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科双骄》 001 我要换医生 凌晨三点，天空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某名牌大学的附属医院产科，值班医生办公室里，叶豪被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响声惊醒。 他刚刚竟然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 如果母亲华敏女士知道他又在值夜班时打盹，又该批评他了。华敏女士是这家医院的产科主任，他的顶头上司。 正是因为华主任的关系，叶豪才被逼着子承母业，读了医学院的妇产科，毕业当了一名产科男医生。 叶豪并不喜欢自己的职业，但逃不过华主任的“魔爪”，只能在工作中“摸鱼”，以示反抗，好表达一下身为青年人的“血性”。 接生这件事，叶豪能不上尽量不上，但有时候也非上不可，比如产科里其他医生都有活，却又来了新产妇—— 值班室的门被紧急推开，小护士林怜惜火急火燎地闯进来说：“叶医生，快，快，急诊科转过来一名产妇，马上就要生了……” “其他……” “没有其他医生了，只有你了！”林怜惜拉起叶豪的胳膊就往外跑。 产妇已经被推进候产室，正在产床上痛苦地呻吟。 林怜惜拉着叶豪向候产室的门疾奔而来，却被候产室外的男人拦住去路。 男人指着一身白大褂的叶豪，问林怜惜：“他是谁？” “你又是谁？”男人的不礼貌，让叶豪感到被冒犯。 “他是产妇的丈夫。”林怜惜向叶豪介绍了男人的身份，又告诉男人叶豪就是来替产妇接生的产科医生。 “产妇情况紧急，叶医生快点吧！”林怜惜说着，就要拉叶豪进产房，但男人将叶豪拉了回来。 “不是，你干嘛？”叶豪皱眉看着男人。 男人不理他，对林怜惜说道：“我要换医生，他是个男的，男人怎么能替我老婆接生？我要换个女医生！” 男人态度强硬，拽着叶豪的胳膊不肯撒手。 “都什么年代了，大哥，你脑子有坑啊？”叶豪无语，没想到自己的性别还遭遇了职业歧视。 “什么年代她都是我老婆，是我老婆就不能给别的男人看！” “来不及了，叶医生。”林怜惜拉着叶豪的另一只胳膊，想要将他拉进产房去，但她的力气怎么是男人的对手？ 叶豪夹在中间，被两方拉扯，男人一边拉扯还一边骂骂咧咧，叶豪生气了，重重一挥手，男人就被甩到了一边。 他捂着自己半边脸颊，血红着眼睛，瞪着叶豪喊：“医生打人了！” “你别胡说八道！”叶豪上前想要制止男人的喧哗，男人也冲上去揪住了他的白大褂，“嘶”的一声，白大褂破了，叶豪的火蹭一下上头了…… ………… 手术室里散发血腥的气息，气氛紧张而凝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护士手上的婴儿，婴儿无论怎么拍打始终不哭，所有人的心都揪紧着，产妇的眼角更是流下绝望的泪水。 她哭着问：“我的孩子为什么不哭？” 宝宝的第一声啼哭表明肺已经张开，如果生而不哭，就需要立即抢救。 男医生将自己手上缝合伤口的工作交给助手，径自走过去，接过护士手里的婴儿，只见他动作果断，每一个动作都没有拖泥带水，就那么将婴儿在手中翻来覆去几次，又在婴儿的背上反复摩擦了几下，婴儿就在他手上发出响亮的哭声。 手术室里欢腾起来，产妇的眼泪流得更凶，这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男医生戴了帽子和口罩，唯一露出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能够看出在笑。 他走出手术室，在走廊里洗手消毒，又去更衣室，将无菌服脱入指定袋子，帽子口罩扔进另一个袋子，继而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取了自己的鞋子到手术区外换好，将拖鞋放入指定回收桶。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不，严格地说，是已经开启了新的一天的工作。 这台手术发生在凌晨，是紧急处理的一台剖腹产手术，今天不是他值班，他也是被医院紧急叫回来做手术的。 华主任说，等他做完这台手术，就放他一天假，让他在家里休息一天。 他准备这就回家去补眠。 但，小护士林怜惜过来拦他，他依稀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不过这在医院是家常便饭，也没有在意。 “钟医生，”林怜惜可怜巴巴地说，“急诊科又转过来一名产妇，要生了，情况紧急，你快去看一看吧。” “其他……” 林怜惜立马打断他的话：“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你了，钟医生，快跟我走吧！” 就这样，他又换上手术服，被林怜惜拉去了候产室。 产床上的女人二十来岁，满头满脸的汗，额前的刘海湿漉漉黏在额头上，面色惨白，神色痛苦，但即便如此，依然能看出她是个异常好看的女人，只是此刻狼狈得很，身下已经濡湿一片。 “羊水破了，可是宫口才开了一指。”林怜惜也一头汗水，她是个年轻的产科护士，没有太多经验。 男医生点了点头，弯下身，对产妇说话：“我叫钟楚楼，这里的产科医生，接下来由我为你接生。”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但产妇虚弱地说不出话，只能微微冲他点了点头。 ………… 调解室里，民警正在替叶豪和男人做着调解，林怜惜拿着手术同意书过来找男人签字。 顺转剖。 男人愣住，不知什么时候，医院竟已经替他老婆换了产科医生，早知如此，就不必打架了。 同意手术，要承担种种手术中可能存在的危险，以及各种术后并发症，但不同意手术，现在就有危险。 男人想也没想就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 “您不需要再具体了解一下……”林怜惜还以为男人特别难缠，需要她在告知风险方面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男人签字这么爽快。 “不需要，”男人豪气地说，“就是个流程，哪那么倒霉就死了呢？那些死在手术台上的，都是命里该死。” 林怜惜抱着手术同意书，匆匆走了。 叶豪无语地看着男人，忍不住讥讽道：“你这是根本就不在意你的老婆！” “我不在意我老婆，我能和你打架？”男人梗着脖子。 叶豪翻个白眼，冷嗤：“你在意的不是你老婆的生死，而是在意一些……不该在意的东西，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替你老婆感到悲哀，怎么会嫁给你这种男人？” 男人被叶豪一番批判，不由拍了桌子，但被民警叫停了。 民警了解了事情经过，见也没酿成什么大后果，便各打五十大板，批评了双方，离开了医院。 天亮的时候，钟楚楼从手术室出来，叶豪已经捧着早餐在办公室里等他了。 当叶豪得知是钟楚楼替那名产妇做的剖腹产手术，内心竟产生了一丝幸灾乐祸，那男人闹了半天，还不是要接受一名男的妇产科医生替他老婆接生？ “你傻笑些什么？”钟楚楼坐在办公桌后，吃着热腾腾的牛肉粉，抬头不解看着叶豪。 叶豪凑到他跟前，嬉皮笑脸问：“你是怎么做通那男人思想工作的？” “哪个男人？”钟楚楼一头雾水。 “就是那个跟我打架的，你剖腹产的那名产妇的丈夫。我妈老是说我不学无术，要我向你好好学习，你就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我好向你取取经。”叶豪说。 钟楚楼低头继续吃粉，轻描淡写回答：“我都还没有见过他的面呢！” “所以他还不知道，替他老婆做手术的，其实是个男医生？”叶豪惊呼。 002 42床 病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但其实站了很多人：曦和的丈夫、公公婆婆、两个小姑子都在。 每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终于，曦和的公公率先走出了病房，其他人便都跟了出去。 丁子由将病房门带上，就听见他大妹责备的声音：“哥，早就叫你带嫂子做个b超，验一下性别，这下完犊子了。” “验性别是违法行为。”二妹小声嘟哝。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妹立即反驳。她的声音和个头一样，高出她妹妹许多，犹如她做人的底气，也比她二妹强很多，这都是因为她嫁了个做生意的有钱丈夫，而她二妹正在和她那个邮局跑物流的穷老公闹离婚。 “查出是女孩，难道要嫂子打掉？”二妹也小声反驳。 “现在是彻底打不掉了。”大妹说着，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了。 背影看起来都气鼓鼓的。 曦和的公公婆婆也跟着走了，背影同样气鼓鼓的。 二妹扭头看丁子由，一脸怂包说：“哥，嫂子和小侄女你自己照顾好，我先走了。” 丁子由点点头，安抚他二妹：“你别和你大姐吵架，她那个人凡事喜欢出头，喜欢别人顺着她，你多恭维她，别和她唱反调。” “我哪敢啊？”从小到大，她都只有被她大姐压一头的份儿，她也早就习惯了。二妹苦笑一下，追她姐和她爸她妈去了。 丁子由看着静谧的通廊，心头空落落的，总觉得哪里不得劲，直到他推开病房门重新走进病房，目光落在那张婴儿床上，心头才明了：原来他心里不舒服，是因为曦和给他生了个女儿。 曦和已经醒过来了，起先公婆和小姑子几人在病房内的对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只能一直闭眼装睡，以免尴尬。 现在，她睁开了眼睛，麻药还没有退干净，硬膜的导管上还留置着镇痛泵，她虽然人清醒了，但也无法坐起来，只能躺着，目光直直看着丁子由。 丁子由说：“你这样看着我干嘛？生了女儿，爸妈他们的反应很正常，谁叫你早不听我的话。” “是听你的话，还是听你大妹的话？”曦和反问。 整个孕期，丁子由都因为曦和不肯配合去验胎儿性别的事，和曦和吵架。而这，是他大妹的主意。大妹打着让公公婆婆开心的旗号，要曦和无论如何也要给老丁家生个儿子出来。二妹在一次与曦和闲谈时说漏了嘴，说是公公发了话，一旦曦和被查出怀了女儿，就去拿掉。 怪不得丁子由老是逼她去做胎儿性别鉴定，怪不得她不肯后，丁子由就三番五次与她吵架，原来他们老丁家在背后做这样的密谋。 曦和觉得自己无比悲哀，竟然嫁入这样的家庭，像羊入虎口，由着别人算计。 然而说什么都迟了，嫁也嫁了，孩子也怀了，什么都回不去了，何况当初除了嫁给丁子由，她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出路。 “你连个儿子都没能为我生出来，还敢跟我吵架，谁给你的底气？”丁子由提高了声调，声音吓着了婴儿床上的孩子，她在襁褓内哇哇啼哭起来。 曦和的心顿时揪紧了，可是她无法动弹，没有力气起来去抱孩子，只能听着那哭声，任由自己的心跟油煎一样难受。 原来，当母亲是这样的感觉啊！ 孩子在肚子里，和孩子已经生出来后，当母亲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更加牵肠挂肚。 “她哭了，你抱抱她，哄哄她吧！”曦和乞求地望着丁子由。 丁子由走过去，不耐烦地往婴儿床上看了一眼，便不管了。 曦和说：“她一定是饿了，你带奶粉了吗？泡点给她喝。” 因为还没到预产期，她是突然要生产的，预备好的待产包，丁子由并没有从家里带来。 曦和说了两三遍后，丁子由还是没有行动，曦和恼了，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你那么不喜欢女儿，在我肚子里没有及时拿掉，你现在掐死她也来得及，你连我一起掐死好了……” 女儿的啼哭，妻子的责备，父母和大妹的压力……让丁子由烦透了，他摔门离去。他其实是去买奶粉的，但曦和以为他甩手离开，不管他们母女了，只能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站里，此刻不巧的是一个护士都没有。 呼叫铃不停响着，惊动了隔壁医生办公室里的钟楚楼。钟楚楼到护士站看了一下呼叫的床号，竟是他负责的42床钟曦和。 和他同姓的产妇。 钟楚楼立即去了曦和所在的病房。 推开病房门，钟楚楼看到婴儿在哭，床上的产妇正费力挣扎着想要起来。 “你别动！”钟楚楼大步走去婴儿床边抱起了婴儿，安抚曦和，“你才刚动完手术，还不能起来，不然伤口要是裂开就糟糕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怀里的婴儿，神奇的，婴儿不哭了。 看到钟楚楼，曦和像有了定海神针，一颗焦虑不安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她躺在病床上，对钟楚楼表达感谢。她说：“谢谢你，医生。” “我姓钟。” 曦和点点头，她记得他的名字，几个小时前，就在候产室内，他穿着手术服走到她身边，弯身在她耳边报出了他的名字。 “我知道，你叫钟楚楼。”曦和给了钟楚楼一个微笑。笑容很淡，钟楚楼却觉她苍白、虚弱的神容让这笑容变得极美，也不知这是什么美学原理。 “她是不是饿了？”曦和问。 “她还没有吃过东西吗？”钟楚楼也问。 “我忘了带奶粉了。”曦和很惭愧。 “你已经来母乳了没有？一般情况下，产妇产后就可以分泌乳汁，称为初乳，但是这个时候母乳的量非常少，不过营养价值很高，对新生儿的生长发育及免疫力等方面非常有利。所以产后一定要及早开奶……” 钟楚楼滔滔不绝的时候，发现曦和的两颊已经飞起了两抹红晕。 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专业方面的事，但对于她来说…… 其实这些专业知识，钟楚楼当着很多产妇的面都讲过，但不知为何此刻他竟也不好意思了。 “你帮我把她抱过来，好吗？”曦和向孩子伸出了一只手。她的另一只手正在吊点滴。 钟楚楼点了点头，抱着婴儿走向曦和。 丁子由回到病房时，看到病房里正站着一个男医生，一袭白大褂，长身鹤立的，剑眉星目，异常帅气。丁子由皱起眉头，病床上，曦和侧着身子，病号服解开了几粒扣子，怀里的婴儿正在香甜地吮吸母乳。 曦和竟然当着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喂奶，丁子由的血一下就涌上了脑门。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丁子由大步走进病房，大声呵斥道。他的大嗓门再次吓到小婴儿，婴儿在曦和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子由，你干嘛大吼大叫的？他是钟医生！”丁子由的失态让曦和感到丢脸。 丁子由不管他是什么“中医生”“西医生”，只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曦和的病房，看着曦和喂奶。 “你好，我是钟曦和的产科医生，我叫钟楚楼。”相比丁子由的一团暴躁，钟楚楼就像晨露朝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而听到钟楚楼自报家门后，丁子由的脑袋瓜子立刻嗡嗡作响：所以，替他老婆接生的竟然是个男医生！ 003 沙文猪 产科那个42床的家属是个奇葩。丁子由的事迹已经在整层产科传开了。曦和总感觉自己病房门那个小小的观窗上时不时就会出现几双窥探的眼睛，多是一同住院的产妇们的家属。 有时候，医护来查房，曦和从他们的眼神里也会看出一些含义深刻的语言，有同情，也有嘲笑。 曦和劝自己，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了，但她弯着身子，一手举着吊瓶，一手捂着刀疤处去上厕所时，就会听到一些议论： 有的人说她太可怜了，生孩子住院，除了丈夫，再没看到一个探视的亲人； 有的人说她看起来文文静静，怎么就嫁给那么一个“沙文猪”的丈夫？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惜； 又有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既然她能嫁给这么个丈夫，她多半也是这么个人…… 曦和只觉两颊火辣辣地烧灼，整个人都燥热不已。 她想快点出院，好在现在剖腹产三天就能出院了，她不必在医院里听这样的风言风语太久，但是回到家也有回到家的苦恼，比如要面对公婆和小姑子们。 曦和想出院，又害怕出院，丁子由是想她快点出院，父母和两个妹妹都不到医院替他搭把手，又要照顾产妇又要照顾婴儿，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累？ 回了家，至少有现成的饭吃，所以丁子由盼着曦和早点出院，然而那个男医生却不肯给曦和开出院单，原因是曦和发烧了。 “烧没退，不能出院。”钟楚楼拒绝的态度饱含专业判断，看在丁子由眼中就是欠揍，要不是叶豪及时出现解围，丁子由几乎要动手揍他。 那个看起来温柔、内敛的女人，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暴躁的丈夫？这个男人是不是会家暴？ 钟楚楼的脑子里冒出这样的想法。 林怜惜站在病房门口喊他：“钟医生，主任叫你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钟楚楼给曦和开了退烧药，想到丁子由的态度，便嘱咐林怜惜帮曦和去窗口拿药，继而起身去了主任医师办公室。 华敏坐在办公桌后，交代了一句：“把门带上。” 钟楚楼听话地关了门，走到华敏跟前，华敏温和说道：“坐吧！”与和她亲儿子叶豪说话时的严厉态度完全不同。 钟楚楼的性格也完全不同，打小就温顺乖巧，不像叶豪，活泼捣蛋，像一只顽皮的猴子。 两个孩子都是华敏看着长大的，华敏对两个孩子都一样爱，虽然钟楚楼不是她生的，但却是她亲手接生的。 看着眼前仪表堂堂的年轻人，华敏的思绪被拉到二十多年前，那是一个雨夜，她还是一个刚刚休完产假、重返岗位的新手妈妈，产科接收了一名产妇，产妇刚刚出了车祸，浑身是血，情况危急，被送来时只身一人，没有任何亲友陪伴，在进手术室时抓着华敏的手，恳求她，无论如何都要帮她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顺利出生了，产妇却因伤势过重去世了，在那场车祸里，产妇的所有家人都死在了车祸现场，就这样钟楚楼成了孤儿，被送往福利院。 也许是因为钟楚楼是她亲手接生的，华敏对钟楚楼始终有一份牵挂，常常会带着儿子叶豪去福利院探望钟楚楼，两个小孩玩在一起，竟像兄弟一般亲密。 华敏也想过收养钟楚楼，可是未能得到家人支持，只能作罢，好在钟楚楼很快就被另一户人家收养。 收养钟楚楼的家庭经济条件优渥，只有一个女儿，钟楚楼加入这个家庭后凑成个“好”字，养父母对钟楚楼宠爱有加，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所以钟楚楼和叶豪小时候一起在全国有名的私立学校读书，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养父母一心要把家族企业交到钟楚楼手上，希望钟楚楼出国读商学院，钟楚楼却偏偏选择了医学院，报考的还是妇产科。 华敏不能不慨叹造化神奇，她的亲生儿子是在她的逼迫下选择妇产科男医生这个职业，而钟楚楼却是立志以她为榜样，走上了妇产科医生的道路。 有时候，华敏都产生了错觉，觉得钟楚楼才是她的亲生儿子，所以对钟楚楼比对叶豪还要亲近。 而钟楚楼也没有让华敏失望，是华敏手上最得力的直博生，已经是剖腹产手术台上的一名得力干将，不像叶豪，就是浑水摸鱼的废材，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拿得起手术刀呢。 “老师，找我什么事啊？”钟楚楼坐在华敏对面，问道。 华敏亦师亦母的眼光满含慈爱注视着钟楚楼说道：“那个42床的丈夫来找我投诉了，要求给他妻子换个大夫，我已经答应他了。” 钟楚楼知道，华敏这样做，是为了减轻他的麻烦。 “你没有什么异议吧？”华敏打量着钟楚楼。 钟楚楼摇摇头，但问道：“不知道给她换了哪个大夫？” “秀真。” 钟楚楼放心了，向华敏道了谢，蔡秀真是产科有名的大夫，她来接管钟曦和，钟楚楼是放心的。 “你和秀真的事，什么时候定下来啊？”华敏突然八卦了一句。 钟楚楼愣住，华敏笑道：“秀真对你什么心思，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啊！” “老师，应该是你误会秀真了，她就是个热情的前辈，她对叶豪也很好的。”钟楚楼解释。 华敏慨叹：“秀真优秀，性格也好，要是叶豪能配得上她就好了，我一定乐见其成。” “老师你对叶豪太严苛了，叶豪其实很不错的……” 华敏立即抬手制止钟楚楼说下去：“知子莫若母，他要是能有你十分之一努力，我能这么糟心吗？要是你是我亲生的，就好了。” “难道老师对我和叶豪还是有区别的吗？我一直以为老师把我当亲生孩子看待……” 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钟楚楼还能和她开玩笑，华敏被逗得哈哈大笑，挥挥手让钟楚楼出去。 钟楚楼出了华敏办公室，就想去找秀真对接一下钟曦和的病历事宜，秀真却不在办公室，问了林怜惜，林怜惜说秀真在产房。 正说着，钟楚楼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钟楚楼一看竟然是秀真。 秀真在电话那头急忙忙地说：“楚楼，快来帮帮我！” 004 早产 秀真大夫遇到了麻烦事：她的一名产妇距离预产期还有两个月，一切检查都如常，却突然生产了。 羊水几乎流干，再不进行剖腹产，胎儿怕有危险，但产妇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剖腹产，她咬牙硬生。 接到秀真电话，钟楚楼急忙赶去产房，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孩子顺利降生了。 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产妇松了口气，生产用光了她所有力气，她放心地合眼，沉沉睡去。 产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姑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戚音。 戚音这一胎是久经波折才怀上的。 戚音嫁给火火后，一年都没有怀孕，火火的爹妈等不及，就给两人抱养了个女儿，据说不孕不育家庭的夫妻常常在抱养了个孩子后，顺利地怀孕生子。 可是，戚音运气不咋地，抱养的女儿都上小学了，她还没能怀上孕。戚音想做试管婴儿，奈何她的一点私房钱借给表哥后，就拿不回来了。 戚音只好和火火一起外出打工，夫妻俩在一个衣服批发大商场里，一个给老板看店，一个替老板搬货、开车，终于积攒下几万块钱，去做了试管婴儿。 戚音打了上百针的促排卵针，失败了许多次，终于成功怀孕。 戚音对这一胎格外看重，保胎工作做得极好，保密工作也做得极好，现在孩子生下来了，也没有几个亲戚知道她怀孕的。 她要用一个孩子惊艳所有人，打脸那些笑话她是不会下蛋母鸡的七大姑八大姨。 她要告诉所有人，她戚音能生孩子！ 戚音曾经宫外孕过一次，动完手术住院的时候，戚音通知了所有亲戚到医院看她。 宫外孕也是怀孕，她戚音是能怀孕的。 这一次，戚音终于生下孩子了。 是个女孩。 婴儿还在肚子里的时候，戚音就知道自己怀的是女孩，有钱能使鬼推磨，戚音认为她只是想提早知道婴儿性别，绝不会因为是女儿就把孩子流掉，所以她认为她的行为也不算违法。 胎儿五个月的时候，戚音就知道了她的性别，于是戚音开始烦躁。 她不要女儿再重蹈她的覆辙，和她一样命运多舛，她希望女儿一辈子快快乐乐，幸幸福福的。 戚音打小就失去了母亲，戚音的母亲是因为喝农药走的。一个能喝下农药结束自己的女人，想必不会有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那个男人不是一个好丈夫，自然也不可能是一个好爸爸。 戚音十几岁就辍学打工，在风月场所赚了很多钱，不过都被她爸爸拿去讨好后妈和继子了。 他们住着用戚音赚来的钱盖的大房子里，却不能给戚音一个温暖的家。 于是戚音嫁给了火火。 火火是个老实无用的人，不然也不能去当被人讥笑的接盘侠。 戚音用私房钱付了婚房首付，家里一应开销，就连一支牙膏都是她花钱买的，然而在那个家里，她还是低火火一头，公婆还是看她不顺眼，原因就是她不能生孩子。 戚音觉得自己一辈子太苦了，她不要女儿和自己一样的命运，所以得给女儿挑个良辰吉日生出来才好。 戚音小时候，常听七大姑八大姨们议论她，鬼节出生的，所以克母；后来长大了，不能怀孕，七大姑八大姨又吐槽她，鬼节出生的，所以命中无子。 戚音找算命先生给女儿挑了个良辰吉时出生，可是这个日子距离预产期，提早了两个月。 无论如何也要在这个良辰吉时生出来，这关系女儿一辈子的命运。 秀真是戚音的产科大夫，从怀孕到产检，都是秀真负责的。 戚音找秀真商量提前催产的事情，秀真吓了一跳。 秀真说：“提前两个月生出来的孩子属于早产儿，活不了的。” 良辰吉时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活不了，一辈子都会顺风顺水呢！ 秀真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戚音的请求，戚音就自己想办法。 有钱能使鬼推磨，戚音囤了口服催产药，带上待产包，开开心心来住院。 秀真大夫就喜欢危言耸听，看，孩子不是平安降生了吗？还生在了算命先生精心挑选的良辰吉日。 戚音做梦都在笑。 病床前站着火火、火火的爸妈、火火的妹妹。 火火爸不是火火的亲爸，是火火妈再婚的丈夫，所以火火妹妹和火火同母异父。 火火妹妹身边还站着个小女孩，八九岁了，圆圆脸，模样可爱，但气质有些畏缩。 她就是火火爸妈替戚音抱养的女儿。 她是传说中的“状元子”，就是在校大学女生怀孕后，不能自己养的孩子，戚音表哥因为借了戚音的几十万私房钱成了赖账，心里过意不去，替戚音奔走，动用一切人脉，终于将“状元子”的户籍成功落在了戚音和火火的名下。 但现在，戚音才算真正当了母亲。 戚音也想将养女视如己出，但养女一直是公婆带大的，与戚音不亲，且会在戚音跟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叫戚音气一肚子饱。 戚音觉得虽然自己负责养女从小到大的生活费，但到底不是自己肚皮生出来的，与她不亲。 现在好了，戚音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出生在黄道吉日的女儿，她会平安顺遂一辈子，和她不一样的命运，她会很幸福。 所以，戚音从梦里一直笑出来。 戚音竟然还笑得出来？ 火火看着醒过来的戚音，感到郁闷。 戚音心情很好，有女万事足，她从床上坐起来，问：“女儿呢？抱来我看看。” 见火火没有动，戚音把目光投向公婆，但她也不差遣他们了，她是顺产，她可以立马下床行走的，她可以自己去抱女儿。 戚音下床，心里庆幸：还好没听秀真医生的话剖腹产，否则现在哪里能下床，正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吧？ 戚音在病房里溜达一圈，也没有看到女儿的踪影。 房间里不应该摆一张婴儿床的吗？ “女儿呢？” 戚音问火火。 “小妹妹送去抢救了。”状元子快人快语，小姑子快速捂了状元子的嘴巴，但来不及了，戚音已经听到了。 “你刚生完孩子，你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婆婆劝慰。并不是什么婆媳之情，只是出于道义地提醒，有几分真诚，更多的是虚伪。 戚音感觉到病房里气氛的异样，她看向火火，火火脸色沉重，戚音的心头一咯噔，她抓住火火问：“女儿怎么了？” 火火领着戚音去了抢救室外，透过宽大的玻璃墙，戚音看到很多婴儿躺在保温箱里，蓝光照射灯发出幽蓝的光。 这么多婴儿，哪个才是她的女儿呢？ 戚音当然认不出来，火火也认不出来。 “为什么女儿要睡保温箱？”戚音问火火。 火火没好气地说：“谁让你早产？你知不知道住保温箱要花很多钱，能不能救活都是个问题，只怕孩子最后没救过来，钱也白花了。” 竟是因为早产才导致女儿要进行抢救的吗？ 因为早产，让女儿那么小就徘徊在鬼门关？ 而女儿，本来可以不用早产的，女儿的早产是人为的，她这个亲妈就是罪魁祸首。 戚音感到绝望，也不知怎的，心头一冷一热之后，就有温热的液体飞流而下，冲了出来…… “好多血啊！”有人惊喊。 火火也看到了地上一大滩的血，大惊失色，而他的面孔在戚音眼前顿时模糊一片，她的身子便也向地面坠落下去。 ………… 丁子由走进医生办公室，他想找秀真医生说一下让曦和出院的事情，但秀真医生不在，说是有个产妇婴儿早产后又大出血，秀真医生去抢救去了。 丁子由讪讪然，正想走出办公室，迎面见叶豪从门外走进来。 叶豪一见丁子由，就皱起眉头：“你一个人闯进医生办公室，鬼鬼祟祟，想干嘛？” 叶豪的话特别难听，脸色也特别不好。 丁子由不高兴了，问他：“怎么说话的？信不信，我去投诉你？” 叶豪冷哼一声，拿着病历，坐回自己的位置，满不在乎说：“狗嘴吐不出象牙，你除了一天到晚干些反社会的事情之外，还能做个人不？” 丁子由咽不下这口气，想和叶豪掰扯清楚，钟楚楼走了进来。 丁子由竟然就熄火了，白了钟楚楼一眼，拔腿向外走去，叶豪喝住他：“你不许走！你刚刚进医生办公室到底干嘛了？” 叶豪的反应十分激烈，钟楚楼也愣住了，丁子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问叶豪到底几个意思？ 叶豪拍着自己的桌子，又懊恼地推了推键盘，见钟楚楼看过来，便对钟楚楼说道：“我有东西不见了，一定是他拿了！” 005 红包 “我拿你什么了？”丁子由火大。 叶豪话到嘴边，却咽下了。 叶豪欲言又止，丁子由得理不饶人，扬言要去投诉，叶豪不耐烦说：“去去去，一天到晚不干人事，就只会投诉投诉！你最好把我这个妇产科男医生的工作给投诉没了，我谢谢你！” 叶豪说的是真心话，但在丁子由听来却是极度挑衅，于是丁子由拂袖而去，临出门甩下一句话：“你别嚣张，回头别哭着求我！” 丁子由离开了，办公室里恢复安静。 钟楚楼看着叶豪：“你丢了什么东西？” 叶豪拉开椅子，弯身在地上找了好久，又拉开抽屉里里外外翻找一遍，嘴里嘟哝道：“刚刚是不是只有42床家属进来过？” “你比我早回的办公室。”钟楚楼说。 叶豪一拍桌子：“那一定是他了！” 钟楚楼不解：“阿豪，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 叶豪便神秘兮兮在钟楚楼耳边耳语几句，钟楚楼睁大眼睛，吃惊道：“你竟然……” 叶豪立马解释：“我不是怕人家家属不放心吗？我是打算等产妇生完孩子后，就把红包还给人家的，不是常常有医生这样干？” 但是现在，红包不见了。 “调监控吧！”医生办公室里没有监控，但通廊有，谁进出过这间办公室，便都是怀疑对象。 兄弟俩赶紧去保安室调了监控，发现在叶豪离开办公室去产房接生后，除了丁子由之外，还有一人进过那间办公室，那就是保洁员王丽。 “你陪我去找她。”叶豪拉上钟楚楼一起。 王丽正在清理女厕，见到妇产科最帅的两位男医生突然在女厕门口探头探脑，她吓了一大跳，竟在女厕内不敢出去了。 “王姐，你好了吗？”叶豪和钟楚楼推搡了几下之后，朝着厕所内问道。 “好了，你们也不能上女厕啊，”王丽抓着拖把，一脸紧张，朝外道，“叶医生，钟医生，你们去隔壁男厕方便吧！男厕我已经清理好了。” 难道他们找她，是为了上女厕？ “王姐，我们不是上厕所，我们找你有事。”钟楚楼耐心解释。 “你们找我能有什么事？”王丽的声音很心虚。 “等你出来再说，你先出来。”叶豪道。 王丽不出来。 就这么僵持着，林怜惜就匆匆跑来，说华敏女士叫叶豪去一趟办公室。 “又叫我去主任办公室训话。”叶豪不情愿。 林怜惜说：“不是主任办公室，是叶医生你自己的办公室，主任在那边等你呢！” 不知道母上大人找自己什么事，叶豪和钟楚楼跟着林怜惜走了，王丽这才探头探脑走出女厕，见叶豪几人已经走远，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叶豪三人回到医生办公室，见办公室里站了好多人，一身白大褂的华敏女士就站在叶豪办公桌的位置上，而她身边赫然站着丁子由。 叶豪明白了，丁子由去找华敏主任投诉他了。 此刻，华敏主任脸色不太好，不待叶豪开口，就从叶豪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红包，问叶豪：“这是什么？” 叶豪愣住，那失去踪影的红包怎么又回来了呢？ “他收受患者红包，还诬赖我偷了他的东西！”丁子由看着叶豪，十分得意。 丁子由只是找华敏主任投诉叶豪诬赖他偷东西的，没想到竟还有意外收获，华主任来到叶豪办公室，一打开叶豪的抽屉就看到了一个鲜红的红包。 “妈，你听我解释！” 见华主任黑着脸走出办公室，叶豪急忙追上，喊道。 丁子由愣住：主任医师竟然是这个男医生的妈？ 叶豪被停了职，本来是高兴的，他本来就不想当什么狗屁妇产科男医生，但不能以这种方式停职，若以这种方式停职，就是他的人生污点，且是华敏主任的污点，因为她是他亲妈。 令叶豪想不明白的是，丢失的红包怎么会又出现在他的抽屉里呢？ 难道是丁子由陷害他？ 但叶豪清楚地看见这个红包封就是先前家属送给他的红包封，里头的钱数也是一模一样的。 钟楚楼解开了叶豪的疑团。 “这个红包应该是王姐拿了，但又送回来了。”钟楚楼对叶豪说。 “你怎么知道？”叶豪问。 “我后来又去保安室调了一次监控，王姐在我们离开后又进了一趟医生办公室。” 叶豪明白了：“如果我们第一次从保安室回来后直接回医生办公室就能发现这个红包，但是我们却去女厕找王姐，这时候丁子由带着我妈去了我的办公室，比我们先看到了那个红包。” 可那又怎样？谁能证明叶豪没有收这个红包，按照目前这个线索显示的就是，叶豪收红包了，人赃并获。 “这个该死的42床！”叶豪气恼地在自家卧室床上跳脚。 钟楚楼说：“你骂42床干嘛？” “那个男人可是42床的家属！” “你都说了是家属，关42床什么事？” 叶豪不明白，都什么时候了，钟楚楼还跟他掰扯这个。 “钟楚楼，你怎么回事啊？你还是不是我兄弟了？” 钟楚楼一本正经说：“是兄弟，所以要提醒你恩怨分明。” “考公还要亲属政审呢，我骂个人还不能夫妻连带了？” 叶豪在气头上，钟楚楼不想和他多费口舌，转身走了。 他得去值夜班。 钟楚楼离开叶家，驱车前往医院，他换好白大褂，便看到几个家属在值班室门外探头探脑，钟楚楼走出来，问他们什么事，为首的男人问：“叶医生在吗？” 钟楚楼明白了，他们就是给叶豪送了红包的产妇家属。 “叶医生被停职了，正在家里休息。” 钟楚楼的话让几人面露不安之色，男人道：“都怪我们给叶医生添了这么大的麻烦，那天叶医生是执意不肯要我们红包的，我们想着添丁是喜事，就想让叶医生讨个彩头，执意塞到他办公室抽屉里了，叶医生当时还说等孩子平安出生就把红包还给我们的，又不多，就是点小小心意，怎么会给叶医生造成这么大的麻烦呢？” “是啊是啊，”男人的父母也一旁附和，“我们家添了新成员，本来是好事一件，现在却让叶医生停职，不成了我们家的罪过？我们要怎样才能帮到叶医生啊？我们真的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钟楚楼明白家属的好意，也许他们出面去找华敏主任求求情，这件事还有些转机。 钟楚楼便拜托他们去找华敏主任，替叶豪说情，他们自然答应。 钟楚楼知道，家属求情是一方面，这件事的揭发者是丁子由，他若不依不饶，只怕叶豪还是要接受处罚，如果能做通丁子由的思想工作…… 钟楚楼一想到那个男人，就想摇头，那不是一个好相与的男人，但为了朋友，钟楚楼硬着头皮也要去找丁子由调解这件事。 秀真刚好从通廊那头匆匆走来，白大褂在她身后英姿飒爽飘起帅气的弧度，令她的行走像拍写真一样好看。 钟楚楼和她打招呼。 秀真在钟楚楼跟前停下来，问他：“今天你值夜班？” 钟楚楼笑：“明知故问，你怎么还没下班？” 秀真说，她手上有几个产妇生产完后情况不太乐观，她不放心，还是留下来再观察观察。 秀真是妇产科有名的拼命三娘，爱岗敬业，为人津津乐道。 钟楚楼便向她打听曦和的近况：“42床怎么样了？” 秀真想起42床原来是钟楚楼的产妇，便领着钟楚楼去医生办公室，将曦和的病历递给钟楚楼。 钟楚楼翻了翻，皱起眉头说：“怎么烧还没有退？” “你都搞不定的烫手山芋，我也不是神仙。” “华主任把她从我手上移交给你，并不是因为她病情复杂。” 秀真点点头，笑道：“明白明白，我没有质疑你医术的意思，她那个家属比她的病情还要疑难杂症。” “他还闹着要42床出院吗？”提到丁子由，钟楚楼心情就不太美丽。 秀真慨叹说：“还不如让他出院呢，你看这留下来就留出祸事了，给主任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全院这么多眼睛看着，叫主任怎么处理你说？” 叶豪出了这样的事，最难堪的还是华敏，毕竟叶豪是华敏的儿子，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华敏身为产科主任，在医院里有多少追捧者，就有多少竞争对手，高手间的勾心斗角何其凶险，现在叶豪的事，就是丁子由在替华敏主任的对手们递刀子。 “现在他是肯定不想出院了，这件事没出个让他满意的结果，他可不会替他老婆办理出院手续，听说他老婆来生孩子的那晚，叶豪就和他打起来了，还招来了警察，这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了，叶豪也是倒霉……” 秀真絮絮叨叨，钟楚楼却道：“他归他，他妻子是他妻子，能不能出院，还是要看他妻子的病情有没有好转。” 秀真点点头：“钟医生你放心好了，我绝对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你相信我的业务能力，也要相信我的为人。” 钟楚楼笑着点点头，转身走出医生办公室。 看着他高高的背影，秀真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抿了抿唇，露出一抹笑意来。 006 签字出院 曦和抱着女儿坐在病床上喂奶。 病房里出奇安静，只有不太明亮的夜灯微微亮着。 曦和不由产生些错觉，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丁子由每晚都要出去和朋友聚餐，喝得酒气熏天才回医院。 曦和倒是希望他不要回来才好，回来了，又是一番扯皮。 门外响起敲门声，曦和一惊，转念一想，不可能是丁子由回来了，他回来了，只会把病房门摔得震天响，不可能如此礼貌地敲门。 透过病房门上小小的观窗，曦和依稀看见熟悉的身影，是钟医生。 不知为何，曦和心头竟然雀跃起来，如迷途的人在茫然的野外看到了闪耀的北斗。 曦和低头看一眼怀里，女儿已经睡着，她忙整理了衣服，抱着女儿去开门。 “没有打扰你吧？”门外，钟楚楼问，视线越过曦和，看向病房里。 曦和笑着说：“不打扰，子由刚刚不在，你是来找他的吧？” “找你说也可以。”丁子由不在，钟楚楼心头莫名有如释重负之感。 曦和便把门打开，将钟楚楼让进了病房。 钟楚楼看着曦和怀里的孩子，眼里露出温柔的笑意，忍不住伸手轻轻在小女婴脸蛋抚摸了一下，“她睡着了。” “是的，刚刚吃饱了，就睡着了。”曦和说道。 “小孩子就是这样无忧无虑，吃了睡，睡了长。” “像小猪一样。” 曦和的话让钟楚楼笑了起来。 这样的对话氛围让曦和心头充满轻松。 曦和将女儿放到婴儿床上，对话切入正题。 “如果让你劝劝你丈夫，对你来说，会是为难的事吗？”钟楚楼看着眼前的女人，虽然与她素昧平生，他却本能理解她的处境。她已经超过正常剖腹产产妇住院的日子好多天了，看起来苍白虚弱，不似其他产妇的丰腴与红润。 这是月子没有被很好照顾的缘故。 曦和明白钟楚楼来找她的目的了，她说：“是要我为叶医生求情吗？你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做子由的思想工作，让他不要为难叶医生的。” 如此善解人意的女人。 钟楚楼看着曦和，但见她苍白的脸颊突然飞上了两抹红晕，先是晚霞般的酒色，到后来越来越浓烈，竟如鲜血一般红艳了。 “你是不是又发烧了？”钟楚楼蹙眉问。 曦和有些站立不住，已经伸手抓住了病床栏杆，但还是强撑笑容说道：“没事的，这几日都这样，白天烧退下去，到了晚上又会烧起来，各种检查也都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说是白细胞指数一直偏高，才会一直反复……” 钟楚楼疾步走到储物柜的位置，伸手去拿柜台上放置的药物，秀真开的药里都没有退烧药，曦和的烧能退才怪。 钟楚楼让曦和躺下，喂她喝了水，便来医生办公室找秀真，秀真苦恼地说：“她刚刚生产才几天，孩子还在哺乳期，如果宝宝超过半岁，我还可以用布洛芬给她退热。但现在宝宝两个月都不到，我连乙酰氨基酚都无法给她开。” “蔡医生，只要母乳暂停喂养十二小时，哺乳期产妇是可以使用退烧药的，你是专业医生啊！” 秀真当然知道钟楚楼的不可思议，她也很无语，说道：“可是你知道42床有个奇葩家属的，他坚决表示他家孩子不喝奶粉，只吃母乳，所以母乳坚决不能停，我能怎么办呢？” 钟楚楼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他打算求助一下内科的狄一闽主任，让他开些退烧的中药给曦和，这样就不用暂停母乳，也能帮助曦和退烧，只是曦和退烧的速度要更慢了，须得多住院几日。 但第二天，曦和就找到钟楚楼说，她要出院了。 钟楚楼不知道，这是曦和和丁子由做的交易。 昨晚，丁子由回到医院后，曦和就和他谈妥了，只要他同意不再为难叶豪，她便同意签字出院。 钟楚楼当然不知道曦和和丁子由之间的交易，他到了秀真处看到了曦和的出院单，出院单上，签字同意出院的不是丁子由而是曦和自己。 产妇自己签字出院，当然可以，只是这样的例子还是少数。 丁子由盼着曦和出院，却又不愿意承担曦和出院的可能后果，所以他要曦和自己签字，这样曦和出院后，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也怪不到他头上，毕竟是她自己签字出院的。 夫妻一场，算计到这份儿上，曦和只觉悲哀。 而钟楚楼能为曦和做的，就是带她去内科找狄一闽主任，然后将一整袋熬好包装好的中药提来给曦和。 “照顾好自己。”站在病房门口，钟楚楼对曦和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总有一份不放心。 曦和笑着对钟楚楼道谢，打趣说：“钟医生你是个好人，不知道再见面是什么时候，也许是我生二胎的时候。” 女人的笑容很和煦，像春日暖阳，却让钟楚楼心头一抖。 那样的丈夫，她还要为他生二胎吗？ “人生路上，其实不必每一条道都要走到黑才需要回头的，及时止损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钟楚楼突然说出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让曦和一颤。 她明白钟楚楼什么意思，垂下视线，喃喃道：“离婚是需要勇气的，我很懦弱，半路能够回头的，多半是因为有退路吧，而我退路在哪里呢？” 这样的女人可怜兮兮，我见犹怜，钟楚楼的眉头不由自主就皱起来了，他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就被叶豪叫住了。 叶豪已经换上了白大褂，从通廊那端走过来，将钟楚楼从曦和跟前拉走，一直将他拉到了医院的天台上。 “钟医生，你刚才在干嘛？医生和患者之间就是看病的关系，交浅言深是大忌讳。”叶豪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看着钟楚楼，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只有对他的发小，他的态度才会如此真挚与慎重。 钟楚楼却是心虚地岔开话题：“叶医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青天白日的背景里，叶豪一袭白大褂的形象还挺人模人样。 叶豪得意地说：“吉人自有天相，当然就回来上班了。” 钟楚楼想，果然丁子由不纠缠了，家属也找院方说明了情由，叶豪就没事了。 但叶豪说：“这次还多亏了王姐。” 王丽竟然找院方作证说，叶豪的确是要还回那个红包的，因为叶豪将红包委托她还给家属，而她拿着红包去找家属时，一时找不到，这就又放回叶豪的抽屉先，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完成叶豪的嘱托，红包的事就闹出了乌龙。 王丽的说辞倒是很好解释了她为什么两次出入医生办公室，只是叶豪并没有委托她代为还回红包啊！ “你说，王姐她为什么要帮我？”叶豪一脸困惑。 007 跳楼的女人 面对叶豪的询问，钟楚楼认真思索起来：“她看上你了？” “钟楚楼，你疯了，王姐是有夫之妇！” 见叶豪举起了拳头，钟楚楼忙改口：“看上你给她当女婿了。” 叶豪的拳头还是落在他肩上：“王姐没有孩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两个人正在天台上追逐嬉闹着，忽然钟楚楼抓住叶豪的手，提醒他看天台的另一边：“叶豪，别闹了，看那一边！” 叶豪顺着钟楚楼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天台的栏杆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穿着病号服，留给他们一个纤瘦的背影，风将她披散的头发吹得漫空飘飞。 那画面竟充满be美学的氛围。 然而，这不是电视剧，也不是小说，而是活生生的现实！ 钟楚楼急忙掏出手机报警，而叶豪已经向那女人悄悄靠近…… 晚间，曦和已经躺在自己家卧室的床上。 一觉醒来，看到丁子由正在刷短视频。 喧哗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曦和皱起眉头。 丁子由却将手机扔了过来，道：“看看是谁。”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钟楚楼和叶豪的身影。 今天，医院妇产科的两位男医生配合消防，在医院天台上救下了一位寻短见的产妇，此事已经登上各大媒体头条，短视频的自媒体们更是加入这场盛宴，将此事渲染得绘声绘色。 看着短视频里钟楚楼的身影，他在人们的追捧里，表现出了和叶豪截然不同的姿态：安静、腼腆、内敛，不似叶豪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活泼又开朗。 “切！” 耳边突然响起丁子由不屑的声音，曦和一惊，向丁子由看了过来，只见丁子由一脸酸溜溜，说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妇产科男医生了？” “丁子由，你胡说什么？” “钟曦和，我倒要问你，你一个有老公的女人，对着另外一个男人，露出花痴的笑，算什么？” 丁子由的话让曦和感到难堪。 “丁子由你别太过分！” “我的老婆被别的男人浑身上下都看光了，到底谁过分？”丁子由一把从曦和手里抢过手机，看一眼手机屏幕，短视频被按了暂停键，屏幕上钟楚楼温文尔雅的笑容被定格成绝美的画面，在丁子由看来却格外刺眼。 “丁子由，你太过分了，他是医生，我是产妇，他是在给我做手术……”曦和想到自己生孩子那晚，先是经历了顺产的阵痛，之后又经历了剖腹产的手术，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任由医生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肚皮和子宫，换来的不是丈夫的疼惜，却是这般无理取闹的刁难与冷嘲热讽。 曦和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胸口疼得要命。 “又哭又哭！好像我怎么虐待了你似的。”丁子由说着，摔门离去。 摔门声惊醒了婴儿床上的小女婴。 小女婴哇哇啼哭起来，曦和只好起床抱了她喂奶，眼泪却是无论如何也止不住，一颗颗打在小女婴的脸蛋上。 小女婴还没有取名字呢！ “改天见到了外公，就让他给妞妞取个名字，好不好啊？”曦和看着女儿，露出无比温柔地笑，但是想到父亲，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女儿出生这么久，父亲还没有来探望过她们母女呢。 曦和给父亲打电话，没有接听。 这一夜，曦和做了个梦，梦见医院天台的栏杆上站着一个穿着病号服长发飘飘准备跳楼的女人，消防来了，钟楚楼呼唤着女人，恳求着女人不要做傻事。女人回过头来，赫然是她自己的面孔。 曦和从噩梦中惊醒。 房间内很安静，借着夜灯微弱的光，曦和看到女儿在婴儿床上睡得酣甜，床的另一侧空空如也，丁子由又夜不归宿了。 也好，不回来倒是落得一份清静。 ………… 天已经蒙蒙亮，秀真经过一间病房外，借着病房门上小小的观窗看到病房里头，戚音还在病床上枯坐着。 她已经坐了一夜，经历了白天的跳楼风波，家里人对她高度重视，不论是公婆还是丈夫，都厮守在她身边，生怕她再跑去跳楼。 所以，戚音不睡，她的婆家人也不敢睡、不能睡。 “她会不会是产后抑郁症？” 身边传来钟楚楼轻轻的声音，秀真忙回头对钟楚楼说道：“我白天的时候联系了心理科的庄大夫，但是这也要当事人同意就诊才行，现在28床对于看心理科这件事的抵触情绪很大，我还要再做做她的思想工作。” “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钟楚楼关心地说道，“你好像白班晚班连轴转两天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也会垮的，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钟楚楼的关心让秀真心头分外暖，还有些甜，工作的疲累这一瞬间都消散了。 “谢谢钟医生的关心，但是你看到了，我的产妇接连出状况，我就算回家也睡不着啊！” 秀真的工作态度兢兢业业，让钟楚楼很是佩服。 “28床的孩子怎么样了？”钟楚楼问起戚音孩子的情形。 秀真脸上的笑容又敛去了，凝重道：“她不听我的话，非要让孩子早产，早产加难产，导致孩子脑缺血，就算救活了，恐怕也有脑瘫的风险，何况那孩子一边耳朵先天性的外耳畸形加中耳畸形，是否伴有听力障碍，还需进一步检查。” 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说的就是戚音的情形了。 怪不得她一时想不开要去跳楼。 戚音只觉心头燃烧着一团火，她想不开，她如何能想得开呢？ 她不明白命运为什么独独对她如此不公。 从小没有了母亲，跌跌撞撞长大，十几岁辍学打工，为父亲的重组家庭呕心沥血，好不容易可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又陷入不孕不育的痛苦中，积攒的几十万私房钱又被表哥借去打了水漂，好不容易通过试管婴儿成功生下女儿，却又遭遇早产，女儿脑缺血可能导致脑瘫，一边耳朵还是畸形…… 戚音真想一死了之，啥也不管了，可是那两个男医生偏偏要多管闲事救下她。 她如今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人间最大的痛苦莫过如此，她置身痛苦中不得解脱，犹如被一团烈火燃烧着，耗干她所有的精气神，她终于是累了，倒在床上睡着了。 戚音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多了个女人：她三姑。 008 又见女厕 “戚音，你怎么这么傻？”三姑劈头盖脸地骂了戚音。 三姑是个高大的女人，五六十岁了，虎背熊腰，还有常年抽烟导致身上总是散发烟草味，使她越发像男人一样草莽。 三姑虽然是责骂的语气，听在戚音耳朵里却充满有血有肉的关心。 三姑是火火和家人请来的。 戚音闹出了跳楼的事件，火火家觉得承担不了这种风险，万一戚音死了，他们担心戚音的老子爹要讹他们钱。 女人嫁人的时候，娘家人要从婆家人那里要到一笔彩礼钱；女人要不是寿终内寝，而是年纪轻轻就挂了，娘家人又要找婆家人讹一笔钱的。 火火家不是傻子，他们不要承担这样的损失，所以他们把戚音的娘家人请了来，做戚音的思想工作。 戚音的爹是靠不住的，要是这时候请来，只怕戚音还没死，他就要开始谈赔钱的事了。 戚音的后妈更加靠不住，她对外从来只说自己有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而未把戚音算在内的。 戚音一共有四个姑姑，大姑的儿子拿走了戚音二三十万私房钱没有还，也因此与戚音有了嫌隙；二姑看不惯戚音的抠门，不愿与戚音往来；四姑是个独善其身的美人，也因为大姑儿子之所以能从戚音手上借钱，是因为四姑作保的缘故，如今钱打了水漂，四姑与戚音也有了隔阂；只有三姑与戚音走得近些。 四个姑姑里，三姑是命运最多舛的，她二三十岁的时候，丈夫就遇到海难死了，留下一双幼小的儿女，全凭她走南闯北，赚尽各种辛苦钱，方才拉扯大。 为了养大孩子，三姑跟过好多男人，戚音上中学的时候还寄住过其中一个男人家里。 戚音与三姑的女儿同龄，一起上学，晚上同睡一张床。 戚音在被窝里偷吃零食，不与三姑的女儿分享，两个人便在被窝里打架，两双少女的脚踢来踢去，那便是她们的成长岁月。 现在，三姑看着女儿一般的戚音，恨其不争，又哀其不幸，她坐在病床边，焦心地抽出一根烟来，想到这是病房，又只好把烟收起来。 “我以前那么苦都从来没想过要自杀，”三姑说，“你再苦还能苦过我吗？你姑父早早就死了，把两个孩子扔给我，你呢，至少有火火替你分担……” 不提火火还好，提火火，戚音就火冒三丈。 她看一眼站在病房一角蔫儿吧唧的火火，咬牙切齿道：“他替我分担？他不做我的负担就不错了。” 这个无用的男人啊，家里一支牙膏一把牙刷，花的都是戚音的钱。 面对戚音的指责，火火不满，“你要是嫌弃我，我们离婚好了，你犯不着去自杀！” 有一个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老婆，风险实在太大了，他还不如及早离婚终止这种风险。 然而，“离婚”两个字一出口，就惹火了三姑，她冲火火喝道：“你闭嘴！” 火火就闭了嘴。 三姑没完，她再也忍不住点燃了一根烟，吸一口，仿佛充电桩蓄满了电，拥有了活力四射的动力，可以开始骂人了：“老婆刚刚生了孩子，孩子现在还躺在保温箱里抢救，你这当爹的人就说要离婚？那孩子不是你的吗？难道是戚音和什么野狗的杂种？你可以不用负责？” 三姑的话太糙，火火涨红了脸。 三姑又缓和了神色，说道：“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就算是脑缺血，还是可以康复治疗恢复正常的，再说了，你们俩还年轻，这一个能生两个就不能生了吗？你们家的风水也没那么差，就该你断子绝孙啊？” 火火被三姑一顿教训，脸上青红皂白乱炖。 而戚音只抓住三姑话里的重点，她激动地问：“姑姑，医生真的说过我女儿可以治好吗？” 三姑郑重点头：“不信你自己回头也去问问，有病就治，孩子有病孩子要治，大人有病大人也要治，才哪到哪，就寻死觅活的？” 三姑的话提醒了戚音，她想到秀真医生昨天建议她看心理科的话，她想要一个健康的女儿，女儿又何尝不想要一个健康的妈妈呢？ 戚音决定要去看心理科。 ………… 华敏主任终于结束了门诊的工作，时间已过十二点，她该下班了，但她没有回家去，而是返回产科，她的大本营。 她想看看叶豪在干吗。 华敏主任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看到她的傻儿子正叫了一份肠粉坐在位置上享受，耳朵上还戴着耳机悠闲地听着音乐。 猛然见亲妈站在办公室门口，叶豪一吓，打翻了手里的肠粉盒子，汤汤水水洒了一桌，顺着键盘按键的缝隙流下去。 糟了糟了！键盘报废了。 叶豪赶紧抽了纸巾擦拭，还抬眼冲他妈嘿嘿地赔笑。 “自己掏腰包赔偿，别薅公家羊毛。” 华敏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叶豪就追了出来。 “妈，红包的事不都解决了吗？你怎么看到我还这么一脸不爽？” 华敏双手背在身后，斜睨着叶豪，“解决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王姐是你找来的托。” 这可冤枉叶豪了，但叶豪也觉得，这不让人误会都很难。 王姐到底为什么要帮他撒谎呢？ 叶豪解不开谜团，心里难受，午休也没法好好午休，干脆去找王丽。 王丽这个时间点在哪里呢？ 叶豪一个病房一个病房门口溜达过去，想看看王丽是不是在哪间病房打扫地板，恰好看到小护士林怜惜捧着记录本小步子轻快迎面走来。 林怜惜身形娇小，一张小小的娃娃脸上洋溢着笑容，青春真好。 “林护士！”叶豪冲她走过去。 林怜惜立即露出两颗小虎牙，甜甜唤一声：“太子爷！” 这是产科私下称呼叶豪的外号，因为他妈是产科一把手的缘故。 叶豪挥挥手说：“别客气，叫我叶医生就可以了。” “叶医生！”林怜惜有求必应，十分好说。 叶豪满意点头，继而问道：“林护士，你见到王姐了没？” “王姐啊，扫厕所呢！” 林怜惜朝身后女厕的方向指了指。 叶豪愣住：不会吧，又要去女厕找王姐啊？ 009 王姐的伤心事 听到叶豪又在女厕外喊她，王姐头皮一紧，但无论叶豪怎么叫，她都坚决不出去。 王姐知道，只要她不出女厕，叶豪就绝不会进来。 于是，她手握拖把，紧绷神经，守好自己的阵地。 还好，女厕刚刚经过她的打扫，空气还算清新。 “叶医生，你到底为什么老是要在女厕门口堵我嘛？好好的男厕，你为什么不上哩？” 王姐的话让叶豪无语。 “王姐，你这么聪明的人就不要在我跟前打马虎眼了，难道我找你是为了上厕所？上的还是女厕，我又没有毛病。” 叶豪话音落，就发现自己的确想要嘘嘘了。 “你没有毛病，就去上男厕啊！总是堵在女厕门口像什么话嘛！华主任要是知道了，又该骂你咯！” 叶豪这个太子爷在产科的地位，连王姐一个保洁员都一清二楚。 “叶医生，你就听姐一句劝，去男厕吧，乖哈！” 王姐劝着劝着，叶豪就越发急了，只好拔腿进了隔壁男厕。 王姐松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才对嘛！” 说着，一手提水桶，一手拿拖把，蹑手蹑脚走出女厕，左右张望了一下，果然没有看到叶豪身影，她方才直起身子，然而正要迈步，背后就被人拍了一下。 “王姐——”叶豪的声音吊儿郎当响起来，王姐心脏猛地一阵跳动，她转身拍着胸口，嗔怪叶豪道：“叶医生，你吓死人了！你上个厕所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你不会真的有毛病吧？” 王姐说着拔腿就要偷跑，奈何叶豪眼明手快，一把就拉住她。 “叶医生，你干嘛为难我一个保洁员啊？”王姐叫苦不迭。 叶豪说：“红包的事，你帮了我的大忙，我感激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为难你呢？但是王姐，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见义勇为，助人为乐，哪还有为什么？” 叶豪伸手拦住王姐去路，“你不说清楚，我不会放你走的。” 王姐干脆将拖把往地上一顿，挎着水桶的手叉到腰上，不高兴地看着叶豪：“那叶医生你分析分析，我到底为什么要帮你？” 叶豪认真思索起来，继而不确定地问：“王姐，你不会真如钟楚楼所说，看上我了吧？王姐，这可使不得啊，虽然我黄金单身，但你是有夫之妇啊！” 王姐：“……” 见王姐丢过来一个无语的眼神，叶豪也觉得这个理由太滑稽了，便又弱弱问：“那难道还是如钟楚楼所说，你是相中我当你女婿？” 王姐直接翻了个白眼，生气道：“没想到钟医生平常看起来一本正经一个人，怎么私下说话都不经脑子？” 叶豪点点头：“就是就是，怎么可能嘛！王姐自己有丈夫，怎么可能看上我呢？王姐又没有孩子，怎么可能还看上我给你当女婿呢？” 王姐脸色蓦地一滞。 “我才四十几岁，我以后会有孩子的！”王姐信誓旦旦，像是和谁赌咒发誓，又像是给自己树立信心。 叶豪见到王姐这般神色，心想自己大概是触到王姐的伤心事了，于是忙赔笑说：“王姐，就冲你帮我这件事，你是个好人，你肯定好人有好报，以后会有孩子的。” 王姐讪讪然的，敛容收色，郑重说道：“其实，叶医生，我的确是要偷拿了那个红包的，但良心过不去，我又给你送回去了，刚好你们也去调了监控，知道我两次进入你的办公室，我之所以找华主任为你开脱，也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帮我自己。这样我既洗清了自己的嫌疑，又帮你度过这次危机，也算一举两得，我已经和你说了实话了，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王姐说着，便拿着拖把，提了桶，越过叶豪径自走掉。 王姐走到通廊远处，就开始放下水桶拖地。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带着几分落寞，叶豪竟起了一份恻隐之心。 王姐一直想要孩子，但却没有孩子，求而不得，也是个可怜人哪！ 王姐拖地拖着拖着，眼睛就有了水雾。 她的目光投向病房里，病房里，一个产妇正抱着婴儿喂奶，年纪轻轻的产妇脸上露出初为人母的光辉。 床前，她的丈夫正满眼爱意看着产妇和他们的孩子。 一家三口的画面何其温馨和完美。 这才是家啊。 王姐心头酸酸的，这年轻女人也才二十出头吧，就当上妈妈了，何等幸运，而她已经四十几岁了，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她这辈子是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吧？ 王姐正出神着，手机就响了，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十分熟悉，却已经许久不见。 王姐忙擦一把脸上的泪，走去安全出口处接听了电话：“喂——” “王丽，我过几天就到家了，咱们把离婚手续办一下吧！”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令王丽就像被电击了一般，整个人僵住。 “大姐，你帮帮我！” 身后有人呼唤自己，王丽忙挂了电话，回过头去，见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一脸苍白地看着自己。 孕妇的肚子比一般孕妇的肚子都大，而且已经下垂了。 在产科当保洁员这么久，王丽虽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这名产妇预产期要到了。 只见她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提着一个沉重的待产包，十分辛苦的样子。 王丽急忙过去，替孕妇提住待产包，另一手扶住孕妇的胳膊，关心地询问孕妇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预产期到了，来医院生产的，家里人都在哪里。 孕妇笑着说：“谢谢你啊，大姐，我姓宋，你叫我荣荣就可以了，我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因为我家里没有别人，我还是提早来医院待产，比较放心，大姐，看你这年纪，也是当妈的人了，应该知道咱们女人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今是医疗条件好了，要是过去生孩子死人的事可没少发生。” 王姐没当过妈，但也知道宋荣荣说的都是事实。 “妹妹啊，你都要生了，家里其他人呢？总不能你一个人住院生孩子吧？”王姐一边扶着宋荣荣朝医生办公室走去，一边和她闲聊。 宋荣荣说：“我老公在部队服役，不过他已经和部队请了假，这几天就会回来陪我生产了，如果他回来得迟了，那就直接等着抱孩子好了。” 原来是个军嫂。 王姐的目光落在宋荣荣的肚子上，肚子浑圆硕大，便说：“这么大的肚子，一定是一个高大的男孩。” 宋荣荣道：“大姐，也许是两个男孩，也可能是两个女孩，还可能是龙凤胎。” 宋荣荣一脸幸福和骄傲。 王丽惊讶：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她替宋荣荣感到庆幸之余，又不免有些忌妒。 010 临时护工 “门诊那边又转进来一个产妇，已经办好住院手续了，住院总说这个产妇由叶医生负责。”护士长王文英环顾医生办公室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叶豪身上。 叶豪正悠闲喝着小饮料，听到护士长的话，嘴里的饮料直接呛出来，最近安排给他的产妇有点多啊，他不想！ 叶豪刚想拒绝，王文英就说：“华主任特意交代了住院总，不许给你搞特殊化，要让你多锻炼，再说其他医生手上产妇都排满了……” 叶豪被护士长聒噪得烦，便扭头对钟楚楼说道：“秀真医生还真会打着我妈的名号，让你偷懒。” 钟楚楼扬了扬手里的病历，说道：“其他医生，也包括我。” 护士长笑着说道：“住院总说了，叶医生有什么不满，也不用找她，直接去找华主任好了。” 叶豪觉得，整个医院产科，简直就是一群人一起霸凌他。 奈何他投诉无门，因为带头霸凌他的，就是他的亲妈，找谁说理去？ 于是他从位置上站起来说：“好了好了，我接还不成吗？产妇叫什么名字啊？” “宋荣荣。”护士长话音落，王姐就扶着大腹便便的宋荣荣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我就是，”宋荣荣微笑着问，“我要找哪个大夫？” 叶豪的目光一下落在宋荣荣大大的肚子上，心里一惊：这肚子也太大了。 王姐一旁说：“叶医生，是对双胞胎呢！” 叶豪只觉一个头两个大，他又不想承认自己在专业上逊色，便只能拐弯抹角问宋荣荣在不在意男医生，如果在意，可以给她换个女医生。 不料宋荣荣笑吟吟、好脾气地摇摇头，说道：“我是来医院生孩子的，又不是来医院相亲的，哪里还要管医生的性别？男医生不也是医生吗？如果人人都不要男医生接生，那男医生们不都要失业了吗？男医生也是辛辛苦苦读医学院读出来的，我怎么能搞性别歧视，断送人家的职业生涯呢？再说我万一也生了男孩子，孩子以后也想当个妇产科男医生，也被其他产妇嫌弃性别，那多不好啊……”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产妇啊！ 不知谁家男人如此幸运，得此良妻？ 叶豪悻悻然撇撇嘴。 只听王姐又帮宋荣荣说道：“她是个军嫂，她老公是个军人。” “那你岂不是没有人陪产？你丈夫不能赶回来陪产，你家里其他人呢？”叶豪皱起眉头。 宋荣荣依旧笑容和煦说道：“我爱人要回来的，最迟明天就会赶回来，他已经和部队请假了，有我爱人在，一个顶俩，我父母年纪都大了，又住在乡下，离咱们这里又远，就不让他们舟车劳顿的了，等我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后，我再带上我的孩子去乡下探望他们。” 然而，宋荣荣的丈夫未能赶回来。 他给宋荣荣打来电话，说部队临时有紧急任务，他无法请假回来陪产了。 宋荣荣虽然稍有失落，但她心里也早有此准备，所以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便让叶豪帮着请个护工，王丽便自告奋勇说自己来照顾宋荣荣，宋荣荣想着入院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便是王丽，两个人很是熟络，王丽与人为善，很不错，便欣然同意。 宋荣荣和王丽已经互相满意对方，叶豪能说啥？ 好在，宋荣荣虽然怀的是双胞胎，但整个产程十分顺利，入院第二天傍晚，便顺利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先出生的是个儿子，后出生的是个女儿，两个孩子都足斤足两，十分健康可爱。 宋荣荣想给丈夫报喜，奈何丈夫的电话打不通，宋荣荣知道他正在执行任务，便先给老家的父母报喜。 二老很高兴，当即表示要到医院来看望女儿和外孙们，宋荣荣让他们别忙乎，她自己能行，医院还有护工呢。 王丽正喂完大的，又泡了奶粉，给小的姑娘喂奶，听到宋荣荣的话，便问宋荣荣，“那你出院后，谁照顾你月子，没有请月嫂吗？” 宋荣荣说：“我定了月子中心，等出院了就去月子中心那边，到时候会有人来接。” 王丽说道：“那得花不少钱吧？” “我爱人说了，我父母年纪大了，不能劳累，他父母又都不在了，我生孩子是大事，宁可钱死，不要人死咯。” 王丽冲宋荣荣竖起大拇指：“你家男人真是个好人，会疼人。” “当丈夫的，不都应该如此吗？我爱人说了，疼老婆的男人会发达。” 宋荣荣国泰民安的笑脸让王丽有些恍惚，一个不小心就将奶瓶倾斜的高了些，小女婴呛到奶哭了起来，王丽连忙放下奶瓶抱着小姑娘哄，慌里慌张，手忙脚乱，满是歉意。 宋荣荣没怪她，反而劝慰她：“没事的，我们是军人的孩子，没那么娇气。” 王丽心想，这军嫂真是个好人。 好人有好报，所以她才能一下就生出一对双胞胎来，而她自己呢？四十几了，却一个孩子都怀不上。 午后，宋荣荣和孩子们都睡了，王丽就去把自己的保洁员工作完成了，这是她的本职。 她拿着拖把将产科通廊的地来回拖着，拖着拖着就停下来，不知为何，眼里就有了泪水。 “王姐！” 身后有人叫她。 王丽回过头去，见叶豪大步流星走过来。 高大帅气的男医生身上充满青春活泼的朝气。 “叶医生，什么事这么开心啊？”王丽忙抹了一把脸，冲叶豪挤出一个笑容来。 叶豪将手里一块榴莲千层递到王丽跟前来，说道：“庆祝我职业生涯里接生了第一对双胞胎，还是对龙凤胎，所以我们科室的医生要敲诈我一顿，让我请客呢！” 王丽忙摆手说：“我不敢吃榴莲，这东西味儿冲。” “王姐，你怎么这么老土呢？”说着从袋子里给她换了块芒果千层，“芒果的，总吃得来吧？” 王丽一手接过芒果千层，一手攥着拖把，勉强笑了笑，叶豪正要走，她突然说道：“叶医生，我可能辞职不干了。” “啊？”叶豪惊呼一声，旋即说道，“没事，宋荣荣明天就出院了，你再坚持一天，你的本职工作是保洁员，干不来护工的活也正常，照顾孩子那是月嫂的工作呢，以后不会让你干这样的活了，这次是凑巧。” 王姐摇摇头说：“我是说我要辞去保洁的工作了。” “为什么啊，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叶豪更加惊讶了，王姐在医院产科当保洁员少说也有五六年光景了，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呢？ “你是不是想加工资啊？我可以帮你跟我妈说说？”叶豪拿出了太子爷的架势。 王丽落寞道：“谢谢你呢，叶医生，我要回老家去了，因为我丈夫要回来了。” 011 盗婴 这是一个盛产湘莲的镇子。 正值盛夏，充足的日照和广袤的水田孕育着绵延数十亩的荷花地，绿油油，碧澄澄，宛若一块硕大的绿绒毯。 白的、粉的荷花绽放其间，花心的莲蓬嫩生生，即将成熟。 三枚莲子对接刚好是一寸，又名“寸三莲”。 只有本地人才会知道那粉的莲花才是正宗的“寸三莲”，那白的却是外地莲种培育出来的“太空莲”。 男人是知道的。 他刚刚踏上故乡的土地，家园已经阔别数年。 他风尘仆仆，背着行囊，行走在公路上。 身旁不时有来自全国和东南亚地区运输莲子的卡车经过，男人停住脚步，目送卡车远去，再调转视线，放眼路旁的荷花地。 他的家就在荷花地的那一边。 那里是一个村子，叫烟墩村。 不过，也不是男人真正的家。 男人是入赘到那里的。 那家有三个女儿，嫁出去两个，留了大女儿在家里招女婿。 那家人原本指望他为他们家延续香火，奈何土地不留肥，再好的种子也生不了根，开不了花，结不了果。 男人招赘去他们家那天，临行前，亲娘交代他，给女方家生个娃延续香火后，就得再生个娃给自己家延续香火。 奈何，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他结婚后数年，也没能有一个孩子。 村里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有说男方不能生的，有说女方不能生的，男人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男人辗转在川贵等地打工，也结识了一些异性，这些日子，男人认识了工地上给工友们做饭的女人，女人是个单亲妈妈，丈夫死于矿难，留下他们孤儿寡母。 于是，男人回来，准备和妻子把离婚手续办了。 家已经近在咫尺，掩映在乡村特有的青山绿水间。 透过路旁的大榕树，男人已经看到了自家的房子，虽然他是入赘的，这是女方的家，但男人毕竟生活了多年，这里早已印下他的足迹。 此刻，那熟悉的滋味涌上心头，男人竟有一股惆怅的乡情充斥胸口。 “这不是老铁吗？你回来了？”迎面走来一个扛着锄头的老伯，热情和男人打招呼。 老铁忙露出笑容，对他点头。 老伯说：“老铁你快回家吧，丽丽在家里等你呢，丽丽给你生了个孩子。” 老铁愣住了。 他都多少年没回家了，王丽怎么可能给他生出个孩子呢？ 那孩子肯定是王丽和别的男人生的，但是王丽她不是不能生吗？ 老铁加紧脚步，匆匆奔向家里。 两层楼，外表已经破旧的砖木小楼，但是推开红漆木门，却看到屋里清扫得十分整洁。 坐在屋里，抱着个婴儿，正在喂奶粉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妻子王丽。 “妞妞，你看，爸爸回来了！”王丽兴奋地对怀里的孩子说道，又抬起头冲老铁说道，“快来看看你的女儿吧！” 老铁背上的行囊滑落到地上，他拖着两条腿走上前，低头看王丽怀里的孩子。 那小女婴软乎乎，红彤彤，一看就是刚出生不久的。 王丽将孩子往老铁怀里一放，笑吟吟说道：“咱们有孩子了，所以，你别和我离婚了吧？” 老铁回神：“这孩子是谁的？” “我们两个的。” “你当我傻子，我都多少年没回家了。”老铁涨红了脸。 王丽却是脸不红心不跳：“我告诉村里人了，你去年回来过，然后又出去打工了，所以这个孩子就是我和你的。” “这个孩子到底是你和谁生的？”老铁受到了侮辱。 “你是我丈夫，我是你老婆，我们两个办过结婚证，合法夫妻，我除了能和你生孩子以外，我还能和谁生孩子？”王丽笑着说道，“过去，我们两个没有孩子，被十里八乡的人看不起，嘲笑咱们王家绝户，现在好了，咱有孩子了，以后谁也不敢看不起咱们夫妻两个了。” 老铁怒了：“王丽，我再问你一遍，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王丽也放下了脸色：“孩子是谁的，有那么重要吗？你不反正喜欢替别人养孩子吗？和你相好的女人，她也带着个拖油瓶，那拖油瓶也是别人的孩子，你都愿意养，我的孩子你怎么就不愿意养了？反正都不是你亲生的，你养谁的孩子不是养？” 王丽越说越激动，最后用吼了，把老铁彻底怔住，他怀里的女婴也哇哇啼哭起来。 宋荣荣依稀听到婴儿的啼哭声，一个激灵，就从床上醒了过来。 护工过来照顾她，说该吃午饭了。 宋荣荣说不饿，她好像听到孩子哭了，能不能把孩子抱来给她看看。 护工去了婴儿房，很快回来了，说宝宝已经吃过奶，在婴儿房睡得很香。 宋荣荣问哪个宝宝睡得香。 护工说，你的宝宝啊。 宋荣荣说，我的哪个宝宝啊？ 护工不解，你的，还能是哪个宝宝？就是那个男宝，睡得老香了。 宋荣荣问，那女宝宝呢？ 月子中心的负责人被喊到了宋荣荣的房间里，这才知道他们从医院少接来了一个宝宝，宋荣荣生的是一对双胞胎。 于是月子中心赶忙派人去医院。 得到的回复却是，两个宝宝都被接走了啊。 宋荣荣的孩子丢了一个，警方接到报警后，第一时间就展开了调查。 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王丽。 王丽是医院的老保洁人员了，当时招工时登记的是市区的租住地址，等警察赶去时，早已人去楼空。 民警便又急忙赶赴烟墩村——王丽的老家。 王丽的抓捕过程并不困难，等民警感到烟墩村时，王丽和老铁带着婴儿躲起来了，但在王丽家人的电话劝说下，王丽和老铁最终还是将婴儿主动送了回来，二人也被警方逮捕。 这件事虽然虚惊一场，宋荣荣也没有追究医院的责任，但叶豪还是被华敏主任叫去，劈头盖脸狠批了一顿，搞得他十分郁闷。 钟楚楼说：“别郁闷了，我请你吃宵夜，如何？” 叶豪就问：“有花没有？” 钟楚楼想了想：“带刺的玫瑰，有一朵。” “你说的，不会是你妹妹吧？”叶豪嫌弃的表情，但手上却已经开始脱下白大褂，换上自己拉风的行头，准备让钟楚楼带他去潇洒了。 012 大水冲了龙王庙 许恩多的直播间人气已经攀升到了十万人，弹幕都被刷爆了，然而许恩多却表示她要下播了。 多多女神晚上不冲带货榜了？ 评论区一片哀嚎。 手机屏幕这头的叶豪放下水杯，一脸悻悻然。 钟楚楼点好餐过来，在叶豪身边坐下，见他盯着手机屏幕脸色讪讪，不由往他手机上瞅了一眼，然而直播间已经关闭。 “你的业余生活不会就是做榜一大哥吧？” 钟楚楼用叉子叉了一块水果正要往嘴里放，就被叶豪夺了过去。 “拜托，这是夜店，你在夜店吃水果，装什么好男人？”叶豪说着，就把果块往自己嘴里一扔，心满意足地嚼了起来。 钟楚楼无奈地笑：“来夜店就是坏男人吗？那你天天还来。” “我学坏了，就是你带的，因为今晚是你带我来的。”叶豪耍无赖地吐吐舌头。 叶豪其实比钟楚楼大了快一岁，但这幼稚的样子，仿佛钟楚楼是哥哥，他才是弟弟。 服务生上了餐和一瓶皇家礼炮。 叶豪“嚯”了一声，说道：“破费了啊，钟医生，不过不会被骗吧？夜店里假酒多。” “那你这夜店小王子鉴定一下呗。” 钟楚楼一边说着，一边给叶豪倒酒。 叶豪没心情，他原本打算今晚一边就着许恩多的直播一边喝酒的，但现在许恩多下播了。 叶豪生性爱玩的一个人，对着美酒佳肴却提不起兴致，钟楚楼有些无措了，难道今晚的安排不算投其所好吗？ “你不会是真的要花才喝得下酒吧？”钟楚楼皱眉看着叶豪，他是真的认真询问叶豪。 叶豪意兴阑珊，正想张嘴说些什么，钟楚楼就连忙摆手说：“不行不行的，喝酒可以，你喝醉了，我可以把你送回家，花，花不行，如果被华老师知道，你就死定了！” 叶豪翻个白眼。 “钟医生，你说的带刺的玫瑰呢？在哪？” 正说着，钟楚楼的手机就响了，钟楚楼扬了扬手机说道：“带刺的玫瑰，来了。” 叶豪一听，嘴里的果块“噗通”掉到了桌上。 钟家那位小公主，从小到大，叶豪可没少受她欺负，好在后来出国留学，总算消停了几年。 最近听说是毕业归国了，叶豪知道自己的苦日子又要回来了，不过以他和钟楚楼的兄弟情，对钟家这位小公主避是避不开的，只能硬着头皮去接触。 钟楚楼却很乐观，认为叶豪和钟笙不打不相识，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对佳偶。 但叶豪知道，佳偶个屁啊，钟家小公主对他的打打闹闹可不是花拳绣腿的打打闹闹，而是真的打啊。 一个长得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每次都是铆足了全身劲在他身上抡拳头，打的时候，还用能吃人的眼光恶狠狠盯着他。 那眼神就像看敌人。 叶豪最冤的是，每次自己被打，疼得要死不说，还没有人帮他，就连亲妈华敏女士也是站在钟笙那边，说你一个当哥哥的人，让着妹妹又如何？你一个男孩子，还能被女孩子欺负，丢不丢人？你看看人家阿楼，钟笙怎么不去打他呢？一定是你惹钟笙生气了…… 典型的受害者有罪论，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 叶豪只能把所有委屈都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 忍辱负重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趁着钟笙出国，他才把内心的“创伤”抚平，这么快，小魔女又回来了。 叶豪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见小魔女的声音响了起来：“嘿，哥哥！” 叶豪埋着头看自己的鞋面。 小魔女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反正她叫的“哥哥”是钟楚楼，不是他。 “阿豪，你低着头干什么？”叶豪的肩被钟楚楼拍了一下，叶豪无奈，只好抬起头来，这一下愣住了。 “许恩多！”叶豪腾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你们以前见过？”钟楚楼问。 许恩多看着叶豪，摇了摇头。 莫说叶豪，就连好闺蜜钟笙的哥哥钟楚楼，她也是今晚第一次见呢。 面对钟楚楼的疑惑，钟笙解释道：“多多是大明星，别人认识她很正常。” “什么大明星，阿笙你别太夸张了，”许恩多说着，和两位男士打招呼，“我叫许恩多，是一名带货主播。” “钟楚楼，妇产科男医生，”钟楚楼也礼貌性介绍了自己，又指了指一旁的叶豪，介绍道，“叶豪，他也是……” “我不是，他是。”叶豪立即打断钟楚楼的话。 钟楚楼诧异地看向叶豪。 钟笙也看向叶豪，皱眉问：“叶豪哥，你不是什么？” “阿楼是妇产科医生，我不是妇产科医生。”叶豪说着，向钟家兄妹分别投去拜托的目光。 钟笙道：“你不是也在我哥的医院……” “我的确和钟医生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不过我不在妇产科，我在外科，外科……” 见叶豪神色局促又可怜巴巴，钟楚楼便不再说什么，也示意钟笙不要再说了。 许恩多对他们这一番谈话反倒不怎么在意，大大方方和钟笙落座了。 几个人开始喝酒聊天。 几杯酒下肚，叶豪已经放飞了心情，他觉得钟楚楼今晚的安排简直太巧妙了。 他没有想到许恩多提前下播，竟是为了跟着钟笙来赴约，他见不到线上的许恩多，却见到了真人许恩多。 线下的许恩多离开了那让人变形的滤镜，更加真实美丽，让他心动。 “阿楼，今晚谢谢你的安排。”叶豪说着，就伸手捧过钟楚楼的脸，在他面颊上重重嘬了一口。 钟笙腾地起身，一杯酒就泼到了叶豪脸上：“叶豪，你干嘛？” 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剑拔弩张、虎视眈眈的小魔女。 叶豪不由哆嗦。 “阿笙，你这是干嘛啊？”钟楚楼一边责备钟笙，一边拉着叶豪去洗手间清理身上的酒渍。 “我太开心了！”叶豪乖乖站在洗手台前，任由钟楚楼替他清理。 钟楚楼抬头看着浴镜里的叶豪，他喝了酒，两颊红红的，没了平日里的放荡不羁，显得几分乖张可爱，便像逗小孩一样逗他：“你又被阿笙欺负了，你不生气，还开心啊？” 叶豪重重点点头：“嗯。” 钟楚楼噗嗤一笑：“你这是从小到大被阿笙欺负成惯性了，都说一个女孩子小时候最讨厌谁，长大以后可能就嫁给谁，看起来你和阿笙真的要成为一对冤家。” 二人正说着话，后面就被人撞了一下。 钟楚楼和叶豪互相搀扶了一把，才站稳了，扭头看去，大水冲了龙王庙，撞他们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丁子由！ 013 夜半救星 丁子由不知喝了多少酒，这会儿已经醉了。 他两颊红彤彤的，像是涂了两坨圆溜溜的胭脂。 他扭头看钟楚楼和叶豪时，鼻子上的毛孔显得粗大密集，透着被酒精浸润后的红，莫名令人恶心。 他那一双眼睛狭小，还有点吊梢，两道眉毛的形状更是透着凶戾。 这男人的面相一看就不是好人。 那个女人为什么会嫁给这么个男人？ 钟楚楼心中又冒出这个想法。 真是冤家路窄。叶豪想。 两个人都以为丁子由与他们重逢，难免又是一番冲突的时候，丁子由却转过脸去，看着浴镜中自己的尊荣。 他竟然没有认出他们？ 也许是喝醉了，让他意识模糊。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欣赏着，嘴里“啧”了一声，双眉向上挑了挑，一股子莫名其妙的自恋和油腻。 钟楚楼和叶豪都皱紧眉头，忍着恶心，静静看他表演。 他将手上的手机啪的一声拍在了洗手台上，尔后将手伸到水龙头底下去，水很快流了出来，他洗了手，又用湿漉漉的手去整理头发，原本被发胶定型过的头发经过加湿后，显得更加服帖了。 但三七分的发型也让他看起来像个汉奸。 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留着这种发型。 这个男人的审美真是一言难尽。 钟楚楼在心里评判着。 然后丁子由转身从洗手间出去了。 自始至终都把兄弟俩当空气，而他们却认真看他表演。 钟楚楼和叶豪互视了一眼，都觉得对方有病。 “我们该出去了，不然阿笙该着急了。”钟楚楼说。 叶豪才不管钟笙急不急，他只是蓦然想起，卡座上除了钟笙，还有许恩多，他的女神。 于是，叶豪立即跑了出去。 钟楚楼看着叶豪一溜烟消失的背影，不由笑了笑。 如果叶豪能成为他妹夫，他是欢喜的。 钟楚楼也正要出去，就听见一串手机铃声。 他忙去掏手机，还以为又是医院打来的，然而他的手机并没有任何来电。 然而，手机铃声持续响着。 钟楚楼的视线落在洗手台上。 那里躺着丁子由的手机，手机响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两个字：老婆。 是曦和。 这个时间点，男人还没有回家，曦和还在坐月子，一定是有什么事，需要求助丁子由。 但他不好擅自接听别人的电话。 于是，钟楚楼拿着手机出去找丁子由。 然而，他不知道丁子由在哪里。 手机停了，但又响了，一直响，没有停下来。 嘈杂的夜店大堂，每一个卡座都没有看到丁子由的身影。 钟楚楼推了两个包间的大门，就放弃了。 那个男人喝醉了，就算找到了，又能帮到曦和什么呢？ 于是他接听了曦和电话。 “子由，你快回来，妞妞生病了。” 电话那头，曦和在哭。 钟楚楼一凛：“钟小姐，是我，我是钟楚楼。” 曦和愣住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丁子由的手机会在钟楚楼手上，她只能哭着说：“啊，钟医生，怎么是你？子由呢？” 钟楚楼没法解释那么多，他听着曦和心急火燎的哭音，果断问道：“曦和小姐，告诉我你家住哪里？” ………… 曦和挂了钟楚楼电话，立即收拾了尿包、奶瓶、女儿的衣物等。 钟楚楼很快来了，接了曦和母女，驱车赶往医院。 还好，他不会喝酒，所以就算和叶豪聚餐，叶豪也不会逼他喝酒，何况今晚还有钟笙在，叶豪更不敢逼他喝酒了。 这不爱喝酒的好习惯，关键时刻竟然派上了用场。 钟楚楼暗自庆幸。 孩子送到了小儿急诊科，因为有钟楚楼在，整个看诊过程十分顺利，也不知过了多久，孩子终于输上了液。 看着病床的女儿，那么小小的一只，额头上却插针头输液，曦和忍不住眼泪再次落下来。 一定是她照顾不周，才会让女儿感染肺炎，这么小就受这样的痛苦。 面前递过来一张纸巾。 曦和抬头，钟楚楼温润和煦的笑脸映入眼帘。 曦和接过纸巾，道了声：“今晚真是谢谢你啊，钟医生。” 如果没有钟楚楼，今晚的羲和的确手足无措。 钟楚楼又递过来一份蛋糕和一瓶牛奶，说道：“你还在坐月子呢，别饿着自己。” 曦和晚上的确没有吃饭。 自从出院后，婆婆江美桃虽然言语含沙射影，夹枪带棒的，但也会给曦和一日三餐地做饭，只是今天两个小姑子回来了，母女三个又开始扎堆在客厅嘀嘀咕咕说了整日。 大的小姑子丁子清还带回来个开水瓶胆，说是如今曦和生了孩子，以后丁家要勤俭节约过日子。 于是，婆婆便废物利用，找了个闲置的开水瓶外壳，罩好开水瓶胆，又烧了一壶热水灌了进去。 谁知，意外就发生了。 婆婆抱着开水瓶正打算放到桌上，开水瓶的底座脱落，开水瓶胆掉了下来，一壶滚热的开水就这么浇在婆婆的大腿上。 曦和正抱着女儿喂奶呢，便听见客厅传来婆婆江美桃一声惨叫。 等曦和打开房门去看时，丁子清正拿着一瓶酱油浇在婆婆的伤口上。 曦和说，被烫伤了，要先用冷水淋伤口，再涂烫伤膏，或者就医。 丁子清说，烫伤用酱油淋伤口是秘方，好使。 丁子清是亲女儿，曦和只是儿媳，曦和能说什么呢？ 毕竟在婆婆心目中，她这个儿媳再怎么温和孝顺，也不及两个女儿亲，就像婆婆炖了一缸参汤，用盖子一盖，当着曦和的面拿给丁子清，说是丁子清口渴了，给她倒了茶，让她喝口茶解渴。 偏偏初为人媳的曦和不懂人情世故，还要跑上去说：“妈，我也渴了，我也喝一口吧！” 于是打开牙缸盖子一看，里头竟是一缸参汤，叫婆婆和小姑子都显得尴尬。 婆婆说，参汤也解渴，曦和你要喝也喝一口吧。 “不用了。”曦和笑着说，默默退下。 在丁家，曦和越来越知道“退下”这个举动，她不姓丁，她是个外姓人，退下是她最好最明智的选择。 丁子清姐妹俩来了，带回个开水瓶胆，婆婆被开水烫伤，丁子清送婆婆去治伤了，丁子由按惯例去买醉，所以今夜丁家无人。 好在，钟楚楼及时出现，成了曦和和女儿的救星。 “子由的手机怎么会在你这里？”曦和想起了什么，问钟楚楼。 014 美梦 钟楚楼将丁子由的手机交到曦和手上，说道：“我们在夜店碰到了，他的手机掉在洗手间了。” “夜店？”曦和盯着钟楚楼，睁大了眼睛。 丁子由那种玩咖去夜店不稀奇，但是没想到钟楚楼这样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医生也会去夜店。 曦和一时说不清心头涌过的是什么感觉。 挺失望的？ 为什么要失望呢？对自己的丈夫都不失望，倒是对别人失望起来了？ 曦和也觉得自己好笑。 “不不不，我不常去夜店的，我基本不去夜店的，今晚其实是我第一次去夜店，”钟楚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但就是解释了，且带着心虚的心情，“今天叶豪他心情不好，他平常喜欢去夜店玩，所以我为了让他开心点，我就陪着他……” 钟楚楼越说越不对劲，怎么突然出卖朋友了呢？ 就在这时，曦和的手机响了。 这是丁子由朋友李雄的手机号码。 曦和接听了，丁子由的吼声顺着电波差点震碎曦和的耳膜。 “你个贱人，大半夜的你滚去哪里了？是不是找野男人了？” 丁子由鬼吼鬼叫，钟楚楼在一旁都听得一清二楚，顺着电波都能闻到他的酒气冲天。 “女儿生病了，我带女儿来住院了。”曦和说道，没有什么特别的难过，平平淡淡的语气，客气疏离，带点“哀莫大于心死”的意味。 挂了丁子由电话，曦和一回头，便看到钟楚楼正蹙眉看着自己，他的眼里满是同情。 这样的同情让曦和难堪。 “让你见笑了。”曦和强颜欢笑。 “你还好吧？”钟楚楼问。 “我烧已经退了，多谢你帮我去找狄医生开的那些中药。” 钟楚楼问的是此时此刻，曦和却只能答得似是而非。 她吃了那些中药，终于不再每天发烧了，然而婆婆却当着她的面酸溜溜说：“你也没怎么样啊，那些医生就是故意说你发烧，不让你出院，好多骗我们一些钱，不然他们医院那么多医生怎么发工资？还不是要想方设法从患者身上薅羊毛？” 曦和除了默默流泪，还能怎么办？ 她没有母亲，唯一的朋友文霞也去了国外，经年不联系了，她无处诉说自己的委屈，丈夫…… 丈夫那个鬼样子，岂是可以倾听她心事的人？ “曦和小姐，你为什么会嫁给这种人呢？” 耳边，钟楚楼的声音突然想起，曦和震惊地抬头看他，只见他仿佛憋了许久一般，终于倾吐内心真实想法，说道：“他根本配不上你啊，你们两个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结婚呢？” 为什么？ 曦和的胸口翻涌着，钻心疼痛。 她的神色瞬间冷若冰霜，与他保持了距离感，说道：“钟医生，谢谢你今晚帮我，我担心一会儿子由就来了，以免你们碰到了，他又冒犯你，你还是先行一步吧！” 曦和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她不愿意回答，钟楚楼当然也不可能穷追猛打，他道：“对不起，曦和小姐，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着，钟楚楼离开了病房。 他不开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也许他气的不是曦和，而是自己。 叶豪不是告诫过他吗？ 医生与病患之间就是看病的关系，交浅言深是大忌讳。 他怎么就犯忌了呢？ 想到叶豪，钟楚楼才想起来自己把叶豪和钟笙一行都扔在夜店里了。 掏出手机一看，上面好多钟笙的来电。 钟楚楼连忙回了电话过去。 “我哥打电话来了！”钟笙激动地从卡座上跳起来，吓了许恩多一跳，也吓醒了歪在沙发上睡着的叶豪。 “哥，你去哪里了？” 钟笙跑到一旁接电话。 钟楚楼说：“我已经回医院了。” “回医院？” “嗯，临时有点事。” “那你晚上还回家吗？” “不了，我晚上就在医院睡。” 钟楚楼说着，挂了电话。 他本想回家去，但到底不放心曦和母女，还是留在了医院。 那边厢，钟笙回到卡座，见叶豪又歪在沙发上睡着了，不由吐槽一句：“真是一头猪。” “猪哪有长这么帅的？”许恩多朝着叶豪努了努嘴。 钟笙斜睨了叶豪一眼，嫌弃：“帅吗？和我哥比，差远了。” “别人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倒好，妹妹眼里出西施，”许恩多笑着说道，“我觉得叶医生也不比钟医生逊色，他比钟医生还要高呢，身材也不错的。” “太瘦了，浑身上下刮不下一盘肉，所以你说得对，他当猪都不配。” 听着钟笙的分析，许恩多笑起来：“阿笙，我怎么觉得你对叶医生的敌意这么大啊？按道理，他是你哥哥的发小，和你也是青梅竹马才对，怎么……” “谁要和他青梅竹马啊？我怀疑他是个……”钟笙在许恩多耳边嘀咕几句，许恩多花容失色。 “不会吧？不是吧？” 钟笙重重点头：“女人的直觉最准。” 许恩多看着钟笙超级自信的表情，一时无言。 钟笙看着许恩多，突然灵机一动：“多多，要不你帮我试试？” “试什么？”许恩多一头雾水。 “哎呀，多多，你就帮帮我嘛！”钟笙搂着许恩多撒娇。 许恩多哭笑不得：“大小姐，你总得让我知道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忙吧？” 于是，钟笙又在许恩多耳边耳语了一阵。 许恩多一把推开她，板起脸道：“钟笙小姐，你这是为了个男人出卖自己最好的姐妹啊！重色轻友，什么玩意儿！” “我是你最心爱的玩意儿，”钟笙继续搂着许恩多撒娇，“那不是别的男人，那是我亲哥，我唯一的哥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是不帮我，就没有人能帮我了。” 许恩多到底心软，又吃惯了钟笙这一套，架不住钟笙求情撒娇，最终还是点了头。 钟笙兴奋地在她脸上重重一嘬。 许恩多假意拿了餐巾纸擦脸，嫌弃道：“我现在倒是不怀疑叶医生，我怀疑你才是那个。” “我不是。”钟笙十分确定。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你身边除了我这个姐儿们之外，你谈过恋爱吗？有过异性吗？不过我可警告你啊，钟笙小姐，不管你是不是，我都不是，你可别打我主意。” 许恩多的话让钟笙哈哈大笑。 叶豪做了个梦，梦很长，梦里总有什么女妖精在笑个不停，又聒噪又吸引人。 叶豪就顺着笑声一直寻找女妖精下落，竟然在一个湖里看到了一群洗澡的漂亮女妖精，她们一看到叶豪就冲他吐丝，一根根蜘蛛丝从她们的肚脐眼向叶豪射过来。 叶豪左躲右闪，跌进了湖水里，朝水里一照，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变成了猪八戒。 叶豪一吓就醒了。 醒来更加吓了一大跳，不知何时，身旁竟躺了个美女，他大叫一声，从床上翻了下去。 015 试探 叶豪闹出这么大动静，床上的美人竟然没有任何声音。 叶豪奇怪，从床底下爬起来，但不敢一下站起身，只偷偷将脑袋抬起来，先是在床沿上露出一双眼睛。 床上的美人正侧卧着，一只手支着脑袋，忽闪着一对水汪汪的荔枝眼看他。 黑曜石般的瞳仁在眼睛里占据了很大的面积，令整双眼睛，乃至整张脸看起来秀气又有神。 就是这双眼睛！ 就是这张脸！ 伴随他多少个夜晚，他就是看着这张脸这双眼睛，然后睡着的。 只不过，是对着手机屏幕。 而现在，是真真切切的人。 叶豪的脑子有点懵，不止一点，简直是一团浆糊了。 他刚刚竟然是从许恩多的床上摔下来的？ 他环顾四周，这分明不是他的房间。 那就是许恩多的房间咯！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叶豪想到这，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一站起来，许恩多就看到了他结实的胸膛。 顺着许恩多的目光，叶豪看到自己并未穿衣服，赶忙去找自己的衣服。 衣服散落一地。 他慌里慌张穿了衣服，又穿裤子。 许恩多便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我去，许恩多只穿了清凉的布料很少的睡袍。 叶豪更慌了，手忙脚乱，衣服裤子穿得歪歪扭扭的。 许恩多便走过去替他穿。 如此近的距离，许恩多低着头，脖颈雪白修长，肩胛线流畅完美，肩胛线往下…… 叶豪赶忙抬起头，心跳好快啊！ 有生之年，心脏都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我听到你的心跳声了，扑通扑通的……”许恩多的手指停留在叶豪的胸口。 叶豪突然热血沸腾，整个人都热起来了。 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动了动。 只听许恩多又说道：“青蛙跳到水里也是这个声音，一只青蛙四条腿，扑通一声跳下水；两只青蛙八条腿，扑通扑通跳下水……” 叶豪：“……” 许恩多已经朝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胸看着叶豪。 这样的姿势，简直叫叶豪移不开眼睛。 他只能使劲转动自己脑袋，四处看看，然后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你喝醉了，就跟我回来了。”许恩多说道。 “那我们昨晚……” “你打算怎么负责呢？”许恩多问。 叶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所以真的越矩了啊？ 但又立马一阵窃喜。 酒能助兴。 如果不是酒壮怂人胆，他也许不敢。 “如果你愿意，我就娶你。”叶豪说。 这么爽快！ 许恩多愣了愣。 看起来钟笙是真的误会了叶豪，也错怪了叶豪，他喜欢的是女人。 许恩多嫣然一笑：“逗你玩儿的啦！昨晚你醉得不省人事，一回到我家就呼呼大睡了，昨晚我和阿笙在另一个房间里睡的。” “我一个人在这里睡的？” 叶豪内心莫名失落。 原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啊！ 真是错过了一个亿的感觉。 “本来让你睡客房，你是客人嘛，但是你喝醉了，走进这个房间就不肯走了，我只好把房间让给你。” 许恩多这么说，昨夜的记忆碎片便有一些回到了叶豪断片的脑袋里。 他难为情地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个糙老爷儿们，把你房间都弄脏了，我今天负责帮你打扫房间吧！” “那是必须的。”许恩多竟然丝毫不跟叶豪客气。 今天刚好叶豪轮休，他便安心在许恩多家里当个临时保姆。 客房里的钟笙得到了许恩多的判断之后却将信将疑，一咬唇问许恩多：“有没有可能他是伪装的？” “伪装？”许恩多不解看着钟笙。 钟笙是个十足十的富二代，脸上用着最贵的化妆品，青春与金钱最好的融合，令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但洋娃娃的脸蛋，偏偏有着女巫的心思。 好在这女巫的心思只针对叶豪一个人。 对许恩多，钟笙就是白雪公主。 白雪公主用她的女巫思维，对许恩多说道：“骗婚啊！他哄你跟他结婚，是为了掩人耳目。” 许恩多哈哈大笑，捧着钟笙那张洋娃娃的脸蛋说：“阿笙小姐，你为什么这么好玩？有什么必要呢？现在社会早就包容万象，喜欢男生还是喜欢女生，都是个人自由，他如果真的喜欢男生，有什么必要这样大费周章？阿笙，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也是国外留过学的人，接受了最好的教育，思想应该是开化的，自由的，才对，但是你现在……” 钟笙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 “他喜欢男生我不反对，但他不能喜欢我哥。”钟笙严肃说道。 许恩多明白了。 但其实，许恩多不明白。 钟笙也没法和许恩多说太多，她的内心纷扰得很，她在国外这些年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就担心叶豪会和钟楚楼之间发生什么，但愿是没有吧。 “多多，你改天帮我再试一次。”钟笙双掌合十，冲许恩多拜了拜。 许恩多有些哭笑不得。 ………… 曦和打了个盹，惊醒了。 病床上，女儿的点滴已经输完，她赶忙按了呼叫铃。 来的竟然是钟楚楼。 他快速拔了管子，帮孩子检察一番，对曦和说道：“烧暂时退了，但肺炎不是小事，还需进一步检查。” “钟医生，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里是儿科，而钟楚楼是产科大夫。 “我是路过。” 其实，他是特意拐道过来看望母女俩的，这一夜他人虽在产科，心却在牵挂着曦和母女。 “丁先生……”钟楚楼见病房内除了曦和母女，并没有丁子由的身影。 “他没有来。” 丁子由竟然没有赶来医院，这令曦和震惊、生气，但又是意料之中。 钟楚楼便道：“我已经交代儿科这边的医生，让他们多关照你，你有事就打我电话。” 钟楚楼说着，伸出手来。 曦和不解。 钟楚楼道：“把你的手机给我。” 曦和忙递过自己的手机。 钟楚楼便在她的手机上输入自己的手机号，并拨打出来。 这样，钟楚楼便也有了曦和的电话。 “谢谢你啊，钟医生。”曦和向钟楚楼点头致意。 钟楚楼道：“我的查房时间到了，先走了。” 走出病房，钟楚楼的内心轻松起来，压了一夜的石头被搬开了，步履也跟着轻松起来。 016 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 丁子由一夜宿醉，醒来发现自己安然睡在自己的卧室里。 只是，卧室内没有妻子和女儿的身影，一旁还睡着自己的好基友李雄。 两个人昨夜都喝成了一滩烂泥。 此刻，大眼瞪小眼，半晌回不过神来。 丁子由想拿手机给曦和打电话，但竟然找不到自己的手机。 李雄递过自己的手机，说道：“你的手机昨晚掉在夜店了。” 是有这么回事。 丁子由就用李雄手机给曦和打电话。 这一次没有昨夜醉酒之后那么蛮横，但口气依旧不好，“你整个晚上不在家，去哪里了？” “女儿生病了，我带她来住院，昨晚不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吗？” 电话那头，曦和声音冷淡。 丁子由模模糊糊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他还想说什么，曦和已经挂了电话。 丁子由肚子饿了，便起身去找江美桃，然而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父亲母亲都不在。 丁子由又给曦和打了电话，问江美桃是不是和她在一起。 曦和说：“你为什么会觉得你的父母会跟我一起在医院呢？” 她生孩子，他们都可以不留在医院。 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一片忙音，丁子由骂了句：“臭女人！” 李雄便说：“你孩子生病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丁子由盯着李雄，笑着调侃：“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好男人。” 李雄说道：“男人出去怎么玩是一回事，回到家来对老婆和孩子还是要好一些的。” “那你怎么还闹离婚？”丁子由撇撇嘴。 也不知最近是谁因为闹离婚，天天抓着他陪他买醉的。 “那是我老婆要和我闹离婚。”说到李雄的心酸事，李雄就懒得跟丁子由废话了，早饭也不吃了，径自离开了丁家。 丁子由想给江美桃打电话，奈何手机已丢，家里又没有座机，他便打算去医院找曦和和孩子先，但想起自己还不知道曦和带女儿去看的哪家医院，住在哪间病房里。 就在这时，二妹丁子洁来了。 “哥，你一个晚上都没有接电话，妈不放心你，让我回来看看你怎么样了，”丁子洁说着，将路上买的早餐拿出来，“妈还让我给你买了早餐。” “还是妈疼我。”丁子由吃着二妹带来的早餐，想的是老婆这东西到底不如亲妈贴己，亲妈还关心他有没有吃上饭，曦和那女人对他就冷血得多。 “妈昨晚去哪里了？”丁子由问丁子洁。 “妈昨天晚上被开水烫了，大姐带她去看了医生后，直接接回家去了，爸也跟着去照顾妈了。” 丁子洁的话让丁子由顿时吃不下饭了。 他妈被烫伤，竟然还要丁子清一个外嫁的女儿带去看医生，曦和这个儿媳妇却不管不问。 怪不得爸妈平常偏心自己两个亲女儿，对曦和这个儿媳妇不待见，这关键时刻，女儿就是比儿媳妇靠得住啊！ 丁子由心里烧了一股子怒火，也不去医院找曦和了，直接跟着丁子洁去了丁子清家里。 反正爸妈这几天不在家的话，他也没饭吃了，还不如一起住到大妹丁子清家蹭饭去。 丁子由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医院。 曦和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一个小护士进来叫醒她，递给她一个保温盒，说是妇产科的钟楚楼医生托人送来的。 曦和看着床上还在吊点滴的女儿，打开保温盒，热腾腾的鸡汤的香气扑鼻而来，而她的眼泪却簌簌而落。 ………… 钟楚楼一上午做了两台剖腹产手术，一出手术室，林怜惜又来喊他，说是华敏主任有请。 华主任给了钟楚楼一个任务：出差。 “要多久啊？” “一个星期。” 这次华敏主任要去参加一个在京举办的国际妇产科高峰论坛。 论坛主题为“妇产科的明天”，围绕产科、妇科肿瘤、普通妇科和生殖医学的前沿理念和诊疗技术等方面进行深入研讨。 不但有国内的权威专家，还有来自世界各国的多位著名妇产科专家参加讲座及交流。 “这次高峰论坛专家云集，对你的专业提升大有裨益，所以老师一定要带你一起去学习学习。”华敏主任笑着对钟楚楼说。 老师的良苦用心，钟楚楼当然明白，他不能辜负老师，也不能放过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钟楚楼脑海里竟然闪过曦和的身影。 他有点不放心曦和。 华敏主任自然也察觉了钟楚楼脸上的神色，问他：“阿楼，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走不开的？” “没有，老师，我安排一下，就跟你出发。” “你把手头工作都交割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 钟楚楼来找秀真。 秀真是住院总，钟楚楼得和她交割工作。 秀真说：“其实我也想跟着华主任去参加这次高峰论坛呢。” “你是住院总。”钟楚楼笑。 秀真说：“这个住院总早晚是你的，你是院里重点培养对象。” “那也得是你先荣升了。” 二人正打着趣，就见王文英捧着记录本，心不在焉走了进来。 “护士长，你怎么了？”秀真问。 王文英有些惊魂甫定：“蔡医生，钟医生，你们猜我刚刚看到谁了？” 两个人都不想猜，让王文英别卖关子了，快说。 护士长便说出了一个名字：齐水。 砰的一声，秀真手里的水杯掉到桌上，水顿时满桌流淌，王文英和钟楚楼急忙帮着收拾，秀真却奔出了办公室。 可是通廊里人来人往，就是没有那个叫齐水的男人的踪影。 “齐水是谁啊？”钟楚楼问护士长。 护士长想起来钟楚楼和叶豪都是妇产科新秀，对于这位妇产科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却没有印象。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改天让秀真医生告诉你吧！”护士长说。 钟楚楼却也不怎么想知道。 他去儿科病房看望曦和母女，告诉曦和他马上要去出差了，曦和一个人照顾孩子可怎么办呢？ 曦和还没有出月子，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啊！ “丁先生靠不住，那你就没有别的其他可以帮你的亲人了吗？”钟楚楼问。 曦和想了想，给了钟楚楼一个电话号码：“钟医生，你可以帮我联系一下我父亲吗？我联系不上他。” 017 想引产的高中女生 医院食堂宽敞的大厅里坐着一对父女。 老父亲五十开外，一身黑色的衣服，低调不失文气。 他是曦和的父亲。 此刻，脸上写满对曦和的愧疚。 他将鸡腿夹到女儿碗里，说道：“对不起，爸爸不是故意不来见你，爸爸是无颜面对你，爸爸如果知道你生孩子了，是一定会来看你的。” “过去的事情爸爸你都别放在心上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曦和也往父亲的碗里夹菜。 但父亲又把碗里的菜全部夹到女儿碗里，“如果你过得好，又怎么会还在月子里，就一个人独自在医院照顾生病的孩子？” 一句话戳中曦和内心，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落进碗里。 “是爸爸对不起你，要不是爸爸，你也不用嫁给丁家，他们这样对待你，真不是人……”父亲说着也哭了，“曦和，等宝宝的病好了，你就跟爸爸回去吧。” 曦和点了点头。 父亲脸上又有了笑容：“赶紧吃饭，爸爸再给你装饭去。” 父亲说着起身又给曦和装饭去，不一会儿装了满满一碗白米饭回来放到曦和面前。 曦和内心暖暖的，嫁给丁子由一年来受到的所有委屈此刻都得到了慰藉。 不远处，坐着一对年轻的夫妻。 妻子心不在焉扒拉着米饭，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曦和这边，父亲所有温柔的举动都让那年轻的女人艳羡不已。 她多想也拥有这样一个温柔的父亲。 她的父亲就不会这样。 “戚音，医生的话你都记住了吧？”火火的话拉回了戚音的思绪。 戚音收回视线，又回到了自己的一地鸡毛里。 秀真医生和她说了女儿接下来的治疗方案，需得去专门的儿科医院做康复治疗，每周都要康复，至少需要持续康复一年，女儿的脑缺血造成的后遗症才有望康复。 但是得不少老钱。火火感到忧心。 只要能治好，不管花多少钱，戚音都必须尝试。 秀真医生推荐了…京的儿科医院，说治疗效果好，戚音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要和火火一起去京，在那边租房、找工作，再陪女儿康复治疗。 火火是个没有主见的男人，也没什么本事，反正他一切听戚音的。 家里戚音全权做主。 戚音领着火火来找秀真，感谢秀真这么长时间以来对他们的照顾。 秀真看着戚音，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她道：“要是当初你听我的话，别搞出这些事，现在早就可以舒舒服服在家里坐月子了，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好好把孩子治疗好吧，这孩子经过这么大风波还能坚挺活下来，也真是命大，你以后就好好养着她。” 戚音也很后悔，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秀真给了戚音联系方式，说是她的当儿科大夫的学长，让戚音和火火带着孩子去京后就去找他。 秀真也没法陪戚音和火火聊更多话，她还要迎接新的产妇和婴儿。 秀真这次接待的产妇有点奇葩。 产妇很年轻，秀真甚至都无法从外表判断她是否已经成年。 “多大了？” “十八。”回答的是站在产妇身旁的中年女人。 秀真抬头看那女人，女人就是普通的劳动妇女，身上有一股子葱油味，秀真猜测她是不是开一辆小推车在路边卖葱油饼的。 “她自己回答。”秀真说。 女孩答：“十八周岁。” “叫什么名字？” “小朵。” “全名。” “许小朵。” “许小朵，之前有过妊娠经历没有？” “她这是第一次怀孕，孩子不懂事，和同学做了不该做的事，不好好读书，气死我了，所以这个孩子我们不准备要。”女人再一次替许小朵发言。 秀真停下写病历的笔，看向那女人，那女人心虚了一般，喃喃道：“我是她妈。” 秀真再次看向许小朵，问道：“之前有过妊娠经历没有？” “没有。”女孩的声音很低，带着深深的羞耻感。 “几周了。” “二十周了。” 秀真看着许小朵那张年轻的，透着稚气的面孔，在心里叹口气，“这个孩子你是要，还是不要？” “我们要做引产！”女人再次代替许小朵回答秀真的问题。 妊娠14周以上，要求人工终止妊娠的妇女，需要凭证引产，但许小朵未婚先孕，只需提供相关身份证明，是可以要求终止妊娠的。 “让孩子自己说。”秀真耐心道。 女人不耐烦了，说道：“你也说了她是个孩子，她要是能自己作主，就不会把自己肚子搞大了……” 女人聒噪着，恨不能把女孩的“丑事”嚷嚷得天下皆知。 秀真看着许小朵，许小朵垂着头，就像一朵稚嫩的花苞，女人的叫嚷就像冰雹，劈头盖脸砸得她瞬间憔悴不堪。 “引产会疼吗？”许小朵怯怯问道。 “你已经二十周了，属于孕中期引产，这时候胎儿较大，骨骼已经形成，宫颈未成熟，在引产过程中困难也较多，且容易发生严重并发症， 如果你已经决定好要引产，我们回头给你做一个全面检查，确定身体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我们再去确定引产方案， 一般情况下，我们会采用水囊联合利凡诺、米索前列醇，用于孕中期引产，因为成功率高，可缩短胎儿排出时间，缩短疼痛时间，减少产后出血量， 但就算是自然分娩也是存在风险的，引产也不例外， 如过宫缩过强难以控制，存在胎心异常和羊水粪染，短期内不能结束分娩时就需要立即行剖宫产术， 还有可能造成子宫破裂，需要摘除子宫……” “这位医生，你干什么要这样吓唬我的孩子？”女人用尖利的声音叫停秀真医生的话。 “我只是例行公事……” “你就是不想我女儿引产，故意吓唬我女儿！”女人愤怒地拉起许小朵，恶狠狠瞪了秀真医生一眼，气鼓鼓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女人拉着许小朵气鼓鼓地走着，一路上横冲直撞，骂骂咧咧，激动处对着许小朵拳打脚踢，许小朵除了掩面哭泣，没有任何反抗。 “什么事情要在医院打人？” 有人喝止女人的所作所为。 许小朵抬头见是个年轻的男医生，穿着白大褂，大步流星向她们走来。 女人怕惹事，拉着许小朵快速从楼梯间下去了。 叶豪想追上去，但被林怜惜叫住：“叶医生，有人投诉你。” 叶豪无语：怎么又被人投诉了？ 不过叶豪不在意，因为他妈华敏主任出差去了，爱谁投诉谁投诉吧，反正谁投诉，也不会比亲妈的雷霆更可怕。 018 “男小三” 叶豪走进医生办公室，发现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 叶豪被看得心里发毛，念叨道：“不就是我又被投诉了吗？作为我的同事，你们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啊！怎么一个个看我的眼神还充满新鲜感，好像我插足别人婚姻了似的。” 叶豪话音落，秀真就扬着手里的投诉件说道：“我正想问你呢，没想你自己还挺诚实，不打自招。” 原来有个产妇投诉叶豪导致她婚姻破裂。 乍一看到刘玲这个名字，叶豪有点懵逼，在护士长的帮忙回忆下，叶豪才想起来这是他大概半年前接生的一名产妇。 一个都出院半年的产妇突然投诉他害她婚姻破裂，叶豪真是比窦娥还冤。 要不是半年前她来医院生孩子，叶豪就压根不认识这号人。 投诉他工作态度不认真，或者别的什么都可以，但就是不能投诉他破坏别人家庭。 他叶豪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被人泼脏水说是男小三呢？ 叔可忍婶不可忍，叶豪必须去找这名当事人把话说清楚。 好在对方投诉时，留了联系方式，表示愿意线下和解，叶豪就这么杀了过去。 女人在自家小区楼下等候叶豪到来。 小区是一个偏老的小区，一应设施设备都很老旧了，居住条件并不清爽。 叶豪给通过女人在电话里的遥控，弯弯绕绕，终于抵达目的地。 但见不远处的夹竹桃树下，正站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六七个月大的女婴，远远的，冲叶豪招手。 她污蔑完他后，还有脸同他招手？ 叶豪气不打一处来，迈开大步朝女人走去，走得太冲，竟同一个路人撞了个满怀。 那男人比叶豪还要高，瘦瘦的，一脸阴郁神色。 看到叶豪，他脸色变了变，什么话也没说，径自走掉了。 人已经走远，他身上廉价烟草的气息还萦绕在空气里，令叶豪皱起眉头。 如果钟楚楼喜欢抽烟的话，叶豪一定不会和他做朋友的。 他讨厌抽烟的男人。 所谓男人味，应该是男人本色，而不是借助认为外在的气息，包括一直被认为酷炫吊跩的烟草味。 男人一直走出小区门口，方才回头看叶豪的方向，见他已经去和夹竹桃旁的女人汇合了。 他没有认出他来。 是的，他们见面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叶豪没有认出他也正常，毕竟那个时候他是医院里春风得意的妇产科男医生，而现在他就是个落魄的有前科的刑满分子。 也许，叶豪压根儿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齐水。 那时候，因为是华敏的儿子，叶豪常常被华敏带到产科来见识世面，产科里每一个年轻医护都对叶豪表现出了热情。 就像学生时代，每个学生都会可劲讨好班主任的孩子一样。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叶豪早就不记得他了。 不记得也好，省得看他如今落拓的样子。 齐水自嘲笑笑，肚子里就开始唱空城计。 这个世界谁都靠不住，能靠的只有自己，他饿了，他得努力赚钱填饱自己的肚子。 叶豪的确不知道齐水何许人物也，现在他只想和刘玲谈判，让她把投诉给撤了。 刘玲说：“投诉你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有个人帮我把我老公劝回家来，别和我离婚了。” 刘玲道出实话，她抱着孩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倒叫叶豪一肚子火发不出来。 “不是，大姐，你老公要和你离婚，关我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我出面把他劝回来啊？我又不是你们家什么人。”叶豪很无语。 刘玲说：“你是我的产科大夫啊！” “你也知道我只是个产科大夫，我只负责帮你接生，我又不是媒婆，还要保你们夫妻百年好合的咯！” 坐在刘玲家凌乱的客厅里，叶豪很郁闷。 这是典型的有娃后的家，各种小孩的尿包、玩具、奶瓶四处堆放，凌乱不堪，空气里弥漫着婴儿吐奶，混合着屎屎尿尿的馊味。 有一瞬间，叶豪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莫说刘玲的老公，就是他也不想回到这个家来。 叶豪又立马打住自己这个念头，收拾家务又不是女方一个人的责任，何况一个人带孩子已经很累了，家务应该两个人一起干才对。 叶豪思绪纷飞的时候，突然听到刘玲哭了。 叶豪蹙眉：“不是，大姐，该哭的人是我吧？我被你冤枉了，现在我们整个医院都开始叫我男小三了，我都还没哭，你就哭上了……” 刘玲抱着孩子，哭道：“叶医生，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我老公要和我离婚，真的和你脱不了干系， 你还记得当初我去医院生孩子时，你问我要不要陪产吗？当时我老公是不愿意陪产的，可是架不住你哄劝，他就答应了， 结果我因为宝宝胎头太大，出不来，就被医生采取了侧切，我老公目睹了那一切，此后半年，他只要一想到当天的情景，就忍受不了，气短，胸闷，呕吐，吃饭都无法正常，更别说和我…… 现在他要和我离婚，他说无法面对我和孩子……” 原来如此。 男人陪产虽然还没有形成制度，但也会作为促进产妇产程的手段，父亲陪产会加强夫妻之间的联系，让父亲与孩子建立更牢固的亲子关系，实际上的好处的确多多，但也的确存在刘玲丈夫这种应激反应，且不是少数。 叶豪得知了真相，从刘玲那里告辞回去，一时之间心绪纷乱。 他可以怎么帮到刘玲呢？ 正义感不允许他袖手旁观啊！ 虽然他不是个好的产科大夫，但他绝对是个热心的好人。 叶豪决定回去求助秀真。 出了小区门口，叶豪又遇到了那个抽烟的落拓男人，这一回他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一对母女。 叶豪已经上了自己的车子，但还是按下车窗，看着那三人远去的背影，心想：那对母女怎么有些眼熟？ 他想起来，这不是上午在医院遇到的那对母女吗？ 母亲一直对女儿拳打脚踢，女儿只是哭，并不反抗。 难道这男人是那女孩的父亲？可是看男人的年龄，不足以做女孩的父亲，难道男人是让女孩怀孕的的男人？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呢？他就是个产科大夫，怎么跟福尔摩斯侦探似的呢？他是个产科大夫，还兼做媒婆呢。 想到刘玲和丈夫的家事，叶豪自嘲笑了笑，发动了车子。 019 拉产钳 许小朵被她妈用力拽进了男人的租屋。 租屋很简陋，典型的单身汉的居室，落拓潦倒。 许小朵一进屋就被刺鼻的烟味呛得咳嗽起来，一股恶心从喉咙口直冲出来，她连忙捂住了嘴。 齐水递过来一个垃圾桶，许小朵就对着垃圾桶大吐特吐起来。 见许小朵吐得眼泪汪汪，她妈就在一旁说道：“等做了手术，就不吐了。” 说着，又向齐水：“还是要尽快解决，医生，我们家的葱油铺子还指望她帮忙呢！” 齐水却不咸不淡，点燃一根烟，窝在一张破旧的沙发里，自顾自抽了起来。 许小朵翻江倒海，吐得更加昏天黑地。 许小朵妈在一旁急了，催促道：“医生，你别光顾着抽烟啊，你还是抓紧时间帮她动手术吧！” 一边说，一边嫌恶地挥手驱散烟味，嘴里喃喃：“要不是医院罗里吧嗦，不肯爽快帮我们引产，我们又怎么会来你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齐水将手里的烟头蓦地往地上一扔。 动作极为粗鲁，吓了许小朵妈一大跳。 见齐水脸色阴郁，许小朵妈心头生出一丝畏惧来。 她嗫嚅问：“医生，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们家小朵做手术啊？” “先交钱。”齐水终于挤出几个字，不耐烦的。 “要多少？” “两千。” 许小朵妈吃了一惊，她还以为只要几百块钱呢，这明显就是敲竹杠啊。 但见齐水表情阴郁得可怕，像是雷雨欲来的天空，她砍价的嘴巴无论如何都不敢张开了。 自认倒霉缴费完，便催促许小朵跟着齐水进手术室去。 说是手术室，其实就是一个小房间，齐水打开门，许小朵妈便看到了一张手术床，以及一些类似手术器械的摆设，还挺像模像样。 许小朵妈好奇地想要进内一探究竟，但齐水的目光制止了她的脚步。 “小朵，你还磨蹭什么？快点进去把麻烦解决了，晚上跟妈出摊去。” 小朵妈将许小朵往手术室内一推，自己则坐在那张破沙发上开始焦急等待。 手术室的门关着，听不见里头的声音。 小朵妈拉长耳朵听了会儿，又跑到手术室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她丈夫打来的电话。 她接听了，心烦气躁的语气，说道：“我能干嘛？还不是替你解决麻烦！” 不知为何，小朵妈接完这个电话，看着紧闭的手术室门，目光便变得恨恨起来。 一跺脚，也不留下来等了，溜之大吉。 手术床上的女孩已经躺下，将双腿朝两边弯曲张开来—— 看着这样的情景，齐水不禁有一瞬的错觉。 时间仿佛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手术床上也躺着这么个年轻姑娘。 随着静脉全麻产生药效后，她闭上了眼睛，睡过去，若不是均匀的鼻息，就仿佛死了一般。 一旁，心电监护监测着患者生命体征，显示生命体征正常。 他身着手术服，开始无菌操作，吸引管连接流产机，人工流产手术开始…… 胎儿已经进入孕中期，根本不符合人工流产条件，必须引产才对，但他偏就对患者进行流产手术。 那是个夜半，他的办公室内除了他和患者，再无旁人。 办公室门从内紧锁着。 一把锁为他和患者锁住了一个幽闭而秘密的空间。 也锁住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屏风的另一头，他的办公桌上正堆放着几个空的啤酒瓶罐。 半个小时前，他和患者还在那里对饮成三人。 是的，她并不是他的患者，而是他的女朋友。 她的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 他要亲手从她身上拿掉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是爱情的结晶，也是牵绊他前途的累赘，他要亲手为自己搬开阻挡前进脚步的绊脚石。 然后，新生命化作血水，滋了他一脸。 齐水激灵灵一凛。 历史重演了。 许小朵大出血，血水滋了他一脸。 齐水慌了，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已经不是多年以前的齐水了，他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场面。 ………… 从刘玲那里回来，叶豪一直没机会和秀真谈谈自己去找刘玲后的收获，因为这一天的产科委实忙乱，入住的产妇数量创下了历史新高。 秀真发了话：“叶豪，你今晚加夜班。” 叶豪不情愿。 秀真说：“钟楚楼是你好兄弟，你得连他那份也干掉。” 叶豪无奈，说道：“你是住院总，我横竖听你差遣。” 秀真自己也没有偷懒，率先进产房交班去。 此刻的产房就跟战场似的。 战了一天的助产士们此刻见到秀真等人进来，如见救星。 “需要马上处理的产妇就交代给叶医生吧！”秀真朝身后的叶豪指了指。 叶豪“喂”了一声，秀真不理他，已经去查看其他产妇了。 叶豪见她身着手术服，在产房内转悠，竟像是运筹帷幄的将军。 这个拼命三娘！ 叶豪在心里赞叹，就被助产士领到一个产妇跟前. 这个产妇已经进入第二产程。 所谓第二产程，便是指宫口已经全开。 子宫口开到十厘米，就是所谓“宫口全开”。 在宫口全开之前的时间，就是医学上的第一产程。 第一产程，有时能长达十几个小时，有些产妇在第一产程时，疼上一天的时间也是有的。 但第一产程一般不宜超过一天，否则就要人为干预。 而第二产程就快得多，最好控制在两三个小时。 如果在这个时间段内，产妇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婴儿生下来，就需要医生来助产。 “已经生了两个多小时，还生不下来。”准备下班的助产士向叶豪介绍道。 “胎心怎么样？”叶豪问。 助产士说：“胎心还算争气。” “准备拉产钳吧！” 不知何时，秀真又回来了，在一旁果决下了命令。 秀真身为住院总，临床水平是年轻一波医生里最为出挑的，产钳拉得那叫一个好。 听秀真说拉产钳，叶豪也一下来了精神，他打算亲眼目睹一下秀真医生高超的业务能力。 然而，秀真却指着他说：“叶豪，你上！” 020 女罗刹 好基友钟楚楼已经能在剖腹产的手术台上将手术刀耍出花儿来，叶豪却连产钳都还没有拉过。 甚至，一直以来他都无法独立为产妇接生。 “我从来没有拉过产钳。”叶豪看着秀真，顿时心虚了。 秀真却很淡定：“所以，凡事都有第一次。” “可这毕竟是上器械，只要是上器械，就都存在风险……”不知何时，秀真手里已经拿了一把产钳，但叶豪怎么着都不肯接手。 虽然叫钳，但绝不是剪铁丝的钳子，而是两张带圆弧的铁皮，薄薄的，合在一起就像一顶头盔，将产钳伸入产妇…道，扣在婴儿头顶，就能顺利将婴儿拉出来。 “拿着。”秀真催促。 叶豪不肯伸手，嘴里道：“产钳落在你手里，那是帮助产妇早点生出孩子，但落在我手里，很可能造成生产事故，万一我拉得不好，就会增加胎儿头皮血肿甚至颅内出血的风险，还可能导致产妇会……阴撕裂……” “叶医生，产钳历史悠久，在具体实操过程中，少说也有三百年历史了，有确切医学文献记载的时间也至少有150年历史了……” 秀真想告诉叶豪，拉产钳的风险是可控的，但叶豪却振振有词说产妇和婴儿的生命只有一次。 “叶豪，你是一名妇产科医生，一定要具备实际的动手操作能力，具有一名医生的胆量和担当，这才是真正地对产妇负责，这名产妇宫口已经全开，胎儿的胎心也争气，但已经生了两个多小时了，她的条件很好，但需要你帮她一把，帮她尽快结束分娩，否则孩子会面临缺氧风险……” 秀真还在和叶豪分析着，就听助产士喊道：“不好，胎心变弱了！” 也许那个还在母亲肚子里优哉游哉的小家伙听了叶豪和秀真的对话被吓到了吧，竟然胎心变弱，好在秀真就在当场，所以场面并没有变得混乱。 最后，秀真替那名产妇拉了产钳，顺利帮她生下了孩子。 深夜十二点，秀真从分娩室出来，去洗手台洗手，叶豪正躲在那里喝饮料，一脸气鼓鼓的。 秀真不理他，洗了手径自走出去。 叶豪连忙跟上。 “住院总，今天这个产妇明明可以采用自由体…位分娩，为什么一定要拉产钳？”叶豪终于问出压在他心头一个晚上的问题。 所谓自由体…位分娩，就是让产妇自由选择自己舒服的、能使得上劲儿的姿势，更自然更顺利地完成分娩。 大部分产妇采用的仰面朝天的生产方式，只是方便医生和助产士接生，但却不一定是产妇最舒服的方式。 生孩子就像拉大便，没有一个正常人是躺着拉大便的。 根据重力原理，拉大便就应该蹲着或者站着才方便，同理，生孩子也如此。 所以，自由体位分娩也越来越成为国际上的趋势。 “为什么产房内，我提出拉产钳的时候，你不同我据理力争？”秀真严肃看着叶豪。 “我为什么提出拉产钳，叶医生心里当真没数吗？我是为了让你有练手的机会，我不想整个医院别人都因为你，对华主任指指点点，身为产科主任，她的儿子却是妇产科一名最菜鸟的医生，我身为旁人，都替她难过，你是她的亲儿子，你就一点儿都不替她难过吗？” 这么好看的一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臭着脸，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罗刹？ 叶豪在心里慨叹，嘴里不服气道：“蔡医生你真搞笑，你让一个明明可以顺产的产妇又是拉产钳，又是侧切，反倒是为我好了？怪不得你能当上住院总，你这甩锅的本事，的确无人能及。” 叶豪说的是事实，秀真却一点都不生气。 她道：“正因为这名产妇条件好，她原本可以顺产，不用拉产钳，不用侧切，生孩子这件事上她原本可以承受最小的风险， 所以我才选择她来让你练手， 真有风险的产妇，是不可能让你练手的，因为你就是个菜鸟医生，但是你这个菜鸟，却让她原本可以不用受的损伤都受了一遍， 你还好意思在这边振振有词责怪我，你要是真有羞耻之心，就应该怪你自己技术差， 你连同我据理力争的勇气都没有……” 秀真的每个字都骂在叶豪的自尊心上，他涨红了脸，狠吸了一口手里的饮料，对秀真说道：“你骂得都对，你应该把刚才这些话去对着我妈说一遍，你告诉她，我就是不适合当一个妇产科医生，让她别再将我捆绑在这个妇产科里面了！” 叶豪说着，撇下秀真气鼓鼓走掉。 手机铃声响起了。 大半夜的，到底是谁给他打电话？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 叶豪皱眉，接听了：“喂，谁啊？” 叶豪语气不善，电话那头的女人口气也不好。 “叶医生，我是刘玲……” 叶豪猛地想起来，刘玲的事他还没向秀真反馈呢！ 于是，秀真看见叶豪气鼓鼓走了，叶豪又气鼓鼓回来了，只是手里的饮料盒被吸得更瘪了些。 “想通了？觉得我的话是对的，从今往后决定要好好干产科了？”不等叶豪在跟前站稳，秀真就打趣道。 叶豪翻个白眼。 秀真道：“离死还早着呢，翻什么白眼？” 叶豪忍着气，露出笑容说道：“我已经确定一件事了。” “什么事？” “你喜欢的人应该是钟楚楼，不是我，真是谢天谢地。” 秀真：“……” 产科里都流传着秀真与两个男医生的传说，就连华敏女士都搞不清秀真是会和钟楚楼凑一对，还是会和自己儿子叶豪凑一对，叶豪心里也有杆秤，现在他终于秤出自己在秀真心里几斤几两了。 如果秀真喜欢他，怎么可能这么侮辱他呢？ 只要秀真不喜欢他，一切都好说，因为他可不想被一个女罗刹喜欢，秀真不是他的菜，他喜欢的是许恩多那样甜美的女神。 他给许恩多打扫一辈子房间他都乐意。 “你和钟医生的确没得比。”秀真也直言不讳，让叶豪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差点气得又调头离去，好在想到刘玲的事，他没再冲动走掉。 叶豪抢过秀真手机，输入一串电话号码，这是刘玲丈夫的电话号码。 叶豪将自己去刘玲家里了解到的情况言简意赅和秀真做了汇报，那天替刘玲接生的人其实是秀真，他就是给秀真打下手的，刘玲投诉错人了，秀真的锅叶豪不替她背。 “挽救一个可怜女人家庭的重任交给你了，蔡医生。”叶豪说着，用秀真的手机将那个电话号码拨打了出去。 然后，通廊那头，一个男人的手机响了起来。 021 决定权在谁手上 男人已经站在秀真和叶豪跟前。 男人三十来岁，衣冠楚楚，一表人才。 这就是刘玲那个许久不回家的丈夫了？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医院妇产科？ 秀真和叶豪虽然刚吵完一架，但此刻立马达成共识，一致决定不打草惊蛇。 然而，男人却跟了上来。 “医生，为什么咪咪进去产房这么久还没有生啊？”男人一脸焦虑。 男人的焦虑不是演的，如假包换。 秀真和叶豪的目光在男人脸上停留了许久，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产妇是你什么人，她肚子里的孩子和你什么关系？”秀真问。 “是我女朋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孩子。”男人说。 “你们不是夫妻？”叶豪提高了音调。 “我们还没来得及领证。”男人面露愧色。 叶豪皱眉：“看你一把年纪，也不可能没到法定婚龄啊，你为啥不领证？” 男人不说话了，这个男医生好讨厌，不领证是他不想吗？ “等咪咪生完孩子，我们会去领证的，”男人焦急问道，“所以，咪咪她到底什么时候生啊？” “咪咪怀的是双胎，且怀孕才26周，又胎膜早破，你要做好双胎早产的准备。” 听着秀真医生的话，男人一头雾水：“不是，医生，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早产，听不懂啊？你又不是头一回当爸……”叶豪一旁忍不住，秀真拿手肘捅他一下，他才自觉闭了嘴。 秀真对男人说道：“胎膜早破，如果是足月的胎儿，那么是没有什么问题的，预示着孕妇破水，24小时内大概就要进入产程了，但咪咪才怀孕26周，距离足月还远着呢，早产在所难免。” “早产会怎么样啊？”男人是真的担心。 “由于孕周太小，胎儿的很多脏器都还不成熟，比如胎肺。 空气进入到早产儿的肺部，未成熟的肺泡因为缺乏一种必须的活性物质，根本没有办法将空气里的氧气转运到血液里， 所以如果不及时进行抢救的话，是不可能独立存活的。 但如果抢救，比如胎肺里必须的这种活性物质，早产儿没办法自己生成，就必须借助外源性的给予，也就是医疗处理，一支药就要好几千，一直用药到早产儿能够自己生成这种活性物质为止。 刚刚说的，还只是呼吸一个方面的问题，早产儿的各个脏器都不成熟，都需要外源性的支持治疗， 这就需要花费很多很多钱， 但不是说花了钱早产儿就一定能存活，砸了钱到最后抢救不成功的，也大有人在，出生关、呼吸关、感染关、喂养关等等，都是早产儿需要面临的挑战， 何况你家咪咪怀的还是双胎，抢救的花费都是需要花费双倍的， 所以我们医生的职责就是尽力给她进行保胎，对于这种极度早产儿来说，能在肚子里多待一天，出生后都是多一份活下来的希望……” “可不可以放弃抢救？”男人突然打断秀真的话，问道。 秀真并没有很意外，她点了点头，“孕周不到28周，国内现行的法律是允许家属放弃抢救的，但我们医院首先要听从产妇自己的意见，虽然孩子是属于两个人的，但只要产妇自己坚持要抢救孩子的话，我们就必须对孩子进行抢救。” 男人点点头表示，他会和咪咪好好商量的。 男人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值班医生办公室。 叶豪立马点开手机上收到的两张图片，这是林怜惜发给他的，就在秀真和男人沟通的时间里，叶豪让林怜惜去调出刘玲当初入院生产时的资料，丈夫一栏的名字，与咪咪陪产的这个男人的名字一致。 都叫杜有礼。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秀真思考得更加缜密些。 叶豪问她：“同名同姓，还用同一个电话号码？” 秀真不说话了，那确定是同一个人无疑了。 “还有礼，简直没脸没皮一个男人。”叶豪很愤怒。 “你们男人不都这样吗？” 叶豪愣住：“蔡医生，没想到你对男人竟然怀着这样的偏见，你是不是受过什么情伤啊？” 秀真冷了脸，“少胡说八道，你快滚去分娩室看看咪咪怎么样了。” 叶豪很快见到了咪咪。 那是个有着圆圆娃娃脸的女孩子，因为身体的缘故，正忍受着痛苦，但看得出来她平日里是个讲究打扮的时尚姑娘，孕妇装都极为花俏，只是此刻皱巴巴贴在身上，也不知是被汗水浸透，还是因为破水的缘故，濡湿一片。 叶豪脑子里闪过的却是，咪咪和刘玲哪个才是杜有礼的原配。 杜有礼说了，他和咪咪没有领证，所以刘玲无疑是原配。 但回想去刘玲家拜访时见到的样子，叶豪也拿不准，刘玲和孩子的居住条件显然很差，身上也没穿什么好衣服，不像咪咪…… 叶豪的视线落在咪咪的手上，咪咪做了好看的美甲，还贴了闪钻；头发染了色，睫毛明显接过，又密又长…… 这是个精致的女孩，可是偏偏要做“小三”。 的确是有这么一种男人，舍不得让原配孩子过质量好的生活，省出钱来都让外面的小三改善生活了。 还会美其名曰：原配得到了名分啊！ 仿佛坏男人的原配这么个头衔，是什么值得千金的名分，值得让女孩子们放弃优渥的生活质量去换取似的。 “你有病啊？一直站我前面干嘛？”咪咪突然冲叶豪吼了一声，拉回了叶豪纷飞的思绪。 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偏偏要当小三，叶豪对咪咪本来存着惋惜的心理，此刻被她一吼，顿时恶感满满了。 “我是来问你，孩子生出来后，你要抢救吗？”叶豪说道。 “什么？”孩子还没生，就要讨论这么残忍的话题了？咪咪哭了。 叶豪没那么多心思怜香惜玉，将秀真交代的关于是否抢救的问题对着咪咪和盘托出。 “不论是否抢救，医院都尊重你的意见，也希望你秉着对自己和对孩子高度负责的态度，理性评估风险与收益，做一个适合自己的决定。”叶豪正色看着产床上的女人。 “我要听听我男朋友的意见。”咪咪说道。 毕竟抢救需要花很多钱，而她自己没有钱，得杜有礼出钱。 022 比丘尼 咪咪一边保胎，一边与杜有礼谈判。 谈判达成了一致：杜有礼同意给咪咪二十万分手费，只要咪咪放弃抢救这两个孩子。 生命在各项利益权衡面前，往往沦为牺牲品。 秀真也只能一声叹息。 保胎了四五日，咪咪的肚子终于发动了。 也许临近生产，咪咪的母性被彻底激发出来，她又改变了主意，她要抢救她的两个孩子，她在产床上哭着对秀真说，她要救她的两个孩子，她以后要好好养他们。 咪咪是这样打算的，她要把杜有礼答应给她的二十万分手费用于孩子的治疗。 买断自己的青春，救活两条生命，咪咪觉得值得。 然而，杜有礼答应给钱的前提条件是，咪咪必须放弃抢救两个孩子。 也就是，咪咪想要两个孩子，就不能要这二十万块钱。 没有钱，如何抢救孩子？ 秀真将杜有礼叫去待产室，让他与咪咪进行最后的谈判。 谈判失败，咪咪无论如何也要抢救两个孩子。 孩子长在谁身上，谁心疼吧！ 杜有礼一怒之下，离开了医院。 叶豪接到了刘玲的电话，告诉他，杜有礼回家了。 刘玲在电话里反复感谢叶豪，说一定是叶豪做通了杜有礼的思想工作，才让杜有礼浪子回头，不再同她离婚的。 而叶豪，只想揍杜有礼一顿。 抢救室里还躺着两个正在气管插管、机械通气的新生儿。 两个婴儿都是1000克不到，小小的，躺在保温箱里，与死神做着搏斗。 许小朵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天，梦里全是与死神对话的样子。 死神说，许小朵这辈子太苦了，还不如跟着他一走了之得好。 许小朵说，再苦再累，她还是想活着，因为她还有父母。 死神冷笑，得了吧，那又不是你亲生的父母，你的所有痛苦都是那一对丧心病狂的夫妻造成的。 许小朵想起自己小时候呆在孤儿院的情景，无父无母，可怜巴巴，是这对卖葱油饼的夫妻收养了她，给了她一个家，所以她很珍惜，哪怕这对夫妻对她并不好，一直压榨她，让她干各种辛苦的活，支撑他们的葱油饼铺子，但许小朵已经习惯了这种有家的感觉，这是她活下去的牵挂与动力。 许小朵醒来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杂乱的手术室里。 旁边坐着一个抽烟的男人。 看到她睁开眼睛，齐水松了一口气。 这一次，手术台上的姑娘没有死去，被他救活了。 哪怕她失去了子宫，但好歹是他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条命。 不像很多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年轻的姑娘在他手上死掉。 但齐水内心无法轻松，他不可能把失去子宫的秘密告诉许小朵，他只是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许小朵问他：“我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吗？” 齐水说：“已经拿掉了。” 许小朵也松了一口气。 没有了这个孩子，母亲就不再逼她骂她了吧，她还是能回那个家去。 于是，许小朵说：“我要回家。” 齐水没有阻拦她，他有什么资格阻拦她回家呢？ 只是，齐水到底不放心，许小朵在前面走，他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许小朵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只是大门紧闭。 许小朵拍了许久的门，也没有人来开门。 隔壁邻居走出来一个女人，看到许小朵很是吃惊，她说：“你爸爸妈妈回老家去了，你不知道吗？” 许小朵不知道，跟着这对夫妻生活了将近十年，他们一直租住在这个地方，她从来不知道父母还有老家。 她甚至都不知道父母原来是哪里人。 许小朵坐在租屋门口的台阶上呜呜哭着，从白天哭到晚上。 这些年的日子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闪过，她挨了这对夫妻的打，她也不是什么高中女生，她早就辍了学，白天围着葱油饼铺打转，到了晚上，那个被她称作父亲的男人就会偷偷爬进她的被窝…… 男人要她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但是女人不同意。 女人说，要是许小朵生下了孩子，该怎么称呼男人？是叫他“爸爸”，还是叫他“外公”？ 许小朵觉得头好痛，哭得好累，太阳落山的时候，她看到齐水就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他救世主的手。 许小朵跟着齐水回了家，因为她已经无家可去。 刘玲原本要破碎的家，因为杜有礼的回归，又变得完整了。 刘玲打算到医院好好谢谢叶豪。 关于刘玲与叶豪之间的纠葛，杜有礼并不知情。 这是刘玲的秘密，她不对杜有礼说起。 而关于咪咪和两个正在抢救的孩子，也是杜有礼的秘密，不对刘玲透露只言片语。 作为知情人，叶豪藏着两个秘密，憋得要吐了。 他想爆炸出来。 好在钟楚楼已经结束出差，跟着华敏主任回来了。 钟楚楼走进医生办公室，就看见叶豪的办公桌上堆放着一大包零食，钟楚楼笑道：“嚯，为了迎接我回来，叶医生真是破费了啊！” 叶豪不想开玩笑，这是刘玲送给他的，感谢他让她的丈夫回了家。 实际上，叶豪什么都没有做，但刘玲就是认为他做了什么。 就像，杜有礼要和她离婚，也不关叶豪的事，但刘玲一定要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一样。 那是个奇葩女人，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脑回路。 不过，摊上了那么个对婚姻不忠的丈夫，妻子变得不正常，也是情有可原。 靠近杜有礼这种男人，每一个女人都会变得不幸。 就像咪咪，也许她原本是个多么热爱生活的精致女孩，现在也为了自己两个还在和死神搏斗的孩子，变得神经兮兮。 一钱逼死英雄汉，何况咪咪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叶豪向钟楚楼讲述了咪咪和两个孩子的身世，一声叹息：在这个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但问题是，没有钱！ 咪咪已经和自己的亲朋好友借钱，能借的都借了，大多数人马后炮容易，借出钱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这天晚上，咪咪孩子的住院账户上收到了十万块钱治疗费，两个孩子一人五万。 值班护士兴冲冲来医生办公室汇报这件事：送钱来的是两个比丘尼。 023 钟家 钟楚楼回到家里，钟太太就端上一锅猪心莲子汤，钟太太贴心地盛了两碗，对儿子说道：“端去书房，和你爸爸一块儿吃吧！你爸爸在书房等你呢！” “谢谢妈。”钟楚楼向钟太太道了谢。 他端着两碗猪心汤来到钟先生的书房，书房的门虚掩着，里头透出雪白的灯光。 钟楚楼敲了门，钟先生的声音就从书房内传出来：“是阿楼吗？进来——” 钟楚楼推门进去，喊了声：“爸！” 钟先生闻到香喷喷的猪心莲子汤的香味，放下手头的工作，笑着对钟楚楼说：“你妈妈给你炖的猪心莲子汤，特意等你回来一起吃。” “谢谢爸，谢谢妈。” 父子俩坐下来好好品尝钟太太的手艺。 这是家的味道，爱的味道，充满温馨与安全感。 钟先生问钟楚楼这一趟与华敏主任去参加国际妇产科论坛有什么收获，涉及到自己专业，钟楚楼便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看着自信大方的儿子，钟先生由衷感到骄傲。 “华主任常跟我夸你呢，”钟先生说，一脸自豪，“如果当初你去读商学院，接手咱们钟家的生意，一定也是干得很好的。” “人各有志，谢谢爸爸对我的支持。”钟楚楼说。 “但对于钟家来说，你不从商，总归是一份损失。”钟先生很是惋惜。 钟楚楼道：“钟家的生意交给阿笙也是顶好的，有爸爸手把手亲自带着，阿笙一定能干得很好。” 在钟楚楼心目中，他到底不是钟先生和钟太太亲生的儿子，他不好去接管钟家这么大的家产，或许这也是他不接手钟家生意的原因之一。 而在钟先生看来，钟笙到底是女孩子，他们既然领养了钟楚楼，就是对他视如己出的，当接班人培养的，可惜钟楚楼立志学医，态度坚决，他们也没有办法。 “阿笙毕竟是女孩子，我不想她那么辛苦。”钟先生说道，他心疼女儿也是真的。 钟楚楼则给钟先生支招，“等阿笙为钟家找到一个女婿，他便可以替阿笙分担，阿笙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钟先生笑了，指着钟楚楼说道：“这个思想工作还得你这个当大哥的，好好和你妹妹说说，我和你妈妈一说到这个话题，阿笙就说我们是老古董，喜欢催婚。阿笙也老大不小的了，是该找男朋友了。” 这时候，钟笙推门进来，板着脸说：“大哥比我年纪还大两岁呢，他都不急，我急什么？” “难道我打一辈子光棍，阿笙你也要学我的坏榜样？”钟楚楼打趣。 钟先生便说：“你和你哥怎么比？你是女孩子，青春就那么几年，错过了最好的年华，就不好找对象了，你哥哥不一样，你哥哥是男人，男人的好年华比女孩长多了，男人多玩几年没什么，女孩儿不能玩，多玩几年就被耽误了……” “爸，你口口声声说是心疼我，为我好，实际上你心里就是重男轻女。”钟笙说着，摔门离开了书房。 钟楚楼和钟先生交流了下眼神。 “生气了，我去安抚安抚。”钟楚楼说道。 钟先生笑着点点头，一副很温馨的慈父架势：“去吧！” 从小到大，钟笙最听大哥的话，大哥的话甚至比钟先生和钟太太还好使。 钟先生已经打算，回头给阿笙安排相亲的时候，就让钟楚楼出马。 “阿笙，谢谢你啊！”钟楚楼亲自端了一碗猪心莲子汤走进钟笙的房间。 “谢我什么？”钟笙还在气头上。 钟楚楼已经拉了椅子在钟笙的秋千前坐下，他细心地舀了一汤勺猪心莲子汤，吹了吹，喂给钟笙。 “你知道大哥要谢你什么的，啊，来，张嘴——” 钟笙听话地吃下钟楚楼喂过来的猪心莲子汤，说道：“希望那一对双胞胎和你没有关系。” 钟楚楼“噗嗤”笑了，钟笙的揣测让他觉得很好玩。 “有关系的，医患关系。”钟楚楼说。 钟笙翻个白眼：“我说的是血缘关系。” “我怎么可能是那种对亲生骨肉见死不救的人？” “也是，你对普通患者都这么有爱心。” 咪咪两个孩子的治疗费，正是钟楚楼求助钟笙，才联系了那两个比丘尼去医院打款救治的。 他不想让钟先生钟太太知道这件事。 钟笙道：“你也不必谢我，咱们钟家平日里没少往寺庙捐香油钱，那两个比丘尼能慷慨救人，也是看在咱们钟家一向乐善好施的份儿上，后续的治疗费你不用愁，以后等我做了钟家的主，我会比爸捐得更多，那样比丘尼们就能用这些香油钱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了。这也是咱们钟家的社会责任嘛！” 钟楚楼看着钟笙，眼里都是宠溺，说道：“阿笙可比男孩儿强多了。” “真的？” 钟楚楼郑重点了点头。 得到大哥的肯定，钟笙这才笑起来。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又是可爱的小女孩了。 “大哥，你这次出差这么久回来，我还没为你接风洗尘呢。”钟笙说。 钟楚楼道：“是不是为我接风洗尘，还得叫上叶豪一起啊？” 钟笙冲钟楚楼竖起大拇指：“还是大哥了解我，你叫上叶豪，我叫上许恩多，这次选一个好点的用餐地点，夜店吵死人了。” 兄妹俩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钟楚楼想把钟笙和叶豪拉郎配，而钟笙却又想让许恩多去试探叶豪。 不过，彼此并不知道彼此的用心。 “回头选好了地点，告诉我。”钟楚楼说着，走出钟笙房间，回到了自己房间。 钟楚楼摸出自己的手机，不知为何就点出了钟曦和的手机号。 钟楚楼一回到医院就打听了曦和孩子的病况，听儿科那边说曦和的孩子已经出院了。 不知道曦和怎么样了。 钟楚楼心里说不出的担心和牵挂，手机就这么拨打了出去。 曦和接到钟楚楼电话，有些异样，她刚“喂”了一声，就听见门外一阵喧哗声，继而她爸在房间外头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为什么打人？” 电话这头的钟楚楼皱起了眉头—— 024 上门闹事 曦和的父亲钟炳坤在丁家人灼灼的目光中垂下了脑袋。 因为当初曦和和丁子由结婚时，他以聘礼的名义收下了丁家一百万块钱，这使得他在丁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曦和嫁到丁家后，没少听丁子清含沙射影说钟炳坤卖女儿，丁子由在大妹丁子清的影响下，也在喝醉时指着曦和的鼻子，骂她是被钟炳坤卖掉的一头猪。 曦和从来不同父亲讲她受的这些委屈，钟炳坤又怎么会不了解呢？ 所以，他才不敢同曦和见面。 曦和结婚后，他就彻底滚出曦和的视线，试图不让自己影响曦和的婚后生活，但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会发生的。 他拿了丁家的一百万是事实，这成了曦和的痛，也成了丁家的刺，让钟炳坤面对亲家时，再也无法得到平等的待遇，而只能矮人一截，抬不起头来。 “亲家公，你这是什么意思？”发话的是丁子清。 她因为财大气粗，理所当然成为娘家的代言人。 丁子由娶老婆的这一百万块聘礼钱就是她借给丁子由的，所以她在丁家始终可以睥睨一切。 “当初曦和嫁给我哥的时候，亲家公你可是真金白银收了我们丁家一百万块聘礼钱，怎么，现在钱拿到手了，人不声不响就带走，你们父女俩，这是合伙骗婚啊！” 丁子清咄咄逼人，在丁家人看来是女儿嫁了有钱的女婿后长本事，能够替娘家出头，不像小女儿丁子洁关键时刻屁都不敢放一个。 丁家父母看丁子清有多欢喜，看丁子洁就有多看不起。 “我家曦和嫁给子由，结婚证领了，孩子也给你们丁家生了，怎么能是骗婚呢？是你们丁家娶了我家曦和，却不肯好好善待她，她坐月子期间还得一个人在医院照顾生病的女儿，我看她无人照顾，这才把她们母女接回家来的，你们丁家可不能欺人太甚。” 钟炳坤再老实窝囊，这会儿也忍不了。 钟炳坤竟然还嘴，丁子清炸了，她提高音调说道：“拿了我们的钱，又带走我们的人，到底谁欺人太甚？我们丁家就我哥一个男丁，你女儿嫁过来，给我们丁家生出孙子了吗？让她去查个b超验一下胎儿性别，跟要了她命一样，三天两头和我哥吵架，现在生了个女儿，还是剖腹产，满意了？这是眼睁睁要看着我们丁家绝后啊！” 丁子清自己给丈夫生了两个儿子，所以说到生男生女的话题上，她腰杆子特别硬，也喜欢把这个话题无限放大，因为谈论这个话题，她最硬气。 “曦和还年轻，她和子由又不可能只生这一个孩子，小姑子你急什么嘛！” 钟炳坤竟然抬杠，丁子清不高兴了，在他们丁家，就连江美桃夫妻俩平常都不敢说她的，这个钟炳坤竟然敢直接回怼她。 丁子清坐在沙发上，拍了茶几，说道：“那她倒是生啊！她立马为我们丁家生一个儿子出来啊！别光说不练的。拿了我们丁家一百万的聘礼，生个女儿就想应付了事啊？” 曦和是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无法忍受别人如此埋汰她的女儿。 她看着丁子清那张漂亮的脸蛋，再看看懦弱无用的丁子洁，以及对丁子清的话深以为然的江美桃，心里悲哀着：她们都是女人，为什么总是为难女人，看不起女人？ “大妹，你自己也是女的，为什么还这么看不上女孩呢？” 丁子清可不想听曦和这套理论，她说道：“正因为我自己是女的，我才知道女人有多无用，没有男人，女人能干成什么事？没有我哥，你能生得出孩子吗？要是没有我哥为了娶你，给了你们钟家一百万，亲家公现在还能坐在这里？早就去坐牢了吧！” 钟炳坤的脸色刷一下白了。 归根结底，是他拖累了女儿。 如果不是当初他因为酒驾出了车祸，担心累及自己的公职，也不可能答应私了，卖了家里房子还不够赔偿，这才收了丁家的一百万聘礼，才让曦和嫁给丁子由。 都是他害了曦和。 可是木已成舟，他能怎么办呢？ 钟炳坤流下了无用的泪水。 只听曦和说道：“我和子由的婚姻一开始的结合就是错的，既然错了，就应该纠错。” 见曦和一脸悲伤决绝的笑容，始终不发话的丁子由按捺不住，问道：“曦和，你什么意思？” 曦和看着丁子由，越发露出悲哀的笑，她想起那天在医院时，钟楚楼让她好好考虑的话，钟楚楼说人生的道路不是一定要走到黑才知道转弯和掉头的。 是的，错了的道路为什么一定要走到黑呢？ 及时止损，方是明智之举啊。 “我要和你离婚。”曦和说完，丁子由腾地站起来。 丁子清也站了起来：“钟曦和，你果然和你爸串通好了来骗婚的，一百万拿到手就要和我哥离婚了。” 曦和看向丁子清，想着婆婆媳妇小姑子这些复杂的关系，只觉得好累，她说道：“我如果骗婚，就不会和丁子由一起写了那张一百万的借条给你，那一百万你们丁家口口声声说是给我的聘礼钱，可为什么要我和丁子由一起打借条给你呢？那不是给我的聘礼，只是你给我的借款，所以，别再说我骗婚了，我既然决定和丁子由离婚，这钱我就一定会还给你们。” 钟楚楼赶到曦和家的时候，丁家人已经走了，只是现场一片狼藉。 那是丁子由的杰作，他听到曦和要和他离婚就炸了，将钟炳坤家的东西砸了一气，才被丁家人拉走。 见到钟楚楼，曦和十分意外，钟炳坤说钟医生刚好给他打电话，他就告诉钟医生自己家的地址了，他担心他无法应付丁家人，会让曦和吃亏。 “要报警吗？”钟楚楼问曦和。 曦和摇摇头，只是默默收拾家里的狼藉。 钟楚楼见她闷头收拾，便也帮着一起将摔倒的桌椅复归原位。 “曦和，你真的要和丁子由离婚啊？”听到钟炳坤的问话，钟楚楼看向曦和，只见曦和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025 一场普普通通的手术 曦和竟然敢提出离婚，这让丁家人义愤填膺。 “他们父女就是合伙骗婚！”一回到丁家，丁子清就开始火上浇油。 江美桃夫妻俩一向以大女儿马首是瞻，丁子清说什么，他们都附和。 二女儿丁子洁一如既往不吭声。 在这个家里，她没有说话的份儿。 从前未嫁人时，她不如丁子清强势，如今嫁人了，她老公又是个区区跑物流的，没什么大本事，也还是没有说话的资格。 然而这一次丁子由没有站在丁子清这一边，他听了一路丁子清编排曦和坏话，到了家里终于爆发出来。 “你今天不是陪我去把曦和母女接回家来吗？关键时刻，你提什么一百万的事情，那一百万不是说好了给曦和的聘礼，怎么又变成我和曦和欠你的债务？” 丁子由第一次对丁子清怒目相向，丁子清很意外。 “果然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丁子清不忿。 从小到大，丁子由和她感情好得穿一条裤子，他们都是合伙一起欺负丁子洁的，没想到这次为了曦和，丁子由竟然对她粗声粗气说话。 丁子清受不了丁子由的转变。 丁子由因为曦和要和他离婚，心情真烦着呢，正想找人吵一架，丁子清刚好撞枪口上了，他摔了一个杯子，骂丁子清：“我是你哥，你想骑到我头上当我娘啊？丁子清你有病吧！当初说好了那一百万是送给我娶老婆的，既然那一百万只是借给我，还要我还给你，那你在我面前就没有说话的资本，老子不听你指挥，你给我从丁家滚出去！” 丁子由竟然为了曦和让她滚，丁子清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又受不了当着丁子洁的面，丢这么大的脸。 她抓起自己的包，冲丁子洁丢下一句：“妈的烫伤记得给她上药。”便离开了丁家。 丁子洁不想留在丁家。 大姐走了，她难免就要成为大哥丁子由撒气的对象。 她赶紧也站了起来，对丁子由说：“妈烫伤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是大姐带回来的开水瓶胆裂了，才让妈被开水烫的，不关我的事。” 说着，从丁家逃之夭夭。 江美桃这会儿想起自己大腿根儿部的烫伤来，忙去房间查看，不知何时，烫伤竟然发脓了。 这是怎么回事？女儿不是已经带她看了医生了吗？ 丁子由给曦和发来私信，仿佛离婚的事从来不存在似的，他说：妈被开水烫伤了，伤在那种位置，我是儿子，我不方便帮她上药，还是你回来照顾妈吧！ 钟炳坤感到气愤：“你坐月子的时候他们怎么照顾你的？宝宝生病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现在婆婆受伤了，倒想着你回去照顾，他们一百万是买了个生育机器，还买了个伺候他们的仆人吗？” 但曦和却必须回丁家去。 她得回去处理离婚事宜。 “你真的打算离婚了？”钟炳坤问曦和。 曦和点点头。 “你要是和丁子由离婚，那一百万怎么办？丁家肯定要你把这一笔钱还回去的。”钟炳坤很愧疚，对曦和很抱歉，终归是他这个当爹的拖了女儿后腿。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曦和则想得比较开。 她大学毕业，还没找工作，就为了这一百万嫁给了丁子由，如今不但要离婚，还带着个拖油瓶，还要还丁家一百万，的确前景困难。 但只怕人懒，不怕路难，天无绝人之路，自己是自己的毒药兼良方，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曦和已经打定了主意，钟炳坤便也打定了主意。 事情因他而起，他也得帮着解决才行。 “爸爸下个月就退休了，可以一次性领到一笔退休补助，有十几万呢，爸以后每个月的退休金都用来还给丁家，爸在业务上还有一点能力，有两所私立学校已经向爸抛来橄榄枝，爸只要去他们学校工作，也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咱们辛苦点，熬个几年，这一百万一定能还清的。” 听了钟炳坤的话，曦和露出笑容，说：“爸，你是知识分子，你帮我家宝宝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吧！宝宝还没有名字呢！” 钟炳坤想到丁家反正嫌弃这是个女孩儿，不如就随他们钟家的姓。 “钟鼓馔玉不足贵，就叫钟鼓吧，小名小鼓。” 曦和抱起女儿，笑道：“我们宝宝有名字了，小鼓。” ………… 秀真见钟楚楼一整天都不对劲，唇角总是挂着笑容，便好奇问他：“捡到五百万了？看你傻乐一天了。” “是吗？”钟楚楼摸了一把自己的唇角，仿佛真的摸到了一把笑容。 也是奇怪，他自从曦和那里回来后，心情就变得特好，走路时脚步都有风。 “既然心情好，这台手术就给你了。”秀真将一名产妇的资料塞到钟楚楼手里。 这是一名健康的产妇，整个孕期检查都没有发现异常，但临到分娩关头却不太顺利，孩子的胎头下降得很慢。 “宫口已经全开了，但是胎头始终都没有下来。”秀真道。 “是卡在中骨盆的位置了吧？这是产妇分娩的暗礁。”钟楚楼的分析十分正确。 “所以决定剖宫产。”秀真已经作出决定。 产妇宫口开全以后再做剖宫产，比起择期剖宫产风险要高很多，一方面胎头相对剖宫产的位置较低，需要医生的手伸到产妇阴…道里去捞胎头，因此像产后出血、产褥期感染、宫颈裂伤等手术风险与并发症的发生率要高一些，但秀真相信钟楚楼的技术能力。 钟楚楼也相信自己，这就是一场普通的剖宫产手术。 手术过程果然很顺利，并没有发生严重损伤，钟楚楼按照手术流程对产妇宫腔内进行了冲洗消毒，以预防感染。 钟楚楼离开手术室，回到医生办公室，就见办公桌上放了一个果篮。 “72床家属答谢你的。”秀真笑吟吟说。 “72床？” 秀真说：“就是刚刚你做手术的这名产妇。” 但钟楚楼怎么可以收家属礼物呢？ 秀真说：“别还回去了，这家人朋友太多了，果篮堆得病房放不下，让咱们帮着解决一些，也算是做好事。” 于是，钟楚楼就喊了小护士林怜惜进来，将果篮拿去分了。 见钟楚楼已经脱了白大褂，秀真问他急着去哪里。 钟楚楼笑说：“你这作派怎么像资本家？还不让人下班休息了？”说着便走出医生办公室。 钟楚楼今晚有约。 026 心上人跟前会害羞 叶豪又准时进了许恩多的直播间，许恩多依旧是化妆品专场，口条流畅，热情洋溢，小黄车销售量猛增，不一会儿就上了带货榜。 这里头也有叶豪的功劳。 他是个男士，怎么也买女士化妆品呢？ 都是为了支持许恩多的缘故，反正他用不着，可以拿去送给妇产科那些女汉子们。 在妇产科那么高强度工作的地方，女医生女护士早就练成了金刚不累之身。 但毕竟是姑娘们，也爱美，就算没有浓妆艳抹，日常洁面与护肤产品是少不了的。 所以叶豪要犒劳她们，既犒劳了她们，又支持了许恩多。 就是不知道，姑娘们拿人手短之后，等他和钟楚楼两人一起掉水里，只能救一个，她们会救谁。 叶豪一边对着直播间的许恩多流下花痴的口水，一边脑子里飞速胡思乱想，正想着直播间就关闭了。 叶豪将饮料吸管“咯噔”咬碎，怎么回事？今晚直播的时间又这么短吗？ 这个许恩多，到底怎么回事啊？现代女性不都立志好好搞事业搞钱吗？她倒好，事业如今风生水起的时候，她却总是偷懒，怎么不像其他网红，夜以继日在直播？ 叶豪悻悻然的，就接到钟楚楼电话，让他快点赴约。 叶豪想起来，今晚钟笙安排了饭局，说是为出差归来的钟楚楼接风洗尘。 上次和钟家兄妹约饭的时候，许恩多也是早早关闭直播间的。 叶豪灵机一动，立即鲤鱼打挺，从床上蹦起来，拉开衣柜为自己精心挑选行头。 半个小时后，叶豪人模人样出现在约饭地点，果然在那里见到了日思夜想的许恩多，这让他一颗心小鹿乱撞的，不枉今晚打扮得跟潘安似的，没有浪费这一番打扮。 女神在场，叶豪就像变了个人。 一点不似平常放荡不羁，平常在产科他就是个话痨，调皮的猴子，今晚他拘谨得像个处子。 钟楚楼说：“阿豪，你今晚吃错药了，这么安静，装什么装嘛？” 叶豪羞涩说：“哎呀，讨厌啦！” 说着忸怩地拿出小拳头捶了钟楚楼一下。 这一下直接让坐对面的钟笙和许恩多愣住。 叶豪和钟楚楼正并肩坐在落地窗前，他们背后是大都市的夜景，霓虹璀璨，流光溢彩，衬得他俩像拍了写真一般，赏心悦目。 那画面，真像是一对……璧人。 不知道为何，这样的想法让钟笙分外不爽。 “阿豪，你搞什么鬼啊？一个大老爷们，这是害羞啊？”钟楚楼说。 “人家都说，只有当着心上人的面才会害羞的。”钟笙看着眼前的两人，酸溜溜地试探。 “对啊，只有当着心上人的面才会害羞。”钟楚楼看看叶豪，又看看钟笙，意有所指。 而叶豪，则是用余光微不可见偷偷瞄了一眼许恩多，越发地难为情。 许恩多心里想的是，上次她奉钟笙之命试探叶豪和钟楚楼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她试探的结果是，叶豪和钟楚楼不是钟笙想的那样。 难道她的试探结果有误？她判断错了？ 难道他们真是…… 许恩多刚想到此，就听钟笙站起来说：“我上一趟洗手间。” “哦。”许恩多本能应道。 钟笙却低头，蹙眉看她：“你不一起去吗？” “哦。”许恩多后知后觉被钟笙拉走了。 两人一到洗手间，钟笙就火急火燎地对许恩多说道：“许恩多，你给我再试再试再试！” 许恩多得了好姐妹这么一个光荣任务，只好责无旁贷。 等她俩回到餐厅座位时，发现钟楚楼不见了。 “我哥呢？”钟笙问。 叶豪说钟楚楼临时接到医院电话，有个产妇情况不太好，他赶回医院去了。 钟笙也不想见钟楚楼与叶豪出双入对的样子，钟楚楼回医院加班也好。 许恩多却心疼表示：“妇产科医生这么累的啊？” “是呢，每天就跟打战一样，妇产科简直是战场。”叶豪深有体会。 许恩多看向叶豪，说道：“上次叶医生说你是外科医生？” 叶豪这才想起自己撒谎这茬来，忙支支吾吾说：“是啊。” “你们外科医生也很辛苦吧？”许恩多关切地说。 “当医生哪有不辛苦的？”钟笙想到钟楚楼平日里的辛苦，忍不住叹息。 “但至少不用和产妇打交道。”叶豪已经在撒谎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钟笙嫌恶看了叶豪一眼，但也没有戳穿。 “你平常有没有和你哥聊过，他一个男生怎么想到要当妇产科医生的？”许恩多扭头问钟笙。 钟笙觑了一眼对面的叶豪：“你问他。”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妇产科医生。”叶豪慌乱地左右张望，顾左右而言他。 叶豪心里清楚得很，自己是如何走上妇产科这条贼船的，都怪他有一个当妇产科主任的亲妈啊！ 正在手术台上奋战的华敏主任此刻打了个喷嚏，护士长王文英立马关切地问：“主任，你生病了？” “没事。”华敏主任说着，低头去看那个已经上了全麻的产妇，麻药已经奏效，产妇嘴里插着仪器，整个人如死了一般，但一旁的监测设备显示产妇还活着。 “这个产妇情况特殊，你们已经向医务处报备过了吧？”华敏主任问王文英。 王文英立即点头说：“手术前您特意交代了要向医务处报备，我立马就和医务处报备了。” “民警呢？” “进手术室之前，几位民警都在外头等着。” 听了王文英的话，华敏主任放下心来，手术刀这才划开女人的肚皮…… 孩子被拿出来了，是个死婴。 手术室里传来低低的哭声。 哭泣的是个实习的小护士，这台手术安排了她在一旁观摩。 新人对生命充满怜悯，又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共情的眼泪总是很容易就流出来。 手术台上的医生们没有人苛责这位为幼小生命的逝去流泪的小护士，大家继续为那名产妇进行手术的收尾工作。 华敏主任结束手术，处理了自己，换好衣服回到主任办公室，看到钟楚楼正在门口等她。 “老师……”钟楚楼好像犯了什么严重错误似的，低声喊她。 027 暖心 72床产妇出现高热和畏寒寒战现象。 这让钟楚楼心里十分难受。 他仔细回想自己手术全程，也想不出自己的手术过程存在什么不妥。 钟楚楼坚信自己的手术过程没有问题，但产妇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现象呢？ “你有什么猜想呢？”华敏主任看着自己认真的学生。 钟楚楼说道：“我怀疑她可能发生了严重的产褥感染。” “那就做一个血培养，”华敏主任交代道，“和秀真那边对接一下，做一下预案，万一产妇家属追究你的责任该怎么应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华敏主任正交代着，小护士林怜惜就急匆匆跑来报告说，72床产妇休克了。 “是感染性休克。”华敏主任说着赶紧带领钟楚楼奔赴病房。 72床被连夜送进icu抢救。 有华敏主任在，她暂时被抢救了回来。 血培养的报告出来了，72床的确发生了严重的产褥感染，有细菌进入了她的血液，释放了大量毒素，引发了脓毒血症。这便是造成她高热、畏寒寒战，乃至感染性休克的原因。 钟楚楼手术服都没有脱，呆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怔怔失神。 华敏主任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他难过地喊了声：“老师……”就说不出话来。 华敏理解他的心情，在他身旁坐下，拍拍他的肩，给他鼓励。 “老师，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他做了他该做的一切，但是为什么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产褥期毒脓血症只有在教科书和文献当中才会见到的病症，却被你遇上了，老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阿楼，你要明白，小概率事件不代表就一定不会发生，哪怕咱们的手术技术一直在进步，抗生素运用也已经这么普及了，也依然会发生小概率事件。既然遇到了就坦然面对，医生也好，产妇也好，都是要面对的事情，只要你的处理过程是符合原则的，就不要害怕，坦然面对就好了。” 得了华敏主任的安慰，钟楚楼内心略略放松了些，但他依然充满内疚。 因为这是他的病人，他亲手做的手术，一个健康的产妇在经过他的手术处理之后，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感染了，被送入了icu抢救，不论谁都要心里难受的。 何况是钟楚楼这么善良、反求诸己的人？ 华敏主任让钟楚楼先回去好好休息，调整一下精神状态，钟楚楼怎么肯呢？ 他想去向72床和家属道歉。 秀真急忙阻止他：“你别犯傻了，家属正愁没机会攀扯医院呢，你这是明晃晃给人家递把柄，回头好让家属讹医院哪？” “可是人家好端端一个产妇，健健康康来生孩子，孩子没生出来，改成开刀，多吃一次苦也就罢了，又遭遇这么严重的感染，还被下了病危通知单，进了重症监护室，我们医生连一句道歉都没有的话，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看着钟楚楼垂头丧气的样子，秀真替他捏把汗。 “我们医院不是草菅人命的地方，我们医生更不是医德败坏，要你这么说的话，72床原本还是我的产妇呢，那我也有责任咯？是我把这名产妇的手术推给你的，但我问心无愧。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钟医生，我劝你，当医生首先要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否则就是引火烧身。” 秀真想，钟楚楼到底比自己年轻，不经世事，不懂得医患关系的微妙，才会这么剃头挑子一头热地犯傻，她可不能看着钟楚楼做个烂好人，断送自己职业生命。 秀真去请示了华敏主任，大家出于保护钟楚楼的目的，召开了科室内部讨论会议，认定钟楚楼的手术过程符合原则，对72床的处理不存在违规情况，72床的感染病症与钟楚楼无关。 白纸黑字，有了会议纪要，想着一旦72床家属闹起来，医院也能给钟楚楼撑腰。 但钟楚楼经过思想挣扎后，还是去向72床道歉。 他提着果篮走进72床的病房，一颗心悬着。 不料，不待钟楚楼开口，72床产妇的家属就先发话了。 “钟医生，这几天真是辛苦你了。”72床丈夫是个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从头到脚都散发一股子书卷气，说话语气更是温柔，他的眼神清澈，如涓涓细流，让钟楚楼内心一暖。 “因为我爱人的事，这几天让你忙碌了许多，我妈说你都瘦了。”男人微笑着说道。 的确有这么个重症病人，钟楚楼比平时忙碌了很多很多，陪着产妇做各种检查和治疗。 听女婿提到自己，丈母娘便上前拉着钟楚楼的手，笑吟吟说道：“我家女婿还担心我女儿万一救不过来怎么办，我安慰了他，我们要相信医生，老天爷一定不会辜负医生的辛苦的，有这么兢兢业业的医生在，我家闺女一定会化险为夷的，你看她现在不是好转了吗？” 钟楚楼看向病床上的产妇，她正抱着婴儿喂奶，一脸慈祥母性的光辉。 “谢谢你啊，钟医生，辛苦你了。”72床的笑容和她母亲一样温暖。 钟楚楼眼睛酸酸的，有一股热浪想要冲出来。 他放下果篮，走出病房时，内心的一块石头似乎被一双温暖的手搬开了。 人与人之间，以诚为贵，不是吗？ 钟楚楼想和人分享他此时此刻的内心感受，可是秀真和叶豪，不一定会理解他，他们只会劝告他，告诫他，但钟楚楼真的需要有个人分享他的心得。 当钟楚楼拿出手机，自然而然拨出曦和的手机号时，不由愣住了。 啊，为什么是曦和啊？ 钟楚楼想起来，这几日忙着医院的工作，竟然忘了关心一下曦和的情况，不知道曦和怎么样了。 曦和看到钟楚楼的电话，很讶异。 曦和说：“我带着我妈在看烫伤，钟医生你找我什么事吗？” 曦和是没有母亲的，她口中的妈妈应该是丁子由的妈妈。 曦和还没有离婚吗？ 钟楚楼闪过一连串失落的想法，说道：“没，没什么。” 曦和见钟楚楼已经挂了电话，便也不以为意，把目光落向江美桃的伤口。 在诊所医生的要求下，江美桃将裤子从大腿上退了下去，她有些难为情，但医生看到她的伤口后立即发出一声惊呼。 流脓这么严重了，他可看不了。 “妈，要不我们去医院吧！”曦和同江美桃提议。 江美桃立即拒绝了：“阿清说过了，我这是烫伤，去医院没用的。” 028 打架 丁子清这几日并没有到丁家来，但听说曦和回家带江美桃去看伤之后，就开始每天遥控曦和，在电话里指挥曦和该怎么做。 你要带妈去哪家诊所看，那家诊所治烫伤最有效。 听说哪个地方有偏方，治妈的烫伤最有效。 …… 丁子清一张嘴，就让曦和跑断腿。 非是曦和犯贱，一定要为丁家人付出。 她只是想以此为交换，让丁子由痛快和她办理离婚手续。 丁子由答应了曦和，只要他妈的烫伤治好了，他就和她去办理离婚证。 丁子由不过缓兵之计，一来他懒得带他妈看伤，也不是他不孝顺，丁子由自认自己是个大孝子，但带老人看病这种活太累了，他不想干，一直以来都是两个妹妹带父母去看头疼脑热的。 这一次，他把丁子清得罪了，丁子清当了甩手掌柜，那么，他只能把带母亲看伤的活扔给曦和了。 曦和太迫切想要离婚了，所以便信了丁子由的话。 而丁子由想着，曦和忙过这一段，离婚的心思也就淡下来了。 丁子清介绍的诊所不愿意替江美桃看伤，曦和有些茫然。 钟楚楼突然来了电话，让她想到钟楚楼毕竟是医生，也许这方面门路广些。 钟楚楼挂了曦和电话，正失落着，曦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曦和在电话里问：“钟医生，你知道哪里看烫伤效果比较好吗？” 钟楚楼很快驱车接到了曦和和江美桃。 车子沿着环城路向外驶去。 大概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寺院。 两位比丘尼出来迎接了他们。 江美桃最喜欢这种佛门胜地，在钟楚楼的引荐下，很快就跟着两个比丘尼去拿药治伤。 曦和全程陪同，比丘尼为江美桃换药时，她就细心蹲在江美桃前面，查看伤口，听比丘尼向她交代换药注意事项。 比丘尼看得都感动了，对江美桃说道：“你这个女儿真孝顺。” 江美桃愣了愣，说曦和只是儿媳妇。 比丘尼说那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这次曦和带她看伤，跑了很多地方，悉心照料，江美桃内心也是感动的，不再在言语上为难曦和。 既然来了寺院，江美桃肯定要烧香祈拜一番。 等她烧完香出来，见曦和正与钟楚楼并肩站在寺院的香炉旁说话。 那背影叫江美桃看了不舒服。 将江美桃送回丁家，曦和径自回了自己娘家，没想到晚间丁子由就杀了过来。 他照例在客厅里大闹一气，质问曦和与钟楚楼到底什么关系，问曦和想离婚是不是为了钟楚楼。 曦和知道一定是江美桃回家之后在丁子由跟前胡乱说了什么，不禁为自己不值，好心好意带她看伤，却是换来一盆脏水。 曦和想拘泥于婚姻里，大多如此，鸡毛蒜皮，瓜田李下，真是好生没趣。 丁子由越闹，越坚定了她要离婚的想法。 丁子由却是要她和女儿回丁家去。 丁子由说，只要曦和跟他回家去，他就不和曦和离婚了。 曦和觉得好笑，是她要和丁子由离婚的。 她不想和丁子由纠缠，直截了当问丁子由，要怎样他才能爽快离婚？ 丁子由除了能用那一百万要挟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放话说，曦和什么时候能还出那一百万来，他就什么时候签字，让曦和走人。 曦和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快筹钱的。 丁子由冷笑说：“你要是能筹到钱，当初就不会求我娶你了！” 丁子由说着离开钟家，心情很不爽利，便约了李雄喝酒。 两个都在闹离婚的男人自是有着说不完的共同话题，三杯酒下肚，便一起开始骂天骂地骂女人。 李雄说，老婆红杏出墙才会和他闹离婚的，女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骚货。 丁子由想到曦和和钟楚楼的事，心烦意乱，灌了一瓶啤酒下去，就打了车往医院去。 钟楚楼没有夜班，丁子由在妇产科发酒疯叫嚣了一通，说妇产科男医生勾引产妇，骂声将妇产科搞得乌烟瘴气，很是聚集了一班家属听他哭诉闲话。 护士长王文英过来劝他离开，他哪里肯听？说妇产科包庇男医生当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王文英只好翻个白眼，去找秀真。 “住院总，那个奇葩家属，老婆出院这么久了，还来医院砸场子，这么奇葩的人也是头一次见。”王文英同秀真抱怨。 “钟医生呢？”秀真问。 王文英说钟医生今晚没班，秀真点点头：“没班就好，免得沾上这个瘟神，我去看看。” 秀真说着，去找丁子由。 才走出医生办公室，就听通廊那端一片吵嚷之声，许多人说：“不得了不得了，打起来了！” 和丁子由打架的是叶豪。 ………… 华敏主任正在进行夜间查房。 148床产妇依旧闭口不言，躺在床上。 床前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她站起来问华敏主任：“我妈还欠了医院多少钱？” 华敏主任感到很吃惊，这位产妇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女儿，那天医院因为她已经胎死腹中所以收治她，住院后她一直不肯吐露真实身份，医院后来只好把警察请来，再给她做了手术。 一旁，住院医师忙向华敏主任说道：“148床还欠了医院一万四千块的治疗费。” 华敏主任便问那小姑娘：“你爸爸呢？” 小姑娘没来得及说话，产妇开口了：“我会尽快筹钱的。” 华敏主任点点头，说道：“你这几天恢复得很不错，差不多可以出院了，但出院之前要把医院的欠款结清，毕竟咱不是免费医疗，还请你理解。” 从病房出来，住院医师就同华敏主任抱怨道：“我怀疑她这一胎可能是婚外怀上的，不然她老公怎么不来医院管她呢？她又为什么要隐瞒年龄和身份，独自来入院呢？” 华敏主任站住了，对住院医师语重心长道：“咱们医生负责治病救人，少一些八卦，对病人对自己都有好处。” 正说着，小护士林怜惜就急匆匆跑来说：“华主任，不好了，叶医生被警察带走了。” 029 保释 凌晨时分，曦和赶到了派出所。 彼时，丁子清也来了。 丁子清一看到曦和就甩了脸色。 曦和想，丁子清如此讨厌自己，一定是上辈子她们就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吧。 “谁替丁子由交一下保释金？”一个民警喊。 丁子清坐着不动，给了曦和一个白眼。 曦和上前询问民警保释金的金额，她的余额尚够，便缴了这笔钱。 民警去领丁子由了。 曦和坐回位置上等。 丁子清坐她旁边，左一个白眼右一个白眼。 曦和觉得好笑，终于忍不住问她：“丁子清，你既然这么讨厌我，当初又为什么要借给你哥那一百万块钱？要是没有你的借款我根本不可能嫁给你哥，现在我和丁子由婚也结了，孩子也生了，一百万的借款我也得偿还，所以到底是谁骗婚？” 是啊，这场婚姻，曦和到底得到了什么呢？又到底图什么呢？ 到头来，肚子上挨了一刀，多了个女儿，还背负一百万债务，依照丁子清的说话，她钟曦和骗婚，目的是什么？ 丁子清不想正面回答曦和，她也知道自己的说法站不住脚。 她之所以要借给丁子由钱娶老婆，还不是因为丁子由喜欢钟曦和？而丁子由是她最爱的大哥啊！ 从小到大，爸妈都给她洗脑，她和丁子洁这辈子都要为大哥付出，还说什么这是身为女儿的本分，身为姐妹的本分，姐妹就是要帮衬兄弟，这是女人活着的潜规则。 丁子由是她大哥，丁子清为他付出什么都愿意，但钟曦和和她非亲非故，凭什么占她便宜？ 丁子清也解释不清自己的心态，大哥是她除了父母之外最爱的亲人，但是她讨厌大嫂这个女人。 可能婆婆、媳妇、小姑子这三种角色永远都是天敌吧！ 从小到大丁子清被父母洗脑的时候，丁子由也被父母洗脑着，认为两位妹妹对他的任何付出都是理所应当，因为他是男丁，承担所谓延续香火的重则，便可以享受一切福利。 所以，丁子由才不认为丁子清那一百万只是借款，他必须还。 丁子由认为，那一百万不过是丁子清身为姐妹必须承担的给兄弟娶老婆的费用，毕竟世面上不少姐妹赚了钱，都给娘家兄弟买房、娶老婆用。 当丁子清提出那一百万只是借款，他和曦和必须偿还的时候，丁子由比曦和还要震惊，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对丁子清顿时有了怨怼。 过去，丁子由总在曦和跟前说，丁子清是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在他心里的位置排在老婆孩子前面，是他最爱最爱的妹妹。 但自从丁子清说那一百万只是借款而不是送给他的老婆本之后，丁子清这个妹妹在他心目中就什么都不是了。 当民警领着丁子由走出来，丁子由问清是谁替他交的保释金之后，看丁子清就更加不顺眼了。 “一百万要我还，现在连一千块钱保释金都舍不得替我出，那你大半夜跑到派出所来干嘛？来看我笑话？”丁子由说着，拉着曦和就走出派出所。 关键时刻，竟然还是老婆靠谱啊！ 然而曦和却挣脱了他的手，冷冷说道：“我来保释你，只是出于道义，我们还没有离婚，还是法律上的夫妻，我只是尽我的义务。现在你没事了，我就先回我爸那里去了。” 曦和可是丁子由从小到大都喜欢的女孩，他们从小学到中学都是同班同学，何等缘分，也是何等孽缘。 娶曦和为妻，可是丁子由的理想。 丁子由纠缠了曦和数年，才终于等到一个钟炳坤车祸、曦和落难的机会，他才有机会英雄救美，抱得美人归。 然而，现在曦和要和他离婚了。 他们只不过维持了短短一年的婚姻，就有了各种变数，婚姻就岌岌可危。 丁子由是不会从自身寻找原因的，他不会认为是自己的大男子主义，对家庭不负责任，心理变态，疑神疑鬼，才导致曦和想要离婚。 他只会把自己婚姻的危机归咎于曦和，归咎于丁子清。 反正，不可能是他的错。 见曦和甩开他的手，丁子由赔笑说：“曦和，大妹不可能要我们还钱，你放心好了，她就是和你开玩笑的……” 丁子由认为，只要丁子清不要曦和还这一百万，曦和就不会和他离婚了。 曦和看着嬉皮笑脸的丁子由，只觉悲哀，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和这样一个男人有了这么一段孽缘。 当真是劫数吗？ 她说：“丁子由，你是个男人，你应该靠自己，而不是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就对所有女人伸手，成为你父母、你妹妹身上的寄生虫。虽然我和丁子清关系不好，她讨厌我，我也讨厌她，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丁子清不欠你什么，她没有义务拿钱给你挥霍，就算我不和你离婚，这笔钱日后我也是要努力攒起来还给她的，何况我要和你离婚了，不管这笔钱是什么性质，聘礼也好，借款也好，法律上我都该偿还的。我和我爸都在想办法凑钱了，只希望你到时候爽快签字离婚。” 曦和的话，丁子清一字不漏都听到了。 但她不会感激曦和，因为她厌恶曦和简直到了骨子里，如果不是大哥着了这个女人的迷，又怎么会对她恶言相向？ 大哥一向最爱她这个妹妹，可是现在这个女人让他们兄妹感情有了嫌隙。 丁子清心里从来就没有承认过曦和这个大嫂，她举双手双脚都希望大哥和曦和离婚。 曦和已经撇下丁子由径自走了。 丁子由想去追，丁子清阻拦他。 “大哥，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爸妈在家里等你，他们很担心你。” 丁子由却冲着丁子清发火：“别跟我说话，你不是要那一百万吗？那我跟你就没有兄妹情谊，别在我跟前提爸妈，要不是你拿回的破开水瓶胆，妈也不会被开水烫伤，你让妈受伤就拍拍屁股走人，最近每天都是曦和陪着妈去换药的，你以后少他妈在我跟前装菩萨，你就是个祸害！要是曦和真和我离婚了，我和你没完！” 看着丁子由夜色里远去的背影，回想着他句句扎人的话，丁子清忍不住蹲在路边大哭起来，心里越发恨上了曦和。 丁子由如果和她反目成仇，就是曦和这个女人害的！ 钟曦和才是祸害，她丁子清不是。 大哥终有一天会明白，别的女人都靠不住，只有亲妹子才是最亲的。 丁子由想去追曦和，但他看见曦和上了一辆黑色小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小车载着曦和扬长而去。 030 如果离婚就娶她 钟楚楼坐在驾驶座上，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向曦和，曦和正坐在后座上，车厢内昏暗的光线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副驾驶座，叶豪扭头，递给曦和一瓶水。 曦和接过来，道了“谢谢”，叶豪却说：“从小到大，妈妈没有告诉你，在车上不要喝陌生人递来的水吗？” 什么时候了，竟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没有妈妈。” 曦和的话让叶豪愣了愣。 钟楚楼则是心头一颤。 只听曦和说道：“今天晚上，真是对不起你们二位。” 丁子由去医院大闹天宫，又让叶豪大半夜被请来派出所，这一切皆因她而起，曦和内心充满愧疚。 叶豪却说：“就当做特别的旅程好了，我本来也不想在医院上班，刚好晚上的夜班我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开溜。” 说着，向钟楚楼：“辛苦你了，阿楼，大半夜让你到派出所保释我。” “我只是奉老师之命，你啊，以后别那么冲动。” “喂，你个没良心的，今天晚上我是为了谁和人打架？还不是为了你。” 这才是钟楚楼最忌讳的。 “你如果能为了我，好好当个妇产科医生，让老师少操心，我就谢谢你，你为我打架，算怎么回事？” 叶豪皱眉，拍了下钟楚楼的肩：“你还有没有良心了，那个丁子由污蔑你破坏别人家庭，这我能忍？” “污蔑我又不是污蔑你，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一定袖手旁观。你忍一时风平浪静，我这会儿还能在家里安心睡个觉。” 听着钟楚楼和叶豪的对话，曦和充满抱歉。 她再次道歉：“对不起啊，我已经要和丁子由离婚了，等我离婚了，他应该就不会再到医院找你们麻烦了。” “你确定要离婚了？” 叶豪看向钟楚楼，他正淡淡问出这句话。 车后座上，曦和郑重点了下头。 “好。”钟楚楼轻轻应和。 “好什么好？”叶豪再次拍了钟楚楼的肩。 钟楚楼道：“你干什么？我正在开车呢！” 叶豪不吭声了，有些话当着曦和的面不好说。 终于忍耐着，等钟楚楼将曦和送回家。 车内只剩下叶豪和钟楚楼两个人。 叶豪道：“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坏一桩婚，别人离不离婚，关你什么事，钟楚楼，你说什么好不好的？” 钟楚楼瞥了叶豪一眼，继续开车，慢悠悠道：“你一向思想前卫，什么时候又遵循起‘老话’来，活成个古董了？叶医生的人格有些割裂。” 叶豪没好气道：“割裂的人是你，钟楚楼，你别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上这个钟曦和吧？本来现在被那个奇葩男人一闹，医院对你已经沸沸扬扬了，回头钟曦和要是真的和丁子由离了婚，你可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你好好一个妇产科男医生，我妈的高材生，得意弟子，你可不能陷入这样的桃色风波里，不管对你个人，还是对医院的声誉都影响不好的，你就是个妇产科医生，和产妇搅在一块儿，算怎么回事呢？” 叶豪是出于好朋友的立场，才会忠告钟楚楼。 然而钟楚楼却说：“如果她离婚，我就娶她！” 一句话震得叶豪三观全碎。 ………… 148床终究是没有结清住院欠款就溜了。 医生办公室里，大家都很懊恼，华敏主任对秀真说道：“还欠多少钱？” 秀真说：“原本欠了一万四千多，也已经是主任你交代给她用药少记便宜记的基础上了，她最后还是只结了一万块钱，剩下四千多赖账就跑了。” 华敏主任便说道：“从我工资里补足吧！” “这怎么行？” 华敏主任摆摆手，“算了，这毕竟只是个别例子，要是人人都这样，我也受不了。” 华敏主任值了一个晚上夜班，很累，想即刻赶回家去，主要她要赶回家教训一下她那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华敏一到家，她爱人叶里教授就奉上了一双拖鞋，笑吟吟说：“家里来客人了。” “谁啊？”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丈夫神秘兮兮的。 华敏便走去儿子房间外偷瞄了一眼，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看到门内有两个姑娘的身影。 “钟家的小姑娘，还有她的一个好姐妹，一起来探望阿豪，还带来了一些慰问品。” 华敏主任冷嗤一声：“所以打架被请去派出所，还跟生病似的矫情上了？全世界都欠他？” 叶里教授不这么认为。 有女生上门对儿子献殷勤，他感到很满意，很欣慰。 “如果事业上平庸，但能早点让我抱上孙子，我觉得也可以，两头总该占一头。” 华敏主任黑脸道：“男人，还是要先以事业为重。” “先成家后立业。”叶里教授抬杠。 华敏丢给他一个白眼，心里叫苦，儿子的“不务正业”是不是随了他爹？但叶里好歹是个大学教授，虽然甘于平淡生活，但也算不上不务正业。 但她还是把锅丢给当爹的。 如果叶豪的性格能随她这个妈，至少能上进些，现在也就不会在工作上不求上进，毫无起色，让她这个妇产科主任脸上无光。 叶里却说：“还是因为你这个当妈的管得太紧，虎妈只能教出来猫儿子，如果能将选择权给到儿子自己，他选择了自己喜欢的职业，现在一定不是这么个光景。” 华敏生气了：“三百六十行，他没有进取心，干哪行都一样？他是个有志向的人吗？他没有。再说妇产科有什么不好，你看阿楼就干得多好。” 钟楚楼再优秀，也只是学生，不是亲儿子。 华敏很郁闷。 房间内的三人正沉浸在钟楚楼的风波里，对于房间外父母的操心丝毫没有察觉。 “我不相信我哥会这样，你就是胡说八道。”钟笙气鼓鼓地对叶豪说道。 “他是亲口跟我说，如果钟曦和离婚，他就娶她！”叶豪为自己叫屈。 钟笙就把手一伸：“那你拿出证据，否则你别败坏我哥名声。” 钟笙说着，生气地走掉。 许恩多赶紧跟上。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留下来吃午饭吗？”叶里冲两个小姑娘的背影说道。 叶豪本来想出来挽留一下，但一看到客厅里端坐着华敏主任，立即跑回房间，锁死了房门。 他可不想听他妈为了昨晚的事教训他，他现在只想睡一觉。 一躺下，想到许恩多就这么匆匆来，又匆匆离去，他都没有机会和她多说几句话呢。 于是，又心痛不已。 031 跟着女神跑商务 “我哥真的像叶豪说的那样昏头了吗？”咖啡屋里，钟笙冲自己咖啡杯里猛加糖。 她平日里喝咖啡是喝原味的，但此刻她心里苦，亟需要甜蜜素来调节一下心情。 许恩多摇头：“不像。” 钟笙放了心。 他哥一个大好青年，妇产科优秀的男医生，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的产妇呢？ 太离谱了。 然而，许恩多抛给她一个问题：“但如果这样，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 钟笙不解。 许恩多解释道：“你想，你一直担心你哥和叶医生之间看对眼，那要是钟医生喜欢了产妇，这产妇毕竟是女人，不就证明你的担心是多余的，你哥他喜欢的是女人啊！” 这逻辑没毛病，可钟笙听来总觉怪怪的。 “阿笙，我问你，你是希望你哥喜欢叶医生呢，还是希望他喜欢一个女人？” “当然是女人！” 钟楚楼喜欢女人，她才有机会啊！ 钟笙的心声许恩多听不见，也不明白，钟笙也难以启齿。 她喜欢自己同一个户口本上的哥哥，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却也是为伦理所不容的。 这是钟笙的秘密，也是钟笙的隐忧。 叶豪也好，产妇也好，都是她潜在的情敌。 相比那个素不相识的产妇，叶豪才是钟笙最大的劲敌。 大直男叶豪怎么懂，钟笙妹妹从小到大对他那么大的敌意从何而来，而钟笙对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 “多多，就算我哥对叶豪没有那种意思，可叶豪对我哥有非分之想，怎么办？” 钟笙可怜巴巴看着许恩多：“你帮我再去试探试探他，他喜欢女人，我才放心。” 许恩多无奈翻个白眼：“钟大小姐，你真是对钟医生操碎了心呀！” 许恩多有什么办法呢？ 好闺蜜不就是要一起同甘共苦，一起分担和分享吗？ 她必须为钟笙两肋插刀。 叶豪正躺在床上，忍受内心丝丝缕缕的痛苦，忽然就接到了许恩多的私信。 上次在许恩多家里，看在他为许恩多辛勤当保洁员的份儿上，许恩多和他互加了好友。 有空吗？陪我去选品。 叶豪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许恩多是带货主播，且是短视频上排得上号的网红，平常商家都是排着队请她带货，为了向粉丝和消费者负责，她都是精心挑选商品。 叶豪打扮整齐走出房间，见客厅里只坐着叶里教授，不见华敏主任身影，又听叶里压低嗓子提醒他，华敏主任在午休，他这才放下心来，愉快地出门去和许恩多汇合。 见儿子神秘兮兮，一脸春色走出门去，叶里教授也很高兴。 同是男人，他已经感受到儿子的春天到了。 儿子的春天到了，他的秋获就有着落了。 他等着升级当爷爷，等着抱大胖孙子。 叶豪走到小区门口，见一辆红色玛莎拉蒂停在路边，许恩多一身火红时尚连衣裙，靠在车边。 她将手里的车钥匙往叶豪怀里一扔，说道：“今天你当我司机！” 说着，径自拉开副驾驶座车门，上了车。 叶豪上了驾驶座，便看到车后座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年轻，他们是许恩多的小助理。 叶豪明白，许恩多的身份已经类似大明星。 许恩多要去的是一家化妆品工厂。 平日里来和许恩多对接带货业务的化妆品商家非常多，有大牌，也有平价化妆品，如何为自己直播间的粉丝争取到最大的让利，让他们买到物美价廉又安全的化妆品，是许恩多的追求。 “美人”化妆品的彩妆系列是许恩多在一众来访商务中相中的性价比最高的一款彩妆系列。 叶豪没想到许恩多竟然会带自己来实地参与这样的项目，又新奇又激动。 玛莎拉蒂驶进园区，在一栋设计时尚的建筑物跟前，“美人”彩妆的老板娘丰臻已经领着一班工作人员站在那里迎候许恩多。 叶豪一下车就被丰臻的肚子吸引。 丰臻怀孕了，孕妇装下，肚子圆鼓鼓的。 连怀孕都在工作，女强人一枚。 丰臻已经迎上来，热情和许恩多拥抱。 许恩多瞅着丰臻的肚子，笑着问道：“老板娘，肚子这么大，快要生了吧？” 叶豪一旁道：“月份其实不大的，只是老板娘怀的是双胎。” 叶豪脱口而出就后悔了，这该死的职业毛病。 众人闻言都看向叶豪。 许恩多眼睛一亮。 丰臻则是直接问许恩多：“这位先生是谁啊？好眼力，我的确还的是双胎，月份也没有很大，才25周。” “是吗？叶豪你火眼金睛啊！”许恩多赞了叶豪一句，向丰臻说道，“他是我朋友，是一名外科医生，看孕妇的肚子看得这么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名妇产科医生呢。” 丰臻立即伸出手和叶豪握手，一边同许恩多说道：“妇产科男医生不多，都是宝贝，物以稀为贵，不过也容易受歧视，现在很多妇女都不好意思找妇产科男医生生孩子。” 许恩多便点点头，附和丰臻：“是的，说是社会进步，大家的思想都开化了，但其实很多方面还是相当保守的。” 叶豪听着二人对话，忙强调道：“我是一名外科医生。” 丰臻便问叶豪是哪家医院的，叶豪说是附医的，丰臻立马瞪大眼睛说：“附医的产科可是鼎鼎有名的，全国有名的妇产科专家华敏就是附医的妇产科主任，到时候我生孩子可要去附医请华主任帮我主刀，她是名人，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排得上号，叶医生，你既然和华主任是同一家医院的，到时候你可要帮我走走关系。” 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对亲妈的盛赞，叶豪还是引以为傲的，只是却又生出一份忌惮，如孙悟空面对唐僧，既有徒弟对师父的依赖，又有对紧箍咒的抵触心理。 许恩多已经替丰臻打包票了：“到时候，丰总尽管给我打电话，就算叶医生帮不上忙，我最好朋友的哥哥也在附医的妇产科，到时候请他帮忙也可以。” 许恩多指的是钟楚楼。 丰臻立马兴奋地谢过许恩多，一行人走进大楼，进入此行的公务。 032 胎膜早破 叶豪看向化妆镜中的自己，经过许恩多的巧手，他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孔已经化上了彩妆，活脱脱一个娇美的尤物了。 对于许恩多的化妆神技，众人报以热烈的掌声。 叶豪怪难为情的，但他又感到荣幸，能被许恩多当作化妆的模特，尤其许恩多软软的暖暖的手时不时停留在他的面颊上…… 许恩多专注化妆的过程，叶豪时而拘谨，时而想入非非，两只手放在膝头忸怩，不知所措了。 两个小助理在一旁起哄。 许恩多勾起叶豪下巴，欣赏自己的杰作，甚是满意。 一旁，丰臻期待地问：“多多，你看看我们‘美人’彩妆的效果真的出奇，所以你能和我们‘美人’彩妆合作了吧？” 许恩多盯着叶豪那张脸，沉吟片刻，最终点下了头。 丰臻太激动了，许恩多的直播间一直是带货榜上的前几名，用户粘合度非常高，在主播界可谓名声在外，只要许恩多看中的产品，没有一款不卖得盆满钵满的。 “美人”彩妆这一年来的销路并不好，公司投入最后一桶金研发新产品，就是为了在此一搏，期待能带动整个公司起死回生，这也是丰臻怀孕六个月，却是马不停蹄加班加点，片刻不敢休息的原因。 整个公司那么多员工指着她给他们活路，那么多个家庭指着她维持生计，何况现在自己也马上就要当妈妈了，双生儿一旦出生，她还得努力赚奶粉钱呢。 所以许恩多对“美人”彩妆来说太重要了。 能约许恩多见面试妆，已然不容易，如今许恩多终于点头同意合作，丰臻激动不已，立即就喊秘书拿合同来给许恩多过目。 她又不放心，还是亲自去拿。 大抵是太激动了，只见她在公司来来回回走着，高跟鞋叩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响声，忽然“哗啦啦”一阵声响，众人循声望来，但见丰臻脚下已经是一滩水渍…… 急诊科轮椅送进来一个产妇，钟楚楼得了秀真通知，急匆匆赶到走廊。 走廊上全是加床，躺满了待产的孕妇。 叶豪和许恩多正护送一名产妇等在护士站前。 叶豪一见钟楚楼便说道：“胎膜早破，才25周，双胎。” 护士台当班的是林怜惜，见钟楚楼看过来，她翻了翻手中的登记表，摇头说：“没有病房了，连加床也没有了。” “那怎么办？”轮椅上，丰臻惶急喊起来，带着哭腔，浑然没了女强人的气派。 许恩多握着她的手安抚她。 叶豪冲林怜惜道：“护士长呢？住院总呢？这是我朋友，就不能腾出一张病床吗？” 叶豪话音落，一旁就有产妇家属大嗓门嚷起来：“我们住不进来，他们就能住进来吗？是不是关系户啊？多大来头？” 那是一位五六十岁的妇女，当惯了婆婆，颐指气使地指着林怜惜的鼻子骂人，仿佛谁欠了她五百万。 她身边，她的儿媳妇黑着脸，挺着大肚子，不发一言。 也许，她们平日里有各种各样的婆媳矛盾，但此刻她站婆婆，因为婆婆正在为她的利益而战，为了能帮她抢到一张病床，甚至只是加床而和医护据理力争。 然而她只是名普通产妇，预产期到了，胎儿却还没有分娩的意思，一切检查如常，不似丰臻，胎膜早破，双胎，才25周，是极早产儿的征兆了。 此刻，就算她把孩子生出来，都不能称为早产，而很可能是流产了。 钟楚楼弯身对丰臻欲进行检查，丰臻却难为情，有些抵触，许恩多劝道：“都什么时候了，人命关天，你可别忸忸怩怩了。” 丰臻听劝，只能配合检查，紧张问钟楚楼孩子怎么样了。 这时秀真也赶来了，钟楚楼说道：“据我判断，很可能已经宫腔感染了。” 秀真当机立断，让林怜惜将唯一空出来的一间分娩室先给了丰臻，接收她入院先。 看着丰臻被医护人员领进了分娩室，一旁的产妇与婆婆都炸了，婆婆的大嗓门几乎要掀翻屋顶，一口一个“关系户”“走后门”。 秀真严肃道：“这位产妇怀的是双胎，胎膜早破，可能宫内感染，搞不好，大人小孩都有生命危险，你们的情况尚好，安心待产就可以，这个时候咱们是不是就要多一些理解，也是为自己即将出生的孩子积德，毕竟是三条命！” 秀真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才让这对婆媳闭了嘴。 只听婆婆嘟哝道：“那我们怎么办，预产期也到了，给我们一张加床总可以吧？” “加床也没有了。”护士台内，林怜惜立马道。 “给我们一张椅子就好了，坐在医院也比坐在家里放心，毕竟这预产期都到了。”婆婆的大嗓门已经没了先前的怒势汹汹。 秀真冲林怜惜点了下头：“收进来吧。” ………… 丰臻暂时被安置在3号分娩室。 许恩多联系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正在外地出差，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许恩多决定暂时留在医院陪伴丰臻。 叶豪有些着急，要是自己妇产科男医生的身份被识破了怎么办？他得如何和今晚当班的医护们对好口供？ 叶豪踱步到护士台，不料林怜惜一看到他，先是呆了呆，继而噗嗤笑起来。 经过叶豪身边的医生护士助产士们看到叶豪的脸无不掩嘴葫芦。 还是钟楚楼将他拉去卫生间，递给他面巾纸说：“赶紧擦擦吧，起先那名产妇情况危急，就没顾上提醒你，你这脸怎么回事啊？” 叶豪看向洗手台上镜子中的自己：呵！彩妆还没卸！ 这一路手忙脚乱送丰臻入院，哪顾得上这些？这下糗大发了。 “老师今晚也在医院，你赶紧洗掉吧，不然回头被老师看见……”钟楚楼作了个很严重的表情。 叶豪只觉头皮一麻，立即把脸伸到水龙头下洗了。 老实说，要不是碍于医院人来人往，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叶豪可舍不得洗掉脸上的妆容，这可是女神亲手给他化的妆。 “丰总情况怎么样啊？”叶豪一边用纸巾擦脸上水渍，一边问钟楚楼。 “不太乐观。”钟楚楼说着，便向3号分娩室走去。 分娩室门口，钟楚楼遇到了秀真，两人一起走进分娩室内。 产床上，丰臻一见钟楚楼和秀真进来就忧心忡忡问：“钟医生，我的羊水是不是已经流光了，我的孩子会不会因为羊水流光而窒息啊？” “妊娠期间，羊水每天都在交换，不断产生，也不断吸收，如果是足月的妊娠，每天的羊水交换量都可以达到800毫升，虽然你现在胎膜早破，但通常羊水也不会流干。” 听了钟楚楼的解释，丰臻悬着的心放下来，她说：“那就好那就好，我才怀孕25周，距离足月还早着呢，都说孩子在肚子里多呆一天，能顶出来十天，所以我要保胎，无论花多少钱，我都要保胎。” 钟楚楼和秀真互视一眼，钟楚楼继续说道：“你才25周，未足月，胎膜早破，很大程度上说明宫腔已经感染了，因为炎症作用，才会发生胎膜早破的现象。破水之后，宫腔内外相通，失去胎膜保护，细菌逆行到宫腔，又大大增加了感染的风险……” 听着钟楚楼专业的说辞，丰臻几乎要哭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她着急问。 秀真说出她和钟楚楼商量后的决定：“所以，现在不但不能保胎，还要提前终止妊娠！” 033 露馅 叶豪刚从洗手间钻出来，就被华敏教授逮了个正着。 叶豪虽然洗了脸，但因为没有卸妆油，只用清水洗脸，洗得并不干净，脸上还有残留，他原就生得眉目多情，在夜灯烘托下，令他看起来越发多了妩媚与妖娆。 华敏主任正被一班家属纠缠，见到叶豪如此，几乎要昏过去。 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么个涂脂抹粉的男子是她的亲亲儿子，便只给了叶豪一个自行领会的眼神，带着不满与愠怒。 叶豪却抱着侥幸心理，趁着家属纠缠亲妈，立马抱头，逃之夭夭。 华敏主任的目光随着叶豪远去的背影，一直被拉长到通廊那头，直到一个中年男子摇了摇她的手臂，她才回过头来，只听男子对她说道：“华主任，你一定要为我家小芳亲自主刀啊！” 华主任看向男人，这是一个来自农村的汉子，四五十岁年纪，方阔的脸庞，穿着黑灰色的薄外套，身形倒是高大，也许因为生活操劳，整个人显得沧桑，比实际年龄还要略老些。 男人的手揽着一旁他家小芳的肩膀。 小芳肚子不小了，已经足月。 因为胎位不正，从一家地方性医院特地千里迢迢来到附医。 “我们就是冲你来的，华医生，”男人诚恳说道，“我们慕名而来，就是为了我家小芳能够平平安安生产，我今年四十八岁了，还没有孩子，这是我的第一个孩子，以后估计也不会要二胎了，所以你无论如何要亲自帮我家小芳主刀。” 男人态度恳切，眼巴巴祈求着。 他的妻子小芳看起来比他年轻很多，足有小个一二十岁。 果然听男人说道：“我们是老夫少妻……” 华敏主任盛名在外，平日里会有不少这样的产妇和家属慕名而来，求她妙手回春。 华敏主任身上有着大医生的虚怀若谷，除了对亲儿子叶豪横眉冷对以外，对什么类型的产妇都是和颜悦色，与人为善。 她冲小芳夫妇俩说：“先去病房吧，我给她看看。” 小芳回了病房，华敏主任对她进行阴检，觉得她生育条件尚好，再检查她的肚子时发现她肚子底部已经有一条刀疤，还纹上了蝴蝶纹身，恰到好处遮住了刀疤。 毕竟是女孩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即便伤口在看不见的地方，亦希望通过美化的手段，化腐朽为神奇。 小芳明明已经生过孩子了，怎么她丈夫还说这次怀的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呢？ 华敏主任明白了，小芳很可能是二婚。 小芳倒十分坦诚：“我离过婚，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 小芳丈夫立即凑过来说：“我也离过婚，我比她大了十几岁，所以她能嫁给我，还给我生孩子，我真的很珍惜她，就希望她这一胎能够平平安安的。所以，华主任，拜托你了。” 华敏看着这对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有了前尘往事的夫妻，露出慈爱笑容说道：“别担心别担心，我先看一下b超结果，看一看胎儿在子宫内的情况，再决定用什么方式生产，如果条件好，可以顺产的话，那就顺产，不一定非要剖腹产。” 护士长王文英将小芳的b超单拿给华敏主任，胎盘前置，且胎盘长在第一次剖宫产的子宫瘢痕上，更关键的是脐带外露，刚好位于宫颈与胎儿头部之间，生产过程一不小心就会压迫到脐带，导致胎儿失去脐带血的供养。 无论如何，都必须剖宫产，且必须尽快了，一旦造成脐带脱垂，胎心就会停止。 一个足月的胎儿，生出来就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一对二婚夫妻，正重新开启自己的人生。 不论大人和小孩都不允许华敏主任袖手旁观。 华敏主任当晚就与小芳夫妇俩敲定了手术日子。 钟楚楼和秀真也与丰臻敲定了手术时间。 丰臻丈夫已经赶到医院，许恩多顺利与他交接，准备回家。 叶豪又做了她的司机，开着她的红色玛莎拉蒂，送她回家。 “今天一天也算有始有终了。”叶豪吐出一口气。 许恩多说：“今天真是谢谢你，请你吃夜宵吧。” 能和女神多相处一点时间，叶豪求之不得。 两个人却没有去高档的餐厅，而是径自去了路边的烧烤摊。 许恩多带着叶豪，端着盘子，点了一堆烧烤，递给老板，便领着叶豪找了位置坐下。 空气里是香气扑鼻的孜然和肉香，还弥漫着啤酒的气息。 许恩多却一点没有嫌弃，一副很享受地等着老板上菜。 女神竟然如此接地气，这让叶豪十分意外。 “我查过你的资料，你在成为带货主播之前，还当过演员，演过电视剧，大明星却来吃路边摊的烧烤，真是让人意外。”叶豪满满的夸赞语气。 许恩多却说：“什么大明星，散在人堆里，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你看旁边也没人认识我啊！” 许恩多环顾四周，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声响起来：“你是许恩多吗？大明星诶，我看过你以前演的电视剧，你后来怎么不演了，改去短视频做带货主播了？” 那是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本来和她丈夫悠闲吃着烧烤，因为发现了许恩多，便激动地一手撑着腰，一手抚着肚子走过来，摇摇摆摆，像憨态可掬的鸭子。 但她的问题却让许恩多尴尬。 许恩多本能想躲，那孕妇却是撒开腿追她，脚下却被一张小矮凳一绊，整个人往前栽去…… 随着孕妇的尖叫声，烧烤摊混乱了。 “羊水破了，要生了！”人群里有人喊。 蹲在地上的产妇身下已经湿漉漉一滩水迹。 是胎膜早破。 叶豪心下一沉，立即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120来了，车上跳下来两名出诊医护，秀真和小护士林怜惜。 两个人看到叶豪异口同声：“叶医生，你怎么在这里？” “就是我打的电话。”叶豪顾不得其他，赶紧引着两人去查看那名产妇。 “不好，脐带脱垂。”秀真已经发现了那条在宫口若隐若现的脐带。 这里距离医院至少有四五十分钟的车程，秀真火速判断完，就命令林怜惜为叶豪双手消毒，又递给他一双无菌手套，叶豪一愣。 秀真却以不容拒绝的语气，冲叶豪说道：“脐带脱垂，胎儿随时有窒息风险，这里到医院，车程将近一个小时，你是男医生，你的耐力和体力都比我强，只能你来了！” 情况危急，叶豪明白了，不再拒绝和迟疑，等孕妇被抬上转运车，他立即用手深入孕妇体内，托举住了胎儿…… 许恩多看着那一幕：叶豪跪在担架上，用手伸入孕妇体内托举住胎儿，继而车门关上，转运车在夜色里远去。 许恩多露出复杂的神色：外科医生还会这一招吗？ 034 见义勇为 次日，许恩多在网络上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关于叶豪的报道： 一名孕妇在烧烤摊突发胎膜早破，正在吃烧烤的一名妇产科男医生见义勇为，发现胎儿脐带脱垂，随时有窒息风险后，男医生用手伸入孕妇体内托举住胎儿，凭借意志力坚持43分钟，直至胎儿顺利生产，母婴平安。 不是说他是外科医生吗？为什么报道里称他是妇产科男医生？难道是记者报道错误？ 许恩多看着网络上的视频，确定托举胎儿的是叶豪无误。 许恩多给钟笙发去疑问，钟笙回：他的确是一名妇产科男医生，为什么要骗你，只能你自己去问他了。 许恩多还没询问叶豪，就先收到了丰臻的感谢私信。 丰臻已经做完了手术，双胎被顺利取出，遗憾的是两个胎儿未足月，属于极早产儿，从娘胎出来各自哭了几声，就挂了。 失去孩子，丰臻很难过，庆幸的是，她本人没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孩子总会再有的，她和这两个孩子没有缘分吗，相信他们会再来和她结缘的。 丰臻毕竟是女强人，这点打击是受得住的。 “手术很顺利，是华敏主任亲自为我做的手术，多谢你的朋友叶医生的帮忙。” 虽然钟楚楼和秀真接收的丰臻，但丰臻最终还是不放心，希望能由最权威的华敏主任来替她做这台手术。 华敏主任的手术排得很满，丰臻就算是个事业有成的生意人，在医院这种地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插队的，所以她让丈夫去求助叶豪，没想到叶豪爽快答应了。 叶豪自然是看许恩多的面子，丰臻是许恩多的合作伙伴，他便去纠缠他亲妈华敏主任替丰臻做这台手术。 华敏主任因为叶豪刚刚见义勇为上了媒体报道的事，对这个儿子总算刮目相看了一回，便给了亲儿子这个面子，替丰臻做了这台手术。 许恩多提着礼物到医院看望丰臻，顺便感谢叶豪，她去护士站打听叶医生在哪里，得到的答复是叶医生在产房，便确认了叶豪的确是一名妇产科男医生，而不是一名外科医生。 他为什么要骗她呢？许恩多想不明白。 叶豪正在手术室里和其他实习医生一起观摩亲妈的手术，这自然是作为华敏主任替丰臻做手术的附加条件。 华敏主任正在给小芳做剖腹产手术。 剖腹产手术之前，她先用手机拍下了小芳肚子上那道绣在剖腹产疤痕上的蝴蝶纹身。 这是小芳第二次生孩子，因为第一次也是剖宫产，所以子宫内壁上留有疤痕，这一次怀孕，胎盘正好长在子宫切口疤痕附近，犹如树根深深扎根于子宫疤痕内，这使得植入子宫瘢痕部分的胎盘无法自行剥离，孕妇在生产时随时可能出现大出血、休克、感染，乃至死亡。 “胎盘长在子宫下端，位置长得太低，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怀孕期间容易发生不明原因突然大出血，一旦发生大出血， 一个是会发生感染，不单胎儿因为失血有生命危险，妈妈也会有生命危险，也就是胎盘严重粘连，可能导致孕妇大出血死亡， 以及胎儿死亡，此外，由于无法通过医学影像判断胎盘与子宫粘连情况，对于手术切口位置的选择就要慎之又慎。 同时，胎盘娩出以后，瞬间血窦开放，如果这时候子宫收缩得不好，压不住，出血可能瞬间就是一两千，这个是最大的风险…… 所以我们这次选择了胎盘边缘的位置作为切口，这样的选择，是为了避免手术过程中直接接触胎盘，而引发瞬间出血， 所以任何一台手术，我们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但同时要做最充分的准备……” 华敏主任一边快速地做这手术，一边讲解。 虽然她的讲解术业专攻，令人听来心头紧张，可是她的语气却如聊天一般轻松。 她的话是给所有观摩的医生们听的，她最希望认真倾听她讲话的，自然是叶豪。 所以她用余光瞥了眼人群中的叶豪，还好，也许是手术室特有的氛围，此刻的叶豪是华敏主任见过的叶豪最认真的状态。 她感到很满意。 切开子宫切口后，小芳又出现了一个十分紧急的情况：脐带先露，这让华敏主任不得不专注于手术，不再说话。 手术终于顺利结束，叶豪被华敏主任叫去了主任医生办公室。 “你和我说说脐带先露的风险。” 就像老师突然把学生抓去考核，一旦考核结果不如人意，就要给学生补课了。 好在，这些理论上的知识，叶豪还是背过的。 他说，脐带先露的后果就是，产妇一旦发生宫缩，脐带马上就会掉下去，就是脐带脱垂，脐带脱垂处理不好，孩子的胎心会瞬间失去，那么辛苦怀胎十月的胎儿也就胎死腹中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但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这是每一个老师的职责。 面对亲妈严肃的注视，叶豪紧张答道：“一般情况下，脐带位于距离宫颈较远的位置，剖腹产时，医生就可以将孩子的头和上半身先取出来，脐带一旦悬垂于孩子和宫颈之间，也就是脐带先露，产妇一旦发生宫缩，脐带被迫下降，就可能被宫口挤压，使脐带血被阻断，脐带血提供了胎儿所有的生命支持，供血阻断后，必须在五分钟内将胎儿取出，否则孩子就会面临死亡。” 虽然叶豪答题答得还行，然而华敏主任却并不满意。 她皱眉说道：“你不是不懂啊，你就是平常太不努力了！你是一名妇产科医生，生命至上，一定要对生命怀揣敬畏之心，要忠于自己的职责，产床上面对的是大人小孩几条人命，你一定要提高思想认识，加强实操……”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叶豪垂头丧气的。 他刚刚上了见义勇为的新闻，怎么还换不来亲妈一点笑颜。 虽然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但有一个虎妈，对于孩子来说，总归不是什么开心的事。 “叶医生！” 有人喊他，叶豪抬头循声望去，见是许恩多，立即一震，赶紧换上一脸笑颜迎向她。 035 差点捅破窗户纸 医院草坪上，月光轻轻洒落银辉，路灯静默不语。 叶豪在许恩多跟前垂着头。 刚刚，许恩多问了他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骗我啊？” “所以，你生气了吗？”叶豪嘟哝。 许恩多没有生气，只是不明白，钟楚楼都可以大大方方承认自己是妇产科男医生，为什么叶豪却要骗她自己是一名外科医生？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为什么要骗我？假如是善意的谎言，我会考虑原谅你。”许恩多说道。 叶豪抬起头来，年轻人的目光里全是真诚，但又含着一缕羞涩，道：“许小姐听过一句话吗？‘金外科、银内科，累死累活妇产科’，其实干妇产科不止是累，而是我的性别会给这个职业带来负面的影响，所以我担心你会戴有色眼镜看我。” “钟医生也是男性，他都不担心，你为什么要担心？”许恩多笑起来，觉得叶豪堂堂七尺男儿就像一个小孩子。 “因为我在意你。” 许恩多愣住了，而叶豪仿佛是鼓足了勇气，又像是一时冲动，说出了这句话。 “你在意我？”许恩多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她盯着叶豪，似乎看出了什么，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不确定。 叶豪点点头。 “叶医生，我不太明白。” 这个时候的许恩多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心里其实有了清晰的答案，却恁是要给这个答案盖上一层朦朦胧胧的薄纱，模模糊糊，使自己看不清楚。 “我……”叶豪想要进一步解释，许恩多却转身跑走了。 看着许恩多的背影，叶豪眉头微蹙，他想追上去，可是有人已经喊住了他。 是妇产科的马龙副主任。 马主任是个和他妈年纪差不多的女医生，烫了一头栗色的短卷发，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既是他妈的下属，也是他妈的竞争对手。 当年两人竞争妇产科主任一职，马主任的呼声也很高，奈何技术和口碑上都逊了华敏一筹，于是只能屈居妇产科二把手的职务。 不过，马主任是个大气的女子，公平竞争，失败也不记仇，倒是和华敏主任搭档得很和谐，没有闹出“一山不容二虎”的事故，叫医院其他科室看笑话。 “叶豪，我要找你谈一谈。”马主任开门见山，她的嗓门比起华敏主任大得多，华敏主任走的是不怒自威路线，马主任则纯粹是声势压人。 “谈什么？”许恩多跑了，叶豪难免讪讪然的。 “根据咱们医院医务室制定的人才梯队分级管理制度，你妈是咱们妇产科的科主任，她指定我担任妇产科的三级医生，平常负责协助她做好科内各项业务和医疗行政管理工作，负责带领和指导下级医生工作。 当初我和华主任根据咱们妇产科的实际状况，设立了几名二级医生，不具体管床，就担当二线、三线值班工作，你是小年轻，属于一级医生， 咱们妇产科除留取必定的灵活床位外，采用床位相对固定的方法，保证每位一级医生管理必定数目的病床数，为提升一级医生的业务水平及科室的团队建设搭建平台。 科里为了加大对各级医生的管理和支持力度，医生分级实行动向管理，引入竞争体系理念，按期要对同级医生实行对应互换， 以保证手下医生博采众长，技术力量均衡发展， 原则上半年核查期期满后依据院科两级的核查结果，医务科要将医生分级状况做出合适调整，形成能上能下，择优而取的竞争体系， 为的就是调动全体医生的积极性，保障医疗技术和服务质量连续改进与提升……” 叶豪是个脑瓜子灵活的，听马主任长篇大论，便直截了当问她：“所以，马主任接下来对我有什么安排吗？” 马主任神秘一笑：“我是三级医生，服从科主任的领导安排，科主任的意思，等考核结果出来后，让你进个组，由我直接带你。” 这是“托孤”啊？ 钟楚楼一直是华敏主任亲自带的，在华敏主任的科研组里，而叶豪一直游离在各个医疗科研组之外，如今华敏主任竟然将他拜托给马主任，说到底还是挂念他这个亲儿子的。 “所以，接下来考核期你可要好好表现，如果你考核成绩太差，我可不好意思向院里申请让你加入我的医疗组。” 马龙主任说着，拍拍叶豪的肩，径自离去。 看着马主任的背影，叶豪却高兴不起来，亲妈为什么不亲自带他？还不是嫌弃他业务不精？ 嫌弃他，为什么不让他辞职，而非要把他绑在妇产科当一名男医生呢？ 对于这个职业，许恩多怎么看？ 如果许恩多不跑得那么快，他这会儿是不是已经向她表白了？ 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叶豪觉得自己又勇敢又懦弱，临门一脚不给力，出师未捷身先死。 不知道许恩多听出了他的弦外音没有。 许恩多一口气回到家，就把自己抛进被窝，还没让纷乱的思绪安静下来，就接到了钟笙的私信。 “多多，你到底帮我试探了没有？” 钟笙又在催加急了。 许恩多沉吟了一下，回她：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吧！ “真的吗？真的吗？”隔着手机屏幕，许恩多也能感受到钟笙的激动。 “真的。”她回她，笃定的。 今晚，他是要向她表白的吧？她许恩多又不是傻子，会听不出弦外音，只是，叶豪，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许恩多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有一张合影，照片上的男女正在海边放飞步履，那甜蜜的画面永远定格在相框里，也永远定格在过去。 ………… 曦和没有去丁家，而是将丁子由约到了外面餐吧。 她将一张卡推到丁子由面前桌上，说道：“这里是我和我爸凑的二十几万块钱，你先拿着，剩下的钱，我会尽快想办法，一定不会拖欠你一分一毫的。” 曦和同时推过来的，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 丁子由只瞄了眼“离婚协议书”几个字，就炸了。 “钟曦和，你长本事了啊？才二十几万块钱就想和我离婚？”丁子由目光血红。 曦和好脾气说道：“剩下的钱我和我爸都会想办法的，我们会尽快，我们一定不会拖欠你……” 丁子由打断她，一字一顿道：“我不离婚！” 036 萝卜坑 钟炳坤正抱着小鼓喂奶，曦和妈过世的时候，曦和才只有几岁，是他从小带大的，他对带小孩很有一套。 钟炳坤年轻的时候是个老师，普师毕业时才十九岁，从一名乡下老师做起，农村呆过，后来进了城，再后来又到了教育局。 钟炳坤是个优秀的人，当一线老师时，很会教书，又肯学习，过去农村校没有配备英语老师，他就自学教英语，后来走行政路子，所以先后当过教导主任、校长等职务，在农村当完校长，又进城当校长，不管哪个岗位，都干得有声有色，这才又被调到教育局担任基教科的科长职务。 钟炳坤温文尔雅，与人为善，是个谦谦君子，按理，丧偶后不难续弦，可是为了曦和他恁是独身半辈子。 酒驾那次是他人生唯一的污点，如果处理不好，对他的人生来说很容易造成灭顶之灾。 当时，他再有一年就要退休，他不想失去他的铁饭碗，他更不想让同事朋友知道他的这个污点，所以他在自己接近完美人生里作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选择私了，自然要接受对方提出的天价赔偿金。 他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下的几十万块都赔给了对方，可是还差一百万。 钟炳坤最后悔的事情是，他舍不得自己的工作和名声，却搭进去女儿的幸福，如果早知道丁子由是这么个东西，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曦和嫁给他的。 现在，曦和要离婚了，一百万债务依然由他们父女俩买单，只是女儿大学毕业原本有很好的前途，因为他，放弃求职，奔入婚姻，如今要离婚了，还多了个拖油瓶。 钟炳坤看着怀里的小鼓，软软糯糯的小婴儿，与曦和小时候生得极像，又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叹口气：也行吧，既然来了，都是缘分，命中注定他与这个小东西有避不开的祖孙缘分。 小鼓瞪着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突然哭了。 “我们小鼓是饿了，还是想妈妈了啊？”钟炳坤一边哄着小鼓，一边去泡奶粉。 泡好奶粉，刚坐下来喂奶，就听见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 他们这间租屋，老破旧，铁门日久失修，开门关门都有很大的响动。 是曦和回来了。 曦和关了生锈的铁门，穿过潮湿长满苔藓的小院子，走进屋子，见钟炳坤正抱着小鼓喂奶粉，忙走过去说：“爸我来吧！” 钟炳坤不让。 “小鼓正吃得香，别动她，”钟炳坤打量女儿神色，“怎么，和丁子由谈得不顺利？” “爸，你别管了，我会处理好的。” 曦和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丁子由不同意协议离婚，那她就起诉离婚好了，至于要返还的彩礼钱，一切听凭法院判决。 走法律途径，这样也省得扯皮。 曦和打定了主意，就去做，眼下除了离婚官司，最重要的还有找工作，她此后一个人带着小鼓生活，不努力赚钱肯定是不行的。 就算法院判了抚养费，按照丁子由那个死性子，抚养费也是轻易要不到的，曦和已经决定好，只要法院能判决他们离婚，该返还彩礼就返还彩礼，抚养费要不到就不要，想要时，就去申请强制执行好了。 按照现行法律，以及离婚官司的判决惯例，第一次起诉离婚，大抵是不会判离的，大不了就再耗一年，一时的折腾，只要坚持迈过这道坎，也总比纠缠一辈子强得多。 她大学毕业，按照父亲的意思，是希望她考公，父亲一辈子身为体制内的人，思想还是传统保守得很，觉得女孩子有个公职，有个编制，一辈子便有了保障，这是比任何婚姻都可靠的保障。 现在，曦和自己当了母亲，突然觉得父亲的观念也没什么不好，都是父母对子女最大的关心。 于是，曦和决定起诉的同时，也决定好了备考，至于考哪个岗位呢？ 曦和打开手机，搜索h市的事业单位和公务员编制招考信息…… ………… 周三上午是科主任每周常规查房时间。 参加人员有产科专业组的主任医师和副主任医师、主治医师、住院医师、进修医师、实习医师和护士长、责任护士以及有关人员，林林总总，浩浩荡荡，一大班人马。 科主任带领众人巡视病房重点病人，尤其是未分娩的孕妇，要进行床旁问诊和查体，尔后决定分娩方式。 华敏主任领着大家进了一间单间病房。 病房内，粉色帘子被天光照射，将粉色的光洒满病房每个角落，让整间病房充满温馨的气氛。 躺在病床上的待产妇，皮肤白皙，面容姣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主。 公主自然要配王子，嫁给了富贵并举的人家。 两家的长辈都在，不论男长辈还是女长辈，都衣着得体，气质端庄，举手投足透着修养。 叶豪知道，这是一户非比寻常的关系户，才能在病房紧张的情况下，还能后来居上，住进单间。 叶豪想把自己的猜测和钟楚楼来个交流，奈何人群中，钟楚楼正拿着笔记本认真记录华敏主任和马龙副主任关于该产妇分娩方式的讨论。 叶豪不禁觉得无趣，这名孕产妇的一切指标都正常，良好，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惊动产科一把手二把手如此慎重研讨她的分娩方式。 等查房结束，叶豪就追上钟楚楼聊几句，打探1床的来历。 钟楚楼给了个模糊的说法：“能让医院为之设萝卜坑的人，你说来头大不大？” 医院除了正儿八经治病救人的医生护士之外，还有许多行政岗位，属于事业编制，可供广大应届生、往届生考。 考公的条件并不苛刻，本科毕业就行，不必要非得硕士博士，甚至有些岗位专科都能参加考试，但是要让医院设这样的岗位却不太容易，就要看一些有心人士自己的能量了。 1床家就属于这样的有心人士。 1床虽然出身富贵，但没什么大志向，也没什么大能力，甚至都没有出国留学，而是在国内读了个普通专科，还没毕业就先怀孕，于是一毕业家里就办了婚礼。 两家长辈对于1床的婚姻甚是满意，偌大的家产不愁吃不愁穿，那么拼命干嘛，只要下一代不是败家子就行。 考个公，有个铁饭碗，再守着家里那些祖产，那么1床的未来就是一条笔直光明的大道。 1床家长辈能量不小，这便让医院根据1床量身定制了一个萝卜坑。 走流程是对萝卜坑最大的尊重，但同时也存在风险。 “万一，1床考场上发挥不利呢？”钟楚楼给了叶豪一个自行领会的笑容。 “所以，还是要有点真才实学，才能抢到萝卜坑，是不是？”叶豪追上钟楚楼。 钟楚楼打趣他：“就像叶医生，被说妇产科太子爷，不也得努力读完医学院，再凭本事留在附医的妇产科吗？” 这算什么本事？如果他能凭本事离开这个妇产科，那才是能人！ 037 副院长家的千金 从许恩多那里得到了确定答案的钟笙，心情大好，想到从小到大对叶豪的刁难，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决定请叶豪吃饭，弥补自己这些年对他造成的伤害。 但对于叶豪来说，一切蒙在鼓里。 钟笙对他的刁难，他也后知后觉，甚至觉得钟笙妹妹刁蛮等同于可爱。 如今，钟笙妹妹请他吃饭，他也欣然前往。 因为，有钟笙在的地方就有许恩多，叶豪已经摸出了规律，所以他又打扮一番，盛装前往。 抵达约定地点：雅致的餐厅里坐着钟笙一个人，并不见许恩多身影。 叶豪忍不住问：“许小姐怎么没有一起？” “我陪你吃饭还不够啊？真当自己太子爷啊？”钟笙说着，将叶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不过，今天却是人模人样，不愧妇产科‘小王子’。” 钟笙妹妹虽然言语奚落他，但总觉态度亲昵了许多，不似过去，总感觉有点隔阂。 对于叶豪来说，雷霆雨露均是君恩。 他递过菜单：“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你。” “说好了我做东。” “也是，你才是真正的公主，家财万贯，钟家那么大生意以后你可是掌舵人，买单花钱这种事我就不和你抢了，我只不过平平无奇一个小医生而已，收入和钟大小姐比起来，少得可怜。” 钟笙认真翻着菜单：“和我比什么，我说到底是啃老族，多多才厉害呢，白手起家，知名网红，年入千万……” “他们演艺圈人士收入就是高，不是咱们普通老百姓可以睥睨的。”叶豪的语气一点都不酸。 钟笙却认真纠正他：“别说多多是演艺圈人士了，她早就退圈了，现在专心带货。” “退圈？”叶豪区别不清演员、明星和网红这些行当，在他看来都是靠脸吃饭的，比起医生拿手术刀的技术，靠脸吃饭总归容易，但又赚得多。 “为什么？”这么好的行当却退圈，叶豪不理解。 “你不关注多多的新闻吗？”钟笙用奇怪的眼神看叶豪。 “我关注那玩意干嘛？”叶豪认为，既然是明星，肯定有许多纷纷扰扰的负面新闻，真真假假，一头雾水，还是不搜索也罢。 “这样好，不关注也罢。”钟笙冲叶豪竖起大拇指，又向餐厅门口张望，问，“我哥怎么还不来啊？” 叶豪说：“阿楼有个手术，还没结束，估计咱们得等他一会儿。” “那咱们先吃吧？你想吃什么？我来帮你点。”钟笙今天心情好，看叶豪特别顺眼。 如果此刻钟楚楼出现，看到两颗脑袋凑在一起的点餐画面，大概又想当媒人吧。 ………… 秀真走出医生办公室，准备去查房，就看到钟楚楼正站在一间病房门口发呆，不知道他从病房里看到了什么。 秀真走过去，也看向病房内，但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正拿着拖把拖地，他的妻子抱着孩子坐在一旁椅子上喂奶。 这是二婚的小芳夫妇。 男人乐淘淘拖地，眼睛没有离开妻儿。 小芳一边喂奶，一边抬头看着她的丈夫，画面很是温馨。 男人同同病房的另一家产妇家人汇报说，自己昨儿个和老母亲回了趟老家，去过世的先人墓前祭拜，告诉祖先，他们家添丁了，也向村里人汇报了喜讯，大家都来恭贺他。 男人乐淘淘的，小芳也乐淘淘的，小芳怀里的男婴正酣畅地吃奶，画面甚是温馨。 “羡慕了？” 耳边响起秀真的声音，钟楚楼扭头看她，唇角勾出一个笑容，说了八个字：“人间烟火，天伦之乐。” “下班了，还不走吗？不走就留下来加班。”秀真话还没说完，钟楚楼就溜了。 秀真看着他的背影，不由一笑。 肩头被人拍了一下，是护士长王文英。 王文英朝着钟楚楼的背影扬了扬下巴，问道：“住院总，什么时候请咱们产科同仁喝你俩的喜酒啊？” 秀真用手肘捅了捅她，“你是护士长，带头胡说八道，回头哪个护士还听你的？” “这么说，不是钟医生的话，就是叶医生咯？找叶医生也行，虽然叶医生不如钟医生敬业，但他毕竟是华主任的儿子，一旦开窍，前途大大的好，华主任的儿子才配得上院长家的千金啊！” “越说越没个正经了。”秀真是真的生气了。 她讨厌在单位里被人提起自己的身份，她努力忘记自己的父亲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她拼命努力工作，就是为了作为独立个体，在产科立足。 可是，也许在很多人心中，她这个住院总并不是因为她的业务能力得来的，而是因为她副院长千金的身份。 这或许是她的悲哀吧。 还记得很多年前，她问过那个男人，如果她不是副院长的女儿，他还会和她交往吗？ 他当然告诉她，他爱的是她的人，而不是她的身份。 就像没有人相信她是靠自己的能力升职加薪，当上住院总的，她也庸俗地质疑他对她的爱，质疑是自己的身份换来了本不该属于她的爱情。 但是终归是这个身份，葬送了她的爱情，也葬送了一个男人的前途，还葬送了一个无辜女孩的生命。 妇产科里，所有人都在传她和钟楚楼或者叶豪的八卦，仿佛她这个妇产科女医生非嫁给妇产科男医生似的，只有秀真自己心里清楚，她这辈子嫁给什么职业的人，都不可能嫁给妇产科男医生了。 秀真落寞地走去护士站，喊林怜惜等人跟她一起去夜间查房。 看着她的背影，王文英有些狐疑：蔡医生真的生气了？蔡医生不像这么小气的人哪！蔡医生有心事？ 秀真一旦走进病房就打起了精神，与护士长的不快话题也被抛诸脑后。 158床情绪不稳，正在病床上呜呜哭着，她的丈夫——一个瘦弱的男人正站在床边安抚她。 见到秀真率领管床护士等人走进来，男人幽幽吐出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秀真上前，和颜悦色地问。 她明明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可是面对啼哭的产妇，露出了老母亲才有的慈祥。 “我不想治了，我不想活了，我想一走了之……”158床躺在床上，呜呜抱怨。 她的男人站在床边脸色凝重。 秀真看了管床护士一眼，管床护士道：“已经欠了一万多块钱，再不补足欠款，药房不肯拿药了。” “不能用药的话，她就活不了，她会有生命危险的，”秀真回头看向男人，深表同情，“所以还是要去筹钱。” “我不想活了，”158床流下很多泪水，“我不治了……” “别这样说，你一定要留着命，如果你不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秀真劝慰。 158床的孩子还在新生儿科抢救，每天住暖箱也要不少治疗费。 老婆孩子都等着他给钱救命，男人感觉肩头胆子沉甸甸，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我会回去筹钱的。”男人低声说，可是没有底气，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借到钱。 穷人的亲戚也没几个是有钱的。 “你今天晚上走了，要是不回来怎么办？明天的药药房就不肯给药了……”管床护士也很为难。 秀真说：“我给她签字，我给她担保吧！” “可要是他不回来呢？”管床护士不放心，这种逃费的事情无独有偶。 秀真看着男人，平和的语气，但态度坚定：“我相信他。” 男人一震，给了秀真一个感激的眼神。 这时，门外有人喊秀真，是新生儿科的护士颜小言。 “秀真姐，帮帮我，我出事了。”秀真一走到病房外，颜小言就带着哭腔，向秀真求助。 038 颜护士事故 还记得咪咪吗？那个双胎早产的产妇。 她的男人叫杜有礼，是一双新生儿的父亲，却不是咪咪的丈夫。 咪咪只是小三，杜有礼正儿八经结婚证上的女人叫刘玲。 咪咪并不知道自己是小三，刘玲也不知道丈夫有了外遇，因为杜有礼不回家，不履行夫妻义务，有一套让刘玲背负道德愧疚的说辞： 杜有礼说，刘玲生孩子的时候，让他陪产，他看了刘玲生产的血腥场面后，自此有了心理阴影，对夫妻之间那点事产生了心理障碍，无法再面对刘玲，无法向刘玲交差。 于是，杜有礼不回家。 杜有礼要离婚。 刘玲想挽回丈夫，拯救自己破碎的家庭，她想减轻自己的负疚感，于是把锅甩给了叶豪。 刘玲说，是叶豪的极力怂恿，才让杜有礼进产房陪产，这才有了后续的风波，才让她的家即将破碎。 刘玲不知道，杜有礼要和她离婚的原因，是因为咪咪。 但是，咪咪早产了，巨额治疗费吓退了杜有礼，他不想承担责任，不想抢救两个孩子，他撇下咪咪，回到了刘玲身边。 和杜有礼谈恋爱的时候，咪咪就是个单纯天真的女孩，但生下孩子后，咪咪为母则刚。 咪咪没有钱，但咪咪一定要救治两个孩子。 钟楚楼帮了咪咪一把，他让钟笙联系了他们钟家常常捐香火钱的那家寺庙，两个比丘尼来到医院，承担了两个孩子的后续所有治疗费用。 生意人去寺庙捐钱，祈求菩萨保佑自己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寺庙再用这些钱去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很好，与菩萨结下的，都是善缘。 但是咪咪没有那么幸运，她的其中一个孩子出事了。 自从孩子转去新生儿科住暖箱，24小时不陪病房，咪咪就出院坐月子去了。 就在咪咪祈祷着孩子们一天天好转，她能尽早接他们回家的时候，咪咪接到了医生电话，告诉她孩子突发肺炎，情况紧急，需要签字转科，转到新生儿重症监护室去治疗。 咪咪顾不得自己还在月子中，急匆匆奔赴医院。 杜有礼已经不管她了，她的孩子只能依靠她了，可是她一到医院，医生又要求她签孩子的病危通知书。 咪咪一下子就哭了，她不明白，明明前一天医生还告诉她，孩子生长发育很好，奶量在逐步增加，怎么会突然爆发肺炎，被下达病危通知书呢？ 咪咪崩溃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遭遇这么多打击，孩子早产，她被杜有礼抛弃，如今，其中一个孩子又被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危在旦夕。 除了哭，咪咪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颜小言来找秀真时，眼泪滚滚，秀真握她的手，发现她双手冰凉，秀真忙带着她去医生休息室，闭门谈话。 秀真给颜小言倒了一杯热水，但是颜小言握着那杯水的双手一直在发抖。 秀真在颜小言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你再不说我可走人了，产科还有很多工作，我忙着呢！” 秀真说着，作势要走，颜小言这才拉住她道出实情。 咪咪孩子根本不是患了肺炎，这只是院方给咪咪的说辞，实际情况是，颜小言在孩子的静脉血管中泵入了配方奶。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颜小言哭着强调。 清晨七点多，新生儿外科某病区，颜小言根据医嘱给咪咪的孩子喂奶。 医嘱写的是，小儿深度水解配方奶30毫升，鼻饲（先经口喂养，剩余奶量鼻饲喂养维持1小时），每3小时一次。 当孩子吸吮13毫升配方奶后，颜小言将剩余17毫升应鼻饲奶液的连接延长管，接入到患儿头皮静脉留置针中。 半个小时后，白班护士巡视发现了这一情况，立即分离了延长管和头皮针，并紧急呼叫颜小言等人。 赶到现场的颜小言慌了，赶紧用5毫升注射器接头皮针回抽出2.5毫升奶汁样液体直至见到回血，才更换了注射器，并继续抽出少许奶液及血液后，方拔出留置针。 彼时，颜小言查看到泵奶注射器内剩余奶液约4毫升，延长管内有奶液2.8毫升。 这时的孩子，面色红黄，安静，而颜小言早已虚脱跪在床边，却不敢离开，而是守在床边观察患儿生命体征变化。 “因为当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抢救患儿，所以我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向护士长报告此事，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不报，而是太慌了，只想着赶紧抢救孩子，我们所有护士都只想着抢救孩子，谁也没有想起来要及时报备……” 颜小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而秀真只想知道孩子的情况。 “孩子怎么样了？”秀真问。 颜小言抽抽噎噎道：“我和护士长汇报了这件事故后，科室主任组织了医生赶到病房抢救，同时向医务处汇报，医务处也迅速组织相关专家到现场参与抢救，等患儿生命体征趋于平稳后，便于当天中午，转入新生儿内科病房继续治疗并观察，接下来还会组织全院会诊和全国儿童医院的知名专家远程会诊……” “希望孩子最终能平安无事。”秀真心头无法轻松。 颜小言心头更是沉甸甸压着石头：“就算孩子最终平安无事，我也会有事的，家属还不知道孩子这次转科室的真正原因，已经瞒了家属五天了……” “什么？”秀真惊呼。 “但是听护士长说，医院有关领导已经决定向家属通报孩子转科室的真正原因，姐，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然我就完了，你去找表舅求求情，让他一定帮帮我，我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我更不想坐牢……” 颜小言噗通跪在秀真跟前，抱着秀真的腿，痛哭流涕起来。 “早干嘛去了？你是护理专业毕业的，‘三查八对’都学到哪里去了？这就是你的责任，是医疗事故，那是一条小生命，如果救不过来，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颜小言是秀真家的远房亲戚，一个农村小姑娘得益于家里有个在三甲大医院当副院长的表舅，这才有了读卫校学护理专业，再到三甲医院当护士的机会。 但是现在，颜小言无疑丢了蔡院长的脸。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颜小言不停哭，不停喊冤“这段时间，我们新生儿科正在整改，原来鼻饲用的营养泵上贴的桔红色标签全部撤下了，两种泵如果不贴标签，是一模一样的， 我核对完就在鼻饲延长管上贴了标签，再将管子接入肠内营养泵，只是因为当时患儿右边头上挂着营养液，左边头上有一个备用的留置针，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那是头皮留置针，就把鼻饲延长管接到留置针上面去了， 我记得我明明核查过，患儿当时头部在挂营养液，鼻饲管的颜色是乳白色的硅胶管，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搞错了， 姐，你一定要帮帮我，你去找表舅求求情，让他帮帮我，我不想失去工作，我更不想坐牢。” 秀真被颜小言哭得心烦意乱，但很快镇定下来，她扶起颜小言，说道：“哭没有用，出了问题就要面对问题，解决问题，该你承担什么责任，你就承担什么责任，不要逃避，不要推脱，小言，我们做人要勇于承担责任……” 颜小言却腾地从地上站起来，恨恨看着秀真，“说到底你就是看人下菜，当初你肯帮齐医生，为什么现在不肯帮我？” 秀真只觉耳边轰的一声有东西炸开似的，脑袋乱哄哄一片，像被倒进了一碗浆糊。 039 使坏 （首先，谢谢木子的打赏。） ………… 钟楚楼从车库取了车，便直奔钟笙约定的用餐地点。 钟笙和叶豪已在包间内等他，他穿过大堂，正准备去包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穿着服务生的制服，端着一个盘子，走向餐桌。 曦和没有看到钟楚楼，她正敬业地履行服务生的职责。 餐厅经理走过来招待钟楚楼，钟楚楼说自己已经有约，报了包间名，刚好曦和也送好餐了，经理便让曦和带钟楚楼去包间。 曦和看到钟楚楼一愣，旋即惊喜：“钟医生，好巧啊！” “你怎么在这里？”钟楚楼的心是雀跃的，但面上只是文静一笑。 “我在这里兼职。”曦和说。 “孩子呢？”钟楚楼关心地问。 “我爸晚上时间有空，他在带小鼓。” “小鼓？” 曦和点点头：“我爸给我女儿取的名字。” “小鼓咚咚锵……”钟楚楼脱口而出，曦和笑起来。 “那得再配面锣。”曦和说。 “钟小姐二胎的时候，就可以取名小锣。” 钟医生怪可爱的。 曦和的笑，让钟楚楼不由腼腆了一下。 钟炳坤退休后，被聘请去一所私立校任职，晚上时间有空，就帮曦和带小鼓，而曦和白天带孩子，顺便读书，晚上便出来兼职。 父女俩分工合作，倒也有条不紊。 “晚班要很晚吧？你注意身体，别太累了。”钟楚楼看着曦和，她和刚刚生了孩子的女人们比起来，清瘦很多，虽然化了妆，但掩不住眉眼的疲态。 钟楚楼知道，又要带孩子，又要兼职，月子里也没有好好休息，曦和是累到了。 曦和现在无法不累，离婚官司还在进行中，不管如何判，她都要还丁家那么多钱，不努力赚钱还债，怎么成？她和父亲算过，父女俩的工资加在一起，不吃不喝也要还好几年，何况，如今有了小鼓，养个小孩子要不少开销，一家人的生活费也不能少，还债的进度就更慢了。 包间到了，曦和打开包间门，对着钟楚楼做了个“请”的动作。 钟楚楼深深望了她一眼，情绪复杂，而包间里钟笙和叶豪的声音都响起来，钟楚楼只好走进去。 接着便是点餐吃饭，其间曦和进来送餐。 等曦和出去，叶豪便抓着钟楚楼问：“这是不是你那个产妇？” 钟楚楼点了下头，钟笙耳尖，听出了叶豪所指是谁，她假装去洗手间，起身离开了包间。 钟笙去餐厅里溜达一圈，终于看到正在吧台备餐的曦和。 吧台暧昧不明的光线，曦和穿着服务生的制服，淡施脂粉，披肩发简单束于脑后，一切显得质朴简洁，但偏偏就是让人眼前一亮。 曦和身上有一股气质牢牢吸引钟笙的目光，大抵是人淡如菊的气质吧。 曦和已经备好餐，端着餐盘出来送餐，见钟笙站在前方，呆愣愣看着自己，出于礼貌，以及一个餐厅服务生的素养，曦和冲她微笑，并礼貌点了点头。 曦和起先去钟楚楼的包间送过餐，看到过钟笙，但并不知道钟笙是何许人也，只把她想成是钟楚楼的朋友，也可能是叶豪的朋友，也或许是两人的女朋友，就是不知道是谁的女朋友。 “这位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服务的吗？”曦和热情地问。 钟笙说：“我要见你们经理。” 钟楚楼心不在焉地吃着饭，他盼望着曦和能再进来送餐，但是没有，一直到吃完饭，服务生端进来一盘又一盘菜，恁是没有再看见曦和的身影。 聚餐结束，三人走出餐厅，钟楚楼东张西望，试图在餐厅里找到曦和的身影，然而没有。 曦和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钟楚楼心里失落。 “哥，你怎么了？”钟笙问。 钟楚楼回神：“没什么。” 钟楚楼第二天晚饭时分再次光临了这家餐厅，然而依然没有见到曦和的身影，他实在是忍不住，终于向餐厅经理打听曦和的下落。 “钟曦和？她被辞退了。”餐厅经理轻描淡写。 钟楚楼一愣：“为什么？” “不合适，就辞退了呗。”餐厅经理轻描淡写，去招待其他客人。 曦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辞退，总之，昨晚她被经理找去谈话，直截了当说她被解雇了，还好，餐厅补足了她这个月的薪酬，所以也不算吃亏，只是要再找工作了。 钟炳坤心疼曦和，说：“要不，你就在家里好好带孩子，你不是还要备考吗？爸爸一个人去上班就好了。” 曦和不可能让自己休息，她是个要强的人，读书、带娃、赚钱，她一样都不能落下。 钟炳坤对曦和充满亏欠感，都是因为她打小没了母亲，所以养成了坚韧顽强的品质，因为凡是都要靠自己。 说到底，是他这个当爹的失职了。 令钟炳坤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工作也出现了问题，私立校校长打电话给他，说是接到了教育局纪检组电话，有人举报钟炳坤酒驾，道是这种人不适合在教育岗位上教书育人，现在教育局责令学校对钟炳坤展开调查。 祸不单行，父女俩压力很大。 钟炳坤不明白，酒驾的事，因为他与对方私了，除了多赔钱之外，并没有外人知道这个秘密，怎么就有人跑去举报他呢？ 曦和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丁子由。 丁子由此刻正和丁子清吵架。 举报的事丁子清干的。 丁子由生气：“我都没有动作，轮得到你干这坏事？” 丁子清不服：“明摆的事实，怎么就是坏事了？” “那也轮不到你干！” “丁子由，你有没有良心啊？我做这些还不都是为了你？钟曦和那个贱人先是骗了你一百万，现在起诉离婚，我是在替你打抱不平！” “你是为了你自己，你看曦和不顺眼，故意整她，别把这个锅扣我头上！” 眼看着兄妹俩针尖对麦芒，只差打起来，江美桃出来做和事佬，一边说丁子清太冲动，为什么不先和丁子由商量，一边又劝丁子由：“你不是不想和曦和离婚吗？刚好借这个机会，让曦和回来，你俩和好了，子清也就不为难曦和父女俩了。” 江美桃错了，丁子清才不想曦和和丁子由重归于好呢。 她讨厌丁子由为了曦和老是和她吵架，她巴不得曦和滚出丁家，滚得远远的。 040 悲伤逆流成河 “人家都去法庭起诉了，你还想着和她重修旧好，丁子由，你有没有骨气啊？你还是不是男人哪？” 被丁子清指着鼻子骂，丁子由反感至极，他一把推开丁子清，拔腿向外走去，嘴里道：“丁子清，你他妈有病啊？我是你哥，不是你儿子，你是我妹，也不是我妈，我的事你少管！” “向我借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让我别管你的事？现在过河拆桥啊你？”丁子清气不过，上去拉住丁子由的衣服。 兄妹俩又揪扯起来。 丁子清生得人高马大，不比丁子由弱，两个人battle起来也是难分胜负。 力量上分不出胜负，只能在嘴皮子上一较高下。 “借钱了不起啊？难道不要老子还？要不是你向曦和要钱，曦和也不会和我离婚！你既然想要搅黄我和曦和的婚姻，当初你何必借钱给我付彩礼？我他妈谢谢你！” “我借你钱还借出罪来了？还不是因为你鬼迷心窍，被曦和那个狐狸精迷住了，整日里要死要活，非她不娶，没她不能活，老娘也不用拿钱出来！是因为你是我亲哥，否则天皇老子来了，老娘也不会借钱的！” “你天天说多爱我这个大哥，在钱的问题上还不是较真，我以为这一百万是你送给我的彩礼，谁知道你现在又改口说借，你以后不要说对我这个大哥感情多深了！老子听了想吐！” 兄妹俩越骂越伤感情，江美桃听得心惊胆战，主要是怕端坐沙发上的丁老头要发火。 丁老头不发一言，只是黑着个脸。 末了，长叹一声：“都只为自己好，都只为自己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怪不得都不爱生女儿啊……” 丁老头的话叫丁子清听了心里凄楚，她停下动作，回头看丁老头，颇为伤心地喊：“爸，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丁老头又不说话了，继续阴沉着脸，叫江美桃看了心生畏惧。 丁子清悲伤，放开丁子由，想从家里逃出去。 她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是偏偏想着要回来做娘家的主。 丁子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图啥。 反正这个家，此刻她待不下去了，她只想一走了之。 眼不见为净！ 一打开门，丁子清愣住了，门外站着曦和。 很有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意思。 丁子清向后退了几步，曦和迈步走进了丁家。 几日不回，她对这个地方已经陌生得仿佛从来没有来过，屋子里的摆设，屋子里的人，都陌生得很。 “你是不是想通了，不和我离婚了？”丁子由可不是卑微、乞求的态度，语气傲慢，不可一世。 曦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看了他一眼，又环顾四周，目光从公婆和小姑子身上都一一滑过，最后仍旧停留到丁子由身上。 曦和说：“我来，就是想警告你们，不要太过分，做人留一线。我知道举报我爸的就是你们，我和我爸还欠着你们丁家一百万彩礼钱，我们还要养小鼓，吃喝拉撒都要钱，你们赶尽杀绝，将我爸的工作整没了，损失的其实是你们，我们不去工作不去赚钱，我们拿什么钱还丁子清这一百万？” “曦和说的也对，都怪子清糊涂。”江美桃或许想到自己被开水烫伤时，是曦和天天送她去看伤，此刻有了恻隐之心。 “是丁子清举报你爸的。”丁子由这时候着急忙慌撇清自己。 曦和看向丁子清，丁子清眼底闪过一丝理亏，但她很快挺直腰杆子，又摆出高傲的姿态。 “我只不过说出事实。”丁子清道。 “事实？什么是事实？人证呢？现场视频呢？你就是诬告！”丁子清来阴的，曦和也就没有必要和她讲君子礼仪了。 对方拿到了一百多万和解金，此事私了，早已告一段落，根本不可能出来指证钟炳坤，所谓调查不过是不了了之而已。 何况，钟丁两家正在闹离婚，曦和说此事是丁家为了报复她，故意诬告她父亲，似乎也很有可信度。 她来丁家，只是要警告一下他们，凡事别赶尽杀绝，做人别太过分。 “丁子清，你一向讨厌我，不管因为你什么原因讨厌我，以后等我和丁子由离了婚，和你就没有半毛钱关系了，你也就没有必要再在背地里对我使坏。何况我还欠着你的钱，你不得保佑我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赚钱还你吗？搞那么多小动作，你是脑子有坑吗？还有啊，我好歹做了丁家一年的儿媳妇，你们丁家，尤其是你丁子清的黑历史，我可是都一清二楚，你欺负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 曦和说着不再理会众人，迈步走出了丁家。 丁子由回过神来问丁子清：“她什么意思？她说这么多，也就是她还是要和我离婚是不是？” 丁子清没有理会丁子由，而是追了出去。 曦和没有走远，丁子清喊住她：“钟曦和，你说我什么黑历史，我能有什么黑历史？你把话说清楚！” “你个不要脸的破二奶，在我面前嚣张什么？” 曦和从来没有这样义正辞严过。 丁子清被她的高声彻底震住了，她突然生出畏怯心理来，不敢再去阻拦曦和，怕曦和说出别的更难听的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曦和走远。 曦和沿着马路边孑孓而行。 栏杆下是护城河，灯光旖旎，水光潋滟，城市的夜景美轮美奂。 曦和朝前走，目光失神地落向河流的远方，整个人仿佛灵魂也跟着河水飘走。 走着走着，她感觉脸上有热辣辣的液体滚淌下来。 她没有伸手拭泪，任由泪水奔流。 身后有脚步声，亦步亦趋。 曦和站住了，回过头去。 不知何时，钟楚楼就站在他身后。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是什么时候跟着她一路走的？跟着她走了多久？ 曦和想和他打招呼，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是她笑不起来，脸上的肌肉不听使唤，反而越哭越起劲，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钟楚楼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她的泪水很快就洇湿了他胸前的衣裳。 041 鸠占鹊巢 小护士林怜惜兴高采烈跑进医生办公室，正在案头整理病历的医生们抬起头来，只见小姑娘眯着一双月牙眼，声音清脆道：“住院总，住院总，太好了，咱们科室不用被扣钱了，你也不用贴钱了，158床的男人把欠款都交了。” 秀真愣了愣，继而回给林怜惜一个极有涵养的笑容。 秀真面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心底里还是松了口不为人知的气。 对158床那个瘦弱丈夫能不能顺利借到钱来缴费，秀真心里其实没底。 她之所以替他作保，不过是出于医者仁心，不忍见158床因没钱吃药，黯然出院后，可怜死去。 秀真甚至做好了准备，一旦158床逃费，她就替他们买单好了。 “住院总看人真准，158床的男人是个好人。”林怜惜不吝赞美。 患者逃费，扣科室钱，最后会影响每个人的奖金、绩效等等，林怜惜身为产科一员，也是会受到损失的。 假如不穷，相信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做个好人。秀真心里想，问道：“158床后续治疗费用交了吗？” 林怜惜立即摇头：“158床说她要出院，不治了。” “行，我给她开出院单。” 秀真还是去了一趟病房，看了下158床。 善良的女人正在抹泪，抱怨自己拖累了丈夫，女人说自己是二婚，已经有个前夫的孩子拖累现任了，没想到自己这二胎生得这么不顺利，孩子大人都不顺利，花了前夫这么多钱，心里觉得很愧疚。 男人就在一旁劝慰女人。 男人女人都是质朴的，也是贫穷的。 贫贱夫妻百事哀。 秀真身为医生，除了看病治人，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只能给予一番徒劳的安慰。 秀真道：“别想那么多了，出院可以，但药不能停，你一旦停药会有生命危险，出院后，坚持吃药，保重身体，只有你好好活着，你的孩子和丈夫才能幸福，你要是不在了，让你孩子和丈夫怎么办哪？” “是啊是啊！别想那么多了，人能活着就好。”男人说。 秀真对这对夫妻报以充分的同情。 秀真觉得自己其实不太适合从事医生这个职业，心太软，眼窝太浅，总承受不住人间的悲欢离合。 她已经连着上了半个月的晚班，麻木到不知疲累。 和白班医生交接完毕，秀真驱车回家。 秀真家是一栋花园洋楼，有个副院长父亲，秀真从小到大是真正的公主，住在漂亮的城堡里。 只是秀真没有公主病，这得感谢院长夫人良好的家教。 蔡院长成天忙于医院的工作，对孩子的教育问题一直处于甩手掌柜的状态，秀真的衣食住行、读书等方面，一直都是院长夫人亲力亲为。 秀真美丽、优雅，为人处世厚道，彬彬有礼，涵养极高，简直是院长夫人的翻版。 自从秀真工作后，院长夫人才有了私人时间，可以去游山玩水，不必再为了孩子牺牲自我。 院长夫人最近约了几个老姐妹去北欧旅游去了。 秀真进了家门，换上拖鞋，借着夜灯环顾硕大的客厅，总觉家里有些不一样的气息，不单单是因为女主人院长夫人不在家的缘故。 “小姐，你回来了？”保姆正在准备早餐，听到秀真的响动，从厨房出来和秀真打招呼，“家里来了客人，昨晚就睡在你的房间。” 秀真皱眉，什么客人这么没有礼貌，客房不睡，睡她的房间？ 保姆见秀真凝眉，便补充了一句：“蔡院长允许的。” 秀真上楼，去到自己房间门口，房门从内锁上了。 “秀真……”蔡院长已经起来了，穿着家常服，拖着拖鞋，但仍旧掩不住帅气的气度。 蔡院长五六十岁，这个年纪的男人，有颜有钱有事业有地位，比一般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以及落拓中年要有魅力得多。 饶是亲女儿，秀真也是要在心里赞叹一句，蔡院长好帅！ 蔡院长招招手，让秀真去书房谈。 “我知道你很累，但是你去客房睡吧！”蔡院长说，带着歉意。 秀真好奇：“所以，我房间里的到底是什么客人？” “还记得颜小言吗？爸爸老家的亲戚，应该喊你一声表姐的。” 秀真明白了，颜小言这是亲自登门来求蔡院长帮她把事故摆平。 “所以，院里现在是什么打算？隐瞒家属，替颜护士把这桩事故遮掩过去，还是如实告知家属，那个患儿转科的真实原因？” 蔡院长有些吃惊：“这件事情已经扩散到你们产科都知道了吗？” “那倒没有，新生儿科被交代封口，其他科室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颜小言之前来产科找过我，希望我能替她向爸爸你求求情，让你出面替她摆平这件事，但是我没有答应，没有想到她竟然亲自求过来了，爸爸还让她睡了我的房间，看起来，这个老家的表妹在爸爸面前面子有点大。” 秀真的语气多少带点阴阳怪气，蔡院长只能笑着解释：“她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面子？不过是因为老家那些亲戚给我打电话，我实在不能袖手旁观。” “老家什么亲戚啊？面子这么大？” “颜小言的妈妈，叫我表哥的。” 秀真盯着蔡院长看了一会儿，蔡院长被秀真审视的目光盯得发毛，只能笑道：“你上了一整个晚上的晚班，累了吧？赶紧先去客房睡吧？不然去爸妈的房间睡，反正我要去上班了。” “那颜小言的事，您打算怎么办？”秀真的态度有些逼迫了。 “等小言醒了再说吧！爸爸要去上班了。” 看着蔡院长从书房离开的背影，秀真突然觉得陌生，陌生得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这种感觉让秀真不舒服。 颜小言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温馨雅致，有如公主房一样的卧室里，和她农村老家的房间，以及卫校八个人挤一间的宿舍，有着天壤之别。 眼前的卧室将颜小言的思绪从梦境拉回现实。 颜小言做了噩梦，梦里一直哭一直哭，新手妈妈咪咪正抱着一个小婴儿对她穷追猛打，那小婴儿在咪咪怀里已经断气，所以咪咪向颜小言索命。 042 秀真的心事 这一场追逐让颜小言大汗淋漓，湿透了本属于秀真的被褥。 感受到被子里的湿，颜小言激灵灵坐了起来。 自己怎么会在秀真表姐的卧室里睡着的呢？ 依稀记得昨天妈妈给她打来电话，让她去蔡院长家里谈话，颜小言来到蔡家，一见到蔡院长就开始哭，哭诉从小到大在老家成长的不容易，哭诉自己与亲妈孤儿寡母的艰辛，同时也表达了对蔡院长提携自己考卫校、到医院当护士的感激之情。 颜小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蔡院长说让她留在蔡家好好休息先，也不知怎的颜小言就走进了秀真的卧室，漂亮的卧室让颜小言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离开了。 她说，从小到大我做梦都想拥有一个这样的卧室，这是公主才能睡觉的地方，而她颜小言，就是个丑小鸭。 蔡院长就心软了，说秀真晚上在医院值夜班，你就在她房间睡一个晚上吧。 这是颜小言这辈子睡过的最舒服的床，颜小言一躺下去就进入梦乡。可惜噩梦等着她。 颜小言感到沮丧，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她好不容易从乡下来到大城市，有了一份体面的工作，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再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去。 妈说，这么大的事只有蔡院长能帮她了。 是的，她去找过秀真表姐，秀珍表姐拒绝帮忙，而她来求蔡院长，蔡院长却让她留宿，好言好语宽慰她，蔡院长一定会帮她的，还是妈有办法，如果不是妈给蔡院长打了电话…… 颜小言想去好好谢谢蔡院长，再哭些眼泪叫蔡院长心软。 颜小言从卧室走出来，就听见保姆在楼下喊她吃早餐。 颜小言跑到餐厅一看，饭桌上的人不是蔡院长，而是秀真表姐。 “表姐，昨天晚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在你房间睡的，我走错房间了。”颜小言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撒谎，她心虚地在秀真跟前坐下来。 秀真冲她说快点吃饭吧，说完又冲保姆说替她去卧室把床单和被子都换成新的。 保姆去了。 颜小言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见秀真低头吃饭，脸上表情凝肃，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颜小言知道自己的唐突惹秀真生气了，她弥补地说：“我等下帮表姐把被子拿去洗了。” “不用了，你如果要就送给你了，你如果不要，我会让张姐扔掉。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秀真说着，站起来，没有再看颜小言，径自去了房间。 秀真的态度让颜小言觉得受到了侮辱。 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出身好，摊上个当副院长的爹吗？甩脸子给谁看？如果她是副院长的女儿，她也可以住这样的大洋房，也可以读大学读硕士读博士当住院总，而不是当个卑微伺候人的小护士。 颜小言越想心里越不平衡，看着一桌琳琅满目的早餐，拿起一块三明治大口吃了起来。 人比人气死人，蔡院长家的早餐都这么奢侈，还有保姆，哪像她和她妈在乡下过得清贫。 秀真表姐对她态度冷淡，就是瞧不起她，嫌弃她是乡下来的。 秀真不是。 张姐已经给秀真换了新的被子和被单，秀真躺在软乎的被窝里却睡不着。 往常这时候，她上了长长的晚班，一沾床就会睡死过去，然而这次秀真睡不着，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直视天花板。 秀真想起那天颜小言在医院对她说的话：你就是看人下菜，如果是齐医生你就会帮他的！ 齐水。 秀真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恍如隔世。 还记得上次，王文英护士长说，她在医院看到齐水了，但是她追出去并没有看到人，齐水已经出狱了吗？时间过得真快啊，齐水现在又在哪里呢？ 秀真在如许问题里，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秀真很快就在梦里见到了齐水。 齐水没有变，还是那么年轻帅气，还是妇产科里最叱咤风云的人物，还是那么吸引她的眼球，撩拨她的心弦。 齐水，我喜欢你。 秀真，我也喜欢你。 那你做我的男朋友吧！ 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 那是秀真的初恋，甜蜜心动清晰如昨。 但是快乐的时光总是容易破碎，秀真再见到齐水，他已经在监狱里了。 坐在铁窗两侧，他们通过电话沟通。 秀真看着铁窗内的人，胡子拉碴，没有了意气风发，她在电话这头问：“如果，我不是蔡院长的女儿，你还会喜欢我吗？” 齐水在电话那头说：“你是蔡院长的女儿，我也没有喜欢过你。” “那为什么……”齐水的话犹如巨大的雷炸在秀真耳畔，她的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为了我自己的前途，”齐水轻描淡写，“我是个自私的人，不配得到你的爱，所以忘了我吧。” 秀真哭成泪人，哭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探视要结束了，齐水准备起身。 站起来前，齐水对秀真说了一句：“谢谢你。” 这句谢谢是真心的。 谢她什么？ 秀真的梦不能再继续了。 张姐轻手轻脚进来，收拾秀真的衣服，要拿去洗，她看到睡梦中的秀真两边眼角正淌下两行泪。 小姐也不是表面那么风光，小姐也过得并不开心，不然怎么会在梦里哭呢。 张姐心里想。 —— 叶豪在妇产科通廊里见到刘玲时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在这里？”叶豪上前问。 他看到刘玲在哭，眼泪淌了一脸。 一个女人的眼泪叫人无法置之不理。 刘玲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走到这里来，或许是因为上次投诉的事，叶豪去过她家，他们认识，便多了亲切感。 她一把抓住叶豪的手呜呜哭了起来，人来人往，这让叶豪尴尬。 “刘小姐，你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事咱们去办公室谈。” 叶豪想，办公室人多，医生们都在，有个啥事，大家也好有个见证，证明刘玲的哭和他没关系，不是他造成的。 刘玲倒是听话，温顺地跟着叶豪去了办公室。 叶豪请她坐，给她倒了杯热水。 刘玲内心防线越发崩溃，稀里哗啦哭得不可收拾。 “到底怎么了？”叶豪有些不耐烦了，“我还有好多活要干，没有那么多时间听你哭啊，刘小姐。” 刘玲这才说道：“杜有礼有外遇了，还生了两个孩子，就住在你们医院的新生儿科。” 叶豪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差点脱口而出：你才知道啊？ 043 羊水栓塞1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孩子危在旦夕，咪咪能求助的人，也只有杜有礼，毕竟他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自己撒手不管，没有出钱出力，咪咪自己一个人还是坚持抢救孩子，杜有礼心里其实是愧疚的。 于是他终究是受不过良心的煎熬向刘玲坦白，尔后飞奔医院，站到了咪咪和孩子身边。 刘玲跟到了医院，亲眼看到了咪咪，以及双生儿。 咪咪，那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对双生儿都住在新生儿科，牵动杜有礼的心。 刘玲崩溃了，在医院里一边走一边哭，跟无头苍蝇一样，尔后就遇到了叶豪。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老公和那个小三的事情？”刘玲揪着叶豪问。 叶豪不想撒谎，但也不能承认，只给刘玲倒了一杯水，就匆匆离去，因为分娩室里今天热闹得很，他得去给助产士们打下手了。 叶豪一进6号分娩室，就听见助产士芳香发出尖叫声。 “怎么了？”叶豪上前问。 芳香手不停歇，帮着产床上的产妇接生，一边吩咐叶豪拿张纸巾给她擦脸。 “你又尝到羊水的味道了？”叶豪取来纸巾，笑着和芳香打趣。 芳香脸上溅满羊水，一张纸巾擦不过来，叶豪又取了一张纸巾过来。 呵呵，这不是尝过羊水，而是被羊水洗过脸了。 别说洗脸，就是被羊水湿身，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身为妇产科男医生，叶豪也没少尝羊水的味道。 有的产妇羊水多，叶豪又刚好站了个倒霉位置，羊水喷洒出来，在高空纷纷扬扬飘落，就像欣赏喷泉一样，难免要被溅一身湿，有的就顺理成章落进嘴里。 叶豪起初觉得新鲜，自己离开子宫已经二三十年，再次尝到羊水味道，咸咸的，那是家的味道，还有些原始的乡愁弥漫出来。 后来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帮着芳香顺利将6号分娩室的产妇们一一接生完毕，迎接了数个小生命的到来，时间已过中午饭点。 叶豪想打电话给钟楚楼，约个午饭，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被羊水泡了。 “我上次手机被羊水泡了，拿去修，手机店的师傅还嫌弃脏呢。”芳香无奈地说。 “被羊水滋养过的手机，就是‘开了光’的，那师傅竟然还嫌弃，就是外行啊！”叶豪笑呵呵和芳香耍嘴皮子，一点儿都没有手机被羊水泡坏手机的郁闷心情。 叶豪要去修手机，先走了。 看着叶豪的背影，芳香同几个助产士议论开了。 “其实咱们太子爷性格好好。” “天天跟着咱们到分娩室接生，哪还有一点太子爷的待遇？” “华主任这是对自己儿子严要求高标准了……” “……” 正儿八经的产科医生，轻易是不到分娩室接生的，除非产妇有特殊情况。 因为健康孕妇的正常怀孕分娩，就是个生理过程，和吃喝拉撒一样，是不需要医生出手的。 但生孩子这件事，和吃饭睡觉到底不一样，怀孕九个多月，分娩往往也要十来个小时，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只脚踩在鬼门关，不需要医生在场，但也需要专业人士帮忙。 这就需要助产士出马。 所以助产士，就是现代接生婆，具备接生的专业素养，和产科医生不同，是属于产科的另一个群体。 由于国内助产士一直没有独立的资格认证，被划归在护士行列，但在分娩室里，比普通护士的作用要大得多。 所谓术业有专攻。 护士只能执行医生的医嘱，助产士却能独立进行临床处理，通过观察分娩进程，做出常规的产时处理，接生时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不需要医生许可，而独立进行常规操作。 产科医生需要对全部人体健康知识都有所了解，助产士却只需要专注于女性生孩子这一件事。 专注度高，熟能生巧，这使得助产士的接生技能比产科医生要强。 而华敏将叶豪扔给助产士，就是为了让他从基层开始，学好扎实的接生技术。 就像那些富豪家庭的家长总喜欢让接班人从公司基层业务做开始，磨砺他们的能力。 可怜天下父母心，也不知道叶豪到底能不能领会亲妈的这份用心。 芳香等助产士对叶豪品头论足的时候，叶豪已经跑去找钟楚楼约饭了。 然而钟楚楼此刻也在另一间分娩室内。 叶豪去分娩室跟着助产士学接生，是迫于亲妈的淫威和压力，钟楚楼却是自发自觉，只能说热爱是最好的老师了。 钟楚楼热爱产科医生这份职业，打小就当做志向去践行。 分娩室内，一位产妇产程迅速，孩子很快就生了出来，然而阴…道侧壁向上出现了裂伤。 这道裂伤比较深，涉及更深层次的解剖结构，负责接生的助产士就不敢独立缝合，而只能求助钟楚楼。 钟楚楼拿着针线一时无法动手，因为这个裂伤位置深，创面暴露不易，既要缝合到底，又不能损伤更深的组织，的确缝合难度比较大。 等钟楚楼观察好裂伤，开始动手缝合时，产妇那里不停有血流出来，遮挡住视线，使缝合操作更加困难。 叶豪已经进到分娩室找钟楚楼，见此情景，不由皱眉问：“都已经缝了几针了，怎么还有这么多出血啊？” “你来看看这个出血，有什么问题吗？”钟楚楼问叶豪。 叶豪认真观察分析起来：“虽然不是大出血，但血色偏暗，且血液偏稀……” “不凝血！”叶豪和钟楚楼异口同声。 人体的血液是有自凝机制的，也就是在出血时，血液自我凝固，从而起到止血作用。 血液自凝需要凝血因子参与，如果身体缺乏凝血因子时，就会流血不止。 “这是dic！”钟楚楼喊起来。 弥漫性血管内凝血！ 假如不能及时处理，就会导致血流不止，失血性休克，直到死亡。 “马上开通静脉通路，抽急诊血化验！”钟楚楼立即下达指令，一边手不停歇，加快缝合速度，然而依然出血不止。 “目前出血600毫升，产妇血压和氧饱和度正常，但脉搏达到每分钟100次。”助产士汇报产妇情况。 “马上通知血库要血，甲强龙80毫克静脉推注，另外，马上通知华主任，还有住院部其他医生。” 钟楚楼的声音显然在抖，因为他已经感觉到这位产妇的情况是羊水栓塞！ 044 羊水栓塞2 羊水栓塞的发病率很低，但由于医学界至今也没有弄清楚羊水栓塞的具体机制和发病原因，所以它的死亡率很高。 死亡率高的很大原因是因为发病急骤，很大一部分患者在出现症状后的一小时内就一命归西了。 甚至，最短的，发病只有10分钟，且有人毫无征兆，在医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抢救时机了。 所以，一旦怀疑存在羊水栓塞的可能，医生就要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静脉推注甲强龙就是急救方法之一。 华主任赶到分娩室的时候，产妇已经变得焦躁不安，不断扭动身子大呼小叫，血压和氧饱和度也开始下降。 “启动红色预警，马上送手术室！”华主任一声令下，患者以最快速度被推进了手术室…… 所幸，钟楚楼之前的准备此刻派上了用场：静脉通路已经打开…… 从华主任发出医院产科最高级别的抢救信号：红色预警指令，到把患者送进手术室、完成麻醉、划刀开进腹腔，一共用时才十分钟。 抢救从午间一直持续到晚上，患者保住了性命，但子宫被摘除了。 钟楚楼从手术室出来，整个人都虚脱了。 叶豪递给他一瓶水，兄弟俩坐在通廊的休息椅上说话。 叶豪看起来比钟楚楼还要疲累，紧张的神经始终没有放松下来，他是被吓到了。 分娩室内撞见的千钧一发的一幕，还在眼前，叶豪无法想象如果不是钟楚楼及时对产妇异常情况作出正确识别与反馈，抢救前准备时进行了各项熟练的操作，这位产妇还能有命活着吗？ 亦或者，当时在分娩室内和助产士一起为产妇接生的不是钟楚楼，而是自己…… 以自己的菜鸟业务能力，是不可能有钟楚楼的随机应变以及果断急救措施的，那么那位患者的生命便会在他手上断送。 叶豪从未有过如此沉重的心绪。 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无能，感受到了庸医草菅人命的沉重心理压力。 “阿楼，我想辞职。” 叶豪一言既出，钟楚楼一口水当即喷出来。 “阿豪，你怎么又来了？我刚刚从手术室出来，下午累了大半天，你就不能让我消停点？” 钟楚楼委屈巴巴。 叶豪闹辞职，不是一次两次，次数多了，未免有点“狼来了”的意思，钟楚楼只当他是撒娇，没把他的话当真的。 “老师跟前，你更别去说这个了，她今天抢救那名患者，在手术室呆了五六个小时，累透了，你别把你这套孩子气的说辞又拿到她跟前去，惹她生气，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叶豪盯着钟楚楼，有一种“知音已死”的感觉。 “你比我强，你更像是我妈的儿子。”叶豪讷讷说道，心里疲累至极，站起身，从钟楚楼跟前慢慢走掉。 叶豪的脚步有些蹒跚，但钟楚楼自己经过半天奋战，此刻也疲乏至极，所以未能顾及叶豪的心理。 华敏主任那边给了手术室所有参与抢救的医护人员一个拥抱，最后给了护士长王文英大大的拥抱后，这才怀着喜悦又后怕的心情走出手术室。 秀真已经来上晚班，正在和白班的医护进行交接。 见华敏主任走过来，她忙上前，对她说道：“今天您抢救羊水栓塞的产妇的事迹，我都听说了，这是一次鼓舞人心的成功抢救，对树立咱们产科的权威形象是个很好的典型，所以我打算联系几家媒体对您进行采访和报道，您看怎么样？” 华敏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医生，她沉着稳重，又有个当副院长的爹，天时地利人和，自身实力又过硬，未来这个妇产科多半是要传承到她手里。 华敏向秀真点点头，说道：“就按你说的办，但是采访重点不一定要围绕我，虽然整个手术过程，医护人员反应及时、配合默契、抢救得当是这台手术成功的关键，但钟楚楼一开始对患者异常情况的识别和反馈，抢救前准备时的各种熟练操作，都给最终成功抢救赢得宝贵时间，是这次抢救能够成功的不可忽视的作用，所以采访的时候最好以他为主，这也是咱们产科推新人的好机会。” 秀真点点头：“好的，华主任，您说的我明白了。” 秀真心里慨叹华敏主任对钟楚楼这个学生真是呕心沥血，倾尽心力，不过这也得钟楚楼自己争气。 秀真难免在心里要将叶豪和钟楚楼做一番对比，自然一个用来捧，一个用来踩。 秀真刚想到叶豪，华敏主任就问秀真有没有看到叶豪，秀真说叶豪没有晚班，所以已经走人了。 华敏还想同叶豪好好说说今天这个羊水栓塞产妇抢救的事，看来只能作罢。 华敏主任正懊恼失落，就见马龙副主任走过来，她用她的中气十足的嗓门对华敏主任说道：“等换组后，叶豪给到我手下，我来带他，华主任你就别管了，我带他，肯定比你带他要带得好。再好的老师也不一定教得会自己的孩子，孩子还是要给别人老师教。” 华敏苦笑：“谢谢你了，马主任，回头等你给我一个脱胎换骨的叶医生。” 叶豪心事重重离开医院，也没有心情吃晚饭，坐在车上驾驶座，掏出手机点开许恩多的短视频账号。 奇怪，许恩多好多天不直播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叶豪想到自己有许恩多的微信，便给她发了信息：在干嘛呢？ 许恩多倒是秒回了一个“发呆”的表情。 叶豪想自己该怎么约许恩多出来呢？ 想了想，他给许恩多发过去：心情有点不好呢，不知道可以找谁说说心事，可以找你吗？ 许恩多爽快地回：可以啊！你在哪？ 叶豪死灰一样的心情立即复燃起来，闪烁出红火的光芒来。 你吃过晚饭没？ 还没。 巧了，我也没呢！ 那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好。 叶豪心里已经窜起亢奋的火苗，许恩多真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 045 一场酒，一场梦 叶豪终于见到了许恩多。 她已经在约定的餐厅等他。 叶豪随手将手机放到桌上，拿起菜单，许恩多咦了一声：“你换手机了啊？” 叶豪心里一喜，没想到她和许恩多见面不多，但许恩多对这些细节竟然记得如此清楚。 这不由使叶豪小鹿乱撞起来。 “备用机，我的手机被……”叶豪突然语塞，当着许恩多的面也不好意思说出“羊水”两个字来。 “你的手机怎么了？”偏偏许恩多还要追问。 叶豪被问了许多遍，只好红着脸说道：“被产妇的羊水浸泡了，拿去修。” 许恩多哈哈大笑起来。 叶豪有些囧，果然妇产科男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要遭到取笑的。他的羞耻感更强了。 “我马上就要辞职了。”叶豪此刻坚定了决心。 许恩多收住笑声：“啊？为什么啊？干得好好的。” “那你笑什么？”叶豪低下头。 “我是笑你脸红啊！你是妇产科医生，接触到羊水，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羞什么？”许恩多大大咧咧的。 叶豪抬头看她，女神阳光明媚，如一朵夜色里肆意绽放的花朵。 “你对我的职业没有看法吗？”叶豪认真地问。 “妇产科医生诶，替这个世界迎接了多少小生命的到来？这是个伟大的职业。”许恩多是认真的赞美，可是听在叶豪耳朵里却不敢相信，只认为她是客套。 “可我是个男人。” “钟家的哥哥不也是男人？你俩还是好兄弟呢！好兄弟，从小一起读书，长大一起工作，这是多有缘的事情，所以，你为什么要辞职啊？” 许恩多看着叶豪，不解地问，“你读了这么多年医学院，才成为一名妇产科医生，一定付出很多心血，你现在放弃了，你之前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再说了，当妇产科医生，不是你一开始为自己作出的职业选择吗？选择好的道路就应该走下去。” 然而，这并不是他的选择，是亲妈为他作出的选择，从头到尾他都是不情愿的。 “亲妈为你作出的选择，你不也没有反对吗？既然没有反对，说明就是愿意接受的。何况你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你自己没有明确的职业理想不是吗？除了妇产科男医生这个职业以外，你有特别的理想吗？似乎没有，如果有，也不会接受你妈妈的安排了，不是吗？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实际是喜欢这个职业的，只不过因为你妈妈比你更热衷于让你从事这个职业，所以你就开始抵触起来……” 听着许恩多的分析，叶豪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还没有人在这个问题上向他如此深刻的分析过。 此刻，许恩多已经对着叶豪作出“加油”的动作了。 她那么热忱，灿烂热情，笑容满面，眼里盈满鼓励和期许，令叶豪辩解的说辞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而是点了下头。 “你今天就是因为这个心烦的？”许恩多问。 叶豪点头，“现在不烦了，你让我继续，我就继续吧！” 叶豪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没有主心骨，亲妈让他读医学院当妇产科医生，他就照做；现在许恩多让他别辞职他就不辞职，他为什么被这两个女人牵着走呢？ 他的人生不应该他自己作主吗？但是亲妈和女神是他最爱的两个女人，听她们的话也是他不由自主的事情。 这个关于辞职的话题便告一段落。 “说到你了，你今天心情也不好吗？为什么啊？” 看着叶豪真挚的眸子，许恩多的笑容就收敛了。 “可以不问吗？我心情不好，陪我喝酒吧！” 许恩多本来想约钟笙的，但是钟笙晚上没空。 关键时刻，亲亲闺蜜掉链子，许恩多翻遍通讯录，竟然只有叶豪。 恰好叶豪约她吃饭，许恩多笑了，或许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也是好巧，于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叶豪的邀约。 此刻，听了许恩多的要求，叶豪自然也是不假思索答应。 他们叫了服务生上酒。 …………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叶豪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在许恩多的房间里。 这个房间已经不是第一次来，熟悉又亲切，让叶豪心安。 但立马就有昨夜的一些画面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依稀仿佛他与许恩多拥抱、亲吻、扒对方衣服…… 叶豪的酒是彻底醒了，吓醒的。 他昨晚睡在许恩多家里也就罢了，他们还…… 如果真的那样，那这次夜宿可就有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性质，但叶豪也拿不准，这到底是自己的一场春梦，还是宿醉之后残存的记忆。 他与许恩多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这得找到女神才能确认，然而此刻许恩多不在卧室。 叶豪起来，穿好衣服，便开门去寻许恩多，许恩多并不在家，只有保姆听到响动出来。 “叶先生，您醒了？小姐交代我给你做早餐，您稍等，早餐一会儿就好。”保姆贴心地说。 叶豪哪里有心情吃早餐，他问：“许小姐呢？” “许小姐她昨晚送您回来后就走了，没有在家里入住。” 保姆的话让叶豪悬着的心放下来，但又有些不甘失落。 许恩多没有在家里过夜啊，那他和许恩多就什么也没有发生咯，那些不过是一场梦、 至于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只能说有贼心，才会有这样的梦境。 叶豪问保姆：“许小姐去哪里了？” “许小姐出差去了，忙着去选品了。”保姆说。 叶豪想到许恩多的职业，马不停蹄，奔波赚钱，倒也励志。但他又担心许恩多太辛苦。可是自己以什么身份关心呢？ 叶豪讪讪然的，想到许恩多说昨晚心情不好，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她不说，自己也不敢问。 叶豪越发觉得自己无能，陪女神喝个酒，醉了不省人事，女神说心情不好，他又不能安慰，霸占了人家的卧室和床，醒来，女神已经走了。 叶豪无心吃早餐，失魂落魄离开了许恩多家。 046 棚户区行走的忧郁男人 秀真特地找了个空暇时间，去了趟蔡院长的办公室。 蔡院长正在见几个医药代表，事情刚好也谈完了，见到秀真立马堆起笑容，送走医药代表后，他便问秀真：“怎么突然跑爸爸办公室来了？有什么事吗？遇到什么难题了？” “我是想问一声，新生儿科这次的事故，院方打算怎么处理颜小言，以及是否要将事故真相告知新生儿的家长？”秀真直截了当地说。 蔡院长愣了愣，不知道秀真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关注。 他说道：“还没最后定呢，这两天先要组织全国的新生儿专家对患儿进行一个远程会诊，相信咱们院方态度如此积极和真诚，家长也会有所考量和顾虑，对咱们医院和涉事护士网开一面的。” “所以，听爸爸的意思，医院是打算替颜小言遮掩这次事故，为了颜小言欺瞒患儿家属？” “不是的，秀真，”见女儿神色严肃，蔡院长赔笑，“这件事医院还没有最后定论，所以如何告知家属，告知家属什么，还要再商讨。” “医院还没出定论，那爸爸的意思呢？是因为爸爸的意见违背院方一向的原则，所以叫院长为难了吧？” 蔡院长愣了愣，没有想到秀真态度这么生硬，他不解道：“秀真，再怎么说，颜小言也是咱们家远房亲戚……” “别说远房亲戚，就算是我，您的亲生女儿， 一旦发生诸如此类事件，爸爸身为医院的二把手， 都应该以身作则，秉公处理，不管医院对出事的患儿采取什么样的抢救与弥补措施，这都是医院应该做的， 患儿家属都有权知道事故真相， 爸爸，这是原则问题。您身为医院的领导层， 如果您自己带头走了歪路，那整个医院还怎么运转？” 蔡秀珍打断蔡院长的话，义正辞严摆明自己的观点。 蔡院长心里很震惊，但面上还是很平和，只是收敛了笑容，不解地问秀真：“你是妇产科的医生，为什么这么关注新生儿科的事情？你们两个科室并不存在什么竞争利益关系……” “我只是关注你，爸爸。”秀真说着转身离去。 看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单薄的身板却透着倔强，蔡院长陷入了沉思，回味秀真的话，心底里隐隐升起一丝不安，确切地说是心虚。 医院方很快对颜小言的事故进行了处理，咪咪和杜有礼身为患儿的亲生父母也被告知孩子转科室的真正原因：护士颜小言在患儿的静脉血管中泵入了配方奶。 至于为什么一开始院方要集体对患儿家属撒谎，医院给出的解释是，因考虑患儿母亲的身体原因，当时暂未告知家长患儿转科治疗的真实原因。 咪咪当场就爆发了，揪着颜小言不放。 颜小言很委屈，自己从事护理工作多年，自认为一直以来对待工作是认真敬业的，此次事故是一时疏忽，是意外，是无心之举，且存在客观方面的原因，比如营养泵，营养管与静脉输液泵，静脉输液管路没有区别等，加之她那天工作强度太大过于疲劳才导致失误，不存在任何的故意。 但咪咪不这样认为。 咪咪认为颜小言就是故意的。 因为事发当天颜小言并不是当班责任护士，事发时却主动要求去护理孩子，并让病房当班责任护士去记载护理记录，此举让人不解，有间接故意伤害、故意杀人（未遂）或医疗事故犯罪的嫌疑。 应该将颜小言交给公安机关进一步调查，而不是只在卫健系统内调查此事。 自己查自己，难以让外人信服，恐有猫腻。 这一次，杜有礼与咪咪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经过数天治疗，患儿异常的凝血功能终于恢复正常。 接下来便是给患儿进行康复治疗。 而医院请来的专家组根据病历记载给出的分析结果指出，患儿住院期间深度水解配方奶被误泵入静脉，导致患儿血常规细胞数降低，凝血功能异常，血培养阳性等现象，深度水解配方奶与静脉营养中成分大致相似（均为氨基酸），但深度水解配方奶泵入静脉中，可能存在过敏反应、中毒反应、肺栓塞、感染等风险。 根据患儿当时的临床表现及相关实验室检查，的确是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中毒反应和感染性疾病。 同时，专家组还指出医方在诊疗过程中存在的过错主要有，当班护士违反相关制度，未尽到高度注意义务，未能第一时间报告护士长及科室当班医生； 医方事隔几天才告知患方家属，未能第一时间与患方家属沟通、交流； “新生儿肺炎治疗”与实际实施的诊疗措施不符； 当天血气分析结果与患儿临床表现不符，推断为静脉血标本所致，但医方未在报告单中标注，也未在病程中加以分析。 针对以上种种，咪咪和杜有礼有不同的看法，认为医院故意弱化和隐瞒当天孩子严重缺氧、呼吸衰竭、休克、濒临死亡等严重伤害后果。 且事后医院告知会上，医方特别称受害婴儿仅是呼吸心跳加快，血氧饱和度始终在95%以上，没有缺氧。 这与孩子病例中发现的一张事发当天上午的血气分析报告单数据不符，数据显示孩子当时的血氧饱和度低至百分之七十几，这项指标参考值为95-99%，事后则以肺炎名义转科室，明显说明有人在撒谎。 必须向警方报案！ 咪咪和杜有礼作出了决定。 新生儿科颜小言的事故闹得沸沸扬扬，全院上下都知道了，随着媒体发酵，甚至全国都知道了。 秀真正在桌头写病历，就听护士长王文英过来喊她。 又是周三上午，这是主任每周查房时间。 秀真合上病历本，起身去与王文英会合。 王文英随口叨道：“你那位表妹的事情你肯定都听说了吧？” 秀真轻描淡写点了下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王文英又叨叨道：“只是有些奇怪，咪咪和那个杜有礼都是外行，又不是医生，怎么能从专家组给的分析结果上看出问题来的？他们是不是请了什么高人来指点啊？” 秀真目光闪了闪，不置可否，继续前行。 … 男人坐了一个多小时地铁，终于到终点站。 从地铁站出来，城市的风景早已变成杂乱无章的棚户区。 他身形修长，面目俊朗，可是神色里却刻着深深的沧桑，但那双看似冷漠的眼睛里竟还藏着一抹温暖的底色。 仿佛是生命迎来了第二次生机。 男人走入棚户区，两旁都是砖木结构的老平房，砖头墙体长了不少湿绿的苔藓，一如男人周身散发出的阴郁潮湿的气息。 巷子尽头一户平房里走出来一个少女，她正端着淘米水到路边倾倒。 看到远处走来的男人，她立即笑起来，伸出手冲男人挥手…… 047 开除 这里是大城市最后一块未实现规划落地的地区，外来人口规模远超本地居民，是一座建筑密度大，流动人口多，环境脏乱差，治安、防汛、防火形势严峻的“城中村”。 他们搬到这里已经有一小段时间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为彻底解决这个“城中村”基础设施落后、危房险户集中、安全隐患大的现状，政府已经准备实施棚户区改造工作。 他们的大隐隐于市的安乐生活很快要随着棚户区的改造被打破，一如他们此刻居住的“城中村”破旧的老平房一样。 老平房虽然破旧，但容纳了他们彼此人生里短暂的幸福，尤其对于许小朵来说，这是她不到二十岁的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体会到了家的温馨，体会到了真正的爱情。 她和齐医生是爱情吧？ 许小朵坚信是的。 许小朵把齐水迎进了门，用热水拧了一把湿毛巾，不是递给齐水，而是亲自为他擦脸和擦手。而齐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少女的服侍。 看着少女殷勤的含笑的面孔，齐水心头涌动柔情，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钱来，足有五千块，红彤彤，亮瞎少女的眼。 “这么多钱，大哥你真厉害，你出门一趟就赚到了这么多钱！”许小朵激动惊呼起来。 齐水将钱放入少女手中，像一个丈夫把自己的后方都交给了妻子，信任的，毫无保留的，完全放心的。 “大哥你放心，除了柴米油盐，我不会乱花的，我都替你把钱攒起来，我家大哥是个好医生，是那些医院有眼无珠，容不下大哥你这样的大佛，不过大哥你凭自己本事也能在外头揽到活，咱们就这样一笔一笔地攒起来，只要省吃俭用，很快就能买个属于咱们两个人的小窝的。” 许小朵充满希望规划着未来。 齐水一片死水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齐水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因为眼前的少女。 而小朵亦把齐水当做自己的救世主。 现在她是一株新生的藤蔓，遇到了可以为自己遮风避雨的大树，于是她沿着大树的树干，各种缠绕攀爬，摇曳生姿，柔情万种。 许小朵从不知道有一天自己的生命也可以如此绽放。 她感激齐水，是齐水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所以，她要用余生好好报答这个男人，全身心地爱他。 “大哥，等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我就给你生孩子，不对，我们现在就可以生，不管我们住在哪里，住的是租屋还是自己的房子，只要大哥在，哪里就是我们的家……” 少女抬起头，热烈的眸子看着齐水，踮起脚尖，樱桃一样水嫩红润的唇已经凑上来…… 齐水避开了。 他不敢面对少女炙热的眸子，她这辈子都无法再有孩子了，因为她的子宫没有了，被她最信任的他亲手摘除了。 只是她还蒙在鼓里。 如果她知道一切真相，还会这么爱他吗？ “如果你一早就知道真相，还会爱我吗？”依稀仿佛，齐水这样质问。 那个被质问的女孩眼里盛满受伤与绝望的泪水。 那是真相被揭开面纱后的不可置信与震惊。 女孩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转身，蹒跚离去。 “大哥，你怎么了？”许小朵的声音拉回了齐水的思绪，看着许小朵失落的面孔，齐水露出笑容，说：“没，没什么。” “大哥，你是不是嫌弃我？”少女哀伤的面孔说着叫人揪心的话。 “怎么会？”齐水柔声说。 “那我要给大哥生孩子！”许小朵再次踮起脚尖，凑上来。 这一次齐水没有拒绝。 给女孩一点希望，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要是没有希望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就是行尸走肉，且是一具痛苦的行尸走肉。 就像他。 不不不，齐水，你现在有希望了，你身边不是有个许小朵吗？ 她这么爱你，全身心奉献，无条件付出，这就是上天给你的希望。 你也是对方的希望。 齐水这样想着，便低下头迎向许小朵…… … 颜小言被医院开除了。 她提着行李从护士宿舍搬出去，但并没有直接离开医院，而是去产科找秀真。 “你为什么不让蔡院长帮我？”颜小言开门见山。 秀真也直截了当：“你都叫他蔡院长了，还问为什么？既然是院长，就应该公平公正，而不是帮谁徇私舞弊，让整个医院来背锅和买单。” “什么公平公正，我现在失去工作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办？”颜小言想哭。 “三百六十行，只要不懒，多的是吃饭的法子，你既然那么热爱护士这份工作，又为什么要犯这么严重的错误呢？” “你能保证你一辈子不犯错？你能保证你这个医生当一辈子都不出现失误？他是院长，也是我表舅，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颜小言哭了，且恼羞成怒地吼叫起来。 秀真沉默了一会儿，看着颜小言：“不是表舅，是爸爸。” 颜小言瞬间愣住了。 她在秀真的目光里渐渐心虚，替自己心虚，替母亲心虚，但是她为什么要心虚呢？都是女儿，凭什么，蔡秀真就可以光明正大当着住院总，而她颜小言连一个伺候人的小护士的饭碗都要被人砸掉？ 为什么世界这么不公平？ 颜小言看着秀真心里不平衡，凭什么蔡秀真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出落得亭亭玉立，公主一般，而她就是个村姑，畏畏缩缩，身上永远也丢不掉农村人的气质？ “是啊，是爸爸，我和你一样都是他的女儿，凭什么他只帮你不帮我？”颜小言理直气壮起来。 昂着头，直视蔡秀真，充满了无所畏惧和破罐子破摔。 秀真懒得理会她，只是颜小言的反应让她心里瞬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猝不及防，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 那么好的爸爸，对她，对妈妈，都那么好的爸爸，怎么会…… 秀真看着颜小言，逼自己不能落泪。她在替妈妈争一口气吧。 她替颜小言整理了衣裳，说道：“好好去再找个工作，好好做事，好好做人。” 说着，径自转身离去。 颜小言在她身后喊：“我会去找齐水的！” 秀真整个人如被电击，定在了原地。 但她没有回头，只是惨白着脸色，走回妇产科去。 048 开庭 钟炳坤的租屋。 钟炳坤从学校回来，一进门就见曦和盯着手机屏幕，唇角浮现笑意。 女儿很久没有笑容了，不知道她正在看什么有趣的视频，竟然还笑了。 钟炳坤想走过去看一眼，但曦和很快按了手机熄屏。 “爸，你回来了？晚饭吃了吗？”曦和热情地问。 钟炳坤说：“在学校和学生们一起吃的。” 私立校都是寄宿制，全封闭，学生们吃喝拉撒都在学校里。 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三，十二年一贯制，各个学段都有。钟炳坤身为学校聘请的小学部负责人，负责的是小学部的教学教研一块工作，学校里日常工作，他也会事无巨细关注。 学生们的饮食安全，钟炳坤必然是要关注的。 每顿饭，孩子们吃饭前，钟炳坤都要先尝一尝饭菜，没有任何安全隐患了，才让学生们吃，所以晚饭钟炳坤干脆就在学校吃了。 这样还省得开销，毕竟他们现在要攒钱还给丁家。 “小鼓呢？”钟炳坤向摇篮的方向看去，小鼓已经在摇篮里睡着了，睡相十分可爱。 父亲已经吃完饭，曦和便自己盛了饭坐到饭桌上吃。 “离婚官司是明天开庭吗？” 曦和点点头。 钟炳坤道：“那爸爸明天向学校请个假，陪你一起去吧。” 曦和摇摇头，如今钟炳坤是拿着私企的工资，干着私企的活，自是和以前吃公家饭的时候不一样，请假是要扣钱的，他们现在缺钱。 “不用爸爸陪，我自己能行，只是爸爸明日帮我带一带小鼓。” 钟炳坤点头：“没问题，爸爸明天把小鼓带到学校去，学校里老师们多，大家都可以帮忙带一带。” 钟炳坤见女儿低头吃饭，便去拿曦和的手机，假意说自己手机没电了，借曦和手机打个电话，实际是好奇，曦和起先到底在看什么，能唇角露笑。 钟炳坤打开了曦和的手机，原来是关于附医的一则新闻报道，报道的是一台产妇羊水栓塞手术的成功，里面着重介绍了附医妇产科新秀钟楚楼医生在这台手术中起到的作用。 杏坛新秀，竟是个男医生！ 就是那个给他打过电话，让他与曦和重续父女情缘的男医生。 钟炳坤心头讶异，回头看了曦和一眼，她还在埋头吃饭，不知道他已经窥探了女儿的秘密。 次日，曦和将小鼓托付给父亲，自己去法院开庭。 丁家除了丁子由，丁子清也来了，在法庭安检外碰到曦和，便给曦和甩了好大的脸子，说道：“法律也是不公平，孩子未满六个月，男方不能提离婚，女方却能提！” 丁子清郁闷的是，离婚这件事上，谁是原告，谁有面子，谁是被告谁没面子。 要不是大哥喜欢，钟曦和给他们丁家当儿媳妇，她丁子清是万万看不上的，现在好了，终于要离婚了，但怎么能是钟曦和起诉离婚呢？要甩也是大哥甩她啊！ 偏偏大哥还盘算着如何在法庭上挽回钟曦和的心，问丁子清，按照惯例，第一次起诉离婚，法庭是不是一般不会判离婚？他和曦和是不是还有一年的冷静期可以挽回？ 丁子清很郁闷，她盘算的是这一次一定要离婚成功，她要替大哥做这个主，且那一百万彩礼钱不能就这么便宜钟曦和，不但要拿回来，且要算利息！ 庭审以丁子由的“丁子清你他妈有病”的咆哮结束。 这桩离婚案原本简单，但竟然没有当庭宣判，因为焦点就在那一百万彩礼上。丁家坚称这是给钟曦和的彩礼钱，所以要如数奉还，且要求算利息。 然而曦和说，这笔钱是她和钟楚楼一起向丁子清借的借款，借款单上有两个人的共同签字，属于夫妻共同债务，应该一人偿还一半，她只需还丁子清五十万即可。 法庭外，丁子由冲丁子清吼叫：“你搅什么局，我说了我不想和曦和离婚！” 丁子清说：“大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钟曦和看着争吵的兄妹俩，无意观战，打算离去。 丁子清冲上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让曦和险些从法院的台阶上摔下去，还是丁子由去扶了一把才站住了。 丁子由的动作让丁子清炸毛：“钟曦和，那一百万就是给你的彩礼钱，你现在居然说成是夫妻共同债务，还要我大哥承担五十万的损失，你要不要脸。” 曦和淡淡的，“法庭上讲究证据，我和丁子由给你写了借条，两个人都有签字，明明白白，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是打了借条，可那一百万全部被你父亲拿走了，所以这钱也不该我大哥还。” “证据呢？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钱是被我爸爸拿走的？” 当时丁家这一百万是给的钟炳坤现金，并未从银行走账，这钱有没有到钟炳坤手里，丁家的确没有任何可以提交到法庭上的证据。 “只要丁子由同意和我离婚，五十万，我一定一分不差还给你，但前提条件是丁子由必须和我离婚，至于丁子由那五十万，你是要他还，还是不要他还，那是你们兄妹之间的事情，你们兄妹感情深厚，你不要他还，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丁子清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曦和走下台阶的背影，同丁子由说道：“你听到了吧，你看清楚她是什么人了吗？简直蛇蝎心肠，大哥，你到底看上这个女人什么了？” 曦和也不想自己变成这样，但她知道面对无赖的丁家人，她也不能和他们讲君子协议，必须以更无赖的手段对付他们。 她只想摆脱这段烂婚姻。 而丁子由并不想真的和曦和离婚，他对曦和的态度多半是被丁子清裹挟的，妹妹强势，又财大气粗，是丁家能作主的人，他常常被她裹挟着走，裹挟到丁子由失去理智。 “我看上她什么了？”被丁子清质问，丁子由着急忙慌，追下台阶，而曦和已经不见了踪迹。 身后是庄严恢弘的法院，丁子由立在台阶上，渺小又猥琐。 为什么他娶到了世界上他最爱的女孩，到最后却是这样的一地鸡毛？ 为什么会走到如今的局面？ 丁子由瘫坐在法院的台阶上，整个人失魂落魄，但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曦和此刻已经坐上了一辆小车，透过车窗看到丁子由瘫坐台阶的画面，心头如死水，只有无尽的悲凉。 驾驶座上，钟楚楼把着方向盘问：“钟小姐要去哪里？回家吗？” 曦和回神，扭头看钟楚楼：“钟医生，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世界上没有什么无巧不成书，不过是有没有心而已。 “我送你回家？” 曦和“嗯”了一声。 车子从法院前的广场上经过，将丁子由和丁子清都抛到了后面。 049 不速之客 车子到了钟家门外，曦和向钟楚楼道谢。 钟楚楼突然说：“我饿了。” 曦和愣了愣，问道：“给你下碗面条？” “好啊。” 于是，两人下车进屋。 她在厨房煮面条的时候，他坐在客厅简陋的沙发上，隔着门上的玻璃偷偷看她。 她围着围裙，身板清瘦,动作却很麻利。 那个画面很温馨，充满岁月静好，充满家的味道。 钟楚楼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会联想妈妈为他煮面。 他是一出生，妈妈就死了的，记忆里他没有任何关于妈妈的画面,而此刻,妈妈的面孔、身形竟然全都清晰起来。 他看着那一幕，内心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面条煮好了，他去帮忙把面条端上桌，两个人坐在桌上，一人一碗，相对吃着。 他们没有说话，就那么认认真真把面条吃完，继而他拿出一张卡，推到曦和面前桌上，曦和一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钟楚楼说道：“借给你的，要还。等离婚官司定了，你就可以好好找工作，好好攒钱，还我。” 见曦和错愕说不出话，他又补充道：“这里头有五十万，要还，但是不算你利息。” 曦和不知道钟楚楼为什么会知道她的困境她的眼下所需,钟楚楼笑着说：“只要有心,便什么都能知道。” 钟楚楼当然是钟炳坤打听的消息。 又说：“你还是暂时收下吧，眼下不是你在乎自尊和面子的时候。” 于是曦和收下了，起身去拿纸笔，给钟楚楼写借条。 … 法院离婚判决正式下来的时候，丁子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是说第一次起诉离婚都不会判离的吗？ 不是说有一年离婚冷静期吗？ 为什么轮到他，就判离了呢？ 丁子清很快收到了曦和的五十万，但是也不开心，因为折了五十万进去，这五十万归丁子由还，丁子由怎么可能还她钱？现在丁子由杀了她的心都有。 拿到法院判决书的时候，丁子由约了李雄出来，喝了一顿酒，酩酊大醉。 醒来发现自己竟睡在海堤上，这里是曦和答应他求婚的地点。 “娶你是我一生的理想。”那一夜，海堤上，月光普照，他向曦和表白。 其实他喜欢曦和，早已不是秘密。 他们是中学同学,他在中学时就喜欢曦和了,如果班上有传说哪个男生也喜欢曦和,他就把对方约出来打架。 只可惜一直以来，曦和都看不上他。 如果不是因为钟炳坤车祸风波，曦和根本不可能嫁给他。 一年前，在这条海堤上，曦和答应了他的求婚，他既欣喜，又暗暗心理不平衡。 结婚后，丁子由每每想到曦和嫁给他的原因，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钱，就耿耿于怀。再加上丁子清讨厌曦和，每每从中挑拨，背后煽风点火，丁子由就被怂恿得疯癫不堪，有事没事都找曦和的麻烦。 曦和一度痛苦和不解，为什么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丁子由，得到了她，却又不能对她好？ 原以为他能为她遮风避雨，到头来狂风暴雨都是这个男人给的。 一年婚姻，给了曦和身心创痛，同时也让她成长了许多。 阅历使人成熟，曦和学会了身陷困境的时候，如何尽快断舍离。 而丁子由多半没有曦和这种感悟力，结婚，他沉溺于曦和嫁他的动机，钻牛角尖，郁闷纠结不可自拔；如今离婚了，他更加愤愤不平，颓废，暴躁，痛恨曦和的无情与背弃，全然不去反省自身。 丁子由是不可能反求诸己的。 他不会去想他与曦和的婚姻走到尽头，他是推手。原本他们可以有很幸福的婚姻，但他没有创造幸福的能力，他是一个无能又无心的人，只会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就像如今，离婚了，他怨曦和翻脸不认人，怨丁子清要债逼走曦和，却独独不会怪罪自己。 他不会怪自己的不负责任没有担当，暴怒无常的性格才是导致婚姻破裂的主因。 也许，丁子由这辈子都不会清醒和自省吧。 他是下里巴人，曦和是阳春白雪，两个世界的人，注定走不到一起，走到一起了也不会有好结局。 不管丁子由如何安排自己的人生，是继续沉沦，醉生梦死，还是自怨自艾，暴跳如雷，曦和都决定重新去过自己的人生了。 她离婚了，新生了，接下来就是努力考工作，照顾好女儿，努力攒钱还给钟楚楼。 “爸爸，你怎么把咱们家的事情都告诉给钟医生呢？”等离婚官司告一段落了，曦和终于有机会和钟炳坤谈谈。 “钟医生又不是外人。”钟炳坤答得理所当然的，让曦和惊跌下巴。 “爸爸，我们和钟医生也认识不长时间……” “可是你接受了他的帮助，按照爸爸对你的了解，如果你不是把一个人当作特别好的朋友，你是不会接受他的帮助的。” 就像当初，她接受丁子由的一百万来帮助父亲渡过难关，是因为决定好了要嫁给丁子由，把他当作一辈子最亲的丈夫了，只可惜一心向明月，明月照沟渠。丁子由将她的信任当作狼心狗肺，终究是错付了。 钟炳坤的分析让曦和感到震惊，原来如此吗？ 钟炳坤拍拍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钟医生是个好人，爸爸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有心，希望这一次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然而曦和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她刚从一个泥塘逃出来。 与丁子由的婚姻，让她知道女人这辈子不能靠男人，否则只会让自己变得更惨。 … 许小朵出门倒垃圾，遇到一个正在问路的女人，女人二十来岁，拖着行李箱，风尘仆仆的。 只听女人问：“大叔，你知道齐水住哪里吗？” 许小朵想难道是来找齐大哥做流产手术的？ 许小朵迎上去，“我知道齐医生的家，你跟我来吧。” “大哥，生意来了。”许小朵一进门就朝里间兴奋地喊。 齐水正在里间抽烟，听许小朵的话，走了出来，见到来人愣住了：颜小言！ (本章完) 050 幕后高人 虽然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但是齐水还是一眼认出了颜小言，几年不见了，小姑娘的五官全长开了，但还是留有小时候的神韵。 他们是一个村的老乡。 齐水从小就是村里的天之骄子，因为学习成绩好，考上了重点高中,后来又读了医学院，成了三甲医院的医生，一直是村里人的骄傲。 就在村人们以为，以后村里人有个三病两痛需要住院，在三甲医院也终于有自己人可以照应一下床位的时候，齐水却突然坐牢了。 判了七年。 齐水妈在村里天天哭，还是颜小言的妈常常去陪伴和安慰的，但后来齐水妈没能等到齐水出狱就哭瞎了眼睛，没过多久人就走了。 她视作希望和支撑的儿子竟然遭遇这样的灭顶之灾,对于齐水妈来说是大厦倾倒，她活活被这种精神城堡的垮塌压死了。 唯一的亲人死了，齐水出狱后就再没回过村子。 颜小言是看到齐水人流的小广告，谎称自己要人流，才找上门来的。 “这片棚户区可太杂乱无章了，找得我好辛苦。”颜小言放下行李箱，同齐水抱怨。 得知颜小言并不是上门的生意，而是找齐水的老熟人，许小朵热情的笑容就没有了。 甚至有了醋意。 不知道这个姑娘与齐水哥来自同一个老家，发生过什么暧昧的前事没有？ 许小朵在厨房准备午饭，齐水进来给颜小言倒水，许小朵就向齐水发难了。 许小朵从来没有这样子过。 以前不吃醋是因为没有遇到过情敌，不具备吃醋的条件，哪个女人不吃醋呢？ 尤其许小朵以前的经历让她越发没有安全感，齐水是她抓住的唯一的人生浮木，如果齐水被其他女人抢走了,她的天就塌了。 她绝对不容许发生这样的事。 “你胡思乱想什么呢？”齐水觉得好笑，将许小朵散落额前的刘海捋到耳后去,道，“她就是老家的一个小妹妹，你才是我的女人，按照村里的习俗，她是你的姑子才对，你这个当嫂子的，怎么还吃自己姑子的醋？” 齐水很好地安抚了许小朵。 许小朵的心踏实了，有了齐水的保证，她又开心起来了，一顿饭做得风生水起的。 饭菜上桌，三人坐下来吃饭。 “味道怎么样？”饭桌上，许小朵以大嫂自居，“如果不好吃，就跟嫂子说。” 颜小言看了许小朵一眼，再看看齐水，齐水坐过牢，整个人沧桑了不少,再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医生了。许小朵二十岁都不到,两个人看起来有着明显的年龄差。 “齐水哥,你老牛吃嫩草。”颜小言笑着打趣。 许小朵立马说：“成熟男人有魅力，我就喜欢齐大哥这样成熟的男人。” “你知道他的成熟是以什么为代价的吗？他坐过牢。”颜小言的话让许小朵愣住了。 饭桌上瞬间气氛陷入冰点。 齐水却没有任何不高兴，仿佛颜小言什么话都没说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也不在意许小朵是不是会就此发飙。 他云淡风轻，仿佛胸腔里藏着一副铁石心肠。 许小朵没有发作，她只是稍微震惊了一下，继而就收拾好了心情。 坐过牢又如何，那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谁人没有过去？ 她还被养父强过奸，还怀过养父的孩子，还堕过胎呢。 齐水哥不也没有嫌弃过她吗？ 都是有故事的人，反而扯平了。 许小朵露出笑容，给颜小言倒酒，举杯敬她，问她为什么会来投奔他们，打算住多久，要不要回老家。 颜小言说：“我被医院开除了，因为一个倒霉的事故，也因为被人针对了，齐大哥，你知道针对我的人是谁吗？” “你一个小护士还能被谁针对？”齐水不以为然。 “蔡秀珍！蔡院长的女儿！” 颜小言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一直观察齐水的神色，齐水依旧云淡风轻，面不改色，但那瞬间颤动的睫毛还是被颜小言捕捉到了。 “这个名字好熟悉啊！”说话的竟然是许小朵。 她歪着脑袋作出努力回忆的样子。 她想起来了。 那天，养母带着她去医院打算做人流，就是挂的这个女医生的号，可是女医生并不肯爽利替她做手术，问东问西，问七问八，把养母惹恼了，才带她走人离开医院的。 这样想来，许小朵还要感谢蔡秀珍，如果当时她答应为许小朵做手术，养母就不会带她来找黑诊所做人流，这样她也就遇不到齐水了。 “这个蔡医生貌似是个很负责任的医生呢。”许小朵竟然开口赞美蔡秀珍，这让颜小言索然无味，讪讪然放下了碗筷。 午间，齐水出门去了。 许小朵知道他又是给人做手术去了。 自从和许小朵组建了新家，齐水便另外租了房子当手术室，为那些迷路羔羊解决子宫里的麻烦，不在家里另设手术室了。 许小朵让颜小言睡在自己的床上，因为家里也只有一张床。 颜小言却从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叠检查数据，她瞬间瞳孔地震。 这不是她的官司吗？ 咪咪孩子的检查数据资料怎么会在这里？ 颜小言问许小朵，许小朵不以为意地说：“齐大哥是医生，虽然坐过牢，如今不能再到医院去当医生了，但是也不妨碍他专业精湛，多的是要来求助他指点一二的病人和家属。就说这个病患好了，患儿被护士用配方奶泵入血管，然而医院却瞒着家属，为了包庇那个小护士，你说那个小护士这种愚蠢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不是草菅人命吗？就这样的人还配当护士？医院竟然还包庇她？听说这个护士现在被医院开除了，真是活该！” 颜小言太阳穴突突地跳。 怪不得！咪咪和杜有礼根本没有医学知识，为什么能从鉴定材料里看出端倪和破绽来。原来背后有高人指点啊！ 这背后高人竟然是齐水！ 颜小言只觉胸腔里灼灼燃烧着一团火焰，可是眼前没有齐水，只有许小朵。 于是颜小言伸手掐住许小朵的脖子，把许小朵压在床上，狠狠抽了两个耳光。 (本章完) 051 医务科新同事 那一天，秀真刚刚做完一台剖腹产手术，回到医生办公室，就被医院纪检组的人员带走了。 医院纪检组接到了举报：秀真涉嫌七年前为一起医疗事故作伪证的嫌疑。 举报人提供的证据是一份录音：颜小言和齐水的录音。 秀真听到录音里，两个人正在激烈的争吵，录音的前半段齐水一直声音平静，直到后半段,颜小言指控秀真为他曾经犯下的罪孽作伪证后，他才情绪失控。 终究是步入了颜小言谈话的圈套，在谈话里承认了秀真为他作伪证的事。 听完录音，秀真面对纪检组人员的注视，十分坦然。 也许她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负责，好事也好，坏事也好，都是因果,种什么因得到什么果。 相比这七年来每一夜的不能安寐,此刻的秀真心里一块积压多年的巨石终于落地。 她得到了解脱。 她之所以会受到良心谴责这么多年，说到底还是因为心善。她不是一个坏人，所以做不来坏事，即便一时选择错误，日后也会遭受沉重的良心谴责。 秀真终于开口问：“齐水他现在在哪里？” “已经被警方逮捕了，有人举报他开黑诊所违法做人流手术。”纪检组的人员告诉秀真。 … 大概过了一个月，秀真得到了一个去看守所探视齐水的机会。 一道电话线连接铁窗两侧。 面对秀真的到来，齐水一直维持的冷淡的面容终于有了波澜。 但他努力压制了自己想哭的冲动。 他说：“虽然颜小言有录音，但是在警方面前我没有承认，本来就不该就让你替我背锅，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秀真知道齐水这点道义和担当是有的，但她也许逃避了法律的惩罚，却一辈子也逃不过良心的谴责，她对七年前那条无辜生命的死亡需要承担一些责任。 一桩蓄意谋杀罪,因为她的证词，变成了医疗事故，本来该判死刑的齐水只判了七年。 如果不是因为她,齐水根本也不会动了杀人的念头。 确切的说，是一尸两命。 那个女孩的肚子里还孕育着一条小生命，早就过了人流的最佳时机，却被齐水硬做了流产手术，最终导致女孩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死了。 这种意外，在齐水给许小朵做手术的时候也发生过，只不过这一次，齐水选择摘除许小朵的子宫，保住了许小朵的命。 如果七年前，在女孩昏迷大出血之后，齐水也能采取相应的措施，也许女孩的命还能保住了，但是齐水一念之差，女孩死了。 也许那一刻，齐水想的是，只要没有这个女孩的存在，他就能和秀真修成正果，他就能成为副院长的女婿,从此以后平步青云，得到普通医生很难得到的机会，人生直接少奋斗二十年。 正是因为想到这些，在最应该抢救女孩的时刻，他犹疑了，直接放弃了，把女孩与肚子里孩子的命都送给了死神。 用女朋友和自己亲生孩子的命作为人梯、肉垫，踩着上位，可惜，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甚至，如果秀真的证词，证明这场手术就是个意外，齐水还要背负谋杀的罪名，那就不仅仅是背叛七年而已。 只可惜，人一旦走了歪路，就很难再走回正道了。 七年前的齐水为自己的人生选择了歪门邪道，七年后的齐水依然选择歪门邪道重启人生，那么，结局注定是一样的。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切都在因果之中。 自己承担怎样的后果都不为过，也许齐水早就在等待和迎接属于自己的结局。他只是担心秀真。 “我的事对你在医院没有造成影响吧？”齐水问，眼里有担忧，这是他眼里为数不多的生机了。 “我辞职了，马上就要出国了。”秀真说。 齐水默不吭声了，他终于还是连累了她。 “齐水，我只想听你说一句真话，如果我不是蔡院长的女儿，你还会选择与我谈恋爱吗？” 为她铤而走险，搭上前途…… 齐水低着头，也许在思索如何回答，也许在认真探究内心，也许脑子一片空白。 他终于抬起头来，说了两个字：“不会。” 说着，便将话筒挂回墙上，从椅子上站起来，穿着他的囚服，转身离去。 秀真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脑子里都是空白的，最后扯了扯嘴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来。 这才是最佳答案，最正确的答案。 她没有遗憾了，或者说她彻底绝望了。 … 秋风过耳，丹枫迎秋。 钟楚楼迎来了一个门诊孕妇。 “钟医生，好巧啊！”许恩多依旧是时尚靓丽的最美网红，明艳动人坐在门诊室的椅子上。 钟楚楼向门诊室门口张望，并未看见自家好妹妹钟笙的身影。 “你一个人来的？”钟楚楼问。 许恩多笑着点头，阳光灿烂的：“不然还能陪谁来？” “找我还是找钟笙啊？” “我到医院当然是找你，找阿笙的话，来医院做什么？” 钟楚楼想想也是，只是许恩多找他干嘛呢？ “你找我有事？什么事啊？” 许恩多觉得钟家大哥有点搞笑。 “你是妇产科医生，我来挂你的号，我还能干什么？做孕检，建档啊！” 钟楚楼惊呼一声，目光不由落向许恩多的肚子。 外套遮住了许恩多的腹部，并看不出什么端倪。 “你怀孕了？” 钟楚楼差点要接着问“谁的”，想到自己的职业，似乎不能这么八卦，便咽了回去，给许恩多开了孕检的相关项目单子。 许恩多说：“钟医生，未来几个月，我和我的孩子可都交给你了。”说着愉快去检查了。 如果说许恩多的突然怀孕给了钟楚楼不小的惊讶之外，那么他在医务处碰到钟曦和，就让他大跌眼镜了。 “你怎么在这里？”钟楚楼惊讶地问。 医务科科长闻声过来，向钟楚楼介绍说：“咱们医务科新来的同事：钟曦和。” “请多关照，钟医生！”曦和向钟楚楼伸出手来。 (本章完) 052 彼此彼此 中午，钟楚楼到医院食堂吃饭。 茫茫人群，也不知为什么就一眼看到了坐在位置上吃饭的曦和，他想也没想，端了餐盘，就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 坐下来,钟楚楼愣住了：两个人竟然点了一模一样的菜和汤。 相互盯着对方餐盘，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曦和笑着笑着，眼底就露出一抹晦涩忧伤。 钟楚楼将她这样的变化看在眼里，却并不知道曦和为什么会有突然的悲伤。 曦和只是想到以前，她没离婚前，一次外出吃快餐，在快餐店遇到了丁子由，丁子由也是点了和她一模一样的饭菜,可是丁子由却并不与她相认,冷眼走到另一张饭桌上独自吃饭。 他们哪里看起来像夫妻呢？ 曦和也不知道丁子由为什么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追求曦和时热情似火，恨不能说尽天下好听话，赌咒发誓都能用上，结婚了，就像变了个人，事无巨细地找曦和麻烦。 所以但凡看到鸡汤文，说女人不要嫁给太爱自己的男人，尤其是那种被拒绝了还能苦苦追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曦和就深有同感。 这种人往往性格偏执，心理变态，得到了多半不会珍惜，且会变相折磨的。 因为他会想起自己在求爱路上吃到的苦头，曾经被拒绝的挫折会变成他恼羞成怒的原因。 说到底，这种人并不爱别人,只是爱自己。 好在都过去了,曦和甩甩头告诫自己，不要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抬起头看远方吧？ 人生的希望在未来，而不是在过去，不是吗？ 见曦和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钟楚楼这才和她说话。 “你考到我们医院的医务科，令我非常意外，怎么也想不到。”钟楚楼说。 曦和笑：“我自己也想不到呢！我只是去试一试，没有想过会考上。到了医务科之后，科里的同事才告诉我，我这个岗位原来是个‘萝卜坑’呢！” “说明你实力超群。”钟楚楼朝曦和竖起大拇指。 因人设岗，得是很大能量的人才能做到的事情，只是考场上的一较高下却有失控的可能性，可以搞定医院和编制部门，靠走后门凭空设置一个岗位，但是却并不一定有能力搞定考官。 这种入编考试，考官都是评委库里随机调取的，有的熟悉有的不熟悉,所以结果就很可能超出预期。 就算因人设岗的人运气不佳，失去了这次的萝卜坑,他们也有能力靠自己家人脉为自己再谋得另外一个萝卜坑,倒不必替他们前途去担忧什么。 曦和要担心的是自己。 “虽然考上了，可是以后职称评聘啊、工资晋级啊，这些就都没有谁可以去为我张罗什么了！因为凭空设置的岗位，前无古人，也就不可能存在前人职称晋级了，我再顺着晋级的福利，本来考上就是幸运，但是这些以后都是在职场上的难题了。也许我很难加到工资，要长期拿一个比较低的工资，那么我欠你的钱……” “这个你不要操心，我说过了借你的钱不算利息，你别担心这个。”钟楚楼干脆爽利说道。 曦和只能报给钟楚楼一个感激的微笑。 欠别人钱，哪里能轻轻松松，没有心理负担呢？曦和不是这样不负责任的人。 叶豪来了，端着餐盘，一直朝着钟楚楼的方向走过来。 曦和刚好吃完了饭，朝叶豪笑着点点头，便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坐在曦和的位置上，看着曦和离开的背影，叶豪吃惊地问钟楚楼：“这不是那个奇葩的42床吗？” 钟楚楼道：“她生孩子都多久前的事情了，你还能记得她的床号，以后要是谁说我们叶医生不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产科医生，我可就不同意了。” 叶豪“切”了一声，“你别岔开话题，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现在是我们医务科的新同事。”钟楚楼的语气竟然有些骄傲。 叶豪“啊”了一声，“不是吧？” “是的，之前我们聊过一个萝卜坑，你记得吧？就是那个来咱们产科生孩子的产妇……” 经过钟楚楼提醒，叶豪模模糊糊有些印象。 “所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人家栽树，结果她乘凉了？” “那也是她凭自己实力摘到了桃子。” 叶豪并没有替曦和高兴，反而替钟楚楼担心：“她老公是个超级奇葩的男人，之前大闹咱们产科，说你是男小三，记得吧？如今她来了咱们医务科工作，这以后他还不三天两头到医院来大闹天宫啊？” “她离婚了。” 叶豪一愣，盯着钟楚楼，他一脸云淡风轻，看不出激动和喜悦，就好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对她的事可真够清楚的啊！”叶豪讪讪然的。 “以后就是同事了，知道一点同事的八卦，也不稀奇啊。” 叶豪才不信钟楚楼的说辞呢，他蓦地想起曾经钟楚楼在他跟前放过的豪言壮语：如果她离婚我就娶她！ “呵呵，所以你的机会是来了吗？” 钟楚楼没有回答叶豪的问题，只是话锋一转道：“你的机会怕是没了。” “我的机会？什么机会？”叶豪不可思议，“我对42床又没有……” “是钟曦和！”钟楚楼郑重强调。 “我对曦和小姐又没有非分之想。”叶豪改口。 “那许恩多呢？”钟楚楼问。 叶豪愣住。 原来他这个看似木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好基友，原来藏着一个八卦的灵魂，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你突然提许恩多干嘛？”叶豪不好意思矫情了一句。 钟楚楼却一本正经道：“许恩多来找我做产检了，怀孕两个多月了。” 叶豪心头一“咯噔”，但钟楚楼没打算放过他，“不知道许小姐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许小姐应该还没有结婚，因为如果她结婚，肯定是要请阿笙当伴娘的，但是阿笙没有提过。但是如今有了孩子，结婚也应该不远了吧。” 叶豪再也吃不下饭了，端了餐盘急急走了，一句话都没和钟楚楼说。 看着叶豪的背影，钟楚楼撇了撇嘴：呵呵，你不也喜欢给别人当继父？ (本章完) 053 男女混住的值班室 值班室，男女混住，这是妇产科的特色。 一间值班室，四张上下铺，医生和助产士都在这里休息。 季童医生一走进值班室，就在一张下铺上倒了下来。 紧接着走进来的是助产士徐姐。 徐姐拍拍季童的身子，道：“小年轻也不懂得挑个上铺躺,下铺应该让给我们这些老骨头才对。” 徐姐也才五十都不到，但总喜欢倚老卖老。 “我实在是没有力气爬上铺了，你看我连盖被子的力气都没有，”季童可怜巴巴地说，朝床里挪了挪身子，“你要是不想爬上铺，你就和我挤挤得了。” 徐姐毫不客气地躺在了季童身边。 “你晚上接生了多少个啊？”徐姐问。 他们俩上的是前夜班。 助产士们是八小时值班制,下午四点到凌晨算前夜班,半夜十二点到次日早上八点是后夜班，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是白班。 产房如战场，有时候值完前夜班，根本没力气回家，为了不浪费路上的时间，干脆就在值班室睡到天亮，这样醒来便接着上白班。 季童伸出两只手掌，老徐哈哈大笑：“这是你入职以来历史新高吧？” 季童无奈点点头：“破纪录了。” “这会儿还有心情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 季童伸出手轻轻拍打老徐，矫情道：“哎呀，徐姐你老不正经，人家还是未成年啦！” “都二十好几了，这要是我们年轻的时候早就当妈了，还未成年呢，你们这一代，就是因为上大学，耽误了你们结婚。” “结婚有什么好？”季童不同意。 “你们这一代年轻姑娘哦，就是受了网上那些前卫思想的怂恿,将来你们就知道是不是受骗上当了。” 季童知道自己和老徐到底是两代人，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价值观念，代沟不可逾越，她可不指望去说服老徐认同如今年青一代的想法。 但她也绝不会被老徐改变。 互不干涉吧。 见季童不吭声了，老徐知道自己的话题又触及对方敏感区域了，便岔开话题，笑道：“还记得你刚到咱们这个值班室那天说什么不？” 季童当然记得，她问医院是怎么想的，男女混住，就不怕出问题吗？ 事实证明，在高度的劳动强度之后，谁他妈有功夫胡思乱想？ 贾宝玉和林黛玉要是天天田间地头热火朝天劳动之后，保准会相看两厌的。 那天，季童提出自己心头疑惑的时候，值班室里有个正在休息的男医生笑得最大声，简直用看“sx”的眼光看着季童，让季童甚是恼火。 但知道那个男医生身份之后，季童又无奈其何，那就是华敏主任的亲儿子，产科的太子爷。 作为一个出身平平,从小到大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自己的学习成绩，而没有丝毫可以走后门的背景的季童，对关系户深恶痛绝。 但她发现叶豪和一般关系户不太一样。 他在产科没有人会给他开绿灯，甚至，亲妈还带头欺辱他。 叶豪医生不受待见的原因，就是因为产科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却样样出挑的钟楚楼。 这让季童感受到了附医妇产科的公平，便也将这个自己初入职场的地方当作家了。 不过，季童渐渐的，也发现叶豪和她刻板印象里的关系户不太一样，叶豪医生虽然老是在业务上被钟楚楼压一头，但心地还是挺善良的。 譬如有一次夜班，季童突然腰疼，趴在值班室的床上掉眼泪。恰好到值班室休息的叶豪发现了，赶紧将自己带的弹力袜和腰绑带分享给他，说是接生班没得坐，站得太久要静脉曲张，在腰上绑个腰绑带，能给腰加把劲儿，对椎间盘突出也有效用的。 季童当时心里暖暖的，一边收受了叶豪的礼物，一边却笑他“差生文具多”。 产科的医护人员和季童熟悉了，都知道她有点嘴毒，但也没人和她计较，知道她心直口快，没有恶意，还有些天真烂漫的性子。 没人觉得季童讨厌，反而觉得她爽直的性格有点可爱。 季童想到这些，突然想起叶豪和自己都是前夜班的，怎么今晚没见到人。 都是今晚产房太忙碌了，她一个人一个晚上接生了十个产妇，距离全科室记录只差一点点了，自己也就忘记问一句叶医生今晚怎么没来。 季童正想着，钟楚楼就走进了值班室。 今晚是钟楚楼替叶豪值的夜班。 但钟医生不打算留在值班室休息，他要回家睡觉去，只是到值班室拿自己的换洗衣物。 “叶医生今晚怎么没来？”季童问。 “他有事，你找他有事？”钟楚楼向季童看过来。 “没，没事，就问一句。” 钟楚楼笑着点点头便走了。 一旁，老徐伸手像哄女儿一样摸摸季童的头，说：“小姑娘就是精力旺盛，你累不累啊？快点睡吧！” 老徐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是闭着眼睛和季童说话的。 季童起先很累，这会儿突然又有点精神了。 “人家钟医生还要开车回自己家去睡呢。”季童有些不服气。 老徐笑了，嘴角咧开，但依旧闭着眼睛。 “人家钟医生家里是豪门，豪门你懂吧？人家住的是大别墅，睡的是上百万一张的床垫，咱们值班室的上下铺能和人家的床比吗？他睡他的床，精神恢复得快，他当然回家去睡咯！” 早就听说钟医生家境了得，季童没有羡慕嫉妒恨，只是不解：“他家里那么有钱了，为什么还要来当妇产科医生呢？累都累死了。” “这就叫热爱……”老徐话音落就打起了呼噜。 季童心头一震：她来当一名妇产科医生，初心又是什么呢？ 是热爱吗？ 季童在心里摇摇头，她只是为了一份体面的职业。 当个医生，再怎么地也比祖辈在土地上当个农民强吧？ 至少父辈们是这样认为的。 相信没有一个人会在做医生和做农民之间选择做农民的吧？ 这不是职业歧视，而是现实。 季童现在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助理医师，未来的路还好长。 自从蔡秀珍辞职出国后，住院总的位置就空了下来，据说钟楚楼和叶豪都是住院总的人选之一。 季童这才知道，哪怕叶豪是人人口中吊儿郎当、平平无奇的关系户，他依然拥有比别人更强的竞争实力，机会总是会把他考虑在内的。 季童内心又涌起了一丝不平衡。 (本章完) 054 不明来历的孩子 钟楚楼驱车径自回了钟家别墅。 正在等他的，不是钟先生也不是钟太太，而是妹妹钟笙。 钟笙亲自下厨，为他端上了一碗夜宵。 “味道怎么样？我最近专门拜了米其林餐厅的三星大厨学习烹饪。” “大小姐，米其林餐厅有等级，但大厨是没有等级的，欺负哥哥没见过世面啊？” 钟笙吐了吐舌头：“哎呀,哥哥，我口误还不行吗？我就是拜了三星级米其林餐厅的大厨，专门学习厨艺，哥哥快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钟笙满眼都是星星地望着钟楚楼。 钟楚楼已经开始品尝了。 “好吃极了，”钟楚楼冲钟笙竖起大拇指，赞道，“我还以为你只会跟着爸做生意，这种洗手作羹汤的事情，你一辈子也学不会了呢。” “那要看是为谁做,哥哥既然觉得好吃，那阿笙为哥哥做一辈子饭菜，好不好？” 钟楚楼笑起来，伸手揉揉钟笙的头发，“小傻瓜，说的什么傻话？你一辈子不嫁人吗？怎么能一辈子做饭给哥哥吃？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娶到我们阿笙？” 钟楚楼是着实为钟笙的终身大事担心了一下，和全天下所有爱妹妹的哥哥一样，希望妹妹能嫁个好男人。 他这操心的表情却一下撩拨了钟笙的心弦，令钟笙的心丝丝绺绺疼痛起来。 “哥，我这辈子都不会嫁出去的。”钟笙是在表决心，也是在保证。 钟楚楼点点头：“是啊，咱们钟家家大业大，家里的一切都是你的，爸爸妈妈也舍不得把你嫁出去的，那我们阿笙就娶一个回来！” 钟笙目不转睛盯着钟楚楼：“哥，你也舍不得把我嫁出去吗？” 钟楚楼宠溺地笑：“当然,哥哥和爸妈都是一样的心理,我们都爱阿笙的。” 钟笙明白钟楚楼口中的爱是亲人之爱,他对她就是兄长对妹妹。 可是许多话，钟笙又不好说出口，时候未到吧，否则心急容易坏事。 钟笙的小心思，钟楚楼后知后觉，从未往男女关系上想。 他看着钟笙想到了许恩多，说道：“阿笙当新娘还要一段时间，但当伴娘应该是快了吧？” 钟笙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许小姐来找我做产检。” 钟笙当然知道这件事，“但是我还是当不了伴娘啦！” 钟笙告诉钟楚楼，许恩多的孩子是去国外做的试管婴儿，至于孩子的爸爸，许恩多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呢。 钟楚楼大跌眼镜。 钟笙却一本正经说：“现在的年轻人已经进入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了，哥你也是年轻人啊，怎么会不理解这种做法呢？” 钟楚楼不理解，但他尊重每个人的生活方式。 “所以，阿笙，你有一天会不会也像许小姐那样？” 钟笙立即头摇成拨浪鼓：“大哥,我绝对不会，虽然我和多多是最好的朋友,但不代表我们的所有生活方式都是一样的,我才不会去做什么试管婴儿，生一个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我只为我爱的人生孩子。” 钟笙看着钟楚楼，眼里全是迷离水光，奈何钟楚楼并看不懂其中的门道。 他松了口气般，笑着说道：“这样也好，不然如果你像许小姐那么胆大，只怕爸妈要担心了。” 许恩多的父母都过世得早，让她失去很多关爱的同时，某种程度上也给了许恩多自由。 钟楚楼更多的是替叶豪担心，不知道这小子今晚也他换了值班，不知道是不是去找许恩多了。 钟楚楼心里判断是的。 不知道叶豪在得知许恩多肚子里孩子真相的时候，会不会深受打击。他喜欢的女子，并不愿与谁组建婚姻走入家庭，甚至自己怀了孩子，要去过单亲妈妈的生活。 想到单亲妈妈，钟楚楼就想到了曦和。 只听钟笙问：“哥，你有了喜欢的人吗？” 钟笙是在试探。 钟楚楼回过神来，看着钟笙期待的眼神，他笑了笑，说道：“有好消息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这个答案暧昧不明，钟笙没有得到肯定的答案，这样便少了失落，倒也不怎么难过。 于是，放钟楚楼去睡下。 叶豪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这一夜，他注定无眠。 他让钟楚楼为自己代班，的确是直接杀向了许恩多的家。 只是不巧，他在许恩多家门外撞见了一个开跑车的男人，帅气多金的，摁想了许恩多家的门铃。 叶豪亲眼看见许恩多来给那男人开了门，并把他请进了家门。 所以，钟楚楼并没有骗他，许恩多怀孕了，孩子的父亲应该就是这个男人吧？ 这一夜，叶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终于忍不住上网搜了许恩多过往的新闻，许恩多如果不是退出演艺圈去带货，现在应该已经跻身一线大明星的行列了吧？ 当初，她作为演艺圈的新人，一出道是被作为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得到了无数机会的。 许恩多出演的电视剧，就算叶豪不追剧，也是耳熟能详的。 而她在热度当红，有可能跻身一线的时候，却退出了演艺圈，变身带货网红，是因为一桩桃色风波。 许恩多曾经当过小三？ 叶豪有些不淡定了，怪不得钟笙和许恩多都曾经问过他，是否看过许恩多的旧日新闻，原来如此。 叶豪刷了一晚上的娱乐新闻，把许恩多相关的旧日新闻都看了个七七八八，大概了解了事情经过，许恩多在走红时就陷入一场热恋，只可惜对方有家室，原配妻子也是演艺圈人士，占尽了大众对原配的同情心理，对许恩多大肆批判，而许恩多也因为原配的爆料，陷入大众的口诛笔伐里。 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就这样因为小三的骂名陨落了。 更令叶豪难过的是，网络上爆料的那位让许恩多身陷风波的男士，正是他在许恩多家门外看到的男人。 叶豪又搜到了那位男士与演员妻子离婚的新闻。 所以他们旧情复燃，并这么快有了爱的结晶？ 叶豪一时心如刀割，窝在被窝里，整个人都不好了。 许恩多是他迄今为止喜欢上的第一个女孩，也是唯一喜欢的女孩。 所以他这是还没开始恋爱，就失恋了吗？ 叶豪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失眠了一整夜，好在，天亮了。 华敏主任来敲叶豪的门，见叶豪双眼红肿，黑眼圈浓重，她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这样了？昨晚上的后夜班吗？” “什么事啊，妈？”叶豪懒懒地问。 “我是想和你说一下和阿楼竞争住院总的事情。” “不感兴趣。”叶豪砰地关上了房门。 (本章完) 055 你的失误我的机遇 又是一个一如往昔的上班日。 叶豪上了半天班，准备去食堂吃饭，却被钟楚楼堵在了医生办公室门口。 “住院总的申请表你为什么没有提交？”钟楚楼问。 “不用申请也知道我不可能选上，我和你怎么竞争啊？你这么优秀，钟医生。”叶豪斜睨了钟楚楼一眼，不过没有丝毫妒忌。 “住院总的申请条件，每一条你都满足啊，年龄25-35，三年以上妇产科临床工作经验，住院医师规培证书，医师或主治医师任职资格……你每一个条件都符合啊。” “阿楼你怎么比我妈还烦？” 叶豪推开钟楚楼，就和季童撞在了一起。 季童正低头看着手里的表格，没注意横冲出来的叶豪。 “叶医生，你急着去投胎啊？”季童懊恼地捡起地上的表格，没好气道。 叶豪瞄一眼季童手里表格，回头对钟楚楼说道：“喏，我报不报名有什么所谓，有的是和你竞争的对象，你看季童也报名了。” “季童也报名了？”钟楚楼看向季童。 季童点点头：“我的博士毕业有一个条件就是必须当满一年住院总，否则毕不了业。” “那你和钟医生好好切磋一下。”叶豪把季童往钟楚楼跟前推去，继而拔腿就逃。 上了半天班，他肚子饿死了。 钟楚楼却冲他背影喊：“阿豪，你的报名表格我已经替你交了。” 叶豪紧急刹车，折返脚步回来，钟楚楼以为他要向他发难，但是叶豪却说：“请你吃食堂！” 钟楚楼笑起来，继而被叶豪拉走了。 看着兄弟俩背影，季童感到一阵恶寒，助产士徐姐来了，一拍她的肩，问她：“季医生看什么呢？” 季童指了指叶豪和钟楚楼背影：“他们……” “产科双骄啊，”徐姐道，“季医生看上了哪个？追到哪个你都是赚了！钟医生是豪门出身，你嫁过去就是豪门少奶奶，以后估计也不用来医院辛苦当什么妇产科医生了；至于叶医生，太子爷，他妈妈是咱们产科的华敏主任，你要是和叶医生成了，你在咱们产科就是上头有人了……” 季童生气地用手肘捅了徐姐一下：“徐姐，看你都说了什么啊？越来越不正经了！” 叶豪和钟楚楼到了食堂，打了饭，叶豪没有食言，付了钟楚楼的饭钱，两个人找个位置坐下来边吃边聊。 “既然已经报名了，就好好准备选拔考试吧。”钟楚楼将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到叶豪餐盘里。 叶豪又给夹回来：“谁报名的谁去参加考试！” “我要参加考试的啊，我也报名了。”钟楚楼嘿嘿地笑着，又把鸡腿夹到叶豪面前，在叶豪再次抗议前，说道，“你想了解许小姐产检的近况吗？” 叶豪愣了愣。 心头顿时一片杂乱纷披、沸沸扬扬起来。 他想到了许恩多的那些旧闻，想到了那夜出现在许恩多家楼下的男人…… 一片乱哄哄心绪里头，叶豪脱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如果我建议许小姐以后由你来负责她怀孕的产检工作，你不就可以知道她情况如何了吗？” 叶豪知道钟楚楼这样说的目的是什么，他狠狠扒了一口饭，“好吧，我答应你，参加住院总的遴选。” 钟楚楼笑了，立即将叶豪餐盘里的鸡腿拿了回去。 叶豪：“……” … 产房内一名产妇发生了一声尖叫，一个新生命诞生了，但季童被溅了一脸血。 老徐赶紧过来，替她擦脸。 季童惊魂甫定，心里已经知道出事了。 她推开老徐，赶紧去检查那名产妇的会阴：3度裂伤！ 产妇在生产过程中难免会有裂伤，1度裂伤，最表浅，出血少，就像手指头被划破皮，不缝针都能自愈；2度裂伤出血比1度裂伤多一些，可以到达会阴的肌层，但肛门括约肌是完整的，只需要缝针止血，盆地结构不会受影响。 可是3度裂伤就麻烦了，因为伤及肛门括约肌，如果缝合不严密，就会导致大便失禁。 季童心里充满了自责，就是一念之差，才导致这名产妇造成3度裂伤的。如果她作为一名医生，在替产妇接生时不那么心软，在产妇不停喊“不要给我剪侧切”的时候，自己能够保持一名医生的清醒，而不是受产妇影响，最终没有剪侧切，那么3度裂伤就不会造成。 产妇上一秒还在哀求，不要剪侧切，下一秒突然一阵猛力，孩子一下生出来了，3度裂伤也发生了。 季童只觉双腿发软，整个人根本站不住，老徐安慰她什么话，也听不见了。 不知道谁把她搀扶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她看着产房里走来走去的助产士，一张张分娩床上躺着的产妇，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已经有人去把医生喊进来，替那名产妇缝合，竟然是叶豪医生。 几天后，产妇出院了，因为缝合良好，她和其他平安生产的产妇一样，并没有因为3度裂伤而去承受其他病痛。 可是这件事对叶豪和季童都有了不小的影响，叶豪因为此次危机处理在住院总的竞选上得到了不小的印象分，而季童，被医院定性为一般医疗差错，写了一份深刻的检查，扣发了半年津贴，推迟一年晋升职称，自然也在住院总的竞选里被刷掉了。 夜半，季童被噩梦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医生值班室的宿舍床上。 季童从床上大汗淋漓地坐了起来，不小的响动惊醒了另一张上下铺的叶豪。 此刻，值班室的上下铺里就躺着他俩人。 “做噩梦了？”叶豪按亮了值班室的灯，看见季童一脸惨白，惊魂甫定。 季童并没有理会叶豪，调过脸去。 叶豪倒是起来给她倒了杯水，递过来，说道：“喝口水，压压惊。” 季童没有接，叶豪就说：“再不接，我就直接倒你身上。” 季童回头瞪着叶豪有些无语。 叶豪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季童无奈，只好接过水杯，叶豪说：“你是因为住院总的事情，记恨我？” 季童抿了口水，“切”了一声：“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公平竞争，愿赌服输，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叶豪一笑：“这就好，不过话说我这次能当上住院总还多亏你的这次失误，是你给我的机会，不然我估计很难打败钟楚楼医生。” 季童也公平客观地说：“还是因为你自己本身技术不错，你看看你，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平常总给人感觉你很菜的样子？” “刻板印象。”叶豪才不会让人把锅甩到自己身上。 叶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向季童举杯：“谢谢季医生的肯定，未来我当住院总这一年还要你鼎力支持才是。” 季童也爽快地向他举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