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武侠跑龙套》 第1章 主角与配角 九月秋高,汉水之畔。 陈程躺在烂泥之中,已经醒转多时,但仍感觉到全身像是着了梦魇一般,动惮不得。 他只能保持最初醒来的姿势,将头以怪异而又难受的方式保持朝向江面。空气中潮湿的泥土味与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有一种让人呕吐的腐臭感。只是他完全不能动,所以吐不出来。这让他胃里翻腾,更加难受了。 在陈程躺在地里腐烂的同时,汉水江面上正行进着一条小船。小船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家真人,一位英雄豪气的虬髯大汉,一位绝色秀美的小女孩正喂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小男孩用饭。 他知道这四人是谁。真人是武当掌门绝顶人间的张三丰,大汉是日后横扫蒙元的常遇春,女孩是日后峨眉掌门周芷若,男孩则是日后明教教主张无忌。 陈程当然知道这四个人。这四人在各自的故事里都风云天下的主角。此刻他们在船上,半溪明月,一枕清风。真人逍,将军傲,美人俏,英雄笑。人间绝唱,潋滟无双。 而他自己则在这个金庸武侠世界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配有的配角,他注定只能烂在地里。甚至是想要向这船上的四位求救,他都做不到。因为他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看着轻舟远去。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遇到这个时空的主角,可惜主角的眼中并没有他。注定只是擦肩而过。 他现在可以确认的是,他穿越了,穿越到了一个金庸武侠时空。 在他躺在这里的约莫半小时里,记忆像是奔泻的洪流,无法阻止地填满了他整个脑海。 如今的天下,诸国纷争。有元,清,宋国,辽国,金国,西夏,吐蕃,大理……似乎还有明,又似乎没有明。 原主只是一个田野小子,对国家大事不甚明了,所以在关于没有明国这一点上的记忆颇为混乱。倒让陈程也有些迷糊。不过他转念一想,应该是没有的,这边张无忌还没有长大,明教还没正大光明扯起造反,哪来的明朝? 这既然是金庸时空,少不得与历史世界有些不同,又是各朝各代融合在一起,也不知道其中是怎么合在一起的。想来时空错乱会让很多事有所不同。原来有的联系,或许没有了联系。原来没有联系的,又会有了联系。 陈程穿越前还很年轻,注定他已经过了金庸武侠风靡的黄金年代。所以他其实是没怎么读过金庸的。那联著名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他自然是知道,实际稍稍了解的只有天龙八部、笑傲江湖、神雕侠侣、倚天屠龙记,只有鹿鼎记他是真正读过。 所谓稍稍了解,就是知道主角,了解一下大事件。其余的也不甚了解。 毕竟他这个岁数的人,了解更多的应该是柯南、火影忍者,再然后是刺客信条、上古卷轴、巫师3。金庸?不存在的。那是岁数更大的家伙,心里才该有的梦。 他还很年轻,他在刚刚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想起了他上一世最后的回忆。走在深夜的大街上,还在用微信沟通第二天工作时要提交的汇报材料。所以没有注意到远处有一辆失控的法拉利冲上了人行道。 他最后的记忆居然是在想领导要求的端庄大气而又时尚前卫的字体,到底该是什么鬼字体? 他虽然还很年轻,但以前过了做梦的年纪。他只是时代的配角,配角是不需要做梦的。而失控的法拉利才是主角。即使事后上了新闻,人们会人肉出司机的名字,然后咒骂。但是他只能是受害者陈某。 配角的名字谁又关心。关于他最后的报道里也许唯一可能出现的亲人,就是他的表妹。 穿越,让他从一个配角,变成了另一个配角。 原主姓张,甚至没有正式的名字,叫做张三五,出生时父亲和母亲的年龄相加是三十五岁。这个名字在村子里相似率太高。 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有一个打南边来的外地人和他的女儿请他带路来汉水边的渡口。结果遇到元军在追捕叛匪余逆。张三五是想要带着这位南边来的瘸子大哥绕道的,他可不想被元军当做叛匪一道杀了,但是大哥不干。瘸子听了一阵元军要抓的是明教周子旺,就要出去救人。 瘸子的武功很好,等闲元军不得近身,但后来出现一个高手还是杀了他。张三五觉得这是没有悬念的事,毕竟瘸子这一蹦一跳的行动总是不便。而后,张三五自己也吃了那高手一掌,葬送了他这一世的性命。 张三五和陈程一样,都是故事的配角,死得随意而潦草。或许说他们是配角,还高估了他们,他们只能算龙套。连名字都不会留下的龙套,只是一粒尘埃罢了。 陈程躺在烂泥里,一动不动,却又胡思乱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可不可以恢复过来,也不知道恢复以后又能干些什么?活得绚丽一点,和他在前一世还会做梦时想的那样? 他能做些什么?前一世的标签:打工人、宅男、网友。他的工作是电子化办公,做幻灯片、做电子表格、写报告,似乎都不是可以在金庸时空里展现的特长。在网上,他学了很多杂学,但都只是略知一二,而且是纸上谈兵,他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制造是什么划时代的东西。 果然,一个龙套换一个舞台,还是龙套。 这么想的时候,他的手指稍稍动了动,他感觉到自己稍稍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但也仅此而已,并不能更进一步。大约这是穿越来的必由过程。别的穿越者,在这段时间里,只需要安静等待一阵即可。而他却是看着张无忌一行人的远去,再次明白了自己配角的命格。只是提前让大脑运转起来罢了。 这一次,没过太久,他感到自己似乎从鬼压床的梦魇里慢慢复苏过来。先是肌体切实地感觉到水畔泥浆里的粘稠和粗粝,然后是全身的冰冷与疼痛难捱。终于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也不再僵硬,软化了下来,让他可以呻吟低喘出来:“啊……” 伴随着他的呻吟,脚步声响了起来。 刚才一场大搏杀,不是应该都死了才对吗?元军杀死了叛匪,张三丰杀死了元军。那高手在瘸子面前可以算是一个高手,可是在张三丰面前依然不名一文。陈程可以看到张三丰一道掌风就取了那高手的性命。毕竟这也不过是一个配角而已,大约和张三五一般,只是一个连名字都不会有的龙套。 陈程活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强撑着坐起来,就看到之前吃了张三丰掌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高手正提着一把刀,挨个朝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检索过来。他此刻步履沉稳,并不像受过重伤的模样。这是他武功高到张三丰也奈何他不得吗? 显然不会是这样。哪怕是对金庸武侠时空不太了解的陈程,他也是知道张三丰应该是天花板这个层级的存在。那么只可能是此人一看不敌,干脆装死。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两人便四目相对。那人脸上露出一个残忍和诡谲的笑容,大步朝着陈程走来。之前,他一掌击毙张三五时,也是这样一副神色。这让陈程不禁心中一凛。 刀尖倒垂在地上,划过烂泥,偶尔会撞击到埋藏在其间的卵石,发出金石交加的脆鸣。每一响都撞击在了陈程心里,像是催命符。 第2章 忠犬与叛匪 陈程从记忆里知道,出钱让张三五带路的瘸子是南面来的人。再说通俗易懂一点,不这么避讳的话,那就是宋人。而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元。 张三五是汉人,但不是宋人。他最初是辽国人,祖上从儿皇帝石敬瑭割了幽州起就是辽国人,后来是金国人,再后来又成了元人。他张家也在一次次战乱中从幽州迁到了汉水河畔。他对宋没有好感,但也仅是没有好感而已。他也没有恶感,至少还有一丝同为汉人的血脉之情。所以他被瘸子选中作为了向导。 瘸子可能是因为张三五的情分,张三五绝对是因为瘸子给的钱。 在遇到瘸子前,张三五还在抱怨周子旺这伙人搅得此地不得安生,老老实实过日子不好吗?大家都过得,你周子旺听说还是一个财主,怎么就过不得?张三五看中了村里的田氏,女人没有名字,就叫田小妹。田小妹长得有些难看。不过这样也好,只需要成亲前送给蒙古老爷睡一次,以后也没人惦记,不是吗?反正他父母已亡,能有个媳妇就不错。不过娶妻需要花钱。哪怕是村里没什么讲究,也总不能一分钱不花吧。 所以瘸子肯给钱,张三五就肯干。干完这一笔,就回家娶媳妇。一语成谶,张三五并不知道立旗帜是大忌。 他其实是知道瘸子多少有点问题的。瘸子的腿瘸了,这是老伤,但是身上还有新伤,估摸着是在逃命。以至于瘸子偏离了北上时的来路。他是宋人,北上走过一遍,自然不该是不识路,不该需要向导的。只能说他逃得厉害,失去了方向。 瘸子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听说元军兵锋南指以后,这些宋人就不安分起来。说不定此人是个细作。可是哪有细作出来带着自己女儿的? 直到瘸子刚刚出手助人,又被面前这个假死骗过张三丰的高手追杀以后,张三五才知道这瘸子偷了宫里的宝贝,那高手是什么大内高手,一路追杀而来。可是他追杀瘸子不就完了吗?甚至是杀掉瘸子的女儿也很合理。为何又一定要在杀掉瘸子后还要杀张三五? 张三五到死都不明白,他生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大人,我世代是元忠犬啊。” 换作是陈程,自然也是想不明白的。这种做法就是灭口。可是对方有什么需要灭口的必要呢?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刀锋逼近,即将决定他的命运。 张三五只是一个庄稼汉,高高瘦瘦,没什么力气,更是不懂半分武功。 陈程读书的时候倒是被寝室里人带着学了两年跆拳道。当时是帮寝室老三追妹子,寝室里其他人都学得心不在焉,在老三得手以后就开始重回开黑生涯。独独陈程觉得有趣,坚持了下来,还被教练表扬过。不过那些都是花架子,也就只能表演用用。 最关键是他现在全身还有点微微麻痹的感觉,能不能行动自如都还成问题。要从这样一个能骗过张三丰的高手手中逃脱,几乎不可能。 就在他全身冷汗地思量着对策之际,那人脚下的一具尸体忽然探出一只手,想要抓住男人的脚。“尸体”喃喃说:“金国大内侍卫,我是蒙古兵。我是个牌子,我有兄弟在王庭当百户,救我。我保你荣华富贵……” 元军的牌子管十个人,也就是十户的意思。而原来这人不是元人,而是金国人。这里又有金国人什么事? 只是这牌子的话没有说完,那侍卫就一刀切开了他的气管,让这具诈尸的“尸体”彻底了结。 这侍卫不光灭口敌人(瘸子),灭口路人(张三五),还灭口自己人。陈程也不觉心中一凛,瘸子到底从皇宫偷了什么东西,能让大内高手这么谨慎?这样的话,陈程想要逃出生天,只怕更是不可能了。他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对方放过他? “啊……爹爹……”一个凄厉的声音忽然从远方树后响了起来。这是一个童稚的女声。 陈程从记忆里找到对应的女孩。那应该是瘸子的女儿。那是一个肌肤若雪,清秀可爱的小女孩,看起来也不过就七八岁。 张三五最初看到这么雪白粉嫩小女孩的时候,心中大为震荡。他活了十八年岁,从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女娃,就是财主家的女儿也没这么白皙。想到元国都难得一见的妙人,在宋国居然只是一个跑江湖瘸子的女儿。张三五的心像是蚂蚁爬似的。再想到这样一个女娃,长大了居然不用将自己的初夜献给蒙古老爷,他恨不能元早一点打过长江,统一天下。不然平白便宜了宋人。 侍卫拍死瘸子的时候,这女孩就这么哭死过去一次。现在想来是转醒过来又见到了父亲的尸体,于是又哭了起来。 她这一声哭,倒是暂时救下了陈程。侍卫颇为玩味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着陈程轻蔑地一笑,提着刀快步走了过去。 陈程知道他的心境,自己中过他一掌,在他看来,自己现在强撑着起来,也不过是将死之人,逃不到哪去。但那小女孩却是周身完好,一个耽搁就可能跑掉。 见到侍卫换了目标,陈程并无喜色,反而生出怒意来。不知怎么的,他很想阻止这一切。他恨那个想要杀自己、杀小女孩的侍卫,恨张三五这种甘愿献身为狗的奴才,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这种怒意让他强撑着站起来,紧跟着侍卫追了上去。 怒意让他忘掉了死亡的威胁。不是他不怕死。他之前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宅男而已,勇气并不会大于一般人的平均水平。只是他刚刚才在路上被午夜飙车的富少撞死,转眼又将被一个大内侍卫杀死。这种兜转轮回,总是配角的无力感,让他一瞬间觉得,死亡或许没有这么可怕。 这样短暂的勇气可能只会持续极短的时间,然后再让人后怕一辈子。 但陈程恰好就在这一瞬间之中,他有些不管不顾。 陈程靠近金国侍卫的时候,侍卫正提刀指着倒在地上的瘸子:“东西在哪?”陈程这才注意到原来瘸子也没死。 瘸子从嚎啕的女儿肩上取下包袱,艰难地说:“在这里,你拿走,放过我女儿。” 侍卫冷笑一声:“现在求饶,晚了。先杀你,然后再把你女儿带回去,虽然她小了一点,不过却也是个美人胚子,我们台吉可是最喜欢这种雏儿。” 瘸子嘶声说:“石彦明,你作金国鹰犬也罢了,怎生如此无耻?”吼得太过用力,以至于呕出一口血来。 石彦明脸一沉:“若不是你一路东躲西藏,害得我不能按时将你擒获,回去少不得要被台吉责罚。我何至于给金国人当狗当到这个份上?” 就在此时,陈程忽然从背后袭向石彦明,一个凌空后旋踢踢向对方的背部。这是他在跆拳道里练得最熟,多次上台表演过踢木板的技术动作。按照武侠的标准,说这是他的压箱底绝学也不为过。 张三五是一个汉人,他喜欢当狗。石彦明听起来也该是汉人,难怪刚才的牌子与他说话用的汉话,他说着不喜欢当狗,却比张三五当得还过分。 “既然你们喜欢当狗,那我来当叛匪好了。”陈程这么想着,一脚踢出,然后在眼花缭乱之间就看到对方一掌袭来。 显然,陈程中计了。石彦明应该是早就察觉了他尾随其后,却故意和瘸子说这说那,就是诱他出手,诱他靠近。 掌风掠过,陈程又一次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 【配角传】 石彦明-《射雕英雄传》 第3章 曲终桃花散 陈程虽然因为怒意想要杀人,可他并不莽撞,他也知道自己和石彦明之间实力的差距有多大。原本他是想要寻一个石彦明没有提防的时候伺机而动。不过在见到活着的瘸子以后,他改变了主意。 他从记忆里获取的信息,瘸子自称曲三。曲三应该只是个化名。 曲三显然也是注意到了陈程的尾随,趁着吐血向他做了一个手势。 他和曲三没有什么心有灵犀,完全没有看懂这个手势是意欲何为。不过他也算猜出来了部分事实,曲三还不至于马上就死,这是想要同他形成什么配合之势。 他略一沉吟,石彦明练的应该是掌法一类的武功,之前也是空手对阵曲三。石彦明一掌拍中曲三左胸的时候,他清楚地听见了肋骨断裂的声音。当时张三五吓得转身就跑,结果石彦明几个起落扑上来,一掌结果了张三五。 既然石彦明的绝学是掌法,他为何现在要捡一把刀来杀人。答案只能是他受伤了,他的状态也不好。看来曲三虽败,却也给予了他该有的还击。 石彦明受了伤,陈程决定自己直接上去使出自己的跆拳道花架子。陈程只是一个肉盾,真正使出杀招的是地上的曲三。由他来吸引住这位大内侍卫的攻击,给曲三留下一个偷袭的机会。 这是一个完全理性的判断。他不觉得自己的跆拳道能真正伤到石彦明。伤不到,最后还是得死。不若把致命杀机留给之前勉强能和石彦明打得有来有回的曲三,估摸着这瘸子也算是武林高手。 同样是死,陈程喜欢选尽最大可能拼命以后的那种。 “这是哪里庄稼汉子的把式,就一个花拳绣腿,女人练还差不多。男人练,呵……” 石彦明对现实中的跆拳道就是这么评价的。即使是在放在现实中,这也只是算是表演为主、强身为辅的拳法。而放到武侠世界里,任何一套武功绝学对它而言简直都是降温打击。 不过最后,躺下的是陈程,死掉的却是石彦明。 石彦明比他想象的强多了,所以这一掌差点又一次要了他的命。所幸,曲三也比他想象的强多了。 石彦明倒下去以后,他才看见对方后颈插着一把匕首,曲三躺在原地没有动,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手法将这匕首射出来的。 曲三怆然一笑,口中又呕出一口血:“小兄弟,你还能动不?能动就靠过来,我或许能救你一命。”在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曲三倒没有先宽慰女儿,而是沟通起陈程来。 陈程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内伤。大约是因为内劲传入了脏腑,还好没有直接造成骨折一类的伤势。他艰难翻转半圈,爬向曲三,简单回应着:“我能。” 曲三说:“我是不行了,若是你能活下去。我把我女儿托付给你,你带她去找她爷爷。” 陈程一怔:“你信我?” 曲三沉默一会:“当然是信的。”语气里却有一丝言不由衷。他对张三五的印象并不怎么好,眼神里充满了市侩和贪婪,甚至还有一种怨念。不过当时这已经是村子里对南人最友善的了,而现在他还有什么可选的? 大约是感觉到自己的沉默在此时有点让对方离心,曲三又说:“其实曲三是我的化名。” 陈程也不管对方只是躺着,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就点点头。他也是能猜到的。 曲三说:“这不是用来骗你的,因为自从被师父赶出师门,我就不再人前使用我师父给起的真名了。我真名叫做曲灵风,我的恩师是桃花岛主黄药师。” “东邪黄药师?”陈程一惊。这是他听过的金庸武侠名宿。但这曲灵风,他却是不知道。不过他隐约知道黄药师把弟子的腿都打瘸了,想来是没错的。 曲灵风却是大喜:“想不到连你也听过我师父的大名,好得很,好得很。我师父学究天人,武功卓绝,本该是世人皆知。”一阵欢喜之后,他又说:“我这次本来有两个目的。带着女儿,是想要托付给她爷爷,不想却没有找到人。另一个就是进金国皇宫,偷些当年他们从我大宋掳走的字画献给我师父,希望他一高兴,能让我重归门下。” 陈程继续艰难爬行着说:“我知道了,我带你女儿去找你父亲。他在哪里?” 曲灵风说:“在衡山城。” 陈程奇道:“在衡山城,你怎会跑到汉水来?这不是南辕北辙?” 曲灵风并不回答,却反问:“你说你是从来没有出过村子的农夫而已,你怎知道衡山城在哪里?” 陈程想了想,回答:“因为我之前也是一个化名,我不是张三五,我叫陈程。我是宋国派来的探子。”此言一出,本来就没有任何根基的张三五算是彻底消失在这个时空。活下来的那个人,只是陈程自己而已。 曲灵风笑着说:“好,好。我女儿叫做曲非烟。她爷爷曲洋本是日月神教的一位长老,原本应该是在黑木崖。谁知到了那里才知道自打日月神教内乱以后,他是长居衡山城老宅。”他叫他父亲为女儿的爷爷,想来父子俩有些矛盾。若是父子俩没有矛盾,他又怎么会和师父情若父子呢? 也是陈程对金庸时空不甚了了。所以他不会惊讶笑傲江湖的曲洋怎么会和射雕的曲灵风扯上关系。也不会惊讶曲灵风的女儿原本应该是傻姑,傻姑如今又和曲非烟合并成了一个人。这大抵就是金庸时空融合在一起后的奇妙反应吧? 他对这些名词都没有怎么听过,只对唯一有所耳闻的词重复了一遍:“日月神教?” 曲灵风说:“不错,正是因为非烟的爷爷是日月神教中人,所以我才驻足多看了一眼元军围杀明教余党。原来他们围杀的是周子旺的小郎君。周子旺此人志大才疏,但肯为天下反击暴元,也算是一条好汉……”话未说完,又呛出一口血来。 听说明教和日月神教有什么关系。陈程听完曲灵风的话,便想到了这。曲灵风表面和父亲一副不相往来的模样,可是仅凭明教二字就可以引他出手相助,骨子对父亲的感情又岂是如此淡泊。 说着这些话,陈程总算是爬到曲灵风跟前,看了看一旁抱着父亲哭得气都接不上来的曲非烟,又看了看胸腔凹陷,整张脸都被呕出的血弄花的曲灵风,心下也是一片恻然。 曲灵风托起一颗药丸,作势要递给他:“九花玉露丸,我桃花岛的神药,吃下去能治愈你的伤势。还好我还剩得这一颗。” 陈程不接,反问:“只剩一颗,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吃?” 曲灵风目光看向自己的胸腔,说:“我已经回天乏术。倒是你,只有内伤,还有得救。吃,吃了以后将非烟带去衡山城,找他爷爷曲洋。这些书画,现在也是没用了,你都拿去吧。”虽然陈程自称是宋过密探,不过他还记得对方在村子看钱货时眼中的贪婪。能用财物收买的人,此时恐怕比信诺更可靠吧。 四目相对,陈程在曲灵风眼中看到的是人之将死却又不知道面前人是否可靠的无奈。曲灵风看到的陈程则和之前完全不一样,双目清明坚毅,又有恻隐之心,心中不觉稍稍宽慰一点。 陈程牵起曲非烟的手:“曲灵风,我知你不太相信我。现在我与曲非烟结为异姓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若有违背,天打雷劈。”陈程自己在前世也有一个表妹,所以他说出这话的时候,诚挚无比。想起那位表妹,他心里有点没由来的难受。 曲灵风略一沉默,将药送上,转而对着女儿说:“非烟,乖,不哭,以后跟着你的义兄去找爷爷。你爷爷是个好人,他最喜欢音律……” 曲灵风最后的述说,很温柔。 他的一生吃过很多苦,命运也总是捉弄他。大约因为他只是一个配角。还好,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眼中有最心爱的女儿,脸上有淡淡的笑。 *** 【配角传】 曲灵风-《射雕英雄传》 曲非烟、曲洋-《笑傲江湖》。 【因缘表】 曲灵风的女儿本应为傻姑,此处合并为曲非烟。曲非烟的年龄也随之改变。凡是出现在两本书的角色均可能有一定的年龄调整。 第4章 避狼却遇虎 九转玉露丸,东邪黄药师独门灵丹妙药。此药用珍异药材,以清晨九种花瓣上的露水调制而成,外呈朱红色,清香袭人,服后补神健体,延年益寿。 对于内伤,它其实并没有特别的针对性。不过好在它弥足珍贵。又因为陈程眼中难以匹敌的存在,石彦明,其实也不过就是三流角色。而且在拍向他最后一掌的时候,先是因为自己元气大损,后是因为曲灵风的匕首,让自己未尽全功。 于是陈程的疗伤效果还算不错,休息了一小会儿,他已经可以起身离开了。 他离开的时候,只带着曲非烟和一把匕首。他没有带那些所谓的名画。既然那些字画是石彦明宁愿灭口也要找回的东西,他没有必要带走它们。钱要紧,但是命更要紧。 他只是简单看了看,那些画多是北宋名家的作品。皮日休、张择端、李公麟等等。他也怀疑这些画可能不是单纯的画,还有什么其他信息在里面。武侠时空里,那幅画里有什么秘密宝藏,也不是特别奇怪的事。但是他也毫不犹豫地将其弃若敝屣。 他只想活着逃回宋国。 陈程想明白了他到底想要什么。他想要光复神州,再造华夏。如今的南宋风雨飘摇,即将坠落。江湖上尚有仁人志士想要保家卫国,庙堂上的奸臣昏君却只想偏安一隅。 若无陈程,最终结果不言而喻。终有一天,这些人要么当了元朝的四等人,要么被清朝留头不留发杀得人头滚滚。他既然来了,怎么着也该试着拼一次。不拼一次就去死,这不是他的性子。 书画留在此处,希望石彦明的同僚追至此,能够就此结案。 陈程不会武功,能保命的只有匕首,从石彦明后颈拔下来的匕首。他没有取刀,刀是元军的装备,拿在手中是说他想要杀官造反么?他可不准备在元境内翻出什么波浪来。 曲灵风的尸体也留在原处,没有做任何处理。一则是曲灵风自己的要求,他最后的遗言是让陈程带着女儿赶紧走,除了石彦明,还有其他江湖人士在追杀他。二来他也希望让后来者以为曲灵风和石彦明拼得两败俱伤而死,而放弃继续追杀。 将曲非烟背在背上,陈程艰难地前行着,在张三五的记忆里,他曾听闻顺着汉水而下还有渡口。只要上了船,便可以顺江而下直抵襄阳,进入宋国地界。 曲非烟又哭过一阵,哭到完全失声,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陈程背着她高一脚矮一脚地在泥泞地烂路上走着。思绪却都放在曲非烟身上。他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能被他知道名字的,多半也应该是主角。可仔细一想,日月神教倒是听说过,可曲非烟却没有。心中不觉一黯,莫非她不过是一个书中过客,不久便会香消玉损? 这么一想,他不觉心里添堵。配角就该是这样的命运么?凭什么规定配角就该死?既然现在曲非烟是他的妹妹,他偏不信命,他只想保她太平安乐活到九十九。 行了一阵,曲非烟慢慢醒转过来,立刻又不顾声音嘶哑哭闹起来:“爹爹,我要爹爹。” 陈程轻叹一声,小声说:“你爹爹回到天上去了。” 他曾给曲非烟一路当向导,女娃娃对他自然是认识,倒也不算特别排斥。只在他背上不断抽啼着,没有试图挣脱,但也没有搭理他。 其实他在现实中也经历过父亲过世,对这位刚刚认下的妹妹倒也颇为同情,便继续说:“你知道吗?你爹爹是天上的星宿。如今他完成了人间的使命,回到天上去了。”这是当初别人骗他的话,如今他也是这么说了出来。 曲非烟哭得全身都在抖动:“我不要他回天上,我只要他陪着我。” 陈程见她肯开口,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若是她一直不肯说话,说不得可能会憋疯。如今她说话了,至少也算有个释放悲苦的渠道。他说:“他陪着你的,他在天上一直看着你,而我就是他派到人间来陪你的。” 在陈程背后看不到的地方,曲非烟看了看天空:“我不信,天上什么都没有。再说,你是谁?我又不认识你。” “我是你哥哥啊。还记得我在你爹爹前和你义结金兰吗?若不是你爹爹派我来的,我怎么会忽然变成了你哥哥呢?至于天上,你从没见过星星吗?你只有晚上才能看见他呢。”陈程细声细气地说,呲牙吸了一口冷气。其实曲非烟一点都不重,不过陈程这个身体瘦弱,走了一路也是难以为继。 曲非烟沉默了很久,也不知道信了几分,仍小声哭着:“爹爹,我要爹爹。”但总算没有再撕心裂肺,悲恸莫名。 陈程像是想到什么,小声吟唱起他前世的歌谣:“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陈程前世很喜欢一个人哼歌,歌声也还算悦耳。此时唱来,孤独的忧伤感油然而生,有一种凄凉寂寞的意味在里面。 听了一路,曲非烟的哭声渐小,最后小声说:“我饿。” 陈程大喜,赶忙将她放下来,在路旁的巨石上坐了下来。从怀中取出干粮,掰成小块喂到曲非烟口中,又取出盛清水的竹筒将水缓缓喂给她喝。 虽然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金国皇宫盗来的书画,元军和周子旺部下身上的银两和干粮他倒是搜走了不少。那些东西想来也不会有人追查。 在他喂曲非烟吃食的时候,听得远处一声娇喝和一众男子求饶声,心里不觉一惊,赶紧抱起曲非烟躲到了巨石后面。 只见远处一个高瘦女子提着剑正将一个男子的右手齐腕砍下。那女子相貌颇美,下手却是狠毒。 断手的男子不住惨嚎,旁边的男子也不住哀求:“女侠,这可不管我们的事啊。说你屁股大好生养的,是牛三,他是活该。我们只是多看了你几眼,真是什么也没说啊。” 那女子冷哼一声:“还敢说。”说话间,又是一剑斩出,将那人的右臂也是斩断。 陈程看得心惊,轻轻捂住曲非烟的嘴,以免惊动远处的女侠。他看那穿着,那几位男子想来也就是附近的庄稼汉子,估计见到这位美貌女子,口花花想要讨些便宜,却不想惹到了这丧门煞星。虽说这些个男子也确实有些讨厌,若说被人打一顿,实属活该。但是这就要砍残了他们,一个农夫断了右手,这日子怎么过,这一家人又如何过? 只是他自忖在那女子面前也就是一剑丢掉右手的命,也不敢出头。 那女子又砍了两人以后,第三人忽地又逃窜出去。那女子喝道:“好啊,还敢跑。看来合该再砍你一只脚!我华山派弟子岂是你们这些乡野村夫可以嚼舌的?”说完,几个起落提剑飞跃了上去。 华山派? 终于又到了陈程听过的门派了。说起来,这算是他相对比较熟的。笑傲主角令狐冲最初所在的门派,掌门岳不群,有位夫人貌似也是什么女侠,有个女儿叫岳灵珊。这女子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往岁,肯定不是岳夫人。想来必是岳灵珊了。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听到背后一阵脚步声,猛然转过头来,便看到一队元军围了上来。 见到他转头过来,一名兵士也不说话,直接一刀砍了上来。 第5章 弱者唯心机 眼见一刀劈来,陈程一惊,立刻推开曲非烟,自己也是颇为狼狈地就地一滚,避让开对方的攻击。 他原是怕对方伤到自己的义妹,毕竟他可没什么自保的手段。可曲非烟一离开他的身旁,立刻被一个蒙古兵扯到跟前,虏了过去。 这让陈程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对面可是整整一队人,连领头的牌子在内算下来正好是十人。他除了小腿上绑了一把匕首,可谓是手无寸铁。就算一对一,他都未必能讨得了便宜,现在更无力回天。 “等等。”便在此时,那为首的牌子说。他指了指曲非烟:“女的留下,男的杀掉。”他说的是汉话,想来是故意要让陈程听见,大约是存着羞辱陈程的意思。 一位蒙古兵小声说:“这女的年纪这么小,怕是禁不起大人的蹂躏。” 陈程果然被气得几乎全身颤抖起来。他如何能想到这元军竟然恶狠若斯,这么小的女孩也能下得了手。曲非烟才八岁啊,身高才不足三尺六寸【一点零八米】。不过心里却也稍稍一安,至少这些人也不都是禽兽,起码还有人仗义执言。 牌子大笑起来:“怎么?怕我直接把她弄死了,你们没得玩了?没关系,现在我们是抓袁州魔教反贼(周子旺部),沿途见到的汉人都可以安上这罪名,男的杀了抢钱,女的任由我们随便玩。”说完,整队人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陈程听到这里,反而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再将自己的气愤表现出来。无能狂怒毫无意义,冲上去搏斗也没有半分生机,必须冷静下来想法子才是。这些人是搜寻叛匪的元军,和之前被张三丰老道杀死的人是一伙的,与石彦明不是一路。所以他们没有非要灭口的必要。 他想着,立刻扯开自己的衣襟,将从之前尸身上拔来的银钱全部抛了出来:“别杀我,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你。若是不够,她的姑姑就在那边,我带你们去找她姑姑拿去。”他怯生生地指着曲非烟说。 原本看到他献金,一众蒙古兵都是笑得直不起腰,听他说到曲非烟的姑姑,不觉都看向这位尚且年幼的美人胚子,不觉脸上的笑意古怪起来。 牌子问:“她姑姑多大岁数?” 陈程说:“二十岁,是我大哥未过门的媳妇。可漂亮了,你们看她侄女就知道了。你若是在附近找到比她姑姑更漂亮的女人,我张三五随便你们处置。她现在就在那边等我们,她身上有钱,比我这里的多多了。”他一脸呆头呆脑的模样,似乎在认真地说着拿钱赎人的事。 只是谁都知道,这是胡扯。元军一干人心里想的是那漂亮侄女的姑姑会是怎样的美人。他则是满心紧张地希望说动对方。尽管他极力掩饰自己紧张的情绪,但终究还是在一些细微之处并没有这么自若,显示了出来。不过考虑到他此刻所扮演角色的心境,倒也是符合人设的。 一位有些谨慎的蒙古兵忽地说:“你就不怕把你姑姑扯下水?” 此言一出,众蒙古兵都是略有所思。方才觉得这汉人似乎就是为了把姑姑卷进来,这有些不合常理。不过这些年如此无耻讨好蒙古人的汉人倒也见过一些,所以也还没到惊诧的地步。但对陈程的话都有了一丝怀疑。 陈程一咬牙:“我让她把侄女许给我,她不同意,还让我大哥把我赶出家门。”其实他之前说的是还没过门,现在又说这姑姑已经管起了家里的事务。这本来就是撒谎时常见的前后逻辑不统一造成的混乱。只是恰巧蒙古人对此并不在意,也并不熟悉汉人的传统,并不觉得有什么漏洞。 他又说:“我带你们去,见到人,你们让我和她走。她姑姑和钱,都是你们的。” 那谨慎的蒙古兵说:“那你说谎怎么办?” 陈程慌忙跪下:“我若是敢骗各位兵老爷,你们可以将我像那戏文里说的凌迟处死。” 众蒙古兵听了又是一阵讪笑。这凌迟处死,是将人一片一片肉割下来又要保证受刑者不死。这是技术活,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执行。就算他们会这技术,哪有闲工夫来片他肉玩。 只不过,他描述的钱物和美貌姑姑终究还是打动了蒙古兵。几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现出狡黠。大家心意相通,不过骗傻小子把他们带到姑姑面前,至于放人,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姑侄二人,他们全都要。不足四尺【一米二】的女孩是小了一点,不过他们也不是第一次玩了。 陈程见蒙古兵点头同意,也不敢去拉曲非烟,只能任由一个蒙古兵扯着她的手。他转身走在面前,一面点头哈腰地说:“兵老爷,我姑姑就在前面。” 走了一截,那牌子只见路上血迹斑斑,不觉心疑,怕陈程是要将他们带向某处埋伏点,从背后一脚飞踹向陈程,将他踢得滚了出去。牌子怒声说:“人呢?你莫不是在耍我们?” 陈程现在也是心惊,他原是想带这队人去找岳灵珊的,便顺着他刚才看到她消失的方向走来。可如今却早已失去了她的踪迹,不觉心里悲怆。这便是实力不济的下场,面对敌人,不敢自己上,只能这般算计那般谋划。到头来,成与不成都在别人身上,自己不过是祈求命运垂怜的可怜虫罢了。 说起来,不仅是他如此。如今这个天下,宋国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废物角色呢? 他也是无奈又不甘地暗叹一声,对着牌子小声说:“就在这附近,大爷要是等不得,我把她唤出来吧。” 牌子眉头一皱,觉得要是真有这么个女子,真唤出来,远远看见他们还不得跑了。可又一想,这样倒是安全,而且一个汉人女子罢了,不过是两脚羊,怎么能从他们这些苍狼后裔里跑掉。听说他们西征的军团甚至一口气打到小亚细亚的地方,离这里足足几千里呢。于是也不反驳,只是招手让手下都把弓箭架起来。蒙古人的射术天下无双,怎么能在汉人面前露怯? 看到牌子缓缓点头,陈程大喊起来:“华山大屁股,你给我出来。你一副好生养的身材还不准人说了不是?” 他这一嗓子,顿时让元军都面露怪异,警惕起来。倒不是因为他的言辞粗鄙,比这猥琐十倍的话,元军平常谁又少说了。只是这听起来,完全不像是他在和未来的嫂子说话,莫不是在对什么暗号不成?那最为谨慎的蒙古兵已经手中的弓箭指向了他背心,只要有什么不对,就先取了他性命。而控制曲非烟的那人则也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狠狠扣住她的胳膊,以防万一。 就在此时,一个尖刻的声音传来:“好胆!当我孙仲君的绰号是白叫的吗?”话音未落,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踏空而来,正是之前砍下数位庄稼汉手臂的华山弟子。 孙仲君? 陈程有些疑惑,并不觉得自己听说过金庸时空有个这么的华山弟子。华山派不是只有两位女子吗?莫不是除了笑傲江湖,还有哪部里有出现过华山派不成? 他迷惑的时候,蒙古兵确实大喜过望。因为这孙仲君秀眉微蹙,杏眼含威,确实美若天仙。倒真符合了他吹出去的牛。这些蒙古兵糟蹋这么多女人,还真没遇到过这么美貌的。一时不觉一个个斗志昂扬,志在必得。 *** 【配角传】 孙仲君-《碧血剑》 第6章 男儿当自强 蒙古铁骑横扫欧亚的绝学之一便是无双骑射。 便是一个十人小队弓弩齐发,也能给予敌人极大的杀伤。但是此时这个小队的蒙古兵已经被孙仲君的姿容所迷惑,想着如何捉拿以及征服对方,并没有想着使出杀招,自然都放下了弓箭。这也是他们长期劫财虏女的默契。 若说他们见面就先一轮弓矢,这华山弟子再怎么也会被搞得手忙脚乱。一个不慎,直接被射伤射死也是可能的。元军南下之际,也不是没有大宋江湖好手想要凭借一己勇武,挑战其兵锋。结果只能证明,在擂台,一个高手可以先后打倒十个大头兵。而在战场上,一个高手勉强可以制衡十个兵丁。十个高手只能被百名兵卒直接射杀。 结果元军舍己之长,便直接让孙仲君抢到身前。 这一队人从来没遇到过真正像样的江湖人士,此刻也看不出孙仲君起落的那几下显示出的轻功,以及华山剑法蓄势待发的起手式。还把这当做一个寻常美娇娘来对待,连刀拔出来都是懒洋洋地作个样子而已。 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孙仲君便如镰刀入田,死神收割。只一个照面就刺死了两位蒙古兵,均是一剑毙命。孙仲君对元军的战力有所耳闻,知道他们十人一队的阵势,互相配合,威势不小。所以她虽然怒气冲冲杀上来,却也谨慎,小心提防着对方的合围。若是她知道对方居然想要擒下她,未尽全力。她剑势全开的话,此刻还得再倒下两人来。 不过这一来,倒让蒙古兵皆是激灵。他们也是百战精兵,慌而不乱,立刻各司其职起来。饶是他们反应迅速,也抵不过孙仲君剑法高妙,更胜一筹。未等他们站好位置,又有一人被刺穿喉咙,仰面倒地。 此等搏杀,出手的一方又俨然是武林高手。任何一位稍懂武功的江湖人士,也会忍不住多看那剑招几眼。毕竟华山派乃是天下有数的剑术名门,有幸看到华山派的人出手,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 可陈程不是江湖人士,他对孙仲君这狠毒女子的美貌容颜也丝毫不感兴趣。自此人再度出现起,他的注意力就一直在控制曲非烟的那人身上。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救走自己的义妹然后跑路。 陈程前世有一个表妹,比他小许多。他大学的时候,表妹才读幼儿园。暑假他带着妹妹去吃肯德基,结果一男一女拦住他,要他给他们俩评理。评理的内容是那皮包是真货还是假货。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于是拿起皮包研究起来。等他点评完,发现表妹不见了。 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是人贩子给他下的套。还好人贩子还没从村口溜出去就被识破,一顿暴打以后扭送了派出所,表妹也被救了回来。 但是他永远记得,自己知道表妹丢失以后的悔恨、无助和生怕失去表妹的害怕。他也记得,事后表妹目光里的畏惧和对他的不信任,以及小姨姨父看向他的鄙夷和失望。他当时就对自己说,若是再给自己一个机会,自己怎么也不会犯错,怎么也不让妹妹离开自己身边。 只是那以后,再没有人允许他单独带小表妹出去玩了。 而现在,他又有了一个机会。 在悔恨之地徘徊许久的他遇到了曲非烟。他没有由来的就想起了自己的表妹。所以他愿意和她结为兄妹,他愿意护佑她太平安乐。 此刻,蒙古兵全力对战孙仲君,自然放任了毫无威胁的曲非烟。陈程见此,一个跨步牵住了曲非烟的手:“跟哥哥跑。” 小孩跑不快,此刻最合适的方式应该是抱起她跑才对。可是陈程这身体实在是有些废柴,刚才背着小妹妹就已经让他几乎筋疲力尽了。 元军牌子武艺在这队人中最为出色,应敌之下也稍有余力,最先对陈程的逃跑作出反应。他当下一刀横斩过来。这一刀若是砍中,势必将陈程连带曲非烟一同拦腰砍做两段。牌子这是战阵之中的打法,等到陈程完全进入自己攻击范围之中,出其不意地一击,只让他避无可避。 陈程慌忙扯过曲非烟,自己也朝着一旁闪躲过去。还好他前世多少学习跆拳道时很是认真,连教练都夸奖他悟性高、毅力足。所以这花架子功夫实战虽然不行,但是身法在普通人中却也还算上乘了。 这份身法放到武侠世界里似乎随着世界规则也有一定加成效应。所以这放在前世只怕根本无从闪避的近身攻击,居然让他勉强躲闪开来。 这一片本就是乱战之中,避开牌子的刀刃,陈程又撞入另一位蒙古兵的刀光之中。那人正在全力对付孙仲君,对他并不是特别在意,饶是如此仍是刀刃削过他左手的上臂,切出一条血痕。 陈程只觉一阵疼痛,不知这是一天之中受得第几次伤了,也并没有因此稍稍迟缓半分,一个踉跄,向前栽倒着跌跌撞撞窜了出去。众蒙古兵在孙仲君凌厉的剑招之下也无暇顾及他,只能放任他离去。 就在陈程以为可以远离战团之际,那牌子见到孙仲君武功高绝,心中暗暗道苦,又看到陈程这是要溜之大吉,想到自己这般境地全是拜对方所赐,心中不忿得很,忽然大骂道:“奸诈的汉狗,你只说你姑姑屁股大,怎么不说你姑姑这么厉害。” 牌子对陈程颇为痛恨,却绝不会去想若非他们贪图曲非烟的美貌姑姑,为色所迷,怎么会涉身险境。这是元军一向蛮横惯了,猎美劫色他们只当是寻常,反倒有人阻碍他们才是罪大恶极似的。 孙仲君此刻正有些奇怪,刚才骂她的人一口汉语字正腔圆,不像是这群蒙古人能说得出的。她没有第一时间怀疑上陈程,是因为她再怎么也是华山派这样的名门正派出身。师长平时多少也教育了几句家国大义,也见过不少蒙古兵造成的人间惨剧,所以见到蒙古兵先入为主地想着一定是这些人污言秽语,结果一时根本没有朝陈程这方面去想。 此时听到,她不禁勃然大怒,对着陈程尖声大喝一声:“恶贼!找死!”这么一喊,她就减弱了剑招的压迫,想要抽身而出。她左手捏个剑诀,右手长剑挺出,剑走龙蛇,白光如虹,就要直奔陈程而去。 也是她这招从华山十段锦中演化而来的剑法实在是虚实难辨,元军牌子一时也没察觉到这是冲着陈程背心而去。只觉长剑在日光下闪烁生辉,威势却减了下去。他只觉压力大减,也要抽身去追杀陈程。他一是深恨陈程造成他手下减员,二来也是舍不得曲非烟这个小丫头跟着跑掉。 他一面跨步挺刀,一面大骂着:“别跑,老子剥了你的皮。再把小姑娘大姑娘一起扒光绑树上,事后再把两个女人也杀了祭奠我们蒙古好汉。” 也亏得他口不择言,把孙仲君也骂了进去。否则孙仲君这一剑下去,陈程那点跆拳道里学来的三脚猫步法能躲过华山十段锦的剑法。孙仲君人在空中,闻言大怒。这武功本就是进退趋避,灵便异常,一招一剑之中,常有异常巧思。于是她不着痕迹地变招而出,转刺向了元军牌子。 元军牌子明明看到这一剑不是冲他来的,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怎么最终成了目标。好在他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武功和武林高手没得比,搏杀经验却丝毫不差。慌乱之中,他赶紧回刀格挡开来。 只是这一刀,终究没有挡上。 不是他棋差一着,而是他腰间忽然被利器刺入,让他再也发不出力来。在他的视角里,他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的陈程。陈程正一脸坚毅地将一把匕首捅了进来。下一刻,孙仲君的长剑砍下,竟然将他头颅直接斩落。 陈程可没有想过只靠逃就能逃出生天。宋朝皇室那些废物那不是一个比一个会逃,又如何?靖康耻,犹未雪。 男儿当自强,求生当搏命。 他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斩杀牌子的机会。杀了牌子,孙仲君与元军小队再无回转。 元军军令:牌子战死,若不能杀死敌人,全队皆斩! 第7章 穷途天马行 牌子倒地,众蒙古兵都是大惊。若他们要活下去,必须杀死孙仲君才行。于是全都勇不畏死,一起朝着孙仲君疯狂地围杀上去。 这让陈程居然还有暇一把扯掉牌子腰间的钱袋,然后拖着曲非烟朝着他们将要去的汉水渡口狂奔而去。这个钱袋里装着陈程之前献出的银钱,还包括这牌子自己的财物。倒不是陈程贪财胜过惜命。只是他身无分文,这样根本无法搭船。 只有尽快搭船离开元境内,他才算真正的安全。 不知道是逃命的时候激活了曲非烟此前与父亲一起逃亡时的回忆,还是此刻生死攸关的刺激让她面对起残酷的现实起来,她在逃命的过程中虽然眼神惊惶畏惧,但总算没有哭哭啼啼,甚至一路跑下来也没有抱怨半分。 陈程觉得曲非烟其实聪明理智,之前只是因为父亲死在自己面前让她受了太大刺激。毕竟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孩。不过在被元军捕获以后,她不哭也不闹,只是默默地跟着走。刚才,陈程还觉得她大约是被吓了。但是当陈程看准时机,想要拖着她跑的时候。曲非烟也与此同时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期待。想来她也是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 现在陈程停下来叉着腰狂喘,看着曲非烟似乎还有余力的模样,也不觉哑然。这果然是侠盗的女儿,体力竟然比一个大人还好上几分呢。当然,这也是因为他此前背着曲非烟走了一路的原因。 曲非烟扯了他一下,没有扯动,回过头来,目光自然就落到了他被割伤汩汩流血的左臂。她顿时有些慌了:“你流血了,你受伤了吗?” 陈程这才将注意力重新转到自己的伤口上。切口很深,换到他的前世甚至需要打一剂破伤风,然后再缝几针。他咬咬牙,挤出笑容言不由衷地说:“不碍事的。” 曲非烟呆立了一阵,然后眼中爆出泪光,碎步向前走上来:“你会死吗?还是也要回到天上去?”她这是想起了曲灵风之前也是受伤流血,也是这般笑容说着不碍事。当时她信了,可没过几天最后还是离他而去。 陈程心中一动,也能猜到自己的小义妹这是回忆起了什么。他勉力笑笑:“我又不是天上的星宿,怎么会回天上去呢?我是人间的男子汉,要保护你一辈子呢。这点伤算什么,我只要将其包扎好,待会又是一条好汉。”说完,也是一愣。最后这句话隐隐有种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意思,倒真不是什么吉利的口彩。 他自己并不讲究这些,可面前之人是江湖儿女,想来是有这等避忌的。不过还好,曲非烟不知是没有联想到,还是根本没听过这样的话。她只挪步上前,拿手轻轻在他手腕上鲜血淌下的末端戳了戳,脸上露出不忍的表情:“痛不痛?” 陈程不知道怎么说。痛当然是痛得很,但要说对方戳的地方未免离伤口太远。他只拿右手撩起曲非烟鬓角散乱的发髻,说:“不痛。你看我马上把它包扎起来就好了。”说着就要从自己身上扯一块布料下来。可一看,自己穿的原本就是张三五那脏兮兮的衣服,这一路走来,更是搞得血污汗渍泥垢五毒俱全。这衣服要来裹伤口的话,直接就能收走他的命了。 见到他不动手,曲非烟会错了意思,以为他不会包扎,急忙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方手巾,拉了拉他袖子,示意他蹲下来:“我给你包,我会。我爹爹受伤的时候,也是我给他包的。你不许离开我,知不知道?不准死,也不准回天上。”说着,眼中又是泛起泪光。 陈程闻言,心下暗叹。听曲非烟这口气,只怕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她也是隐隐知道自己父亲已经死了。只是陈程给了她一个谎言,她自己也宁愿被这个谎言哄着。 说来也是巧了,曲非烟看见自己的父亲死在面前,一时间心情悲怆,迷糊了心智,差点变作傻子。后来陈程哄着她,她也只最多信了三分,心里总归是郁结难解,迟早也会伤了心脉。正所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对父母的亲情自然也是情。 其后陈程唱了一首歌。虽然唱腔古怪,闻所未闻。不过她父亲是擅长玉箫的黄药师的弟子,爷爷是精通琴技的曲洋。她对于音律家学渊源,自然能感悟到歌声与她心境相同,一时间对陈程的信任多了几分。心伤不觉又悄然好了几分。 此刻,见到陈程如同之前父亲一般伤口涌血,心中不希望对方就此离去的心思升起,竟然反而生出想要照顾好对方的想法。如同现代心理学上,利用绝症病人对父母子女夫妻的关爱来唤起对方的生存意志,以及认为自己还有用的信念,对病情治疗也是大有裨益的。曲非烟此刻想要包扎陈程,使得她之前的浑噩不觉散去了八分有余。 陈程也是略微知道这种心理的,所以也任由着小妹妹给自己包扎。他自己以前学过一些简单救护,曲非烟一个小女孩做得并不比她差。而且他只得一只手,只怕不能做得更好。 不多时,曲非烟已经包扎好了伤口,但血仍是往外冒着,并没有被完全止住。她满脸焦虑地说:“不行啊,没有金疮药。” 金疮药,这倒是武侠世界里的常见药物。一般外伤有了金疮药大多可以抢救回来。听到她提起,陈程也不觉心中一动。只是这里,只能无可奈何。 曲非烟又说:“爹爹身上的都用完了。不行,必须止住血,你脸都变白了。”说着,一急之下,哭声又明显起来。 陈程听她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越来越乏力,只怕除了力竭以外,还有失血过多的缘故。他蹲下被小妹妹包扎伤口也算是休息了一阵。此时感觉并没有得到什么恢复。四下看了看,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咬咬牙,强自站起来说:“不要紧,我们赶快走。只要上了船,一切就好了。我们回到宋国,什么都有。” 如今是追兵在后,留下来只能等死。唯有渡河才有一线生机。至于只要上了船一切就好了什么的,自欺欺人的成分居多。细想之下,还颇有些立旗帜的感觉。只是他现在只想带走曲非烟。上了船他纵使没救了,这小妹妹总能活下去不是。 至于他想要抵抗元军清军铁蹄蹂躏的宏愿,那就只能与他过去无数个梦想一样,想想算了。因为配角的命运,由来如此,由来不配有梦想的。 曲非烟被他牵着,也不愿他太吃力,所以哪怕心里有些不情愿,也没有被他拖着走。只得与他平齐,不但左手牵着他的右手,连右手也紧紧扯上他的衣袖,仿佛是怕失去什么。 是怕再次失去什么。 此刻,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车轱辘声和马蹄声。似乎是有一队人正缓缓朝着这里行来。 陈程微微皱眉,听起来人数不少,这让他第一时间有些紧张。莫不是又遇到了追捕叛匪的元军。现在他真是毫无力气再逃了。若是真遇见,怕是只能引颈就戮。 只是小队元军不该配有车驾才对,莫非是元军百户的大队? 正当他减缓了步子,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便看到一只写着“飞马镖局”的旗帜迎风招展出现在地平线上。然后是一男一女两位骑士轻剑快马当先而来。 那走在前面的女骑士甚是明艳照人。 只如北上夏云赤,南还春花红。 *** 【杂派志】 飞马镖局-《飞狐外传》 第8章 落魄春花开 那男骑士盘着一头辫子,稍稍落后于女骑士一些,大声喊着:“师妹,慢点。这是元国的地界,可不比咱们清国。” 陈程闻言,眉峰紧蹙。他也知道,在这个时空清国已经统一了现在的疆域二十余年。领下百姓早就有了归属感和自我认同感。不过听着这类诸如“我大清”的言论,还是让他从情感上不太舒坦。 女骑士扑哧一笑,说:“傻瓜,我当然知道了。我们押镖有路引,可以在元国畅通无阻,怕什么?” 路引?陈程心中一动。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个时空元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听那明艳女子的话,这飞马镖局不会受到元军盘查和围捕。若是能混入这支镖局的队伍里,是不是可以跟着逃往清国的地界呢? 只是要混入押镖的队伍也不容易吧?这些人应该比寻常商队什么的更警惕外人。毕竟莫名想要加入队伍的人实在可疑,更像是哪处山寨派来的卧底。 陈程心里一琢磨,步子就更加缓了下来。曲非烟也是察觉到了,立刻偏头看向他的伤口:“你的手还在出血,这样下去不行。必须要金疮药止血才行的。”声音焦急,握住他的两只手都不自觉地加大了力度。 “咦?”那女骑士闻声看了过来,目光先在陈程脸上扫过一眼,又落到他已经被鲜血染红的包扎手巾,不觉有些惊异。 她打马过来,翻身从马上跃下,落到陈程面前。陈程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子一张雪白晶莹的鹅蛋脸,眼珠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充满了劲力的活泼青春气息。 女骑士指了指伤口:“你这伤怎么来的?” 陈程略一沉吟,这女子主动搭话,似乎心地不错。这让他有些两难。他的伤是元军造成的。若是隐瞒伤势,万一事后拖累了对方不大好。若是直言实情,对方转身又告发他怎么办? 那女骑士却是笑了:“想来是不好说。我们行走江湖的规矩我也知道,就不问了。你要金疮药却是简单,我这里就有。”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他。 还未等陈程接过瓷瓶,那已经到了跟前的男骑士大声阻止:“师妹,我们这一趟镖可打紧呢。师父说路上一切小心,这人来历不明,忽然出现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哪家寨子探路的点子。” 陈程听完,倒也不生气。走镖的人心思谨慎一些,对陌生人提防一些,这也是应有之义。别人没有义务对你笑脸相迎。他这一踌躇,一旁的曲非烟却是赶忙松开他的手,将瓷瓶接了过去,又将绑在他手臂的手巾解开,将药粉均匀涂抹在伤口。虽然动作并不娴熟,但也绝非是第一次这么做。 男骑士一看,便说:“你看着手法,哪像是寻常人家。这伤口这么深,也不是寻常斗殴可以造成的。而且这小子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 前面也罢了,最后一句直接嘲讽上来,立刻惹得曲非烟的不满,一个白眼送了过去。 女骑士原本也是觉得师兄这么说人有点过分,瞧见曲非烟的目光不禁莞尔,说:“师哥,我看人家眉清目秀,倒比你俊俏得多。” 陈程现在的面庞,自然是比这看起来有些蛮呆甚至有些丑的男骑士是要好上许多。不过女骑士这么说,倒不是纯粹赞扬他。饶是江湖儿女,见面第一次,一个十八岁光景的女子就直接点评同龄男子的相貌,也过于大胆了些。女骑士的本意是因为师兄不会说话,得罪了人,专门奉承对方几句,是在为师兄失言找补。 哪知被误解往往是表达者的宿命。男骑士却从中听出了另一层意味来,不禁急道:“师妹,你什么意思?你莫不是看上这小白脸了?难怪,师父说路上别和陌生人搭话,你还主动赠药。” 女骑士原本还在关心师兄,却猛然被扣了这么一顶帽子,不觉脸色也是难看起来:“师兄,你什么意思?”大约确实是师兄妹的缘故,两个人问的都是对方什么意思。 男骑士指着陈程大怒着说:“我看这小白脸相貌确实有几分俊,所以你就被迷进去了不是?” 女骑士闻言,气得咬牙,一把从曲非烟手中抢过瓷瓶。陈程以为这两人争吵,殃及自己这条池鱼。女骑士是不允许他用这金疮药了。结果女骑士却自己将药给他涂上,还又取出专门的绷带为他包裹起来。走镖人随身携带的伤药材料自然是齐备。 男骑士气得狠狠跺脚,捏紧拳头就要朝着陈程揍来。陈程虽然能看见对方的企图,可他现在又无力躲闪。吃上这一拳,只怕是脸上要皮开肉绽,甚至掉落几颗牙齿也说不一定。 “徐铮,你干什么!”此时,一个老人的暴喝响起。 听到这声音,男骑士心里一惊,硬生生将拳头偏转开,搞得自己肩头也被扯得有些难受。 陈程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五十余岁的盘头老者一手捏着一根烟杆,正有些不悦地看着徐铮。他心下一动,此人多半是飞马镖局这次押镖的负责人。 那老人要看向女骑士:“马春花,你在做什么?” 原来她叫做马春花。这般如花如月貌,却是这么一个村姑的名字。陈程心里暗道着。 马春花对着老者说:“爹,这人伤在路边,女儿看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也是怕碍了他性命,所以给他涂了点金疮药,帮他包扎上。” 老者目光在陈程脸上审视一阵,才慢慢说:“行吧,包扎完了就继续赶路。这一趟跑完,还有一趟去往山东的排着呢。” 徐铮此时已经回到了老者身边,小声说:“师父,那个小白脸说不定是哪个山寨派来的,你得叫师妹小心一点。” 老者心中也是一叹,陈程看起来完全不懂武功,想来不会是劫镖的。若他真有办法在自己面前藏起修为,那只怕自己这一行人一起上也是难以对付。即便他真是来劫镖,老者也不想不点破。只求快走就是不想和人冲突。这弟子直接道破,这不是引人翻脸吗? 老者又想,自己的弟子也就徐铮一人,武功没学到几成,眼力劲也差,脾气还暴躁。以后要是将镖局交到他和女儿手上,也不知道能不能持久。 想到这里,他忽然注意到徐铮说对方小白脸,他立刻知道弟子的意思,说:“徐铮,好好跑镖。等到山东那一趟跑完,挣下的钱就给你和春花把事情办了。”事情办了,就是让两人结婚的意思。按理,这是他家里的私事,他单独和徐铮说就行了。此时故意大声说出来,这是说给马春花听。也是暗示陈程,他们挣钱不多,别打他们主意。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陈程什么都没听懂,看了看马春花和徐铮,心里生出丝毫不搭的感叹。 “镖头,咱们的货箱里有声音,不太对劲。”这时,一个镖师忽然大喊起来。 *** 【配角传】 马春花、徐铮-《飞狐外传》 【因缘录】 在本小说,不同金庸小说的推进进度是不同的。比如张无忌现在是十二岁,才刚开始自己的传奇。但是其他主角的故事可能已经接近巅峰期。 第9章 师妹与魔女 老镖头第一时间紧张起他的镖来,立刻赶向车队的后端。徐铮看了看陈程与马春花,有些不甘心,但还是紧随师父而去。他虽然有点吃醋也有点在美貌师妹面前的自卑,可他毕竟是一个乖弟子。 如若他不是乖弟子,师父又怎会被女儿许给他,指望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呢? 马春花却没有动,有些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其实她早就知道父亲的心思,心里也隐隐接受了师兄徐铮作为未来的丈夫。徐铮对她确实不错的,只是刚才说出来的话实在让她有些伤心。仿佛她是个只要看到英俊小郎君,就会怎么着似的。 陈程礼貌地笑笑:“谢谢你,马姑娘。” 马春花不愿被外人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只是故作潇洒地摆摆手:“江湖救急,原本如此,公……公子你就别客气。”陈程现在一身又脏又破,而且质地一般就是庄稼汉才穿的那种,哪里配叫做公子了。叫他大哥吧,看起来岁数和自己差不多大。叫他少侠吧,看来根本不像是江湖人。于是脱口而出就叫了公子,叫完也觉得后悔,该叫做阁下的。 陈程见马春花嘴角边显现娇媚的微笑,露出两排雪白晶莹的牙齿。饶是他在前世见多了各种修图来的美丽容颜,也只觉这微笑说不出的好看。他以前宅男一个,很少与漂亮女孩如此面对面的交谈,更别说这样容色秀丽的青春少女。 他不觉说:“可担不起马姑娘这一声公子,我叫陈程,你叫我名字吧。” 马春花微微颔首,不置可否。直接叫他名字吧,不太符合这个时空的习惯。最后还是的回到叫他陈大哥,陈少侠和陈公子的套路上去。陈阁下,这回可真是没这种叫法了。 两人其实也就说了这么几句,那边则是闹得不可开交。只听各种声音传来了过来。呼喊声、犬吠、甚至还有一种不知为何的动物嘶叫。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叫骂声。 “这人押的镖怎么是一头白猿?” “是不是有人中途给掉了包?” “先把这白猿擒下,重新绑上再说。”这是马春花父亲的声音。 “怎么又来一只狗?”这是徐铮的声音。 “好像就是这狗嗅到镖车的味道,跑上来才把镖箱里的白猿给吓到了。” 马春花听得后面一阵纷乱,既对这匪夷所思的事感到十分好奇,也关心自己的父亲和师兄。也不再管路遇的陈程,便要追去看个究竟。她对徐铮的感情很怪异,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并没有什么青梅竹马的感觉,只是把他当做哥哥。父亲要她嫁给徐铮,她虽然并不觉得多开心,却也认为本该如此。刚刚徐铮惹恼了她,她有点生气,但此刻心里还是想着师兄的安慰。不论有没有婚约,徐铮对于她来说只是师兄,哪怕明年成了亲,也是如此。 陈程不熟悉金庸时空,也不知道这一段奇遇是不是本来就有的。只是遗憾不能再和马春花多说几句话。前世他似乎也鲜有搭讪成功的例子,这种事自然转头也就忘了。马春花善心帮他包扎,他是如何也生不出藏身镖队的想法了,生怕会牵连了飞马镖局。 于是在马春花转身之后,陈程也拉着曲非烟准备继续赶路。 便在此时,后方一个尖细的声音娇喝起来:“你这恶徒,还想跑么?” 陈程心中一凛,转头看去,果然见到那提剑急奔而来的正是孙仲君。此刻她身姿轻盈,长剑滴血,一身蓝衫上也溅上了许多血渍。想来她已经杀掉了那一整队元军了,现在是来取他的性命。 陈程暗道不好,立刻急奔起来。可是他本已精疲力竭,哪里还走得快。只跑出两三步,就被孙仲君赶上,一脚踹在后心,向前飞扑出去。 他顾不得疼痛,一面查看和自己一起滚到地上的曲非烟有未受伤,一面翻滚来脸朝对方大声疾呼:“女侠饶命。” 孙仲君一脚踏在他胸口,冷声说:“饶命?饶你这无耻小子吗?” 陈程急忙说:“女侠,当时我被元军捉住。他们不但要杀我,还要对我妹妹不利。我妹妹才八岁啊,怎能被这群畜牲糟蹋。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我听闻女侠是华山派高足,华山派乃是名门正派,掌教之人也是谦谦君子。而女侠又武功卓绝,区区几个蒙古士兵,想来不在话下。” 孙仲君听到陈程说到掌教时脸色略显怪异,但听到后来,也不禁点头,面色缓和许多。正当陈程以为说服了这女侠之时,她忽地脸色又是一变,剑尖也指向了陈程的喉咙:“胡说八道。你若真是需要我相助,直接大喊女侠救命不可吗?非得说那些污言秽语?” 陈程说:“当时刀就架在我妹妹脖子上,我若是敢说出他们不想听的话,只怕我妹妹当即就身首异处。所以我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乱喊一气,想要引出女侠。因此得罪了女侠,还请女侠见谅。”他也知道在对方眼中,自己只怕什么都算不上。所以他不说自己受到威胁,只说妹妹身处险境。 果然,孙仲君闻言,脸色又缓和下来。思量了片刻,她点点头:“如此说来,你也算是情有可原。那么你得罪本姑娘的事,就从轻发落吧。我取你一只左手吧。” “什么?”陈程脑中剧震,这是什么狗屁理论?说她一句就要取人性命,取人左手居然已经是从轻发落了。只是他与这华山派高足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也根本没得反抗。 “你们华山派不讲理的吗?”此时,一个婉转的声音响起。说话之人正是马春花。 马春花之前已经离去,可听到孙仲君的声音,又好奇地停步回望发生了什么事。听得陈程得罪了孙仲君,她原以为是调戏了别人,心中暗道活该,还想着自己给他救治真是白瞎了好心。可后来一听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又想着陈程原来是为了妹妹。不知怎么的,她就代入了自己,不知自己的师兄徐铮肯不肯为自己这样? 于是她见到孙仲君不讲道理,要取陈程左手,不觉又有同情,又有不忿,忍不住开口想要喝止对方。 孙仲君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扫过后面的镖旗,尖声尖气地说:“飞马镖局不好好在清国带着,跑到这元国做什么?这‘百胜神拳’马行空莫不是以为他那点功夫就可以行走天下了。” 听她这么说,陈程才知道原来刚才那老人叫马行空。想来这飞马镖局的名字就是根据马行空而来。那马行空一定就是镖局总镖头。只是听孙仲君的口气,完全不将其放在眼里。 马春花听到对方如此贬低自己的爹爹,心里也是不痛快,便说:“未请教女侠大名?” “孙仲君。” 马春花微微皱眉:“你就是‘神拳无敌’归辛树归二侠的弟子‘飞天魔女’孙仲君?” 孙仲君听闻对方提起自己不太雅的绰号,脸上也是闪过一丝不悦:“知道我的大名,那你也该知道别来招惹。之前你对我华山派不敬,不过考虑到你只是一个小丫头,就算了。”她其实不过比马春花打两三岁而已,只是师门强悍,武功也高,便将其他同龄人都当做了小字辈。 马春花也听说过这位飞天魔女,心高气傲、出手狠辣。而她作为镖师,父亲一向的箴言就是和气生财,尽量不要得罪江湖人士。所以心下踌躇,不愿强出头。 孙仲君冷笑一声,知道对方惹不起她,挥剑便要朝着陈程的左手砍下。 “住手!”马春花大声呼喊出来。 看到一个没有什么罪责的人在她面前受刑,她终究是不忍,一时也不顾两人间地位的差距。 *** 【配角传】 马行空-《飞狐外传》 归辛树-《碧血剑》、《鹿鼎记》 第10章 白猿与苍鹰 马春花的不忍,为她招来了麻烦。 孙仲君竟然直接冲她而去了。在孙仲君眼中,自己已经看在对方是女子的缘故,饶了她一次,居然还敢阻扰自己。华山派归辛树门下,除了祖师爷不敢惹,还有谁是她不敢惹的? 孙仲君人称飞天魔女,就在于她急躁易怒,而且一旦出手就毫不留手。此刻对于只是口中阻止过她的马春花,她也是用出了自己的最大杀招,华山十段锦。 马春花不过是并不怎么成器的镖师弟子。若非她连自己父亲的武功连三成都没学到,马行空也知道日后指望她将镖局发扬光大不可能,才不得不将希望全部寄托于稍稍比马春花强一点的徐铮身上。 而孙仲君却是归辛树的得意弟子,一身武功更是得到了师娘归二娘的倾心传授。 她们各自的师父,百胜神拳、神拳无敌。虽然都有神拳二字,却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两人一接手,马春花骤然就落了下风。 陈程示意曲非烟暂时往水边的芦苇躲去。 这汉水边虽然也有一人高的芦苇,但稀稀落落也就几根,想要藏人未免是不可能的。哪怕是藏小孩子也太过儿戏。只是陈程现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看着曲非烟跑走,他对着孙仲君大喊:“孙女侠,住手,别伤马姑娘。她与此事无关,你要取我左手就取了去吧。” 说得虽然大义凛然,他心中也是难受,只希望孙仲君言而有信。若是只断左手,或许还有机会完成心中理想。 “汪汪汪!”这时又一只狗跑来,对着陈程大叫起来,其间也转向孙仲君狂啸。 孙仲君本来想要伤马春花,被这狗一叫,心中烦躁,当下暂且放过马春花,又砍向那大狗。那大狗身姿灵活,但对上武功不俗的孙仲君却又是差得太远,旋即便被一剑斩下头颅。 陈程看着这狗,心里却是怪异。 这狗可不是农家喂养的看门土狗,而像是猎犬。其身材矫健肌肉发达,比寻常庄稼汉只怕还强壮。这样的狗只怕平时一顿吃的肉,比庄稼汉一个月吃得还多。养得起这种狗的人,也一定不是普通人。 果然,在他这一沉吟间,就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 “找到了,原来是这几个人!”新赶来的五人中,为首一位指着这一男三女有些狂喜地大喊。 又有一人跳下马奔着地上的死狗跺脚:“我的猎犬,我的猎犬。”显然是心里气愤得紧。 首领后面一位闻言立刻将肩上的一只海东青放了出去,说道:“我把信号放出去,这下他们走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了。” 首领闻言,却有些不悦:“这是我们几个功劳,你这么做不是让别人来分功吗?” 放鹰的那位不卑不亢地说:“我只是大金皇帝陛下的走狗,我只要东西,至于功劳是谁的,我不在乎。” 听完这几句,陈程心里知道这是什么事了。这些人和石彦明是一伙的,是金国大内高手,派来是为了追回失物。 对方有猎犬,那么就能一路顺着气味追寻,所以自己没跑多远,又被追了上来。 那边马行空抓白猿的方向也有狗叫声,估计也是这人放出的猎犬。只是它们闻到了白猿的气味,为之吸引,一时没有找过来罢了。 孙仲君见着对方一来就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也是不痛快,便提着带血的长剑尖声问:“金国的走狗,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首领也不直接回答她,而是冷声说:“东西拿出来,留你们全尸。” “什么东西?”马春花毕竟长期走镖,耳濡目染。见这些人来者不善,首先想到的是大家心平气和谈谈。若是对方要什么就给对方好了,只要不是来劫镖的。 可一问完,她又觉得故意找借口拦下镖队,然后杀人。这不和传说中劫镖的借口差不多吗? 陈程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也知道对方不是讲道理的人,想要装作毫无关系是不可能的。他赶忙说:“之前的尸体旁,所有字画都没人动。你们看了就知道。” 首领从马鞍上抓起一把卷成轴的字画,提高声音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这些破字破画值什么钱?值得陛下大动干戈吗?” 陈程一怔。他们既然去过曲灵风的尸体旁,那么失物就应该都已找到,现在又来找什么呢?莫非是曲灵风对他还有所提防,没有说出全部实情,还有一件东西没有被他告知? 他不禁脱口而出:“那你们说的什么东西?” 首领也是一怔,颇为不悦地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么大一个盒子,只说有皇家秘文,一见便知。”他随手比划了几下,这盒子大约有四寸【十二厘米】见方。 这让陈程更迷惑了。 他一度想到这东西曲灵风不肯告知,多半是藏在曲非烟身上。可曲非烟怎么藏得下四寸见方的盒子。单是长宽倒也罢了,这四寸厚的物件根本就没法藏在身上。 而且对方居然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这不是更奇怪了吗? 首领见他神情似乎在思索什么,一挥手高喊:“男的知道,活捉男的。女的不知道,全杀掉。” 孙仲君在一旁早就看得有些冒火。之前觉得有些莫名,想要听个究竟,才隐忍不发。现在她听到此言,当即暴怒。 从来都是她先下手杀人,居然还有人想杀她。当即先下手为强,对着那养猎犬的汉子刺了过去。 哪知那汉子毫无畏惧,立刻举刀迎了上来。其余几位也各自拔出兵器,加入战团。陈程这模样一看就没有还手之力,曲非烟还是孩子。孙仲君看起来又是武功不凡,当下四人围住她。另一人直取马春花而去。 陈程原以为孙仲君剑法飘逸,定是不将什么大内高手放在眼里。谁知她此刻在四人围攻之下竟然左支右绌,落了下风。想来这些高手并非等闲之辈。 这边孙仲君对阵四人有所不济,那边马春花更是连一人都打不过。眼见对方招式凶狠,杀机四伏,她心下也是慌乱,不禁大喊:“爹爹。” 她临危时刻,叫爹爹而不叫师兄,显然是对于师兄她始终还是缺一份认同。而且在她心中只怕也隐隐觉得,师兄武功不过尔尔。 也不知那边的纷闹之中,马行空有没有听见女儿的求救。马春花却是已经被一脚扫在小腿,摔落到地上,眼见大刀就要劈向她的脖子。 就在此时,她眼见对方身形一晃,一刀失了准头。那人猛地一挺身,一脚往自己后方踢去。一招还未用老,手上长刀又横扫而去。只见他踢中的是身后的陈程。 原来陈程见到马春花遇险,想到之前她为自己疗伤,说什么也不肯让这位人美心善的女子因此受伤。说起来,这还是他给对方惹来的麻烦。于是他拼命从背后扑向那人。 若那人只是普通人,他估计能抱住对方的腰,将其扭开。可对方武功不俗,一旦察觉到他,立刻就做出了应对。 所幸,对方不知他的根底,没敢托大。没有非要等劈死马春花再来化解他的偷袭。他也算间接解了少女的危险。 他自己则没有这么好过了,被一脚踢在右腿上,只觉骨头都快裂开了。好在他毫无武功,根本抵不住这一脚,直接就被踢退。所以随后而来的一刀没能直接杀死他,只是在他胸口割了一刀,终究没有伤到骨头。 这边孙仲君此时已经知道这四人不是自己能对付的角色,心中一动,施展出十段锦的身法,脱离战团,一个翻身抽身逃走。 那四人其实一时也杀不掉孙仲君,见她走也拦不下来。首领心想擒下陈程逼问出东西下落,也算是大功。至于孙仲君就留给其他江湖好手去追杀吧。当即也不追,只朝着陈程这边合围过来。 这时,一只白猿被三只猎犬追逐着跑了过来。那白猿全身毛发纯白飘逸,有一种仙气飘飘的超然之姿。但此刻它似乎极为害怕身后的恶犬,一路跌跌撞撞,全无半分仪态可言,就这么直接撞入了金国高手之中。 第11章 惟愿掌命运 白猿明明只是一个畜牲,举手投足间却又似乎有些高手风范。 对付马春花的那大内高手,原本是想在它冲过来的时候,顺势一脚将它踢开。 此前他对付陈程的那两招,腿上这一招叫做“横扫千钧”,手中的刀法则叫做“横扫千军”。这是他专门琢磨出来对付汉人的。在他们金国语言里,千钧和千军并不同音。但是他用汉话说出来,汉人一定分不清两者的区别,一时不慎就会吃大亏。 这两招也是他的成名绝技,他自信在这两招,除了传说中华山论剑的高手,在他攻其不备之下,只怕无人能挡。 结果他这横扫千钧用一半,那白猿竟是轻轻一避,然后使出右脚朝着那人脚下勾去,竟然是反过来把他绊倒在地。 只是这一阻碍,三头猎犬都正好赶上白猿,一起朝着它身上扑上去。 这也是天之道,所谓相生相克。 这白猿身姿灵活,比起武林高手也不遑多让。刚才它这一手,孙仲君只怕是万万做不到的。孙仲君使出华山剑法要杀猎犬,又如探囊取物。而偏偏白猿却怕狗怕得要命。 这边陈程见之前放鹰的汉子又朝着马春花砍过去。虽然自己也朝不保夕,终不愿将她独自留在险地,希望自己还有法子救下她。此时白猿一打岔,放鹰汉子看向白猿大是惊奇,手上不觉放缓。 马春花虽然武功不高,实战经验也少,此时知道身处险境,也迸发出十二分精神,拼命闪避开,正退到陈程身旁。 陈程知道这是他最后脱困的机会。再不作决断,就没有机会逃掉了。于是一把扯住马春花,就往汉水边跑,他低声说:“马姑娘,走。跳水跑。” 马春花喃喃说:“我不会游泳。” 陈程说:“我会。只能如此逃生了,我能带你走。” 其实凭两人萍水相逢的关系,这句话还给不了马春花什么信心。只是她知道这伙人太强,动辄就要杀人,自己爹爹和师兄以及所有镖师加起来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此刻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和飞马镖局的关系,自己若是能先逃走最好,也免得牵连了爹爹。 马春花心中一阵慌乱,一时没有决断,居然真的被不会武功又伤痕累累的陈程给拖到了水边。 陈程顺势又抄起一旁的曲非烟,将二女都抛入水中,然后自己也一头扎进水中。三人入水惊起一阵水花,涟漪散尽,却再也没有浮起。就此消失在众人眼中。 那白猿被猎犬咬得难以招架,见到陈程三人跳水,像是悟出了什么似的,也跟着跳入水中。它是会游泳的,居然在水中操着自由泳,朝着对岸逃去。 “春花!春花!”终于赶到的马行空倒是刚好看到自己女儿被一个男子推入水中,不禁心中又惊又怒又悲,不禁嚎啕起来。 可无奈这飞马镖局个个都是北人,谁也不识水性。虽然也都对马春花落水颇为同情,却是一个个都无可奈何。只有徐铮破口大骂小白脸果然不是好人。 那五个大内高手看了一阵,不见了陈程三人的踪迹,眼见着到手的功劳没有了,心中大恨,又见到飞马镖局在一旁哭喊。他们既是感到烦躁,本来也是要灭口的,便相互递一个眼色,提着刀围了上去。 “你们五个,自刎吧。不要逼我出手。”就在此时,他们身后传来一个沉静的中年男声。 五人回头,只见说话是一个形貌质朴的庄稼汉子,他身旁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病恹恹的小孩,身后则站着去而复返的孙仲君。孙仲君此时一脸怨毒地指着五人说:“师父,师娘,就是这五个金狗要杀弟子。” 这庄稼汉就是名震蒙元的神拳无敌归辛树,而那妇人自然就是他的夫人归二娘。怀中孩子是他们的小孩归钟。归二娘在怀着归钟的时候跟人动手,动了胎气。归钟生下来就极为虚弱。所以他现在已经快十岁了,归二娘还把他当做一个小宝宝般随时抱在怀里。 归二娘此人最是护短,听到自己弟子被人欺负,只冷冷说:“这些人要杀仲君都不值得你动手么?非要让他们自刎?” 归辛树听得妻子不悦,他自己也是护短之人,立刻运出了伏虎拳法。其实他平常为人木讷,并不喜欢多说什么。刚才也是为了弟子找场子,才多说几句。既然妻子不喜,那他直接杀人就好了。 五位大内高手此前没有问孙仲君是谁,自然也不知道惹到了什么人。在归辛树的“神拳”之下,未能支撑许久,便怀揣着飞黄腾达的梦想身死。 顷刻间杀了五人,归辛树又看看飞马镖局那边哭哭啼啼,对归二娘说:“那边吵闹,别吵到钟儿了。”说着便转身离去。 孙仲君原是还想挑拨师父教训飞马镖局一顿,但听到这么说,知道在师父师娘心中再疼爱自己,也不及归钟万一,只好忍了下来。 但她终于还是故意说了一句:“就那点三脚猫功夫也好意思叫百胜神拳,这是故意和我师父神拳无敌较劲吗?” 马行空此时痛失爱女,浑浑噩噩,听闻此言只是条件反射地拱手:“马某走镖,只是取一个花名,让江湖朋友给个面子。如何敢与归大侠相比?” 本来孙仲君这话是让归二娘有些不快的,但马行空位置摆得低,加上今天归钟似乎精神还不错,她也就懒得理会。 这边马行空没了女儿,保的镖又出了问题,只得黯然回去。回去以后大病一场,推了下一趟价值三十万的镖,安心在家养病。 在另一个时空,下一趟镖他们会途径商家堡,在商家堡马春花会被人所骗,失了身子,而马行空自己也会被人所杀。结果因为陈程的到来,起了这样的变故,倒也是祸兮福所倚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却说陈程带着两女跳出汉水之前,就吩咐两人将曲非烟备好的芦苇杆含在口中。 汉水边稀稀落落几根芦苇,怎么可能藏得住曲非烟。陈程之所以让她过去,本质不是藏,正是让她多准备芦苇杆。芦苇中空且足够长,正好可以用作水下呼吸之用。 跳入水中以后,三人潜藏在水下,含着的芦苇的另一头则露出水面。这样他们就能从水下悄无声息地游走。 陈程前世水性不错。曲非烟本就是南人,父亲还是桃花岛弟子,她的水性比起陈程还更胜一筹。 马春花半点水性都没有,要想在水下带走这样的人,本该是一大难事。尤其是这样的人一入水,定会死死抱住陈程。许多救溺之人就是这样被拖累害死的。 结果马春花一时心乱如麻,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在第一时间产生应激反应,这倒意外救了三人。 等到马春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可以呼吸如常,也就不怎么慌张了。又有陈程一手托着他的腹部,一手压在她的背部推行着她前进。这让她对这突如其来命运的难以置信,对未来的忐忑,对父亲的思念都短暂地抛诸脑后。 她只觉得面红耳赤,这人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怎么这样抱着她,以后让她怎么过活啊? 陈程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旖旎。之前在岸上他已经精疲力尽,此刻游泳更是消耗巨大。若不是被逼到这个份上,他是怎么也不愿下水的。 在机械重复的划水动作中,他感觉自己已经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意识还在前行。 穿越而来的短短时间内回忆陆续闪过。 张三丰一行人远去的无助。 元军视汉人为猪狗的悲惨。 江湖上弱肉强食的法则。 马春花艳丽非凡的容颜。 曲非烟惊恐的眼神……又或者是自己差点被拐走那表妹的惊恐眼神。他已经分不清了。 还有自己被保时捷撞飞时,那刹那的无奈。 他想要掌握曲非烟的命运,掌握马春花的命运。掌握所有不受命运宠爱之人的命运。也要让所有华夏人都能像他这样想的一般,掌握自己的命运。 只是,他好困…… *** 【配角传】 归二娘、归钟-《碧血剑》、《鹿鼎记》 第12章 不意惹麻烦 陈程看到了光。 他觉得自己浑浑噩噩,颠沛流离。在一片混沌之中,唯有一道白光。白光之外,是虚无。而他也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可能是失去了身体。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能感觉到白光中有一个极其模糊的身影。 “他眼皮动了。”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充满了欣喜。 “哦。”回应的女声有些喜悦,又夹杂着惆怅。 陈程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声音,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充满期盼的大眼睛。 面容精致的曲非烟笑了出来:“你醒了。” 陈程没有回答,感觉到自己的身子似乎进行什么某种律动,上下颠簸着。 他看了看周围,自己是躺在一间小木屋里。曲非烟坐在床头,满心欢喜。马春花则远远地坐在椅子上,虽然没有曲非烟笑得纯粹,但也看得出是真心的高兴。 “我这是在哪儿?”陈程下意识地问完这个问题,之前的事情才像幻灯片一样迅速从脑中一闪而过。 曲非烟有些惊奇:“去襄阳的船上。你不记得了吗?你一路把我们从水路带到这里的,然后把我们推上船的。” 马春花略微犹豫片刻,走近前来:“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程听到已经脱离的元军和金人的追踪,心下大定,语气也轻松了起来:“还好,至少没被水泡坏脑子。” 他的幽默方式并没有让二女笑出来。曲非烟指着他身上两处伤口说:“你的伤口,马姐姐都给你处理好了。飞马镖局的金疮药还真不错。你的伤口都没伤到骨头和经脉,只要愈合了就没有大碍了。” 陈程看了看自己两处伤口,包扎打的结都十分精巧秀气,又胜过之前曲非烟在路旁匆匆处理的结果。 他对着马春花拱拱手:“多谢马姑娘。” 他心里却想着曲非烟好像从来没喊过他哥哥,倒是对后认识的马春花直接就喊姐姐。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正常。 其实对于曲非烟,马春花比起他又晚认识多久呢?两位都是女孩子,天然更容易相熟一些吧。 说话间,他注意到马春花的神色恹恹,立刻便知道是曲非烟提起飞马镖局,让她又想起自己的父亲和师兄来。 陈程猜对了一半,马春花只想着父亲。师兄在她心中的位置很重要,但始终不能和父亲相提并论。 他们逃走的路线是在水下,因为声音传播的原因。他们不太清楚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他们知道他们落水不到半炷香【2.5分钟】时间,那些金人就被彻底解决了。只怕马春花是舍不得走的。 不过若是马春花真不走,难保孙仲君又会搞出什么事情来。这归辛树若是要出手干什么,这除了宗师级的高手,能阻止他的人还真没几个。 陈程忙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你马姑娘了。” 马春花摇摇头:“你只是一个无辜者。”说是陈程连累她,还真不是谦辞。只是她总不好这么承认下来,那会显得她对陈程有什么不满。 她两次帮陈程,完全是出于好心,并不是陈程主动拖累。后来陈程也算救了她两次。当然上船以后,算不算是她又救了陈程呢?这么算来算去就算不清了。 陈程说:“依我之见,马姑娘不如就在宋国地界先躲一阵,等到风头过了,再回去寻你父亲。等到了襄阳,我们就找一个人先回去给马老爷子报一个平安。”他的言语里丝毫不认为马行空会有什么麻烦。虽然这只是安慰马春花的技巧,倒也让马春花心安了不少。 这么算起来,马春花刚好十八岁,离开父亲。倒和陈程前世的同龄女孩一般,不过是南下读大学的暂时分别而已,过个半年光景又可以回去。 陈程又说:“其实,马老爷子若是愿意,也可以举家迁来宋国。在这宋国生活总比在清国低人一等来得舒坦。” “来宋国?”马春花闻言,微微一惊,脸色不觉有些红晕。 陈程并未察觉到什么,仍继续说:“马姑娘你救过我的命,只要在宋国,我定然护你周全。” 马春花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她昨日被陈程在水下抱过,虽然江湖儿女没有这么多讲究,也会生出一丝定情的想法。陈程又让她把父亲接来,还说在宋国定然护她周全云云,在她看来这就是向她袒露情愫了。所以不觉有些害羞。 殊不知,两人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船舱里一时有些安静。 曲非烟插话进来说:“你饿不饿,要不要让船家给你煮点东西?好在你身上钱多。不然昨天船家见我们跟水鬼似的,根本不让上船。你被水把脸上的血渍和污迹冲刷干净了,看起来模样还是不错的。” 她的思维有些跳跃,往往上一句提到某个元素,立刻又发散到了另一点上,所以整个话题瞬间就被带偏了。 陈程原还想着弄点吃的,结果说到自己的容貌,他不觉朝着屋内的铜镜看去。镜中人虽然衣衫褴褛,面无血色。但清秀面容上的眉宇间自有一股英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身现在的模样有了一个全面认识。 此时听到船舱外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马春花行走江湖的经验自然是三人间最足的,立刻出门看个究竟。结果回来说是马上就要襄阳地界了。大家都准备收拾下船。 那自然是不会单独生火给陈程做饭了。三人也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自然是闲聊了几句,等着船到码头。 马春花把银钱递给陈程:“我走得匆忙,身上没钱,是拿你的钱结付的。现在你醒了,还给你。”她不知道怎么称呼陈程,便学着曲非烟直接称呼为你。 陈程想着自己身上本就是庄稼汉的破衣服,挂着这钱袋还真不方便,就笑着说:“那还是请你继续保管着吧。” 马春花又是脸一红,她是陈程什么人?怎么陈程的钱她保管?不觉又想岔了。 下了船,离襄阳城还有距离,但也不算远。所以三人也没雇马,就直接走着去了。 临近襄阳城,只见城门外颇为热闹,似乎正在送别一家三口。 陈程走近过去一看,只见那男的浓眉大眼,胸宽腰挺,三十来岁年纪,上唇微留髭须。那女的约莫二十六七岁,容貌秀丽,一双眼睛灵活之极。他不觉暗叹,真是好一双英雄人物。 再看见那女子马背上带着的小女孩,也就和曲非烟一般大小。身穿淡绿罗衣,颈中挂着一串明珠,脸色白嫩无比,犹如奶油一般,似乎要滴出水来,双目流动,秀眉纤长。 陈程看向小女孩的时候,小女孩也看向他们一行人,显然对他们很是鄙夷,脸上的傲慢之色溢于言表。 那男的冲着一位长相猥琐的将军拱拱手:“吕大人请回吧,蒙古军短期内不会南下了。我夫妻就先走了。” 吕大人唯唯诺诺地点头哈腰着。小女孩脸上抽了抽,更是好似在看一条狗一般。 陈程不太喜欢小女孩的眼神,连带着对那吕大人也稍稍有几分同情。可注意到吕大人转过头时,两眼中竟然绽出一丝精芒,他又诧异起来。 那三人慢慢走远。忽听天上两声清啸。只见两只极大的白雕盘旋在三人头顶,正追逐着一只小许多的海东青。 小女孩得意地说:“娘,快看好雕儿正捕猎呢。” 那男的抬头看了看,轻叹一声,吹了一声口哨。那对白雕便不顾那海东青,缓缓降低高度,径直探路去了。 小女孩嘟起嘴:“爹爹为什么不许它们捕食?” 那男的长叹一声,却不和女儿说话:“蓉儿,见到小鹰。我就忽然想起穆家妹妹和她的孩儿。我时常想要照拂她们娘俩,只可惜……” 那女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想来是安慰丈夫了什么吧。 在这三人缓缓远离襄阳城,又在陈程三人缓缓走向襄阳城的时候,陈程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行踪已经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其中一人肩头停着颤巍巍逃回来的海东青,远远看着陈程三人:“就是这男的。东西应该就只有这个人知道下落。” 另一人颔首说:“那我们动手?” 前一人哼了一声:“昨天两位金国大内高手和秦岭三英都折在他手中,只怕他的功夫深不见底。我两个可没命挣这份赏钱。” 后一人轻叹一声:“那算了,我打听清楚男的姓名,把他画像绑在海东青身上带回去,把咱们那份钱领了就算了。这要命的声音可不好做。” 前一人说:“别多想了,金国皇室的开价这么高,到时多的是天下英雄来找他们麻烦。” 第13章 入道习入门 季秋时节,襄阳城外层林尽染,天清气朗。城内熙熙攘攘,生机勃勃。 刚从元国逃过来的陈程,觉得自己像是忽然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张三五有限的生命里,从没有见过如此安详繁华的都市。 进了襄阳城,陈程才知道刚刚离开的三位竟然就是郭靖、黄蓉和郭芙。这是他在金庸时空最为熟悉的几个人之一。而那吕大人自然就是本地都统制吕文德。 陈程有些激动地问:“马姑娘你知道郭靖郭大侠吗?” 马春花点点头:“我自然是知道的,传说是北丐洪七公的弟子。” 曲非烟也说:“他是我姑父。” 她父亲曲灵风是黄蓉的师兄,她叫黄蓉姑姑,自然叫郭靖姑父。当然这是理论上的,实际上她根本就没见过这两个人。说到这里,她又想起自己父亲,顿时眼圈一红。 陈程心知她的内心在想什么,牵起她的小手,说:“妹妹,我唱歌给你听。” 曲非烟之前听过他的《虫儿飞》,颇有些感触,便点点头。 谁知这次陈程开口唱却是: “是我错,没能够啊,把自己变得成熟。伤口那么多,已经不怕再痛。 “没什么,转身以后,我会练成护体神功!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 “胆怯只会让自己更憔悴,麻痹也是勇敢表现。一个人睡也不怕不怕啦,勇气当棉被。不怕不怕不怕啦。夜晚再黑我就当看不见,太阳一定就快出现。” 曲非烟听到前面,还觉得有些感触。可听到护体神功顿觉怪异,然后的看见蟑螂直接让她笑出声来。 马春花则觉得这世上哪有这样唱歌的,她走过宋元清三国不少地方,何曾听过这样的唱腔。只道陈程这是哄孩子胡闹。可听到后来,又觉得这是在唱给她自己听的。听起来,这怪异的调子也悦耳起来。 唱着歌谣,三人先是找了一处客栈下榻,然后请人当信使去飞马镖局报信。陈程也告诉了马春花自己的打算,先是将曲非烟送回衡山城老宅,然后他准备去临安寻找报国的机会。 他的想法是要阻止元清两国的入侵,最简单的就是直接进入中枢,或是有能力影响到中枢。然后凭借穿越者的知识和少量对金庸时空和古代历史的天眼,来达成这个目标。 马春花平时跟着父亲走镖,一切都是父亲安排,本也不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如今面对陈程总觉得有点心虚,自然是直接应了下来。 应完以后她才开始忐忑,该不该跟着陈程去临安呢? 一会儿她觉得她不过和陈程才认识两三天,没到这份交情上。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也是很正常的。 都是曲非烟提醒,她才想起陈程的伤势,于是一定要他先在襄阳住下来,把伤养好以后再上路。这一点陈程当然是从善如流。 有了落脚的地方,三人又并不差钱,陈程当然是带着大家去买衣服。他自己就不说了,一身破烂实在该换新衣。两位少女也没有换洗衣服。 到了衣服店,陈程本想选一件白衣。他想着主角自然应该是白衣胜雪的翩翩公子造型,自己虽然没主角命,外形上接近一点总是好的吧。 结果马春花却替他选中一件青衫。既然是马春花选的,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另一件,曲非烟则给他选了黄衫。 回去换好衣服,三人重新见面。马春花穿着湖蓝色劲装,依然是江湖客的打扮。曲非烟则换了一件一袭白色的曳地望仙裙。这是陈程给选的,自家的妹妹当然是小公主了。 曲非烟笑着说:“终于有衣服换了。之前我们的衣服在水里泡得又脏又有异味。可惜当时没得换,我们只得把衣服脱下来,只穿着小衣,拿火烤干。还好你当时昏过去,不然我们只好一直穿湿衣了。” 原来她们两个是在船舱里脱了外衣烤的。陈程还没更进一步想到什么,马春花却是闻言脸色一红,羞得双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陈程这才想到对方的难为情,赶紧岔开话题:“人靠衣装,我现在换了衣服,肯定也不像庄稼汉了。” 马春花闻言,认真看了看他。只觉他英挺俊秀,小声呢喃说:“原来你这般好看。”说完,也觉害羞,脸更红了。 陈程本想说还是马春花更美艳,这也是他觉得很合理的恭维年轻女子的方式。可又担心这个时代这样的说法显得轻佻,只好说:“是呀,所以我和非烟是兄妹啊。”和小女孩开玩笑,总是合理的吧。而且这还是他的义妹。 三人下楼用过饭,又说起之前在北岸的凶险。陈程可不想再有这样的经历,一心想要有些自保之力,便对马春花说:“马姑娘,你会武功,要不你教我武功吧。” 在江湖上,没有拜师就要学别人的武功,那是大忌。 就算是两人关系极为密切,像马春花这种上面还有师父(父亲)的,她也是不能自己决定传功的。若是她爹马行空在此,只怕当场就会翻脸,甚至废了陈程都有可能。 可马春花对这规矩是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是对父亲的叛逆,全然不当一回事。 她自己还经常偷看别家练功呢。那也不是她想要偷师。她对练武什么的,并不十分感兴趣,就是单纯好奇,顺便想看看有没有比她爹爹厉害的角色。结果能被她偷看去的人,武功能厉害到哪里去? 此刻陈程向她讨教武功,她也觉正常得很,当即答应下来:“那好,反正我们还要在襄阳待一阵。我明天起就教你吧。我们出城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去。” 陈程闻言一喜:“多谢马姑娘。” 陈程叫她马姑娘其实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礼仪。 可是马春花现在对陈程的感觉颇为怪异,既不想和对方太亲近,又不愿对方跟她疏远了,便说:“要不,你叫我名字马春花吧。” 在寻常人家,让男子称呼闺名什么的,自然是大大不妥。可是江湖人士本不讲究这个。哪怕蛮横如孙仲君,直呼其名都是合理的。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发飙。 “马春花。”这时他们身旁一位路过的女子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与身侧男伴对望一眼,眼中皆是嘲讽不屑之色。这个名字确实是显得太村姑了一点。 马春花自然也听出其中的嘲讽意味,脸上既有些生气也有些难堪。 陈程怪异地瞥向这对青年男女,长声吟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这名字的妙处确实只有雅士才能知晓,俗人是万万不懂的。”他说完,那两人对望一眼,都有些耳赤,垂着头赶忙走了。 马春花闻言却是高兴得很。她也知道自己爹爹大字不认识几个,取名的时候肯定没什么雅意。可陈程这般解了她的名字,让她有些欢喜。 既欢喜这诗拔高她的名字,又欢喜陈程从来没有看轻她,还肯为她出头。她便细细问了那诗是怎样的,背了下来。心想下次再有人笑话她,她也背出来得意一番。 可又一想,若是自己和陈程在一起,还需要自己背吗?那陈程会一直和她在一起吗? 第二天,三个人在城郊选了一处僻静的空旷之所。马春花开始正式传授陈程武功。 马春花的武功出自于查拳。“潭、查、花、洪”,向称北拳四大家,指潭腿、查拳、花拳、洪门四派拳术而言,在北方流传极广,任何练拳之人都略知一二,算得是拳术中的入门功夫。 所以她会的也不过就是入门粗浅功夫罢了。 这等拳法就算是练到登峰造极,也不过寻常中上水平罢了,只怕是比不得精通华山剑法的孙仲君。而孙仲君在华山派里,比她厉害还多得是。华山派放到这个武林,也不过是介于二流和一流之间的门派。 陈程最初学武,起点之低,也算是令懂行的人啼笑皆非了。只是他没怎么读过金庸,那些天大的机缘他也不知道去哪寻找。若他不去主动截胡,那些机缘自然是留给那些有大气运的人,哪里轮得到他呢? 还好他此前不过学了一点跆拳道,见识也低。现在见了马春花的查拳只觉得像模像样,于是学得颇为认真。 当年学跆拳道的悟性在这里也起到很好的作用,几天下来,连马春花都表扬他天资聪颖。 “是吗?那我多久可以大成。”听到表扬,陈程也有些高兴。 马春花想了想:“大成的话,还早。我爹也还没大成呢。不过你要是每天坚持的,到了我爹的岁数,必定能比肩我爹的。” 过了这些天,她的心态也调整了许多,和陈程在一起的日子,感觉到与之前走镖相比,别有一番开心。所以提起马行空,她也没有明显的惆怅了。 陈程一怔。这马行空是何等武功平平的小配角。他需要五十岁上下才能达到这个水平,那还练什么武?要不然他去认真读书,考个科举中个进士,只怕还容易些。 第14章 春花开春色 “那有没有什么武功容易学一点,可以速成一些。”陈程心里有些失落地问。 马春花想起马行空平时教训徐铮的样子,也故意沉下脸:“学武讲究的就是水磨工夫,没有捷径可以走。天下武功没有个十年筑基二十年精进,哪能学到精髓。” 说完她又怕陈程真的被训恼了,赶忙又笑笑。 陈程不语。他大抵是知道那些主角学会绝世武功也不过就是三五年的事。甚至还有天赋绝高的一天之内就领悟绝学。想来还是他天赋差了。 马春花说他天资聪颖,只怕是和徐铮相比。而徐铮恐怕是天赋较差的那拨人。 曲非烟捧着头坐在一旁,听到这里便说:“也许你练拳脚慢些,练刀剑快些也说不一定。”她父亲是桃花岛弟子,虽然年纪小,见识却是远远胜过马春花。 之前马春花问过曲非烟学不学这查拳,她对学武没有多大兴趣。曲灵风都没有正儿八经教过她任何武功,她只是从旁看了一些身法而已。对这粗浅的查拳自然更不想学了。 不过她也从来不在马春花面前说这武功半句不是。现在是关系到陈程学武,才多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她想了想又说:“当然,也可能你学拳脚最快,学刀剑反而还慢些。”如此就更加不会伤到马春花。 陈程却是觉得很有道理。如此又练几天,伤口看起来没有大碍,他便准备动身前往衡山城。 马春花虽然常在江湖走动,却是北人,对宋国的地理也不甚了解。在询问了店小二以后,他规划了一条路线。从襄阳乘船走汉水一路向东,抵达鄂州。然后从鄂州又乘船走长江逆流而上,抵达岳阳。最后再走陆路,一路向南。 临行前日,三人在大厅用饭。陈程觉得二女似乎兴致都不高,也觉得奇怪。其实是在襄阳的日子安闲无虑,两位女子都觉得有些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陈程规划好具体路线是要送曲非烟回爷爷身边。因为曲灵风父子不和,曲非烟这么些年见过爷爷那几面,累计起来还没有和陈程在一起待的时间久。 平时不说还好,提起此事,她难免闷闷不乐。 马春花则是觉得在襄阳这样,又不愁吃不愁喝,每天就和陈程这样的比划着武功,感觉这辈子都没过得这么惬意过。 最关键的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对陈程有一种朦胧的情愫。这种情愫并不是单纯因为陈程碰过她的身子,也不是因为在宋国她只认得他一个人。而是陈程谈吐不俗,与她见过的人都不相同。 这不奇怪,穿越者的认知和思维模式怎么会和这个时空的人一样呢?陈程注定就是独一无二的。 独一无二是一个中性词。若是一个长相俊朗的人独一无二,那么他就是颇有吸引力的人。若是一个相貌丑陋的人也独一无二,那肯定是无可救药了。 所以听到要上路,她不觉心里忐忑起来,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地位,患得患失起来。 三人一时沉默,店家和小二的声音自然就传了过来。 店家用鼻子哼着:“怎么今天又丢了这许多蔬菜瓜果?” 小二小心翼翼陪着笑:“东家,这谁知道呢?” 店家又哼一声:“你说这金银财货没人偷,酒没人偷,肉没人偷,专门有人偷蔬菜瓜果。这说出去谁信啊?所以到底是真有人偷了,还是被人悄悄转移了?” 小二惊呼:“东家,你什么意思啊。我要这么多蔬菜瓜果来干什么?我又吃不掉这么多。” 店家嘿嘿一声:“我有说你吗?你这是不打自招吧?” 小二也有些不忿:“我这哪是不打自招,明明是东家你最爱冤枉人,上次你家小妾……” 陈程听了这过程,觉得有些怪异,本能地觉得这背后似乎藏着什么奇妙之处。他正待捋一捋,好生思索一番,却听到曲非烟说:“你在想什么啊,别人家的菜丢了你也这么关心?” 听到妹妹不怎么开心的声音,陈程自然将注意力转移过去,从而也失去了一个洞悉先机的机会。这大概也是因为他确实不是这个时空的气运之子吧。 他笑了笑:“好了,总算有人说话了。我就是皱着眉,看谁先忍不住。” 曲非烟轻叹一声:“你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是最大的大哥哥了。对了,你和马姐姐谁大?” 陈程看了看马春花,说:“我十八。” 正常情况,马春花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年龄。但现在忽然觉得女子有点不适宜在男子面前这么说。但看着陈程好奇地目光,还是小声说:“我也十八。我是七月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后面一句,大约是希望自己比陈程小吧。 陈程笑了:“哈,我九月的。”其实张三五似乎是二月的,张三五自己都不是记得很清楚。所以陈程报的自己的生日。 马春花神色一黯:“那我比你大。” 她的认知里,只有女子比男子小,两人才有可能有结果。男子不可能选择比自己大的女人。当然,这只是她潜意识里的想法,她自己甚至还没有意识自己的黯然是从何而来。 陈程仍是笑:“那挺好啊,我最喜欢大姐姐了。” 陈程其实对大姐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偏爱。但由于自己有个表妹的缘故,对小妹妹却是没有半点兴趣,更不可能有什么萝莉养成的想法。 至于马春花现在看起来比他大,其实比他前世工作过几年的人而言,其实要小好几岁呢。 其实他真是喜欢马春花的。要说漂亮,她自然是漂亮,但未必就超出孙仲君许多。可是她心地善良,又充满青春活力。这让他对其颇有好感,而对孙仲君则是恶感满满。 只是他原本是个宅男,和女孩打交道的经验并不多。觉得马春花对他也有好感,又怕是陷入著名的人生三大错觉,总是不敢说些什么。所以此刻他有些借故的意味在里面。 马春花闻言一笑,却说:“我不信。哪有喜欢大姐姐的?” 陈程也知道,这个时候想要讲道理来说服对方是没多大效果的。 于是他说:“对了,你就要这样笑才好看。像刚刚一样闷闷的,就只相当于孙仲君容貌的两倍了,你笑起来相当于她的十倍。” 马春花也知道孙仲君貌美,听到陈程这样比较,虽然知道有些夸大的成分,心里却是高兴,只笑着说:“哪有?” “有。” 陈程见到马春花的神色,也觉得自己发挥不错,心里一乐,思维更加活跃起来:“对了,我喜欢你笑。我给你唱一首歌吧,专门为你唱的。”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 马春花红着脸,听得歌声缠绵婉转,一声声都是情话,禁不得心神荡漾。再看向陈程,觉得他眼中满是温柔和秀雅。她也只觉跟他在一起是说不出的快乐。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下去。 陈程此刻也读懂了女孩心思,伸出手去牵她的柔荑。她娇羞地避开了,第二次只微微让了让。但当他第三次伸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陶醉在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柔情。 于是,在三人在襄阳的最后一个夜晚。曲非烟是一个人睡的,她也没有弄清楚为什么马姐姐和陈哥哥晚上会待在一个房间。 而陈程的查拳总算派上了用场,将马春花横抱到床上,轻轻解开她的外衣,将唇印上她雪白的锁骨、小腿和玉腿,然后又是继续剥开遮掩绝世花容,让两人之间再无隔阂…… 有诗为证: 雷霆雨露总君恩,山登绝顶我为峰。 第15章 无缘承气运 人间忽晚,山河已秋。 河风徐徐,吹在人的肌肤上也带上了层层凉意。陈程牵着马春花的手站在船头,给对这一切都颇为好奇的女子讲解起来。他虽然两世为人也从没有来过襄阳,但一些前世学到的知识总归是用得上。 在另一个时空,马春花便是被人刻意引诱,在一曲玉箫声中,被一位只想玩玩她的贵公子骗了身子。 这位飞马镖局总镖头的女儿,说起来响当当。其实不过是武功平平,又没怎么见过大场面的小丫头而已。就好像后世村长的女儿进了大城市读大学一般,哪是贵公子的对手。 “你懂得真多。”在两人坐实了关系以后,马春花声音里的倾慕之情就溢于言表。 陈程到现在都还有些恍惚,两世为人,这是他第一次攻略女人。其结果让他自己都咂舌。他拍拍马春花的手背:“无论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我都告诉你。” 马春花对这样的承诺非常受用,将自己的身子又贴近陈程一些。 其实她原本是想将头埋入对方肩头。可今早醒来以后,看着床单的红梅,她才觉得两人还没定下名分,她就献出了自己,生怕陈程觉得她轻佻。 这一趟往鄂州的旅程,就不像之前完全是逃命,三人也颇为轻松,宛若度假。他们两人自然不知道金国皇室的追杀令还对他们生效呢。 陈程更是告诉马春花:“就当是我们度蜜月好了。” “什么叫度蜜月?”马春花自然是听不懂这样的词汇。 “就是结婚以后,夫妇二人一起甜蜜生活的第一个月,一般都是在旅行中度过的。”陈程拨动着她的发髻说。 马春花面色一红,摇头说:“不……不要,这事我爹爹还不知道。必须等到我告诉爹爹以后,我们再成亲,好吗?” “好啊。”陈程本来也不着急。在他看来实际比名义重要。 比如他想要的救国之道,就觉得当上权臣比当个皇帝好。毕竟南宋虽然腐败昏庸无能,但人民生活还是可以的,造反当皇帝可没有群众基础。 再说了,为了抵御北方来的饿狼,自己先搅风搅雨引发南宋内乱。他可不是常凯申。 曲非烟有些奇怪地打望着两人。 一夜之间,两个人为什么就忽然这么亲密无间了。陈程对马春花的称呼也变成了春花。而马春花则称呼起陈程为陈郎。 其实马春花叫的是程郎,她是北人发音也很标准。奈何曲非烟是南人,根本听不出两者有什么差别。否则她会更奇怪。 虽然她天资聪明,可她毕竟只有八岁而已。这个时代,八岁的小女孩可没有偶像剧可以提前学习。 “老七,我昨天怎么觉得厨房里少了一颗白菜。”一位船工探出头来,对着另一位船工吆喝起来。 “你自己眼花数错了吧,难不成有人偷你白菜不成?”另一位船工不屑地嗤笑着说。 陈程却是眉头一皱。他觉得这类对话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昨日在襄阳客栈也曾听到过类似的对白。莫不是出了一个偷菜狂魔不成? 他拍拍马春花的手背:“我去他们厨房看看,看他们丢菜是怎么回事?” 马春花一愣,不觉得看丢菜有什么意思。 只是两人的关系几乎已经定下,她虽然口中说着要等马行空点头才能成亲,其实是把陈程当做自家丈夫的。“丈夫”既然发话了,她自然是夫唱妇随。 马行空虽是江湖人,在这一点上,却是很传统守旧的教育方式。 说来奇怪,马行空一直明示暗示要将她许给徐铮,她完全无法代入那个身份。对陈程倒是代入得很快。 她和徐铮练拳的时候,徐铮也偶尔拳脚接触过她的身体,两人都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她自然也觉得很正常。对于陈程,他在她心中与任何人都不一般。 陈程来到厨房,自然不方便进去。就这样,他已经让船家觉得很奇怪了。他就在外面打量起来。过了一阵,他在地上注意到一根白发。 将其捡起来凑到眼前,他才发现这白发并不是白色,是透明无色的。若是旁的人少不得少见多怪。陈程不以为意,这是典型的光学原理。很多动物的白毛实质上都是无色透明的。 不错,是动物的白毛。 人的白发却不相同,那可是真白色。而且白发比一般黑法粗硬,并非这般柔顺。所以这是什么动物呢?会不会就是这个动物一直在偷菜吃。 那之前在襄阳客栈,现在又在东进的船上,这动物一直在追踪他不成? 陈程之所以好奇此事,是因为他记得金人大内高手放了鹰,一直担心还有下文。虽说在襄阳这段时间过得安逸惬意,但他心中隐隐的担心一直挥之不去。所以听到有什么异常的事情,总会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于是听到有怪事,就立刻来查验。 “怎么了?”马春花看着他沉默不语,不禁关切地问。 陈程不想让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影响到马春花,只摇摇头:“看样子船上有只偷菜的动物。” 曲非烟掰着他的手,将白毛凑到自己跟前:“听说我姑姑家里喂了两只白雕。以后我也要喂点什么。”小女孩的思维一如既往的跳脱。 陈程不知道这话怎么接,想了想说:“算了,我把白毛给船家,把结论也告诉他们。让他们找去吧。”说完他便带着二女准备想要朝船家的房间走去。 这时,忽然一道白影闪过。三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便见到一个白衣胜雪的人跪在面前不住磕头。 再仔细一看,这哪是人?分明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猿猴,正是三人曾在汉水江岸匆匆一瞥的白猿。 顷刻之间,陈程已然明白,这白猿就是偷菜的元凶。那日白猿学着他们投江,就发生在他们跳水的须臾之后,他们也是知道的。 所以白猿是游过汉水避开猎犬以后,兜兜转转也到了襄阳。只是这白猿不是野生动物吗,怎么会不躲在山林,反而往人多的地方去? 白猿眼见陈程沉默,另外二女都是目瞪口呆,急忙将一根食指竖在嘴边比划着,居然是叫三人噤声的意思。然后它一把抓向陈程的手臂。 陈程一惊,连忙想要避开,但这个念头只是刚刚升起,他就已经被扯住了手臂。 “好快啊,根本避无可避。”陈程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白猿扯着他往一旁指着。 陈程略微一怔,不禁问道:“你让我们到一旁去,免得你被看见?” 白猿闻言一喜,飞快地点着头。 陈程更是惊讶,这白猿如此灵性,竟然能听懂人话。 所以它之前磕头,是躲在暗处听到陈程说要揭发它,它在求情吧?他当即点头,亲自开道,把白猿带回了自己的船舱内。 等到回到船舱,他才注意到白猿腹上有一个不过寸许圆径的恶疮,像是生了什么病。 若是他为气运之子,或者精晓金庸时空,他就会知道这白猿肚中被人缝进去了《九阳真经》。他若是将其取出,就可以得到天下仅此一份的绝世武功。 可惜他两者皆不是,所以只是略微诧异了一小会,就尝试着问:“你跟着我?” 白猿点头,又摇摇头,将手指向三个人。这是说它不仅仅是跟着陈程,还是跟着三个人。 陈程更加迷惑了,他们有什么特质值得这白猿一直跟随呢?他问道:“为什么呢?” 白猿虽然能听懂,但是它不会说话,这个问题就让它有些头疼了。它作出拱手作揖的模样,然后它在房中一跳,让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它却浑然不觉,然后双手在空中刨着什么。 马春花颇为疑惑:“它这是什么意思?” 陈程也皱眉思索了一阵,忽然灵光闪现:“游泳。” 白猿拼命点头,示意陈程说得对。然后它反复做着游泳和作揖的动作,并用焦急的眼神示意陈程,显然它要表达的意思就在这其中。 马春花完全不得要领,胡乱说着:“是想让我们给你治病吗?” 白猿摇头。此时它的腹部伤口还没有病变,它也并不觉得太过疼痛,还没到求人治病的时候。若是平时有人主动给它治病,它也不会反对。可现在它怕旁人理解岔了,只得坚毅地摇头否决。 于是就这样,陈程与《九阳真经》就这样擦肩而过。 *** 【异闻记】 白猿-《倚天屠龙记》 第16章 有幸采桑榆 白猿大约也是黔驴技穷,就重复着作揖和游泳的动作。 这让陈程深深陷入了无奈。一种你说我猜游戏环节,遇到一个不靠谱队友的无奈。 这时,曲非烟猜测说:“你是想向我们表示感谢?” 白猿闻言,慌忙点头。 白猿再怎么通人性,它只是猿不是人。这就注定了它的智力水平很难超过六岁人类儿童。所以它从思维模式来看,是和曲非烟算同龄人。两者之间更容易互相理解。 曲非烟本身也颇为聪颖,于是比哥哥姐姐更快猜到了白猿的意图。 陈程略一沉吟,便知道了白猿的意思。 白猿当时被狗咬,没有办法可想。是见到他们跳水,给了它灵感,于是它也跳水逃跑。 依人类而言,这根本算不得恩惠。但对于心思纯净的白猿,这却是救命之恩。所以它拼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一路追寻陈程而来。 想到这里,他笑着摆摆手:“好了,你的感谢我们收到了。” 白猿闻言,拼命摆手。 陈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若是正常情况下,他肯定会尝试猜测一番。可是刚才曲非烟猜出了白猿的心思,他第一反应自然是将目光看向她。 曲非烟本来是在一旁看着,并没有插话,猜中一次以后,信心大增,便又说:“你的感谢不只是作揖?” 她本来就是天马行空、天真烂漫的女孩,所以居然和白猿能想到一处去。白猿闻言又是点头。 这次陈程和马春花都把和白猿沟通的任务交给了曲非烟。曲非烟说:“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们?请我们吃偷的生白菜?” 白猿闻言一愣,抱着头作思索状,半晌没有作出任何动作。终于过了一会儿,它神色黯然地自行蹲到墙角抱头冥思去了。 曲非烟看着不禁笑出来:“我知道了,它自己也没有想好。” 白猿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脸色上有一丝苦意。 马春花见状,被逗得大乐,哈哈大笑起来。陈程虽说有前世的见识加成,但也没有见过这样通人性的动物,不觉也是莞尔。 众人笑了一阵,陈程说:“春花,你继续教我练功吧。” 马春花其实对练武并没有什么执着。但是陈程想学,她也觉得和陈程练起武来特别有趣。所以对此是兴趣满满。 其实她还有一个自己都没察觉的小心思。在陈程面前,她觉得陈程比她小,英俊富贵、才情卓绝、见多识广。自己在他面前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独独在练武上,陈程还需要她当老师,这让她尤为满足。 于是两人便对练起来。曲非烟搬个小板凳坐到墙角白猿的身旁,看着两人。 白猿也被两人这入门的查拳所吸引。看了一小会儿,它忽然跳进两人当中,一手隔断两人的拳法。身姿之快,让两人根本无从抵抗。 这是陈程第二次被白猿飘逸身姿所折服了。他拳提在半空,表情古怪地看着白猿,不知道对方这又是什么意思。 白猿手中胡乱比划着,连曲非烟一时也看不透它想要干什么。它有些好奇地将目光在屋内扫视一番,目光落在床上。然后它很欣喜地跑过去。 陈程原以为它想要睡觉的意思,却只见白猿从床旁抄着一根扔在那里的细竹。它一抬手将细竹当中折成两段。 马春花见状,不禁惊呼出来。虽说这竹子还不到铜钱粗细,但要徒手折断,而且断痕如此平整。她那号称百胜神拳的父亲可是万万做不到的。这副功夫可当真俊得很。 白猿将竹竿的一截递给陈程,然后冲着他不住地兴奋点头。见陈程虽然接过竹竿,表情却一脸茫然,它用手指在马春花和陈程两人游走几下,然后挥出几拳。 白猿这拳法,三人一看哪还认不出,正是马春花刚刚教陈程的那几手查拳。 曲非烟脱口而出:“你可以教给大哥哥功夫?”大哥哥就是指陈程。她这是第一次这么叫,也是受了马春花今天行为的影响。 白猿依旧先是点头,再是摇头,又指了指全部三个人。这个意思不用猜,明显得很,它这是说可以教三个人。 曲非烟摆摆手:“我可不喜欢学,你只要教会大哥哥就行了。” 马春花对和陈程一起练功颇为喜欢,但和白猿学武就兴趣全无了,也摆着手:“你教程郎吧。” 陈程看了看手中的竹竿,心想着这白猿身姿敏捷,折断竹子时又显得罡气劲韧,换作人类俨然是个不世高手,便颔首说:“好啊,我跟你学。” 白猿挥手示意马春花也像曲非烟一般,躲到墙角去。毕竟船舱的空间有限,总得腾出一些空间来。等到屋中只剩它和陈程,它忽地一下抽向陈程。 陈程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只下意识地闭眼。眼见要被抽中,竹竿却硬生生停在了离他腰间不足半寸【一点五厘米】的距离。 定睛往白猿看去,只见它摆着手,示意他要睁开眼。 白猿又将自己的动作放慢演示了一遍,让陈程用同样的动作来攻它。陈程也是这样抽了回去。 白猿信手拿竹竿架开,又示意陈程用更快的速度抽,然后它又信手架开。如此反复多次,陈程的速度不论怎么提升,白猿都浑然不当一回事,轻轻松松就隔住了攻击。 马春花看得奇怪,不禁小声说:“这白猿怎么每次动作都不同?没有固定的招式,这武功怎么学?” 这可不是马春花没有见识,反而是有经验的江湖人才会洞悉的关键。这武功原本讲求的就是招式。 比如让三人吃够苦头的孙仲君使得华山剑法,仔细分解下来就是每一个单独的剑招。 若是他们见识广博一些,就会认出孙仲君砍人手臂的那一招叫做“彗星飞坠”,而之前与元军小队周旋的那招则叫做“行云流水”。 所以马春花一语道破关键,没招式的武功几乎就不能称其为武功。 换作此时空任意一个有经验的江湖人,见白猿如此“教授”,只怕也是觉得不靠谱,不肯再学下去。 偏偏陈程除了一点点浅薄的查拳,几乎可以算是毫无这个时空的武学基础。所以他反而静下心来,从白猿的动作里领悟出一些武学的真正奥义。 若是有真正的绝顶高手在此,只怕会惊叹白猿武功里蕴藏着一种返璞归真。 一招一式不过是武学中的“术”。比起“术”,更高层面的则叫做“道”。 陈程直接从中悟出了一种类似道一般玄之又玄的东西来。学习术的人,最多只能学习武术。领悟道的人,直接就勘破武道。 陈程就被如此简单的动作牵引着,领悟出劈、撩、刺、斩等技巧。一人一猿很快练到中午。 他们也不出船舱,直接叫人将饭送到门口,由马春花取进来。当然,为了包括白猿那一份,马春花自然是又额外点了大量蔬菜,当然是烹饪过的。 吃了饭,白猿又让陈程学着它打坐养气,吐纳一阵以后,然后又是早上那般对练。就这样直到晚上睡觉。然后第二天又继续。 如此到了第三天,陈程的竹竿刺出,有时已经能让白猿集中注意力来认真格挡了。可谓有所小成。 马春花看着陈程这几天武功精进,心里有种怪怪地感觉。既为情郎进步感到由衷高兴,又有一种自己终于连武功都比不上他的小小失落,还有隐隐有一丝怕陈程再也不需要她的担忧。 曲非烟倒是乐见大哥哥武功提升,这样以后也不怕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把他们撵得鸡飞狗跳。她说:“看来大哥哥确实天资有些偏,学拳脚不怎么样,学竹竿就像模像样。” 其实她这话给马春花留足了面子。在她看来,这根本不是陈程适合学竹竿。实在是马春花的武功太低。 只是她也只对了一部分。纵然白猿武功高绝,可随便换一人,只怕也是很难学到其中精妙。 陈程虽然气运不怎么样,始终无法得到白猿最吸引人的《九阳真经》。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又阴差阳错有了一些别样的缘法。 第17章 一朝竟成贼 如此修行了三天,陈程三人在鄂州下了船,转了一条去岳阳的船。而白猿则坚持留在了船上。这让陈程十分不解。 陈程问了问白猿的想法。白猿这次的比划,真是连曲非烟都没看懂。 唯一能猜到的,就是白猿自觉已经报恩完毕了。 那也只好分手,总不能指望它化身人形吧?这毕竟不是传奇小说的狐仙报恩。 其实白猿本是少室山上的白猿,从小见识过少林僧人的诸般绝技,自行领悟出武道。 后来有两位访问少林寺的波斯人,发现了少林寺藏有一本少林和尚自己都不知道的《九阳真经》,便将其盗出。 为了躲避少林僧人的盘查,他们用药药翻了白猿,便将真经缝入它肚子里带出了少室山。白猿武功虽高,但心智有限,而且也不是百毒不侵,自然就着了道。 波斯人之所以选择白猿,是因为发现白猿和少林和尚相熟,那些人不会怀疑到白猿身上来。 将被迷得晕乎乎地白猿带下山以后。两人发觉一路被人监视,便继续用药控制着白猿,将其委托给马行空,只说是一些皮货。马行空从箱缝里看了一眼,误以为真。 结果这两人安全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内讧。两个人听说武当山张三丰得了半本九阳真经就独步天下,觉得自己也行,便不准备把经书献给总坛,准备自己独吞。 独吞嘛,自然是只能留下自己一个活口。于是两人同时向对方发难,两败俱伤,同时身死。 而镖师马行空哪知道雇主已经死了,仍老老实实将白猿往昆仑山运输。 之所以运往昆仑山,是因为两个波斯人还有一个同伙在明教总坛。其实就算真运去明教总坛,也是见不到人的。他们那位同伙黛绮丝早就从总坛消失,不知所踪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白猿到了昆仑山下还是会因为药物失效而跑掉,躲入一个山谷洞天之中,最后等到天命之子张无忌的到来,获得它腹中的这本神功秘籍。 结果因为陈程的乱入,白猿在汉水边被猎犬嗅到,放了出来,又落水逃走,自然就不会再去莽莽昆仑。 它落水后抵消了大部分药效,慢慢恢复过来,除了报恩,就是想离西北越远越好。而它脑中对天下的方位有一种独特的感应,于是非常坚定地要顺江而下往东南而去。 结果路遇到在蝴蝶谷求医的张无忌,竟然还是被他所救。而张无忌自然也因此获得了九阳真经。气运之子永远是气运之子。 最后白猿又与张无忌告别,最终隐居在临安【杭州】西湖湖畔。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中间的曲折,陈程他们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只能与之潇洒分手,不过他们各自都不知道,日后大家还有重聚之日。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多少气运之子凭借这些许时间,已学会足以震惊天下的武学。陈程又稍微差了一点意思。 他若是像马春花之流,之前学了太多垃圾武功,自然什么都参悟不出来,也就没有了这层机缘。 他若是悟性太差,当然也领悟不出来这套武功。 他若是之前没被马春花的查拳“毒害”,或者他能与白猿常伴为友,又或者天赋真的卓绝,只怕现在已是敌手难寻。 结果他正好学了一个不上不下。 不过陈程自己是体会不到他现在的尴尬,反倒兴致勃勃地牵着马春花在船尾且听风月。 “若是一路逆水而上,就是江陵。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我们则是刚辞别白猿,正好和李白的行程相反。”陈程将身子倚在船头说。 马春花看着情郎,眼中全是柔意。她这几天本有些患得患失,生怕陈程学会了武功,她就失去了对方心目中的位置。 现在看到情郎依旧把她当成宝似的,心里不觉甚是甜蜜。不自觉地哼上了陈程唱给她的《甜蜜蜜》。这首歌虽然初听有些怪,可是越听越觉得悦耳,竟然比什么咿咿呀呀的花脸、青衣和刀马旦唱得还动听。 刚才飘过一些小雨,此刻也是入夜。正所谓,雨晴云散,满江明月。 陈程牵着马春花的手,侧目望去,心中不觉暗笑,今晚气氛如此好,要不要来一首月亮惹的祸。又转念一想,船上终究不方便,曲非烟还在同一间船舱里呢。晚上睡觉都是中间拉一个小帘子,马春花是和曲非烟睡的。 就在空气中也充满旖旎的时候,忽然江面上传来一声巨响:“大当家有命,对面给我停船!” 陈程一惊,循声望去,只见月色之下自己所在的江船竟然被大大小小十余艘船给包围了起来。随着这声音,这些船唿哨作响,又靠近了几分。 这一声暴喝也叫破刚入夜的静谧,船家也是惊惶着上到甲板,几个船工举着火把紧跟其后。船家对着远处的大声喊着:“阁下是哪一路朋友啊?我们该交的钱可是从没有落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他这一喊,那些船反倒是都将火把点得晃亮,显出船头满满当当的人。其中最大船上当头一个汉子大喝着:“你交给这那些帮派的,关我们什么事?” 陈程皱起眉,对着马春花小声说:“看来是遇到水匪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是觉得可笑。这武侠时空里没什么基本王法可言吗?这么大张旗鼓的拦路抢劫,就不怕朝廷剿讨不成? 还是说武侠时空里,帮派凌驾于朝廷之上?他想到自己稍稍了解一些的鹿鼎记、倚天屠龙记和天龙八部,似乎并不是如此。只得先将这个疑惑压下。 马春花问:“我们怎么办?” 她走镖的时候,这种剪径的强人也遇到过不少。不过大多打不过马行空,只得灰溜溜跑了。也有一些,马行空各种拉关系,让人给了个面子。也有两个,最终是花钱消灾,买了条路,总算对方不肯将事情做绝。 不过此前那些是自家的生意,这次抢的客船。现在他们只是客人而已,犯不着替船家出头。 陈程却见不得这种强盗行径。在元国被抢,回到宋国还是被抢。这还有什么区别? 当然他也不是莽撞之人。他又没有技压群雄的实力,只能先冷眼观望一下事态。他对马春花说:“你先回船舱,保护着咱们的小妹子。” 马春花本是不愿独自离开,可是听到陈程把马春花叫做咱们的小妹子,心中又说不出欢喜,便问:“你呢?” 陈程摇头说:“我看看情况。他们要是厉害,就把钱给他们好了,总不能让你们受了什么委屈。” 马春花心里更欢喜,忙点头:“是了,这些人也就是求财。实在不行,拿钱总是能打发的。”她当然不会去想,若是没了钱,他们怎么过活。 这些行走江湖的人本就不是特别在乎这个。即使是郭靖、萧峰这样的伟丈夫也各自都有抢钱的黑历史。 按理马春花是不同的。镖局的人,只能算半个江湖人,另外一半则是平民身份。他们可不敢正大光明抢劫。 不过马春花一直活在马行空光环下,虽不富裕,断不会缺了钱。所以此刻陈程说实在不行舍了钱财,她毫不介意。 他们说话间,周围的船已经全部围拢到一起,还有船上飞过来钩索将船舷套牢。 船家无奈得大喊着:“各位好汉,你们这样不讲规矩啊。我们是白蛟帮看着的。” 对面对回应着:“你当我们什么人?我们可不是白蛟帮、鸭形门那样打家劫舍的。我们可是沅江六十三家船盟的人。我不要你的钱,只要找一个人即可。” 船家问:“你们找谁?” “一个偷了我们老大宝物的小子,叫做陈程!” *** 【杂派志】 白蛟帮-《笑傲江湖》 鸭形门-《飞狐外传》 沅江六十三家船行-《神雕侠侣》 第18章 二女放心间 陈程闻言,自然是一惊,如此指名道姓地找他麻烦,这真是他没有想到的。 对方说他偷了宝物,这身体之前就是一个元国农地的庄稼汉,连县城都没去过,怎么能偷宋国人的宝物? 所以真要和偷字沾边的,那就是曲灵风交付的东西。他一直担心的事,如今总算是找上门来了。 他虽然早就有所预料,此刻还是有些错愕。这金国的势力居然已经渗透到宋国腹地了吗?如此说来,这宋国官府之废物,简直难以想象。 这样的国家不灭没有天理,只可怜了华夏万民。 他也旁敲侧击问过曲非烟,知不知道这些人在找什么东西。结果曲非烟花完全不知道。 曲灵风当然不可能带着曲非烟闯皇宫,甚至没有带她入金国都城,将她寄托在一家农院里,独身去做的这件事。 回来以后也没有藏过什么东西,身上只有那些字画。而且他当时心情还不错,把所有字画都一一展示给曲非烟看过,还憧憬着重回桃花岛,让曲非烟成为黄蓉那样的绝顶人物。 就冲这行事风格,哪像是盗了什么会被下达必杀令的东西? 陈程的猜测是,可能曲灵风顺手拿了个什么东西走,走到路上不识货,发现不值钱给扔了。若真是那样,他可就死得太冤了。而陈程自己则更冤了。 当然陈程也奇怪。对方是怎么知道他名字的?又是为什么隔了这么久才动手? 个中原因他只怕是万万想不到的。当日追踪海东青来的两人,既忌惮他武功强悍,又不敢贸然在宋国行事。于是只打听了他的姓名,就将消息报回了金庭。 金国皇庭得知以后,不敢直接派本国的高手出面,毕竟他们那长相发型,要在宋国杀人,本就有所不便。于是又安排他们笼络的宋江湖人士,又发动金国专门协调与武林打交道的部门,以隐晦的方式收买高手来做成这件事。 这件失物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以至于他们不敢贸然行事。毕竟他们现在也只是元国的附庸国之一,一切需要低调。所以这才耽搁了许多日子,让陈程安逸了一小段时日。 陈程见到这是冲他来的,当即决定躲回船舱。对面这么多人,他可没有正面硬碰硬的打算。 船家听对面说是寻人,心里放宽了许多。一般这样说,多半就不会找不相干人的麻烦。 只是他仍担心这是托词,便问:“我们自己人里绝没有叫这个名字的。再说我们只是船家,又不是官府,乘客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总不能去查别人的名字吧。” 这话说的好像很尊重乘客。实则是告诉对方,这不关我们的事,要查乘客你们就自己查吧。 大家都是跑江湖,哪能听不出这点意思,对面当即给了他一个台阶:“那我们就过来找人。你让人全部自己到甲板上来。若是躲在船舱被我们找到,那断手断脚就别怪我们无情了。我们只找一男两女,男的叫陈程。旁的我们不管。” 本已经走到船舱门口的陈程听到这话也不禁皱眉,这只怕是躲不过去了。 再次跳水逃跑?那也不可能,对面这些人就是江面上讨饭吃的,水性肯定远胜过他。更何况马春花还不识水性,还不如在陆地还有拼死一搏的机会。 不过他转念又一想,对面是要找陈程,他矢口否认不就好了。主意拿定,他立刻进屋,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二女,说待会大家互相装作不认识,各自报一个假名蒙混过去。 二女都是表情凝重,应诺下来。 这时,船工来通知大家上去接受盘问的,也来通知了。所有乘客都是不太情愿,却也无可奈何,这在船上隔绝内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陈程目光扫过周围,发现都是些普通人。 看来他果然是没什么大气运,那种出门遇到绝顶高手救命的事是怎么也遇不上的。当然更不会有什么被老爷爷发现根骨惊奇,或者心性绝佳收为唯一传人的故事。 再次返回甲板的时候,他发现船上已经站着不少对面船队过来的人了。一个个明火执仗,把甲板照耀如白昼,只怕是任何人都逃不出对方的眼睛。 陈程凝眉看过对方。他又没什么见识,自然是看不出这些人的武功高低。只能单纯凭借站位和打扮来猜测。 一众举火把的看起来应该都是普普通通船丁,估计一对一没人能对付得了马春花,可这些人要是一拥而上,可不是马春花能对付的。 更何况,就算打倒了这些人,外面还围着十余艘船呢,上面这种喽啰还多得是。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位长相阴鸷的中年人,他看起来是众人的首领。他身后还有三位紧跟其后,一看就不是普通喽啰。 一位是虬髯大汉,身高六尺有余【一米八以上】,胸围甚阔,给人的感觉是一拳能打穿木板。 一位是个小后生,腰间佩着一把长刀。这个时代,腰间佩剑可能是附庸风雅;腰间佩短刀可能是种族习惯;腰间佩长刀,那么一定会耍刀。 还有一位老者,头发稀疏,隐隐秃顶,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但是考虑到他的年纪,以及武侠时空里的准则,他很可能是个内家高手,是这些人中最难对付的。 看了这么一转,陈程虽然心里对他们都有一个简单的评级,不过他也不准备上去挑战。行走江湖,学会认怂才是不二法门。 这是他从马春花口中的故事得出的经验。他那未来岳父马行空就是此类代表人,武功平平,但是居然从来没有失过镖,真的很会认怂。 此时那虬髯大汉大喝一声:“男的都排好了,把脸露出来让爷看清楚。女的排后面。爷不是来劫色的,原则上不动女眷。可也要防着那奸贼陈程化妆成女人。”听着嗓子,看来之前喊话的都是他。 众人一听,都是心下大定,但愿这些人真如自己所言。 陈程则是哑然,要是他知道有人在追杀他,他早就想办法化妆易容了。然后他才一怔,对方看脸是什么个意思? 这时那挎刀的后生走上前,取出一个画卷摊开,走到队首的一人,认真对比起那人的长相和画卷起来。 他们居然有自己的画像?陈程也是一惊。 当然他以为的,是追杀他的五个金人回去以后描述以后,再被丹青高手画成的,却不知道另有乾坤。 那后生又对比完两人。其中一个被认定不是陈程的男子表情有些古怪,探头朝着其他人看来,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到陈程身上。脸上很是纠结,既有不忍又有放松。 陈程见此情形,略一沉吟,便知道是因为那画像太像了。 所以这男子立刻就想起,在船舱里偶遇过的某位乘客也是长成这样。不忍是因为知道这乘客要倒大霉了;放松又是因为只要他被逮到,其他人就安全了吧。 陈程皱眉,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装是装不过去的。 目光微微瞟过远处分别站开,装作不认识的马春花和曲非烟。对方只对比他本人的画像,估计是没有这两人的画像。这两人一人是他爱人,一人是他妹妹。 他断然不能让她们受到哪怕些许伤害。 于是他轻叹一声,瞬间有了决断,想躲的躲不了,想怂的还是只有莽。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保住这二位。 第19章 心猿战夜舫 陈程目光一扫,看到他背后不远处的一根叉头扫把,有些无奈。 他想最后搏一把,却连一把像样的兵器都找不到。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难道还能问船家借一把菜刀不成? 他当即身体后撤两步,将扫把抢入手中,朗声说:“不用找了,我陈程在此。既然你们有我的画像,想来我也是逃不掉的。” 他故意把“我的”二字念得很重,这是告诉二女,只有他的画像而已,她们是安全的。 曲非烟聪颖,自然马上就听出了他的意思。马春花没这么聪明,但是走镖的经验不少,如何用重音传递信息也是能领悟的。 不过两人心念一紧,隔着数位女乘客,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不甘心让陈程一个人面对的想法。 只是没等她们说出什么来。这边队列里的其他男乘客就喧哗着闪开一圈,把陈程一个人暴露出来。 虬髯汉子大喝一声:“你就是偷走我家老大宝物的陈程?”边说他还边拿眼睛去看那持画卷的后生。后生目光在陈程和画卷上来回移动两回,点了点头。 虬髯汉子大声说:“东西呢?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陈程闻言有些诧异,他记得在汉水北岸时,石彦明说得是交出东西留你全尸,后来的金人更是直接就要杀二女灭口。这虬髯汉子却是可以饶他不死。难道这些人和金人无关? 他有些疑惑地问:“什么东西?” 为首的阴鸷汉子此时说:“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 陈程现在不怕大家继续说着囫囵话。他怕的是各自打哑谜,结果大家说的不是一回事。 所以他继续说:“你直接说你要什么东西?你连东西都说不出,也好让这么多人看着你是怎么冤枉我的。” 阴鸷中年人冷笑一声:“冤枉?我们沅江六十三家船盟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会平白来冤枉你。” 那虬髯汉子也说:“一个四寸见方的盒子。”他依旧很大声。不过现在陈程也是听出来了,他是天生大嗓门,倒不是故意要大喝。 虬髯汉子这一说完,那中年人有些不悦地看他一眼,显然是不想他说得这般详细。只是这又是为何,却不得而知了。 陈程闻言,也知道确实是之前那件事,对于为什么对方不提灭口,又多了一层疑惑。只是当下这也不是什么最要紧的事了。 他说:“这东西,我之前就跟人说过了,不在我身上。” “你说不在就……”那虬髯汉子闻言就是脱口而出。但没有说完就被另一个声音给打断。 “这不可能,我们连阁下的画像都有,怎么会平白冤枉你清白?”说话的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秃顶老者。他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就是能压过虬髯汉子的嗓门。 “别跟他废话了,先制服他再说。”中年人一挥手,他身后那些举着火把的船丁就吼叫着冲了上来。 “啊~” 陈程能听到一个惊讶紧张的女声,自然是马春花。 他担心马春花暴露出来,当即大喝一声:“就凭你们想要对付我?” 他自然是吹牛,想的是暂时宽慰马春花别出声。至于他若是打不过,或者直接死了,马春花总不会还傻乎乎地要站出来给她报仇吧?最后悲戚一阵,终于让一切归于时间。 为了不让二女再有异动,他干脆抢先下手,对着船丁就冲了过去。 他握着扫把,心里只想着之前和白猿对练时的光景。至少扫把和竹竿都是竹子做的不是。当他心思进入当时场景,心境也重现了当日悟得武道的境地。 这种感觉可以称之为道境。 道境之下,他觉这些船丁的动作似乎慢得吓人,又荒诞可笑,到处都是破绽。一时间,心中大定,只将那扫把挥出,或刺或斩,似劈似削。 那后生本是用刀的人,见他手上动作毫无章法,也没有什么美感,不觉嗤笑一声,也不说话。心中想的多半是,这等武功还学人放大话,可笑至极。 但很快后生就笑不出来了。陈程的动作简单干净并无花巧,但总是能最快攻入对方难以回援的地方,不多时竟然将众船丁全部打退。 也亏得是他拿的只是扫把,若是一把刀剑,现在这些人只怕全得躺下。 那后生当下拔刀,冷喝一声:“你们退下,我来。” 陈程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白猿身上竟然学了什么了不得的功夫。如此说来,今日他若是能将其发挥到极致,也许不用这么悲观绝望。 毕竟他现在有了两辈子第一个的女人,还有了妹妹,心中还有许多宏愿,才舍不得死去。 那后生的抢上来一招“一刀两断”,想要压住陈程的招式。其实陈程并没有什么招式可言,见到对方攻得如此之急,下意识地就将扫把轻轻一横,想要隔开这一刀。 他与白猿对招之时,常常都是这般防守。现在自然也没有想到有什么不妥。 可白猿手中的只是竹竿,拿竹竿去隔自然就很容易隔开。而那后生现在手中的却是大刀。这一隔,倒让对方顺势把扫把头给削了下来。 也是他反应迅敏,一见到刀竹相交,就忽然想到了后果。脚步轻挪,避让开了余下的攻势,才没有让自己陷入什么危险。饶是如此,还是显得有几分狼狈。 不过这份狼狈,后生完全看不出来。在后生眼中,他的招式一直都是这么莫名其妙看不懂的样子。既然没有哪一招显得潇洒,这一招自然也就显不出窝囊。 后生一招得手,又是一招“两面三刀”。 前一招讲求的是势大力沉,凶狠直接。这一招讲求的则是虚实结合,练到最高境地,在做出两次假斩,才斩出真正的一刀,所以叫两面三刀。 这是他想到之前的招式被陈程轻松挡下了,于是改换了风格。 结果这种花巧在陈程面前不值一文,陈程对其刀势洞若观火。不过陈程也学了个乖,不再直接拿竹竿去阻隔。 他现在的扫把被削掉了头,可不就是等于一根竹竿,这使得他使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他不去格挡,便挥着竹竿透过后生刀招的空隙,直接反刺向他的肋部。 若是还是扫把,这样刺过去也没有多大威胁。可现在它被斜着削掉头以后,顶端极其锋利。这要是直接刺进去,还不得把后生直接捅穿。 所以后生这一招自己颇为得意的大招还没有用完,就不得不回转过来救援。 那一旁观看的老者则是惊叹一声:“原来如此。” 他这一声,是以为陈程刚才被后生削掉扫把头,乃陈程故意为之,就是考虑到了这个结果。言辞之间不觉对陈程有些忌惮起来。他又哪肯相信,陈程不过无心插柳罢了。 又交手几招,后生是招招被克制,自他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这般境地,心里也有些发虚。 而陈程则是渐入佳境。若不是今日这场交手,他之前的领悟,只会在他后面虚空的修行之中慢慢淡化,最终被一些生硬僵化的固定招式所取代。 恰巧在白猿离开之后,他这层武道修为还存于脑中之时,有了实战演练,便让他融会贯通,俨然掌握了一门属于他的武功。 所以,他之前还要回忆白猿,沉浸入当时的状态,才能应敌。现在则挥洒自如。除了动作招式在外人面前看起来还是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可笑外,效果却是极好的。 不多时,他一脚将后生踢飞出去,将竹竿指向沅江船盟的人。 他其实就是一个宅男,自然也不是什么张狂的性子。可在感受到一种力量带来的强大之后,他也自信起来,颇有几分中二地说:“下一个!” 第20章 伏龙起沅江 陈程并不是张狂的性子,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傲骨。 前世他并没有机会展示出什么过人的才能,又是相对内向的性子,让他平时很少傲气一回。 而现在则不同,虽然他既不是气运之子,也因不太清楚金庸时空,而不能开太多天眼。但穿越者的身份,让他一来就立下了拯救华夏万民的宏愿。 有过宏愿的人,当然不该是唯唯诺诺之辈。华夏儿女自汉唐以来何等自信,怎可像今日赵宋这群窝囊废一般畏首畏尾。 陈程此刻豪气顿生,迎上了第二个跳出来应战的虬髯大汉。 虬髯大汉走的是外家功夫,竹竿抽在他身上他像个没事人一般,不避不让,反而以铁拳轰向陈程。险让陈程又吃下大亏。 陈程现在虽然武道有所小成,可毕竟没有什么临敌经验。 他上次真正与人面对面动手,还要追溯到大学跆拳道表演。而且那是真正的表演。连双方各自会做什么动作,大家都是提前沟通排练好的。 刚才对阵刀客的经验,也无法直接迁移到拳师身上。 不过他本身就不是练的术,是悟的道。从道的层面来看,拳师和刀客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只是术的不同罢了。再加上与白猿练习的时候,他本来学到最多的也是勘破对方的破绽。 于是,一个暗亏就让他很快找到了应对之法。他也就不再用横劈的姿势,多使用了刺这样的姿态。他知道这竹竿的尖头不比金属头长矛一类的武器威胁小。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本来就是武道的呈现。 于是在压制得对方手忙脚乱之后,他依旧是看准时机,一脚绊倒虬髯大汉,将竹竿指向他脖子:“下一个!” 那老者拱手说:“那阁下,老夫陪你耍一场。” 他看到陈程始终没有伤人,也算比较客气。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一般而言,大家都不是奔着下死手结仇去的。那些真正出手狠辣的魔头,首先要有当魔头的资质。那就是武功卓绝。 虬髯大汉虽然有些不服气,可见到老者开了口,他要是继续跳起来还要再打过,显得有些不好看。不是他自己不好看。他自己的脸也不太重要。而是让外人看着沅江船盟的人不齐心,不听号令,这个不好看。 老者朝着陈程一抬手:“请。”请字一出口,他的双掌立刻拍出,有种与年龄不相称的迅捷。 他嘴里虽然客气,可下手却是最为狠辣。要知道他内力不俗,被他这一掌拍中只怕是要受极重内伤。之前的刀或者拳只要控制得当,也不过是外伤罢了。这内伤却是直接奔着断人武学根基而去的。 陈程所料不差,老者确实是三人之中最高的。 但陈程却完全没有感觉出来。他原以为对付老者肯定会颇受一些周折,结果只觉对方意外的好对付,抢得先机以后的出手也没有给对方创造出任何优势。 陈程连因为经验不足先手吃暗亏的经历都没有,就完全牵着对方鼻子的走。 此时那些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也罢了,本就分不出老者和前两人水平。 像马春花这样武功不高的人,反而会以为老者武功最低。 老者心中也颇为吃惊,他只以为陈程之前一直没有使出全力。 有些城府的江湖在遇见不止一个敌人,先留些力看迷惑剩下的对手,这也是常见的事。 他越打越心惊,既惊讶于对方的城府,也震惊于对方的功夫。若论单打独斗,这沅江船盟只怕没有是此子的对手。 其实造成所有人误判的根源,还是在于陈程在实战之中,融合了术与道,如今是术道合一。达成了制心一处,无事不办的境界。 老者渐渐心中明悟,自己根本不可能是陈程的对手。只是对方没有痛下杀手,又或者使出直接羞辱的招式罢了。 他不禁心中斗志全无,想要抽身离去。不料,他却发现自己想要退都退不出来。 陈程的竹竿看似东一下西一下,全无章法,却行云流水,自成方圆。现在不是他在战陈程,而是陈程将他困在其中。他不知道陈程这是要干什么,心中不觉生出怯意来。 其实陈程也并非是针对他,只是觉得对方能让他胸中武意能够倾泻而出,不觉酣畅淋漓。 直到老者实在捱不住,不顾脸皮的大喊一声:“阁下好功夫,老夫不是对手。” 这对手还没有罢手的意思,就开口认输,若是对方顺势答应还好,若是不答应继续逼迫,那可真是又丢人又危险。 好在陈程也只是想要击败船盟的人自保罢了,听到老者认输。当即也止住竹竿的攻势,昂扬而立。 按理说此时老者可能是在诈他。只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其的完全压制,就算对方翻脸再进攻,他也毫不在乎。所以说停就停,毫无拖泥带水。 老者见对方真的就住手,心中大呼侥幸,也对陈程略微有些好感,不觉拱拱手:“好俊的功夫。” 按理说这个时候才是说“阁下好功夫,老夫不是对手”的时候,可前面已经说,只好再夸夸对方。 陈程根本不理会他,完成作充耳不闻之状。不是因为他傲慢,或者看不起老者,单纯是他在回味刚才动手的感觉。其中的精要之处逐一浮现在他脑中,让他有种断见思惑,方悟菩提的感觉。 马春花只觉自己的情郎真乃天下奇才,学了十来天功夫。其中还是近十天都是学的自己的查拳。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可没真教会程郎什么。和白猿呆了三天,竟能厉害若斯。 其实这还真不是因为陈程是什么天纵奇才。不过是他不懂武术,恰好从白猿处悟道而已。 白猿一生教了很多人武学。真正悟出什么的,唯有两人而已。而陈程比起白猿以后真正的传人,甚至不能及其万一。 这时,为首的中年人大喝一声:“大家一起上,别讲什么江湖道义了。这小子偷了我们老大的东西,总不能让他就走了。我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必须让他把东西退还回来!” 他这么一说,原本之前都有些萌生退意的诸人又围拢过来。 大嗓门的虬髯汉子喊着:“你再厉害,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吗?就算你打赢了我们,我们还有这么多船。我们围着你,看你能跑到哪里去,就算困也困死你。哪怕是你想要跳水跑,我们也都是在江面上讨生活的人,断不会让你离了去。” 虬髯汉子虽然外面粗犷,行事有些莽撞,但并不笨。一席话说得不无道理。 这也正是陈程心中的顾虑。而且船上除了他,还有马春花和曲非烟。真要是大家拼死拼活,他还是怕护不住这二人。 既然虬髯汉子肯喊话,说明对方现在也是心里发怵。否则的话,直接就上手过来了。之前船队包围客船的时候可曾讲过什么道理。 陈程深信一个道理,当本来不讲道理的人开始讲道理的时候,就是你让他感到忌惮的时候。自己既然有了让对方忌惮的资本,那不若再重新谈谈,对方只要没有杀意,那总归是有得谈的。 他朗声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我偷了你们老大的东西,敢问你们老大尊姓大名?” 那后生冷哼一声,对他这样提问显然是很不满意。 陈程又说:“诚心求教。在下是真不知道。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从北面过来贵宝地。” 中年人脸上更阴鸷了一些,说:“反正我们要东西,你便是说得舌灿莲花,不拿到东西我们也不会罢手的,一起上。” 第21章 金狗驱豺狼 寒秋露重,夜风吹过,船上诸人却鲜有感觉到冷的。 中年人此言一出,不论交手双方还是一旁围观者都是心中一凛。 沅江船盟的人自然不太愿意和陈程死战。 所谓船盟,本就是相对松散的结构。 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人人都以盟约和盟主为尊,仿若忠臣孝子。啃硬骨头的时候,大家往往就会听调不听宣起来,甚至阳奉阴违起来的也不少。 而陈程虽然武功有了精进,可却没学过什么上乘内功,肌体强度始终有极限,现在连战三人也有些疲劳了。 至于围观者大都怕殃及池鱼。 也有担心陈程得罪船盟太过,惹得对方报复旁人的。 甚至还有虽然不担心船盟报复,觉得江湖汉子都是信义之辈,单单是因为陈程耽搁了自己时间的。 毕竟在他们心目中,陈程是偷人宝物的贼人,可没几个会同情。倒有不少人希望船盟的人赶紧把他收拾掉的。 陈程将竹竿横在胸前,朗声说:“我知道了,你们船盟的老大想必叫做完颜璟。” “胡说八道,”那虬髯大汉一听就是嗤笑起来,“我们老大姓王。”说完,他又是一顿,似乎意识到不对:“完颜,这不是金狗的名字吗?” 老者这才反应过来,声音变得甚至严厉:“小子找死,竟说我们老大是金国皇帝。”他之前对陈程一直客客气气,称为阁下。这下显然是动了真怒。 为首的中年人更是气得大骂:“对不起了,今天我季某人要犯帮规了。今天就要宰了这货。” 陈程见对方这次一起杀上来,也觉得有些棘手,便不再保留,直接以竹竿尖头刺伤了几位船丁的手臂,让他们直接丧失战斗力。即便如此,也让他有些手忙脚乱。这算是武功练成以后,首次如此狼狈。 由于一时疲于招架,让他没有分心说出话,在扫除了一干小喽啰的打扰以后,他才得暇大声说:“若你们船盟的老大不是金人,那你们为何替金人做事。” “放屁,我们都是汉人,怎么会替金狗做事。”那虬髯汉子闻言立刻吼叫出来。他正常说话声音都不小,此刻吼叫起来更是震得人耳膜生疼。 陈程听虬髯汉子的话没有作伪的成分,对方最初对他也没有杀心,确实不像是听命于金庭。这其中只怕是有些误会。 陈程便继续说:“第一,我没有偷任何东西。第二,确实有人丢了东西,冤枉是我偷的。而那个人正是金国皇帝,他派人从汉水边一直追杀我,直到我躲回宋国。若你们船盟和他没有关系,那你们为什么替他找东西?” 老者冷哼一声:“且不说你说得是真是假。就算你说的真的,就不能金狗要找你要一件东西,我们老大找你要另一件东西吗?你一个大盗,偷了几家,也不是正常吗?” 虬髯汉子也说:“不错,我差点被你唬住了。” 几人说话间,手上都是不停。依然是三英战陈程的格局,没有稍稍停滞之处。 陈程说:“那好,你说你们要找什么东西。金国皇帝要找的东西是只有金国独有的,你们若不是找同一件东西,那一说出来大家一听便知我是不是撒谎。” 其实他并不知道金国皇帝在找的东西不是金国独有,只是对方如此重视的样子,想来是不会错的。 虬髯汉子说:“不是说过了,一个四寸【十二厘米】见方的盒子。这总不是金国的玩意儿了吧。” 陈程说:“你确定你们只要盒子,不要里面的东西?” “自然是要的。”虬髯汉子并不莽撞,刚才的失言只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盒中是什么东西。又因为他和金人有破家之仇,被人说与金人勾连实在是过于气愤。 “那你们说,里面是什么?”陈程陡然提高声音,一招刺伤虬髯汉子大腿,将他逼出战团。 虬髯汉子顾不得腿上的伤,竟是先拿目光去瞟领头的中年人,想来是希望中年人说出答案,打掉陈程的嚣张气焰。 中年人却大喝:“大家别被这贼人给搅乱了。我们沅江六十三船盟又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江贼,难道平白污蔑他不成?只是那东西是船盟宝物,说不得。” 陈程皱眉。看来问题在这阴鸷中年人身上,之前他就一直怕自己多说,一再号召大家赶紧动手。现在更是明明已经说到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了,他还在强调他不是江贼,牛头不对马嘴。至于说宝物说不得,那简直就太可笑了。 他心念既定,便说:“无妨,你将那宝物悄悄说与你的三位同伴听听。让他们先听听是不是我从你们那里偷走了的东西。” “这东西怎么能说给他们听呢?这是本船盟的绝对秘密。只有少数几人才能知道。旁人若是知道了,只能死。”中年人断然拒绝。 “哈,既然如此,那么之前你说让我交出这东西就饶我一命,岂不是诓我?还是说你们船盟的承诺本就是狗屁不如。”陈程冷笑一声。 那老者此时也稍稍退开半步,不再与陈程死斗。他问:“季香主,本帮到底有什么东西如此秘密?”他也是察觉到这中年人语焉不详,有些问题了。 季香主摆摆手:“别问了。” 此刻只剩后生一人面对陈程,他自然也不愿再战,急忙也退了出来,并庆幸陈程没有乘势追杀。这也是因为陈程这功夫,以这些人的水平都看不出深浅来,自然也看不出陈程早就是强弩之末,还对他提防得很。 当然,若是没有其他人帮忙的话,他们三个就算一直战下去,也绝对讨不到半点便宜就是了。 “季香主,说起来这次你手上也没有老大的令旗。到底确实是此人偷了老大的东西,还是你假传盟主令?”老者看着季香主,缓缓说,声音不大,但绝对不会被夜风吹散分毫,让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季香主看向三位手下,阴鸷的脸上也不觉暗暗一红,好在黑灯瞎火,也没几个人看得清楚。他支吾一阵:“你们先拿下他,审出东西来再说吧。” 陈程势要让他们离心,只追问:“季香主是吧?你且说说我到底拿了你们什么东西?或者你说的盒子里到底藏了什么?” 季香主脸色更加难看,他看向三位,三位似乎都用有些古怪的目光回应过来。他只得轻叹一声:“要不,我单独告诉你们三个吧?你们跟我来,我们先回自己船上去。”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均是点点头。那季香主转身便朝着自己船的方向走去,只是没走出几步,他忽然全身一软,倒在地上。众人都是一惊,虬髯汉子不觉大喊起来:“季香主,你怎么了。”一面将他扶了起来。 将季香主脸翻转过来,却只见他双目闭合,口中淌出黑血。虬髯汉子立刻将手探向他的鼻孔,竟然没了气息。 “死了?这是中毒了吗?”老者喃喃说,他的目光先是如鹰隼一般扫过陈程,却又想起陈程根本就没碰过季香主。若是陈程有这么一手暗器伤人的绝技,早就可以下手,也等不到现在,目光不觉有缓和下来。 只是他也断然不可能就此就判断什么,朝着陈程拱拱手:“我们先将季香主带回去查明情况。若与阁下无关,大家自是相安无事。若是阁下动的手脚,小心我们沅江船盟的追杀令。” 陈程将手一摊,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 【因缘录】 射雕中仅提到金国皇帝完颜璟的名字。但按推断当时的皇帝应为完颜永济才是。 第22章 凶鳄藏船行 寒江之上,饶是沅江船盟的人已经全部退了回去,客船上的众人还均是战战兢兢。 远处围着的船盟大船上灯火通明,不时传来骂声和争吵声。后来声音渐渐小下去,众人知道是那边讨论出了结果,反而更加忐忑起来。 接着便是各船的船丁都提着刀走上甲板。看着黑压压的人头,这边的乘客几乎腿都要吓软了。这是死了一个香主,要拿这边的人头来抵命啊。 陈程也不禁皱眉,他现在几乎力竭,可没有办法再应付这么多人。这些人上来,别说动手,就是累都把他累死了。 只见那些人也不登船,反而是挥刀砍断抓住这边船舷的钩绳,然后是下浆的声音,随着一阵水声,只见这些船盟的船竟然四散开去。 众人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这是回去搬救兵了?还是他们自知做得不对,所以话都不说就直接走了? 忐忑了一晚上,大多数人都没睡好。只有陈程累得不行,在马春花和曲非烟崇拜的眼中,睡得特别香甜。 直到第二天天亮,大家仍不见船盟的人来报复,心里才松了一口气。再有半天,这船就到岳阳。只要这段时间里这些人不来。他们下了船就再也不用担心。 只有船家暗暗叫苦,生怕船盟的人来报复。别人是跑得了的和尚,他可是跑不了的庙啊。 不说这艘船上的众生百态,单说船盟的人一路向南,途经洞庭湖,再回到自家的主场沅江。在沅江江畔,三人见到了船盟的老大王其昌。 三人当天晚上已经断定季香主的死是服下的毒药所致。所以和陈程是没有关系的。于是不好擅专,回到船盟让老大拿给主意,看是战还是和。 王其昌背负双手眺望着江面。 他也不是要摆出文人雅士的姿态。文人觉得看江面诗情画意。他们跑江湖的,看江面那就像是农夫看自家田地一般,哪能看出雅来?他单纯就是习惯罢了。 他慢慢说:“你们怎么不把东西找回来就回来了。就算人不是他杀的,那东西总该是要的嘛。” 秃顶老者皱眉:“他确实偷了本盟的宝物?” 王其昌摆摆手:“你我是什么样的交情?虽然你干了一辈子也升不上来。可在我老王心中,你还是好兄弟。我自然不能骗你。两句话。不是。别问。” 这个回答就是说,陈程并没偷沅江盟的宝物。 老者一怔,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回答,他不禁喃喃地说:“老大,我们居然跟金人……”说到一半,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王其昌说:“什么金人?我们只是生意人。这是生意而已。何必想这么多呢?算了,几位也辛苦了。而且按你们的说法,我们船盟自己也只怕拿不下来他。正好那汉寿南庵洞洞主第五轩上门来做生意,就让他帮忙跑一趟吧。这第五轩乃是三十六洞洞主,武艺绝伦。不用担心陈程逃得掉。这不也是生意?说起来,我们从最初发家做到现在这般大,不是黑白两道都能和我们做生意,怎么能走到这一步?” 虬髯大汉旁观了一阵,这才说:“所以,老大,到底是要找个什么东西?” 王其昌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别人叫不问,我便不问了。季香主倒是知道,他可不就死了吗?” 他这么一说,大家也是了然了。这背后的雇主确实是金人。金人是要找一件十分要紧的皇室物品,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知道的人都得死。 王其昌也是老狐狸,嗅出危险以后,让季香主单方面去接洽,自己根本不染因果。说起来,按季香主死亡情况来看,他能不能找回东西,都是必死无疑的。 虬髯大汉缓缓摇头,说:“既是如此,那我从今以后就不跟着老大你干了。我祖上都是金狗杀的。我不和金狗做生意。”说完转身离去。 他虽然有几分莽撞,但并不笨。之前老者问的那些话,他也是能想到。他之所以没有抢着问,是因为知道自己和王其昌的关系没有到这个份上,说出来自讨没趣没意思。 现在既然知道结果,他自然不肯再干下去。他也算说得合情合理,留给了老大台阶。他没将心里想的“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两个词说出来,已经算是保持了克制。 他走到门口,忽然一人从外面跳出。只见一道光亮闪过,他已是捂住大腿惨叫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直接一个桀骜不驯的青年站在门口,手中的兵器甚是怪异,赫然是一把大剪刀。 虬髯汉子本是外家拳法高手,在船盟里地位也不低,只是在此人面前竟然毫无抵抗之力。此人只怕又比先前遇上的陈程强上一倍不止。 老者看着对方歪着嘴角的张狂笑意,和这罕见的兵器,心中一凛,不觉小声说:“可是‘小煞神’孙三霸?” 那青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这孙三霸,是五年前开始名震江湖的四大恶人之一“南海鳄神”岳老三的弟子。从他绰号就知道他是何等的狠角色。只是大家都想不到,原本是以白道生意为主的沅江船盟怎么结交了这等恶人。 而没等老者继续回过神来,当日与陈程交过手的后生已经拔刀从虬髯大汉背心刺了进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其昌拊掌说,“若是第五轩解决不了陈程,就发江湖追杀令,说老郑死在陈程手上。‘仁义陆大刀’陆天抒,‘中平无敌’花铁干几个最好善名,一定也会解决他的。” 孙三霸闻言冷笑:“我看还是我出手吧。你们汉人真是废物,还得看我们大理人。” 沅江船盟总坛搅起风雨的时候,陈程三人才堪堪从岳阳下船。他们自然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找他们麻烦。 只是陈程也能猜出,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沅江船盟是退了,搞不好又有什么岳阳商盟,洞庭漕帮什么的。 而且这次能全身而退,除了靠他一身武艺以外,主要还是因为船盟的人要脸。他们不敢明着勾结金人,所以联盟内部对此都没有达成统一。被陈程句句紧逼,在真相已经被大家心知肚明以后,居然就真走了。 要是换成正经的黑道,谁讲什么道理,谁要什么脸。之前在汉水遇到的金人才是真正表率,二话不说,先杀其他人,然后再擒获陈程逼问。 只是这也让他更加惊奇了。金人到底丢了什么,这么要紧,又这么神秘? 他现在更加关心的是寻一把趁手的兵器,以防再次遇到什么敌人。总不能身边随时有扫把吧?而且这竹扫把也确实不太给力。 虽说高手,落叶飞花皆可作为兵器。但显然他还远远达不到这个层面。 “用剑。”曲非烟当下给出一个建议。 因为她从小就听父亲说起那位传说中的祖师黄药师一只玉箫一把剑,傲视天下英豪,何等摄人风采。便下意识觉得武学中的最高境界自然是用剑的。 有了陈程的一路陪伴,虽然每每想起父亲,她心中依然一阵难受,但总归是渐渐淡去了哀伤,只余一种愁绪。有时,陈程不经意的笑话甚至能逗得她笑得咯咯咯的。 “算了,就把他当做亲哥哥吧。”从来不知道哥哥该是什么样子的曲非烟,在认识陈程半个月以后,就知道了。 “对,用剑。”马春花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她的想法更简单,纯粹就是她觉得陈程潇洒英俊,用剑的话气度肯定更好。用刀,她就自动代入了以前飞马镖局几个糙汉的模样,想着都不觉摇头。 至于其他古怪的兵器,她当然是没认真去想的。 “好。”对于马春花和妹妹都已经决定的事,陈程应诺得特别痛快。一手牵着一个,就去寻买剑的铁匠铺去了。 也亏得大家一致决定用剑。陈程从白猿那里悟出的武道本来就是剑之一道,本质是剑法。只是他们三个都没这份见识,看不出来而已。若是真用了其他兵器,肯定是会威力大打折扣的。 *** 【杂派志】 三十六洞洞主-《天龙八部》 【配角传】 陆天抒,花铁干-《连城诀》 孙三霸-《天龙八部》 第23章 老骥伏岳阳 将调好的剑递给老板,马春花按谈好的价格结了账。 陈程将钱全部交给马春花保管。这个管家婆的角色让她心中极为满足。 她在飞马镖局的时候,她是名义上的“少东家”,结果用钱只能马行空支给她,镖局的账她是沾不到一点的。 又经常听镖师们说,家里怎么拨给婆娘用度。只有少数对家里婆娘极为宠爱的,才会让其管账。结果陈程居然对她毫无保留,这让她心里很是开心。 其实陈程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绝对信任她而已。换作是陈程在前世,他可不会这样。 他现在只可能这么信任马春花,哪怕他对曲非烟像是亲妹妹,但也没有最高程度的信任。只因为马春花在两人萍水相逢的时候,就救过他。 救过他命的人,他怎么可能不信任? 所以这才是人与人之间本来的相处模式。别动不动质问别人为什么不信任你。要问你做了什么让别人信任。 管账的是马春花,杀价的自然也是马春花。她别的才艺确实没有,杀价的本事多少还是有点。再加上有些江湖经验,对剑的质地和价格是有些了解的。 老板一面拿小称称着银锭,一面说:“看公子这打扮,也是准备去拜入岳阳大侠李玉熙李前辈门下的吧?” 陈程对江湖的事不太明白,扭头看向马春花。马春花一个北人,怎么清楚南面的江湖。她认识的人说出来,估计陈程也是听说过的。比如郭靖,黄蓉,一灯大师,慕容复等等。 不过见到陈程先是看向她,马春花心中又是一阵高兴。能被情郎需要的感觉,本身就让她满意。 见到马春花也表示不知道,陈程便问:“请问这李玉熙是哪位?” 老板也是诧异:“公子从外地来岳阳,来了又专程买一把剑。居然会不认识李玉熙大侠。李大侠是岳阳著名的儒侠。” “儒侠?”陈程一时没在脑中把两个字给写出来,想不出这是什么意思。 “对啊,他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大儒士,大才子。武功在岳阳地界也是一把好手。虽然谈不上第一,但他毕竟文武双全,说他一声儒侠不为过。”老板对这位儒侠看样子很尊重,于是多解释了几句。 陈程不太熟悉金庸时空,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也不知道这个时空有哪些文武兼修的大佬。说起来,他倒是知道隔壁有个科举考中探花郎的飞刀高手。 这边确实不清楚。 他颔首说:“哦,原来是这样,果然令人佩服。只是老板你为何觉得我是去拜入他门下的呢?” 老板说:“李大侠正是一位剑客。五招剑式名震岳阳。今天九月十五,正是李大侠每一季度传授剑道的日子。他在岳阳楼下讲剑,还可能会择听众中的佼佼者收入门下。所以很多人慕名前来,由于他讲的是剑法,去的人自然也会带一把剑。每年这四天,我们这里剑卖得最好。” 说话间,便又有一位打扮文秀的公子进来要买剑,还问一般来说哪种剑更得李大侠喜欢。 “那我们去看看?”陈程随口是说。 他并不是想要当李大侠的弟子,他现在可没什么闲工夫在一处苦练十年再出山。甚至对于武功,他也没有太高的追求。他要的是抵御北方来的进攻,光复华夏。武功在这里面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他大约知道郭靖武功震古烁今,结果也没能让襄阳晚沦陷哪怕一年。萧峰武功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也不能对宋辽双方有所增益。至于张三丰张无忌能灭元吗?他灭不了,没那个能力。 真正平推蒙元,还得看常遇春和徐达。这两个人的武功,也就那样吧。 所以他这只是准备去看看热闹。来了金庸时空不认识几个威震华夏的绝顶高手,怎么好意思给人说去。 马春花自然不会反对,曲非烟更是表示赞成。 不多时,一行人便一路来到岳阳楼下。陈程原以为此来会见到人山人海。结果人不可谓少,但确实没他想象的多,也就几十人罢了。 原本他有些错愕。但转念就明白过来。江湖不过是天下一隅。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关心江湖的。贩夫走卒,芸芸众生,才是这个天下最多的人。江湖始终不及江山。 当中站着那位就是岳阳大侠李玉熙,一身灰色云纹长袍,短须华发,长相清癯。远看时,陈程听人称他为李前辈,又见他头发花白,还以为他真是老人家。 待走到近处才发现,其人也就四十岁上下,不知道怎么就成前辈了? 不对。 陈程转念一想,估计这是学了什么不世神功,驻颜有术吧。 李玉熙显然已经开讲了一小会儿。此时他正接着刚才的话说:“所以我这五招剑势,分别叫做知秋一叶,俱灭十方,青冥百里,星耀千海,云隐万山。”他一说完招式名称,下面就有两三人叫起好来。 陈程也微微颔首,别的不说,单论这招式的名称倒是讲究。总比马春花教他的查拳,招式名字诸如“弓步架打”来得极为粗浅听起来有韵味一些。 当然他也知道,招式名字的雅俗,各有各的好。 比如弓步架打,这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学习起来理解起来方便许多。而知秋一叶,鬼知道是要干什么。 不过后者的妙处也在于此,学的人固然一时不能领会,对招的人也不能看破。两人对敌,你知道对方要使用一招知秋一叶,你根本猜不到这是要干啥,那怎么提前判断防守呢? 李玉熙又说:“其实这名字,本身还是藏住了真正的机锋。知秋一叶,机锋在哪里?其实它真正的意思是一叶泰山障。” 陈程皱眉,这文人搞出来的名字确实令人头疼,绕来绕去的。一叶泰山障显然又是化用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典故。 想到这里,他内心就不免吐槽起来。 这李玉熙招式的名字虽然精巧,只怕未见得威力强。真正的高手可能根本没读过什么书,创出来的招式说不定毫无花巧。 比如伏虎勾拳,就是勾拳,这不言简意赅多了。那些招式名字听着好听的,只怕不少是花架子。 这边李玉熙已经解释了:“所以这一招的精髓在于障。两人交手,有攻就有守。守的诀窍就是给对方进攻制造障碍。” 说着,他比划出一个剑招,这就是他的“知秋一叶”。 马春花皱眉说:“这一招很厉害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陈程也是不语,他觉得这剑招真是连花架子都不如。马春花这样的低手上去,估计也能打得这李大侠满地找牙。但又想着只怕是自己境界太低,对方这是大巧不工,又或者返璞归真。 李玉熙比划完第一招,又讲道:“俱灭十方,其实讲的是十方山河茫。茫者,就是模糊不清的意思。只有模糊了剑招,才能显现出其中本真剑意。”说完,自然也比划了一下。 陈程更加皱眉起来。这招式简直烂得可以。但对方说的话又似乎确实大有道理,让他倍感迷惑。 李玉熙又说:“青冥百里,说的是百里扶摇上。剑法自然要讲求上。这里的上不是指上下这个方位,而是说一种从高到低的俯压。再通俗一点,就是不讲具体的招式,而是要讲究一种剑势。” 说实话,这人为了强行押韵,又为了凑齐统一格式,真是每句话都讲得云山雾罩。难怪听众不算多,这一般武人只怕听几句都不耐烦了吧。 似乎为了印证陈程的想法,马春花果然摇起头来:“说得好复杂啊。” 第24章 雏凤声清扬 李玉熙的第三招和之前一样,糟糕之极。 马春花有些不耐烦起来。但她看向陈程,却发现情郎似乎脸上困惑渐消,愈发专注起来。看着陈程认真的模样,她只是抿嘴笑了笑,也就不觉得李玉熙讲得无趣了。 “星耀千海,说的是千海波澜涨。自然讲的是涨。海上明月共潮生,想象一下涨潮是什么样的,那真是一出手就波澜壮阔,惊荡千里。” “云隐万山,说的是万山须弥藏。讲的是藏。有扶摇而上的和波澜潮涨的外放,自然也该有藏。将自己的行动、气息、甚至心境都藏起来的招式。在寻找到对方致命破绽之前,需要将自己藏入芥子之中,才是正道。” 两次讲解依旧是伴随着两次平平无奇的招式。陈程却听得连连点头,手在空中作挥剑状,不断尝试不同的“剑招”。 李玉熙此时目光扫过众人:“各位朋友。我看到不少人已经在尝试李某人的剑招了。其实——李某人完全不懂剑法。” 此言一出,下面一片讶声。只有陈程不以为意,反倒是莞尔一笑。 李玉熙确实不会剑法,整个就是欺名盗世之徒。他说的那些东西不过是文人对武功的臆想。 随便换一个懂武功的人,比如马春花,都会觉得他说的毫无作用。 可偏偏陈程习的不是武术,而是武道。李玉熙乱七八糟的术,他并不在乎。李玉熙似是而非的道,对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用,刚好激发了他从“道”中悟出“术”的这一步。 此前在船上对阵沅江船盟,他就发现自己虽然可以强过对方,但在不少地方还有所欠缺,尤其是最后被围攻,他简直手忙脚乱。 如今李玉熙的“理论”则让他直接开悟。 你的招式很好,但现在是我的了。 知秋一叶,俱灭十方,青冥百里,星耀千海,云隐万山。 分别对应的是障字诀、茫字诀、上字诀、涨字诀、藏字诀。 陈程一朝悟道,心中喜极。也是他刚好在此时遇到李玉熙其人,否则过了这个时间点,要再想悟出武学就会困难百倍了。 当然,福兮祸所依。 陈程此番悟道,功力精进,俨然是江湖上一把好手。但是他把玄之又玄的虚无武道,转化成了实实在在的武学。这就断了他在武道上继续前进的路子。他此生不再可能成为张三丰那样的武道宗师。 哪怕他日后武林至尊,号令天下之时,也不过是在武学上有所提高而已。 李玉熙继续说:“李某今天讲的表面上是剑法,其实讲的是国战之道。蒙元南侵已是必然之势,满清更是杀得人头滚滚,之前的扬州十日便有至少八十万人被屠戮。所以我宋国必须有应对这两头饿狼的法子。” 顿了顿,他看向下面脸有不忿之色的众人,又说:“障,就是坚壁清野。茫,就是不仅要防备军事重镇。上,就是要锻炼强军,以强凌弱。涨,就是一旦开战,要做到侵略如火。藏,就是若不开战,就一定不要让北人轻易窥见了我宋的虚实。” 下面众人都是来学武的,听闻此言都是一片茫然。再一想,其中有几人觉得此言也有些道理。但更多人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须知此时的宋国事实上后世应该叫南宋,已经偏安了一百多年。虽然现在偶尔还能感觉到北面兵锋的压力,但人民生活总体还算安逸。 现在元国是比之前辽、金更强大的存在,亏得现在还在收拾北面山河。宋国这边普通百姓连大金皇帝是谁都不知道,哪会考虑到元清南下的事。 李玉熙又说:“李某被人称为儒侠,其实李某文不过秀才,武更是一窍不通。不过是大家的抬爱。为什么大家会抬爱李某这么一个文武双废的人呢?我想不过是李某一心为国罢了。” 听到这里,正在研究剑招的陈程忽然停下手上动作,抬头向着李玉熙看去。 只见这个岁数不太大却已头发花白的人,身后的岳阳楼门口正被李玉熙的童子举着两幅楹联,正是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他不觉唏嘘一声,敛容正立,对着李玉熙鞠躬一礼。这才与二女一同离去。 马春花见他神情慎重,不觉奇怪地问:“程郎,他不是不懂武功,你怎对他这么尊重?” 陈程说:“爱国志士,自然是受人尊重一些。” 马春花哦了一声,其实心里完全没有任何感触。 她是清国治下的汉人,对于清国,她哪有半分爱了?而她生在清,长在清。宋国对于她来说不过是情郎的祖国罢了,也爱不起来。所以她就没有半分爱国的情绪,不论是对于哪个国。 倒是曲非烟常听父亲有许多忧国忧民之语,虽然年纪还小,大部分都不太明白,总归是心里有国家的位置。她便问:“那伯伯说得很好吗?” 陈程摇头:“书生之谈,殊为可笑。其中又有不少拽文,或者硬凑骈文的地方。若说是写策论,或许有人会给他一个好评。若是用来做实事,只怕没有半分作用。” 曲非烟问:“既然没有用,那他也担不起你的大礼吧?” 陈程轻叹一声:“若是宋国人人都有他这份认识,哪里会沦落到几十年后国破山河碎,人人只能当狗呢?北面的情况,你们也是见到过的。所以他也算此心难得。世间事,最不易也不过就是难得二字。” 曲非烟听到最后,不觉想到自己父亲,并没有十分悲恸,只是若有所悟。 马春花没有这层哲思,只问:“程郎,你怎知道几十年后那元会灭掉宋呢?”心中想的却是,北面的情况确实不如南面,可这是国家的大事,寻常人又有什么办法呢? 陈程一怔,知道自己这是开了天眼,这又没法解释,只能说:“这是按两国情况推演而来。只是朝中没有这样的有识之士。” 马春花又哦了一声,始终对此没有什么更多的认识,只顺着话说:“所以李玉熙这种人终究还是没用,是吗?” 陈程牵起二女的手:“李玉熙没用,我才有用。所以我得去临安,若说天下有人能阻止元清两国颠覆华夏,不是张三丰,不是郭靖,不是姓赵的废物些,也不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只能是我陈程。” 一言说罢,豪气顿生。 马春花也不禁侧目看向自己的情郎。虽然她觉得陈程说得太夸张,可他这副样子才是他最好的模样,令她心醉。 一时间,她不觉目光扫向曲非烟。这上了岸,可以租两间客房了。那么可以避开小丫头,再和情郎做羞羞之事。 这么一想,她心里不觉迷醉起来。 这时,一位十四五岁的少女慌慌张张地从他们身旁跑过。少女背插长剑,血红的剑涤在风中猎猎作响。少女似乎找躲避谁的追击,一面跑一面回头看,一不小心差点撞到曲非烟身上去。 陈程自然是轻轻拉过妹妹,又用手一隔,将少女格挡出去。他这一下,这是用上刚才从李玉熙身上领悟的知秋一叶。这个障字诀也没有给少女带去什么后果,就将她不着痕迹地阻止住了。 那少女微微一怔:“你会武功吗?能救我吗?” 陈程还没作答,马春花却先答了下来:“妹妹别急,谁在追你?你找个地方躲了去,我们帮你拦住她。” 陈程本来是想先问一个是非对错再答应的,见到马春花答应,自然是点头应允。 他又转念一想,当初马春花初遇他的时候,又何曾问过他的是非?不过是一片菩萨心肠、但行好事罢了。 想到对方的好,他也不觉心中一暖。 第25章 小荷才凌波 马春花指向了一个方向,让双颊晕红的美貌少女向那边躲过去。 陈程只听得少女说“她要杀我”,也就顾不得管什么是非了。说起来岳阳也是大城市,可不比荒郊野岭,怎么就有当街杀人的恶行出来。这官府都是不管的吗? 少女刚离开不久,就见到一个女人提剑追至。只见那人生得千娇百媚,好一副美艳姿容。但看得陈程三人都是一惊。这可不正是之前想要杀陈程的飞天魔女孙仲君吗? 孙仲君本来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人,可一见到陈程顿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去,当即朝着他直奔而来:“无耻小子,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元国结下的梁子,在宋国还能遇到,合该你丧于此。” 陈程闻言,也听出对方此番不是专门冲着他来的,遇见他纯属是偶遇。 只是这偶遇丝毫不是幸事,这魔女的功夫他又不是没见识过,之前沅江六十三船盟的所谓高手与她一比,简直如同幼稚孩童。 陈程示意二女躲开,也拔剑出鞘迎击上去。 须知孙仲君的剑法出自于大名鼎鼎的华山十段锦。 十段锦本是拳法,但是被她的师祖穆人清改良,与华山更声名在外的剑法相结合,创出了十段锦的剑法。江湖私下有传言,其威力还胜过华山正朔的剑法。 穆人清的二弟子归辛树虽不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却是他武功最高的弟子。毕竟现在三弟子袁承志武功还没有大成。 这孙仲君又是归辛树门下号称剑术第一。若是她岁数再大些,再多几年修为,只怕也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剑术名家了。 两人自元国境内一别之后,在宋国境内又是相遇。陈程不论,孙仲君则大有一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感觉。除了陈程本人“侮辱”过她以外,后来她被金人打跑的屈辱算到陈程身上自然也是不会错的。 陈程见她一剑劈来,也认不出这就是“彗星飞坠”。不过这一招叫什么,对他来说也没差。他只是一面寻找着对方破绽,一面使出他新近领悟的“知秋一叶”。正是障字诀。 孙仲君原是知道陈程毫无武功,如今不过小半月不见,怎会想到他的武功突飞猛进。 只见他这一剑全然没有什么内蕴和风范,却又恰到好处阻隔了自己的攻势,不觉又惊又疑。惊讶对方的招式,又疑心这只是瞎猫撞上死老鼠。 只是再下一招,陈程这一剑又是“云隐万山”,藏字诀,让人更看不出他的武功深浅来。 两人又交手十余招。在孙仲君看来,陈程是用了各不相同的招式。其实陈程只堪堪用了障和藏两招罢了。 孙仲君这下毫无疑问,知道陈程的厉害了。心里却是更加惊惧。此子之前莫非是假装不成?还是他竟然在十余天里武功精进如此?无论是哪种,都让她心中宛若掀起惊涛骇浪。 陈程本来刚接上手的时候,还想着对方极为厉害,今天只怕凶多吉少。毕竟从他昨日对阵沅江船盟的水平来看,如今要对付孙仲君还远远不够看。 这下他算是知道,今天从李玉熙那里悟得武学,让他提升到了怎样的境界。 心中去了忐忑,不觉进取之心又起,竟也不急着分出胜负,只把“俱灭十方”,“青冥百里”,“星耀千海”都一一使出来,加以练习。 五式齐出,竟然让当初让他险死还生的孙仲君完全奈何她不得。 孙仲君心生惧意,尖声问:“你这是什么剑法?” 陈程想着这剑法算是天下独一份,算是他原创,理应由他来起名。又想着这剑法的道出自于白猿,术则脱胎于李玉熙,便笑着说:“猿李剑法。”自然是将两位精神导师都镶嵌了进去。 只是这“猿李”并不是一个常见的词汇,孙仲君只听这,也想象不出二字怎么写的。事后回想起来,只误作为“原力剑”。 后来陈程在江湖名声鹊起之后,大家都称呼他为原力剑陈程。更有人笑称“愿原力与你同在”云云。又或者他的剑法常常置之死地而后生,又被人称为绝地什么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终于,陈程涨字诀一出,杀得孙仲君剑招溃散。 孙仲君后退一步,拿剑指着陈程,气得牙痒痒地说:“你……你……” 一时她不知道该如何威胁对方才是。一般来说,她会放一句“等着我师父师娘来教训你”的狠话。可是对方一看比岁数她还小些,自己本来就是以大欺小,还被对方打退,哪里还好意思威胁。 陈程见到对方此举,也知道对方是变相认输了,便说:“孙姑娘,我之前只是为了保命,才出言不逊,还请你见谅。” 这个时候孙仲君哪里肯信他当时不会武功,对这致歉更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陈程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这种过于偏执暴戾的人,想法常常很极端,不是按常人思维能猜到的。他说:“孙姑娘可是在追杀一个十四五的小女孩?” “不错!”孙仲君虽然打不过陈程,嘴上却不肯服软,依然答得决然,只是心中却是莫名其妙,那少女和这小子又有什么关系? 陈程问:“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 孙仲君冷哼一声:“她大伯羞辱我,我誓要杀她大伯一家,有什么不对的吗?” 陈程不知道这个“羞辱”到底是什么程度,毕竟他口嗨了两句也被对方算作羞辱。但无论如何,孙仲君这样做得太过。 他说:“她大伯就算再对不起你,你杀她大伯就是了,何必牵连无辜之人呢?” 他本来想的是万事皆有法律制裁,可对于江湖人,尤其是孙仲君这样的江湖人,这时是万万不敢说的了,说了只怕是反效果。 孙仲君闻言大怒:“别以为我奈何不得你,你就可以来教训我。今日之辱,日后必当加倍奉还。”说完,转身就离去。 她要走,陈程是断然不会拦她的。毕竟他和孙仲君的恩怨还没有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他想拦也拦不住。孙仲君的华山派轻功也不差。陈程近距离身法极快,可是奔走起来,他那毕竟不是轻功,就相形见绌了。 却说另一边,那被马春花救下的少女只回头看了一眼陈程拔剑而上的身姿,心中不觉一动。只觉这青衫男子器宇不凡,身姿飘逸,又肯为她挺身而出,心中不觉很是感动。 一颗芳心竟然系在陈程身上。这种淡淡的情愫一直到多年后,他们再次见面。 只是她知道孙仲君武功高强,自己大伯一家五口都死在孙仲君剑下,这让她极为害怕。所以只又看了一眼陈程,暗自将这个身影印入自己脑中,便转身继续跑了去。 直到一口气跑出岳阳城,她才又想起那蹁跹男子,心里很是担心起对方的安危来。 就在此时,她忽然看见孙仲君也从岳阳城中奔出。既然孙仲君依然是追来了,那青衫男子想来是遭遇不测了。这么一想,她只觉心里空荡荡,一阵说不出的难过。 她原本是想继续逃,可实在是双脚已软,根本逃不动了。 她对着步步逼近的孙仲君大喊着:“我大伯对不起你,关我什么事?我家和我大伯家早就分家,这么多年没有往来了。” 孙仲君本来也是算逃出岳阳城的,不想却意外又遇上仇人,不觉大喜。此时她当然是把之前在陈程身上吃的亏,也算到了少女身上,只想将其杀之而后快。 就在她走近少女之时,忽然只觉一道银光闪过,便看到一根银针钉在一旁的树上。 孙仲君一惊,此等暗器手法一出,她就知道自己和对方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对手。好在对方只是警告,并没有伤她的意思。 她抬眼看去,便看到一位穿着杏黄色道袍、明眸皓齿的道姑架着拂尘缓缓走来。 银针,杏黄色道袍,美貌……这些要素聚在一起,孙仲君脑中立刻想起了一个人来,她有些恐惧地说:“你是赤练仙子李莫愁?” 说来奇怪,她哪怕打不过陈程,但她不怕陈程。因为他知道陈程不算太坏。她怕的是坏人。 李莫愁都不拿正眼看她,只偏头问那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回答:“洪凌波。” *** 【配角传】 洪凌波-《神雕侠侣》 第26章 长夜有星辰 杏眼桃腮的李莫愁上下打量着洪凌波,甚至还拿着拂尘在她脸上和身上拨弄着,像是在打量一个艺术品或者一个宠物,总之不太像是在看人。 她做这件事的时候,余下二人都屏住呼吸,不敢随便插话。 终于李莫愁露出浅浅微笑,微微颔首,然后转头对孙仲君说:“我观此女很适合我古墓派的功法,我准备收她当弟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放过她?” 孙仲君虽然不太愿意,可形势比人强。再加上遇到洪凌波确实只是意外。她来宋是帮师父的儿子寻药的,意外遇到上半年得罪她那人的侄女,当下起了杀心罢了。 于是她点点头:“既然是仙子看中了她。我们华山派一向有成人之美,此事就此揭过吧。” 她毕竟是华山派高足,就算是畏惧李莫愁,也不能跟哈巴狗似的摇尾乞怜。该有的气度还是要有的,并且将自己的身份和背景也提一提,免得让对方看出自己是怕了她。 李莫愁虽然是心狠手辣的魔头,但和那种见人就杀的神经病还是有区别。见此她也给对方一个面子,拱拱手算是谢过。她又转头问:“洪凌波,你可愿拜入我门下?” 洪凌波此时当然是一百个愿意的。 且不说孙仲君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自己若说不,这美貌道姑定然不会再护佑她。而且孙仲君这般厉害的人物,见到李莫愁居然讲起道理来,可见李莫愁的武功有多高。 另外她还有一层不可对人言的小心思。那萍水相逢的青衫男子就是为救她,被孙仲君杀害的。她一定要学好武功,以后给男子报仇。 这么俊朗的男子,可惜了。 女魔头和飞天魔女别过,收了洪凌波为徒,又详细询问她和孙仲君的恩怨。 原来洪凌波有个大伯叫洪胜海,洪胜海的义兄见孙仲君美貌,就向她求婚。孙仲君只觉这是羞辱,用剑削去了那义兄的耳朵。 洪胜海便策划替义兄报仇,约了几十个人将孙仲君掳去,本想强迫她与义兄成亲。不料她师娘归二娘当晚便即赶到,将所有人都杀了,只有洪胜海跑得快,逃了一命。 谁知孙仲君和归二娘又打听到洪胜海的老家,将洪胜海七十岁的老母、他的妻子和三个儿女,杀得一个不留。最后还拷问出洪胜海有个弟弟,居然还要来杀弟弟全家。 还好这弟弟家本来就只剩下洪凌波一人。当时孙仲君与洪凌波远远对上,正想要动手。此时归二娘听见儿子哭,觉得杀得差不多了,要去照顾儿子。 孙仲君虽然十分得师娘宠爱,但也知道不可违逆师娘,只得住手,放了她一条生路。谁知两人如今在岳阳城又意外遇到了。 若是陈程听到这些,一定会大骂孙仲君丧心病狂。 之前杀洪胜海义兄一群人,那基本合理。掳人迫婚,这不是妥妥的人贩子行径吗?死了活该。可后面杀洪胜海一家就实在是太过分了,更别说连洪凌波都要牵连。 可李莫愁听到,却是觉得孙仲君并无半分过错,甚至还颇为欣赏对方。要报仇就要杀人全家,这不是很合理吗?哥哥跑了,就杀弟弟一家,这简直天才般的构思。 说起来,她还要向此人学习才对。 本来她因为收到根骨不错弟子的那份喜悦,在听了洪凌波的叙述以后,也淡了许多。只觉自己不该救她,由是从此不大喜欢她。想着以后还要再收一个真正如意的弟子才行。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孙仲君一天之内连吃两个大亏,心中颇为躁愤。求药又未果,回到师娘身边自然是添油加醋把陈程贬损了一顿,意在怂恿师娘替她出头。 对于李莫愁的事,她没敢胡说,归二娘听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过分的地方。 只是归二娘现在考虑的都是儿子的病情,也没心思帮弟子找回场子,只安慰弟子:“放心,得罪过我归二娘的人,谁也别想跑。他日再见,便让他死。” 你说陈程没有得罪归二娘?得罪孙仲君,就是得罪归二娘。归二娘就是这么小气。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是夜,陈程则正指着天上的星星给曲非烟讲着故事:“刚才说的是牛郎织女,那一颗,你看见了吗?就是你爹爹,他在看着你呢。” 曲非烟没有说话,只是把身子往陈程怀里瑟缩了一下。深秋的寒气在夜晚已经有些侵骨了。南方的白日比北地暖和许多,夜晚差别就没有这么大了。所以南方的日夜温差更甚,有时能让人感觉更凉许多。 陈程伸出手搂住她的小肩膀,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臂。 曲非烟小声说:“其实那不是我爹爹,是不是?” 陈程一怔,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曲非烟说:“大哥哥,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人是星星下凡,要回到天上。就好像你说的牛郎织女,也不过是传说中的人物罢了。” 陈程没想到曲非烟直接戳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胡乱说着:“其实真有人是星辰下凡。” 曲非烟轻轻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八岁的曲非烟说出这句话,原本应该有些好笑。但是陈程笑不出来,只说:“你爹爹不在了,你还有爷爷啊,还有我啊,还有春花姐姐啊。” 曲非烟将头靠在他身上:“那你们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陈程想要说好,可想着毕竟答应过,要把曲非烟送交到曲洋手中。而自己始终不可能一直在衡山城陪着她,只得说:“我是你哥哥嘛。” 他这是回避开问题,没有直接说是,也没有直接说不是。 虽然哄小孩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哄,他随口答应下来就是了。小孩也不一定非要人兑现,毕竟过一阵好多话他们自己也忘了。可陈程不愿欺骗,哪怕只是小孩。 见着气氛有点凝重,陈程赶忙说:“对了,我是你哥哥,我给你唱首歌吧。你听好了。”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一时没想到合适的,他脑中居然冒出这么一首歌来。 立刻有人探出窗户:“哪来的疯子,这么晚不睡觉的吗?” 然后又是旁的窗户里传来:“唱戏又不会唱,嚎个啥啊。” 原本这首歌的唱腔就是山歌、戏腔加后世流行歌的风格,有些混搭的感觉。曲非烟听着也有些怪异,正觉得莞尔。不想被人一顿骂,不觉咯咯笑出声来。 陈程感觉点头哈腰道歉,压低声音给她唱了一首儿歌来。 他虽然现在武功不错,可深夜扰民本就是他理亏。他可不是那种有点力量就张狂到无法无天的人,做什么事总得占一个理。 这么一来曲非烟的心情又好了许多,渐渐便在歌声中睡过去。他和马春花一起把曲非烟抱上自己的床,盖好被子,一同默契地钻进了另一间房子。三个人开两间房,这本来就是合理的吧。 陈程用手拨开马春花的鬓角秀发,轻轻吻在她的耳垂。马春花很是害羞,不敢回应他什么。 两个人其实都生涩得很,陈程前世也不过看过一点剧,有点纸上谈兵的经验罢了。若是他相信那会给他增加实操经验,不若相信他看了职场剧就学会怎么上班。 在陈程开始解开马春花湖蓝色劲装的衣襟时,马春花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你这么宠非烟妹妹,你一定很喜欢小孩子吧?” 陈程此刻的思绪完全不在这上面,随口回答着:“算是吧。” 马春花的声音更小:“那你很想生个小孩吧?” 其实陈程前世对孩子没有特别的执着,可现在的氛围已经到了这个地方,他怎么可能说其他的,只说:“是想和你生。” 马春花脸色绯红,低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可是现在不行,正式成婚后……” 陈程知道她的心意,不得她说完,轻轻推倒她,然后自己也伏下身,贴到她的耳边:“我晓得的。” 正所谓: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 【配角传】 洪胜海-《碧血剑》 【因缘录】 《神雕侠侣》曾言,李莫愁从仇人手上救下的洪凌波。此处为加强各书之间互动,将洪凌波与洪胜海攀上关系。她那没有被原文提及的仇人自然成了孙仲君。 第27章 三十六洞主 第二天,陈程终于还是买了两匹马。 毕竟此去衡山城路途遥远,光靠脚走,实在是有些累。 只是这么一来,他的钱袋就瘪了下去。买衣服、买剑、买马,全是支出,他也没有任何进账银子的本事。不觉对此略微上心。 反倒是马春花对此毫不在意,大约是她觉得陈程一定会有办法的。 陈程有什么办法呢?卖唱挣钱么? 学猫叫、小苹果了解一下。 像其他穿越者常见的发明出挣钱玩意的手段,陈程也用不上。且不说,他根本就啥都不会,哪像别的穿越者还可以整香皂、香水、玻璃。他自诩中学化学也是小学霸了,可完全不会这些。 更重要的是,金庸时空是一个混搭世界,最远的时期是乾隆年间。18世纪时代,穿越者还能搞跨时代的发明?这是还能鼓捣出汽车飞机不成? 当然,这些吐槽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现在需要的是专心对付他的母马。 两匹马,一公一母。马春花带着曲非烟骑公马,陈程一个人骑母马。 母马无论是载重还是耐力都远不及公马,一般人都是骑公马。只有一些女子因为母马温顺才骑母马。 这在他们这里根本不适用。马春花老江湖了,骑术还是不错的。陈程骑自行车还行,骑马完全不会。反倒是骆驼,还有某次旅游景点的乘坐经历。 于是马春花指点着他怎么骑,他慢悠悠地让马踱着碎步,根本不敢让它跑起来。 其实若是任换一个武功和陈程差不多的人来学骑马,保证不一会儿就能从入门到掌握,精通什么的就看后续天赋了。 因为不论哪种武功,不管刀剑还是拳脚,不管内功还是外功,都讲究一个身体的掌控和协调。将这运用到骑马上,应该有一些异曲同工之处。武林高手们因此触类旁通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偏偏陈程是以道悟武,和绝大部分武林人士的路子相反。而且一切又来得太快,他能巩固住自己的境界就不错了。举一反三到骑马上,自然没这么容易。 行了半日,并不比走路快许多,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陈程揉着自己的酸痛的屁股和大腿跳下马来,被曲非烟一顿好嘲笑。其实马春花也是觉得好笑的。但陈程敏锐地察觉到马春花似乎不敢嘲笑他。 马春花只是一个武功低微的野丫头,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一个美貌的村姑。 在另一个时空,她哪怕为那位骗她感情的贵人生下了双胞胎,贵人的母亲还是毒杀了她。无非就是这样出身的女人辱没了儿子,也会让孙子抬不起头来。 所以马春花现在觉得陈程什么都比她强得多。虽然她倾心陈程,可两人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亲,她总是担心自己配不上他的。 其实陈程有什么呢?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北地逃难而来的难民,有点钱都是捡来的,坐吃山空。其余什么都不足为凭,武功又不能当饭吃。 他那武功实在是玄之又玄,让他开宗立派靠教徒弟为生,他都没能力讲明白。 陈程便笑着自嘲起来:“春花,我真羡慕你的骑术。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女侠。” “羡慕我?”马春花闻言,也是妙目流转。原来他还有羡慕我的时候。 “这种时候,卿卿我我,你们觉得合适吗?”忽地一个冷傲的声音响起。 陈程皱眉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中年人,头戴大红簪缨,身穿藏青面掐金线的锦缎长衫。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老爷。他身后两位跟班,一个面无三两肉,一个个子矮小。 陈程不知道对方的来路,虽然对此人的话语颇有几分不悦,但也不想惹麻烦。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并未回应什么。 锦袍男子朝着他远远地摊出右手:“东西给我。” 陈程心中一凛,大约猜到了此人的目的:“什么东西?” 锦袍男子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装糊涂。好叫你知道,我乃南庵洞洞主第五轩。” 后面那面无三两肉的跟班补充一句:“第五是个姓氏,唐代有个宰相就叫第五琦。” 第五轩在跟班解释的时候既没有打断,也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悦来。显然这是他安排跟班说的。大约是他每次介绍完自己身份,跟班都会来上这么一句,生怕别人弄不清。 这样的话,由他自己来说,未免失了格调,所以就由下人说。 对方若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就不做表示。对方若是早就知道的样子,他就假意谴责跟班多嘴。 “南庵洞?”陈程一面低声重复,一面扭头去瞟马春花。凡是江湖的事,他一概不明白,总是下意识指望上马春花。 见此,那矮小跟班便说:“南庵洞乃是三十六洞之一。” 显然这也是平日里安排好的,但凡有人不清楚第五轩的来历,他都会这么来上一句。 陈程这次略懂,他是隐约听说过三十六洞的名号,毕竟他稍稍了解一点《天龙八部》。但他自己却是怎么也想不起这两者间的关系。 他小声说:“三十六洞,刚好是三十六个吗?” 旁人听到此言,少不得一阵嘲笑,这是什么样的脑残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第五轩闻言,却不禁心中大为警惕。 三十六洞成立之初,其实只有三十三洞,但为了名字好听,要暗合天罡之数,于是到处拉人进来凑数。好容易凑了三十六洞。 结果没几年,又被人给灭了两家,于是又开始第二轮拉人,这次待选的三家都差不多,淘汰哪个都不好。所以现在的三十六洞实际上是三十七个。 对方旁的问题不问,单问这一个,显然是暗示自己对三十六洞的情况门清。这是暗示他不要在自己面前显摆的意思。 想到这里,第五轩脸上微变:“这些不相干的就不要提了。我只问一件事,东西呢?” 陈程其实单纯觉得三十六洞未免太凑巧了一点,考虑到四大天王有五个的事比比皆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哪知道这会引发对方这么多内心戏。 他眼见对方不答,也没纠结于此,说:“你也是替金人来找那东西?” 第五轩微微一怔:“金人?我这是帮沅江船盟的朋友。” 陈程说:“可他们是替金人办事。” 他心里也是奇怪,沅江船盟的人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显然他们回去以后,又重新在内部达成了新的认知,那就是坚决替金人办事。 也就是说,这绝不是季香主一个人的主意,能压服众人,估计老大本人才是真主使。 而从那天来看,他们一伙人里有人一口一个金狗,显然不会心甘情愿替金人做事。不知道是怎么说服这些人,会不会是直接物理毁灭? 他虽然人不在现场,一瞬间倒也把那面的情况猜了一个七七八八。 第五轩小声嘀咕了一句,对此也是有些意见。毕竟宋金世仇,明面上干这事都是落脸皮的事。他自己嘀咕完,说:“他们替谁办事,我管不着,我只是帮朋友。” 他一口一个朋友,其实他与船盟也不算朋友。不过是想借着这事,和沅江船盟攀上关系,做生意罢了。江湖上本来就是如此,谁见了都是朋友、兄弟。实则换个日子,最先捅你刀子的就是这些朋友兄弟。 陈程摊手:“东西我是真没有。我觉得我已经传递给很多次这样的信息了。金人要找的东西,我根本没见过,甚至不知道是什么。要不你先告诉我,你要的东西是什么,若是我有,我一定给你。我也不想一直被人追杀啊。” 第28章 六十三船盟 第五轩拿手比划了一下:“四寸见方的盒子。” 做完这个动作,才发现自己的格调完全被弄没了。早知道该让跟班来比划的。 陈程反问:“只是要一个盒子吗?” 第五轩不耐烦地说:“当然是要里面的东西。” 陈程说:“那么,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说实话,我也很好奇。” 第五轩微微一怔,刚想要蠕动嘴唇,又立刻看向一旁的跟班。 那矮跟班立刻说:“洞主大人只需要取回这东西就可以了,哪里需要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陈程略显疑惑:“若是你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那里面的东西被我调包了,你怎么办?” 第五轩又看看跟班。跟班半张着嘴,显然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三人尴尬对望了几眼。 最终还是第五轩开口说:“没有钥匙,你根本打不开盒子。你只要把盒子拿出来就行了。” 陈程更迷惑了,若是他打不开盒子,那他就不该知道里面是什么。那么直接将东西夺回去不就好了么?又为什么灭口呢? 所以只能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金人认为盗窃者是知道里面是什么的。而仅仅知道这是什么,就足够对盗窃者灭口了。 所以这一定是一件人人觊觎的至宝,所以金人非常怕别人知道这东西在他们手中。那么这是九阴真经、九阳真经、还是葵花宝典? 即便是这个等级的东西,也不值得皇室这么重视吧?毕竟皇室又不是江湖门派,武功对他们来说意义有限。 曲灵风到底知不知道这东西呢?他是完全不知道?还是这东西重要到自己女儿的性命也不能与之相比? 陈程摊手:“我是真没有。金人只怕找错人了。” 第五轩闻言,脸上一沉:“既然还是抵死不认,那之前是在消遣我么?” 那面无三两肉的跟班也配合着说:“本来说可以留你全尸,现在你哪怕献出东西,也要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五轩大约是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本意是要杀陈程的,那陈程就该磕头祈怜然后含笑领死才对。结果陈程这么一回嘴就惹他怒了。可见平日行事何等霸道,何等无耻。 “不错,让你看着那娇滴滴的娘子是怎么服侍我家洞主大人。”矮小跟班也颇为猥琐地说。 第五轩当然不会自觉有什么不妥,反倒认为陈程该死,在两位跟班你一言我一语之时,已经拔出兵刃杀将过来。 他的兵器是从矮小跟班背上取下来的,等到陈程定睛看清,方才看出这是一个盾牌。 陈程现在对对方武器并不太关注,只有一种杀意。自回到宋国以后,他还是第一次生出这种心境来。虽然他不是什么龙,只是一条咸鱼。 可咸鱼也有逆鳞。第五轩恰巧就碰到了他的逆鳞。 当对方说出对马春花猥琐的话语时,他就按捺不住了杀意。 不仅仅是因为马春花,还因为对方那种视旁人为猪狗的那种傲慢。 他们能这么大咧咧说出来,就说明这样的事可没少干。若是陈程提前知道对方是这样的人,哪怕他们不出言侮辱马春花,他也是会杀人的。 有罪就有罚。 陈程可不是信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人。 他拔剑迎了上去。 别说他的临阵经验少之又少,就是换一个高手来,面对第五轩的盾牌也是有些头疼的。 足以护着身体绝大部分位置的盾牌,从表面折射出来的光芒就可以看出,其材质必定是上好精铁。这样的盾牌,别说剑,就算拿一把开山大斧哐当砍上去,也破不了防。 而且盾面上还不是光整的,而是由无数小锥子组成。被这些锥子钻上,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陈程也是先使出知秋一叶,想要隔开对方的攻击。只是这铁乌龟让他完全无从下手,只得步步避让,一退再退,转手又使出了云隐万山,想要将自己藏入剑势之中。 可是对方完全不理会他的花巧,就像是过河卒子一般拱上来。反倒有种一力降十会的暴力美学。 若是张三丰那样的人在此,少不得会吟出“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的口诀。 陈程没有这样的修为,只能吐槽,这洞主平时在洞里是打洞玩的吗?这武功是从盾构机里悟出来的吧? 可吐槽也解决不了自己无计可施的境地。只能将自创两式剑意运用巧妙,一面思考如何破敌。 第五轩的武功本是出自四川雷电门的盾功,他又在其基础上改良了盾牌的制造,将其改得更是攻守皆备。 所以他才在听说了陈程武功的描述以后,仍觉得自己能轻易拿下对方,就是因为对自己武功的自信。即便是在三十六洞洞主,他第五轩也是排名靠前的存在。 陈程见到对方一招“蚯蚓钻地”攻来,不觉又退了一步。 当然他是不知道这一招名字的。不但他不知道,世间也少有人知道雷电门的盾功招式名称。实在是创造这门功夫的前辈没读过什么书,只能想出这样的名字来。后来的弟子也知道这样的名字喊出来都显得羞耻,只好当做本门的禁忌。 陈程虽然还没有找到破敌方法,不过也算参透了对方的一些套路,所以避得轻巧,用最省力的方式让了过去。却不想就在此时,那盾牌中间的一根尖锥陡然伸长出七寸,俨然如同长枪的枪头一般直刺过来。 这正是第五轩专程改良过的最为精巧之处,也是他最大的杀招。出其不意的这一刺,让不知多少武功高于他的对手也在这上面吃了大亏。 陈程也是一惊,堪堪避过,显出十分狼狈来。只是这么一来,他就失去了势,青冥百里以势压人的剑意是无论如何用不出来的了。 他心念急转,这样困守不是办法,必须强攻出去才行。 剑随心意,俱灭十方,剑意茫茫,一时让第五轩也难以应对。接着他又使出星耀千海,波澜潮生,攻势如潮,竟在第五轩难以周全的缝隙切入进去,一剑直取他的咽喉。 之前这一切其实只是陈程的诱敌之计。 这铁乌龟一旦采取守势,就没有他能把握到的破绽。不是没有破绽,而是小到他把握不到。 这也正常,孙仲君之前一剑劈来,对他而言简直是完美无缺。而现在对他来说,不说破绽百出,至少是十出的吧。 所以他要诱对方攻出来。对方一旦全力进攻,这笨重的盾牌就不是优势而是拖累了。 当然,对方那次尖锥突刺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他的狼狈也是真的。这样反而效果出奇得好,让第五轩急于扩大优势。 这才给了他一剑毙敌的机会。 就在第五轩倒地的一瞬间,两位跟班立刻扭头就跑,竟然根本不确认第五轩的结果到底是什么。也不知这两人在脑中模拟过多少次这样的事发生。 而且两人极有默契,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跑去。 对此陈程一时也不觉目瞪口呆,等到他反应过来,也只能追上矮小跟班杀死了他。毕竟是他出言不逊的。 至于另一人只好放任他逃掉了。他不敢远距离追击,怕中了什么调虎离山的计策,使得二女陷入危险。 他当然想不到,这样逃走的小喽啰会给他带来了什么麻烦。此人逃回南庵洞的时候,正遇到灵鹫宫来使,阳天部的符敏仪。 符敏仪正对着众人面露寒色地追问第五轩的下落。这跟班将第五轩死在陈程手下的事说了一遍,他只说了和沅江船盟做生意才去帮船盟讨要东西,绝口不提金人的事。 这灵鹫宫地处西夏,鬼知道他们对宋金两国是怎么看的。 符敏仪这次来本就是要第五轩进献财物。一听自然以为第五轩是死在为灵鹫宫尽忠的岗位上,不觉大怒:“陈程,我记住这个名字了。我回去定要秉明宫主,招惹上我灵鹫宫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而稍早之前,第五轩身死的消息也传入沅江六十三家船盟老大王其昌的耳中。他现在是有些骑虎难下了。这事看起来牵扯甚大,他自己都有些想要退出了。可又退不得,上一个想要退出的现在尸骨未寒呢。 便在此时,他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心中一惊,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他急急赶出来,只见到两位杏黄色道袍的道姑,都是极为美貌。 岁数大的那位更绝色一些,她正一挥手中的拂尘:“既然是姓沅的,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王其昌莫名其妙:“你这道姑,好生没道理,我们沅江六十三家船行联盟是因为我们这里地处沅江,和姓沅的有什么关系?” 那道姑微微一笑,只见百媚生长:“我李莫愁说姓沅就姓沅。” 身旁的洪凌波出手打倒一个之前还在说要发榜杀陈程的伙计,完全不知道陈程就是她心心念念的青衫男子。 *** 【配角传】 符敏仪-《天龙八部》 第29章 娇娘爱八卦 陈程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些远在天边的事。他骑在母马背上,心里仍想着两天前第五轩的盾牌。 杀掉此人以后,他研究了很久盾牌。他对盾牌本身不敢兴趣。这玩意他用不来,拿着除了是个累赘,也没其他用。至于换钱么?他有那工夫,还不如去偷井盖。 好吧,这个时空还没井盖可偷。 他研究盾牌的是有些惊讶于它的材质和构造。能够精巧地让枪头陡然伸长刺出的结构,放到他前世都是一个很考验工业水平的手艺。放到金庸时空居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洞主就可以拥有。 金庸时空的玄妙还不止于此。 那些绝世兵器怎么造出来的?用什么模具?怎么锻造?碳含量如何?这合金的比例又怎么计算? 还有这么多堪比精密钟表一般的机关又是怎么被金庸时空的工匠手工打造出来的? 比如金国皇室丢了一个没钥匙就打不开的盒子,按照逻辑肯定还连带箱子也无法被破坏吧? 这些都是怎么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情况做到的? 也就是说金庸时空的工艺树极其古怪,某些地方没有什么科学而言。作者的科学水平制约着这方时空的物理化学规则。 说起来,他隐约想起此间还有一套轻功是左脚踩右脚,右脚又踩左脚的功夫。好吧,牛顿已死。 这样的话,他若是有什么超越时代的东西,是不是只要给出设计图,此方天地的工匠就能造出来呢?这样想倒是让他小激动了一下。 然后他又想到他能画出什么设计图?什么都画不出来。他都不知道其他穿越者怎么本不是专业人士,居然一来就成机械、建筑、化工等全方面大神了。 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前面一声大喝:“你可是陈程?”这声音宛若雷公一般,差点把陈程从马上给惊下来。 虽然陈程骑术差劲,被这吼一嗓子就给吓得坠马,还是不可能的。他还没有贻笑大方到这个地方。 实在是马惊了。他的骑术能让马匀速直线运动就算是积德了,如何能很好地安抚住惊马呢?何况他也确实有点分神。 曲非烟靠在身后的马春花身上,只觉得头正好枕在一片软糯之中,特别舒服,正有些倦意,被这一嗓子吼得睡意全无,看了一眼面前这雷公嘴的家伙,长叹一声:“哎呀,又来了。” 也不怪她觉得烦,实在是拦路的人太多了一点。除了第五轩不算,这已经是第四个来让陈程交出东西的人了。 陈程好容易控制住马,赶紧跳了下来,无奈地说:“我不是,我叫张三五。” 谁能想到本来消逝在尘埃里的名字,怎么就重现江湖了呢?这一茬又一茬的人上来找麻烦,这谁受得了啊。 雷公嘴一怔,赶紧拿出画像来。 陈程一怔。之前沅江六十三家船盟的画像他是见过的,那叫一个栩栩如生,让他真是怎么都躲不过去。想不到这人居然也有画像,让他知道自己这是瞒不过去了。 他连忙探头看了一眼。不禁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这是哪来的画像? 明显是翻刻出来的,而且手段之低劣。若是之前的画像看出他八九分的模样,这画像最多五分。这要是都被认出来那真是有鬼了。 雷公嘴的目光在陈程和画像上来回移动了几次,心里仍是狐疑:“虽然看着不大像,可我听说那陈程带着一大一小两位女人。你也是这样,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陈程摆摆手:“这就巧了吗?这是拙荆,这是小姨子。这样的组合走到大街上不是很容易遇到吗?怎么就巧了?” 雷公嘴皱起眉,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有些道理,但仍不敢轻易相信。 陈程便作不经意似的说:“你是沅江船盟的人吗?” 这次轮到雷公嘴赶紧摆手了:“什么沅江船盟的人啊?我跟他们没关系啊。而且现在没有沅江船盟的存在了。” 陈程奇道:“这是为何?我们一家三口前天还在洞庭湖坐了他们船盟的船。” 雷公嘴说:“那你坐的是最后一趟了。听说昨天下午沅江船盟被赤练仙子李莫愁给连全部端了。说是李莫愁在沅江边打人,说一个男的是负心汉。打完她又问男的叫什么。男的说姓袁。结果那女魔头以为是姓沅,于是下手更狠。好容易弄清只是个误会,那女魔头也不道歉就要走。有个沅江船盟的人看不下去,就去放狠话,说他们沅江六十三家船盟就是姓沅,有本事找他们麻烦去。” 陈程不禁动容。这李莫愁的凶名可是连他这样的人前世都听过的。这不是作死吗?他小心接口说:“所以李莫愁就把他们全灭了?” 雷公嘴说:“可不是?这种时候,你船盟又惹不起她。要么就报官,让官府去找李莫愁麻烦。要么就花钱去请高手报复回来。可船盟的老大王其昌也是脑子有问题,他上去骂人嫁不出去的死寡妇……” 陈程打断他:“不对,既然没有嫁出去,怎么算是寡妇呢?” 雷公嘴沉默了良久:“对啊。我怎么没注意到。可能传言有误吧?或者王其昌就是这么骂的。鬼知道呢?反正李莫愁大怒,直接就要拔剑杀人。” “于是他们老大死了?”陈程问。 “是……不是……老大是死了,但不是因为这事杀的。王其昌一直跑,杀他也不易。船盟人就上去拦。他们人这么多,就算是猪,李莫愁一时也杀不完是不是?李莫愁那弟子又一直劝说这些人打一顿就可以了,不至于就杀了。就在这时,王其昌老婆来了,她是来质问王其昌是不是把她嫁妆拿去包养小莲了……”雷公嘴兴致勃勃地解释着,说起八卦来,居然连自己的正事都不在乎了。 “小莲是谁?”很少在陈程和别人说话时插话的马春花此刻也居然八卦之魂燃烧起来,忍不住就问过来。 “勾栏的娘们儿呗,还能是谁?”雷公嘴瞥了马春花一眼,说。 “于是李莫愁把他杀了?”按照陈程分析,王其昌就是勾结金人的家伙,死有余辜。只是雷公嘴一直没有下文,让他有些心焦。 “不是,我还没说完,”雷公嘴居然谈兴上来了,自顾自说下去,“结果一对质,王其昌不是包养小莲,而是包养了小红。” “这小红也是勾栏的?”马春花八卦之心再度熊熊燃烧。她本就是跑江湖的女子,对于勾栏青楼什么的也能直接说出口,不似大家闺秀般害羞。 “不是,小红是个良家,是王其昌养的外室。那李莫愁一听,勃然大怒,就要杀王其昌。”雷公嘴终于又把话题扯回重点了。 马春花有些奇怪:“她怒什么怒?这又不是她丈夫。再说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虽说不该去青楼,可那小红只要正正经经娶回来不就好了吗?” 雷公嘴又看了她一眼,目光再看向陈程的时候就充满羡慕了。这么一个美娇娘居然不在乎丈夫纳妾,这什么精神? 马春花镖局出身,属于半个江湖人。行为习惯,言谈举止与江湖人无异,但是心理上却属于普通人。所以从小耳闻目睹就是这些说法,潜移默化倒是把这当做了正常之举。 事实上在另一个时空,她被人骗了以后,也甘心当一个没名分的情妇。 陈程倒是不耐烦了,这是扯八卦的时候吗?他把话题挽救回来:“所以李莫愁把王其昌杀了?” “没有。你别急,听我慢慢说,杀王其昌的是一个用刀的年轻小后生。” 第30章 何谓采花贼 陈程脑中浮现出当日一见的使刀后生,疑惑地问:“这又是为何?” 雷公嘴似乎颇为享受这种卖关子的感觉,得意地一笑之后才说:“那后生刚好出外面回来,说是送了北边来的朋友什么的,反正就是回来交差。见到这种情况,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他和王其昌不是一伙,他是被逼的。” 陈程一听就知道那后生说的事和自己有关。北边来的朋友多半是金人。想不到金人竟然亲自来了。 马春花却还搞不清情况,很是疑惑:“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哦,他背着王其昌和小红也有关系。好一个红杏出墙啊。” 雷公嘴皱眉沉吟了一阵才说:“对啊,你这一说,是有这可能。反正李莫愁听得烦,就准备连他一起杀。于是他把王其昌给杀了,说是献一个投名状。然后,李莫愁说他神经病,把他也杀了。反正王其昌一死,这船盟树倒猢狲散,好几个人出来抢班夺权,已经互相打起来了,估计从此四分五裂,再也回不去了。” 陈程也是惊讶,这个故事原来如此曲折。这李莫愁这般搅和,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日后有机会证明王其昌等人勾结金人,就帮李莫愁洗掉这个罪责。 不过,这魔女债多了也不愁,多杀几个少杀几个好像她名声还是那样。 他拱手说:“原来是这样啊,那我们就不耽搁你去找陈程了。” 雷公嘴颔首:“嗯,我得去找那采花贼了。” “采花贼?”马春花闻言,无比惊诧。他陈程怎么就成了采花贼了? 曲非烟本来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此刻意识到其中的不寻常,转头看向她:“采花贼是什么意思?” 雷公嘴以为马春花这是八卦之魂又绽放了,一脸正义地说:“不错,他不但欺负了别人大姑娘,还玩完不给钱!” 陈程眯起眼睛,微微挥手阻止对方的发挥:“等会,你说说这怎么回事?” 雷公嘴说:“人家多好一个大姐啊。陈程也能下得去手?你说他就长这样,凭什么啊?我石金牛比他差在哪里了,怎么没好看小娘对我念念不忘。” 大家也这才知道原来他叫石金牛。他此刻正拿着走形严重的画像和他自己对比着。 马春花看看这副尊容,不禁皱起眉。这不比她师哥的长相还糟得多吗? 陈程按捺一招毙敌的念头,非常不悦地问:“说重点。他到底怎么了?” 石金牛说:“反正有个大姐,悬赏让他还回去一件东西。说这个叫陈程的人取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要他交出一个四寸见方的盒子来。” 陈程表情漠然:“要不,你再把采花的部分重点说一下。” “你这人怎么这样?”石金牛义正言辞地斥责一声,然后又猥琐一笑,“不过,大家探讨一下,也是合理的。你想一个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她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被陈程取走了,又是什么意思?那四寸见方的盒子,肯定是陈程原本答应给人家的东西,结果玩完不给钱。这简直是人渣啊。” 陈程皱起眉,先看向掩嘴低笑的马春花,才无奈地说:“兄弟啊,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最宝贵的东西其实就是那个盒子呢?” 石金牛也敛住笑容,沉思片刻,果断摇头:“那不可能。你还是不知道女人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说完又看了一眼马春花,心想此人老婆都有了,怎么这个道理都不懂。又见陈程面白英俊,原来却是一个银样镴枪头,心里觉得占到了什么便宜似的,说不出的舒坦。 陈程只好拱手:“那好,石兄,你快去找这个恶獠吧,我们一家就不耽搁你了。” 石金牛也拱手告辞,又悄悄对比了一下陈程和画像,再次确认不是此人之后,大步流星地走了。陈程也重新上马继续前行。 等到双方互相都见不到对方以后,陈程这才长叹:“这下我名声彻底臭了。” 马春花这下彻底绷不住了:“怎么现在越来越离谱了。” 曲非烟皱起眉,有些敏感地问:“你们说的采花贼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惜两人对望一眼,都没有回答她。 陈程说:“之前来的还是些高手,现在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来找我讨要东西?我总觉得有些怪呢?” 马春花也说:“是呀,以前那些人还要灭口什么的。现在不但不灭口,还传得人尽皆知。而且传的过程中,变成现在这样了。” 陈程缓缓摇头,又猛然转头,将视线投向他看不到的北方。沉吟片刻,他才说:“想必是金国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才是。” 马春花见到他有些严肃的表情,不禁关心地问:“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关心金国,她对生国清国和母国宋国都不关心,金国对她来说只是一个名词罢了。她只是关心情郎关心的事。 陈程回转过脸来,摇头说:“不清楚。不过对我们也不重要了。期望敌人出什么岔子,有用吗?当我是赵佶这种轻佻废物吗?” “嗯,当然不是了。”马春花立刻接上一句。这才想到赵佶是谁?江湖上可没这号人啊,许是南边的侠客吧。 赵佶说的是缔造靖康耻的大废物,宋徽宗。他和他的朝廷一直就是寄希望对手内容出现问题,好让他们玩出一场场合纵连横。 结果呢,联金灭辽一出好戏,演成了金兵灭宋,葬送多少百姓的性命。赵家真是一群废物。 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陈程还是得聚焦到眼前来。这一茬又一茬来找他的人让他着实有些厌烦了。他心念一动,问:“春花,你会不会易容术?” 马春花说:“你是说我们易容前行,避开这些人的骚扰吗……可我不会啊,这本事可是江湖上一门不多见的绝招,都是别人吃饭的营生,可没有轻易外传的。” 顿了顿,她又说:“不过我们在江湖上行走,基本的乔装改扮还是会一点的。” 陈程一听,连声说好。 于是三人在下一处市集,又重新采买了服饰。 马春花的装扮还是比较简单的,也就给陈程贴个胡子,把脸涂黑一点。她自己当然舍不得给自己涂黑,只胡乱点了几颗痣。剑比较麻烦,不过平时藏在马鞍上倒也不易看出来。 倒是曲非烟最麻烦,关键是她的身高在那里,怎么改都显得有欠缺。好在她虽然不会武功,轻身的技巧还是不错,给踩了一个三寸多【十厘米】的木块在脚下,脸上的粉拼命地抹上去,整得跟日本艺伎似的。让她欲哭无泪。 最后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指着别人的模样乐不可支。只是都觉得这装扮瞒过石金牛这样憨直的人或许可以,要想瞒过心思稍稍缜密一点,怕是有些难。不过只要能少被认出来几回,也算是少了许多麻烦。 是夜,三人在客栈里住下。陈程自然是又扯着马春花躲进自己的房中。 马春花满面羞红地咬唇说:“程郎,今天不行,我……肚子痛。” 陈程恍然,这是月事来了。好歹他也是纵横网络的宅男,经验丰富得很,当即一句秘方送出:“多喝热水。” 马春花脸色又是一红,虽然江湖儿女没这么讲究,她连婚前就愿意交出自己,可谈这个还是太超前了一点,有点羞耻。 陈程笑笑,他是宅男,又不是宅基地。以前可能不明白这些,现在看多,自己知道说一句多喝热水是没用的,他上前搂住马春花的腰,将右手搭在了对方的小腹上。 马春花有些惊惶:“程郎,不行的,真不行的。” 陈程莞尔:“我当然知道了。我这是给你暖暖,你会觉得舒服一点的。你当我真是什么无耻采花贼么?” 就在这时,两人本以为已经睡下的曲非烟推门进来,一脸沉郁:“大哥哥,春花姐姐。今天你们要说清楚了,什么叫做采花贼?” 第31章 奈何红糖水 第二天,马春花瑟缩在床上,已经穿好的衣服也在床上被弄皱得厉害。脸色更是变得无比苍白。她小声说:“程郎,没事的。我休息一下就可以出发了。” 陈程有些心痛自家的春花,不过脸上却是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他俯身吻了一下马春花的脸颊,柔声说:“休息一天不好么?我们又不赶这个时间。” 曲非烟慎重地在一旁点点头:“是啊,我们不赶时间的。”她巴不得晚点动身。 陈程问:“是每次都这么痛吗?” 马春花有些委屈又有些惭愧:“不是的,以前不是这样的,对不起,程郎。” 陈程莞尔:“怎么就对不起了?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这很明显是水土不服造成内分泌紊乱导致的。” 马春花也听不懂陈程的意思,不过水土不服还是挺好理解的。 陈程的意思是说,她是因为被陈程拖累南下,才有这次的不适。 其实抛开和父亲分别有些失落以外,她现在很喜欢跟着陈程一起闯荡的感觉。不过,出嫁以后的姑娘,哪个不是和父亲分别呢?她也权当作是嫁得远了一点。 她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愿意的。”也不知道陈程听到了没有。 陈程看了看桌面上的热水。看来这热水是真不管用,他想了想,只能祭出热水的威力加强版,红糖水。他唤过曲非烟,让她用毛巾给马春花热敷一下小腹。他去找小二要红糖去。 走到大厅,差点被一个口中骂骂咧咧的人撞到身上。他定神一看,这是昨日被自己随随便便唬走的石金牛。他当即心中警惕,故意做出一副勾腰驼背的模样来。 不过他的脸却无法掩饰,只能以马春花的初级化妆形象展示给对方看。果然石金牛立刻被他的面容所吸引,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你……” “你啥子你,这么指着别个说话,你礼貌不嘛?”陈程用气声说。 他前世喜欢一个人对着屏幕唱歌,经常真声假声转换,所以将自己的声音伪装一下还是做得到的。而且他故意用的四川口音。他前世就是四川人。 石金牛将手指放了下来,有些疑惑地说:“你长得像陈程。” 陈程闻言也是一惊,心里奇怪得很。自己现在的妆容虽然和真实的陈程相差不太远,可与对方手中的陈程画像那可是差得很远啊。对方这是怎么认出来的? “哪个是陈程?”他摆出莫名的表情。 石金牛依然仔细打量着他:“一个采花贼。你真不是陈程?” “给老子爬,老子哪点像采花贼嘛?”陈程现在的愤怒还真不仅仅是表演成分。 石金牛拱拱手,悻悻一笑:“那我石金牛给你赔个不是,这采花贼可奸诈了。我昨天其实遇到他了,结果被他给骗了。” 陈程这才知道原来这人也不是蠢到爆,终于还是回过神来了,便说:“你啥子意思哦,你遇到他咋没弄他呢?咋让他跑求了呢?” 石金牛挠头说:“别人给我的画像是翻刻不知几手的,有些失真了。结果我昨天遇到他的时候,没对比出来。后来遇到同行,看了别人的画才知道我之前遇到过他。” 陈程说:“啥子那么凶哦?你还有同行?这个陈程是江洋大盗么?” 石金牛说:“反正如今要找他麻烦的人多的是。听说有个叫汤祖德的要他人头,然后还有很多人要找他要一个盒子。听说其中还有清人、西夏人和大理人。” 汤祖德听名字是个汉人。不过要陈程人头的,想必是金国那边来的。至于怎么就扯上其他三个国家了,倒让陈程愈加迷惑起来。 他皱眉说:“啥子盒子嘛?啷个多人要。这是很值钱嘛?你给我说下撒,我要是碰到,我也发个财嘛。” 石金牛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反正别人就要盒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眼睛一亮,说:“你要是遇到一个叫陈程的家伙,他一行三个人。还有两个女的,一大一小。两个女的不知道名字,没画像。男的画像我给你看一眼,不过不太准……看清没,你要是找到了,你就来找我,我是大圣猴拳门的,叫做石金牛。” 看着对方一脸小聪明的模样,陈程自是了然。这不就是发展下线吗? 说话这石金牛在这场围捕里的级别也不会太高,肯定也是谁的下线。他的上线可能就是那个“被取走最宝贵东西”的女子,说不定还故意利用了一些女人特有的优势让他们误解。 这倒是能解释现在众人对陈程的态度。金人是要杀他的,但其他人更想夺宝,杀不杀他都是其次。 而上线大约是知道在寻什么,下线别说连是什么都不知道,连盒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估计只能交给上线换钱去。 另外围捕陈程的这群人,很多人肯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为金人办事,还以为在为民除害,消灭采花贼呢。 陈程一面想,一面点头说:“要得,咋个联系你呢?”然后装作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画像。 石金牛想了想说:“今天全天我会待在这镇上,你来这里找我就行。明天么,等我晚上想到了再说。” “要得。”陈程点头,第二次把这憨直的小伙子忽悠过去。 说起来,对方是大圣猴拳门,人也长得一副雷公嘴,有几分猴子的模样。明明很精明的样子,脑子却一点也不好用。这水平是花果山里的炮灰吧。 来到柜台,问了小二要红糖。小二却说没有,并指点他上哪里去可以买,然后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他也没看懂这眼神什么意思,便回到房中说自己要去买红糖,让马春花继续热敷,又叮嘱两人千万别到处走动。他说石金牛就在同一家客栈,搞不好还有其他来找麻烦的人就潜藏在周围。 交代完以后,他才顺着小二的指引,来到一间离客栈很远的铺子寻到了红糖,只觉小镇的商贸真是很不便利。又想着总不会是小二故意把他支开这么远吧?只是他和小二又没冤仇,对方实在是没必要这么做。 等回到客栈,他又向小二要了热水,兑好红糖水,完全没看懂小二幽怨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端水上楼的时候,他还在琢磨着,其实红糖水也没啥用。这最管用的还是止痛片。不过,他也只得如此。 这么想着,推开门,却见到里面空无一人。他心中陡然一紧,然后又是快速打量一遍周遭起来,仍是没有见到二女的身影,心中大骇,不觉大声疾呼起来:“春花?非烟?” 声音响彻整个客栈,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从床边捡起自己之前随意扔在这里的剑,这东西看来还没人动过。然后两三步窜下楼,冷声问小二:“和字二号房的人呢?” 小二一脸茫然:“不知道啊。” 陈程现在心里有些乱,也没有平时一贯的法度,真有些江湖草莽的暴躁起来。他一把抓住小二的衣领,将其扯到自己面前,两眼都是寒光地说:“你故意把我支走的,是不是?” 小二一听,面色一变,避开他的直视说:“大爷,我错了。” 陈程面上微微抽动着说:“谁指使你的?” 小二一怔,哭丧着脸:“没有人指使我啊。” 陈程面色更冷了:“为什么这么做?” 小二赶忙像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大爷,我看你是外地人,想故意给你指一个远的地方。然后你嫌远,就会让我帮忙跑路,我就可以要一点好处。其实,有近的地方也卖红糖的。大爷,我再也不敢了。” 这理由让陈程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就体现出他前世是宅男,这一世是庄稼汉的劣势了。之前完全没理会到小二的疯狂暗示。 再加上这个时空,他见小二不主动提及,以为没有这代购业务,也就不好主动说,怕对方觉得是“侮辱”。一来二去,只好自己跑一趟了。 但他的怒气仍是无以复加:“那我房中的人哪去了?” *** 【配角传】 汤祖德-《射雕英雄传》 【杂派志】 大圣猴拳门-《飞狐外传》 第32章 湘西绑票人 小二也是懵的,只简单重复着:“我不知道啊。跟你进来的俩姑娘,我就没见着从这里走出去过。” 陈程在大厅整出这动静,让他已经成为了被围观的焦点。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兄弟,你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让他立刻想起这客栈来住着谁,正是大圣猴拳门的石金牛。 陈程一把松开,拔剑、转身、寻到石金牛的位置,将剑架在对方脖子上。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在场中人不会武功的只觉眼前一晃,就已经出现了这一幕。就算是有些功夫的石金牛也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 陈程冷声说:“人在哪里?” 石金牛手中的玉米棒落到地上,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闪亮的剑刃。 若是陈程现在心情轻松,他少不得会惊讶为什么对方在吃玉米。 玉米的原产地可是美洲,引入中国应该是在明朝,这南宋的人怎么能吃到玉米呢? 然后他多半会将其归于金庸时空的融合造成的农作物、工业产品都会出现不同时代叠加的情况。 他若是这么猜测只对了一半,原文可是在天龙八部的北宋年间就吃上了玉米。这方时空法则本来就是如此。 只是他现在毫无钻研精神,又一字一顿地问:“人在哪里?” 石金牛终于想明白了两人实力的差距,小声说:“你不是四川人吗?怎么口音都变了?” 陈程将剑更贴近对方的皮肤,让他可以更清楚地感受到这层冰凉来。 他之前一直在这人面前装怂只是不想徒增麻烦而已,现在他只想找回他的马春花和曲非烟。为此,对他而言就没有事算是麻烦。 石金牛表面上看起来剑刃加身,居然还能气定神闲逗对方。实则是他说话本来就没重点,刚才只是平平无奇的跑题而已。 此时他才有些慌神:“什么人?你找人关我什么事?” 陈程沉声说:“我就是陈程。” 石金牛瞪大眼睛半张开嘴,然后猛然啊了一声:“难怪,我就觉得你还是眼熟。原来你又耍我一次,你真当我大圣门的人……”看了看脖子上的剑,后面不知道是什么狠话,终于没有说出来。 陈程看对方这模样,确实不像装出来。看起来他似乎真不知道马春花二人去哪里了。对方若是有这演技,会被耍得团团转么? 于是他的语气放缓了一起:“跟我一起来,住在客栈里的两位女伴,现在在哪里?” 石金牛恍然大悟:“对呀,抓住她们就会逼你交出盒子来。我怎么没想到……诶,你什么眼神?不是我。是我的话,我昨晚刚住进店里就动手了。” 就在此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说:“谁是陈程?” 两人一同向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是一个刚进来的小乞丐。他揉了揉留着鼻涕的鼻子,又说了一遍:“谁是陈程?” “我。”陈程盯着小孩说。 小孩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有人给我三文钱,要我交给你的。” 陈程现在反倒平静下来,对方既然是想要东西,那就不会轻易伤到两人。 他原本就是一个情绪不易波动的人。 他曾以为自己是什么宁静致远,又或者心空澄明的人。就是之前在元国境内被多重捕猎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失态过。 现在看来,并不是他有多么善于修心,只是他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让他失态的事。其实,当初发现表妹被人贩子拐走的时候,他不也是这副样子吗? 他并没有急着接过信封,反而问:“谁让你给我的?” 小孩说:“一个湘西女人。”看了看陈程示意的目光,他又说:“四十多岁,两只脚看着有点奇怪,反正就是膝盖那里隔着衣服都能看到有点肿,走路姿势不太正常。” 陈程略有所思地将信接了过来,取出来快速浏览了一遍,只有几句话:“那东西换人,城外山神庙,申时一刻【15点半】。不来或者没带东西来,那就撕票。” 果然是绑架,图的就是那神秘到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让那小乞丐离开。 直到此时他的剑还架在石金牛的脖子上。这雷公嘴吞咽着唾沫,却又不敢轻易激怒眼前的采花贼,心里也是奇怪,这采花贼娘子长得也不错啊,还到处采花,果真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吗? 那小二这时说:“对了,大爷,我想起来,之前有几个湘西人从楼上下来,扛着两个大口袋。可能就是装的你房里的人。他们好几个人都看起来膝盖有点问题。” 之所以都能认出湘西人,因为湘西那边是土家人和苗人为主,服饰上一目了然。 陈程略一沉吟:“听起来像是关节炎。大家都有,那么他们应该都是生活在极其潮湿的地方。” “湘西排教。”石金牛听完他的分析,稍作思考便说。 他看向石金牛。后者拿眼睛瞄了瞄剑,疯狂暗示。他将剑撤了回来,纳入鞘中。对于石金牛武功,他现在很清楚,根本不担心对方做出什么来。 “你细说。” “湘西排教是一个湘西的门派。他们伐木换米,把树木扎成大排,漂放于江水之上,顺江而下寻找交易。木排上可以种菜、住家,生小孩。他们的平时一向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他们的武功路数。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他们擅长用毒药和迷药。你知道的那些苗人很擅长的,拿竹管吹一根针出来就能把人迷倒。”石金牛倒也光棍,直接就把知道的讯息都讲了出来。 这么一说,陈程也是能猜到这些人是怎么没有整出太大动静就抓到了二女的。 接着又想到自己刚刚离开,他们就动手,想来是一直在监视着自己。这么说他从进入客栈以后就被人识破了真实身份,马春花这打扮法子还真不靠谱,也就骗骗傻子。 这么想着,他目光有些怜悯地落到了石金牛身上。 石金牛见他目光看过来,心里一紧,赶忙思量一下,又说:“好像说他们和日月神教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传言未经证实。” 日月神教?陈程总算又听到一个自己熟悉的名字了。只是就算知道这一点,似乎对他也没用。又一想,曲非烟的爷爷曲洋,不正是日月神教的人吗?有没有可能凭借这层关系,让对方放人呢? 想了想,他对石金牛说:“你跟我到我房中,我还有话单独问你。” 回到房中,没等他说话,石金牛有些得意地对他说:“你看窗户,是不是被戳了个洞,那就是放飞针的洞。一针一个。当场昏倒。我没骗你吧?” 陈程也不说话,直接一指戳在石金牛胸口。石金牛瞪大眼睛看着,两人间实力的差距实在太大。现在的陈程,已经是对“李玉熙五式”融会贯通,对付石金牛这种小角色哪还需要花什么功夫。 石金牛吃惊的不是陈程如此轻松地把他揉扁搓圆,也不是忽然偷袭,而是这一指没有让他感觉任何异常,不痛不痒。若是真有什么后果,他反而坦然了,可现在却让他惊疑不定,总觉得对方别有用心才对。 陈程虽然不太了解金庸时空,可武侠里的烂俗套路总还是明白几个的,便深邃地看着对方:“你已经中了我的银河星爆指。十二个时辰之内,若没有我解掉,你将全身爆裂而死。现在你按我说的做。” 也不怪他编出一个如此画风迥异的名字。实在是他不熟悉金庸时空,怕自己听说过的名字正是这个时空知名指法,直接穿帮。 按照正常的情况,对方应该表示怀疑,为什么没有任何感觉。然后他应该告诉对方,按在自己哪个位置,是不是全身会痛。其实那个位置是某个穴位,一按就会痛。 可他知道穴位就怪了。他拢共只能认得四个穴位。揉天阴穴,挤按睛明穴,揉四白穴,按太阳穴、轮刮眼眶。 他准备应对对方质疑时就耍赖,比如你可以不信我,不过不信我的人都死了。 不过,石金牛立刻就点头应允下来:“我知道了,你说。” 实在是他出手这几下太惊艳,让石金牛发现双方的实力差距有多大。这样的人取他性命简直是手到擒来,哪用耍什么花样? *** 【杂派志】 湘西排教-《笑傲江湖》 第33章 木盒换人质 湘水入秋之后,一夜之间秋叶开始染红,煞是引人迷醉。 若陈程现在是带着二女打马至此,定要歌兴大发,抱着曲非烟引吭一曲。 红叶飘落,落到他肩头,又滑落到地上。并没有风吹过的痕迹。时辰到了,本就该谢幕而已。一叶落,寒秋萧瑟尽在其中 陈程一手提着包袱,一手将手搭在剑上,踩着铺满地面的残叶慢慢向前。 他完全按照排教的要求来的,并没有提前来踩点,也没有试图潜藏行迹来此处救人。 对方是等到他出门以后才出手绑人,只能说明对方忌惮他的武功。对方既然忌惮他,就一定不会大咧咧地放任他潜进来。而且他们肯定不会把人质带到交易地点来。 他两世也不过是普通人罢了,并没有处理这样事件的经验,不敢轻易冒险,怕对方伤到二女。 进入破败的山神庙,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存在。他所能用的察觉方式无非就是看、闻、听。感受人内息什么的手段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是做不到的。 庙子已经很破败了,几乎没有祭祀香火的痕迹。 破庙里供奉的是三山国王。不是因为他认识,而是上面写着字。 陈程自然不知道,传说“三山神”协助宋太宗征北汉刘继元有功,因此受皇帝诏封为三山国王。一度在民间还是有点人祭拜的。 不过时过境迁,内陆地区已经很少有人拜这尊神了。沿海地区则因为海路的巨大未可知性,远比湘鄂等地更喜欢拜神,还留下了对三山国王的祭祀习惯。 不过他来之前也能猜到这样的情况,这种事它本来就不该在香火兴旺的庙里进行。 在他看着牌匾若有所思的时候,他忽然感到一个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 虽然他还想不出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剑势已经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击出。一招“青冥百里”,以势压人。接着便是金属相交的声音。 直到此时他才看清,原来刚才是有一根铁针从他侧后方偷袭而来。 在悟得武道以后,他的目力和耳力也有显著提升。刚才能分辨出这破风之声便是明证。 只是他再怎么悟,悟不出内功心法。白猿教他的吐纳方法,可以使得他的身体素质变强,终究只是吐纳之法,不是内力。 击落铁针以后,陈程举起手中包裹,朗声说:“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呢?” 这铁针不用想也知道,就是他们之前用来偷袭马春花和曲非烟的迷药针。想来对方是想直接麻倒他以后再取东西,或者直接控制他以后慢慢逼问。 从门外缓缓转起来一个苗人打扮的男子,说:“果然和传说一样,武功高强。” 陈程晃了晃手中包袱,说:“少说废话,人呢?” 那约莫四十来岁面色黝黑的男子面无表情:“我先看东西。” 陈程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他将包袱小心放在神案上,然后单手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四寸见方的木盒。 这木盒当然不是大家要找的东西。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不过好在绝大部分人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所以他只能糊弄过去。 木盒是他让石金牛去寻的。这雷公嘴武功和智商都不怎么样,但办事还算放心,弄来这盒子大小和传说中的很接近,不用工具测量应该很难发现问题。 黑脸男子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你唬我不成,那盒子是打不开的,怎么可能是木盒?” 陈程当然知道是打不开的盒子。可他没有时间去造出一个奇怪材质的盒子,能找到这般大小的已经运气眷顾了。 不过他从对方的话里知道对方也是不知道盒子长什么样的,这下倒是可以试着蒙混过去。 于是他冷笑一声:“木盒就能打开了?你们这些排教湘西佬没点见识吗?” 黑脸男子闻言并没有更加生气,反而稍稍凝重一些:“你就不能一剑把它劈开?” 陈程反问:“你可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黑脸男子却赶紧摆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想拿这东西去交差而已。” 陈程又是一声冷笑:“你可知这盒内的机关,若非用钥匙正常打开,里面的东西立刻就被毁掉。” 黑脸男子沉吟片刻,摊出右手:“那好,把东西给我,我拿上去交差。只要东西无误,我立刻放人。我们排教的人信神的,最讲信义。” 陈程却将木盒又包了起来,说:“讲不讲信义,现在说为时尚早。但是你们不讲规矩。” “规矩?” “我要先见人。” 黑脸男子拍拍手,两位女苗人一左一右夹着马春花走了起来。 陈程见到马春花心中一乱,但仍很好地将其掩饰了起来。 他仔细打量起马春花,口中被堵上布条,全身被捆绑着。此刻正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眸中有些欣喜,但不太惊慌。想来没有吃太多苦头。 这么一来,他对排教的印象稍稍好了一点点。也仅仅只有一点点。 他又往庙门外看看,不动声色地说:“还有一个小的呢?” 黑脸男子却也是学着他一般冷笑一声:“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规矩吗?我若把人都带来,你翻脸抢人怎么办?” 陈程颔首,指了指马春花:“把她塞口的布取出来,我有话问她。我必须先知道另一个人怎么样了再说。” 马春花的布被取了下来,她一恢复说话自由就大声说:“非烟没事。她也被捆起来了,我们……”话仅仅说到这里,布又被塞了回去。 黑脸男子向陈程挑挑眉:“东西拿过来,我把大的先给你,然后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再给你小的。” 陈程摇头:“我信不过你。” 黑脸男子脸色不大好看,又重复了一次:“我们排教是信神的,最讲信息。” 陈程冷笑一声:“信神?你们的神教你们绑票了么?” 黑脸男子为之一滞。 陈程又继续说:“你既然可以在绑人的时候,忘掉你们的神。怎么保证你们在交人的时候,又会不会忘掉神呢?” 黑脸男子愤愤地摆手:“我们不像你们这些不信神的人,我们言出必行!” 陈程犹豫一阵,咬牙切齿地使劲敲了敲神案说:“希望你真是说到做到。东西我放在这里,你们派人过来拿。”说着他便向一旁退开去。 黑脸男子没有移动脚步,反说:“你把扔过来不行吗?” 陈程立刻勃然大怒:“扔过去?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又知道里面的机关吗?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做戏就得做全套,他还记着他给木盒安排的设定呢?对方若是不像石金牛这么好哄的话,这句话一定是在试探他。 果然,黑脸男子闻言脸色松弛了许多,显然陈程的态度让他很满意。他看着陈程慢慢退开,便走上前,先将包袱拢在手中,又警惕地看了看陈程,然后才慢慢拆开。 也就在此时,陈程动手了。 那个木盒远距离唬唬人也就罢了,近距离一看那可是一眼假的东西,根本不可能继续瞒下去。他之所以愿意和对方一直废话,只因为他要套出更多的信息,并让对方放松警惕。 现在可以基本判断出,曲非烟的拘禁地应该不在附近。而周围也没有盯梢的人,否则对方一定会用来警告他。 对方故意用女子来押运马春花,就是释放出一个信息,他们没有折辱这个女人。这也是表示他们很迫切地希望完成交易,而不是倾向于杀人。 既然如此,那他就先放倒这几个人再说。 挟持马春花的两位排教女弟子,此时注意力也在黑脸男人手中的包袱上,万万没有料到陈程在这个时候暴起发难。更没有想到他出手之快,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只两剑,她们就被刺中肩头,然后被剑柄击倒出去。 黑脸男子见到陈程动手抢人,心中已知不好,当下几枚暗器打来,提着包袱就要逃。 若说他这是第一次用暗器偷袭,陈程说不定还会中招。怪只怪他之前太贪,想要阴陈程一次,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底牌。陈程可一直防着他的暗器呢。当下一招俱灭十方。 黑脸男子但见寒芒一闪。下一刻,剑尖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他倒也光棍,将包袱往神案一放,冷声说:“既然你要坏规矩,那么你就别想在见到你女儿了。” 第34章 帮会门派教 “呵呵,看见没?这是有多狂?” 石金牛啧啧称奇地领着后面两位进来。 他自然是被陈程安排去请援兵了。听到陈程按照既定方略发出敲击的声音,立刻带着这二位走了进来。 这二位,只见一位肚子发福得勒不住裤带,另一位神色萎靡得好像三天没睡觉。再看两人慢吞吞的步伐极其轻浮。别说是跟人动手,估计家里老婆要抽他们耳光他们都躲不开。 任谁来看,都一定说这是两个废物。 这两个人事实上多半也确实是废物。哪怕是陈程第一次见到他们,也不禁皱眉,暗暗摇头起来。 只是这两位的身份可不一般。这次请两位来,图的就是他们的身份。 黑脸男子看着这两位,眼中说不出的鄙夷。 陈程则冲着二位毕恭毕敬地说:“禀报二位差大哥。排教的反贼也被我制服。” 原来这二位就是衙门里的捕快。身上皱在一起的制服也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黑脸男子脸上顿时变色:“你胡说什么?我们哪里是反贼?” 陈程嘴角勾一个弧度。 当他听说这次动手的是一个湘西小教派的时候,他就想到该怎么对付这些江湖人士。 常见的江湖门派的类别不外乎帮、会、门、派、教。他们之所以叫这样的名字,一般来说是有道理的。 帮,通常是江湖草莽垄断某项灰色营生以后的组织。其代表在这时空就是丐帮,在其他时空还有漕帮。 会,通常是有共同追求的江湖草莽组织。这样的组织一般入会者各自想办法搞自己的营生。其代表就是天地会、红花会。 门,通常是地方豪强的武术组织。其代表就是太极门。 派,通常是有正当营生的正当组织衍生出来的武术门派。一般来说都是名刹古寺那些有香火钱和田产的,其代表是峨眉派、武当派。 教,则是以宗教为依托和纽带的组织,不过其信仰在民间并非儒、释、道这样的正教。其代表在这时空就是明教,在其他时空还有白莲教、太平道教。 其中门和派的出身最好,所以江湖上用名门正派来形容名气大、影响力高的江湖门派。而不是名帮正会,实在是帮、会过于草莽了一些。 以上这些人,帮和会出身低贱,同时蔑视官府。门和派势力不凡,官府不会轻易招惹。而独独教不同。 凡是打出什么教,十个有六七个最终的目的是造反。虽说还有一些真没造反的,但这刻在骨子里的造反基因着实让官府忌惮。 要说你真正造了反,那倒是什么官府都不惧,甚至比帮、会、门、派还要狂一些,连金銮殿那位也不用放在眼里。可要是还没造反,那可就得千万避忌了,别惹恼了官府,直接给一锅端了。 要说眼前这两个捕快,别说陈程,只怕被他一招制服的排教女子也能一拳一个。可是她们不敢动手。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若是让捕快来管他们普通刑事案子,教众或许还不用怕。可真说到造反,他们就得掂量几分。 这也就是黑脸男子陡然变脸的原因。 若说这不是排教,而是明教、日月神教,陈程还真不敢让衙役来,搞不好真把人逼反了,这不是搞得生灵涂炭吗?可若是区区排教,那就说不得要仗势欺人一次了。 陈程冷笑一声:“你替金狗做事,还说你们不是反贼?”等到捕快进来,他是不急了。这下有时间替马春花取出破布,再解开绳索。 两位捕快打着哈欠,将目光投向黑脸男,示意他解释解释。 其实没这注视,黑脸男也是要大声申辩的。 他说:“差大哥,我们可从来不替金狗做事啊。我们土生土长在湘西,连金狗的样子都没见过。不可能替他们做事的。” 陈程提高声音:“你撒谎。你们不是替金狗做事,为什么要抓我妻子和妹妹?” “妹妹?不是你女儿吗?”黑脸男小声嘀咕了一句。 马春花凑近陈程小声说:“我告诉他们的,我怕他们伤到非烟,我说是你女儿,你一定会救的。” 陈程给予了对方一个极为肯定的眼神。 这也是对方拿马春花给他看的原因。在排教信徒的眼中,自然是后代的价值大于妻子。所以先将价值更小的人质拿去交换,完全是合理的。 若是换一对男女,女的这多半是故意耍了一个心机,好让对方更重视曲非烟而忽略掉她,而让自己得救。但马春花可没这么狡诈的心机,她也根本就不会玩这些宫斗套路。而陈程,更是不会往这方面去想马春花。 黑脸男自语完这一句,也是无奈。原来那只是他妹妹,难怪敢不管不顾就抢人。妹妹死了就死了吧,妹妹又不能生他的孩子。 他还是赶紧回到问题的核心上来:“我们找你妻子妹妹是为了换一件东西。我们只是绑架而已。” 为了不承认和金人勾结,他倒是爽快地承认了绑架。信教的就是硬气,为了教宗,赴死都不怕,认个罪什么的,问题不大。 陈程说:“换东西?你知道你换的是什么吗?是金国的布防图。是重要的军事机密!” 他是想不出大家都要争抢的宝物到底是什么,不过总算胡编出来一个。这东西除了拿去向金国人换钱,对江湖人没有任何其他用处。 当然稍稍聪明的人一想就这是假的。因为金国人的布防图对宋国人同样没有用。 这方时空里,两国又不接壤。金国辽国过去的北方霸主现在都只是元的国中国,守着一亩三分的弹丸之地,得过且过。 宋国就算想要报过去的血仇,也得先打掉元几百里的地下来。这可能吗? 但黑脸男现在是想不到这里的。他脸色一变,旋即摇头:“不可能。你撒谎,这不是金狗要的。” 陈程微微眯眼,大喝一声:“你们当然没有接触金狗。因为接触的人是你们背后的教宗,也就是日月神教。是吧?” 黑脸男脸色又是一变:“……不是。”语气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陈程哼了一声:“这就是你们信教的人说的话吗?你们教义可是教你们可以睁眼说瞎话。”不可妄语,这还真是排教教义里边有的。 黑脸男否定之前,就是想到了这点教义,才稍稍犹豫了片刻。否则他完全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矢口否定就完事了。 眼见黑脸男有些踌躇,陈程也知道自己恐吓得差不多了。他本来也不是要逼排教造反。这排教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江湖这样的人又不独他们一个。硬扣帽子逼反他们对谁也没好处。 陈程冷声说:“既然是绑架,那你把人放了。否则你很难证明你们的目的。” 黑脸男脸上阴晴不定地抽搐了几下,这才咬牙说:“好,我带你去接人。” 看了看一旁的捕快,他又压低声音狠狠地说:“不过,你和我们排教的恩怨可没完。”只要不被证明为造反,他倒是不怕放几句狠话。 这官府,只要不是造反类案子,一般也懒得很江湖人较真,纯属费力不讨好。而且大部分衙役都是这两位捕快的样子,作威作福还行,和江湖人交手么?别说打不打得过,他们根本不会动手转身就会跑。 宋兵本来大都就是这德性。否则他们又怎么会一遇到辽军、金军、元军就被撵得跟狗似的?十几个北人可以反过来追杀上千的宋军。 陈程达到目标就行了,只微微颔首:“走。” 第35章 一明分日月 陈程背着马春花,走在黑脸男身边。 之前大约是因为过于紧张,马春花连肚子痛都忘了。现在舒缓下来,这份疼痛又回到了她身上。 陈程便将她背在了自己身上。他现在可不敢让马春花自己一个人回客栈,搞不好还有多少人对他虎视眈眈呢。 马春花有些害羞,但看着陈程无比泰然的目光,还是跳了上去,只将头埋在他肩上不敢看任何人。 陈程小声说:“说起来,我妹妹还是日月神教长老曲洋的孙女。你们排教居然这点面子也不肯给,就要直接抓人,还一口一个你们信教的。” 他这话说得足够小声,后面的捕快和石金牛以及他们押送的两位女教众是万万听不见的。 黑脸男闻言猛然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震惊:“不可能的,你说谎。” 陈程冷笑一声:“我现在说谎有什么意义吗?若说我一开始拿这个出来说,还可以说我要骗你放我妹妹。现在骗你什么?让你内疚吗?再说你不是信教的人吗?光明磊落得很,会内疚么?呵呵。” 黑脸男沉默不语,大约也是觉得对方说得合情合理。 又走出一阵,他才说:“不该如此啊。让我们绑人的就是圣教的人。她怎么可能让我们绑一个长老的孙女呢?圣教有教义的,一入神教,皆为兄弟姐妹,不可伤害教中兄弟姐妹。” 陈程暗自摇头,这又是一个被忽悠傻的。哪怕他再不熟悉金庸时空,也知道日月神教可不是以和谐称道的。 这东方不败和任我行的内斗可是搅风搅雨,整死了不少人。居然这还有人相信什么“兄弟姐妹”?不过这样的人就显得更可悲了。被洗脑的工具卒子,当个白手套,被人用完就会扔的那种。 他问:“你一口一个圣教,你们跟日月神教什么关系?是他们的下属教派么?” 黑脸男虽然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算作是默认了。陈程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人还是任盈盈的铁粉,日后还要去少林寺营救她呢。 他又说:“再说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日月神教里有人和金人勾结也不足为奇啊。” 不是特殊情况,他一般称其为金人,而不是金狗。他也很痛恨金人对宋人的屠杀,可是他对言语上的侮辱并不感兴趣。 诸公日骂夜骂,能骂死董卓乎? 宋人骂辽金元的时候少了吗?顶了个什么用? 真男人可不是骂人猪狗完事,直捣黄龙才是真英豪。 “不可能!圣教可一直是忠义之士。怎么可能勾结金狗。”谁知这次又把黑脸男给激怒了。 陈程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忠义?” 以他有限的金书知识来看,这日月神教说是坏事做尽也不为过,不知道哪一点和忠义扯上关系了? 不过考虑这排教绑架妇女儿童都做得正气凛然的模样,估计这日月神教只要不学吴三桂放鞑子入关就算是忠义了吧? “难道不算忠义吗?”黑脸男有些愤愤地将日月神教的历史大致简述了一遍。 原来日月神教出自明教东支。明教原本以天下苍生疾苦为由,誓要反抗暴元和暴清。当然他们对丧权辱国的矬宋也没什么好感。所以他们准备自己建国,定国号为明。 他们分为两支,一支在清国起事,是为明教东支。另一支则是以昆仑山本部为根本。 北方的局势是双雄并立。相比元国,清国占地稍少,但是情况也比较简单。元国那边控制着西夏、金国、辽国三个国中国,同时还有新疆这块只是名义归属的领地。所以东支的人抢在清国南下前控制住了北京,按照约定,他们就建立了明国。 他们奉崇祯皇帝朱由检为明皇帝,坚守了十来年,最终还是被清国攻破北京,彻底消灭。而日月神教也从明面转为地下。 这大约就是张三五的记忆里隐约有明国,又不太确定的原因。事实上是历史上有这么一个国家。而明教依然存在,依然还宣布他们会建立明国。 陈程刚穿越来,遇到的常遇春保周子旺儿子的袁州魔教反贼,就是明教总部在元境内搞出来的。之所以叫袁州魔教反贼,是因为周子旺是袁州人。 袁州是在现今的江西宜春,在这个时空属于宋国的境内。周子旺是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反元的。所以为了事件推演,自动换了地方。 事实上,稍稍熟悉历史的人就会知道,以上这些简直犹如胡扯。不过在这金庸时空,从北宋到乾隆七八百年的时间被压缩到一起,为了其中的自圆其说,自然有些重大改变的。 然后黑脸男又说了一些日月神教仍然坚持抗清的大话,倒是真一个例子没举出来。陈程也只能暗自摇头,这居然也信。 黑脸男边说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石洞说,那就是他们的藏身之所。然后又开始吹嘘起圣教的忠义来。 忽然,他的声音猛然顿住,顷刻之后便是极为惊异的大喊一声:“阿妹,阿林。”说着便要朝前直奔出去。 陈程也是一惊,顺着他疾跑的方向看去,只见洞口两个人倒在血泊之中,不觉大惊。马春花也低声惊呼出来:“这两个是之前看押我们的人。糟了,非烟有危险。” 身后两位捕快见到死人,也是大骇。 那肚腩颇丰的捕快大骂:“死猴子,我们可是看在你银子的份上才来走这趟的,我们给你站场子而已,你这是真死人啊。我们不干了,钱也不退了。”说完,两个人就仓皇跑了。 陈程没有给石金牛单独交流过。也是听了这话,他才知道原来这是花钱雇来,不觉对这南宋朝廷更失望了几分。 他已经做好了这些人都是废物的准备,没想到还是高看了他们。 他立刻将马春花放下来,狠声对着石金牛说:“照看她,看住这两个俘虏。”也来不及放什么狠话,或威胁几句。他就提剑跟着已经冲进洞中的黑脸男闯了进去。 马春花一手捂住小腹,看着陈程的背影,本想叫住他嘱咐两句,可又觉得自己这么做,除了耽搁他时间以外也无旁的作用。只好轻叹一声,将这份担忧藏在心里,然后希望两人都安然无恙。 这边陈程一路顺着洞穴进到里面,便看到正有一个将近三十岁的男子。 男子左手倒提着曲非烟的右腿站在那里。他脚下还有两具苗人尸体。而之前的黑脸男则极为愤怒地瞪着那人,整个面部都在颤抖。 那男子根本没有搭理黑脸男,直接将视线集中到了陈程身上。 他将手中剪子架在曲非烟大腿上,张狂地笑着:“我真是聪明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的思路是对的,只要抓住这两个娘们,就可以将人钓上来。陈程啊陈程,如今湘鄂两地多少人在找你。结果还是我孙三霸捷足先登。” 陈程看了一眼被绑得结实又被堵嘴的曲非烟,只能从她有气无力的挣扎判断出她还活着,并不能进一步确定她的情况。 “放人,我给你东西。”他立刻说。 孙三霸哈哈一笑:“我信不过你。” 陈程皱眉,极为干脆地说:“要我怎么做?” 孙三霸又笑了,表情里说不出的残忍:“拔剑,砍你的大腿。” 陈程虚起眼,并没有动手。 没等到他说什么,孙三霸直接运起手中大剪子,朝着曲非烟的大腿剪下来。利刃顿时切开了裤腿,并带上一丝血痕。 “等等,我砍。”陈程知道这次遇到的,绝对是十足的恶人。不能用之前对付石金牛和黑脸男的法子来对付他。 毫不犹豫,他手上的长剑砍在自己的左腿上,鲜血喷出,疼得他面部一阵抽搐。 曲非烟这时倒像是一只忽然被扔下油锅的鱼,剧烈地挣扎起来,眼中的泪珠奔涌而出。 而这一切又有什么作用呢? 第36章 狠人斗凶鳄 孙三霸得意的笑笑,脸上充满邪气:“陈程,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高手呢?半个多月前在汉水边可是金国五位高手,都是瞬杀,毫无还手之力啊。” 陈程一头雾水,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不过旋即他就猜到,当日围捕他的五个金人都死了。杀人者不知是何人,他被认定为了凶手。 对方既然知道此事,想来是这件事中较为核心的成员了,绝不是之前这么多被人忽悠来的傻子。 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孙三霸又说:“砍你右臂。” 陈程摇头:“不可能。” 孙三霸冷笑一声,又要作势剪断曲非烟的腿。 陈程大喝一声:“等等。” 在孙三霸挑眉的时候,他猛地一剑砍在自己左臂上。 “我说的是右臂。”孙三霸的声音充满嘲讽。 陈程说:“我知道,但是我不可能砍右臂。我又不傻,我若是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你可以轻易杀我们两个。我知道,你忌惮我,我现在伤足够重,可以了。你就是再逼我,我也不会砍了。你再碰她,要么你死,要么我死,你断没有可能得到那件东西。” 他的声音此刻也无比强硬。 就如同他此前两次无比果断的自残一样,他向孙三霸传递出一个信息,他亦是狠角色。 明明有机会,然后解除武装最后白给的故事,谁没在电视电影看过几十遍。每次看到的时候,他都会在心里暗骂,这人是傻子吗? 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当然不可能继续当傻子。 妥协就干干脆脆,但是底线也应该无比强硬。不然呢?两个人一起送吗? 孙三霸点头:“你不错。若不是今天我们结下这仇,我甚至想推荐你去西夏一品堂。” 陈程微微颔首:“原来你是西夏一品堂的人。”心里却不知道一品堂这次为西夏自己而来夺宝,还是为金国来寻失物。 孙三霸脸色忽然一变,大喝着:“你不认识我。我是‘小煞神’孙三霸,我师父是‘南海鳄神’岳老二。我是南海派嫡传弟子,手中的武器叫鳄嘴剪。” 岳老二?陈程很想告诉对方他没听过,只听过岳老三。他哪知道岳老二就是他知道那个岳老三。 岳老三本是四大恶人里排第三,但一直想要做第二,便自称岳老二。旁人自然不用理会他,可这孙三霸是他唯一弟子,对他脾气清楚得很。当然是每一句都要投其所好。 孙三霸看到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更加愤怒:“你居然不认识我……” 陈程打断他:“废话别多说。放人,我给你东西。” 孙三霸狞笑一声:“放人?你说我为什么要你砍自己两刀?” 陈程心念一动:“因为你怕我,你不敢和我单打独斗。” 孙三霸却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事:“莫非你以为我和我师父一样冲动愚钝吗?三言两语就被挑拨了?我大师伯说过,只要能赢,就要不择手段。我要赢的可能性更大而已,你激将法对我没用。” 陈程既不清楚他师父“岳老二”是什么人,自然也猜不到大师伯是指段延庆。这番话对他说了也是白说。只是此人冷酷果决,确实是一个难以应付的对手。 他只说:“那你想怎样?” 孙三霸继续倒提着曲非烟走来:“我亲自来剪断你的右手不就完了。等你没有反抗能力,我再慢慢取东西,反正也不急在这一时。” 陈程点头:“那来试试。话说之前那些人,连他们在找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算我没有反抗能力,顺便给你糊弄一件就可以了。” 孙三霸笑:“我虽然没见过原物,但是那东西很好分真假的,不是吗?你怎么弄得出假货来?” 无法被仿制的东西?陈程不禁皱起眉来。 而说话间,孙三霸忽地一剪袭来,直奔他的右臂而去。 陈程也看出此人心狠手辣,本就一直戒备着。一见对方出手,立刻就一招“知秋一叶”障字诀迎了上去。对方没有料到他反应如此之快,但仍欺他伤了一手一脚,迅速变招,又袭向他的那只仍完好的右腿。 这南海鳄神弟子的武功确实高明,兼又心狠,一来就让陈程自废了一手一脚。若是让陈程早几天遇到此人,定然不是对手的。 但陈程这些天不时跟人过招,又不断完善脑中的“李玉熙五式”,便是遇上岳老三亲至,也未必就会弱了。 这倒不是说陈程每天进步神速。只是之前鲜有和人动手的经验,连学生时代都没打过架、堕过胎。现在却是经验丰富。 这几天来,他修为谈不上有多大进步。但临阵对敌,提升却是极大的。 故而他敢自废手脚,多少心中是有些底气的。孙三霸的变招他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应对,不守反攻,一式“星耀千海”反刺向孙三霸的肋下。 陈程的武学最大好处就以自己的核心,对于对手招式什么的并不太放在心上。不论对手煌煌硕日,还是层峦叠嶂,他只需寻隙攻击即可。 所以这孙三霸赖以克敌的一大法宝对他来说意义不大。那就是孙三霸的武器奇特,南海鳄神一门的诡异武器,大剪刀。 除了当初的铁乌龟盾牌让他稍稍头疼了一些。剪刀?他还不放在眼里。 所以此剑一出,孙三霸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是在击中陈程之前中招,要么是退却开去。就是想要再度变招隔开这一剑也是断无可能。 但是孙三霸选择了第三种,他直接将自己倒提着的曲非烟当做是一件武器,去挡剑。 陈程一惊,只得荡开剑锋,自己则被剪子直接在右腿上划开了一道伤口。 孙三霸看着他,一阵狞笑:“我还有一门功夫叫鳄尾鞭,你看如何?”口里说着,手上没有丝毫停下来,继续进招过来。 陈程当然又是有了反制之法,只是一剑刺出,对方又拿曲非烟来挡。逼得陈程不得不撤招。好在这次他有了心理准备,总算没有再度受伤。 此后连续数招,孙三霸皆是以此化解,逼得他只能被动挨打。虽然也能撑一时半会,但久守必失,焉能长久。 就在孙三霸又是一剪割开陈程胸口衣物之时,一旁的黑脸男忽然一个猛扑,从旁跃起,将孙三霸扑倒在地。他口中大喝着:“我为阿妹,阿林杀了你!” 原来黑脸男也看出自己远不是孙三霸的对手,一直在等待机会。终于看着对方的走位让他有了这一击的偷袭良机。 他本是擅长擒拿之术,贴身肉搏,正是他所擅长。此刻一击得手,自然是想要锁死孙三霸,为亲人报仇。 可他万万想不到,孙三霸这南海鳄神一派讲究的就是模仿鳄鱼的习性。鳄鱼捕食就是咬着猎物翻滚。所以孙三霸甫一倒地就一个死亡翻滚,竟然在黑脸男锁住他之前,反倒一剪取了对方性命。 此时的陈程自然也不会错过如此良机,伺机一剑斩断孙三霸抱着曲非烟的左手,将自家妹子抢了出来。 孙三霸失去了依仗,又遭此重伤,也知道今日事不可为。他也是干脆果决之人,立刻舍弃目标,立刻就朝洞外奔去。 陈程伤了腿,行动不便,一脚将脚下自己的包袱踢过去打在对方腿上,稍稍阻止对方的逃窜,便是一式“青冥百里”从后刺穿对方左腰。 孙三霸极为凶悍,失了左手又伤了要害,竟然还一把抓起地上的包袱,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陈程也顾不得解开曲非烟,只将她单手抱起,慢了几步追出洞外。只见孙三霸已没了踪影。只余下马春花、石金牛和两位排教女子又是警惕又是关心洞内结果。 他本不是为了追孙三霸,主要就是怕此人出来遇上马春花,顺手伤了她。一见她无事,才欣然一笑,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马春花赶紧扑上来:“你没事吧?”言语之中竟然有一丝哭意。 第37章 债多了不愁 陈程看起来全身血淋淋的,其实他还真没有什么大碍。他受的只是皮外伤罢了。 以他现在的武学修为,出手之后看起来伤势极重,肢体宛若废掉一般,并不是难事。他这些伤也就现在影响他一些行动,不出两三天,也就没有大碍了。 马春花有些慌乱地摸了摸身上:“金疮药在客栈里。” 陈程慢慢解开曲非烟身上的绳索。 曲非烟手脚得空,便扯掉自己的塞口布,然后猛然抱住陈程:“大哥哥,大哥哥……”一时哭得伤心之极,全身都抽搐起来。 马春花见曲非烟哭得如此悲恸,心里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急忙握住曲非烟的手,问:“那个坏蛋怎么欺负你的?”她口中的欺负,自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欺负。 不过曲非烟还真没有受到那种欺负,孙三霸也不过刚刚杀了人,进洞寻到她而已。 更何况孙三霸虽然恶棍一个,也还没有到这个份上。曲非烟只是一个八岁小孩罢了。他又不是那丧心病狂的元人。 曲非烟继续抽搐着:“你为什么拿剑砍伤自己啊?” 陈程拿手抚摸着她的头:“你是我妹妹嘛。只要能救你又有什么打紧呢?” 说完,他对着石金牛说:“既然人我已经救回来了。你把这两位排教的教众放了吧。让她们去替教中兄弟收尸吧。” 待石金牛开始解绳索时,他又说:“刚才那人,你们都认识吧,便是大名鼎鼎的‘小煞神’孙三霸。他杀了人,已经将东西夺走了去。你们有什么仇自去找他寻去。我也会找他寻回我的东西。” 他本还是对孙三霸逃走有些意难平。刚刚一转念,却想着既然所有人都相信自己身上有那件东西,何不借此祸水东引呢?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源源不断的江湖人士,层出不穷的卑劣手段,让他着实头疼不已。 陈程其实不认识孙三霸,不过听对方的意思,似乎他很有名。如此有名,背一个锅,很合理吧?反正他也是坏事做绝,陈程坑这样的人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果然那两位教众对望一眼,显然都信了几分。孙三霸的名号他们也是听过的,一见那代表性的鳄嘴剪就认了出来。而且对方还提着陈程给她们展示过的包袱。 两人又进去查验过一番,教众身上的伤口全都是孙三霸造成的,确实和陈程无关。那他们和四大恶人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收完尸出来,发现陈程一行人已经离开,真是放她们离开。她们不敢多做停留,只将教友水葬了,便匆匆回去复命。 两人见到指使这次任务的日月神教来的头子,将这些话告知了这位略有几分姿色的女子。 那女子冷哼一声:“好一个四大恶人,竟然敢在我日月神教头上动土。和他们的恩仇,我自会禀明堂主。不过此事皆因陈程而起。我桑三娘就要看看这‘原力剑’陈程到底有多少本事。这件事,你们排教先别管了。圣教一力为你们出头。”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返程途中的陈程此刻根本想不到这场几天后才会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想到日月神教的人脑子多少有点问题,最终还是要把账算到他头上。 于是他在莫名其妙招惹了灵鹫宫和华山派以后,又招惹上了日月神教。当然他也更不会想到,他还招惹上了四大恶人和西夏一品堂。 陈程最后的一剑刺中了孙三霸的左腰,造成了孙三霸脾脏破裂,回天乏术。 最后孙三霸摇摇晃晃跌落湘水,一命呜呼。尸体被与他一同前来的一品堂同僚寻到,立刻将此事传书给了同属一品堂的四大恶人。 也是孙三霸命该如此。 他一直是背着同僚偷偷行事。因为他知道大师伯虽然藏身西夏一品堂,却另有企图。这次的东西,他们打着旗号是替西夏寻,其实是大师伯段延庆想要独吞了去。 岳老三听闻自己花了十年培养的得意弟子暴毙,大怒不已,发誓要手刃陈程。 而段延庆则断定陈程说东西被孙三霸抢走乃是李代桃僵之计。 但他却劝岳老三不可声张。这样的话,就没多少人和他们抢这东西了。他们只需安心寻找和对付陈程就好。只是听说一品堂那个武功不俗的李延宗这次也来了,希望届时别让他抢得先机。 陈程回到客栈,装模作样“解”了石金牛的指法。此间还稍微出现一点意外,那就是他忘了当初取的名字,就是那个羞耻度爆棚的“银河星爆指”,只能敷衍过去。 然后点了些钱给石金牛,毕竟他为了买通两个捕快,自己垫付了不少。 陈程这点原则还是要讲的,这笔钱自然是要补齐给对方。只是事后腹诽了许久,两个废物一般的捕快怎生也要花这么多钱? 客气送走石金牛,陈程已经迫不及待对方出去帮他大力宣传孙三霸夺走了东西的事。 他没有专门嘱托八卦的雷公嘴办这事,毕竟这么做就目的性太强了,反而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就算石金牛这智商看不出来,跟人说两句,自然也是会被人察觉的。 马春花给陈程上药包扎好,也不顾自己肚子痛,非要伺候着他,让他卧床静养,完全不许他动。让陈程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 到了晚上,陈程醒来,看着一旁的马春花已经沉沉睡去,只觉口渴,便蹑手蹑脚起来倒水喝。 此时寒夜深沉,天地静谧。窗外月色已隐,唯见繁星。想来已经是下半夜。 这时,他听到隔壁传来极为细小的声音,凝神听去,原来是压得极低的歌声。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他不觉莞尔,能唱这首的人,自然是曲非烟了。他原准备一笑了之,又想着这么晚了,小妹妹不睡觉是在干什么?便悄悄出门到了隔壁敲门,低声说:“非烟,开门,是我。” 听到里面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然后门被打开,裹着被子的小人儿出现在门口。她看着陈程,脸上竟然有淡淡的喜意。 “大哥哥,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曲非烟做了一个想要抱抱陈程的动作,又扯了扯被子,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陈程莞尔:“你倒学会倒打一耙了。”一把将妹妹连人带被子公主抱起来,然后一个脚将门勾上。 话说这动作他经常在各种霸总电视里看,倒没想到自己也有熟练运用的一天,对象还是自家妹妹。 曲非烟安安静静地抱着放回床上,小声说:“睡不着,在想白天的事。” 陈程心想这是吓到她了,晚上本来应该好好安抚一下她,结果马春花又一心扑在他身上,忽略了妹妹心里的脆弱。不觉万分怜惜,柔声说:“对不起,大哥哥让你遇险了。” 曲非烟的双眸在星光下闪出璀璨,但是她并没有接这个话,而是说:“你是不是说过,我爹爹是天上星辰?他在天上看着我。” 陈程心里一紧,下午的惊吓让她更加没有了安全感,所以又怀念起爹爹来,宁愿相信她自己原本不相信的骗小孩的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轻轻隔着被子抱住她。 曲非烟又说:“我原本不是信的,不过现在我觉得也是可能的。” 陈程心里咯嘣一下。 曲非烟说:“因为我爹爹是星辰,所以他选了你来保护我。你是天下最让人安心的大哥哥。” 陈程笑,但是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哭。他的声音温柔到像是秋夜的棉被:“是呀,我要保护你太平安乐活到九十九。” 曲非烟笑了:“不是说长命百岁吗?我们都活到一百岁好不好?” “好。” *** 【配角传】 桑三娘-《笑傲江湖》 第38章 无钱汉子难 “我想吃糖葫芦。” 曲非烟牵着陈程的左手说。而陈程的另一只手牵着小母马在长沙城里溜达。 休养了两天以后,三人继续出发。 其间又打发了一波铁掌帮的家伙,并再次重申现在那东西在孙三霸手上以后,关于东西归属的传言总算是发酵得足够了。 陈程现在安生了不少,也不用顶着马春花拙劣又让人难受的化妆术出门了。 陈程瞟了一眼路边的小贩,说:“我也想吃。” 曲非烟摊手:“我没钱。” 陈程也摊手:“我也没钱。” “唉——”两个人都长叹一声。 “要不我给你们买?”马春花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轻叹一声说。 陈程略一犹豫,曲非烟摆摆手:“还是算了。” 没办法,现在他们是真没钱。之前陈程还觉得自己身上钱挺多,结果买马用去大半,又坚持给石金牛结了那笔收买费用,简直一夜回到解放前。 给石金牛钱,其实马春花是不太同意。不过她不仅没反对,反而还欣然就掏钱了。 自己的情郎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怎么想都是令人开心的事。 这就导致他们现在在长沙街头闲逛,就为了找一家最便宜的客栈。 终于,陈程的目光被一间看起来晦暗而毫无人气的客栈所吸引,在结合这里犄角旮旯的位置,一定足够便宜的。 走上去问了价,马春花摇头:“这么贵?” 其实并不贵,他们一路来就没遇到过这么便宜的客栈。但却远超出他们的想象,性价比不高。 好比一碗红烧肉要一百文,吃不起。准备退而求其次要碗白饭,居然也要八十文。这就显得不上不下,有点让人难受了。 那店家有气无力地瞟了三人一眼:“那你们别住这儿。” 马春花被呛了一句,心里有些不痛快,但这事是自己没钱,也没什么好说。 陈程更不是那种脸色一变喊出“莫欺少年穷”,然后杀人全家的神经病穿越者,只得悻悻一笑。 那店家又说:“我可不是嘲讽你们。而是给你们指一条路。看你们也是江湖人士。这长沙城里最有名的江湖人是谁?就是九龙派掌门易吉易老师。你赶巧了,他恰逢五十大寿。明日起大宴宾客三天。你们就说是远来庆祝的江湖同仁,绝对会被好好款待。” 陈程与马春花对望一眼,微微点头,便说:“那明早……” 那店家打断他的话头说:“何必等明早,现在直接去不就行了。他们对外地来的江湖朋友今晚也是提供食宿的。” 再次对望以后,两人都是很快下定了决心,向店家又问了易吉的住处,然后道谢离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店家颇为鄙视地摇摇头。 倒不说他指点两人去易吉那里混吃混喝有什么不正之心。他确实只是单纯的好心。但他确实也看不起连住自家店都嫌贵的三个穷酸。尤其是外表打扮还算不错的家伙,这真是马屎皮面光。 人心本来就是复杂的。 却说陈程三人来易宅门口,只见甚是热闹。门口有三五个年轻人正在门口迎宾。这几个想来是九龙派的弟子。陈程前世其实脸皮薄,这种事总觉得不太好意思。便在门口看了一会,只见一人上去,弟子们迎上来,那人报了门派和姓名,弟子们也不考证,只说“久仰久仰”就请入里面了。 陈程想了想。这易吉这么大办特办本来图的就是一个面子。人越多面子越大。其中真心实意来祝寿的,未必就是多数者。于是心里也放下羞涩,牵马上前,学着之前那人的话问:“这里可是九龙派掌门易老师的家。” 这句话就是纯属废话,走到这里来了,怎么还可能不确定这是易吉的家。何况上面还挂着“易府”二字呢?只是江湖上的开场白就得这么切入。这就好像一些地方搭话第一句必定是从“吃饭了没”开始。 那弟子笑了笑:“正是。” 陈程按流程则说:“我们这是来祝贺易老师五十大寿。” 那弟子又笑:“不知二位是打哪来的英雄好汉。” 江湖上的英雄很简单。狭义来说,武功高或者名气大的就是英雄。广义来说,是个人就是英雄,都是不分男女的。所以这里的“二位”包括是陈程和马春花。小孩是没资格叫英雄的。 陈程总不能报自己就是那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陈程吧? 他刚走过来这几步,也就想好了怎么回答,便说:“我们是豫北飞马镖局的镖师,途经此地,恰逢易老师大寿。我师父马总镖头平时说起南地的英雄时,平生最敬重的便是易老师。所以特此来恭贺。” 马春花听闻陈程居然打的是自家飞马镖局的招牌,还自称是她爹的弟子,只觉好笑又有些欢喜。 “豫北,飞马镖局。久仰久仰。”那弟子稍稍想了想,也不知道听说过没有。不过面色还是客气得很。 他又说:“二位既然是远来的朋友,有没有歇下客栈?若是没有,便在宅上住一晚吧。” 他之前的问题并不是真正的疑问,他大约也是知道这些头天就过来见礼的人,是报着什么心思。若真是问了要别人答,有人要是抹不开面子,就搞得尴尬了。 他们这是办喜事,又不是开大会,图的就是皆大欢喜。 就在此时,宅院大门里走出一人来:“呵,豫北那可是清国的地盘。你这头,哪是清国的发型?”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变色。几位弟子看向这说话的瘦子,一个个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陈程确实忘了这一茬,这被人当面打脸,只得赧然一笑:“我们这是飞马镖局在宋国这边的分局。在下一直是宋人。” 那瘦子身上看起来形容枯槁,酒色财气估计样样都没有少沾。若是他精神劲好一些,其实面貌也不差。胡子梳理得不错,使得整个人稍有几分文气。 他对着那迎宾的弟子说:“你们师父大寿,你们可得机灵一点,随便来一个人就奉为上宾。你们几个见谁都是久仰久仰。飞马镖局姓马的,你们谁听过?” 陈程本来就是骗吃骗喝,被人撞破虽然尴尬,可是这也怨不得人,本来是想要离去的。可听到对方辱及马行空,便看向马春花。 他不知道这种程度的话在江湖算什么级别,该怎么应对才合理,等这亲女儿来回话吧。 马春花果然脸色一沉:“飞马镖局总镖头叫做马行空,这是家父。人称百胜神拳,一手在查拳在冀晋豫三地也是名声显赫。” 那瘦子也似乎没听到,只对着弟子说:“就算是赫赫有名的门派,也未必就没有假冒的。倘使虽然来一人就说是武当张三丰门下、又或者全真丘处机门下,难道就真是了不成?” 马春花当下说:“阁下既然不肯信。那飞马镖局马春花向你讨教。” 瘦子还没说话,之前接待三人的弟子赶紧打个哈哈:“师叔说的是。师叔你请吧,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原来瘦子是他师叔,所以瘦子就是掌门易吉的师弟。这弟子显然是不愿打起来,无论如何都是落了易吉的面子。 瘦子大约也是知道不好动手,只讨些嘴巴上的便宜就是了,摆摆手就往外走:“我说我的话,你祝你的寿。有何相干?对了,十七啊,你说明明明天才是生日,怎么有人今天就来了呢?说起来今天还不到五十,这不才四十九吗?” 他嘴里说着不相干的话,却怎么也要损两人几句。 陈程便回说:“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易老师明日得悟大道,今日拜访正是天衍之数。” 瘦子本来故意不搭理三人,就往外走,听到此言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二人,然后说:“十七啊。还把两位贵客领去休息。还有你,十四。你十七师弟领人,你就帮人牵马呗。说了机灵点机灵点,怎么就机灵不起来?” 他这前倨后恭的样子,倒把陈程三人彻底弄懵了。 *** 【配角传】 易吉-《飞狐外传》 【杂派志】 九龙派-《飞狐外传》 第39章 一见定终身 十七弟子将三人领到偏房休息。 陈程只见院子虽然并不算很大,其中却亭台楼榭都有。布局谈不上好看,用料和上色都显得喧嚣。这正符合此间主人好面子的形象,恨不能让人一看就赞叹他的身份地位。又见走廊里挂着一面乾坤铜镜,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 十七弟子也是犹豫了一阵,才说:“二位飞马镖局的英雄,在下代师叔给二位赔个不是。适才只是一场误会。师叔绝非为难二位,只因前些日子,来了一个和阁下一般年纪的公子,模样也是一般俊逸。他自称是长乐帮帮主石破天,还跟着一个自称是长乐帮的狮威堂堂主陈冲之。结果他姓石的小子居然想要侮辱师叔的女儿,幸好被撞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石破天?”陈程低声重复了一遍,隐隐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听到过,仿佛是金庸时空的一个大人物。 但他毕竟不熟悉金书,终究没想起这是哪位。只怕他就算勉力想起了,也不知道此时叫石破天的可不是大家熟悉的那个石破天,而是其哥哥石中玉。 马春花原本心里还有些生气的,听了此言,只觉瘦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原也是很正常。 她本是性子善良的人,再加上自己也是女儿家,设身处地若自己被人侮辱,马行空怕也不会比这好多少。反而还同情起瘦子起来。又想到,这里本身就是宋国,飞马镖局的名声没有传来过也没什么好奇怪。 说起来还是得怪陈程,怎么就提起了飞马镖局来。 她心里略带欢喜地抱怨,嘴上当然是原谅他:“这江湖上骗子不少,令师叔谨慎一些原本也是应该的。不过飞马镖局的马总镖头正是家父……” 十七弟子眼见马春花下了台阶,也不等她说完,急忙说:“我晓得的。之前说久仰马总镖头云云确实有套路之嫌,不过百胜神拳在长沙江湖的确小有名气。”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他其实仍是不知道马行空这等人物。他干脆承认之前是谦辞,现在又说一句还是听过。听这话一定以为这是真的了。 若说“久仰”听起来有点假,毕竟马春花也有自知之明。现在说小有名字,马春花只当时小小夸大。哪会想到其实是无中生有。 将三人安置下来,十七告辞而去。马春花才笑吟吟地说:“程郎,你干嘛说你是飞马镖局的人啊?还说我爹是你师父。” 陈程也笑:“我不是吗?再说了,现在我叫他师父,以后我们安顿下来把他接过来。咱们正式成亲以后,我就叫岳父。” 马春花有些娇羞地扭开头,低声说:“那以后再说吧。” 陈程说:“其实我是认真的,在清国那边始终不太安全,何不来宋国这边呢?这边也不必低人一等。” 他确实有此打算,不过在宋国这边发展,还得等他到了临安之后才能找到个方向出来。现在他连饭钱都欠奉的样子,叫马行空过来挨饿么? 马春花问:“那飞马镖局怎么办?” 陈程说:“在这边开也一样啊。再说现在还有我这样的‘猿李剑法’传人当镖头,你看什么华山派、西夏一品堂哪个能奈何咱们?” 马春花想了想却说:“不许你当镖头。你一个月受的伤,比我爹一辈子受的还多。你要是真当了镖头还不得天天包扎着啊。到时我爹准会骂我哪找来的笨小子。” 她师兄当镖头她不在意。她爹当镖头,她也觉得合理。偏偏陈程当,她就舍不得了。 陈程当然听得出她言语中的关切之意,不觉也是一甜。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忽然心念急转。 他与马春花现在的关系放到他前世的年代简直不要太常见。可在这方时空,就算是无媒苟合,算是极为不合礼法的事。就算是江湖儿女,这也是有些犯忌讳的。 他立刻正色说:“对了,到时你怎么向我师父介绍我呀?他会不会打死我呀?” 马春花还在想陈程师父是谁,才想起原来说的是自己父亲,不觉又好气又好笑。犹豫一阵,她才说:“我便是一见钟情,他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她还是有些怕马行空的。只是她确实喜欢陈程的紧,又觉得陈程比马行空厉害,那可真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至于她所谓一见钟情。也不是假的,只是这一见,不是指第一次在路边见到这个落魄小子。而是陈程把她从水中推上船,她才看清陈程被水洗涤后的俊美容颜,和身体接触后带来的心情波动。 在另一个时空,她也是因为一见钟情,才被人所骗。所以她一直都只是为情执着的傻丫头。只是这次运气不坏罢了。 第二天,三人梳洗完毕,从后门出去,又被人引到正门来。因为这祝寿本就是要祝给大家看,要让旁人都看到来了多少英雄豪杰给易吉过这个生日。 三人走到门口,都是一愣,然后面色极为尴尬起来。原来是他们见到别人上门都提着各式礼物。这才想起原来祝寿是要送礼的。之前他们只想着说这是蹭吃蹭喝,早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昨日领他们进门的十七见到了他们,朝他们走来,说:“飞马镖局的英雄这边请。”一边说,一边递了一个眼色。 陈程并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见十七跟另一位弟子说了一句,那弟子立刻大喝一声:“飞马镖局的英雄两位——”拖了一个长声,立刻有一群弟子接上:“里边请。” 陈程仍有些踌躇,又见另一弟子引人过来也说了说一句,那弟子又大喝一声:“韦陀门的英雄三位——”“里边请。”这三位走来,却是都带着厚礼的。他不觉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 进到屋内,三人被人安排了一桌离主桌较远的。他们本来就非真正的好友,自然是坐不到前面去。陆陆续续又进来一些人,只见有的人有礼,有的人没礼。陈程和马春花对望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这易吉好面子,图的就是热闹,自然不会将那些没有礼物而来的江湖人挡在外面。 陈程昨天上门就是空手,真当别人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么?不然为什么师叔不嘲讽别人,就逮着他们嘲讽。昨天既然许他们住下,本就是不在意的。 更何况他们是豫北飞马镖局,虽然名不经传。可旁人一听,这易老师不得了,连清国那边都有人来祝寿,这交友广阔啊。在江湖上,交友多是等价于武功高的最高评价标准。 这时,昨日见过一面的瘦子师叔走了过来。虽说陈程现在也犯不着和此人计较,可见着多少有些尴尬的。真当这么容易相逢一笑泯恩仇吗? 瘦子却径直朝着陈程走来,说:“你给我测一个字。” 陈程茫然:“我会测字?我自己都不知道?” 瘦子颔首:“找你试试。” 陈程四下看了看周围,然后不解地问:“为何找我试?这到处都是人。我有哪点与众不同的吗?” 瘦子说:“有啊,你会《周易》。在我看来会周易的人就该会测字。” 陈程现在有些恍然了,为什么昨天自己念出周易里的“大道五十”之后,瘦子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来是因为觉得他会测字啊? 可他确实不会啊。他觉得没必要撒这个谎,哪怕对方可能再度翻脸,甚至把他们赶出去。他摇头:“第一我不会周易,第二我更不会测字。” 在他以为瘦子会翻脸的时候,瘦子却说:“测一个字,十两银子。” 陈程从来不做自己不愿做的事。哪怕是给钱也不行。只不过……给钱的事,他还真没遇到过自己不愿做的事。当下他就要点头。 瘦子又说:“若是说得我师兄满意,再加五十两。” “干了!” *** 【配角传】 陈冲之-《侠客行》 【杂派志】 韦陀门-《飞狐外传》 第40章 寿数乃天定 瘦子走到陈程身旁坐下,看了看周围,小声说:“容易的易。” 陈程颔首,这是给易吉算的卦。他问:“算什么?” 瘦子说:“寿数。” 陈程继续颔首,今天是易吉生辰,算寿数,当然捡好听的话说。可他哪懂什么测字?沉吟片刻,他有了一个主意,开始胡诌:“易者,周易。所以寿数为周。” “周是多少?”瘦子迷惑地问。 陈程笑笑,他虽然不会算命,可是他会当神棍啊。神棍和网络大神都差不多,就是故意曲解就行了,各种牵强附会也无所谓。 他说:“周而复始,有始有终。” “有始有终又是怎么解?”瘦子又是迷惑又是期盼。 他说:“自然就是圆满。若不圆满,就是有始无终了。”他并不说到底能活多久,就是说模棱两可的话。圆满嘛,当然是见仁见智了。若是现在就死了,硬要说他圆满,也是可以的。 瘦子果然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直接取了两锭五两的官银给他。一边默念着一边离开。 他似乎还是在人群之中寻找什么人。不多时,他看到了某人,又以同样的表情迎了上去。想来是他提前看好的另一位“测字师”。 马春花接过银子,拿在手中把玩着。 陈程不觉好笑:“我家的春花,银子有什么好玩的?” 马春花得意地说:“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陈程哑然:“是不过十两。咱师父保一次镖,最少几万两银子吧?会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马春花说:“可是我没见过像程郎赚钱这么容易的啊。” 对于她来说,这倒是实话。飞马镖局的镖师收入不低,但辛苦一个月不过二三两银子。像陈程这样吹几句牛就挣得十两,以她的阅历,确实有些难得。 当然主要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正是因为喜欢陈程,所以才会觉得他做的事情,只要自己做不到就是不得了。 反之,不论做什么,若只是一脸嘲笑地说这有什么了不起,这样的人可以喜欢你任何地方,但绝不会喜欢你这个人。 等了不多时,人到得差不多了。今日的正主登场了。只见九龙派掌门易吉两鬓苍苍,颔下老大一部花白胡子。他拱着手走出来,满脸红光,衣饰华贵,左手手指上戴着一只碧玉扳指。 易吉走到前面,笑着说:“今日承蒙各位江湖朋友来到易某的寿辰,想来不是易某有什么薄面,只不过是九龙派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福泽易某罢了。易某忝为掌门,只盼九龙派的名头不在我手里砸了,也就是啦。” 陈程听他声音洪亮,中气充沛,这几句话似是谦逊,但语气间其实甚是自负。不觉笑笑,这倒是他见过的第一位掌门,原来掌门和领导的气质是差不多的。他当然是将之前第五轩这样的洞主直接不算做掌门了。 下面先是弟子们一起齐声说:“恭祝老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他宾客这时也跟着说:“恭祝易老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有人起了头,大家基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说得还算整齐。虽然比不得弟子们宛如一个声音,也不显乱。 易吉微微一笑,又说了些场面话,话语间颇为中正,都是些官腔,俨然陈程前世那些“我讲两句”的领导。 说了半天,大致意思就是感谢各位莅临,今天给他面子,日后他也给大家面子。这么简单一句话被他说得云山雾绕。若拿去做阅读理解,不知会难住多少天下英雄。 陈程只随着众人高声喝彩,反正这种时候自有领笑员。领笑员鼓掌叫好,他也跟着便是。马春花这等场面见得更多,只有曲非烟听得连哈欠都出来了。 终于,易吉言毕。对于三人而言,终于到了这场寿宴的正题,吃饭。陈程一面不顾脸面地给二女夹菜,一面和马春花小声说着这顿吃了,他们又挣下了点路费,省着点到衡山城应该没问题,明天就可以上路了。 又过了一会儿,易吉敬酒敬到了此桌。陈程举着一个茶杯站了起来。他又不喝酒的,作为前世宅男,对喝酒不感兴趣,只热衷于肥宅快乐水。这一世没有这种饮料,他宁愿喝茶。 只是这么一来,不免就引来无数人讥讽的眼神了。这江湖上讲求的是英雄好汉都的喝酒,酒量越大,人越豪杰。其实这里面根本没有科学上的道理可言。 实则不过是一个服从测试。让你喝酒,你就喝,那说明你是服我的。 陈程才不想惯着他们,一脸无所谓地举着茶杯。 易吉看到这杯子,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不悦,脸上倒是依旧笑意盎然。此时,陪在易吉身后的瘦子忽然将头探近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易吉再看向陈程的时候,面色的笑意就真实了许多。 易吉满饮完这一杯,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将众人都照顾好以后,忽然转向陈程说:“豫北飞马镖局享誉北地,易某在南地也是佩服的。如今见到飞马镖局的少侠女侠,果然不凡。” 这是他在这一桌指名赞誉的第一人。众人闻言再看向他,目光就不一样了。难怪他敢不给易吉面子,不喝酒。原来人家交情不一般。 等易吉离开坐下以后,陈程对马春花小声说:“我估计待会还要给咱们送五十两银子过来。” “为什么?”马春花好奇地问。 陈程说:“还用说吗?想来是刚刚他师弟告诉他,命里的批语是我测字测出来的……” 说到这里,他又踌躇起来。这么说的话,就是说易吉根本不是因为飞马镖局的名气才高看他一眼,不管猜对没有,当着马春花这么说,总是有点不合适。 谁知马春花不以为意:“哦,我就说嘛。一个湘西,一个豫北。我爹没听过他,他也没听过我爹,才是常情。” 其实她也知道镖局在武林上的地位是极低的。比如嵩山派弟子就比嵩山镖局镖师的招牌响多了。只要不当面讥讽飞马镖局或者马行空,她也能泰然处之。 果然,又过了一会,瘦子亲自找上门来,这次掏出的这是五十两的银票。他压低声音说:“我师兄对你测的字很满意。你留下来明天再给我师兄算一卦。” 陈程哑然,这封建迷信搞的。他忙说:“我不会算卦。” 瘦子皱眉:“哪有人会测字不会算卦?” 陈程差点想说自己也不会测字,可看到手上的银票,终究还是忍了下去,只说:“阁下这话不对,就像你说哪有人会拳不会脚的。可会拳的人,脚法平庸之至也是常见的。” 瘦子说:“我叫张征,是易掌门的三师弟。别人都叫我张三爷。” 陈程便顺着说:“张三爷。”心里想的却是,这大家寻常口中的张三爷可是张飞张翼德。你也叫张三爷,莫非你喜欢当阉人不成? 他也知道对方主动告知名字,就是表示合作态度的诚恳。可再诚恳,他也不会算卦啊。 张征问:“你叫什么?我怎么跟师兄介绍你。” “飞马镖局,陆……科。”陈程胡诌了一个名字。陆是因为对方叫“三”,他下意识加个倍。科就纯属是因为他心目中这是常用男名。孰知这“科”字在后世是作为科学二字的简称,在某些年代是极常见的男名。在这个时空嘛,反而不太常见。 张征颔首:“陆老弟。算一卦,二十两。” 陈程眉头渐锁。若说之前,让他算命是讨一个口彩,花点银子似乎并不奇怪。这可一而再,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他不太相信,这里面只是算命本身的事。 张征见他沉默不语,也知道对方心里有所怀疑,便说:“我师兄只要满意,再加一百两。” 陈程轻拍桌子:“陆某熟读周易,算卦自然是信手拈来。” 第41章 古典星座学 “原来此铜镜竟有如此妙用。” 第二次被领到偏房,路过走廊上铜镜时,十七向陈程解释了铜镜的作用。说是有大师宣称,易吉的易字拆开来,就是勿日。所以宅内不宜有太多阳光。这铜镜的作用是反射一部分回天上去。 陈程便发出了这样的由衷感慨。不是感慨这法子精巧,而是感慨这易吉原来是如此性子。 刚才也听十七详细说了,院内大多数的布置,说到底是为了暗合某种风水格局。他心中也算大致了解易吉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若易吉不是这般迷信,他又怎能如此轻松地赚到六十两。 说起来,这也是他在金庸时空赚到的第一桶金。只是,这赚钱方式完全没有可复制的空间。毕竟,哪还有这么迷信的人?就算有,他自己又哪来真本事挣这份钱呢?凭他加起来懂得不到二十句的周易水平吗? 十七恭敬地问:“陆兄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 陈程摆摆手:“好了,可以了。我们休息一下就好。”张征大约也是怕他能耐不够,又或者担心他说出来的话讨不到易吉开心,专程安排十七全程当这易府导游。 遣走十七,陈程却愈发奇怪。张征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若说是为了拿好话来讨好易吉,他倒是舍得花钱得很。而且看样子他这是典型广撒网的路子,绝不是就押宝了陈程一人。那他所图的就一定不是那几百两银子的事。 他寻思了一阵,始终猜不透张征的终极目的。想来大抵是投其所好,想在门派里讨一个实权或有油水的位置。可请人算命,易吉是被讨好了。但讨好易吉的是算命者还是张征,这可未必啊。 不过他原本也只是来打秋风的,如今有钱挣,本就是意外之喜。百思不得其解以后,他也不再思考这问题,只想着明日如何糊弄过去。若能再骗到一百两,那就最好不过了。 用过晚饭,他仍是不得头绪,就抱着曲非烟在星光下讲着故事。自那夜曲非烟说了自己爹爹是星辰以后,和他便真如亲兄妹一般,时常要他抱抱。要不是他骑术糟糕,怕是路上都要与他同乘。 有时连马春花都笑着说:“我吃醋了。”虽是玩笑话,但从来玩笑话里都有三分真意。 曲非烟打了一个哈欠:“他怎么不用庐山升龙霸?” 陈程笑着说:“他是黄道十二宫的黄金圣斗士,会的可不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愣神。黄道十二宫,十二星座。他前世那些打着星座幌子的算命不是很适合骗傻子吗?一时心里有了第二次应付过去的主意。 次日宴席照旧。只是张征没有找上来,让他有些奇怪。 直到散场,正在专心研究辣椒炒肉的陈程终于等到了邀请。邀请是十七发出的:“陆兄,老师和师叔在等你。” 陈程皱眉,怎么直接就让他去了。按理张征应该先告诉他要算什么,透了题给他,他才能真“算”得出来啊。这赶鸭子上架,他可不原形毕露了。 心里不觉忐忑,只能胡乱拖延时间。他指着辣椒问:“兄台,我问一下。这辣椒是哪里来的?怎么传入中国……宋国的呢?”这农作物可不是宋时该有的玩意。 十七有些莫名地回了一句:“这是海外来的吧?陆兄,走吧。” 陈程装出受教的模样,却想着该怎么才能再拖一些时间,可想来想去拖下去也没有实际意义。毕竟也不会有人把题透给他。 一时间反倒心里似乎想起什么。海外?这个时空本来是就是压缩过的时空,宋朝所面对的海外又会是什么样的? 心神不定地被带到书房里的易吉面前,除了他本人,还有几位客人,估计都是关系不错的。 在掌门说话之前,张征皱起眉严肃地说:“我师兄觉得你昨日测字测得不错,今日想在再听听你从周易学来的算卦之法。”他把周易说得很重,显然是告诉陈程别扯其他的。可能是易吉不爱听吧。 大概是因为他今天没有寻到机会来泄露题目,这才抢先暗示一番。 按理说张征才是金主,陈程本该听他的才对。可陈程是假算命师啊,有的扯就不错了,还命题作文。他可不会。 他当下也不置可否,看向易吉说:“不知易老师想算什么?” 易吉说:“依然是算一个字,容易的易。” 陈程问:“算什么?” “算命程。” 还好,命程是算命里最好骗的,反正都是前程似锦,只不过要小心小人之类。八九不离十,错不了。 陈程硬着头皮点头,沉吟了一阵,说:“昨日九月二十六,易先生生辰。九月二十六,按周天恒数,当属二十八宿的亢金龙。那么若是易先生行事与龙有关,则大利前程。” 张征微微皱眉,陈程的说法可是和他强调的周易没有什么关系。 易吉听到这里,便回一句:“那么,我是九龙派掌门,自然就是与龙有关,大利前程了吧?”言语中略有几分期待,但显得有些淡然,估计对这个答案不算特别满意。 陈程笑笑:“此其一也。亢宿乃苍龙宫第二星,是苍龙之颈。颈者,运转首脑,皆由颈部指挥。而又不像头颅一般看似大权在握,高高在上,实则无法连通躯干。若是肯收一些,自然前途通达。” 这句话翻译一下就是让他可以适当放一点权出去。 他估摸着张征要他做这事,最终就是为了此。所以便揣测“上意”有了这段话。 果然他一说完,张征脸色大喜,急忙扭头看向师兄,想要看师兄怎么说。 易吉这次觉得满意了些,颔首说:“可是我说的是测字,这也没有测易字啊?” 陈程原本准备的就是这星象算命法,当然不是他前世那种十二星座的算法,而是古代的二十八星宿加上星座学的常见忽悠词汇演化而成。他就不是来测字的。 不过此时,他灵机一动,倒有了一个主意:“这本就是测易字,只是测之前需要先说好老师你的总体命格。” 易吉点头认可。 陈程便说:“易者,勿日也。勿就是不要的意思,日便是木金土日月火水中的日。” “也就是日月的日吧。”易吉见他说得冗长,直接帮他精简下来。这易字等于勿日的说法,他不知听过多少遍,都是大同小异。日就是太阳,陈程扯得这么长,其实还不是同一个意思。 陈程摇头说:“是木金土日月火水中的日。” “有什么区别?”易吉听他坚持,心想多半是有什么讲究。若说旁人在他一个掌门面前故弄玄虚卖关子,他可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对于算命师傅,他就敏而好学起来。 陈程说:“刚才我说,易老师你是亢金龙的命格。用的是二十八星宿的算法,这里自然也是二十八星宿的说法。比如东方苍龙宫的木金土日月火水,指的就是角木蛟、亢金龙、房日兔等等。” 按理他该把七个都说一遍,可他记不住这许多,比如土是指氐土貉就忘记了,便直接跳了过去。 “哦?”易吉恐怕是第一次听到这说法,顿时来了兴致。 陈程说:“易是勿日,就是避免日星,日星有四个。分别是房日兔、昴日鸡、星日马、虚日鼠。房日兔的缺点是傲慢,昴日鸡的缺点是自负,星日马的缺点是孤傲,虚日鼠的缺点是易争。倒是都有些相通之处。易老师要想前途安泰,自然避免这四点,须知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果然,此言一出,张征大喜过望,显然是极为满意的。 易吉也不住点头称是,末了又说:“那么,可有周易的说法呢?” 第42章 无辜过江龙 扯周易,陈程拢共只会几句。居然愣是让他找到了一句“合适”的。 他说:“易者,勿日也。易老师又是九龙派的掌门。周易有云:初九,潜龙勿用。初,第一位。九龙派的第一位即掌门。潜者,水、夫、日三个字构成。所以说九龙派在人多的水上,潜龙勿用,应该小心谨慎,否则只怕有祸事。” 他之前说了这么多好听的,现在为了往周易上硬套,吓唬对方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易吉也没有不快,而是认真听了进去。以后执行得还不错。只是终究于几年后的一天,在船上遇到胡斐和袁紫衣,最终变成落汤鸡。方才想起陈程当初这句批语,更是对陈程信任有加。 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他颔首对着张征笑笑,显然是对他找来的人极为满意。张征也是乐见其成。他说:“陆小友此言,我记下了。” 就在此时,忽一人说:“不是这位算命的兄台怎么称呼?” 陈程闻言望去,只见问话者是一位红脸膛酒糟鼻的大汉。他记起昨日进门的时候,这人是三位韦陀门的英雄之一,便拱手说:“飞马镖局,陆科。” 那汉子坐在下首,他环顾了一眼他的两位同伴。另两人显然都是不想他继续说下去的,只朝他递眼色。但他略一踌躇,还是说了出来:“我看你不像姓陆。” 张征脸色变得不大好看起来:“杨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以为这汉子是和陈程有私仇。他们有什么恩怨情仇不关他们九龙派的事,可这要是在九龙派闹起来,丢的可就是九龙派的脸了。原本这时也不该他来问这话。只是这陈程是他选来易吉算命的,要是发生不快,他脸上也不好看。 那杨姓汉子拱拱手:“张老师,今天不是我杨宾生事。而是我看此人图谋不轨。” 陈程皱眉。他与这人素不认识,若说是来寻仇的,只怕不像。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易吉此时也是脸色不虞了:“这是怎么个说法?” 杨宾说:“易老师,我这是怕你们被这人骗了。此人不是飞马镖局的人,也不叫陆科,而是叫陈程。” 陈程轻叹一声,想来是他的画像太出名了,竟然混吃混喝都能被人认出来。 易吉皱眉:“陈程?是……”他看向张征,作势询问。他最近一阵都在关心自己的寿辰,江湖上的大事没注意。陈程是干什么的,自是不清楚的。 张征也皱起眉来,他比起师兄好一点,听说如今湘地里有这么一号风云人物,好像是抢了谁的宝物。不过他最近别有心思,也不太关心。 杨宾见两位主人都不置可否,以为是信不过他。他性子本就莽撞。否则也不会两位师兄都劝他不要在易吉的寿宴上闹出事来,他仍觉得自己既然是代表师父来祝寿,就有义务路见不平一声吼。 事实上,除非陈程真的被证明心怀不轨,否则易吉哪里会感谢他?只会觉得他有些烦人。 他当即中怀中取出一张画像,摊开在桌上:“各位请看,这就是今日在江湖上搅起风浪的陈程。他和这位自称陆科的家伙,是不是同一人?那么他潜入易老师的寿宴,又有何居心?” 陈程也是无语,不知道对方脑补了个啥,不等其他人开口,便说:“不错,陆科只是我的化名。我本名正是叫做陈程。我此来不过是见到名震湘水的易老师大寿,过来沾沾喜气罢了。之所以化名,不过是在下有些仇敌,不愿现出本身而已。” 杨宾冷笑:“你何止是有些仇敌,只怕半个武林都是你的敌人吧?” 此言一出,易吉和张征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陈程站起身,问:“那你是我的敌人吗?” 杨宾不屑地说:“我们韦陀门乃是少林分支,名门正派,不会觊觎你偷来的东西。只是看不惯一个贼人,还以算卦为由,欺骗易老师。” 他这么一说,陈程还真有点不知说什么好了。且不说对他的诋毁和鄙视,单说算卦,他还真是骗人。不过这说得好像别人算卦就真是窥见天机似的。那些人说的是真的么?还不都是假的。谁又比谁清白? 可这话却让易吉彻底恼火起来:“陆小友,哦不,我该叫你陈小友才对吧?” 张征立刻大喝一声:“好你个陈程,竟然骗到我九龙派头上来了。怕是不知道这长沙武林,都是我师兄说了算吗?” 陈程知张征怕易吉以为两人合谋骗他。所以被呵斥了几句也不着恼,这撇清关系的做法古今中外都是职场必备技能。江湖也不过是另类的职场,就像职场其实也是另类的江湖。 所以他便拱拱手:“本人旁的不会,易经之理却是略懂。若是信,那么就信之。若是不信,在下也并无什么好说的。只是大家既然疑我,我便就此别过吧。” 说完,他也不管张征要银子,便昂首出去了。反正要银子除了把张征拖下水,也没有半点好处,估计也是拿不到钱的。 好在他此前散播出去的传言起了作用。大家也基本相信他身上没有那东西了。更何况他若真带着那东西按理应该躲起来才对,怎么会大摇大摆过来吃席?所以也没人阻拦他。只是目送他离开。 出来以后,他回到主厅,对着马春花和曲非烟说:“我们走。” 两人略微有些惊讶,但见他说得认真,也不多问,立刻起身直接到了门口,问那十五要之前寄放的马匹。牵了马后,正要离开,只听后面有人唤:“请留步。” 陈程转头一看,却是十七。他也没见礼,只问:“何事?” 十七走近说:“老师让我给兄台一点心意。”说着,便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出来。 其实这是因为易吉觉得怕这过江龙生事惹麻烦,意思意思打发陈程走的意思。这也是江湖人常见的做法。马行空遇见强人时,这样的事没少做。 只不过数额刚好是张征承诺的一百两。陈程还以为这是易吉因为算命送的礼金。进而以为易吉并没有因为他化名前来而生气,反而专门请人给他送酬金来,便对其印象不错。 其中的误会自然是旁人都不知晓了。 马春花不知道内里发生了什么。不过陈程之前说过,今天算命算得好就有一百两进账,自然也是被误导了。 她见陈程泰然接过来,冲着十七客气几句就转手递给她。她心里只想着,若是陈程平素挣钱都这等容易,那爹爹绝不会对这姑爷有什么意见。一想到此,心里不觉又开心了许多。 三人上马出了长沙城,继续南下。没走多远,他便看到身后多了几个跟班,心里略微奇怪。转念一想,又都明白了。 想来是陈程在长沙露了行藏,他又有身怀宝物的传言。哪怕是现在甩锅给了孙三霸,江湖人也不都这么单纯,自然是对他也不愿完全放松的。 这些人若只是跟班监视,他倒不怕。因为他是真没有这东西。所以他也没有纵马狂奔甩掉尾巴。当然,便是以他的骑术,真要纵马,也跑不快。 如此行了一阵,后面盯梢的三五人,竟有十余人之多。 他们临时起意赶路,夜晚也就没有去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夜宿郊外。他在马春花的指导下一起生了篝火,歇息下来。那些盯梢者,也大摇大摆地就在他们不远处生火住宿下来。 他有过马春花和曲非烟被绑走的经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不敢在这些人的注视下真睡死过去。便让二女先睡,他守夜。 结果那些人只是盯着他,并没有什么异动,反而早早地比他还先入睡。熬到月隐之时,他眼见安全,终于也和衣靠着树桩睡去。 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便在似梦似醒之间,听到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如今陈程以道入武,五感俱佳,立刻心生感应,双目绽开。 已有一道劲风从黑暗中袭来。 …… 【配角传】 杨宾-《飞狐外传》 第43章 比肩向天王 拂晓前夕。 所谓来日苦短,去日苦长,正是梦中人最困的时候,也是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长夜将尽,天色未曜。惟有东方启明星仍有光亮,不负长庚之名。 就在这样的时候,陈程遭遇了偷袭。这样的偷袭对于绝大部分人都是陷入死地的存在。但对于陈程而言,危险,但还不够致命。以道入武,本质上他感受的还是道。 何谓道?自然就有一些玄之又玄的天地感应什么的。 这使得陈程就在梦中听到细不可闻的脚步声,让他惊醒过来。 拳风已至,陈程来不及拔剑,直接就将怀中的长剑就着剑鞘隔了出去。对手左足踢向他手腕,右足飞起,却又奔着他胸口而来。脚到中途,忽然又是变招,左足鸳鸯连环,踢向他的左肩。 陈程却不管对手如何攻来,只是“云隐万山”藏身剑意。双方须臾间缠斗数招,陈程也借势看清了此人身形纤细,似乎是名女子。 那女子虽是赤手空拳,但一直贴身快攻,竟使得陈程拔不出剑来,看来必定是一位擅于短打擒拿功夫的好手。手脚兔起鹘落,十分的干净利落,倒似平日习练有素。 此时,周遭也乱了起来。原本昨夜盯梢在一旁的江湖人士,此刻都陷入乱战,似乎同时遇到了偷袭。黑暗之中,隐隐可见人影窜动,你来我往战作一处。也有人大骂来者何人云云,却无人回答。 忽听一人声音极为惊恐地大喊一声:“你把什么东西弹进我嘴里了?” 这时方有人说:“三尸脑神丹。还敢反抗不成?” 这边立刻有人惊呼:“日月神教!” 也有人大喊:“日月神教不是北地的魔教吗?怎么到我们宋国来作恶了?” 只有陈程心中澄明,知道这是那些排教引来对付他的。同时也有些奇怪,对付他就是了,怎么和那些盯梢打了起来? 其实日月神教终于寻得陈程下落,当然是不肯多等,立刻就选在清晨出手。只是他们也不清楚那些跟班与陈程是什么关系?既然敌友难辨,以日月神教的作风自然是一起杀了,反正也不多费什么劲。 谁知,前几个悄悄暗杀了还算顺利。这边陈程忽然察觉出手,立刻惊醒了剩下的人。 这些人本就不是来自同一处,既担心陈程偷袭,也担心其他人不轨,心里提防得紧,一看不对,还没弄清敌人是谁,就先打起来再说。 陈程一剑荡开对手,说道:“东西不在我手中,被孙三霸夺走了。缠着我没有意思。” 对手眼见偷袭失败,并不能迅速拿下陈程,也边打边说起来:“有意思得很。东西是一码事,你招惹了圣教还想跑?”听声音应该是一位中年女子。 陈程也禁不住被这说法逗乐:“明明是你们先找上门来,如何成了我招惹你们?” 中年女子说:“在圣教面前还敢反抗的,还不算是招惹吗?” 陈程呵了一声:“贵教这么霸道?莫不是教主是总裁吗?”他说了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霸道总裁梗。 原本这只是调侃,却不想惹得女子大怒:“大胆,安敢辱我东方教主!”其实她也不知道总裁是什么,但她听这语气,猜测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陈程无语,对这些狂热的教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是他实在想岔了,排教那些人是真狂热教徒。日月神教的人么,装虔诚而已,寡廉鲜耻不比丁春秋的星宿派好多少。 也就是这些人因为出身,没法投靠清国朝廷。否则还不在“我大清”官场混得风生水起。 此时天色微明,陈程已经能隐约看清对方的面容和衣着。不太真切,不过依稀能看出是穿着一袭黑衫。 陈程说:“你们日月神教怎么会和那狗朝廷搅合在一起?”他故意没有说金国朝廷,原是故意用模棱两可的话诈一诈对方。毕竟之前遇到的人都不承认勾结金人。 不想这妇人却光棍得很:“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易吉么,杀不杀他,对我们影响也不大。反正有人埋伏在里面就行了。” 陈程一怔,这怎么又扯到易吉身上去了。不过他倒是想通,为什么自己昨日刚刚在长沙易府现身,清晨就追杀过来了。大约是他们本是去对付易吉的,结果自己比易吉重要,临时改了主意。 之前黑暗之中,陈程看不真切,被近身擒拿一时所逼有些施展不开。现在有了些许光亮,他先是扫到了一旁躲着的马春花和曲非烟,见到二女都安然无恙,心中大定。 马春花毕竟江湖经验不少,一见夜袭,当即就抱起曲非烟捂住她的嘴,悄悄往安全地方躲。 恰巧,陈程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大声喝问两人,便是不愿暴露两人的位置。他没有听到两人的声音,料想二女应该没有出什么岔子。 由是两人心有灵犀。直到晨曦初临,都眼见对方无碍,才各自安心。 陈程当下变招,以“俱灭十方”式让那妇人无力在黏住他。稍稍扯开距离,长剑出鞘,立刻便是“星耀千海”,波澜潮涨,连绵不绝。 转瞬,两人错身而过,站定,陈程纳剑归鞘。女人惊声说:“原力剑,非得天王老子才稳妥……”言毕,栽倒在地上,顿时气绝。 陈程自然是听不懂这女子的意思。因为他不知道天王老子其实是指一个人,“天王老子”向问天,日月神教光明左使。 女人的意思就是日月神教里可以稳胜陈程的,必须的是向问天。其他高手比起她来也高得不多。当然,这种比较是不会包括教主东方不败的。 陈程很难这么直接下死手的,只是他听到那些教众居然喂人吃“三尸脑神丹”。这可是连他知道那玩意,吃下去是让人生不如死的。 如此狠毒的人,本就该死,不杀然后祈祷他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更何况万一他们出手对付马春花和曲非烟怎么办? 他本来还待在乍明还暗的晨色中分辨出剩下的教众,协助跟班们脱困。虽说对于他来说,跟班也烦人,可这些人大多只是被人骗来的,如同石金牛一般,本质又不坏。所以他还是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 结果,这边女人倒下之后,忽一人大喊:“桑三娘死了,原力剑厉害,快跑。”那些人竟然立刻就四散逃窜而去。 此时东方始白,众人也是莫名其妙被人偷袭,又莫名其妙逃过一劫,都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追击。于是那些人又把原力剑的凶名传回了黑木崖,惹得向问天也对他跃跃欲试,想要交手一番。 众人劫后余生,互相宽慰。只有那被人塞了一颗三尸脑神丹的倒霉蛋痛苦不已。旁人虽然同情他,却隐隐都看不起此人,心想若是自己被喂了药,再怎么也不会在外人面前这般失态,哪还有英雄好汉的气质? 殊不知,这倒霉蛋若是没有中招,换作是旁人中招,他此刻多半也是如此,一副意志坚定的大侠风范的。 陈程也没法管这倒霉蛋了。且不论他虽然心善,也不是什么不分是非的滥好人。就算他现在英雄气爆棚,要为那人住持公道。方法貌似只能单剑杀上黑木崖,挑翻天下无敌的东方不败。 九州能做到这一点的,不知有几人? 陈程先是确定了二女确实什么事都没有,又宽慰了几句。二女这次还真没受到什么惊吓,倒也不觉得什么。 他这才看向北方,金色晨曦下,眼里流离着光芒。 第44章 交好凌退思 陈程再进易宅的时候,是爬墙进去的。 真用爬的,手脚并用那种。他之前仅悟了三天,悟出剑意已经不错了。这轻功真是一点没悟到。 也不能完全怪他。除了时间短以外,还因为当时他在船舱里,白猿没有空间跳,也就没给他悟轻功的机会。 所以他虽然身体灵巧,运动起来也可谓身轻如燕。可毕竟没有掌握到一步跃上将近一丈五【4.5米】高墙的轻功。于是只能跳起来,然后抓住墙沿再翻过去。 听到桑三娘说日月神教会对易吉下手以后,他还是决定回来救人。毕竟在他心目中,这迷信人士还是挺不错的。 他把马春花和曲非烟安排去破客栈先住下躲一会。那地方够偏僻,想来不会有人注意。他则是想办法潜进易宅。 之所以没有直接走正门进去。是因为桑三娘说易宅有他们的内应。他不想被这些日月神教的人发现。 也亏得今天是寿宴第三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前面。否则就凭他这拙劣的翻墙模式,不被发现实在很难。 作为一个江湖人小有名气的剑客,他有着与名气和武功都不相配的轻功。 落地以后,他小心地朝着易吉的书房潜了过去。得益于他曾在这里住过两晚,对内部格局还是比较熟悉的。 等他潜到书房外,透过窗户看进去。只见里面和前日一样,易吉仍是站在上座,下面的几位朋友则换了人。不知道是不是那杨宾惹易吉不高兴的缘故,韦陀门的三人都不在其中。 陈程虽然不会轻功,但是轻身功夫也是不错,潜藏起来的时候又不觉有一种道法自然的仪态。里面的人竟然也因此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不准备贸然闯进去,因为他空口白牙告诉易吉有人要杀对方,易吉未必会信,反而可能打草惊蛇。他准备先看下情况再说。 此时,里边一个面容清癯的老者说:“易老师。你叫做易吉。易就是容易的意思,吉就是吉祥、吉利的意思。那么合起来就是容易吉祥,这本是大吉之兆。不过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原本有吉祥就是已经是一个人的福分了,若是还是容易吉祥,就过了。” 易吉微微颔首:“有道理。” 那老者又说:“人要过得好,最好不要承载太多超出他命格的福泽。所以易吉这个名字最好寻一位能稍稍中和的名字为至交好友。” 易吉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表态。屋外的陈程却不禁莞尔。看来题眼来了,这么一席话的重点就是说出一个名字,让易吉去结交。 结合他之前两天的经历,他想这个名字一定是“张征”。张征安排陈程每天给易吉算一卦,若是昨天陈程没有被拆穿身份离开,想来今天这话就是陈程来说给易吉听了。 老者说:“做人要思危,思退,思变。所以名字中包含这三个词的人一定是易老师天生贵人,一定能为易老师消除多余的福泽。据老夫所测,已经有这样的人出现在易老师身边了。” 陈程闻言也不觉一怔。这听起来和张征没有任何关系啊。莫非他猜错了,这老者并不是张征找来的? 里面易吉也是陷入沉思,小声向张征说:“我认识哪位名字叫思危、思退、思变的人么?” 张征则是哂笑一声:“老先生确定吗?我也不觉得我师兄认识什么张思危,李思变。” 老者轻笑说:“老夫只是说有这样的人,至于是谁就不是老夫所知道的了。” 陈程颔首,这是典型的欲擒故纵。老者若直接说出此人的名字,易吉的相信程度肯定要打折扣。但是易吉自己猜出来,则肯定会相信得多。 他又想,张征举例的张思危、李思变,独独没有提思退。难不成名字和思退有关?这么说起来张征也是收了某位叫“思退”的人的钱,来做说客,并不是说他自己。 果然,易吉又想了一阵,忽地说:“去年中秋的时候,是不是有个荆州知府的人来拜访过?他说他们知府叫什么?” 张征一愣:“凌什么?哦,凌退思……他也没有思危、思退……” 易吉却是点头:“果然是他。退思、思退,都是一回事嘛。” 张征也笑起来:“原来是那人啊。那人当时还准备把凌退思的女儿说给易祎。说起来,当时易祎攀上这么亲事就好了,那可是荆州知府啊。” 陈程心想,这易祎多半是易吉的儿子。 易吉摆手:“此事就别再提了。听说他女儿有心上人,宁死不嫁,甚至还毁容了。” 张征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似想到什么似的:“结不成亲家,也可以交朋友嘛。” 易吉没有接话,又说了些其他的话,便让众人都散去,只留下他师兄弟二人。陈程避开众人以后,又重新潜伏回来。 只听易吉在里面说:“你说这人的说法和那个叫陈程的恶贼说得怎么这么像,我现在觉得不可信。再说了,他的说法里连周易都没用,怎知靠不靠谱?” 陈程一愣,不知道自己怎么昨天还得到一百两赏金,今天就成恶贼了。 又一想,看来易吉确实更笃信周易一些。然后想到昨天自己的话让张征笑逐颜开,显然是因为刚好与今日这番话前后呼应的原因。只是自己的身份出了问题,连带着今天这话也让易吉怀疑了起来。 张征说:“师兄,那陈程虽然可恶,但是算卦这事上确实是有些本事的。” 易吉只是摆手:“我再想想吧。” 张征摇头退出,陈程自然又躲在了暗处。他本想和刚才一样避过张征,然后潜进去单独面见易吉,说明原委。 却见一个身着黑衫腰系黄带的女子探头出来朝着张征示意。张征有些紧张地四下看看,确认没人以后才径直走了过去。 陈程双目微凝,绽出精光,也隐匿好身形跟随了上去。这女子的打扮和死去的桑三娘一模一样,想来也是日月神教中的人。 所以说勾结神教想要杀易吉的人竟然是张征么?那他整这一出算命又是为何?那凌退思又是何许人?是了,刚才提到是荆州知府。 当时陈程问桑三娘是不是狗官府勾结,本意是想诈一诈对方。可对方当即承认,只怕说的不是金国朝廷,而是这位凌退思才对。 跟随两人来到一处偏房,只听那神教女子说:“你花了这么多功夫,可曾说服了易吉?”声音轻佻,充满了嘲讽的意味,显然是觉得他的想法极不靠谱。 张征低声说:“我能说服师兄的。” 女子又是一声嗤笑:“桑长老走的时候说了,今天是最后期限。你的法子不行,就得用我们的法子。” 张征显然是颇为害怕,小声说:“求圣教放过我师兄吧。” 女子哼了一声,并不多说。 张征低头表情仍是不忍,竟然朝着女子跪下:“让我再想个法子。昨天那法子差点成功,可惜想不到那个人竟然是陈程。” 女子脸色一变:“可不许在桑长老面前提起我们见过陈程。你不是想向长乐帮的石破天报仇吗?只要你做了这事,我们替你解决石破天。” 陈程一听便知道,这女子是因为知道桑三娘在找自己。若是被知道陈程在她眼皮底下待了两天,只怕她得好好享用一些日月神教折磨人的手段了。 所以她才立刻抛出一个有诱惑力的建议来收买张征。只是她不知道桑三娘早就知道这事了,她也不知道桑三娘再也不会来找她麻烦了。 张征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阵才说:“好。你们说话算话,替我女儿出气。” 陈程眸光则闪过一丝精芒。现在跟着他去见易吉,想来就不会口说无凭了。 …… 【配角传】 凌退思-《连城诀》 第45章 一合破六合 就在此时,陈程忽然觉得背后有脚步声,猛然回头。却看见一个红脸膛酒糟鼻大汉指着他。 这正是昨日拆穿他身份的韦陀门杨宾。 杨宾见到是陈程,脸色陡然一变,却又立刻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陈程也不知道他意欲如何,不过他本来也不愿暴露自己,便以口型来询问:“做什么?” 杨宾举了拳头,又指了他,用口型说:“打你。” 陈程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酒糟鼻了。若是换个时间他或许一笑了之,也可能和对方逗乐一会。但今天显然不合适,他摆摆手。 杨宾也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已经是直接一拳打来。他的拳颇为怪异,看起来像是猴拳。 陈程自然是不认识,这便是韦陀门拳、枪、刀三绝中的拳。不过这不是正宗的六合拳,而是六合拳为根基的“赤尻连拳”,以猴拳为形,乃是一套近身缠斗的小擒拿手法。 也是他今早才对付过同样以擒拿手闻名的桑三娘,自然触类旁通,觉得眼熟,轻轻避让开,就要以拳为剑,击倒对方。 就在此时,他只觉一阵眩晕,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便要晕倒过去。 不好,这是传说中的中毒了吗?这杨宾居然用这等手段?他们之间有此等仇怨么? 正当陈程脑中闪现过一连串惊叹时,却看到杨宾也是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有第三人偷袭?陈程闪出这个念头,心中一凛,却始终不见有人出现。过了大半炷香【三分钟】,他和杨宾才恢复过来,各自摇摇晃晃站起来。 杨宾瞪大眼睛,小声问:“怎么回事?” 陈程摊手,同样小声说:“我如何知道?” 杨宾略一思量,又是一拳打来:“你个恶贼,害我被师兄埋怨。” 陈程这才知道自己结下的到底是什么梁子,心里却是好笑。昨天明明是杨宾自己跳出来戳穿他,怎么被责怪了还是他的错? 这次他急着离开,也不留情,直接一招“青冥百里”击中对方右手上臂内侧,让他一时半会抬不起手来。 “你怎么又在这里跟人打架……咦,你不是陈程吗?你昨天走了,今天又回来,想要做什么图谋不轨的事?” 又一个声音响起来。陈程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矮小之人。而那人身旁则是一个白脸膛的汉子。这两位正是此前一直与杨宾一同出现的人,想来就是他的两位师兄。 陈程往屋内看了一眼,眼见张征与日月神教的女子都已经不见,心中着急,也不愿和这二位纠缠。他只说:“张征要害易老师,各位莫要阻我。” 谁知陈程不说还不打紧。因为这韦陀门的三师兄弟本身就不和。杨宾若是真有个好歹还有的说,这只是挨了一拳,才懒得替他出头。 而且这杨宾为人莽撞,昨日两个师兄都劝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这陈程骗易吉是周瑜打黄盖的事,说破了哪个脸上好看吗? 可陈程现在的说法,在这二位看来就实在是有点侮辱人了。张征和易吉什么关系?他们这三天又不是没看到,那可不比他们韦陀门的塑料兄弟情,真是比亲兄弟还亲。陈程编出这么拙劣的谎言,这不是侮辱他们的智商吗? 当下一刀一枪就夹击而来。刀是六合刀,枪是六合枪。所谓六合,“精气神”为内三合,“手眼身”为外三合,其用为“眼与心合,心与气合,气与身合,身与手合,手与脚合,脚与胯合。” 他们师兄弟不合,极少联手。结果此刻用以围攻陈程,竟然颇具威势。真如同他们的门派名称一般,有韦陀伏魔之势。 杨宾见此,不觉快哉。从他“检举”陈程开始,就感觉诸事不顺。他一向自忖是韦陀门中唯一能继承师父衣钵的传人,竟然被这小子一个照面就给收拾了去,更是不忿。此刻见到刀枪合击,眼见那小子很难抵挡。想来不需要几个回合便能教他做人。自己少不得也得上去狠狠揍几拳才是。 那矮小汉子一招使出,逼退陈程,当即又大喊道:“尉迟连,‘四夷宾服’。”他使的是刀,“四夷宾服”是枪的招式,自然他在招呼合击的套路。 果然这一招,又迫得陈程慌忙闪避开。 那白脸膛汉子原来叫做尉迟连,他也回应着:“孙伏虎孙师兄,‘横身拦腰斩’。” 原来他是二师兄,听他叫大师兄叫得如此阴阳怪气,就知道他是不服气这师兄。刚才被师兄指挥了一回,现在就叫了一个刀的招式,显示出他和大师兄的平等地位来。 杨宾却是皱眉,尉迟连这指挥得太过刚猛。他们只是想要教训陈程,可别真把人打伤打残了。他虽然暴躁,可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再看陈程的狼狈像,竟然是连剑都拔不出来。不觉大喊:“不可。” 只是这一声已经晚了。陈程忽然剑光一寒,牵动刀枪,将其引来交击到一处,人已掠出几步。 杨宾骇然,他愣是想不出对方竟然可以这样出剑。那么之前陈程不出剑,只怕也不是被逼无奈,而是不愿伤到两位师兄吧? 韦陀门两大绝学的合击之下,陈程不过一招就破敌。他们三位中不管哪一位只怕都比他差得太远。只是若是他一起用拳夹击上去的话,定能留下陈程吧?毕竟他还是三人中最强的。 当然,在两位师兄的脑中,前面的惊讶差不多。最后一句则改为,杨宾来了更不抵事。 已一击脱离的陈程沉声说:“我去救易吉,勿要阻我。若是有什么误会,改日战过。” 等他赶到书房,也不及申明来意,直接推门闯了进去。只见易吉与张征正面面相对,正要说些。见到他,两人俱是转过头来,都是一脸怪异。 终于,还是易吉先开了口:“陈兄弟,你昨日不是离开了吗?这去而复返又是为何?” 他心里想的却是,明明昨日用了一百两打发他,看来还不够么?只是他偷了别人的东西,找上自己做什么呢?是要自己给他当和事佬么? 陈程见到两人的神色,一个疑一个惊,看起来是还没有动手的样子。心下也稍宽下来,看着张征的眼神,便多了一丝戏谑。 他说:“算命。昨天那一卦还没有算完,我始终觉得有些不安,今日特来补上。” 易吉皱眉,便在此时,他看到韦陀门的三位提刀挺枪地杵到了门口,心里更狐疑了。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拿腔拿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那你说说。” 陈程说:“昨日说到你勿日,忌太满。所以命里应该亲近一个人来分薄你的满。” 易吉有些茫然了,这不是和之前老者说得差不多吗?张征也有些糊涂起来了。 孙伏虎三人看着陈程说什么救人,估计又是胡扯,只是现在主人愿意听他胡扯,也不好说什么。只等易吉翻脸,他们就要进去再战一场。 陈程继续说:“这个人应该是一位朝廷大官。” 易吉看了一眼张征,陈程是张征推荐的,今天的老者也是张征推荐的,两个人说一样的话,这里面莫非有什么关节之处?他虽然迷信,但为人也算精明。除了拿玄学骗他,其他事他还是能很快看出不妥之处。 张征则是更糊涂了。 陈程又说:“前番我说的是,易者,即为周易。周易者,乃道之基础,又并非完全等于道。所以不可太满。易老师,当结交之人,自然是前江陵知府……” 易吉打断:“不是荆州知府?” 张征忙说:“荆州、江陵相邻,是不是应了姓凌的凌字。” 陈程哈哈一笑:“没有这么牵强的。江陵现在就是荆州。我说的是前江陵知府却不是指凌退思,而名曰似道,全名贾似道。”他对贾似道可没半分好感。不过现在嘛,需要这个名字来逗逗大家。 张征忙说:“不对啊,是荆州知府凌退思才是。” 陈程猛然转头看向头,双目冷峻:“张老师,你为什么就这么希望这个人是凌退思呢?” …… 【配角传】 孙伏虎、尉迟连-【飞狐外传】 第46章 五招败四人 易吉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虽然迷信的人智商未必高,但也不是真傻啊。他一听,之前的一切快速从脑中闪过,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张征自知入了陈程的圈套。这倒不是因为他就蠢。而是因为日月神教女子的命令,让他心理负担太大,一时有些患得患失,心绪不宁。所以他在准备在动手前最后劝说一把。 再加上那女子提醒他不要透露见过陈程,又让他一时想岔了,以为陈程和那女子有什么关系。此刻见到陈程出来说这些,还以为这是来协助他劝说的。于是一晃神,就口不择言了。 他见到陈程发难,面上闪过一丝惊惶之后,立刻镇定下来:“因为这是你昨天私下告诉我的啊。我看你是图谋不轨。孙伏虎,你们快助我拿下此人。” 韦陀门三兄弟早就看得不耐烦,一听张征邀请助阵,哪还按捺得住,直接冲进来围攻。 只是尉迟连想的是:“为何只叫大师兄的名字,我不配有姓名么?” 杨宾想的则是:“大师兄果然只能被人呼来喝去,以后韦陀门的当家人可不能是他。” 陈程本想说张征想要杀易吉。可又想着现在说,只怕没人会听他的所言。若不露一手,镇住这几位,直接拿下张征,终究只是徒劳。 他也不多说,当下长剑在手,上字诀一起,就要以势压人,直接折服张征。只是他这次未免有些小觑了韦陀门。 韦陀门的刀枪拳三绝,若是单独用出来,这三兄弟半斤八两都不差多。可巧就巧在它们同出一源,却又各不相同,配合起来竟然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若说之前孙伏虎与尉迟连两人联手,就有三个同等水平人的实力,此刻三人联手,竟然有六人的水平。 这边张征也从腰间拔出九节鞭攻来。九龙派得名就是因为他们的成名绝技乃是九节鞭。九节鞭并有软鞭与钢鞭之长,内外兼修,非同小可。 他长鞭挥出,陈程一剑拨开,鞭身卷在一旁的桌上,竟是将其击得粉碎,只怕有几百斤的力量。这若是抽在身上当场就可以让骨头粉碎。 张征这一手虽然颇为惊艳,但最先被惊讶到的却是他自己。他不是被陈程所惊讶,而是因为韦陀门的三兄弟。 这三位比起他而言,只能算小字辈。平时他何曾将这三人放在眼里。却见这三人联手竟有如此威势。就算他和师兄两位长辈一起以大欺小都不是对手。由是心中大定,合四人之力拿下陈程易如反掌。 接下来惊讶的自然就是三兄弟。在他们眼中九龙派的前辈比他们大得多,又比他们师父小得多,最多比他们强一点而已。岂知张征都是这等本事,那易吉岂不是更强? 旋即惊讶散去,三兄弟又是大喜。因为他们韦陀门的招式刚猛无比,而那张征的鞭子又颇为缠人。如此正合了刚柔并济之道。心想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陈程一番。心里自然也就忘了,就算合四人之力,拿下了陈程,哪里又有什么面子?同时也没注意到张征下的全是死手。 张征一见大家配合如此之强,心里暗叹:“陈程啊陈程,休怪我手下无情了。怪只怪你非要来发这笔财。”到此时,他还以为陈程去而复返是贪图算命钱,根本不疑是自己的谋划暴露。 从陈程被迫撤回自己半招,而没有将上字诀全部用出来起,他就知道今日是遇上了平生未见的强敌。 易吉此刻眉头紧锁,并无言语,似乎并不想搭理这五人之战。只是他看向陈程的眼神不免就像看一个死人。若没有强龙过境,单局限在长沙,他自己就算无敌的存在。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招架住这四人的联手。单是一个张征就不在他之下。 只是易吉未免小觑了陈程,张征加韦陀门三兄弟也小觑了陈程。甚至连陈程自己都小觑了自己。 他一剑涨字诀,先退杨宾。 杨宾是他们中最弱的一个点。不是他本身有多弱,而是他手上有伤,影响了发挥。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他便在五个人难以掩饰的惊讶之中,于他们所有人都想不到,却又在陈程出招之后不得不承认这是唯一个可以穿越各招式的角度。 剑芒起,杨宾退。 转手他眼中寒芒已经射向了孙伏虎。毫无疑问,他现在是剩下三人中最弱的存在。 这一眼看得孙伏虎心中大骇,竟然生出惧意。尉迟连则是又惊又喜。惊的是陈程眼光如此毒辣,竟然这么快就发现孙伏虎这个短板。喜的是看来这是大家共识,他尉迟连果然是三兄弟中最强的。 然而陈程出手的对象却不是孙伏虎,而是最强的张征。最强的张征恰恰也是最弱的一环。他强是强在武功修为更高,弱则是弱在他在韦陀双绝之下格格不入。强在个人,弱在团队。 陈程再次以势压人,正面迎上张征的九节鞭。正面相击,并无半分花巧。 蠢货。张征已经开始笑了。陈程的剑法高明让他都感到忌惮,但是他也能感觉到此子明显不懂内功。所以他与寻常人甚至末流武者相比,他的力量确实不错。但怎么可能撼动他苦练几十年的九节鞭呢?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找死。 但剑与鞭相交,他立刻知道自己错了。 孙伏虎与尉迟连先是被小小震惊。因为他们被误导了,实在没有料到陈程的目的竟然是张征。 然后则是心中生出惧意来。这是怎样的人,竟然能凭借一把材质普通的剑,正面力敌几百斤力施放出来的鞭子?而且还能直接击穿对方? 能做到这点的,随便一个都是江湖上的传奇人物了吧?近的有铁掌峰的裘千仞,稍远南边有大理段家一脉,西边有蜀中的灭绝师太。 陈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儿怎么做得到? 陈程当然能做到。他修的是武道,是找出敌人的弱点,然后攻击之。所以他很容易出现遇强则强的情况,当然有时难免遇到稍弱他也难以压倒性击败。同时,大道无形。所以人多的合击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加成。 要知道,同样走这条路子的另一位白猿传人,顷刻间可以击败两千甲兵。他才面对四个人而已,小意思。 当下心中澄明,静看阶下蚁,应登别峰顶。 九节鞭最大的弱点便是它的力道是一节一节蔓延过来的,中途会由链接处来传递。陈程正是击在了还未完全怒张开来的链接处。此处并没有巨力。陈程一剑破敌,直接划破对方脖子。 面对长沙境内最强一阶的四人联手,陈程不过五个回合就轻松制敌。所有人的脸上都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讶色。 看着缓缓渗出的血珠,陈程低声说:“可以住手了吧?现在我们来说说你是怎么勾结日月神教想要谋害易老师的?” “胡说八道,张老师岂是这样的人。”杨宾最为鲁莽,当即就大吼起来。虽然他其实和张征没什么交情。不过陈程之前是偷东西的贼,又改头换面潜入易宅,明显不是好人。作为江湖侠士,这点是非观念他还是有的。 孙伏虎本来也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好像都不太适宜。这事还得看易吉的态度。他还没有朝易吉看去,就听到二师弟的惊呼:“易老师,你怎么了?” 陈程此时也注意到了易吉的不对劲。刚才打斗,他全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作壁上观也罢了。现在他连坐姿变化都不大的依然坐在那里装菩萨,这就万万说不通了。 “迷药?”杨宾忽然大喝一声。 易吉依然没有动。不过他眨了眨眼睛,想来是表示同意。 第47章 心疼的姑娘 好在,莽人不等于傻人。 韦陀三傻立刻协助控制住易吉,又让人请来易吉的弟子们。陈程当下告诉了他们自己听到的阴谋,不过三傻的故事就隐去不说了。这让三傻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弟子们一面照顾师父,一面监禁师叔,一面控制师叔的弟子,一面搜捕日月神教女子。一番大动干戈之后,居然把那女子也锁拿住了。那女子派头十足,实则武功平平,不过是狐假虎威之徒而已。 那女子见到被人抓住的张征,第一个问题却是:“你下毒了没有?” 张征原本还一言不发,想要赖过去,看见这队友愚蠢如猪,只得点头。实际上他就算不说,只要易吉身死,再把茶杯拿去一查验,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他此刻反倒是希望师兄多活一阵。 弟子们一听,又惊又怒:“下毒?师叔你好毒,你竟然下毒?” 陈程倒是奇怪,这下毒想要杀人不奇怪。可这毒性是不是太差了一点啊?这折腾了半天,易吉还在那眨眼呢?难道不是想杀人,只是想毒成植物人? 那女子又说:“呵呵,这金波旬花天下奇毒,就算闻一闻,也会致人昏厥。一旦中毒,再无解药。” 听她此言,众人又是一阵暴怒,拳打脚踢的也不少。 陈程立刻想通了,自己和杨宾动手的时候,是什么让他短暂昏迷。想来就是里面下毒,飘散出来的药味被两人闻到了。只是屋内的两人为什么没事呢?想来是因为他们知道药效,提前遮蔽了口鼻。 这金波旬花的致晕效果也就那么一瞬,过了就剩下毒性了。 此时也有人小声问:“这金波旬花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那女子嘿嘿一声:“凌退思的独门奇毒,产自天竺,又称恶魔花。” “凌退思堂堂知府为何要害我?” 此时一个声音传来,众人都是一惊,却见说话者赫然是易吉。弟子们俱是惊喜:“师父,你没事吧?” 陈程颔首,原来易吉早就知道师弟有阴谋了。故此玩了一套引蛇出洞。只是刚刚放任自己独斗四人,实在不厚道。不过想来是因为他当时对自己也不信任吧?才静观其变。 就在他一番脑补得出结论以后,易吉此刻也懵了,看了看自己抬起的双手,说:“我没事了?全身还有点麻,不过能动能说话了。” 那女子惊呼:“不可能,吃了金波旬花毒不可能没事的。张征,你没下毒?” 张征也是错愕无比:“不可能啊,我加了金波旬花,还把你给的其他毒一起加了进去,怎么就没事呢?”他现在也不怕承认什么了。反正他还能躲过这一劫么? 陈程低声说:“莫不是以毒攻毒,于是只造成了麻痹效果?” 易吉此时看向陈程的脸色大为亲善:“此次多谢了陈小友啊。来人,先领陈小友下去休息,待会我亲自重谢。” 想来这是要审问二人了,这自然不方便被陈程听了去。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陈程可是少先队员出身,虽说做好事不留名什么的做不到,当场讨赏的事也做不出来。当然是被领了下去。一同出来的自然还有韦陀三傻。 三傻出来,尉迟连迟疑一阵,拱手说:“陈兄,刚才大家多有误会。” 陈程一个不足20岁的小子,比他儿子大不了多少,他叫一声陈兄,已经是给足面子。他是三人中人情世故最好的,也不愿和这样的高手结梁子,自然是说些好话。 陈程笑笑,原本他对三兄弟是有点烦的。可是发现这三人有点愣。跟愣子叫什么劲? 他也拱手:“韦陀门的英雄也是侠义之士,大家就算不打不相识吧。”他虽然没怎么看过金庸小说,可大致知道英雄好汉应该这么说话。 果然此言一说,尉迟连的笑意就从客套变成了真诚:“陈兄以后有什么难处,就报我们三师兄弟的名字。江湖上都要给一个薄面。”他也不想想,陈程武功比他们加一块还强。若是有了难处,是他们三位能解决的吗? 陈程却点头:“正有一事,想借助三位英雄的声望。日前说我盗宝一事,首先盗的是金国朝廷的宝物,其次已经被孙三霸夺走。望三位能帮我澄清一二。” 孙伏虎正不满地看向师弟。这师弟向人示好,怎么把他们三个都算进去。他成了韦陀门代言人么?忽听此言,说的是“三位英雄”,立刻带头应承道:“好说,好说。” 休息了一阵,易吉将陈程请了去,好好感谢了一番。又送上一大笔银钱。 对于这桩事变,易吉也没有太过隐蔽,大致讲了一些原委。根据两人供述,凌退思确实想要结交易吉,原因不详,这两人也不知道。凌退思和日月神教有合作,不过具体合作事项,也不清楚。 张征原本是贪财,只是想要当一个中介人,挣一笔银子。后来却被下了三尸脑神丹,不得不听命。他的方法就是利用易吉迷信,在大寿上找人算命给易吉听。因为易吉最信周易,所以前两天找人说周易,等易吉信进去以后,第三天就是他请来的老道。 说到这里,易吉忽问:“那贾似道是真的利我吧?” 这种时候,陈程哪里好说这是逗你傻子玩的,只好点头应付过去。 日月神教那位则说可能和梅念笙有关,反正她听到上面提过这么一嘴。凌退思对易吉没有杀意,日月神教有。之所以用金波旬花就是为了祸水东引。 易吉长叹一声:“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就要杀我?而且那个梅念笙,当初他带着三个徒弟经过长沙的时候,我尽了一点地主之谊送了一点银子而已,又没真的交情,关我屁……陈小友,我只是说梅念笙梅大侠。你我相交,那自然是不同的。” 陈程现在也回过味来了。原来送钱只是地主之谊,还真以为易吉是个大好人。只是江湖规矩而已……不过这规矩真棒! 易吉又是一叹:“可惜我那师弟,我和他交情如此之好,又不比韦陀门那三个。说不得,我好好照顾他女儿吧,定不能叫什么石破天,木破海的人祸害了去。”言语之中,自然是他已经杀了张征。 陈程也是一叹。张征固然是咎由自取。只是这些武林人士这么嚣张的吗?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人? 他是读过秦国崛起的,自然是自商鞅变法始。变法其中一点就是秦人从此勇于公战,怯于私斗。这宋人的江湖人如此勇于私斗,怯于公战自然也就是必然的了。他得想个法子让武林人士也遵纪守法起来。 这朝廷只怕也不堪重用啊。凌退思堂堂一城知府,居然和江湖人士搅合在一起。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呢?陈程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 又休息一日,易吉亲自送陈程出城。韦陀三傻也是同行。自从他们知道张征被杀以后,三人的脸色都大变了。他们三个互相较劲互不服气就不说了。这九龙派兄友弟恭的,居然直接杀人。这太吓人了。 有了长沙武林旗帜易吉的宣传,又有韦陀门背书。再加上此前跟着陈程想要寻宝的人经历生死之后,也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这陈程不像是身怀宝物的模样。 且陈程初入易府那穷酸相也被人传了出来,不顾礼仪给老婆孩子夹菜的样子,一看就是囊中羞涩之徒。 种种传言传出以后,至此除了几家真正的寻宝者,其他的都散了去,再没人来找麻烦。陈程这一路也变得舒坦起来,好似闲庭信步,兜里又有钱,倒如同郊游一般。 由是马术也渐渐提升一些,他竟然可以尝试与曲非烟共乘一骑。 暖阳牝马,涓溪枯枝。山河已冬,湘水之地却并无萧瑟。陈程轻剑快马,一路长歌: “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年少的心总有些轻狂,如今你四海为家。曾让你心疼的姑娘……” 陈程看了一眼马春花,同时抱紧曲非烟,悄然改了歌词:“如今就在自己身旁。” …… 【配角传】 梅念笙-《连城诀》 第48章 姑娘的心疼 陈程的快乐终于还是散尽了。 随着逼近衡山城,三人都知道分别的时候要到了。最先意识到这点的,自然是更为敏感一些的曲非烟。忽然有一天,她就对陈程的歌笑不起来了,满脸愁容地发着怔。 陈程看在眼中,心里也是有些惆怅。然而这毕竟是曲洋的孙女,他又能怎么样呢?只是他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依然是成天嬉笑。 他毕竟两世为人,腹中的故事可不少。什么安徒生、格林、郑渊洁可没少读,又有什么七龙珠、圣斗士。总有一款能将曲非烟重新逗笑。只是渐渐他也发现,逗笑曲非烟也是越来越难了。 终于,一行人进了衡山城。 陈程问:“你爷爷住哪里?” 曲非烟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小声说:“我不知道。” 这小孩子说谎,有时太假,让人一眼就能看破。陈程与马春花对望一眼,都是无声叹息。他们两位都是成年人,自诩聪明得紧,只觉小孩子幼稚。 却不知小孩子有时就是想让大人知道自己在说谎。我说谎表示我生气了。你不哄哄我吗? 陈程想了想,终究不忍揭破,只说:“找人问问吧。” 听闻此言,曲非烟低头不语,只拿手扯紧他的衣袖。马春花心头一软,也拿手捏住她的另一只小手。 曲非烟低语着:“大哥哥。” 陈程嗯了一声,转头看向她。 曲非烟却只是叫他,没有说话的意思,又走几步,她忽然说:“大嫂。” 脚步陡然都停了下来,马春花抿嘴笑着说:“你不是叫我春花姐姐的吗?” 陈程哑然:“你怎么就懂什么大嫂了?” 曲非烟的语调并不怎么高兴:“我怎么就不懂?你们晚上经常趁我睡着了就睡一起。” 马春花白皙的脸色立刻红得好似真正的春花。 曲非烟并没有抬头看到这一幕,只继续说:“我懂。我又不是六岁七岁的小孩子。” 陈程笑眯眯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嗯,你八岁了。” 曲非烟扭开头,不让他荼毒自己的头发:“我马上九岁了。” 平时曲非烟最喜欢陈程摸她头发的。陈程又是一叹,心中竟然有点痛。 辗转问了好些人,总算问到了曲洋的居所。找上门去,却吃了闭门羹。曲洋根本就不在这里。 一个邻居看了他们一眼,说:“别敲了,里面没人。” 跟着过来一路都阴沉着脸的曲非烟忽然说:“遭了,我爷爷原来不住在衡山城,那我们找不到他了。算了,我们一起去临安吧。”这句话倒是说得颇为轻快,甚至有些快意,算是她这一天来最开心的时候。 那邻居看了看曲非烟,表情有些怪异:“这老头平时都住刘员外家的。你们去刘员外家找人吧。” 陈程问:“刘员外是什么人?” 邻居说:“衡山城的刘正风刘员外都不认识吗?那可是一方巨富啊。” 陈程听了,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只是也想不出自己在哪里听到过。便又领着曲非烟一同又往刘府而去。 远远看到刘府的招牌,曲非烟停下脚步,有些慌乱地说:“大哥哥,别去了。我爷爷怎么会住在刘府呢?定是旁人不清楚,误传的。” 陈程看向自己的义妹,拿手去摸她的头,可是想到她有些排斥,最终还是停下了手。曲非烟伸出手,把他的手扯到自己头发上,双眼有些晶莹:“我们一起去临安不好吗?” 陈程差点就脱口而出一个好字,终究还是说:“里面是你爷爷啊。我答应过你爹爹的。” 曲非烟没有应声,轻轻抱住他的腰。他笑了笑,并不开心,低声唱着:“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曲非烟也笑了,也同样不开心:“这歌又不好听。” 陈程抱起她,方才忆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在大街上这么做过。毕竟她已经不是六岁七岁的小孩子了。走到刘府门口,敲了门。出来一位家丁,陈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请问有位曲洋住在这里吗?”在别人家里不找主人,这本来就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事。 但家丁丝毫不觉得奇怪,只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陈程指了指怀中的曲非烟:“这是曲洋的孙女,他父亲托我带她来找曲老爷子。” 家丁并没有说什么请稍后容他禀报什么的,直接就将他们领了进去,去见曲洋。 一路走进去,还没有见到人,便听到一段乐声。饶是陈程不太懂这古代的音乐,一听之下也瞬间回忆起了当初背诵默写的白乐天的《琵琶行》。琴声是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箫声则是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他不觉随着节奏摇头晃脑起来。 曲非烟也忘了之前的惆怅,频频颔首。马春花则是眼中陶醉,只稍逊于陈程为她唱歌之时。 一曲奏完。家丁将人领了进去。陈程只见手中握箫之人,是一个身穿酱色茧绸袍子、矮矮胖胖、犹如财主模样的中年人。而手搭琴弦的人则是魏晋隐士般潇洒不羁的老者。 那财主见到家丁进来,脸色有些不虞:“我与曲兄正在探讨音律,无事不得打扰,你是家里的老人,怎会这也不知道?”果然,这人就是刘员外。 家丁等他说完以后,才见礼说:“老爷,这是曲先生的家人。” 刘正风脸色顿时缓和下来,看向陈程:“曲大哥,这是你公……”子字还没出口,又觉得不太对。这陈程才多大岁数? 曲洋也是虚起眼睛,定睛看来。陈程微微欠身,将有些闹别扭半转过脸的曲非烟的脸让出来说:“曲老爷子,这是你的孙女曲非烟。” 曲洋先是一怔,然后颇为欢喜地说:“非非。” 曲非烟看着曲洋,心中的难过再是掩藏不住,哭声说:“爷爷。” 曲洋上前两步问:“你怎么来了?灵风这小子呢?” 陈程轻叹一声,将曲灵风之死和临死嘱托说了一遍。曲非烟越听越伤心,最后已是哭得全身抽搐。众人皆道她是为了父亲之死。唯有陈程却想:“会不会其中还有一丝是因为和我分别呢?” 刘正风长叹一声:“曲大哥,节哀。小弟这一曲送给曲贤侄吧。”说吧,一曲既生,听得人肝肠寸断。 曲罢,曲洋摇头说:“若是品箫,当以刘贤弟为首。我那孩儿非说他师父黄药师造诣不凡。黄药师的曲子过于注重技法,而忽略情感,终究落了下乘。” 刘正风颔首说:“不错。若论武功,你我二人加起来也不配在东邪黄药师手上过一招。但是说到曲艺,这黄药师却是不配和我们相提并论的。” 说着,两人又探讨起乐理来,完全不顾及这里还站在四个旁人。 陈程也是咋舌。这刘正风也罢了。曲洋听到自己儿子死了,又见到自家孙女在面前,悲伤不到一炷香【五分钟】就开始聊音乐,脑子多半是不怎么正常的。 听了大约两盏茶【二十分钟】以后,曲洋终于又想起了他的亲孙女。感谢过陈程,伸手去接陈程怀里的曲非烟。曲非烟只是哭,怎么也不肯从陈程身上下来。 陈程也是不忍,又是好言宽慰着你爷爷很想你。终于才把泪眼模糊的曲非烟交到了曲洋手中。曲洋抱过曲非烟,立刻放到地上,牵着她的手,继续感谢陈程。 陈程脸上透着僵硬的笑容,毫无情感地应诺着。直到刘正风说先带二位下去休息一阵,来日让自己儿子带两位在衡山城里逛逛。他才点头转身离开。 等到别过头,他只觉鼻子说不出的酸,什么武道也无法阻止的一道郁气冲入眉心,让他眼睛湿润起来。 再看向马春花,已经无声抽泣起来。 …… 【配角传】 刘正风-《笑傲江湖》 第49章 采花云中鹤 第二天,刘正风叫出自己的长子,让他陪陈程他们去逛逛衡山城。这作为东道主,面对上门的恩人,带着去游玩一番,自然是应该的。 按理说,陈程只是曲洋的恩人。但曲洋的恩人就是刘正风的恩人,这事很合理吧? 看着刘正风和曲洋两脸和气地看着自己,以及刘家长子温润的笑容。 曲非烟死死牵着陈程的手,说:“我不要人陪。我只要大哥哥……和大嫂。”听起来,大嫂是添头。不过也只需要这一个添头就可以了,其他人别来了。 刘正风对音乐很在行,对娃娃心思就不太明白了。看了已经成家连孙子都有了的长子,心想这是太老了,笑笑说:“不妨,老大,你去把老二唤来。” 老二来了,曲非烟依然撅着嘴:“就我和大哥哥去玩,不行吗?” “不妨,老二,你去把老三唤来。” “……” “不妨,老三,你去把老幺唤来。” 幼子刘芹才十三岁,其实要陪客人是不妥的。不过刘正风想着他是在逗小孩开心呢,也不在乎。结果刘芹果然不是什么好人选,见到陈程这个外人,他反而有些怯场起来。 陈程颇为尴尬地看着这一幕,用力捏了捏曲非烟的手,示意她可以了。曲非烟其实本身是极为聪颖的,也知道再撒娇下去,大家都下不来台。她只是想向大家表明她的某种态度,可不是要搞出什么难堪来,便轻轻点头,不置可否。 刘芹领着三人出了门。曲非烟说:“大哥哥,我不想走路。你背我好不好?” 陈程其实也挺聪明,一听就知道妹妹是想到最初他就是背着她躲避元军追击的,柔声嗯了一下就弯下腰。曲非烟飞快跳了上去。 刘芹领着三人在城中游玩,中午又问曲非烟想要吃什么。曲非烟没怎么搭理他,他也不恼,只是笑笑,便领着去了他认为最好的酒楼。 陈程看在眼里,觉得这位富家公子家教甚好,心地不错,就是胆子小了点。不过他一个财主,又不是江湖人,要这么大胆子做什么? 他之所以观察刘芹,正是想要见微知著,了解一下这刘府的家风。毕竟以后曲非烟要生活在这里。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也不能让人将她带坏了。这是他心尖尖的妹妹,分别在即,怎么能不为她多考虑一些呢? 下午依旧是闲逛,陈程依然背着曲非烟。曲非烟终于心情好了些,甚至对群玉院产生了好奇,问这是什么地方,只让刘芹面红耳赤。 扶着曲非烟背的马春花也不觉笑了起来。之所以扶着曲非烟,是因为她见到陈程一直背着小丫头,总怕陈程累到,忍不住就想要分担一点。至于青楼什么的,马春花一个跑江湖,哪能不知道呢。 又在外面用过晚饭,继续看着夜景,终于曲非烟沉沉睡去。陈程回到刘府,将她交给曲洋,就此告别离去。 曲洋挽留说:“贤侄再在衡山城游玩几日吧?” 陈程摇摇头:“不必了,我本来也还有其他事。最好就趁着曲非烟现在睡着了,我便走了。若是当面,又舍不得了。”他说舍不得,却没有说谁舍不得。 曲洋轻叹一声,他是乐痴,又不是智障,孙女和她这位义兄的感情,他哪能不知。 陈程也不多说,牵着马春花便离去。他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决绝。或许不这么决绝,他便走不出这刘府,走不出这衡山城了。 曲非烟瑟缩在床上,根本抑制不住眼泪。 笨蛋大哥哥,我没有睡着。大笨蛋,以后不理你了。永远、永远不理你……除非下次见到你,你逗我笑。 陈程连夜离开衡山城,一路向东。一连两天显得对什么都没有多大兴趣。马春花一路宽慰他,逗着他。他知道马春花的关心,终于还是朝着她露出笑脸。 这天,两人在客栈里吃着排骨大面。 听得旁边一桌有人说:“张员外家里又哭起来了。” 不知道为何,明明是事不关己的闲闻,仅仅是因为“员外”二字,就让陈程分心听了去。 另一人说:“造孽啊。谁知一个来投奔的小娘就被那采花贼给祸害了呢?” “可不是,听说那采花贼‘穷凶极恶’云中鹤可是四大恶人之一,别说官府了,就算寻常武林高手都拿他没有办法。” “还好他在张员外家做完案以后就离开了。” “听说他喜欢采寻常人碰不到的女人,而且行事颇为张狂,还敢发出预告。” “是啊,听说他去衡山城找刘员外去了。说刘员外家里的小娘滋味肯定不错。” 陈程听到这里,已经将碗一推:“收钱!走,回衡山。”后一句自然是对马春花说的。 马春花听了不觉好笑。这曲非烟才八岁,怎么也不该是对她有什么企图才对。而且她的爷爷可是日月神教的长老,武功不弱,云中鹤真的敢招惹吗?便是那个矮胖财主,俨然也是大家水平。 只是见到陈程如此着急,马春花心里也高兴得紧。我家男人便是这样在乎身边人。 一路疾驰回衡山城。刚入了城,陈程颇为难得地一马当先。马春花在后面忽然惊叫一声。他转头一看,却见马春花胯下的马轰然倒下。 原来是他急着赶路,居然把马都给累死了吗?不是说公马耐力好于母马。怎么公马反而先倒下?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他便要勒马去帮助马春花。便在此时,他感到一道劲风袭来。 已是有一阵没有遇到过敌袭,这让陈程心中一惊。莫非这路遇有人说采花贼来衡山城作案,本来就是引他入彀的阴谋?转瞬他又觉得此念可笑至极。若是对方能找到他人,又要对他动手,哪里需要这种计策?而且又哪来的信心,他一定就会被那三言两语所引导?莫非对方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吗? 只有小说里才有这种一环扣一环,寄希望于对方选择却还总是成功,看似巧妙无比实则漏洞百出的“计策”。现实中的计策一定是简单易行,并且没有一个选择项是交给对手自行完成的。 按理念头应该远比动作快。但对于入道的陈程,这个理说不通。 他心念一起,手中已是上字诀顺风迎了上去。马春花在侧,他不敢与敌周旋。他不知道敌人是谁,有多少人,会不会伤害马春花。他务求硬碰硬,直接斩下胜利。 剑与对方兵刃相交,也不过电光火石之间。这时他方看清了这从侧后方袭来的人。身材极高,却又极瘦,便似是根竹杆,一张脸也是长得吓人。 直到此时马春花方才看清有人攻来,甚至来不及出言示警。 来人的武器颇为怪异,竟然是双持着一对铁爪钢杖。刚才与陈程兵刃相交的是他的右爪,紧接着又是左爪朝着陈程的下身要害而来。 陈程这才知道一式“青冥百里”是不易压住对方的。当即“云隐万山”藏字诀荡开对方攻势。只觉自己自向白猿学习以来,从未遇到过如此高手。不觉说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瘦高个也不禁微微错愕:“可以挡住我云中鹤一击,在江湖上也可以算是有些分量的人物了。不过我并不关心你是谁,只想杀了你,然后占了你这小娇妻。” 此人说话的时候神色暴戾凶狠,似乎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哪怕是恶人作恶是最爱的狂笑,也是没有的。 原来此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云中鹤。四大恶人可是陈程为数不多知道的角色。他当然知道此人不好惹。不过见到此人,他反而心中一喜。云中鹤这模样绝不像是刚采了花。那曲非烟定然是安然无恙。 所以问题就很简单了,杀了云中鹤,万事大吉。 …… 【配角传】 刘芹-《笑傲江湖》 【异闻记】 群玉院便是日后令狐冲躲的地方,也算是致敬名胜了。 第50章 断云猿李剑 马春花脸色大变。 云中鹤武功极高,一手“鹤蛇八打”名震武林。轻功更传说中是天下无双,逝如轻烟,鸿飞冥冥。 而且此人可不是采花贼。不是说他不采花,而是说采花只是他的副业,他单纯就是恶,杀人放火劫财劫色无恶不作。哪怕是在北地,此人也是令人闻之变色的存在。 之前马春花还以为,这不过是江湖上又一桩无聊传言罢了。就像她爹叫做百胜神拳,在遇见陈程前,她会以为这个称号就算有些夸张也有限。谁知这一路走来,她见到的哪个不比他爹强? 既然她爹的称号多有夸张,那其他人的传言也未必就这么写实。 可现在她见到了真人,才知道那些传言非虚。她这一生,没有见过此等高手。当然她在岳阳若见过李莫愁,便会收回这句话。且此人的轻功之卓绝,更是她平生未见。 程郎怎么可能对付这么厉害的对手?这一刻,她感到了一丝绝望。程郎一路与人动手,她见过的场景多了,甚至很多次都害怕得不得了。但要说绝望,这还是第一次。 马春花虽然武功不高,可见识不低啊。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云中鹤左手为鹤打,右手为蛇打,配合无间。这一左一右,让程郎鲜有的狼狈。已经不仅仅是吃瘪而已,是狼狈。 甚至有好几个瞬间,让马春花以为陈程马上就会死在她眼前。若是陈程死了她该怎么办?她一时间心乱如麻。她会假意讨好云中鹤,然后向他复仇吧?在另一个时空,她就是这样杀掉了害死她丈夫徐铮的人。 云中鹤的下一爪立刻将她从混沌中唤醒过来,让她重新提心吊胆起来。这一式只怕陈程再无可能避开了吧? 她虽然这么想,却也希望自己想错了。就像此前几招一样,她也以为陈程避无可避,结果陈程总是以狼狈难堪的姿势躲了过去。但这一次她的错了。 攻出的是左爪,而断了陈程所有后路的是右爪。陈程显然没有了任何退路。 马春花甚至想要闭上眼睛,不忍心看自己程郎的最终谢幕。但她又以一种强大的毅力迫使着自己瞪大眼睛。她既然帮不上任何忙,那至少让她记住程郎最后的容颜。 所以,她看到了陈程忽然气势一变。陈程又一次用出了积极古怪的剑招,而这剑招偏偏就是能刺穿鹤式与蛇式的天罗地网,寻求到唯一的通道。 一剑霜寒,一鹤坠云。 云中鹤被一剑刺中左肩,疼得差点让手中的爪杖掉落下去。他的眼中充满了惊骇,不能相信此人能够击败自己。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武功距离一流还有差距。可按这个严格的标准,天下有几个一流?能不能超过五十人?偌大天下不过五十人,怎么可能是随随便便路边一个无名小子? 若是他之前没有这么傲慢,问过陈程的名字,他就会知道这就是杀死孙三霸的人。可是没有什么若是。 陈程一击得手,也是勾起嘴角。云中鹤太强了。但并非强到他无法对付。他想要的不是打败云中鹤,而是要杀死他。所以他一直在耐心寻找机会,甚至不惜用狼狈的动作来引诱对方。果然,云中鹤终于入彀,吃下了这一击。 只可惜饶是如此,云中鹤依然能做到只伤不死。因为他可以跑。只要他想跑,没人能留下他。萧峰也不能。根本不会轻功的陈程更是只有呲牙,看着手中滴血的剑叹息:“可惜了。” 其实也不可惜。云中鹤自此愣是休养了三个月没有出来祸害天下,实为陈程之功。 …… 此时的刘府,刘正风正与曲洋琴箫齐奏,怡然自得。 忽然有人闯了进来,打断了他。刘正风脸色一沉,他看起来是个土财主,却是衡山派掌门师弟,当世高手。当他生气的时候,自有一番威仪:“何事?” 来人是他的弟子,有些惊慌的拱手说:“师父,我在刚入城的方向见到了有人被人追杀。” 刘正风闻言,先是释然,此等事着急来汇报,倒也合理。他是名门正派,衡山城数一数二的白道高手。他有义务阻止发生在衡山城的江湖仇杀。弟子禀报他,请他出手实属正常。 但转念他脸色又黑了下来:“你既然见到,为何不帮忙?却跑回来告诉我?” 刘正风这个人头脑有时还是挺简单的,否则他也生不出后来的一场大祸。 弟子赶忙说:“因为弟子绝不是那人对手。杀人的人,是云中鹤。” “云中鹤!”曲洋惊叹一声,与刘正风对视一眼,眼中都惊愕。 曲洋虽然是日月神教长老,武功却是一般。或许有的门派长老是靠武功高低来定,但在日月神教只靠功劳。 日月神教里曾有一场剧变,东方不败反了当时的教主任我行,成为新教主。曲洋在当时站队成功,才捞到的这个职务。 刘正风虽号称衡山派第二高手。但衡山派的武学本来在江湖上就不算太高,借着五岳剑派的名号,牌子响亮而已。单说湖南境内,他真能厉害过九龙派掌门易吉么? 他们两个是万万不及云中鹤的。即便是联手也就那样。毕竟他们自认为的本职可不是什么侠士,他们是天下有数的音乐人啊。 所以听到云中鹤的名字,他们都生出怯意。 曲洋便问那弟子:“你这趟过来,用了多少时间?”他的意思其实很明显,若是救不到,那就别去了。说白了,还是心里畏惧。 其实他不是衡山派的人,按江湖规矩关系再好也是不该插手别人门派事务的。他这么问,多少有点失礼。 但弟子知道此人与师父相交莫逆,也知道云中鹤此人极为棘手,自己其实也是担心师父不敌的,便如实回答:“一盏茶【十分钟】时间。” 曲洋对着刘正风说:“刘贤弟,只怕去也是晚了。不若等云中鹤下次作案撞见再说吧?”他说的话其实也是事实。这一来一去需要两盏茶时间,谁人可以在云中鹤手上活这么久? 倒不是说天下没有胜过云中鹤的人。可这样的人,弟子需要来禀报吗?就算禀报,会说不出那人的名号吗? 刘正风闻言苦笑,知道自己不是云中鹤的对手。曲洋虽然不作恶,但估计也没有什么行侠的心思。若是非要逼他与自己一起救人,也是不美。如此想来,要是自己不是什么江湖中人就好了,每天就搞音乐创作和演奏,多好。 便在此时,又一人闯了进来:“爷爷,救我大哥哥。”一声哭腔闻之心碎,这不是曲非烟又是何人。 曲洋有些错愕:“非非,你在说什么?” 曲非烟泪流满面地抱住他的大腿:“爷爷,云中鹤要杀大哥哥,他打不过的,快去救他。” 紧接着又闯入一人:“师父,我看到城门口那边,那天的陈小爷……”说了一半,见到刚才听见他话的曲非烟已经在此处,心知刚才他在外面说的情况已经传进来了。 曲洋和刘正风又对视,都从对方眼中见到深深的绝望。若是换一个人也还罢了,那陈程他们又不是没见过,毫无内力的样子,只怕连衡山派入门一年的外门弟子也有所不如。 云中鹤可以轻易打败刘正风,刘正风又是衡山派第二高手,陈程不如外门弟子,这中间的层级实在差得太远。哪还有半分生机? 这也怪两个乐痴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知道最近一个月,湖南风头最劲的就是此人。 只是此人千里迢迢将曲非烟送来,无论如何曲洋也要承这个情。不管黑道白道,江湖中人就要讲一个义字。 不讲义的人,即便是在黑道也是没人看得起的。哪怕是武功天下无双,别人也只是怕他,绝不会敬他。所以曲洋必须得去救。 说是救,也就是把尸体寻回来给一个厚葬吧。云中鹤要杀的人,长沙有人阻止得了吗?可惜了,大好青年。 “云中鹤太厉害,爷爷我不是对手……”曲洋说这话的时候,倒也没觉得丢脸,只是心碎。 曲非烟哇的一声,哭得撕心裂肺。 便在此时,刘府的院墙外忽然响了一嗓子:“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呀头……” 曲洋与刘正风又是面面相觑,哪里来的神经病啊? 原本抱着曲洋的曲非烟忽然眼珠一转,也大吼起来:“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一面唱一面拼命就要往外跑,又哭又笑,好似疯了一般。 第51章 转道取金陵 陈程昂首而立,一手搭在曲非烟的头上,静静地看向曲洋。 他要带走曲非烟。他要带走他的义妹。因为曲非烟舍不得他,而他也舍不得曲非烟。他可不想再有下一回,听到哪里冒出来一个坏人,他就为曲非烟提心吊胆。 之前答应曲灵风的事,他已经做到了。现在他不是为承诺,而是为曲非烟,也为他自己。 他的要求不太合情也不太合理,但是合愿。 想要做的事,不全力争取就放弃,这是前世他那个宅男会干的事。可如今他既已立下救国宏愿,就容不得他再当一个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人。若是那样,他和他嘲讽的赵家废物有什么区别。 如今,他双目绽放出异彩。这是他两世以来第一次这么直抒胸臆。换在一个月前,他喜欢马春花,可让他直接这么跟马行空提要求,他是不敢的。 现在,他敢了。 曲非烟笑眯眯的,任由陈程把她头发都能乱了。爹爹死后,对她而言最亲的并不是爷爷,而是大哥哥。大哥哥之前要走,她无话可说。因为他只是义兄,而爷爷是亲的。现在大哥哥要接走她,她理所当然。因为他愿意,她也愿意。 看着爷爷依然有些踌躇的模样,她准备说点什么,帮助老人家最终做决定。大哥哥不好意思自吹自擂,只好由她来了:“之前爷爷说得这么厉害的云中鹤,还是被大哥哥打跑了。大哥哥为了我的安危,急奔百里来救我。大哥哥,把裤子脱了……” 所有人都是一怔,刘正风的女儿刘菁更是呀了一声,脸色绯红地逃了出去。 陈程的气焰顿时散了,他结巴地说:“干……干嘛……” 曲非烟终究还是小孩:“给爷爷看你腿上的伤,你为我受的!” 曲洋急忙挥出一只手:“不必了,非非,我懂了。”他确实懂了,这个小子是真对孙女好的。而孙女急着说这些,无非就是想和他一起走而已。 曲非烟却不肯结束这个话题,继续说:“我的大哥哥,天下无双。” 曲洋凝神看向陈程。论容貌,清俊逸朗。论武功,独步湘西。论品格,季布一言。论胆识,子龙冲阵。确是不错。但天下无双,是这么容易获得的称号吗? 他与刘正风默契对视一眼,都轻轻摇头。天下无双的人,首先你的音乐造诣高吧? 也不知是曲非烟看懂了这个眼神,还是她刚好想要吹一下。她又大声说:“大哥哥很会唱歌。” 曲洋和刘正风再度对视。你管刚才那个山歌不像山歌,唱戏不像唱戏的玩意就很会唱歌? “你别不信,我唱给你听……遇见蟑螂,我不怕不怕了……” 继续对视,同时摇头,聒噪难听。 “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毫无格调,生不如死。 “鸡你太美……” 恐怖如斯,这个孙女不能要了。 曲洋竖掌阻止:“我明白了。既然小兄弟是讲信义的人,而你待非非也不错。还有这位马女侠也不错。那就按小兄弟说的办吧。在临安那边安顿下来差人送个口信过来,我到时会去看你们的。” 之所以曲洋提到马春花,这就和陈程前世一样,未婚男性收养女童总是不合适的。这不曲非烟连大嫂都有了吗?那就很合理了吧。 说完,他转身又对刘正风说:“刘贤弟,既然非非跟小兄弟走。那我们继续按计划去盗墓吧?” 刘正风颔首:“不错,《广陵散》永不失传。” 曲洋也极为慎重:“《广陵散》永不失传。” 陈程脸上一抽,把盗墓不以为耻,反而说得这么郑重其事的,也没谁了。还有,这意思是曲非烟这拖油瓶差点影响你们的大计是吧? 说定以后,自然又是留下住一日,次日才好上路。曲非烟和陈程分别了几日,却像是有说不完的话。马春花就静静坐在一旁看着程郎和小姑子之间说话,她甚至在想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掏一方手巾出来,做点女红。 曲非烟有些兴奋过了头,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大哥哥,爷爷说云中鹤也是采花贼。你也是采花贼。可倒底是什么是采花贼啊?” 马春花噗呲一声笑出来,这小姑子不省心啊。 陈程一脸黑线:“我不是,我是被污蔑的。” 曲非烟说:“我原来以为采花贼就是要找漂亮女孩。可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 陈程脸更黑,但还是有些好奇:“为何这么说?” 曲非烟说:“你想啊。传说他是冲刘家姨姨来的。这刘家姨姨也不漂亮啊,而且也不温柔。”刘家姨姨就是指刘菁,岁数不大,辈分是这么算的。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刘正风,不矮不胖也不丑,可要是说漂亮,似乎也算不上。 陈程不好接这话,去评价别人的女眷。虽然春花和非烟都美艳动人,可总不该教小孩以貌取人吧? 曲非烟又说:“要冲也该冲着大嫂去。大嫂才是美人。” 马春花又是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这小姑子真贴心,没白疼。 又聊了一阵,刘正风忽然来请陈程,说要见他。陈程有些好奇,去了书房。 刘正风笑着说:“小兄弟,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程知道这是要托自己做事了。这开口就是固定套路,不论他是怎么想的,此时只能老老实实回答:“请讲。” 刘正风说:“前日大胜关陆家庄的陆冠英给了我一封信,说是明年他想举办一个英雄大会,想要邀请我参加。” 说完,他顿了顿,看向陈程。陈程一头雾水。大胜关在哪里?陆冠英又是谁?你想干啥? 刘正风看到陈程一脸渴求的表情,微微颔首。此人果然古道热肠,自己的请求都还没说,对方就用表情来询问了,不觉便安心了许多。 他继续说:“想来你也是看到了,我和曲大哥醉心音律,其实对江湖中的事不大感兴趣。这什么英雄大会,我是没兴趣参加的。何况我有自知之明。若说乐师大会,我只怕想要争一争盟主之位。这英雄么?我算什么英雄?” 陈程更迷惑了。那到底是要干什么,说重点不好吗? “所以我想请小兄弟将我的回信带给陆庄主,替我跑这一趟。虽然让小兄弟绕了一趟路,可这金陵到临安本来也不远,不算太耽搁小兄弟。” 原来是送信金陵。金陵就是南京,临安就是杭州,确实不算太绕路。难怪对方绕了半天,想来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么一想,陈程懂了。因为他和刘正风也是知音。 刘正风酷爱音乐,不爱出门。放到陈程前世,妥妥的宅男。这宅男,除了好兄弟,可是不喜欢同别人打交道的。求人办事,哪怕是一丁点小事都觉得碍口识羞。 陈程当即点头:“若是刘员外信得过我,把信交给我吧。” 刘正风只是点头,却没有取信,又说:“另外……”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大约是有点不好意思。 陈程只得再次声明:“老爷子,但说无妨。” 刘正风说:“其实我本身又是一个财主,正有一批货要送往金陵……还请小兄弟顺道同行。只因……我实在是想金盆洗手了。” 陈程沉默了,捋了一阵才把这道理想明白。按道理,你要派人去金陵送信,又要去金陵贸易,这不是可以同时办的吗?为什么非要分开做。而且故意找自己这么一个纯外人介入呢? 所以说明刘正风是确实对江湖没兴趣,想要隐退。这是故意做给人看的。而且还故意与商队同路,就是要摆出即使这样,都不派自己的人来送信。这是一种态度。 但毕竟这是自己妹妹的爷爷的至交好友。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只想自己躲起来的宅男。陈程在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自己何尝不希望得到帮助呢?于是当即点头:“没问题。” 刘正风面带喜色:“对了,我有一个想法,说来你参考一下。先申明,绝不是看不上你什么的,只是我觉得可以少点麻烦。你们三人可以乔装打扮跟着商队里,免得云中鹤的报复。” 他只知道陈程惹上了云中鹤,不知道还有比云中鹤厉害得多的人物等着找陈程麻烦呢。 陈程自己则是知道的,当下应允:“好。” …… 【配角传】 刘菁-《笑傲江湖》 第52章 妹妹识双姝 “你搞快点。马上要进城了得嘛,你还要搞啥子呢?” 陈程坐在马车里,对领头的伙计大声吆喝着。 那带头伙计憨憨一笑:“憋不住了,我得去方便一下。” “你咋个啥子都要管哦。”曲非烟笑嘻嘻地学着陈程的四川口音,但只学了不到六成,听着有点怪。 他们现在可是乔装打扮跟着商队一路过来。旁人也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们三人是刘员外的亲信。男的叫吴彦祖,女的叫辛结衣,小的叫杨超越。 刘正风提供的化妆技术不是马春花可以比拟的。现在陈程自己都有点认不出自己来。总算让他过了一把易容的瘾。 以这副模样和下面人混熟了以后,他越发像一个好逸恶劳的公子哥,别的不行,使唤人倒是一把好手。不过他只使唤,别人不理他,他也从来不生气。所以大家也乐得和他开玩笑。 商队一路走来,已经是走了一个多月,如今总算临近了金陵。马春花倒是找回了押镖的感觉,觉得颇为亲切。队伍走得慢,他们有时策马脱离大队去游玩一番,有时则待在车里休憩。 陈程嘴里喊着要进城了。其实按熟悉路途的伙计说,估计明天这个点,才能见到大胜关。金陵城么,还要再走一天。 曲非烟没有陈程那么懒,她和马春花坐在车把式的位置,她放声唱起歌来:“阳光洒在海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便在此时,传来一个女童的声音:“诶,你唱的这是什么歌?挺很好听的。” 又一位女童的声音说:“表妹,你别叫人‘诶’,要叫小姐姐,不然别人会生气的。” 陈程探出头来,只见说话的是两位小女孩,两人差不多大小,想来和曲非烟也是一般年纪。一位明眸皓齿,一位双眸生辉,都是难得的美人胚子。两位身着打扮铺翠冠儿,捻金雪柳,显然家里是富贵之人。 曲非烟被打断唱歌,又被叫“诶”,也并不生气。她虽然喜欢大哥哥,可毕竟是小孩子,难得见到同龄人,反而有几分开心:“叫《让我们荡起双桨》,我大哥哥教我的。” 先前说话的那位说:“那你教我们唱吧。” 她的表姐马上补充一句:“谢谢你了,小姐姐。”显然这表姐比表妹多了几分礼貌。 曲非烟自己就并不是一个特别讲礼仪的人,当下应诺:“好啊。走。”说着她跳下车辕,冲着两位新结识的小姐妹指了指一旁的空地。她想着,在大人面前,这两位肯定是放不开的。 果然,两姐妹手牵着手就跟着她一起过去了。不一会,那边就传来曲非烟一句一句的教学歌声。唱到“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时,表妹说:“连唱歌里面都要做功课。” 曲非烟问:“你们做什么功课?” 表妹说:“我爹要我每天练武。” 陈程在一旁听了,微微一笑,看来这是哪位江湖大侠的女儿了。 那去方便回来的伙计回来了,说:“可以走了,祖哥儿。” 祖哥儿当然是叫他吴彦祖咯。陈程见曲非烟结识小伙伴,知道她很难有与同龄人一起玩的机会,自然是不愿唤她动身,只说:“老方,你现在着啥子急呢?要不然休息哈?我实在腰杆痛,不想走。晚上我请吃酒。” 这些人其实谁都不愿在这里久待。他这托词又简直侮辱人智商。不过大家平时关系还不错,更关键的是他说请吃酒。 陈程请酒那可是大方,酒不许多喝怕误事,肉却是管够的。当下都应好,心里想着晚上落脚的地方,上次来时哪家馆子最正宗了。 又过一会儿,终于两骑打马而来。一位是白净中年文士打扮,一位则是锦绣妇人。之前的表妹见到两人,招手说:“爹爹,娘亲。” 那文士有些警惕地看着商队一行人,翻身下马朝着众人拱拱手:“小女叨扰了。”说完,才快步走向三位小女娃。 陈程此时也从车上走下来,朝着曲非烟招手说:“非烟……超越,过来。”虽然那文士看着面善,可这来历不明的人,他总还是得小心为上。这一路都太平过来了。可别在金陵门口栽了跟头。 “爹爹,我给你唱歌,小姐姐教我的。”小女孩有些炫耀地说。 那文士和蔼地对着女儿笑了笑,又冲陈程拱手说:“我乃陆立鼎,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陈程摸了摸脸上胡子,只好说:“吴彦祖。” 那妇人此时也走了上来,一掌就拍在表妹的小屁股上,这动作一看就是纯做个样子。她声音嗔怪地说:“陆无双,你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居然跑这么远。” 陆无双?陈程皱眉一跳,又喜又惊。这可是他都听说过的名字啊。原来她现在还这么小吗? 陆无双也知道娘亲没有太生气,所以也不害怕。 表姐却急忙说:“舅妈,原是我不懂事,带着无双乱跑的。” 妇人轻叹一声,对女儿说:“你要是像程英表姐这么听话就好了。” 陈程又是一怔。原来这就是程英? 陆立鼎不愿让外人看了笑话,又向陈程拱手说:“小女给吴兄舔麻烦了。今日别过,改日有机会再向吴兄致歉。”这就是纯粹的套话了。这萍水相逢的,时间地点不约一个,就以后有机会。有机会才怪了。 陆无双闻言,却说:“爹爹,他们是去大胜关的,我们去金陵总可以同路一截吧。我想和非烟姐姐再玩一会儿。” 陈程差点听得虎躯一震。 曲非烟何等聪颖的女娃,这一路走到多沉稳,扮杨超越扮得多好。这好嘛,见面一刻钟【三十分钟】就什么都给人交底了。可见她心里有多喜欢陆无双程英姐妹。看来以后为了小朋友身心健康,应该多安排她和同龄人玩耍。 曲非烟此时也扯着陈程的衣袖说:“大哥哥,我们和无双妹妹、英姐姐一起走,好不好?” 陈程虎躯又差点一震。好家伙,三个娃娃连大小顺序都排好了,是吧? 陆立鼎闻言也差不多和陈程一般惊讶,看向陈程的目光自然就有询问的意思。大约有一种“咱们就这么办吧”的意味。 陈程颔首说:“好嘛。正好大家同路。陆大侠,三个娃儿坐车,我们骑马,你看要得不?” 陆立鼎又看了一眼商队里的人,点头应允。 之前两人相互有点防备。这是看见陌生人和自家小孩在一起的本能行为。如今看着小孩子们相处融洽得很。两人都是轻松许多。 陆立鼎见陈程不会内功,商队里也没什么好手。心想他夫妻名声不错,唯一的仇人就是李莫愁那道姑。如今十年之约未到,李莫愁也该来找麻烦。这些人看着不像是不轨之人,就算是,也奈何不了他夫妻。 陈程不会看有没有内功。他只是难得地开了一个天眼。他虽然没听过陆立鼎,可陆无双的父亲想必不是什么坏人吧? 于是,一行人重新上路。车厢里传来曲非烟的歌声:“门前大桥下,游来一群鸭……” 陈程和陆立鼎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都小心翼翼地没有套问对方背景武功的意思。陆立鼎只说他们这是带着两姐妹去夫人娘家探亲。那妇人则自称陆二娘,便和马春花聊了起来。 陈程随口敷衍着陆立鼎的问题,心里却想着“不轨”的企图,自己有没有机会把程英姐妹“拐”去给曲非烟当小伙伴。 可想了一阵,实在觉得是异想天开,不切实际,不觉只是哂笑一声。自己这大哥哥还真是为了妹妹健康成长操碎了心。 忽地,前方传来一声大喝:“打劫。车子和财货留下,人滚蛋。” 陈程扬眉看向前面三个标准土匪一般的人提着大刀站在路中央,不觉有些愕然。 在离金陵这么近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打劫?这世道竟然乱成这样吗?前些天,马春花还说这一路走来挺安全,南地的盗匪比北地少。他还颇为认真地将问题归咎于南地比清国治下富裕的缘故。看来,富裕也不能杜绝这些盗匪。 而且区区三个人居然敢拦住自己这一行这么多人,想来是艺高人胆大。 这么一想,他不禁将手搭向腰间的长剑。有些日子没动过手了。 …… 【配角传】 陆立鼎、陆二娘-《神雕侠侣》 第53章 一日不过四 便在此刻,陆立鼎已然出手,从马上跃起朝着那三人飞扑过去。 陈程见他出手,知道这些江湖人最好面子。此时上去帮忙,只怕给人扣一顶看不起对方的帽子,便只掠阵不出。心想若是陆立鼎稍落下风,自己就赶紧抢进去。 谁知,那边一交手却把陈程惊得目瞪口呆。陆立鼎一招一个,迅速解决了三名盗匪。 并不是陆立鼎太强。陈程看着,陆立鼎比起他遇到的对手,绝大部分都是不如的。实在是三位盗匪太弱了。想来连商队里这些不成器的衡山派弟子都有不如。 其实他们这趟主要是货物,没有什么银钱,原本就是不怕打劫的。再加上真遇到什么强人,他们还可以报衡山派的名头。衡山派武功不行,招牌却是不错的,一般没人愿意与他们结仇。所以根本没有配任何好手。 即便是这样,这三位也比之不过。这么废物怎么想到出来劫道的。 陆立鼎也是懵了。他就是看出场中诸人便是他武功最高,他怕出什么岔子,才抢先出手的。他毕竟也是以侠士自居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一马当先实属寻常。谁知这三人是来逗什么乐子的吗? 一个胖匪人不禁大喊着:“大爷饶命啊,我们不敢了。” 又一位瘦匪人说:“大爷,我们这是第一次做,也是被逼的啊。” 陈程哂笑一声,本想嘲笑几句。可这江湖的规矩,人是陆立鼎拿的,自然问话和处置都是陆立鼎拿出主意。他是不好干涉的。于是便闭嘴不言。 陆立鼎问:“劫道还有人逼?当陆某是傻子么?” 那胖匪人立刻跪下磕头说:“陆大爷,我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是什么劫匪。结果在酒店得罪了一个老头。那老头说他一天不能杀人超过四个,我们三个正好……” “丁不四?”陆立鼎忽然吸了一口气,皱眉问。 “啥?哦,对对对,那老头好像是自称姓丁。”胖子先愣了下神,立刻反应过来说。 那瘦匪人立刻接上说:“我们兄弟不是他对手,被他擒住,向他求饶。他说除非我们去路上劫一次道,才肯放过我们。” 那胖匪人又说:“是呀,他还说必须找人多的队伍劫,否则不算。陆大爷,你们看我们这功夫,难道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非要来找你们的麻烦。” 陈程听得好笑,终于还是不顾规矩,忍不住插口说:“你们怕姓丁的杀你们,咋个不怕被抢的杀你们呢?” 胖匪人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小声说:“那老头看起来手黑,惹不起。我们想商队就算抢不到,跑就是了,总不会丢了性命。哪知有陆大爷这样神功盖世的大侠……” “滚吧。”听得有人如此肉麻又低劣的吹捧,陆立鼎也是无语,当即呵斥一声,“你们逃远些,别被丁不四找到就是了。若是再抢劫被我撞上,我也要杀人。” 陈程一听,便知道陆立鼎也是惹不起丁不四的。 只是他将人放走,让陈程暗自摇头。这些侠士都是二极管么?除了杀和放,就没有其他选择了?若是换成他,少不得将这三人送官。 他们这一路走来,他可是真抓过一次劫匪到县衙,还获得师爷口头嘉奖一次。这才是促进社会和谐的最佳方法。 算了,侠以武犯禁,真不是白说的。安好心的江湖人就已经不错了,能遵纪守法更是翘楚。还指望有法必依执法必严,那是想多了。 “我爹爹厉害吧?”车厢里,陆无双很是得意地炫耀着。 “厉害。我大哥哥也很厉害。”曲非烟其实也不大看得懂陆立鼎厉害与否,同时她也深信再厉害不会强过陈程。不过她在这一点上被陈程同化得很乖,她不会打扰别人自夸,顺着对方的意思也送出了表扬。 只不过后面一句被大家都忽略了而已。姐妹俩没有见过,自然也没有随便附和。车外的陆立鼎和陆二娘都当时小孩子挣面子而已,自然谁也不当一回事。唯有马春花笑笑,这小姑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到了镇上,陈程兑现承诺请商队喝酒。陆立鼎一家自然也在其中。陆立鼎见他出手豪爽,喝酒上却并不爽利。这敬酒不吃,不给面子的事,江湖上可是大忌讳。 不过转念一想,陆立鼎想着这是出门在外,他一个领头不敢喝醉遭了贼人,也就理解了。 曲非烟三个小姑娘单独坐了一桌,这是陈程的安排。吃了一阵,曲非烟招呼他:“大哥哥你过来,你把你的‘斗鞑子’拿出来教她们玩。” 所谓“斗鞑子”自然就是陈程前世斗地主的翻版。四种花色被他改成了春夏秋冬。jqka他则分别改成了少侠、女侠、大侠、宗师。两张鬼牌,则分别叫倚天剑和屠龙刀。 这是他“发明”出来路上消遣用的。现在曲非烟自然是想要分享给自己的小姐妹。 陈程摇头:“不行哦,除非你乖乖吃完饭。” 曲非烟笑了笑,恢复她还是小孩子的本性:“好,我吃饭超快。”说着便往嘴里扒拉着饭,竟是匆匆就对付了这一顿。 程英陆无双听她说斗鞑子如此好玩,也吃得心不在焉,潦草得很。 待到她们吃完饭,陈程又监督她们用了汤,才笑眯眯地取出“扑克”,给程英陆无双讲了规则。然后就在这二位后面一人一局地指点着她们。 他只觉得程英心思澄明,学得更快。陆无双稍逊一些。等到她们都玩上手了,他才回到自己桌,端起马春花为他留好的饭菜。 陈程指导二女的时候,陆二娘颇为惊讶地对马春花小声说:“你夫君真是好细心。他一定很喜欢小孩吧?” 马春花听到有人表扬陈程,只是笑。又想若是自己与他有了孩子,会是怎样? 如此三位小朋友玩到夜深,曲非烟才像个孩子王,带着小姐妹唱着“虽然我只是一只羊”被马春花抱去睡觉。 陆立鼎与陆二娘对视一眼,都是惊讶无比。 从没想到自己女儿外甥女今日玩得如此尽兴,自然心里是欢喜的。陆立鼎本就宠陆无双得很,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把曲非烟“拐到”家里去长住。然后又觉得自己未免想入非非了。 若是陈程知道有人和他一样,如此厚颜无耻地想到一处去,只怕也会长叹一声“英雄所见略同”。 第二天继续赶路,临近大胜关,大家便要分手。三位女孩都是依依不舍,只是陈程和陆立鼎都要脸,厚颜无耻的想法都只能藏在心里,不好说出口来。 这时,一位老者缓缓走来,不紧不慢地说:“你们人多,运气好,我只杀四个,其余的可以活。” 陆立鼎脸色大变:“丁不四?” 陈程皱眉看向这口出狂言的老者,一身灰色云锦纹长褂,内里一件褐黄长衫,一脸不可一世的模样。 丁不四笑了笑:“当然是我,一日不过四,丁不四。昨天我让人来抢你们,你们居然敢不被抢,让我很不高兴。敬酒不吃吃罚酒,就怪不得我不客气了。” 陆立鼎横在一干人身前,对自家夫人小声说:“若是有不对,你带着孩子跑。” 陆二娘不忍这样的结果,便说:“我不走,我一人怎么带得走两个孩子。” 陆立鼎显然是理解岔了,咬牙说:“只能带一个的话,你带程英走。” 陆二娘也是心中苦涩:“无双可是咱们亲女儿啊。” …… 【配角传】 丁不四-《侠客行》 第54章 陆立鼎之惧 “啥子叫一日不过四哦?” 此时陈程操着他的四川口音问。 他可不是来插科打诨的,他是真不知道。 丁不四闻言也不怒,反而是笑了:“这个娃儿倒是有趣,连我六合丁氏‘一日不过四’丁不四都不知道。我教你一个乖,一日不过四就是说我发誓一天杀人不超过四个。所以你们这么多人,我也只杀四个。” 听到这里,身后老方忽然大喝一声:“丁不四,我们是衡山派的,你可别乱来。” 陆立鼎微微一震,瞟向陈程,心想自己倒是看走了眼。原来他们是衡山派,虽然武功不高,可遇事报出自己来历即可。哪里需要他强出头呢? 丁不四笑了:“哟,衡山派。好大来头。可惜我丁不四不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商队衡山派的人都是脸色凝重,将剑捏在了手中。 丁不四又说:“不过,今天我不想惹麻烦了。因为这不是有四人,不是衡山派的吗?”说完,他将手指指向陆立鼎。陆立鼎被他这一指,不禁心里有些发毛。 陈程举手说:“你啷个说他们不是衡山派的呢?” 丁不四笑着说:“他不是陆立鼎吗?何时入了你衡山派?” 陆无双听闻此言,不禁说:“你这糟老头,既然认得我爹爹,还不快走。”在她心里,爹爹武功卓绝,怎么会怕这么一个老头子。 丁不四脸色大变,忽地手中就抖出一条长鞭,朝着陆无双抽去。他年轻时与人争风吃醋失败,心爱的女人跟了别人,其中原因之一就是相貌不如人。所以最忌讳别人说他丑、糟一类的词汇。 陆立鼎大惊失色,搂住女儿闪开,口中也没有了傲气:“丁前辈,小孩不懂事。我代她赔罪。请你放过她。” 丁不四冷笑一声:“你一家四口,我一天四人,这不是刚好吗?” 老方闻言大喝一声:“听我号令,护住陆大侠全家。” 丁不四又是冷笑:“我原本只杀陆立鼎一家四口就行了。衡山派要跳出来,那我就打断他们一家的腿,今天先杀你们衡山派四人,明天再杀他们。来啊,我看谁敢来。” 老方一听,心中一凛。他们名门正派,路见不平本就该出手,而且这陆立鼎还是之前替他们出头惹的麻烦。可丁不四何等人物,就算刘正风刘三爷亲至,也未见得比得上。这一踌躇,竟然不敢搭话,手中的剑也松开了几分。 便在此时,曲非烟将陆无双和程英扯到自己身后,大声说:“你想杀我姐妹,问过我没有?” 众人都是一惊,却又觉得荒谬无比。陆立鼎看着这一幕,心中狂赞好一位侠义少女。可这不是出来找死吗?若是换作别人,他一定会先救下她再说。可现在她保护的是自己的女儿。他心中乱得很。 丁不四本已动怒,此刻却是乐了:“问你,你又是何人?” “我是大哥哥的妹妹,大哥哥教训他!”曲非烟像母鸡一样护住姐妹说。 陈程看着丁不四说:“我妹妹喊我教训你。你娃头真的很挨打。”娃头就是指小娃娃的意思。四川人称别人娃头的就是看不起对方。 丁不四一怔:“看来你们衡山派真是想要出头了?” 陈程摊手:“不要乱说,我不是衡山派的。不信你看我剑法嘛。”说着拔出剑,挥了一剑。他的剑法本来讲究的就不是招式,而是剑意。他现在没有意,看起来更是一塌糊涂。 陆立鼎见他武功如此糟糕,心中颇为不忍让他替自己出头,就想要劝退他。手上却是一紧,只见陆二娘死死拉住他,眼中露出哀求之意。两人夫妻多年,自然是心意相通。 陆立鼎不忍陈程,陆二娘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她却求丈夫放任陈程去拼一把。丁不四虽然可怕,却严守一日不过四的承诺。多死一个陈程,岂不是能活下陆无双来。若是再死一个曲非烟,那就连程英也能救下。 这不是侠义之举,陆立鼎本来是绝不肯答应的。可陆二娘眼中哀意,终于让他踌躇起来。 陆立鼎这一踌躇,丁不四已经动手了:“我杀人看心情,对手是高手也杀,是妇孺也杀,是傻子也杀!”他最后一句,发音极重,显然是针对陈程而言。 “啥子傻子哦,我看你才是哈儿。乔布斯都要死,丁不四不死么?”陈程已是一剑迎了上去。一口四川话的饶舌,愣是把人听糊涂了。不是这话难懂,而是没人听懂乔布斯的什么意思,甚至连这是不是一个人都不敢肯定。 丁不四的武器是黄金龙头九节鞭,出招甚是凌厉。 其实他平时出手,面对无名之辈很少一来就下如此狠手的。盖因今天被给小女娃骂了糟老头,触动内心伤心事,下手自然狠了许多。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个傻子出来捋虎须,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他本就是杀人不眨眼之徒。 陆立鼎眉头一皱,这一鞭下来,他是决计挡不住的。就算是他哥哥陆展元在世之时,只怕也不是对手。唯有九年前要杀哥哥那女魔头不逊于斯。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中生出一丝哀意来。今天丁不四要杀他全家,明天说不定还有李莫愁说要杀他全家。他的全家到底招谁惹谁了? 这么一想,他心里一激荡,就想要拼了。拼命以后再死,总好过摇尾乞怜以后仍要死。何况今天还有帮手……再看一眼陈程的剑法,这也算帮手么?搞不好陆无双的武功都比他强一点。 “二娘,带着三个女娃跑!”陆立鼎毕竟是侠士,临死之前居然还想着把曲非烟一同救走。他估量了一下,自己可以挡下丁不四三招。三招以后自己若只是重伤,还可以再拖一小会。这点时间,希望夫人和三个小娃能活下来吧。 抱着必死决心,陆立鼎冲进战团,飞起一脚。 丁不四轰然倒地。 “爹爹好厉害!”陆无双拍手大叫,从曲非烟身后闪了出来。 衡山派一干人也大声叫好:“陆大侠威武。” 独独陆二娘看着奇怪,她丈夫什么水平,丁不四什么境界,她又不是不知道,总觉得哪里古怪呢? 最懵的是陆立鼎,他根本没踢到人啊。这丁不四怎么就倒了? 丁不四看着陈程,捂着左腿的伤口,脸色大变:“你这傻子是何人?” 陈程冷声说:“杀你的人。你手下冤魂太多,今日送你去地府审判吧。”对于这种杀人如麻的家伙,他可没有半分同情心。 听了这一问一答,又见到丁不四腿上的剑伤,大家这才意识到丁不四赫然是被陈程击败的。仅仅三招,在金陵一带凶名昭彰的丁不四就败了。这怎么可能?就凭陈程这个三脚猫吗? 也是这些人武功太低,只看得到剑招,看不懂剑意。自然不懂其中的精巧之中。 马春花和曲非烟对视,眼中都有止不住的得意。 丁不四大声说:“杀我呀,杀了我,我哥哥定然会把你们杀个干净。” 陈程冷笑一声,他不怕恶人的威胁。尤其是这种失败后的威胁,不过是发泄无能的手段罢了。 陆立鼎却说:“吴少侠,我看放了他吧?”他知道遇到高手了,对陈程的称呼也变了。 陈程皱眉:“此人作恶多端,不该杀?” 陆立鼎不好说该不该,只说:“他的兄长‘一日不过三’丁不三,武功胜他十倍……”说完,轻叹一声。 陈程知道他的意思了。他怕丁不三上门报复。再侠义的人,被人威胁到家中妻儿,也会软弱几分。不过陆立鼎怕丁不三,他可不怕。他连丁不三是谁都不知道。凡是他没听过的人,武功再高只怕也有限。 他冷笑一声,一把扯掉自己的假胡须。 …… 【配角传】 丁不三-《侠客行》 陆展元-《神雕侠侣》 第55章 两座陆家庄 扯下胡子,扯下帽子,扯下脸上粘贴来改变颧骨高度等的模块。 陈程自出了衡山城以后,首次以真面目示人。他也不管众人的惊愕,对着丁不四说:“今天不杀你。不是因为你不该死,而是怕给陆大侠和衡山派惹麻烦。你记住了,打你的人是我,想要杀你的人也是我,与旁人无关。” 丁不四见到他取下易容,心里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了。这是一位高手乔装来着。可见了他的真容,丁不四又糊涂了,这还是不认识啊。他不禁问:“你是谁?” “陈程。猿李剑陈程都不认识,你还跑什么江湖?”陈程竭尽所能地嘲讽着他。这是为了更多地拉一点仇恨,免得丁不四以后找陆家人的麻烦。 丁不四恍然,他确实听到过这最近在江湖上名声鹊起的小子。听说此人化名陆科,到处闯荡,有人背后又称他为行者陆科。更有甚者,说他擅长算命,更进一步叫他天行者陆科。 可后来的传言是,这小子身上没有宝贝了,他想要去杀此人的心就淡了。 陈程又说:“记住了。你以后想报仇,尽管来找我。叫上丁不三、丁不二、丁不一一起来也行。但是,只能找我一个人。若是我知道你找了其他任何旁人的麻烦,我就杀你全家。我杀人,没有限制的。” 不是比狠吗?看看谁会说狠话?宅男上网打游戏的时候,狠话说得比这多多了。 丁不四本想解释,他大哥就叫丁不三。没有什么丁不一、丁不二。可看着对方杀气腾腾的样子,竟然有点心虚,一时竟然没有说出口来。他上次见到这么张狂,而且还真有实力致他死地的人,还是他那个可怕的情敌。 陈程又转向陆立鼎说:“陆大侠,你放心,若是这姓丁伤你或你家人一根汗毛,我剁掉一只手。他若伤你或你家人一根手指,我剁掉他……让他当不成男人。”他用了一个对男人而言最有效的恐吓。 曲非烟不合时宜地问:“大哥哥,他就是男人啊?难道你还有办法把他变女人吗?” 令人尴尬的沉默。 曲非烟忽地问:“英姐,你知道吗?” 程英慎重地摇头:“不知道啊。” 陆无双接口说:“非非姐,你说你大哥哥有本事,我现在是信了。我爹就不会把男人变成女人。” 令人沉默的尴尬。 陈程轻咳一声:“丁不四,你记住了。陆家两姐妹是我妹妹的姐妹,就是我的妹妹。老子四川人最重亲情,哪个动老子妹子,老子把人做成人彘。你晓得啥子是人彘不?” 丁不四飞快点点头,他认栽了。他这辈子从来没见过在他面前这么狂的人。 陈程摆摆手:“滚。” 丁不四飞快就跑了,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直到他走远,才传来陆无双笑吟吟的声音:“陈程,我听过你名字。” 陆立鼎有点懵,所以没有第一时间纠正女儿的无礼。 程英扯了扯表妹的衣袖:“表妹,你该叫人陈大侠的……陈大侠,你可别往心里去。” 陈程当然不往心里去,难不成让他跟一个小女孩计较么?他只是笑笑:“陆无双,程英,我也听过你们的名字。”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大人逗小孩的方式,只有陈程自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陆立鼎这才拱手:“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陈程摆摆手:“陆大侠言重了。若非大侠为我等出手,也没有这事。说起来我等都得感谢大侠才是。”陆立鼎武功平平,居然敢上来与自己夹击丁不四,确实是一个令人尊重的人。 陆立鼎不知道说什么好,微微叹息一声,便说:“那我们就此别过。以后有缘再见。” 他这是因为此前一直拿人当庸手看待,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再在陈程身边待下去了。其实这纯粹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他表现得又不明显,旁人根本没察觉到。 陈程轻叹一声,这就走了,看来是没机会给曲非烟拐小伙伴了。当即拱拱手:“若是以后有什么人来找陆大侠麻烦,陆大侠尽管差人来找我。”就凭陆无双程英和曲非烟的关系,他也不能不帮这忙。 当然他这随口一说,怎么知道陆立鼎的大麻烦是李莫愁呢? 陆立鼎闻言也是眼睛一亮,心想或许以后真有求到他的时候。 于是大家略微伤感地分手。对于小朋友而言,认识了一天也能成为天下最好的伙伴。虽然转头遇到新伙伴,这一切友谊就会迅速淡忘。可若是遇不到新伙伴呢? 曲非烟把“斗鞑子”牌送给了小伙伴,收获了一张手绢和一个吊坠。三件东西的价值完全不等。但对于小朋友,友谊就是最大的价值。成年人,真俗。 最后惆怅上路,曲非烟还在念叨着:“无双妹妹比我小四个半月,英姐比我大差点两个月。” 陈程赶紧搂住马春花,笑着说:“我比春花姐姐小两个月。” 马春花脸微红,却没有推开他。 曲非烟又说:“无双妹妹还邀请我以后去陆家庄做客。她说他家是江南最有名的陆家庄。” 陆家庄?陈程抠头,他这一行的目的不就是陆家庄吗? 三人一路朝着陆家庄而去,来的时候衡山派老方已经把线路给他们说清了。 越过市镇,又行了七八里地,只见前面数百株古槐围绕着一座大庄院,庄内房屋接着房屋,重重叠叠,一时也瞧不清那许多。 陈程报了名,被迎进去以后,只看这庄子气派甚大,庄丁川流不息,想来也是奢遮人家。 庄丁通传以后,三人稍等不久,大厅屏风后并肩走出一男一女,都是三十五六年纪,男的身穿锦袍,颏留微须,气宇轩昂,颇见威严;女的皮肤白皙,斯斯文文的似个贵妇。 庄丁介绍说:“这就是我家庄主和夫人。” 陈程要来此处,自然早就获悉庄主叫做陆冠英。他立刻起身见礼:“见过陆庄主。” 陆冠英微微颔首,说:“阁下是衡山派弟子?” 陈程说:“在下不是衡山派弟子,只是来替刘正风前辈送一封信。”说着,便取出信呈上去。 陆冠英接过信,心里有些狐疑,不知道刘正风派一个外人来送信是什么意思。便拆开来,读了一遍,然后将信抛到一旁桌上,不悦地说:“这刘正风真是枉为正派前辈。” 陈程大约能猜到信的内容,也不好插口,只好静静地看着对方。 陆夫人忙问:“怎么了,夫君?” 陆冠英没好气地说:“这衡山派,掌门莫大整日云游,不知所处。二当家刘正风却说他只是个做生意的员外。若人人都像他们这般,我们这武林大会还怎么开得下去?” 陈程这才知道刘正风没有提他热爱音乐的事,想来是因为怕引出了曲洋。这日月神教的招牌可不好,说起来曲洋还算是魔教中人。 陆夫人安慰说:“人各有志。” 陆冠英摇头:“话虽如此。可若大家的志向都是为自己,而不是为国尽忠。可是瑶迦,那清国扬州十日的,你们宝应程家遭受的劫难难道少了吗?难道我们就这样各人藏私,任由鞑子横行?” 宝应应该就是扬州境内,扬州屠城的时候,宝应只怕也多有不测。 陈程闻言第一反应却不是这个,他惊异于陆冠英的夫人原来叫程瑶迦,和程英一样也是姓程。于是他略微好奇地说:“陆庄主,敢问与陆立鼎陆大侠怎么称呼?” 他想着两人必是有什么亲戚关系的。说不定在这里还能见到陆立鼎呢。自家妹妹还想再见小姐妹。 陆冠英脸上却有些古怪,与程瑶迦对望一眼后才说:“小兄弟只怕多有误解。陆立鼎是嘉兴陆家庄,我们先前是太湖陆家庄。人称江南两座陆家庄。其实并无关系。只是江湖人经常混淆罢了。” 陈程颔首,那程英的程与程瑶迦的程也只怕是巧合而已。 陆冠英忽地轻敲桌子:“对了,我倒是忘了此人。我得给他也发一张帖子去。” …… 【配角传】 陆冠英、程瑶迦-《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 【因缘录】 《神雕侠侣》中称大胜关是“豫鄂之间的要隘”,但我查地图,它却属于南京地界。便以此来讲本故事。 第56章 长歌秦淮河 陈程暂时不会知道他这一句闲话,便让陆冠英邀请陆立鼎来大胜关。而这又将产生多大的蝴蝶效应。 他只知道陆冠英此刻有多义愤。多邀请一个陆立鼎没有让他欣喜,反而让他更气愤起刘正风来。 陆冠英又义愤填膺了几句,方才问:“对了,还未请教小兄弟姓名。” 陈程回答:“吴彦祖。” 陆冠英颔首:“吴贤弟,明年七月的英雄大会,你也来罢。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虽然你没什么用,但总归是有点用。 陈程笑笑:“多谢陆庄主相邀。”他只是口头应诺而已,他才不会真正来参加。 因为他不信这么江湖人能起到什么作用。他记得神雕里,一群中原武林人士和金轮法王霍都等人大战一场,结果除了让武林人士自己高兴了一场,没有任何作用。元军也没因此就停下南下脚步,兵锋也没因此就削弱半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那次英雄大会就是在大胜关,而组织者也恰是面前这位陆冠英。 陆冠英对“吴彦祖”这位无名小子倒是挺客气,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怠慢。也难怪他交友遍天下,一封邀请函就能请到天下英雄。不过现在他的名气还没有达到巅峰,他还只认识一些刘正风这样的二流角色。换作几年后,刘正风哪里敢不来,不来的话只怕名声都臭了。 出了陆家庄,曲非烟忽然说:“我想起来了,我见过陆庄主。当时我还是个小孩。” 每当此时,陈程总是好笑。好像她现在不是小孩了一般。 曲非烟又说:“我爹和他爹是师兄弟。” 陈程略一沉吟,那陆冠英的父亲想来也是黄药师的弟子。 马春花伸了一个懒腰:“那程郎,我们现在动身去临安了吗?” 陈程骑上自己的小母马:“那当然了,我去临安寻求救国之道了。陆冠英忧国忧民,也算爱国志士。只是法子错了,终究只是徒劳。” 曲非烟也爬上小母马,问:“为什么说他的法子错了呢?” 陈程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是妹妹讲清楚其中的道理:“因为侠士不救国,救国非侠士。侠士不过匹夫之勇,上了战场毫无作用。古往今来,能乱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也不过关羽萧峰,可是他们也无法挽救国运。” “关羽我认识,萧峰又是谁?”马春花问。 陈程挠头,这好像是剧透了。他只好跳过这一环说:“救国的根本,长远来看是富国强兵,国力强盛的打败国力弱小的。国力可以简而言之分为经济和军力。南宋经济天下无双,军力么自然也是天下无双。只是后者是差得天下无双罢了。” 马春花这次点头:“不错,我看这宋国确实比清国富庶。” 陈程说:“短期来看,就要提供打败北方鞑子的方法。不论是长期还是短期,侠士们都做不到。反而我们一路行来,侠士们动辄恩怨仇杀,搅乱法度,破坏生产,说是国家蠹虫也不为过。” 马春花一家是镖局,算不是侠士,所以感觉不到冒犯。她只说:“程郎你不算侠士吗?” 陈程笑着说:“我当然不算,我最多算是一个习武的人。习武的人不一定是侠士。冠军侯也习武。” “我知道,冠军侯是霍去病。”曲非烟说。 马春花瞥了她一眼,她既不知道冠军侯,也不知道霍去病。不过哪怕她什么都听不懂,她愿意听陈程说。陈程越是显得很厉害的样子,她越是欢喜。 “那好,我们就学冠军侯,千里奔袭临安。”陈程说着便要夹马肚。他现在操控马匹也算较有心得了。心想着以后换一匹公马吧。 曲非烟忽然说:“我们去一趟金陵城好不好?” “去金陵城做什么?”陈程问。 曲非烟说:“陆无双说她们要去金陵城玩的,我们去看能不能碰上?” 陈程心知曲非烟还是舍不得小伙伴,便应允说:“好吧,我们去碰碰运气。” 这也是命运使然。其实离开大胜关,陆立鼎生怕再撞上丁不四,也断了游历金陵的想法,带着一家人匆匆往南,朝着嘉兴赶了回去。 若是陈程真策马狂奔,说不定还能追上陆立鼎一家子。可他们转道往金陵而去,则短时间再没有机会遇见他们了。反而因此进了风起云涌的金陵城,生出一番新的际遇来。 ……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陈程打马金陵,一路长歌。路人只见男的俊,女的俏,小的娇,歌亦逍遥,人亦清傲,都不禁纷纷侧目观看。 沿河行进,秦淮河上便有娘子招手出来:“小哥哥来玩啊。” 若是旁的公子,她们是没兴趣大白天齐齐出来吆喝延揽的。只是这画舫本来就讲究一个风雅。这诗词歌赋就是最大的风雅。听到此曲,众人都不禁心中微荡,再探头出来见到这样一位出尘的青年男子,也不管他是否带着家眷,便开始招呼起来。 曲非烟虽然不明白这些人是干什么,但也本能地感到排斥,远远对着她们做出鬼脸。心里想的是,明明大哥哥唱歌这么多人喜欢,连船上的姐姐们都手舞足蹈,为什么她爷爷如此不喜欢呢?难道她选错歌了? “天越高心越小,不问因果有多少,独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骄傲。” 陈程继续长歌而过。看着画舫招手的娘子们,他心中自然是有几分得意的。不过他对这些人却是半分兴趣也没有,并无丝毫勒马的意思。 他不想驻足,自然有人想要他停下。 “公子且慢!”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挡在了马前。 此处是金陵城,纵然是骑马,也不可能真放开跑,不过是代步而已。所以想要拦下陈程,并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马春花小声嘀咕着:“怎么男人也来拦你?”说完,又只觉好笑,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脸微微一红,垂头不语起来。 陈程看去,只见此人穿着一身藕色熟罗长袍,留了两撇小胡子,神情却是一团和气。对方既然和气,他当然也是笑脸相迎:“不知阁下有何吩咐?” 那人拱拱手,指着远处的画舫说:“我家公子爷想要见见你。” 陈程瞟了一眼那烟柳之所,眉宇间甚是不喜,淡淡说:“多谢你家公子厚爱,只是在下……”他本想说自己看不上那等场合,可又觉得说出来有些得罪人,便拿眼睛扫过马春花与曲非烟。 那人见此,非但并无半分怪罪的意思,反而还微微含笑:“公子,我家公子爷诚心结交。不若就在这醉仙楼上一聚,如何?” 他的意思就是说,只要陈程答应见面,地点可以随便换。 陈程有些警惕地说:“敢问你家公子是何人?”他也是想不通这金陵城他人生地不熟,怎么会有人来结交?莫不是丁不四那人想要搞出什么名堂来? 那人却笑着回答:“我家公子爷乃是润州【镇江】宣抚使衙门马大人的侄子,马公子。” 陈程一愣,这是一位什么人物? 不过既然是宣抚使衙门的人,见见也无妨,说不定也是一条救国的道路呢? “带路。” …… 【配角传】 马公子、马大人-《碧血剑》 【因缘录】 碧血剑里,马公子、马大人没有具体名字。由于碧血剑发生在明末,他的叔叔是凤阳总督。这里变为了大约同级的宋朝官阶,宣抚使。而凤阳此时在江北,设定上是清国领土,故改为润州。 第57章 相识兔儿爷 陈程坐在一间厢房里,看着进来三人。 前面一人摇着折扇,满身锦绣,不到三十岁年纪,生得细眉细眼,皮肉比之沿途的歌女还白了三分。后面跟着两个家丁,提着的灯笼上面写着“宣抚使府”四个红字。 想来此人就是马公子,只是这大冬天的摇折扇,实在有几分故作风雅的意思。 但见到马公子摇折扇,陈程反而心里一松。人们常嘲笑衙内或者富二代附庸风雅,以为暴露出自己俗不可耐的低贱品格。 陈程却认为,他们若是肯把心思花在这上面,至少内心是崇尚高雅的,这样的人哪怕是做什么坏事破坏力总要小一点。 最怕的恰是那种摆出一副我就这样、能把我咋滴的二代们。若是向善务实,当一飞冲天,人中龙凤。若是摆烂纨绔,则祸害乡里,臭名远扬。 陈程不怎么懂此间的礼数,就没有站起来相迎。马公子身后的家丁瞧见他不禁微微皱眉。反倒马公子不以为意,大笑着说:“打扰这位公子,不知该怎么称呼?” 陈程想了想,现在既然用的是真容,假装也没意思,便说:“陈程。” 马公子大咧咧坐下,眼睛在陈程脸上扫来扫去,笑道:“不知陈公子是哪家戏班的?” 陈程还未开口,马春花和曲非烟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这个时空,伶人地位低下,被当做伶人可不是什么骄傲的事,反而是有些侮辱人。 陈程虽然唱歌还行,可他前世除了对着屏幕和家里淋浴头以外,哪里有他发挥的空间了。更别说谁真诚地表扬他一句唱得好。 听到马公子这么说,他反而只是莞尔一笑:“马公子误会了,在下不是什么戏班的,只是来金陵访友罢了。” 马公子怪笑一声:“那还访什么友?今日遇见了我,交了你公子爷这个朋友,你们就吃着不尽了。” 听着这话,陈程终于心里不大舒坦起来,觉得此人颇像是传说中那种调戏小姑娘的恶少衙内,也就比高俅的便宜儿子好一点。 可想着又觉得奇怪,若他真是那样的人,一进来应该针对的是马春花吧。结果他连瞟都不瞟一眼马春花,直勾勾地看着陈程。莫不是什么真喜欢表演艺术家的雅人不成? 这时之前拦下陈程那藕色熟罗长袍男子走了进来,先是对着马公子拱手说:“卞玉京、柳如是、董小宛的妈妈都同意了。李香君的妈妈说有个叫吴天德的都统制给点了去。” 陈程一听,这些名字他居然都听过。这可是明末秦淮河上有名的妓女。此间按理说南宋,居然硬生生出现了几个明末人。不用说,眼前之人赫然是某本明末时代金书中的人物。这让他决定不露声色,静观其变。 马公子皱眉:“杨景亭,这都统制是多大的官?” 杨景亭说:“都统制统率诸将,权任在安抚使之上。” 马公子又问:“那比起家叔的宣抚使呢?” 杨景亭回答:“那肯定是不如的。” 马公子轻轻敲敲桌面:“那叫他让出来。” 陈程听闻此言,知道这马公子显然是个废物。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这都统制、安抚使和宣抚使的关系。他前世是宅男,此世是北地农夫,不知道不奇怪。 而这马公子以官场中人自居,也不明白,想来不过仗着叔叔名义惹是生非的衙内罢了。 杨景亭面露难色:“公子爷,老爷怕是……”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意思确实很明白。这都统制的官也不小,你那宣抚使叔叔不会替你出个头。 马公子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算了算了。”看来还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蠢蠹。说罢,他又转头对着陈程说:“陈公子,待会我将三位大家请来,陈公子也一起唱一曲如何?”眼中闪出的精光似乎有一种贪婪。 陈程想要和对方叔叔搭上线,可看着对方这眼神心里却瘆得慌,只端起茶杯,不置可否。 杨景亭便说:“听说陈公子来金陵访友。访故友又怎比得上交新友。马公子是润州宣抚使马大人的亲侄儿,交朋友是最热心不过的,一掷千金,毫无吝啬。谁交到了这位朋友,那真是一交跌入青云里去啦。马大人最宠爱这个侄儿,待他比亲生儿子还好。陈公子若是愿意,马上就可以搬到马公子府里去住。” 陈程还在踌躇怎么回答,忽然感到马春花狠狠拉了拉他衣角。他转头望去,只见马春花拼命递眼色让他回绝。 他当即知道这里面有些不对,马春花是绝不可能害他的。于是他摇摇头:“交朋友的事不急,我想访到我朋友再说。今日叨扰了,有缘下次再聚。”说罢就站起身来,带着二女便要离开。 马公子一见他要走,顺势就要牵起他的手。 陈程不露声色地轻轻避开,再看向对方的眼神就古怪起来了。马春花低声说:“马公子,我家相公可不是什么相公。” 这话听起来有点绕。因为相公是个多义词。最初的意思是指宰相。这里显然不是这个意思。第二层意思是指代家里的夫君。第三层意思则是公子哥供养起来的男伶人,不仅仅唱戏那种伶人。 其实陈程见到对方来牵他的手,顿时就想到了这一点。 也是他少见多怪,马春花在北地跑江湖的时候,这种玩兔儿爷玩相公的公子哥可见过不少,这次自然是听对方的意思很快就猜到了。陈程这种少先队员出身的好孩子哪见过这种阵仗? 杨景亭笑笑:“什么相公不相公?马公子只是欣赏陈公子的喉咙和容貌罢了。能与几位花魁一同唱一曲,本来就是人间雅事。怎么就说到相公了呢?”他倒是推得干干净净。 不过这话倒是让陈程明白了对方的选“材”标准。容貌都罢了,因为长相俊美的少年,这金陵城多得是,比陈程强的也不少。马公子要的还真是喉咙。 想来是他适才高歌游秦淮,把这位爷给引来的。这么说起来,这位爷还真是又一个高衙内,只是他不好女色,好男色。 这么一想,陈程就感觉全身鸡皮疙瘩起来了。在宋国,他遇敌无数,从来没有哪个让他像现在这么畏敌过。他当即拱手,也不多说什么就快步离去。 他原还担心这衙内要用强。他倒不怕动武,对方几个人一起上他都不用拔剑。可事后怎么收场却是成问题的。 他终究不是真正的豪侠,将人打一顿然后就跑了。说好听点,叫事了拂衣去,千里不留行。说不好听,就叫肇事逃逸,搁这时空就算流匪了。 结果马公子也没真动手,但不比动手烦。他竟然是一路跟在后面炫耀实力:“这金陵城可没人敢惹公子我,若是你随了公子,包你福禄双全。”之前还说得含蓄,现在被人道破了身份,干脆图穷匕见起来。 陈程也不理他,径直走到门口,唤来小二将马牵来。 正在此时,忽一人从对面楼上飞跃而下,一剑刺向马公子,口中还大喝着:“恶贼,我来为罗立如罗师兄讨一个公道。” 众人都是没有防备,一时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那人俯冲到跟前,马公子身后的一个小厮才惊叫一声扑上去:“不要伤了我家公子。”说着,便挡在马公子身前。 眼见剑就要刺入小厮的脖子,众人只觉眼前一闪。 没等看清发生了什么,只听金属相交的声音,竟然把那剑直接给荡开了。出手的自然就是陈程。 马春花看向陈程的目光有些奇怪。她素知程郎心善,可她也知道程郎对恶人可没有半分同情心。只是他为何要救马公子呢? 难道和她父亲马行空一般,见到官府的人骨头就软几分么? …… 【配角传】 杨景亭、罗立如-《碧血剑》 吴天德-《笑傲江湖》 【因缘录】 卞玉京、柳如是、董小宛、李香君虽都是历史人物,但确实出现于《碧血剑》中,当过背景板。 第58章 探秘金龙帮 马春花再看向那刺客之时,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微微颦眉,似是猜到了陈程的心思一般。 那刺客一击不中,也不敢停留,转身就跑,几个起落就跃上屋顶,转眼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所以逃得那么顺利,盖因陈程根本没有出手阻拦他的意思。只余下众人的惊叫和指指点点。 陈程只是抱剑站在一旁,冷眼看着马公子。马公子则先是茫然,然后也不管面前的忠心小厮是否受伤,一把将其推到一旁,冲着杨景亭大呼起来:“罗立如是谁?” 杨景亭也是苦思了一阵,才说:“那好像是金龙帮的人。” 马公子大怒:“哦,是那个姓罗。我不过拍拍他肩膀,表扬他办事得力。他真以为我看得上他吗?连曲子都不会唱,长得跟倭瓜似的,我就算对你杨景亭动心思也不会对他动心思啊?给我查,拿宣抚使府的牌子也查。我要他好看。” 陈程看了看杨景亭的尊容,缓缓摇头。马公子既然这么说,想来真不是那种侮辱。只是,这关他什么事呢?他趁着马公子没工夫关心他的当口,招呼了马春花上马就走。 直到两人策马走出一阵,陈程才说:“这事只怕是一个局。” 马春花颔首说:“是吗?我也这么猜测的。” 陈程倒有些称奇了。马春花有很多优点,但并不包括聪明。不是说她笨,她和笨字绝对不沾边,只是和聪明也绝对不沾边。可这一次,他发现自己有些走眼了。 不过他并不准备把自己的惊讶表示出来,他只是宅,又不是傻。他只是不爱交流,并不是情商低下。 他也没有存着任何考较的意思,直接就说了自己的观点:“首先,来寻仇的人,直接说他是为罗师兄来的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告知罗立如的全名。再者,就算他要告知全名,也可以先杀了马公子再说。” 从马春花略微错愕的表情来看,她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的。 陈程继续说:“而从他出手的动作来看,他的招式前松后紧。在小厮扑上来之前,他的动作很慢。而小厮护主以后,他反而加快了节奏。倒似他想杀的人不是马公子,而是那小厮。可如果他本来就不想杀那马公子,只想栽赃给罗立如呢?” 马春花恍然:“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你看出了刺客的身份。” 这下反而轮到陈程有些迷糊了:“刺客的身份?刺客是什么人?” 马春花有些惊讶,似乎她认为陈程不该问出这个问题才对。她说:“清人。” 陈程错愕中又有一些不解。 马春花说:“因为我是清人,所以我可以肯定他戴的是假发,为了遮掩他的辫子。” 清男人必须留着金钱鼠尾头,也就是所谓的辫子。这是经过留头不留发的血腥杀戮而来的。所以清人要潜伏进宋,又或者宋人想要潜伏进清,都需要对发型做出改变。 这对于陈程来说是门未知的学问,对于马春花这样的老江湖这就不算什么了。她在看清楚对方发型的细节以后,就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对于自己的程郎,连发明一个纸牌游戏都叫“斗鞑子”的人,见到有鞑子杀官,不出手才奇怪了。 陈程忽然勒马,站定,皱眉,沉吟,而后说:“本来不想管闲事的。不过这里面既然不是普通的江湖事,而涉及到两国,我倒想看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三人问了金龙帮的总部,便寻了去。陈程远远看着那所大宅第,也不贸然上门,就在对面寻了一家酒楼,坐在二楼叫来饭菜,边吃边观望。 如此到了傍晚,陈程注意到一个三十岁左右年纪的人驻足在大宅外,脸上尽是仇恨之色。他凝神看去,只见那人手上青筋凸起,一脸剽悍之色,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陈程原以为此人还会做出一点什么,可惜他只待了大约一炷香【五分钟】时间,就扭头走了。陈程见状,吩咐马春花:“你和非烟在这看着这宅子有没有清人来此。我去跟踪那个人。” 陈程下楼,远远跟着那人,转了七八条巷子。他看着那人拐过一个转角,怕跟丢了人,于是加紧几步上去。 人刚从巷口探出头来,立刻就感到剑风袭来。陈程也是苦笑,看来自己轻功确实太差,所以为了跟上人不得不加快步子,着实容易暴露了些。 他只用剑鞘,荡开对方的剑招。这才看清那人满脸恨意地看着他,呵斥说:“恶贼,看来我果然是引蛇出洞成功。你既然急着杀我,那想来我果然听到的传闻非虚。” 若对方就是简简单单说他跟踪的事,陈程还能理解。可这一上来,对方就扯这有的没的,让他有些莫名,不禁解释:“我想你是误……” 那人一面使出凌厉剑招,一面打断他:“你也知道我悟出了其中的因果是吧?所以你才想来灭我的口。” 陈程被抢了口头,一时好笑,便又说:“我不是来灭你……” 那人怒笑一声:“当然不是来灭我,而是要杀我全家是不是?只是此次回金陵,我将妻儿托付给了师兄。你想再大本事,总不敢去我仙都派生事。” “这又有仙都派什……”陈程有些无奈了。 那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连我仙都派都不放在眼里,狂妄之极!我仙都派可是武当分支,你莫不是连冲虚掌门都不放在眼里?” 陈程有些奇了:“冲虚也是掌门?”他记得自己一来就见过张三丰,那按道理张三丰才该是掌门。这又关冲虚道长什么事呢? 那人怒极:“贼子安敢?冲虚掌门也是你能妄议的!找死!”说完,一招两仪剑法打出来,竟然是拼了全力下了死手。 可任你两仪剑法还是四象剑法,反正陈程都不认识。他原想着先解释清楚这件事,结果对方就是个莽汉。还是一个擅长脑补的莽汉,自己的话要么被当头打断,要么被曲解过去。自己根本就没处说理去。 他只得剑势一涨,一式“青冥百里”力压对方六十四路两仪剑,剑气如虹,势若雷霆,将对方的剑挑飞开去,插入路旁的土墙。 没等陈程说什么,那人双眼通红:“你杀了我吧,自有我的师门向你金龙帮讨要公道。” 陈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由始至终没有出鞘的长剑,轻咳一声,将其展示给对方看:“你看我这个样子是想要杀你吗?” 那人也盯着他手中的剑,沉默了良久,忽地大喝一声:“士可杀不可辱,你休想要侮辱我!” 陈程有些愣神。他又不是马公子,怎么会随随便便在后巷侮辱一个男人呢?他觉得此人根本没法用一言一句的方式交流,否则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他最终带偏。 于是他提升语速说:“我叫陈程。我不是金龙帮的人。我和金龙帮也没有任何关系。我在调查金龙帮,看到你,想着你一定知道金龙帮的秘密,想从你这里有所斩获,谁知学艺不精,被你发现了。现在我们可不可以好好说话。” 他现在也懒得客气什么了。在下、阁下之类的词他本来也不喜欢用。这下正好。 沉默良久,那人长叹一声:“你果然是来羞辱我的。” 陈程挠头,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怎么就羞辱你了?” 那人说:“你说你学艺不精,却又轻松击败我,就是想侮辱我武功低微。” 陈程按住额头:“你个杠精。你直接说,你叫什么?” 那人挺直腰身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仙都派闵子华。” …… 【配角传】 闵子华-《碧血剑》 【杂派志】 金龙帮、仙都派-《碧血剑》 第59章 魏国公赐第 “等等,你叫陈程。”闵子华忽然脑袋开窍,想起了什么。 陈程微微一笑,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有些薄名。他点点头,没有直接回答。 闵子华又说:“听说你武功不错。” 陈程让笑容保持在脸上。虽然他对武功什么的并不是十分上心。可这被人赞扬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闵子华点头:“我听人说你是个采花贼。” 陈程的笑容冷了下来:“你不会是听石金牛说的吧?”除了这雷公嘴,他好像还没有听到有任何人这么形容过他。 闵子华摇头:“不是,我不认识石金牛。听说有个叫桑三娘的人说你取走了她最宝贵的东西。” 陈程虚起眼睛。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闵子华应该是和石金牛一样的同款傻缺。他只得认真地说:“我偷走一件金国的宝物。是金国宫廷的,不是她桑三娘的。她不过想当一个黄雀罢了。不过现在已经有孙三霸当了这黄雀。” 闵子华点头:“好吧,我信你。” 陈程瞪大眼睛。这人刚才还是一个杠精,怎么忽然就转性了呢?他有些疑惑:“你居然相信了?” 闵子华说:“我信你不是金龙帮的人。也信你不是金龙帮派来的。至于你和桑三娘的恩怨情仇,我并不关心。”恩怨情仇,就凭这个用词,显然他也是不怎么相信的。 陈程懒得理会这件事,将问题转回到当下来:“你与金龙帮有仇?” 闵子华并没有回答,只是四下扫视着,然后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若有心,跟我来。”说完,他领着陈程回到不远处的自家宅第。 两人进到屋内,又顺着院墙绕到后面的书房。陈程见一处青苔处似乎刻着字。他凝神一看,弯弯曲曲是篆文。他前世做设计没少用过篆文,自然是认识的。他看有五个字,分别是“魏国公赐第”。 他微微皱眉,以他半吊子的历史水平,大约知道这宋朝有两位魏国公,一位是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一位是“人从宋后少名桧”的秦桧。他若是肯多读一点书,就会知道仅两宋就有二十二位魏国公。他若是肯多读一点金庸,就会知道这个魏国不是宋人,而是明朝的徐达。 好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就没有感觉到这种时空错乱。 进了书房,他抢在闵子华开口前问:“你是哪位魏国公的传人?” 闵子华一脸茫然:“魏国公?什么魏国公?我和史弥远那奸相有什么关系?”他理解的魏国公,却又是刚刚过世不久的南宋权相史弥远。 陈程说:“这里曾是魏国公府,你不知道么?” 闵子华摇头:“这是我大哥以前为我置下的产业,结果他刚置下不久就被焦公礼那奸贼所害。我也是一天都没住过。这次回来金陵,胡乱请了几位下人收拾了一下,才勉强住得人,你说魏国公什么意思?” 陈程没有回答这旁枝末节的事,却问:“焦公礼是谁?” 闵子华怔了怔才说:“看来你还真和金龙帮一点关系都没有。‘铁背金鳌’焦公礼也不认得。他是金龙帮的帮主。” 陈程颔首:“金龙帮是不是还有一个叫罗立如的人?” 闵子华点头:“不错,是焦公礼的弟子。” 陈程略沉吟了一番,又问:“你说那焦公礼杀了你哥哥,是怎么回事?” 闵子华一脸悲愤,双目又通红起来:“十多年前,我的哥哥闵子叶遭害身亡。我一直苦苦查询此事,可惜没有半分下落。前些日,我又在查找凶手的时候,我师兄忽然说漏了嘴,他说:‘焦公礼此人名声不错。’我想他为什么忽然提到此人,这里面一定有关系。” 陈程颔首。虽然闵子华确实莽撞了一点,可这推理却是十分合理。他便问:“那你查出来什么吗?” 闵子华摇头:“没有,而且我师门里除了一个师弟都不愿帮我,不讲任何同门义气。他们只说当时那师兄是心不在焉,脱口而出,并不是针对我说的事情。于是我便和师弟二人回金陵来查这件事。” 陈程有种不祥预感,问:“你是怎么查的?” 闵子华说:“我想了一个办法,我去金龙帮门口表现怒气。金龙帮心里有鬼自然就会做出反应。这就是所谓打草惊蛇的计策。” 陈程汗颜:“你这草是打了,可没有惊到蛇啊。” 闵子华沉默了良久,又说:“我还有三位朋友,愿意帮我打听。他们愿意上门去质问金龙帮。” “质问金龙帮?”陈程觉得更不靠谱了,“你的意思是说直接上门问焦公礼人是不是他杀的?” 闵子华哂笑一声:“你觉得会这么简单么?我那三位朋友是太白三英,他们与焦公礼有些交情,这次是去向焦公礼套话。” 说完,他便死死盯着陈程,过了一阵,才又说:“你说你与金龙帮也有仇?” 陈程摇头:“没仇,我只是在调查他们而已。” 闵子华立刻说:“没关系,都一样。我想请你帮我查一查焦公礼,若他真是杀死我哥哥的凶手,我再恳请你帮我杀掉他。” 陈程沉吟片刻:“你信我?” 闵子华略一犹豫:“萍水相逢,谈不上信。不过你既然说你偷过金国宫廷的宝物,就冲这点我也夸你一声好汉子。”看来此人莽是莽,心里还有有些大义的。 他见陈程不语,便自己接着说下去:“既然你关心这宅子。那这样,这宅子反正是我大哥留下的,你若是了断了我大哥的仇怨,我将这宅子赠与你,如何?” 陈程无语,他真是单纯对魏国公感到好奇才多问的那一句,只觉有些不好意思便要推辞:“我可以去查,宅子我就不……” “你放心,宅子你就不多说了。一定奉上。反正我睹物思人,也住不下去。”闵子华果断打断。 陈程一怔,忙说:“我的意思是我拿宅子没用……” “那你想要田?也是,田能生财。不过田可不是从随便转手买来的,这是我闵家祖产,不能随便给你。”闵子华果断拒绝他。 陈程又想捂头了:“我也没说是田。” 闵子华皱眉:“你想要折成钱?那不行,我闵家虽然是金陵大地主,可现钱实在不多,田地都是祖产,也不能卖。要不你拿着宅子自己去卖?” 陈程竖起手掌打断他,觉得实在是没法交流下去了,只得投降说:“好了,你还是说说你大哥的事吧。” 闵子华深吸一口气,双眼湿润起来:“我双亲死得早,我大哥叫做闵子叶,是他一个人把我养大的……” 故事是从小时候开始说起了,一直讲到闵子叶十多年前死的时候。前期经历过于渲染苦难,一直到后面终于说到重点。 闵子叶带着弟弟一起加入了仙都派,他艺成以后在山东济南府会友镖局当总镖头,在江湖上颇有声望。后来他也正是在保镖过程被人所杀,仙都派掌门黄木真人宣布要替他报仇。可是一直没有查到真凶,黄木真人也就不了了之。 陈程先是觉得闵子叶的死到底是何等疑案,居然十多年找不到真凶。后来又想到他们是宋人,案发地点确实在清国境内,只怕有些线索是不方便在第一时间查到的。事后时过境迁,自然很多细节就因此丢失了,再想找到真凶只怕就很困难了。 “那么,你大哥是宋人,怎么跑去山东开镖局了呢?” 闵子华沉默半晌:“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大哥说是北地人傻武功差,钱好挣。” 陈程揉搓着手中的剑鞘,不置可否。 …… 【配角传】 焦公礼、闵子叶、太白三英、黄木真人-《碧血剑》 第60章 仗义诛闵兄 入夜,陈程潜伏在焦府的阴影里。 这是他第二次干类似的事情,居然让他给整出经验来了。 看着罗立如向师父焦公礼拜别以后,离开去。陈程也不禁摇头。那清人栽赃的方式确实过分了一点。马公子会看上罗立如? 客观说,罗立如长得并不差。至少可以稍稍超过宋国男人的平均水平。尤其是敦实的身材,不让他去码头扛货物,都有些暴殄天物。 可若说喜好男色的马公子就这眼光,也埋汰人了。 罗立如离开以后,屋内就只余下焦公礼和他引进去的三位访客。焦公礼五十多岁年纪,脸颊红润,额头全是皱纹。三位访客,都是穿着羊皮袄,看起来不像是宋人的打扮。其中两位长得有几分相似。 几人寒暄了几句。陈程也听了出来,那三位便是闵子华口中的太白三英。太白山应该是在陕西,难怪这打扮让他直接就往那方面联想。其中两位长得像是两兄弟,叫做史秉光、史秉文。另一人叫做黎刚。 那史秉光直接开门见山地说:“焦公,我们兄弟这次来,其实是受人之托。” 焦公礼见说到了正题,摊摊右手说:“不知是何人?” 史秉光说:“仙都派闵子华闵二爷。” 焦公礼吸了一口冷气,脸色忽然变得颇为难看,小心翼翼地问:“不知是何事?” 陈程在窗外看了,也微微颔首。看来此人与闵子华兄长之死必有关系。 史秉光说:“他想要查大哥闵子叶之死。” 焦公礼微微摇头,端起茶杯来饮了一大口,这才说:“不错,他大哥确实是我杀的。” 陈程闻言略微吃惊,他没有想到焦公礼承认得如此光棍。他觉得这件事有意思起来,偷听得也更加专注了。 “这件事,黄木真人也是知道的。”焦公礼又补充说。 陈程还在想这是在说谁。里面的太白三英却都是震惊起来。不怎么说话的黎刚忽然问:“说的可是仙都派掌门人,闵大爷闵二爷的师父黄木真人?” “正是。”焦公礼回答。 陈程记得闵子华说的是黄木真人在替他找真凶。这与焦公礼的说法完全相悖。只怕必有一人在说谎。 太白三英也是互相对视一眼,显然眼中充满了疑惑之色。 焦公礼轻叹一声:“我知道你们充满疑惑,不若听我把这个故事完整地讲一遍。” “我年轻时身在绿林,想必三位也是知道的。可是我想着我一个宋人,在自己地盘剪径,说出去有辱名声。于是我就在清国的地盘劫道。” 陈程哑然,这江湖人总是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一个强盗,现在成好汉了。 里面继续说:“那一年我得知山东省东兖道丘道台卸任,带同了家眷回籍,要从我这里经过,油水很多。咱们在绿林的,吃的是打家劫舍的饭,遇到贪官污吏,那是最好不过,一来贪官搜刮得多了,劫一个贪官,胜过劫一百个寻常客商。二来劫贪官不伤阴骘,他积的是不义之财,拿他的银子咱们是心安理得。不过打听得护送他的,却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是山东济南府会友镖局的总镖头闵子叶。” 陈程听得恍然,两人是这样起了冲突,最后闵子叶不敌被杀。 内里史秉光也说:“虽然丘道台是贪官,可闵子叶本是尽职。焦帮主此番确实没有道理。” 焦公礼摆了摆手,继续说下去:“若只是如此,黄木真人只怕早就来取我性命了。最初我可就是因为忌惮着仙都派……不怕三位笑话,其实单单一个仙都派,以当时我的脾气,也是不放在心上。可仙都派乃是武当支派,黄木真人可是冲虚道长的弟子。我可惹不起。所以我本来是想放弃这一单的。可终究舍不得,便夜晚前去偷听。” 陈程听他说得真诚,这番话说白了就是“打狗也要看主人”的文明说法。不由有几分相信。但他也知道,那种用最诚恳的态度忽悠人的事,也并不少见,他前世的领导就是这种人。 只听焦公礼又道:“结果我听到里面是闵子叶和飞虎寨的张寨主在密约。原来闵子叶那人贪花好色,见丘道台的二小姐生得美貌,便定下了计谋。张寨主届时带人来杀死丘道台全家,抢走财物,将二小姐掳去。闵子叶然后孤身犯险,将二小姐救出来。二小姐家破人亡,无依无靠,又是感恩图报,自然会委身下嫁于他。他们一个劫财,一个劫色……” “焦帮主,你这说得可是真的?”弟弟史秉文失声问。 别说太白三英,便是外面的陈程都觉得这个转折太过突然。 焦公礼长叹一声:“我第二天就带人在飞虎寨外面埋伏着。果然就和他们说的一样,丘道台一家路过,张寨主率领了喽啰前来抢劫,闵子叶却装腔作势,大声叱喝,挥剑乱七八糟地假打。那时我想咱们武林中人,虽然穷途落魄,陷身黑道,做这没本钱买卖,但在色字关头上总要光明磊落,才不失好汉子行径……” 说到这里,史秉光说:“不错,大丈夫正该如此!”看来焦公礼这番理论在江湖上还是颇有市场,让人听到就禁不住附和起来。 焦公礼接着说:“所以我不由得火气直冒,就跳将出来跟他动手。闵子叶剑法果然了得,本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但我叫破了他的诡计,把他的图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出来。他羞愤交加,沉不住气,终于给我一刀砍死。” 太白三英又是沉默了一阵。这才由史秉光出来说:“若事实如此,焦帮主此举也可说是有侠士之风。只是……不是说我们不肯相信,而是只怕闵二爷不肯信。” 焦公礼叹了口气道:“那是自然。我杀了那姓闵的之后,何尝不知闯了大祸。他是仙都派中响当当的角色,他师父黄木道人决不能甘休,若是率领门下众弟子向我寻仇,我便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幸好我手下把那张寨主截住了,我逼着他写了一张伏辩,将闵子叶的奸谋清清楚楚的写在上面。 “而丘道台当然对我也是千恩万谢,写了一封谢书,言明详细经过,还叫会友镖局随同保镖的两个镖头画押,做个见证。这两个镖头本来并不知情,听张寨主和飞虎寨其余盗伙说得明白,大骂闵子叶无耻,说险些给他们卖了,说不定性命也得送在这里。 “后来我拿着这封信上门去找黄木真人。恰好得到金蛇郎君夏雪宜的帮助。我们和黄木道长三对六面的说了个清楚。那黄木道长很识大体,约束门人,永远不得向我寻仇。但为了仙都派的声名,要我别在外宣扬此事。我自然答应,下山之后,从此绝口不提,因此这事的原委,江湖上知道的人极少。那时闵子叶的兄弟闵子华年纪幼小,多半不知内因,仙都派的门人自然也不会跟他说。” 这次大约是事关紧要,他一口气说下来,不见停顿。太白三英也没有贸然打断,安心听了下来。 直到此时,史秉光才说:“焦帮主,那两封信你还收着么?” “那是自然,我现在将信取出。三位一看便知真假。”焦公礼忙回答。 然后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焦公礼从暗格的带锁小盒子里取出了两封信,递给三英。 三英分传来看,看完又相互交换。直到三人都将两封信读完,这才再次对视。史秉光说:“有此证明,可见焦公所言非虚。那闵二爷也是名门正派,本是讲道理的人。他知道此事,想来不会再找焦公麻烦了。”刚才他们一直称的是焦帮主,现在看了书信,称呼已经变成了焦公。其中的态度不言而喻。 弟弟史秉文则说:“不过焦公,口说无凭。要让闵二爷相信,只怕得让他亲见这两封信才行。若是你信得过我们三人,把信交给我们。我们带去给他看。” 焦公礼颔首:“自然是信得过。”说着便将信双手奉上。 第61章 月下见左使 接下来,四人之间的氛围都轻松下来。史秉光说着要介绍几位北边来的豪杰给焦公礼认识,大约是叫什么判官? 陈程听得事情解决,便没有再多留下去。他也不准备去给闵子华回话了。反正这事有太白三英就行了。一来信不在他手中。二来他掺和进去,只怕闵子华还以为他觊觎那套魏国公赐第呢。 看来焦公礼的事与清人扯不上关系,问题应该还是落在罗立如身上。陈程趁着夜色又摸到了罗立如的房外。此刻罗立如房中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这少女,陈程之前也知道了她就是焦公礼的女儿,焦宛儿。 陈程在门口听了一阵两人的对话。两人先是交流了一番武功,又说了些金陵时下的趣事。陈程听得焦宛儿的口气,似乎把这师兄当做是哥哥一般。这倒让他想起金庸时空里,不知有几对师兄师妹走到了最后。 再想到马春花口中的徐铮。其实马春花对其并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可若是没有他陈程的出现,最后在父母之命下,终究是半推半就答应了吧? 陈程见他们说的都是无聊的私事,不愿再听下去,便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忽听那焦宛儿说:“爹爹在见那三位什么太白三英是打北边来的?” 罗立如说:“是,听说是元国人。早年和师父是至交好友。” 焦宛儿说:“你说他们来会不会和马文成有关?” “你说宣抚使马大人的侄子马公子?”罗立如问。 陈程听闻此言,便不准备离去了。立刻沉住气,精心听了下去。 焦宛儿说:“不是他,还有哪个马文成?” 罗立如想了想,说:“可我没听说和马公子有关啊。” 焦宛儿颔首:“无关就好。那马文成看着就不像好人。尤其是我发现他会偷偷看每个师兄弟的……的臀。”她也是犹豫了一会,才说出来。 罗立如皱眉:“莫不是因为他这是在看大家的腿功练得如何?对了,他没偷看你吧?”想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焦宛儿脸一红,赶紧摇头:“哪能?他又不看女人,专看男人。” “这是什么毛病?”罗立如沉吟片刻,低声说。 焦宛儿大约是觉得话题有点尴尬了,赶紧岔开:“你说他叔叔想要结交我们金龙帮的事,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自有师父老人家拿主意。不过我们金龙帮在金陵是白道翘楚,但马守疆却是润州宣抚使。要我们去润州替他卖命……算了,反正师父拿主意。我不说什么。”罗立如本是想要抱怨几句的,可说到一半,大约是觉得不太合适,又收了口。 焦宛儿说:“听说这是一个叫陈大方的朝廷官员的提议。他说这是看襄阳的经验。再说了郭靖黄蓉还是桃花岛的人,不也去襄阳驻防过。我们金陵离润州也不远……” “说起来这陈大方倒是忠臣一个。可惜现在朝廷这样的忠臣太少了。”罗立如长叹一声。 陈程颔首。他现在大约知道这是为什么了。中枢大员陈大方建议了朝廷与武林合作的方式来构建防线。这润州宣抚使马守疆不知道是看中这计划的优势,还是单纯想要当一个带头拥护的地方官员,于是派出侄子马文成来金陵联合金龙帮。 想到这里,陈程不觉腹诽。这马守疆、马文成两叔侄的名字实在是让人容易联想到一旁去。马守疆这名字一听就有一种闪电五连鞭的感觉。马文成这名字一听俨然是横插在两只蝴蝶间的大恶人。 抛开杂念,现在的问题想必是因为郭靖在襄阳干得实在太漂亮,让清国生出忌惮之心。于是想要假借罗立如的名义刺杀马文成,来挑拨两家的关系,破坏朝廷和武林的联盟之势。 这么一想,陈程不禁又狐疑起来。这金龙帮上下似乎还不知道下午马文成遇刺的事情。当时马文成急吼吼地就要报复回来。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呢?莫非这衙内不过是个嘴炮王者,吼两句发泄完情绪就算了? 陈程并不觉得衙内们该是这样的性子。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离开焦宅,又奔着马文成的住处而去。 马文成是名人。每天一个日游画舫,夜宿青楼的公子哥,出手阔绰,又一口一个他叔叔是宣抚使。这样的人很难不出名。再加上他想要争风吃醋的时候,直接就能掏出牌子唤来金陵衙门的人。在这地界,算是顶级纨绔了。 所以,马文成的住所并不难打听。住的地方还是金陵守备的别苑。 到了别苑,陈程正见到有人在敲门,便远远地看着。却只见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以后,探出头来,在外面环视一圈,想要看有没有跟踪者。陈程这次有了经验,藏得不错,没有被发现。 确认了安全以后,门外的人才跟了进去。飞快地闪身进去,里面的门立刻就关上了,没有丝毫延迟。 陈程皱起眉,这马公子的寓所搞这么鬼鬼祟祟神神秘秘做什么?马公子是官面上的人物,行事哪里需要这般隐秘?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采用老办法,直接潜进去了事。这种事做了三次以后,他觉得自己愈发有了专业素养。 刚想从阴影处迈步出去,又有人从远处的巷子尽头拐了进来。于是陈程只得按捺住自己,小心等待。黑暗之中,就算是面对面只怕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到极大的压迫感。 这是极为高大的身影,龙行虎步,自有一股昂藏之气。 那人也是走到门口,想要敲门。但在他做出这个动作之前,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朝着陈程所在的位置猛然转过来。即便是只在昏黄朦月之下,陈程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睛中似如两道冷电,照得他心中一凛。 也在那电弧射来的同时,他便心有灵犀地侧身避过,隐入墙角,消失在对方的视线外。 他不太相信有人能在这样的夜色能看清自己先前的地方藏着人,更不太相信有人能单凭一股气息能锁定他。这也不是他高看自己。他的武功本就是近“道”,道之所存,皆为自然。他有意潜藏自己的时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看破的。 这个人不是一般人,比他以往遇到的任何人都要强。他心中有一股强大的警兆,提醒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听到小巷里宅门又一次打开,然后是说话声:“左使……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感觉那个地方有人。对了,真是他弟弟?” “是,而且和他简直是一母同胞。”声音变得有些讥讽。 然后没了人声,门又合上,便再无了动静。 陈程依旧在原处待了一阵,确保自己没有暴露以后,才缓缓探头确定了此事。有这样一个可怕的存在,他是不敢再探马文成的宅第。 又细细咀嚼了一阵两人的对话,这位不知是叫左使还是职位是左使的人,与门子之间的对话。莫非他们说的是马文成的哥哥?或者说马文成表面是马守疆的侄子,其实是他儿子?这个套路,在金庸时空,好像蛮常见的。 那他们讥讽的一母同胞,倒是讥讽了马文成哪方面?喜好男色么? 陈程忽然深吸一口气。这马家人,恐怖如斯啊。 …… 【配角传】 陈大方-《神雕侠侣》 焦宛儿-《碧血剑》 【因缘录】 陈大方在神雕侠侣里为南宋宰相。只查到清雍正《浙江通志》卷一二七里有个陈大方。里面对陈大方的记载为:鄞县(今浙江宁波)人。理宗绍定五年(一二三二)进士。官至中书舍人。 第62章 花舫无天德 秦淮的夜,喧嚣得让人孤独。 画舫之上,灯红酒绿,凝香软语。当这些伴随着陈程的时候,他更觉得自己的格格不入。两世为人,他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 他忽然忆起马文成的清客杨景亭曾告诉马文成,包下了这里的三位花魁。所以他应该来这里找马文成才对。或者这是因为今晚有这样的旖旎时间,才让这衙内忘了立刻展开酷烈复仇。 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和马文成谈一谈。他有资本这么说……或者不是资本,是姿色。想到这里,他心里有点犯恶心。 实在不行给马文成唱一曲?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一路脸红着问了柳如是、董小宛的所在,才到了此处。走进门,立刻有歌女朝他笑:“小哥哥,你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也不知道是对谁都这么说,还是白天的时候真看到他打马经过。 陈程正准备低头走进去,忽地一人从他后方极为莽撞地走了进来。经过他身侧的时候,那人直接一掌便要推开他。 陈程侧身以极怪异的身法轻轻避过。那人用力过猛,一下拍到虚处,弄得自己差点一个踉跄。 那人顿时怒目圆睁,狠狠地看着陈程。 陈程这才看清此人,看打扮应该是一位军官。眼见这军官差点四十年纪,满腮虬髯,倒也颇为威武,一身服色,似是个不小的武将,腰中挂了把腰刀,挺胸凸肚,显是平素作威作福惯了的。 这边立刻有妈妈迎了出来:“吴大将军,你来便来吧,怎生带着刀来?让我们的姑娘家都有些害怕了。” 吴将军闻言挺挺胸,把陈程的那点不愉快抛诸脑后:“你奶奶的,本都统制这副扮相,旁人都说英武不凡。我在福州衙门的时候,姑娘们说不出有多喜欢我这身皮,说是没有见过这么精壮的官老爷。” 陈程略一思量,心想此人怕就是那位和马文成争风吃醋的都统制吴天德。 那妈妈不敢说不是,忙赔笑着说:“那是那是。不过福州的女儿家尚武,我们秦淮的女儿家可柔弱得很,欣赏不来将军的雄壮,怕只觉得有几分煞气。” 吴天德一挥手,不让妈妈说下去,单刀直入地问:“不知马文成马公子来了没?” 陈程一怔,既然此人也是来找马文成。那他跟在后面就好,犯不着自己出头了。 那妈妈也是一怔,小声说:“吴将军问的可是润州宣抚使衙门的马文成马公子?” 现在轮到吴天德一怔了,他当即就叫骂出来:“你奶奶的,那还有哪个马公子?” 陈程在一旁听得好笑。便是他这样的宅男,都听懂了老鸨的言外之意。这是提醒吴天德,对方的身份。再说直白一点,那就是让他掂量掂量,别没事找事。 那妈妈唯唯诺诺了几声,既没有说在,也没有说不在,只说:“吴将军,咱们花魁娘子李香君已经为将军焚香操琴,等候多时了。” 吴天德听闻以后,反而更加恼火起来:“老子听说那马公子今晚也要点李香君,是不是?” 陈程见他这德性,只怕是来闹事的了。当即退开一步。这也是他习惯了,平生没有参与过这种青楼争风的事,下意识就有一种明哲保身远离麻烦的想法。其实,以他现在的武功,教训一个吴天德又算是什么麻烦? 退开这步以后,他才想到,若是真打了起来。他要不要出手帮助马文成?毕竟此人的叔叔官大,还是润州前线重镇的封疆大吏。若是能搭上这条线,他也能想出法子来对抗元清。 那妈妈闻言也是脸上不大自然。能在秦淮河上经营画舫的,可不是什么良善人家,背后也都是些奢遮人物为其撑腰。可若是一个福州都统制,一个润州宣抚使的侄子在这里打起来,她背后的人还肯不肯为她出头呢? 她有些扭捏地说:“吴将军,李香君琴棋书画样样俱佳,容貌更是可人,想要见她一面的才子、官爷们更是排成长队……” 吴天德呸了一声,打断那妈妈的话。那妈妈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李香君不错,今天她只属于你,可以了,你就收了神通吧。不过吴天德显然是听不进去,他大喝一声:“你奶奶的,李香君既然如此美人,又是秦淮河上四大花魁之一。所以,马公子看中了,是不是?” 他这一声吼,让整个画舫都安静下来。大厅里的男男女女都朝着这位粗鄙的武夫看来,可见到他的服色和腰间佩刀以后,俱是一惊,赶忙垂下头不敢多看。 那妈妈闻言,整个脸都苦了起来,只得长声说:“吴将军……” 吴天德却听不进去,只说:“你给老子说,这金陵地界,谁的官最大?”声音倒是比刚才小了一些。 陈程哑然失笑。这再怎么排,也排不到吴天德这位福州来的都统制头上吧? 那妈妈苦笑一声,试探着说:“金陵知府?” 陈程点头。是了,只怕吴天德和这金陵知府交好,又或者根本就是政治上同盟。 却听吴天德嗤笑一声:“金陵知府算个屁。当然是节制金陵的润州宣抚使最大啦!” 这下别说陈程愣了,那妈妈也是彻底懵了:“那吴将军,你还要和马公子……” 是呀,这知道马守疆叔叔官大,还故意去招惹,这是什么莫欺中年穷的打脸模式? 吴天德说:“你奶奶的,既然马大人官大。那李香君当然应该陪马公子咯。老子虽然先包下的李香君那小娘皮,可既然马公子要人,就该让给马公子才是。哪个畜生,居然告诉马公子说她是老子的人。老子现在就专程过来献人的。叫李香君滚出来,给老子爬到马公子的包间去。本都统制也要上门给马公子负荆请罪。” 陈程倒吸一口凉气,恐怖如斯。这吴天德别的本事不知道,就凭他这无耻的劲,只怕日后可以混得风生水起。 那妈妈也是稍稍消化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吴将军,今晚……马公子没来。” 马文成没来?陈程皱眉。不对劲,莫非他是被人困在金陵守备的别苑里了? 看来之前遇到的那些怪人有问题,而这才是他没有立刻找金龙帮报复的真正原因。如此说来,多半是那些清人,之前动手陷害了金龙帮不说,还要再次在一个没人的地方悄悄杀掉马文成继续嫁祸金龙帮。 陈程眉峰一凝,旋即迅速释放开。他必须得去救马文成。不是因为这个纨绔衙内值得被拯救,而是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在清人手上。哪怕是已经死在清人手上了,也必须让真相显露出来。 刚要迈出步子,他又被眼前同样震惊的吴天德所吸引。吴天德大叫:“你奶奶的,不会是马公子因为李香君的事生气了吧?哪个畜生告诉马公子清客,说是我包了李香君的?老子的拳脚可要不长眼睛了啊!” 陈程堆起笑脸,迎上去:“吴将军,你好。我是杨景亭派来的。” “杨景亭?” 吴天德瞪大眼睛,一脸不悦的模样。但眼珠一转之后,立刻脸上的怒意都消散而去:“杨先生是马公子的清客吧?你有何事?” “马公子今天宅第里来了贵客。杨先生私下吩咐在下把之前订下的花魁送去,说是招待贵客。刚才听到吴将军大义迷觉,不若将那李娘子叫来,吴将军与在下一同送到府上去。” 吴天德眼睛一亮:“咦,你给老子细说。” 第63章 夜探守备府 吴天德大马金刀地跨坐在他雄壮黄骠马的背上。他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你奶奶的,你说你是马公子的人,你怎么一个人来的,连辆马车都没有?” 现在运送四位花魁的车是花舫的车,车厢内坐的花魁们和她们的丫鬟。陈程骑在头车的马背上。 他能这么干,完全蹭的是吴天德的名望。不然就凭他一个面生的小子,空口白牙就要将四位花魁带走。真当花舫的人傻吗? 现在吴天德既然想明白了。陈程也不得不回答:“吴将军,在下最为敬重像你的武人。你知道武人和文人有什么区别吗?” 吴天德看看胯下的马,说:“武官骑马,文官坐轿。” 也不怪他会想到这个问题。花魁出行本都是坐轿的,可陈程却说坐不得,马公子不喜。于是吴天德强硬地要求这些人都去坐马车去。 马车比轿子颠簸,可没这么舒服。这些个人平时娇贵得很,若不是遇上吴天德这种豪强霸道的,怎肯如此委屈? 陈程被这无厘头的答案差点呛到,忙说:“吴将军果然是爽直人。这武人也果然都是爽直性子,没有文人那么多弯弯绕。” 吴天德听得受用,不住点头。 陈程又说:“马大人就是文人,马公子自然也是文人,马公子房中的贵人自然更是。文人么,总喜欢干一些立牌坊的事。” “立牌坊?”吴天德听不懂这么隐晦的说法。 陈程拿手指指自己后头的几辆马车:“既要当……又要立牌坊。” 吴天德恍然:“不错,不错。那些人假得很,哪像我们这些舞刀弄枪的人,坐了就认。” 陈程颔首:“所以,马公子的贵客也不是不敢认的。自然不能用马公子府的车轿,也不能让她们乘坐花舫的大花轿。只能乘着夜色悄悄上门。贵客不喜欢让人知道。” 吴天德哦了一声:“原来还有这个讲究,你奶奶的。那个贵客到底是谁?” 陈程摇头:“我不知道,没人敢问。吴将军最好也别问,怕是不合适。” 吴天德说:“老子懂了。” 又走了小半炷香【两分钟】,陈程忽地说:“我听杨先生叫他贾大人。” “贾?哪个贾?”吴天德有些迷糊,旋即惊呼出来,“贾似道?难怪、难怪。” 陈程笑笑。不多时,车来到了马公子的别苑门口。他上前直接叩门,大声说:“杨先生,开门,人带来了。吴天德吴都统亲自送来了李香君。” 他这一吆喝,后面马车里的花魁们都狐疑起来。之前做得神神秘秘,现在怎么直接大喊了,不怕人知道了吗? 可吴天德心里却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只觉得这个小子有眼力劲,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是让自己在马文成面前露个脸。心里舒坦得很,哪还想到这中间的前言不搭后语。 陈程当然要这么做。他此举本来就是扯着吴天德的大旗作虎皮。 里面的人若是畏惧吴天德,跑了,那自然就解了马公子的危。里面的人若是不惧吴天德,那他就带着吴天德跑。让吴天德做个见证,到底是谁要对马文成不利。总不至于让金龙帮平白背了锅。 敲了以后,里面还没有动静。吴天德皱起眉:“你奶……这怎么回事?”他也不是一个纯粹的莽夫。这不是就知道在马公子面前不可随便爆粗。 陈程不语,直接上去砸门:“开门!人都在外面等着呢!这要是让人回去,是准备让知府衙门的人来吗?” 吴天德也没听出这里面的逻辑来。那四个花魁就算白跑一趟还敢闹到知府衙门去吗?就算她们的后台是知府,知府也断不敢因为这事得罪马文成啊。 陈程本来讲的就不是逻辑,他要的就是借着吴天德在此,要把事情闹大。否则他撺掇着这个混账武官来这里做什么? 门嘎吱一声打开,里面探出头来,直接就开骂:“哪来的野小子,杨景亭说他根本……” 没等那人说完,陈程一招击在对方喉头,直接暂时废掉了对方说话的能力。他这一下出手隐蔽,饶是吴天德就站在他身旁,也没看出他的手段来,只以为他拿手扶住对方的肩膀而已。 陈程压住对方的肩,说:“老刘,你就装着不认识我吴彦祖吧。你要做什么,我不知道吗?若是平时,你想在杨先生面前抢我功劳也罢了,今天有福州都统制吴将军在,你个狗东西,也敢吗?”说到福州都统制的时候,他的声音不太正常高了几分,显然是想说得里面的人都能听到。 吴天德也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妥。他只以为这是强调表尊重而已。 陈程挟持着那人走了进去,大声说:“各位花魁娘子,请跟在下一同入内。吴将军,不若你老人家亲自将人领到马公子面前。你说是不是?” 吴天德一听还有这种露脸的好机会,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 陈程作势将吴天德迎了进来,双目却凝神起来。按理说,他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里面早就该乱起来了,要么是有人出来训斥,要么是直接有人围上来。这现在里面还静悄悄地,没有旁的声音。这本身就令人警惕。 还好吴天德没有想这么多。这倒也不是说吴天德真是一个纯傻子。他这是在拜访马文成,要拍马文成的马屁自然要遵循马文成的规矩。之前又有陈程故意灌输给他的“常识”,这文官府邸里就喜欢装。 所以他一时只以为别人府上就是这个调调,反而心里暗叹,这家的仆从令行禁止,比他带的大头兵还听指挥。这大官府邸果然是不一般。 陈程对着后面几个莺莺燕燕说:“你们列好队,先在外面唱一曲苏东坡的《定风波》。我和吴将军先进去。” 陈程这口气颇为颐指气使,几位花魁平素哪受得了这般气。只是今天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出门时各自的妈妈千叮咛万嘱咐,马文成得罪不起。 她们唯有暂时咽下这口气,待会有机会哄好了马公子,再来撒个娇让他责罚陈程一番。 陈程则是知道前路危险,不愿将这些人牵扯得更深,这才摆出这个谱。说完,也不等几人小声商讨出谁先唱,谁和声,他便冲着吴天德一摊手:“吴将军,请。” 推开前厅门,走了进去,内里灯火通明,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吴天德也终于是察觉到有些不对,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马公子在接待贾公吗?” 陈程脸色一变:“不好,难怪老刘胆子这么大,要阻止我进来。莫非他们想要图谋不轨?” 说着他扯着手上被他挟制住的那人大喝一声:“老刘,你们是不是要对马公子不利?” 那人此时也是大约恢复了几分,挤出一个声音来:“什么老刘?我根本就不是老刘。” 陈程立刻打断他:“什么?那你把老刘弄哪里去了?你是易容的,是不是?你挟持了马公子想要做什么?” 吴天德原本一头雾水,听到陈程说那人是易容,忽然觉得豁然开朗,便要虚起眼睛去辨认。然而又听到挟持二字,只觉浑身一震,一时惊愕太深,也没其他心思生出来。 陈程此刻对着他说:“吴将军,速速救下马公子。这可是大功一件。” 吴天德双目绽放出光彩,对功勋的贪婪让他也无暇再考虑整个事情的始末了,当即拔刀在手。 门外的歌声此刻刚刚唱起。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第64章 拳打马公子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歌声悠扬,花魁娘子的唱功确实了得。 “把我们的人放了,今天之事,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便在此时,一个身材极其高大的男子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陈程看去,此人乃是一位白衣老者。白衣老者容貌清癯,颏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垂在胸前,手中端着一个酒杯。他说话的时候,并不拿正眼看陈程二人,只是饮酒,等他嘴唇离开酒杯之时,猛然看向吴天德,目如疾电。 若是一般人,单是被这目光一射,只怕也短了气势。可陈程不是一般人,自然是泰然处之。他只是看着此人,心里也知道,这应该就是此前在外面昏暗之中见到的人,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吴天德也不是一般人,他既是一个武官,又是一个莽夫,他哪里怕区区一个小民。他直接就提刀冲了上去:“你谁呀?就到本都统还不跪下。” “找死!”那老者闻言,双目暴绽,一脚踢出。 两人之间相隔丈余。但是老者一脚之下,这距离似乎并不存在一般,直接就朝着吴天德面门而去。 吴天德毕竟是武官出身,虽然并不高明,也不能算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眼见此招过来,当即就有了应对方法,反拿刀去砍对方的脚。 陈程皱眉,只叫了声:“将军小心!” 话音未落,吴天德已是被人踢中屁股,倒栽着扑倒出去。 陈程早就看出来老者真实目的,踢脸只是虚招,就是为了引吴天德侧身还击。若非如此,他俩面对面,老者怎么可能踢到吴天德的屁股。 老者鹰隼一般的目光落在陈程身上:“阁下武功不错。” 一面说,老者一掌劈了过来。陈程一指截向老者手腕:“你们把马文成怎么样了?” “让他睡了杨景亭。”老者变招,改劈为斩。 陈程在脑中试图构建出这个场景,发现画面太美不敢看,忍住恶心说:“为什么?”嘴里说着话。手上没有丝毫放松,也是改指为拳,以拳为剑。 老者哈哈大笑:“我向问天号称天王老子。天王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我对这种喜欢男人的男人,天生就看不惯。” 陈程皱眉,这和他想的不太一样,这似乎不是清人。忽然,他恍然说:“向问天?我听说过你。你是日月神教的人。” 向问天又是哈哈大笑:“不错。可是害怕了?” “你奶奶的,这个日月神教在哪里?老子要带兵剿了你们。”趴在地上总算回过气来的吴天德此时破口大骂出来。他怕是不知道黑木崖可是在元国境内。他真有本事带兵进剿黑木崖,那可是不世大功。 陈程一皱眉,把手中的“老刘”直接推给向问天:“日月神教厉害,人你带走。马公子留下。” 向问天武功太高,本就是和他难分伯仲。他现在也没有必要和向问天死磕。马文成有没有事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向问天再害了吴天德。吴天德可是他需要的证人。 向问天也是光棍,拖着“老刘”就走:“我留马公子来作甚?我又不好这一口。既然你们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便走吧。只是到时若真遇到什么,就算跪下来求我们,我们也懒得理会了。” 陈程听向问天说得古怪,也是不明就里。只是当下,对方肯走,对于他来说就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他也不愿再节外生枝。 向问天带着人跃出大门,只听外面的花魁们一阵惊呼。陈程说:“吴将军,快去救马公子,大功!我去看看外面。” 陈程跟出去,已经不见了向问天的踪影。几位花魁也没什么事,只是被惊吓了一下。陈程能听到除了向问天,整座宅子还有人在向外面撤走。 他也不点破,对着几位说:“各位也看到了,有日月神教的强人,今天挟持了马公子,已经被吴将军赶走了。各位就待着此处不要走动,不会有事。” 刚安顿完几位,就听得后宅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叫声。陈程听得有些耳熟,赶忙朝着后宅跑去。 到了后宅,只见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正大骂:“你是何人?敢伤马公子?”这人不是杨景亭却是何人? 吴天德涨红了脸,捂住嘴,看向里间,喃喃地说:“不是,不是,我不知道啊,我只见到一个没穿衣服的男人朝我扑过来,我就给他两拳。我真是没看清啊。” 杨景亭激动地摇着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拿手指着外面:“滚,滚,你滚。” 吴天德骤然听说刚刚让他受了惊吓的人竟然是马文成,一时间受的惊吓更大了,所以一点将军脾气都发不出来。可现在被一个清客这么骂,顿时压不住火气:“你奶奶的,老子福州都统制吴天德。你一个无品无衔的狗东西也敢这么跟我说话?” 杨景亭闻言一怔,倒是失了言语。陈程却是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他一个宅男都知道,这时候说这话只怕是更糟糕了。 果然,只听里面马公子忽地大怒:“吴天德,你好大的官啊。这么的官竟然敢打润州宣抚使的侄子。” 吴天德再度哑口,张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里面马公子却是不肯轻饶:“滚!” 吴天德极其憋屈地四下看看,长叹一声,退了出去。 杨景亭又连忙进去。然后马公子大骂:“滚!你也滚!” 杨景亭颇为尴尬地退了出来,又听里面大喊:“死回来,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 杨景亭再次进去以后,里面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然后是一记耳光,最后他带着五根指头印记垂头丧气走了出来。 陈程全程冷眼旁观,直到这时才小声问:“日月神教的人是怎么回事?” 杨景亭脸上抽了抽,回头往门洞看了一眼,不住地摇头。 陈程没空陪他感怀什么,直接说:“之前在酒楼外面要杀你们的人,应该是清人。他们是要挑唆马大人和金龙帮的关系,切不可中了他们的计。” 杨景亭怔了怔,点点头:“哦。”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陈程又说:“日月神教的人和清人之间什么关系?” 杨景亭呆呆地看着陈程:“应该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陈程皱眉问。 杨景亭却是慢慢回过神来:“陈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陈程眉峰紧蹙得更厉害了。这都说了这么多话了,才发现他是谁。可见之前,这清客是有多心不在焉。他便说:“我之前看到武林高手在宅子进出,怕是清人对马公子不利,就请了吴都统来救人。也是机缘巧合,这才救下了你二位。” 杨景亭哦了一声,拱拱手:“感谢感谢。”脸上却没有什么感谢的神色。 陈程瞟了瞟敞开的房门,听着里面穿衣的声音,问:“日月神教来找你们做什么?不是来挑拨马大人和谁关系的吧?” 杨景亭长叹一声:“他们是来找我的。” 陈程问:“找你做什么?” “他们来金陵,是要做一件大事。找我是为了在金陵有个藏身之处。谁知道,有个小白脸教徒刚好被马公子看到了。结果向左使就把他给擒住了。” 虽然杨景亭说得简约,跳过了很多细节。但是陈程已经脑补出了整个故事。只是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找你?你是日月神教的人?” 杨景亭摇头:“这倒不是。话说,我有一个哥哥叫杨莲亭……” …… 【配角传】 杨莲亭-《笑傲江湖》 【因缘录】 杨莲亭在笑傲江湖中是东方不败的男人,而杨景亭在碧血剑中为马公子找男色。这两人不是兄弟,天理难容。 第65章 问情为何物 “让我叔叔调兵来!” 马公子跺着脚大喊着,显得有点狂躁。他的眼眶现在还是黑的,这是吃了吴天德一记老拳的缘故。 陈程无奈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好像是第三次听到这句话了。 马文成嘶吼了一阵,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杨景亭赶紧端起茶递了上来:“公子爷,喝水。” 马文成接过喝下一口,瞥见杨景亭又跺起脚来:“你给我滚!你怎么敢?” 杨景亭脸一红:“公子爷,这是向问天那厮下的药啊。” 马文成怒吼:“滚,你滚蛋。”平复了一会儿,等到杨景亭离开以后,他才又说:“陈公子,幸亏你来了。杨景亭这个王八蛋。吴天德也是王八蛋。我一定会告诉我叔父的。我要他当不成这个都统制。” 陈程挠头,本来是让吴天德来拍马屁的,结果平白得罪了上官。也不知道马守疆是真有能量做到这一点,还是马文成只是虚张声势而已。 陈程干咳一声:“马公子,我看你应该先让杨先生把府里的仆从都放出来,然后去请金陵衙门的人来门口守着。” 马文成沉吟片刻:“不错,得预防那群贼人去而复返。日月神教不是北面的魔教吗?怎么祸害到我们大宋来了。陈公子……说来说去,还是只有你对我最好。”说着,竟是想要牵起陈程的手。 陈程也不知道这人的脑回路是怎么回事,刚受了这么大惊吓,怎么还能想到男色上来,不着痕迹地将手一挪,避开了对方。他说:“马公子,刚才我说的清人之事,你可要放在心上。” 马文成点头:“那是自然,想拿我叔叔当刀,这群清狗打得好算盘。真当我是傻的吗?我必将这阴谋告知我叔叔,也让知府衙门满城搜捕清狗。你知道吗?清狗最好抓,发现可疑直接检查头发就行了。” 陈程不置可否。听起来马文成之前确实已经中计,看起来还真是傻。不过现在有了马文成的这句承诺,他觉得他想要办的事已经办完,可以功成身退了。 至于马文成和杨景亭的爱恨情仇,马文成和吴天德如何算账,向问天与杨莲亭、杨景亭兄弟的矛盾,都不关他的事了。 至于日月神教的阴谋,从马文成这里肯定也是得不到什么线索的。他便准备开溜,站起来说:“对了,四大花魁还在前院等着呢。马公子你看怎么个处置法。” 马文成略一愣神:“名不副实!刚刚她们唱的《定风波》那句,‘回首向来萧瑟处’,谁唱的?单纯地炫技,完全没有情感,这是不对的。这种人怎么评上花魁的?四大花魁好大的名气,我看也不过如此。若是人人歌声都如陈公子一般就好了。” 陈程退缩一步,赶忙说:“天色已晚,我得告辞了。拙荆和小妹还在等我回去。” 马文成点头,无奈地说:“知道了。可这女人真的有意思吗?结婚做什么啊?” 陈程吓得赶紧逃似地退出房间,感觉马文成又比日月神教的左使向问天可怕十倍。身后传来马文成的声音:“陈公子,今日你的恩情我一定不会忘记!” 陈程的五招剑势也不能避免这种伤害,只觉被这一击抽在身上,全身一股恶寒。 逃出去以后,遇到正在教花魁们该如何统一口径,说清今晚之事的杨景亭。他看了陈程一眼,长叹一声:“这女人没意思啊,结婚更没意思。” 陈程只恨自己没有上乘轻功,逃得不够快。吴天德倒是没有见到了,想来受了气,也待不下去了。 回到客栈,马春花已经带着曲非烟睡下。他只能独自躺下,心想着这么闹一场,清人不管有什么阴谋只怕都难以实施,他也算是获得了成功。 第二天,他与二女在大厅吃早餐。他将头天晚上的事基本说给了马春花听。之所以没有毫无保留,便是马文成和杨景亭的故事,他实在说不出口。 “你和向问天交手了?”马春花惊讶地问。 “算是吧。”陈程回答。 马春花满眼都是崇拜的眼神:“日月神教左使,居然和你打得平手。天下间能胜过你的人只怕不多了。” 陈程也不是很放在心上:“是吗,未必吧?昨晚向问天没有显出真功夫,他只想教训教训吴天德,然后把手下抢走罢了,并非认真相搏。” 曲非烟啃了一口包子,说:“我觉得大哥哥的目标不该是向问天,应该是我姑爹才对。” 废话,他姑爹郭靖。饶是陈程这种不怎么读金庸的人也知道,他的评价可是武功“震古烁今”。这是什么概念啊?这小丫头对她自己的父亲也没有过这么高期望吧? 陈程不好接这个话,便端起粥来,借故打岔过去。 结果这一抬头,他见到一个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一个白衣虬髯大汉正在吃面。 此人正是陈程穿越而来,最初见到的大名人之一,此刻的明教小喽啰,未来的明军统帅。与孙权孙十万齐名的不世名将,常十万常遇春。 当日陈程没有任何结交常遇春的资本。躺在烂泥里动弹不得,也没有任何结交常遇春的手段。 如今再遇上,且不说为了陈程心中华夏中兴的宏愿,单说这样一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传奇人物,也是值得他结交的。 他将碗放下,朝着马春花打了一个手势,便朝着常遇春那桌走去。 常遇春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略微有些抗拒。不过客栈拼桌的事,到处都免不了这个道理,他也没有多想。 陈程坐到他对面,看着常遇春的面。一碗没有半点油水的素面上面扒拉着几颗青菜,可常遇春吃得却无比香甜,像是什么珍馐美味一般。 陈程低声说:“你吃素?” 常遇春瞥了他一眼,眼中满是警惕,伸手把桌上的一个包裹朝着自己拉近了一些。这个包裹看起来圆不溜秋,倒仿佛里面是一个罐状的物品。 但常遇春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吃面。 陈程又说:“交给朋友如何?我叫做陈程。常遇春,常英雄。” 常遇春猛然抬起头,将手搭在桌面的刀柄上,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你认识我?” 陈程摆手:“我见过你,你可能没有见过我。汉水江边,你、张无忌、周芷若、张三丰。” 常遇春眼中神色变换,最终微微颔首,却又马上一脸茫然地问:“周芷若是谁?” 陈程看着面前的钢铁直男,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果然,女人只会影响他行军的速度。比肩冠军侯的真汉子,果然不一般。他舔舔嘴唇,小声说:“船夫的女儿,就是喂张无忌饭的那个小丫头。” 常遇春却是笑了,笑得有些看穿一切的模样:“哦?你连周芷若喂饭都知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何人,不过想来你也是对我了解颇多。” 听到这里,陈程才知道,自己之前是被常遇春给耍了。常遇春并不是记不得周芷若,而是故意套他口风来着。 常遇春之所以不问张三丰,因为这是大名人。没问张无忌,想来是因为张无忌之前一直和他在一起,陈程既然能打探到他的身份信息,自然也能打探到张无忌。所以他装作懵懂地问周芷若,寻常人绝对不会关注到这位现今还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 陈程穿越到这方时空,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对方智计不凡。不过想想也是,这可是以后纵横塞北,令元军闻风丧胆的角色,可不是一个莽夫。他倒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我当然对你了解颇多,甚至比你自己了解得都多。”陈程输了一筹,只是淡然笑笑。毕竟,他难得开一次挂。 第66章 素面论英雄 这是在宋国境内,元国的反贼并不会被怎么样针对性对待。 常遇春原本颇为戒备,可见到陈程并没有什么恶意以后,也是稍稍放松一些。 于是听到陈程的话,他不禁嗤笑出来:“没请教阁下高姓大名,竟会比我自己还了解我。”其实陈程之前说过一次的,只是他当然心中提防,没有在意。 陈程回答:“我叫陈程。” 常遇春颔首说:“原来你就是原力剑陈程,江湖又有传言你的绰号叫做天行者陆科。” 陈程汗颜,实在想不通这都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绰号。也不再纠结此事,他便说:“你矢志驱逐鞑虏,光复华夏。自幼便学武艺和兵法。” 常遇春舔舔下唇。陈程说对了。他也认真起来。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不是谁都了解他的平生。 就连元国的通缉名单上,都没有他的名字。能上榜的,都是重要将领。 陈程又说:“而我还知道你的未来,你必将马踏元都,再振华夏。” 常遇春现在极为落魄,根本不敢想此等伟业,更加想不到这居然在另一个时空真被他做到了。 他现在只当是陈程捡些好听的话说给他听,只摆摆手:“这等吹嘘,送给我这样的无名小子,未免太过了。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陈程说:“想要你的人。” 常遇春皱眉,搭上刀柄上的手又紧张起来。 陈程笑了出来:“可能我说得不好,让你误会了。我想要你这样一员大帅。不仅仅是我需要你。而是宋军需要你。” 常遇春不太相信:“我已经说过,我不是什么名将大帅,只是无名小子。担不得你陈大侠的厚望。” 陈程觉得自己口才好像差了点,也没有什么虎躯一震,对方纳头便拜的气势,略一沉吟,决定还是打打感情牌:“你的伤被张无忌治好了吗?” 常遇春眼神古怪起来:“我的伤不是张无忌治好的。” 陈程一怔,喃喃说:“不对啊。应该是张无忌伤势太重,你带他到了蝴蝶谷求胡青牛医治。可胡青牛只肯救你,不肯救他。你便说不救他的话,你也不要胡青牛救……” “你怎么知道?”常遇春脱口而出。 陈程沉吟片刻:“你可知我为什么绰号陆科,我擅长算命。我算出来的。” 常遇春虽然不信,可实在是对方说得太准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便悻悻地说:“你只对了开头。” “哦,那后面呢?”陈程也不太奇怪。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记得准不准,毕竟金庸他读得不多。 常遇春说:“张无忌说他看了医书自救,也医治我。胡神医也不反对,于是他就自学起来。” 陈程不置可否,心里想的却是,这不是和他知道的一模一样吗? 常遇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神色怪异,还以为他算错了不好意思,也不点出,直接往下面说:“结果,有一天,忽然来了一只白猿……” “白猿!”陈程失声道。不远处的马春花和曲非烟都被他这一声喝吸引了目光。 常遇春回答:“是呀。那白猿肚子上还有一道伤疤,有些腐烂。” 陈程猛一击掌,此白猿果然是他的老师。 常遇春说:“张无忌见它痛苦,又想着他自己医术不精,治我的话,怕给治死。于是他就拿白猿练手。居然从白猿肚中取出一本书来。” “白猿吃了一本书?”陈程莫名其妙。 常遇春摆手:“不是吃了一本书,是它肚子里被人缝了一本书。” 陈程只觉白猿武功极高,怎么会被人拿住,又缝了一本书呢?他现在随着不断钻研武功,不断挑战各种强者,才知道白猿有多强。 但他想着第一次见面,白猿就是被锁在马春花镖局的箱子。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知道能拿住白猿的人有多厉害。 常遇春见他没有异议,又说:“张无忌见到那本书,说练了那本书可以解他的寒毒,就领着白猿离开,自行修炼去了。让胡神医好好医治我,于是我不是张无忌治好的,而是胡神医治好的。” 陈程心想只要常遇春被治好了就行,也不甚介意,只说:“都一样。” 常遇春颔首:“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胡神医不这么认为。他说张无忌胡乱治病。他说那白猿本来有一百二十岁寿元,被张无忌一治,就只能活六十年了。” 在另一个时空,常遇春才是张无忌的第一个病人。张无忌一顿瞎治疗以后,有八十年寿数的常遇春只剩下四十年寿数,最终落个暴毙的命运。 陈程这时才想起书上治好张无忌的书,就是大名鼎鼎的《九阳真经》。所以说白猿腹中的书,竟然是这本天下无双的秘籍。 一时既觉得命运难料,又感慨他果然是配角命。这等好事竟然没有被他遇上。明明他才是最早遇到白猿的人。 当然他只是感慨而已,并不觉得难过甚至气愤。那种见不得别人,什么宝物什么秘籍都想收到自己的人,不过是废物得志以后的贪婪罢了。 自信的人本就该有这份气度。 再说,若他截胡了《九阳真经》,张无忌不就得死吗?他可做不出这样的事。 由是,陈程这支蝴蝶牵扯起的效应,也连带到了蝴蝶谷。常遇春增加了寿元,张无忌更早获得了《九阳真经》。 而且他和常遇春都不知道的是,胡青牛因为不能治疗玄冥神掌的毒性,心里不服气,于是出谷寻求突破医术的方法,居然躲过了日后金花婆婆的追杀,也是一桩善事。 陈程将发散出去的思绪收了回来,说:“常遇春,我对你是不是足够了解?所以我相信你日后必成国家柱石。” 常遇春依旧是摇头:“不是我不信,实在是你说得夸张。” 陈程急忙补充:“不是,我……” 常遇春挥手打断他:“但是你这份诚心,我倒是感觉到了。也罢,反正北方现在没有机会。我将手上自己的事办完,就来寻你。最好你真有让我一展抱负的机会。” 陈程大喜:“好。我正便去临安,在临安寻求报国机会。若是宋军能以你为大将,何愁大事不成。” 常遇春笑笑,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对方口中那般。若他真这么厉害,周子旺又怎么会战败呢? 想到这里,他指指旁边的包袱:“这是周子旺小郎君的骨灰,我既然活着,总要将他的骨灰带回他袁州老家。” 陈程颔首,拱手说:“果然是义士。” 常遇春轻叹一声:“我倒宁愿不当什么义士。失败的一方才需要义士,胜利的一方只有勇士。” 陈程看着对方的空碗,朝着小二招呼再来一碗,然后说:“会有这么一天的。那一天,我们才是胜利的一方。我们有战士、就有勇士、有义士、也有烈士。会有这么一天的。” 常遇春长叹一声:“但愿如此吧。我并不觉得宋国有多大的希望。” 陈程笑笑:“不是没有多大希望,是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常遇春一怔:“那你之前说的都是诓我不成?” 陈程说:“非也。以前没有希望,现在有了。” 常遇春讪笑一声:“莫不是你想说因为有了我?” “不,是有了我们两个,还会有其他英雄。” 陈程说这句话之时双眸绽光,强烈的自信倒让常遇春一时间陷入沉思。 第67章 逐鹿未问鼎 送走常遇春之后,陈程哼着歌,甚是欢喜。 与常遇春结下盟约以后,他的救国计划拼图上被补上了非常重要的一块。 诚然,现在的常遇春可能还不够强。不过就凭他日后的成就,就说明他有这样的天赋。只有给他时间和机会,他总会一飞冲天。 曲非烟也不知道大哥哥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马春花。在她印象中,大哥哥只有和春花姐姐晚上睡一块了,第二天才会这样。昨晚,她明明记得是她和春花姐姐一起睡的啊。 难道,春花姐姐把她骗睡着以后去和大哥哥私会去了?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有人管没人管的啊? 马春花可不知道她小姑子在怎么腹诽她,也跟着陈程的调子哼唱一起:“谁是大英雄?问爹、问我妈,管他青天白日满地红。在这~世界上,男儿到底算是龙是虫?” 她也是第一次听陈程唱这歌,唱起来难免有些跑调。看到陈程笑吟吟地回头看她,她便说:“是了,你是大英雄。” 这原本是情侣间常见的对话。且不说在马春花心中,陈程确实有英雄之姿。就算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家情侣愿意这么夸奖他也不关旁人的事。 只是这一次,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惹来的杠精。 “天下间要说英雄,多得是。要说大英雄,只怕这小子不够格。” 一个豪莽的声音忽地大喊出来,直斥马春花。 陈程扭头看去,便看到一个桀骜不驯的大汉,正上下打量着自己三人。 说实话,他现在心里也是有些不痛快的。倒不是有人小瞧了他,这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什么说什么。他没工夫也没兴趣逐一纠正别人的观点。 可对方这有呛声马春花的意味,他就不高兴。 说他可以,说马春花不可以。 他瞟了马春花一眼。马春花嘟嘟嘴,不以为意,继续唱着:“绝招~好武功,问世间多少个能上高峰。成功~威风,男儿有多少真的是英雄……” 他知道马春花根本不把那人放在心上,便懒得与对方计较。他本来也不是好事的性子,转身便走。 谁知那人见没人搭理,非但不觉得没趣,还继续说:“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配得上大英雄。我劝你们莫要自夸。下次若是让我遇上,说不得就要讨教一番了。” 讨教一番是文雅的说法。粗鄙一点,那就是要打人了的。 大约是大汉的话说得太满,犯了众怒。一旁有人阴阳怪气地问:“不知道阁下口中的大英雄是何人?说出来让大家评评,是不是天下只有他一人是大英雄。” 大汉哼了一声:“当然是平生不见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的陈近南。” 此言一出,周围都是一愣,倒也再没有了讥讽之声。 这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武功高强还在其次,比起真正的绝顶水平还是有些差距的。不过他矢志抗清,就凭这份担当和韧劲,被称作大英雄倒也没人觉得不对。 陈程却是暗自好笑。这大汉的样子像极了他前世见过的狂热粉丝。这和疯狂迷恋我家哥哥陈近南的人有什么区别。 对于这种人,他自然是没话好说。反正马春花都不当一回事,他就当没有听到好了。 便在此时,大汉又说:“看来大伙也都觉得陈总舵主担得起这个评价。可是我此番前来,却听说有人传言,居然把一些年轻后辈与陈总舵主他老人家相提并论。我是不服的。” 周围依然没人搭腔。总不好说就是有人比陈近南强这样的话吧。 大汉继续说:“我前些日子听一个满口非也非也的人,说慕容复比陈近南强。这些天又听说出了一个风头直逼陈近南的少年英雄,叫做原力剑陈程。” 马春花的歌声戛然而止,牵着陈程的手陡然用力,再看向陈程的时候,脸上充满笑意。 陈程也是奇怪,他的名声怎么会就忽然间能与陈近南、慕容复这样的大人物相提并论了呢? 却听那边大汉说:“北乔峰、南慕容。慕容复只能和乔峰并称,和陈总舵主终究还是差一点的。他姑且不论。那个陈程算是什么东西?我要是见到他,一定打爆他的狗头。” 马春花猛然转身,大喝一声:“你说什么?” 说来奇怪,大汉呛声马春花的时候,马春花不着恼,陈程不悦。这一次,陈程真没当一回事,这种脑残粉有什么过激言论,他都不会在乎的,但马春花立刻就怒了。 大汉刚才就是听马春花的歌生出的感慨,现在一看还敢跟自己叫板,不禁拍拍胸脯:“我要打爆陈程狗头。” 陈程看着他,淡然说:“那试试吧。”此时他不可能再当无事发生了。 大汉却有些莫名起来:“试什么?” 陈程挺立着身子说:“不巧,我就是陈程。” 大汉闻言,却是大笑起来:“甚好。今天你撞在我手上,我就让你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说着他拔刀在手,直扑过来。 此人乃是江北泰州五虎断门刀门下,一出手就是本门绝招。不过他现在只想打爆对方狗头,并没有取对方性命的意思,总算没有用最狠毒的招式。 陈程却是好笑,他遇到的江湖人也不少。武功像此人这般平平无奇,偏还如此大言不惭的,这还是头一份。 陈程甚至连剑都懒得用,捏起剑指,一式“青冥百里”就打得对方倒地不起。 大汉倒地以后,嘴里犹自不服:“你就算打败了我茅十八,也未必强过陈总舵主。我不服。” 茅十八? 陈程嘴角浮起笑意。原来是这位莽汉。这就难怪了。此人可是鹿鼎记里陈近南最铁杆的粉丝之一。为人莽撞,天不怕地不怕,颇有侠义精神,也算不得坏人。 如此一来,他也没兴趣同这个莽汉计较,便牵起马春花的手,看看她。 马春花同他越来越有默契。当然知道这是程郎不愿深究的意思。她见程郎教训了对方,心里也舒坦起来,便点点头,示意陈程做什么决定她都支持。 陈程伸手做出拉茅十八的动作:“茅兄,其实我也很尊重陈总舵主。我不过一个无名小卒,江湖对我的传言实在是有吹嘘的意思。不过,那些都是旁人说的,又不是我说的,你把账算在我头上,实在让我很无奈啊。” 茅十八此人吃软不吃硬。就算陈程一招解决他,甚至还可以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但他决计是不会服气的。 可像现在这样说得诚恳,他反倒反思起来了,悻悻地说:“陈英雄,你说得对。是我茅十八莽撞了。” 陈程弯腰把他拉起来,心里想的却是:“想不到我也有粉丝了吗?可粉丝被瞎吹啊。就算粉丝瞎吹,别家粉丝不服气去打死我粉丝就好了,别来找我麻烦,我又没招谁惹谁。” 茅十八受了陈程这一拉,心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脑中的想法立刻发生了巨大改变,觉得陈程武功高强,为人和蔼。虽然依然是和陈近南没得比,但也是一等一的英雄。 他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之前的事,是我不对。”知错能改,才是英雄所为。他也没有什么好忌讳的。 陈程摆摆手:“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吧。对了,茅兄未来有什么计划?”他是想要了解一下,这金庸时空里,鹿鼎记相关故事的推进度。 毕竟,这是他唯一熟悉的故事。 茅十八说:“我来江南走了一趟以后,是时候回扬州了。回到扬州以后,我准备去京城挑战满清第一勇士鳌拜。” 茅十八还没有去挑战鳌拜,甚至还没有去扬州,见到韦小宝。 陈程想到这里,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茅兄,你这次去扬州,我正好有个好朋友要托付给你。他就是小白龙韦小宝……” 第68章 风云起金陵 “陈程现身了。” 岳老三拿着剪子兴奋地说。 叶二娘抱着一个偷来的婴儿,森然地说:“老三,莫不是你之前觉得老大这条让人吹捧陈程的计策没用?怎么会觉得如此兴奋?” 岳老三先是下意识地说:“我是岳老二。” 说完以后,他才忽地觉得叶二娘这是给他挖了一个坑,赶忙说:“老大,我可不是这意思啊。话说我们接到你的命令都来了。怎么老四一直不现身?” 段延庆杵着拐棍说:“也不知道又到哪里采花去了。不过有他没他都没关系。陈程插翅难飞。” 岳老三说:“那是,老大神功盖世。就算是南慕容来了也不怕。” 叶二娘诧异地问:“老三,你忽然扯南慕容做什么?” 岳老三说:“叶老三,你一天就知道偷小孩,也不关心关心咱们的正事。我反正发现了,姑苏慕容家的包不同也出现在金陵。说不定南慕容此刻也在此处呢。” 段延庆阴森森地笑了笑:“你这一说,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我把这消息透露给李延宗,让李延宗去对付慕容复。” 岳老三拍手:“我说老大高见。” 段延庆说:“我们真正的对手只怕是清人,我听说他们有武当派的高手助阵。” 岳老三奇道:“可是武当七侠?他们几个怎么会和清人搅和到一起?” 段延庆说:“非也,乃是‘火手判官’张召重。” 岳老三幽幽说:“老大,你怎么也学着非也非也这一套。听得我难受。” 叶二娘冷笑一声:“老三,你这夯货。对了,老大,你可曾听说过有个叫做蛇岛的地方?我前天偷小孩的时候,听到有江湖人提到。我看对方有些功夫,又不知道来历,就没有打草惊蛇。” 岳老三愤愤说:“我是岳老二……” 段延庆瞪了岳老三,让他立刻噤声,这才说:“我也只知道蛇岛又称神龙岛,不过具体是干什么的却不清楚。要不是留着李延宗对付慕容复,真该打发他去对付蛇岛。” 岳老三此刻扳起指头来:“我们、李延宗、慕容复、张召重、蛇岛、还有那几个金人……对了,我听说知府衙门还在抓日月神教的人。这下金陵可是热闹得很。” 段延庆又阴森森地说:“还有西夏皇妃的死对头,灵鹫宫。” 饶是四大恶人,现在也少算了一拨人。 此刻的金陵六合,丁不三背着手看着丁不四:“陈程一男两女,刚好三个人。正好是我一天的量。” 丁不四咬牙说:“如今他在金陵风头可劲得很。有人说他比陈近南还厉害。” “呸,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娃儿有什么能耐?”丁不三狠狠地说。 丁不四不服气地说:“反正他比我厉害,我打不过他。你要给我报仇。” 丁不三嫌弃地说:“你这么大的人,怎么会这般窝囊?被个小娃娃欺负了,也要来找大哥。难怪史小翠看不上你。” 听闻此言,丁不四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小翠,我要小翠……” 丁不三见状,皱起眉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别哭,别哭,我现在就去找那个陈程,把他宰了给你报仇。走走走,别哭了,他人在金陵,能躲到哪里去?” 而此时金陵的某处。向问天端起酒,满饮一杯,笑着说:“呵呵,原来杨景亭府上那人就是陈程。不过对我而言,他到底算是敌还是友呢?” 下面的教众看了他一眼,只是将酒替他斟满,并不作评论。 向问天又说:“不论是敌是友,既然在圣教里有人说他可以与我匹敌。老夫年近半百,与此等黄口小儿齐名,岂不是荒谬。下一次遇见他,老夫要取他人头。” 此时处于金陵武林风暴中心的陈程对此还一无所知,只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这头刚结识了常遇春,又遇上了茅十八。 他托茅十八给韦小宝带了一点银子去。真的只是一点,有个心意就行了。 他想要提前跟这个金庸时空最与众不同的气运之子结下善缘。没办法,整个金庸时空,他最熟悉的唯有此人了。所以他希望以后有机会在韦小宝身上薅点羊毛。 韦小宝此人是个混蛋,唯一的优点不过讲义气罢了。 陈程若是能成为对方心目中的真兄弟,那待遇不会差的。 陈程既不要他的钱,也不是想挖他七个老婆的墙角。他本就是成人之美的人,干不出这种事。他要的是韦小宝的势。 这里的势,不是指韦小宝那坨本来不该有的东西,更不是准备把韦小宝去势。 陈程要借韦小宝在清廷里的运势。若是能让韦小宝相信,他陈程比小玄子康熙对韦小宝还好,让韦小宝安心替他当好间谍。这就是他最大的目的。 当然,此事能成则罢,不能成就算了。 他给了韦小宝一小笔银子。对于现在还在扬州丽春院端茶送水的小厮而言,自然是不少。韦小宝拿去买吃食也好,赌钱也罢,都行。 不能给对方太多,否则韦小宝乐不思扬,可不是一件好事。 唯一的问题现在韦小宝估计也就十一岁的样子,这点好能不能记下来也成问题。 希望他临时发展的“陈吹”茅十八能多在韦小宝面前说他好话吧。他记得韦小宝最初崇拜陈近南,茅十八的吹嘘也是功不可没。 在金陵城漫步目的地闲逛着,曲非烟的心情则与陈程截然相反。 她很希望碰到她的无双妹妹与英姐姐。这本就是如同大海捞针,更何况现在针还不在此间,注定她这只是徒劳。 陈程看着妹妹嘟起嘴,本想说一点人生毒鸡汤。大约是年少时会经历很多无能为力的事,但比起成年以后的真实世界,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他转念又想,小孩子本是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岁月,干嘛非要拿毒鸡汤去让人感觉世道的无情呢? 于是他便说:“走累了吗?要不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曲非烟点头。她只是郁闷,但并没有气愤,更不会借故发泄到其他事情上。 三人寻了一家就近的酒楼,点了几个清爽小菜。 菜端上来,先是一尾鱼汤。陈程取来饭碗,一人盛了一碗,然后将鱼挑到自己的盘子里,先将肚腹部分的肉都给了曲非烟,然后小心翼翼地挑着刺,把挑完以后的肉都拈给了马春花。 曲非烟从小住在水泊边,吃鱼早就习惯了。马春花却吃得少,平素总嫌刺多,不太喜欢。于是陈程便亲自为她挑刺。 挑刺这件事,对于普通人而言,自然是麻烦得不得了的事。可对于领悟武道的陈程,却不算太过。对他而言,这件事本身,也可以算是一种练功。 马春花吃得笑眯眯的,有这样的情郎,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便在此时,曲非烟拿手背去揩拭自己的人中。她觉得自己似乎流出了鼻水,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动作很轻,生怕被大哥哥春花姐姐看见。 可当她做完这个动作,再看向手背的时候,她不禁咦了一声。 陈程原本专注的目光被吸引了过来。然后他猛然惊呼出来:“你怎么流鼻血了?” 曲非烟怔了怔:“上火吗?” 马春花赶紧拿出手巾,要给曲非烟堵住鼻孔。她在桌子上方探出身子,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鼻子滑落出来,落到了鱼汤里。 啪。鱼汤里溅起一朵水花,红色的水花。 马春花流出的也是血。 “菜里有毒!”曲非烟立刻大声示警。 陈程心中一惊,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如今方寸已乱。 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一刀直接刺向他的背心。 …… 【配角传】 包不同-《天龙八部》 张召重-《书剑恩仇录》 丁不三-《侠客行》 第69章 参拜王谢庄 关心则乱。 眼前中毒的人是陈程最关心的两人,所以此刻是他最慌乱的时候。就算是他在元国境内朝不保夕之时,也没有这般不知所措过。 刀锋将至,只是突袭得并非是他的背心,而中途改向了他的右臂。 在刀尖隔着青衫,接触到陈程的一瞬间,他对武道的通明终于起了作用。 一时间,返观其面,去住自由。他下意识地便躲过这次暗杀。 转身、出鞘、起势、怒喝,行云流水。 “你下的毒?” 眼前之人,头宽鼻挺,面有狠戾之色。他只狠狠地说:“东西在哪儿?” 话音未落,又有两人从两个方向杀出来。 原来这些人也是为失物而来。难怪下手如此狠毒,一来就要致人于死地。这也是对方本来可以偷袭陈程背心,最终却换了方向。 只因为对方想要的是东西,所以要留住他的命。 话说陈程有一阵子没有遇到来找他寻东西的了,一时间都忘了他还有这份牵扯在。他也无意解释东西被孙三霸取走了。对方既然找上门来,这等拙劣的骗局也不要指望能骗倒对方。 难怪这别的菜不上,先上鱼汤。当时就让他有些奇怪。大约是想着只有一个菜,自己三人一定会先一同喝汤。 孰知陈程会给马春花挑鱼刺,没有第一时间去喝汤、吃肉。 那些人一见败露,不得只能强行出手想要留下他。 只是,留得住吗? 挟击的两人,一人持枪,一人持斧,如挟雷霆而来,声势惊人。 顷刻间,刀、枪、斧分别与陈程手上长剑交击一次,在陈程身上留下两道血痕。 陈程执剑,居高临下看着使斧头的那位:“谁下的毒?” 一招之间,他已经斩杀了使刀的和使枪的。这种弱鸡,也只有下毒才敢在他面前蹦跶。比起韦陀门的三傻可差远了。 血痕不是他的。这种废柴根本不配伤到他。 换作平时,他很少使用这样的杀招。只有在触碰到他底线的时候,他骨子里才会泛起这种疯狂的因子。 持刀的人最嚣张,当然是要先杀。持枪的人比持斧的人冲得快,合该先死。持斧的需要留作活口。 使斧头那位在瑟瑟发抖,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的人,便是他们四个的授业恩师,也办不到。 他上次感到如此震惊,还是十多年前。当时的对手也是和陈程一般,只有十八岁。那个对手其实当时并不厉害,但当时却让他们四人感到绝望。 现在,他们四人还是寂寂无名,而那人已经名震天下。 那人便是草原的射雕英雄,蒙古的金刀驸马,襄阳城的中坚柱石,桃花岛的乘龙快婿,天下的盖世大侠,郭靖。 他们黄河四鬼,老大“断魂刀”沈青刚,老二“追命枪”吴青烈、与他老四“丧门斧”钱青健。老三“夺魄鞭”马青雄之前已经死在了陆冠英手中。 他们当然知道陈程厉害,否则不会使用下毒的法子。可他们想不到陈程如此厉害。 此刻,那种绝望又统治了马青雄。 倒在地上的马青雄战栗地说:“沈青刚。”他指了地上的尸体。 陈程根本没有去看,死人对于他来说没有区别,都一样。他又问:“有解药吗?” 马青雄急忙点头:“有,汤祖德手中。” “谁是汤祖德?” “汤祖德是赵王府侍卫,他身上有当年欧阳锋留下的蛇毒……” 陈程不耐烦地打断他:“在哪?” 马青雄摇头:“我不知道。我们都是他单线联系。他可能现在去联系西夏……” 剑起,血溅。 陈程转过头,看向二人,双目通红,咬牙说:“放心,我带你们找医生。” 曲非烟口鼻中都在淌血,她虚弱地说:“大哥哥,寻常医生治不好的。” 马春花的情况比曲非烟稍好一些,她说:“程郎,本地的武林人士或许知道哪有江湖神医。” 陈程双目一凝,首先想到的是闵子华。说起来闵子华最近才回金陵,对本地情况也未必清楚。只是这算是本地唯一与他有交情的人,他不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此人。 而且他现在心绪乱得很,哪有平常时候的沉静睿断。一时想不到许多,将马春花拦腰一个公主抱抱起,又将曲非烟背在背上,出门直接上门直奔闵子华宅第而去。 来到魏国公赐第外,陈程直接大喊:“闵子华,救命!” 便有仆人打开了门。不多时,闵子华与太白三英一同走了出来。闵子华见状大惊:“陈少侠,你这是怎么搞的?可是焦公礼那恶贼?” 陈程一怔,不知道这事和焦公礼有什么关系。其实不过是闵子华对焦公礼成见颇深,凡作恶的事就往对方想。 陈程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太白三英,心里犯疑。太白三英不是有了两封书信了,怎么还不能说服闵子华? 只是他现在急着救人,也没空分析内中缘由,只说:“不是焦公礼,是金国人。她们中了毒,你可知金陵哪里有什么名医?” 闵子华呲牙吸气,沉吟片刻,才说:“金陵有什么名医?金陵就没名医。” 陈程听完,只觉心中绞痛,忍不住就想要一声狂啸。 却听闵子华又说:“不过,听说‘阎王敌’薛慕华此刻在金陵。” 薛慕华?陈程没有听说过。不过阎王敌这绰号倒是拉风得很。他赶忙问:“他现在在哪里?” 闵子华说:“王谢庄。” “具体在哪?”陈程又抢着问。 闵子华说:“别急,我让人带你去。你这骑马带两位姑娘也不方便,我让人准备一辆马车给你。” 陈程欣喜地说:“多谢。今日之情,我陈程必当报答。” 闵子华吩咐完下人准备马车,有些踌躇地说:“那么,可不可以请阁下出手,帮我杀掉焦公礼。” 陈程却皱眉。焦公礼虽然杀了闵子叶,可内中缘由就算拖到他前世去也该轻判才对。怎么还如此执着复仇吗? 他也有些踌躇起来:“你确定要这么做?” 闵子华点头:“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太白三英告诉我,焦公礼已经承认是他杀的人。当日他定是看中我兄长押的镖了。” 陈程心中一凛。闵子华这话仿佛表明他还不清楚闵子叶死亡的真相。 这时,马车已经备好。他也无暇管闵子华的事,立刻带着二女登车。他说:“好,那你等我回来。我帮你了断此事。” 他知道这事情只怕并不简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他没有说报仇,说的是了断此事。闵子华自然以为是一个意思。 只有他知道,不是一个意思。 闵子华闻言大喜,等到马车启动了才说:“对了,我又想起了。那王谢庄里,听说是缥缈峰的人,要聚拢英雄找人报仇。” 说不说都一样,反正陈程也听不懂。他既不知道缥缈峰的人就是灵鹫宫的人,他也不知道缥缈峰的仇人就是他自己。 不多时,马车将三人载到了王谢庄。 王谢庄,就在乌衣巷。名字的含义自然是取的“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意思。庄主是三十六洞之一的金陵汤山雷公洞洞主。 陈程跳下车,对着门子大呼:“劳烦通传一声,我想要见薛神医,等着他救命。” 门子不屑地看他一眼,说:“滚开。死人别死在我家门口。想要拜庄,你还没有资格。” 若是他只是不通传,陈程还没有办法。毕竟在陈程的认知里,这是私宅,别人有权拒绝他找人。 可对方口出恶言,反而让事情简单了许多。“格”字一出口,他就让对方倒在了地上。 陈程牵着马车缓缓走入,朗声高喝:“陈程拜庄!” …… 【配角传】 黄河四鬼-《射雕英雄传》 薛慕华-《天龙八部》 第70章 斗剑灵鹫宫 薛慕华坐在主座的旁边,既是心不在焉,又是暗中叫苦。 他出现在这里纯属意外。 薛慕华乃是“聪辩先生”苏星河的八大弟子之一。这八位弟子,又称之为函谷八友。平时这八友是分散在各处,每两年往函谷聚一次。 这次,他去往江南,就是为了见他的六师弟,冯阿三。冯阿三写信给他,说家宅不宁,自己被家中雌虎打得鼻青脸肿。于是向薛慕华这位五师兄求救。 函谷八友各有所长。有人是琴癫,有人是戏迷,冯阿三自己是巧匠,而薛慕华是神医。 江湖上,最管用的就是神医。就算是天王老子(非是指向问天),他不下棋、不种花,也得生病不是? 所以,这八友之中,薛慕华名声最好。冯阿三的老婆也最佩服薛慕华。于是他就成了劝和的最佳人选。 薛慕华劝了别家的家务事,正要经金陵北上回家,就被人给挟持到了这里。 这挟持,没有动武,没有威胁,没有利诱,靠的是一个令牌。 灵鹫宫的令牌。 薛慕华的师父苏星河,苏星河的师父无崖子,无崖子的师姐是灵鹫宫宫主。 说起来就是他师奶奶辈的人,命令下属来请他。他当然必须来,不来就是欺师灭祖。 现在主座上坐的是一个小女孩,叫做符敏仪,说是灵鹫宫阳天部的人,就是她身上带着灵鹫宫的令牌。 右手边是此间的主人,雷公洞洞主郑天奇。 薛慕华现在是如坐针毡。符敏仪的意思是让薛慕华利用他的江湖声望,发出“讨陈令”,吸引金陵好手一起对付一个叫陈程的人。 他和陈程无冤无仇,哪想牵扯进这样的是非中去。他自己师门的麻烦还一大堆呢。 不过,他也算看出来了。这灵鹫宫的组织结构怪异得很。 那位神秘的宫主武功绝顶,甚至有传言更在华山五绝之上。可下面的人武功就不怎么样了。 所以她们对付陈程居然不敢自己上,还要招兵买马。就算最后杀了陈程,这到底是达成了灵鹫宫的名号,还是折损了灵鹫宫的威名? 正当此时,薛慕华忽然听到一声清啸:“陈程拜庄!” 他一个激灵,端坐起来,莫不是他刚刚走神打瞌睡去了吗? 这陈程拜庄的事都梦到了。 然后又是一声清啸:“‘猿李剑’陈程求见薛神医,恳请薛神医救人。” 薛慕华目瞪口呆。这边还在商量怎么杀此人,那边别人已经杀上门来了。他平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多年以后,他在聚贤庄遇到乔峰拜庄的时候,不由感慨天下英雄唯乔峰、陈程。 薛慕华懵了的时候,外面的陈程也懵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带人硬闯进来十分失礼。他也预料到了对方的各种反应,比如破口大骂,比如报官拿人,比如怒火中烧…… 可无论如何,不该是现在这样喜出望外的表情啊。 其中一人更是对着陈程狂笑一起:“你就是陈程?” 陈程被笑得自己都没气势了,只得点点头。眼见对方的态度并不恶劣,他自觉不好意思再如此强硬,便说:“正是,请问……” 那人打断陈程:“是那个一个多月前在湘地扬名的陈程?” 陈程点头:“算是吧?我来找……” 那人又抢先说:“是那个杀了第五轩的陈程?” 陈程皱眉。虽说对方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可这问题本身就显得不太友好。他这次只点头,却没有答话。 那人大喜:“洞主,那个陈程自己上门了!” 其实郑天奇此时也早就出来了,正在仔细打量陈程的修为。 符敏仪倒是说陈程武功不俗。可在郑天奇看来,此等无名小子再强能强到哪里去?第五轩虽然死在他手上,可那只能说明第五轩弱啊。 如今,符敏仪还正儿八经地要会盟一批高手来围剿此人。哪里需要?女人就是女人,果然是没什么胆色。 其实他一个人就够了,这正是他郑天奇证明自己在三十六洞里地位的时候。 郑天奇大笑一声:“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把他围起来。” 此时,符敏仪也已经跟了出来。她看向陈程的眼神就警惕许多。此人竟敢主动来拜庄,何等自信。一定不是易与之辈。 围杀陈程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在第五轩死后,她觉得不好回去向天山童姥交代。天山童姥御下极严,这事虽然和她无关,可最后把责任算到她头上也是常见的事。 她需要在回去给童姥一个交代。恰巧来了金陵联系郑天奇的时候,传出了陈程的消息,就让她灵机一动,有了这么一个主意。 本来她是想更加稳妥一点,不过既然陈程已经来了,她也不是怕事的性子,当即说:“得罪了灵鹫宫,就把命留下吧?” 陈程一怔:“我什么时候得罪了灵鹫宫?” 符敏仪挥手说:“三十六洞七十二岛都是我们灵鹫宫的人,动他们就是动我们灵鹫宫,上。” 话音一落,雷公洞郑天奇的手下们就蜂拥而上,能在洞主的上级面前露个脸,这可是好事。而灵鹫宫的侍女们也挟击而来。 首当其冲的则是郑天奇。 郑天奇用的是九环刀。一刀挥出,虎虎生威。 陈程却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只大声问:“薛慕华薛神医可在此处?” 薛慕华远远看着陈程,只觉此人神逸气俊,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恶意。同时也好奇此人闯这龙潭虎穴就为了找自己,到底是何事。 他便问答说:“我就是薛慕华,你寻我何事?” 这边一问一答,雷公洞的人已经倒下一片。 陈程说:“拙荆、舍妹中了欧阳锋的蛇毒,还请你老人家医治。”其实薛慕华岁数不大,也就是中年人,称他老人家实在把自己位置摆得足够低了。 薛慕华不语。不是他没同情心,而是这是灵鹫宫要杀的人,他不好管这事。 陈程见他不答,反手一剑,撩中郑天奇的手腕,一脚将其踢倒在地。又说:“就算我得罪了灵鹫宫,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拙荆舍妹无关。还请薛神医慈悲为怀。” “治!”符敏仪也杀入了战团,一剑刺向陈程。 她冷声说:“你放心去死好了。你死了,我也包治这两个女人。” 她说的是她包治。论医术,她自己就不错。而她们灵鹫宫在这方面更是一绝。她自信不需要薛慕华自己也能办到。 灵鹫宫自宫主天山童姥以下,全是女人。虽然她们行事狠毒无比,但是对女人并不为难。所以她也不是诓陈程。 陈程也看出来了她才是话事人,有了这句承诺,不觉心里稍稍放宽。 只是他可不想死。于是他一剑接住了符敏仪。 符敏仪的武功其实是高于郑天奇的。她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手,一是要拿捏自己的身份,二是想要看清陈程武功的路数。 结果只觉陈程的武功既似乎平平无奇,又似乎精妙无比,仅一个照面就将郑天奇放倒。她知道自己再不出手,只怕是镇不住对方了。 于是心中暗骂着郑天奇废物,就使出童姥亲传的一招半式逍遥派剑招,迎了上来。 薛慕华见状大惊。他能看出这招式出自逍遥派。可这一招连他的师父苏星河都不会,更别说自己师兄弟八人。暗忖灵鹫宫果然了得,听说天山童姥更要强过他家的师祖,不知道是也不是。 他知道逍遥派固然潇洒至极,更是玄奇无双。符敏仪看起来年纪轻轻,武功修为不会太高。但她只凭这一剑,在江湖已经可以跻身二流高手。 陈程剑招虽然怪异,但绝对不是此招对手。胜负已分。 果然,陈程被这一剑刺中了喉头,鲜血飞溅出来。 …… 【配角传】 苏星河、函谷八友-《天龙八部》 第71章 银针薛神医 哐当一声,长剑落地。 符敏仪脸色又惊又怒。 薛慕华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是陈程中剑,为何是符敏仪坠剑? 只有陈程与符敏仪自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符敏仪的剑尖直指陈程的喉咙,甚至可能都已经接触到了他的肌肤,但终究没有刺进去。而此时陈程的剑这挑中了她的手腕。 符敏仪惊愕无比,整个灵鹫宫除了她们的主人,她想不到有谁可以做到这一点。 这是何等的自信?拿着喉咙去冒险,可见陈程笃定自己可以抢出一剑截断这攻势。 要知道,这一剑出自逍遥派武功,极其诡变。天下能看出这一剑真正攻击目标的,并不多。看出目标,又有把握自己可以胜过,更是少数。看出目标,还敢以身犯险,将计就计的,凤毛麟角。 而陈程恰是其中一个。 此刻,符敏仪是绝望的。她甚至怀疑自己终其一生也不是此人的对手。 其实,符敏仪把陈程想得过于厉害了一点。因为她的思路过于“术”了,偏偏陈程悟的是“道”。 陈程想得根本没有这么复杂。他甚至不关注这一招是要攻击自己的哪里,他只需要在对方击中之前,先行解除对方武装就行了。 不是他狂妄,而是他不得不搏。他可没有时间陪这些人周旋下去。他还等着薛慕华救命。 现在想来,沅江船盟被金国人毒死的季香主,想来也就是这蛇毒。他可耽搁不起。 其实陈程别的判断都准确,独独对于毒药,他还真是一窍不通。季香主中的毒就是直接要命的。这蛇毒却没有这么快见效,同时还有得救。 因为理论上,对方还指望着陈程交代东西的下落呢。 陈程一抖长剑,走向薛慕华。一群男男女女俱是不敢靠近,又不好退却,只能一部分继续做出包围他的样子。一部分分别去救各自的老大。 薛慕华得了符敏仪的承诺,医者父母心,本来也正朝着陈程走来。 陈程忙让开道,掀开车帘,将两位止不住淌血的姑娘展示给薛慕华:“神医……能治吧。” 薛慕华也不搭话,直接跳上车,扳起曲非烟的头左右看了看。然后他抓起曲非烟的手腕,搭在脉上,又用另一只手掰开曲非烟的眼睛观察起瞳孔来。 陈程不敢打搅,只背向着车厢,提着剑扫视着全场,震慑起诸位来。 只是现在连最强的两位都一个照面就被撂倒,谁还敢贸然上前。雷公洞的人只是吆喝着做个样子罢了。灵鹫宫的人稍好,也在等待符敏仪的进一步命令。 符敏仪有些踌躇,她不愿自己的手下上去送死。她对外围成分心狠手辣,对自家姐妹还是不错的。 可现在驱赶去雷公洞的去当炮灰不难。只是第五轩那边南庵洞的仇没报,自己又把雷公洞全给折了进去,回去真没法向童姥交代了。 郑天奇之前夸下海口,如今面子全无,又羞又惊,干脆装死。不过他心里也是骂符敏仪妇人之仁,若是他,一定会叫人拿下陈程的老婆妹子。 符敏仪心里想的是怕手下送死,其实哪有一个死人。陈程跟这些人无冤无仇,又没听说他们有什么罪行,根本没下死手。 也幸好是符敏仪主事。若是真按郑天奇的想法,要劫人,这里只怕已经血流成河了。 一时间,场面僵持不下。 终于,薛慕华在车厢内说:“这毒我可以治。” 其实对于薛慕华而言,他不过例行检查了一小会。可是对于等候结果的陈程、虚弱呕血的二女还是警戒的诸人,都像是过很久一般。 薛慕华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将两枚药丸分别送入二女口中,对陈程说:“你进来把人扶到屋里躺下,我要给两人施针。” 不说他一个人没法扶两个人,只是两位都是女眷,家属又在身旁,他自然是不便如此操作。 陈程略一沉吟,对着符敏仪说:“我们不若罢战,如何?” 符敏仪哪里肯罢休,可一时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点头,来一个缓兵之计。 陈程收剑,钻入车厢,一个公主抱将马春花带了出来。 趁着他进去的空档,郑天奇疯狂用眼神暗示符敏仪,趁现在偷袭。符敏仪没好气地狠狠瞪了他一眼。现在对方还没下杀手,难道非逼着对方翻脸,把他们全剁了才高兴吗? 不是说符敏仪对灵鹫宫不忠诚。为了灵鹫宫,为了主人,让她去死她都毫不皱眉。可这不是灵鹫宫的事啊,说起来只是她自己想要摆脱自己的罪责而已。 薛慕华也抱着曲非烟跟在后面。曲非烟已经虚弱得不行,想要背她也背不住。好在她是一个小女娃,薛慕华本人又是医生,没有这等禁忌。 两人入了内室,将二女在床上摆好。薛慕华示意陈程将两人的衣裤分别卷起,露出小臂和小腿。他取来银针,就让陈程到门口守着,别让外人来打搅。 陈程守在门口,只见那些属下们还虚张声势地远远围着自己。只是有了符敏仪的话,兵器倒是都收了起来。 他环视过去。郑天奇还在院子里,抬了张条凳,大马金刀地坐在当中。好似刚才不是他败了,而是他大破陈程一般。符敏仪却不见了踪影。 过了许久,才听到里面薛慕华唤他进去。 陈程入内以后,只见二女虽然依旧是脸色苍白,但不再呕血,都已沉沉睡去。 薛慕华说:“毒已经解了,再调养几天,就可以恢复如初。” 陈程悬起的心终于放了下去,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一时只有劫后余生的幸运,只痴痴地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便知此时,又听薛慕华说:“不过……” “不过?”陈程心又沉了下去,极为紧张起来。 薛慕华颔首继续说:“不过,欧阳锋的蛇毒威力实在是太大。我虽然解了,但终究还是留下一个隐患。若是她们下次再中毒——我说的中毒,不仅仅是蛇毒,包括一切毒——那都是神仙难救了。” 陈程心中好似受到一击重锤。隔了一会儿才想,只要小心翼翼,不让两位中毒不就好了。 他赶忙问:“那她们是不是,只要不中毒……” 没等他问完,薛慕华已经猜到了他的意思,便说:“不错,只要不中毒,那就与常人无异。我武功平平,也不聪明,独独医术颇为自信。” 陈程连忙千恩万谢,又说:“以后薛神医但凡有何差遣,万死不辞。” 对于这种话,薛慕华听了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哪里放在心上,只摆摆手:“罢了。医者救人,天职也。还是想想你和灵鹫宫的恩怨吧。这个我不但帮不了忙,还夹在其中,难受得很。” 陈程看着二女都在昏睡之中,一时也不需要他,便出了门。正好遇到了符敏仪。 符敏仪对着陈程拱拱手:“之前的误会,还请陈公子不要放在心上。接下来,陈公子在金陵城中若有任何需要,只派人来差遣就好。我阳天部上下一定竭尽全力。” 陈程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符敏仪前倨后恭是为何?刚才那一剑,可真真是想要置他于死地。现在倒好像跟他属下似的。 别说他不明白,端坐在大院里的郑天奇都瞪大眼睛,似是傻了。 陈程小心翼翼地问:“那第五轩?” 符敏仪冷笑着摆摆手:“杀得好。你不杀他,我也是要杀他的。” 第72章 歌咏华夏心 莫名其妙在王谢庄待了一夜。 陈程享受了一回海底捞般的服务。 有四个灵鹫宫的侍女在门口随时听用。要热水有热水,要香茗有香茗,就连去厕所都有人引路。 这就搞得太过分了。当然,陈程当即就炸毛了,直接警告对方:“拜托,我去厕所而已。不要跟着我了。”结果引路的侍女当场就止步了,只是躬身行礼,没有半分违背的意思。 这让他莫名其妙。 他也怀疑对方是不是打不过他,准备给他下毒。结果有薛慕华在,一眼就能鉴定出无毒。 他真是有些搞不清对方的意思了。合着之前那么咄咄逼人,现在教训她们一顿,就毕恭毕敬了?这帮派都是这么欺软怕硬,没有格调的吗? 还是说对方的宗旨是打不过就加入。 “谁敢惹我们灵鹫宫?” “陈程敢!” “那好,现在谁敢惹我们灵鹫宫加陈程?” 陈程莫名其妙地端着他自己熬的粥进了内室。薛慕华吩咐可以吃一点流食了,他立刻去熬了鱼片粥。这次不用他挑刺。 因为灵鹫宫的人直接吩咐雷公洞的人把鱼剖好,只留肚腹肉给他。 端进去以后,他依然先拿给薛慕华检查了一遍。薛慕华说可以吃,他才慢慢喂给二女。 两人现在也算比较熟悉了。陈程才知道薛慕华还是一位爱国志士。从来不以元国人自居,一心等着宋国北伐,还都开封。 薛慕华在这个时候有点愤青。 有人觉得愤青是个贬义词。其实在陈程看来,这不过是中性词罢了。南宋的词人一大半都是愤青。陆游、辛弃疾就是其中佼佼者。 薛慕华说:“只可惜天下英雄,不肯携手抗元,沉迷于相互仇杀。若是大家能联起手来,何愁国恨家仇不能报?” 陈程笑笑,且不说这些江湖中人有没有可能联手起来,就算他们联手也不过是乌合之众。一个大侠是一条龙,一群大侠就是一群虫。 古来能征善战的军队,要么是良家子,要么是农民,就从来没有游侠的。侠士们上了战场,简直是移动荣誉包。 薛慕华见他不置可否,又叹息:“大家明明同宗同源,现在却四分五裂。不说江湖上恩怨仇杀太过,很难弥补。就算是寻常百姓也是一盘散沙。” 陈程又笑。他觉得薛慕华说反了。薛慕华的意思是江湖人应该比百姓更有家国情怀。其实恰恰相反,铸就保家卫国史诗的可几乎都是百姓出身,哪有江湖人什么事。 不过这次,他却是开了口:“薛神医在北地,可以试着宣传,唤起所有人的爱国之心。” 薛慕华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我确实也是这么想的。可这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却是千难万难。不论是侠士也好,百姓也罢,他们没读过书啊。没法沟通。” 陈程皱眉。有这种想法的人,怎么也走不来群众路线的。他略加思索,说:“唱歌。” 薛慕华踌躇了一阵才说:“也不是没人唱过,岳王爷的《满江红》。不过曲高和寡,听懂其中精妙的人不够多啊,更是没几个人唱得上来。” 陈程颔首:“对了,要唱通俗歌。” “通俗歌?”薛慕华有点懵了。 陈程也不多说,只是耐心喂二女吃粥。等到两人吃完,他又陪两人说了一会话。然后用毛巾细心为二女清洁了面庞。 然后他这才转身对薛慕华说:“我有一首歌,不知道薛神医会不会记谱。” “略懂。”薛慕华回答。 函谷八友里唯一的女人,他的七师妹石清露就是戏痴。而他的大师兄更是琴癫。 他们的杂学都是从苏星河那里学到的。薛慕华虽然没有主攻音律,但基础的东西都会。 陈程颔首说:“那好,我先唱一遍。你觉得可行,就将谱、曲录下来。回到北地,利用江湖中人,教给寻常百姓。” 薛慕华点头:“好。”答得虽然痛快,心里多少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陈程轻轻嗓子,开始唱道: “河山只在我梦萦,故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华夏心。 “马褂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华夏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华夏印。 “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心中一样亲。 “流在心里的血,澎湃着中华的声音。 “就算身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华夏心。” 薛慕华先是眉头紧锁。这唱腔根本不属于这个时代,听着怪异得很。他觉得实在是下里巴人,难上台面。 听到第一次唱出“华夏心”时,他有些动容。歌声虽然不讲究,但这份情感倒是想通的,也很好理解。歌词浅白,通俗易懂。 在听到“长江、长城、黄山、黄河”之时,慢慢高亢的曲调,和直击人心的歌词,让薛慕华鼻腔一酸。 等到陈程唱罢一遍,薛慕华说:“好。我师父曾说我大师兄七师妹只学会了技巧,没有学会情感。我一直以为是师父要求太高。今天听到陈少侠这首歌,我便懂了。” 说着,他猛得一击床头,惊得马春花轻声哎呀一声。 薛慕华赶忙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马春花却是笑笑:“我原本就该多谢薛神医,现在薛神医表扬程郎,我更是求之不得。” 曲非烟吃鱼吃得多些,中毒深些,也恢复得慢些。她喃喃地低语着:“我爷爷是笨蛋。只有他觉得大哥哥唱歌不好听。他这个水平还学人家弹琴……唉。” 于是薛慕华寻了纸笔,又让陈程唱了几遍,将词曲都录了下来,收好,视为珍宝。 他说:“我平生治人无数,得到的酬谢也千奇百怪。但没有比这更好的。所以,陈少侠以后切不要再提什么救命之恩。不是我有恩,而是你对我有恩。” 陈程对薛慕华越发敬重起来。 金银珠宝的感谢薛慕华不看重,文玩书画的感谢他也不看重,江湖承诺的感谢他还是不看重,独独喜欢这鼓舞人心的曲子,实在是一位爱国志士。 陈程当然担不起爱国志士这样的表扬,连忙拱手:“薛神医言重了,也莫要再叫我陈少侠,真是折煞我了。在神医,我永远只是个小字辈。你就直呼我姓名吧。” 两人又推诿了一阵。最终陈程叫薛慕华为薛先生,薛慕华叫陈程为陈小友。 薛慕华又帮忙探了探灵鹫宫那边的风声,告诉陈程在他给二女施针的时候,符敏仪收到一封密报,然后就改弦易辙了。 除了符敏仪,没人见过那封信。但是符敏仪确实命令现在全力配合陈程,并且私下大骂第五轩误她。 陈程想了想,大约是第五轩私通金人的事现在曝了出来,这让符敏仪很恼火吧?不过这天山缥缈峰,又不是大宋地界,难道真是那位天山童姥老奶奶也有一颗华夏心? 现在二女的伤势基本已好,只需多休息而已。薛慕华一力承担,让他勿忧,他用人头保证符敏仪不会动二女。 陈程不信符敏仪,但是他信薛慕华。 趁着二女喝完粥以后又睡过去,陈程决定回闵子华那里去一趟。之前他答应为闵子华分忧的事,他总得办下去。 昨天,闵子华派来的马车已经回去报信。今天,他差不多也该本人上门一趟。 第73章 欲斩福康安 “于是我才知道,我这是闯进贼窝了。” 陈程不紧不慢地朝着闵子华讲述着当时的情况。 闵子华其实听车夫回来也说了一个大概,只感慨说:“幸好你神功了得。” 陈程抿了一口茶,轻叹一声:“可惜神功也没用,终究没法救妻子妹妹。” 闵子华脸色一变:“那薛慕华也救不了她们吗?是了,欧阳锋当世五绝之一。不对,王重阳已经身故。他是四绝之一。他的蛇毒名震天下的时候,只怕小兄弟你都还没出世。所以薛慕华比不上他,也是合理的。只是他如今已经消失多年,怎么还会有蛇毒贻害江湖呢?是了,他以前在完颜洪烈手下干过。可能给完颜洪烈留下过他的蛇毒。” 闵子华不愧闵子华,陈程随口一句,他瞬间脑补了一大堆,其间还几度自问自答,颇有自娱自乐的意思。 陈程也不多说,只是叹息。又坐了一阵,他才说:“闵二哥,我有一个很难为情的请求,想要私下给你说。” 闵子华愣了愣:“莫非你老婆死了,你想娶我妹子?可我妹子孩子都八岁了。不对,你是想收我那侄女当妹子,是不是?这不是不行,可是你这老婆妹子刚没救,你就想这个,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呢?” 陈程汗颜,抬手打断对方。不能由着闵子华说下去,这实在是个脑回路有点问题的人。 他露出极为尴尬的表情:“闵二哥……闵二爷,咱们私下聊聊,你看行吗?别当着三位说了。”说着,他又冲着一旁的太白三英拱拱手,有几分求饶的意思。 太白三英也是表情精彩。虽然他们不知道陈程到底要干什么。可若真是闵子华说的那样,这可真是人渣啊。 闵子华只得点头:“好好好,你跟我来。我们去密室谈。我想了想,我有个远房表妹,长得虽然不如你老婆,不过听说性子不错……你别这表情,我先不说了,密室谈,密室谈。” 终于进了密室,待得闵子华关好门,陈程忽然脸色一变:“闵二哥,你先不要插嘴,等我说完。” 闵子华自然知道自己性子急了一点,以为陈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需要鼓足劲一口气说出来,便点点头。 陈程正色说:“现在我要说的是你家大哥的事。很重要,也很认真。希望闵二哥全程不动声色。那天我去替你探进金龙帮总舵,发现太白三英当时也在。我想问,他们三人回来是怎么回复你的?” 闵子华见他说得严肃,也知道此事不一般。他便猜陈程是故意来一手,就是为了避开太白三英。这让他颇为迷惑,想不明白。 他也没有再随意联想,直接说:“他们就说,焦公礼承认杀了我大哥。说这是他以前混绿林的时候干的。当时我大哥正给一个卸任的大官押镖,说那大官是一位贪官,银钱多得很。” 陈程微微颔首,听起来倒没有胡乱传话。 闵子华又继续说:“虽然那是贪官,哪怕杀了他也是替天行道。可焦公礼那老狗居然连我哥哥一并杀掉,那就是罪无可赦了。” 陈程面色一冷:“他们是这么说的?那他们有没有给你看什么信物,比如信件啊什么的?” 闵子华有些莫名:“信物?信件?什么意思?” 陈程说:“这我和听到的话不太一样,而且当时太白三英还收了焦公礼一件信物……” “什么意思?” 陈程伸出右掌,阻断对方的话:“听我说完。下面我说得很重要。可以吗?可以就点头。” 闵子华本来是想要说点什么,可听完以后,还是默默点头。 陈程说:“你现在待在这里,装作仍在和我密谈的样子,不要离开。我悄悄离开,去帮你找那件信物。至于谁是谁非,你见了那信物以后自己判断。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刚才说的话,也不要急着复仇。可以吗?” 闵子华只是性子有点莽撞,但毕竟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还算丰富。听到陈程这样的话,心里也知道内中另有玄机,便没有自我发挥,只是默默点头。 陈程问了太白三英平时下榻之处,出门先悄悄看了看,发现三英还在大厅里等待闵子华与自己出去议正事。 他又悄悄不着痕迹地潜出魏国公赐第,直奔三英入住的客栈。到了客栈,他用马春花教他的法子挑开房门,走了进去。 马春花行走江湖多,这类上不得台面的技巧多少会一些。 每当她聊起的时候,陈程都故作崇拜地让她教自己,其实本意只是哄她开心,让她感觉自己很重要。没想到居然还真有用到的时候。 陈程在屋内一阵翻找,终于从行李中找到了三封信。他有些疑惑,当时在屋外明明听说是两封信,怎么变成了三封。 于是他逐一打开来。果然,一封是丘道台的谢书,一封是闵子叶手下供认状。剩下一封他看了以后,却是满脸胀得通红,额头上一条青筋猛凸起来。 这封信原来是福康安写给史氏兄弟的密函,吩咐他们杀了焦公礼后,乘机夺过金龙帮来,先在江南树立势力,刺探消息,联络江湖好汉,待清兵南下之时,便在南方起事作为内应。 信末盖了两个大大的朱印,上面一个是“大清一等嘉勇忠锐公”九字隶文,下面是“福康安”三字的篆文。 难怪清人处处针对焦公礼,原来是都是嫌弃金龙帮势大,各种方法想要削弱之。 而这太白三英一副英雄豪杰的模样,背地里却是狗汉奸。 也不对,他们可本来就是北地人,估计根本不以汉人自居,正一口一个“我大清”呢。 手握这三封信,陈程准备回去找闵子华,让他看清太白三英的真相。想来他不会再因为自己大哥的事与焦公礼不死不休了。 至于焦公礼本来是什么人,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凡是敌人想尽办法也要除掉的人,一定就是自己人。 他正要转身,忽然感觉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他急转过头,便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自己面前。 正是当日冒充金龙帮的人刺杀马文成,栽赃罗立如,又被马春花识破是清人的家伙。 此人显然还没回过神来,愣愣地问:“你谁呀?史秉光兄弟呢?” 半炷香【2.5分钟】之后,他倒在地上:“别别别,英雄,有什么好好说,你把剑收起来。” 陈程问:“你是谁?” 那人说:“曾铁欧。” 陈程轻咳一声:“我想要知道的不是你名字,你个无名小卒,名字有什么意义?你来干什么的?说实话。” 曾铁欧脸上抽了抽。他是鹰爪雁行门的门人,在同门师兄弟中武功高强,是福康安的贴身侍卫。说起来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可是居然成了面前这小子口中的无名小卒。 不过此人居然一招就能击败他,曾铁欧虽然被打落在地上,并不忌恨,反倒是觉得这才是真的好汉。 他说:“福大帅派我来,让我挑拨马文成和金龙帮……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帮马文成小厮挡开那一击的也是你,大侠果然厉害,佩服佩服。” 陈程有些不喜,觉得对方溜须拍马,行为卑劣。 其实陈程还真弄错了。曾铁欧世故圆滑不假,但还真不是见人就拍马屁的性子,就算是对于他的主子,他也没怎么谄媚。 陈程问:“福康安想做什么?” 这么问的时候,他对福康安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这想着若有机会,一定会杀了这个家伙。 在另一个时空,福康安勾引又抛弃了马春花。马春花因此怀上了他的儿子。未婚怀孕的马春花,彼时马行空已死,无依无靠,唯有师兄徐铮为了不让她被人耻笑,仍娶了她。 几年后,福康安知道自己有了儿子,又派人杀了徐铮,将马春花和双胞胎儿子接去。接去以后,偏偏他的母亲看不起马春花的出身。 若是平常人看不起媳妇(其实不算媳妇,不过是妾室),多的是手段,最激烈不过是让儿子休妻罢了。 可福康安母亲直接毒杀了马春花,福康安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陈程从没有读过《飞狐外传》这段故事,但是他听到福康安这个名字的,他的第一个反应依旧是想杀人。 …… 【配角传】 曾铁欧-《飞狐外传》 第74章 索战张召重 曾铁欧说:“不是福康安想做什么,是宝亲王想做什么。” 陈程皱眉:“这里又有我们的十全老人弘历什么事?” 清国的宝亲王就是爱新觉罗·弘历。可曾铁欧不知道为什么陈程对他评价这么高,居然称之为“十全老人”,不觉啧啧称奇。 惊讶归惊讶,曾铁欧还是老实作答:“这就不清楚了。反正宝亲王说,焦公礼可能从闵子叶那里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必须死。” 陈程手指在剑柄上搓了搓,将整件事想了一遍。 闵子叶之所以身为一个宋国人,却在北地开镖局。镖局可能只是他表面的身份,背地里他是弘历的手下,在替弘历执行某些秘密任务。 闵子叶后来见色起意,被焦公礼所杀。这是一个偶然事件。但弘历却害怕此事被焦公礼得知,所以他对焦公礼起了杀心。 只是这里又有一个问题。焦公礼杀闵子叶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弘历要灭口早就可以动手了。他为什么选择现在动手呢? 最大的可能是,最近有什么事件的发生,让他不得不消除焦公礼这个隐患。 最近有什么大事呢?陈程皱起眉。对他而言,最大的大事,当然是金国皇宫失窃的案子,可那件事与弘历有什么关系? 不对,或许真有关系。 陈程隐隐能猜到一点点真相,但是他知道的信息太少,还没法看得更清楚。 这些在脑中闪过以后,他问:“你现在来找太白三英做什么?” 曾铁欧说:“我来告诉他好消息。我打听到,张召重来金陵了。我让他去杀焦公礼。有张召重出马,哪还用耍什么阴谋诡计?” “张召重?什么人?” 曾铁欧咂舌,这小子虽然是英雄好汉,可也太孤陋寡闻了吧?所以对方认为他是无名小卒,显然只是见识不足,那就不和对方计较了吧。 他说:“武当派三弟子。” 陈程脸一沉:“别骗我,武当三弟子明明姓俞,是个残废。” 曾铁欧露出一股难受的表情,觉得简直无法沟通。若换一个人,他只怕要一个耳光送上。 只是面前之人嘛,他自然只能温言说:“是是是,小英雄说的那是武当七侠里的俞岱岩俞三侠。那是张真人的徒弟。张召重是冲虚道长的三弟子。” 陈程想起闵子华也提到过冲虚,便问:“冲虚道长和张三丰又是什么关系?” 曾铁欧回答:“冲虚道长是张真人在悟道以前的弟子。后来张真人悟道以后,又重新收了七个弟子,也就是大家熟悉的武当七侠。张真人现在名义上是武当掌门,但是他一般不管庶务,只管大事。所以对外,冲虚道长是掌门。队内,张真人才是掌门。” 陈程微微颔首。之前闵子华提到冲虚的时候,他就疑惑过。现在才知道了所以。只是这武当派的事,仙都派作为外门都不清楚,反倒是曾铁欧更清楚,也是可笑。 其实曾铁欧乃是福康安的人,张召重是朝廷忠犬,早就把武当上上下下的情报都说给了清廷。反倒是闵子华沉迷于为哥哥报仇,于此并不关心。 陈程问:“我说你让张召重去杀焦公礼。那么他本来不是来做这事的吗?” 曾铁欧说:“当然不是,听说他是来找陈程夺一件东西的。” “陈程?” 陈程听到自己的名字,面色古怪起来:“他要找的东西是什么?” 曾铁欧摇头说:“这就不知道了。虽然我官职比他大,但这是小皇帝给他的密令。皇家的事么,要想命长,最好少管。” 陈程表情更古怪了:“康熙才不过12岁而已,他能调得动人?” 韦小宝还没上京,那就意味着鳌拜还活着,康熙还没有亲政。 曾铁欧笑笑:“哟,想不到英雄对我大清的事还门清。我估计也不是小皇帝亲自下的命令。不过这只要盖一个玉玺上去,都是圣旨嘛。至于谁有本事这么做,谁知道呢?英雄不但武功了得,对时局也看得很透。还没请教英雄高姓大名。” “陈程。” 曾铁欧沉默半晌:“就是那个陈程?” “对。” 曾铁欧又是一阵沉默后才说:“英雄,我虽然很佩服你。但有一说一,你比起张召重只怕还差一些。说实话,我也只是一个当差的,福大帅有任务我就执行。里面的恩怨与我无关。不过阁下嘛,英雄了得,我是佩服。所以我也不怕说一点不该说的话。张召重现在正在去金龙帮总舵,你最好趁着这个机会离开金陵……” 话音未落,陈程已经转身就走。 直到陈程出门骑上曾铁欧的马离开之后,他才站起身,挠挠头:“这陈程这么怕张召重吗?我以后一定要抱紧张召重大腿才是。” 陈程纵马闯过闹市,直奔焦府而去。 等到了焦府门外,只见中门大开,里面一片混乱,不觉大惊。于是他来不及下马,当街大喊起来:“张召重,出来。你要找的陈程在此,这功劳可比什么杀焦公礼大!” 便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喝一声:“好嚣张的小娃,敢直接来送死。” 陈程循声望去,只见这人须发皓然,眉花眼笑,是个面目慈祥的老头儿。但与他目光一触,这人眼中射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凶狠之意,叫人一见之下,便浑身感到一阵寒意,几乎要冷到骨髓中去。 只在他扭头这一瞬间,这人已经欺到了他身前,上手就是一招“龙腾爪”。 陈程也是一惊,此等级数的高手他也是不过只遇到过两个而已。另一个自然就是天王老子向问天。 这人招式飞快,什么“凤尾手”、“鹤翔手”、“虎爪手”让人应接不暇。 陈程自然是一个都不认得,只知道这是一门擒拿手。若是他第一次遇见有人用擒拿手就这般厉害,他断然是要吃大亏。 不过他之前与桑三娘和杨宾这样的人交过手,对于这类武功也有了自己的心得,来不及将剑出鞘,就直接与这人对起招来。 两人梅花间竹,你来我往,神威如狱,神势如海。 这人越斗越奇,不禁说:“陈程,你果然了得。老二吃了你亏,看来也属必然。” 陈程也不知道对方说的老二是谁,反正一路走来在他身上吃亏的人多了去。他也回应道:“张召重,你却比我想的差一些。” 曾铁欧说他不如张召重,他自然想着这位武当弟子一定是武功卓绝,当世人杰。现在居然只是和他半斤八两罢了。 这人却大怒:“哪来的蠢货,我是你爷爷丁不三。而且谁说我比张召重差的?” 两人激斗之时,道边行人早就避让开去。唯有金龙帮的人纷纷从宅第来走出来围观。只见陈程并不认识,可听着又是为他们出头的样子,一时都不明就里。 陈程当然也看出来了,张召重只怕并不在里面。他自然想到之前曾铁欧只怕是糊弄他,故意想将他吓走。只是丁不三找上门来,他也不得不应付。 此时,唯有一间路边酒楼的楼上雅间,一位高大老者正举杯畅饮:“这陈程胆子够大,只是麻烦也够大,居然敢直接惹上张召重。不但招惹张召重,还要连丁不三一并招惹。有意思,有意思。贾布,你觉得他们俩胜负如何?”此人正是向问天。 名叫贾布的人,自然也是日月神教的大人物。他乃是青龙堂堂主。此次任务,他名义上是向问天的副手,实则是替东方不败监视向问天。 此刻,他听到向问天的问话,看了看下面。 这位面皮蜡黄的青衣老者摇摇头:“只怕非百招是分不出胜负的。不过丁不三气息悠长,陈程内劲不足。长此以往,陈程会败。” …… 【配角传】 贾布-《笑傲江湖》 第75章 金陵生死乱 “老三,你凭什么觉得陈程会赢?” 在巷角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地方,叶二娘皮笑肉不笑地说。 今天是出来做事的,她倒是没有偷任何小孩。 “岳老二。” 岳老三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才说:“废话,他杀了孙三霸。若他不能多赢几个,岂不是显得我岳老二的弟子无能吗?” “呵。”叶二娘冷笑一声,并不多说。 段延庆则说:“这次老三恐怕没有说错。五十招之后,陈程可能会惨胜。” 叶二娘虚眼看去,有些不解:“陈程内力平平,耗得过丁不三那个老鬼?” 段延庆说:“可是他招招奔着丁不三的破绽去的,丁不三现在内力充裕,尚且能被他抓到空子。一旦内力稍稍下降,他一定能寻到机会。” 岳老三说:“老大,要不咱们干脆直接冲出去偷袭他。他现在也无暇对付我们,不是吗?” 段延庆瞪了他一眼:“老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现在这条大街上的捕雀人都不知道有多少。我们何必先冲出去呢?” 岳老三“哦”了一声,又专心看向陈程与丁不三之战,不觉大惊起来:“哎呀,不得了,老大你错了。陈程不是对手啊。” 只见那边丁不三的掌风已经彻底控制住陈程的剑势,这“黑煞掌”乃是六合丁氏独门武功,内劲极其阴柔,中了此掌断无生还道理。 岳老三心道,便是段老大在此劣势之下也只怕没有翻盘机会。 这边段延庆也皱起眉头:“大家准备好。若是情况不对,就出去救人。别让丁不三这种瞎搅和的,把人给杀了,我们可是要东西。” 同一时刻,酒楼上的贾布也露出笑容:“看来属下高估了陈程,又或者小瞧了丁不三。” 丁不三好强! 陈程此刻只有这一个念头。 之前他虽然与向问天过了几招,可当时大家都没有死斗的想法,做不得数。现在丁不三直接奔着杀人而来,实在是他平生未见过的劲敌。 陈程猛然朝着丁不三劈出一剑。 丁不三微微偏头避过,嘴角露出冷笑。这样的剑招想要伤他么?看来陈程已是强弩之末。 却见这一剑虽然劈空,但剑鞘也随之飞出。长剑以这样的形式出鞘。 只见寒芒一闪,而后波澜潮生。 丁不三很强。但他终究没有达到武道顶层。他对于陈程的剑法只能观其形,不能悟其道。 这样的人在第一次见到陈程出手的时候难免会猜不透陈程的剑意。所以陈程一直在用“云隐万山”藏锋,直到此时才以“星耀千海”杀出来,丁不三也不能挡其锋锐。 瞬间各处中剑,大败而归。 “才二十招,陈程就能击败丁不三?”贾布惊诧万分,似是不敢相信。 “一日不过三”丁不三在江湖上是何等来头?就算是向问天也不可能二十招拿下他。莫非当今天下只有东方不败才能胜过此人? 叶二娘此时也是错愕无比:“天下间除了老大,还有何人是他敌手?” 岳老三更是哇哇大叫:“打得好,可见孙三霸不是废物。我的徒弟和丁不三水平差不多。这陈程实在是强得可怕。” 唯有段延庆反而有了笑意:“这丁不三搅局搅得好,有了他试探出陈程的深浅。这下要想拿下此子就易如反掌了。” 岳老三一怔:“易如反掌?老大,你竟然厉害到这种程度吗?” 段延庆摇头:“不是我厉害到这种程度,而是我终于看懂陈程的剑招。既然看懂了,就不会被他藏锋所惑,也不会被他闪击所惊。” 大街上还有几处观看此战的人都是震惊。二十招速败丁不三,天下有几人? 丁不三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一时又羞又气。再一审视,立刻感觉到区区一条巷子里,除了他和陈程,竟然就有五道高手的气息。 一道应该是此间主人,金龙帮帮主焦公礼。另一道比焦公礼强些。还有三道更强,俱是天下有数的高手,只怕比他丁不三还要强上几分。 他不知道陈程的来头,自然想不到这些人都是为陈程而来。他还疑心这些都是来找他麻烦的,也不敢恋战,当即就飞快退去。 陈程其实十分反感丁不三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家伙,若是可能,他并不介意自己手上多舔一条人命。不过,不是现在。 现在他首要还是需要对付张召重。 他冲着围观的金龙帮弟子说:“张召重要对焦老帮主不利,他可在里面?”虽然他看这架势,张召重不会在里面,不过稳妥起见,他还是先问清楚。 一位青年男子冲他拱手说:“多谢陈大侠仗义援手,张召重那狗贼此刻还没来。”说话之人,正是罗立如。 他没有问张召重为什么会对焦公礼不利,也没有直接说张召重不在什么的,而是说“还没来”。这就很值得玩味了。 陈程不觉有些奇怪:“这是怎么回事?” 罗立如说:“师父听说张召重要杀他,他让我们收拾东西先带着师妹和焦公子退出金陵。他留下来独斗张召重。” 原来里面在搬家,这才是宅第里鸡飞狗跳的原因。 不过,陈程仍是奇怪:“张召重要来杀焦老帮主,你们如何得知?他现在人又在哪里?” 罗立如说:“金龙帮在金陵经营这么多年,自然有些自己的门道。现在张召重正在闵子华府邸商量对付我们呢。” 闵子华府邸。 陈程暗叫一声不好。张召重撞上闵子华,只怕三言两语就会知道现在的情况,想来就会对闵子华不利。 他大声说:“糟了,我立刻去找闵子华和张召重。断不能让张召重害人。”说完,翻身上马。 罗立如立刻说:“陈大侠,我陪你去。”说完,也是解开一匹备在焦府外的骏马,赶了上来。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娇喝:“姐妹们,动手,保护陈公子。” 陈程望去,却见着符敏仪带着灵鹫宫的人又杀到。他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些人又是来唱哪一出的? 只见一群少女围着一家酒楼就杀了进去。 下一刻,酒楼二楼的窗户破裂,一个身影飞了出来。却是一个打扮怪异的武士。 罗立如当即大喊道:“怎么有西夏人?” 却说之前,符敏仪本是准备杀了陈程为第五轩报仇,洗掉她办事不力的污点。结果就在薛慕华治疗马春花曲非烟二人之时,收到了总部的密信。 密信是天山童姥亲自发的。童姥说有西夏一品堂要夺陈程身上的一件东西。要符敏仪保护陈程,不能让西夏人得手。必要时刻,可惜牺牲一切外围成员。 一切外围成员自然就是指三十六洞七十二岛之流。为了陈程,可以牺牲他们,那陈程杀一个第五轩算个啥?杀了就杀了呗。 符敏仪大抵知道自己主人与西夏一品堂极不对付。凡是西夏一品堂支持,灵鹫宫就一定会反对。听说是主人与一品堂背后的绝顶高手有莫大恩怨。 具体什么事,她并不清楚。不过她不在乎。她们都是主人收养的孤儿,此生只忠于童姥一人。童姥让她杀人,她眉飞色舞。童姥让她自尽,她不皱眉头。 此刻,她得到有一品堂的人设伏对陈程不利,立刻就带着大队人马前来支援。 唯一遗憾的是,那人都不正眼看他们,直接就跃窗而出,直扑陈程而去。 还好,郑天奇之前在被陈程击败折了面子,此刻冲得最快,一定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是那西夏武士只回首一刀,就了解了他的性命。 符敏仪脸色大变。 此人太强了,从郑天奇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力几分,她有些绝望地大喊:“你是何人。” 西夏武士一剑刺向陈程:“李延宗。” 第76章 慕容连环斗 李延宗的招式很怪。 陈程从没见到过任何其他人有这么怪的招式。 他不是没有和招式古怪的人交过手,用盾的,用鞭的,贴身的,内劲强的。但这些人的招式里自有一种内蕴,使它们之间存在一个连续性逻辑。 李延宗的招式没有逻辑,东一下,西一下。任何两招之间都看不出联系。 躲在远处观战的叶二娘吸了一口冷气:“百胜刀法。” 岳老三为了证明自己该是岳老二,不服气地说:“何止,刚才还有奇门三才刀、五虎断门刀,这招又是狂风刀法……诶,居然还有武当派的玄虚刀法。” 叶二娘不禁问:“这李延宗到底是什么来路啊?” 连见多识广的段延庆此刻都有些莫名,一个人竟然会这么多武功,这岂是凡人之躯? 只是在震惊了许久之后,他又笑了出来:“这李延宗的武功虽然驳杂。但他把天赋浪费到学习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武功,真是可笑。会十门招式,不如精一门武艺。” 岳老三点头称是:“不错,就像我只会鳄尾鞭和鳄嘴剪,还不是天下闻名的高手。” “哈哈哈。”叶二娘有些夸张地笑了起来。 岳老三有些羞怒:“叶老三,要不要我们比画过。” 段延庆没有说话,只拿拐杖点点了地面。岳老三瞬间就闭嘴。只是闭嘴不到片刻,他又说:“这李延宗看似精明,我看蠢得很,不知道黄雀在后的道理。” 其实哪是李延宗不知道黄雀在后。只是符敏仪来得不是时候,把他给驱赶出来罢了。 他与其和灵鹫宫的人缠斗,让别家捡了便宜去,还不如自己抢先出手。反正他对自己自信得很,不信还有人能胜过他。 此时的酒楼里,向问天又问:“贾堂主,你看这一轮,又是谁胜谁负?” 贾布刚刚猜错一次,从向问天眼中显示出的轻蔑让他颇为恼火。这次好好思索了一番,才说:“我看这次依然是陈程胜。那西夏人博而不精,不是陈程对手。” 向问天却摇头:“我看陈程必败。西夏人在隐藏真实武功。他武功之高,更在老夫之上。” 在向问天之上?天下能有多少人在向问天之上?贾布脸色一变。 此刻,在一旁掠阵的符敏仪大声说:“小心。天哪怎么会有人会这么多武功……这是少林寺的降魔刀法……这是广西黎山洞黎老汉的柴刀十八路;这是江南史家的‘回风拂柳刀’;这些我也不认识了……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哦,这是宁波天童寺心观老和尚所创的‘慈悲刀’……” 不是她怕死不敢上。实在是这两大高手过招,她根本挤不进去,只能希望用言语来帮助陈程。 其实她的话对陈程毫无帮助。这招式名字就算让陈程知道了,他又能怎样? 不过,陈程还是听出了什么,心念一动,借着两人错身之时,他小声说:“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慕容复。” 李延宗,或者说慕容复,心神一震。他带着人皮面具化身成李延宗潜伏西夏一品堂的事,就算他身边的至亲之人都不知道。 所谓至亲之人,包括他的贴身婢女阿碧阿朱,包括他的四大家将,包括他的表妹王语嫣。 其实陈程根本记不住李延宗这个名字。但是他知道慕容复曾经化妆成过西夏一品堂武士,又知道慕容复的武功极其驳杂,天下罕有。 自然而然就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慕容复戴着人皮面具,表情上自然什么都没透露出来,但是身法上来显然心绪是有不小波动的。 陈程便知道猜对了,他又低声说:“既然是你也要来争这东西。我想我也猜到了这是什么东西。不过这东西真不在我身上。” 慕容复招式放缓,确实是准备听听陈程想要说些什么。 陈程又说:“若是你不再把目光仅仅关注到我身上,而是多关注金人的动静,我觉得会有不同的结论。我怀疑金国有变。” 慕容复终于答话了:“你怀疑?就想我信你?” 陈程说:“你不必信我,只需要继续观望就好。我有个预感,真相即将被揭晓了。” 慕容复冷笑一声:“我宁愿杀了你以后,再夺走那东西。” 陈程也是冷笑:“就算你能杀我,也不可能来得足够干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能道破你的身份。鱼死网破的事,何必呢?” 慕容复提声说:“我李延宗乃西夏皇室,天生贵胄!” “非也非也,西夏皇室猪狗不如。”只听得一个极古怪的声音道。 慕容复居然分心朝着那人看去。 但见说话者是个容貌瘦削的中年汉子,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一股乖戾执拗的神色。 “你不是姑苏慕容家的包不同吗?你来胡闹做什么?”符敏仪也认出了来人,当即喊道。 陈程皱眉,若是包不同上前夹击自己,就万事皆休。 包不同哼了一声:“非也非也,我并非来胡闹,而是来铲除西夏一品堂的狗贼。” 陈程脸色露出古怪笑意。 慕容复则是有些生气:“包不同,慕容复都不管我一品堂的事,你跑来狗拿耗子做什么?” 包不同却是抢攻进来:“非也非也。慕容公子不管你,是因为怕脏手。但是你都自认是耗子了,我包不同本就是慕容家的狗,拿你不是天经地义。” 慕容复为之气结。 包不同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本就是专爱抬杠、至死不休的人。要想和他斗嘴斗赢,几乎没有可能。同时又生性执拗,认定的事绝不会放弃。 而作为他最忠心的属下,慕容复怎么可能杀包不同?他又没疯。 至少现在还没有。 陈程说:“要不你先退下吧?我之前说的,你不妨再看看。” 慕容复也是无奈。何况现在他根本没有办法在陈程道破自己身份前一击必杀对方。只得暂时告退,准备等其他人从陈程手上获得那东西以后,再来黑吃黑。 心念一动,他轻功卓绝,自然是说退就退,没有人能留下他。 这边贾布一见,嘿嘿一笑:“这李延宗可是被打跑了。” 向问天惊愕地说:“怎么可能?包不同加上陈程也不是李延宗的对手才对。” 贾布得意洋洋地说:“向左使,马有失蹄,人有走眼,不奇怪。” 向问天却猛地一拍桌子:“是了,李延宗怕的不是包不同,而是慕容复。北乔峰,南慕容。慕容复当真如此厉害吗?” 而与此同时,岳老三却是佩服至极:“老大果然神机妙算。慕容复对上李延宗,让他们去拼个你死我活好了。这东西最终还是咱们的。” 段延庆沉吟不语。他对于李延宗居然这么畏惧慕容复,着实有点不理解。 而此刻的陈程正朝着包不同拱手施礼:“多谢包前辈施以援手。” 这不是客套,不是包不同帮忙。他现在的水平离慕容复还有一点差距。 当然,慕容复真要伤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他现在不能受伤,他还要去找张召重呢。 包不同冷哼一声:“非也非也。我只是看不惯西夏狗贼罢了,与你无关。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施以援手。” …… 【配角传】 包不同-《天龙八部》 第77章 平生最强敌 包不同没朋友。 就凭他这性子,就交不到朋友。 饶是陈程这般脾气温和的人,也忍不住想要打死他。 一个臭嘴加杠精,真的很讨厌。 听完这句话,符敏仪就想打人了。不过片刻之后,她又止住了这个念头。 童姥只让她保护陈程不被西夏一品堂的人打主意,又没说保护他不挨骂。这个矬人,被人这么骂,自己都忍了,关她什么事呢? 陈程平复心境,继续策马前往魏国公赐第而去。罗立如依然跟随而去。 符敏仪就没有再去了。根据她的线报,西夏一品堂的人只有两个人。一个就是李延宗。另一个是个小喽啰,已经被她们干掉了。 她自然是没有查出四大恶人的下落。不是四大恶人善于藏匿,实在是被发现的两位太嚣张,走到哪里都是西夏人打扮,不被人发现才怪。 李延宗当然是故意为之,他巴不得给西夏多拉一点仇恨去。至于另一同僚么……西夏也有蠢人呗。 穿过七八条巷子,陈程已经来到了闵子华的宅第。 宅第中门大开,他直接提剑闯了进去。 走到内堂,便看见一人负手而立。那人不加修饰的金钱鼠尾辫缠在脖子上,一身火纹黑底劲装,一双长靴打理得不染纤尘。 陈程心有所感地问:“张召重?” 那人不答,却反问:“陈程?”显然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陈程见张召重相貌堂堂,自有一股英气。心想武当的人不论德行如何,卖相还真是一个个都不错。 陈程也不答,只问:“闵子华呢?” 张召重又问:“东西呢?” 陈程这次答了:“我没有东西。” 张召重也摆手:“我不管闵子华。” 这时,便见太白三英押着闵子华走了出来。 闵子华看起来没有受什么伤,但是精神萎靡。他是被人架出来的,想来多半被人点了穴道。 见到陈程,闵子华脸色有些愧疚:“我……没听你的话,忍不住出来对质了。” 陈程也不理闵子华,只对张召重说:“我没有东西,你拿闵二哥要挟我也没用。” 张召重慢慢踱了两步:“想来你也是不会承认的,手上见过真章吧。” “吧”字一出口,张召重已经一剑刺来。这一招正是武当派的绝学“银河横空”。 陈程当下一式“知秋一叶”。对付陌生的对手,先用障字诀隔断对方的攻击总是没错的。 但这一次,他发现他错了。因为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断张召重的剑招。 理论上,他的“猿李剑法”在双方差距没有超出一个界限的时候,他可以无视掉对方的速度,甚至可以后发先至。 但显然,这一次双方的差距超出了这个界限。 武当剑法本就是天下卓绝的武功,而张召重的内功又是极强。 陈程想要阻断这样的剑势几乎没有可能。 张召重此剑已经刺穿了他的肩头。 倒并不是说张召重就比慕容复强。 而是一来慕容复要掩人耳目,不肯使用自己的绝招。二来慕容复更追求招式的华丽和险峻。 但张召重就很直接。武当剑法本来去繁存简的剑招,在配合上他强劲的内功,大道至简,返璞归真。 陈程赖以克敌的根本就是因为他算是降维打击。他是以“道”克“术”。偏偏张召重的武功,或者武当一脉的武功本来就近于道。他也没失去自己最大的优势。 不过从最初悟道到现在,他不但每天都在精进,实战经验也无比丰富。 说起来,有些高手在山上练了一辈子武功,但一生没真正和人动过手。陈程则是随时都在以命相搏中磨砺出来的武功。 陈程在中剑之时,已经知道今天想要同往常一样以势压人是不可能的,当即转换策略,转身就走。 张召重怎肯放他离去,也逼了上来。 陈程且战且退,与张召重在豪宅里游斗起来。 说起来,游斗这一块,陈程也是长项。他的移动速度其实并不快。因为他不会轻功,也几乎没有内功。但游斗的核心不是跑,而是游。 所以陈程需要做的是一面斗剑,一面移动,并通过移动闪避和卸掉张召重的攻势。 对旁人而言,移动是移动,斗剑是斗剑。那是因为他们的着眼点太低。而对于陈程,移动、斗剑本身都是武道的一部分。 道法自然。所以他只需要自然为之即可。 双方又交手了一阵以后,陈程也不知道自己晃到大宅的哪里,定睛一看,却是柴房。 他心念一动,不着痕迹地朝着柴房退去。 张召重也是一喜,他眼见久战不下,心中本已有些不耐烦。不过此时陈程退入柴房,那他岂不是赶狗入穷巷,终于可以拿下对方了。 便在此时,陈程忽然说:“我猜,你们都在争的东西是玉玺吧?” 张召重冷声说:“那东西果然在你手上。” 陈程不理会他,只说:“当初金国攻入开封,掳去一干皇室,还抢走了传国玉玺。后来元国兵锋相向,威逼它成了国中国。但并没有元国得到了玉玺的消息。所以这玉玺一定还在金国手上。 “金国失掉了玉玺,又惊又怕。惊的是他们认为国家重宝丢失,再无问鼎天下的机会。怕的是元国知道他们私藏玉玺,兴师问罪。 “所以他们一方面要夺回玉玺,一方面又扭扭捏捏怕人知道。怕的其实是元人。 “不过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壁,终究还是闹得各国都闻风而动。清国想要、西夏想要、说不定吐蕃、大理也想要。连一个几百年就灭国的破国家传人也想要。 “哈。若是得到玉玺就可以得到天下。那宋国怎么会灭国一次?何如大家也不用养兵了,直接培养几个高手,谁能夺得玉玺,哪国就千秋万载。 “可能吗?江湖人士一群蠢蠹也就罢了,朝廷之上也都是这种废物。可笑至极。” 陈程其实早就隐约猜到了,皇宫里丢失一件四寸【12厘米】见方的盒子,里面会装的是什么才会让各国皇室都跟疯狗一般? 见到慕容复以后,他更加笃定了这个猜想。现在再试探张召重,果然一试便准。 他唯一点信口开河的,就是说吐蕃大理也想要夺玉玺。他又没见到段正淳段誉,怎么会关大理的事呢? 他不知道的是,他连这话都蒙对了。大理皇室的段延庆此刻正是在图谋这玉玺。他与慕容复一样,表面上是为西夏皇室夺宝,其实想要的是抢来放到自己兜里。 张召重趁着陈程说得亢奋,忽然找准机会一招“白虹贯日”抢到了他近处。然后一掌向陈程的胸骨。 他内力之强,可以开山断流,陈程中了此招,绝无反击之力。 而陈程不可能不中此招,如此近在咫尺。便是他的授业恩师冲虚道长也难免中招。 只是,陈程好似猜到了这一击,虽是惊险万分,仍是躲了过去。掌风掠过他的脸颊,都让他感到一股生疼。 张召重这一击劈在柴房的地上,只听咔嚓一声,竟是击碎了地底丈余【3米】深的某石板。其声音回荡起来,似乎这石板下面是空的。 两人都不及多想。 陈程已经一剑反刺而来,“俱灭十方”。 张召重从陈程眼中看到了一丝得意之色,他不禁心中一凛。 第78章 女真至忠仆 从进柴房起,就是陈程谋算的开始。 陈程承认,他敌不过张召重。但是他可以算计张召重。张召重一直拿不下他,已经显得心浮气躁。他需要给张召重一个机会。 柴房,一个狭小的空间就是机会。 而后,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说破玉玺的真相,刺激张召重生出建功的心思。再然后就是露出破绽,让对方有机会下重手。 重手不是这么好下的,因为一旦击空,回复时间会比平时稍稍慢一点。 对于张召重而言,慢一点就慢一点,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对于陈程而言,他与张召重的差距,就是这一瞬。 陈程还以颜色,张召重同样是肩头中剑。 双方至此平分秋色。 就在此间。柴房的门碎裂开,又有第三方抢入了其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程和张召重都是一震。 只见来人身材极其高大,赫然正是日月神教向问天。不及两人反应过来,向问天已经是一掌击中张召重的肩头,只听里面传来一阵骨裂的声音。 向问天哈哈大笑:“张召重你这个鞑子鹰犬,杀我圣教多少人?今天总算被我抓到机会了。” 张召重一个闪身逃了出去,口中却大骂不止:“向问天,你这个怂货,只会搞偷袭。单打独斗,你不是我对手。” 向问天也不搭理陈程,径直追了上去,口中还大喊一声:“贾堂主,跟上。” 向问天自然是知道这些人都在找的是玉玺,日月神教有自己的情报,可不是石金牛那样被糊弄来当炮灰的傻子。 玉玺对于一个江湖门派有什么用?都说东方不败野心大,其实东方不败不过是想要统一武林,并没有当皇帝的野心。说起来比不自量力的慕容复好多了。 所以向问天此来本就是奔着张召重来的。 他之所以不动陈程,就是为了用陈程来钓出张召重。这也是他为什么潜藏在焦府外面的原因。因为他另有消息说张召重会去杀焦公礼。这也是他的一个机会。 不过他和陈程之间不算完,等忙完了张召重的事。他必须得教训教训这个年轻人。 此时的屋顶还站在三位坐山观虎斗的高手。 岳老三兴致勃勃地说:“老大,现在上吧?所有高手都散尽了,只有我们了。而且这陈程也是强弩之末,是时候了。” 段延庆阴森森地说:“不错,也该我们登场了。现在的陈程却不是我一阳指的一合之敌。” 叶二娘此时却说:“咦,这不是一品堂的海东青吗?” 段延庆皱眉望去,只见一只白色的海东青正盘旋着想要降落到自己身上。他强忍着不快伸出手臂,示意鸟儿落下。 就算他现在抢得玉玺,诚如陈程所言,要复国终究还是得要兵马。所以他还有继续在一品堂潜伏下去的必要。 从海东青脚上扯下密信。他一目十行地扫视了一遍,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怎么了,老大?”岳老三疑惑地问。 段延庆一挥拐杖:“走,去救张召重。” 岳老三惊讶地说:“怎么?我们不抢玉玺了吗?好容易才得到的机会,就放弃了?” 段延庆恨得牙痒痒地说:“这个陈程身上根本就没有玉玺,我们都被玄冥二老耍了。” 三人一面急奔,段延庆一面将信的内容说了一遍。 元人一直怀疑金人私藏了玉玺,结果金人抵死不认。元人为了给安抚各个属国,也不好贸然对金国动手。 有一位元国宗室,一个叫察罕特穆尔的汝阳公,派了两位手下玄冥二老去刺探。恰逢有个宋人去皇宫盗宝,他们顺势潜进去,找到并偷走了玉玺。 结果愚蠢的金国皇室还以为是宋人盗走玉玺,一番查证以后又信誓旦旦认为陈程持有玉玺,于是上演了这出闹剧。 汝阳公在向蒙古大汗蒙哥汗进献了玉玺以后,被封为汝阳王。一儿一女也得到封赏。他也一跃成为元国第一实权人物。 而蒙哥汗也以此为理由,说金国有不臣之心,决定闪击金国,彻底消灭它。 元国先是好言安抚,让金国放松警惕,然后才忽然发兵,仅一天就攻陷了本就是国中之国的弹丸之地。换句话说,金国已经两天前从地图上消失。 而现在,西夏方面不但传递来这个消息,还提醒四大恶人,日月神教有意猎杀张召重,让他们务必将张召重带回清国。 金国的灭亡,让国中国们唇亡齿寒,更加强了合作意愿。 若是现在玉玺在陈程手上,段延庆当然不会为了个毫无交集的张召重放弃到手的至宝。可玉玺不在陈程手上,单是为了给孙三霸报仇,他才没有这个闲心呢。 三人追至江边,见到了向问天、贾布以及一干小喽啰正在围攻张召重和他的手下们。其中向贾二人联手对付张召重。 其实张召重是胜过向问天的,但是他此前消耗不小,又伤了一只手臂,如今要想以一敌二,几乎是不可能了。不由得险象环生。 段延庆赶到以后,也不多说立刻加入战团。三大恶人都是不管小卒子,齐力围攻起向问天。此三人联手,天下能敌过的只怕少之又少,向问天肯定不在此列。 只两个回合,向问天就被一掌打入长江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贾布才胆寒之极,只能说:“你们要是杀了我,东方教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还别说,四大恶人加起来想来也不是东方不败的对手。 但是东方不败会专门出山给他一个小小堂主报仇,他可没这么重要。 岳老三更是说:“东方教主知都不会知道,因为今天你们全都要死。” 岳老三虽然一直想和叶二娘争老二,但他并不是真的狂人。从他对段延庆无比佩服就知道。所以他对东方不败的称呼十分尊重。 贾布直到被鳄嘴剪剪掉了脑袋,才后知后觉地想,怎么他都比向问天支撑得更久。这圣教左使,是不是名不副实。 此时的向问天已经从长江的另一处悄然上岸了。对于张召重,他当然是能杀就杀。杀不掉,他正好金蝉脱壳,甩掉东方不败专门派来监视他的贾布。 现在他的目的地是湘西。他一直在找前任教主任我行的下落,这次他怀疑的场所是湘西。若是湘西也被他排除了,他下次能出来,就要探一探临安西湖边上的梅庄了。 …… 在江边的还有一处岸边,汤祖德这目瞪口呆地手中的飞鸽传书。 大金亡了! 他最挚爱的祖国没有了。 玉玺并不在陈程手中,完颜家族被连根铲除,连他带来的黄河四鬼也尽数为国尽忠了。 那他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自从他从宋国逃到大金以后,他可就是大金的子民啊。 每当宋国出现天灾人祸,他比女真人还兴奋还自豪。 他从骨子里认为自己就是大金人。他一直在为大金再度伟大为奋斗。可没想到大金居然比宋国还先灭亡。 他傻傻地笑着,吐出一口鲜血。他已经将剩余的蛇毒全部服了进去。而且还是没有解药的那种。 他生是大金的人,死是大金的鬼。 “狗一样的东西!” 一个宋国船夫远远地狠狠骂着他。在他收到飞鸽传书之前,他还趾高气昂地打了那船夫一顿。 如今轮到船夫骂他这丧家犬了。 就在此时,汤祖德看到了一个小女孩,他的眼中闪出奇异的光彩。他见过这个小女孩,这是完颜氏的一位小县主。 他站起来跌跌撞撞向着小女孩跑过去,远远就喊起来:“奴才给你请安了。” 小女孩皱起眉:“滚开,狗一样的东西。” 汤祖德听得无比伤心,呕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口血,倒下死了。因为他是中蛇毒而死的,他的尸体连狗和乌鸦都不吃。 小女孩其实见过汤祖德。但是她知道这只是一条金国的狗而已。她并不喜欢这些狗。 她与别的金国人不一样,她不讨厌汉人,也不讨厌契丹人,同样不讨厌蒙古人。她只是讨厌狗一样的人而已。 最后这一点上,每一个女真人和她一样。他们都讨厌汤祖德这种狗。 小女孩怯生生地看向北方,对自己说:“完颜萍,记住你的仇人,叫做耶律楚材。” *** 【配角传】 完颜萍、耶律楚材-《神雕侠侣》 汝阳王-《倚天屠龙记》 第79章 无能大宋军 陈程并不知道这所有的一切。 他只是击退了张召重,稍稍平复了一下内息,又提剑返回到前厅。他终究还是想把闵子华救出来。 可若是太白三英以闵子华为人质要挟他,他又当如何? 还能怎样?闵子华不是曲非烟,他断没有自己砍自己一剑的理由。 只是回到前厅的时候,他发现他想多了。太白三英不但不能威胁他,连他们自己都栽了。 一个矮胖的头陀正带着一群人驱着满地蛇控制了局面。 太白三英被蛇咬了以后,除了双眼和思维还能动,什么事都不能干了。反倒是闵子华被点了穴道,没人让蛇去咬他。 头陀看着陈程以极其莫名其妙的表情走出来,沉声说:“东西呢?” 陈程当然现在还不知道金国已经被抹平的消息,有些疑惑:“你们又是什么啊?当真是吐蕃人?” 头陀面色不大好看:“我们是神龙教的人。” 陈程又看看满地的毒蛇,颔首:“明白了。洪安通也想要玉玺。他也想当皇帝。” 头陀怒骂道:“不可对我们洪教主无礼。” 陈程奇道:“我哪里对他无礼了?” 头陀说:“不可直呼洪教主大名。” 陈程莞尔:“明教教主是谁?” 头陀怔了怔:“应该是阳顶天,不过他失踪很久了。” 陈程又问:“日月神教教主呢?” 头陀说:“自然是东方不败。” 陈程再问:“清国皇帝呢?” 头陀答:“玄烨。” 陈程问:“辽国皇帝呢?” 头陀说:“耶律洪基。” 陈程最后问:“元国皇帝呢?” 头陀有些恼了:“蒙哥!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程笑着说:“他们的名字都叫得,唯有洪安通的名字叫不得吗?” 头陀大怒:“那是自然,神龙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岂是那些人可以比的。” 陈程摇头:“我听说瘦头陀乃是刚正不阿之辈,怎么也成了这副德行。” 头陀大骂:“胡说八道……咦,你知道我?” 若说陈程还完整看过一本金庸小说的话,也就是《鹿鼎记》了。 他当即说:“你又高又瘦的时候,就闻名遐迩了。现在变得又矮又胖,倒似换了一个人。” 瘦头陀又惊又怒,只一挥手,后面的教众就将毒蛇们纷纷驱赶上来。 陈程其实有些怕蛇,急忙出剑抵挡。结果他一式“星耀千海”以后,地上一大片蛇尸。他才知道如今他的武功,对付一点点毒蛇,根本不算什么。 瘦头陀眼见毒蛇对他无用,便抢攻过来。 甫一接招,陈程就知道瘦头陀虽然名声不显,甚至到了最后连个大名都没留下的。但是他的功夫却是实实在在。 陈程之前一直在和瘦头陀闲扯,就是不愿轻易与他交手。 毕竟他已经连续战了三场了。吕布战三英都还棘手,陈程战四英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一点。 最大的问题在于陈程没有内功。所以他没有办法生生不息地超长时间输出。他是有疲劳度的。此前三战,已经让他到了极限。 那三个人,最差的丁不三都不在他之下。而且丁不三和张召重还都是招招杀着。 所以遇上瘦头陀让他不由暗暗叫苦。 瘦头陀不弱。甚至可以说很强。甚至不逊于丁不三。 两人交手几招,各自都是心惊不已。陈程自然是感到对手太强。瘦头陀则是因为陈程此时还是这等战力。 瘦头陀可是在陈程战丁不三的时候就在一旁观看了。后来李延宗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是他可以坦荡地承认此人比他厉害。 至于“火手判官”张召重,冲虚三大门徒里最强的存在,据说比他名义上的师叔武当七侠中任意一位都强得多。 结果陈程此刻还跟没事人一样。 陈程的武功不是“术”,而是“道”。所以不会因为自己体力将尽就会表现出明显的下滑。他只会在内息抽空之后陡然乏力。 两人交手几招以后,忽听外面传来马蹄声和人声。 只听一个声音说:“大人,谋害马公子的人就在里面。” 陈程眉头一舒,罗立如来了。罗立如原是说来帮他救闵子华的。可他左思右想,觉得没必要。罗立如武功平平,帮不上大忙。他便让罗立如去搬救兵。 自然是去寻马文成。马文成之前被清人和日月神教各算计一次,正憋着火呢。让他带兵来剿匪,他一定不会有什么意见。 瘦头陀一听,脸色一变,大喊:“官兵来了,快撤。” 陈程也不欲与他死斗,当即收手,放任他逃窜出去。 神龙教的人逃到门口,便被一波弓箭射了过来。那箭矢既不整齐,也不密集。不过总归数量不小,还是射死了几个教徒。 接着便有宋兵们提刀冲了进来。 瘦头陀大呼一声:“点子人多,大家随我冲,擒贼先擒王。”便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陈程也跟着慢慢走出去,只见外面密密麻麻全是宋兵。心想神龙教的人只怕是插翅难飞。 谁知瘦头陀悍勇无比,左突右挡竟然奔着居中的将官杀了过去。 陈程又细看下来,根本是不是瘦头陀天神下凡,而是宋兵们无能至极。刚开始凭着一股血勇还冲了几步,结果倒下几个以后,简直人人畏战,都是只出工不出力,胡乱挥刀了事。 有一位校尉大喊:“保护宣抚使!”一时间原本已经纷乱不堪的阵势更是只如一群无头苍蝇。 瘦头陀一群人便如猛虎破柙,所向披靡。 陈程暗叫不好,这样下去若是被神龙教斩杀甚至挟持了主帅,后果不堪设想。当下提剑从后方杀上去。 瘦头陀本已快要进到主帅十步以内,可陈程的剑势逼近太快,已经突到他身侧。 陈程当下一式“知秋一叶”。知秋一叶的精髓是障。从来陈程都是拿这一式来阻止对方的攻势,这一次陈程是拿这一式来缠着对方,让他没有摆脱自己的剑气樊笼,也就伤不到主帅。 主帅一面狂退,一面大喊:“守护中军,守护中军!” 宋兵本就畏战,一听主帅都开始逃跑,更是迅速就让开一大片空地来。 瘦头陀见状,大喊一声:“大家先撤退,我来断后。” 陈程见神龙教的人要跑,也没心思留下他们,当下手上放缓,让瘦头陀寻了破绽,抽身而去。 眼见神龙教的大部分人都逃走了,还有几个武功轻功都不怎么样的人被宋兵团团包围。 此时宋兵知道大势已定,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又仿若悍不畏死了,每人都冲上来狂砍一阵,生生把那几个人剁成肉泥。 那主帅此时整整衣冠,大声说:“将那位义士给本官传来。” 陈程笑笑,忽觉得手脚发软,倒在地上,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重新睁开眼睛,便看到马春花、曲非烟与薛慕华三人在床头。 马春花扑在他怀里,声音似有哭意:“程郎你醒了啊。” 曲非烟也将头挤进怀抱:“大哥哥,吓死我了。” 薛慕华轻叹一声:“我说了只是力竭而已,这不是睡一觉就没事了吗?连药都没吃。” 陈程正想安慰二女几句,忽觉得又有人抱着自己的胳膊,偏头一看,却是马文成,倒吓得他全身一哆嗦。 见得他如此异常,马春花朝旁望去,声音有些不大高兴:“马公子,哪有当着别人娘子揩油的?” 马文成尴尬笑笑:“嘿嘿,我这不是关心吗?醒了好,醒了好。陈公子,你救了我,又救了我叔叔。我叔叔说等你醒了,想要见你一面。当面感谢。” …… 【配角传】 瘦头陀-《鹿鼎记》 第80章 得赠安乐宅 马春花骨子里是个很传统的清国女子。 她不在乎自己的郎君还有别的女人,但是她不愿意自己的郎君还有别的男人。 所以,在陈程与马守疆相谈甚欢的时候,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总想在陈程身上占点便宜的马文成。这一刻,她连父亲一直教她的民不与官斗都抛诸脑后了。 马文成太过分了。叔可忍,嫂不能忍。 这边,马守疆在说了一堆虚无的感谢之语后,渐渐开始说重点:“老夫膝下无子,唯有侄子文成。将来家业也唯有文成可以继承。” 马春花瞪大眼睛,看着润州宣抚使,这是在引诱程郎么? 陈程笑笑并不说话。 马守疆便继续说:“文成对贤侄青眼有加,贤侄不若留下来帮我。我也放心把家业交给文成。” 陈程并不回答,只问:“刚刚大人说马公子只有秀才功名,那我斗胆问一句,马大人对马公子的期望是什么呢?” 若是举人,凭马守疆的能耐还可以给马文成运作一个小官。朝中有人,再照拂一二,一任知府还是有机会的。可秀才就不值钱了,完全当不了朝廷官员。 马守疆看了马文成一眼,眼中满是溺爱之色:“便是富贵闲人就可以了。” 陈程颔首:“那马大人自己又有什么期望呢?” 一般来说,陈程这个问法,是有点唐突的。但马守疆不以为意,因为他现在在招揽陈程。这就大约是面试,聘用方也得画个饼,比如未来会上市云云。 于是他说:“大丈夫当时是求出将入相。老夫不才,忝居高位,鞠躬尽瘁,图报朝廷,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除去不得不说的官腔,翻译一下就是说现在是宣抚使,已经不错了。目标当然是更进一步,但能不能实现,却不好说。 陈程笑了笑:“这么说,马大人不需要我。” 马守疆微微皱眉,觉得面前这小子未免太不知好歹,但只一瞬间又化作了浅浅的微笑:“老夫手下,忠心的人很多,文人清客更是多不胜数,独独没有像贤侄一样的高手。怎么会不需要贤侄?” 陈程说:“大人,你需要的是朝中奥援,而不是江湖草莽。” 马守疆眉头一扬,立刻问:“朝中波谲云诡,何人才是奥援?” 陈程回答:“贾似道。” 马守疆沉默不语。马文成大约知道叔父的想法,便说:“陈公子,这贾似道不过京湖安抚制置使。” 安抚使比马守疆的宣抚使略低一点。陈程还是前两日从马文成和杨景亭的对话里得知的。 这意思就是说贾似道官太小,当不了奥援。 说起来,马文成那天明明对吴天德的官职大小一无所知。今天忽然就明白了,显然是两叔侄私下讨论过贾似道其人。 陈程这下心里更有谱。他说:“贾似道姐姐贾贵妃,乃是今上唯一血脉的母亲,尊宠无比。而贾贵妃身子并不好,只怕是天不假年。贾贵妃若薨,圣上重情,对贾似道必有恩宠,从此贵不可言。” 马守疆舔舔下唇,欲言又止。 马文成虽是纨绔子弟,但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听陈程的口气,是不愿留下的。 他也不愿叔叔强迫陈程,便说:“陈公子,此事先放到一边。今日说的是我叔侄二人感谢公子的事。公子若有所愿,尽可以向我叔叔提出来。” 陈程想了想,说:“那我确实有两个不情之请。” 马守疆不动声色。他与侄子不同。他确实是有感谢陈程的意思,更有拉拢陈程的意思。只是今日看来未必能如愿了。他准备听听陈程的要求,看此人是准备挟恩自重,还是顺口放下。 陈程说:“第一件,我本是北人南归,在宋国没有身份。还请马大人能为我办一个身份。” 马守疆心里一松,小事一桩,根本用不到他亲自出面,便应诺说:“好。” 陈程又说:“第二件,还请马大人为我保媒。”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陈程牵起马春花的手,说:“马大人,我与拙荆乃是私奔,于泰山大人脸上不好看。我正准备将泰山从北地接来,还望大人为小侄保这个媒。” 这下马春花听得大喜。马守疆也是满意,这事也简单,看来陈程还是知情识趣的人。唯有马文成轻叹一声,觉得大家在说什么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又说了一句,陈程站起来准备告辞,想了想又说:“小侄会在金陵待几天,等待新身份办下来。马大人不妨去打听一下。应该有贾似道升官的风声了吧。他一旦回京,必将成为同知枢密院事,不久还会加封国公。” 马文成将陈程送了出去,又邀请陈程晚上去画舫听四大花魁唱曲。陈程不答他,却问马春花去不去。马春花点头以后,他才应允。看得马文成心里很不舒服。 马文成回到院中,又看见杨景亭谄媚地走上来,心中一阵烦躁,一脚踢在对方屁股上,径直回到屋内。 马守疆说:“此间事了,我还是得尽快回润州。陈程之事也只好作罢。皇帝虽然薨了三位皇子,连公主也只有一位。可听这陈程口气,好像以后就生不出其他子嗣似的。” 马文成不愿说陈程不是,忙岔开话题:“叔叔,那个吴天德打我的事,怎么算?” 马守疆“哼”了一声:“放心,我定寻他一个错处,一定会将他连撸两级。对了,叔叔知道你喜欢男色,可这传宗接代的事,你也得抓紧。” 马文成脸一红:“叔叔,你别说我,你要是肯花点功夫在各位婶婶身上,说不定还有机会生出亲儿子。” 然后叔侄俩大眼瞪小眼,都是无语。 便在此时,师爷摇头晃脑走了进来:“大人,看来咱们得交好贾似道了。朝廷启用他为同知枢密院事,还有传言说,陛下准备给他封爵。” 马家叔侄面面相觑,良久才大声惊叹:“他怎么知道的?” …… 叔侄俩口中的“他”,陈程,此刻正在与不好意思的闵子华说着话。 他将三封信交予了闵子华。闵子华看过之后,更是羞愧难当。 现在他是根本不可能质疑这信的了。这只不过是又解释了一番昨日的情形。 他咬牙切齿地说:“恨不能手刃三贼。”他口中的三贼,自然是太白三英。 三英中的史家老二运气不错,被蛇毒毒倒在那里的时候,又被宋兵毫无准头的流矢所伤,当场射死。 黎刚则被后面进来抢功劳的小兵,一刀劈断半个脖子。只因那小兵刀法太差,哀嚎半晌才死透。 老大被马守疆擒获后,送给了本地守备衙门当功劳。 闵子华又说:“陈大侠,你既解决我大哥与焦帮主的恩怨,又救了我的命。这宅子还请你收下。” 陈程立刻起身避礼:“闵二哥言重了。心意我收下了,房子使不得。” 闵子华叹息一声:“我准备从此回到仙都派,再没有脸面回金陵了。这宅第,你若不收,我也是没脸住下去。毕竟还是我那大哥买来给我的……” 他此番来报仇,报了半天却发现小丑竟是他自己。不但如此,人还被三英像傻子一样糊弄,最后还给人直接绑架了。可谓颜面扫地,真是只想离开伤心地。 陈程又推辞了一番,发现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从此在宋国置下了第一份产业。 第81章 夜半寻宝藏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劳攘了一宵,月儿沈,钟儿响,鸡儿叫。” 月映西厢,马春花唱的也是西厢记里的段子。这是刚刚花舫里某位花魁唱过的。在听了一遍以后,她学会的。 陈程唱歌还不错,唱越剧水平就差了些,哼了几句都是跑调。 马春花背着手,走在前面,指了这里的厢房说:“以后我要住这里。” 说完她就止不住笑意。因为就在从花舫回来的路上,陈程说了一句:“回我们家去。” 我们家。 马春花想到这个词,就欢喜得紧。从此以后,她在宋国有家了,还是如此豪宅。这一生,她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 嗯,不对,那次把自己交给陈程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快乐的。 于是她是唱着曲,蹦蹦跳跳地视察着自己的宅第。 在半刻钟【15分钟】以前,她就把小姑子哄睡着了。她说完这句话,就去牵陈程的手,并且媚眼如丝的眸光偏头去看自己的程郎。 她觉得程郎也是懂她意思的。 结果程郎比她猴急多了,直接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向前走去:“走,我带你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马春花拿手轻轻锤了一下陈程的胸口,小声说:“别被看见了。” 陈程哈哈大笑:“被谁看见,这宅子里就咱们三人。” 闵子华把房契地契都给了陈程。但仆人是闵家人,本来说先替他们收拾几天,等到陈程请到新人手,他们再回闵家的农庄。 可陈程不习惯被人伺候着,觉得怎么都不自在,便把他们全部遣散。 马春花一听,想到现在的处境,似乎陈程更可以为所欲为了,便羞赧得紧。 可又走了一截,她便有些疑惑起来。虽说这栋宅子就她们三个人住,理论上她们今晚想睡哪里睡哪里。可放在前院上好的卧室不住,往后院跑是几个意思? 是了,多半是怕惊动了曲非烟。 居然怕惊动曲非烟?程郎今天是准备来怎么个大动干戈啊? 想到这里,马春花的脸更羞红了。 可是,这间小木屋是干什么的啊? 马春花呢喃着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陈程笑着说:“柴房。” “啊?”马春花有些不开心了。这当她是小丫鬟吗?居然在柴房?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她实在是爱陈程的,可不愿折了陈程的兴致。哪怕是自己受一点点小委屈,也就罢了吧。 再说了,跟了陈程以后,每天都是开心的。这种事嘛,有什么好计较的。 陈程将马春花放下来,冲着她眨了眨左眼,说:“今天,咱们玩个有趣的游戏。” 马春花脸色绯红,心想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程郎去了趟花舫,看了什么花舫里玩意儿。心里又是抱怨怎么拿这些到家里来玩,又是羞涩。 她用细不可闻地声音说:“什么游戏?” 陈程说:“等等。” 然后走到屋外,过了一小会,他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把锄头。 陈程将一把锄头递给马春花,说:“寻宝游戏。” 马春花一头雾水,只怀疑这是什么暗语,便问:“寻什么宝?” 只可惜陈程真是寻宝,否则脑中都想好了土味情话,“寻我最珍贵的心肝宝贝”。然后再把对方拥入怀中。 不过现在嘛,他指指地面,说:“我也不知道。或许什么都没有呢?之前我和张召重交手,这下面有一个中空的密室。说不定是金银珠宝,实在不行是武功秘籍也行吧。” 马春花原本是觉得有些无语的,觉得大晚上居然在柴房锄地……就是锄地的字面意思。可听到陈程把武功秘籍排到金银珠宝后面,又觉得好笑。 别人都是因为武功秘籍打得你死我活。结果到了陈程这,居然不当一回事。 两人挖了一阵,只听得铮的一声,锄头碰到了一块大石。刨去石上泥土,露出一块断裂开的石板。两人合力把石板翻起来,下面是一个大洞。 马春花拍手说着说:“看来你真寻到宝了。”说着便要往下走。 陈程一把拉住她,说让秽气散一会儿再进去。 他又带着马春花去寻火把。结果在一间工房里找到了火把。两人点着火把从那洞中循石级走下去,火把光下只见十只大铁箱排成一列。 马春花不禁严肃起来:“真是宝物吗?” 其实陈程单纯是因为之前听到下面有中空,只想探一个究竟罢了。不知怎么的,他今晚有点亢奋,想要做些什么事来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 这才想到来“挖宝藏”。谁知道,这下面还真藏着宝藏,这让他也有些意外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起搜寻了一阵。铁箱都用巨锁锁住,钥匙却遍寻不见。 陈程想起闵子华说他之前为了对付焦公礼,绞尽脑汁,在工房里备下了一瓶毒药,连刀剑都可以腐蚀。 他听的时候,只想着闵子华无知。那东西必定是强酸。现在他则找到了用法。 于是他又去将强酸取来,浇在一把锁上,最后又拿着锤头,将锁砸掉。 他将铁箱打开。一揭箱盖,只觉耀眼生花,一大箱满满的都是宝玉、珍珠,没一件不是价值巨万的珍物。 马春花低声惊呼,不由得脸上变色,又惊又喜。抄到底下,却见下半箱叠满了金砖。 两人俱是无比欣喜,同时又都莫名其妙。两人搂在一处哈哈大笑。 两个人自然是不知道。在《碧血剑》的时空里,这是建文帝在被朱棣攻陷南京前留下宝物。当时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此间主人,魏国公徐辉祖。徐辉祖是第一任魏国公徐达的长子。 后来被金蛇郎君夏雪宜得知了这宝藏,但是他没有来得及取出,就遭遇各种人生悲剧,最后殒命华山。将这一切信息都留给了袁承志。 袁承志来的时候,有夏雪宜的笔记,自然就知道旁边埋着一个小盒,里面藏有钥匙和讲述前因后果的书信。 现在陈程直接暴力破解,自然就不知道其中的奥秘了。 当然在金庸时空,其中又有一些改变,至少徐辉祖就不会是徐达的儿子。正如北边的弘历,在这时空也不是玄烨的孙子。 不过陈程也能猜到这一切必定是之前那位魏国公的东西,和闵子叶、闵子华无关。他这也不是占了闵子华的便宜。 两人笑了一阵,陈程对马春花说:“看起什么,随便拿,我们再想办法把其余的都弄开。” 马春花挑着珍珠宝玉,口中念念有词:“这个给你,这个给非烟,这个是我的。哈哈,你成有钱人家的大老爷了……” 陈程却不等她挑下去,直接将她抱起来:“走,陪大老爷睡觉去。” 马春花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现在又想睡觉了?你今天怎么了?” 陈程哈哈大笑:“我高兴啊,我请了马守疆保媒,我要正式娶你当老婆了。” 原本还想要捶打陈程的马春花听闻此言,心中一甜,将头伏在陈程胸前,低声说:“那先睡觉,明天再来清理宝贝。让非烟自己选。” 陈程一天之中,美人在侧,豪宅在手,宝物在握,心里已经美得有些轻狂起来。寻回卧室,被马春花摆到床上,也不等她自己宽衣,直接就上手撕碎了她的蓝衫,露出如玉肌肤…… 有诗云:霜中养就白兔,未觉玉容苍。 …… 第二天,焦公礼遣人来相邀,说是要答谢。 其后几天,三人将十个大箱子都给弄开,全是半箱金砖加上各色珠宝、玛瑙、翡翠。 马春花和曲非烟各选了一两件心仪的珠宝,然后陈程又取了些金砖出来装了一口箱子。然后三人将大洞又埋上。带着那一箱金砖,请了些金龙帮的人帮忙押运,前往临安去了。 剩下的东西先暂时藏在这里,陈程说等马行空来了宋国以后,由马行空来打理。 忙完这一切,已经年底。三人踏上新旅程的时候,天空竟然飘雪起来。 走到一处路边茶馆,就听到有人在讲原力剑陈程,说这绝地武者同时打败丁不三、一品堂、张召重和神龙教的故事。 陈程笑笑:“夸张了,他们说的那个陈程可以打我十个。” 第82章 英雄耀星海 一年将尽。 凛冬已矣,星河长明。 这一年,随着玉玺的故事和与众多一流高手的战绩,陈程的故事传遍天下。 这一年,是宋国的淳祐三年。 这一年,郭靖30岁。 他与娇妻黄蓉、爱女郭芙暂居在桃花岛。 郭靖正看着桃林出神,黄蓉从后面捂住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27岁的黄蓉虽然已经当了9年母亲,可在桃花岛的时候,她仍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郭靖嘿嘿笑了笑。岛上的女人除了女儿就是妻子。这还能是谁? 他已经过了木讷的年纪,扯住黄蓉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把手搭在她肩上。 黄蓉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靖哥哥,从昨晚听了那陈程的故事以后,你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他也是少年英雄,可比你当年差远了。” 郭靖却有些好笑,他18岁的有什么本事?又有什么功绩?难道是当了蒙古人的金刀驸马? 不过他不是当年的傻小子,可知道这件事是万万说不得的。 他只笑笑:“我想的不是他。我想的是一个玉玺居然搅得天翻地覆。那些鞑子们竟然一个个都有问鼎天下的志向,这宋国怕是要风雨飘摇了。” 黄蓉撒娇地说:“宋国上下全是昏君狗官,被人灭了最好。我们只要快快乐乐生活在岛上就好了。” 郭靖却是长叹一声:“可百姓何辜?人们常称我为郭大侠,以我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黄蓉何等聪明,她一听就知道丈夫的心意。一旦风云际会,他一定会赴国难。也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黄蓉嫁的可是天下有数的英雄呢。 只有小草包郭芙什么都听不懂,只在不远处恨得牙痒痒:“死陈程,居然想比我爹厉害,不要落在我手上。” 这一年,杨过12岁。 他正在嘉兴南湖边讨生活,他的母亲穆念慈在去年去世了。 刚刚偷鸡回来的路上,他听人说了大侠陈程的故事。他歪歪嘴,心想自己有一天必定比这个人厉害多了。转念又一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比起这个陈程来如何? 他的母亲从来不肯讲他父亲的事。不过他相信他的父亲一定也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他常听人戏文里唱碧血青天杨家将。别人姓杨,他也姓杨,想来定是一样的英雄。至于姓陈么,没听过什么大人物。 说到这里,他想起亡母了。母亲过世以后,他总希望有人能像母亲一样疼爱他。 如果他有一个姑姑就好了。 这一年,石破天(石中坚)16岁。 这个时候他还把自己叫做狗杂种。他浑浑噩噩地待在摩天崖,自然不知道有一个和自己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哥哥在长乐帮里当着帮主。 这几天,他听到刚刚下山采买物资回来的谢烟客正翻来覆去地念着“陈程”这个名字。 他问谢烟客:“老伯伯,你的狗也走丢了吗?” 谢烟客一怔:“什么狗走丢了?我哪来的狗?” 石破天说:“你的狗不是叫陈程吗?我以前阿黄走丢了,我也是这样,每天一边走一边念它的名字。不过你这样没用,念了它也不回来的。” 谢烟客哈哈大笑:“权当他是一只狗吧。” 这一年,狄云23岁。 他已经在荆州入狱了三年。他青梅竹马的师妹戚芳在这一年嫁给了万圭。他自己则终于被狱友丁典传授了神照经。 他不知道他活着有什么意义。 只是,活着似乎总比死了强。 这一年,阿青15岁。 在西湖湖畔放羊的她对着新交的伙伴说:“白公公,我今天听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说给你听。他们说,有个叫做陈程的人……” 听完故事,对面的白公公赫然站起来,原来他竟然是一只白猿。 白猿忽地大叫着,取出两根竹竿,将一根扔给阿青。 阿青笑嘻嘻地说:“你又要和我玩游戏了吗?我已经想出对付你的法子了。” 这一年,是大理的保定七年。 这一年,段誉15岁。 他在镇南王府里正跟着孟述圣学习圣人之道。 却听说褚万里和朱丹臣在门口聊着宋国那边一个叫做陈程的人。 他摇摇头,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哪里有圣贤书有意思?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 又想着明天过年,妈妈刀白凤将会从道观回来。终于又可以见到妈妈了。 忽然忆起,这诗还有一句。 书中自有颜如玉。 这一年,是清国的康熙五年。 这一年,胡斐11岁。 他苦练着胡家刀法,却始终不得入门。 平四叔长叹一声:“这是缺了拳谱的前两页入门秘诀啊。天可怜见,希望你能寻得机缘,练成神功。” 小胡斐拍拍胸脯:“四叔你放心。前些天不是还说有个叫陈程岁数不大,却名扬天下吗?我父亲是胡一刀,我有英雄血脉,绝对不会输给他的。” 这一年,韦小宝11岁。 他正从丽春院里溜出去听别人讲故事。前两天他听人说了一段陈程的故事,觉得挺有趣,可惜没头没尾的。 那陈程听说打败了什么判官和神龙。这不是和那孙悟空差不多了吗?难道他比大英雄沐英沐王爷还厉害? 结果忽然被让拧住了耳朵,他扭头一看,就看到韦春花正一脸吃定他的样子:“臭小子,你又想到哪去?” 他哇哇大叫着:“老娘,我只是去听说书,又不花你一分钱。难道你以为我会一声不吭就溜去,学那陈程吃茶皇宫吗?” 吃茶原是叱咤。这个词他是听说书先生说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加之说书先生用的方言,读音不准。他以为是吃茶。 他想着到天下哪里都能吃茶,自然是厉害的。以他所见,在丽春院吃茶还不够厉害,有本事能到皇宫吃茶,才是顶顶好汉所为,就像那个陈程。 这一年,陈家洛24岁。 他的老师于万亭已经病重,行将就木。不过依然在策划着什么大事,听说和他的身世有关。 他正听红花会的兄弟在说起南面陈程的故事,不断颔首,此人倒是英雄了得。 不过他觉得这只是匹夫之勇。真正的大英雄一定是舍情断爱,为了家国天下,把心爱女子拿去送人都不为过。 这一年,张无忌12岁。 他开始在一个无名山谷里,正式修炼九阳真经。 他没有忘记自己的父亲母亲。但是他已经忘记了母亲留给的绝命词,“越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 这一年,蒙哥汗已经继位。 这一年,萧峰26岁。 继任北丐帮帮主一年的他,刚刚从金国回来。这次金国的覆灭,丐帮也立下汗马功劳。便是他亲自盗出金国布防图,化妆以后交给玄冥二老的。 北丐帮虽然身处元国境内,但他们都知道自己是宋国人,也不似那些数典忘祖的奸贼。 听了他最信任的白世镜长老说起的陈程之事,他叹息一声。若以他的脾气,他自然是恨不能去与此人好生结交一番。 只是如今大事太多,他无暇分身。下一次他想要挑起辽国与元国的内乱。 这一年,虚竹19岁。 他在少林寺里练练武功,读读佛经,只觉说不出的快乐。 听到师兄弟聊起最近风头正劲的陈程时,他觉得他们都入了执念障。武功哪有佛学有意思。 若是有得选,他宁愿像现在一样,当一辈子快快乐乐的和尚。 这一年,令狐冲23岁。 他刚刚和岳灵珊练完了他们自创的“冲灵剑法”。 岳灵珊说:“大师兄,我们两个联手一定能打败那个名声大振的陈程吧?” 令狐冲却说:“对付那样的小子,有小师妹出马就手到擒来,我在旁边给你掠阵就好。” 岳灵珊笑着说:“我武功这么厉害的吗?” 令狐冲摇头:“就是你武功一般,才让你去叫阵,我压阵啊。否则就该我去叫阵了。” 岳灵珊嘟起嘴,有些不乐意了,转身就跺脚往山下走。其实她摆个样子,只是想要大师兄来哄哄他。 但令狐冲摇摇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算了,小师妹哪次不是过一会儿自己就气消了呢?还是去喝个酒吧。 这一年,袁承志18岁。 他远远看到对面山峰令狐冲与岳灵珊这一幕,只觉得一个人练功果然没有拖累。他现在可比同门的气宗弟子令狐冲强多了。 刚刚师父来看了一次他的修为。提到他的师侄女孙仲君来过,说他二师兄在给归钟找药,今年不回华山。 听说归辛树与陈程结了梁子。 说起来一个是神拳无敌,一个名声鹊起。两人一战会是什么样子? 这一年,新疆不知岁月。 这一年,李文秀19岁。 她拜“一指震江南”华辉为师已经一年,如今已经是哈萨克部落里有数的高手。 只是,她爱的人并不爱她,她始终快乐不起来。 陈程的故事传到新疆,她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故事的背景是在江南。 那是她父母生长的地方,她有些想念。 …… 【配角传】 本章所有配角皆是出自各主角所在小说,不逐一赘述。 第83章 道遇狗官 “罗大哥,歇个脚吗?” 陈程看到罗立如速度减了下来,忙问道。 这次金龙帮来的帮手,带头的有三位。除了这位罗立如和焦公礼的女儿焦宛儿,还有一位叫做吴平。吴平是金龙帮的大弟子。 焦公礼为了感谢陈程的仗义援手,是将自己几位最重要的弟子都派了出来。毕竟陈程相当于救了他两次。 其实以现在陈程的声望,遇到打劫的可能性不大。不过他们只得三人,又带着一箱金砖,总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抱着箱子睡觉。 所以多一些人照看,总是好的。 金龙帮的人不知道里面具体装的什么,不过搬上搬下自然知道这箱子沉得要命。吴平更是猜出里面全是金锭。 无他,这金银铜铁的密度不同。尤以金为最,金的密度是银的两倍。他是帮中大弟子,替师门办过大事的。自然知道一箱银子该有多重。 江湖传言有人拿一箱石头去乔装银锭,居然骗到了人。那得是什么样的蟊贼啊。石头的密度连银子的三分之一都不到。稍懂行情的江湖,看一看车辙的深浅就知道了。 只是焦公礼派出吴平,看中的就是他的稳重。他自然是看破不说破,连师弟师妹都没告诉。他虽然没说,罗立如与焦宛儿也都知道里面是钱货。 拉着这样一车东西,马就吃力了些,每天走的距离始终有限。 罗立如就是驾马的行家。他减速的原因当然不是他累。他们学武之人怎会比曲非烟这样的小丫头累得还快?自然是马累。 南人少马,像罗立如的行家并不多见,在金龙帮里也算是专业技术人才了。当然,在马春花眼中,还不如她飞马镖局的普通镖师呢。 不过这次罗立如却没指着马,而是看向他的师妹,然后冲着陈程说:“要不东家,咱们歇一下吧。” 为了低调一点,大家装作是行商。陈程自然是东家。 陈程颔首,勒住缰绳,抱着曲非烟跳下马来活动活动。罗立如则朝着焦宛儿嘘寒问暖去了。 马春花看着这两人,抿嘴笑笑,靠近陈程,压低声音说:“这罗立如倒像是我师兄。” 陈程立刻知道了她的意思。这是说罗立如和徐铮一般,都是喜欢师妹,同时也是师父的爱女。 以前马春花从来不在陈程面前提徐铮。虽然她对徐铮没有那层意思,可她总觉得在陈程面前提起,有点忌讳。她是村姑不假,可村姑也不傻啊。 不过自从陈程派人去接马行空来宋国好让他们完婚以后,她就没这么在乎了。主要还是某次不小心提起以后,发现陈程没有不快的表情。 陈程也说:“看出来了,原来这次是焦姑娘累了。” 马春花又努努嘴,示意他仔细看:“可惜啊,焦姑娘像我。”这位村姑一喜欢钱,二喜欢八卦。 她说焦宛儿像她,自然是说焦宛儿似乎也对罗立如更多的是兄妹之情。陈程倒是听出了另外一层意思,这是马春花变着花样解释自己与徐铮没有关系。 因为这次徐铮估计也是要来宋国的。不论是陈程还是马春花都希望马行空能把整个飞马镖局一起搬过来。 不过他一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是小看马春花了。马春花心思纯净得很,可没有这么多狡巧心思。 曲非烟却说:“吴平像我。” 马春花一愣,看着小姑子:“他哪里像你了?” 曲非烟面无表情地说:“罗立如一路上和焦宛儿说话,没人和他说话。” 陈程噗呲一笑,自己这妹妹居然吃醋了。 马春花发现以前镖师家的媳妇来闲聊的时候,总说夫家最可怕的是婆婆,第二可怕的是小姑子。看来是经验之谈啊。 她和曲非烟过命的交情,居然还嫌她丈夫跟她说话说多了。 天,那十箱宝物,她都是让曲非烟先选的。 这时,远处传来车轱辘的声音,又有一队人马靠近过来。陈程下意识看了过去。 只见对面为首的也是三个人。一身劲装短打,背上都背着大刀,看身材是个个雄壮。后面一群人看起来也有大半都是练过把式的人。四辆马车鱼贯而来,看这骏马和车厢,就知道一定是了不得的奢遮人物。 一个背刀汉子看着陈程一行人,大声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陈程不知道对方来路,先是把马春花和曲非烟挡到身后,才说:“做买卖的。” 虽然这些人看起来不太像是剪径的强人,可他毕竟带着的财富数量太大,不由得让他不提高警惕。 那汉子哼了一声:“做买卖的,在官道上堵着做什么?把路让出来!” 陈程有些无语地看看自己的马车。他本来就不是骄纵的性子,毕竟打小就是红领巾呢。所以他虽是在路边停下,却是把路让出来了的。 对方要过的话,完全没有问题。至多是马车旁边的人暂时得挪到一旁去。这也怪不得陈程,原本路只有这么宽罢了。 陈程也不想和此等小角色一般见识,摊摊手,说:“路窄,实在避不开。而且这路可以过的。” 那大汉看了看,觉得陈程说的是实情,倒也没再出言不逊,只回到当头的马车外,小声向里面汇报着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旁人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如今耳聪目明的陈程却是听得清楚。 大汉说的是:“大人,几个江湖人在路边,要不要……”他原句就是如此,并没有说要不要什么,也不知他的意思是要不要杀人还是赶走。 另外他的眼力劲不错的,并没有被陈程所谓生意人给糊弄过去,仍看出了这是江湖人。 里面沉吟了一阵,一个儒雅的声音说:“早回临安。” 想来就是不要惹事的意思。 果然,大汉朝着车队做了一个走的手势,他自己却不上马,而是带着另外两位背刀大汉站到陈程一行人附近。 见他们靠近,金龙帮的人也紧张起来,将手都按在了随身的兵刃上。 那领头的大汉则直接把背上的刀拔起三寸【9厘米】。搞得双方都更紧张起来。 还是陈程出声:“罗大哥,我们反正要休息,没啥。” 这给双方都稍稍降了温。不过两拨人依然相互对峙着。 这也是陈程看出来,对方没什么好手。虽然对方几乎个个都会点武艺,可看起来应该是军中出来的人,上阵杀敌还行,江湖搏杀么未免就差了些。 所以他心里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那大人的车驾就这么与陈程他们擦肩而过。等到他们全部通过,那三位刀客才松了一口气。领头的嘀咕一声:“我们大人是朝廷命官,几个臭跑江湖的,下次再堵路,老子一脚将你车踢到路边沟渠里去。” 此言一出,除了陈程,众人脸上都是不忿得很。只是对方表明了身份。有道是民不与官争。 大侠们在别处是大侠,在朝廷面前,就是民。 这个不快的插曲,让焦宛儿也休息够了。他们也继续启程起来,就远远地跟在这大官的后面。 搞得那群人反而有些紧张,不时回头打望他们,又暗自加强戒备,有点草木皆兵的感觉。 马春花小声对着陈程说:“那狗官不知道平时怎么个欺压百姓法,居然怕成这样。” 若是换一个人,陈程多半就叫队伍停一会儿,等对方走远了再说。免得瓜田李下,让别人不安心。可有了刚刚那一出,他自然也不是单纯的好好先生。吓唬吓唬对方,这点恶趣味他还是有的。 于是他便让人吊在对方后面。对方快,他们就快。对方慢,他们也慢。如此走了小半天,正当马春花与曲非烟在吃吃地嘲笑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 忽听一声大喝:“杀了狗官!” 伴着声音,忽地从两边树林里跳出十余名人朝着四辆马车杀了过去。 罗立如冷哼一声:“恶人自有天收。” 那三位刀客立刻拔刀应战,领头的汉子高呼:“接阵,誓死保护大人。” 果然,一群人竟然结起了军阵来。 然而那冲出来的杀手显然也是好手。不但如此,他们也结起了军阵,朝着那大官的卫队们冲杀过去。 不多时,竟杀得那些卫队人仰马翻。 …… 【配角传】 吴平-《碧血剑》 第84章 周瑜黄盖 陈程踌躇了一会,没有去逞英雄,当这个滥好人。 这人被叫做狗官。凭他们萍水相逢的遭遇,他觉得不该是冤枉了他。这杀贪官的事,虽然不符合陈程的法制审美。 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错处。这可比江湖仇杀高尚多了。所以他只觉得狗官是活该。 吴平说:“这些官军很精锐啊。” 焦宛儿有些莫名:“还精锐啊?被人砍瓜切菜一般。” 吴平说:“不会错的,我以前跟师父与杭州守备干过,那里的兵丁可比这些人差远了。他们结的阵很强的。” 若是罗立如说这话,焦宛儿少不得要嘲讽几句,觉得他一定是瞎说。可对于大师兄,她心里则敬畏了许多。 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有这种奇怪的心理,她一直觉得她心中大师兄和罗师兄的一样的。 她听吴平说得笃定,便问:“那他们这般不经打,又是为哪般?” 吴平皱眉:“这杀手们结的也是军阵,而且十分克制这些官军。” “这倒奇了。”罗立如也插话进来。 这些经验,是陈程和马春花并不具备的。而且他们两拨人互相间客套有余,交情不足,平时话也不多。所以现在都是金龙帮的人在说,陈程三人在听。 罗立如又说:“师父老人家说过,西夏步跋子的战法就是专门针对宋国。他们打辽国,金国,元国甚至吐蕃,都是一沓糊涂,独独打宋国,一打就是大胜。” 话音未落,陈程已经拔剑在手,冲了出去。 这些人是西夏人。那么不论马车里面是不是狗官,都已经不重要了。敌人要杀的人,一定程度上可以是朋友。 这只是其一,因为这毕竟是猜测。其二是陈程听到了马车的妇孺的哭声。 陈程有时心软了一点。哪怕是一个贪官,他也不愿牵连家人。他见到一个杀手一刀刺进第三辆马车里,随后又传来哭声。他还是决定出手了。 杀手的战阵或许很强。但阵都是有方向性的。 陈程从侧面杀进去,简直不要太容易。 事实上,即便是正面冲杀,他也不会吃亏。一百个高手打不过一千个兵卒,十个高手打不过一百个精兵,但一个高手却可以打十个精兵。 陈程当然算高手。 一式“俱灭十方”,立刻就刺伤了几位杀手,立刻冲开了战阵。 立刻有杀手朝着陈程看过来,其中一人大喝一声:“是那个打败李延宗的陈程,我们不是对手,快退!” 话音落,人已殒命。 原本陈程还只是解围,不愿取他们性命。因为他还无法判断这些人的身份。 但对方却自己暴露了。 对于宋国人、甚至元国清国人,李延宗只是无名小卒。只有近距离与李延宗动过手,见过他出手的人,才知道他的厉害。才会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而这样的人只能是西夏一品堂的人。 一品堂等于是西夏的特战机构,这里面的人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无辜者。但有一大半的人,抓来车裂也不能算是施以了超出其罪孽的刑罚。 陈程有时心软了一点,但不是现在。只三招,他就杀溃了这队杀手,剑下只余两个活口,留下来让人审问的。 或许有人的人认为一个活口就够了。但陈程认为还是两个好,分开审讯,再两相应证,才不怕有人说谎。 直到此时,那三名刀客里的唯一幸存者才不顾身上流血的伤口,向马车内禀报:“大人,这些杀手已经被一个江湖人杀退了。” 陈程纳剑入鞘,朗声说:“他们是西夏人。” 马车内沉默了一阵,才有一个儒雅的声音回复:“我今日果然有一劫。” 陈程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便没有吱声。 便见车帘被掀开,一个皮肤白皙,相貌俊朗的中年人探出头。 那受伤刀客立刻又紧张起来,握紧刀柄靠近那官员。也有几个还能站起来的兵卒都围了上来,想要把陈程隔开。 那官员摆摆手,示意手下不用慌张,指了指两名被制住的西夏人说:“你们不去拿住凶手,对着这侠义之士做什么?” 说完,官员又上下打量了陈程一番,说:“好一个仪表堂堂的少年人,不知你叫做什么名字?” “陈程。” 官员微微颔首:“原来你便是陈程,本官听过你,是位力战北方诸雄的宋国武林侠客。” 有了马守疆背书,陈程宋国人的身份倒是坐实了。 陈程见那官员态度和善,并不像是他之前想的狗官,也和悦起来,拱拱手说:“大人赞誉,陈某愧不敢当。传言只怕多有夸大之处。” 官员笑笑:“以本官今日所见,传言只怕是有所遗漏才是。今日大侠救下本官一家上下,本官当竭尽所能,报大侠大恩。” 陈程心中一动。他此来临安,本就是想找机会进入朝廷中枢,最起码能影响到中枢决策,从而实行富国强兵,驱逐鞑虏的构想。 现在有一个机会就在眼前。虽然不知道此人姓甚名谁,官职大小。但对方若真是如他所言,要酬谢这救命之恩的话,这总归是一个跳板。 他便说:“陈某别无他求,只求能报效国家。” 官员眼睛微微一转,问:“大侠可知道本官是何人?” 他回答:“还请大人明示。” 官员说:“本官姓贾,名似道。” 陈程瞪大眼睛。他不止一次跟人提起过贾似道了。甚至每次都是拿他来拉大旗作虎皮。 贾似道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奸臣,也是南宋灭亡的罪魁祸首之一。没有他,南宋或许还能坚持一段时间。虽然也有人替他翻案,可连替秦桧的都有,况且他呢? 所以陈程的心目中,大奸臣就应该獐头鼠目,不是形迹猥琐,就是张狂跋扈。现在想来,这是一个误区。 真正的大奸臣,他能做到这么大,一定是极有魅力的人。宋国本就是讲究官员容貌,他又是让皇帝独宠的贾贵妃的亲弟弟,自然也该是姿容不凡。 若不是有人格魅力,也不可能青云直上,徐徐得志。 可再一想,之前那刀客的张狂若非是得了他平日里的旨意,哪会显得有些霸道?这背后必定是他平日的性子。不过让属下当恶狗,他来充好人罢了。事办砸了,也不过是识人不明,恶奴妨主而已。 贾似道现在才刚刚进入朝廷中枢,日后又将长期把持朝政。现在正是投效他最好的时候。 陈程知道这是大奸臣。不过他觉得大奸臣也未必不能为他所用,他只要能通过贾似道影响到朝政方向,作出几个决定性的正确决策就行。 忠臣诱之以公义,奸臣诱之以私利。 他便用私利来引诱贾似道。后面车子里的钱就是办这些事的。 他当即拱手:“陈某见过贾大人。” 贾似道微微颔首:“本官手下确实缺少像陈大侠一样的英雄豪杰为我所用,否则也不会被一群西夏人险些害了性命。陈大侠可愿在我手下听命。” 虽说听命什么的听起来不好听。可毕竟只能这样做起。他又没有功名,只能当一个类似幕僚、师爷性质的角色。 事实上,陈程还稍稍想岔了。按理他是比幕僚师爷还差得远,也就是一个稍强一点家丁的待遇。不过,正好他现在名声大振。贾似道确实需要招揽这样的人。 别看现在贾似道侃侃而谈,温润儒雅。其实他刚刚在车子里可是吓得丑态百出。这倒不是诋毁他,这也是大部分人遇到的生死的正常反应。 所以他出来见到救他的人居然是传说中的“原力剑”陈程,当下就起了收为己用的心思。 偏偏在他眼中,陈程又毫无风骨,是个官迷,一来就想要报效朝廷(陈程原文是报效国家,那贾似道如何分得清朝廷和国家的区别)。 他听说的大侠,比如郭靖,求着他当官都不当。所以他对陈程也是有点鄙夷的。 不过鄙夷之余,他又很是高兴。难得一个官迷“大侠”就被他遇上了,合该他收得强人。 这两人心思各异,居然一拍即合。 只是不知谁是周瑜,谁是黄盖,谁人打谁。 第85章 神秘礼物 “贾似道?别被他的外表骗了,这可是百年难遇的奸臣。” 面对马春花和曲非烟,陈程当然是实话实说。 一行人跟着贾似道的车驾又走了一天,一并进入的临安。 与和金龙帮的说法不同,在金龙帮面前,他跟吴平三人提起时,只说这是位朝中大官,建议金龙帮的人结交一二。 毕竟世事最忌讳交浅言深。他和金龙帮没有这么深的交情。 其实这也是陈程谨慎了些。金龙帮是白道帮派,最讲究一个义字。既然他们认下陈程救过焦公礼两次,自然是有结草衔环的意思。所以哪怕陈程在他们面前明说了贾似道的为人,他们也不会拿出去乱传。 马春花知道陈程此来是干什么的。陈程可从来没瞒着她半分。 她当然宁愿和陈程就在金陵宅子里当一个富家翁,那些钱财可是十辈子都花不完。 不过陈程告诉她,他不来临安。大家没有十辈子的余荫了,一辈子都没有,只有半辈子。 鞑子铁蹄不过二三十年必定南下,倒是国破山河灭,家亡万事休。 所以陈程说他想要结交朝中权贵,马春花是理解的。 其实陈程不解释这么清楚,马春花也是理解的。因为马春花不是纯粹的江湖人。镖师本来就要仰仗朝廷,少不得和官面上的人虚与委蛇。她爹都做得,她家程郎自然也是做得。 若是换作黄蓉听到结交权贵,必定心中鄙夷。若是任盈盈听到,必定心中厌恶。若是王语嫣听到,必定心中不喜。若是小龙女听到……她本身也看不上旁人,听不听倒没区别。 马春花听到,却觉得本当如此。 但在陈程这么评价了贾似道以后,她又叹息起来:“程郎,既然他是这种人,何必在他身上坏了名声?” 陈程牵起她的手:“因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今后贵不可言,权倾朝野,更可怕的是,今后几十年,宋国都是他说了算。甚至金銮殿那位也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如今正是他刚刚起势的时候,这个时候正合适。而且,他现在权柄还不够重,不过是寻常狗官罢了,名声还没这么坏。” 马春花听得奇怪。这口气仿佛陈程连贾似道未来的路都能看清似的。又想到他在长沙,靠着算命就能挣许多银子,说不定他真有能耐看到一个人的命途。 除开江湖人的身份,她终究只是传统女人。见男人既然主意已经定了,她也不再多说,便换了话题:“那下午,贾大人相请,你让吴平他们也去送礼便罢了。为何你让金龙帮送金锭,而你送那玩意呢?” 金砖是陈程给吴平的,让他拿了一块去封好,给贾似道送去。算是金龙帮投效贾似道的意思。 金龙帮算是白道帮派,可是本来也要上下打点官员,倒不觉得这样做不合适。毕竟贾似道现在名声也不算烂。 不过他们一直结交的都是地方官员,还从没想过结交京官。 这不是他们不想,而是焦公礼觉得没有必要。他们不过就是有些灰色产业需要朝廷庇佑。再有就是出了什么伤人杀人的事,官员不会借机株连整个帮派,找人顶缸就行了。甚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悄悄放过,也是常有的事。 吴平当时有些迟疑。一是怕此举让师父觉得不喜,当然这还在其次。二是觉得就算要送礼,也该金龙帮自己出钱才对,哪有拿着恩公的金子也献佛的? 陈程只告诉他,贾似道现在能量还不够大。他也吃不准,这钱是不是会打了水漂。所以在贾似道成势之前,他不好让金龙帮当这个冤大头。先由他垫付着,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另外,他也是有私心的。他的岳丈来了宋国,估计会安排在魏国公赐第打理,若是经营什么营生也会在金陵地界。他还希望焦老爷子照拂一二。 他既然把这话说到明处,吴平也只好受了这一礼。 马春花原是觉得平白把钱送给别人做人情,有点不乐意。可听说陈程居然是为他爹着想,又觉得不当一回事了。 吴平收了好,也知道自己猜测那一箱东西全是金子的事果然没错。他是谨慎的性子,怕给陈程平添麻烦,将这事只说给了罗立如和焦宛儿听。 这事不能瞒着焦宛儿,毕竟这是师父的女儿,虽然不管事,可代表的是师父的意志。既然说给了焦宛儿,也不好不说给罗立如。 再说罗立如对小师妹的心思,他又不是不知道。整一个只有他和小师妹知道的秘密,瞒着罗立如,让人知道了会怎么想?他性子谨慎,也可见一斑。 他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师弟师妹不可对外人道。 焦宛儿还好。罗立如都二十多岁,不由哭笑不得。觉得自己在师妹面前一副大哥哥的模样,转头到了大师兄面前却成了小弟弟一般。 此刻,听到马春花发问,陈程说:“金龙帮是俗人嘛。俗人就送金子。猿李剑陈程这么大威名,送金子岂不让人看低了。” 马春花一脸质疑:“可你送的东西又雅在何处?我觉得更俗气。” 这次,连曲非烟都与她站在同一战壕:“是呀,大哥哥。哪有人收这样的礼物?” 陈程笑笑:“读书人的事,你们不懂。” 换作旁人一定抢白一句:“你懂?”可马春花只是皱眉,觉得难以置信。 陈程却冲她眨眼,说:“我们打个赌,看这玩意儿管用不管用?我输了,睡一个月书房。我赢了么,嘿嘿……” 马春花脸一红,拿眼睛去瞟曲非烟,意思是在当着小孩子别胡说。 曲非烟却没听懂,只说:“大哥哥买的院子,虽然比我们金陵的宅子小得多,可那书房也不小,大哥哥便是睡进去,也不委屈。” “委屈的。”陈程慎重地点点头,然后吃了马春花一拳。 马春花这么由着陈程的性子,居然开始打人了,看来是真的恼了。 陈程没再说,弯腰整理了一下曲非烟的衣襟,说:“出发。” 三人出门,与已经等在门口的吴平汇合,奔着贾似道的宅子去了。 到了贾府,陈程见虽然只是才购置的新宅,宅第里居然也是玉阶金瓦,好一副奢遮气度。 虽然此贾非彼贾,陈程也想到了一句隔壁的谚语。“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这般豪奢,只怕是不遑多让。 来到前厅,见到贾似道,他倒依旧是一副儒雅贵气的样子。 即使是看了看本不该出现这样的吴平,他也不动声色,只对陈程说:“陈大侠,请。本官初来临安,这几日庶务缠身,也是今日才得闲,便请了陈大侠一家上下来,表一表当日的救命之恩。” 陈程其实本是个宅男,人情世故上没有什么闻弦知雅意的机灵。可毕竟这领导讲话千百年来内核又没变过。 故而他听旁人的话,未必能听明白。听领导讲话,却是一听一个准。这个话除了开场白以外,最重要的是“一家上下”。意思就是说,你老婆妹妹来可以,怎么弄一个外人来? 他便说:“这位是金陵士绅的门客,此来只是为了给向大人表示敬意。” 吴平听他引荐,立刻将那包裹好的厚重金砖递上,说道:“金陵金龙帮帮主焦公礼命小人向大人问好。” 金砖自然有下人接过。下人一掂,已经知道这是金的,冲着贾似道做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表情。 贾似道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满意,便说:“金陵是个好地方。好地方全赖上下齐心管着。” 这就是公开为金龙帮定性,做得不错。 其实这献礼之事,随便换一个朝中大官,都会觉得有点不讲究了。送礼是门学问,这见面干干脆脆就一个递钱,一个收下,完全上不得台面。 可贾似道可是巨贪,荤素不忌的人,才不搞虚头巴脑的。 寒暄了这两句,贾似道又说:“那便送这位金龙帮的人先出去吧。陈大侠,本官的爱妾今日可是非要向你当面致谢。” 他的妾室要出来了,自然吴平就不够资格留在这里了。 这边吴平告辞,陈程却不等贾家娘子出来,就将手中的礼物也送了上去。 他说:“贾大人,陈某昨日在街头见到一件玩意儿,觉得甚是有趣,便将其带来给你看看。希望不会污了你的眼睛。” 说完,他把礼物上面搭着的绸缎掀开。 贾似道脸上顿时露出极其喜悦的表情。 第86章 八字相合 绸缎的下面是一个竹编的小笼子。 而笼子里则是一只蛐蛐。 马春花觉得这玩意儿根本登不得大雅之堂,拿这个去送礼,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而且这东西居然还价值不菲,更让她觉得这个世界疯了,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居然就值当了一块金砖的价格。 曲非烟更是直言,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子才喜欢玩蛐蛐。 陈程则知道,他是对的。贾似道在他贪婪的一生中,留下了一个响亮的绰号,蛐蛐宰相。说的就是他酷爱斗蛐蛐。 这斗蛐蛐,不但是贾似道一个人的爱好,也是现在临安最风靡的贵族活动。 一只好的蛐蛐价值千金。 所以陈程投其所好,绝对没有错。 而且这蛐蛐还有一个好处,不会被骗,至少不会被大骗。 陈程不是没想过,送书画之类。可那玩意就是名家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他要是花了大价钱送了赝品给贾似道,只怕不但没有起到讨好的作用,还得罪了人。 这蛐蛐不同,直接看它表演就行了。再吹得厉害,上去就被咬死的,还是不济。 这时,屏风后面转出了一个极漂亮的妇人,自然是贾似道的妾室南氏。 贾似道此刻也没工夫搭理妾室和陈程了,便叫了人,取了他的“大将军”来比较。 “大将军”是蛐蛐。时下流行的斗蛐蛐方式,厉害的蛐蛐都是要封官的。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都有。 贾似道一边摆弄着蛐蛐,一边说:“陈大侠可认识九龙派掌门易吉?”他现在也顾不得摆出什么云淡风轻、礼贤下士的样子,完全成了一个玩物丧志的废柴模样。 陈程心中一动。他曾建议易吉结交贾似道。当然虽然是为了针对他师弟张征说出来逗乐子的话。不过,后来好像易吉当真了。 贾似道现在问起,多半代表易吉真的寻上门了。 于是他回答:“是。” 贾似道又问:“那陈大侠还认识润州宣抚使马守疆?” 陈程当日劝了马守疆,可马守疆看起来不以为然。当天晚上马文成倒是试探了几句,陈程不知道这是真说事,还是想借故占自己便宜,没敢多搭话。 说实话,他很挺怕马文成的。马春花也很怕马文成。 于是他又答:“是。” “哎呀,赢了、赢了、赢了。我这大将军居然死了。陈大侠不愧是大侠,连养的蛐蛐都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士。”贾似道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立刻就有下人来收捡蛐蛐。 贾似道将手上的竹签也顺势放下,又说:“本官此来临安,算了一个卦问吉凶。真人给的回答是或跃在渊,进无咎也。” 翻译一下就是:龙也许跳进深潭,表示可以有所作为而没有灾难。 这是一个平卦。北宋易学家邵雍的解读是“得此爻者,百为艰难”。 陈程反正不太清楚,他以为指的是:前进是没有错的。这属于望文生义了。 贾似道看着陈程的表情,也知道他没听懂。他虽然不是进士出身,而是因为门荫入仕,学问自然还是有些的。 不过他也就不在江湖人面前卖弄了,后面的话说得直白一点:“真人又说,此番若是遇到贵人,必然逢凶化吉,从此如龙出渊,大利亨泰。我问他贵人是什么样的人?他说叠词。我道我家姐姐是娘娘,娘娘就是叠词。又道宫中公公是贵人。最后想来想去,我认为,利我之人,必是鞑靼。” 听到这里,陈程终于脸上一抽。合着这位拿鞑靼当贵人呢,难怪信奉不抵抗主义。 贾似道又说:“直到遇上你,我才知道,原来是陈程。你是我的贵人啊。” 陈程闻言倒是一乐,这南方前鼻音后鼻音不分,再加上这搞封建迷信的,合在一起有奇效啊。 贾似道又说:“果然,一认识你,这长沙的帮派,润州的宣抚使都巴巴地结交,果然是福将。” 陈程只好说:“不敢当。” 贾似道说:“不是你敢不敢当,而是你是不是。是就是。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生辰八字。” 这边,贾似道的宠妾南氏也将马春花和曲非烟请到一边喝冰糖雪梨。 南氏笑吟吟地说:“妹妹真真是精致的人儿。” 马春花乡下丫头出身,哪怕她现在其实家财万贯了,还是免不了在贵人面前局促得很,有些手脚无措地说:“夫人,你才是真是美人呢。” 其实,真要说漂亮。这南氏还真不见得就强过马春花。不过她穿着打扮谈吐气质都是从小培养着的,看起来更富贵罢了。 南氏也不多言,只说:“你也别叫我夫人了。我家官人有心提携你夫君。况且你夫君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马春花更是受宠若惊地说:“这,这怎么能……” 南氏说:“怎么就不能了?妹妹先说自己的生辰八字吧。” 马春花说了以后,南氏也说了自己的,然后让她等着,自己去寻两方手巾来,各自绣上八字交换。 马春花又不怎么会女红,脸色绯红,却也不好说什么,坏了南氏的热情,便由着她去了。然后独自坐在那里,心里极为忐忑起来,越坐越紧张,于是便想要上厕所。 正好曲非烟喝了糖水,也想要,于是两人一起在丫鬟的带领下去了茅房。两人如厕的时候,正巧丫鬟被一个嬷嬷叫了去,说是要找小少爷的什么东西。 两人出来,见外面没人等候,便自己回来。 走到一处,马春花忽听屋内正有人对话,只听有个男子说道:“马春花。” 她与曲非烟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两人朝夕相处,也算是颇有默契,于是双方点了点头,一起朝在那屋子悄无声息地走去。 其实以马春花这点微末功夫,要想避开寻常练武之人,不被察觉,也是有些难度。可此处是贾府后宅,哪有什么武人。所以还真没人能听到她的动静。 靠近以后,她便听到里面一个女子的声音,正是刚才说要与她结义的南氏。 南氏说:“真人,你是知道的,老爷素来是信你的批语。” 真人说:“那贫道所言可曾错过。是不是结识到那陈程以后,贾大人就发了几笔小财?这就是旺贾大人的命格。” 南氏说:“当然是因为旺老爷的命格咯,否则老爷哪里需要对他客气。几个臭跑江湖的,莫不是以为救大人一命,就攀上高枝了?随便给个一千两白银,也就打发了。他们这一辈子怕是也没见到过这么多钱。少不得感恩戴德,点头哈腰。” 马春花听得心中一阵恶寒。她刚刚还觉得这个女人美艳无双,温柔娴淑,是她这辈子都不可企及的贵妇人。现在却觉得对方言语刻薄,面目可憎。 曲非烟则拿手给她比画了一个数字“十”。这是说她们有十箱珠宝,说她们没见过一千两白银,真是小瞧她们了。 里面真人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南氏又说:“可你现在又说那个姓陈的,旺不了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真人的声音有些奇怪:“夫人怕是听岔了吧?我何曾说陈程旺不了同知枢大人……” 南氏打断真人,说:“是,你说陈程的八字可以助老爷直上青云。可是又说,他的妻子马春花会阻碍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额,莫非你是说让陈程休妻?” 屋外,马春花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迅速过,一把捂住差点叫出声来的曲非烟的嘴。她自己则被气得全身颤抖起来。 第87章 义结师徒 屋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南氏整理了一番思路以后,重新说:“若是没有你的批语,老爷根本不会对那陈程多看一眼。他武功确实厉害,老爷也确实需要收罗一批江湖高手。不过这种事还指望老爷礼贤下士不成?胡乱花点钱,让贾贵去雇几个就是了。” 贾贵只是家里的三管家,连大管家都不是。 若是知道这点,才知道这贾似道一家何其凉薄。他当日上任,带着三个妾室和一儿一女。正室和长子在老家,他没有带到任上。另有十来个近来不太受他宠爱的妾室,在第二批跟着其他家人一起过来。 若非陈程,包括他自己一行人都会死个干净。 说他完全不念情,贾似道一家子可能还不服。因为他觉得拿点银子打发了陈程就完了。他当朝宰执、国舅老爷,江湖人为他赴死都是应该的,还该居功不成? 正是因为他发现陈程居然暗合了真人给的批语,才真心笼络。 贾似道爱钱财、爱女人、爱蛐蛐,爱信命。他小时候遇到有人算他贾家凭女而贵。果然随着贾贵妃得宠,贾家一飞冲天。从此他就信算命。 果然,认识陈程以后,他发现又得来好几笔意外财富。这让他更加相信了。于是他今天要真人再算算八字利不利于他。不但算陈程,还要算他全家。 好在全家也只有一个马春花。曲非烟的问题,贾似道已经弄清了,是义妹。义妹不关事。 真人说:“夫人,贫道的意思是。单独一个陈程必将大利大人。不过他那妻子命格不好,必会妨碍大人。” 南氏说:“所以我让他休妻不就好了吗?那马春花一个村姑,虽然长相美艳,却丝毫上不得台面。换到大户人家,只怕活活被人治死。” 屋外的曲非烟被捂住嘴,都快气哭了,两脚飞蹬,想要挣脱。可她看到马春花的脸上眼圈比她还红的时候,又不忍心了。不然她真想冲进去把那南氏打一顿。 她虽然不会半点武功,但她是曲灵风的女儿,陈程的义妹,骨子里是有一股侠气的。 真人沉默了一阵,说:“贫道只会算命。俗世的事就半点不懂了。反正能影响陈程福将命格的只有他妻子一人。” 南氏讥笑了一声:“那待会我直接让陈程二选一。要么休妻,从此跟着老爷出人头地;要么给点赏钱,打发走。他若是聪明人,就知道该准备选。” 真人说:“夫人,贫道以为还是劝说为主。像陈程命格这么旺大人的真是不多见,再说他本人也是一个有能耐的。” 南氏冷笑一声:“我省的。到了那陈程面前,我可是知心大姐姐呢?”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变调得温柔妩媚。 马春花抱着曲非烟,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我松开你的嘴,你不许说一句话,行不行?” 曲非烟意外地听话,只点了点头。 马春花兑现了承诺,说:“今天的事,你发誓绝不告诉你大哥哥。” 曲非烟一怔,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看到马春花淌着泪的眸光异常严厉,想起自己刚才的保证,只低下头,并不发誓。 马春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严厉起来:“你发誓。难道你不想你大哥哥达成自己的理想了吗?” 曲非烟虽然还小,可聪明得很,今天这事她也是看出有些不对了。若在平时,她才不管马春花呢。大嫂哪有大哥哥重要。 可是今天,都重要。 她气粗起来了,仍是不肯答应。 马春花却哭得厉害了:“非烟,你是好妹妹,你要帮你大哥哥,求求你了。” 曲非烟鼻子一酸,举起了右手。 马春花抿嘴颔首:“待会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许插话。离开以后,我自会跟程郎解释的。” 曲非烟默默点头,内心有了不祥的预兆。 回去以后,两人都收拾好心情,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有心无意地喝着糖水。 只过了一会,南氏也回来了,她却是带着两方手巾回来。她笑吟吟地说:“让妹妹久等了。”声音温润轻柔,让人不由生出想要亲近的意思。 未等马春花开口,南氏有些惊奇:“妹妹你怎么了,是哭过了吗?” 马春花赧然说:“是,我能和姐姐这样的人结拜,我不过只是程郎的一个小妾,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曲非烟猛然扬起头,看向马春花。但马春花眼中又是威胁又是恳求,她终究什么也没说,又垂下头,只看着自己的脚。 南氏却惊讶说:“你是小妾?陈大侠不是说你是她夫人吗?” 马春花喃喃说:“他根本就没有正式娶妻。他的夫人其实不过是如夫人的意思。” 南氏愣了愣,然后咯咯地笑了,笑得很是开心:“妹妹这么可人的人物,却只当一个小妾,想来这陈大侠必是有过人之处。” 换作其他任何话题,有人这么称赞陈程,马春花肯定骄傲得像一只小母鸡。可现在她只觉心中绞痛。南氏又与她聊了许多,她只是机械地回答着,甚至不知道大家说了些什么。 终于,南氏起身走到贾似道身后,朝着陈程说:“陈大侠,妾身刚才认下了马妹妹当妹妹,不知道大侠可有意见?” 陈程这顺着贾似道的话天南地北胡扯,正觉得这比他以前领导难打发多了。听到此言,抬头看了看马春花,只觉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紧张,便以为她怕自己反对。 他也觉得好笑,马春花认识自己的朋友有什么不好,他又不是那种喜欢养金丝雀的人,便说:“那可是多谢夫人厚爱。” 他哪里知道马春花是怕南氏向他询问自己的身份,若是他说得不对就一切前功尽弃。 马春花平素一向不算聪明,可她对同性的直觉却还是达标的。 她没有猜错,南氏当然是这个意思。 南氏笑笑:“大侠没有意见,可妾身有意见。” 陈程一愣,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南氏说:“我听妹妹说,你们可不是有父母之命的。”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说不是正室。也是她自恃官家小姐,说得含蓄。若是她直接问,陈程肯定会否定。 但现在,陈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瞟了马春花一眼,以为自己这是让她受了委屈,便难得地憨憨一笑:“还请夫人责罚。” 南氏掩嘴轻笑:“妾身怎么责罚你。陈大侠……对了,老爷,这陈大侠陈大侠的说着挺见外,你觉得呢?”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真人算过了,陈程是有用的,该笼络住。 果然,扯了许久闲话的贾似道说:“不错,陈大侠有报国之志,不若跟着本官做事,自有锦绣前程。只是嘛,还称呼大侠,不仅是见外,于外面也不好看。不若这样,本官长子也比大侠少不了……” 贾似道虽然不到三十岁,可这时代十来岁就生孩子了…… 陈程闻言却是脸色一变。贾似道的意思莫不是想当他义父?他又不是吕布,要义父来做什么。再说了,他为了复兴大业,甘愿在贾似道门下做事,已经是他可以做的极限了。 想要他认贼作父,绝无可能。 在陈程心意急转的时候,贾似道继续说着:“不若,陈大侠认作本官门生,不知可愿意?” 好在贾似道此时正与南氏对望,想着一个命里会助他宰执天下的福将就要和他绑定了,心中得意。否则这对男女都会看出陈程那一刻的极不情愿。 听到是门生,陈程倒不排斥了。他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对此时官场那种以师徒为纽带的关系并没有什么体会。 在他心目中,学生和老师的关系就是学生和老师的关系。比如他的驾校老师就是个烂人,并不会有人会因此而觉得他有什么不对。 两个不同时空的价值观迥异,所以他毫不在意地抱拳:“见过老师。” 被占这点小便宜,他并不在乎。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在乎,真不在乎,他可以改成“恩师”的。 第88章 终于错过 这不是贾似道行事怪异。 在这个时空,这是有迹可循的。要放心任用一个人,就需要双方有强烈的纽带关系。 常见的关系,就是亲戚,乡里。不过一个人的亲戚和乡里终究局限太大,另一个强大关系就应运而生。那就是师徒关系。 所以贾似道只有把两人深度绑定,才敢任用陈程。虽说这个门生有点不伦不类。不过贾似道不是正经进士出身,在别人眼中他算功勋之后,或者算外戚,也就没有那么讲究。 陈程对此虽然感觉并不太好,他并不想和贾似道有什么超出同僚关系以外的关系。不过这也是他勉强能接受的下限了。 回到家里,马春花不管不顾地抱着陈程,将头埋在他怀里。 陈程看了看曲非烟,觉得有点奇怪,这去的时候还说不要当着小孩,怎么回来就变了呢? 马春花声音呜咽地说:“程郎,我……当你的妾室吧?” 陈程皱眉:“为什么当妾室?我说了要娶你为妻的。” 马春花说:“因为我是清国人,清国人当了正室,你就不能为朝廷做事了。” 马春花一辈子鲜有这么聪明的时候,她居然编出了一个看起来合乎逻辑的理由。 陈程一怔,抱住马春花:“那就不为朝廷做事呗。我们另起炉灶。” 马春花却大哭起来:“你说没有你,鞑子就会打过来,大家都得死。你顶天立地,我绝不会拖你后腿的。” 陈程略一沉默,抚摸着马春花的背:“我断不能让你受了委屈。马姐姐,你是天下对我最好的人。” 曲非烟嘴唇努了努。换作其他时候,她会问“我呢”。但是今天她什么话都没说,甚至她觉得陈程可能是对的。 马春花抬起头,看着陈程,强行止住泪水:“我不委屈的。我只要一辈子跟着你,我就很满足了。除非,你以后会不要我了。” 陈程柔声说:“我不会不要你的。” 马春花挤出一个笑容:“那我就不会委屈。” 陈程觉得心里有点难受,只说:“没必要的,我们说好等岳丈大人来就成亲的,还有马大人保媒……” 马春花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程郎,我们去卧室说好吗,我还有悄悄话说给你听。” 曲非烟摇摇头,说:“今天焦姐姐和罗大哥去逛西湖了,我去听听他们有什么见闻。”说着便将双手拢在小腹处,走了出去。 陈程知道马春花现在情绪有些不稳定,抱着她来到卧室。 刚一关上门,马春花就来解他的外衣:“程郎,今天要我。” 她从来没有这么主动过。 马春花本就是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女子。青春气息并不是蒲柳之姿,而是有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陈程还从来没有过这么迷恋谁。 这种感觉甚至还要追溯到那个少年时的夏天,他嗅着阳光的味道玩着魔兽世界。那时他觉得自己精力无穷,热情无限,可以永远扑在魔兽世界上。 但是今天,他知道马春花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坦荡,虽然她看起来无比决绝。 他回应着,也慢慢剥开对方的衣袖,并不着急。只让自己温柔地吻落遍她的全身各处。 慢慢地,马春花也温柔下来,她有些动情起来,唱着那首他们定情时的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陈程耐心地听着马春花唱完。然后马春花说:“程郎,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陈程怔了怔:“你之前说……” 马春花打断他:“我改主意了。虽然这辈子我都只是你的妾室,但是我想要你的第一个孩子。以后你的正妻来了,也比不过我呢。” 陈程觉得并不甜蜜蜜,反而心好痛,他控制不了自己,开始了征伐。这让马春花又狂乱起来……最后终于昏睡过去。 有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 第二天,陈程是在马春花的呼唤声里想来的。 他睁开眼睛,就想起了昨日的疯狂,然后惊讶于马春花居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床头。 马春花拿着一块热毛巾,笑吟吟地对他说:“起床洗脸了。” 陈程看着她,完全看不出昨日的郁结了。他都以为昨日是不是只是他的幻觉,便从被子伸出手,牵住她问:“为什么不多睡一会?” 马春花笑着说:“从今天起,我就正式成为你的妾室了哦。我要好好服侍你。” 陈程一听,猛然从被子里弹起来:“你胡说什么。” 马春花将毛巾盖在他脸上,说:“我说的是真的。昨晚或许我还有些不情愿,但现在我早就想通了。” 她并不是强颜欢笑,而是说的真话。她本就是这样简单的恋爱脑。为了爱作出牺牲,她似乎也不太在乎。 本意上,她肯定不愿当什么小妾。可她发现陈程是宠着她,爱着她的时候,她也就无所谓了。 她本来只是一个镖师的女儿,根本不是大家闺秀,在世俗的眼光她连小家碧玉都算不上。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出身很低,对身份也没有那么追求。 在另一个时空,她最后也是做出了差不多的选择,只是这个笨丫头,那一次所托非人。 陈程抓过毛巾,将脸擦干净,抓起马春花的手,想要说点什么。 马春花却说:“好了,快把衣服穿好,小心着凉。你昨天回来路上不是说你有计划书要写给贾似道吗?” 陈程倒是想起他的正事来,一个轱辘爬了起来,发现马春花连早餐都准备好了。他倒觉得家里只得三个人,什么都要自己做,确实不方便。 虽然他对买卖仆从什么的毫无兴趣,但雇佣几个家政,总归是可以的吧。 毕竟他现在可是有钱人,让太太这么操劳可不好……想到太太,他心里又是别捏起来。平白无故老婆怎么变成妾室了。 不过他感觉到马春花的决绝,暂时不想触碰这个禁忌话题。 在陈程开始一天正式工作的时候,马春花带着曲非烟走在西湖湖畔。 曲非烟小声说:“大嫂。” 马春花嗯了一声,却指着前面说:“看,那就是断桥,传说中许仙和白娘子相遇的地方。” 曲非烟又说:“大嫂。” 马春花心里奇怪起来:“怎么了?” 曲非烟看着她,眼睛熠熠生辉:“你是我大嫂。” 马春花怔了怔:“本来就是啊,你不是早改口了吗?” 曲非烟说:“我是说,你才是我大嫂。以后不管大哥哥还有别的哪个女人,但只有你是我大嫂。” 马春花极致的情绪昨晚已经释放完了,她只是温婉地笑笑:“小傻瓜。” 曲非烟哼了一声:“你才是大傻瓜。昨天的事,我发誓不说就是不说,但是我说你是我唯一的大嫂就是我唯一的大嫂。” 马春花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以后程郎有别的女人,你也要尊重她们。对了,我想起来了,白娘子有个妹妹叫做小青,她们一起遇到的许仙。” 曲非烟又哼了一声:“我不是小孩子了。翻年了,我又大了一岁。”小孩子最不喜欢别人说她是小孩子,所以这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什么大嫂啊,欺负人。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时候,对旁边路过的一位牧羊女都没有太注意。 既没有注意到少女听到小青时那一瞬间的惊讶,也没有注意到少女腰间的青竹杆似乎曾在陈程手上也见过。 第89章 一厢情愿 陈程前世一个工作狂。 不是他想成为工作狂,而是环境把他逼成了这样的人。 很多人说中学读书考试的梦魇让他们成年以后都无法忘记。陈程只是笑笑,那是他们还没上班。等上班以后,他们就知道工作比梦魇可怕多了。毕竟,梦魇的前提是可以睡觉。 所以,这个习惯被训练成了条件反射。陈程一正经做事,就成了被驯化的工作狂。再没有空去想马春花的怪异。尤其是今天起床以后马春花全部忘了昨天的情绪似的。 回到现在宋国的问题上来。 在陈程看来,宋国的问题很简单。宋国的情况比历朝历代亡国之时都好,就是单纯地打不过敌人,在抗住了数次打击以后,被一波推掉了。 听起来很无能,但问题也不多。单纯的军事问题。 南宋的人均生产总值在全世界占60%。虽然各种腐败、土地兼并等封建王朝固有的弊端也很明显。但是从农民起义的次数和规模来看,人民生活水平还行。 人吃不饱饭,可真是会起兵造反的。 这就解决了两个需要改国运最重要的先决条件,大力发展经济和重塑法律框架。 这两点将就着用吧,打败鞑子以后,再来慢慢收拾也不迟。陈程没有坐到那个位置,也没必要操那个心。他要做的就是练出强军,打败鞑子即可。 他能够切入的地方不太多,就是贾似道自己也没法子掀起全国性的大练兵。 陈程的想法是设置军校,训练出一批忠诚爱国、善于作战的中低层军官,再把他们派往各大前线训练基层士卒。 这样做的好处是容易成事。他只需要坐镇临安教书就行了。也不会动到上层军官、世家豪门的根本利益。有贾似道亲自推动,阻力不会太大。 至于争权夺势之类狗屁倒灶的事,他也不用管。对于现在的宋国,只要能打败北面的敌人,估计又是百年国运。那些人斗死斗活都跟他没关系。 当然,这个计划里还有重要一环。那就是军校出身的中低层军官不能完全被最高指挥官压制。所以,陈程还得想一个计划,笼络高层军官,让他们至少不会变成纯掣肘。 笼络听起来不大好听。换一个说法,陈程就是准备团结一切国内力量,一致对外。这也是他居然甘愿为贾似道做事的原因。 整个计划,估计需要四五年的时间。不过对于现在的宋国问题不大。距离元军整肃完北境,全面南下还有好些年。 之前在襄阳城下被郭靖所败以后,元国高层的分歧很大,大部分实权派人物倾向于西扩,一路打到欧罗巴去。 只有现在的大汗蒙哥和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忽必烈想要南下。不过蒙古的权力构成不同,大汗也没有一言九鼎的权力。 等到大家扯皮完,西征派的人都分离出去以后,已经是几年后了。有这时间,陈程已经将宋国练成了强军。 就算陈程无能一点,宋军还没有这么能战,也不打紧。这次大战就是神雕的第一次襄阳大战。郭靖将会击败忽必烈。然后又有十六年的发展时间。 所以,时间很充裕,陈程根本不急。 说是不急,他却废寝忘食地用了好几天,写了几万字的计划。然后寻了个机会,递到贾似道的府上。 陈程来的时候,正遇上贾似道在接待一位官员。 贾似道见到陈程,颇为亲切:“万里,你来了啊。” 万里是贾似道作为老师给陈程赐的字。一听到这是贾似道赐的,陈程就觉得膈应,权当作没有听过。好在也只有贾似道这么称呼他。 贾似道对着官员说:“大昌啊,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新收的弟子,陈程。这可是真正是位福将啊。”听口气这人应该是贾似道的心腹之人。 “大昌”看向陈程,说:“我是宝章阁待制胡大昌。贾公,你这弟子生得龙章凤仪,果然不凡。”后一句却是对着贾似道说的。 陈程与胡大昌见过礼,心里却觉得好笑。这见面别的不说,表扬人长得帅。其实在这个时代可是一件正经事。 翻遍古时的史书,大部分人都有相貌描写。为何?因为古时是个看脸的时代,长得不好看,一般是做不得大官的。说起来胡大昌自己也是面容白皙、仪表不凡之人。 贾似道颔首:“如今我文有大昌,武有万里,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你们二人可要精诚合作。” 陈程与胡大昌都连忙称是。 贾似道又说:“对了,万里。你来得正好,我和大昌正准备去斗蛐蛐。原意我是准备带一队亲兵护卫的。不过既然你来了,有你一人就够了。大昌啊,有机会让你开开眼界,万里就是诗文说的那种‘一剑曾当百万师’的高手。” 陈程面色古怪起来。他忙活几天为的是宋国上下亿兆百姓的安危,当权者却拉着他斗蛐蛐。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陈程这种宅男,虽然有很多办公室斗争经验,城府比起这些官场大家自然是差得太远。虽然他脸上的无语之色只是一闪而过,胡大昌已经看在了眼里。 胡大昌说:“贾公相邀,幸甚至哉。我看陈先生来得风尘仆仆,不知道有何正事?” 陈程感激地看了胡大昌一眼,立刻将手中的计划书奉上:“老师,弟子曾与北地的高手计较过。知道这鞑子及走狗亡我之心不死,我辈当自强。为了对应他日铁蹄南下,弟子写了一份强军计划交给老师过目。弟子知道老师终将宰执天下,必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话没有说透,点到为止。意思就是说,凭借这个计划书,贾似道可以在身后名声显赫。 所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本就是文人的至高理想。贾似道再怎么贪婪,他也是文人。就像南宋另一位奸相,秦桧,他还到处粉饰,想把自己塑造成好人呢。 果然,贾似道闻言大喜,将计划书接过,翻了两页,不住点头:“万里有心了。不愧是为师的弟子。这份计划书就放在这里,为师好好看看。今天么,我们先去斗蛐蛐。” 陈程总不好催着贾似道马上看完回复,只得当了一回保镖。 转眼间,十天过去,贾府那边还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陈程有些郁闷,又觉不便直接上门询问此时。终于还是坐不住,来到贾府门口,想要进去,又不知道进去以后该怎么开口。 正在此时,便见到胡大昌告辞出来。 陈程冲着胡大昌施礼说:“胡大人好。” 胡大昌还礼:“陈先生好。” 说罢,胡大昌看了看陈程的表情,又说:“陈先生可是关心自己的计划书。” 陈程心中一动:“正是,在下一时没有等到回应,毕竟这是在下第一次想为老师办点事,没有经验。还请胡大人指教一下在下。” 胡大昌沉吟片刻,说:“陈先生,大人是文官。文官么,讲究的是国泰民安。而且大人又是性子温润的人,最喜欢的莫过于清静无为,为的就是不扰民。”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说贾似道无心干正事,只要不给他惹事让他安心享、安息发财就好。 其实任换一个人,胡大昌都是没兴趣指教这句的。 不过他见陈程确实个官场愣头青,又没有根基,兼很是得贾似道喜欢信任,还与他文武殊途没有任何冲突。这才出言说几句,希望结一个善缘。只是不知道陈程能不能听懂。 陈程当然能听懂。他又不是真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武夫。 只是一听之下,不觉这初春还寒,犹见西风。 …… 【配角传】 胡大昌-《神雕侠侣》 【因缘录】 胡大昌在神雕侠侣里为南宋宰相。清代修《上海安定胡氏族谱》里说他是南宋官吏。胡敏的儿子。端平乙未进士。历官宝章阁待制、侍讲、侍御史,资政殿大学士兼户部侍郎。 第90章 参拜岳父 陈程拱手说:“多谢胡大人提点。老师既然让在下跟着胡大人多多学习,在下本该早来拜访胡大人才是。只是前些天忙在岔事上,失了计较。今日相见,相请不如偶遇。不知可否赏脸在醉仙楼小酌。” 胡大昌略一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在酒楼吃得宾主尽欢。当然,前提是陈程骗胡大昌说自己喝不得酒,喝酒会坏了自己的武功修为。这招居然意外好用,从此成为了他行走天下的免酒金牌。 陈程最后又奉上一张银票,说:“老师一直说在下虽然武夫出身,终究也该多读一点书。像胡大人这样的文人这是在下敬仰的对象。以后还要请胡大人多多指教才是。” 胡大昌不着痕迹地将银票揣到怀里,说:“大人既然说我们是左膀右臂,那我想一个人断不会左膀粗大,右臂细小。又或者反之。” 陈程看了看对方已经吃得有些红润的脸色,问:“那胡大人觉得在下可以做点什么事呢?” 胡大昌确实喝得多了点,有些话平时可能没这么直白的也就随口说了出来:“大人称先生为福将。我想,你应该让他多福多禄才是正道。那么先生是江湖人,做一些江湖上的事,自然是合理的。” 陈程送走胡大昌,心里却是郁结得很。难道说他只能在江湖上搞点事情不成?江湖人对于救国一道,到底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回到宅子里,便有小厮开了门。这是他委托吴平帮忙买来的仆人。他原想雇人的,可居然一时半会雇不到。最后还是只有买,买来以后他当即想把卖身契发还给各人,结果居然把人吓得磕头。 这也让他意识到,有时候思维太超前,大家不一定能接受。比如现在,大家还以为他要把这些人扫地出门。这些人之所以愿意卖身,不就是不卖身吃不起饭吗? 所以,循序渐进才是正道。妄想一蹴而就不现实。 见到他回来,马春花立刻扑到他怀里。 “程郎,我……”她开了一个口,却又脸色绯红地将头埋到他怀里,拿脸颊去蹭他的肩头,没继续说下去。 陈程问:“怎么了?你有了?” “我有什么?” 马春花先是一怔,然后脸色更红了:“程郎啊,你想到哪里去了。” 陈程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多久,还不到一个月,如何看得出来? 他忙说:“既然还没有怀上,我们就赶快开工吧。” 他其实对有没有子嗣并不太在乎。他前世的时代,愿意生小孩的可不太多。他现在这么说,自然只是一个无耻的借口。 好吧,也不算无耻。明明是两个人都喜欢的事,哪里就无耻了。 自从两人彻底定下夫君和妾室关系之后,这等闺房之语自然不会少说。又不是那种道学家,家里还要强装正经,非要搞得存天理灭人欲才是好人似的。 真喜欢灭人欲,皇宫里多少位置等着大家,什么御膳房、御书房。这就真是灭人欲,可这些道学家又不愿意去,理由成了不孝有三了。 马春花娇声说:“程郎,别说笑,我说的是正经事。刚才焦宛儿来告诉我,我爹他们后天就要来了。” 之前金龙帮派人带着马春花的亲笔书信去北地请马行空,后来得到飞鸽传书,说马行空答应了。在三人来到临安定居以后,陈程又让金龙帮把他们最新的地址传了回去。 如今,马行空终于要来了。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应该是帅女婿总得见岳父。 陈程这下知道马春花为什么欲言又止了。马春花虽然跟了他,可总归是私自跑出来的。见到父亲当然会害羞的。 他忙说:“有我的,咱岳父气不过大不了打我一顿。像我这样的高手根本不怕挨打。” 马春花扑哧一笑,说:“我爹见到钱,才不会打你呢。不过你要记住你的身份。” 陈程立刻正色:“知道了,我是女婿,我一定孝敬长者。” 马春花说:“不是说这个。我是让你记住,我是你的妾室。” 陈程表情一滞,轻抚着马春花的背:“我不同意,春花。大不了我就……” 马春花抬头仰望着他:“那天我们行房,就代表你同意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这不能改的。” 陈程轻叹一声,把马春花搂得更紧:“要不要……我们再行一次,行的时候就升级为正妻了?”终究还是没得正经…… 两天后,城外的渡口。陈程一袭素净青衫。马春花换了妇人的头饰,没有再穿劲装,而是一身梅染长裙。 而曲非烟则是穿着白色曳地望仙裙,被马春花牵着,站在她另一侧。 金龙帮的人都站在他们身后,充充场子。充完这一回,他们也准备回金陵去了。 对面缓缓走来五人。一位捏着烟杆的盘头老人自然就是马行空。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看着陈程面色不善,便是马春花的师兄徐铮。 后面三人,马春花小声告诉陈程有两位是飞马镖局的镖师。剩下一位多半是金龙帮的人。 见到马行空,陈程立刻上前长揖作礼:“见过岳丈大人。” 然后又对着徐铮拱手说:“见过徐师兄。” 马行空哼了一声,并不搭理,指着马春花:“你给我过来。” 马春花走上前,马行空作势就要扇她一耳光。 所谓作势,当然是假的。 但一来是吓唬吓唬马春花,毕竟这种私奔的事江湖上再多,也终究是一件丢面子的事。 何况,他当初以为马春花死了,真是心如刀绞。后来马春花襄阳传书回来,他又想着唯一女儿居然被一个小白脸拐跑了,心里恨不能把陈程抽筋拔骨。 现在按理说他见面应该一耳光扇给陈程才对。但他可是一个讲传统的讲究人。那就是与自家儿女有关的事,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了自己娃娃再说。 他这二来嘛,也确实有给陈程一个下马威的意思。我的女儿我想打就打。 可手挥了一下,他发现平时很畏惧他的女儿并没有害怕的表情,也没有躲闪的意思,只是迎着这根本扇不下来的耳光扑到他怀中。 “爹爹,我想你了。” 马行空的手僵在半空,然后在女儿背上拍了拍,语气十分不屑地说:“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害臊。” 话虽如此,但他看向陈程的目光却得意万分,甚至还充满挑衅的意思。在女儿心中,父亲比丈夫重要。这是每个父亲都想达成的最高成就。 陈程微笑着看着这一切。来时马春花就反复叮嘱过,她来应付老爷子。 他也想过,若是马行空真要打马春花,他绝不袖手旁观。可马行空刚才那样子嘛,也就是唬唬旁人。他什么修为,还不一眼看穿,这只是假动作。 他说:“岳父大人,小婿已经在醉仙楼备好了酒菜,给你和师兄以及各位英雄接风。” 马春花赶忙说:“这是临安最好的酒楼。” 马行空微微颔首,总算这个女婿礼数还算不错,他拿捏着身份说:“这酒菜吃不吃不打紧。只是你们背着我就成亲,这也未免太于礼不合吧?我女儿虽不是千金大小姐,可也该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陈程苦笑一下,这正戏终于开场了。 平心而论,他觉得马行空说得对。他也确实准备这么办。可马春花坚决不干,而且还一力承担说她来讲这个事情。 这不是谁讲的问题,而是陈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果然,马春花说:“什么八抬大轿啊?我只是程郎的妾室而已,哪有这么多讲究?” “什么?”马行空勃然大怒。 “你这个小白脸,你怎么敢?” 徐铮早就按捺不住了。见到师妹的妇人发髻,他心里就难受得紧。拼命说服自己,只要师妹幸福就好。可现在,居然有人不拿自己如花一般美丽的师妹当正室,而是当做一个妾室。 欺人太甚! 这么一想,他一拳就朝着陈程脸上打过去。他要把这个小白脸的脸打破,见不得这个人顶着这张俊秀的面庞招摇撞骗。 第91章 陛下先降 “程郎,别伤到我师兄了。” 其实马春花不提这么一句,陈程也没有动手的意思。双方对换一个身份,他都想要打人。 再说他又不是什么天生主角的命格。什么叫主角命格呢?就是明明自己理亏,但是反过来杀人全家还理直气壮,还大家叫好。 陈程有些无奈。这事纯粹是马春花搞出来的。 但他绝不会怨马春花一个字。只会觉得对不起马春花。事实上若不是为了他好,马春花难道会这么做吗? 这些天连曲非烟都把马春花当亲姐姐似的。曲非烟都知道马春花的好,他反而不知道吗? 徐铮听到马春花的话,先是一阵高兴。果然师妹是关心他的,然后才觉得不太对劲,师妹这不是看不起他吗? 这小白脸,他又不是没见过,跟菜鸡似的,当初差点就让人给宰了。哪里比他强了? 偏偏陈程的武功是“道”。换一个同级别修“术”的高手,比如丁不三、向问天。只需一个步法,就能让徐铮和马行空看出两人境界差异有多大。 可他们都看不出来陈程的深浅,只觉得这小子脚步轻浮,一看就不怎么样。 徐铮继续追打着陈程,陈程只好东躲西藏。 马春花只好对着马行空说:“爹,你让师兄住手。他打的可是你女婿。” 马行空冷哼一声:“他算是什么女婿?这种废物。” 马春花笑容古怪起来:“废物?爹爹,就算你一起上都打不过程郎。” 陈程听得一头黑线,这是生怕他被打不死还是怎么滴?徐铮打他,他实在躲不过去,一招将其撂倒就是。这马行空打他,他只好拿脸去硬挡了。 马行空行事沉稳,先是怕自己看走了眼,又打量陈程几眼,这才鄙夷地说:“我一只手就能把他打死。” 陈程想了想,岳父大人说得对。 马春花嗤笑一声:“你说你厉害,还是丁不三厉害。” “丁不三是宋国的人物,我没见过,怎么知道?”马行空踌躇一阵说。 不过看到马春花不以为然的目光,他老脸一红,便说:“想来是他要强一点的。” 马春花又说:“‘火手判官’张召重你总认识吧?你和他谁厉害?” 张召重乃是清廷第二高手,这是所有清国江湖人都知道的。他之所以排第二,不是因为有人武功比他强,而是排第一的叫做鳌拜。 谁敢说满清第一勇士比一个汉人武功差。事实上别说张召重,就算是太白三英又或者被陈程一招制服的曾铁欧,哪个又真怕了鳌拜的武功,最多不过五五开。 马行空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还是承认:“你爹拿什么跟张召重比?” 马春花得意地说:“那程郎连败丁不三、一品堂、张召重和神龙教的故事,你难道没听过吗?” 马行空沉下脸来:“什么程郎,那不是说天行者陆科干下的吗?” 马春花做个鬼脸。在父亲面前,再大的女儿家也是小孩子。她说:“陆科只是程郎用过的一个化名罢了。” 其实陈程故事传到的北地的时候,马行空正收到马春花的来信,当即就准备动身南下。 之前马春花说在南面耍一阵,他虽然担心,只是这边镖局也离不得他,也还没这么着急。 可马春花这次说要结婚,还请他去南地长居。这不是胡闹吗?他当即带着弟子和两位高手镖师,和传信的人一道立刻南下。 所以他听到的陈程故事并不怎么完整。即使有人说起,他也心不在焉。 如今听到,他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这小子就是陆科?你说他叫什么来着?” “可是叫陈程?”一个镖头接话过来。 “对对对,陈程。”马行空接口说完,才回头看着看向说话的戚镖头。他记得除了徐铮,没有告诉任何人女儿信里写的新姑爷的名字啊? 他看着信就冒火,恨不得暴打一顿这个叫陈程的,哪里还会把他的名字到处说去? 他反问:“戚镖头,你怎知道他叫陈程?” 戚镖头摆摆手:“这我倒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天行者’陆科就是‘原力剑’陈程。坊间都这么说的。” 马行空有些迟疑,指着在他眼中笨手笨脚的陈程,问:“他,就是那个陈程?” 马春花嫣然一笑:“当然了,你以为我家程郎是谁?” 马行空吞下一口唾沫:“徐铮!住手!” 徐铮最听师父的话,一听叫他住手,他当即就住手,结果用力过猛,朝着前面扑出去。眼看他要跌倒在地上,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不着痕迹地将他扯了回来。 “还请师兄见谅。”陈程笑着说。 马行空见陈程拉人。虽然看不出有什么精妙之处,但他也知道就凭这一手,别的不说,一招撂倒徐铮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若是平时他见到自己唯一弟子如此不争气,少不得气个半晌。可今天是自己女婿赢了,他却觉得本当如此。 不对,谁是自己女婿了? 马行空心中一凛,立刻又将脸沉了下来,冷冰冰地说:“原来是武功高强的陈大侠,难怪了,我‘百胜神拳’的女儿只能当妾了。” 他作为一个总镖头,总教自己的徒弟和女儿和气生财。平时他对任何人说话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无故得罪人。可今天,面对陈程,他心里仍有一股邪火。 原力剑陈程当然不错,可让马春花当妾室。他哪怕反对无效,也要坚决表明自己的态度。 马春花嘿嘿一笑,似乎并不比父亲的讥讽放在眼里。她说:“我给你的书信,陈程随信寄了一块金砖当路费。你收到了吗?” 马行空心中一动。他当然收到了,说起来那金砖还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呢。若没有这东西,他还不点齐麾下镖师,直接来将马春花抢回去。 不过一块金砖就想让他低头。他马行空自己钱不多,可数十万两的银子都押得多了,这么没有眼界的么? 他说:“收到了。可又怎么样?我就你一个女儿,难道我是卖女儿的那种人吗?” 马春花说:“程郎说,他准备拿十封金砖当彩礼。” 马行空眉头一扬,一时说不出话来。 马春花又问:“金龙帮的人说在金陵,你们住的是魏国公赐第,你们觉得那宅子如何?” 马行空本想脱口而出赞扬那宅子。不过他老江湖了,马春花连续几句话都是陷阱,不由有些犹豫。 他可不想再被打脸了。虽然女儿打脸,根本不痛。不过这是替女婿打的,心痛啊! 他敷衍着说:“过得去吧。这又有什么说道的?” 马春花说:“这是程郎给我的宅子,倒是你可以住那边。” 马行空转过头,看着陈程,又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然后笑了笑:“贤婿,你看你怎么搞的?我们来这里半天了,你说你给我们接风。就在这里接的吗?” 陈程赶紧见礼:“岳父大人,请。醉仙楼的酒菜已经备好。” 马行空笑笑:“不要那么见外,叫我岳父就可以了。” 其实从道理上来说,妾室的父亲可没有资格叫岳父。但陈程才不讲这个道理,就这样他已经觉得亏欠了马春花。 马行空当然也装作不太懂的样子,也不讲这个道理了。 只有徐铮原地跺脚。 师父变节了啊。来的时候,还说一定要让陈程好看的。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 【配角传】 戚镖头-《飞狐外传》 第92章 情之一字 马行空没有要陈程一分钱。他说的是真话,他又不是卖女儿。 他只是发现了,这事情马春花很乐意。马春花居然为了这臭小子三番五次打他脸,肯定很喜欢这臭小子吧? 马春花娘亲还在世的时候,也是这么在老丈人面前向着他吧。 当然他也看出了,在陈程眼中,马春花不一般。陈程讨好他就算了,居然还要去讨好徐铮。只是因为徐铮是马春花的师兄。 他自忖他年轻的时候也做不到。他小舅子对他出言不逊的时候,他可是使出他的百胜神拳打了对方一个狗吃屎。事后,春花的娘还为此难过了一阵。 陈程舍不得马春花难过。这一点,他很满意。 虽然说这个妾室说起来有点差劲。 不过现在陈程的身份、地位、财富。春花跟着他也不吃亏。 马行空很高兴,也很失落。所以他喝醉了。 徐铮不高兴,而且更失落。所以他也喝醉了。 所以他还是准备打陈程一顿。他往前扑着:“我把你脸打花,让你当不成小白脸。” 陈程无奈地劝说着这个醉汉:“师兄,你若是真想打我,可以,明天酒醒了再来找我。我奉陪。今天你喝太多了,不适合动手。” 徐铮哪听得劝,跌跌撞撞走上来,结果只走到一半,自己就摔倒在地。 看着被倒下的徐铮撞倒的桌子,溅落的酒菜和飞起的一只靴子,陈程缩起脖子,呲牙咧嘴感到一阵幻痛。 马行空这会还对着他的“女婿”大讲特讲他的光辉历史。只是抓错人了,他抓的是罗立如,罗立如苦着脸点头哈腰,终究没敢离席而去。 马行空顾不上徐铮。马春花按着额头,极其无语,只把徐铮的靴子捡了回来。最后还是金龙帮的人把他们扛回了宅子。 陈程怕两个人半夜呕吐堵住气管,安排了仆人伺候着。回到宅子,正看到曲非烟冲着马春花努嘴,很不以为然的样子。 最近这两人关系可是挺好,陈程想多半是今天徐铮让曲非烟不高兴了,然后迁怒到马春花身上。 他也不说破,明知故问:“非烟,你怎么了?” 曲非烟歪歪嘴:“大嫂求我帮她忙,我不愿意。” 陈程把目光转向马春花,马春花说:“我女红不好,想让非烟帮帮我。” “做女红?”陈程有些不解。他从没见过马春花做过这事。 马春花颔首:“是呀,我刚刚看到师兄的靴子鞋底都要磨穿了,我给他纳一双鞋底。” “哼。”曲非烟噘嘴。显然她对自家的嫂子对别的男人好,她非常不痛快的。 马春花倒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只说:“以前,我爹和师兄和鞋底都是我做的,不过我做得不好罢了。” 陈程怪笑一声:“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啊,今晚干点别的。” 马春花正要脸红的提醒陈程,小孩子还在旁边。曲非烟却说:“是呀,那我们玩斗鞑子吧。好久没玩过了。” 自从那天她知道马春花甘愿为妾的牺牲以后,她最近都是乖乖一个人睡的。 虽然她不知道大哥大嫂晚上背着她到底干的是什么事。但她知道这件事只能背着她。干了那事,马春花和大哥哥都很高兴。 马春花作出的牺牲,她看在眼里,她当然愿意让马春花高兴高兴。 可是今天她觉得马春花太不懂事了,她自己都不高兴了,还让马春花高兴?她才不干。 陈程想了想,最近好像确实冷落了妹妹,也没有反对。 谁知道,这一夜一个小孩越战越勇,愣是用一股熬鹰的精神把他给彻底击败了。 第二天,他还在床上的时候,曲非烟又来叫门。他第一反应是以后得给曲非烟找点事情做,比如读书写字,不能让她这样祸害自己。 他懒洋洋地问:“什么事啊?” 曲非烟隔着门说:“姓徐的要来打你。他说你说的,你奉陪。” 马春花也被吵醒了,一脸幽怨地看着他:“他喝醉了,居然还记得……算了,你待会让着他点。” 陈程跳下床:“我不会打死他的。” 简单洗漱收拾完以后,他便看到气呼呼坐在大厅里的徐铮。 他这次倒是爽快地走:“走吧,师兄。外面找个地方去,这里不是动手的好地方。” 徐铮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说:“待会不论结果如何,你不许告诉师父和师妹。” 陈程看着徐铮,半晌不语。直到徐铮心里开始发毛的时候,他才说:“当然了,我们两个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出了宅子,陈程问:“师兄吃早饭了吗?” 徐铮一愣,说:“吃什么早饭?打完再说。” 陈程笑笑:“别,不吃早饭胃不好。再说了,你不吃饱,待会打不痛,你可吃大亏啊。过了今天,说不定你就没有这么好机会对我动手了。” 徐铮咬牙想了想,大声说:“那必须吃饭。” 陈程带着他来到一间他常去的铺子里,油条包子豆浆管够以后,又领他来到西湖边上。他说:“师兄觉得这里动手如何?” 徐铮没好气地说:“都一样,只要没人打搅就好。出招吧。” 陈程依然是摆手:“别急。你知道远处那座桥是什么桥吗?” 徐铮看了一眼,他一个外地人第一次来,怎会知道。他有些不耐烦:“不知道。” 陈程说:“这桥叫做断桥,相传是许仙和白素贞相会的地方。” 徐铮看着那桥并不是断的,心想陈程一定是在诓骗他。他寻思小白脸既然能把师妹骗了去,一定是十分擅长骗人。便下定决心,无论陈程说什么,他都不信。 陈程不知道徐铮在想什么,只自顾着说:“我说的是白蛇传的故事,不知道师兄听过没有。不过就算没有听过,我现在给你讲,你也是不愿意听的。” 徐铮心想“你知道就好”,面上却不稀罕同陈程多说半句,只冷哼一声。 陈程像是猜不到徐铮的心思,又说:“不过有一段唱曲倒是道尽男女之事。” 徐铮虚起眼睛,知道这是说到正题了。他本是不想再听陈程骗他,不过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依然是用冷哼来回应。 陈程便唱了起来:“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春雨如酒柳如烟哪。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徐铮听得什么“共枕眠”,心里更是难受得很,他暴喝一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程说:“情之一字,就是缘。一切都不过是缘分。既然是缘分。今日师兄想要教训我,我也未必输给师兄。打来打去不好看……” 他说他未必输给徐铮,其实已经给足了徐铮面子。 但是徐铮今天本来就不要面子。他早听师父说了陈程的厉害,自知不是陈程的对手。说是他教训陈程,其实搞不好他反而要被陈程暴揍一顿。 但是他无所谓,他就是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就是想找人发泄。能打陈程一顿最好,实在不行被他打了也行。 他当即大喝:“说了打,就打过。别磨磨叽叽像个娘们。” 陈程颔首:“要打的,不过既然说了是为情,那么我们就得看缘份来打。” “打架还要看缘份?那怎么个打法?”徐铮有些懵了。 第93章 天才少女 “这就是你说的缘分?” 徐铮听完陈程的方法,觉得有点懵。他没有听懂,下意识觉得陈程在骗人。陈程这个狗东西,除了骗人还会做什么? 他摆手说:“不行,你肯定会耍赖。” 陈程摊手:“那你不敢,我就不陪你胡闹了。我还要回去写计划书呢。” 徐铮大喊一声:“不行。你不能走。你发誓,你不会耍赖。” 陈程当即举手发誓:“我发誓,我若是靠耍赖赢徐铮师兄,那就马春花这辈子不理我。” 徐铮依然觉得有诈。不过这个誓言实在太对他的胃口,以至于他宁愿陈程耍赖。他当即点头:“好。那来吧。” 陈程从兜里取出三枚骰子。这骰子是陪贾似道斗蛐蛐,大家用来摇上场顺序的,陈程就专职干这个,于是给配了三枚。 他让徐铮先摇。 徐铮摇过以后,紧张地看了看,一二四,七点。怎么想都太小。他下意识指着陈程:“你耍赖。” 陈程说的随缘,就是大家投骰子,只比大小,旁的都不算。赢家打输家一拳。输家不许躲,也不许运功挡。 七点,一般来说意味着徐铮输定了。 陈程摊手:“我碰都没碰,怎么就耍赖了?” 徐铮总觉得不对,但似乎自己又没证据。他倒也是磊落之人,不会平白冤枉陈程。哪怕他看陈程极不顺眼。他只说:“那该你了。” 陈程抓起骰子,投掷出来。一个二,一个三,最后一个滚了几圈,是一。 徐铮大喜:“六点,你输了。我打你。” 陈程颔首:“好。” 徐铮见他答得光棍,又狐疑起来,总觉得有什么陷阱在等着自己。 陈程又说:“记得规矩哦,不许打脸。” 徐铮一听,顿时觉得陈程是真害怕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当即他运足劲,将师父教的查拳使出来,重重地击打在陈程腹部。 陈程倒退一步,跌坐到地上,脸上满是痛楚。 徐铮本来心中大为得意,可见陈程这样,他又有些后怕。他心里委实怕陈程耍诈,刚才这下可以说是使出了十成功力。当时想的是,这一下不把陈程打废了,他不姓徐。 可这见到陈程受伤。他又后悔了。 原来陈程坦荡得很,根本没耍诈。这时候徐铮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要是真把陈程打伤,他怎么跟师妹交代。 不过要他去询问陈程有没有事,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于是他硬梗着脖子,也不拿正眼看陈程。 陈程休息了一小会,站了起来,只说:“再来过。” 第二次,徐铮投出了十六点,陈程只有十二点,又输了一局。 徐铮想了想,卸下了几成功力,一拳打在陈程胸口。 陈程呲牙咧嘴了一阵,然后说:“最后一局。” 第三局,徐铮投出了十一点,陈程仍只有十点,惜败。 徐铮皱了皱眉,最终用与刚才差不多力道的一拳,打在陈程的另一侧胸口。 陈程挨过以后,先说:“今天的事不许跟春花说。” 徐铮原意是怕自己挨打挨得太惨,才叫陈程不许说的。结果听到陈程提醒,他愣了愣。本想说些什么,可一想,现在这个结果他更不敢给马春花说了。 他只得长叹一声,无比黯然,又觉得无比索然。他如愿打了陈程一顿,结果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失落的心情依然失落得紧。 陈程冲他扬扬下巴,说:“我之前说情之一字,就是缘。缘分就是这样的了。春花喜欢我,这就是缘。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就像骰子一样。 “也许你认识春花更早,但是没有用。缘分天注定。又比如打架,也许我武功比你更好一点,但是也没用。依然是缘分天注定。” 徐铮听到这句话,忽然崩溃了,大哭起来。他慢慢团起身子,蜷在地上嚎啕大哭:“明明我先认识师妹的。她生下来我就认识她了。” “你哭什么啊?我本来还觉得很有趣的,结果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哭起来了。” 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声音传了过来。 陈程无比惊愕。他并没有感觉有人靠近。以他现在的修为,可以这样无声无息靠近的,那么武功不会低于他。 他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牵着羊的少女。只见她皮肤白皙,容貌秀丽,身材苗条,身穿浅绿衫子。 他问:“你……是做什么来的?” 少女想了想:“我听到有人唱歌,觉得很好听,就来了。来了结果你们就不唱了。你们还要打架。两个人都笨呆呆的,挨打不躲也不还手。我就偷偷看你们还会不会唱歌。结果这个人就哭了。我听别人说男人哭的都是笨蛋。” 徐铮本就哭得伤心,听了这话,不禁大喝着:“滚开,别来烦我。” 少女不高兴地看向陈程:“他本来就是笨蛋,你作弊他都不知道。” 陈程张大嘴,看了徐铮一眼,赶忙说:“小丫头,你别胡说啊。” 少女说:“我看出来了,你投骰子的时候作弊,每次都故意比笨蛋小。” 陈程赶紧拱手:“姐姐,你收了神通吧。赶紧走,求你了。” 少女却以为是好话,笑着说:“你觉得我厉害,是不是?那好吧,我听你的。”说着就牵着羊走了。 陈程目送这不知哪冒出来的少女,正在想着对方好似一个高手,注意到徐铮正看向他不知所措的眼神。于是他这一次错失了认识这位天才少女的机会。 他本来想让徐铮赢了,发泄出来。然后劝诫一番,了结了这段纠葛。 陈程对徐铮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感。徐铮此人莽撞,有点自卑,因而也有些爱嫉妒。但他是一个心地还行的人,而且他对马春花是极好的。 陈程并不希望马春花失去这样一个关心她的师兄。马春花不是他的金丝雀,本该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 徐铮不聪明,但也不是真傻子。他气馁地说:“你让我的,是不是?你在逗我玩,是不是?” 陈程沉吟了一阵,知道刚才的说辞意义不大了。于是他问:“你知道春花现在干什么吗?” 徐铮机械地摇摇头。 陈程说:“纳鞋底。” 徐铮一脸茫然。 陈程说:“她昨天看到你的靴子底快磨破了,所以准备给你纳鞋底。” 徐铮听得有些感动,但看着陈程的目光更警惕了。他不知道陈程给他说这个做什么。 陈程说:“我之前说缘分。是因为我不想说得太认真。其实缘分不是平白来的,而是自己修来的。就像投骰子,我输了三次,是我自己选的。而春花没有选你,是你自己选的。” 徐铮闻言又激动起来:“你胡说!和我有什么关系?是了,你是说你长得像小白脸,而我相貌不如你,是吧?” 陈程摇头:“你错了。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我受了伤,春花给我包扎,你骂她,‘是不是因为看中了小白脸’。现在春花在给你纳鞋底,我没有说过她一句。因为我比你了解她。 “春花是天下最善良的女人。所以她看起来笨笨的。她在你面前给我包扎,又在我面前告诉我要给你纳鞋底。她并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她单纯是心善,想要做好事。 “因为她是善良的人,她没有想过别人居然还可以误解她。我了解她,我永远不会误解她。而你似乎还不够了解她。” 徐铮颓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这一次,他彻底输了。他比不过陈程。 他以为是因为他没有陈程英俊,没有陈程武功高,没有陈程有钱。甚至他还隐隐有些怪马春花有攀附之心。 可是,他发现他错了。他真正比不过陈程的,是他不如陈程了解马春花。 他输了。 而且,他认输了。 第94章 师兄知羞 “走吧,春花还等着哥哥回家吃饭。” 等到徐铮哭够了,陈程才说。 “哥哥?”徐铮呆呆地重复着。 陈程说:“不错。春花对我说,你从小就对他最好,好似她的大哥一般。怎么样,所以你算我大舅子了吧?” 徐铮虽然也知道他和马春花再无机会,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接受过来的。只是现在也不好说什么,只木讷地苦笑。 陈程对着地上的徐铮伸出右手,做出把他拉起来的动作:“师兄。你昨个儿没看出来吗?你师父对我也不顺眼得很。” 徐铮犹豫一阵,接受了陈程的好意,但脑子却是迷惑的:“师父不是对你很满意吗?” “满意和不顺眼又不冲突。每个父亲看到自己女儿嫁人,每个哥哥看到自家妹子成亲,都是这种心思。所以你也一样,有什么好奇怪的。” 陈程给徐铮做着心理建设。让他认识到自己对马春花其实兄妹之情更多。即使认识不到,马春花对他却是实打实的兄妹之情,他总会接受的。 当然,这不是眨眼功夫的事。徐铮现在心里还有些酸涩。这是对失去的难受,不过对陈程再没有了敌视。对马春花,也觉得之前的心思都散了。 但走了几步,他忽然又生气起来,一拳打在陈程胸口:“那你为什么让师妹当妾室?” 陈程捂着胸口,面目痛楚地说:“这是春花非要坚持的,我也奇怪得很。” 徐铮不说话了。之前他觉得陈程就是一个骗子,奸诈小人。不过现在,他倒反过来认为陈程说的都是真话。 陈程没有把徐铮直接领回去,而是去了市场,买了一只活羊,又请了一位自称擅长剐羊的师傅帮忙。 徐铮疑惑地问:“你要干什么?” 陈程舔舔舌头:“刚才西湖边那个小丫头,你还记得吗?” 然后他又吃了徐铮一拳。 徐铮生气地说:“你居然想着别的女人!你别对不起我师妹啊。”若说今天之前,他巴不得陈程对不起马春花,然后他可以揭穿陈程的丑恶嘴脸。可现在,他这层心思淡了,只想马春花过得幸福。 陈程要躲开徐铮的拳,易如反掌。不过他任由对方在他身上发泄,他眯着眼睛说:“师兄啊,你有没有觉得这只羊看着眼熟呢?对了,就是看到那个丫头放羊,我想吃羊肉了。” 徐铮狐疑:“真是吃羊肉?” 陈程一把将手搭在他肩上:“走,我们去买点调料。” 回到家里,马春花正坐在院子里等着二人。见到二人,她先是脸色一喜,因为看起来情况比她想的好得多。 陈程笑嘻嘻的根本不当一回事。徐铮依然是闷头闷脑,但看得出比昨日心里郁结的样子好多了。 马春花又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番,疑惑地问:“师兄眼睛这么红,哭过吗?” 徐铮一听,脸顿时涨红了,不想骗师妹,也不想承认,支支吾吾的。 马春花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就哭了?” 徐铮拿眼睛去瞟陈程,希望陈程给个理由。 陈程莞尔,当即说:“在西湖边上见一个牧羊的女子。” 马春花莫名其妙:“然后呢?” 陈程指了指徐铮:“他哭了。” 马春花原是不信的,可见到徐铮脸更红了。她惊愕起来:“这是为何?” 陈程轻叹一声:“这个不能告诉你。” 徐铮憋屈得要命。陈程一个字假话都没说。可是连串起来怎么想都不对啊。他觉得自己被坑了。 这时牵羊的师傅见这买家磨叽,便自己发问:“东家,这羊可是现在宰。” 陈程大手一挥:“宰,去厨房宰。按我说的处理。” 马春花的注意力立刻被这吸引了过去:“程郎,你这是做什么?” 陈程笑笑:“吃羊肉。” 马春花嗔怪起来:“哪有这样吃羊肉的?你要吃,随便买点肉回来炖上不就好了吗?” 陈程说:“今晚吃烤全羊。师兄,到时你陪师父把酒喝好。喝好就行了,别喝醉了,对身体不好。” 徐铮先是“哦”了一声,然后眼睛却亮了起来。他意识到陈程其他还行,可不能喝酒这点,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都说海量才是真英雄。他终于有比陈程强的地方了。 任谁也想不到,他想的居然是这事。 马春花见到徐铮居然对陈程言听计从,也是好一阵奇怪。不过对此她倒是颇为喜欢的。 晚上羊被烤好,他们五个人怎吃得完这么多,自然是分了一些好肉,剩下的都给了仆人,换来千恩万谢。 陈程其实觉得这味道,比他前世吃过的差一些,不论是调料还是火候都不专业。不过大家喜欢就好。 除了曲非烟嫌弃太油腻,其余人都觉得还不错。马春花本就是习武之人,对吃肉自然需求不小。 马行空吃了一阵,中场休息的时候,把烟点上,说:“这烤全羊,是蒙古人的吃法。我大清……咳咳,清国并不常吃。” 马春花问:“程郎,你不是常说要驱逐鞑虏吗?怎么今天想起吃鞑子们的吃法。” 陈程牵起曲非烟的手,说:“吃法又不分国界。若是鞑子有一天喜欢吃米饭,难道我们连米饭都不吃了么? “再者,我说驱逐鞑虏,是因为他们杀了我们的人,抢了我们的土地。他们是强盗。但冤有头债有主,就像江湖人讲道义的人一样,我们反对的是强盗,但并不是要将别人赶尽杀绝,自然也没有必要痛恨他们中的所有人。 “若是有一天,他们愿意按照文明的方式过活,那大家结为手足兄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在这之前。侵略必须被反击,屠夫必须得偿命。而因为侵略而获得的利益,必须被收回。 “我不是和尚,不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先有以直报怨,才有众生平等。否则恶人得不到审判,那么就说明恶人的命比好人的命高贵,我不允许。” 马春花本就是随口,原没有料到会听到陈程难得的长篇大论。 曲非烟心思聪颖,却是知道,这就是大哥哥在坦明心迹,也是在教她。否则不会专门牵她的手才说。 陈程一直把曲非烟当做妹妹,也当做是他的学生。那么他觉得他有义务教好曲非烟。他可不希望这丫头长大成为了郭芙那种人。 回到后宅,陈程说:“春花,你昨天说给师兄纳鞋底。我看还是别纳了。” 马春花一怔,这才后知后觉,语气有些恳求的意味:“程郎,你生气了么?我和师兄没什么。我只是想着……” 陈程一挥手,打断她,然后抓起在一旁得意洋洋且幸灾乐祸的曲非烟,在她额头弹了一下。这才说:“非烟,徐铮师兄就等于是春花姐姐的亲哥哥,是我的大舅子。春花关心师兄本就是正该的,就像你是我妹妹,我为了做事,难道会怕春花姐姐生气么?” 曲非烟想了想,微微颔首,便知道自己似乎做得有点不对了。 马春花更奇怪:“可是,程郎,那你为什么不许我纳鞋底了?” 陈程笑起来:“何必个他纳鞋底呢?做一双新鞋吧?徐铮该走新路了。” 马春花沉默片刻,眼睛慢慢亮起来:“今天你们到底出去干了什么?” 陈程摇头:“不能跟你说,我和师兄拉了钩的。” 曲非烟扑哧一声笑出来:“大男人学小女孩拉钩,羞不羞。” 陈程长叹:“对啊。诶,春花,你说咱们师兄怎么就不知道羞呢?” 第95章 不堪大用 “你拿这个做靴子?” 隔天,马春花看着陈程拿出的羊皮,感到莫名其妙。陈程要做的是皮靴。 这个时空不是没有皮靴。但是现在的皮靴和后世的皮靴并不是同一种产物。而陈程看中的并不是后世的皮革制作工艺,他看中的是后世皮鞋的鞋底。硬鞋底。 这个时代的鞋底,是软的。最常见的是布制成的。这样的鞋底不耐磨,也容易被锐器刺穿。就是一些尖石头都可能使人感到难受。徐铮之前的靴子就是这么破的。 陈程早就穿这样的鞋穿得不舒服了。正好借这个机会,他准备拿徐铮练手,制造出现代皮鞋来。 在得到陈程肯定回答以后,马春花轻叹一声:“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鞑子的玩意。”这个时空,宋国都是穿布靴的,只有游牧民族物资缺乏才穿皮鞋。 他们的那种皮鞋,用兽皮包成鞋子的样子,不是更先进的产物,而是落后和原始的代表。 陈程看向曲非烟。曲非烟说:“靴子就是靴子,并不分鞑子和宋人。” 他点点头,对妹妹的回答很满意。这是学会了举一反三的。 “就算要做皮靴,可以直接买制好的皮革啊。难不成做布靴的时候,还要自己织布不成?”马春花对此还是疑惑。 主要是陈程居然请了专业人士在家里制皮。制皮可是高污染高毒害行业。虽然马春花不懂这个概念,可是她闻得到味道啊,很难受的。 陈程笑了笑:“我这不是为了表示对师兄的诚心吗?” 马春花知道陈程是个有主意的人,而她自己本来又是典型夫唱妇随的传统女人,只有摇摇头,便不多言。当然心里也没怎么信陈程的理由。 她问:“所以,这里面没有我什么事了?” 陈程看着这捏住鼻子的曲非烟,忽然一拍脑袋:“有,当然有你的事了。这有一个环节非你不可。” 左右看了看,抓起一支制皮师傅的炭笔。回到房中,他摊开一张纸,画出一个图样来。 “你能用布剪裁出画里的东西来吗?” 马春花凝眉看了看,东西不算复杂,以她粗浅的女红技能,应该能完成的。 半天过后,她拿出了样品。自我感觉还不错。因为这玩意实在是简单,想做岔也不是一件的容易的事。 她捏着绳子,提起这东西问:“程郎,这是什么东西?” 陈程接过来,戴在脸上:“口罩。这东西可以一定程度阻断有毒有害的气味。现在我们大规模制作这个,你带头,把咱家的丫鬟都发动起来。非烟,你带男丁去烧水,煮这个东西,煮完拧干晒起。” 曲非烟刚要出去,陈程又记住她:“以后,前院制皮的地方你们两个少去。要去的也必须戴口罩。小孩子可闻不得那味道,对身子不好。春花更别去,对宝宝不好。” “宝宝?”马春花和曲非烟两人同时惊呼起来。 马春花更是又羞又恼:“哪来的宝宝?” 陈程嘿嘿一笑:“总会有的啊。我这么努力。” 曲非烟叹息着摇头离开,留下她的大嫂一个跺脚。 鞋面可以用羊皮。虽然羊皮并不是最好的材质,猪皮都要适合一些。但鞋底得用牛皮。生牛皮陈程是真弄不来了,他也没法买一只牛回来宰。 这年代,牛必须得有屠宰证。好在硬皮革有得成品卖,问题不大。 最后,在陈程的指导下,全家上下以及请来帮工的几位专业工人,终于合力做出了两款样式老旧的皮靴。 这里的样式老旧是针对陈程的见闻而言,对于这个时空却已经是极其新潮了。 这天,陈程带着马春花把成天与马行空在临安城里闲逛的徐铮叫到偏厅。他取出皮靴,说:“师兄,这是春花给你做的新鞋。” 徐铮看着这有些古怪的皮靴,有些犯疑:“这靴子……” 陈程笑了笑:“这可是新款式。知道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什么字吗?” 徐铮先是脱口而出:“不会又是缘吧……”然后也觉得不对,马上改口说:“师父说是,应该是义气的义字。” 马春花听得奇怪,不知道江湖和“圆”有什么关系。 陈程笑笑:“错了,行走江湖最重要自然是‘行’字。” 大家闻言都脸色古怪起来,只有曲非烟默默点头,大哥哥果然言简意赅,道尽本质。 陈程也不理大家的目光,又说:“想要行万里路,一双好的靴子是必不可少的。可以前那种靴子能走多远不坏?而这双靴子则不同。不说走万里路,一千里是可以保证的。” 徐铮闻言也是有些感兴趣了。他本是个镖师,走路的时候比一般人多得多,一双鞋真是穿不了多久就会坏掉。若是现在这双鞋真能走着走一千里,那还真是一件好东西。 陈程见他意动,便趁热打铁:“试试。” 徐铮看了看师妹,只见师妹眼中期盼的眼神,也不再有疑虑,直接将这靴子换上了。 江湖人本来就不讲究。镖师又是江湖人中的底层,更不讲究。徐铮又是一个莽汉,且好容易散了小一月心,终于自认是马春花哥哥了,更加没有讲究可言。当场就换鞋了。 一双脚传出的气味,让陈程和曲非烟都面目狰狞起来。只有马春花笑眯眯的,她现在也真把徐铮当哥哥。哥哥脚臭……忍忍就好了。 “走两步。”陈程赶紧鼓动。 结果马春花无奈地看他一眼,问:“大小合适吗?” 徐铮心里美滋滋地说:“合适合适。” 这就是亲疏有别了。陈程虽然也对徐铮客气,但更想把他当做小白鼠。只有马春花拿他当亲哥哥。 见着徐铮欣喜地在地上走来走去,并且走过陈程专门设下的“尖石阵”也没有感到什么不舒服。陈程满意地点点头,对众人说:“太好了,我去处理另一双。” 马春花有些疑惑,小声问:“另一双是给我爹的吗?” 陈程摇头:“当然不是。咱爹的下次再说,那一双给我那便宜老师送去。” “贾似道?”马春花皱起眉,总觉得程郎笑得不怎么纯善。 陈程取了另一双样品,策马来到贾府。他的身份现在贾府上下都是知道的,通传以后立刻就获得觐见贾似道的资格。 “万里,你来了啊?有一阵没有来陪为师斗蛐蛐了啊。”贾似道见到陈程,和悦地说。 一旁的胡大昌则朝着陈程颔首见礼。 陈程做完该有礼数,说:“老师,弟子这不是给你准备礼物去了吗?” 贾似道一听到礼物,就想起自己笼中那陈程献上的“冠军侯”,倒也是风头无两,不觉礼节性的笑容上有多了几分真诚,拿眼睛去瞟陈程手上的盒子,充满期待地说:“不知道是什么礼物?” 陈程忙将盒子呈上:“老师请看,这是弟子自己设计制作的皮靴。” 听到皮靴,贾似道的笑容黯淡了几分。他堂堂一个同知枢,什么样的靴子没有?他要什么劳什子靴子? 再一看,这皮靴还真是皮靴。全是皮,连块金子都没有,还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和草酸的气味。拿这玩意来送人? 若不是这是真人给他批的命里福将的话,他已经准备端茶送客了。 胡大昌是收过陈程好处的,眼见陈程犯傻,便准备提点几句:“陈先生这靴子可有什么说道?” 这意思就是说,若没说道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陈程这次似乎没听懂,直接对着胡大昌说:“胡大人,正好你来试穿一下。” 说着也不等胡大昌反对,他直接上前去脱胡大昌的鞋。 陈程什么样的修为,他要做的事,岂是胡大昌这样的文质书生能反对的? 于是贾似道和胡大昌瞪大眼睛看着一个粗鄙的武夫,当众扒掉胡大昌的布靴,又将皮靴套了上去。 胡大昌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而贾似道也有些恼怒了。这人是福将不假,可是粗鄙成这德性,能怎么大用呢? 第96章 曲线救国 “胡大人感觉怎么样?” 陈程看着胡大昌,挑眉问。 胡大昌没有发作,不是他涵养好,也不是他打不过陈程,而是贾似道没有发话。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陈程是贾似道认下的弟子,从道理上来算比他与贾似道的关系更亲。 贾似道也没发作,只是他忽然想起了真人的批语。真人解释说福将就是提供福祉。至于此人行事孟浪也好,癫狂也罢,都不重要。 他想着戏文里的那些福将,大多行事荒诞不经。偏偏就是那些荒诞之中,就带来了意外之喜。 所以他决定忍一下,看看陈程这般胡闹以后,到底有什么后果。 话说他自忖已经很善待陈程了。上次拿着一叠莫名其妙的计划给他,说要搞大宋的武备。他一个富贵权臣,有空捞钱不好吗?管武备干什么? 胡大昌按捺着性子说:“没什么感觉。就和我之前的布靴差不多。” 他实话实说而已。他看陈程的劲头差点以为这靴子穿上能飞呢。结果,就这? 陈程却对这个评价很满意,转向贾似道说:“老师,既然胡大人用过也说不错,那么弟子还有一件东西给老师看。” 胡大昌脸一抽。他哪里说过这靴子不错。这当面指鹿为马的套路是不是太低劣了?朝廷上倾轧大家玩剩下的。论这个,他们文官可是武夫们的祖宗。 贾似道听说还有下文,稍稍提起一点兴趣,可一看到陈程手里的东西,兴趣就烟消云散了。 陈程手里的是几张纸。这是又拿什么计划给他看了吧?陈程搞不清自己的定位吗?他只是福将,只是吉祥物。没指望他做什么事。只要他能让贾似道升官发财就好。 另外他拿一双破靴子来,就想要贾似道完成什么计划,武林人士的脑子这么简单的吗? 贾似道勉为其难地瞄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却不禁迷惑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胡大昌本已经做好贾似道生气,然后他帮忙斥责的准备,可见到贾似道这样的态度,不禁也犯疑,忙拿眼去瞟纸上写着,但看到一串一串数字,就更不解了。 陈程正色说:“老师,这是弟子从羊皮开始制作这双靴子的成本。” “跟我算个什么意思?”贾似道终于有些受不了了,皱起眉头,不想再听陈程的胡闹。 陈程说:“老师,请听弟子详细说明,内中另有乾坤。胡大人刚才试过了这双皮靴,他认为这皮靴舒适度堪比他本来的布靴。 “而皮靴另有三大好处。第一是皮靴的鞋底是硬牛皮制成,相当坚硬,就算踩着碎石上也如履平地。 “第二是皮靴比布靴耐用,一双皮靴比布靴可以走的里程更长,穿得更久。 “第三,像胡大人这样的雅人或许感觉不到。那就是皮靴穿起来脚不臭。对于那些脚臭的人,也是福音。” 胡大昌听了这些,面色稍稍好看一些:“如此说来,这皮靴确实有些用处。” 他之所以说有些用处,不说很好。还是在于,以上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半分吸引力,对于贾似道就更没意义了。像他们这样的有钱人,很少走路,又不差钱,他们没必要穿皮靴。 但这次贾似道似乎有什么念头在脑中徘徊起来,虽然他还暂时没有捕捉到,不过他还是说:“说下去。” 陈程又说:“胡大人这双云锦靴价值几何?这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差一些的布靴只怕连舒适度都比不过皮靴。 “而皮靴的造价,老师请看弟子列出的,这是弟子尝试制造的成本,大规模生产只会大部分降低。 “而这套制靴工艺为弟子独创,现在弟子献给老师,普天之下只有老师所独有。老师,你可以想象,这么一套工艺能带来多大的财富。” 贾似道终于没有再听下去,而是问:“万里啊,你是说你要将这个工艺献给我?” 陈程赧然一笑,挠头说:“老师,弟子是个武夫,心思没有这么活络。也说不来假话。弟子确实是将此工艺献给老师,但是也存了一点点私心。” 贾似道和煦地一笑:“万里有什么私心,说来听听?” 陈程更不好意思了,犹豫了一阵才说:“弟子想得半成利润。” 贾似道哈哈一笑,对着胡大昌说:“我就说你们是本官的左膀右臂。万里啊,半成说起来多不好听,直接一成岂不更好。” 陈程大喜:“多谢老师成全。” 贾似道又问:“那你可有如何操持这生意的方略?” 陈程想了想:“总体方略,弟子不懂经商,不敢轻言。不过弟子有几个手段。” 见贾似道颔首,陈程便说了下去:“第一,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弟子尽快赶制一批样品,由老师、胡大人以及老师信得过的朝中大官,一同在人前穿此皮靴。想来京城之中很快就会有这样的风气兴起。到时必会形成流行,从而大卖。 “第二,除了男靴,弟子还有几款女靴。过两天,弟子将样品送来,老师可以让师母试试。若是师母喜欢,以师母之眼光,说明临安城里的夫人们都是喜欢的。 “第三,还请老师画一个独特的图形,作为标志,防人假冒……” “我画?”贾似道踌躇起来,他写字还行,画功可是一点都拿不出手。 陈程看向胡大昌:“胡大人就是丹青好手,想来可以胜任。” 贾似道看向胡大昌,点头说:“不错,大昌画技非凡。你们俩一会参详一个图案出来给我看看。” 胡大昌大喜,他知道贾似道这么说,这笔买卖他也算是入股了。不由得心里夸陈程会做人,之前对陈程给他强制换鞋的“羞辱”早就一扫而空。 陈程应下,说:“接着刚才说,大人只怕还要安排人来扫荡市面上的仿制品,一旦被逮到就重罚。最后,大人还应该照顾到普通人。毕竟普通人更多,买鞋的可能性更大。” 胡大昌问:“陈先生是想我们与百姓穿一样的靴子吗?”他语气倒没有什么质问的意思,毕竟才得了好。只是他也确实认为他们乃清贵之人,怎能和百姓穿一样的。 陈程摆手:“当然不是,所以我们需要做两个系列。一个高端品牌,我读书不多,就取名叫‘垂天’。一个低端品牌,我本来就是江湖人,就取名叫‘北冥’。” 贾似道颔首:“前者说的鹏,后者说的是鲲。倒也是可以。” 陈程憨直一笑:“让老师见笑了。其实弟子是想,这靴子最大的优势是鞋底硬,这合江湖人的需要。而且弟子还准备针对江湖人也进行一场专门的营销手段。” 用词很怪,不过贾似道勉强能听懂,他说:“说说看。” 陈程说:“我有一个一举两得的法子。本来我想着老师需要笼络江湖人,不若办一个武林学校,专门教这些武林人士忠诚爱国。既可以收拢一批有用的人才,也是向朝野上下证明大人是民心所向。” “民望!”胡大昌惊呼一声,看向贾似道。 陈程笑笑:“还是胡大人会用词。” 贾似道贪钱贪权。这个词对他来说很是有诱惑。他不住点头:“不错,不错。万里这个法子好。” 陈程又说:“这些人进入朝廷出资的学校,但最后本质却等同于老师的亲兵。” 贾似道眉目一挑,透出野心的光彩。 胡大昌却问:“这和你说的卖皮靴有什么关系?” 陈程说:“有,大人可以让学校的江湖人都穿皮靴,账是朝廷结,买的是大人的东西。这只是小头。大头则是天下武林无不效仿。” 贾似道拍手:“好。想不到万里竟有如此经济之才,不愧是本官的万里驹。这武林上的事,你熟悉,就由你来筹备。” “遵命。”陈程抱拳,眼中流离起摄人光彩。 第97章 贾相攻略 陈程不缺钱。他不需要靠皮靴来挣钱。 而且这个生意交给他来做,他也做不长。不是什么高技术的产品,别人拿去就能仿制。而以他的能量是无法阻止别人仿制的。 但是贾似道可以。所以只有贾似道才能拿去发财。 他并不缺那一成利润。但是他不能不要利润。他不要利润,那么目的就是为了武校。目的性太强不是好事,无欲无求没有缺点,更不是好事。 把胡大昌绑在一起更重要。从胡大昌给他的提醒就知道,胡大昌才是能揣摩贾似道内心的人。他需要胡大昌这个盟友。反正他只是动动嘴皮,惠而不费。 他必须按照贾似道对他的希望来玩这个游戏。贾似道拿他当江湖大侠。那么他就必须按江湖人来看待自己。 武林学校简称是武校。武备学校简称也是武校。他现在拿到的招牌是“西湖武校”的招牌,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他不敢取名叫武院。这就会被对标书院。那就是有和天下读书人打擂台的意思了。他不想为了虚名而陷入无聊的内耗。 他本来就是重实务轻虚名的人,否则他不会甘愿当一个贾似道的弟子。 现在他可以招一些江湖人来按中低层军官培养,和原来的计划差别并不太大。主要的问题在于,他现在还没有有效的渠道在这些人毕业以后被塞进各大战区前线。 不过这不是他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 名字叫做西湖武校。只是因为西湖这个名头响。其实贾似道拨给他的地在城郊,离西湖还略有些距离。他喜欢城郊,因为面积大。 钱,贾似道没有给他弄多少。他不在乎。他要的是牌子和地。他自己有钱。当然对贾似道说的,是他从江湖上筹。 …… 在陈程开始投入自己的新事业之时,贾似道也开始了他的皮靴秀。 贾似道与胡大昌从朝会上缓缓走出,硬底的皮靴踏在玉阶上,发出铿锵的声音,将所有朝臣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此时的殿中侍御史丁大全看着贾似道,不禁冷笑一声:“师宪真是龙行虎步。这是走的什么路子?” 师宪是贾似道的字。贾似道是贾贵妃的亲弟弟。丁大全问他走的什么路子,就是暗讽他是靠他姐姐才上位的。 这不是说丁大全是什么仗义执言之士。实则两人半斤八两。丁大全走的也是贵妃路线。他依附的人是皇帝新宠阎妃。 所以贾似道对于他来说,是双重政敌。 贾似道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一般,反而将自己的衣服撩起一截,将靴子全部露了出来。他说:“子万,这靴子叫做‘垂天’。翼若垂天之云的垂天。走起路来龙虎之威没有,不过鹏程万里嘛,行万里路的感觉是有的。” 子万当然是丁大全的字。 丁大全闻言,心中一乐。这皇亲国戚确实不上档次,居然当众展示靴子。实在是有碍观瞻。 此时,刚从嘉兴府知府干上来的小官盖运聪远远地看过来。他听了贾似道说的,不觉有些心动。倒不是他真的对一双靴子感兴趣。 对他这样的贪官世家,一双靴子值当什么?他一天换一双也不在乎。可这是当朝显贵贾大人都穿的奇怪的靴子。若是他也买一双来,岂不是可以向贾似道表明自己的立场? 只是这贾似道和丁大全在说话,以他的身份怎么也不够资格凑到跟前去。 便在此时,他又听到一声踢踏之声。胡大昌,贾似道门下第一人,也是穿着同款皮靴。 他不够格走到贾似道跟前,还不够格走到胡大昌跟前吗?这么一想,他感觉朝着胡大昌走了过去。只是,他发现存有同样想法的人还真不在少数。 贾似道装作没事人一样和丁大全胡扯了几句,转身就要出宫。他可没工夫跟男人们闲扯,他想要快些回家见南氏。 南氏本来肤白貌美气质高雅,得了一双陈程进献的鞋子,更是显得充满了魅惑。陈程管那种鞋子叫做高跟鞋。他断言一定能成为女子最爱,更狂言女子才是买鞋的最强主力。 想到穿上高跟鞋的南氏,贾似道心里就有一个火苗在烧。 陈程果然是福将。这才认下多久,都带给他多少惊喜了? 皮靴固然是一个惊喜,但更惊喜的是,陈程给了他一个灵感。他可以借机了解什么人是愿意投效他而无门的。 当然他作为贾党领袖,亮一个相就行了,这些事还得交给胡大昌去办。 他刚走出一道宫门,便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旁。他挑了挑眉,先想了想自己最近有没有惹下什么麻烦。 那熟悉的宫人正是他姐姐贾贵妃的贴身太监王春元。王春元对他施了一礼后说:“贾大人,贵妃有请。” 贾似道笑笑,难得得没有把柄去见姐姐,让他感到无比轻松。忽然,他灵机一动,说:“王公公,你等等我,我让人取一件我送给贵妃的礼物来。” 王春元挑挑眉,心里一惊。他是怕极了这位国舅。国舅对他客气,可是不听宣。旁人这种性子,他直接上去就是一耳光,可这是贵妃的亲弟弟啊。 这边国舅耽搁了时间,那边贵妃勃然大怒,被弟弟一哄,气消一半。最后不发到国舅身上,全到他身上来了。 贾似道取了陈程给的高跟鞋样子,这才转到延福宫,见到了姐姐。 看着曾经艳动临安的姐姐如今病恹恹的,贾似道心中暗叹。难怪她已经压不住后宫了,那个阎妃已经在结交朝中重臣,蠢蠢欲动了。 但愿姐姐还能活几年,若是现在死了,贾似道的政治资本要被削弱太多。 这也怪姐姐肚子不争气,若是诞下皇嗣,她死了就死了。反正他是太子舅舅,还要姐姐来做什么? 心里虽然胡思乱想,他却是笑嘻嘻地朝着姐姐献上高跟鞋:“姐,看我给你带来什么?这个叫高跟鞋,穿上以后保证皇帝被你迷死。南氏穿上以后那叫一个勾人。” 在外人面前,这是一个儒雅温和的谦谦君子。在姐姐面前,他就恢复成了临安第一纨绔的本色。 贾贵妃没好气地说:“休要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否则我让王春元来给你掌嘴。” 贾似道玩世不恭的笑容陡然收了起来:“姐姐,你就算自己现在没心思穿,这稀罕玩意拿来笼络后宫妃嫔也是极好的。现在你没有必要自己去讨好皇帝,但是你得有自己的人。” 贾贵妃闻言有些意动,贾似道立刻将高跟鞋取了出来。 但贾贵妃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说:“似道。鞋的事先不提,我今天找你来,另有一事,关于赵禔的。” 赵禔,瑞国公主。是贾贵妃的女儿,贾似道的外甥女,当今皇帝唯一存活的孩子。 虽然贾似道希望姐姐诞下的是龙子,甚至因此有些不待见瑞国公主。但是他知道,病恹恹的姐姐死了以后,瑞国公主是延续恩宠的一大筹码。 所以一听到这个名字,他就严肃起来:“姐姐有什么吩咐?” 贾贵妃说:“赵禔身子骨弱,像我。我寻人问了,太医院是束手无策。有人说可以让她习武。说武道,可以强身健体。” 贾似道皱起眉:“一国公主,习武?这是什么笑话?” 贾贵妃清冷地说:“确实是笑话。但是为了赵禔,我不在乎。我听说你的心腹里有江湖上的高手,他可靠吗?” “当然可靠。” “那让他来教赵禔。” …… 【配角传】 丁大全-《神雕侠侣》 盖运聪-《射雕英雄传》 【因缘录】 瑞国公主,历史人物,真实历史里殁年21岁。没有留下确切姓名。因为同辈的皇兄叫做赵禥,故虚构为赵禔。禔,读zhi,意为安宁,幸福。 第98章 拐骗女孩 “姐,那给他安排一个什么名义呢?总不能说请了一个跑江湖的来教公主武功吧?这说出去……” 贾似道倒是不反对这个安排。若是有用的话,对他来说也是有好处的。不过细节还得再商量商量。 贾贵妃说:“我能给他办一个皇城司的身份。” 贾似道摇头:“你这说的是他进出的名义。可是他与公主的关系怎么设定呢?” 贾贵妃说:“他和公主没有关系,他是我让来教习延福宫太监宫女的。” 贾似道颔首,明白了姐姐的想法。其实请一个侍卫来后宫,从法理上来说,依然是逾矩的。 不过贾贵妃在后宫权势滔天。皇帝本人也没心思担心她会有什么绯闻。所以这么做倒是没什么大不了。 贾似道笑着说:“既然如此,干脆让他进宫来,也教姐姐学点武功。这样姐姐可以长命百岁,弟弟可是希望一辈子有姐姐疼爱。” 这句话倒不是说谎。他巴不得有贾贵妃一辈子替他遮风挡雨。 贾贵妃脸色一沉:“你堂堂朝廷大员,说什么蠢话。还不快赶紧去办这件事。” 贾似道起身:“是是是,我先走了。姐姐,那个高跟鞋,你研究一下。要让后宫都成为咱们……不是,都成为你的人。” 走出皇城,贾似道脑子清醒了一点。觉得自己答应姐姐答应太干脆了。不对,这么重大的事,当然是先请真人算一算,陈程教赵禔,到底对他有没有利再说。 若是不利,赵禔少活几年关他什么事? …… 与此同时,陈程终于暂时闲了下来,把所有靴子的样品都造了出来,给一家老小每个人都准备了好几双。然后他把这一块全部移交给了胡大昌。胡大昌再安排人去做。 这种事,贾似道不想亲自出面,胡大昌担当起了白手套。 此刻只有马行空与他们三人在一起。 他对着马行空说:“岳父,所以我和春花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回金陵坐镇。” 马春花笑眯眯地说:“爹,反正押镖是你的老本行。” 马行空抽了一口烟,看着陈程:“你就这么信我,把你的金银珠宝都托给我,就不怕我跑了。” 陈程看了马春花一眼:“万一岳父跑了,我们怎么办?” 马春花想了想:“那我上街卖艺去,总要赚钱养家不是。” “那你会不会胸口碎大石?”陈程问。 “不会。我耍一套查拳吧。”马春花回答。 曲非烟说:“我给大家唱歌。我现在会唱起码十首。” 马行空脸上抽了抽,原意他是想要这女婿表个忠心。这一家子给他表演相声啊?其他人都算了。马春花可是他亲闺女啊。真是女大不中留。 他挥了挥烟杆:“行了,戚镖头、杨镖头此番回来,会把飞马镖局的人愿意来的人都带过来。我在这边住了一个月,也发现这南地比咱们北方过得舒坦。等到时有了人手,我把那批金子都给你运来。若是失手,我拿命给你就是。” 陈程噗嗤一笑:“岳父,你别这么说。丢了就丢了。春花又不是没告诉过你,那本来就是我们白得的。再说了,金银不要紧。你要紧。你平安,春花才开心。春花开心,我才活着有意义。” 马行空平生最讨厌开口闭口老婆的人,可是听着女婿居然也是这种人……这感觉真爽。 马春花听了,也是笑吟吟的,她说:“爹,安全第一。实在不行,你报程郎的名字。等你的钱来了,程郎等着建学校,还有我们在学校旁边的大房子。” 曲非烟连忙说:“我已经选好屋子了。” 从学校到自宅,陈程都已经画好了施工图,身上的钱几乎全部用作了启动资金。曲非烟就是从图纸上选了一间,她觉得位置好的。 马春花却推了她一下:“修好了,你看了再选吧?万一修出来采光不好,又或者视野不行呢?” 曲非烟本来有些不高兴,不过马上想通了关节,附和起大嫂来:“对。我要选看得见西湖的。” 马行空先是听得很满意,一副家和万事兴的劲头。可忽然他觉得不对了,他问:“这么多钱,陈程你怎么不自己去押?你不是高手吗?” 陈程笑笑:“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他没有过多解释。 马行空看了一眼马春花,马春花表情未变,显然女儿是知道的,而且两人商量过。既然两人商量过,那他就没有意见了。 他虽然和天下老丈人差不多,都不待见女婿。不过他也和绝大部分老丈人一样,只有女儿愿意,自己不掺和小夫妻的家事的。 他又问:“那徐铮跟我去押镖吧?” 这次家庭会议,没有徐铮的位置。所以他想知道这两人对徐铮是个什么态度。 陈程说:“我想师兄跟我做事。不然我没有信得过的人。” 马行空瞟了女儿一眼,问:“你不怕他把事办砸了?”徐铮是什么样的人,他最清楚了。一个莽夫,资质中下,不像是一个能成事的人。 陈程说:“现在他跟着我做事,办砸了,那一定是我没有把他带好。岳父,他是你的徒弟,是春花的哥哥。他本该是我们家的亲人,我当然要把他带好。” 马行空不以为然,但是心中却受到很大触动。他教了这么多年也没把徐铮教成器,他可不信这女婿能把徐铮脑子变灵光了。不过女婿的话,他很受用。 这是爷们儿说的话。不说武功,就凭这气度,女婿就该在江湖上是一号人物。 这时,听到屋外响起了略微有点跑调的歌声。 “大河向东流哇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嘿嘿~参北斗哇 “生死之交一碗酒哇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师兄回来了。”马春花笑笑。 然后就看到徐铮戴着一顶帽子钻了进来。 陈程不动声色地拿手戳了戳马春花的上臂,眼神在徐铮的帽子上和马行空身上溜达一转,向马春花疯狂暗示。 马春花当即明白:“爹爹,你就把辫子剪了呗。师兄都剪了。你这辫子又不是从小剪起的。那是清国鞑子逼你,可你现在是宋国人了。哪需要当大清忠臣。” 马行空脸一红,支吾着:“好,下午就去。” 徐铮可不敢接这个话茬,忙说:“程哥儿,你教这歌效果不错,现在临安城的江湖都会唱了,想来也会往各地传播开。不过这真能宣传我们的武校?” 陈程点头:“能。”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广告歌的作用有多大。 他前世听老一辈的人说,有个叫“燕舞”的品牌都消失了,他们那代人还会唱:“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 燕舞也因此而永生。 徐铮现在对陈程愈加信任,他点头:“好,到时我们就可以看到江湖人都来报名加入武校了。” 曲非烟急忙说:“大哥哥,你要给我留位置哦。我给无双妹妹和英姐姐写了信,让她们来加入我们的少年班。” 陈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上次没把这两个小丫头拐来给妹妹当小伙伴,这次应该可以了吧。 在他奸笑的时候,一个丫鬟进门敲门:“老爷,同知枢府上派人来,要请老爷过府一叙。” 陈程有些莫名。从来都是他找贾似道,貌似这还是贾似道第一次找他。 …… 【配角传】 杨镖头-《飞狐外传》 第99章 瑞国公主 陈程走进贾似道书房的时候,发现只得他一个人。 贾似道的头号心腹胡大昌竟然不在这里。 陈程当即知道他猜错了。他原以为贾似道让他来,是问皮靴的制作、设计、或是销售的事。但胡大昌不在,说明这是私事。 其实也对,陈程这样的穿越者,有超越时代的构思和眼光,但是于庶务这一块并不会强于这个时代的专业人士。 而贾似道这样的朝中大员手中,多得是这样的专业人士。 私事,便是好事。能为领导做私事,就是领导极为信任的人。 私事,也未见得就是大好事。领导极为信任的人,未见得就是领导重用的人。 贾似道热情地招呼:“万里,坐。”他倒不是完全作伪,这个福将让他还是挺满意的。 陈程没有正襟危坐的姿态,他开口问:“老师,可是皮靴的事有什么需要弟子的地方?” 他知道不是皮靴的事,但他还是这么问。甚至没有考虑官场的礼仪,坐得并不合乎官场谨小慎微的坐姿。他不是文官,只是武夫,所以需要粗鄙一点,也不需要那么精明。否则贾似道会忌惮他。 要想成为在背后暗中操纵大人物按他愿意办一些事的人,不能显得比大人物更聪明。 贾似道笑了笑,眼中充满关爱的目光:“皮靴的事,为师不管。大昌有什么需要,自会去寻你。今天来是给你寻一个其他事。” “单凭老师差遣。” 贾似道取出一个铜牌,出示给他看:“先把这个收下。” 陈程扫过一眼,惊奇地说:“皇城司?” 贾似道颔首:“为了办好这件事,给你一个皇城司指挥的身份。” 陈程心中一喜。有了这么一层身份,他的某些事做起来势必更容易了。便急忙说:“多谢大人。” 贾似道又说:“得了这身份,你需替我做一件事……” 半个时辰【一个小时】之后,陈程跟随贾似道出现在了延福宫。 然后,他见到了后宫中实际的主人,贾贵妃。 他真真正正直面了这个已经快要病倒的美人。因为贾贵妃想要当面见见这个传说中的江湖高手。 这显然不合规矩。哪怕他有皇城司的身份,他也不该出现在后宫之中。即使是出现了,贾贵妃想要见他,也应该隔着一层珠帘。 但贾贵妃显然并不遵守规矩。 不守规矩的人,只要两种。一种是狂士,眼中从来就没有规矩。一种是权贵,他就是规矩的制定者。 贾贵妃显然是后者。 陈程看着她,完全可以想象她颜值的全盛时期是如何的艳绝六宫。所以她的存在才使得正宫皇后没有半分存在感。所以她才能把自己出身并不高的弟弟一手带入朝廷中枢。 贾贵妃在凤椅上清冷地看着陈程与一旁紧张无比的王春元。 她内心毫无波澜。她知道陈程是一个高手。这个高手若是暴起取她性命,她没有任何回转余地。王春元就是在紧张此事。 但她不紧张。不是因为她胆子大。作为一个享尽荣华的天生贵胄,她这样的人天生比一般人更怕死一些。 但她不怕弟弟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绝不会害她,那就是她弟弟。因为她自认她是弟弟的天。她在,弟弟在。她不在,弟弟就会倒下。其他人,哪怕是她的女儿,也是可以离开她的。 且不说她强烈扭曲的自信,也不说其实她死了以后,贾似道活得可是风生水起。 现下,贾贵妃正对着陈程训话:“本宫的话,你都记住了,以后你就带着这群不成器的太监练功吧。不过,太监们若是太蠢,你总不好责罚他们,他们不学就算了。另外,延福宫的人旁观,本宫自然是允许的。任何人。” 贾贵妃可不是只有一张精致的脸蛋。若不是有足够的智计,她也无法执掌后宫。所以她很聪明,知道自己无法依仗自己的女儿。但是她终究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所以她总是希望女儿好。 陈程拱手说:“谨遵娘娘教诲。” 他现在倒是庆幸他现在的武夫身份了。不用见到谁都磕头。旁人只道他不懂规矩。一个莽夫要这么多规矩做什么?能办事就行了。 贾贵妃说完这些,已是乏了,挥了挥手:“王春元,你带陈指挥下去吧。公主今天无事,你跟陈指挥学武的时候,顺便看着她。” “是。”王春元回答说。 陈程等待凤架离去,这才心里暗暗叹息起来。贾贵妃命不久矣。不论是从他知道的历史,还是当面看到的面色。 他倒不是叹息贾贵妃的寿数。而是贾似道的说法。来之前,贾似道就把贾贵妃的心机完全告诉了他,还生怕他一个莽夫听不懂,又详细说了贾贵妃将会说的话代表什么含义。 但是,贾似道则对他另有安排。贾似道希望他要打动瑞国公主,与瑞国公主结下师生情谊。贾似道希望他姐姐死后,瑞国公主仍能看顾他。 陈程心得有些心冷。真是好一个凉薄之人。姐姐对于他来说,恐怕只是一张护身符而已。 贾似道把这件事安排给陈程做,并不是对陈程青眼有加。而是这本来就只是一招闲棋,什么时候能用上还不知道呢? 毕竟瑞国公主才8岁。 陈程见到这个小丫头的时候,他有些吃惊。他原以为一个公主,当今皇帝唯一的孩子,一定是富贵照人,光彩夺目。 结果他见到的,只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瑞国公主是漂亮的,唇红齿白,海棠经雨;月容星眸,如花照水。她的衣着更是锦绣辉煌,金耀玉灿。 但她也只是一个洋娃娃而已。一脸的病容,更甚于她的母亲。她恐怕不但融合了母亲的烟柳病躯,还遗传了父亲的体弱身娇。要知道,皇帝并不是没有生出过别的孩子,可一个个都夭折了。 事实上,陈程还知道,这个皇帝最后也没有自己的子嗣,过继了宗室的孩子来继续大统。 赵家历来子嗣不昌,身体多少都是有问题的。或许正是因为体质的羸弱,导致了他们的意志力大都也很差劲。从而除了晋朝,宋朝是皇帝废物最多的朝代。 不仅如此,瑞国公主还不像是高贵的公主。她看人有一种畏惧。除了王春元,她看任何人都有一种畏惧。这与陈程脑中以为的颐指气使的天家贵胄形象差得太远。 这种畏惧是藏在冷漠里的。寻常人或许根本意识不到。他们眼中的瑞国公主可能是个眼带疏离的女孩子。 但陈程看得出来。不是因为他比旁人聪明一些。只是他经历过这一遭。 曲非烟8岁的时候,目光也曾是这样的。因为她那时刚刚死的父亲。其实她现在也没有满9岁。但架不住她非要在家当9岁的大孩子。陈程对此哑然失笑。 那么,瑞国公主的隐忧又是什么呢? 她可是父母俱在啊? 陈程轻叹一下,朗声说:“王春元,招呼所有人排好队伍,现在我来传授大家强身健体的武功。” 在贾贵妃的贴身太监动起来以后,他又问:“王公公,你老子娘还在吗?” 王春元闻言顿了顿,一双眼睛变得阴毒起来。当太监是一件辱没门庭的事,正常人家谁舍得让孩子去当太监。 所以一般都是父母双亡、过活不下去的人,才会引刀成一快,来奔这条前程。 问太监父母,这简直就是当面打脸的事。别说王春元本人,就算是整个延福宫的宫女太监,脸色都为之一寒。 贾似道也皱起眉来。他是让陈程来讨好瑞国公主的。不是他来竖立敌人的。 他虽然不怕这大太监,可是连他都不想轻易得罪了这个阉货,这陈程这是找麻烦啊。 第100章 八体拳法 “好叫陈指挥知道,奴婢的父母已经故去了。” 王春元不阴不阳地说。对于贵妃娘娘给公主安排的教习,他不愿见面第一天就得罪了去。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他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他已经记恨上了对方。 在宫里,被太监记恨上,是最可怕的一件事。太监因为身体的残疾,往往比一般人更阴狠。 只是,陈程第一次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他似乎还浑然不觉。他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可惜了。” 王春元的眼神更加阴寒起来,只是面上仍不动声色,只重复了一遍:“是可惜。” 陈程叹息一声:“我的老子娘也没了。我老子娘身体都不好,可惜了。我老子死的时候也就比我现在大两岁。” 他说的是张三五的父母。生张三五的时候两人合计三十五,死的时候两人合计四十一。 听到这里,王春元面色好看了一些。看来这不是来主动挑衅他权威的家伙,只是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蠢货。 对待蠢货,他本来是没有耐心的。不过这是娘娘需要的蠢货,他就不在乎了。 陈程又说:“还好,我不一样,我从小学了这身强身健体的功夫。我师父说我可以活到七十七。可是我每天就在想啊,我早些年学会这功夫,我一定教给我老子娘,说不定他们也可以多活几年。 “我看王公公是个有福的长相,想着王公公要是能在散朝的时候回家把这功夫教给自家老子娘,说不定就不像我了。” 王春元听得哭笑不得。散朝的时候……这陈程是把他当做朝廷的大臣了吗?还是每天来点卯上朝不成?太监一辈子都得待在宫里,哪有什么散朝回家过小日子的说法? 这么一想,这莽汉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蠢人。又一想,其实此人心思还是好的。虽然这话里有拍他马屁的意思在里面。但本意还是讲一个孝字。 说起孝,若是他父母尚在,他宁愿粗茶淡饭。心里也就软了下来,看陈程这个蠢人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瑞国公主听到这话,眼睛亮了起来。她也站起来,要排进队列。 只有陈程看在眼里,不觉嘴边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瑞国公主的隐忧之一,必定是贾贵妃的身体不佳。 所以他这是故意告诉她,练了这功夫,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还说让王春元回家教父母,其实就是让瑞国公主生出教贵妃的心思。 告诉小孩子应该要学,何如让小孩子自己愿意要学呢? 至于说王春元,除了他只认识王春元外,还因为他知道王春元的身份。他可需要想办法交好这位。根据电视上的宫斗剧来看,最可能决定成败的就是这样的人。 而他的目标不是贾贵妃,不是瑞国公主,而是皇帝。 贾贵妃想要把他当工具人,去给瑞国公主当一个有名无实的教习。贾似道也想要把他当工具人,去为自己拉拢瑞国公主。而他又何尝不把这两人当做工具人呢?他想要影响国策的办法是利用贾似道。因为贾似道是未来的第一权臣。 可未来的第一权臣,哪里又比得上现在的九五之尊。若是能直接影响到皇帝,怎么也比影响贾似道来得直接。 见到公主走了过来,这些宫女太监哪敢与公主一起排队。 陈程却一副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指着王春元身旁一个太监说:“这位公公,你往右挪,给公主腾一个位置出来。王公公,待会你看好公主啊。你是有福之人。做这个最合适。”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王春元是有福之人,王春元不禁眉头微挑,不论他是什么目的,他都很满意这个说法。 陈程指挥众人慢慢展开,留好间距,然后他朗声说:“下面我就要传授我的拳法。首先这套拳法叫做八体拳。第一招。大家看好我的动作。我一面说,大家一面跟着我做。 “首先,全身直立。第一步,两臂前举、掌心相对; “第二步,左脚向前一步,重心随着前移,右脚尖点地; “第三步,左脚向前迈步的同时稍低头,两臂掌心向下,经侧向后、下向前绕至侧上举(掌心相对),抬头,眼看前上方; “第四步,两臂经前还原成直立。 “接下来,我们再做一次,这次改为右脚向前……” 这哪是什么八体拳啊,分明就是第八套广播体操。 陈程现在讲的是第一节,伸展运动。 既然是强身健体,当时是从广播体操练起了。武功什么的,别说他根本没法教会别人,单说健身性价比也未必好。 大部分武功追求的是高效击倒对方,并没有健身效果,甚至还可以损害寿命。 还要一部分武功真是可以强身健体的,但都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修炼二十年有所小成。不是没用,而是对陈程没用。他没有二十年来让人看他表演。他需要短时间内让人觉得他是有用的。 “很好,各位不错。第一次做就做得这么好,实在是不错。那么,现在听我号令,我喊一,大家做第一步,喊二三,做第二步和第三步。这两步一定要一起做……”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王公公天赋卓绝,小公主也不错。” 贾似道看了一阵,终于趁着休息的时候走来:“赵禔,舅舅走了啊。你跟着老师好好学。”他本来就是怕出什么岔子,才决定第一次全程督阵的。 虽然真人算了卦,说陈程教公主这件事,大利于他。不过他还是得亲自看一下才行。 结果嘛,还不错。虽然这个武夫很粗鄙,差点就得罪了人。不过最终看来,王春元对他的印象还可以。至于学武什么,他就不在乎了。对他而言,只是一个手段。 现在么,该是斗蛐蛐的欢乐时光了。 听到贾似道装作无意间抛出的“老师”一词,王春元觉得好像有点不对。不过这位是娘娘的亲弟弟,他可惹不起。而且对武夫而言,这个说法简单易懂。 公主听到贾似道和她说话,正因为运动轻喘的面容又冷清下来,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但是眼中那一丝闪躲,却落在一直偷偷关注她的陈程眼中。陈程也不多说,目送贾似道离开以后,估摸着时间,又大喝一声:“好了,集合,下面开始第二招。” “两招”教下来,陈程便准备告辞离开。临行前,他对王春元说:“王公公,这八体拳,每日正巳时分【10点】和申时初【15点】各做一遍为佳。” 王春元看了看瑞国公主,默契地点头称是,便将他送了出去。 陈程回到住处,正好看到一家人都在。他便取出一块皇城司腰牌递给马行空。 马行空有些迟疑:“这是?” 陈程说:“一个官方身份,相当于清国的御前带刀侍卫。这是给岳父你用的。你带着这个押金子来,又多了一层保障。” 这是贾似道给他的,但不是他那块皇城司指挥的牌子,只是一般小卒。 贾似道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只要不是让他掏钱或者出力,拿点公家的东西来收买人心,他最喜欢了。 一次性给了陈程三个腰牌,告诉他可以自己再去找两个下属听用。 反正这种没有实职的任命也就是个荣誉职称,对外人可能很值钱,对朝堂上的人不名一文。 陈程回来以后给了马行空一块。另一块没有给徐铮。不是他不信任徐铮,实在是徐铮现在没有重要的事要办,拿着这个完全没用。 马行空收下这牌子,对女婿的观感更是提升了一级。 要知道,他素来敬畏官场中人。因为跑镖本来就需要官府照应。随便来一个他心目中“官爷”,他就只有低头的份。 现在,女婿一句话,他居然也成了官爷。一面抚摸着牌子,一面抽着烟,乐得哈哈大笑。 马春花看着父亲的模样,不禁皱起眉:“爹,你别在屋里抽烟好吗?好难闻啊。” 马行空沉下脸,虽然他很疼爱女儿,可他又是饱受传统封建荼毒的人,容不得女儿这么跟他说话,吐了一口烟圈,不以为然。 马春花指着曲非烟:“程郎说过,小孩子闻了二手烟,以后会得病。” 听到女儿是为曲非烟出头,马行空倒不好说什么了。他知道女婿和女儿都是极宠这个丫头的。而且这丫头的亲爷爷还是什么魔教长老,惹不起。 马春花哇了一声:“而且我闻到你的烟味,好臭啊,想吐。” 第101章 舅舅姑姑 马行空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怎么就想吐了?以前我还不是每天抽烟,你也没说什么?” “是不是南方的烟叶不同,味道闻着也不同。”徐铮有些憨地说。 陈程不好开口的事,只有他出来和稀泥了。 虽然他觉得师妹这是在刁难师父,而且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喜欢讲怪理论的陈程。他毕竟性子不坏。现在也和陈程握手言和,又是坦荡人,不想落井下石。 其实马行空也心里隐隐有些责怪女婿屁事多的。虽然翁婿间大方向都过得不错,但这些小事总觉得不太舒坦。 于是他正好指桑骂槐:“你懂个屁!怎么闻着就不同了。我抽了四十年烟,同不同我不知道的吗?还不是现在春花是贵妇人了,连烟味也闻不得。是不是我还要每天给她准备一盘熏香?” 说了几句,看着陈程低头不语,根本不反驳的样子,心里有释怀起来。敲打一下,就可以了。 陈程抬起头,也不理会旁人,只看着马春花:“春花,你月事是不是已经晚来十天了?” 马春花颔首:“是呀。” 这下马行空和徐铮的脸色都不好看了。这是能大庭广众之下讨论的问题吗?别说还当着徐铮,就算是马行空身为父亲,听到也是尴尬无比。 马春花看向陈程,张大嘴:“啊……你是说。” 陈程忙转头说:“岳父,你快去请大夫来看看。许是有了。” 马春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陈程得意一笑:“我猜是如此。” 马行空也顾不上抽烟,大约是心情有些激动,笑了几声干巴巴的,听起来有些怪异。 徐铮则皱起眉,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已经接受了马春花是他妹妹这个概念,也基本将自己转换成了哥哥这个角色。 可是听到马春花要为陈程生下孩子,他的心中依然是怪怪的,甚至有点失落。 陈程却一掌拍在徐铮肩头:“哈,师兄,听到你要当舅舅了居然就这个表情。放心,不会要你送大礼的。” “舅舅?”徐铮重复了一遍,心里忽然舒展开来。是呀,他是舅舅啊。娘亲舅大,他可不一般呢。 等到大夫请来诊过脉以后,确定了是喜脉。 马春花也傻乐起来,她用只有她和陈程听得到的声音说:“程郎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生的。” 陈程听得唏嘘,心中只说何苦来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那程郎的第二个孩子,也要是你生的。” 马春花笑了,心里只觉得一股甜意,便又想起陈程为她而唱的歌,甜蜜蜜。 陈程搀扶着马春花坐下,马春花娇声说:“这才一个月,再说我身子好得很,没有这么娇贵。” 陈程根本不理她,直接唤丫鬟准备了热水来,又将丫鬟轰了出去。然后他开始为马春花洗脸。 马春花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服务,但仍是红着脸。在她心目中,男人给女人洗脸,是极为稀罕的事。她觉得她真是受尽陈程的宠爱。 只是怎么陈程开始脱她的鞋了?她有些吃惊,低头一看,陈程又脱了她的罗袜,将她的脚放入水盆中。 “使不得。”马春花惊呼起来,想要把脚挣脱出来。 陈程摸了摸水:“不烫呀,你怎么这么激动?” 马春花大声说:“程郎,不行。你怎么能给我洗脚呢?” 陈程嗤地一笑:“我当什么事呢。我怎么就不能给你洗脚了?我不但给你洗,我还每天给我自己洗呢。以后我还给宝宝洗。” 马春花羞红了脸,继续挣扎着:“不行,你是男人,不能给女人洗脚的。爷们儿怎么能给女人洗脚。而且你和一般人还不同,你的手是拿剑的,不能做这些事。” 陈程松开手,让马春花把脚悬在热水上空,叹息一声:“春花,你我夫妻一体,你居然看不起我。” 马春花有些莫名,先回忆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说错话,才奇怪地说:“我哪里看不起你了。” 陈程摊手:“我知道,你表面说我的手是拿剑的。其实是提醒我的手是摸猪皮的。让我摸猪皮的手不能碰你的脚。” 前些天,他制鞋的时候,可没少摆弄猪皮。 马春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再说了你摸猪皮怎么了。你还怕我嫌弃不成。我喜欢你,你做什么,我都喜欢。” 陈程重新握住她的脚:“我也是啊。我喜欢你的,你的哪里我都喜欢。再说了,我做什么你都喜欢。那我给你洗脚,你也该喜欢才是。” 马春花眼中秋光潋滟,似已融化。不过她仍舍不得他的男人作践自己:“程郎,你是男人啊。” 陈程看着她:“你现在想起我是男人了吗?那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见到我受伤,就来给我包扎。那时,你为什么不说,这个人是男人啊。男女授受不亲的,我不能理他。 “你没有,因为在你看来我。你是救我。救我就是最重要的事,比男女重要。 “那么现在,对于我来说,我喜欢你就是最重要的事。这不是男人给女人洗脚。是我给你洗脚。是你的夫君在给你洗脚。 “乖,听话。” 陈程没有讲男女。男女话题往往太大了。人都没有必须要拿别人给出的男女规则来约束自己。男人和女人,只有愿不愿意。若是一件事,不是谁算计谁,不是谁想要踩着谁,那么自己心里舒坦就一定是愿意的。 马春花很乖,她一直都很乖。刚才少有的反抗,也恰是因为她很乖。现在她换了一种方式来很乖。 “程郎,你很喜欢宝宝吧?” 陈程轻轻地抚摸着马春花的脚,微笑着:“还行。但宝宝永远比不上你。” 马春花歪着头,从头顶的角度看着她的男人。她很喜欢他的情话。因为他的话说得很漂亮。若单是如此还好。她还知道,他的话总会兑现。 关于孩子的问题,陈程真是无所谓的。他前世的时代,小孩早就不是必需品了。 将马春花哄睡以后,陈程悄悄退出卧室,出门便看到曲非烟一个人坐在月色下。他走到曲非烟身后:“怎么不睡觉?” 曲非烟回头看了他一眼:“大哥哥,你要是有小宝宝了,你还会不会要我?” 陈程早就注意到,自己妹妹今天没有笑颜。谁都在开心,独独她很惆怅。 惆怅源自不安全的感觉。曲非烟自幼失恃,然后又没有父亲。有个爷爷,也是乐痴,爱音乐胜过她得多。所以她才会这么依恋陈程这位大哥哥。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觉得是大哥哥独一无二的人。大哥哥或许更喜欢马春花,但那是另一种不一样的情感。 她对着两者的区分,自觉是因为她是小孩的缘故。所以在陈程有了自己的小孩以后,她很担心失去她的地位。她再也不想回到以前那种没人疼爱的时候。 陈程也是想到了。怔了怔,瑞国公主是不是也是有这样的感觉呢? 不过现下,他没工夫关心别人家的小公主。 他冷笑一声:“怎么?你想逃了吗?哈哈哈,来不及了。到时候我要让你带着你的侄子或者侄女玩。我教你唱歌,然后你再教他们。你一辈子都是他们的姑姑,以后你还要把我教你读的书也教给他们。” 曲非烟闻言却笑了起来:“好啊,我教他们唱虫儿飞,我最喜欢这首了。鸡你太美就算了……不对啊,你又没教我读书。” “那不是之前没空吗?过一阵,等你无双妹妹和英姐姐来了,我教你们。” “好啊,不过你要多教我一点点,我要比他们厉害。”曲非烟说这话的时候,眼眸闪亮无比。 陈程摸摸她的头发,露出姨父笑。 这一大家子,个个都得哄。 第102章 拉钩上吊 “你在做什么?” 马春花和曲非烟都对陈程新鼓捣的玩意感兴趣起来。 马行空也提着烟杆慢悠悠晃进来。 陈程见了他,忙说:“岳父,现在我们得立一个规矩。以后你不能在春花面前抽烟了。孕妇不能闻烟味,否则以后生下来的宝宝体质不会好。” 马行空看了看手上的烟杆,刚刚生出一丝不乐意的心思。可想到这可是他亲女儿和亲外孙,可不能害了他们。 于是他将这些抛诸脑后,说:“陈程、春花,我昨晚想了一夜。我决定明天就北上金陵。早些把东西押运过来,我就可以守着春花生小孩了。免得去晚了,倒是会在路上错过日子。” 马春花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说:“好啊。” 看到女儿居然没有抬头看他一样,马行空心里失落得很。更过分的是陈程也在忙着什么。 陈程没有注意到岳父摇着头退出去的,做完手上的事,才匆匆站起来,对着曲非烟说:“我去皇宫教武功去了。你记得我叮嘱你的事啊。” 曲非烟点点头:“大哥哥,你放心,你的食谱我都背下来了,我去监督厨房,再监督大嫂吃。” 陈程来到了延福宫。昨日是王春元亲自送他出来的。有了王春元的吩咐和皇城司指挥的腰牌,他去皇宫其他地方不行,但要到延福宫却是无需通传。 到了延福宫门外,王春元已经在等他了,将他领入。他又传授了第三招和第四招。 这“踢腿运动”让王春元微微皱眉,他觉得让公主学似乎有点不雅。不过这事他也不用太操心。反正下来都是要汇报给贵妃的。行不行,自有贵妃亲自裁断。 陈程笑着走到王春元身旁,问:“王公公,今天的两招学得如何?” 王春元回答:“得之一二。” 其实他觉得这些招式似乎太简单了,总觉得是在骗人。不过他听国舅爷吹嘘此人是临安第一高手。这第一高手想来不会是骗人的吧。 至少国舅爷精明得很,可没人能骗到他。 陈程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当下又问他身旁的瑞国公主:“小公主,你学得怎么样?” 瑞国公主瞟了他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防备和不安。 陈程却温润地笑了起来:“我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大,她学第三招学了三天。” 王春元听到他拿自己妹妹来和公主比较,本来是想要斥责。不过陈程是一个不懂礼数的莽夫,这个形象已经深入他的脑海。 昨天的事,他全部汇报给了贵妃。贵妃都只说只求让公主身体健康就好。他一个奴才,也就不理会这些小节了。 瑞国公主眼睛转了转,想来她是有点得意的。不过她仍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陈程又说:“我给你一件礼物。” 王春元听得皱眉,这就显得太莽撞了。公主能随便收这些莽夫的礼物吗? 说起来,如此清秀一个公子哥,便是比皇家宗室的孩子都强过几分,怎么这么一副下等人的性子? 瑞国公主显然也是拒绝地,她说:“你为何送我礼物?” 这还是她第一次同陈程说话,声音有些清冷,但其中的童稚又让人感觉到其中的刻意。 陈程说:“因为我家娘子怀孕了,要生小宝宝了。” 粗鄙?怎么敢在公主面前说这个?王春元脸色都变了:“陈指挥,我们还是继续练功吧?” 陈程看向他:“对了,王公公。我给你也带了礼物。”说着将一个荷包推给了王春元。 王春元一怔,用极其熟练的动作将其稍稍露出一条缝,偷瞄一眼,里面是张银票,面额这折在外面,就是要让人一眼能看到的。他看了看,居然是五十两。 他虽然是贵妃的心腹,可贵妃很少帮不相干的人做什么,求到贵妃名下的人不多。他收钱的时候自然也就不多。至于国舅爷,看他样子是可能从腰包里掏钱出来的人么? 所以这笔钱对于他来说,也算不少。 太监贪财。几乎所有太监都是。因为太监不能随便喝酒,美色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只有真金白银才是真的。 他将荷包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这无伤大雅的规矩问题就没这么重要了。 瑞国公主有些好奇起来:“你有宝宝了,到处送礼,真的这么开心吗?” 陈程蹲下来,与公主平齐:“当然开心了。宝宝以后将会是我最关心的人。公主不也如此吗?贵妃娘娘可是把公主当做手心里的宝。” 瑞国公主眸光微动:“那你送我什么?也是钱吗?” 王春元脸上抽了抽。陈程倒是有些意外,公主其实很聪明。 他取出他的礼物来,也是一张纸,递到公主面前。 王春元探头看去,眼睛都直了。 瑞国公主先是保持着清冷,但见到此物以后,却是瞬间脸上就闪现出惊喜:“这是我?” 这是一幅画像。严格的说是素描画像。陈程见到制皮师傅炭笔时灵光闪现,改进出来了更适合书写绘画的笔。 昨晚,他凭印象给瑞国公主画了一副肖像。他别的不行,画图却多有钻研。毕竟这才是最正宗的二次元宅男。 “怎么这么像?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像的画法。” 长期以来,中国画的特色是写意。对于光线、透视等写实的因素研究并不透彻。便是最精美的工笔画,在细节上也不能和后世的素描相比。这不是中国画不行,本质还是时代的差异。 陈程笑了笑:“你要学吗?我也可以教你。” 瑞国公主惊讶:“你不是教武功的吗?还可以教画画?” 陈程说:“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有个妹妹和你一般大,我可是什么都教她。结果她学得最多的是唱歌。” 瑞国公主更惊讶了:“你,还会唱歌?” 陈程点头:“会啊,你想听的话,我改天教你。” 瑞国公主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不干脆今天呢?” 陈程笑着看向王春元,并不正面回答:“公主,我们还是再练一次刚刚的武功吧。” 瑞国公主说:“待会我去请示母妃。若是母妃同意,你明天就要给我唱歌。” “好,一言为定。”陈程伸出小拇指。 瑞国公主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陈程笑了:“公主啊,外面的女孩子说一言为定的时候,都是要用小拇指勾在一起的。你是公主,我不能碰你。那我们比划一下小拇指就可以了。” 听到前面一段,王春元已经想要咆哮了。可听到后面,他又觉得这莽夫还没有莽成傻子。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陈程隔空和瑞国公主比划了一下。然后又开始了今天的第二组“武功”操练。 这是因为他想通了瑞国公主的心病。 与曲非烟一样,缺爱。 她是一个公主,天生贵胄。在史书上,她可谓竭尽荣宠。但需要注意,那是她成年以后的事。她成年以后,其实就是皇帝接受了自己再也生不出孩子的现实以后。 在此之前,她是一个极端矛盾的存在。一方面皇帝和贵妃都不遗余力的爱她,一方面皇帝和贵妃都为她不是男孩子而遗憾。 若仅仅是这样也罢了。每当有一个皇子诞生,这些原本她拥有的爱就全部转移到皇子身上。每当这些皇子夭折,这些爱又会回来。 她一直处于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情绪中。所以她眼神中有防备,防备除了母亲和母亲意志的贯彻者王春元以外的所有人,包括舅舅贾似道,可能也包括其他赵姓的人。 所以陈程撬开她心扉的方法就是告诉她,自己有了小孩。她可能最怕的就是皇帝有了其他小孩,每当这个时候,她身上的荣宠就都消失了。 然后他再让她知道,父母对孩子的爱,就像她的母妃一样。 最后展示一些才艺来吸引注意力,自然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只是他需要顾及贵妃的感受,不能做得太过。贵妃只是让他来教武功的。公主很聪明,也知道她该怎么做,不会生出什么麻烦。 聪明的人,往往更敏感。所以他们在幼年时更容易感到缺爱,而封闭自己的内心。若是没有人及时打开他们心中的锁,他们长大以后就会成为传说中内向的人。甚至还被冠以情商低,读书读傻了一类的恶语。 偏偏,曲非烟就是这样的人,瑞国公主也是这样的人,陈程其实还是这样的人。 所幸,现在他们都可以不再是。 第103章 北上罗刹 “爹,你怎么没有定性。这点定性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当飞马镖局的总镖头。” 马行空看着马春花在陈程身旁张牙舞爪地看着他,心里一阵沉默。他好像听过类似的话,那是他用来教育马春花小时候勤奋练功时说过的。如今几乎是原样奉还。 陈程却笑笑:“我已经好了,该你了。” 马春花低头看了一眼,颇为满意,然后抓起炭笔,写下了四个大字“百胜神拳”。看着自己的字,她捂住脸:“我写得难看。就说该你写的。” 她只是勉强能读能写,字写得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陈程不管他,直接把素描拿起,递给了马行空。 马行空看着自己栩栩如生的肖像,算是明白上午进来的时候,这小两口在干什么了。生了半天的闷气顿时就消了。 “真像,真像。”他呢喃着说。 马春花把自己的肖像也拿出来:“我这张更好,因为我坐的时候没有动。” 马行空瞥了一眼,始终觉得自己这张更好,因为有女儿的字在上面。 他忽然鼻子一酸,暗叫切不能在女儿女婿面前丢了脸,忙岔开话题:“我明天早上就走。” 陈程说:“好,再过半个月,我也准备动身了。” 马行空问:“你说的罗刹国在哪里?”他记得自己好像问过同样的问题,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不说话,只怕就会丢丑。 陈程说:“极北之地的一个大国,我准备去买枪。” 这是他准备的武校筹备计划。他要打造一只用火枪的部队。虽然这个时代的火枪还没有办法对骑兵进行碾压。但其性能已经稍稍胜过弓箭了。 所谓这个时代,自然是指康熙年间。 这个时空,他所知不多。不过他对鹿鼎记足够了解。他自然是知道韦爵爷的罗刹之行。罗刹就有火枪。 徐铮看了看师父的素描,羡慕得紧,不过他被安排到了明天。他将注意力收回来,问:“程哥儿,你说的枪,其实就是我大清……清国的火铳嘛。这火铳什么好厉害的?” 陈程摇头:“不一样。火铳是火绳枪。罗刹的枪应该已经是燧发枪了。” 徐铮依旧不以为然:“还不都一样,反正都是枪。” 陈程说:“不一样。我这么说吧。非烟武功肯定比我低,但是她若有燧发枪,一枪就能打死我。” 徐铮眉头一挑,这么厉害?那若是他有了燧发枪,是不是也可以一枪打死陈程? 这时便听到马春花惊声说:“胡说什么?谁也不许拿枪打程郎。” 徐铮抬眼便看见马春花惊惧的眼神,心中一惊,旋即又惭愧不已。心想自己太卑鄙,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想着打死陈程。不行,他不能打死陈程。不但如此,他还要竭力保护陈程才是。否则怎配做人。 其实他想自己能不能打死陈程,虽然有点不合适,但其实绝对没有龌龊的心思。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有枪,一定很威风罢了。被马春花这有些害怕的反应一呵斥,反倒把自己看低了。 只是他居然因此对陈程更为死心塌地,也是一则逸闻。 曲非烟抬眼看着马春花,奇怪地说:“大嫂,你想什么啊?大哥哥只是比喻。我会拿枪打大哥哥吗?大哥哥,你说大嫂最近是不是变傻了啊。” 马春花这才恍然,赧然笑着,往陈程身后躲去。 陈程说:“一孕傻三年啊,还是因为宝宝消耗了妈妈太多营养。非烟,我北上的时候你一定替我要照顾好她。” 曲非烟笑嘻嘻地抱住马春花:“哈哈,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陈程又说:“大家想想,若是我宋国,有一支这样的火枪部队,每一个士兵都可以轻松打死一个陈程……诶,春花不许生气,我说的是可以打死一个丁不三……岂不是可以平推鞑子大军。” 这就是对牛弹琴了。因为大家都想象不出来,热兵器时代的战争会是怎么样。代入了半天,也不过就是清军的火铳。这火铳对付普通士兵还行,对付马行空这种级别的就有点困难了。 再加上武林人士,一向高估自己在战阵中的作用,所以都是不以为然的。 更何况,拢共四个听众。一个小孩子还在想着怎么照顾大嫂。三个清国人,对鞑子也没这么大意见。别人心里还想着“我大清”呢。 只有马春花稍微好点,不是因为她和清国有血仇,只是因为程郎要打清国。 这么听,难免觉得马春花没有什么民族大义。 其实最初黄蓉助郭靖守城,也不过这样的想法,只想帮助情郎而已。但是后来,这位女侠人称女诸葛,可谓襄阳柱石之一。最后还殉国,怎么说都该是一等一的英雄。 所以因为黄蓉没有一开始就矢志抗元,而看轻她的那些人,只怕是一个肯最后死战到底的都没有。 马春花问:“你跟贾似道说好了吗?” 陈程点头:“当然了。我跟他说去罗刹贩卖药材和上好皮毛。他听到有利可图,岂能不许我去? “我走以后,你们照看一下武校的修建就好,我已经又写信请了焦老帮主派人来帮忙。主要是养好胎。至于师兄,他跟我走。” 徐铮拍拍胸口:“师妹放心,我一定保护好程哥儿。” 他也是说惯了这样的话。每次出镖之前,都要给师父及师妹说这么一句壮志的话。只是说完,他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陈程可比他厉害多了,哪需要他保护。 可不这么说,难道说“我一定会被程哥儿保护好”?那听起来就更怪了。 在他因为自己犯蠢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四下打量一下。结果师父在看画,师妹又心不在焉了,陈程似乎没听到。只有一个小丫头看着他,眼中闪过淡淡的笑意。 …… 延福宫。 陈程教完今天的两招。 瑞国公主拿眼睛看他,想要和他说话,可似乎又不好意思开口,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程主动迎了上去:“公主,你今天学得怎么样?” 公主立刻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还行。你昨天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陈程颔首“当然算数了,我们拉钩上吊的,一百年都不许变的。” 公主眼睛亮闪闪的,说:“母妃说你可以教我其他的,但是主要还是练好武功。” 陈程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因为今天来“学武”的人少了很多。说明贾贵妃觉得没有必要整这么一出掩耳盗铃,只留几个要紧的人看顾着公主就够了。 也就是说,贾贵妃的考察期第一阶段结束了。第二阶段嘛,自然是看学习以后的效果。 每天做两遍广播体操,真正意义上的强身健体还办不到。但是对于公主这种娇生惯养的生物,绝对是对身体大有裨益的。 他教完基础部分,就会去罗刹,再回临安,估计是小半年以后了。这时候,公主的身体应该会好一些的。 他取出两支早就准备好的炭笔:“再送你一个小礼物。” “这是什么?” “这是可以画出昨天那种画的笔。” 公主摊手接了过来:“我要学。不过,我想先听你唱戏。” 陈程哑然失笑:“我不会唱戏,只会唱歌。” 公主皱眉:“可是母妃说那个叫唱戏,她还说让我离唱戏的伶人远一点。” 陈程摇头:“我说的绝对不是唱戏,就是唱歌。” 第104章 再入江湖 延福宫。 杏花疏影,杨柳新晴。春日的细雨淅淅沥沥。 贾贵妃正走近女儿的房间,王春元毕恭毕敬跟在一旁。一个宫女拐角过来,正好见到贾贵妃,立刻下拜。 贾贵妃看了看宫女手中的托盘,见是些茶点。几块蛋黄酥、龙须酥和糯米粉桂花蜜。 她低声问:“这是做什么?” 她今天是专门来看公主。她想要看看这些日子公主在做些什么。所以她压低声音,是不想公主察觉到她的到来。 她当然知道这是给公主送去的点心。不过她一向不喜公主吃点心。公主一向身子弱,胃口也不大好。宫里的御医说了,正餐一定要吃饱吃好,点心、宵夜之类要少吃一点,怕伤了胃。 宫女小声说:“回娘娘,公主殿下说饿了。” “饿了?”贾贵妃微微皱眉,倒是没说什么。 本来只是到此为止的小事,可那宫女似乎有点不太懂宫中的道理。那就是主子不问,千万别多事。于是她又自己做主补了一句:“公主殿下这些天经常说饿。” “经常说饿?”贾贵妃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不大,脸却猛然看向王春元,一双凤目透出骇人威仪来。 后宫之中的争斗,她又不是没经历过。小人作祟,让不得宠的嫔妃甚至皇子公主们挨饿的事,她也不是没听说过。可这是延福宫,是她自己的地盘。居然还敢有人这么对待她的亲生女儿? 她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主,这一刻她就想要杀人了。 王春元被这双眼睛看得面无人色,指着地上宫女:“好大的胆子,你们这个奴婢竟然敢让公主受饿,今天就把你们全打杀了去。” 也不怪他王春元是心狠之人。他不狠,受罚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宫女这才知道害怕,她将托盘放到地上,全身都伏到地上:“娘娘,奴婢们哪来胆子让公主受饿。公主每顿都和以前吃一样多,只是这些天公主胃口很好。” 贾贵妃闻言面色稍和,但声音仍是冷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公主正餐多吃一点?” 宫女颤声说:“回娘娘。公主正餐也不见少吃,只是饿得快些罢了。” 贾贵妃皱起眉,觉得有些奇怪。生怕是女儿身子又有了什么不好之处,便想着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只是面前王春元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害怕,如何能逃过她的眼睛。 这事王春元知道。 她的脸色又重新冰寒起来:“王春元,你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王春元一个寒战,立刻回答:“陈指挥提过,他说多吃几顿没关系。”他的措辞很温和,没有趁机给陈程上什么眼药。毕竟陈程出手可大方。 贾贵妃怒火立刻就转移到了陈程身上。瑞国公主的身子弱,少吃零食是御医的建议,一个武夫来多什么嘴? “多想靠近你,告诉你我心里一直都懂你。” 便在此时,殿内传来了童稚的歌声。 刚才脸色好转的贾贵妃又冷峻下来。这不是她女儿又是哪个? 堂堂瑞国公主,当今圣上唯一的血脉,居然跟个伶人一般唱曲。这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其实伶人虽然在这时空下贱,但是官家小姐、高门贵妇没事自娱自乐唱上两句的多了去。也没有人会嚼舌根。 只是贾贵妃与别人不同。她与皇后一起入宫,她又被皇帝一眼相中。为何皇后是皇后,她只是贵妃?不过是因为她贾家当时门第不够罢了。 所以她最忌讳这种让人看低了贾家门楣的事。瑞国公主养在她自己膝下,结果去学唱曲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事,这让人知道了,虽然后宫没人敢当面说什么,可心里定是看笑话的。 她看向王春元的目光好似要杀人:“谁教的?” 王春元战战兢兢地说:“陈指挥。” 贾贵妃更是想要杀人了。若不是这是弟弟的亲信,她现在就要寻他来杖毙。她面色阴沉如水地走向殿内,也不管跪伏在地的宫女与王春元。 迈过门槛,殿内所有人都拜了下来:“恭迎贵妃娘娘。” 赵禔也偏头看着她,盈盈一礼:“参见母妃。” 贾贵妃整理了一下心情,让表情和悦一点。即使她已经准备叫陈程好看,可是在女儿面前她仍是慈母模样:“禔儿,在干什么?” 赵禔谨慎地说:“画画。” 贾贵妃立刻注意到公主袖口的污渍,心中更是不喜。但她仍很好的克制了自己的爆发:“我看看,你这画什么?” 画画这事,她心想多半也是陈程搞出来。不过琴棋书画是雅事,之前公主请示过她,也不好在这上面说什么。 她取过画纸,凝神一看,却是惊了。饶是天下第一富国的后宫之主,也没有见过如此奇异的画法。 她拿着画纸,又看向王春元,口中说:“禔儿,你画的是?” 赵禔小声说:“我画的王伴伴。” 贾贵妃当然能看出这是画的王春元。画功其实一般,也就是四五分相似。不过公主才多大?又才学了几天画画。 赵禔有些畏惧地死死盯着母亲的脸,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来。不过论不动声色,宫斗之主岂是虚名,她能看出来就怪了。 于是她又说:“陈老师教的画法。” 贾贵妃本来不愿在画画上发难的,可听到女儿竟然叫陈程老师,心中怒火中烧,只冰冷地说:“禔儿,刚刚我听到你在唱曲。”她没有说的是,这还是情情爱爱的淫词艳曲。 赵禔脸色却稍稍放缓一些:“是啊,老师教我的。我唱给你听。” 也不等贾贵妃发作出来。 她清清嗓子,就又唱了起来: “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 “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 “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 “这是什么调子?”贾贵妃差点在女儿面前也控制不住情绪了。居然有人敢在小公主面前教她这些,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也是她控制得太好,赵禔还不知道她已经在爆发边缘,只说:“母妃。老师说,这是唱给母亲的。他第一次唱给我听的时候,我差点就哭了。我想着母妃也是把爱全给了我,心里却是寂寞。我以前不知道体谅母妃,是我不该。” 正要雷霆一怒的贾贵妃呆住,心中温柔了许多。心中将那歌词又默念一遍,想到自己这个权倾天下的女人是怎么为了女儿殚精竭虑,只觉得这歌真真就是自己的写照。 虽然这歌言语粗俗直白,没有内蕴。但却是比每年宫廷里唱的大戏,更能打动人心。 贾贵妃在伤春悲秋之时,赵禔又说:“母妃,我让老师给你画像来着的。可是老师说,他要教会我,让我自己给母妃画。他说只有我画的,才是母妃最喜欢的。 “不过,我现在还画不好,我先试着画王伴伴。王伴伴,你觉得画得怎么样?” “殿下,老奴……感激涕零。”王春元的感动不是假的。太监宫女多少都有些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被主子好言一句,就感动得不得了。公主对他如此和悦,还能把他放在心上,以后便是贵妃有个春秋,公主也会善待他。 贾贵妃目光温柔,轻轻牵起女儿的手:“禔儿,真乖。对了,我刚听说你每天要吃点心,说是陈指挥指教的,这是怎么回事?” 她用的是“指教”。刚才公主的话已经让她对陈程印象大好起来。所以也不是来兴师问罪,只想用温和的方式告诉女儿这样不大好。 至于陈程嘛,还是算值得信赖的人。 赵禔有些羞赧:“老师说运动以后血糖降低,又说是说新陈代谢加快。我也没怎么听懂。他说是好事。除了我,李谷和翠芯这些天也说饿。”李谷是太监、翠芯是宫女,这都是名义上跟上陈程学武,实际是照顾公主的。 贾贵妃看了王春元一眼,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心里就更坦然了。既然是练功以后才吃得多些,这是好事。 她起码是知道多吃一点,身体才好的道理。可是女儿从小就胃口就不好,所以身子骨也差。看来找陈程来教女儿还真是对了。 王春元心里却嘀咕,他也练了,怎么没有任何作用。只是他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其实并不是瑞国公主又或者李谷翠芯资质好。那一套区区广播体操也没有这般神奇的作用。而是这三人平时动弹太少,胃口就不好。现在每天有一定剂量的运动,自然也就有了食欲。只是平时除了陈程,谁敢让公主去运动呢? 贾贵妃又问:“那为什么他让你吃点心呢?” 赵禔脸一红:“老师没有让我吃点心。我说饿得快,但一顿也吃不了多少。他说我许是胃需要养,他说最好少吃多餐。每一顿未必要吃多少,但是一天可以吃五顿。 “他倒是让我吃蛋和奶,以及饭菜。可是我怕给大家添麻烦,便只一天多吃两顿点心。” 贾贵妃笑起来,抚摸着女儿的头:“这添得什么麻烦?王春元,去给御厨房打招呼。对了,你怎么管陈指挥叫老师?” 赵禔闻言一怔,小声说:“陈指挥本事多着呢,我想跟他学。可以吗,母妃?” 贾贵妃笑着说:“好,王春元,记着,以后在延福宫,陈指挥就是公主的老师。”只是在延福宫过家家,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她现在对陈程也是极为满意的。只可惜…… “只可惜舅舅派他去罗刹了。也不知何时能回来。”赵禔轻叹一生,目光投向窗外的雨幕。 …… 此时的陈宅外,陈程、徐铮与二十位贾似道指派来的亲兵一应蓑衣骏马。 陈程向着马春花挥手道别:“放心,我会照顾好师兄的。” 徐铮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好,想了想:“师妹放心,我会监督程哥儿,不让他沾花惹草的。” 马春花啐了一口:“师兄,只要程郎喜欢,有别的女人又有什么关系?你要的是保护他安全。” 曲非烟轻叹一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程又挥挥手,一夹马腹,他担心自己再不下决心,怕是走不了了。 这一天,蛰伏了两个多月的原力剑,再入江湖。 第105章 楼台绿菊花 荆州城。 此荆州非天下九州的荆州,而是过去的江陵城。关于江陵,自有许多烽火连天不休的故事。只是现在这些都已经远离了。 现在的荆州(城),并没有处于宋国抗元第一前线,承平已久,倒也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陈程进入荆州城的时候,已是人间四月天。 初夏时分,碧空云淡,绿江风暖。 陈程从马上下来的时候,仍是觉得有几分疲惫。 他每每都按白猿教给的方法打坐吐纳,内息已是沉稳了不少。比起当初在金陵的时候,他现在的内力至少不能算完全没有了。 不过内功毕竟不是武道,悟是悟不出来的,唯有积累这一条路。 白猿自己的内功都不怎么样,又怎么能指望它能让人悟出什么高深的内力不成? 这些天赶路赶得很是辛苦。虽然才刚刚出门不久,他已经归心似箭了。他只想快点完成使命,好回去等在自己孩子降生。 一行人一路过来,没有刻意要留宿客栈,走到哪里就在哪里野营。也只有今天投了荆州城,才有了好好休息的机会。 按照陈程的意愿,他宁愿走长江水路,也不愿从陆路。只是贾似道安排他来荆州见一个人。 这个人他以前也不是没听说,正是荆州知府凌退思。此人是贾似道的继任者。贾似道在任时,此地还叫江陵。凌退思当时就是贾似道的佐贰官。 大约是此人也走了贾似道的门路,所以贾似道调离以后,他不但成为了继任者,还在这个位置一做就是数年没有迁走。也算是官场上一个小小的奇迹了。 陈程将其他人安排住下,守好他们带的财货,自己则带着徐铮和两名贾似道亲卫一同往着荆州府衙而去。 贾似道拜访人很简单,不过是让陈程带一封亲笔信而已,自然是一文钱都不会赠与。这倒省得陈程带着大箱小箱的礼物。 陈程正小声教徐铮待会见到凌退思的礼仪,忽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年轻面孔从一间店铺里探出头来,不觉一愣神。 “程哥儿,你在看什么?”徐铮也察觉到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陈程想了想:“好像看到一个熟人,但一时想不起那是谁了。对了,你待会别叫我程哥儿,叫我陈指挥。” “哦,陈指挥。你说贾似道一个相公级的人怎么会主动来拜会一个小小的知府呢?”徐铮这会终于想起问这问题了。 陈程哭笑不得。好大的口气,小小的知府?堂堂四品官,全天下有多少?真是应了一句老话,接近权力让人误以为自己拥有权力。 徐铮只是认识了认识贾似道的陈程。这句话说得有点绕,也说明他和贾似道的关系极其间接。但是他居然觉得知府是小官了。 陈程不知该说什么说,只得耐着性子解释:“师兄,这江湖上这样的事少了吗?你说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吧,丐帮帮主不能派人来拜访飞马镖局吗?” 徐铮想了想:“是这个道理。不过要么飞马镖局和丐帮关系莫逆,要么就是飞马镖局实际上是秘密听命于丐帮。” 陈程看向徐铮,眉头一挑,心里一动。不过他没有就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好了,这件事不关我们的事,我们最迟后天就走。” 徐铮有些迷惑:“程哥儿……陈指挥,之前我们赶路赶这么狠。怎么到了荆州城反而不着急了?” 陈程摇头:“若是我没有猜错,凌知府明天会设宴款待我们。”说完,他便不愿再多说什么了。 凌退思,他还记得这个人。此人与日月神教有勾结,似乎谋杀九龙派的易吉。根据事后的分析,凌退思似乎更想拉拢易吉,而日月神教更想杀他。其中还有些许差别。 这件事,陈程一直没有想明白,到底是为何。 而凌退思一直上下钻营,只为了不调离此处,显然所图不小。他手上还有天下奇毒,金波旬花。他手握此花若是想要杀人,寻常人又有几个能抵挡。 便是武功卓绝之辈,也并不都是百毒不侵,只怕一朝不慎,就会在他手上丧命吧。 陈程猜测凌退思要设宴,是因为他认为凌退思一定会要讨好他们。不是因为他陈程这位原力剑有多了不得,而是他乃贾似道的代言人。 凌退思会讨好贾似道,因为他想要继续安坐荆州城。 所以虽然对方有天竺奇毒,陈程倒是不怕对方会对他下毒手。只是对凌退思的心思难免就警惕得很了。 这也是陈程没有读过《连城诀》的缘故,他不知道凌退思的目的是求财。他也想不到,一个四品大员如此没有追求,待着一个地方就是为了一个传说中的宝藏。 其实凌退思把同样的心思用在升官发财上,最后所得只怕也少不了多少。确实会少一些,但是看得着摸得着啊。每一次贪墨的银子都能实打实地揣在自己兜里。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更何况,以现在宋国的大环境,这等巨贪遍地都是,也没人来审判。所以说,基本可以算“合法”的。这凌退思的脑子,换在后世,就是拿三百万现金买彩票,搏五百万大奖的。 正是由于陈程不清楚其中的关节之处,他一时就想岔了。他疑心凌退思所图是卖国。 虽然荆州城不是抗元前线,却是西南、湖南等地粮草向襄阳转运的重要枢纽。若是襄阳战役爆发,凌退思在此处卡着前线的脖子,襄阳战役宋军很难坚持下去。 若是陈程知道他只是求宝藏,只怕也懒得操心。可这一想岔,就让他忍不住想要多掌握一点凌退思的情报。 这么想着,他们一行人来到知府衙门。进入衙门后院,陈程脸色就是一变。 杀气。传说中的杀气。 知府衙门居然充满杀气。陈程的武功本就是道,所以对于玄之又玄的杀气,他是能够稍稍察觉的。 这也是因为他对凌退思充满怀疑和忌惮,一进入衙门就全身警惕。否则他真有这么强的洞察力,这辈子都不怕有人偷袭了。 他着实没有料到凌退思居然敢对他动手?凌退思敢在这个时候与贾似道翻脸么?根据他对历史和金庸时空的粗浅了解,短期内都不会有元军南下的事件。凌退思怎么敢? 他停下脚步,合上双眼,细细感知过去。却发现,杀气确实存在,但似乎与他没有半分关系。针对的是后院一间窗口放着鲜花的小楼。 再一细品,竟然是几个弓箭手在密切监视那小楼。 这让陈程不禁迷惑起来。 见到陈程停步,凌退思的师爷不禁问:“陈指挥为何停步?” 其实,从陈程停步到师爷发问也不过就几个眨眼【几秒】的功夫,不过陈程已经将内中情况探明得一清二楚。 陈程指着那小楼的窗台,伸手一指:“先生,我看那绿色菊花甚是清雅。好生喜欢,不知其主人是为何人?” 师爷顺着看过去,然后脸上一抽:“指挥大人好雅兴。那是知府家小姐的闺阁。” 陈程微微虚起眼睛。他有些不太明白凌退思派人这么针对他自家女儿是为什么?莫不是他女儿掌握了他通敌的罪证?他不愿灭口,又怕消息泄露。这才把女儿闺阁包围起来? 他微微颔首,只说:“好花,好花。令人流连。” 进入堂内,他便见到了凌退思。 若不是凌退思身上穿着朱色山水官服,陈程会以为他才是一个江湖人,或者一个皇城司指挥。 四十四五岁的中年汉子,衣饰华贵,一脸精悍之色,哪里像是文官?提一把刀给他,说他是一帮之主,陈程都相信。 陈程甚至怀疑之前师爷说凌退思是翰林出身,只怕都是吹牛。翰林可是清贵官,一般都是养在京里朝着大学士发展的。愿意外放为地方官的可不多。 此时,凌退思已经笑着迎上前:“陈指挥。” 第106章 当铺九节鞭 凌退思看完信,不着痕迹地将其推到一旁,说:“想不到陈指挥年纪轻轻,就做到如此高位,后生可畏。” 其实陈程挂的虚职,皇城司指挥,根本就是一个不值钱的官。唬唬寻常人还行。对于凌退思这样的朱紫大员,谁会放在眼里。他真正值钱的身份,是贾似道弟子。 这一点陈程也是明白的,所以他当即说:“全靠老师提携。” 这话说得没差。但是凌退思听完却觉得有些怪异。陈程叫贾似道老师。按照正常一点的流程,他应该叫贾似道恩师才对。 不过凌退思也知道陈程的另一层身份。和许多人一样,他以为这不过是江湖人不懂官场礼数的表现,也只是稍微一想,就抛诸脑后。 其实陈程是故意不叫贾似道恩师。他已经算是委曲求全,认在贾似道门下了。还要他叫贾似道恩师,凭什么?贾似道对他有什么恩? 若是他真能借贾似道的权柄,挽救苍生倒悬,让贾似道居然在青史上留下的善名甚于恶名。他反过来对贾似道有恩才是。 凌退思说:“陈指挥可回去与贾公明言,贾公虽然已经升入中枢,但荆州这份孝敬绝不会短了去。” 见陈程是个粗鄙的武夫,凌退思这两榜进士的官场老人,也就不打什么机锋,或者说些难以名状的言辞。直截了当地将此事说了出来。 陈程心中也是暗笑。这贾似道奇葩至此啊。居然是担心人走茶凉,这是巴巴来索贿来了。他便颔首:“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客套话,保持他现在对外的形象说话方便许多。 凌退思见正事已经说完,便说:“明日戌时【19点】,本官在庆余楼设宴为你洗尘。” 陈程闻言,严肃的表情融化下来,露出一个笑脸:“不知这庆余楼可有歌姬?” 凌退思脸色一滞。虽说接待上官,请一些歌姬花魁,本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哪有这样问到明处的? 再看这少年面若清月,眸如灿星。比不得宋玉潘安之流,这模样走出去也是不少女子喜欢的类型。不到弱冠之年就已经攀附上了贾似道这样的大员,未来权势也不可限量。不论怎么看,都应该是不缺女子的人才对。 怎么会急色到这种地步? 徐铮闻言更是瞪大眼睛,他就是莽撞的性子,哪里还按捺得住,当即就惊呼出来:“程哥儿……陈指挥!” 凌退思心中不禁鄙夷之极,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既然陈指挥喜欢,自然是有的。” 其实陈程不提,本来也是有的。不过他现在把这一切都加到了陈程身上。 陈程先是笑了笑:“那就好。”然后瞟见徐铮的眼神极为古怪,又赶忙指着他说:“也不是我想要,主要是他想要。” 凌退思与师爷对望一眼,都觉得纵横官场这么多年,哪来的这种二愣子。这种栽赃行为,真当大家都是傻瓜吗?可又万万得罪不得,这毕竟是贾似道的弟子。只好尴尬笑笑作罢。 徐铮倒是满心不服气:“我……” 陈程急忙大声说:“你什么你?你师父是不是叫你出来都听我的……嘿嘿,让凌大人见笑了,他还不好意思。” 凌退思听得如坐针毡,微微偏头去看师爷。师爷也是无语至极。 好在陈程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寒暄了几句立刻就匆匆告辞。凌退思让师爷将他送出去。结果刚走到门口,陈程就压低声音问:“师爷,凌大人的千金也是美人吧?” 师爷皱起眉,不仅是这问题实在是唐突,还在于陈程的声音不够小啊,凌退思听不到才怪了。 徐铮也听得倒吸一口冷气,不禁又说:“陈指挥,你……” 这次陈程也不好意思了,只拉徐铮往外走。 等到出了知府衙门,他忽然脸色严肃起来:“我想起之前见到过的那人是谁了?” 徐铮还在想着陈程一离开马春花就沉迷花花世界的事,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谁?” 陈程也不答话,只闷声往前走。来到之前见到那熟人的店铺,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家当铺。他吩咐贾似道的亲兵先回去,只带着莫名其妙的徐铮,一掀门帘走了进去。 “当什么?”一个略显傲慢的声音问。 当铺不是求人的行当,而是别人求他们,自然没有服务精神,不必跟上门的人点头哈腰。 陈程先是环视了周围一眼,见这些面孔都很陌生,便说:“当一把九节鞭。” 此言一出,立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到了他身上。 柜台后面的伙计沉着脸说:“客官怕是说笑了,我们这里当金当银,可没有当九节鞭的。” 陈程却说:“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想你们原本是应该收的。要不,把你们掌柜请来,他应该知道。” 伙计没有动身,手却伸到了柜台下看不到的地方。 陈程看着他,笑了笑:“你是准备摸刀摸剑,还是摸九节鞭出来?九节鞭就算了,当初张征用出来也不怎么样?” “你是什么人?”伙计也是被唬住了,不该继续有所举动,只继续问。 陈程说:“你没见过,你们掌柜应该见过我,他是叫十五,十六还是十七?” 此言音落,便从后堂帷幕之后转出一人:“原来是原力剑陈大侠。你们这是什么眼力,这是从张师叔手上救下咱们师父的陈大侠。你们还想和他动手?你们能胜过张召重还是丁不三?” 说完,那人又朝着陈程一鞠躬:“小人是易老师的十七弟子,当日正是小人接待的大侠。” 陈程颔首笑笑:“那我们到后面谈谈?对了,这是我大舅哥,飞马镖局徐铮,一手查拳只在临安一人之下。” 十七闻言多看了徐铮一眼,他想着陈程既然如此推崇,哪怕有为大舅哥挣脸面的说法,想必也是高手。 先见徐铮步伐气度,以为武功不高,现在以为这也跟陈程一样,是那种他根本看不清根底的层级,不觉心里又崇敬的几分。 他哪里知道这是陈程玩了一个文字游戏。 一手查拳只在临安一人之下,陈程的意思是查拳第二。十七却以为是这手查拳使得徐铮的武功在临安排名第二。 马行空和徐铮平日在临安闲逛,才发现南地的人根本不学查拳。基础武功都是用的赵匡胤创下来的太祖长拳。所以临安查拳三大“高手”就是马行空、徐铮、马春花。徐铮不就是排名第二吗? 三人走进后宅,十七再次与二人见礼。 陈程说:“关于凌退思,你们查出什么?” 十七一怔,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查凌退思”。 其实这并不难猜。易吉差点死在凌退思手上。哪怕他是白道之人,可这些江湖人哪个有真是心慈手软之辈,都是杀伐决断的主。 有仇报仇也算是基本操作了。易吉肯定要弄清凌退思为什么要对付他。 若凌退思不是一个朝廷知府,单是这个阴谋给揭穿,此刻已经是腥风血雨。也就是顾虑他这一层身份,才有派人来荆州城探其虚实的行为。 十七止住别样心思,说:“至今也不知道易老师和他无冤无仇,他到底是为什么要害易老师?倒是另外听说了一些传闻。” 陈程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可是关于凌退思女儿的?” 十七面色崇敬起来:“陈大侠,你连这个都知道?我们可是打听了好久。” 第107章 凌霜人如菊 “听说凌退思的女儿凌霜华,生得清丽脱俗,见过的人都说是‘人淡如菊’。与凌退思那彪悍的模样倒是一点都不像,也曾算是一时笑谈。” 徐铮插话说:“那会不会是凌退思带过绿帽子?” 陈程知道徐铮有点自卑,以前就总害怕和马春花无缘,爱吃醋。现在虽然断了对马春花的念想,但那种苦主情怀却是留下来,听到什么就总觉得是绿帽惨案。 十七怔了怔:“徐大侠说的在理,我们接下来可以从这方面调查一下。” 陈程赶紧把话题拉回来:“易老师曾说,凌退思曾经有把女儿嫁给易祎的意思?” 十七回答:“不错。所以我才留心起凌霜华的事来。结果被我知道凌霜华另有心上人,也没有查出姓甚名谁,只知道是个武林中人。 “凌退思是翰林出身,自然不希望自己的掌上明珠跟一个江湖人混在一起。于是他就生出了棒打鸳鸯的心思,准备把女儿嫁给我们易老师的公子。” 徐铮又奇道:“可你们不也是江湖人?” 徐铮本来就是一个藏不住话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之前有一段时间碍于陈程的威名、师父的严格以及师妹的叮嘱,收敛了一阵。 这次出来,听到陈程居然这样介绍他,那股畏惧劲立刻就过了。他一个镖师出身,本来就是见面打招呼的活跃性子。这也不管和十七不熟,想到了就插话进来。 十七轻咳两声说:“徐大侠,江湖人和江湖人其实不太一样。我们易老师一方面是江湖人,另一方面也是长沙有名的乡绅,祖上也是做过官的。” 陈程不得不再次挽救话题:“可以易老师并没有同意,结果又如何?” 十七忙回答:“听说凌霜华也极为刚烈,听到父亲逼她嫁人,就刻花了自己的脸,声称宁死不嫁。当然这些事都是传言了。从此再没有人见过他女儿,都说是被他囚禁在闺阁之中。” 陈程想了想,说:“我今天拜访过知府衙门。” 十七有些弄不懂了,陈程用的是“拜访”不是“潜入”。这位大侠怎么可以随便进入知府衙门的。 “我察觉到有弓箭手包围着他女儿的闺阁,充满杀气。似乎一言不合就可能杀人。” 十七沉默了一阵,说:“是不是为了防止那个江湖人来带着凌霜华私奔?” 陈程反问:“那个江湖人有什么下落?” 十七摇头:“没下落。若是真有下落,我们早就查出他是谁了。” 陈程颔首:“我觉得不是针对那个江湖人。若是真要对付来带人私奔的江湖人,多的是手段。而他们这样做,仿佛想杀就是凌霜华一般。或许是凌霜华知道什么秘密。你们就没其他收获了吗?” 十七沉默一阵,无奈说:“毕竟他是朝廷官员,我们想要查他本就是有些违禁的事。” 陈程无奈地笑了笑:“你们在荆州查什么?凌退思哪里人?” “鄂州【宋时武汉】人。” “那你们得去鄂州查,从他祖上查起。” 十七闻言,眼睛一亮。 陈程却不再说这个话题了,只说:“好了,我另有一件事让你们帮个小忙。我教你们一首歌,你们一边唱,一边说临安的西湖武校秋季招生即将展开……” 一刻钟【半小时】以后,九龙派荆州潜伏处当铺,传来了一段《好汉歌》: “生死之交一碗酒哇,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嘿嘿~全都有哇,水里火里不回头哇……” …… 庆余楼。 陈程看着座中的歌姬,他小心对凌退思说:“凌大人,这既是荆州的花魁吗?” 凌退思看着他那眼光有些无语了:“莫非入不了陈指挥的眼?” 陈程轻笑一声:“凌大人,我觉得他们只能算庸脂俗粉。我在金陵的时候,与马守疆马大人和侄子一起在秦淮河游画舫,我们叫了四个花魁作陪。卞玉京、柳如是、董小宛、李香君,那可真是才艺双绝。” 凌退思看向他的眼神不觉若有所思。秦淮河的四大花魁可是天下闻名,马守疆润州宣抚使,更是朝廷二品大员。对于一般人也就算了,对于凌退思来说,可谓如雷贯耳。 凌退思不动声色地问:“你还认识马守疆?” 陈程笑笑:“谈不上认识,我救过他们叔侄的性命。” 凌退思看向他的目光稍微热切一点了。 陈程笑得更诡异起来:“不瞒凌大人说,陈某其实本来就是一个江湖人,不过是意外救了马守疆,被推到我老师面前,才有了现在的荣华富贵。人说酒色财气,我不喝酒,财够用就行,独独就是喜欢美人。” 说完,他瞟了一旁对他虎视眈眈的徐铮一眼,压低声音:“但是我还没娶妻,就是为了寻一位人间绝色当老婆。” 只是这声音还是被徐铮听到了,徐铮声音极其憋屈地低喝一声:“程哥儿,你对得起我师妹吗?虽然我师妹是妾室,可是她还怀着你孩子啊。” 陈程脸上一滞,赶忙说:“师兄你喝醉了。” 徐铮更是大怒:“程哥儿,你让我不准喝酒,明天还要赶路,我一滴酒都没有喝!你过分了啊。”说着便是一拳朝着陈程面门打来。 陈程只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插向徐铮肋下,将其放倒:“师兄,别来了。西湖边上还没打够吗?凌大人,不好意思,我师兄草莽一个,不像我们这种认字的人。” 凌退思听到陈程竟然是用认不认字来划分人,把自己和他居然归为了一类。堂堂翰林,也是哭笑不得。他老脸一抽,驰骋官场十余载,一时竟无话可说。 陈程又说:“凌大人,我听说令女儿乃是绝世美人。不若你招我做女婿如何?” 凌退思噗地一声,将满口酒喷了出去。一个连“令媛”都不会说的江湖草莽居然想当他女婿。 陈程却不以为意:“凌大人,我知道你嫌弃我。不过你放心,马守疆曾经答应为我保一次媒。我有钱,给你下够聘礼,再有我老师亲自证婚。凌大人,我保证让令女儿风风光光。” 话说得很粗俗,但是很实在。 陈程不是普通人。他是江湖闻名的侠士,背后有马守疆和贾似道两大高官背书。说得连凌退思也不禁意动。当然,这个意动,不是指他就此看上了陈程。而是他意识到陈程靠山很硬,并不是他能得罪的人。 他这一踌躇,陈程便得寸进尺:“我再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千万别给其他人说啊,说了我怕掉脑袋。我是瑞国公主的武术教习。持令牌可以随意出入延福宫。” 凌退思再看向陈程的时候,目光已经从看傻子的表情变成了十分和煦:“陈指挥,犬女只怕担不得你厚爱。” 陈程礼节性地一笑:“凌大人过谦了。今天我见到令女儿窗台的那盆‘春水碧波’绿菊花就怦然心动。不瞒你说,我离开贵衙门就发动手下打听了令女儿的姿色。听说是国色天香,更是垂涎不已。” 凌退思只觉脸上的肉都在跳。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用。至于那盆花明明是叫“碧玉如意”,却被陈程说错的事,简直不值一提。 他不想得罪这个人。少年得志的人一般比其他人更为狷狂。他虽然并不怕陈程,不论是哪方面。但是他在这里是有目的的,犯不着跟一个愣头青较劲。 他便转过话题:“对了,陈指挥不是说要北上为贾大人做买卖吗?何必急于这一时?”最好用的法子,还是缓兵之计。 …… 【配角传】 凌霜华-《连城诀》 第108章 一生唯有你 夜色微凉,凌霜华坐在自己的闺阁之中。 父亲宴请宾客去了,衙门安静得可怕。 她不在乎,因为自从她毁容拒嫁以后,不论什么时候都没有一个人同她说话。她唯一的丫鬟菊友被父亲的死士一箭射死以后,她已经成为了最孤独的人。 爱人丁典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大牢里。丁典武功很高,想出来很容易。但是父亲以她的性命做威胁,丁典始终不敢造次。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被关在不见天日的闺阁里。 两个人近在咫尺,却无法相见。她只能每天在窗台摆一盆鲜花。丁典从牢中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这个角度。 丁典是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是这个希望也越来越遥远。 再这么下去,她要么被关疯,要么心如槁木恹恹而死。 这时候,她听到小院里有了一些动静。她有些慌张。 每天除了送饭,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进入小院。而现在显然不是送饭的钟点。 那除了丁典,还能是谁? 她不愿丁典来送死。她甚至不愿见丁典。父亲逼着她以死去的母亲发过誓,她绝不再见丁典。 只是院子里却响起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凌小姐,我乃皇城司指挥,同知枢贾似道大人的弟子,润州宣抚使马守疆待我如子侄。今日倾慕小姐,特向凌大人恳求来见一面。 “也不是非要见面,我知道这样不合礼数。我想让你听听我的声音。我明天就出发去替老师跑生意,或许半年也可能一年后回来,到时我再来拜访。 “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到时我来,你必须给我好好的。” 凌霜华皱起眉,直到现在她在反应过来,这居然是在和她说话。 她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说话了。可人是谁啊?疯子么?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此人说了自己一大堆头衔,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听起来就是父亲只怕也会忌惮此人几分。可此人自大得连名字都没有说。 又听下面说:“或许将要分别半载,我有一首曲子唱给你。” “因为梦见你离开,我从哭泣中醒来。” 好怪异的唱腔。凌霜华正要腹诽几句,可细品歌词,就略微失神。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看夜风吹过窗台,你能否感受我的爱。” 窗台?窗台有她每天为丁典摆放的一盆花,她知道丁大哥是能看到的。这便是她现在能为丁大哥做的全部了。她知道丁大哥能感受到。 “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还在我身边。看那些誓言谎言,随往事慢慢飘散。” 她与丁典的誓言,父亲逼她立下不见丁典的誓言,父亲利用她骗丁典的谎言……而她老去的那一天,她只怕也不可能再见丁典了吧。 一瞬间眸中晶莹,心中凄苦。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容颜,她甘愿为丁典毁容。若不是与丁大哥,她不愿让自己的容颜被任何其他男人见到。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泪如雨下。这不是一个浪荡子唱给她的,这只能是丁典的心声。是上天用这种方式将丁大哥的心境传给她的。 她要好好活下去,因为她的一生都有丁大哥陪着身边呢?也许她再也不能见他,但只有她一生有丁典,岁月无悔。 副歌部分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衙门西厢。 遥远的死牢里,丁典看了看睡成死猪一般狄云。他听着这动人的歌谣,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认识那人淡如菊清幽女子的美好时光。 调子并不复杂,连他似乎也慢慢就学会。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凌退思远远看着小院里陈程的背影。他原本十分提防陈程会乱来。还好他只是唱一首歌罢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歌声很能打动人。就连他这样的几乎已经丧失了人类感情的恶人,也被感动了。只可惜,只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然后,他舔了舔上唇。便开始思量着这小子的滔天背景,已经想着如何笼络对方了。或许他可以对凌霜华稍微好一点。至少不用把女儿朝死里逼。 若是能用女儿来勾引陈程,不就是可以物尽其用。那他也不一定非要她去死啊。虎毒不食子,是不是? 他连四大恶人都排不上,四舍五入也算是个好人吧。 一曲唱罢,陈程朗声说:“凌小姐,等我回来,等你的心上人来接你。” …… 子时【23点】,客栈。 陈程趴在桌上正写着什么。 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他连头都没有抬。 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程哥儿,我今晚表现不错吧。” 听到徐铮还好意思来表功,陈程停下笔,抬头看着他:“师兄,我都不稀罕说你。你说你为春花出头的时候,还可以。有一种愤怒之情。可我拿下你的时候,你一点痛苦都没有。按照设定,我打了你啊。” 徐铮回想了一下:“不对,我那时很愤怒,所以不服气,挨打了都不表现出来,这很合理啊。” 陈程晃晃笔:“那你为什么接下来就隐身?你明明不服气,后来怎么也该再说几句吧?” 徐铮摊手:“我被你打了,虽然不服气,但是怕痛啊。不吭声正是一种外强中干。” 陈程挠头:“你要是粉上哪个小鲜肉,你能当个大粉头。除了愤怒那一段是本色演出,全程面瘫啊。” 徐铮没听懂,也揶揄了只得嘿嘿一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别以为我傻。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摆出这副嘴脸,就是让姓凌的相信你是个好色之徒。你背景又强大,如此他便不敢再害自己的女儿。等我们回来我们就找个机会从他女儿那里得知他有什么卖国阴谋。” 陈程已经重新开始写了起来,闻言呵呵一笑:“这些不是我的原话吗?你只不过是把它们提炼到了一处。” 陈程自是不知道,他弄错前因后果,却意外地让凌霜华的命运发生巨大的变化。 徐铮也不语,就寻一张凳子坐到他对面,看着他写字。 陈程也不理他,如此安静了一阵,徐铮才说:“程哥儿,你说你这一天到晚都在写什么啊?” “写怎么教曲非烟啊。她这么大孩子,一天天就是瞎玩,也该学点有用的东西。她不喜欢学武,就学文吧。”陈程也不抬头,边写边说。 徐铮心里不以为然。曲非烟在家不是一天到晚监督厨房给马春花熬汤做饭吗?她一个女娃娃,又不能考状元,读书做什么?莫不是读《女戒》? 不过他嘴里却附和着:“程哥儿说的是极。” 然后又沉默了一阵,徐铮才说:“程哥儿,那天你说我也应该学读书写字。” 陈程抬头:“是呀,师兄。以后咱们开武校,都要会读书写字才行。可我劝过你几次,你总说英雄好汉不识字。你还会背‘刘项原来不读书’。” 徐铮赶忙否定:“对对对,我就记得刘邦项羽都不认字,还是你读过书的人会说……那个……之前你说你说教我的事,还算不算数。” 陈程说:“当然算数了。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教你。” 徐铮点头:“愿意,愿意。只是没打搅你正事吧?” 陈程笑笑:“这有什么耽搁的,我们这一路时间还长。” 说着,他当即取出一支笔一张纸递给徐铮:“我们先从名字学起吧。” 徐铮摆摆手:“不急,我想……从身边的事学起。” 陈程一怔:“情景代入法,也是一个好法子。行吧,你说想学什么?” 徐铮说:“你先写写这几个词我看看。官府衙门、花魁歌姬。” 陈程并不动笔,看着徐铮,似乎在思索什么。 徐铮挤出笑容:“我们今天拜访了官府衙门(門),见识了花魁歌姬。我就学这两个词。” 陈程默默写下这八个字。 徐铮看去,指着字说:“‘官’、‘花’,这两个字我瞧着简单,你教我吧。” 陈程从怎么握笔开始,将这两个反复教了徐铮一阵,直到他完全学会。 徐铮出了门,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一张纸,写下这两个字,在各自后面画了一个三角形。 他嘿嘿一笑:“程哥儿,可别以为我傻。你今天和花魁歌姬说过话,又给官府衙门的小姐唱过曲。虽然你说你这是计,可我都给你记着呢。到时回去,我可是会给师妹看的。” …… 【配角传】 菊友-《连城诀》 第109章 华山的秘辛 离了荆州,一行人便向北而行,没几天就进入了元国境内。 许是金庸时空的特殊原因,穿越国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流程仪式。也幸得如此,不然最初陈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元境逃到宋国的。 等到在北境下船重新换乘上一同运来的骏马后,陈程便将规划路线的大权直接委托给了徐铮。徐铮在元境走过几次镖,他知道如何怎么走,才最容易避开元国的官军。 陈程宁愿稍稍绕一点路,也不愿与元军去硬拼。于是这么一路向北,十日后,便抵达了华阴。 一行人寻了一处路边茶馆小憩,徐铮开始卖弄自己的江湖经验:“华阴最有名的便是华山。而武林里华山派也是赫赫有名。” 他本就是镖师出身。这镖师一个个走南闯北,鲜有沉默寡言的性子。每到一处,又不敢喝酒,聚在一起必是吹牛打屁。 这些武林掌故,原本是马行空的保留项目。不过现在这方面见识以徐铮为尊,自然就是由他说了。 每每这个时候,他也得意非常。因为这时候,他那位无所不能的妹夫就哑口无言了。其他二十位亲卫虽然本事不比他弱,但江湖上的事也是一窍不通的。 陈程望着遥远的山形轮廓,便说:“华山掌门是不是叫岳不群?” 徐铮有些诧异,这还是陈程第一次表示自己并非完全无知,他点头:“不错,这可是位谦谦君子。” 陈程不置可否,又问:“他是气宗的吧?那孙仲君是剑宗的弟子吗?” 他对笑傲江湖也不甚了了,只知道有个气剑之争,但从来没听过孙仲君其人。 哪知这华山气剑之争是本派最大的丑闻,原时空里便是令狐冲这样的二代弟子都是不晓得的。外人更是一无所知。 徐铮眨眨眼:“什么气宗剑宗?华山派就是华山派咯。” 陈程也不懂中间到底有什么关节,便问:“那孙仲君和岳不群是什么关系?” 徐铮怔了许久,说:“许是孙仲君得叫岳不群师叔祖吧。” 在两人提到华山派的时候,远处一桌的三位蒙古打扮的人也朝着他们看来,不知道是无意还是刻意。 陈程啧啧一声:“岳不群辈分这么高?” 徐铮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幺房出老辈。你总该知道这个道理吧。孙仲君的师祖叫做‘神剑仙猿’穆人清。据说穆人清是与岳不群同辈的大师兄。你说我有没有算对。” “穆人清又是哪位?”陈程更迷惑了。 徐铮其实也说不清:“反正就是华山派一个老剑圣风前辈的徒孙。” “风清扬么?” 徐铮想了想:“这我真不知道,只知道穆人清亲口承认他师祖姓风。” 陈程沉默一会,说:“我不知道岳不群还管着这么一号人物。” 徐铮说:“穆人清还真不是岳先生的下属。说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穆人清一系在江湖上另打旗号。这各派有各派的情况,也并不奇怪。就像天龙门、太极门都分为南宗、北宗。甚至连天下第一大帮,近年也分了南北。” 陈程便想,这不就是他想的剑宗气宗之分吗。只是想着这事情说来复杂,他也不太清楚,就没有插口。 趁着这当口,徐铮又说:“华山派里非要说岳不群手下,正经的同辈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妻子宁中则宁女侠。一个是他师弟鲜于通。其余或许还有辈分相同的,但都不是同一师父了。” 陈程自然是不知道鲜于通又是何人。他只说:“最好别遇到孙仲君了。这个‘飞天魔女’可蛮狠得很,一言不合就要砍人右手。” 徐铮对陈程与孙仲君的恩怨略知一二。他初见陈程,不久便遇到孙仲君杀上门。可惜他没看到孙仲君想杀马春花,否则他舍了一条命,只怕也是要拼命的。 他便说:“她有个好师父,自然有嚣张的资本。对了,那日你和马春花跳水以后,便是她师父来了,将那五个人杀了个干净。”出门在外,又是在元国境内,他自然说话藏头露尾,没有说得太直白。 其实那五人是归辛树所杀的事,与马行空见面后,陈程早听马行空说过了。 不过徐铮本就是在吹牛,自然要多说几句,又说:“他师父归辛树,那武功只怕是当世顶尖。有传言说,比君子剑岳掌门还强许多。” 陈程还没有答话,便看到那三位似是一直在听他们对话的蒙古人一同起身,朝着他们一行人走来。 此三人一看就都是有功夫的人,他们一行人又带着不菲的银两。且这里还是元国境内,二十位亲卫连带徐铮都不觉有些紧张。 徐铮好歹江湖经验丰富,只端起茶杯,故作平静地朝其他人轻轻摇头,示意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 陈程这才认真看向三位。一位面容俊朗不凡,模样极为高傲。一位是脸削身瘦的僧侣,细看装束又似藏人而非蒙古人。一位则是容貌清雅的贵公子模样。 那藏僧模样的人冲陈程几人见礼后说:“这位我师兄阿迪斯,想要请教几位一个问题。”他指的便是俊朗却高傲之人。 陈程见这藏僧很有礼貌,便回礼说:“请教不敢当。不知几位有什么要问的?” 藏僧说:“我师弟此前与华山派孙仲君发生了一点矛盾。便约与孙仲君的师父师娘决斗。我们之前在吐蕃修行,也是刚刚返回元国,对华山派并不了解。听几位了解颇多,想要打听打听这归辛树的情况。” 他说的时候,指的师弟,自然是一旁的贵公子。 陈程瞟了贵公子一眼,见他脸色无奈。便想着,多半也是和自己差不多,只是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就遭了无妄之灾。 他也无意卷入这种江湖恩怨,只推说不知:“其实我对归辛树也不了解,师兄你清楚吗?” 这原本是再常见不过的托词。只可惜徐铮并不太会察言观色,又谈兴正浓,便说:“归辛树是穆人清的二弟子,最擅长拳脚功夫,所以有个绰号叫‘神拳无敌’。现在还活着的华山派高手,除了他师父,只怕他排第一。” 听完此言,藏僧对着师兄叽里呱啦说了一阵,想来是翻译给师兄听。三人对视一眼,藏僧与师弟眼中尽是凝重。唯独师兄满眼欣喜。 其实徐铮没有天眼,所以他低估了此时的华山派。他不知道风清扬还活着,也不知道穆人清还有一个天下无双的小徒弟。 当然,气宗一个酒鬼和两个死太监风云天下的时代,现在还暂时没有到来。 徐铮见自己说的对方慎重对待,便又说:“若是归辛树一个人也罢了,他还与他的妻子归二娘形影不离。归二娘武功只稍逊于他。至于那个孙仲君比起他们二人还差得远。” 陈程轻咳一声,想要制止徐铮。 虽然他对归辛树一门没有半分好感。但他见此三人不是藏人就是蒙古人。他知道这个时空,这两处都是一直图谋中原。 吐蕃与元国的武林也多次对中原武林实施一些阴谋。他当日听孙仲君骂汉奸颇为义愤,想着归辛树大义总归是无亏的。 结果那三人听完藏僧的翻译,便直接道谢离去,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小人之心了,还不觉有些赧然。 谁知,他还真没有猜错。只因藏僧只介绍了大师兄,没有介绍他师弟是谁。 他的师弟是一个蒙古小王子,叫做霍都。 …… 【配角传】 穆人清-《碧血剑》 鲜于通-《倚天屠龙记》 霍都-《神雕侠侣》 【因缘录】 穆人清收袁承志的时候说过,他的师祖姓风,疑为风清扬。 第110章 归钟的劫难 陈程这次冤枉了孙仲君。 这次真是霍都想要对孙仲君图谋不轨。孙仲君奋起反击,但又不敌霍都,这才逃走去找师娘。霍都本就是个有心机的。当时见到没能留下孙仲君,就知道不好。他不像他大师兄那样不懂汉语,不了解汉人的情况。 霍都是蒙古国师金轮法王的三弟子。 大师兄阿迪斯文武全才,武功尽得金轮法王真传。因此生性极其高傲,不将天下群雄放在眼里。至于元军兵锋所向纷纷溃败的汉人,他更是鄙视之极。 霍都虽然也鄙视汉人,但他觉得知己知彼也是好的,倒也不小觑了汉人。所以他能屈能伸。躲到师兄背后,让师兄去顶雷是最好的。 至于二师兄达尔巴,就是一个纯粹的武人。说好听一点就是心思纯明,赤子之心。说客观一点就是愣头愣脑。 霍都更是把他当傻子一般哄着。 金轮法王最喜欢阿迪斯,觉得这位弟子允文允武,最能传承自己衣钵。对达尔巴也比较喜欢,称他或可以传承自己佛法。 许是这句评语,又或者达尔巴力大无穷,让许多人以为他是一个弥勒佛一般的胖子。其实达尔巴极为消瘦。 霍都自己心思不纯,金轮法王也不是不知道。不过法王没有办法,他是蒙古小王爷,血统却是最尊贵。 他们此前跟着金轮法王在吐蕃修行了五年。此番重回元国,法王是为了接任国师,先行一步。他们师兄弟三人则肩负着巡视境内江湖的职责。 霍都更是想借机做出一点名堂来。他虽然比不上忽必烈那样有黄金家族的嫡亲血脉,可比起汝阳王,他自认不论是武功还是智计都是胜过对方的。汝阳王可以起势,他又有何不可? 此时,阿迪斯说:“你的人是不是找到归辛树的行踪了。” 霍都颔首:“是。”他虽然自忖比大师兄聪明,不过他在大师兄面前很能藏拙。越是这样,越让大师兄肯照顾他。 阿迪斯说:“那我今晚先去偷袭归辛树,先试试他的成色。” 达尔巴一怔:“大师兄,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不讲江湖规矩。” 阿迪斯拍拍二师弟的肩,和悦地说:“达尔巴,我们可不是江湖人,我们是国师的弟子。我们就是朝堂的人。” 对于这个憨直的师兄,他一向更友善一些。他可不是看不出霍都隐藏的野心。 …… 是夜,阿迪斯闯入客栈,试图偷袭归辛树。可归辛树的武功又哪是这么容易被偷袭到的。两人大战数十回合,竟然是不分胜负,双方都对对方生出忌惮之心。 其后,霍都又带着达尔巴杀来。他自己也不上,只让达尔巴出去助阿迪斯。一直掠阵的归二娘哪会允许达尔巴干涉战局,自然是出手接下了达尔巴。 结果霍都这才杀出,他的目标不是归辛树,也不是归二娘。而是屋内的归钟。 他想的是挟持这两人的儿子来威胁。结果这一招意外的好用。归辛树和归二娘是对弟子极其护短的人。护短的人一定极其溺爱孩子。 不但如此,归二娘在怀着归钟的时候跟人动手,动了胎气。归钟生下来就极为虚弱。一般人,对孩子感到亏欠的时候,总会更溺爱一些。对身子弱的孩子,也会更溺爱一些。 偏偏归钟两者都占了。 归二娘立刻就想要甩开达尔巴,去狙击达尔巴。 其实达尔巴比起归二娘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本来打下去他是再支撑不到几招。霍都本来也把他当做一个弃子来使用。 不过霍都错误估计了归钟对归二娘的重要性,也错误估计了达尔巴的实力。 他被归二娘一路追杀,达尔巴又紧跟着归二娘,三人连环追逐,折腾到第二天早上。 在一处山洞外,霍都终于被归二娘追上。他将归钟抛进山洞,回身与达尔巴联手同归二娘交手起来。 霍都和达尔巴的武功此时还不是一年后在全真教立威的水平,都算不上一流高手,并不是归二娘的对手。 两人联手本来是可以压过归二娘的。可归二娘此时想要救儿子,好似疯了一般。就是寻常动物,大家都知道护仔的母兽极为可怕。更何况一个武林高手。 眼见归二娘招招拼命,霍都先就胆怯,不肯尽全力,只望着达尔巴去拼命。这么一来,两人加起来居然也只能和归二娘半斤八两。 不多时,阿迪斯与归辛树也一路战至此处。论武功,阿迪斯丝毫不逊于归辛树,可惜他毕竟太年轻,内功怎么是归辛树这种修炼华山正宗功法几十年的名家可以比,已经渐落下风。 最后达尔巴被归二娘一掌击伤。三位师兄弟都无心再战,便护住达尔巴逃走。好在归辛树夫妇现在也无心追杀他们,只想救回自家小孩,便放他们走了。 一见他们逃走,归二娘冲入洞中,却发现山洞幽深。一路追索而去,才发现这山洞居然另有出口,而归钟再也不见踪迹。 归二娘发疯似的四处寻找,始终找不到归钟下落,等见到丈夫,抱着归辛树大哭一场,竟然一病不起。这一病就是半个月。等她病好以后,又四处找儿子,却始终没有找到。直到很久以后,她才会再见到自己儿子。 却说,陈程一行人别了来历神秘的霍都等三位,休息一夜以后,继续北上。 行至一处,陈程听到远处道边的草丛里传来沙沙之声,似乎有什么动物在很规律的运动。他心中暗生警惕,示意队伍都戒备起来,他则独身上前查看。 前行几步以后,他便看见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子倒在草丛,似乎已经陷入昏厥,全身颤抖。 他急忙跳下马来,上前仔细查看。只见男孩除却面色苍白外没有什么特点,穿着也不过就是普通农家小孩。 将手搭在男孩额头,只觉滚烫,按照他前世的经验,起码有39c以上。 这个男孩自然就是归钟。归钟不但体弱,还一定程度伤到了脑子。所以被霍都掳走以后,直接就吓懵了。被扔进山洞以后,甚至连母亲来救他都没反应过来。 一旦脱离霍都的操控,他立刻因极其恐惧,就想往洞穴深处钻。小孩子喜欢往狭小幽闭空间藏,本身就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谁知这洞穴另有出口,他一路出来以后,跌跌撞撞就到了路边。因为惊悸与高烧双重因素,终于昏倒在了路边。 归辛树夫妇本来就不富裕,身上有钱,也一般就用来给归钟看病。自然衣着上没有半分讲究,一身旧麻布衣服完全就是农家水平,而且因为这一路的遭遇还破破烂烂。陈程见到他,哪里会想到这是什么高手之子。 陈程此刻也是一惊,对着徐铮就大喊:“师兄,快拿酒来。” 徐铮策马上来,一面取酒,一面疑惑地说:“程哥儿,你准备给他喝酒?” 陈程只急切地说:“给他用酒精擦身子,物理降温。” 原本以陈程的性子,他是不许队伍里带酒的。他说公务期间原则上都不能喝酒。还是徐铮劝他,一路上没点酒醒神,怕是不好安抚大家。 陈程本是不喝酒的人,想破脑袋也没想通,什么酒有醒神的作用。只是也从善如流,只让任何人不得喝醉。 二十个亲兵得了贾似道的命令,必须以陈程为尊。徐铮得了师父的命令。倒也都没有因为喝酒误事。 徐铮听了陈程的话,虽是将酒递了上去,口中却说:“你是怎么准备救他么?这跟我们又不相干……” 陈程狠狠剜了他一眼:“春花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我若不救他,怎么配得上春花。” 其实陈程是着急救人,所以说得太直。这句话正是说在了徐铮的痛处。 陈程与马春花的缘起,正是马春花一片善心救人。 …… 【配角传】 达尔巴-《神雕侠侣》 【因缘录】 金轮法王的大弟子在原著中并没有出现过名字。阿迪斯是昨日原创,是蒙语里比喻珍贵的东西。 第111章 徐铮的转变 徐铮与纯善的马春花不一样,他不能算是一个好人。 但他也并不是什么坏人。他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相反他还偶有侠义之心,但也只是一个心思罢了。 他就像很多人一样,不好不坏,但是会选择趋利避害。 而且他还有一个极其信奉不惹麻烦的师父,任何时候都教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同时他本来就是镖师。镖师换到后世,就类似于押钞员,押钞员会下车救人吗?不会。 陈程自己在前世,也不会救路边倒下的人。无非是这一世能为强了,才有这样自信罢了。 徐铮听到陈程的指责,其实心里是有点不高兴的。他本来是想要分辨两句,甚至连这个小孩可能是劫镖人圈套的说辞都准备说出来了。 但是他听到了马春花的名字。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还记得陈程告诉他,陈程和他的差距,就是因为陈程相信马春花是纯善的性子。 他听进去了,所以他认为他配不上马春花,这才从此真真正正断了对马春花的念想。 此时听到陈程又这么说,他勾起这个回忆,不觉思考起来。陈程总教他向前看,当一个比现在好的人。 或许,他应该听陈程的。别的他学不来,可是当一个好人,他总可以吧?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这么一想,他不觉低声唱起来。这是陈程让他推广的“广告歌”,平素里就属他唱得最多。他怎么不懂这个道理呢? 他可以不是一个高手,却可以是一条好汉。 陈程开始在归钟手心用酒水擦拭。这个时代的酒精纯度并不高,但多少还是有点作用。他说:“师兄啊,这孩子也就比非烟大一点。” 徐铮暗自颔首。曲非烟是陈程的妹妹。都是有妹妹的人,怎么能不感同身受呢? 他当即说:“程哥儿,你这法子有用吗?要我帮忙吗?” 原本,徐铮是个有些小气的人,同时他在某些事上也很大气。现在他放下一些执念,也就没有这么小气了。毕竟他另一层身份,可是讲义气的徐镖头。 “你要酒精按摩他的手心,两只手。我来按摩脚心。” 两个人折腾了一阵,归钟的体温是稍稍降了一些下来。 “居然真有用?”徐铮由衷地感到神奇。 陈程将归钟抱了起来:“治标不治本,我们到前面找个落脚的镇子寻个大夫看看。” 说着便将其放到马鞍上,翻身上马。 他如今骑术也算是有所小成。不过少了些天赋,离骑术卓绝这个关口还是差了些。 到了小镇,此地只有一个落第秀才半路出家的医生。此人原是金国人,不过随着元国灭金。他逃难逃来此地。 元国以马上英豪自居,也不搞劳什子科举,文人自然就没有了前程。好在自古以来,文人转职医生的也不在少数。这位医生还算其中较为成功的。 他诊了脉以后,慢慢说:“这孩童应该是先天胎气有损。现今的症状是体内有毒火。若是寻常情况,我给他开一副药,压制下毒火,并不难。不过由于他身子骨的原因,我也不敢保证……而且,就算这次的毒火压下去了,只怕也命不久矣。” 医生说得很直白。毒火其实炎症的一种,他或许能治这一回,但没有根治的能力。 陈程听了也没有办法,这种事只能尽人事安天命,便说:“还请大夫开药吧。” 医生开完药,见陈程郁郁的表情,又说:“虽然我没法子救他。不过,我听说有些胡人的巫医有些奇效,你们不妨去试试。” 陈程淡淡摇头。巫医可比汉人的医术又差了一大截。甚至于说,巫医根本不能算医术,连药理的基础理论都没有构建而成,兑一些黑乎乎的符水,吃下去只怕死得更快。 只是他知道医生也是好意,并不多言,只去抓了两副药,又遵照医嘱三碗水熬成一碗,给归钟服了下去。 总算这医生也确实不算庸医。第二天,归钟竟然醒转过来。 归钟睁开眼睛,一脸带着病气的苍白。他看着陈程等人的目光极为躲闪害怕。 陈程和蔼地问:“你的爹娘呢?”他想的是自己已经将其救活,总不能带着别人家的小孩走吧?那不成拐子了吗? 陈程因为前世表妹的缘故,平生最恨拐子。 也是归钟本来就被影响了智力发育。又一直被父母极度溺爱,根本没有怎么见过外人。而且被霍都抓走这件事让他受到太大的惊吓刺激。 所以他既有一点失忆,记得东西也颠三倒四,能被正常说出来的又打了折扣。 归钟张开说道:“坏人,杀爹,杀娘……” 陈程一听,当然就想岔了。他以前在元国的时候,不就是被人像狗一样撵着杀吗?他只当归钟因此成了孤儿。 他沉吟半晌,便问徐铮:“我们拿这个小孩怎么办?” 他之所以踌躇,是想着他们此行舟车劳顿的,带着小孩并不方便。想的是花点银子,把这孤儿送给别人收养算了。 却不想徐铮头脑简单,想不到这事背后的利弊。还道是陈程故意想要他表态。当即就说:“程哥儿,他都成了孤儿了,我们难道把他扔下等死么?自然是带在身边了。总要是问心无愧吧。” 陈程一怔,没有想到徐铮居然如此豪义。只觉得他自己未免太瞻前顾后,有些俗气。他拍拍徐铮肩膀:“师兄好气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真好汉。” 徐铮试着改性子才一天,就得到陈程如此赞誉,心里那个美啊,差点当面就嘿嘿大笑了。 既然这两人都下定了决心,便将归钟带在身边,又抓了几副药随身带在。二十个亲兵虽然不太满意,不过好在只有一个人遭了殃,旁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遭殃那位,从此身上多了熬药的罐子。 只是后面的路程,就让徐铮带着归钟同乘了。毕竟归钟坐不稳,还是得马术更好的徐铮来。 如此又行了一日,众人于道边生火小憩,顺便热药。只见一骑打远处而来。 陈程抬眼看去,不觉有些奇怪。原来此人正是阿迪斯。 其实此次阿迪斯三人返回元国,他还额外得到了忽必烈一条密令,就是拉拢江湖高手为其所用。 之前忽必烈信奉的骑射无双,军权才是赖以生存第一大事,对江湖人根本看不上眼。 可汝阳王凭借玄冥二老两个江湖中人,就一跃成为可以与他分庭抗礼的存在,他也不免有些动心。 所以阿迪斯听闻归辛树是高手时,他不像两位师弟有些畏惧,反而还心中得意。他当下就准备拉拢此人,作为首功。当然,这也是他武功高超,有十分自信。 达尔巴受伤以后,一向奸猾的霍都自请护卫达尔巴去养伤,溜走了。 阿迪斯便准备继续回来想法子对付归辛树。 他并不是莽撞之辈,智计同样出众。他准备抓住归二娘,胁迫归辛树加入。他那日观察过,归二娘不是他对手。而且归二娘行事莽撞,他很容易调虎离山。 于是他便甩掉两个师弟,自己折了回来。结果路上刚好就遇见了陈程一行人。 陈程看见他的时候,他也正好看见了陈程。像他这种级别的高手,即便因为陈程武功的怪异看不出深浅,凭直接也是能感觉到什么的。 所以乍见陈程,他也是充满了警惕和防备,减缓马速,仔细打量着陈程一行人,谨慎地前行着。 等到与对方足够近的时候,他看清了坐在徐铮前面的小孩,那不是归辛树的儿子,又是谁? 若是他有归辛树的儿子为人质,既比拿下归二娘简单,只怕效果也更好。毕竟对于蒙古人,女人拿牛羊可以换,儿子可换不来。 心意急转,他就直扑徐铮而去。 也就在此时,归钟也看清阿迪斯是何人,他惊惧地指着阿迪斯:“他,杀我爹。” 第112章 法王的失落 可惜阿迪斯生性傲慢,不愿学习低贱的汉语,所以他听不懂归钟在说什么。 虽说他听懂以后也结果也不会有大改变,但至少激不起陈程这么大的杀心。 陈程长剑出鞘,阿迪斯也银轮飞出。 金轮法王最得意的功法,便是使用飞轮。这个阶段,他还没有开始重点练习龙象般若功,飞轮就是他最强绝招。 而金轮法王虽然号称是金轮,但其实他有金银铜铁铅五只巨轮。他这门功夫就叫做五轮大转。只是由于其中金轮最为拉风,他对付武功平平之人也只使用金轮,便有了这个名号。 阿迪斯则是金轮法王最得意的弟子,作为金轮法王心目中的衣钵传人,他被传授的也是五轮大转。他现在距离金轮法王还有一些差距,只能稳定操控三轮。操控第四轮则有些勉强。 由于师父的代表兵器是金轮,于是他便以银轮为代表,另有铁轮、铜轮各一。 陈程眼见银轮袭来,当即一点,便想要将其挑落。只是剑尖与飞轮接触,只觉飞轮上带有一股古怪内劲,不太好驾驭,只能堪堪将其击退。 阿迪斯虽然平时傲慢,战斗时却从不托大。他看不出陈程的根底,但只凭陈程出剑的玄奇,就知道这个对手不易与。于是一左一右,铁轮和铜轮也是飞出。 三个轮子轻重不同,大小有异。其中铁轮最大,确实最轻。铜轮最小,次重。银轮次大,却最重。 多少人因为看着铁轮大,便使出最大力气对付铁轮,结果吃了铜轮的亏。就是什么神拳无敌归辛树也猜错了,一上手就吃了暗亏。 当时若非归辛树吃了这暗亏,霍都出来抢归钟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拼着受伤也要抽身当场夺回儿子。 只是用这个来对付陈程未免太可笑。 银铜铁的密度摆在那里,又不是看着大就重。 再加上他的武功是道。道听起来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说浅显一点,就是事物的本源。他与别的高手不一样,他不能一眼看出人的武功修为高低,但是他能看出一个动作物件的轻重。 只一剑拨开铁轮,就又迎上来势汹汹的铜轮。 连阿迪斯也不由得脸色一变。他一生自负,平生只服金轮法王一人。谁知学艺五年归来,竟然随便遇一个人都可以与他匹敌。 高傲如他,不觉生出一种怒意。哪怕他不愿承认,这怒意之中,有几分是嫉妒。嫉妒汉人人才济济。 剑光离合,银蛇狂舞。碧海潮涨,竟有无穷剑势。两人正当敌手。 一时间看来也是难以分出胜负。 徐铮带着二十位亲兵,将两人围了起来,但谁也不敢贸然介入。他们知道这种层级的交锋,他们根本帮不上忙,谁闯进去谁死。 也不知道战了多久,阿迪斯渐渐感到内力下降明显,却在陈程身上根本看不到虚弱的痕迹。 阿迪斯之前与归辛树相斗,便是输在内力上。一朝被蛇咬,难免十年怕井绳。且他担心自己状态不好以后,会被周围虎视眈眈的小兵所趁,便萌生了退意。 其实陈程几乎没有内力,最怕久战。只是他的武功方式,让他在被彻底抽空之前都让人看不出端倪,先后也让好些高手误判过。 阿迪斯行事果决,说退就退,片刻不带犹豫。他甚至不惜以一个铁轮为代价,吸引住陈程,然后抽身就走。 陈程最大的短板是不会轻功,根本没有办法能追上他。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娇喝:“这果然是陈公子,快快保护陈公子,拿下鞑子。” 便见到一群女子结阵而出,为首之人竟然是符敏仪。 阿迪斯听不懂汉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本身就是擅长阴谋诡计之人,只以为自己中了伏兵之计,心中一凛,就朝着众女将飞轮横扫出去。 陈程也来不及思考为什么符敏仪会出现在这里,只见阿迪斯此刻为灵鹫宫的人所阻,急忙挺剑杀出。 阿迪斯两轮分别击倒两位领头之人,其中一人正是符敏仪。还连带着扫开前面一大片。只是他也来不及再走,立刻被陈程缠上。 此刻正是阿迪斯前力耗尽,后力未继之时。陈程的武道极其擅长把握这样的机会,自然是一剑索命。 可怜阿迪斯野心勃勃,正想要大有作为之时,就这样死于路边。直到一天以后,才被人发现尸体。又过了半个月,这个消息才传到金轮法王耳中。 金轮法王因为自己得意弟子殒命,始终郁郁寡欢。 而阿迪斯其人英俊、聪颖、武功又高。达尔巴对其极其敬重。以至于后来杨过骗他,说自己是大师兄转世,他立刻就信。虽然很大原因是因为他笨,也和杨过与阿迪斯有不少相同之处脱不了干系。 眼见陈程要追敌人,徐铮怕他有失,赶忙追了上来。等到陈程剑斩阿迪斯,他正好到了跟前,便看到符敏仪倒在血泊之中。 此时灵鹫宫的女弟子们才晃晃悠悠站起来,还没来得及管旁人。徐铮之前在救归钟上,就被陈程教训了几句。此时见到符敏仪重伤,更是大惊,立刻取出金疮药和绑带迎上前去。 然后便被一把剑指着胸口,一个女声呵斥道:“哪里来的男人,竟然随意靠近我家副首领,看我不把你眼睛挖出来。” 徐铮一看,原来是一个灵鹫宫女子,正中心护主。他本是好意,却没得好报,心中又气又急,支吾着:“我……我……我想要救人而已。” 那女人又说:“救人?那你为何不救容姨,只救符副首领。那点心思,瞒得过众人眼睛吗?”灵鹫宫规矩严格,也不管“符副首领”有多拗口,也不肯省略了副字。 徐铮看向倒在一旁的另一位女子,约莫三十多岁,长相平平,比不上年轻貌美的符敏仪,想来就是容姨。他心里想,容姨看起来伤又不重,当然是先救伤重的。 他也没多解释,只说:“我有金疮药。” 其实,这也是徐铮见识不行。虽然他是老江湖,但高手见得少。他哪知容姨受了极重的内伤,符敏仪不过手臂被切了一个口子,流些血,过不了几天就没事。 这时,便听符敏仪说:“剑收起来。这位大侠没有恶意。大侠,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自己也有金疮药,不劳你费心。” 说完,便有人取来药粉和纱布,替符敏仪包扎起来。 任谁也想不到,此时符敏仪对徐铮印象极好,反而对陈程极差。 盖因徐铮对他的关心,而陈程看起来俊秀贵气,骨子里却冷漠得很,根本不肯多看她一眼。让她内心不好过。 她们都是天山童姥收养的弃婴。童姥一向喜怒无常,对她们好的时候自然是极好,生起气来则有一种上位者对奴婢发自内心的冷漠,和刚才陈程的目光一样。 天山童姥也罢了,毕竟对她们有养育之恩。陈程不过是童姥要她们暂时襄助之人,对她们哪有半点恩惠,竟然也如此傲慢。 反倒是徐铮发自内心的关心让她感到心中一暖。 须知,灵鹫宫的人出门以后,江湖人想要杀之而后快的人有,卑躬屈膝跪舔的人有,敬而远之的人也有,独独没有真心关怀的。 符敏仪虽然是阳天部副首领,但本质上不过是一个刚刚二十的小女孩。正是一个敏感的年纪,不比她的下属们,徐铮的这份真心她恰能感受到,让她十分受用。 只是符敏仪对徐铮的心思略有理解得有点偏差。对陈程的心思则是完全猜错了。 第113章 针神的建言 陈程看着阿迪斯的尸体陷入了沉思。 阿迪斯擅长使飞轮。以陈程半吊子金庸时空熟悉度,擅长飞轮的,他只听说过金轮法王。也不知道阿迪斯与金轮法王之间有什么关系? 若是因此招惹上金轮法王,可不知道是好是坏。 在陈程目光长久地落在银轮上以后,一个亲兵悟性极高地将其捡了起来,鉴别了一阵,收进自己的行囊里:“陈指挥,你眼光太好了。这可是纯银的。” 听到这话,陈程脸皮才一抽,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见到已经包扎好伤口的符敏仪,陈程才有些疑惑地问:“你们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符敏仪虽然对陈程略有几分不悦,但毕竟是宫主要求她协助的对象,面上的客套怎么也不会短了去。 她说:“奴婢奉尊主之名巡视完几大洞主的地盘,这是准备回灵鹫宫。不想路上遇见有人动手。奴婢远远看到其中一人似是陈公子,便安排人慢慢围拢过来。只可惜奴婢们无能,没有帮到陈公子。” 符敏仪在童姥面前自称奴婢,在外人面前却一向飞扬跋扈。只是因为童姥命令,才在陈程面前自认了下人。 只是她此前没有跟陈程这么说过话。陈程听到也是一愣,本想说万万不可这样说,又不知道自己这么说,对方会有什么反应。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在这一犹豫,徐铮却连忙摆手:“女侠,你们仗义援手,弄得自己受伤。程哥儿已经过意不去,哪里还能接受你们道歉呢?再说了,女侠,这奴婢二字万万不可再说了。” 符敏仪不答,看向陈程。陈程连忙颔首,示意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只是在符敏仪看来,这却是徐铮的好意,只是托词陈程而已。陈程只不过是看在徐铮面上,才不得已点头。对此又对徐铮多了一分好感。 符敏仪想着自己已经出手帮助了陈程,算是完成了童姥的任务,便躬身说:“那我们就不打搅公子的正事了。” 陈程问:“灵鹫宫是在新疆天山是吧?” 符敏仪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答:“是。” 陈程颔首:“正好,我们也会取道新疆去罗刹。大家倒正好可以同行一段路。” 符敏仪想着自己为了对方伤了好些人,容姨的内伤更是要休养几个月才能痊愈,对方居然还要自己护着他们。不觉心里一寒,这是何等凉薄的性子。只是她对童姥绝对忠诚,童姥的命令对她来说,就像圣旨一样。当下应诺下来。 其实,陈程何尝看不出来她们一行人状态并不太好。只是陈程承她们的情,说是一路走,实则是想要护佑她们一程。 以陈程对金庸时空有限的了解,灵鹫宫可不是什么好人缘的地方,天山童姥刻薄寡恩,敌人遍天下。阳天部的人武功也就那样,遇见高手只怕不好过。 可惜因为符敏仪刚才一念想岔,对陈程的印象不好,自然是一步理解错,步步理解错了。 这么安排唯一高兴的是二十位亲兵,他们眼见可以和这么多美人同行。哪怕对他们都不假辞色,毕竟秀色可餐,单是一饱眼福已是心情愉悦。 又如此走了半日,晚上到了一处镇子住下。 陈程喂归钟吃过药,摸了摸额头,轻叹一声:“一路折腾,这小钟的病也有所反复。似乎有点低烧。不知道该继续吃这药观察下去,还是另寻一个医生给瞧瞧。” 他们问过归钟叫什么名字。归钟本来就浑浑噩噩,还有点失忆,只说自己叫“小钟”。归辛树叫他小钟,归二娘叫他“钟儿”。 陈程便叫归钟为小钟,心中以为他姓钟。又想着他说不出名字,大约是因为农家子本来就没有正式名字,也没有当一回事。 徐铮也摸了摸归钟的额,说:“可惜这镇上没个靠谱的医生。” 陈程摇头说:“只好等下一个镇子再说了,就怕拖下去,拖出更大毛病来。” 徐铮忽然想到什么,说:“对了,符女侠她们不是灵鹫宫的人吗?我听说灵鹫宫的人身上常有她们尊主炼制的灵丹妙药。说不定她们有什么办法呢?” 陈程立刻起身:“是吗?那我去求她们。” 徐铮赶紧拉住他:“你照顾小钟吧,你有经验一些。我去找她们求药。你放心,旁的事我可能不行,但与江湖人打交道我却是不差。” 陈程见他说得在理,便允了这个提议。 徐铮走出房门,嘿嘿一笑。他自忖又不傻,符敏仪那模样也是顶好的,要少让陈程和她说话才是。免得他最后不得不在纸上给她多记一笔。 叩开符敏仪的门,灵鹫宫的女子对徐铮脸色极为不善。徐铮陪着小心说:“符女侠,在下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符敏仪对他印象还好,声音也和煦:“徐大侠请讲。” 徐铮便将归钟的情况说了一遍,却没有注意到符敏仪听得眼眸生辉。 符敏仪轻声问:“你是说那个孩子与你们毫不相干,是一个没有爹娘的孤儿?” “可不是吗?” 符敏仪与身边两位姐妹对视一眼,眼中都有赞许的目光。因为灵鹫宫的女子都是童姥捡来的孤儿。孤儿最明白当孤儿的苦处。 所以哪怕她们被天山童姥调教得来没有善恶之分只讲忠诚。但骨子里仍觉得肯照顾孤儿的人,一定是天下最善良的人。 由是不仅是此前就对徐铮印象不错的符敏仪,旁的人看他的目光也友善了许多。 而符敏仪则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生出了好感。由于天山童姥失败的感情经历,她把这份失落甚至仇恨都教给了她的属下。 像符敏仪这种从小被她养大的女孩,对男人是有一些仇视的。就算她们之前帮陈程,也只是把他当做是一个符号,一个任务,对他本人没有半分好感。 又兼之灵鹫宫没有一个男人,她们也不喜欢男人,对男人的美丑没有特别的好恶。所以她们不会因为陈程长得英俊,就对陈程和善。也不会因为徐铮长相平平,五大三粗就觉得徐铮不配。 事实上,即使不遇见陈程和徐铮,多年以后,她们依然不会觉得人中龙凤的慕容复就好看,也不会觉得丑和尚虚竹就糟糕。 符敏仪难得地对着徐铮笑笑:“既然如此,那我去看看吧。” 又一位美婢说:“徐大侠,你放心,有我们‘针神’出马,一定针到病除。” 徐铮将符敏仪领回归钟身边。 符敏仪也是搭脉诊断了一番,眉头却皱了起来。 陈程见到她这样的表情,不禁问:“怎么样,情况很糟吗?” 符敏仪颔首:“回陈公子,这个小孩的病只怕是娘胎里带来的。” “那能治吗?”这次发问的则是徐铮。 符敏仪取出一盒银针:“姑且试试吧。你们都到外面去等我,锦姨留下来帮我。” 陈程等退出房中。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个小时】,符敏仪才面色疲惫地被锦姨搀扶出来。 不等陈程发问,她就主动向徐铮讲明:“徐大侠,我若是每天给他施针半个时辰,三日之后就可以治好他身上的毒火。但要彻底拔除他的病根,请恕我学艺不精,做不到。” 说完她左右看了一眼,又说:“普天之下,若说有人有可能治好他,唯有我家主人。” 陈程皱眉:“你是说,让我们去求天山童姥?” 符敏仪看向他,说:“我是说此病毫无希望。我家主人绝无可能医治一个男人,哪怕是个孩子。” 第114章 师兄的牵挂 陈程隐约知道一点天山童姥的信息,总觉得似乎她不太像这样的人。 他便说:“还请符女侠让我们去求一求童姥。” 童姥确实讨厌一般男人,若说她绝无可能医治一个男人又未免武断了一点。事实上,她未来会愿意救虚竹。但那是因为她需要虚竹保护她躲过李秋水的追杀。 所以符敏仪说的话,对陈程也可以算是对的。天山童姥才不会搭理陈程,她现在没有返老还童,自己就是天下无双的角色。 也就是童姥不行走江湖,若是她现在肯出手,天下五绝、东方不败、张三丰,她又弱于谁? 符敏仪也心知绝无可能,只淡淡说:“陈公子,我向主人开口,主人必定会杀我。” 徐铮听到童姥如此不讲道理,忙说:“别去。” 符敏仪心中一暖。她只觉陈程为了目的恨不能逼她去死,徐铮却把她摆在第一位。对徐铮的评价又被调高了一个级别。 陈程也心知不可能再要求符敏仪为此做什么了,便是让符敏仪带他们去见童姥也是不可能。鬼知道童姥会不会因此重罚符敏仪? 他想了想,问:“那敢问符女侠,可还有其他办法?” 符敏仪沉吟片刻,说:“在新疆里,有一部哈萨克人的巫医有一种灵药,可以治疗这种娘胎里带来的体虚。你们反正要去新疆,不妨去碰碰运气。” “巫医?”陈程低声重复一遍,有些不大相信。 一旁的锦姨便说:“陈公子,符副首领医术高明,在我缥缈峰有‘针神’美誉。她既然说药有用,那一定有用。巫医虽然一般来说都是胡乱医治,但偶尔有真有神药。” 陈程立刻拱手:“多谢符女侠指点迷途。” 说完他又转向徐铮:“那,我们去哈萨克人的部落试试吧?” 徐铮点头:“行。” 符敏仪知道陈程是一行人的首领。灵鹫宫极为讲尊卑,上级说什么就是什么,断没有像陈程这种温和的,还要和下属商量的人存在。 她见陈程关于归钟的事还要问徐铮,便心想归钟一定是心地善良的徐铮救下的,所以在这件事上得徐铮拿主意。 再上路以后,符敏仪又见到骑马载归钟的也是徐铮,更是觉得与陈程没有什么关系。 徐铮眼见符敏仪三天下来,累得够呛,但归钟却是肉眼可见地有所好转,心情也大好。 其实很多人不怕做好事,但是怕做好事得不了回报。回报倒不是指自己有什么好处,而是希望救人能救活,救火能扑灭,不希望自己徒劳无功。 心情好了以后,徐铮纵马之余,豪迈唱起《好汉歌》来。 “一路看天不低头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好汉歌》大气磅礴而又朴质上口,本该是雅俗共赏。但对于灵鹫宫的美娇娘们却没有多少吸引力。 唯有符敏仪一人听得微微轻叹。她见过的男人不少,有厚颜无耻的,有卑躬屈膝的,有刻薄寡恩的(比如陈程),却鲜有这等有英雄气的。 虽然徐铮武功着实不高,但符敏仪觉得这份豪气已胜过人间无数。 如此一路向西,有一日,符敏仪将手中长鞭朝着北面一指,说:“此去二十里,就是那哈萨克人部落,我们就此别过。” 徐铮又不是真傻,他也能感到符敏仪待他与待其他人有些不同。符敏仪年轻貌美,若说徐铮半点想法都没有,那真是不把他当正常人了。 所以他这些天闲来没事也会同符敏仪聊几句。他义助孤儿的事件也在灵鹫宫诸女之间传过一遍。大家对他也没有之前的排斥。 这会听到符敏仪说告别,他心中多少有点失落,当下就问:“不陪我们一起到哈萨克部落再告别吗?” 符敏仪摇头:“这个部落的人最恨汉人,我们可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徐大侠,珍重了。希望有缘再见。” 说完,也不等徐铮回话,带人纵马就走。心里却说不出的失落。 徐铮半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直到只能远远看到对方影子以后,他才轻声说:“符女侠,保重。” 陈程眯起眼睛,看了一阵。他也不傻,多少看出了一点端倪。虽然不明白符敏仪对他为什么这么冷冰冰,但对她与徐铮的关系还是乐见其成。 只是,灵鹫宫……呵呵。这不是他一时半会儿惹得起的存在。抱歉了,徐师兄,这次帮不了你。带着遗憾的二十一个人继续北上。那二十个亲兵也因为与美人分手而失落不已,从此再没有眼福。 走了一阵,忽见天上彤云密布,大漠中天气说变就变,但见北风越刮越紧,看来转眼便有一场大风雪。 徐铮不禁大声喊着说:“程哥儿,得找地方避一避才是。” 陈程还没有答话,便有一人从树后面转出来,有些惊讶地说:“你们是汉人。” 陈程看过去,只见说话之人是一位容貌娇美、玉雪可爱的女子。女子牵着一匹白马,怔怔地打量着他们一行人。 女子说完,忽然往远处看了一眼,忙说:“有人来了,别说你们见过我,也别说你们是汉人。”说着,牵着马就往着山丘背后绕过去。 陈程想起符敏仪所说,这个哈萨克部落的人不喜欢汉人,心想一定是这位女人被哈萨克人发现是汉人,正被追杀。 他见女子自己尚且被追杀,还好心提醒他,只觉对方颇为心善。 陈程自己也勉强可以算个心善的人。所以他对心善的女人,没有什么抵抗力。而且这还是一个心善的美人。 女子刚重新藏身起来,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哈萨克人从另一个山丘背后绕了过来。 男的相貌英俊,一身黑衣显得精神十足,双目之中有一股狂放的不羁之色。女的身形袅娜,面目姣好,披着一件大红羊毛披风。 男的见到陈程一行人,十分警惕地用异族人才有腔调问:“你们是汉人?” 陈程想起女子的提醒,用四川话:“不是,我们是大理人。准备去罗刹做生意。” 其实四川口音和云南口音差别还是不小。可对方显然从来没有出过这片沙漠,也很少和汉人打交道,居然就相信了。 他笑笑说:“罗刹可还远得很。前面是我们的部落,你来部落,我请你们喝羊奶。” 陈程也笑笑。这个男的年龄只怕比他还大一两岁。但显然很少经历尔虞我诈,是个心思淳朴的青年。他对此人的印象倒是很不错。 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地飘下来,落到一群人的头上。陈程有些惊讶,这个时节在稍微偏南的地方可都入夏了啊。 哈萨克青年见到他的表情,也是一乐:“在我们大漠,是这样的。走,我带你们避雪去。你们穿这么单薄,可到不了罗刹。走,阿曼,来了大理的好朋友,我们回去吧。” 阿曼有些遗憾,但还是牵起青年的手:“好的,苏普。” 陈程对着徐铮说:“师兄,你带人跟他们先去嘛。我跟到过来。苏普兄弟,不好意思,我有点拉肚子,你们先走,我完事就过来。” 苏普哈哈大笑,便朝徐铮等人招手:“来吧,我给你们带路。” 徐铮有些疑惑,低声问:“程哥儿,你要做什么?” 陈程也低声说:“我怕这个部落对我们不利,你们也去,我侦查一下,若没事很快就来。你们快点,小钟可淋不得雪。” 徐铮又问:“你不会找刚才那个女人吧?” 陈程微微一笑:“若是能帮到她,我自然愿意帮帮她。” 徐铮不动声色地点头,手摸了摸怀里的纸,今天看来要记一笔了。 汉人女子,就记一个汉(漢)吧,这个字应该容易学会。 …… 【配角传】 苏普、阿曼-《白马啸西风》 第115章 白马怅西风 陈程并没有专门找那位汉人女子。 苏普刚刚领着人走,她自己就走了出来。她眼中根本没有陈程,只是看着苏普与阿曼的背影,不由得痴了。 陈程也默默地看着她,默默猜测着她的来历。 终于,当一行人彻底消失在她的眼帘里以后,她才回过头来,看向陈程。她轻声说:“你真是大理人,还是汉人?” 陈程见她纯粹钟秀,本想着一定是冰雪聪颖的女子,却不想她也如此迷糊,便善意地笑笑:“自然是汉人,还是姑娘让我们隐藏身份的呢。我们这样哪里像大理人?” 女子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只淡淡地说:“我在这里住了十年了,不记得以前见过大理人。便是汉人,我也近十年没有见到有陌生汉人来过了。” 陈程也是一愣,反问:“你是汉人吧?” 女子嫣然一笑:“我自然是。若非我是汉人,我怎么会听出你的口音和哈萨克人不同呢?” 陈程又问:“听你的意思,这里还有别的汉人?” 女子说:“只有我和计爷爷。” “哦,你叫什么名字?” “李文秀。你呢?” “陈程。” 李文秀默念了一遍陈程这个名字,有些好奇地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陈程想了想,觉得这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子,并不愿欺骗对方,便说:“临安。” “我听过这个地方……不过,具体在哪里?”李文秀先是一喜,旋即又不解起来。 陈程心知对方离开中土实在太久了,便说:“宋国的首都。” 李文秀哦了一声,但是从表情上来看,似乎也是不大清楚的。 陈程又说:“江南。” 李文秀的脸色又喜悦起来:“我就是江南人……我的父母就是江南人。”她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听说江南来的陈程,不过她一直只关心江南。 陈程想了想,李文秀说这里只有两个汉人,显然不包括她的父母。她背井离乡,不知是父母死了还是怎地,总之不会过得太好,便没有追问她父母的下落。 他只问:“那你不想回江南看看吗?” 李文秀微微颦眉,低吟了一声:“回江南?”听不出她到底是想要回去,还是不想回去。 突然之间,树枝上刷啦啦的一阵急响,陈程抬头望去,却听李文秀说:“走,下冰雹了。快回去。” 转眼间,手指大的冰雹已落在陈程头上、脸上、手上,让他感到很是疼痛。这边解下马鞍下的毛毡,兜在头上。 陈程见她动作如此熟练,也不知道遭遇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他没有毛毡,但是有两口小锅。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口盖在头上。 李文秀见到他这古怪的造型,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只是笑完则罢,脸上又露出淡淡的惆怅。 陈程想了想,又把另一口锅扣在李文秀头上。 李文秀的笑容僵在脸上:“陈……程,你这是做什么?”她在哈萨克长大,对于汉人的虚礼已经淡忘了许多。所以并没有加任何头衔,直接就叫出名字。 陈程翻身上马:“走吧,李文秀,别说了。这冰雹打人可很痛的。放心,没人会笑话你的。若是有人笑你,你就栽到我身上说。你说这是大理人躲冰雹的方式。” 李文秀哭笑不得,一时居然忘了刚才的惆怅。她现在的性子有哈萨克人的粗犷和不羁,倒也没太讲究,只翻身上了白马:“走,跟我来。” 陈程看着对方一人一骑在风中驰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马。不得不赞叹一声,那白马真是一匹名驹。再看那头上扣着铁锅的窈窕倩影,又笑着摇头。人也是出尘。 好在李文秀也发现他的马力比不上自己,跑出一段以后就控制住马速,让他赶了上去,并驾齐驱。 陈程这时才想起不妥之处,便问:“你跟这个哈萨克部落没仇吧?” 李文秀被问懵了:“没有啊,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怎么这么问?” 陈程说:“刚刚你让我别说见过你。我还以为你和苏普、阿曼有仇。” 他很久没有等到回应,这才转头去看李文秀。只见李文秀的目光里一片黯然,仿佛是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他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他也能猜出,李文秀与苏普阿曼的关系不一般。 他很是后悔。若李文秀是一个他熟悉的人,他并不怕说错话,因为以后还有机会开解对方。可李文秀只是一个路人,伤到了就是伤到了,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弥补回来。 两人默默走了一阵,陈程说:“我离开江南的时候,江南还是夏天。我可没你这么漂亮的白马,我就乘着我的乌篷小船,然后远远看着画舫上的人唱歌。” 他本是想寻一些对方可能感兴趣的事来说,结果效果却不理想,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只是已经开了口,他又不愿就此罢休,继续说了下去:“我有一个妹妹,今年八……不对,今年快要九岁了……我们在乌篷船上……” 他不停地说,但却不知道李文秀听进去没有,又有没有起到作用。 “我就用竹竿前头粘着蜘蛛网,去沾蝉儿……” 便在此时,李文秀忽然开口问:“画舫是什么东西?”这是陈程刚开始讲到的了,原来她一直有听。 陈程说:“一种船。” 李文秀又问:“乌篷船我小时候见过,但是画舫却没有。画舫和乌篷船有什么区别?” 陈程脱口而出:“乌篷船就是普普通通有个遮雨棚的小船,画舫则漂亮得很。这么说吧,乌篷船就是我这样的,画舫就是你那里的。” 这种话在后世,尺度并不过分。当然,陈程也没有亲口对谁说过。但作为宅男,他在社交平台说过这样的话。 此刻下意识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说了不该说的话。 只是,李文秀的性子现在有一份哈萨克人的洒脱,并没有羞红脸,或者当场斥责几句他无礼。 李文秀只是温声说:“你是说我好看?” 陈程点头:“是啊,你很好看。” 李文秀没有羞也没有笑,只是眼中充满落寞,仿佛是她更希望这句话不是陈程说出来的。 陈程决定再鼓励一下对方:“在我认识的人中间,你第……第二好看。”这里正常情况下,他该说第一好看才是。 但是他不愿这么说。 李文秀和马春花秋菊春兰。但陈程不愿说一个女人比他的妻子漂亮,尤其是他和那个女人也不过刚刚认识。 李文秀对这句话反而有了反应:“你有喜欢的人。” 她因为久居大漠,见识不多,但并不代表她就不聪明。 陈程点头,才发现头上戴着锅做这个动作并不方便:“是的。” “那她呢?也喜欢你吗?”李文秀勒住马,几乎是静止下来问这个问题。 “喜欢的。” 李文秀说:“恭喜你。”有恭喜的意味在里面,因为她真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更多却是怅然若失。 陈程知道,这也是一个不幸的人。他大约能猜到,李文秀暗恋着苏普。只是苏普喜欢的是阿曼。 走到一间屋子门外的时候,李文秀停了下来,小声说:“这是我家。” 陈程听她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她到了家为何也开心不起来,便问:“我可以进去躲冰雹吗?”说着,他拍了拍头上的铁锅。 他以为他耍宝可以逗乐李文秀。但李文秀只是呢喃着说:“他们到我家做什么?” “他们?”陈程看向门口的两匹马,隐约猜到一点。 李文秀指着马说:“阿曼……” 顿了很久。 “……和苏普。” 第116章 金剑释女奴 李文秀带着陈程从后门走进屋去。 陈程见她避着苏普,大约也能猜到她的心情。他也不说话,只默默地听着苏普爽朗的声音。听了一阵,他知道了事情的缘由。 苏普将徐铮一行人领到了族长的屋子里,自己则是带着阿曼出来接陈程,结果冰雹太大了,于是他来计老人屋子里避避。 李文秀痴痴地听着苏普的笑语。陈程则一直看着她。 陈程已经明白了李文秀的心迹。因为马春花看他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表情。他无奈笑笑,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上忙。 这时,计老人走了进来,他只见李文秀满脸通红,正自怔怔地出神,说道:“啊……你回……” 李文秀纵起身来,伸手按住他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别让他们知道我在这儿。”计老人很是奇怪,点了点头。 计老人又将目光看向陈程。 李文秀耳语说:“他是个汉人,不过我让他假装大理人。” 计老人上下打量着陈程,满眼都是提防。陈程温和笑笑,一个爷爷对接近自己“孙女”的男人,总是会戒备一些。 过了一会,计老人拿着羊乳酒、乳酪、红茶出去招待客人。 陈程看到李文秀的轻咬着的嘴唇在颤抖,显然是在做着什么重要的决定。 等到计老人再进来,李文秀突然低声道:“我不换衣服了,假装是个哈萨克男子,到你这儿来避冰雪,你千万别说穿。陈程,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吧。”说完,也不等计老人和陈程回答,就从后门出去了。 计老人与陈程对视着,两个人互不认识,都没有说话。但陈程看得出,计老人很紧张,甚至有些害怕。计老人点了一支香,不过手抖得几次没有点着。 过了一会儿,门口敲门声,传来了哈萨克语的声音。声音应该是李文秀的。陈程猜测是“有人吗”一类的话。 计老人也说着哈萨克语迎了出去,快出房间的时候,他用眼神狠狠剜了陈程一眼。陈程也没有觉得不妥。对方肯放任一个陌生人独自待在家里,已经是很大度了。 开门声,李文秀走入的声音,李文秀说话的声音,苏普与她交谈的声音。 只是一小会以后,里面便只有苏普和阿曼的低语。李文秀没有说话,不知道她现在近距离看着爱人和别人卿卿我我,是怎样的心情。 不多时,外面又传来一阵马蹄践踏雪地的声音。过了好一会,那乘马到了门前,接着便砰砰砰地敲起门来。打门声很是粗暴,不像是求宿者的礼貌。 陈程忽然觉得眼皮有点沉,看了看点燃的香,心中暗道不妙,却伏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大声。:“当年就是你抢劫哈萨克部落,害死不少哈萨克人的。”说话的是李文秀,用的是汉语。 陈程便在这一声中悠悠醒转。他先是审视了一番自己,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再往那熏香看去,只见香已经燃尽。 他大约能猜到是什么情况。熏香显然是一种不太强效的迷烟。现在燃完以后,自然就失去了效果。计老人也没有想要把他怎么样。只是不放心让他一人待在屋里。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无可厚非,虽然手段让陈程无奈了一点。 这时外面传来一个汉人的声音:“便是老子陈达海做的,你要怎样?” 陈程这时脑子才运转起来,皱起眉,从门缝看了出去。 只见屋里一个汉人拿着一把长剑,苏普和两个哈萨克老人都倒在地上,而阿曼则跪在他脚边。是了,李文秀说他是强盗,他一定是打倒了这些哈萨克人。 再一看,李文秀和计老人倒是无恙。李文秀还解开了外面穿的哈萨克长袍,露出里面的汉人服饰。 他有些担心李文秀,想出去料理了陈达海。 却见李文秀指着阿曼道:“她是你的女奴,我要夺她过来,做我的女奴!” 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等又复读了一遍,才惊讶万分。不禁轻叹起来,还以为她心地善良,却不想因为嫉妒能做出这样的事。 只是他听李文秀这么说,便知道她似乎并不怕陈达海,心中也有些诧异。他便没有了出手的意思,准备静观其变。 陈达海一怔之下,哈哈大笑,道:“好,你有本事便来夺吧。” 李文秀转头对阿曼道:“你凭着真主阿拉之名,立过了誓,一辈子跟着他做女奴。如果他打我不过,你给我夺过来,那么你一辈子就是我的女奴了,是不是?” 阿曼沉默了一阵,点头道:“是的。”跟着又道:“你……你打不过他的。这强盗的武功很好。” 见此情况,陈程大约能脑补出之前的情况,多半是陈达海打败这几个哈萨克人,拿苏普的命威胁,让阿曼发誓成为了女奴。 再听阿曼提醒李文秀,她倒是一个人美心善的可人儿。 李文秀也不多说,便空手迎上了陈达海的长剑,陈达海与李文秀交手起来。 陈程眉头一扬,他看人武功的本事果然不高,倒不知道李文秀的功夫如此了得。只看一阵,他便缓缓摇头,陈达海不是对手。 两人斗到酣处,陈达海一剑点向李文秀的咽喉。李文秀一低头,从剑底下扑了上去,左臂一格敌人的右臂,将他长剑掠向外门,双手已抓住陈达海腰间的两柄金银小剑,一拔一送,噗的一声响,同时插入了他左右肩窝。 陈达海“啊”的一声惨呼,长剑脱手,踉踉跄跄的接连倒退,背靠墙壁,只是喘气。这两柄小剑插入肩窝,直没至柄,剑尖从背心穿了出来,他筋脉已断,双臂更无半分力气,想伸右手去拔左肩的小剑,右臂却哪里抬得起来? 只听得屋中众人欢呼之声大作,大叫:“打败了恶强盗!”苏普和阿曼拥抱在一起,喜不自胜。只有计老人却仍是不住发抖,牙关相击,格格有声。 李文秀先是走过去握住计老人的手,低语了一声。又放开了计老人的手,走过去牵住仍是套在阿曼颈中的长索,冷冷的道:“你是我的女奴,得一辈子跟着我。” 苏普和阿曼心中同时一寒,相搂相抱的四只手臂都松了开来。两人的脸色都变成了惨白。 李文秀叹了口气,将索圈从阿曼颈中取了出来,说道:“苏普喜欢你,我……我不会让他伤心的。你是苏普的人!”说着轻轻将阿曼一推,让她偎倚在苏普的怀里。 陈程轻叹一声,问世间情为何物。倒是他错怪李文秀了。微微摇头,他转身从后门走了出去,步入漫天风雪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又从正门走了进去,拖着陈达海的尸体。 这群人苏普和阿曼欣喜莫名,两位哈萨克老者不敢相信,计老人呆若木鸡。李文秀在默默流泪,只是除了陈程谁也没有瞧见陈达海居然溜了出去。 陈程当然要为他们收拾首尾了。 见到他的身影,所有人都是一愣。唯独计老人的面色最不可思议。显然在他心目中,他的迷药能起更长时间的效果。 苏普则是大声说:“咦,大理的朋友,你居然不惧风雪。还把这个杀了我们很多人的强盗给抓回来了,我们都不知道他跑了。” 陈程笑笑,坦然说:“对不起,我的朋友苏普,我不是大理人,我是汉人。” 苏普没有说话,一个老人却大喝一声:“不可能,汉人没有好人。” 陈程指向李文秀:“我是不是好人,不好说。但是她救了你们所有人。她不是好人吗?” 老人呢喃着说:“她是汉人,当然不是……”但终究没有说下去。 另一个老人大声说:“苏鲁克,我知道你的大儿子被汉人杀了。我也恨汉人。但是我们哈萨克最诚实,这个汉人是好人。你不能否认。” 苏鲁克喃喃地说:“车尔库……汉人真的也有好人吗?”说着,他竟是落下泪水,大约是想起了他被陈达海杀死的长子,想起了那些被陈达海一伙杀死的同胞,想起了李文秀的救助。说不清是追忆还是愧疚。 只有苏普看着李文秀:“你怎么哭了?” 李文秀被苏普发现个正着,有些难堪,垂下头。 陈程笑着走到她身边:“因为她高兴,高兴她终于证明了汉人也有好人。是吗?” 李文秀有些感激地冲着陈程点点头,然后指着陈达海的尸体说:“你能把那对匕首送给我吗?” 陈程看到陈达海身上的一对金银小剑,一把是金柄,一把是银柄。他点点头,走过去将其取来,双手奉上。 “当然了。我们是朋友嘛。” 苏普轻叹一声:“我也曾经有个汉人好朋友,叫做阿秀,可惜她死了。” 陈程疑惑地看着李文秀。 李文秀极其紧张地示意陈程千万不可说破。 陈程便笑笑:“我也有个朋友,名字里也有一个秀字。她有个心愿是去江南看画舫,我希望她心想事成。其实,我希望她的所有心愿都心想事成。只是……” 说到这里,他也惆怅起来,再没有说下去。 …… 【配角传】 计老人、陈达海、苏鲁克、车尔库-《白马啸西风》 第117章 新疆风欲来 第二天一大早,陈程就见到李文秀与苏普交谈了一会儿。 然后李文秀朝着他走来:“谢谢你。” 陈程没有问这是在谢什么,只说:“我们是朋友嘛。” 李文秀笑了笑,但眉梢舒展不开的忧愁还是出卖了他:“那真好,我有两个朋友了。” 陈程看着远处苏普和阿曼欢笑的背影,心知李文秀的忧伤来自哪里。他也不提起这些,只说:“愿意帮你的朋友一个忙吗?” 李文秀有些错愕:“你说你吗?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陈程简单说了几句归钟的情况,然后说:“有位女侠告诉我,你们的巫医有这种治疗先天虚弱的药丸。” 李文秀说:“那她可说错了。” 陈程皱起眉来,眉宇间难掩的失望。 李文秀忙说:“我知道这种药,但不是巫医的药,是骆驼的药。” 陈程皱眉拧成了三叉戟:“骆驼的药?人也能用吗?” 李文秀笑起来,与她名字一样,有一种文秀的美:“是我没有说清楚,骆驼是一个人,是车尔库的徒弟。人人都叫他骆驼,他的本名反而给人忘记了。他去北面做过生意。药是他从北面带回来的,准备卖给蒙古人。他是哈萨克人,我和他们不熟,我去求苏普带你去找他。” 陈程说:“不用了。我自己去求苏普好了。你不用为难。” 李文秀看向他,眼波流转。 陈程找到苏普又说了一遍诉求,苏普爽朗一笑:“没问题。” 他与他父亲苏鲁克不同,他对汉人没有这么大的成见。尤其是昨晚,陈程杀了陈达海,为他和阿曼以及两人的父亲报了仇。他对陈程印象挺好。 虽然陈程一开始欺骗了他,但他也觉得没有恶意。他本是一个潇洒大气的人,若非如此,纯粹钟秀的李文秀也不会喜欢他。 苏普将陈程带到了骆驼面前。骆驼看起来并没有骆驼的体魄,但是苏普说他力气大得像骆驼。说明来意以后,骆驼便去取药。 过了一会儿,他有些迷茫地空手回来了:“东西不见了。上次换回来的货都不见了。” 陈程与苏普对视一眼,难掩心中的郁闷。苏普则宽慰他不用着急,然后就拖着骆驼商议了几句。 最后,苏普说:“陈程,你等一阵,我们去帮你找。” 陈程有些奇怪。他们能去哪里找?莫不是马上去北面交易一批回来吗?不过他也没多问,他一个外人不好管别人部族的事。苏普二人离去,他则是一个人在部落领地里溜达。 走了一阵,就看到李文秀也在漫无目的地溜达。他走上前,与李文秀并肩而行。 “先听听中原的故事吗?” “好啊。” 陈程便给她讲西湖断桥,给她讲万山红遍,给她讲夜泊秦淮,给她讲岳阳名楼,给她讲奔流到海不复回,给她讲自古华山一条路。 他讲,她听。 她很安静,但她也有些憧憬。 他讲他去过的地方,也讲他前世从书上网上见过的美景。 讲完景色,他也选择性地讲自己的故事。他讲他和马春花,也讲徐铮和符敏仪。 李文秀听到若有所思。 末了,他问:“能讲讲你的故事吗?” 李文秀踌躇了一阵,说:“我十岁那年,和我父亲白马李三以及妈妈……” 原来白马李三得到了一张高昌迷宫的藏宝图,结果一家三口被陈达海一伙人追杀,父母均因此死去。李文秀逃到这个哈萨克部落,被计老人所救。 结果陈达海一伙人追来以后,趁着苏鲁克与车尔库不在,杀了很多哈萨克人,抢走很多财物,其中包括苏鲁克的长子。所以这些人很痛恨汉人。 李文秀小时候和苏普也算青梅竹马,可因为她是汉人,苏鲁克恨她,坚决反对。她为了不让苏鲁克打苏普,把苏普送她的礼物给了阿曼,让苏鲁克以为儿子的心上人是老朋友的女儿。 现在大家长大了,苏普以为他儿时的朋友阿秀死了。在他心中,阿秀只是他的朋友。不过他昨晚也是为了阿秀这个朋友才和陈达海拼命的,当时他看到陈达海想从计爷爷那里抢走阿秀的“遗物”。 陈达海见到计老人,忽然想起了十年前追杀过的李文秀。 “其实,我昨天向你讨的金银小剑便是我妈妈的遗物。我本来都已经想不起我妈妈的名字了。不过我看到这遗物,我想起来了。我妈妈叫做上官虹,人称金银小剑三娘子。” 说到这里,李文秀又哭出来。 陈程想起前世自己的父母,说:“我的父母也不在了。” 他没有额外再多说一句劝慰的话。他记得前世网上说,劝解是没有用的。最有用的是告诉别人你更惨。 他讲他被人追杀,讲曲非烟父亲离世,讲易吉师兄弟反目,讲闵子华为兄报仇却发现哥哥是个混蛋,讲金人的走狗,讲被玉玺耍得团团转的江湖人,讲瑞国公主天家贵胄却体弱多病。 他讲自己,讲别人,讲人生无常,讲人生不如意,十固常八九。 李文秀有时叹,有时惜,却少了忧伤。 终于,他说:“对了,看着你这白马。我倒想起一首歌来。我唱给你听。” 唱歌?李文秀眸光涟漪。还是小时候,她喜欢天铃鸟轻轻歌唱的声音,唱得那么婉转动听,那么凄凉哀怨。 那时苏普抓了天铃鸟,她求他放过鸟儿。那是他们一切故事的开端。 陈程已经唱了起来:“少年志凌云,江湖荡豪情,有幸与君并辔行。” 李文秀怔了怔,歌声意外的好听,有一种洒脱不羁在里面,就像是……苏普。 “白马踏落英,霞光照晚晴,新雁横空无迹。” 白马。 李文秀的白马,苏普的潇洒。 真是好歌呢。 这时,部落里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两人都是一惊,立刻循声望去。陈程关心的是他们一路来的人,徐铮以及归钟。李文秀要关心的人就多了……但也可能她真正关心的人很少。 陈程听出来了,这个女孩子骨子里有一种无尽的孤独。 “他们在追杀桑斯儿。”李文秀听着那些哈萨克语,给陈程解释说。 “桑斯儿是谁?”陈程随口问。 李文秀说:“就是那个骆驼的师兄,也是车尔库大叔的弟子……遭了,他砍伤车尔库大叔了。”她刚解释了一句,又听到喊声,连脸色都变了。 车尔库其实与李文秀并没有什么关系。但车尔库是阿曼的父亲,而阿曼是苏普的爱人。她不忍心苏普伤心。 李文秀跑得很快,陈程紧跟其后。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陈程看到一个动作极其敏捷的人正在躲闪苏普父子的联手攻击。苏普父子昨晚都受了伤,并不能发挥出太大本领。 虽然陈程还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他对苏普的印象很好……若是他没有伤过李文秀的心,就更好了。 他当下抢进去,以指为剑,一式“青冥百里”戳在桑斯儿的喉咙,将他放到在地上。 桑斯儿很快,但再快也快不过道。陈程就是道。 苏普走上来一刀架在桑斯儿脖子上:“你为什么这么做?”大约是为了感谢陈程的帮助,为了尊重,他用的是汉语。 桑斯儿自然也以汉语回应:“你们为什么不肯和蒙古人合作?蒙古人迟早要真正征服大漠的。你们看木卓伦那边的回部马上就要被推平了。我把骆驼的药品卖给蒙古人是为了给我们留一条后路。” 苏鲁克不知在想什么,一时语塞。 苏普却说:“胡说。你真是留后路,你根本不会车尔库大叔一问你,你就偷袭想要杀他。” 苏鲁克长叹一声:“不错,你是坏人!” 陈程听得皱眉。 药品卖给蒙古人,这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配角传】 桑斯儿、骆驼、白马李三、上官虹-《白马啸西风》 木卓伦-《书剑恩仇录》 第118章 白马照青衣 经过苏普的解说和李文秀的翻译,陈程弄明白了。 骆驼曾在北面极寒之地做过生意。他与桑斯儿一起去的。主要是换了一些铁器和药品。 这两样都是哈萨克部落自己没有能力生产的。过去,这些东西都是从南来的汉人手中获得。不过自从十年前陈达海在这一部人造成杀戮以后,他们就断绝了与汉人的贸易。 那些治疗先天体虚的药物,骆驼曾卖给过木卓伦的回部。不过还留下了一点点存货。 只是陈程找他要,他才发现他所有的药品都不见了。他放药品的地方只有他和桑斯儿知道。他便带着苏普去质问桑斯儿。 苏普很机敏,在桑斯儿的住处很快发现了蛛丝马迹。至此他们还以为只是桑斯儿偷了药。 要知道,他们一向自诩是光明磊落的民族,以路不拾遗和夜不闭户自居。见到桑斯儿这样的小偷觉得大为丢脸,就汇报了他的师父车尔库。 车尔库大发雷霆,要砍下桑斯儿偷东西的手。结果桑斯儿乘人不备先下手砍伤车尔库逃窜。 而现在,他给出的说法更让大家皱眉。原来他已经和蒙古一个叫做萨多的千户勾结,要他销毁这一部哈萨克人的药物。萨多表示他们马上就会组织大军前来讨伐。 此时徐铮一伙听到动静,怕是牵扯到他们,早就颇为戒备地寻到了陈程身边。 苏鲁克指着桑斯儿大骂着:“我们哈萨克人都是好人,你不是哈萨克人。” 陈程闻言不觉莞尔。 只是现在苏鲁克本就是愤怒得很,正是敏感的时候。他瞟见陈程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虽然知道自己不是陈程的对手,但为了民族的尊严,他还是指着陈程大喝:“你,笑什么?” 陈程指了指桑斯儿,又指了指李文秀:“大叔,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哈萨克人中间有坏人,汉人中间有好人。天下所有人都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我们也是汉人,虽然我们未见得算好人,但一定不是坏人。” 苏鲁克本来还怒气冲冲,可是目光在李文秀和桑斯儿身上游走很久以后,才喃喃地说:“你说得不错。哈萨克有坏人,汉人有好人。我之前的想法是错的。” 虽然他曾经很偏执,但他也光明磊落。 顿了顿,他又说:“那蒙古人总该都是坏人吧?” 徐铮瞥了陈程一眼,他知道陈程一直说要驱逐鞑子。鞑子就指蒙古人和满人。他想陈程一定会附和。 陈程却摇头:“大叔。你错了。蒙古人和我们一样,也是有好人,有坏人。不管是什么人?侵略、屠杀、抢劫等等的人都是坏人。而好人应该团结起来,反对一起坏人。” 苏鲁克又是沉默了很久,才说:“我觉得你似乎是对的,我想问问我们的哈卜拉姆。” 哈卜拉姆是铁延部中精通《可兰经》,最聪明最有学问的老人。 苏鲁克带着桑斯儿去接受哈卜拉姆的审判。 陈程则问骆驼:“你所谓的北方极寒之地是指哪里?” 骆驼回答:“罗刹。” 陈程扬起眉,他们的目的地也是罗刹。他又问:“你还认识那种药吗?” 骆驼点头:“当然。当初就是我和那个叫什么夫的罗刹人喝酒时,他跟我提起的。” 陈程又是一阵扬眉:“你会罗刹语。” 骆驼赧然一笑,挠头说:“比我的汉语差一点。” 陈程很是欣喜,骆驼简直可以当向导加翻译。这样的人才,可遇而不可求。对方至少会三种语言,还如此低调。可比陈程自己厉害多了。 “我能雇佣你吗?带我们去罗刹境内做买卖?” 骆驼犹豫片刻:“我要十两银子。” 陈程皱眉,没等他开口,骆驼便说:“低于十两太少了。我的药没有了,我需要钱。” 陈程哈哈一笑:“十两也太少了。我给你三十两。现在先给你十两。到了罗刹再给十两,回来以后付剩下的。” 骆驼大喜过望:“好。我们几时出发?你们的皮袄够不够?不够一定要买够,那边冷得很。” 陈程原以为夏季过来不会太冷,没想到这里还有大雪,当即也发现自己失算,便说:“师兄,你带几个人和骆驼兄弟一起去采买皮袄。买够了再出发。对了,记得买归钟的哦。” 徐铮眼睛警惕地在陈程与李文秀身上扫视一会:“那你呢?” 陈程不知道为什么,当场就说了个谎:“我了解了解蒙古人在这边的军事布置。” “哦。”徐铮表面上答得自然。心里却想:“我会写李字。程哥儿和她说几天话,我就在后面写正字的几笔。” 把其他人遣散,陈程又朝着李文秀走去。 “为这个部落担心吗?” 李文秀只问:“蒙古人很强吗?” 陈程颔首:“很强。天下无敌。他们向西打到了两万里之外。” “两万里?那得是多远啊?”李文秀真是惊讶了,“外面原来这么大,我从来都不知道。” 她说得很自然,云淡风轻。她近十年来都在大漠上长大,所见所闻不过是小小一隅。要说见识,她只怕也就和南地的村姑差不多。 但是她丝毫不觉得羞愧。她对自己不知道的世界有些羡慕,但并不难堪。 陈程很欣赏这样的洒脱,便说:“是呀。天下那么大,值得去看看。” 李文秀眼睛微微一亮:“你之前唱的歌,唱完了吗?” “没有,我继续唱给你听。” “浩然贯长空,江天洗剑气……君可见,雕弓挽白羽,落雁城外烽火明。携酒来,纵歌去,心如少年自不羁。” 李文秀歪着头,听陈程唱。歌声里自有一股策马走天涯,白马啸西风的不羁气质。 李文秀不算是这样的人。但是她骨子有这样的血脉。她的父亲母亲便是这样的人。她暗恋的男子也有几分这样的气质。 于是她也有些心旷神怡。 “也曾遇,满山赤血旗,背水酣战还淋漓,并肩而立,白马照青衣。” 她低头向左看看,自己的白马。向右看看,陈程侧颜如画,一袭青衣。 “你说这首歌叫什么?” “就叫《白马照青衣》。”陈程也发现了自己穿的就是青衣,莞尔一笑,灿眸如星。 …… 又过了一天,物资已经采购完毕,也是时候分手了。 陈程走过前来送行的李文秀身边时,忽然想到什么,说:“师兄,你把符敏仪送给你的药给我好吗?” 符敏仪为了感谢徐铮的关心,给了他两颗灵鹫宫的灵药。一枚是解毒,一枚是疗伤。灵鹫宫的药可都不是凡品。 徐铮皱起眉。但他没有说什么,只准备回去以后再在小本本上面记一笔。他现在会的字越来越多了。总有一天,他要把这些都记录完整。 陈程接过药,递给李文秀:“你收下吧。万事保重……虽然是疏不间亲。不过你小心一点计老人。他武功不低,来历也诡秘。” 李文秀接过药,说:“谢谢你。你是天下第二关心我的人。而第一便是计爷爷,他绝不会害我的。” 陈程也不说什么,翻身上马:“保重,有缘再会。” 说完,他想起自己前不久才听过一模一样的话。那是符敏仪说给徐铮的。 李文秀看着陈程一行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小声哼唱陈程教给的歌。 “若此生,聚散似浮云,旧时意气谁能记? “翻腥风,覆血雨,死生轻掷为知己。 “若他年,陌路再重逢,飘洒一身浩然气, “白马青衣,愿君仍如一。” 回头望见正与阿曼尔卿卿我我的苏普。这是她的“旧时意气”吗? 那她的知己又是谁?她以后会和陈程“陌路再重逢”吗? 白马照青衣,愿君仍如一。 这是陈程给他的歌。 她转头看向苏普的时候,心里仍有些痛。 但是她没有注意到,她并没有此前那么痛。 …… 【配角传】 哈卜拉姆-《白马啸西风》 萨多-《神雕侠侣》 第119章 贝加尔猎熊 这两天,李文秀悲伤的时候,比过去两月加起来还多。 这两天,李文秀欢乐的时候,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多。 陈程猜对了,计老人心中有个毒蛇一般的秘密。 陈程又确实多虑了。计老人绝不会害李文秀。 他甚至不知道,因为他的出现,陈达海提前死亡,而桑斯儿也提前死亡。铁延部的命运就会发生一些偏转。李文秀的命运也会发生一些偏转。 只是一点小小的偏转,一切似乎如同世界线的收束,终究会朝着大势前进。 当然,陈程一段时间内并不会知道这一切。 他们一路向北,从夏天走到秋天,又走入了初冬。最后初冬又融化成了春天。转眼时间已经到了五月底。 陈程见证着西伯利亚的夏天。心里也不免有几分焦虑。 寒冷,荒芜。这都对他们队伍有极大的不利影响。这意味着他们缺乏补给。没有补给对于旁人也罢了,对于归钟却是极其危险的。 这意味着,归钟没有再寻到药材。也没有再看大夫。 陈程一路走来,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想当然了,轻易把归钟置于一个险地。 他反复回忆了很久,确认了一路上确实没有更好的将归钟安置下来的地方,这才让自己没有再这么焦虑。 只是运气不错,归钟这一路上居然没有发作。他虽然仍是极为虚弱,但意外地没有炎症。 所谓运气不错,陈程都不知道是归钟运气不错,还是他这个临时监护人不错。 归钟现在居然是三个最没有出状况的人之一。 排名第一的自然是不止一次走这条道的骆驼。 第二的就是陈程。他发现他不比前世更不怕冷。他虽然和旁人一样冷得瑟瑟发抖,但只是冷而已,并不能伤到身体。 这大约也是归功于他武功中道的成分。道法自然。他不能避免冷,但他可以融入冷。 虽然走在看不到尽头的密林里,骆驼仍是给大家打气,指着前方说:“再有一天的路程,我们就可以到贝加尔湖了。” 陈程一个激灵,听到这个熟悉的名词,他总算知道自己所在的大致位置了。 徐铮虚起眼睛,有气无力地问:“程哥儿,他们湖边种菜吗?我想吃菜,我不想吃干肉饼了。” 他的眼睛前些天遭了雪盲症,今天才算彻底恢复。不过一朝被蛇咬,徐铮怕是要当十天眯眯眼了。 骆驼有提醒大家注意雪盲症的。不过最近积雪融化了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没当一回事。结果就悲剧了。 当然,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陈程自己就没事。大约还是因为他的武功吧。所以大部分人凡是要和陈程较劲,本身就是找死。 陈程想了想:“西伯利亚最出名的恐怕只有土豆。不过有湖的话,大家至少能吃鱼。” 徐铮舔舔嘴唇:“鱼……就鱼吧。换个口味也好。” 这时,远方传来几个人声。 “有人!”徐铮说起这个话的时候,满脸都是兴奋。 曾经在路上最怕遇到人的镖师,现在听到有人,居然会这么激动。 陈程的听力比众人更敏锐一些,他能勉强分辨出那些声音,是一种陌生的语言,应该是罗刹语。有男有女,其中透着极大的兴奋。 陈程颔首:“靠过去看看,不过暂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各位注意戒备。” 众人没行几步,便听到一声爆破声。旁人倒也罢了,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陈程却立刻听出,这是枪声。 他立刻抬起右手:“小心,对方有枪。敌友难明,你们在后面压阵,我去看看。” 他虽是这么说,可自己心里也没有谱。他对付一个高手的信心现在是不缺了。可是对付一个火枪手,心里还是有些怵。 再行几步,又是噼里啪啦几枪,然后是众人惊恐的呼喊,以及“嗷嗷”的吼声。 这吼声,陈程有在动物世界听过。若是他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熊吼。 想来是这群人在打猎。之前的声音大约就是因为看到熊这样的大型猎物而兴奋。接下来应该是出了岔子,被熊冲了过来。 于是这些人慌了,匆匆开火。这个时代可不是自动步枪,一轮火力没有起到作用,那就是极其危险了。 陈程一面分析,一面弃马上前。弃马是因为马感知到巨大危险,不敢再前进。 他念及可能有发狂的熊伤人,也没有考虑这么多,就想要救人。 一路走,一路听到前方的声音更为慌乱起来。但也有不慌乱的。其中一个女声显得既亢奋又决然。她不知道大吼了一句什么。其他人的身份更为恐惧了。 此时,陈程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空地上的情况。 一只近一丈【3米】长的棕熊,正在与人搏斗。地上躺着两个人,也不知道是死了活着。 此刻正有一名戎装女子提着军刀朝着棕熊杀过去。她这一冲上去,立刻有两个男子也扬着刀冲了上去,同时发出嘶吼声,似乎是在提醒女子小心。 不过那女子疯得要命,毫不在乎。只是这女疯子显然高估了她自己,也高估了自己的队友。仅一个照面,女疯子就被巨熊一掌拍开。好在后面两位男子立刻就架住了棕熊,总算没有让棕熊对女疯子造成致死打击。 不过那两位男子显然也是挡不住棕熊,其中一人被棕熊一掌拍歪了脑袋,眼见不活了。而另一人只多坚持了一个回合,就被拍在肚子上,可以见到他的肠子也跟着飞了出来。 棕熊秒杀掉两个人以后,就要朝着躺在地上的女疯子撕咬去。 就在此时,一个石子击打在棕熊的脑袋上。然后便听到一声大喝:“嗷,来找我!” 正是陈程出手了。 陈程并不会什么弹指神通,也不会什么暗器。所以远处这电光火石之间的变故他也没法阻止。此刻,他终于进入了自己投石可以影响到的范围,便果断出手。 他投出的石子无法造成致命伤害,但准头还是能保证的。 还好,这一击起到了他想要的效果。 狂怒的棕熊对于还有人敢来招惹它,感到了更大的愤怒。它立刻中了陈程的挑衅,朝着陈程冲刺而来。 陈程当下出剑,严阵以待他平生所遇的最强对手。 听起来有些可笑,他不以张召重真正的绝顶高手为最强对手,却忌惮棕熊。 实在是他武功与众不同。向问天有弱点,张召重也有弱点,甚至慕容复、段延庆都有。只要有一个破绽,陈程就能刺中他们。 他们是人,被刺中要害就会死。 但熊不同。熊抗击打能力太强了。 眼前这只熊不是没有受伤。事实上它一路狂奔就在一路洒血。看创口,显然有人击中了它。不过别说这个时代的枪,就是后世的自动步枪,一枪也未必能当场击杀如此巨熊。 棕熊一掌朝着他扇过来。 在中国,有很多讥讽人的俗语会用熊字。这些词汇里,似乎把熊当做是笨拙、愚钝的生物。事实上,熊应该是凶悍、刚勇的代名词。 一熊二虎。 熊更在虎之上。 陈程不敢硬接,只能一式“知秋一叶”将其牵引开去。 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平平无奇,并不优雅。但已经引来罗刹人的惊叹。因为就在刚刚,他们心目中的最强的勇士甚至不能挡住这只狂熊的一击。 棕熊一击回空,立刻又是另一掌接上。 陈程已是窥得战机,寻隙一剑刺入了棕熊心脏。 棕熊也是哺乳动物。它再强悍,心脏也不能抵抗如此重伤。 只是,陈程这一次竟然错了。 剑如七寸【21厘米】,按理说怎么也该刺穿了心脏才是。 棕熊痛得嘶吼声让整个山林战栗起来。但它攻击的气势丝毫没有受阻。 …… 【因缘录】 金书的物理体系极不稳定。尤其是动物的战力极其古怪。萧峰万军从中无人能挡,但是打虎也吃力得很。这与水浒截然相反。打虎英雄武松也不敢像萧峰一样冲阵。 故而此处的棕熊不该比萧峰打的东北虎弱吧~手动微笑。 第120章 一吻惊美人 棕熊是亚洲可见的最大熊类。便是世界范围内,最大的熊也是棕熊的亚种。只是在欧洲,人们更喜欢称其为灰熊。 这样的动物发起狂,狮虎莫当,百兽易辟。 现在这只棕熊受到了陈程以为的致命打击,但根本不能丝毫挡其锋势。它又是一掌拍向陈程。就算是萧峰也只有使用降龙十八掌才能和猛虎比力道,陈程如何扛得住巨熊的扫击。所以他只剩下一个选择,那就是躲。躲很容易,但是拔出剑以后,再躲却是万万不能。 陈程当机立断,立刻撒手。剑可以不要,掌却不能硬抗。 只是失掉了剑,他还拿什么来对付巨熊呢?他可是连剑鞘都扔在一旁了。 他所剩下的只有右手二指捏起的剑诀。 一旁的罗刹人见到这样的情形,已经默默在心中判了他死刑。 他们一行人出来打猎,大约是运气不好,一直没有遇到像样的大型猎物。之前见到一只小熊,高兴坏了。立刻就开枪射杀之。 结果他们还没有料到在不远处还有小熊的母亲在看顾小熊。小熊被击杀以后,母熊当即就陷入了狂暴状态。 疯狂的熊是西伯利亚最可怕的生物。 见到疯熊以后,这群人都慌了神,也不等瞄准,就是一阵乱枪。结果只打中一枪,效果嘛几乎没有。 火枪一发以后就再没有开枪的机会,自然就被杀散。除了现在躺在地上的女子以外,剩余人都是准备边退边装弹。 女子胆气十足地杀回去,倒是为两个侍卫赢得了装弹的机会。 现在这两人见到陈程根本挡不住棕熊,都架起枪来瞄准棕熊,准备寻求一个能真正击杀棕熊的机会。 只是这时躺在地上的女子大喊了一声:“不许开火。” 两位侍卫听了这句话,立刻就放弃之前的想法,只是瞄准戒备,并没有开火。只是看向陈程的目光就难免像看死人了。 同时心里还有点打鼓。现在有陈程牵扯着棕熊还好。要是棕熊杀了陈程,再回转身杀回来,他们两把枪不知能不能挡住。 那女子看着与棕熊缠斗的陈程,眼中绽放出残忍而疯狂的光芒。她忍住全身疼痛,爬到那个肠子流出来的人身边,抓起对方掉落的火枪和子弹袋,开始填充起子弹来。 只是她看向陈程的目光,在之前的残忍和疯狂之下,又生出一丝惊讶。她不能相信,竟有人能与棕熊斗成这样。 两个罗刹最强壮的勇士也没有能挡住棕熊一击。这个看起来并不健硕的男子又凭什么? 之前或许还可以凭那种古怪的窄剑。现在呢?靠两个指头吗?这是有多娘娘腔,连最有力的拳头都不会运用? 不过女子还是很欣赏这个男子的勇气。对于勇士,罗刹人总是颇为崇拜的。 只是这种欣赏,在男子步步后退、即将殒命之际,就有些变态起来。她已经幻想起陈程是怎么被巨熊撕破肚皮。想到这里,她内心就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兴奋。 杀戮带来的快感是这个世界最棒的东西。 尤其是勇士的死亡。 时间也该到了。棕熊朝着陈程扑了过去,巨大的身躯将陈程全部遮挡住。女子知道这一次陈程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 她架起枪。只能棕熊扑倒陈程后再站起来,她就会发令射击。 棕熊扑倒,发出轰鸣。激起地上的枯枝飞溅。 她无比错愕地看着陈程站在原地。只是比划出右手两根指头。不错,就是那个娘娘腔的姿势。而棕熊则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不敢相信,陈程就这么杀掉了一头失去孩子的疯狂母兽。 在她眼中,陈程保持了很久这样的姿态。直到她忽然觉得这个动作一点也不娘娘腔,反倒是英俊得很。其实从巨熊倒地,到陈程收手,也不过就几息【几秒】的时间。 她大声喊:“嘿,你叫什么名字?” 陈程皱起眉来,也大喊起来:“骆驼!快点过来翻译!” 女子有些惊讶:“你,是中国人。”这次,她用的是中文,极不标准。与此同时,她将手中的火枪收了起来。 不过与后世中国大学里的黑哥相比,她发音之标准甚至评选十佳留学生。 陈程比女子还惊讶,他大步朝前走着:“你怎么会中国话?” 他没有关心身后的巨熊。因为他很清楚,那只是一具尸体。 他也曾想过一剑刺死棕熊。可接下来,他发现这实在是太皮糙肉厚了。但他并不惊慌,因为他还有后手。后手就是他的以指为剑。每一指都是伺机点击在他之前的剑柄,等于再次用穿刺棕熊的心脏。 棕熊的确比一般生物更抗揍一些。但它终究是血肉之躯。 心脏受损一样会死。 女子说:“因为我是罗刹国最宝贵的苏菲亚公主。” 看来她的中文确实不怎么样。她想说自己的恐怕是“最尊贵的”。 陈程眯起眼睛,看着这罗刹女人。一头黄金也似的头发,直披到肩头,一双眼珠碧绿,骨溜溜地转动,皮色雪白,容貌甚是美丽的。 这就是鹿鼎记里和韦爵爷滚过床单的苏菲亚公主? 陈程的步子并没有停下,而是径直向前:“你好,我的公主。我是中国一个普通人,叫做陈程。” 苏菲亚笑着说:“你很厉害,比安德烈和谢尔盖还厉害。” 她虽然骨子里凶狠,但表扬人确实十分诚恳。在她眼中这两位罗刹勇士都死了,而陈程还活着。活着的就是英雄。 陈程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伸出右手:“我允许你拉我起来。” 陈程根本没有正眼看她一眼,只是朝着地上的四个人检查去。两位勇士死得不能再死了。而之前还有一位侍卫也是死透。 但还有一位穿着有些许不同的人,陈程摸着他的胸口,隐约还能感觉到一点点心跳。 陈程皱了皱眉,却听到苏菲亚很不高兴的声音:“你管他做什么?他死了。我受伤了,救我!” 陈程依然没有看她一眼,盯着这个胡子茂盛的男子,沉吟一阵。终于捏着鼻子,俯下身去,对着这男子来了一次接吻。 无数声惊讶同时响起来。除了苏菲亚公主,还有两个侍卫,更有一群陈程无比熟悉的声音。骆驼和徐铮带着他的一整队人都赶到了现场。 所有人一起惊艳于陈程这一场旷世奇吻。 “还好,我这辈子有了马春花,否则我的初吻就被浪费了。这个毛子不刷牙的吗?嘴好臭啊。” 陈程心里腹诽着,认真地做起了人工呼吸。 苏菲亚大声说:“原来你喜欢男人!难怪你不理我。我不漂亮吗?”说着将枪又重新端起来,对准了陈程的头。 她的两位侍卫见到公主都这么做,立刻也同时用枪瞄准陈程。 徐铮面露恶心的模样,有些踌躇,这个要不要记下来拿回去向马春花告状。 骆驼则是想:“汉人好可怕,难怪哈萨克人打不过汉人。” 其他人有各自或惊叹,或厌恶,当然也有人暗喜。 这样尴尬的操作进行了半炷香多一点【3分钟左右】,毛子终于呻吟一声,悠悠醒转。 苏菲亚惊讶地说:“你把列夫救活了?中国男人,你真神奇。” 陈程转过头,忍住呕吐的心情,看着苏菲亚指向自己的火枪,说:“公主,你有水吗?他嘴好臭。” 苏菲亚说:“我有,但是我不会给你。你要扶我起来。我也受伤了。你救我。就像刚才那样。”说着,她指向那个叫列夫的男人。 徐铮眉头又是一挑。他素知陈程心有谋算。莫非他已经算到这一步了?刚才那就是所谓的抛砖引玉。 他再看向苏菲亚,只见她金发碧眼,倒是一个难得的尤物。只是这个尤物说话十分放荡,不像是一个正经人家的女人。 他的记事本,看来要添新名字了。 …… 【因缘录】 此处苏菲亚公主的外貌描写是按照鹿鼎记来的。不过此女的历史真实画像真是惨不忍睹,千万别代入。 第121章 烈酒与公主 “你受伤了?”陈程看着一直躺在地上的苏菲亚,有些冷淡。 苏菲亚点头:“是,胸口痛,骨头断了,你快亲我,救我。” 罗刹人本来就崇尚力量。在陈程打败棕熊之前,苏菲亚只觉得这是一个低贱的异族人。陈程杀掉棕熊之后,公主便觉得他是一个英俊不凡的美男子了。和容貌的关系还不是特别大,单纯是英雄等于帅哥这样简单的逻辑。 最初看到陈程独斗棕熊的时候,她虽然有些欣赏陈程,但她仍认为陈程会死。 她本来就是一个疯狂的女人。对她而言,打不过棕熊的男人就是废物。废物就不配活下来。所以她的两位罗刹勇士死了,她眼睛都不眨一下。所以她不许手下开枪。她想要看着陈程死。死亡能激发她最大的快感。 正是她看着那两位“勇士”见到熊居然会跑,她才不管不顾地提刀自己上。她知道只有自己上,那两人才不敢不上。以至于她现在才后怕起来。因为她好像差一点也就这么死了。 她虽然疯,可不代表她不怕死。位高权重的人通常更怕死,因为对于他们,人间太值得留恋了。 不过位高权重的人通常又有另一特质,那就是在胆大。他们总以为足够下人的人命填进去,他自己一定会安然无恙。 现在她后怕了,让她对陈程这个英雄更加欣赏起来。所以她对陈程撒娇。 陈程摇头:“你肋骨没事。真断了的话,你说话就会痛。你就不会这么中气十足了。” 苏菲亚仍坐在地上不起来。两个侍卫听不懂她的中国话,仍拿枪对着陈程。不敢上来扶她。她想了想,说:“可是我真的痛,你快亲我,救我吧。” 这边陈程一行人都是互相用眼神沟通着,既是笑骂这个女人好不知廉耻,又只觉陈指挥艳福不浅。 陈程嗤笑一声:“那只能救心脏跳动衰弱的,又救不了外伤。你另请高明。” 苏菲亚眼神不善地扫视过陈程身后的一群人:“哪个叫高明?”她想着这个高明要是敢出来,她一定要杀了他。 此时列夫总算恢复过来,他走过来想要拉苏菲亚起来,苏菲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罗刹语说:“走开,连熊都打不过的人。” 列夫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说得容易,连熊都打不过。人能打赢熊才怪了。 正是由于苏菲亚这次遇险,回去以后大发雷霆,说罗刹男人都是废物,不如中国男人会打熊。于是罗刹男人不堪受辱,竟然苦练与熊肉搏的本事。以至于几百年后,他们把稍微小型一点的熊殴打成了西伯利亚大仓鼠。不过像今日陈程击杀的这种巨熊,仍是没几个罗刹人敢赤手空拳上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苏菲亚训斥了列夫以后,又对着陈程说:“那你能把我拉起来吗?” 陈程看了还活着三位罗刹人,提醒她:“你有自己的手下。” 苏菲亚说:“我不喜欢他们,他们胡子长。我喜欢你,你没胡子。” 由于这金庸时空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古代时空,所以并没有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剃须的说法。金书里中年江湖人没有胡子的比比皆是。 所以在这时空,没胡子和太监之间并不会让人产生直接的联想。否则这些目光愈发猥琐的宋国亲兵,此刻哪里还按捺得住笑容。 苏菲亚也没有说谎,她确实对没有胡子的男人更青睐一些,否则她以后不会喜欢还是个半大孩子的韦小宝。 陈程犹豫了一阵。他对苏菲亚的印象并不好。因为他在斗棕熊的时候也是能眼观八方的,他当然知道苏菲亚曾阻止手下开枪。 其实前世读鹿鼎记,陈程对苏菲亚虽然喜欢不来,但没有恶感。但现在么,就很难说了。 所以他对苏菲亚前后态度的转变极为怪异,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作弄人的阴谋。也不愿轻易答应她的要求。 且不说陈程本就是宅男出身,对女孩的心思了解得并不多。单说苏菲亚这种疯坯,随便换海王来也未必玩得转。 不过他最终还是决定稍微示点好。他还指望着与苏菲亚做生意呢。他本来是准备随便找一个罗刹商人,想办法走私几条枪。不过现在有机会搭上这个未来的摄政女王,他又何必舍易求难呢? 他上前两步,朝着苏菲亚伸出手。 由于他们之间的对话,其他罗刹人根本听不懂。 那列夫见此立刻大喝起来:“你要做什么?” 两位侍卫听到他说了话,也立刻大喝起来:“退后。” 骆驼闻言,也来不及翻译就大声说:“陈指挥,小心。” 苏菲亚看了看两旁的侍卫,勃然大怒:“滚开,把你们的枪收起来。谁敢对这个中国男人无礼,我会杀了你们。” 说完,她又对着陈程温和地说:“快,拉我。” 能听懂两种语言的骆驼真是目瞪口呆。 陈程没再犹豫,上前握住苏菲亚的手,一用力,把她提了起来,问:“你怎么样?” 苏菲亚眼珠一转:“还是很痛,我们没有马,你有马。你用马载我。” 陈程回望自己的马:“那你骑吧,我走路。” 苏菲亚说:“不好,我痛,怕摔下来。你抱我骑。” 陈程皱眉看着她。他并不想和苏菲亚有太亲密的接触。 因为他与这个时代的人见识不同。这个时代的人很少见过这种金发碧眼的洋人,都觉得是不得了的尤物。而他见多了,虽然也只是隔着屏幕。 而且他在中土见过的美人可不少。单纯美貌并不能太打动他。 陈程也许和别人不太一样,他不喜欢心思歹毒的女人,哪怕对方貌若天仙。 当然这也有一个前提。那是因为他已经有了马春花这样善良的美人,再来看苏菲亚就觉得差了些。可若是他没有马春花呢?见到苏菲亚这样的尤物,恐怕也是会流口水的,就像他那二十个手下一样。 苏菲亚感觉到了他的犹豫,又说:“你是不是要喝水,我给你。你说列夫臭,我不臭,我香。”说着她从腰间取出一个水壶递给陈程。 陈程这时近距离一看,苏菲亚的毛发旺盛,身上为了掩盖体味而喷的香水味也颇为浓烈。这个香味其实闻起来也是有些难受的。 他嘴里不太舒服,其中一大半是心理作用。他接过水壶就往嘴里一灌,然后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伏特加?” “不好喝?”苏菲亚疑惑地问。 陈程摇头:“我不会喝酒。”他本来也只是准备漱口。不过这酒味太冲了,他着实有点受不了。 苏菲亚皱眉。罗刹人不论男女都喜欢饮烈酒。她听说心中的英雄居然连酒都不能喝,心里是有些看不起的。不过旋即她又想到什么,不觉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陈程又小心地喝了一点点,认真漱口以后,把酒壶还给苏菲亚。 苏菲亚接回以后,又说:“你抱我上马。” 陈程觉得对方有点得寸进尺。不过他现在也懒得在扭捏什么了,便直接一个公主抱将其抱了起来。 苏菲亚见他这次如此干脆,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在对方怀里轻轻扭动着。别她现在也只有19岁,不过她在挑逗男人的经验上已经是个高手了。 陈程只感觉怀中软玉温香,尤其那柔软而高耸的地方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他自己倒脸红起来了。 见到他脸红,苏菲亚心里得意得很。 第122章 伊凡与归钟 一行人开始返回苏菲亚的行辕,严格说是列夫的城堡。 陈程安排几个人把棕熊也拖回去,并顺带收回了自己的长剑。看着上面的缺口,他也不得不惊叹熊骨的硬度。 徐铮看着自己怀中抱着的归钟,又看看陈程怀中抱着的苏菲亚,既是酸溜溜的,又是替马春花鸣不平。可想到马春花对其他女人的态度,他又泄气了。 陈程与苏菲亚说了一路。他大致弄清楚现在的情况了。 苏菲亚是当今沙皇的大女儿。地位还算不错,不过没有什么实权。 她这次是带着弟弟伊凡来贝加尔湖疗养。伊凡是她同母的弟弟。另外还有一个只小她三岁的同母弟弟,西奥图。他们的母亲已经过世了。 同行的列夫全名叫做列夫·伊万诺维奇·纳雷什金,是纳雷什金家族的成员。而现任皇后是娜达丽亚·基里洛芙娜·纳雷什金娜,也是纳雷什金家族成员。 这里是列夫的领地,列夫有个男爵头衔。不过她此来自然不是孤身而来,还带着自己的卫队。 她想要打猎,不过有她的卫队跟着一起觉得不够刺激。于是她便带着两个对她言听计从的勇士,以及列夫和他的几个侍卫一起溜出来。 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大的猎物。陈程见他们现在的猎物也只有一头鹿。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什么好说得了,陈程都知道了。 列夫现在也终于回过神来,是陈程救了他。对于陈程他颇为客气,不过他说了些什么,陈程也听不懂。苏菲亚根本不给两人作翻译。 骆驼现在有点发怵,不敢靠过来。再说陈程没主动问,他也装作不知道。 其实里列夫的城堡并不算远。这不奇怪,陈程早就猜到了。对方连马都没有骑,能走多远出来。 在根据各自的背景,陈程猜测是列夫一面想要讨好苏菲亚,一面又担心苏菲亚出事。 看着列夫对苏菲亚殷勤的模样,想来这位大胡子也是想要追求苏菲亚的。不管是苏菲亚的容貌,还是她的地位,对罗刹人只怕都是致命的吸引力。 而且后族和皇族联姻,本来就是封建时代最常见的政治秀。尤其是后妈的家族,其意义就更为重要了。 列夫让人安排女仆先伺候公主去检查伤势,又陈程一行人先在城堡住下。苏菲亚虽然不舍得离开陈程的怀抱,可终究还是觉得身上是真的痛,只得回卧室传医生去。 陈程等人进入客房,他先安排人分配好房间。回来便看到徐铮一个人在整理行李,他有些疑惑地问:“归钟跑哪里去了?” 徐铮说:“我觉得他一天到晚缩在那里不动,也不是个办法,便让他出去走走了。” “他一个人?”陈程有些惊讶。 徐铮回答:“没,我找了两个亲兵跟着他。” 陈程哦了一声,寻了张椅子坐下,终于还是觉得不大好。他本是宅男出身,平生最怕给人添麻烦。现在觉得刚到别人这里,就让一个熊孩子到处逛,终究不太礼貌。 他便说:“算了,我出去看着他罢。” 说完,也不等徐铮点头,他便寻了出去。门口倒是站着男爵家的女仆,可是双方语言不通,对方虽然很恭敬地问了一句。他大约也能猜到,多半是“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一类的话。 不过他没法解释,只摆摆手,就在城堡里寻找起来。走过一处走廊,他看到归钟在外面的院落里。但没有看到有人跟着他,当即有些恼火,寻路绕到庭院去。 等他转过长廊,来到院中,便见到两位亲兵正待着角落里吹牛。他的面色稍微和缓一点。毕竟归钟也算是十岁大的小孩了,有人远远守着,问题不大。 只是他听觉本来敏锐,便听到这两人讨论的是苏菲亚的身材,语调竭尽猥琐,不禁又皱起眉来。这是欺负别人听不懂中文啊。这要听到,还不把这两人拖出去打靶。 他也就不急着先关心归钟,只想先狠狠教育这两位口嗨的下属。 陈程谈不上有多强的御下之能,不过本事出众,官阶更高,一路上也算赏罚分明。还有徐铮在旁时不时敲打帮衬。这些人对陈程倒也比较敬畏。 听他恼火,都不敢出声。 陈程训着二人时,看到另有一群人也走入了庭院。当头的是一个小男孩,后面跟着四个女仆和三个侍卫。派头倒是不小。 那男孩见到归钟,很有些高兴,便跌跌撞撞朝着归钟走去。 陈程见此,不禁皱眉。这小孩看起来也有六岁左右了,居然走路这么步履蹒跚的样子。不知道是小儿麻痹症还是脑干受损。 男孩走到归钟面前,冲着归钟说了几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归钟平时话很少,也就看陈程和徐铮脸熟,多说几句,不过语言很简单,不会超过三岁儿童的表达能力。大约对方也是小孩的缘故,他居然十分难得地也说了:“我叫钟儿,你呢?” 那男孩不知道回了一句什么谁也听不懂的罗刹语。 归钟又说:“我爹爹,我娘,我姐姐,姐姐比娘漂亮。” 他说的姐姐是孙仲君。不过陈程又理解差了。再想到自己与曲非烟过去在元国的遭遇,又以为归钟爹娘被阿迪斯杀了,心想这姐姐多半也遭遇了不测,不觉一声叹息。 那男孩也说起话来。这下两个人都念念有词,其实都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不知道两个人怎么就“对话”起来。就当陈程觉得好笑的时候,那男孩忽然一耳光扇向归钟。 陈程此刻正站在两位亲兵旁边看稀奇,隔得实在太远。他也没法阻止这一切。 眼看归钟就要吃了这一耳光,却见他向后一缩,然后用脚一绊,就将罗刹男孩带倒这地上。 眼见那男孩跌倒,后面的女仆立刻紧张起来。有人去抱男孩,有人大声斥责,还有一个看起来比徐铮还雄壮的女仆当下一脚就朝着归钟飞踹而去。 只是这一脚没有踹到归钟身上,反倒她被人一脚扫在支撑脚的脚踝,重重跌倒在地。 出手的是陈程,陈程在见到男孩准备扇归钟耳光的时候,就已经上前了。以他的敏锐,自然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妙。 如果那女仆只准备推攘一下归钟,那么陈程想着就是两个小孩的矛盾,也没有太多谁是谁非,他会选择一把抄起归钟避让开来。 可见到女仆下手如此狠烈,心中火起,自然也就不太客气。 只是这么一来,他也惹下了麻烦。只听咔得三声响,三位侍卫一同拿枪指着了他的头。 直到这时,那男孩才反应过来,一阵大哭。 陈程将归钟挡在身后,大声说:“把骆驼叫来。” 对方倒也不敢随便开枪。虽然不太清楚陈程的底细,不过他今天和两位主人一起回来,据说还抱过公主。 当然抱过公主的人多了去,基本是被公主玩腻了就抛弃。还有搞不清立场,直接被宰掉的。不过抛弃也好,宰掉也好,都不是他们能替公主决定的。 也不怪他们如临大敌。归钟绊倒之人,便是公主的亲弟弟,沙皇的儿子,伊凡。公主为了他,可杀过好几个她认为是废物的女仆和侍卫。说他是公主最疼爱的人也不为过。 便在这两难之际,一个穿着也别人不太一样的侍卫走来先是大喝了一声,问了几句。 那几个女仆战战兢兢地向他说了些什么。 那侍卫转向陈程,用中文说:“我叫齐洛诺夫,是公主殿下的亲卫。你要向公主解释这件事。” 总算遇到一个懂中文的,陈程招呼一个亲兵过来把归钟带走,然后对着齐洛诺夫说:“请。” …… 【配角传】 伊凡、西奥图、娜达丽亚、齐洛诺夫-《鹿鼎记》 【因缘录】 西奥图在历史上应为费奥多尔(与大名鼎鼎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名),但小说中称其为西奥图,没查到相关资料,不知道是为了避讳,还是确有这个称谓。 第123章 北境真罗刹 苏菲亚躺在床上,抱着伊凡,与他一问一答了一阵,然后让人一个女仆进来把伊凡领着走了。 陈程站在一旁看着她。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苏菲亚笑吟吟地看着他,将自己的裙装拉低一点,让自己胸前的白皙露出来更多。 从戎装的英武,再到裙装的美艳,现在更是充满诱惑。 她说:“陈程,伊凡告诉我,他想和中国小孩玩。可是中国小孩不理他。中国小孩还故意说他听不懂的话,他就生气了。” 陈程有些无奈:“只是小钟不会罗刹语罢了。” 苏菲亚故意挺了挺胸,说:“我知道,所以我决定不杀中国小孩。” 陈程皱眉,对这种视旁人生命为草芥的行为很是不屑。 “那个被你打的女仆,我也放过她了。因为你连熊都能打死。她打不过你,没办法。”苏菲亚笑嘻嘻地说。这种态度让陈程愈发反感。 苏菲亚大约是错误理解了陈程的意思,因为在她看来她做这些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要知道罗刹的农奴制度改革还要两百年以后。现在罗刹人的等级还相当森严。 她以为陈程不太高兴的原因是她露得不够多。若是换一个人,她现在完全可以宽衣解带,反正对方只是一个玩物而已。 不过对于陈程,她有些不同。 倒不是说她见到陈程就一见钟情,无法自拔。这对于一个处于权力顶峰的放荡公主而言,简直是皇帝的金锄头一般的猜想。 实则是陈程看她的目光没有欲望。她知道自己的美貌,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她可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疯狂。可陈程没有疯狂,她就不愿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她。 在她眼中,这个中国男人是个大大的勇士。她担心自己这么做也得不到勇士的青睐,那她可就有些丢脸了。 她装作不经意地把手从胸前划过,说:“我让列夫把打猎的两个侍卫杀了。我都去杀熊了,他们没有上。他们是懦夫。罗刹人不需要懦夫。懦夫只有死。” 陈程依旧不语。他肯定是觉得此举有些残酷。可想到在中国,不肯为君主尽忠赴死的人,只怕也难得善终,也就不好说什么。 苏菲亚终于是猜到了,陈程根本不喜欢听这些。她又把话题绕回来:“我告诉伊凡,中国小孩不是不和他玩,只是不会罗刹语。他很高兴。你让中国小孩陪他玩。他没有朋友。” 她的语气有命令的意思在里面,让陈程觉得不大舒服。不过这个做法他倒是喜欢的,他一直觉得小孩就是应该多和同龄人一起玩。 只是若是下回两小孩玩耍的时候,归钟又给了伊凡一拳怎么办?正常小孩都说不定的事,这脑袋有点问题的小孩更难说。 他便说:“中国小孩不行。他在娘胎里就没有养好,身体有问题,脑子可能也有点问题。” 苏菲亚闻言不笑了,良久以后才说:“伊凡也是这样。” 陈程怔了怔,有些意外,想不到堂堂皇子也有这样的问题。这皇后养胎也养不好么? 其实这倒是陈程想岔了。不是皇后养胎没养好。而是这皇后本身就有问题。她生下的所有男孩都有严重问题,小儿麻痹的,残疾的,脑残的,什么都有。可女儿却长得强壮得很,还敢猎熊。 他想了想,说:“我来这里的目的之一,就是听说你们有治疗这个病的药。以前你们还卖给过哈萨克人。” 苏菲亚看了他一阵,才说:“我知道那个药。因为那个药就是我抓人来为伊凡制作的。” 陈程大喜,他没有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你可以卖一点给我吗?” “可以。”苏菲亚回答得极其干脆,更是令陈程喜出望外。 她又补充:“不过,今天我弟弟因为中国小孩哭了。我要你向我道歉。” “好的,我该怎么道歉?”陈程心里隐隐不敢有些不妙,不过回答得同样干脆。 苏菲亚扯了扯床头的铃铛,立刻进来一个女仆,她冲着女仆吩咐了一句,女仆恭敬地回答以后,又退了出去。 她对着陈程说:“你陪我喝酒。我知道你不会喝酒,但这是你向我道歉,你必须喝。” 陈程略一犹豫,依然答应得很痛快:“好。”只是喝酒而已。若这样就能买药,根本算不得刁难。 酒被取了来,果然还是伏特加。女仆按照公主的吩咐给陈程满满一大杯。 陈程皱起眉,将其一饮而尽。灼烧,辛辣。可以说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难喝的玩意儿。他甚至还有点眩晕。不过也只得如此了,并没有让他感到更糟糕。 他自然是没有想到武道对身体的改造在饮酒方面也起到了一定作用。他依然讨厌喝酒,依然喝了难受,但却未必这么容易醉。 见到苏菲亚也准备陪他干一杯。他一把抓住对方的酒杯,在公主错愕的目光中,说:“你的伤怎么样了?有伤别喝酒,会加重伤势的。” 苏菲亚沉默一阵,笑了:“你是我的甜心。你关心我。” 倒不是陈程就比一般罗刹男人更关心她。事实上,陈程对她没有欲望,比起那些甘愿给她献殷勤的罗刹男人这方面差远了。 只不过是陈程挡了她的酒。 罗刹人生性好酒,什么都可以劝诫,但绝不会挡人喝酒,那会引起大家的极度鄙视。 苏菲亚先是看到陈程肯为他喝酒,心情就不错,又见到陈程居然敢当着女仆做出这么丢人的事,目的只是为了她好。所以她对陈程的评价又高了一级,定义为了“甜心”。 她小心地试探:“那,你帮我喝。” 陈程看了看这满满一杯,也是头疼。不过他现在正求人买药。这药还是伊凡独享的御制药品,他也不好拒绝,便又是仰头,将酒喝了下去。 苏菲亚看着他连干两杯,这才把女仆重新打发出去,她说:“我的伤,罗刹人医不好。你帮我治。” 说着她便要脱衣服,陈程一把握住她的手:“我不会治疗。” 苏菲亚恨不得马上脱个精光,让甜心诊治自己的肋骨。不过她保持了最大克制:“那,你陪我聊天。聊天就没有这么痛。” 陈程点头,然后寻了一张椅子,坐在她床前。苏菲亚又拿手去握他的手。他只得牵起她的手,说:“说说你给伊凡的药,怎么样?” 苏菲亚点头:“好,这个药我从天山抓来的人研制的。用的药主要是人参,我派军队在长白山挖的。本来我想可以买的,可是长着辫子的中国人说长白山是他们的祖地不许我们进去,说南边不长着辫子的中国人手里也有人参,要带我们的人去杀南边的人。我嫌太远了,把他们都杀了,挖了很多人参回来。” 陈程越听越是盛怒。 这就是罗刹人,去天山绑人,去长白山杀人。这可是中国的地盘,这群强盗丝毫无所顾忌。 罗刹人,果然如同佛经里的罗刹一般凶恶。 甚至,苏菲亚敢在他面前说得如此轻松得意,显然他们根本不把这当作不应该的事,反而觉得正大光明。其实罗刹人固然是强盗。但苏菲亚给陈程说起,却是因为她喜欢这个甜心,有无所不言的意味在里面,没有想到还要遮掩。她觉得她对陈程坦诚,才能更加博得陈程好感呢。 同时,陈程也痛恨清国人。对于清国人而言,他们也是强盗心态。他们从来没有真正以中国自居。他们永远想的是如何掠夺物资,安逸生活。只要他们的祖地还在,中国丧地失土关他们什么事。 所以面对更野蛮的强盗时,清国想的只是守住祖地,实在不行还可以祸水东引。 陈程表面不动声色,不过内心已经立下一个新的誓言。 以后,他定要将罗刹挡在国门之外。 第124章 南地假神龙 陈程还有一些沉默,他又小心地问一句:“我已经喝酒道了歉,你会卖给我药吧?” 听起来这药来得一点都不容易。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面子,能让苏菲亚公主这么轻易地答应。苏菲亚以后可是罗刹国的第一代摄政女王,并不该是她表现出的幼稚样子。 所以她做事应该有理由才对,总不能是真垂涎陈程的美色吧。 陈程没有猜错,苏菲亚当然是有目的的。她用了这个药方,发现效果不太好。毕竟抓来的华夏医生也说自己没有把握。 所以她希望有人用药以后,给出反馈,让医生能调整用药。只是平常哪去找和伊凡病症这么相似的病人。过去把试用药卖一些出去,也是医生建议找人试验看反馈。可现在有归钟这样非常相似的病症送上门来,她怎么肯放过。 她让陈程喝酒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即便陈程不喝酒,她也会变个说法,把这药卖给陈程。 当然,喝酒这个道歉方式也不是她随便乱说的。她想起陈程不能喝酒。那么一杯下去一定能把陈程灌醉。只要陈程醉倒了,那么她不是就可以把陈程扒光了为所欲为吗? 所以她急忙保证:“我会卖给你的,待会就让人拿些给你。不过我要我的书记官记录华夏小孩吃了以后的效果和反应。” 陈程隐约能猜到一点对方的心思,不过这件事算是双赢,他倒没什么好计较的,便点点头。 “该你讲了。”苏菲亚对着陈程有些撒娇地说。 “你想我讲什么?” 苏菲亚说:“讲你们来罗刹做什么?你们不会是专门来罗刹买药的吧?” 陈程回答:“我们是来买皮毛的。” 苏菲亚有些骄傲:“我们罗刹的皮毛很好。我让列夫卖很多好的给你,只要你钱够。对了,今天的熊皮,本来就是你的。” 陈程本来也不太在意皮毛,又说:“我还想买火枪。” “不行。不能卖火枪给你。”苏菲亚一听完,就果断拒绝。 “为什么?”陈程问。 “因为我们要在雅克萨和华夏人打仗。我们不能卖枪给华夏人。不然我们打不过华夏人。”这个时候,才让人相信这确实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摄政女王,而不只是一个单纯的花痴。 见到她的甜心神色不大好看,苏菲亚用手抠了抠陈程的手心:“你太厉害。谢尔盖这样的勇士都不是你对手。若你再有枪,罗刹男人都会被你杀掉,罗刹女人都会被你抢走。” 陈程更是无语。这果然天下的强盗都是同样的思维。 苏菲亚又说:“不过你肯陪我睡觉,我可以送给你一把我的手枪,我的甜心。” 陈程倒是笑了:“那还是算了,我又不是鸭子。” 苏菲亚有些听不懂了:“甜心,什么叫鸭子?” 陈程沉吟良久,忽然说:“这是一个华夏人的组织。而我是神龙教的人。” 他忽然想起来了。神龙教勾结过罗刹人,还被韦小宝撞破。苏菲亚因为先与韦小宝有了私情,才回绝了神龙教。按当时的情况来推断,双方在韦小宝出现之前早就应该有过交集的。 但苏菲亚的脸上依然是一片迷茫:“什么又是神龙教?” 莫非此时神龙教还没有与苏菲亚第一次接触过? 既然没有神龙教,那他来走神龙教的老路就好。要知道,苏菲亚可是一度对神龙教的提议动过心。 他说:“神龙教是我们华夏的一个组织。我们华夏人现在在内战。有一方是长着辫子的人,有一方是打到欧洲去的人,还有一方就是我们南方人。我们神龙教就是为南方人效力的。” 陈程描述到蒙古人的时候,苏菲亚的脸上一变:“我知道,那是蒙古人,他们太可怕了。成吉思汗杀死了很多欧洲人,还有他的黑死病。我们不敢和蒙古人作战,我们不怕长着辫子的人。” 陈程没有理会他,又说:“我们神龙教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可以合作,消灭长着辫子的人。” 苏菲亚笑起来:“我喜欢这个提议,我不想和你作战。我们一起消灭长着辫子的人。我们罗刹人要长白山,还要辽东。” “当然可以。”陈程说得毫无负担。 他并不是卖国。 神龙教向苏菲亚的提议大约也是这样,洪安通这家伙才是真的想卖国。而陈程可是有天眼,不论是在原著还是在历史上,罗刹最终也没有打进来。 苏菲亚听得很高兴,不过这显然还不足以打动她。除了一个放荡公主,她还是一个枭雄。在鹿鼎记里她也是前脚答应了韦小宝不和清朝开战,转头就打了过来。 倒不是说她向陈程或韦小宝的承诺属于假意。这样就未免把人想得太扁平了。当陈程和韦小宝在她面前时,这份感情是真挚而热忱的。但当“甜心”远离她时,私人感情就会变淡。国家利益就会重新成为她的首选。 而她现在和陈程还没有实质性的感情,只不过她的一厢情愿罢了。她还不会这么快被冲昏头脑。她便说:“可是在兑现承诺前,罗刹人能得到什么?我要你教罗刹勇士,你的巫术。” 由于口音的原因,陈程没有听出巫术和武术的区别。但他的武功在罗刹人看来,简直就是一种巫术。 陈程当即点头:“没问题,我可以教你们。我的武功叫‘八体拳’。不过我先说明,我在华夏也是很厉害的人。我的二十个手下就不会我的武功。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学会。” 他得先埋一个伏笔。这广播体操学了真能打人那就奇怪。且不说,他的这武功全靠悟,徐铮都学不会半点。就算他真能教会旁人,他也不可能真教罗刹人。 罗刹人尚且知道不轻易把火枪卖给他,他可没有什么资敌的想法。他又不是真的神龙教徒。 苏菲亚点头:“我知道了,就像谢尔盖投斧子很厉害,齐洛诺夫怎么也学不会,但齐洛诺夫的枪法很好,谢尔盖不好。” 陈程说:“不错,何事看花人不同。各有各的本事罢了。” 苏菲亚也不知道听懂没有,但急着敲定让陈程传授巫术的时间,便说:“那明天就开始。” 陈程自无不可,于是两人又商量好具体的时间地点。 这时,女仆敲门进来,对着苏菲亚汇报了什么。 苏菲亚皱起眉,很不高兴,但还是说:“列克把你的熊和我们的鹿烤了,要宴请你们,现在通知你们去吃饭。我累,我痛,我不去。晚上你来看我。” 等到陈程走出房间,她才大骂:“为什么没有醉倒?他不是不会喝酒吗?两杯伏特加都不能把他醉倒。是了,他会巫术。我的甜心太厉害,我该怎么得到你?”说到最后,却终于温柔下来。 陈程出来以后,遇到徐铮,先是问了归钟的情况。归钟倒没什么,也没有罗刹人来找麻烦。看来公主没有骗他。 徐铮说:“他们的男爵说要烤熊。你不在,我想着这熊肉我们也带不走,便答应了。只让他被熊皮留下。除了熊皮,我还让他把熊胆留下了。这群罗刹人真是长毛鬼,根本不懂熊胆的好,这可是吃了大补。他们还奇怪我们要熊胆来做什么。呵呵。” 陈程想着火枪的事,也没怎么留意徐铮说的,只随口敷衍着。 徐铮又说:“对了,这头熊这么大,熊胆一定很补。就留给你吃了吧。我去给你拿来。” 陈程想了想,说:“我就不要了。既然你说大补,让小钟吃。” 徐铮颔首:“还有鹿血。” “也给小钟喝。” 第125章 只和你睡觉 没过多久,就有苏菲亚安排的书记官带来秘制药丸。陈程立刻用温水冲给归钟服下。书记官就立刻开始全面记录服药以后的反应。 书记官叫做华伯斯基,是苏菲亚的亲卫。他也会中文,沟通起来就方便许多。 “为什么你们会学中国话?”陈程有些好奇地问。 华伯斯基说:“公主殿下说,让我们要学中国话,因为我们以后与中国开战。”他说这话的时候笑得很憨厚。看得出这人不是故意对陈程放狠话,单纯就是脑子比较简单。 也是这样的角色实在是太小人物了。饶是对鹿鼎记还算熟悉的陈程,也不知道他与齐洛诺夫二人就是日后被韦小宝耍得团团转的家伙。此时不过是一贯表现罢了。 陈程与徐铮对望一眼,徐铮脸色不大好看,陈程则是若有所思。 席间,陈程也是第一次吃鹿肉和熊肉。别的也罢了,这传说中的熊掌,他自然是垂涎三尺。好在罗刹人并不好此道,都便宜了陈程一行人。 归钟虽然体弱,胃口还不错,不过陈程不敢让他吃太多,最后又给他喝了一点鹿血。 徐铮倒是一直观察陈程自己有没有喝鹿血。毕竟鹿血主治精血虚亏、阳气不足,传说中皇帝宠幸妃子前都得来一碗。 陈程没喝,说明他没准备和苏菲亚大战。徐铮总算松了一口气。师兄做到这个份上,亲哥哥也莫过于此了吧。 华伯斯基询问了喝鹿血的原因,也记录在案。 列夫大约是感念陈程的救命之恩,席间频频向他示好。通过骆驼,说了不少赞美之词。列夫对中国没什么兴趣,除了问了中国女人是否漂亮,中国酒烈不烈,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 宾主尽欢以后,陈程又去了苏菲亚房间,聊了几句,详细问了问她的伤势。苏菲亚一听又要脱衣让他验伤。他赶紧跑了。 只留下苏菲亚无尽幽怨的眼神:“陈程,你跑不掉的,我要你。” 第二天早上,陈程起床就发现归钟的被子都被汗水浸湿了,立刻将他抱出来,一面叫女仆给他准备了热水,一面让华伯斯基请来了宫廷医生。 他给归钟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以后,宫廷医生也来了。诊断以后的结论是体内血气翻涌,驱赶掉了寒气。 也不知道医生的原话是什么,反正华伯斯基翻译出来就这个味道。让陈程感觉怪怪的,觉得这像是个老中医的口吻。 他小声问:“华伯斯基,你们罗刹的医学体系和我中国是一样的吗?” 这句话,华伯斯基理解起来有点费力。过一阵,他才说:“不不不,这就是你们中国的医生。” 陈程看着面前这高鼻梁、深眼眶、毛比猪毛还旺盛的人,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华伯斯基又说:“他是李的学生。李是公主殿下抓来的中国医生。” 陈程闻言脸色不大好看了:“李,他人呢?” 华伯斯基说:“死了。不过没关系,基姆已经青色了。” “怎么死的?”陈程有些压抑不住怒火。 华伯斯基说:“伤重死了,他不能救自己。他受了伤才被我们抓到的。他说他是西夏人。我们知道,他说谎,他就是中国人。他在天山,被女人打。罗刹人绝不怕女人。中国人怕女人。” 因为中文较差,华伯斯基有些词不达意。不过陈程还是听懂了。 这李医生是西夏人,去天山可能是去采药。遇到了灵鹫宫的人,两边本来就极不对付。于是他被打伤了,后来又被罗刹人掳来。最后死于医者不能自医,伤重不治。 陈程理清线索以后,对苏菲亚的怒意稍减。 他又疑惑起来:“什么叫基姆是青色?” 华伯斯基说:“李说,他是蓝色。基姆是青色。青色厉害。我想更厉害的可能是紫色,金色。” 好好的青出于蓝,更说成了魔兽世界似的。陈程干咳一声,指着归钟说:“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华伯斯基与基姆说了几句,对陈程说:“他觉得可能是归元丹的作用,但是皇子殿下服用以后没有这种情况,他奇怪。”归元丹,就是这药物的名称。 陈程微微凝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华伯斯基也想到了,急忙又说:“对了,你们给他喝了鹿血。”说完他又把这句话同基姆说了一遍。 宫廷医生基姆双目放光,大叫一声:“乌拉。” 这次倒是陈程也能听懂了。华伯斯基又把剩下的话翻译过来:“基姆认为,应该加鹿血。之前效果不好,原来是缺这个。幸好公主殿下很聪明,拿中国小孩试药。” 陈程闻言,满脸黑线。他现在也知道华伯斯基是个真傻子了,直接就把苏菲亚给卖了。难怪苏菲亚答应得这么痛快。 不过这种事,他也没法给人计较,他又说:“对了,我们还给小钟吃了熊胆。” 华伯斯基赶紧一面记录,一面把这话又带给基姆。基姆又是一阵欣喜。 等到打发了两个罗刹人,徐铮才脸色极不好看地说:“程哥儿,那公主开始心如蛇蝎,拿小钟试药。可你为什么还要帮他们?你就该藏着不说,让他们找不到更好的配方才是。我知道你和师妹一样,都是好心人。可好心也该分个时候。这些罗刹人不是好人。” 陈程笑笑:“师兄。首先我们自己不是医生,不知道加了熊胆一起吃究竟是变好还是变坏。让医生分析一下却是最好的。” 徐铮嘴角扯动一下,觉得仍有不服气。他对苏菲亚这蛇蝎美人可是反感得很。 陈程又说:“其次,健康的伊凡才是好伊凡。你会知道的,中国需要健康的伊凡。” 徐铮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但陈程以后带着归钟去吃早餐了,没有再解释什么。 陈程知道罗刹国的大势。日后天生残疾的西奥图病逝,罗刹人会支持现任皇后的儿子登基。这位儿子是苏菲亚和西奥图的异母弟弟,因为唯一健康的沙皇血脉。 而这个儿子日后就是带领罗刹人崛起的天纵英主,彼得大帝。 彼时他还太小,苏菲亚篡取了摄政女王的位置,将彼得和她的弱智弟弟伊凡并立为双沙皇。这一段正是韦小宝参与的事件。彼得长大以后,放逐了苏菲亚,夺回了权柄,开启了罗刹的强盛之路。 可若是伊凡能比现在的情况更好,或许苏菲亚就能始终压着彼得一头。 苏菲亚虽然对中国的领土更有兴趣。但她在签下尼布楚条约以后倒也老实。更何况,比起她弟弟,她差太远了。 庸主在位的邻居才是好邻居。 陈程边吃边问归钟:“小钟,你学过武功?” 昨天小钟勾倒伊凡那一招,可不是平常人是的出来的。 归钟啃着黄油面包:“爹爹教,娘教。我只会一点。” 陈程也没有多想,因为归钟这一手也谈不上高明。他哪知道归辛树夫妇虽然也教儿子武功,但念起体弱,并不强求。所以归钟的不少动作做变形了。 吃过早饭,陈程来到庭院,将此暂时充作校场。 齐洛诺夫也带着一对公主前卫等在此处。陈程当下也不废话,就教众人来了一套广播体操。 大家虽有疑惑,但他单剑杀巨熊的故事已经传遍城堡,大家也不敢质疑。 如此练了大半天,陈程将众人解散以后,才朝着在一旁观看的苏菲亚走去。 苏菲亚笑着说:“甜心,中国巫术真奇怪。” 陈程也不解释,说:“记得我们交易的火枪。” 苏菲亚有些哀怨:“我们之间只有交易吗?我喜欢你啊。” 陈程耸肩:“对不起,我有妻子了。” 一旁竖长耳朵的徐铮老怀欣慰。 苏菲亚却嘻嘻一笑:“我可以当你的情妇,只睡觉的那种。” 徐铮脸色惨白,罗刹女人恐怖如斯。 …… 【配角传】 华伯斯基、彼得-《鹿鼎记》 第126章 唯一闪光点 “要不,我们还是再说说火枪,如何?” 陈程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罕见地有些变调。 苏菲亚低头看着自己的宫装长裙和胸口的宝石项链,以及那之间拥挤的软肉,得意地笑了起来。看来陈程终究无法阻挡她的魅力。 只是她兴奋地看向陈程眼睛时,顿时失落起来。陈程根本就没有看她,而是看向她身后的远方。 她有些疑惑地扭头过去,便看到一群女仆包围下正玩耍的两个小孩,一旁还有书记官华伯斯基。原来陈程惊讶的是这个。 她有些不高兴起来:“小孩玩,有什么好看?” 陈程脸皮抽了抽。普通小孩玩,当然不关事。可这是和地主家的傻儿子玩啊。一个不慎得罪了地主,就会引起腥风血雨的那种。而且自己家的,好像也是傻儿子。 他疑惑地说:“谁让他们又在一起玩的?” 苏菲亚指指了自己的胸口,希望把陈程的目光吸引过去:“我。伊凡想要和小孩玩,我允许的。” 结果陈程只紧张地看着归钟,根本没有多看她一眼:“那我先说好啊。要是再发生两个小孩殴斗的事情,你可不信让人打小钟。” “我不打他。你代他向我道歉就可以了。” 陈程皱眉:“又喝酒么?我是真不能喝酒。” 苏菲亚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把她的面容衬托得十分美艳:“不,我要你陪我睡。” 陈程脸又一抽。倒不是他觉得苏菲亚不漂亮,也不是他成了柳下惠。实在是他一个宅男,这还是第一个主动如此大胆撩拨他的人,他有点接受不来。当然,也因为他对苏菲亚除了容貌之外其他的地方都不喜欢。始终有一层抗拒。 他跳过话题:“不说这个。火枪,我要火枪。” 苏菲亚耸肩:“嗯,有点麻烦了。” 陈程再度皱眉:“你又想提出新要求?”心里想的却是,不会又要睡觉吧? 苏菲亚说:“我没有多的枪。我不能把我卫队的枪卖给你吧?有枪的是列夫。我给他说了,他不同意。” 陈程虚起眼睛,没有说话,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 苏菲亚又说:“我说我们的交易。列夫说你是大勇士。但是他不想卖武器,他需要武器。除非你能教他的士兵也学习中国巫术。” 陈程依然是不语,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换过。 苏菲亚轻轻跺脚:“我说的是真的,真的是列夫的要求。若是我,我肯定愿意帮助你的,甜心。他说你教一个月。一个月以后,就卖给你一百支火枪。” 陈程仍然难以判定真假。 可能是苏菲亚在骗她,也可能是列夫在骗苏菲亚,最后才是他们两个人都在说真话。不过,决定权似乎不在他这里。他总不能直接杀人抢枪跑吧? 那么罗刹人只要一支哥萨克队伍一路追杀,绝不可能让他们活着逃出西伯利亚。 在他踌躇之际,苏菲亚捂住胸,脸上露出痛楚的表情。 “怎么了?”话到嘴边,最终陈程还是选择了关心。 苏菲亚说:“踩地,震到伤口了。基姆说我伤到了肋骨。痛。” 这个时代,现代医学还没有开始起飞。西医远不如中医靠谱。而金庸时空的中医更是出类拔萃。 那个西夏李医生很可能与李秋水有什么关系。逍遥派本来就擅长医术。逍遥三老都有各自精通的领域。所以基姆学了李医生的医术以后,冠绝罗刹宫廷。 听基姆这个诊断,陈程怀疑是骨裂。说实话,这个女人也是够壮的。被熊抽一下,没被打断肋骨,再由肋骨戳穿肺部。只是喊痛而已,已经算是很强悍了。 “那你好好休息。在伤好之前别喝酒了。” 苏菲亚笑得很得意:“你果然关心我。那我们睡觉吧,我会更开心。” 陈程无奈叹息:“你也别想着这事了,再伤完全好之前,你都不可这样。” 苏菲亚眼睛亮晶晶的:“难怪你不和我睡。因为我有伤,你关心我。我会好起来,好起来就睡。”说着,咯咯地笑起来。 陈程赶紧把这姑奶奶劝了回去。然后转头看向徐铮,语气不大好地说:“师兄,你怎么不把小钟看着?少让他和那个皇子玩,你是不是真想他打皇子一顿,然后公主拖我去睡觉啊?” 徐铮沉默。他盯着陈程就是怕公主叫他去睡觉。可盯着他,归钟还是会去打人,公主还是叫他去睡觉。这就很两难了啊。 陈程继续叹息:“要不,你去说说,归钟打了人,你去陪公主。那我就不管了。” 徐铮眉头一挑,还有这种好事? 不对,他徐铮不是这种人。他又不喜欢这种绿眼睛的鬼婆子。说起来,他好像有点喜欢符敏仪。不想对不起符敏仪。 不过,这又算什么对不起符敏仪呢?他这是为陈程和马春花出一份力,这可是助人为乐,做好事。再说了,说起来也只能算逢场作戏罢了。 只是他似乎也懒得去想,他一直不想陈程逢场作戏,自己倒是满不在乎。 双标,就是这么容易。 转念一想,徐铮觉得那个鬼婆子只怕不会让他去替代陈程,不禁又是好生遗憾。 只是接下来几天,徐铮都跟归钟跟得紧了一点。不过伊凡点名用同归钟一起玩,甚至连陈程在内都不好拒绝。 于是伊凡遭到了归钟连续的殴打。 有华伯斯基作证,是伊凡让归钟教他,把人绊倒的本事。伊凡大小脑都有些问题,走路尚且跌跌撞撞,更别说把人绊倒了。 所以这一招旁人一看不足一晒,对伊凡却是神技了。 苏菲亚本是对此极为不满,可见到伊凡无伤无痛,反而高兴得很,也就大度地放任两熊孩子玩去了。 事后才知道此事的陈程脸都吓白了。他倒不是真怕苏菲亚要睡他。他堂堂男子汉,哪怕再不喜苏菲亚,也不会觉得因此自己就吃了多大的亏。 主要还是怕他不在的时候,那些罗刹人直接要杀归钟,徐铮等人阻止不了。苏菲亚貌似唯一的闪光点,也就是她是一个疼爱弟子的姐姐了。可这对归钟来说,真不是好事。 这天,苏菲亚十分兴奋地来找陈程:“甜心,我有一个极大的好消息。” 陈程一挥手,将苏菲亚的卫队和列夫选来学习的火枪手遣散,看着这位公主灿烂的面容,疑惑地问:“我的一百把火枪已经备好了?” 苏菲亚做个鬼脸,十分难得地显出一丢丢可爱来。 只有这时候,陈程会觉得她既不是凶悍的疯婆子,也不是生杀予夺的罗刹公主,甚至不是放荡野性的美人,只是一个他的同龄人。 在后世,这不过就是大一大二的年纪,还有对璀璨尘世的纯真幻想。 苏菲亚说:“是药。归元丹被基姆改进了。他说效果一定会很好,熊胆练进药丸去,鹿血用活的。药丸配鹿血喝。明天起,齐洛诺夫就不来学巫术了,我让他带几个人和列夫的哥萨克一起,每天猎熊猎鹿。” 陈程这才知道她这般喜悦的原因,也不禁有些高兴。归钟吃了归元丹虽然还没几天,但已经初见成效。甚至昨天归钟与伊凡玩过以后,出了一身汗,把陈程吓坏了。都知道体弱的小朋友大汗之后极易感冒,而一旦感冒又极易肺炎,然后就又是高烧难退,直接就往鬼门关走去。 结果,陈程给归钟洗完澡以后,今早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他不放心,又请了基姆来诊脉。基姆说归钟身体无恙。另外他气息平顺,体力元气似有凝结,比之前好了一些。他认为归元丹确实起了大用。 看着苏菲亚此刻无邪的笑容,陈程一向对她有些冷漠的脸也融化下来,心里似乎有些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第127章 拒酒述衷肠 “皇后死的时候,要我看顾好伊凡。我是她唯一身体健康的孩子。” 苏菲亚坐在院中,慵懒地享受着西伯利亚难得一见的阳光。虽然她还想更惬意一点,不过在陈程冷峻的目光中,她还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樱桃甜酒推开。 她想了想,又解释说:“樱桃甜酒,甜的。不算酒。伏特加才算。女人口渴才喝的……好了,甜心。你不许我喝,我不喝。我这么听话,你一定和我睡觉。” 陈程将目光投向归钟,岔开话题:“伊凡是个幸运的孩子,他有一个好姐姐。小钟的父母甚至姐姐都死了。”也不知道归辛树夫妇听到这话,会不会更想打死他。 在他为苏菲亚心里触动过一瞬间以后,他觉得自己再看苏菲亚的目光就没有这么超然了。这也是一个美艳的女人,尤其是夸张的上围,以及暴露的宫装,让她既纯洁又充满诱惑。 苏菲亚被引导了话题,又说:“西奥图的身子也很差。他患有坏血症,体质衰弱,就连行走也需要侍从的搀扶。他生一次病,会在床上躺半年。只有我,我可以好好活着。所以我什么都想要。我要美酒,我要冒险,我要男人。我要你,甜心。” 陈程第一次在听到这话时如此淡然。 他也算是勉强能了解到这个女疯子的心思了。其中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家族病史打给她一种朝不保夕的不安全感。 所以她有些行事极其疯狂,同时对旁人的生命极其漠视。而且会喜欢上给她安全感的陈程。不过对于其他男人,她更多的是欲望。但是对于陈程,她是有几分喜欢的。 因为安全感,尤其是在她第一次直面死亡时给了她安全感。这是她从来没有过的经历。 其实平时有很多跪舔苏菲亚的男人。但是苏菲亚根本看不上他们。偏偏陈程随意关心她一句话,她就上心了。认为普天之下只有陈程关心他。这恐怕得让苏菲亚的追求者闻之伤心。 也许是为了印证陈程的联想,便有一个女仆十分恭敬地走来,对着苏菲亚柔声说什么。 苏菲亚冷笑一声,将其遣退。转头她就有些献媚地对着陈程说:“列夫又想讨好我。这个大胡子真的很烦。你知道吗?大胡子接吻会刺鼻子和下巴,不舒服。所以,我们来接吻的。不能睡觉,那就接吻,接吻不影响的。” 陈程无奈地叹息一声,岔开话题:“你父亲的身体怎么样?” 苏菲亚说:“沙皇身体好的,而且他还年轻,才三十多岁。先皇后身体差。” 陈程倒不是没话找话,他记得韦小宝几年后来的时候,沙皇是西奥图。也就是说现在的沙皇已经死了。这一家子的身体还真是有毛病。 现在沙皇估计也没几年好活,西奥图二十出头就死了。原来历史上的伊凡只怕也活不了太久。 他便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苏菲亚想了想:“还能怎么样?嫁给一个公爵。然后养几个情人。我知道,你是中国人。你不会留下来陪我的。所以我一定要在你离开之前同你睡觉。” 陈程差点都要笑出来。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话题都能让她绕回来? 他说:“你是沙皇的女儿,帝国的公主,嫁给公爵太委屈你了。” 苏菲亚瞪大自己碧色的眼眸:“公爵已经是最大的了。我总不能嫁给沙皇,他是我父亲。” 陈程抠了抠眉心:“你可以靠自己,不需要靠丈夫。你甚至没必要结婚。” 苏菲亚有些疑惑,然后又喜悦起来:“你不想我和别人结婚,是不是?你想独占我?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你是中国的皇帝也不行。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我高兴。” 陈程双眼看天,累了。过了一会,他才说:“我的意思是,你想要什么得来自于你的权力。你现在没有办法逼我睡觉,是不是?可若你有更大的权力,你要逼我,我根本不敢反对。你的权力足够大,中国皇帝也会跪在你面前把我献给你当做情人。” 苏菲亚被这个愿景煽动得眼睛闪亮,但还是很迷惑:“我是大公主。我还能怎么获得更大的权力?” 陈程笑而不语。这个女人日后会成为摄政女王,甚至还会试图废黜彼得。最后失败,被彼得大帝关进修道院当修女。说起来几乎是中国唐朝太平公主的翻版。 她现在还没有这么强野心。不过陈程不吝添一把火,让她的野心更早燃烧起来,而且以后也愈加炽烈。若是苏菲亚日后和彼得大帝打出脑仁,甚至划(伏尔加)河而治,这才是重大利好。 不过他也知道适可而止,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他看向远处两个笑嘻嘻的男孩子,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熊胆是每天都要吃吗?” 苏菲亚可不是傻子,她毕竟也是从小就在宫廷斗争出来的。她见到陈程不答,一开始是觉得很奇怪。但立刻就醒悟过来,这个话题过于禁忌了。只是现在的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还可能比大公主的权力更大。 她就暂时不去想,只说:“不是,五天吃一点就可以了。” 陈程颔首:“那好,你让你的手下猎熊时小心一点的,别出意外了。” 苏菲亚说:“不会的,他们是专业的军人。不像我们那天都是偷偷跑出去的。再说了,他们死了就死了,我不在乎。” 陈程歪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冷漠。刚刚对公主的一丝理解甚至好感,立刻又烟消云散了。毕竟,骨子里,这只是生性极其凉薄的人。 绝不要被她花容月貌欺骗了。 苏菲亚又说:“我只在乎我自己和西奥图与伊凡。” 陈程站起身:“我该继续教巫术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至少这是一个诚实的无情者。 苏菲亚在身后说:“还有你,我的甜心。” 陈程顿了顿,然后径直走了出去。 如此又是几天,吃药、习武、谈心。陈程与苏菲亚互相引诱着对方。苏菲亚垂涎陈程的身体,陈程则想挑起苏菲亚的权力欲。 同时还有雷打不动的列夫献殷勤,然后被苏菲亚不假辞色地拒绝。 好在列夫还是很爷们儿,在苏菲亚那里再怎么受挫,也没有迁怒到陈程。对于陈程,他依然十分恭敬。至少表面上如此,因为双方见面也并不太多。 这位男爵自有他自己的事要忙,其中还包括陈程给他找的“麻烦”。他在准备陈程需要的皮毛。骆驼已经与他们的人沟通好了数量和成色。 伊凡一开始服用了归元丹,每天鹿血喝得他的绿眼睛都快变蓝了,不过总算还是起了一点点效果。但华伯斯基透露,基姆认为伊凡的治疗效果不如归钟。 苏菲亚对此很焦虑。陈程的解释是有可能归钟的病症本来比伊凡轻一点。苏菲亚考虑到自己家族的实际情况。十三个孩子夭折得只剩现在几个,男的还都是残废,她也不由得相信了去。 其实这些人都想不到陈程根本猜错了。归钟的病确实比伊凡稍轻一些,但这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之所以归钟效果更好,原因有二。 第一,是归钟第一次服用就伴着熊胆一起吃的,归元丹的本质,是中成药。中国药对首次用药的药引十分讲究。伊凡过去不止一次试过这药,他的首次用药被浪费了。 第二,是这个药方来自西夏的李医生。李医生的用药始终适合中国人。要知道后世医药实验,都会针对不同人种进行多次临床实验来调整。可基姆能观察的案例太少了,没法调整。最后下来,对归钟的效果更明显得多。 当然,也并非伊凡就没有好处。若没有恰巧和他病症相仿的归钟出来试药,他就始终得不到有效的药丸,最后也就根本治不好。将一直以低能儿加残废的形态浑浑噩噩活到死。 只是未来关于皇权将会有不止一次易主。作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傻人有傻福,也没人伤害他。他要是不傻了,到底对他是福是祸呢? 第128章 纳谏斗群雄 “甜心,我告诉我,你有没有骗我?” 苏菲亚看着陈程的眼神有些愁容。 陈程莫名其妙:“我骗你做什么?” 苏菲亚甚至没有显摆她胸前的夸张弧度,这就显得她此时真的很认真了:“甜心,我觉得跟你学的人都没有一点进步。你的八体拳,真的有用吗?” 陈程这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他微微颔首:“放心,自然是有用的。” 苏菲亚得到这个保证,脸色并没有变得更好看些:“甜心。你是不是担心罗刹人学了你的巫术,会杀中国人。我说过了,我以后只杀长着辫子的人,不杀你们。我从来没有骗过你,你可不能骗我。” 她说的时候,绿色眼眸里有一层涟漪,似乎真有一丝楚楚可怜的模样。这涟漪很快就被投射到了陈程的心海,让陈程的心底也变得柔软而温润起来。他差点就想握住苏菲亚的手,抚慰一下她。但他最终还是硬起了心肠。 若是苏菲亚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子,她再无情一点,他也可能被她打动。 若是她的要求只是情感上的抚慰,他也愿意对这个对他确实有几分真心的女孩一点灿烂。 可惜她不是,她是罗刹公主,以后将成为罗刹摄政女王,罗刹一段时间内的实际统治者。她的要求是训练罗刹强军,最后来攻打中国。 他不可能同情这样想法的人。 在陈程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之际,苏菲亚自己却率先心虚起来:“好了。我承认,我骗过你。我给你药是想拿中国小孩验药效。但是我没有伤害他。而且我不会伤害你的。” 陈程说:“我也会为你好的。这样吧,既然你有所怀疑,明天你来校场。我让这些人演示给你看。” 苏菲亚稍稍展颜:“好。列夫也来看。他也想看成果,毕竟枪是他提供。” 陈程无所谓:“一起来好了。” 打发了公主走,徐铮却不能无所谓,他有些紧张地说:“程哥儿,你的八体拳不会真有用吧?” 陈程笑起来:“罗刹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你可是拳术名家,这八体拳强身健体或许有用。但要让军人练了能提高战斗力?那简直是妄想。” 徐铮苦着脸:“可明天让你演示,你拿什么来演示?你该不会是想要让我们去假扮罗刹人的对手,然后被他们打一顿吧?我可演不出来。就算我演出来了。他们再换自己人当对手也是没用的啊。” 陈程摆摆手:“放心,我自有办法。反正万能的解释就是说这个看悟性,他们悟性不足总不能怪我吧?” 徐铮都快哭了:“你这太糊弄人了吧?罗刹人虽然没我聪明,可也不是真傻啊?” 陈程虚起眼睛,看着徐铮,觉得他是不是太自信了?怎么就罗刹人没他聪明? 他便说:“识破就算了。我们走人就好了。难道因为这点事,他们还要把我们杀了不成?有什么值得头疼的?” 徐铮一怔,反复想了一阵,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觉心里大定。只是转念又想,那二十个亲兵不知道就罢了,他可是清楚得很。这一趟的目的就是买枪。 若是被识破,就买不成枪。买不成枪,这几个月来吃的苦到底是为什么? 只是陈程根本不以为意,就直接朝着归钟走去:“停停停,又出一身汗。走,跟我洗澡去。” 归钟看着他,嘿嘿一笑,始终不太聪明的样子:“陈叔,不要让喀秋莎给我洗,她洗澡洗得痛,我要尤利娅。” 徐铮听得咂嘴。 喀秋莎就是那天想要打归钟的那个壮妇,尤利娅则是当时伊凡的另一个女仆。虽说苏菲亚没有给她们更大的处罚,还是把她们发配给了归钟听用。 最初徐铮还有点担心,怕喀秋莎会不会伺机报复什么的,结果她似乎很怕苏菲亚,根本不敢玩阴的。当然搓澡的时候,归钟说太重了,不知道算不算。归钟喜欢尤利娅给他洗。 换徐铮,徐铮也选尤利娅。一个壮得像一头牛,一个纤细得像一匹马……没办法,公主的女仆就是这么彪悍。好在尤利娅模样还是不错的。 这归钟才十一岁,脑子也不好用,似乎喜欢漂亮姐姐的本能还是天生的。 说起来,现在归钟说话的用词和逻辑性都好了许多。短短二十多天,他的智力现在已经堪比五岁儿童。虽然还是一个弱智,不过这进步还是十分明显的。 这么一想,陈程已经带着归钟进屋了。只余下归钟的声音:“伊凡今晚要和我睡,可以吗?” …… 翌日,小小的庭院里颇为热闹。 苏菲亚与列夫都坐在上首。下面立着苏菲亚的一队侍卫。旁边则是一队列夫的哥萨克。 苏菲亚看着负手而立的陈程,依然有些疑惑:“甜心,你真的确定他们练了有用?” 她倒是没有再直接怀疑陈程不肯教真功夫。但若是真没一个人学会,那又岂止她一个人怀疑陈程没有尽力呢? 陈程竖起一根大拇指:“公主殿下,你放心,一定有用。” 现在列夫身边也带着翻译官,他直接通过翻译官问:“中国勇士,你怎么证明有用呢?” 陈程笑了笑:“我只能证明八体拳是用的,至于他们能不能领悟,那是他们的事。” 列夫表情不大好看:“可……若是他们不会,只是他们不能证明吗?中国勇士阁下。” 陈程颔首:“男爵先生,我明白你的顾虑。因为这对你们来说只是神奇的东方巫术,但我有没有真的传授他们呢?不妨我们一起来验证一下。” 列夫还要开口,苏菲亚抢在他之前说:“怎么验证?” 列夫并没有被抢过话头的不满,反而有些谄媚地看向公主,说着:“我的甜心。”他用的罗刹语,不过现在这个词,在场的中国人都是能听懂的。 苏菲亚沉着脸说:“我不是你的甜心。我是中国勇士的甜心。” 列夫倒也很有君子风度,被这么抢白回来,只是悻悻一笑,看着陈程的脸色有些苦意,但绝无什么妒忌之心。 她则是用的中文,再由翻译翻译回列夫。她应该是故意,就是想让陈程听懂,并不会产生误会。 陈程轻叹一声。苏菲亚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是不是太无情了一点。更何况,这还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尤物。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笑着说:“很简单,我来演示。他们一起上。我就用八体拳来对付他们。” “什么?”苏菲亚惊叫着站了起来,“不行,他们有六十个人,每个人都壮得像熊……不如熊,像牛。你不许冒险。”想到手下们才和真熊肉搏过,是比不上熊的,她又改了口。 陈程对着苏菲亚笑笑:“你信不信我?” “我信。”苏菲亚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似乎现在时机不对。本想马上说可是,但陈程已经发话了。 “你们一起上,今天就让你们见识真正的八体拳。大家都只用八体拳,我也是。上!” 骆驼把这句话翻译出来的时候,罗刹士兵们都是面面相觑。他们虽然承认中国勇士能打死熊。可也不能同时打败六十个人啊? 他们有些疑惑地看向主席台的两位。陈程也对着苏菲亚眨眨眼。 这原本只是表达自信。不过在苏菲亚看来就多了一层意思,她觉得这是在调情,当场就觉得心都酥了。于是便朝着士兵们果断点头。 列夫也发布了同样的命令。 这六十人都是军人,有了上级命令,自然是一同涌向陈程。 不动的时候还好,现在动起手来,这黑压压都是拳头。 关键是陈程还真拿八体拳去挡。 这八体拳别说打人,就是打兔子只怕都打不过。 徐铮脸色大变。 第129章 八体拳扬威 徐铮知道陈程很强。 若是给他一把剑,他能杀得这些罗刹人闻风丧胆。 但是他没有剑。他只有一双手,还只能用屁用没有的八体拳。 就算是没有用的八体拳,若这是六十个宋军或许陈程也不怕。可这是罗刹人啊,身高六尺【1.8米】,腰圆腿粗的蛮牛。 那些罗刹人,徐铮也不是没有试过本事。说起来拳脚功夫都粗陋得很,比起骑射俱佳的清军还不如。但是一对一肉搏,徐铮敢保证,清军不是对手。 这强壮的体魄就是保障。一个罗刹人可以当两个清军,估计可以当五个宋军。 陈程为了证明他的法子有用,他居然向六十个罗刹兵挑战。 这法子当然有用。他若以这个招式打败了罗刹兵,就说明他没有乱教。罗刹兵悟性不够而已。 可,他做不到啊。 别人不知道,可徐铮知道,陈程的内力极差。这么多人一起上,累都累死他。 徐铮已经能想象出陈程被这群公牛撕碎的模样。撕碎是比喻,有苏菲亚在,他相信陈程也就是丢脸,不会真受到致命伤害。 可他看到苏菲亚此刻炽热的眼神时,他心中又是一紧。若是让苏菲亚发现陈程一直在骗她呢?陈程说过,这个鬼婆子可心狠着呢。翻脸不认人以后怎么办? 而此时在一群女仆看护下的伊凡也在给归钟说:“你叔叔要死了。” 他也不过是一个弱智小孩。归元丹对身体的恢复效果不错,对受损的脑部就要差一些。所以他并没有任何恶意,甚至没有情绪,就是单纯的就事论事。 归钟现在智力都能相当于五岁了,自然有了基本的争强好胜之心。他其实也对陈程不什么抱希望。但他在伊凡面前还是保持了嘴硬:“不会,陈叔很厉害。” 伊凡吸吸鼻子。其实他没有鼻涕,不过过去体弱,一直有,让他养成了这个习惯。他说:“很多人,他只有一个。” 归钟不知道如何辩驳,他只好重复:“陈叔很厉害。” 伊凡说:“罗刹人多。” 归钟终于想到了:“我能打赢你。” 伊凡想起这个事实,无话可说了。他甚至不知道说他比归钟小五岁。他指着尤利娅说:“你打不过她。” 归钟脸白了,仍是吹嘘说:“我能打赢她。” 伊凡又指向雄壮的喀秋莎:“你打不过她。” 归钟沉默了很久:“陈叔很厉害。” 在华伯斯基的翻译下,喀秋莎脸抽了一下。这两傻孩子就只会说囫囵话了。不过听到伊凡把她牵扯进去,她还是很害怕。总之,让公主发火的话,她会死得很惨。不过伊凡皇子说得对,陈程死定了。想到这里,她有点小兴奋。 冲在最前面几个的罗刹人已经打到了陈程面前,陈程不动不摇,信手一拳将其中一位放倒,干脆果断到就像是开了一瓶伏特加酒一般。 “乌拉!”苏菲亚拍起手来,心也随之欢愉起来。 好几个人的同时进攻,并没有直接威胁到陈程,苏菲亚心中既是安定,也是高兴。她刚才其实都后悔了。六十个罗刹人实在是太多了,没有人能空手对付六十个罗刹人。 她原本想着只要陈程坚持一阵,她就叫停。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只要陈程打倒两三人,她就叫停。等她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已经倒下了四个。她甚至没来得及欢呼。 与苏菲亚从欢愉到惊讶相比。陈程的对手们则是震惊无比。 陈程用的确实是八体拳。打倒第一个人的“体转运动”拳,再然后是“整理运动”拳,又是一招“体侧运动”。 为什么他们用着废柴一样的八体拳,陈程用起来如此悍勇呢? 因为陈程现在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只要看穿对方的弱点,他比画一个广播体操的动作,用形似而神非的剑招击倒对方,并不难。 没错,他用的本质还是他的剑招。只是这些人都看不出来罢了。 不多时,罗刹人已经倒下近一半。 “所有士兵,住手!”苏菲亚这才用罗刹语下达了指令。 再打下去毫无意义。陈程证明了他的实力。她不想陈程受伤,也不想罗刹人受伤或者丢脸,只觉得该结束了。 徐铮瞪大眼睛,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已经再三将对陈程的认知调高了,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个妹夫。 伊凡倒也没有太过惊讶,脸色仍是比较平静:“你叔叔很厉害。” 归钟点头:“陈叔很厉害,就和我一样。” 伊凡说:“对,你很厉害。” 归钟说:“所以我是大哥。” 伊凡点头:“我是小弟。” 喀秋莎听着这两傻孩子的无聊对白,只觉头疼。只是她面上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便在此时,她听到了好似晴天霹雳一般的话。 伊凡指着喀秋莎说:“大哥你教我,我要打赢她。” 喀秋莎想哭,别说和伊凡动手,哪怕是她假装挨打的姿势不让皇子开心,公主都能把她剁了吧? 苏菲亚用自己的碧色眼眸扫视过全场,然后大声宣布:“我的甜心胜了,有没有不服!” 这一刻,仿佛她和陈程才是一伙的。 陈程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对苏菲亚的情谊也只能轻叹。 只是这些人都被他唬住了。 罗刹人若是乱七八糟打过来,或许还能让陈程感到稍许麻烦。可陈程提前就限定好了,大家都用八体拳。除了他,哪个罗刹人能把八体拳真用来打人么? 简直就是白送。 当然,真这么老实用八体拳打过来的,也还是少数。更多的人也是假装挥舞两下八体拳,就用自己擅长的搏击了。还有几个人样子都没做一下,就直接打了上来。 恰是这些人因为攻得太快,所以率先被陈程撂倒。 更让其他人觉得果然八体拳能坚持更久。 其实这也在陈程的预料之中,不管他们用八体拳也好,还是不用也好。只要他下达了这个指令,他就不惧这群人了。 军队最可怕的是什么?是武功吗?当然不是,是军阵,是配合,是纪律。 蒙古大军遇上那个抗元武林义士就跟杀鸡似的。真是元军个个高手不成?只不过是军势严整,无懈可击罢了。 而陈程这句话,让他们放弃了军阵,也让他们配合不起来。这就够了。 打六十个不入流的武林人,总比打六十人的军队来得容易得多。 列夫此刻也是目瞪口呆,无比惊讶地说:“这就是神龙岛的武功吗?” 陈程心道,这个列夫不像苏菲亚一样幼稚,倒是知道这是武功,不是巫术。 列夫又纠结了半天,说:“中国勇士,你证明八体拳很有用。可是我们罗刹人都很笨,没有一个人能掌握一点吗?” 徐铮闻言,竭力压抑自己嘲讽的微笑。 这就是陈程一直想要“论证”的。也是他一直以来设计摆脱他骗罗刹人这个形象的方略。所以陈程只需要一口咬定就行了。反正罗刹人也拿他也没有办法。若不是罗刹人天赋太差,怎么会一模一样的招式陈程用出如此威力,罗刹人却没半点作用? 然后,令徐铮意想不到的是,陈程缓缓摇头:“男爵大人,其实有些人已经练八体拳练出了一定威力。对付我虽然不行。但是对付他们一同学习的某些人,足够了。” 徐铮错愕地张大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程自己能打倒一群罗刹人,他现在信了。 可是,他怎么让罗刹人自己使用八体拳武功打倒罗刹人? 他疯了?就不懂见好就收吗? 第130章 组合拳逞凶 听到陈程这么说,罗刹人的男女首领都显得无比兴奋。 陈程能打人,固然证明陈程没有隐藏什么绝学。可是罗刹人全都是庸才,这个结论还是让他们有些难堪,也有些无奈。 好在陈程又提供了一个新方案。 但对徐铮来说,这是一个找死的方案。 陈程能用八体拳打人,可以理解为高手草叶飞花皆可作为武器。在不久的未来,萧峰一套最基本的太祖长拳,还是可以打败一群聚贤庄高手呢。 可让罗刹人也用八体拳来打人,未免就太侮辱人的智商了吧。 要是让徐铮自己用八体拳,他甚至怀疑他拿不下尤利娅这个女人,雄壮的喀秋莎能把他锤爆。 他在反复思考陈程若是演砸了以后,他应该怎么做。陈程除了这两天在肉弹攻势下有些得意忘形,其实人还不错。怎么也要想办法把他活着带回宋国才行。 陈程本事不错,可以不用关心。可归钟现在和伊凡两个孩子待在一处,要是发生什么,他也来不及把人抢出来。 在他难以两全的时候,就发现陈程已经分出了两茬人出来。肉眼可见,一茬人强壮一些,一茬人要瘦弱一些。 徐铮不禁莞尔。原来这么简单。就是让壮汉痛殴瘦子,然后再把功绩算到八体拳头上。 不过这策略是不是太幼稚了一些,太容易让人看穿了一点。若是他徐铮想出这个办法,还可以算是有些急智。陈程就想出这玩意,实在是有些丢人。 算了,丢人好过被识破以后丢命。 这时陈程已经大声问两方:“一般来说,你们谁强,谁弱?” 罗刹人互相看看,强壮的一方抢先说:“我们可以揍扁他们。” 瘦弱的一方虽然有几个不大服气,但终究是谁也没说什么。显然这是一个事实,只凭嘴上逞能是扭转不了的。 陈程又说:“那好,强的一方用罗刹人的拳术。弱的一方用八体拳对阵。” 苏菲亚和列夫相顾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刚刚他们旁观的结果来看,很显然这群人用起八体拳来都是土鸡瓦狗。 而且现在用八体拳的一方明显弱于对方,怎么都不像是能获胜的样子。 徐铮则是差点骂出来。 陈程疯了! 当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面前疯狂展示自己有多能干的时候,他已经疯了。传说中的为爱疯狂就是这德性吧? 陈程表面对那肉弹……那苏菲亚不屑一顾的表情,看来也是在欲擒故纵。 徐铮叹息。他没能阻止陈程飞蛾扑火,他有责任。 陈程再次确定大家都准备好以后,直接下达了作对厮杀的指令。只能一对一,个人胜得多的一队获胜。 徐铮见到陈程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样子,心中只得暂且再信他一次。便看到一个罗刹人笨拙地挥着八体拳冲上去,然后被一拳撂倒,再也爬不起来。 他心中一凉,又偷瞟向陈程,发现连陈程对此都没有料到。 见到略微吃惊的陈程,徐铮彻底绝望。然后,又是一个八体拳组的人被打倒在地,彻底认输。他嘴角溅出的血彻底点燃了罗刹人的斗志。 所有围观的罗刹人都大声嘶吼起来。 徐铮不忍心再看这单方面的殴打了,伸手捂住眼睛。 虽然他没有看,但他只凭耳朵就能听出,助威声一浪高过一浪。也有一对又一对的人分出胜负。 到了后面,观众彻底疯狂了,拼命地嘶吼着。几乎要把徐铮的耳膜震破,让他一阵眩晕。 他倒是又想到一个可能。陈程故意让罗刹人互殴,希望他们能打死几个人。毕竟陈程私下一直不喜欢他们,说犯中国北疆者必为他们。 这就弄死这么几个就行了,还把自己搭了进去? 徐铮隐隐听到了苏菲亚的怒喝。 连苏菲亚都对战绩不满起来,完了。 就在此时,他听到一声枪响。然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有人开枪射陈程吗? 徐铮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跳动了片刻,然后他猛然睁开眼睛,看向场中。 陈程……还站着,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此前他可是一直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啊。 徐铮又迅速扫视向前场,只见苏菲亚端起一杆火铳(徐铮这么称呼火枪),指向陈程。他不觉面色苍白。这个鬼婆子真是说翻脸就翻脸,陈程还救过她命呢。 苏菲亚大声说了一句罗刹语,也不知道是什么,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她却将枪口移向华伯斯基大喊着他的名字。 华伯斯基立刻心领神会,用中文大声说:“公主殿下说,她的甜心是最强的勇士,甜心万岁!” 徐铮一怔,又朝着校场中间看去。还站在三十人,分为两边,泾渭分明。他心中闪过一丝惊喜,立刻清点人数。果然,瘦弱方还站着十六人,强壮方只有十四人。 瘦弱方竟然赢了? 瘦弱方当然可以赢。 从陈程开始教罗刹人八体拳开始,他就没有想过纯糊弄可以把人糊弄过去。罗刹人又不是傻子,有用没用自己没点数吗? 他教的八体拳本来就不完全是第八套广播体操。 除了瑞国公主以及延福宫的人,再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第八套广播体操。 而他教给罗刹兵的就是改进过的广播体操,其中还掺杂了一些真正的中原武学。只是连徐铮都不知道。 因为他懒得跟徐铮解释。否则徐铮一定会问,他为什么一面说不可能让罗刹兵强大起来,以免他们入侵中国;一面又真的教他们武学。 他教的根本就不是有用的武学。 若是徐铮肯睁开眼睛看,他就可以看出其中一式其实就是出自于北地流行的查拳,陈程曾向马春花学过。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徐铮也看不出这被陈程魔改过的查拳。 被魔改过的不止这一招查拳,还有一招来自于金龙帮,一招来自于李延宗的招式,一招来自于灵鹫宫…… 总之就是乱七八糟,各学了一招半式,并不系统。若是正宗的武功被罗刹人并不系统地学习,只怕都起不到太大作用。更何况,还是他胡乱改过的。 他改过的武功只有一个作用,克制罗刹人自己的搏击之术。而且还仅限一对一的时候。 若是战阵之中,这用八体拳的三十人不被活剥了都算好。 所以,可以说他没有教会罗刹人任何有用的东西。甚至他巴不得他们多练练这没有作用的东西,越练越废。 于是他要先自己击败他们所有人,让他们看看这些招式的上限在哪里。否则,没有他超然的战绩,这些人也不会真相信有用。现在,只怕他们会将其视若瑰宝。 唯一的遗憾,陈程稍微高估了一点自己“改进”武学的能力,他以为瘦弱方至少能18比12赢下。结果一开场就两个脆败,把他都弄自闭了。 苏菲亚又一次抓起一支短枪对天开了一枪,然后大喝起来。接着所有罗刹人多沸腾起来,同时高呼着陈程的名字。 陈程皱眉看着这个罗刹疯婆子,觉得有必要告诉她,朝天开枪,搞不好落下来也是会死人的。 疯婆子把枪一扔,跑了下来,扑入陈程怀里。 若是换作私人一点的地方,陈程肯定会轻轻一让,避开她。只是如今人这么多,都是她的下属,他不想折了她的颜面。 虽然从家国大义来说,他仍谈不上喜欢苏菲亚。可将心比心,若他对一个女人这么好,他不会愿意那个女人当众让他下不来台的。 紧紧地感受着苏菲亚胸前的丰韵在他身上摩擦,他略微迟疑一下,轻轻将手搭在苏菲亚的背上。 苏菲亚喜滋滋地说:“我就说你不会骗我。他们非要说你是骗子。我的甜心,今晚我们睡觉庆祝一下吧。” 陈程听得脸一黑。 刚刚走近陈程,想要发泄几句自己被吓坏的徐铮听得眼睛发绿。 第131章 迷醉雄黄酒 “这真的是巫术。” 陈程也记不清这是苏菲亚第几次这么说了。 他只笑笑:“这不是巫术,这是功夫,中国功夫。” 苏菲亚不争辩:“好吧。是功夫。但是我要给你展示一个真正的中国巫术。”说着她就要脱自己的衣服。 陈程脸一黑,抓住她的手:“你学的巫术就是在男人面前脱衣服?”这句话若是给任何一个中国女人听,只怕都会将对方激怒到当场翻脸。侮辱性实在有点强。所以说完以后,陈程都有点后悔。他脱口而出,但他不想侮辱苏菲亚。 在不伤害中国的利益下,他不愿伤害苏菲亚。 只是罗刹人对此的道德观念并不强,尤其是像苏菲亚这种情人可以编出一个火枪队的女人。 她说:“不是,我只给我的甜心脱。我要给你看我的胸。” 陈程脸更黑了,赶忙把她另一只手也抓住。 苏菲亚兴奋地说:“你看看吧,我的伤好了。不痛了,基姆说全好了。” 陈程微微惊讶。这么说起来,基姆还真是尽得被绑来的李医生的真传。说这是中国巫术,还真不算夸张。 他忙说:“我相信你,不用看了。” 苏菲亚有些委屈:“可你是我的甜心。之前的甜心都见过,我不能厚此……不厚你。”厚此薄彼这个词还是有点超纲。 陈程不想接这个话题,便说:“基姆真是太厉害了。” 苏菲亚摆手:“厉害的是中国巫术,关他什么事。他是笨蛋。伊凡还没有变聪明。而且他说西奥图太大了,不能医了。” 陈程发现自己好不容易转移开的话题似乎也挺尴尬,只好不接下去。好在这个时候,有人来解围。 敲门进来的齐洛诺夫,用罗刹语向公主问好。 苏菲亚指着陈程用中文说:“记住,有我的甜心在,你只准说中国话。” 齐洛诺夫颔首,说:“公主殿下,甜心大人。今天和纳雷什金男爵的哥萨克猎鹿的时候,我们发现了白狐的踪迹。” 苏菲亚眼睛一亮:“白色的狐狸,我喜欢。我要去猎狐。列夫终于知道怎么才能讨好了我。” 齐洛诺夫说:“男爵知道公主最喜欢极其珍贵的白狐,所以发现踪迹以后一定让我通知公主。明天他亲自陪公主去狩猎白狐。” 陈程见到苏菲亚兴奋的模样,也不觉莞尔。白狐估计是白化病的狐狸。这样的狐狸确实可以说极其珍贵。 苏菲亚不太高兴地说:“谁要他去。他连熊都打不过,还打狐狸?我有甜心陪我去就行了。” 陈程脸微微一抽,实在不清楚疯婆子这是一个什么逻辑。不过他知道,苏菲亚不想和列夫同行,而想和他腻在一起,以至于有点口不择言了。 当然,这只是一个因素。还有就是苏菲亚平时找借口就真的是找借口,不用编得让人相信,只要她开口了,就没人能反驳。 齐洛诺夫有些踌躇,不过还是点头称是,退了出去。苏菲亚让他给外面带话,谁也不许再进来打扰她了。 苏菲亚有些兴奋地说:“甜心。我要抓一对白狐。然后你养一只,我养一只。哪怕是你回到了中国,你看到狐狸也会想起我。我也是的。” 很直白的情话。陈程有些恍惚。他记得郭靖黄蓉也有一对白雕,他们可是神仙眷侣。而他和苏菲亚算什么呢? 有时他想心软。可他又觉得心软对于苏菲亚可能才是真正的伤害吧。于是他便只好继续装作什么也听不懂。 苏菲亚见他不说话,便提起一瓶酒给他:“今天你赢了。所有罗刹人都知道你了不起。我高兴。我的伤也好了,我可以喝酒了。你要陪我喝酒。” 陈程苦笑一声:“又来?我真是不会喝酒啊?” 苏菲亚坚持递给他:“你会喝的,你闻闻。” 陈程没懂这是什么意思,便将头凑过去,只闻到酒香之中别有一股奇异的香味。 他摆手:“我不会喝,这酒度数也很高。” 苏菲亚嘟起嘴:“你连中国酒都不喝吗?” 陈程皱起眉,又看了看酒。不过他不是令狐冲也不是祖千秋,根本就不懂酒。这一看仍不是不明就里。 “这是中国酒?什么酒啊?” 苏菲亚回答:“雄黄酒。” “雄黄酒?哦,对了,今天好像是中国的端午节。你连这个都知道?”陈程先是有些错愕,继而想起了什么。 苏菲亚兴奋地点头:“我厉不厉害?” 陈程并不觉得她厉害,只觉得有些反感。这个人苦心积虑学中文,苦心积虑研究中国习俗。绑架中国(西夏)人,杀中国(清国)人,来中国地盘挖药材,真是野心勃勃。 想到这里,他只淡淡地说:“我不会喝酒,更喝不来雄黄酒。酒太烈了,我不行。” 苏菲亚摇头说:“不烈,不如伏特加。”但见到陈程坚决的拒绝之意以后,又改口说:“我有不醉人的。葡萄酒。你陪我喝一杯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最后一句话,公主说得特别温柔,让陈程也不觉心里一荡。 他的声音也柔和下来:“好,我喝一杯葡萄酒吧。” “我给你拿。”苏菲亚闻言甚至高兴得跳了起来。 随着她扯的铃铛一起进来的,不仅仅只有她的女仆,还有两个人。 一个人是向她请示,今晚伊凡又想和归钟睡一起,行不行。 苏菲亚点头:“让尤利娅看好伊凡……他们两个。”后一句是瞟了陈程一眼才补充的。 另一人则是列夫的手下,他朝着苏菲亚谄媚地笑着:“殿下,男爵希望明天可以陪你去猎狐。也希望中国勇士能够留下来训练更多的罗刹人。” 苏菲亚一挥手:“不行,我甜心明天要陪我。而且他也不需要再训练任何新人了。以后就由今天的六十人来训练就可以了。让列夫别再来打扰我了,我已经决定的事,他没有资格改变。” 她在陈程面前看起来呆呆,可不代表她是什么傻白甜。事实上,她是杀伐决断的公主。 陈程只是有些奇怪,原来列夫手下也有不少人会中文。那么,列夫会不会其实也对中国的领土有所觊觎呢?他之前可能只是装作不在乎而已。 苏菲亚给自己倒了一杯雄黄酒,给陈程倒了一杯葡萄酒:“我喝中国甜心的中国酒。你喝罗刹的甜心酒。哈哈。这样也挺好。” 陈程接过,浅饮一口,倒是度数不高,也不太在意,便一口灌下。 说起来这酒可能是极好的葡萄酒,后世少不得要什么摇一摇,看一看,抿一抿什么的。可他只当是完成任务,又或者是当作喝药,总之成了牛嚼牡丹。 苏菲亚见状笑得极甜,将手中的雄黄酒都饮了下去。 陈程觉得自己有点头晕。他本来就不喝酒,上次喝了伏特加晕乎了很久。这次虽然是低度的葡萄酒,但显然他也难以消化。只不过伏特加都不能奈何他,葡萄酒算什么。 便在此时苏菲亚缓缓站起身来:“甜心,你一直在骗我。” “骗你?”陈程觉得酒精已经影响了自己的大脑,所以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关于八体拳的事,今天不是才解决了吗? 苏菲亚似乎猜到了他的心事:“我说的不是八体拳。” 陈程微微皱眉:“你想说什么?”饶是如此,他并没有自己跳进语言陷阱。比如说“你说的不是八体拳是什么”,那就有点不打自招了。 苏菲亚哈哈笑起来,脸上充满了得意之色:“有没有觉得你支撑不住了。” 陈程瞳孔陡然放大,感觉自己似乎正在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 苏菲亚舔了舔嘴唇:“在罗刹的土地上,没有人敢骗我。现在我要让你知道骗我的下场。” 陈程感觉不大妙,但他觉得自己的眼皮特别重,已经无力在争辩什么了。 等到他闭眼倒在地上,苏菲亚从柜子里取出一根绳子:“你会为今天后悔的。” 【谢谢大家支持,明日上架,推倒苏菲亚。 明日爆更8章2万字,敬请期待。】 第157章 巾帼真英雄 醉卧于沙场听呐喊的沙哑 笑看人世间火树银花 数风云叱咤不过道道伤疤 成王败寇一念之差 生死一霎那豪气永放光华 江山如此大何处是家 过重重关卡看盛世的烟花 赢尽了天下输了她 颠覆了天下贪一夜浮夸 人生只不过一场厮杀 赤血染黄沙青春成白发 若是真英雄怎会怕 快刀斩乱麻金戈伴铁马 收拾旧山河再出发 不死的战马心不会崩塌 我是真英雄怎会假 霍青桐听过很多情歌,有唱给她的,也有唱给别人的。但她从来没有听过如此一首光华万丈的歌。金戈铁马,英 《我在武侠跑龙套》第157章 巾帼真英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82章 夜鹊星河曲散尽(终章) 武德十一年,临安,西湖。 三个女子正在马背上慢悠悠地走着。 这三人,有两位相貌极其出众,另一人眸光璀璨。 “哟,曲非烟,你倒生气了。”一个身穿明黄色英气女款制服的女子说。 被叫到名字的曲非烟,回看向黄衣女子,生气地说:“赵禔,你安的什么心,你当我不知道吗?” 全天下,也只有曲非烟一个人敢这么直呼武德女皇的大名,就算是刚刚干满两届,卸任的前首辅陈程,也不敢。 但是眸光璀璨的程灵素并不这么认为,她认为是哥哥不愿。 【感谢各位支持到最后。这本金庸就在这里结束。最后一卷的争霸卷被压缩到了十章以内,主要就写写每个人的结局。 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也有一些自觉的满意之处。 感谢大家,下一本书见。 下一本,准备写的是仙侠。】 《我在武侠跑龙套》第482章 夜鹊星河曲散尽(终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