《觉醒时代2050》 第一章梦 十月的夜晚下起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仿佛枪弹般不断击打着窗沿，水流顺着窗面趟过，留下一条条杂乱的痕迹。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惊醒了早已进入梦乡的林毅，起身打开床头柜上的小台灯，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 大雨伴随闪电让整个城市显得静谧而鬼魅，林毅拉上窗帘，房间瞬间显得温暖平和了许多。 “您好，哪位？”揉着太阳穴，林毅有些不满的问道，手机上显示时间已过午夜12点。 “喂，林毅吗？我胜爷爷，请拿急救箱子还有吃的喝的到13号洞，这里有伤员。” 电话里的声音显得仓促急切，周围还伴有窸窸窣窣混乱的杂响，有大声呼叫的声音、东西跌落的声音、甚至还有似乎是炮火轰炸的声音，而林毅从不认识什么“胜爷爷”。 “你打错了。”挂下电话，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林毅既有些愤怒，亦感到莫名其妙，他睡不着了，正想转身去推身边的妻子，看到偌大的双人床上另一边铺展整齐，空空无也，林毅忽然想到了什么，悲伤瞬间袭满全身。 “轰。”仿佛安静的城市被投入一颗炸弹，整个房间开始晃动起来，狂风撞开窗户，雨珠像一颗颗小炸弹，乒乒乓乓的打进了房屋。 地震了？ 这是林毅脑子里首先冒出的想法，紧接着床、柜子、吊灯开始几近疯狂的摆动起来，闪电，雷鸣，狂风骤雨，一切都显得疯狂而恐怖。 “星星。” 林毅第二个想到的，就是他刚满10周岁的小儿子，他在踢里哐啷的掉落声中推开卧室门，往儿子房间走去。 “星星，星星” 除了狂风暴雨以及东西掉落的声音，整个房间毫无人气，仿佛海上的一叶孤舟，只有林毅一个人在上面摇荡。 推开儿子房门的一瞬间，一股浓烈的药水混合腥味袭面而来，飞扬的尘土让林毅睁不开双眼，呼叫声、炮火声让眼前的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林毅傻了一般的望着眼前的场景，直到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醒：“喂，叫你拿急救箱呢？” 眼前的男人有50岁，穿一身破旧的土黄色军衣，双手上的医护胶手套上沾满了红色不明液体，他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浑浊但有力，看林毅一脸茫然迷迷糊糊，男人用沾满了红色液体的手狠命的推了一把他。 “你梦游呢？我要你拿急救箱，这都忙成什么样了，你是不想回地上了吗，想一辈子待在这里？” 林毅望着眼前穿梭的人群，每个人或穿着破旧的军大衣，或白大褂，四周尘土飞扬，空气污浊不堪，狭小的空间内摆满了担架床，伴随着的，是一阵阵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响。 前一秒还在担心儿子安慰的林毅瞬间傻了眼，他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后看，是一样的场景，飞扬的尘土，行色匆匆的人群，挤在一起的担架床，哪里有儿子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轰。”又是一颗雷响。“狗日的m国杂碎，老子迟早毙了你们全家。”那个看起来50多岁的男人朝地上卒了一口，马上拉着林毅就往深处跑去。 “轰、轰、轰”雷声不绝入耳，身边的人群下意识般地蹲下身子护着头部，男人奔跑速度极快，林毅感觉脸庞仿佛有什么东西擦过，冰冰的，却又火辣辣的疼，像是雨珠，又像是子弹，他逐渐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只觉得被雷声轰的快要麻木，眼前黄色与白色的身影转瞬而过，红色黑色的液体在尘土间流淌，鼻腔里是浓浓的腥臭味，药水味，还有股不知名的让人作呕的馊味。 有小孩蹲在墙角处大声哭喊，泪水布满了他脏兮兮的脸；有躺在角落里的人，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有围在担架床旁的男人女人，失控般的大哭，或是痴呆般的，没有任何反应....... 似乎想起了什么，记忆是一段段不连串的碎片，像大雨般胡乱的拍打着林毅的大脑。 “小毅，我们能出去的，我已经拿到了证据，也掌握了他们的核心科技，你看，这就是......” 林毅忽然感觉脑子一阵眩晕，男人带着他跑到人越来越少的地方，直到一个黑暗隐蔽的.......像是一个洞口前。 “胜爷爷.......” 林毅倒了下去，眼角处留下了泪水。 第二章病 第八人民医院戒备森严，下过雨后，11月的午后有了深秋的凉意。这座s省最著名的精神病院内管护着上万号全城，乃至全国内病情最严重的精神病患者。近年来社会动荡，太多人迫于压力导致精神崩溃，自杀率也达到了高峰。 驾车两小时来到城郊，林毅深呼一口气，眼前硕大的院门竟用铁链锁住，四周空无一人，枯黄的落叶撒了一地，风一吹过卷着小旋飘然而起，阳光下，医院竟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林毅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场景。 那时的路晓已经严重神志不清，而他本就悲痛欲绝，又逢妻子数日拒不进食，骨瘦如柴，每日不是胡言乱语，便是疯狂哭喊，病情轻时她躺在床上双唇发白，泪如雨下，病情重时她仿佛魔怔般，嘴里喃喃要杀死带走女儿的恶魔。林毅被折磨的心力交瘁，最终他选择在这里结束妻子给他带来的痛苦与折磨........ 妻子的主治医师据说留洋归来，是国际上有名的精神分裂治疗专家，他友好地接收了妻子，以及一笔不菲的住院费用。 林毅两个月前送妻子到这里，也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对林毅来说，那时的路晓已经“病入膏肓”。当天夜晚，似乎因为妻子的突然到来，整座医院全被唤醒，刺眼的灯光划过夜空，在荒无人烟的城郊仿佛一颗孤星闪耀。林毅机器一般的办理各类手续，就算是夜间，医院人员配备全面且整齐，在他办理咨询，包括见韩明医生的过程当中，他没有见到一个精神病患者。 韩明医生年过50，看起来沉稳可靠，脸上挂着疲惫的职业笑容。 “什么时候有这种症状的？”这是韩明医生向林毅提的第一个问题。 “几个月了，自从......自从........。”林毅哽咽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让他心口剧痛，如何也说不出口。 “自从你女儿车祸过世？”韩明温和但果断的接过了林毅的话尾。 “奥，是这样的，你不要奇怪或者害怕，我们在接受患者时，已经跟三院有过联系和了解，是三院的刘慧敏医生推荐你来这里的，对吗？” 林毅皱起眉头很努力的回想了一番，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可这些事情却都好像离不开医院，他想到了那个跟他年龄一般大，戴着眼镜，在三院神经科任职的女医生。 “是的，是她推荐我来这里的。” “你的妻子路晓，有自杀倾向和念头，对吗？”在得到确定过后，韩明押了一口茶，缓缓问道。 “有.......她，她不仅是有念头，她，”韩明医生提出的每个问题都好像一把尖利的刀，一刀接一刀的像他胸口刺去。 “她自杀过。”再次温和但果断的接过话。 “你不要太过难过，也不要太过自责，我们会尽力稳定你妻子的情绪，让她恢复到正常状态，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她近来的状况，这是一个正常的程序，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的问题，这样才能对治疗起到最大帮助。” 韩明的办公室并不大，他起身越过眼前摆放着电脑、文件和盆栽的桌子，重重的拍了两下林毅的肩膀。 “是的，一星期前，他从楼上跳了下去，”林毅说道这里，哽咽了一下，眼泪终于止不住，仿佛决堤的水坝，轰然而出。 “她，她没有死，她活过来了，可能是上天有眼，可能是奇迹...我.....她活过来了.....我.....”哭声让林毅说出的话断断续续，连不成句。 女儿过世，妻子疯癫，所有的一切给原本和美安详的家庭投下炸弹，林毅先是佯装坚强，为女儿料理后事，身后有妻子和儿子，他不能倒下，尽管内心早已悲痛不堪；而后他又努力照料病中的妻子，一家医院接着一家医院的跑，在此期间，他没有留下一滴泪水，他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又或者他早已经疯掉了。直到此刻，在这个仅见第一面的医生面前，在这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在陌生的办公室里泣不成声。 “我很抱歉，”看着眼前这个1米8的壮汉此刻放声大哭的样子，韩明的眼圈也有些发红，“我们会竭尽全力治疗好您的妻子，您.....” 韩明顿了一下，“但是真的希望您能稳定一下情绪，” 办公室紧闭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豆大的雨珠打了进来。 林毅随手胡乱的摸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抱歉，医生，您还需要了解些什么呢？”仿佛此刻才突然想起什么，林毅环顾四周，看到关着的办公室房门时又问道：“还有我的妻子，你们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奥，您别担心，患者我们已经接收了，现在已经控制住，我们会为她安排病房，还有其他一些生活上的事务，我们每个病房都是有专业的医护人员负责药物和饮食起居，这个您可以放心。” 韩明关上窗户，雨声小了下来，他又用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处接了杯温水，递给林毅，接着问道： “您的妻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之处吗？譬如头痛，四肢抽搐，面部发生痉挛，思维混乱，说话........嗯，说话像是一个机器人。” 在说最后一句话时，韩明低头整了整桌上的文件，仿佛在刻意表现的正常，他没有望向林毅的眼睛。 一声惊天的雷响伴随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整个世界仿佛都震了一震，林毅突然感觉四周分外安静，方才进来时的嘈杂和混乱都消失了，除了雨声，寂静无比，狭小的窗外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他想起刚才精神病院内分明亮起了所有的灯，十分亮堂。而眼前的医生此刻正看着他静静的笑着，林毅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阴冷。 “没，没有，她只是，有时候行为会有些疯狂，她总觉得是魔鬼带走了我们的女儿。”林毅抿了一口水，断断续续的说。 “没有头疼吗？”韩明再次确认。 “没有，没有头疼。”林毅加大了声音，坚决的回答：“你问的这些问题很奇怪，我，” 林毅突然感觉有些犯困，他望了望墙上的钟表，已经午夜11点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脑子有些迷糊，仿佛被灌了铅，眼皮也有些沉：“我不知道这个对她的病有什么帮助。” 林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觉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很模糊，似乎有几个白色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带他出去吧。” 这是林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三章诡 林毅被三个戴着面罩的护士从韩明医生办公室里拉了出来，医院里灯火通明，林毅感觉很奇怪，他刚刚分明有些头晕目眩，脑袋像被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腿也有些发软，韩明医生的面容就像打了马赛克一样在他眼中逐渐模糊，而就在出来的一瞬间，他突然又清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又深呼一口气，一股酒精药水混合的味道让他意识彻底清醒，刚才发生的一切好像一场诡异的梦一般，随着他意识的清醒越来越模糊。这种感觉非常奇特，他记得妻子主治医生是留洋归来，国际上很有威望，记得他的微笑温和而沉稳，记得他刚刚是在询问关于妻子病情的问题，但当他想具体记起究竟问了什么，为什么以及怎么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林毅抬头看向办公室门上的挂牌，上面写着： 韩明精神分裂专家 底下是一排排像是编码一样奇怪的文字，他从未见过。 医院里明亮异常，到处都是医生和护士，他们行色匆匆，一边走动一边窸窣低语，林毅拿出手机，此刻已经是午夜12点30分了。 除了林毅，没有一位家属，也没有一位患者。 这个场景，真是既正常又非常不正常。 林毅缓缓走到大厅，吊灯照耀下，医院里的一切看起来干净整洁，只是大家看起来都在各忙各的，没有人上来搭理他。 对了，妻子。 林毅此刻才突然想到路晓，自他带路晓踏入医院的一瞬间，三个戴面罩的护士就上来拉走了她，他还没来得及去询问，韩明医生就出现在他面前了，在韩明医生的解释和安慰下，他只得先帮助妻子办理了住院手续。 林毅快速找到了缴费台，缴费台旁边似乎是一个很小的药房，不知道此时里面在配置什么药水，一股刺鼻难忍的腥臭味让林毅差点吐出来。 “抱歉，先生，那里是我们的研发室。” 缴费台厚厚的窗口后面传来甜美的声音。 “研发室？你们还有研发室？”林毅几乎是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嗯，是的，我们是全国唯一一家兼容治疗、研发、管护一体的精神病院。” 林毅此时看清了，正是刚刚给他办理缴费手续的女孩。女孩穿着护士服，没有像其他走动的护士一样戴着面罩，眼神很明亮，笑容虽然好看，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奥，那个，”林毅回过神来，想起他过来是为了询问关于妻子的消息的：“我刚刚来这里办理的住院手续，路晓，请问她现在在哪个病房，我可以去探望她吗？” “路晓。”女孩在念到名字的一瞬间，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而惶恐的神情，但只有那短短的一秒钟，好看又奇怪的笑容又出现在了女孩脸上。 林毅呆了一下，女孩刚才的表情一闪而过，但却非常真实的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那种阴冷的感觉又来了。 林毅此刻才突然察觉到女孩的微笑为何奇怪，那是一种过于职业的笑容，过于职业，而显得机械，就像一个.......机器人。 “不好意思，患者我们已经接收，目前您无权探病。” “什么？”林毅还没有回过神来，转而就被愤怒代替：“你们这是什么医院，她是我的妻子，我为什么没有权利探望？” “不好意思，患者我们已经接收，目前您无权探病。”女孩机械般的再次重复。 “你给我说清楚，你重复是什么意思，我凭什么不能看我妻子，你们是什么狗屁规定......” 林毅的呼喊声引来了其他医生和护士，等林毅意识到的时候，他身边已经被医生和护士包围。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啊，你们什么意思。” 整个医院瞬间陷入一种鬼魅般的寂静，林毅看到周围的医生和护士至少有20来人，他们的表情非常吓人，嘴唇紧抿，眼神.....竟然很凶恶。 又是一瞬间，林毅眨了个眼的功夫，眼前的医生和护士恢复到了正常的表情。 “这位家属您好，我是这里的主任，您有什么情况找我沟通。” 一个看起来跟林毅一般大的男人带着和善的笑容向林毅说道。 “还有你们，都散了吧，没什么事。” 他转身交待了一声，20多个医生护士像什么没发生一样，通通散了去，仅仅几秒钟，医院就又恢复了刚才的匆忙。 “我的妻子路晓，我要探望他。”林毅没好气的说道。 “是这样的先生，”眼前的男人顿了顿，将双手放在一起搓了一下：“现在已经非常晚了，病人需要立刻休息，而且我们确实是有相关规定的，您也知道，我们这是精神病院，不同于一般医院....”男人一边说着，一边熟络的将林毅往医院大门口引去：“我们接受的患者很特殊，第一天需要进行了一些测试和了解，您在这里，反倒对我们的治疗没有帮助，”走到大门前，男人做出了一个绅士的请的动作：“不如您先回，我们有明确的可以探病的时间，您可以在我们微信公众号上查询得到，只要输入患者名即可，我们都有备案。” “就看一下也不行吗？我只是要确定她的安全。”林毅没有走出门，他转过身来，十分坚定的说道。 “哈哈，先生，”男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竟忍不住小声笑了一下：“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呀，我们这是医院，病人送到这里，怎么会不安全呢？” 外面雨还没有停，淋淋漓漓的，一股冷风顺着门缝吹了进来，林毅看了一眼眼前自称是主任的男人，他面容祥和，眼神温暖，林毅又想到刚才那一瞬间，那个女孩，还有那些医生护士的表情，那是怎么回事？是他这几天过于劳累疲倦而产生的幻觉吗？再回过神来时，林毅猛然又感到一股莫名的寒冷，医院里似乎再度陷入了鬼魅的死寂，他往主任身后望去，那些来来回回走动的医生护士，虽然依旧在忙碌，可眼睛分明在死盯着他，发出了跟刚才一样的，凶恶的光芒。 天空一道惊雷，林毅惊得大叫了一声，眼前又恢复了正常。 第四章怪 “我要见我妻子，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林毅狠命的揉搓了一下双眼，他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下一秒他扒开眼前的男人，就朝医院内跑去。 四周的医生和护士似乎都被他的举动吓到，等反映过来的时候，林毅已经跑过了大厅，跑过了刚刚受咨询的韩明医生办公室，直直的跑向了医院后方黑暗处....... “这位家属，你要干什么，停下，” 身后的医生和护士察觉到异常后，纷纷向林毅追来，瞬间，整个医院陷入一片慌乱。 “安静。” 不知谁吼了一声，喧闹声戛然而止。 “关灯。” 同样的声音，冰冷而浑厚有力。站在医院大门处的主任安然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幅眼镜，他细心地用衣角将镜片上的灰尘佛下，又动作轻盈的戴到眼睛上。 “主任，他.....” “关灯。”号称主任的男人坚定的发出指令：“路晓是重要人物，她得留在这里，关灯。” “可是主任，” “我说最后一遍，关灯。”下一秒，整个医院陷入一片黑暗。雨声还在继续，淅淅沥沥，整个医院显得愈加寂静诡异。 “路晓，你在哪。” 林毅顺着走廊边跑边喊，本就幽暗的走廊瞬间一片漆黑，恐惧与愤怒交织在一起，他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状况，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快速找到妻子。 秋风萧瑟，尽管太阳毫不吝啬的洒下温暖光芒，11月中旬的温度已经有了初冬的冷意。 林毅从回忆中走出，他抬手摸了摸太阳穴，距离第一次送妻子来这里已经快两个月的时间，关于当晚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清晰，他时常后悔为什么没有在当晚就拼命找到妻子，也试图探寻关于走廊之后的记忆。 林毅深呼一口气，从车里拿出准备好的鲜花，妻子很喜欢百合，以前每周都会在家里摆上一束新鲜的百合花，林毅还记得妻子说过，喜欢百合的清新淡雅，喜欢百合沁人的香味。 他想要带妻子离开这里。 林毅整了整衣角，抱上鲜花朝第八人民医院走去。 “路晓在活动室，我可以带您过去。”咨询台后的护士小姐温柔热情。 “不用了，我自己去。”林毅礼貌的朝护士小姐微微鞠躬。 往后探望的几次，林毅再也没有发现过这家医院有任何异常，这让他对脑子里逐渐恢复过来的记忆很是困惑，他有时认为那是确确实实发生的事情，可当他真正来到医院时，所有人的行为表情都很正常，他也见到过其他的家属来探望病人，看到有人来治疗、检测、甚至复查，没有任何奇怪的现象，这又让他觉得那或许只是一个荒诞的梦境。 然而不管是不是梦，林毅的一个念头十分坚定，那就是一定要带妻子离开这里。 活动室里，林毅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发呆的妻子。 活动室是第八人民医院为病情不重的患者准备的休息、娱乐的场所，这里一般人不多，林毅来到时间正好是午饭过后，活动室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有的在散步，有的在悠闲的给花草浇水，还有的凑在一起聊着什么，说说笑笑的，表情很明朗，与常人无异。 林毅对这家医院还觉疑惑的是，似乎每一个进院治疗的患者，久而久之都不愿意离开这里，他们会拒绝家人的出院请求，不想回到自己原本的家中，妻子也不例外。 妻子路晓根本没发觉丈夫的到来，直到门口的护士为林毅做登记，接着喊了路晓的名字。 妻子回头，阳光下，微笑明艳动人，精干的短发活泼俏丽，阳光在发间穿梭，打在妻子澄澈的眼睛上，林毅有些看呆，此时的路晓竟仿若他们在大学校园里初次相遇，如女神一样楚楚动人。 “你来啦。”妻子上前接住了路晓捧着的百合花，花是在离这里很近的店面买到，上面还沾着晶莹露珠，只是深秋略显寒冷的季节使原本娇弱的花朵有些垂败。 妻子凑近闻了闻“真香。”接着便拉着林毅朝窗户边的座位上走去。 “探病时间一小时，我会来提醒您，如果有任何突发状况，按这边的呼叫铃就可以了。”护士小姐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如往常一样像林毅解释。 “好的，我知道，我已经来很多次了。”林毅有些不耐烦的回答。 “你就不能对这里的人客气点吗？”林毅的反映让妻子有些嗔怒，路晓此时转过身看着林毅，嘴唇紧抿，表情明显不悦，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林毅，眼神里竟有股莫名的凶恶。 林毅被妻子突如其来的反映吓到了。自他在那个暴雨交加的夜晚将神志不清，骨瘦如柴，一度自杀的妻子送来这里后，虽每个月都会来探访，但时间统共不超过六小时，他承认妻子的病症好的非常快，几乎在他第二次到来时就已经能够正常进食，简单交流，后面妻子情绪彻底平稳以后，每当他像妻子阐述送她当晚医院的不正常以及想要带妻子离开这里的想法，妻子都是坚决反对，而当他一旦对这里的任何医生、护士显露出一点不满、牢骚或者抱怨，妻子总会特别愤怒的斥责她。总之不知为何，自来到这个精神病院后，妻子就仿佛洗了脑，对这里的人无比恭敬帮护，林毅反倒成了外人。 而此时妻子还在沉默的凶恶的盯着林毅，“没事的，路小姐，林先生，你们先聊吧，我就不打扰了。”护士小姐此时出来打圆场，她照样挂着那个职业的机械的微笑，从活动室里退了出去。 林毅握紧了拳头，这家医院仿佛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表面平静正常，可他总隐隐觉得私下里这里没这么简单，他们或许一个神秘可怕的机构，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林毅望着妻子，无奈的道歉。韩明对他的解释是妻子的情绪还不是完全的稳定，有时会出现暴怒的症状，所以最好不要激怒她。然而，谁知道呢，林毅早已对这家医院本身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没事，我们来这边吧。”妻子凶恶的表情转瞬即逝，温暖安静的笑容又出现在了那张娇小可爱的面庞上，变化之快，也让林毅感到惊异。 阳光下，妻子安静的将百合花装饰在窗边的花盆里，用卫生纸一片一片细心的擦着叶子上的露珠，耳边放着悠扬的乐曲，林毅感到一抹平静。 “晓儿，你感觉怎么样了？”林毅搓了搓手，试探性的问道。 “嗯，好多了，现在每天可以出去在外面草坪上走动了呢。” 这里在管护部后方，还设有一片很大的草地，旁边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花坛、喷泉、横椅、秋千，可以供一些病情已完全稳定，在观察期间，并且很快就能办理出院的患者休憩娱乐。 “那很好呀，你，那个....我意思是....你还会...”林毅不知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他想问妻子关于女儿的事情，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真蠢，虽然妻子已经恢复很多，但这毕竟是引发她病症的关键点，医生嘱咐过最好不要向妻子提起，除非是她已经完全正常。 “那个....”林毅还在支支吾吾。 “你想问关于月儿的事情吧。”路晓擦着叶子上的露珠平静的回答，甚至没有看林毅一眼。 “额，不是，我想问的是...” “你不用解释啦，我们都结婚10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林毅有些惊讶，妻子还是以往般冰雪聪明，总是能看穿他的想法。 “是我的不好，月儿，我没能保护好她，但是，”路晓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她看了看窗外，眼圈有些发红：“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有办法，我知道你要处理月儿的后事，还要一边照顾我，哎，那时候，你一定很崩溃吧。”路晓终于有些绷不住，她用衣角擦了擦泪水。 “我们还是要生活下去呀，希望月儿，希望月儿下辈子，能够投生到一个好的家庭，”妻子此时的泪水喷涌而出，有些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林毅手忙脚乱的抱住妻子，他这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大傻瓜，为什么要旧事重提，让原本就精神崩溃的妻子再露出伤疤呢。 等妻子逐渐稳定，林毅慢慢扶她坐到窗边的座位上，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如果你感觉还可以的话，不如，不如我们回家吧，月儿已经走了，可是星星，他很想妈妈。” 林毅想起了暂放在全托所的星星，林毅无父无母，妻子路晓的父母年岁已大，他们已经因孙女过世，女儿发疯而被折磨的痛不欲生，林毅自然不能去麻烦他们，他自己平日工作繁忙，更是被眼前一堆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只能先将孩子送到全托所，每周六日接回来住两天，可怜的星星才6岁，对他来说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姐姐和妈妈，他知道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事情，就常问妈妈在哪里，问妈妈不会跟姐姐一样吧，说他想妈妈了，林毅想带他来这里看望路晓，可这里有规定不让12周岁以下的孩子探访。 “星星，”路晓呆呆的望着她刚刚擦拭干净的百合，呢喃着。 “我们回去吧，韩明医生说，如果你想回家，只要再观察一个星期，没有事情，你就可以回家了呀。” 林毅还记得上个月他来这里探访的时候向妻子提出了回家的请求，那时候的妻子情绪已经很稳定，谁知道他刚刚说起要回家，妻子就仿佛被触到了神经，她狠狠的盯着林毅，下一秒就发疯般的大声喊叫：“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回家，你走，你给我走，”活动室里的人都被她的反映吓到了，愣在了原地，有的情绪不稳的直接在活动室中央大声哭嚎了起来。妻子一边吼叫一边上来撕扯他的衣服，那头原本平整干净的短发在空中胡乱飞舞，挡住了她的双眼，但林毅能够感觉到，那双眼睛就像是两把尖利的刺刀，直直的向他刺来。 那次突发事件最后被医护小组的强制控制终止，事后韩明医生特别嘱咐他，暂时先不要向妻子提出回家的请求，引起她病症的因素跟家庭有着很大关系，她现在对“家”这个词有恐惧感、不安感、抵触感，如果真的想带她回家，还是再观察一段时间，再慢慢向她灌输关于家庭的概念，让她消除不安感。 “我们回家吧，晓儿。”林毅看妻子神情有些呆滞，半晌，他又试探性的开口。 路晓将目光从眼前的百合花挪开，她眺望了一下窗外，有些呆呆的回答： “我还不能回家，有些事情，还没有完成。” “什么？什么事情没有完成，你要完成什么？”林毅被妻子搞得一头雾水。 “有些事情，没有完成，我得，我得待在这里。”妻子此时将头转了过来，定定的看着林毅。 “晓儿，你没事吧。”林毅有些懵。事情没有完成，要完成什么事情？难道妻子的精神状态还没有恢复正常？ “你先回家吧。总之我不能回去。”妻子转过身去，不再搭理林毅。 “晓儿，你.....” “您好，林先生，探病时间已经到了。” 护士小姐神出鬼没般出现在林毅身后，林毅猛地一惊，转过身去，正是刚才那位为他签到的护士，她抱着签到本，脸上带着机器般的微笑。 “我这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一个小时了。”林毅有些惊诧，他边说边掏出手机，抬眼一瞧，下午4点，正好过去一小时。 护士小姐没有多说什么，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先回去吧，我.....” 妻子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呢喃，还没等妻子把话讲完，两个戴着夸张防毒面罩的护士就走了进来，一边一个抬着妻子的胳膊往外走去。 “喂，你们要干什么，她不是已经快要好了吗，这里是活动室，你们要把她抬到哪里去。” 林毅想起上次妻子发疯，也是被这几个戴着面罩的护士驾着离开，可此时妻子明明精神状态很正常，活动室里其他的患者似乎对这一切已经非常熟悉，他们跟刚才一样，正常的浇花、散步、聊天，对他的呼喊和妻子被驾走一幅熟视无睹的样子。 “我很快就能回去了。” 杂乱间，林毅隐隐听到妻子的声音。 第五章秘 林毅从第八人民医院里出来时，天空阴云密布，空气变得潮湿而厚重，乌黑的云朵沉甸甸的挂在空中，仿佛一个惊雷，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林毅气愤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靠在车边吞云吐雾了起来，医院在乌云的笼罩下显得阴气森森，厚重的铁链耷拉在正门锁上，迎面石砖垒成的高墙上一扇扇小窗户黑洞洞一片，看起来神秘而恐怖。 “你来看望病人吗？” 林毅脑子里正如一片乱麻，一个低沉而厚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个，我是.....” 林毅转过身，一个身穿军绿色工装衣，带着口罩的男人站在他身后，男人似乎站了很久，一头干练的寸发上有些许潮湿的露珠，眼神凌厉，有些憔悴。 “我叫张启程，你好。”男人一边从林毅车后走了过来，一边伸出手。 口中的烟圈在略微有些凉意的空气中打着转，林毅有些摸不着头脑，混乱与气愤瞬间被奇怪代替，他犹豫不决的伸出手，带着一丝困惑。 “哈哈，你不用这么奇怪，我也是来看望病人的，”男人爽朗的笑了一声，摘掉了脸上的口罩，一张黝黑坚毅的面庞露了出来：“我...”，男人顿了一下：“我的妻子去年就在这里了。” 说到这男人的神情有些落寞，即刻又恢复了正常：“我不是什么坏人，经常来这里看望的家属真的非常少，这也让我很奇怪...”男人说着也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熟练的点上，深吸了一口，他很自然的靠在了林毅车上，额头高仰，望着刚才林毅望向的位置，那座高墙上黑乎乎一片的小窗户，随后缓慢的吐出一口烟：“其实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每周三、周五的下午两点会来这里，对吗？” 林毅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被人观察跟踪这种事情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正想问个明白，男人突然站直了身子，抢断了他的话：“这是我的电话，我没有不好的意图，我只是...”，男人顿了一下：“我是想提醒你，我感觉，这家医院不是很正常。”男人的声音逐渐变小，但他的眼神仍旧十分凌厉：“你要是发现了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 男人将手中的一张便利贴递到林毅手上，说罢他便转身离开，甚至没有给林毅开口的机会。 “都是什么事啊”林毅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车边，一阵清冷的风夹杂着些许雨露打在他脸上，他看向了手里握着的那张黄色的便签纸，上面工整的字迹写着一排电话号码：18309232971，张启程。 回到家的时候林毅累得骨头像是散了架，他直直的倒在了沙发上，今年的天气怪异得多雨，风声伴随着大雨骤降，天空乌黑一片，压抑而沉重的笼罩在城市上空，仿佛预兆着什么厄事的来临。 林毅在雨声中睡了过去。 “小毅，三号防空洞需要救援，速来支援。” 尘土飞扬的地下防空洞狭长拥挤，弥漫着血液与汗臭味，林毅有些懵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他手里拿着那种古旧的对讲电话，里面传来老人迫切的呼救声，眼前是穿着白大褂的人形色匆匆，周边是一架架架子床，躺在床上的人头上、腿上或身上总有一处或多处裹挟着层层纱布，还有人坐在地上，或是失声痛哭、或是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或是匆忙的收拾着手中的事务。 林毅一瞬间有种熟悉的感觉，这里让他感觉莫名亲切，好像似曾经历过，让他产生心痛、无奈和焦灼感，又让他觉得陌生且疑惑，因为他不知道是什么会导致了眼前的一切，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嗨，发什么愣，胜老叫我们呢。” 林毅被什么人重重的推了一下，他从思虑中反应过来，眼前男人穿着黑色厚外套，带着脏兮兮的鸭舌帽，寸头，皮肤黝黑，身材消瘦，眼神凌厉，神态憔悴。 林毅看呆了，眼前的人让他很熟悉，似乎见过他，甚至跟他经历了很多事情，但他绞尽了脑汁也想不起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张启程，你跟小毅带5到10个人来3号防空洞，速来，速来！” 对讲机那头一个苍老而坚毅的声音再度传来。 “收到胜老，我们马上到。” 叫张启程的男人一把夺过了林毅手中的对讲机，他压低了头上的帽子，拉着林毅顺着狭长的洞道上前飞奔而去。 “张启程......”林毅被拉着迷茫的向前跑，周围千篇一律的景象从他身边呼啸而过，他口中喃喃自语：“张启程......” “你要是哪天发现了什么，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叫张启程。” 医院外，小雨，车边，黑洞洞的窗户，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电话号码....... 破碎的场景像幻灯片一般在林毅脑中一闪而过。 “张启程.......” “张启程！！” “你是张启程！” 林毅突兀的喊了出来。 “你，你给了我电话，你跟踪我。”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要来不及了。” 叫张启程的男人困惑而有点愤怒的对林毅吼道，他的步伐没有停止，还在向前狂奔。 “停下来，我......” 林毅已经累的喘不过气，他猛的挣脱开张启程，开始喘起了粗气。 “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是在梦中。” “林毅你怎么了？”眼前的男人皱起了眉头，显然他对突然停下步伐感到不满，黄土在眼前疯狂的飞舞，让林毅的面庞显得有些朦胧模糊。 “胜老正在潜入老m的基地，如果他能带出老m研究的秘密，我们就有可能扭转未来局面，难道你想让未来卷入无休止的战争中吗？” 张启程对林毅低声吼道。 “我在做梦。”林毅呆滞的望着眼前这张瘦削而坚毅的面庞，他已经确定自己就是在梦中，可是他为什么会梦到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 “你在胡说什么？”张启程已经快被林毅激怒，他提起了一些声音再度吼道：“如果我们现在不做些什么，到时候我们四周到处会成为他们的眼线和基地，医院、研究所、甚至大学，我们的记忆....会被.....会被......。” 眼前男人的脸越来越模糊，他的声音越来越遥远，洞道开始剧烈抖动，尘土疯狂飞扬....... “医院，基地，眼线。” 林毅晕倒前脑袋里闪过这三条信息。 哗啦啦啦啦啦啦..... 雨声还在继续。 醒来的时候林毅头痛欲裂，周围安静的只能听到窗外淋漓的雨声，房间里没有开灯，黑乎乎一片，林毅发现自己已然大汗淋漓，他手中还握着那张黄色的便签纸，已经揉成一团，被汗水浸湿。 林毅艰难的坐起，揉了揉发胀的脑袋，梦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从混乱的梦境中缓了过来，摸黑拿起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打开，温柔可人的妻子和活泼可爱的儿子照片上显示着一条信息： 来自183-xxxx-2971：第八人民医院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