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杀死一条龙》 第一章 遇龙 一.遇龙 万血之中,腐肉之下,王小苔被一只苍蝇的声音叫醒,一只苍蝇匐在她的眼皮上,眼珠颤动,青蝇飞走,她奋力睁开被黏黏糊糊血肉黏住的眼睛,视野尽是红色,她躺在地上呆呆凝视着头顶的天空。 不知不觉间一滴猩红的液体从她眼角滑落。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呈现一种洁净清透而诡异的玫瑰色,王小苔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红的天空。 王小苔挣扎着从厚重而温暖的血污中拔起身子,忍着呕吐的欲望,拨开堆砌在自己身上的血肉,在血腥的气味中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除了自己和苍蝇的声音,她听不见任何其她的声音。 她看向四周,她想大喊,她想找到熟悉的人或是事,但四周只是废墟,只是血迹,只是肉块,只是忙碌的苍蝇和窸窣的老鼠。 世界毁灭的时候,废墟成了老鼠的家。 阳光蒸腾着血气,血气从鼻腔倒灌进王小苔的喉咙里,一寸寸划着她的喉管,王小苔突然意识到了,四面八方,除她之外,没有活人。 发生了什么?这是谁的血?这是谁的肉? 王小苔完全想不起来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她站在血肉骨山之上,满身血污,像个傻子似的呆呆望着四周,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一滴冰凉的水滴在了王小苔的脸上,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往天空看去,天空的颜色慢慢变得阴暗,天上明明没有一丝云,却又有亿万个雨滴顺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飘洒在了地面。雨水洗去了她脸上的血污,天空逐渐变成正常的淡蓝,原来不是红色的天空,而是眼前斑斑的血迹。 下雨了,下雨了啊! 王小苔下意识想和谁说一声,想仰天长号: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雨滴飘落在地上的时候是那么的温柔,润物细无声,勃勃生机随着雨水的来临蓬勃而出,可冒出来的并不是小花小草,而是白骨森森,血肉成泥。 雨水汇成小溪流,血色的溪流汩汩漫过王小苔没穿鞋的脚趾。 王小苔的身体逐渐被雨水打湿,她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她终于想起来了,过去的记忆强横苏醒,顺着冰冷的雨水潮水般向着她奔涌而来,就像是大群的野马在她身上践踏而过,清晰得疼痛起来。 她想起来了,他们所有人盼着这场雨,盼了整整两年! 太阳高高在上,田地枯死,河水断流,他们求星星求月亮,求神拜佛,向八方神灵祷告,祈祷那些有能力的神明发发慈悲,赐给他们一场雨,他们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当人不能自救的时候,总是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神明。 人们总是渴望被拯救。 在又一次祷告祭祀中,他们再次用上了人殉,从少女,到丧夫的寡妇,再到父母双亡的孩子,他们实在是已经走投无路,只要有用,哪怕这是口口相传的罪恶,哪怕被人唾弃万年也没关系。 这次送上祭桌的是一个孤女,她的父母家人早就已经饿死,家里只剩她一个,再加上她的眼睛天生双瞳,脚带残疾,祭司说这是邪恶的象征,把她祭天,或许可以得到上苍的宽恕。 今天就是送走这个孤女的日子,人们对此早已麻木,王小苔紧紧拉着阿娘的手,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这一切,她咽了咽口水,甚至有些羡慕台上的那个女孩,她们年龄相当,如果不是因为王小苔的父母还活着,她也会被绑上祭台。 饿死也是死,渴死也是死,不如祭祀神明,死前还能吃一顿饱饭,洗一个澡。如果可以,很多人都想成为神明的祭品,他们实在是太渴,太饿了。 一丝湿润的风从天边吹来,被抬上祭桌的少女含泪抬头,麻木无神的祭司转过了身,双眼含泪的屠夫放下了手中即将挥向少女脖颈的刀,紧接着狂风骤起,天上突然出现了一大团一大团的云朵,这些云就像被什么人驱赶一样汇聚起来,牢牢遮蔽住了整个天空,乌云之中电闪雷鸣,眼看着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暴雨。 层层乌云块垒之中,只在书上和传说里才见过的龙探出了脑袋,世人都说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这条龙很快钻出了云层,在他们面前展现了自己的威严。 那是一条怎样的龙啊——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标准的龙族长相,和年画剪纸里面的一模一样,完全符合世人对龙的描述。 不同的是它的颜色,通体赤红,龙鳞怒张,威严万方,仰头展翼,龙吟高旷,它经过的地方,成千上万的鸟惊恐地避让,两年的干旱过去了,这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鸟。 那是王小苔离龙最近的一次,目眩神迷,周围所有人都疯狂了,平时都是听说龙藏在云里,凡人不可见,现在活生生的龙就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可是龙啊!那可是人人口口相传,会保护我们,会给我们降福的龙啊!他们数的仔仔细细,一个爪子上有五个趾头,这是真的五爪金龙! 龙是行云布雨的神明,龙来了,雨还会远么! 人们狂喜,人们放下屠刀,放下绝望,人们自觉走出家门,在烈日的暴晒下敲锣打鼓欢迎龙的到来,祭司狂喜中推翻了祭桌也毫不在意,就连祭桌上还没有解绑的少女滚落在地都仰头望龙,大笑着流下眼泪。 王小苔跟在这狂喜的队伍里,痴迷地看着天上那条赤红的龙,他们都相信,龙会听见他们的祷告,龙会给他们带来雨水,王小苔都听见边上个人在商量着给这条龙建个庙,专门祭祀这条祥龙,边上已经有善画的书生摊开随身携带的画纸盘腿坐在地上舔湿了毛笔就开始泼墨作画。 这条赤龙越飞越低,它的鳞片比人还高,没有任何语言可以描述它古奥庄严的躯体,它离他们那么近,近到底下的人甚至可以闻到这条龙身上传来的咸咸的味道,人类在它面前是何等的渺小。 王小苔在人群中踮着脚抻着脖子往上看,某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这条龙的黄金瞳对视了,她也为之兴奋,为之疯狂,跟着身边的人一起叫它的名字:龙!龙!龙! 直到龙对着他们,张开了嘴,直到龙低下头把地面上欢呼着的人们吞进嘴里咀嚼,温热的血液从龙嘴中喷出来溅了一地,有些血甚至喷到了王小苔的脸上,她呆呆地,感觉嘴里咸咸的,嘴里的东西一阵温热,还在不住地颤动,王小苔把飞进嘴里的东西吐在了手心,那是一只还带着烫人血肉的浅棕色双瞳眼珠。 瞬间静止。 之后就是崩溃的大逃亡,人们惊叫着四散开来,向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逃跑,家里,地下,床底下,酒缸中,地窖里,但······那可是一条龙啊! 神话般的存在,又怎是人力可以抗衡? 赤色巨龙悬于空中,仰天长嘶,龙口一张,地面瞬间刮起烈火和狂风,所有飞鸟燃烧着坠落,像一场落进地狱的熔金流星雨。 烈火从地底烧起,跑得远的人被烧成焦炭,被风卷到的人狂呼着被吞入龙口,龙口一关,无数鲜血和残肢掉落在地,婴孩,妇人,老朽,在这场狂龙之灾中,没有生灵可以幸免。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躲藏无用,逃跑无用,哀嚎无用,祈祷无用,交易无用,告饶无用,怒骂无用,没有人敢去做屠龙的英雄,他们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这条赤色的巨龙。 乌云压城,来自地狱的业火吞没城市和村庄,这是人间,更是炼狱。 王小苔来不及扔掉这个双瞳眼珠,把它攥在手里拼命逃跑,在灼热的仓促拥挤之间,双瞳眼珠在手里爆开,榨出一堆黏腻的汁水,烈火高温之中,手心里眼珠爆开的汁水很快就被蒸发殆尽,王小苔浑然不知,只是往前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场大逃亡。 她看着那条龙一把抓起了跑在自己身后的父亲和母亲,父母挣扎着,喊着王小苔的名字,却让她不要回头,往前跑,一直往前跑!跑啊!别回头,跑啊!活下去!活下去!小苔,跑啊!活下去! 赤色巨龙把他们放进了嘴里,龙口一闭,鲜血四溅。 王小苔知道自己该往前跑,知道自己不该回头,可,怎能不回头啊!那是会把自己举过头顶去看戏的父亲,那是会在昏暗油灯下给自己缝补衣服的母亲,那是血肉至亲,人间至爱,现在他们要死了,难道连回头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么! 巨大的恐惧没有打消王小苔的勇气,反而让她回过了头,眼睁睁看着父母被赤色巨龙一口吞到了肚子里去,她仿佛是惨叫出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愤怒的烈火从地上烧到了王小苔的脑子,她停下脚步,捡起身边应该是别人掉落的一根棍子,对着人潮逆流而上。 她不知道她能做什么,但此刻,她已经失去了一切,她宁愿和父母一起被龙吃掉。 来啊!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 狂怒之中,孤军奋战,一个瘦弱的小姑娘逆着人潮拿着木棍冲向赤色巨龙,人来人往之中她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一切都结束了,没有龙,也没有人。 天地摇晃,暴雨倾注,一地血腥,孤魂野鬼。 干旱了两年的土地终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暴雨,干裂的泥土迅速变得湿润,泥泞,可是已经没人需要这场雨了。 天地留一线,方圆八百里,生民六十万,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世人都说真龙应天而生,腾于天际,潜于深渊,行云布雨,口蕴万丈春雷,采风光而出云霁,俯天地于一念,善恶不扰,功业不乱,凌红尘而于此世,渡宇宙尽为逍遥游。 可没人告诉王小苔,龙,会吃人。 该如何找到这条龙?该如何为生民伸张正义?该如何才能杀死这条龙。 没有行囊,没有神兵利刃,也没有任何的帮助和指引,该如何才能杀死这条龙? 第二章 金南惊 二、 一路行来一路尸,这条龙吃东西显然不太爱干净,到处都是血污,到处都是残肢。 整片大地连一只狗都不见,却到处是膘肥体壮眼冒血光,钻进尸体里埋着头死命啃吃尸块的老鼠。 那脱离眼眶的烂眼珠,皮肉分离的数滩,生蛆的白骨,夷为平地的村庄,和远处黑压压层峦叠嶂的尸山,王小苔不知道自己已经看了多久。 她怔忡地看着肚子如人头那么大的老鼠衔起一撮发,稍稍用力那整片头皮便顺之被扯下,露出里头还未全部烂干净的人脑。这样骇人的场景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司空见惯,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呕吐,还想着给那些不知名的尸块分门别类,挖一个坑埋了,不至于被腐鼠啃食,但奈何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慢慢地她就放弃了。 看了这么多,已经习惯了,就让来自于大地的,回到大地吧。 她要活着走出这片炼狱。 焦黑的地上浸满污水,湿气冲天,走了几里,竟不见任何活着的生灵,人,犬,鸡,牛,马·······除了老鼠和苍蝇之外,王小苔没有遇到任何活着的东西。 命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扯着线,看她无头苍蝇般乱撞。 王小苔头疼的快炸开了,硬撑着在这片血地上行走,得走出去,得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别人。 鞋子磨破了,她往前走,皮肤晒裂了,她往前走,指甲脱落了,她往前走,前面已经没有方向了她依然往前走。她越往前走,越觉得自己仿佛被放进了一个巨大沉重的石磨,随着立轴和磨盘旋转,上下磨齿咔啦咔啦的咬合碾动,犹如巨兽口中的森森利齿嚼碎了她的骨骼;又觉得似乎置身火炉,来自地狱的火焰反复炙烤她的筋肉和皮肤。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无边的地狱中麻麻木木走了多久,这条路好像永远也没有尽头。她没有吃任何东西,地上的活物全都沤烂了,能吃的也就剩下那些油光水滑的大耗子,可一想到耗子肚子里全是人肉,王小苔宁愿饿死。 终于,她走到了废墟的边地,眼前早已经昏昏沉沉不知所以,土地焦黄,天空浩荡,远远地有什么东西像着王小苔飞了过来,但王小苔眼前一黑,再次失去了知觉,她快饿死了,也快累死了。 向着王小苔飞过来的是一个人,那个人缓缓降落在王小苔身边,看了看王小苔,再看了看自己手里拎着的一个残缺的躯壳,比对了一番后,“怎么还有这么完整的?” 然后他就把手里拎着的还在微微喘着气的残躯扔到了地上,轻轻抬起腿,一脚踩断了她的脖颈,丢垃圾一样把这个已经没有生气的身躯丢在地上。把奄奄一息的王小苔拎到了手里,掰开她的嘴,往里面丢了一颗红色的丹药,又看了看地上一脚断了气的躯体,摇了摇头,“真是浪费,留给你们吧。” 之后他微微用力,一飞冲天,头也不回地把这具散发着丹药香气的无名尸体留给红了眼睛围上来的大老鼠们。 王小苔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头晕目眩,都快把胃里仅剩的酸水给吐了出来,烈风刮在她的皮肤上,却并不难受,但当她睁开眼睛,下意识就想高声尖叫‘救命啊!’,却因为太久没说过话,声音堵在嗓子眼,发不出来。 凡人王小苔,此刻正在万米高空之上自由地飞翔。 脚虽然在天上飞,但还是下意识地软了一软,要知道在此之前她爬过最高的地方也只是自家屋顶。 王小苔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拎着自己的衣服,她气喘吁吁抬头往上看,一个金光闪闪的神人正带着自己遨游四方。 没错,金光闪闪,白金相间的道袍,金色的靴子,金色的道冠,腰间一把金色的剑鞘,时下最流行的发型,英俊非凡的面容,孔武有力的身姿,以及用高速带着自己飞却不受烈风影响甚至能让自己觉得暖洋洋的能力,仙风道骨,衣不染尘,不是神人是什么! “醒了,小朋友,别怕,我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连声音都那么富有磁性! “仙······仙长,”王小苔努力咽了咽唾沫,下意识死死扒紧了金南惊金色的大腿,嘴巴里有一股甜味,肚子也不觉得饿,全身暖洋洋充满了力气,想来是之前仙长给自己喂了点什么仙丹妙药。 王小苔下意识想告诉这位金光闪闪的仙长这里发生了什么样的惨剧,这时候神人降低了飞行高度,很快就看见了地面,在看见地面的时候,这位神人同时降低了飞行速度,缓缓停在了下方一个台子的上空。 “金南惊回来了!” “金!南!惊!” “金南惊!” “金南惊!” “金南惊!” “金南惊!” 在下方台子的周边,聚集了一大波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抬头望天空,望着拎着王小苔缓缓降落的男神金南惊,他们高呼金南惊的名字,带着星星眼,崇拜地看着自己从天而降的金色男神。 金南惊把王小苔从拎着的状态改成抱的状态,他把王小苔抱在怀里,贴心地把王小苔脸上的血迹,指甲脱落的手指,伤痕累累深入骨头的脚都露了出来,人们看着这羸弱小姑娘身上累累的伤痕,心软的当场就为她留下了热泪。 太惨了啊这小姑娘。 在展示了一番之后,王小苔收到了边上所有群众的关怀,金南惊轻柔地把她交给了边上穿着白色祭司袍子的人,当他看着王小苔下了台以后,摆摆手示意所有人安静下来。 “大家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个小女孩救回来的!” “金南惊手里,不会有任何无辜者的鲜血!” “方才我已经去看过了,恶龙已经离开,大家可以回家了!” 又是一阵欢呼,群众们热切地看着金南惊,金南惊和煦一笑,又微微蹙眉,“但方圆八百里,生民六十万,都被恶龙屠杀殆尽,刚刚那个小朋友就是最后的幸存者,除她之外,八百里泾河,没有活着的生灵!这实在是天怒人怨!” 群情激奋,大家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愤怒,金南惊笑,他们就跟着笑,金南惊愤怒,他们就跟着愤怒,凡人的眼睛看不见,但当他们随着金南惊情绪的变化而变化的时候,在他们身上有微微金色的粉尘颗粒飘起,金南惊深深呼吸,把那些金色的颗粒一口吸进了自己肚子里,他满足地长出一口气,面上笑容愈发和煦。 振臂高呼,“大家放心,我一定会为我们人族,讨回公道!绝不放过那条恶龙!” “泾河龙王是我们泾河百姓的守护神!它受了我们的供奉,却给我们大旱灾,暴虐无道杀人无数,不仅是赤色巨龙,我们还要抛弃泾河龙王!这样无情无义的神明,我们不要了!我们要寻找新的神明,新的信仰,天佑人族,请天诛龙!” “天佑人族,请天诛龙!” 随着他的口号,整个场地至少有千余人跟着她振臂高呼,“天佑人族,请天诛龙!” “请天诛龙!” 接下来亲民大队长金南惊下场,穿着白色祭司服的人站出来主持接下来的活动,说明虽然现在恶龙已经离开,但这个地方既然被恶龙盯上了就有危险,这里有金南惊亲笔画的朱砂符箓和金南惊的小型神像,把符箓贴到床边,回家供奉神像香火,就是在接受金南惊的庇佑,金南惊会听到你的呼救,回应你的请求。 有传闻说把金南惊的神像放在床边,夫妻更容易生孩子,母亲喂养孩子也会有更多的奶水,金南惊不仅可以保家宅,报风险,还可以增进夫妻感情,比起暴虐带来干旱的泾河龙王,金南惊实在是难得厚道的好神明了! 而且金南惊现在信众不多,更能够及时听到信众的呼告,庇佑信众,不像那些大神,信众虽然广多,但根本听不见信众的呼声。 泾河的老百姓们实在是太惨了,金南惊符箓和金南惊小像今天打折促销,符箓一两白银一张,五张起售,十两白银十一张,神像原价五十两白银一尊,今天为了让更多无辜受灾的人受到金南惊的庇护,仅卖三十两白银一尊,购买金额达到二百两的还可以获得金南惊亲笔签名,法力加倍,效果加倍!不仅如此,更有机会受到金南惊当面的祝福! 这不仅是打折促销,这简直就是清仓大甩卖。 但群众们疯狂了,他们掏空了自己的钱包,跑向了购买符箓和神像的地方,而金南惊则在一张早就备好的桌案后坐着,微笑着给花了二百两以上的群众签名,签完名就说一声,“诸天荡荡,我道兴隆。” 得了签名的人小心翼翼捧着那尊神像,低头哈腰,不胜感激,“我道兴隆,我道兴隆。” 凡胎肉眼看不见的金色微小颗粒从人的身体中慢慢升起,随着金南惊的一呼一吸进入了他的身体,金南惊面色红润,笑意吟吟。 第三章 人道常吉 三、 王小苔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床头放着的那尊神像,那是一尊颇为精致的石像,巴掌大小,石像雕刻的是之前那个救了王小苔的神人金南惊的持剑拈花图,金南惊穿着繁复精致的金色道袍,一手持剑,一手拈花,笑意吟吟,目光温柔地看着天地众生。金南惊的衣服和身后有淡淡的一层金粉,这是石像上唯一的颜色。 石像的背后是一枚雕刻古拙的饕餮纹,饕餮纹下写了四个字,人道常吉。 负责照顾王小苔的祭司名为长生,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祭司,她说泾河附近发生的惨案都已经调查清楚了,她给王小苔讲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被后世的人们变成了一出很有名的戏——柳毅传。 一个叫做柳毅的书生帮一个被家暴的美女送了一封信,向她的亲人求助,在洞庭湖的一曲笙歌曼舞里,女孩儿被接回了家,渣男受到了惩罚,大家团团圆圆在一起,哭哭啼啼不幸遇到渣男的美女嫁给了大善人柳毅,完美的合家欢大结局。 没什么稀奇的故事,除了这个女孩是洞庭龙王的小女儿,除了一条叫做‘钱塘’的赤色巨龙掠空三千里,杀人六十万,伤稼八百亩,把家暴自己侄女的泾河小龙吞入腹中,瞬刹回还,重又高冠博带,含笑待客,他这一来一去不过须臾之间,回到宴席上的时候酒杯都还是温热的,端的是名士风流。 君曰:“所杀几何?” 曰:“六十万。” “伤稼乎?” 曰:“八百里。” “无情郎安在?” 曰:“食之矣。” 这个狗血的爱情故事从头到尾和王小苔没有任何关系,除了在钱塘巨龙发疯杀人,在泾河附近疯狂放火的时候,王小苔所有的一切都被巨龙吞噬殆尽。她只是倒霉地生在了泾河,就像蝼蚁不小心走在了大象的足下。 戏文里轻飘飘的一句六十万,八百里,就是王小苔血肉模糊的所有。 钱塘,钱塘,钱塘。 王小苔把这个名字一笔一划刻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该怎么才能杀了这条龙? 王小苔问长生,长生帮她换好了药,听了她的愿望,嗤笑一声,“你想杀龙?” 可王小苔目光坚毅,显然是已经下定了决心,难以阻拦。 长生叹了口气,看她实在是可怜,“龙族,生而为神,你区区一个凡人,凭何屠龙?好好活着便罢了吧。” 这段时间的照料,长生早已经摸清了王小苔的底细,她资质平庸,毫无仙根,生来凡人,气运也很差,经过这一遭大难,能够活到三十岁就是上天开眼了,怎么还有屠龙的念头呢? “金南惊,金南惊,这位金南惊仙长,可以为我们伸张正义么?” “六十万!六十万生民啊!我爹娘都死在了恶龙手里,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王小苔把那尊金南惊神像捧在怀里,神色癫狂地说着话,求神问佛,此刻谁能救她,谁就是她的神佛。 王小苔的眸子装满了绝望与挣扎,晦暗深沉,像是里头连接着熄灭的星河,又像是囚着一只无力的困兽,正在无声地哀嚎着。 长生想了想,“为了复仇,付出什么都可以么?” “只要能够杀死那条龙,干什么都可以。”王小苔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咬着牙发下毒誓,只要能够杀死那条龙,哪怕是万劫不复,哪怕是千刀万剐,哪怕是堕入无间地狱,她都可以接受。 当她看见那条赤色巨龙的时候,她就已经身在地狱了。 长生给王小苔带来了一只碗,薄胎,细瓷,青花碗身,碗底一口半冷的汤,汤里泡着一块冰冷发白的肉。 长生把碗递给王小苔,王小苔不说话,只一直垂首盯着这块肉,这肉也在盯着她,像是张着嘴的深渊。 “先说好,这肉,你吃了,也不一定就能达成所愿,这块肉,只是多了一条路罢了。” “不吃了它,我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肉体凡胎,毫无仙根,绝无可能。” 长生直截了当打破了王小苔一举成仙亲手复仇的梦,再次强调,“就是吃了这块肉,你也只是有了半分机会罢了,你的资质,仙缘实在是太差。” 王小苔身体瘦削单薄,狼狈不堪,眼神却滚烫执拗。 “半分?这就够了。”没用筷子,王小苔用手直接抓起碗里的肉,塞进了嘴里。 这块肉看上去像肉,吃上却软绵绵地,似肉非肉,反而像菌菇类的食物,却又不是寻常能够见到的菌菇,咬下去会在嘴里爆开一阵血腥味,第一口觉得腥臭无比,但越嚼越香,咽下去对时候迫不及待,滑溜溜顺着喉咙就下去了。 “这是什么?真好吃!再来一块。”王小苔对这块似肉非肉的东西产生了贪念,拼命咽口水,难以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长生倒觉得有些惊讶,看王小苔意犹未尽的样子不像作假,面纱后白皙的脸上绽开微笑,“你觉得好吃?那你合该是我门中人,等你再见到我的时候,我们会成为最好的朋友。” 长生说那块肉一人只有一块,凡人一生也只能吃一块,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在她走后,王小苔贪婪的吸吮着自己的手指,把所有的肉汁都吸吮干净后又开始舔碗,一点一点,一寸一寸,舌面把整个碗舔得发亮,把所有肉汁都吮得干干净净。 吃了肉,长生再给王小苔指了一条路,泰山。 泰山一何高,迢迢造天庭 自从上古大神共工怒触不周山,绝地天通后,留在人间的仙人们在离天最近的泰山之上重建天庭,仙人们平时分散在各地,由天庭负责调度仙人与人间的交流。 金南惊现在就是泰山天庭下一个小神,拥有自己的神庙和信众,可以获得信众的信仰之力,只不过比三清,天帝这些大神要少得多。 长生说王小苔可以自己去泰山上,敲响天鼓,叩开天门,把泾河八百里的惨状上告天庭,让天庭来处理这里的事情,不说能不能处罚钱塘,起码可以让天庭派几个人来泾河做做后勤,帮人间恢复原状。 “那泾河······不是也有龙王么?他就由得钱塘恶龙在他的地盘上捣乱?”听她说来这些仙神都是有自己领地有自己信众的,为什么泾河龙王儿子都被钱塘龙王杀了,还无动于衷? “当然是因为理亏,他的儿子虐打龙女近百年,他能不知道?他也只是把这六十万生民,八百里庄稼当做赔礼,让钱塘龙王消气罢了,毕竟钱塘龙王也是洞庭龙君的亲弟弟,那龙女更是洞庭龙君的亲女儿,若是他们不消气,杀到泾河来,死的可就不只是泾河小龙,六十万生民了。”长生嗤笑,“傻姑娘,你以为天上的仙神就全是好的?” “在钱塘肆虐的这几天里,泾河龙王可是连个影子都没出现过,谁知道他去哪里躲着了。” 王小苔没有问,难道自己不去状告,天庭就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了么?八百里荒原,血气冲天,他们真的不知道么?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若是知道了这里发生的一切,能杀了这条龙么? 金南惊,会为六十万生民去天庭伸张正义么? 有些问题,不亲自去问问,永远不知道。 亲自去问了,才能甘心。 第四章 讨封 四、 金南惊早就离开了,长生跟着祭司团也准备跟着他一起离开,离开之前长生给了王小苔一尊木神像,这尊神像精致程度远不如金南惊的石像,巴掌大小,上面也不是什么仙人仙神,方形的木头上简简单单刻着一只眼睛,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没有任何装饰,任何颜色,只是一只大大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看着这个世界。 “只要你诚心向它祈祷,终有一日,它会回应你的呼告。”长生说这尊木神像只有吃了那肉的人才能供奉,下次见面,再给王小苔进行祝祷仪式,“天下昭昭,我独昏昏,天下察察,我独闷闷,我道不全,我道不仁。” “入了我道,供奉吾神,第一次供奉的时候,会有点小小的不舒服,但别担心,这样的副作用很快就会过去。” “天下昭昭,我独昏昏,天下察察,我独闷闷,我道不全,我道不仁。” 王小苔没有迟疑,毫不犹豫在这尊木神像面前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祝祷,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世界安静,万物无声,她能看见长生的嘴唇在动,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失去了她的听力。 长生挑眉,只是听力?看来这女孩儿还挺有潜力,还好她之前就安慰了这个孩子,这只是暂时的现象,很快就会过去,王小苔并没有什么异状。 考虑到王小苔肉体凡胎,又是弱质女流,携带神像多有不便,长生给了她一个储物袋,里面还有三颗仙丹,以备不时之需,取用仙丹的条件就是时时祝祷,时时供奉,这三颗仙丹必然会在关键时刻救下王小苔的性命。 “拿好了,”长生把储物袋丢给了王小苔,“不必道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二人自此分道扬镳,王小苔随着一个要去泰山朝圣的舞团去泰山,长生已经关照过,这一路上,她跟着她们可以获得很好的照顾,这支舞团是天后最虔诚的信众,天后向来护短,这支队伍造句订好了要去天后面前献舞,一路上都有四值功曹庇护,没有任何妖魔有侵犯的胆子。 现在这支队伍在前面不远处的见佛湖旁,离这里还有一天左右的脚程,王小苔需要自己走过去。 出发的时候是大中午,走了不久就日落西山,月上树梢。 夜黑风高,荒村野郊,若是曾经的王小苔,一定战战兢兢,畏畏缩缩不敢向前,但她现在历经了血肉地狱,早已没了曾经的女儿心肠,在这黑暗之中大步前行毫无阻碍,甚至觉得月光照在树叶上都是难得的风景,黑暗的丛林里,小花可爱,小草可爱,就连偶尔撞到自己的小飞蛾也有傻乎乎的可爱。 一切都比那个荒芜的地狱好看,寂静的黑暗之中,王小苔闷着头赶路。 自然也就没有听到后面有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王小苔!王小苔!王小苔! 摇晃的月光中,一个低矮的身影奋力追赶王小苔的身影,它跟在她身后,不停叫唤着王小苔的名字,一连叫了几声也不见王小苔搭理它,它似乎是气急了,一溜烟就跑到了王小苔的面前,拦住了她。 王小苔惊讶地看着一只黄鼠狼直起身子站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了一番后,很是含情脉脉看了看自己,这场面要多惊悚有多惊悚,但她并不想搭理它,绕过这只变异了的黄鼠狼,径直往前走,见佛湖,舞团,泰山,钱塘,此刻她的心里只有这些,装不下这只成了精的黄鼠狼。 黄鼠狼气急了,又冲到了王小苔面前,“王小苔,你看我,到底是像人还是像神?” 王小苔恍若未闻,再次绕过它往前走,踏过青草枯叶,只当做没看见这只黄鼠狼。 那黄鼠狼又怎么知道王小苔现在确实没有听力,它还以为是王小苔故意装作没听见,又跑到她面前问,“别跑了,王小苔,你看我,到底是像人还是像神?” 王小苔再跑,黄鼠狼再追,他俩几乎在这个黑暗的丛林里跑起来了。 王小苔再傻也看出了她遇到的就是民间广为流传的黄鼠狼讨封,这个故事还是夏天的一个晚上,父亲抱着她坐在院子里一边吃西瓜一边乘凉时父亲给她说的。 这时候如果你说不像,那么你惨了,黄鼠狼记仇,它是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你说像,那么你也惨了,你会折损你的阳寿和运气给黄鼠狼,少活几年,甚至还会霉运连连。 那黄鼠狼性格若是好一点,会在你死后庇护你的后代作为报恩,若它性格恶劣,连报恩都不做,只让你一个人霉运缠身。 那我可不可以不说话呢?还是个小娃娃的王小苔在父亲的膝上问,父亲听了哈哈大笑,用自己的胡子蹭了蹭王小苔稚嫩的脸颊,如果你不说话,那这只么黄鼠狼就会一直缠着你,磨你,直到得到你的答案为止。 那该怎么办?小娃娃在父亲的怀里,咬了一口父亲手中的西瓜,问道。 正法难求,修行不易,如果它不过分,给它一个成全也无妨。 但若它一看就是个坏蛋呢? 父亲哈哈大笑,乖囡囡在担心自己会不会遇到黄鼠狼的事情,放心,到时候阿爹一定在你身边,帮你打跑那只黄鼠狼!囡囡放心,以后阿囡嫁到哪里,阿爹和阿娘就跟着你到哪里去,咱们一家人总是一直在一起的。 因为有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信心,父亲到底是没告诉王小苔该如何应付黄鼠狼,他自信可以为女儿遮蔽所有的风雨。 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是闷头赶路,悄悄把怀里储物袋中的木神像拿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一边低头祝祷一边往前走,天下昭昭,我独昏昏,天下察察,我独闷闷······不管你是哪路神明,求求你听见我的呼告,救救我吧! 现在的我,还不能死。 那只黄鼠狼果然恼羞成怒,一张脸在月光下拧成一团,很是狰狞,地上的影子逐渐变长,犹如鬼魅。它一直跟在王小苔身后,发誓一定要在王小苔这里讨到封,区区一个凡人,怎么敢拒绝黄大仙的讨封? 她跑,它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月明星稀,王小苔不敢停下休息,蛐蛐的声音慢慢在她耳边响起,万物有声,她的听力终于恢复了。 此时黄鼠狼再次追了上来,低声在她面前问道,“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神?” 王小苔停住了脚步,这回她听得清清楚楚,这只黄鼠狼的声音喑哑,像是个男人的声音,王小苔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只穷追不舍的黄鼠狼,目光幽幽。 第五章 像人还是像神 五、 “你看我,到底是像人还是像神?” 黄鼠狼龇开一口尖利的牙齿,又问了一遍,一看就是不怀好意,黄鼠狼身后鬼魅的影子随风晃动,它似乎在等着王小苔说出它不满意的答案。 “你过来一点,我说给你听。”王小苔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含糊不清,黄鼠狼凑上前去,它知道这个小女娘不会说出它想要的答案,它凑近女孩儿白皙瘦弱的脖子,张开大牙,等她说完,就准备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好久没吃人肉了,反正今晚成不了仙,不如开开荤。 它越凑越近,王小苔为了照顾它的身高,微微屈膝,就在王小苔的嘴唇都快碰到黄鼠狼腥臭的皮毛时,王小苔慢慢抬起脸,她的脸还不及巴掌大,却足足挤满了三千诸佛、十万魔众,佛与魔就在这一张惨白如死的小小脸盘上酷烈地交战着。 她看着被自己呼吸吹起的黄鼠狼的毛发,毫无征兆,突然暴起,抡起手中的木神像,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了黄鼠狼的脑门,当时黄鼠狼的脑门就是一声脆响,似有骨裂之声。 一下过后仍嫌不够,王小苔一脚把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黄鼠狼踹翻在地,跪坐到了黄鼠狼的身上,用整个身体压制住黄鼠狼,举起手中的木神像,继续朝黄鼠狼的脑壳上砸,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黄鼠狼不再挣扎,昏倒在地,王小苔才停手,全身颤抖,胸腔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着气,她看着昏倒在地的黄鼠狼,颤着手指,试探了一下黄鼠狼的鼻息,鼻息微弱但鼻息尚存,这只黄鼠狼只是晕倒了。 松了口气,沾满鲜血的木神像掉落在旁,无神的眼睛怔怔看着天上明亮的月亮,王小苔在这月光之下蜷缩在地,哭了起来,她还以为她杀人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死,我运气也不能变差,我还要复仇,我还要去泰山,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 看着昏迷了的黄鼠狼,王小苔擦干净眼泪,想了想,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按在黄鼠狼还在淌血的伤口处,用力按压一会儿,等它的血止住,王小苔就着昏暗的月光把之前长生放进储物袋里的换洗衣物拿了出来,选了一件外套,撕成长条,把黄鼠狼结结实实捆在了树上,担心自己捆的不够结实,她又收紧了绑带。 确认绑得结结实实以后,夜已经很深了,王小苔看看天,估计再过不久天都要亮了,今晚干脆就不睡了,继续往前走,直到到了见佛湖舞团再休息。 王小苔把木神像捡了回来,用树叶擦干净上面的血迹,放回了储物袋,幸好这木神像只有巴掌大小,握在手里正合适,若是过大,她的手拿不住,太小了又没有杀伤力,这个大小正好可以砸碎一个人的脑壳,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 离开之前,王小苔想了想,担心这绑带系得太紧这黄鼠狼难以挣脱,还是过去,解开了一根绑带,又把绑带往下挪了挪,黄鼠狼只要努力蹦一下,爪子往上伸就能够到绑带。 “对不起,你还是找别人去讨封吧,我还有大事要做,实在是不能帮你,对不起,对不起。”也不管黄鼠狼听不听得见,王小苔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说完,王小苔还把一块干净的玉米饼放到了这只黄鼠狼身边,就在它手够得着的位置,她深深看了眼这只昏迷的黄鼠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见佛湖在前,泾河八百里的尸体在身后,她不能停下脚步。 月光明晃晃在湖面倒映,反光刺眼,夜凉如水,去摸这湖里的水反而触手温暖,见佛湖,苦海迷途,花开见佛,现在不是夏天,湖里只有几张稀稀疏疏的残荷,没有莲花,没有鱼戏,连聒噪的青蛙此时都睡着不见声响。 王小苔就着温暖的湖水把木神像再次拿了出来,清洗干净,把神像摆在湖边的石头上,双膝跪地,卑微地弓着背,双手合十,虔诚祝祷,“天下昭昭,我独昏昏,天下察察,我独闷闷,我道不全,我道不仁。” 她没怎么上过学,母亲教她认过字,但还没开始正式读书,这些字她都认识,也很好背,但她不知道这些字组合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道不全还好理解,但我道不仁呢?这天地下哪个仙神会说我道不仁?不仁的神明,怎么解救信众呢? 王小苔没问,她也不想问,长生说吃了那块肉就可以有更多复仇的机会,她信了,吃了,长生说这尊神像可以在关键的时候帮助自己,她也信了,因为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复仇的火在心里灼烧,除了昏迷的时候她很少感到困倦,她尝试过睡觉但始终睡不着,她的身体躺在柔软的床上,但只要闭上眼睛,她就会回到那个凄苦的烈焰地狱。 她总是喘息着在柔软的被铺中醒过来,像是逃了很久的梦魇,烛光月光倒映进那双雪亮的眼眸,光撕去全数伪装,崭露杀意。 “你供奉的是什么?” 清晨前夕,朝阳还没有升起,见佛湖边一片寂静,一个人悄无声息站在了王小苔的身后,王小苔一把就把木神像塞进了自己的储物袋,警惕地看着来人。 这个人的脚步极度柔软,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鬼魅一般站在王小苔身后不远处,好奇地看着她。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漂亮女孩儿,有一张被善待着长大的脸,眉如青黛,眼波流转,比见佛湖里的水还要潋滟,一双芊芊玉手提着一盏小小的宫灯,万般黑暗中,她是月光湖光之外唯一的光。 同样是姑娘,和她比起来,王小苔真的人如其名,她是月光下摇曳生姿的清莲,小苔······就是小苔罢了,灰扑扑,不起眼,眉头紧蹙,姿态防备,一身戾气,脸上甚至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白衣少女像一阵风似的走到王小苔身边,灯光照耀下她看清了王小苔的脸,倒也没有什么惊讶的意思,举起自己雪白的袖子,凑到王小苔脸边,王小苔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后退半步,“脏······” 白衣少女极温柔地笑了笑,眉目舒展,言笑晏晏,让人见之忘神,往前进了半步,雪白的袖子轻轻为王小苔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不就不脏了?” 此刻,月色湖色之外,她是唯一的绝色。 第六章 算什么朋友 湖边,白衣少女帮王小苔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把带来的小灯放在地上,招呼王小苔蹲了下来,“他们现在还在睡着呢,你不如先在这里洗把脸清醒一下,等天亮我们就要走了。脸上还有一些灰,你自己看不见,现在也没镜子,蹲下来,我帮你擦干净。” “你是谁?”王小苔回过神,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按着自己的胸口,在衣服和皮肉之间,是长生交给王小苔的储物袋,里面是王小苔此生所有的希望。 “你就是长生说的泾河唯一的那个遗孤吧?”少女看王小苔防备性这么高,也不生气,笑道,“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乡,我是安定的,你是泾河哪里的?” 王小苔倏然抬头,只是她的眼睛,她也是陕州泾河安定郡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老乡,“我也是安定的。” 陕州,泾河,安定郡,安定这个名字在现在看来,多少是有些可笑了。 安定安定,何曾安定,旱灾两年,眼看就要过去了,龙灾降临,钱塘巨龙焚烧八百里,吞噬生民六十万,大多数人尸骨无存,成了硕鼠的口粮。 白衣少女叹了口气,看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见佛湖,微微蹙眉,似有忧愁,“我叫百莲,我们虽然是老乡,但其实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安定是什么样子,我早就忘了。” “他们都说八百里泾河,人都死光了,连树都烧没了,我阿爹阿娘大概没有你这样的运道,可以活下来。”招了招手,看王小苔实在是不愿意和她一起做下来洗洗脸洗洗手什么的,百莲也不强求,脱了鞋袜,把自己的脚伸进了见佛湖,一有一无地拨水,涟漪泛开,月光破碎。 “你能给我说说安定的事么?” 王小苔看着百莲的背影,说什么呢?有什么可说的?她回忆着那突然发生的一切事情,明明发生的那么快,可一切在她的回忆仿佛都是很慢很慢的,慢道每一帧都被她妥帖存放在最深的地方,永不敢忘。 “那个被献祭的女孩子,是我的朋友,”王小苔突然说道,“所有人都不知道,但其实她是我的朋友,那一天,她要被拉去献祭神明,我还很羡慕她,因为我们都很久没吃饱了,为了让这些被献祭的人的灵魂到了神明面前能够说点好话,他们会把粮食省出来给被献祭的人吃的,还会把水省出来给她洗个澡,那个晚上我看她吃得那么香,其实我很羡慕。” 这是连王小苔父母都不知道的事情,但莫名其妙,在这个清晨,见佛湖旁,她愿意把这些话说给百莲听,或许是因为百莲并没有直视她,没有用很可怜的眼神关爱她,她看着百莲的背影,却忽然有一种被包容的安全感。 “我在她的窗外流口水,她看见我了,她把那些吃的分给了我,玉米饼,扁豆汤,还有黑米粥和一个水煮蛋,她只吃了半个玉米饼,好像看见我了,她就吃不下去了。她一边哭一边把这些吃的给我,她说,她不想死,她想和我换一换。” “小苔,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么,那你能不能救救我!你那么厉害,我不想死!和我换吧,我出去,你进来,我们换一换,好不好?” 王小苔的记忆突然就跳到了所有事情发生之前的那个晚上,那个平平无奇的晚上。 她和她秘密的朋友隔着猪圈对望,这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养猪了,所以猪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她的双瞳朋友把食物捧在手里交给了她,哭着请求她收下这些食物,她知道王小苔已经饿坏了,能不能和她换一换,王小苔来吃饱饭,王小苔上祭桌,哪怕最终还是饿死,她也不想这么早死。 王小苔看着她手里的食物,努力咽了咽口水,想了想,跑回去,把家里很久没用的一把斧头拿了过来,瘦弱的胳膊高高抬起,她拿着斧头去砍猪圈上的锁,“我把这把锁劈开,你跑吧!丹丹,你在这里没有家人,你可以跑得很远很远,以后都别回来了!” 王小苔拼命去砍那个锁,拼命一次又一次地抡起那把比她胳膊还粗壮的斧头。 里面的丹丹捂住嘴,泪流满面,“小苔,小苔,小苔,我······对不起,我只是想活着!我不该······我太害怕了,小苔,小苔,我该怎么办啊小苔······” 王小苔满意地看着这把硕大的铁锁被她砍得晃了晃,“不用对不起,也不用给我吃的,丹丹,我们是朋友啊!” 即使没人知道,但是在我最饿的时候是你给我分了半个馒头,是你在爹娘都不在家的时候爬窗进来陪在我身边,是你陪我去干枯的河边抓根本不存在的萤火虫,是你愿意坐下来听我的那些傻话,即使没人知道,但我们是朋友啊! 砍铁锁的声音终究是太响了一些,这是祭司家里的猪圈,他的卧室就在边上,很快就听到了动静,这响声也吵醒了边上的许多住户,他们原本就提防着祭品人牲的逃脱,现在有动静了便赶紧出来查看,灯火一个个逐渐亮起。 丹丹抿了抿唇,她看着王小苔一脸大汗,拼了命去砍这把铁索,她看着王小苔胳膊都已经在发抖了还不停手,边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有很多人在向这个方向聚集,王小苔还是在砍铁锁,她砍得过于专心致志,以致于似乎没听见边上逐渐喧闹起来的声音。 丹丹死死咬住嘴唇,心里在给王小苔鼓劲,快点啊,快点啊! 灯光越来越近,丹丹透过窗户已经看见有人影了,如果被他们抓到,破坏祭祀,王小苔一定会被打死的,可······或许祭品可以换个人呢? 她真的不想死啊。 要不要提醒王小苔?丹丹的眼泪像不要钱一样流了下来,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居然还有这么多的水。 眼看着那些人都要看见自己了,眼看着王小苔砍铁锁的斧头越来越低,她的胳膊抖得厉害,显然是没有力气了,丹丹突然伸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眼泪,她开口说道,“你走吧。” 王小苔恍若未闻,铆足了劲去砍铁锁,可她力气太小,饿得太久,砍了半天也只是砍断一半而已。 丹丹冲到门前,在里面奋力摇门,“走啊你这个傻子!快点走!谁和你是朋友!你这个傻瓜!你这个笨蛋!我比你聪明多了你知不知道!我比你聪明,你就得听我的,知道么!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照顾你,谁要你救啊傻子!给我滚!” “滚啊,我不跑了,我阿爹死在这里,我阿娘死在这里,我也是要死在这里的!你走吧,王小苔,去找你的阿爹阿娘,我们,不要做朋友了。” “你听到没!王小苔,你快给我滚!我们,不做朋友了!”丹丹在里面疯狂摇门,嘶声尖叫,似乎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和王小苔决裂。 一只大手一把就把王小苔扛到了肩上,抄起王小苔就往猪圈后面跑,王小苔在他肩上抻了脖子往后看,看着那些举着火把的人影离丹丹越来越近,而自己离丹丹越来越远,终于落下了眼泪。 回家后,父亲把王小苔放下来,狠狠打了她一顿,母亲也在一边抹眼泪,父亲刚打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人叫了出去,大概是叫他一起去看看猪圈那边的情况,母亲心疼地在油灯下给自己抹药,热热的眼泪一颗颗掉在自己的身上,王小苔也哭得一抽一抽的,被阿娘紧紧抱着睡着了。这一晚上一家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流了无尽的泪。 第二天,丹丹如期被绑上了祭桌,王小苔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她总觉得即使不能把她救出来,她觉得自己至少该和丹丹道个别,可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钱塘降临,再次见到丹丹,就是她那个妖异的双瞳眼珠被溅到了王小苔的嘴里,然后就在在她的手心爆开。 那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眼对视。 大概眼泪都已经流干了,现在的王小苔并没有什么眼泪,她只是有些困惑,她们到底算不算朋友呢?如果没有那条龙,她们又会有怎样的未来呢? 王小苔只知道她叫丹丹,丹丹的父母死得早,丹丹自己都忘了自己姓什么,只是丹丹,丹丹叫着。 这算什么朋友呢? 第七章 百莲 在说这些事的时候,百莲一直没有回过身,只是默默地听着,可当她听见王小苔的疑惑时,毫不犹豫站了起来,赤着脚走到王小苔面前,矮下身子,抱住她,“当然,你们当然是朋友。” “最好的朋友。”她早已泪流满面,泪水濡湿了王小苔的肩膀,她好像将王小苔的悲伤当成了她的悲伤。 还有什么是比倾听者的感同身受,更让令倾诉者动容的回应?王小苔不需要同情,不需要安慰,她只需要复仇,但在复仇的路上,有这样一个人听过她的故事,那她就不算孤独,不算悲惨,更有前进的力量。 “我从小就进了舞团,其实我早就忘了我父母长什么样子,但,不论怎样,哪怕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他们依然是我的父母,他们死的这么惨,为人子女,我也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百莲把王小苔抱在怀里,两个姑娘依偎着坐在见佛湖边的石头上,“我们一起去泰山吧,小苔,我们去泰山天庭,把钱塘那条恶龙的事情告诉仙人们,如果,如果天庭不管,那我们就去找天后,小苔,天后护短,如果我能在天后的筵席上,得到天后的夸奖,那天后娘娘她一定不会视而不见的!” “只要我好好练舞,好好表现,天后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柔和的紫丁香色逐渐浸染了水天一线的地方,白色的微光中,一缕绯红正在云层和水波之中跳跃。 神秘的薄明正在水面上扩散,随着水波荡漾,如火的朝霞咬开了混沌不清的黑暗,铺开漫天斑斓灿烂。 破晓来临了。 百莲在朝阳下闪耀的泪珠,和她那坚毅的眼神,为她雪白的面庞增添了一抹神圣的光辉。 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有希望,一切都会得偿所愿。 王小苔悄悄在心里加了一句,不论天庭怎么处置,除非仙人们会杀了那条龙,否则她必将亲手杀了那条龙。 热烫的龙血就是给父母最好的礼物和祭品。 两个人收拾好自己,百莲拉着王小苔的手,走进了这支刚刚醒过来的天后舞团的帐篷里。 这支舞团里面全是芳华年龄的青春少女,管理的人也是老嬷嬷,舞团里面一个男人都没有,百莲说因为生存不易,这样的舞团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些少女基本上都是各地神庙献上来的女孩,年少入神庙,从不与外界交流,一生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为神明跳舞,为百姓祈祷,她们不婚嫁,不恋爱,保持纯洁的处子之身,只是为了表达对神明的虔诚,她们的经费都是来自于各地的信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原本只能给神看的舞蹈,她们也会跳给信众们看。 既拜神明,也拜苍生。 百莲就是这支舞团的首席,也是这次去泰山给天后跳舞的主舞,她是有机会在天后面前独舞的。 何当百亿莲花上,一一莲花见神身。 王小苔就和百莲住在一起,百莲把自己的衣服,生活用品都分了王小苔一半,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百莲实在是个很温柔的美人。 “这是我所有白色的衣服,都给你吧,虽然这一路上时间紧凑,没有开设灵堂守灵的时间,但总得有人为他们穿上孝服。”百莲把之前就准备好的白色衣衫递给了王小苔,王小苔沉默含泪接下,“谢谢,谢谢你······” 百莲抱了抱王小苔,“别太难过,我们说好了一起去泰山,等泰山回来,我和你一起给他们办一场丧事。” 一场六十万人的丧事,普天同悲。 在王小苔换衣服的时候,舞团的嬷嬷把百莲叫出来拉到了一边,“长生祭司只是说让我们把她带到泰山就够了,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们毕竟是老乡,看到她就和看到妹妹一样,嬷嬷,你就让她跟着我吧,不妨事的。”百莲拉住嬷嬷的胳膊,恳求道,“我会好好看住她,嬷嬷,你就让我们住在一起吧。” “百莲,不是我说你,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这次参神献舞,若得了天后赞赏,得赐神格,然后立地飞升,位列仙班也是极有可能!” 嬷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些灰暗的事情里,在天后面前说这些仙人都不管的事情,恐怕会招致天后不喜。” 嬷嬷没有细说,但百莲知道嬷嬷的意思,八百里泾河惨案,天地震动,仙人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只是不想理罢了。 但百莲不这么觉得,她信仰天后娘娘。 “天后娘娘救苦救难,大慈大悲,泾河八百里惨案,难道不正需要天后神力关怀?若人间处处祥和,又何须神明显灵呢?”百莲却对天后娘娘充满信心,她觉得这可能只是其他小神没有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天后娘娘罢了,只要她们把这件事情上报给天后,天后一定会为她们伸张正义,惩治恶龙的。 少女唇角是笑,眼中是星,韶光正好,欲做一件事就是一往无前。 或许只有这样纯粹简单的人才能一生一心侍奉神佛,这样的人,漂亮皮囊下还有火热的一颗赤子丹心,谁会不偏爱呢? 嬷嬷叹了口气,不再阻止百莲和王小苔这一路上越来越亲密。 两个女孩同吃同住,百莲还带着王小苔一起练舞,教给她一些简单的舞蹈动作,想帮她打开心结,能够开心一点,奈何王小苔肢体僵硬,实在不是跳舞的料子,扭动起来可笑极了,所以她平时也只是在百莲跳舞的时候在一旁静静地看而已。 王小苔喜欢睡在百莲身边,在她身边,她可以难得睡个好觉,百莲会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像曾经的阿娘一样,拍着自己的背,低声在耳边唱歌,不让自己困于整夜整夜的梦魇。 她也喜欢看百莲跳舞,她的舞蹈不需要任何音乐的配合,挺直脊背,脚步重重落在地上,全场没有鼓乐,只有落地的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响亮,地上的咚咚声似乎变成了鼓声,催动着舞步,舞步又应和着踩踏声。 裙裾飞扬,少女像蝴蝶一样轻盈,又带着莲花的清雅,太阳一般的热烈。面上带着满足的微笑,那不是一个人在跳舞,那是一团火,一团在燃烧着的火。 百莲开舞之后,鼓声响起,其他姑娘们逐一迈步舞动进入这场舞蹈,加入这场让人心旷神怡的舞蹈。 鼓声高高低低铿锵有力,女孩子们舞步细碎有力,随着鼓乐以及百莲的舞步,时而成列,时而成行,时进时退,舞的酣畅有序。面容热烈,眼神虔诚,这是对神明最忠诚的献舞。 这样的舞蹈,连王小苔这样不知音律的人看了都热血澎湃,想跟着一起起舞,神明如果看了这样虔诚的献祭之舞,也会为之震撼,为之动容的吧? 第八章 见佛 清晨天还没亮,百莲蹑手蹑脚从床上起来,她对身体的控制力极强,整个人看上去虽然柔柔弱弱,筋骨却比大部分人都更强劲,如果她不想出声音,那一定是落地无声,比小猫还轻柔。 王小苔这几天睡得浅,昨天难得睡得深了些,她不想吵醒她。 “你要去练舞了么?” 再蹑手蹑脚,王小苔还是被吵醒了,百莲深吸一口气,心里对王小苔的警惕暗暗赞叹,转头,对上了睁大眼睛毫无困意的王小苔,“对不起啊小苔,吵醒你了。” 王小苔坐了起来,在百莲身边睡的的确比之前好很多,但还是睡得浅,两三个时辰就会自己醒过来,王小苔自己也无法控制,还好没有什么梦魇,闭上眼睛就是真真切切的睡觉。 “这么黑,我陪你去吧。” 舞团一路往泰山的方向走,现在的行程已经过半,教习的嬷嬷说再过几天就能看到泰山了,泰山之上云雾缭绕,爬上泰山,登上天阶最高处,就有两个大大的鼓,敲响那个鼓,诸神回顾,可以伸冤。 类似的操作人间也有,天子脚下,登闻鼓,击鼓鸣冤,申诉不平,而天庭的天鼓上达天听,可以状告仙魔鬼怪各类不平之事,除此之外,宿世之仇亦可鸣冤,十世之仇,犹可报也。 天庭与人间,也并无不同,只是天庭罪犯的邪恶与恐怖,绝非普通凡人可以比拟。 泰山之上的天鼓,就是王小苔本行的终点。 舞团前进的速度已经是凡人能力范围内最快的了,还要兼顾练舞,为周边信众们表演舞蹈,王小苔跟着百莲在其中颇为自得,百莲邀请她和她一起留在舞团中,等天庭处理了钱塘的事情,她们就在一起去各个地方献舞,让更多的人看见她们的舞蹈,看见她们对天后娘娘的虔诚。 “天后娘娘这么灵验,你见过天后娘娘么?”王小苔曾经这么问过百莲。 百莲摇摇头,大慈大悲赦世神尊无上清灵元君天后娘娘,需要她帮助的人有那么多,九州大地,芸芸众生,她虽然从未见过天后娘娘,但是天后娘娘解救了她,她自然也应当还以供奉。 “她解救了你?”这又从何说起?王小苔困惑,既然没有见过,又谈何解救呢? “有一次我发了高烧,所有人都认为我要死了,神庙里教习嬷嬷都已经帮我把棺材准备好了,我烧得浑身滚烫,手脚都肿了起来,吃遍了所有能吃的药,也叫了大巫为我驱邪,符水都喝了两斤,但还是不见好转,我自感时日无多,但又确实不想死,就瞒着大家,在夜里悄悄钻进了天后宫里,对着天后娘娘拜了一夜。” “那一夜我跪了很久,啰啰嗦嗦对着天后娘娘说了一大堆话,现在我自己都不记得到底说了些什么,”百莲笑笑,露出怀念的神色,“还是不甘心就这么去死啊,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然后我就昏昏沉沉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高烧退却。”百莲双手合十,对着放在床头的天后神像拜了又拜,“都是天后娘娘怜悯我,给了我一线生机,否则你哪里能看的见我。” 王小苔也双手合十,跟百莲朝天后神像跪拜,这些日子她也跟着百莲供奉天后,她现在早上起来,对着长生给她的那尊木神像祝祷,然后和百莲一起对天后祭拜。 她也不是非得信什么,只是走投无路,什么有用就信什么,只希望神明看她虔诚,能够让她得偿所愿,为父母,为六十万生民复仇,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求。 一起拜完神后,百莲拉着王小苔的手,两个姑娘一起去找地方练舞。 这一路行来,舞团一般都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休憩,王小苔不知她们哪来的这自信不会遇到盗匪,但确实从来没有人来骚扰过她们,人们遇到舞团,也只是双手合十,弯下脊背,不敢与舞团中的姑娘们直视,每逢此时,姑娘们都会下意识挺直脊背,仪态万方地经过这些仰慕的眼神,她们不仅是她们,更是天后娘娘在人间的代表。 走出帐篷,月亮还高高挂在枝头,四下寂静无声,就像百莲初遇王小苔的那天。 百莲练舞实在是很刻苦,天不亮就起来练,晚上也是跳到一身大汗才回来睡觉,她的生活中只有跳舞跳舞跳舞,练习多年,只为了那一刻的绽放。 不远处密密的山谷里,比月光更显眼的是一条暗暗发光的流动着的河,百莲和王小苔对视一眼,一起跑了过去。 凑近了看才知道那不是河,而是火把,皮肤黑黝黝看不清面容的矿工们如同黑蚂蚁一般排着长队,每个人背上都背着一个比他们人还大的背篓,举着火把,艰难地在这片山谷里行进。 疲惫一夜的矿工们视线已经模糊,他们一夜未眠,此时已经是筋疲力竭。 天要亮了吧? 快要能休息了吧?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 队伍里一个人的脚步变的踉跄,撞到了前边人的身上,顿时更多人的脚步踉跄。 为首的男人立刻察觉,他只有一只手扶着背上的矿石,根本就无法回头,这种状况一旦无法控制,肯定要倒下一串人,而这一口气泄了,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就要到谷底了,不能泄气啊! 他咬着牙大声鼓劲,应和声寥寥且十分杂乱,身后的脚步更加杂乱,干了一晚上,大家都已经用光了身上所有的气力。 就要到谷底了,不能泄气啊! 这时候跌倒肯定会被砸伤,如果受伤了那这一晚的工就白做了,这一辈子也就白熬了! 这一辈子熬的虽然苦,苦也是活着啊,只要活着总是好的。 男人咬紧了牙,瞪大眼了,嘶吼着唱起了音律简单的号子,平时唱起这些号子的时候,总会有人笑着大声应和他的歌声,但当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他心里也绝望了。 号子,从来都不是嘶吼的声音大就管用的。 号子,反而要沉要稳。 有山石沙土从脚边哗啦啦的滚下,这说明大家的步伐还是乱了,如果步伐稳定,山石是不会被踏落的。 乱的脚步越来越多了,山路也似乎抖动起来。 完了完了完了。 男人看着前方近在咫尺的谷底,心里一片绝望。 天神啊,救救我们吧!让我们回家! 百莲让王小苔在一边坐好,她自己把练舞裙的袖子扎好,广袖变为窄袖,只见她对着山谷发出一声响亮的呼喝,从高高的山石上一跃而下。 危险!王小苔下意识为她提了一口气。 第九章 扛山踏水而来 百莲稳稳落在地面,走在了整个队伍的最前面,扬起清清白白的一张小脸,笑靥如花,高高举起双手,在自己的头顶打了一个节拍,一下,然后是两下。 “抗山走那么嗬嘿!” “踏水过那么嗬嘿!” 一边拍掌,一边唱歌,声音洪亮高亢,像是往所以昏昏欲睡的人脑子里塞了一片凉凉的薄荷叶,不自觉就打起了精神。 “月儿弯弯照我心头,太阳跟在我后头那个嗬嘿!” “一二三那个嗬嘿!照亮我那么嗬嘿!” 这首号子简单欢快,清亮的歌声如清晨的山风,一扫沉闷的夜色,弓背着大背篓的矿工们情不自禁跟着百莲的调子调整脚步,跟着她的调子走,混沌的脑子清醒过来,脚步声渐趋一致,也不知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还能够跟着百莲调子一起‘嗬嘿’。 他们的背渐渐挺直,步伐越来越快,背上背篓里的大石头仿佛没有压在他们的身上,他们一步一步加快了脚步,百莲的曲调简单而重复,很快就印在了每个人的脑子里,简单的‘嗬嘿’之后,没几遍,他们就能够唱出整首歌。 “不刮风那么嗬嘿!不下雨那么嗬嘿!” “清风明月送我回家,今晚不费力气那么嗬嘿!时光好那么嗬嘿!” 王小苔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冉冉升起的晨光里,一队身负重担的矿工们快步前进,在他们的最前面,有一个白衣女孩子正摆动着手,随着矿工们迈步,不,不是她随着矿工们迈步,而是她带领着矿工们迈步向前。 他们的步伐有一种奇异的韵律,王小苔跟在他们身后,也忍不住跟着百莲的调子一边唱一边跳,一边跟着百莲前进。 她的动作比矿工们还笨拙,却坚定地跟在他们身后,没有停歇。 看着矿工们休息的地方就在前面,百莲的声音愈发高亢,男声女声混杂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劳累一夜的疲倦似乎随着这轻快欢悦的吟唱散去,很多人从黑峻峻的房子里钻了出来,看着这前所未见的场面。 他们揉着睡眼看到劳累一夜的矿工们没有像往常那样死过去一般躺在地上,而是都站着,大声的唱着,跳着······ 跳着?他们哪里来的力气跳着? 有些人忍不住也跟着唱起来,还有人忍不住跟着号子摇摆起来。 在这一片欢腾中,看着矿工们终于到达了谷底,卸下了身上的矿石,百莲停下了吟唱,加快脚步继续向前跑去。身后矿工们的号子还未停歇,很多人还在摆动身子围着卸下的矿石一圈圈的转动着。 “抗山走那么嗬嘿!” “踏水过那么嗬嘿!” “月儿弯弯照我心头,太阳跟在我后头那个嗬嘿!” “一二三那个嗬嘿!照亮我那么嗬嘿!” 伴着飘荡的声音,晨光大亮的山路上百莲拉着王小苔的手飞奔。 百莲和王小苔的脸上都沾染了煤灰,两个人看着彼此脏脏的脸颊,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畅快之情溢于言表。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在笑,哈哈哈哈哈哈!”百莲伸手,解开自己的袖子,用干净的袖子擦干净王小苔脸上的煤灰,笑着说道。 王小苔一直跟在队伍后面,此刻也是一身大汗,“这首歌我听了就高兴,姐姐,你是哪里学来的?太厉害了!” 王小苔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 百莲拉着王小苔回到帐篷里梳洗换衣服,百莲回忆了一番,“很久之前吧,那时候我还在神庙里学习神舞,大家都夸我筋骨柔软,是天生跳舞的坯子,我自己其实也很得意,任何舞蹈,只要我看过一遍,我一定能够一模一样再跳出来,而且还能调整到别人达不到的难度。” 百莲吐了吐舌头,俏皮地笑道,“那时候年纪很小,争风吃醋,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边上的教习嬷嬷又总在夸我,我就觉得自己真是天上地上独一无二的人了。” “直到有一天,我照常在神庙里跳舞,大家看了我的舞,都在鼓掌喝彩,有一个人却说我跳的不过是谄媚之舞罢了。” 百莲至今记得那个儒生打扮的人一脸不屑地看着自己,说你算什么天下第一的舞姬?人们不是在为你鼓掌,而是为了天后娘娘,为了神庙,为了你身上这身祭司袍和华丽的神舞装扮,人们来看她跳舞,并不是为了舞蹈本身,而是为了祭拜神明,欣赏精致的容颜和华丽的衣裙。 百莲不服,人们明明是为了她慕名而来看优美的舞蹈的,怎么能说他们不是来看她的呢? 那个儒生说,今天换了一个人在这里跳舞,穿上同样的衣服,化上同样的妆容,人们依然会来看,他们不是为了百莲才来的,在这里跳舞的就算是个猴子,他们依然会喝彩。 百莲不信,于是在晚上的时候,带上这样面容的猴子面具,卸下所有华丽的首饰,脱掉精致的祭司袍,穿上最粗糙最平凡的粗布麻衣,孤身一人到人来人往的闹市中央,举起双臂,舞动身躯,把白天跳过的舞蹈又跳了一遍,她想证明她的舞蹈绝非一无是处。 叹了口气,百莲有些感慨,“明明白天的时候,我获得了满堂喝彩,人们看我跳的舞蹈看得如痴如醉,他们宣扬我的美名,给我作画,写诗,说我是未来的天下第一舞姬,可以与舞剑的公孙大娘一样名垂青史。” “但当我去掉所有光环,带着猴子面具站在人群中的为他们跳舞的时候,他们居然会嫌我动作太大,挡到他们的路。” “没有人为我喝彩,没有人为我驻足,更没有人欣赏我的舞蹈,我像个疯子一样站在那里,我觉得我的身体被过往的人用鄙夷的眼神一刀刀切开。” 那应该是百莲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她停下了从未停止过的舞蹈步伐,茫然无措地站在人群中央,看着人来人往,却没人理她,就连街边喷火做面人的小商贩面前都有人驻足买东西,衣衫褴褛的乞丐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也能够得到人们的目光和怜惜,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舞姬站在那里跳舞,却无人驻足欣赏。 “到最后只有一个人为我鼓掌,就是那个在我身边乞讨的乞丐,他还告诉我这里生意不太好,想卖艺得去酒楼前面。”百莲笑着回忆这一幕,虽然乞丐把她当成了卖艺的女子,但她也不生气,只是把身上稍值些钱的东西都给了他。 “那个儒生,说的居然是真的,从那以后,我跳舞就不喜欢太华丽的衣服,除了神庙里的神舞之外,我还会带上那个猴子面具去外面练舞,他们都说我疯了,嬷嬷也劝我说我的舞蹈已经尽善尽美,不需要那些外人的肯定,但我知道,那时候的我只是井底之蛙,看不见外面的世界。” “那个儒生听说了我的事,给我带了一本无名的书,书上只记载了这些简单的舞步,他说,真正的舞蹈从来不是给人欣赏的,要走到人群中去跳舞,带着大家一起,起到鼓舞的作用,那才是真正的舞蹈。” 方才她看到那一队矿工动作呆滞摇摇欲坠,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一点也支撑不下去了,这要是倒下去他们一定会被身上的石头砸伤甚至砸死的。 百莲心中焦急,想要给他们鼓鼓力气,想要让他们挺住,这些舞步就这样突然的冒出来,没想到真的管用了。 看着朝阳升起,天下大白,百莲不自禁笑了起来,这支舞蹈,这首歌,真是畅快。 舞者,巫也,最开始的舞蹈原本就是为了振奋人心而存在的啊! 到人群中去,鼓而舞之,跳给所有人看,这才是真正的舞啊! 第十章 披麻戴孝 碧海烟归尽,晴峰雪半残,蹉跎凋朱颜,世人笑我晚学仙。 泰山,五岳之首,华夏之魂,松石为骨,清泉为心,呼吸宇宙,吐纳风云,乾坤此为巅。 很小的时候王小苔就听父亲说过,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但她不知道这说的就是泰山,泰山是人间离天最近的地方,是九州的吉祥之山,人间有大功绩的帝王多会选择泰山封禅。 共工怒触不周山后,绝地天通,留在地上的仙人们在离天最近的泰山上组建了天庭,依旧高高在上,受人供奉。 爬到泰山顶上,舞团的女孩子们都穿上了带着毛领的大氅,教习嬷嬷双手合十,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只精致香炉,在泰山上点燃了一只细细的香,香烟袅袅向上,随风飘入九重天,少女们抬头看向泰山上渺渺云空,天阶凭空出现,仙音袅袅,异香扑面而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走到天阶之上,就是威严万方的天庭。 百莲拉着王小苔的手,看着彼此,点了点头,约定好了,一起踏天阶,敲天鼓,为民诉怨,请各位仙家出手,严惩恶龙! 有仙使白衣飘飘,道骨仙风,从天阶上飘摇而下,开口问道,“来者,可是陕州泾河安阳郡太守,王浩然的女儿,王扶摇?” 众人看见仙使降临,无不惊恐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不停跪拜,虽然他们是为天后娘娘,但毕竟都是肉眼凡胎,从未见过仙人,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教习嬷嬷也是第一次到天庭白玉京来,现在货真价实的仙人就在眼前,怎能不诚惶诚恐? 王扶摇?王小苔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但她想这应该就是在叫自己吧?当即上前一步,解释道,“仙使,我······此处并没有王扶摇,我是王······” 仙使大袖一挥,“是否来自泾河安定郡?” 王小苔点了点头,仙使‘啧’了一声,“那就对了,走吧,帝君有诏,泾河安定郡王氏女娘,随我去见帝君吧,众仙家都在等你。” 百莲拉了拉王小苔的袖子,低声说道,“我陪你去吧。” 仙使冷嗤一声,“帝君只召了王氏女娘一个人,你们既然是来给天后娘娘献舞的,自去便是。” 这仙使,倒是比年节来家里收租的小吏还气派些,王小苔腹诽,和想象中的天人倒是全然不同。 “小苔,你储物袋里的东西一定要放好,千万别拿出来,切记切记。” 百莲低声嘱咐,“我在泰山下的客栈里等你。” 她们约好了的,等一切事情结束,不论结果如何,她们在泰山下的客栈里碰头,她们还要一起去云游九洲,百莲要做天下第一的舞者,王小苔跟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做天下第一。 王小苔点点头,百莲一直知道她有其他的信仰,但自己不说,百莲就不过问,她摸了摸储物袋,握紧了百莲的手,松开后站起来跟上了仙使的脚步。 百莲蹙眉看着王小苔逐渐远去的背影,满是忧愁。 仙使带着王小苔拾级而上,“像你这样的肉骨凡胎,原本是没有资格踏上这天阶的,帝君开恩,准你上天奏事,你应当心怀感恩,时时侍奉帝君。” 王小苔弓着背,双手合十,连连称是。 或许是因为凡身的缘故,王小苔越往上走,越是吃力,明明什么东西都没带,却感觉身上背了一座山似的沉重,那大山压在自己身上,让王小苔举步维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连连,打湿了厚厚的衣衫。 早知道就不穿这么多衣服了,王小苔有些后悔,谁知道天阶上面温暖如春,和下面泰山上的冰寒冷冻全然不同呢? 王小苔咬着牙越走越慢,她整个人都在颤抖,脚抬都抬不起来,她看着前面仙使潇洒的背影,抿了抿唇,都到这里了,难道要倒在复仇的前一刻么?不行,就算是爬,也要爬上去,爬上去,到了九重天之上,到了白玉京,阿爹阿娘的仇就可以报了! 不能停在这里!死都要死到天帝面前! 走不动就跪着爬,她把身上厚重的大氅和外袍脱了下来,里面是百莲为她准备的一身雪白孝服,一路爬行,一路丢衣服,孝服破碎,膝盖处血迹斑斑,直到她最后几乎瘫软在地,毫无动弹的力气,她才开口求助,“仙使,我怕是突发恶疾,走不动路了,还请仙使慢点走,待我缓缓,待我缓缓。” 仙使在前方转过身来,看着已经像滩烂泥似的王小苔哈哈大笑,“缓了又有什么用?就说你是肉骨凡胎,登不得天阶,你还逞强。” 仙使手臂一挥,那些加诸在王小苔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王小苔身上的衣服也变了一身,仙家手段,狼狈不堪浑身是汗的王小苔一下子就变得清清爽爽,穿上了仙家赠与的一身青衣。 王小苔扯了扯嘴角,虽然现在浑身轻松,她能够顺利站起来了,但她还是笑不出来,只是弓着背低头向仙使道谢,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仙使似乎心情骤然变好,“可怜你全家身亡,这次就放过你了。以后记得,要上天阶,得先备好仙礼,感谢仙使带你上天阶,否则······”仙使嗤笑,“就不是今天这样好过的了。” 王小苔连连道是,垂头拢手跟着仙使进了天庭白玉京,她把头垂得很低,一点也不敢看天上的景色,只知道脚下的转头莹然有光,像是用玉石雕刻而成,触之温润,踩上去也没有任何痕迹。 走了一会儿,似乎是到真的天庭上了,前面仙使的脚步变得缓慢慎重,地板上也出现了影影绰绰的人像。 “王扶摇,抬起脸来。”一个威严的男声在耳边响起,那声音从最上方传来,不应看也知道,那一定就是仙使口中要召见自己的天帝,白玉京的主人,众生的守护者,诸神的领袖。 王小苔抬起脸,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刚一看见,便泪流满面。 天帝惊讶,这个凡人女孩子怎么一进来就哭了?怕不是被威严的天庭气象给吓哭了?温声问道,“还未陈述冤情,怎么就哭了?” 王小苔深深跪拜,“帝君威严,仁慈,我万万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仙人们竟然早就知道了泾河八百里惨案,还为了顾及我这个凡人小女娘的感受,满庭缟素······” 众仙神面面相觑,等等,谁给你缟素了? 第十一章 请天诛龙 不论诸位仙神是怎么想的,反正王小苔是伏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早就看不清面前的东西了,她想到了自己惨死的父母,想起一路走过来不知遇到了多少尸体,八百里泾河就是八百里的尸体,腐山不断,血肉烂泥,硕鼠横行,白骨载道。 听说人死了之后,家里人要在家门口点上七天七夜的油灯……给去世的人照亮回家的路,泾河六十万生民尽数覆灭,如今除了自己,恐怕再无人为他们点灯了。 看到这满堂白色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身为人女都没有给父母办丧事的功夫,一出泾河马不停蹄就到了泰山,没想到天人们慈悲心肠,居然已经在泰山之上为六十万生民开设灵堂,满庭缟素,披麻戴孝,王小苔一边哭,一边把自己在泾河一路上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充分表达了对诸位上仙仁爱之心的感谢和景仰,这其中没有任何技巧,全是最真挚的感情。 不仅如此,她还重点详细地描述了当时钱塘肆虐安定郡的景象,恶龙当道,其罪当诛,请天诛龙! 她说得绘声绘色,声泪俱下,帝君和诸位仙家却很尴尬。 天庭最近就是流行这样一身白衣,道骨仙风的模样,白衣服白裤子白裙子白鞋子,就连头冠都是白色的,他们根本没有考虑王小苔的感受,也没有想过这一片白色和人间的披麻戴孝丧葬风确有类似之处。 天帝尴尬地看了看众仙家,大家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全场只有这个涕泪横下的凡人小女娘还在凄厉地嘶吼着,跪求诸位仙家为她,为六十万生民复仇。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感谢了他们开设灵堂,为六十万生民缟素的话,天帝还是很感动,很想安慰一下这个小女娘的。 最喜欢这种丧葬风还花钱给诸位仙家定了纯白制服的天帝陛下感觉很久没有过的尴尬,他都能想到等散了会这帮仙家回到自己道场以后都会怎么偷偷笑话自己了。 看王小苔该说的都说差不多了,情绪也稳定下来,匍匐在地上抽噎着等待他们的判决时,天帝清了清嗓子,“泾河惨案,吾等皆已知晓,今日召你上殿,就是为了让你作为当事苦主,旁观钱塘之案。” 无须吩咐,一个在旁侍立的小仙女低头上前,把王小苔扶到一边,等着这件事情最终的结局。 天宫之下,泰山之上,教习嬷嬷们带着舞团少女们一步一步爬上了天阶,天后娘娘也在殿上听钱塘龙王最后的结局,它最终还是要为六十万生民的死付出代价。 天后派来的仙使把这些不远万里前来献舞的少女们带到了天后宫,琼楼玉宇,仙气缭绕,异香阵阵,好一副梦中才会出现的天宫气象。 天后宫旁栽有一株巨大的海棠花树,海棠花开荼蘼,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坠落在地,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海棠花做的毯子,踩上去嘎吱嘎吱,天界的海棠花神异非凡,踩上去了也不会破碎,因而一地的海棠花任人踩来踩去,却也没怎么弄脏地板。 大朵大朵嫣红的海棠花落在天后宫前的池子里,池壁洁白,大家围着水池,看着水池中摇曳生姿的一朵金莲啧啧称奇,唯独百莲心不在焉,频频望向天宫大殿的方向。 不知道里面的事情怎么样了,就算······就算不能得偿所愿,希望小苔不要做出傻事,任何结果大家都可以一起承担,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百莲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对着大殿的方向祈祷,希望天后娘娘能够听到自己的祝祷,信女愿一生茹素,一生不嫁,一生无子,永远侍奉天后娘娘,只愿保佑王小苔今日能够得偿所愿,解开心结,从此打开一段崭新的人生。 活下去,终有一日花会重开,候鸟回头,活下去,等月升再起,终有一日,春至。 希望她们都能有看见花开的那一天。 也不知道小苔能不能看见这边这片这样绚烂美丽的海棠花。 九重天大殿之上,王小苔低着头,听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讨论这件事。 有人说,六十万生民,死了就死了,事已至此,何必再多杀一条龙,龙族生育不易,不如让钱塘龙王将功抵过,罚他去人间司雨万年,将功补过就是了。 有人说,毕竟杀了六十万生民,如果钱塘不以命相抵,何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凡人会不会觉得仙家们都是无能之辈,不再信仰甚至改换信仰? 有人说天道在上,除了上古凶兽作乱,何时有过这么大规模的血案发生?务必严惩钱塘! 有人驳斥他,龙族向来护短,天生龙王何等不易!龙族现如今也只有不到十位龙王存世,杀了钱塘,龙族怎么想! ······ 他们倒不像什么仙人,七嘴八舌,比人间村口叽叽喳喳的长舌妇还要聒噪。王小苔拢手垂头,低着头看着脚下温润如玉的地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待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眼看众仙争辩不下,天帝终于拍板定论,钱塘杀人六十万,伤稼八百亩,实在是骇人听闻,骇神听闻,天道难容,今日苦主上告天庭,为正视听,判钱塘到剜龙台上生受剥骨去皮之刑,洗去一身功力和身份,投入凡间轮回海,以凡人身份受十世苦难,十世历劫之后,若再无悔改之意,便再投十世,千世乃至万世!直到他幡然醒悟,痛悔前尘,否则哪怕魂消魄散,也要偿还这宿世孽债! 众仙惊叹,还有人为钱塘申辩,都被天帝驳斥回去了,此案便作此定论,再无更改。 王小苔听不明白这到底是怎样的刑罚,但看他们的反应,投入轮回海似乎是很严重的刑罚了,恶人终于有了恶报。 在戏文里,这就是一切故事的大结局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阖家团圆,正义伸张,所有人都满意,所有人都高高兴兴。 王小苔跟着诸仙家弓背作揖,赞叹天帝的英明,歌颂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一切到这里就结束了么?(怎么可能啊,故事在这里才刚刚开始~) 这场朝会就这样结束了,天帝天后率先离开,诸位仙家也陆陆续续离开,王小苔身边为她引路的小仙女也早就不知所踪,她站在角落里,看着仙人们逐渐远去的的背影,这样就······结束了么? 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下山去,百莲还在山下等着自己,应该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百莲才对,她一定会高兴的吧? 会高兴的吧?王小苔却一点都不高兴,事情都得到一个结果的时候她却突然觉得排山倒海的难过,不是那种让人鼻子一酸,流下眼泪的难过,而是让人撕裂的痛苦。 从钱塘开始,不,是从更早的旱灾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好像在一步步走入一个陷阱里,眼看着自己沉沦和下陷,那是比飞来横祸更可怕的事情。 如同一只活鱼,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水翻涌,片作刺身,大快朵颐,别无他法,只有爆凸的眼珠声声泣血。 她就是那条砧板上的鱼,铺天盖地的无能为力把她死死摁在砧板上动弹不得。 宰鱼烹鱼的屠夫又怎么看得见一只鱼的眼泪? 第十二章 百莲之死 “好孩子,你叫什么?”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王小苔的肩,王小苔还来不及收起晦暗不明的神色,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站在她的身边,她似乎是没有看见自己阴暗的神情,也可能是不在意,只是慈爱地看着自己,问道,“吾乃骊山老母,吾观你已无处可去,天下浩浩,道门诸多,你可愿随我去老母宫修习?” “你可愿,入吾门下?” 王小苔愣在原地,老母宫?什么地方?她一下子愣住了,不知该如何回复。 有一个金光闪闪的神人走了过来,笑道,“老母慈悲,小朋友我劝你还是听了老母的话,对现在的你来说,老母宫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去处,还不感谢老母娘娘救你一命!” 王小苔有些懵,怎么就牵扯到救命的事儿去了呢? 来人正是金南惊,他一身金色盔甲,身姿挺拔,如琼枝一树栽种在这白山白水之间,通身环绕着琉璃般的光彩,嘴角上扬,双眸犹如烈火,烈火一路摧枯拉朽焚烧到人的心底,只是看着便觉得心潮澎湃。 “金将军今日好气派,刚才怎么没在殿上看见金将军?不知这是又要去哪里执行公务?”骊山老母微笑着说道。 金南惊一拱手,向骊山老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天帝命我执刑钱塘,这不,待会儿就要去提罪龙钱塘,把它押到剜龙台上行刑。” 说完,金南惊一把搂过了王小苔的肩膀,很是亲热友善的模样,笑得仿佛是王小苔的长辈一样,“小朋友,还记得我么?” 王小苔一脸崇敬地看着他,当然记得!就是他把自己从泾河无边地狱带回人间,他还为自己治伤,让长生给自己引路泰山,他是第一个带自己在天上飞的人。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 金南惊天生一张温柔亲人的笑脸,眉眼含笑,温和地看着王小苔,谆谆劝导,“那就听我一句劝,龙族护短,来日说不定就要怎么来整你一顿,你不如跟了老母,在老母宫里多多修行,不说增寿百年,强身健体也不错啊!” 金南惊还调侃着说道,“老母宫现在可是有李九抟做你们的大师兄,都说纵有倾城色,不换李九抟,啧啧,那可是九洲美男子榜榜首,不为学艺,去看看美男也是好的哈哈哈。” “你放心,我知你痛恨那钱塘恶龙,这次行刑,我是主刑官,天帝说剥骨去皮,打下轮回,我一定帮你好好处一口恶气!”金南惊拍了拍王小苔的肩膀,显得同仇敌忾,“我最是痛恨这样草菅人命的神明了。但你也不要被复仇所困,人呐,还是得往前看!” “我能去观刑么?”王小苔问,她想亲眼看着那条赤色巨龙带着巨大的痛苦死去,她想看着她剥骨去皮,她想看着它痛苦,看着它挣扎,她想问问它它后不后悔。 只有这样,内心的仇恨之火才能稍稍平息。 金南惊摇了摇头,“剜龙台不是凡人可以去的,不过微微答应你,行刑之后,我可以给你带一小片它的龙鳞,龙鳞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器物,我给你做一把小匕首,你日日看着它的龙鳞,用它最引以为傲的龙鳞去砍瓜切菜,也算是报了仇。” 王小苔乖顺地点了点头,也知道这是自己现在最好的选择了,在金南惊鼓励的眼神示意下,她转向骊山老母,垂首深深作揖,也算是拜入了骊山老母的门下。 “弟子王小苔,拜见师父!但我现在还不能走,我······还有大事尚未处理,能不能等我处理完再去骊山?不用老母娘娘等我,我到时候可以自己走到骊山去的!” 王小苔简直想发誓给骊山老母听,她决不想给骊山老母增加任何麻烦。 骊山老母摸了摸王小苔的头发,微笑道,“何必用走,我们自有仙家手段,拿着这块玉佩,什么时候想来了,就把这块玉砸碎,三息之内就能到骊山,到时候自有人前来为你引路。” “我不限制你的行动,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都不妨事的。” 王小苔毕恭毕敬接过了骊山老母递给她的一块翠玉,紧紧捏在手上,“多谢老母。” “还叫老母?”金南惊一掌轻轻拍在了王小苔的背上。 王小苔恍然,涨红了脸,低声问道,“师······师父······我可以再带一个人么?我有个朋友,我们······” “你这孩子,别说是两个人,二十个也不妨事的。”骊山老母笑得一脸慈祥。 王小苔心定下来,这样就可以把百莲也带在身边了,百莲一直跟着舞团活动,想来也没有去过骊山,现在她们可以一起去骊山学道,自己是没有什么仙缘了,但若是百莲有,等她得道了她们正好可以一起下山,周游九洲! 得知这件事,王小苔倒是比听见钱塘收到天庭制裁还高兴,暂且拜别了骊山老母和金南惊之后,一路小跑着出了大殿。 金南惊看着她的背影,也背对着骊山老母,敛了亲切的笑,面无表情说道,“我观此子并无仙根,就算修个一千年也证不了道。老母怎么把这样一个肉体凡胎收入门下?却也不怕堕了老母宫的威名。” 骊山老母也收敛了一脸慈祥温和的笑容,双手负在身后,眉头深深蹙起,看着王小苔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孩子在殿上的表现过于乖顺了,我观她戾气难消,若就此放她回到凡间,别说得证大道,就是这短短凡人一生过去,到了阴司阎府也没什么好下场。” “更何况我也确实担心龙族护短,为了那不成器的钱塘,恐怕有些龙族会心生不满,蓄意报复到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既然看见了总不能当做没看见,能护一分便是一分吧。” “她太苦了,我只盼她到了老母宫能静心修道,消解一身戾气,此生已然这样悲惨,且盼她切勿遗祸来世。” 金南惊回身,拱手作揖,“老母心善,功德无量。” 骊山老母深深叹了口气,“众生皆苦,赎罪而已。” 天后宫前,诸位舞女都已经离开,只有百莲还在翘首以盼,希望能看见王小苔出来的场景,也好第一时间去迎接她,不论结果好坏,她们总是会在一起的。 时间还长,她们都还很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的。 她双手合十,跪在天后宫旁,对着天后宫一步一叩首,快到天后宫门口了,又一步一叩首地回到那海棠树下,所求不过苍天有眼,王小苔平安归来,海棠花朵朵坠落在地,落在了匍匐在地虔诚祈祷的百莲身上。 但她的姿态过于虔诚,匍匐得实在是太低了,以致于当一位巨大的神明落地时,根本没看见匍匐在地的百莲,一脚就把她碾成了肉泥。 四周海棠花朵朵落地,掩住了这一团殷红的血泥。 神明衣不染尘,落花之中飘摇而去。 百莲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眨眼之间就被踩成了肉泥,而她的死,无人知晓,无人问津,无人在意,只有一大朵一大朵的海棠花落在血泥之上,挡住了低下所有的污秽。 或许当仙人抬脚的时候,还会暗骂一声晦气,困惑自己是从哪里踩来的一脚肉泥。 命如蝼蚁,被碾压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喊疼的机会。 来到泰山是为了参神礼拜,为天后娘娘献舞祝祷,可她最终没有见到心心念念的神明,也没有对心心念念的天后娘娘说一声自己的感谢。 这么多年,谢谢你护佑我,垂怜我,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模样,但你一直是我的救赎。 何当百亿莲花上,一一莲花见神身。 第十三章 剜龙之刑 剜龙台上,金南惊一身金色铠甲傲立云端,冷眼看着剜龙台中那条巨大的赤色巨龙奋力挣扎,不肯让旁边行刑的仙使把缚仙索捆在自己身上,它的动作很大,几个仙使一下子就被它甩开了数丈之远。 “吾乃钱塘龙王!便是受刑,尔等怎敢束缚于我!”钱塘身躯赤色如血,龙鳞贲张,天地震怒,就连剜龙台上的云层也因为神龙震怒而雷声阵阵,剜龙台附近聚集而来的隆隆雷声像是要将天地劈成两半。 金南惊冷笑,敢在剜龙台上挑衅金南惊,真是不自量力。 金南惊从虚空之中拿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尖刀三叉戟,金南惊也不下去,只是稳稳站在云端,以戟为枪投掷出去,三叉戟发出一阵怒吼,从云层高速俯冲下去,直接插中剜龙台上钱塘的龙心。 都说龙鳞坚硬,刀枪不入,可金南惊本身就是武神,他的尖刀三叉戟之下,龙族的龙鳞也算不得什么。 钱塘眦目欲裂,终是受不住这样的剧痛,仰头发出龙吟之声,龙吟声响彻云霄,天际风起云涌,闪电在云间穿梭,一道闷雷炸开,将剜龙台的一角炸碎。 金南惊在云端召回了自己的尖刀三叉戟,三叉戟上挂着一颗巨大的心脏,那是龙心,龙心上还有几片龙鳞,其中一片龙鳞闪烁着彩色的光芒,那是一条龙的逆鳞,那是龙身上最坚固也是最致命的地方,金南惊一击即中。 这一块龙鳞就可以招致整个龙族的追杀,但金南惊面不改色,把逆鳞和龙心都收了起来。 似是感应到龙心被剜,剜龙台下的人间地上万兽匍匐在地,恸哭哀嚎。 虎豹豺狼纷纷跃出山间,站在山崖上呼啸不休,野兔田鼠肝胆俱碎,倒地不起,山羊梅鹿疯狂撞角,角断身亡。 龙是万灵之首,一条龙的逝去,天地同悲。 金南惊目力极远,自然知道人间目之所及尽是万兽悲状,他不屑地笑了笑,看着手心刚刚被剜出的温热龙心,龙心一收一缩,似乎还在跳动,随时可以发出震动天地的龙吟。 随着龙心破碎,天云忽变,一道透明发红的龙魂嚎叫着从那破碎的躯体里钻出来,穿入电闪雷鸣的云层间,在闪烁不断的密云厚雨里腾飞,他还对着刺穿龙心的金南惊愤怒咆哮,张牙舞爪想要复仇。 金南惊一挥手臂,一道金光打在了钱塘的魂身上,钱塘瞬间就被卷入了剜龙台的罡风之中,坠入人间,再无踪影。 钱塘龙王就此历劫。 而剜龙台上,其他仙使看金南惊已然收走了龙心,龙王的魂魄也已经离体历劫,此时的巨龙只是一具尸体而已,但仙使们依然不敢放松,缚仙索悄然捆上了钱塘的龙身,缠了一圈又一圈,确定钱塘已然没有还手之力后,一个小仙使爬到钱塘赤色龙神的头顶上,双手凝力,两手捏爆了堂堂钱塘龙王的眼珠子和头颅,龙血淌了一地,放到平时龙血已是极为难得,但今日无人在意这流淌一地的龙血, 那小仙使直接从钱塘破碎的眼眶中跳进了钱塘的脑子里,大口大口畅饮着钱塘龙王雪白的脑髓,剩下的仙使也不甘示弱,有跟着他跳进龙脑喝脑髓的,也有顺着金南惊三叉戟伤口,从龙心处钻进去喝龙血,吃龙肉的,他们鬣狗一般一拥而上,贪婪地啃食龙王的躯体。 “把龙肝给我留着,吃好了就把龙肝用天河水洗干净,生切成片,做些龙血酱,一起送到天后宫里,”金南惊微笑着看着这过于残忍血腥的一幕,“娘娘也有好多年没吃过龙肝了,这次是个敖家本族龙王,难得,难得。” 龙肝凤髓,龙肝已经吃过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吃一顿凤髓,金南惊舔了舔嘴唇。 金南惊看着剜龙台上钱塘龙身上逐渐显露的森森骨架,冷眼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台上的仙使们看到金南惊离开,松了口气,他们知道今天剜龙台上发生的一切金南惊会为他们遮掩得严严实实,即便是最看重血脉的龙族也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分龙食之的事情,不仅是金南惊,所有利益相关的人都会遮掩这里发生的事情。 龙族若来想问,直接说钱塘龙王挣扎得过于厉害,整条龙都滚下了剜龙台,尸骨无存就行了,剜龙台上层层结界,天机遮蔽,谅那龙族也无话可说。 “你个傻子,喝什么龙血!”一个较为年长的仙使一巴掌拍在了年轻仙使的头顶上,“一口血是五百年,一口肉是一千年,龙髓更是稀世珍品,龙肝咱们没份儿了,今天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龙血!还不赶紧多吃点肉!吃完了就把骨头撬一块带回洞府熬汤喝。” 年轻仙使把脸黏黏糊糊地从龙血中抬了起来,听到仙长的指点,下意思地又把剩下的一大口龙血吞进了肚子里,喃喃道,“太好喝了,我只是怕,没这个机会再喝······” 有另一个仙使百忙之中抽出空,一边生嚼龙肉,一边翻了个白眼,“这钱塘犯下滔天巨罪,杀了六十万生民!要在轮回海赎罪,不知道要多少世历劫呢!咱们啊,有的是机会!” “当年哪吒杀了东海龙王三太子,东海龙王怜惜小儿,亲手把它送到轮回海轮回历劫,只盼哪天他那宝贝儿子就能恢复龙身,还给咱们将军送了重礼,”那仙使笑道,“老父亲一脸哀求甚是可怜,却不知慈父最是败儿,那三太子罪孽深重,在人间历了足足十世劫难才洗清罪孽,又投了龙身,三太子十世历劫,我们就跟着将军吃了十世的龙肉,那滋味,啧啧。” 仙使咂了咂嘴,吃着钱塘的肉,回味着东海龙王三太子的滋味,满眼回忆,回味无穷。 另一个仙使反驳道,“海里的龙王味道比这钱塘龙王腥多了,我觉得还是钱塘龙王的肉比较香,晶莹剔透,毫无膻味,实为上品。” 两位仙使把手里的肉一把塞进了嘴里,就这么掐了起来,边上的人连看都懒得看,自顾自啃食着嘴里的龙肉和龙骨,一开始他们只能从那些伤口里掐出肉来吃,现在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了一片龙鳞,以龙鳞可以切开龙皮,剜出晶莹剔透的龙肉来。 小仙使悄悄问道,“难道,还有再吃一顿的机会么?” 年长仙使微微一笑,“投入轮回海到凡间历劫的时候,自然是有各种各样的身份,但回到剜龙台轮回海前的时候,不论是仙还是神,都会恢复原身的,龙也不例外。” “我们都是香火不旺的小仙,如今跟着金将军吃了龙肉喝了龙血,也能多活几年,到了下界,多行善事,多找信众,多食香火,那才是正道。”那仙使吃得满脸都是碎肉和龙血,咧开一个慈祥温顺的笑容,拍了拍年轻后辈的肩膀,递给他一块更加鲜嫩的粉色龙肉,“来,尝尝,这块更嫩。” 白色的仙袍上沾满了龙血,龙血染红了整个剜龙台,在众人脚底下汇聚起一条蜿蜒的血河,顺着剜龙台流下了天界,滴落人间。 龙王死去,龙族震怒,此刻整个人间风雨飘摇,倾盆大雨,但依然有嗜血野兽敏锐地嗅到龙血的腥味,冒着大雨倾巢而出,贪婪地汲取着这从天而降的鲜血,一口龙血五百年,和着雨水一起舔到龙血的野兽瞬间化形,有些化而为妖,有些化而为魔,这其中就有一只被捆在树上仰天狂笑的黄鼠狼。 “苍天助我!苍天助我!哈哈哈哈哈哈!” 剜龙台上,剥骨去皮之刑行刑完毕。 钱塘龙王的眼珠早就被仙使捏爆了,龙头被啃食地只剩骨架,骨架之上黑峻峻的两个大黑洞无神地看着天空,一滴血水从它黑色空洞的眼眶中滑落,像是眼泪。 第十四章 佛度有缘 “百莲不见了?”王小苔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怎么会莫名其妙不见了?” 教习嬷嬷也是一脸焦急,苍老的皮都皱在了一起,“我们也不知道啊,她说要和你一起回来,就在天后宫门口那儿看着大殿,我们也看过,那个位置,只要你出来她肯定能看见的,哎呀,那时候我劝她说回来等,回来等,难道就急这一时半刻的!但她说她一定要和你一起回来。” “天后娘娘也不在,我们献舞的事情要推到后天,现在我们都在泰山下面等着天后召见,百莲可是首席,没有她,我们该怎么办啊!” 王小苔抬起脚就要出门,嬷嬷问,“你这又要去哪里找她!我们都问过了,没有,天后宫里的仙使也说没看见我们百莲,你去也是一样的!谁知道她去哪里疯了!” 王小苔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家客栈,孤身一人爬上了泰山,异香袅袅,王小苔再次叩开天门,这回前来迎接她的还是之前那个仙使,他不复之前倨傲的模样,笑眯眯问王小苔前来叩天门有何事。 王小苔说出自己的来意,有一个名叫百莲的朋友滞留天界,至今未归,王小苔想再上天界找找,或许是百莲躲在了仙使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她是来把百莲带回家的,后日百莲还要为天后娘娘祭献神舞,事情实在是耽误不得。 仙使听完了王小苔的陈述,很是客气地拒绝了她,“这是天宫,你乃凡胎肉身,若无天帝天后仙家召见,根本就没有进入天宫的资格,我劝你速速离去,不然天兵天将看见你,定会将你强行驱逐。” 没有神身,没有召唤,哪怕登上了天阶,敲响天鼓,天帝不应,王小苔依然无法进入天宫白玉京,仙使给她支了个法子,“你已经拜入骊山老母门下,不如先去老母宫修习仙法,等将来仙法得成,再来天宫便畅行无阻了。” “可我等不及了。”王小苔心急如焚,她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心悸发慌,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百莲不会不告而别,她只会是在天宫之上,出了什么意外。 什么都可以,什么意外都能接受,但祈求天后娘娘,百莲是那么虔诚的一个信徒,求你在天宫保佑她,只要百莲能活着,她能找到她,她今后一定做牛做马为天后娘娘祈福。 王小苔跪在了天阶上,对着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天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对着天后虔诚发愿。 看她心诚,又拜入老母宫有了仙缘,仙使也乐意卖她一个好,劝慰道,“或许是她在上面得了什么其他缘分也说不定,天宫有天帝天后坐镇,是九洲之上最洁净的地方,绝不会出事的。我也会帮你看看她有没有被擢拔为新的仙使的,你要想自己在这偌大的天宫中找到你朋友,还是去老母宫修行才是正途。” “实在不行就去求求骊山老母,老母娘娘向来是最心善的,座下弟子无数,若是她肯帮你,那找人这种小事就更不在话下了。” 王小苔站了起来,她的额头上有着深深的青紫淤痕,她磕头磕得太用力几乎要磕出血来,她在心里默念:老母宫,老母宫,她要去找骊山老母! 然后把那块翠玉一把掷在地上,翠玉崩裂,王小苔只觉得眼前一阵绿光闪过,瞬息之后,她就站在了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 这里就是老母宫?宫呢?怎么全是树? “我劝你止步于此,”幽幽树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王小苔被吓了一大跳,“就此下山去吧,你做的已经很好了,现在下山,这样你还能过一个安稳的人生。” “你是谁?”王小苔问。 那是一个戴着黑色眼罩的女人,眼罩很大,遮住了她大半张脸,树影落在她的脸上,在她的行进之间,明明灭灭。她一身酒红色的宽松长裙,立在山林之中,裙袂飘扬,恍如山林之间忽闪而过的幽冥鬼魅。 “不用管我是谁,我来只是给你另一个选择,你现在不一定非得往前走,下山去好好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的选择也并不是怯懦,不是退缩,没人会怪你,那些爱你的人只会心疼你,你的父母是这样,你的朋友,也是这样。”红衣女人走到了王小苔面前,低下头,王小苔在她身上闻到了青草树木之外的另一种香气,女人的香气,很淡,但馥郁入心,香得王小苔不敢大口呼吸。 她明明带着不透光的黑色眼罩,王小苔却觉得她正在看着自己,或者说是观察自己,那种穿透力让人很不舒服,哪怕她戴着眼罩王小苔也不敢和她直视。 像是能看穿心里所有的阴暗和秘密。 王小苔退后几步,“我是来找老母娘娘的,我是她刚收的弟子······” 那女人直起身子,“你那个朋友,已经死了,其实你自己也知道的吧?” 有那么一瞬间,王小苔的心跳几近暂停,僵在原地,原本流淌至周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变成粘稠、膨胀的沉重液体,快要涨破血管喷射出来。 百莲······死了? 那个女人还在说话,“你只是不想相信,天道残酷,命如草芥,现在退出,这些残酷从此就和你没关系了。” “天道残酷,所谓仙神恍若妖魔,苍天不仁,你还不速速离开?”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度一切有缘人。” “痴儿,现在回去,天道善恶轮回有常,不是你能轻易改变的。” “谁?”王小苔抬起头,山林中明明一片寂静,她耳边却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苍蝇在耳朵附近嗡嗡地飞,根本听不见这个红衣女人说什么,“是谁杀了她?” 她全身发抖,一股冰冷的暗流将她裹住,她口中一阵甜腥,紧接着眼前发黑,意识随之溃不成军,昏昏沉沉陷入了黑暗。 朦胧之间,王小苔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往下坠,时而感觉自己在无尽深渊里,时而又感觉自己就躺在百莲身边,时而有感觉回到了钱塘出现之前的那个晚上,阿娘紧紧抱着自己。 她又梦到自己掉进了见佛湖的湖水里,和上次温暖的湖水不同,这次的见佛湖冰凌彻骨,湖中妖魔煞气缠绕,她在其中越陷越深,不得脱身。 她看见湖边百莲踮起脚尖翩翩起舞,似乎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百莲如有所感地回过首,蓦然朝她望来。 她瞳眸澄澈,有细碎月光穿过交错的枝叶,照进她眼底,愈发显得那双眸子剔透若琉璃 只一眼,王小苔便跌入她眸中流转的盈盈眼波。 紧接着,心脏似是骤然失重下坠,扯起几欲撕裂的疼痛。 她的眼前,又是一阵接一阵的发黑,晕眩得只能瞧见重影幢幢。百莲那姣好的面容,亦是在视野里模糊不清。 不断有人往她额头上敷冰冰凉凉的东西,撬开她的嘴巴灌药,可她依旧醒不过来。 什么都没了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旱灾?为什么天不下雨?为什么龙会吃人?为什么丹丹会被拉去献祭?为什么阿爹阿娘会死?为什么百莲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没了? 现在她望眼欲穿,前路依旧一片黑暗。 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承担这些事情的么? 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这么苦难地活着么? 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带我走吧,不管是谁,龙也好,妖也罢,带我走吧。 带我去有他们的地方。 第十五章 老母宫 夜半三分,王小苔生生饿醒过来,她睁开眼睛,拥着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头无神地望着窗外婆娑摇曳的树影。 凉风习习,吹来了空气中的一股水气,她动了动鼻子,似乎是被什么味道引起了注意,转头看见床边桌子上的油灯下摆着一份饭食,有粥和各式小菜,边上还有一盏清茶,也不知道这又是什么仙家手段,在这清凉的夜里,清茶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油灯昏黄,饭食清淡,在这狂风骤雨之夜,没有比这个场景更抚慰人心的了。 王小苔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一步一顿很慢很慢地走到了桌子前坐了下来,她拿起了筷子,把粥饭递进了嘴里。 她吃得满面筋肉都在牵动着乱颤,数道扭曲蜿蜒的青筋迸起在她额际,她鼓动着腮帮子,艰难地一下、一下,上牙与下牙生关死结一般地摩擦,一碗粥被她吃得像是死生仇雠一般撕心裂肺。 可很快她就呕出了刚刚吃进去的粥,干呕,端起碗继续吃,再干呕,再吃…… 不一会儿工夫,她已是涕泗横流、周身打战,仿似耗尽了所有力气才将整碗粥都塞进了自己喉咙里。 吃完粥王小苔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碗,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 那声音凄厉悲怆,比世上任何哭喊都更加引人心悸,任何听到的人都会心下不忍,随她一起大恸而哭。 一边哭她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是真的想和他们一起走的,但她也是真的突然就觉得饿了,很饿很饿,吃什么都填不饱的饿,她应该去死的,她不该吃这碗粥的,可她忍不住啊! 如果她有志气,泰山上的时候她就应该冲到山上去找百莲,哪怕只是一具尸体。 如果她有志气,她就应该跑在父母身后,让阿爹阿娘先跑,让龙先把她吃掉。 如果她有志气,她就应该带着丹丹早点逃跑。 如果她有志气,她就应该不吃这碗粥,她就应该早点饿死在这无边地狱。 她为什么还能吃下这碗粥! 她始终是个没志气的人啊。 如果阿爹阿娘生的不是自己就好了,他们应该生一个天分超绝,自带仙骨,年纪轻轻便能立地飞升,撼天动地的孩子,这样那个孩子会在大难来临之际带着他们遁走他乡,他们可能连旱灾都不会遇到。 如果自己从来不认识百莲就好了,她的朋友不应该是自己这样的人,她应该和一个没有执念不用报仇的人做朋友,那个朋友应该很会跳舞,她们可以在一起畅游天地,这样她就不会为了等自己死在天宫里,尸骨无存。 为什么活下来的偏偏是自己这样的废物? 驽钝,怯懦,贪生怕死,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王小苔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跟鬼一样,死沉死沉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喜悦,却偏偏还要拉着嘴角做出一个笑容。 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恍若疯魔。 窗外天光大亮,王小苔吃粥的时候就开始下雨,现在王小苔的窗外就像经历了一场世界末日,树枝被打落在地,地面是烂泥和腐花,一片狼藉。 暴风雨后万物需要重生,被催折的人,也需要时间重建骨血。 淅淅沥沥,骊山又开始下雨了。 这里的雨水真多啊,要是今年泾河也有这么多的雨水就好了。 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眼睛肿胀,王小苔沉默着抬起头,看着窗外凌乱的一切,一动不动地坐着,身形像是凝固成了一尊冰冷的雕像。 岩浆将一切浇筑成坚硬的壳子,把所有的情绪都牢牢封存在其中,只剩下幽微隐蔽又无从逃离的痛楚。 喧嚣在王小苔心中的怒火,自其诞生的那一刻起,便日夜未曾停歇过,来自八寒地狱的红莲业火永远在疯狂燃烧,它时刻索要王小苔的性命,她的欲求,她的渴望,灼烧着她整个人生,她的所有所有。 它无时无刻不在驱使她行动,狂风骤雨之夜后,那复仇的业火必将催使着王小苔于有朝一日,将人间的万事万物,皆付诸一炬。 曾经那些美好的一切都像日光下的冰雪一样,融了个干净。 曾经的洁白染上泥土的污浊,再不复半分纯粹。 李九抟从厨房拿了新的饭食,新来的小师妹还未入道,老母回来就准备闭关了,闭关之前把教导小师妹的任务交给了自己,李九抟还记得老母看着泰山的方向,叹了口气,“天道不仁,天道难测。” 然后老母还说小师妹身上并没有仙根,要学什么由她自己选就是了,凡人一生浅浅,开心点就够了。 一到骊山,小师妹王小苔就昏倒在山道上,李九抟发现她的身体其实早就衰败不堪,而且这小师妹竟然尚未成年,还是个羸弱的孩子,本该是在父母保护中健康快乐成长的孩子,只是天道难测,遭遇了这般苦楚,若是保养得当能活到凡人五十就已经不错了。 李九抟亲手给王小苔做了许多药膳,决定用这些仙家药膳尽力把王小苔白白胖胖喂到一百岁。 王小苔已经昏了一天,按理来说今早应该醒过来了,李九抟端着新的药膳冒着还在下的大雨来找新鲜出炉的小师妹王小苔。 他还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还躺在床上的孤弱女孩,到了王小苔房前才发现她早就醒了。 王小苔没在房间里呆着,她没穿外套走出房间,抱着膝盖蹲在没被淋湿的角落,头歪着靠在墙上,双眼出神地看着外面的大雨滂沱。 她看着这场大雨看得已经着迷了。 雨下得很大,也急。 天地之间被一幕巨大的珠帘连接,放眼望去看不清周遭。 只看见隐约青翠,只听见树叶被打的啪啪作响,风吹雨落,时不时有些雨溅在了她的身上,冰冰凉凉的。 她看着看着,没忍住伸出手去接,任由这从天而降的雨水打湿自己的衣袖和皮肤。眼睛虽然红肿,但并没有老母所说的戾气,反而有着似要融入这万物似的平静。 她听见声响,从地上抬起脸,和端着药膳的李九抟对视,她神色憔悴,头发蓬乱,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同龄人该有的孩子气,浑然就像个被黑白无常抽了魂儿的冰凉女鬼。 李九抟道法自然运转,隔开了近身的雨水,因而即便没有撑伞,那些雨水也溅不到仙人身上,而蹲在角落的王小苔离雨水太近,即便是躲在干燥的地方也避免不了湿了衣衫。 他们隔着雨幕对视,李九抟还没说话,王小苔突然开口,“是李九抟师兄么?” 金南惊说的没错,纵有倾城色,不换李九抟,一身白衣在别人身上是丧葬风,在他身上却仙气飘飘,丝毫不嫌晦气。 现在,滂沱大雨之中,仙人为她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膳。 王小苔蹲在地上,仰望他,如仰望天上明月。 第十六章 天生王扶摇 要怎样才能杀死一条龙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王小苔开始了在老母宫学习的生涯,她的资质太差,身上半点仙根仙缘都没有,要想靠自己修炼成仙成神,无异于蝼蚁登天而行,毫无可能。 王小苔想过很多办法,也旁敲侧击地问过李九抟该怎样才能杀死一条龙,李九抟叹了口气,看穿了她的想法,直言如果她想活着,就别去和龙族杠上,天底下很多仙神都有屠龙的能力,但没人会这么做,因为龙族气数未尽,又是天生的神明,天道护佑,若是执着于此,王小苔恐有性命之忧。 即便能成功,但龙族护短,杀了一条龙,必然会招致整个龙族的疯狂报复,更何况龙族中钱塘这样敖家本族龙王级别的存在,如果有人杀了钱塘,那这个人的面容气息一定会通过龙族祖传道术传到每个龙族的面前,不死不休。 哪吒就是个典型的例子,一人屠龙,整个陈塘关为他背锅,没有人愿意,也没人可以承担这样的代价。 更何况李九抟也想不出一个凡人要怎样才能杀死一条龙。 下毒?毒死一条龙最起码要有能填满两个太湖那么多的毒药才能起到效果。何况龙血百毒不侵,中毒了还可以自行解毒。 刀劈斧砍?龙鳞是出了名的坚兵利器,用什么才能砍死一条龙?王小苔拼尽全力恐怕也不能伤到龙鳞分毫。 天雷滚滚劈死它?龙族天生就会呼风唤雨,泡天雷就和泡在温泉一样舒适。 淹死他?龙天生会水。 烧死他?龙天生就会御火。 该如何才能杀死一条龙呢?李九抟是爱莫能助,也不愿助她了。 老母宫中典籍无数,既然武力上没有任何可能性了,王小苔决定另辟蹊径,某位圣贤说过,知识就是力量,多学点知识,有备无患,不管行不行,先走走,试试看再说。 老母宫中据说有弟子三百,这些人大多都是骊山老母从各地救回来的,老母怜悯他们命数单薄,把他们纳入了老母宫,尽力教养,只盼着他们能放下心结,戾气消散。 当然除了人族,妖,魔,乃至于仙神都有在老母宫求学的,老母虽然自己并不亲自教授,但骊山老母的名头响亮,很多人都愿意为了这个名头来到老母宫求学,久而久之老母宫也成了天下闻名的仙家学院。 人族中著名的学生有钟无艳,樊梨花,穆桂英,妖族中的著名学生有王小苔从小听到大的白蛇白素贞,天上三霄娘娘也是老母的弟子,曾在老母宫修行百年,他们都是王小苔的学长学姐。 可这些光辉的历史和王小苔也没什么关系,她尝试着去和那些师兄师姐一起听课,道法课,咒法课,武法课,仙药课,变化课,驯兽课,占卜课······花了大半年时间,她把老母宫中所有能听的课都听了一遍,却什么都听不懂。 她不知道怎么运气,她不知道怎么修行,她不会引入入体,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和天地沟通,她看着身边的同学们一个个筑基得道,看着他们日进千里,看着自己被所有人甩在身后。 旁人上仙药课的时候很容易出错,会闹不少笑话,仙药课上烟雾缭绕,各种奇异的味道充斥其间。而王小苔连出错的机会都没有,她只是呆呆看着摆在桌子上的药草,再看看身边的人以灵力为引,点燃丹炉,把这些五颜六色的诡异药草炼化为丹药。 而她能做的只是看着。 变化课的时候,变化课的老师说有厉害的大妖可以有七十二种变化,一般人能做到的也就是变成五六种不同的东西,变化课是所有人最喜欢的课。 他们上课的时候甚至会淘气地全变成猪冲着台上教授的老师哼哼,老师看着台下的一群猪气极反笑,抬手挥袖把桌子上一瓶粉色的仙药砸到了地上,粉色烟雾散开,群猪哼唧哼唧发现自己被固定成了猪的模样,任他们怎么努力都解不开老师的固定术法,都急了起来,冲着老师哼哼地更大声了。 霎时间课堂上群猪哼哼,煞是可笑,王小苔是群猪之中唯一的人类,她知道眼前这个场景有多荒谬可笑,可她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连变成其中一头猪的机会都没有。 她变得越来越阴沉,刘海越来越厚,遮掩面容,整日低着头,在人群中匆匆而过,不与任何人交流,不与任何人接触,上课即来,下课即走,在教室里也只是坐在最角落最边缘的位置,埋头在自己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没人看过她的笔记,没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李九抟也尝试过和她交流,他建议王小苔不要再在不适合自己的课上下功夫了,没有灵力,没有入道,这些对她来说只会造成负担,她应该去学习女工,学些女孩子该学的东西,可以学习弹琴,跳舞,或者学习耕种,再或者直接拿着老母宫中的东西学习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好,不要再执着与仙法了。 这辈子那些术法都与她无缘,莫成执念。 “师兄,我有一个问题,”王小苔厚厚的刘海遮住了眉眼,她低着头,看着地上慢悠悠经过的蚂蚁,“天宫里,有一个仙使,一看到我,脱口而出就叫我王扶摇,为什么?” 王扶摇,这个名字王小苔闻所未闻,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是泰山之上。 可为什么他们都认为走到泰山上的是王扶摇呢? 李九抟愣了愣,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垂头丧气的小女孩,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把手收了回来,说道,“天命所指,泾河惨案,王扶摇该是唯一的幸存者。” 王扶摇,泾河安阳郡太守王浩然唯一女儿,天生启明星,泾河惨案是六十万生民的终点,却是王扶摇的起点。从泾河惨案开始,她就注定点亮整个星空,天命所指,王扶摇注定在此劫难之中得证大道。 天上的仙神们在等待的,也正是这位天生启明星。 王扶摇注定位列仙班,站在九重天云端之上,凛然傲视众生。 即使要复仇,泾河六十万生民,天道开一线,把这个复仇的机会递到了王扶摇手上。 命运给了她悲惨的命运,也赋予了她复仇的能力。 但王小苔没有天道没给她这个机会,她没有能力,没有仙根,没有亲故,她什么都没有。 看见王小苔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这就是王扶摇,但后来看王小苔身上并无仙根的时候,他们也知道自己误会了。 没有人想到走到泰山上来为万民申冤的是平平无奇王小苔。 王小苔面容微微抽搐,十指痉挛,因为极端的愤怒,死咬着的牙关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说不出半个字,半晌,酸痛的眼睛涌出液体,滴落在地面,刚好落在一只蚂蚁身上,看着蚂蚁在自己的眼泪中挣扎,王小苔从胸腔里挤出一个问题: “所以,王扶摇可以为父报仇,王小苔就不行么?” “就连申冤这种事情,难道也只有她才有资格?” “王小苔早就该在泾河死去,是么?” 第十七章 天下避水令 这就是自己这么痛苦的根源么? 因为只是一个王小苔而已,自己注定没有复仇的能力? 李九抟还是伸出了手,拍了拍王小苔的肩膀,“小苔,人活着要把眼睛往前看,你想想,王扶摇既然注定成神,那她一定不会放过屠戮人间的钱塘,届时王扶摇手刃钱塘,立地飞升,也算是一桩美谈,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种事情你不妨交给她就好了。” “你还是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看见这一切。” “要知道,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了。” “在老母宫好好学习,大道三千,总有你的容身之地,到时候你可以去找那个王扶摇,和她一起做你们该做的事情,不是么?” 李九抟谆谆教诲,王小苔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九抟叹了口气,送王小苔回到了她的房间。 王小苔看着李九抟转身离开的背影,活着,是幸运的的事情么? 因为她活下来了,所以她就应该心怀感恩,跪下来感谢神明的垂怜么? 在一个人本该死去的时候,她没死。 她蹚过尸山血海,活着看到了地狱的一切。 这是需要感恩的事情么? 我应该感恩戴德地活下去么?感谢那什么活见鬼的天道留一线? 我不服。 我偏要怨天尤人,我偏要憎恨命运,我偏要不知好歹,我偏要固执己见。 我偏偏要做那心比天高的白眼狼。 王小苔回到自己房间,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长生给她的那尊木神像,把木神像放在床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双手合十,“天下昭昭,我独昏昏,天下察察,我独闷闷,我道不全,我道不仁。” “不管您是哪路神明,请您听见我的愿望,我愿以血肉为祭,白骨铺道,我愿以我有的所有献祭与你,我的来世,我的所有的未来,都献祭与你,只求你能帮我实现我的愿望。” “我要杀死那条龙。” “我要杀死那条龙。” “我要杀死那条龙。” 王小苔虔诚祈祷,重重磕头。 储物袋里还有天后的神像,那是百莲给她的神像,但王小苔并没有把神像拿出来祭拜。对她来说谁能帮她实现愿望,她就信任谁,神也好,仙也罢,如何妖魔可以帮助自己,那就供奉妖魔,她抓住身边所有的一切,再渺小的她也不放过。 但她不想供奉天后的神像。 她见过天后最虔诚的信徒,可就在天后宫前,百莲失去了生命,王小苔甚至不知道百莲是怎么死的,传说中最护短的天后娘娘也并没有保护她最虔诚的信徒。 所谓天后,不过如此。 现在王小苔留着天后的神像也只是因为这是百莲留给她的遗物罢了。 有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人数颇多,王小苔把木神像塞回了储物袋,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淡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大帮人破门而入。 “就是她!” “她就是泾河来的那个王小苔!” “就是她!就是她!” 眼前的都是王小苔在课堂上见过的同学,有人族也有妖族,此刻他们气势汹汹聚集在了王小苔的房间里,愤怒地看着她,“全是你的错!你怎么还能站在这里!快滚出去!” “滚出老母宫!” 眼看着他们就要上前来推搡王小苔,王小苔也做好了被他们的准备,她甚至没有问一句的兴致,自己在老母宫本就是格格不入,被排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住手!” 老母宫大师兄,现任老母宫负责人李九抟及时赶到,手指一抬摁住了要去闹事的弟子。 “这是在做什么!这是骊山老母宫,岂容尔等如此放肆!” “吾辈修仙,求的本就是天道自然,清净道心,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以势欺人么!再有欺压同学之人,立刻逐出老母宫!” 李九抟一向有威信,骊山老母并不怎么现身管理老母宫事务,这些事情本就是老母宫大弟子李九抟在处理,比起老母,他更像是老母宫学员的校长。 众弟子噤声。 一个女子缓步而出,对着李九抟拱手行礼,曼声道,“我等原也不是为了针对她而来,而是听说了一件事,十分气愤,这才前来问个究竟。” 李九抟蹙眉,“什么事?” 这时候众人松了口气,那女子微微一笑,“昨日龙族传召天下,我们也是今天才听山下的人说起这件事。” 女子越过李九抟,看着被他护在身后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王小苔,微微冷笑,“龙族诏令天下水族,从今以后都要避开泾河安定人族王小苔,只要是她在的地方,天下水族退避,滴雨不落。” “也就是说,咱们老母宫从今天开始,不会再下雨了。” 说到这里,众人的情绪又被挑动了起来,愤愤的看着王小苔,那女子接着说,“我倒还好,并非水族,不必尊龙族的旨,可咱们同学可还有水族,今后是要和龙族打交道的,若是在老母宫遇上王小苔,到底是避开还是不避开呢?” “避开了,难免破坏同学情谊,不避开,将来遇到龙族,龙族可不会和我们讲理。” “够了!”李九抟制止了她继续说话,环视众人,“所以,你们想怎样” “让她搬到后山去!” “别来上课了!” “一个凡人,凭什么在老母宫呆着!下山去!” 几个胆子大的人喊道,李九抟冷笑,看准了这几个人的嘴脸,走上前去,高高抬起手臂,往他们的脸上扇了一个响亮的巴掌,一人赏了一个巴掌。那巴掌又响又快,几个人的脸上迅速肿了起来。 全场寂静,李九抟看着他们,“还有谁,有话要说?” 自然没有人敢回答他,大家都低着头,接受李九抟的训斥。 “排斥同门,欺凌弱小,媚上欺下,落井下石!”李九抟好久没发这么大的火,“来老母宫道法没学几个,山下那套勾心斗角倒是颇成气候!你们这又是哪里染来的歪风邪气!” “还是你们就是这股歪风邪气!”李九抟眉心紧紧蹙成一团,看着那几个挨了巴掌的人,如果是因为几个人的存在才让老母宫变成现在的模样,那他不介意把这几颗老鼠屎丢到山下去。 “你们是来修行的!是来寻长生的!仙道艰难,前路不定,吾辈本当携手同行,共度时艰,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一群人冲到这里!如果她不愿意离开,你们准备怎么办!杀了她么!”李九抟失望极了,“你们就是欺负她是个凡人!如果今日她不是王小苔,而是什么天资卓绝的天才呢?如果她有什么显赫的身世呢?纵然龙族下了避水令,难道你们也会这样冲过来么!” “道心不澄,妄心炽盛,长此以往,如何得证大道!就你们这幅样子,天道瞎了眼才会给你们长生的机会!” “你们是来修仙的,不是来宫斗的!谁让你们在修仙路上勾心斗角了!” “你们不是觉得不下雨骊山就要死了么,既然你们这么关心骊山的生死,那我成全你们一片好心,从今天开始,你们就亲自去山下把水挑上山,好好浇灌这些树木,敢动用灵力,敢偷奸耍滑的人立刻逐出老母宫!” “这些树木没有雨水,有你们的汗水浇灌,想来也不会死。” 看着学生们耷拉着头走出了王小苔的房间,李九抟头疼地叹了口气,都还是孩子,不好带啊! 回头看着从头到尾都没说话的王小苔,李九抟觉得自己的头更疼了,今天是没出事,但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他们真的上手了的话,王小苔会怎样呢? 李九抟不敢想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欺辱,这种事情放在别人那里早就眼泪滴滴,委屈巴巴地和自己诉苦,讨要好处了,可这王小苔却只是垂头看着地上,一言不发。 好好的一个孩子,正是活泼爱闹的年纪,她却一日比一日更像个木偶了,药膳吃了这么多,身子也不见长大,还是一副死倔死倔的死孩子模样。 她厚厚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李九抟只看得见她抿着的嘴唇,他都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知道自己险些就要被欺辱了,知道龙族对自己做了何等过分的事,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第十八章 大师兄他超帅 李九抟转过身,沉静的面容一如往常,但看着她的眼神却是复杂的,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既想开口训斥,又有点不忍心的样子。 “你为什么一言不发,是不是觉得处罚的力度还不够?”李九抟让王小苔坐下来,他们应该要好好聊聊了,“如果不够······” “够了,大师兄,他们,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王小苔说道,“师兄你来的很及时,谢谢师兄。” “师兄,龙族说要天下水族都避开我的事情,是真的么?是我,做错了什么么?”王小苔垂首低声问道。 “抬起头来。”李九抟正色,说道,看着王小苔抬起头,李九抟素手轻轻一挥,一道轻柔的气流拂过王小苔的脸,把她留着的刘海一刀切开,李九抟看着她露出来的眉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年轻人,还是这样才精神一些。 王小苔看着李九抟的眼睛,他正微笑地看着自己,那双桃花眼弯起来的时候,像是勾着人世间所有的写意,那双浅黑色的眸子更是如星如月,明亮得很,仿佛能装载下所有东西。 包括自己,王小苔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低着头,狼狈的沉默的自己。 “小苔,你没错,你怎么会有错呢?这些事情从头到尾,你都是受害者,你做得已经很好了,如果我是你,我也不一定有你的勇气和力量,你一个人跨过八百里泾河,徒步走了出来,你忍住了那些让人崩溃的事情,天宫大殿里陈诉冤情,你才十五岁,小苔,这是任何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帮你父母复仇了。” 王小苔看着对着自己谆谆教诲的李九抟,看着他为了保护自己给自己的房间加了一个阵法,在这个阵法之中,没有经过王小苔本人同意的人都不可以进入这个房间,并且李九抟还大手笔地把骊山的护山阵法的一部分挪到了王小苔房间的附近,进入这片区域的任何人都会暂时失去法力变成凡人,包括李九抟本人。 这里变成了王小苔自己的领地,李九抟用重重阵法把她的房间变得和乌龟壳一样密不透风,李九抟这么做这不仅仅是为了防备老母宫里那些小屁孩,也是为了防备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或者神,或者龙。 “从今开始,这里就是你的小家了,你可以把你喜欢的,想要的东西添置到里面,就和其他女孩子一样。”李九抟想了想,又给王小苔加了一个小小的厨房,“想吃什么可以和老母宫厨房说,但如果他们没有你想吃的,你也可以自己做,材料去大厨房拿就好了。” “小苔,你年纪还很小,你的人生刚刚开始,没有必要牵扯到那些恩恩怨怨里去,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快快长大,变成一个大人,那些复杂的事情,是大人应该操心的,你不用担心。”李九抟摸了摸王小苔的头,拨了拨她已经变得轻薄的刘海,微微一笑。 “你要学着相信我啊小苔,你遇到了危险也不和我说,总是这样,师兄也会觉得自己很没用的。” “以后有事情就说出来,不管是什么事情,告状也好,抱怨也好,哪怕是骂人,诅咒,埋冤,责骂,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说,师兄都会听的,好么? 王小苔错开李九抟担忧的目光,微微低下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轻轻眨动的睫毛微颤,挂住了光影。 李九抟看着王小苔抿紧了的嘴唇,轻轻叹了口气,算了,慢慢来吧,也不急于一时了,反正人在骊山,总有一天这孩子都会打开心结的。 王小苔在屋檐下看着李九抟大步离开的背影,一人站立,一人离开,一人阳光下,一人阴影里,泾渭分明。 王小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皮肉之下,心脏有规律地收缩跳动,没有想象中的感动,没有想象中的癫狂,王小苔平静地接受着来自李九抟的善意,这样的善意很温暖,可现在这样的温暖已经不足以抚慰王小苔的身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没有良心,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出来。 她只是冷漠地想着,李九抟真是个不错的大师兄。 对她来说,现在再多的宽慰和舔舐伤口都于事无补。 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 世事刚硬无常,欢乐悲恸转眼成空,不是所有活过的,都死后有人作辞。 师兄是个好人,大概,如果我死了,师兄也许是会难过一下的吧。王小苔眨了眨眼,无所谓地想。 接下来在老母宫的日子就和白水一样平凡,那些同学们不再来找茬,李九抟花了大功夫整顿校风校纪,还组织了很多考试和比赛,所有人都忙着备考和比赛,没有功夫来找王小苔的不痛快。 而面对龙族天下水族退避王小苔,有王小苔就滴雨不落的诏令,李九抟魂体出窍,身外化身提着剑打到了负责老母宫这一片的龙族家里去,一剑光寒十四州,剑气纵横三万里,孤身奔赴龙宫,把龙王的酒宴一剑掀翻,剑尖直指龙王的鼻子。 龙王战战兢兢亲自出门来给老母宫行云布雨,李九抟冷笑,从此以后老母宫的行云布雨不再需要龙族处理,老母宫自行云雨,若是王小苔就这么住到泰山去,难道龙族有这个胆子不给泰山行云布雨,让泰山的树木活活枯死么! 龙王唯唯诺诺,拱手道歉,只是说这个诏令与他无关,这是海里龙族发来的诏令,他只是听命而已。 那就去告诉东海龙王,王小苔现在是老母宫的人,这一世都会受到老母宫的庇佑,他如有不服,亲自上老母宫来理论便是了。 看着他手上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剑尖,龙王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只是连连称是,不敢不敢。 老母山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王小苔在自己房间里看着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着,在窗户上汇聚成了一道道的细流。 她曾经那样盼望着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雨,可现在却最讨厌下雨,空气中的水汽沾到身上黏黏糊糊不干不净,把所有东西都变得潮湿泥泞。 她坐在窗边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淌了下来,变成一道雨幕,突然就想着,如果自己早点死了,可能大家都轻松了。 第十九章 执着的黄鼠狼一族 黄仙飞看着眼前的小房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和呼吸,她在这里等了王小苔半个多月,可她就和死在里面了一样寸步不出,大师兄李九抟又在这里设置了重重结界,没有经过王小苔同意的人和神都无法进入这个地方,她也只能在结界之外干瞪眼,等着王小苔自己走出来。 黄仙飞一个月前跟着族中的长辈们到了老母宫求学,那时候她还不知道王小苔就在里面,等她知道并且去向同学们打听的时候,学长学姐们都用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自己。 你问她?不可说,不可说。 你还是别去招惹她了,她啊,被咱们大师兄管得好好的,在里面都已经两年多没有出过门了,谁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死在里面了也不一定,只是厨房那边还在给她送吃的。 明明什么都不会,肉体凡胎,居然也和闭关一样缩在里面一动不动,真成了个大王八。 大师兄还给了她天一阁的钥匙,让她做天一阁的管理员,你们说这两年咱们去天一阁,有看见过她么? 从来没有。 天一阁是老母宫藏书之处,老母宫对这些书籍爱护非凡,不管是人间的书籍还是妖族仙神的书籍,只要是市面上流传的,老母宫都有收录,只是对于修仙的人来说,这些书籍作用不大,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借阅。 黄仙飞来老母宫一个月,还从未想到要去天一阁看看,她知道王小苔在天一阁管理书籍之后,带着一腔怒火气势汹汹一个人杀到了天一阁,从一楼到五楼每一层楼都翻了个遍,她想象着自己看见王小苔之后的趾高气扬,她想象着王小苔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她还想象着自己看见王小苔要说的第一句话一定是狠狠地嘲讽她。 黄鼠狼一族最是记仇,王小苔打她那一顿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此仇必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每一层楼她都想象着自己如何如何淋漓尽致地向王小苔发泄怒火,王小苔如何如何可怜地在自己脚下颤抖求饶,可是直到第五层,她都没找到王小苔,别说王小苔了,天一阁除了书就是书,鬼影都没一个。 黄仙飞觉得自己的期望落到了空处,愈发愤怒了,该死的王小苔,居然敢躲着自己! 她听说了李九抟在王小苔住处设置了阵法,她以为王小苔一定会来天一阁值班,每天天不亮没课的时候就在天一阁门口设置陷阱,预备对王小苔围追堵截,把她痛打一顿。 掉到陷阱里的有野兔子,有小刺猬,甚至有前来借书还书的老师和同学。 一个独角仙成精的同学还被这个无缘无故出现的陷阱吓出了原形,四仰八叉躺在陷阱里等人来救,被救上来的时候身边全是凡人界最流行的话本子,那独角仙面色殷红,尴尬地把这些不入流的书藏进怀里,一时之间沦为笑谈。 但就是没有王小苔。 这个人就像在骊山上消失了,除了自己,没有人在意王小苔的悄无声息,甚至有人认为她已经下山去了,毕竟是个凡人,既然没有仙骨,那也没有必要耗在仙山上面,不如下山去过自己的生活。 黄仙飞不信,她在天一阁门口堵了近半个月,连王小苔的影子都没摸到,她决定更换路线,去王小苔住的地方去堵她,她既然是个凡人,没办法辟谷,那总是要吃东西的吧,自己跟着来送饭菜的人进去,一定会吓她一大跳。 黄仙飞嘴角弯起,觉得自己可真是太聪明了。 但黄仙飞毕竟是有学习任务在身的人,她这一族修行不易,她背负了全族的希望来到老母宫求学,虽然想找王小苔的麻烦,但也不能耽误课业。 找茬是找茬,学习是学习,黄仙飞自信她可以同时心无旁骛完成两件事。 毕竟她们这一族就是以心眼小,特别记仇,还很狡猾机敏著称的。 大晚上的黄仙飞一想到王小苔在结界里面过着滋润无比的生活,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动她面前了,就觉得心焦,睡都睡不着,趁着夜色爬起来,悄悄摸到了王小苔院子外面,白天没动静,晚上总该有点动静了吧,好好一个大活人,总不至于真死在里面了。 还没靠近王小苔的院子,黄仙飞就看见她那个方向有一盏孔明灯缓缓飞起,孔明灯的灯光虽然昏暗,但在黑沉沉的夜空之中却也显得格外耀眼,顺着风越飘越远,紧接着从王小苔的院子里陆陆续续飞出了更多的孔明灯,光影憧憧,夜风袅袅。 黄仙飞看见那些孔明灯上都画着图案,有飞鸟,有莲花,还有一些图案隔得太远黄仙飞也看不清,飞鸟和繁花在灯上相遇,相聚,相依,相离。 她快步走到王小苔院子前,隔着院子的结界,她终于看见了王小苔。 她穿着一身白衣,额头上也带着白色的抹额,毫无装饰,披麻戴孝一般坐在院子里的青石台上,一手里拿一盏孔明灯,另一只手执一只狼毫,寥寥数笔,便在一盏孔明灯上变出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宽大的衣袖微微滑落,露出一段凝白皓腕,几乎被灯芒耀透,如雪苍白,如水无骨。 她每画完一盏孔明灯,就边上的蜡烛把它点燃,放飞画着精致图案的孔明灯,每放飞一个,天空中的星星又会多一点。 夜风吹拂着她如瀑的长发,飘逸的大袖飞舞若蝶,更显她纤弱梦幻,似乎一个眨眼,少女就会于夜色中消散。 她变白了,也变得安静了,这是黄仙飞的第一印象。 距离上次见面,都快三年了啊,三年前的王小苔可不是这副安静柔弱的模样,看着她一身的白衣素服,清冷月光之下,黄仙飞看清了院子里的景象,打了个哆嗦,院子里有几个隆起的土堆,土堆前竖着好几块长型的木牌,这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奇艺的装饰,倒像是······墓碑,那些土堆俨然就是坟包。 谁会把墓碑放在自己院子里?死人怎么可以进入生人的地方?这也太不讲究了。 黄仙飞突然意识到她不是故意装柔弱才穿成这个样子的,她是真的在披麻戴孝。 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凡人规矩,父母死后子女应当守孝三年,这三年凡人不行婚嫁之事,不预吉庆之典,缅怀追思故去的父母。 但现在即便是凡人也很少在做这件事情了,也不知道王小苔是哪里看来的守孝礼仪,两年多了,居然一个人默默坚持到现在还在披麻戴孝。 “王小苔!”终于找到人了,看她活得好好的,黄仙飞中气十足地冲着院子里大喊,那个结界她进不去,王小苔总应该能听到她的声音吧! “你给我滚出来!” 王小苔恍若未闻,任由黄仙飞在外面破了嗓子似的大喊。 王小苔你给我出来!你知道我是谁么!你给我好好看看!我来找你复仇了你个王八蛋! 王小苔头也不抬,在孔明灯上画了一只小动物,吻部尖长,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一双尖尖的耳朵又挺又直,像野狼,又像是家犬。 似狼,非狼。似犬,非犬。 这只狼非狼犬非犬的东西,定定地和王小苔对视,她拿过边上的蜡烛,点燃放飞了这只特别的孔明灯。 站起身,看都不看一眼在院子外面疯狂踢土的黄仙飞,走进了自己房间。 黄仙飞看着被风吹到自己这边的孔明灯,看清了孔明灯上画的动物,眉毛一挑,这画的是······自己? 再看看飞得更高的那些孔明灯,黄仙飞面容扭曲,叉腰大叫起来,“好啊王小苔,你认出我了!天杀的你果然没有变,认出老娘来不向我磕头认错倒也罢了,居然敢把老娘祭天!我和你说你死定了!” 黄仙飞跳着去够那只孔明灯,却怎么也够不到。 一个瘦高的女孩子使劲儿往上跳要去够天上飞远了的孔明灯,追着灯一路跑远,这场面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第二十章 黄仙飞 “你已经追了我好几天了,当年的事你若是不服气,尽管打回来就是了,我绝不还手。”王小苔抱着从天一阁借回来的书,有些无奈。 黄仙飞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问王小苔它是像人还是像神的黄鼠狼,也不知道它从哪里得了机缘,竟然修成了人身,还拜入老母宫修行。 这几年王小苔看了些仙界的杂书,也知道黄鼠狼一族修行不易,几百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化为人形的人物,但这黄仙飞明明得了天大的机缘,却并不怎么珍惜,有空余的时间全都用来跟着自己啰啰嗦嗦了。 “我才不上当!”黄仙飞呵呵冷笑,她顶着一头黄色蓬松的头发,叉腰堵在王小苔面前,“老母宫里人人皆知,大师兄说过谁要是敢伤害你就立马逐出老母宫。” “我才不上这个当!” “那你想怎么做?”王小苔一点都不好奇这个黄鼠狼的心路历程,她只是觉得她一直堵在自己路上真的很烦。 黄仙飞一下子愣住了,对啊,自己要做什么呢?之前一直就是想找到王小苔,让她看看没有她自己也能化成人形,修成道身,但现在王小苔成了不能触碰的禁区,自己打也打不得,王小苔整天板着脸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骂也骂不过瘾,自己这么上赶着是要干什么? “你这个人,一定会犯错的!”黄仙飞强行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当年你还是个凡人就敢把老娘打得头破血流,还要误我成仙之道,你胆子这么大,一定会给老母宫惹麻烦的!我是看着你!” 黄仙飞至今还记得王小苔拿着木神像对着自己的脑壳一边说对不起一边使劲儿砸的情形,那种濒死的感受她至今难忘,一个凡人小女娘,怎么下手会这么狠? 王小苔戾气横生的模样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看着王小苔现在一身灰扑扑,好像很安静很单纯的白莲花样子,黄仙飞一点都不信。 这才三年不到,难道王小苔就变性子了?黄仙飞不信找不到找她茬的时候。 “那你就跟着吧。”王小苔把书放回了书架,又从另一个书架上挑了几本书,放在前台,然后拿起天一阁前台边上的鸡毛掸子,径直越过黄仙飞,走到了天一阁五楼开始打扫。 如果是修仙之人,那他们只需要一个除尘决就可以把整个天一阁打扫得干干净净,但王小苔是个没有丝毫灵力的凡人,她只能通过最原始的方式来打扫这个地方。 看着王小苔挽起袖子认认真真打扫卫生的模样,黄仙飞目瞪口呆,修仙界还有这么原始的打扫方式? 也难怪黄仙飞堵了大半个月没堵到人,王小苔都是晚上才来天一阁打扫卫生整理书籍的,带月而去,负星而归,一路上除了蝉鸣蛙声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们都说这两年多都没看见过王小苔,她就是个夜猫子,晚上才出门,大家白天都要上课,这谁能碰得到啊。 自从上次龙族诏令水族退避王小苔,同学们打上门来想让王小苔自己下山之后,虽然李九抟已经帮她解决了这件事,但王小苔再也没有去老母宫上过课了。 道法课,咒法课,武法课,仙药课,变化课,驯兽课,占卜课······这些绚丽多彩的课就和能够上天入地的修仙界一样,和王小苔没有任何关系,她忝居其中只会招致更多的麻烦。 李九抟也过来劝过她,没有必要自闭于世,多出来交流,或许还能交到朋友,有时间也可以下山去玩玩。 但王小苔坚持自己的决定,她不会再去上课了,格格不入就是格格不入,改变了也是格格不入。 李九抟看她实在是坚持,也不强求,只是把天一阁的钥匙给了她,说既然如此就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从今以后天一阁的卫生就交给你来打扫了,打扫累了,还可以看书解解闷。 王小苔答应了,李九抟为了王小苔,还特地下山去人间买了各式各样的话本子回来,他估计王小苔看不来仙家道法,也看不来咒术仙药,还是人间这些小女娘们都爱看的话本子最适合她。 两年多过去,七七八八的话本子已经堆了半层楼。 王小苔看着黄仙飞跑着去上早课,手中动作未停,继续打扫卫生,这样的事情她天天在做,这里来的人也少,灰尘也少,李九抟说是把卫生清洁交给她,其实也只是希望她别困宥于方寸天地之间,哪怕是出来看看书也是好的。 王小苔来到天一阁,看得第一本书就是龙族秘史,这两年只要是关于龙的书,她都已经看过了,但······这些书大部分都是凡人女子爱上霸道龙王,亦或是凡间书生爱上美貌龙女,人们幻想自己和龙的恋情,幻想着那毁天灭地的力量为了自己细嗅蔷薇。 这些书的名字也很狗血,什么《龙王归来:我是赘婿之霸道王爷爱上我》之类的,实在是把对龙族的幻想发挥到了极致。 类似的故事实在是太多,王小苔都快看吐了。 王小苔格外钟爱屠龙的故事,但即使是话本中虚无缥缈的故事里,也很少有屠龙的事情发生,即便是屠龙,似乎也只是男人有这样的力量。 龙是一种格外收到尊崇的神兽,人们把屠龙视作不祥。 女子屠龙更是闻所未闻。 她看着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天一阁,趁着天快亮了把鸡毛掸子放回前台,再把前台上面自己之前挑的书拿了起来,合上门,缓步走出天一阁,背后朝阳即将升起,王小苔背向微凉天光,向夜色更深处走去。 “我都是个瞎子了,你还每天来给我送书,我发现我是真想不明白现在的小孩子都在想些什么?” 凛冽的清晨,王小苔还没叩开眼前这扇门,门就自己开了,一个带着黑眼罩的青衣女子靠在门上,神态温和,神色认真又疑惑地问着王小苔。 眼前这个女子正是在王小苔初到骊山时让王小苔下山,告诉王小苔百莲死讯的红衣女子,只是那时候的她像一朵怒放的玫瑰,芬芳馥郁,诱惑迷人,哪怕带着眼罩也不能减她一分风姿,现在的她则像是一朵没有任何杀伤力的小白花,温和有余,迷人不足。 如果有第三个人看着这一幕,会发现门内门外,一大一小的两个姑娘气质上十分相似,只是王小苔更年轻,也没有戴眼罩而已。 “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杀了百莲。” 第二十一章 当年就该直接打死她 “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杀了百莲。” 这句话王小苔每天都要对她重复一遍,那女人叹了口气,“小妹妹,我不知道你是哪里听来的我会卜卦,但现在的我已经几百年没有摇过卦了,你说的那个人真的不是我,难道整个骊山只有我一个瞎子?” 说完那女人接过王小苔给她递过来的书,转身就准备关门,这小姑娘真的是烦死了,天天来敲门,如果自己不开门她就在门口蹲着等,哪怕是刮风下雨下雪她也死死等着,直到自己出来把书接过去她才会罢休。 “只有你一个。”王小苔拦住了她,“仙人姐姐,我只是想知道百莲她是怎么走的,尸体还在不在,我现在只立了她的衣冠冢,如果百莲尸体还在的话,那起码我可以把她的尸体接回来安葬,可以么?” “小妹妹,我很想帮你,但我真的已经不会卜卦了,我不会再去窥视天命,我劝你最好也不要算什么卦,那些,做不得数的。” “你身无仙骨,骊山不适合你,你也到了该结亲的年纪,别整天和我这个老太婆浪费时间,下山成家去吧,过好你自己的一生,过去的就过去了,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累,硬要去背负别人的人生。” 这样的说辞女人已经整整说了两年,可这孩子就是一根筋,不肯罢休,现在这些话说得女人自己都觉得厌烦。 “仙人姐姐,我求求你,”王小苔眼眶说红就红,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睫毛如鸦羽似的,绵绵密密,上面还沾了水珠,欲掉不掉。 她可怜兮兮地仰头看着女人,也不管女人看不看得见自己的眼泪,只是看着她不停流泪,整个人如淋了雨的小狗似的狼狈,带着哭腔说道,“我每天都会梦到我阿爹阿娘,他们的身影模模糊糊,孤魂野鬼般在山间游荡,他们张着嘴,在呼唤什么,也许是在呼唤我的名字,也许不是,我始终听不清。” “我有时候觉得他们就在我身边,好像我一回头就能看见他们流血的脸,但我总看不见他们。” “他们没有血肉,没有魂魄,孤魂缈缈,即便我为他们立了碑,这么远的骊山,他们找不到我。” “我阿爹阿娘已经被龙给吃了,尸骨无存,成了孤魂野鬼,我没办法,只能摆他们的衣冠冢,仙人姐姐,阿爹阿娘已经变成孤魂野鬼了,那百莲,百莲或许还在等我去找她,我还可以为她敛骨,仙人姐姐你帮帮我,或许百莲还不至于那么可怜。” “百莲,是你的什么人?”那女人问道。 王小苔抬起头,哭的鼻子红红的,更衬的脸色素白秀丽,眼尾泛着红,像是一抹桃花晕了上去,拓出几分脆弱的昳丽,她终究是长大了,有了几分少女的姿容。 “她是我的至亲至爱,是我的家人,我的姐姐。” 女人叹了口气,她是个瞎子,又看不见王小苔的眼泪,很难为她的的哀伤而触动,“我很可怜你,但我真的没法帮你,你走吧。” 王小苔收了眼泪,擦干泪痕,抬起头,看着站在阴影中低头看自己的青衣女子,她收敛了所有柔弱哀伤的情绪,整个人冷浸浸的,似乎将全部的情绪都压在冰面下,不管是眼底的情绪怎样的翻涌,都未再透露出来一分一毫。 她冷漠地看着青衣女子关上了木门,拿上剩下的书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褶皱和灰尘,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刚回到自己院子还没多久,她就听见了外面一阵喧闹,黄仙飞尖利的声音从阵法外面传了进来,“她才没死,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她现在就在里面,只是做了缩头乌龟,门都不敢出,你们过来看看,这就是她之前放的孔明灯,凡人东西,粗陋不堪。” 黄仙飞似乎是趁着下课带了一大帮人过来参观王小苔的院子,阵法所阻他们只能站在外面,黄仙飞就带着这帮人旅游观光一般绕着王小苔的院子转了一圈,她在这里踩点了大半个月,对这附近的地形再熟悉不过,此刻倒像是进了自己家一般自在。 “看到了吧,你们之前还说她死了,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大乌龟王小苔!你出来啊,王小苔,我们来看你了!”黄仙飞得意洋洋地冲着紧闭的院子大喊,来到老母宫也有一段时间了,她在老母宫一直籍籍无名。 人族受到天道宠爱,妖族得道更为不易,黄鼠狼这一族在妖族中就更排不上号了,她在老母宫能力不强,位份不尊,人家还嫌弃她身上一股狐臭,很少有人愿意和她在一处修行,偏她自己又觉得自己天命卓绝,雨水之中也能得道,自命不凡,心高气傲,自然不肯受这样的闲气,铆足了劲修炼也比不上其他人。 这下好了,她追踪王小苔已达数月,如今终于有了踪迹,有着一手八卦在一众老母宫同学之间也算小有名气,这下子老母宫的同学们都知道新来的黄鼠狼和老母宫中唯一一个凡人有了龃龉。 黄仙飞看院子里一片寂静,那些跟着她来参观老母宫奇观王小苔的同学们兴致缺缺就要离开,有些着急,大步上前去敲王小苔的房门,“王小苔你出来啊!你有本事打我没本事出来么你!王小苔你出来!我们又不会打你,我们只是来看看你!” “王小苔,别做缩头乌龟!王小苔,你出来!” 她的声音尖利刺耳,烦不胜烦,王小苔在房间里面用手指塞着自己的耳朵,不去听她的声音,只当做自己死在里面了一声不吭。 这蠢货。 王小苔暗暗叹气,看来它是和自己卯上了,对着自己打又不敢打,只能动动这些嘴皮子功夫,伤害不大,就是很烦,一想到这之后黄仙飞可能还会带着人来‘看看’自己,王小苔就觉得可笑又无奈。 听着外面那些人觉得无趣慢慢离开的脚步声,王小苔松了口气,她已经两年多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如果他们非得进来,王小苔除了逃避之外想不到别的处理方式了。 听着黄仙飞骂骂咧咧离开了这个院子,王小苔深深呼吸,真烦啊,一股暴戾的情绪顺着这一口呼吸沿着微微鼓动的血管爬进了自己的心头。 早知道当年就该直接打死这个黄仙飞,不该留她一命的。 这个念头一出,王小苔心下微微一悸,被自己吓了一大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看着窗外,王小苔眼神又冷漠了下来,她伸手去触摸窗外透进来的晨光,朝阳洒在她的脸上,白皙的皮肉微微反光,朦朦胧胧的却透出一种温柔的情绪来。 她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指尖流转的那一束光,想着,想想罢了。 自己只是一个凡人,他们是仙是神,高高在上,翻云覆雨。 一个小妖怪都可以连续骚扰自己这么久。 难道自己连想都不能想么? 第二十二章 泾河龙王 都城大国实堪观,八水周流绕四山。 多少帝王兴此处,古来天下说长安。 最近老母宫最大的一个八卦就是那泾河龙王为了赢过人间一个叫做袁守诚的术士,私自篡改天帝诏令,私自更改下雨的时辰和雨数,又以所占失准,强行拆了袁守诚算卦铺子的店门,把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粉碎,捣毁了他的卦铺。 可那术士袁守诚身份也不一般,是国师袁天罡的亲叔叔,看泾河龙王砸了自己的摊子犹公然不惧分毫,不见丝毫愤懑之色,仰面朝天冷笑,断言泾河龙王不日便将因违旨将被凡人丞相魏征在剐龙台处斩。 龙王失色,知道自己此番捅了个大篓子,天命不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给自己指点迷津。袁守诚给泾河龙王指引了一条路,如想逃脱此劫,可向魏征的上司皇帝陛下求情。 红日西沉,太阴星上,泾河龙王自知有此一难,连夜施法变作人相,进入皇帝睡梦之中,上前跪拜,在皇帝的梦里也是苦苦哀求,皇帝准许了泾河龙王的请求。 第二日,皇帝命令魏征征入朝随侍,使其不能斩龙,可泾河龙王之死是天命所定,即便是凡间帝皇也留之不得。 在皇帝和魏征下棋对弈的时候,魏征在梦中上了剜龙台,奉天命,斩龙残生,泾河龙王伏爪收鳞,龙首从云端掉落人间长安千步廊南的十字街头,龙血染上灰尘沾满了整个龙首,皇帝叹气,也知道这是仙家手段,与魏征无关,为了警醒那些不做善事的仙人,便把龙王死不瞑目的首级挂在了街市上。 仙人之上,尤有天道,尤有善恶。 一切都是早就注定了的,龙王性格高傲,自然看不惯每日都要吃化龙金鲤的袁守诚,必然要上门找茬,袁守诚早就在长安这个小铺子等着龙王上门,然后告诉他可以去找皇帝解难,魏征也早就注定要在睡梦之中斩龙,皇帝也注定要做这一场噩梦。 一切早已注定,一切无从更改。 就连此刻皇帝的噩梦也在天道计算之中,现在皇帝每天都会梦到泾河龙王提着自己的首级潜入梦中哭出血泪,哀嚎不已。 皇帝彻夜难眠,只觉那泾河龙王冤魂缠身,摆脱不得,便张榜布告天下,希望找到能驱邪安魂之人,大赦天下,大办水陆道场,只希望天下枉死的冤魂能够得到安息。 消息传到老母宫,诸位同学都蠢蠢欲动,老母宫是道家正门,这些驱鬼却魅的本事都是基本功,不管能不能得到那皇帝的信任,此番倒是人间扬名的好机会。 凡人不知道,他们却知晓泾河龙王被处死的内情,如今人间修行者和天上仙神诸佛应该没人不知道泾河惨案。 泾河流域广达八百里,泾河龙王管辖的范围自然也很大,他的性情刚愎自用,对子女也疏于管教,洞庭龙王把自己亲爱的小女儿嫁给了泾河龙王幼子泾河小龙,那泾河小龙性情暴躁,动不动就对洞庭龙女打得遍体鳞伤,龙女受不了了这才向路过的书生柳毅求助。 洞庭龙王碍于面子犹犹豫豫不太敢向泾河龙王问责,倒是他弟弟钱塘龙王一心为自己侄女出头,掠空三千里,杀人六十万,伤稼八百亩,更是生吞了泾河小龙,制造泾河惨案。 钱塘已然伏诛,泾河小龙也已经尸骨无存,但泾河龙王也要担一个管理不力的惩罚,事情发生的时候泾河龙王已经被押在天宫之上等待发落了,篡改天帝谕旨一事其实可大可小,泾河龙王也不是一滴雨都没下,也不是发动了赤地千里的大旱灾。 他只是没有奉旨下雨而已。 如果只是按照篡改下雨的时辰和雨数来惩罚,那泾河龙王估计也就是罚个苦力,上交一些珍宝罢了。 但泾河惨案苦主王小苔上告到了泰山之上,泾河惨案震惊天地,六十万生民,八百里泾河,天帝决心严惩,以示警戒。 原本由金南惊行刑的剜龙之刑,由凡人代表魏征亲自执行。 除此之外,天帝下令,各地山神土地神发动人们捣毁泾河龙王的神龙王庙,这是要断了泾河龙王的香火祭祀,彻底让泾河龙王失去自己的信仰来源,神力消失。 凡人弑神,天帝的意思很简单,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你是什么来路的神明,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下雨······是有天庭的法旨么?” “一直都是这样?” 王小苔坐在戴着眼罩的青衣女人门前,敲开她的门,把这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说给她听,她知道这个女人也是个术士,她一看见自己,不用说话不用问询,就知道自己是谁,她和那袁守诚是一样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和她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她不期待这个青衣女子的任何反应,她只是没人说话了,她只是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已经到了要表达出来的时候。 “那我们安定······不,我们泾河那两年的旱灾,也是天庭的法旨么?” 惩罚泾河龙王的理由是管理不力,粽子行凶,是篡改下雨的时辰和点数,但没有说过那两年滴雨未落的旱灾。 “所以······是天上的神明给我们制造了这场旱灾?是他们,让我们去死的?”王小苔轻声说道,她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可是,为什么呢?” 王小苔还记得祭司的虔诚,还记得丹丹,还记得那些狂热的祭祀,那些视死如归的人牲,为什么呢?在祭祀的时候,那些神像永远高高在上,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啊,他们只是冷漠地看着我们去死罢了。 我们是那么相信你们,我们愿意付出我们的一切献祭给你们,我们的血,我们的肉,我们的至亲,甚至是我们自己,你想要什么你就说啊,我什么都会给你的,我是那么全心全意地信赖你,信仰你,只为了你能帮我度过劫难。 可现在你告诉我,,这些劫难就是你给予我的? 为什么? 凭什么! 你怎么敢! 过往种种,并不会如昨日死,它就像附骨之疽,潜藏着,在她窥见天光时,狠狠拽她一把,看她摔得头破血流,方漫不经心地嘲笑她的天真。 王小苔全身发抖,好恨,恨极了。 这些人命,这些生死,这些悲痛,这些噩梦,都只是仙人的一场游戏么? 给予我信仰的是你,给予我苦难的也是你。 对我好的是你,要我命的也是你! 慈悲是你,狠毒是你,微笑是你,恶面更是你! 这样的仙神,有什么值得信仰的么?有什么值得加入的么? 这样的德行,连人都不配做,又怎么陪坐在高高的九重天之上傲视众生? 王小苔抬起头,看着远处的老母宫,她知道里面的人都想成仙成神,他们中的某些人,也会成为泾河龙王,成为钱塘么? 真是······恶心透了。 第二十三章 一相生双面 身后的女人半晌没有说话。 王小苔坐了半天,看了远处的老母宫半天,低下头在随身的包里摸索了一会儿,“我今天没给你带书,但我给你带了一块饼,这是我阿娘几年前教我做的,明明阿娘手把手教过我的,我却怎么也做不出阿娘的味道······” “我不是让你下山去了么?为什么不听话?” 身后芬芳扑鼻的女人香幽幽而来,一只皓腕环住了王小苔的肩膀。 有人坐在了王小苔身边,拿过了她手里拿着的饼,不该沾染任何污渍的芊芊素手毫不嫌弃地把这个油饼撕成两半,分了王小苔一半,另一半塞进了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大道不仁,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你现在下山,还来得及避开这一切。” 红衣女子一边吃一边说话,却不显得仪态粗俗,大概美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和之前那个青衣女子温软的语气不同,这个红衣女子说话总是带着些许的冷嘲,似乎总是在嘲笑王小苔的软弱和不堪。 即使不愿意,青衣女子也会接过王小苔的书,但换了这个红衣女子,王小苔根本就不敢把书递到她面前,因为她肯定这个红衣女子会把她的书撕成两半再丢到地上踩两脚。 那个温柔的青衣女子就像是夜里开放的优美昙花,而红衣女子更像是烈日下肆意生长的红玫瑰,她们都戴着眼罩,但衣服颜色不同,性子也不一样,分明就是两个人。 “别演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你骗得过她,骗不过我。” 红衣女子明明也带着眼罩,可她却像能看见王小苔脸上的表情似的,说道,“连她都不吃你这套,你觉得能骗过我,小朋友,这种欲语还休,欲哭不哭的戏码还是留给男人比较有效,我们······撞人设了。” 冰凉的手指点在了王小苔的脸上,王小苔收起了一直挂在脸上温柔的微笑,眸瞳轻轻一动,化为死灰一般的寂然。 “没有人愿意把血淋淋的伤疤掀开,一般人都是能不提就不提,自己默默消化这些事,你倒是新鲜,天天来我门口把这些伤疤揭给我看,”红衣女子吃光了手里的饼,“还是对你来说,这些事情不是不能提起的伤疤?” “错不在我,我为什么不能提?”王小苔低头吃饼,饼有些凉了,但还是很香,但远不及阿娘的味道,“姐姐······” 红衣女子打断了王小苔的话,“别,别叫我姐姐,听着怪恶心的,就算是当你奶奶,我的年纪也太大了,和你说了别来这套。” “你也别再问了,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不该告诉你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我出来只是为了劝你下山,我在人间也有点产业,如果你下山,我可以把那些东西都给你,那些东西虽然不能说是富可敌国,但也足以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怎么样?” 红衣女子抛出一个很具诱惑力的条件。 王小苔小口小口吃着手里的饼,并不说话,等她一口一口吃完了手里的饼,她抬起眼,看着红衣女子,眼瞳浓黑而肤色瓷白,“仙人您是要我自愿下山吧,那如果我用自愿下山和百莲做交换呢?” 只要你告诉我百莲之死的真相,我现在就自愿下山绝不耽误。 王小苔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个女人的话,她也委托了大师兄李九抟的关系去查过百莲的消息,但无论天上人间,查无此人,李九抟甚至帮她查到了阴司地府,但依然是查无此人,她就这样悄无声息消失了。 除了魂飞魄散,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天后娘年的忠实信徒人间蒸发呢? “那就来不及了。”红衣女子叹了口气,“其实我也知道一切都是天命,不管我和你说了什么都无法更改未来要发生的事情,可是,小朋友,我还是想多嘴来劝劝你,一念生而万物生,缘聚缘灭都有定数,你的一生原本可以高枕无忧,安然度过,我甚至可以保你有百年寿数,百年之后一切都会过去的,没有必要执着于复仇······” “我的一生早就毁灭了。”王小苔打断了她的话,“在三年前的泾河,不,在五年前的泾河旱灾的时候,我的一生,我们的一生就已经毁灭了。” “这一切,过不去的,而且永远都不会过去。” “我也不允许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没等那个红衣女人回答,王小苔就推开了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神情冷淡地站了起来,转头看向还坐在门槛上的红衣女人时,她的眼神陌生而冷淡,像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很难形容她现在的感受,仿佛殿堂里高高在上的神像轰然倒塌,尘土四溅。 所谓神明,不过如此。 祈祷神明的垂怜似乎变成了一件极其可笑的事。 “明天我会再来的,再会,姐姐。” 说完王小苔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离开了这里,红衣女子的脸朝着王小苔的离开的方向望了很久,“我们杀了她吧。” 四下无人,也不知道她在和谁说话,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和自己说话,“杀了她,或许一切都还不至于发展到后来的境地。” 红衣女子看得出来,王小苔杀心已起,戾气不息。 人心是极其复杂恐怖的东西,一旦心底生出个念头,就会如同荒草,疯狂扎根肆意生长,直到把最后一寸土壤吞没。 “你不能这么做,而且天道也不会让她死的。”一个温柔的声音从红衣女子口中响起,如果王小苔还在这里一定会震惊,红衣女子的衣服有一半变成了青色,一半青衣,一半红衣,眼罩还牢牢遮住她的眼睛,但整个人的神情已然变化,一半天使,一半恶魔,一半温柔,一半冷漠,一半微笑,一半冷笑。 “六十万生民,只有她一个人活了下来,已经够难了,你就别再为难这个孩子了。”青色的那一半温柔劝导,“天道存她自有其用。 “杀了又怎样,”红色的那一半勾起嘴角冷冷一笑,“难道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毕竟吃了人家半个油饼,别这么凶,吓着孩子了,她也是个善良可怜的好孩子。” “只有你这样的傻子会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将来死在她手里的那些人都是像你这么想的,一个孩子,呵,然后他们全都会死在这个你们所谓的孩子手里。” “你总说我傲慢无礼,可在我看来,面对这样一个戾气深重的人还觉得她只是个孩子,你才是傲慢的那一个吧。终有一天,你们都将死在傲慢之中。” 大好的日光之下,女人身着一半青衣一半红衣,一半善一半恶,脸上的表情扭曲分裂,姣好的面貌分成两半,泾渭分明,像是有两个人在对话,乍一看去好不惊悚。 第二十四章 这条龙是我的了 王小苔全然不知那红衣女子和青衣女子已经就杀她还是不杀她经过了一番讨论。 她还是照常穿衣吃饭,照常去天一阁整理书柜,把最新的话本子拿给青衣女子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这期间李九抟来看过她,黄仙飞又带着人来骚扰了几次,但其他人终因王小苔不出门而失去了兴趣,不再跟着黄仙飞来她门前打卡观光。 王小苔也并没有把这件事报给李九抟,反正黄仙飞也没有造成太大伤害,只是吵嚷一些罢了,没有请动李九抟的必要。 她还是昼伏夜出,风雨无阻。 这个晚上,明月隐迹,乌云低压,室内有些潮闷,天上响雷阵阵,似是山雨欲来。 王小苔出门的时候看了看无星无月,潮湿到能在空气中掐出水来的天气,提前带上了伞。 果然,在她就着烛光在天一阁打扫的时候就听见外面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雨下得急,绵密如织,空气里都透着股子清冽的气息。 王小苔站在檐下,望着面前的的骊山,熬过寒冬,山林又野蛮地迸发出生机,渐渐露出绿意。 又是一春了啊。 今天雨这么大,一路走去恐怕书也要湿透了,等雨停了或者变小一些的时候再给那个女人送本书吧。 打扫完了,王小苔吹灭蜡烛关上天一阁的门,撑起伞,走进这片突如其来的大雨之中,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她的油纸伞上,狂风骤起,王小苔几乎要拿不住这把被狂风骤雨侵袭的伞。 在风雨之中艰难行进的时候,王小苔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油纸伞往一个方向开始冒着风雨拔步狂奔。 就在刚刚她抬头往上看辨明方向的时候,她看见了一团红色的火焰从黑暗的天空直直坠落,就落在后山的方向! 王小苔很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什么,那是她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阴影。 坠落在骊山上的,是一条赤色的龙! 这辈子她只见过一条赤色的龙。 钱塘!钱塘!钱塘! 王小苔脸上青筋毕露,咬着牙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坠落的方向离自己的小院子很近。 求求上苍,求求命运,让它是钱塘吧!不管是死在它手里还是它死在自己手里都没关系。 求求诸天神佛,让它是钱塘吧! 他们都说钱塘已经伏诛,自己应该觉得大仇已报,应该知足了。 一开始的王小苔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一切的恩怨应该结束于钱塘走上剜龙台的那一刻。 但,这怎么够呢? 哪怕钱塘死了,王小苔也想把它翻出来,从泥泞的地里将它挖掘开,用指甲一丝一丝掐烂它已经腐臭的骨肉,然后在它未化的骨头上咬下崎岖的痕迹,让它不得好死,让它投胎历劫了都得被她的亡魂追着厮杀。 让它永世不得安宁,这样,王小苔才能得到一点安宁。 当王小苔赶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她差点跪倒在地上痛哭出来,在大雨之中坠落在骊山之上的真的是一条赤龙! 雨水冲击出的土腥味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王小苔仔细查看这条龙的情况,和威武不凡的钱塘不同,这条赤龙只有王小苔小腿粗细,长短也只有一人多长,鳞片也没有钱塘那样泛着浅浅的金光。 这只小龙浑身是伤,尤其是龙首处有一个深深的伤痕,那伤痕再深一些就能把整个龙首给斩断了,暗红粘稠的龙血从伤口处和着雨水淌下来,浸入地面不见踪迹。 它晕厥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可怜极了,哪有龙族威风凛凛的样子? 王小苔冷静下来,她知道,这不是钱塘,最起码不是吞吃了六十万生民的钱塘。 她把身上的裙子撕成一条一条的,按照记忆中阿爹曾经教她的给大型猎物打结的办法,把这条受伤了的小龙放在用绳结和树枝捆绑起来的一个手工担架上,冒着瓢泼大雨,一步一步把这条龙半扛半拖地带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暴雨倾盆,王小苔的肩膀被这条龙勒出了深深的血痕,她浑身湿透,人血和龙血混在一起,顺着雨水浸润在地。 她咬着牙,拉着龙往自己的院子一步一步慢慢地挪,拉不动就拖,拖不动就推,推不动就滚,就这样走走停停,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力量指使,瘦瘦弱弱的王小苔硬是把这条分量不轻的龙弄回了自己的地盘。 推开院门,昏黄的烛光照在王小苔兴奋的脸上,她的眼睛发红,胸膛起伏不见平息,反倒愈演愈烈,呼吸也越来越粗,情绪前所未有的高涨起来。 她关上院门,把这条龙连拖带拽弄进了自己的房间,顾不上给自己换上一身干爽的衣服,她把所有能找到的结实的绳子都拿了出来,用最粗的那些绳子把这条龙结结实实捆在了自己房间的柱子上,她绑了一圈又一圈,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感谢过那些企图欺负她的同学,如果不是他们,那李九抟也不会把自己的院子变成一个被重重结界保护起来的禁区,自己的院子就不会有把那些仙神变成没有法力的凡人的门禁阵法。 现在,在这个天地不知的结界里,在这个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小院子里,王小苔把这条龙搬了回来。 现在,这条龙,是她的了。 看着似乎是因为失去法力无法自行修复伤口的小龙哼叫了几声,王小苔满意地点点头,深深呼吸,闭了闭眼,压抑着某种汹涌而出的情绪,不过收效甚微。 没有办法,她只得弯腰捂住了脸。 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气流摩擦着呼吸道,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实在是难以自抑,她终于看着晕厥在地的小龙忍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 笑了半天,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出去把房间的门上了锁,拿上一把农用的铲子,关上院门再次走进了这瓢泼大雨。 她是出去清理这一路走来的血迹的,幸好今夜雨水够大,把地面冲刷地干干净净,王小苔还是把走过的路面都清理了一遍,把杂草落叶拨到那条小龙坠落的地方,掩盖住了可能存在的痕迹。 黑暗之中,王小苔看着自己行过的路,再抬头看着遥遥在上的天,虽然她看不见,但她知道骊山有大阵守护,按理来说这条龙不该无声无息坠落在这里。 正常情况下最先发现这件事的应该是李九抟,而不是自己这个凡人。 可事实就是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这条龙坠落在了骊山,天地之间除了风声雨声万物无声,王小苔甚至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如果没人知晓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这条龙就是她的了? 握紧了手上的农铲,王小苔深深呼吸着山野中的腥气,在倾盆大雨中闭上眼睛,抬起脸去迎接更多的风雨。 第二十五章 敖舜 王小苔回到院子,把小厨房的菜刀拿了出来,塞到自己枕头底下,她坐在床上试了试,确认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把这把刀拿出来,这才把鼓动的心安回了肚子里。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衣袖之中握紧了手,坐在床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面前这条奄奄一息的赤色小龙。 她在等它醒过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自己到底要做什么,支撑着她把这条龙带回房间的只是一股无名的冲动,那股冲动带给她莫名的兴奋,那股兴奋的力量支撑着她完成了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现在,当这条龙近在咫尺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敖舜就在这样的凝视中睁开了眼睛,睁开眼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暗,敖舜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口又痛又痒难受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怎么回事? 这是在哪里? 难道老母宫的人没有看见自己么? 还是自己掉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天际突然传来一声闷雷响,一道苍白的闪电划过,点亮了整个房间,也点亮了一个女人的脸。 那是一个瘦弱的人族女孩子。 放在平时敖舜根本不会看她一眼,这种没有任何力量的人,一个指头就可以摁死她,但不知怎的,现在看见这个羸弱的少女时他却下意识抖了一抖,随即又觉得可笑,怕什么呢? 一个孩子罢了。 “这里······是老母宫么?” 敖舜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温和,是惯有的温柔,生怕吓到面前这个人族小女娘,“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龙族,小妹妹,这里······是你家吗?” 敖舜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灵力,起码可以让身上的伤口可以不用那么疼痛,但莫名其妙他无法调取身上的一丝灵力,他根本感应不到灵力的存在。 这倒是让他有些慌了,难道是之前被那些人打伤了灵府神格? 他必须尽快回到龙宫找到同族为他治理,否则这些伤疼都把他给疼死了。 “小妹妹,”敖舜看着面前这个小女娘一句话都不说,暗暗叹气,恐怕是自己这幅样子把她给吓到了吧,凡人哪见过龙族这样的神物,他说话的声音愈发轻柔,“告诉哥哥,这是哪里,好么?或者能不能给哥哥找点吃的,哥哥有点饿了。” 他越说越慢,似乎说到自己饿了的时候很是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笑,像是一个年轻青涩的小郎君。 他也不想想红不拉几一条蟒蛇一样的龙被捆在房间里,还能和人一样开口说话是多么诡异的一件事。 这里的种种情形都可以进入王小苔阿爹给她说的荒村野谈里。 敖舜看眼前这个小姑娘一句话都不说,难道是个哑巴,他想了想,决定给自己换副模样,变成人形,这种技能是龙族的天赋技能,不需要灵力也可以转换。 人族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现在换成人类的模样,这小女娘总该有点反应了吧,该不会真的是个傻子。 对自己的人族形态,敖舜有足够的自信。 敖舜的伤本就没好,一些伤口已经开始溃烂化脓,化成人形之后体力更加糟糕,没说几句话就开始发高烧再次呢喃着昏了过去。 屋子里半晌无声。 看敖舜彻底没了动静。王小苔轻轻往手上的火折子上吹了口气,火折子幽幽燃起,点亮了她冷漠的面容,她走到这条龙,不,是这个人的身边,蹲下身就着昏黄的灯光查看他的情况。 变成人族的龙十分美貌,眉骨优越,有如山脊,而此时昏睡过去,紧蹙眉头,嘴唇湿红,格外惹人爱怜。 王小苔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摸了摸他英俊的脸,高烧让他的脸上带着殷红的红晕,触手温暖,皮肤嫩滑,王小苔勾起嘴唇笑了笑,他倒是聪明,知道展露自己的好相貌。 等敖舜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伤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嘴唇湿润,嘴里还隐隐有一股中药的味道,松了口气,果然化成人形是有用的,那个人族小女娘给自己上了药,还给自己煮了中药喝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人族秘方,自己现在身体松快,显然是好多了。 ‘吱嘎’一声,那个一直没说过话的人族小女娘推门进来,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敖舜闻到了饭香的味道。 “小妹妹这是给我送吃的来了么!”敖舜眼睛都亮了,“谢谢小妹妹对我这么好!我真是饿坏了,等哥哥我好了,可以带你去龙宫,你是哥哥的救命恩人,我龙宫里的宝贝随你挑!” 王小苔把盘子里的碗拿了出来,让敖舜很失望的是闻着这么香,盘子里却只有一个拳头大的番薯,这是诈骗餐么? 王小苔把番薯的皮剥好,用一根长木棍戳进了松软的番薯里,就用这个叉子把番薯递到了敖舜的嘴边。 即使现在敖舜浑身都被结结实实绑了起来,但她依然不肯靠近清醒的敖舜,和他保持着足够的距离。 敖舜看着用木棍递到自己嘴边的金灿灿的番薯,像是根本没注意到王小苔的防备,也像是根本没发现自己被一个凡人像拴狗一样拴在柱子上,脸上依然绽开一个感激的微笑,“谢谢小妹妹啦!” 然后一口咬在了这个还冒着热气的番薯上。 王小苔一边喂一边转棍子,等看着敖舜把棍子上插着的番薯吃完了,她收回棍子站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敖舜连忙叫住她,“小妹妹叫什么名字?我叫敖舜,是东海龙族,你能不能帮我给家里带封信?” “你看我,伤得这么厉害,难道还有什么反击的可能性么?小妹妹你就相信我吧,哥哥真的不是坏人,你要是帮助哥哥,那哥哥可以给你很多好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有!” “小妹妹,你别走啊小妹妹!” 听着敖舜在背后喊自己的名字,王小苔丝毫不为所动,全然当作没听见,面无表情地关掉了房间的门。 这之后的很多天就是王小苔给敖舜喂番薯,有时候是土豆和馒头、包子,有时候就是一颗硕大的疗伤丹药,这一切东西王小苔都是用那根长木棍插着远远递到敖舜嘴边。 但敖舜还是热情非常,一口一个小妹妹,一口一个哥哥,他倒是表现得很感激,有一次王小苔给他喂了两个大肉包子,敖舜还热泪盈眶信誓旦旦地说要给王小苔打造两个纯金的肉包子,以报答她今日的肉包之恩。 他长得好看,说话俏皮,又有心讨好,一通好哥哥好妹妹,满嘴甜言蜜语地下来,即便是冷了心肠的王小苔也抵挡不住。 关上房门,温暖明亮的阳光照在身上,王小苔脸颊和耳朵都有些发红,看着手中盘子上空荡荡的碗,忍不住扯开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第二十六章 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一日黄仙飞再次找上门来,她把王小苔的院子门敲得震天响,这次她没带别人,一个人来到这里,她在门外大声喊叫着: “王小苔,你给我出来!我来找你来你居然都不出来!这次没有别人,只有我!” 黄仙飞一身淡黄的裙子,头发蓬松,得意洋洋地说道,“我知道你打我的时候用的是什么了!王小苔,你居然在供奉伪神!” 黄仙飞在被王小苔摁在地上狂殴的时候模模糊糊看见那是一尊一只眼睛的神像,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神像,一般的神像上不都是雕刻着神明的样貌或者是化身么? 谁的神像会只是一只眼睛啊? 可最近她下了骊山去山下闲逛的时候,在一家酒楼边上看见有人在偷偷贩卖和王小苔这个一模一样的神像,只不过王小苔那尊更重一些。 她有问过师兄师姐,知道这是伪神像,连封神榜都没上,天庭根本没他的座位,只是在人间骗骗香火延续寿命罢了。 哪有人会去供奉伪神的? 没有神格,没有神位,没有护佑之力,在芸芸众生中也只能得到一星半点的信仰,如果打起来,泰山之上随便下来一个仙使就能把它摁死。 发现王小苔当年就有了伪神像之后,黄仙飞兴奋极了,她终于找到了王小苔的弱点! 黄仙飞一脚踹在王小苔的门上,她就知道王小苔不会甘心平凡的,她这种人就是没吃过肉的狼狗,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会闹出大事情! 而她的目的就很简单,王小苔阻她成仙之路,那她也要做王小苔一辈子的绊脚石,王小苔想做什么她就偏不让她做成什么,直到王小苔下山为止。 不,黄仙飞咧开自己的嘴,是她下山了也别想摆脱她! 她要一直一直缠着她,直到她死为止! 她要王小苔受尽这人世间的所有苦楚!她要她悔不当初! 而当她发现王小苔居然在偷偷供奉伪神之后,联系她所熟知的王小苔,她马上知道了她的目的。 如果信仰醇正,那些伪神为了留住忠实的信徒,往往会比正常的神明还要偏激,他们会用最恶劣的手段去完成信徒的目的,然后收割信徒的灵魂。 王小苔是想屠龙! 猜到这一点之后黄仙飞激动地要跳起来,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凡人之躯,也敢屠龙! 王小苔哪来的胆子! “王小苔,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做的这件事,天理难容,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你的目的,你也会和你那爹娘一样变成肉泥,死无葬身之地!” “就凭你,草芥之身,凡人之躯,竟然也敢奢想屠龙!” “那些屠龙者,哪个不是天神转世,拥有累世功德,你一个凡人,往上十八代都是肉体凡胎,凭你怎么敢肖想屠龙!” “你以为那个伪神能帮你?龙威之下,他能保全自身就不错了,你也配!” “你要是敢去做这件事,那你一定会魂飞魄散堕入油煎地狱!” “到时候我一定会在边上看你死得有多惨!” 黄仙飞在外面来回踱步,越说越高兴,她似乎已经看见了王小苔屠龙失败,惨遭龙族报复然后死无葬身之地的场景,这样的想象让她觉得畅快非凡,几乎要仰天大笑。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做这件事呢?” 王小苔在门内回应黄仙飞,“如果代价这么大,你不应该帮助我去做这件事情么?你不应该帮着他们让我粉身碎骨么?” “黄仙飞,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到底是恨我,还是爱我了。” 王小苔叹了口气。 对啊,黄仙飞一个激灵,自己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宣之于众告诉王小苔呢? 难道不应该敲锣打鼓欢送她去屠龙才对么?自己为什么要来提醒她这件事有多危险? “呸,谁他娘的爱你!老娘恨不得你现在就被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你要干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谁会来管你啊!” 发现自己犯了个蠢,黄仙飞冲着王小苔的门龇开大门牙,露出曾经黄鼠狼野兽的行状,恼羞成怒地离开了王小苔的院子。 王小苔无奈地笑了笑,可能有一天自己死在了这个院子里,最先发现尸体的不是大师兄,而是这个天天都来打卡报道,冲着自己院子龇牙咧嘴骂天骂地骂自己的黄仙飞。 黄仙飞进不来这个院子,所以不管她说什么或是做什么,王小苔从没把她的威胁当过一回事,不去搭理就是了,问题是她喊得这么响,又百无禁忌,房间里面的敖舜应该听见了全部的事情。 定了定神,拿着敖舜的午餐五个肉包子走进了房间,敖舜一看见王小苔进来就动了动鼻子,笑眯眯地说,“小妹妹今天又是肉包子啊?” 他的神态自然,像是完全没听见刚刚发生了什么,他似乎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王小苔,他也不知道王小苔想要屠龙,什么伪神,什么屠龙,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在一心一意地等着王小苔给他送来的肉包子。 “今天有五个包子!真好吃,这是你自己做的么?我又欠你五个大包子啦,我想了想,给你打这么多纯金的包子也不能看出什么,不够气派,小妹妹,不如我给你打一个比你人还大的金包子吧,到时候你就摆在院子里,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看着就高兴!” “你要是不喜欢,觉得包子太俗气,那我就给你打几套金首饰,就按照人间最流行的款式去打,你皮肤白,带上这些金闪闪的首饰,一定好看极了!” 他一边说一边吃着王小苔递给他的肉包子,连连赞叹这包子真香,要是做包子能成神,王小苔应该成为这世界上最好看的包子神。 敖舜的人形生得实在是太好了,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像勾人的妖精。 王小苔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一时沉溺于他温柔的眉眼之中,回过神来,眸子一抬,敖舜也正仰头看着她,眼神骤然相撞,王小苔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动了一下,再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突然有些气闷。 “别装了,你都听见了吧?” 这是王小苔对敖舜说的第一句话。 敖舜笑意加深,衬着窗外透进来潺湲的天光,一双眼格外明亮,像水中的一轮月,他的嗓音低沉,微微一歪头,颇显无辜地问道,“听见什么?” 第二十七章 亲一口 这也是王小苔在敖舜吃完饭之后第一次没有及时离开这个房间,她盘腿坐在地上,和被牢牢捆在柱子上的敖舜面对面交流。 敖舜眼眸一扫,看着王小苔离自己近了一步,“你觉得我该听见还是不该听见?” “小妹妹,这么多天哥哥可是很配合你的,你让哥哥做什么哥哥就做什么,从来没有不听话的时候吧?” 敖舜动了动自己被捆住的身体,特地用被捆在身后的手冲王小苔摆了摆。 王小苔看见了那些绳子勒得太紧,敖舜根本动弹不得,如果是个人的话早就被勒得血脉不畅青青紫紫了,但敖舜毕竟是龙族,骨肉非凡,虽然被束缚得很紧,但肤色莹白如玉,除了之前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之外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痕。 敖舜给她展示绳索的目的也只是让她看看自己很乖巧,完全没有挣扎的痕迹,绳索好好地绑在那里,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 “而且小妹妹,我和你的仇人可不一样,我年纪小,我可以以天道的名义发心魔誓,我敖舜到今日为止从未作恶人间,我没有伤害过任何无辜的人,小妹妹,你信我么?” 他的眼神坚定清正,这样看着她的眼中仿佛藏着一条永远也不会冻结的溪水。 这么几天接触下来,王小苔也无法想象这个清润少年嗜血杀人的模样。 他说他没伤过人,王小苔信了。 他说他会感激报答自己,王小苔也信了,因为这对于他来说应该只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我相信你。” 王小苔对着敖舜点了点头,“但我还是害怕,你们龙族是不是都很讨厌我?之前听说龙族对我下了禁水避雨令,他们都说龙族很恨我,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或者说是好龙,但······你真的不会伤害我么?” 她的神情怯懦,低着头像一朵含羞草一样腼腆,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小了起来,声音也细细的,一副羸弱不堪的模样。 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敖舜赌天咒地,当着王小苔的面发了心魔誓,他发誓自己永远不会伤害王小苔,她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怎么会伤害她呢! 他不仅不会伤害她,他还会补偿王小苔,把龙族亏欠她的都补上。 “我和那个该死的敖观海本就不熟,他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们龙族其实也看不下去,只不过在外人看来龙族一体,那些大人们总要在外人面前保全龙族的面子,这个避雨令你放心,我会帮你解决的,只要我修书一封送到东海,他们自然知道你是无辜的,再说那什么避雨令本来也就是做做样子糊弄外人,你们大师兄不是早就说过这个禁令作废么?你不要怕,我现在就可以为你修书东海!” 原来钱塘的名字叫做敖观海,王小苔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王小苔也说明了在这个院子里有骊山大阵守护,没有人可以在这个院子里动用灵力,李九抟为了保护王小苔,在这里遮蔽天机,除非要与老母宫开战,否则这里就是一个铁桶。 骊山老母地位超绝,座下弟子千万,天帝都要给她几分薄面,又有谁会与老母宫开战? 敖舜这才知道了这个地方为何会这样诡异,自己也不是灵府废了,只是因为大阵的缘故才无法动用灵力,霎时间松了口气,笑着说自己差点以为已经残疾了呢。 王小苔和敖舜约法三章,王小苔帮敖舜的一只手松绑,敖舜要用那只手为王小苔亲手写一封书信寄到东海,帮王小苔解除禁水避雨令。 在王小苔凑近身边为自己解绑的时候,敖舜问,“你打的结很特殊,我没见过,是谁教你的?” 王小苔低头解开一部分的绳结,“是我阿爹。” “几年前我阿爹他是我们乡里最好的猎人,他比别的猎户都厉害,他们只能把死了的猎物带下山,我阿爹可以把活着的猎物带下山。” “我记得有一次阿爹上山,一次性就捉了五只傻狍子,那些猎物的皮毛上一点伤都没有,卖了好多钱。可惜我是个女孩子,阿爹不带我上山,从来没教过我打猎的技术,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王小苔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就把敖舜的一只手解放了出来,这打结技术相当高明,说解开一只手就真的只是一只手,敖舜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还是死死地被绳子捆着。 “教你这一招也不错,一个女孩子,够自保了。”敖舜一边写信一边安慰她,“这样的绳结非同凡响,想来你父亲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了不得有什么用,会打猎有什么用,大灾来临之时,凡人之躯不还是束手无策。” 王小苔拍拍手,站了起来。 “小妹妹,我也知道我没有让你谅解的立场,但我替那该死的敖观海说一句,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阿爹,对不起泾河六十万生民。” “他不该这么做的。” 他的脸庞英俊明朗如最好的晴光,言之凿凿,态度真诚,仿佛不掺半份虚假。 接过敖舜交给自己的信,看着上面恳切的言辞,敖舜甚至在这封信上说要把自己带回龙宫成亲,要和自己这个凡人小女娘成为最亲密的一家人。 天地共证,东海为誓,此心不渝! 王小苔抬起一双眸光破碎的眼,看了他半晌,破碎的眸光变成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出来,捏紧了手里的信,她突然抱着敖舜哭了起来,她呜咽道,“对不起,我也不想哭的,但是,没人和我说过对不起,对不起······” 她等这个抱歉等了很久,直到三年后的今天,她才听见有认为当年的事对她说一声对不起,她抱着敖舜的肩膀哭得稀里哗啦的,敖舜的衣服很快就被她的眼泪濡湿。 叹了口气,敖舜用那只已经松绑了的手抱住了王小苔发抖的身躯,还是个孩子啊。 敖舜从她的表情和神态中愈发肯定自己已经拿下了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小女娘。 二人就在地上紧紧相拥,像是溺水之人抱水里唯一的一根稻草那样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王小苔冰冷的身躯都被敖舜的体温带得温暖起来,她不好意思地从敖舜的怀抱里抬起头,胡乱擦了擦视线朦胧的眼睛,看着敖舜湿润的肩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再往上看见敖舜清风朗月的脸和淡色薄唇之后,突然红着脸凑上前去,轻轻亲了他一口。 第二十八章 人类果然都是颜狗! “为什么亲我?” 敖舜诧异,这剧情的走向有点莫名其妙啊,难道这个人类小女娘早就臣服在自己英俊少男面容之下了? 虽然场景不太对,虽然情况也不太合适,但······ 敖舜觉得这是正常的,他堂堂龙王敖舜的嘴,多少仙女想亲都亲不到呢,今天竟然被这个人族小女娘夺了先机! 小女娘长得不算难看,就是瘦了些,不是敖舜的菜,他向来喜欢丰乳肥臀的美妇,但······谁让自己魅力太大,人族果然是个看脸的种族啊! 敖舜暗暗为自己变成人形而赞叹,如果还是龙形,这凡人小女娘看见吓都吓死了,怎么还会来亲自己啊! 王小苔低着头,抿紧了唇,显然是害羞极了,结结巴巴地说,“你长得好看,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有点没忍住,我以后就不会了!对不起!” 敖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线条明晰的薄唇向上扬起,依稀可见里面白玉一般的贝齿,他温热的鼻息扑在了王小苔的脸上,王小苔咽了口口水,看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呆傻了是的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我要不要礼尚往来?” 说完也不等王小苔的反应,敖舜低下头凑了上来,王小苔紧紧抿着嘴唇,害羞地缩了缩头躲避着,慌忙之间直接用手里拿着的信阻断了这个吻,敖舜一口亲在了纸上,微微蹙眉,退后一点,转而又笑了。 他光从王小苔疯狂眨动的睫毛上就可以看出她慌张无措的心理。 真是个傻丫头。 自诩风月老手的敖舜对于这种害羞清纯的人族也是见怪不怪,正要开口说点什么,王小苔‘倏’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跑了出去。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和这个小丫头带回龙宫玩几年也未尝不可。 敖舜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地想着,和龙族相比,人类的生命实在是过于短暂,这些人族小女娘的青春就更加转瞬而逝了,如果她听话的话,敖舜弯起嘴角,在龙族中,自己这样愿意和人族交欢的龙简直就是大情圣。 从这天开始,王小苔开始了和被锁在房间里的敖舜情意绵绵的投喂和对视生活。 从这天开始,一直只能吃番薯包子的敖舜过上了顿顿红烧肉的奢靡生活。 王小苔的红烧肉做得极好,入口绵软,一抿即化,她还会做还几种红烧肉,有些炖煮入味,有些带着些许的甜口,还有些吃上去极有弹性。 她似乎有心展示自己的厨艺,却只会做这么一个大菜,到后来,王小苔会带着自己的碗进来和他一起坐在地上吃饭。 敖舜的一只胳膊已经解封,可以自己进食了,看着她给自己夹菜,敖舜笑着称谢。 不论好吃还是难吃,他每次都会拿起筷子吃光王小苔做的饭菜。 一边吃,敖舜也会给他们之间找点话题,而往往就会说到王小苔想要复仇的这个想法上去。 “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屠龙的人了,”敖舜坐在地上,虽然双手被缚,但依然自带风华。 他微微一笑,面带不屑,“自从共工怒触不周山,绝地天通之后,神力消散,修仙者也难有大成,那些仙神千方百计才发现获得凡人的信仰,就能获得力量,所以他们不断施法做好事,展现自己的力量,信徒越多,法力越强。” “天上众神依靠信仰而存在,现在唯一的修仙之道就是在人间赚信仰之力,茫茫众仙之中,只有我们龙族凛然于世,龙族天生金身神明,更何况那些皇帝都自称天子,说自己是神龙转世,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他们就会把我们当做信仰。” “小苔,你只是个凡人小女娘,娇娇软软的,不要学那些粗鲁的凡人,整天想着什么屠龙,知道么!哥哥会对你好的,你只要跟在哥哥身边,哥哥会让你过得比你们人族皇后还好。” 敖舜给王小苔描述龙宫的富丽堂皇,龙宫里有何等神奇的珍宝,海底世界又是何等的壮观。 敖舜说他最喜欢在海底看日出日落,云霞倒映一望无际的海面,天地一线,那是任何凡人都看不见的景色。 在海里没有马,大家都是骑鱼出行的,一到节日的时候无数的水族齐聚龙宫,煞是壮观。 东海海底还有一座难得的活火山,只不过这座火山已经很久没有喷发过了,传说但这座火山喷发的时候,整个东海的海水都会被火山烧干,更不用说里面的水族了。 东海龙王把龙宫安在了火山口,亲自镇压这座火山。 逢年过节的时候所有水族都可以到火山口参观,看一看海底火山的奇观。 敖舜说那些海底的火山石会在黝黑的海底发着微微的蓝光,一点一点散落在海里,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这些场景是王小苔做梦都梦不倒的壮丽,她托着脸看着敖舜顾盼生辉的脸,随着他朗朗的声音仿佛进入了那个瑰丽的海底世界畅游。 不得不承认,和敖舜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是王小苔这两年最高兴的日子了,他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别样的色彩,为她展现了广阔的世界。 她又给敖舜夹了一块红烧肉,“如果我放了你,你会忘记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么?” 她看着敖舜的眼神带着少女的憧憬和濡慕,“我知道你是龙族,将来一定会飞龙在天,遨游天地之间······那你还会记得我么?” 她果然爱极了我! 有眼光! 哼,看上自己这样的优质龙族是她的荣幸! 敖舜得意洋洋地想,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含情脉脉地看着王小苔,“怎么会忘记?”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粗粗的绳子,“毕竟这可是我第一次做人质啊,小土匪。” “还请小苔大王饶命,小的愿意以身相许,做大王的压寨夫人!” 他说话有趣调皮,神态之间却不见什么猥琐之色,王小苔羞红了脸,气恼地打了他一拳。 少女的小粉拳砸在身上轻飘飘的,敖舜却仿佛被打得很疼,怪叫起来,嘴里喊着“大王饶命大王威武”之类调笑的话。 王小苔看他滑稽得全然不像之前那个朗朗君子,也笑倒在了地上。 这样的氛围在她们之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王小苔对着敖舜不再板着脸,他们坐得也越来越近,有时候近到筷子都会碰到一起。 王小苔拿着吃完饭的碗出了房间,她来到厨房,把脏碗放进锅里,往锅里舀了点水撸起袖子,准备开始洗碗。 这么长时间过去,其实她早就知道龙族地位超然,仙神根本没有把凡人的姓名看在眼里,当年会因为泾河惨案把钱塘推上剜龙台已是极致,天庭已经作出处理,即便再不甘,自己不能要求更多。 即便能找到钱塘,屠龙真的太困难了,自己身无仙根,毫无反抗的能力,她也知道和他们劝自己的一样,下山去过普通人的生活是最好的选择。 即使是抱着仇恨的普通人生活。 一边洗碗一边想着敖舜之前给自己说的海底趣事,他说海底有鲛人的存在,半人半鱼,唱歌很好听,哭起来眼泪会变成珍珠。 半人半鱼,鲛人是什么样的呢? 王小苔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洗着洗着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当时她听敖舜说话听得入迷,竟然没有发现少收了一根筷子! 一根筷子! 第二十九章 一根筷子 王小苔仔细数了数,一、二、三,她从那个房间里只拿出了三根筷子! 还有一根筷子在哪里? 王小苔僵在原地,大脑内一片空白,太阳穴内一瞬尖锐的疼痛伴随着耳鸣声迅速席卷了整个大脑,脚下像是踩在柔软的沙地里,正不断不断地在陷落,浑身的力气连同灵魂都像被什么抽走了。 王小苔认出来缺了的那根筷子正是给敖舜的那双筷子。 该死的自己怎么会这么粗心! 敖舜拿了一根筷子有什么用? 不,一根筷子怎么会没用! 对于筋骨强劲的人来说找对了角度,一根筷子也能杀人! 难道敖舜一直在骗我? 我该怎么办? 接下来该怎么做? 很多念头很多问题在一瞬间就冲进了王小苔的脑子里,挤得她头都开始痛了,顾不上洗碗,王小苔失去力气蹲在地上,想着,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怎么办呢? 窗外阳光温煦,风光正好,王小苔的手上全是油污,她明明站在干燥温暖的地方,却有种浑身湿透的狼狈。 今天晚饭送来得格外晚,但还是有香喷喷的红烧肉,敖舜早就闻见了院子里的一股肉香,看王小苔进来笑着说,“今天又是红烧肉么?” “你真的很喜欢红烧肉啊!” 虽然王小苔做的红烧肉的确挺好吃的,但顿顿这么吃肉,敖舜也有点遭不住了,他想和王小苔提提意见,换一下菜谱。 王小苔放下餐盘,点亮房间里的蜡烛,再低着头把餐盘放到敖舜面前,自己坐到了床上,就和他们刚刚见面一样的距离。 敖舜一只手拿起筷子,挟起一口菜递进嘴里,“你今天已经吃过了?” 他注意到王小苔今天没有把自己的饭带过来一起吃。 “如果我放下复仇的理念,如果我下山去过普通人的日子,还来得及么?” 房间里里的烛火发黄,不算很亮,照射下来的同时,在王小苔脸上形成一道阴影。 可能是敖舜看久了,她抬起眼。 烛光和阴影在她脸上画出两条朦胧的线,只有一双眼,像是罩上了一层纱似的雾,朦朦胧胧的却透出一种温柔的情绪来。 敖舜放下筷子,极为诚恳地点了点头,“当然,小苔,其实你嘴上说着复仇屠龙什么的,在我们看来,这些都只是孩子话,你什么都么没做过,没有人会来伤害你的。” “猪也什么都没做过,”王小苔没头没尾回了句话,“但人还是要杀猪,把它做成红烧肉吃。” “伤害一个人,其实也和杀猪一样,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吧。” 阿爹阿娘,泾河六十万生民难道是因为犯了错才被杀的么? 王小苔像是一头失去方向的小兽一样,爬下床膝行到敖舜的身边,她抬起眼,看着敖舜,“真的,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就不会有人伤害我么?” “那你呢,你恨不恨我?” 王小苔摸着敖舜身上的绳索,“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不仅不给你治疗,不给你送信,还把你绑在这里,你恨我么?舜哥哥,你会伤害我么?”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讨论这个问题,敖舜还没放下手里吃饭的筷子,他侧头看着藤蔓一样攀附在自己身边的王小苔,少女虔诚信任的的目光太专注深沉,敖舜的龙心都颤了颤,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似乎陷入王小苔的眼中,他能感受到现在的王小苔对自己炙热汹涌的情和爱,那是逾越了生命的重量,沉甸甸的。 看着王小苔的眼睛,连敖舜自己也没意识到,心跳兀自错漏了一拍。 那是把自己的姓名和灵魂都全身全心都交给一个人的眼神,仿佛他现在说出什么重话,那王小苔的生命也会就此灰暗了下去。 敖舜被那样的神态摄住了心神,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仿佛自己就是她整个生命和依靠。 等回龙宫了,给她一个侍妾的位置也未尝不可吧,自己要是抛弃她,她会哭死的吧,敖舜想着。 他用拿着筷子的那只手环住了王小苔微微颤抖的身躯,昏黄的灯光下,他眼神温柔似水,似怜爱地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像看到了受伤的小动物,慈悲心大发,“小苔,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怎么会伤害你呢?我只会疼爱你,保护你,你父母双亡,身世可怜,今后就让我来照顾你吧,好么?” 敖舜轻轻摩挲着王小苔瘦弱的脊背,感受着她在自己怀里哭得稀里哗啦,无奈地想着,自己老婆还能怎么办呢? 要不是她绑住自己,恐怕自己早就死在了外面,或是被那些天兵天将给抓走了。 也没机会和这个让人万分心疼的小姑娘相识。 “你放了我,等我出去以后,我们一起离开骊山吧,我带你去龙宫。” “我家里人少,龙宫很大,你就在我的寝宫住着,小苔,让我做你的家人,好么?” 烛光之中,王小苔看着敖舜的眼睛,那是一双会惑乱人心的眼睛,眸色朗润,如酣春时节的桃花一般,一路从山脚染红山尖。 她低下头,低低地‘嗯’了一声,“你先吃饭吧,我给你解绑。” 说完她就钻出了敖舜温暖的怀抱,爬到了柱子后面,也就是敖舜的身后。 敖舜终于松了口气,终于成功了! 他笑着说,“以后我要是负了你,你就再把我绑起来,这样,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好么?” “小苔,你信我,我必不负你!” 他觉得夫妻之间偶尔玩玩这种捆绑游戏也颇有情趣。 敖舜等着王小苔给自己解绑,手里拿着筷子却没再去吃饭,他笑着和身后的王小苔说话。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尖锐的利器从幽幽的黑暗之中闪出,狠狠扎穿了敖舜的后心,与此同时敖舜脖子上的绳索骤然收缩,死死扼住了敖舜的呼吸!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敖舜只是一眨眼之间,后心就被再次穿破,那柄锐器狠狠拔了出来又狠狠再次扎进了敖舜强劲跳动的龙心! 拔出来,刺进去,拔出来,刺进去! 身后那个人显然是疯了,在敖舜的后心狠狠扎了数十刀,另一只手也不忘记狠狠勒住敖舜的脖子,用脚抵住柱子,整个人拉住绳子往后仰。 “贱人!我要杀了你!” “贱人!贱人!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龙族会踏平老母宫!他们会剥了你的皮!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贱人!杀了我,龙族复仇不死不休!贱人你必会堕入无间地狱!” 敖舜一只手拉着脖子上的绳索和身后的王小苔对抗,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随着后心的伤口在不断流失,不由暴怒,区区一个凡人,怎么敢对神龙下手! 他都准备把她带回龙宫了,她还要怎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王小苔一边流泪,一边把身体拼命往后仰,死死拉着手里的绳子,她已经听不清敖舜在说什么了,只是在不停地道歉,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一阵风吹过,蜡烛晃了晃,烛光洒满整个屋子,地上的身影死死纠缠在一起,像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 第三十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敖舜拼命转动体内灵府,还是一丝灵力都没有。 他又想发动自己龙族的天赋技能转变为龙身,龙骨龙皮,天地之宝,刀枪不入,龙身的皮肉比人身更坚固。 虽然不知道王小苔哪来的利器居然可以刺穿自己的人身,但敖舜确定只要自己能恢复龙身,王小苔必然奈何自己不得! 可任凭他怎么做,他都无法恢复龙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贱人,饭里有毒!你早就想杀我!贱人!” 敖舜一下子就知道王小苔一定是在饭菜里下了什么手脚。 远处,老母宫变化课的老师在清理库存的时候发现自己存着的能够固定变化的粉红药水不知何时全部失去了踪影,“又是哪个龟儿子拿去捉弄人了?” 老师叹了口气,习以为常地关上了库门,看来明天得在课上好好练练这帮兔崽子了。 清冷烛光之下,敖舜拼死挣扎,他死死用空着的那一只手拉着脖子上的绳索,青筋毕露,牙关紧咬,下巴紧绷。 身后王小苔一介弱质女流,即便把之前长生送给她的剩下的两颗丹药都吃下去了也只能在一时之间增强她的力气。 丹药化成一股热流流遍她的全身,冲刷着她的筋肉,强化她的骨骼。 她曾经凭借着这颗丹药把成了精的黄仙飞打到半死。 但面对杀龙这样的任务,在和敖舜对峙的时候她的力气还是显得那么有限。 看着柱子前被绑着的敖舜竟然还这样有力气之后,她再次换成一只手用力拉着绳子,另一只手摸索着捡起手边的赤红匕首。 身子略微上前,凑到敖舜身边,从身后一刀割开了敖舜的脖子,怕敖舜这样还有反抗的力气,她又把那把匕首狠狠插到了敖舜身后的脊椎里,横拉切到了敖舜的脊椎之上,划开皮肉,露出了整条泛着淡淡金光的脊椎。 龙族皮肉最为坚硬,号称世上无坚可摧,但这把赤红的匕首竟然就这样切开了敖舜的皮肉。 但也仅此而已了,不管王小苔再怎么努力,哪怕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切开敖舜的龙骨。 但仅此而已也就够了,敖舜背后的皮肉被整条划开。 敖舜受不了这样的疼痛一声狂呼,整个屋子都因为这声狂呼微微颤抖,他最终还是慢慢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王小苔一边流泪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然后毫不犹豫把手里的匕首再次扎进了敖舜已经不再跳动的心脏,转动匕首狠狠搅了搅。 一刀,一刀,又一刀。 王小苔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晚上她到底在敖舜身上扎了几刀,也不知道自己对着他说了几声对不起。 直到手脚发软她才停下手,这时候她才发现敖舜把手里的筷子深深扎进了自己的大腿里,自己的血也水流似的流了下来,和地上敖舜的龙血混到了一起。 什么时候扎进去的? 所以说筷子真的可以杀人啊。 王小苔不记得了,她现在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只是疲惫,深深的疲惫。 她深深记得在书里看来的龙族本性,睚眦必报,不死不休,所以她特意多扎了几刀,确保敖舜没有和她不死不休的能力了才停下手来。 夜风吹过,蜡烛熄灭,王小苔眼中最后一点微光,被浓厚的黑暗彻底吞没,那黑暗沉淀到极致,变成血一样的粘稠与腥恶。 王小苔把那柄赤红的匕首从敖舜的身体里缓缓抽出,黏腻稠厚的龙血随着刀尖的拔出慢慢滴落在地。 她的脸色苍白,瞳仁如血,像个被仇恨与执念驱使的幽魂厉鬼。 月光从窗外洒了进来,银辉勾勒着地上敖舜狰狞的脸和怒睁着的眼睛。 王小苔在地上坐着,慢慢控制着自己粗重的呼吸,等恢复了一点点力气之后,顾不上处理腿上的伤口,她再次膝行爬到他身前。 英俊男子的衣摆乱卷成一团,全身都是血,毫无声息地垂着头,手指和脖子上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能看出他曾剧烈挣扎过,这张苍白脸颊边的血液已经干涸,余留下一条艳丽又触目惊心的残痕。 王小苔静静地看着他,湿漉漉黏糊糊的头发凌乱地遮住了她的眉眼,卷翘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显得她愈发温柔而无害。 她就这样枯坐着,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即使月潮退去,眼前一片漆黑,她依旧一动不动。 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流了下来,王小苔下意识用手抹了抹自己的脸,却发现手上全是鲜血,她也不知道脸上流下来的是什么,是血?还是眼泪? 是高兴?还是害怕? 现在不是在乎这个的时候。 她看着手里的这把匕首,这是她催大师兄李九抟去向金南惊讨要来的赤鳞匕,以钱塘身上最坚固的逆鳞为材料,历经三十六道天雷洗礼而成,匕首很小,但很锋利,可以切开这世间的一切金石。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用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去切这世上最坚固的盾,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王小苔已经得到了答案。 金南惊把这把匕首交给王小苔的时候也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安慰而已。 没有任何一条龙会被这么小的一把匕首杀死。 对于哪些龙来说,哪怕赤鳞匕可以切开他们的防御,可龙身巨大,即使入体,对他们来说这种小东西和一根刺没有区别。 一根刺而已,拔掉就是了。 他们把赤鳞匕当成玩具交给她。 王小苔用这把玩具匕首,亲手杀死了一条龙。 高傲者必将死于高傲之下。 而她也终因自己的选择失去了退路,只要老母宫的结界打开,敖舜的死讯就会传回龙族,龙族睚眦必报,到时候必然会发难老母宫。 王小苔想,自己必然不能拖累老母宫,她要赶快下山,要赶快处理掉敖舜的尸体。 这么想着,她挺起身子定神环顾四周,一瞬之间又瘫坐在了地上。 她绝望地发现整个房间都浸泡在了龙血之中,想要打扫干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她瘫坐在地上,看着还没闭上眼睛,死不瞑目的敖舜,突然气从心来,提起身子爬过去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这一巴掌打得太过顺手以至于她自己都睁大眼睛吃了一惊。 想了想又在另一边脸上对称打了一个巴掌,这样就舒服多了。 反正也打扫不干净了。 王小苔索性就这样浴血坐在一片血泊之中,她不想和死不瞑目的敖舜对视,过去合上了他的眼睛,“你们这些神不是会原谅凡人的一切罪过么?那就原谅我吧,哥哥,原谅我的弑神屠龙之罪。” “你别怪我,要怪就怪天道吧,天道让你们这些畜生得先变成人才能悟道,变成了人,可不就是让人来杀的么?” 如果敖舜还是一条龙,保持自己的龙形,绝不可能被王小苔得手杀死。 但他偏偏自作聪明,化成人形,变成一副美男子的模样诱惑王小苔。 化成人,龙形原身的防御有所削弱,他也不再是那个刀枪不入的龙王。 人,是会受伤,流血的。 生而为神,又何必自降为人。 变成人,可不就是让人来杀的么? “天道把你送到我的面前,就是为了让我杀你的,对吧?” “我不杀你,错过这个机会,我一定会悔恨终生的。” “换了你,你也一样的吧,你说呢,哥哥?” 王小苔笑出了声,“哥哥?也亏你说得出口,我的好哥哥,凭你也配做我哥哥?” “在杀了我所有的家人之后成为我新的家人?” “这也太他妈的看不起我了吧?” “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喜欢上杀了我全家的仇人?” “你们这些龙都是一样的,一样的高傲,一样的恶心。” “去你妈的狗东西。”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哥哥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有这,烧手之患。” “高高在上久了吧?死在我手里很意外吧?” “哥哥,欢迎来到人间。” 她对着活着的敖舜总是一副娇羞柔弱的小女儿样,对着死去的敖舜却肯说些真心话。 冷硬的真心话。 是敖舜一听就知道在一见面的时候他就应该找到机会杀死王小苔的话。 这个女人,不,这个人的恶意不是只对着钱塘去的,她执刀相向的,是整个龙族。 一介凡人,无遮无庇,百无禁忌,竟敢弑神。 第三十一章 她还是个孩子啊 阴沉的惨淡月光笼罩着这片山林,除了草丛里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动静和鸟儿零星的啼叫声,荒寂的山道安静不已。 王小苔提着一只水桶,趁着月色,晃晃悠悠一瘸一拐地把一只沉重的水桶提到了后山水池的附近,把桶里黏黏糊糊的东西全部倒进了池子里,池子里有一只小鲤鱼被惊醒后游了过来。 王小苔站在池子边,看着这只傻乎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鲤鱼,微微一笑,“喝吧,听说对你们来说这是难得的好东西。” 一口龙血五百年,一口龙肉一千年。 今夜,她与此鱼共得机缘。 王小苔俯下身子摸了摸大胆凑到池子边凑到她面前的小鲤鱼的头,然后转身提桶离开。 身后小鲤鱼浮在水面,看着夜色中王小苔独自离去的背影,看着她融入一片黑暗之中,小鲤鱼看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看不见它也还在看她离开的方向,看着看着,小鲤鱼沉到水底,吐出了几个泡泡。 王小苔回到房间,浸湿抹布,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擦拭着房间里的血迹,擦着擦着她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根已经落了灰的筷子。 王小苔抿着唇看着手里的这根筷子。 原来敖舜并没有藏匿这根筷子,想来是之前两个人抱在一起调笑的时候不慎碰落的。 她没有哭,没有说话,只是把这沾染了血迹的筷子慢慢地仔仔细细擦干净,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继续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寸一寸擦拭着满屋的血迹。 一遍擦不干净就第二遍,第二遍再擦不干净就第三遍,第四遍。 直到血迹慢慢变淡,直到血迹逐渐消无。 打扫干净之后,王小苔把房子里所有的食物都找了出来,能久存的放进储物戒指,然后把不能久存的食材都做成了菜,其中就有一道红烧肉。 王小苔面无表情地夹起了一块红烧肉。 和之前长生给自己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王小苔仔仔细细地咀嚼着嘴里这块总是嚼不烂的肉,嚼到后面没什么滋味了,才艰难地把这块肉吞下了肚子。 然后伸筷子夹第二块红烧肉。 她把厨房一个已经透明了的干干净净的瓶子也装满石子扔进了后山。 那是她偷来的变化课药剂,她还记得那些调皮的同学们在课堂上全都变成猪的时候,老师用了这种粉色的药剂,所有人都只能维持着猪的样子过了好几天。 这个药水没什么太大的味道,但她还是担心敖舜会有所防备,就特意做了浓油赤酱的红烧肉来掩盖药水的味道,这个药她在几天之前就开始加在肉里。 今天晚上她把所有的药剂都倒进了饭菜里,一滴不剩。 哪怕是他们关系最好能够抱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有忘记往肉里加药,就像她从未给敖舜松绑,甚至会在晚上敖舜睡着之后偷偷再次加固绳结一样。 这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极限了。 王小苔埋头吃着碗里的饭和肉,这样的食物分量远远超过了她的极限,但她不停地吃着,不停往自己的嘴巴里填充着食物,她像吃最后一顿饭一样努力地吃着这些饭菜,填饱自己的肚子,补充自己的体力。 安静的生活已经结束,接下来或许就要开始大逃亡了。 她需要足够多的体力。 吃光了所有的饭菜之后,王小苔把饭碗和锅洗得干干净净,还抽空扫了地,关上了窗户。 她给李九抟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下山散心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她在信中言辞恳切地说她已经把老母宫当做自己的家,能不能在老母宫之内给她留一个地方,这样假如有一天她在外面待不下去了还能有个家可回,不至于太可怜,太无家可归。 她知道李九抟看到这个字条之后一定会帮她保留这个院子,甚至会保留这个保护院子的阵法,那么只要老母宫阵法不破,就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在这里,死了一条龙。 但她不能保证李九抟不会进来看看,如果有人发现这个院子中发生的一切······ 那就是她的末日。 王小苔环顾着整个院子,确认一切起码在明面上都已经干干净净了之后合上门。 今日天色早亮,王小苔踏星而行,她还有最后一件事没有完成。 王小苔敲响了房门,里面的人很快出来应门,“今天怎么······” 开门的是青衣女子,她蹙着眉,眼前这个小姑娘的精神状态极其糟糕,憔悴得好像一夜没睡,“你怎么了?” “我今天早上已经把带血的龙鳞埋在你的院子附近了,”王小苔眼底是一片不见光的漆黑,“告诉我是谁杀了百莲,我会把这些龙鳞都挖出来带走的。” “你知道的,龙族,不死不休。” “你应该很不希望别人发现你藏在这里吧?” 这个女人能够预言占卜,本领不凡,却蜗居在骊山的后山,寸步不出,除了王小苔自己没看见任何人来找过她。 王小苔相信她是在这里匿名隐居的,这样的人,应该很不喜欢自己的行踪被人发现吧? 这是一场豪赌,最差的结果就是女人会动手杀了自己。 这都无所谓了,王小苔想,她已经杀了一条龙,够本了。 “你这孩子······” “我和你说了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一瞬之间青衣转为红衣,气质一下子变得幽暗了起来。 不复青衣女子端庄笔直的模样,红衣女子斜斜靠着门框,懒洋洋地说,“谁家孩子会这样来逼你。” “小朋友,别紧张,我只是个术士,不杀人的,你没必要攥着刀和我说话。” “其实根据天运,我本就该把你想知道的东西告诉你,但······是我自己不想告诉你。” 红衣女子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之前一样,坐在了门槛上,冲着王小苔摆摆手。 王小苔并没有放开缩在袖子中握着赤鳞匕的手,坐下来的时候牵扯到了之前敖舜用筷子捅出来的右腿上的伤口,王小苔抿了抿唇,忍住痛意,坐了下来。 虽然同坐在一个门槛上,两个人之间却隔了些之前没有的距离,王小苔隔着能够随时出手的距离和她同坐。 她抬了抬眼帘,朝阳透过云层撒下,光影浮动,抚照着她的脸,却始终照不进她眼底深处,她坐在门槛上,静静听红衣女子说话。 “有时候我觉得我也挺······犯贱的,”红衣女子伸直了腿,看着不远处的树林,说道,“以前的我很是自负,我是天底下第一个可以观星知命,窥测阴阳的女术士,那时候的我觉得天上天下,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再加上我生而知之,六爻熟谙,八卦精通。能知天地理,善晓鬼神情。自负得不行,我觉得我测算的都是对的,我测算出来的结果就应该广天下而告之,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厉害。” “我要天下术士奉我为神!” 说到这里的时候红衣女子把手伸到面前捏成拳头,似乎还在回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所以即使是很不合时宜的预言,我也说了出来,哪怕我知道这个预言会颠覆天下,会血流成河,我也要说出来,我是对的,我本就该说出来让他们知道我是对的啊。” “未来事,过去事,观如月镜;几家兴,几家败,鉴若神明。知凶定吉,断死言生。开谈风雨迅,下笔鬼神惊。” “这本就是一个术士该做到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我看相的时候看见了另一个民间的帝王之相,这世上有两张帝王之相,我本该把这件事情瞒下来告诉我的君王,但我没有,自负的我把这个帝王之相公之于众,我告诉全天下这个人也是天生的帝王。” “可一国岂有两君之说?很快被我看出帝王相的那个人在民间发动了起义。” “我的预言杀死了我的君主,杀死了我的亲人,杀死了我的故国,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全部毁灭在了我的眼前,我被新的君主封侯拜相,他说他很感谢我,我的预言鼓励了他的野心,为他起义造势,他要求我为新朝预言。” “他说,是我帮他推翻了我自己的故国,我帮他杀了我的君主。” “那时候我才知道,即便准确,但有些预言是不该被说出来的,我不说出来事情或许还是会继续发展,但我不会这样痛苦,我可以和我的君主,我的亲人,我的故国一起死去。” “光荣地死去。” “所以我就想,我不该再去做预言了,我不该再去给人看相了,在国破的那一天,我戳瞎了自己的眼睛。” 红衣女子的态度散漫,在阳关下懒懒坐着,仿佛只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第三十二章 金色靴子 “在那之后我再没给人占卜算命过,你的预言也并不是我测算出来的,而是天送给我的。” 红衣女子指了指头顶上的这片天,“我只是在一个梦中模模糊糊看见了你,所以我知道你会来老母宫,而在老母宫,只是一切事情的开始。这一次,我不想按照天命把事情告诉你。” “小苔,人生有些选择只能做一次,有些决定做了就永远不能回头。” “我早就不能回头了。” “在老母宫的时候。大家都对我很好,师兄很好,老师很好,同学们也很好,白天我过着温暖受人庇护的日子,可我心中的苦痛和仇恨没有一分减少。” “每天晚上当我回到房间,当我躺下来睡觉,我一闭上眼睛,泾河里所有事情一遍遍重新发生在我眼前,冤魂彻夜惨叫,满路血肉模糊。” “我的脚底是血,我的手里是血,我的眼里是血,我全身都是血,你知道么,我睡不着!” “我一闭上眼,我一闭上眼就看见我阿爹阿娘满脸是血,我一闭上眼就看见百莲对着我笑然后掉进湖里!” “我宁愿被吃的人是我,我宁愿死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可我不敢死,我不是没有尝试过随他们而去,可是我做不到,我想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哪怕是像狗一样活着,我都想活着。” 记忆不像酒,尘封得越久就越香醇,它有时候是被关押在炼狱里的豺狼虎豹,一旦释放出来,便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六十万生民六十万血,他们死无全尸,在王小苔的耳边日夜哀嚎,王小苔在心里给他们修了六十万座坟。 叹了口气,红衣女子手指朝着王小苔的额头轻轻一点,“我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你的朋友,我能窥测到的只有这个画面。” 眉间一点清凉之意,王小苔闭上眼睛,终于看见了层层的海棠花之下,殷红的血泥,终于看见了一只金色的脚嫌弃地抖了抖沾在鞋底的血泥,踩着满地的殷红远去。 不远处就是天后宫,神明最终还是放弃了她最虔诚的信徒。 她的百莲就是被这只金色的靴子踩成了肉泥,无人知晓,无人问津,在这之后一天一天地在落花中腐烂,从甜美逐渐开始变得恶臭,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这世间无人在意她的离开。 她的血肉现在还在天后宫门前的海棠花树下默默腐烂,无人收敛。 可这不该是百莲的结局,这该是自己这种人的,百莲那么好,她应该做天下第一舞姬。 然后功成名就,在众人簇拥,在敬仰爱戴的注视中死去,而不是像这样无人问津。 “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鞋子,你······” “我知道。” 王小苔白着脸,轻声说,岂止是知道,她甚至感恩戴德地抱过这只靴子,这只脚。 这样特殊的花纹,见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那是她见过的第二位神明,金南惊。 救苦救难,金南惊。 浑身金闪闪的仙人,剜龙台上负责行刑钱塘的将军,把赤鳞匕作为礼物送给她的金南惊。 王小苔没有告诉红衣女子那是谁的靴子,只是安安静静坐着,红衣女子能感受到到身边这个女孩子的气息出人意料地十分平静。 她本以为王小苔会不甘、怨恨,会嘲讽几句命运弄人,会怒骂或者流泪。 可王小苔只是宁静地坐在门槛上,仰头看着朝阳升起。 红衣女子知道,这种宁静并非像海面无风无波实际暗潮汹涌,而是像一口巨大无边的湖,在人未知处静水流深。 这是一种极为宁静的愤怒,让人毛骨悚然的愤怒。 这个孩子,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很多。 “你知道你杀死的那条龙是谁么?”红衣女子问。 王小苔摇了摇头,发现这个举动蠢极了,女人带着眼罩,怎么看得见自己的反应,开口说道,“他说他来自东海,但他也只说了这些。” 红衣女子冷嗤一声,“那条龙可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泾河龙王。” 泾河龙王? 王小苔想起了之前流传很广的故事,泾河龙王和凡人术士袁守诚打赌,为了输赢篡改雨水数量和时辰,被天庭剜龙台问斩,魏征亲自监督行刑。 为此皇帝还做了很久的噩梦,觉得自己被冤魂缠身,广募民间有能之士为他解梦。 他不是死了么? 怎么会出现在骊山? 想到敖舜脖子上那一圈深深的刀痕,王小苔瞬间相信了敖舜就是泾河龙王。 “那是泾河龙王的分身,他被魏征推上剜龙台,可他生性狡猾,竟然敢逃脱天庭的刑罚,神魂附在分身上逃窜而出,不知怎么就流落到了骊山上,倒被你捡了个漏。” “时也命也。” 红衣女子摇了摇头,她不问王小苔为什么要杀了这条龙,天道把他送到王小苔面前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 当年泾河龙王若是管束教子有方,一切事情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王小苔却觉得自己的嘴都脏了,她伸手使劲儿抹了抹自己的嘴唇。 也亏那敖舜想得出来居然来勾搭自己这个未成年,他可是个正儿八经的千年老黄瓜了,自己亲他一口简直就要减寿十年! 难道那些仙人和凡人恋爱的时候不会有负罪感么? 凡人区区数十年华,仙人们都是几百岁几千岁往上走的,叫他们一声老爷爷老奶奶都显年轻了,他们这种老家伙怎么好意思和命如蜉蝣的人类谈情说爱的? 王小苔抖了抖,想不明白。 如果自己知道对象是个几千岁的老头子,她早就被恶心死了,那岂止是爷孙恋,那简直就是化石恋! 哪还有什么风花雪月的心思? 不过有一说一,仙人们的皮相都是一等一的。 不管是金南惊还是敖舜,也不管他们年纪多大了,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皮囊,至于皮囊之下是什么样的内在,王小苔表示没有任何了解的兴趣。 “我没有埋过龙鳞。”王小苔转头说了一句。 “我知道。” 红衣女子笑着说,“你要走了么?” 王小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是啊,要逃命了,老母宫对我很好,我不能害了你们。” “可能不会再见了,告辞,麻烦也和另一位姐姐说一下吧,我走了,以后山高水长,各自珍重,希望我们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我想好了,我的一生只有两种命运,被他们杀死,或者,杀死他们。” 王小苔背上行囊,头也不回,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她身后,红衣女子站了起来,高声喊道,“记住,我叫许莫负,大秦许莫负,古今观相第一,上窥天道,下测阴阳,知凶定吉,断死言生。记住我的名字!” “她叫许负,大汉鸣雌亭侯许负,负国负君负子民,是天下第一负心人。” “青衣许负,红衣莫负,请君,记住我们的名字!” 阳光正好,微风习习,王小苔就此下山。 (骊山副本结束,上下的龙更多) 第三十三章 二杀黄仙飞 黄仙飞看着王小苔一瘸一拐慢慢走下山的背影,蹙起眉头,她受伤了? 老母宫有谁会冒着被李九抟惩罚的危险去伤害她? 她怎么在白天出现在山上了? 再看看王小苔背上背着的行囊,黄仙飞有些惊异,她这是终于要下山了? 想想以后再也不能看见这个怎么都不顺眼的人,黄仙飞磨了磨牙,自己的仇都没有报,她怎么能这么轻易就离开! 看了看背后的老母宫,黄仙飞很快就决定翘了今天的课,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王小苔到底在搞什么鬼! 黄仙飞掐了个决,悄悄跟到了王小苔的身后。 王小苔肉体凡胎,对仙家手段知之甚少,当然不知道身后已经多了个尾巴,她瘸着腿一步一步走出了老母宫的结界,来到了骊山之下。 她转身看着郁郁葱葱的骊山树林,看着隐在云端的老母宫。 她知道老母宫是修仙者日思夜想也无法到达的圣地,她知道里面的那些学生在某一日终将登仙,她知道她迈出这一步,所以正常的轨迹都将与她无关。 可她努力过了。 三年,她看遍了天一阁的书,所有人所有书都告诉她她生来就是个凡人,没有任何修仙的可能。 她也很努力地引气入体,很努力地只喝朝夕露水,她很努力地跟着老母宫的课程去修行,大师兄也给自己吃了一些帮助修行的丹药,可······凡人就是凡人啊。 有时候努力也是有毒的,不努力一把,你根本不知道原来自己和别人的差距这么大。 王小苔对着老母宫的方向,跪了下来,右腿上的伤口撕裂,鲜血慢慢渗了出来,王小苔挺直身体,脊背如苍山般挺拔,她对着老母宫叩了三个响头。 此去,天涯路远,死生茫茫,此去,前途未卜,报应不止,从此骊山上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将与她再无关联。 “你这是要跑了?” 黄仙飞看她去意坚决,忍不住现形,说,“你不屠龙了么?” “你这样的人果然就是骗子,心志不坚,难成大器!” 王小苔看见她倒不是很惊讶,面色冷淡地转身就走。 看着她无关痛痒毫不在意自己的模样,黄仙飞脸色微变,怒气汹涌,又是这样要死不活的态度! 恨意难以遏制,从心头迸发后又被狠狠压下,“你别以为我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在她看来王小苔就是个恶毒的人族女人,从小就恶毒! 既恶毒又虚伪,还不知好歹,行事乖张狠戾,可笑大师兄李九抟被她这张小白莲的脸给迷惑了,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黄仙飞的鼻子动了动,在王小苔身上闻到了一股很熟悉很香甜的味道,“你给我站住!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王小苔蓦地顿住了身子。 “你是不是从老母宫偷了什么东西下山!” 看王小苔顿住了身子,黄仙飞暗暗为自己叫好,自己显然是抓到了王小苔的弱点! “转过来!我要给你搜身!不,是搜神!你一定是逃窜下山的!” “转过来!” 黄仙飞兴奋地搓了搓手,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是祸端! 总有一天她会闹出事情来的! 现在只要抓到她的把柄,她就有理由杀了她,这样即使李九抟来追究,自己也能拿出理由! 先斩后奏! 黄仙飞从背后慢慢靠近了王小苔,手中灵力吞吐,脸上全是兴奋之色,化形之仇,今天终于能得报了! 黄仙飞能感觉到自己长久没有前进的修为瓶颈都在隐隐松动。 说来谁也不会信,一只脚已经踏入仙途的黄仙飞遇到的第一个心魔竟然是区区一个凡人王小苔。 王小苔离开得仓促,又是在大白天离开的,黄仙飞知道王小苔这几年一直隐匿踪迹,就是为了泯泯众人,不让别人知道她有多废物,今日王小苔行事诡异,必然有诈! 黄仙飞眼底厉色涌动,厌恶化为杀意,反正现在已经出了老母宫结界,没有人会再来庇护王小苔,索性不做不休,先斩后奏。 找不到什么特别的就把自己的东西扔到她身上,说她偷走了自己的东西然后自己失手杀了王小苔不就行了。 一介凡人而已,还只是个弱质女流,黄仙飞有把握在瞬息之间把王小苔化为灰烬。 黄仙飞慢慢靠近王小苔,看着她害怕地抖着肩膀,转过脸来的时候脸上全是害怕的泪水。 黄仙飞内心涌上无尽的欢喜,就是这样,她本就该在自己面前颤抖下跪!她本就该是个这样只会哭的废物······ 王小苔突然快速转过身,她的手快速挥了一下,黄仙飞喉间一抹凉意闪过,什么东西? 灵力快速退散,黄仙飞低下头呆呆看着自己黄色的衣裙被大量的血液打成了鲜艳的红色,这是谁的血? 该死的不是王小苔么? 她呆呆抬头看着王小苔,只见王小苔的眼神骤然变得极端冷漠。 她脸上明明还有眼泪,却面如霜雪,整个人的气质都变成了出鞘后抹了血的利刃,凛然不可侵犯。 她看着王小苔甩了甩一把红色的匕首,上面的血迹甩到了黄仙飞呆愣的脸上,黄仙飞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跪倒在了地上,她这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的血啊。 原来要死的是自己啊。 黄仙飞抬起手拼命按住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希望减缓血液喷涌出来的速度,她看着王小苔身上没有任何污渍,她甚至怕自己的血溅到她身上,弄脏了她的衣服,还往后退了几步! 黄仙飞颤巍巍地说,“你······你敢······” 她的喉咙已经被割破,无法再说出什么完整的句子,王小苔也不在意她的遗言是什么。 她摸了摸一甩就干净的赤鳞匕,再次为这把匕首的锋利而感到震撼。 金南惊倒是送了一个称心的利刃。 一口龙血五百年,一口龙肉一千年。 龙肉和龙血果然是上佳的补品。 王小苔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只可惜自己破洞一样的身体留不住灵力,龙血和龙肉对她来说作用太小了。 只是暴起杀一个黄仙飞,就用完了身上所有残余的灵力。 当年果然就应该直接打死她,也省了今天的麻烦。 王小苔把赤鳞匕收回了储物袋,低头看着地上的黄仙飞。 她已经失去了呼吸,也失去了灵力,无法继续维持人形,化为了原形黄鼠狼的模样,身量精瘦,黄色的皮毛已经被血污染脏,眼球外凸,死不瞑目,喉咙处一条深深漆黑的伤口。 像一条狗。 她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两年后居然会再次栽在王小苔手里。 蹲下来摸了摸黄仙飞没有沾染血迹的兽头,“对不起啊,你的运气太差了,既然修成人形,做了人了,就要用人的思维来思考啊,怎么还是摆脱不了野性,和条狗一样非得追着我咬?” “就算是化了人形,终究还只是个畜生啊。” “你这样,怎么能成神啊!” 王小苔把她的尸体放进了储物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微微吐出一口气,昂首阔步,大步走向人间。 第三十四章 分尸卖钱 “小姑娘,黄鼠狼本来也不值什么钱,你这黄鼠狼喉咙上伤口虽然小,但切得太深了,皮毛剥下来也不完整,品相太差,我只能给你这么多。” 王小苔把黄仙飞的尸体交给了肉铺的老板。 刚刚到这个镇子上,她也不知道哪里可以交易,随便在路边找了个肉铺把黄仙飞的尸体脱手,好歹能换点钱出来。 黄鼠狼的肉腥臭无比,又硬又柴,除非是饥荒的时候饿极了,否则基本不会有人买黄鼠狼的肉吃。 肉不值钱但黄鼠狼的皮毛却相当有市场,暖和又便宜,肉铺老板买这个黄鼠狼也就是为了这一身皮毛。 王小苔用卖黄鼠狼的钱在肉铺附近找了个面店坐着,她挑了个能把整个肉铺收进眼底的位置,随意点了碗素面,观察着肉铺那边的动静。 她看见肉铺老板熟练地从喉咙的伤口处入手,杀猪刀刀剑轻轻一划,很轻松就把黄鼠狼的皮毛剥了下来。 她还听见肉铺老板啧啧杂谈这张皮毛是多么的油光水滑,然后看着肉铺老板把黄鼠狼的肉随意几刀剁碎,把肉泥和肉块混着一些泔水喂给了边上的狗。 肉铺老板养了两只大狼狗,看见有食物,狼狗们赶紧凑上来吃得津津有味,嘴边全是红色的肉渣,胡须上也沾着血沫,对它们来说这应该是难得的美味了。 据说龙血龙肉都是难得的补养佳品,也不知道这几条狗吃了已经成了精的黄仙飞的皮肉会不会就此得道。 当面馆老板把素面端上来的时候发现王小苔已经离开了,桌子上排着几枚面钱。 “真是个怪人。” 老板摇摇头,收了钱,美滋滋把面端回后厨自己吃了。 王小苔漫无目的地在人间游荡,她现在觉得很迷茫,感觉就像是本来定好了目标,却忽然失去了方向,在大海里沉沉浮浮,随风而行。 不知尽头是何处,又不知会有什么东西等待着自己。 她好像总是在路上。 这一路上她有心去看那些信仰着神明的人过着什么样的日子,这一看,才知众生百态。 她看见抱着药石无医的垂死婴孩的母亲踉踉跄跄一路跪拜,去请求神明的帮助,母亲把头都磕破了,可孩子还是失去了呼吸。 她看见母亲抱着孩子的尸体跪坐在神庙中嚎啕大哭。 她也看见有好不容易怀了孩子的女人在丈夫的陪伴下前来还愿,为孩子祈福。 她看见落榜数十年的白发考生在考前依然去和神明祈祷,请求保佑自己这次能够高中。 而就在他身边,首考便中意气风发的探花郎陪着自己的母亲和新婚妻子前来还愿。 她看见少男少女在灯节的时候祈求神明祝福自己,让自己能够获得美满的姻缘,从此幸福一生。 可她也看见丈夫殴打妻子之后,妻子哀哀哭泣,请求神明降下天雷惩罚丈夫的凄惨模样。 她看见香火旺盛的神庙中,神像金光闪闪,微笑凝视众生。 她也看见山野小村因为无人供奉而逐渐凋零的神庙,里面的泥土偶像已经失去了光泽,孤零零坐在神台上等着自己的信众。 她看见虔诚的信众三步一跪,五步一叩头地前去朝圣,只为了见神明一面。 她也看见神庙里肥头大耳的祭司们拿着信徒供奉的酒肉大快朵颐的模样。 一个人的祈祷是祈祷,一群人的祈祷是教义。 但当有人愿意为自己的愿望付出行动,那就变成了信仰。 她请一个朝圣者吃了块饼,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样虔诚的人。 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信仰拖家带口,不顾艰难险阻,义无反顾地开始朝圣之路,用身体丈量土地,匍匐到神的面前,简直比地上的蝼蚁还要卑微。 除了信仰,似乎没有别的力量可以使他做到这一切,他似乎就是为了信仰而活着。 她看见有人为了自己的信仰一掷千金,也看见有人为了自己的信仰抛妻弃子。 刻意去看过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信仰原来是这样昂贵的一件事。 信仰缥缈,肉眼凡胎自然无从看见,如何衡量你是否虔诚呢? 那就看谁的贡献更大吧。 捐钱最多的可以把名字刻在神庙门口,出力最多的可以把名字永远挂在祈福墙上。 有钱的自然有力。 为了信仰抛家弃产,抛妻弃子,是一项美谈,人们赞颂这样的行为,认为这样可以获得大功德,在死后登入仙门。 人们记录这样的故事,人们喜欢这样的故事。 在此其中,并没有人在意,神明是否显灵。 可是王小苔明明记得共工怒触不周山后,绝地天通,这些仙神已经失去了神力的来源,现在的仙神要想继续成仙成神,必须依靠凡人的信仰之力。 他们既然要依靠凡人的信仰之力,却为什么不显灵呢? 没有神明去拯救垂死的婴儿,没有神明尝试和那些虔诚的信徒对话。 他们似乎看不见遍体鳞伤愤怒的妻子,也看不见渴望至极的白发考生,他们甚至不在意自己的神庙,任由它沾满尘土,他们也不在意自己的贡品,任由那些祭司侵吞祭品,毫无反应。 如果不是因为真的上过九重天,真的站在那些神明面前过,王小苔会怀疑神明是否真的存在。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呢? 王小苔独自行过大山大川,独自看过烈日和明月,吹过细雨和微风。 这三年在骊山老母宫的休养和李九抟时不时投喂的强身健体丹丸让她可以坚持着走完这一路,看完这一切。 她问他们,问每一个可以和她对话的人,他们这么做,到底是想要什么? 母亲抱着自己孩子的尸体,痴痴傻傻地不肯放手,她看着怀里的宝宝,笑着流下眼泪,“我想要什么?还能要什么?我要我的宝宝活过来。” 白发考生在角落中艳羡地看着年轻力壮的探花和他美满的一家,说,“我知道我这个年纪了不该强求,但我只是想考中一次,我只是想知道考中是什么感觉,一次就好,只要考中一次,我死了也心甘。” 被醉酒丈夫殴打得奄奄一息的妻子被王小苔扶了起来,王小苔给她上药,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咬着牙说,“我想要什么?这还不简单,我要这个畜生死!” 其他愿望很难满足,都是王小苔做不到的事情,她不会治病,不会招魂,也不会考试,但这件事王小苔可以帮忙做到。 在女人一瘸一拐爬起来上街去买菜准备回来做一桌饭谢谢王小苔之后,王小苔看着在一边打着震天呼噜的男人,听着邻居愤怒地敲着墙壁让男人打呼噜的声音小一点。 王小苔站了起来,拿出赤鳞匕,轻轻推进了男人的胸膛。 她甚至能听见面前的这个男人的血慢慢喷出来的声音。 这次她很小心,动作很小,溅出来的血只是慢慢浸湿了衣衫,并没有喷到王小苔的脸上。 拔出匕首,王小苔看着手里的赤鳞匕,她刚才的动作干净漂亮,没有一丝拖沓,赤鳞匕上干干净净,没有沾一点血污。 王小苔的眼睛里面漆黑一片,细碎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却照不进她的眼睛深处,让人辨不出她的情绪。 既然世人皆苦,那我愿意略尽绵薄之力,为世人度厄解苦。 第三十五章 安定的安定 伤口很小,却很致命,男人抖了抖,停止了震天响的呼噜,也停止了呼吸。 在赤鳞匕这样的神器之下,敖舜的皮肉都会被狠狠切开,何况一个凡人。 女人还没回来,王小苔没有关门。 看了看高高在上的蓝天和白云,她的呼吸平缓,走到邻居家敲了敲门。 等那家人走出来后她让开了门,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见男人已经被割开了喉咙,在邻居惊叫喊着让人来抓住她时抬脚离开了这个地方。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她回到了她的家乡,一切事情的开始之地,泾河,安定。 这里和王小苔的记忆中已经大不相像。 王小苔记忆中的泾河,尸横八百里,硕鼠当道,荒无人烟,鲜血浸润土地,天降大雨,洗刷一切罪恶。 可仅仅三年时间,这里已经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到安定郡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宝石蓝色的苍穹广袤无垠,无数明灭闪烁的天灯正向着天尽头飞去。 连绵不断的灯火在街道两边摇曳,空气中飘着各色小食混杂的香味,往来人群,笑声不断。 原来这里刚好是灯会。 王小苔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而庆祝的灯会,只觉得看着这样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她也难得觉得很高兴。 王小苔鞋子上全是泥土,衣服也灰扑扑的,她一个人漫步在灯火明亮的街头,脸上带着不自知的微笑,充满兴致地看着街市上售卖的东西。 小商小贩兜售的小玩意粗糙但充满乐趣 她像个孩子似的在街上走走看看,看见什么都喜欢,看见什么都想买。 王小苔向坐在草编矮凳上兜售小动物的老头子买草编兔子,从抱着稻草架子的布衣男子买糖葫芦,看街角流鼻涕的小孩斗蛐蛐,还会自己一个人买套圈去套摆在地上的小礼物。 二十个套圈一个都没套中也不遗憾。 这不是她第一次参加灯会,以前都是阿爹阿娘带着她一起的,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一个人逛灯会,却并不落寞,而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 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独自前行。 不多时,王小苔手里就拿了一堆小玩意儿,她感受到了很久没有感受到的轻松和惬意。 王小苔的脸上有了一丝从心底爬到脸上的笑意,她微笑地看着面前这明灯三千,看着这人世繁华,万民安乐。 边上来来往往的各色人都带着面具,王小苔想自己为了配合气氛,也得带个面具才是,她提着手里的这一大堆吃的玩的用的走到了一个面具摊位前。 微笑,仰头看着这里贩卖的各色面具。 买面具的小贩看来了个不差钱的主顾,看这大包小包的必然会买个贵点的面具吧? 当即热情地介绍起来,“姑娘,看看面具?我这儿的面具绝对是全安定最齐全的了,你看看这······” “这是······什么?” 不知怎的,小姑娘脸色苍白,指着一个面具发问。 小贩看了看,一拍大腿,“要不说还是您有眼光呢!” 小贩把这个面具取了下来,虚扣在自己脸上,张牙舞爪地说道,“这是现在最流行的赤龙面具啊!” “姑娘您是外地来的吧,想来您也听说了几年前有一天铺天盖地的赤色巨龙肆虐泾河,杀了好多人呢!” “现在官府把我们这些外地人迁了过来,说是只要来这边就给我们减税,这儿原本也是富庶的地方,比我们老家好多了!哪有不乐意的!” “您也看见了,现在的安定,多热闹。” “我们啊,也怕这赤龙来捣乱,所以就在这儿建了个庙,平时给它点供奉,好叫它别来捣乱,就叫做赤龙庙。” “喏,就在那边,你顺着这条道走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这也是奇了,建了这个龙王庙以后,咱们这儿那叫个风调雨顺!” “这赤龙会吃人,长得又凶,是今天卖得最好的款式,可受欢迎了,姑娘你要是买了这个面具·······” ‘哐’的一声,王小苔手里的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她像是僵在地上被人硬生生打了一个又响又亮的巴掌似的,脑子里面嗡嗡作响。 她再听不清小贩说了些什么话,呆呆地付了钱,地上的东西也不要了,拿着这个烫手的赤龙面具,顺着小贩指的方向幽魂似的一路飘了过去。 龙王庙矗立在整个镇子的最边上,左傍山,面临泉,坐北朝南,一看就是精心挑选的风水宝地。 可王小苔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之前他们供奉仙神的祭台啊! 这是丹丹被五花大绑的地方,这是之前多少人牲被祭天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变成钱塘的供庙! 按理来说在这样热闹的夜晚这里不该有什么人才对,可街市中的灯红酒绿,明灯万千河水一般一直绵延到龙王庙前。 看得出来人们用最大的热情去装饰这座龙王庙,各式各样的灯笼在这个龙王庙前简直堆成了一座灯山。 灯火辉煌自不必提,更令人感到震撼的是在这座龙王庙前画着的的一副巨型神龙图。 王小苔还没走近就仿佛又一次放回了那个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噩梦,栩栩如生的钱塘在这面墙壁上复活,昂首挺胸地向她游了过来。 钱塘张牙舞爪,对着王小苔就张大了嘴仿佛要把她一口吃进嘴里。 王小苔面色苍白,不由自主退后几步,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赤龙面具掉落在地,被后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一脚踩成碎片。 无人在意。 她看着面前这个金碧辉煌的崭新的龙王庙,看着钱塘的画像在墙壁上怒鳞贲张,她迈开脚步,随着来来往往的少男少女,幽灵似的飘进了这座灯火通明的龙王庙。 龙王庙中的景象更是震撼,明亮的灯光洒落在精致绝伦的壁画上,这些壁画画满了整个墙面。 左边的是一副祈雨图,色泽艳丽,尺幅宽大,布局疏朗,是殿内的主体画幅。 画中赤色的钱塘巨龙盘坐居中,四周是五彩祥云,两侧衣着华丽的文武官吏、宫娥玉女及鬼卒恭立,殿阶之下百姓们匍匐跪地,祭桌上躺着一个一脸微笑的瘦弱少女。 白衣鬼面的祭司手捧祈雨文跪于其下,祈求钱塘龙王恩赐润苗之雨的降临。 右边是一副龙王行雨图,绘在东壁中部,与西壁的祈雨图相互对应,构成殿内的两幅主体画。 行雨图描绘的是龙王行雨归位,人间降下大雨,百姓们面带感恩仰头接受龙王的恩赐,所有人都面带喜色,心满意足,整幅壁画空白处都画着珊瑚瑞禽,祥云缭绕。 龙王庙中还有庙祝,对着前来参拜的人们说着一些吉祥话。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 龙王赐福。 有人来这里祈祷神龙祝福,保佑他们身体康健。 有人来这里祈求神龙保佑他们姻缘长久,白头到老。 有人来这里许下心愿,只要神龙实现自己的愿望他明年一定给神龙塑造金身。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看见这座龙王庙,看见这些壁画,看见络绎不绝的香客,看见这鼎盛的香火,王小苔可能会觉得停下来好好欣赏这难得的画功。 她或许会和之前一样,和那些看着就一脸幸福和看着就一脸苦难的人们聊几句,探寻他们的故事和他们的欲望。 可现在的王小苔看着这些东西,只觉得有一把刀狠狠插在了她的胸口上。 这种疼痛比之前的彻夜难眠,比之前敖舜把整根筷子都插进自己右腿上的疼痛不一样。 这种疼更加像是被人用最恨的力道在心口捅了一刀,偏偏那个人还把刀拔了出来,笑着一遍遍,在伤口上割着新的伤口。 鲜血淋漓,满目疮痍。 王小苔只觉得力不从心,整个人摇摇欲坠。 此刻的她和地上的赤龙面具一样,被人踩碎了。 第三十六章 火烧龙王庙 钱塘龙王庙的庙祝今天收了不少供奉,吉祥话说得口干舌燥,但所幸收获颇匪。 手指沾沾口水,喜滋滋数了数今天收到的钱,庙祝白胖脸上的笑纹愈深,微笑愈发慈祥,活像是一尊喜笑颜开的喜弥勒。 他喜欢过节,即使过节的时候他只能在庙里一步不出,口干舌燥地祝祷各方信众,看不到外面热闹的景象,但他依然喜欢过节。 人们在过节的时候特别喜欢到庙里祈福。 祈福就是收入,就是他帮龙王沐洒人间恩德的时候,怎么能不喜欢? 今天庙祝忙到很晚,直到没人过来了才收拾收拾准备去休息。 今天晚上龙王庙的门彻夜不关,节庆期间灯火通明,毕竟谁也不知道神明何时才会降临。 关上自己房间的门,他把信众供奉而来的钱塞到自己床底下,吹灭蜡烛盖上被子合上眼准备睡觉。 他很快就睡着了,微微打起小鼾,却又很快惊醒过来,或许是太兴奋的缘故,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外面的灯光映得房间里面也有微微的光亮,庙祝在床上打了个带着肉香的饱隔,也可能是今晚吃太饱了吧,肚子涨得慌。 庙祝眯上眼准备进入梦乡,却猛然又睁开了眼睛。 不对,这个光,不像是正常的灯光! 庙祝一下子就想到了龙王庙外面堆着的信徒送来的千盏明灯,一个激灵就从床上爬了起来,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间。 刚打开房门,一股焦糊的味道迎面而来,外面的神庙不知何时开始燃起熊熊大火! 果然,着火了! 庙祝赶紧拿上墙角的水桶,赤着脚跑到龙王庙前的水缸里去打水,一边跑嘴里一边高喊着,“走水了!走水了!救火啊!救火!” “快来救火啊!” 他赤着脚踩在被火烧得有些温暖的地面上,从水缸中提起半桶水就往庙里冲。 其他都好说,庙里的壁画可是他花了大价钱请人画出来的,可不能毁在这场大火之中。 他把水泼进了火势最大最猛的主殿,正想转身去继续打水救火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龙王庙里面还有一个人! 庙祝揉揉沾上了烟灰的眼睛,怎么回事! 里面居然还有人! 他大声朝里面喊着,“出来啊!着火了!快跑!出来!” “听得见么!快出来啊!” “着火了!” 但看着主殿里面熊熊的大火挡住了所有进去和出来的路。 庙祝用乌黑的手又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看,确定里面还有个人。 他立马扔下水桶,拿起边上的金锣,‘铛铛铛’大声敲了起来。 他赤着脚在滚烫的路上奔跑,脚被烫出了滚泡也毫不在意,只是跑到街上用力敲锣,大声呼救,“着火了!救命啊!里面还有人!救命啊!” 现在还在里面的自然是王小苔。 烈火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也不知道外面还有个人在为她拼命奔走,为她踩破了脚底的水泡,打湿了身体想冲进来救她。 王小苔看着烈火吞噬了所有的壁画,看着烈火把整个龙王庙包裹了起来。 她在里面狂笑,又在里面狂哭,她披头散发,声音尖锐,神态癫狂,烈火灼身而浑然不觉。 “你们怎么敢为它立庙!” “你们怎么敢向它祈祷!” “才三年,才三年啊!” “它杀了我的阿爹阿娘,它杀了丹丹,它杀了村长,它杀了我!” “它杀了所有人,你们站的这片土地上全部都是我至亲的血肉!六十万!六十万!六十万!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了么!这是不共戴天的血仇啊!不共戴天!” 王小苔把龙王庙里所有的贡品都打翻在地,抬起脚狠狠踩碎了那些精致的贡品和水果,她把手边燃烧着的灯笼用力掷向了在殿中最高处的钱塘龙王画像。 “你们今天给它立庙,有没有问过我们的同意!它配么!它配么!” “佛狸祠下,社鼓神鸦!” “可堪回首!可堪回首啊!” 劫火焚烧,龙王庙的壁画中诸天神佛在云端叩问,或怒或慈,跌坐持环,俯视茫茫众生,俯视着这个火海中癫狂的女孩儿。 神佛无言,火海无边,人处其间,魄散魂飞。 烈火之中,王小苔失力跌落在地,她看着熊熊燃烧的烈火,看着马上就要攀到自己身上不断吞吐着的火苗。 王小苔主动把手凑了过去,像是要去抚摸这个火苗。 烧吧,烧吧,烧出去,烧到天涯海角,烧掉整个天下。 烧吧烧吧,烧死我,烧死他,烧到地狱,烧灭轮回,烧通三界,烧到泰山之上,烧到九天之外!让一切都化为灰烬! 王小苔就在这样狂暴的想法中失去了呼吸。 —————————————————— 在郡守的陪同下,长生连夜叩开了安定郡大牢的牢门,在狱卒的引导下,一扇又一扇的牢门被打开。 在整座监牢的最深处,幽不见光的地方,她看见了被重重枷锁捆住脖子和双手的王小苔。 女孩头发散乱,额角处有些许带着脏污的血迹,据说那是被掉下来的房梁给砸了一下,血丝在阳穴附近晕染开。 右手以一种奇怪的角度软趴趴弯折在枷锁上,整只手鲜血淋漓,森然见骨。 长生听郡守说那是在救人的时候,本来已经昏迷了的她突然惊醒过来,死死拉着滚烫的柱子不肯从火场离开。 无奈之下只好打断了她的右手,众人使劲把她拽开,这才把她从火场中给救了出来。 可现在的王小苔并看不出他们口中的癫狂模样,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听到有人来了就抬起头,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就无比乖顺地低下了头。 一副柔柔弱弱受难小白花的可怜模样。 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自己。 “还记得我么?王小苔。” 长生问道,“三年前,我们见过面。” 长生一听到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她要在王小苔被处决之前见她一面,她要在她身上确认一件事。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到那时候,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 “王小苔,你听见我的话了么?” 长生看地上的王小苔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蹙眉问道。 难道是被砸晕了头,听不见自己说话? “你,和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坐在地上的王小苔动了动,她的声音很轻,很缓,也很沙哑。 看着站在监牢外的长生,她嘴角微动,扯起一个微笑,像是在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很快又平复了嘴角。 她像是在叙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可能我的确是疯了吧。” “我曾经胆子很小,我不敢死,甚至不敢饿着自己。” “在我觉得自己最该去死的时候我喝下了一大碗粥。” “一大碗该死的很香的粥。” “但这次,我已经不饿了,我也不想吃东西。” “所以,我大概是真的想死了,死在这时候是一个很好的结局吧?” 王小苔的声音低不可闻,长生凑近了也没听见她在说什么。 她像是一堆已经燃尽的灰烬,不管怎么拨弄都没有一点余烟。 业火焚身,那么大的火,可以烧掉一整座龙王庙,也一定可以烧掉所有的痛苦吧? 第三十七章 神鸦社鼓 “是不是除了我,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了?” “他们是不是早就忘了?” 忘了泾河惨案,忘了这里死过六十万生民,忘了这里曾经也被烈火焚烧过几天几夜。 现在他们快乐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曾经彻骨的仇恨,他们是不是都已经忘记了? 这才三年啊! 哪怕是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都不该忘记的仇恨,现在他们已经可以在这个地方为刽子手修建神庙,祈求刽子手的护佑,庆祝丰收了? 好一个佛狸祠下,好一片神鸦社鼓。 这天地下没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了。 王小苔想起那个在火海中把自己一把拉出来的一个白胖男人问自己,是不是误入了着火的龙王庙。 他还说平时要注意用火安全,看见起火了自己一个小女娘不要强撑,应该及时叫别人,大家一起来灭火,一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 那时候的王小苔脸上全是烟灰,对着人群像疯子一样又哭又叫,在喊叫什么王小苔自己都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那一股愤怒的情绪。 她憎恨钱塘,也憎恨面前这帮龙王的信徒,他们和钱塘一样,都是刽子手。 钱塘杀了他们第一次,这些信徒杀了他们第二次! 她自己承认了是她放的火,是她烧毁了整个龙王庙,那个白胖男人一个巴掌打在了王小苔的脸上。 总是笑眯眯的男人板着脸让她不要胡说八道,朝廷明文规定,蓄意纵火是会被流放到边关的。 他们以为她是个疯子,又不敢把这个号称自己会纵火行凶的疯子放到街上乱跑。 毕竟现在灯节刚过,大街小巷还有很多没有收拾的灯笼。 他们把她暂时放进了监狱,给她上了枷锁,准备等她清醒过来再行审问。 但其实他们都不信面前这个瘦弱的小女娘有这样的狠心去纵火行凶。 哪怕她看上去就像个疯婆子。 一个年纪轻轻就疯了的女孩儿罢了。 一个运气不好的女孩儿而已。 长生不去理她的问题,只是说大家觉得王小苔做不到放这样一场大火。 前来调查的人说这场大火是由于龙王庙前面对着的灯山被风吹落,灯火不知怎么掉进了庙里,整座灯山点燃,龙王庙这才起了大火。 庙祝也说王小苔只是钱塘龙王的狂热信徒,他说他之前看到王小苔在看壁画的时候如痴如醉,甚至留下了眼泪,想来是受到了神明感召。 小姑娘年纪轻轻,这场大火也没有伤亡人口,大火被赶来的街坊邻居扑灭,虽然龙王庙毁了大半,但庙祝却心大地说并不在意,并不打算追究王小苔的责任。 龙王大人也会原宥这场大火,原宥这个倒霉的小姑娘的。 长生说王小苔今天晚上就能无罪释放,大家都觉得她只是误入了正在着火的龙王庙而已。 可这对于王小苔来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她想大喊这里发生的事情,她想再次重复钱塘犯下的罪孽,她想把整个龙王庙都夷为平地,磨成齑粉,沉进海里。 她想将那些神明所有见不得人的暗疮曝晒在阳光下。 她心里的火烧得愈旺,可盛怒过后,却又生出几分无力,如藤蔓一般,锁着她的四肢百骸,挣不断,扯不开。 她终究是个无能的人啊。 “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不想做人上人,可为什么这世间疾苦照样没放过我?” 王小苔低声自语,她不再大声嘶吼,因为没人会听见她的声音。 但长生听见了,她叹了口气。 “世人总喜欢把苦难当正义来宣扬,把悲惨当坚强来布道,在我看来这也是一种恶毒。” “人世间的恶毒有很多种,其中最为恶毒的就是赞美苦难。” “没有什么人生来就该承受苦难。” 她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你现在遭遇的重重磨难,涌动着的重重怒火,都是因为你的无力而导致的。” 长生拿出钥匙,打开了牢笼,“我之前就说过,王小苔,你合该是吾门中人。” “天下昭昭,我独昏昏,天下察察,我独闷闷,我道不全,我道不仁。” “王小苔,随我入道否?” “跟我走吧,你没有的力量,我来给你。” 长生对着坐在牢里,狼狈不堪浑身血迹的王小苔伸出了手。 王小苔抬头看她,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干净洁白无暇的手。 她也曾经挣扎着伸手求饶,祈求神明的宽,祈求神明惩罚有罪之龙。 她在深夜蜷着身体,在心里求遍了各路神明给予她救赎或者解脱。 然而神明无一应答,第二天睁眼她发现自己仍在地狱深处,重枷于身。 握住那只手,就能获得力量。 握住那只手,一切就会不一样。 王小苔顶着自己身上还没解开的枷锁,跌跌撞撞爬着奔向长生,用自己崎岖畸形的右手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温暖,长生也握住了她的右手,轻轻捏了捏,牢房中一阵乳白色的光芒闪过,王小苔右手上的伤痕瞬间恢复。 骨折,脏污,血迹,甚至是最细小的伤痕都恢复如新。 现在王小苔的右手皮肤光白皙,和婴孩的肌肤一样娇嫩。 仙家手段,还故如新。 “你看见我的时候并不惊奇,难道是早就知道我会来接你?” 长生给王小苔披上一件披风,领着她从牢房最深处往外走。 王小苔摇摇头,“我哪能知道,我只是······觉得。” “觉得?” 长生想哪里有这样的理由呢,觉得会有人来救自己。 “我只是觉得我的终点不在这里。”王小苔并不去看自己身处过一个晚上这个牢笼,今夜之后,她不会再进监狱了。 “那你的终点在哪里?”长生问。 王小苔微微勾起嘴角,“我也不知道,我只希望我的终点能在我实现所以愿望之后再到来。” “谁不想呢?” 在走出监牢的时候,一个鸡蛋直直砸到了王小苔的脸上,鸡蛋破碎,鸡蛋液黏在了王小苔的脸上,王小苔被这颗鸡蛋砸得微微一顿。 砸过来的时候其实并不疼,只是黏黏糊糊,很恶心。 她看见在监狱门口聚集了一堆人,同时她也看见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鸡蛋,有烂菜叶,也有石子。 他们的面容扭曲愤怒。 王小苔清晰地认识到,这些人,这些东西,这些铺天盖地的恶意,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这些,也是是你的安排?”王小苔问。 “怎么可能!” 长生苦笑,她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郡守在开门之后已经离开了,现在她们两个人站在监狱门口,和一大帮愤怒的群众对峙。 “就是她烧了我们的龙王庙!” “龙王大人会处罚她的!” 人群中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群情激奋,在这尖利的号角声之后,战争开始了。 “干他娘的打她!” 人们手里的鸡蛋、烂菜叶、石子在同一时间脱手飞向了长生和她怀里的王小苔。 王小苔紧紧闭上了眼睛,准备承受这一切。 第三十八章 日啖上仙三百颗 长生叹了口气,把王小苔抱进怀里。 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王小苔睁开眼,看见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停了下来。 鸡蛋,菜叶,石子都凝固在半空,人们的咒骂和愤怒和滞留在脸上。 声也停息,风也停息,忽明忽暗的灯光之下,一切犹如梦幻泡影。 静止的人群中,长生拥着王小苔在愤怒而寂静的人群中前进。 她扶着王小苔上了停在街边的一辆马车之中,马车无人驾驭而自己开始行走奔跑。 越过万千灯会,越过热闹市集,越过已是断壁残垣的龙王庙,越过所有的人和事。 王小苔坐在格外平稳的马车之中,缩在角落看着窗外景色不断流逝。 长生挥一挥手,一道光闪过就给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黏黏的鸡蛋液也瞬间消失。 王小苔摸了摸干净光滑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还有鸡蛋液黏在脸上。 怎么都洗不干净的鸡蛋液。 “那些应该都是龙王庙的信徒,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长生说道,“现在八百里泾河住着的人,都是新搬来的,他们不知道这里······” “他们知道。” 王小苔打断了她的话,她把手伸出去触摸窗外流过的风,不去看长生的脸,“他们什么都知道,他们只是觉得这和他们没关系而已。” “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想让我做什么,希望我怎么做就直说吧。”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王小苔自己也知道对于长生来说自己一定是有什么用处的,而她也想知道长生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如果能达到双赢就最好了。 长生看着王小苔,这人族小女娘生了副文静纤弱秀气的模样,面容白净眉目雅致,低压的眼睫像孱弱垂死的蝶翼,唇色很淡,身材瘦削。 在这黑沉沉的深影中,恍若落入马车里被人私藏的小月亮。 但她低垂着头,一副怯懦害怕的样子,又将相貌中的神采削弱了几分,显出十分好欺负的样子。 她今晚恐怕也是吓坏了吧,硬撑出一副嘴硬勇敢的样子。 长生软了口气,尽力用温柔的态度和她说话,“你有听说过啖仙会么?” 啖仙会?王小苔摇了摇头,“哪个淡?” “啖仙楼的啖。” 说到啖仙楼王小苔就知道了。 啖仙楼是九洲人间最出名的酒楼,开遍了九州大地,各个大城市中总会有一两家啖仙楼,里面的菜肴价格昂贵。 王小苔自然是没有吃过这种高级酒楼,但她看见过啖仙楼外面低调又不失格调的装修。 啖仙楼总是装修在风景秀丽的地方,依山临水,往来无白丁。 骊山脚下就有一家啖仙楼,据说菜肴格外鲜美珍奇。 长生继续说,“啖仙楼就是我们啖仙会的产业,你既入我门,等去登记了身份,以后的吃穿住行都可以在各大啖仙楼解决。” “把之前我给你的那尊木神像拿出来。” 王小苔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那尊木神像。 在她看来这尊木神像和之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但长生看着这尊木神像却啧啧称奇,奇异地看着王小苔,像是看见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居然被你养成了这个样子,你果然该是我门中人。” “你就不好奇这到底是是谁的神像么?” 王小苔想起了黄仙飞和她说过的话,微微侧头,“伪神?” 长生把这尊神像还给了王小苔,“当然是伪神,因为这就是你自己。” 我自己? 王小苔看着手中这尊木神像,看着这只诡异的毫无机质的眼睛,这和自己有任何关系么? 难道自己就只是一只眼睛? 自己拜了三年的就是自己? 长生继续解释,“想来你已经知道自己身上毫无仙根,注定与仙途无缘了吧?” “其实我们啖仙会的人都和你一样,若是走常规修仙的路子,注定就只能是个朝生暮死的蜉蝣,岂能甘也?” “三界不安,犹如火宅。” “啖神大人怜悯众生苦海挣扎,独创另一条大道普度众生,这才造就了我们啖仙会。” “啖仙会,日啖上仙三百颗。” “还记得你吃的那块肉么?” 王小苔当然记得,薄胎细瓷,青花碗身,冰冷发白的肉,一口咬下去似肉非肉,似菇非菇,顺着喉咙就滑进去。 那是王小苔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块肉,那是她日思夜想的美味。 日啖上仙三百颗······ 王小苔悚然一惊,难道那是仙人的肉!腹间一阵翻涌,王小苔有点想吐。 “现在吐也吐不出来了,那可是仙人芝,凡人吃了增寿补气,颐养天年,多的是好处。” “只不过一般人闻到仙人芝都觉得腥臭无比,更别提入口吞下去了。” “但你,王小苔,你不仅很快就吃下去,而且还想再来一块!” 长生赞叹着摇了摇头,至今还记得王小苔对仙人芝的痴态。 她看着她那样子似乎是真的在吃什么很好吃的东西,但长生自己尝试着吃过,她刚塞进嘴里就吐出来了,完全无法下咽。 只是稍微接触了一下仙人芝,她的口腔就有一种火灼过的痛感。 这么多年在这么多服用仙人芝的人中,王小苔的表现是最好的,可谓天赋异禀,的确合该是啖神门中人。 “仙人芝,就是另一条通天大道的门槛。” 长生指了指头顶的天空,“能吃下去的,便是我门中人,吃不下去的,此路不通。” “而我说的,我们啖神开创的,除了修行之外的另一条大道,就是信仰得道,信仰飞升。” 共工之后绝地天通,天地之间的灵气早就没有原始时那般充足了,修行之人苦练自身,与天地沟通,获得天地的赐予,但这些灵力实在是太稀薄了,而后仙人们发现了可以获得凡人的信仰之力。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界不在,仙人依旧高高在上,因其神异备受供奉,人们把他们捧上神座,为他们过生日,供奉他们的神像摆在家里。 但凡人不知,其实仙人已经失去灵力来源,所有灵力都来自于凡人供奉,没有凡人供奉的仙人就是泥土偶像而已。 发现信仰之力后仙神们共同的目标就是不断展现神迹,获取凡人的信仰之力。 信徒越多,法力越强。 但随着时间的变化,事情也慢慢偏移了方向。 仙神们发现信仰可以获得力量,恐惧也可以。 那些低如蝼蚁的凡人居然会去信奉自己恐惧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 神主仙伴 信仰可以获得力量,恐惧也可以,所以慢慢有了善神与邪神的区分。 善神行善事,汲取人间信仰,邪神行恶事,收割人们的恐惧。 只不过信仰之力获取不易,正统修仙界认为这是歪门邪道,他们更认可自身修炼得道的成仙方式,极少有光凭信仰得道的。 他们认为也只有拥有仙根仙缘之人才有资格获取信仰。 凡人,焉敢奢求成仙? 肉体凡胎就该泯灭凡尘,化为烟土,没有仙根,就该乖乖去做个凡人,不该成仙! 而啖神要做的,是走下泰山,在人间亲自信仰布道,获取人们的信仰之力。 不同的是,啖神坚信没有任何神异法力的凡人也可以通过信仰飞升,并已经为此而努力了上百年。 其中最耀眼的一颗新星就是南天门大将金南惊。 金南惊也吃过仙人芝? 王小苔默默记下么这点。 “信仰之力只有神明才能吸收,为了找到凡人可以吸收信仰之力的办法,我们试了很多年,直到发现仙人芝的功效。” 当年又是怎么才发现仙人芝的功效的? 王小苔没问,这其中定然也有故事甚至是阴谋。 “能够服用仙人芝,咽下去,甚至是觉得好吃的人,天赋异禀,即便没有金身也能够承受信仰之力加身。” “你,王小苔,就是这样的人。” 王小苔明白了,吃下那块仙人芝,就能够承受信仰之力,进而可以获取信仰之力,只要信仰之力积累得够多,那她也可以信仰得道,信仰飞升。 这就是所谓成仙的另一条道路。 长生说得天花乱坠,似乎只要按照他们的想法和路线走,有朝一日就一定能够飞升成仙。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自己之前就可以吃下仙人芝,当时就可以开始信仰之道,为什么到今天长生才找上门来? “那时候的你还没成熟,虽然你已经服用了仙人芝,但你还没找到自己的路。” “难道现在我就找到了?” 王小苔觉得自己依然不知道何去何从。 “还没有,”长生摇摇头,她的声音在黑暗的夜中轻柔低沉,“但是我等不及了。” “我的仙伴已经死了,我必须尽快找到新的仙伴。” “王小苔,你是我现在最合适的选择,我要你成为我的仙伴。” 啖仙会中,能够服用仙人芝的人就是神主,神主可以通过信仰之力飞升成仙,啖仙会还会为神主搭配一位祭司,二人结为仙伴,在成仙之路上相伴相行。 祭司将奉献自己的全部身心,为神主成仙铺平道路,扫清一切阻碍,尽力获得更多的信仰之力。 神主获得祭司的辅助陪伴,祭司跟着神主可以获得神主赠予的信仰之力,仙伴共生互存。 但长生的仙伴神主在半个月之前离奇死亡,长生失去仙伴,如果她不能立马找到下一位神主结为仙伴,就会被啖仙会重新随机分配神主。 “我不喜欢别人给我选的神主仙伴,我喜欢我自己选的。” 长生在马车中点起一盏灯,忽明忽暗的灯光映在脸上明暗交错分明。 王小苔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这三年来长生也不是毫无变化,现在的长生和三年前的相比,更加温柔,却好像又更加地冷硬。 “他是怎么死的?”王小苔问。 长生垂首看着蜡烛,说,“他能力有限,承受不住过多的信仰之力,爆体而亡。” “所以,王小苔,我不希望你太成功,身上拥有太多的信仰之力,也会死的。” 长生还记得那个有着明媚笑脸的青年一开始还对着自己在笑,他们觥筹交错,他们庆祝自己这段时期丰厚的成果,微风轻轻吹过,青年眨眼之间就爆成了血沫。 温热的血沫喷了长生一脸,她下意识抖了抖,短暂的凝固之后,长生张开口大声尖叫了起来,温暖的血沫和肉沫顺着她的动作进入到她的口腔和食道,小腹却涌动起炽热的温度。 那是仙人芝的味道。 溅到自己嘴里的是是吃了仙人芝的仙伴的血肉。 长生是无法服用仙人芝的凡人,仙人芝被迫进入她的身体,涌起灼热的温度,灼烧她的肠胃。 她抱着肚子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痛苦地嘶鸣,她和自己的仙伴之间的联系被死亡强行断开。 犹如巨山崩塌,山石滚落,地裂天崩。 长生被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了大半个月,直到今天听说王小苔的事情才匆匆从床上爬了起来处理事务。 王小苔看着她的脸,看着她脸上熟悉的哀伤,现在的长生,像个刚刚失去丈夫还要忍住悲伤的寡妇,有硬撑着的坚强和一触即碎的尊严。 “你应该会比他强一些吧,”长生回过神,“当年他可没你这么厉害,这尊木神像被你养得实在是太好了。” “这尊神像是在你服用仙人芝之后才会给你的,这就是你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拿到这尊神像的时候你也会暂时失去一部分的身体。” “啖神为你选了你的眼睛,让你暂时失去了你的声音。” “你整日供奉的伪神,就是你自己。” “你就是你自己的第一个信徒。” 长生摸了摸放在马车中央的木神像,“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在我看来,你好像······很信仰自己啊。” 这并不是很自信的意思,这种信仰和狂妄的自信不一样。 一般人供奉这种初始神像,木神像上只会有一两条神纹,至多能有个三条信仰神纹,这些神纹都是信仰之力汇聚而成。 但王小苔这尊单眼木神像,流光溢彩,神异非凡,仔细数数上面竟然有五条神纹,而且信仰神纹深入木理。 长生相信即便没有自己,假以时日王小苔也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信仰之道。 这说明王小苔在这世上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力量,现在的她是真心觉得自己能做到所有事。 她是她自己的神。 可再看看王小苔的这幅柔柔弱弱小白花的样子,长生也想不出来她是怎么做到这样相信自己的力量的。 但当一个人真的想做成一件事的时候,不论这件事有多荒谬,只要她够坚定,那么全世界都会为她让路。 第四十章 再见金南惊 《如何杀死一条龙》第四十章 再见金南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秒杀猪妖 “你和他有什么仇怨?” 看着金南惊远去的身影,长生转身问王小苔,她的神情肃然。 “仇怨?。” “我和金将军哪有什么仇怨?你看错了吧。” 王小苔却又笑了笑,眼睛还在看着金南惊离去的方向。 她似乎真的就是金南惊最忠诚的拥趸者。 “那你刚刚······” 长生明明看见她拿着匕首全身颤抖,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一样灼热。 “看见救命恩人,我很感动,不行么?” “我这个人,身子弱,情绪又容易激动,看见恩人的时候深受感动难以自抑,这才全身发起抖来。” 王小苔亲热地抱着长生的胳膊,把脸贴在她的肩膀上撒娇,“长生姐姐,我年纪小,性子弱,以后你可要多担待我啊。” 王小苔一手抱着长生的胳膊,一只手从储物袋中拿出了赤鳞匕,她把赤鳞匕递到长生面前,“你看这把赤鳞匕是不是很锋利?” “这可是金将军亲自为我打造的神物。” “当年乱尸荒野之中,是金将军救我性命,这把匕首又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感激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有仇怨呢?” “我可不是什么恩将仇报的人啊,姐姐,你要信我。” 说着说着王小苔就笑了,笑得胸膛轻轻地震动,她好像很高兴,眼睛的碎光里甚至有些雀跃的期待。 长生能感受到这样简单的期待,她在期待着自己的鼓励。 真是个孩子。 长生松了口气,放下心来,也对,这世上哪有这么快翻脸就不认人的小女娘。 王小苔能在这些大风大浪之后还活下来,一定是个积极乐观善良的小女娘。 长生还记得最开始见到王小苔的时候,她就像一朵干枯的小草,眼睛里面死沉沉的,没有一点神气,身体瘦弱,浑身伤痕。 即便是最好的药也只能医治身体上的伤,精神上那偌大的黑洞无药可治,很长时间王小苔都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想来在老母宫的时候王小苔应该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现在的王小苔虽然还是有些闷,但神色活泼了很多,整个人看着鲜活又有朝气,简直充满了希望。 这样的一个死里求生的小姑娘,应该不会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冷漠样子吧。 “你也没必要太感谢他了,他这个人做事向来没什么逻辑可言,现在对你这么好确实是实属难得了。” “但我也要提醒你,他这个人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翻脸,现在对你笑,将来哪天不高兴一刀杀了你也是正常,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毕竟是自己的神主仙伴,将来要携手同行,如果有仇怨长生会尽力让他们避开,惹不起还是可以躲得起的。 没有仇怨的话自然是最好的了,金南惊看上去很欣赏王小苔,将来能够得到金南惊的支持至关重要。 王小苔点点头,拉着长生的手就往最前面的大会场中走,在那里,金南惊刚刚开始开始。 今天台下来了起码三千多人,黑压压一大片人头,场上的每个人都披着一条金色小披风,那是入口处卖的,价格便宜。 据说这是金南惊亲自设计的防魔披风,材质特殊,上面还接受过金南惊的祝福,可谓是物美价廉。 在这一片金色的人海中,人们翘首以盼,盼望着看见自己的神明偶像金南惊。 他们怀里都带好了钱,今天势必要把金南惊神像带回家。 可左等右等,金南惊还是没有出现。 就在大家坐立不安之际,天云忽变,尘沙乱石狂飞,一只獠牙外露,浑身是血的巨大野猪张着猩红大嘴突然冲破了场边设置的屏障。 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妖兽震惊了,这哪里是正常的野猪,这只猪足有数丈高,有一个小房子那样大小,獠牙高高翘起,双眼通红,显然是成了精的妖兽! 眼看着野猪就要冲到人们面前,人们开始尖叫起来,就在最前面的那些人屁股都已经离开座位准备逃跑的时候。 天上开始掉落繁花朵朵,大朵大朵的金色花朵从天上坠落到人们的衣服上,然后零落在地,掉到地上却也不会被人踩踏成泥,坠落的那一刻轻轻摔成了细碎的金光。 有小孩子呆呆地从父母怀里去接这神异的花雨,繁花轻轻破碎在他的指尖,孩子开心地笑了,鼓起了掌。 人们突然安静下来,世间忽而悄然无声,只有一个孩子还在鼓掌。 人们仰头看去,云海翻涌,有金灿的朝阳穿透云层,天际像被凿开了一个小口,流动的金辉从小口中倾泻而出,照亮大地。 而在这暖阳笼罩之下,金南惊手握一柄金色长剑,立于浩荡天地间,飘飘然挥出一剑,金色的剑气快速飞向野猪的头颅,野猪应声倒地。 只一剑,这房子大小威风凛凛的野猪就失去了生命,躺在地上张着大嘴死不瞑目。 神者,当受万众瞩目。 一瞬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山崩地裂般的惊呼。 人们狂热地高呼他的姓名,“金南惊!” “金南惊!” “金南惊!” “金南惊!” 金南惊微笑着收剑,在万众瞩目中张开双手,仰天接受人们的欢呼,他缓缓降落在人们面前的台子上。 每一个动作都极尽优雅,每一个姿势都仙气飘飘,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再加上他身形俊朗,脊背挺直,额头饱满,鼻梁挺翘,唇角弯起。 他身上的一切都散发着极温良的亲和力。 “诸位日安,诸位今日受惊。” “猪妖已然伏诛,此猪妖伤人无数,罪恶滔天,着实可恶,吾愿与诸位共食之。” 金南惊挥了挥手,立马就有白衣祭司上前,以手中仙器施灵力把房子大小的野猪抬了下去,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欢呼。 老百姓们高声呐喊金南惊的名字,有些人嗓子都喊哑了还在喊。 来开个会还送猪肉,这待遇谁家会有? 金南惊抬起手,张开手掌遥遥朝着人群按了按,他没说一句话,人群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炯炯有神地看着金南惊,看着属于自己的神明。 他对这群人有着极高的掌控力,他就是他们的神。 第四十二章 医学奇迹金南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更加让王小苔目瞪口呆了。 她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这样······接地气的神明。 金南惊让在场信众说出自己的愿望,他能够当场满足他们。 一个断了腿的老奶奶被人扶了上来。 老奶奶上台的时候轮椅太重,边上的儿孙们没有搬上来的力气,金南惊亲自搭了把手,把在场所有人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他居然会帮区区凡人扶轮椅! 不愧是金南惊! 他们没有信错人! 啊啊啊金南惊我爱你! 救苦救难金南惊! 金南惊握着老奶奶皮肤皱得和树皮一样的手,面上没有任何嫌弃之色。 一阵金光闪过,老奶奶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医学奇迹! 老奶奶的儿孙们在一旁哭着说已经看过很多名医,都说老奶奶的腿已经萎缩,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希望了,但今天金南惊向他们展示了神迹! 老奶奶居然瞬息之内就能站起来,还能走两步了! 感谢金南惊! 感谢神明! 老奶奶和儿孙们涕泗横流,眼看着就要去抱一抱他们亲爱的金南惊。 金南惊脸上完美的微笑不变,微微后退半步,让白衣祭司们上来把老奶奶和她的家人带了下去。 接下来金南惊还施展法力,帮助丢失母亲遗物的少年找回了母亲的遗物。 还在一群村民对山贼的哭诉中‘噌’地一下飞走,又‘噌’地一下飞了回来。 前后时间不到半盏茶,金南惊就把村民们所说的连官府都无法剿灭的山贼们的人头给带了回来。 看着作恶多端的山贼们的头颅,气氛到达高潮,全场不停欢呼。 金南惊的神像更是大卖,一些狂热的信徒甚至因为无意间触碰到了金南惊的衣角而当场昏倒。 在满足了信众们的愿望,展现自己身上的神力之后,金南惊的脸上带着完美的微笑,再次抬手让人们安静下来。 “我,金南惊,原本只是女娲补天遗落的一颗顽石,立在天地混沌处修行,与世事无争,但听到人间苦难,心怀不忍,降临人间,救苦救难。” “那些神明高高在上不见人间疾苦,我金南惊不一样,我是金南惊,我是代表上天来拯救你们的!” “如今天庭让我镇守南天门,只要诸位诚心诚意信仰我,将来有朝一日,我一定可以带你们上九重天,进南天门!” “天佑人族!” 人们听到金南惊说话更加狂热,跟着他喊“天佑人族!” “天佑人族!” “天佑人族!” “天佑人族!” 王小苔看见那些信徒身上飘出了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金色光点,那些金色光点并不受风吹影响,轻飘飘但又目标明确地飞向了站在最前方张开双臂的金南惊身上。 王小苔看见金南惊深吸一口气,在这金色光点之中愈发神形俊朗。 长生给王小苔打开天眼的时候说过,那些金色光点就是信仰之力。 人们付出信仰之力,神明护佑人们。 这其实也是一种交易。 王小苔要想办法尽快加入这场交易。 “比起金南惊来说,王小苔这个名字太平凡了,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 这是来自长生的建议。 王小苔这个名字现在是上了龙族黑名单的。 虽然骊山那边的避雨令已经被李九抟解决了,但是万一东海依然执意要对凡人王小苔执行避雨令,这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们现在根本没有和龙族叫板的实力。 长生建议王小苔换个名字,换个适合修仙的名字,这样也不容易引起龙族的关注。 苔花如米小。 王小苔这个名字,做一个人还好,但如果要在仙界闯出一番名号,就实在是太平凡了。 “有没有想好要改什么名字?最好霸气······” “王扶摇。” 没有过多的思考,王扶摇这个名字马上就出现在了王小苔的脑子里,抹都抹不掉,这个名字似乎有奇异的魔力吸引着她,让她最终选择了这个名字。 王小苔做不到的事情,王扶摇可以做到的吧? 也不知道长生知不知道王扶摇,也不知道现在的王扶摇是不是已经功成名就。 王小苔说出这个名字地时候心跳如鼓,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永远都见不得光的小偷。 一个随时会被抓住的小偷。 长生点点头,“不错啊这个名字,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那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扶摇仙子了!” 接下来的大半年,长生都带着王小苔跟在金南惊身边,惩奸除恶跟着金南惊,招收信徒也跟着他。 金南惊真身远在九重天之上,身外化身在人间行走,专门负责收集信仰之力。 他早就已经飞升成神,长生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仙伴,有仙伴的话仙伴又在何处。 现在啖仙会一大帮祭司跟在金南惊身后,为他服务,为他进行一些事务的扫尾工作,还可以帮他卖掉金南惊的神像。 祭司们定期会获得金南惊赠予他们的信仰之力,这就是他们的报酬。 金南惊不需要金钱,他只是需要信仰之力,所以卖神像、神符、神水这些附加产品的钱也全部属于啖仙会。 长生就带着王小苔混迹在这些祭司之中。 天眼已开,王小苔可以清晰地看见金色的信仰之力犹如河水一般源源不断涌入金南惊的身体。 在所有神明中,金南惊绝对算得上是一个非常勤勉的神明了,可以说是夙兴夜寐,孜孜不倦地追求信仰之力。 他根本不放假不休息,天天就在人间跑着护佑信徒,吸取信仰之力。 要知道如果一个凡人成了你的信徒,那你其实不太需要去维护这段信仰,信徒会为自己的神明源源不断供给信仰。 这也是那些神明高高在上懒得走下凡间的原因。 他们只要有自己的神庙,就会有人供奉,有人供奉,自然就有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 除了最开始的吸引信众,传播自己的故事之外,成神之后只要专注自身修行即可,不需要过多维护与信徒之间的关系。 看着金南惊勤恳奔走人间,看着他在信众中如鱼得水,看着他蒸蒸日上,以一种疯狂的速度抢占人们的信仰,甚至是偷偷夺取其他神明的信仰。 看着他变得越来越强大,和自己的差距越来越大。 王小苔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正在侵占她的理智——她也想要拥有眼前的这一切。 她的心脏是这么告诉她的,剧烈的心跳声即使是在拥挤的人群,嘈杂的人声之中也难以忽视。 她想和他一样,不,甚至是比他更强,她要跑到他的前面去,她的欲望这么告诉她。 只有比他更强才能杀了他。 第四十三章 造神 一般该怎样才能吸引信徒,让他们相信自己呢? 长生说多年以来,啖仙会自有一套章程,按着这个啖仙会的流程进行下去,总能拥有信仰之力的。 至于多少,就全看个人的本事了。 第一步就是一定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其实王小苔自己短短十数年的生平就已经足够吸引人了,但长生说这个故事还没有结局,他们需要为这个故事增光添彩。 首先,扶摇仙子一定得是天生仙骨,而且扶摇仙子必须得是郡守唯一的女儿,从小没有接触过仙人,不知道自己天赋奇佳,有一个相当快乐的童年。 在这其中,扶摇仙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十分乐善好施,看不得别人受苦。 路上看见乞丐都会慷慨解囊,把身上所有的钱都交给乞丐,哪怕是骗子也没关系。 长生为扶摇仙子编了一句普度众生的台词:骗子也是苦命人,若是有人帮他,或许,他就不会再行骗了呢。 骗我,总比骗其他人好。 在这个故事中,年幼的扶摇仙子一定要落下感动的泪水,这才能体现她天生慈悲,善良心软。 快乐的童年之后,就来到了泾河惨案这个转折点。 在泾河惨案中,扶摇仙子父母双亡,只有扶摇仙子活了下来,并且立志一定要为父母和六十万生民复仇。 作为大灾之后唯一的幸存者,孤独的少女就这样踏上了茫茫复仇之路。 这一路上有千难万险,扶摇仙子遭遇了种种磨难,受人排挤,被人哄骗,挨饿受冻,夜伴行路,妖魔追逐,掉下悬崖······ 长生在纸上奋笔疾书,一边写一边感慨着红了眼睛,“真是好惨的一个小姑娘!” 当然,掉下悬崖的扶摇仙子并没有死。 悬崖下面是一片大湖,扶摇仙子侥幸活了下来,并且在湖水之中得到了上仙传承,觉醒天生仙骨,又被路过的仙门长辈带回仙门,好生培养。 作为仙门小师妹获得万千宠爱,但熟料时运不齐,上天终不放过这个苦命人,魔尊降世,屠了扶摇仙子满门······ “还有魔尊?” 王小苔对魔尊这种生物闻所未闻,她只听过善仙,邪仙,但终归都是仙,这世上无人不敬仰仙人。 魔尊······又是个什么东西? “哎,你不懂,凡人哪里知道仙啊魔啊的。” “他们只觉得只要是仙,那就全是好的,那有好的,总要有坏的吧。” “那些个妖魔鬼怪就是他们眼里的大恶人,这魔尊更是邪道魁首,面目狰狞,恶事做尽。” 长生拿着笔解释道。 “凡人的眼界是很浅的,善恶两端,一个人不是好的,就是坏的。” “仙魔之别,就是他们最熟悉的善恶之别,写魔尊就是为了让他们知道,这是个旷古未有的大坏蛋!” 王小苔点点头,似懂非懂,继续听长生编出来的这个故事。 那邪恶的魔尊原来多年之前被这个仙门镇压,现在封印松动,魔尊逃了出来,一心回到人间复仇,此番得逞甚是得意,为祸人间,造成人间大干旱,更是吃了不少童男童女。 魔尊甚至要跑到京城去杀了皇帝,自己取而代之。 扶摇仙子逢此大仇,亲手埋葬了所有的师父和师兄师姐,与此同时她还发现那条为祸泾河的巨龙,就是魔尊曾经的一个转世化身。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扶摇仙子恨得留下了血泪。 “到时候在你眉间点一个血泪,就算你曾经复仇的见证。” 长生拿起朱笔就在王小苔的眉眼中间轻轻点了点,一点红印在王小苔白皙的脸上格外显眼,极衬王小苔的肤色。 长生看着她头上那一点红泪,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这点眉心血泪就是你的标志之一。” 继续说回扶摇仙子的故事,那魔尊肆虐人间,打遍三界无敌手,普天之下竟然没有人可以制服他。 就在魔尊准备到京城去杀人族皇帝的时候,整个朝廷都乱了,那些达官贵人跑得裤子都掉了,狼狈至极,哪还有平时高高在上的模样? “看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如此狼狈,百姓们一定会觉得痛快,但又不希望魔尊做他们的皇帝,所以他们一定会期盼故事中扶摇仙子的出场!” 就在天昏地暗,狂风大作,妖魔乱舞,人间一片大乱的时候,扶摇仙子闪亮登场,从天而降。 只见她仙剑轻轻一挥,就砍断了魔尊一只手,魔尊大怒,立马就和扶摇仙子大战三百回合。 原来扶摇仙子这么多年是去隐居修炼去了,她苦练自身,终于在一个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之夜修得大道。 扶摇仙子天生仙骨,天赋异禀,再加上满腹的仇恨,终于在电闪雷鸣之中,一剑就把那魔尊斩于剑下。 此时阴沉沉的天空终于转晴,魔云散去,阳光洒落大地,天地之间异香阵阵。 大家都听见仙乐飘飘,扶摇仙子周身白光闪烁,万千功德加诸于身。 仙子今日,百罹成神。 长生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放下笔一拍桌子,感慨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份扶摇仙子传。 “扶摇仙子受尽人世间所有的苦难,所以不愿再看见人间有其他人遭遇苦难,实在是······救苦救难王扶摇!” “小苔,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觉得很想认识一下这位扶摇仙子!” 王小苔蹙起眉头,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故事是很好,但······我不会打架啊。” “我连剑都没有摸过,你看就我这样·······怎么一剑就能把魔尊斩落剑下呢?” “不必担心。” 长生眼笑眉舒,“现在只要把这个故事传播出去,获得一些名气,然后你再做些真正的事情出来,吸引信众,让他们供奉你的神像,日夜祝祷获得信仰之力即可。” “哪有这么多魔尊等你去斩呢?” “别忘了我们啖仙会的专长就是凭空造神。” 长生把手里的书稿递给王小苔,看着她的眼睛,勾起嘴唇,“日游神,夜游神乃至那黄泉孟婆都是我们一手打造的神主。” “这世间哪来的忘情水,有哪有什么煮药孟婆,但我们让人们相信了忘情水和孟婆的存在,那天地之间就必须有孟婆的存在。” “你想成神,我来助你,你信我便是了,现在我们是仙伴,难道我会骗你么?” 第四十四章 大成村 长生给王小苔挑的练手之地是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长生说那种地方最适合做实验,成功了可以获得最忠诚的信众。 那里荒远,少有其他神明过去传道,如果能拿下这种地方,那王小苔就可以获得稳定的信仰之力。 拿不下也没有关系。 偏远山村人迹罕至,其他地方的人们也不会知道她们失败的事情。 这个小山村的名字叫做大成村。 据说现在在大成村那边鬼影幢幢,有红衣厉鬼正在作乱,长生马上就拿下了前去大成村驱邪的机会。 现在她们二人就坐在前往大成村的无人驾驶马车上,长生和王小苔在里面清点本次带来的物资。 “这里是五百张金南惊亲自加持过的驱邪符,先放在我这里,你把这柄霜华剑挂在腰上,你怎么衣服还没穿好!” 长生看王小苔穿衣服笨拙的样子,立马就放下手中的东西,先帮她把衣服穿好再说。 王小苔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繁复的衣服。 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摊开来有几十米长。 长生说这是扶摇仙子的第一次亮相,必须让人惊艳,记忆深刻。 现在人们都喜欢白色丧葬系的仙女,给她找了一条足够把王小苔淹没的刺绣白裙。 这条裙子上面绣满了莲花纹,层层叠叠足有十层,每一层摊开来都有数米长,但白裙材质特殊,尽管用料扎实,却并不显笨重,反而轻盈至极。 王小苔穿着这条裙子转了个圈,裙摆飘荡起来的时候如入梦境,这是多少小女娘梦都梦不来的漂亮裙子。 除了腰腹那里扣的太紧之外没什么缺点。 王小苔被这条裙子勒得有些喘不上气。 她觉得没有正常人可以穿着这条裙子大喘气,这条裙子把人束缚在里面只能做个细声慢语的淑女。 长生给王小苔准备的除了这条出道战裙之外,还有很多驱邪利器。 足足五百张驱邪符箓,还有开过光的桃木剑,最新鲜的朱砂,啖仙会还给王小苔准备了一柄灵剑霜华。 虽然王小苔没有灵力催动这把剑,但这把剑着实漂亮,通身雪白,寒光凛然,据说如果用灵力催动的话,霜华一出,漫天大雪。 再配上王小苔这一身漂亮的白裙子,广袖飘飘,衣袂渺渺,很是灵清隽秀。 长生说这是现在修真界最流行的装扮,王小苔是信的,毕竟九重天上的那帮神仙也是这样披麻戴孝的丧葬风。 “巨灵炮的符箓放你储物袋里,一看扛不住了就马上用巨灵炮,知道了么!” 终于帮王小苔穿好了衣服,仔细检查了霜华剑,长生让她再检查一下本次出行驱邪携带的最重要装备,巨灵炮。 一切对未知的恐惧都来源于准备不足。 巨灵炮的使用方法很简单,真正的巨灵炮已经装在这辆马车上了,而且是已经激活随时可以使用的状态。 只要撕破王小苔储物袋里那张红色的符箓,巨灵炮马上可以对着撕破符箓的地点进行无差别轰炸。 巨灵炮一般都是用来攻击宗门守护阵法的,一旦使用了巨灵炮,整个大成村都会在一炮之下夷为平地。 在这其中的人神共灭,什么红衣厉鬼就更不在话下了。 而王小苔和长生身上都有触发型的守护阵,自然可以在巨灵炮的攻击之下安然脱身。 或许是因为已经失去过一次神主仙伴,长生对于王小苔的安危很是在乎。 王小苔看着她们这一车的装备,觉得实在是有些准备过度了。 这些东西都足够去打一个小型鬼国了吧,现在居然只是拿出来对付小山村里的一个厉鬼。 长生却觉得这很有必要,虽然只是个小山村里的小鬼,但这是王小苔的出道之战,不能不重视。 马车停了下来,她们对视一眼,知道大成村,到了。 山峦如抱,白露清风。 长生按了按马车的什么位置,马车上登时放起来渺渺仙乐,外面还有点点粉色花瓣从天而降,洒落人间。 王小苔深吸一口气,在仙乐飘飘中走出了马车。 白衣猎猎,雪白的裙子随风飘起,神态端庄,眉间一点红泪更是衬得她惊为天人。 王小苔原本只有八分的颜色被这套装备和氛围足足衬出了十分的颜色,真如神仙下凡一般慈悲悯人。 长生听外面一片寂静,料想是这身打扮镇住了外面这些乡巴佬,暗暗得意,第一步,成功! 但王小苔并没有给自己让自己出去的信号。 她们之前就说好了王小苔尽量少开口,一切事情等长生来辅助解释处理。 仙人高高在上,还是端着些姿态,少说点话比较好。 “出来吧,外面没有人。” 王小苔提起裙摆跳下马车,敲了敲马车侧壁。 没有人? 怎么会? 马车已经播放了大半个时辰的仙乐了,这声音是加持了法阵的,别说区区一个村子,整座山的人和兽都应该听见了这个声音才对。 既听仙乐,如何会不好奇? 怎么会没有人来迎接呢? 长生也走出了马车。 刚下马车,长生就闻见了一股从村里隐隐传来的恶臭,像是骤然打开一个深埋地下的百年棺椁,恶臭扑来让人站都站不稳。 长生迅速拿出一颗沁香药丸喂到王小苔嘴边,看她吃了进去,“这是啖仙会自己炼的凝香丸,吃下去以后百味不侵。” “大成村恐怕,已经完了。” 长生转头看着他们正前方的这个村子,整个村子都臭不可闻,而且还散发着浓重的怨气,完全不适合人族居住。 但是她们在村子外面依稀还能看见里面有来来往往的村民,他们处在这恶臭之中却安之若素,仿佛闻不到这令人作呕的腥气,面色和行动如常,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我儿一回头,娘亲眼泪流!” “我儿二回头,为娘心中愁。” 大成村的那头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吹过来的风中还夹杂着一种纸张燃烧时独有的响声。 滋滋火舌将白色纸钱烧成飞灰,一支送葬的队伍不断抛洒着纸钱从村里向二人走来,飞灰与纸钱一路飘洒,有些落在了二人面前。 “三回头,朝前走!四回头,去仙游!五回头,莫怀忧!” 一个老妇人抱着黑色灵牌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前边,声音尖细,音调刺耳,面容与其说是哀戚不如说是不甘,甚至是怨恨。 “六回头,送儿送到头!” “儿莫回头!儿莫回头!” 她一边唱着一边走远了。 整个送葬的队伍似乎都没看见一边的王小苔和长生。 第四十五章 神女临世 哀乐早就遮住了仙乐。 王小苔和长生就站在那里目送他们慢慢远去。 “要不,我们走?” 长生想了想,“大成村情况有点不对,怨气滋生,此地大凶,还是让金南惊来看看吧。” 之前长生以为大成村只是闹鬼,她们带的装备足够多,对付一般的鬼神自然不在话下。 可是现在看来大成村已经变成了鬼村。 烈日当空而鬼影幢幢,可见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小鬼了,搞不好就是到了更高的怪的级别。 她们毕竟只有两个凡人。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情况有变,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你不是说有巨灵炮么?” 王小苔眯起眼,看着阳光下似乎很正常的这个小山村。 “何必等别人来处理,我们进去看看,如果真的已经成了鬼村,这些人都已变成了鬼的话,巨灵炮不是刚好派上用场么?” “还是长生姐姐说得对,一切对未知的恐惧都来源于准备不足,幸好你带了巨灵炮,否则我们还真白来了一趟。” 王小苔抱着长生的胳膊晃了晃,笑着伸出葱白的手指,点了点不远处的大成村,“也好让我看看巨灵炮的威力。” ‘砰’的一声,把整个村子炸上天,应该是很壮观的场景吧? 多开几炮甚至可以把后面那座山都炸上天,王小苔为脑子里的幻想感到兴奋。 摸了摸就在边上停着的马车,摸了摸装着巨灵炮的地方。 长生想了想,觉得王小苔可真是个心善的好孩子,为了满足她慈悲的愿望,长生同意了这个想法。 “众鬼之中,地狱大开,你一身白衣,从天而降,拯救世人,把这个画面记录下来传播出去,也能吸引到很多信众吧。” “希望这里面还有人活着。” 长生拉着王小苔的手,朗朗日光之下,她们一起走进了这个诡异的大成村。 外面看去一切正常,甚至还有行人行走的大成村仿佛只是海市蜃楼一般,只是幻象。 一进入大成村,外面看到的虚空幻象破碎,露出了血迹斑斑,尸骨遍地的大成村。 王小苔和长生手拉手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长生一进来就往她们身上拍了七八张驱邪符箓,王小苔也紧紧攥着刚拿出来的赤鳞匕。 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比起华丽飘逸的霜华剑,她更信任随身的赤鳞匕。 屋瓦破碎,血迹斑驳,路边散落着几具没有被碎石掩埋地尸体,分不清男女老少。 王小苔依稀能看见有具尸体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砍柴刀,他攥的那么紧,可是已经没有用了,因为他的整只胳膊都被撕了下来丢在一边。 看得出来,这里经历了一场实力悬殊的拼搏。 王小苔甚至在一瞬间觉得自己回到了三年前的泾河。 “这绝不是厉鬼可以做到的。” 长生凝着呼吸,不敢大喘气。 她总觉得空气中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凝香丸也驱不散的血腥味,“这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乱?造了这么大的杀孽。” “这是是兽的齿纹。” 王小苔走到一具尸体前面蹲了下来,仔细勘验,长生看她甚至动手翻了翻惨不忍睹血肉残破的尸体。 长生下意识就想叫她躲远些,可一想到比起自己,或许王小苔对这些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了。 她总是忘记王小苔是从八百里泾河炼狱走出来的,她早就见过比这更大的地狱。 “他们说大成村是闹鬼啊,怎么还有妖兽的事儿?” 忍着恶心,长生捂着鼻子凑到了王小苔身边。 “尸体都还算新鲜,那只妖兽,应该还在这里。” 王小苔提着裙子站了起来,环视四周,看了一圈之后径直往前走,“走吧。” “去哪里?”长生问。 “祠堂。” 这种偏远小山村,住的一般都是同一个家族的人,而且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注重宗族传承,就和王小苔家里一样。 整个村子一定有一个祠堂,那是全族集会祭祀的地方。 那是整个村子的中心。 也只有那里有足够大的空地,可以容下一只,或者是多只野兽。 屠戮整个村子,那又怎么会放过最重要的祠堂呢? “现在还能走吧?” 长生拉住了王小苔,“小苔,我现在全身发冷,感觉很不好,安全起见,我们现在赶紧离开吧,没必要折损在这种地方。” “长生姐姐,你先出去吧。” 王小苔温柔但坚定地拒绝了长生,“我不想走。” “这里,和泾河,和安定,太像了,我走不了。” 现在再提起泾河惨案,钱塘肆虐的时候,她原以为自己会很愤怒。 但是实际上三年和一生也没有什么分别。 时间过得太久,曾经的怨愤都像烧完的炭,没有灼人的温度,只剩下微温的惨白,一碰就会化作散落的死灰,不能复燃。 “八百里泾河,都能够有人走出来,大成村,或许也有一个人在等我呢?” 当年金南惊带着她走出了泾河,风水轮流转,现在是不是轮到自己来做这件事了呢? 王小苔已经决意起码要看一看在这里作乱的鬼或者兽,然后马上撕破巨灵炮的符箓,把这片血腥罪恶之地夷为平地。 金南惊能做的事,她也一样能做到。 长生劝不动她,只好跟着她往前走。 小孩子少年意气,作为长辈姐姐,自己好好护住她就是了。 穿过大半个村子,破碎的房屋之后豁然开朗,她们看见的是一个四进的院子,左右互衬,明堂宽大。 门前一片大广场,有戏台,围墙,天井,享堂,拜堂,寝堂。 院子左右两侧一副对联,左边写着:教化第一,右边写着:孝友无双,正堂上悬着一块挂匾,上面写着:周氏祠堂。 这是一间颇为精致考究,白墙黑瓦的祠堂。 享堂是正厅,也是主持各种祭祀的地方,寝堂是供奉祖宗牌位之地,拜堂则是行礼的地方。 在很多地方自家祠堂是不能容忍外人进入的,有时候即便是自家人要进入祠堂都要向族长请示,是为礼教宗族。 整个村子都布满了血迹,唯有此地一干二净,墙壁雪白,屋瓦青黑,就连前面的大广场都干干净净的。 现在这个祠堂大门紧闭,她们站在外面还没有进去,毫无疑问,这个祠堂就是整个村子的中心。 第四十六章 怨气化河 祠堂前有一条小河,整条河穿村而过,把村子分为两半。 青天白日之下,河水却显露出沉寂的黑色。 怨气升腾,凡人只要靠近就会被卷入河底。 河上一架白石拱桥,走到桥上往下看才发现,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河水了,那就是流动着的一汪黑色怨气。 仿佛感应到了二人的注视,看上去深不见底的溪流底部有什么东西缓缓浮了上来,它们就像是在河里倏忽划过的一尾白鱼。 片刻之后,河里持续浮起了很多的类似的东西。 那是一张张泡在黑水里的发胀了的苍白人脸。 它们漂浮在黑色怨气凝成的河流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的脸都浮了上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桥上的王小苔和长生。 长生吓得退了一步,哆哆嗦嗦地拿起了手中的霜华。 王小苔之前就把霜华拔出剑鞘,交给长生防身,她自己还是一手拿着赤鳞匕,一手捏着巨灵炮启动符箓。 “杀了这么多人,难怪这个村子怨气如此深重,不彻底荡平里面的邪祟,恐怕这些魂魄会永远禁锢在这条河里。” 王小苔攥紧手中的赤色符箓,已经做好了开炮的准备。 “小苔,你······不怕么?我们赶紧走吧,你现在就撕破符箓,巨灵炮会把他们都轰成齑粉的!”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凭我们根本没办法解救这些亡魂的,撕破符箓,赶紧开炮!。” 长生现在要多后悔就有多后悔。 她以为大成村荒郊僻壤能有什么难对付的鬼怪,大不了就是一些小幽灵小水鬼什么的,一符可破之。 可现在情况变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居然怨气如此深重,大概整个村的人都已经死了,怨气凝而不散,无法泄出。 这绝不是她们两个人可以解决的事情,哪怕是金南惊来了,也只能暴力摧毁这个地方。 没有人可以度化这些亡魂,他们的命运只有消散于天地之间。 “谁说我要救他们了?” 王小苔疑惑地看着长生,“我本来就不是为解救他们才来的啊。” 什么意思? 长生看着王小苔,有些不能理解。 她看着前面的祠堂慢慢笑了起来,眉间一点红泪愈发红得像血,“你放心,我一定会用到巨灵炮的,只是不是现在。” 长生说不出话,大概是王小苔的表情,或是她的眼神,流露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震撼人心的平静,“你······” “长生姐姐,你就站在这里等我吧,我要去里面看看。” 说完王小苔就抬脚往里面走,长生拦住了她,“不行,你死在里面怎么办?我不想再失去一个神主了,小苔,听话,把巨灵炮给我。” “你说你不是为了解救这些亡灵而来,那你到底要什么什么?” “因为我听到了,”王小苔伸手指了指祠堂的方向,“一进这个村子,我就听到,在那里有人在呼唤我。” 呼唤······ 这种时候呼唤?是幻觉吧? 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长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难道是信徒!” “有时候人族会在危急的情况下求助漫天神佛,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向谁求助,这时候他就是个没有信仰的信徒,如果这时候你能救他于危难之中,那这份信仰就是你的了!” “如果里面真的有人还活着的话,小苔,这将是你收下的第一个信徒!” 而且解救于危难之中,这份信仰一定会非常坚固! 长生马上就拟定了救援的方案。 安全起见,长生决定自己深入那个周氏祠堂去寻找还活着的人,王小苔就站在河边不要轻举妄动。 那个人就算还活着也应该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等她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会立马捏碎符箓召唤巨灵炮,把整个村子夷为平地。 王小苔看着长生往她自己身上又贴了数十张驱邪符箓,把手里的巨灵炮符箓递给长生,“谢谢你,长生。”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用这种神态叫长生的名字,而不是黏黏糊糊的长生姐姐。 “叫姐姐!” 长生笑了起来,“你是我的神主仙伴,我可舍不得你受伤。” 说完长生孤身前往周氏祠堂,把王小苔留在了较为安全的地方。 “好了,现在就只剩我们两个,”王小苔再次走上那座白石拱桥,低头看着黑色河里沉沉浮浮密密麻麻的苍白人脸,“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一进入大成村,王小苔就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凄厉但又若有若无。 越靠近祠堂,这个声音就越明显,直到站在这座石桥上的时候,王小苔清清楚楚听见了那个不知名的声音一直在说什么。 “救救我,救救我······” “救救我吧······” “不管你是谁,救救我!” 长生以为召唤自己的是一个人,她以为里面可能还活着的那个人会成为自己的信徒。 但王小苔确很清楚这个声音模糊不清,而且一直重复着一句话,毫无虔诚之意,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鬼。 呼唤她的不是人,而是鬼,怨气深重的鬼。 不论是人还是鬼,她都应召而来了。 黑色的河水慢慢翻滚,河中的苍白人脸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盯着站在桥上一袭白衣的王小苔。 在王小苔看不见的地方,黑色的怨气悄悄从河中升腾而起,化成一只黑色的手臂,慢慢攀上了白石拱桥,然后拉住了王小苔的脚踝,一把把她拽了下去! 与此同时,走在前面的长生亦是如有所感地回过首,蓦然朝这边望来,大惊失色。 “小苔!” 长生手指一动,立马撕碎了手中攥着的赤色符箓,毫不犹豫催动了早已蓄势待发的巨灵炮。 王小苔被怨气拉进了那条黑色的河流。 仙气飘飘的衣裙沾了水之后骤然变重,原本就有些紧的束腰更是像条绳索一样紧紧缠绕着王小苔的胸腹,让她难以呼吸。 她摆动双手拼命挣扎,只觉得喉管和肺部都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摄住了,空气瞬间从胸腔里挤了个干净,她喘不上气,却也呼不出声,整个人都麻住动弹不得。 莲纹白裙在河面上砸出了一朵漂亮的花。 水流拂过她的身体,河里的那些苍白人面齐齐扭头,张开满口的獠牙,拼命翻滚着往这个方向扑了过来,很快就包住了坠落其中的王小苔。 很快,王小苔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四十七章 我以为我可以的 不远处装在马车上的巨灵炮轰隆一声巨响。 长生能感觉到天地撼动,一颗红色的流星缓缓升起,向着大成村的方向直直飞来。 长生知道巨灵炮之下整个村子都会灰飞烟灭,但现在顾不得这些,长生催动自己身上的护身法阵,连滚带爬跑到了河边,“小苔!” 河里面的黑水翻滚,再也看不见王小苔白色的裙角。 长生毫不犹豫跳进了河里,终于在河水中央找到了被怨气缠身的王小苔。 她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无数黑色的怨气攀附在她的身上,蟒蛇一般死死绞紧了她的身体,让人看着都难以呼吸。 那些苍白的人脸不知为何能够刺穿王小苔身上的护身法阵。 它们张开獠牙狠狠咬在了王小苔的身上,血迹蔓延开来。 长生看见有些人脸嘴上还叼着王小苔的血肉! 白色的衣裙在水中慢慢被染成了红色。 长生催动体内灵力,用嘴叼着霜华剑,双手张开,奋力向王小苔游去。 一道赤色的光从天而降,坠落在了大成村,顷刻之间河水蒸发,整个大成村所有的东西都在巨灵炮之下都化为了齑粉。 王小苔在长生怀中蓦地睁开了眼睛,她双目无神,像是呼吸都暂停了,面色苍白的跟纸一样。 过了会儿,长生发现不对,她是真的没在呼吸。 “小苔?” 王小苔睁大眼愣愣看着长生。 长生抱着她,一边拍她的背,一边给她顺气,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好了,乖,没事了······” 气流划过声带,王小苔虚弱地发出一声长吟,终于开始正常吸气。 她大口呼吸着,眼里渐渐溢满了泪。 不等长生再说什么,王小苔痛苦地在长生怀里嚎哭起来,她脖子上青筋暴起,哀嚎着,“好痛啊!长生姐姐,我好痛啊!” 痛? 长生赶紧查看王小苔的情况,发现巨灵炮威势之下,居然还有两三个漏网之鱼的怨灵死死咬着王小苔腿上的血肉不肯松口。 王小苔的衣裙早在河里救都已经染红了,所以长生没察觉到这些怨灵的存在。 这些怨灵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和活性,但口中仍未放松,獠牙卡在王小苔的血肉中,长生用力去拔,但怎么都拔不下来。 “我不想死,长生,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感觉这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不断流失,铺天盖地的痛苦淹没了她整个人。 王小苔展臂紧紧抱住长生,在她怀里发抖,她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拿起长生放在一边的霜华剑,咬起牙齿,狠狠一剑挥下,亲手割下了那些被怨灵撕咬的血肉! 她对自己极狠,这一剑切下去几乎切下了大半的腿部筋肉。 长生立马用自己的手按在了王小苔裸露的伤口上,催动灵力,白光闪过,立竿见影,王小苔的血马上就止住了,皮肉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恢复。 感受着长生手上传来的温暖,王小苔惨白着脸,终于松了口气。 光芒耀眼的太阳悬挂在远方巍峨的山丘之上,将长生的脸照得橙黄透亮。 王小苔看着长生的脸,呢喃道,“长生,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那些话本子里,主角遇到这样的情况,都是可以大杀四方,声名远播的,哪里像我······这样狼狈。” “没有任何话本子里的主角是会怕痛的。” “我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觉得之外可以做到这些事呢?” 又是这种无力的感觉。 明明一切都在变好,她带了足以应对一切情况的符箓,穿上从来没有穿过的漂亮衣服,坐着天马拉的马车来到这里,她甚至还自信地支开了长生。 虽然长生是她的仙伴祭司,但她还是支开了她。 在她支使着长生去祠堂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她觉得自己已经变得强大,变得和以前不同,她觉得她已经有力量了。 鬼使神差一般,她让长生去祠堂那边,和她说那里面有人在呼唤自己,然后自己一个人面对河里的怨灵。 那些话本子里的主角一出场,不管是多难的情况,他们都可以信手拈来。 这世上没有主角祛除不了的邪祟,没有他们过不去的坎,他们面对这样的灾难可以做到最好的处理。 王小苔不禁想到了那个天生仙骨的王扶摇。 她以为拿到了扶摇这个名字,也会拥有和扶摇一样的运道。 如果是她的话,一定可以很顺利地渡过此次劫难吧? 她一定可以度化所以冤魂,净化邪祟,她还可以弄清楚所有事情的原委。 不像自己,不仅蠢到被邪祟拉进了河里,连那个一看就很诡异的周氏祠堂的大门都没进去。 她甚至不知道呼唤她的那个声音究竟是人是鬼。 而让她们大老远奔赴而来的红衣厉鬼更是连影子都没摸到。 如果是主角的话,不会这样废物吧? 真可笑,自己偷了扶摇的名字,却没办法偷来她的人生。 听到王小苔呼吸放缓,长生也放轻了手上的力道,看她身上的伤都已经被治疗过了,不再出血以后,长生收回了手。 剩下的伤要等到回去才能进一步处理了。 “别多想了,小苔,现在的你只是个凡人,以后,以后会好的,我们会慢慢成长起来的。” “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切勿妄自菲薄。” “试试看,现在能不能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长生扶着王小苔站了起来,王小苔身上的血肉创伤基本已经恢复了,但她还是觉得那些怨灵还死死咬着自己身上的血肉,不禁龇了龇牙。 长生看她身上这身精心准备的白色衣裙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现在手边也没有衣服可以更换。 长生拿着霜华剑,一剑割裂了王小苔身上紧到不好呼吸的腰封,起码能够舒服一些。 之前那副神仙妃子的模样瞬间变成了街头乞讨的乞丐,甚至比乞丐还狼狈。 夕阳西下,二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了马车上。 长生看着闭目养神的王小苔,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她一脸娇笑,抱着自己胳膊撒娇的样子。 那个会在阳光下蹦蹦跳跳的小女娘和现在这个苍白阴郁的王小苔简直判若两人。 但当王小苔发现长生在看她的时候睁开眼睛,和长生对视一眼之后,突然咧开嘴角笑了起来,“长生姐姐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来这大成村大半天,我是不是瘦了很多?” 她看起来已经忘记了刚刚在大成村里的狼狈,笑起来的时候又有着少女独特的娇憨和天真,这个小女娘身上仿佛有两个极端。 或许就是因为曾经经历过极端,所以,不管是再怎么苛刻甚至是可怕的环境,她都会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下来。 “长生姐姐,你看我是不是不太适合走一剑破万法的路子?” “宝剑破敌肠,大家当然都喜欢这样所向披靡的故事,奈何我······着实是个不通武道的人啊。” “这条路,显然是不适合我的。” “区区一个大成村就让我少了这么多肉,更不用提其他的了,除了仗剑驱邪,还有其他可以获得信仰之力的路子么?” 第四十八章 “钞能力” “有是有。” 长生想了想,斟酌着说道,“但······驱邪武神应该是其中最容易获得信仰之力的了。” 人类的愿望和恐惧总共就这么多。 武神就是凭借强大的武力拯救世民于水火之间,进而获得信仰之力。其他的信仰基本上也都有人占据,想去拿走那些有主的信仰之力更是难上加难。 “人们对于什么的信仰和追求是无穷无尽,永远也不会嫌多的呢?” 王小苔一时间也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是人们孜孜以求,并且愿意供奉更多神明以求取? 以武入道的武神们当然神力强大,可以护佑人们,但恐怕人们也只会相信这么一尊可以保护自己安全的神明吧? 有什么东西是永远都不嫌多的? 长生一拍大腿,“钱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正所谓‘求姻缘的菩萨我看都不看,财神庙里我长跪不起!’,有时候情人都会嫌多,但谁会嫌弃钱多呢?” “而且天上上仙三千,我现在的确没有听说过什么女财神的存在。” “以武入道不行的话,咱们就以钱入道啊!” “到时候九洲遍地财神庙,何人不是你的信徒!” 长生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畅想,“这个想法好,咱们的劣势就是不会打架,也没有其他的异能,但财神爷需要什么异能?有钱就行了啊!” “这种有钱就能拥有异能的能力,我愿称之为钞能力。” “有了钞能力,那便可以以凡人之躯,比肩诸天神明!” “小苔,咱们那个扶摇传再加一笔,扶摇仙子出生之际,天上异香阵阵,直接就往下掉金子,下金雨!” “这可不就是财神降世!” 王小苔挑起眉头,“长生姐姐,你说得很好,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没有钱。” 王小苔全部的家当就是几身衣服和一把赤鳞匕,都在储物袋里面了。 堂堂的储物袋原本可以堆放仙药仙丹,最起码也能放些仙人该拥有的东西。 可是王小苔的储物袋里甚是清贫,里面甚至堆放了一大堆青菜萝卜和大米面粉,边上还卷着一床棉被。 这都是王小苔一路上的粮食,随时准备不时之需。 王小苔把所有东西都拿了出来,整辆马车立马就堆满了青菜萝卜这种朴素的食物。 “我只有这些东西,这也能做财神么?” 长生马上让她把东西都收起来,她嫌弃地捏着一个滚到她身边还带着泥的萝卜,“我当然知道你没钱啊,你没钱没关系,啖仙会有啊。” 啖仙会? 王小苔想起了遍布天下的啖仙酒楼,立马了然,啖仙楼这么多年积累下来,一定有不少不钱。 “如果只是要钱的话你不用担心,你知道这巨灵炮在市面上价值几何么?” 王小苔当然不知道,诚实地摇了摇头。 “五百万灵石。” 长生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我们现在就坐在五百万灵石上面,你知道巨灵炮开一炮要多少钱么?” 王小苔当然还是不知道,继续摇头。 “十万灵石,就在刚刚那个大成村,就那一炮,砰的一声,十万灵石就没了。” “现在知道啖仙会不缺钱了吧?” “如果只是要钱的话,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更何况,你以为财神只是在花钱?” 长生笑弯了眉眼,虽然身上狼狈不堪,长发散乱,但实在是明艳而鲜活。 她之前总是微微扬起唇角,得体而谨慎,只让人觉得淡然宜人。 可现在的长生眉梢扬起,眼眸明亮,像是一张画活了过来一样的美丽。 “如果要让你这个新财神走进世间,当然初期要花很多钱去打造这个人设,但是一旦你上道了,把这条财神之路走通,那你的信徒会把自己的信仰之力交给你。” “小苔,你会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拥有神格的。” “有了神格,你才能被称为神。” “等到那时候,你就是这世上最有钱的人了,身上留下一滴汗,一滴血都能变成钱。” “试问财神没钱,怎么能叫财神呢?” “还有如果走财神这个路线,那你就不能叫扶摇仙子了,得叫扶摇娘娘。” “仙子哪有娘娘有钱啊!” 王小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刚开始的确需要大量的钱,但到后面财神人设真正稳固下来之后,信徒们会自发把自己捧成心里的财神。 那些信仰之力会让自己一步步变成一个真正的财神。 就和金南惊的信徒一样,他们会购买自己的神像,神符,他们会来参神拜神,虽然求的是财神,但他们会把自己手里的钱交出来,祈求财神的保佑。 这是神明和人类之间的交易。 长生认为扶摇仙子传先不必大改,身世凄苦和心地善良并不冲突财神的人设。 这还是长生第一次策划以武入道之外的造神方式,之前她走的都是以武入道的路子。 带着神主去荒郊僻壤驱邪避鬼,以此获得稀少的信仰之力。 从今天开始,她们要向崭新的财神之路进发了! —————————————————— 另一边的骊山之下,有两个人从云端之上直接降落在老母宫的后山结界之外。 这两个仙人长得一模一样,体型健壮,身披银色铠甲,头上还有犄角,看上去威风凛凛威武不凡。 “闻到了么?” 其中一个人动了动鼻子,微勾嘴角,“是敖舜那厮没错吧?” “是他。”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面沉如水地蹲了下来,伸手拨开乱草,在乱草之下有一块肉眼根本看不出来的红色血污,他伸手把这个已经结成硬块晶体的血晶抠了出来,“他受了重伤。” “可他既然到了老母宫,为什么不向老母宫求助?李九抟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看着就在身前的骊山,面沉如水。 “哥哥,不如我们直接杀进去?反正骊山老母一年到头都在闭关,说是闭关谁知道她哪儿去了。” “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今夜便屠了这老母宫,夜黑风高,他们来不及求援。” 一个人像是说到什么开心的事,笑了起来。 “李九抟虽然从未下山,但颇有盛名,不知虚实,还是先礼后兵。” 被称为哥哥的人显然更能沉得住气,“还是先看看他有什么话要说吧。” 二人转身,看着拄着拐杖静候在一旁,弯着腰格外卑躬屈膝的一个黄衣白发老儿。 “无量天尊,二位仙长在上,小仙黄荡这厢有礼了。” “凭你也配称仙?” 弟弟不屑地嗤笑一声,垂眸看着面前这个快把腰弯到地上的黄衣老儿,“一只只能去骗那些愚蠢人类的畜牲罢了,在我们面前也配站着?” 黄荡一个哆嗦把拐杖一扔,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俯身认错,白发垂到地面沾满了尘土。 二位仙人高高在上,垂眸看着这个老头给自己磕头行礼。 被老头扔在一旁的龙头拐杖上沾染了一些尘土,尘土之下,拐杖上刻着一个微笑着的黄鼠狼的脸,边上还刻着一句话: 仙飞祝爷爷万寿无疆! 第四十九章 万寿无疆 拐杖上的字迹圆润,微微泛着油光,显然是被时时摩挲时时把玩,备受主人珍惜。 但现在也沾染了尘土,滚落在地,无人在意。 “有事就说吧。” 看黄荡磕头把血都磕出来了,额头一片淤青血印,哥哥终于开口让他停了下来。 黄荡还是跪在地上,双手向前,掌心朝上,做出十足的臣服姿态。 “无 《如何杀死一条龙》第四十九章 万寿无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乞丐阿四 “继续给他们送钱,他们会有更多的信仰之力给我么?”王小苔问。 她现在就穿着神像上的那一身富贵衣服。 璎珞垂珠翠,香环结宝明。 乌云巧迭盘龙髻,绣带轻飘彩凤翎。 步行之间,璎珞碰撞,叮叮当当的煞是好听。 这是她和长生商量以后的结果,财神怎么可以穿得这样丧气呢? 如果身上没钱,又有谁会相信她就是财神? 都说财不露富,可不露富无人会相信她。 她们花了很大价钱定制了这一件一看就很值钱的衣服,一件和之前大成村那件莲纹白裙完全不同的华丽衣裳。 据做这件衣服的师傅说人间当朝皇后大婚的喜服都没有这样贵重,很多材料更是仙家专有。 除了衣服之外,王小苔还有一副人间能买到的最顶级的头面。 金灿灿的头饰上镶嵌了八十一颗小小的却又十分剔透的东海夜明珠,八十一颗夜明珠玲珑别致,顶在头上却并不显得笨重,在乌黑的头发上错落有致仿佛群星闪耀。 夜越黑,这幅装扮便越显眼。 这样的一身富贵打扮,莫说是人间,即使是如今的天界也很稀少。 九重天的仙人们觉得这样珠光宝气过于庸俗,现下最流行的也是白衣飘飘的丧葬风,像王小苔这样的华丽盛装,天上天下都是多年未见了。 长生就用王小苔的这幅华丽装扮定制了扶摇娘娘神像。 根据啖仙会的规矩,扶摇娘娘背后也有一枚古拙的饕餮纹,上书‘人道常吉’。 最开始送给王小苔的那尊木神像的眼睛也被长生雕刻到王小苔的手心,只不过在王小苔自己的要求下,手心里的这只眼睛换成了一颗双瞳眼珠。 当然在长生为王小苔精心编撰的扶摇传中眉间的那滴红色血泪也必不可少。 “我觉得此道可行,你想想九州茫茫大地,得有多少乞丐?我们一人送一块金子,光是这些乞丐的信仰之力就足够我们消化的了!” 长生兴致勃勃勾勒着事业蓝图,“等我们走遍九州大地,那岂不是天下就没有乞丐乞讨为生了?岂不又是一件大功德!” “而且乞丐这群人的信仰之力向来无人在意,我们现在赶紧去别的地方给这些乞丐送金子吧!” “乞丐?” 王小苔勾起嘴角微微笑了笑,不经意地问道,“啖仙会······有这么多金子给我送么?” 王小苔还是为啖仙会的财力震惊了。 理论上是没有错,这些乞丐骤然乍富,又看见神像,一定会觉得是天上掉馅饼,对自己感恩戴德。 可是全天下乞丐何其之多? 每个人都送一块金子,啖仙会可以做到么? 财神到底是自己还啖仙会? “那······金子不够,我们可以用银子?用铜钱来凑嘛。” 长生想了想,送金子的确过于奢侈了一些。 “不如别这么急着就去撒钱,我有个想法,我们可以先试试看。” 王小苔垂下双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入一团阴影,她的睫毛颤动,像挥动着的蝶翼,压抑着心中的蠢蠢欲动。 另一边的阿四把金块藏在破庙,然后拢着手趁着刚刚亮起的天光就悄悄摸出了门。 长生和王小苔就带着隐身符跟在阿四身后。 在所有乞丐中,阿四是最年轻也是这次给王小苔提供最多信仰的一个。 他看上去头脑正常,身上也没有什么显眼的残疾,就是没洗澡脏了些,洗洗干净应该和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年轻人没什么两样。 她们看着阿四一路直奔啖仙楼,在啖仙楼门口等到啖仙楼开门。 啖仙楼的守卫看见这样一个神态猥琐的乞丐缩着手等在门口,掐腰竖起眉喝道:“哪来的叫花子,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滚滚,别脏了我们的地!” 说着他们都动手去推搡阿四,想让他离开啖仙楼门前。 阿四一个不察被他们推倒在地,他倒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了起来。 叫唤了半天发现也没有什么人来理他,悻悻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往地上吐了口浓痰,“我呸!狗日的奴才,竟是狗眼看人低!谁说你大爷我是叫花子!” “你看看这是什么!” 阿四拿出了手中一小粒金豆豆,那是他从金块上面硬生生咬下来的一角金子。 怕别人看出牙印,他花了点时间把它磨成了金豆豆,然后赶紧就来到啖仙楼门前,就是为了吃上啖仙楼的仙家佳肴。 守卫看见他手上的那粒金豆豆,知道这叫花子八成是得了什么机缘不知从哪里捡了金子来啖仙楼享受来了,马上换了笑脸,笑呵呵把人往楼里迎。 守卫高声喝道,“原来是大爷来了,恕小的有眼无珠!大爷见谅,大爷见谅!” “大爷里面请!小二,上桌大爷一位!迎客!” 看见阿四大摇大摆走进了啖仙楼,长生有些无语地说道,“他拿到钱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啖仙楼大吃大喝?这傻子!” “若是拿去换块田地,再去盖房子,娶个媳妇,有家有室,有吃有喝,将来也不至于是个乞丐。” 啖仙楼的消费可不低,他手里这颗金豆豆一顿饭或许都还不够吃的。 长生也承认啖仙楼东西好吃,但这些菜肴原本也不是为了阿四这样的人设立的,像他这样硬撑面子去点菜吃饭的人,倾家荡产一顿饭都是小的了。 “这才是人啊。” 对于阿四这样的选择,王小苔却并不意外,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这样,如果继续给他金子,他还会给我信仰之力么?” 王小苔比较关心这样的现实问题。 “我也不知道啊,就怕他贪得无厌。” 长生也是第一次接手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经验。 “那就继续给吧,我也想知道,到底要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获得更多的信仰之力。” 长生看着王小苔微微勾起的笑脸,“他给你提供了信仰之力,就是你的信徒了,你对他不会有·····保护欲么?” “就是很想响应他的呼唤,很想满足他的愿望,保护他的感觉?” 王小苔转头诧异地看着长生,“姐姐,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王小苔想了想,侧头说道,“可能是我刚开始吧,也许以后,你说的那种感觉,我也会有的。” “如果神明会回应信徒的每次呼唤,那为什么之前没有神明在意我们的呼救?” “可见神明也不是每次都能听见,每次都会回应,这才是神明神威莫测的地方吧。” 长生讪讪一笑,她差点忘了王小苔可是求遍诸天神佛也没有获得任何回应的人,“我也只是听说,听说哈哈哈,你别在意。” 王小苔微微勾起嘴角,“长生姐姐你多想了,我是那种小气的人么?” 接下来小苔会走上怎样的财神之路呢?() 感谢埃洛塔和泠姒,用手说话的人同学的打赏!感谢whalefall鲸落同学的月票啦! 也谢谢大家的收藏,推荐票和投资,订阅!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扶摇娘娘 碧涧鸡羹,贵妃红,乳酿鱼,碎金饭,八仙盘,汤浴绣丸······ 啖仙楼的招牌阿四全点了一遍。 他也叫不上来这些从未吃过的饭菜的名字。 边上小二不停地上菜,而阿四他只是拿着筷子大快朵颐,埋头吃饭。 这些饭菜是他从未享用过的美味。 香气扑鼻不说,各样菜有各样菜的口感,鸡吃上去不像鸡,鱼吃上去也不像一般的鱼。 倒是鸡有鱼味,鱼有鸡味的新奇。 阿四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把桌子上的才全都吃完还意犹未尽,把盘子里剩下的菜汁也倒进饭里拌饭吃,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再也吃不下了才作罢。 “小二,结账!” 阿四拍拍滚涨的肚皮,心满意足。 店小二笑道,“客官吃得可好?” 阿四自然点点头没什么不满意的,不好吃也不会饿死鬼投胎一般把东西都吃光了。 “大爷今日好气魄,”小二竖了竖大拇指,弯下腰笑得卑躬屈膝,“大爷也知道我们啖仙楼的价钱,您带来的那粒金子,不多不少正好就是这顿饭的饭钱!” “一分也没得多?” 阿四惊了,居然这样贵! “一分也没得多。” 小二肯定地点点头,此时两个守卫悄悄站在了小二身后不远处看着这个方向。 兜里没钱阿四也没了之前耀武扬威的底气,但还是鼓起一股气,扬起下巴点了点头。 “啖仙楼,小爷我看也不过如此!等将来小爷发达了,一定在啖仙楼摆个流水席吃他个三天三夜,你们给我等着,这只是小爷发达的第一天!” 然后阿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扶着自己饱胀的肚子拿着牙签一边剔牙,一边走出了啖仙楼大门,身后小二高呼,“好嘞,啖仙楼随时恭候大爷来订流水席!” 一出啖仙楼,走到没人的地方,阿四方才身上洋洋得意的气势瞬间就瘪了下来。 他拢着手弯着腰沿着街角往前走,不敢和路上的行人有眼神的对视交流。 走到他之前乞讨的地方。 那是一条大街最繁华的地方,聚集了很多乞丐,往常那里早就汇集了好几个阿四熟人,他们既是竞争对手,也是这世上最熟悉彼此的人。 可今天不知怎的,日上三竿阿四也没看见有乞丐前来上工,亏他还想了一路自己该怎么解释这酒足饭饱的肚子和一身经久不散的饭菜香气。 阿四一脚踢翻了自己之前用来占位置的破碗。 娘希匹的自己都有金块了,还讨什么饭! 阿四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背挺起来了。 有什么可躲的? 自己是有金子的人! 试问这条街上又有几个人家里有这么大的一块金子! 自己可比他们都有钱! 阿四挺起肚子,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走到了街道正中央,大摇大摆地往前走。 这帮乞丐果然没有福气,不然自己倒是可以请他们吃顿饭。 阿四瘪了瘪嘴,可惜了,可惜了。 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当夜,长生引盛装打扮的王小苔进入枕着金子睡得正香的乞丐阿四梦中。 阿四梦里也是这块亮闪闪的金子。 王小苔入梦时他还抱着金块又亲又舔的一副痴狂情状,看见王小苔对他微微一笑的样子时,也不知是不是被王小苔华丽的装扮震惊到了,阿四留着口水呆呆地冲着她叫了一声‘娘子’。 王小苔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她脸上微笑不变,一步步靠近躺在地上抱着金子的阿四。 慢慢把绣着金线的袖子拢到手里,把腰带上的宝石包了进去,走到阿四身前的时候把包着宝石的袖子用力一挥,狠狠砸在了阿四的脸上。 “不是娘子,是娘娘,财神娘娘,懂了么!” 阿四被打得昏头转向,脑瓜子嗡嗡作响,直觉自己应该被打出血了,摸了摸额头,却发现完全没有血迹,只有疼痛的感觉。 他呆呆看着王小苔,重复着她说的话,“财神······娘娘?” 一粒金子的光点从阿四身上飘了出来,晃晃悠悠朝着王小苔飞了过去。 王小苔知道那就是功德,当年在金南惊的传道大会上她看见无数的金色光点汇成河流流进金南惊的身体里,而现在在她面前的只是其中区区一颗水滴而已。 王小苔伸出手一把捏着这颗金色光点,感受着它融进自己身体里,深吸一口气,现在的她还感觉不出来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她知道这颗金色光点将为她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她对着被打懵的阿四微微一笑,把袖子里包着的宝石一颗颗丢到了阿四面前,看着阿四欣喜若狂把地上的宝石揽进自己怀里。 王小苔站直了身子,垂着眼皮看着阿四。 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视凡人,犹如稚子无辜地看着蝼蚁挣扎。 “娘娘,财神娘娘!我阿四发誓,我一定为您铸造金身!为您供奉香火!” “从今以后只要有我阿四一口吃的,我就一定日夜祷告!” “财神娘娘,救苦救难,大慈大悲!” 阿四对着王小苔不停叩头,“从今以后我一定改好!我回去做善事,做善人,我会为娘娘积功德!娘娘······” “做善事?” 王小苔冷笑出声,“恐怕天一亮你就又去啖仙楼吃那些美味佳肴了吧?” “放心,这次给你的更多,吃饱喝足,或许你还能去赌一把,小赌怡情,如果赌赢了,晚上还可以去青楼睡一觉吧?” “像我这样的傻财神,或许在你花光了所有的钱之后还会给你送钱,即便不送了你也不过是回到这个破庙来继续睡觉而已,没有任何损失。” 阿四越听越胆战心惊,冷汗簌簌而下,他咽了咽口水,这财神娘娘怎么这么了解自己? 看来果然是遇到真神仙了,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他又开始磕头,“娘娘,我错了,我···我···我一定改好!我······”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王小苔打断了他的忏悔,“这些钱你尽管拿去花,干什么都没关系,听懂了么?” “杀人放火,打家截道,偷东摸西,贪得无厌······你做什么我都不在意,不论发生任何事情,只要你还在供奉我,信仰我,我都不会放弃你。” 王小苔的表情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阿四,你也不是生来就是乞丐。” “你的父母遗弃了你,你的家族放弃了你,那个米店的师父要他自己的儿子也不要你,官府不管你,没有女人喜欢你,没有人看得起你,没有人需要你。” “但从现在开始,只要你为我传道,那我将永远与你同在,不管你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入我道,便是我道中人。” “天下人不要你,我来要你。” “天下昭昭,我独昏昏,天下察察,我独闷闷,我道不全,我道不仁。” “阿四,我要你为我去寻找新的信徒,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个有求必应的财神娘娘,信徒越多,我能给你的钱就越多,知道么?” “亲人、朋友、路人、仇人,从今天开始他们都不存在。” “你的面前,是千千万万未曾皈依的信徒,而你未来的快乐,都将维系在这些信徒身上。” 阿四抬起头痴痴看着王小苔没什么表情略显冷酷的脸,热泪盈眶,“真的么?财神娘娘,我不是在做梦吧?” “你真的会要这么笨的我么?” “若怕是梦,还不醒来!”王小苔屈起两根手指头,在阿四头顶敲了敲,“记住,吾名扶摇,扶摇娘娘。” 醍醐灌顶一般,乞丐阿四在破庙中醒了过来。 此时天地昏沉,太阳还未升起。 阿四感觉自己手底下有什么东西,下意识摸了摸,就着即将坠落的月光发现在自己身边的是数颗闪闪发光的大宝石。 “财神,财神,财神娘娘,财神娘娘!啊不,是扶摇娘娘!扶摇娘娘在上,受阿四一拜!” 阿四欣喜若狂,在其他神明的庙中对着外面不知名的方向拼命磕头。 在他身边,一个巴掌大的扶摇娘娘像躺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 长生看着数粒金色光点从庙中一点点飘向了王小苔的身上,“你对他说了什么?” 王小苔转身即走,留在风里一句,“这是我和他的私语,长生姐姐若是想知道,不如也来做我的信徒?” “做财神的信徒,很赚的。” 她分明不是什么标准的大美人,可长生却觉得前面那个迎风而走的王小苔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温柔缱绻,夺人心魄。 谢谢泠姒和歆秣同学的打赏啦!(^3^) 感谢神仙读者泠姒同学捏的小苔!眼泪像兰州拉面一样流了下来t^t。真的热泪盈眶,太感动了! 谢谢koyomiri同学的月票支持! 谢谢用手说话的人和莫澜之同学这么用心的评论啦! 谢谢捷胜,杀生王,小蝌蚪烂尾巴,遗落的记忆,考神庇佑,歆秣,白悦悦2…….各位同学连续这么多天投的推荐票啦!谢谢你们的支持和订阅!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终有一天,我会下山 云敛青天末,日暮血黄昏。 许莫负的小腹处慢慢渗出了殷红的血,染红了破碎的衣衫,涓涓流了出来。 一只手,不,应该说是一只爪子从身后穿透了许负的身躯,巨大的爪子恶意又在许负的身体血肉中抠了抠,又转了转,在她身体里弹了弹许莫负伤痕累累的肋骨。 满意地看到许莫负脸色迅速变得苍白,爪子狠狠一动,抽了出去,带出一大块发黑的血肉,那是许莫负的内脏碎块。 许莫负慢慢倒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 她像是听见了边上的人在说些什么,又像是没听见。 她也不管他们,睁着眼感受着不断从身体里流失的鲜血,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慢慢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罩脱落,许莫负明明是眼盲,却像是看见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躺在地上笑的蜷成一团,全然不顾流失地愈发快了的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莫负一个人在地上笑得癫狂,笑得沙哑,笑着笑着从喉咙里咳出了血来,咳出血来也还是要笑,整个人的声音像是吞了炭一般的难听。 “凡人,你笑什么?” 边上的敖壬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快死了的红衣女人,对他们来说杀人倒是家常便饭,但很少看见这样死前还在哈哈大笑的疯子。 “管她做什么,一个拦路的疯子罢了,哥,我们上山吧。” 敖虏化爪为手,不在意地甩干了上面的血迹和碎肉,“堂堂骊山,难道就由这种羸弱的凡人守门?看来人族真是没落了。” 许莫负一边呛血,一边大笑:“我笑你们必将不得善终!我笑你们白长了一双眼睛!我笑天下无龙!哈哈哈哈哈!” “青衣许负,红衣莫负,青衣许负,红衣莫负,哈哈哈哈哈哈!李九抟,许负要被人打死了,你还不下山!” 许莫负像只濒死的鸟一样仰着脖子发出最后的声音,脸色苍白,瞳仁如血,乌发散乱,像个被仇恨与执念驱使的幽魂厉鬼。 “李九抟,下山!” “不,他不能下山,李仙师,不要下山!你不能下山!” 敖壬看着地上这个面色发白浑身是血的女子一下子就和变了个人似的,刚强挺括的神色淡去,逐渐变得柔弱温和,急匆匆对着不知名的方向说什么李九抟不要下山。 这个疯子竟然是自己和自己吵了起来。 许负,倒是一个略有熟悉的名字,似乎是不知什么时候听到过。 “闭嘴!吵死了!” 敖虏一脚踩在许莫负的脸上,脚下用力碾了碾,“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李九抟身带预言不可下山,即便是之前龙族对老母宫下了避水禁水令,老母闭关,李九抟却怂的不敢出山,只是魂体出窍,以魂御剑打到那老怂货家里。” “别人都打上门了李九抟也龟缩在骊山里不敢出来,呵,这就是你们说的什么纵有倾城色,不换李九抟?” “不过如此。” “你放心,不用他出来,我们自会上山杀他。” “慎言。”敖壬不再去看已经没有挣扎之力,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许莫负,抬头看向骊山内的方向,“阿虏,我们来这里是来找人的,不是为了杀人。” “你杀性太重,待会儿见到李九抟不准说话。” 敖虏扁了扁嘴,显然很不满兄长的决定,但终是不敢反驳兄长的意见,深吸一口气,“杀不了李九抟,那我杀个凡人总是可以的吧!” 说完敖虏抬起了脚,脚下蓄力,准备一脚就踩爆许莫负已经没有任何动静的脑袋。 想到凡人雪白的脑浆会溅到自己身上,敖虏舔了舔干涩的唇角,神色之间愈发兴奋。 凡人的脑浆最好吃了。 而敖壬始终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忽有一剑自天上来,一剑霜寒十四州,剑势凌厉带风,自然避开每一片飘向它的树叶,带着漫天霜雪笔直冲向敖虏踩在许负脸上的腿。 敖壬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那极端低调极端浪漫的一剑割向了自己弟弟的腿,他只来得及喊出一句:“化龙!阿虏,化龙!” 这一剑的来临是意料之外,突然袭击,敖虏当然来不及化龙,化到一半就被这一剑无比顺滑地切下了还带着鳞片的半只腿。 那一剑直直插在许莫负面前的泥土里,傲然而立,守护着地上生死未卜的许莫负,像是一个巴掌狠狠打在敖壬和敖虏兄弟脸上。 “二位龙族大将莅临我骊山,本该是良辰吉日,大摆筵席宴请二位才是,在这幽暗树林之中兵刃相见,倒是我骊山待客不周。” “二位若退,此时就此作罢,二位若不退,九抟倒也愿意陪二位过过招。” 山林小道之中,李九抟头顶银白道冠,穿一身青云白鹤道袍,衣摆上的丹红白鹤,栩栩如生,就像是活物,手握一柄雪白拂尘,拂尘色泽晶莹剔透,手柄是罕见的稀有玉石制作,身后还背着一把剑。 敖壬敖虏都知道那只是个剑鞘,那把剑已经出鞘落在他们面前。 这是这个世间最典型的道修模样,执剑负尘,一身白衣,斩妖除魔,救济苍生。 敖壬扶起地上抱着腿哀嚎不已的弟弟,为他止住了腿上的血,看向山林之中的李九抟,他能看出来这依旧只是李九抟的身外化身,一缕出窍的魂体罢了。 李九抟本人还在骊山之中未曾下山。 只是没想到李九抟实力竟然如此强横,世人多传播他的容貌,纵有倾城色,不换李九抟,却没人说过他可以以一缕出窍的魂魄一剑斩龙,用最清正的力量强行破去龙身龙鳞。 敖壬对着李九抟说道,“李道长,今日拜山,实属误会,伤人原非我们本意,今日来也只是问问李道长山中可有敖舜的消息。” 敖舜? 泾河龙王? 他不是死在剜龙台上了么? 李九抟心有疑惑但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非常肯定地说道,“骊山大阵开启,山中并未有外人进入。” 敖壬点了点头,带着断了一只腿的弟弟化作一点流星飞走,离开了骊山界内,离开之前还丢下了一句话: “今日之事,到此作罢,但李道长,我龙族有仇必报,若敖舜之死真和你们骊山有关系,即便是发动百万水族,三千龙族尽出,我龙族也必讨血债!” “到时候不知道李道长你能挡得几时!” 李九抟叹了口气,看来不论查或不查,龙族都准备把敖舜这笔莫名其妙的帐算在老母宫头上了。 李九抟负手看向天边缓缓升起的月亮,这世间,终是不平啊。 敖壬还是蛮有眼色哒! 今天在推荐位上,多更一章啦,下一章明天早上00:05放出来! 谢谢张张天秀同学的月票啦! 也谢谢用手说话的人同学的捉虫! 感谢各位投的推荐票啦么么哒! 目前是一天一更,因为成绩不咋样哈哈哈扑街,双更也没啥用,看下个月吧,如果成绩好起来会考虑一天双更哒() 小扑街谢谢诸位支持.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凡人必有一死 “道长,你不该下山的。” 许负对走近前把她抱了起来的李九抟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吐血,血液甚至滴滴答答留在山道之上,漫出一路殷红,在她血色浸染湿漉漉的红衣之下是同样浸透了血的青云白鹤道袍。 “对不起啊道长,百年前我不该,我不该告诉他们你不能下山的,我就是这么蠢,明明知道有些预言是不该说出来的,我还是说出来······” “明明已经因为我的预言死了很多人了啊,我为什么还是忍不住,道长······真的对不住······” “但你真的别下山,不下山就好了,不下山就不会死,道长你自己也知道的对不对,你不能下山,下山,必死。” “别下山啊李道长,这辈子都别下山,我也会在山上,一直,一直不下山的。” 许负窝在李九抟怀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她的意识早就已经模糊不堪,只是抓着李九抟的道袍领子和他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对不住。 像是要把此生所有的抱歉都交给李九抟。 李九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别说话了许负,你受伤太重,睡一觉吧,我会治好你的。” “也别担心我会不会下山这种事情了,许负,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下山必死,难道我在山上就不会死了么?” “活在世上终有一天我们都是会死的。” “许负,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的预言,也没有怪你把这个预言说出来。”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终有一天,我会下山去看看这繁华人世间的。” “下山必死,但我一定会下山。” 风拂过,树影摇摆起伏,李九抟的脸被墨色勾勒出边缘,浸在月光做的纸上,镀了层清冷皎洁的颜色。 他拢了拢怀中已经昏迷了的许负,大步向前,往骊山深处的阴影里走去。 ———————————————————— 山道尽头通往一个有着微微亮光的山谷,山道狭窄,山壁高耸,却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同样清凉的月色之下,一路披黑袍带着宽大兜帽遮掩面目的人乘月色而行,在漆黑的山路中不举火,不秉烛,只凭借着清亮的月色绕山而行。 他们在这一路上不交谈,不相扶,不回首,沉默地行进,像是熟知老路的山羊,又像是月夜归家的蚂蚁。 山谷入口处,有人束手早已等候多时,那人也穿着一身黑袍,带着黑色兜帽,甚至还带着一张无眼无口无脸的黑面具遮掩自己的面容。 外来的人按照他们的次序对这个带着黑面具的人微微躬身。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 每个经过黑面具的人在躬身之后都会说上一句‘凡人必有一死’,而黑面具会对每个人回复‘凡人自会关照’,然后握一握来人的手,没有更多的话更多的动作,只是这样简单的交流。 等所有人都进入山谷之后,黑面具把手放在山壁上,轻轻一触,浓雾莫名而起,遮掩住了整个山谷的入口和面貌。 进入山谷之后,所有的黑袍人也没有因为到了地方就脱下兜帽,他们围成一个圈,沉默地看着面前正在发光的小山似的东西。 月光之下,不用烛火就能闪闪发光的正是山一般的金银珠宝,这些世人孜孜以求的财富不值钱一般堆积在地上,黑袍人们却静止在原地,谨守自己的位置,没有半分僭越,半分觊觎。 这时候王小苔身着盛装,头戴宝冠,却没穿鞋,赤着脚踩着这些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一步步践踏着这些世人趋之若鹜的财富走到了顶端。 她站在金山的最高处俯视着底下这些围着她的黑袍人。 良久之后,王小苔终于开口:“凡人必有一死。” 底下黑袍人山呼:“凡人自会关照!” 王小苔点点头,接着说道:“各位都是从神谕而来,都是我选中的人,今日,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但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你们有人身患重疾,有人屡试不第,有人孤寡至今,还有人即将破产族灭,今天能到这里的都是天下苦命人,相信你们也没有少向那些所谓的仙神祈祷。” “可各位,漫天神佛,可曾有人回应你们?” “没有!” “没有!” “没有!” 场下的黑袍人异口同声,月光落在他们血红的瞳孔之中,写满了仇恨和不甘,那是对漫天神明的憎恨。 明亮月光之下,王小苔微微一笑,手指向高高在上的天,“这人间多灾多难,高高在上的诸天神佛根本看不见我们,他们只关心自己,从未关照我们。!” “但今天不一样了。” “诸位,我观遍世间疾苦,知道你们眼前的这些东西可以帮助你们大多数人渡过难关。” “今夜,诸位只管拿钱。” “从今以后只要你供奉我的神像,真心诚意地信仰我供奉我,这些东西,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和别的神明不一样,我不会帮你们生孩子,不帮你们弥补姻缘,不帮你们治病疗伤,也不会帮你们醍醐灌顶开窍中举,我也不会帮你们去显摆什么起死回生的仙术,但我会给你们数不尽的钱!” “只要你们向我祈祷,祝祷我的名字,呼唤我的姓名,我会把这些源源不断的财富送到你的手里。” “从此以后你们没有其他的烦恼,只有花钱的愉悦!” “神佛做不到的我来做,神佛不关心的我来关心。” 王小苔一脚把脚边东海珍珠做的项链踢到了金银珠宝小山山下,一个黑袍人的身前。 金银山上,王小苔振臂高呼:“凡人必有一死!” 金银山下,信众们狂热回应:“凡人自会关照!” 王小苔微笑地看着一众黑袍人扑到自己脚下哄抢金银珠宝,温柔月色之下她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显得她愈发温柔而无害,慈眉善目。 所有黑袍人拿了财宝之后都对着王小苔不断磕头。 有些人痛哭流涕,磕到头破血流也不愿意停止。 有的信众甚至一步一磕,爬到王小苔身下,颤抖着请求亲吻她的脚趾。 王小苔用脚尖勾起边上的一串金珠链子,脚尖一荡,金珠项链丢到了那人头上,微微挑眉,“不要吻我,吻它就够了。” “我即是它,它即是我。” “记住了么?” 信众如获至宝般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七七八八链子都拿了下来,珍而重之地把王小苔给他踢过来的链子挂在脖子上,对着王小苔又叩又拜,感恩至极。 王小苔高高在上,冷眼看着这一切,就这样枯坐着,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 即使月潮退去,信众们全都陆续离开了这个山谷,她依旧一动不动。 谢谢雨落夕颜同学的打赏啦! 晚上突然来了好多人,打开手机吓一大跳还以为起点app出问题,或者我被人诈骗了,原来是被大佬捞了一把哈哈哈,感谢夜之輝煌大佬的支持! 小扑街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笑哈哈哈哈() 不过热度下去了数据猛掉哈哈哈,也可以理解吧╮(╯▽╰)╭ 不管怎样都会好好写下去哒,主打的就是一个热爱(^3^)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楚歌 “我怎么觉得我已经看不透你了?” 长生看着自己这个越发寡言的神主仙伴,“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获取信仰之力。” 这样的方式不是聪明,不是巧妙,而恰恰是最笨最粗暴的撒钱。 二人一路行进,一路征收信徒,可不知何时开始,怎么去获得信仰之力,该做什么事,去什么方向,已经是王小苔在主导这一切了。 和长生主张的去偏远之地消灭邪祟不同,王小苔喜欢去人多的地方。 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能很快在人群中辨认出来谁是最需要她,需要钱的信众的能力。 她找到这些苦命人,不断撒钱,托梦,不辞辛苦地吸引信众,白天寻找信徒,晚上入梦,一天下来王小苔基本没怎么休息过。 在长生看来,她对这种事情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热情和执念。 王小苔一定很想成神吧,长生想,对她来说这样的狂热好像也不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王小苔并不回头,淡淡说道,“有什么看不透的?之前没人走这个路子,不过是因为他们足够强大罢了。” “长生,没人会像我一样无用,手执长剑,面对邪祟却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没人像我一样,成神路上,父母亲族俱亡,他们有家族的支持,而我没有,他们有天赋的支持,我没有,他们有天命的支持,我没有。” “我喜欢扶摇这个名字,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王小苔······只是王小苔而已。” “小苔太小,不如扶摇,可以直上九万里。” “长生姐姐,我什么都没有,能撑到现在,只是因为我能吃下那块仙人芝,只是因为你在我身边而已。”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么?”王小苔抱着长生的胳膊,枕在她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脸摩挲着长生的肩膀和脖颈,眉眼弯弯,全心依赖,显得很好欺负的样子。 长生叹了口气,“当然,你是我的神主仙伴,我既然选择了你,就不会后悔。” 王小苔勾起嘴角,“长生姐姐,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只要你在我身边,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王小苔凑近了长生的耳朵,几乎用气音和她说,“长生姐姐,你是不是喜欢之前的那个神主仙伴?” 长生耸然一惊,退后一点,审视地看着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女孩子。 她穿着自己为她挑选的一袭白裙,长生知道这条裙子的布料十分柔软,最适合做常服,王小苔的内衣,中衣,乃至于鞋子,袜子都是自己为她挑选的,除了头上那根平平无奇的筷子。 王小苔执意要用她自己带来的这根筷子挽头发,拒绝了长生给她挑的单珠素簪。 除了头顶这根用来挽发的筷子,这个女孩儿从头到脚都是自己为她置办的,她们日夜相处,连睡都是隔壁房间,有时候还会睡在一张床上,同床共枕。 长生发誓自己从未对她说过自己的从前。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长生下意识攥着王小苔的手腕,顿了一下,“你······” 王小苔像是看穿了她的忐忑和不安,对着长生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绽开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像是在分享什么秘密,王小苔凑到了长生跟前,反拉住长生的手,“当然是我看出来的啊,长生姐姐,有句话我一直想和你说,那天你来牢里接我,穿着一身白,眼角微红,真的很像一个······” 王小苔上半身靠了过来,又凑到长生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寡妇。” 长生耳朵被她呼出的气息撩得一痒,胸口发紧,一把推开了王小苔,呼吸骤然变得急促,直勾勾看着王小苔的眼睛,却从那双琉璃般澄澈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戏谑的情绪。 王小苔毫不畏惧地抬眼直视她。 她和当初初见时满腹仇恨,恨不得张开牙齿撕咬全世界的小女孩不一样了。 长生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事实。 即便是她成为她神主仙伴的这段时间都变了很多,她不再对着世界龇牙咧嘴想要咬死什么人了。 她收敛了自己的牙齿,端正了自己的姿态,挺拔身姿,露出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她一个人就竖起了一座城,城墙高筑,外人连窥视的资格都没有。 长生看着王小苔,她仿佛看见她们之间总有一天会渐行渐远,城墙高高筑起,海边日落烧尽,漫天星河横出。 她们之间大概终有一天会分道扬镳。 长生深吸一口气。 可她偏偏要硬生生的拆掉桥,造出路,砍掉荆棘,跨过大海,穿越星河。 明知道是绕路,明知道前面就是死路,可她还是想陪她多走一段,再多走一段。 她们是一路同行的神主仙伴,这条路不管有多坎坷,不管中间有什么变化,沧海桑田,故人不论如何老,她们终究是要一起走下去的。 大道不仁,大道不孤。 “我不是喜欢他,我们已经成亲了。” 当时那样痛彻心扉的故事,现在说来也只觉得恍若前生。 “他死得不明不白,啖仙会的人说他是承受不住那么多的信仰之力,爆体而亡,但我不信,他······” “我就是觉得,他之前还在和我说说笑笑,我们还在喝酒,还在说将来的规划,我们······还没来得及有个孩子。” “他如果难以承受信仰之力,怎么会没有感觉呢?他从没和我说过他有难受的感觉······” “一切发生得太快,不论别人怎么说,我就是觉得有蹊跷。” “他叫什么名字?”王小苔抬手,轻轻拭去长生眼角还未落下的泪珠。 “楚歌,他叫楚歌,在遇到我之前,他是个很笨但很勇敢的剑客。”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长生笑着流出了眼泪。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很好听,也很悲壮的名字。”王小苔轻轻把长生揽进怀里,安慰地拍着她不断抖动的肩膀,感受着自己的衣衫不断被泪水濡湿。 晨光微熹,落在相拥着安慰彼此的两人身上,仿佛为她们镀上了一层微微的金光。 王小苔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轻轻拍着长生,开口说道:“长生,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真相,那个人你不敢报复或者不能立刻杀死他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人,不管他们是人还是神,我都会不计代价,不计生死,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用我的一切,向你发誓,天地共证。” 谢谢书友20210527013117058同学在书友圈对我的鼓励啦! 看到你们的支持的时候真的很开心!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六十万座坟 明朗的阳光之下,李九抟揭下了王小苔留给他的字条,解开阵法,‘吱嘎’一声推开了王小苔的院门,还没进门就感觉到有无边的冷意从院子里蔓延过来直钻入他的脚底,顺延而上爬上他的心头。 阳光如洗,李九抟却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深深叹气。 在他面前,是他从未见过,书上没写,世间没有流传,闻所未闻,连听都没听过的场面。 在这个他已经三年多没有踏足的小院子里,在王小苔日日夜夜生活的地方,李九抟找到了王小苔一直不愿意下山的真相。 这个院子原本就是按照凡人样式修建的,为了照顾王小苔,李九抟专门给她安排了一个可以种花养草的院落,里面都是灵土,种植任何东西都可以生长得很茂盛。 李九抟还给她开辟了一个小厨房,这样她就可以自己开火,做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在李九抟的设想中,这个小院子应该被这个凡人小女娘养得生机勃勃,花草缤纷,充满了少年人应该有的朝气和凡间的烟火气。 王小苔会在这个小院子里吃饭,睡觉,洗衣,晒被子,看书,养养花草。 即使孤单了一些,她也应该过上和其他人一样安静平缓柔和的生活。 当然她如果偷懒不太愿意搞卫生那也没有关系。 李九抟觉得这种小女娘生活的小院子乱一点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他从未想过这个小院子会是现在这个模样。 现在这个院子已经面目全非,完全变了当初安然的模样。 整个院子几乎已经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 王小苔不知是怎么做到的,她一个人,不声不响,在院子里修了密密麻麻的木头墓碑。 这些墓碑上都用刀凿开,鲜血染色,深深镌刻着一个个早就被人忘记的名字。 陕州泾河安定,王军华之墓,那是王小苔的父亲。 陕州泾河安定,黄雯之墓,那是王小苔的母亲。 陕州泾河安定,丹丹之墓,那是王小苔没有救下来的朋友。 陕州泾河安定,百莲之墓,这是王小苔另一个没有救下来的朋友。 翠芳之墓,燕燕之墓,志飞之墓,萍姨之墓,村长之墓,卖猪肉伯伯之墓,周先生之墓,汪汪之墓,飞飞之墓······ 这些人都来自泾河安定郡,这些就是王小苔认识的所有人。 他们有些人有名有姓,有些人只有外号,有些人只有职业,连完整的名字都没有留下来。 王小苔毕竟还年少,认识的人不多,那六十万生民她并不是都认识,因此在一些墓碑上她就刻上地名,安定之墓,徐丰镇之墓,佛堂镇之墓,西山坞之墓,朱店之墓······ 这些都是当年泾河附近受灾的地方,这些就是王小苔的家乡和她用脚走过的所有土地。 希望那些不知道姓名的枉死冤魂也能有人祭拜。 那些连地府都记不住的名字被她永远留在了这个小院子里,留在了风景秀丽远离凡俗的骊山之上。 无人知道的地方,无人知道的时候,她为他们都立了碑。 碑碑滴血,碑碑呻吟,碑碑喧嚣。 生民六十万,方圆八百里,广阔天地之间大概只有她还在祭奠他们。 如果敖舜当年坐在房间里的地上吃肉的时候能透过窗户看见这密密麻麻的墓碑,绝对不会认为自己的魅力能够征服王小苔。 阳光下,密密麻麻墓碑包围着的小屋子中,王小苔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把亲手做的红烧肉一口一口塞进敖舜嘴里,也就是在这些墓碑沉默的注视之下,王小苔跪在屋子里一刀一刀活剐了这条龙。 血债终要血偿。 李九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脚步放轻,不敢惊起任何一片尘土,不敢惊跑任何一个灵魂。 他走到了一个看上去最新的墓碑前,这是一个空白的墓碑,上面没有写任何字,李九抟微微颤抖着手,慢慢抚摸着这个粗糙的无名墓碑。 所有墓碑中只有这个墓碑上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名字。 他知道这是王小苔为自己立的碑。 一个人要怎么才能在这一大堆墓碑中生活呢? 她伴着这些名字睡觉,看着这些名字吃饭,从这些墓碑的整洁程度来看王小苔还会时不时打扫擦拭这些墓碑。 她自己没怎么上过学,李九抟知道她写的字不好看,可这些墓碑上的字整整齐齐,一笔一划皆是呕心沥血。 三年间要立这么多的碑,王小苔也不会仙家手段,只能是亲手劈柴,亲手一点点地用粗纸抛光,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刻上这些被鲜血浸染的姓名,日夜祝祷。 那三年她绝对没有好好休息好好睡觉。 李九抟似乎能看见那个沉默寡言,用厚厚的刘海盖着自己面容的女孩子一个人出门,一个人回家。 迎接她的只有数不尽的冰凉墓碑。 她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上制作新的墓碑,从阳光灿烂,到日暮黄昏。 她没有去闻花朵的芬芳,没有去看月色的美丽,也没有去品尝万千世界的美食。 只是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这里雕刻墓碑。 为所有人,为自己。 她甚至把自己的墓碑放到了最角落的地方,像是在所有人身后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也像是在沉默地追逐他们的背影。 “李道长,怎么了?” 许负站在门外等了半天也不见李九抟发出声响,不禁出声问道。 李九抟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地厉害,他吞了吞口水,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知道她······” 许负等了半天,却始终没有等到下文,知道什么? 李九抟叹了口气,走出了这个院子,道袍一挥,又合上了这个院落的禁制,他甚至又加了几重封印,用老母宫骊山守护大阵紧紧护住了这个院子里的一切。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合格的大师兄,他以为他对王小苔已经仁至义尽,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照顾她,对她足够好。 但李九抟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已经忘记了那个一直低着头的女孩子的面容。 “龙族来人的那一天,你为什么要出去?” 李九抟又拿出王小苔请求他留下这个院子的字条,把这张字条妥帖地放进了自己怀里,转身问许负,“龙族来人,应该只是为了问清楚敖舜和黄仙飞的事情,你为什么出手?” “或者说,她为什么要出手?” “我也不知道,”许负摇了摇头,“那天莫负突然就出山去,直接就撞上了那双首蛟兄弟二人,出言挑衅,说什么龙族将亡,大难临头的话,那双首蛟看莫负这样的姿态,自然不肯,那弟弟一爪子就掏进了莫负的身体。” 看来许莫负是故意挑衅龙族,不希望敖壬敖虏兄弟二人和自己好好见面。 “许莫负她很喜欢王小苔么?” 除了故意让李九抟和龙族交恶能够保护王小苔,掩藏一些真相之外,李九抟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看不出来啊,她喜欢那个孩子么?她和我说要警惕那个孩子啊。” 许负摸了摸王小苔院落的木门,这还是她第一次到这个孩子住的地方,她就是在这里给自己做了那么好吃的油饼么? “这院子里,好像有很重的阴气,你在里面看见了什么?”许负有些好奇。 李九抟神情恍惚一下。 许负目盲,看不见李九抟这霎时间眼神中诸多晦涩复杂的含义,只是听他在风里说了一句,“她在里面修了六十万座坟。” 谢谢书友130220111029717和旅辙同学的月票支持啦!谢谢言竹,用手说话的人,张张天秀同学的评论支持! 也谢谢各位的订阅,投的推荐票和评论!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快没钱了 日月塔是天后圣灵神耳所在之地,传说那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天后娘娘就是在这日月塔下悟道飞升的。 洁白的塔在日月林中耸入云端,引来无数信徒的供奉。 信徒们长途跋涉来到这里,在日月林外,三步一叩九步一跪,直至塔下。 他们对着这座高高的塔虔诚地祈祷着,诉说自己的心愿,满心盼望着天后娘娘能听见自己的愿望,前来祈祷祝福的人流日夜不息。 清晨时分,日月塔下信众聚集,大家手捧燃着烛火的莲花灯,仰头看着高高耸入云端的日月塔塔尖,虔诚地跪拜下去,亲吻日月塔塔下被露水沾染,湿漉漉的地面。 传说在这里,只要你信奉天后娘娘,倾诉你的苦难和你的愿望,天后娘娘都能听见,为你赐福。 高高的塔尖,能直达天后娘娘的耳朵。 这是大壮第三次来到这个天后娘娘神耳所在之地进行祈祷。 他妻子重病,家中无钱诊治,他只能寄希望于虚无的神灵之事,一路跪行至此,只望天后娘娘能知道他的无奈,让他的妻子承此善因,消灭业障,快些好起来。 大壮在心底轻轻说着自己的愿望,看了看日月塔的塔尖,只觉得朝阳之下高高的塔尖格外晃眼,不敢再多看,再次伏下身去,亲吻地面。 有什么东西,白色的,圆圆的,不知从什么地方慢慢滚落在了自己跟前,准确在大壮手边停了下来,大壮不自禁捡起来了一颗,对着初升第朝阳仔细看了看。 白色珠子在清晨的阳光中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珍珠!上好的南珠! 大壮疑惑地看着这枚珍珠,哪来的? 很快,这个疑惑就被解决了,一斛又一斛的珍珠从天而降,洒落在地面上,滚到了所有人面前,白色的珍珠晶莹剔透,在日月林黑色的地面上显得十分圆润可爱。 大壮欣喜若狂,用力对着日月塔磕了磕头,跪在地上就开始去捡散落在他身边的珍珠。 一定是天后娘娘听见了他的祈祷,降下珍珠,来救他妻子的性命! 数不尽的珍珠还在往下掉,塔下的信徒们简直要疯了,天降珍珠,这是神迹! 是神明显灵!天后娘娘显灵了! “这珍珠上有字,好像······好像不是天后娘娘······”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大壮赶紧拿起一颗珍珠仔细看了看。 果然,珍珠外面包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纸,纸上用黑线笔勾勒了一只眼睛,一只有着双瞳的眼睛,在阳光下,在日月塔下,和一脸泪痕的大壮对视。 这只双瞳眼睛绝不是天后娘娘的特征! 到底是哪个神明显灵? 胆子真够大的,居然敢到日月塔下来。 大壮喉咙动了动,却没有把这件事情喊出来,把珍珠珍而重之地藏进了怀里,这是他和他妻子的命。 他不敢继续呆在日月塔下,不敢被其他人发现他捡到了这么多珍珠,默默快步退出了日月塔范围。 到了外面他们这些拿了珍珠的天后信徒才知道原来这种双瞳眼珠是一个叫做扶摇娘娘的财神的特征。 这个扶摇娘娘据说有求必应,但她好像不回应其他的要求,只是给钱。 所幸的是,每次祈祷,她都会给钱,不断地给钱。 大壮问那个正唾沫横飞大力宣传的人,“那去哪里请扶摇娘娘呢?好像没听说她有神庙啊?” “神像啊!”那人一拍大腿,“啖仙楼都知道吧,现在啖仙楼好像就有扶摇娘娘的神像,不要钱,白送的!” “那神像质量,啧啧,顶呱呱啊!”那人竖起了大拇指。 大壮点了点头,退出人群,赶紧向城里的啖仙楼走去。 扶摇娘娘,他记住了,他也要去请一尊扶摇娘娘神像回家,日夜祝祷,请她送钱。 与此同时,九洲大地南部大陆还有无数的人拥有和大壮一样的经历,获得和大壮一样来自扶摇娘娘丰厚的馈赠。 凡人必有一死,凡人自会关照。 根据长生粗略的统计和王小苔自己感受着自己得到的信仰之力,她们现在大概获得了二十多万信众的真心信任祈祷。 而她们几乎每天都在数以百万计地把钱花出去,都不能说花钱如流水了,现在她们花钱的速度简直就是在泄洪。 即便是真正的已经获得神格的财神也扛不住这么造啊。 “没想到信众扩张如此之快,啖仙会那边和我来谈过了,说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的钱撑不了几天了……” “小苔,你的信众就是信你的钱,信你能解他们的困难,给他们送钱,如果我们的钱财断流了,恐怕这些信仰之力很快就会消失的。” “之后我还想带你去参加啖仙楼的选仙会啊,财神没钱可不行。” 长生放下了手里厚厚的一打账单,有些头疼。 王小苔坐在啖仙楼三楼临街的窗边,手里握着几颗洁白的珍珠,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颚,歪着头,细长的手指拈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手臂一挥,把珍珠丢到了楼下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看着人们一边推搡一边怒斥,互相挤兑,在发现砸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是一颗价值斐然的珍珠之后又开始互相争抢,为了这么一颗王小苔随手扔出的珍珠打得头破血流,乱成一团。 王小苔饶有兴致地看着街道中央的这一片混乱,听到长生的问题也没什么忧愁,挑起眉梢微微一笑,又往楼下扔了一颗珍珠。 这颗珍珠落在了一个年轻男子的脚下,他很聪明地没有叫喊起来,反而面不改色悄悄用自己的鞋子压住了这颗可以让他一生衣食无忧的珍珠,状若无事发生,抱着胳膊在一边围观眼前这群人的争斗。 王小苔看着他快速蹲下把珍珠捡起来又快速离开的身影,再看着那个男人身边的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悄悄跟上了那个还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可聪明了,完全压不住嘴角的男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外如是。 价值连城的珍珠在她手里只是玩弄人心的工具而已。 日光投进屋内,照耀在她的脸上晕出一轮光圈,就像海市蜃楼,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一时间昏晕莫辨。 “终于没钱了啊,”王小苔坐在椅子上双手往上一抻,伸了个舒服的懒腰,“长生姐姐,你别担心,既然做了这财神,我当然有法子弄到钱。” “怎么弄钱?你的钱都是啖仙会给的,现在他们不想给了,你的神像又是白送出去的,不能卖钱,凭我们二人,能去什么地方弄钱?”长生不理解王小苔哪来的自信。 “凡人自会关照凡人。” “以前我关照他们,现在也该他们来关照我了吧?” 说完,王小苔用力一挥,把手里剩下的一大把珍珠全都抛下了楼! 谢谢两只咸鱼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谢谢分点长同学的打赏! 让人绝望的是我码好了两章……然后没保存….电脑自己更新软件….啪…..稿子丢了…..我几千个字的稿子!啪…丢了!_ 彻底emo了…..t^t 才发现复写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啊……再怎么都写不出当时的感觉了(tot)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选仙会 “娘娘,万事皆备。” 一个身姿俊挺,面容清朗的年轻人走到她们面前,单膝跪在了王小苔面前,左手抚胸,右手向下,手掌递到了王小苔面前,头颅低垂,不敢去看王小苔的脸。 王小苔伸出右手轻轻在他手背上放了放,转瞬即收,“知道了,你们觉得合适了就动手吧。” “我相信你们的能力,我会在你们身后护佑你们。” “你们须知凡人必有一死。” 那年轻人身子愈发低垂,举着自己的右手,“凡人自会关照。” “为凡人而死,是我们的荣耀,我会把您的祝福带给所有人。” 年轻人弯着腰快步离开了啖仙楼,从头到尾他没去看长生一眼,也没有去看神秘的啖仙楼三楼的风景。 他为王小苔而来,眼中便只看得见王小苔一个人。 “这是那个······阿四?” 长生认出来了这个年轻人正是当日那个睡在破庙,一有钱就去啖仙楼摆阔的乞丐阿四,他怎么和变了个人似的? “他现在不叫阿四了,也不再是乞丐,他现在啊,”王小苔晃着手里的水杯,“是扶摇娘娘的第一位黑袍祭司,李黑。” “李黑?什么怪名字?” “他怎么就是你的第一个祭司了?我······”长生说话速度很快。 她现在虽然接受了王小苔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的这个事实,但天天在自己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接触到李黑的? “姐姐,你不是我的祭司,你是我的仙伴,与我齐名,和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你就是我,而他们是我们最忠诚的信徒。”王小苔解释道。 “你是在托梦的时候和他们接触到的?”长生点点头,“我觉得你有些着急了,其实慢慢来,不一定每次都要显灵送钱。” “我们可以吸纳更多信徒,从来没有有求必应的神明,你也不必······” “急么?”王小苔勾起嘴角,摇了摇头,“我还嫌不够快呢。” “姐姐,这些吸纳信徒的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吧,我自己会注意的,你不如说说那个什么选仙会,那个有什么用?” 长生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选仙会转移了,放下手中的账簿,开始和王小苔解释啖仙楼的选仙会。 仙人芝是啖仙楼的特产,啖仙楼会为很多人提供仙人芝,能够承受仙人芝的人具有成神的资格,由他们的神主仙伴带领,一步步走向成神之路。 但世间神明万千,大多都不喜欢与别人共同分享信仰之力,因此他们主要的发展方向都是边远山村,光明不能及的地方。 为了给这些准神提供更广阔的平台,啖仙楼自己组织了一个选仙会,凡是还没成神的准神明,都可以参加选仙会。 啖仙楼会把这些神明的资料收集起来制成一本选仙册,凡是来啖仙楼吃饭或是路过啖仙楼的人都具有投票权,每人每年一票,大家可以为自己心仪信奉的神明在选仙册上投一票。 选仙册上面自有仙法,可以检测到信仰之力的存在,票数多少就是获得信仰之力的多少,票数越多,所获得的信仰之力就越多。 长生说选仙会的最高记录就是曾经有人凭借选仙册第一名的成绩和获得的信仰之力当场飞升。 选仙会的范围是整个大陆,只要有啖仙楼的地方就有选仙册。 如果王小苔参加了选仙会,那她的名字也会随着选仙册传播到九州大地,知名度大大提升,信众也会更多,更有利于形成神格。 王小苔当然要参加这个有千万好处的选仙会,哪怕混不到名次,但随着名字传播地更远,总会有更多的信众吧。 “参加是肯定要参加的,问题是啖仙楼现在要收回资助,我们要没钱了啊。” 长生一叹,“我这才理解了之前为什么鲜少有人选择财神这个便捷道路,这实在是太烧钱了,没几座金山放这里,谁扛得住啊!” “如果我们还是选我之前给你扶摇仙子那个套路来的话,即便弱一点,我们还能找人配合演出,勉强混混日子,哎,这可怎么办······” 长生遇到了从业以来从未遇到的难题,摊子太大,能力不足,扛不住了该怎么办? “二十万信徒,实在是舍不得就这样放手啊。” “如果财神这个路真的就这么崩了,白花啖仙会这么多钱,恐怕啖仙会也会找我们算账。”长生忍不住抖了抖,“得罪啖仙会,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姐姐是怕我们也变成仙人芝么?” 王小苔喝了口茶,“可惜我们俩都还没能成仙成神,即便他们要来杀我们,也只能得到两块酸臭的死人肉而已,远没有仙人芝的效用。” “姐姐放心,一切都才刚刚开始,我怎么舍得姐姐就这么死?” “姐姐不妨再吃一碗茶,和我坐在这里再等上一等,”王小苔给长生倒了杯还在冒热气的茶水,“至于钱嘛,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的,莫急,莫急。” 长生皱着眉看着她,很想问你到底在搞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端起水嘬了一口,却被依旧滚烫的热水烫到了嘴,嘶哈嘶哈放下了水杯,“怎么这么烫!” 王小苔抿了抿唇,用茶杯掩住自己的嘴角,转头看向了窗外愈发深重的夜色。 算算时间,应该快开始了吧? 谢谢旅辙,捷胜,歆秣,用手说话的人,衍之族以及各位同学一直以来的支持啦! 感觉现在数据到了瓶颈期,上上下下很搞心态,连推荐票都少了很多哈哈哈。不过也学会慢慢不去看后台吧,毕竟扑街才是常态╮(╯▽╰)╭ 还是专注于码字()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牡丹神庙 一座金光闪闪的神庙。 大门,廊柱,甚至是地板上都贴满了光灿灿的金砖。 最瞩目的还是神庙里面,低矮的神庙竟然遮不住高大的神像,让神像露出了半个额头,仔细一看,那竟然也是纯金雕铸,露出的半个额头探出了神庙的房顶,远处看去有种误入小人国的荒谬之感,看上去十分滑稽。 牡丹城是一座不太富裕的城市,整座城市最出名的就是艳丽非凡的牡丹,当地人多以种植牡丹为生。 但比牡丹还出名的就是本地人不吃不喝硬生生凑钱造出来的这么一座金碧辉煌的牡丹神庙。 传说这是给牡丹花神修筑的神庙,是当地人为了祈求神明让牡丹盛产特地修建的一座神庙,一直以来人来人往,香火旺盛。 可今天牡丹神庙的气氛有些非比寻常。 一支送葬的队伍,一路哭天喊地,撒着纸币纸花,众人带着一具乌黑的棺椁,吹锣打鼓来到了神庙之前。 为首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披麻戴孝,到了神庙门口,扑在棺椁上就开始放声大哭,边哭边狠命拍着棺材板,“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这一去,可让为娘的怎么活啊!” “我的儿啊!”老人家涕泗横流,哭喊间全是凄厉,“娘没用,保不住你,是娘没用啊!” “娘好不容易把你养到十六可以出阁嫁人了,以为你能找个孝顺女婿陪着娘过一辈子,你怎么就去的这么快哟我的儿!” 她哭的伤心,送葬的队伍也是哭声一片。 哭声很快就振动了神庙。 神庙的门‘吱嘎’一声敞了开来,十几个穿着金纹牡丹雪浪袍的青年人一脸不虞地站在了神庙门口。 “死老太婆,别号丧了,主教大人还在做早课祈福呢!” “影响了主教大人的早课你可是要下地狱,遭神罚的!” “小心惹怒牡丹娘娘,让你家牡丹全都死光!全家人活活饿死!” 一般来说各位神明的神殿收徒严格,要想成为成为正式的神职人员,必定要接受过祖上四代以上的调查,才有进入神庙侍奉的可能。 神明们觉得只有品行端正,家世清白,有心上进,愿意为神奉献终身的人才能成为神职,进入神庙成为祭司庙祝。 可这几个年轻人,眉眼浮躁,脚步虚浮,傲慢无礼,清白的脸色一片纵欲的青黑,连最端正的雪浪袍也被他们穿得松松垮垮。 说他们是街上浪荡无所事事的二流子都没人会怀疑,如何能成为神庙的祭司,造福一方信众? 见到那几个牡丹神庙的小祭司走了出来,人群间议论纷纷,一下子就喧哗了起来。 站在最前面的老太太离他们最近,她看见那几个年轻人,神情泣血,愤恨不已,喉咙一滚,一口带着血丝的老痰就吐在了他们穿着的金纹牡丹雪浪袍上。 被吐到的人勃然变色,一个巴掌打在了老太太脸上,“老东西你不想活了!想和你女儿一起死是吧!” 老太太脸迅速红肿了起来,她头上戴着的白花掉落在了地上,她也不管这些,幽幽从被打落的头发下看着那几个祭司,眼神凄厉,犹如厉鬼。 “我今天就没想站着从这里出去,”老太太语气沙哑,咬牙切齿,声音像是从腹中出来,“我也不管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现在我女儿死了,我要你们还我女儿!”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擦拭自己衣服上污迹的年轻祭司忽然笑了笑,转身回头和他的伙伴们对视了一眼,他舔了舔嘴唇,肤色青白,神情诡异,“老东西,你女儿死了管我们什么事?” “是你女儿自己想接受主教大人的祝福祈祷,想去参加牡丹圣女的甄选,现在祝福也祝了,祈祷也祈了,她出神庙的时候可是好好的,我们怎么知道她死了?” 那个祭司笑了笑,“我们主教大人可是好心,还准备真的选她去做牡丹圣女呢,真是浪费,竟然就这么死了。” 年轻祭司摆摆手,向着他的同伴们耸了耸肩膀,“她自己短命没有福气,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以为她能成为我们的一员呐哈哈哈哈。” 听到这话的老太太再也忍不住了,像个火球一样冲向了那个口出秽言的年轻祭司,把他扑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他的肚子上,拼了老命地掐着他的脖子。 “我杀了你!” 老太太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她披头散发,不顾身后其他人的阻挠,一心死死掐着那个祭司的脖子,“我知道你们做的好事情!” “我的燕燕,我的燕燕是被你们骗去的!” “你们骗她你们会推荐她做牡丹圣女,还说什么要去泰山,去你妈的泰山!” “燕燕把家里的钱全给了你们,你们······” 老太太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咬牙切齿地看着被她掐得一脸紫红的祭司,“你们还不知足!” “那天燕燕回来我就知道不对,她拼命洗澡!她拼命洗澡!” “洗的皮都破了血流出来也不停······”老太太终于被祭司们合力推倒在了地上,放声大哭,“你们这些畜生!我的燕燕才十六岁!你们这些畜生!” “畜生啊,我的燕燕就要成亲了,你们······你们怎么忍心!”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畜生!” 被掐着脖子的祭司坐在地上狠狠喘了一会儿,一口含了血的唾沫吐在了老太太身上,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脚踹在了老太太身上。 “老东西!敢掐你爷爷!” “你女儿被看重了那是她命好!” “谁让她整天穿着那么风骚的衣服来神庙,还说什么要侍奉神,要做牡丹圣女,我呸!凭她也配!” “主教大人给她做祝福已经是你们祖坟冒青烟,现在她自己受不住,死了,怪谁!” 他净挑着老太太柔软的如腹部,胸膛之类的地方死劲儿踢踹着,“穿这么风骚还想祀神?不是给我们看得还能穿给谁看!给谁看!” 一旁的祭司们也不阻止,都是带着笑意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着一幕及其精彩的戏剧,一边看一边指着已经不动弹的老太太笑嘻嘻说这些什么,像是在点评。 踢打着的祭司似是累了,最后一脚踢在老太太的太阳穴上,又从喉咙里滚出来一泡带着血的浓痰,一口喷在了老太太的脸上,“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 他指了指那些想要冲上来救老太太的人们,“你们是什么东西!这是牡丹神庙!在这牡丹城里得罪了牡丹娘娘,我看你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谁敢来救这个老东西我就让他的子女也来神庙,做个三天三夜的祝福祭祀,看你们还有谁敢!” “一群废物!” 谢谢大家的订阅,推荐票和评论支持啦() 揭秘小苔成为财神之路上获得钱财的新方式! 突然发现小苔好像是个了不得的人了。杀人发火马上就要……哈哈哈哈 扑街感谢各位的支持!最近小苔将过上一段比较顺风顺水的日子,创业初期资本原始积累阶段,还没人发现有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小家伙。 但这绝不是她人生的巅峰!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有在构思下一本书,现在有两个比较想写的题材,一个是太后摄政,还有一个是西游题材,不知道先开哪个t^t 仙侠题材的话这本书基本已经榨干我了…我会把我能想到的所有场面都放进来,我现在稿子已经写到小苔在后期大杀特杀了,真的很爽哈哈哈哈。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凡人必有一死 群情激奋。 送葬的队伍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们从自己披麻戴孝的衣服里掏出了还带着湿润泥巴的锄头和泛着油光的菜刀,顶端削尖了的木棍,打开漆黑的棺椁。 漆黑的棺椁里面根本没有尸体,只有滚烫无烟的热油,他们从里面拿出了还冒着热气的滚油,点燃了火把,纷纷冲上了神庙金光闪闪的台阶。 青天白日之下,他们举着火把,热泪盈眶,喊着自己亲爱的人的名字,义无反顾就往威严尊贵的牡丹神庙里冲去。 “囡囡,爹来给你报仇了!” “三郎,今天哥哥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丫丫,你别怕,娘这就来找你!” ······ 每个人都有苦情,每个人都有至亲至爱折损在这看上去高大无比金光璀璨的牡丹神庙里面。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言说却辗转难眠的忿恨。 为了这恨,他们忍了很多年,一闭眼全是血和泪,却碍于牡丹神庙势大不敢表现出来。如今大家被燕燕母亲不怕死的孤勇聚在了一起。 一腔热血能抒,满心愤恨得发。 此时不复仇,更待何时! 看着不怕死一般冲上来的人群,年轻的祭司们登时慌了,也不管最先被抓住的刚刚还被掐着脖子的祭司,赶忙往神庙里面躲去,眼看着就要关上神庙金碧辉煌的大门。 被血冲昏了头脑的人们怎么可能放过这些为非作歹的人。 他们一把抓住了祭司们的衣领,把他们狠狠掼在了地上,就开始拳打脚踢,发泄着内心极度的不满。 当场就有几个祭司被愤怒的人群活生生打死。 就在披麻戴孝百姓们拿着家伙什准备再往神庙里面冲去,一把火就要烧了这座神庙的时候,神庙里忽然传出了一阵钟声。 ‘当——’ “当——” “当——” 这是牡丹神庙用牡丹城百姓们的供奉花重金买来的仙器,一直供奉在神庙中。 百姓们看见过它很多次,甚至还有很多人伸手去摸过这口偌大古拙的钟,但它从来没有被敲响过,因此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直到今天这口钟第一次被敲响。 钟声古拙清越,远远听去荡开神思一片清明。 可是对于神庙门口举着锄头和刀剑的人们来说却是魔音灌耳,他们再也站立不住,跪倒在地上捂着自己已经流血的耳朵痛苦地哀鸣着,身体蜷缩,声音嘶哑,哀嚎着从未有过的快要炸裂开来的痛苦。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必有一死!” 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群中,有几个穿着黑色丧服的人踉踉跄跄从地上爬了起来。 双目双耳鼻孔都已经被钟声震出鲜血,他们面容已经痛得扭曲但他们毫不畏惧,一边喊着‘凡人必有一死’,一边拿起地上随便捡的木棍毫不犹豫插进了自己的耳朵里,活生生捅穿了自己的耳膜! 失去听力之后钟声果然效力减弱,这几个格外疯狂的黑袍人踩过倒地的人群向前冲去,奋力撞开了牡丹神庙的大门。 他们高呼凡人必有一死,带头冲进了神庙,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了什么,钟声停了下来。 人们恍恍惚惚从地上爬了起来,握了握拳,感受着重新回到自己身体里的力气,看着那几个疯狂却坚定的背影,仿佛受到感召一般,嘴里情不自禁和他们一起喊道‘凡人必有一死’。 对啊,凡人必有一死,反正都会死的,今天为了复仇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他们今天不就是来让神明知道人族的力量么! 他们站起来,跟着这些黑色丧服的人冲进了神庙。 似乎是知道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袍人双耳流血,回头对着人群微微一笑,“凡人自会关照。” 朗朗乾坤,白日之下,牡丹神庙燃起通天大火。 愤怒的百姓们打死了所有的庙祝祭司,牡丹神像轰然坍塌 祭司被杀,神庙被砸,牡丹城大乱。 可从始至终,牡丹娘娘都没有下凡显灵,阻止这场暴动的发生,也没有惩罚这些胆敢冒犯神明的暴民。 阿四,不,应该说是李黑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果然和娘娘预料的一样,这些神明根本不在意凡间的生死存亡,他们因为凡人的信仰得道,在得道之后居然不去维系自己的信仰。 今天这种极度破坏信仰的事情就发生在牡丹娘娘的得道之地也无人来管。 李黑想起了娘娘和他说过的话: “或许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自己也知道盘踞在自己神庙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们早就受不到来自神庙里纯正的信仰了,人间发生的事情他们不是不知道,只是神嘛,总得在最危难的时候现身,那才显得灵验。” 既然神明已经不在意自己神庙里发生的事情,那他们就不客气了。 李黑抽出刀,一步步走向了这个已经燃起熊熊大火的牡丹神庙。 一个穿着金纹牡丹雪浪袍的祭司沿着墙角一点点地从神庙里爬了出来,他雪白的衣服上全是凌乱的鞋印和血迹。 他的动作很隐蔽,不敢惹起任何人的注意,像条狗一样弯着腰低头往外跑。 李黑走过去想阻止他的逃跑,他一抬头显然也看见了提着刀向他走来的李黑,神色一下子就慌张了起来,哆哆嗦嗦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崭新的银票,希望能和李黑说说好话,饶下自己的一条小命。 他还年轻,他还不想死,他还有钱,离开了牡丹神庙离开牡丹城他可以去外地讨生活的。 他完全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 他张开口,绽开一个和善的笑容,还没把准备说的话说出来,腰腹一痛,噎住了他所有还没说出口的声音。 是谁! 他面目狰狞地回过头,看见了没入自己腹部的一根乌黑的尖头的木棍,一根看上去就十分粗劣的木棍在他的腹内搅了搅,抽了出去,又狠狠捅了进来! 骑在他身上像杀猪一样摁住他的是一张苍老的布满了皱纹的老脸,老太太嘴角还带着被殴打后的淤青,眼睛里像是有一团永远烧不尽的野火,手里拿着的木棍不断在他的身体上抽插着,一次比一次用力。 “就是你!” “就是你害了我的燕燕!” “我杀了你这个畜生!” “狗娘养的王八蛋!” “你还我燕燕!” “你还我燕燕!” “你还我燕燕!” 不好意思各位章节名字出了点小问题,应该叫牡丹劫来着╮(╯▽╰)╭ 谢谢泠姒同学的打赏支持啦!也谢谢布拨船长在数羊同学的月票支持!真的谢谢能看见我,看见小苔,无以言表! 谢谢守护星星的独角兽,衍之族,书友20221120114119028还有徐耀文同学的超用心评论!真的被你们的用心感动到了! 谢谢yvenie同学的捉虫啦! 也谢谢各位同学的订阅,推荐和投资!尤其是捷胜,歆秣,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埃洛塔,鲨宝花,一只颜颜,考神庇佑,锋刃,长亭烟波,张张天秀,有毒的软糖….各位同学的支持!老是能看见各位的推荐票或是订阅!(^3^) 我一定会为了你们,为了小苔,好好写下去哒!每天更新虽少,但一定不会水!么么哒!(^3^) (本章完) 第六十章 干啥不如送鸡蛋 一根木棍,也能杀人。 凡人之怒,血溅三步,不可小觑。 李黑把刀收回鞘中,松了口气,看来这回是不用自己杀人了。 看着那个祭司已经被老太太用木棍捅成一堆烂肉,毫无声息的身体,叹了口气,他蹲下来,拉住了老太太的机械性动作的手,“大娘,可以了,他已经死了。” 可老太太已经进入了一种玄乎的状态,手上的动作完全停不下来,她下手极狠,那个祭司还来不及求饶就被她压在身下硬生生戳死了。 李黑握紧了老太太的手,再次重申,“大娘,他已经死了,你看看,他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阿四,把她交给我吧,你去里面看看,让他们别再伤人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王小苔拍了拍李黑的肩膀。 李黑点点头,垂首站起来退后几步,不敢触碰到她的衣角,握紧了手中还未出鞘的长刀走向了牡丹神庙的方向。 走着走着他不自觉地往老太太那个方向觑了一眼。 只见王小苔一身素服,头上珠翠全无,只用一根木筷松松挽住头发,有种就住在邻家的温柔和亲近放松。 她蹲在刚才李黑蹲着的位置,毫不介意老太太沾着血污和口水的衣服,温柔地抱住她,“很抱歉我来得太晚,燕燕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她用素白的手指轻轻擦拭着老太太脸上的污迹,把她的散落的头发拨到一边,露出了她肿胀的面庞。 王小苔指尖微光闪过,老太太脸上的青肿消退,人也从莫名魔怔的状态里出来,恢复了清醒,抱着王小苔嚎啕大哭,喊着自己女儿可能还未远走的冤魂,“燕燕,燕燕,我的燕燕啊!” “哭吧,在还能哭还有眼泪的时候,尽情哭吧,我知道你心里苦,哭出来,会好一点。” 王小苔轻轻拍着老太太瘦弱的在不停颤抖的脊背,“凡人必有一死,凡人应当互相关照。” 她一边极致温柔地安抚着哭泣的老太太,一边抬起眼,毫无波动的冰冷眼神正好和李黑的视线撞在一起,李黑抖了抖,吓了一大跳,不敢再看,一个箭步冲进了牡丹神庙。 长生跟在王小苔身后,看着她的黑袍信众们拆了整座神庙,把金砖金块金神像摆到她的面前,再看着牡丹城的人们对着王小苔感恩戴德地伏地跪拜,看着他们跪地山呼‘凡人必有一死’,王小苔微微抬手笑着回应‘凡人自会关照’的场面。 看着王小苔一边收割整座城的信仰之力的同时还得到了大量无人置喙的财宝,长生只觉得自己人都已经麻了。 这不就是套了张皮找个义正词严的理由去抢劫么? 这是什么神明?会去抢劫的神明么? 长生不记得有哪一位神明会直接明火执仗去抢劫别的神明神庙里的钱。 什么财神的钱是去别人那里抢来的啊? 没听过抢劫能成神的啊? 再看着王小苔把一部分原本就属于牡丹城百姓们的钱还给他们,再自己收下剩下金银的时候,长生只觉得天雷轰顶也不过如此了。 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现在牡丹仙子下凡拿着刀砍了她们都是很有可能的。 李黑为王小苔准备了一张桌子和一堆早已准备好的扶摇娘娘神像。 王小苔顺势就在牡丹神庙门前坐了下来开始自己的神像签售会,一边把自己的木神像免费送给牡丹城的百姓们,一边给百姓们发鸡蛋。 一个神像,十个鸡蛋。 每个鸡蛋上都印有扶摇娘娘标志性的双瞳眼珠。 日日祝祷,每个月还能再发三十个鸡蛋,不想要鸡蛋的还有免费的大米,这些都不要钱。 只要你诚心诚意地信仰财神扶摇娘娘,你就可以拿到这些免费赠送的鸡蛋和大米。 朴素,这真是朴素了。 简单,这真是太简单了。 粗暴,真的没有比这更粗暴的了。 长生觉得自己之前在啖仙会学的有关于怎么建立神主仙伴,为神主奉献的知识都喂了狗。 什么编故事,造人设,什么一剑破之,镇压邪祟,白衣生风,飘然而立,还有什么仙魔之争,正邪之辨,什么爱恨情仇,痴男怨女三角恋。 在真正偏远的小山村,这些乱七八糟的手段全都不如送鸡蛋啊!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消息涌了过来,其中不乏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老奶奶,甚至还有被家长拖过来凑人头还在吃糖的小孩儿。 长生真的不知道这些人过来到底是来追求扶摇娘娘信仰的还是来领鸡蛋的。 王小苔的财神之路发展已经正式进入了第二阶段,送鸡蛋。 第一阶段是直接大把大把地送钱,托梦,用这样大撒币的方式吸纳到了最忠诚,最信仰她的一群人。 他们知道扶摇娘娘真实存在在他们身边,他们的祈祷扶摇娘娘有求必应,他们就是扶摇娘娘冲在最前面的黑袍信众。 当这帮人稳定下来以后,王小苔开始了第二阶段,送鸡蛋。 在这一阶段跟随扶摇娘娘的人更多得到的是一些蝇头小利,王小苔也来不及和他们所有人接触入梦,她只是需要他们的信仰之力,这样可以尽快得到神格,正式成为财神。 面对着形势发展,王小苔也开始了自己的推销之路,她重磅打造了自己的金身神像。 长生和她一起制定了这种秘金打造的金身神像,她问过王小苔准备把这种最精致的金身神像卖给谁,准备卖多少钱。 她还建议王小苔把金身神像的价格压低一点,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买得起金身神像的实力。 王小苔拿着自己的金身神像,抚摸着神像上明明是自己却始终觉得很陌生的脸,摩挲着神像上扶摇娘娘眉心的那一颗观音痣,“姐姐放心,这金身神像我自有安排。” “秘金浇筑,可以最大限度地吸收信仰之力,落到寻常凡人手中,烟火摧折,岂不可惜,它会去它该去的地方。” 长生还记得王小苔珍而重之地把一百尊金身神像装箱打包,她原本以为今天在这牡丹城,王小苔起码会拿出一尊金身神像给百姓们开开眼,却没想到王小苔依然只是拿出了木神像。 王小苔下一步要做什么,长生已经完全不知道了,她现在只是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 所有事情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王小苔和李黑交代了几句之后,回过身拍了拍正在愣神觉得自己已经被天打五雷轰劈焦了的长生,微微一笑,“长生姐姐,走吧,去选仙会,钱的事情暂时解决了。” 这一夜,在这个月黑风高,一切正常,诸神忽视的夜晚,无数边缘山城中大量聚敛财富,为富不仁的神庙大门被愤怒的民众冲破。 神像被推倒,神庙被践踏。 这一夜,数不清的财富被黑袍黑面具的人从不同地方押送运往同一个方向。 这一夜发生的事情,清风不知,明月不知,神明亦不知。 高高在上的神明并不知道自己的财富被人窃取,自己的信仰之力被人篡夺。 或许知道了,也并不会在意吧。 资本原始积累阶段,通过各种途径获得大量的财富,等到发展后期就可以钱生钱了。有一个从商品输出到资本输出的过程。 现在的小苔还处于暴力积累资本阶段,要的就是快准狠,越多钱越多信徒,信仰之力越多,她也就越强大。 等到后期的时候就不需要这种暴力的方式了,资本原始积累完成,吃相可以优雅好看一点了。 谢谢旅辙同学这么多次的的月票和推荐票支持啦 谢谢不说了不说了,守护星星的独角兽,衍之族……各位同学的精彩评论和捉虫啦! 也谢谢各位的推荐票和投资!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叶甲 “老母宫里最近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啊,龙王爷爷,求您放了我吧!” 叶甲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倒了个大霉,他就是出老母宫下山去人间界想买几本话本子看看解解馋,在老母宫里问了一圈没人愿意和他一起下山,没办法他只能一个人下山,谁知道刚下山没多久就被这两个煞星给截住。 叶甲是独角仙成精,几年前他灵智未开,偶然有一日天降血雨,他只是仰头喝了几口血水,当晚就开了灵智修炼成精怪。 妖族出面把他送到了老母宫来进修,争取能有一天修成大精怪,回山光宗耀祖,保佑一方小妖。 “二位龙王爷爷,我真的只是个小妖怪,老母宫里排座次都排不到我的那种小到不能再小的小妖怪。” 凡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叶甲‘噗通’一声就给两位龙大爷跪了下来。 他是虫,不是人,原本都只是趴在地上的,现在跪下来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叶甲伸出自己的小指甲盖比划了一下,意思就是他的地位也就是比小指甲盖还不如的小指甲盖,“老母宫里我本事是最差的,完全帮不到二位龙王爷爷啊!” “龙王爷爷你们大人有大量,就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吧!”叶甲缩着身子,对着敖壬和敖虏连连跪拜。 他是千百年来唯一一个修成精怪的独角仙,他是注定会被独角仙一族记录在史册里的人物,可他现在跪在敖壬敖虏面前,有如猪狗,有如蝼蚁,有如尘埃。 龙族,天生神明,生来就有天道护佑,任何妖怪仙神在龙族面前都没有尊严可言。 敖壬当然不会放了他,李九抟一剑切下敖虏的半条腿之后,他一边用自己的本命精元给弟弟治伤,一边在骊山下窥测老母宫动态。 他们在骊山山下足足等了半个多月才等来这么一个单独下山的弟子,怎么能轻易放过? “这半年以来老母宫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么?” 敖壬看着跪地乞求的叶甲,并没有让他起来,“有没有什么人走掉,杳无音信或是突然就不见,消失了的?” 叶甲跪在地上侧着头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吧。” 敖虏暴起一脚踢翻了叶甲,“撒谎!给我仔细想!” 叶甲被踢飞撞到了树上,口中吐出一丝鲜血,真他娘的疼啊…… 叶甲暗想,咽下了喉咙里没有吐出来的血,脑子开始急速运转,消失了的人,不见了的人······ “黄仙飞!黄仙飞!黄仙飞!” 叶甲马上就想到了已经旷课数月的黄仙飞,之前老师们点名没有点到黄仙飞还问了几句,后来就不问了,对老母宫来说这种半路离开的现象也很正常。 不过他和黄仙飞基本是同时进入老母宫的,所以也算认识。 “我想起来了,那个黄仙飞,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来上课了!” “龙大爷找的是她吗!” “但我和她真的不熟!我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 敖壬眯了眯眼,敖虏走到叶甲面前,一把薅起他的头发,“除了她,还有没有异常的地方?什么都可以,尤其是你们那个大师兄李九抟,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大师兄? 叶甲心头一动,这俩煞星到底要干什么?或者说他们到底要找什么? 敖虏一巴掌拍在了叶甲的脸颊上,“别动歪心思,给我想!” 敖虏这一巴掌下去若是常人早就脸颊高高肿起来了,可这个叶甲挨了打,除了刚开始吐了点血,衣服乱了点之外居然没有其他受伤的反应。 敖壬低头打量着叶甲,从来没听过独角仙还能成精的,有点意思。 异常,异常,异常······ 叶甲又开始头脑风暴了,可老母宫最近真的没什么异常啊。 “上次,食堂给大家做了黄豆猪蹄,大家吃了以后都连夜拉肚子······这算异常么?” 叶甲吞了吞口水,试探性地说道。 敖虏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叶甲的身上,“你自己觉得这算有用么?” 看来不是,毕竟老母宫食堂的东西,妖族吃了不适应拉肚子也很正常。 叶甲继续回忆他能记住的关于老母宫的异常之处。 “变化课!我想起来了,之前在变化课上,不知道谁拿走了固定变化的药水,老师罚我们每个人都变了三天的猪······” 叶甲一想到自己变成一头猪还要去食堂吃窜稀猪蹄的日子就是一阵头大,这是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忆的体验。 “固定变化的药水?” “这种东西是偶尔丢还是经常会丢?”敖壬开口问。 叶甲尴尬地在地上扭了扭身子,“这东西好玩,其实我们都会偷偷拿去用捉弄同学的,按这么说来这也不算什么异常,老师也知道我们会偷偷把药水拿出去玩的,只是那次过分了一点,不知道是谁把一整瓶药水都拿走了。” 尤其是妖族之间,更是把这种粉色药水当做娱乐工具,把同学逼出原型之后给他喂点固定变化的药水,看着这些妖族原型笨拙地在地上爬来爬去煞是好玩。 叶甲曾经就被这种药水逼出独角仙原形,然后被同学当球丢来丢去,他们倒是玩得不亦乐乎,却把他吓了个半死。 独角仙出身的他本来就有些不合群,被这样玩弄之后更加不敢和别人在一起玩,下课了就躲到天一阁去看书。 “还有就是天一阁!” 叶甲突然想起来自己此行下山的目的,“天一阁的书已经很久没有更新了!之前一直有人在买凡间新的话本子放到天一阁里来的,可这几个月都没人买书了,天一阁的那些话本子我都已经看完了,今天······” 叶甲嗫嚅着看着眼前这两个煞星,抿着嘴唇,“今天我就是下山买书的。” “什么书?”敖壬问。 叶甲眼角抽搐了一下,吞了吞正在疯狂分泌的口水不敢说话,看得出来他不是很想把这种事情都说出来。 “说。” 敖虏手底下用了点力,掐住叶甲脖子的龙爪子深深陷入了叶甲脖子上的肉里。 “《混元功》。”叶甲毫不迟疑。 混元功? 敖壬敖虏对于这种人族功法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是修真功法?”敖虏问。 叶甲肯定地点点头,当然! 既然叫混元功,那还能是什么? 今天任谁来问,他都是去买修真功法的! 谢谢神仙读者守护星星的独角兽同学的安利!()看到支持的时候哐哐撞墙,好开心! 大家不妨猜猜叶甲买的是什么书,哈哈哈之前有出现过的。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那个独角仙叶甲同学。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逃课啊!上课不能啊!不能沉迷啊!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龙王归来,我是赘婿之霸道王爷爱上我》 “老母宫门徒万千,难道还没有你能修炼的功法?还要下山去买凡间的书来看?” 听了敖壬的话,敖虏一巴掌再次扇到了叶甲的脸上,对着叶甲身上摸了摸,把他腰上系着的钱袋扯了下来,暴力撕开,把里面几十枚铜钱倒在了地上。 这点钱就想去买修真功法? 敖虏一拳砸在叶甲柔软的肚子上,“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骗我们,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叶甲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说出了一个书名:“《龙王归来,我是赘婿之霸道王爷爱上我!》” “什么书?”敖壬愣了愣。 “《龙王归来,我是赘婿之霸道王爷爱上我!》!”叶甲提高了嗓子,把这一听就让人羞耻到脚趾抓地的书名大声喊了出来。 敖壬不理解地皱起了眉头,什么鬼东西,“那是什么书?” 叶甲现在觉得还是一刀杀了他比较快,他生无可恋地睁开了眼,他就是喜欢看这种狗血好玩的话本子罢了,为什么要让他承受着一切啊?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因为一时好奇和无聊在天一阁再次打开那几个狗血的话本子! 呜呜呜王八蛋凡人作者为什么要写这么好看的书啊! “这就是一本······话本子,很平常的那种凡人话本子,龙王爷爷你们肯定不会看兴趣的,真的不值一看。”叶甲动动嘴角,努力扯开一个很难看但很真诚的微笑。 “龙王归来什么意思?这是讲哪个龙王的书?凡人又是从哪里知道的龙族秘辛?你又是为什么对龙王感兴趣,小虫子,你还不如实招来!”敖虏威胁着叶甲,他的手已经化为趾甲锋利如刀的龙爪,轻轻划过叶甲的脖颈。 腥风刮过叶甲的鼻尖,叶甲紧张地吞了一大口口水,“这个龙王······不是龙族的龙王,这只是一个称号罢了,决不能和二位龙王爷爷相比,不,决不能和任何一位龙王相比,这不过是人族对龙族的一种······幻想罢了,对对,就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幻想而已。” “称号?区区人族,也敢给自己起龙王的称号?那人现在何处,你现在就带我们过去,”敖虏不屑地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冷气,“龙王这个称号岂能被区区人族玷污!” “呃·····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作者是谁,这些话本子都是凡间流传的,我也只是买来看看而已,这本书我之前只看了第一部和第二部,天一阁太久没有买新书我心里痒痒的想看第三部才下山·····” “你的意思是你下山就是因为天一阁没有买新的话本子?” “堂堂老母宫天一阁,应该是天下向往的藏书圣地,怎么也会有这种不堪入流的凡人话本子?” 敖壬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久没出门有点跟不上时代了,他也听说过天一阁的大名,里面藏书万千,虽然在修仙界来说这种书作用不大,但在天一阁看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总是太不像样子吧? “之前也没有这种书,听说是李九抟师兄亲自去采购的。”叶甲说到这里对李九抟就充满了崇敬之情,“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他的眼光真的很好,我自己去市面上采购都买不出来这么好看的话本子。” 既然之前一直在买,怎么现在又不买了呢? “知道他是给谁买的么?”敖壬问。 叶甲摇了摇头,“大师兄应该也就是随手一买吧,我看这些书好像都是新的,不像有人看过的样子。”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敖虏站了起来,问道。 叶甲实在是想不出来了,他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关注着老母宫里的动态,哪里能知道整个老母宫的消息。 “我愿意为二位龙王爷爷做个探子,去老母宫里仔细调查其中的异状,今天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可以立下心魔誓,我绝不会对外传!” 叶甲竖起两根手指对天发誓,眼神清正,双膝跪地信誓旦旦地看着敖壬敖虏两兄弟。 “即刻开始,即便是大师兄李九抟我也不会和他说出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 “二位龙王爷爷若是不信尽可以给我喂毒,喂蛊,或者给我下咒术,什么都可以,叶甲此生一定尽忠尽诚服侍二位龙王爷爷!” “若有不足之处任凭爷爷们处置!” 叶甲话没说完就是‘咚咚咚’地给敖壬敖虏叩头,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给自己争取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这龙族兄弟二人绝非善茬,但凡有让他们不满意的地方,今天之事决不能善了。 这头他磕得心甘情愿,磕得心悦诚服,磕得毫无怨言。 敖壬垂眸看着叶甲,看他磕头磕得那么用力,换了别人大概早就磕出血来了,可叶甲的额头上除了一些污泥之外,再无任何淤痕了。 敖壬拦住了已经手下蓄力准备一把就干掉叶甲的敖虏,对着地上的叶甲微微一笑,“我给你一天时间,明天的这时候,还是这个地方,我们在这里等你。” “如果到时候你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敖壬脸上的微笑加深,“你千万别以为凭一个李九抟就可以拦住我们。” “现在,下山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把你说的那本书买来我看看。” 敖虏走过去掰开了叶甲的嘴,往里面丢了一颗红色的丹丸,叶甲顺从地吃下了这颗大概率是毒药或是什么其他脏东西的丹药,抬起自己的脖子,让敖壬敖虏清晰地看见丹药已经被自己咽下喉咙,吞进了肚子里。 现在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热热的,小腹那里暖烘烘的,也不知道吃的到底是什么。 叶甲知道这一关算是自己过了,但现在也正式开始自己生命的倒计时,必须用最快速度找到他们需要的信息。 他理干净自己早就乱七八糟的衣服,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拜别了煞星兄弟俩,然后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山下去。 看着他狼狈的背影,敖虏扬了扬眉,“哥,这小虫子有什么用么?” 他想不通哥哥放过这个小虫子的原因,让他回到老母宫,万一他和李九抟说了什么,那明天来的就不是这个小虫子而是李九抟了。 “他当然有用,阿虏,这次难得你受了伤,哥哥要送你个礼物。” 敖壬笑着揉了揉弟弟的头发,看着敖虏舒服到眯起来的眼睛笑得更加开怀。 阳光正好,树影斑驳,落叶随山风缓缓飘落。 好一副兄友弟恭的温暖情形。 这个礼物要到109章揭晓~最近刚写到这里╮(╯▽╰)╭ 谢谢徐耀文同学的评论啦,你的评论总是这么搞笑哈哈哈。也谢谢各位的订阅和推荐票! 最近沉迷于黑暗荣耀哈哈哈太爽了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道友发财 “暑气已消,秋意正浓,金风送爽,丹桂飘香。” “乡亲们,朋友们,道友们!在这团结奋进、和谐友爱的氛围中,万众期待的九洲大陆第四十三届选仙大会即将开始!请大家带上自己的热情,自己的信仰,为自己心中的那个他(她/它)投出你珍贵的一票!选仙大会,让豪情燃烧,让生命闪光,让友谊传递,让和谐回响!” “让我们本着安全参与、文明参与、规范参与的原则,传承着前辈们更高更快更强,立地飞升的精神,阔步走向本次大会的赛场!” “道友们,大会第一项正式开始!” “请允许我为大家隆重介绍本次选仙大会现在已经名列前茅的各位参赛仙神们!” 阳光普照,彩旗飘飘,台上的主持人拿着传声的法器唾沫横飞地介绍着选仙册上最前面的几位仙神。 “第一位是谁呢?大家翻开手中的选仙册就能看见他的名字和他的事迹,是的!就是那个男人!他金光闪闪,惩恶扬善,一剑荡开所有罪恶!他英俊潇洒,威武不凡,身高九尺,家世优越,他是九洲大陆亿万少女的梦中男神,真正的男神!” “不甘平凡的他现在走上修仙之路!一场意外他竟然开出了第三只天眼!天眼之下邪祟无所遁形!” “时间不等人,爱他,就选他!” “让我们有请——天眼男神,金!北!鲸!” 台下一片欢呼,掌声雷动,甚至有人打出了横幅为金北鲸造势,有男有女,他们就在台下为金北鲸拼命鼓掌。 “你一票我一票,北鲸明天就升仙!你不投我不投,北鲸何日能出头!” “金北鲸!金北鲸!啊我的男神金北鲸!” 金北鲸就在这万众欢呼中闪亮登场,他眉深目阔,眉心有一道炫目金纹,想来那就是他的第三只天眼,此时这只天眼并未睁开。 金北鲸整个人身姿挺拔,身穿一袭淡金色宽袍,仅用一根玉簪将头发束起,听到主持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以后,脚尖一点,从边上的啖仙楼顶层飘然而下,有如天神临世般降落在舞台中央。 站定之后扬眉一笑,端的是飒爽英姿,台下又是一阵热烈的欢呼。 看着台上金光闪闪的金北鲸,王小苔问边上的长生,“金北鲸这个名字,是真名,还是他故意的?” “这谁知道?”长生也和王小苔站在一起看着金北鲸站在舞台中央享受着万众欢呼的场景,“你的人气不如他高,但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啊,”王小苔垂眸,“我只是很想看见金南惊的表情,遇到一个山寨版的自己,一定很难过吧。” “他还没老,也没有到要死的地步,就有人敢明着来咬自己的肉了。” “金南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王小苔微微抿唇笑了笑,“真想早点看见金南惊和金北鲸在一起的模样。” “别管人家了,他可是这一次选仙大会的夺冠热门,你可别太大意了!”长生也不理解金北鲸到底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当面挑衅南天门守门大将金南惊。 “我和他又不是仇人的关系,选仙大会,大家各凭本事就是了,何必与人结仇?”王小苔却并不在意金北鲸的存在。 金北鲸之后,主持人要介绍的第二位就是财富之神扶摇娘娘,也就是王小苔。 “第二位想必大家都已经期待已久了吧,这也是今天我们要介绍的备选仙神中唯一的一位女性神明,她衣着华丽,身价不俗,眉间一点红泪痣,左手与愿济世人,右手双瞳观世音!” “她没有说自己的来历,没有说自己的身世,但正是她的神秘让我们为她疯狂!” “这也是我们这一届最疯狂的一位仙神,她号称自己有求必应,只要信徒们向她祈祷,她都可以满足你们!” “她也是最特别的!不救死不扶伤,不延寿不送子,不管姻缘不管考运,她只会做一件最纯粹的事情,那就是送钱!” “据统计,她现在已经花了近亿的金银,可即使是现在,依然有人在收到她送去的钱,她是最神秘最有钱的神明,也是选仙大会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财神!” “人道常吉,道友发财!” “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请出我们的财神——扶摇娘娘!” “掌声,在哪里!” 王小苔穿着自己最华丽的一身衣服,身上还贴着一些轻体飞行的符箓,从一旁的高楼上遥遥飞下,衣袂飘飘,仙人临世,和金北鲸不同的是她的飞行速度足够慢,慢到可以让所有人看见她华丽的装束和缥缈的仙姿。 全场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和欢呼,掌声经久不息,王小苔站在舞台中央,微笑着看着周边的人群。 已经下台了的金北鲸冷嗤一声,“财神,啖仙会撤资了以后,她还能做什么财神么?” “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参加这选仙大会了。” “别这么说,她也是吃了仙人芝的人,能够承受信仰之力,当然就有成仙成神的资格,之后你要拉开和她的差距。” 边上说话的是金北鲸的祭司,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她还是这次唯一的一个女人,你和她的关系不能闹得太僵,如果她的威胁实在太大,我还指望你能和她绑在一起炒作一下,让大家以为你们是真爱道侣,能吸引更多的信众呢。” “你也不会介意和财神结成道侣吧?” 金北鲸不屑地打量着台上正在挥手的王小苔,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菜,下不了口啊,脱掉衣服去看的话,她身材实在是一般啊。” 金北鲸舔了舔嘴唇,“我还是喜欢丰乳肥臀啊。” 王小苔在台上可不知道台下的金北鲸已经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在人群稍稍冷静一些之后,王小苔双手一动,左手在胸前结与愿印,右手向下,微微垂头行了个礼,对在场所有人说道,“人道常吉,扶摇在此祝诸位道友都能发财。” 在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整个场子都开始飘洒金色的雪花,台上的主持人也好奇地抓过了空气中的金雪,放在手心里碾了碾,碾之不碎,这居然是金箔! 漫天飘洒的都是上好的金箔!天上飘的这全是钱啊! 果然是财神扶摇娘娘,好大的手笔,居然用金箔在现场下了一场飘飘扬扬的大雪! 王小苔就站在金箔雪中,任由飞舞的金箔洒落在自己华丽的衣服上,落在自己的头发上,眉梢上,她就这样微笑注视众生,看着众人为她疯狂为她投票。 扶摇娘娘,财神临世,救济世人! 人道常吉,道友发财! 选仙运动会开始啦!不过就是展现一个开幕会,新人物出场,不知道大家会给谁投票。 接下来几章过渡一下,剧情线稍微顿一顿,后面要开始下副本,给大家解释一下小苔是怎么收信徒的。这段内容的目的就是展现小苔的成长,她已经走上成神的道路。 简单来说通通闪开,小苔要来装逼啦! 现在想的话下个月开始正式双更吧,逼一逼自己早点写完~但是双更存稿就只够一个月的了哈哈哈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转运锅 王小苔参加选仙大会的策略很简单,还是延续之前送鸡蛋的策略,只不过这回范围扩大,凡人可以选择鸡蛋,大米,也可以选择一口扶摇娘娘亲自祝福加持过的一口铸铁锅。 这口转运锅是按照上古时期的聚宝盆设计出来的,传说用这个锅做出来的饭十分甘甜,而且每天都吃这口锅里煮出来的米饭的话可以加强自己的财运。 财运这种东西虽然暂时不一定能够马上显现,但只要继续用这口锅,没多久就会发现自己财运一定被加强了。 要么就是在路上捡到装得鼓鼓的钱袋子,要么就是捡到什么金银珠宝,或是莫名其妙得到一大笔赏赐,或是得到不知名亲戚赠予的财产,最差也是现在在做的工作一定会顺利进行,得到升职加薪的机会。 又有谁会拒绝这种可以加强财运的东西呢? 而面对一些还没有自己信仰神明的修仙者,王小苔也拿出了自己的方案,那就是送丹丸,不要钱一样大量地送,送到那些散修愿意加入扶摇娘娘的队伍为止。 当然目前还没出现愿意信仰扶摇娘娘的修仙者。 所以王小苔面对的主要吸引对象还是九洲大地上数以亿计的凡人。 选仙大会上,王小苔一场足足下了一个时辰的金箔雪已经为她展开了知名度,现在凡间都在流传着她的富贵,一些人甚至说金箔雪下了整整一天,到最后捡都捡都捡不过来只能放弃,令听者无不扼腕,怎么当时没带个麻袋去呢! 可以说王小苔选仙大会的出场非常成功地打出了自己的知名度。 选仙大会还有两个值得注意的对手,一个叫做鱼不知,这是个半路杀出的黑马,据说他不是人族,他的本体是一条鱼,所以天生具有能够控水的能力,选仙大会之前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临时被拉来的,但没想到他司水能力十分出色当即就被确认是能够夺得头筹的热门选手。 比较奇怪的是信仰鱼不知的大多数都是年纪在二十岁左右的女性,她们一边为鱼不知拉票宣传,一边把手里的鲜花扔到鱼不知身上,嘴里还喊着小鱼小鱼,妈妈爱你这种奇怪的话。 她们还说什么小鱼的腿不是腿,是什么春水,他的背也不是背,是什么玫瑰花,他的腰也是什么夺命三郎的弯刀······ 信仰鱼不知的好像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王小苔匆匆之间看过鱼不知一眼,眼睛鼻子嘴巴,这就是个有些俊秀的少年人啊,没什么异常的。 顶多就是有点过分的好看罢了,再怎么也不至于说什么妈妈爱你吧,明明那些女孩子自己也没有孩子。 奇奇怪怪,王小苔表示自己不太理解。 还有就是来自北方的光神大人,他其实和王小苔很像,都选择了一个从来没人挑战过的仙神。 这个光神就是看准了世上目前为止还没有光神的位置才来的选仙大会。 他的能力很简单,就是光耀大地,发光闪耀世间。 王小苔看见他的资料的时候都想不明白,什么人会信仰光神啊? 白天有太阳,夜里有蜡烛,有月光星光,光神算哪门子神,在白天和太阳比谁比较烫,在夜里和蜡烛比谁比较亮么? 不如直接来个夜明珠,不过光神那个极为反光的秃头倒是挺像夜明珠的。 最离谱的是这光头的光神居然在选仙册里也是名列前茅的成绩。 王小苔不理解,但王小苔也没什么意见。 长生翻遍了整本选仙册,综合比较,认为本届选仙会魁首必然在金北鲸,扶摇娘娘,鱼不知和光神中产生。 其他两个没什么根系的还好,长生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金北鲸。 “你说这个金北鲸他是不是和金南惊有什么裙带关系啊?” “不可能。”王小苔断然否定,“金南惊不可能允许这么一个人来瓜分自己信仰的,哪怕是至亲,金南惊这种人也不会同意的。” 长生看着王小苔,“你倒是了解他。” 王小苔毫无退避地直视她的眼睛,“长生姐姐,如果我说我怀疑楚歌的死和金南惊有关系呢,目前我还没有证据,但,你会信我么?” 长生顿了顿,她知道王小苔没有在开玩笑,“你查到了什么?” “目前为止只是猜测,还没有证据,但是长生姐姐,你还是别插手这件事情了,金南惊不是个好惹的角色,剩下的事情我来做,你等着我的结果就可以了。”王小苔不希望长生卷到这个事情中来。 “我已经身处其中了,你以为如果你被金南惊杀了,他就会放过我么?”长生一把抓住王小苔的手,“告诉我你要怎么做,或者告诉我我可以做什么,小苔,我们是仙伴,我们是要一起成神的,在那之前,谁都不许出事,听到了吗。” “能够成神固然很好,但我更希望你好好活着。” “如果······如果太危险了那就不要去做,仇不报也没有关系的,小苔,我要你,我要我们好好活着,知道么。” 长生紧紧抓着王小苔的手,她莫名预感到眼前这个姑娘要去做很危险的事情了,而她似乎准备以保护自己的名义抛下自己。 王小苔轻轻笑着,温柔地擦拭长生不知何时落下的眼泪。 她将额头抵到长生的额头,轻声安抚,“好,姐姐,我会乖乖听话的,你放心。” “我们都会好好的。” “姐姐,你看。”王小苔轻轻推开长生的身体,伸出自己的手给长生看。 “什么?”长生抓着王小苔的手,很好啊,骨节小巧,有一些老茧,但总体上是一只很好看的手。 这手很正常啊,怎么了? 王小苔抓起自己的袖子,把自己雪白的胳膊露出来。 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 “咦?”长生终于看见了王小苔让她看的东西,“这金手镯难道是假的?怎么会掉色啊?” 她磨了磨王小苔手腕上沾着的金色痕迹,却发现这印记一触即掉,牢牢地吸附再手上,这不是染色,而是一张小小的金箔贴在王小苔的手腕上。 “应该是刚刚在台上沾到的吧,自己拿掉不就好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长生帮她拿掉了这张小小的金箔。 “这不是沾到的,”王小苔眨了眨眼睛,眼中是难得的茫然和天真。 “这是从我身上长出来的。” 终于慢慢到我当初的设定了!财神流的汗当然得是金箔啊!(虽然后来查了以后才知道金箔这玩意儿其实不是很值钱…但并不妨碍金箔的美貌!) 谢谢需要我的需要同学的月票啦! 感谢守护星星的独角兽,用手说话的人,西山暮雨裁荷,不说了不说了同学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投票! 也谢谢旅辙,衍之族,蘑菇鸡腿饭和布拨船长在数羊,埃洛塔,捷胜,歆秣同学的订阅和投票支持! 扑街的日子里有这么坚定的支持真的抚慰到了我枯竭的身心哈哈哈() 看了看我的存稿,双更实在是为难我胖虎了哈哈哈哈,下个月开始尽力而为吧!_ 如果顺利的话下个月的剧情应该会到小苔成神,开始磨刀霍霍向群龙! 杀的可不只是一条,而是有一条杀一条!说了灭族那就是正儿八经的灭族。当然龙族也不会坐以待毙,两边肯定会掐的天昏地暗,日月失色,不过现在的小苔肯定还做不到╮(╯▽╰)╭慢慢积累实力喽。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滴汗为金 “这不是沾到的,”王小苔眨了眨眼睛,“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之前从不会这样,长生姐姐,这是我昨天晚上泡澡的时候发现的,不只是这一片,我的后背,前胸,手腕上都是这样的金箔,这不是从什么地方不小心沾到的,这…….是从我身上长出来的。” 长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确定么?真是从身上长出来的?” 王小苔点点头,“我觉得这应该是我流的汗,干了以后就变成了金箔。” 长生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哈哈大笑了起来,她抱住了王小苔,声音哽咽,“要成了,终于就要成了,小苔,这是神格奠基的征兆啊!小苔,小苔,小苔,我们终于看见曙光了,你终于被天道初步承认是财神了!” 只有被天道认定准财神的身份,神格才会慢慢形成,那些信仰之力才会被慢慢吸收,补充她根本不存在的仙根。 她越笑声音越大,王小苔从未见过她有过这样的高兴,看她笑得高兴王小苔不禁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笑得眼前一阵模糊,笑得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还在继续笑。 或许人在真的高兴的时候,那种容光真的是能够让人焕然一新的。 长生只觉得王小苔的皮肤在这样的光下,眩得令人眼花。 那浅金色的阳光像是能透过她薄薄的皮肉照进来,将细小的血管都照射的分毫毕现。 两个人对望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翻腾的心绪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这是王小苔生命中难得的一次大笑。 在不久的将来,在她们最艰难困苦,血肉磨干,被举世追杀,狼狈逃窜,面目全非的时候,在一切已经无可挽回的时候,长生无数次地想起这场大笑,想起王小苔几乎快融化在温暖的光里的大笑。 很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天,长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甚至听不到自己的脉搏和心跳,她始终记得的是这一天的阳光很好,很温暖,王小苔的手也很温暖很柔软,所有的一切都还充满希望,一切都带着烟雾一样的暖意。 如果一切都能停留在这一天就好了。———————————————————— 同样温暖热烈的日光之下,叶甲匆匆下山,再次来到了骊山下郁郁葱葱的树林之中,在这里,敖壬敖虏兄弟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甲‘噗通’一声跪下来就给他们俩磕了两个响头,“二位龙爷爷······” 话还没说完就被敖虏打断了,“少啰嗦,直接说结果。” 叶甲匍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名字,“王小苔。” “二位龙王爷爷,小的这一整天不吃不喝把老母宫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终于发现老母宫应该还少了个人,就是那个不怎么出门的王小苔。” “我在她门口蹲了整个晚上,她的院子根本就不亮灯,也没有人出没,我去食堂问过,食堂的人也说王小苔已经很久没来拿吃的了。” “她应该已经消失好久了。” “但是她本来就是老母宫里的凡人,老母娘娘把她收进来以后就闭关了,她虽然叫老母娘娘一声师父但这老母宫只有大师兄还算看得上她,她平素又不来上课,所以她失踪了也没人管她。” “但我实在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死了,还是下山去了,毕竟凡人生老病死也是寻常,她的根骨那么糟糕······” 叶甲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发现。 “王小苔?”敖壬重复着这个名字,“就是那个跑到泰山上状告我龙族的凡人?” “那个早就该死的漏网之鱼?” 叶甲缩着身子怯怯地点了点头,“就是她。” “前几年黄鼠狼一族的黄仙飞还经常带同学们去敲她的门,不过她一直躲在里面从来不出门的,我们也没怎么见过她,她长什么样子我都记不太清了。” 敖舜,黄荡,黄仙飞,王小苔······ 敖壬直觉这其中必然有事情发生,可他们已经和李九抟交恶,就算再上门那李九抟也不见得就会为他们找到敖舜的线索,更何况敖舜按理来说早就该死在剜龙台上,突然出现在骊山附近这种事情还是不能宣之于众的。 这几个人中现在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只有王小苔了。 必须要找到王小苔。 “敖观海那家伙吃东西不干不净,要吃就该把人吃光,剩下这么一个硬骨头算怎么回事,这不是等着人家打上门来算账。”敖虏不屑地说道,“那王小苔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赶去状告我龙族,能成为我们的口粮那是凡人的荣幸,像你们这种又脏又臭的小虫子我们龙族可是看都看不上!” “灭族都轮不到你们。” 叶甲唯唯诺诺地说了声‘是’。 “你能找到王小苔么?”敖壬问。 叶甲微微摇头,苦笑道,“承蒙龙王爷爷高看小的,但寻人识踪实在不是小人专长。” 叶甲心下忐忑,他已经按照敖壬敖虏兄弟的要求把线索告诉他们了,跪也跪了,求也求了,自己也没有把事情说出去上报李九抟,也不知接下来他们会不会放过自己,看那个哥哥的样子还算平和,也许能商量一下放过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虫子。 ‘砰’的一声,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招呼,没有任何疑问,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碾压性的带着龙族天生威压的灵力从天空倾泄而下,大山一般死死压在了叶甲的身上。 叶甲无法承受这样的威压,浑身骨骼都‘咔咔’作响,刺痛无比。 他瞬间就被这威压压倒在了地上,拼命捂着自己的喉咙,断断续续,艰难地呼吸着。 在他错杂而痛苦的喘息当中,敖虏的脚步动了动,踩到了他的手指上,他用力把叶甲指头往泥里碾了碾,叶甲当即就痛得哀嚎起来。 生理性的眼泪冲出眼眶,叶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遇这一切,他从唇角挤出几个字:“为······为什么······” 敖虏发现自己脚下的触感不对,抬起脚看了看,“咦?” 他明明已经用力踩下去了,按照常理来说,这只手早就该骨骼尽碎才对,也叶甲的皮肤和骨头都毫发无伤,上面只是沾了点污泥,看叶甲嚎成这个德行,应该很痛才对,可既然痛,为什么不断? “哥,这就是你说的礼物?”敖虏看向了自己的哥哥,眼中全然一片兴奋的光,他在哥哥面前倒是有几分天真的意思,转头看向叶甲的时候就像一个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心爱的玩具,有令人胆战心惊的喜爱。 “独角仙一族能成事的太少,看见他我才知道原来独角仙一族这么经玩。” “等这个玩死了我再给你找几只独角仙来,给它们喂点丹药能成精,能叫能哭就行。” 敖壬垂眼看着地上的叶甲,无悲无喜,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情,而他也只是个给弟弟找玩具的好哥哥。 敖虏神情狠戾而阴鸷,蹲下来,两指钳住叶甲的下巴,滚烫到快要把他融化的气息被叶甲颤抖着吸进了自己的身体里,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可以分享彼此呼吸的程度。 炙热的龙息缓慢地灼伤了他的气腔。 “皮囊这么坚硬,那第一步我们就挖出你的眼睛来看看吧,看你的眼珠子是不是和你的皮一样硬。” 幽静的树林中传来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凄厉得简直不像人能发出的声音,群鸟受惊,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谢谢passing,衍之族同学的月票啦! 也谢谢各位同学的订阅,推荐票和评论!最近气温骤降大家注意保暖!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定州犬 重云压城,天地昏暗。 定州街头,破碎的砖瓦堆在街头巷尾,低低的风吹起微微的沙,织成一张柔软绵密的网,把整座定州城都罩在里面。 此时正值人间五月,春天即将过去,夏天还未到来,按理来说该是百虫争鸣,万花争艳的时节,可街上除了行人往来匆匆的脚步声之外并没有其他声响。 毕竟这是一座刚刚经历过百年以来最大一次地动的城,整座城安安静静,大家都在寂静中等着灾后的复苏。 大雨刚刚下过,地面湿润。 沿街靠河边的一个铺面前的空地上,一条狗依恋地蜷缩在在主人的脚边,它抬起头,伸出红色的长长的粗粝的舌头,亲密地舔着主人粗糙的还沾着泥点子的裤管,主人也用手温柔亲密地抚摸着它的头,仿佛在为远行的孩子理顺衣领。 可是这温暖的场景并没有持续多久,主人把它的头揽进怀里,一张长长的银白刀叶就送进了它的脖子,鲜红的血迅速染红了它的脖颈,狗受了惊,它呜呜叫着,箭般窜到了铺面旁的破碎的废墟之下,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主人,眼神惶惑还带着些许的水花。 那主人向它招了招手,小狗没有任何犹豫,不假思索,它趟着自己脖子里流出来的血水又爬了回来,继续亲密地依偎在主人的脚边,只是身体有些微微地抖。 主人又摸了摸它的头,仿佛在为受伤的孩子抚慰伤口,主人闭着眼还亲了亲小狗的头颅,似乎有无限的亲密和亲近。 但是这也只是一瞬而逝的温情,主人的刀再一次准确地戳进了它的脖子,力道和位置,与前次毫无区别。 它哀哀叫着,脖子上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力不从心地又窜到了铺面旁的废墟里。 主人向他招了招手,这次它思考了一会儿,但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主人,便又爬了回来。 如此重复了数次,它才死在再一次爬向主人的路上。 它已经流尽了身体里所有的血,刺目的红色涂在湿润的的地面上氤氲着温热的腥味,但这鲜血很快就被主人用一盆又一盆的凉水冲洗干净,和着地面的沙尘一起混为一股污水,流进了不远处穿过整座定州城的河里,迢迢流水经过,那些血最终还是消失在河水里。 王小苔就坐在这个铺子里,坐在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染尘埃的椅子上,定定看着这一幕。 看着这只狗一次比一次减少的抖,看着它那仍在痉挛的脊背,看着那主人不以为意地擦净了刀片上的血迹,只觉得一股难以言状的力量摄住了她,从内里胃中泛上一股难以言喻难以抑制的讽刺和恶心。 那只狗的尸体被随意地摆在地面上,狗的眼睛死不瞑目,正对着王小苔的方向,王小苔沉默地看着它还带着疑惑和眼泪的眼睛,喉咙干得厉害,神思晃晃,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那主人提着那犬的尸体,剥皮、切头、砍块,动作娴熟,不多一会儿,狗肉便下了锅,锅里慢慢飘出了肉味。 她直觉自己该做些什么,又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才能得以缓解这样突如其来的焦渴。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杀生,甚至她的手上也沾过人血。 她也知道地动之后就是大灾之年,人都没饭吃,谁还能顾得上狗,可无论如何,她还是有种莫名的说不上来的难过。 那是一种怜悯的,神性的,不属于她的难过。 店主人咧着个热情的笑脸把冒着腾腾热气的狗肉汤面端到了桌上,招呼王小苔吃面。 “这可是我们定州远近闻名的狗肉面,不是小的自夸,但我们家的面可是定州最好吃的,客官您快尝尝!” 看着面前这碗飘着诡异气味的面,看着厚厚油腥面汤上漂浮着的几颗翠绿葱花,王小苔知道这是老板特地为自己煮的面,她也知道大灾之后老板就是靠着这样的面在定州活下去的,而现在老板正在殷切地看着她,等着她尝过面以后的评价。 但她拿起筷子,却实在是下不了手,吃不下面,也说不出来吃不下去的拒绝的话。 “不想吃就不必吃,”有人在自己这桌坐了下来,“老板,一碗素面,别放那些狗肉汤,外地来的,我吃不惯。” 面前一个亭亭的少女,头发用一条火红的发带高高扎起,一身利落的窄袖白衣,阳光下灿然生光,更映得她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横跨而来,有种和这个废墟世界格格不入却真实的美。 那少女微微一笑,把自己的佩剑放在了桌子上,看向王小苔,“道友如果吃不惯,钱照付,和老板换一碗便是了,有何可犹豫?” “这世上也不是人人都爱吃狗肉的。” 高马尾少女把王小苔面前的那碗面挪开,和老板招呼,“老板,这碗面你自己拿家里吃去吧,给这位姑娘也上一碗素面,别放葱花,别用狗肉汤。” “好嘞!” 老板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 “人道常吉,道友发财。不知道友到这定州城做什么?” 那少女倒是很自来熟,径自为王小苔安排了一碗素面,又给她倒了碗水,递到王小苔面前,看着王小苔微微挑眉,谈笑之间神采飞扬。 道友发财? 难道这人竟然是扶摇娘娘的信徒? 王小苔微微出了口气,早就没了吃面的兴趣,把狗肉面的钱放在桌子上,站起身对着那少女微微一揖,轻声道了声‘多谢’,转身就离开了这个面摊。 她如今神格初显,虽然还没有形成成熟完整的神格,但她现在也勉强能算是准财神了。 得到准财神的一声多谢,那个少女最起码今年都能够大走财运。 参加选仙会已经大半年了,财神扶摇娘娘的名字传播甚广,尤其是当人们发现真心供奉扶摇娘娘居然真的能够拿到鸡蛋,大米和转运锅的时候,九洲大地上煞是掀起了一股日日祝祷去换鸡蛋的风潮。 刚开始的时候没人去换那个平平无奇的转运锅,但很快人们就听说这个转运锅种种神奇的故事,当他们尝试着去用转运锅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鸡蛋放进转运锅可以变成两个鸡蛋,一粒大米放进去会变成两粒大米,那金子呢?银子呢?珠宝呢? 当人们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转运锅啊,这就是朴素版的聚宝盆!人们开始疯抢这个扶摇娘娘转运锅。 此时扶摇娘娘站出来,很遗憾地告诉大家,由于大家的热情超出了想象,现在转运锅已经没有了,没办法满足所有的信众,剩下的转运锅只能搞限购,只有最忠诚的信徒才能拿到这个转运锅。 就是说我自己都心动了,转运锅…. 到定州来招收信徒啦!算是开启一个小副本。 大家可以猜猜看这个红发带女孩子是谁哟~她的名字如雷贯耳,之前人虽然没出现,但她的名字已经出现好几次了。 最后感谢徐耀文同学的建议和支持!我已经加急去换封面啦哈哈哈,这个是起点自带的封面我就没换,新的封面换上来估计要好几天以后才能看见吧!如果新的封面大家还不满意也能再换哈哈哈,欢迎提意见!还有简介….真的简介苦手,这本书诞生的第一段话就是这个渣渣简介_有建议的同学也欢迎投稿!书名的话…..我已经想不出来比这个更适合的了….. 就是说咱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条龙,哪怕是封面上的龙都要马上噶掉() 论如何杀死一条龙之先杀封面那条龙!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转运聚宝 为了满足大家的需求,增大转运锅的产量,扶摇娘娘夜以继日研究出了简易版的转运锅。 这个锅和之前的转运锅一代外观相似,不过功效不如一代转运锅,大米面粉鸡蛋什么的放进去能被复制,但金银珠宝不可以。 即便是这样,转运锅的产量也不能满足广大信徒的要求。 由于技术原因,虽然转运锅二代使用寿命较短,但如果想要拿到转运锅二代,仍旧是看对扶摇娘娘的供奉和信仰。 除此之外,扶摇娘娘慈善募捐通道也已经开启,大家可以通过筹钱的方式请扶摇娘娘加持祝福转运锅,据说这样也会提升转运锅的功效。 半年以来,转运锅已经成为九洲大陆上最抢手紧俏的宝物了。 甚至在一些大型拍卖会上,转运锅一代都被拍出了天价。 借着转运锅聚宝盆名气的传播,王小苔扶摇娘娘的名气也是扶摇直上,信仰财神扶摇娘娘的人越来越多,路上随处可见两个凡人面对面做个揖,说一声‘人道常吉,道友发财’这样的吉利话。 扶摇娘娘的知名度就和长生预料的一样稳定上涨,而王小苔现在的状态也非常好,滴汗成金已经是寻常,现在的王小苔已经模模糊糊可以看见凡人身上的财运了。 有些人财运极佳,在王小苔看来那他身上的财运就是红到发紫的颜色,而有些人财运极差,显露在王小苔的眼中就是白色的财运,凡人之间的财运越红越有钱,越白越穷,所谓一穷二白是也。 当然还有些财运是黑色的,这种也很少见,拥有黑色财运的人运势极为糟糕,走在路上都会平白无故摔倒丢钱,也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做小买卖都能赔到倾家荡产。 这种人能平平安安长大到老便已经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了。 还有一种最难得的金色财运,这种人往往有前世功德,天道护佑,此生是来享受人生的,一生无病无灾,生活顺遂,非富即贵。 之前王小苔只是可以看见这些‘财运’的存在,不过最近这段时间王小苔发现自己已经具有轻轻改变这些财运的能力了。 只要她心念一动,身体任何部分碰到凡人都可以轻微地加强或是减弱他们的财运,王小苔能够感到这个转运的能力在她成神之后或许能发挥更强的功效,但现在她还未形成神格,能做到的也只是一些轻微的改变而已。 比如她现在可以让一个凡人在一天之内捡到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也可以让一个凡人丢掉自己的钱囊。 如果是她捡起这个钱袋子,还给失主,那这个钱袋子里的钱会变成两份,当然她也可以让里面的钱全部消失而失主没有任何察觉。 王小苔还试过去赌石,她一走进囤放原石的场所,慧眼如炬,根本不用切开就知道这块原石的价值几何。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花钱买下了在场所有的原石,手指轻点,原本是废石的原料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就变成了顶级帝王绿玻璃种,而那块放在最显眼的地方所有人都看好的原料只是被王小苔轻轻瞟了一眼就瞬间变成了灰扑扑的废石。 她也走进过赌场,但人世间一切赌博的游戏对她来说都已经索然无味。 她曾经在九洲最大的赌场赌了三天三夜,把把全胜,赌场老板亲自下场和她对赌,所有人都在她身边盯着她的动作,而她轻描淡写就赢了整个赌场,后来赌场老板实在无法支付输给她的赌资,于是就把整个赌场输给了她,从此以后对她心悦诚服。 王小苔离开的时候无人察觉,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尊扶摇娘娘神像在她坐过的位置上,赌场老板这才知道自己遇上了什么人,对着这尊神像又跪又拜,极为郑重地把扶摇娘娘神像放在了整个赌场的正中央,并把赌场的名字改为扶摇楼,以示世人,这是扶摇娘娘驾临过的地方,这是扶摇娘娘的道场。 她吃过饭的地方会不断吸引客流,老板会赚得盆满钵满。 她睡过觉的床也会十分坚固,不褪色不散架,普普通通的材料却能够成为传世之品。 王小苔正在慢慢成为一个合格的财神,她在慢慢变成人们想象中的那个财神扶摇娘娘。 王小苔走在街上,看着脚下这座破碎的定州城,这是选仙会下发的新任务,也是王小苔最新的实验地点。 她现在可以轻易改变一个人的财运,那么,一座城呢? 定州城刚刚经历过百年以来最大的一场大地震,整座城百废待兴,啖仙楼召集选仙会的诸位准仙神来到这里,各显神通,帮助这座城渡过危机。 这里发生的事情会被啖仙楼编撰成册,编成话本子传播出去,啖仙楼会加大宣传力度,力求把这座城里发生的事情宣之世人,让世人知道这世上依然有神明会关心他们的生活和性命。 金北鲸,鱼不知,光神,扶摇娘娘这几位选仙册上名列前茅的选手当然也都来了定州城。 长生已经去提前布点打探定州城的具体情况了,她要看看到底从哪里下手,要怎么出场,怎么做才能达到最大最轰动的效果了。 王小苔就自己一个人漫无目在定州城里转来转去。 她看着这个破败的城,恍然就看见了她再也没有回去过的安定,泾河安定,也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 那时候的安定还不如定州,烈火漫天,硕鼠横道,血肉铺地,了无生气,宛如末日。 大灾之后的定州,起码还能吃上一碗狗肉面。 大灾之后的安定,路上的狗都被钱塘给杀了。 王小苔抬了抬眼帘,阳光透过云层撒下,光影浮动,温柔地抚照着她的脸,却始终照不进她眼底深处。 “出来吧。” 主动走进一个死胡同之后,王小苔突然停了下来,把手拢在袖中,轻轻握住了一直放在袖子里贴身存放的赤鳞匕,冰凉的赤鳞匕给了王小苔无上的安全感。 她转过身对身后空无一人的街巷说道,“道友已经尾随我数月之久,不知可看见你想看的东西了么?” “或者我该叫你······鱼不知?” 王小苔之前就已经让手下的黑袍信徒查清楚了跟在她身后的正是和她一起参加本届选仙大会的黑马———鱼不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去大力发展信众,跟着自己干什么。 “不是鱼不知。”一个声音幽幽地在巷子中响了起来。 王小苔面不改色,握紧了手中的赤鳞匕,“什么?” “不是鱼不知,你可以叫我,小鱼。” 小鱼…鱼…又是前面已经出现过的了角色哦,一条鱼~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 谢谢书友130220111029717和栀子oc,石儿鱼同学的月票支持啦!谢谢徐耀文同学的打赏啦! 也谢谢衍之族,石儿鱼和禾杳,用手说话的人,烈酒诱鹿,西山暮雨裁荷,守护星星的独角兽,幸运值up,番茄牛肉大碗面各位同学的用心评论啦! 也谢谢大家的订阅,推荐票和评论! 每一个细小的支持都对小扑街我至关重要(^3^) 感谢各位么么哒!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心魔誓 飞鸟在蓝天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投射在小鱼琥珀色的瞳孔里,落下一道浅浅的影子。 他的侧脸线条优越,鼻梁高挺,睫毛长得过分,末端缀着灿烂的阳光。 少年的眉眼清澈,在王小苔转身看向他的瞬间,他微红的脸颊猛然变得通红,抿着唇显现身形,看着满身防备的王小苔,“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我只是······” 似乎也知道自己跟在王小苔身后的这种行为不是很恰当,小鱼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为自己找补说辞。 “道友,看来你为今日已经筹谋良久了啊。”王小苔眯了眯眼睛,眼睫如冰,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手足无措的少年。 小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啊,我找了你很久,我不知道你······”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吧!”王小苔双手掐诀,神色狠戾,夺人性命的杀招瞬间凝成刀光,冲到了小鱼的左胸,直奔他的心脏而去。 弱肉强食,对于这种情况,王小苔早就做了准备,符箓,飞剑,求救烟火,毒药,迷药,暗器乃至于之前大成村用过的巨灵炮,这些都是她现在随身携带的物品,筹备多日,只为应付今日出现的这种情况。 小巷之中,杀机四伏,面对王小苔的杀招,小鱼马上做出反应,抬手挡住了这一击。 王小苔拿的是上品刀符,这一张上品刀符可以卖到数万钱,破开一切中下品的防具,面对一条鱼自然也该不在话下,但小鱼竟然就这样轻轻松松防住了这一张刀符。 “我不是和你打架的!”小鱼有些生气了,他话都没说完王小苔就一刀砍过来,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 “那你跟着我意欲何为!”王小苔才不信他的胡言乱语,大手一挥,护身符、莲花符、暴雷符、烈阳符、幽水符、神风符、炼魔符、吹雪符、青蛇符、寒鸦符····· 一堆符箓不要钱一样向小鱼撒了出去,她今天故意走到这条死胡同,就是要在这里杀了鱼不知,一击不中就再来一击,堂堂财神,难道会缺这点钱! 巷子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一会儿火一会儿水,一会儿风一会儿电,一会儿来只大蟒蛇缠住了小鱼,一会儿又不知道哪里飞来一群乌鸦叼住小鱼的衣服要把他高高叼到天上,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的光芒一起在小鱼身上炸开,倒是热闹非凡。 小鱼一边手忙脚乱地应付这些符箓,一边扯着嗓子朝王小苔大喊,“我真的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我是来报恩的!报恩,报恩你知道嘛!” “你是我的恩人,我不会伤害你的!” 报恩?王小苔自认下山以来从未对人施过恩,又何来的报恩? 冷嗤一声,这点手段可没办法糊弄堂堂扶摇娘娘,王小苔手下动作不停,又从虚空之中掏出了一打刀符,一刀砍不死他,那就两刀,三刀,十刀,百刀,千刀万刀,总有一刀能伤到他。 “我可以立誓!心魔誓!”小鱼一看她居然还有这么多存货,赶紧表明自己是真的无害,“天道在上,我小鱼对王小苔毫无恶意!若我有朝一日伤到王小苔一分一毫,哪怕我只是伤到王小苔的一根头发丝,也叫天降下天雷立时便劈死我!” “若违此誓,不入轮回,魂消魄散,天道不容!” 一阵微微的金光在小巷中闪过,天道见证,心魔誓成,王小苔能感觉到鱼不知的生死真的就在自己一念之间。 她挥手把符箓收了回去,蹙眉看着眼前这个已经被各种符箓炸得七荤八素的少年,“那你跟着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想帮你。” “帮我?”王小苔冷嗤一声,“你知道我要做什么就想来帮我?痴心妄想。我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你走吧。” “不管我们之前有什么恩怨,今日之后都一笔勾销吧。” 王小苔准备离开这个小巷子,在她经过小鱼身边的时候,小鱼拉住了她的衣袖,“就让我跟着你吧,好不好?我就是想······跟着你而已。” 王小苔话里话外都是拒绝的意思,小鱼竟然真的就被她的三言两语吓得不敢靠近,只是轻轻拉着她的一点点衣袖,他抬眼看着她,眼神怯弱,慌乱,像一汪冰融的春水,一流就流向了她。 王小苔垂眸看着被小鱼扯住的衣袖,轻轻一拽就把衣袖扯了回来,小鱼没有使劲挽留这段衣袖,而王小苔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去,大步离开了这条一半阳光一半阴影的小巷子。 巷子外,长生迎面走了上来,越过王小苔看了看她身后的那条小巷子,失望地发现什么也看不见之后,扁了扁嘴,“怎么样?” 王小苔摇摇头,“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怎么奇怪?”长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好像不是第一次看见我,”王小苔有些困惑,她从来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他看着我,像是故人久别重逢,可我绝对没有见过他。” “久别重逢啊~”长生偷偷一笑,眉梢扬起,“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王小苔仔细想了想,“天生就有司水的能力,面对这么多符箓也没受伤,如果他好好修炼,成神的机会很大,的确是很大的威胁。” “但我还没想好怎么······” “诶呀,不是问你这个,”长生打断了王小苔的思路,“我是说,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他不是人,是鱼啊……”王小苔原本还有点懵,看见长生似笑非笑的眼神之后终于明白了过来,“长生姐姐,你什么意思?” 长生一摊手,笑着说,“是你自己说他看你的眼神不算像什么故人重逢,那你如果对他也有意思,你们俩发展发展,岂不是水到渠成,如鱼得水?” “更何况人家还说是来报恩的······” 王小苔马上打断了长生的幻想,“不可能的,长生姐姐,你想多了,他大概只是哪里见过我罢了,不是什么重不重逢的事情,这世上哪有什么一见钟情缠绵悱恻的爱情,不过只是话本子里哄哄小姑娘的罢了。” “再说了,我不觉得有人会喜欢我,我也不需要他们的喜欢,他们只要信仰我,供奉我,就够了。” 王小苔头也不回地大步向前,长生赶紧跟了上去,嘴里还在絮叨着,“你也到了春暖花开的年纪啦,我看这小鱼蛮不错的,你还是考虑考虑······” “仇当然要报,但也没人说复仇的人就不能谈感情啊!” “诶小苔,你慢点走啊!等等我!” 我在此对天发誓,本文绝对无cp!如果小苔和别人乱搞cp我马上倒立喝水,长胖十斤!(大家自己嗑的不算╮(╯▽╰)╭) 这个小鱼,他的确是为了报恩而来的!(突然发现小苔身边的人其实都蛮希望她有个对象()) 还是搞事业比较香~ 谢谢栀子oc和书友20220519091506838同学的打赏啦! 谢谢思念姬,旅辙,不说了不说了同学的月票支持! 感谢用手说话的人同学捏的白衣小苔! 还有就是我终于换封面啦!!()但是这种好像是网红风格?如果不行的话就换纯文字的?好难_ 待我再去研究研究() 实在是手拙+眼拙t^t (本章完) 第七十章 阿羞 “进来吧。” 那扇门在她们面前慢慢打开,长生突然觉得眼前微微发亮,门开的瞬间她仿佛听到了黑暗之中艳丽的花朵蒙着露水开放的声音。 明明是白天,却还是感到有暗夜之香慢慢散溢开来,扑面而来的诱惑。 这是她们第一次看见这个名满定州的女人,一袭绣着暗纹的看上去极为舒适的淡色长袍,赤着双足踩在微凉的席子上向她们走来。 王小苔先注意到的是她的脚,那是王小苔平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一双脚,白皙,丰满,轻盈盈的像是踩在云端。 只凭着一双脚,还未见面王小苔就知道这必然是个少见的美人。 阿羞对着两位奇怪的女客人盈盈一拜,抬起了自己的脸,她没有上妆,脸上干干净净,瞳仁又大又黑,她后退半步,垂首把王小苔和长生迎进了房门,步履移动间眉目流盼,容色生光。 写《聊斋》的书生说人间无此姝丽,非鬼即狐。 可她的的确确是个人。 长生突然就明白了定州男人把她捧为花魁的心情,也明白了女人对她的嫉妒。 这的确是个容易让女人嫉妒的女人。 在她的容光之下,长生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把祭司的面纱带来。 不该毫无准备地见这个女人的。 “不知阿羞有什么能为二位客人做的?”阿羞带着她们俩在凉席上盘腿坐了下来,芊芊素手为她们倒了杯水,慢慢推到她们二人面前。 长生突然有些语噎,该怎么说? 说我是来感化你的? 你觉得你的过去罪恶么?罪恶的话就快来忏悔吧! 或者说一下王小苔的那些台词,什么人道常吉?凡人必有一死? 在这种场合,感觉说什么都不合适啊。 长生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缓解自己的尴尬。 “我来给姑娘送点东西,只是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兴趣。”长生还没想好,王小苔就已经开口了,她直视着阿羞的眼睛,不缓不急地说道。 “哦?”阿羞好奇地看着她,“不知是什么东西?” 长生心中暗赞,对啊,和她进来之前想的一样,小苔可是财神入道,给她送钱最合适不过了。 多送些金银珠宝,有了钱,那这阿羞就可以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至于再去卖身。 谁家好女子会自愿去做妓卖色? 好主意!只是不知道这阿羞会不会同意了。 长生把手按在自己的钱包上,只等着王小苔一声令下就把里面所有的金钱交给阿羞。 “定州城。” 长生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喷了出来。 屋里气息一滞,阿羞敛了笑意,伸手把玩着面前小几上的茶具,在一瞬间,她恢复了花魁才该有的光彩,变得遥不可及。 “定州城?”阿羞捂着嘴笑了笑,打破了略有凝滞的气氛,“客人说笑了。” “我从不与人说笑。”王小苔挑眉,“只问你,敢要么?” “把一座城给一个花魁?一个妓子?怎么做?难道客人是官府朝廷派来的人?”阿羞抬头与王小苔对视,“即使是皇帝亲临,恐怕也不敢许下这样的承诺。” “你知不知道他们叫我定州最淫贱的女人,我经过的地方他们都要用水泼干净,你······” 王小苔打断了她的话,“怎么做是我的事,我只问你敢不敢?” 阿羞不说话了,她默默看着王小苔十分郑重的脸色,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又突然吃吃地娇笑了起来,“客人,这话应该是我问才对吧,我还有选择的机会么?” “客人应该早就有了决定才会走进这扇门的吧?” “我······还有后悔的余地么?” 长生惊异地看着面色沉静毫无波动的王小苔,决定了?什么时候? 而王小苔只是看着阿羞,“不是你,那就是门外那个小姑娘,你这里人这么多,总有人会愿意的。” “你们总是会需要我的。”王小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定定地看着阿羞的眼睛。 “我知道你是谁。”阿羞端起面前的茶壶,为长生倒满了杯中水,玉臂伸出,两只雪白的大袖滑到她的手肘,修长的手臂在阳光里温润如玉。 “左手结印与愿,右手刻画双瞳,眉间一点观音痣。 “你是扶摇娘娘,对么?我那些客人,十个里面有八个都是你的信徒。 “但我不是,娘娘,在你们这样超然世外的神仙面前,阿羞不过就是个世人轻贱,鄙夷唾骂的婊.子。 “婊.子,是不会信仰任何神明的。 “没有神明会庇佑我这样的贱人。 “现在,扶摇娘娘却坐在我的面前,说要把定州城送给我。娘娘,您,是要做婊.子的神么?” 阿羞用最平静的声音称呼自己是个微不足道的婊.子,贱人。 “还是您要和那个什么光神一样,要来‘感化’我?” 光神来过了! 长生悚然,什么时候?明明是她们先到的定州。 “如果是这样的话,娘娘请回吧,阿羞虽然是个微贱之人,但也很愿意看见神明们在我面前无功而返。”阿羞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股独属于花魁的骄矜不逊的意味。 “您也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您是财神娘娘,有的是钱,把钱送给定州老百姓,他们自会供奉你,我不缺钱,也不需要你,没有神明可以感化我。” 阿羞拒绝的态度坚定,可想而知光神在她这里也是无功而返。 “我可不是来感化你的,我不会去感化任何人,再说你没做错任何事,不需要被感化。”王小苔端坐在凉席上,并没有去喝桌上的水,“我只是很不喜欢定州这个名字,不喜欢这座城而已。 “这是一座很糟糕的城,如果是你的话,或许可以让这座城变得有趣一点。” “有趣?”阿羞蹙眉重复着这句话,怎么变得有趣? “一座娼妇之城,就很有趣。”王小苔的神态看上去不像是在骗人。 阿羞掩口轻轻一笑,声音婉转有如莺啼,“客人真是说笑了。” “这是我的信物,当你想到我的时候,撕碎这张符箓,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王小苔站了起来,她知道这时候的阿羞并不信任自己,也没有和自己一起的兴致,从怀里拿出一块金子和一张黄色符箓,放在那张小几上就准备离开了。 长生跟着她站了起来。 “客人既然付了钱,阿羞也不能让客人就这样走,临别之前,赠君一曲。 “愿君从此少相思。” 阿羞坐在地上,低低地清唱起一支韵律古朴的歌来:“何草不黄?何日不行?何人不将?经营四方,天下哀霜……” 她的声音低沉,在室内幽幽盘旋,仿佛万千青丝凌乱,让人有种泪涌上来的感觉。 衷心希望下一章不至于被屏蔽_不太知道点娘的点是什么….已经尽力删减了很多 接下来几章小苔要稍稍下线一会儿,要把阿羞的事情讲清楚,我尽力而为,不让任何人无效出场。 谢谢旅辙,暴富指日可待,喵咪叫喵喵猫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谢谢有毒的软糖同学的打赏! 也谢谢各位一直以来的订阅,推荐票,评论和收藏!()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郑溜 “什么叫不准备感化她?” 一出门长生就拉着王小苔的衣服问。 在她的设想中,应该让阿羞忏悔己过,最好是能够在众人面前痛斥前非,彻底抛弃过去的自己,最后是能说她已经皈依扶摇娘娘,从此化身为善,多行好事,让大家都看见她的转变。 这才是感化,这才是神明的慈悲。 “感化?”王小苔笑了笑,“我从来没想过什么感化,一开始我就说了,扶摇娘娘不抚生不救死,不济苦不解难,不管是定州还是阿羞,我只会给他们发钱。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去感化阿羞?她又没有错。” “唉。”想到那些妓馆里面的年轻女孩子,长生叹了口气。 “错的是把她留在妓院的母亲,错的是那些嫖客,阿羞有什么错?”王小苔为阿羞申辩,“即便她自甘堕落,沦于青楼,耽于享乐,那也不算什么错。我们不必站在远处去指指点点别人的选择和难处。” “那你想怎么做?”长生问,难道这定州她们就白来了不成? “我也不知道,我还在等。” “天下哀霜,总有一天,她会找我的。”王小苔大步向前,她有这个自信。 苍天不仁,总有一天,你会需要扶摇娘娘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在定州撒钱呢?小苔,定州现在这么需要钱,我们再下一场金箔雨怎么样!”长生追了上去,“到时候肯定会招更多的信徒!” 王小苔摇了摇头,好笑地看着她,“这个时候下金箔雨?长生姐姐,你是真的想看见这定州城盗匪横行,饿殍遍野,尸盈满地么? “真正讨厌定州这个地方的,其实是你吧? “这种事情,啖仙楼他们已经很有经验了,金北鲸他们也在定州,我们只需要跟着他们走就行了,千万别有觉得自己比他们更聪明的错觉。” ———————————————————— 送别了传说中的扶摇娘娘后,阿羞瘫下身子,懒懒伏在案上,回想着扶摇娘娘说的每一句话。 为什么要把这座城送给自己呢? 阿羞拨弄着小几上的茶具,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怎么办,好心动啊,有点后悔这么快就拒绝了,她们应该还没走远,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么? “姐姐,那个人,又来了。”门外,小童敲了敲门。 阿羞动都没动一下,“不见不见,让她去死。” 不久之后,门外再次传来动静,“姐姐,那人走了,走之前,让我把这包点心给你。” “点心?”阿羞冷笑,“什么点心?” 门外的人顿了顿,“姐姐,这包点心已经碎了。” 阿羞直起身子,心道一声果然如此,“那就扔了吧。” 门外的人说了声是,便再没声响。 阿羞转身伏在床榻上,闻着熟悉的沉香气息,昏沉沉睡了过去。 白天得好好休息啊,晚上才是累人的活呢。 ——————————————————— 到了夜间,明灯亮起,照亮了整个小院子,客人们陆续来到了这个门前亮起红灯的小院子,小童们引导他们进入姑娘们的房间。 院子太小,姑娘太多,只能尽量把房间腾出来给客人们行事方便。 她们甚至把柴房都腾了出来。 大灾之年,这里生意倒是照常地好。 阿羞自然是这其中身价最贵的一位,现如今这个时局,不花上比平常高数倍的价格,恐怕连名满定州的阿羞姑娘的面都见不到。 郑溜做贼似的偷偷摸进了这个小院子,报了名字交了钱之后等在院子里,听着吃吃的娇笑,和那些擦着脂粉香的女人擦肩而过,低头看着院子里水缸中倒映的明月,就觉得这所大宅子就像是一地胭脂色的温水,渐渐要把他给淹没在里面了。 这原本就是个最能消磨男人志气的地方。 郑溜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轻轻推开了面前的门,门一打开,雪白的身躯乳燕投林般投进了郑溜的怀里。 素白的手指抚上了他还算结实的肉体,先是脖颈的喉结,然后是蝴蝶骨。 阿羞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眉目间艳色变浓,她伏到了郑溜的肩膀上,在他耳边轻轻喘息着,“好哥哥,怎么这么久才来?” 郑溜一把,便把怀中的阿羞提了起来,在她嫩滑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没点钱,哪敢来你的屋子!来,给哥哥香一个!” 阿羞张开嘴,咬了咬郑溜的侧脸,“死相!” “我还不知道你,这是又从哪里偷了钱来我这里寻消遣?”阿羞看了看郑溜鼓鼓囊囊的腰包,语笑嫣然,“看来是只大肥羊啊!” 说完就伸手去摸郑溜的腰包,手腕被郑溜一把抓住,“急什么,等哥哥痛快了,这些不都是你的!” 郑溜抱着挂在自己身上的阿羞就往室内走去,经过白天王小苔和长生坐过的小几,和阿羞倒在了床上,厮混在了一起。 “把灯关上……” 阿羞的语气放轻,软得像仅在夜里开放的优美昙花,给男人带来受宠若惊的飘飘然之感。 她冰冰凉的手指在郑溜已经凌乱的衣袍下,含着他的耳垂,缠绵旖旎,耳鬓厮磨,娇软又惑人,她低吟着,“好哥哥,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想我!” 一室春光乍泄,乳.香的气味幽幽飘散,动人心魄。 厮混之后,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阿羞躺在郑溜的怀里,看也不看地上那堆凌乱的衣物,只是两个人靠在一起默默温存。 “我有钱了,阿羞,你想赎身么?”郑溜突然问道,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提出这个事情,也绝不是最后一次。 阿羞顿了一下,没有像往常一样娇笑着回答他,她沉默了一会儿,淡淡说道,“死鬼,怎么,想娶我啊!” “你想娶,姐姐还不嫁呢!”阿羞转头,温暖的手指在郑溜的额头上点了点。 郑溜看着她的模样,知道这是又被她拒绝了,当即装作一副恼怒的样子,喝道,“贼婆娘,不嫁我还想嫁给谁!难道真要嫁给那个酸秀才做他的秀才娘子么!” “你也配!” 阿羞反而笑了起来,重新倒在郑溜怀里,“奴家知道,奴家自然是不配的啊!” “这天地下哪有秀才配妓子的呢!” 说着说着又做出一副自怨自艾的样子,郑溜伸手在她白嫩的脸上刮了刮,和她一起笑了起来。 “你若做了秀才娘子,恐怕不是他嫖你,而是你嫖了他才对!” 两个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话,哈哈哈都笑成了一团,阿羞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了,贼婆娘,这几天有人一直盯着我,这些日子我就先不过来了,死婆娘你少接点客,将来年纪大了有你的苦头吃!哥哥可是当世盗圣!有的是钱,等我来就是了。” 郑溜上半身探出床,黑暗中摸索着从地上凌乱的衣物里掏出了一根又粗又长,成色极好的银簪,塞进了阿羞赤条条的怀里,“喏,哥给你的礼物,拿着收好了。” 已经尽力删减了希望能够过审! 喜大普奔!过深审啦哈哈哈!叉腰狂笑!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妓子是不会难过的 阿羞把怀中的这根银簪子仔细摸了摸,嘴里娇嗔着,推搡了郑溜结实的胸膛一把,“死鬼,这又是哪里摸来的宝贝?” 郑溜把阿羞的小手攥进自己手里,咂咂嘴,“就白天在河边的时候,周阿狗那面摊边上,一个老太婆丢了魂似的在路上走,怀里鼓鼓囊囊一大包东西,一脚就踏进了河里,我看她可怜把她捞了上来。” “你那是看人家可怜么?”阿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分明就是看上了她怀里的那些宝贝吧!” 郑溜无所谓地靠在床头上,把玩着阿羞乌黑的头发,“那老太婆穷得要死,哪有什么宝贝,怀里都是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就这根粗笨的簪子还算值些钱,你也别戴头上,有机会当了,打几根轻巧漂亮的小簪子,这才衬你。” 郑溜下巴蹭了蹭阿羞光滑的额头,一点都不嫌弃她额头上的细小汗珠,一口亲了上去。 微凉的月光之中,两个人再次厮混到了一起。 ———————————————— 送走郑溜之后,阿羞起身简单擦了擦,坐在床边点起蜡烛,在灯光下眯着眼仔细看着这根又粗又长的银簪。 灯光下才能看清这根银簪成色并不算好,也并不算新,整个簪子发着乌,阿羞用手蹭了蹭,也没有把上面的污垢擦干净,想来是年岁过久的缘故。 好在分量十足,若是真的簪在头上,一定会坠得头皮生疼。 不过这种簪子也不是拿来簪的,只是为了彰显财力,喜欢这种簪子的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阿羞拿着这根簪子细细打量,她总觉得这根簪子很是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粗劣的簪子,直到把这根簪子捂热了她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根簪子。 在很久之前,在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在自己勉强还能称之为家的地方,她见过这种款式的簪子,那时候那个女人一脸骄傲地说要把这根簪子留给她儿子娶媳妇用。 她还说什么做工都是虚的,金银这种东西就是要分量足才好。 呵。 阿羞把这根簪子在自己手指之间转了几圈,无所谓地把这根做工粗糙的簪子丢进了自己床下的百宝箱中,关上百宝箱,捋了捋自己的衣服,把外面候着的小厮叫进来打扫干净,换了套新的干净被褥。 一切收拾好之后伸手拉了拉床边的一根绳索,只听见外面的铃铛应声而动。 阿羞扯开嘴角,摆出一个惑人的微笑,笑着迎了上去,“好哥哥,今天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啊!” 乳燕投林一般,她再次投入了新来的男子怀里,笑靥如花,盈盈巧笑,可幽幽烛火之中,她的眼睛深处没有一丝笑意。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谁把谁当真? 世事寻常,本该如此。 —————————————————— “姐姐,门外有人找你。” 次日清晨,一切都结束了,青衣的女孩子指挥着几个人把浴桶搬进阿羞的房间,看她还瘫在床上没有起身,走过去给她倒了杯水。 “让她滚。”阿羞抬起头,就着青衣女孩的手一口一口嘬饮着她端来的水,眼皮都不抬,显得很不耐烦,“不是和你说过了么,她的事情以后都别来烦我!” 那女孩子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姐姐,不是她,是个男人。” 男人? 喝完水阿羞又瘫在了床上,皱着眉想了想,什么男人? “有钱就进来,没钱就滚,这还要我教你们?” “他说他是你的父亲。” 阿羞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像是很激动的模样,几息之后突然又冷静了下来,垂眸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这床深红色的被子,状若无事地伸手摸了摸被子上发暗的褶皱,“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阿羞洗了澡,吃了早饭,慢条斯理地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把床底下的百宝箱拉了出来,看着这一箱子金光闪闪足以闪瞎人眼睛的宝贝,这些都是她积攒多年的嫖资。 想了很久,阿羞又把这箱子推了回去,她还坐下来喝了杯茶,等到日上三竿才慢悠悠走了出去。 门外远远等着的是一个瘦高的中年人,他站在路边低着头,面对着墙壁,背对着阿羞,像是不想让人看见他和这个小院子有什么瓜葛似的。 当他看见阿羞的时候眼睛都亮了起来,趁着四下无人,急忙忙走到阿羞跟前,“姑娘,你娘她今早淹死了啊!” 什么? 阿羞一愣,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 什么叫······死了? 阿羞的父亲说她母亲昨天下午发了神经似的要来城里看她,拉都拉不住,家里饭都没做就跑出来了,一晚上没回去,他和儿子父子俩随便烧了点面条对付了一口。 今天早上有路人看见她的尸体漂在河上,捞上来以后送回家里来了。 “丫头啊,这······” 男人搓了搓手,“你还有没有钱什么的,给你娘买口棺材吧。 “这好端端的,人总不好无棺无木,裹个席子就这么埋到地下去吧? “我知道你恨我们,今天你就当是发发善心,可怜可怜路边的小狗,给你娘买口棺材吧。” 男子凑近了一些,阿羞闻到了他身上飘来的淡淡酒味。 她垂眸,斜着头像是思考着什么,站在原地没有动,漆黑的眼珠子看着这个她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她死了,关我什么事? “她可不是我娘,我娘,是妓院里的翠红。 “我是妓子阿羞,不是你的女儿。 “她不是我娘,你,”阿羞的眼睛上下扫了扫局促不安的男人,嗤笑一声,“也不是我爹,我们,不认识。” 说完阿羞就狠狠关上了门,堵住了还想再靠近一些,再说些什么的男人。 关上门后,阿羞用力揪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这是她最好看最昂贵的一件丝绸衣服,她穿着这件衣服,遮住自己身上所有的斑驳痕迹出来见自己的父亲,就像是战士穿上自己闪亮的铠甲,凛然挺胸奔赴战场。 她不希望任何人看见自己的伤口和软弱,尤其是在父亲面前。 阿羞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她不难过,不难过,不难过! 阿羞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有什么可难过的呢?不过是早就把自己卖到青楼的母亲罢了,不过是早就抛弃了自己的阿娘罢了,有什么可难过的! 不准哭! 是他们先抛弃你的!不准哭! 阿羞双手交叉,紧紧抱着自己,一路跑回了房间,一把就把床底下的百宝箱拉了出来,把里面的金银珠宝一股脑儿全都倒在了床上。 她爬到床上,也不嫌这些金银太冷硬,抱着这些金银珠宝,这些世人趋之若鹜的财富,这些可以给她带来光明未来的傍身之物,紧紧盖上被子,遮住了自己和这些宝贝,蒙住头躲进了被子里。 没关系的,别人不要你,你有钱啊! 你有这么多钱,阿羞,你是阿羞,不知廉耻的阿羞。 那种无情无义的女人有什么可心痛的? 不就是死了么,都会死的,总有一天你也会死的!没什么可伤心的! 不准哭!不准哭! 你要笑出来,仇人死了,自己还有这么多钱,难道不该笑么! 你要笑!你要哈哈大笑! 你要让他们都知道你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婊.子! 阿羞在被子中紧紧咬着牙,浑身发抖,死死把这些冰凉的财富勒紧了自己怀里。 婊.子是不会难过的。 对么? 明媚的天光点不亮这个昏暗的房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阿羞捂着被子躲了起来。 慢慢的,抽噎声低低从厚实多被窝里传了出来。 声音很轻,只像一只湿漉漉的小鸟在阴雨天里低低地唱歌。 谢谢小臊子同学的打赏啦! 谢谢布拨船长在数羊,书友130220111029717的月票支持啦! 感谢不说了不说了,祈愿吾喜乐同学的用心评论!也谢谢各位迄今为止的订阅,收藏,推荐票和投资!你们的支持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后天4.1开始勇闯双更!希望我的小肝肝能够顶住!顺便忏悔一下今天看了一整天的熊猫视频,没有码字()但是花花真的很可爱很治愈啊!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你还不如老鸨有用 湿漉漉的被子里,阿羞梦到了那个苍老的,没有本事的女人。 她脸上的皱纹多得可以夹死蚊子,一边哭一边帮自己处理身上的伤口,脸上的那些皱纹愈发深刻,她总是用这么愧疚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她做错了是什么事情似的。 真的做错了就别卖了我啊! 阿羞闭上眼睛,她想冲着她大吼大叫,想和她在一起痛痛快快打一架,可她浑身瘫软,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看着她摆弄自己的身躯,给自己擦拭身体,处理伤口。 那是自己刚刚接客的时候吧,年纪太小,小到阿羞都忘了自己那时候几岁了。 有一次阿羞接完客发了烧,女人又凑了上来,哆哆嗦嗦要给自己擦身体,伺候自己洗澡。 阿羞睁开眼睛,眼睛里像烧了炭,怨恨地看着她,“你不是说要救我么!你不是说你要去告官么!你不是说不会让我沦落贱籍的么! “当时为什么不救我!现在为什么又要来救我!让我死吧,与其这样活着,不如让我死了!” 女人哆嗦着嘴唇,“丽丽,阿娘······”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羞打断了,“阿娘,呵,看你这么伺候我,可不就是个妈妈么。 “你和老鸨有什么区别。”阿羞冷笑,“你还不如老鸨呢,老鸨还能帮我选个好客人,让他们少打我一顿,你呢,你只能伺候我洗澡!” 看着女人都快把头垂到胸前了,阿羞才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痛快。 阿羞原本也不是阿羞,阿羞原本只是定州城附近农庄里的小女孩丽丽,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还有个叫做阿宝的弟弟,一家人过得不算太好,太也不算太坏。 直到那个穿金戴银的女人翠红在街上看见了自己,找到家里来,把二十两放在了丽丽的父母面前。 璀璨生辉的银子和简陋结实的木桌格格不入,照亮了整个破茅屋。 丽丽从不觉得家里有多穷,直到她看见这二十两崭新的银子摆在自己面前。 翠红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只说无意间看见了帮着父母卖菜的十分乖巧的丽丽,心里很喜欢,要让丽丽来给自己那个调皮捣蛋的女儿作伴。 说到自己女儿的时候翠红的眼睛里像是有光。 买卖就这么说定了下来,二十两,翠红买下了丽丽。 那一年的丽丽才十二岁。 到了青楼,翠红也没怎么让丽丽见人,只是教授她化妆,点翠,泡茶,吹箫,弹琴,跳舞和唱歌的技巧。 她看上去是真的对丽丽好,把丽丽当成了自己的亲女儿。 还给丽丽买见都没见过的漂亮衣服。 丽丽这一年过得很开心。 这里的生活就像梦一样,她再也不用劳作,再也不用洗碗,再也不会被喝醉了的父亲抓过来莫名其妙打一顿,她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好心人,她以为自己掉进了福窝里,她偷偷对天发誓将来她一定会报答好心的翠红,赡养她,为她养老送终。 好人该有好报,不是么? 翠红让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儿叫自己妈妈。 在丽丽第一次高高兴兴,黄鹂一般叫翠红妈妈的时候,翠红微笑着摸了摸丽丽的头,把手腕上昂贵的玉镯交给了丽丽。 虽然没有见过当时翠红说的女儿,但丽丽吃得高兴穿得高兴,倒也没怎么管过这些,也许她是把自己当成亲女儿了呢? 直到十八岁的时候,翠红给自己找了个新的琴师,让丽丽什么都要听他的,不可忤逆。 丽丽听了妈妈的话,也听了琴师的话,脱了自己的衣服,一丝不挂地,跪在了地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至今在丽丽的记忆中都像是一场污黑恶臭的噩梦。 醒来之后,这世上就没有丽丽了,只有阿羞。 十八岁就勾引了自己琴师,十九岁便在青楼挂牌揽客,从此名扬定州城的青楼花魁,阿羞。 十九岁的时候,阿羞正式挂牌,然后过上了千人可尝,万人可枕的日子。 有一次她生了病,昏昏沉沉倒在床上无人管她。 不知从哪里听说了阿羞身上发生的事情,她亲生母亲找了过来。 阿羞那时候还发着高烧,看着眼前这个两年没见过了的母亲,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抬不起头的样子,心底的炭终于彻底凉了下来。 女人也不敢抬眼看她,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把阿羞拉到一旁许诺说很快就能把她带出去,让她趁着这时候多病一会儿,别再接客了。 “所以你们一直知道对么?”阿羞问。 一直知道翠红是什么人,一直知道翠红带走她她会是什么命运,两年了,杳无音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把自己一个人扔在青楼里。 那女人突然哭了起来,捶胸顿足地哭喊到,“我的儿,我苦命的儿啊!” 不准哭。 阿羞鼻尖一酸,热泪就要冲破眼眶留下来,她微微仰头,听着女人给自己承诺她会去告官,她不会让丽丽变成一个妓子。 “呵。”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翠红走了出来,不复之前慈眉善目把阿羞当做亲生女儿的模样,一脸的讥讽和冷漠。 阿羞的母亲一看见她就冲了上去要去和她厮打,被翠红身后的小厮绑住了胳膊,那女人愤恨地瞪着翠红,大声吼道: “我把女儿送到你家,你可以让她做奴婢,端茶送水,洗碗做工,这都没什么,但你不能让她去做妓! “好好的良家子无缘无故去做了贱籍,天下事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个狗娘养的骗子,还我女儿!” 即使被抓着她也拼命挣扎,粗糙有力的手指险些就要掰开小厮们的禁锢。 “骗子?” 翠红冷笑,“我给你们家的可不少,你男人自己说你们家儿子要读书,要考试,还说家里钱花完了,你们家都揭不开锅了,这两年足足向我要了五两银子!” 翠红冷笑着伸出一只手掌,趾高气扬地在女人的面前晃了晃,“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啊!够买几个姑娘了! “现在人卖给我了,银货两讫也就算了,你们现在来向我要人,说什么良籍贱籍,充什么好人,我看你们才是骗子! “来人,把她给我打出去!” 阿羞走到翠红面前,毫不胆怯地看着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不用打,她会走的。” 翠红看着这个小姑娘死水一般的眼睛,冷哼一声,“你不想跟她走么?” “走?” 阿羞冷笑,“回去给他们那个宝贝阿宝做饭洗衣,回去给她男人做出气包么?让她继续抱着我哭么? “我很早就想说了,娘,”阿羞走到女人面前,“都是你的孩子,凭什么他是阿宝,我就是丽丽呢? “他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你们的阿宝,而我呢? “丽丽!我只是个丽丽!我还得漂漂亮亮的你们才会多看我一眼。 “我为什么非得漂亮! “我不喜欢丽丽,我不喜欢漂亮! “你自己回去吧,反正我也早就不想回那个家了。” 阿羞再也看不下去女人颤抖着皱成一团的脸,转身回了青楼。 身后女人嚎啕大哭,哭着说她不会让阿羞留在贱籍的,她会带她回家,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再穷也不怕。 可阿羞再也没回过家。 明天!勇闯一个月的双更!但其实我根本没有一个月的存货懒散的生活即将过去,一想到双更我的肝就在隐隐作痛t^t。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她已经长大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当时的翠红是来买自己的呢? 大概知道,大概不知道。 阿羞早就不在意了。 她已经长大了。 也是后来阿羞才知道原来翠红的确有个女儿,但一生下来她就把女儿养在外面,从来不让她接触青楼里的东西和事情,但翠红自己又是个死契,若无意外,世世代代都要从事贱籍,她生的女儿也要在青楼接客才对。 翠红这才找上了阿羞来做自己女儿的替身,让丽丽成了阿羞,在青楼受苦,而真正的阿羞成了丽丽,继续在母亲的保护下过着调皮捣蛋,过着一个孩子该过的日子。 不论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女儿的遭遇,她始终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没有让阿羞重新变回丽丽,没有把女儿接出青楼。 这个没用的女人只是更加频繁地去看望阿羞,带着亲手做的曾经的丽丽最喜欢吃的甜甜的白糖糕,关心她的身体,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 她能做的,也只有希望而已。 可丽丽喜欢的白糖糕,阿羞已经不喜欢了。 那么齁甜的白糖糕,阿羞再也没吃过了。 浓雾一般漫上来的过往缓缓把阿羞包裹,她想起了父母对弟弟阿宝明目张胆的偏爱,想到了自己最爱的白糖糕自己只能吃半块而弟弟可以吃两块,想到了那个贫寒的家庭里没有尽头的劳作,想到了父亲的殴打和母亲的哭泣。 就这样吧,没什么可留恋的。 阿羞在浓雾中挣扎着抬起了头,钻出被窝,汗流浃背,满面泪痕,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爬出来。 “来人!来人!给我再抬一桶水进来!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很快就有人抬着水桶走了进来,卧室小小的房间里蒸腾着浓浓的白色水汽,遮掩住了阿羞的面容。 合上房门,青衣服的小姑娘悄悄走到了阿羞身后,“姐姐,小豆昨天晚上死了。” “没有把大夫请来么?”阿羞顿了顿,问道。 青衣服的小姑娘摇了摇头,“刚刚地动过,大夫们满城跑,我找了很多大夫,都说要加倍给钱,但听说我们是妓子之后,都到门口了,他们就是不愿意进来,不愿意来给小豆看看。 “昨天夜里小豆一直在吐血,床都被血染湿了,我们怎么都堵不住,没等到天亮她就死了。” 阿羞看着浴桶中白色的水汽,“死就死了吧,拿钱给她找个好棺材,趁早埋了。” “姐姐,我们也知道院子里有死人不吉利,但······”小姑娘蹲到了阿羞耳边,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神闪烁,轻声说道,“小豆她死得不太对,我们都没见过死成这样子的,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去看看?” 阿羞蹙眉,问:“什么样子?” “她·····不像是死了,而是······烂了······” 青衣小姑娘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场面,浑身抖了抖,摇了摇头,连想都不敢再想。 阿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个小豆是青楼里刚刚挂牌的小姑娘,前些日子接了客发了高烧,昏迷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还一直在吐血,又刚好遇到地动,青楼里交好的大夫在地动中死了,其他大夫不愿意来给她们这些妓子看病。 这才耽误了小豆的性命。 她把这些无处可去的姑娘收拢了起来,无处可去,大家就挤在一个小院子里过日子,只求快点度过这段艰难的时节。 阿羞不是没想过带她们离开定州,可她们除了这个,还会什么呢? 青楼没教过她们任何活命的技巧,世人也不愿意接纳她们做其他的行业。 她们只能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继续卖身,起码这样还能拿到钱,还能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活下去。 但小豆不过是高烧而已,也不是没见过,怎么就能吓成这样子? 直到真的看见小豆的尸体的时候,阿羞都是觉得这只是这帮没见过市面的小朋友们在大惊小怪而已。 脱落的指甲,斑驳的血迹,松散的皮肤,滚落的肉块,狰狞的面容,和满是指甲刻痕的床头、墙壁。 这不是昏迷中发烧而死的人,这是经历了巨大痛苦,用自己的指甲一寸寸把自己皮肉剖开的人,整个房间已经和凶案现场一样血腥惨烈。 她在和不知名的东西战斗,而现在她输了。 阿羞在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看清了里面的情况之后立马就退出房间关上了门,面色惨白,“这里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几个小厮对视一番,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你们有碰到过小豆的血么? “给我想清楚!哪怕是沾到一点,一点都要给我想起来!” 小厮们摇摇头,还是表示并没有接触到过小豆。 只有那个青衣服的小姑娘白着脸,知道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 在这里帮忙的小厮们和阿羞都看向了她。 “小豆这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顾,”小姑娘咽了咽口水,眼神忐忑,有些紧张,“她有时候会吐血······” “你有没有碰到过她的血?”阿羞问。 小姑娘‘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连连摆手,“她······她有时候直接就把血吐在我手上了,可是我把手洗干净了啊,姑娘,我是不是要死了?姑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豆她怎么了,我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小豆是我的朋友啊······ “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看着阿羞避开自己,后退了几步,小姑娘‘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浑身颤抖,她向阿羞的方向爬了几步,转眼看见了那些小厮惧怕的眼神之后又瑟缩了一下,不敢再靠近。 “姑娘,我洗手了啊,洗的很干净,很干净的……” 她哀切地看着阿羞,年轻的面庞上全是眼泪,雨蒙蒙的眼睛显得黑白分明,透着十二分的惊恐,祈求她能够伸出援手。 阿羞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你先别哭,好好想想,最近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有没有浑身发痒,长疮,或是长疹子?夜里是不是很渴很想喝水,现在身上滚烫在发烧?” 小姑娘摇摇头,停止身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好想,“什么都没有,没有发痒,没有发烧,没有疹子,也没有长疮,姐姐,我真的,什么症状都没有! “可能······可能我就是没有染上那个怪毛病呢?” 她抬起自己素白的脸,满含期待地看着阿羞。 希望能听到一个可以活命的答案。 “这种病在前期没什么症状也是有的,青萍,你别害怕,姐姐在呢。” 阿羞安抚了几句,然后转身就开始吩咐各个小厮,“去把门锁上,把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给我叫起来,她们起床慢,起床气都很重,但不管她们说什么,骂什么,哪怕她们来打你们,也别去管! “把她们叫起来以后,赶紧就拿把锁,锁上所有人的房门,一个都不准放出来。 “今天的事情,谁也不准对外多嘴,不然若是我们这儿先乱了起来,就别管老娘不客气了。” 阿羞拍了拍手,神色变得秋霜般凛然,“现在,都给老娘动起来!” 本月双更,尽力而为,保持品质。 本书字数目前定在五十万字左右,剧情进度这个月应该能够过大半,下旬小苔正式开始大杀四方!我自己觉得六月份左右应该可以完结,感谢各位宝子两个月以来的陪伴和支持!(^3^) 谢谢曲式两块钱同学的月票支持! 谢谢不说了不说了,用手说话的人,书友20230315135240394同学的评论支持啦!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杨梅疮 阿羞让人赶紧去烧热水,自己亲自去每个姑娘的房间里,脱下姑娘们的衣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个遍。 她还戴着几层细软的棉布,蒙住自己的口鼻和耳朵,为已经被隔离在房间里的青萍单独仔细检查了一遍,出了房间就赶紧烧了这些布。 热水烧来之后,阿羞强迫院子里所有人都用最烫的温度把全身内外都仔仔细细烫一遍,女人监督女人,小厮监督小厮,不准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除此之外,阿羞还把现在院子里所有用过的被褥,穿过的衣服都拿出来,扔进了小豆的房间,戴着棉布,遮住口鼻,燃起大火。 所有人都拿着水桶,以防火势蔓延到其他地方。 按照阿羞的说法,着整个房间都不能再要了。 而青萍作为和小豆最近的人,现在还不能确定她没有任何危险,还是先让她自己一个人待在一个房间比较好。 “姐姐,这是······” 看着整个房间慢慢燃起的大火,火苗吞噬了小豆,吞噬了污秽的被褥,吞噬了所有危险的东西,一个姑娘抱着自己的胳膊问阿羞。 “杨梅疮。” 阿羞转过来,正视着所有有疑惑的人,神情郑重,完全没有她平时调笑的样子。 “什么?”在场的人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是杨梅疮。”阿羞说道,“大家也都知道,翠红,她就是因为得了这种脏病才死的,她死的样子你们有些人应该也都看见过,那是很难忘记的场面吧。” 在场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一些老人的确记得翠红死的时候有多凄惨,有多震撼。 那样一朵美丽的鲜花就这样快速腐烂在了床榻上。 那时候的翠红是大家都羡慕的对象,听说她已经找了个当大官的给自己赎身,那个大官还可以帮翠红解决她世代贱籍的问题,从此以后她就成了大官的如夫人,不再是定州青楼的妓子翠红了。 此身从此清清白白。 可也不知道为何,不知道是哪里出了毛病,翠红染了这种奇奇怪怪的病。 此病初始时只是在隐秘部位长些细小的红疹子,感染的人都不以为意,只当没看见就是了,讲究点的会擦些药膏。 没人知道这个病发展到后来会让整个人都像一个橘子一样烂掉。 红疹子之后就是发高烧,浑身发痒,痒到你根本睡不着,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有小蚂蚁在爬来爬去,恨不得扒开皮看看,把在骨肉里作祟的那小虫子给捉出来。 到后来的时候一定要有人把翠红的手给绑住才能阻止她挠破自己的皮肉,否则她会一直挠一直挠,挠到头破血流,鲜血淋漓还不停下来。 可她的病太吓人,没人敢去侍奉。 了解翠红和阿羞之间的事情的人也知道这时候不可能找阿羞这个名义上的女儿来侍奉翠红,帮她治病。 她们找到了被翠红珍藏在宅子里的真正的女儿,好说歹说把人拉了过来。 可这小姑娘到了翠红床前,看见她狼狈的样子之后居然吐了出来,昏得倒比她娘还快。 那时候翠红还有些神志,虽然一直在阻止她们去找女儿,但阿羞分明看见在女儿进来的一瞬间,翠红整个人都亮了起来,打起精神要和女儿好好说几句话。 连那花魁也有拳拳的爱女之心。 可那女儿醒来之后,一句都没问过自己的母亲,也不喝她们递给她的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她皱着眉头坐在房间里,屁股也只是轻轻沾点椅子的边,像是随时准备逃跑。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 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不可能指望她来照顾翠红的。 可亲女儿都不来服侍你,你又怎么指望其他人呢? 很快翠红就被扔到了柴房自生自灭,曾经青楼红极一时的花魁在死的时候甚至没有一身得体的衣服。 死了以后很快就被包上草席扔到了乱葬岗。 无人问津。 也没人知道就在翠红死前的最后一夜,阿羞找来了一根长长的木勺子,隔着帘子给她喂了一碗水。 直到翠红死的时候她都以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良心发现来照顾她了,絮絮叨叨躺在床上,忍着疼痛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阿羞听着她最后的叮咛,默不作声,只是给干渴的翠红喂水,滋润她快冒烟的嗓子,好像她们是一对真正的母女。 翠红死得的确可怖吓人,但真正可怕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翠红之后,整个青楼乃至于整个定州都开始蔓延一种不知名的瘟疫。 这场瘟疫大夫们闻所未闻,没有任何药对这种瘟疫起到作用,翻遍任何医书也找不到它的名字,它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后来为何突然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定州。 得了这种莫名瘟疫的非死即伤,整个定州因为杨梅疮死了将近三成人口。 世人为之惶惶,那些有权有势的老爷夫人们都准备举家搬迁,离开定州城了。 若是侥幸留得性命,那身愈的人身上都会长杨梅大小,和杨梅颜色和样子都十分相似的黑疮,因此人们给它起名字叫做杨梅疮。 杨梅疮从青楼翠红而起,人们就认定这是一种脏病,只有在青楼或是去了青楼的人才会感染这种脏病,那时候的人们十分排斥青楼的存在。 青楼的妓子们经过的地面都会被人们嫌弃地重新打扫一遍,没有大夫愿意给妓子们看病,也没有人愿意把食物和衣服卖给这些妓子。 那段时间的妓子们可以说是人人喊打。 直到事情慢慢淡了下去,她们生意才慢慢又有了起色。 现在,杨梅疮再次回到了刚刚地动之后的定州城,回到了她们身边。 之前没有地动的时候她们就人人喊打喊杀了,那些人红着眼睛咬着牙冲到楼里打砸东西,还和她们厮打在一起,一副要吃了她们的模样。 现在定州还有地动,本就是多事之秋,如果再爆出在她们这里又有了杨梅疮······ 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像是预想到了被整个定州城生吞活剥的样子。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能再接客了。”阿羞正色说道,“所有人都不准再出门。 “姐妹们,我们若真是得了这杨梅疮倒也罢了,这都是命,该我们的。 “但我们现在不能再出门了,万一把杨梅疮带出去······整个定州的人都有危险。 “外面还有余震,还有很多人被埋在废墟下面没有挖出来,城里本就缺医少药,我们不能再出去添乱了。” “那如果我们,死在这儿了呢?”有人担心自己的安全,“咱们院子里也没留多少吃得吧?万一我们没有吃的,一直待在这鬼院子里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总得想个办法。” “不如就让几个人出去买买吃的吧。” “是啊是啊,反正我们昨天都已经接过客了,如果有,难道他们那些客人就能幸免?” “不如我们告诉官府吧!让官府来!” “是啊,就算真的得了这脏病,那也得和外面说一声,让他们小心才是!” 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但没有人提出要逃出去,大家都在想办法该怎么活下去,该怎么通知外面杨梅疮再现定州的消息。 阿羞看着眼前这些抱着胳膊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女人们,她的鼻腔里有一股酸涩的气,眼角慢慢湿润了,“是啊,他们都说我们无情无义,今日,看来我们倒是要做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子了。 “谁也不是生来就做妓的,如果大家都投到好人家里去,我们本来就是好女子!” 哈哈哈哈哈。 大家你推我搡笑成一团。 太阳升起,温润的朝阳慢慢洒进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抚摸着所有人的发和肤。 哇咔咔第二更!个人觉得还挺肥的哈哈哈(),扑街狂喜。 收藏忽上忽下,忽涨忽跌的,都不知道为啥一下这么多,一下又这么少的~ 我确定了我就是不能一边写一边发的人哈哈哈,必须有存稿傍身才行,不然心态会很爆炸╮(╯▽╰)╭。 杨梅疮大致上取材于梅毒,但又和梅毒不一样,加了些艺术化改编,如有巧合,纯属意外。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这可是脏病 几天过去,很幸运的是除了死了的小豆之外,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没有感染杨梅疮的迹象。 发烧,红疹子,杨梅疮······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健健康康地。 即使是当时离小豆最近的青萍也没有感染杨梅疮,实在是幸运极了。 甚至可以说是幸运到诡异的地步。 阿羞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当初杨梅疮感染力极强,几天时间就传遍了整个定州,怎么现在她们这些离小豆这么近的人都没有感染杨梅疮呢? 要知道当年凡是碰到过翠红血液的人在后来都得了杨梅疮,有些甚至等不到咽气就被老鸨扔到了乱葬岗。 其他人暂且不说,青萍是不应该幸存的,毕竟她可是直接接触了小豆的污血。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阿羞觉得自己和做梦一样,现在的种种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又可恶至极的梦境。 但她醒不过来,她早已身处其中。 确认了大家都没什么危险的症状之后,阿羞带着钱和斗笠,带上两个小厮就准备出去看看,顺便采购一些物资。 这些日子这么多人省吃俭用,但厨房里毕竟没有提前准备,吃的东西早就已经见底了。 今天早上她们都是喝的只有几粒米的米汤,肚子都快饿瘪了。 清晨的定州有着微微的小雨,阿羞她们打开门锁,推开大门,撑起了雨伞走进了这片朦胧的毛毛细雨之中。 阿羞在这场毛毛细雨中,看见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街上横七竖八躺着很多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了生气的身体。 那些都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 雨滴落在地上,很快就汇聚成细小的溪流顺着道路往更低处流去,飘落在雨伞上的时候是那么的轻柔。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大灾之后的勃勃生机本该随着雨水的来临蓬勃而出。 雨越来越大,可当这些轻轻柔柔的雨水滴落在那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身上的时候,他们似乎也被这场风雨惊住了,呆呆仰着头看着天,张着嘴,呆呆地在原地迎接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 当他们全身都被打湿的时候,他们突然捂着肚子不停地在地上翻滚。 他们好像身上很痒,每一个人翻滚间都像正在难受蜕皮的蛇,只不过蛇蜕的是皮,这些人蜕的是皮肤和浑身的肉块。 很快他们身上就沾满了泥巴,撕扯之间,阿羞清晰地看见了他们身上一个个杨梅大的黑疮。 他们在肮脏的雨水中翻滚,张大了嘴,他们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阿羞却好像从那些张大的口腔中听见了他们重复而机械地吐露相同的呢喃:好痛,好痛啊! 他们不是在呢喃,他们是在惨叫,因为太痛了,所以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在喊着:痛啊,痛啊,好痛啊! 那痛呼狂叫直击灵魂,让阿羞的头也忍不住痛了起来。 可是他们似乎失去了发声的功能,他们只是沉默地在地上翻滚,双手拼命挖着自己身上的肉块,没有声音,大概也没有疼痛,可阿羞就是能从他们的痛苦中听到他们的惨叫和求救。 他们的惨叫逐渐变得大声,变成像咒文一样的经唱,灌入人脑,久久不散。 可他们明明没有声音,我为什么还能听见? 阿羞面色苍白。 满地都是散落的血色肉块,惨白的肉块底下居然也有这么多的鲜血,黑红的血顺着雨水四处流淌,整个定州都变成了屠宰场。 这些依稀还能辨认出一点人的模样的东西在地上毫无目的地爬着,全部都在念“好痛”,“好痛”。 明明那么痛,他们的手却还不断地从自己的身体里撕下肉块和皮肤。 后来,指缝里堆积满了肉屑,指甲钝了,撕不动了,这些已经似人非人的东西就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骨,而后中了邪一般,把自己已经露出雪白骨头指甲在地面上反复打磨,磨得整只手都失血发白,指甲磨在石头上发出了刺耳牙酸的尖声,也不肯停止。 雨慢慢变大,天地摇晃,暴雨倾注,一地血腥,孤魂野鬼。 暴雨如注,头顶却还悬挂着一轮苍白的太阳,阳光顺着雨水流淌在映在砖缝上,冷意顺着骨头往人身上攀。 呼吸间灌入的冷风刀子似的,一寸寸划着人的喉管,倒像是空气中混进了散都散不去的血腥气。 血肉滚落在地,沾染污泥,在地上比墨还黑,融进雨水,滚滚流动着,像一条痛苦的河流。 阿羞仿佛能看见那一片泥沼中,许多满身污泥的灵魂,他们赤着身子,非常愤怒地相互殴打,撕咬,将彼此的身体弄得残破不堪。 愤怒的人永远得不到救赎,他们只能诅咒,喊叫,在无尽的深渊里咆哮、咆哮…… 雨伞掉落在地,阿羞面色惨白,一阵阵眩晕伴随着反胃欲呕,仿佛五脏六腑要被挤压出胸腔,从喉咙口提出来。 “呕……!” 她趴在地上干呕了一阵,雨水呛进了她的喉咙,她拼命往外咳着嗓子眼里并不存在的污血,雨水和冷汗湿透了身上的衣服。 一把伞遮在了阿羞的头顶,为她挡去越来越大的暴雨。 阿羞抬头去看,王小苔撑着一把巨大的伞,无声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间地狱。 “是你,是你干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到底要干什么!” 灵光一闪,阿羞想到了王小苔莫名其妙来找她,还和她说要把整个定州城都送给她的狂悖言论,一定是她! 不怀好意的扶摇娘娘! 王小苔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姑娘,把伞往自己的方向偏了偏,让开一片天空,让阿羞看见被她的伞遮住的地方,“看看他们,你还觉得这是我做的么? “凡人必有一死,凡人自会关照。 “我是来救你们的啊,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阿羞抬起头,这才看见在就在街道的两侧房屋中,每一个屋子都灯火通明,那些熟悉的街坊邻居密密麻麻挤在窗户里,沉默地看着不远处同类的痛苦。 温暖的灯光打在每一个人的背后,他们背对光明而身在黑暗,对着这些惨剧似乎早已习惯,只是沉默。 没有人为自己的同胞打开房门,没有人为他们撑伞。 只是冷漠。 只是麻木。 只是不在意。 “他们为什么不出来救救他们呢?”阿羞呆呆地问。 “怎么救?” 王小苔微微抬起雨伞,看着那些从窗户里窥视着街道上惨状的人们,嘲讽地勾起了嘴角,轻声说道,“这可是脏病啊。” 没有人愿意弄脏自己。 谢谢暴富指日可待,需要我的需要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习惯了,就好了 之前阿羞封门自闭,她们待在院子里都不知道,杨梅疮早就在定州城蔓延了。 那些感染了杨梅疮的人被自己的家人赶出了家门,流浪在街头,没吃没喝没药,默默等死。 房内的人也在默默等着他们死。 等他们死了,大家就可以出来烧了他们的尸体,也就可以出门了。 他们死了,定州城就能活过来。 阿羞再次把王小苔迎进了自己的房间,给她倒了杯蒸腾着袅袅热气的水。 “扶摇娘娘,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啊。 “您神通广大,我只不过是个妓子而已,你要是需要我信仰您,供奉您,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的,只要给我钱,我一定会日夜祷告,为您祝祷的!” 阿羞也不是没听过供奉扶摇娘娘像就可以去领鸡蛋和转运锅的故事,但她之前并不是很感兴趣,所以没有去赶这个风潮。 只是为了招揽自己这个信徒的话,她实在是想不通扶摇娘娘亲自来找自己的目的。 自己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值得被利用的价值呢? “你想救门外那些人么?”王小苔这回终于拿起了水杯,在手里晃了晃,“或者说,你想救这个正在慢慢腐烂的定州么? “那些冷眼旁观的都以为自己可以逃脱一劫,”王小苔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微微一笑,“但这既然是整个定州的劫难,就和定州的每一个人相关,注定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你。 “阿羞。 “或者说,丽丽? “想个新名字吧,这两个名字你应该都不喜欢吧?” 阿羞的声音有些沙哑,果然是仙家手段,自己拼命隐瞒的事情扶摇娘娘早就知道,“您什么意思?” “我喜欢看见反转的故事,从前,人们对你们避之不及,把你们当做垃圾,现在时移世易,我很想看见他们拼命追捧你的样子。 “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感染杨梅疮。” 阿羞一惊,他们没有感染杨梅疮,难道是扶摇娘娘的手段? 阿羞不解地问道:“您既然能够治愈杨梅疮,为什么不自己去······” “为什么要去?”王小苔反问,“他们又不是我的信徒,未曾给我供奉过一香一烛,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生死? “更何况他们感染杨梅疮也算是因果循环,自有报应。” 王小苔看着眼前这些人们所遭遇的苦难,却并没有感同身受的痛苦,反而有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独属于神明的冷漠。 不在意定州的生死,但在意她的? “为什么是我?”阿羞到现在也不知道王小苔找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说了啊,我喜欢反转的故事。”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阿羞咽了口口水,“那我需要付出什么?”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阿羞从小就知道的事情。 要得到什么,就必然要付出什么。 王小苔却像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侧头想了想,“我现在还没想好,但你要知道我给你的东西都是来自于我,有朝一日如果我有需要,我会随手收回的。 “但不是我给你的东西,我不会拿走。 “到那一天,我不一定会和你打招呼,你不要太惊讶。” 阿羞吃惊地说道,“就这样?” 王小苔点点头,肯定地说道,“就这样。” 说完一笑,“难道你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我觊觎的么? “我还是很喜欢你的,接下来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我会来帮你的,那张符箓还在吧,有事找我就撕碎符箓,我一定会赶到你的身边。” 这些能博取大量好感的事情要交给自己来做? 阿羞的手攥紧了拿在手里的水杯,喃喃道,“扶摇娘娘,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受人所托,我只是想帮你而已。”王小苔微微仰头,一口饮尽了杯中水。 “想一个新名字吧,我要你以后的日子和从前完全不同,我要你鲜花锦簇,众人拥趸。 “凡人必有一死,在死之前,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阿羞呆呆地问:“受谁所托?” 谁会来拉扯这个卑贱的妓子阿羞一把呢? 王小苔并不回答,放下水杯,手指伸进杯子里沾了点里面剩余的水渍,冰凉的手指轻轻抵在了阿羞的额头上。 大量画面顺着这根冰凉的手指涌进了阿羞的大脑,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皱眉适应着着突如其来的肿胀感。 她看见了自己曾经那个贫寒的家,看见大雨倾盆中,那个苍白发皱的女人大哭着从定州城里的青楼一路踉踉跄跄跑回家里,和鬼一样,又湿又狼狈。 一到家就被男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天天死哪里去不知道,家里男人都没饭吃都不知道么! 那个被叫做小宝的男孩子抓着手里的鸡腿走了出来,嘴唇上泛着一层油光,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的父亲责骂自己的母亲,形容淡薄,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娃他爹,把丽丽接回来吧 那地方,那地方不是人呆的啊 我苦命的儿,她太苦了,娃他爹,就让小宝自己去读书去考试不行么?考不上就考不上,一家人不能这么过日子啊! 你不知道,丽丽她,她太苦了!她全身都是血啊! 那个地方会吃人的! 娃他爹,我们接她回家吧! 阿羞看着女人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哑着嗓子和丈夫商量要把女儿带回家里来。 她突然觉得有些欣慰,原来她没有骗她,她真是想过要把自己带回家。 这就够了。 男人一脚就把扒在自己身上的女人踢开,大声怒斥:怎么就熬不住?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也没见那些教坊司里的就寻死觅活了,你就是惯的她,把她惯得骄纵,等她习惯了,在那个金窝窝里,将来还要谢你! 你看那个翠红,穿金戴银的,难道不气派! 她在城里可比一般的官家小姐还体面!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等她习惯了,就好了。 你也少去看她,晦气,要是被小宝那些同学知道自己姐姐在妓院里,不知道要被怎么嘲笑! 习惯了就好了…… 女人的脸色惨白,这是习惯了就能好的事情么? 她看着男人躺到床上呼呼大睡,浑身酒气的模样,再看着小宝吃完了鸡腿,把鸡骨头往地上随手一抛,转身进了房间,把家中唯一的一盏烛火吹灭了。 狂暴风雨的阴影中,她站在自己家里沉默地吞下了所有没有说出口的话。 家里一片昏暗,外面风雨大作。 女人抹抹眼泪,觉得心里哇凉哇凉的,像是破了个大洞,无数的冷风刀割一般刮在她的身上。 女人迷迷瞪瞪摸黑就把锅里留着的碗给洗了。 父子俩自己买了鸡腿,却连张鸡皮肉沫都没给她留,再想想女儿白天的时候看到的惨状,洗着洗着她就弯下了腰哭出声来。 这世上所有的凄风苦雨都穿过这个茅草屋的屋顶,落在了她的身上。 女人站起来咬咬牙,点起了一盏昏暗的在风中摇晃着的油灯,就着灯光做了一锅女儿平时最爱吃的白糖糕,她一边哭一边做,花了整整一夜,也不睡觉,也不吃饭,肿着一双红眼睛,从床底下掏出了她曾经满心欣喜给儿媳妇积攒的首饰出了门,连夜就想给女儿送去。 这一路上风狂雨骤,她全身都湿透了,但热乎乎的糕点被她牢牢护在怀里,没有沾到一点点的雨水。 第二更来喽!大家周天快乐呀() 也谢谢衍之族,守护星星的独角兽,暴富指日可待,岑郁,歆秣,徐耀文,石儿鱼,不说了不说了以及各位同学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评论支持啦! 再次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推荐票啦!()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她曾经两次掉进同一条河 雨天道路湿滑,女人一只手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一只手攥着雨伞,艰难地在大雨中行进,像蚂蚁一样一点点向女儿的方向挪动。 在经过一个面摊的时候,一只黄毛狗突然冲她喊了一声,女人一惊,雨伞掉落在泥地里,她掉进了一边的河里。 即使是在河里她也紧紧抱着怀里的包裹,像是紧紧攥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不肯放手。 阿羞看见昏暗的天光之下,一个灰扑扑的高大身影跳进了河里,一把就把女人拉了起来。 那是郑溜。 原来他说得没错,他没骗人,小偷郑溜真的是去救人的。 郑溜费劲地把女人拉到了岸上,边上面摊的老板也松了口气,把自己身前一直在龇牙咧嘴对着女人咆哮的狗踢到一边,小狗呜咽哀哀叫了一声,疑惑地看着主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挨踢。 面摊老板才不去管自己的小狗,他从锅里舀了一碗刚煮好的热水送过来,喂女人喝了下去,看女人咳嗽几声活了过来,郑溜和面摊老板都松了口气。 女人醒过来以后,像是魔怔了一般,也没有和他们俩道谢,抱着自己怀里早就湿漉漉的包裹站了起来,迷迷瞪瞪往阿羞的这个小院子走了过去,嘴里喃喃自语要给女儿吃上她最喜欢的热乎的白糖糕,这次阿娘放了很多很多的糖。 多吃点糖,就不觉得苦了,是吧。 阿羞看见女人没有拿伞,和湿漉漉的水鬼一样冒着一路的风雨来到了小院子的门口,托人说想见自己一面。 那时候的自己说了什么呢? 不见不见,让她去死。 她看着女人脸色惨白,听到青萍给她传的话也不生气,只是扯开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慈善的微笑让青萍把怀里已经碎成一团的白糖糕交给自己。 她一路那么小心地护着这个包裹,掉到水里也紧紧护着。 然后这包历经风雨,沾染汗水,又泡过雨水和河水,已经湿透了也凉透了的白糖糕就被自己这样让人毫不犹豫地扔掉了。 女人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大门,痴痴看了很久,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在她回家的路上,官府派来救济的队伍刚好来城里发粮食,饿红了眼睛的人们纷纷拿着家里最大的碗或事锅,跑着去领救济粥。 女人失魂落魄地被迎面冲来的人群撞进了一旁的河里。 这疲惫的一夜过去,她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没有任何呼救,没有任何扑腾,毫无水花地就沉进了这条湍急的河流。 这是她第二次掉进这条河。 也是最后一次。 这次没有郑溜,没有面馆老板,甚至没有人看见她落水,没有人救她。 她被这条湍急的河流沉默地吞进了肚子里。 阿羞站在女人落水的岸边,呆呆地看着这条她看过无数次的河流,她下意识想跳进河里拉她一把,但她的额间再次传来一点冰凉,她的意识从那些过往的画面中苏醒了过来。 微微的凉意从脸颊上传来,阿羞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湿湿的,早就已经沾满了泪水。 王小苔为她倒了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水。 “扶摇娘娘,是她让你来找我的么?” 她问了问题,但她似乎已经不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阿羞没有喝水,她看着王小苔,像是在倾诉什么,又像是一种更深的困惑,“我以为她不要我了。” “我真的以为她早就不要我了。” “她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啊!” 阿羞无意识地流着泪,睁大眼睛看着王小苔,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她不是不要我了么?这么多年,没人来找过我,没人来救我······”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阿娘······” “阿娘······” 阿羞伏在案上哀哀哭泣,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生得美丽,连哭泣也是哀婉而美丽的,伏在案上犹如一只洁白的天鹅在下雨天的湖面上垂下脖颈,临水而照。 王小苔就坐在原地,垂眸看着她的哭泣,欣赏她痛苦的美丽。 其实在冥冥之中把王小苔送到阿羞身边的,正是阿羞的母亲,以命为祭,鬼魂之神迷迷瞪瞪飘到了王小苔身边,向她求救,想送女儿一条生路。 阿羞慢慢抬起头,“你知道么?其实我不喜欢吃白糖糕。” 她的声音沙哑,“我真的不喜欢吃白糖糕。 “小时候家里做白糖糕的时候,我只能分到半块······我只是想和别人一样,也能吃到一整块的白糖糕。 “我不喜欢吃白糖糕啊······我只是······想和别人一样而已······ “我真的不喜欢吃白糖糕。 “她为什么要给我送这种东西!我······我根本不需要啊! “我现在是个没有阿娘的人了,娘娘,我没有阿娘了啊。 “娘娘,为什么啊?” 她痛苦地向王小苔发问。 王小苔微微叹气,伸出自己的左手,轻轻放在了阿羞的发顶,轻声道:“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阿羞喃喃地就接过了这句话。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 “你好好想想要换什么名字吧。 “不是妓子阿羞,也不是丽丽,起个崭新的名字,从现在开始新的生活。” 看阿羞稍微缓了一些,王小苔揉了揉阿羞的发顶,“等你想好了就来找······” “我想好了。”阿羞红肿着眼睛,抓住王小苔左手的衣袖,“娘娘,我想好了。” “小宝。” “我想做小宝。” 小宝? 王小苔蹙眉,“没有姓,没有名,只是小宝?” 阿羞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只是小宝。 “这就是我最喜欢的名字。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一直希望有人能叫我小宝,我也想做小宝。 “不是丽丽,不是阿羞,只是小宝。” 在阿羞曾经的村落里,女孩子可能会叫小红,小丽或是小美,小月什么的名字,而男孩子可能就是大壮,阿勇,阿伟,阿康什么的。 这世上的名字有千千万万,阿羞也见过很多其他的‘小宝’。 但阿羞从来没有看见过父母爱怜地叫自己小宝。 小宝,小宝,小宝。 我小小的宝贝。 这个名字从里到外都透露着一股爱怜的气息,这个亲昵的称呼把父母和孩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但这个亲昵的称呼被赋予给了更受宠爱的弟弟。 就好像只有弟弟才会是小宝,姐姐是不会成为小宝的,甚至连大宝都不算。 阿羞偏偏要做那个只属于弟弟的‘小宝’。 如果是小宝的话,如果是父母最偏爱的小宝的话,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的吧? “那就小宝吧。” 看阿羞坚定的眼神,王小苔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点了点头,“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小宝了。” “小宝。” 阿羞,不,是小宝用力点了点头。 天光之下,名满定州的花魁散着头发坐在地上,虔诚地看着面前这个白衣素服的女子,她的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水,表情悲伤又迷惘,恐惧又依恋。 “小宝。”王小苔又唤了一声。 小宝突然就觉得悲伤和恐惧的情绪莫名褪去了一些,她像是从这个名字中获得了一些力量,用力点了点头。 在的。 小宝,在的。 唉,有时候总会觉得自己委屈,但其实也没想到过,丽丽还能分到半块白糖糕,妈妈可能都没得吃啊。但天性如此,人总是会觉得自己更可怜一些。 谢谢埃洛塔,西山暮雨裁荷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感谢各位亲亲一直以来对我这个小扑街的鼓励和支持! 再次感谢各位上订阅!评论!推荐票!投资!永远都会为你们这些神仙读者热泪盈眶!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小宝 李黑进来的时候小宝的头都已经枕到了王小苔的腿上。 王小苔有一下没一下地伸手摸着小宝乌黑长顺的头发,就像在摸着一只矜贵的懒洋洋但又很粘人的猫。 李黑进来的一瞬间,小宝从膝盖上抬起了头,在王小苔的膝盖上睁大眼睛看着他,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着李黑充满了警惕。 更像了。 李黑默默地想。 “凡人必有一死。” 李黑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避开了王小苔和小宝堆积在地上的衣角,右手手掌向内,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向王小苔垂首弯腰行礼。 这是扶摇娘娘信徒们面见扶摇娘娘的标准姿势。 扶摇娘娘左手与愿济世人,右手双瞳观世音。传说扶摇娘娘右手上的双瞳印记可以观照世间一切苦厄,也可以洞穿人心深处的欲望。 所以扶摇娘娘的信徒就把自己的右手手掌向内,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表示他们愿意接受扶摇娘娘的审察和观照,他们愿意把自己的内心放开给扶摇娘娘,只愿娘娘可以看见他们的虔诚,接受他们的供奉。 当然可以见到扶摇娘娘的人毕竟是少数,曾经的乞丐阿四,现在的扶摇娘娘座下黑袍大祭司李黑正是具有随身服侍在扶摇娘娘身侧资格的人。 王小苔并没有看向李黑的方向,只是对着他抬起了右手,伸出了自己的手指。 昏黄灯光中,素指纤白,手掌微微下垂,指尖凝绕着一绺灯光。 李黑低下头,闭着眼,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王小苔伸出来的指尖。 王小苔收起手指,“凡人自会关照。 “起来吧。” 李黑站了起来,挺直腰身,低着头给王小苔汇报情况: “娘娘,五百车粮食,三百五十斤药材和三十位大夫今天已经到达定州。” 王小苔点了点头。 小宝看李黑这么郑重,反倒不好意思再赖在王小苔的膝盖上,她拉了拉王小苔的衣袖,看她把手从自己头顶上拿开了以后,‘呲溜’一下就爬到了一旁的座位上,趴在桌子上,像只猫一样好奇地看着他们。 “金北鲸他们呢?”王小苔腿上骤然一空,拂了拂自己还带着褶皱的裙角。 李黑答道:“关大刀已经被他打怕了,金北鲸打断了他的手和脚,又给他接了回去,一断一接了三四次,那关大刀现在夹着尾巴做人,再也不敢在城里横行霸道,持刀行凶,看上去像是已经皈依金北鲸了。” 王小苔点点头,意料之中,关大刀是这三个人中最好解决的,而金北鲸原本就是以武入道的武神,能拿下关大刀也不奇怪。 “光神倒是一如既往地神秘,他会随光游梦,可以在凡人梦中自如穿梭,我们目前找不到他的身影。”李黑低下了头,“是我们办事不力,我们已经在城里都布下了眼线,如果光神再不出现,那我们就再召信徒进入定州,时间还够,总能找到光神的踪迹。” 王小苔微微一笑,“不用了,该他出来的时候他会出来的,不用召更多人过来了。 “定州这些人就够了。” 李黑点了点头,站在王小苔的身后就像是一柄黑色的剑,冰冷而坚毅,和当初那个破庙中苟且偷生得活且活的乞丐完全不同。 如果长生在这里一定会惊呼他和之前的那个乞丐真的已经完全判若两人。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小宝。” 王小苔轻轻敲打着小几的桌面,灯火昏黄,小宝突然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娘娘,您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啊?”小宝其实还是不明白王小苔为什么找上自己。 “我不是已经和你说过了么。” “我要把定州送给你,我要让这里,变成一座娼妇之城。” 王小苔的眼神幽深,她似笑非笑看着小宝,“只看你敢不敢接了。” 娼妇之城······ 小宝在心底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字,她呼吸微顿,喉咙轻轻滚动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是要在定州再开一个大青楼么?” 为了表示自己对这种事业的认可,小宝还张开双臂比划了一下,意味着这真的是一个好大好大的青楼,九洲大青楼。 王小苔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又哈哈大笑,笑到浑身都在颤抖,没办法保持笔直的坐姿,笑弯了腰,双臂撑在桌面上。 自从做了扶摇娘娘以后,王小苔的身上就多了一丝神性,永远都清清冷冷的,就连安慰人也是很淡很淡,让人觉得她仿佛就近在眼前,却又远隔天堑,无法靠近。 小宝甚至不能从她的外表去猜测她的年龄。 可她现在笑得高兴,却又有了几分少女的情致,灼灼生辉,比窗外的月色更摄人心魄,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想要和她一起笑。 自己说了什么傻话么?小宝涨红了脸。 扶摇娘娘是财神,而小宝知道的最赚钱的生意就是青楼楚馆。 再说了,是王小苔自己说的啊,什么娼妇之城,那不就是······九洲大青楼的意思么? “阿四,她说,我们要开一个很大很大的青楼,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王小苔带着笑意转身和李黑分享。 李黑静静看着王小苔微笑着的脸,心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刮了一下,他也低头垂眸笑了笑。 “小宝啊小宝,你的身体在青楼待久了也就算了,可千万别把脑子也丢在里面了。”王小苔收敛笑容,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宝的额头。 “我要的城,可不是什么青楼妓馆,我要的是这天下再也没有青楼妓子。 “你难道想还有人过着和你一样的生活么?” “当然不想!”小宝的腰一下子就挺了起来,“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了。 “任何女孩子都不该过这种生活!”小宝握紧了拳头和王小苔表态。 此刻的她眼神清正,此刻的她不是花魁阿羞,她是小宝。 自己淋过雨还肯为他人撑起一把伞的小宝。 “不止是女孩子,任何人都不该。”王小苔纠正了她的说法,“要知道这世上不只有青楼,青楼旁边还有楚馆,不仅有女妓,还有男娼。 “我要你做的,就是把这个定州变成一个可以庇护天底下所有娼妇的城,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也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这天底下只要是被抛弃的,受欺辱的,我要你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地。 “一个到了你最难的时候,依然会包容你可堪的和不堪的,一切过去的,娼妇之城。 “小宝,从今天开始,对他们好一些吧。” 第二更! 感谢各位能坚持着看到这里!能看到这儿的同学都算是我的知己了()好多都已经跑路了哈哈哈_。 不管数据再怎么糟糕,为了小苔,也为了坚持到现在的各位,请放心我都会坚持写完哒! (本章完) 第八十章 神女救世 小宝睁大眼愣愣看着王小苔,像是呼吸都暂停了。 “我······我可以么?” 小宝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眼睫微微颤动,“我只是一个······” “阿羞当然做不到这样的事情,”王小苔打断了她的话,转身正对着小宝,在她错愕的目光里抬起手,指尖轻轻搭在小宝的下颚,微微用力,抬起了小宝的脸。 王小苔看着她有些闪躲的眼睛,“但是小宝可以,对么?” 小宝可以,对么? 这句话像一阵火一样一下子就点燃了小宝,灼热的火焰顺着她的心口涌到了她的眼睛。 小宝微微后仰,膝行退后几步,端坐在位置上,双手置于额间,对着王小苔深深一拜,“信女小宝,此生愿为娘娘马前卒,仅供娘娘驱使! “信女愿终生供奉娘娘,以毕生功德成为娘娘最忠诚的信徒!” 说完小宝就深深再次叩拜了下去。 “凡人必有一死!” 王小苔看着她伏在地上的身影,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宝,烛光微微晃动,在她的脸上投下杂乱莫测的阴影,“凡人自会关照。 “阿四。” 身后的李黑点了点头,越过王小苔走上前去,扶起了叩拜在地上的小宝,他伸出左手钳住了小宝柔嫩的下颚,右手的袖子中滑出了一张薄如蝉翼的刀片。 李黑拈起这张薄薄的刀片,在小宝嫩生生的额间轻轻往下一划,划开了一道竖着的伤口,像只流血的天眼一样横亘在小宝素白的脸上。 刀片极为锋利,李黑的动作也很快,没有任何痛感,小宝只觉得额头一凉,一滴血就从伤口慢慢涌了出来。 王小苔拿出宽大袖袍之下一直绑在手臂上的赤鳞匕,在自己的指尖轻轻划了一道,殷红的鲜血马上就从伤口里涌了出来。 王小苔把自己流血的手指摁在了小宝的伤口上。 一道微亮的金光闪过,鸦羽般的睫毛眨了眨,小宝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她们的血液在通过那个细小的伤口进行快速的交换,皮肤接触的地方并没有产生任何温度,反而冰冰凉凉透着一股冷气。 她闭上了眼睛,所以她并没有看见王小苔的血液并不是正常的鲜红色,而是微微泛着金色的光芒,血液里带着细小的金色微粒,已经到了肉眼看见的程度。 这是信仰之力融入血脉的标志。 这是还未成型的神血。 凡人喝一口即可增寿,更何况王小苔证到是财神之道,如果喝上一口她的血液,子孙后代的财运都不用愁了。 没有任何仪式,没有任何口诀,也没有任何祝祷,只是伤口对着伤口,血液之间的交换。 这就是王小苔转化小宝的方式。 烛光照在王小苔清丽的眉眼,煜煜生辉,几乎有种辉光刺目却又让人挪不开眼的力量,摄心动魄。 李黑托住小宝的身体,把她的额头摁在王小苔的手指上,他对这样的场景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并不觉得惊异。 磅礴如龙蛇游水般的金色浩大气机从王小苔的手指伤口处慢慢涌出,包裹住了小宝,从她的额头涌入她的身体,进而包裹住了整个房间。 如果有修真者看见这个房间的景象,一定知道这是有人在屏蔽天机,不是在做逆天之事就是在做天道不容之事。 小宝浑身紧绷,咬紧牙齿适应着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觉得自己的整颗心脏都被王小苔抓在了手里,动弹不得。 她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在强横地改写自己的身体,拓宽自己的血脉。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神思正在冲破这具肉身的束缚,冲出这个房间,冲出定州,神游万虚,扶摇而上九万里,直往那辽阔天地而去。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她正在变成一个崭新的人。 这就是扶摇娘娘的力量么? —————————————————— 今日的定州城阳光和煦,普照大地。 但即使是在这样晴朗的天气,定州城里也有淡淡的潮意,这座城市刚刚经历了百年未见的大地动,断壁残垣之下是人们破碎的肢体。 人们在这场地动中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妻子,父母,子女,朋友。 地动之后定州城又莫名爆发了杨梅疮,这种目前无医无药的瘟疫悄无声息对定州城中还没从灾难中走出来的人们张开了吞噬生命的大口。 就连官府都已经放弃了这座城市,宣布封城。 城外的人不敢进来,城内的人不准离开。 人们只能看着自己的亲朋挚爱在自己面前一个个死去,就像是一朵朵无可奈何凋零的花。 他们甚至没有埋葬尸体的地方。 人们麻木地躲在家里,向天讨命,向天地神明祈祷死亡晚点到来。 一群白衣的神女就在这样的凄苦境地中主动踏入了定州城,她们带着洁白的面纱,突然出现在定州的街头。 她们为定州的百姓们带来了救命的医药,饱腹的食物和保暖的衣物。 最重要的是,这群白衣神女她们居然并不惧怕杨梅疮! 她们说杨梅疮并不可怕,只要洁身自好,自然不会感染这种疾病。 而且这种病也并不会通过触摸肌肤传播,只要不和那些已经得了杨梅疮的人进行体液交换,有伤口的话不碰到他们的血液也并不会感染。 即使感染了,只要发现得及时,这些白衣神女也有灵药驱逐病魔。 她们还把关于杨梅疮的资料都印在了一张薄薄的牛皮纸上,洒遍全城。 杨梅疮以其形如杨梅而得名。 得此症者,先出现下疳,或见有横痃,继则发杨梅疮。 发病前,多见有全身性发烧,头痛,骨节部位酸痛,咽干喉痛,并逐渐出现皮表的病变。 外阴部皮肤先起红晕,后即见成斑片者,名杨梅斑;有形如风疹者,名杨梅疹;若其状如赤豆,嵌入肉内者,则名杨梅豆;若疹粒破溃,肉反而突出于外者,更名翻花杨毒。 严重者,其毒侵及骨髓、关节、内脏,则统称之为杨梅毒。 若杨梅毒深入骨髓,不仅药石无灵,且全身发痒,长满烂疮,患者会忍不住抠破这疮,继而肉腐成脓,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神女们为定州城带来了足够的对症药物,熬成汤水每家每户送了进去,即便是已经得了杨梅疮的人她们也毫不在意,素手捧起他们腐烂的身躯,把救命的药水喂进了他们破败不堪的躯体。 传说这些药汤已经经过了神明赐福,神女于梦中得赐,制成药汤,饮下之后可以宁心和气,体有隐然有凡人肉眼难见的金光,覆映全身,驱逐祟气。 此药极为对症,即便没病的喝了也能够起到强身健体的功效。 在人们好奇地问这群白衣神女到底是什么人的时候,为首的神女看着向她涌过来带着无限崇敬看着她们的人群,微微一笑,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容光如雪,绛雪生凉,渺渺兮恍若仙云堕影,这样带着神性的容颜绝非凡间所有。 整个定州都为这样的颜色而震撼。 无人敢正视这样的容色,大家纷纷低头,都觉得自己真是天神护佑,居然能够从这样的苦难中得以幸存。 所有人都感谢神女的恩德,愿意为神女立下神位日夜供奉。 一些书生当场就为神女作画,要把她绝世的容颜和悲悯的神态留了下来,尤其是那眉心的一颗长长的红色观音泪,抬眉低眼之间,可见众生苦难。 人们亲吻她的衣角,祈求她的祝福,跪在她的面前请求她救苦救难,不要离开定州。 没有人能抬头直视她神光莫测的容颜,因此也就没人认出来,这是曾经名满定州的妓子阿羞。 谢谢小臊子同学的打赏! 谢谢软糖,不说了不说了,556不是996,同学的评论! 今天终于把这个月的存稿搞出来了! 开始备战下个月!╮(╯▽╰)╭ 双更真的要人老命。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星回火把 天色渐暗,月光初升。 在小宝她们的帮助下,定州逐渐恢复了生机。 人类本来就是这样顽强坚定的种群,只要有一点点的生机,他们就可以从灭顶的灾难中很快地走出来。 小宝把整座城中还能走的,健康的人们都召集到了定州的戏台前,这是整个定州城最宽阔的一片地方,曾经这里有繁荣的集市,有彻夜不停的戏腔,还有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沿街叫卖的菜贩子,这也是定州曾经最繁荣的地方。 可现在这里一片寥寥,没有灯火,没有戏班,也没有人群。 定州有个传统节日叫做火把节,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星回节’。 传说上古天神大战,上苍震怒,派下大批蝗虫来人间大地啃食庄稼,定州这里的先祖眼看人们就要饿死,便砍来许多松树枝、野蒿枝扎成火把,率领人们点燃起来,到田里去烧虫。 这一天就是火把节。 为了纪念那位已经远去的英雄,定州人会在这一天晚上打起火把,彻夜狂欢,用歌舞告诉先祖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请不必为他们担心。 但现在他们决定把几个月以后的火把节改到今天,从今天开始他们将不再为那位远去的英雄而燃起火把,他们要把火把节送给这次拯救了整个定州的小宝阿姐。 是的,现在的小宝也不仅仅只是小宝,而是定州的小宝阿姐,他们亲昵地叫她阿姐,仿佛他们是最亲近的家人。 他们说小宝阿姐就是他们的星星,星回节应该为小宝阿姐而办。 也就在小宝阿姐这个称呼流传开来的时候,小宝就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金色微光颗粒慢慢地从整座城升腾而起,融进了自己的身体。 修仙成神之路在小宝面前轰然而开,从今以后只要她好好经营自己的信徒,就能获得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也许有一天天庭上真的会多一个叫做小宝阿姐,来自于人间定州的神明。 小宝今天穿上了长生之前为王小苔准备的最华丽的一袭虹带白裙,头戴黄金星冠,站在戏台上看着底下乌压压的人,面带微笑,举起手里的酒杯,一口饮尽,然后把酒杯狠狠砸在地上,“送亡魂!” 然后在众人的惊呼中,她从高高的戏台上一跃而下,一边拉着击打自己的手掌,一边唱歌。 ‘起风了,下雨了,我不得不走了。 黄昏了,天黑了,心里忐忑啊。 白雾还未散去,远山似倒影。’ 这是定州人人口口相传的民歌,不知起源于何处,不知起源于何时,但这首歌旋律朗朗上口,大家都会唱。 台下的众人也跟着他们信赖的小宝阿姐唱了起来,‘无根之水悄悄落地啊,万物被冲洗。’ ‘人活一生,布谷三月。 灵魂归期,安然之地。 星河陪伴,虔诚守护。’ 万千的歌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和普通的信仰之力截然不同的力量,沐浴其中,轻轻柔柔如沐春风。 天彻底黑了下来,一点亮光在黑暗里闪动,随后光亮倏然铺开,没有人再去注意月亮,人类点燃的火光足以让月亮羞愧。 所有的人手拉着手,围着篝火跳起舞来,一边跳一边唱。 他们唱的语言王小苔从未听过,像是山的低吟,像是风的呼喊,旋律简单却直入人心,震撼人最深处的灵魂。 这不是什么阵法,也不想吃了什么丹药,所有的人自发拉起了手,跳起了舞,歌颂美好的生命,祈愿美好的明天。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一只手拉住了正在一旁看得入迷的王小苔,加入了这个欢声笑语庆祝疾病和灾难离开的队伍。 王小苔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不知抓起了身边谁的手,虽然不会唱他们的歌,但是她也跟着他们一起大笑,一起跳舞。 月色笼罩火光,遥遥天外,似乎真的有远古的神明在看着子孙欢庆。 一轮作罢,王小苔接过身边人递来的酒,一口喝了大半壶,从胸腔里面长出一口气来,微笑着转过身去,她知道在这种环境中能拉着自己的也就只有长生了。 但她突然就放开了一直拉着的手,态度之匆忙就像是被火星子烫到了手一般。 定睛一看,刚在自己左边的的确是长生,也拉着她右手的人竟然是小鱼。 鱼不知今天晚上换上了一身红衣黑靴,黑靴上还缠着细细的银链子,小腿笔直修长,双眸明亮如星,玉树一般挺拔,定定地看着王小苔。 “你······”王小苔蹙眉看着他。 鱼不知对着她微微歪着头,飒然一笑,手指放在嘴唇中央,做出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后退几步,隐入人群,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模样。 他的出现就像是一场梦,如果不是手心还留着他的温度,王小苔会真的认为这就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 “小苔,怎么了?” 身后,长生一手拿着酒杯,拍了拍王小苔的肩膀。 “没怎么,刚刚看到一只肥老鼠跑过去而已。” 王小苔甩了甩手,一个清洁术法施在右手上,把鱼不知留下的温度和痕迹消去,她并不打算把鱼不知的事情告诉长生。 她也拿着酒杯和长生站在一边看着面前围绕着篝火舞蹈旋转着的人群,一边喝一边看,心情是难得的放松。 “老鼠?你都是要成神的人了,害怕老鼠啊?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放弃这里的信徒,”长生用拿着酒杯的手遥遥点了点这些人,“我们明明花了钱,花了力气,这些信仰之力,都该是我们的啊!” 看着眼前这些极为纯正的信仰之力不断流向在人群中亦歌亦舞的小宝身上,长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都是钱啊!都是信仰之力啊! 就这么放弃了,心痛啊! 长生又喝了口酒,像是醉了,又像是没醉,拍了拍王小苔的手臂,“但是,你难得这么高兴,我从来没看你这么高兴过,小苔,姐姐我觉得,值了! “不就是信仰之力?我们不要了!高兴就好,对不对!” 王小苔看着有点醉意的长生,突然有些眼热,一口饮尽了杯中剩余的酒水,反而拉着一脸懵的长生再次冲进了正在跳舞的人群,再拉上身边的人群一起跳起了舞。 她的舞姿并不优美,甚至不够流畅,如果不是在人群中一起舞蹈,可以说是乱七八糟,就只是跟着大家一起动作而已。 就连喝多了的长生都跳得比王小苔要好看。 但她跳得畅快,跳得淋漓尽致,汗流浃背。 今晚和王小苔拉过手,和她一起跳过舞的人百年之内财运不衰,她的汗挥洒滴落在地面形成一道道金印,这些来自于财神扶摇娘娘的印记可以让这个辽阔的广场将成为整个定州乃至于整个州的财运中心。 好喝的酒,简单的舞,明亮的篝火,健康的族人。 定州人可以为此庆祝到凌晨时分。 王小苔确实在这里觉得前所未有的开心,她这辈子好像都没有这样大笑过,她都想不到到现在了自己还可以笑得这么开心。 有种没心没肺的快乐,但是王小苔觉得自己可以再在这里待上一百年。 如果百莲也能来这里就好了。 她一定也会很喜欢很喜欢这种场面吧。 即便是这种简单的舞蹈,她也会跳得比所有人都好看。 此章歌谣歌词部分采用了彝族的民谣,大家可以去搜一下,很多歌都很好听,很有画面感。安利一首歌:听见凉山,旋律朗朗上口,超好听! 再次在此发誓无cp!我绝不搞诈骗!小鱼这种行为是有缘由的!大家现在可以把他看成是小苔的毒唯吧!他们如果是cp我倒立喝水!这么写是真的有目的的!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一千年以后 小宝送别了那些跟着她的信徒,一个人回了房间,准备好好洗个热水澡,舒缓疲惫。 神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没有充足的精力和体力还真成不了神。 小宝捶了捶自己又酸又胀的胳膊,真是累死了。 和以前在青楼完全不同。 小宝忍不住笑了笑。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出,捂住了小宝的嘴。 小宝一惊,下意识挣扎了起来,拼命去撕扯那人捂在自己嘴巴上的大手,但当她摸索几番了之后,突然就镇静了下来,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也不再挣扎了。 拍了拍那只手,另一只手往背后一伸,狠狠拧住那人腰腹侧边的软肉,直到那人放开了自己才罢休,松开了手。 “你怎么在这里?” 小宝蹙眉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阿羞,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我不做盗圣,你不做妓子,我娶你,好不好?” 来人正是定州三恶,曾经的阿羞的常客,郑溜。 此刻他紧紧抓着小宝的手,恳切地看着她,“你知道的,哥一直把你看做······” “郑大哥。” 在郑溜面前,阿羞从未有过这样正式的称呼,也从未有过这般的严词厉色。 郑溜顿了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声‘郑大哥’是在叫自己。 “郑大哥,你对我的心思,我一直知道。 “可我的心思,你也应该知道才对。” 小宝正色,把自己的手从郑溜手心里抽了出来,拂了拂自己身上并不存在灰尘,“你也该知道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你。 “我们之间,我是妓子,你是嫖客,仅此而已。” 郑溜突然就呆住了,怎么会是仅此而已呢?他对她是这样魂牵梦萦,有什么好东西都能想到她。 他没有别的女人,他只有阿羞,他以为他们之间有别的情分,他以为每次他来的时候阿羞都会赶走别的客人是在等他。 他以为阿羞拒绝他为她赎身的请求是在客气,他以为她是舍不得花他的钱。 所以他拼命攒钱,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阿羞安心和他在一起。 他想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他可以好好照顾阿羞。 小宝叹了口气,走到自己床底下把自己珍藏着的百宝箱拉了出来,打开钥匙,把整个箱子的金银珠宝都递到了郑溜面前,让他看清楚这里面的东西是多么的价值连城,足够他一辈子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给我这个干什么?”郑溜突然哭了起来,“臭娘们儿你以为我定州盗圣郑溜的名头是白来的? “哥是盗圣!我早就知道你床底下有这么一箱宝贝,但我从来没有往里面伸过一根指头!” 郑溜一边哭,一边抢过箱子,哆嗦着手,用力把上面的铜锁给合了回去,把这百宝箱丢回了小宝的怀里。 “臭娘们儿我知道你要靠这箱宝贝过生活,你也知道我有瘾,每次,每次我走的时候我都觉得手痒极了,从你这儿一走我就要去别人家偷东西,我被抓过,被打过。 “但不管我有多大的瘾头,阿羞,我是盗圣啊,可你这箱子,我一分,一分一毫都没动过!” 郑溜一边哭,一边说,“我连一个珠子都没动过! “不然你以为你这破箱子还能留到现在!你以为是为什么!他娘的老子喜欢你啊!” 说完郑溜就一屁股坐在床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着小宝‘臭娘们儿’。 原本小宝还有些感动的心思,可看郑溜这样一个大男人哭得这样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样子,居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郑溜看她笑得开心,更加愤怒了,“你笑什么!老子喜欢你,让你觉得这么可笑么!” 小宝赶紧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抿着嘴,憋住笑意,正视郑溜的眼睛,她想告诉他,他的心意她已经收到了,喜欢人并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她想和他说这么多年,谢谢你的喜欢。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出自己的感谢,但当她看见郑溜红肿的眼睛以及现在还在滚滚落下的眼泪以后,她还是破功了,一下子又笑了出来,笑得肚子疼,笑得不可自抑,笑得倒在床上打滚。 郑溜原本长得就不算太好看,一到人群中说得好听点那就是泯然众人矣,说得难听点就是脸上像被人踩过一脚一样。 小宝本来觉得看久了也就顺眼了,可现在郑溜眼泪汪汪委屈巴巴看着她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哭泣着的郑溜好像她之前看见过的一种很丑的狗,那只狗一吃饭就会流鼻涕,又丑又恶心,还经常腆着脸来蹭小宝的腿。 看着郑溜和那条狗一模一样的哭脸,小宝这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郑溜都快被她笑崩溃了,他很想把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拉起来,好好质问她到底是怎么个意思,但看她难得的高兴,又不想叫她起来了,想让她笑个够。 真贱啊郑溜。 郑溜自己心里面酸溜溜地想着。 笑得累了,小宝平躺在床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定定地看着没什么内容的天花板。 “郑大哥,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 郑溜不禁竖起耳朵,一句话,什么话? “她是个很老的妓子,在青楼蹉跎了一辈子,是我给她送的终,把她办了丧事。” 小宝想起了那个垂垂老矣的妓子,她说她来自于一个几千年以后的时代,在那个时代凡人也可以在天上飞。 曾经的她野心勃勃,觉得自己可以和书中的那些前辈们一样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可她直到死都没有离开这个青楼。 她被这个时代悄无声息地吞噬了。 在她临死时还念念不忘的不是花魁的荣耀,也不是曾经有过情义的恩客,不是差点就为她赎身的员外郎,也不是金银财宝这种身外之物,她临终是最念念不忘的,是回家。 她想回家。 但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小宝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只能把她埋到了青山绿水之中,让她离这个定州远一点。 魂缥缈兮,或许有一天,她真的可以回家。 “她说这是个吃人的地方,但她也告诉我这世上终将会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时代,在那里没有人会卖掉自己的女儿,没有妓子,也没有青楼,没有嫖客,没有男盗女娼,女孩子也可以读书,可以做官,每个人都可以在那个时代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奕奕光彩。 “大家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郑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一直都很感激你,可·······如果你来青楼的时候遇到的不是我,或许你也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我不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好,在这个时代,你真的是个可以托付的好男人。 “但我的如意郎君他不在这里。” 眼泪冲出了小宝酸红的眼眶,“我的如意郎君他在一千年后,那时候我肯定不是妓子了,我会是家里的小宝,真正的小宝。 “我的良人他会尊重我,爱戴我,看到我的伤疤,我的过去,他不但不恐惧不厌恶,反而会心疼我,怜惜我,扶持我。 “我的如意郎君,他不会是一个嫖客。 “在那个时代或许我根本就不会有伤疤,我们会在一起念书,一起长大,一起在一个安全的公平的国度走遍大江南北,我们会很幸福,很快乐,你信不信?” 郑溜沉默了,他其实不是很懂小宝的意思,但听她的话,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时代,那出生在那样的时代,一定很幸运吧。 那是他们穷极一生都不会拥有的幸运。 “我信。” 郑溜轻声说,“虽然那个人不是我,但是,我信。” 忏悔:今天一个字都没写_。 这个月的剧情会放到杀第二条龙!然后就是连环杀杀杀杀杀()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我知道,你没有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和我走的。” 小宝带着郑溜在小几旁坐了下来,为郑溜倒了杯水。 这还是郑溜第一次在小宝的房间里坐下来喝水,平时他们都是一关上门就直奔主题的。 “我现在皈依光神了,但他说想带我去北边极夜之地,我不想一个人去,所以想到了你。” “极夜之地?”小宝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地方。 郑溜点了点头,“极夜之地,光神大人说这个地方一年中有很长时间是没有任何光线的,日光和月光都无法到达极夜之地,光神大人说那才是他的传道之地,他要去寻找极夜之地。 “可能,我就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临走前,想见你最后一面。” 郑溜低头喝光了小宝给他倒的水。 “极夜之地,听上去好像很远。”小宝笑着说道,“但既然有这个地方,我就知道你在哪里了,有机会,我会给你送礼物的,你到了地方,给我寄信不就好了。” “谁要你的礼物······”郑溜一个人低声呢喃着。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他问道。 小宝歪着头,想了想,“我很感谢你的勇敢啊,郑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你救了一个落水的女人?” 郑溜耸眉,勇敢?说谁?说他? 清了清嗓子,“当然记得,那天刮妖风,雨下的可大了······” 听着屋子里面郑溜滔滔不绝地给小宝讲述着他雨天救人的英勇事迹时,王小苔抬了抬眉毛,看着站在她身边的人,“你对信徒还蛮好的啊。 “不仅帮他改掉自己惯性偷窃的习惯,还关心他的感情生活,帮他来小宝这里打开心结,说出自己的心意。 “光神大人原来是这么体贴的神明。” 王小苔笑着说道。 站在她身边的正是选仙大会中王小苔的强劲对手光神。 光神和他的能力不同,他穿着一身黑到极致仿佛可以吞没所有光线的黑衣,乌黑的长发高高束在玉冠中,清淡的月光照在一张舒朗清俊的脸上,鼻梁高挺,两眼深邃,瞳孔里倒映着星星点点的月光。 可她记得光神大人明明是个秃头来着,王小苔实在是很好奇他头顶上的这个到底是遮掩的术法还是假发。 如果是假发的话这发套的质量未免也太好了吧? 光神像是感觉到了她好奇打量的目光,睨了她一眼,抱着胳膊微微侧身,“我可没有改掉他偷盗的习惯,他还是心心念念想做盗圣,我只是帮他去偷更值得的东西罢了。 “再说我哪有扶摇娘娘体贴信众,竟然完全放弃了这次定州之行,大半座城的信仰之力拱手相让给一个凡人。 “真是匪夷所思。 “即便她是你的信徒,但当她成了神的时候,还会信奉于你么?” 王小苔笑了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还是要谢谢扶摇娘娘你给我透露的消息,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在极北之地居然昼夜无光,那里的人们一定很期盼光神赐福。” 光神双手合十,仰头看着天上挂着的那一轮明月,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谢我,就别忘了和我的约定,五天之后,大成村见。”王小苔转头看着正在安慰郑溜的小宝,面无表情地提醒光神。 “这是自然。” 光神点了点头。 “我也好心提醒你一句,”王小苔突然正色说道,“极北之地的人们一定无比忠诚地信奉你,但如果你不能给他们带来光明,这种信仰也很快就会消失吧。” 王小苔的言外之意就是极北之地每年都有极夜,这虽然可以给光神提供无尽的信仰之力,但同时也会把光神束缚在极北之地不得出,他要留在极北之地照看自己的信徒,为他们在极夜之地带来光明。 但只要光神能够耐住极北之地的苦寒,那终有一天在极北之地极为精纯的信仰之力作用下,光神一定可以飞升成神,成为真真正正的光神。 “亦余心之所向兮,虽九死尤未悔也。” 光神低头,虔诚发誓。 王小苔看都不看他弯下的的头颅和自然垂下的假发,只是笑笑不说话。 小宝把郑溜从房间里送了出来,看着郑溜灰溜溜低着头跟着光神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小宝问。 “谁知道呢?” 王小苔也看着他们二人离开的背影,像是在回答小宝,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缘分这种东西,天道也说不准的。” “娘娘,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要怎么才能把定州变成她们设想中的那座可以包容一切的娼妇之城? 小宝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王小苔却展开笑颜,抻了抻懒腰,“这得问你自己啊,你才是他们信仰的小宝阿姐,做你想做的事情,阿四这几个月会留在定州帮你的。 “需要什么,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找他。 “你也可以找我。”王小苔伸出微凉的手指在小宝的眉心点了点,“现在你知道该怎么找到我。” 小宝点了点头,她眉心的那点长长的观音泪就是来自于王小苔的赐予,她们之间通过这道伤口有了比信徒和神明更加紧密的联系,小宝能依稀感觉到她们之间似乎是有某种隐秘的通道。 王小苔的力量可以通过这条通道传递到她身上,她获得的力量也可以传输到王小苔身上。 这种联系别人看不见,摸不着更斩不断。 只要她们都还活着,这种隐秘的联系就活着不断。 像是母亲和婴儿之间的脐带,像是太阳和月亮。 只要小宝待在王小苔的身边就能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涌上心头灌满全身的安心。 “姐姐,柔柔她想见你。” 青萍从走廊另一侧走进了小宝身边,轻声说道,“大夫说大概就是今天晚上了。” 柔柔是个她们在街上捡来的孩子,才十六岁,就感染了杨梅疮,被家人丢到了街上,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街里街坊对着她的身体指指点点,任何路过的人都可以在她身上啐一口,辱骂她的放荡和污秽。 没人管她几岁,大家依然觉得杨梅疮是一种该被唾弃的脏病,只有青楼妓子才会得的脏病。 她们的确改变了一些事情,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改变。 小宝叹了口气,匆匆赶到了柔柔的房间里。 整个房间都是一股腐败的气息,但柔柔此时的状况已经比之前的小豆好太多了,起码她还能微微喘气,睁着眼睛看见小宝。 “姐姐,姐姐,”柔柔看见小宝就激动地想从床上坐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换了旁人大概不知道柔柔这颠三倒四的‘我没有’是什么意思,但小宝再明白不过,她毫不嫌弃地抓住了柔柔拼命伸向自己的手,“我知道,柔柔,我知道,你不是放荡的人,你没有,你是无辜的,柔柔,姐姐都知道的,你不要说话了,我们好好休息,好不好?” 柔柔的血肉已经衰败至极,小宝轻轻一动就可以把她的皮肤从手腕上撕下来,碎裂的皮肤黏着血肉在她的手心里坨成一团,但小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像抱孩子一样抱着柔柔,轻轻拍打她的背,像母亲一样安慰着这个即将离开人世的女孩儿。 她的眉目慈悲,明明没有生育过孩子,却比一个母亲还像母亲,带着无限的柔情安慰着孩子。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人欢乐几人愁。 感谢书友20170704091920999的月票支持啦!也谢谢大家的订阅!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把她的腿绑起来 接受了小宝温柔至极的安慰之后,柔柔安静了下来,呼吸慢慢变得平缓,她慢慢吐着气,嘴里含糊不清,似乎在说什么。 小宝低下头去,想听清楚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话是什么。 是埋怨?还是怨恨?哭泣? 她有没有想吃的,想玩的? 在这最后的时刻,小宝一定会尽力满足她。 “阿娘······” 柔柔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没有其他的眷恋,她只是在用很轻很轻的声音低低地呼唤着自己的母亲。 那个早已抛弃她的母亲。 阿娘,阿娘,阿娘······ 这傻姑娘。 小宝鼻尖一酸,眼泪霎时间就涌了出来,她抱着柔柔,像抱着一个易碎但已经布满了裂纹即将崩碎成碎片的珍贵瓷器。 阿娘,我不脏······ 阿娘,我没有······ 酸涩的疼痛从柔柔身上蔓延到了小宝的指尖,心头,鼻子,然后慢慢爬满她的全身。 她用力点着头,“阿娘知道,我们柔柔是这世上最干净,最漂亮的小女娘,一点都不脏,柔柔,你真的一点都不脏,听到了没有。” “柔柔很漂亮,很好看,下辈子,下辈子,我们不要做女娘了,好不好? “柔柔,下辈子,我们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一个好丈夫,好阿爹,好不好? “是不是很累啊,柔柔,很累就睡一觉,睡醒了,一切就都好了。 “乖,柔柔,睡吧,一切都会好的。” 所幸的是柔柔离开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切都会好的。 所幸的是柔柔离开之前还有对人世,对母亲的无限眷恋。 所幸的是她是在小宝温暖的怀抱中离开的。 当柔柔停止呼吸的时候,小宝抱着她的尸体嚎啕大哭,完全不顾柔柔早已溃烂腐败的身体,也不去管会不会被传染杨梅疮,她只是大哭着,歇斯底里地像个还没学会控制情绪的孩子。 除了喊叫和呜咽,她这时候再也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院子里的众人都聚到了门前,沉默地听着小宝的嚎啕。 王小苔靠在一旁的门上,像一道幽晦曼丽的阴影。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在想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羡慕柔柔。 在还没有见过世间所有苦难就离开,也不失为一种幸运吧。 她死了还有人为她悲伤为她哭,自己呢? 我死了也会有人为我难过么? 王小苔不知道。 门外的人拿着一具小小的棺椁走了进去,那是专门为还未长大身形较小的孩子准备的,他们要及时收敛柔柔的尸体。 官府在城外架了焚化坑,那些因为杨梅疮而死去的尸体会统一集中到一处,由官府进行统一处理。 在彻底的焚烧之后,还会撒上一层又一层的石灰粉,深深埋入地下,永世不见天日。 小宝拿着一件崭新的层层繁复,带着许多蝴蝶花纹,非常精致的粉裙,把柔柔小小的身体包了进去。 这条粉色的裙子是小宝特地为柔柔选的,裙子上还有很多活灵活现的各色小蝴蝶。 她知道这个小姑娘生前没有穿过什么好衣服,特地选了粉红色做她的裹尸布。 生既然没有,死后总该享受一下。 即便只有短短的半天时间。 “把她的腿绑起来。” 看着柔柔的尸体被粉色的裙子仔仔细细包裹起来,王小苔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 小宝惊诧地看着站在门外的王小苔,什么叫做把腿绑起来? “你以为杨梅疮是怎么在定州城再次传播起来的?”王小苔挑眉,冷冷一笑,“不要太相信这些人啊。 “把她的腿缠得紧一点,别让人那么容易可以把她的腿分开。” 小宝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怒火一下子就冲到了她的头顶,她涨着脸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面上的筋肉都扭在了一起,死死咬着自己的牙齿,“这些畜生! “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么!” 不干不净的到底是谁! 分明就是他们自己不检点把杨梅疮从乱葬岗带回了定州城,和她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帮畜生! 这世间到底哪里有安宁! “娘娘,您能不能杀了他们!”小宝期待地看着王小苔。 王小苔收回了一直在看月亮的眼神,看着小宝的脸,月光照在她的眉眼,很凄冷。 “你没听说过么? “扶摇娘娘不救死不扶伤,不延寿不送子,不管姻缘不管考运,她只会做一件最纯粹的事情,那就是送钱! “小宝,我只能给你钱,除了钱之外的事情,要你自己去做。 “你要自己摸索你的成神之道,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我会把这座城送给你,但要怎么建立一个新的城就要靠你自己了。 “一个柔柔已经死在你面前了,别让更多的柔柔死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 第二日的定州,满城飘雪。 可这分明还没到落雪的季节。 好奇的孩子抓住了飘落下来的雪花,攥在手里捏了捏,正要把手里的这朵雪花塞到嘴里尝一尝的时候被大人一巴掌拍掉了她接住的雪花,大人一巴掌拍在了孩子的脑袋上,“什么脏的臭的也敢往嘴里塞!” 孩子挨了一巴掌,哇哇大哭了起来。 大人不去管哭泣的孩子,自己也好奇地伸手接过了这些漫天飞扬的雪花。 冰冰凉凉,触手即融,这居然真的是雪花。 这年节又是地动,又是杨梅疮,又是飘雪的,真是活见鬼了。 晦气。 还是回家去拜拜小宝阿姐,求她让这场见了鬼的雪停下来吧。 大人搓搓手,拉着孩子准备先躲进家里再说。 天空离他们很近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呜——’ 这声音像是从很辽阔的地方传来,飘飘转转才传到他们耳边。 在定州地上的人们下意识抬头去看,全城失色,整个城的人都开始仓皇逃窜。 人们惊叫着四散开来,向他们能想到的所有隐蔽的能藏人的地方逃跑。 家里,地下,床底下,酒缸中,地窖里······ 但,一切挣扎一切躲藏都是无用功。 因为此时出现在定州上空,仰天长鸣的是一条龙。 一条健壮的,摇头摆尾要在定州城降落的青色巨龙。 和当年的钱塘不同的是这条龙看上去似乎并不友善,龙鳞怒张,口鼻中喷出炙热的烈焰,一看就是非常愤怒的样子。 漫天飞雪应当就是由它带来定州城的。 那青色巨龙携风伴雪而来,天朗气清,定州的人们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它狰狞的头颅,飞舞的长须和金黄色威严万方的黄金瞳。 眼看着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屠杀。 八百里泾河,六十万生民的惨案,会在定州重现么?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懂把她的腿绑起来的原因,但没看懂也没关系,并不影响整体剧情结构,我自己是比较羡慕不懂的同学的。 定州之行即将结束,下一站我们小苔要回一趟大成村,解决那个她失败了的大成村副本。等把定州,大成村副本都解决了以后,小苔就算跨过新手村了,怎么去收信徒,运用信仰之力都已经知道了,她会见到更广阔的世界,也会离她的目标更近。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青龙之灾 青龙摇头摆尾正要进入定州城的时候,城中骤然凭空飞起一道金色流光,直直冲向了这只青色的巨龙。 城中的百姓为这道金色流光不畏死的悍勇而震慑,看那道光都快要撞到龙身上了,不由惊呼,“小心啊——!” 就在这时,地面上又升起一道璀璨有如彗星的绿色光芒,转眼之间比这道金光更快地到达了青龙面前。 那道耀眼的绿色光芒正面迎上青色巨龙,在高空之中震荡出一圈肉眼可见的绿色涟漪,然后迅猛扩展出去,扬起一阵猎猎风。 这道绿光的来源肉眼可见,这道光芒像是一根风筝线似的连接着地上的人。 人们顺着这道绸缎似的绿光看去,飘飘摇摇正是来自于定州最近新出的本土神明,白衣神女,小宝阿姐。 “定州百姓,随我,护定州!” “护定州!” 小宝身边的白衣神女们也高喊一声,跪伏在小宝身边,朝她深深拜了下去,“定州自会关照!” “定州自会关照!” 神女们的声音清越嘹亮,一时之间竟然盖过了青龙的嘶鸣,在所有呆住了的定州百姓们耳畔回响,传遍整个定州,让定州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生难忘。 百姓们不自觉就跟着那些白衣神女们跪了下来,朝着小宝的方向跪拜。 “定州自会关照!” “定州自会关照!” 随着百姓们的跪伏,在一声声的‘定州自会关照’的口号中,无数的金色微光颗粒从他们的身体里缓缓飘出,坚定地飞向了小宝的方向。 这就是王小苔说过的信仰之力。 原来这是这么好获得的东西。 小宝一身白袍,双袖鼓起,仿佛盈满了赫赫风雷。 她深吸一口气,手中不放那条绿色的光带,对着青色巨龙用力一推,对着天空大喝一声:“退!” 这声‘退’厉若雷霆,大地为之颤动,天空中那条青龙居然真的被她这声‘退’给喝退了,摇头摆尾,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定州城,消失在了天际。 定州的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 青色巨龙离去之后,风雪骤停,异常的天象终于结束了,人们纷纷出门,刚刚小宝阿姐努力抗争,赶走青色巨龙的样子他们都看见了。 天佑定州! 定州自会关照! 小宝阿姐就是定州的依靠! 人们山呼小宝阿姐的名字,山呼定州自会关照。 无数的金色微光颗粒融进了小宝的身体里。 这时候人们突然发现天上的确不下雪了,但有无数的金色碎片从天而降,落在他们的肩上,落在他们的掌心。 金箔? 金箔! 金箔! 人们呆在了原地,这是怎么回事? 小宝伸手,骤然捏住空中飘下来的一片金箔,微微一笑,“吾怜定州大难,特赐下这些金箔,望各位好好珍惜,共同度过此番大难。 “吾在此昭告天下,吾将在定州建立道场,定州将永远为所有饱受欺压和凌辱的人们敞开大门。 “不论你在此之前有什么样的遭遇,请记住,来定州!定州,自会关照!” 话音刚落,身后的白衣蒙面神女们端着吃食和衣物走了出来,走到百姓中间分发物资。 小宝也亲自走到人们中间,温柔地扶起了还会在地上的孩子和老人,带着无比圣洁的微笑为他们分发物资。 定州自会关照。 定州自会关照。 分发物资的时候神女们都在说着这句话,百姓们领了物资,也垂手拱手跟着她们一起重复这句话。 定州从此正式成为小宝阿姐的道场。 看着眼前这些源源不断向小宝流去的信仰之力,金北鲸知道只要定州人还在,定州还在,那么在定州将无人可以撼动小宝阿姐的地位。 定州已经是小宝阿姐的铁票仓了。 金北鲸咬咬牙,转身看着在他身边纠缠不休,不让他去天上赶跑青色巨龙的鱼不知。 青色巨龙一出现他就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了上去,准备和那青色巨龙当面对峙拼杀。 但没想到半路杀出了一个鱼不知,发了疯似的纠缠着自己不让自己动手。 “鱼不知你什么意思! “你是要和我作对么!” 鱼不知不说话,没有回答,只是手中动作不停,掌心下压,召来无数天雷,每一道天雷都有手臂粗细,每一道天雷都劈向了狼狈逃窜躲避的金北鲸。 他不让他走,也不伤他,只是把他困在这里。 发了疯似的。 金北鲸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过他。 这边电闪雷鸣,争斗不休,王小苔抱着胳膊,微微抬着自己的下巴,站在高处垂眸俯瞰着他们的争斗。 金北鲸一手利落剑术,气机如虎,可以荡开每个劈向他的天雷,金色袍袖飞舞,周身气机翻滚有如潮水,可见其巍巍风姿。 鱼不知也是,天雷召唤信手拈来,滚滚天雷之势摧枯拉朽,落到地上能平地炸出一个大洞,对他而言也只是寻常。 但他们都只是过招,彼此之间都没有下死手。 王小苔对着不远处的李黑和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黑袍信徒们挥了挥手,李黑点了点头,带着黑袍信徒们把巨灵炮以及一系列其他装备抬了下去。 这些原本都是拿来准备应对不时之需的,没想到鱼不知突然杀了出来,帮他们拦住了金北鲸,倒是让他们这些准备没了用武之地。 也不知这鱼不知在抽什么疯。 “没想到道友居然会把这些信仰之力拱手相让。” 身后有人御剑破空而来,落在了王小苔身边。 来人眉目含笑,火红发带,窄袖白衣,正是之前和王小苔在狗肉面摊前有一面之缘的少女。 没想到她还没离开定州。 王小苔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什么和她交谈的兴趣。 “道友是修仙之人,道骨仙资,自有一番前程,何必看着我们这些没有道骨的人。” 王小苔和下面的鱼不知,金北鲸才是一路人,他们都是没有仙根,不能修行的人。 只因吃了那块仙人芝才有寻仙问道的资格,在这条修仙成神之路上他们只能不断吸取凡人的信仰之力才能维持修行,肉身不朽。 这少女样貌莹玉生光,王小苔只是聚神粗浅一观就知道此女根骨非比寻常,湛然生辉,将来必是得证大道之资。 她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那少女看王小苔一脸的冷漠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径自走到王小苔面前,看着她的侧脸,眼底星星点点,尽是笑意。 “道友你何必妄自菲薄?认识一下呗,道友,吾乃慈云真人。 “俗名,王扶摇。” 史诗级会面() 王小苔和王扶摇终于见面啦! 定州受害者见面会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吾名:王扶摇! 王扶摇? 泾河安阳郡太守王浩然唯一女儿,天生启明星,那个可以让众神高坐云端听她诉说自己冤屈和不平的王扶摇? 那个注定位列仙班,站在九重天云端之上,凛然傲视众生的王扶摇? 那个·······被自己偷偷窃取了名字的王扶摇? 王小苔微微一僵,有一种在月黑风高夜偷偷摸摸行窃却被正主明火执仗抓了个现行的窘迫。 她不由自主转过身,仔仔细细看了看面前这个笑靥生花的少女。 她的五官精致,眉目舒朗,眉眼之间自有一股凛然的英气,皮肤白皙,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苦难的痕迹。 王扶摇眨了眨眼睛,温润的阳光倒映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像是一颗小小的永不熄灭的星星。 “刚刚那条青龙身上毫无灵力波动,应该只是一个幻影而已吧,你们还挺会编排的。” 她毫不畏怯地看着王小苔,“说来也巧,我俗名叫做王扶摇,你应该就是那个选仙册上的扶摇娘娘? “其实原本我就想用自己的名字做道号的,扶摇直上九万里,这是我爹给我的名字。 “但后来别人告诉我这世上已经有个扶摇娘娘了,我才又取了个道号叫做慈云。 “慈心如云,荫蔽世界。 “我一直很想认识你,扶摇娘娘。 “只是不知道你的本名叫什么? “也是叫扶摇么? “那可真是太巧了。” 不巧的。 王小苔微微垂头,默默地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扶摇。 她们都是从泾河走出来的人,她们是这世上最后的同乡,她们该是这世界上最能理解彼此的人,她们同仇敌忾,她们同命相连,她们本该结伴同行。 她是她想成为的人啊。 该怎么面对她? 该说些什么? 该做什么动作? 该怎么装作若无其事云淡风轻的样子? “道友?” 王扶摇又靠近了一步,看着王小苔垂下的眼眸,扑朔着的睫毛,微微挑眉,轻轻笑了出来。 王小苔抬眼怔怔看着她,她的笑很温暖,看着自己的时候像一床刚晒好的棉被一样,软乎乎地盖下来。 她的出现一下子就把王小苔从运筹帷幄的扶摇娘娘变成了安定的王小苔。 平平无奇的王小苔。 “小苔。 “我叫王小苔。 “陕州,泾河,安定,王小苔。 “人道常吉,道友,发财。” 王小苔仰起脸,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你就是王小苔? “泾河安定的那个王小苔!” 王扶摇眼睛一亮,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发尾一荡,上前一把拉住了王小苔的手,“我也是泾河人,我们可是老乡啊!” 老乡见老乡,两眼自然应该泪汪汪。 王扶摇拉着王小苔的手,“你在泰山上为泾河六十万生民申冤的时候,我在山下,你敲天鼓,叩天门的时候,我也在山下。 “那时候我原本准备自己上山去敲天鼓,叩开天门伸冤的,没想到你比我先到了。 “小苔,这一路上,是不是很辛苦啊? “整个泾河应该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吧。 “以后,我们一起吧! “怎么样? “一起找到钱塘,一起,杀了它!” 王小苔和王扶摇视线对上的那一刻,王小苔能听见轻轻拂过耳边碎发的风,能感受到太阳洒在身上的温暖,还能闻到王扶摇身上淡淡的说不出来是什么的香气。 她的心脏在这样热烈的注视中微弱而缓慢的跳动。 在很长很长的时间之后,她都还能记起王扶摇对她伸出的手,她的眼神似乎比太阳还有热度,像一簇小小的火苗,瞬间在她心口烧了一个洞,有许多滚烫的液体从那里流出来,流遍了全身。 她忍不住握上了那只一看就很温暖很有力量,还带着些许剑茧的手。 这样的温度温暖了她之后的很多年。 —————————————————————— 定州之行后,啖仙会为在此行中绽现光彩的神明们编撰了戏剧故事,传播九洲,为他们拉拢更多信徒。 金北鲸和关大刀的故事很简单,以力破力,关大刀以他祖传的大刀为傲,仰仗一身武艺横行霸道。 金北鲸也不含糊,直接和他比拼凡人刀术。 他们一共比了三轮,关大刀自然是轮轮皆败,从此以后心悦诚服,心甘情愿拜他为师。 金北鲸也说得清楚,既然拜入他的门下,那么将来如果关大刀还有欺男霸女之行,他会亲自行刑,把关大刀的手足斩断,让他永远也提不起刀。 这出戏的名字就叫做《北鲸战大刀》,主打宣传的就是金北鲸出神入化的身姿和俊朗的面容,还有就是他的霹雳手段,慈悲心肠。 光神大人和郑溜的故事也很简单。 郑溜是个惯偷,光神大人先是入梦,在郑溜的梦中和他讲了一系列大道理。 郑溜对这些话嗤之以鼻,还叫嚣说他才不信偷东西会有什么报应,他觉得自己偷东西的手艺绝对是无人能及,还让光神赶紧滚蛋。 换了金北鲸,早就把郑溜抓起来打一顿了,但光神大人居然还能微笑着听下去,并不反驳。 郑溜以为光神这样就会放过自己了,没想到光神大人竟然夜夜入梦而来,不厌其烦地在梦里和他讲一些有的没的大道理。 他干脆白天睡觉晚上出去行窃。 地动之后的定州也没有拦住郑溜旺盛的事业心。 有一天光神问他既然喜欢钱为什么不去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即使是在梦里,郑溜依然不屑地摊了摊手,工作? 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 郑溜立志成为一代盗圣,可以名垂青史,成为小偷这个行业的祖师爷。 光神微微一笑,黑色的袍袖一挥,为郑溜展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郑溜可以和光神一起在人们的梦中穿梭。 不论人们在现实中有怎样的戒备,在梦中总是放松的,很多事情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脑海之中。 郑溜着迷地看着人们做的梦,看着那些珍藏着的记忆一点点以光怪陆离的方式出现在人们的梦里。 “偷些小钱小财算什么盗圣?” 光神微笑着拍了拍郑溜的肩膀,“人们最珍贵的东西,都在梦里。 “不如,随我,盗梦?” 这一出戏的名字就叫《光照阿溜》。 剩下的一出戏叫做《小宝阿姐》,讲的就是定州神明小宝阿姐一声喝退青色巨龙,护佑定州百姓的故事。 这三出戏在九洲各处日夜不停地巡回演出,传播他们的名字,把他们的故事带到了世人面前。 从此世人知道了有个剑术超群,惩奸除恶的金北鲸,有个能入梦而来,聆听愿望的光神大人,还有定州白衣神女小宝阿姐。 王小苔在此次定州之行中反而全无声息,似乎泯于众人矣。 感谢栀子oc同学的打赏啦! 感谢熊脑壳同学搭的红衣神仙小苔!t^t,太漂亮啦! 感谢各位同学坚持到这里! 谢谢岑郁,守护星星的独角兽,祈愿吾喜乐,9,西山暮雨裁荷,石儿鱼,埃洛塔,不说了不说了,衍之族,用手说话的人….以及各位同学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用心评论和陪伴! 感谢不说了不说了,捷胜,守护星星的独角兽,埃洛塔,君且非,小臊子,歆秣,萌萌的小天,旅辙,用手说话的人,栀子oc,书友20220210135713192,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考神庇佑….以及各位同学的推荐票!(再次鞠躬感谢!()) 扑街落泪_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再见大成村 王小苔沉默地看着马车中坐着的人。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她也确实说不出什么东西来,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 巴掌大的马车上足足坐了五个人。 王小苔,王小苔的仙伴长生,被王小苔邀请而来的光神,以及莫名其妙自己跟上来的金北鲸,还有一个在半路拦下马车,自己硬是挤了进来的王扶摇。 马车外还坐着实在是挤不进来的金北鲸的仙伴。 大家挤在一起胳膊碰胳膊,膝盖撞膝盖,大腿挤大腿的,王小苔尽力缩着身子,感觉自己已经被边上的人挤成了一团肉饼。 这两匹天马这辈子估计也没拉过这么多人。 王小苔感觉可怜的天马拉车跑的速度都慢了一些。 “你们跟来干什么?” 王小苔忍耐着自己的脾气,努力在脸上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也没有用,打不过啊! 她感觉自己这么多年养出来的休养功夫都要被他们给破坏了。 “我要和你一起啊!” 王扶摇努力把自己的剑从缝隙中拔了出来,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小苔。 她的脸上写满了类似于‘我们不是朋友么?’、‘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么?’的情绪,眼眸中有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欣喜和亲近。 ······ 王小苔深呼吸,不去看她的眼睛,转而看向了抱着胳膊努力和光神挤出空间的金北鲸,咬着牙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很认真地请教道,“金北鲸大人,你又怎么会驾临此地?” 金北鲸深呼吸,把备受光神压迫的胳膊抽了出来,看着王小苔,微微一笑,“我是来和你合作的。 “扶摇娘娘,做我的道侣吧!”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王小苔当时就僵在了原地,不只是她,马车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金北鲸继续说,“你有钱,我有力量,我们如果能捆绑在一起,那一定可以吸引到更多的信徒! “而且现在的人都很奇怪,他们好像很喜欢看到信仰的神明成双成对出现。 “雷公电母的组合都吸引了很多信众。 “如果我们在一起了······” 话还没说完,马车顶部一下子就被掀开,一道微蓝色的光影转瞬之间就斩向了金北鲸的头颅。 很好,不是五个,原来是有六个,加上那个金北鲸的神主仙伴,他们现在一共有七个人。 王小苔面无表情地想,如果不是场地不合适施展不开,她甚至想为眼前这个荒唐的场面鼓鼓掌。 真热闹啊。 从马车顶部袭来的人自然是鱼不知,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爬到车上去的。 在金北鲸说到要和王小苔结为道侣的时候他居然直接就劈裂了马车顶,手中聚气为刃,一刀直直斩向了金北鲸的脖颈。 鱼不知紧紧抿着唇,一脸的不渝,动作轻盈,和莫名其妙的金北鲸战在了一起。 “你有毛病啊鱼不知! “你要是疯了也找别人疯去! “干嘛一直缠着我! “你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金北鲸都要被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杀意弄糊涂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哪里惹到过这个疯子啊! 车厢之中他们拳脚相加,拳拳到肉,彼此已经极尽克制着灵力,他们都不想波及到其他人。 但这马车又怎么耐得住这样的力量? 只听得‘轰’的一声闷响,装饰华丽内构结实,由天马驾驭的车厢顿时散作一团废柴烂布。 王小苔深吸一口气,拉着长生缓缓降落在地面,她的脸上没有什么惊奇的神情,看到马车碎成了渣甚至隐隐有一抹释然平静之意。 这帮疯子。 天马对着破碎的车厢嘶鸣几声,鼻子里喷出几口粗气,显得很不耐烦的样子。 天马走到了还在对打的金北鲸和鱼不知身后,趁着他们不注意,在他们屁股后面狠狠踹了一脚,然后蹬蹬马蹄,抖了抖长长的鬃毛,飘飘然凌空而去。 “都给我住手!!” 王扶摇拿着自己的剑冲进了金北鲸和鱼不知中间。 雪白剑光如流星般卷叶裂风而来,只是一瞬之间就死死卡住了金北鲸的金剑和鱼不知的手。 她的剑根本就没有出鞘,只是在用剑鞘劝住了两个人,但仅是如此,她剑鞘所携威势就已经直接震碎了周遭数尺范围内的所有树叶。 还未出鞘就有如此威势,那剑出鞘的时候呢? 王小苔看着她的身影,王扶摇人长得那样喜气柔和,剑势却是那般凌厉强横。 这就是王扶摇,这就是天命所指么? 王小苔想起了李九抟说的话,泾河六十万生民的血仇,注定是由王扶摇来讨回公道的。 “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杀胚的?”长生凑到王小苔耳边问她。 王小苔并没有告诉她王扶摇是谁,她只是说这是她曾经的朋友,现在叫做慈云真人,现在在凡间行走修行。 王小苔上前一步,准备开口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 “我儿一回头,娘亲眼泪流! “我儿二回头,为娘心中愁。” 大成村的那头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吹过来的风中还夹杂着一种纸张燃烧时独有的响声。 滋滋火舌将白色纸钱烧成飞灰,一支送葬的队伍不断抛洒着纸钱从村里向他们走来。 飞灰与纸钱一路飘洒,顺着微风落在了他们面前。 “三回头,朝前走!四回头,去仙游!五回头,莫怀忧!” 一个老妇人抱着高高的黑色灵牌站在送葬队伍的最前边,声音尖细,音调刺耳。 “六回头,送儿送到头! “儿莫回头!儿莫回头!” 在这样悲怆的哭声中,几个人都停下了动作,看着这个送葬队伍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这个······不是和咱们之前来的时候一模一样么?” 长生情不自禁抖了抖,咽了咽口水。 上次她和王小苔带着无数的符箓和法宝,身后还有巨灵炮候在一旁,做足了准备,信心满满地进入了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大成村。 结果她们两个空有一身法宝的凡人在里面遭受了重创,王小苔更是掉进了河里被怨灵死死咬住不松口,后来还是王小苔自己狠下心来一刀切下了自己被怨灵纠缠的肉才得以解脱。 但上次她们来的时候明明已经用巨灵炮把这个地方炸成齑粉了,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为什么还会有送葬哀嚎的队伍? 大成村为什么和之前一模一样又矗立在她们面前? 在大成村里面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大成大成 长生和金北鲸的仙伴在村外等候,其他人都跟着王小苔进入了大成村。 王小苔原本只邀请了光神和她一起重游大成村,但没想到现在多了三个人。 不管怎么说,最起码这次彻底解决大成村的把握多了几分。 上次来大成村,外面看去一切正常,甚至还有行人行走,但这些都只是海市蜃楼,梦幻泡影,只是幻象。 一进入大成村,外面看到的虚空幻象破碎,里面真正的大成村血迹斑斑,尸骨遍地。 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又不一样了。 当他们进入大成村的时候,他们做足了看见一切异常的准备,金北鲸的手按在自己的剑上,眉间金纹煜煜生辉,王扶摇也自然而然拉着王小苔的手,鱼不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身后,光神则一个人走在最后面。 但当他们真的进入大成村的时候,里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小贩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孩子们来来回回在街上追跑打闹,酒客们坐在酒肆里大声欢笑,老人们坐在墙角晒着太阳,回忆当年往事。 一切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比较繁荣的村子。 “怨气深重,这里恐怕已经自己形成一个结界怨场了。” 金北鲸皱了皱眉,“里面恐怕是已经没有活人了。 “没有进来的必要,我们就在结界外面,用你的那个巨灵炮,一炮炮轰进去,炸它个三天三夜,什么怨气都不会幸存。 “怎么样,扶摇娘娘? “你也好歹是个财神,不会没有买巨灵炮的钱吧?” 金北鲸笑着对王小苔说。 “你不是要和我结为道侣么?” 王小苔也笑了起来,“花女人的钱,金北鲸你倒是好意思。” “钱能解决的事儿,那都不叫事情,你不如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金北鲸耸耸肩膀,好心地建议道,“和我在一起,我们出个双人神像,显现神迹之后,再卖个半价,到时候必定畅销,我们都能名利双收,岂不美哉?” “那我还得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了?” 王小苔对这种有着莫名其妙自信的人一向都是敬而远之。 “小苔说她不想,你听到没有?” 王扶摇冷哼一声,拉着王小苔向前快走了几步,拉开了和金北鲸之间的差距。 “慈云,关你屁事啊? “你是什么人?要你在这里多管闲事!” 金北鲸微微皱眉,十分不悦,右手握紧腰畔的金剑,眼看着就又要拔剑。 一只手有力地摁住了金北鲸拔剑的动作。 鱼不知不知何时走到了金北鲸的身边,轻轻睨了金北鲸一眼,态度轻蔑,“别想了,她不会是你的。” “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金北鲸冷笑,终究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 鱼不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追上了前面王小苔她们的步伐。 最后面的光神经过金北鲸身边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扬长而去。 什么意思! 金北鲸咬了咬牙,想想仙伴和自己说的如果能和扶摇娘娘结成道侣,必然有万千好处的话,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罢了罢了,不就是陪个女人! “等等我,我又没说不去!” 一行人就这样走进了那家热闹非凡的临街酒肆之中。 可是他们坐到位置上之后,等了好些时候也并没有什么人来招呼他们。 王扶摇往桌子上轻轻一摸,手指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灰。 几人对视一眼,便知不对。 金北鲸手指一弹,一道金色的气弹打碎了隔壁桌客人的酒杯。 可奇怪的是酒肆中的所有人仿佛都没看见也没听见杯子已经碎了,那杯子碎了也没有滴出酒来。 甚至那个拿着杯子的客人还伸手在空气中虚虚握住了什么,咧着嘴,往嘴里倒,一边喝一边和同桌的人聊天,似乎他手里真的有一个酒杯,似乎那个酒杯里真的有酒水一般。 不止是他有问题。 观察得久了之后,眼前的所有人,甚至可以说这个村子上的所有人,就好像一套设置好了动作的木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作和自己的任务,他们永远不会违背自己设置好的任务。 即使杯子被打破了,客人依然要喝酒,小二也看不见地上的碎片,继续来往吆喝着,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 王扶摇拦下了来回穿梭的小二,想要问问他具体的情况。 那小二突然停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王扶摇,嘴角还挂着一个大笑的弧度,整个人虚假又怪异。 酒肆里,街道上,走过的路过的,做事的,玩耍的,闲聊的,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集体缓缓转头,看向了他们五个人。 王扶摇慢慢松开了抓住小二的手。 小二低头看着王扶摇,也不说话,也不问她拉住自己有什么事,全然不见方才对别桌客人传菜奉承,大声招呼的热乎劲儿。 慢慢的,他又开始恢复了自己的神态和动作,在脸上扯开一个大大的热情的笑容,传菜擦桌,大声招呼着客人。 街道上也恢复了正常,人们继续干着自己手里的事情,该做事的做事,该玩耍的玩耍,该闲聊的闲聊。 刚刚发生的就像是一场梦。 “有点不太对。” 王扶摇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你们知道我刚刚摸到了什么?” “男人的手。”王小苔说道。 “对,但又不对。” “那根本就不是人的手,我刚刚摸的时候,那只手又冷又硬,完全没有任何弹性,就像是一截骨头!” 王扶摇蹙眉,有些不解,“可是我明明没有感应到任何怨气的存在,那个店小二,他,还有他们,看上去和普通人并没有分别。” 王扶摇环视着周边的所有人,“金北鲸,你那个第三只眼睛不是天眼么?还不看看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金北鲸突然被王扶摇叫到名字,冷哼一声,“我的天眼岂能在这种无名之地展露神威!” 金北鲸不知多少年才修出这样一只天眼,自然要用在更合适的地方。 王扶摇眼神微微一动,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继续说道,“在这里作乱的东西,要么非常擅长这种傀儡把戏,有办法把死人做得栩栩如生,要么就是十分强大,以死为生。” 王小苔点点头,沉声说道,“而且,祂应该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鱼不知站了起来,面对着街道,右手轻轻一划,一道蓝色的灵力在他手间凝结成刃,瞬息之间化成数十丈长的巨刃,狠狠劈向了整条街道。 墙壁轰然坍塌,尘土飞扬,怨场破碎,露出了血迹斑斑,尸骨遍地的真正的大成村。 远处,依稀有人在唱:“儿莫回头!儿莫回头!” 第一更! 感谢各位的订阅!。 感谢歆秣小天使搭的阿宝!咱阿宝也有衣服了哈哈哈哈,真的美哭了()。 再次感谢各位的评论,推荐票,收藏,订阅支持啦!能看到这里的都是真爱了哈哈哈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儿莫回头 邪祟肆虐之地,怨气横生,往往会形成一个独特的怨场。 有些怨场阴气森森,让人一看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离开,有些怨场则会根据怨气主人的意愿凝结成幻境,引诱生人进入。 伥鬼和水鬼聚集的地方往往就是后者。 虎毒尚不食子,但是有些伥鬼甚至会在老虎的驱使下勾引自己的亲人供老虎享用。 《太平广记》有云:伥鬼,被虎所食之人也,为虎前呵道耳。 等到真正的大成村露出来,看见里面的惨状之后,金北鲸作为一个经验老到的前辈立刻就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那些人身上难怪没有什么怨气,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但也不算邪祟,应该叫他们伥鬼。” “为虎作伥?” 王扶摇也听说过这种事情,“可是伥鬼多羸弱,离虎远了自然溃散,再说这么多伥鬼” “在这里的虎妖应该吃得很饱吧。” 王小苔接话,眼神微微一幽,叹了口气,“凡人必有一死。” “或者说得有多少虎才能造出这么多的伥鬼,甚至已经形成了怨场,伥鬼凝结不散,怨气滋生,此地已经是大凶。” “那些作怪吃人的虎妖应该还在此地。” “儿莫回头!儿莫回头!” 远处的凄厉的嘶喊声越来越近,几人回头看去。 是刚刚那个送葬队伍的领头老妇,她手捧着漆黑灵位,飘一般地顺着风靠近了他们。 光神眼眸一凝,趁其不备,手掌一抹,将一缕白光一掌拍到老妇人的肩上,喝道,“还不醒来!” 老妇人蓦地停了下来,浑身颤抖,颤巍巍看向了他们,眼神看着清明了不少。 不多时她看着像是有了一些神志,眼泪‘哗’地一下流了下来:“是仙人么!是仙人么!仙人,救救我儿吧!救救我儿吧!” 说着说着老妇人就抱着黑色的灵牌跪倒在地对着他们开始不停地磕头。 那个灵位一看就很沉重,但不管老妇人再怎么颤抖无力,都没有放下这个漆黑的牌位。 信众的跪拜对于王小苔他们来说都是司空见惯了的事情,所以他们坦然接受了老妇人的跪拜,但王扶摇是正经的修仙者,并不习惯这样的场面。 她俯下身去把老妇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即便那老妇人已经没有肉身,只是一缕虚魂,她也不能接受她的跪拜。 王扶摇拧着眉,“老人家,我们是专门来大成村解决你们这里的怨气的,这里到底发了什么事,你好好说说,说清楚了,我们也好去救你的儿子。” 老妇人一缕幽魂已经极度虚弱,若不是光神给她度了一些灵力,她眼看着就要烟消云散了。 她面色苍白,颤颤巍巍,好不容易讲清楚了在大成村发生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得了,她只记得那一天突然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很多凶悍的大老虎,到了村子里逢人便吃。 这些老虎不畏刀枪,吼声惊天,它们甚至会妖术,施法把整个村子都围了起来,让人逃都逃不出去。 那一天就是噩梦。 老妇人说到这里就开始发抖,这是她即便化成幽魂也不堪忍受的痛苦回忆。 老妇人自称姓周,她的儿子叫做周衍,繁衍的衍,向来是打猎的好手,娃他爹去得早,他们娘儿俩从来都是相依为命。 事发之后,周衍马上就带上家里的大砍刀,背着周大娘翻着窗户就往村子外面的林子里跑。 周衍说他见过山林中真正的老虎,和眼前这些完全不同,真正的老虎并不会逢人便吃,它们也没见过人类,看到的时候也会犹豫一番。 村子里来的这些老虎,绝非凡品,竟以食人为乐。 但是后来发现怎么都出不了村子,周衍就带着她在自己家里的地窖里躲了很久,连门都不敢开,吃喝拉撒全在地窖。 后来地窖里的食物吃完了,不得已,周衍他们只能回到地面。 这时候,村子里已经听不见任何活人的声音了。 周大娘怀疑村子里的人都已经死光了。 他们战战兢兢爬到邻居家一户人家的厨房里,匆匆找了些果腹的东西,勉强塞进了肚子。 就在出门的时候,周大娘突然闻见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她意识到大事不妙,一回头就对上了一双绿油油的虎眼,脚一软便瘫在了地上。 这时候周衍已经先出门去了,但是看见周大娘被袭岂能置之不理,当即抽出大砍刀来,毫不犹豫,回身快步奔向周大娘的方向,刀尖直指恶虎,悍然护卫自己年迈的母亲。 之后的事情周大娘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她只知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万籁俱寂。 儿子,老虎都不见了。 她浑浑噩噩地在找儿子。 有时候觉得儿子已经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得为他帮个体体面面的葬礼。 有时候又觉得儿子还活着,毕竟尸体还没找到,她得提醒儿子快走啊。 儿子,快走啊,为娘的老了,走不动路了,会拖累你,你快走啊。 我的傻儿子啊,娘死了没关系,你要活下去啊! 儿啊,快走,快走啊,这里危险,切莫回头,切莫回头。 儿莫回头,儿莫回头,娘好好的,你放心。 儿莫回头,儿莫回头,回头即死。 王小苔他们沉默地听着周大娘讲完了自己的故事,没有人打断这个幽魂时断时续的诉说。 讲着讲着,周大娘似乎神志又陷入了不清醒的状态,嘴里又喊着‘儿莫回头’,‘儿莫回头’,踉踉跄跄一步步抱着怀里的漆黑牌位走远了。 像是茫然四顾在找自己的儿子,又像是在高声呼喊让儿子快走。 可是他们都知道,周大娘已经是个伥鬼了,她已经死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伥鬼是怎么拥有自己的意识的,但是周大娘的的确确已经是个死人了。 而她的儿子周衍,在怨气如此深重的地方,没有修炼过的生人是根本不可能存活的。 她怀里那块漆黑的牌位上没有人名,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找来的牌位。 这应该就是她为自己的儿子找来的牌位。 可她永远都找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抚我畜我,长我育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衍之族同学,你的客串在这里!我自己觉得周衍很帅啦,很勇敢,能够去保护妈妈。 (本章完) 第九十章 如意郎君 当王小苔再次站在周氏祠堂前的这座桥上,再往下看着河里流淌着的这一张张泡在黑水里的苍白人脸。 上次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在呼唤自己,但不知道是什么,被这些怨气反咬一口,拖进了河里。 但现在的王小苔已经知道了,这些都是在这次大成村中死在虎患中的‘伥鬼’。 只不过和周大娘不同,它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意识,为虎作伥,沦为了妖虎的傀儡。 虎视眈眈地看着误入其间的生人,试图再把他们拖下水去。 “这到底是杀了多少人啊这些畜生!”王扶摇恨得都快把牙咬碎了。 “杀了这么多人,难怪怨气如此深重。” 光神说道,“不彻底荡平里面的邪祟,恐怕这些魂魄会永远禁锢在这个镇子里,永世不得安宁。” “你们上次能从这里脱身真的是运气了。”金北鲸也知道这里情况严峻,绝非当时的王小苔和长生可以解决的。 “但这次,有本尊在,扶摇娘娘,你的运气来了! “且看我如何一剑荡平妖邪,还这个地方一个天朗气清!” 金北鲸拔出自己的金色长剑,大喝一声,一刀劈开了周氏祠堂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带一个带头冲了进去! 冲进大门,就是天井,走进去就是享堂,再往里就是拜堂,然后是寝堂。 这是王小苔之前就看过的祠堂的结构。 可就在他们越过门槛的一瞬间,整个祠堂突然就消失在了眼前,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广阔的原野。 原野上有无边无际的金黄稻田,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小的村庄,甚至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犬吠,偶尔还有虫鸣之声,好一番田园丰饶景象。 看那模样,依稀就是大成村。 可他们不是已经进村了么? 刚刚外面虽然怨气冲天,可朗朗青天依然在上,距离入夜也还有段时间。 可是进入祠堂怨场之后,天就骤然之间黑了下来。 “看来这怨场的主人是要我们进去看看,破了这怨场,才肯现身。”光神说道。 他们向村落的方向走去,看模样这的确就是大成村。 这个大成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可是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 走进了以后才发现,不是没有人影,而是所有人都似乎已经聚集到了一个地方,越靠近村庄人的声音就越大。 听上去像是一群人在大声吵架。 “这女人就是个妖怪!” “杀了她!” “杀了她为我们的孩子报仇!” “孝玉,你愣着干嘛!快说句话!” 与其说是吵架,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斥责更为合适。 村里的人在一片空地上围成一个圈,审判着跪在人群中间的女人。 那是一个颇为美丽的女人,容颜姣好,皮肤白皙,乌黑的发简单挽了个发髻,没佩戴任何饰品,即使被人用绳子捆住,跪在地上也衣衫整洁,难掩风华。 女人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情。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个青衫的斯文男子越众而出,神色为难,“诸位,胡霞毕竟······是我的妻子,就算犯了大错,我岂能弃她不顾?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如就将她逐出村外,永不得回便罢了吧,何必······打杀?” “什么老婆!这样的妖妇就该活活烧死她!” “你也是个教书的,怎么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 那个叫做孝玉的男子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长得清隽,身高八尺,长身玉立,看上去颇有个伟男子的气度,开口也彬彬有礼,文绉绉得令人信服。 可这个办法明显不能令村里的人信服。 他们越骂越凶,从他们的骂声中王小苔他们也知道了这里大致的情况。 跪在地上的女人名叫胡霞,是村里教书先生周孝玉前几年从外乡带回来的老婆,夫妻俩长得都标志,说话又文气,村里人也都喜欢他们。 他们喊周孝玉一声先生,喊胡霞一声先生夫人,除了胡霞不爱说话,不爱里面之外,夫妻俩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是前段时间村里出了怪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的小孩子就在不断丢失,而且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村里人担心是山里出了狼,就把自家孩子都死死锁在家里不让出门。 可是不管看得如何紧,只要一个疏忽,哪怕只是一个转身,刚才还好好的孩子就会不翼而飞。 孩子丢了的时候,家门上的那把铁将军门锁分毫未动,家门都锁得好好的。 孩子哪里去了? 找官府也没有用,没有钱,捕快们才懒得来这种穷乡僻壤管理这种琐事。 大家都说是妖怪作祟,在吃小孩。 紧接着村民们发现了另一件怪事,就发生在周孝玉家里。 前几年是旱年,收成不好,全村都快去外乡讨饭流浪了。 可是周孝玉家竟然从来没有断过炊。 周孝玉一个教书先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饥荒年里也没人给他学费,可是他居然还是白白净净一点没见减肉。 问周孝玉的时候,周孝玉只是微笑着说他也不知道具体是哪来的肉,但是妻子胡霞家中是祖传的猎户,家传手艺没断过,经常会上山打猎,补贴家用。 想来是胡霞打猎给他吃的肉吧。 周家的邻居也说他们总能闻见周家飘出一股肉香,只是不知是什么肉。 他们都说从来都没见过那样的香气,勾人心魄,见之难忘,恐怕不详。 两相合计之下村里的一些男人就在一次胡霞上山之后,悄摸摸跟了上去。 这一跟可不得了,他们亲眼看见了胡霞化身为虎,震啸山林,群兽退避。 上山的人一声不敢吭,哆哆嗦嗦回到了村里,将这件事告诉了村长。 几个人连夜赶到城里请来了除祟的道士,置办了朱砂,狗血,铜钱,糯米等物,之后便带着道长回到村里,准备捉妖。 大家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周孝玉,大家都担心他为妖所惑,庇护妖虎。 但当所有人气势汹汹堵住了周孝玉的家门的时候,这个男人出乎意料地没有反抗,反而相当顺服地打开了门,任由村民绑住了自己的妻子胡霞。 带来的道长一纸黄符贴在周孝玉脑门上,他就更乖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乖乖跟着村民们审判自己相濡以沫的糟糠之妻。 抓住了胡霞,大家只觉得松了口气。 至于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抓住了她? 谁在意呢,大概是道长法力高强吧。 但是对于该怎么处理胡霞,大家却犯了难,是火烧成灰,还是斩首示众呢,还是逼胡霞先显现原形在剥皮抽骨? 有人说现在外头虎骨酒的价钱高得不行,虎妖的骨头总该能卖更高的价钱。 人对于怎样伤害自己的同类总有无穷尽的办法,更何况是非人非亲的异端。 “一定是这妖妇,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就要抓我家小勇去补身子!” 众人争吵之间,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丢到了胡霞的额头上,胡霞晃了晃,额角留下一缕鲜血,却依然低着头跪在地上,不曾呼痛,亦不曾呻吟。 众人甚至惊异于她流出来的血居然也是红色的,和人一样。 群情激愤。 更多的石头狠狠砸在了胡霞的身上,他们丢出的不仅是石头,更是失去孩子的怨愤,是对未知的恐惧。 去死吧,该死的异端。 去死吧,该死的妖妇。 王扶摇眼神一闪,手摁在自己的剑柄上,向前一步想去阻止这一切,却被王小苔拦了下来。 “没用的,这是怨场中对过去之事的重建,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改变的。” 王小苔垂眸,低声道,“我们要做的只是找出苦主的怨灵,助她超脱,早登极乐。 “我们不能为怨场这些循环往复的幻境所惑。 “我们不能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事,只能抚慰现在正在受苦的亡灵。 “对么?” 王扶摇看着王小苔的眼睛,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小苔,如果这是在泾河呢? “你也不去管他们么? “我们不能做见怨而退,遇鬼不行的人啊! “那这里,不就和当初的泾河一样了么?” 人群中,胡霞的脸,脖子和手臂这些能看见的地方,或多或少都分布着血迹和斑驳青紫。 可是她依然低头垂手跪在那里,挺着脊梁一动不动。 像个木头,像个假人,像个傀儡。 “被打成这样还一动不动,果然是妖孽!” 有人一口浓痰啐在了胡霞的身上,神情不屑。 “哈哈哈哈哈哈!” 低着头的胡霞,身体突然不断颤抖,最终像是听见了什么很可笑的事情似的,对着混着自己血迹和村民口水的泥土地面大声诡笑了起来。 “周孝玉,周孝玉,周孝玉!你可真是······” 胡霞口中不停疾呼着周孝玉的名字,以极慢的速度,像是在用力挣脱什么束缚一般,一顿一顿地抬起了头,抬起了还在流血的脸,直直看向了人群背后的周孝玉。 和周孝玉对上眼之后,胡霞咧开嘴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了带血的牙齿。 “我的如意郎君!” 看在我这一章还算肥的诚意下,今天就更一章可以吧(),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在疯狂地刷熊猫视频!() 这个月尽力双更,下个月为了文的质量和作者渣渣身体考虑,开始还是恢复单更吧t^t。五月份塞尔达要发售啦!尽力快点完结好专心去打游戏╮(╯▽╰)╭。 感谢友利奈锴同学的打赏啦!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恶虎,人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孝玉!你可真是,真是我的如意郎君!” 这句话和着血,从胡霞的胸腔里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 她仰起的带着血的脸在四周火光印照之下格外艳丽,像个女鬼。 说着话,不断就有鲜血从胡霞口中滴落。 她说的话断断续续,像是很用力地撕开了什么东西才能正常说话。 她跪在地上极为艰难地一点点挺直了腰,一个个看着那些面带惊慌的村民。 直到她凛然地挺直了身子,大家才发现原来胡霞这样高,她明明跪在尘埃里,却像站在云端上轻蔑地看着所有人。 与村民们不同,王小苔她们作为修士看得更“清楚”。 胡霞身上一直有金黄色,十分严厉的禁制紧紧束缚着她,她跪在地上的时候,更是凭空多加了三四重禁制压在她背上,不让她抬头。 施术者的修为明显高于胡霞许多,才能压制她这么久,也不知胡霞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够勉强摆脱这禁制。 王小苔她们看得清楚,禁制的源头来自于站在人群中那个看上去唯唯诺诺,一脸怂样的书生——周孝玉。 周孝玉看着胡霞慢慢直起身来,显然也是慌了。 他右手在腰间拼命捏着别在腰间的一枚玉玦,一边还在暗暗咬着牙,微笑着劝说胡霞,“小霞,事已至此,我不怪你,可是你既然铸成大错,总要给大家交代才是,不然······” “你不怪我?” 胡霞‘呵呵呵’狞笑了起来,笑得弯了腰,再次匍匐在尘埃里。 她从地上拼命仰起头,抬眼看着周孝玉,笑得妩媚,笑得邪狞,目光狠戾,隐隐透出要撕碎周孝玉的癫狂。 “那可怎么办,周郎,我却要杀你呢。” 她的话落地有声,铿锵有力,杀意凛然,人群哗然,“要杀人了!果然是妖孽!” “道长!快杀了她!” 胡霞环视着人群,她的全身现在只有头和身体是自由的,双腿跪地,双手被缚。 她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蠢人,你们的孩子丢了,难道真以为是我吃了他们?” “我胡霞对天发誓!自从我出山以来从未伤人!一个人都没杀过!” “你们好好想想,我若是杀人恶虎,那周孝玉是什么!被恶虎包养的白眼狼么!” “蠢人!你们都被骗了!” “当年我孤身下山,刚入人世就被老和尚抓住。” “原以为一个出家人大不了关我几年,也算不得什么,没想到这畜生卑鄙无耻,看那老和尚不在家,趁我手无缚鸡之力,又身受重伤,竟然辱了我!” “而后又假惺惺向老和尚把我要到了手里,说什么事已至此,说什么他会对我好!把我当做妻子!” “为了制衡我,老和尚和他一起挑了我的手筋脚筋,毁我丹府,灭我神灵,硬生生把我磨成了一个无知无觉的提线木偶!” 说到这里胡霞恨得眼睛里都要流出血来。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就看着周孝玉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牲······辱我,欺我,污我!” “我恨不能生啖他肉,痛饮他血!” “你们都说虎恶?我看再恶也恶不过丑陋的人心!” 人群寂静,大家转头看着周孝玉,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教书先生能干出这样的事来。 有人嗫嚅着说了句话,“那,那孩子们呢!那些小孩子究竟是不是.是不是你杀的!” “就是你!” “前几年的大旱也一定是上天的预警!全都怪你!一定是你惹怒了神明!神明在惩罚我们!” “是你害了他们!” “是你害了所有人!” “我从未见过什么孩子!我也没杀过人,道士,你可以来探探我身上到底有没有人的血气!”胡霞也是拼了命在自证清白,“你们不要再被这个狗男人欺骗了。” 她长得秀气,骂来骂去也就那几个词,哪里会被村民们看在眼里。 人和虎,究竟要信谁,结果不是显而易见么? 毕竟非我族类。毕竟其心必异。 村民们请来的道士拿出一张黄纸符箓,准备上前到胡霞身边一探究竟。 唉。 人群中,周孝玉幽幽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小霞,不要再闹了。” “安心受罚便是,多说什么胡话,让乡亲们看笑话了。”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周孝玉右手一个狠力,捏碎了腰间玉玦。 一阵腥风从胡霞所在的地方向四周吹去,村民们都被这股腥风熏得闭上了眼。 睁开眼一看,白虎昂首啸山林。 绳索破碎散落在地,一只白虎气息奄奄,四肢伏地,从地上拼命仰头,眼角带泪,目光炯炯看着他们。 啊! 人群惊呼。 那道士更是符箓、朱砂、狗血、铜钱、糯米······有什么算什么,一股脑往白虎身上扔去。 唯有周孝玉在旁微笑着看着这一切,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细碎的红光,看上去邪魅极了。 当众人发现白虎一动不能动,只能乖乖趴在地上喘气的时候,离家出走的胆气突然又上来了,纷纷又聚集在白虎身边。 有人甚至鼓起勇气拿着棍子,用力往里戳了戳那白虎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这这是胡霞?” 周孝玉点了点头,“白虎是岁中凶神,所居之地若有触犯,恐有丧服之灾。” “诸位长辈,我当初的确不知这胡霞,居然就是妖虎,实在是晦气。” “她既已犯下大错,便” 周孝玉眼角晶莹,有一滴泪欲滴不滴,看着胡霞似有万般不舍,低声垂首,语音轻柔地说道,“随你们处置吧。” “只是别让她受太多苦。” “我们,毕竟,夫妻一场。” 村民中有人拍拍周孝玉的肩膀,让他别伤心,这也不是他的错,毕竟谁知道看上去这么漂亮一个姑娘会是妖虎所化呢。 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不能把胡霞一直晾在这儿。 这时候怨场氛围已经变了,村民们的身影之间拉长变得模糊,怨场之中每个人眼前都像是蒙了一层血红色朦朦胧胧的纱幔。 怨场之内怨气沸腾。 这说明怨场内发生了变化,怨场主人的情绪变得愤怒起来了。 王小苔她们就看着村民拿来了一个平日拿来装疯牛的木笼子,把伤痕累累,了无生机的白虎抬起来装了进去。 那白虎一身伤痕,始终动弹不得,进笼前,白虎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 可惜除了她们,没人能看见。 王扶摇看不下去了,她提剑纵身大步向前,‘倏’地一声拔出剑来,一剑劈在了关着胡霞的笼子上,想要劈开这看上去一击即碎的困锁囚笼。 但是剑直接劈在了一片虚空之上,穿过了整个笼子,她根本接触不到这个笼子。 王扶摇不管,以剑为刀,继续往下劈。 王小苔二话不说也抄起了笼子边上的一把斧头,和她一起劈起了笼子。 鱼不知也跟着她们聚灵为刃,以手为刀,一刀刀朝着这虚无缥缈的笼子砍了过去。 “没用的啊,你们俩不是知道么,怨场里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改变不了的!” 金北鲸抬手阻止道,“别砍了,没用的!” “我知道你们生气,这胡霞身上神光洁白清净,分明没有沾染人血怨气,倒是那周孝玉,怨气缠身,作恶多端!” “还有这些村民也都不干净,但是我们也只能看着!” 王扶摇、王小苔和鱼不知都只是恍若未闻,只是一个劲儿去砍那个笼子,一刀刀,一剑剑,一声声。 “你爷爷的,都是疯子!去他娘的只能看着!老子和你们一起!” 看她们一股狠劲,不劈开笼子救出胡霞誓不罢休的架势。 金北鲸也挽起了袖子,拔出自己的金剑和他们一起开始劈向木笼。 即使落空,也在继续。 一次又一次,一声又一声。 不知劈空多少次。 终于,有什么东西应声而裂。 这个故事来自于《原化记·天宝选人》:天宝年中,有选人入京,路行日暮,投一村僧房求宿。僧不在。时已昏黑,他去不得,遂就榻假宿,鞍马置于别室。迟明将发,偶巡行院内。至院后破屋中,忽见一女子。年十七八,容色甚丽。盖虎皮。熟寝之次,此人乃徐行,掣虎皮藏之。女子觉,甚惊俱,因而为妻。问其所以,乃言逃难,至此藏伏。去家已远,载之别乘,赴选。选既就,又与同之官。数年秩满,生子数人。一日俱行,复至前宿处。僧有在者,延纳而宿。明日,未发间,因笑语妻曰:“君岂不记余与君初相见处耶?”妻怒曰:“某本非人类,偶尔为君所收。有子数人,能不见嫌,敢且同处。今如见耻,岂徒为语耳?还我故衣服,从我所适。”此人方谢以过言,然妻怒不已,索故衣转急。此人度不可制,乃曰:“君衣在北屋间,子住取。”女人大怒,目如电光,入北屋间寻觅虎皮,披之于体。彩撅数步,己成巨虎,哮吼回顾,望林而往。此人惊俱,收子而行。 原文给大家放一下。当时看完这个故事也觉得好生气,更多的其实是当时创作的局限性吧,但是古代还是有很多很好的故事的!最爱西游记哈哈哈!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神往北走 有什么东西应声而裂。 原来是笼子的一角裂开了一条缝,好像他们的那一刀刀真的劈到了这个笼子一样。 王小苔的手从这个裂缝里探进去,结结实实地摸到了白虎毛茸茸的头顶。 金北鲸目瞪口呆,这几乎不可能。 怨场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重现而已,他们能做的只有看着,然后再去施法排解怨场主人心中的不平与愤懑。 过去的事不可改变。 这是常识。 可是王小苔的手确确实实摸到了白虎的头顶上,金北鲸甚至看见她还揉了揉虎毛。 “疯了.” 金北鲸喃喃道,“都疯了,书里可不是这么写的。” 王扶摇也伸手,摁在白虎的头顶,为胡霞传送了灵力过去,可是石沉大海,胡霞根本接受不到她的灵力。 “救” 白虎勉强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们的方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能看见。 白虎的胸腔剧烈震动,她努力从嘴里挣扎着吐出几个字来:“救救.” 王扶摇点了点头,她们一定会救她的。 “救救他们。” 胡霞说完了这句话就晕了过去,鲜血濡湿了雪白的皮毛。 鱼不知的灵力探去,摇了摇头,没救了,她早已是内腑俱裂,药石罔效。 王小苔的手扔停留在胡霞的头顶,久久未移。 “他们?谁啊?” 金北鲸问道。 “他们。” 光神抱着胳膊,朝着一个方向扬了扬下巴。 金北鲸回头一看,吓一大跳。 在笼子之外,在他们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大堆面目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孩子,他们双目全黑,瞳仁中不见一点白,直直看着笼子里的白虎。 每个孩子都只有膝盖高。 金北鲸不禁打了个冷颤,这到底是有多少孩子? 那些孩子穿着惨白的衣衫,面容有不同寻常的沉静,面无表情。 像是感应到了王小苔她们在看着他们,他们抬起了头,和几人面面相觑。 双方对视,都没有任何动作。 不远处村民们似乎做好了决定,过来抬起了笼子就往村外走。 王扶摇最后摸了摸胡霞的已经垂下的没有起伏的脑袋,起身,跟了上去。 “他们要做什么?” 金北鲸也跟了上去。 王小苔抬起眼,说道,“旱骨桩,他们应该是要打旱骨桩。” “何谓旱骨桩?” “你有没有听过打旱魃?” 金北鲸点了点头,“听过,旱魃不就是白毛僵尸嘛。” “要是遇到的话,一纸镇灵符足够应付了。” 王小苔摇了摇头,“那不是旱魃,最早的旱魃是上古神明,是黄帝的女儿,高高在上,仙气飘飘,贵不可言。” “那打她干什么?” 金北鲸不理解了,“再说旱魃不都是坏的么?” “黄帝和蚩尤上古大战,蚩尤请来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命自己的女儿魃下凡止雨,雨停之后又命女魃不得回家,先除水道,再通沟渠,等人间事解决好了再说回家的事情。” 光神似乎也知道这段历史,娓娓道来,他说话有种奇特的韵律,总是能让人霎时间静下来听他好好说,“但是时光流转,人们逐渐忘记女魃的战功,开始觉得她面目可憎,十分讨厌,女魃在的地方总是干旱千里,便开始四处驱逐女魃,请神往北走。” “驱逐旱魃的方式有很多,暴晒,溺水,虎食女魃也逐渐不再是女神,而是恶鬼旱魃。” “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恶鬼。” “驱逐旱魃中最凶戾的就是打旱骨桩。” “胡霞又是白虎,岁犯凶神。” “他们会做一场祭祀,指认胡霞是冒犯旱魃的凶神,暴而磔之,以求旱魃息怒,神往北走。凡人认为这样祭祀之后,此地从此可以风调雨顺。” 暴是指暴晒,磔是指千刀万剐。 在这无尽的黑夜之中,没有太阳,自然有取代太阳的方法。 村民们把胡霞抬到村外后,找了个地方,竖起来一个临时的祭台,把胡霞放了上去。 他们狂热地进行着自己的仪式,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渴望和疯狂。 这是一场祭祀,也是一场狂欢。 村民们看不见,他们进行着祭祀的时候,那些孩子的怨灵就站在他们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母,看着这场狂热的祭典。 祭祀进行到高潮的时候,周孝玉接过村民手里的火把,亲自点燃了祭台,火光熊熊,吞没了血淋淋的祭台,也吞没了已经支离破碎的胡霞。 黑夜亮如白昼。 不屈的灵魂在烈焰中燃烧。 直到化为灰烬,胡霞也没能多说几句话。 她下山之后清醒的时间很短,这个人世给她的印象想来应该糟糕透顶,但她留给王小苔她们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让她们救救怨场里这些徘徊不散的怨灵。 直到胡霞被挫骨扬灰,这个怨场也没崩溃。 这根本就不是胡霞的怨场。 王小苔她们就看着村民们手舞足蹈,宛若癫狂地庆祝祭祀大成。 和他们在一起的,还有无数孩子的怨灵。 他们齐刷刷看着这一切。 他们是所有事情的见证者,或者说,他们是,亲历者。 谁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打旱骨桩? 谁说只有妖邪可以打旱骨桩? 谁说只有恶虎能够吃人? 村子之外,麦浪滚滚,金黄色稻田即将丰收。 皓月当空,祭台上的火似乎蔓延出去,点燃了整片稻田。 仔细再看,这分明也不是村庄和稻田,也不是大成村,更不是什么周氏祠堂。 碧血满地,白骨撑天。 这座村子原本就建立在累累白骨的坟场之上。 村里孩子们的失踪,没有凶手,因为这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人人都是凶手。 人人皆杀所爱,人人皆得果腹。 即便没有动手,也是袖手旁观,为虎作伥。 令人作呕。 “这到底是谁的怨场?” 金北鲸有些不明白了,这个场景中,最大的苦主就是胡霞,可现在胡霞已经在打旱骨桩时灰飞烟灭,怨场却丝纹未动。 还有那群可怖吓人的苍白孩子,他们会是胡霞想要救的人么? 感谢需要我的需要同学的月票啦!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怨气成晶 “杀了,不就知道了?” 王扶摇拔出了自己的剑,剑光如雪,她的微微一笑点亮了整片晦暗的天地。 金北鲸鞘中的金剑也微微振鸣,发出欢喜应和的呼啸。 金北鲸微微一笑,也亮出了自己的剑,双剑合璧,欲破此方天地怨场。 二人都是当世翘楚。 王扶摇年纪轻轻便已经修出数丈剑罡,金北鲸更是天生神异,虽不能走传统修行的路子,却也凭借信仰之力把剑术修习得如火垂青。 浩浩荡荡的沛然剑气一剑荡开怨气,白色和金色的剑光交织在一起,天地之间气机震荡,他们居然硬生生切开了整个怨场! 怨场逐渐散去,他们才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周氏祠堂之中,但此时的周氏祠堂燃起了莫名大火,火势最烈的正是整个祠堂正中心的神龛和神龛附近的漆黑牌位。 所有牌位在火光燃起的时候都飘到了空中,用牌位正面朝着王小苔她们。 左边的,右边的,前面的,后面的牌位都直挺挺正面朝着几人。 就像人一样,齐齐扭头,盯住了他们。 金北鲸上前,提剑一挥,王扶摇在他身后朝着大门处劈出一剑,王小苔夹在中间,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几张重金买来的护身符箓,拍在了他们背上。 神龛炸开,牌位凭空燃烧,大门碎裂,分割寝堂和享堂的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体微微颤动。 鱼不知站在王小苔身边,侧身护住王小苔的方向,也对着大门劈出一掌。 终于墙壁连着大门,窗户轰然倾塌,尘土飞扬。 周氏祠堂中的怨气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从天垂落的莹莹月光。 不知什么时候,天黑了。 一双双血红的眼睛聚在祠堂四周,包围了他们。 那是一只只由怨气而结成的老虎,领头的是一只身形巨大的白虎,眼睛赤红,在一群黄皮黑纹老虎中间格外瞩目。 它们或站或卧,肌肉贲张,张着血盆大口,虎尾高竖,像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一样盯着他们。 “好家伙。” 金北鲸长身玉立,手中持剑,定睛环视四周,“咱们这是进了虎窝啊?” “还有它。” 王扶摇下巴朝着方才神龛的方向点了点。 神龛已然破碎,露出了里面一团不断蠕动的黑色物体。 怨气成晶。 这块怨晶就是那个怨场真正的主人,无数在旱骨桩中死去的亡魂怨气凝结成了晶体,也不知得了什么机缘,怨气大增,有了神智,沉默地报复着整个村庄。 他们是曾经死去的人,他们忍受了一切罪恶,怨气深重,在有机会凝成实体的时候,一口口先是吞噬了这个村子最弱小的孩子们,然后是大人,继而是整个村庄。 胡霞只是倒霉地撞到了这件事,倒霉地死在了凡人手中,倒霉地被他们吞噬了而已。 从头到尾她只是倒霉而已。 怨晶吞噬了胡霞,又化出无数怨灵,变成她的模样,吞噬了整个村庄。 这就是大成村红衣女鬼的来历,这就是大成村虎患的根源。 一切都来自于生生不息的罪恶。 看到这里的王小苔不禁在想,八百里泾河,六十万生民,在她的家乡安定死了那么多人,难道他们没有怨气?为什么泾河没有形成怨晶? 如果像大成村这样形成了怨晶,那起码她还有地方可以看到过去的故人和事物。 “这里交给我,你们去外面度化那些怨灵吧。”王小苔上前一步,离牌位近了一点。 “怎么度化?”金北鲸问道。 “哪儿来的,就送他们回哪儿去。” 王扶摇提剑冲出了寝堂,扑向了门外的那些老虎。 金北鲸微微一笑,单手持剑,紧随其后跳出了寝堂。 光神和王小苔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也出去了。 “我不管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你真的要帮我,那就离我······” 不等王小苔话音落下,鱼不知就跳出了寝堂。 这间正在燃烧的寝堂中只剩下了王小苔和神龛上的那一团怨晶。 鱼不知这么听话倒是让王小苔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深吸一口气,看来她还得再找鱼不知聊聊。 “你早就闻到我的味道了吧?” “毕竟我这么香。” 王小苔拿出储物袋里的赤鳞匕,右手持刃,在自己的手掌上轻轻划开一个细微的伤口。 一滴淡金色的血液从她的手掌中心流了下来。 “怎么样?” “想吃了我么?” “想吃,就自己来拿啊。” 王小苔的血液出现后,不知道是看见了还是闻到了什么,怨晶明显兴奋了起来,竟然像人一样‘呼哧呼哧’喘起了粗气,快速蠕动着爬下了已经快烧成炭的神龛。 但是它又不愿意太靠近王小苔,像是在怕着些什么,有些畏惧,但又不舍得离开。 只是伸出了一根粗粗的黑色触手伸向王小苔的手掌。 王小苔拿着赤鳞匕,狠狠挥下,毫不留情劈断了它的触手,一脚踩了上去,把它黑漆漆的触手摁进地里,神情却仿佛带着万般怜悯的温柔。 王小苔微微笑着,嘴角拉开一个笑,一字一顿地说:“乖孩子,我说的是,自己来拿。” 王小苔一把拉住了怨晶断裂意欲缩回的触手,把自己左手伤口上的血狠狠按进了断裂的伤口上,那怨晶本体竟然痛得惊呼起来,发着凄厉的叫声,在她手上不断剧烈颤抖,像一条扭曲的黑色的蛆。 它明明那么渴望这滴血,却又完全无法承受这滴血的煎熬。 “上次就是你咬的我是吧!” “叫我名字干什么!” “不知道要求我的话得叫我扶摇娘娘么!” “别叫我的名字,听见了么,要叫我,娘娘!” 王小苔把怨晶从神龛上拉到了地上,手中拿着赤鳞匕,说一句话就砍一截,一截一截砍断了怨晶伸出的所有的触手。 她一把拉起了怨晶‘咕噜咕噜’似乎在冒泡的身体,“你喜欢的到底是我的肉,还是这个呢?” 王小苔轻柔地摸了摸那只不断颤抖,像是恐惧又像是兴奋的怨晶的身体,像是在抚摸一只乖顺的小狗。 她从怀里拿出一块指甲大的晶莹剔透,泛着盈盈白光的软肉,诱惑似的放在了怨晶的身边。 怨晶停止了颤动,一团黑雾中竟然翻出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王小苔手中直直盯着这块晶莹剔透的白肉,眼球不停转动像是在端详,像是在思考,嘴角倒是诚实地留下了一汪汪的口水。 王小苔偏着头,眼梢带翘,微微一笑,“看来你更喜欢它,那对不住啊,你答错了。” “你喜欢的竟然不是我,这让我很伤心啊!” “我最不喜欢让我伤心的东西了。” “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凡人必有一死?” 感谢旅辙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三千莲花 寝堂之外,金北鲸和鱼不知正战到酣处,把扑来的老虎们杀得血肉翻飞,哀嚎遍野。 金北鲸剑势恐怖却也悠闲,他的剑秘金而铸,刃如秋霜,薄薄一层透着淡淡寒光,剑光所及之处诸虎退散,避让不及的一定会丧命他的剑下。 鱼不知也是调运灵力,凝灵为刃,蓝萤绕绕,气机纵横之间,这些吃了无数人的恶虎们都灰飞烟灭。 可是不论怎么战斗,恶虎似乎丝毫未减,被杀死之后依然可以重聚身体再次冲上前来。 整个祠堂周边阴风阵阵,粘稠的怨气四处流淌,恶虎前仆后继,有遮天蔽日之感。 这是飞虎扑火,不知恐惧,不知疲倦,不知停止。 群虎围攻,他们外面战斗得热火朝天,里面的王小苔自然也不甘落后,一道金色的光阵从天而降,把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化为了齑粉。 包括所有的牌位和那其中所供奉的怨晶。 所有的老虎都停了下来,看着寝堂粉碎的方向,两爪前趴,伏下了身子,嘴里发出低低的嘶吼声,显然是愤怒极了。 一道醒目的身影在粉尘中慢慢显现,王扶摇带着王小苔大步而出。 不远处,享堂中高悬着的周氏祠堂牌匾像豆腐一样碎裂坠落,王扶摇一脚踏了上去,把牌匾踏得更为支离破碎,把世人推崇至上的尊卑礼教都踩在脚底。 这些怨灵失去理智破坏了整座村子的时候依然竭力保持这座祠堂的完整与整洁,可见他们对于这间祠堂的重视。 王小苔和王扶摇这一举动自然愈发惹怒了四周怨灵,它们疯狂地朝她们扑了过来,要杀了这些不速之客。 “没事吧?”王扶摇问王小苔。 刚刚寝殿刚刚坍塌的时候王扶摇第一时间就如一支箭一般射到了王小苔身边,把她带了出来。 王小苔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王扶摇站在王小苔身前,把自己的剑收回了剑鞘,微微吐出一口气,周身灵力运转。 “流法莲花,三千净土。” 王扶摇双手拢聚,灵气汇集之间有一朵带着莹莹生机的莲花形成,在那些怨灵恶虎即将扑到他们身前的时候,王扶摇把手中莲花往上一抬。 莲花悠悠旋转,天地之间无数透明莲花拔地冲天而起,把每一只恶虎都包裹在花苞之中,不论恶虎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莲花的束缚。 除了恶虎被束缚住之外,还有他们刚刚经过的那条由怨气汇成的黑色河流中也不断盛放着透明带着白色光芒的莲花。 莲花包裹着怨灵透水而出,温和地安抚着花苞里不停挣扎嘶吼的怨灵。 整个村子都变成了一个偌大的莲塘。 金北鲸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嘴巴张得已经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了。 “开开花了?” 王扶摇并不搭理他,双手掐诀,动作未停,口中法诀落地有声: “三千净土,去三毒五浊,化无边清净。” “各位辛苦了,今夜,请往极乐。” 只见王扶摇双手一收,丝丝白色的光芒顺着她的动作飘入天地之间,飘到了大成村每一个怨灵的身体之中,包裹着它们的莲花缓缓绽放。 密密麻麻,千姿百态的白边粉莲花透着阵阵沁香在月光之下轻轻摇摆,明明没有颜色却又仿佛有着这世上所有的颜色。 这是让任何人见了都永生难忘的情形。 月光之下,盛开的莲花带走了所有的怨气,莲花逐渐消退,露出了其中已经恢复原有人形的怨灵。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王小苔他们还看见了几张非常熟悉的面孔,都是在怨场中看见过的村民。 王小苔原本以为那只大白虎会是胡霞的,可惜不是。 大白虎的原型竟然是周孝玉,那个可以说是一手害死了胡霞的书生。 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变成怨灵之后竟然选择了曾经手刃的妻子的模样。 周孝玉一身白衣,面容温和,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书生风流翩翩。 光神叹了口气,说那怨晶寄生的第一个人就是周孝玉。 他不知在哪里遇到了怨晶,被怨气寄生之后更是性情大变,害死了自己的妻子。 可说是他的妻子也不对。 胡霞和周孝玉之间从未有过婚姻之约,她只是受制于周孝玉手中的禁制无奈跟着他而已。 他们从未相爱。 没有相爱,自然也就没有相负。 有的只是伤害而已。 至于周孝玉为什么变成了胡霞的模样? 他看着自己亲手造就的悲剧和惨案有没有一丝丝后悔? 谁知道呢。 人都死了。 即使悔恨,也已经全无用处,还要让王小苔他们来收拾残局。 事后只能让人不由自主感慨一下,一下山入世就遇到这样的人,胡霞真是太倒霉了。 倒霉,她实在是太倒霉了。 除了他们之外,更让人意外的就是除了少数几只老虎是大人之外,大多数的怨灵恶虎都是由孩子们化成的,就是他们在怨场之中见过的孩子。 他们都是被自己父母放弃,主动拿去献祭旱魃,打旱骨桩的可怜孩子。 死后怨气过大,又目睹了胡霞之死,形成怨灵之后选择化成恶虎的模样,侵吞生人。 虽然其中不乏有怨晶的怂恿蛊惑,但他们对着自己家人,后辈们起了杀心,举起屠刀是不争的事实。 大成村原本只是一个大山中小小的村落,难以抵御自然灾害的侵蚀。 为了延续自己的血脉,自己也不至于被活活饿死,他们想出了一个打旱骨桩祭祀旱魃的歪门邪道来祈祷风调雨顺,无数生命丧亲人之手。 风调了,雨顺了,人心却脏了。 怨气代代积累,终于在一天避无可避地爆发了,恶虎席卷整个村子。 不论有仇没仇,吞食了所有能够接触到的活物,直到整个镇子都被吞噬一空,除了断壁残垣和怨灵之外一无所有,已是凶上加凶的大凶之地。 不论有意还是无意,整个村子都已经变成了一只凶猛的吃人恶虎,更是张开獠牙,将过往行人吞吃入腹。 曾经的受害者是现在的加害者,曾经的加害者也转身变成了新的受害者,两两相害之时还出现了新的受害者。 孰对?孰错? 这是一笔没法算清的糊涂账。 泠泠月光之下,所有怨灵都洗去了或肮脏或干净的过往,以清清白白灵魂的模样站在他们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今日第二更。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假发掉了 “呃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金北鲸咳嗽了一声,问道。 他们也算是为他们复仇了,帮他们洗干净了怨气,可以重入轮回。 虽然他是奔着信仰之力来的,这回整个村子的人都死光了,信仰之力什么的当然更是无从谈起。 这还是金北鲸第一次不是为了信仰之力而做些什么。 现在的气氛应该是要说些什么才好吧? “何必多言,各位千古,早入轮回吧。” “我会为你们烧了这个污浊之地。” “我还会在此地设阵,今日开始,保大成村地界一百年内无人居住,以求各位来世太平清净。” “愿诸位永不再投大成村。” 王扶摇拱手作揖,高声说道。 所有大成村的亡灵都面对着他们的方向。 灵魂中的怨气被净化之后,略微恢复了一些神智,他们都知道是眼前这些修士们解救了他们的灵魂,让他们不必再被怨气缠身,犯下更多冤孽。 所有灵魂都学着王扶摇的模样,面对着他们,拱手作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转身静静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片清净。 王小苔注意到之前那个引他们进入真正大成村的周大娘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青年。 高大健壮的青年搀扶着周大娘,像是注意到了王小苔他们的关注,垂首耳边提醒了周大娘,二人回身,对着他们再次鞠了一躬,表示自己的感谢。 儿莫回头,儿莫回头,儿最终还是回到了娘的身边。 “那个周大娘也是奇人,整个村子都变成了没有意识的怨灵,不是变成了恶虎就是变成了伥鬼,唯有她还能保持理智,到处找人救自己儿子。”金北鲸奇道。 王小苔看着逐渐远去,身影越来越淡的周大娘和周衍,淡淡说道,“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抚我畜我,长我育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有这样的儿子,是周大娘的运气,有这样的母亲,是周衍的福分。”王扶摇点点头,说道。 整个大成村的虎患之事中,只有周衍和周大娘的事,能够让人聊以慰藉。 相信到了另一个世界,这样勇敢温暖的灵魂依然会煜煜生光。 其他的,难以言说,无以言表,唯有深深叹息。 在众人感慨周衍母子情深之时,王小苔敛眉,趁着无人在意的瞬间,灵力轻轻一动,把一旁也跟着村民们转身想要重新进入轮回的周孝玉的魂魄收入了袖中。 在她做这一切事情的时候脸上微笑欣慰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除了转身时挥了挥袖子之外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一贯的言笑晏晏,一贯的温文尔雅。 她跟着众人抬起了头,看着高高的天空。 村子陨灭之后露出了原本空旷的郊野,在目之所及的最远端,天际一长道流光迎着明灿天光浩荡而来,划开漫天云雾。 浮云散后,长天如洗。 天亮了。 “光神大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王小苔对光神说道。 光神点了点头,王小苔邀他来到此地原本也就是为了彻底净化这里的邪祟,“还请诸位离开大成村。” “离开?” 金北鲸冷笑一声,显然是对光神的说法嗤之以鼻,“你难道觉得凭你也能伤到我们?” 区区一个光神罢了。 有何可惧? “道友若是不信,不妨就留在此阵之中,试上一试。” 光神一袭黑衣,腰背挺直,凛然不惧,嘴角露出一道微淡的笑意。 “金北鲸,我们出去再聊。” 王小苔拉住了还要说些什么的金北鲸,“既然想和我结为道侣,就别给我找麻烦。” 金北鲸一顿,把欲要出鞘的金剑收了起来,上下打量着光神淡然的样子,哼了一声,转身跟上了王小苔。 鱼不知也紧跟着他们离开了大成村。 王扶摇走在最后,她问光神:“需要我帮忙么?” 光神摇了摇头,含笑将她请了出去。 所有人离开之后,看着面前这一片清净,光神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垂头合眸,摆出一副十足的悲悯世人的模样。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神火,普扫不详,破瘟伏魔,化为吉祥,此证,百年!” 光神单膝跪地,将自己的手轻轻摁在了地上,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冲天光焰拔地而起! 火光比朝阳更耀眼,点亮了半边天色,笼罩了整个村子,阵法线纹以极快的速度在大成村上空交错,随后细碎光点落下来,一点一点驱散了还残存在土地深处的怨气。 被怨气缠绕的枯萎草木重新开始抽芽,在不远的将来这里将重新迎来新的生灵。 光焰熊熊,无数烟尘滚滚而升却又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挡了下来,不得高升。 王扶摇和光神一个在里一个在外,联手设置阵法,共同封印此地,且在其中以地脉为眼,日夜轮转清净阵,转换其中已经被污浊过的天地灵气。 一百年后,阵法自然消失,这片土地会迎接新来的主人,他们会在这个地方繁衍,生活,然后书写属于他们的崭新的故事。 王小苔看着从无边光焰中走出来的光神,刚想说两句好听话,夸一夸光神,安慰一下他的辛苦,但她看到背对着光焰,光芒万丈的光神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哈哈哈,小光,你的头发呢?” 金北鲸指着光神金光灿灿的秃头哈哈大笑,“你的头发都被你自己烧完啦!” 王小苔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能笑,不能笑出来! 光神是你叫来帮忙的,现在他的假发都被烧掉了你应该帮他! 不能笑! 下唇都被王小苔咬出了血,王小苔才觉得自己的嘴角被自己死死摁了下来。 “其实······这样,也很······” 王小苔想了半天决定安慰光神他秃头的样子也很帅,骨相卓绝,绝对是个一流的秃头大帅哥。 王扶摇抢先一步说道,“光神为何要戴假发?” 这群人中只有王扶摇没见过光神之前的模样,她的确不知道光神曾经是个光头。 “难道光神的光,是光头的光?”王扶摇神色认真地发问,看她那好奇的架势似乎很想要上手去摸一摸光神十分滑溜的光头。 光神修养极好,面对这样的疑惑居然真的认真回答王扶摇的问题。 “一开始,的确是的。”光神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笑道,“但后来信众们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发光的光。” 毕竟谁能比一个光头更能发光呢? “那你这个光头是天生的,还是后面故意剃光的?”王扶摇打破砂锅问到底。 众人目光炯炯地看着被围起来的光神。 光神对这个问题倒是顿了顿,嗫嚅着,用气音说,“彼时,年少多思,发多离我······” 王小苔再也忍不住笑了,和边上的长生,王扶摇‘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连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鱼不知也是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年少多思,发多离我······· 王小苔忍不住把这几个字在心里又细嚼慢咽了一遍。 不行,还是忍不住。 王小苔捂着肚子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停都停不下来。 光神看他们笑得高兴,倒也不生气,自己也笑了起来,“后来我就总在想,如果我去做个能够治理脱发的光神,或许会比现在这个能够发光托梦的光神要好很多。” “光神老兄,”金北鲸也笑得肚子疼,勉强直起了腰,说道,“问题来了,你自己头上一根毛都没有,又怎么让信徒们相信你能治好脱发之症呢?” 光神摸了摸自己光滑的头皮,笑了笑,“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再次笑成一团。 春光融融。 谁还没有脱发的困扰呢? 光神会把你掉落的头发重新安回去的! 就是说写着写着,我发现40万大概…….可能…..略微有些收不住╮(╯▽╰)╭,而且越写到后面越好写是怎么回事()。 后面大概还剩下一个小小的延伸副本,然后就是屠龙主线剧情啦!即将进入狂暴模式! 再后面就尽量就不下副本了吧。 已经开始期待新的书了哈哈哈,新书暂时定名字叫《你听说过大圣么?》,取名苦手,一如既往的文如其名()以及无cp。 或者叫追猴记?追狲?或者《我在西游找爸爸》? 哈哈哈哈哈真的不会起名字,每次都被我自己的章节名尬到,太土了。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你会坏我的道 “我以为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王小苔找上金北鲸聊一聊的时候,金北鲸直截了当地说,“为了成神,可以付出一切。” “你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和我一起,获得更多的信仰之力,然后去做想做的事情,不好么?” 金北鲸再次对王小苔发出了邀请,哪怕在此之前他已经被明确拒绝了,但他依然又递出了自己的橄榄枝,只要王小苔愿意抓住他。 “凡人必有一死,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么?” 王小苔没有看金北鲸,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地方,眼神空空,完全浸入了自己的思绪里。 金北鲸又不是王小苔的信徒,自然不知道下一句是什么。 “凡人自会关照。”王小苔淡淡说道。 朝阳初升,在她姣美的脸庞上画出了一轮金边,使她阳光下的这一半脸明媚,阴影里的这一半脸阴晦。 她转向金北鲸,看着他的眼睛,“知道么,凡人,自会关照。” “这,就是我要走的道。” 金北鲸知道这就是王小苔最坚定的拒绝。 凡人自会关照,无需他人,自会关照。 道不同,不相为谋,强求也没意思。 金北鲸点了点头,没有强逼的意思,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小心金南惊。”王小苔叫住了他,“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挑衅金南惊的勇气,但是,你一定要特别小心他。” “据我了解的金南惊,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仙神。” “以后看到他就离他远一点,别死在他手里了啊。” 金北鲸顿了顿,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王小苔摆了摆手,御剑破风而去,金色的身影消失在了天际。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道流光,那应该是金北鲸的神主仙伴。 “还有你,”王小苔看着金北鲸远去的方向,没有回头,说道,“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鱼不知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别把自己弄得这么委屈可怜,现在就给我滚。” “你也别自作主张来做什么帮我的事情,你要是再不走,别怪我利用你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了。” 王小苔面无表情,语气冷漠地驱逐着鱼不知。 “没关系的,你可以利用我,也可以骗我,我都没关系的,小苔,我心甘情愿。” “只要对你有用,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鱼看着王小苔的背影,十分郑重地邀请她。 “利用,欺骗,你以为我不会……”王小苔冷笑,“你知道上一个对我说这种恶心的话的人现在在哪里么?” “我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背后,小鱼点了点头。 “你真的知道?”王小苔蹙眉。 “我知道,我愿意的。”小鱼点点头。 王小苔垂眸,傻子。 “我不傻,”小鱼从背后抓住了她的衣袖,“只是因为是你,你是·····我的······恩人,小苔,我真的会好好报恩的。” “我绝对不会打扰你,你就让我······” 王小苔叹了口气,慢慢转过身来看着他。 王小苔的眼睛还没转到小鱼身上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慌乱起来了,心跳如鼓犹如惊弓之鸟,期盼着她转头是来看他又害怕和她对视。 他就是这样害怕和她灵魂接触,他害怕她能一眼看见他的胆怯和卑微,他怕她看穿自己珍藏在最深处的秘密。 王小苔接下来的话让小鱼面色煞白,一下子就失去了血色,手里捏着的衣袖也不自觉放了开来。 “像你这样的人,不是傻子,那就是个疯子,不论是什么我都不需要你,走吧,不管你要做什么,别让我看见你,这就是现在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我的道,就是凡人自会关照。 “你······别来坏我的道。” 小鱼嗫嚅着什么,没有发出声,过了一会儿,他压抑而干涩地轻声开口,“我会坏你的道么?” 看他这幅委屈可怜的样子,王小苔面无表情,冷硬地点了点头。 “我……” 小鱼张了张嘴,他似乎还没酝酿好该说些什么便急于回答,琉璃般的眼睛眨了几下,忽然急促呼吸起来,压低了声音郑重承诺,“你放心,我不会坏你的道的。” 王小苔深深看了他一眼,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接下来他应该会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吧? 在确认小鱼已经离开的时候,王小苔放出了一直在她袍袖中挣扎的周孝玉的灵魂,魂魄已经化为一团小小的灰影,没有表情也没有形貌,但这确实就是周孝玉。 王小苔捏了捏周孝玉的魂魄,听着他无声的尖叫,灰色魂影剧烈发抖,她的动作轻柔,表情认真,她好奇地问:“这样真的很痛么?” 说完她又捏了捏魂魄,满意地听着这个魂魄的尖叫和嘶鸣愈发凄厉。 “人才能去轮回转世,你凭什么呢?你又不是人。” 还是那么温柔的语气,却让人毛骨悚然。 王小苔召出了在周氏祠堂里作乱的那枚怨晶,此时这枚黑色的怨晶已经化为巴掌大的黑色老虎形状,不复之前贪婪的模样,乖顺地躺在王小苔的手心里,散发着融融的暖意。 不像老虎,倒像是一只乖巧可爱的小奶猫。 大成村一行,王小苔的收获就是将那怨晶收入囊中,还把胡霞的一丝精魂留在世间,融入怨晶,虽然此时的她已经失了神智,前程尽忘,但好歹还算活着。 若非如此,胡霞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来,胡霞,这是你曾经的丈夫,吃了他,你会不会开心一点呢! “好好吃饭,要快点长大哦!” 王小苔微笑着把周孝玉的魂魄送到了怨晶面前。 怨晶似乎也感受到了周孝玉的气息,在他还没接触到怨晶的时候,怨晶老虎眼睛都没睁开就自己长开了大嘴,露出了獠牙,‘嗷呜’一口就把王小苔递过来的魂魄吞入腹中,然后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摇头晃脑,蹭了蹭王小苔的掌心,翻了个身继续陷入了睡眠。 王小苔摸了摸小老虎的脑袋,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山峦似抱,白露清风,人间自有好别离。 ————————————————————— “听说了么?” “这定州城啊,有个小宝阿姐,说是要大开定州城,让天下受欺负的人都进城受她庇佑呢!” “真的?怎么庇佑?我要是被人追债,她难道还能帮我还钱不成?” “还钱自然是不可能,但是那小宝阿姐可以让追债的人留在城外,你可以在城内做点小生意搞钱,等有钱了出去再还钱就是了。” “小生意?那才几个钱?” “傻子,那定州现在可是咱们首屈一指的大城!也是邪乎,在定州便是支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子也能赚钱,你知道那定州随便拜拜卖面的摊位,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卖面才多少钱,我们老家卖面的一天才赚几百钱,那就给他算一两!够多了吧!” 其中一人摆了摆自己的手掌,一脸神秘,但笑不语。 “五两?呵!那儿真够赚的!” “五两?哼,没见过世面,五十两!那还只是一个月!” “五十两!”那人一口水喷了出来,难以置信地喊了出来,“卖面?怎么可能?” “所以说邪乎啊!不过这都是定州小宝阿姐保佑,现在排个号,定州都能排到九洲前三富庶了吧!” ······ 叶甲低着头,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在说定州城的事情。 据说定州城一口气接纳了几百个逃难而来的妓子,小宝阿姐把她们当做亲生姐妹一般对待。 据说定州城被人叫做‘娼妇之城’,但又人人向往。 一个到了你最难的时候,依然会包容你可堪的和不堪的,一切过去的,娼妇之城。 小宝阿姐拒绝了一切外界的援助,拒绝了其他神明进入定州城,天帝,天后都不行,即使是民间信仰最广泛的龙王也不能进入定州城。 定州,自会关照。 叶甲心念一动,饮尽了粗碗中的茶水,在喝水的桌子上放了几枚铜钱,仙人一般踏云飘摇而去。 他来了他来了!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鸡蛋神 电闪雷鸣,风雨如晦。 夜色深沉,狭窄街道,死胡同里,小肥和阿娘躲在了一堆木箱子的角落里,外面追债的人拿着大砍刀,不怀好意地慢慢靠近了这里。 群狼环伺。 女人的手上都是血,只是抱住儿子,眷恋地磨蹭着他的脸颊,眼泪河水一般淌了下来。 “小肥,你躲在这里,不要动,阿娘出去找人来帮我们,知道么?” “千万要躲好,不管发生什么,看见什么都不能出来?” 女人用自己冰冷的手捂住了小肥同样冰冷的耳朵,企图用冰冷去温暖冰冷。 “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乖乖呆在里面,好不好?” “小肥最乖了,对不对?” 小肥被阿娘堵住耳朵,懵懂地看着和往常全然不同的女人,顺着她的力道点了点头。 当然,小肥最乖了。 小肥是个乖孩子。 女人把一块冰冷的东西塞到了小肥手里,“天亮了以后,小肥如果肚子饿了,就拿这个神像去买吃的,知道了么?” ‘嗡——’ 女人眼泪都还糊在眼眶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嗡鸣声强行打断了。 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小肥手里的这个巴掌大的神像不停震动,闪烁着洁白的光芒,像是在预示着什么的到来。 这个震动声并不刺耳,听上去也并不急促,只是在这个茫茫黑夜中还是太显眼了,追击他们的人很快就依照着声音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他们狞笑着靠近母子俩的藏身之处,女人紧张地拿过了神像,想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却发现整座神像浑然一体,她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触发了什么地方才开始震动。 女人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死死抓着小肥的胳膊,全身都在发抖。 不能被抓住,不能被抓住,被抓住一切就都完了! 小肥的手臂被妈妈掐得生疼,他抽抽鼻子,忍住了疼痛,另一只小手吃力地环住了瑟瑟发抖的阿娘。 “阿娘,你不要出去,扶摇娘娘会帮我们的对不对?扶摇娘娘会来帮我们的!” 小肥认得这个神像,这是会发鸡蛋的扶摇娘娘神像,家里为了领鸡蛋才供奉了这一尊木神像,阿娘日日祝祷,日日为扶摇娘娘擦身服侍,为的也只不过是每个月发来的那几十个鸡蛋而已。 有了扶摇娘娘以后,小肥可以天天吃到鸡蛋了。 没人说过扶摇娘娘会来救苦救难,他们只知道信仰她就能拿到鸡蛋吃,所以他们私底下都管她叫做鸡蛋神。 鸡蛋神能让他吃到难得的鸡蛋,那她会来救他们么? 刚刚阿娘说的话小肥在戏台上看见过,那些主角的阿娘会抱着他和他说再见,然后慷慨赴死,成为了主角心里永远抹不去的伤痕,也成为了报仇的动力。 父母祭天,法力无边。 戏台上,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 好像没有一点伤痕,就做不了主角了。 可他不喜欢这样的开局,他喜欢阿娘温暖的怀抱,喜欢阿娘做的菜,喜欢阿娘的温柔。 不温柔也没关系,菜不好吃也没有关系,生气了会骂我也没有关系,因为,她是阿娘啊。 我已经没有阿爹了,我不能再失去阿娘! 我要活着的阿娘,不要死的在天上的! 女人抽泣一声,和儿子抱在了一起,等待着他们命定的结局。 挡在他们面前的箱子被凶猛地踹开,扶摇娘娘的神像还在不停地震动,暴露了他们的位置,他们母子二人被一把扯了出来。 刺目的火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从天而降的亿万滴雨水滴落在他们的脸上。 女人把小肥按进怀里,她抱着小肥,像是在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羔羊。 怀抱温暖,雨水冰冷,世界末日,即使面对死亡,也希望能为儿子最后一次遮风挡雨。 那些人说着小肥听不懂的叽叽呱呱的语言,小肥从阿娘的怀里探出头来,看着这些凶神恶煞已经追杀了他们大半年的人们。 就算是死,也希望能看见自己的仇人,九泉之下,他和阿娘先下去等他们。 等他们到了,鬼神嘶吼,厉鬼复仇。 小肥咬着牙,眨了眨眼睛,到时候,他会很用力很用力地,咬死他们的。 就在他想着怎么咬死他们的时候,有一个很温柔的女声伴着雨水和冷风飘进了自己耳朵。 “凡人必有一死。” 小肥下意识缩了缩脑袋,又突然从阿娘怀里伸出头,看看左右,没有人啊? 哪里有人?哪来的声音? 小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蝴蝶一样扑朔,一脸的困惑不解。 那个女声叹了口气,“跟着我说一遍,凡人必有一死,我就会救你们。” “凡人必有一死。”小肥呆呆跟着念了一句。 那个女声立马回复:“凡人自会关照。” 几乎在她说完的同时,他们的头顶上传来隆隆的风声。 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天空,无数的雨水直直滴进他的眼睛里,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可他不敢眨眼。 有一艘船在天上飞! 那飞舟不知从哪里过来,停在了他们的头顶。 所有人都抬头望天上看,不敢相信现在有人会过来多管闲事。 飞舟上,一束刺目强光直直打在了他们这个小巷子上。 小肥听见那些人骂骂咧咧拿起了砍刀,冲着天上那艘飞舟叽里咕噜说着一些他不懂的话。 大概是脏话。 朦朦胧胧中,小肥好像看见了有一个人从飞舟上就这么跳了下来。 那些人又收了砍刀,怪笑着冲着那人嘲讽,说那人是在找死。 那个人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风雨割人如刀,可那人面对漫天风雨没有任何犹豫和畏惧。 小肥尚且稚嫩的心脏一阵阵收缩,就连呼吸也觉得疼痛。 他看见那个人伴着无数风雨从天而降,在黑夜之中犹如鬼神,像一把刀一样笔直地坠在了小巷口。 小肥这才看清,这不是男人,而是个瘦高的扎着马尾的女人,马尾用红色发带绑在身后,眉心一点红痣,身穿一袭暗色的短打窄袖衣服,背后背着一把长长的刀。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杀意凛然,令人望而生畏。 接下来的画面就像是时间静止。 他看着她只是一刀,雪亮的刀光就劈开了风雨,劈开了满是敌人的小巷,瘦削的身影鬼神一般闪到了自己的面前。 和她对视的一瞬间,小肥只觉得窒息,他动弹不得,看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女人从妈妈的怀里拿出了神像,不知她做了什么,之前怎么都关不掉嗡鸣之声的神像在她手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泛着幽幽的白光。 这是这个黑夜里唯一的温暖。 雷鸣依旧,可是这条小巷子里风雨停驻不前,似乎是不敢飘进这个地方。 女人单手持刀,随意地甩了甩上面的雨水和血水,利落收刀,走过来把母子俩扶了起来。 “凡人必有一死。” 又是这句奇怪的话。 “凡人····凡人自会关照!” 小肥阿娘激动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显然是认出了她眉心的那一点观音痣,“扶摇娘娘,您······您来了!来救我们了!” 她浑身颤抖,哆哆嗦嗦地像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看见了神迹。 扶摇娘娘······ 小肥好奇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女人。 她就是鸡蛋神么?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在穿衣风格和神态方面小苔一直在学习这回事,比如百莲之后,她学习了百莲的白色衣服,王扶摇之后她又戴上了王扶摇的红色发带,小宝的事情以后,她也学习了小宝的一些举止,这个后面会说到。笔力问题,我可能没有写得很明显,但还是希望大家能看出来╮(╯▽╰)╭ 这个场景在我脑子里最开始的场景其实是直升机来着,戴个西装礼貌从直升机在漫天风雨中直接跳下来,落地的时候帽子,衣角都没动,再加个马尾,背着一把长刀,长身玉立,面无表情,超帅! 从这里开始,对小苔的称呼就不再是少女或者女孩儿了,而是女人,时间线上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啦!小苔也算是长大了。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耳垂 “人道常吉,时时祝祷,财运自来。” 来人正是王小苔,但她的着装打扮与往日的仙气飘飘完全不同,头发高高束在脑后,红色发带随意地编织其中,随风雨飘摇,身上一袭暗色短打倍更是显飒爽利落。 乍一眼看上去就和当初定州城见到的王扶摇差不多。 她们身量本就相似,现在的王小苔如果站到王扶摇身边,除了眉心的那一点观音痣之外二人宛如双生,一时之间一定难以分辨。 王小苔抬起手,捏住了小肥受了伤有一道小小划痕的耳垂,那里早就被雨水冲刷地一片惨白,还带着一些湿润的肿胀。 她的手指有着与眼前这个雨夜截然不同的温暖,带着一点点的腥气,像是铁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 温暖的力量顺着耳垂涌进了小肥的身体里,驱散已经浸入骨髓的寒意,悄无声息治愈着逃亡以来这具身体所受的伤害。 “小肥。” 在阿娘鼓励的目光中,小肥瑟缩了一下,躲开了王小苔温暖的手指,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肥,将来有一天,当你需要我的时候,握住自己这只耳垂,然后高声念出‘凡人必有一死’,高呼三遍,那么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会来到你的面前,为你解决一切困难,明白了么?” “你,天生便该是吾门中人。” 王小苔看着这个胖嘟嘟的男孩子,他身上的财运金光几乎能刺瞎任何人的眼睛。 前世功德,天道护佑,这个孩子原本应该一生无病无灾,生活顺遂,非富即贵。 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会沦落至此。 王小苔很乐意把这样拥有金光财运的人收入自己门中。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必有一死。” 小肥跟着阿娘低声重复着这个带着死生力量的句子。 当王小苔的手指离开小肥的耳垂,原本有一道血痕的耳垂恢复成白白嫩嫩的模样。 王小苔微微扬起唇角,低声应了一句:“凡人自会关照。” 小肥的妈妈抱着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那些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跟着王小苔离开了这个阴暗的小巷子。 巷子前有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多时,长生身着一袭金纹白底祭司袍,撑着伞在马车变看着他们这个方向。 那是王小苔为她们准备的马车。 小肥阿娘把儿子抱上车后突然顿了顿,转身朝着王小苔跪了下来,重重在浸满雨水的地上扣了三个响头,“娘娘!我们一定不会忘记今天是您救了我们!娘娘慈悲,回去之后,我们一定诚心祝祷,为娘娘祈福!” 王小苔并不回话,只是微微笑了一笑,抬起脸看着他们,目送他们坐车离开。 车后,鲜血满地,车前,漫天风雨。 长生为王小苔撑开了一把伞,弯腰拍了拍她身上的衣服,满意地点点头。 “不愧是织云锦,阵法保护,滴水不沾,雨落不湿,质量就是好。” “可惜那两个凡人不识货,要是识货的话一眼就能看出光你这一身衣服就够买下整条街了。” “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他们?” 王小苔一直在看着小肥他们离开的方向,长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我好像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他悲惨的未来。” 王小苔的瞳孔微微震颤,就在小肥钻进马车的一瞬间,一种莫名的天机无声无息从天而降,沉重地压在了王小苔的身上,一瞬间就摄住了她的呼吸。 她在这样的玄妙气机中无数次失去自己的呼吸,眼神无数次涣散,又无数次强行聚合,她咬着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她顺着这些包围着她和眼前这辆马车的气机缝隙中中,窥见到了不知多少年后满是鲜血的命运。 小肥的命运。 这是她第一次有这样濒死却又玄妙的体验。 她只是看了他的命运一眼就几乎在窒息中死去。 直到马车车轮转动,小肥逐渐远去她才缓过来,微微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王小苔的手指按压着有些刺痛的胸口,只觉得从心脏到肺部,一时间都剧烈的疼痛起来。 她的额头上闪烁着点点金光,那是她的汗水渗出了皮肤。 长生马上就发现了她的不对,扶着她的胳膊,“怎么了,还好么?要不要······” 王小苔置若罔闻,她微微喘着气,“没关系,长生,我喜欢这种感觉。” “我需要这种感觉。” 长生扶着浑身脱力的王小苔一步步往飞舟的方向挪,边走边问,“什么感觉?” “有力量的感觉。” 王小苔入道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她资质实在是过于糟糕,很多时候那些信仰之力都不能够在她的身体里留存,她只能看着源源不断流进自己身体里的信仰之力慢慢流走。 即便是在以信仰之力成神的道路上,她也不是那样一帆风顺,现在的王小苔也只是神格初初萌芽而已。 可就在刚才她居然窥测到了小肥的命运。 普天之下,只有神明才有窥测命运的资格。 比起之前,她似乎又进步了一些。 但若想成神,还是远远不够。 王小苔坐在马车中冥思,内视自己的内府,满意地看着金色的信仰之力在自己体内不断流转,改变着自己的经脉骨骼。 她长出一口气,差得远也没关系,有机会就很好了,她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 叶甲戴着兜帽遮掩面容,站在定州城前,脚步微动,终于到这座定州城的门口了。 又是一年星回节。 传说上古天神大战,上苍震怒,派下大批蝗虫来人间大地啃食庄稼,定州这里的先祖眼看人们就要饿死,便砍来许多松树枝、野蒿枝扎成火把,率领人们点燃起来,到田里去烧虫。 这一天就是火把节。 那位已经远去的英雄就是定州小宝阿姐,定州人为了感谢小宝阿姐,会在星回节这一天打起火把,彻夜狂欢,为他们的星星小宝阿姐祈福,也是和小宝阿姐同乐,请她护佑城中百姓富足生活。 清晨时分,定州城的城门还没打开的时候,门口就聚集了一大批百姓等着定州城开,进入共同庆祝属于他们的星回节。 来来往往的百姓们说小宝阿姐最喜欢热闹,也最喜欢跳舞,所以今年的星回节她也会出现。她会带上面具,和他们一起跳舞喝酒。 想到之前茶水摊上那些人说的小宝阿姐就是现在定州的主宰,她不允许任何其他神明进入定州城的传言,叶甲在兜帽之下抿了抿唇,在定州城门打开的时候,就准备跟着这些百姓一起进入这座传说可以包容一切的定州城。 “小叶子,你跑得真快啊——” 叶甲的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苍白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像是见了鬼一般,满心的期待在瞬间就消失殆尽,随后兜帽下的面部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 那个声音什么都没做,就让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你跑啊,你不是想进城么?” “呵,娼妇之城,倒还真适合你啊。” “娼妇。” “你看看你,可不就是任我们玩弄的娼妇么?” 这个声音在虚空之中扼住了他的脖颈,无聊地把玩着他的命运。 “你怎么不动?你进去啊?” “只要你敢进去,我就敢屠了这整座城。” “小叶子,你信不信我会为你屠城?” “小叶子啊小叶子,你怎么会这么不乖啊,不听话的坏孩子,可是要挨打的哟!” 东方的朝阳冉冉升起,金色的光芒普照大地,可叶甲身处其间,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阳光照不进他的眼。 第二更! 有存稿的快乐就在于虽然扑,但是写都写了,干脆发出来算了╮(╯▽╰)╭,有时候看到这么糟糕的数据我都忍不住笑,毕竟我自己都没订阅我自己的书哈哈哈,从来没在点点充过钱( ̄ ̄) 看到同一时期好多书都已经切了,我居然有种虽然我也扑但我居然还能坚持下去的嘚瑟()。 我要是切了,小苔怎么办呢?她还在痛苦中挣扎求存,她还没有做到那些想做的事,我绝对不可以让她一直停在这样悲惨愤怒而又丧气的故事里,她一定要走出去,去有光的地方,做闪闪发光的人。 有时候想想这也是小苔给我的鼓励吧,再难再差,可以摆烂休息一会儿,但千万不要彻底放弃,生命自有出路。 这本书应该能成为我第一本字数过50万的书哈哈哈,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和鼓励!真的有超多神仙读者!超爱你们!只要你喜欢小苔,那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亲人啦!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温暖的棺材 没有逃跑,没有呼救,也没有挣扎,没有怒骂。 因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努力都是无用的。 叶甲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掌心空荡荡地疼痛着,仿佛渴望着刀刃在握,血溅三步。 可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捉住了。 又一次被捉住了。 这样的事情在这段时间已经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 身后的人像玩弄一只蚂蚁一样玩弄着自己。 叶甲僵硬地缓缓转身,在定州城前,对着自己身后的方向,背对着定州城,跪了下来,“我没想进城,我······我只是饿了,我只是饿了而已。” “我只是想去吃一碗面。” “只是一碗面,我很久,很久没吃面了。” 有风声掠过叶甲的耳畔,他睫毛微颤,俯身在地,比尘埃还卑微,低低地说:“求求你们,杀了我吧······” “小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二位龙王,但······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求二位发发善心,给小人一个痛快吧!” 叶甲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只是下山去买本书而已,就遇到了这两个杀神,他们也不杀他,只是无休止地折磨,玩弄。 拔掉他的牙齿,摧毁他的内脏,烧毁他的头发,日日夜夜的虐打和折磨。 兜帽下,叶甲苍白的皮肤下面,暴起的青筋格外明显。 他的血管里仿佛有活物在涌动,血管的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诡异的震颤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不可耐地想要破土而出。 那是一滴龙血。 敖虏把自己的龙血灌进了叶甲的喉咙里,这样不论他跑到哪里,这滴龙血都会和敖虏有所感应,他可以轻易地找到叶甲。 同样的这滴龙血也能感应到叶甲本人的情绪,如果他有什么轻生自尽的倾向,这滴龙血会马上冲进叶甲的丹府狠狠搅个天翻地覆,让他再也没有动手的力气。 没有人回答叶甲的问题,越来越高的太阳晒得叶甲流出了汗,他缓缓抬头,看见敖虏和敖壬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看着他。 一股寒意蛇行一般顺着他的脊背绵延了一片,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我?” “为什么是我啊!” 叶甲喃喃地问,他浑身颤抖,撑在地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把地上的泥土抠进了手心,指甲缝里,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滴落在地,化开一滩泥泞,“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我不想再跑了,杀了我吧!” 敖虏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弯下腰,看着跪在地上低着头显得格外乖顺的叶甲,凑在他的耳边,阴森森地柔声说道:“你想自戕?” “想得美。” 叶甲一下子就失了力气,瘫软在地上,看着天上格外刺目的太阳,听着背后定州城里百姓们欢欣鼓舞的声音,捂着眼睛,笑着哭了出来,笑声空洞,仿佛看见了自己那再无半点光亮的余生,还有即将到来的饱受折磨的日日夜夜。 悲哀酿成了毒酒,和着眼泪一起淹入咽喉,将他埋在了绝望里。 日光为倒在地上的叶甲做了一副温暖的棺材。 —————————————————————— 群草环绕下,幽暗隐蔽的洞府中,王小苔盘腿坐在简陋的青石上内视自己的身体。 她最近过得非常志得意满。 九洲信众已经发展至近五十万,来自九洲各地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日夜不停地改造着她的血肉筋脉。 她现在不只是血液里带着些许的金色,也不只是流出来的汗水会变成金箔,带来财运,她现在已经可以尝试改变财运,把金色的财运转成黑色的,把黑色的财运转变为金色。 她十分享受这样改变他人命运的过程。 她也很喜欢这种拥有力量的感觉。 但这些事情毕竟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所以在大成村之后,她就把王扶摇推荐到了老母宫李九抟大师兄的座下练剑学艺,还给了她自己亲手写的一封信。 也不知道大师兄有没有发现自己小院子里的异常。 王小苔凝住神思,在这个无名的山洞中阖上双眸,百转千回之间,她眼前的世界陡然开阔。 神思顺着金色的信仰之力蔓延出去。 她看见了定州城小宝围着火堆在跳舞,这是定州在过星回节。 她还看见万千信众对着自己的神像虔心跪拜,数以亿计的金色微光颗粒从人们的头顶缓缓升起,王小苔的神思停下来,她仔细听了听那些信众的所求,心念轻轻一动,王小苔神思行过的地方,扶摇娘娘神像右手上的那只双瞳眼珠在无人注意到的地方以极快速度轻轻眨了一下。 王小苔把那些来祈祷变得富有的信众的财运变成了暗沉的红色。 至于财运变好,其他的事情就一定会变好么? 她只是财神,只送钱,不管其他的事情。 王小苔微微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眸蕴神采,握了握自己的手掌,能感受到信仰之力在其中不断地运转,冲刷着淤堵着的经脉,筋肉强劲,虽然离成神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自己已经和以前的王小苔大不相同了。 如果回到泾河,钱塘巨龙来的时候,虽然不能杀掉钱塘,但最起码王小苔可以保证自己能够带着父母和朋友离开安定郡,离开泾河,跑得远远的。 有力量的感觉,真好啊。 “醒了?”长生给睁开眼睛的王小苔递了一个小盒子,“这个月的仙人芝,刚刚到手的,趁着新鲜赶紧吃。” 王小苔点点头,打开盒子,用手捏起这片薄薄的肉,塞进嘴里没怎么嚼就囫囵咽了下去。 “我看你最近睡得越来越好了,”长生给王小苔倒了杯水,“刚刚都有点打呼噜。” “神仙也会打呼噜?”王小苔挑眉,接过水杯,一饮而尽。 长生哈哈一笑,伸手拂去王小苔脸上滑落的金色汗珠,“你还没成神啊,怎么,做了神,就不能打呼噜了?” 王小苔也笑了,好像的确无法想象神明打呼噜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睡得确实很好。” 前几年她基本没怎么睡过觉,夜夜噩梦,孽债缠身,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就是泾河八百里的血肉狼藉。 但自从下了骊山老母宫,走上这条以信仰之力成神之路开始,她居然能在夜间眯上眼休息一会儿了,那种温暖舒适的感觉就像回到了小时候母亲的怀抱,有淡淡的让人安心的香味。 王小苔感受着在自己身体里涌动着冲刷着的金色信仰之力,大概和信仰之力有关? 信仰之力的确让自己安心不少。 “不过小苔,你真的很厉害,我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吃下这么多的仙人芝。”长生惊叹地把空了的盒子收起来,这种盒子专门为盛仙人芝而做,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仙人芝的新鲜程度。 一份仙人芝一个盒子。 长生的储物戒里,这样的空盒子已经在储物戒里堆成了一座山。 “听说就连天上的啖神都问过最近是什么人在这样大量地消耗仙人芝。”长生耸耸肩,“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啖神·······啖仙楼的神明,这个让王小苔一脚踏入仙人之路的仙人芝就是啖神的杰作。 曾经没有经验,但现在的王小苔知道这所谓的仙人芝,就是仙人肉。 日啖上仙三百颗······或许并不是夸张。 也不知道这啖神到底是什么背景,居然可以把仙人芝这门生意开遍九洲大地,还可以公开制造伪神而不受天地排斥。 王小苔在石床上抻了个懒腰,不管祂是谁,只要能帮我,那祂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善神。 就是说要到我自己比较“满意”的下一个关节点了╮(╯▽╰)╭ 改简介啦,不知道这个简介会不会好一点,真不太会写这种东西╮(╯▽╰)╭。 感谢梁大壮,书友20170704091920999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也谢谢璃月第一咸鱼同学的打赏和鼓励! 感谢徐耀文同学投稿的新简介哈哈哈,你们真是太有才啦! (本章完) 第一百章 救救我! 王小苔和长生走出这个位置十分隐蔽的石洞,这个她们特地找的石洞在海边的一座小山上,山中才落过小雨,处处尽是草木和海水的香气。 浓绿的树叶卷着秋天的寒意,盛满了积雨滴答在浅浅的水洼中。 柔软的草尖儿沾湿了衣袖,一整个青山充满了温润的水汽。 悠悠的白云在远方垂眸,碧海在侧,青山便显得格外多情。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间我应如是。 看着天上朗朗明日,王小苔难得放松地舒展了手臂,手指微动,这个洞府再次被簌簌生长的茂密草木遮掩,看上去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 王小苔大步向前,走向了即将到来的秋天。 “你是······王小苔么?” “你是王小苔么?” “王小苔!” “救救我!王小苔!” 王小苔准备走的时候,一只手一把攥住了她的裙摆,声嘶力竭地问她,“救救我啊,王小苔!” 边上的长生疑惑地说了一句,“这里怎么突然不能用传送符了?” 说完长生又拿出了几张强力传送符,但都没用。 王小苔完全不知道脚边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也完全没有看见这个人,此人应是隐身闭气的功夫极好,如果不是他主动抓住了王小苔的裙角,王小苔险些就要踩到他的手掌了。 王小苔低头看去,地上趴着的那人缓缓抬起脸,两只下陷的眼窝泛着青灰,眼里是阴森森的幽绿,红得扎眼的血迹遍布他的全身。 那是叶甲。 被叶甲抓住裙角的时候王小苔下意识运气狠狠踢了他一脚,一下子就把叶甲踢了个倒翻。 但叶甲挨了这戳心一脚居然也不后退,吃力地翻了过来,趴在地上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王小苔。 明明应该是瘆人的模样,可他看着王小苔的眼睛实在是太亮了,仿佛是摔得粉碎的玉石,在光照中依旧夺目耀眼。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王小苔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了这个一眼就把自己认出来的人。 叶甲手中的裙摆被迅速抽了回去,他朝着王小苔的方向急急爬了几步,“是我啊!小苔,是我啊!我们见过的,天一阁,你还记得么?” “小苔,救救我!” “是我啊!我是叶甲,你知道我的啊,对不对!” 他从血泊里支撑起一直在往外渗血的身体,用尽全力往王小苔的方向爬去,凹陷眼窝里涌出的血痕划开苍白削瘦的脸,犹如寂寂无声的黑夜猛然被一缕天光捅破。 叶甲好像看不见王小苔的退避和闪躲,他只觉得终于,终于看见一个认识的人,终于遇到可以救他的人了。 他看着王小苔,眼睛中盈满未落的泪水尚在,却重燃了希冀,像是黑暗中的人乞到了世界上最后一捧火。 “什么人啊!”长生赶紧护在王小苔身前,警惕地看着面前这个衣衫褴褛,看不出是男是女的人,“你认识他么?” 王小苔摇了摇头,她根本不认识他。 不管他是什么人,她都没有掺入任何麻烦的兴趣。 长生带着王小苔往后退了几步,再次撕碎手中的黄色符箓,但她们依然留在原地,没有任何变化。 “有人在追杀他,封禁了此方天地,传送符都被废掉了,小苔,我们快走吧。”长生拉着王小苔拔腿就走,“不管是什么人在追他,都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王小苔点点头,跟着她退后几步,手中掐诀,准备破空飞身逃跑。 不管在追杀他的人是谁,王小苔都不准备管,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叶甲不知到底受了什么伤,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看他身后青草倒下的痕迹,他竟然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爬到了这里,如果不是遇到了王小苔,他还会继续往前爬。 没有任何方向,只是往前爬而已。 像是终于看清了王小苔她们准备抛弃自己的准备,叶甲放下了一直伸向王小苔的手,毫不嫌弃自己指甲里的泥土,糯白牙齿神经质地咬着指甲,满嘴的血泥在他口中被咬得吱吱作响,他的呼吸兴奋又颤栗地急促起来。 他看着已经是个有些癫狂的疯子了。 “是你!是你!对不对!” “是你杀了敖舜!是你!” “他们在追的人是你!” “王小苔!王小苔!王小苔!” “是你害我!” 叶甲只觉得自己喉中血气翻涌,血脉之中有什么细小而尖锐的东西鼓胀着要破土而出,在自己身体里拼命窜动,剧烈的疼痛从骨髓深处弥漫出来。 是龙血,他们找过来了! 叶甲不住发抖,恨不能割开皮肉,刮骨去髓,把那个在作怪的东西给生抠出来。 他趴在地上不住哆嗦,手指抓得全身是伤,口中越发胡言乱语,“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害我!” “你害了我,为什么不救我!” “救我!救我!救我我就不告诉他们!救我啊!求你了,救救我!” 在他说王小苔杀了敖舜的时候王小苔突然就停住了掐诀,她已经知道了在追叶甲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或许应该说是龙。 此地必不可久留,她现在还没有和龙族正面对抗的能力。 王小苔没有回头去看叶甲绝望的眼睛,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然后毫不犹豫,带着长生手中掐诀飘摇而去。 她还有未竟的事业,她决不能死在这里。 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叶甲只觉得铺天盖地的绝望再一次覆灭了自己。 原来真的不会有人来救他啊。 都说神爱世人,那神怎么从不救人呢? 他明明已经求救了啊! 为什么当做没看见啊? 为什么不救救我啊! 叶甲再也没有往前爬的力气了,敖虏操纵他的那一滴龙血把自己两条腿上的肌肉筋腱全都搅成了烂泥,然后说只要自己往前爬,爬到海边,他就会放了自己。 剧痛之下昏昏沉沉,叶甲也只记住了往前爬,往前爬就有希望。 往前爬,就好了。 到海边,就好了。 但他现在突然有些清醒过来,爬了也没用的,他们不会放过自己。 叶甲就这么躺在地上等,不多时,敖虏和敖壬果然找到了自己,从天而降降落在自己身边,高高在上俯视着躺在地上比街边流浪狗还狼狈的叶甲。 “啧,怎么了,小叶子,继续往前爬啊。” 敖虏踢了踢叶甲动也不动的身躯,“这里离海边已经很近了,你再努努力,看到海边的时候我们就会放你自由。” 叶甲闭上眼,不去看这两张让人作呕恶心的脸。 敖虏觉得没意思,一脚踩在叶甲的胸膛上,用力往下一压。 万钧之力顷刻之间就压在了叶甲的肋骨上,叶甲立马就吐出一口血。 吐过血后,叶甲的神色瞬时萎顿下来,戾气销尽,便连生气也一同销尽了。 “哥,那边还有两只小蚂蚁,我们要不要一块儿杀了他们?”敖虏一脚踩在叶甲的脸上,看向王小苔她们远去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兴奋的弧度。 朋友们,家人们,乡亲们,同学们。 我的小肝肝在隐隐作痛啊! 一天两章真的…..掏心掏肺了! 两条线终于汇合了!感动。 预警一下!小苔现在绝对打不过敖壬敖虏兄弟俩!绝对打不过!那该如何应对这个危机呢?且待下回分解!(绝对让你意想不到!我自己想到这个节点的时候都拍桌直骂我自己就是个神经病_)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为你回头 长生紧紧拉着王小苔拼命掐诀破空往前逃,此时她无比后悔为什么没有多买一些能够提升速度的法器,为什么没有好好锻炼自己的逃跑技能,导致现在出现这样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不知道追来的人到底是谁,但她们这种逃跑速度在那些人面前肯定比乌龟还慢吧。 “长生姐姐,你走吧。” 王小苔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了长生的耳畔,长生一个趔趄,霎时间停住了脚步,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王小苔。 “你又要发什么疯!”长生厉声斥道,如果不是时候不对她甚至想给王小苔来一个狠狠的大嘴巴子,一巴掌扇醒她。 王小苔停住脚步,她的目光好像在看长生,又好像透过她,看到了许多不在此处很遥远的事物,“他们的速度比我们快得多,估计很快就能追到我们,我们跑不了的。而且刚刚那个人,他有我的把柄,他知道我是谁。 “我要去杀了他。 “在他说出我的事情之前,杀了他。” 长生哑声问道,“这个秘密,如果被人知道了,你会死么?” “死?”王小苔侧了侧头,一缕头发垂到她的脸侧,挡住了她的眉眼,“我,我们大概都会生不如死。” “那我陪你。”长生上前一步,把那缕调皮的头发拨到了王小苔的耳后,“不论生死,我们一起去。” 她的语气淡然而坚定,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她们是神主和仙伴,成神之路上她们本该在一起。 “长生姐姐,你相信我么?”王小苔定定地看向长生。 当然!长生用力点了点头。 “那你就走,去找啖仙楼,去找金南惊金北鲸,去找鱼不知,慈云真人,或者去找老母宫都没关系,长生,相信我,我有办法拖住他们,我不会死在他们手里的,但我不能保证他们会放过我。” 王小苔眼眸弯起,轻轻一歪头,嗓音含笑,“所以,快点跑起来,快点去找人来救我吧。 “好么?” 王小苔按住长生的手背,掌心的温度完整地覆盖在她微凉的手背上,神态温和,完全看不出什么生离死别的样子。 长生看着她的脸,她也语气坚定,“我不同意。 “上次在大成村的时候你也是让我相信你,我信了,可是后来呢?” 长生嘶声说道,“你的肉都被那些怨灵咬烂了! “小苔,也请你相信我好不好!” 长生有些崩溃,紧紧攥住了王小苔的手,“我们是神主仙伴,我们是一起的啊!你别老是把我扔到一边啊!” 王小苔抬起眼,惊讶而着迷地看着长生因为害怕流下来的眼泪。 没有多余的话,王小苔双臂一展,把长生揽进了怀里,一只手环在长生腰间,一只手扶在她的脑后,亲密无间,活像是两个人天生就长在了一起。 ————————————————————— 残余的一点活气如熄灭的灰堆里隐约一线火星,马上就会熄灭。 叶甲整个人都是如一片烧尽了的书页,风儿一吹都能跑。 “哥,你说得没错,独角仙一族,真的很耐玩啊!” “不管是没了血肉,还是内脏碎裂,哪怕是在里面把他的脑子切一块下来搅碎,都不会对他的皮肤造成太大伤害,啧啧,真不错。” 敖虏饶有兴致地踩了踩叶甲满是污垢的手掌,兴奋地从鼻尖喷出一口龙息。 高温,冷冻,刀切,斧砍,以万钧之力压迫,把他丢进水里,哪怕他的内里已经变成棉絮,叶甲的皮囊上都没有出现任何过分的伤痕。 敖壬摸了摸弟弟的头发,温声说道,“独角仙一族能成精的太少了,从来没记载过他们这一族竟然有这样的能力。” “看来以后可以多多关照独角仙这个妖族,赐他们一些灵食,想来也能催出更多的精怪供我们取乐。” 独角仙一族生命力顽强,皮囊坚固,怎么玩都不会坏,对天生巨力的龙族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玩具。 死了的话,换一个不就好了。 叶甲听着他们的声音,想笑都笑不出来。 原来自己被这样对待只是因为自己是个皮甲坚固的独角仙啊。 原来我叶甲这么荣幸,居然是第一个被龙族这样对待的独角仙啊。 原来他们看上的只是我的皮囊而已。 太可笑了,太荒谬了。 话本子里都没这么恶心的故事。 有人说,人死前能够看到生前的往事。 有关一生的回忆会在死亡前一秒出现,像是一部不太完整的咿咿呀呀的戏,带着那些珍贵的、美好的、以及遗憾的曾经,在将死之人眼前回放他的一生,将死者接受或者不接受的事实重演,让他细细品味这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过什么。 死亡前一秒到底是什么感受? 叶甲突然想大声喊出来,告诉他们他已经发现王小苔了,他也想用敖舜很可能是王小苔杀死的这个秘密去换自己一命,但话到嘴边,他突然想到在天一阁那个暖暖的下午,他坐在天一阁里看书,王小苔在他身边默默擦拭窗棂的模样。 那时候的他们都在阳光下发光啊。 算了,没意思。 叶甲吐出一口气,看着头顶让人眩晕的日光,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赶紧死吧,一切赶紧结束吧。 他闭上眼,屏息等待判决。 不知道是不是叶甲的错觉,他只觉得自己身体下面的泥土变得越来越松软,已经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像是躺在软绵绵的床上,像是掉进了水里。 下一刻,地上一个金色的阵纹闪过,他坠入了个温热的怀抱。 “什么人!” 敖壬眼神一厉,“胆敢插手龙族的事!” 他化手为爪,抓向已经陷入地下的叶甲。 可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叶甲身下的泥土不知什么时候变化蹭了一滩水,叶甲就这样静静掉进了水里。 敖虏当然知道这是有人在施展移花接木之术,他回身一掌劈向空中的方向。 王小苔抱着血肉早已被消磨殆尽,奄奄一息的叶甲,被敖虏那一击准确地打中了后心,在空中的身形一个趔趄,王小苔嘴角渗出一丝鲜血,但王小苔收紧手臂,没有回头,抱着怀中还剩下一口气的叶甲掐诀疯狂破空前进。 此次回头,她不指望能够打败敖壬和敖虏,只求能够全身而退。 她听见怀里的叶甲骨头打颤的声音,他像是极用力地在咬着他的牙齿,牙齿吱吱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管是为了什么,她终究是为了他而回头。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 不管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杀他,小苔最终还是为了他回头。君子论迹不论心。 感谢绛听雪和好想爱这个世界啊同学的长评!t^t,看到的时候真的好感动!就好像小苔在这条复仇的道路上也是有人在为她加油打气的!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鼓励支持!()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你不该来救我的 遥遥而去的王小苔身后,敖壬敖虏兄弟的身前,遮天蔽日的触手破山而出,带起铺天盖地的狂沙,直直冲向了敖壬敖虏他们所在的方向。 敖壬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天上仙人也难以买到的金沙虫。 这金沙虫极难饲养,一般人能养一条已是天赐,有一条就能够在九洲横行霸道,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在这种籍籍无名的山里面养出这么一大群来。 金沙虫平时蛰伏于地底,和蚯蚓一样掘洞而眠,其身长百丈,形如巨蛇,力大无穷,皮坚肉厚,一旦受到刺激或者召唤便会拱出地面,如癫如狂,吞噬地面上一切会动的物体,直至地面上的一切活物都被吞噬得干干净净才会停手。 这在无端而起的漫天狂沙就是它感官的触手,一旦被此沙绕身,身上便已沾染上了金沙虫的味道,会被其标记为猎物。 此虫贪婪无比,且与其笨重的体型不同的是,它行动之速如豹如虎,耐力速度均属一流,凡是被其锁定的猎物,哪怕跑出千里之遥,也会被它追上吞食。 暗沙沸腾,金虫狂舞,天地色变。 王小苔一出手便是把自己压箱底保命的招数亮了出来。 敖壬和敖虏抬头看着这群金沙虫在他们面前张牙舞爪。 毒辣的狂风仿佛包裹着烈焰,吹到脸上却打得人齿冷心寒。 “雕虫小技。” 敖壬面含不屑,双手化爪,一爪破开沙暴,抡出一道暗金弧光,飞身踏空,不管那些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的金沙虫,只是一爪挥向了王小苔抱着叶甲逐渐远去的背影。 王小苔侧身避过这一击,她也不知道这两个龙族到底做了什么,这片天地似乎已经被禁止了使用传送符。 龙族天生手段万千,想来有她不能理解的手段也是正常。 王小苔不敢回头去看耽误时间,只是抱紧了怀里瘦弱的叶甲不断掐诀破空前进。 “你不该来救我的······” 叶甲躲在王小苔的怀里,喃喃说道,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王小苔听,可他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人却不自觉缩进了王小苔的怀里,乞求能从她身上再汲取一些阳光都给不了的温暖。 这一路的萧瑟风雨中有一个这样的怀抱,如同梦中溺水时的一双臂膀,他被人从滔天巨浪中温柔托起,连呼吸亦是奢侈,只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手一松,梦便悉数碎去。 所以不敢松手。 这么长时间的折磨下来,叶甲的血肉早就消耗殆尽,只剩一具枯瘦的身体还在喘息,王小苔抱着他不比抱着一只小狗累多少。 “你身上,有很讨厌的味道啊——” 敖虏的声音幽魂一样在他们身后响起,王小苔不管不顾,全然不准备回头,也不准备接话和他聊天沟通,只是闷头往前冲,只要离他们越远越好。 可他们还是追了上来。 和龙族比速度,原本也就是个笑话。 敖虏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口吐龙炎,一口喷在了王小苔的后背上。 王小苔口中一蓬鲜血喷出。 大量的腥甜血液,溅得叶甲一头一脸。 叶甲的脸颊被血水和泪水打湿,又热又滑。 缩在王小苔怀里时不时地抽噎着,原本就已经没力气说话了,现在能发出的声音更是只剩泣音。 叶甲手足无措,试着用双手堵住王小苔身上那些不断喷血的破口,可是没有用。 堵住这边,其他地方还在流血。 一只手鬼神一般出现,从身后直接破开了王小苔的胸腹,尖利的龙爪几乎要碰到叶甲的脸。 叶甲试图帮助她,试图拯救她,可是没有用,他甚至能看见王小苔伤口里不断颤抖着仿佛会呼吸的血肉,森森白骨戳破了皮肤,尖锐骨刺上残留着淡金色的筋膜。 热烘烘的淡金色血液,从他的指缝里,从王小苔的胸腔里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挤出来。 王小苔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从未受过这样严重的伤。 但她居然忍着这巨大的疼痛,掐诀继续加速,硬生生把自己的身体从敖虏的爪子上拔了下来继续逃跑。 如果不是敖虏确定自己已经抓住了她的肋骨,他的手上还残留着她淡金色的血液和肉沫,敖虏会以为她完全没有受伤。 “有意思。”敖虏舔了舔手上沾染的金色血液,感受着其中蕴含着的丰富的信仰之力,“原来是个伪神啊,难怪这么恶心,真是······臭死了!” 正准备继续追击王小苔的时候,敖虏突然感觉到有人从自己侧方一剑刺来。 他轻松避开了这看上去雷霆万钧的一剑。 “什么人!” 敖虏摸了摸自己险些被削去的龙发,阴森森地笑了起来,真有意思,今天竟然有这么多蝼蚁来自己这里找死。 蝼蚁果然不知好歹,蝼蚁就该抱团而死。 “李黑,应召而来。” “凡人,必有一死!” 一只偌大的白虎咆哮山林,自天边骑云跨海而来,对着敖壬敖虏兄弟悍然张开血盆大口,口吐人言,“胡霞,应召而来!” “凡人,必有一死!” 在很远的定州,小宝突然闭上双眼,陷入冥思之中,如果有人在她身边一定会惊叹,她通体变成了澄金色,一道凡人肉眼难见的金光从她的头顶穿过屋顶,冲上云霄,流星一般直直奔往王小苔所在的方向。 定州信仰小宝,小宝信仰扶摇娘娘。 与此同时,九洲大地上无数道由信仰之力组成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掠过整个九洲,径直投向正在拼命逃跑的王小苔身上。 曾经那些如母亲和婴孩,太阳和月亮一般的隐秘联系在此刻终于显露世间。 浩浩汤汤的金色信仰之力不断从天边汇入王小苔的身体,修复着她身体上遭受的一切损伤,弥补着她失去的一切。 叶甲甚至能看见王小苔胸腹上的那个伤口上带着微微金色的肉芽像软体蛆虫一样耸动,不断生长,慢慢缝补填满这个空洞吓人的伤口。 浓重腥气的血味,急促的心跳和呼吸,慌乱的气味犹如一根快要崩断的绳子,叶甲下意识往王小苔的怀里缩了缩,像只受到惊吓却不知道往哪里躲的兔子。 王小苔冷冷地睁开已经变成金色的眼睛,右边的眼睛半透明的睑膜骤然转动,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重瞳。 身后的敖壬和敖虏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他们获得了暂时的喘息。 王小苔停了下来,金色妖异的瞳孔看着叶甲,手指轮转,凭空拿出了一颗黑色的丹丸,塞到了叶甲的嘴里。 “这是龙王之血炼制的龙血毒,一毒可破万法,不管他们给你下了什么禁止都无法阻止毒液蔓延的速度。 “你如果不想死就把它吐出去,我不拦你。但如果你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样活着了的话,咬破外面的丹皮,龙血毒会在半息之内送你离开。 “我送不了你生,但我可以送你去死。” 日常一骂,写这书的人指定有点大病orz!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请君赴死 说完王小苔就把叶甲放到了茂盛的草丛里。 “你知道我绝对救不了你吧。 “今天的我打不过他们的,哪怕我死了,也打不过他们。 “但,今天打不过不代表以后永远都打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尽我毕生所能拦住他们,如果我没拦住他们······而你又还想活下去,那我请求你不能说出那件事。 “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对不起,还是请你去死吧。 “我可以帮你结束痛苦。” 阳光下,王小苔冷静地和叶甲陈述着事实,下了一个听起来十分荒谬的保证。 王小苔手指微动,天地灵力涌动之间,无数茂密的草木簌簌生长,像个摇篮一样牢牢掩饰住了叶甲的身躯。 王小苔把身上带着的所有的隐匿身形的符箓都用在了叶甲身上。 不求不会被他们发现,只求能有片刻的安宁。 草木和花朵的香气萦绕在叶甲鼻尖,叶甲怔怔看着不管自己的反应径自远去的王小苔的背影,她不准备亲自动手杀了自己么? 这是把生死的权利交到自己手上? 这一刻,他的心脏疯狂搏动,撞击胸腔,分不清那股霎时窜遍全身的电流究竟是出自恐惧,还是出自激动,又或者出自悲痛,以及其它不知名的复杂心绪。 他想告诉她那本《龙王归来》已经出到第三部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继续追更。 他想告诉她刚才不管被那兄弟俩如何折磨,他都没有说出她的秘密,他始终守口如瓶。 他想告诉她在老母宫的那些年,天一阁是他唯一能得到些许安宁的地方。 他曾经幻想过他们相遇的各种方式,他暗暗模拟过自己要在那一天亲自问到王小苔的名字,他都想好了要穿什么衣服,用什么表情和她微笑着打招呼。 他幻想中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就有眼前这一片热烈到能让人融化的阳光。 他有很多话想和她说。 最想说的一句话就是谢谢。 谢谢你当年给我的一点安宁。 谢谢你今天送我去死啊。 其实叶甲要的很简单,这一路的折磨和艰难,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路了,他不奢求别人的拯救,可这一路上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只有王小苔愿意把刀递给他。 只有王小苔愿意给他一个去死的选择。 为了给自己这个选择,王小苔会和那龙族兄弟俩反目为仇。 只要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自己赴汤蹈火,就够了。 谢谢你来救我。 谢谢你的回头。 也不知道那本《龙王归来》第三部到底讲了什么故事。 他还是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 估计她到现在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叶甲。 叶甲嘴唇微动,却没发出什么声音,长长吁出一口气,在重重草木繁花的遮盖之下,叶甲含笑咬破了口中的龙血毒。 —————————————————————— 敖虏一脚踢开了又一个不畏生死冲到他面前来的黑袍人。 这些人都很奇怪,明明都是根骨最差的蝼蚁凡人,可他们体内都有些许十分精纯的信仰之力,有就算了,居然还都能用出来,真是烦死了。 敖虏化手为爪,一把把一边的李黑抓了过来,龙爪握在李黑的头颅上,蹙眉不耐烦地问道,“说,是谁胆敢阻拦龙族!” 凡人之躯,如何抵挡龙族? 敖虏并没有使力,但李黑的头颅还是在瞬间就被敖虏的龙爪抓爆了大半个,他只剩下半个头颅,半张面孔,却还歪着脑袋,邪邪一笑,“吾道在上,凡人必有一死!” 又是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些凡人像是疯了似的一边喊着什么‘凡人必有一死’一边冲到自己面前自爆。 现在的凡人是都疯了么? 李黑闭上眼睛,准备和其他黑袍祭司一样自爆殉神,但求能够略微拖住敖虏他们的脚步。 吾躯不足惜,惟愿吾神,千秋万岁,武运隆盛。 李黑全身经脉暴涨,黑袍祭司李黑为扶摇娘娘献上最后的信仰之力。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破空而来。 敖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把手中的李黑丢垃圾一样丢到了一边,抬起头眯着眼睛,“正主终于来了啊。” 王小苔凌空而立,白色衣衫上的金纹若隐若现,上面阵法流转,长发飞舞,面容清冷,一双金色的眸子在高空之中俯瞰万物。 金色的符文流遍全身,将她包裹在其中,如同落入凡间的仙人。 天地变色,风力凛冽,一个数丈圆盘形的金色光阵于王小苔脚下张开,王小苔浮于半空,尽量和敖虏保持了足够的距离,左手施与愿印,右手手掌掌心上突然浮现出一只灵活至极的双瞳眼珠,那只眼珠和王小苔的右手十分贴合,仿佛天生就长在王小苔的手心里一样,滴溜溜地转着,环顾四周,猝不及防地和底下的敖虏对视。 雕虫小技罢了。 敖虏毫不畏惧地和这只小到不能再小的眼珠对视,可就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敖虏强大的龙心却莫名漏跳了一拍,那只诡异的双瞳眼珠和他对视,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诡异地温柔,就像是融化了的蜂蜜与黄金,黏得自己站不住脚。 被那只诡异的眼珠子认真看着,无端生出一种燥热燃烧的错觉。 敖虏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凭空生出无端的焦渴,他下意识往那只眼睛在的方向走了几步。 一只手从身后盖住了敖虏呆怔的眼睛,止住了他被蛊惑的步伐。 敖壬走到弟弟身边,环住了敖虏莫名震颤的身躯,“此人有异,阿虏,别看她那只眼睛。” 一股清凉从敖壬的手掌上蔓到了敖虏的眼皮上,身体里,浇灭了那股无端升起的焦渴。 敖虏摆脱了那种奇怪的感觉,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身边那些黑袍人的残肢败蜕都不见了,只留下大滩大滩的血迹和了无生机的断肢。 凡人的小把戏。 敖虏咬咬牙,不敢去看身后敖壬的眼睛,生怕看见哥哥对自己的失望,破空而去,一把就把半空中的王小苔拉了下来! 敖虏狞笑着把没怎么挣扎或者说无力挣扎的王小苔踩进地里,用脚化成的龙爪狠狠掐住王小苔的脖子,“凡人,找死!” 强烈的窒息感袭来,胸腔的空气越来越少,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这是王小苔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敖虏根本没有问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的意愿,他没有兴趣了解她的过往,她的心路历程。 他只想杀了她。 王小苔紧咬着牙齿,耳边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那是缺氧的讯息。 她的脸上青筋毕露,来自九洲各地这些年布局下来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躯,修补着她的伤口,右手上那只双瞳眼珠逐渐变成金色,终于给了她一丝喘息的空间。 来不及咽下喉中的血腥气,王小苔抬起眼睛直视着抱着胳膊在一旁看戏的敖壬,嘶声喊道,“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敖舜遗孀!” 哈哈哈哈能想到么? 把敖舜又拉出来溜了一顿。 曾经还想过化名黄仙飞的剧情,但觉得黄鼠狼太low了,而且化名黄仙飞大概还要展开妖族剧情就放弃了。 敖舜:我不是,不熟,没见过,勿q。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吾乃敖舜遗孀! “你们不能杀我! “我是敖舜遗孀!” 此语一出石破天惊。 敖虏当时就愣住了,脚下的力气下意识松了几分。 什么叫做,敖舜,遗孀? 敖壬一双龙目眯了眯,打量着被敖虏踩在脚底下喘不过气来的人族小女娘,干巴巴的身材,平平无奇的样貌,这也不符合敖舜那厮一贯的审美啊。 “你什么意思?”敖壬问,“敖舜现在在哪里?” 他们之前在老母宫的时候遇到了许莫负拦路,和李九抟交恶之后也不好再闯入老母宫找人,敖舜的消息就这样断在了老母宫。 直到今天,这个人族小女娘号称自己是敖舜遗孀,敖舜这个名字才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龙族护短,不死不休。 敖壬拍了拍弟弟的腿,示意他放开对王小苔的钳制,蹲下来把王小苔扶了起来,又给王小苔输送了一些灵力,让她能够从刚刚濒死的状态中缓一些过来。 敖壬笑得和蔼,他生得又高大俊朗,可以亲近一个人的时候实在是让人无法抵抗,眉目温和,气质清致,好像做什么坏事都可以被他原谅。 阳光下的敖壬就像一缕春风,轻轻吹进人的心里。 “我是王小苔,泾河,安定,王小苔。”王小苔缓过气来之后顺着敖壬的手站了起来,报出自己的姓名,她并不指望敖壬敖虏他们能够认出自己,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又怎么会记住一个蝼蚁的名字? “我记得你。”敖壬却说道。 “真的?”王小苔的眼睛慢慢睁大,眼里闪烁着浅金色的光芒,像金色的夕阳倒映在湖面上,又被湖面的波纹揉碎了,散落在湖底。 敖壬点点头,准确说出了王小苔的来历,“九重天上,你为你的六十万同胞伸冤。” “东海龙族还对你下过天下避水令。” “你怎么会遇到敖舜?还成了他的······遗孀?” 敖壬知道王小苔和龙族可以说是有很深的血仇,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敖舜在一起? “因为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敖舜。”或许是阳光过于刺眼,王小苔看着天上的太阳,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回忆着他和她的往昔。 在王小苔勾勒的这个故事中,她认识的是一个叫做失去记忆,浑身是伤,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俊美少年。 风雨飘摇的夜晚,她救了他,他醒过来以后无处可去去,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 她是失去所有亲人的孤苦少女,他是失去所有过去的失忆少年,在骊山的那个小屋子里,他们相依为命,缩在一起取暖。 他叫她小苔,她叫他小鱼。 他们日久生情,在艰难的人世间平静地相爱了一场。 她给他做红烧肉,他为她劈柴烧水,还给她削了一根木簪,说到这里的时候王小苔笑着摸了摸自己头上插着的那根木簪。 虽然狼狈,但她还是笑得一脸幸福。 敖虏挑眉,这算什么簪子,不就是一根最寻常的筷子。 但这根簪子保养地非常好,显然是被人握在手里时时摩挲,时时把玩,很得王小苔的爱护。 他们在日月天地的见证下结为夫妇。 很俗套的故事。 敖壬点点头,看上去似乎是信了她,“那敖舜既然得了你的精心照料,那些伤应该很快会好才是,怎么就死了?” 王小苔脸色惨白,发抖的手指让他看起来有种极其罕见的脆弱。 她瞪着敖壬,眼眶泛出血色,咬牙吐出一个名字,像在咀嚼这个人的血和肉。 “黄仙飞!” “是那个该死的,肮脏的,黄鼠狼!” “黄仙飞!” 王小苔的嗓音哑得像砂纸,低声继续说着这个哀伤的故事。 黄仙飞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小鱼,也就是敖舜的身份,趁虚而入,在她面前杀死了她的丈夫。 “她这样的孽畜,这样的孽畜!”王小苔猛地抬起眼睛,淡泊如水的平静化作脆薄的假象,她的眸光森冷,活像择人欲噬的毒蛇,能将心底的烈焰化作实体,疯狂撕碎这个世界的咽喉,“在我面前,一刀一刀,一片一片地,把我的小鱼给吃掉了!” “我只恨我是个凡人,只恨我是个凡人啊!” 敖虏须发皆立,仰天长啸,龙吟震彻山野,为同族的悲惨命运而哀嚎痛呼,“竖子尔敢!” 敖壬也微微闭眼,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亵渎龙族! 两条龙被王小苔激得连喷龙息,灼热的气息融化了大地,脚下的土地像蜂蜜一样融化流淌。 王小苔失声痛哭,身体剧烈发抖,无助地跪倒在了地上,捂住脸涕泗横流。 她一身洁白,掩面痛哭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个骤然失去至爱丈夫的寡妇。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这幅样子,敖壬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她心里难以倾吐的伤痛,她呼之欲出的绝望,心也跟着她的哭泣直直坠落下去,跌进深渊。 “你该不会以为这样就可以糊弄过去吧,我要证据。” “你和敖舜结为夫妇的证据。” 敖壬摆脱了那种莫名而起的怜悯,冷声问道,“我要你向我证明这个故事的真假。” 王小苔一边抽噎,一边拉开了自己的袖子,“我们曾经在月下啮臂为盟,天地日月共证!” 她的嘴唇发抖,态度却异常坚定,像是很不满意他们对她的质疑,母狼一样凛冽地维护着她的爱情。 霜雪的臂膀上有一圈深入肌理的齿痕,即便这么多年过去,这个齿痕都还泛着血丝,未曾消退。 这些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这个齿痕上的确散发着极淡的属于敖舜的味道,这个味道应该是来于敖舜的血和唾液。 虽然浅淡,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伤痕的确来自于敖舜。 啮臂为盟,王小苔的手臂上有敖舜的牙印,那相应的,敖舜身上也应该有王小苔的痕迹才对。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王小苔身上会有这么让人讨厌的味道,想来是啮臂为盟的时候王小苔也喝下了敖舜的龙血。 这是被敖舜标记为伴侣的味道,张扬跋扈地留在王小苔身上,阻止一切想要靠近她的龙族。 “我还有一封信,那是小鱼后来清醒以后给我的婚书。”王小苔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封毫无褶皱,经过精心保存的泛黄的信,王小苔无比爱怜地抚摸着这封信,就像在抚摸逝去爱人光洁的肌肤,“他说过他要娶我! “天地共证,东海为誓,此心不渝! “这是我们的誓言。 “他还说要带我去看海底的火山,去环游这世上的名山大川,去天涯海角看漫天繁星······”说着说着王小苔又哀哀哭了起来,“可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小鱼!我的小鱼!” “我可怜的小鱼啊!” 王小苔哭到后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垂着头,泪水在她身下汇成一条小小的河,她犹如一只洁白的天鹅在下雨天的湖面上垂下脖颈,临水而照。 敖壬接过那封信,一下子就感受到了敖舜在写这封信的时候的情绪,他的确很高兴,说要带个凡人小女娘回龙宫,他也的确说了自己要娶她。 信的一角还有敖舜的唾液,那个恶心的家伙似乎还在信上亲了一口,上面散发着极为愉悦的气息,可以看出当时敖舜快乐的心情。 倒是符合敖舜那厮随时随地都能发情的性格。 看样子,她的确是敖舜的遗孀。 之前埋的线在这里都用到啦,写的时候很爽哈哈哈。那个啮臂为盟的齿痕是小苔自己做出来的啦,还记得敖舜的尸体没说咋处理么?就是在他死了以后把他的嘴用力掰开,把自己的胳膊塞进去,然后另一只手狠狠合上敖舜的牙关,带着口水的齿痕这不就来了么! 再加上亿点点演技和“真心”的眼泪。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问心镜 “有啮臂为盟的齿痕,又有这封信的佐证,看样子,你的确是敖舜的······遗孀?” 敖壬细嚼慢咽般轻咂着遗孀二字,微微一笑,“但,凡人小女娘,还不够哦!” “如果你遇到的是其他龙族,他们或许就这么信了你了,放你一马自然也不在话下,但······我还是不信。” 敖壬垂眸看着伏在地上哀哀哭泣的人族小女娘,她长得其实不算很美,但垂泪的样子实在是漂亮清丽得惊人,有种一触即碎的脆弱,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寡妇。 只不过敖壬向来对这种人族孱弱的美色并不感兴趣,冷声喝道,“阿虏,请问心镜!” 敖壬玩味地说道,“此物名唤问心镜,仙家至宝,内窥人心,勘测真假,你要是能从问心镜里走出来,我就信你所言,认你为敖舜遗孀,从此受龙族护佑,天上地下,没人再敢动你生死。” 敖虏召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飘向了王小苔身前,这枚铜镜极为精美,外镶翡翠璎珞七宝,内嵌珍珠彩玉美石,铜镜两侧还用华丽的字体镌刻着两句话:三千世界,应有尽有。 三千世界的繁华美景,皆在镜中应有尽有。 敖壬的态度始终是那么平和,似乎真的放下姿态在问王小苔的意见,“但你说的如果是假的······” 敖壬并不说王小苔具体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你就会永远留在问心镜里。” “怎么样?敢不敢?” 王小苔抬起头,看着浮在自己身前的这面铜镜,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 就在王小苔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敖虏一脚就把王小苔踹进了问心镜中,王小苔接触到问心镜的一瞬间,问心镜荡开一层涟漪,悄无声息地把她吞进了镜子里,然后迅速恢复成了平静无波的镜面。 敖壬一掌拍在敖虏的脑袋上,笑骂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急性子。” 敖虏摸了摸自己被哥哥拍过的地方,嘿嘿一笑,“不管她说什么,早晚都要进去的,要是她真的能从问心镜里面出来,那我们不得叫这个凡人一声婶婶?” “还不如趁着她身份未定的时候狠狠踹她一脚,解我忧愁。”敖虏眼瞳幽深,在自己哥哥身边,看着那面平静无波的问心镜,流露出一种扭曲的亲昵,以及亲昵盖不住的怨毒。 敖壬从鼻子里喷出一口龙息,“即便她能从问心镜里活着出来又如何,凡人而已,不足为惧。” “镜中千年,人间一瞬,我在这里等,你去把叶甲带回来,他还有用。” 听到叶甲的名字,敖虏的目光蓦地发亮,犹如小孩子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玩具,对着哥哥点点头,双腿微弯,脚下一个用力,直直冲向了感应到的叶甲体内龙血的方向。 日光绚丽到刺眼,距离敖壬敖虏很远的地方,长生泪流满面,背着只剩半个脑袋却还在苟延残喘的李黑奋力狂奔,拼命掐诀,逃往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的地方。 —————————————————————— 波浪荡荡悠悠,王小苔感觉自己正在一个幅度很和缓的摇篮里安睡,这是王小苔从未有过的安心的感觉。 她睁开眼睛,望着头顶湛蓝到发光的天空,问心镜里居然也有日月星辰。 太阳已经彻底降下去了,带走了夕烧和晚霞,黑暗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星光在一个眨眼之间就彻底大作,无数星子突如其来地出现在天幕上,立刻就填补了阳光的空缺。 盛日刚刚消逝,明月不曾升起,天空中诸星夺目,迫不及待地汇聚成光彩清澈的长河,倒映在王小苔的眼底明明灭灭。 这世间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刹那突然都离她极远极远。 王小苔突然没法听到其他的声音,只听到自己脉搏的跳动,呆呆地看着灿烂的诸天星辰。 赤色的幽影如蛇般爬行游走,从王小苔的腿上蜿蜒而上,可王小苔躺在地上没有任何知觉,也没有任何反应。 赤色身影盘踞在王小苔的小腹上,弓起身子看着她迷离的眼神,端详良久之后,垂下首,张开獠牙,一口就撕咬下了王小苔腹部的一块血肉! 身体所有的肌肉剧烈痉挛,迟来的痛苦像利剑一般瞬间就击穿了王小苔的头颅,她痛得狂叫起来。 她是最怕疼痛的。 不知为什么,问心镜并没有切断王小苔和外界信仰之力的交流,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从九洲各处涌入问心镜,涌入王小苔的身体,快速修复着王小苔受损的身躯。 可即便是这样的痛苦,王小苔依然静静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她被这面问心镜中玄妙的力量摁在地上,不许她躲避,不许她挣扎,不许她呼痛。 只准她呼吸。 王小苔一下下地急促喘息,失去血肉的疼痛早就超过了她能够承受的阈值。 看到王小苔伤口处淡金色的肉芽在不停地蠕动,修复着她的身躯,那个赤色的身影不满意地摇摇头,张开大口一口又咬断了王小苔的肋骨,露出了她淡金色的,不断跳动的心脏。 痛意顺着心脏逐渐蔓延至各处,呼吸的肺腑都是痛的,带着血腥味,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腥凉的血液一波波地涌上来,淤堵在她的嗓子眼,王小苔连话都说不出来,牙齿不断打战,难以吐出任何字眼,她只能不断咳嗽,尽力把从身体最深处涌出来的血吐出去。 汩汩血液从口鼻喷涌,喉咙里涌出来的血不断朝肺里倒灌,肺里的咯血又拥堵住气管。 王小苔一下子无法呼吸。 强烈的窒息感,令人发疯的剧痛。 生理性的泪水夺眶而出。 王小苔目眦欲裂,无声地向天高呼:痛啊! 她等声音哭得仿佛在割心掏肺,叫喊间嗓间不断溢出鲜血,痛得天地俱灭。 那赤色身影摇头摆尾,不断啃咬着王小苔的身躯,先是皮肤,再是血肉,骨头,然后是内脏,筋脉,它一点一点撕扯,一点一点啃咬,慢条斯理,却又饥不择食,一点一点,完全地打开了王小苔的身体。 如果王小苔只是个凡人,恐怕早在第一口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 但她偏偏修习了信仰之力,已是半神之躯,金色的信仰之力不断修复着她破碎的躯体。 一边破坏,一边修复。 这样的修复似乎就是为了更好更强烈的破坏而存在的。 在信仰之力的修复之下,她的确不会死。 但是,不等于她不会痛。 每一寸血肉被利爪恶意搅动的声音,每一根骨头被重重刮擦而过的感觉,都令她痛不欲生,几欲癫狂。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承受这样的折磨,王小苔眼神几近涣散,视线已经无法聚焦。 这个赤色的身影对王小苔充满了恶意,它甚至等着王小苔的血肉被信仰之力修复好,然后再次一口狠狠地咬下来,细嚼慢咽地吞了下去。 她的污血烂肉,她的破碎脏器,她的折裂骨骼,都被这个赤色身影肆意玩弄。 她的吼叫从最初的愤怒,到绝望,最后变成虚弱恍惚的悲鸣。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她想看清楚是谁在啃食自己的身躯,但她被整个问心镜的莫名力量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是绝望而清醒地承受着这一切。 终于,那个赤色身影打了个饱隔,从王小苔温暖的血肉中抬起了头,顶着王小苔破碎的肝脏仰天嘶吼,龙吟之声震彻天地,整个问心镜都被这声龙吟荡开一层涟漪。 吃了王小苔血肉的赤龙身躯慢慢涨大,它低下头,把口中的那颗属于王小苔的还在鼓动的淡金色半神心脏叼在嘴里,慢慢爬到王小苔的胸脯上,居高临下看着王小苔已经失神的眼睛。 一口就把口中叼着的这颗破碎心脏吞了进去,舔了舔嘴唇,回味着这难得的美味。 “贱人,还记得我么?” 对不起!我是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 王八蛋就是我! 最后王八蛋的我非常感谢唯吾逍遥书迷,书友20220317061017447同学的月票啦!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飞蛾扑火 这条赤色的狂暴身影正是早已死去的敖舜。 龙躯虽灭,龙魂原本也该落入轮回转生,受尽天界判刑,化生为人在人间吃尽苦头才对。 可这敖舜不知为何居然硬生生撑着没有去转生,也不知他到底藏在哪里,趁着在这问心镜中王小苔动弹不得之际才显露魂影,把王小苔活生生撕扯得个稀巴烂。 王小苔根本没听见它在说什么,她只是呆呆地,和傻了似没有任何语言,任何动作地躺在地上。 她的躯干也已经将近四分五裂,好像被放在案板上用斩骨刀剁过。 肌肉大块大块地分离,上面还留着许多牙印,粗壮大动脉全都断裂在外面,伤口处‘噗呲噗呲’地还在冒出淡金色的血,只有这些还算是王小苔尚且活着的证据。 她的整个上半身内脏尽失,心脏都已经被敖舜吞进了嘴里,血肉骨骼尽皆破碎,只剩最底下的脊椎和丝丝连连的金色信仰之力还勉强连着,要不然她已经断成互不相干的好几块。 金色的信仰之力也无法在瞬间修复好这具破碎的身躯。 没有信仰之力支撑的话,王小苔早就死了。 可面对此情此景,面对这样尽忠职守永不放弃的信仰之力,任谁也不能说这是一种幸运。 全身上下只有她的头颅还算完整,敖舜并没有去啃食她的头颅。 敖舜没有化成人形,他保持着龙形,把嘴边金色的细碎血沫舔进了口中,看着王小苔溅满鲜血毫无机质的眼睛,眯了眯眼,“贱人。” 就在敖舜涨大身躯到树干般大小,张开血盆大口准备把王小苔的头颅剩余的身躯一口吞进肚子的时候,剧烈的被啃食的疼痛突然从敖舜的龙尾和龙躯身上传来。 敖舜痛呼一声,回头看去,不知哪里来的密密麻麻的淡色人族魂影,飞蛾扑火一般扑到了敖舜的身上! 龙躯坚不可摧,龙皮也刀剑不入,绝非凡刃可破,可敖舜已经死了,在问心镜中显现的也只是他的龙魂而已。 龙魂,可破。 在骊山老母宫那个小木屋中被王小苔一刀一刀屠戮的痛苦再次降临到敖舜的身上,敖舜感觉到自己浑身骨骼彼此摩擦作响,皮肉破碎,断裂的大动脉里鲜血奔涌着高声悲鸣。 他拼命翻滚,喷出无数龙息灼烧那些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淡色魂影,把无数淡色魂影被炽热的龙炎烧成飞灰。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这么多人族魂魄? 这是问心镜,不是阴司地狱! 而且这些人族魂魄居然疯了一般追着敖舜撕咬,前面的魂魄被龙息烧成飞灰,后面的魂魄立刻继续补上去,他们啃食着敖舜的龙躯,死不松口,硬生生把敖舜从王小苔的身上拉了下去! 这么多灵魂在和敖舜缠斗,可这一切躺在地上的王小苔都一无所知。 她早就失去了听力,失去了对外界的知觉,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也看不见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 即使看见了也没什么用。 金色的信仰之力缓慢而坚定地缝补着她破碎的,时不时还在痉挛抽搐着的身躯。 像是看见了躺在一边的王小苔,一部分淡色魂影向这个方向飘了过来,看了她很久,轻轻触碰着她冰凉的脸颊,似乎也要和对待敖舜一样,张口啃食她的身躯。 但他们终究没有,他们毅然决然融入了王小苔的身躯。 淡色魂影兵分两路,一路去和一旁滚动挣扎的敖舜缠斗,另一路直直奔向了王小苔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融进了王小苔的身躯。 王小苔的眼前这片空间颓然倾塌,她所知的一切皆在大放的白光中化为乌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王小苔孤身一人,站立在纯净如雪,空空如也的虚无中央。 王小苔已经不记得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她只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松了口气,完整的,她拉起自己的衣服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雪白一片,没有任何瑕疵。 所有内脏都好好地待在原位,没有任何缺失。 一切好像都没有发生过。 奇怪,难道该发生过什么事情么? 王小苔摇了摇头,有些不理解自己在紧张什么。 “小苔!回家吃饭了!” 身后,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王小苔的名字。 王小苔僵在原地,摸了摸自己脸上不知为何留下来的眼泪,为什么自己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这种委屈,这种思念,这种酸楚······ 为什么要有呢? 王小苔抹干眼泪,笑着回过头,一边跑一边笑,“来啦!” “阿娘,今天我要吃肉!” 她的眼睛很亮。 那是被太多太多的泪水冲刷,洗去了所有尘埃迷惘,洗去不甘绝望后的清澈明亮。 在她回身的一瞬间,王小苔的身高和衣服霎时缩小,她重新变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快乐地跑进了自己家里。 明亮的光从外面照进来,整个家洁净又温暖,窗外有鸟鸣、有山花,没有连绵千里的干旱,也没有寂寞的坟茔。 光影柔和,烟气缭缭,整个家像是在阳光下烘晒过的棉被,让人心动的舒适。 家里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散发着袅袅勾人的香气。 王小苔食欲大动,熟悉地一屁股坐在了属于自己的座位上,她的腿够不到地上,挂在椅子上一荡一荡,高兴地看着坐在她两侧的人。 那是她的父母。 鲜活的,在笑的,会给她夹菜的父母。 王小苔深吸一口气,看着年轻的父母闷闷笑了起来,衬着潺湲的春光,一双眼格外明亮,像水中一轮圆圆的月。 阿娘手指点了点王小苔的额头,笑骂了一声,“傻样儿,笑什么,小馋猫,有肉吃就这么高兴?” 阿娘给王小苔加了一块肥瘦相间火候正好的红烧肉。 “好久没做了,小苔,赶快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看着放在米饭上,在阳光下透着光,晶莹剔透的红烧肉,王小苔点点头,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她一口就把整块肉都放进了嘴里,狼吞虎咽地咀嚼,肥而不腻的肉汁在她口中爆开,横扫她的一切感知。 阿娘又给王小苔舀了一勺肉汁浇在饭上,王小苔最喜欢吃这样的肉汁拌饭。 王小苔‘呼哧呼哧’拼命把米饭和肉都塞进了嘴里,报仇雪恨般地把碗里的饭一扫而光。 她的吃相狼狈,实在是不好看,活像是几辈子都没吃过一顿好饭的饿死鬼。 “慢点吃,小苔,别着急,别呛着了啊。” 阿爹的手伸了过来,抹去王小苔嘴角残留的饭粒和肉汁,粗糙的大手摸了摸王小苔阳光下温暖的脸,轻声说道。 嘴里的肉和饭都还没咽下去,这句话突然就让王小苔的心脏细细密密的疼起来,一直到手心再蔓延到每一根手指尖,都是一种酸涩感的疼痛感。 她用力点点头,贪婪地咀嚼着嘴里的肉,动作夸张,腮帮子鼓鼓地,像只仓鼠似的,对着父母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好像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细致的关心了。 真的,很久很久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t^t。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天赐仙骨 “小苔,阿爹要告诉你一个以前一直没告诉过你的小秘密。”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阿爹和阿娘把王小苔紧紧围在中间,阿娘抱着王小苔的身体,阿爹拉着王小苔的手,亲亲密密地挤在一起说话。 “其实那五只傻狍子不是阿爹抓来的,阿爹运气好,它们在野外冻僵了,才被我发现带回家,哪知道到家以后它们就活了。” 阿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嘿嘿笑道,“结果大家都以为我可以把这些傻狍子毫发无伤地带下山,还叫我最好的猎人,哈哈哈哈,其实那都是意外,都是意外!” “阿爹?” 王小苔皱着眉,和自己说这个干什么?不管那些傻狍子是阿爹抓来的还是捡来的,都不影响阿爹在她心里的形象啊,在她心里,阿爹就是十里八乡,不,应该说阿爹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猎人。 阿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阿爹。 阿爹一只手拉着王小苔小小的手,一只手无比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所以从来都不是阿爹厉害,是我们小苔厉害,绑那条龙的绳结绑得很好,阿爹可做不到,小苔比阿爹厉害多了!知道么!” 什么龙?什么绳结? 王小苔神情恍惚,呆呆地看着阿爹,她像是完全听不懂阿爹到底在说什么。 “小苔,乖囡,你做的红烧肉肯定很好吃吧,和阿娘不一样,阿娘就不是很会做饭,手艺糟糕透了,做的肉经常会焦,小苔你还记得有一次阿娘把肉烧成了炭么?” 阿娘也在一边说话,她的声音很轻,很缓,很温柔。 王小苔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碗焦炭似的红烧肉,她点点头,“我记得啊,阿爹还把那些肉都拌饭吃下去了!吃完以后阿爹的牙都黑了!” 一家人笑成一团,阿爹笑着说其实他也不想吃,但这好歹是阿娘做的第一顿肉,他也得给阿娘面子,这才硬着头皮把那碗肉吃了下去。 阿娘嗔怪着捶了他一拳,说后来不就好多了么。 阿爹抱着王小苔躲到一边,装作很痛的样子龇着牙揉了揉被捶打到的胳膊。 王小苔看着他们,只是笑,像傻子似的,只是笑,只知道笑。 “我们小苔就和阿娘不一样,小苔第一次做红烧肉就很好吃,一点都没有焦,闻上去香香的,看上去就很好吃。” “所以啊,小苔也比阿娘厉害多了,对不对?” 阿娘在王小苔的头发上亲了亲,又在她的耳朵上,脸上亲了又亲,“这么厉害的小苔,就算没有阿爹阿娘,也一定会乖乖吃饭,好好睡觉的,对不对?” 阿爹也凑过来亲了亲王小苔的头发和鬓角,“我们小苔真厉害!一个人,都长这么高了。” 他们把王小苔紧紧抱在怀里,三个人坐在一起,亲密地倒像是一个人。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好像有什么不对。 什么叫一个人啊,我们是三个人啊!你们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么? 王小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住,不断用力,整个人都被窒息感包裹。 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久别重逢,这也不是永久的幸福和快乐,这是别离。 这是他们未曾拥有过的,欠了很久的别离。 你们要去哪里! 带我一起走好不好! “啊——” 隔了好久,她才从喉咙里喑哑地挤出一声单调的音节,根本拼凑不出一句话。 阿爹和阿娘还是紧紧抱着王小苔,吻去她无意识留下的眼泪,温热的气息喷在王小苔的脖颈上,潮湿的眼泪染湿了三个人的衣服,“小苔长大了,我们大人都是要自己一个人生活的,阿爹阿娘在前面等你,很久很久以后,我们还会是一家人,好不好?” “这辈子阿爹阿娘没有运气吃到小苔做的红烧肉,等到来生,来生,小苔,我们再做一家人好不好?” 他们的怀抱是那么紧,紧到王小苔根本没有挣扎的余地,温暖的力量从他们的怀抱里传递到王小苔的身体里。 王小苔在父母怀里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地像个还没学会控制情绪的几岁孩子。 除了喊叫和呜咽,再也发不出其他的声音。 “从这里,走出去,王小苔,走出去,活下去,一切都会好的。” “走出去,不要害怕,不要回头,乖。” “小苔最乖了,对不对?” 温暖的家像冰雪一般,在明亮的太阳下慢慢融化,转瞬之间,王小苔回到了那个把她吞噬殆尽的地方,回到了敖舜所在的那个地方。 她破碎的身躯不知何时已经被连到了一起,肉芽不断蠕动,骨骼,血肉,皮肤都已经慢慢长了出来。 不远处,敖舜的身躯已经被数以万计的淡色魂影吞食地毫无挣扎之力。 龙吟阵阵,问心镜中天地震怒,腥风血雨从天而降,染红了这一方天地。 王小苔的身前出现了一条由无数淡色魂影铺成的天阶。 不用人说,王小苔就知道只要沿着这条天阶,就能从问心镜里走出去。 她半仰起身子,艰难地抬起了头,瞟了一眼敖舜,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眼睛,躺在地上没有动弹。 她甚至还想闭上眼睛睡过去,或者昏过去。 也许昏过去,就还能再见到阿爹阿娘。 她已经想起了发生过的一切,这世界没意思透了,她根本不想出这问心镜。 问心镜中起码还有阿爹阿娘的幻影可看,外面有什么呢? 外面什么都没有。 但这一切早已不是她能决定的。 只见无数的淡色魂影飞蛾扑火般扑向了王小苔所在的方向,如流星,如长虹,浩浩荡荡,热烈灿烂,如开天辟地划破宇宙黑暗般朝王小苔赶来。 王小苔毫无波动的瞳孔微微震颤,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恒河沙数的淡色光点,如流星飞石,刹那间飞进王小苔的身体里。 王小苔浑身一震,热泪夺眶而出,嘶吼着拼命往后躲,“滚啊,滚啊,我不要你们,滚啊!” “你们都已经不要我了还过来干什么!滚啊你们!” “你们给我滚开啊!滚啊!走开,走开,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你们!” 她想唤出体内的信仰之力来阻止,来抵抗这一切,但信仰之力致力于修复她破碎的躯体,她早就已经油尽灯枯,召不出半点信仰之力了。 无数温暖明亮的魂魄毅然决然地融进了王小苔的身躯,代替孱弱的信仰之力重新连接她的血肉和骨骼,重建她的骨血和筋脉。 王小苔生来就没有任何根骨,毫无仙根,注定无法在修仙之途上走得太远。 可现在,数十万的淡色人族魂灵自愿献祭,不得往生,快速融入王小苔的身躯,重新构筑她的骨血和筋脉。 他们为她构筑了这世上最好的一副仙骨。 王小苔终于拥有了和王扶摇一样的天赐仙骨。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还有人信么?但这确实是….故意的_ 小苔一直有睡眠问题,一直睡不着,这不仅仅是心魔了,而是那些魂魄确确实实跟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只是无人发现无人知晓而已。只有在她一个人的时候,夜深的时候他们才会出来。 最近睡得好也是因为她的父母挤到了最前面陪着她。 她信仰之力的修行进境这么快也是因为她是她自己的第一个信徒,可她身后还有六十万冤魂是她最忠诚的第一批信徒。自带六十万流量_。 总之,我不是个东西,我没心,刀片我自己会吞的,对不起!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后面的小苔我再也舍不得让她经历这样的事情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百罹成神 纯金色的仙骨在王小苔体内慢慢成型,支撑着无数信仰之力在她体内生生不息地流转,修复她的身躯,完善她的根骨,塑造她的神格。 曾经不太完善的半副神格逐渐完整。 仙子今日,百罹成神。 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有多少钱都买不来,吃多少仙丹都难以达到的变化,王小苔还是狂哭着摇头,拼命往后躲避着这铺天盖地而来的淡色人族魂魄。 躲避着着令人艳羡的天赐机缘。 “滚开,滚开,滚啊······” “滚啊······” 她一开始还中气十足,一字一字加重了语气,可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重复着重复着,嗓音越来越轻,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一般。 天地飘摇,王小苔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逃跑,踉踉跄跄,跌到土里,也继续爬起来逃跑。 跌倒,再逃,再跌,再逃。 她恍惚间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八百里泾河,但这时候的她比当年还狼狈绝望,只是低低地,喃喃地说着,滚啊,滚啊,我不要你们,我不要你们。 “阿爹,阿娘,你们看,你们看啊!我有信仰之力,很多很多的信仰之力,我有钱,很有钱。” “你看我的血,是金色的,我是扶摇娘娘啊!我很快,很快就会拥有自己的神格了,你们相信我好不好,我会自己成神的,我不要你们,我不要你们给我献祭的······” 王小苔毫不犹豫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偌大的伤口却只留出了一滴金色的血液,滴落在地,变成了一块小小的金子。 王小苔喃喃说道,“我是扶摇娘娘,信徒万千的扶摇娘娘啊······” 一个一直陪伴在王小苔身边的淡色魂影摸了摸王小苔的头,那是阿爹的气息,王小苔仿佛听见了阿爹说了一句,“你是小苔。” 王小苔拼命摇头,泪流满面,“我不是小苔,我不是,我是扶摇娘娘,我可以救你们的,我是扶摇娘娘,我有力量,你们看,我有力量!” “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救你们······我可以的!” “你们······去往生啊!” 为什么不走啊! 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啊!为什么要不得往生啊! 为什么啊! 走啊,走啊! 我不要你们了! 你们去轮回,去来生啊! 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让我死吧!死! 可不论她躲在哪里,不论她说什么,这些淡色魂魄都飞蛾扑火一般扑进了她的身躯。 天地辽阔,无路可逃,无处可躲。 她只能被动接受这一场浩大的献祭。 王小苔试图自尽,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咬破自己的手腕,砸碎自己的脑袋,可她神格已成,不论她怎么伤害自己的身体,信仰之力都可以迅速修补她的身躯。 王小苔跌跌撞撞甚至主动跑向了敖舜所在的方向,向着已经没什么动静的敖舜张开臂膀。 “敖舜!” “敖舜!” “敖舜!” 王小苔拼命大叫着敖舜的名字,呼唤他来杀死自己,她从未如此期待敖舜。 你不是恨我么!你不是要吃了我么!你不是要复仇么! 来啊! 来啊! 来啊! 吃了我!杀了我! 来啊! 但是敖舜的魂魄早就被数不尽的淡色魂影啃噬地毫无生机,那些淡色魂影吃了敖舜的龙魂之后,带着赤色的龙魂碎片头也不回地扑向了王小苔的方向,融进了她的身躯,为她的神格增光添彩。 神魂相融。 这回即使是敖壬也挑不出毛病。 王小苔的神格上深深散发着敖舜的龙味,只有神格神魂深度交融才会有这样的融合。 她的确是敖舜遗留在世的遗孀。 天边无数光点,温柔浩大,不容拒绝地朝王小苔涌来,如流星,如银河,如一切浩瀚宁静而永恒的存在。 那是无数人的期望与寄予。 他们放弃了再次轮回的希望,不再往生,自愿献祭,助她摆脱敖舜龙魂的纠缠,助她离开问心镜,万千魂魄为王小苔的成神之道铺开一条通天大道。 王小苔再次跌倒在地,呛了一口土,脸上身上全是泥水。 开天辟地以来,这世上不曾有这样狼狈的神明。 王小苔鼻尖发酸发烫,大脑都一片发麻,钻心般的疼痛从胸口蔓延,放弃了逃跑,跌坐在地上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一切不是都会变好么? 都是骗人的! 骗人的······ 他们说我有力量了就可以保护你们,为什么一切都越来越糟糕啊? 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那条能够走出问心镜的天阶不知何时转移到了王小苔的脚下,无数灵魂站在她的身后,托着他们小小的神明,走上了那条无限生机的天阶。 在无数淡色魂灵的支持下,王小苔被迫一步步往前走。 “小苔,往前走,一直走,走出去,一切都会好的,阿爹会一直在你身后推着你的,你不要怕。” 一只粗糙的大手放在了王小苔的身后,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阿娘也在。” “小苔,你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乖。” 一只温暖的手放在王小苔的身后,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小苔不要怕,小苔最勇敢了对不对!怂包才整天哭呢!小苔不是怂包,是不是?” 一只小小的很稚嫩的手也放在了王小苔的身后,轻轻推着她向上走。 王小苔一下子顿住了脚步,这个声音,这只手······ 原来丹丹也在她的身后。 不经意间,她的手掌早就比丹丹的手掌大了。 她长大了。 早已干枯的眼睛居然还能留下血泪,金色的血液从她的眼眶流了出来,王小苔泣不成声,浑身发抖,被身后无形的无数双手推着往前走,在天阶上留下了点点斑驳的金印。 往前走。 往前走。 往前走。 活下去。 一切都会好的。 一定,会好的。 无数淡色魂灵对着天阶上一步步向上往前走的王小苔伸出了手,轻轻推着她往前走。 这些人中有村长,有王小苔曾经的邻居,也有王小苔叫不出名字来的叔叔婶婶,有她早已死去的至亲至爱,亲朋好友。 王小苔终于知道八百里泾河,六十万生民遭遇如此横死惨案,却为什么没有怨气冲天,为什么没有形成大量怨晶。 在问心镜中帮助王小苔的不是别人,正是八百里泾河六十万生民的魂灵。 他们原来一直跟在王小苔身后。 看着这个小女娘一步步走上九重天为他们鸣冤,看着她为他们立碑,为他们屠龙复仇。 他们一直都是她最坚强的后盾,他们看着她,等着她的复仇,或是她的加入。 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他们都欢迎她。 身后有无数双温柔坚定的手,在王小苔无数次快要跌倒的时候,扶住她,托举她。 支撑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坚定地,走上天阶,一步一步走出了这片明亮的天地。 王小苔的嘴唇都被她咬出了血,她想回头再去看看他们的脸,她想告诉他们她很想他们。 她想回头,再看看故人的脸。 她怕自己忘记他们的脸,自此故人长绝。 但是那些淡色魂灵像是能感应到她的想法,轻柔但坚定地抚在了她的脑后,阻止了她的回头。 不能回头,回头的话,就走不了了,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不能回头啊。 要离开问心镜,就不能回头啊! 王小苔硬生生止住了回头的动作,僵着身子一步步往天阶最高处走去。 问心镜的天空中,慢慢地开始飘洒起了雪花。 王小苔接住了一片飘到她面前的雪花,这种雪花是罕见的灰色,比纸屑金箔还要轻薄,吹都不用吹就随风散了。 这是魂灰。 灵魂的灰。 人死之后可以去轮回往生,灵魂并不会化成这样灰色的魂灰。 一个人的死亡也不会造成这样大面积的魂灰。 只有不得往生,灵魂破碎才会产生这种魂灰。 不知有多少灵魂的逝去才会造成这铺天盖地的魂灰。 灰色的雪花自空中轻盈的飘着,很快,便在地表覆了一层淡淡的灰色的霜。 片片魂灰之中,王小苔苍白的唇染着鲜艳的金色的血,看上去比往昔更加神异艳丽,美艳不可方物。 金色的血液从高高的天阶滴落在地上,轻薄的魂灰迅速被染了颜色,看上去像是一朵朵开在冬日里的金色的耀眼芙蓉,带着惊心动魄的艳丽。 天下哀霜。 (应该是)最后一虐了!!小苔在这一番之后应该不会再有受苦了!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小苔的遭遇哪怕是放在一只狗一只鸡的身上,那只狗那只鸡都会站起来反抗命运的! 也请大家谅解后面小苔的一系列疯批操作! 谢谢atnd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谢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赤脚小苔! 你们捏得这么多,又这么华丽,我准备好好观摩一下那些视频,给小苔好好搞几套衣服出来。 目前设定最华丽最贵重的就是小苔正式成神之后的神官服,准备给她搞个冕旒来着哈哈哈╮(╯▽╰)╭(就是皇帝帽子前面那个一串串的珠子)看了一下资料,咖位比较大的神仙是可以戴这种帽子的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放风筝 敖壬皱着眉看着眼前孤魂野鬼一般失神的王小苔。 她居然从问心镜里出来了? 镜中千年,人世一瞬。 就在刚刚,问心镜把王小苔吐了出来,除了她之外还有很多灰色的魂灰,也一起被问心镜当做垃圾一样倒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道璀璨夺目的金光从问心镜中飞了出来,直接印在了王小苔的身上。 那是问心镜承认了王小苔是龙族中人的证明。 敖壬眯了眯眼睛,看着倒在地上已然形成神格的王小苔,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是敖舜那厮的遗孀。 敖舜在龙族中属于东海一系,身份贵重。 这下倒不好再动手了。 王小苔倒在一大堆魂灰中,孤魂野鬼一样失了神。 也不知她在问心镜中有了怎样的境遇,出来以后的王小苔眼眶红肿,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傻傻地垂着头跪在地上,用手去捡那些一触即碎的魂灰,捡不起来就用胳膊试图把那些魂灰拢起来,一点一点收进随身带着的储物袋中。 她已经没有眼泪了,也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已经出了问心镜,可以使用信仰之力,两只手和凡人乞丐一样在地上乱摸,企图把那些已经随风飞走的魂灰拢进怀里。 可魂灰没有重量,没有形态,触风即碎,王小苔抓了半天,手中依然空空如也。 她什么都抓不住。 她虽然已经神格大成,只要渡过雷劫就能位列仙班,成为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仙神了。 可现在的王小苔跪在地上一点都不像一个神,反而像一只狗。 一只这世上最狼狈,最无家可归的狗。 面如金纸,头昏眼花,疯疯癫癫。 一旁的敖虏显然也看见王小苔已经出来了,扁扁嘴,既然通过了问心镜的考验,全身上下还都是一股敖舜这个臭家伙的味道,看来势必是要认王小苔做龙族中人了。 兄长说过只要她能通过问心镜的考验,就不能再对她再下杀手了。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和小叶子是什么关系,既然和敖舜关系匪浅,又怎么会去干涉一个虫子的生死? 敖虏踢了踢跪在地上,和傻了似的呆滞的王小苔,“你认识小叶子么?” 王小苔没有说话没有回答,她好像没有听到敖虏的声音,只是傻傻地把洒落一地的手指完全抓不住的魂灰拢进怀里。 没意思。 他扁扁嘴,三步化两步就走到了兄长敖壬的身边,又和孩子似的变了脸,一脸兴奋地把手里提溜着的叶甲丢到地上。 叶甲早就已经死了,这只是叶甲的尸体罢了。 “哥,小叶子不说话了诶,我们要不要去阴司地府把他的魂魄抓回来继续玩?” “毕竟他真的很好玩啊!” 敖虏拉着敖壬的袖子撒娇,他少说也有几千岁了,可是在兄长身边的时候就还是一个讨要玩具的孩子。 敖壬摸了摸敖虏的手,“独角仙不多的是,你再找个合心意的并不难。” “叶甲的尸体我另有他用。” “阿虏,去把他皮剥下来吧,哥哥把他的皮炼化,融到你的龙皮上,独角仙的皮肤实在是坚韧,你太容易受伤了,吃点好吃的,让我们阿虏的龙皮变得硬邦邦的,好不好?” 他实在是个温和的兄长,阳光下摸着敖虏的头让他舒服极了。 “好!” 敖虏高兴从地上跳起来,兴致盎然地蹲到了叶甲的尸体身边,先前掠过的那一丝遗憾一扫而空,仅剩孩子般纯然的惊喜与幸福。 “记得剥得完整一点,别坏了他的皮!”敖壬说完就在一旁坐了下来,双手掐诀,召出一只青铜鼎,造型古拙,散发着袅袅药香,一口龙息喷在青铜鼎下面,燃起了熊熊丹火。 锅灶已经架好,火焰已经燃起,只等叶甲的皮下锅了。 敖虏化手为爪,把叶甲已经僵硬了的嘴掰开,一手放在上颚,一手放在下颚,生生撕裂了他的整个口腔,露出了叶甲洁白整齐的牙齿,从口腔开始,舍弃头颅上的那张面皮,顺着向下的方向,敖虏手下微微用力,哥哥说不能扯坏,他要小心。 但独角仙的皮确实很硬很结实,敖虏实在不能保证能在不破坏的情况下完整地剥下来。 他想了想,召出了一直遗留在叶甲身体里的那滴龙血,以龙血为刃,从内部开始,一刀一刀割开了皮肉之间的联系。 ‘呲溜’一声,敖虏终于剥下了叶甲的整张皮。 他看着这张皮满意地笑了笑,把叶甲的皮丢给了敖壬。 敖壬接过之后就开始炼化,敖虏百无聊赖地在一边等着 或许是实在无聊了,敖壬又在叶甲已经失去皮的尸体边坐了下来,目光安静,不敢打扰已经到了关键时刻的敖壬。 他看了地上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看了很久,想了想,手指微动。 锋利的灵力瞬间就戳断了叶甲锁骨下方的第一根肋骨,敖虏仔仔细细地把这根已经打开了的肋骨放到叶甲身体的左边。 第二根、第三根,骨裂清脆刺耳,然后是第四根、第五根,乃至第六根、第七根、第八根…… 他并没有把整根肋骨拔下来,而是从尸体正中间破开,不切断两侧肋骨底下的血肉,把左边的肋骨打开放到左边,把右边的肋骨放在右边。 他把叶甲所有的肋骨都打开来,露出了他已经被毒液侵蚀地干干净净的黑色的内腑。 阳光下,敖虏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觉得打开整个身体的叶甲就像是一只漂亮的老鹰,那些雪白的肋骨就是他身体两侧展开的双翼。 老鹰嘛,就该在天上飞才对。 敖虏饶有兴致地用灵力把叶甲的身体穿了起来,像放风筝似的把叶甲的身体送到了高高的蔚蓝天上。 有风筝,就该有风,敖虏高兴地仰天长啸,呼唤出来无数狂风,吹得天上那只风筝摇摇晃晃,就像一只真正的风筝一样。 咸咸的狂风吹来的时候,还跪在地上呆呆一点点拢着魂灰的王小苔突然哀嚎一声,这一声喑哑非常,全然不似人能发出来的哀嚎。 原来那些狂风把地上那些魂灰都给吹散了,魂灰顺着风,飘飘扬扬飘进了不远处的浩浩大海里。 王小苔哀嚎一声,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跟着那些顺风而飞的魂灰追了出去。 她只顾着呆呆怔怔,连滚带爬地追逐那些魂灰,看也不看脚下的路,一脚踩空就掉下了海边悬崖,很快就被无边无尽的海水吞没。 冰冷的海水暗流将她裹住,她口中泛出一阵甜腥,紧接着眼前发黑,意识也随之溃散。 不远处的海山上,有一个淡蓝色的身影也跟着王小苔跳进了大海。 敖壬收起青铜鼎,皱眉凝神看了看那边的情况,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那个人族小女娘已经神格大成,掉进海里也不是什么问题。 没有什么神明会被海水淹死。 敖虏拉着在狂风中摇摆着的风筝,走到哥哥身边,有些不理解,“哥你笑什么?” 敖壬打开青铜鼎,把炼化好还热乎着的皮囊取出来,披在了敖虏的身上,刚刚炼制好的皮甲很快就融进了敖虏的龙皮之上。 敖虏摸了摸自己的皮,他是感觉不出来有什么变化,但想想哥哥也不会害他,这可是哥哥给自己的礼物啊,他最喜欢礼物了,便也开心地笑了。 “我笑这个凡人女子,虽然痴情,傻了一些,但没想到终究是我们龙族的人啊。 “她现在可是我们的婶婶了,回去禀告龙宫以后身份就和以前完全不同,你可得给我客气点,别让人家抓到把柄,到时候又给你关禁闭。” 敖壬拍了拍敖虏的肩膀,端起了兄长的架子,教训道。 敖虏嘿嘿一笑,把手里的风筝线递给了敖壬,用力扯了扯飘在高空之中的叶甲,一贯的亲昵,“知道了啦,哥,放风筝不?”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放风筝啦!” 好了,我已经帮大家打过我自己很多顿了! 感谢书友160426183251353,书友20171226211104157的月票支持啦! 第一百一十章 我愿为薪柴 王小苔不知已经在床上躺了多久。 她不饿,也不渴,身体所有必须的代谢机能仿佛消失了。 她时睡时醒,醒来后凝视着头顶毫无内容的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看累了就接着睡。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这样彻底地休息过了。 小小的房间里,烛火晦暗,时间粘稠如混沌的泥潭,而她自愿沉入这毫无意识的泥潭。 她没有失忆,她记得一切发生过的事情,知道自己应该起来去复仇,也知道外面有人在找她,三千世界里她有信众千万,她应该显灵去满足他们的心愿,汲取他们身上传来的信仰之力强大自身。 她也知道把自己从海里捞上来的人是之前一直跟着自己的小鱼,明明让他不要再跟着自己了,他却还是不听话地跟着自己。 但她现在已经没了教训他的心情,也没有了复仇的雄心,对成神也失去了所有的兴趣。 她累了。 很累很累。 一种从心底蔓延上来的倦怠和疲惫像茧一样把她重重包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反复撕扯,鲜血淋淋,隐藏在最深处的那一点温暖渐渐消失,问心镜中敖舜的残魂挖出了她的整颗心脏,可现在她的心明明就已经被补好了,强壮有力地在她的胸腔里跳动。 但她依然觉得那个地方空空荡荡,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空洞,呼呼的漏着刮人冷风。 她想起了八百里泾河,想起了还没来得及告别的父母,想起了溅到自己手心里的丹丹的双瞳眼珠,想起了被仙人一脚碾碎的百莲,想起了敖舜,黄仙飞,长生,想起了钱塘龙王庙,大成村,想起了定州的那只狗,还有小宝,李黑······ 她明明还没有死,过往的一切却都在她面前走马观灯一般走了一遍。 曾经那样炽热的复仇火焰已经燃烧殆尽,她缄默地眨了眨眼睛,翻了个身。 一切都是浮尘,连她自己也只是尘埃而已。 随便吧,该怎样就怎样。 无所谓了。 她累了,她要睡觉。 可她怎么都睡不着。 人的崩溃都是悄无声息的,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却已经满是灰烬。 她忽而丧失所有宣泄情绪的本领,不愤怒,不悲伤,也并不自责,只是变得异常平静。 明明活着,感官能力和感知能力却暴跌至零。 灵魂像被外力强行拽离身体,一个劲儿地往深渊下堕,很沉很累,再难唤醒自己。 王小苔不知道自己躺在什么地方,深深的疲惫早就打垮了她,她又一次从深深的没有任何梦境的睡眠中醒来,睁着眼睛平躺了一会儿,然后又冷漠地闭上了眼睛。 之前还平平无奇没有任何内容的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了一幅画,画画的人用极其拙劣的手法描绘了一副漫天繁星图,一只应该是鲸鱼或是其他什么的大鱼在星河中优哉游哉地摆尾。 那只鲸鱼脸上还带着诡异的很大的微笑,像是在说外面星星很漂亮,快出来和我一起玩耍吧! 奈何画功拙劣,色彩虽然丰富,但没有讲究什么明暗调和,深浅搭配,只是简单地拼凑在一起,组合起来实在是不堪入目。 王小苔看了一眼就头痛地闭上了眼睛,期待进入下一场没有梦境的睡眠,这可能只是自己的幻觉,睡一觉大概就好了。 还能希求再做一个什么都有的梦。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星星和鲸鱼不见了,天花板上换上了一副蓝天白云的图案,没有灼目的太阳,只是明亮的天空,软绵绵的白云。 仔细看去这其实也并不是一幅画,而是什么人把整个屋顶都打开了,让天光得以倾泻下来,温柔地把王小苔从睡眠中唤醒。 但王小苔如同死了一样,再无任何光能够透到她的眼底。 “鱼不知,你给我滚出来。” 王小苔从床上坐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嘶哑,死气沉沉。 鱼不知瞬间就来到了王小苔身边,认真地看着她,纠正道:“不是鱼不知,是小鱼。” “你他娘的有病你知道么?” 王小苔已经没有继续和他纠缠的心气,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体内信仰之力自如运转,她从善如流地说道,“他们有追过来么?” 她在这个小屋子里死尸一样起码躺了数日,可这几日外面微风流转,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敖壬和敖虏居然真的没有追下来,就这样放她离开了。 难道他们真的已经认可了她龙族敖舜遗孀的身份? “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他们,我有点担心你。”小鱼眨眨眼,伸手抓住了王小苔的手腕,“我没病,但是你看上去······像是生病了。 “我想你好起来。” 他话说得真诚,全心全意眼里都是她,但王小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像是在看一个孩童胡闹一样,挑不起任何的情绪波动。 “我没病,我现在好得很,我从来没有这样好过。 “这世间的一切磨难在我这里也只是等闲而已,我一定会跨过整个世界,把所有痛苦加倍还给他们。 “曾经我没有能力的时候我要这么做,现在我已经拥有复仇的能力了我更要这么做。 “我要的东西没人能够给我,既然他们都在等我自己伸手去拿,那我就去他们那里抢过来。 “小鱼,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离我远一点,如果你现在不走,那么接下来我不会手软,我会不择手段地利用你,把你当做薪柴,直到你烧成灰烬的那一刻才能解脱。” 王小苔的眼神温柔似水,似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小鱼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像看到了受伤的小动物,慈悲心大发一样。 “我愿意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 “我愿为薪柴。 “也愿为屠刀。 “第一个先杀谁?”小鱼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全然听不出勉强的样子,问她杀谁的时候似乎也只是在问她晚饭要吃什么的随意。 王小苔心中微动,抬眼蓦然对上了小鱼熠熠生辉的眼眸,那里似装满一腔星辰般,闪亮得很,犹如夜间黑到尽头的小道,蓦然多了一盏照明灯,一刹那间叫人挪不开眼。 她突然想起来她上一次看见这样热情亲近的眼神,还是在骊山之上。 —————————————————————— 李黑的半颗脑袋安安静静贴在长生的背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偶尔还有一股热气从身后吹到自己的脖颈上,长生会以为自己背着的只是一具尸体。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脚下的路逐渐平坦,他们离海越来越远,李黑的呼吸更加若有若无,长生心里焦急,李黑必须尽快得到救治,还有王小苔,必须尽快找人去拔王小苔带回来。 啖仙楼,金南惊,金北鲸,鱼不知,慈云,老母宫······ 到底该去找谁? 长生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眼泪模糊眼眶,还要拼命往前逃,她从未遭遇过这样危险的事情,直到直面龙族的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这究竟是多么强大的敌人 她只是按照吩咐,躲在一边收敛被王小苔不断传送过来的尸骸,看看其中有没有还活着的黑袍祭司。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们的背影。 这就是凡人和龙的区别。 我还有一件对不起大家的事儿….. 那就是…. 下个月,咱还是单更吧_。毕竟事实证明双更也没啥用哈哈哈哈,依然扑街╮(╯▽╰)╭。不如慢慢写,你们慢慢看。 我的错!是我过于垃圾扑街啦!真是对不起!orz 就是说!对不起! 另外如果可以请大家记住小鱼说的每一句话,这个小伙子身上背负着很重的任务,基本没有一句废话。() 复仇女神王小苔正式出炉!各位曾经欺压过小苔打同学,你们的盒饭已经热好了,请大家按照次序一个个排队来领盒饭 111、不要死 鼻尖已经没有海水的咸腥味了,后面也没有人追来。 长生估摸着已经安全了以后,撕碎符箓,把求救的信息送到了她知道的能帮上忙的所有人手里。 啖仙楼,金南惊,金北鲸,鱼不知,慈云,乃至是她根本不熟悉的老母宫,长生给所有人都送了求救的信息,把海边的地址发给他们,只希望还来得及。 长生看看四周的地形,在两块生着青苔的巨石缝隙中,展开身上带着的最贵的也是最高等级的隐匿身形气息的阵法,想把李黑靠着岩石放下来,但她却发现,李黑环绕着自己脖子的那双胳膊像是僵硬了似的,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圈在了自己脖子上,只给自己留下了一点点呼吸的空间。 之前一直在疯狂往前逃跑,都不曾注意到这点。 李黑紧紧抱着长生的脖子,有如溺水之人紧紧抓住水中浮木一般。 先在的李黑已经失去意识了,全凭本能行事,把长生当成了救命稻草,不把他放下还好,如果打算放下,万一李黑下意识收紧手臂,长生大概会被他给勒死。 长生无奈,又不敢去拍打他的身体,现在的李黑只剩下面目狰狞的半个脑袋,这口气要是散了,恐怕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长生蹲下身子,伸手拿出一打治愈的符箓,不要钱似的往身后李黑的屁股上贴。 伤最重的还是脑袋,长生手指缠绕之间灵力浮动,几张符箓顺着她的灵力融进了李黑的脑袋上。 像是感应到了长生正在救治自己,身后的人蠕动了一下身体。 长生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安慰道,“别害怕,咱们先在这里休息会儿,我给你看看伤,你先放开我。” 身后的李黑艰难地把蜷曲的手臂放开了一点点,长生趁着这点空隙赶紧把李黑放了下来。 她把李黑全是血污的头发拨到一边,看着李黑畸形扭曲瘪了的半个脑袋,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到了李黑的头颅边,乳白色的灵力水般流动,无声地流向了李黑破碎的头颅。 仙家手段,还故如新。 但是这种丢了半个脑袋的伤实在是太重了,上面还有敖虏蛮横的龙息缠绕,远远超出了长生能够处理的程度。 长生费尽功夫,体内灵力几乎全都输进李黑的身体里也无法阻止他越来越微弱的呼吸。 长生眼底通红一片,眼泪滑过面颊,不知道为什么,她在害怕,怕得就要颤抖起来,紧紧抱着李黑毫无动静的身体,不要死啊,不要死在这里啊。 不要再死在我面前了。 可她还是束手无策,灵力已经干涸,符箓已经用完,所有能够保命的丹丸都已经喂到了李黑的嘴里,可没有任何用。 李黑的气息还是一点点衰弱下去。 这是龙族造成的伤口,除了治伤之外,龙族霸道的气息死死缠绕在李黑的头颅上,不让那些灵力和丹药起效。 所有敖虏敖壬没有去追逐李黑,他们有这个自信,自信没有人可以在龙族手底下幸存。 长生脸色苍白,死死咬住牙,双手捧着李黑残缺的头颅,她的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李黑躺在她的怀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长生的双手开始颤抖,全身筋脉开始有种痉挛般的疼痛,这是她搜空了自己体内最后的灵力的表现。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她近乎疯狂地继续搜刮自己所有的灵力往李黑身上输去,如果血有用她可以把全身的血都灌进李黑的嘴巴里。 但都石沉大海,不起作用。 李黑注定要死在今天,死在她的怀里。 长生在守护阵中绝望地狂哭,泪水打在毫无知觉的李黑脸上,好像从天而降的温暖的雨水。 一道耀眼的金光从远处的海边拔地而起,冲破云霄,劈开整个天空,带着海水的咸腥味直直奔向他们所在的这个方位,像流星一样坠落在他们身上。 仙子今日,百罹成神。 神格初成的扶摇娘娘王小苔远在千里之外回应了她正在受苦的信徒。 浩浩荡荡的金色神光同时笼罩住长生和李黑。 长生红肿着眼睛,轻轻吞咽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似乎烧得厉害,血液都跟着这道金色的神光到来而沸腾起来,心脏轰然急剧跳动着,嗡鸣声震彻整个世界。 她呆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金色神光,又呆呆低头看着怀里的李黑,那道神光用最强大的方式倏忽之间降临,却用最柔和的力道抚慰着自己干枯的身体。 温暖舒适的感觉在一瞬之间就缓解了她身上所有的不适,金色的神力极其柔和地涤荡着她全身酸胀发痛的经脉,为她重新补充灵力。 仙家手段,还故如新。 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她就恢复了最巅峰的状态。 这种感觉······ “小苔······”长生喃喃说道,“小苔······” 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容在她还带着脏污的脸上开出花,花枝肆意蔓延,布满眼角眉梢,终她一生,她也未曾有过如此喜悦的时刻,“成了!我们终于成了!” “哈哈哈哈哈!我们成了!” 长生下意识和怀里的李黑分享这样的喜悦,抱着他抖了抖,“李黑,我们小苔她成了!” “成了啊!” “接下来只要过雷劫,她就能成神,位列仙班,做真真正正的扶摇娘娘了!” “你听到了么!李黑!我们小苔,她成了!” “哈哈哈哈!” 李黑还裸露在外面的晶莹脑浆都被她大力晃得动了动,如果不是王小苔从远处送来的神力已经让李黑的身体稳定下来,光是这一晃就可以把李黑送进阴司地府。 残留在李黑头颅上的,属于敖虏龙族霸道的气息和王小苔神光纠缠一番之后,逐渐退却,烟雾一般消散在了空气中,金色的神光涌入李黑的身体中,带动红色的肉芽疯狂生长,一点一点弥补着他所失去的血肉。 接下来李黑的命是保住了,但是他左半边头颅上的缺口实在是太大了,即便是王小苔也无法让他还故如新。 接下来,李黑应该只能顶着这可止小儿夜啼的右半边脑袋活在人世间了。 但不论如何,还活着就好。 小苔是我的女神啊! 谢谢猫猫咪猫猫,旅辙,passing,后夜欢喜,书友20170704091920999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本章完) 112、世上从此再无金北鲸 随着他们身上的伤势逐渐好转,金色神光也逐渐消散,李黑还是处于晕厥的状态,不过他的呼吸已经逐渐变得平缓和顺,体温也逐渐变得和正常人一样高,不再是之前那样冷冰冰的温度。 长生长舒出一口气。 一切都在变好。 王小苔已经获得了完整的神格,神格初成,只差一步度过雷劫,她们就能达成所愿了。 李黑也没死。 虽然损失了很多黑袍祭司,但想想站在她们对面的可是堂堂龙族,这些损失都就不算什么了。 凡人必有一死。 长生抿抿唇,重新把无知无觉的李黑背到了自己背上,抬手准备收掉这个隐匿身形的守护阵,是时候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她刚刚站起来,一阵裹挟着热风的灵力波纹横推过来,轻轻掠过守护阵,险些把毫无准备的长生扫倒在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从巨石前面传来。 有人来了,谁? 长生收回了准备撤销阵法的手,往两块巨石的缝隙中又藏了藏,躲到了阴影处,窥测前方发生的动静。 金南惊一脚就把金北鲸踢进了地里,一扫曾经亲和的神色,阴鸷地扬眉,看着被他踩在脚底的金北鲸,“凭你,也敢挑衅于我?” “不知死活!” 他今天并没有穿那身金色的铠甲,只是一袭金纹白袍,脚下也只是一双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布鞋而已,看上去极是写意,踩着金北鲸就想踩在家中舒适柔软的狗肚子上。 金北鲸又岂是金南惊的对手,当即就吐出一口鲜血,“金南惊你敢杀我!我们同宗同源!” 金南惊对付他连自己的趁手神器尖刀三叉戟都不用拿出来,他一只手把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金北鲸提了起来,眼神漆黑,蒙着一层雾霭似的血色,对着金北鲸绽开一个嗜血的笑容,“哦?同宗同源?我打的就是同宗同源!” “听说你是天眼,你的第三只眼睛呢?再不睁开来,恐怕你这辈子都没有用上的机会了。” 金南惊冰凉的手指敲了敲金北鲸眉间的那道金色竖纹,笑眯眯地好心提醒道。 金北鲸怒睁着眼睛看着高高在上的金南惊,“我才是天道正统,你不过是窃取了我的命格而已,金南惊,你······” 金南惊没有听下去的耐心了,他眼睛一眯,金纹袍袖无风自鼓,无数金色的神力瞬间就涌进了金北鲸的身体里。 金北鲸尚未形成完整的神格,肉体凡胎,又怎么承受这样磅礴浩大的神力? 金北鲸浑身皲裂,皮肤上浮现出一道道可怖的裂纹,整个人眼看就要和一个瓷器一样裂开来。 终于承受不住的时候,金北鲸在金南惊手里仰天长号,脖子上青筋毕露,身上的皲裂更甚,他涨红了脸,大喝一声,怒而睁开了眉间的第三只天眼! 王小苔她们从未看到过金北鲸睁开这只天眼,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这只天眼只是装饰而已,没人在意。 她们不知道这只天眼睁开的时候有这样的威势,天地变色,雷霆作伴,一道火红的灼热神光伴随着自带的天地雷电从天眼中轰然喷出,直直喷向金南惊的脸! 天地之间气候骤变,风云乍起,狂暴的雷霆与闪电划过风雨交加的天空,天上浓云低垂翻涌,顶下草木如浪沸腾。 天地昏暗。 只有从金北鲸第三只天眼中射出的这一道灼热红光煜煜生辉,红光掠过的地方土地无火自燃,转眼之间便烧成一片焦黑。 长生自问绝不可能接下这一击,当初的神主仙伴楚歌以剑入道,但他应该也接不下这一击,原来金北鲸隐藏了这样的神力,难怪他对夺得选仙会魁首势在必得。 也不知道神格初成的王小苔能不能接下这天地变色的一击。 金南惊眼睛一亮,看着金北鲸趁着天眼睁开的时候硬生生挣脱了自己的手掌,红光到达金南惊脸上的时候,他躲也不躲,避也不避,直接用自己的脸迎了上去! 那道可以让天地变色的红光连金南惊的头发都伤不到。 金南惊顶着这道红光,一步步靠近拼命后退的金北鲸,看着面露惊恐跌坐在地上的金北鲸,他歪头狞笑一声,伸出一只手再次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举到自己面前。 金南惊的另一只手探向金北鲸的额头,金北鲸猜到了他要做什么,浑身发抖拼命挣扎,周遭气机如滚水般爆裂沸腾,金北鲸高声尖叫起来,“不!” 他的任何挣扎在金南惊这里都犹如蚍蜉撼树,自取其辱,他的手不容拒绝地伸向了金北鲸光洁的额头,活生生把他额头的第三只天眼抠了出来! 万籁俱寂,天地风雨霎时定住,不敢落下。 在一旁窥测的长生也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金南惊慢条斯理地把活生生抠挖出来还带着几根血淋淋血管的天眼放进了自己的嘴里,牙齿咬合之间,金北鲸的天眼在他口中爆开丰盈的汁水,不用过多咀嚼,天眼就被金南惊咬碎吞了下去。 失去天眼的金北鲸也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毫无声息地垂着头,被金南惊像扔垃圾一样扔到了地上。 金南惊随手一挥,金北鲸的身体就化成一阵金色的飞灰,随着重新流动起来的天地风雨消散而去。 金南惊舔了舔嘴角溢出来的汁液,像是回味着什么难得的美味一般,勾起嘴角,春花一般微微一笑,舒展手臂,抻了个懒腰,雪白袍袖微尘不染,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金色流光扬长而去。 世上从此再无金北鲸。 远处巨石缝隙中的守护阵里,李黑皱着眉放开了一直捂着长生嘴巴的手。 手掌上有一个深深的几乎带血的牙印,就在刚刚金南惊杀死金北鲸的时候,长生下意识想叫出来,被身后已经苏醒过来的李黑及时地死死捂住了嘴。 他们现在重伤刚刚痊愈,决不能被金南惊发现。 李黑收起了一旁的留影石,刚刚他醒过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个场面,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态,当即就拿出留影石录了下来,也不知道将来能有什么用。 留影石可以把当下的场面光影和声音留下来,是啖仙会惯常使用的手段了。 利用留影石录下神明们救世的场面,传播出去,吸引信众。 李黑作为扶摇娘娘首席大祭司自然也有这种法器。 只是没想到会录下来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选仙会上那么强大的金北鲸,就和一只小猫一样无力,在金南惊弹指之间久灰飞烟灭。 李黑收好留影石之后,突然发现边上的长生半天没有说话,不禁看向她,然后被她吓了一大跳。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为何,长生脸色苍白,泪流满面,泪水划过她脸上鼓起来的青筋,她咬着牙看着金南惊离开的方向,目眦欲裂,像是在看着什么生死仇雠,恨到牙齿打战,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感觉到了李黑困惑的视线,长生转过头,看着他,扯开一个很难看很扭曲的带着眼泪的笑,“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小苔,原来真的是他啊······” “就是他,杀了我的楚歌······” 长生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念叨着仇人的名字:“金,南,惊!” 金北鲸应该没啥人注意到吧?设定就是阳光开朗大男孩来着,就是没啥脑子。 拜拜啦小金。 我当初还以为25万字能完结来着….现在完全收不住啊…….不知道为啥感觉50万都收不住了,这么点篇幅完全不够小苔发挥_ (本章完) 113、烂柯一梦 “小苔!” 闹市之中,有人兴高采烈地叫住了王小苔。 王小苔僵硬地停住了脚步,这是王扶摇的声音。 如果只是王扶摇,她当然没什么可顿住的,但在王扶摇身边,许久不见的李九抟也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 在看见他们二人的时候,身边一直跟着的小鱼默不作声隐入了人群之中。 这是他们的约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犹如在暗夜之中行走,除了几个已经认识的人之外,永远不会暴露在他人之前。 王小苔看着站在一起分外和谐的王扶摇和李九抟,大好的日光之下冷意悄然而至,无声无息便侵入她的骨髓,令她的手脚都微微有些僵硬。 一霎之间她想到了骊山之上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想到了敖舜在自己手里拼命的挣扎,又想到了问心镜中残忍的考验和折磨,想到了万千魂灰消散在天地之间的冷硬气味······ 李九抟的出现把这些危险重新带给了她。 手不自觉抖了一下,王小苔扯开一丝僵硬的微笑,强迫自己看着李九抟和王扶摇的眼睛,迎了上去。 明月,佳酿,花树,微影。 啖仙楼也开到了这个没什么名字的小地方,王小苔挥挥衣袖在啖仙楼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包下了整座楼,却只在啖仙楼后面的小院子中摆了一桌精致的酒宴。 今日的啖仙楼只为了宴请王扶摇和李九抟二人。 他们说他们在老母宫得到了王小苔的求救信,这才下山来找人。 李九抟说山上的许负前些日子也下山了,现在不知踪影,找到王小苔之后,他还要去把许负带回老母宫。 王小苔还特地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仙酿烂柯一梦,据说当年那做了烂柯一梦的淳于棼就是喝了这种酒方才大醉不醒,一梦千年。 此酒凡间已经失传,但天界那些嗜酒的仙人们于酒匠梦中得了此酒配方,酿出此酒,从此此酒只传仙人。 王扶摇好奇地把酒杯凑到鼻尖闻了闻,这种酒她也只是听说过,但也只是久闻其名,不见其酒。 酒液并非凡间流行的透明,而是一种近乎于黄金的青绿色,灯光照耀下,光线穿透酒液,轻轻一荡酒杯,酒液便不由地颤动出万林拂波般的璀璨浪潮,再加上去这酒刚刚倒出来酒壶的时候就有一股远山悠扬的气息传来。 小小的杯子里如同装了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 “这杯酒好特别,闻上去竟然有盎然生机。”王扶摇晃了晃酒杯,啧啧赞道。 王小苔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烂柯一梦,“这酒如果只是这样,当然算不得仙酿。” “它妙就妙在每个人喝的酒,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王小苔给他们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酒杯,里面星光波荡,像是流淌着一条小小的星河,花香馥郁,闻上去不像是酒,倒像是一杯清新隽永的花茶。 两杯酒截然不同,可它们明明是同一个酒壶中倒出来的。 “酿酒的仙人说,此酒名为烂柯一梦,但每个人的所求不同,梦又怎么会一样,所以每个人喝到的烂柯一梦,味道都不一样。” “据说喝了这烂柯一梦的人,都会梦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王小苔抬起手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王小苔眼尾上挑,眉目迷蒙,唇瓣因酒气变得淡红,衬着眉心的那一点观音红痣,无端添了几分温艳的灵气,如院中流霜散尽,一树花叶辗转悠然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王扶摇也跟着她饮尽了杯中的烂柯一梦,喝完以后眼神发直,呆呆愣愣地坐在一边,半天没有说话,显然是被这从未尝到过的酒液震慑住了。 王小苔慢慢地把李九抟一直没碰的酒杯往他面前挪了挪,杯中摇晃着波光荡耀的美妙液体,在她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泛红的酒晕已然浮上了她的面颊,“大师兄,为什么不喝?” “小苔······” 李九抟张了张嘴,像是想和她说些什么,却又顿住了,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你现在······高兴么?” 王小苔笑了笑,这是什么问题? 她以为李九抟会问她那六十万座坟,她以为李九抟会问她敖舜的死,她以为李九抟会说很多话,可李九抟说了什么? 高兴么? 王小苔低下头,她的眼前早就没有那层厚厚的刘海了,可她还是习惯性地在李九抟面前低下头来,不去看他的眼睛。 阴影之下,王小苔的嘴角诡异勾起,咧开一个无人看见的大大的笑容,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道:“高兴,大师兄,我能修仙了啊,我有了仙根,有了神格,我可以活千千万万岁了,我当然高兴啊。” “我简直······太高兴了。” “我听说你现在是扶摇娘娘了,小苔,扶摇她不知道你之前就知道她,但······叫扶摇娘娘这个名字,你是故意的么?”李九抟叹了口气,“你这是在窃取她的命格和天运。” “那又怎么样,”王小苔轻声回道,“她自己都同意了。” 李九抟摇了摇头,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不担心她,她是天命所指,小苔,她所遭遇的一切都只是她成神之路上的磨难而已,诸般磨难加身,只为了让她道心坚定,一朝成神。” “小苔,我担心的是你啊。” “玩弄命运的人,到最后都会被命运玩弄。” “扶摇的命格······小苔,你承受不住的,终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叫回小苔这个名字吧,把扶摇的名字还给她。” “小苔,你就听师兄的话吧。” “不要去报你报不了的仇。” 李九抟想起了曾经在老母宫中,王小苔曾经向自己打听过王扶摇的事情,李九抟说王扶摇是天命所归,天生启明星,泾河六十万生民惨案,注定会由王扶摇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而王小苔在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依然选择了扶摇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的道号,把扶摇娘娘的名号传至九洲,甚至把王扶摇本人的名字都改成了慈云真人。 这是对天道的挑衅,这是在窃取原本属于王扶摇的命格。 就算要复仇,也应该用自己的名字,而不是顶着扶摇的名号去欺骗天道。 王小苔望着前方,低低地说,“如果我说不呢?” “如果我拼着一死也要向天挣一分天命呢?” “大师兄,你准备怎么做?” “打开老母宫结界,告诉所有人我做了什么么?” 王小苔抬起惨白的脸看着李九抟,缓缓缩紧了手掌,死死地攥着酒杯,不肯松开,“大师兄,如果我拒绝,你要杀了我么?” 李九抟如果要杀死王小苔,只要打开老母宫结界,把敖舜身死的画面放出去即可,他甚至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在那一瞬间,王小苔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的遗言,两条龙就已经让她生不如死,和整个龙族为敌,自己除了速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当然不会!”李九抟看着面前这个执拗的小女娘,一向善于和人交流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你放心,那个院子里发生的一切事情永远都不会被人知道,我已经用了重重的结界掩盖过去了,只要我还有一息尚存,你的事情就不会被传出去。” “扶摇上山的时候提过要去你的院子里看看,但也被我拒绝了,就连她都不知道你的事情。” “老母宫此后也不会接手任何和龙族有关的事情。” “小苔,你在怕什么?你是我的小师妹,大师兄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相信大师兄,好么?” 大师兄他真的男神,我哭死t^t。 其实我有两个大纲,一个是小苔主线,还有一个就是扶摇主线,两边穿插着来的,但到后面,在我心里小苔打败了扶摇,扶摇的故事就是传统点女升级打怪的故事,小苔…….我自己都不知道已经为她哭了几回,夜半梦中,也都是小苔。因为过于心疼她,所以决定让她作为独一无二的女主角出现。 这本书我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好好把小苔写出来,也超级希望看到后面的时候,大家不要讨厌已经很“反派”的小苔t^t。 114、指路 李九抟实在不知道该如果让王小苔信任自己,也不知道在凡间到底遭遇了什么,她的情况比在老母宫的时候还要糟糕。 “嘿嘿,一只蝴蝶,两只蝴蝶,三只蝴蝶······” 烂柯一梦前调迷人,后韵绵长,酒劲上来之后王扶摇突然痴痴笑了起来,伸着指头,数着空中不存在的蝴蝶,脸上的笑甜极了。 原来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王扶摇又抱着酒壶喝了起来,一直没有说话,只顾着喝酒,现在酒劲上来竟然撒起了酒疯。 她突然叫了一声,“九抟!你······你的脸上也有蝴蝶!” 不等李九抟有所反应,李九抟已被王扶摇拉下身体,随即月光明灭,一朵温暖湿润的花开在了他的右颊。 那是王扶摇湿润着嘴唇,踮起身子种在他右颊的花。 李九抟一愣,脸‘唰’地和喝了酒的王扶摇一样变红了。 可他分明滴酒未沾。 李九抟不知所措地看着迷迷糊糊的王扶摇,两个脸红得和猴屁股有得一拼的人面面相觑 王扶摇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笑嘻嘻看着李九抟,跌进了他的怀里,“嘿嘿,九抟,你的脸好红啊!像······像花一样!” “红色的花!好看!”王扶摇手里拿着一朵掉落在一旁的小花,举起来给李九抟看,洋洋得意,像是找到了什么罕见的新鲜玩意儿。 这下子李九抟连耳朵都红了,把喝醉了的王扶摇拉到一边,扶着她烂醉的身体,不敢去看坐在一边的王小苔,支支吾吾地说道,“扶······扶摇······你······你喝多了······小苔还在呢······” 说完就抿唇低下了头,姿态扭捏,和曾经潇洒出尘的大师兄截然不同。 王小苔这才注意到李九抟对王扶摇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及其亲昵的‘扶摇’。 不是慈云真人,不是慈云,也不是王扶摇,而是扶摇。 李九抟的心神都被怀中撒泼的王扶摇给占据了,没注意到一旁的王小苔的脸‘唰’地一下子就变白了,她不敢问李九抟,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的扶摇。 为什么人人都爱王扶摇啊? 也对,如果没有自己,走上九重天,被骊山老母看重的原本就应该是王扶摇啊。 李九抟的小师妹原本也就该是王扶摇。 这世上原本也就不该有王小苔的事情。 如果没有她的话,他们一个倾城不换,一个天命所指,倒是天生一对。 “小苔,你听我一句劝,把扶摇的名字还给她,不要再叫什么扶摇娘娘了,叫回你自己的名字吧,这样对你,对她,都有好处。”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大师兄再给你起其他名字,好么?” “其他更好的名字。” “小苔,小苔,你在听么?诶呀,扶摇你不要动了······” 李九抟一边拉住怀里造反的王扶摇,一边和王小苔说话。 从来没有想到醉了的王扶摇竟然这么折磨人,突然在李九抟怀里哭了起来,哭着闹着说要找蝴蝶,还说李九抟就是那个把蝴蝶藏起来了的坏人。 李九抟明明可以用灵力封住她的嘴,把她摁在原地一动不动,可他偏偏没有,手忙脚乱地用自己的身体去压制灵活的王扶摇。 这期间还不忘了和王小苔说话,“小苔,听师兄的,师兄不会害你,知道么?” “你年纪还小,不知其中厉害。” “你现在还未成神,等成神了,天道认证之后,再无回旋的余地了知道么!” “等明天,明天师兄给你想个好听的名字,好么?” “别说了······” “你自己有没有想要的名字?” “别说了······” “你说什么?”李九抟终于听见了王小苔的低喃。 “没什么,大师兄,你在这里照顾扶摇吧。”王小苔站了起来,她低垂着眼睛看着坐在地上的二人。 “你去干什么?”李九抟问。 王小苔转身离开,在夜间流动的带着花香酒香的风里留下一句快要听不清的话,“去买蝴蝶。” 月光温热,李九抟把王扶摇抱进怀里,低声哄着还在闹腾的王扶摇,花树上的朵朵淡红小花无声地飘落,旋转,最终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王小苔走出这个院子,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略显微凉的空气,长长吐了出来。 她在里面只觉得格外不自在,还不如出来透透气。 街市上人来人往,人如流水灯似繁星。。 啖仙楼在王小苔包下来的时候就展开了结界,包裹住其中的气息不外放,因此人来人往的凡人们也并不觉得平时灯光璀璨的啖仙楼今晚有什么异样。 王小苔也亲手在啖仙楼施展了结界,屏蔽其中气机,这并不是为了防御什么敌人,纯粹是习惯使然。 毕竟她有太多不能大白于天下的事情。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随手挑选了一些带着蝴蝶的小东西小首饰,从街头走到了街尾,又从街尾走到了街中,王小苔莫名想时间慢点慢点再慢点,最好等到天亮她再回到啖仙楼里去。 “人道常吉,道友,离此地最近的啖仙楼该怎么走?” 身后有人叫住了王小苔。 王小苔回头,看向了这个前来问路的人,来人一身束腰道袍,脸上却戴着一个白底红色狐狸花纹的面具,体型消瘦,长发高高束在冠中。 戴着面具看不见他的脸,但王小苔莫名觉得这张面具之下一定是一张清秀好看的脸。 “我······” 王小苔下意识想说自己不知道,但是突然之间,一股强大的气机摄住了王小苔的身心,她明明已经形成神格,只差天雷劫过去就可以成神了,可在这股莫名强大的气机面前她却毫无还手之力,呼吸骤然停住,整个人都像是凭空被人掐住了脖子。 这个人,比敖虏还要强! 王小苔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眼前这个人绝不是自己能够惹得起的角色。 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人弯下腰,看着王小苔,眼神平静无波,“天下昭昭,我独昏昏,天下察察,我独闷闷。” “道友,你知道啖仙楼在哪里么?” “你身上······有故人的味道啊······”那人凑到王小苔脖子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笑意,压抑着自己的兴奋。 他的声音很轻,王小苔却知道自己没有拒绝他的权利。 王小苔顶着强大的气机,和面具下的那只眼睛对视,那人的眼睛漆黑到完全没有任何光芒,王小苔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瞳孔不自觉地因为恐惧而放大。 可能是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过了一瞬,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之下王小苔已经忘记了时间。 冥冥之中,鬼使神差一般,她抬起手,颤抖着,压抑着自己全身的恐惧,往街头啖仙楼的方向指了指。 直到那人扬长而去才放松下来,周遭的气息开始重新流动,王小苔失力地蹲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金色的汗液顺着她的额角流了下来,化成金珠,跌落在地,沾染尘埃,滚落一旁,无人发现。 这颗金珠已经被我捡到啦! 猜猜他找的是谁呀╮(╯▽╰)╭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谢谢书友20230319155424545的月票支持啦! 115、大师兄失踪了! 人来人往中,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越过人潮,直直伸向王小苔,一把拉住了王小苔的手,温柔而有力,像是在鱼群中抓住了一条迷路的鱼。 来人正是小鱼,他把失力了的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那是什么人?” 小鱼也胆战心惊地望向那人离开的方向。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想冲出来为不对劲的王小苔解围的时候,他也被一股强大的气机摄住了心神,待在原地不得动弹,只不过他比王小苔还惨一些,直接被那人摁得跪倒在了地上,不得起身。 可那人分明背对着自己。 直到那人离开才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 小鱼被那人压制得全身发麻,绵密的神力从天而降,无孔不入,针扎一般疼入骨髓,他咬着牙挺直了身板,忍住这酸麻的疼痛,一步一步走到王小苔身边。 那人能把王小苔和小鱼都压制得喘不过气来,可街上人来人往,人人面带笑容,居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没人发现此处的异常。 而且王小苔自问即便是敖壬敖虏两兄弟,都没有此人这样的压迫感。 这绝不是人,这是神。 只不过不知道是哪路大神经过这里,给了他们二人一个小小的教训。 “不知道。”王小苔摇了摇头,平复着自己好不容易恢复的呼吸和心跳。 “他和你说了什么?”小鱼问道。 王小苔蹙眉,“他问了我啖仙楼的位置。” 可这也很奇怪,即便是他们打开了啖仙楼的结界,屏蔽其中气机,凭借这人的非凡实力,难道竟然不能看穿这种低级的结界么? 看不穿是为什么。 如果能看穿又为什么要来找自己问路? 王小苔百思不得其解。 “他去啖仙楼干什么?” 王小苔心里一跳,突然想到了王扶摇和李九抟他们还在啖仙楼里面。 今晚此城中的啖仙楼只有一桌酒宴,那就是王小苔摆的这一桌酒宴。 王小苔提身,转瞬之间就飞到了啖仙楼前。 果然,啖仙楼层层包围的结界已经破碎,王小苔走进了啖仙楼的后院中。 小院中月光依旧,酒香依旧,花树依旧。 但除了面色惨白,嘴角含血,衣衫破碎靠坐在花树上的王扶摇之外空无一人。 大师兄李九抟不见了。 “小苔,九抟被人掳走了。”王扶摇抬起头,怔怔地看着王小苔,“那个人就突然出现,一下子就把九抟带走了,小苔,九抟他,就这么,在我面前被人掳走了啊······” 王小苔马上就明白过来,掳走李九抟的人一定是那个在街上遇到的狐狸面具。 她走到王扶摇身前,蹲下来,摸上了扶摇的筋脉。 她来得还是太慢了,也不怪王扶摇只能枯坐在地上,没有提剑去追,王扶摇身上的筋脉寸寸皆断。 王扶摇现在还能坐在地上呼吸喘气便已经展现了极大的勇气和耐力。 换了之前的王小苔,就她这种怕痛的性子,早就泪流满面痛哭流涕了。 但所幸王扶摇只是受伤,而不是死了。 王小苔赶紧往王扶摇嘴里塞了几颗疗愈效用的丹药,然后抓着王扶摇的手腕,把自己身上的神力输送到她的身体里去。 王扶摇是修仙之人,身带仙骨,只要让她恢复灵力再结合丹药的药力,她自然可以恢复身体活动,修补破碎的经脉。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李九抟曾经的让她安安心心做个凡人,不要去复仇的心思。 对手太强大了,她竟然也和当年的李九抟一样不希望王扶摇和当初的她一样去冒险。 王小苔闭上眼,把一边哆嗦,一边重复着刚才发生的事情的王扶摇抱进了怀里,金色的神力犹如流水一般流进王扶摇的身体里。 但还来不及等她说些什么,王扶摇突然推开了她,神力疗愈骤然中断,她抖着手,把王小苔放在一边的包裹打开。 包裹里的都是王小苔为王扶摇买来的带着蝴蝶的小东西,有发簪,有项链,还有手环,戒指。 王小苔毕竟是财神,眼光在这些年已经变得十分挑剔刁钻,买来的这些小东西工艺精美,蝴蝶栩栩如生,仿佛只是暂时停在这些金银上面休息一般,随时会振翅而飞,翩翩离场。 “这是······” 王小苔想说这是自己给她买来的小东西,但还没等她说下去,王扶摇抓着这些精致的东西转过头来看着王小苔的眼睛,她的眼睛里有点点的星光,“这些是九抟让你去买的么?” 王小苔咽下了口中所有的唾沫,硬生生吞下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这是我给你买的’这句话,看着她期待的眼神。 几息之后,王小苔肯定地点了点头。 一听到她的话语,王扶摇原本还保持着镇定的声音立刻高了许多,心中原本强忍的悲伤突然一下子爆发出来一般,大声悲泣,慢慢抬起头来。 她想起刚才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突然从天而降,轻轻一个挥袖就把自己打得吐血,全身筋脉尽断,就连丹府也几近破碎。 她这些年辛辛苦苦得来的修为,在他面前就是个笑话,不堪一击。 她甚至没有一个向他挥剑的机会。 她连剑都没有拔出来就快要死了。 那人一把就把李九抟拎了起来,正当他准备动手杀了自己的时候,是李九抟抓住了他对手,也不知道李九抟和他说了什么,他周身暴动的杀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王扶摇只能看见那人噙着一丝笑意,高高在上地觑了躺在地上像狗一样的自己一眼。 然后他带着李九抟,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这里。 一想到这些,再看看这些蝴蝶,王扶摇原本如玉似的脸上,此刻也挂上了珍珠般的眼泪。 “九抟······九抟他怎么知道我喜欢蝴蝶的······ “我明明都没有说过······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呀······ “九抟,九抟······我的九抟······ “是我没用,是我救不了你!” 王扶摇抓着那些带着蝴蝶的小首饰,哭得泪眼婆娑,明月晃晃,倒映几分凄楚。 在王小苔对神力作用下,王扶摇周身泛出一股麻痒之意,这是体内血肉在重新生长的感觉,她咬着牙,努力忍着着这种痛意,忍得浑身颤抖,浑身冒出冷汗。 王小苔抱孩子似的,轻轻地抱住她的身躯,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掌心温热有力,一下一下抚着她瘦弱的脊背,安慰地拍了拍,继续把神力送进王扶摇的身体里,继续修复她破碎的经脉。 “没事的,扶摇,那人只是把大师兄掳走,想来是有什么渊源,他实力这么强大,如果想杀了大师兄早就动手了,何必掳走大师兄呢?” “他掳走他,或许并不是为了杀了他。 “振作起来,扶摇,大师兄还在等你去找他,救他呢,别哭了,好不好?” 王扶摇抬起头,眼泪在眼眶中摇摇欲坠,那泪光背后的,看着王小苔的目光,王小苔却是莫名不敢直视,转开了眼睛,安慰地说道。 王扶摇止住了哭泣,感受着身体里逐渐回来的力气,咬着牙在王小苔的帮助下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此时她身体中断裂的筋脉还未完全恢复,但她还是颤颤巍巍地拿出了自己的剑,脖颈上青筋毕露,说道,“你说得对,我要去找他,九抟一定还在等我! “我得去把他带回来。” 谢谢友利奈锴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看了一下到现在10张月票到啦,今天加更一章!╮(╯▽╰)╭。哈哈哈估计这个月也就这么一次加更的机会,扑街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订阅,收藏,评论和推荐票啦!()鞠躬鞠躬再鞠躬! (本章完) 116、再约一壶酒 “我陪你去吧,找到他,杀了他。” 王小苔和王扶摇走到了啖仙楼门口,她的声音既低且轻,微风柔柔地吹拂,绕过花树和午后的长街,她们手挽手,靠得很近,就像在说世上最亲密,最旖旎的小话。 王小苔说:“他那么强,我担心你对付不了他。” 王扶摇在重伤初愈之后决定自己一个人踏上寻找李九抟和那个把他掳走的人的道路。 王扶摇的眼睛还带着些血丝,脸色也没之前那样红润,但她看王小苔这么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飒然一笑,“不必了,小苔,我辈中人,遇山劈山,遇海过海,俯仰而无愧于天地之间,无拘无束,又岂能知难而退,遇险不前。” 只是一个晚上,她就和之前那个抱着王小苔无力哭泣的王扶摇不同了,她像是又变回了那个在大成村一往无前的王扶摇。 她很快就摆脱了那种无力的状态,重新光芒四射起来。 她上前一步,抱了抱王小苔,“别担心我,如果这是我该走到道,我自会走。若有朝一日我真的找到那个人,我会亲手杀了他,到时候,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你把那壶烂柯一梦留着,等九抟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吃酒。 “小苔,我走了,你也要尽快度过雷劫,早点成神啊!” 王扶摇转过身,背对着王小苔挥挥手,说完话便掐诀破空而去,迎着初升的朝阳离开了这个离海很近的小城市。 王小苔站在啖仙楼的屋檐之下,目光沉沉,静静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遇山劈山,遇海过海······这就是王扶摇啊。 天命所归,天生启明星。 “要我去杀了她么?” 身后,小鱼从阴影中显露身形,看着王小苔的侧脸,微风吹起她鬓间的发,飘飘然舞到了小鱼面前。 小鱼莫名觉得心痒,想伸手去把这些不听话调皮的头发丝好好放到王小苔的身上。 “你敢动她试试看,我会杀了你哟。” 王小苔根本没有去看身边有些莫名躁动的小鱼,嘴角微勾,脸上笑容不变,像是无意之间说了一个玩笑,但当她转过头和小鱼对视的时候,眼睛里面一片深沉,半分笑意也没有。 她是真的会杀了他。 “小鱼,你既然选择站在我的身边,那你就一定要听话,知道么。 “你给我记住,在这世上,很多人都可以死,我可以死,你也可以死,我们的死都无足轻重,但她不能死。 “现在不仅天道护佑王扶摇,我也要护佑她。 “她的安全永远比扶摇娘娘,比我要重要。 “明白了么?” 小鱼直视着王小苔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下意识点了点头,但他还是困惑,抿着唇,想问又不敢问出来的样子,最后还是嗫嚅着,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王小苔收敛了自己的笑容,不再去看小鱼的眼睛,转身,背对着外面盛大的阳光,孤身走进了笼罩在阴影下的啖仙楼,“如果有一天我的终点是无可回避的死亡,那这世上能够继续完成我的梦想,能为了泾河惨案向龙族举起屠刀的人,只有她。 “天命所指,王扶摇。” 王小苔感受到过天道那股无可辩驳的意志,而王扶摇就是天生的天道宠儿。 王小苔不是。 “偌大的泾河两岸,八百里血地,六十万生民,现在只有我和她了。 “即便是将来道不同,我们分道扬镳,我也不会让她去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她是你给那个人指了路呢? 小鱼看着王小苔的背影,默默地想。 从昨晚到今天王扶摇离开,王小苔对于她给那人指路找到啖仙楼,掳走李九抟的事情只字未提,她也没告诉王扶摇那个人带着狐狸面具。 她为什么不说呢?是怕王扶摇的指责么?是怕和天命所指的王扶摇产生隔阂,分道扬镳么? 小鱼没问,王小苔也没有解释。 这件事情成为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永远不可和别人分享的秘密。 —————————————————————— 王小苔拾级而上,打开了啖仙楼楼上房间的房门,里面一左一右有两张床,长生和李黑一人一边,合着眼睛,呼吸绵长,静静躺在床上恢复元气。 他们昨天刚刚服下王小苔给他们准备的丹药,此时应该正在消化药力。 “娘娘。” 也不知是怎么感知到王小苔的到来,李黑突然就醒了过来,从床上坐起来,用那半个脑袋上的一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王小苔。 他像是已经等了她很久。 “阿四,疼么?” 王小苔叹了口气,坐在了他的床边,招了招手。 李黑乖巧地弯下身子,把自己的半个脑袋伸到了她的面前,让她仔细看看自己吓人到可治小儿夜啼的伤口。 颅骨破碎,乳白黏稠的脑浆被王小苔的金色神力封在原处不至于晃出来,王小苔甚至可以根据这个伤口破碎的形状,在脑海中复原拼凑出敖虏龙爪的形状。 “不疼的,娘娘,凡人必有一死,为您战死,是我的荣幸。” 李黑摇了摇头,跪坐在床上,右手掌心向内,放在自己依然强劲跳动的心脏上。 左手与愿济世人,右手双瞳观世音。 扶摇娘娘右手上的双瞳印记可以观照世间一切苦厄,也可以洞穿人心深处的欲望。 扶摇娘娘的信徒们用这个姿势表达愿意接受扶摇娘娘的内心观照,只愿娘娘可以看见他们的虔诚,接受他们的供奉。 王小苔拍了拍床板,让李黑继续躺下来休息,“接下来我会用九洲最好的秘金为你浇筑模型,弥补的你头上的缺失,阿四,好好活着,知道么? “从此以后,无须我的传灯,你也可以进入修行之道,成为一个修仙者了。 “这是我对你的忠诚的回报。 “凡人,自会关照。” 看着李黑期待到微微发光的眼睛,王小苔垂眸伸出了自己的手,手掌微微下垂,递到了李黑的面前,李黑低下头,闭着眼,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碰了碰王小苔伸出来的指尖。 “什么传灯?传灯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长生拥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面色煞白地看着他们二人,“小苔,你到底对我隐瞒了多少东西啊? “你为什么会知道是金南惊杀了楚歌? “你,还有李黑,还有你的那些黑袍祭司,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我明明一直在你身边,可我为什么就和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小苔,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我?” 长生的尾音瓮瓮地,带着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愤然和委屈,她的脑袋一片混乱,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王小苔,她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王小苔么? 她想起了那些飞蛾扑火一般毫不畏死的黑袍祭司们,想起了李黑对王小苔莫名的敬畏,想起了金南惊轻描淡写杀了金北鲸的画面,想到了红色的眼珠,又想到了王小苔扶摇娘娘神像右手上的双瞳眼珠······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世界,所有人都在微笑地看着自己,漫不经心地嘲笑自己曾经的天真。 感觉小苔老是在安抚长生。 安排长生在小苔边上,其实是为了展示一个“正常人”视角,长生的确没啥能力,有时候还不能理解小苔,但这也是因为小苔不想把那些不好的事情告诉她,她其实更习惯一个人,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做事,一个人承担一切。 而且长生投资得比较早,是原始股东,还有感情价值,没有什么大意外,小苔不太会离开长生的,数来数去她身边也没几个人。 117、传灯 王小苔听到长生的这些话,只倏地笑了一下,隔着过道,看着坐在对面床上的长生。 屋外的朝阳一点点升了起来,阳光慢慢爬进房间,爬上王小苔的膝头,映得她面容柔和,好像连眼里的瞳色都淡了些。 “长生姐姐,我说过,我会杀了他的,我也说过,你的仇我会替你报的,这是我的承诺,即便是天地忽变,海枯石烂也不会变更的承诺。 “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不论他是人,还是神,不计代价,不计生死,我终究会让他付出血债血偿。 “你也要相信我啊,长生······” 王小苔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生打断了,“那你就把你的事情告诉我! “如果你还把我当做仙伴,把我当做姐姐,小苔,我们一起好么? “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我们是仙伴啊,我们都应该在一起面对的,对不对?” 长生泣不成声,她都来不及掀开身上的被子,朝王小苔趔趔趄趄地爬过去,刹那间,仿佛所有尖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个渴求拥抱的,惶恐无依的生灵。 她分明比王小苔年长许多岁,却比王小苔更像一个害怕的孩子。 王小苔坐在原地不动,垂眸冷眼看着长生从床上爬下来,向着自己的方向移动,她叹了口气,声音很轻,轻得像一根细细的游荡在阳光下的蛛丝。 她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双眸都已经转变为纯正的黄金瞳。 王小苔俯下身,用一根手指抬起了长生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睛。 长生呆呆地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的那双黄金瞳,无知无觉之间长生的瞳孔急剧扩张,就在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远在定州的小宝,看见了大成村里看见过的那只巨大白虎,看见了无数信众对着自己俯仰跪拜,她还看见了无数的山河和天上的日月。 泰山之上比山还高的青铜古钟在九天之上隆隆震响,谈笑之间,仙人手中的一粒尘土随手落在大地上,以千万倍的高速迅猛堆积、成长,堆高。 微尘凝固磐石,磐石再塑高山,巍峨的高山亦在失控的时间流速中崩塌殆尽,化作一粒微小的尘埃。 春日的落花覆盖冬雪融化的溪水,北风亦吹落枝头瑟缩的金叶。 长生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触碰到这些落花和金叶,她似乎可以做到一切事情。 全知全觉,无所不能。 这就是神明。 长生在九洲大地上看见了一张巨大的金色的网,这张网连接着王小苔这些年收来的所有信徒,而整张网的中心就是坐在她身边的王小苔。 有些信徒提供了很多的信仰之力,那他和王小苔之间的连接就会比较粗壮,有些则不然,那些信徒身上只有一条细细的蛛丝一般的连接。 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像和小宝这样的连接,长生甚至可以感应到小宝的所思所想,所悲所喜,就在她看向远在定州的小宝的一瞬间,小宝突然朝着自己的方向笑了笑,微微低头,像是在和自己打招呼。 长生被那一笑吓了一大跳,退出了对这张别人或者别的神都肉眼难见的网的窥视。 在退出的那一霎,长生浑身一震,刹那间,她陡然感到了一股意志,一股至高无上、不可抗拒的天意降临在了她的身上,无形的力量穿过自己的皮肉,准确地捏住了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 “这就是,传灯。” 王小苔摸了摸失力伏在自己膝盖上的长生,轻声说道,“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这张网建立起来,通过传灯,我可以瞬间降临到信徒身边,当然,当我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也应当为我奉献。 “凡人,自会关照,不是么。 “长生姐姐,对我来说,你从来不是多余的,没有你,就没有我,我永远记得你是第一个对我伸出援手的人。 “在这世上,你就是我的半身啊,不要妄自菲薄,想些有的没的,站起来,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不希望我们要在这方面花太多时间,长生,你一定要学会相信你的神主,我不是楚歌,我是扶摇娘娘。 “天上天下,独一无二的扶摇娘娘,我比楚歌更强,我不会因为你不知道的死因而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没有患得患失的必要。 “金南惊,敖观海,敖壬,敖虏······还有很多人在等我们去杀啊。” 王小苔的声音点燃了长生的胸膛,犹如春潮,爆发的飓风,也像极了膨胀的绒毛,直搔得她心腔柔软,酸涩得发痒。 “嗯! “小苔,我们去度雷劫! “度完雷劫,我们就飞升,我们就可以成神了! “成神以后,我们去杀了金南惊,去杀了钱塘,去杀了所有人! “小苔,你成神吧,好么?” 长生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些许的光彩,目光炯炯地看着王小苔,就像是看着她此生所有的希望。 “不。”王小苔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她,“我现在不能去度雷劫。” “为什么?”长生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王小苔。 “现在还不是时候。”王小苔摸了摸她凌乱的头发,“说过要相信我的,长生,你也要听话啊。” “那是什么时候啊?”长生扁扁嘴,发出困惑的声音。 王小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明媚的阳光下,垂眸为她整理那一头乌黑到反光的头发。 —————————————————————— 人界边缘,弱水河,鸿毛不浮,万物不生。 河边的天色将暗未暗,云彩变成了一种橙与紫的融合。 灿烂的霞光铺展开来,日与夜朦胧地糅合在一起,分不清楚。 四周的光明明灭灭,有如修罗地狱。 王小苔盘腿坐在能够隐蔽天机的弱水河边,再设下重重阵法屏蔽外界感知。 在她的身下,繁复金色的阵纹微微发光,六只血色的重瞳之眼在地上陡然睁开,重叠成莲花玄奥图纹,而她就盘坐其中,手里捏着一颗已经停止跳动的黑色心脏。 “敖舜,今后,世人眼中,天道见证,我们便是夫妻了,人们都说夫妻一心,力能断金。你作为夫君,是不是也该帮帮我这个可怜的妻子?” 王小苔对着那个心脏扬起一个温柔无辜的微笑,手心似乎只是微微用力,但全身筋肉却都全部暴起,天地之间无数金色信仰之力顺着她的手指,从四面八方不断挤压着那个已经没有任何活力的心脏。 那是属于敖舜的龙心。 只听‘噗’地一声,黑色的巨大心脏在王小苔的手指之间骤然爆裂开来,红到发黑的黏稠汁水滴滴答答从她的指尖流了下去,顺着金色阵纹渗入地下。 金色重瞳莲花阵纹闪闪发光,贪婪地将这个心脏爆裂开来的汁水吸收地一滴不剩,接着整个阵法像是活了过来,‘嗬嗬’地发出奇怪的呼吸声。 黑色的黏腻汁水被大阵转变为纯正的金色,这股力量目标明确,直接流进了王小苔的心脏。 以龙心,换人心。 改天换地,不过如此。 敖舜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丝痕迹也已经被王小苔彻底抹除,龙魂融入王小苔的神魂,龙骨磨粉泡酒给予黑袍祭司们重塑肉身,龙肉也被一刀刀一片片分食殆尽,龙髓喂给了受到重伤的怨晶白虎,龙肝被王小苔搅碎就着汤水给当时命在旦夕的李黑喝了下去。 最难处理的一张龙皮剥去龙鳞,也被王小苔丢进了这万物不生,天然就能够屏蔽天机的弱水河。 而最后的这颗龙心则被王小苔吸尽其中仙龙之灵,换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属于龙族的狂傲气息与王小苔彻底融为一体,在她的神魂里,心脏中,手臂齿痕上。 王小苔猛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纯然犹如金色的太阳,带着灼热的温度和耀目的光芒,那光芒背后似乎隐隐有一张巨大的网联结世间万物。 王小苔的每一道视线都蕴藏着天道最复杂的规则秩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法形容的伟大神力。 她是当今人世间最接近于龙的凡人。 新·夫妻一心,说好的一心那就是一心╮(╯▽╰)╭ 下一个剧情点是去找能够对付龙族对神器啦,这个剧情点是最近加进去的,最近看电视的时候看到一个剧情特别离谱,就老是会想如果这种事情让小苔来做的话,她会怎么做。(当然是掀翻整张桌子啊!)() 118、雪兔族 夜来风霜重,偶有折枝声。 极北之地冰封万里,在这苦寒之地还有漫长的极夜,连天上的万古明月都匆匆避开此地,不敢逗留。 原野结冰,枯草生霜,了无生息。 万里旷野上是万籁俱寂。 一个脚步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一点光照亮了此地经年不离的幽暗。 有一人身穿一身虎皮绒毛大氅,从远处提灯,踏雪悠悠而来。 漫长黑夜之中,她就是唯一的光。 ‘吱嘎’‘吱嘎’地踩在雪地上,在她身后是一串已经看不见来处的脚印。 “哪来的小兔子?” 王小苔发现脚底下的触感不太对劲,蹲下来,把刚刚踩到的软绵绵的东西提了起来,却发现是一只已经闭上眼睛,只有胸腹处微微还在颤动着的雪白小兔。 这只小兔子的额头上有一枚浅蓝色的印记,这是雪兔族的专属印记。 看来还是个雪兔族的小兔子。 极夜之地现在正处于漫漫极夜,万里冰原上没有一丝光亮,雪兔族虽然诞生于此处,却也并不会在极夜的时候出来活动,也不知道这只还未化成人形的小兔子怎么会一个人流落此地。 王小苔一手提灯,一手抱着小兔子,顶着漫天风雪往前走。 等到了雪兔族的部落,王小苔敲开了雪兔族的大门,雪兔族凿冰为室,掘开冻土,深居地底,在极夜的时候都是躲在冰屋里面取暖的,等到太阳再次升起才会出来活动。 极夜之地万古冰川不化,即便是太阳出来也不会让这里的冰川融化。 所以在这里生活的生物都有一身厚厚的皮毛。 王小苔手里的这只小雪兔就有一身软乎乎,如水一般光滑柔顺的皮毛。 里面的雪兔族守卫推开一丝缝隙,警惕地从门缝里看着门外的王小苔,但当他上下打量一番,看见王小苔手里提着的灯时,一下子就松了口气,把门大大打开,对着王小苔露出一个极为友善的笑容,“原来是光明使者,请进,请进。” 明亮而温暖的灯光,‘吱嘎’一声,雪兔族的大门对王小苔轰然打开,里面的雪兔族人听说这是光明使者,都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事情,好奇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王小苔。 主要是看着她身上那件极为震撼的虎皮大氅,雪兔族族人从未见过老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但只是站在旁边远远一看,雪兔族人就情不自禁地被这虎皮上自然散发的,属于万兽之王的气息吓得发抖。 王小苔发现了他们的惧怕,雪兔族人都挤在一堆,一起发抖,她指尖灵力一闪,收起了那件虎皮大氅,露出了王小苔一身素胎红梅裙,红色的梅花开满了整条裙子,看到这条裙子,融融的寒梅花香仿佛穿越了整个冰原,扑面而来。 雪兔族更没见过这种花了,万里冰原从来没有红色的花朵。 越来越多的雪兔族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王小苔大氅收起来之后,露出了她一直藏在怀里的小兔子,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提着小兔子脖子上的皮,把这只小兔子递到那个来开门的雪兔族手中,“它应该只是晕过去了,我刚刚看了看,它并没受什么伤,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还给你们。” 雪兔族守卫把小兔子抱了过来,小兔子在王小苔的怀里被她的体温暖得热烘烘的,守卫仔细看了看,额间一点淡蓝印记,看样貌,气息,确实是雪兔族的小兔子不假。 “可我们这儿······没丢孩子啊······” 雪兔族守卫有些困惑,极夜之地极度寒冷,有时候夜里还会刮冰刃风,刀刀刮人性命,雪兔族人虽然能够修行,化为人形,但实力一向低微,在这雪原上也只是最底层的存在而已,又怎么会自取灭亡,主动走进那片风雪之中呢? 雪兔族虽然人数众多,但都生活在这地下冰屋之中,整个雪兔族就这么一个进出入口,守卫十分确定自从这次极夜之后,族里绝对无人外出,更何况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丢在雪原上不管不顾了。 王小苔对这偶然相遇的小兔子的来历并没什么兴趣,她提着灯,进入了雪兔族的领地,“雪兔族族长何在?” 守卫把这只来历不明的小兔子递给了一边的族人,迎了上去,“光明使者要见我雪兔族族长么?” 王小苔点点头,环顾四周,雪兔族在这冰原之下另辟一方天地,其中有无数洞府,甚至还有自己的集市和饭馆酒楼,来来往往的都是雪兔族人。 雪兔族在这冰原中生活千百年来,自有自己的生存智慧,他们在这小天地中自可生存,自给自足,即便外界天昏地暗,日月再升再落也与他们无关。 雪兔族这么多人,族长应该也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兔子才对。 “我啊,使者,我就是族长啊!” 雪兔族守卫不知道王小苔在看什么,点了点她的衣服,在王小苔看过来的时候指了指自己,笑着说,“我就是雪兔族族长啊,不知道使者找我有何贵干?” 王小苔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谁家族长自己在门口看大门啊! 这雪兔族倒是有些意思。 看王小苔有和他交流的意思,雪兔族族长叫边上的族人帮他守一会儿门,自己引着王小苔七拐八拐地拐到了一个红色的小房子面前。 这个小房子和王小苔所知道的所有房子都不一样,这个红色的小房子非常地······可口,或者说可爱。 王小苔看着面前这个一人多高,长得像个胡萝卜的红房子,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这是她第二次被雪兔族震撼到。 族长看大门,房子像萝卜。 王小苔在萝卜墩上坐了下来,那雪兔族的族长用灵力凝聚出一股热流,为她冲了一杯热乎乎的加了盐的萝卜水,满含憧憬地把这杯萝卜水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雪兔族接待最尊贵客人的最高礼仪。 王小苔的眉毛跳了跳,在族长期待的目光中把这杯咸咸的萝卜水拿在了手里,也不喝,只当是暖手的,“族长,我来此处,是为了一个神器的消息,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缚龙索? “根据我的消息,缚龙索应该就在这雪原之上,雪兔族在冰原上生活了数千年,源远流长,或许有听说过这个神器的线索。” 雪兔族族长挠了挠自己头上有些乱糟糟的兔毛,摇了摇头,“光明在上,恐怕要让使者失望了,我们雪兔族从未听过这个······缚龙索的名字。” 王小苔点点头,也并不感到失望,她来到这片雪原上已经很长时间了,步履几乎踏遍大半个极夜之地,寻访过许多险地,也拜访过很多极夜之地的神秘种族,但始终没有得到过缚龙索的消息。 极夜之地的很多种族都避世不出,躲避漫天冰雪,他们连缚龙索的名字都没听过,有些人还会问王小苔什么是龙,好奇地向王小苔打听外面的世界。 王小苔把那杯还在冒着热气的萝卜水放回桌子上,起身,准备离开雪兔族,再次提着灯进入茫茫冰原。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找多久,但她很确定的是只有找到缚龙索,她才会离开这极夜之地。 雪兔族族长起身相送,他们再次七拐八拐来到了雪兔族的大门。 “光明在上,使者慢走。” 王小苔再次披上那身虎皮大氅,微微点头,“光明不灭。” 就在王小苔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只手用力地拉住了王小苔的衣角,“我知道!” 那人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急奔至此,甚至还来不及平复呼吸就要留下王小苔,“我知道缚龙索在哪里! “扶摇娘娘!” 谁会不爱毛茸茸,可可爱爱的小兔兔呢!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小苔到了雪兔族可以搞烧烤啊_,还是低估了你们的变态程度╮(╯▽╰)╭。 (本章完) 119、雪丞丞 极夜之地如今是光神的传道之地,王小苔来到极夜之地的时候就找上了光神,说明自己的目的之后,光神很快就为她提供了光明使者的身份。 有了光神的庇护,王小苔自然可以在这极夜之地提灯而行,自如穿梭。 她此来是为了找到缚龙索,不是为了传道,因此她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名字透露给极夜之地的任何人。 极夜之地远离九洲,在此地王小苔没有任何信徒,她也不准备得罪光神在此传道。 可这人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王小苔垂眸,拉着自己裙角的是一个极为年轻俊秀的少年,少年唇色发白,眉眼清澈,纤长而卷翘的睫羽微微轻颤,看着王小苔的眸子里浮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的族人就在他的身边,可他不顾周边族人的诧异和阻挠,倔强地拉住了王小苔的裙角,看着王小苔的时候像是看见了此生救赎一般,带着无限的委屈和亲近。 这个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倒像是故人相逢。 可王小苔确定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雪兔族族人,她十分确定自己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少年。 “扶摇娘娘,我知道缚龙索在哪里,请您救我! “凡人······必有一死!” 那雪兔族少年对着王小苔单膝跪下,右手掌心向内,贴在了自己的胸口心脏跳动的地方,这是扶摇娘娘信徒愿意接受扶摇娘娘观照的标志性动作。 而王小苔确实也能感受到来自这个少年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 他居然确实是自己的信徒。 这是雪兔族第三次震撼到王小苔。 这种久不见天日的地方居然也有自己的信徒,而且······还是这么醇正的信仰。 比起身边的同族,这少年居然更加依赖和信任刚刚才到这个地方的王小苔。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王小苔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着自己最信任的长辈,相信王小苔一定会满足他的心愿。 王小苔还是没有离开雪兔族,她带着这个少年,再次进入了那个胡萝卜形状的红色房子,房子中那杯王小苔还没碰过的萝卜水还在冒着丝丝袅袅的热气。 雪兔族族长把这个房子让给了他们,继续回到了他的位置,抱着胳膊笑眯眯为他的族人们继续守卫大门。 “娘娘······我······”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那少年倒是害羞了起来,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嗫嚅着半天吐不出一句有用的信息。 王小苔的手指点了点桌子,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缚龙索的位置?” 她几乎走遍了整个极夜之地,问遍了整个雪原,他们连龙都没见过,又怎么会知道缚龙索的位置? 眼前这个少年就是她刚刚从冰原上救回来的那只来历不明的小兔子。 没想到他化成人形了,眼睛还是红彤彤的,像个怯生生的小兔子。 那少年似乎被这句话打回了魂魄,把边上摆着的萝卜水端起来一饮而尽,眨了眨眼睛,和王小苔做了个交易。 他说自己的名字叫做雪丞丞,是雪兔族人,希望王小苔能够帮助他潜入月狼族,找到一个叫做月黎的月狼,取出她体内的魔牙。 极夜之地物资稀少,雪兔族尚能在这地底用灵力开拓土地,种植粮食,但月狼族食肉,以雪兔族为食,两族本是天敌,世代血仇,矛盾早已不可化解。 现在两族实力相当,彼此之间打得有来有往,这些年已经少见刀兵,到也算是和平度日。 如此下去倒也不是不可,大不了等将来一族变弱,再退远些就是了。 可这个叫做月黎的月狼将打破所有的平衡,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雪丞丞牙齿都咬了起来,脖颈间青筋暴起,漂亮的眉眼间阴影暗生,徒生几分阴郁,像是恨极了这个叫做月黎的月狼族。 雪丞丞说这个叫做月黎的月狼族身上有一颗天生魔牙,现在的月黎体内魔牙尚未觉醒,可一旦这颗魔牙觉醒,魔气复苏,月黎就会变成魔狼神,带着整个月狼族冲进雪兔族,大肆屠杀,大快朵颐,把雪兔族的洞府变成他们的餐桌。 如果不趁早把魔牙处理掉,等到魔牙觉醒,月黎很快就会成为月狼族的统帅,到时候雪兔族就会危在旦夕,迎来全族覆灭的悲惨结局。 王小苔安安静静地听完了整个故事,她抬起手,抹去了雪丞丞眼角欲落还未落下的泪珠,“好,我可以帮你,但是你要告诉我缚龙索的位置。 “不然不用等到那个月黎魔牙复苏,我就会在你面前把这整窝兔子的皮,一张一张地扒下来做大氅。” 王小苔的眼神幽深,里面是万丈深渊,是比黑暗更沉重的黑暗,她捏住了雪丞丞瘦削的下巴,让他直视着她的眼睛,雪丞丞如同被人摄住了心神一般,一动都不敢动。 “我已经在这里徘徊了几十年,耐心实在是糟糕透了,你最好快点说,别等我······” 雪丞丞被她捏得有些疼,下意识挣脱起来,“缚龙索在万年冰瀑下面!” 王小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雪丞丞,手中的力气松了几分,放开了他的下巴,“你就在这里等我,如果被我发现你在骗我······” “我才不会骗你!”雪丞丞委屈极了,眼眶发热,鼻子酸酸的,“你去找好了!那个缚龙索就在万年冰瀑下面,没有的话你就回来杀了我! “你去的时候······戴上这个!” 雪丞丞把一个柔软的东西丢给了王小苔,王小苔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双毛茸茸软乎乎的兔毛手套。 “这是我用自己蜕的毛织的,万年冰瀑冰冷彻骨,缚龙索就在里面,你戴上手套再伸手去拿! “否则你的手非得被冻得脱一层皮!” 王小苔拿上手套,看也没看在一边生闷气的雪丞丞,掐诀离开了雪兔族洞府。 在王小苔离开之后,雪丞丞抿着嘴唇,毫不客气地把桌上另一杯萝卜水也拿过来,一口就喝了下去,带着无人听见的愤懑,趴在了桌子上,伸腿踢了踢王小苔坐过的凳子,“她怎么是这样的人啊!” 第二更!大家可以猜猜小苔会怎么解决小兔子们的危机啊 (本章完) 120、万年冰瀑 黑夜沉寂,远方暗淡山色连绵,呼出来的气息转瞬就变成寒雾。 黑云沉沉,寒冷的风在山谷间回荡着,恍若一首悠长的哀曲。 点点微光之中,王小苔站在万年冰瀑对面的山巅上,垂眸往下看去。 这是一条被冻住的瀑布,你可以看见它活跃时的样子,看着惊涛拍岸,万钧之水砸在下面的水潭中,看着其中每一朵想要逃窜的浪花,看着其中被凝固住的勃勃生机。 极夜之地的万年冰瀑在极夜时会被冻住,但在日出之时就会慢慢融化,沿着这条蜿蜒千里的河流,为周边生灵带去盎然的汩汩水源。 王小苔也曾经来探寻过这个地方,在日出的时候她也曾跳下万年冰瀑,深深潜入冰瀑底下的湖水,可她之前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谁也没想到这缚龙索居然藏在这么荒凉寒冷的地方。 想来是这下面的万年寒气在作祟,有太阳时便带着缚龙索躲到了底下,极夜之时才钻出来。 要想拿到缚龙索,只能在这极夜。 “这个冰瀑在日出之后滋养着整个极夜之地,但在极夜的时候,无人敢靠近这万年冰瀑,我也去试过,这下面的水冰冷彻骨,阴寒有如刀割,触手即伤,你确定你要下去?” 在王小苔身边穿着一身白色狐裘大氅的正是光神,他叹了口气,“而且这万年冰瀑天然隔绝所有灵气,想要下去只能是亲自肉身上阵,你不要命了?” 王小苔把雪丞丞送她的兔毛手套戴在了手上,脱去虎皮大氅,递给了光神。 微光中,她眼睑微垂,敛着眼底心绪,便仿佛清寂缥缈的云雾遮蔽春山,雾里茫茫,似近而实远。 “凡人必有一死。” 说完她就一跃而下,跳下了山巅,在她身后,数个黑袍祭司毫不犹豫地随她一跃而下,势如疾风,直直奔向那座矗立万年的冰瀑。 王小苔来到这极夜之地是为了找到缚龙索,行踪隐秘,不得与外人知,她自己还得兼顾九洲那边的信徒,因此在极夜之地只留了几个最能适应冰寒的黑袍祭司,在光神的看顾下,昼夜不停地在极夜之地探寻着缚龙索的消息。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缚龙索的消息,不论真假,她都把留在极夜之地的黑袍祭司们召唤了过来,今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拿到缚龙索。 光神再次叹了口气,有种意料之中的笃定。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晶莹深邃的眼眸平静注视着山谷间的一切,他举起自己的右手,一团圣洁的乳白色神辉缭绕在他的指间,亲昵地亲了亲他的手指,紧接着数万道圣洁的乳白光辉从他指间散播开来,直直刺向王小苔所去的方向,点亮了整片天地。 远处看到此处神迹的人们没有发出惊呼,没有发出尖叫,只是跪伏在冰面上连连叩拜,口中不断念叨着‘光明在上’、‘光明不灭’这样的祝祷。 这是对极夜之地中光神的祝祷之词。 极夜无光,但自从光神来了之后,万古极夜之地的极夜便有了自己的光。 这个光曾经照亮旅人回家的道路,曾经为迷路的人找到暂时栖身的温暖山洞,现在这个光笼罩了整个万年冰瀑,极夜霎时变为白昼。 他为王小苔点亮天光。 王小苔在万年冰瀑前停了下来,她身上只有一身贴身的素胎红梅裙,可她周身金色神力缭绕,即便是这样刺骨的寒冷也不能让她退缩半分。 几个黑袍祭司上前来,围成一个圆圈,双手掐诀起阵,金色阵纹闪过之后,厚厚的冰瀑下的冰冻湖面,无声溶解出一个圆形的小洞。 王小苔蹲下来,伸手去摸了摸在这万年冰瀑下的湖水,倏而缩回了手。 光神说得没错,纵然她还带着雪兔族的手套,可伸手去摸冰面之下湖水的时候,依然被这下面的万年寒气割伤了手,手套破碎,点点金色的血迹渗了出来。 这样的伤口不大,但却不能在片刻之间修复如初。 只有在日出之后,这里的万年寒气才会缩回地下,冰瀑溶解,这些水才会成为可供万民饮用的活水。 带上天然能抵御寒气的雪兔族手套尚且如此,更何况整个人下去呢? “凡人必有一死,愿为娘娘下水。” “愿为娘娘下水一探!” 几个黑袍祭司右手抚心,单膝跪地,纷纷请愿。 “我很高兴你们的忠诚,但这里可不是你们该献祭的地方。” 海边一战之后,王小苔再次培养了一批黑袍祭司,这些都是她最忠诚的信徒,怎么可以浪费在这种冰天雪地? 王小苔站了起来,脱掉那只已经破损的兔毛手套,感受着稀薄的万年寒气在指间缓缓缭绕,被不远处光神投来的白色神辉逐渐驱散,最终化为一团白雾消散于天地之间。 “谁说我一定要下水了?” 王小苔带着几个黑袍祭司退后,她看着眼前这座万年冰瀑眼眸愈发明亮,眼瞳却愈发幽黑,带着丝丝兴奋,“把你们身上所有的灵石全都拿出来。” 黑袍祭司们毫不犹豫地从随身的储物戒指里,拿出了自己所有的家当,几个人身上的灵石在一边堆成了一座二人多高的小山。 这些灵石足够一个人在九洲无忧无虑过上几辈子了。 扶摇娘娘对信徒一向大方。 “以这座万年冰瀑为眼,把旁边这座山给炸了,再起探灵阵,看湖水流到那边的时候会不会露出在底下的缚龙索。” 既然下不了水,那就让这些多余的水流到一边去,把湖底露出来。 整个冰瀑都被炸开了,想来在底下的缚龙索也将无所遁形。 “是。” 黑袍祭司们点头应是,这就动身准备去布置阵法,按照王小苔的说法炸开这座万年冰瀑。 “你这样,动静会不会太大了?” 光神也听见了王小苔的计划,传音过来,有些疑虑。 王小苔双手不停,已然开始绘制阵纹,布置阵法,“那又如何,小心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 光神低下头,看着那个站在湖边的身影一眼,又是一声叹息,指尖变化,乳白色的神辉逐渐慢慢上升,化为一把巨大的伞,将万年冰瀑附近的整片天地都笼罩了进去。 此间,天地不闻。 就在王小苔和黑袍祭司们努力布置阵法的时候,微风轻轻拂过王小苔的身边,一个身影越过了王小苔,直直奔向刚刚融化出来的冰面之下。 白色辉光之下,那人跃入空中,化为了一条淡蓝色的人鱼,微微摆尾,鱼尾末梢如花瓣般盛开,白玉般的肌肉紧绷,滚动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感,用力摆动鱼尾,然后旋转着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 一直跟在王小苔身后的小鱼,跳进了万年冰瀑之下,为她寻找那还不知道有没有,存不存在的缚龙索。 王小苔难得地失语了。 她都快忘了小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了。 天地苍茫,辉光与飘雪齐至,白光淡淡地洒在白茫茫的冰面上,照在王小苔的身上,带不来一丝暖意。 不知道在冰面上等了多久,王小苔难得地发起了呆,和黑袍祭司们在一旁等待。 直到水面一声响,小鱼破水而出,钻出了冰冷彻骨的万年冰瀑,将一捆金色的,还带着冰碴的绳子放在了她的脚边。 王小苔垂眸看着他满是划痕的淡蓝鱼尾,伤口深的地方,已经露出森森白骨。 他明明置身于有如刀割的万年寒气之中,可在他看见王小苔的时候,还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讨好似的笑容。 “傻子。” 王小苔低声骂了一句,收起了一边终于得见天日的缚龙索,抓住他伏在冰面上的胳膊,把他从冰冷彻骨的水中拉了出来。 淡蓝色大鱼尾在空中摆了摆,在白色辉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万年冰瀑,也因这一跳而得以幸存。 啦啦啦,第一更。 单更的压力真的好棒啊哈哈哈╮(╯▽╰)╭,双更要老命。 谢谢大家的订阅,评论,收藏和推荐票啦()!每天看到你们的评论都好开心哈哈哈,你们真的太有才,太幽默啦! 另外提前警告一下嗑小苔小鱼cp的人,你们最好别嗑,不然你们后面会被我创到的!本文主打的就是个真诚╮(╯▽╰)╭,说好的无cp,那就是无cp! (本章完) 121、太阳坠落 不知不觉之间,雪丞丞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他刚从冰原上回来,还没彻底缓过来,实在是太累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是不断堆积的死亡,渐渐凋零的腐尸,他看到月狼族在雪兔族的地下冰屋中肆虐,看到自己踩着自己亲人的尸体残骸,踩着无数人命,在全族献祭自身的阵法中,一步一步往上攀爬的修罗路。 他在这样血腥而残忍的梦境中一遍遍重复,一次次沉沦。 他看见了有着血色瞳仁的月黎高坐在王座之上,轻描淡写就把整个雪兔族置于死地,他看见天地之间黑雾弥漫,尸横遍野,而让他记忆最深刻的就是月黎那双毫无感情,睥睨众生的血色瞳仁。 一滴冰凉的水滴在了雪丞丞的额头上,把他从无尽的噩梦中拉了出来。 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是王小苔回来了,她面色微白,声音沙哑,看不出来有没有受伤。 王小苔身上还披着那身虎皮大氅,手上拿着一双已经十分破烂,带着斑斑金色痕迹的兔毛手套,她把手套放在了桌子上,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雪丞丞想起梦中最后的记忆,身子已不自知颤抖起来。 那种痛意太过可怕,以至梦醒,他仍能感觉到痛楚,仍要咬紧牙关,防止自己嘶吼出声。 王小苔似乎也看出了他此刻情绪激荡,不好开口,说道;“我欠你一双很好的手套,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说你要做的事情了。 “你刚刚说,是要去月狼族杀了那个叫做月黎的人,是么? “我们现在就可以走。” 雪丞丞下意识反驳了一句,“不是杀了她!现在的她·······还不能死!” 雪丞丞的意思是这月黎虽然天生魔牙,注定会屠戮整个雪兔族,但现在的魔牙还未觉醒,如果月黎本体死亡,魔牙就会在顷刻之间夺走月黎的身体,魔气复苏,还是无法解决雪兔族的灭族之灾。 而且根据雪丞丞的说法,这个魔牙乃天地邪物,据说出自远古混沌,极其诡异,外界环境越是恶劣,这魔牙就越发强大坚韧,哪怕天地灭亡,乾坤倒悬,这魔牙的主人也不一定会立马死去,魔牙甚至还会帮助它的主人隐匿气息,在无人知晓的暗处再次变得强大。 之前不是没人尝试过,但天地之间还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彻底磨灭这月狼族魔牙。 杀不得,毁不得,但又不得不毁。 此事便难办在此。 “那就把整个月狼族都杀光,再设置重重封印,把他们的尸体都关在里面,哪怕将来冤魂复苏,也跑不出来不就行了?”王小苔轻描淡写就是灭族毁魂。 雪丞丞摇了摇头,“娘娘,您不会一直在这极夜之地的,这魔牙源自上古混沌,磨灭不得,一旦将来魔牙再次复苏觉醒,这魔牙怨气横生,睚眦必报,到时候再卷土重来的时候一定会加倍奉还的。” 雪丞丞不敢冒这个险。 他们甚至不能杀了那个月黎,因为她已是魔牙宿主,如果她死了,还不知道魔牙回去找谁当新的宿主。 王小苔问:“如果你没遇到我,你会怎么做?” 雪丞丞想了想,“我会想办法化成月狼族的样貌,混进月狼族,到那个月黎的身边去······我大概会先保住她的性命,然后再找办法取出她的魔牙吧。” 王小苔用手支撑脸颊,凝视着雪丞丞,眼底带着还未化去的冷漠与血气,殷红的唇微微翕动,声音低沉清冷,没有一丝温度,“你倒是有意思,那个月黎应该和你有灭族之恨吧,你不去想法子杀了她,反而要保他周全,这究竟是报仇,还是报恩?” “我没办法!”温热的水雾爬上雪丞丞的眼睑,他冲着王小苔嘶吼道,“难道我不想杀了她么!我想啊!我做梦都想!但我有什么办法!如果我杀了她,魔牙复苏,我们都会死的!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月黎不能死,但是魔牙又不能不处理,她杀了我们雪兔族全族!她既该死,又不能死!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啊!” 雪丞丞的脸上满是悲恸和无助。 王小苔能感受到雪丞丞滔天的恨意,也能感受到他的无助,勾起嘴角,微微倾身,“好了,现在你遇到了我,你遇到的所有不好的事情将到此为止,你既然是我的信徒,又助我拿到了缚龙索,我当然会关照你。 “凡人,自会关照。” 雪丞丞呆呆地抬起了头,重复这六个字,他的呼吸,跳动的心脏,甚至身体里流淌的血脉,都仿佛被这再简单不过的六个字掌控了。 神佛不管,凡人自会关照。 “走吧,让我们去看看那个月黎,到底是何方神圣。” —————————————————————— 王小苔掐诀,带着雪丞丞来到了月狼族的地界。 和雪兔族简单却繁荣的冰下部落不同,月狼族挖空了一整座雪山,在里面修建了一座十分华丽精致的城市。 这座城的名字叫做日照城,在整个冰山内部的最高处,悬挂着一个硕大的像太阳一样发着光的巨大发光灵石,灵石的光芒像阳光一般洒落大地,照耀整个空间。 外面是极夜,里面却有太阳。 日照之城,太阳在这城中永不熄灭。 “日照城······有意思。” 王小苔一看到这个城池的名字就有些忍俊不禁,在这一年到头看不见几天的极夜之地,居然有一座日照城。 日照城守卫森严,和族长亲自看大门的雪兔族真是截然不同。 “你确定现在的月狼族和雪兔族实力相当?” 不说其他的,只看这日照城,就远远超过雪兔族的那个胡萝卜屋。 两边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雪丞丞看来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月狼族的领地,被眼前的这座日照冰雕之城震撼到了。 他吞了吞口水,震惊地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我没见过这座城······” “照这样看来,这月狼族能把你们灭族也并不奇怪。” 王小苔一看这座日照城就知道月狼族必然经过高人指点,整座城不仅规划齐整,街道俨然,四周还隐隐有阵法守护,如果贸然突破恐怕会惊动整个月狼族。 而在城外看去,整个城最高的建筑也是城市的最中心,坐落着一座金碧辉煌,自带华光的宫殿。 王小苔看着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建筑,面无表情地嘲讽道:“好好的狼,修什么人族的皇宫?真是可笑。” 雪丞丞也看见了城门口时不时穿梭巡逻的月狼族士兵,神情凝重,有些担心:“他们这里守卫如此森严,我们还能进去么?” 王小苔漠然地抬头看着头顶上的那颗巨大灵石,微微挑眉,“有何不可?” 王小苔手指一动,眼中金光不断闪烁,无人敢直视这双璀璨的黄金瞳,因此也无人看见这双黄金瞳中是极其诡异的双瞳,在王小苔的手中金色神力快速交流编织,凭空出现了一金色的弓。 这把弓没有实体,完全就是由信仰之力而造,也没有多余的纹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把弓。 王小苔凭空再造出一根金色的箭,这支箭上天地灵气缓缓运转,王小苔拉弓引弦,将箭尖对准了上方的那颗巨大太阳。 雪丞丞呆呆地看着王小苔手中的这把弓箭,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轮太阳实在是过于耀眼,过于巨大,以致于根本不需要什么高深的箭术,甚至不需要瞄准。 王小苔注视着天上的那轮持续运转发光的太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整个人就像是一口冬日湖泊一般平静无波。 在一个轻轻的呼吸之后,王小苔松开了手指,金箭猛然射出,直直奔向头顶的那轮明日! 这一箭呼啸而出,太阳坠落,极夜再临,日照城重归黑暗,骤然陷入一片混乱。 原来这些阵法都是以那个巨大发光灵石位阵眼的。 天地昏暗之间只有王小苔的黄金瞳尚未熄灭。 “现在,我们可以进城了。” 哈哈哈哈我居然有了一个日更五千的标(),扑街振奋。 突然发现我大概要写到暑假去了哈哈哈╮(╯▽╰)╭,扑街震惊,那岂不是要一本书写大半年?!哦吼吼~ 谢谢簡笙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本章完) 123、山高水长,娘娘珍重 古战场上怨气暴涨,它们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处似的,疯狂地钻进正处于昏迷的月黎体内,在她已经失去所有牙齿的口腔中,重新结出了一颗极为尖利的白色牙齿。 那颗牙齿上怨气缭绕,隐隐闪着红色的不祥微光。 这颗应该就是雪丞丞所说的那颗月狼族魔牙。 果然,王小苔心想,这古战场上多的是枉死冤魂,怨气充足。 这魔牙说是魔气,但和那些怨气、祟气也应当差不多,都是至阴至邪的力量,既然同源,那就一定可以催生出魔牙这种邪物。 月黎的身体中爆出一阵极细碎的声音,就像是骨头被碾碎成无数碎屑又重新拼起,又像是血肉正在分解又重新凝固起来,更像是坚硬的冰在不停地被‘咔咔’压缩,愈发强大,愈发坚韧。 一个幽黑的漩涡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气息所至之处,古战场覆霜百里,生息全无! 深深埋在月黎体内那道阴寒气息,终于完全释放了出来。 只见月黎睁开了自己猩红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毫无自己的意志,她已经被魔牙吞噬了神志,变成了魔牙点傀儡。 月黎在半空下张开双臂,用极其古奥玄妙,又十分沙哑,像是被刀割过嗓子的声音说道:“吾将重临世间,屠尽三界!” 这才有点灭世魔神的样子。 王小苔迎着这股让人胆战心惊的黑暗上前,金色神力骤然爆发,牢牢把她护在中间,她踩在地上的脚印步步开出金色的莲花印记。 王小苔随手从古战场上捡起了一截干枯却也干净的骨头,右手对着那颗正在成型的魔牙,左手手持枯骨,眉头蹙起,眉间那点观音红痣愈发鲜艳,金色信仰之力疯狂在她的左右手之间交织。 魔牙汹涌的怨气逐渐黯淡,而她右手上的那截枯骨慢慢染上洁白的光晕。 她正在用那截都快碎成粉的枯骨,置换出月黎新长出来的那颗魔牙! 天色已然昏沉的古战场响起了凄厉的鸦鸣,如墨般的怨气开始翻滚卷动,似乎是感到了被亵渎,被玩弄的意味,整个古战场上的怨气都开始愤怒狂暴,如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可不论它们如何不满意,如何沸腾,如何想要吞噬王小苔,王小苔左右手上的置换都在坚定进行。 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以舌尖血为那截枯骨染色。 像是终于受到了致命的诱惑,阴寒的气息不停从月黎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卷动着古战场上的天地气息,化作幽暗的黑色,向着那颗沾染神血的枯骨里不停灌注。 雪丞丞在一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也只有看着的权利,他什么都不了,做什么也都没有意义,所以只能静静看着。 他知道王小苔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雪兔族。 凡人,自会关照。 一道雷鸣自高空骤然炸响。 雷鸣之后,古战场上的怨气逐渐平静了下来。 置换完成。 现在月黎的嘴里只有一颗牙齿,那是王小苔随手捡来的一截枯骨。 而在王小苔左手上的是一颗洁白的,微微泛着红色不祥光芒的魔牙。 “有这颗牙齿,就可以屠戮你们全族?你们未免也太弱了一些。” 王小苔把魔牙放在手里端详一番之后,把魔牙丢到了雪丞丞怀里。 雪丞丞惊讶地看着这颗魔牙,一时语塞,“娘娘······” “你非此世中人吧?”王小苔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了雪丞丞最想隐瞒的秘密。 这一点实在是太好辨认了。 雪丞丞一口咬定月黎一定会成为灭亡整个雪兔族的魔神,可这时候的月黎不超过二百岁,受尽苦难,伤痕累累而不能还手,现在的她不可能有灭世的能力。 能够灭世的,屠戮整个雪兔族的,不是现在的月黎,而是不知多少年后的月黎。 雪丞丞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的喉咙干涩,不知道该该不该,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此时在雪丞丞脚下,一个乳白色的繁复阵纹突然浮现,在他脚下一个漩涡慢慢形成。 “我只有一个问题,在你的那个时代,世上还有龙么?” 那个并不是王小苔的阵法,王小苔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她知道这应该就是后世之人的什么秘术手段了。 这个阵法玄奥神秘,旋转着王小苔不能理解的时间规则。 这不是王小苔,也不是雪丞丞可以控制或者停下来的阵法,在拿到魔牙的一瞬间,这个阵法就自然开启了,隐隐透露着天道无可忤逆的意志。 看着雪丞丞看着自己,倒像是看见鬼神一般的诧异眼神,王小苔笑了,笑得胸膛轻轻地震动,她眼睛的碎光里甚至有些雀跃的期待。 她在期待雪丞丞的回答。 雪丞丞吞了口口水,努力平复自己的震惊,摇摇头,“娘娘,我一直在极夜之地,从来没见过龙,所以······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 王小苔听到这个回答也并不失望,“好好修行,这颗魔牙你自己拿着吧。 “既然有了这颗魔牙的就能做魔神,回到你那个世界,你可以自己用这颗魔牙。两个魔神同时降世,想来应该很有意思。” 雪丞丞看了看像死了似的趴在一边的月黎,问道:“那她怎么办?” 王小苔冷笑,“你倒是心软。” 接着随手一挥,月黎的肉身就此化为飞灰,王小苔抽出月黎的魂魄,神思一转,便将她投入了极夜之地山中的一颗幼小的小树中。 在月黎灵魂进入的一瞬间,小树苗变成了一颗小小的歪脖子树。 雪丞丞说这个月黎不能死,死了或许魔牙还会在别人身上再次成型。 那她就把她变成一棵歪脖子树,以植物精魄滋养她,令她不死。 泰山之下,九洲之内,植物的修行速度是最慢的,更何况是极夜之地的树木。 即便是天道轮回,月黎能够在化成人形,那也是几千几万年之后的事情了。 千年之后,若是魔牙再次觉醒复苏,为祸世间,那自有千年之后的人来处理此事。 与现在的她和雪丞丞都已经了无关联。 乳白色的时间阵法很快就生效了,雪丞丞身影已经变得虚无,他马上就要离开此方天地,回到他自己的来处。 在离开之前,雪丞丞右手掌心向内,对着王小苔微微一揖,向她告别。 “娘娘,此去,山高水长,或无再见之机,娘娘······此后世道艰险,万望珍重! “要珍重啊娘娘!” 话音刚刚落下,乳白色的光辉冲彻天地,能够穿越时间的阵法轰然大开,将雪丞丞送向了他应该面对的命运。 王小苔抬头看着他远远遁走,沉静的面容一如往常,“今天我杀你一人,明天我杀你一人,仇恨代代累计,如果没有成人,只是狼和兔子,又怎么会有这般多的仇恨烦恼?种种因果,皆因般若而生,他们其实还都只是动物,不配成人。” 在她身后,几个黑袍祭司垂手而立,并不作答。 “这月狼族也是愚蠢,何必执着于一时的灭族之快,不如慢慢养着,以利诱之,让他们自己把族人献上,这样他们要恨,也只是恨自己的族人而已。” 在雪丞丞遁走之后,王小苔举起右手手掌,刚刚雪丞丞亲眼看见已经变成一颗歪脖子树的,属于月黎的暗淡魂魄赫然重新出现在她的掌心! 在王小苔的神力滋润下,这个魂魄不复之前的暗淡,一闪一闪地发着莹润的光芒。 王小苔轻轻抚摸着月黎的魂魄,饶有兴致地割开了自己的手指,喂了她一滴金色地神血,手指上的伤口转瞬之间就愈合了。 看着月黎贪婪地把这滴血吞进了肚子里,王小苔再次奖赏地摸了摸她,指间掐诀起阵,古战场上狂风再次平地而起! 站在狂风漩涡的中央,王小苔以万千枯骨为月黎重筑血肉,以自己那滴金色神血为月黎重塑心脏。 重重乌云之下,月狼族未来的大魔王月黎身带无尽怨气重返世间! 只不过此时的她已然脱胎换骨,不再是月狼族,而是人族了。 王小苔垂眸,眼神沉静,一手为月黎继续注入怨气,一手持着一团足以让月黎灰飞烟灭的金色雷光,“与我立下心魔誓,天道见证,从今以后,听我号令,我就允许你再次长出魔牙。” 刚刚复生,还未穿上衣服的月黎立马单膝跪在王小苔的面前,毫不犹豫地立下心魔誓。 天地共证,此后王小苔手指的方向,就是月黎战斗的战场。 “凡人,必有一死。” 月黎的声音虔诚。 “凡人,自会关照。” 王小苔拿出了她在极夜之地披过的虎皮大氅,在空中抖开,披在了未着寸缕的月黎身上。 “傻孩子,区区极夜之地算什么三界,将来,我会带你上九天揽月,下东海捉龙,那才叫意气风发。” 月黎的身上一阵温暖,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为她披上这样温暖的一件衣服。 她的父母早逝,从小寄住在姨娘宫中,家财耗尽,任人欺凌,受尽了世间的残酷冷漠。 极夜之地苦寒,他们虐打她,忽视她,极夜的时候故意让她穿着单薄的衣服,然后把她推进冰水里。 刚才就有人想趁着月狼族圣物掉落,兵荒马乱的时候一刀结果了自己,结果反而被自己杀死。 但她自己常年食不果腹,也在这场争斗中耗光了所有力气,也不会有人来救她,若是被人发现她反杀了那只月狼,反而会被重重惩戒,因此她也只是倒在冰天雪地中等死而已。 面前这个女人,是她把自己带出了噩梦一般的皇宫,她虽然曾经心狠手辣杀了自己,但现在也是她救了自己。 刚刚她一直处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不是很记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王小苔刀时候只觉得下意识地瑟缩后退,她有些敬畏面前这个和善的女人。 她抬头,对上了王小苔温和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再次一拜:“娘娘,我愿意跟着您,离开极夜之地!” “说你傻,你还真傻,我们,早就不在极夜之地了。” “看你应该也还算能打,将来到妖族好好练练,我听说天上的二郎显圣真君有一条很厉害的哮天犬,张口便可吞日月,你好好修行,或许能与这位老前辈有缘也不一定。” 王小苔笑了笑,转身对着一边候着的黑袍祭司们吩咐了几句,然后带着月黎,拔身而去,离开了古战场。 在她走后,黑袍祭司们掐诀回到了极夜之地,再次敲开了雪兔族的大门。 在雪兔族诚惶诚恐的目光中,黑袍祭司们走遍整个雪兔族,重新规划雪兔族的地下洞穴。 都说狡兔三窟,雪兔族却为了方便只有一个出入口,实在是过于愚蠢。 黑袍祭司们用大量灵石为雪兔族炸开了几个紧急时刻使用的逃生通道,还为他们搭建了一个高阶的大型传送阵法,这个阵法直通九洲扶摇娘娘神庙,一旦有危险,开启此阵可以用最快速度离开极夜之地。 除此之外,黑袍祭司们还在雪兔族领地放置了一尊一人多高的扶摇娘娘石头神像,接下来将由扶摇娘娘为雪兔族无偿提供五十年的星落草。 只要服用星落草,雪兔族的肌肉就会变得强劲健壮,与此同时,雪兔族的肉质也会变得很柴,干涩到难以下咽,而且在濒死的时候,星落草会在雪兔族肉身散发致命毒素,任何吃下雪兔族肉身的人都会被毒死。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为了一口肉来攻击雪兔族了。 黑袍祭司们还把星落草的种子交给了雪兔族,让他们能够自己种植。 雪兔族族长战战兢兢地接受了这一番大改造,还第一个把星落草吃了进去,斩钉截铁地连连点头,一脸享受,告诉大家这个草的味道十分鲜美,将来一定要成为雪兔族的必食之物。 在大家纷纷尝试吃这星落草的时候,雪兔族族长凑近了黑袍祭司们的身边,他知道这一番动作下来,耗费的灵石恐怕得以万计。 在他旁敲侧击地打听这位扶摇娘娘是哪位善良心慈的神明时,黑袍祭司们肃容,右手掌心向内,抚在心口之上,微微低头,对着扶摇娘娘的神像低头一拜,“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 族长虽然很是困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他们一起拜了下去,地下洞穴中,整个雪兔族跟着自己的族长,对着扶摇娘娘神像,深深一拜。 “凡人,必有一死。” 星星点点的金色信仰之力在洞穴中闪着微微的光,融进了扶摇娘娘的神像之中。 自己感慨一下,这章…..好肥啊! 感谢不说了不说了,9同学对本章节提出的指导性意见!大家如果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合理的,能改的我一定会改!(写这段话的时候是凌晨2点t^t,刚刚改完这一章t^t) 唉,下一个剧情比较….惨,根据现实案件改编,写在仙侠里纯粹是因为仙侠报仇才爽,有些“东西”不配活到明天。 重复一遍写这些剧情不是为了挑起什么,纯粹是我个人不吝于用最暴虐,最残酷的手段,在我的书里面浅浅报复一下这些东西而已。(发现我莫名其妙蛮擅长这种题材t^t) 虽然知道下一段剧情我写得有点冗长,略显多余,大概有6章左右,但真的忍不住,忍不住我的愤怒,忍不住我的悲哀。 这种愤怒无处可消,唯有小苔能够稍稍解救。 不喜欢这种剧情的可以直接跳到后面看,这个剧情过去了就要开始屠龙了。 不喜欢的读者不要买下面的章节,直接跳到134章屠龙,这里的剧情不影响主线,就是去收个手下罢了。 看到有同学在微博推荐这本书的帖子啦,谢谢各位的支持!_,小扑街我灰常感动! 微博名:正在扑街的白夜梦我。 有玩微博的欢迎来撩╮(╯▽╰)╭ 125、我要看看她有多漂亮(肥) (124章已经替换为最新内容啦!之前订错的同学可以回去看看!) 吃完饭洗了碗之后吹了灯,在屋子里睡觉的小肥和芙芙毫无知觉,就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月明星稀,鸟雀不鸣的夜晚,有四个人穿过透明的大阵,从他们屋子外面围着的低矮围墙上,爬进了独属于小肥和芙芙的小院子。 四个都是男人,个子不大,不甚明晰的月光之下甚至还有一张可能才二十不到的年轻面庞。 他们用手撑着低矮的墙沿,一跳就鬼鬼祟祟摸了进来,他们的裤带上别着的匕首和小刀在月光下闪着明晃晃的寒光。 这只是一群凡人。 “就是这家?看上去也没什么钱啊。”其中一个男人一脚踢翻了芙芙晾晒在院子里的野菜,“看上去磕碜得很。” 小小的院子挤了四个男人,顿时就显得拥挤了起来。 “你懂什么,小人书上不是都写过了吗,这叫财不外漏,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个男的去山上打猎,那些猎物的皮毛都可值钱!那天我亲眼看着他去城里给他娘们儿买金首饰,二百钱的金首饰,二百钱呐!眼睛眨都不眨就这么花出去了!” 其中一个明显是为首的男人啐了一口,让他的同伙小心一些。 他也是四个人中最壮实的一个,个子不高,但很胖,看上去有两百斤的样子,刚才要不是他身边的两个伙伴帮忙,他估计都爬不上这个围墙。 “嘿嘿,刚哥说得对,咱们就这么干一票,咱都不是这个村里的人,干完以后赶紧跑路,无冤无仇的,谁能想到是咱们!”最年轻的那个奉承道。 扶着刚哥跳进院子里之后左顾右盼了一圈,“这家人怎么连狗都没养一条。” 为首的刚哥点了点头,肥肉堆积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看上去甚至有些憨厚,完全看不出他有那些阴暗的念头,“那不是正好,那外地人傻大个儿,估计觉得自己能得很嘞,咱们还省了杀狗的功夫。” 四个人也不是一股脑瞎冲上去,倒像是经过细致的谋划,一个绕到房子的背面守着后门,最年轻的那个趴在围墙上只露出头顶和一双眼睛,借着昏暗的月光在外面放风,真正进入小肥和芙芙家里的只有那个刚哥和另一个瘦高个子。 他们应当是惯犯,熟练地用一根棍子三下五除二就撬开了看上去十分结实的木窗户,瘦高个子爬了进去,轻手轻脚走到房间里面的门前。 ‘咔嚓’一声,大门敞开。 他打开的不仅仅是小肥和芙芙家的大门,这也是打开了他们通往地狱的大门。 凡人无法感受到的庞大气机牢牢地包围了这个地方,高冠博带的神明垂手拢袖,含笑看着这些凡人在这个小房子里肆意妄为。 刚哥也蹑手蹑脚走了进去,与此几乎同时,守在后门那个人看见一切进展顺利,也从后门撬了进去。 月光亮堂堂,他们手中的刀明晃晃。 此时屋中没有任何动静,小肥和芙芙还在睡觉。 四个人如入无人之境,最年轻的拿出手里的匕首,去楼上的楼梯口蹲着,提防着万一会醒过来的小肥和芙芙,其他三个就在屋里翻翻捡捡,找值钱的物品。 动作从容,丝毫没有偷盗的慌乱与紧张感,或许是因为熟练,或许是因为他们天生就没有什么罪恶感。 屋子里的餐桌上还有剩菜和一些瓜果,打开盖菜罩,强哥从鼻孔里吹出一口冷气,捻起盘子里一片已经冷了的油汪汪的肉,塞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转身在屋子里继续翻找。 “龟孙儿,俺就知道他们有钱!”瘦高个子兴奋地拿起一打藏在米缸里的纸钞,冲着他的同伙低声吼叫着,“好些票子!” 这打纸钞都是官府正版的红票子,这一打起码也值个几百两银子,他们几人把钱粗略分了分,每个人兜里都塞得满满当当。 首战告胜,他们一下子就松下了那根紧绷着的弦,现在不管怎样,这一票不亏了,就看还能不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你说他们是干什么的?咋有这么多钱?” 偏僻的小山村,这么多钱是农家人几年不吃不喝的积蓄,可这家人就这么藏在米缸里。 看他们这样年轻,他们四个观察他们也观察了几天。 女的就待在家里,男的天天上山。 两个人偶尔一起进城卖掉打来的野货。 可他们都知道,再好的野货也不能值这么多钱啊,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钱从哪里来。 他们倒不担心这个女的,瘦不拉几一推就倒,但这个男的确实有把子力气。 不过他们早就专门针对这个男的做了准备。 “文峰得手了没有?吉英你去看看,别出什么事儿。”刚哥给一直在一旁的同伙使了个眼色,“学军,咱们再看看,一楼料不多,要看真正值钱的,得去楼上,他们卧房里头。” 为首的二百斤胖子叫刚哥,最年轻还没成年的那个孩子叫文峰,瘦高个子叫学军,还有一个叫做吉英。 这是披着人皮的恶魔的名字。 吉英蹑手蹑脚弓着背,走到了楼梯口,轻声说了一句,“你怎么还没动手!” 文峰抖了一下,苦着脸转过身来,“哥,我······我哆嗦,我怕是不行哦。” 吉英一个巴掌呼到了文峰的脑门后面,“废物,让刚哥知道了,有你好看,给我,你拿着刀,后边儿守着。”说话间就接过了文峰手里的一包药,走到了文峰前面。 文峰缩在吉英的身后,“哥,咱······咱不是来拿点东西的么?不是说拿了东西就走?咋······” 咋还有下药呢? 吉英知道文峰未尽的话,他笑了笑,“傻小子,有过女人没?” 文峰摇了摇头,他哪来的女人。 吉英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往睡房的方向挪动,“也就你这傻小子相信咱们今天只是来偷东西的,刚哥这是想女人了!傻货!” 之前在城里的时候,他们就撞见过一次这对傻子夫妇,笑得和花一样,看了就碍眼。 当时刚哥就说这傻子话都说不完整,就知道嘿嘿嘿傻笑,凭什么有媳妇儿? 他们这样手脚健全的聪明人都没有老婆,倒是这傻子居然有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 真是······吉英想了想这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叔叔可忍婶婶也不可忍! 他们观察这些天下来,知道傻子夫妇俩在这儿没有亲戚,也不说自己是哪儿来的,甚至都不怎么和村里的人交流。 学军之前有猜测过,恐怕这夫妻俩是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儿才躲到这里来的,男的上山打猎,女的操持家务,一家子钱估计是少不了。 他们在树林边看着他们屋子里袅袅升起的炊烟,一边流口水想象着他们吃的什么菜,一边说着浑话。 学军正面见过那个女人,兴致勃勃地给他们描述这个外地来的女人有多攒劲。 “那胸,那屁股,那小腰·····啧啧啧,要能和她好一回,死也值了。” “她可比咱们那些妓馆里的破烂货好得多,皮肤白得很,也只有那个傻子一个男人,要我看,她比那花魁还得劲儿嘞!” “娘希匹,好事儿落到个傻子头上。”学军恨恨地说道。 几个人被他说的心神摇曳,刚哥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这还不简单,无亲无故,还在这犄角旮旯,咱们有四个人,他们就俩人,你要那娘们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吉英也说,“就算不去他们家抢东西,我也要看看那女人到底有多漂亮。” 卧房门的质量很好,当吉英轻轻打开卧房房门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我这里还加上了神明的因素,现实中没有神明插手,纯粹是人性之恶。 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9,不说了不说了这几位看得比较早的同学,可以回头去看看已经买过的123章,为了弥补你们的损失,有些增加改动的内容哟╮(╯▽╰)╭。 谢谢一直以来的支持啦! 谢谢不说了不说了同学的打赏,谢谢书友20170704091920999的月票支持啦~ 126、神明的注视(肥) 不一会儿,房间里就传来了女人的惨叫声,文峰面色惨白,拿着刀躲在楼梯口,他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脚软得站不起来。 突然,一滴冰凉的水滴在了他的脖颈上,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吓一大跳,回头一看,刚哥和学军一人拿着一块瓜吃得津津有味,不知什么时候也到楼上来了。 “刚······刚哥······”文峰哆哆嗦嗦双手接过了刚哥递给他的那块刚刚切出来新鲜极了的瓜,竟和那傻子一样也说不完整一句话。 刚哥往下看一眼,笑了,扭头和学军说,“好歹没尿裤子,文峰可以啊,有前途。” “还愣着干啥,走吧,那傻子屁都没放一个,英子应该搞定了。” 强哥率先走出了楼梯口,学军紧随其后,文峰看了看窗户,又往楼梯下面退了半步,一手死死攥着黏腻的瓜,一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裤子。 他很想逃,但听着屋子里女人的惨叫,他狠下心,把甜沁沁的瓜塞进嘴里,止住了自己的恐惧,乌龟似的一步一挪,等他挪到卧房里的时候,嘴里的瓜也已经吃完了。 这才是,登堂入室。 屋子里,小肥被吉英喂下了乡里面给野猪野牛用的麻药,睡得和死猪一样香,甚至还有微微的鼾声。 吉英心狠,所有的麻药都喂了进去,这药见效极快,是从屠宰场里摸来的,他们也不知道人能不能用,但反正能让人睡着就是了,他们也没想管小肥的死活,给他吃这个药只是为了让他别碍手碍脚。 也是奇怪,这么一大包药倒进嘴里,正常人也应该呛一下,吉英都想好了小肥挣扎的话他要怎么做。 可也许是真的睡得太死,小肥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极为乖顺地把整包药都吃了下去,吃完的时候还舔了舔嘴角,像是在吃糖一样咂了咂嘴,舔舔唇角,极为美味的样子,然后很快就陷入了黑眠。 吉英咽了口口水,看小肥完全没有反应才定下心来,松开了一直捂在他嘴上的手。 这时候睡得这么死,这傻子倒是会享福的。 吉英不知道,把小肥迷晕的并不是他的药,凡人肉眼凡胎,看不见庞大的气机自天而降,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了小肥,把他的意识拖入无尽深渊里去。 卧房里有两张床,这奇奇怪怪的夫妻俩居然也没有睡一张床,反而是一人一边分开睡。 倒是方便他们行事。 高大的小肥酣睡在侧,芙芙在另一张床上蹬着腿拼命挣扎,凄厉地发出不像人的怒吼 学军,叼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草根,等着轮到他们。 文峰咽了咽口水,一股前所未有的焦渴冲进了他的脑子,舔了舔粘在嘴角的糖水,转身,关门,磨了磨手上黏糊糊的糖水,默默地排到了强哥后面。 后来强哥上床的时候,眼泪染湿了她身下的枕头套。 强哥嫌弃边上空洞洞的可怖眼眶,歪着头呆呆地看着小肥的方向,好像她还能看见小肥熟睡的脸。 强哥扇了她一巴掌,她雪白的脸马上就红肿了起来,“把这傻子丢到外面去,太碍事了。” 吉英点点头,穿好裤子,叫上文峰,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小肥搬了下来。 感觉到小肥要被抬走,原本已经没力气安静下来的芙芙突然一个猛子挣扎了起来,一头撞在了在她上面的强哥,强哥吃痛,捂住肿起来的额头,狠狠给了芙芙一个巴掌,“臭娘们儿别给脸不要脸!” 芙芙虽然看不见,但还是咬着牙,仇恨地说道,“你们等着,我会杀了你们,我会杀了你们的!你们这些畜生!” 听到这话强哥反而笑了,顶了顶,“杀了我们?好哇,用什么?用哪里?用这里么?臭娘们儿早就看你不顺眼,不喜欢我们这样的,倒去喜欢一个傻子,呸,不要脸!” 强哥一口浓痰吐在了芙芙的头发上,离得近的文峰甚至能看见那痰液渗进发丝,把头发黏成了一坨。 吉英和文峰继续把小肥抬下床,但他实在是太重了,还没出房门他们就没力气再抬下去了,看峰哥在忙,吉英就叫学军帮个忙,也不说抬楼下去,先把他弄到走廊上。 三个人把小肥丢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峰哥继续扇芙芙巴掌,把刀子扎在床头,如果芙芙不听话,他们就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个傻子,让他们做一对鬼鸳鸯。 芙芙一听这话,闭上眼皮,遮住了可怖的眼眶,不再挣扎,只是嘴里一直在重复,“你们会放我们走么?这房子我不要了,钱也给你们,我不会报官的,你们······结束了就放我们走吧,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活着。 “你们拿了钱,我有很多钱,我给你们拿钱,拿了钱就走吧,求求你们了,我什么都不要,只是想活下去,我也不会报官,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们会马上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别杀我们,算我求你们的,别杀我们,别伤害我们。” 峰哥看她果然乖顺了很多,连连点头,也不说话,嘶哈嘶哈在被子里又耸了起来。 吉英三人把小肥搬到了主卧旁边的小卧房里,用事先准备好的粗绳把他双手背到身后捆了起来,已经完事的吉英拿着刀,看着小肥,学军等不住,先去主卧里等着了。 文峰和吉英一起看守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小肥,听着隔壁传来的摇床声,突然问了句,“哥,这傻子不会找我们复仇吧?” 吉英嗤笑,拿出一根烟管和一包烟叶子,自己点了烟,深深吸了一口,“我看你才是傻子,今天,这事情,哼。” 吉英一口烟吐了出来,喷了小肥一脸,没继续往下说,但文峰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那······这可是······”文峰的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万一······” “你怕啥,来都来了,峰子,你可别说你要半路走人。” “抢劫和杀人,你以为有什么区别?都要去蹲大牢的!” “到时候拿了钱,我们各奔前程,把人埋深点儿,咱们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谁知道是咱们干的。” 文峰拿着匕首,坐在床上,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小肥发起了呆,不一会儿,强哥进来了,往床上一趟,吉英把烟管递给他,强哥深吸一口,这才吐出一口气,“痛快,峰子,去吧。” 强哥拍了拍文峰的背,“轮到你了。” 文峰回过神,咽了咽口水,开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强哥已经和吉英交流起了经验,“你咋样?” 吉英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几片不知名的枯黄小叶子,强哥一看,一巴掌拍到了吉英的头上,“好你个鬼灵精!有这好东西不早点拿出来!” 吉英把小盒子塞回了自己的兜里,“待会儿再来也是一样的嘛,强哥放心,有啥好东西也不会少了你的,待会儿咱们吃个夜宵休息一下,重振雄风,重振雄风!” “你哥?屁话!”强哥笑着又拍了吉英一巴掌。 文峰在边上看得羡慕,他年纪小,大家都把他当小孩儿,强哥也从来没有这么亲密地和他说过话,他不想被他们一直当孩子,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文峰挺起胸脯,“强哥,我去了。” 强哥笑着点点头,看着文峰小鸡仔一样挺着胸膛出了房间,脸上的肉堆到一起,凑出一个诡异而又扭曲的微笑来,“我看这也是个傻子。”说完就和吉英一起哈哈大笑。 屋外神明无所不知的视线顺着月光洒进房间,阴阴的山风也来窥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 漫漫长夜,才过一半,月色朦胧,世界混沌。 唉 如果这部分剧情毒到您了,对不起!orz! 但现实比我写的,惨几百倍! 造成不适真的很抱歉!orz!如果看这段不舒服的,可以直接看后面复仇的部分! 这个事情发生的时候小苔不在,小苔主要是为了处理后续复仇来的。 写完以后我自己也很难受,这辈子不会再写这种剧情了_。 再次,对不起! 大家可以看看网上新婚夫妻消失案这个案子!比我写的……更让人绝望….唉 大家觉得他们怎么死才合适?欢迎投稿! 127、我很乖,我忘记了(肥) (剧情较为黑暗,容易造成不适!大家谨慎购买,承受能力较差的切勿订阅!orz) 文峰完事的时候喘着气,在芙芙的身边躺了一会儿,衣服也没穿,就这么痴痴看着昏暗灯光下芙芙清丽的侧脸和长长的睫毛。 芙芙现在脸上泪痕都已经干涸了,披头散发,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狼狈,实在不能说是精致好看。 但文峰依然觉得她很漂亮,即使她是个瞎子,也比他见过所有女人都漂亮。 “你们想要的都得到了,什么时候可以走?” 文峰想了想,“明天早上,你们不用走,我们明天早上天亮了就走。” “你都被我们上过了了,还能活得下去么?”文峰赤着上身,躺在床上,一手揽着芙芙温暖的身体,问道,他看话本子里都是这么演的。 一个女人失去了贞洁,不应该寻死觅活么。 想了想,文峰说:“你要是把那个傻子丢在这儿,我就可以带你走。” “我为什么要去死?”芙芙躲在被子里,不敢泄露出自己太过分的怨恨,咬着牙说,“我可以伺候你,我可以伺候你们,要怎样都没关系,只要别杀我们。” 文峰不说话了,半晌,摸了摸芙芙脸上被扇出来的淤青,“疼么?” 说话间帮芙芙轻轻揉了揉,芙芙睁开眼皮,她能够感觉到文峰是个很年轻的人。 她抬头转向文峰到底方向,“你太年轻了,收手吧,现在,现在还来得及,我也曾经做过无可挽回的错事,但现在我已经在尽力弥补当初的错误了,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小哥,你······” 话还没说完,卧房的房门又打开了。 吉英进来,让文峰赶紧起来,他说刚哥想抱着这个女的睡觉。 文峰不敢再去看芙芙的脸,点点头,穿好了衣服,低着头走出了卧房。 次卧里,小肥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学军和吉英下去院子里洗了个凉水澡躺在次卧的床上。 文峰进来的时候他们朝着文峰吹了个轻佻的口哨,“可以啊峰子!” 文峰涨红了脸,拿上干净的布,出了次卧,准备也去洗个澡。 学军有些饿了,就去楼下翻翻捡捡找吃的。 这家人吃得倒是不错,除了那些还没开的新鲜瓜果,还有一些自己做的卤菜,学军尝了尝,咂咂嘴,味道不错。 他把吃的搬到楼上次卧里,几个人就着瓜果和卤菜吃得心满意足,还打了好几个响亮的饱嗝。 吃得正香,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什么动静,有人抓了吉英的裤腿一下。 吉英以为是学军和他闹,踢了他一脚,结果那只手还在拉他的裤腿。 吉英抬起头,发现学军正在认真地啃一只鸡爪子,没空搭理他? 吉英头往下一看,耸然一惊,差点没原地跳起来。 在床下拉着吉英裤腿的不是别人,正是早就昏迷过去的小肥! “卧槽,什么鬼!” 吉英一惊之下,一脚掀翻了还没吃完的卤菜,赶紧拿起一旁搁着的刀就指向还在地上一脚有些清醒过来的小肥。 他明明把一整包麻药都喂进去了! 那个杀猪的以前是个猎户。 他亲口说过的,人不能吃这个药,剂量太大会死人的! 这个药只要这么一小包,不说大象,起码一头野牛是不在话下,可以药倒的! 可现在才过去多久,这傻子怎么就醒过来了! 大事不妙! 学军和文峰也发现了小肥醒过来了,如临大敌,拿着刀就架在小肥的脖子上。 一旦小肥有所异动,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四双眼睛都在看着刚刚清醒过来,双眼猩红的小肥,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但小肥摇了摇头,看到这么多人在看着他,也不觉得被捆在身后的手臂酸痛,看着打翻在地的卤菜,嘿嘿一笑,“菜菜!”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小肥是个傻子,但······难道他真的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几个人还是学军的胆子最大,试探性地问道,“你要吃菜?” 小肥抬起头,看着三个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的陌生人,没什么慌张的情绪,只是突然开口说道,“芙芙!芙,芙芙!”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左顾右盼,像是在找什么。 他虽然没挣开绳子,但像砧板上用力挣扎的鱼一样用力从地上跳了起来,到处在找些什么,面容焦急,语无伦次,只知道喊着‘芙芙!芙芙!’。 鬼知道芙芙是什么东西。 三个人联手把小肥摁倒在地,吉英当即给了他两拳想让他安静一点,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力气也越来越大,几乎要挣脱三个人的制服。 隔壁的主卧似乎也听见了小肥的声音,原本已经蔫儿了的芙芙尖叫起来,大声吼着,“小肥,用灵力啊!灵力!小肥!小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小肥拼命挣扎着要脱离他们的掌控,他像是听见了芙芙说的话,又好像是没听见,只是扯着嗓子,大声叫着,“芙芙!芙芙!” 那边芙芙也在狂叫,“灵力!灵力!用灵力杀了他们啊!杀了他们!小肥你用灵力啊!” 小肥从三个人中探出头,他的眼睛还有些猩红,面色惨白难看,双眉紧锁,他体内药性应该还未完全消退。 “我忘了啊!芙芙!我忘记了!” “我很乖的,芙芙!我忘掉啦!我已经忘掉了!” 一声巨响之后,主卧那边陡然安静了下来。 刚哥扯着芙芙的头发拎着她的头往墙上狠狠一撞,芙芙瞬间就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次卧的门被一脚踢开,月光下,刚哥壮硕的身躯如阎王降临,一屁股坐在小肥的胸膛上,狠狠扇了小肥几个巴掌,把洗澡用过的抹布塞进了小肥的嘴巴里,堵住他的嘴,“闭嘴!再吵,你老婆就要被你吵醒了!” “你想见你老婆,就给我安分点!” 刚哥一拳打在小肥的鼻梁上,想让他出点血,结果小肥挨了一拳却毫发无伤,反而是刚哥拳头肿了起来。 刚哥觉得自己打到的不是人类柔软的皮肉,而是一块钢板,“娘希匹你个傻子长这么结实干什么!” 现在的小肥完全无法沟通,在四个人的钳制之下疯狂挣扎。 在他们都没看见的地方,一道红色的光影从天而降,笼罩住了疯狂挣扎的小肥,他浑身一僵,终于老实了下来。 四个大汉坐在瘫软了身体的小肥身边大口喘气,为了压制住小肥,他们真的算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 “这傻子真是傻蛮傻蛮的,一股子力气。”刚哥拍了拍吉英的腿,呼哧呼哧喘着气。 吉英还没回过神来,也有些后怕,“这家伙比野牛力气还大啊,刚刚差点没把我们都掀下去,吓死我了。” 他们都用无比震撼的眼神看着躺在地上显得无比乖巧的小肥,刚刚那样不像人类的力气,还有已经碎裂一半的粗绳索,崩裂的衣服,这些都显示了小肥的非同凡响。 文峰咽了咽口水,他刚吃了一大块瓜,可他今晚还是觉得很渴,“咱们·······什么时候走啊?”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刚哥看了看天色,他们已经在这个小房子里待了大半个晚上,刚哥说道,“休息一下,想洗澡的再去洗个澡,该收拾的收拾,差不多等到两个时辰以后吧,咱们趁着天还黑,好走人。” 文峰和吉英去收拾主卧的时候,芙芙光着身子盖着被子坐靠在床头,也不知道之前小肥的大叫她听见了没有,只是这么呆呆地,低头看着一片狼藉的床铺。 可她分明是个看不见的可怜的瞎子。 文峰有点心软,从边上的木柜子里里拿出了一件衣服,轻轻放到芙芙的手边,“把衣服穿上吧。” “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他,你们不能这样,放了他吧,他只是个傻子,他脑子不好用的,他不会记得你们,你们放他走吧,我求求你们了!” 芙芙不顾自己的体面,没有去穿近在咫尺的衣服,只是哭着哀求他们,“你们不知道,他······他其实是个很好很傻的人,不会碍你们的事的,放了他吧,求求你们了。” “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是我让他····放了他吧,他就是个傻子,说什么信什么的,傻子。” “他只是个傻子啊,碍不了你们什么事儿的。” 芙芙不顾身体上的狼狈,跪在床上向文峰磕起了头,她拼了命地想活下去,她可以给他们做饭给他们洗衣服,给他们当奴婢或狗都可以,只要能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 在她自己被蹂躏的时候,她仇恨地瞪着他们,像是一只凶狠的饿狼,要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细嚼慢咽吞下去才会甘心,无论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被蹂躏,被虐打,她都没有哀求过他们,到后来她连眼泪都没有了,也许是已经流干了,也许是已经麻木了。 她似乎已经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苦难毫不在意了。 可现在当她发现小肥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很可能会受到伤害的时候,她挺了一晚上的腰肢终于柔软了下来,像只小猫一样,伏在地上颤抖着祈求他们的仁慈与怜悯。 她在乞求他们身上仅存的那点人性。 虽然知道这里是个所谓的‘毒点’,但……….现实中都存在发生的事情,难道我要在里美化么?我做不到,而且写这一段的初衷就是为了后面的复仇铺垫。 如果为各位带来了不适,深感抱歉! 这四个畜生! 我保证后面复仇会爽!而且这里应该也是最后一个虐的地方了,主要人物,彼此仇恨基本都已经凑齐了,后面只希望各位同学看到小苔暴戾的复仇手段时,不要觉得不舒服就行!(打仇人总可以用各种手段吧?) 最后,再次,如果不小心毒到您的话,实在是对不起!orz! (本章完) 128、芙芙,晚安(肥) 吉英懒得和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又有点困倦,想起自己之前的卤菜被小肥打翻了,决定再去一楼看看有没有吃的,早就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现在听着芙芙哀求的,只有最年轻的文峰。 “你们不能这么对他,你不知道,曾经,曾经是他救了你们,救了你们所有人!他不该······不该死在这里的,你们要杀,就杀我吧,杀我就好了,他······不应该的啊。” 芙芙苦苦哀求着,文峰皱着眉,看她脸上全是泪水,哭得这么惨,心里怜悯,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觉得她应该饿了,或者渴了,毕竟她哭了这么久。 听到文峰去给她拿吃的声音,芙芙收敛了所有表情,她知道,这个年轻的男孩子虽然还在关心她的饮食,但······ 她今晚活不成了,不是今晚,就是明天。 想到这里,趁着屋里面没人,芙芙轻手轻脚草草地套上了衣服。 文峰没有关门,她没穿鞋,悄悄摸索着走了出去,一出去,差点一脚踩到躺在地上的小肥。 原来他们在次卧休息的时候,刚哥嫌小肥躺在地上碍手碍脚,就把小肥扔到了门外,重新在小肥身上五花大绑,打了好几个死结。 他们自己有些去一楼找吃的,有些就在次卧睡觉,大家约定休息几个时辰再起来干活,反正大晚上这边荒郊野外的也没什么人。 明亮的月光下,芙芙仔仔细细地摸了摸小肥还算完好的脸,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刚刚他们在次卧对小肥拳打脚踢,她都听见了,她甚至还听那个胖子说要用烟管去烫小肥的眼睛,看他能不能醒过来 他们大声嘲笑小肥的憨愚,欺凌他的痴傻,蹂躏他那看上去不会受伤的肉体。 可他也并不是就不会受伤。 芙芙低下头,脸颊贴着他略显暖烫的胸口,听里面沉稳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穿透她的耳膜,震进大脑,连带着也震动她的心脏,安下心来。 他还活着,她也还活着。 这就是万幸。 摸到小肥身上烟管形状的烫伤后,芙芙的眼泪又留了下来,今天晚上她不知道已经哭出了几斤眼泪,看见他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 一个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眼泪呢? 流也流不干,流也流不尽。 也不管小肥能不能听见,芙芙抱着小肥的头,喃喃自语,一边说一边流眼泪,对不起啊,小肥,是我把你拉到这里来的,我以为我们能在这儿躲一辈子,是我让你忘掉灵力。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只知道仙人的世界是多么凶险,却不知道原来真正凶险的,不是仙人,而只是人心。 我不怕死,但我怕我死了,你怎么办啊,小肥,你怎么办? 芙芙抽了抽鼻子,忍住抱着小肥嚎啕大哭的欲望,低头在小肥毫无知觉的脸上蹭了蹭,低声说道,小肥你和别人不一样,你真的,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们都以为你傻,但你不傻的是不是。 小肥,你只是反应慢一点。 这也不是你的错啊,他们不知道。 他们知道的话,他们不会这么对你的,他们会对你好,会给你吃糖。 不像我,我对你不好,我不让你吃糖,我还会故意和你闹不开心,还会骂你。 但是小肥,不管我怎么骂你,其实我心里真的真的觉得你很好,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好的人,你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送我花,只有你,对我好了这么多次。 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吉英和文峰走上楼来,看见芙芙抱着小肥哭得不成样子。 他们倒也没有说什么,吉英手里拿着一个泛黄的密不透风的皮袋子。 那是芙芙用小肥带回家猎物的皮毛做的,十分结实,密不漏风,如果拿来装水也是滴水不漏。 文峰低着头跟在他后面,不去看芙芙的满是泪痕,又红又肿的脸。 芙芙也不管他们,她已经知道自己今晚必死无疑,只是想在为小肥多争取去一下。 她摸了摸怀里小肥的头发和脸,“你们放了他,我在城里还有一笔钱,你们放了他,我就把钱给你们。” 她很镇定,声音沉稳,冷静地和他们交流,“他和我不一样,你们别看他傻不拉几的,他以前很厉害的,名声很响,现在还有很多人在外面找他。 “如果被他们知道,是你们杀了他,他们一定会全力杀了你们,到这个时候了我也没必要骗你们,要不是这个傻子有点权势,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杀了我,我无亲无戚的,没人会为我复仇,但是他不一样,我向天发誓,如果你们杀了他,你们会见识到这世界上最可怕的复仇。 “到时候一定不只是你们,你们全家,不,全族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不论早晚,她都会杀了你们。” 你们还活着就杀了你们,你们死了也会挖出你们的尸体挫骨扬灰,你们的一切都会被摧毁的。 所以,杀了我吧,放过他,他只是个傻子。 直到生命最后的时刻,她依然在乞求他们的恐惧和宽容,卑微地乞求着这些看上去像是人的生物,放了小肥。 直到在皮袋子里慢慢停止了呼吸。 她的嗓音很尖锐,之前一直在吼叫着,反抗着什么。 但在小肥身边,直到她在皮袋子里失去了呼吸,她也没有发出任何尖利的声音。 只是这么安静地离开了。 文峰松开了按在芙芙腿上的手。 学军抬起了踩在芙芙肚子上的脚。 随着芙芙渐渐停止了挣扎,肚子却没再鼓起来。 刚哥在旁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看皮袋子里不再有喘气了,蹲下身用滚烫的烟管烫了一下芙芙胸口的皮肤。 芙芙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文峰有些不忍,“刚哥,别再来了吧。” 吉英松开皮袋子,露出了芙芙僵白的脸,她的眼罩已经被蹭掉了。 双眼怒目圆睁,眼眶里却黑峻峻的什么都没有,一张嘴无声地张得大大的,灵魂都像是从嘴里和她空荡荡的眼眶里被抽走了。 刚哥拍了拍芙芙,“不烫一下我怎么知道她是不是死了?” 四个人松了口气,站了起来。 明月高悬,良辰美景,在这个花好月圆的夜晚,芙芙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死不瞑目,清亮的月光没有倒映出一丝清明。 不知名的巨大神明在外面嬉笑,微风拂过,树枝簌簌而动,仿佛神明的窃窃私语。 被屏蔽了~尽力删减一些内容啦,不知道会不会被放出来~ 欢迎大家投稿送走他们四个的方式! (本章完) 129、小肥,晚安(肥) (上一章被屏蔽了,最快也要两天后放出,因此加更) 小肥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芙芙就躺在他的怀里,其他人都在卧房里翻找,看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贼不走空,他们准备天一亮就离开这个地方,永不回来。 小肥头痛欲裂,全身的血管都要炸开来一样疼痛,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抬起手想找块大石头狠狠敲自己的脑袋,最好是砸出血来,真的好痛好痛好痛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压在地上,压了很久很久。 芙芙的脑袋就这么安安静静搭在他的肩膀上,她整个人都躺在小肥的胸前,微微长着双臂,像是鸟妈妈想要护住自己的孩子一样,当小肥抬起手来的时候,芙芙的身体就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小鸟那样,无力地滑落下来。 小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双手紧紧抓住芙芙下滑的身体,他看着芙芙冰冷苍白的脸,疑惑地喊了一句:“芙芙?” “芙芙?芙芙!芙芙!芙芙!”小肥大声叫着芙芙的名字。 芙芙贪睡,以前他都从山里打猎回家收拾好了,芙芙还在床上睡觉。 这时候小肥就会去把芙芙叫起来吃饭,他喜欢大声喊她的名字。 芙芙,芙芙,芙芙。 叫醒她,再送她一束花,芙芙就会从不高兴变得很高兴。 她会一边嘟囔着说小肥好烦,一边忍不住笑起来,两个人一起去做饭,然后一起吃饭,一起洗碗。 日子虽然简单,但他们很知足,小肥每天都觉得自己心里面热乎乎的,一看见芙芙心跳就会更快,脸也会红,想起以前别人教自己的,看见一个人心跳加速,变得很热的话,就是喜欢。 如果你还想对她很好很好很好,还想给她送花,想看见她的脸的话,就是爱啦,笨蛋!如果你爱上一个人,那你就完蛋啦! 完蛋也没什么不好的,看着芙芙,小肥想,他喜欢完蛋的感觉。 他不仅完蛋了,他还想和她成亲呢! 他们还没有成亲呢! 小肥像以前一样,大声叫着芙芙的名字。 起来啊,我们一起去采花,我会找到最好看最漂亮的花送给你,我要告诉你你是最好的那朵花,不,你比花漂亮。 起来啊,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玩。 我们说好了一起看鲸鱼,你说鲸鱼比熊好大,这怎么可能呢? 这世界上最大的动物就是熊了,但你说鲸鱼比熊还大,我相信你,我们一起去看鲸鱼吧! 起来啊,院子里还有晒着的笋干和腊肉,我们说好了起床就吃腊肉炒饭的,你还说要请我吃我最喜欢的小馄饨。 起来啊,一起玩,起来啊,芙芙。 小肥抱着芙芙坐了起来,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虽然他现在头疼欲裂,但他还是耐住疼痛,眉目温和,看着怀里的芙芙,神色认真又疑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不动了。 “芙芙,芙芙,笑,笑······” “你亲她一口啊,亲她一口,她就会笑了,你亲啊,亲啊!”刚哥和学军搜完了主卧,拿着一堆金银首饰走了出来,看见小肥的反应后哈哈大笑。 刚哥笑着说,“她脸色这么苍白,肯定是被你吓着了,你亲她一口,估计她就会原谅你了。” 小肥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出现在自己家里,也懒得去思考,他脑子笨,想也想不明白。 听了他们的话,不假思索地低下头,红着脸,一脸害羞地在芙芙冰冷苍白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口。 他的动作很轻,好像在亲吻一只胆小又脆弱的蝴蝶。 刚哥和学军哈哈大笑,像是看见了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 外面的风簌簌作响,仿佛也觉得快活,浅浅低笑。 吉英和文峰也拿着自己的战利品走了出来,这个房子他们已经搜刮得差不多了,大家一起笑嘻嘻看着眼前这一幕,吉英还出了个主意,“看来她是被你气坏了,不肯睁开眼睛看你,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学一下狗叫,她就会笑了,你试试。” 几个人都憋着笑,果然看见小肥学着小狗一样呜呜呜叫了起来,还转换了好几种狗叫,呜呜呜,汪汪汪。 一边叫,一边和小狗一样拱了拱芙芙没有知觉的身体,好像还在期待她来摸摸他的头,表扬一下他学得真像。 不得不说,他学狗叫真得学得很像。 房里房外,哄堂大笑。 刚哥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让小肥舔干净,挤眉弄眼地说道,“她之前和我们说过了,你是个傻子,她不喜欢傻子,她要走啦,只要你舔干净,我们就帮你劝劝她。” 小肥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芙芙的身体会这么冰,但看他们笑得开心,小肥也咧开了嘴,嘿嘿嘿笑了起来。 大家笑成一团,好不热闹。 直到他们用杀瓜的刀割开了小肥的喉咙,他也没有哭过,甚至没有试图反抗,他只是紧紧抱着怀里早已冰冷的芙芙不松手,在他们的小房子里慢慢失去了呼吸。 他可能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这么傻乎乎地活着,傻乎乎地死了。 当一个人痛苦到连流泪的心都熬干的时候,才会发现,原来能够好好地感受悲伤,也是一种上天给予的莫大慈悲。 而小肥连这一点慈悲都不配拥有。 不知道这到底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不幸。 “娘希匹的,脖子这么梆硬,要不要把他肚子也切开?” 学军问道,他们四个人用上三把刀才合力切开了小肥的脖子,实在是诡异地费劲。 好在傻子就是傻子,也不动弹,就这么随他们杀。 “别了,到时候肚肠流一地,脏兮兮的恶心死了。”刚哥否定了学军的建议。 黎明的村庄静悄悄,四个人用麻袋包着小肥和芙芙的尸体,趁着微微亮起来的天色,快步离开了这栋小房子,走进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整件事情无人报官,无人发现,无人知晓,无人过问。 诸天神明窃窃见证下,小肥和芙芙静悄悄地死在了太阳升起之前。 这并不是这四个人做事严谨缜密,他们走的时候甚至连门都没有关,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留下了一串染血的脚印。 走廊上从小肥脖子里流出的血被他们草草地涂抹了几下,发现很难弄干净之后就这么放在那里,毫无顾忌。 无数只被血腥味吸引的苍蝇从屋外悠悠振翅飞入,搓了搓手,停在血泊中大快朵颐。 整个屋子都是能够指证他们罪行的证据,但依旧是无人发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村里的人甚至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也不是说无人发现,只是无人关心罢了。 发现这一切的,只有蚊蝇。 能坚持着看到这里的,都是壮士!(≧▽≦) 这部分的剧情确实比较艰难。 上一章被屏蔽啦,内容简单来说就是芙芙死了。两天后才能解禁。 前期铺垫地已经差不多了,小苔遭遇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真的真的请大家谅解她后面一些看上去很反派的行为! 小苔她不是一个伟光正大正统女主角,她会让所有得罪过她的人都…..饱受折磨! 如果从龙族的角度来说,小苔就是属于他们都灭世大魔王。 接下来的小苔也许让大家不是那么喜欢,但依然希望大家记得她曾经受过的苦难,都说要保持初心,可小苔的初心不是做一个善良的女孩儿,而是恶狠狠地屠龙,为了屠龙,她可以放弃一切。 (本章完) 130、白骨相拥(直接跳这儿来) 王小苔逆着晨光,来到了这个门都没关紧的小房子前。 她眼神晦暗,光影之中那面容更是冷得吓人,像是覆了重重的霜雪。 和预想中应该出现的愤怒和悲伤不同,她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仿佛无风无雨的雪原,一眼望去,便只觉得极致的静。 今天她突然感应到了小肥不甚明确的微弱讯息,结合之前看见小肥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就看见过他那悲惨的未来,王小苔知道小肥肯定是出事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 可是已经太晚了。 一切事情已经发生。 王小苔冷漠地看着眼前这栋承载了很多欢乐和痛苦的小屋子,看着院子里散落一地的花和被打翻在地无人拾掇的笋干,闭了闭眼,压抑着某种汹涌而出的情绪。 这栋曾经那么温馨的小楼房的每一块砖瓦都分崩离析,全都砸在她的身上,砸得还都是要害,势必要狠狠砸疼她。 她不再去看着一片狼藉无人收拾的犯罪现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在她身后,红莲业火冲天而起,灼热的火舌吞噬了整个屋子,也吞噬了其中无数的笑声和尖叫,挣扎,狞笑。 朝阳初升,白日与黑夜的分界之间融化出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朝霞如天际线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熔岩滚滚倾泻人间。 在这样的阳光之下,红莲业火比太阳更刺眼,更温暖。 火舌很快就爬了上来,无声吞噬了整栋小房子,吞噬了小肥给芙芙摘来的花,吞噬了他们一塌糊涂的厨房和卧房,吞噬了他们所有的快乐和肮脏。 顺着小肥的气味,王小苔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早就废弃了的山洞。 那四个人早已各奔东西,他们连坑都没挖,就这么把小肥和芙芙的尸体放在一堆玉米秸秆下面。 用一层又一层还带着大地潮湿气息的秸秆,盖住他们苍白冰冷,满是伤痕的身躯,丢到了这黑峻峻、杳无人烟只有虫蚁的山洞里。 无人问津。 王小苔沉默着垂下目光,她俯下身子,毫不嫌脏地跪在了地上,用手一根一根仔仔细细翻开那些早就腐烂了的秸秆,最后翻出了在腐烂秸秆下面的森森白骨。 白骨和白骨垒在一起,像是一个拥抱,一个再也无法挣脱,也没有人可以拆散的拥抱。 王小苔在山洞里给小肥和芙芙挖了一个坑,慎重地把白骨一根根妥帖地放进了进了坑里。 她的呼吸急促粗重,力道却依然放得极温柔极小心,然后她就一动不动地坐在还没掩埋好的土坑边上,目光呆呆地看着躺在坑里的白骨,身形像是凝固成了一尊冰冷的雕像。 她不该去看这些伤痕累累的白骨,但她不得不看。 看着他们,她总能想到已经过去的曾经。 每看一眼都是万箭穿心。 她看了看白骨相拥的小肥和芙芙,忽然站了起来,直直盯着这个山洞,一步步退后,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山洞,右手抬起,紧捏成拳,无需掐诀,意念一动,来自八寒地狱的红莲业火再次冲天而起,吞噬了整座山。 冲天热浪如海水般扑面而来。 王小苔的脊骨轻轻颤抖着,像是暴风雨中最后一艘挣扎行驶的渔船上的那根桅杆。 可席卷而来的那股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了,浩瀚而难以抵抗。 但她终究是扛住了,火焰与阳光聚她的眼瞳之中,却没有一丝光亮。 王小苔双手掐诀,身体浮于半空之中,眉间一点观音痣愈发殷红,陡然睁开了她的黄金瞳! 声如洪钟,振于天地之间: “许莫负!魂兮归来!” “许莫负!魂兮归来!” “许莫负!魂兮归来!” 浩大的气机在半个呼吸之间就覆盖住了整座山,一寸寸地搜寻过去,试图找到其中的一缕残魂。 芙芙,负负,如果王小苔没有认错的话,那个芙芙应该就是下山了的许负。 她可是古今观相第一,上窥天道,下测阴阳,知凶定吉,断死言生的第一相师许负啊。 一个可以预算天命,卜测命运的术士,怎么会死在这种荒郊野外?还用这么屈辱的方式死去? 王小苔直觉其中必有猫腻。 但这里的痕迹已经过去很久,血肉已经化作枯骨,即便有所不妥也早就了无踪迹。 她明明给小肥留下了联系到她的方式,为什么没来联系? 小肥身负金色财运,他有前世功德,今生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也应该是顺风顺水,平平安安长大,怎么会死得这么草率? 小肥和许负又是怎么到一起的?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种种的疑惑,除非能够回到过去,不然就只有找到当事的人才能知晓。 可是搜了几遍,许莫负和小肥的残魂都已经杳无踪迹,时移世易,或许他们真的已经消亡于天地之间了也不一定。 王小苔看着面前这熊熊燃烧的红莲业火,浮于虚空之中,盘腿坐下,仙姿飘飘,衣不染尘。 青烟渺渺引前路,万家灯火迎先灵。 王小苔隔空取来一缕人间香火青烟,以此为引,目光已经穿过千万层的屏障,声音遁入地下冥府,穿过森森冥门,穿过在此等候轮回的百鬼魂魄,直投向地底阴司,金声玉振,震彻冥府: “许莫负!魂兮归来!” 忘川河边,一缕破败残缺的灵魂呆呆地抬起了头,看着永无天日的头顶,在听到王小苔声音的一瞬间便受到传召一般,拔地而起,随她而去。 旁边的几个巡逻的阴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拿着手里的打魂鞭面面相觑。 “要去报给阎君么?” “你以为阎君大人他不知道么?多管闲事。” “反正也就是个忘川河畔徘徊的残魂而已,碍不了什么事儿,干活干活。” “那人是谁啊?看着架势倒像是九重天上的神明啊。” “她还没成神呢,你不知道了吧,这人间啊,已经有两三百年无人飞升成神了!” “刚刚招魂的这位,可是现在人间的这个!” 其中一个阴差比了个大拇指,一派这事儿只有我知道的优越感。 “那她怎么不成神呢?” “是啊,谁知道她怎么还不成神,谁知道她徘徊人间两三百年在等什么……关我们啥事?干活干活!” 昨天被屏蔽了一章,两天后才会放出,所以又加更一章,凑个4000字。 感觉越来越凉啦哈哈哈,有种扑街的快乐。 明明在凉,但写下去的热情还是很高的,为爱发电() 超爱小苔。 (本章完) 131、厉鬼啼哭 王小苔皱眉看着被她从地底招魂而来的许莫负,她猜到许莫负应该没有入轮回,但没想到她居然变得这么孱弱。 残魂渺渺,简直到了一触即碎的地步。 一代相师,鸣雌亭侯,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王小苔想先把许莫负带回去好好修养,等到她恢复一些再说。 但魂兮归来的许莫负明明已经是一缕即将消散的残魂了,在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似乎是认了出来,不去看把她召回人间的王小苔,反而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那个可以把她烧得灰飞烟灭的红莲业火挪动。 她不畏惧这火,不畏惧魂飞魄散。 一步一血泪。 最终无力地跪倒在地,仰天发出撕裂般的尖啸、凄厉的恸哭与哀嚎。 厉鬼啼哭,留下血泪,哀凄得叫人心尖发凉。 王小苔皱着眉,许莫负的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如果让她把这口一直憋着的怨气泄掉,恐怕她就真的戾气退散,再归轮回,忘记此世恩怨,重新为人了。 再为人,可就不一定还是许莫负了。 王小苔当即来到许莫负身后,指尖轻轻一动,从自己的指尖取出一滴纯金色的神血,微微一弹,神血直接送进了许莫负的脑后。 曾经她还需要划破手指才能取出血液,现在她已经不需要再破坏自己的身体就能取出神血了。 许莫负抬起头,她仰望着王小苔的眼睛,一滴血泪正好破开她的眼眶,划过她枯瘦的脸颊,坠下干裂枯萎的嘴唇,坠在了地上,很快就被红莲业火灼烧所带来的的高温蒸发,消失在泥土中,只留下一个淡红色的血印子。 “清醒了么?”王小苔垂眸看着她,“清醒了就站起来,不管是谁,站起来,亲手去杀了他们。” “你知道么?玩弄命运的人,终将被命运玩弄。”这是许莫负清醒以后说的第一句话。 火光映在许莫负的瞳孔里,仿佛无尽的泪光,面对着灼灼的红莲业火,许莫负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这一个和自己无关的故事。 她问王小苔还记不记得曾经在老母宫,骊山之上她给王小苔说过的故事,一个叫做许负的天下第一负心人,害死了自己的国家和君主的故事。 她说在她的君主统治时期,国内有恶龙作乱,求遍诸天神佛,也无人肯下凡显灵惩治恶龙,她的君主心有不甘,怜悯百姓被恶龙屠戮,于是自己御驾亲征,亲自带兵去征讨恶龙。 无数的伤亡,无数的鲜血和哀嚎,付出了数不尽的代价,他们在许负这个古今第一女相师的帮助下,终于凡人屠龙功成。 举国欢庆。 可他们都不知道这个仇已经被龙族给记下了。 她的君主意气风发,正值壮年,国家刚刚统一,身体明明没有任何征兆,却死于恶疾。 他死后,强大到可以横扫九洲的国家转瞬之间就坍塌崩坏,各方势力割据而起,群雄争霸,逐鹿天下。 许负窥测天命,连夜起卦,三天三夜之后,终于测算到她的君主将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他将背负着巨大的功德,以及其荒谬可笑的方式死去。 包括自己,还有那些屠龙的将士们,也是一样。 龙族护短。 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受尽玩弄和凌辱而死。 龙族把帐算在了他们身上。 天道是如此无情。 不论许负如何测算,她都找不到转机。 她只是一个相师术士,只能预测天命,天命不给她的,她无法逆转,无法抵抗。 泣血悲愤之中,许负活生生挖出自己的眼睛,再次起卦,演算了几千几万遍的天命,终于在命运的隙罅中测算出自己只有在老母宫才有一线生机,一线逆转命运的机会。 她的君主,她的同僚在世间饱受折磨的时候,她一直在等,等那个唯一的一线生机。 命运终于让她等到了从泰山过来,满腹仇怨的王小苔。 可当她发现这个一线生机王小苔居然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的时候,她又纠结犹豫了,这还只是个孩子啊。 她能够承担起命运给她的重担么?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佛可渡一切有缘人。 她虽然知道王小苔此后流满鲜血的命运,可如果她听了自己的劝就此下山,王小苔就可以避开这个命运的节点。 躲开那条注定会生灵涂炭的道路,下山去过完她那作为凡人的平凡的一生。 她心生不忍。 王小苔毕竟还是个孩子,可以有更加平淡,但安全的未来。 但王小苔没听。 幸好,她没听。 骊山老母早就和她说过,她若是想安稳度过此生,便不能再起卦卜测天命,但在王小苔手刃敖舜,下山之后,许负想到不知在哪里受苦的君主,又怎能忍住不算? 一个阴雨天,看着漫天风雨,她还是忍不住起了一卦。 原来此生她的君主转生为凡人小肥,原本该早早夭亡才对,可是不知为何居然死里逃生,就此逃过一劫,活了下来。 再联想到王小苔的出现,许负觉得或许那个时机已到,留下一封信之后,匆匆下山找到了小肥。 此生小肥的父亲早死,母亲也一次很寻常的出行时被路过却突然失控的马车撞死,死前她把身边的小肥紧紧护在了怀里。 她把小肥护得很好,小肥只有头部受了伤,变得呆傻了一些,其他地方倒还好,只是一些擦伤罢了。 许莫负仔仔细细探查过以后,确定目前为止虽然命运很悲惨,但在小肥过往的人生中并没有看见龙族神仙插手的痕迹,在松了一口气以后,许莫负决定要把小肥藏起来。 许负原本想躲在山里安稳度过此生,把小肥藏在深山老林之中,只等小肥死了以后再转生。 等到小肥转生之后,王小苔说不准都已经提着屠刀走得很远了,或许龙族忙着去对付王小苔,没空来对付小肥了也不一定。 小肥天生神力,灵力运用自如,但她担心被龙族发现,就隐匿身形,敛去所有讯息,躲进了深山,让他忘记身上的灵力。 毕竟之前的很多次,她的君主都是天生仙骨,修仙之道突飞猛进,但每一次都是在渡雷劫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龙族一口吞下,连皮带肉,生吞下肚。 那些龙族把他当成了补丹。 灵力使用得越多,召来的天地气机越大,小肥暴露在龙族眼皮子底下的风险就越大。 她算遍了小肥可能遇到的龙祸和神祸。 但他没躲过人祸。 和许负一起死在了凡人手中。 人生有些选择只能做一次,有些决定做了就永远不能回头。 和神仙对峙久了,只惦记着如何躲避仙人的追杀,就忘了人也会杀人。 王小苔收敛神情,垂下眼目,恍若一尊无悲无喜的白玉观音,将手掌轻轻按在许莫负的魂魄之上,“不是凡人。 “杀了你们的,不只是凡人。” 王小苔面色狠戾,悬于许莫负头顶上的手掌狠狠一拔,许莫负觉得自己的灵魂骤然一空,神思登时清明了许多。 一道淡红色的气息被她从许莫负的身体里拔了出来,那道气息似乎很不满意王小苔的狠辣无情,扭着身体在她手上对着她张牙舞爪地嘶吼。 那是一道龙息。 我盘点了一下小苔身边的人…..发现一个不太对劲的事儿,那就是小苔身边的….为啥都是一群娘子军啊t^t,orz,性别比例不太均衡啊…….还是得荤素搭配一下。 真是辛苦各位大家坚持着看到这里了()。 真的,大恩不言谢,接下来一定好好打磨质量,好好写!为小苔杀出一片新天地! 这后面基本上没有虐的部分了,要虐也是虐敌人,都30万字了,该让小苔崛起了! 天凉,龙破 (本章完) 132、我要的是许莫负(to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 “这道龙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钻到你身体里去的,你和天道沟通的力量被他们阻隔了,不仅如此,龙族恐怕是故意制造事端,把小肥变成一个傻子,让你们备受同族欺凌的。 “那天在外面看着你们的,恐怕不只有一只龙。” 那道淡红色的龙息摇头摆尾,情不自禁地靠近王小苔,它刚开始还张牙舞爪,可在看见王小苔之后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家人,俯首帖耳,快活地游到了王小苔身边,贴着她的手指使劲蹭了蹭。 它似乎是把王小苔当成了自己的至亲至爱一般亲近。 王小苔捻住它的身躯,白玉似的指尖轻轻摸了摸它的身躯,“好孩子,你该去死了。” 她的声音如此温柔,含着巨大的、几乎让龙发疯发狂的亲和。 那缕龙息就这样在巨大的幸福中化成了飞灰,心甘情愿地消散在空气之中。 “青衣许负,红衣莫负,许莫负,许负已经死了,我需要的也不是青衣许负,我要的是你,许莫负。 “我需要你在我身边,帮我探知天命,我的报酬就是解脱,永远的解脱。 “从你站在我身边开始,我保证龙族将没有任何精力来找你和你的君主的麻烦。 “我会送你们彻彻底底的解脱,摆脱这种恶心的命运,过上你们应该过的日子。 “破孤闷,通仙灵,生老病死,爱憎轮回,从此解脱。 “你,愿否?” 许莫负想要露出一个笑容,但她的嘴唇卷曲着,只是不停发颤,最后,她放弃了,抬起胳膊,坚定地握住了王小苔向她伸过来的手。 王小苔凝视着许莫负几近透明的魂灵,神色竟恍惚地软化了,火光熊熊,仿佛笼罩在暮色之下,眉眼当中,有幻觉般的哀恸。 王小苔始终没有告诉许莫负小肥身上有自己留下的印记。 如果他们当时没有躲进深山,握住小肥的耳垂,高呼三遍‘凡人必有一死’,那么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王小苔都会来到他们的面前。 但小肥的母亲死得太突然,许莫负不知道,小肥忘记了。 自始至终没有人召过扶摇娘娘。 直到血肉腐烂,那个藏在耳垂里的印记才被触发,微弱至极的讯息从白骨腐肉中升起,飘飘摇摇传到了王小苔的面前,向远在千里之外的扶摇娘娘发出了迟到数年的求救。 她也没说自己已经在人间找许莫负找了很久,扶摇娘娘的信徒遍布九州,如果不是她藏得那么好,如果他们生活在有扶摇娘娘信仰的地方,或许自己早就找到她了。 真相,也是会杀人的。 许负已死,从地狱归来的许莫负将破解当年的誓言,重启卦术,卜天知命,以舌为剑,剑锋直指龙族。 在许莫负状态稳定之后,王小苔让她测算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敖壬。 根据王小苔这些年的探查,敖壬敖虏兄弟是海中生出的双首蛟,化龙之后才分开,平日行事向来形影不离。 可这几年敖虏一直是一个人出现在世间,身边没了他的哥哥敖壬。 王小苔怀疑敖壬是去什么地方躲起来渡劫了。 龙族秉性骄傲,树敌众多,为了防止那些仇敌在渡劫的时候滋事,在双胞兄弟中生性谨慎的敖壬恐怕会挑选一个对他最好,最隐蔽的地方悄悄渡劫。 任何仙神在凡间渡劫的时候,都会变得非常虚弱。 他们会失去自己大部分的力量,更有甚者还会失去自己的记忆,和一个傻子似的在世间浑浑噩噩地行走。 哪怕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都可以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而这就是王小苔的机会。 她窥测龙族动向已有数百年,她十分确定敖壬和敖虏都去渡劫历练了。 双生子之间敖虏力量更为强大,敖壬更有智慧,若是合体,王小苔自问不敌。 可如今不知为何兄弟俩突然分开,数十年没有在一起出现,敖虏还偶尔会出现在人前,敖壬却杳无音讯。 王小苔意识到她的机会来了。 “如果敖虏在他身边护卫他呢?双生兄弟之间,总该有所感应才是。” 许莫负一袭宽松的青袍,青色衣袖随风微摆,时不时露出底下绣着的繁星底纹,她装束简单,不着脂粉,头发绑成一股发辫束在脑后。 她的眼前是一个深青色的眼罩,遮住了她可怖而空荡的眼眶。 即使是死了变成魂魄,也无法抵消她当年跪在地上生生抠挖出自己眼珠子的伤害,这个空洞的伤口将伴随她生生世世。 这是她窥测天命的代价。 王小苔清澈的目光明寂得不含一丝杂念,嘴角扬起一个冷艳的笑。 “所以我说,只是看看敖壬在哪里,我不会自不量力,我只是不想放过每一个机会而已。 “万一他就在我面前而我没有抓住机会杀了他,那我真的会死不瞑目,抱憾终身。” 王小苔当然知道双首蛟之间或许会有感应,去找敖壬会有风险,但她也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一旦敖壬敖虏渡劫成功,实力更上一层,她就更难遇到这样的好机会了。 许莫负点了点头,也不多问那个敖壬和王小苔有何仇怨,“测算方位非我所长,你有没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他若是躲在某处,刻意回避天机,以此为引,或许会容易得多。” 王小苔沉吟一番之后,脚下起阵,金色的阵纹一闪而过,王小苔带着许莫负去了海边。 海边云阔风轻,咸咸的海风拂面而过。 许莫负困惑地看着这个一无所有的海边荒山,这个地方不像是有人隐居的地方。 王小苔黑亮垂直的发经风扬起,垂眸看着脚下的土地,周身气机有如笼罩在海浪之中翻涌,王小苔挥袖,金色的光从地底翻起,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墓穴。 这里无碑无坟,可是地下竟然埋了一具森森尸骨。 那具尸骨极小,带着可怖的残缺,看不出男女,只看得出来胸口处被人暴力折断,甚至是完全打开,只不过现在被妥善地合了回去,凑出一具完整的,正常的尸骨。 脸部骨骼瘦瘦小小,骨骼泛着至今未曾消退的黑。 又是被暴力摧折,又是中毒至深的,不知道此人到底因何而死,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曾经遭遇过什么样的事情。 这具尸骨身上透着淡淡的妖气,应该是妖族。 许莫负惊讶地问:“这是……独角仙?” 独角仙能修炼成人,前所未见。 “是。这具尸骨和敖壬,敖虏都有过关联,在北边的是敖虏,另一个应该就是敖壬了。”王小苔呼吸平静,眼神也没什么波动,只是淡漠地和地上那具尸骨对视,“怎么样,凭这个,够不够找到敖壬的位置?” 许莫负走到这具无名的独角仙尸骨面前,蹲了下来,一手捏着龟壳,一手准确地把一枚样式古拙的铜钱放到了尸骨还带着黑斑的额头上。 她似乎是做了什么,王小苔不知道,只能感觉到一阵很是玄妙的气息以许莫负和这具尸骨为中心微微荡开,和海风一起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许莫负突然顿了一下,那股玄妙的气息骤然中断。 她蹲在那具尸骨边上,呼吸陡然变得急促,抬头望向王小苔站着的方向,一滴淡淡的血泪渗透她的眼罩,流了下来,在脸上划出一道血痕,“王小苔,是你杀了他。” 王小苔惊讶了短短一瞬,然后轻轻笑出来,“是,这个我知道,但我要你找的可不是这个,许莫负,我要的,是敖壬。” 大家应该能看出来这是叶甲的尸体吧 谢谢不说了不说了,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西山暮雨裁荷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感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宝子的打赏! 为你加更,只为了让你可以更快地看见后面强大起来的小苔!赶快度过这里的阴霾! 遗落的记忆不会永远想不起来,起码在这里,一直会记得你!() 133、扶摇娘娘至(to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 眨眼之间,许莫负跟着王小苔从海边又到了一个海边的小城前。 “来这里干什么?” 许莫负问道,她已经把敖壬所在的大概方位告诉王小苔了,现在的她不应该马上就去找敖壬么?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城市? 不对。 许莫负抬头,眯眼,仔细看了看悬在城墙之上的那个在昏暗之中依然煜煜生辉的淡金色牌匾。 牌匾上赫然写着端端正正的三个大字——扶摇城。 扶摇娘娘的城。 这应该就是扶摇娘娘显圣之地。 可王小苔分明还没有成神,怎么会有自己的道场? 还没等许莫负想明白,城门上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造型古拙的铜钟,不知是感应到了什么,那钟竟然无人自鸣,发出阵阵悠远古朴的钟声,钟声清越,远远听去荡开神思一片清明。 ‘当——’ ‘当——’ ‘当——’ 钟声三响之后依然不停,不紧不慢地继续自鸣。 如果长生在此必定能够认出来这口钟正是当年牡丹神庙里被庙祝拿来当做护法神器的青铜大钟,现在竟然出现在了在扶摇城上。 此时已经将近黄昏,太阳即将落下,城墙之中,照明的灯火还未点起,正是整座城最安静的时刻。 但就在钟声响起的时候,原本死寂得犹如沉睡了的小城市忽然间仿佛苏醒了过来,耀目的灯火陆续点起,简直可以与还未落下的太阳争辉。 许莫负目力所及之处,城墙上也陆续燃起了灯火,整座城市霎时间灯火辉煌。 与此同时,许莫负能感觉到自己脚底下的大地正在不断颤抖,似乎有什么猛兽正在向着她们这个方向狂奔而来。 许莫负回头看去,不远处居然平地漫起了一片沙尘暴。 地上的尘土似乎是被狂风卷得,拔地冲天而起,茫茫遮天,挡住了已经坠到地平线上的半轮落日,其中若有巨大模糊的身影隐现其间。 就在这隐隐仿佛撼动地面的震动中,城门口的城墙脚下忽然呼声大振,仿佛应和一般,从四面八方狂奔而来的身影也发出呼应的咆哮和呼喊。 这呼声随风鼓荡,一声高过一声,送到这海边小城的暮空之上,也传到了许莫负的耳鼓里。 “扶摇娘娘至!” “扶摇娘娘至!” “扶摇娘娘至!” “扶摇娘娘至!” 王小苔就在这四面八方狂热的呼声中一步步凌空登高而立,在她的脚下,金色阵纹不断浮现,许莫负突然觉得自己的视线在不断升高。 她的脚底下,竖起了一座由金子铸造的黄金台。 金色的砖块凭空而生,以极快到肉眼几乎难以看清的速度层层堆叠,形成了一座造型精致的黄金台。 百丈黄金高楼拔地而起。 就连她们身前的那座城都显得那样渺小,而许莫负和王小苔就站在这黄金台的中央,接受四方朝拜供奉。 太阳落下前投下的最后一束阳光恰好穿过了黄金台上飞檐翘角之间的缝隙,投下来一圈明亮的光斑,微微晃人眼睛。 太阳已经落下,但黄金台已经升起,取代了太阳的光辉。 王小苔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极为精美的宫裙华服,乌黑的头发梳成高高的云髻,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周身璎珞环佩叮当作响自不必提,一身装扮更是富贵无极。 微风吹过,金纱飞舞,王小苔的周身自带柔和却不失亮眼的光晕。 天地之间没有人会不被她吸引。 城里面的人疯狂地往外跑,嘴里喊着‘扶摇娘娘至’,在看见王小苔凭空搭建的黄金台之后,几乎流下眼泪来,跪伏在地连连叩拜,祈求她的怜悯和宽容。 此时许莫负虽然看不清,但也能通过特殊的方式感应到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都是一些什么人,妖族,水族,甚至是修仙者,还有很多见都没见过的种族。 他们从天上,地底,地上飞过来,钻出来,跑过来。 争先恐后地匍匐在黄金台下,拼命跪吻扶摇娘娘脚下的土地。 姿态卑微,双眼流下热泪,但他们居然是真心实意,心甘情愿的。 燃起的万盏明灯铺天盖地,灯光仿佛贯通天地,微亮的烛光形成燎原火海,壮观且盛大,尤其震撼人心。 不远处恰时响起铜钟之音,仿佛亘古而来,心里深处油然而生出苍凉和壮阔,神秘和寂寥,再加上高高耸立,闪烁辉光的黄金台,还给人一种莫名感慨,那是原来人世之中当真有有此神明的浩瀚之感。 看着满地密密麻麻跪着的信徒,以及那些远处还在不断赶来此地参拜的信徒们。 王小苔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映在圆如满月的镜面里,当真满城生辉,好似明珠美玉,夺目不可言说。 轻风之中,她张开双臂,金色薄纱随风猎猎飞舞,“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 在那些信徒的眼中,对着他们张开双臂的王小苔就像是一个梦。 一个世间至美,足以将万物溺死的梦。 他们要使尽一生的力气嚎啕痛哭,低头诚心跪拜,才能抵挡这由神之爱带来的焚身之火。 侧耳听着‘凡人自会关照’的山呼,许莫负终于知道什么叫做天命。 她之前一直觉得天道让她在骊山老母宫中等待的应该是真正的定州王扶摇。 可是或许,天行有常,她真正在等的,不是那个现在已经名不见经传的王扶摇,而是这个带着满腔仇恨的扶摇娘娘王小苔。 许莫负看着王小苔振臂高呼,对着底下的信徒们说她要为了他们去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此事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但是如果做成了,此后人间将有数年的风调雨顺,人道永吉。 有谁愿意和扶摇娘娘一起去? 信徒们自然没有不肯的,纷纷山呼应和。 王小苔之后把一小部分的信徒交给了许莫负,许莫负是难得的术士,自然可以推算出那些人所在的方位。 为了帮助许莫负,王小苔让她的仙伴长生跟着她一起去。 长生早就在王小苔这里听说了许莫负的事情,义愤填膺,自然愿意。 剩下的人,尤其是其中的黑袍祭司都跟着王小苔,顺着许莫负测算出来,敖壬所在的方向浩浩荡荡杀了过去。 “她要去找敖壬,我只是对付几个凡人,她比我危险得多,你为什么不跟她走?” 仙舟之上,出发了以后许莫负把长生叫到了一边,她也是知道神主仙伴之间的羁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时候长生作为仙伴应该跟在王小苔身边才对啊。 “她已经长大了,”长生耸耸肩,反而安慰起了许莫负,“她现在可是九洲敬仰的扶摇娘娘,不是之前的孤女王小苔了,她相信我,那我也相信她,一个敖壬而已,她不会自不量力擅自行动的。 “再说了,现在可不比以前,你以为真的就只是追击几个凡人么? “那些吃饱了撑的仙人,说不好现在就在他们那边等着你来复仇呢。 “听说你很擅长算命,不如帮我算算一个人。” 许莫负抬起脸,转头望向长生的方向,眼罩牢牢贴着她的肌肤,不露一丝情绪,“我刚刚占了一卦。” 长生好奇:“为谁?占到了什么?” 许莫负挺直了脊背,看着仙舟远去前进的方向,伸出手指感受着从指缝间不断流走的云,淡淡说道: “人穷破,鬼嚎哭,死灭灾恶,人间最凶。 “你确定你不要陪在她的身边?” 为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加更! 134、乡愿(第二条龙开宰) 大仁是村里出了名的老好人。 饥荒年代,村里来了一个逃难的孕妇,她男人早在逃难的时候就饿死了,外面饥荒的人如狼似虎,不知多少人盯着她和她肚子里的这一块肉,也不知她一个孕妇是怎样艰难地逃到了这深山老林里头来讨活路。 她到这里的时候形容枯槁,披头散发宛若疯妇,还没开口说几句话就倒在了路边。 村里人来人往,对着她高高挺起的肚子指指点点,他们看见了她,但没人待见这个有孕在身,身怀,六甲的女人。 女人是好的,但怀的又不是自己的种,自己都吃不饱的年头里,谁会主动往家里领两张光会吃饭的嘴? 除了大仁这个老好人。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竟然愿意,在众人目光的谴责之下把这个女人抱回了自己家。 大家看着他的背影,纷纷感慨,他可真是个好人啊。 洗干净脸后,那个孕妇露出了层层泥污之下干净的小脸,整个人又乖又白,年纪看着比大仁还小一些,但容貌身段样样不差,与这周围泥腿子的农家妇人显得格格不入。 说话细声细气地,低着头说谢谢的时候,边上一群人的心都听酥了,原来这小孕妇这么漂亮,当下就有许多人暗暗后悔没有先下手为强,倒让大仁这个不争不抢的老好人抢了先。 大仁倒是面不改色,并没有因为此女过人的容貌而面露垂涎之色,反而把她当做客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直到那女子生产,诞下一个红彤彤的猴子似的小女孩儿。 孩子出生当天,大雨磅礴而下,瓦砾上,庄稼已经枯黄的田坎上,都溅起了一层白蒙蒙的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 女人抱着女儿,在床上看着外面的大雨,看了很久。 当大仁扛着锄具推开篱笆门回家的时候,房檐下已经积起了一个小小的水洼,大仁默不作声地把自己被淋透了的衣服脱下来丢在一边,拨了拨湿漉漉的额发,拿着干净的毛巾一点点地把身上的水迹擦干。 大仁是传统的农家汉子,勤劳肯干,繁重的农活磨练出了他一身遒劲有力的腱子肉,眸正唇朱,浓眉大眼,但是显得他有别于其他的农家汉子,极为英武不凡。 女人从窗边观雨,到窗边观他,抿了抿唇之后,视线快速掠过大仁健壮的身躯,看着地上的小水洼,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道,“大仁哥,你要是不嫌弃······我们就在搭个伴,一起过日子吧!” 尽管已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女人依然羞红了脸。 大仁转过脸,漆黑的瞳子落在她的身上,半晌之后,又垂下,只回了一个字,“好。” 他从院子里走到窗边,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把女人一直开着的窗户关掉了,“开着窗,凉,你受不得冻,快躺下去好好暖暖吧,待会儿我去烧水,给你弄个热热烫烫的汤婆子。” 拂面的凉风被男人难得的强硬关在了窗外,女人这才发觉自己的脸上沾了一些雨水,她咬着自己的嘴唇,抱着孩子躺了下去,躲进了温暖的被窝里,然后偷偷地笑了起来。 没有婚礼,没有红衣服红缎子,也没有筵席和敲锣打鼓,他们就只是告诉了村里人他们在一处了。 此时饥荒已经过去,春雨润如油泼洒大地,农人们喜笑颜开地欢迎这场大雨的到来。 大仁在田里一边插秧一边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大家都笑他傻。 不是自己的老婆,他娶了。 不是自己的孩子,他认了。 大家都说大仁是难得的傻瓜,也是难得的好人。 而大仁面对这种说法只是憨憨地笑了笑, 一家三口居然就这样和和美美地在村子里过下去了。 大仁手艺巧,会给女儿做一些精巧的首饰和小玩具,有栩栩如生的木马,还有自己会飞的木蜻蜓木蝴蝶。 如果村里有小孩儿眼馋这些玩具,敢来抢的话,大仁也会为女儿出头,亲自去把这些玩具带回来,但他也会再给孩子们一副玩具。 久而久之,大仁反而成了村里最受欢迎的人,那些孩子整天跟屁虫一样跟在大仁身后,就等着他再做出什么新鲜的小玩具送给他们玩儿。 面对孩子,大仁总是这样有耐心,不论是什么样过分的要求他都会满足他们,哪怕是自己不睡觉,就着月光赶工他也要把那些小玩具做出来。 在大仁的纵容下,村里小点的大点的孩子们都骑上了木马,玩上了木蜻蜓木蝴蝶。 也只有童心未泯喜爱孩子的大仁会陪这些孩子踢球玩闹。 其他人都觉得大仁整天陪着孩子玩儿,真是个傻子。 但没人否认大仁的可靠和善良。 说到他的时候,大家总是意味深长地说一句,那是个傻子,哎,但也是个难得的大好人啊。 这天女人做好饭在家里坐着,翘望着门口的方向,等着大仁回家。 先进门的并不是大仁,而是女儿银铃般‘吃吃吃’由远及近的笑声,女人听着这个笑声,情不自禁自己也笑了起来,脸上绽开一朵快乐而舒展的花,站起来迎接抱着女儿回来的大仁,“又去哪里玩儿了,两只小野猫。” “阿娘!阿爹带我们去打鱼了!”女儿说话间就要把大仁提着的桶拉倒母亲面前给她看,“阿娘你快看,阿爹可厉害了!好多好多的鱼!” 大仁也笑了起来,顺着女儿的力气把水桶递给女人看,桶里面波光粼粼,果然有好多鱼。 “好!真厉害!阿娘再去加个菜!用菜籽油炸鱼吃!香香的,香晕你这个小馋猫!”女人笑着点了点孩子的鼻头,捏了捏她软乎乎的小脸。 “你先吃吧,鱼我来料理就行,别饿着你和孩子了。”大仁把孩子放到了椅子上,摁住了要起身去加餐的女人,温声说道。 女人看着他高大的身躯,红着脸了,点了点头。 大仁手脚麻利地把鱼开膛破肚,刮去鱼鳞,清洗干净,不多时就把大半桶鱼都整理好了。 女人一边喂女儿吃饭,一边看着大仁忙碌的身影,即便是相处这么多年了,看到大仁对她这样好的时候,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心动。 要是能和这个男人有个孩子就好了。 女人想,要是能有一个他和她的孩子,此生便算完满无憾了。 天来了他来了,大仁来了! 明天开始单更!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更新~ 祝大家五一放假快乐! 不知不觉都已经30万字了…… 现在我自己预估60万左右?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收住_ 感谢各位一路陪伴至此的同学们!祝大家生活顺利,一切都能明朗可爱! 谢谢容訾同学的月票啦! (本章完) 135、你怎么能过着这种生活? 敛去所有气息的王小苔漫步在这个无比平凡普通的村落里。 她看着村子里的孩子们拿着木蜻蜓奔跑着,嬉笑着和她擦肩而过,她看着田间地头男人们辛勤地劳作,看着女人们在家里缝缝补补操持家务。 她看着炊烟升起,看着太阳落下,看着无比平凡又无比熟悉的一切一切。 她经过了村里孩子们经常会手脚并用爬上去的大槐树,经过了村里唯一的一座小小的戏台,经过了女人们捣衣的水塘,男人们耕种的田埂。 在这个村子里发生过的一切事情都纤毫毕现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漫步其中,眸色深邃,神情平静莫测,像是只是经过这个小村子而已,却准确地在大仁家门口停了下来。 ‘吱嘎——’一声,没有经过任何人的同意,王小苔推开了这扇院门。 这是一个极为普通,极为正常的小院子。 有种着的绿油油的青菜,有放在一边还沾着泥土的锄具,还有孩子喜欢的手工玩具,一旁还晾晒着女人,男人,孩子的衣服。 一家人的衣服整整齐齐地迎风飘摇,一切都在太阳的烘烤下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这是家的味道。 这是一个凡人的家。 王小苔走进家门,进门就是摆放着各种食物的厨房。 看得出来这家的男主人十分能干,屋子里除了一些猎物之外,还挂了好多腊肉。 锅里现在还在煮着什么肉的汤,味道香极了,甚至勾出了王小苔辟谷多年的馋虫。 王小苔伸出手指,摸了摸屋子正中的饭桌,捻了捻手指,毫无滞涩。 这张桌子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油污。 这是一户很爱干净的人家。 家里不知为何没有人在。 王小苔推开了卧室的房门,一样的干净整洁,只有鞋柜上男女混杂地摆着的鞋子证明了他们夫妻之间不与外人知道的亲密。 这家人的感情一定很好。 孩子睡在另一张床上,还有自己单独的小枕头,父母睡在一起,女人亲手绣的鸳鸯枕头黏黏腻腻地摆在一起。 女人绣工出色,两只鸳鸯绣得极好。 王小苔甚至觉得那两只鸳鸯会游出枕头,懒懒游到自己面前,对着自己啄上一口。 王小苔坐在了他们的床上,感受着屁股底下柔软的触感,看着门的方向,像是她也是这家的一份子,在等他们回家。 女孩儿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一家人有说有笑地从外面推门回家。 他们和王小苔只有一墙之隔,王小苔甚至能听到那个小女孩在对着男人撒娇,说她要一个最大最大的木马,要比其他所有人都大。 她要骑着这匹最大的木马,再拿上阿爹给她做的木剑和那些调皮的男孩子好好干上一仗。 她说她要做最神气的女将军,到时候就封阿娘做将军夫人。 女人也嗤嗤地娇笑了起来,问她自己是将军夫人,那阿爹怎么办? 小女孩想了半天,小手一挥,决定让阿爹也做大将军,她们父女俩都做将军,一定可以征服整个村。 小女孩急切地询问男人的意见,希望获得阿爹的肯定。 男人笑着说了句当然,只要春春愿意,她就可以做大将军,最大最威风的大将军。 原来小女孩叫春春,倒真是个朝气蓬勃的好名字。 他们像是在厨房里坐了下来。 女人揭开了锅,王小苔能想象到香气扑鼻而来的感觉。 女人尝了尝味道,“大仁哥,你来尝尝这鸡汤咸淡够不够,刚刚我怕火候控制不好,没放太多盐,现在你要是觉得太淡了我就再补点儿盐。” 原来那是一锅鸡汤。 王小苔点点头,闻上去的确很香。 色香俱全,虽然不知道鸡汤味道到底如何,但看得出来女人手艺不错。 大仁喝了一口鸡汤,赞不绝口,直夸能娶到她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女人娇羞地靠近了大仁的怀里,春春调皮地在一边扮鬼脸,指着他们说羞羞羞。 一家人其乐融融。 此时一阵风吹过,木门‘咯吱’一响。 原来刚刚他们没有把厨房的大门关好,风吹了进来,大仁站起来去关门,却突然有一股寒意蹿入他的脚底,让他一下子就顿住了脚步。 他终于感觉到了有那么一丝的不对劲。 忽明忽暗的光线之中,大仁僵硬地转头,看着一旁只是微微掩着的卧室房门。 他突然想起来没有关好的院门和一推就开的厨房门。 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可是又有哪里说不上来。 但他现在想起来了。 不管村里的人有多熟悉,不管别人是不是夜不闭户,但他绝不可能忘记关门。 是谁开了门,又是谁没有关门? 那个人现在还在么? 凉风吹过,忽地,腹内剧痛袭来。 大仁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眼中破碎着难以置信的痛苦。 他一下子就滑跪到了地上,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破开了一个血肉撕裂的大洞。 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就破开了他的身体,把他身体里的内脏和肠子都扯了出去。 “阿爹!” “大仁哥!” 女人和女孩的尖叫打破了这顿原本十分平静十分美味的午饭。 她们赶紧跑到大仁身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可怖的伤口,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河水一样淌了下来,和着血水,在地上汇成一条小小的汩汩的小溪。 王小苔就在这样的惨淡和血腥味中缓慢踱步而出。 她推开木门,走出卧室,甩了甩黏在手上和赤鳞匕上的血泥和内脏碎块,她刚刚用赤鳞匕破开了他的皮肉。 她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直接带着她的手贯穿了他对整个身躯。 王小苔垂眸看着倒在地上的大仁,像是看见了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亲热地微微一笑,“敖壬,好久不见啊。” 此刻,门外的世界阳光正好。 无数黑袍祭司戴着黑色的面具站在这个小院子的四面八方。 此刻他们已经联手布下欺天大阵,屏蔽天机,保证这里发生的事情将不受任何人,任何神明的打扰。 也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或者龙的逃脱。 “敖壬,你怎么能过着这样的生活?我很失望啊。 “在我无数次的设想中,你应该杀人盈野,呼风唤雨,祸害天下,过着高高在上,血雨腥风的生活。 “你应该再去屠一个城,或者再去灭一个国。 “你应该很快乐很高兴,高傲地仰着脖子坐在王座上等着我把你拉下神坛才对。 “你怎么能有妻子有孩子?你怎么能和凡人一样,过着这种······” 王小苔脸上还带着笑,皱着眉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似是嗔怪般地埋冤道,“过着这种普通到让人恶心的生活?” “凭什么呢? “你凭什么在一切事情之后还可以过这种平静的生活? “我真是······太失望了啊,敖壬。” (本章完) 136、从我家里滚出去! “你怎么能这样呢?” “敖壬,你这样,倒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坏人了。” 王小苔没有去看瑟缩着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一只手推开了已经半开的房门,让他们看清楚外面地面上,天空中密密麻麻包围了这个村子的黑袍祭司。 王小苔已经搬出了自己最大的家底,全副武装地到这个小村子里来对付敖壬。 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向敖壬献出了自己所有的诚意,她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可她没有想到面对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农夫大仁。 “你这个坏女人! “坏蛋!” 春春张开自己的双臂,像一只小母鸡一样站在了自己的父亲母亲面前,仇恨地看着王小苔,“从我家里滚出去!” 女人赶紧把女儿拉到怀里,捂住了她还在尖叫的嘴,她死死咬着嘴唇,抱着丈夫的胳膊,浑身颤抖,可怜兮兮地看着面前这个身着华服,一看就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女人。 “这位姑娘,我们到底哪里惹到你了,你为什么要······姑娘,您打我们,骂我们,都可以,我男人已经被你打成这样了,他是个很老实的人,从前或许有什么对不住您的地方,但我向你保证,他真的是个大好人!他很老实的! “你去问村里的人,他们都知道的!或许,或许,是有什么误会! “姑娘,求求您,发发善心,放了我们吧!” 女人跪在地上,抱着女儿对王小苔连连叩头,祈求她的怜悯和宽恕。 这是第一个跪在王小苔的面前,却不是她的信徒的人。 “是么?”王小苔歪了歪头,抬起眼,“他,是个好人?” 她蹲下来,平视着女人和孩子,抬眼之间,蓦然便留下了眼泪,微微颤抖,看上去可怜极了,“你们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么?你们知道他是谁么?你们以为他真的是什么大仁么? “他连人都不算。 “他一直都在骗你们啊。 “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可怜可怜我,自己让开,让我杀了他,好不好?” 王小苔伸手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发,眼底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 谁还不会哭呢? 女人拼命摇头,一把就打开了王小苔点手,死死抱着怀里的孩子和昏迷的大仁,泪水划过脸颊,看着也可怜极了。 王小苔站了起来,脸上的眼泪瞬间蒸发,了无踪迹。 她垂着眼眸看着这可可怜怜的一家人。 真是令人作呕。 午间的太阳灼热到滚烫的地步,王小苔把全村的人都叫了出来,把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那个小小的戏台下。 这是全村最大的一片空地了。 王小苔冷着脸,一个一个地问过去。 她指着跪倒在一边的大仁一家,问这些村民,你觉得他是好人么?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 连连摆手,战战兢兢地说虽然是同一个村的,但是他们其实不熟,不知道大仁哪里惹到了这位大人物,反正和他们都没关系。 问一个是不熟。 问两个,也是不熟。 问三个,四个,皆是如此。 他们只说自己和大仁不熟悉,没人说大仁是个好人,但也没人说他一句不好。 女人崩溃地大哭,你们这些白眼狼!大仁平时待你们不薄啊,你们为什么不帮他说一句! 你们这些畜生! 有几个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但更多的人还是选择沉默,沉默地低下了头,不敢面对头顶的太阳,不敢去看大仁惨白的脸色,也不敢去看女人闪烁的泪光。 “大仁叔叔是好人!阿爹,阿娘!你们为什么要骗人!” 突然有一个孩子挣脱了自己父母的怀抱,拿着大仁给他做的小小的木剑小牛似的冲到了王小苔面前,扬起脸,对着王小苔吐了一口口水,“你这个坏蛋!吃我一剑!” 说完他咬着牙就把木剑狠狠戳向了王小苔的大腿。 王小苔身穿法衣,衣不沾水,分尘不染,口水当然吐不到她的身上,被法衣自带的屏障轻轻弹在离她不远处的地上。 王小苔低头看着戳在自己腿上的木剑,这个可笑又幼稚的攻击根本伤不到她一分一毫,可她还是觉得一股刺骨的凉意从那股被戳中的地方蔓延开来,麻痹了她整个身躯。 那孩子的父母连滚带爬,赶紧把孩子抱回了自己怀里,警惕而又讨好地看着王小苔,“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别和一个孩子计较。” 似乎是看王小苔对于这个孩子的冒犯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孩子的父母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姑娘,大仁他······真的是个难得的好人啊······您神通广大,为什么要和这么一个农家汉子过不去呢? “前些年饥荒的时候,我家里都快饿死了,是大仁把家里的腊肉送给我,那么大一块肉啊!我们一家子才能活下去啊······我不知道您和大仁之间有什么样的恩怨,但·····您要不就把他们一家子收了,当奴婢,做苦力,还您就好了呀······ “不用这样子,喊打喊杀的嘛,您说呢?” “是啊是啊!” “这应该有误会吧,大仁就是我们村里的人,都没出过门,哪里能惹到您这样的大人物?” “大仁就是个傻子,您别和他计较!” “您大人有大量!” 边上的村民们纷纷直起身子为大仁申辩了起来。 人类未曾有过如此的团结。 “王小苔,我知道曾经是我做错了,这一切罪过,罪在我身,你要杀要剐,杀了我就可以了,他们······是你的同胞,你不用对他们动手。” 在众人的求情声中,大仁惨白着脸,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对着不远处的人群之外的王小苔深深一揖,忍着腰腹之间巨大的疼痛,深深垂下了腰,送上了迟来的那一句抱歉。 对不起,是我害你。 对不起,当年是我太过分。 对不起,我愿意承担我的因果。 对不起,让你遭遇了这一切不好的事情。 对不起,我愿意为了我当年犯下的罪过付出代价。 一声声的对不起,雷击一般砸在王小苔的身上,砸得她头昏目眩,不知今夕何夕。 周围都是为大仁求情的人,好像只有她格格不入。 王小苔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动唇角,她脸色苍白如纸,静静地看着眼前对着她深切悔过的人。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敖壬的确应该抱歉,可他应该是在被自己扒了龙皮,抽了龙筋,在自己脚底下奄奄一息的时候才会有迟来的无用的忏悔。 不是现在。 不该是现在。 “你这个坏人,从我们村里滚出去!” “滚出去!” “坏蛋!” “坏蛋!” 那些孩子看自己最爱的大仁叔叔竟然被这个坏女人欺负得抬不起身子,气愤极了,挥舞着手里的木剑,没有木剑的就对着王小苔挥舞着小小的拳头,想通过自己的力量把这个破坏了村子宁静生活的坏女人赶出去。 “从我们村里滚出去!” “对,滚出去!” 137、大戏开场 大仁转身,也对着村里为他挺身而出的乡亲们深深一拜,“诸位邻里,诸位乡亲,感谢各位的仗义执言,但这是我和她之间的恩怨,她即便是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只是烦请各位在我死后,照料好我的妻子儿女。” 大仁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把自己的女人和春春推到了村民那边,再次弯下腰,对着所有村民深深一拜。 感激之情,无可言表,唯有这一拜。 “如果·······如果我能想你讨一些怜悯的话,我求你放我十年,我想先把春春抚养长大,这世道这样艰难,她一个孩子,我实在是不放心,等她长大成人了,我一定会引颈就戮,我身我躯,任你宰割。” 大仁,不,应该说是敖壬,再次对着王小苔深深一拜。 他的腹部还有一个王小苔亲手掏出来的,可怕的空洞,鲜红的血不断从这个伤口中涌出来,浸湿了他的衣服,也浸湿了敖壬脚下的土地,在他身下形成一个浅浅的映照着阳光的血泊。 女人看着这个死志已决的丈夫,眼泪奔涌而出,她推开了拦在自己身边,抓着自己胳膊的村民,也抛下了自己的孩子,奔到了丈夫身前,死死抱住他健壮温热的身躯,“大仁哥,你别想抛下我!我死都不会离开你的!” “阿爹!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春春也尖叫一声,像小牛一样冲到了父母身前,抱住了他们的胳膊,一家人誓死不分离。 除了春春之外,还有许多孩子扭着身躯挣开了父母已经放松了的臂膀,跑到了大仁面前,张开双臂,把牛高马大的大仁护在了自己稚嫩的身躯之后。 敖壬眼含热泪,伸手摸了摸这些孩子头顶的黑发,嘴唇发抖,满心满眼都是安慰,都是死不足惜的坦荡。 那个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敖壬也有堕入情网的一天。 “王小苔,当年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你在问心镜中会有这样的遭遇······” 再他们一家人面前,倒显得王小苔格格不入了。 “哈哈哈哈哈哈——” 热烈到死的阳光之下,王小苔捧腹大笑。 她觉得很好笑,所以忍不住笑了。 她其实很想问,敖壬,你在搞什么啊,你在干什么啊? 你是敖壬!龙族世间行走,最强的双首蛟! 你是龙王! 你叫敖壬,不是那个什么见鬼的大仁! “做了这么多年的菩萨,度了太多的信徒,时间久了,我竟然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慈悲的菩萨了。 “哈哈哈哈哈,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王小苔仰起头,看着天上悠悠飘荡着的白云。 她稍微转过脸,看着在她面前团结一心的人们,眼睛的瞳孔里点缀着些许似灭非灭的光。 她微笑着,像开玩笑般地说道,“你们,谁往他身上捅一刀,我赠他一百颗金珠,保他一生富贵无极,享尽人世间最快乐的事。 “一刀,就是一百颗金珠。 “你们要么就往他身上捅刀,如果不愿意动手,那就别怪我提前送你们下去见阎王爷了。 “要么他死,要么你们死。 “诸位,选吧。” 王小苔一挥衣袖,一把泛着森森寒光的刀高速劈开空气,呼啸而过,一下子就钉到了敖壬的胸膛上,扎穿了他的身躯,把他带得连连后退数丈,死死钉在了村里的那棵大槐树上。 “一百·····一百颗金珠?” 人群中,有人下意识吞了口唾沫,舔了舔已经晒得干涩的嘴巴。 “我凭什么信你!” 王小苔线条明晰的嘴唇向上扬起。 无数个装着闪光金珠的箱子出现在这个破败残旧的村子里,闪到了无数人的眼睛,他们呆傻地看着这些从未见过的财富。 这可是······金珠啊! 王小苔一脚踢翻了其中的一箱金珠,满满当当的金珠顺着她的力道滚落在地,滴溜溜地滚到了所有村民的面前。 有人忍不住蹲下去捡起了一颗还沾着尘土的金珠,放进嘴里咬了咬,软的,的确是金子的质地! 这是货真价实的金珠! 王小苔扬起裙摆,坐在了那个翻在一边,空了的木箱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每个人脸上的反应,欣赏着他们逐渐开始扭曲的表情。 戏台已经搭好,戏资已经付出去了,现在,大戏应该鸣锣开场了。 敖壬惨白着脸,看着那些已经蠢蠢欲动的村民,轻声问道,“你这样,也算是神么?” 王小苔笑了一下,阳光愈发耀眼,敖壬几乎看不清她的表情,“有何可奇怪的,敖壬,这世上有会吃人的龙,自然也就有喜欢玩弄人的神。 “我很好奇,敖壬,堂堂龙王,你不是什么老好人么?不知道今天,你这老好人能帮他们赚到多少金珠?” 王小苔轻咂起老好人这几个字的时候格外温柔,格外甜蜜。 他们之间的谈话凡人是听不见的。 凡人们只是仔仔细细看着手心里宝贝的金珠,只是在犹豫。 第一个动手的是一个早就想嫁给大仁的女人。 她知道大仁勤劳肯干,若是和他在一起日子一定不会差,早就动了心思,奈何被一个外乡的女人抢了先。 她便带着怨恨,嫁给了村里的其他人。 夫妻俩对望一眼,被手里的金珠晃了晃眼睛,咬咬牙,二人一下子站起来,走到大槐树前,把插再敖壬胸口上的那把刀硬生生拔了出来。 夫妻俩一起握住刀柄,一咬牙,闭上眼,狠狠再次刺进了敖壬的胸口里。 敖壬口角溢出无数鲜血,滴落在地。 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身上竟然有这么多的血液。 敖壬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夫妻俩已经闭上眼睛把刀又从他的胸口拔了出来,‘哐’地一声丢在地上。 沾了血的刀落在地上,弹跳了两下,裹上了薄薄的一层浮土。 夫妻俩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也没有办法,她说不杀你,她就要来杀我们了! “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对不起!” 他们一面道歉,一面脸色苍白地跪下来,向着被再次钉在树上的敖壬磕了好几个头,回到人群里了。 王小苔笑着手臂一挥,一百颗金珠飘进了他们的怀里。 他的女人站在他身边,俏丽的容颜写满绝望,她红肿的眼睛已经流不出泪了,就这样呆呆看着被钉在树上的敖壬,不言不语。 敖壬咬牙咽下了那口血,若是平常,这样的伤势也只是等闲,但他现在是最虚弱的时候,千躲万躲没有躲开,只能硬生生受着。 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敖壬说道,“诸位乡亲照顾我多年,我愿受这一刀,还请诸位在我故后,多多照顾我的妻儿!” 他看着,倒真像个任打任骂,无怨无悔的老好人。 明天开始恢复单更!假期快乐! 138、一万金珠 对啊,就是这样,这才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 王小苔为了对付龙族筹谋多年,听说极夜之地有个叫做缚龙索的神器,她在茫茫冰原上飘荡了几十年,才将这缚龙索带回九洲。 神器果然就是神器,缚龙索天生克制龙族,把敖壬捆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他不能逃,也不能死,只能生生受着这一切由他自己亲手酿造的灾厄。 冥冥之中,因果轮回,当年叶甲遭遇的事情,敖壬也要生受一遍。 在死亡的威胁和厚重的利诱之下,很快,人群中就有第二个人站了出来。 他比之前的那对小夫妻好一些,没有闭眼睛,睁着眼睛,咬着嘴唇,虽然浑身颤抖但还是对着敖壬的胸膛狠狠刺了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拔刀,刺下,再拔,再刺…… 他一共刺了五刀。 一刀比一刀果敢,一刀比一刀更加用力,最后一刀的时候他踮起脚尖,简直像是跳起来把刀插进了敖壬的胸膛。 刺完之后头也不回地下去了,没和之前那对小夫妻一样跪在地上磕头抱歉。 那张年轻的脸上混杂着愧疚和劫后余生的喜悦,很难说哪边更多一点。 他父母皆亡,家中已无亲眷,本来就要离开这个贫穷的村子。 正是缺钱的时候。 他下去之后,王小苔给予了他一个赞许的微笑,挥挥手就送了他一千颗金珠,还贴心地为他准备了一个储物袋,存放金珠。 看着拿着金珠,站到另一边的人,没有动手的人群再次回归一片死寂。 或者说是蠢蠢欲动。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之间已然心动。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啊?” 女人颤抖着走了出来,她看着面前这些扭曲的,又熟悉,又陌生的脸,困惑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啊?他,他是大仁啊!你们······看清楚啊,他是大仁!大仁! “你们,这样······还算是人么?” 女人抖着嘴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责怪所有人,她走到自己丈夫的身前,抖着手指去摸敖壬身上的刀口,她尝试着把那把刺穿了敖壬胸膛的刀给拔出来。 可不知为什么,那把刀在她的手底下纹丝不动,她用上身上所有的力气,把牙齿都快咬断了,也不能让那把刀有一分一毫的移动。 女人开始痛哭,“大仁哥,我没用啊,我没用啊,我拔不动,我拔不动! “这把刀,我为什么拔不动!” 敖壬垂眸看着这个羸弱的人族女子,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闭上眼睛,垂下了头,不去看她婆娑的泪眼。 这是王小苔用龙鳞精心淬炼,专门用来对付龙族的神剑,又岂是人力能够抗衡的? 女人像是突然泄气了似的,将额头抵在敖壬的颈窝里,“大仁哥,我是真的,真的和喜欢你,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错事,我都喜欢你啊,我不想让你死,我不想让你死啊!” 她突然转过脸,对在场所有人狠狠地说道,“我就在这里!你们要想杀他,就先杀了我!” 女人手脚并用,抱住了敖壬的身躯,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 凡人之躯,敢救龙王。 村民们不敢去看女人陡然凌厉的双眸,避开了她带着谴责的眼神,纷纷不敢上前。 情况一下子就僵持住了,没人敢去惹这个像个母狮子似的女人。 “一千金珠。” 王小苔淡淡开口,瞬间就提升了十倍价码! 众人愕然,一下子就呆住了,什么?一千金珠? 一刀,就是一千金珠? 一千金珠足以让他们几代人都过上富裕的生活了! “一万金珠。” 看人们颇为震惊但依然没人继续去插刀的情况,王小苔抬起下巴把再次抬高价码,“如果你们还不动手,那就该轮到我了。” 王小苔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手指轮转之间,金色的神力凝聚成一根根极细的金针,大袖一挥,每个村民的面前都飘着一根金针。 这根金针只有发丝粗细,但直直飘在每个人的眼前,正对着他们的眼球,随着他们的行动而行动,简直就像是跟着他们一样。 这是威慑。 王小苔把其中一根金针轻轻一甩,那根发丝粗细的金针毫无声息地飞了过去,绕过挡在敖壬身前的女人,瞬间就扎穿了敖壬的身躯。 霎时间血肉横飞,细细的金针却在他的身体上炸出一个碗大的伤口。 这还是在身体坚韧的敖壬身上,众人咽了口口水。 不敢去看浮在自己面前的这根死亡金针,也不敢去想象这根金针扎进自己脑子里的情形。 近百人红着一双又一双的眼睛,默不作声,团团围了上来,把敖壬和他的女人围在了中间。 “坏人!原来你们都是坏人!走开!走开!离我阿爹阿娘远点儿!走开啊!” 人群之中,只有春春还在用她稚嫩的手脚拳打脚踢,张开双臂,努力抵挡着越靠越近的人群。 此刻的春春,真的就是这世上最英武的士兵,也是这世上最无能的将军。 “你走吧,和你夫妻一场,是我之幸,照顾好春春,活下去,知道么?”敖壬全身不能动弹,只能尽力用自己尚能活动的下巴把固执地挡在自己身前的女人推开。 “乖,听我的,走开,我不会死的。 “这是我的报应,该我受的,你听话,带着孩子,走开,乖。” 敖壬屏住呼吸,湿热的泪水滴在了女人贴得紧紧的发顶上。 众人已经红了眼睛,女人什么都没说,也没有让开位置,只是死死抱着自己的丈夫。 敖壬闻了闻妻子的头发,也闭上了眼睛,只等待即将到来的这一场屠戮。 没有人再向王小苔祈求怜悯。 他们似乎都已经认命了。 王小苔看着面前这一场迫在眉睫的屠戮,神情寡淡,仇人有这样凄惨的遭遇,她明明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可她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和愉悦。 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坚定地拉住了王小苔略显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的手。 “小苔。” 长生匆匆赶了过来。 她是王小苔的仙伴,是王小苔承认的半身,她要进入这个已经被重重欺天大阵遮掩住天机的村子,那些黑袍祭司自然同意。 长生微微喘着气,一把便拉住了王小苔的手,“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小苔,你在鼓励他们杀人!你在玩弄人心!” “那又怎样?”王小苔抬起眼睛看着长生,“天道向来无情,书上说过,人人皆杀所爱,如此方能成仙。” “我没说你不能杀人,我不担心他们!我担心你! “小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天他们给了敖壬一人一刀,他们身上就会背负着屠龙的孽债,到时候这些孽债也许都会被天道算到你头上!你的成神之路本就不易,我怕你受不起! “更何况这种事情不是正常人该经历的,你扪心自问,若是你再经历一遍这种把性命当作游戏的事情,你还会是以前的小苔么?” 长生的声音哽咽,她总是这样爱哭,但她还是忍着眼泪,努力劝着王小苔,企图把她拉回所谓的‘正道’。 “我们可以一刀杀了敖壬,但是小苔,我们不该这样玩弄人心,你这样,和当年的钱塘,和当年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小苔,收手吧,不要变成你当年最厌恶的人,好么?” 王小苔甩开了长生的手,蹙眉,困惑地问她:“和他们一样,有什么不好的么?”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对么?” 小苔玩弄人心在之前高高在上,往楼下扔珠子玩,笑眯眯看他们为了一颗珍珠打得头破血流就能看出来了吧? 事实上小苔根本就不厌恶这种行为,她理解,并且自己也很擅长,她并不算善良。 良心换野心,如果能再换到一点能力,何乐而不为? 所以….小苔会怎么做呢?回头,还是不回头? 转身,还是不转身? 且待五月。 139、双重拉扯 长生来了之后,那边的村民们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大家齐刷刷看着王小苔和长生的方向,等着她们的决定。 敖壬睁开眼睛,他的目光安静而深沉,和曾经隐隐能看出来的阴鸷不同,即便有了这样不堪的遭遇他也没有显露出半分仇恨和愤怒。 “王小苔,我已经知道我错了,曾经的我对不起你,你尽管来杀我,但请你不要伤害这个村子里的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你也看见了,他们只是普通的凡人而已。 面对那些差点就把他万刀穿心的村民,敖壬毫无芥蒂地为他们求情,边上的村民们听到他这么说都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阳光,也不敢去看敖壬。 敖壬继续说道:“我的身躯任你屠戮,我的头颅也随你拿去,但还请你……..” “我忍你很久了,闭嘴!” 王小苔紧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伸出手指对着敖壬微微一甩,一个口枷立马就封住了敖壬的嘴巴。 敖壬和他的女人,女儿,一家三口紧紧抱在一起,仰着头,等待着王小苔的审判。 看着敖壬这样‘乖巧’,抻着脖子等死的模样,王小苔眼睛微微一眯,倒是越发好奇起来。 敖壬,到现在还不化龙,你到底在等什么? 在等有人来救你? 还是在等我来杀你? 敖壬这样的人,会这样束手就擒,真心悔过? 长生没去管那边的动静,咽了口口水,继续劝道:“你看那边,还有孩子,没有神明会当着孩子的面杀人的,对不对? “小苔,你冷静一点,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毁掉我们几百年的努力啊! “听话,好不好,小苔。我们把敖壬带走,带回去慢慢杀,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些凡人面前。 “我们去做一个干干净净的神,度雷劫,化金身,证道天神,小苔,我们去做那个扶摇娘娘,好不好? “如果你父母还在世的话,他们也不会希望看见你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样子的吧! “你的父母都是善良的凡人,他们不会愿意看见你变成一个魔神,他们希望你过上好日子! “没有哪个父母希望自己的子女手上沾满鲜血! “我们走吧,别留在这里滥杀,小苔,放下仇恨,做个善神,好么?” 这些凡人和敖壬生活许久,他们看见了王小苔虐杀敖壬的场面,他们手里还有王小苔赠与的金珠。 长生现在在保护的不是敖壬,而是那些凡人和王小苔。 一旦消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现在如果杀了他们,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小苔,我知道的,你其实不是那样心狠手辣的坏人。” 长生抓着王小苔的手,恳切地看着她低垂的双眼,她在等着王小苔回她一句‘好’,她在等王小苔随她一起转身,随她一起离开。 王小苔没说任何话,她看了一眼敖壬那相亲相爱的一家子,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显得极为乖巧的样子。 她顺着长生的力道,转身。 跟在长生身后,被长生拉着手,一步一步朝着村子的外面慢慢走去,温顺地像是只绵羊,乖巧而温吞。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长生说得很对啊。 这些人只是凡人而已,他们只是被敖壬骗了罢了。 还有孩子,没有人会喜欢杀了孩子的神吧。 而且那个敖壬,他现在看上去真的很善良,似乎已经变成了很好的大人,不再是当年让人厌恶的模样。 在这个村子里的自己,真像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啊。 就这样走吧。 复仇好像也没多快乐。 把刀架在别人的脖子上也不过如此。 更何况,还有孩子啊。 对啊,哪里还有十几个孩子。 在孩子面前杀人,始终是不好的吧,他们那么喜欢敖壬。 杀了敖壬,那个叫做春春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她还那么小,连刀都拿不稳。 如果没有敖壬这个壮劳力,她们母女俩会饿死的吧? 如果她们被饿死了,真的算起来,或许就是自己杀了她们啊。 走吧,走吧,就这样走吧。 这世间多得是这样的事。 前路坦荡,自己还要成神啊。 神明是救世的,哪有会杀人的神明呢? 走吧,走吧,就算是杀了龙族,这个消息迟早瞒不住,会得罪整个龙族的。 走吧,走吧,去吃一碗热乎乎的滚烫的面,再去睡一觉。 一切都会过去的。 每个人都应当承担自己选择的后果,不是么? 为了孩子。 走吧,走吧。 离开这里,走吧。 王小苔和梦游似的迷迷瞪瞪转身,迷迷瞪瞪要跟着长生离开这个村子,看着这个煞星要走,身后的村民们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她像是真的要跟着长生离开这个地方了。 这艰难而又酷热的下午终于要过去了。 如果敖壬有什么阴谋,如果他还有什么后招,如果他就是想死在自己手里…… 如果自己的出现是在敖壬的意料之中,那现在自己都要离开了,他应该破掉那个口枷,叫住自己的名字,激起自己的愤怒,顺从地死在自己手里。 然后渡劫成功,化而为龙,更上一层,腾云驾雾,杀了王小苔。 如果敖壬没有阻止王小苔等离开,那就说明王小苔的出现是在他意料之外,她也希望王小苔离开这个平凡的村庄。 我的出现到底在不在你的意料之中? 现在,我要走了,你会叫住我么,敖壬? 恍惚中,王小苔抬起头,看着头顶明媚的蓝天,不知道是听谁说的,他们说那些天上的星星白天其实也在发光,只是太阳的光太强烈了,遮住了星光。 有些星星的光芒来自亿万年前,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来到他们面前,却在太阳的照耀下连闪烁一下都做不到就熄灭了。 也许再过很长的时间之后,连太阳也会陨灭,更不用提凡人了。 “小苔。” 王小苔一下子就顿住了身形。 长生疑惑地回头,却被阳光眩到了眼睛,一时之间看不清王小苔的表情,她抬起手遮住了眩目的日光,又唤了一声:“小苔?” 长生困惑的声音和王小苔身后叫住她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她们都在叫她的名字。 她在这些呼唤中被双重拉扯。 “小苔。” 终于,王小苔在这一声声的呼唤中停住了脚步。 ————————————————————— ‘叮’‘叮’‘叮’······ 正午热烈的阳光下,铁匠铺子里的铁匠赤着上身,抹了把额头上冒出来的油和汗,喘着粗气,浑身筋肉滚涨,挥动右臂,用力敲打着手里这块把因为高温而变得软绵绵的铁块,可以看得出这块铁块正在被慢慢打磨成一个锄头的样子。 当锄头慢慢成型了之后,铁匠把手里滚烫的铁块‘刺啦’一声伸进了旁边早就候着的冰水中。 大量的水汽冒了出来,遮住了铁匠的视线。 他抹了抹汗,把铁块从冰水里提起来凑到眼前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臃肿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把已经降下温度的锄头放到一边。 等这个铁块的温度彻底凉下来,就会是一个极好的铁锄头了。 马虎不得,这是农家人一家子的生计。 这也是他赖以生存的活计。 今天可真是个大热天,外面吹进来的风拂在身上也没有一丝凉意。 铁匠准备去喝一碗水,好好补充一下失去的水分。 今天下午还要再做十把锄头,他炎热的下午才刚刚开始。 一阵刺骨的寒意突如其来袭击了这个平平无奇的铁匠,肉眼看不出来的寒气沿着他全身的毛孔钻入他的脾胃内腑。 天地间小小的一个铁匠铺子里,铁匠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砰’,骤然变得极快的心跳声。 传说在很久很久之前,人的眼睛是可以看见自己身后的景色的,这样可以保护弱小的人类在最糟糕的环境中马上感知到来自身后的危险,不至于被从身后袭来的狡诈而凶猛的野兽一口吞入腹中。 但在不断的繁衍中,人族成了万物之灵,在人族创建的世界中,很少有能够威胁到人族的事物,因此人们慢慢失去了看见身后景色的能力。 铁匠也不知道自己身后到底有什么东西,但他身上寒毛直竖,人族流传千百年的本能告诉他,不要回头,不要回头。 在他身后,有着比猛兽还凶险的东西正在觊觎他的血肉。 “什么人?” 铁匠咽了口口水,不敢回头,僵着身子,问道:“是来找我订货的么?” 此处剧情设置就是为了让小苔和许莫负形成一个对照组。 包括大家觉得看的很不爽总是在阻挠小苔的长生,也是为了和小苔形成一个对照。 长生更像是一般剧情中的主角伟光正的心态,不能接受牵扯无辜的事情。 但小苔注定和她不一样。 小苔找到了敖壬,许莫负也找到了她的仇人,但是她俩对于仇人的处理方式是不一样的。 这里的剧情也将是小苔最后一个纠结到地方,再此之后她将百无禁忌,不择手段,彻底蜕变成功! 真正的复仇女神扶摇娘娘闪亮登场! 谢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旅辙同学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140、那是前生! “你这里,生意好么?” 身后似乎是个年轻的女人,铁匠放了心,刚刚那一瞬间的寒毛直竖大概只是吹了阵冷风,错觉而已。 铁匠咧起嘴,习惯性地扯开一个大大的热情而又憨厚的笑容。 转过身,果然在他身后只有一个蒙着眼罩,手持拂尘的女瞎子。 铁匠松了口气,搓搓手,迎了上去,“小店本小利薄,哪有什么生意好不好的,全靠边上的街坊邻居们照顾,才能混口饭吃而已,客人是想打些什么?是锄头?还是铁铲子?还是菜刀,锅铲?只要您说,没有我做不出来的。” 铁匠下意识给客人指了指边上放着的崭新的铁器,但一想到这客人大概是个瞎子,拍了拍自己光溜溜的脑门,自己过去给客人拿了一把锅铲,递到客人手里,想让她看看自己店里东西的品质。 那个女瞎子倒是没有接过这把已经递到自己眼前的锅铲,她脸上的眼罩足有四指宽,都快遮住她上半张脸。 她仰起脸,准确地望向那铁匠的方向,“你真的认不出我是谁?” 铁匠一惊,难道是自己曾经的主顾,东西不好用来找自己算账来了? 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和女瞎子有过任何联系啊。 如果有女瞎子来买过自己的货,这么明显的标识,自己肯定记得才对。 这女人一袭青袍,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和自己这个铁匠铺子格格不入的高级货。 手持拂尘,飘飘然看上去倒像个在道观里面养尊处优的女道姑,不像是村里的人。 “客人,您看您这金尊玉贵的,小人哪有这个福气见您呢?您是不是记岔了?” 铁匠搓搓手,讨好地笑道。 “是么?或许我该帮你回忆一下了,付刚。” 许莫负抬手,揭下了自己的眼罩,黑洞洞的眼眶和付刚直直对视。 她的眼眶里明明没有眼珠子,可付刚还是觉得那股阴冷的感觉又袭击了自己,他竟然觉得自己正在和她对视。 这个没有眼珠子的眼眶······ 付刚打了个冷战,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 可那分明只是一个梦,一个噩梦而已。 梦中那人分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梦里死了几百年的死人······怎么会复生呢? 这是活见鬼了啊! 付刚拔腿就想跑,但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腿就已经爬满了细碎的寒冰,不,应该说他的腿已经被这种不知名的寒气给完全冻住了! 来到付刚店里的女瞎子客人正是许莫负。 在来之前她就已经卜算出了他们所有人转生以后的方位。 当年为首的二百斤胖子叫刚哥,最年轻还没成年的那个孩子叫文峰,瘦高个子叫学军,还有一个叫做吉英。 时光荏苒,可是天意似乎格外宠幸这些恶人。 许莫负和小肥的尸骨还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相拥,他们在转生之后却过上了有家有室,食饱穿暖的幸福生活。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捉弄,前生在那个小山村里发生过的事情居然缠绕今生,这些恶人不仅继承了他们前生的名字,晚上偶然居然还会梦到前生的情形。 只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是美梦,还是噩梦了。 这个刚哥,今生的名字是付刚,不知去哪里学了一身铁匠的手艺,跑到这里做了个颇有名声的铁匠,极受附近街坊邻居们的喜爱。 最近还有好些人要给他介绍好女子,大家都知道付刚身形健壮,勤劳肯干,嫁给他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可他凭什么过上好日子呢? 许莫负已经卜算过,这四个人前生居然是寿终正寝,一生衣食无忧,在家人的陪伴下幸福地老死! 凭什么呢? 付刚下意识腿一软,可他的腿分明已经被冻成了冰块,想软也软不了。 他想跪下给许莫负磕头,想向她求饶讨命,但他根本跪不下来,他只能抻着脖子,拼命对着坐在一边的许莫负弯腰,双手合十,无助地哭了出来。 “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不知道是您啊! “那应该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那不是我啊! “我是付刚!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今生我什么错事都没做过! “神仙娘娘!神仙娘娘!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前生的事情是他做的,和我无关啊! “我是无辜的啊!您明鉴啊!神仙娘娘! “我这辈子什么都没干啊,我连一个女人都没有!娘娘,娘娘!神仙娘娘,你就大慈大悲,放了我吧!” “求求您了,我为您做牛做马,我为您立碑祭祀,哦,还有那个山洞,我去把您从那个山洞里挖出来! “我会给您做一场最大的最大的水陆道场!我会为您祈福的! “我家里还有瞎了眼的老母等我赡养啊! “神仙娘娘,求求您了,放了我吧! “放了我吧! “放了我吧!” 付刚顾不上自己已经被冻成冰块的双腿,只是不断地给许莫负弯腰求饶,极力撇开自己和前生那个刚哥的关系,祈求她能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许莫负一扬拂尘,冷笑道: “谁告诉你的前生的事情和今生没有关系? “前世因,今世果,因果不空。 “黄泉路上,你必不孤单。 “学军和吉英已经在路上等你,你慢点走,我很快就会让那个文峰也下来等你。 “从今生遇见我开始,你生生世世的苦难也从此开始。 “我不会在你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你们这些畜生根本不配。 “下生,下下生,从现在开始的将来的每一世,我都会诅咒你们。 “你们将再也没有成人的机会,我会上告天地,诅咒你们。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们会轮回成任人践踏的蝼蚁,被鱼吞入腹中的孑孓,还会成为一辈子都看不见太阳升起的蜉蝣,你们会成为最羸弱最不起眼最短命的存在。 “不仅如此,我还会送你们四个人做永远的兄弟。 “若生为蝼蚁,那就蝼蚁相杀,彼此把彼此生吞下肚,若为孑孓,那你们一定是这世上最蠢的孑孓,蠢到互相打架,互相吸血,自相残杀,如此代代纠葛,代代相杀······ “你们只配这么活着。” 烈日下,许莫负走出了这个灼热滚烫的铁匠铺子。 在她身后,付刚整个人都被冻成了一个大冰棍,带着无限惊恐的面容,死不瞑目。 太阳下微微的暖风吹进了这个铁匠铺子,这个看上去坚硬无比的大冰棍却随风而化,在暖风和铁匠铺子里暖炉的共同高温作用下,连着被冻在里面的付刚一起慢慢化成了一滩血水。 付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和冰块一起融化。 血水很快蒸发,带走了炎炎暑气。 铁匠铺子里终于有了丝丝凉意。 谢谢需要我的需要,一水一叶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是不是觉得这个复仇不够爽?别担心,许莫负这种方式呢干净利落,但若有所失。 后面小苔还会来第二次!创亖他们! 又捋了一遍大纲,发誓后面没有虐小苔的剧情了!杀杀杀杀杀! 141、英雄和坏蛋 最后一个就是当年最年轻的文峰,当年的他,还只是个原本应该懵懂无知的孩子,今生的文峰却有一个好命。 他居然投身到了一个城中富户的家中,娶了个门当户对的漂亮妻子,夫妻二人恩恩爱爱,很快就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文峰此生没有出过城门,窝在家里过上了有妻有子的生活。 继承了家业之后的文峰也和曾经的那个怯懦孩子截然不同,他蓄起了短短的胡须,也全然不似前生消瘦细长的模样,体型强健,一看上去就是个生活富足,心宽体胖的富户。 当许莫负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们一家子三代人正乐呵呵聚在一起吃午饭。 孩子淘气,手里拿着他最爱的持剑行走,在世间匡扶正义的金南惊的皮影小像,一边嘟囔着什么他要做和金南惊一样的大英雄,一边满地乱跑,就是不肯吃饭。 奶奶就端着碗追在他后面,一口一个宝贝,一口一个乖孙,就想给他喂口饭吃。 一餐饭吃得是鸡飞狗跳,但又其乐融融。 和付刚不同的是,文峰一看见许莫负就认出了她的名字,嘴里还嚼着一块肉,嘴角的胡须上粘着半粒米饭,他的眼睛倏然亮了亮,脱口而出了一句:“芙芙?” 文峰的妻子端着饭碗,狐疑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外院子里的神秘女人,她是谁?她是怎么进来的?家丁没有来通报家里来客人啊? 她是个瞎子么?怎么还带着眼罩? 这是丈夫的朋友么?他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兴奋之后,文峰的脑袋终于反应过来许莫负找过来是干什么的。 他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放下了还拿在手里的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稳定着自己的声音,说道:“爹,娘,娘子,这是我的朋友,她找我······是有点事,你们······好好地抱着孩子,继续吃饭,我·······去去就来。 “可以么?”文峰哀求地看着许莫负,在他看见她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起码别让孩子看见自己父亲被杀的场面。 他在乞求许莫负能够给他一点点的时间和空间。 “有用么? “他们迟早会知道是我杀了你。” 许莫负戴着眼罩,她的态度十分温和,“我如果想避开别人的眼睛,就不会顶着这样的太阳到你家来。” 文峰浑身颤抖,整个人都像是被这句话击溃了,他连滚带爬地爬到了许莫负的脚边,用力给她磕头,“求求你了,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是无辜的啊!当年的事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求你了,芙芙,杀我,杀我就好了!别杀他们!求你了!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我他妈的就是个畜生! “可他们不是啊!他们很老实的,他们永远都不会记仇的!求你了,芙芙,你发发慈悲,别杀他们! “您大人有大量,您有大法力,有大慈悲,别和小人计较! “我是畜生!我是畜生!我他妈的就是个畜生!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那个男人,芙芙,是我犯的错,你杀我就好了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文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或许是觉得磕头还不够,他还拼命扇自己巴掌,很快额头上,脸颊上就全是鲜红的血。 黏腻的热血在太阳下氤氲出一股令人恶心的腥味。 文峰的家人们看不得自己的儿子或是丈夫这样卑躬屈膝的模样,突然爆发出来濒临崩溃般的尖叫声,冲到了文峰面前。 他的父母和妻子都像是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护在了文峰面前,仇恨地仰脸看着许莫负。 他们明明素不相识,彼此之间的对视却像是死生仇雠,带着咬牙切齿,欲先杀之而后快的愤怒。 “坏人!坏人!坏人!” 就连文峰小小的孩子都知道今天所有的不正常都是来自于这个戴着眼罩的瞎女人,从大人们的保护下挣脱,拿着金南惊的皮影小像冲到了许莫负的面前,捏紧了拳头想要把她打跑。 孩子小小的拳头一拳砸在了毫无遮蔽的许莫负身上。 其实并没有什么疼痛的感觉,但这一下好像打开了许莫负身上的某个开关,压抑许久的情绪顺着这个小小的拳头流了出来。 许莫负抿着唇,单手把孩子提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我是坏人?” 金南惊皮影小像掉在一边,孩子被人提在半空中也不罢休,死命挣扎,一口口水吐在了许莫负的脸上,“坏女人,去死吧!” 随即孩子就被惊恐万分的文峰抢了回去,紧紧抱在怀里,匆忙之间他不慎踩碎了金南惊的皮影小像,但这时候也没人在意这个了。 文峰继续跪了回去,低着头不敢去看许莫负,“小孩子不懂事,平时喜欢看一些街头英雄的演义,调皮了一些,您······您别怪他······” “英雄?”许莫负冷笑,青色袍袖一挥,拂去了自己脸上的污垢,“他是英雄,那我是什么? “被英雄制裁的坏人么? “文峰,我是坏人么?” 文峰咬着牙,抱着孩子的身躯簌簌发抖,“您当然不是,我才是坏人,我才是坏蛋,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人,您杀了我我无话可说。 “但是孩子······还有他们,我的家人,他们都是无辜的! “一切罪过罪在我身,祸不及家人啊,我不敢求您放了我,只想求您放了他们。” 文峰的家人们似乎也大致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们还是坚定地选择和文峰站在了一起。 父母死死抱着自己孝顺至极的儿子,妻子紧紧拉着与自己洞房花烛共度一生的丈夫。 他们也能感觉到许莫负的不同寻常,他们这边的声音已经闹得很大,但家里那些家丁护卫却和瞎了聋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或许他们已经不能够有什么反应了。 “这位姑娘,求求您,大发慈悲,放了阿峰吧! “他一向老实,连鸡都不敢杀,或许,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啊!” 这是白发苍苍的文峰父亲的求饶。 “是啊,这位姑娘,峰哥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啊,没了他,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你让我们怎么活啊! “你要想杀了峰哥,就先杀了我!” 文峰的妻子坚定地护在丈夫的身前,神态凛然,像是凌寒而开的雪中梅花,不可侵犯。 “对,要想杀了我儿子,就先杀了我!” “先杀了我!” 文峰的父母异口同声地向许莫负展示着他们一家子的决心,要么一起生,要么就一起死! 而文峰也抱着自己的家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停地向她念叨着什么祸不及家人的话。 热烈的阳光下,高高在上的许莫负背对阳光,在阴影中低头看着面前发生的这一切,没说一句话。 金南惊的皮影小像和垃圾一样破碎在一旁,日光之下,无人理睬。 此刻的她,倒真像是街头巷尾传唱的那些烂俗戏码里的大坏蛋。 许莫负闭上眼,弹指之间,被挡在亲人身后的文峰的身体化为一阵齑粉,在阳光下无风而散。 至此许莫负的四个凡人仇人终于烟消云散。 许莫负转身离开此地之前,在阳光下留下一句话: “来日若是想找人复仇,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许莫负。” 这几个人再后面会被小苔拉出来杀第二遍! 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们,怎么可能!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同学的大力支持啦!你们的支持真的很能鼓励到我这个小扑街()! 五一结束啦_,本书一定!一定会在暑假完结! 讲个笑话,虽然读者不多,但我自己却觉得这本书越写越顺了哈哈哈╮(╯▽╰)╭ (本章完) 142、你为什么不敢回头? 欺天大阵中,王小苔停住了脚步。 “小苔,你为什么不敢回头?” 身后的声音十分温柔,勾人三魂七魄, 王小苔一听这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心底陡然就涌来了无比浩瀚的悲伤,像一片翻涌的海,而现在,这片海恐怕就要从她的眼眶中倾倒出来。 “回头啊,小苔,当年,你不是最后悔你没有回头看看我们么?” “现在,我们又站到了你的身后,你竟然不愿意回头来看看我们么?” 站在王小苔身后发声的人不止一两个,也不只有男有女,其中还夹杂着王小苔很熟悉的孩子的声音。 王小苔的嘴唇动了动,但她没说出话来,如同被人扼住了脖子,喉间溢出几缕破碎的气音,很快这微弱的声音就消弭在了风里。 “小苔,回头看看我们啊。” “魄散魂飞,舍身献祭,真的,真的好痛啊。” “我们为你这么痛,你竟然不愿意回头看看我们么?” 王小苔顿在原地,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她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但这些声音在王小苔的耳边一遍遍地盘旋。 王小苔抬起头,牵起嘴角,挤出一个十分难看扭曲的微笑,“你们是假的,你们······你们早就已经死了。” 她告诉自己,这是假的,这是假的!真正的他们早就在问心镜中魂飞魄散,化成魂灰了! “是啊,我们的确死了,可我们死得好痛苦啊,小苔,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我们,很痛啊!” 王小苔脑中一片空白,心也被抽空了。 她的周围似乎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把外界所有的其他声音都尽数阻隔在外。 她的耳边只剩下海妖一般,低低的来自她身后的声音。 “小苔,你要成神了么?很好啊,我们就是为了让你过上今天的好日子才献祭自己,自愿化灰的,小苔,你做得很好啊。” “你现在,是要转身回去,背叛我们,背叛你复仇的初心,去做那高高在上普度众生的善神了么?” 王小苔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她的眼睛不知何时布满了血丝,她下意识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我永不背叛!!”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头?”身后的声音问,“难道这么多年你竟然还没有做好和龙族开战的准备!” “回头来看看我们啊,小苔,我们很想你。” “我们也很失望啊,小苔,我们都为你死了,你竟然不愿意为我们杀几个人么?” 王小苔喃喃说道,“那些人…….该死么?他们都说,要做善神······” “他们难道不该死么!袒护龙族,总有一天他们会背叛你!是啊,做善神很好,那你愿不愿意为了我们,做一个恶神?”身后的声音循循善诱。 王小苔仰头,抑制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我愿意。 “我回头,就能再见你们一面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乖,带着微微的抖。 此刻的她站在温暖阳光下,就像一个真正的,十多岁,人生还有无限希望的少女。 身后的声音也变得悲伤而温柔,“当然,我们也很想你。” “我是不是在做梦?” 王小苔轻轻地、声音喑哑地问,生怕自己稍微用力一点,就吹散了这个比泡沫还要脆弱的梦境。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了。 “当然不是,转过身来,小苔,让我抱抱你。”身后的那个声音带着无限的诱惑和吸引力,可以想象他(她)的怀抱有多温暖。 王小苔甚至可以闻到那个怀抱里阳光的味道。 王小苔点点头,听话地回过身,可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没有人站在她的身后,也没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和她说话。 叫住她的那个声音,并不是敖壬。 她的出现,真的在敖壬的意料之外。 她就是敖壬的劫,她也是龙族的劫。 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六十万冤魂喊冤,可天日昭昭之下只有王小苔听见了冤魂哀嚎呼痛。 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是虚妄。 只有敖壬和一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村民,惊恐地看着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纯金色的黄金瞳。 王小苔喃喃自语,像是说给敖壬听,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真看不起人啊,敖壬,原来你真的没想到我会来找你……既然你没想到我会来杀你…… “那你就去死好了。” 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可以吹走一切的大风平地而起,卷携着无尽的水气而来。 浓厚的乌云遮住了天空中所有的日光,周边的黑袍祭司们没说一句话,却想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齐刷刷地手中掐诀,联手封锁了这片天地,欺天大阵轰然开启膨胀! 在她转身的一瞬,她就彻底放弃了成为一个善神的道路。 天地之间将再次诞生一位以杀为道的恶神。 长生怔怔地看着王小苔甩掉了自己的手,看着她转身,再看着村民们惊恐的表情,再看天地变色,风云变幻。 那些黑袍祭司在这陡然变暗的天地之间快速编织着金色阵纹。 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冲着所有人大喊,“快走,快走,快走啊!” 这是王小苔准备了这么多年的欺天大阵,她是要在这个阵法里面杀掉敖壬! 可这里还有这么多没来得及逃跑的凡人! 一旦王小苔开始宰割敖壬,神与龙战,这些凡人都会在一瞬间死在这里! “愣着干什么!快走啊!”长生一边疯狂后退,一边对那些固守原地不肯后退半步的黑袍祭司们大声呼喊。 她从来没看见过这样汹涌的杀气。 一旦大阵真正成型,到时候死的就不仅仅是那些凡人了,这些黑袍祭司也有危险! “李黑,走啊!小苔她已经失控了,再不走,你会死在里面的!” 长生认出来了浮于半空之中的李黑。 李黑一半人脸一半金面,淡淡往下瞥了一眼正在疯狂掐诀往外逃跑的长生,手指轻轻一动,借用阵法之力把长生送了出去。 “凡人必有一死。” 长生看着不为所动的李黑,看着王小苔孤孤单单的背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疯了,疯了,你们全都疯了! “王小苔!你他妈的就是个王八蛋!骗子!” 长生被送出欺天大阵的刹那间,大阵合拢成型,金色的阵纹密密麻麻包裹住了这整片天地,此界已被王小苔封印,在她的欺天大阵中,包括她自己,众生鬼神皆不得进出。 除了提前离开的长生之外,没有任何人从这里离开。 王小苔冷冷地看着面前的敖壬。 她终于知道了她之前为什么觉得不高兴,哪怕杀了敖壬都不能感觉到快乐。 因为敖壬的态度实在是太坦然了,他一点都不痛苦,反而有种从容的气度。 他的不痛苦让王小苔觉得痛苦。 “敖壬,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坦然地死去?你应该和我一样,永远痛苦,永远煎熬,永远受折磨。 “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神火,与日同光,逆我令者,寸斩为尘!” 咒令落下,冲天光焰拔地而起,火光中静谧的杀戮如同垂落湖面的月色,悄无声息地降临,吞噬着身处其中的所有人。 转瞬之间,所有人都在这样安静的火焰中化为灰烬,连人带魂,一丁点儿的残渣也不曾剩下。 没有哀嚎,没有惨叫,更没有临终遗言的准备时间。 他们就这样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即便是一身龙骨龙皮的敖壬也无法抵抗这样的神火灼烧。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看着火苗逐渐燃烧到自己的身上。 敖壬痛苦地仰天长啸,眼眶中流下血泪,轰然之间便在熊熊火光中化出巨大但还略带残缺的原形。 神龙现世,张牙舞爪,凶悍至极,欲将胆敢冒犯自己的凡人践踏在地! 王小苔张开双臂,毫不退缩地抬头直视巨龙流血的双眼,在她身后无数黑袍祭司传灯于她,为她提供了数不尽的信仰之力。 一双巨大的高达数千丈却不失骨节曼丽的手从地底破土伸出。 那双金色的手上朱红璎珞环绕,手背上还有淡金色莲花的精致花钿 手指轮转之间有如重瓣莲花一般层层骤然绽开,极尽温柔地把衣袍猎猎的王小苔包在手掌心,一只手把小小的王小苔托起,妥帖地藏在了后面,另一只手悍然迎上向王小苔张牙舞爪攻来的敖壬,掌风之间隐有金色风雷闪过。 借人间信仰之力而成型,挟山超海无所不能,四极远大,九空无尽,法天象地! 扶摇娘娘驾到,通通闪开! 大家赶紧拿着自己的小板凳让开!小苔要发威啦! 下一章,屠龙!敖壬便当已送达! 法天象地真的….超帅!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感受到…. 143、与龙战(第二条龙) 一阵挟风藏雷的云气过后,一条金黄色的巨龙渐渐成型,盘旋在所有人的面前。 巨龙怒意盎然,张须横目,口喷紫气,张牙舞爪,俨然一副愤怒本相。 缚龙索已经化为赤红色,灵力不断闪烁,死死束缚着敖壬还带着残缺的身躯,紧紧勒进了龙肉之中,勒出了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龙血顺着这些伤口涌了出来。 敖壬敖虏兄弟是双首蛟化龙而成,双首蛟天生一体双首,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分开的,但敖壬躲避到这个村子的原因已经显而易见。 他下半身的鳞片黯淡无光,和雄壮的上半身相比,他的尾巴十分畸形,最细的地方居然只有人族的大腿粗细而已。 整条龙比例畸形,附带硕大的肉瘤,他只是一条带着残缺的龙而已。 所以他要渡劫,他要躲藏。 只有度过这个劫难,他才能变成一条完整的,真正的龙。 可他在这个最平凡不过的小村子里遇到了自己的情劫,还把一个人族的小女孩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他遇到了探访多年,死咬着不放,闻讯而来的王小苔。 这次渡劫,他注定失败。 欺天大阵中,灵力暴涨乱窜,天地摇晃,身处其间的凡人在一瞬间便统统化为飞灰。 王小苔带来的黑袍祭司们也很难承住这样高的灵压,耳鼻流血,经脉血肉慢慢皲裂,似乎很快就要炸裂开来,爆成一团血泥。 但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岿然不动,镇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手中掐诀,不退不避,直面巨龙威压。 他们尚且如此,遑论在阵法正中间,和敖壬正面对抗的王小苔了。 她张开五指,对着阳光,光线从她的指缝间漏出,照在她平静无波的脸上。 敖壬胡须一动,血口一张,紫气犹如实质,凝结成一根紫柱就向着王小苔冲撞而来。 “你该早点化龙的啊,蠢货。” 王小苔右脚踩出一步,旁边早就等候多时的李黑注意到了她的变化,打了个手势,黑袍祭司们变化阵型。 王小苔看着还被缚龙索紧紧捆着的敖壬,在紫色光柱即将攻击到她的一瞬间,骨节分明的金色巨手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金色巨手轻飘飘就穿过了那道隐含风雷的紫柱,无数道粗壮的金色丝线以极快的速度切向龙气紫柱,瞬间就将其切碎。 与此同时,李黑已经带领黑袍祭司们变化阵型结束,无数道金色的锁链从地底,从天边,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捆住敖壬的龙躯,把敖壬死死摁在了地上,只能无力挣扎,哀鸣。 敖壬仰天吼叫,欺天大阵中再见不到半点阳光。 云气翻滚,汹涌如怒涛,在敖壬头顶汇聚,层层叠加,愈发硬密。 愤怒至极的敖壬悍然发动了自己的最后一击,召唤出自己藏在云中的分身。 巨龙愤怒,带动了天上的天象变化。 紫气愈发浓郁,一条由敖壬龙气所化的巨龙从云层里露出半截身子,顷刻间,整条龙就向着王小苔的方向俯冲而下! 刹那间,天上乌云旋转如龙卷,随着巨龙的下冲也骤然下沉。 浩然的灵气随着巨龙的冲击铺天盖地倾泻而下,王小苔一脚踏出,踏空迎风而上,竟然是直冲着正向她冲来的巨龙冲去! 她掠过了奔腾而下的云气,翻身而上,一脚踩在巨龙头顶之上,恍惚之间,她的身形飘荡有如一条白龙。 她伸手,也不顾什么技巧,什么优雅风度,握住敖壬的两根龙角,狠狠一抓,脚下一蹬,直接抓断了敖壬引以为傲的龙角! 巨龙哀鸣一声,仰天长啸,云气散去,敖壬的这一副身外化身化为虚无。 王小苔把龙角随手一扔,顺势跳下云端,袍袖迎风而鼓,像一只白鹤一样落在了敖壬的头顶。 敖壬甩甩头,挣扎着要把头顶上的王小苔甩下来。 但王小苔动作不停,口中开始念出听不甚明的咒语,脚尖点起,双臂张开,犹如一只白鹤起舞。 可什么样的白鹤敢在龙的头顶跳舞呢? 她在巨龙头顶上落下第一步,一朵金色的莲花在黄金巨龙的头顶悄然绽放,她紧接着踏出第二步,向着敖壬的骨脊处飘去。 她的步伐坚定缓慢,手中不断结着玄妙的法印,口中咒语不停,眉间一点观音红痣灿然生辉。 她在猎猎的风云里迎风慢行,卓尔不群。 她的第二步稍小,第三步再次之,接连七步,一步一莲花,步步生莲。 七步以后,王小苔跳下了敖壬的身体。 大滴大滴的泪水涌出了敖壬的眼眶,他张了张嘴,却发现王小苔之前给他下的口枷尤在,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在一阵让人牙酸的骨骼尖利摩擦和皮肉撕裂的声音之后,敖壬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整个撕开了,身体几乎裂成两半,龙筋露出,眼球掉落出眼眶,龙血几乎要溢出整个阵法。 滚烫的脑花从裂开的头盖骨中混杂着鲜血掉落在地。 这样珍贵的食材在此时却被人弃若敝履。 王小苔一脚踩烂了这坨白花花的东西,她的脸上不知在哪里溅了一丝血,王小苔不在意地抹去了脸上的血。 敖壬的身体微微抽搐,显然还没彻底死亡。 王小苔给他留了一口气。 另一边,一只巨大的月狼从边上窜了出来,把一个坚硬的龟壳丢到了她的面前。 月黎化狼为人,厌恶地看着地上的这个比敖壬脑壳还要大的龟壳,“娘娘,这厮怎么办。” 敖壬渡劫,敖虏虽然不在,但他还是找了相熟的水族为自己护法,这个龟壳就是驻守此处为敖壬护法的水族。 月黎蹲下来,敲了敲坚硬的龟壳,“出来,别装死,再不出来我可就支个锅把你炖汤了! “王八汤最补了,是吧,娘娘?” 王小苔低头看着这个龟壳,声音好似夹杂着极夜之地来的冰雪和寒冰,冷漠无情,“你是东海水族吧?我记得你还身负玄武血脉,也算难得,修行不易。 “臣服,还是灭族?” 边上的月黎已经拿出了一口巨大的青铜鼎,李黑也拿出了柴火,加了水,转眼之间鼎中热水已经沸腾。 俨然一副锅灶已经搭好,就等食材下锅的架势。 众目睽睽之下,那个死了一般寂静的龟壳终于动了动。 一个嬉皮笑脸,带着两撇八字胡的老头儿从里面钻了出来,腆着脸笑了起来,“自己人,自己人,娘娘,我老鼋也是扶摇娘娘的信徒啊!” 说完,老鼋摸摸索索从自己的龟壳里拿出了一尊扶摇娘娘的神像,毕恭毕敬地展示给他们看,“老鼋日日祝祷,东海之中,老鼋可是娘娘最忠诚的信徒啊! “从今以后,娘娘指东老鼋不敢去西,娘娘说一老鼋不敢说二!” 八字胡抖了抖,东海老鼋义正严词,对天发誓,绝不背叛。 一滴冰凉的水滴在了王小苔的脸上,她抬起头,阴暗的天空中,一万滴雨水从天而降。 打架实非我所长t^t,写不太出来那种势均力敌,有来有回的感觉,写来写去好像就是就是单方面碾压……大家凑活着看吧哈哈哈。 敖壬没死,废了,后面有用。 谢谢遗落的记忆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本章完) 144、我对他的故事没有兴趣 长生在远处呆呆地看着阵中熊熊光焰拔地而起,这样的阵法实在是太眼熟了。 她喃喃道,“大······大成村?” 没错,里面正在熊熊燃烧的这正是当年大成村里光神用来净化邪祟的阵法,王小苔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个阵法的? 长生不知道,对于王小苔,她一直都有太多太多的不知道。 “疯了······疯了······王小苔你他娘的已经疯了!” 长生看着欺天大阵中熊熊火光横冲直撞,周遭的灵气疯狂地涌进欺天大阵之中,气不过地冲着王小苔的方向在空气中挥舞了几拳。 “又把我丢下!这次我是真的不会再理你了!王八蛋!你知不知道如果被发现了你会比死还难看!” 长生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楚欺天大阵中的情况。 可她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里面似乎有风雷阵阵,可是乌云遮日,屏蔽天机。 欺天大阵之所以是欺天大阵,就在于它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屏蔽外界感知。 据说最强的欺天大阵,连天地都能欺瞒过去。 这个大阵最开始就是在老母宫,王小苔的那个院子里出现,至今仍在运转,为她遮蔽敖舜的死讯。 长生也不知道现在欺天大阵中到底是谁占了上风,是天地之间成名已久的敖壬?还是压抑了几百年未曾成神的王小苔? 怎么看都应该是王小苔会输吧! 长生泄气,王小苔还没渡劫,还未成神啊,怎么和敖壬打? 就凭那几个黑袍祭司么?可是他们也都没有成神啊。 凡人之躯,如何弑神?如何屠龙! 不过那个敖壬也在渡劫,正是最弱的时候,或许王小苔在里面也不会毫无机会。 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长生蹙着眉头,双手掐诀,衣袖一挥,无尽的灵石小山似的在她身前一字排开。 她也是积攒了很多年才有这么多的收藏,这份财富便是放到泰山云霄之上,也算颇为惊人了。 在众人甚至能够让众神趋之若鹜的财富面前,长生毫无吝惜之色。 利用这些灵石布阵,在欺天大阵之外再布上重重的守护阵。 她不擅长阵术,但有一分算一分,哪怕到最后她的这些不入流阵术只能够起到极其微弱的作用,那也是好的。 她甚至想好了如果从欺天大阵中走出来的是敖壬的话,她该怎么办。 她想象着自己像个傻子一样拿着完全不熟悉的剑向他冲锋。 她想象着敖壬对她抬起一根手指就把她碾成血沫,或许不需要手指,只是一口龙息就够了。 她无数次预见了自己凄惨的死亡。 死亡的恐惧牢牢裹住了她的呼吸。 但是即便是那样血肉模糊的想象也并没有让她退步离开。 她始终守在欺天大阵之外,双手和步履不停,日夜不停地布置着守护阵。 如果出来的是王小苔,那她就带她一起离开,如果出来的是敖壬,那她就向他冲锋。 不论怎么样,这个守护阵都是用来保护王小苔和阻挠敖壬的。 在她身后,小鱼也在无人看见的地方默默而焦急地等待着,和她一起布置着重重的守护阵。 一个守护阵,两个守护阵,三个守护阵······ 直到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 天上乌云散去,太阳升起。 然后太阳无数次地东升西落,四周灵力剧烈的波动慢慢平息,流风习习,天上重新云卷云舒。 直到长生用完了她积攒多年的灵石,直到长生已经忘记了到底过去多少时间。 直到这个小小的山谷里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雨越下越大,水珠噼里啪啦落在草地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微微的寒风卷过整座山谷,冷冽里多了几分冰凉的血腥气。 就在这样的瓢泼大雨中,王小苔终于从重重的欺天大阵中走了出来。 她站在欺天大阵前,雨滴将整个世界切割成无数条细线,也将王小苔的身影割裂成无数块,但长生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她,王小苔也静静地看着长生,目光沉沉,一动也不动。 长生一言不发地看着王小苔,她的身上衣衫染血,鲜红混杂着淡金色的血水自王小苔的指尖滴落,在地上凝固成一片片雨水冲刷不去的金箔。 雨水将二人浸透了,头发黏着苍白的脸颊,嘴唇也没血色,她们就像两条狼狈的落水狗,看着可怜得要命。 她们明明已经是人间有了些名气的扶摇娘娘和她的仙伴,可她们还是这样狼狈。 长生是因为在日夜不停的布阵中灵力枯竭,用完了体内所有的灵力,王小苔估计也是,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旷世的战斗。 她们此刻都是最狼狈的时候。 长生动了动手指,顶着漫天的雨水向王小苔跑了过去。 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猛地照亮了王小苔的身后。 在她身后,无数黑袍祭司们也跟着她走出了欺天大阵,右手向内,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弯下腰对着王小苔的背影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告别,转身掐诀便离开了这片天地。 “长生姐姐,你在外面,做了个密不透风的铁桶啊。” 王小苔看看周围一层又一层虽然简单但十分实用的守护阵,笑着说了一句。 长生跑到她的面前把她狠狠抱进了自己怀里,带着哭腔骂道,“王小苔你就是个王八蛋!你再这样,你再这样······我,我就······” 她的声音隐隐发颤,哽咽着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惊慌又焦灼。 但即使是在这样冰冷的大雨中,她的怀抱依然是温暖的。 王小苔被这个久违的怀抱冲击得愣了愣,抱孩子似的把自己的手也放在了长生不断颤动着的背上,她的掌心冰凉,但幸好长生的脊背也是冰凉的。 王小苔低下头,回应了这个拥抱。 这么多年,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长得比长生高了。 “你要怎样?”王小苔问。 “我······”长生语塞,“我就不理你了!” 她凶巴巴地倒是觉得找到了一个能够威胁到王小苔的好主意。 王小苔却被这种幼稚的回答逗笑了,她笑着说,“好。” “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就不要理我了,好不好?” 王小苔把头放在长生的肩膀上,隔着长生的拥抱和漫天大雨,和后的小鱼对望一眼,对着小鱼眨眨眼睛,小鱼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在大雨中隐去了身形。 长生大概也是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太丢人了,自己的年纪明明比王小苔大好多岁,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忍不住对她发脾气,总是在她面前掉眼泪。 实在是没有一个大人的样子。 “他······敖壬他死了么? “我觉得有点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村子里? “还有,小苔,虽然你用上了缚龙索,可是敖壬成名多年,凭借他的实力,不该这样·······束手就擒啊! “怎么会·····这么容易?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端倪? “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长生看着被大雨覆盖的欺天大阵,她没有去问那个村子里的凡人们的结局,因为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人从欺天大阵中逃出。 她只是感觉敖壬这么好‘欺负’,实在是有些不对劲,他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还有那个敖虏······双生子形影不离,敖壬已经在此,敖虏难道没有任何反应? 王小苔听到这些,只倏地笑了一下,那笑无声又扭曲,苍凉又诡谲,脸上也并无喜色。 她面无表情,淡淡说道,“我知道他身上一定有事,但我对他的故事没有兴趣。 “我只知道这个机会我已经抓住了,至于敖虏还有其他事情,谁说我就没有机会解决了? “有些机会一生只有一次,一旦错过,就会后悔终生。 “至于敖壬……他还没死,不过也离死不远了,敖虏尚在,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 “不论如何,长生姐姐,这次,我不后悔。” 王小苔唯一觉得后悔的就是为了防备敖壬和敖虏之间的双生子联系,这次还是太仓促了一些,如果有下一次,她一定会更加谨慎更加小心。 下一次动手,她必将更加完美。 不死不休。 谢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提示一下,下一波杀龙就不仅仅是一条了,下一次就是一窝。一条一条杀还是太慢了。 (本章完) 145、光神飞升 王小苔和长生重新回到了定州,小宝这里修养。 小宝看见她们当然很高兴,为她们准备了这世上最柔软的床铺和最温暖的的房间。 长生在房间里沉沉睡去。 小宝跟着王小苔进了她的房间,一关上房门就严肃着一张脸跟着她坐到了床边,问她:“娘娘,这次诛杀敖壬,为什么不叫上我? “凡人必有一死,娘娘,是小宝还有哪里做得还不够好么?” 王小苔嘴角微勾,摸了摸小宝的头发,“凡人的确必有一死,可是小宝,你总是忘记后面那句话,凡人自会关照。 “不让你去,就是我对你的关照,等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不用时刻都等着为我奉献,你要做的也只是好好活着,做好自己就够了,知道么?” 小宝抿了抿唇,点点头,乖巧地伏在了王小苔的手边,不再打扰。 王小苔闭上眼睛,很难得地做了一个十分琐碎的梦。 梦里只有一些毫无逻辑的零散片段,蒙着一层灰白的雾,提醒着她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她已经很久没做梦了。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梦到了什么,只是觉得很放松,全身轻飘飘地,有种快飞升了的感觉。 “娘娘,你什么时候飞升啊?” 小宝一直就坐在她的床边小榻上,双手撑着自己的脸,伏在她的床上看着她,看她醒了,好奇地问,“大家都在等您。” 她们是一张‘网’上的人,这联系把她们绑在了一起,好似风筝的线,又轻又坚韧。 通过这张“网”,小宝能够感觉到早在很多年前王小苔就已经具有飞升的实力了。 可她就是不飞升。 宁愿压制着灵力暴涨的痛苦也不愿意飞升。 小宝只能感觉到王小苔正在变得一天比一天更强大,还有那张只有他们这些扶摇娘娘信徒才能感受的‘网’也在变得越来越强大。 但她还是不理解王小苔为什么还不飞升。 “就连当年那个光神听说最近都要飞升了,在北方极地那张地少人稀的地方,光神都能飞升,您可是扶摇娘娘!” 小宝嘟囔着,“便宜他了,如果他的信众都是在九洲上的话,哪还有他的飞升之道!” “他终于要飞升了啊。”王小苔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小宝柔顺的黑发,像摸着小猫的猫毛,听到光神先她一步飞升也不生气不难过,反而有些意外和惊喜。 她抬眼望向窗外,就在她再次抬眼的一瞬间,她的目光瞬间便跨越千万里的空间。 九洲大地靠近北方极地的方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供奉的扶摇娘娘神像都闪过一阵微微的浮光。 扶摇娘娘,降神于此。 看见扶摇娘娘显灵了的信徒们赶紧跪拜在地,拼命磕头祈求扶摇娘娘的怜悯和保佑。 王小苔借着这些神像的眼睛去看极地的方向。 这几百年来经过很多努力,她终于把那些扶摇娘娘神像都纳入了那张‘网’中。 她可以直接降神到信徒们供奉的神像上,不用再和以前一样只能通过梦境和信徒对话,她和信徒的交流已经从虚无的梦境中走向了实实在在的神像上。 她即神像,神像即她。 这些年她还做了很多玉质神像,神石神像,灵石神像,玛瑙神像······材料越珍贵,她能汲取到的信仰之力就越多。 多年经营,扶摇娘娘现在已经是九洲大地上的民心所向,长生更是代表王小苔奔走四方,在九洲各地大力兴修宫观庙宇,开窟立像,并且还能做到十分灵验,遂引来万民朝奉。 信徒越多宫观越多,随之而来的信仰之力也就越强。 啖仙楼的选仙大会也已经数百年没有举办,只因王小苔还在人间,尚未飞升。 她不飞升,选仙大会便拥有只有她一骑绝尘,其他人望之不可及。 扶摇观在这些年风光无两,香火鼎盛。 即便是当年颇负盛名的南天门大将金南惊近些年也已经很少下凡,只因王小苔还未飞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信徒们奔向扶摇娘娘的扶摇观里去参拜而无可奈何。 这几年王小苔已经不太需要通过降神和信徒们交流了,信徒们供奉神像,说出自己的愿望,那些黑袍祭司们自然会替王小苔满足他们的心愿。 王小苔依然还是不救死不扶伤,不延寿不送子,不管姻缘不管考运,只管送钱这种最简单的事情,黑袍祭司们的任务也很简单,那就是把钱送到向扶摇娘娘祈求的人家里去。 此刻王小苔将视线放到了北边,九洲大地上无数黑袍祭司们也有所感应,顺着她的方向转头去看北边,等待着她的一声令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发起一场冲锋,或是一场战争。 北边的光神自然不知道此刻自己家正在被无数人密切注视着,现在他也不在北边。 极夜之地的人们躲在家里,对着光神的神像瑟瑟发抖,祈求他能够成功对抗雷劫,顺利飞升,那么从此极夜之地太阳不灭。 他们低头为自己的神明祈祷,却不知道他们身上星星点点飘扬而出的金色微光颗粒正在支援着他们心心念念的神明迎击风雷天劫。 光明在上。 光明不灭。 一道道九天玄雷劈在了光神的身上,他没有武器,张开双臂,浮于半空之中,只身硬抗这属于他的雷劫。 黑夜之中,无数的光明从光神的身体中喷涌而出,平静的雪原冰面就像光滑的镜子一般,把那些光线凝成一道光柱,然后反射到漆黑的天空上,带着一往无前的悍勇,毅然迎面对上了落下的紫色九天玄雷! 北境极夜之地的半空中骤然爆发出一阵可以刺瞎所有人眼睛的耀目的光芒! 极夜之地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万里冰川被从天而降的九天玄雷劈开一道又一道裂痕。 整个北境大地明明没有太阳,可当光神出来只身对抗雷劫的时候,北境大地漆黑的极夜就有了自己冉冉升起太阳。 在一阵震撼天地的电闪雷鸣之后,乌云重重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金色的阳光从缝隙中洒落北境极夜之地,这是千百年来极夜之地第一次在极夜时迎来太阳! 极夜之地的人们不顾可以杀死他们的严寒,眼含热泪跑出家门,跪在地上对着天门大开露出光明的地方连连跪拜。 光明在上。 光明不灭。 光明永存。 在金色的暖洋洋的神光中,光神飞升。 谢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月票支持啦!比心()。 光神飞升了,小苔还会远么! 给小苔设计了非常非常非常炫酷的飞升方式!哈哈哈哈超心动超中二的! 非常符合小苔的排场! 我要让她成为四海八荒,九洲三界最拉风的女神! 后面新人出场的机会越来越少啦,有同学想来客串的尽快报名,这边可以安排一下哈哈哈哈 (本章完) 146、她为什么还不飞升! 飞升以后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天宫白玉京又是什么模样? 光神也曾经充满美好地幻想过,会是乐声袅袅,异香阵阵,芳香扑鼻? 还是繁花似锦,春光不灭? 云海迷蒙,山景苍茫,泰山之顶千灯煜煜,香腾瑞霭,万灯散彩,一片金碧的繁华景象。 雪白的琼楼玉宇鳞鳞高筑在泰山九天之上。 听说天宫中南天门还有一座白玉做的升仙钟,只要凡间有人登仙上天,这座钟就会重重敲响,钟声传遍天庭,昭示造化无极,天地之间又有一位新的神明诞生。 他想过无数飞升之后的场面,但眼前的这副情形绝对不在光神的预料之中。 应该说眼前的这副情形不会在任何飞升之人的预料之中。 光神脚踩在软乎乎的云层之上,他明明应该大步向前,告诉众神他的名字,昭告天地自己的存在和诞生,但是此时的光神却微微后退几步,甚至生出了几分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 在他面前,数十个白衣飘飘气质卓然的仙使面带十分诡异而热切的微笑,把他团团包围了起来,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光神。 有些白衣仙使更是好奇地伸出手捏了捏光神的胳膊,似乎是想看看他到底是什么做的。 光神觉得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人族在街上看见一只正在模仿人类耍戏的猴子,也像是人族过年从外地回到老家面对一屋子经久未见的七大姑八大姨似的,没有什么恶意,有的只是纯然的好奇,甚至是带着点亲近的好奇。 让人毛骨悚然的好奇。 光神努力把自己的胳膊从白衣仙使们的手中抽了出来,哂笑着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大把上等灵石,“仙使们辛苦,辛苦,这是北境极夜之地的特产冰灵石,仙使们拿好,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其中一个仙使拿过一块灵石,放在手中掂量了一番分量和成色,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你倒是乖觉,怎么知道来过我们这道门要礼敬的?” 光神眨了眨眼,嘴角微微翘起,“一个朋友提点过我,仙使喜欢就好。” 看那些白衣仙使并没有主动伸手来拿这些‘礼敬’,光神主动把灵石抓在手里,准备先一人一把分过去再说,但是他的手很快就被摁住了,先前拿了他灵石的仙使也把他的灵石丢了回来,还给了他。 “走吧,这次你可不需要这些,现在你可是我们的宝贝。” 光神不理解,懵然地抱着一袋子灵石,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宝贝?” 其中一个仙使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光神的肩膀,显得十分亲厚客气的样子,微笑着说道,“是啊,你知不知道人间已经多少年无人飞升了?” “两百八十七年!” “是啊,将近三百年啊三百年!!这么多年,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竟然完全无人飞升!” “你可是这近三百年来唯一一个飞升的上神,现在万众瞩目,不知道有多少仙神今日被你的升仙钟惊醒,在看着你这儿呢!” “你认不认识你们人间的那个扶摇娘娘?” “按理来说她该比你先飞升才对啊,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还不飞升?” “对啊对啊,她为什么还不飞升?” 仙使们七嘴八舌地向光神解释着他的珍贵,当他们向光神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白云悠悠而过,天地安静,连风都收敛声响,悄悄路过此地。 未曾到场的诸天神明个个屏息凝神,都竖起了耳朵等待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啊,”光神摇了摇头,耸耸肩膀,也跟着叹了口气,显得一副极为无辜的样子,“她为什么还不飞升啊?” 光神岔开问了另一个问题,“对了,诸位仙使,不是说飞升就会有升仙钟长鸣不绝,昭示天地么?为什么到现在,仙钟依然不鸣?” 仙使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没了什么好气,不耐烦地说道,“劳驾关心,这钟都快三百年没响了,谁知道它出了什么毛病,到时候找人来修修就好了。” 仙使一甩袍袖,“走吧,光神,去九霄殿,天帝等你很久了。” 光神点头,跟着仙使们上了九重天,进了南天门,登到凌霄宝殿的时候,诸神已经拱手等候多时,大家都带着好奇看着这二百多年来唯一一个从人间飞升的仙神。 听说这光神的道场还是在北境苦寒之地,入道以后已经修行了五百多年,资质绝不算太好,但怪就怪在这几百年人间居然无人飞升,反而是这个资质神格都平平无奇的光神得道成仙了。 光神挺直了身躯,接受着这诸神侧目。 天帝慈祥地看着站在堂下的光神,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头发少了点,但还是英姿勃发,果然还是新人有新气象。 天帝手指一抬,一套白色的仙袍就到了光神身边,“既为光神,这套云锦天光袍水火不进,精心凝气,最是适合你,望你自今日始修道养德,以天地之心为己心,以天地之德为己德,神格圆满,形神俱妙。” 光神垂首,双手接过了这套雪白的云锦天光袍,叩谢神恩。 “九重天上已经多年无人飞升上界,这些年来你也算难得可贵,仙山之上的洞府,任你挑选,至于仙职······” 不等天帝把话说完,光神抬起头,直接打断了他说的话,“天帝陛下,小神自知卑微,恐怕没有留在九霄之上的福气。” 此言一出,诸神哗然。 修仙修仙,不就是为了登上天途,站在九霄云上,遥遥凛然众生而立么? 修仙,不做仙,还能去做什么呢? “小神来自凡间,信徒们也在凡间,极夜之地苦寒艰难,小神不愿舍他们而去,自请留在凡间,不在仙界开辟洞府。” 天帝微微一笑,并不为光神的僭越而动怒,多年来的养气功夫可见端倪。 他谆谆劝道:“光神,你大概是误会了什么,你不舍得信徒这很好,但到了天宫,在泰山上开辟洞府,并不是说你就不能下界啊,你若是喜欢人间,开辟洞府,领取仙职之后,还是可以频频下界的。” 侧立在旁的白衣仙神点点头,附和道:“是啊,像我们南天门大将金南惊,他就很喜欢下界去凡间,常常多日不归,光神是不是误会了?” “是啊是啊,从来没有仙神不能下凡的规矩啊!” 光神听着周边仙神们的劝导,勾起嘴角,深深一拜,“我心已定,不可转移。” 这段时间感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不说了不说了,衍天尊,考神庇佑,一水一叶,晓晓hieno,西山暮雨裁荷,书友20220429094507613,书友20220210135713192,书友20201031132215870,热血大帅逼,学无止境,旅辙,祈愿吾喜乐,决心生菜,书友20170704091920999,守护星星的独角兽,小涂崽子同学对我的评论,月票,推荐票支持! 排名不分先后,看到现在那就是真爱\^o^/。 也谢谢各位没有提及名字的宝子们对我这个小扑街的订阅支持和鼓励啦! 谢谢!orz。 虽然扑街,但是看到你们的支持,看到大家对小苔的鼓励,就是我每天最大的快乐啦!() 每次看到好评的时候都惊坐而起,也为你们的脑洞和吐槽拍案叫绝! 无论之后是扑街还是更扑街,都会好好认真写完哒!(≧▽≦) wb:正在扑街的白夜梦我。欢迎大家找我唠嗑(^3^) 最后,爱你们啦!祝大家今天,明天,每一天都能够感到愉快。 看尽世间的好书,遇到世间的好人。 147、围炉煮茶问来生 窗棂外停了几只鸟儿,悦耳清脆的叫声昭示新的一天开始,清晨再次来临。 王小苔接过了小宝给她泡的茶水,轻轻嘬了一口,滚滚花香馥郁在口,连吐息都带着淡淡的花香,神明气轻。 王小苔挑眉,“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这是定州产的茉香银针。” 小宝给边上的长生,李黑和小鱼都倒了一碗茶,“是,发轻汗,肌骨清,通仙灵,饮尽平生不平事。 “这些年卖得最好的就是这茉香银针,很多定州百姓都靠贩茶为生,甚至可以远卖到九洲之外,很受欢迎。 “这都是娘娘赐福。” 长生也喝了一口茶碗中的茉香银针,被这冲鼻的香气扑得挑了挑眉,说道:“你倒是嘴甜。” 小宝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这都是我的真心话,要不是我特地给娘娘留着,这今年新出的茉香银针哪能留到现在?早就被卖出高价了! “这茶要细品慢饮,都像你一样牛饮,哪里能品出滋味!” 说完小宝又往长生的杯子里补上了一些茶水。 王小苔笑着看她们你一枪我一剑地抢话说,一旁的小鱼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面前一碟黄澄澄的糕点和小苔面前一盘白色的糕点换了位置。 王小苔看了一眼,那碟黄色的糕点大约是橘子做的凉糕,白色那碟大约是粉糯的薄荷糕。 她的确不喜欢薄荷口味的东西,但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这一点点喜好。 也不知道这小鱼是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符合自己口味的糕点摆到了自己面前,但王小苔依然只是捧着自己手里的这杯茶,一口一口慢慢细品,并没有去拿糕点吃。 “娘娘,我一直有个问题。”小宝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虽然喝的只是茶水,但她脸上却有酒醉一般的酡红。 她抿抿唇,看着王小苔,“如果有来生,如果一切都能重来的话,娘娘您会选择做一个怎样的人呢? “我先说,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做女孩子! “我要做男孩儿,长大了就是个男人,我要是做男人,一定比他们都好!” 小宝一双水洗般的明眸映着窗边融融的光,闪闪发亮,像是烧着簇簇火焰。 王小苔垂下头,近些年来她眉间那点观音红痣愈发深邃,浑然天成,仿佛就是她自身带来的红痣一样服帖,眼神带着让人安心的神性。 此刻低头,如海棠垂首,又似菩萨低眉。 她想了想,又抬起头来,眼神平静,“如果有来生,那我还是想做一个普通人吧,不过要离泾河远远的,和我父母在一起生老病死,渡过普通又平凡的一生。” “那我也要住到娘娘家的隔壁!”小宝马上就改了自己的主意,笑着说,“最好我还要和娘娘年龄相仿,那我这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就可以娶普普通通的娘娘啦!” 王小苔嘴角微勾,却不置可否,只是慢慢喝着手里的茶水。 长生嗤笑一声,“轮得到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如果有下辈子,我比你们年纪都大,到时候我也会住到你们那条街上,我还会到小苔家里去做她的义姐,认她阿娘做我的阿娘,到时候你们都得叫我一声姐姐!” 似乎想到了什么,长生转向了小鱼,憋着笑,“我们都还好说,都还是人,小鱼怎么办?哈哈哈哈,难道到时候让他转生到我们附近的池塘水缸里? “那可不行,到时候如果李黑还是个乞丐,饿极了岂不是要把小鱼捞起来煲汤?” 长生想到这个场景就哈哈大笑,“到时候说不准还会把那碗鱼汤分给我们喝几口,哈哈哈哈小鱼······” 小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个人笑到了一起,眉眼鲜活,面如桃花。 李黑忍不住反驳了一句,“为什么有下辈子我还是乞丐?若是有下辈子,若是有下辈子······” 还没等他想好,小鱼反而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有下辈子,我也不想做鱼了,我想做人,也搬到小苔······娘娘的附近,也做个普通人。” 说着说着他便突然声音低了下去,抿着唇,怔怔地看着一眼都没看他,自顾自饮茶的王小苔,“娘娘,你说,好么?” 王小苔微微侧身,看了他一眼,语气浅淡得如同湖上微微泛开的涟漪,“有何不可?” 这四个字极大地取悦了小鱼,他身上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而起,全部在这一瞬间冲到了他的心脏,让他的心几近爆裂开来,小鱼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看着王小苔的眼神如春日蒲草,丝丝缕缕摇曳于天光之中。 “你们都要做普通人,我才不要和你们一样,我想做个乡里的大刀捕快,持刀夜行,维护一方秩序。 “即便重新做回凡人,我也愿持刀,守护在娘娘身边。” 长生笑着说,“你这话说得,捕快就不是普通人了么?都是凡人,一份差事而已,有何差别?” 李黑也笑了笑,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 “小宝,去外面迎客吧,我们,有客来。”王小苔放下了茶碗,勾起嘴角,看着窗外遥远的悠悠白云。 小宝点点头,站了起来,右手向内,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对着王小苔微微一揖,离开了这个刚刚还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小屋子。 长生好奇地问:“谁来了?” “是龙族,”王小苔抻了个懒腰,“你们都走吧,避一避,别让她看见你们的脸。” 长生,李黑和小鱼都点了点头,掐诀离开了这个小屋子,在离开之前,小鱼还一挥衣袖,把桌上的茶具和糕点都收走了。 不多时,一个身量高挑的女孩子从屋外走了进来。 她从阳光中来,身上还带着外面清晨的点点凉气,穿着一身极为合体贴肤的红裙子,腿长腰细,头戴金冠,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还是她那一双扑朔扑朔的大眼睛,炯炯有神,眉目流转间有逼人的艳丽。 只见她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屋子,像是在找什么,但又没找到,略有失望,不过还是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对着王小苔亲昵地喊了一声:“小婶婶!” 下面要把之前埋下的线抬出来了。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之前在敖壬敖虏追来的时候,小苔和他们说自己是敖舜遗孀? 过了问心镜,敖舜遗孀的身份就算初步认定下来了。 现在这条线要挖出来了。 大家也别觉得龙族太没脑子,首先高高在上久了,就是会认为凡人应该捧他们臭脚,其次,一群畜生罢了,本来确实也没什么脑子() 我的观点就是那些妖兽什么的,即便化为人形,本质上依然是畜生,天性难改。比如之前的黄仙飞。 好了,喝茶之后,进入下一个剧情点╮(╯▽╰)╭ 感谢需要我的需要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148、敖欢 “小婶婶!” 敖欢甜甜地叫了一声,然后毫不客气也毫不见外地坐到了王小苔身边,亲亲热热地抱着她的胳膊,“好久没见你了,好想你啊!”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小鱼刚刚坐过的位置上。 王小苔微笑着把她因为动作过大而垂到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想我干什么?” 敖欢看了看一片空白的桌子,瘪了瘪嘴,“定州他们怎么连杯茶都不给你?真是小气。” “还好我带了我们龙族的金盏酒,小婶婶你尝尝,虽然比不上你给我喝过的烂柯一梦,但也还算有意思。” 敖欢挥一挥衣袖,桌上登时出现了一副极为精致小巧的金制龙纹酒具,酒樽、酒壶、酒杯、酒盏样样俱全。 光这一套酒具恐怕就够普通人家一辈子的吃喝,但对扶摇娘娘和敖欢来说都只是寻常。 金樽美酒斗十千。 “这酒最有意思的就是它刚开始喝的时候酒劲并不算大,五杯十杯的都不算尽兴解意,即便是酒量最浅薄的人也能喝个几十杯,但绝喝不下一百杯,此酒百杯之后尽显癫狂。 “我父王当年就和敖舜叔叔喝了近千杯,两个人醉得都快把整个龙宫都拆了!” 敖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笑了出来,“可被我母后骂惨了!” 她把一只金盏放到了王小苔面前,为她倒了一杯酒,再把满满的酒杯递到了王小苔面前,期待地看着她的眼睛,“小婶婶你不如尝尝看?将来到了龙族可不能不会喝这金盏酒啊!” 王小苔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味虽然清淡,但却齿颊留香,果然没什么醉人的意思,倒像只是一杯带了些许酒味的果饮而已。 龙族生性贪欢重欲,也不知道怎么会喜欢这种寡淡的酒饮,看来是这酒喝了百杯之后的癫狂醉状足够吸引他们了。 这样清淡的酒也不知道喝了一百杯以后会是怎样的癫狂。 敖欢再给王小苔倒了一杯。 王小苔拿着酒杯,晃了晃里面清浅的酒液,却并不再饮,“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酒?” 敖欢咬着嘴唇,眼角绯红,像是有些害羞了,一口把自己杯中的金盏酒喝了下去。 酒能壮胆,一杯酒下去她突然就有了说出来的勇气,“小婶婶,我是来找小鱼的,你最近见过他么?” 王小苔把视线从自己的酒杯里抬了起来,微微挑眉,“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若只是来找我,恐怕不会找人通传,自己就直接冲进来了。” 敖欢都快把脸埋到了桌子底下,不敢再去看王小苔带着调侃的眼睛,“诶呀,小婶婶!” 王小苔看着她这副少女娇羞的情状,只觉得很有意思,倏地笑了一下,“就这样喜欢他?” 敖欢虽然害羞,但还是忍着自己千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害羞和尴尬,抬起了脸,看着王小苔淡漠的眼睛,点了点头,“我真的很喜欢小鱼,小婶婶,我知道你是小鱼的恩人,小鱼最听你的话,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欢他啊!” 敖欢前些年有一次渡劫的时候失了手,被九天玄雷劈得皮开肉绽,身受重伤,掉落凡间,险些被一些妖族给欺凌了。 是小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了被妖物包围的敖欢。 只那一次,只那一眼,敖欢就觉得自己爱上了这个清隽好看的男子,她追了他很久,但小鱼都不假辞色,并不为她龙族公主的身份所感动。 敖欢身龙族公主,向来是众星捧月,身边的人对她那是敬着捧着,长辈们对她宠爱至极,就连九重天上的天后娘娘也曾经抱过还是个小龙崽子的敖欢。 天上天下,敖欢公主都是身份尊崇,说一不二的主。 哪里见过有人敢严词拒绝自己,她连龙宫大门都没怎么出过,现在却为了追到小鱼,跟在他的身后频频走出龙宫,来到人间,找寻小鱼的踪迹。 敖欢自信满满地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和小鱼在一起结为一对让天地都羡慕的仙侣。 因为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这个龙族公主。 就连天帝天后都对自己有所偏爱,小鱼又怎么会有所不同呢? 只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小鱼会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等她偶然之间在人间遇到了扶摇娘娘王小苔的时候就更确定了。 扶摇娘娘是龙族已经过了明簿的敖舜遗孀,算是敖欢的小婶婶。 敖欢也发现了能找到小鱼的地方就能找到王小苔,小鱼似乎永远都跟在王小苔的身后。 看见了小鱼对于扶摇娘娘至死不渝的忠诚和不离不弃的追随之后,敖欢愈发心动。 她看到小鱼偶尔会对着王小苔的背影出神。 那目光真的很美好。 岁月静好,温柔缱绻。 惊鸿一瞥的敖欢看到这个眼神时愣了很久,感觉自己的那颗千年未动的龙心突然就鼓胀,热烈地跳动起来。 她想,终有一天,你会像对待扶摇娘娘一样对待我,终有一天,你会是我的。 小鱼的目光将不再去追随别人的背影,而只有她。 “帮你?”王小苔笑了笑,“看在你告诉我缚龙索消息的份上,有何不可?” “对了,小婶婶,你找到了么?那个缚龙索可是我们龙族用来教训不逊子弟的神器,对龙族最是管用!如果有了缚龙索傍身,你也就不必担心敖壬敖虏他们欺负你了! “等他们回来以后,他们要是再来欺负你,你就用缚龙索把他们绑起来!到时候他们被缚龙索绑上,灵力尽失,捆着绳子就像小蛇一样,乖得很,随你打!” 敖欢也听说过敖壬敖虏在海边用问心镜折磨王小苔的事情,颇为气愤,总是嚷嚷着要把那两个家伙好好打一顿,为王小苔好好出出气。 王小苔摇了摇头,“那缚龙索你们龙族找了这么多年都没踪影,我又怎么会找到,你也知道,九洲上那么多信徒在等我关照,我很忙,没空去管那些。 “他们若还是那副样子,大不了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少和他们碰面就是了。” 王小苔的脸上绽开一个无辜的笑容,垂下眼眸,鸦羽般的黑睫在她的眼下投下细碎的影子,被头顶的天光照着,整个人似乎染上了一层清疏朦胧的氛围。 敖欢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小婶婶,有我在,这两个臭家伙欺负不了你! “他们原本也只是一只双首蛟罢了,若不是化龙成功,他们连我们龙族的门都进不了!我可是堂堂龙族公主,他们岂敢犯我!” 敖欢侧脸贴在王小苔的胳膊上,摇了摇她的手,撒着娇,“好婶婶,你就帮帮我吧,我想见小鱼一面,就一面,好么!” 不建议大家对敖欢有任何好感,这家伙就是个铁恋爱脑,和小鱼一样哈哈哈。 下一本准备走轻松点的路线了,这本书真的苦大仇深,我自己都不知道一边写一边哭几回t^t,下一本书想让大家笑出来 149、成婚 “敖欢你不要脸,我们龙族还要脸呢!” 外面又有一个女子大步踏了进来,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不屑地看着抱着王小苔胳膊撒娇卖痴的敖欢,“把你的爪给我收回去!” 敖欢嘟着嘴,却又不敢反驳这个气势凌厉的女子,松开了自己的手,放开了王小苔的胳膊。 这女子也是头戴金冠,身穿一袭浅蓝色纱衣,外面还披着一层白色轻纱,微风吹过,白纱如同海浪一般轻轻拂起,即便未施粉黛却也不失颜色。 腰佩长剑,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一双凤目严厉地看着敖欢,等到敖欢摆正身形端端正正在椅子上坐好才走上前来,“扶摇娘娘,你虽然已经是我龙族之人,但也不该和敖欢这样亲近,敖欢没分寸,难道你也没分寸么!守寡就要有守寡的样子,喝什么酒!” 那女子气势逼人,左手一扬,就掀翻了整张桌子,把所有的酒具和还未喝完的金盏酒都丢到了窗外。 王小苔看着沾染到自己裙角的酒液,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裙角,微微一笑,也并不生气,只是轻声细语地说:“还是大公主说得对,守寡,还是得有守寡的样子啊。 “只是可惜了这金盏酒······” 敖欢最见不得王小苔这副自怨自艾的样子,火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敖辛,即便你是我们龙族的族督,也不用管到小婶婶这里来吧!算起来她还是我们的长辈呢!你怎么不叫她小婶婶! “再说了这酒是我给小婶婶喝的,你说她做什么!” 来人正是龙族长公主,敖欢的长姐,天帝为龙族敕封的龙族族督敖辛。 敖辛冷笑,手中长剑出鞘,抵在了敖欢的脖子上,“你再说一遍。” 敖欢知道敖辛这个疯子用自己的逆鳞练出了这柄可以割破龙族皮肤的逆鳞剑,此剑锋利无比,敖辛就是依仗此剑在向来不服管训的龙族竖起了自己龙族族督的赫赫威名。 寒光闪烁,冰凉的剑锋就抵在自己的皮肤上,敖欢下意思想咽口口水缓解一下紧张,可剑锋离自己实在是太近了,敖欢又怕喉咙的动作会不小心碰到剑锋,迟迟不敢动作。 一根雪白纤长的手指直直抵在锋利的刀刃之上,轻轻推开了横在敖欢脖子上的剑锋,丝毫不畏惧自己被逆鳞剑划开的血肉。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吵闹,敖欢,那个忙,我会帮你的,听你姐姐的话,先跟她回家。” 敖辛眼角一跳,顺着那根手指的力道移开了自己的逆鳞剑,看着剑尖上那滴金色的神血,敖辛深深蹙起了眉头,斥道:“要你多管闲事!” 王小苔无所谓地想把那根受了伤的手指拢进了手心,敖欢一把便把她的手抢了过来,心疼地看着她正在缓缓愈合的伤口,义愤填膺地抬头看着敖辛,“敖辛,若非小婶婶神格已成,自己可以排出龙气,慢慢痊愈,她就死在你这剑锋之下了! “多管闲事,我看你才是多管闲事的那个吧!谁让你来的!” 一个小口子而已,怎么就会死了? 敖辛简直想破坏自己多年的养气功夫,冲着敖欢翻个大大的白眼。 “是我请族督来定州的。”王小苔拍了拍敖欢的手,给她看了看自己已经修复完毕完美无瑕的手指,“没事了,不疼的。” 敖欢瞥一直站在那里并未坐下的敖辛,撅起了嘴角,不高兴地说道,“请她干什么?你都没有怎么主动找过我。” “族督乃天帝敕封,天道认证,督管龙族上下礼仪,我有事情自然该去找族督操办。”王小苔微微一笑。 敖欢困惑,“小婶婶,你有什么事情要操办啊?” 剑已归鞘,敖辛站立在旁,也在等这个答案。 “办一场婚礼。”王小苔的答案却很简单。 敖欢被这个没头没尾的答案打蒙了,“婚礼,谁的婚礼?” 王小苔微微一笑,“我的。” “什么!”敖欢被这话吓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咽了咽口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凡人女娘。 她不是和敖舜相爱相亲么?她不是要为了敖舜守寡一生么?她不是已经进了龙族明簿算是龙族人了么? 就算她要找人另外定情,再次结缘,那也得偷偷摸摸来吧,怎么会直接说到敖辛这个小古板面前? 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敖欢抖着声音,问道:“小婶婶,你······不爱小叔叔了么?你要和谁成亲啊? “是······小······” “爱?”没等敖欢说完,王小苔就笑出了声,唇角微翘,“我当然爱他啊,敖舜,他可是我的心头挚爱,我怎么会不爱他呢?” 爱? 敖欢又懵了,“那你是要和谁成亲啊?” “当然是我的至亲至爱,我的丈夫,敖舜啊!” 似乎是喝了点酒的缘故,王小苔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下了头,从怀里拿出了那根传说中敖舜亲手为她雕琢的筷子木簪,她慢慢抚摸着这根已经油光发亮的发簪,带着几分怀念,一颗一颗滴下来的泪珠更为她增加了几分破碎的美感。 “我和他啊,天地共证,东海为誓,此心不渝,我们虽然有啮臂为盟,还有定情信物,但是我们之间还差一场婚礼,这场婚礼······” 王小苔哽咽了一下,把木簪子拢进了自己怀里,像是再也不堪忍受这样的痛苦,闭上眼睛,“这场婚礼是他欠我的!他原本应该在整个龙族的面前告诉他们,我是他的妻子,是他一生所爱!可他······” “可他终究还是骗了我,族督大人,这场欠了我数百年的婚礼,龙族可以还给我么?” 王小苔睁开自己婆娑的泪眼,楚楚可怜地看着敖辛的眼睛,她的眼尾发红,睫毛沾了泪水被润湿得更黑,几簇几簇聚在一起,加上被一层水雾蒙着的眼睛,活生生能看出正在被透骨的悲伤缠绕,整个人脆弱得可怜。 敖欢被这样热烈而忠诚的爱情感动得热泪盈眶,“好!人间果然有大爱真情!小婶婶,你真是太爱我那个坏蛋小叔叔了!我现在就回家帮你说服我父王和母后,这的确是我们龙族欠你的婚礼!我一定会让他们补给你一场这世上最盛大的婚礼! “呜呜呜,我要被你们的爱情感动死了,书上说的是对的啊,天地之间自有真情,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小婶婶,你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小婶婶! “我都觉得我那个小叔叔配不上你了!呜呜呜,你真是太好了!” 敖欢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边上的敖辛也松了口气,但这件事情不是她可以决定的,“好,难为你有此心,待我回去向父王禀报一声,再亲自来告知你此事的结果。” 王小苔也是一脸的眼泪,轻轻眨动的睫毛微颤,点了点头。“那我就在定州这里等你。” 请大家记住敖欢是个恋爱脑这个人设╮(╯▽╰)╭ 谢谢需要我的需要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今天有个同学评论说这本书听书比看着观感好很多哈哈哈,大家有兴趣可以试试看。 今天开始塞尔达王国之泪发售啦!接下来要快乐游戏,尽力保持日更哈哈哈() (本章完) 150、龙族不衰,人间有爱 东海龙宫坐落在一座死火山上,这座火山已经千年没有喷发。 传说东海龙王亲自镇压这座海底火山,护佑海底万千水族。 整座龙宫都修筑得金碧辉煌,若只看海面,任谁也想不到在这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还有这么一座富丽堂皇,容纳世间无数珍稀宝物的龙宫。 东海龙王是当世龙王之首,由于镇压海底火山护佑天下安宁而得功德万千,备受世人敬重。 但此时的东海龙宫之内也并不平静,敖辛刚刚把王小苔的诉求说了一遍,可即便是龙王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那扶摇娘娘竟然自愿和敖舜成婚? “她可知敖舜已经魂飞魄散?” 敖辛点点头,“自然是知道的。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她更清楚这件事情的人了。 “扶摇娘娘法相十分富贵,璎珞环佩,周身都是金银首饰,但这些年扶摇娘娘她总是身穿素衣,不戴钗环,世人都说这扶摇娘娘浑身缟素,倒像是在为谁守丧。” “那必然是敖舜叔叔了!”敖欢拍案而起,为扶摇娘娘的忠贞浮一大白! “父王,母后,我与扶摇娘娘相识多年,她身边干净得很,绝对没有其他野男人出现!她是真的一心一意在为敖舜叔叔守寡!” 身着富丽宫装的龙后却轻蹙眉头,“即便她忠贞不假,但我总觉得······” 龙后看向龙王的方向,“那敖舜性子顽劣,又是个爱玩爱闹的,怎么会有人为他如此掏心掏肺啊!” 敖舜什么德行,她这个做嫂子的难道不清楚? 龙后实在是难以想象有人会为了那个早就该死的敖舜做出如此感动天地之事。 “旁的不说,那敖舜泾河龙宫里美女万千,侍妾更是数都数不清,还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妖族诞下了无数子嗣,他这种性子,又怎会和一个凡人女子一见钟情? “就算真的要办婚礼,那岂不是要把泾河龙宫里的那些龙子龙孙都叫出来? “如果那服扶摇娘娘这般爱重敖舜,这么多年怎么连泾河龙宫都没去过?失了父亲护佑,敖舜的那些龙子龙孙过得很是艰难,也不见那扶摇搭把援手啊! “大王,我觉得此中似有蹊跷。” 敖欢扁了扁嘴,“母后,您真是想多了!人间自有真情在,就算小叔叔曾经胡闹了一些,可那都是因为他还没遇见自己的命中真爱!等到遇到真爱了,他难道不会有所改变? “我觉得扶摇她就挺好的!如果我是小叔叔,我也会喜欢上这么温柔贤淑的小女娘的! “爱情可以跨过这世上一切仇恨,偏见的河流! “母后你就是不相信爱情!” 东海龙王哈哈大笑,他有无数子女,但最受宠爱的无疑就是他的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儿敖欢了。 “龙后,你想多了,我龙族天生尊贵,那些人族哪怕和我们沾上一点边也是极大的荣耀,我听说人间已经好几百年无人飞升了,或许是飞升在即,这扶摇她想找棵大树来仰仗,而我们龙族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龙王猜测王小苔是想通过和龙族结亲的方式获得龙族护佑,好借龙族的大运躲过那升仙的九天玄雷。 “更何况龙后你久不出龙宫,恐怕是不知道那扶摇娘娘在人间的名声。” 龙王为龙后以及在场所有不知道的人娓娓道来,说那扶摇娘娘以送钱成名,不管多少人向她求财,她都能够拿出来。 说她赌场之中了无败绩,说她二百多年还不飞升,说她在,人间便也无人胆敢飞升。 天界已经不见上仙飞升将近三百年了。 现在即便是天上地下,扶摇娘娘都有几分薄面,无人胆敢招惹。 “这样的人族强手,居然可以为了我龙族,和一个已经死了的敖舜结冥婚,这是我龙族不衰,龙族大兴啊!” 边上站立服侍的东海老鼋率东海水族齐齐跪下祝贺,惟愿东海永昌,龙族不衰! 龙王哈哈大笑,笑声穿过海水,在海面上掀起了一阵巨大的风暴。 “这场婚礼,我们不仅要办,还要大办!让他们看看我龙族气运兴盛!连那扶摇娘娘都只能嫁给我龙族的一个牌位!” 龙宫中龙吟阵阵咆哮,属于龙王的威压蔓延整个东海,东海的亿万水族都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威压之下瑟瑟发抖。 “那这婚事就让敖辛来安排吧,辛儿,记住,一定要大办这场婚礼,到时候宴请四海水族,务必要让那些高高在上总把我们当做蛮子,说我们不通礼仪的仙神们看看,我们龙族龙运正盛,万事昌隆!” 这个布置婚礼流程的任务自然落到了身为天庭敕封龙族族督的敖辛身上。 “可惜敖壬敖虏兄弟都闭关去了,不然你也能有些助力,对了,老鼋,他们兄弟俩现在有消息么?”龙后心疼自己的女儿揽过了这么辛苦的差事。 老鼋还跪在地上,摇了摇头,“启禀娘娘,敖壬敖虏兄弟俩生性怪异孤僻,从来不让我等近身,我们实在是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老龙王冷笑,“他们去哪里了谁知道,这兄弟俩主意一向大得很,没了他们难道我龙族就不能成事了么! “上次敖珊丢尽脸面,居然和一个凡人成婚,还是二婚!我们龙族不知被众神嘲笑了多久! “这次我们既然要把扶摇娘娘迎进门,那就一定不能和敖珊一样草率。 “辛儿,你尽管放开手去办,需要什么就从龙宫宝库中自取去就是了,不必通告于我们。 “人族礼仪繁琐,你多去和扶摇娘娘沟通,她要是有什么想要的聘礼尽管提,我们龙族最不缺的就是奇珍异宝。” 一想到自己去九重天上时被众神暗地里嘲笑的样子,老龙王发誓此次必定一雪前耻。 “她倒是和我提过,她想在洞庭龙宫举办婚礼。”敖辛抿着唇,有些不明白王小苔为什么在临走之前会告诉她这种事情。 东海是众水之首,天下万水都要流进东海,平常水族若是能托生于东海,恐怕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报。 如果要办一场盛大的婚礼,那自然该选在东海才最光辉盛大。 怎么会选在小小的一个洞庭湖呢? “洞庭湖?” 老龙王也煞是惊奇,“你可有问她缘由?” 敖辛想起了王小苔说要在洞庭湖举办这场惊世骇俗又注定会举世瞩目的婚礼时说的话: “敖舜和我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洞庭湖底的一种白色的鱼,那种鱼味道十分鲜美,比海里的鱼还要有几分滋味。” 在说这个话的时候王小苔给她剥了一个橘子,一边剥一边说着她和敖舜的那些小事。 她用指尖一点点剥开橘子外面晶莹的软皮,橘皮吸满了水,变得莹润饱满,橘皮下的果肉水嫩多汁。 随着她的动作细细的汁水喷射在空气中,没多久就完完整整呈现在敖辛的面前。 从窗外投进来的阳光浅浅落在她身上,王小苔的眼睫如冰,凝着一层看不清但似乎是在怀念追忆的情绪。 “我也想去看看他长大的地方,可以么?” 王小苔把剥好的橘子递到了敖辛面前。 “当然可以啊!原来敖舜叔叔是在洞庭湖长大的啊!啊!她真的好爱敖舜叔叔啊!”敖欢抱着自己红扑扑的小脸,眼神中带着少女的憧憬,只是一缕情丝不知寄予何人。 “如果要去敖舜生活过的地方,为什么不选泾河龙宫?”敖辛不解。 敖欢正了颜色,半个身体都探出了桌案,面红耳赤地为王小苔申辩,“你懂什么,那泾河龙宫都是敖舜叔叔的风流债,她看到了一定会很难受啊! “只有洞庭龙宫,只有在那里,敖舜叔叔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人间果然自有真情在,为这伟大的爱,父王,我们都应该帮她啊!” 敖欢为这样的爱情而觉得心潮澎湃,心神摇曳。 少女怀春,自然见不得人间有别离。 宝子们周末快乐喽╮(╯▽╰)╭ 敖欢的剧情大概就是顶级恋爱脑的修罗场~ 我好像在谋划什么新的毒点_ 但是这段剧情我自己觉得很符合这种没见过啥世面的顶级恋爱脑的。 151、你对财神一无所知 “他们会答应你在洞庭龙宫举办婚宴么?毕竟龙族都是任性的主。” 长生有些担心龙族的态度。 王小苔却全然没有担心的意思,她坐在案上,慢悠悠地剥着被炭火烤得热乎乎的橘子。 “他们为什么不同意,长生姐姐,别忘了我走的可是财神之道啊! “龙族已经多少年没再出过惊天动地的人物了?大家都在说龙族气运已衰,现在我这个在人间有点名气的扶摇娘娘愿意嫁给一个龙族的牌位,他们为何不愿意? “更何况我还带着泼天的富贵,他们不仅很愿意,恐怕他们会答应我提出的一切过分的要求,只要我愿意嫁给敖舜。” 王小苔的笑容看起来尤为宁淡从容,她把手里热烫的橘子递给了长生,“我这样又乖巧,又深情,地位比他们低,但自带无边富贵的媳妇儿,谁会不爱呢? “他们不仅要赶快把我娶进门,还要昭告天下,日日赞颂我的美德与忠贞呢。”” 长生接过橘子,一口咬下去,热乎乎的橘子汁在口腔中炸开,橘子的果肉都已经被火烤得绵软,和汁水混在一起‘呲溜’一声就滑进了喉咙,她忍不住多吸了几口橘子汁,一边喝一边点头,“这倒是。” 和直接剥出来吃所散发的清香不同,烤过的橘子有一种沉闷的果香,悠悠然从鼻腔飘进血管,让吃过的人都带着一种厚重的凝涩感,齿颊留香,满口的甘甜。 李黑推门进来,对着王小苔行过礼之后,低声说道,“娘娘,慈云前来拜访。” 王扶摇来了? “她来干什么?请她进来吧。” 王小苔和长生对视一眼之后,点点头,长生和李黑一起退出了这个房间。 王小苔倒是有些稀奇,自从海边小城一别之后,她们已经有许久未见了,这些年她听说了王扶摇的故事,她就和那些话本子里的女主角一样大杀四方,为生民解难,步履不停,遍布九州大地。 只有王小苔知道她走遍九洲只是为了找到大师兄李九抟而已。 王扶摇曾经在老母宫面前跪了数月,只求骊山老母能够出山,救救被人掳去的李九抟,但老母宫宫门紧闭,没有人也没有神从骊山中出来。 他们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山门的大师兄李九抟的存在。 拜山无门,凄风苦雨中,王扶摇离开了骊山,从此游遍九洲,一边问道,一边寻找消失的爱人。 王小苔虽然一直都有关注王扶摇的消息,但是她们彼此之间也只是知道彼此安好而已,王小苔忙着招揽信徒,并没有特别安排见面。 这时候王扶摇来找她干什么? 当王小苔再次见到王扶摇的时候几乎快要认不出来了,她还记得初见王扶摇时阳光正好,王扶摇一根红色的发带飘飘扬扬能勾到人心里去,她还记得王扶摇是那样一个飒爽开朗的女孩子。 天生王扶摇,就是为了匡扶人间正道。 可在她面前的这个王扶摇,衣着朴素,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垂着眼睫,面容沉静,整个人仿佛渺远极了。 “好久不见。” 王扶摇的声音也不如之前那样洪亮,整个人都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一般沉静,死寂。 可她分明曾经是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人。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和王小苔对视一眼之后,长生拿着茶盘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了她们二人。 王小苔走下桌案,轻轻拉起了王扶摇的手,“扶摇,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这些年,辛苦你了。” 王扶摇垂下眼睛,看着王小苔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一点暖意,如同无声的慰藉。 过了几息,她缓缓抽出手,“劳驾关心,我很好。” 王小苔再次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一边的桌案上坐了下来,为她倒了一杯定州特产茉香银针。 袅袅茶香中,王扶摇简单地把她这些年来的遭遇说了出来。 她天生仙骨,命中注定会位列仙班,站在九重天之上,凛然傲视终生,但这样的命运也非一帆风顺,她需要不断的磨砺。 作为泾河惨案之后的幸存者,她的起点还不如王小苔有百莲相伴,她独自一个人踏上茫茫复仇之路,这一路上千难万险,妖魔追逐,受人哄骗,挨饿受冻,掉下悬崖。 所幸悬崖底下有一个大湖,她在湖中得到了湖底的上仙传承,觉醒了天生仙骨,这才熬过一劫。 好不容易到了泰山脚下的时候才知道王小苔已经先她一步走上天阶为万民伸冤,她只能一个人在泰山底下等,看能不能等到王小苔。 可王小苔在得知百莲死后很快就摔碎符玉传送到了骊山,她错过了一直在山下等她的王扶摇。 王扶摇在泰山之下遇到了她现在的师父,被师父带回隐世仙宗好生培养成才,以剑入道,在出山历练时在定州遇到了扶摇娘娘王小苔。 然后被王小苔一封信推荐到了老母宫,遇到了李九抟。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们一起修行,论剑,在无边风月下定情。 直到接到长生传来求救的讯息,王扶摇和李九抟下山。 然后遇到了那个戴着狐狸面具的男人。 兜兜转转,种种往昔已如前生。 现在的王扶摇滞留人间已经近百年,但是她依然没有成仙,走上那条命运早已为她准备好的道路,也没有找到她心心念念的爱人。 大限将至,王扶摇觉得自己大概是快死了。 或者说她觉得自己的剑道大概快死了。 “我的剑已经生锈,我寻遍人间,找不到一个能够和我练剑的人,这次来定州,小苔,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我大概已经不会成仙了,对不起,小苔,今后的路要你自己走······” 王小苔打断了一脸坦然,显然已经接受了自己这样失败命运的王扶摇,“为什么不来找我?” 王扶摇抬起头,讶异地问道,“什么?” 王小苔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王扶摇冰凉的手,“我说,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王扶摇摇了摇头,“找你有什么用呢,你是财神,又不是武神,我的剑道出问题了,剑心已锈,大限将至,你也帮不到······” “你对我,不,扶摇,你对财神一无所知啊。 “这世上大多的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如果不能,那只能说明筹码还不够让人动心。 “而我恰好就有让大部分人都能够动心的筹码。 “不知道天下无量剑宗宗主的分量够不够你的胃口?” 她的语气那么寻常,仿佛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以至于正在伤感的王扶摇都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谢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旅辙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也谢谢各位一路至此的订阅! 在扑街的路上,有你们的陪伴真是最让我感动的事儿啦! 152、赠尔斩天剑 王扶摇愣了愣,“什么意思?” 王小苔伸手,将她略有凌乱的发撩到耳后,“我不喜欢打架,但是也听说过无量剑宗的无量剑阵,都说无量剑宗是学剑之人的圣地,如果能看到你和无量剑宗宗主对决,那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或许是她刚烤过火的缘故,她的手指带着炙热的温度,一路从王扶摇的耳边蔓延到她的全身,“你······听说无量剑宗宗主已经闭关多年,一心闭关等待飞升,早已不见外人了······” “能不能让他出来,那是我的事情,现在我只问你,和无量剑宗宗主对阵,对你的剑道能有帮助么?”王小苔再次打断她的犹豫和退缩,温和地看着王扶摇。 王扶摇望着王小苔,那双纯黑的眸子里倒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王小苔什么也没做,平静地和她对视,甚至颇有一种极尽收敛的感觉,眼神像是波涛汹涌,却又被沉沉的高峰遮掩,什么浪花也没有翻出来。 “如果一个无量剑宗宗主不够,那还有妖族的圣主凤凰,合欢门的门主,清水派的掌门······仙人之下,天下八宗九山十二门,你想和谁练剑,我们就可以和谁练剑,你放心,天底下再也不会有人可以拒绝你的请求。” 一个个在凡人修真界震耳欲聋的名字就被王小苔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仿佛这些人在她眼中和那些正走在路上的凡人并无差别。 王扶摇这才想起来这些年她在九洲的经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是为了那些鸡蛋,也许是为了扶摇娘娘遍布九洲的黑袍祭司们,九洲的人们都开始转变自己的信仰,转而投向扶摇娘娘的怀抱。 不说家家户户,起码十室里有九户是在供奉扶摇娘娘神像的。 扶摇观的香火也十分鼎盛,日夜香火不停。 王扶摇曾经见过为了等到扶摇观的头柱香,许多信徒愿意为此风餐露宿住在观外等待,而一些原本已经不灵验的神庙愈发冷清甚至是荒废。 每次她看到扶摇观上的扶摇二字时,都会觉得怪怪的。 而坐在她面前这个给她剥橘子吃的,是信徒千万,早已得道的扶摇娘娘。 王小苔为王扶摇剥好了橘子,却并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放在了她身前的桌子上,除了橘子之外,王小苔在虚空之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摆到了王扶摇的面前。 王扶摇拿起这本小册子,里面记载的都是一些九洲大地上高手的近况,有些是已经成名已久的名宿,但有些人和宗门的名字王扶摇闻所未闻。 天下八宗九山十二门都挤在了这个小册子里。 在这本小册子上,王扶摇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准确地跟上了自己到达定州的时间。 王小苔知道她到了定州,只是没想到王扶摇会来找自己。 王扶摇问:“你收集这些干什么?” 王小苔嘴角微微勾起,“你别忘了,这是定州,娼妇之城,小宝前几年把城墙都拆掉了,九洲信息都在这座城里流转,更何况扶摇楼和扶摇观已经开遍了九洲大地,很多事情不必我去做自然就会到我面前来的。 “有这些高手给你喂招练剑,我相信凭你的优秀,一定可以得道大成。” 王扶摇神情一顿,错开王小苔灼灼的目光,微微低下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她轻轻眨动的睫毛微颤,挂住了光影。 紧接着她笑了,笑的时候突然又有了当年那个阳光明媚少女的模样,“只有你说我优秀。” 王小苔也跟着她笑了一下,“这算什么,你本来就很优秀啊。 “我一直相信将来总有一天,你会让天下震惊。 “在此之前,我送你一件趁手的兵刃吧。” 抬手之间,王小苔召出了一柄剑,那剑尚未出鞘就能听见其中隐隐蕴含的龙啸之声。 王小苔左手持剑,右手将剑从剑鞘中缓缓拔出,一团耀眼的红色光华乍然绽放,犹如出水芙蓉般的清冽雍容。 剑柄上雕刻着一个活灵活现的龙头,龙眼镶嵌上乘的黑曜石,时不时闪烁着深邃的光。 与其说这是一柄剑,不如说这是一条龙,一条随时都会活过来的龙。 剑身在阳光下煜煜生辉,清冷的剑光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舒缓,却又杀气十足。 王小苔摸了摸那惟妙惟肖似乎随时都能活过来冲着她咆哮的龙头。 “此剑剑名斩天,以龙牙在剑庐中锤炼了三十年,为铸成此剑,连续死了五位铸剑师,才铸成这斩天剑,它一出炉便引来了天雷劫,经过天雷淬炼更显坚固,这柄剑前些日子才送到我这里,刚好你来了,拿上这柄斩天剑,有朝一日,让它饮尽龙血,如何?” 王小苔合上斩天剑,把这柄剑递到了王扶摇面前。 没有一个剑修会不爱此剑。 王扶摇呆呆地接过了这柄剑,“真的······就给我了?” “是啊,”王小苔笑着勾了勾王扶摇的鼻子,“傻瓜,回神了,我又不爱打架,要此剑何用?与其在我这里当个摆设,不如给你,更能让它一展光华。” “赠尔斩天,愿君一剑破难,力斩破天。” 王扶摇听见自己的血液里有什么在涌动着,就像一颗种子忽然之间在她的血管里枝繁叶茂,穿透了一切束缚,铺天盖地地绽放,想要被某个人知晓,想要给某个人看。 她没说多余的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 得赠斩天,那便斩天。 为了这样的信任,去死都可以,何况斩天。 王扶摇珍爱地把剑抱进了自己怀里,好奇地问,“不过小苔,我有个问题,你既然不喜欢打架,那为什么要铸剑?” 王小苔挑眉,“不过是刚好有材料,物尽其用而已。 “身上若是有暗伤,趁着在定州医药齐全,好好修养,等你修养好了,我们一起去无量剑宗。” 王扶摇呆了一瞬,“你要和我一起去么?” 她原以为王小苔只是为她提供机会而已,怎么现在王小苔还要陪着自己去呢? 王小苔歪着头,带着笑意说:“天下八宗九山十二门,光靠你自己恐怕连门都找不到,再说了,斩天既然要出鞘,我当然得在旁观看,怎么,你不愿意么?” 王扶摇连连点头,她的脸上是忍都忍不住的笑意,“愿意愿意!我只是没想到,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谢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月票支持! 斩天剑是敖壬的牙炼制的啦…..废物利用到极致….小苔甚至用敖壬的鳞片做了一套美甲哈哈哈。 在追的动漫这一季完结了…游戏还没发货…深夜刷到美食,快被馋死了t^t…… (本章完) 153、无量剑宗 无量山上无量剑宗,高耸入云不可跻,山高谷深,重峦叠嶂,山花遍林,小河淌水。 绿水青山上坐落着无数个古剑阁,那就是闻名九洲的无量剑宗。 在其中一个剑阁之下,整座山都已被上乘剑气镂空,正下方有一方清幽大洞,洞顶直通峰顶。 洞底有一汪碧潭,潭边有一间造型古拙的剑阁。 无量之中仍有无量,剑阁之下还有剑阁。 山洞中仿佛自成一片单独的小天地。 天光从峰顶洞口洒下,凝成一束笔直的光,恰好将碧潭和一旁的剑阁笼罩其中。 王小苔坐在碧潭边,看着碧潭中无数银白小鱼在水中穿梭,她脱去自己的鞋袜,把脚浸入了冰凉沁骨的碧潭水中,感受着那些银白小鱼被自己吸引,聚到了自己的脚边,围着自己的脚不断巡游,然后毫不犹豫对着那双雪白的脚张开了满嘴獠牙。 “孽畜。” 王小苔雪白丰盈的脚轻轻一拨,金色的神力浸润潭水中,迅速将一池子的鱼都卷入空中绞杀殆尽,化为一堆齑粉,随着身边时不时扬起的剑气送到了山洞之外。 水潭中终于清净。 无量剑宗精心养了数百年的无量银鱼就这样被王小苔轻轻一脚化成了飞灰。 幽暗的山腹中,最顶处洞口落下的天光,忽然暗了暗,有雷霆剑气从半空劈下,落到了王小苔身边,一剑便劈裂了整个剑阁。 “无量!我在这儿!你砍她干什么!若是老眼昏花便趁早认输!” 王扶摇抹去嘴角的血迹,落到了王小苔身边,她的面色雪白,身上血迹和衣服黏在了一起,但看王小苔毫发无伤,松了口气,狂笑着再次冲到半空之中,剑气浩渺,再次向半空中的黑白人影亮出斩天剑。 幽深碧潭中的水无风起浪。 山洞中王扶摇和那个黑白人影再次战到了一处。 洞中掀起的风浪并没有影响到正在优哉游哉泡脚的王小苔,她就做在碧潭边,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无量剑宗宗主章无量修习剑道已有数百年,他出生在无量剑宗,天生就为了修习无量剑道而生,他身上的一切都已经被炼化为一往无前的剑意,无论是束在身后的头发,还是他的手掌,他的目光。 剑在手中,挥手之间便有大江大河一般宽阔无边的浩然剑光闪过。 我于人间剑道全无敌。 他自认为自己已算是世间剑道魁首,无比信任自己这双握剑的带着厚厚剑茧的手,和手中这柄无量剑。 可他从未遇见过现在这种状况。 面前这个非常年轻的女剑客虽然满身尘垢,但她的表情带着一股罕见的专注和狂热,斑斑血痕没有丝毫挫伤她的锐气,反而让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刚刚被春水淬洗,无比明亮无比锋利的新剑。 这个女剑客没什么剑意剑气或是特殊的未曾见过的招式,相反和章无量比起来,她的剑招极致简单。 但因为简单,所以强大。 王扶摇的斩天剑带着她蹉跎人间徘徊数百年的隐忍,和她现在最饱满的精神,森森剑意直直斩向剑道宗师章无量。 吾欲斩天,何况人乎! 龙牙所铸,经过铸剑师和天雷劫千锤百炼的斩天剑,强悍地撑住了王扶摇骤然爆发的强大剑气,嗡鸣声呼啸而出,山洞之中天地灵气剧烈动荡,风雷呼啸,似有龙吟之声隐隐传来,山洞底下的碧潭旁生长着的野花杂草在这样恐怖的剑气中刹那消解。 王小苔抬头看着这一场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剑道战斗。 这就是王扶摇,天生启明星,天生仙骨,注定在九重天之上凛然傲视众生的王扶摇。 天命所归,天道宠爱,众神期待。 和王小苔截然不同的,王扶摇。 “这次论剑,你觉得谁会赢?” 王小苔目不转睛地盯着山洞中的这场缠斗,问道。 王小苔身后一个中年蓄长须的道袍男人也在洞底,看着这场决绝而狠辣的剑道之争,“此女应为当今年轻一辈中剑道第一,若是当年拜入我无量剑宗,恐怕现在也是我剑宗翘楚。” 无数道金色光线,从斩天剑剑身上喷薄而出,如一轮耀目的太阳乍然跃出云海,又像是黄昏时正在燃烧的云彩,流火如龙漫天飞舞。 王小苔微微一笑,“她的优秀我比你清楚,我问的是章无量。” “师兄已近飞升。”那中年男子负手而立,长须飘飘,道骨仙风,“这位慈云真人,必败无疑。” “只要她能在此战中有那么星星点点的感悟,此番便不算败。”王小苔冷漠地看着王扶摇一次次向章无量发起攻击,又一次次被章无量打了回去,剑气被章无量切成无数碎片,像金箔一般纷纷落下。 但王小苔知道这可不能摸。 这都是剑气碎片,看上去虽然无害,但摸上去却会被剑气割伤手指。 那中年男子看着战况,却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师兄已起爱才之心,他们现在与其说是论剑,不如说是师兄在指导她感悟无量剑道,此战过后,师兄大概会把慈云真人收为关门弟子。” 王小苔低头,脚尖微动,拨了拨碧潭冰凉刺骨的潭水,“无缺掌门倒是很了解自己的师兄。” 站在王小苔身边与她共同观战的正是无量剑宗的掌门白无缺。 无量剑宗体量庞大,剑修人数众多,因此剑宗之内大致分成两部分,一个就是专门研习剑道的无量宗主,不论是谁做了宗主,都会把名字改为无量,世代传承无量这个名字。 李无量,朱无量,黄无量,上官无量,轩辕无量······乃至于现在的章无量,每一个无量都在他们的时代立下赫赫威名。 无量这个名字和它代表的意义到现在已经是每个剑修的毕生所愿。 习剑者,必上无量山。 天下剑道,只有无量。 每一位无量宗主都是剑道高手,但偌大的无量剑宗显然不可能只有这样的剑痴,而负责管理这些杂事琐事的便是无量剑宗的掌门。 本代掌门白无缺是章无量的师弟,现在就站在王小苔的身边看着这一场许久未见的剑道之争。 白无缺负手,衣袍猎猎,有些痴迷地看着半空中剑势浩然,身如万道光耀般璀璨的章无量,声音却渐渐带上了丝丝寒意,“当然,这么多年我一直看着他,在他身后追逐他,为了他,为了无量剑宗,天下剑道,我白无缺万死不悔。 “师兄在这芥子山洞中避世不出,一心修剑,只待一剑破空,即日飞升,这世上恐怕没有比我更了解他的人了。 “了解到我现在不得不杀了他。 “世人只知章无量,何人识我白无缺?” 谢谢不说了不说了,ylzymz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本章完) 154、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生死一线有大悟。 王扶摇的山门是隐世之宗,出宗之后王扶摇再也找不到自家山门。 行走世间百年,王扶摇的剑道在出山之时已然高绝。 当初在老母宫时还能找李九抟研磨剑道,精进剑意,但蹉跎百年时光,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悟了。 章无量不愧是天下剑道魁首,剑中自有世间至理存在。 和他一战,酣畅淋漓,那是自己练剑几千几万遍都不会拥有的剑道通明。 一战之后,章无量和王扶摇已经是惺惺相惜的一对忘年交。 王扶摇衣衫破碎,负伤累累,却对着章无量哈哈大笑,“我的剑如何!” 章无量也被这年轻的女剑客无穷无尽的力量惊到了,赞叹地看着即便伤痕累累依然目光灼灼的王扶摇,“假以时日,你的成就必然远超于我。” 他也笑了,“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你比我强。” 王扶摇大笑之后,力竭晕了过去,从半空中直直掉了下去。 章无量一个闪身,接住了缓缓下坠的王扶摇,把她轻轻地放到了王小苔身边的草地上,“她可有师门?” 王小苔摸了摸王扶摇满是血汗的脸,“怎么,宗主想收慈云入门?” “美玉良才,见之难免欣喜,此子大才。”章无量看着王扶摇的眼神充满了赞赏,举起了自己的大袖。 不知何时王扶摇的斩天剑割裂了章无量的大袖,甚至还伤到了章无量的手臂,大袖中透出隐隐的血迹。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小辈逼成这样。”章无量静静地看着王扶摇,缓声说道,“我自以为自己已经是世间天才,今日见了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她当为吾门中人。 “若是拜入无量剑宗,她必然是下一位无量剑宗宗主,天下剑道魁首。” 王小苔转头,直视章无量的眼睛,“看来章宗主的确是见猎心喜,那么,章无量,章宗主,对我,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么?” 章无量张了张嘴,但还没来得及等他说些什么,雪亮的剑锋刹那之间斩破了已经安静下来的山洞,带着无尽的寒风,骤然发难,斩向了章无量的后脑。 章无量下意识护在了王小苔和王扶摇身前,提臂转身,举剑挡住了这一击! 剑光相撞之间爆开无数光芒,王小苔的双眼都被这样凌厉的剑意所侵蚀,下意识留下了一滴透明的眼泪。 “师弟!” 一剑劈向无量剑宗宗主章无量的正是他的师弟,无量剑宗掌门白无缺! 无量剑宗的宗主和掌门,无量剑宗的第一人和第二人在这个小小的山洞中拔剑相向。 章无量显然很是困惑,他不知道自己的师弟为什么会对自己拔剑,面对白无缺带着刚烈杀气的剑招连连举剑防守,“白无缺!你走火入魔了么!看清楚,是我!你在干什么!” 白无缺的眼睛眯成了两道缝,眼缝里幽芒逼人,微微一笑,那个笑容里居然还带着和章无量平时说话的亲近,“师兄,你也看清楚,是我啊,是我白无缺要杀你,等你到了幽冥地府,转世轮回前,可千万别报错我的名字。” 无数道剑气从白无缺的剑上喷薄而出,瞬间把这山洞中的天地灵气搅动得震荡不安,无数道极细微的剑气撕裂章无量的防守,横亘在二人身体之间,刺伤了章无量的身体。 白无缺竟然有这样高深的修为! 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章无量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看上去憨厚亲和的师弟竟然有这样的剑术,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杀意蓬勃的白无缺。 “为什么?” “为什么!” 章无量一边反击,一边咆哮,显然已是愤怒至极。 一朵金色的雪花飘过章无量的睫毛,落在他握着剑柄微微颤抖的手背上,这朵金色的雪花却并没有融化,亲密地贴在他的手背上,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这不是雪花,这是金箔。 漫天金箔纷纷而下! 章无量浑身一僵,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后是名震九洲的财神,扶摇娘娘。 她没有说话,她是站在哪边的? 章无量不敢去想,也不敢去赌。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极为危险,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和镇定。 “什么时候?” 章无量想知道师弟和扶摇娘娘是什么时候凑到一起去的,他们又是在什么时候决定今天的伏击计划。 慈云也是他们的人么? 可是不论是白无缺还是王小苔,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站在他们对面的是天下剑道至尊,没人敢在这时候掉以轻心,抽空和他解释一下今天的行为。 除非他变成一具尸体。 白无缺手中剑招不停,章无量见招拆招,在一瞬间便已经和他过了数千招。 章无量不敢放松,论剑,他自诩不输于任何人,但他知道真正的威胁还在身后。 身后的王小苔依然没有动静。 他从未见过扶摇娘娘动手,按理来说财神应该不善于战斗才对,但章无量不敢去赌。 “为什么?章宗主怎么好意思问我这个问题的?这还是我的疑问才对啊。 “章宗主,我还是那句话,你对我,真的没有任何解释么?” 王小苔叹了口气,把脚从碧潭中抬了起来,赤着脚踩在草地上,晶莹的潭水顺着她的脚踝流到草地上,渗进了泥土之中。 “我并非不许你们成仙,我只是让你们晚几年再成仙而已,你为什么不听话呢? “这些年,为了感念你,我往无量剑宗送了多少东西?不说其他的,就你日日都在吃的这无量银鱼,当年我来的时候整个无量山才只有五尾银鱼,是我用血饲养,才让这无量银鱼有了今日的盛况。 “若非是我,你又岂能天天把这养神补气,有益剑道的无量银鱼当饭吃呢? “我感念你,还承诺将来等你飞升时,我一定会用我所有的天材地宝,帮你渡过九天玄雷劫,我对你那么好,你自己当初也一口答应了我可以晚成仙,既然做了承诺,怎可反悔啊章宗主。” 一边走一边说,说话也没有止住她的步伐。 王小苔赤着脚,一步步走向了章无量和白无缺剑气横飞的战场。 随着她的脚步步步逼近,金色的信仰之力瞬间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蛮横地把整个山洞中的灵气都撕扯成了一片恐怖的灵力乱流。 凡人若处其中,恐怕很快就会化为一条条的肉块。 狂暴的乱流裹挟住他们二人的身躯,以庞大而不可抗拒的气势,不断地挤压切割着还在其中负隅顽抗的章无量。 章无量面色不变,手腕一翻,手中长剑发出轻轻的嗡鸣声,他手中世代相传的无量剑骤然爆出刺目剑光。 章无量凭借无上无量剑气硬生生切开泥沼般的金色乱流,脚尖一点,流星一般直直冲向上方的山洞出口。 风紧,扯乎。 堂堂无量剑宗宗主,天下剑道魁首,竟然临阵而逃了! 啦啦啦,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收藏啦╮(╯▽╰)╭,前两天不知道为啥突然多了好多订阅….不过今天又恢复扑街常态啦。 这本书的数据扑街到大概拿不到什么很好的推荐了吧哈哈哈,刚开书的时候还是有点好的推荐位的,过了新书保护期以后…..凉凉啦() 就是说半夜突然想吃成都的蹄花了是怎么回事…..…duangduang在流汁的那种,软软糯糯,一抿即化,配上蘸水…… 155、世人许我晚成仙 看着章无量直直冲向洞口疯狂逃窜的身影,白无缺抽剑闪身跟了上去。 王小苔的脸上没什么神情,赤足负手而立,双瞳之间一道极细的金光闪过,她举起自己的右手,绣着无数蝴蝶的衣袖自然地滑落,却被一串金钏卡住,只露出了小半截白皙的手臂。 王小苔将手臂抬起,对着章无量逐渐远去的背影张开了手掌,微微歪头,手掌缓缓往下一压,轻轻吐出一个‘镇’字。 山洞那个微微透光的洞口处赫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那个手掌手指芊芊曼若,手背上有极为精致的金色莲花花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只美丽而巨大,极具观赏性的手。 整只手比整个洞口还大,带着无上的威严和气势缓缓压了下来,仅一个照面,便堵死了章无量所有逃跑的路线。 一丝余地不留,仁决而威断。 猝不及防之下,章无量就像一只网中飞蛾一般,被这只巨大手掌重重击落在地,狼狈不堪地在地上连续翻滚了十几圈才停下来。 白无缺的剑立马就跟了上去,一剑便将章无量的胸膛深深扎在了地上。 凉风阵阵吹过,白无缺踩在扎在自己师兄心口上的这柄剑的剑柄上,垂眸看着章无量到现在还难以置信的眼神。 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犹如潮水一般朝章无量扑来,摁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胸口炸裂,心脏犹如被人拧绞一般一滴滴的往下滴血,难受到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到了曾经和师弟携手问剑,想到了冬日中暖暖的煮茶论道,想到了无量山上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竹林,想到了他们一起登高望远,一起闲敲棋子,想到了拂面而过的风,想到了那壶又冷又热,还没喝完的酒,想到了很多很多。 但现在在他面前的,就是白无缺冷酷至极的眼神,和扎在自己心口,扎穿了自己心脏的这柄冰冷的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在章无量绝望而困惑的眼神中,白无缺再召出一剑,一剑便划瞎了章无量的眼睛,剧烈的疼痛刺穿了章无量的整个脑袋。 他生长在无量山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心痛和伤势,他下意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又像是想发出一个传出山洞,震彻天地的惨叫。 白无缺的长髯在狂风中飞舞,他面无表情,再起一剑,一剑便割破了章无量的脖颈。 伤口深可见骨,大量血液喷射而出,染湿了章无量道骨仙风的道袍和他雪白的内衬。 “师兄,你实在不该吃那么多无量银鱼的。” 长须飘飘,白无缺叹了口气,踩在章无量的胸膛上,想起了章无量为了飞升,霸占了整座山的无量银鱼。 这无量银鱼由王小苔用血饲养,一尾尾的无量银鱼,一滴滴金色神血,就这样被章无量吃进了肚子里。 在章无量不知道的时候,王小苔早就比他自己更洞悉他的身体状况了。 现在章无量想要违逆当初和王小苔的约定,偷偷藏剑飞升。 王小苔自然不允。 章无量双眼皆瞎,口吐鲜血,手里却还在握着自己朝夕相伴的无量剑,像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对着四周不停疯狂地挥舞。 他想说些什么,或是想骂些什么,但他的脖子已经被割断了,露出了一大半断裂的的血肉,骨骼和气管筋脉,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山洞之中一片死寂。 白无缺和王小苔听着章无量一声比一声更弱的喘息,听着渐渐变小变缓的血液喷射声,看着章无量的血蔓延过草地,流进无量碧潭,慢慢将碧潭染成红池,宛如翡翠喋血。 洞口天光洒落在章无量惨白的脸上,无量剑宗宗主章无量,今日陨落,死不瞑目。 到他死的那一刻,他还是不能理解自己为何而死。 在死前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手指轮转,王小苔将章无量黯淡的魂魄收入掌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黯淡到没有任何魂色的魂魄,“剑修修剑炼体,这神魂,果然孱弱,还不如一般的散修,真是枉为无量宗主。” 说完,王小苔便把章无量的魂魄像丢皮球似地随手抛给了白无缺,白无缺谨慎地把这个脆弱至极的魂魄护在了手心,颇为爱怜地摸了摸这个垂头丧气已经失了神智的魂魄。 “从您上无量剑宗开始,我就知道师兄他是不会甘心听命的,他这个人一心痴迷剑道,自负至极,可他有时候连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不清楚,只知道凭心而为,其实是个少见的大迷糊。” 白无缺笑了笑,将这个魂魄收入袖中。 王小苔当年孤身上无量,以扶摇娘娘的身份造访无量剑宗,当时陪在她身边的就是无量剑宗掌门白无缺。 扶摇娘娘承诺为无量剑宗注入巨资,改变无量剑宗的财运,但她也提出了一个相当让人为难的条件。 那就是晚成仙。 在白无缺的引荐下,王小苔和无量剑宗最有可能破空飞升而去的章无量定下了盟约。 从此之后扶摇娘娘将为无量剑宗的五成开支负责,无量剑宗尽可以凭借这次机会无限膨胀,招收更好的剑修,也可以用扶摇娘娘的这笔钱收购大量天材地宝。 培养一个剑修耗资极大,更何况这几千几万个剑修。 无量剑宗的财政一向有些捉襟见肘,因此他们还是非常欢迎王小苔的。 但与此作为交换,无量剑宗的宗主章无量暂时不得成仙。 王小苔并非不准他成仙,而是晚成仙。 在得到王小苔的允许之前,章无量不准成仙。 其中出现任何问题扶摇娘娘都可以帮他解决。 有天雷,扶摇娘娘帮你过,灵力暴涨,扶摇娘娘帮你收。 缺钱了,扶摇娘娘给你送,有危难了,扶摇娘娘帮你解决。 只要你晚成仙,一切都好商量。 王小苔问:“你准备怎么解释这件事?” 白无缺手中拿出一打符箓,看来他是早就想好了,“师兄他道心大成,修为圆满,今日与慈云一战,感悟颇深,终于渡劫,奈何天道不佑,渡劫而死,灰飞烟灭,尸骨无存,无量剑宗将为师兄戴孝三年,以示哀痛。 我辈将以师兄为楷模,继承师兄的遗志,紧随其后,与人战,与天战,与无量战。” 王小苔微微挑眉,和白无缺对视一眼,难得有些笑意,“像他这样的剑痴,即便破空成仙,又有何用? “到了天庭恐怕也只是另辟洞府,独自修习剑道而已,成仙之后也是高高在上,对人间苦难置若罔闻,说是凡人成神,他现在的心态就已经不是凡人了。” 王小苔最厌恶的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 王小苔走向了还昏迷着倒在地上的王扶摇,声音微冷,态度轻蔑,她一步一步踩在浸染血液的草地上,却片尘不染,行走之间已然穿上了一双白色的素面布鞋。 “白掌门,不,现在应该叫你白无量,白宗主了才对吧,我们之间的契约继续,我可以给你们无量剑宗任何支持,而我的条件依然是——晚成仙。” 无量剑宗有规定,如果无量剑宗宗主陨落,那么无量剑宗掌门将自动取代无量剑宗宗主之位,双位一体,统领整个无量剑宗,统领天下剑道。 王小苔第一次上山的时候,章无量高高在上,白无缺垂首拢袖在下。 她分明在和无量剑宗最高宗主说话提要求,可章无量只是把事情推脱给白无缺,自己满不在乎地把玩着王小苔送他的礼物,一脸的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他对于不会剑道的人,向来如此,毫不在意 只是惊鸿一眼,王小苔就知道白无缺表面恭顺,实则野心勃勃。 此人绝不可能甘心久居人下。 兄弟相杀,倒也有趣。 “须记住,我也不是不让你们成仙,只是要你们再等等,等等而已。你比章无量幸运,现在,这个能够飞升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至多三年,飞升之机便至。 “白宗主,切勿再覆前辙。” 王小苔弯下腰,一把就把王扶摇打横抱了起来,步步踏空,遥遥而去。 在她身后,无量剑宗掌门白无缺,不,应该说是宗主白无缺右手掌心向内,放在心口之上,微微俯身行礼,送别扶摇娘娘,“凡人必有一死。” 王小苔走后,深紫色的九天玄雷轰然而至,巨大的雷劫狠狠劈向了无量山,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雷鸣,十几道粗壮的银蛇吐着电光与火舌,互相冲撞着、交缠着,以万钧之势扑向了无量山,撕裂了整个天空。 撼天动地,地动山摇,剑仙尽出,世人赞叹,看来无量剑宗又有道友渡劫,意欲飞升。 t^t,再次感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月票支持!真的无以言表,唯有码字。 也谢谢热血大帅逼,梦里天同学的打赏啦! 谢谢各位的订阅! 156、当然是因为我爱他! 流云飞舟上,王扶摇从无尽的黑暗之中,悠悠醒转过来。 她一醒过来就看见王小苔正坐在一边的桌子上写着什么。 雪白带着墨香的书卷堆满了桌面,窗外微光洒入,勾勒出她白皙的侧脸,线条精致得好似用工笔画细细勾勒出来一般,长睫扑闪,有如羽翼。 她变得漂亮了。 王扶摇默默地想。 “醒了就把边上的粥给喝了,你受了章无量的剑气,那粥是用无量银鱼做的,最能消弭剑气。”王小苔头也没抬地吩咐道。 王扶摇低头一看,床边果然有一碗白粥。 她走下床,站在地上,抻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感受着体内丰盈的剑气,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有种前所未有的清爽。 她端起那碗白粥,一饮而尽。 这粥看上去很白很稀,但出乎意料地极为鲜美,囫囵便顺着嗓子眼滑进了肚子里,在肚子氤氲出一股暖融融的气流,缓缓冲刷着体内经脉,修补着王扶摇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伤势。 王扶摇喝完之后舔了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这粥味道不错,还有么?” “这无量银鱼是无量山特产,吞散落剑气而生,我又不是剑修,哪来的无量银鱼? “这一条还是我舔着脸去讨来的,你若是想再吃,将来自己打上无量剑宗要去。” 王小苔笔触不停,写了一张就放到手边,继续写。 在她的手边已经垒了厚厚的一沓请帖,整个屋子散发着浓郁的墨香。 王扶摇放下碗,好奇地凑了过去,“你在写什么?” “成婚请帖。” 王小苔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出口就是石破天惊的消息。 王扶摇讶然,“成婚?谁?” 王小苔拿着手中的毛笔,蘸了蘸墨水,“我。” “你?”王扶摇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烧起来了,她拼命想着这些年的经历,没听说扶摇娘娘和谁有传绯闻啊? “和谁啊?” 王扶摇很好奇是谁能够让王小苔亲笔写下婚书请帖,与子成说。 王小苔不说话,只是把一张刚刚写好的金箔请帖递给了王扶摇。 王扶摇拿起这封墨迹还未干的金箔请帖,上面写了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扶摇娘娘,一个是敖舜。 姓敖的? “龙族?” 王扶摇一个破音,没控制住手里的力气,一下子就把那张请帖揉得皱皱巴巴的。 她把茶几上的那只白碗挪到一边,一屁股在茶几上坐了下来,视线定定地望着王小苔的指尖,透出几分迷茫。 王小苔也没抬头看她,继续写着手里的婚书,“看着我也没用,那就是给你的婚书请帖了,只此一份,揉皱了也不影响你来吃席。” “他······他是龙族啊,小苔,你······疯了么?” 王小苔勾起嘴角,抬起头,转向王扶摇。 她的眼眸清澈得像一泓秋泉,干净澄冽,明明白白地映着世间的一切五光十色,也映着王扶摇震惊的脸,“他不仅是龙族,还是一条死了的龙,我不仅要和他成婚,我要和他的灵位礼拜天地,受天地祝福。” 王扶摇长大了自己的嘴,王小苔这不仅要和龙族成婚,还是和一个牌位? 王扶摇完全陷入了呆滞,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裂开来了。 她从未听过如此荒谬的事情,她们还曾经约定要一起对抗龙族,向龙族讨个公道呢,怎么突然,王小苔就要嫁到龙族去了? 这种事情是可以这样发展的么? “为什么啊?” 王扶摇沙哑着声音问道,她的尾音发着轻微的抖,可她终究没有哭。 “是他们逼你么?小苔,如果是有人逼你这么做,我就是拼死,也会带你······”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爱他啊。”王小苔打断了她的话,手里还提着毛笔,偏过头,直视着王扶摇怔忪的眼睛,神态认真,眉眼弯弯,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好笑的事情一样,一笑,就流出了沁人心魄的蜂蜜。 “相识于微末,定情于骊山,死生契阔,纵死不悔。 “世间多得是这样的大爱无边,这是很奇怪的事情么? “这些年你行走人间,难道没去看那些话本子?话本子里多得是这样的故事。” 王小苔回过头,提起刚刚写好的请帖,吹了吹自己还未干透的墨迹。 这种请帖是她精心炮制,以金箔为衬,银丝勾勒,上面自带防水防火的法阵,光着一张请帖就是大手笔,更何况这请帖居然是由扶摇娘娘亲笔书写,可以提升财道气运,更为珍贵。 王小苔停了笔,蹙着眉想了想,不过倒是没想到会有人把这请帖揉得皱皱巴巴的,看来还得再加上防皱的术法。 “这不是奇不奇怪······你真的不是被人逼迫的么?” 王扶摇把请帖放到一边,仔细打量着王小苔的神色。 只要她流露出不对劲的神色,不管王小苔愿不愿意,她马上就把王小苔打包抗走。 她们可以躲进深山老林里清修,她们也可以找个远离凡俗的地方安安静静等待天劫,只要她们能够羽化登仙。 等到了九重天,难道龙族还能死不要脸追上天界不成? 在这一瞬间王扶摇想好了一万种逃亡的方式。 她们现在就跳下这艘飞舟,撂下所有的事情,仗剑而行。 哪怕是死在龙族的追杀中,也比受到这样的侮辱要好。 不论如何,这世上总有她们的出路。 王小苔提起笔,侧过身,在王扶摇的眉心轻轻一点,一点墨印就沾在了王扶摇的脸上,再衬着她格外警惕的神色,活脱脱一只小脏猫。 “你若不放心,不如来观礼?听说龙族为了这次婚礼也下了大本钱,婚宴上都是前所未见的珍馐,便是当今天帝嫁女,恐怕也没有这样的隆重。” 看她这个反应,竟像是从未听过敖舜这个名字,想来应该是大师兄李九抟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他们之间这样的情分,李九抟都没说出这件事,看来老母宫中,李九抟应该也做了些手段,阻隔了敖舜死亡的消息传回龙族。 王小苔笑眯眯地邀请,“再说了,我要嫁人,你总是该来吃一杯酒的,不是么?” 王扶摇问:“你真心的?” 王小苔点点头,“当然,敖舜他可是我毕生所爱,为了他,我可以付出一切。” “他为了我,也会愿意付出一切的。” 王小苔便将双手放在胸膛,闭着眼,含着笑意,似乎在怀念着什么美好的过去,连嘴唇都抿成了一个幸福的弧度。 众生苍苍,皆为情往。 王扶摇看王小苔的神情并无异样,心下虽然奇怪,但既然这是王小苔自己所求,她也不好阻拦什么。 阳光暖融融地从窗外投射进来,飞舟穿过重重的云雾,在云层之间快速飞行。 微微的风吹了进来,拂过边上晾着的请帖。 而放在那一沓请帖最上面的一张请帖,用最规整的字迹写着: 诚邀泾河龙宫诸龙子前来赴宴······ 血色婚礼倒计时 (本章完) 157、只留一条狗命 天下八宗九山十二门,王小苔带着王扶摇一个个打上门去。 有些宗门由王小苔陪同上山,有些则是王扶摇自己上山,王小苔在山下等。 “清水派的还算识相,他们一向明哲保身,扶摇应该应付得来,下一个是妖族的圣主凤凰吧,仗着自己天上有人护佑就狂妄自大,妄想躲过我的眼线私自飞升,真是自不量力。” 王小苔唇边扬起一个冷笑,把那本记载了天下八宗九山十二门的小册子扔到了桌子上。 这些消息大部分都是由扶摇娘娘信徒收集而来的,但其中谁最近有飞升之机,还是靠许莫负测算天命才能得知。 毕竟有些老家伙躲避了数年,即便是他们的门人也不知道他们躲哪里去了。 “你为什么不高兴?”王小苔看着许莫负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好奇地问道,“你之前不是已经亲自去复仇了么,为什么还不高兴?” 许莫负带着四指宽的眼罩,连眼睛都看不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自己不高兴的。 许莫负说:“复仇就会让人高兴么?” “为什么不呢?”王小苔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奇诡的笑容。 好似明月深夜,夜昙花瓣上的露水砸进了溪水之中,静默而冰凉。 “我原本也以为我不该下杀手,该留一线,还在犹豫我到底要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毕竟在那些话本子故事里,就算是为了复仇,心慈手软的主角还是会为仇人留一线的,我以为我也该和他们一样,心慈手软,优柔寡断。 “但自从我手刃敖壬之后,哪怕牵扯到了无辜,哪怕此后有巨大的风险,我会为此付出想象不到的代价,但起码我现在觉得松了口气,甚至会觉得当时犹豫的我真是个傻子。 “我喜欢这种主宰生死的感觉。” 世人涛涛浮流而过,只要痛痛快快地活过,割掉一些良心和内疚,又有何不可? 未见世人踏我而过时,有过一声抱歉和哀悯。 许莫负继续叹气,显然有些不太理解王小苔把复仇当做毕生事业的做法。 她觉得自己已经复仇了,她明明已经把那四个人化为齑粉,诅咒他们生生世世不得好死了,他们也确实将世世代代不得好死,可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不畅快? 像有沉沉块垒堵在心口,总觉得不舒服。 有时候甚至会彻夜彻夜睡不着觉。 她把这些心绪说给了王小苔听。 王小苔听完以后,歪着头,皱着眉,“这算什么复仇?” 一瞬之间的复仇有何可畅快的? 这样一时的痛快根本不能弥补当时经年漫长的痛苦。 “看你这副怂包的样子,连复仇都不会,真是可怜。 “还是我来教你吧。”王小苔挑眉,右手掐诀,“杳杳冥冥,神鬼可停,天地共生,闻召魂来!” 遥遥之下,地府之中牛头马面的鬼差手中锁魂链一松,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在自己手中的,身带累世厄运诅咒即将投入畜生道,万世轮回受苦的四个魂魄,被一道金光召走,刚想生气,边上的鬼差马上拍拍肩膀,安慰他,“别气别气,这是人间扶摇娘娘在召魂呢!” 与此同时,一道浩渺金光穿过地府,精准地投射到了刚刚那个鬼差身上,暖洋洋的香火让鬼差浑身舒适,冲天的怒气一下子就小了下去。 他都快忘了自己有多久没有享受到这样精纯的香火。 这位扶摇娘娘算是诸位仙神之中最客气的了,办了事情还知道给他们一些甜头,和那些找自己办事还一脸高傲不屑的仙神们不同,倒是让鬼差们心理平衡了一些。 鬼差不禁哀嚎:“扶摇娘娘她老人家到底什么时候才飞升啊!” 付刚,吉英,文峰,学军四个魂魄此刻已经被王小苔召至身前,他们的魂色黯淡,神志不清,身上孽力缠绕,显然这就是许莫负说过的诅咒,他们将背负着这个诅咒万生万世不得好死。 “神志不清有什么意思? “有些痛苦得时刻保持清醒,才有意思啊!” 王小苔广袖一挥,四道金光落入他们的额心,驱散了脑中混沌的痴傻迷蒙,四个人刚刚恢复神智,一看见王小苔和一边坐着的还带着眼罩的许莫负,‘噗通’一下子便腿一软跪了下来,什么话都没有,只是不停地磕头,不停地求饶。 他们也知道此刻自己的小命就攥在这两个人手里。 四个人中只有文峰会加一句祸不及家人,自己死不足惜,只求神女娘娘能够放自己家人一马。 “祸不及家人?”王小苔冷笑,“谁说的?又是谁告诉你们祸不及家人? “你们戕害无辜的时候,可想过什么叫祸不及家人? “既然你们戕害了别人一家子,又怎么好意思叫我放过你们的家人? “留你们家里一条狗的性命已是我仁至义尽! “在和你们成为一家人的时候,他们就要为有了你们这样的家人付出代价。” 王小苔大笑起来,“别跪了,也别求,我可不是什么狗屁神女,我对拯救那一套毫不感兴趣,遇到我,着实是你们倒霉了。” 王小苔脸上笑容骤然敛去,右手伸出,凭空狠狠一捏,与此同时这四人的面前都出现了一副景象,那是他们此生的家人被一只无形的手捏成一团血雾的场景。 父母,妻子,孩子······都没了,瞬间消亡。 只留下一地的血雾和还没洗干净的衣服,还没吃完的糖,还有边上一条懵然的,呜呜哀叫的大黄狗。 她真的只留下了一条狗的性命。 除此之外,无人生还。 啊——! 四个魂魄齐齐剧烈颤抖起来,发出震天哀嚎。 他们眼睛发红,眼神怨毒地看着杀人无无形之间的王小苔,似乎是拼死也要去撕咬她的血肉。 怨气剧烈沸腾,竟然有成为厉鬼的征兆! 但还没等他们说出什么恶毒的话语,或是造成什么伤害,他们的嘴里突然都多了一丝诡异的甜腥味,唇齿之间多了一段又软又滑的东西,他们下意识把这截东西吐了出来,然后发现这又软又滑的,居然是他们自己的舌头。 啊——! 这样的疼痛和伤害直接作用于他们的灵魂,他们无法昏倒,只能无声哀嚎。 “聒噪。” 王小苔眉眼之间全是寒气,手指微动,似乎是怕他们玷污了自己的屋子,竟然逼着他们四人把自己的舌头生生吞了进去。 四个魂魄被自己硬生生塞进喉咙里的舌头呛得不断咳嗽。 “我差点忘了,你们的这个东西也可以别要了,反正以后也没有用处,留着和你们一样,都是废物。” 王小苔手一挥。 王小苔手指轮转,灵力闪过,那三人的喉咙被迫大大张开,硬是咽了下去。 浅浅祝大家520快乐?哈哈哈感觉看完这章再说这话怪怪的… 感觉我在写一些不能过审点东西….. 这几个人真是….杀几遍都不觉得尽兴….. 看了一下存稿,突然发现下个月开始都是神经病走向╮(╯▽╰)╭…. 哈哈哈哈,虽然中二,但是好爽~ 半夜点了个小龙虾…..摁住了点奶茶的手() 158、白虎踏鬼 极致的痛苦袭上他们的全身,他们恨不得自己晕过去,但王小苔手段超然,他们只能硬生生承受着这样非人的痛苦而不得晕厥。 剩下一人在一旁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屋内怨气沸腾,几个小鬼都快被这样的痛苦折磨成厉鬼了。 王小苔嫌弃地隔空用灵力打了他们一个巴掌,把几个魂魄扇得往后滚了几圈,“真是废物,这才哪儿到哪儿,居然就受不住了?” “你·······” 许莫负下意识抓住了王小苔的手,“你为什么要让我高兴?” 这四人与王小苔无冤无仇,她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 这些血腥的源头竟然只是因为自己不高兴。 许莫负知道王小苔找来自己是为了让自己为她占卜天命,测算方位。 可······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么? “你当然得高兴一些,我不喜欢看我身边的人哭丧着脸,你是我的随身占卜师,你要是不高兴,算得不准了,将来出了错,他们纵然死上一千遍也承担不了这样的代价。” 王小苔摸摸许莫负冰凉的手。 “你不痛快,不过是因为你被这世俗道德捆住手脚,放不开,做不到而已,并不代表你不想做,你的心既然已经被这锁链锁住,觉得不痛快,那我便帮你痛快。 “这些事情我来做,天道因果我来担,你只要看着我就行了。 “怎么样?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个,只要学我就够了,很简单的。” 王小苔语气温柔,态度却很果决,捉住了许莫负的手,“要不要来试试?” 许莫负呼吸一滞,脑子里一遍遍回忆着当初痛苦的记忆,那些她以为她忘记了,但其实根本没有,如同附骨之疽一样的记忆。 许莫负下意识跟着她的样子,运转灵力,轻轻一挥,就将剩下那人的软肉也割了下来,塞进了他的嘴里,强迫着他咽了下去。 真的很简单。 直到做完了这一切,王小苔松开了她的手,许莫负才恢复了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的鼓噪声在耳骨中清晰响起,许莫负隔着眼罩望着自己的手掌,看着四个死去活来的厉鬼,情不自禁笑了出来。 王小苔也满意地笑了起来,微微侧过身去,唤道:“胡霞!” 巨大的白虎从天边踏云而来,在踏入这个房间的同时缩小了自己的身形,真正进入房间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小猫咪一样的大小,轻盈地跳到了王小苔的膝盖上,柔顺而眷恋地添了舔她的手掌。 “乖孩子,拿去玩儿吧,记得别玩儿死了。” 王小苔拍了拍胡霞的头,胡霞点点头,跳下来王小苔的膝盖,一下子就把四只失声的厉鬼踏在了自己足下,一只脚踏一只鬼,倒是正好。 脚下厉鬼无声嘶鸣,白虎踏鬼,仰天长啸,昂首仰天长去。 白虎属金,为天下最凶恶刚猛之物,最是克这些厉鬼邪祟,这只白虎又吸收了大成村中千百年来怨气凝成的怨晶,已成天地之间一大凶物。 那四个魂魄日日夜夜被白虎胡霞踩在脚底,金气割在魂体上,恐怕比在炼狱中遭受油锅刀剐之刑还要折磨。 日日夜夜,神志清醒地遭受无尽痛苦折磨,还无法发出哀嚎,无法呼痛,无可解脱。 这才是王小苔对他们的报复。 她要他们清醒地看着自己被一遍遍屠戮,她剥夺了他们四人求死和痛苦的权利。 从此以后,只要白虎胡霞不死,他们痛苦不绝。 即便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身上还有许莫负的诅咒缠身,纵然再入轮回,也只有沉沦于畜生道中,不得超生。 接下来只要许莫负自己想,白虎随时可以出现在她面前,蹂躏这几个厉鬼给她看,让她随时都能看见他们的惨状。 他们将不得往生,也不会消散,永永远远在白虎足下受尽刀剐之苦。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高兴一点?” 王小苔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许莫负。 在王小苔割断他们舌头的刹那间,在自己真的对他们动手,听到他们痛呼的时候,有不知名的情绪突然涌上许莫负心头。 热意像蜘蛛网一样从心脏的地方进发,迅速爬过四肢百骸,冲上她的头脑。 那种痛快简直快冲出她干枯的眼眶,留下湿热的血泪来。 原来真的很简单啊。 果然,这样,才算是复仇啊。 她点点头,“你真的杀了他们的家人么?” 王小苔晃了晃手中的水杯,“这么关心的话,你为什么不自己算算呢?” 许莫负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关心他们的生死,而且不论他们生或死,我都会跟在你的身边,我志不渝,小苔。” “那就敬我志不渝。”王小苔以水代酒,一饮而尽。 —————————————————————————— 王扶摇这次去向清水派掌门挑战论剑。 清水派掌门使得一手清水剑法,虽然不及无量剑宗那样霸气外放,可也有自己的韵味,而且清水剑法女子也可修习,因此在清水派中还有许多女剑客。 清水派掌门虽然是男子,却也对女修剑法十分熟悉。 王扶摇从清水派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红红的红晕,身上热气蒸腾,衣衫也如初,脚步轻盈,看上去也并未和当初在无量剑宗一样,力竭而晕过去。 “刚刚他们说章无量死了?”王扶摇一进来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王小苔。 王小苔点点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在你走之后,章无量似乎有所感悟,道心大成,引来了九天玄雷,奈何他还是死在了雷劫之下,灰飞烟灭,道骨不存。” 王扶摇叹了口气,在王小苔身边坐了下来,接过她为自己倒的水,一饮而尽,“他与我也算有一剑之师,我也该去无量剑宗为他祭奠一番。” 王小苔挑眉,看着王扶摇。 王扶摇笑了,“你这是什么眼神?” “我以为你会自怨自艾,觉得是自己害死了章无量。”王小苔嘴角微勾,笑容不变,像是无意说了个玩笑。 王扶摇扬眉,抻了个懒腰,洒然一笑,“怎么会,渡劫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有何可叹。” 她自顾自说话,闭着眼感受着丝丝缕缕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却没有去看王小苔的眼睛。 如果她和她对视一眼,就会发现王小苔的眼底一片深沉,没有半分笑意。 谢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月票支持啦!哈哈哈真的铁粉() 各位夜猫子以后早点休息呀! 159、完美的寡妇 自从王小苔选择在洞庭龙宫和敖舜成婚之后,敖辛作为龙族族督,携东海龙王的钧令法旨,亲自坐镇洞庭龙宫,源源不断的奇珍异宝从东海龙宫被送进了洞庭龙宫。 整个洞庭龙宫也是严阵以待。 从四海九州运来的人间珍宝,毕尽于此。 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帘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 其中奇秀深杳,不可殚言。 即便是天上仙人到此,也会啧啧赞叹。 深海夜明珠悬挂在整个洞庭龙宫的四处,将这湖底照亮有如白昼。 人人不敢疏忽,连走路都是屏声静气,不敢叨扰到此刻的端凝气氛。 这场旷世婚礼代表了龙族和人族的联合,也向诸神宣告龙族昌盛,气运不衰。 除了龙族这边出的前所未有的聘礼之外,扶摇娘娘作为人间财神,也为这次婚礼下了大本钱。 听说她为自己准备了异常豪奢的嫁妆,光是从仙人上界高价买来的仙丹就有数万颗。 除了数不尽的仙丹,仙药,仙册,仙箓之外,她还准备为每个到场的龙族都奉上了她亲手书写的请帖。 现在天底下谁不知道扶摇娘娘只差一个雷劫飞升,就能成为天道认证的正道财神。 传言那写字的墨都是扶摇娘娘用自己的血磨成的。 她用沾了自己神血的笔,一笔一划,用心书写下各位龙族的名字,一是为了显示诚心,二是这也算一份伴手礼,拿回去摆着也能增加财道运势。 神仙也爱钱。 这都还只是扶摇娘娘放出来的一部分嫁妆而已。 那些仙丹仙药倒是还好,龙族历经万年,什么仙丹仙药没见过? 这能提升财运的金箔请帖也只能算是稀奇,有心。 更令各位龙族在意的是,近期全九洲的扶摇观都在破土动工,似乎有重新整装的意思。 有好奇的人潜进去看过,那扶摇娘娘居然在自己的神庙里,在她自己的扶摇娘娘神像前,修建了十分矫健神武的神龙像! 要知道在自己神庙中修建其他神明的神像,意义非同凡响。 这是要把自己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的信仰之力,与龙族共分的意思! 此举一出,整个龙族都为之哗然。 龙族重欲,自私,以己为尊,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无私的奉献。 龙族天生为神,不必修习信仰之力,可这不代表他们不知道信仰之力的好处。 只要人间还有人在供奉,信仰不绝,金身不灭。 现在扶摇娘娘愿与龙族共分信仰之力,这是何等的一份重礼! 这又是何等的一份深情! 如此重礼,如此深情。 即便是龙族也不能不为之心动。 到这时候,大部分龙族才接受扶摇娘娘作为龙族的正妻,加入龙族,受龙族天生气运庇佑。 在此之前他们也只是把有人自愿嫁给敖舜牌位这件事,当个笑话而已。 扶摇娘娘不仅为这场婚礼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还十分关心婚礼的进度。 今天是新娘子扶摇娘娘第一次来到洞庭龙宫。 这场婚礼的举办地点放在洞庭湖,到时候东海龙王和龙后都会前来参与这场婚礼。 这可是龙族千年万年也难见的大场面,让整个洞庭龙宫都与有荣焉。 对于能为他们带来名声和无量财富的扶摇娘娘,龙族上下自然是欢迎之至。 洞庭龙王带着全龙宫龙族,亲自出来迎接扶摇娘娘。 一艘镶金嵌碧的飞舟自天边御风驾云而来,稳稳地停在洞庭湖前。 在洞庭龙宫龙族们的翘首以盼中,扶摇娘娘王小苔迎着洞庭湖湖面微微的风,缓步走出了飞舟。 八百里洞庭湖,上下天光一色,湖光倒映山色,翠色深深。 吸回日月过千顷,铺尽星河剩一重。 踏着沉淀着万千星光山风的洞庭湖色,王小苔慢慢走到了众龙的面前。 她穿着一身白色淡雅长裙,云髻高高盘起,左髻上簪了一根平平无奇的木筷子,素颜清雅,眉心一点鲜艳的观音红痣,更显得她面庞如玉。 王小苔的神情十分温柔,清澈的墨色眸子里盈满了洞庭湖上缥缈的水雾,湿润又朦胧。 缓步上前,对着众龙弯下腰去,盈盈一拜。 当她拜下去的时候,其他人才看见,在她头上还别着一朵颤巍巍的柔弱小白花。 她一出现,众龙的脑子里就剩下一句话。 好一个完美而柔弱的寡妇啊! “见过洞庭龙王,龙后,今日,扶摇叨扰诸位了。” 王小苔抬起莹莹生辉的一张小脸,微微蹙眉,对眼前这样的兴师动众显得十分歉疚。 “这是取自极夜之地,万水之源的一点小小薄礼,万望诸位笑纳。” 王小苔挥袖,在诸龙面前浮现了一个淡蓝带冰的,不规则形状的晶石,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寒光。 这枚晶石的出现,一下子就让周围数丈的空气变得清冷了起来。 洞庭龙王自然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登时便认出来了此宝。 这是硬生生从冰川上剜下了一片万水之源! 有了这一片万水之源,置于洞庭湖下,万水自然可以由此而生,此后数年,在这枚万水之源消耗完结之前,整个洞庭湖都将不再有枯水之危! 可这宝贝只会长在北边极夜之地,万年冰川之下,平时有万年寒气守护在旁,仅是靠近就有割手之患,常人近之不得。 龙族虽然知道这是难得的宝贝,可很少有人愿意冒着八荒苦寒前去寻找。 左右枯水就枯水,死的也是那些依赖水源的凡人而已。 这样的宝贝,别说在洞庭湖,就是在东海龙宫也是至宝,轻易不能出龙宫。 这扶摇娘娘果然大手笔! 洞庭龙王接过这个宝贝,哈哈大笑,谢过了扶摇娘娘的重宝相赠,直说不论扶摇娘娘有任何需求,他们都一定尽全力满足。 他们保证这场婚礼将成为九洲最盛大的旷世婚礼。 他们会让世人在数百年之后还对这场婚礼津津乐道。 王小苔自然含笑点头,也对洞庭龙王拱手诚谢。 一时之间气氛融洽,一副人间大同的模样。 “小婶婶!” 敖欢这时候才从洞庭湖中脱水而出,笑嘻嘻地跑到王小苔身边,在众龙的目光中,抱着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打招呼。 她对着王小苔眨了眨眼睛,王小苔意会,点了点头,“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但是他见不见你,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你在这里等着便是。 “机会我已经给你,接下来,看你的本事了。” 王小苔拍了拍敖欢的胳膊,安慰地笑了笑,接下来就在洞庭龙王的指引下,进入了洞庭龙宫。 敖欢点点头,在众人下水,离开岸边之后,她左顾右盼,满含期待地期待着小鱼的出现。 她左等右等,很想拔腿离开,然后把整片天地都翻过来找。 但又怕她离开之后,小鱼来这里没看到人会失望,硬生生耐着性子站在原处不敢动。 不知等了多久,在敖欢的眼神慢慢变得黯淡时,身后终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敖欢马上回头,“小鱼!” 她的眼睛转瞬之间就又燃起了火,渴望且欢喜地望着小鱼。 小鱼眸光微凝,不去看她那过分热烈的眼神,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敖欢一看见他便觉得心头涌现出无尽的欣喜,即便是他的冷漠也让她甘之若饴。 她抓着小鱼的衣袖,仰视着他,“小鱼,我和父王说了你的事情,父王已经答应我了。 “小鱼,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跃龙门。” 鱼跃龙门,过而为龙。 若能成龙,从此天宽地阔,没有人会说他们不相配。 这流量感觉一阵一阵的哈哈哈,有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有时候一下子来好多人,搞不懂点点的推荐机制…. 昨天不知道是咋回事,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人,是给了我什么我不知道的推荐了吗?好想知道为啥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还是我看不见的地方有啥推荐?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扑街惶恐……(._.)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感谢各位同学给我这个小扑街的订阅和支持啦!╮(╯▽╰)╭ 血色婚礼拉开序幕~大家拿好筷子和碗,咱们一起用龙肉包饺砸! 谢谢需要我的需要同学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160、论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婆婆 王小苔没见过之前的洞庭龙宫,据洞庭龙王说,这洞庭龙宫原本远没有这样的奢华。 没有融融烛火,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映得整座宫殿极为敞亮。 轻薄透明的鲛绡无风轻曳,满堂金玉交相辉映,陈列在旁的奇珍异宝更是堆成了座座小山。 整个洞庭龙宫都为不久之后的那场婚礼做好了准备。 王小苔亲自写了几千张请帖,到时候不仅是东海龙族会来,还有泾河龙宫那些敖舜曾经的龙子龙孙都会过来,除此之外,还有许多龙族会千里迢迢前来奔赴此宴。 一般的水族在这个级别的酒宴中连座位都不配有。 数千张由海底万年珊瑚特制的酒桌已经在这个地方排列整齐,负责端茶送水的宫人们井然有序地在这中间走动着,她们曼妙的影子在光滑的地面来回游动,像一朵朵姿仪舒展的云。 她们的步履极轻,身体的动作再大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袅娜如云,每一脚都好似踩在人的心尖上。 她们的裙子遮住了她们的脚,王小苔也不知道在这美丽的纱裙之下,究竟是尾巴还是人脚。 “这些都是鲛人族供奉上来的鲛女,姿色上乘,最是可心,到时候就由她们为我们传菜倒酒。” 洞庭龙王呵呵一笑,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显然对此极为得意。 和龙族一样,鲛人族也是生育不易,但是为了这场婚礼,鲛人族还是献上了数千个鲛女,只为了能够为这场旷世婚宴增光添彩。 王小苔看着数千鲛女对着龙王和自己遥遥一拜,眨了眨眼睛,“扶摇何德何能,竟能得龙族如此相待?” 说完,王小苔转身,又对着洞庭龙王深深拜了下去,“君以至尊至贵待我,我必倾身报之!” 洞庭龙王哈哈大笑,把她扶了起来,“扶摇你谬赞了,这可不是老朽我的功劳,若非族督在此,恐怕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布置这场婚宴。” 说完,洞庭龙王为她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方向。 王小苔顺着洞庭龙王手指的方向看去,敖辛正蹙着眉头和边上的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乌龟精说话。 她的神情极为严肃,边上的乌龟精,鲶鱼精,还有一群虾兵蟹将都战战兢兢,拱手而立,弯着腰听她的吩咐。 似乎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打量,敖辛看了过来,在看见王小苔之后对着她遥遥一拜,王小苔也是回礼,深深一拜。 两边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真是有心了,扶摇真是感激涕零,自我有生以来,还从未得此礼遇,真不知该如何感谢诸位。 “对了龙王,听说敖珊是洞庭中人,只是不知她在何处,我们也快成为一家人了,我想去看看她。” 龙王自无不可,让人带着王小苔去找敖珊。 敖珊这个名字已经不是王小苔第一次听了,这个洞庭龙宫的敖珊,是洞庭龙王的小女儿,她有两段婚姻。 敖珊的第一个丈夫,是泾河龙王的小儿子。 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顺利也不幸福,泾河小龙性格暴虐,经常把敖珊打得骨折肉断。 在这段婚姻中的敖珊饱受折磨,熬了数百年之后终于出逃,在路上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第二个丈夫。 人族书生,柳毅。 自此金风玉露,人间无数。 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被世人编成了一出很有名的戏——《柳毅传》。 身形袅娜的宫婢为王小苔撩起云织霞就的柔软纱幔,挂上了缠丝银纹的帘钩,一室的暖香便随她们的走动清清浅浅地散了出来,温柔地扑在了王小苔的脸上。 洞庭龙宫的小公主,敖珊,她看上去倒是比那些穿金戴银的宫婢还要朴素一些,一袭白裙,乌发松松挽髻,在王小苔进来的时候她也没有起身打招呼,只是懒懒地扫了她一眼,自顾自靠在美人榻上吃葡萄。 “你就是扶摇娘娘?”敖珊打了个哈欠,把玩着指尖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看着倒不像个傻子。” 言外之意就是王小苔做了傻事。 王小苔倒也不生气,自己找了条椅子坐了下来,“论起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婆婆。” 敖珊的前夫是泾河小龙,是敖舜的小儿子,而现在王小苔要嫁给泾河龙王敖舜。 这么算下来,王小苔确实是敖珊的婆婆。 敖珊一下子就捏碎了手中的葡萄,晶莹黏腻的汁水沾了她一手。 只见敖珊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算什么婆婆······” 没等敖珊说完,王小苔就打断了她的话,“天道为证,我和敖舜的婚书已经递到了上方天帝的面前,即便现在还没办婚礼,我的名字也已经出现在龙族族谱,现在我就是你的婆婆。 “公主,难道要违逆天道,忤逆诸神,反对这场婚姻么?” 王小苔语气倒还是那样刚强,但说着说着,声音里突然就带上了些许的哽咽,“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我倒贴敖舜,但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他的妻子,也早就是你的婆婆了,公主难道还不肯承认我的身份么?” 王小苔的的眼眶有些发红,再次眨眼的时候,睫毛上已经沾了几滴水,欲落未落。 连眉毛尖都充满了悲戚,哀愁地蹙成了一团,带着几分压抑的痛苦。 “公主难道就这样不肯叫我一声婆婆?” 王小苔头上的小白花一颤一颤地,显然是委屈极了。 敖珊尚未说出口的嘲讽一下子就被卡在了嗓子眼里,她困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在传说中名满九洲,现在更是声震龙族的忠贞之女,看着她婆娑的泪眼。 自己怎么她了? 不就是不肯叫她一声婆婆么?至于这样? 敖珊心里不禁疑惑。 她就这么爱敖舜? 他们真的是真爱? “是啊,珊珊,扶摇娘娘毕竟是泾河龙王即将过门的妻子,你就是叫她一声婆婆,又有何妨呢?” 一个身量高挑的清隽男子撩开帘帐,走了进来。 自从这个男子进来之后,敖珊原本还算温软的神色突然就冷厉了起来,她竖起眉毛,用还沾着葡萄汁的手,娇声道:“谁要你进来的!现在还没到时候呢,你给我滚出去!” 那男子脸上漾开一个宠溺的微笑,对着王小苔微微一拜,越过王小苔,拉住了敖珊的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方青色的手帕,仔仔细细为她清理着指缝之间的黏腻的葡萄汁。 敖珊嘴一撅,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却又被这男人紧紧攥住。 她恼怒地看着那男人的眼睛,委屈地抿上了嘴。 那男人轻轻揉了揉敖珊的手,敖珊便在这样温柔的揉弄中缓和了一身的尖刺,轻轻推了推男人的胳膊。 王小苔盯着他们之间外人无法驻足的氛围,一点点,扬起了一个笑容。 “想来这位就是公主的驸马,柳毅先生了吧,久仰大名,真是失敬了啊。 “早就听闻柳毅先生温文尔雅,为人仗义,如今一见,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 王小苔站了起来,对着他们二人微微一揖。 “见二位这样恩爱,我作为长辈,便也放心了许多。 “此来,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大婚之日,泾河龙族全都会到场,敖珊公主见了难免心伤,但这场婚礼举世瞩目,扶摇来此也只是为了让敖珊公主放下心结,到时候我会为二位安排离他们远一些的位置,还请二位放心。 “二位佳偶天成,天生一双璧人,这场大婚,可一定要到场啊。” 这一章的名字真的…炸裂…..哈哈哈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咋想的orz,土狗好像真的不能抗拒这种土土的名字…… 如果我自己看到这个名字,我会忍不住点进来的哈哈哈哈 感谢褚小野,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书友20170704091920999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161、故龙旧居 王小苔到洞庭龙宫除了给洞庭龙宫带来礼物,其他的也就是看一下这里会场的布置。 但洞庭龙宫还为她布置了一场筵席,让她试试看龙族饮食的口味。 “参加婚礼的大部分都是龙族中人,因此宴席上大多都是以满足龙族的需求为主,人族的美食不多,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到时候我给你布置。” 敖辛带着王小苔在洞庭龙宫中游览,王小苔看着洞庭龙宫一个阴暗的角落,皱了皱眉,“此处为何灯光暗淡?” 和金碧辉煌的洞庭龙宫不同,这个宫殿一片灰暗,无人问津,若不是在水底龙宫,恐怕都要结满蛛丝,布满尘垢了。 “这是钱塘的宫殿,说起来,钱塘倒和你还有一段渊源,你还记得么? “钱塘,敖观海。” 王小苔站在这座晦暗的宫殿前,长如鸦羽般的睫毛轻微颤动,眼中眸色深沉浓郁,“钱塘?听上去像是很久之前的故人了,他现在在何处?” 敖辛说她也不知道,不过这个敖观海生来就性情暴戾,曾经得罪天庭仙神,被天兵天将上了枷锁,将他困于自己的宫殿之中,寸步不得出,以示警戒。 王小苔抬手想要推门而入,但却被大门上的禁制电到了手。 手指刺痛,电光闪过,王小苔抬眼看清了这一片晦暗。 钱塘的整座宫殿都被一座金灿灿的电光牢笼所镇压,不论是外面的人想进去,还是里面的人想出来,都要经过这直接连通天际的电光阵。 这不是可以供龙居住的宫殿,这就是一座牢笼。 而钱塘,原本就该被关在这个笼子里。 但他听见了侄女敖珊被人欺辱的事情,挣脱锁链,绕宫一匝,在柳毅这个凡人面前冲破青天,向北飞去。 一口吞下泾河小龙还不过瘾,悍然制造泾河惨案。 在泾河六十万生民的末日来临时,洞庭龙宫亲朋满座,钟鼓齐鸣,觥筹交错,珍馐杂陈。 凡人书生柳毅在这桌前所未见的酒席上喝得醉生梦死。 在泾河惨案之后,敖观海在剜龙台上受刑,下凡历劫,至今杳无踪影。 王小苔随口问了一句,“没人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渡劫么?” 敖辛摇了摇头,“你问他做什么?” 王小苔笑了起来,“几百年前的旧事罢了,他也算是我和敖舜之间的媒人,我自然该谢他,若有机会,也该请他前来赴宴才是。” 敖观海是洞庭龙王的胞弟,兄弟俩关系不错,这场旷世婚礼在洞庭龙宫举办,如果敖观海还在,确实应该邀他赴宴。 敖辛也以为然,“龙族渡劫,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向来隐秘,不为外人所知,他既然在渡劫,你也就别想着请他前来赴宴了,等日后他渡劫完成,道心圆满,你再请他就是了。 “据我所知,敖观海此人,极为自傲,到时候或许你也请不动他,还得找洞庭龙王才有机会。” 钱塘自幼丧母,是由他的兄长洞庭龙王亲自带大的,兄弟俩关系亲厚,所以在钱塘听见小侄女敖珊居然被一个泾河小龙欺负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暴怒。 敖辛就这样带着王小苔边走边看,好好地将洞庭龙宫参观了一番。 “这些红色的幔帐是不是太过喜庆了一些?”王小苔好笑地摸了摸到处挂着的红色纱幔。 敖辛不解,“成婚,不就该喜庆一些么?” “可我是冥婚,”王小苔捏了捏手里柔软的纱幔,感受着它从掌心流过丝滑的触感,“我是嫁给敖舜的牌位,这是一场没有新郎官的婚礼,即便是喜事,也不该这样······喜庆。 “也不用大改,便在这些幔帐中掺些素色就行,我那里有上好的浮光锦,到时候都送到这边,也省了你去找配色的力气。” 新娘子自己定的颜色和材料,敖辛也只能应是。 “既然这样,我再去东海取一些淡色的夜明珠来,洞庭的夜明珠都是一些晃眼的颜色,你恐怕不会喜欢。” 王小苔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微微一揖,“还未向你道谢,这段时日辛苦你为我操劳了,便是我生身父母在此,恐怕也不会比你更尽心。” 敖辛洒然一笑,扶住了王小苔低垂下去的胳膊,“分内之事而已,何必客气,不管他人怎么说,我最希望能满意的人,是你。” 二人相视一笑,颇有一种知己之感。 敖辛说走就走,这就拔身而去,要去东海龙宫拿一些不同颜色的有夜明珠来让王小苔自己挑选。 在她走后,王小苔自己漫无目的地逛了一会儿。 不多时,洞庭龙宫为她准备的筵席开宴,洞庭龙王着宫婢前来邀请扶摇娘娘赴宴,感受一下龙族的这一场极乐之宴。 “极乐之宴?” 这是王小苔第一次听到这个宴会的名字,也是她第一次参与龙族的筵席,不禁有些好奇,“何为极乐之宴?” 为她引路的宫婢低下头,不与她对视,“娘娘您到了就知道了。” 王小苔带着这样的好奇心来到了刚刚来过的筵席。 洞庭龙王热情地把她迎到了上座,直说今天她是贵宾,洞庭龙宫的大门会一直为扶摇娘娘敞开。 台下做了十几个高冠博带的人,敖珊和柳毅夫妇也坐在其中,柳毅还在王小苔看过来的时候举起酒杯微微一笑,王小苔也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回敬。 想来这些应该就是洞庭龙宫中所有的龙族了。 洞庭龙王倒是有心,办了这一场酒宴。 不过极乐在何处? 王小苔晃了晃杯中的酒水,浅浅啜了一口,酒味清淡,齿颊留香,正是敖欢带给王小苔的金盏酒。 敖欢说过,这酒的神奇之处就在于百杯之内任饮无事,但百杯之后,尽显癫狂。 边上的洞庭龙王看王小苔这样小家子气,居然只是浅浅饮了一口,一掌拍在案上,怒发冲冠,“扶摇!你这是怎么回事!这金盏酒,百杯之后才有滋味,你怎么连一杯都喝不了!这还怎么做我龙族中人!” “是啊!” “是啊!” “扶摇娘娘难道是看不起我洞庭龙宫么?” 有龙族喝得全身发热,扯开了整齐的衣襟,面红耳赤,拍案怒斥。 “你现在还没进门呢!岂敢拒我龙族!” 众多猩红的眼睛怒睁着,盯着王小苔和她手中的酒杯,龙气贲张,龙族特有的威压直直冲着王小苔压了下去,王小苔面前的这张万年珊瑚桌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一点点龟裂开来。 整个酒宴上敖珊拿着酒杯冷眼旁观,只有柳毅似乎有些关照王小苔这个同族,颇为忧虑地看着她。 可他也只能忧虑,只能看着。 高高坐在上座的分明是王小苔,可在这样的群龙环伺之下,却让王小苔觉得自己还是被他们死死压住,踩在脚底,不得动弹。 哪怕王小苔能为龙族带来无尽的财富,他们也没见得有多尊重她。 头顶的小白花动了动,王小苔低头,柔软的黑发垂了下来,丝丝缕缕滑落到了王小苔的脸侧,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谨以此酒,悼我亡夫。” 王小苔拿着空了的酒杯,似乎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双眸湿漉漉的,唇色淡白,有一种孱弱的美。 龙族重欲,放眼整个龙族,谁都没想到过天底下竟然还会有这样忠贞的寡妇。 谢谢猛男阿毒的打赏啦~ 下一章。极乐之宴…希望能顺利过审….哈哈哈哈,这个极乐….挺乐的…. 162、极乐之宴 “好!” “爽快!” 洞庭龙王看王小苔喝尽了那杯金盏酒,心情格外舒畅,直接端起酒壶就往嘴里倒,把一壶酒都喝干了才放下来,擦了擦嘴,哈哈大笑。 “扶摇啊,我这些龙子龙孙生于龙宫,长于龙宫,素来不知礼数,之前多喝了几杯,形骸放浪,若有冒犯,你作为他们的长辈,可得多担待一些!” 王小苔长睫垂下,看着边上的宫娥为自己再次倒满了一杯酒,淡淡一笑,“龙王说笑了,扶摇不过一介凡人而已,能到这龙宫,坐在上座,已是万幸,诸位劝酒,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扶摇又岂会这般扫兴?” 王小苔稳稳端起金盏酒,对着洞庭龙王微微一祝,仰头,再次一饮而尽。 洞庭龙王点点头,捋了捋自己的龙须,“这金盏酒,百杯之后才有一些滋味,左右今日无事,弟媳你也不要客气,咱们今夜不醉不归!” “好!” “好!” 王小苔还没说话,底下一堆龙族倒是先大声应和起来。 王小苔微笑着也一起点头。 一时之间这酒席上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酒宴酒宴,既然叫做极乐之宴,又怎么会没有歌舞? 龙族歌舞也是与众不同,鼙鼓动地,笳角喧天,如果不是王小苔知道自己是在水底龙宫,会以为自己是在什么战场上,听战士们吹起冲锋的号角。 在一阵雄壮的乐声之后,一群金甲力士赤着上身,展示着身上遒劲的筋肉,只披着下甲,拿着金锤、金瓜以及金刀走了出来。 他们居然列上了军阵,舞于殿前。 舞姿洒脱,旌旗猎猎,队形变换很有规律,似乎是蕴含着什么阵法。 在一番极具气势的舞蹈之后,音乐声陡然转急,这些金甲力士排成一个长队,开始跳起了旋舞。 每个人都打着旋从每一张酒桌前掠过。 王小苔蹙眉看着这些金甲力士的旋舞,当他们舞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王小苔清晰地看见一颗晶莹偌大的汗珠,从金甲力士古铜色的肌肤上甩进了自己的酒杯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小苔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个流汗的金甲力士一边打旋,一边偷偷看了自己一眼。 王小苔觉得自己面前有一堵厚重湿润的人墙,虽然隔着一个桌案的距离,但还是让人有些无法喘息。 在又一颗汗珠即将甩到王小苔脸上的时候,王小苔微微后退,举起杯子,接住了那滴汗水。 左右这杯酒是不能喝了。 只是不知道,这种舞······ 是正常的么? 台下许多龙族哈哈大笑,显然满意极了,不少人伸手,在这些金甲力士汗津津的胸膛上狠狠揩了一把,揪了揪他们的皮肉,啧啧赞叹。 还有龙族把金盏酒倒在了那些金甲力士的身上,看着他们一边打旋,一边把酒液满天下乱甩,居然还有龙族伸出舌头去接这些溅到空气中的酒液。 看着他们这副痴狂的样子,王小苔知道,这种舞蹈,在这个筵席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但是她还是不禁疑惑,龙族向来自傲,这些龙族,不嫌脏么? 在场的龙族早已喝下百杯金盏酒,酒酣气盛,借酒癫狂。 洞庭龙王带头击节高歌: “大天苍苍兮,大海茫茫,佑我龙族兮,纵死何妨!” 龙族纷纷应和:“佑我龙族兮,纵死何妨!” “纵死何妨!” 整个龙宫都为这样狂放的声音而微微震动。 王小苔的边上多了一个人,那人碰了碰王小苔的肩膀,“小婶婶。” 是敖欢回来了。 王小苔没有说话,为她倒了一杯酒。 “还是小婶婶说话管用!小鱼他已经答应跟我去跃龙门了!只不过最快也要等到小婶婶你的婚礼了······” 敖欢委屈地撅起了嘴角,她其实很不理解小鱼,鱼跃龙门,是多少水族的梦想?为什么到了小鱼这里,他就不愿意了呢? 想着想着她又自己开解自己,这才是小鱼与众不同的地方啊! 如果不是小鱼这样与众不同,堂堂东海小公主,会看上他么? 像是想到了什么甜蜜的事情,敖欢抿着唇笑了起来。 “他要是能够一举跃过龙门,那我们也算相配,父王母后一定会答应我们的,对吧?” 敖欢拉着王小苔的胳膊,向她寻求一点肯定,她看着王小苔的眼神依恋,俨然已经将她当做自己值得信任的长辈亲朋。 “东海龙王向来爱重你,你是他们最爱的女儿,也别把自己的父母想得太坏,只要是你想要的,他们当然会应允。 “天底下有谁舍得让我们小公主难过呢?” 王小苔摸了摸敖欢的头发,低声说道。 敖欢抬起头和她对视,她的眼眸实在是太温柔太担忧了,竟然让敖欢都觉得喉咙发苦,鼻尖一酸,差点就要掉下眼泪。 虽说东海龙王和龙后将敖欢当做掌上明珠,可他们比敖欢年长太多了,彼此之间有很多不可言说的话,敖欢也有很多事情不敢告诉他们,那些关怀还不如和王小苔结识以后给得多。 小婶婶她实在是太温柔了。 在金甲力士们慢慢退场之后,音乐声再次变化,不同于之前的雄壮音乐,现在换上了轻柔的金石丝竹之音,袅袅仙乐之后,成群仙女翩翩而来。 她们的手里托着一个金盘,盘中一只水晶碗,碗中冒着袅袅仙气,碗里面有一块方方正正,晶莹剔透的白肉。 在每个人的案上放下水晶碗之后,仙女们收起金盘,一扭一扭地退后,腰肢一转,水袖飘飘,跳起了能够醉人心肠的软舞。 敖欢拉住了王小苔的袖子,低声和她说:“小婶婶,你大概不会喜欢吃这个。” 王小苔看着面前的这块白肉,“这是什么?” “这是用脑髓炼的白玉菇。” 敖欢说那金盏酒的其中一味原料就是脑髓,用脑髓鹤各种原料炮制金盏酒之后,会在金盏酒的最底部形成白色的沉积,上面的金盏酒十分清澈,底下的沉积就是白玉菇。 金盏酒佐白玉菇,是为上品。 这是龙族惯常的吃法。 王小苔的手指瞬间抓紧了手中的酒杯,杯壁上顿时出现了条条裂纹,“什么东西的脑髓?” 敖欢张了张嘴,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移开眼睛,啜了一口金盏酒,润了润嘴唇,“小婶婶,你还是别问了吧。” 王小苔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忍着想要呕吐的欲望,她想到了之前敖虏说过他最喜欢饮人脑髓的事情。 不必再问,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随着一个衣衫轻薄,身姿曼妙的舞女软软倒进了其中一个龙族的怀里,在场的所有夜明珠全都昏暗了下去。 不知道是谁打翻了金盏酒,王小苔能够感觉到整个酒宴的空气都在变得黏腻潮湿。 人人丑态毕露,褪去外表的衣物,筵席之上,人人皆是衣冠禽兽。 听着周围的动静,王小苔难得愣怔,她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原来这才是极乐之宴的意思。 洞庭龙宫,万丈水底之下,原形毕露。 一只湿热的手从桌底捉住了王小苔的脚踝,黏腻的触感让王小苔觉得恶心。 王小苔浑身都像过了电一般,如惊弓之鸟狠狠踢了那人一脚,双眸之中金光一闪而过,在一霎那她想好了从这里离开的一万种方式。 她从自己的桌案之下踢出一个光着上身,身形健硕的金甲力士来。 那人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水光淋漓,眼神迷蒙地看着王小苔,像是不明白王小苔为什么要踢自己一脚。 王小苔那一脚也用了些力气,那人的手骨应该已经被王小苔踢断了,可那人居然不顾断骨的疼痛,看王小苔凛然不可攀附,转而求其次,抱着桌角就开始摩挲起来。 王小苔眼角抽搐,闭上了眼睛,提着一口气,忍住把他眼珠子抠出来,把他的手砍断的欲望,一手把身边明显已经喝多了醉醺醺的敖欢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提着自己的裙摆,闪身离开了这片黏湿污浊之地。 在离开之前,王小苔瞥见一旁的柳毅也站了起来,把喝得迷糊的敖珊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荒唐的极乐之宴 他飘扬的一片衣角和敖珊的裙角勾勾缠缠在了一起,好生缠绵,不分彼此。 ╮(╯▽╰)╭我觉得我已经蛮隐晦的了吧….看了看存稿,5月底血色婚礼,悄悄说一句血色婚礼的小苔真的….帅到掉渣! 在这个故事中没有任何人可以夺走小苔的光彩。 穷极了我对仙侠世界所有的幻想,虽然是相当中二吧哈哈哈。 这本书大概7月或者8月暑假期间就能完结啦! 写完以后会一次性把后面的稿子都放出来的! 再次感谢大家一路至此的订阅,打赏,收藏和陪伴!(鞠躬感谢) 谢谢猛男阿毒同学的打赏和月票支持! 感谢喵小雨的小号啦啦啦同学的打赏! 感谢不说了不说了,初音大人小弟,难忘离殇,需要我的需要同学的月票啦! 163、我一定会帮你 “小婶婶,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啊?” 敖欢显然已经喝醉了,王小苔看着她喝了百来杯金盏酒,也该癫狂一番了。 但她也只是软绵绵地靠在王小苔身上,脸颊红扑扑的,泛着醉人的红晕。 “小叔叔已经去了,父王说他搜寻天地万方,都没有找到小叔叔的踪迹,就连幽冥地府都没有小叔叔的名字,他们说小叔叔大概是已经遭遇意外,在剜龙台的天劫中魂飞魄散了。 “他死都死了,你要开心一点啊! “情欲乃是天生,为何排斥? “你等我,我给你找个身强力壮,长得好看还会疼人的,人间有爱啊,爱! “嘿嘿,小鱼,我爱你!” 敖欢容色明艳,醉酒之后整个人都透着微微的粉,脸上带着极其甜蜜的笑意。 王小苔扶着她在洞庭龙宫的一个小亭子中坐了下来,“你就这样喜欢他?” 她的声音很低,似寒泉溅玉,有种泠然的寒意。 醉了的敖欢却没听出来,她只是笑着用力点头,“是啊,我超爱他!” “小婶婶,你帮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很想和他在一起。” 敖欢抱着王小苔的胳膊摇了起来,“你看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我都帮你在父王母后面前说尽了好话,你也帮帮我嘛,好不好!” 王小苔的眼神不温不火,微微挑眉,问这个正在撒娇的龙族小公主,“不管付出什么,你都想和他在一起?” 敖欢点点头,“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好,我一定帮你们,长长久久,团团圆圆。” 王小苔摸了摸敖欢热烫的脸颊,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缕捉摸不透的风。 也不知道敖欢有没有听见王小苔的保证,她已经醉倒睡过去了。 不一会儿,敖辛从东海回到了洞庭龙宫,找到了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的王小苔。 她大概也看见了极乐之宴那边污糟的情况,有些尴尬,“他们都是我的长辈,有些事情我也劝不住,倒是让你见笑了。” 龙族向来重欲,水族中也没有什么贞洁的观念。 敖辛身为龙族族督,生于东海,长于天庭,自然知道龙族的这些龌龊之欢在那些上神看来实在是入不了眼。 但龙族已经这样生长了数千数万年。 回到龙族之后,她有时候会觉得秉持道德的自己在龙族中反而是个异类,整个龙族,包括东海龙王和龙后,都无法理解敖辛洁身自好的习性,只觉得这个女儿好生矫情。 敖辛的要求也不高,在自己人面前,怎样都可以,但是在外人面前,大家还是要表现出一副知礼节的样子,切勿堕了龙族威名。 她一这样踽踽独行数百年,直到遇到自愿为龙族守贞的扶摇娘娘王小苔,才觉得终于遇到了同行之人。 敖辛恨不得把扶摇娘娘的礼节和忠贞挂到每个龙族的墙上,让他们好好学习一番。 “这些年,要做龙族族督,也是辛苦你了,等我过来之后,或许我可以帮你编一本书,那些长辈们自然是算了,但小的一辈,教教他们读书写字,识通礼仪,也不算什么坏事。” 王小苔看着在一边咂了咂嘴的敖欢,笑了笑,“说起来,敖欢就很喜欢人族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真是个小姑娘。” 王小苔让小鱼教她认字,还亲自为她甄选了数百本讲述人间情爱美好的话本子。 那些话本子大多是痴男怨女,爱恨情仇,行侠仗义的小故事,敖欢最喜欢的就是那些英雄救美,一见钟情的爱情。 她既然喜欢,王小苔就找长生绞尽脑汁,为她量身定制话本子,务必让她看得高兴,看得心动,看得头脑发热,看得浑身燥热。 让她对这人世的情爱向往不已。 “人间有很多教人知礼守节的书的,我还可以为那些孩子延请老师,他们只要学了,想必将来也会成为好孩子。” 敖辛心动,“法子是好,但我们龙族生育不易,那些小龙崽子们都是家中至宝,恐怕不舍得让他们受到这些束缚。” 王小苔低下眼睛,淡笑着说道:“这也不算难处,找人编排几出有意思的戏,只要他们看得进去这些戏,潜移默化,总有用处。” 她的声音温润,娓娓道来,有如春风拂面。 在她的描述之下,敖辛倒真觉得教导龙族礼仪,让他们不要去外面丢人的事情有了盼头。 敖辛拍案赞叹:“果然还是你有主意!” 王小苔眉眼温柔地低垂,睫羽微微轻颤,“雕虫小技而已。” “想来将来我们二人双剑合璧,定能让整个龙族一扫浊气,焕然一新!” 敖辛对她将来和王小苔的合作信心满满。 教导礼仪就应该从娃娃抓起! 二人又商议了一番相关的事情。 直到数个时辰之后,敖辛才恋恋不舍地送走了王小苔,二人还约好了下次再聊。 洞庭湖外,看着敖辛回了龙宫,王小苔背过身,走上了等到湖外的飞舟上。 长生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看见王小苔回来立马就迎了上去。 但王小苔刚上飞舟,就开始了翻江倒海的呕吐,她拼命地呕吐,吐血、吐出骨肉、吐出脏器,吐什么都行,只要能吐出来。 她甚至指尖泛起金色神光,要从自己的嗓子眼里把之前喝下去的金盏酒给吐出来。 她吐得五脏六腑都痉挛着疼了起来,眼角留下了生理性的泪水,滴在飞舟上,形成了片片金色的斑驳。 “怎么了?”长生马上过来,一下一下地拍在王小苔的脊背上,帮她顺气。 她担心地看着王小苔极尽呕吐,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的样子,“他们给你下毒了?” 王小苔接过了长生递过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将带着酸水的茶水吐了出去。 刚刚被抠过的嗓子眼里像是着了火,那股火愈演愈烈,带着燎原遍野的威势,顺着喉管爬到心头,将她的心头焚烧成一片愤怒的野原。 王小苔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毕露,看着越来越远的这一汪绿色湖泊,目眦欲裂,“他们这些畜生,全都该死,全都该死! “无龙不冤,满族皆孽!都是畜生,都该死!” 谢谢喵小雨的小号啦啦啦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本章完) 164、月下红线 月黑风高,荒山野林,万籁俱寂,连虫子都已经陷入安眠。 长生带着几个黑袍祭司跟在许莫负身后,顺着她指点的方向把手中的阵杵深深埋入地底。 这些阵杵秘金所铸,比常人的小臂还要粗一些,通体呈现出暗沉的黑色,上面带有繁复的金色花纹,就像瓷器上面的冰裂纹一般优美精细。 他们的动作很快,小心翼翼地都不敢抬眼去看这个黑金阵杵。 这黑金阵杵上的纹路隐隐看上去像一个双瞳眼珠,更像一个难以直视的幽深漩涡,似乎是蕴含了一些难以揣度的规律,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看久了就会阵阵眩晕,被这黑金阵杵吸进黑洞中去。 阵杵外面还包着一层薄薄的透明的纱,那是海底鲛人所织的鲛纱,也是东海龙宫提前送给王小苔,为她的嫁衣准备的材料。 如果没有这层鲛纱作为隔离,恐怕他们几个人都不能直接伸手触摸这个黑金阵杵。 “今天晚上就先到这里吧。” 许莫负点了点头,在埋了阵杵的地方贴上一张隐蔽符,边上的草木簌簌生长,遮住了这片松动的土地,与此同时泥土也重新变得紧实,这个地方看上去和之前并无两样。 地底下,一只小甲虫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黑色的坚硬的大怪物,它没从其中感到任何威胁,只觉得好奇,悄悄松开泥土,爬到了阵杵边缘,好奇地伸出自己的触角,想要碰一碰这个大怪物。 它刚刚碰到黑金阵杵,就无声无息化成了飞灰,重新融进了泥土之中。 从头至尾,这个黑金阵杵都没有任何变化。 地下的变化地上的人并没有关注。 不远处,一只月狼踏月色从树林里跑了出来,口吐人言,“今天还算安静。” 长生松了口气,她们已经在这里呆了数月,极尽小心,可不管她们的行踪如何隐秘,难免遇到意外的情况,如果有人或是其他的什么注意到他们的情况,除了封口之外,他们别无选择。 长生至今还记得有一次不小心让一个夜行小精怪看见了他们的行动,那个小精怪熟知地形,居然逃过了月黎的追缴,逃回了家。 她们也无法确定这个小精怪到底有没有把那夜的事情说出去,她原本还想传讯给王小苔,问她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但许莫负摁住了她传讯的动作,一扬拂尘,淡淡说了个杀字。 她明明戴着眼罩,长生却觉得她的视线如尖刺一般刺在了自己身上,深深扎在肉里,带着尖锐的疼痛。 黑袍祭司们得令而动,风一样从长生身后猛烈地刮了出去。 那一夜,山中大火,小精怪一族举族覆灭。 世人只道他们是因大火而死,却不知道大火因何而起。 那之后每一次她们都会更小心,甚至提前几天,半个月就来踩点,布置下小型的欺天大阵,遮蔽其中气息。 “再过十天,就是小苔出嫁的日子了吧,在那之前,我们要试一遍么?” 黑袍祭司们原地散去,她们也该离开此地。 长生问许莫负,边上的月黎也化为人形,好奇地听着。 “你以为我们有试错的机会?大阵一旦开启,龙族必然有所感应。”许莫负唇角微微扬起,一袭青色星纹道袍风翻扬,“我们只有一次机会,而我,不会出错。” 话毕,许莫负转头看向了在她身侧,目光沉沉的长生,“今夜无星,明月出沧海,万物可相见,你机缘已至,跟着它,寻你的机缘去吧。” 许莫负手中拂尘轻轻扫过长生的额头,长生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发现自己面前有一根细细的红线,那根红线连接着自己和遥遥天外的一端。 长生问:“什么机缘?” 许莫负面容清冷,此时却多了一些揶揄的意味,一扫拂尘,摇了摇头,“子曰,不可说。” 说完就扬长而去。 月黎上前一步,歪着头看了看长生,又看了看已经扬长而去的许莫负,不知为何,拍了拍她的肩膀,学着许莫负清冷的语调,摇头晃脑地说:“子曰,不可说。” 然后自己傻傻一笑,跟着许莫负离开了。 独把摸不着头脑的长生一人留在此处。 长生顺着这根红线的方向找了过去,她倒是想知道这是什么机缘。 长生自己私下暗自揣测,这个机缘应该是和王小苔有关系,她自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也不需要什么机缘,假如真是王小苔的机缘,那自己说什么也要为她拿下。 这根细细的红线尽头,是一棵树,一颗巨大的姻缘树。 夜风吹过,上面挂着的无数向月下仙人祈求姻缘的木牌铛铛作响,仿佛情人之间的窃窃私语。 传说这个声音可以直接传到天庭月下仙人的案前,月下仙人自会保佑有缘之人。 搞什么? 长生看着面前这棵姻缘树,眼角抽动,不得其解。 清风微微拂过,乌云遮蔽月光,天地之间愈发昏暗。 在这黑暗之中,一点寒芒从树下跃下,直直冲着长生面前袭来,长生下意识退了一步,想要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树上那人伸出一只温热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衣袖,制止了她的后退,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当那点寒芒到眼前的时候,长生才认出来这是一柄雪亮的长剑。 剑尖也并非对着自己,而是对准了自己身后的黑暗。 长生这才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隐蔽身形的人。 ‘噗嗤’一声,长剑刺入血肉,长生的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姑娘小心!” 又是一阵疾风闪过,长生被树上那人拉到了一边,面前这人持剑和长生背后的人斗到了一处,剑光闪烁,带来厉厉寒风。 乌云移开,露出了清亮的月光。 月光下,黑衣如翼,血溅如花,长生看清了那个从树上跳下来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人的脸,那是一张足够让长生销魂荡魄的面孔。 她下意识冲着那人挪了一步,眼睛里泛出了水花,朦胧地痴望着他,好像在望天上的月亮。 她喃喃地说出了一个放在心底多年的名字: “楚歌······” 姻缘树上,姻缘牌在风中互相碰撞,发出轻轻的响。 缘分轮转,在万千的轮回中,我们终会相见。 —————————————————————— 同样的月色中,王小苔看着摆在面前的金盒。 盒子中装了一段断了的红线。 “这可是我母后亲自上九重天白玉京,在姻缘神树下,向月下仙人为你求来的姻缘红线,可遇而不可求,现在特送与你,你可别不识好歹。” 负责把这个红线送到王小苔面前的是她未曾见过的东海龙族,据说这是东海龙王的儿子,但他没向自己通报姓名,王小苔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是东海龙王的哪一个儿子。 姻缘神树是天地姻缘造物,很是神异。 这段姻缘红线的另一端就是早就死了的敖舜,另一端现在在她面前。 王小苔只要把这段姻缘红线缠在自己的手指上,从此姻缘天定,王小苔接受了这段姻缘红线,就等于放弃了和别人结缘的可能性。 此生她将再也不能和其他人在一起。 这是嫁入龙族,受到龙族庇佑的代价之一。 她将成为龙族最忠贞的寡妇。 龙后没有找和王小苔关系亲近的敖欢和敖辛来送,反而让这个一看就不是善茬,甚至隐隐有些不喜欢王小苔的龙族来送。 这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威胁。 假如王小苔不愿意,那么这门亲事恐怕将就此作罢,或许这个龙族现在就会暴起杀了王小苔。 王小苔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把这段红线缠在了自己的左手小指上。 那段红线恍如活物,轻轻咬了王小苔的手指一口,霎时间,王小苔能够感觉得到在遥遥九天之上,在那棵巨大的姻缘神树上,有了自己的名字。 姻缘红线已经变得透明,王小苔看着自己的手指,弯着眼睛,低低笑了起来,“回去转告龙后,固所愿也,岂敢请尔?” 此夜无星,清风明月,落入人间。 敲黑板,姻缘神树,红线,后面有跟这棵树这段线的神经病剧情…….. 下一章血色婚礼开幕~ 165、从人间出嫁 景星焕彩,吉日佳辰。 三生缘缔,并蒂常开。 今日,人间大婚。 这场旷世婚礼不仅龙族重视,泰山之上,九重天白玉京的仙神们也在注视,见证着这场难得的婚仪。 天帝天后,众位仙家们手中都拿着龙族送上来的一份请帖。 一位白衣仙神嗤笑了一声,蛮不在乎地甩了甩手中大红描金的请帖,“这龙族果然蛮夷未化,不识礼教,天底下哪有给冥婚这种排场的?” 众仙家也都呵呵呵笑成一团,嘲讽那龙族的不懂事。 “不过那扶摇倒是有心,只是有些糊涂。听说她在自己的扶摇观为这些龙族修筑塑像,要把自己的信仰分给这些龙族,实在是糊涂啊。” “这些龙族这么看重扶摇也是因为她是第一个愿意把自己信仰之力分出来的傻子吧。” “听说这扶摇还主动提出要帮龙族找到还在凡间历劫的族人,帮助他们渡劫。” “也难怪龙族这回这般兴师动众,得意洋洋,去哪里找这样的傻子来倒贴他们?” “只是这扶摇娘娘她为什么还不成神呢?” “是啊,这些年她在凡间风头正劲,以她的实力早该登仙才是,也不知为何会拖到现在。” “人间不见飞升,已然将近三百年了啊。” “在这场婚礼之后,她就是龙族中人了,得龙族气运庇佑,总该成仙了吧?” “她现在可是东海龙王的宝贝,她若渡劫,龙王必定相助。” 众仙嗟叹,众仙议论,人人都看不上龙族,人人都恨自己不是龙族。 这些议论远在泰山之上,不论是龙族还是王小苔当然都听不见这些话。 铜鼓喧天而鸣,迎亲队伍出现,喜轿迎风而来,轿顶彩球流光,红绸上的绣图艳粉浮金,风轻轻拂,轻纱缥缈中空无一人。 这场盛大的婚礼由东海龙王的九个龙子亲自迎亲,王小苔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在洞庭湖畔住了下来,只待婚礼开始。 用红线扎着双髻的童子敲了敲王小苔的房门,迎请新人出门。 从她出门的那一刻,婚礼正式开始。 九个龙子身后跟着极尽奢华的宝车软轿,金冠云袍,神色隆重地看着那扇门。 ‘吱嘎’一声,房中的婢女推开了紧闭着的房门,今天的新娘王小苔从里面走了出来。 和一般的新妇不同,她浑身不着一点红色,只是穿着一身寡淡至极的珍珠白的裙子,头上还是插着那根长长的木筷子,乌眉水目,脸上也没什么喜悦的神色,只是如水一般的沉静。 裙子上泛着淡淡的珍珠的色泽,衬得王小苔也像一颗雪白光莹的珍珠一般,与周遭色彩浓烈的大红色装饰形成鲜明的比对。 她是万红丛中的一点白。 像是浓墨之中的一滴清清朝露,固守清净本心,丝毫不被周遭缤纷所晕染。 九位龙子们早就经过了敖辛的培训,对王小苔穿一身白参加自己的婚礼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异。 这毕竟是一场冥婚,王小苔是去嫁给敖舜的牌位的,穿得素一些也没什么。 卑贱的人族,给她进入龙族的机会,已是万幸。 在童子请迎新人之后,下一步就应该是新人过喜门,拜灵官,请灵官护持护法。 龙族那边也派遣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龙来充当灵官,带着敖舜的牌位等在洞庭湖畔。 王小苔抬头看了看疏疏朗朗,连云都是淡的碧蓝天空。 诸天神佛坐在云端,王小苔知道他们都在看着自己,看着这场热闹。 万倾阳光在洞庭湖上空倾斜下来,金灿灿的阳光铺满大地。 今日龙族大婚,天清气朗,是难得的好天气。 视线的尽头有一丛飞鸟自林间起跃,从天的一端飞向另一端。 它们迎着光,化作拖曳的剪影。 该出发了。 王小苔抬起了自己的脚,却没有坐上九位龙子为她带来的宝车软轿,她大步迈向洞庭湖之外。 “她这是什么意思?”一位龙子性情急躁,皱着眉就想把王小苔拦下来。 被身边一个龙子拦了下来,“别在这里丢人,今天我们都在,她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 王小苔双臂张开,大袖一挥,身上的珍珠白裙随风摆动,她伸手在天空里捉下一片云,乘着这片云,大步迈向人间。 她的脚下缩地成寸,万里山河在她脚下只是须臾便至。 她在一个个扶摇娘娘神像和扶摇观之间进行跳跃,扶摇娘娘的气息吹过九洲大地,拂过所有的信徒心尖。 无数人在扶摇娘娘神像前双膝跪地,不敢直视苍穹,不敢去看扶摇娘娘的眼,满怀敬畏默默祈祷。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 “住手!那是扶摇娘娘的神像!我秦蓁蓁对天发誓,你们要敢······” 王小苔停下脚步,低头看去。 一个背着一大把古琴的小姑娘正在和一群应该和她同门的修士争执。 秦蓁蓁涨红了脸,死死护着怀里抱着的扶摇娘娘神像,咬着牙和面前这些同门喊道,“凡人必有一死,扶摇娘娘在上,你们这些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周围的人不屑地啐了一口,神情兴奋地靠近了这个正在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狞笑着说:“扶摇娘娘?呵,今天就算天帝下凡也救不了你!” 这秦蓁蓁半路修道,加入宗门,备受师长们青睐,还将他觊觎已久的一把古琴交给这秦蓁蓁。 他早就看她不爽很久了,今天难得同门长辈们都不在,他务必要好好教训这秦蓁蓁一顿,让她知道什么叫做长幼尊卑! 秦蓁蓁掐诀,将自己身后的古琴召了出来,一掌将古琴横拍在腿上,五指疾拨,音律暴起,数道音刃从古琴向那些人头上砍去。 但她毕竟入道尚浅,尽管可以凝音为刃,但又怎么敌得过这么多人? 几个人扬起了手中的刀,劈向了秦蓁蓁的方向。 秦蓁蓁咬着嘴唇,十指重重一扫琴弦,琴音铮铮,音律化形如水,杀伐戾气如暴雨决堤,再次凝为音刃劈向了那些人。 秦蓁蓁低着头,努力回想着自己学过的技巧和术法,不断向他们发出阵阵音刃。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那些想要欺辱她的同门轻易便躲过了第一道音刃,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脚下一滑,居然就这样跌倒了。 只是跌倒,倒也罢了,但他们跌倒的时候手里还提着刀,也不知怎的,他们手中的刀剑在同伴们的腿根划过,划开了一个深可见骨的大口子,鲜血狂喷,止都止不住。 鲜血滋出来的时候,溅得很高,迷住了其他几个人的眼睛。 他们看同伴这样狼狈,原本还想笑,结果被滚烫的热血一滋,受惊之下,下意识挥动手中的刀刃,无意之间,刺进了同伴的胸口。 场间顿时一片慌乱,还有几个人被秦蓁蓁的音刃砍中了要害,白花花的肠子都淌了一地。 等秦蓁蓁睁开眼睛的时候,场上一片血腥,无人生还。 秦蓁蓁脸色苍白,呆怔地看着这一地模糊的血肉,一时之间无法醒过神来。 直到一阵异香唤醒了秦蓁蓁的神志。 一片冰冰凉凉的东西从天而降,贴在了秦蓁蓁的脸上,是下雨了么?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漫天金箔雪花一样悠悠飘落。 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的身体泛起一股暖融融的感觉,之前被这些人打出来的暗伤瞬间痊愈,就连她刚刚弹琴反击的时候,被琴弦勒出血丝的手指都被温柔地抚摸过去。 所有的伤口都消失了。 不仅如此,她的古琴原本也已经濒临损坏,在这场金箔雪中,她的古琴也复原如初。 秦蓁蓁摸了摸自己的本命古琴,数片金箔就和天生的一样,牢牢粘在上面。 秦蓁蓁抱着自己的古琴,把怀里的扶摇娘娘神像拿了出来,端端正正放在地上,对着她就开始叩拜祷告,哭诉着感谢扶摇娘娘的恩赐。 在九洲的另一端,冰天雪地中,同样的一场漫天金箔雪也降落在慧慧和她的爷爷身上。 虽然是大冷的天,慧慧穿得却很单薄,浑身上下都是湿的,嘴唇冻得发抖,稚嫩的眉目间渗着悲绝。 她的眼睛红肿,泪痕未干,她刚刚还在为病重的爷爷而悲泣,她没有其他的亲人了,这冰冷的世界她只能和爷爷相依为命,可爷爷病重,他们没钱治病。 大雪一下,爷爷很快就要死了。 泪水滚滚淌落,她诅咒神明,诅咒天地,诅咒所有不向他们伸出援手的人和神。 然而不论什么诅咒都无法治好垂死的爷爷。 爷爷也听见了她的哭骂,爷爷抖着手,摸了摸慧慧的头发,说自己已经是她的累赘了,让她放下自己,去找个心善的寡妇或是没孩子的家庭,做别人的孩子去吧。 他的皮肤发皱,脸颊发乌,双眸已然无神,即便没有生病,也很快就会苍老地死去。 慧慧一边哭一边抱着爷爷不撒手。 就在爷孙俩绝望等死之时,满天的金箔雪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紧接着神迹发生,爷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起来,慧慧呆呆伸手去迎接这漫天金雪。 在他们身边,一尊倒了的扶摇娘娘神像微微闪烁着金光。 王小苔行过九洲之时,顺手而为,做了很多这样的事。 不断有信徒为了感谢扶摇娘娘的照拂,拿出了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献给扶摇娘娘。 王小苔微微垂眸看去,她看过了信徒们敬献给她的金银珠宝,看过了碧玉玛瑙,看过了人世间最柔软的丝绸和最精美的瓷器。 她什么都没拿走,只是捻起了信徒们送她的花。 她把这些五彩斑斓的鲜花簪在了自己的珍珠白裙上。 无数花朵在她身上次第绽放,那些花在她的白裙上争妍斗艳,个个都透着妖冶的可爱。 白裙本无色,可有了这些花,她就像个行走人间的花神。 她行过九洲,身上就有九洲的花。 她的身上,有整个九洲的祝福和信仰。 她没有父母,也没有家。 她从人间出嫁。 她将带着整个人间,嫁入龙宫。 二位读者定制的秦蓁蓁,慧慧在本章出场啦! 今天好肥啦,一更抵两更,明天请个假~后天更新() 感谢走走停停是人间同学的打赏! 166、我在等一个人 王小苔在骊山之下停了下来,她仰头看着这座不是很高的山。 白云悠悠,山林静默。 真奇怪,当年竟然觉得此山无比巍峨。 在她的印象中,上山和下山的路都长到走也走不完。 王小苔面对着骊山,跪了下来。 她在山下跪了三天。 这三天,骊山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上山,无人下山。 满山的青树蒙着薄薄的灰,透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举目望去,在这山野之间竟然看不到一朵野花。 这方天地最绚烂的颜色就是王小苔裙子上来自九洲各地的花。 以前她从来没有注意到,骊山上,是没有花的。 王小苔跪在地上,挺直身躯,看着面前这座山。 她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漠然,眼眸里的情绪也愈来愈淡。 当长生找到她的时候,王小苔还跪在原地,低垂着眼帘,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她抿着两片薄唇望着骊山发呆,神情居然有些出奇的落寞。 长生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去问她在干什么,也没有去阻止她。 她跪了三天,长生就在她身后守了她三天。 直到再也拖不下去了,长生才走上前去,“小苔,吉时已到,我们该走了,我们之后再来等可以么?” 长生想要把王小苔从地上拉起来,却发现她浑身肌肉似乎都已经僵硬了,拉都拉不动。 王小苔睁开眼睛,眼眸里没有一丝情绪。 她顺着长生的力道站了起来,“不必了,我等的那个人,不会来了。 “我也不会再来了。”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眼眸深处却有无数道细碎的金色光线生出,然后瞬间陨灭,重新归入黑暗之中。 就像是猎猎风雪里出现了无数把刀。 “走吧,去成亲。” 去做该做的事。 骊山上有什么人,李九抟?还是骊山老母? 李九抟已经失踪很久了,难道小苔在等的是骊山老母? 长生在这三天也揣测了很久,但还是不知道王小苔为什么要在骊山之下等骊山老母。 难道她在骊山上还有其他的朋友么? 这些问题长生都隐藏在心,没有问出口。 王小苔走过人间,须臾之间便回到了洞庭湖畔。 这几天她的离开已经和敖辛解释过了,龙族也愿意给她这个面子,等了她三天。 洞庭湖畔,新人过喜门,拜灵官,请灵官护持护法。 敖舜的灵位就在喜门等王小苔。 敖欢也等在洞庭湖畔,一看见王小苔出现,她小跑上前,将手中编织好的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小婶婶,你今天好美,这裙子真漂亮。” 王小苔的这身花神白裙,就是她最大的底气,也是最隆重的嫁妆。 这些花朵上面萦绕着所有扶摇娘娘信徒们对她的爱。 她带着这样巨大磅礴的爱,和龙族成婚。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份嫁妆,即便是富有四海的龙族也不能拒绝。 敖欢听说了信徒为王小苔献花的事情,亲手为她编制了一个精美绝伦的花环。 这是她对她的祝福。 一袭白裙,鲜花缀身,头戴花冠,王小苔站在光里,面对着即将坠下的夕阳,脸上是完美而无瑕疵的微笑。 两只蝴蝶扑朔着翅膀越过洞庭湖的湖面,它们似乎是被王小苔身上带着的花香所吸引,震动双翅,停在了王小苔的裙子上,吸食着其中的花蜜。 王小苔伸出手指,隔空在两只蝴蝶的翅膀点了点,巨大的信仰之力涌入两只小蝴蝶的体内,它们无需百年千年修行便可化而为人。 两只蝴蝶变成了两个身穿彩衣,身姿娇小的小姑娘。 她们彼此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喜,然后双双跪拜在了王小苔面前。 “云留晴。” “云挽萝。” “叩谢娘娘点化之恩! “此生愿为娘娘驱策!死不回首!” 敖欢一扬手,两只小蝴蝶手中便出现了一只花篮。 她们便算作是这场婚礼的花童。 王小苔缓步,走到敖舜的牌位前,看着这个黑色的沉重牌位,伸手摸了摸敖舜的牌位,动作轻柔,就像透过这个牌位,拂在敖舜的脸庞之上。 晚霞照进她的眼瞳里,落在她的面颊上,洒在她的头发间。 王小苔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幸福而满足的微笑,“走吧。” 洞庭湖水分开,出现了一个直通湖底的通道,由灵官护持带队,众人入水。 这场婚礼正式开始。 大罗宝殿前,上香礼四方,供养三界十方万灵真宰,云空过往纠察真灵,之后入大殿,高功法师上坛行科仪。 前启科仪要步虚韵、举天尊、吊挂韵,高功说文、瑶坛韵,小荡秽。 天尊就是“红鸾天禧天尊”,也就是大家所谓的‘月下仙’。 姻缘神树就是月下仙的道场。 传说那株主宰人世姻缘的神树本体栽在遥遥九霄之上。 王小苔的手腕上就有一截已经断了的姻缘红线。 之后的仪式是为二位新人洒净赐福,新郎新娘上前拈香,礼拜天地,礼拜祖师。 再由洞庭龙王主持迎神请圣证盟,焚表上天,向神请示,以证神婚。 东海龙王镇守东海,不得擅离,只是让自己的龙子龙孙和东海龙后前来参加,因此这桩婚事的主婚人便是洞庭湖主,洞庭龙王。 这已经是整个龙族规格最高的婚仪了。 如果这个婚礼放在东海举办,主婚人必定是东海龙王,可既然王小苔要求在洞庭湖举办,那也只好遂了新娘的心愿。 洞庭龙王迎神请证之后,由天帝派遣使者,送来了信物,表明自己已经收到了婚书,同意这场婚礼继续进行。 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红绳一牵,逃不过三世宿缘。 在此之后,新郎新娘向证婚人行三礼拜。 双方父母应当上殿拈香、礼神、就座,新郎新娘向父母三叩首、敬茶,再由主持礼仪的人赞颂婚礼圆满,新郎新娘礼谢神恩后,礼成。 可双方父母均已亡故,这一步就省了下来。 王小苔对着坐在上首的洞庭龙王行三拜之后,此事便算成了。 龙族当然没用这样多的礼仪,这些礼仪都是敖辛从人族现学现卖,只是要求不要出错,别让别人看了笑话。 龙族天生至尊,即便是未曾涉猎的礼仪,龙族也不会出错。 接下来就是龙族最喜欢的酒宴了,天帝派来的使者也已离开,诸天神佛收回自己的视线。 这场婚礼就这样顺利地结束了。 他们也知道龙族在极乐之宴上的德行,为了避免自己的眼睛受到伤害,没有人愿意窥视龙族的酒宴。 敖辛在场,亮出了自己的逆鳞剑,今天的宴会就是简单的酒宴,绝对不准再出现之前极乐之宴的荒谬,她要让这场婚礼善始善终。 敖欢凑过来,把手中的金盏酒递给了王小苔,“小婶婶,那一套罗里吧嗦的流程下来,是不是累坏了,来,喝点酒,润润喉。” 王小苔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没有喝,反而将它倒在了自己的裙子上。 “小婶婶······” 敖欢惊讶地看着王小苔,她这是要做什么? 金盏酒清澈的酒液落在王小苔的花神白裙上面,霎时便燃起了大火,火舌极为克制地舔舐过了白裙的每一寸,吞没了来自九洲的所有花朵。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在场所有龙族的注意力。 没人过来灭火。 这里可是洞庭龙宫,在场的全是司风掌雨的龙族,没人会为一点小火苗而惊讶变色。 他们只是好奇而已。 火光之后,王小苔身上这身珍珠白裙变成了一条极为艳丽的红裙。 那些从九洲带来的花就像漂浮在血河之上,更渗艳色,秾丽到几乎炫目。 到现在大家才看清这条裙子的腰腹处嵌满了细碎的闪光宝石,在夜明珠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辉。 红衣金钏,头上花环化为金冠。 这才是一件嫁衣。 王小苔雪白的脸和灼眼的殷红相辉映,有种将要破碎的绮靡。 她像一簇烧破了一方黑暗的火。 王小苔拿起身边的一只酒杯,对着所有在看着她的人举杯,微微一笑,“诸君,今日良辰美景,当饮一大白!” 她微微仰起头,将酒杯中的金盏酒一饮而尽。 两只小蝴蝶由歆秣和云里空同学客串出演~ 谢谢守护星星的独角兽同学的打赏支持啦! 谢谢书友20221016212952849,开福,捷胜,书20211007234,书友20170704091920999同学的月票支持! 明天开杀啦!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有一只老乌龟╮(╯▽╰)╭,还要敖舜的死法。 这一场杀戮可以说综合了之前所有的办法。 167、七世之人 觥筹交错,酒宴欢然。 王小苔喝了一杯又一杯敬过来的金盏酒,就连一边的敖欢喝得都没有她多。 敖欢看王小苔语笑嫣然地面对众龙,抿了抿唇,退后几步,就想悄悄离开这场酒宴。 “你又去做什么!” 东海龙后抓住了自己这个不懂事小女儿的胳膊,蹙着眉,看敖欢不耐烦地甩掉了自己的手。 “我要去见小鱼!” “现在?” “对,现在!” 龙后一把就把敖欢拉到了自己身边,语重心长地和她说,“那鱼不知只不过是凡间最肮脏的一条小鲤鱼而已,你是堂堂东海龙宫公主,何等尊贵?就是配个天帝的皇子都不算高攀!他配不上你,你如果想嫁给他就趁早死心,我宁愿让你孤独终老,永不婚嫁,也不会同意你们之间的事。” “母后!你懂什么?我此生,非小鱼不嫁!他就是我的毕生所爱,敖珊姐姐都可以和一个凡人男子在一起,我为什么不行! “小鱼还是我们水族呢,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敖欢情不自禁提高了自己的嗓音,喊了出来,“你也趁早死心吧,我此生非小鱼不嫁!” 说完,敖欢割断了自己被东海龙后一把抓住的衣袖,一个闪身就离开了酒宴。 王小苔听见了那边的动静,举起酒杯,对着东海龙后微微一笑。 东海龙后是个体面人,努力保持住自己脸上的微笑,也对着王小苔回了一杯酒。 “扶摇,我们都在想,你为什么,还不飞升啊?” “也不仅我们在猜,那些九重天上的老古董们也在问,问你什么时候飞升啊!” 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之下,有龙族问出了这个问题。 王小苔挑眉,淡笑,“时机未至。” “什么时机?” 王小苔说道:“我也在等啊,不过从今开始,得龙族庇佑,难道我还惧怕那区区渡劫天雷?” 龙族天生神明,生来就会呼风唤雨,天雷对他们来说就和泡澡的温泉水一般舒适。 “话也不能这么说,渡劫天雷,那是九天玄雷,和一般的天雷大有不同,我们龙族也是要渡劫的啊!” 喝得面红耳赤的龙族纷纷和王小苔解释了起来,原来龙族虽然天生神明,但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渡属于他们自己的劫。 他们虽然不会死在这样的雷劫中,但这样的雷劫对他们伤害巨大,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此世肉身,投入轮回再次历劫。 到时候可就不只是一次渡劫这样简单了。 敖壬会渡劫,敖欢也会渡劫。 如果化为凡人渡劫,是会因为渡劫而死的。 这也是东海龙王如此重视扶摇娘娘的原因,扶摇娘娘信徒遍布九洲,她可以帮助龙族找到正在渡劫的族人。 宫婢如云穿梭,为在场各位奉上浸润金盏酒香的白玉菇。 “嗝,这样成色的白玉菇,可是多年没吃到了,和东海的白玉菇比起来,我那个小池子里泡出的简直就是屎!” “是啊是啊,这白玉菇,非得要一百个男童,一百个女童,再加一百个刚刚成年的人族,把这三百个人的脑髓活剥出来,再佐上一千斤刚刚放出来的人族鲜血,倒上金盏酒的那些酒料,细细混起来,沉酿三百天,才有这等风味。” “这些年天界那些老不死成天盯着咱们,想让咱们去渡劫,舍去龙身,那还能这样痛快杀人?” “是啊,还得是咱们老龙王才有这样的底气!” “咱们龙族都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盛会了?你们洞庭好福气啊!” “龙后,东海这白玉菇究竟为何如此美味啊?” 在场的龙族们抖抖自己的胡须,把白玉菇挟进嘴里,细细咀嚼,一丝肉气都不肯放出来,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味。 这滋味想来应当是极为难以忘怀,他们不禁问起了这白玉菇的制作方法。 东海龙后也吃了一口白玉菇,细细咀嚼,吞入腹中之后,才慢悠悠说道,“倒也简单,东海这批白玉菇,用的都是七世之人。” 在场的龙族们都是一阵惊叹,都说果然是东海龙宫,果真财大气粗。 什么是七世之人? 有龙族为王小苔解惑。 所谓七世之人,就是一个连续转世七次的人,这样的人往往都是累世功德的大善人,拥有这世上最高的美德,德行无缺,大慈大悲,长相也十分俊美好看,声音优美,眼神清正。 走在路上,被特殊的灯一照,他会有七个影子。 累世功德,天道护佑,七世之人此生原本都应该是无病无灾,生活顺遂,非富即贵。 但天道护佑他们,更护佑龙族。 现在这七世之人也只是盘子里的一块肉而已。 这样的七世之人格外鲜美,如果是幼年时期,滋味尤甚。 说着说着,龙族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为了得到这样的人,龙族甚至会亲自出手,加速七世之人的死亡,让他们尽快进入新的轮回,为他们提供肉身食用。 “扶摇娘娘,不尝一块儿么?” “是啊,好歹也嫁到我们龙族来了,从今以后就是龙族中人,这白玉菇可是上等佳肴,扶摇你在雷劫之后,也算成神身,不再是从前的凡人了,须知便是天上的仙人,也觊觎我们这白玉菇呢!” “扶摇,这白玉菇,你吃是不吃?” 王小苔这时正好举起酒杯,用袖子遮掩住自己的面容,将清澈的酒液一饮而尽。 她面上的淡笑就在这声音喊出来的那一瞬间骤然撕裂。 万丈冰面纵裂开来,露出冰海深沉,波涛万丈,罅隙间有雷电闪过,锐利惊人。 但当她放下袖子的时候,还是盈盈一笑,毫无波澜。 “白玉菇当然难得,但光吃这些有什么意思,我这里,倒是有些有意思的好东西,愿与诸位同享。” 红色嫁裙的袍袖一挥,一阵金光闪过,在每个龙族的案头都出现了一只青铜香鼎。 香烟袅袅,顺着他们的呼吸就飘进了他们的鼻腔,进而温热了他们的肚肠和胸腹。 在他们看不见的头顶,王小苔花了数百年时间搭建起来的那张‘网’正在煜煜生辉,九洲大地上无数信仰之力顺着这张网汇聚到了洞庭湖下。 大量的信仰之力顺着这些香火缓缓飘进龙族的身体中,融进他们的血肉。 无数信徒,无尽的信仰之力传灯于此。 这是来自人间的香火。 最纯正的香火。 从来没头听说过香火还能这样分给别人的。 在场的龙族们面容凝重地看着摆在他们案上的这一只青铜小鼎。 每条龙的心里都只剩下一个声音: 今天真是赚大了! 下一章:血色婚礼。开杀啦! 谢谢可乐加鸡翅同学的月票支持! 168、血色婚礼(上) 该如何杀死一条龙呢? 王小苔曾经为了这个问题摸索了很多年。 她曾经为此沾满鲜血,曾经犯过错,受过伤。 她烈火烧心般地憎恨过这个不公的世道,憎恨过漫天神佛见死不救。 那些滚烫的仇恨,森寒的怨毒张开利嘴,日日夜夜啃食她,折磨她,纠缠她。 更痛苦的是,她还有理智。 如果是个纯然的疯子倒是好了,尽管发疯,然后死在这畅快的癫狂之中。 可她居然没有发疯,清醒地、理智地承受着日日发酵,日日膨胀的仇恨。 泾河八百里,生民六十万。 这世上应该只有自己还在记得这些事。 金盏酒,百杯之后,尽显癫狂。 可她的神智居然没有一丝动摇。 这些年,王小苔行走九洲,不管她外在表现得有多温柔,多冷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澎湃和焦灼。 佛经里有一句佛偈说:前心作恶,如云覆月;后心起善,如炬消闇。 不知道千万层的洞庭湖外,高高的天空中,乌云有没有遮住明月。 王小苔放下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 夜明珠的明光在此时泛着隐隐的红,显得迷离而暧昧,王小苔一袭红裙,素白的脸庞上并没有过多的妆容,眉心一点红色观音痣,更添几分艳色昳丽。 她站起来的时候,这一室的绯色似乎都随着她的裙摆荡漾了起来。 而她的动作,在场龙族,没有任何龙注意到。 他们面容迷醉,闭着眼睛享受着由王小苔带给他们的这场香火盛宴,浑然不顾周边的变化。 大殿之中光影横斜,明光渐暗,每个人的脸上都晦暗不明,这个欢庆的酒宴比梦境还要迷幻幽沉。 王小苔走到一个龙族的面前,蹲了下来,掐着他的下巴。 那个被王小苔掐住下巴的龙族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睛,一眼就撞进了王小苔灿烂的黄金瞳中。 三千世界所有的美丽和绚烂都在这双眼睛中融化,酿出蜂蜜一般的甜蜜,黏住了龙族的全部的注意力。 那个龙族的口水顺着张开而无法合上的下巴淌了出来,不知不觉间,他看着王小苔的那双眼睛,被那双美而近妖的黄金瞳所蛊惑,忘记了呼吸,浑身僵直,无法挪动半分。 王小苔的眼帘垂了下来,“七世之人,很好吃么?” 此人正是刚刚说七世之人好吃的那位龙族,王小苔明确地听见他和身边的人炫耀自己不仅仅吃过七世之人,还吃过九世之人,那滋味才叫美妙。 他还说善人的口感确实比恶人的要好一些,恶人肉里祟气会破坏肌肉的肌理,还是得叫人族多多行善才是。 洋洋得意,令人作呕。 那个龙族似乎是听见了,在王小苔的掌心里点了点头。 “喜欢这些信仰之力么?” 那龙族眼神迷离,显然已经迷住了心魄,只知道点点头。 王小苔嘴角一勾,“那就吃个够。” 她的五指张开,手掌摁在龙族的头顶上,黄金瞳微微一缩,龙骨是这世上至坚至硬,可王小苔的手指竟然就这样插进了那个龙族的脑壳里面! 无数的信仰之力在半个呼吸之间就全部灌进了那个龙族的身体里。 若是平常,这龙族当然欣喜若狂,可王小苔送给他的那些信仰之力不知为何,他竟然完全无法吸收,只能用肉身硬生生承受着这如山一般的信仰之力。 他的身体逐渐膨胀,身上的筋络以一种可怖的形态迅速布满了他的全身。 他就像一个一个鼓到不能再鼓的皮球,浑身皲裂,轻轻一戳,就会炸裂开来。 长生在一边看着这个龙族身上青紫鼓起的筋纹,身体微微发抖,她咬着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这个情景似曾相识,她曾经在金北鲸的身上看见过这样的裂纹。 那不是她第一次看到这种死法。 第一次是那个叫做楚歌的傻瓜剑客。 另一只手伸过来,把桌上的酒壶,把里面的金盏酒全部灌进了那个龙族的口腔之中! 原先冰凉爽口的金盏酒,一滑下食道,却像一把大肆燃烧的毒火,飞快地点着了龙族原本坚韧的肠胃,争相噬咬他稍显柔弱的内脏与肌肉。 那个龙族的四肢觳觫发抖,浑身冒出豆大的汗珠,喉咙咯咯作响,死命抓着自己胀痛的脸,每一爪皆深入血肉,嘴唇和眼眶同时泛起浓郁的淤紫。 一道一道,他在自己的脸上挖出了深可见骨的伤痕。 长生咬紧了自己的嘴唇,上前一步,直接用手抓起了摆在桌子上的白玉菇,黏稠的汁水流了一手,长生直接把整盘白玉菇都塞进了那个龙族的喉咙里。 不光是白玉菇,还有长生的整个拳头,都塞进了那个龙族正在喷血的喉咙中。 长生把整块需要细嚼慢咽才能吞下去的白玉菇硬生生地捣进了他的喉咙里。 一下一下,一拳一拳,浑身颤抖,毫无怜悯。 喜欢吃,就让你吃个够。 一部分白玉菇在那个龙族的口腔中爆开,和着血液混为粘稠的一滩。 不多时,‘嘭’地一声,那个龙族的脑浆爆开,整个下巴和喉咙都被外力撕裂,只有几缕筋膜还在无力地鼓动挣扎。 ‘咕叽’一声,被长生塞进去还没捣烂的白玉菇,从他破裂的喉咙中滑了出来,他根本没有咀嚼的机会,热烫的龙血喷得很高,溅到了所有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没有表情,仰头享受着这场旷世的祭祀仪式。 今朝共淋血,此生同祸福。 既然凡人必有一死,那你们凭什么不死? 从前没有人来杀你们,那是因为人寿命短,记不住这许多的仇恨。 现在,有人记得。 有人来杀你们了。 一个一个,一条一条,没有龙族可以从这场屠杀中幸存。 就和曾经被屠戮的凡人一样,无处可逃。 在场诸君,皆是同谋。 王小苔放开了手,那个龙族软软垂到了桌子上,再无声息。 在死之前,他自己就挠破了自己灼痛的喉咙。 一切发生得太快,他甚至来不及化为原形,就死了。 更何况王小苔也没有给他化为原形的机会,自从在敖舜身上试验出固定化形的药水对龙族也有用之后,这些年她一直在收集这些药水,不断改造,不断进化。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和龙族觥筹交错的机会而已。 “昔日,龙食人,不知几何,今日,攻守逆行,诸君,开宴!” 王小苔红色的嫁衣衣摆一扬,黑袍祭司们拿着一把小刀围了上来,默不作声地切开了那个龙族的皮肤和血肉,不用作料,不用炙烤火烧,以血为佐,把那条已经死了的龙族分食殆尽。 一时之间,在这大红大紫的喜堂上,只剩下贪婪的咀嚼声。 这幅景象隐隐和当初剜龙台上众仙家分食龙族的景象重合,唯一不同的是王小苔带来的黑袍祭司们吃相还算优雅,人身的筋肉也比龙身时更为紧实。 咀嚼时‘吱嘎吱嘎’,口感上佳。 王小苔甩了甩自己的手指,仔细端详了一番自己的指甲,上面微微闪着金光,在王小苔指甲的最前端,有一层薄薄的金色鳞片。 即便是抓裂了这个龙族的头骨,这副指甲也丝毫未损,完好如初,更衬得她十指纤纤。 “娘娘万福,总算没有浪费敖壬的这一身龙鳞。” 王小苔此时终于有了几分真心的笑容,她看向身边站着的这个小姑娘,“你倒是机敏。” 在她身边,一个黑袍的小姑娘右手向内,置于心脏处,对着王小苔单膝跪了下来,“愿为娘娘死。” 这个小姑娘是最新冒头的黑袍祭司,名字叫做星竹,年纪不大,但心性狠辣,唯以王小苔马首是瞻。 与大部分黑袍祭司不同,这个小姑娘是自己找到扶摇娘娘的,她在一个没什么人气的扶摇观为扶摇娘娘扫了三生三世的庙。 第一世扫庙,他命运孤苦,在扶摇观中找到了一个保命的馒头,自此皈依,发下宏愿,要为扶摇娘娘度金身。 她为了给扶摇娘娘度上金身,出去乞讨,在风雪中被人殴打致死,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第二世,她倒是托生到了一个有钱人的家里,但她自小就立志要绝不出嫁成家,要为扶摇娘娘扫一辈子的庙,为了表明自己的志向,她甚至绞了自己的头发。 家人拗她不过,遂了她的愿。 这一生她活了八十岁,日日拂尘,日日擦身,未曾有过一丝怠慢。 在她死的那一天,她看见了扶摇娘娘神像额头上的那一点观音痣似乎不够红,便颤颤巍巍自己踩着梯子,爬了上去,咬破自己的手指,用鲜血浸润了神像。 在她下来的时候一个踩不稳,从高处跌了下来,死在了扶摇娘娘神像前。 在她死的时候,不知是露水还是什么,一滴冰凉的水滴在了她的尸体上。 就像是她服侍了一辈子的扶摇娘娘为她留下了一滴泪。 第三世的时候,或许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天下大乱,她居住的地方被敌国叛军攻陷,眼看就要死在叛军的铁蹄之下,长风浩荡,扶摇娘娘从天而降,携光而至,孤城一夜逢春。 扶摇娘娘终于为她而来。 她也终于为扶摇娘娘立了一尊金身神像,在金身立成的当晚,她带着巨大的幸福和快乐,痴痴看着扶摇娘娘的神像,一夜过后,她勾着身子,匍匐在神像脚下,无疾而终。 直到这一世,不知怎的,她居然自己找到了王小苔,自愿跟在她的身边,只求能为她出一份绵薄之力。 王小苔把她带在了身边。 大罗宝殿前的这场酒宴,主客已然换形。 喜堂已经变成屠宰场。 无数的黑袍祭司们从四面八方进入宫殿酒宴,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由龙鳞做的匕首,没有言语,没有招呼,狠狠插进了那些还在香火中迷醉的龙族的头颅正中。 厚重的龙血溅到了酒杯之中,清澈的酒液变得浑浊,火中摇荡,色殷如血。 王小苔曾经为如何杀死一条龙求神告佛,百般求索,可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窝龙。 一窝已经无法化龙,难得孱弱的龙。 该如何杀死这一窝龙呢? 王小苔已经为此准备了三百年。 感谢小无么么,、小绿同学的月票支持! 各位同学六一快乐! 翻了很久,实在是没找到星竹这个名字来自于哪位书友,当时没记下来,如果能看到这里的话自己来认领吧() 169、血色婚礼(下) 血肉分割的黏腻水声微不可闻,洞庭龙王的肩膀猛地一抖,咽喉发出短促的气响。 意识不知为何苏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低下头,看到一支赤红色的匕首,从心脏的位置破胸而出。 “啊!” 洞庭龙王霎时间清醒过来,仰天狂呼。 “龙王,想活命么?” 王小苔拔出了赤鳞匕,走到了洞庭龙王的面前,俯下身,看着他,“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你一命。 “今天我杀的龙已经够多了,不差你一个。” 洞庭龙王看清了眼前的这一片血肉狼藉,脸上的筋肉全部鼓起,他拼命挣扎,咬着牙想要化为龙形,但不知怎的不论他怎么运转体内灵力,都没有任何动静,他现在就像个凡人一样失去了自己的倚仗。 “别试了,这些金盏酒里面,加了固形的药水,你们全都不能化成龙形。” 第一个死在这个药水之下的,就是泾河龙王敖舜。 算起来,也是洞庭龙王的兄弟。 “畜生就要有畜生的样子啊,生而为龙,何必做人?真是可笑。” 如果不是他们要在诸神面前展现龙族所谓的礼仪,如果不是他们要和人族一样享受,如果他们还是龙形,那么今天死的或许真的就是王小苔了。 王小苔一脚就把洞庭龙王踢下了台阶,蹙眉,厌弃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洞庭龙王,“也别尝试其他的法子了,今天就算天庭发来十万天兵天将前来诛我,我也不会让你们任何龙活着离开洞庭。” “但你不同,洞庭,你是钱塘的亲哥哥,是他此生至亲至爱,只要你把钱塘交给我,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你出去以后,可以再造龙宫,再生一千一万个龙子龙孙,我都不会再插手。 “怎么样,洞庭龙王,这个买卖,可还算划算?” 王小苔垂眸看着俨如丧家之犬般愤怒的洞庭龙王,微笑着说道。 洞庭湖外,许莫负手持雪白拂尘,站在洞庭湖畔的山丘上,从高处低头望着这万籁俱寂的洞庭湖,一滴血泪透过她四指宽的青色眼罩流了下来。 “陛下,百世苦楚之仇难报,今日,许负以生龙殉你。” 这么长时间,许莫负带着王小苔从各个地方给她调来的物资,一层又一层地以洞庭湖为中心,设置了最高阶,可以欺神隐上的欺天大阵。 不过不论如何补救,杀了这么多龙,此地血案一定会被发现。 但没关系,她们也不求永生在黑暗中行走。 她们会在阳光下,持刃而行。 她们早就想好了不求能够永远屏蔽天机,只求一天,多一刻也好。 许莫负一扬拂尘,袍袖无风而鼓,体内灵力暴涨,一掌便拍在了地上。 一掌落下,在洞庭湖周边的地底,无数乌金阵杵骤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金光,在地底慢慢流转,爆开冲天光柱,阵纹在洞庭湖上空迅速编织,形成了一个倒扣碗一般严密的欺天大阵。 星光落入洞庭湖,却没有和平时一样映出点点星光,而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吞了进去,月色星光都被吸入了黑峻峻的洞庭湖。 乌黑的河水之上,最后一缕月光被一个碗一般严密的大阵吞入,只有半寸不甘离去的月华在这个大阵边缘停留,倏而便也消失了。 洞庭湖内,洞庭龙王当然不会这样简单就把敖观海的消息告诉王小苔。 星竹见他不从,上前一步,她的手中也有一把龙鳞制成的匕首,一刀狠狠插在了王小苔之前插出来的伤口上。 冷锋穿过了血肉,逐渐被龙血染得温热。 因为从刺入的速度够快,那个刀尖甚至干干净净地闪着寒光。 胸腔被整个贯穿的那一刻,洞庭龙王甚至听到了利刃没入自己血肉划过肋骨的钝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这世上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凌虐龙族,眼前的一幕幕血债,自己身上的伤口,洞庭龙王当然也受不了这样的苦痛,赶紧求饶。 求饶的样子,不想一条威风凛凛的龙,倒像是一条牙松皮皱的老狗。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是钱塘的亲哥哥,你们兄弟之间感情深刻,是你亲手带大了钱塘,他视你如父,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弟弟的去处呢? “你怎么能不知道钱塘在哪里?” 王小苔当然不信,她了然地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想来一定是兄弟情深的缘故,你不愿意透露钱塘的去处,我当然可以理解,真是好令人感动。” 王小苔点了点桌子,一个黑袍祭司把洞庭龙王的儿子提了出来,扔到了洞庭龙王的面前。 星竹扒开了洞庭龙王的眼皮,强迫他去看自己的儿子。 刚刚看清面前的人是谁,洞庭龙王就哀嚎了起来。 在他面前,自己的这个最壮实的儿子全身的肌肉都已经被剃干净了,森森白骨裸露在外,这些天杀的人连他的手掌也不放过,所有的指骨关节都被生生旋挖掉,皮都没有了,仅是凭着一团血肉无望地收缩。 为了今天的大事,王小苔手下的黑袍祭司们特地去俗世诏狱学了一些让人更乖的‘小手段’。 九洲最近几年应该都买不到什么水银了。 他的双眼也已经被挖去,模糊地喊着,痛啊,痛啊。 不愧是龙族,这样狼藉,居然还能呼痛。 “不知道究竟是父子情深,还是兄弟情深?” 王小苔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把里面的金盏酒泼到了地上,“洞庭,即使我用你儿子交换,你也不愿意说出钱塘的下落么?” 洞庭龙王哭着爬向了自己血肉模糊的儿子,却被星竹一把勒住了衣领,不准他靠近自己的儿子。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扶摇娘娘,你大慈大悲,手下留情,放了我儿吧!” “吾儿何辜,吾儿何辜啊!” 王小苔冷笑,“无辜?你们吃人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也有家人,他们难道不无辜? “堂堂龙王,纵横人间数千年,洞庭湖下白骨都能垒成一座山了,哭得这么惨,倒显得我像个恶人。 “是你们教我,这世上,不是谁的哭声越响,谁哭得越惨,谁就更有道理的。 “再说了,我已经足够慈悲,我要的只是钱塘的消息而已,你放弃的,可是洞庭全族啊!” 拎着洞庭龙王儿子的黑袍祭司一刀便切断了脚下之龙的脖颈,热血和肉沫溅到了洞庭龙王的脸上,他像是被烫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精气神都好像随着这一刀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另一边单方面和小鱼聊得正欢的敖欢抿了抿嘴,不知为何她觉得今天的小鱼格外心不在焉,她忽然似发现了什么般嗅了嗅鼻子,抬头四下环望,表情逐渐变得惊恐—— 这洞庭龙宫中·····为什么会有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她提身向血腥味最浓的地方追去。 大罗宝殿,原本应该觥筹交错,大家喝得开心,喜气洋洋的婚礼上,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皮肤被撕裂。 内脏被扯出来。 眼珠子被取了出来。 骨骼在撞击中被敲碎。 鳞片被成片地扒了下来。 好好的婚宴变成了杀猪宰羊的屠宰场。 王小苔高坐台上,操纵着源源不断向洞庭湖涌来的信仰之力,让那些觊觎这些力量的龙族好好地‘品尝’这些凡人之力的滋味。 那股沛然莫御,甚至应该用辉煌盛大来形容的庞大信仰之力,就这样笔直地从苍穹之上落下,穿过洞庭湖水,进入洞庭湖,进入到在场所有被固定为人形的龙族的身躯里。 换成一般的凡人,很可能会被这股力量直接崩成无数碎裂的光片,或者头脑惘然,变成一个白痴。 金南惊曾经用这个办法让很多和他作对的凡人化为一滩血泥。 现在,无数的龙族在自己的位置上化为一滩血泥。 王小苔有些可惜,听说龙皮也能卖出一些好价钱,这些龙皮上全是皲裂的纹路,卖相太过糟糕,也不知道还能值几何。 敖欢看见自己表哥脱了皮的尸体软绵绵躺在地上,他的双眼已经被挖去了,舌头也被拔掉,血淋淋的眼洞和口中似乎有滔天的怨恨在嘶鸣。 她之所以还能认出来这是自己表哥,也只是因为家人之间的那一点点感应而已。 洞庭龙王也和死了一般躺在一边,一动不动。 敖欢的嘴唇蠕动,她抬眼看着坐在最上方,一袭猎猎红裙的王小苔,全身肌肉颤抖,艰难地咬着牙,吐出了自己的困惑,“小婶婶······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王小苔的眉毛飞起,脸上神采飞扬,容光焕发。 敖欢认识她这么多年,几乎从未见过她有这样高兴的时刻。 一袭嫁衣血一般红,额间的那一点观音痣更是鲜艳欲滴,加上湿润的嘴唇和亮晶晶的眼睛,光看外形,她的确是这世上最快乐的新娘子。 坐在龙族尸体上,笑呵呵的新娘子。 王小苔看向她,眼神温柔似水,她困惑她的困惑,她实在是无法理解敖欢现在表现出来的呆傻,这时候的敖欢是全场唯一一个还具有报复能力的龙族了,她不应该对自己举刀相向,化身为龙,痛苦地咆哮么? “很难理解么,我在屠龙啊,敖欢。 “别着急,很快就会轮到你。” 感谢书友20220425114334652,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小南瓜总裁,需要我的需要,初音大人小弟,书20211007234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这两天好肥,表扬一下我自己() 明天有事儿请个假啦╮(╯▽╰)╭后天正常更新~ 170、龙骨墙 无上的信仰之力像一座山一样压在了敖欢的身上,敖欢的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她在东海龙宫中千娇百纵地长大,当初渡劫的时候连几个小妖怪都差点打不过,更遑论是现在杀气蓬勃,准备了多年的王小苔。 敖欢只觉得自己像是吞下了一千一万个细小的刀片,横亘在胸腔,每呼吸一次就会在自己细嫩的血肉中刮上一刀,一刀一刀,一片一片,宛如凌迟。 一只手把敖欢拉了起来,敖欢仓惶地抱住了那人的胳膊,求救似的看着那人,“小鱼,我在做梦,对不对?小鱼,你说啊!你快把我打醒,好不好?” 小鱼沉着脸,没有说话,手中起诀,快速封住了敖欢的嘴,只留下她一双大眼睛,无望地流着眼泪。 王小苔对他们那边的动静并不感兴趣,她撑着自己的脸,饶有兴致地看着底下的洞庭龙王。 “没想到老龙王你倒是有些骨气啊,也或许·······你是真的不知道钱塘投身到了何处?” 地上的洞庭龙王嘴唇蠕动,他衰微地呵出一口气,勉强睁开血肉模糊的眼睛,微微抬起身,从缝隙里看着高台之上一袭红衣嫁裙的王小苔。 他苍老的脸颊上满是血泪,含恨环视着这周遭所有敢向龙族举起屠刀的凡人,看着在一旁似乎已经傻了似的敖欢。 环视一周之后,他的眼睛忽然一亮,“扶摇!你心狠手辣逆天而行,居然敢屠戮龙族!你必遭天谴不得好死!我倾尽龙族之力诅咒于你!我诅咒你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王小苔笑了笑,“哦?是么?真令人害怕。 “不过你诅咒的是扶摇,关我什么事? “是谁给你了这样的信心?是敖欢么?还是······钱塘?” 王小苔眯起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 洞庭龙王已经奄奄一息,唯等一死而已,他已经是烧尽的灰炭,谁给了他重新燃烧的勇气? 绝不可能是敖欢这个蠢货。 洞庭龙王奋力抬起身体,冲着高台上,一声大吼,“龙后,龙骨墙!” 东海龙后,王小苔下意识看向就坐在她下首,早已昏死过去的东海龙后,除了洞庭龙王之外,全场龙族身份最为尊贵的就是这位东海龙后。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星竹,她的手正摁在洞庭龙王的身上,她突然感觉洞庭龙王挣扎的力气变大了,也不知是不是药劲已过,她再也摁不住他。 只是半个呼吸之间,洞庭龙王的身躯就变得灼热乃至于滚烫。 “大天苍苍兮,大海茫茫,佑我龙族兮,纵死何妨!” “佑我龙族兮,纵死何妨!” “纵死何妨!” 在他大声嘶吼之后,洞庭龙王突然原地化为了硕大的龙形! 星竹的手掌连血肉横飞的机会都没有,整只手掌,连骨带肉,瞬间汽化! 星竹整个人都被这股突然出现的蒸汽掀飞,狠狠砸在了金雕玉砌的墙壁上。 和洞庭龙王一起的还有许多年长一些的老龙,他们不知是用了什么龙族秘术,居然挺过了药劲,跨过了王小苔灌输在他们身上的信仰之力,清醒过来,咬碎自己一口龙牙,完全化为龙形。 在敖欢的目眦欲裂中,高台上的东海龙后也化为了原形,她是一条银白色的龙。 这些年纪大一些的老龙们在化为原形之后,冲破黑袍祭司们的封锁,老龙们用原形把他们伤痕累累的孩子们牢牢护在了中间。 龙族庞大优美的身躯仿佛神造之物,除了王小苔他们刚刚造出来的伤口之外,几乎完美无缺,蛮横地横亘在王小苔面前,毫不掩饰地展示自己的轻蔑,不屑以及骄傲。 龙族本就是神爱之族。 整个洞庭湖底在这些龙族的献祭之中化为齑粉。 就连外面一直盖着的欺天大阵也微微晃动,似有巨龙,将要腾空而出。 洞庭湖中的王小苔和湖外的许莫负同时掐诀,紧蹙双眉,死死摁住了微微动摇的欺天大阵。 事情还没做完,现在不是展露自己的时候。 二人此刻极有默契,同心同德,加上长生已经在湖底重新将被冲乱了的黑袍祭司们集合在一起,总算顶住了这一阵暴动。 龙族的动作当然绝不仅于此。 那些老龙眼角含泪,爱怜地舔舐着儿孙们的身躯,他们看着高台之上的王小苔,眼睛里像是燃烧着簇簇烈火。 王小苔没理他们,红色的裙角微微一荡,她跳下了高台,不顾龙身上灼热的温度,踩在了这些团成一团的龙族身上。 “诸位,去死吧!” 说完王小苔就用赤鳞匕剜下了一块龙肉,掉进嘴里,嚼都不嚼就咽了下去,“还在等什么!吃人肉有负担,现在,老龙王心疼我们,化为龙形,还不动手! “龙肝龙髓,龙肉龙皮,用我给你们的刀刃去砍去切!切不动了就给我上嘴去咬去啃! “一口龙血是五百年,一口龙肉是一千年,成神证道,就在今日! “诸君今日与我,共享盛宴!” 这一声命令似乎是唤醒了什么,黑袍祭司们摘下自己的黑色面具,对着那些可以呼风唤雨的龙族亮出了人族早已退化的獠牙! 老龙们此时也已然准备完毕,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之后,血肉瞬间汽化,整个身躯都化为了铮铮白骨,白骨高耸,围成了这世上最坚实的一堵墙。 他们用自己的白骨拦住了饥饿至极的黑袍祭司们,把他们奄奄一息的孩子们护在了墙的后面。 他们就这样自愿献祭,化成龙骨墙。 洞庭湖面上凭空生起巨大浪潮,一浪叠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奔腾咆哮,声如雷霆,旋即又被欺天大阵死死拦住,不让这些浪潮波及到外面。 除此之外还生出无数炽热的水雾,笼罩住了整个湖面。 水雾里有无数死去的水族。 大量的血液从湖底涌出,碧绿幽深的洞庭湖水慢慢泛成刺眼的鲜红。 远方,东海之下,东海龙王眼睁睁看着无数龙族的命牌破碎,他能感应到遥遥天地之间,矗立起了一道森然的龙骨墙。 龙骨墙是龙族自保的最后手段,化为白骨,护佑子孙。 龙骨墙一旦砌成,那些用身躯献祭的龙族便再也没有转世的可能,他们的灵魂会生生世世困在龙骨墙之中,不得往生。 东海龙王流下血泪,张开大嘴,仰天长啸,龙鸣震彻天地,他以东海龙王的名义召来八方龙王。 所有没有参加此次婚礼的龙族,龙众,携带万千水族,倾巢而出,在众神的惊呼中,腾云驾雾,全都奔向了洞庭湖的方向。 龙族,睚眦必报。 感谢孤独伴我花开花落,西山暮雨裁荷同学的月票支持! 171、斩草当然就要除根 黑袍祭司们用尽办法,也无法突破面前这堵坚如磐石的龙骨墙,最多让它微微摇晃。 王小苔站在龙骨墙上,她歪着头看着脚下的森森白骨,咧开一个笑容,“龙骨墙,有意思,但你们似乎忘了一件事······ “现在的我,也是你们龙族的一员了啊! “你们护佑龙族子孙,是不是也该护佑我!” 王小苔伸出右手,衣袖掉落,被金钏卡在了胳膊上,露出一小节白皙纤细手臂。 她端详着手指甲上淡金色的甲片,那是敖壬的龙鳞。 微微闪光,即便抓爆了龙族的头颅也没有任何划痕。 也不知道敖壬是怎么保养龙鳞的。 王小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毫不犹豫以指为刃,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划开了自己的胸口,硬生生打开血肉肋骨,濡湿粘稠的鲜血喷涌而出。 王小苔再把手拿出来的时候,她的掌心捏着一团鼓鼓跳动的红肉 她竟是直接掏出了自己的那颗鼓鼓跳动的心脏! 那是一颗活着的龙心。 整座宫殿都是一片猩红,像一团灼烈燃烧的火焰。 王小苔身形微颤,显然痛得厉害,但她还是咬着牙,以手中龙心为引,手中拿着一只刚刚被砍下来,还微微跳动着筋肉的龙爪,双眼化为黄金瞳,周身气息暴涨,信仰之力洪水一般涌入她的身躯,她单膝微屈,一掌就把龙心拍在了龙骨墙上! 另一边,不必言语,长生已然看出了王小苔的目的,她的面色从未有过这样的冷酷,转过身,走上前去,把敖欢从小鱼手中一把拉了出来,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怜悯,一刀就割开她的胸膛,把她狠狠掼到了龙骨墙上。 敖欢疯狂喷血的伤口被摁在龙骨墙上,用鲜活的龙血浸润森白的龙骨墙。 小鱼被长生暴戾地撞到了一边,他的嘴唇动了动,手指微张,却没说出什么话来。 只是任长生把敖欢从自己身后抓了出去。 龙骨墙感受到了龙族的气息,微微张开,露出了一道只允许龙族进入的缝隙。 龙骨墙有自己的意识,想把这两个龙族的孩子也送进自己的保护中。 王小苔面无表情,她的牙齿上还黏着金色的血迹,嘴角又好像噙着一点笑,笑得不甚明显。 没有回头,没有说话,她就这样跳进了龙骨墙中! 在龙骨墙中原本就遭遇重创的龙族被一只一只抛了出来,像丢垃圾一样被丢在了地上。 他们都还处于昏迷,人事不知,显然还没脱离药劲。 王小苔从这个微小的缝隙中,浴血而出。 她随手抓起放在地上的那颗龙心,塞回了自己的胸膛里,信仰之力在血肉之中细细编织,肉芽耸动,迅速填补了那个可怕的伤口。 龙骨墙中已然成为空壳。 洞庭龙王和东海龙后这些老龙的献祭变成了一场空。 王小苔在龙骨墙上坐了下来,吞了几颗丹药,垂眸看着地上那些生死不知的年幼龙族,其中甚至还有看着年岁很小的孩子,王小苔无动于衷,淡淡说了一个‘杀’字。 破碎的龙宫之中,白骨森然,血肉横飞。 凡人,磨刀霍霍,举刀向龙。 这是龙族的阿鼻地狱。 “小苔,我来了。” 身后,一只手放在了王小苔的后背,为她输送灵力,“这些······就是你想让我看见的么?” 泾河遗民现在只剩下她们两个,这样的盛宴,王小苔当然会邀请王扶摇前来参加。 王扶摇面色苍白,忍着呕吐的欲望,她的睫羽微颤,脖颈间的血管微微凸起,不断跳动。 眼前的这场屠杀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接受。 在她的印象中,复仇也该只是一剑之间而已。 这样漫长的宰杀,伤害的不仅是龙族,还有王小苔自己。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小苔······” 王小苔踢掉了自己浸满了龙血的鞋子,她的脚弓弧度微微挺起,细窄淡青色的血管藏在皮肤下面,足尖像是剥皮的荔枝一样水润。 她晃了晃脚,“所以我才要斩草除根啊 “若是怕什么因果报应,我也不会走到今天 “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这话你不如和他们去说,劝他们别来找我索命,也好好劝劝那些傻子,冤冤相报何时了,死后成了厉鬼别来找我复仇啊!” 王小苔拍了拍屁股下面的龙骨墙,然后冲着下面正在繁忙运作的黑袍祭司喊了一声,“把他们的脊骨抽出来,找个会做仙器的,给我用龙骨做一把鞭子!” 王小苔又问王扶摇有没有看过钱塘的宫殿,有没有看见那座森严的电光牢笼。 王扶摇摇了摇头,看王小苔已经恢复过来之后,收回了自己的手,把斩天剑放下,坐在了她的身边。 王小苔冷笑,指着钱塘宫殿的方向,“我也是才知道,那个钱塘,原来是个疯子,他们既然没有把这个疯子拴好,当然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我们的报仇······结束了么?”王扶摇看着这一地的尸体。 “结束?”王小苔叹了口气,“呵,究竟是你不懂还是我不懂啊,扶摇。 “对于那些历劫的仙人来说,有死亡这回事么?死了他们照样可以历劫成功,渡过天劫之后,还能再上一层!” 错的从来就不只是钱塘! 而是整个天道! 怎么可以让掌握这么大力量的人是一个疯子! 王扶摇顿了很久,王小苔话里的意思她不敢细想,那些话语的背后,是更多的鲜血和杀戮,那样做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你什么意思?小苔,能不能和我说一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王小苔晃了晃自己的脚,低头看着地面的杀戮,黑袍祭司们剥下龙鳞,挖出龙心,龙肝,取出龙髓,砍下龙头,在宫殿中架起了炼化的炉子,能吃的能用的都取了下来,剩余的部分投进了熊熊燃烧的炼丹炉。 “为了复仇,为了活着,扶摇,原本我可以只和你说这些话的,说了这些,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但我现在不需要你的谅解,以前不需要,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复仇······走到今天,我的确不光是为了复仇。 “扶摇,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些。” 王扶摇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眨眨眼,问:“什么?” 王小苔抬头,乌黑的头发像绸缎一般柔软地散落而下,落在了她的脸侧。 她睫毛微抬,沾血的容貌妖异似蛊,慢悠悠地道:“恐惧,我喜欢他们恐惧的样子。 “我喜欢看见那些高高在上,碾压凡人像碾压蝼蚁一样的神明,在我的脚底下哭泣哀求,像丧家之犬,甚至比丧家之犬还狼狈。 “他们玩弄凡人的命运,我玩弄他们的命运,扶摇,我喜欢这些事情。 “并且事实证明,我做得很好。 “我受够了他们嘴里的弱肉强食,他们也只不过是挥刀向更弱者,大家都是懦夫,何必嘴上说得这么好听。 “以前他们比我们强,他们就要吃了我们,现在攻守易形了,我比他们更强,难道我就要假仁假义大慈大悲放过他们? “换了你,你会。 “但我偏不,我偏要睚眦必报,小肚鸡肠,我偏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只有这样,我才痛快;只有这样,我才觉得我真真正正地活着。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做了,我和他们一样,重点从来就不是为什么,而是我能这么做罢了。” 或许是心情很愉悦的缘故,王小苔难得对王扶摇敞开了心扉,说了一些不该被人听到,一说出去就该遭天打雷劈的狂悖之言。 王扶摇突然拿着斩天剑跳下了龙骨墙,把一个不知为何突然醒来哇哇大哭的小龙女护在身后,拔剑与周边的黑袍祭司们对立。 “这还是个孩子!我可以把他带在身边,我会教养她!他不会为祸世间!” 看那孩子身形,充其量只是个人族七八岁的孩子。 王小苔嗤笑一声,傻子,看来刚刚说的,到底是白说了。 或许刚刚和王扶摇说这些的自己,也是傻子。 这世上,多得是傻子。 她也跳下了龙骨墙,赤足走在血肉泥泞的大殿中,“孩子?” “这可不是孩子,你看她的眼神,她恨不得剐了我!吃我的肉,寝我的皮! “这不是孩子,这是三百岁的龙!这是那要斩草除根的根! “你以为敖舜,敖壬,这些龙为什么会死?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孩子! “我知道这种人,所以,她必须死。” 王扶摇还是想坚持一下,“起码,留她一魄,她还有下辈子还能转生,黄泉一过,转生后,她不一定会记得…······” 王小苔看着那个孩子躲在王扶摇怀里瑟瑟发抖的身体,再看了看那个孩子努力用泪水填满的眼睛,轻声说道,“不,她会记得的,不管多久的岁月,多少次的轮回,她都会再次变成一条龙来杀我。 “那样的命运······太可怜了啊······” 王小苔抬手,摸了摸那个孩子的头,毫不犹豫地折断了她稚嫩纤细的脖颈,亲自动手杀了这个‘孩子’,将这个小龙女的尸体投进了一旁的炼丹炉。 滚烫的热血洒在了王扶摇雪白的裙裾上,染得一片血红。 “小苔,你是不是道心蒙尘?你不该是这样疯狂,不计一切的人啊······” “道心?”王小苔笑了笑,“我的道心,本就是屠龙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王小苔偏着头,凝视着王扶摇的眼睛,她的瞳孔呈蜘蛛纹的幽深旋涡,仿佛无底的黑洞,漠然无情,这是完全悖于人前的另一张黑暗面目。 “扶摇,你错了,这世上只有疯人和疯龙,哪里有疯了的神呢? “我即将升而为神,天道承认,我怎么会是疯子呢? “你还是太幼稚了啊,扶摇。” 后来者看王小苔,或许会觉得她癫狂,偏执,躁怒,不可理喻。 但这些她都无所谓。 她最怕的,是他们说她无能为力,功败垂成。 此刻的王小苔就像是一只已经射出去的箭,只有中途跌落,而绝没有回头之路 今天点点奇奇怪怪的,好多评论都看不见…. 下一章小苔有个很….“神经”的场景,虽然我自己现在看来觉得很中二就是了哈哈哈。 夏天到了,空调就是我的命…. 172、杀我! 一夜过去,朝阳升起,原本该是天地明亮的时刻,但此刻的天空依然十分阴沉,恐怖沉闷的雷鸣之音响彻云霄,但却迟迟不肯落下,只在云层中翻滚、跳动,随之而来的电光愈演愈烈,似乎在酝酿着什么恐怖的袭击。 乌云厚,大风起,雷电轰鸣,家家闭户不出,生灵瑟瑟发抖,一切好似大灾噩耗的前兆。 洞庭湖外的许莫负看着天上的雷云,看着这场突如其来,要把天地冲白的瓢泼大雨。 来了。 东海龙王真身镇守东海下的火山,无召不得出,但他现在根本顾不上什么召不召的,忤逆天规,真身拔出东海,带领三千龙众万千水族,齐齐聚在洞庭湖上空,意欲将这整个地区化为灰烬。 龙族千百年来,未遭此重挫,即便将其中的凶手挫骨扬灰,骨灰堕入无尽地狱,也难掩龙族之愤。 龙族和万千水族携风伴雷,踏云带雨而来,天地阴沉,是天地在为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复仇造势。 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雷声像是要将天地劈成两半。 不必东海龙王发话,三千龙众齐齐出手,龙吟声震彻天地,奋力一击,一击,再一击,‘砰’的一声,王小苔她们花了无数人力物力建起来的欺天大阵逐渐出现了条条裂纹。 这是欺天大阵第一次被人从外面用蛮力攻破,光阵骤然崩裂,碎片像雪崩般崩塌。 龙族之威,悍然如此。 在洞庭湖中的人也即将见证龙族之怒。 欺天大阵破去之后,湖底的景象在龙族眼中已然透明,他们当然看见了高高耸立的龙骨墙,也看见了一地的龙血龙尸,更看见了摆在地上任人踩踏的龙头,那些龙族死的时候还带着微笑。 来参加婚宴的不论老龙还是小龙,此刻都只是尸体,龙众们甚至感受不到这些死去龙族魂魄的存在。 婚宴暗藏杀机,喜宴变成丧事。 好一场喜丧! 三千龙众,齐齐哀鸣,天地为之颤抖。 咔擦! 轰隆! 霎时电火行空,雷鸣阵阵,乌云滚滚,天地鬼神都无声地、肃穆地注视着这一幕。 洞庭湖底的王小苔她们当然也感受到了危机的存在。 此战,绝无生还可能。 “小苔,你快走,我来帮你拦住他们,你们快逃吧!” 王扶摇亮剑,站在了王小苔面前,为她挡住了来自上方东海龙王沉沉的视线。 王扶摇紧紧抿着嘴,目光坚毅,回想起自己这段日子日渐精进的剑术,深吸一口气,须臾之间,斩天剑发出了自己威力最大的一道攻击。 我有一剑,剑名斩天,即可斩天,也可斩龙! 这一剑挥出,洞庭轰然湖水炸开,巨浪拍岸,剑气翻滚有如潮水,涛涛拍向了远在云端的洞庭龙王。 这一剑贯通天地元气,精准瞄向了东海龙王。 擒贼先擒王,王扶摇一出手就攻向了东海龙王! 东海龙王怒极哀极,反而放声大笑,“竖子敢尔!” 磅礴的龙息无声无息就将那剑气绞杀殆尽。 面对即将压倒洞庭湖的龙息,王扶摇手掌一动,将自己珍藏了多年,师门交给她的万里云符送到了王小苔手中,继而脚尖一点,腾向半空,毫不畏惧地迎上了那道极有可能让她命殒此处的龙息。 王小苔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她看着手中这枚都快褪色了的万里云符,难得有些怔忪。 她们刚刚还是那样剑拔弩张的气氛,刚刚王扶摇还在说她煞气过重,似乎疯魔,可即便在看见了她的所作所为之后,即使不理解,即使不赞同,王扶摇依然挡在了她的身前,仗剑,把她保护在了身后。 这样的万里传送符,在龙族的重重包围下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但王扶摇不知道,她把自己珍藏多年未用的逃生手段,珍而重之地交给了王小苔。 站在她面前,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护在身后的,还有长生,李黑,化为原形的月黎,断了一只手掌的星竹,浑身浴血的白虎胡霞,还有在洞庭湖外树林中,在传送阵便焦急地等待着的许莫负。 他们有三千龙众,王小苔有三千祭司。 他们或许不知道王小苔后续的打算,可今天即便是无可避免的死亡,她们也要和王小苔死在一起。 天上云端的三千龙众已经决定今天要将此地夷为平地,他们要让洞庭湖水干,要让这里所有的人,还有这洞庭湖畔数百万的生民,为了他们的鲁莽和冒犯而付出沉重的代价! 东海龙王仰天狂啸,在场所有的龙族龙血受到感召,纷纷狂叫起来,灵力激荡,透体而出,他们的龙力化为一根根巨箭,箭尖携带着可怖的气息,震荡之间,欲要毁天灭地! 这个极具威严的声音也不停地在王小苔的灵魂最深处回荡,磨擦,如被地狱中激荡的岩浆烧灼,王小苔觉得自己的血液都熊熊燃烧了起来。 无声无息间,天地灵力顿滞,继而疯狂颤抖,无数水滴从湖水中升至半空,无数水族的尸体也随着这种诡异膨胀的天地灵气飘到了半空,时间流逝的速度似乎开始变慢。 那些金色的大箭用一种肉眼可见,却无可逃避的速度和威势沉沉压向了洞庭湖下。 王扶摇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了斩天剑上,准备以自己的灵魂生命为祭,为王小苔争取逃跑的时间。 不要一刻,不要太长时间,只要半息。 王扶摇想,只要半息,小苔应该就可以捏碎万里云符,离开这个地方。 王扶摇的腿微微弯起,牙龈已经咬出了血,她死死盯着毫发未伤的东海龙王,准备发出自己的最后一击。 一只温暖的手掌放在了她的肩膀上,王扶摇的肩胛骨轻轻颤动了一下,她回头看去。 王小苔摁住了她喷薄欲出的剑气,越她而过,挡在了她的身前。 王小苔对着漫天龙众张开了自己的手臂,“来啊,杀我!” 她身上还是那一身血迹斑斑的红嫁衣,赤着脚,没有穿鞋,没有任何防御,没有任何保护,阵法,也没有抵抗,求饶,逃跑。 她就这样孤身一人,挑衅整个龙族。 龙族以龙息凝聚的金色大箭霎时间就转变了方向,冲着王小苔齐齐射去! 王小苔张开双臂,迎接这漫天箭雨。 在王扶摇的眼中,这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强烈地撞击着她的心肺。 一刹那间,呼啸而来的风,惊涛拍岸的洞庭湖统统在她的五感中化为虚无。 天地间唯有那一道红色的身影闪闪发光。 她们脚下的大地破碎,时间和空间都化为虚无,湖水蒸发,灵力震荡。 但在震荡之后,三千龙众,三千金箭,没有一支箭射到王小苔,最危险的一支箭也只是和她擦肩而过,带走了她的一缕头发。 王小苔赤着脚,哈哈大笑,“你们杀不了我!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六十万人活我一个,就是要我来杀了你们! “你们既然还未死,我又怎会先走! “天道在我,天道在我! “哈哈哈哈哈哈! “殊不知,凡人,必有一死! “来啊,杀啊!杀我!” 在这场婚礼之前,王小苔冒着婚礼会被取消的风险,到骊山下跪了整整三天。 骊山老母通天感地,乃是大地混沌时就存在的古神,难道会不知道自己的到来,会不知道自己要做的事! 王小苔做事自问并不周到,难免有所疏漏,可龙族就是和傻子一样被自己蒙在了鼓里。 她,他,他们,难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王小苔要做什么嘛! 骊山之后,王小苔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生来必定是有使命的,在这件事情没做到之前,骊山老母,诸天神佛,还有那个遥不可知的天道,是不会让自己死的! 天道,在我! 我赌我志未竟,我赌我不会死在这里。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她的一切。 幸好,她赌了。 幸好,她赌对了。 冥冥之中,因果轮回。 天地诸神曾经看着钱塘屠杀泾河六十万生民而无动于衷,现在他们看着自己屠戮这些龙族照样无动于衷。 此役之后,万死不悔。 此后即便百鬼缠身,千刀万剐,皆是咎由自取而已,不怨仙神。 谢谢周小西兮兮同学的月票支持! 这两天沉迷在塞尔达造机器人,存稿逐渐捉急…. 173、扶摇娘娘踏龙像 洞庭湖上风骤雨密,天象异常,在大雨之后竟然开始飘雪。 那沾着雨水的雪原本应该很快融化,可就是这看似轻飘飘的薄雪,却并没有被呼啸的大风吹走,也没有混入雨水之中消融,反而孤独冷傲地自天而降,无视周遭的恶风与崩溃乱窜的灵力,缓缓地飘落下来,落在了东海龙王的肩上。 老龙王眼珠微转,看清了自己肩头那片薄若蝉翼的雪。 那是一片金色的雪。 漫天金箔雪,按照自己的轨迹,不受狂风骤雨的侵扰,徐徐而下。 乌云重新聚集压顶,狂风卷起大团灰云,云后电光熠熠,酝酿起新的风暴。 九天之上,玄宇如墨,昏暗的世界即将被落下的惊雷劈开。 银白闪电,如同天与地的脉络,一条沿着一条,铺成为细密的网,冲着洞庭湖的方向奔来。 这是不受龙族控制的雷云电光。 这是九天玄雷。 很多人都在问,扶摇娘娘早就可以飞升,她为何不飞升? 扶摇娘娘究竟什么时候飞升? 就连东海龙王自己都曾经好奇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毕竟他们想象不出来有什么人可以抵御成仙的诱惑,压制着自己不飞升。 现在东海龙王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和龙族最初的设想一样,扶摇娘娘选择了新婚之日飞升。 “扶摇!” 东海龙王目眦欲裂! 你以为你今天飞升,龙族就会放过你了么! 东海龙王挥挥手就准备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女子化为灰烬,但他的手被身边的人拦了下来,“龙王,您小心!这不是一般的九天玄雷!” 东海龙王定睛看去,雷声连绵轰鸣,阴云笼罩着洞庭湖四周的漫山遍野,白色的暴雨随即而下,在连天倒海的雨水里,成千上万跟着龙族而来的水族,在雷劫之下瑟瑟发抖,承受不住偶尔露出的雷光,在电闪雷鸣中颤动着溶解于大地,尸体的黏稠汁液流进了已然泛红的洞庭湖。 诸天神明和在场龙族骇然,什么样的雷劫有这样的威势? “人间气运皆在我手,杀我就是杀人间!” 九洲之上,无数信徒们跪在扶摇娘娘的神像前,为她贡献着自己最虔诚的信仰之力。 无数信仰之力浩浩荡荡从九洲各地奔来,流星一般投入王小苔的身躯。 王小苔沙哑的声音里尽是让人发疯的癫狂,她的眼角漾起一抹酒醉似的潮红,眼睛里仿佛有炭火在烧。 王扶摇这才想起来,婚宴之上,觥筹交错,她早就喝了几百杯的金盏酒。 百杯之后,尽显癫狂。 只是不知此刻是人在癫狂,还是酒在癫狂。 “要么拼死杀了我,要么就和我一起死在这旷世雷劫之下!” “来啊!” “杀我!” 在她的挑衅之下,东海龙王气得咬紧了自己的龙牙,他一掌向底下的王小苔挥去,想要把她拍成一个肉饼,让她永不超生。 与此同时,三千龙众都对着王小苔全力挥出一掌! 这简简单单的一掌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威力,洞庭湖水荡开层层波浪,震颤不已,旁边的碧翠青山一寸寸碎裂开来,所经之处的空气都开始燃烧,地上的所有残污血水都被震成了粉末。 山崩,地裂,湖水干。 王扶摇险些跌坐于地,她赶紧把斩天剑深深插入地下泥土中,才不至于跌倒。 王小苔微笑着张开双臂,抱天。 在她张开双臂的同时,九洲无数神庙中,在其他诸天神明人间塑像的背后,以秘法隐匿,秘金浇筑的秘金神像齐齐断裂,这些一百尊秘金神像是王小苔和长生找遍了九洲才浇筑出来的,但自从浇注成型之后,长生就再也没见过这些秘金神像。 长生一直不知道王小苔把这些秘金神像放到哪里去了。 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一百尊秘金神像在铸造好的当天晚上就用重重纱幔蒙住,月黑风高夜,避开诸神的耳目,被凡人们偷偷放到了诸神背后。 诸神吸取人间信仰的时候,这些秘金神像也会一同受到供养,几百年间不断吸取着信仰之力。 现在当王小苔需要的时候,这一百尊秘金神像轰然炸裂,一百道金色的信仰之力乳燕投林一般倏然投向了王小苔所在的方向。 王小苔一袭嫁衣随风飘摇,热烈到几乎要燃烧起来。 在她面前,信仰之力快速编织,不到一息之间便勾勒出了一个金色神女的形象,终于在龙族新一波攻击即将到达面前的时候,大地震动,金光四射,金色神女裙裾一摆,轰然迎上了这道攻击! 这个完全由人间信仰之力构成的金色神女身形比山还高大,她的身影似乎将要触到天穹,璎珞环佩,眉心一点观音痣,眼带双瞳,自带无限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度。 金色神女挡在她们的面前,王扶摇只能看见她的背,看不见她的面容。 那高大神女的边缘柔和,仿佛被镀上了一道淡淡的金光,灵力翻涌,似在燃烧。 三千龙众三千掌,金色神女直直迎上了这三千掌。 ‘咔咔咔······’ 一阵极细微的声音响起,金色神女的脸面庞上多了数十道肉眼可见的道裂痕,那些裂痕蔓延至她伟岸的身躯,由信仰之力凝成的身体,也开始一寸寸迸裂。 金色神女的碎裂就像座冰雕般,随着天地之间的暴雨和金箔雪,簌簌坠落在洞庭湖面上,拍起无数波涛。 这尊山高的金色神女像是由看不见摸不着的信仰之力构筑而成,但在她碎裂的时候,却有了实体。 东海龙王满意地看着这金色神女的碎裂,区区凡人,即便掌握了法天象地又能如何? 但当他看见后面的景象时,暴跳如雷。 王小苔和王扶摇完好无损。 神女碎裂,但这些攻击终究还是没有落到她们的身上。 王小苔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她还是扯开了一个笑容。 “诸位,今日时机已至,此时不飞升,更待何时! “随我飞升!” 洞庭湖下,洞庭湖旁,无数黑袍祭司无声无息,悄然出现,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天下八宗九山十二门,那些被王小苔抑制住飞升进度的修行者尽皆在此。 无量剑宗白无缺,清水派掌门,妖族圣主凤凰,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王小苔这些年传灯的信徒,长生,李黑,月黎,许莫负······ 今日不是王小苔杀龙族,而是整个人间在此屠戮龙族,共食龙肉,共享成神。 今日也不是王小苔一个人的飞升,而是三千个人的飞升。 这是三千人的雷劫。 与此同时,九洲大地上,信徒们在行礼之后,战战兢兢掀开了扶摇观中新修的神像。 他们都说扶摇娘娘花了大价钱请来最好的工匠,重新雕琢了扶摇观中的扶摇娘娘神像,信徒们今天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尊最新出炉的扶摇娘娘神像。 红色的丝绸水一般流淌到了地上,露出了掩盖多时的神像。 一看见神像,信徒们便跪了下去,喃喃自语,祈求着扶摇娘娘的护佑。 在满地的信徒前,扶摇娘娘难得穿上了一身红得像火似的裙子,裙子上有火焰燃烧的纹饰,似乎真的有一场熊熊大火包裹住了这尊神像。 扶摇娘娘面色凛然,紧蹙眉头,怒睁双目,脚踏云靴,左腿站立,右腿踏在一只五爪金龙的龙头之上,双手持剑,锋利的剑深深割进了龙的脖颈,龙头微抬,眼中含有血泪,仔细看扶摇娘娘已经切下了大半个龙头,只差一点点,这条恶龙就伏诛了。 任谁来看都知道,这条恶龙死定了 这是一尊极尽雕琢的扶摇娘娘踏龙像。 神像底部阴刻三个古拙大字: 踏龙君。 娘娘怒目,降伏四魔;菩萨低眉,慈悲六道。 每一座扶摇观门前的左边都摆上了一尊白虎踏鬼像。 白虎踏鬼,娘娘踏龙。 踏灭世间一切奸邪。 谢谢褚小野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挤牙膏一样写打架….. 脑子里的画面就是噼里啪啦一阵闪光,然后对面举白旗,然后鼻青脸肿说打不过…… 每日一省:又是沉迷游戏的一天。 大半夜想吃香辣和蒜蓉双拼的小龙虾是罪过么?(敲木鱼) (本章完) 174、向我证明你的爱 一百尊秘金神像塑成的神女不能伤到龙族,这本就在王小苔的意料之中。 她原本也只是需要争取一些时间,让那些跟着她来到此处的黑袍祭司们能够更加充分地渡过雷劫而已。 从敖舜,敖壬,敖欢乃至于已经百年未见的金南惊身上,她学到了很多。 比如龙族百毒不侵,但固形的药剂不算毒药,对他们也能够生效。 身为龙的时候或许很难杀,但一旦化而为人,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曾经的敖舜就是在这样的轻蔑之中。 谁能想到那一碗碗的红烧肉会将自己自己置于死地呢? 还有金南惊杀楚歌和金北鲸的手法,直接把信仰之力灌到内腑中,直到他承受不住过多的信仰之力,整个身体爆裂开来,化为飞灰,渺无痕迹,让人根本想不到他是怎么死的。 王小苔已经看了几万遍李黑用留影石录制的惊悚画面,金南惊既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杀了金北鲸,那她也可以用这种方式杀别人。 敖壬,敖欢身为龙族,明明不该惧怕天雷,但却会被渡劫专用的九天玄雷伤到,敖壬甚至会为了躲避龙族也无法逃避的天劫而化为凡人,躲避天机,藏到人间。 天道宠爱龙族,可也有其克制之法。 龙族,也有其畏惧之物。 看着即将落下的九天玄雷,王小苔转向站在她身后的黑袍祭司们,袍袖一挥,王小苔和黑袍祭司们的手中都出现了一只玲珑精巧的酒杯。 众人接雨水为酒,王小苔拿着酒杯对着众人拱手一拜,“诸君,今日,飞升!” 一饮而尽,酒杯在青石上砸碎。 一饮而尽,无数个酒杯在地上砸碎。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九天玄雷撕破天空,对着他们轰了下来。 无数深紫色的电弧跳跃在云层之间,将整个世界扭曲破碎。 在这亘古浩大的雷劫之中,时间的概念模糊了,空间的概念也成了虚无,这是九天玄雷和电光的海洋,好像红莲地狱无边业火全在此处燃烧,辉煌闪耀,只为将身处其间的一切化为飞灰。 雷火明灭,龙族也不得不避其缨。 九天之上,东海龙王被身边的龙族架着离开了这片已经被九天玄雷淹没的天空。 即便是龙族也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疯乱的雷劫,就像猝然爆发的万顷豪雨,苍天怒吼着泼洒电光雷霆,每一道雷劫都有大江大河般咆哮汹涌的威势! 这是什么人的雷劫? 怎么可能有人能够度过这样的雷劫! “龙王,龙王,你冷静,这扶摇她若是升仙,必然要过南天门,我们大可秉陈天帝面前,让天帝为我们做主!” “是啊,龙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必在这么危险的九天玄雷里和她计较,这些人,就算成了仙神又怎么样!难道我们杀不得了么!” “几千人的雷劫,实在是太过可怖,即便是我们,恐怕也很难安然度过,龙族今日已经遭受重创,这一波雷劫咱们就先避避,龙王,要保重自身啊!” “这扶摇若是过了雷劫,恐怕也会遭受重创,我们大可等她渡劫之后再找她算账啊!” “也许天道有眼,这扶摇该死,雷劫过不去呢!” “是啊是啊!” “天庭之上还有天帝,到时候自有天规戒律来严惩!我们只要报上去,让天帝重判,到时候何愁她不死啊!” 九天玄雷轰然之上,龙族散了个干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王小苔手中掐诀,应了她之前的许诺,只要世人为她晚飞升,她会倾尽所有送各位平安飞升。 九天玄雷不断落下,炸得洞庭湖面目全非,黑袍祭司们手持刀剑,在身后王小苔的助力下悍然迎击风雷。 王小苔在他们身后为他们充当辅助,灵力耗尽就补充灵力,身体受损就喂上一块龙肉,王小苔积攒数百年的信仰之力在今天熊熊燃烧。 不断有人在王小苔的辅助下飞升成功。 遥远的九天之上,此时的南天门中洋溢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安静。 紧接着金钟作响,‘铛——铛——铛——’。 金钟三响,上仙飞升。 守门的仙使们好奇地看去,三百年了,人间又有人飞升? 还没等他们看清楚来者何人,升仙钟再次作响,‘铛——铛——铛——’。 又有人飞升? 今天运气倒好,居然有两个人飞升成功。 南天门周围聚拢了一些前来看热闹的仙人,还有仙人架着七彩祥云在南天门附近一圈圈地兜风,观察着这边的状况,知道其中内情的仙神们也分出一丝注意力,看着这边。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 仙使怀疑升仙钟上次没修好,现在已经坏了。 不然怎么解释升仙钟连着响了几百下啊! ‘铛——铛——铛——’ ‘铛——铛——铛——’ ‘铛——铛——铛——’ ······ 到后面的时候仙使都已经麻木了,他看着南天门前,天阶之下,不断从人间飞升的一群黑袍人,他们就站在天阶之下,没有说话,没有礼敬,甚至没有该有的兴奋,他们只是在飞升成功之后转身看向凡间。 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人间,洞庭湖下,需要渡劫的黑袍祭司越来越少。 王小苔微微侧头,轻易就避开了从身后刺来的龙爪。 小鱼看着王小苔那边的方向,看得失了神,竟然忽视了手中的敖欢,猝不及防之下让敖欢化手为爪,一爪便拍向了不远处王小苔的后脑勺。 敖欢还未碰到王小苔就被一边的月黎踩在了脚底,动弹不得。 东海龙后和敖辛都已经死在了黑袍祭司手中,化为一滩烂泥,敖欢今日已经遭遇灭门之祸,心绪激荡之下,眼角竟然流下血泪,她死死盯着王小苔,“我要杀了你!扶摇!我要杀了你!你今日若不杀我,来日我必杀你! “我杀不了你,还有我父王,此仇不忘,我们龙族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众人簇拥之中,王小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嘴角勾起,眼底流光婉转散开,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好啊,我就在这里,你们尽管来杀我就是了。 “敖欢你不是说爱情的力量是很伟大的么? “你不是说爱情可以让整个世界燃烧,可以跨越仇恨的河流? “你不是说有情便能饮水饱么? “这么多年,你不是就在等待着这么刻骨铭心至死不渝的爱情? “这样的爱情,我送给你。 “小鱼,过来!” 王小苔像呼狗一样,把面容沉静的小鱼呼到了自己面前,温柔地看着他,“你曾经说过,你爱我,对么?” 小鱼看见王小苔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自己的心思,虽不知为何,但他的心跳不自禁加速,心脏鼓起又收缩,急速得厉害,似骏马驰骋在平原上,蹄声接连不断,一声快过一声。 他就这么鼓动着一颗心说:“是,我爱慕你。” “那你会背叛我么?” 小鱼毅然说道:“我以我神魂血骨,以我来生来来生起心魔誓,我将永远爱你,永不背叛。” 王小苔看着他,想起了在那个海边的山洞中,小鱼曾经对自己说过,他愿为薪柴,也愿为屠刀,他愿意接受自己的一切利用。 她还想起了在定州的小巷子里,小鱼已经对自己立下过永不伤害的心魔誓。 若违此誓,不入轮回,魂消魄散,天道不容。 王小苔突然问道:“我对你并不好,也从未对你展现善意,你为什么会爱我?” 这个问题她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这个问题,小鱼反而哑口无言。 为什么会爱呢? 小鱼不知道。 爱就是爱,哪里来的这么多理由呢? “我不知道。” 王小苔点点头,这个答案显然在她意料之中,“我倒是有个好理由,可以解释你的‘爱’。” 小鱼不解:“什么?” 王小苔笑眯眯地说:“你的爱,莫名其妙;你的情,无根而起。” 王小苔伸手拂了拂小鱼的头发,微微眯眼,“我有一种感觉······这种感情实在是太突然,太奇怪了。就好像…….你的爱不是你的爱,你的情也不是你的情。” 两人现在的距离很近,王小苔的声音犹如细细密密的电流游进了小鱼的耳畔,让他觉得有些痒。 他望着王小苔像是盛了一道清亮月色的眼底,呼吸间尽是挥之不去的香。 但他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心是他的心,情怎么会不是他的情呢? “什么意思?” 王小苔收敛了自己的笑容,“若是想我信你,就向我证明你的爱吧,小鱼。” 小鱼惊讶地看着背光而立的王小苔,“什么?” 王小苔毫不介意地重复着自己的话:“向我证明你的爱。” 小鱼问:“如何证明?” 王小苔伸出手指,点了点被月黎踩在脚底的敖欢,微微一笑,“我要你爱她,从今天开始,爱她。” 小鱼瞳孔都张大了,他震惊地问道:“什么?” 王小苔的眼中渐渐盛满了笑意,“你不是说你可以为我做到一切事情?你不是说可以做我的薪柴?你不是说爱我么? “你们两个一个个都在渴望为爱燃烧,现在我给你们一个燃烧的机会,来吧,烧吧,看你们的火花会不会烫死我。 “只要你爱她,我就相信你爱我。” 小鱼呆立在原地,他的瞳孔剧烈放大颤抖,浑身好像泡在冰水里,感受不到一丝热气,甚至感受不到属于自己的身体。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王小苔歪着头,“没听明白么?我要你娶她,爱她,我要你把她当作心肝宝贝一样疼爱,反正今天婚宴未撤,不如就送给你们,算是我贺你们新婚之喜。” 小鱼往王小苔的方向前进了一步,嗫嚅着说:“小……” 王小苔摇摇头,“错了,是扶摇。” 她转头看向地上的敖欢,挑眉,“敖欢,你看,我是不是很守信用? “我已经把小鱼送给你了,现在,他会爱你,你的爱情可以开始燃烧了。 “我很期待,你能不能跨过仇恨的河流,和我和解。 “别让我等太久。 “区区杀父灭族之仇,有何不可忘?哦我忘了,东海龙王还未死,龙族未灭,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让你父母团聚。” 王小苔点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衣裙,对自己的贴心满意至极。 “敖欢,你说过的,爱情,拥有可以超越一切的力量。任何的阻隔,任何的狭隘和偏见,在爱情面前都不值一提。” 王小苔指了指就站在一边,面目苍白,已经呆滞了的小鱼,笑着说:“现在小鱼就在你面前,他会爱你,他会很爱很爱你,那你会忘记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么? “别忘了,没有他,你恐怕不会这样信我,是他让你这样信我,是他促成了今日的婚礼,算起来,他才是你的第一个仇人吧。 “你叫我一声小婶婶,我总也不好意思冷落你,小鱼,就是我给你的礼物,你也不用感谢我的恩德。 “现在仇恨的河流就在你面前,跨啊,敖欢。” ……我也不知道我咋想出来这个剧情的….虽然之前就说过小鱼的剧情有点炸裂…..这个线要到后面大家才会看明白吧,现在看肯定莫名其妙。 不知道有没有高考的同学,假如有的话,高考顺利啦!报个好大学! 今天好肥….表扬我自己()奖励一顿小龙虾外卖~ 谢谢书友20170704091920999同学的月票支持!尾号999好吉利呀哈哈哈() 也谢谢sua1111同学的月票支持! 也请大家放心,本文铁打的无cp!绝不诈骗! 175、三千上仙登天阶 ······ 洞庭湖下,一片静默,所有人都为这样疯狂的要求惊在了原地,只有王小苔还记得洞庭湖上还未落下的九天玄雷,引着一个又一个黑袍祭司渡过雷劫,飞升登上九霄。 小鱼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王小苔,那双平日里总会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眸子如今像被厚厚的阴霾盖住,麻木灰暗,看得人莫名发慌。 在场众人自问再如何爱一个人,也不会同意这样荒谬的要求。 正常人都不会同意这种事情的…..对吧? 王小苔的语气愈发温暖柔和,她认真地凝视着小鱼,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暖,“小鱼,我让你爱她,你会觉得不舒服?不想做的话,你现在就可以离开,但你如果现在离开,此后我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 “我实在是很好奇啊,你到底能为了我做到哪一步,到什么时候你才会离开我?” 小鱼喃喃地说:“我不会离开你,我永不背叛。” 王小苔点点头,这是她意料之中的态度。 “那就去和她成亲,或许可以和她生个孩子,我很好奇,鱼和龙生下来的孩子究竟是鱼还是龙。 “记得对她好一些,她现在是你的妻子,你对你的妻子不好,我会很害怕的。 “她那么爱你,你也应该爱她才对。毕竟你不爱她,我又怎么相信你爱我呢?”” 小鱼那双好看带着光的黑瞳,如今满是空洞的灰败,他没有挣扎,没有反抗,甚至不觉得这是错的。 “好。” 小鱼蹲下身子,用手拿开了月黎踩在敖欢身上的脚,把已经失去挣扎力气的敖欢从地上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了原本为王小苔准备的喜堂之上。 敖欢在他的怀抱中怒喝:“小鱼你疯了!你真的要娶我么? “小鱼,你根本不爱她,她也不可能爱你!你只是她的一条狗!” 小鱼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低声说道,“拜堂吧。” 敖欢放声而笑,笑声越来越大,因为声音很嘶哑,所以听着像是在哭。 她指着满地的血肉,和不远处的龙骨墙,咬着牙骂道,“我全族的尸体还在那里,你让我和你成亲拜堂? “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你就这么自甘堕落,要做她的狗! “她只是把你当成狗而已啊?” 小鱼微微一顿,“我是鱼,不是狗。 “不成亲,你会死。” 敖欢的胸膛剧烈起伏,她紧咬着后槽牙,眼中渐渐弥漫上猩红之意,拳头紧紧攥着,甚至有些发抖,小鱼甚至听见她牙齿咯吱作响的声音,“那就让我死了好了。 “那就让我死了好了!” “小鱼,我恨你,我不爱你了,我恨你!放开我!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敖欢一拳拳砸在了小鱼的身上,她的每一次哭泣,每一次捶打,每一声哀求,她毕竟是龙族,肉体强劲,小鱼也没有做任何防护,敖欢打断了小鱼的大半肋骨,每一根肋骨都像一把利刃狠狠插在小鱼的心脏,搅弄着他的心脏,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小鱼唇角流血,可他依然抱着她,坚定不移地走向了喜堂。 他记得王小苔的吩咐,他要对敖欢好一些。 会打妻子的,显然不算一个好丈夫。 王小苔看小鱼对敖欢的每一次虐打都不闪不避,再这样下去,这场喜事恐怕也要变成丧事。 她手指微勾,灵力像一根线一样环住了敖欢的头颅,默不作声地抽走了敖欢的记忆。 敖欢挣扎哭喊的力气一下子便弱了下来,软软倒在小鱼的怀中。 现在的她没有任何记忆,不知道自己是龙族公主,不知道自己的爱和恨,她看着抱着自己的这个男人,只消一眼,心中便有无限柔情像水一样涌了出来。 她紧紧靠在小鱼的怀里,任他踩着自己遍地亲朋的血肉,带自己走向他们的婚礼。 今天,是百年难得的黄道吉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宜出嫁,宜成家,宜拜堂。 王小苔一直看着他们的背影,不多时,转身,不再去看他们,望向九霄云上,手中动作不停,信仰之力源源不断输入了正在渡劫的黑袍祭司们体内。 “你在怀疑什么?”长生在她身边,悄悄问。 王小苔面无表情,没有回她的问题。 长生看着远去的小鱼和敖欢的背影,自顾自分析,“如果你确定了什么,按照你的性子,完全没有留着他的必要,你一定是还没确定那件事,所以才这样试探他们,现在你有结果了么?” 王小苔偏过头,略带惊诧地看着长生。 “别这么看着我呀,小苔,好歹你也是我的神主吧,我们一体共生,形影不离相伴将近三百年,很多时候我的确想不通你在想什么,但我很确定你还没那么变态。 “我只有一句话,小苔,很多事,别一个人担着,你可以不告诉我你的想法,你要做什么,可以不告诉我原因,但我想陪着你。 “不论是什么,我们都可以一起面对。” 王小苔的眼里光芒变幻,浮沉着无数复杂的、暗昧的情绪,一时之间她竟然不敢与长生对视。 半晌无言,她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格外的乖巧。 一呼一吸之间,灵光明灭,王小苔的灵台愈发澄澈,周身舒爽至极。 在所有黑袍祭司包括长生都已经渡劫成功之后,王小苔终于也迎上漫天风雷。 顷刻间,风云大作,天上泼墨般卷起黑涛来,雷电滚滚,轰隆隆乱响,周遭一切都被骤起的疾风吹卷了起来,王小苔立于天地之间岿然不动,眸光冷鸷。 她遇到的雷劫比其他人更为凌厉。 但一直以来,王小苔从来就没有容易过。 整片天地都已经变成了一片紫光电光泛滥的所在,最中心的位置,数十道威力恐怖的九天玄雷尽数劈下,王小苔全力运起周身灵气,接受着天地的洗礼。 周身经脉被九天玄雷淬炼、重塑,撕裂,重塑,撕裂,又再次生长。 来自九天玄雷的澎湃灵力不断洗刷着她的金色经脉,外溢的雷电之力在四周炸裂开来,雷声落如万古洪钟,九天玄雷要把身处其间的幼小神明付之一炬,却又只是一次次被王小苔吞噬。 不知过去多久,天上的劫云终究不甘地散去。 金箔贴满了已经泛起红色的洞庭湖湖面,掩盖住了底下的殷红。玄雷和阴云散去,金色的阳光成片成片地撒下来,照耀天地。 王小苔感觉到了阳光落在身上的热度,九洲信仰之力源源不绝,那些通透和温暖,正在通过王小苔建立起来的‘网’,流淌进她自己的身体里。 所有余痛和沉疴瞬间愈合,然后彻底消失。 天道认证,财神正身;道满圆融,今日飞升。 这是王小苔第二次来到天阶之下。 上一次她来这里的时候,她才十几岁,丧父丧母,痛失全族,她指望着高高在上的仙人们能给她一点公道,那些上仙都以为她是王扶摇,而非王小苔。 天命所归,走到这个位置的,不该是王小苔。 但现在,三百年了,她再次站到这个位置。 和上次不同,她知道龙族在洞庭湖上被自己用九天玄雷逼退,他们失了先手,现在必然是等在白玉京九霄云殿,要在诸神面前讨伐自己。 等在九霄云殿上的不再是那一点点的公道,而是无限杀机。 但,这次她也不是一个人来到天阶。 在天阶之下,三千上仙拱手而立,共迎王小苔。 长生,许莫负,小宝,李黑,白虎胡霞,月黎,星竹,无量剑宗白无缺,清水派掌门,妖族圣主凤凰······ 洞庭湖一战中,除了王扶摇之外,王小苔所有的黑袍祭司信徒都在此战之后飞升。 在看见王小苔的身影之后,所有人深深拜下,“凡人必有一死。” 王小苔微微一笑,抬手,把他们扶了起来,“凡人,自会关照。” 转身,望着耸入云霄的天阶。 今日,升仙钟鸣九千响;今日,三千上仙登天阶。 谁还记得百莲啊,天阶之上,海棠花树下,尘埃之中,百莲尸骨无人收敛,她已经在天阶之上等了王小苔三百年了啊~~~~~(我的百莲···o(╥﹏╥)o) 虽然预警过了,但是小鱼的剧情大概还是有点炸裂…….如有不适,深感抱歉! 谢谢书友20190308113500295月票支持啦! 明天可以自然醒,准备熬夜肝一章出来() (本章完) 176、两棵树 东海龙王率龙众在九霄云殿上等候王小苔他们已然多时,天帝叹今日龙族遭此横祸,召集众仙家聚集天庭,又召了天兵天将,只等王小苔升仙成功之后捉拿王小苔,押她来此受审。 全体龙族今日必须要讨到这个公道! 他们要让这个扶摇娘娘万劫不复!生生世世遭受最恐怖的刑罚,不得好死! 大家都在宽慰东海龙王的那颗正在滴血的老龙心。 ——事情已经发生了,龙王定要保重啊! ——龙族秘法,总应该可以保全龙族神魂,就当是一次历劫,斩去此世肉身,下一世总还有成龙的机会。 ——龙王安心,这扶摇娘娘这次实在是过分了,待会儿我们一定帮龙族讨回公道! ——但这扶摇为何在婚礼上对龙族痛下杀手啊?其中缘由,龙王可知一二? ——筵席之上,如此对待亲自邀请来的宾客,骇人听闻,着实是骇人听闻! ——她曾经也是个凡人小女娘,怎么会在自己的婚宴上动此刀兵?实在是不祥,不祥啊! 众仙家一边宽慰着东海龙王,一边竖着耳朵听那升仙钟传来的动静。 上一次光神飞升时,升仙钟杳无动静,他们早就找人修好了升仙钟,换上了崭新的钟舌。 第十响,第一百响······ 这时候众仙家们还能谈笑风生,他们也知道知道这些年人间有人在故意压制气运,不准飞升,如今已近三百年,有数十个人今日飞升也不奇怪。 这都是常态。 ‘铛铛铛——’ ‘铛铛铛——’ 升仙钟第一千响的时候,众仙家有些坐不住了,虽然过去三百年了,但人间真的有三百个人要飞升么? 什么时候人间气运如此之强了? ‘铛铛铛——’ ‘铛铛铛——’ 升仙钟继续作响,现在不是仙使,众仙家们也惊呆了。 有心之人数了数,升仙钟总共响了九千响。 一人飞升便是三响······ 这是飞升了三千个人? 这九霄云殿上也才一百来人啊! 这是活生生多了三十个个天庭出来! 别说天庭有没有这么多岗位了,如果这帮人全都来天庭接受册封,这九霄宝殿之上恐怕连他们的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到时候人挤人,仙挤仙,摩肩擦踵,仙头攒动,那才叫个热闹! 东海龙王松了口气,看来那扶摇娘娘倒是胆子大,没有趁着雷劫逃跑遁走,反而真的升仙到了天庭来,到了此地,她就是想不死也难。 众仙屏息,等了一晌。 王小苔没来,黑袍祭司们也没来。 众仙略有骚动,天帝咳嗽了一声,众仙安静,继续屏息等待。 但这种平静也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而已,众仙肉身在九霄宝殿,神识早就已经飞出了天宫,漫天寻找那个本该早就出现在这里受审的扶摇娘娘。 升仙和受审居然在同一天,也算是旷古奇闻了。 “不好啦!不好啦!” 有仙使狼狈地滚进了九霄宝殿,满脸尘土地说他们一群去捉扶摇娘娘前来受审的仙官被那些黑袍祭司给打跑了,仙使声泪俱下,说得极为可怜。 他也是听说这扶摇娘娘识相得很,极为大方,自己揽了这差事,按照常理,不应该给自己一大笔礼敬,向自己询问现在的状况么? 怎么还没见到面就打人啊! 仙使久居天宫,早已没什么战斗的能力,一个巴掌就被月黎扇到了地上。 泰山之上,九霄云巅,何来的尘土?倒也辛苦这仙使往自己脸上抹的灰。 “不好啦不好啦!陛下,不好啦!” 在座诸位仙家,有本事的早就探知了王小苔的方位,也知道了她在做什么,但也不阻止王小苔,也不阻止这个前来卖惨的仙使,只是拱手而立,淡淡听着。 这个仙使是月下仙宫殿里的守门将,他说自己今日好好守门,也没有去凑升仙钟九千响的热闹,但忽然一大帮穿着黑衣服的人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拼死反抗一番之后,被卸了兵器,摁在了一边。 当时月下仙没有来参与天宫会议,正在自己的月下宫的姻缘神树下好好喝酒,突然月下宫的门就被踢了开来,来人毫不客气,有好几百人毫无廉耻,和月下仙缠斗在了一起,剩下所有人拿出了绳子,套在了月下宫的神物姻缘神树的树干上! 在月下仙的鬼哭狼嚎中,姻缘神树被连根拔起! 整个月下宫都是仰仗姻缘神树而立,姻缘神树倾塌,月下宫都化为了一片废墟。 “姻缘神树乃是上古混沌造物,怎么可能会被人连根拔起!这世上凡人姻缘皆在这一棵树上,姻缘神树若是枯死,岂不是乱套!” 有仙人质疑此事真假,“他们用的什么!” 那跪在地上号丧的仙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龙族众人,哆哆嗦嗦低下了头。 不必多说,诸仙家都有了答案。 有人冷哼一声,“有啊,若是那绳子是以龙筋所制,再灌以龙血,腐蚀其根,何愁不成?” “那扶摇娘娘·······说神树不会死······她把我们神官绑了,让他去凡间种树,若是月下仙不肯,那杀了神树的就不是她,而是我们神官自己······”仙将哭诉自家神官月下仙的凄惨遭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请求天帝赶紧讨伐扶摇娘娘,解救他家神官。 事已至此,天帝点了南天门守门大将金南惊领一万天兵天将,前去捉拿今日刚刚飞升的财神扶摇娘娘。 “擒住此獠,不论死生。” 金南惊俯首,领命前去。 金南惊一出门,没多久就找到了王小苔。 此时的她离九霄宝殿也没多远,她就立在九霄宝殿旁的天后宫前。 琼楼玉宇,仙气飘飘,天后宫旁有一株巨大的海棠花树。 海棠花开荼蘼,大朵大朵的海棠花悄无声息坠落在地,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海棠花做的毯子,踩上去嘎吱嘎吱,饶有意趣。 大朵大朵嫣红的海棠花落在天后宫前的池子里,池壁洁白,池中一朵金莲摇曳生姿。 王小苔站在海棠花树下,低头看着脚下的层层花毯。 有谁能想到在这重重落红之中,有一团殷红的血泥呢? 那是血气污秽,却是王小苔的朋友。 王小苔蹲下来,拂开了层层落花,摸到了一摊血泥。 那么美好,那么有生命力的女孩子,终究是没有了。 不知道你的魂灵现在何方,或许你早已经忘记了我,但我还记得你。 一直记得你。 “百莲,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 王小苔声音温柔,飞升之后一直黑沉沉的眼神被柔和的光一寸寸浸染,她微微低下头,一点一点,一朵一朵,极其认真地把那些沾染了血泥的花朵拢进了锦囊。 金南惊来的时候,王小苔已经收敛好了所有百莲的血泥,她只是站在这棵巨大的海棠花树之下,侧着耳朵,像是想再听到百莲响亮的号子,想再看见一个穿着舞裙的小姑娘,扎紧袖口,抗山踏水而来。 月亮弯弯照她心头,太阳也只能跟在她身后。 清风明月照,送我好回家。 王小苔看见金南惊的时候,没有什么抵抗,“不必如此,我既已至此,自然会和你走。 “我走了,你们,把这棵该死的树给我拔了吧。” 在她转身之后,所有黑袍祭司右手向内,以掌抚心,千人齐呼:凡人自会关照! 三千上仙登天阶。 我以我声壮我神。 王小苔以神血浇灌这两棵树,两棵树都在最短时间内被移植到了人间,黑袍祭司们掘地三尺,仔细对待,下凡时这两棵树连一片叶子都没碰掉。 只在原地留下了两个黑峻峻的大窟窿。 王小苔登仙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拔了两棵树。 一棵是混沌造物姻缘神树,另一棵是一株花事荼蘼的海棠。 前一棵还好理解,姻缘神树也算神物,觊觎也是常态。 但无人知晓她为什么要拔那棵海棠花树。 那只是一棵漂亮的树而已。 谢谢tataaa同学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177、与我同罪 王小苔第二次登上白玉京的九霄宝殿。 很多人到今天才见到扬名九洲的扶摇娘娘。 在他们的印象中,王小苔还是三百年前的羸弱孤女,孤身上天阶深渊诉苦,一脸的狼藉,连哭都哭得不甚美丽。 可当王小苔一步步踩着白玉仙石,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才知道,这些年扶摇娘娘为什么能够在人间所向披靡,狂揽信徒。 王小苔在飞升之后就换上了长生为她准备的神官服,云衣九彩,大袖上印金丝翔凤缠枝纹,周身点缀五彩朱缨宝饰,深绿绶带无风而扬,深红广袖以细绣云纹,最瞩目的还是她头上戴着的那幅冕冠。 冕板长七寸,宽一尺二寸,前圆后方,前垂四寸,后垂三寸。 精致的冕冠之下垂七珠冕旒,白色缀珠垂下,重如繁露。 王小苔的那一双眼睛就在珠帘浮动间若隐若现。 她一走上九霄宝殿,就明显和周边的白衣神明格格不入,有种彩绣辉煌的美丽和庄严。 九天阖闾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这一身可以说是穷奢极欲,不知耗尽人间多少人力物力。 在她的光彩之下,诸仙家倒都成了她的陪衬。 她不像是来受审的,倒是像来登基的,登上那把龙骨为铸的王座。 “扶摇,今日屠戮龙族二百零三,水族两千,罪大恶极,你可知错!” 冕旒之后,王小苔挑眉,原来有二百零三个龙族么? 不错不错,王小苔对今日战果颇为满意。 “天帝陛下,龙族立族万年,未有此等血案!请为龙族做主!”东海龙王仇恨地等着王小苔,对着天帝深深拜下。 诸位代表龙族上天界来申冤诉苦的龙族也随他拜下。 天庭之中,龙族匍匐。 若是化为原身,岂不是一堆软若无骨的蛆? 珠帘之后,王小苔轻轻笑了笑,她看着龙族和那些仙神你来我往,你哭我抚的戏码,心中波澜不惊,只觉得好笑,好玩。 “扶摇,现压你入黄泉司幽冥地府,受万年雷劫刀剐之刑,直到龙族原宥,你可认否?” 天帝肃容,冷声喝道。 王小苔的思绪却有些飘,她在想,当年钱塘在天庭受审,是不是也是这样,众仙家三言两语之间就决定了她的万年死生,决定了那些凡人的喜怒哀乐。 “至于今日飞升的三千仙神,罚他们舍去神身,再入人间历劫,令司命星君写命簿的时候,让今日飞升的仙神下凡去龙族为奴,偿还己身罪孽。” 龙族当然不满意这样的刑罚,但天规在上,这样罪刑已经是天帝天规的极限了,若是再想有什么,那就得等王小苔和那些黑袍仙神们受过天庭的刑罚之后再说了。 今日,也只能如此。 天道轮回,王小苔曾经觉得天规对钱塘的刑罚不够,现在轮到龙族觉得天规力度太轻,他们需要自己动手了。 刀没砍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世事向来如此。 “扶摇,你可认否!” 天帝看王小苔半天不做声,以为她此时还有逆反之心,一股威压直接压在了王小苔的身上。 王小苔的骨头‘咔’地一响,她抬头,看着天帝。 此女眼神湛湛,竟然丝毫不惧,恐怕是刚刚登天升仙,还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刑罚。 天帝蹙眉,给她展示了一番在幽冥地府受罚的景象。 幽冥烈火灼烧、刺骨荆棘覆盖全身,受刑之人将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泥淖的无望与窒息。 腐烂发臭的指尖无法碰触到太阳、嘶哑的喉咙几乎被细碎尖锐的石子填满划伤。 天规戒律作用之下,她将失去视觉、嗅觉、触觉,失去一切感官和认知,日复一日困于黑暗,等待着日月的交替和那一点点能够逃脱的希望。 她的灵魂将如行尸走肉、她的皮肉将被枯骨掩埋。 然而枯骨不会生花,于是记忆也变成空白,在无光的世界里,她会慢慢忘记所有的爱和恨,甚至会忘记自己是谁······ 只能漫无目的地忍受,煎熬······ 无数叛逆的灵魂在这样残酷的刑罚中慢慢消磨,最后变成了一片空白的一缕幽魂。 成为一尊活着的移动的墓碑。 “扶摇,你可认否!” 天帝不喜欢这样桀骜的眼神,这会让他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他下意识往她身上继续施加压力,企图让她露出一些柔软示弱的表情来。 在这样的威亚之下,王小苔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无上神威烧灼,血液中的滚烫开始翻涌,他们期待着听见王小苔的一声‘我认罪’,‘我服了’。 “服否!” 脚下的白玉砖已然裂开,王小苔浑身骨骼‘咔咔’作响,不知有几根骨头断裂,不只有多少筋脉破开,她艰难地张开嘴,鲜血从牙齿缝隙间涌了出来,她扯开嘴角,嘶哑着说道:“我不服!” 她体内的神血开始燃烧,双目睁开,黄金瞳灿烂如天边朝阳,“今日之事,是我一人之过,与其他人无关,龙族屠我泾河六十万,血染八百里,就该还我八百里洞庭血! “他杀我六十万生民,我才斩他二百零三条龙,他还未伏诛,我为何要服! “既然说到天规,就问天帝,钱塘屠戮生民六十万不过下轮回海,在人间历劫十世,怎么到了我这里,就变成了万年幽冥! “我做的事和敖观海有何不同! “龙命难道就比人命更贵!” 当然啊,诸仙家心里想,龙可是天地造物,人······人只是人罢了。 人怎么可以和龙比呢? 但不论是龙族还是仙神,心里面的想法终归只是心里的想法而已,不能说出口。 说出来了,很多东西都会变成笑话。 “扶摇,今日来此,不是为了让你妄议天规!只问你服不服!” 天帝打断了王小苔的发言,冷声斥道。 “我不服!我当然不服!” 王小苔挺直了腰背,所幸,她也没有指望能在这个白玉京九霄宝殿得到什么公平正义,早在洞庭血案发生之前,她就选好了自己接下来的道路。 “血案已然犯下,我当然会承担一切罪孽,所有苦果我一个人来吞!” 王小苔深吸一口气,手指轮转,无数个留影石从她袖中飞出,自动开始播放留影石中保存的画面。 一幕幕让人震惊,让龙震撼的画面从留影石中吐了出来。 他们看见了龙三太子在剜龙台上痛不欲生的刑罚,看见了那些白衣飘飘的仙神们贪婪啃食龙肉的情形,他们看见了无数条龙被无数仙家分食殆尽,看见仙人们还在讨论龙肉的哪个部分更为鲜美,看见剜龙台上层层血泥,重重冤屈,无数龙族的魂魄在剜龙台上哀嚎嘶鸣,祈求着同族前来解放自己。 天帝第一时间就把这些留影石摧毁殆尽。 但在场诸位都是成名已久的仙神,谁又没看清这些画面呢? 在那么漫长的轮回中,谁又没吃过龙肉,喝过龙血呢? 更何况王小苔早就防着这一手,袍袖一挥,无数留影石再次浮现在众仙面前,播放着曾经龙族被吞食的场景。 场上一片死寂。 仙神和龙族从友好同僚的关系,变成了食客与盘中餐。 做凡人时,龙食人;成仙之后,人食龙。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可如果屠龙有罪,我自然会承担这份罪孽,但诸君,难道你们忘了么? “你们,该与我同罪!” 王小苔粲然一笑,“我若下幽冥受罚一万年,诸君,难道不该与我一起!若真的事事按照天规戒律行事,这白玉京上早该空无一人!空无一神!” 天规戒律早森严也只是天规而已。 天规不能杀人,人才能杀人。 要去拔牙….请假一章╮(╯▽╰)╭后天更新!牙没痛之前不知道牙痛这么要命…… 感谢各位的订阅支持! 谢谢sua111同学的月票支持! 178、黄泉堕神 “龙王,我只不过斩了你们二百零三个龙族此世的肉身罢了,你们龙族身负天命,便是在凡间多滚几圈,回来以后依旧是龙族高高在上。 “我的罪孽,又怎么比得上诸天神佛啊! “我只杀了二百多个,他们呢?千万年下来,死在他们口中的龙族,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吧! “你若要复仇,也不该先来找我,该找的,是他们!” 王小苔再看向依然稳坐高位的天帝,“天帝陛下,天规若真的有灵,这白玉京为何还会存在?” 天帝抬抬手指,想要封住王小苔的行动,却被她一把抓住了灵力,王小苔歪歪头,看着手里这缕逐渐消散的灵力,笑道,“若是想封住我的嘴,天帝陛下,只靠这么点灵力可办不到啊!” 众目睽睽之下,天帝略有尴尬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暗暗腹诽,这扶摇,怎么如此不循常理? 这留影石又是从何而来? 剜龙台上分明有阵法,隔绝外界窥视,屏蔽气机,不该有人能够私下接近才是。 看来还是有人做事不够缜密,泄露了此事。 东海龙王强忍着胆寒的颤抖,望向在场所有仙人,龙族骄傲,龙族骄傲,龙族骄傲啊! 可这骄傲在今天,被践踏成了碎片,碾成了粉末。 诸位仙神都不自觉避开了他的对视。 东海龙王心下悲哀,是啊,就算这件事暴露了,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法不责众。 他难道要把这天庭杀个精光,让他们把吃下去的龙族血肉统统吐出来么? 龙族今日本就损失惨重,今日······还要再杀么? 东海龙王老泪纵横,没有行礼,没有说话,逃也似地带着白玉京剩余的龙族驾云离开了九霄宝殿。 九霄宝殿之外,还有三千黑袍仙神在等王小苔,他们看见龙族,没有阻挠,默不作声为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龙族骄傲,他们的骄傲就是赶快逃跑。 王小苔好诸位仙神看着他们的背影,默然无声。 今天的白玉京九霄宝殿,特别安静。 “诸位仙家,苦主已然离开,各位若是没有其他的事,小神暂且先行一步。” 王小苔转身,深深一拜,“对了,也不劳烦各位为我们想什么仙职仙府,今日飞升上仙三千,三千人都不会留在白玉京,得道人间,自然也该留在人间,凡间千万信徒,还在等他们信仰的神明回家。 “凡人,自会关照。” 王小苔拂袖而去。 一日之内,三千上仙上天阶。 一日之内,三千上仙下天阶。 他们的到来,无人欢迎,他们的离开,无人挽留。 如果不是升仙之后天门大开,他们必须来这白玉京一遭,恐怕他们连南天门都不会进来。 回到人间之后,众人四散,王小苔没有为这场胜利设下酒宴,只是让他们各自回到了各自的道场,继续修行。 王小苔一个人来到了幽冥地府,黄泉之畔,看着面前滔滔洪流的黄泉。 天地玄黄,而泉在下,谓之为黄泉。 黄泉之畔,百鬼森森夜行,幽幽冥冥,财散人离。 未尽的昏暗之中,王小苔一步步走下了河畔,任由黄泉之水腐蚀她的皮肤,任由黄泉底下刺骨的刀刃屠戮她的骨骼,她一步步,涉水而过,走得无比坚定。 地府十殿阎王,所有当值的不当值的幽冥鬼差,来来往往的幽魂,都在看着这一幕。 地府黄泉是死人待的地方,生人不可进。 王小苔虽然已经成神,但依然无法完全抵挡黄泉之水对她的腐蚀。 她原本的刑罚就是在这样无尽的痛苦中沉浸万年。 她拒绝了天庭对她的刑罚,自己却主动走进了这仙神不敢入的黄泉之中。 她要做什么? 一个鬼差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想要劝住她,却被身边的鬼差拉住了胳膊,挑挑眉,示意他别多管闲事。 王小苔忍受着巨大的疼痛,在黄泉之中慢慢行走,她身上月白的裙摆微扬,在水中激起了水中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终于走到了最中心的位置,王小苔微微扬起来的脸微微散发着莹白的光,眉心那一点朱砂观音痣夺魂摄魄。 王小苔低下头,伸出手指,按压着自己的胸口,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睫毛微垂,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眨眼之间,王小苔突然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胸膛,硬生生剖开了自己的身体,从里面掏出了一个金色的,正在跳动的东西。 那是她的心脏,也是她的神格。 她挖出自己的心,却像从天上摘了一颗星星。 一种格外明净,深厚且熟悉的气息借由她手中那颗正在剧烈跳动挣扎的心脏散发开来,灵力暴动,王小苔全身的灵力在她的四肢百骸中潮水般涌动起来,试图阻止她的这种近乎自尽的行为。 王小苔看着自己这颗第二次被掏出来的心脏,它比在洞庭湖下更加强壮,王小苔能感觉到自己经过天雷淬炼的神格就在这颗心脏之中。 即便是天庭刑罚,也没有挖出王小苔神格的意思。 他们只是想惩罚她,折磨她,不是杀了她。 可现在王小苔自己掏出了自己的神格。 王小苔把心脏放在自己的掌心,五指微合,‘噗’地一声,她捏破了自己的心脏,捏碎了自己的神格。 金色黏稠的汁液从心脏中迸发出来,顺着王小苔的手流进了黄泉之中,迸开一片剧烈的足以照亮整个黄泉的光明。 奇怪的是当这些心脏榨出来的汁液流进黄泉的时候,非但没有和黄泉水融为一体,反而化为了一个个苍白的魂魄碎片,他们没有意识,没有脸庞,只是一片空白。 这些魂魄站在王小苔身前,面对着她,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是呆呆地朝着她站着。 王小苔唇边的笑意温和,“去吧,去轮回,去转世,你们已经陪了我很久,现在,我长大了,你们该走了。” 王小苔神格大成之时就是在初遇敖壬敖虏的海边,问心镜中,六十万生民魂魄碎片不赴轮回,遥遥奔来,为王小苔铸成神格。 仙子当日,百罹成神。 今日王小苔羽化为神,却亲手挖出了自己湛金的神格,倾尽全身神力,捏破神格,释放其中密密麻麻苍白的魂魄碎片,送他们重新进入轮回。 当一个苍白的已经失去记忆的魂魄碎片经过王小苔身边,即将进入轮回的时候,王小苔一只手还在捏着自己的心脏,另一只手却抓住了那个魂魄的一角。 她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亡魂:“来找我,好么? “下辈子,可不可以,来找我? “哪怕是梦,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你们了。” 被捏住一角的魂魄缓缓转过头,望向王小苔,半晌之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是一个没有面容没有记忆的魂魄碎片。 那是王小苔的母亲。 今日黄泉,有人堕神。 黄泉上方,雷电云集,天地震动,飞鸟散尽,乌云之中似有巨龙张牙舞爪,腾空驾风而来。 谢谢青槿,tataaa同学的月票支持! 谢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打赏! 拔牙以后,我以后肿成了蜜蜂小狗….是那种看到镜子里的我自己都会发笑的程度了…..然而笑又笑不出来….痛苦面具_ 因为偷懒耗空存稿的我就是屑……. (本章完) 179、她不是一个人 龙族虽然仓惶离开了白玉京,但他们在人间耳目众多,自然知道扶摇娘娘王小苔居然甘愿在黄泉堕神,自己毁灭自己,捏碎自己的神格。 无人杀她,她竟然杀自己。 但这又怎能一解龙族心头之恨? 几个捕捉到王小苔气息的龙族摇摇摆摆,化为原形,冲向了黄泉之中这个虚弱的神明。 龙族强势破开幽冥地府和人间的界限,亘古久远的气息从人间吹入幽冥,黄泉之中泛起层层拍岸洪涛。 一颗巨大的黄金龙首,从人间探入幽冥,神情漠然,俯瞰站在黄泉正中心,正在堕神,散去自己神格,送六十万魂魄重新入轮回的王小苔。 巨龙张口咆哮,声若雷鸣,狠狠朝着底下的王小苔释放着恐怖的威压。 龙吟低沉,落在黄泉便是一场飓风,风中仿佛有无数龙族在咆哮,在哀嚎。 王小苔身边气息大乱,劲风狂舞,吹起她的衣摆和碎发,炙热的龙息喷向了王小苔的方向,瞬息之间便横扫一切,带着湮没所有事务的威与能。 王小苔当然感受到了远处传来的天地气息波动,她甚至清晰地感知到了来自龙族愤怒的敌意与杀意,她眨了眨眼睛,松开了自己的手,放开了手中那角魂魄碎片。 黄泉之水翻滚震荡,一场大战近在眼前。 可王小苔不能回头迎敌,她手里紧紧攥着的金色心脏破碎,六十万生民魂魄碎片还在源源不断从那颗心脏中的神格里释放出来,她本人倒是经得起龙焰灼烧,但是这些本就虚弱的魂魄却经不起一点波折。 王小苔蹙眉,做出了她现在能够做出的最快的反应,转身背对那几个追到黄泉来的龙族,用自己的肉身严严实实挡住了那些汹涌而来的攻击。 与此同时,一尊金色的巨大神女像从她的身体里脱离出去,背对着王小苔,掐诀,珠串一晃,轰然对上了来自龙族的攻击! 光影流转间,精纯的天地元气在黄泉之中荡漾开来,金色神女像不知道与来自龙族发生了多少次对撞,不知为王小苔和黄泉中的魂魄碎片挡下了多少攻击,本来金光闪闪,灿然生辉的金色神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 金色神女像身上多出了数道如同被锈蚀出来般的刻痕,整尊神像一闪一闪,明灭不定,似乎马上便要崩解。 王小苔闷哼一声,咽下了冲到舌尖的鲜血,手中神力不停,继续送冤魂前往轮回,幽冥府中黄泉之水滔天而起,十洞阎王和诸天神明一样默不作声,只有那些低阶的幽冥鬼差忙忙碌碌,指引着这些魂魄尽快重新进入轮回。 孟婆直接支起了数百个煮汤的锅,加快火力,只为能够更快让这些早就该进黄泉幽冥的冤魂赶快轮回,牛头马面今日也都集中于此,步履不停指引过往冤魂。 他们位卑言轻,也没有和黄金巨龙对抗的能力,无法对身处危难之中的王小苔伸出援手,所能做的也只是尽职尽责,不让这六十万冤魂再次枉死而已。 黄金巨龙俯瞰着背对着它,脊背挺直的王小苔,巨大的眼眸里流露出讥诮、轻蔑、不屑的神情,区区凡人,都要堕神了,居然还敢如此张狂! 这些追来的龙族都是龙族中的老龙,自从知道天庭白玉京黑暗的交易之后,东海龙王很快就带着龙族子孙回到了东海,所有龙族从今日开始闭关,隐匿行踪,不再复出人间。 至于闭关的时间? 东海龙王咬着牙,说了一句万年。 这是来自龙族族长对于当今形势的判断,从今以后,不管司雨司风,不管天地变幻,龙族第一要务就是保全自身,司水的职务交付给其他水族,龙族不再亲自司雨,所有龙族回到本家,闭关万年,保全自身。 这世上的危险当然不止王小苔,只是王小苔不足以让龙族闭关自守。那些高高在上,剜龙台上举起屠刀的仙神,才是让龙族畏惧的存在。 以前没说开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偷偷食龙肉了,现在说开了,会有所收敛么? 东海龙王不这么认为,贪婪之风已起,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龙族也没有和漫天神佛一较高低的实力。 今日之后,世上无龙。 但其他龙族又怎么甘心呢? 几条老龙特意在闭关之前追到了幽冥,要把这个扯下所有遮羞布,让龙族成为笑柄,成为诸神盘中餐的扶摇娘娘王小苔置于死地。 她不死,何人来灭龙族之火?平息龙族的滔天愤怒? 黄金巨龙们保持着绝对的漠然,身躯全然破出幽冥,冲着底下的王小苔再次吐出龙息。 龙首吐息,吹出阵阵金沙。 金晖凝成亿万粒碎屑,向黄泉落下,如沙河绝堤,每粒砂里,都蕴藏着龙族蕴藏万年千年的无穷威压! 那些金晖凝成的砂砾蕴含着无上的威压,可当它们落在黄泉,并没有燃烧或是爆炸,反而是像真正的沙一般,被风吹拂得到处飘舞。 这些砂砾落在牛头马面的身上都没有造成什么危害,轻飘飘的,浑不着力。 可当这些砂砾落在王小苔身后的金色神女像上时,这些砂砾就像是刀割一样,瞬间就穿透了金色神女像,准确地落在了王小苔身上,接着再次轻而易举就穿透了王小苔并不厚实的身躯,眼看着这粒沙马上就要碰到身前的苍白魂魄时,王小苔伸出手抓住了这粒沙。 ‘啊——’ 手掌之中传来灼烧的剧痛,这种剧痛直连神魂,像是把她的魂魄都要燃烧起来,王小苔下意松开手,想要放下这一粒小小的沙,但这砂砾一离开王小苔的手掌,马上便晃晃悠悠又飘向了那些苍白的魂魄,王小苔再次伸手,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抓住了那一粒沙。 王小苔的手掌中,金色的双瞳眼珠再次鼓出,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愿意接受这一粒沙,但王小苔直接用双瞳眼珠为阵,将这颗金色砂砾困在了手中。 剧痛再次传来,王小苔仰天长啸,脸色骤然苍白,显得极为痛苦。 她尝试着把这粒沙转移到其他地方,但传送阵法完全无效,王小苔又尝试着唤来狂风,但这些砂砾看着轻飘飘的,却完全不受风咒的影响,按照着自己的轨迹飘落。 看来这也是龙族的秘法。 在她身后,一万粒,一千万粒金晖凝成的砂砾飘飘摇摇,向她而来。 王小苔看见了那些金色的砂砾,手掌中的这粒沙还在鼓动不停,她可以预见如果自己不躲开,被这些金色砂砾打到身上的下场,但她没有退缩,她收起了挡在身后的金色神女像,另一只手加快了融化神格的速度。 之前她已经送出去了二十万神魂,现在还有三十多万,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了。 她只要再有一点点时间,就可以送他们往生。 往生之后,下辈子,或许没有那样难过。 她会祝福他们,保护他们,万千的轮回中,他们还会有重逢的机会。 无数金色的砂砾慢慢飘到了王小苔的身后,就在它们即将洞穿王小苔身体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王小苔的身体,把她往前推了推,自己挡在了王小苔的身前。 “泾河,慈云,持斩天剑,请赐教!” 王扶摇手持斩天剑,剑锋闪烁不停,挡在了王小苔的身后,让她能够安心送亡魂进入轮回。 “泾河,长生,请赐教!” “泾河,李黑,请赐教!” “泾河,月黎,请赐教!” ······ 长生抖了抖手中的龙鳞甲,为王小苔穿在了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相顾一笑,没有多余的话,长生也站在了王小苔身后,仰天,毫不畏惧地看着半空中的黄金巨龙。 在她身后,是洋洋洒洒的三千黑袍祭司。 在王小苔和他们分别之后,参与洞庭血案的人原本也都应该散去,各自回到各自的道场,但他们被许莫负拦了下来。 许莫负一扬拂尘,成神之后,她的眼睛依然没有恢复,还是两个可怖的黑洞。 她手中掐算一番之后,说今日还未结束,王小苔今日还有一难,如果这一难不解开,恐怕王小苔今日就要消亡天地之间。 “她或许知道自己的劫难,但······她好像总是喜欢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情。” 许莫负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气,像是看见了那个总是踽踽独行,与世上所有繁华刻意擦肩而过,一个人背负所有的女孩儿。 在她的印象中,王小苔最初的样子,还是那个在老母宫时,有些偏执,有些固执,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打扫天一阁,一个人夜间行走,一个人披星戴月,一个人来自己门前等候,总是一个人做所有事情的女孩子。 “但幸好,她不会总是一个人。” 长生袍袖一挥,把走远的还没走远的黑袍祭司们都喊了回来。 “我知道诸位与我们扶摇娘娘的契约已经结束,诸位今日都已经成神,但现在,扶摇娘娘在幽冥有难,她要碎神,迎回泾河六十万生民。我不强求诸位出手,诸位现在尽可离开,我必不阻拦,将来也必不追究,吾神有难,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够和我一起,解救吾神。” 说完,长生深深一拜,转身离开。 在她身后,三千祭司下幽冥。 曾经的泾河是神弃之地,被诸神放弃,六十万生民在烈焰之中,死于龙口。 今日,终于有神明为曾经的泾河回头。 今日,为泾河战,为王小苔战。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自会关照。 谢谢tataaa,石儿鱼同学的月票支持! 今天好肥,表扬一下我自己() 180、韩一(to: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 ) 王小苔能够感受到身后天地灵力的剧烈波动。 她知道王扶摇正拿着斩天剑守护在她的身后,长生她们也正在与龙奋战,隐隐然似乎是她们这边占据了上风,但此刻的她已经没有去管她们的精力了。 她的神格慢慢消融,四十万,四十五万,五十万······ 越来越多的魂魄碎片和泡泡一样从她的神格中解脱。 问心镜中,她曾经试图自尽,试图咬断自己的舌头,咬破自己的手腕,砸碎自己的脑袋,她不要这样的天赐机缘,不要他们的献祭与牺牲。 但她失败了,她有了自己的神格,三百年来护她不死不伤的神格,护她渡过九天玄雷的神格。 开天辟地以来,不曾有过这样狼狈的神明。 现在这个世上最狼狈的神明在升仙之后,放弃了自己的神格,还六十万生民重入轮回。 她已经没有转身和龙战,和神战的力气了。 在信仰之力交织的作用下,她胸口的伤口慢慢愈合,可她再也不能登上天阶了。 她正在重新回到三百年前,重新变成那个凡人。 幽冥地府的空气中突然荡漾起了奇异的,宛若水面一般的波澜。 有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一阵彻骨冰冷骤然蔓延到她的全身,王小苔下意识挡在了那些苍白魂魄身前,想用自己的肉身挡住了这神鬼莫测突如其来的一击。 有人也看见了这从天边遥遥飞来的一击,挡在了王小苔身前,但这支箭居然绕过了所有人的保护,也不受其他攻击的干扰,无视阻隔,无视距离,不管不顾,径自飞向王小苔的方向。 这一箭,惊了黄泉,撼了扶摇。 胸口传来一股极致的热,随后就是强烈的灼烧带来的疼痛,像是她深处在一片熊熊烈火当中。 “小苔!”身后长生惊叫了一声。 王扶摇他们也看见了这突如其来横插一脚的一击,这一击绝非来自龙族,在场的还有人想要王小苔的命! 他们当即奔向了站在黄泉正中央的王小苔。 王小苔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支赤红的箭准确地插在自己空荡荡的心口,箭尖只差一点就要碰到自己手中的金色心脏和还没融化殆尽的神格碎片。 五十五万······ 只差一点点,六十万生民的魂魄就都会进入轮回。 只差一点点······ 王小苔咬破舌尖,逼出一口精血喷在了剩下的神格上,信仰之力加速涌入,加快神格燃烧的速度。 五十七万,五十七万五,五十七万八,五十八万······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一点点时间,就好了。 正插在王小苔心口的那支赤红色的箭箭尾微微闪过红色的光芒,这支箭的终点根本不是王小苔的心脏。 王小苔脚下黄泉之水震荡不安,倏然整个黄泉之水都开始旋转,以王小苔为中心,在她脚下形成一个噬人的漩涡,这个漩涡不断旋转,逐渐漫过王小苔的膝盖,腰腹,眼看着就要把王小苔整个人都吞下去。 黄泉之水生魂不可进,进则腐蚀肉身,在被黄泉之水打到身体的刹那,滚烫的血流进气管,王小苔被呛住,一阵濒临窒息的感觉夹杂着顶破天灵盖一般的疼痛感,潮水一样漫过她的全部感知。 她大概是惨叫出声了,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他们在哭喊着什么,但是自己的耳膜像是隔了层东西似的,什么也听不真切,眼前开始疼得一阵阵发黑,在模糊不清出现着不规则黑点的视线里,像在黑夜之中举起火把一样,王小苔举高了自己的心脏。 金色汁液不断流淌,无数亡魂从其中释放。 五十九万······ 六十万。 在神格消融,所有亡魂得以重新进入轮回的瞬间,王小苔坠入了黄泉。 此时众人都还在黄泉之中挣扎,跟着她进入黄泉的只有两只拼命扑朔着翅膀的花衣蝴蝶。 —————————————————————— 几圈竹篱笆围着茅草盖顶的土房,花色驳杂的母鸡领着一群稚嫩明黄的小鸡在院子里进进出出,一点一点地啄米啃菜,一只羽光鲜亮的大公鸡雄赳赳地站在树顶上,抖抖鸡冠,单脚站立,警惕地转动脖子,向四面八方扫视。 韩一趴在草丛里,看着那只大公鸡咽了咽口水。 这鸡还活着,他却俨然已经看见它炖在锅里的模样,闻见馥郁的香味了。 但这鸡是有主人的,他不能拿。 韩一看着这只鸡,想象着它的味道,愤愤地扯着自己手边的野草。 炖鸡,炒鸡,烤鸡,鸡汤,鸡腿,鸡骨头······· 总有一天他要养一大堆鸡!天天吃,顿顿吃都吃不完的那种! 不耐烦地扯了一篮子的青草,韩一叼着一根野草根,连蹦带跳地回到了自己家。 说是家,也不对,这只是一个平日里无人会来的义庄而已,荒郊野外横死的尸体若是被发现,都会送到这里,等待着他们的亲人于后世某年某月的追寻。 这是尸体的最终归宿,却是韩一的家。 义庄的门上门钉已经全部脱落,亦或是被人撬走拿去卖了钱,门上全是乱七八糟的涂鸦,整个义庄看上去煞是破败,唯有紧缩的大门显示这里或许还有人居住的痕迹。 ‘吱嘎’一声,韩一一脚就踢开了紧闭的大门,绕过摆在大厅里满满当当的黑色棺椁,提着装满青草的篮子走到了偏房。 他有些馋,还有些饿,一路回家早没了什么耐心,却在进入偏房的时候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动作都温柔了几分,像是怕吓着什么。 “我回家了,今天小兔子乖不乖?” 和大厅一样,屋子里也摆放着很多无主的棺材,这个义庄曾经也有过显赫的时刻,只是现在落败了。 韩一平时就是睡在这些棺材里的,以棺为床,热了就睡在棺材板上面。 棺木质量不错,历经风吹雨打还能保持鲜亮的黑色。 黑色的棺椁上,坐着一个抱着一只小白兔的女孩儿。 那女孩儿紧紧闭着自己的眼睛,听到韩一进来也没有打招呼,只是微微侧头,对着他的方向笑了笑。 韩一放低了自己的声音,拿着篮子凑近了女孩儿身边,拿出一把鲜嫩水灵的青草,塞到女孩儿的手心里,自己也拿了一根青草去逗那个皮毛顺滑的小兔子。 小兔子嘴唇一动一动,从韩一手里抢过了那根青草,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个女孩儿一直闭着眼睛,大约是个瞎子,伸出手摸了一会儿,捏了捏韩一的脸颊,扯了扯他的肉,没有说话,做了个手势。 韩一看懂了她的意思,笑了笑,“放心,这次我换了个地方去打兔子草,那边没有狗,我没事,你饿了么?我去煮点菜吃。” 韩一揉了揉女孩怀里的兔子,转身准备去做菜。 阳光下,抱着兔子的女孩儿抬起了自己的脸,素白秀丽,眉心一粒小小的观音痣殷红如血,更显出几分脆弱的昳丽。 谢谢sua111同学的月票支持! 181、小蝴蝶 韩一是在河边捡到这个女孩儿的,他叫她小蝴蝶,因为他发现她的时候,她紧闭着眼睛,手里死死抓着一只蝴蝶断裂的翅膀,身上的衣服破碎,还好没什么太大的伤口,韩一废了很大的劲才让她手掌张开,把手里断裂的蝶翅取了出来。 女孩儿呼吸均匀,除了没有醒过来之外没有其他伤口。 韩一连跑带跳地把自己的棉被从义庄里拿出来,盖在了女孩儿的身上,陪着昏厥的女孩儿在河边等了很久,没有等到来找小蝴蝶的人。 月光逐渐爬上来,大雾弥漫,河边泛滥起铺天盖地的白色。 女孩儿看上去五六岁,身量极小,韩一把她裹在被子里抱了起来,带回了义庄。 小蝴蝶眼睛看不见,也不会说话,韩一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现在几岁,也不知道她的父母身在何方,她有听力,长相也很斯文,头发乌黑,笑起来很好看。相处久了韩一也能理解她的一些手势。 小蝴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两个孩子就这样在孤山老坟的义庄中相依为命。 没人发现这个义庄里多了个女孩儿。 义庄地处河谷,四周高山屏峙,地势崎岖不平,风力微弱,义庄附近常年雾气弥漫。 如果有修真者来到此处,只需一看就会啧啧称奇,此地风水极为凶险。 四面都是黑峻峻的高山峭壁,山体畸形崎岖,严重凸出,向中央的这个河谷合拢倾斜,呈压倒胁迫之势,仿佛随时会塌下来,压垮其中所有生灵。 风水恶劣,天然一股祟气萦绕,居住在此地的人极易短命夭折,诸事不顺。 滋生天地异象,发生尸变、厉鬼诈尸回魂这些都已是小事,这里的风水合该被厉鬼大妖盘踞,作为老巢妖穴,杀人无数,吃人无数,仙神莫测,凡人难近。 先人在此处设置义庄,原本也是为了安抚此地亡灵,让他们有个可去之处。 可现在义庄之中有没有亡灵不知道,倒是先住进了两个加起来都没有十八岁的孩子。 深夜,大雾弥漫,雾气仿佛活物一般从门缝中涌了进来。 小蝴蝶在棺木里侧耳听了听,韩一的呼吸平静,显然是已经睡熟了,小蝴蝶推开盖在身上的被子,把被子盖到了睡在自己身边的小兔子身上,揉了揉小兔子温热的皮毛,揭棺而起,爬出了棺木。 她明明是个眼不能睁的瞎子,跳下棺椁之后却仿佛和长了眼睛似的,去韩一的棺木前,给他掖了掖被子,然后顺着浓白大雾走出了房间。 大雾之中鬼影幢幢,白天的义庄大厅里整齐地陈列着无数黑木棺椁,这些棺椁的棺材板都严严实实地合着。 到了深夜,当小蝴蝶踏出房间的时候,所有的棺材板都无声打开了,义庄外种着的柳树生长繁茂,细长的枝条从墙外伸进了义庄之中,细长的身影无风而动,轻轻摇晃。. 魔雾森森冥门开,百鬼盛宴送魂行。 小蝴蝶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亦无法感到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她只是顺着这个如水一般柔顺的浓雾,迷迷瞪瞪地走出了义庄。 义庄之外,血海翻滚,恶鬼哭嚎。 所有鬼魂围着她七嘴八舌诉说,哀嚎,哭诉,申辩,他们拉扯着她的袖子,衣摆,靠近了她的耳朵,凑到她没有睁开的眼睛前,甚至有恶鬼想要扒开她的眼皮,希望能得到她的一点点垂怜。 他们中有许多徘徊此地百年还未散魂的恶鬼,在这个五六岁的孩子面前张牙舞爪,比她还像个撒泼的孩子。 小蝴蝶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乌黑的头发在腥风中微微扬起。 她不会说话,只是摸索着在义庄前坐了下来。 此地无月,无风,无星,众鬼包围之下原本该一片漆黑,可在众多鬼魂面前,这个小姑娘是这样干净,干净到发光的程度,仿佛在她的肌理下不是温热的血、粘腻搏动的脏器,甚至没有森森的白骨,只是盛满了月色与雪气。 也幸好小蝴蝶眼睛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这副场景在外人看来有多毛骨悚然。 坐定之后,拿起这些鬼魂为她带来的几枚鲜果,小蝴蝶被身边的厉鬼尖尖的指甲挠得有些氧,她笑着躲了躲这些厉鬼挠她痒痒的手,拂开一直扒在自己身上支支吾吾的鬼魂,小蝴蝶深吸一口气,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在她稚嫩的眉宇下方,镶嵌着一双灿烂金黄的双瞳神目,一如破碎的太阳,无关喜怒哀乐,只是最简单,没有任何情绪的凝视,众鬼匍匐,只是简简单单和她对视一眼,便有惊裂人心的疯狂。 在这双黄金瞳的衬托下下,女孩儿慈悲的面孔如神如魔,不可直视。 妖魔们在这样的目光中嘶鸣,怒吼,离小蝴蝶最近的厉鬼在众鬼羡慕的目光中慢慢向上漂浮,像是喝醉了一般,醉醺醺地徜徉到了云端,呜呜咽咽,理智片片离解,在难以解释的迷蒙、放松的神力作用下,厉鬼身上的祟气慢慢消融,灵魂逐渐发白,化成一滩,软乎乎地四处流淌,倏地就脱离了此地束缚,离开了这个禁锢他数百年的地方。 众鬼看着他解脱离去,张大了嘴,羡慕地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回过头,众鬼眼馋地看着穿着灰衣的小姑娘,互相对视一样,更加狂热地冲向了小女孩儿的身侧,抢夺离她最近的位置。 就在他们打得都快头破血流的时候,小蝴蝶伸出了一根手指,抵在了打得最凶的一个厉鬼额头,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她的气息很轻,仿佛正对着一朵盛开的花呵气。 一下子就镇住了那个打得最凶的厉鬼,他乖乖排到了后面,不在争夺。 小蝴蝶控制着自己的力量,尽力为那些有神智的,没神智的厉鬼超脱。 她的超脱极为简单,不用触碰,不用法咒,只需要用黄金瞳轻轻一扫,控制神力运转,那些厉鬼冤魂身上的祟气自然就会脱离。 至于生死善恶,该受奖还是受罚,那是到了幽冥地府之后,阎罗鬼差们的事了。 此地大凶,小蝴蝶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落此地,她一到这个地方就知道这个地方迟早会养成一个万鬼之王,这只鬼王会吞噬所有徘徊此地的幽魂厉鬼,入鬼道,行凶逞恶,为祸世间。 而她也似乎天生就会这些净化祟气的法门,不仅会,而且极为娴熟,似乎曾经在哪里,无数遍地做过类似的事情。 一晚上过去,不知何时小蝴蝶坐在了义庄大门旁残破的墙上,一席灰衣被风吹得烈烈作响,在空中肆意的飞舞着。 远处是朝阳堪堪刺破天光,东方漫天红云一圈圈晕染着苍穹。 太阳出来之后,众鬼散去,等待新的夜晚到来,等到迎来自己的解脱。 小蝴蝶黄金瞳也已经合上,她再次变成了那个又瞎又哑,不知自己是谁的孤女。 即使是黄金瞳,也只能让她看见那些鬼魂而已,黄金瞳睁开的时候她也看不清周边的景物。 感受到了太阳升起,天地之间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小蝴蝶对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抻了个懒腰。 当小鱼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的背影。 比起王小苔的眼睛,他更熟悉的是她的背影。 他总是跟在她的身后,他的眼睛早就跟随了她的背影无数次。 哪怕现在的王小苔不是王小苔,而是小蝴蝶,他依然认出了她的背影。 小鱼盯着小蝴蝶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喃喃说道:“找到你了,小苔······” 感谢不让用字符伐开心同学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182、再次飞升 日光高照,漫天薄云流散。 许莫负在扶摇观中龟息盘坐,神气相合,身心一体,灵力徐徐流过全身筋脉。 许莫负双手在胸前结出法印,指尖金光漫溢,火石残星在虚空之中构成极为复杂的符影,灵力运转遥遥与天上星辰相对应,莫测难寻的气息从天而降,冲天火光燎燎而起,笼罩住许莫负的全身,瞬息之内就将她和整座扶摇观吞噬殆尽。 一口精血从许莫负的口中喷出,她只感到五内俱焚,灼如炭火,眼角流下血泪,润湿了她厚实的眼罩,痛得她只想昏死过去,但她还是挣扎着抬起头,借着这虚空之力,探查被人遮掩住的王小苔的踪迹。 沉静灵识,焚化我身,将所有因果集于一身,逆天而行,探踪寻迹。 她们已经失去王小苔太久了。 自从王小苔在黄泉堕神之后,她们就失去了王小苔的踪迹,寻遍人间而不可得。 未经轮回,从黄泉堕入人间,按照理论上来说,王小苔应该是堕去神身,重入轮回了。 可她没有经历正常的转生流程,因此堕神轮回之后去了哪里,成为什么人,投到哪家哪户,有没有自己的记忆都不可知,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王小苔这次的转生大概不会太好。 他们做过一些实验,将一些自愿为神奉献的灵魂直接投入黄泉,只不过在他们身上都做了标记,方便找到他们的转生。 可这些人转生之后每个人的情况都不同,有保留自己记忆的,也有变成一张白纸,过往无痕的,但这些人绝非完全无迹可寻,就算没有那些标记,许莫负也可以测算出他们的方位。 王小苔却像滴水融入大海,杳无音信数年。 这些年长生一直在扶摇观中主持事务,和李黑、星竹一起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扶摇娘娘的信仰。 许莫负则带着月黎和小鱼全世界去找王小苔的踪迹。 许莫负隐约能算出来一直遮蔽王小苔踪迹的人来自九天之上,可究竟是谁,却并不可知,她也不知道还有谁会这样为难王小苔。 还有当初在黄泉之上,一箭射向王小苔的人到底是谁······ 这些事情恐怕都要等王小苔自己回来才能搞清楚了。 烈焰之中,许莫负的面部、身体慢慢出现斑驳焦黑的灼烧痕迹。 许莫负甚至可以听见自己身体里面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灼响。 但她依然没有停止和那股莫名力量的对抗,忍着几欲炸裂的焦痛,她铁了心要找到王小苔的位置。 这几年她已经这么尝试了无数次。 她不想看见王小苔和当年她和小肥一样,浑浑噩噩,枉死人间。 他们不该被这样对待。 一只手揽住许莫负细瘦空荡的腰身,带着她脱离了那个熊熊燃烧的火场,许莫负眼角流着血泪,那人一个巴掌就扇到了她的脸上,那个巴掌力道很大,险些带下一块烧焦的皮肉。 一滴清水滴在了许莫负的额头,那滴清亮透入神魂,许莫负从那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中脱离出来。 “你是想死么!”月黎咬着牙,抖着手,拧开了药瓶,把里面的药全都洒在了许莫负的伤口上,“你这个疯子!不是和你说了不许再用这种方法!你还用!真是吃记不吃打!我早就该把你也用绳子拴起来!” 眼前的眼罩早在烈火中化为飞灰,许莫负的眼眶里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可怖黑洞。 没有眼珠的眼睛竟然还能流下血泪。 “找到了。” 声音嘶哑,烧痛难耐,但许莫负居然翘起了嘴角,“月黎,我找到了。” 月黎还在为她敷药,没有反应过来,问了一句:“找到什么了?” 突然,正在为她敷药的手顿了顿,月黎像是反应过来了,手中的药瓶一抖,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莫负,“是娘娘么?在哪里?” 月黎带来的这副灵药极为有效,焦黑的皮肉一块块脱落,露出后面崭新生出的肌肤。 许莫负调运灵力,明通造化,吐出一口郁浊之气,“走吧,叫上长生,我们要尽快赶到娘娘身边,为她重铸金身。” 月黎点了点头,化为原形,她的原形和当年雪狼族皇宫里那个孱弱的小女孩不同,现在的月黎原形巨大,威风凛凛,似有吞月饮海之志。 月黎巨口一张,把还在恢复期的许莫负叼了起来,甩到自己背上,肌肉贲张,在许莫负的指引下于旷野狂奔。 与此同时,鸟鸣声清脆,长生推开窗户,案边已垒摞如有小山之高的书册,她也收到了这条讯息,一双手伸过来,环住了她,“娘子,怎么了?” 长生拍了拍那人的手,转过身,笑着说,“楚歌,我要出门几日。” 当月黎背负着许莫负赶到义庄的时候,小鱼已经施法让此间唯一的一个活人韩一睡了过去,他坐在小蝴蝶,也就是王小苔的身边,尝试着把自己的灵力渡进她的身体里去。 许莫负跳下月黎的狼背,月黎也转化为人,她们都轻手轻脚,走到了这个看上去才五六岁的孩子身边。 许莫负当即手中掐诀,以这个又聋又瞎又哑的小女孩儿为中心,脚下起阵,繁复的金色阵纹闪烁起比太阳还要耀目的光辉。 扶摇娘娘信仰得道,人间还有人在供奉,信仰不绝,金身不灭。 而这些年她们一直在小心翼翼地维护扶摇娘娘的信仰,为她联络信徒,修建金身。 之前王小苔被藏在了这个万尸之谷,有高人屏蔽感知,隔绝她和自己信徒的联络,不让她恢复金身,现在她们已经找到王小苔了,接下来只要把信仰之力重新灌入王小苔的身体,恢复她和万千信徒们的联络,她自然可以重回金身。 其余人都退出了这个阵法,王小苔在阵法中心慢慢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太沉,像坠入无底的海,无声无光,粘稠的海水包裹着王小苔的每一根发丝,掩住了口目鼻息,却不觉得难受。 王小苔在这海底睁开了眼,一抹金色的光芒像摇头摆尾的鱼一样从她的眼前划过,王小苔伸手,下意识抓住了这缕金光。 义庄所处的这个山谷之中,天地灵气轰然散开,九霄云商炸雷滚滚而过,天边时不时划过一道极为黯淡的闪电,环绕着山谷的小河掀起翻天巨浪,澜翻若岭,波涌如山。 长生赶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小小的山谷光明大盛,山摇地撼,草木焦枯。 她将带来的秘金神像投入了阵法,秘金神像触地便裂,绽放出无数金色华彩,直接奔向了王小苔已经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身躯。 九洲之上,所有的扶摇娘娘神像都转了个身,都面向了这个遥远的山谷,无数信徒留下热泪,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只觉得一阵温暖,一阵委屈,一阵想要落泪的冲动。 好似落英缤纷,花都老了,故人相逢。 山谷之中,金箔散落满空,又倏然落下,像一场骤雨。 王小苔的身躯不断生长,从五六岁的孩子慢慢变成一个成人的模样。 九天之上白玉京,众神惊骇的目光中,升仙钟再次敲响,这次却再无人缓步而行,登上天阶。 王小苔悬于半空,猛然睁开自己的眼睛,刹那间,天地仿佛为之一亮,山谷中积攒千年万年不散的祟气随着天边的乌云一扫而空。 绮霞流溅,云如散花。 王小苔的一对金眸如灿阳当空,掞光耀明。 谢谢书友20190820093933889同学的月票支持和打赏啦! 183、两只蝴蝶 “小苔,你终于回来了······” “这些年我想死你了!” 长生扑到了王小苔怀里,眼中含泪,抱紧了王小苔的身躯。 许莫负凑上来问:“灵力运转有碍么?先在体内运转一周天试试看。” 月黎‘呜’地一声扑到了王小苔身后,抱住了她的背,在她的背后蹭了又蹭,“娘娘······” 小鱼站在一边,面带微笑,心头微融,看着她们抱在一起或哭或笑。 在恢复神身的时候,王小苔身上就不再是那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头戴金冠,云锦银纹外袍长长曳地,束腰的腰带都是金银丝交错织就,熠熠生辉,腰间更是环佩叮当,缀满珠玉。 她再次变成了九洲财神,扶摇娘娘。 “小苔,你知道是谁在黄泉暗算你么?此仇不报,我们咽不下这口气啊!” 长生愤愤地说道,“这些年到还算平静,就是辛苦你。” 长生已经知道王小苔在这个义庄中又瞎又哑地呆了数年。 但她不知道即便在这样的境地,即便无人教导,没有记忆,王小苔依然留在了这个遍地冤魂,厉鬼嘶鸣的河谷义庄,以身镇祟,风雪无阻,夜夜净化祟气,渡过往冤魂超生。 王小苔还记得在自己坠入黄泉的时候,云留晴和云挽萝两只小蝴蝶扇动翅膀,穿过生灵难入的黄泉,咬住自己的衣服,这两只小蝴蝶拼命振动双翼,使用灵力,想要把自己拉出黄泉。 那时候的王小苔已经堕神,失去神身,意识也已经陷入昏迷,黄泉之水滴落在她们的翅膀上,腐蚀出一个刺眼的大洞,即便是王小苔行走期间都不能抵抗黄泉之水的侵蚀,何况这样两只小蝴蝶呢? 可这刀割斧砍一般的疼痛也没有让她们放开王小苔,云留晴拼命将自己体内的灵力输送到王小苔的身体里,云挽萝则忍受着嘴裂的疼痛,燃烧她那一点点极为弱小的神魂,努力把王小苔心口上那支赤红色的箭拔出来。 最起码,让王小苔不要那么痛。 两只小蝴蝶终究无法抵御黄泉之水的侵蚀,在幽冥烈火灼烧中化为了飞灰,王小苔在迷蒙之中下意识抓住了那只残破的黯淡的蝶翼。 随即就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 现在这笔血债上又多了两只小蝴蝶的名字。 长生走进了义庄的偏房,手指一弹,一点灵力没入了陷入沉睡的韩一体内。 韩一幽幽醒转,迷迷瞪瞪的视线撞上了一双温柔的眼睛,在看到长生的第一时间缩到了黑色棺木的一角,像是怕她来打他一样,但又想起了什么,他赶紧偏过头去看身边的棺木,他还记得小蝴蝶就睡在里面。 可现在棺木里面空空荡荡,小蝴蝶杳无踪影。 长生叹了口气,“小朋友,你就是韩一,是么?小蝴蝶和我说过你。” 这一句话就镇住了韩一,自己的名字是只有小蝴蝶才知道的事情,这世上除了她,恐怕没有人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只有小蝴蝶知道自己叫她小蝴蝶。 长生面容温和,“我是小蝴蝶的姐姐,她身体不好,早上我们家里人就带她去看大夫了,你不必担心她,那只小兔子,小蝴蝶也带走了,只是来不及和你打招呼。” 韩一的心定了下来,如果是坏人,恐怕不会带上一只小兔子,这只小兔子个头是在太小,煮在锅里也只有几口肉,平时除了哄小蝴蝶开心之外没有其他用处。 “小蝴蝶和我说了这些年你对她的关照,我们都很感谢你。” 长生说她要把韩一带出这个阴气森森的山谷,以后韩一就不用住在义庄了,他会出去,接受最好的衣食住行,还能上学,习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他的愿望是什么,她都可以满足他。 此后他的生活将是一片坦荡通途。 韩一抿了抿唇,没有说出拒绝的话,他虽然一直在这义庄之中,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他不傻,眼前摆着的是他此生最大的最好的机会,这种机会一辈子也许只有一次。 他只是低着头,轻轻问道:“小蝴蝶······她叫什么名字?” 长生拉着他的手,走出了义庄,她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有缘的话,总会再见的,到时候,你自己问她吧。” 走到外面的时候韩一被猛烈的阳光刺了刺眼睛,他眯着眼睛,看着外面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山谷之中穿着黑衣服的人来回穿梭,他们手里拿着泛着金光的东西,好像在这个山谷里布置什么。 还有人在拆除这个自己从小生活到大的义庄。 只是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在颠倒翻转。 但不论世界如何变换,和小蝴蝶在这个义庄中相依为命的记忆就像是在阳光下晒足了一天的被褥,总有种温暖的味道。 长生带着韩一离开了这个小小的,风险水恶的山谷。 ————————————————————— “你既然看好他,为什么不把他收为信徒?” 长生记得自己问出这个问题之后,王小苔微微笑了笑。 王小苔说这韩一能够独自生活穿梭在这样的邪祟之地,恐怕也身负气运,有前世因果累世因缘,但她完全没有把他收为信徒的打算。 长生很不理解,这和曾经的王小苔似乎又有所不同,曾经的王小苔最喜欢到底就是这种带有前世功德的人。 她说:“还是你有什么顾虑?” 王小苔微微叹了口气,“他只是一个凡人,该有波澜壮阔还是平淡如水的人生,都该他自己经历,自己选择,更何况他还于我有恩,我如今自己都还是浑水一滩,就不拉他进来了。 “若想喜平安乐,还是要离我远一些,和我的渊源越浅越好。” 王小苔神色认真郑重,带着湖泊一般的沉静和一丝锐利。 就在长生以为她又要说一些推开自己的话的时候,王小苔却突然笑了起来,抱住了长生的胳膊,“虽然我觉得离我远点,才能长生,可是长生姐姐,你现在想离我远点可来不及了,我们同心同德,早已一体。” 长生的耳廓因为她的鼻息微微发热,她扬起嘴角,“你总算知道了?” “对了,那个射箭害你的人到底是谁啊,我们将来可一定要小心些此人暗算。” 夜色如墨,月亮高高挂起,闪烁繁星点缀在黑色的夜景中,星河灿烂,就像一场永不落幕的唯美大梦。 王小苔望着天边的高月,莫名其妙笑了起来,“长生姐姐,和我决裂吧。” 长生的心跳陡然加速,她上前一步,抓住了王小苔的衣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自抑的颤抖和委屈,“你什么意思?你又要搞什么?” 王小苔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声音很轻,更像是喃喃自语:“小时候看书,总是不明白什么叫人人皆杀所爱,因此能得长生。 “我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长生姐姐,你和楚歌的喜酒,我还没有喝到哦。 “这个,可以算作我们决裂的理由吧,长生,你来做我的诱饵吧,天亮之后,我们不会再相见。 “举世皆知你是我的仙伴,神主仙伴形影相随,他们会觉得你是我的弱点,当这个弱点暴露出来的时候,他们会拼尽全力,用我的弱点来威胁我,恐吓我,长生姐姐,我们一起,把这些早就该死的人、神、龙,全都找出来,一点一点,把他们碾成碎片吧。” 长生愣愣地看着向她伸出手,邀请她一同狩猎的王小苔,此刻,她不惧危险,没有后退,没有质疑,她的心里脑子里竟然只有一个问题:“那我是你的弱点么?” 王小苔黑发披散,明亮的月光和星光把她温润如玉的侧脸照出一点暖融融的光来,仿佛透明,长睫垂下,漂亮沉静。 只是看着,便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她把长生拢进自己的怀里,“你怎么会是我的弱点? “一直以来,你都是我的依靠啊,长生姐姐。 “没有你,我很难坚持走到这里,一直以来,我也欠你一句,谢谢。 “谢谢你,长生,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的照顾,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仙伴。” 月光之下,两个相伴三百年的灵魂颤抖相拥。 谢谢陈遵旨同学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184、引龙出洞 “不知道伏霞洞那边怎么样了。” 东海龙王饮了口酒,低声说道。 在他身边为他侍酒的是东海老鼋,老鼋手捧酒壶,低了低头,表情顺服,“敖虏大人已然大成出关,此番又捉住了扶摇身边的祭司作为诱饵,想来应当没什么阻碍。” 东海龙王叹了口气,“是啊,那扶摇,婚宴上奇袭我族,打得就是个出其不意,人多势众,现在我们去其人,料其行,总算让她落单一次,只希望敖虏争点气吧。” 他已经下了龙族闭关万年的传令,但之前有些老龙不服管束,居然私自追着扶摇娘娘到了黄泉,结果在黄泉被扶摇的祭司伏击反攻,五条黄金巨龙只回来了半条,这些可都是族内老龙,此役之后,龙族再遭重创。 东海龙王再次严申闭关万年的命令。 但这条命令发出去之后数年,敖虏才从自己的闭关中出来,他成为了现在龙族在外行走的唯一一个后裔. 他一出来就四处寻仇,捣毁了很多扶摇观,但彼时王小苔的气机已经被人屏蔽,长生她们找不到她,敖虏也找不到。 现在王小苔重新升仙为神,敖虏才重新感应到王小苔的存在。 “假如那扶摇娘娘她知道前方必然有险呢?万一······龙王爷爷,万一她不上当,可怎么办?”老鼋蹙起眉,有些担忧。 东海龙王把玩着手里空荡荡的酒杯,“那又有什么,敖虏敖壬兄弟本就是双首蛟化龙,非我敖氏本家,当年我也是看他们兄弟二人尽心尽力才赐敖姓。 “为龙族战死,原本就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荣耀。” 东海龙王是打定主意不会再外派龙族去世间行走了。 此番要么敖虏杀了王小苔,要么就是王小苔杀了敖虏,龙族不会再插手。 如果王小苔真的不管她那个祭司的命,带着她那些走狗去伏杀敖虏,东海龙王反而会觉得松了口气,这意味着王小苔也没什么可怖的,她也需要帮手才能杀死龙族,此前从未听说过她有单杀龙族的战绩。 婚宴之上也是出其不意掩其不备而已。 东海龙王说道:“若是那扶摇携众去杀了敖虏,那我们依然可以找到杀她的机会。 “这样说起来,我倒是宁愿用敖虏来试探她的真正实力。” 老鼋俯首:“龙王英明,龙族不朽。” 他们谁都没有去想过王小苔单刀赴会的可能性,作为恐怕是这世上最了解龙族的人,或者说神,王小苔深知一旦自己落到龙族手里会有什么下场,三千龙众所有的愤怒都会和瀑布泄洪一般压在她一个人的身上,而她不会有任何生机。 王小苔如果选择了单刀赴会,一个人去赴这场杀机,只要她敢一个人来,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她相信所有场面都在她的控制之下。 她有足够的,单独对付敖虏,对付龙族所有杀招的自信。 伏霞洞中,敖虏一脚踢翻了身上满是伤痕的长生,咧开一个恶意的笑,“你那个神主,来得好慢,看来你是被她抛弃了啊。 “真可怜,不如我先送你去死,你在下面多等等,她很快就会来!” 长生被他的一脚之力踢到了伏霞洞的墙壁上,吐出一口鲜血。 她是在处理扶摇观中信徒的事情时被敖虏伏击,敖虏一把火烧掉了那座扶摇观,把惟妙惟肖的扶摇娘娘踏龙像一脚踏碎,狂傲地留下了自己的挑衅。 长生就在他的手里,王小苔若是还想要自己的这个祭司,就得一个人来伏霞洞,和他一解怨仇。 三日之内,王小苔如果没到伏霞洞,长生必死无疑。 如今已是第二日了,王小苔还是杳无踪影。 伏霞洞外早已布下重重阵法,只准一个人通过,只要王小苔进入伏霞洞,阵法立马闭合,剩下不管她带多少人都无法再进入伏霞洞。 更何况还有敖虏在旁观测,一旦发现王小苔带了多余的帮手,他第一时间就会杀死长生。 为了这个目的,敖虏也忍了很久,没有过分虐打长生。 否则按照他暴戾的性子,早就把长生打得只剩一口气了。 他就是要让王小苔有所忌惮,他就是要在王小苔面前把她最好的朋友剐成一片片的肉片。 一想到王小苔脸上会浮现出的崩溃,敖虏就感到喉头发紧,不可言说的渴求伴随着躁动,一点一点,攻陷他的理智。 真想杀了她,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把她一寸寸一点点吃进肚子里啊······ 早该这样做的,在海边的时候就该杀了她。 若不是敖壬用了问心镜,敖虏早就一口吃了王小苔! 是敖壬留了她一条贱命!她居然·····她居然敢杀了敖壬! 敖虏咬起了牙齿,恨不得现在就吃了王小苔。 哥哥······敖虏在心里默默呼唤这个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名字:哥哥,你等等,你再等等,我很快,很快就会杀了仇人,拧下她的头来送你。 再等等······ 再等等,就好了,哥哥······ 落日西垂,眼看着第二天就要过去。 融金般的夕阳中,立着一个白衣人影,风扬起她宽大的衣摆,她仰起脸,和伏霞洞中等候多时的敖虏隔着重重大阵杀机对望。 敖虏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面上肌肉激动地扭曲,来了,来了,来了! 扶摇! 敖虏一把就抓起了伏在地上的长生,一只手抓起了长生的脸,把她的脸扭向了王小苔的方向,让她看清楚此刻在她手里的人是谁。 这是你的至亲至爱,你的仙伴,你的祭司啊! 来,单刀赴会! 来,束手就擒! 来,千刀万剐! 敖虏难以抑制内心的兴奋,满心期待着王小苔走进这个他为她量身定制的阵法,走进他和她的刑场和坟墓。 没错,伏霞洞中早就布置好了足以把整个伏霞洞伏霞山炸上天的霹雳子,今日敖虏自己也没想着从这个阵法中活着走出去,只要王小苔进了阵法,阵法合拢,就算敖虏杀不了王小苔,自有满山的霹雳子会来诛仙弑神! 王小苔当然看见了长生的脸,也看见了敖虏的兴奋,但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他,夕阳下,淡淡的眸光在此刻折射出一种广博深刻的悲悯,像在看佛的莲座,又像在看莲座下的恶鬼。 “知道是你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失望的,敖虏。 “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幅狗德行啊,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闭关闭关,你到底闭关学了个什么? “脑子里怎么还是塞满了狗屎? “所以说吃哪儿补哪儿果然都是骗人的吧?” 王小苔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敖虏,今日故人重逢,我心情好,送你个见面礼吧。” 王小苔把一个什么东西扔了进来,她用了神力,这样东西直接丢到了敖虏的面前。 这样东西的外面没有任何东西的包裹。 这是一支手臂粗细,外表光洁,略泛紫色微光的笋。 这只是一支平平无奇的笋而已。 敖虏困惑,扶摇这是什么意思,给自己一支笋干什么?是想自己杀她吃肉的时候,用这支笋来煲汤么? 看着看着,敖虏却在瞬间感受到了被剜心似的疼痛,他脸色骤白,死死攥住自己的衣领。 在这一刻,好像有人用手狠狠捏住了他的心脏,宛如被扼住喉咙,他只觉得一阵窒息,全身冷汗如暴雨般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在一支笋上面,会有他的哥哥敖壬的气息啊! 王小苔一弯细眉宛如新月,如烟含情,她笑了笑,“你们不是双生兄弟么?敖虏,虽然很久没闻到了,但哥哥的气息,你不该认不出来啊? “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敖壬已经死了吧? “若不是你自己跳出来,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你说,这算不算我们之间的孽缘?” 笋….可好吃啦! 腌笃鲜yyds! 欢迎竞猜为什么笋上面会有敖壬的味道! 马上就是端午啦,粽子粽子粽子! 185、紫金笋之刑 王小苔笑起来时,眉眼弯弯,两只眼睛都成了月牙儿,端的是喜眉笑眼,嫣然明媚。 她站在伏霞洞外,声音却准确地传到了敖虏的耳朵里。 “敖虏,你不知道吧,其实你哥现在还活着,哈哈哈哈哈” 王小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的四肢百骸都在微微颤抖,眼眸中猛地闪过一丝烧灼般的红光,她话说得一本正经,声音却很柔软,好像用手捋过一匹顺滑的绸缎。 “你不知道,我对他真的很好,比当年对我自己的父母都好,龙族骄傲,他不是嘴挑,觉得人肉很臭么?我特地给他种了几百亩的最好最清香的竹子! “我扒了他的龙皮,让他再也不能无坚不摧,让他变得柔软,然后我用缚龙锁捆住他的爪子,废掉他的经脉,让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不能再拒绝我。 “再然后,我在他身下种满了从紫竹林里移植而来的紫金竹,用心耕种,我用我自己的血去浇灌这些娇嫩的竹子,让这些竹子发芽长大,让你哥哥日日夜夜都能够闻到竹子的清香,你说,我对他好不好? “后来你哥哥的龙血渗到地里,我才知道这世上竟然没有比龙血更好的肥料了。 “原本一百年才能萌出,一百年才能成笋,一百年才能成竹的紫金竹,只用了两年就从地里发芽,长出了高高的紫金笋。 “紫金竹无坚不摧,可怜的敖壬,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紫金笋一根根从地里长出来,刺破他的血肉,穿透他的龙身,以他的血肉为养料,在他身上长成参天大树! “我给这种刑罚取了个名字,笋刑。 “紫金竹的笋在人间,天界卖得很好,给我赚了很多钱,这倒是我没想到的,说起来,我可是财神啊,天道认证,就算杀人屠龙,也能挣钱,你说,可不可笑? “哈哈哈哈,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 “你那早就该死的哥哥到现在居然都还没死,天道护佑,龙这样的种族,真是出乎意料的······贱啊!” 一个呼吸之间,王小苔抬起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双比天上太阳还要灿烂的黄金眸。 敖虏只是和她对视了一眼,就仿佛看见了自己至亲至爱的孪生兄长被束缚在泥泞地面,鲜血淋漓,肌腱、内腑和骨头都露在外面,他看见哥哥的身上,是一个个恐怖的黑洞,他的身上······长满了比凡人大腿还粗的竹子。 他能够闻到热烘烘的血的味道,龙族的血,也是腥臭的。 他听到地上尘土里那个重伤濒死的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绝望的吼叫。 他听到咳嗽混合着抽气声,大口大口的鲜血一次次堵住敖壬喉咙的呛声。 他看见惨像,他听见哀鸣,他能够感受到那种愤怒和绝望,他甚至知道向来比自己更聪明,也更惜命的哥哥现在只求一死。 王小苔居然让他一直一直保持着清醒。 敖壬是清醒地看着紫金笋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慢慢变粗,慢慢长成参天的紫金竹。 可他居然是清醒的······ 敖虏不过望了一眼,就仿佛被摄了心魂一般,大脑一片空白,神魂深处如同被火灼烧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龙族双生子,曾经引以为傲的双首蛟之间断了几百年的隐秘联系于今日重新建立。 他不由得惨叫出声。 那种浓烈的愤怒与恨意,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烧成焦土。 他挣扎在滔天的痛苦里,无数负面情绪几乎要把他淹没。 哥哥!哥哥!哥哥! 看见他的痛苦,王小苔却突然仰天大笑,像是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东西一样稀奇,“哈哈哈哈哈哈! “你哭了!哈哈哈哈哈!敖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有眼泪啊!哈哈哈哈哈!” 王小苔突然收起了笑,立在原地岿然不动,看着伏霞洞的眸光冷鸷,“你也配有眼泪?” 王小苔转身,手中掐诀,“敖虏,你就在这个洞里做你的缩头乌龟,躲到死吧,我已经玩腻了,现在,我就要去杀了敖壬。 “要不要来,敖虏,我期待你的选择。” 敖虏仰天嘶鸣,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当场化为原形,冲出伏霞洞要和外面的王小苔决一生死。 他在伏霞洞中设下了重重阵法,其中不乏东海龙王传给他的一些宝物,打定主意此役就算不能让王小苔命陨此地,也要让她遭受重创。 可他最终还是主动离开了伏霞洞,像一支离弦的楛(hu)矢,直直奔向了王小苔。 看着盘旋着跟在自己身后,拼命追赶的敖虏,王小苔一点点,扬起了一个笑容。 当敖虏跟着王小苔离开伏霞洞之后,长生顿时委顿在地,她伸出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仿佛有一团无形的火在烤着她,炙热的火焰烤焦了她的皮肉,轻轻一碰,便龟裂了开来,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血肉,灼热的疼痛让她几乎难以呼吸,浑身的血管和筋脉,都夸张且狰狞地炸了起来。 敖虏一开始就给她喂下了剧毒,只要长生离开他百米,立马就会毒发。 他当然知道王小苔和长生都已经飞升成神,可这世上也并不是没有可以毒杀一个神明的毒药,只要有心,杀神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活着出去。 他一开始就打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毒火迅速蔓延,长生的舌头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不自觉地伸出了口腔,鼻子,双眼,耳朵里都在流出黑色的毒血。 剧痛之中,长生迷迷蒙蒙地想,这回,自己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 有没有人来救救自己? 哪怕是听听自己的遗言也好啊! 有没有人······ 毒火深入肌理,内腑,像是要把她全身都切成碎片,可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又在告诉她,她分明还是完整的。 长生的皮肤渐渐泛灰,身体僵硬,她微张着嘴,嘴角鲜血溢出,脸上凝固着惊恐和痛苦的绝望表情,瞳孔浑浊得像是发了毛的玻璃珠。 那是一张只有死人才有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一只手扶起了自己的身体,用力掰了掰自己深深掐进脖子里的手掌,但因为自己的力气实在是太大而放弃了。 别放弃啊,救我啊,长生朦朦胧胧地想,再用点力,救救我啊! 没吃饭么!用力啊! 也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能听见长生的心声,那人再次伸手,一个用力,掰断了长生的手掌,把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松了开来,然后扶着长生的脖子,往她的嘴里倒了一滴冰冰凉凉的清露。 那一点清亮的水露有如醍醐灌顶,救了长生的命,熄灭了她体内的毒火,她开始不知觉地吸气,肺部发出如同老人一般的‘嗬嗬’声,眼泪不自觉喷涌而出,顺着她的脸颊如同泉水般流下。 那人把长生抱进怀里,长生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却认出了这个熟悉的怀抱。 楚歌······ “怎么样,好点没有? “一个叫做李黑的人把药给我,说你在这里很危险,你这是被蛇咬了么?伤口在哪里?还有没有难受的地方?好点的话我带你出去看看大夫。 “长生?长生?你听得见我说话么?” 日光温烫,洒满大地却没有洒进伏霞洞,长生在楚歌怀里嚎啕大哭。 稍微清醒一些之后,她能够感受到来自王小苔的信仰之力一直在自己体内和敖虏下的毒对抗,否则自己早就该立时毒发身亡。 在自己意识清醒之后,长生收到了来自王小苔的一条讯息: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长生姐姐,楚歌是个凡人,寿命不过短短百年,如果你想陪他修仙,和他长长久久的话,你可以做他的仙伴,就和当年的我们一样。 长生姐姐,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你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你永远都是我的仙伴。 但······你也是你自己的长生。 除我之外,你也该有自己的人生。 最后,新婚快乐。 谢谢不说了不说了同学的月票支持! 186、再见问心镜 龙行过后,风生雨流,滋养万物。 一场秋雨一场寒,在地耕作的万民抬头,摘去头上的斗笠,迎接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 秋雨之中,敖虏一声厉啸,化作一道青光,倏乎间穿透层层冷厉如刀的秋雨,向着天地之间,正在秋雨深处疾速飞行的王小苔冲去! 他们行过的地方天地之间菁纯的灵气不断流散,光影流转间,不知道这一人一龙雨中发生了多少次对撞。 看着和自己记忆中已经全然不同的王小苔,敖虏咬紧了自己的一口龙牙,龙族修行本就比人族更具优势,自己闭关这么多年,自认为已经大有长进,可这扶摇娘娘她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曾经的她手无缚鸡之力,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就被扔进了问心镜,拷问她的功过。 可现在的扶摇娘娘······怎么会变得这么强悍? 就算是自己引以为傲的速度,居然也只能跟在她的身后而已。 他当然不知道,王小苔为了这一天,为了杀他做了多久的准备,这一条路线她已经布置多年,沿途全是可以增加速度帮助跃迁到远处的阵法,九洲对于扶摇娘娘的信仰之力全都灌输于此,只为了让她能够把敖虏带到他该去的地方。 秋雨绵绵,安静地冲刷着天地灰尘,冲洗着霜黄的野草,落到地上浸润万物,万物无声。 雨中什么都没有,然而里面却仿佛蕴藏着无数根最细最锋利的钢线,沉默地等待着切割开任何胆敢进入秋雨中的事物,无论是人还是龙。 面对这样的攻势,敖虏嗤之以鼻,在海边抓到叶甲之后,敖壬当场就把叶甲的皮扒了下来,炼化成功,加持到了自己身上。 现在的敖虏应该算是这世上龙皮最为厚实的龙族了。 区区钢针,又怎能刺破敖虏的龙皮? 敖虏抖擞龙鳞,厉声嘶吼,这些攻势可以切割万物,却伤不了敖虏的一点点皮毛,落到龙鳞上,连一点划痕都不会有。 敖虏龙须飞扬,现在的他,无坚可催。 敖虏相信只要自己继续追下去,一定可以追到王小苔,到时候让她说出兄长的所在之地岂不是易如反掌? 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个卑贱的人类剥皮抽筋,他要把她的皮炼成一张鼓面,用她的骨头制成鼓槌,把她的灵魂囚禁在这个鼓里面,日夜敲打,让她痛不欲生! 敖虏深吸一口气,再次提速,猛地追到了王小苔身后,这是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敖虏似乎都能够闻到王小苔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抓到王小苔的时候,王小苔突然转身,对着他微微一笑,双臂张开,突然放弃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直接从空坠落,直直坠入人间。 敖虏一爪落空,一声大吼之后,追了上去。 王小苔落地之后,迅速打开了此处重重的欺天大阵,露出了里面几乎高耸入云的紫金竹。 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来自敖虏血亲的气味。 浓稠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满缸鲜红的血液,青绿的竹叶飘散在上面,因为吸收了足够多的血液而变得出乎寻常的饱满艳丽,沉入水底,隐隐露出模糊的形状。 这片竹林中除了这一大片竹子之外还摆了数百缸最新鲜的龙血。 敖壬的血。 这些秀丽修长的紫金竹就是用这一缸缸的龙血浇灌而成。 这里就是王小苔说过的敖壬所在之地。 敖虏只觉脑子整个猛然炸开,滚烫的血液涌进心脏奔波。 王小苔说的居然全是真实,她居然没有骗他······ 敖壬······真的还活着。 他,居然还活着! 敖虏仰天长嘶,眼眶之中蓄满热泪,摇头摆尾冲向了那个被牢牢禁锢在地上不得挣扎的龙影,“哥哥!” 王小苔的背影在阳光下,和斑驳的竹影融合在一起,敖虏看到她的时候,突然觉得一阵风平地而起,凭空而来,但不管怎样,不论她有什么样的手段,她都止不住自己的脚步。 王小苔看着对着自己直直冲来的敖虏,挥袖,召出一块巴掌大的铜镜,这枚铜镜极为精美,外镶璎珞七宝,内嵌珍珠彩玉,铜镜两侧镌刻着两句话:三千世界,应有尽有。 三千世界的繁华美景,皆在镜中应有尽有。 铜镜出现得突然,卒然变成二人多高的水波镜面,敖虏闪躲不及,直接冲进了这枚铜镜之中,一阵涟漪泛过,铜镜直接就将敖虏吞了进去,杳无声息。 王小苔看着敖虏进去之后,垂眸将铜镜变为原样,收回手中。 这枚铜镜正是当初让王小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问心镜。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轮到敖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王小苔立时打坐,将问心镜置于自己身前,灵力环绕,问心镜徐徐流转,王小苔神思沉入,她得到问心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炼化此镜,把里面的镜灵抓了出来直接磨灭化成齑粉,找来炼物的大师好好改造。 这枚问心镜曾经是龙族手上审问拷打他人的利器,现在这枚问心镜已然是王小苔专门制作针对龙族的利器了。 “这些年无聊的时候,我也会想,敖虏,你和敖壬一母同胞,一体双生,天生就该形影不离,可为什么你们会分开呢?” 王小苔看着在镜中世界横冲直撞无法脱离的敖虏,手指摩挲着铜镜旁镶嵌着的宝石,“这个问题我问过敖壬,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发什么疯,只知道有一天,你突然就要离开自己最亲爱的哥哥,他拦都拦不住你······ “我花了一点时间,似乎有些猜到你的心思了,敖虏,这世上除了我,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明白你了,即使是你哥哥,也不会像我这般为你思虑。 “爱一个人,很苦吧? “兄弟相扶,原本该是一桩佳话,可敖壬,他居然敢找一个凡人做妻子,还把一个凡人当做女儿,那时候的你,一定很痛苦吧? “这家里原本该只有你们两个人相依为命才对,生,是两个人的生,死,也是两个人的死,其他人凭什么插手呢? “还是这样低贱,肮脏,原本该匍匐在你们脚下的凡人? “即便是人,都不会和尘埃中的虫豸在一起,龙······又怎么可以和人在一起呢?” 灵力轮转,问心镜中,敖虏被迫化为人形,再次看见了那个让自己心神俱裂的场面。 哥哥敖壬渡劫时,分明带着记忆,自己也跟在他身后护佑,可他居然爱上了一个凡人女子。 爱? 这太可笑了。 敖虏坚持认为这不是爱,这只是敖壬要渡的劫而已,或许这次渡劫,就是要杀了这个女人,干脆由他动手,帮助敖壬早日过情关。 他趁着夜色,就想把这个卑贱的人类偷偷吃掉。 他不允许任何凡人干涉他哥哥的渡劫。 可敖壬制止了他,二人大打出手,伏倒一大片庄稼。 敖虏从未见过敖壬对自己有过这样严厉的神色,可现在有了妻子女儿的敖壬居然对自己严辞令色,二人争斗不下,敖虏不慎一掌把敖壬打伤,一时又是愧疚又是愤怒,本想停手,可敖壬也趁着敖虏停手还他一个巴掌。 兄弟二人月下两两对望,相顾唯有失望。 敖壬不理解敖虏的为何如此恨自己的妻子,敖虏深恨敖壬忘记当初和自己说过相伴一生的约定,彼此都钻了牛角尖,兄弟二人自此阋墙,不复相见。 敖虏就是敖壬毒唯~ 端午节,要包粽子比赛,大奖是一个粽子玩偶,日夜不停练习中,请个假╮(╯▽╰)╭后天更新 感谢书友20170704091920999同学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187、敖壬之死(‘兄友弟恭\’,兄有弟吃) 187、敖壬之死 王小苔神识进入问心镜,慢条斯理地提着自己的裙摆,在独属于敖虏的幻境中缓步行走。 “敖壬很挑食,我养了他几百年,花了很多很多钱,这几百年我常常来看他,看着他的时候,我总是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和我一起来看看他。” 王小苔抖了抖自己沾满血污的鞋子,皱了皱眉,“敖虏,你看我对你多好,我为你,留了他三百年,就是为了让你能再见哥哥一面,如今兄弟终于得见,故人相逢,一段佳话,你该如何谢我?” 王小苔跳着避开地上一团团的血污,走到了敖虏幻境中心那条巨大的龙尸面前,她俯下身,摸了摸这条巨龙被掏空的眼睛。 眼眶中巨大的眼珠已经被掏出来了,里面的血和其他液体都流空了,伤口都已经风干,只剩下漆黑的裂口,就像是孵化了之后的虫卵那样可怖。 她轻轻摸着这条龙的眼睛和额头,就像抚摸着一只极其柔顺的小猫,或是小兔子。 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亲昵。 敖虏呆呆地看着这具龙尸,似乎完全看不见在他身边游荡的王小苔,他的神智已经被眼前这可怖的一幕,被浩大的悲伤击中,待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珠剧烈翻滚,珍珠般的泪水不断从他的眼眶中涌出。 他已经被问心镜的幻境给攫住了,眼前不断回放这敖壬被千刀万剐,被无数紫金笋贯穿身体的场景。 心神俱裂,魄散魂飞。 王小苔看着他努力挣扎着要挣脱问心幻境,脸上不断冒出来的鳞片,面骨发出微微的‘咔咔’声,整张脸都逐渐扭曲起来,嘴裂变大,牙齿突出如利剑。 他正在努力化为原形。 王小苔的黄金瞳愈发炽热,眼中尽是森寒的杀意,“其实我倒也不用你来谢我,因为我也给你准备好了礼物。” 王小苔击了击掌,问心镜中灵力遽变,水波一般漾开,幻境再次转化。 幻境之中出现了一个还升着袅袅炊烟的村落,一棵大树,大树下站着一个女人,一个凡人女人,一副农妇打扮,低着头,整个人看上去又乖又白,抬眼之间,眼中似有朦胧的山烟水雾,颊边却生朝霞似的一片羞怯的红晕。 王小苔打了一个响指,放开了对敖虏的束缚。 敖虏猛然挣脱问心镜的束缚,睁开眼就看见了这个树下的女人,当即怒吼一声,双手化爪,向她冲了过去。 如刀如刃的龙爪从女人背后整个透了出来,敖虏的手腕都进入了她的体内,鲜血从她的背后狂喷出来,溅得很高,仿佛一条腾空飞去的赤龙。 敖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全身的鳞片一张一合,鳞片下的肌肉如水流般起伏,他恶意地转动自己的手腕,满意地听见那个女人痛苦的呻.吟和血肉被龙爪搅动的黏糊声响。 他舔了舔溅在自己嘴角的鲜血。 就是这个女人,这个让自己叫她大嫂的卑贱人族。 他早就该吃了她! 吃了她,哥哥就不会死! 该死的人族,吃了她! 敖虏彻底化为原形,龙口一张,龙舌把那女人叼进了嘴里,交错的利齿闸门般猛地合拢,站在一边的王小苔甚至能够清晰地听见人类骨骼碎裂的声音,只是一次最简单的咬合,那个女人水一般柔软的身体就变成了混着白色骨渣的血泥,被化为原形的敖虏卷入舌头,吞吃入腹。 大仇得报,敖虏仰天嘶鸣,血脉熊熊燃烧,龙吟高旷,杀心昭昭。 整个问心镜都在巨震,幻境之外,成千上万的飞鸟从天空笔直坠落,它们惊恐地翻飞、碰撞,化为灿烂的金色火焰,在短暂地滑翔后化为光雨洒落,然后被无形的气波轰为碎片。 它们经不起龙吟的冲击,也无法逃离,只能惊恐地嘶鸣,惊恐的鸟鸣声传遍四野,就像一千万个恶鬼在地狱中一齐号叫。 王小苔的神识退出了问心镜,回到了现实中,她微笑着看着无数飞鸟流星般坠落,眼瞳黑如点漆,澄澈得能映出所有云影天光。 在问心镜外的现实之中,敖虏口中叼着的不是什么人族女人的身体,而是他亲哥哥敖壬的头颅。 敖壬眼珠子都已经被掏空,受了多年折磨早已神思恍惚,但还是能感受到同胞双生弟弟的气息,他想让他快走,可他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整条喉管都已经被王小苔拔出来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发声的器官。 他感受到自己的亲弟弟向他冲了过来,他仰起头想和久未见面的弟弟打个招呼,可敖虏冲过来后,一口就咬掉了敖壬的头颅,牙齿咬合之间,敖壬的整颗龙头在他的口腔中爆裂开来,榨出了无数乳白的脑浆和骨汁。 敖虏舔舔嘴角,把流出去的肉汁舔干净,饶有兴致地咀嚼,啃食,在敖虏嘴里的时候,敖壬微微张了张自己的龙嘴,想要发出一些声音,却只有一点点沙哑的哀鸣。 他想流泪,可他的皮和肉都已经被吞噬。 当他最后的意识消失在敖虏嘴里的时候,他连一滴泪都没有流下来,头骨破碎,干涸的脑浆被卷入口中。 在别人嘴里的时候,敖壬才知道,原来被吃掉······这么疼啊······ “双首蛟,原本就只能活一个,现在,吞噬了哥哥,敖虏,你也应该更强了吧?” 王小苔挥一挥袖,收起了问心镜,把敖虏从幻境中放了出来。 敖虏在清醒的瞬间猛然睁开眼睛,心脏砰砰狂跳,嘴巴还大张着啃在敖壬剩余的躯体上,嗓子眼里还有一块没有咽下去的龙肉,敖壬身上满是他的牙印齿痕。 这么多年过去,敖壬的龙肉早就浸润满了紫金竹的清香,王小苔一直在给他放血,所以敖壬身上属于他自己的味道已经很淡了。 加上问心镜的加持,敖虏在幻境中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咬的不是什么人族,而是自己的亲哥哥敖壬。 他们当年用问心镜对付王小苔,今日王小苔就用问心镜让他们兄弟相杀。 敖虏爱重自己的哥哥,敖壬疼爱自己的弟弟。 王小苔就偏偏要让哥哥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弟弟啃食自己的躯体,偏偏要让弟弟吃掉自己最爱的哥哥。 反正他们一母同胞,一卵双生,在世界最本初的时候,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 现在回归一体,有何不可? 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敖虏并没有嚎啕或者抽噎,只是恍惚地流着眼泪。 那副表情仍然像是在幻境之中,他的肉.体和灵魂仿佛彼此隔绝,泪水汹涌,灵魂在无声悲鸣,身体却依旧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何事。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心地吐出了嘴里的血肉,伸出舌头,轻轻地舔舐着敖壬的身体。 “哥哥······哥哥······起来啊,哥哥······哥哥?” 双首蛟中,敖壬脑子好,敖虏灵力高。 动脑子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敖壬在做。 敖虏到现在也没有闹明白哥哥为什么在自己嘴里。 王小苔看着他,黄金瞳灿烂燃烧,却又好像借着一万丈厚不可摧毁不会融化的坚冰。 “你总喜欢叫人贱人,现在,谁是贱人?” “是我?还是你这个杀兄,噬兄,食兄的凶手?” “蠢货,现在,轮到你了!” 感谢书友20190920193907698的月票支持! 包粽子比赛惨败…..甚至没有名次…….. 亏我看了这么久的教程,上手的时候居然这么惨不忍睹,完全就是异时空生物╮(╯▽╰)╭ 那个粽子玩偶真的很好看t^t。痛彻心扉。 存稿逐渐见底….. 祝大家端午安康! 188、葬龙鞭 山谷之中,暴雨骤起,白茫茫的雨水冲刷着整个山谷和村庄废墟,雨水顺着地势,汇聚成一条条奔涌的河流,向地势最低的谷底流去,却意外地没有在谷底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水泊。 而是渗进了地底,就好像在这个谷底的地下,有一张深渊巨口,吞噬了从天而降的亿万雨水。 许莫负迎风负手立在山谷边,垂首看着山谷中的情况,她身后,月黎稳稳撑着一把足以遮蔽三四人的黑面大伞,豆大的雨水打在伞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若是寻常女娘,此时恐怕连人带伞都被这雨水狂风吹翻在地,遑论像她这般稳稳站住了。 狂风吹得地上积水荡起涟漪,雨水顺着黑伞的边缘丝线一般流到地上。 “敖虏吃了敖壬,双首蛟合一,实力大增,也不知会强到什么程度。” 月黎低声说道,“龙这种生物,也是神奇,同族相食,还会变强,比什么渡劫,过九天玄雷什么的不是好多了?” 许莫负面无表情,感受着天地之间灵力的变化,“若再有机会,其实潜伏在龙族,勾起他们内部的争端,让他们自相残杀,龙龙相食,我们稳坐钓鱼台,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娘娘为什么不这么做?” 月黎好奇,王小苔完全具有这样的能力,当初成婚的时候,只要合理利用这个身份,在龙族之间挑拨离间,勾起他们的贪欲,游刃其中,或许会比现在轻松很多。 可王小苔偏偏选择了最暴戾的方式,悍然制造洞庭血案,把婚礼变成了血色婚礼,公然挑衅龙族,挑衅天上仙人。 除了在黄泉堕神的时候,有人前来暗算,但到现在他们还没有什么很明确的动向,即便是月黎都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这件事情还未结束。 许莫负沉默了很久,她也想过这个问题,也问过王小苔为什么不再谨慎一些,低调一些,她已成神,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筹谋,她可以隐忍。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为何一定要闹到这样头破血流的境地。 王小苔左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在她们中间的棋盘上落下一子,右手再捻起一颗棋子,夹在手中,头也不抬,懒洋洋地说道,“这可不是小,这是大,而且是最大。 “我有时间,可他们没有啊。 “我当然可以等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哪怕是一万年,只要我没死,我都可以等。 “但······在我精心筹谋,默默等待,默默忍受的时候,还要死多少人呢? “我等一百年,这些龙族就会杀一百年的人,我等五百年,他们就会杀五百年的人。 “泾河,不是第一个被龙族屠城灭族的地方,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如果在我等啊等啊等的时候,在我自以为很高尚,很伟大,在我不断隐忍的时候,龙族又出了几个疯子,在世间再造六十万血债,甚至更多,我又当如何自处呢?咬着牙继续等待?继续隐忍? “我等得起,这世上已经死在龙族手里的,和那些还没死在龙族手里的人,等不起啊······ “我说过的,凡人必有一死,但凡人,自会关照。 “我既成神,受凡人之恩,承凡人之惠,也该关照他们,回报他们才是。 “这世间的王小苔,还是越少越好。 “别愣神,该你落子了。” 金色的光芒忽然刺破狂风暴雨,从山谷的方向涌了过来,耀眼的光芒把许莫负和月黎的眉毛都映成了金色。 许莫负开口,“很早之前,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月黎好奇,“什么?” 许莫负嘴角勾起,“相信她,跟着她,终有一日,能见天光。” 狂风在山谷中低吼,仿佛无数妖魔鬼怪撕咬穿行。 王小苔从虚空之中取出一根白骨金边,一体成型的鞭子,拿着鞭柄狠狠一甩,挥出一道鞭影,荡开身前绵绵雨水。 王小苔神力自行运转,天地任何雨水都无法接近她的身体。 她把这根鞭子举到自己面前,抖去鞭身上冰凉的雨水。 这根鞭子正是当日洞庭血色婚礼时,王小苔让人把龙族脊骨抽出,结合缚龙索制成的龙骨鞭。 王小苔为这根鞭子取了个名字,名字浅显易懂,就叫葬龙鞭。 此鞭,专杀龙族。 葬龙鞭鞭身轻轻振动,不远处的敖虏仰天嘶鸣,一人一龙同时向对方冲去。 灵力暴涨,葬龙鞭褪去森森的惨白,闪烁着赤红和熔金色的光辉,鞭身暴涨,像一条灵蛇一般生生切开了挡在敖虏和王小苔之间的狂风骤雨,率先卷上了敖虏的一只龙爪。 敖虏吞噬兄长之后龙身变为原本的两倍大,鳞片也比之前大了不止一圈,龙鳞贲张,吐息之间尽显古龙威严。 他不顾脚上缠着的葬龙鞭,嘶吼狂奔,骤然爆发出无法想像的速度,空气暴震,身后出现火色的音锥,狂风席卷整个山谷,钢刀一般刮过所有草木地皮,刮过紫金竹林,刮过王小苔的身体。 敖虏身形一闪就来到了王小苔身后,王小苔当然知道他的动向,葬龙鞭猛烈收缩,深深勒入敖虏的皮肉。 但敖虏的皮肉早已经过叶甲,以及万千独角虫一族的皮囊强化,刀枪不入。 葬龙鞭都快隔着皮肉把敖虏的龙骨都勒断了,敖虏表层的皮肉却还是毫无伤痕 这是敖壬对自己弟弟最后的保护。 王小苔转身,信仰之力高速编织,一只金色的巨大手掌凭空出现,和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敖虏轰然对上。 双方之间的空气被可怖的速度压缩到了极限,金色手掌和敖虏对上的时候,敖虏拼着疼痛撞碎了信仰之力编织而成的金色手掌,王小苔被他这一撞推着急退。 敖虏张开巨口,对着退后的王小苔追了过去,撞倒了一大片紫金竹。 他攻击王小苔,双方体型差巨大,他扑向王小苔的时候,就像一只大象扑向了一只蚂蚁。 任谁都能看出来蚂蚁必将惨死在大象脚下。 她将不会有哀鸣的机会。 龙行风流,敖虏带着狂风掀起飞沙走石,溅起无数雨水,势必要将王小苔吞噬殆尽。 感谢罗密欧与过夜同学的打赏和长评!t^t,永远为宝子墨尔本和小苔的共情而感动() 感谢喵咪叫喵喵猫同学的月票支持! 敖虏死得…..有些…..不雅观╮(╯▽╰)╭ 189、敖虏之死(葬龙鞭变脏龙鞭) 敖虏把王小苔一直顶到了山谷侧边,炸出一个大坑,周边石头因为这一击而产生了龟裂的纹路,敖虏仰头狂嘶,腥臭的嘴巴对着王小苔就咬了下去。 可他还没来得及碰到王小苔的头发就跪了下去。 他当然不是因为臣服才跪下去,他可是龙族,龙族骄傲,怎么会跪在一个区区凡人面前。 敖虏跪下是因为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体内四肢处的骨头突然无端断裂,如果不是自己皮囊厚实,无坚可摧,那些断裂的骨刺早就刺穿皮肉突出来了才是。 敖虏仰天长鸣,什么东西! 王小苔挣脱敖虏的龙爪,掠空而上,浮于半空之中看着滚落在地沾满尘土的敖虏,歪了歪头,发丝垂下耳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即便无法穿刺敖虏的皮肉,可她还是紧紧抓着手里的这根葬龙鞭。 葬龙鞭不知在何时鞭身变得纤细修长,除了王小苔手中的部分还保持原本的模样,越靠近鞭尾越是细长,到了鞭尾的部分已经有如头发丝一般纤细坚韧。 长长的鞭身顺着王小苔的手掌,顺着敖虏的龙爪,深深探入了敖虏身后,敖虏全身最柔软的地方。 再坚硬的躯体,只要还需要消化,还会蠕动的,肠道便都是柔软而温暖的。 敖虏扭曲的龙脸上一片空白,他纵横人间已近千年,做梦都没想过有人会攻击自己的这个部位。 敖壬也没想到,他们在强化这具肉体的时候,想到了前面,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个一直以为只是用来排泄的部位。 王小苔轻轻转动葬龙鞭,鞭子在敖虏体内化为万千股赤红的发丝,在敖虏体内狠狠一绞,早已穿破肠道,深入敖虏的肺腑,勾上他的内脏和骨骼,狂暴地在他体内穿梭,破坏着敖虏身体里的所有构造。 刚刚敖虏跪下,就是因为葬龙鞭狠狠一击,绞碎了他的膝盖骨。 “我错了,这不该叫葬龙鞭,这应该叫脏龙鞭才是······” 王小苔狠狠一拉手中的脏龙鞭,细长坚韧的鞭子电光一般迅速沿着血管穿透敖虏的双眼,从他的眼眶中钻了出来,鞭身上还插着敖虏两颗巨大如灯的眼珠子,在瓢泼血雨中对着底下的王小苔疯狂摆动,和她打招呼。 此时的敖虏就像个烂熟的柿子,表面上看没有任何瑕疵,但内里已经血流肉烂,骨头渣子和断裂的筋脉混在一起,共同化成一摊血污,不分彼此。 他双目皆盲,筋骨尽断,就连头颅颅骨都已经在头皮之下碎成几块,整条龙就和没有骨头的蚯蚓一般软软趴在地上。 王小苔振臂挥袖,用力一甩,敖虏整条龙都已经串在了脏龙鞭上,脏龙鞭一动,敖虏整条龙都顺着王小苔的力道被狠狠甩在地上,砸出一个龙形大坑,扬起许多污泥。 无比洁净的紫金竹林也瞬间变得污秽,血液顺着竹叶尖滑落在地,在地上浅浅的小水洼中荡开一层小小的涟漪。 敖虏咳出大量鲜血,鲜血和着雨水渗入山谷地底,化为一大滩难以化开的血污。 血污之中,还有一块和血污格格不入的,素白的肉块。 那是敖虏陷入幻境时咬下来,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敖壬的一块肉。 分不清是那个部分的肉,清醒之后的敖虏一直叼着这块肉没有咽下去,小心翼翼地把他含在嘴里。 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敖壬好好地保护起来。 好像这世上最安全的就是他的口腔。 好像他还有办法靠着这块肉让哥哥再次活过来。 可现在这块素白的肉块掉落在地,沾染血污,变得十分······平凡而廉价,变得和这一地碎石泥土没有任何区别。 感觉到哥哥的肉块不小心被自己咳了出去,敖虏紧张起来,他的眼珠子还插在脏龙鞭上,眼眶里只有一根血筋连接着自己的眼珠子,完全看不见周遭的情况。 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伸出舌头一点点把周边的血泥扫进嘴里,嘴唇蠕动,想要把敖壬的肉从这些脏污中过滤出来,重新含进他满是鲜血的嘴里。 他们是双首蛟,是双生子,一母同胞,他们本就不该分开。 王小苔心念一动,把这块肉用灵力提了过来,一脚踩了上去,把敖壬的肉碾进重重尘埃之中,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敖虏像狗一样,伸长舌头,把周边一切血水,泥巴,雨水,一切污秽卷入自己口中细细搜索。 他吞下了石头,吞下了尘土,吞下了自己的血块和骨渣,却始终没有找到哥哥的痕迹。 他不知道自己哥哥最后一块肉就在王小苔脚下,已经化成一滩烂泥。 “哥哥······哥哥······” 敖虏用尽全身的力气,他的爪子已经全部被王小苔用脏龙鞭在内折断,但他还是勉强着微微立了起来,低着头,像小狗一样摇摇晃晃舔舐着周遭的地面,寻找着哥哥的踪迹。 没有几步,他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塌,伏在地上毫无动静。 他死了。 暴风暴雨同时停滞,潮湿的冰凉褪去,温暖和光明重新席卷大地。 山谷之间风停雨歇,整个世界忽然从绝对的喧嚣换成绝对的安静,静得人心里发凉。 静得好像死亡。 敖虏的尸体安安静静,完完整整躺在地上。 敖壬的确送了他一身最好的皮甲。 到敖虏死的时候,敖虏身上的鳞片和龙皮都没有什么伤痕,雨水洗去泥污,鳞片干干净净,晶莹剔透。 正适合卖个好价钱。 王小苔碾了碾脚,脚下敖壬染上血污的肉块化为一滩脓水尸液。 一口龙血五百年,一口龙肉一千年。 可她不稀罕百年千年,她只争朝夕。 更何况她手里已经有足够多的龙血龙肉,不差这一小口。 她的手指微动,收回了脏龙鞭,万千发丝一般粗细的鞭子重新汇成一股,赤红和融金的浓烈颜色褪去,变回了之前的森森惨白。 乖顺地躺在王小苔的手心里,全然看不出之前在敖虏体内时癫狂肆意疯狂的模样。 金色的金箔像雪花一般飘落在王小苔的双肩,许莫负走到王小苔身后,为她拂去了肩膀上的金箔,和她一起看着这个残破的山谷。 数个身着黑袍的黑袍祭司进入山谷,收拾残局,他们要把敖虏的皮囊抗走,还要把敖壬剩余的骨殖也切割分好,龙鳞需要一片片扒下来,龙皮也需要尽力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龙角需要拔掉,龙血,哪怕是滴落在地和雨水混在一起的龙血也需要收集。 还有这里茂密的紫金竹,紫金笋,都需要整理收割。 毕竟敖壬死了之后,没有新鲜龙血灌溉,此地的紫金竹必然存活不下去。 此地已然封闭三百年,他们会把这个地方再次变得适合人族居住。 王小苔突然说道:“看着敖虏这条龙变得还不如狗的下贱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许莫负问:“什么?” 王小苔转身,“这世上,好人不会死,坏人也不会死。” 许莫负问:“那什么人会死?” 王小苔轻轻笑了笑,眼眸明亮,声音低沉,“蠢人。” 只有蠢人,才会以愚蠢的方式死去。 人如此,龙相同。 讲道理,我也不知道我咋想出来的…….写出来的时候我自己看了很久…..还是不太理解我自己在想啥。 就是写着写着,在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葬龙鞭就变成了脏龙鞭……. 亏我之前想这个名字想了好久,葬龙,斩龙,死龙,屠龙,灭龙,厄龙,龙灾,宰龙,敕龙….. 没想到最后是脏龙……. 葬龙鞭:我真的会谢……感谢作者大恩大德让我探寻龙族生理构造……一定好好把握机会…… 最后,如有不适,深感抱歉!t^t。 就当咱在探寻死法的多样性吧…..感觉能看这本书坚持到现在的同学应该觉得这种都只是小儿科了吧哈哈哈。 敖壬,敖虏拜拜啦(挥手作别洒泪~) 马上就把下一位抬上刑场,下一位也是大家的老熟人,不妨猜猜是谁呀() 在杀人屠龙弑神的道路上一路狂飙。 明天后天有点事儿,要出去,一直都在路上,小小请个2天的假啦,大后天更新()咕咕咕咕咕….. 感谢储小野同学的配音!超给力! (本章完) 190、姻缘神树 巨大的树临水而生,足有十余人合抱那么粗,疏疏落落的枝叶像手臂一般朝四面八方伸展出去,枝叶繁茂,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垂近地面的部分挂满了红绸和打着红绳结的铃铛。 微风一过,树叶簌簌,铃铛也微微震响,叮叮当当,霎是可爱。 这是王小苔从九天之上白玉京,月下仙仙宫里移来人间的姻缘神树。 “月下仙为了这棵树可差点和我们拼命,那些仙人总是认为姻缘神树种到人间一定会衰亡枯死,人间会因此大乱,红鸾星坠,世间再无成双佳偶,可我看现在这姻缘神树倒是比在九重天上还要茂盛。” 许莫负摸了摸姻缘神树苍老而虬劲的树干,手指轻轻摩挲着粗糙的树皮,感慨道,“树比人精神。” 王小苔也从未看到过长得这样巨大的树。 许莫负目盲,她们二人看的当然不是现在临水而生的这棵树,神目微张,她们看的是虚无之中,从这棵树的枝丫上伸出去,展向混沌四面八方的姻缘红线。 每一段从这棵树上伸出去的姻缘红线,都绑定着一对相爱的人。 月下仙在人间另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是月老,月下仙司掌天下婚牍,通常被塑造成一位白发多须、脸泛红光的慈祥老人,手握拐杖,执姻缘簿,袋中藏有赤绳。 一手挽红丝,一手携杖悬姻缘簿,童颜鹤发,奔驰于非烟非雾中。 冥冥之中以红线系男女之足,为天下男女姻缘之事奔波于红尘之间。 这条红线一系,即使是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也逃脱不了相爱的命运。 这棵树从前藏在高不可及的云端,藏在白玉京众仙重重保护之下,他们利用这棵树巩固凡人对自己的信仰,让他们觉得缘分妙不可言,让凡人觉得姻缘天定,不可违逆,让他们觉得爱情是这世上最不可预测的东西。 可现在这棵树已经被王小苔搬到凡间,种到了万千烟火中,种到了繁华河畔。 即便是仙人,又奈之若何? 王小苔伸出左手,看着系在自己左手小指上这根断裂的红线,这是当初血色婚礼之前,东海龙后亲自登上九重天白玉京,向月下仙为王小苔和泾河龙王敖舜求来的姻缘红线。 红线尤在,斯龙不存。 王小苔看着自己牵起红线的时候,姻缘神树的树干上浮现出这条红线的名字:扶摇娘娘——泾河龙王。 不是王小苔和敖舜。 只是扶摇娘娘和泾河龙王。 毕竟这世上知晓扶摇娘娘就是王小苔的人并不多,即便是龙族和天上仙人,都只是以为扶摇娘娘就是当初那个泾河八百里唯一的幸存者,天生启明星王扶摇。 王小苔第一次到白玉京,他们就认错了人,今天那些仙人中很多人依旧不知道王小苔的存在。 他们固执且高傲地认为八百里泾河,能活下来的,只有天命所归王扶摇。 仙人不知,信徒们就更甚了。 他们也只知道自己俯仰跪拜,虔诚祈祷的是大慈大悲的扶摇娘娘。 谁会去管扶摇娘娘之下的那个凡人叫什么名字呢? 她只要灵验就好了。 王小苔轻挥右手,红线烧断,姻缘神树上扶摇娘娘和泾河龙王的名字同时消去。 他们之间的姻缘红线断开了。 这是只有在姻缘神树下才能完成的操作,所以当初东海龙后如此自信,王小苔必不可能在无人察觉的状态下取消这段姻缘。 王小苔的双瞳中,仿佛金色的大海涨潮,待到金色的潮水淹没了她瞳孔中最后一丝黑色,双瞳彻底化为黄金瞳。 王小苔伸出手指,摁在了粗糙的树皮上,神力微吐,树皮就像无风之日湖面的轻柔水波一般泛起了微波,微波过后,王小苔的名字慢慢从最深处浮到了最上面。 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王小苔难得愣怔了一下,她身上当然没有任何红线。 当然这很正常,她没有和任何人结缘相亲的意思,但在她的名字后面,有一根比之前和敖舜的断裂红线还要粗壮,还要牢固的红线紧紧跟着自己的名字。 那根红线紧紧跟在王小苔的名字周围,像一条小蛇一样,若即若离,时时试探,随时准备缠在王小苔的名字上面,紧紧包裹,绝不放手。 当王小苔把自己的名字从姻缘神树中找出来的时候,这根红线也锲而不舍地跟了上来。 王小苔捏住这根红线,把它提了起来,很快就找到了这根红线的源头。 上面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小鱼。 王小苔紧紧皱起来的眉头松了下来,她饶有兴致地用手指玩弄着这根属于小鱼的,伸向她的红线,看着这根红线在自己手指间穿梭,却始终碰不到自己的样子,王小苔笑了起来。 一手捉住这根红线,另一只手手指一探,从姻缘神树中抓出了另一个名字,把小鱼的红线紧紧缠在了上面,担心自己打的结不够紧,王小苔非常好心地系了三四个死结,还用神力加固,让这两个名字通过这根红线紧紧贴在一起,永世不可分离。 一端的名字是小鱼,另一端的名字端端正正,赫然是······敖欢。 泛出一阵红光之后,这两个名字沉入了树干之下,杳无踪迹。 远方,小鱼心头一动,抬起头看着天边云光,感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但又说不出来。 “相公,怎么了?” 在小鱼身后,一双手绕上了他的肩膀,柔柔靠在他的背上,环抱着他并不算太宽阔的脊背。 小鱼转过身,安抚着蹙着眉,看上去并不安宁的敖欢,“没什么,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此时的敖欢全然不是从前明媚艳丽张扬的模样,她的眉头微蹙,凝结了淡淡的轻愁,偶尔低头垂眸时,便如一朵被雨水浇打得快要从枝头脱落的雪白玉兰,颇为惹人怜惜。 敖欢捉住小鱼的手,放在了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只要你在我身边,孩子都会很乖的,你摸摸看,也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是男还是女,要是长得像你就好了。” 说起孩子的时候,敖欢面容微舒,洋溢起幸福的容光。 小鱼唇色浅淡,低下头,从前的他并不会太在乎敖欢的心意,也总是不习惯和她的亲近。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心头触动,看着敖欢,心头似有万千柔情缠绕,他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把自己的耳朵贴在了敖欢温热的肚子上,想要听清里面微弱的另一个心跳。 这是他们的孩子。 敖欢摸了摸小鱼的头发,扬起嘴角看着窗外红霞铺满天边,面容染上些许粉色。 很偶尔的夜深人静时,敖欢会从晦涩深沉的噩梦中突然惊醒,但当敖欢感受到身旁躺着的另一个人的温度后,敖欢顿时就安下心来。 平复着激烈动荡的心跳,安抚着腹中的躁动不安,一鼓一鼓快要从肚子里蹦出来的剧烈胎动,敖欢靠在床上,深深呼吸,就着淡淡月色,她盯着身边小鱼那张熟悉却又好像陌生至极的睡脸,簇起眉,苦苦思索: 奇怪,我怎么那么爱他? 但很快她心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他是自己的相公啊,他们都已经有孩子了,他们的孩子即将出生,他们本来就该相爱。 相爱,就够了。 有情,饮水也能饱。 她一直相信,爱情,可以跨越重重的障碍,可以跨越仇恨,偏见,狭隘的河流。 敖欢扬了扬唇,抱紧了怀中的小鱼,要是相公能每天都和今天一样体贴亲近就好了。 她此生已然别无所愿,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久不见啦!恢复更新! 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和订阅,收藏! 感谢不让用字符伐开心,梦里天同学的月票支持! 191、天下红线 “小苔,你让我找的人,现在有踪迹了,要现在去找他么?” 许莫负走到王小苔身边,低声说道。 王小苔拍了拍姻缘神树,“等等吧,我还有事情要做,你先带几个人去他身边守着,我稍后再来。” 许莫负点点头,转身,掐诀驾云而去。 王小苔再次把手伸入姻缘神树,心念微动,在这棵树里找到了另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上系着一根很是粗壮的红线,王小苔以指为刃,切断了这根红线,这个名字上断裂的红线飘飘摇摇,正如一只再也抓不到自己爱人的手。 王小苔把被劈断红线的名字捏在手里,感受着这个名字迫切想要回到姻缘神树中的愿望。 她难得有些好奇,这棵神树真的有这么神奇么? 天下姻缘,究竟是天定,还是树定? 她再次把手伸进树里,树里面冰冰凉凉,无数名字和红线丝绸一般滑过她的指尖,和这些名字一起经过的,还有那些痛苦的、欢愉的、仇恨的、不舍的记忆。 她捞起一把红线,看见了很多传说中的名字。 白素贞——许仙。 杨玉环——李隆基。 王宝钏——薛平贵。 七仙女——董永。 织女——牛郎。 ······ 王小苔眯起眼睛,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她似乎百无聊赖,慢慢伸出了一只手,在冰凉的树洞中轻轻撩动,整个人是蜻蜓点水般漫不经心的姿态,但她的动作却雷厉风行,以掌为刃,寥寥几刀便斩断了姻缘神树中所有的姻缘红线,把这些红线都系到了自己的名字上,与此同时她又手中燃起大火,把自己身上的那根红线烧得干干净净。 这样,天下人便可‘爱’她,她却不会‘爱’上任何人。 九霄至上,天穹震动,月下仙手中的酒杯跌落一旁,俊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纹,骤然发出让人胆寒的惊怖尖叫,与恐惧的呼喊,狂呼之后,月下仙抱着自己的脸缩成了一团,浑身抽搐,口吐鲜血,边上刚刚还在和他宴饮的仙人根本不敢去碰他的身体,缓解他的痛苦。 他们完美的脸上本来没有任何情绪,此时看着地上翻滚的痛苦的神明,脸上却都忽然流露出极大恐惧。 月下仙,月下老人,月老······ 他有过很多名字,很多形象,很多传说,痴男怨女敬重他,漫天仙神也不敢得罪这位司掌姻缘的神明,就怕将来有朝一日他给自己穿小鞋。 可现在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在地上和蛆一样翻滚,在他的指缝间,露出了月下仙满是裂纹的脸庞,他的身体慢慢渗出大量鲜血,却还吊着一口气,不能痛快死去。 “啊——!” 痛苦的嘶鸣震动九霄。 “扶摇!” 剧痛之后,月下仙喘着粗气,他用仙法遮住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脸,唯独露出一双眼,像是地狱而来的鬼,光是对上一眼,便能瞧见那眼底翻涌的血海与杀意。 青天白云之下,此时的太阳正正好,不燥不烈,洒下的光像一抔温润的水。 王小苔微微抬起头,似乎听见了那来自九霄之上恶毒的诅咒和深切的恨意,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并不在意这些恨不得让她碎尸万段的声音。 她早就做好了和他们开战的准备。 比起这些,王小苔更好奇这些红线的作用,她抬起自己的手臂,皓腕上不见任何雪白正常的肤色,密密麻麻全是红绳。 据说,这些红线,就是世人的‘爱情’。 这根来自灵魂层面的红线,将会终生纠缠共为伴侣的双方,诞生与死亡、痛苦与欢愉、爱与恨…… 红线双方将密不可分地联结在一起,像一株蔓藤去攀爬另一株蔓藤,一条河流去盘绕另一条河流。 纠纠缠缠,延绵不绝。 王小苔烧尽了自己的那根线,却把数千数万的红线绑在了自己身上。 按照这个理论,现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有很多人已经不可自拔地‘爱’上了王小苔。 四下无人,为了验证这个想法,王小苔掐诀,来到了最近的一个闹市。 这里人来人往,无数人在这里经过,无数人在这样的喧闹和平凡中渡过自己的一生。 当王小苔现身此处的时候,她没说一句话,街市上的人们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们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难以描述的味道,这股味道甜甜的,却不腻人。 这股甜味儿像浓稠的蜂蜜,刚刚闻到的时候就仿佛能幻想出它那金色的光泽,稠密黏腻地流淌,完全散发着花蜜的甜香和清纯。 还没吃到,光靠想象,都能猜出它入口是多么甜美。 让人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渴。 所有人四处乱看,,寻找着这股甜味的来源,虽然从未品尝过这种味道,但他们确定这就是他们生来就在追寻的东西。 不找到这个味道的根源他们将终生抱憾。 王小苔隐去自己的身形,这些凡人原本不该知道她的所在,可他们居然能够凭借那股灵魂深处蔓延上来的焦渴,,一点点靠近了王小苔的隐身之地,肆无忌惮地张开手,试图找到浑身散发花蜜甜香的王小苔。 一只手和王小苔的身体擦肩而过,那只手拂到了王小苔丝滑的衣摆。 王小苔掐诀,离开了这个街市,她的面色冷静,紧抿着唇,除了手臂微微绷紧,看上去毫无异样,然而白皙剔透的耳尖浮现出如血的绯红,还好她走得快,没让人窥见这一幕。 透过衣摆,皮肤上感受到的那一点零星的触感,像惹眼的火,顺着滑过的路径,飞速地烧到全身,耳畔嗡嗡作响,眼前像是飞舞着数十万颗迸射的星火。 王小苔运转灵力,飞速抛弃了这种让人胆战心惊的感觉,心中余悸未消。 这就是‘爱情’,或者说‘爱火’。 一点点的触碰就可以在冰原燃起燎原大火,恐怖如斯。 王小苔走后,碰到王小苔衣摆的那人心跳如鼓,却又骤然怅然所失,无助地愣在原地,只能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得到了是什么,却又在一瞬间失去。 王小苔回到姻缘神树前,切断了所有绑在自己身上的红线,闭上眼,灵力运转,姻缘神树中时光倒转,所有红线都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神力透出,王小苔松了口气,看着姻缘神树恢复之前的样子,摸了摸姻缘神树粗糙的树皮,由衷感慨:“爱情······真是太可怕了。” 她眯眼,靠在姻缘神树上,看着天边慢慢升起的明月,看着清晖洒落人间,右手抚上心口,平息着那股由姻缘神树带来的剧烈心跳和略显紧张的筋肉。 可怕······但有用。 感谢不说了不说了,书友20220819124035871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192、你和他双修过么? “扶摇娘娘求见云中君!” “扶摇娘娘求见云中君!” “扶摇娘娘求见云中君!” 层层传报之后,王小苔站在了云中君的宝殿之中,在满堂光辉之中素手而立,垂眸低头,没有跪拜,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站在大殿中央。 殿门闭合时,殿内云灯灼灼如白日,微微晃动的灯火受了风,乍然爆开一朵灯花,成为大殿之中唯一的一点声响。 云中君高高在上坐着,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一颗黑色棋子。 无人与他对弈,他在下一局残局。 见王小苔进来后毫无动静,云中君方抬头看着她。 “怎么,来见我,又不说话,是要让我自己猜么?” 云中君也穿着天界神仙们最流行的一身白,头戴云冠,可他的白与诸神不同。 在云灯清晖的光照下,云中君的银白雪发水浪一般蜿蜒,昏黄的灯火软化了他五官的深邃棱角,使他便如那些古老壁画上垂爱人间的神明,朦胧而俊美惊人,全然不是凡尘能够拥有的造物。 他的脸上是仙神中难得的和煦笑容,看着王小苔的眼神带着融融的温和,倒像是长辈看着自家不懂事的子侄一样亲密。 算上骊山老母,这是第三位主动对王小苔展露善意的神明。 王小苔却并不接受他的这番暖意,自顾自看着地面,不去看云中君的眼睛,拱手,微微一拜,“仙君在上,小神今日前来,只为了一个人的性命。” 云中君修长的手指捻着棋子落在了白玉棋盘上,“谁惹你不高兴了?” 王小苔抬起头,直视着云中君的眼睛,她的态度很平和,静得像无风无雨的湖面,“我要杀了金南惊。” 云中君歪了歪头,打量着这个一开口就要杀死南天门守门神将的年轻神明,突然想起了不久之前他们的初见。 那天,九重天白玉京很吵,升仙钟叮叮当当叫个不停。 云中君懒得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向来对那些八卦不感兴趣,正在他准备闭上宫门,自己清修的时候,扶摇娘娘居然抛下了所有事情来到了他的宫门前,叩响了这扇已经千百年未曾有人造访的宫门。 如果只是叩响宫门,云中君当然没什么兴趣给她开门,放她进来,不用去看也知道,这个扶摇娘娘现在举世瞩目,是众矢之的,他可没兴趣沾染她的因果。 可云中君还是把她放了进来。 只因为她说了一句话:天下昭昭,我独昏昏,天下察察,我独闷闷,我道不全,我道不仁。 吾神在上,扶摇,敬献吾神。 众位仙家的窥测之中,云气流动,云中君的宫门轰然开启。 王小苔提步,走了进去。 这个举动自然会被众仙认定这位猖狂招摇的扶摇娘娘,是云中君的拥趸,受他的庇护。 这也是白玉京仙庭之上,当王小苔大逆不道说出龙族被屠真相时,天帝没有第一时间对王小苔下手的最重要的原因。 若是没有后台,王小苔当然可以随意抹杀。 但现在既然云中君为她作保,天帝也要掂量一番她身后云中君的分量。 云中君当然知道,但他只是没兴趣沾染,不是没有能力沾染和扶摇娘娘的因果。 “王小苔,你是第二个走到我面前来的仙神。” 云中君静静注视着王小苔,一口便道出了王小苔的真名。 王小苔没有问第一个是谁,因为在她之前,能够找到‘啖神’真身,受到‘啖神’庇护的人,只会是南天门守门大将金南惊。 每次选仙大会,金南惊的名字都会被重复无数次提起,他的光辉事迹,他的刻苦努力,他的出身不凡,他的善心雄伟,这些事情王小苔早已烂熟于心。 在王小苔携带三千黑袍祭司升仙之后,选仙大会重复宣传的素材就从金南惊变成了王小苔。 “猜出我的身份,也只能算你有点脑子,但······这也不能算我庇护你的理由吧,外面对你磨刀霍霍的人很多,我可以让你进来,可没有让你出去的意思。” 云中君白发披肩,勾出一丝浅笑。 “所以我为您带了礼物。” 王小苔神力运转,手中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东西,她提着这个东西,一步步上前。 一边往前走,一边把这个东西举到了自己面前。 那是一个个沉甸甸,血肉模糊,还带着鲜血筋肉的······龙头。 云中君认出来这是属于洞庭龙王那个老龙的龙头,龙眼尤在,空荡荡地和自己对视。 云中君的眼神绕过龙头,看着举着龙头,止住脚步的王小苔,透过王小苔毫无波澜的淡漠眼神,染血的双手,苍白如瓷的脸孔和嘴唇…… 他看到了一个灵魂,美丽而脆弱,明亮而将熄。 “我可以为您带来无数这样的龙头,龙肉,还有饮不尽的龙血,我会竭尽所能地活下去,追杀他们的现世和来世,龙族不灭,我生不止。 “这些,能够满足您的口味么?” 王小苔手臂一抛,把洞庭龙王的龙头丢到了云中君的座下,大袖挥过,数千瓶用琉璃净瓶装好的最新鲜的龙血整整齐齐排列在云中君面前。 热气腾腾,腥味弥漫,这是来自王小苔的诚意。 “天界人人对这些龙肉龙血龙肝龙髓趋之若鹜,而我只愿意将这些敬献吾神,惟愿吾神安康。 “更何况,吾神,我们之间,也远远不是你从尘埃中救我的那一点点情分,我们之间,还有旁人遥不可及的纠葛。” 云中君雪白的鞋子踩到了洞庭龙君的龙头上,轻轻碾了碾,把这颗龙头踢到了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哦?我倒是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遥不可及的情分么?” 王小苔抬起头来,面色平静,“老母宫中,我的大师兄,是李九抟。” 铮然一声,巨大的灵压在大殿中轰然炸裂开来,几个宫中垂首的仙使直接口吐鲜血,昏了过去,垂倒在地,不知死活。 王小苔喉间一窒,如山般的灵压直直朝她压了下来,一身衣裙上轰然摆开,绽开了数条裂口,好在她早有准备,神力运转,步伐未乱,硬生生钉在原地,黄金瞳微微一闪,咽下了从胸腔中溢出来的鲜血。 云中君双眸一眨,让那双清透的黑眸里泛过一缕鸦青色的嗜杀薄光,他抬起了一只手,眼看着就要对王小苔展开杀招。 王小苔口中全是血气,大声说道:“吾神难道忘了,海边小城,您寻找大师兄的时候,为老母所设天机所蒙蔽,即便与大师兄擦肩而过也不可得,是我为您指路,帮您找到了大师兄!” 云中君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王小苔的确曾经为他指过路。 想到这点缘分,他收起了手中的杀招,身体微微前倾,神色莫测,“我问你,你和他双修过么?” 王小苔猛然抬头。 云中君不耐地问道:“有,还是没有?” 王小苔低下头,已然知道了大师兄的处境,压抑下万丈澎湃而起的心火,声音喑哑,“当然没有,大师兄犹如九天明月,高悬在上,怎么会看得上我这样的蝼蚁?” 云中君满意地点了点头,笑了笑,“也是,师尊他看着好相处,其实最挑剔了。” 再看王小苔的时候,已然顺眼许多。 她既然是李九抟的后辈,云中君自然也把她认作自己的后辈。 收下了王小苔为他带来的礼物,更是亲自派遣仙使把王小苔送了出去。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现在王小苔再次来到云中君面前,向他讨取金南惊的性命。 云中君敲了敲棋子,该不该满足她的这点小要求呢? (本章完) 193、再见大师兄 云中君落下一颗棋子,“金南惊行事向来无所差池,你想我帮你杀他,恐怕是师出无名啊。” 王小苔拱手,“我不需要您为我做什么,我需要的,是您什么都不做。” 云中君笑了笑,觉得此事颇为有趣,“看来你心中已有成算? “你什么时候开始想杀他的?” 王小苔漆黑的眼睫低低地垂着,仿佛沾了露水颤颤巍巍的乌蝶蝶翼,在眼底打下一小团微青的影子来,她的眼睛眨了眨,“一直。” 从很久之前开始,她一直就想杀了那个金光闪闪的神人。 一息之后,云中君颔首,“好,走之前,去看看你大师兄吧,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一直在和我闹脾气,你既然是他师妹,就帮我好好劝劝他。 “想来,你们应该已经很久没见了。” 王小苔一直紧紧攥着的拳掌松了下来,微微点头,跟着云中君去了后殿。 到了殿门前,云中君却停滞不前,显出些踯躅(zhizhu徘徊)的样子,看着紧闭的殿门,低声说道,“你一个人进去吧,你大师兄他······大概不会很想看见我,你好好劝他,早日宽心,多加餐饭。” 无声推开殿门,王小苔一个人走进了这个并未点灯的昏暗宫室。 记忆中的大师兄是怎样的呢? 纵有倾城色,不换李九抟。 初见大师兄李九抟的时候,那是王小苔最煎熬的一段时间,她于瓢泼大雨中来到老母宫,来自八寒地狱的红莲业火熊熊燃烧,她怀着这世上最深切的仇恨,却没有任何复仇的能力。 李九抟出现的时候,手里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膳,和自己隔着大雨对望,王小苔蹲在地上仰望他,如仰望天上明月。 他温和,公正,包容,高大俊朗。 一双桃花眼弯起来的时候,像是勾着人世间所有的风流写意,仿佛能装载下所有东西,包括骊山上老母宫中那个总是低着头,狼狈的,沉默的自己。 他为自己剪发,教导自己还帮自己隐瞒住了骊山上,敖舜的死讯。 他大概也看见了自己居住小院中的六十万座坟。 虽然他们之间的缘分只有短短几年,可在接到长生送来的有关王小苔的求救讯息时,李九抟毫不犹豫地为她奔走而来。 王小苔记忆中的李九抟,是明亮的,温暖的,高大而健壮的。 三百年后,当王小苔再次看见李九抟,他却被关在这间昏暗的宫室中。 宫室虽然昏暗,但最深处有一张散发着温润荧光的暖玉榻,上面铺着一层雪白如云的绒毯,暖玉榻前有一张矮桌,桌上摆着一小碟朱果,散发着浓郁的灵气,让人闻之欲醉,吸之若狂。 王小苔认得这些朱果,小小一颗,便能在外面卖到上千灵石,只要吃下一颗,道心通融,百转无碍。 可在这间宫室里,让人趋之若鹜的朱果也不过是餐盘上拿来佐餐,当做零嘴的水果而已。 李九抟身上倒没什么血迹,躺在柔软的云褥下,听见有人进来也只是微微侧头,把头转向了床榻内侧,摆出一副完全不想理来人的样子。 “师兄,是我,扶摇。” 王小苔在凡间的称呼便是扶摇娘娘,平日里即便自称扶摇也属正常,这个称呼便是在云中君听来也不算出格。 她特意在李九抟面前自称扶摇,其中含义恐怕只有李九抟和王小苔二人才能听出端倪。 这个称呼意味着王小苔是站在李九抟这边的。 李九抟把头转了过来,看样子是想说些什么,王小苔坐在床边,拉住他的手,微微使力捏了捏,这是云中君的地盘,云中君一定在外面窥测着里面的动静,若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们二人恐怕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师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吃饭还要人来劝么?” 王小苔的灵力顺着她的手流转到了李九抟身体里,她紧紧蹙着眉,也不知道云中君使了什么手段,李九抟浑身灵力凝滞,丹府都被人强行封锁,别说李九抟自己了,任何外力都不得入。 在他体内有一道极其霸道的灵力,禁锢他自己的灵力,控制着他的行为,不让他有太大的动作,只能被禁锢在这张小小的床榻之上。 他甚至没有自爆散灵的自由。 脚踝上,手腕上,甚至是脖颈上,都是上了法咒的黑色锁链,也不知道大师兄被这样禁锢封锁了多久。 王小苔收回手,不敢去触碰李九抟体内的禁制,她今天才刚刚见到大师兄,还没有做好周全的准备。 既然没有一击即中的准备,那就不好打草惊蛇。 “大师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你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和云中君要,想来他都会答应你的,千万别郁结于心,你现在仙力禁锢,身体已和凡人一样,若是不吃饭,整个人很快就会垮掉的,别让扶摇担心,好么?” 王小苔伸手拍了拍李九抟的手臂,像安抚小孩儿一样安抚着他。 “大师兄在凡间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或是想吃的东西?我去买来,下次给你带来,我记得你最爱吃骊山下的软鱼酥,现在就让人去买好不好?” 王小苔絮絮叨叨和李九抟说着一些家长里短,说着人间的烟火小事,说着他们曾经的过往,骊山老母宫中学生闹的笑话。 她语速很慢,含着笑意,李九抟抓过王小苔的手,在她手背上慢慢写下了一个‘跑’字。 王小苔笑了笑,“大师兄,你还记得小舜么?我给他做过很多红烧肉,他最爱吃红烧肉了,每次都吃得满嘴流油,生怕别人和他抢似的,让人看了都觉得好笑。大师兄,小舜打人很疼的,但我为了吃上那一口红烧肉,从来没有逃跑过。 “大师兄,红烧肉很好吃,那时候我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为了这口肉,宁愿挨一顿打,头破血流也不愿意放手。” 昏暗中,王小苔看不清李九抟的神色,只是感觉他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终于开口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他像是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低沉,如果不是宫室之中十分安静,很可能就会被忽略过去,“你不该来的。” 你不该来的。 王小苔鼻尖一酸,他自己到了这样不堪的境地,却还在为她思忖,说她不该来趟这趟浑水。 王小苔捉住了李九抟的手,郑重承诺,“来都来了,大师兄,你要好好活下去啊,活下去,一切才有希望,这还是你和我说的呢,还记得么?” 活下去,脱层皮也好,受侮辱也罢,即便是沾上尘灰,拍干净就是了,流血有伤疤,包扎好就是了,不论怎样,活下去,忍过这暂时的寒冬,春天会来,花会重开,一切都还有新的希望。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传递着彼此的温度,分享着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嘻嘻,请个假╮(╯▽╰)╭后天更新。 194、金南惊的来历 合上殿门,王小苔从昏暗的宫室中退了出来,云中君也在门口,凝眉,第一次拿正眼看了看垂眸而立的王小苔,他的眼神黑如深潭,写满了无谓和漠视。 “你倒有些本事。” 云中君守在殿门处,自然知道王小苔进去之后不久,李九抟就吃了几枚朱果。 云中君手里拿着一包热气腾腾的凡间食物,王小苔从这个香味就可以判断出来这是骊山下卖得最好的软鱼酥。 这份零嘴其实根本不是李九抟所爱,而是王扶摇在骊山上时最喜欢的零嘴。 在定州,王扶摇和王小苔提起过这家软鱼酥,说他们家会把新鲜的鱼片炸成酥,撒上调料,咬上去外酥里嫩,咸香适宜,她最喜欢用软鱼酥佐酒吃。 只要买了软鱼酥,她必然会带上一壶酒,和李九抟一起观月饮酒论道。 那是他们最甜蜜的记忆。 王小苔故意说出软鱼酥的名字,一是为了让李九抟为了王扶摇打起精神,那个傻姑娘现在还在找李九抟的踪迹,二是为了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云中君,他若是在此监听,必然听到王小苔的话,一定会去买骊山下的软鱼酥。 云中君掂了掂手中热乎乎,油汪汪的油纸包,有些不理解一向霁月清风的李九抟怎么会喜欢这种世俗小吃,抬眼,细心打量着王小苔的神色,“师尊他还喜欢什么?” 王小苔侧了侧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微微一拜,“骊山求学的时候,小神都是一个人住,一个人开火的,并没有经常和大师兄坐在一起吃饭,除了这软鱼酥,小神也不知道大师兄的其他喜好了。” 云中君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大袖一挥,示意王小苔现在可以走了,自己则小心翼翼抱着这个油汪汪的油纸包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王小苔目送云中君进门,直到殿门慢慢关上,再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才离开云中君的宫殿。 看云中君这副架势,若想让他放手,恐怕是不可能的。 又是不死不休的情形。 走到宫门之外,看着脚下蒸腾缭绕的云气,王小苔深吸了一口气,从喉咙到胸腔都像要拉出血一样的疼。 要杀的神,又多了一个。 平复口中都血气之后,驾云御风回到人间,王小苔顺着许莫负给的方位追了过去。 在金南惊的自我介绍中,他原本只是女娲补天遗落的一颗顽石,立在天地混沌处修行,与世事无争,听到人间苦难,心怀不忍,降临人间,救苦救难。 人道常吉,只要信仰金色男神金南惊,他承诺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带信众们登上九重天,进南天门。 这是李九抟自己对外散出的消息,可就和王小苔在宣传扶摇娘娘威名的时候会大把大把送钱的情况一样,对外放出的消息,不一定就是事实。 王小苔为自己打造的扶摇娘娘从头到脚都不算真实,那金南惊呢? 金南惊这层光鲜的表皮之下,在他成神之前,在他成为金南惊之前,他是谁呢? 金南惊的故事已经太久远,不可考察,即便把整个九洲翻过来也不一定能找到他过往的蛛丝马迹。 王小苔想到了另一个人,另一个让金南惊如鲠在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人。 金北鲸。 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惹眼了,摆明了是要和金南惊打擂台。 再想到后来金南惊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死了那个大大咧咧的天眼男神金北鲸,金北鲸在临死之前说他才是天道正统,他们二人同宗同源,金南惊不过是窃取了金北鲸的命格而已。 想要找到早前的金南惊的过往,金北鲸或许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王小苔让许莫负去找的,就是曾经金北鲸的仙伴。 王小苔只在选仙大会的时候见过他一面,依稀记得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当时还撺掇着金北鲸和自己结缘成亲,组成一个夫妻店,多招揽一些信徒的信仰之力。 三百年倏忽而过,当年的那个年轻人当然已经死去,到现在都不知轮回了几次了,幸而许莫负还能测算到他的一些转世过的痕迹,她们找了人重重排查,之前许莫负就是为了确金北鲸仙伴的踪迹先走一步。 如果不是,自然不需要王小苔再来,如果是的话,就需要王小苔过去了。 当王小苔赶到的时候,许莫负已经用问心镜问出了那人的前生。 时隔三百年,她们终于找到了金北鲸仙伴的踪迹。 李黑上前一步,将精心保存多年的留影石原件交给了王小苔,“娘娘,这是当时的留影石。” 王小苔点点头,接了过来。 “星竹已经进入问心镜先行一步打探虚实,月黎在周边护卫警戒,但我想金南惊现在应当还不知道我们找金北鲸的事情。”李黑分析道,“他手中血债累累,恐怕早已记不得自己杀过这个一个人。” 王小苔把留影石丢进了问心镜,看着问心镜中变换的景象。 问心镜中展现的是金北鲸仙伴记忆中关于金北鲸的部分。 金北鲸说他和金南惊同宗同源,倒也没错,金北鲸居然真的是一块女娲庙中的一块顽石,只不过女娲庙这些年香火不算太盛,他能汲取到的信仰之力不算多,花了很久才化形变成她们看见的天眼男神金北鲸。 金北鲸似乎对金南惊颇为熟稔,在一次饮酒之后,对着金南惊传道的场面嗤之以鼻,对自己的仙伴冷哼一声,面带不屑地说出了金南惊的来历。 他们同宗同源倒也没错,可他们在女娲庙中的待遇已却并不相同,金北鲸形状更为圆润光洁,被庙祝放在了女娲神像的供桌上,权当做景观石。 可金南惊原身的形状并不美观,坑坑洼洼略显磕碜,被庙祝放到角落,每逢刮风下雨,庙门松动的时候,就用金南惊这块又丑又大的石头去抵门,不让风雨吹进女娲庙。 同宗同源,但不同命。 在一个风雨飘摇之夜,一对夫妇进山却没带伞,衣衫上全是雨水,无可奈何躲进了女娲庙,拜过神之后,在庙中宿了一夜。 这时候女娲庙已经开始破败,庙祝也早就拿了金银玉器另谋生路。 那一夜这对夫妇就睡在女娲庙中,那妇人卧在金南惊这块大石头上睡了一觉,迷迷蒙蒙的睡眠之中,她柔软的胸脯压在了石头上。 一道惊雷之后,金南惊骤然从石头化为人形,变成了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孩,主动钻进了妇人怀中寻求食物。 妇人吃痛醒来,发现自己怀中多了个吃奶的孩子,赶紧叫醒身边打鼾的丈夫。 二人来山里原本也就是为了求神拜佛,求子的。 现在这荒村野庙,风吹雨打之中竟然凭空多出了一个孩子,只以为是碰到了神迹,喜不自胜,当下就在女娲神像前跪了下来,连连叩头,感谢女娲娘娘赐子。 妇人并未怀孕,可当这冰雪可爱的孩子咬上来的时候,妇人胸前一痛,低头一看,胸前衣衫微微濡湿,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无端溢乳。 神迹,这绝对是神迹。 这是女娲娘娘送她的孩子。 这是神的孩子。 孩子在她怀中,埋头吃得可香了。 翌日,金北鲸就在女娲神像前的供桌上,看着这对夫妇抱着金南惊离开了女娲神庙。 此后,他们再未相见。 金南惊再也没有回到这座生他养他的破败神庙。 只留下不甘心的金北鲸。 一直以来,因为外形的缘故,金北鲸才是更受宠爱的那一个,他一直觉得自己比他更优秀,他才是天道护佑,可现在金南惊却先他一步化形,离开了这座神庙。 这让他如何甘心? 念念不忘,便成心魔。 下一个要杀的,小金同学。 感谢喵小雨的小号啦啦啦同学的打赏和月票支持! 感谢不让用字符伐开心,清兮何汐同学的月票支持! 感谢一直以来都在支持的各位好心人啦 (本章完) 195、绝配的父子 定州城,人间已过几百年。 又是一年星回节。 传说上古天神大战,上苍震怒,派下大批蝗虫来人间大地啃食庄稼,定州这里的先祖眼看人们就要饿死,便砍来许多松树枝、野蒿枝扎成火把,率领人们点燃起来,到田里去烧虫。 这一天就是火把节。 英雄远去,为了纪念那位已经远去的英雄,定州人会在这一天晚上打起火把,彻夜狂欢,用歌舞告诉先祖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请不必为他们担心。 但现在这个典故已经很少有人记得,那位在黑夜中率领人们燃烧火把驱逐蝗虫的英雄也已经被人们淡忘,当初为了纪念这位英雄的庙宇现在早已不知所踪。 人们已经不再为远去尘埃中的英雄点燃火把,现在的星回节只为纪念当年在大疫大难之中拯救整个定州的小宝阿姐。 今日的定州城,一派繁华盛景,雕车竞驻于长街,宝马争驰于大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灯火通明的高楼小筑之上,有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坊酒肆。 定州城没有城墙,小宝阿姐常年在此坐镇,关照定州生民,他们并不用担心这里会发生什么战乱和匪盗劫掠,只要小宝还在,自然不敢有人,妖魔,或是其他神明来此放肆。 ‘起风了,下雨了,我不得不走了。 黄昏了,天黑了,心里忐忑啊。 白雾还未散去,远山似倒影。’ 这是定州人人口口相传的民歌,旋律朗朗上口,大家都会在星回火把节唱诵。 ‘无根之水悄悄落地啊,万物被冲洗。’ ‘人活一生,布谷三月。 灵魂归期,安然之地。 星河陪伴,虔诚守护。’ 在广场的正中央,火把熊熊燃烧,人们穿着各色的衣服,手拉着手,围着这堆冲天火把边唱边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和幸福的笑容。 ‘人活一生,布谷三月。 灵魂归期,安然之地。 星河陪伴,虔诚守护。’ 高楼小筑上,精致的鎏金小炉里飘出袅袅香烟,炉盖上雕刻着山峦之形,山上有人物、动物自然排列,当香炉中烟气悠悠的飘散出来的时候,宛若神山上盘绕终年的云雾,小筑里面是重重叠叠的薄纱,依稀可见一个坐着的人影。 小宝端坐其间,微微低头,看着在广场中热情歌舞的人们,曾经的小宝会跳下去和大家一起载歌载舞,她现在依然喜欢看他们这样跳舞,但已经不会再跳下去和他们一起跳舞了。 她已成神身,身带万千信仰,举止之间自有天地灵气如影随形,现在的她如果和信徒们一起跳舞,反而会让信徒们受到她的影响,如痴如醉,如癫似狂,沉浸在对小宝阿姐的信仰之中,浑然忘却自己本身最简单、最纯粹的快乐。 没有人可以拒绝和自己一心信仰的神明亲近的机会。 小宝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青翠欲滴的柳枝,柳条窄细狭长,她的手指也纤长,拿着柳枝的手泛着莹莹的白,薄烟烛火之中,透出一股无端的风雅,让人轻易联想到‘纤纤折杨柳,持此寄情人’这样的旖旎诗句。 小宝走到窗边,手持柳枝,在这条柳枝出现的时候,室内袅袅香烟无风自散,顺着小宝的动作流散开来,柳枝上闪过莹润的淡淡白光,即便在万千灯火辉映之中也毫不逊色,也将小宝的脸映地灿然生辉。 小宝手臂轻轻一挥,无数白光从柳枝尖尖如烟火一般四溅开来,猛然划破天际,洒向正在载歌载舞的人们。 感受到小宝赐福的人们发出一阵欢呼,歌舞之声愈发热烈。 今夜,月明星繁,彻夜狂欢。 “老头子,你钱呢,给我拿出来!你胆子大了啊,居然敢不给我钱!” “我明明看见你今天发了工钱,藏哪里去了!你还不拿出来!是想死么!” 高楼之下,小巷的阴影之中,一个身形瘦弱的年轻人对着倒在地上的一个瘸腿老汉拳打脚踢,毫不留情,“你以后还要靠我给你养老抬棺!你现在不把钱给我,将来等你死了,我就把你丢到乱葬岗去!” 那头发花白的老汉极其熟练地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头,双腿蜷在自己的胸腹处,用并不宽厚的脊背背对着那个对他拳打脚踢的年轻人,尽力保护着自己脆弱的内腑。 他的动作熟练,像是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事。 “我没有,别打了,儿啊,我是你爹啊,别打了,我真的没钱,真的没钱啊!” “今天过节,东家只是给我们发了一块肉,没发钱啊!儿啊!儿啊!别打了,你快把爹给打死了!儿啊!” 老汉哀哀地叫唤着,他已经不敢祈求着自己的儿子能够大发善心放自己一马,但求他今天多踢几脚,踢累了,就罢了。 他忍受着儿子的踢打,却还在哀哀地叫着‘儿啊’,‘儿啊’。 那年轻人用力踢了几脚,果然踢累了,喘着粗气,一口浓痰啐在了那白发老汉的身上,“再不给我拿钱,你看我不打死你!狗东西,瞧瞧你这德性!” 年轻人拍了拍沾染尘灰的裤子,骂骂咧咧离开了这个万千灯火之外的阴影。 老汉瑟缩在地上,半天没有吱声。 头发花白,身上全是脚印,衣服没有遮住的皮肤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淤痕,看着好不可怜。 当小宝手持柳枝,赐福整个定州的时候,一点白光隐入了这个阴影中的角落,老汉身体抖了抖,身体微微舒展,像是好受了一些。 小宝垂眸看着这子打父的闹剧,却并没有显显灵,去帮一下这位可可怜怜的老父亲。 在三百年前,这两个人也是父子。 这位父亲卖掉了自己的女儿,用卖女儿的钱供养儿子读书,或许是天赋不足的缘故,这儿子拿着自己姐姐的卖身钱,却也并没有考取功名,读了十几年的书,最终也只是把字认全了而已。 灰溜溜从学堂回了家,成了亲,生了一对可爱的儿女,度过了平平无奇的一生。 而这个父亲虽然没有过上大富大贵的生活,却也算善终,在儿子孙子孙女的簇拥下笑着结束了自己的这一世。 哦,对了,三百年前,这户人家还有一个母亲,这个母亲不知发了什么疯,在瓢泼大雨中冲进了雨里,脚滑,跌进了波涛汹涌的河水里,再也没有回家。 感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月票支持! 196、活烤龙肉 明明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可现在想起来却依然很清楚。 他们既然这样不喜欢女儿,做父亲的又这样心疼儿子,那小宝就成全他们,在那一世之后,他们生生世世都还是父子,只不过每一世,小宝都没有给他们家留下女儿。 要么就是没生,要么就是早夭,要么就是生下来就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 很多时候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孩子的母亲。 每生每世,这户人家都只有父子俩相依为命。 可每一世,没有一次他们是善始善终的,不是父打子,就是子揍父,有时候父子之间也会下狠手,打到生生打死为止。 家里没了可以拿去卖的女儿,没了帮忙埋头干活的母亲,他们反而过得还不如最开始的时候。 当然这里面也有小宝的参与,她故意不让他们投到有钱人的家里,生生世世,只有土屋一间,薄田一亩三分而已。 她让他们保持着当年的境地。 他们种过地,买过菜,去城里摆过摊子,也曾经卖身给富家大户做佣人,可不论他们的职业如何变化,糟糕的父子关系总会为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 这一世,也是如此。 赌徒儿子,溺爱儿子,善于给儿子擦屁股的父亲,好一对绝配。 至于那个被淹死的母亲? 轮回转生之后,小宝当然也找到了她,她化为凡人模样,亲自教会了她游泳,赐福于她,现在这个母亲也在定州城,是个父母和善的渔家女,和她自己的父亲母亲泛舟湖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定州城酒楼甚多,一家子卖鱼,不算大富大贵,但也算安心生活,有些积蓄。 每当这一家人即将擦肩而过认出彼此的时候,都会受到莫名力量的阻止,小宝不会给这一家人再见面的机会。 她也不会再和他们见面。 冷月在天,不再去看地上那个在黑暗中一边摸索着,一边扶着墙,双腿颤颤巍巍爬起来的老汉,小宝关上了窗户。 月光慢慢爬上窗户,照进室内,照亮了金南惊的杯中酒。 “他们都说,你要杀我?” 金南惊为对面的人斟满杯中酒,扬起一个不阴不阳,难解其意的笑。 “他们说,黄泉上,是你杀我。” 王小苔并不回答这个问题,抛出一个新的问题。 月亮高悬天际,月下人间灯火通明,河面上停着各式各样的画舫轻舟,他们此刻就坐在河边的一座酒楼里,酒楼最上方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明光从最上方泄漏下来,在地上投出一个被切割开的金色的光影。 他们谁也没有再说话。 金南惊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杯中葡萄酒色泽艳丽,香醇甘甜,金南惊这才注意到手中这只极致精巧的酒杯,盈盈不足一握,质地光洁,宛如翡翠。 金南惊把酒杯拍在了桌案上,“不是要请我吃饭么?不管是饭,还是毒,总得端上来让我看看才是吧。” 王小苔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这只酒杯,随着金南惊的动作,酒杯中的酒液微微摇晃,荡开一层清波,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裙,华贵庄严。胸襟、两袖以金线为主,彩线为辅,绣出了花朵、祥云与蝴蝶。 那蝴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如活物一般。 王小苔拍了拍手,已经清空了的酒楼中一阵骚动,为这桌寡淡无趣的酒宴添了个菜。 说是菜,也不对,因为这只是一直活着的,拼命挣扎的小毛驴。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 这就是今晚的菜。 小毛驴身上盖着一层棕绳垫,它的四肢都已经被结结实实捆好,动弹不得,不断挣扎却毫无用处,仔细看去,这小毛驴的眼睛竟和人一样,充满了慌乱绝望的情绪。 边上的侍者抬上一锅滚水,拿着瓢,舀起一勺才出锅的沸汤,满满一勺,全都浇在了活驴身上,一勺,一勺,又一勺。 边上负责打下手的侍者赶紧趁着这勺沸水按着极其粗糙的棕绳垫,从小毛驴的头顶开始往下用力一抹,沸水脱毛,小毛驴嘶声哀嚎,眼睁睁看着自己脱下一层皮,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水。 转眼之间,驴毛和驴皮就脱落下来,侍者们把棕绳垫撤了下去。 这层棕绳垫就是个脱毛的大刷子。 难以描述的血腥之气逐渐在小楼中蔓延开来,边上的侍者却面色如常,显然对这种杀驴宰肉的事情极为熟悉,他手脚麻利,又拿起舀水的水瓢,舀了满满一勺沸水,又往还在哀鸣的小毛驴身上浇去。 边上有人拿着一把精致小刀,走上前来,从这脱了毛的活驴身上剜下一片肉,肉盛在金盘中,边上有人已经架起了烤炉,火势正旺,他们就地现烤。 而此时,这头驴还在哀嚎,它还未死去,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声音喑哑难听。 晶莹剔透的驴肉被烤得滋滋冒油,不用佐料便有十分的鲜美,驴肉被侍者恭恭敬敬端了上来,摆在金南惊和王小苔中间,腾腾热气氤氲了他们的眉眼。 “你什么意思?” 金南惊一袭金衣,看着摆在面前这快香嫩可口的驴肉,温润好看的面皮终于崩不住了,他生了一张水月观音,仙姿俊逸的脸,此时惑人的皮相硬生生透出几分阴冷诡谲来,他的手放在膝盖上,视线冰冰凉凉的落在了王小苔身上。 这座酒楼中都是凡人,自然以为自己杀的不过是一头毛驴,但金南惊岂会认不出来? 这哪是什么小毛驴,这分明是一条活着的幼龙! 被王小苔化成了一头驴子的模样,失去抵抗的能力,送到了凡人手中,剥皮割肉,变成了一道菜。 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谁又能想到这驴竟是一条真正的龙呢? “请客吃饭啊,”王小苔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龙肉,塞进嘴里,仔细感受着在口中爆开的鲜美,“大家都说龙肉生食最美,我现在却觉得这道活龙炙也不错,鲜美无比,烤制之后,别有一番风味。” “佐酒最佳。” 金南惊蹙着眉头,“龙族已然闭关,时效万年,你从哪里搞来的活龙?” 王小苔咽下了口中的肉,拿起酒杯,把酒液在口中含了一会儿之后才吞下去,“你真的不吃么?” “这道菜其实真的很有意思,想当初,天上巨龙,多么威严,可一旦失去灵力,落入了凡人手中,就成了猪狗,任人宰割。” “那些凡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居然杀的是龙。” “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197、为天下屠龙者立庙 “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金南惊冷冷一笑,“你以为你又好到哪里去!” 金南惊手指一动,尖刀三叉戟迅速从虚空之中飞奔而来,顺着主人的心意,手起戟落,还来不及发出什么求救和惊呼,那头被五花大绑的毛驴已然斩首毙命,龙血从它的断首之处渗出,淌在地上蜿蜒成一片血色的湖泊。 边上的凡人竟然也没有惊叫,他们面色淡定地收起了所有厨具,把小毛驴的尸体拖了下去,有侍者拿着抹布跪在地上把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 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 倒不是金南惊不想杀那些凡人,他出手的时候就想把小毛驴和这些碍眼的凡人一起杀干净,但王小苔拿着翡翠酒杯,架住了他落向凡人的屠刀。 金南惊收回了尖刀三叉戟,戟间直指王小苔的脖颈,面色冷漠,“我很讨厌那些想要杀我的人。” 王小苔饮了点酒,唇色红艳,“吃个饭罢了,何必打生打死?你若是不喜欢这个菜,我找人给你换就是了,我也只是不知道你的口味而已,再说了,我们之间哪来的仇怨。” 王小苔浑然不惧就在她脖颈前的尖刀三叉戟,懒洋洋倚在椅子上,“不管旁人怎么说,当年是你带我出定州那个人间地狱的,我始终记得你的恩情。” 戟间更靠近了几分,冰凉的兵刃已经抵在了王小苔的脖颈上,触到了她的皮肤,“你不会以为我会因为你这三言两语就放过你吧?” “你好奇怪,我请你吃龙肉,饮美酒,你不感谢我就算了,为何要杀我?” “更何况,我还要送你一桩天大的好处。” “我这个人,最喜欢送别人礼物了。” 黑色的衣袖慢慢滑了下来,露出了一截梨花白的皓腕,王小苔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抵开了一直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尖刀三叉戟。 “我要立一个庙,一个······万世不倒的庙。” 金南惊三叉戟往前一递,割开了王小苔的那根手指,金色的鲜血顺着三叉戟上勾勒的血槽流了下来,慢慢滴落。 她要立庙,关他何事? “我要为天下屠龙者立庙,天下凡是屠龙者,都可以入庙受供,受万世香火,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世人写书做歌传颂。现在庙里面,有哪吒,有高祖,周处,还有魏征。” “你久居南天门,镇剜龙台,手下屠戮的龙族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冠绝当世,你若不入庙,别说世人不容,我也不能答应。” “你不入庙,天理难容啊。” 王小苔歪过头,酒气浸润的眼睛微微眯起,唇角微含笑意。 金南惊不禁放松了手中的尖刀三叉戟。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这的确是一份大礼,难以拒绝的大礼。 “你以为我会信你?”金南惊攥紧了手中的尖刀三叉戟,手指指节筋骨暴起,盯着王小苔的眼睛,煞是吓人,“当初,你也是这样应承龙族的吧,可现在扶摇观中还立着扶摇娘娘踏龙像,龙族归隐闭关万年。” “现在,你又想杀我了么!” 金南惊的声音大了一些,面色狠戾,像是要杀了王小苔。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王小苔眉眼一弯,笑了起来,眼睛里散发着奇异的光,她靠近了金南惊,脖颈上细嫩的皮肤几乎要再次被尖刀三叉戟割开。 她浑然不惧,金南惊却下意识把尖刀三叉戟往边上移了移,反应过来,看到王小苔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金南惊恼怒地把尖刀三叉戟抵了回去,直直对着王小苔的脖颈。 王小苔看着金南惊的眼睛,笃定地说道,“你不敢杀我。” 王小苔坦然地靠在了椅子上,慢悠悠说道,“在洞庭湖婚礼的时候,我就确定了一件事,天道,在我啊。” “从泾河一路行至今日,这一路上保我的神明恐怕不止一两个。” “他们保我信徒千万,直上青云,稳稳登仙,保我能在天庭中来去自如,甚至允许我对诸天神明放下狂悖之言。” “那些操控命运的诸天仙神,在屠龙这件事上,恐怕大半都站在我这边,他们都在盼着我,等着我屠了龙族,担下骂名,担下龙族彻骨的仇恨,然后等着这一顿快意大餐。” “如果说曾经的你,是他们屠戮龙族和其他仙神的一把刀,那么现在,轮到我来做刀了,他们看着钱塘在泾河肆意屠杀,看着六十万生民彻夜在我耳边哀嚎,一边纵容龙族恶行,一边又目善眉慈,帮我寻仙问道,助我举起屠刀。” “他们看上去包庇龙族,可吃龙肉的是他们,他们看上去站在我这边,但其实也只是把我当做一把屠龙刀而已。” “他们高高在上,玩弄我们的命运,今天是我,昨天,是你么,金南惊?” “我们都是一样的,锋利的时候做屠刀,刀钝了,就会被当做渣滓扔掉。” “我不是来杀你的,金南惊,金大神,我是带着莫大的诚意,来和你结盟的。”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大珠小珠落玉盘,硕大如豆的雨珠噼里啪啦激打在河面上,外面的世界浓稠得像是被泼墨一般黑,倏尔雨滴从天而降,溅起一片白花,波涛四起,河面上来往的花船在翻滚的水面上摇摇晃晃,花船上挂着的灯笼被风刮得左右摇晃,王小苔和金南惊所在的这座小楼的窗户‘吱呀’一声被吹开拍打在墙上。 外面的嘈杂雨声并没有打扰到酒楼中寂静的氛围,楼中的凡人侍者都已经撤下离开,整个房间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清楚楚。 金南惊那双锋利黑沉的眼睛盯着王小苔,许久,喉结微微滚动,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一直没说出来。 就在王小苔等着他的回应的时候,金南惊突然暴起,毫无征兆地双臂一展,将尖刀三叉戟直直刺向了王小苔的方向。 这一击雷厉风行,所有变故都发生在转息之间。 王小苔的双瞳卒然放大,霎时便转为融融的黄金色泽,同时一口心尖血自唇间喷出,溅在了金南惊的尖刀三叉戟上,全身神力陡然炸开,铿锵定住了这把来势汹汹的凶器。 无形的冲劲以二人为中心呈环形扫荡出去,整座酒楼轰然坍塌,砖瓦尘土平地扬起。 此时,戟尖离王小苔的金色眼珠只有半厘。 悄悄摸个鱼,后天更新 198、问心镜碎 被溅上了王小苔金色神血的尖刀三叉戟像是遇到了什么腐蚀性极强的天敌一般,蹿出阵阵浓烟,犹如被焚烧一般沿着尖刀三叉戟的长柄飞速蔓延到金南惊的手臂,眼看着金色神血就要将金南惊整个人吞没。 王小苔则趁着金南惊被困住,手中结阵,飞速后退。 金南惊浑身灵力暴涨,好不容易挥退了这些难缠的神血。 二人之间气息凝滞,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外面的河面上风雨交加,脚下砖块木石混着雨水形成一汪泥泞,金南惊拿着尖刀三叉戟,眼睛黑沉不见底。 二人都已成神,这点风雨当然无法靠近他们的身体。 王小苔抹去嘴角的血迹,突然一笑,信仰之力已经将她刚刚碰撞出来的暗伤恢复如常,“诶呀,还真不好骗啊,金大神,在人间这么多年,没有白混。” 她仰着脸,像是在抱怨金南惊居然不上套,让她白费一番周折,懒洋洋的尾音就像月光下飘扬的轻纱。 金南惊没有理她,一戟刺出,小楼废墟正上方的天空陡然剧震,天地之间凄风苦雨停滞在空,不肯落下,河水也停止涨波,来来往往避雨的人群也止住了脚步,像是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停在了原地,不得寸进。 咔嚓——! 整片天地犹如一枚光滑的玉石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凿裂,苍穹轰然断开,巨大的斫口(zhuo,缺口)从地底迅速蜿蜒,密密麻麻的龟裂形成了深不可见底的沟壑,河水、雨水一起灌入这刚刚形成的深渊。 王小苔拿出脏龙鞭,挡住了这天地变色的一击。 “王小苔,扶摇娘娘,扶摇,我知道你通过这样的方式杀了很多龙,但······也别把别人当傻子啊。” 金南惊看着王小苔飞速后退的身影,却没有追上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每个字都很清晰,“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么!” 金南惊高高举起手中的尖刀三叉戟,戟尖直指天空,金色的光芒从三叉戟的戟尖直奔天空而去,在天空中撕开无数条巨大的黑色裂口,无尽的狂风从这些缺口中冲了出来,千万金光撕裂雨幕,撕破黑暗,破空而出。 这一击犹如巨龙降世,斩四海,裂九洲,气势磅礴恢弘,直指苍穹。 他们刚刚才饮酒吃肉过的这座小楼和周边的整片天地都像一面破碎的镜子一样碎裂成千万片。 镜子碎裂的时候,他们二人都被传送出来。 在王小苔脚边,问心镜碎裂,由问心镜组成的幻境也土崩瓦解。 那条纸醉金迷的河,那些花船,那座小楼,都只是问心镜组成的幻境而已。 当金南惊饮下那杯酒的时候,他就被拉进了问心镜。 这些年,王小苔对于问心镜的使用愈发得心应手。 幻境破碎,千万碎片汇聚成点点星光,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月色高高在天,分外皎洁,金南惊和王小苔一人手持尖刀三叉戟,一人拿着脏龙鞭, “这些年不只是你在看我,王小苔,这些年,我也在看着你,我知道你心思深沉,最擅长的就是笑着杀人,让他们看不出来你心怀叵测,我还知道你杀人最喜欢诛心,你喜欢折磨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看着他们跌落尘埃,像条狗一样在你脚下摇尾乞怜,你喜欢利用他们的心头所爱,一遍遍地用那些情感去折磨他们,蹂躏他们,最终杀死他们。” 金南惊甩了甩手中尖刀三叉戟的戟尖,脚不停歇,向王小苔冲了过去,“可怎么办呢,王小苔,我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我没有那些可以被你利用的人,你该如何杀我?” 一戟一鞭重重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整片天地都随之剧震。 脏龙鞭像一条巨蟒一般狠狠缠住尖刀三叉戟,分出细如发丝的几缕,沿着戟身迅速爬了上去。 碰撞之后,灵力狂卷,千刀万刃一般切割着附近所有的东西。 这是神明之间的对决,没有成神的人甚至无法用肉眼看清这场对决,他们甚至没办法在这种攻势下活下来,身处其间,他们会被这飓风般的攻击千刀万剐,不入轮回。 “杀你?虽然你不知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真的,真的,真的很讨厌打架。” 王小苔微微一笑,睁眼之间黄金瞳刺目,她微微歪头,看着金南惊,手中格挡不断,一瞬之间便已格挡了这尖刀三叉戟几千次。 她笑得像一场带着蜂蜜气味的甜蜜的幻梦,每个敢和她对视的人都会忍不住停下手中的动作,深深陷进她甜蜜的梦境,谁也不会去管这梦境下一刻会不会突然翻转,露出獠牙,变成最危险的梦魇。 金南惊注意到了她瞳中的特异,尽量避开和她的对视,只是埋头,冲着她的胸腹攻去。 要是能一刀切下她的头颅就好了。 金南惊舔舔嘴唇,有些打得不耐烦了。 数根几乎难以察觉的透明丝线从尖刀三叉戟上射向了金南惊的手掌,继而攻向手臂,金南惊躲了躲,这些丝线擦着他的手臂和胸膛,带起数道飞溅的血线。 在此之前这些丝线完全没有任何痕迹和征兆,如果不是他闪躲及时,这些极其锋利,不知是何材质所做的丝线甚至会悄无声息割下他到底头颅! 好阴毒的手段! 金南惊口含心头血,手中掐诀,一道磅礴迅猛的火流从天而降,山崩地摧般降临到尖刀三叉戟和脏龙鞭交缠的地方,金南惊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这不影响他召来天火要把这些诡异的细丝烧成灰烬。 可这脏龙鞭是抽出龙族脊骨制成,上面的细丝也是龙族脊骨所制,又怎么会焚于区区天火? 金南惊恼怒着说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腌臜手段,即便是那些歹毒的大妖魔,也没有你这样阴毒!” 王小苔也冷笑,“我怎么了?生死之战,有何不可?” “这种事情难道要成魔成妖了才能做么!” 王小苔再次格挡开金南惊的攻击,双腿微弯,跳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云端,回头笑笑,“今天就先到这里,不和你玩儿了,明天,我会继续来杀你的,等着我啊,金南惊!” 金南惊气急,脚下突然起阵,束缚住了他的脚步,等他破阵而出的时候,王小苔已经驾云远去。 就这样和王小苔耗下去,到最后耗不起的只会是王小苔,又是谁教的她打不过就要跑这种丢人丢份的技能啊! 199、诛杀金南惊(一) 金南惊在人间也有许多神庙,曾经的金南惊神庙前香火鼎盛,无数善男信女一路跪行至此,祈求金色男神金南惊的庇佑。 把金南惊的神像带回家供奉,金南惊会听到你的呼救,回应你的请求。 有传闻说把金南惊的神像放在床边,夫妻更容易生孩子,母亲喂养孩子也会有更多的奶水,金南惊不仅可以保家宅,报风险,还可以增进夫妻感情。 在扶摇娘娘神像之前,九洲大地上最畅销的就是金南惊神像。 李黑按剑,看着面前这一尊高大的金南惊的持剑拈花神像。 虽然只是木偶神像,但这尊神像立在金南惊神庙的最中心,三人多高,雕刻得精致非常。 金南惊穿着繁复精致的金色道袍,一手持剑,一手拈花,笑意吟吟,目光温柔地看着天地众生,和站在他脚下的李黑对望。 人道常吉,诸天荡荡,我道兴隆。 “你们是什么人?” “这是南天门大将金南惊大神的神庙,未经允准,你们怎可私自进入!” 大半夜的,金南惊神庙的庙祝在床上听见了这群人破门而入的声响,感觉有些不对劲,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情急之下,衣服都来不及穿好,拖了一双鞋子就来到李黑他们的面前,挡在了金南惊神像面前。 庙祝认得出这些黑衣人,九洲大地,茫茫众神,只有一个神明的信徒身着黑衣,带着无法辨认面容的面具,也只有她的信徒会如此猖狂,明火执仗冲到别的神明的神庙来,气势汹汹,面含杀气。 扶摇娘娘。 这些都是扶摇娘娘的信徒。 庙祝手提着一个照明的灯笼,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微微的哑,“若是前来借宿,边上的耳房······” 李黑剑未出鞘,轻轻一拨,剑气一荡,就把庙祝拨到了一边。 一道咒枷顺着李黑的动作很快就封住了庙祝的口舌,把他死死摁在了墙壁上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一幕幕的发生。 李黑摆了摆手,黑袍祭司们爬上了供桌,踢翻了给金南惊的祭品,来到了金南惊神像前。 他们拿出了一把茅草,分成两半,塞进了金南惊神像的耳朵中,把他的耳朵堵得严严实实,满满当当得连一只小虫都爬不进去。 又拿出一碗煮熟了的糯米,塞到金南惊神像的嘴唇上,再用法术加封的黄油纸糊在了神像上,把这坨黏黏糊糊的糯米紧紧黏在了神像上,不论风吹雨打还是去抠,都不会脱落。 再拿出一只龙油炼制而成的蜜蜡,点燃,加热,融化之后把蜡油滴在了金南惊神像的眼睛上,蜡油很快冷却凝固,不规则的形状遮住了他那双温柔俯视天地众生的眼睛。 最后一步就是用无数人族的头发遮住金南惊神像的整幅面容,这尊神像已经是九洲上金南惊最大的神像,用的头发数以亿计,牢牢遮住了金南惊英俊的脸,法术加封,从此金南惊的面孔再难为世人所知。 最后一步,李黑虚无空间之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坨金黄色的东西,他捻起手指,尽力不碰到这坨金黄色,双指并拢,剑气一挥,这坨金黄色的东西便丢到了金南惊被头发覆盖住的面孔上,慢慢往下蠕动,把金南惊神像上的头发丝都拢成了一团,然后就停在了金南惊的脸上,不再下移。 那坨东西散发着剧烈的恶臭,常人一闻到便能把五脏六腑都从内里呕出来。 那些黑袍祭司们也是避之不及,赶紧跳了下来,避开这坨恶臭。 在王小苔和金南惊开战的这个夜晚,李黑带一群黑袍祭司闯入了金南惊的神庙之中。 茅草堵耳,使尔有耳难听。 口含米糊,使尔有口难言。 蜜蜡封眼,使尔有目难见。 以发覆面,使尔面容难辨。 最后,金水封禁,污尔神途。 这其中龙油炼制的蜜蜡虽然珍贵,但最难找到的还是这金水。 李黑他们在九洲游游荡荡,找了很久才找到这由世间极恶之人排出的金水,这种金水自带天地晦气,别说凡人不愿意触碰,即便是一般的小神明,金水沾身,都会被晦气污染到自己的神格和道心,严重的话,一些冰清玉洁以清气为生的神明甚至有崩坏兵解的可能。 他们找到这种金水之后还需要炼制,加入各种材料,才能够达到今天能够使用的效果。 金水沾身,金南惊的这座神像算是彻底毁了。 除了他之外,九洲大地,同一时间,还有许多人趁月出行,拿着茅草,糯米糊,蜜蜡,头发和金水冲进了金南惊的神庙。 被咒枷束缚在一旁的庙祝看着李黑他们居然敢如此亵渎金南惊的神像,喉咙中不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以他的能力他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但他能闻到金水那股与生俱来的恶臭,他知道这群人来者不善,但他肉体凡胎,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李黑看都没看他一眼,做完了所有事情之后便离开了金南惊的神庙。 踏出金南惊神庙的时候,高天之上浓云破开,一轮月光清澈地辉照着大地,弦月静美,千百年如一日地高悬。 可明月不会永远高悬,明月终将落下。 在他们发动对金南惊神庙进攻的时候,金南惊还在问心镜幻境中和王小苔饮酒,问心镜屏蔽了金南惊和外界信徒的感知。 当他打碎问心镜,踏出问心镜的时候,九洲大地上一切已成定局。 金南惊破阵而出,气急败坏地看着王小苔驾云离去的背影,正想开口骂两句,一阵微风吹来,凉意沁入心脾,他的呼吸陡然一滞,心脏犹如高悬云端却被人一把扯下,血管爆出,鲜血流淌。 全身的血液沿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血管直直地向上冲到了他的脑袋顶。 金南惊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他的手指无法克制地蜷缩,颤抖,俊美的五官扭成一团,变得狰狞扭曲,密密麻麻的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眸,继而爬到他的脸上,蔓延至全身,红得触目惊心。 全身裂纹,他就像一个碎裂的瓷器。 他甚至没有办法再抓紧自己手中的尖刀三叉戟,尖刀三叉戟重重跌落在地,沾染了无数尘埃。 金南惊死死摁着自己的胸膛,心中惊骇莫名。 内视内腑,他的神格上,出现了一条巨大的,绝不可能弥补,并且还在不断扩大,隐隐散发一股恶臭的裂缝。 咕咕咕~这几天有点事儿,我又回来啦! 为了防止有些同学不知道…金水就是….米田共啦! 200、诛杀金南惊(二) “王小苔!” 听到身后金南惊饱含杀意和无尽痛苦的狂呼,流云之上的王小苔没有回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得意地嘲笑金南惊,炫耀自己暗算成功,或者大意地现在就去杀刚刚遭受重创的金南惊。 一切才刚刚开始。 很多人死在她手下是因为对她毫无戒心或是看不起她, 他们死于自以为是的高傲。 王小苔既然会利用他们的高傲杀了他们,自己当然不会有什么高傲。 她不会瞧不起她的任何敌人。 金南惊全身剧痛难忍,神格有裂开的疼痛,他不知道王小苔对自己做了什么,是下了毒?还是下了什么恶诅?亦或是自己不知道的手段? 此刻已经无力去追究她到底做了什么,金南惊忍着这种快要把他整个人撕裂开来的疼痛,往地上狠狠一拍,灵力灌入,手边掉落的尖刀三叉戟骤然低沉嗡鸣,猛地自地面弹起,化为一道暗沉的光迹,撕开这片废墟黎明前这黑暗的夜色,直直刺向王小苔驾云离去的方向。 神器有灵,尖刀三叉戟跟着金南惊已经千年,戟尖饮血无数,日夜相伴,自然知道主人的心意,裹挟着无上杀意追上了王小苔。 王小苔后背传来一阵针刺似的痛楚,这尖刀三叉戟来势极猛,看样子是快追到自己了。 哪怕自己已经提前离开。 戟未至,势先到,脚下流云受不住这顶级神兵的气势开始流散,王小苔面上毫无波澜,出乎意料地脚下重重一踩,整个人都掉下了云端,凌空踏风脚尖一点,避开了锋芒尽出的尖刀三叉戟。 发丝飘扬,尖刀三叉戟从她身体的上方整个穿了过去,看自己没有伤到王小苔,顿了顿,转过戟尖,又朝王小苔刺了过去。 王小苔险之又险地避开袭来的尖刀三叉戟之后,面对着朝她再次冲过来的尖刀三叉戟,手腕结印,“胡霞!” 白虎踏鬼应召呼啸而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咬住了尖刀三叉戟的戟尖。 尖刀三叉戟原本根本不在意这什么白虎,它是成名多年的神兵利器,戟尖之下杀死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哪怕是神仙,神龙,它也不是没杀过,又怎么会惧怕这么一个祟气满身,但一看就很年轻的白虎? 尖刀三叉戟抖动戟身,准备三下五除二就磕掉这只大白虎的门牙,让它见识见识神兵利器的风采。 ‘咔嚓’。 尖刀三叉戟停止了抖动。 ‘咔嚓’。 尖刀三叉戟呆住了。 又一声无情的‘咔嚓’。 尖刀三叉戟剧烈颤抖。 它今年刚刚保养的戟身啊! 它那水火不侵,刀枪不进的混元九霄建木戟身啊! 胡霞好奇地舔了舔口中叼着的这根尖刀三叉戟,‘嗷呜’一口又在尖刀三叉戟的戟身上咬出了一个牙印。 胡霞满意地看着尖刀三叉戟戟身上四个整整齐齐的牙印。 胡霞身上自带祟气,随着它的牙齿狠狠咬合,无尽黑色的祟气顺着它的牙印涌入了尖刀三叉戟的戟身中。 王小苔摸了摸胡霞软乎乎的大脑袋,胡霞口中叼着尖刀三叉戟,一边玩儿一边咬,显然是已经把这尖刀三叉戟当做了自己的磨牙棒。 如果尖刀三叉戟能够化灵,有自己的身体的话,此时大概就是眼前一黑,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递进了胡霞的口中,戟尖拿去为胡霞打磨牙齿。 胡霞的脑袋在王小苔手下蹭了蹭,弯起膝盖蹲了下去,王小苔坐在了它的身上,胡霞脚尖一点,四只脚下四只恶鬼痛苦嘶鸣,显出极尽痛苦的样子,但他们的舌头早就被王小苔割掉了,无法发出声音。 他们在胡霞的脚下已有百年,只要胡霞稍有动作,身上祟气翻滚,他们就会受到刀割斧砍一般的痛苦,他们只能清醒地承受着这一遍遍的凌迟刀剐。 无法死去,无法解脱,只能沉沦,只能忍受。 王小苔揉了揉胡霞身上松软暖和的白毛,“这是金南惊贴身的兵刃,现在交给你,你要好好保管,别让它回去。” “这尖刀三叉戟要是乖,你玩玩儿也没什么,但如果它不乖的话,你就先把它咬断再玩儿,金南惊这人向来看中名利,向来他应该也不会再要这断了的尖刀三叉戟。” 积攒了一番力气,感受到自己主人正在召唤自己归来,正准备再次大闹一番的尖刀三叉戟一下子就愣住了,它能够感受到这只白虎身上的祟气天克自己,自己在它口中毫无挣扎的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祟气不断涌入自己的戟身。 但它可没想到胡霞还能咬断自己! 感受着胡霞牙齿咬合的力气逐渐变大,尖刀三叉戟决定还是明哲保身。 真要拼起来,这白虎不过掉两颗牙,自己可是有断裂的风险,不划算不划算。 胡霞点点头,脚尖往下,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娘娘,金南惊的神庙已经基本都被封禁。” 李黑迎了上来,右手抚心,微微一拜。 扶摇娘娘左手与愿济世人,右手双瞳观世音。传说扶摇娘娘右手上的双瞳印记可以观照世间一切苦厄,也可以洞穿人心深处的欲望。 所以扶摇娘娘的信徒就把自己的右手手掌向内,贴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表示他们愿意接受扶摇娘娘的审察和观照,他们愿意把自己的内心放开给扶摇娘娘,只愿娘娘可以看见他们的虔诚,接受他们的供奉。 王小苔点了点头,伸出右手在李黑头上轻轻一碰,一触即分,“接下来金南惊一定会疯狂报复,他会上天入地前来寻我,誓报此仇,我会去勾住他的脚步,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李黑点了点头。 王小苔突然停住脚步,“故人日渐稀少,李黑,不论怎样,活下去,知道么?” 李黑没有答应,他只是低着头,不去看王小苔的眼睛,“凡人必有一死。” 王小苔微微抬头,她的眼瞳黑如点漆,澄澈得能映出云影天光,让人不由得想要盯着她的眼睛看,情不自禁沉沦其中。 那是孤独地映着整个世界的镜子。 她的声音低沉,“可没说过凡人就该白死,你也跟了我三百多年,我不希望你死在我前面。” “凡人,自会关照。” 摇了摇头,王小苔继续往前走,身旁风景迅速变换,几个呼吸之间就已经走出数百里。 “走吧,诛杀金南惊。” 诛杀金南惊进度+1 201、诛杀金南惊(三) 夜半时分,月光晦暗,树林之中寒意如涛,金南惊在丛林中快速穿行,惊起无数鸦雀。 一根灰色的羽毛从空中缓缓飘落,很快又被金南惊奔袭带起的风吹到更高处,继而隐不可见。 金南惊身上全是深红的裂纹,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仓皇逃窜的狼狈,再不复曾经白袍金冠的潇洒模样。 他曾经在众人面前一剑斩杀妖魔,出场的时候天上掉落繁花朵朵,大朵大朵的花从天上坠落到人们的衣服上,然后零落在地,掉到地上却也不会被人踩踏成泥,坠落的那一刻轻轻摔成了细碎的金光。 神异的花雨中,金南惊手握金色长剑,立于浩荡天地间,万众瞩目,万众期待。 他挥剑的时候海翻涌,金灿的朝阳穿透云层,天际像被凿开了一个小口,流动的金辉从小口中倾泻而出,照亮大地,照亮他的身影。 可现在即便是金南惊最为虔诚的信徒,恐怕也无法认出他的这幅尊容。 他的身体鼓胀,变得圆润光滑,好像一个快要爆炸的气球,上面布满了裂纹,也像是一个快要腐烂的番茄,不停流出腥臭的黏稠汁水。 他每踏过一个地方,脚下都会留下一串足印,散发着甜腻的腥臭,逐渐腐蚀着周边的一切。 他的面容扭曲,面上筋肉高高肿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在努力辨认方向,努力奔跑。 内视内腑,他原本金色徐徐运转的神格现在已然蒙上了一层又厚又黏的黑色物质,那层黑色物质似乎是液体,有似乎是一层气体,不断渗透进金南惊的金色神格,不断污染着他全身的筋脉。 金南惊原本也只是一块堵门挡风雨的石头,偶然得运,化而为人,但根骨着实平凡一般,没什么成仙的可能性。 拜入啖神门下,供奉啖神之后,他得到了啖仙楼的助力,后面又成为了啖仙楼主持的选仙大会的魁首,在啖仙楼啖仙会的帮助下,信仰得道,一举成神。 众仙都说金南惊出身凡间,心挂信徒,频繁下凡前往人间救死扶伤,斩妖除魔,维护人间正道。 但这其实并不是他回馈信徒,而是啖仙楼信仰得道的一种弊端。 取之于人,用之于人。 那些依靠信仰之力才能成神的神明,既然得了人族的信仰之力,自然也该回馈信徒。 他曾经靠着这些信仰之力得道成神,今日王小苔便用信仰之力杀他。 他建神庙,王小苔就拆神庙,他修神像,王小苔就用金水封禁他的神像,隔绝他和那些神像之间的联系。 除此之外,当年选仙大会的时候,啖仙楼给他们的成仙成神的建议就是塑造一个完美的人设,以此吸引信众。 哪怕这个人设是假的,但只要人们相信,久而久之这个人设就会变成真实。 为了宣传这个被捏造出来的人设,他们写剧本,排戏,写话本子,四处传扬这些虚无缥缈但人人爱看的故事。 为了防止有人质疑这个人设,这个故事的真假,啖仙楼甚至会故意找人给自己找茬,信誓旦旦说是要揭露这个完美人设的虚假一面,引来无数看热闹的观众。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人们会惊讶地发现这样完美的人设居然是真实存在的,而且这个完美的人设居然就在自己身边。 他们会震撼,会信服,会跪拜。 这个完美的人设就在这样的信服中飞升成神。 完美人设变成了完美的神明。 但······假如有一天你知道了这个神明的一切都是假的呢? 在对付金南惊的时候,王小苔做的事情很简单,除了摧毁金南惊的神庙和神像之外,王小苔找了很多写手写了很多话本子,把曾经金南惊做下的那些事情散播了出去。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最后果真有人站了出来,指责金南惊的罪行。 假如你发现这个所谓的神明和凡人无异,他会偷窃,会赌博,会嫖妓,甚至还会假借给妇人送子的名义,仗着自己神明的力量在丈夫身边诱奸妇人,勾引那些恶面容姣好的少男少女。 他高尚,圣洁,英勇,善良却又奢侈,淫秽,下流,肮脏。 曾经的光鲜亮丽都是假的,那些信徒会这么做? 人们喜神,造神,可人们也最喜欢毁神,他们期待着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跌下神坛,他们期待看见太阳的陨落。 更何况是一个没那么完美的太阳。 不用王小苔动手,那些信徒自己就拿着锄头和宝剑冲到了金南惊的神庙里,推翻神像,打砸他的神庙,唾弃他的存在。 他们甚至把金南惊的神像和神位都溺进了粪坑中。 更多的事情被推到了金南惊的身上。 死人了?金南惊杀的。 生病了?一定是碰到了金南惊。 家里碗掉地上了?那是金南惊刚刚经过了门口。 养的牲畜死了?那是遇到了金南惊。 科考没考上?晦气,看来得去打打金南惊的神像才行。 伴侣出轨了?一定是被金南惊勾引去的。 在这样汹涌的民情中,哪怕是金南惊以自己的真身出现都会被无情驱逐甚至殴打,更何况他现在神力快速流失,那些不祥的祟气顺着金水渗进他的神像,继而渗进他的神格,污染他的全身。 如果只有一两个人这么干他当然可以降下神罚,可在王小苔的有意推动下,整个九洲都发起了对金南惊的大猎杀。 他现在就是个过街老鼠,人人得而诛之。 他也曾向其他神明求救,可不知为何那些往日和他交好的神明都当做没听见自己的呼救。 众神很容易地抛弃了他。 就像他们曾经抛弃了泾河一样。 “王小苔!你给我出来!” 金南惊能感受到王小苔就在他的身边,他的附近,他能感受到王小苔一直在冷漠地观察他,看着他被自己的信徒抛弃,看着他甚至进不去自己的神庙,看着自己慢慢腐烂,慢慢被侵蚀。 他知道她在看着他,她在等着他最脆弱的那一刻,然后杀死自己。 他刚刚被自己神庙拒绝,那些曾经拥趸自己的庙祝像赶狗一样驱赶自己,他受不了这样的忽视和轻蔑,醒过神来的时候他杀死了自己的庙祝,他在自己的神庙中大开杀戒。 “你这个鄙贱的女人!你不是要杀我么!来啊!王八蛋狗东西,你以为你又是什么正义的使者,你以为你杀了我就是替天行道!” 金南惊扭曲的面孔中流露出嘲讽轻蔑的神情,他在丛林之中大声怒骂,“哪怕今天死的是我,明天死的就会是你!” “你给我出来!” 金南惊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武器尖刀三叉戟,不论怎么他都无法召出自己的这把神兵,但他也不是只有这么一把神兵,此时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剑锋披靡的长剑,在茂密的丛林之中一同乱砍乱削,大半个丛林都毁在了他的手下。 长夜漫漫,一个烂番茄一样的疯子独自在丛林中发癫。 感谢梦里天,书友20170704091920999同学的月票支持! 哈哈哈越来越凉的感觉,不过好在快完结了。 接下来预告一下本月18号开始浅浅停更一下吧,有点事情要处理,而且我准备把后面全都写完了再一起放出来! 到时候大家结局就一起看个爽吧!(最起码5章以上一起放) 后面大概还有几万字。 感谢各位一路至此的支持和鼓励! 这本写完了让我们下本再见啦() 202、诛杀金南惊(四) “你给我出来!” 金南惊几乎一剑砍倒了大半个树林。 可王小苔并不在他所处的这片树林之中。 王小苔此时正站在树林边高高的断崖之上,俯瞰着正在树林中乱砍乱削发癫的金南惊。 “娘娘,没有找到慈云真人。慈云真人也并没有回信。” 星竹来到了王小苔身后,低声回报。 王小苔点了点头,负手而立,看着在树林中不断高呼自己名字的金南惊。 金南惊也曾在泾河犯过杀孽,她原本想叫王扶摇前来观战,今夜她们俩算是最合适的见证人。 可现在王扶摇居然不知所踪。 可惜了。 王小苔看着金南惊,想道。 “你觉得我能杀了他么?” 王小苔突然发问。 星竹正准备退下,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顿住了脚步,“凡人必有一死,娘娘此战,必胜。” 王小苔看着已经和从前截然不同的金南惊,摇了摇头,“金南惊早我成神将近千年,我现在如果就下去和他打,恐怕马上就会迎上他准备多年的保身杀招,只会是我死,而不是他亡。 “今日任何人来看,都不会觉得我能赢,哪怕金南惊他已经变成了这副鬼样子,道心破裂,神格被污染。 “但我已经知足了。 “我成神时日尚短,修为境界自然远远不如他,但我为了这一战已经准备了三百多年,这三百多年,我看着他,恨不得吃他的肉,饮他的血,可我还得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而他却并不知道世界上有我这样一个人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他,有这么一个人一直想杀他,想了三百年。 “所以今日哪怕我们之间依然有实力差距,能和他对决,我已然知足。” 星竹右手抚心,“凡人必有一死。” 王小苔没有去摸她的头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凡人,自会关照。”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金色的金箔如雪一般缓缓飘落,从天而降,像雪花一般要覆盖住整片天地。 这些金箔全然不似细雨一般缠绵悱恻,反而带着一股夏雨的暴戾,突然之间就笼罩住整片天地,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溅在地上也不是应有的无声无息,而是噼啪作响,落地成印。 金箔落在树叶上,树叶被染成金色,落在石头上,石头被融化,落在湿润的土地里,深深沉了下去,只在地面留下黄金的痕迹。 王小苔素手一抬,轻轻捻起一片轻薄的金箔,天地之间所有飘扬飞舞的金箔都因为她的这一个动作而短暂停止。 整个时空好像都停住了,他们都在等待王小苔的下一个动作。 王小苔微微张口,把沾在手指上的金箔放在了舌头上,她的口水很快就濡湿了这片轻薄至极的金箔,“我已经屠过龙,但还没有诛过神,今夜月色清亮,微风习习,是很适合去死的天气。你我之间,今夜总该有人赴死。” 话音落下,所有金箔爆裂飞舞,如暴雨一般飞射向地面,飞射向树林之中的金南惊。 深夜之中,随着王小苔话音落下的不止是这漫天金箔,还有无数身穿黑袍的身影高高跃下了这座树林旁的断崖,往树林深处快速奔行,然后消失在了丛林之中。 金箔如刀,气势如虹,却没有对全身都已经像烂番茄一般快要爆裂炸开的金南惊造成什么伤害。 金南惊轻蔑地捉住了一张向他的脸飘来到底金箔,“想靠这种小玩意儿杀我诛神,王小苔,你是在白日做梦!” ‘嗤’地一声,金箔在金南惊的指尖化为虚无。 与此同时,所有落在树叶上,石头上,地面上的金箔都化为虚无,甚至天空中还在落下的金箔也都无火自燃,在淡淡的火焰之后化为虚无。 这火势缥缈,自天而降,所到之处,树叶,树干,石头,牲畜,乃至于砂石都化为虚无。 金南惊冷笑,眯起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长剑一挥,剑气一扫,浑厚的剑气荡开,这一剑之后,所有的金箔都将不会沾到他的身体,伤害他的体肤。 “雕虫小技。” 这些金箔看着气势如虹,却没有在金南惊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南天门大将,即便王小苔通过各种手段直接摧毁他的道心和神格,让他不得不真身走下九重天来应对这次危机,他依然是世间武道强者。 他以为这个树林是他为王小苔挑选的对决之地,但他不知道这里其实是王小苔为他,为他们这一战精心挑选的对决之地。 金南惊不是没有机会离开。 哪怕是现在,他依然可以选择离开这片树林,继续在世间行走,总会有办法解决他的神格问题。 但金南惊没有走,他选择留下来,找到王小苔。 他没有避开王小苔的攻击,直接迎了上去。 王小苔觉得自己很了解金南惊。 金南惊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了解王小苔。 他知道战斗一旦开始,就是不死不休。 只有有机会他一定会杀了王小苔,王小苔也一样。 同样,他也知道,如果给王小苔更多时间,恐怕她还会有更加毒辣的手段和防不胜防的招数。 对于这个女人,就是要一击必杀,不能给她喘息的空间。 现在只有杀了王小苔,然后才能慢慢解决神格被污染的事情。 金南惊杀意勃然,“王小苔!躲躲藏藏又算什么本事!要杀我,你自己来!” “你是泾河人吧,我还记得在白玉京九霄宝殿看到你的时候,你哭得和一条狗一样,只会摇尾乞怜,我记得那一天你还有个朋友也来了白玉京,王小苔,她叫什么名字? “我还记得那个人族小女娘,她很软,踩上去很舒服。 “她死的时候,你有没有哭啊!” 金南惊哈哈大笑,一剑劈向了树林之中,“还有黄泉上,你又在哭,哈哈哈哈,当年你其实说得很对,你就该做个哭神,我也没见过你几次,可你好像每一次都在哭,现在呢,王小苔,现在你是不是又在哭啊!” “所以我说啊,就不该让你们这些女人成神,你们眼泪那么多,什么都不会就会哭,成什么神呢?” 金南惊刻意挑动王小苔的情绪,尽说些让她一听就上火,一听就想杀人的话来刺激她的情绪。 他需要她出来,和他正面对决。 “王小苔!” 金南惊大喊的声音再次惊起无数鸦雀。 感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本章完) 203、诛杀金南惊(五) “王小苔!” 金南惊在林中大喝。 林中冰寒的箭镞缓慢移动,对准了金南惊的头颅。 夜色深沉,乌云遮住天上明月光亮,引弦拉弓的人身着一身黑衣,看不清他的面容。 箭镞也是深沉的黑色,吸收所有光亮,箭镞锋利,这是一支完全为了杀人而设计的箭。 箭镞停止移动。 有人在黑暗中松开了紧绷的弓弦。 暗沉的箭离弦而去,没有带起一丝呼啸,没有惊起一丝风,笔直地沿着应有的道路飞向了金南惊的头颅。 这支箭无声无息,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中,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里。 金南惊身躯肿胀,看着似乎已经濒临崩溃,下一刻他硕大的耳朵却突然动了动,看向了箭飞来的方向。 这支箭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箭身深沉,箭镞黑暗,上面隐隐有难以描述的暗金符线微微发亮,上面甚至还沾着一片薄薄的金箔,这支箭没有惊起任何风和叶,也没有引起什么天地异变,只是突破了空间的束缚,迢迢前来诛杀金南惊。 冰寒刺骨的箭镞刺破了金南惊本就破碎的衣服。 金南惊伸出他肿胀的手掌,在空中一握。 这支箭在金南惊的手掌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金南惊手中不断结印想要摁下这只飞箭,二者相互攻击之下火星四溅,照亮了林中枯木。 只听得一声轰鸣,火花熄灭,林中狂风大作,卷起无数落叶和金箔。 金南惊的身体飞速后退,双足在树林中犁出了两道极深的沟壑。 他已然避开了第一支射向他的箭。 但王小苔又怎么会只有这一箭? 在金南惊身前,数十支飞箭直直冲着他的头颅飞来。 这些箭无声无息,猝不及防就来到了他的身边,除非亲眼看见它们,否则根本无法看见这些箭运行的轨迹,它们来自四面八方,金南惊无法判断这些箭的来处。 或许也不用判断。 因为这个林子中,全是他的敌人。 树林之中一道强悍的气息爆裂开来,枯叶碎木金箔在天地之间狂舞。 一声巨响之后,整片树林都被金南惊炸成了一片废墟,惊起无数流萤。 月光已然黯淡,躲到了层层重云背后,只有流萤在黑暗中独自穿梭,发出微弱的光亮。 璀璨的金箔被这道气息扬到了天上,然后又失力,缓缓落下。 像一场金色的雪。 可这场雪没有落到此刻正站在断崖边的王小苔身上,这些金箔只能落在这片树林的废墟之中,无法飘落在外面。 任何飘到树林外面的东西都会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绞成碎片。 这里有一个阵。 阵中有很多人。 但王小苔并不在这个阵里面。 王小苔看着金南惊在林中飞驰,不断躲避飞箭,顺手收割遇到的黑袍祭司的身影。 王小苔的面色凝重,她知道金南惊身经百战,面对这样的弓箭暗杀最好的办法就是动起来,只要动起来,避开这些弓箭运行的轨迹就可以躲开这些弓箭。 这些弓箭绝对无法射中如此高速移动的目标。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黄泉之中,王小苔被金南惊一箭射中,就是因为她站立在原地,要把神格中的六十万冤魂释放出来,送他们重新转生,站在黄权之中的她就是个不会动的活靶子。 金南惊能够一箭射中才是应当。 金南惊既然自己会用箭,自然也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树林上空的夜云骤然一阵波动,天地气息乍乱,仿佛黑云里炸开一道响雷,黯淡的云丝嗤嗤四处逃离。 夜云骤破,鲜血一溅。 一枝寒冷黝黑的铁箭,深深地穿过金南惊的左臂。 金南惊抓着那只深深扎入自己身体的那支箭,面色难测又阴沉,拔出了那支箭,箭镞带刺,拔下来的时候带下了金南惊的一大块肉。 王小苔看着金南惊终于受了今天的第一道伤,微微一笑。 金南惊只注意到了这种箭的锋利和隐秘,他只判断出来这种箭速度极快,适合在黑夜之中的暗杀,却忽略了这支箭上的符文。 这种黑箭是王小苔为了金南惊而特制的,符文自带雷法和追踪。 只要瞄准目标,不见血,不回头。 甚至沾上血这些箭镞反而会更加兴奋往肉里钻,深深咬住骨头和筋肉。 想要拔出箭,势必伤筋动骨。 至于雷法则是为了配合金南惊现在的情况。 平时的金南惊当然不会畏惧天地之间最是涤邪荡祟的雷法,但现在的金南惊浑身祟气,神格被金水污染,现在的金南惊才是邪祟。 雷法,行天地中气,驱邪伏魅,最克邪祟。 雷法入体,金南惊佝偻着身形跪倒在地,痛苦地蜷曲着,像一条蛆虫在阳光下扭动翻滚,瞳孔猩红,声音嘶哑得如同含了砂砾。 当他不再动弹之后,那些原本失去了目标的黑箭很快就追了上来,一支支箭很快就深深插入了金南惊的身体,不消多时,金南惊蜷曲在地上的身体就变成了刺猬····· 他身形高大,看上去或许更像是一只负伤的豪猪。 那些黑袍祭司用生命射出这支箭,然后被暴怒的金南惊找到,切成碎片。 王小苔也早就料到了这样的伤亡,在金南惊撕碎这些黑袍祭司的身体之后,她立马就在断崖之上运转这个阵法,把他们的残躯送出树林,边上自然有人会去医治他们。 成仙成神之后,肉体的伤痛固然可怕,但只要有魂灵尚在,哪怕肉体消亡也不会彻底死亡。 王小苔看着被无数黑箭炸成豪猪的金南惊,他也是一样。 光是杀死他的肉体是不够的。 想要弑神,就要杀死人们对他的信仰,杀死他的魂灵,了结他在天地间的一切依靠。 树林中还没有受伤的黑袍祭司们依然不敢松懈,不断对着金南惊射出能够让他负伤带血的黑箭。 雷法在金南惊的体内不断爆炸,金色的玄雷沿着漆黑的箭镞深入他的筋脉和骨骼,最终到达他的丹府,和蔓延金南惊全身的祟气炸成一团,不断带给金南惊难以言喻的疼痛。 在这期间,金南惊就像死了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偶尔身体抽搐一番,全身染血,看着愈发狼狈。 “娘娘,他看着已经重伤,要派人去看看······” 有人前来请示。 王小苔摇摇头,皱着眉仔细观察林中的金南惊,“这才刚刚开始,你们不要松懈,要知道,这可是·····金南惊啊。” 这些攻击虽然是为金南惊量身定做,可王小苔自认这些攻击连自己都无法杀死。 更何况金南惊呢? 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感谢语芗同学的月票支持! (本章完) 204、诛杀金南惊(六) 一只黑色的箭矢穿风过林,无声无息来到金南惊的身前。 金南惊双手合十,夹住了那支速度恐怖,角度刁钻的符文黑箭,身体顺着箭势一退再退,身下落叶四溅飞舞,他的双脚在地上犁出了两道深深的沟壑。 金南惊脸色苍白,唇角淌下金色的鲜血。 这些攻击对于金南惊来说固然难缠,对于其他修行者也算是必杀,但仅靠这些想要让金南惊彻底消亡,还是不够。 金南惊双手合十,把黑箭狠狠拍到一边,黑箭错过他的身体,笔直射入地上,深入地底,在地面炸出一个幽幽的黑洞,树林之中一片狼藉,高耸入云的树木被炸成无数碎片,整个场面犹如战场废墟,灵力肆虐让人不寒而栗。. 可以想见假如这样的攻击落在身上,又会造成什么样的损伤。 金南惊单膝跪在地面,跪在那些黑洞前方,他华丽的金袍已经破烂不堪,金色的鲜血不断从他身上各处伤口中喷涌出来,浸润得整个地面都变成了暖融融带着腥气的金色。 月色昏暗,黑暗之中,这片金色黯淡无光。 王小苔站在断崖之上,盯着狼狈不堪的金南惊。 更高的九重天上,云中君也在看着今夜这场围杀。 他想起来这个王小苔曾经提着老龙王的龙头,孤身进入他的神殿,用龙血龙肉和他做交易,用她自己的忠心换取他对今晚金南惊遇袭的事情束手旁观。 她付出偌大的代价不是为了让他去杀金南惊,她只需要他今夜束手旁观,她要亲自动手,屠杀金南惊。 云中君眼眸一抬,‘哧’地一声,自下界飞来的来自金南惊的求救讯息还没来得及到他面前,就灰飞烟灭了。 这是金南惊递上来的第十七个求救讯号。 云中君懒懒拨了拨自己如云一般的白发,金南惊也真是蠢钝,如果自己会救他,在他发来第一次的时候就会显现神身,下凡把他捞出来了,何至于发这十七次? 他这样殷切,倒显得自己薄情寡义了。 着实该死。 大殿之中灯火通明,寂静得和死了一样。 “师尊,”云中君看着水镜中王小苔居高临下对着金南惊发起一波波围杀攻击的样子,微微一笑,“你希望你那个小师妹赢么?” 在他身边,是睁着眼睛,但嘴巴上还戴着口枷的李九抟。 李九抟和他一起看着王小苔的这场复仇,听到云中君的询问,他蹙了蹙眉,不说话。 他没有说话的自由,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他只是看着,也只能看着。 云中君看他这副淡漠的样子也不生气,只觉得好笑,捉住了他的手,十指纠缠,“师尊,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想不想她赢啊?” “你要是不喜欢她,我砍了她的头,挖出她的脑浆,用她的头骨给你盛酒吃好不好?” “你要是喜欢她,我剥了她的皮,把她做成美人灯,日日夜夜伴在你身侧,也好叫你不孤单。” “师尊啊师尊,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李九抟淡漠的神色一寸寸碎裂,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云中君戏谑的眼,也不再去看王小苔和金南惊之间的胜负,咬紧了口枷,深深呼吸,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看他像是要说些什么,云中君难得有些好奇,手指微微一动,取下了李九抟含在口中的口枷,凑了上去,想要听清出一些。 口枷骤然消失,李九抟唇齿之间一空,来不及闭合,险些咬到自己柔软的舌头,他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咬着已经松软的牙齿,骂了一句:“孽畜。” 云中君不怒反笑,凑上去,伸出自己的手指指向了李九抟的脸上,李九抟下意识后退几分,云中君原本还带着笑意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他一手扶住李九抟的后颈,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抿去了李九抟因为口枷被取出来而掉落在脸侧的银丝。 “师尊,你总是知道该怎么让我生气。” 云中君叹了口气,松开了李九抟的后颈,捻了捻手指,“明明只要你服个软,我们就可以回到以前那样,师尊,你就非得和我斗这口气么?” 云中君看着李九抟,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周遭的气息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粘稠了。 云中君为什么不继续说话李九抟不知道,但是他不说话可不是因为什么其他的理由,纯粹是因为戴了太久的口枷,口舌酸软僵硬,无法发出声音而已。 他实在是很想给云中君一个不符合他教养的白眼,也很想问问他到底有什么毛病要这样对他。 ··········· “我们······能赢么?” 看着那个在树林中一次被打倒,被符文黑箭射穿身体,却又一次次重新站起来的金色身影,有人在侧旁观,为这样强悍的生命力感到震撼,不禁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样的神,真的能被杀死么? 许莫负今夜依然带着青色眼罩,负手而立,站在王小苔的身旁,“这从来不是能不能赢的问题,而是我们必须赢。” 王小苔问:“还没有找到慈云么?” 许莫负点点头,“有消息他们一定会上报来的,慈云最后的消息就是出现在一个小国的王宫之中,之后就销声匿迹,我们给她留了消息,她如果看见,应该会即刻动身赶过来。” 杀金南惊这样的事情,慈云真人,也就是王扶摇不应该错过。 “那就不等她了。” 王小苔仰头望月,“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在没有欺天大阵的时候弑神。” 她扭了扭脖子,乌沉沉的眼瞳中,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缕诡异的暗红,月色为山崖上的所有人身上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衫。 微风拂面,王小苔闭上眼,微微侧头,感受着下面林中不断鼓胀的天地灵气,猛然睁眼,一双黄金瞳灿如烈阳,王小苔抬手,大喝一声:“祟来!” 月光之下,阴影深处,有无数暗影纵横交错,蠕蠕而动,在得到王小苔的号令之后,这些暗影如蛇群一般涌动,转瞬之间就从山崖冲了下去,带起一阵腥风,密密麻麻包裹住了整个山林,当然也包括其中伤痕累累的金南惊。 “魄追。” 王小苔向前踏了一步,踩着这些暗影,手持龙骨鞭步步向下,山林中飘落的树叶被无形的力量撕成了两半。(本章完) 205、金南惊之死 金南惊浑身瘫软,躺在地上,不敢起身。 一旦他站起来或者直起身子,暗处就会有符文黑箭立刻刺穿他的身体,他现在精疲力竭,躲得过一支箭,两支箭,可躲不过一百支,一千支。 他估算自己今天晚上已经躲过了一百多支符文黑箭,这种符文黑箭威力巨大,造型精巧,若是没有巨大的财力支撑,恐怕难以制出这样数量巨大的高伤害箭矢。 还真是睚眦必报。 只不过是在黄泉之上暗算了王小苔一箭,让她坠入黄泉而已,她就要千百支箭报复回来,不死不休。 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都不和自己讨价还价一番,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金南惊口中有殷红鲜血汩汩涌出,将他的衣裳染成一片猩红。 神力难继,他的鲜血已经由纯然的金色淡为鲜红。 他大概真的要死了。 金南惊躺在地上闭着眼睛,没有再叫嚣王小苔的名字,默默平复着翻滚的的灵力,缓慢地修复着满身创伤。 奇怪的是周边突然安静了下来,风声停,树叶止,安静地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又是什么招数? 金南惊暗骂一声,体内灵力一冲,在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第一时间封住了自己的听力。 到现在为止他连王小苔的影子都还没看见,决不能对周围任何异常掉以轻心。 明明封住了听力,可金南惊还是能感受到不断有人在靠近自己,他们在自己身边窃窃私语,声音细碎却十分清晰,而且是越来越清晰。 就好像这些窃窃私语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那些细碎的声音乍一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声音很低,明明已经到了耳边却还是听不清楚。 这些声音仿佛只是路边什么三姑六婆的随口闲谈,但只要稍稍细听,便会发现那些低语立刻变得无比邪恶下流,每一声吐词里头蕴含着难以言说的憎恶与仇恨…… 若是个普通人,不,若是个没有经验的修道者甚至是没有这样经验和见识的仙神,在这一刻听得这些污言秽语,恐怕也会瞬时被那蕴含在“低语”中的污秽污染了道心清明,道行差点的,恐怕会立刻在原地入魔。 这些轻声细语自带妖邪怨气,而且无形无踪,哪怕是金南惊第一时间就堵住了耳朵,那“声音”也能直接透过皮骨侵入神魂之中,然后将那人或是神心中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欲执齐齐催发出来,最后直接让人陷入疯癫之中,再无半分清明。 金南惊的神庙本就已经在这些时间被世人捣毁殆尽,王小苔召集天下信徒用最脏污的金水污染了他的神力清明,让他现在祟气入体,浑身滚涨犹如一个烂番茄。 若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金色男神,清气蓄体,或许还有离开此地,迅速脱身的可能,但现在的金南惊仅仅只是一条伏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败犬而已。 一只脚踩在了金南惊的头上,轻轻把他的头颅往地上碾了碾。 “还有什么鬼祟招数就别藏着掖着了,我来了,等着呢。” 现在的金南惊哪里还有精神去听王小苔的话? 那些暗影将地上的金南惊重重包围,吞入腹中,不断用那些可以让人陷入疯癫的‘声音’污染他的精神和肉体,此刻的金南惊的脑子都已经变成了一团棉絮,体内筋肉不断扭曲,骨骼发出‘咔咔’的异响,像是有人拿着锤子重重敲下,把他从里到外打成了碎片。 金南惊的双眸大大睁开,无神地盯着天空,留下血泪。 王小苔低头与他已经无神的眼眸对视,月光映在她的脸上有淡淡的光辉,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问题,心念一动,脚下微微用力,一脚就踩爆了金南惊的头颅。 颅骨碎裂,黏稠而乳白的脑浆流了一地,混着鲜血、落叶和泥土,好不恶心。 王小苔蹙着眉抬起了脚,她早有准备,自然是衣不沾尘,没有让金南惊的任何碎屑沾染自己周身。 金南惊就该被人一脚踩死。 这是王小苔早就为他定好的结局。 就和当年的百莲一样。 大概金南惊到死的时候还以为王小苔杀他是因为报那黄泉一箭的仇。 他大概根本就不知道当年那个被自己无意间一脚踩死的女孩儿的姓名。 不,他大概根本不记得自己踩死过什么人。 这一夜终于快要过去,深重的黑暗宛如划破了一个小口,浅淡渺小的朝阳露出了头,绽放住金光,王小苔看着朝阳渐渐地变得金红,火红,一轮红日渐渐升起,挣脱出黑暗,高高挂在天空,释放着自己的光芒。 光芒逐渐变得刺眼而夺目,金光璀璨,洒满人间。 薄薄的光线透过层层云雾的遮盖将万丈光芒挥洒在大地上。 一夜血战,天光终于大亮。 “仇怨已报,各位,能往生的,便都往生去吧。” 王小苔为那些还围绕在金南惊无头尸体旁哀嚎的暗影撑起了一把伞,为他们挡去了从天垂下倾泄万丈的朝霞。 这些暗影都是王小苔四处搜集来的死在金南惊手下的枉死冤魂。 金南惊做事向来干净,这些冤魂都是有极大怨气才会在王小苔的帮助下重临世间。 她也曾期盼着看见百莲的冤魂带着怨气复生重临,哪怕她化为厉鬼,她也会找到她,助她复仇。 可走遍九洲,再也没有看见百莲的踪影。 这个傻姑娘死的时候大概也没什么怨恨,傻乎乎就被人一脚踩死了,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即便是有一腔怨气也不知道向谁倾泄。 王小苔甚至有暗暗期盼,如果能再看见百莲,她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只要能让百莲和她再说一句话,哪怕是再牺牲她的神格,也没关系。 但终究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身后有人上前收拾残局,恢复树林,抬走金南惊的遗体,抬走同伴的遗体,悼诵真经,送走亡魂。 王小苔一个人走出了树林,她杀死了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金南惊,这好像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王小苔轻轻哼唱起百年前的旋律: “抗山走那么嗬嘿!” “踏水过那么嗬嘿!” “月儿弯弯照我心头,太阳跟在我后头那个嗬嘿!” “一二三那个嗬嘿!照亮我那么嗬嘿!” 这是个积极欢乐,让人唱着唱着就能长出无限力气的号子,曾经有身负巨石的矿工唱着这首号子安全回家。 王小苔的声音很轻很柔,在遍地遗体的树林中幽幽盘旋,仿佛万千青丝凌乱,说不上好听,但总让人有种不自禁泪涌上来的感觉。 “娘娘······找到慈云真人的踪影了。” 许莫负把王扶摇最后留下的踪迹交给了王小苔。 王小苔接过了这张记录了王扶摇讯息的符纸,指尖微动,符纸在她修长的指尖化成了飞灰,悠悠随风飘落。 王扶摇在九洲最后的踪迹,毫无遮蔽,毫无隐匿,直直指向了南天门。 她分明还未飞升,却不知找了什么法子居然独自冲进了南天门,至今杳无讯息。 她消失在了南天门之后,消失在了那重重的九霄宝殿之中。 接近尾声,分发便当,按需领取。 再次感谢各位的不离不弃!哈哈哈哈,看到居然还有人在等我真的好感动t^t。 206、金色姻缘线 “你倒是懂事。” 云中君含笑,把玩着手中的一段金线。 这根金线是王小苔从姻缘神树上取下来的,原本只是姻缘红线,但王小苔以秘金浇筑这段姻缘红线,坚不可摧,牢不可破,姻缘金线一段是李九抟,另一端就是这高高在座的云中君。 云中君自己都没想到这世间结缘还有这样的法门。 或者说他之前从来没有看上过这种法子。 现在这个礼物倒是送到他心坎里了。 这姻缘金线一系,即使是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也逃脱不了相爱的命运。 正适合消解他和李九抟之间的隔阂。 手指一转,云中君把这段难得的姻缘神仙收了起来,“这姻缘神树现在栽种人间,你离得这么近,可有试探过这其中玄妙?” 王小苔跪坐在下首,面前案上摆着一只白骨酒杯,酒杯里盈盈晃荡着醇红的酒液。 杯是龙骨杯,酒是龙血酒,人是屠龙人。 王小苔微微颌首,“这是自然,没人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吧。” “我曾经把两个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灭家之仇的红线绑到一起,他们现在琴瑟和谐,姻缘美满,据我所知都已经有孩子了。” 云中君抚膝大笑,“灭门,还能在一起生孩子?” 王小苔举起酒杯,对着高台上的云中君遥遥一祝,“灭门,弑父,破家,好事多磨方能显出真爱本色。” “有姻缘神树作保,定是金玉良缘。” “此酒,祝云中君,得偿所愿。” 云中君也拿起了案上的酒杯,“好!” 二人将杯中血一般红的龙血酒一饮而尽。 ·················· 下界,狂风肆虐,浓黑天空黑压压堆叠着层层阴云,散发出诡异的血色,仿佛下一瞬就会从中淌出腥臭的液体。 整个世界浓稠得像是被墨水浸染了一般黑,狂风大作,窗户‘吱呀’一声被吹开拍打在墙上,冰凉硕大的雨水随风而入。 一声凄厉嘶哑的哀嚎突然从房子里传了出去,仿佛在经历什么剧烈的无法忍受的痛楚,霎时间四周狂风大作,碎石和枯枝都被风和雨吹卷起来,潮湿的地面上隐隐浮现出一个金色的诡异大阵,金色大阵随即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只湿漉漉的手从外面关上了窗户,也把这声凄厉的哀嚎关在了里面。 “阿欢,你忍忍,很快······很快就会过去的。” 小鱼抹了一把脸上肆意流淌的雨水,贴在窗户边,和在里面哀嚎惨叫的女人说,小鱼的声音很轻,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见,“对不起······阿欢,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你好好的,我会对你好的······” 小鱼的头很痛,思绪也很乱,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只是盯着瓢泼大雨徒劳地站在房间外面。 房间里面灯火明亮,敖欢正在经历生产。 正如王小苔说的,他们有孩子了。 这是敖欢和小鱼期盼了很久的孩子。 此时的敖欢什么都不记得,她的全部记忆都被遗忘,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小鱼告诉她的,小鱼是她深爱的丈夫,他们情深意切。 小鱼和阿欢,是眷侣啊。 现在他们这个小家庭即将迎来新的生命。 敖欢觉得自己被一大团热包裹着。 她感觉自己有点儿呼吸不过来,似乎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蒙住了她的口鼻、挡住了流动的空气,外面不断涌入的潮湿的气息都被这诡异的热一起蒸腾地发热发烫,令人喘不过气。 “娘子,用力啊!” “用力啊,娘子,现在最危险了,您必须用力把孩子生下来,您自己才能活啊!” “用力啊!” 烧灼在血液中的滚烫开始翻涌,敖欢感觉自己的血管都在贲张发胀,根根分明的经络可怖地绷在她的手臂、腿脚上,从四肢蔓延的滚烫令她忍不住开始撕扯自己的衣领。 旁边的稳婆抹了抹脸上不断淌下的汗,她也算是这附近经验丰富的稳婆了,可她还真没遇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形,这阿欢已经阵痛了两天,到了今夜居然还没看见孩子的头或是脚露出来,除了那高高鼓起的小腹和不断流淌出来的鲜血,稳婆还真说不好这是不是生孩子。 越来越热了。 稳婆脸上的汗和流水一样淌,别说在生孩子的敖欢了,就是她也已经浑身湿透。 真是奇了怪了,外面明明风雨大作,凉意沁骨啊,这里面怎么会这么热? 稳婆低下身子,“加把劲儿!娘子,加把劲儿!把孩子挤出来!” 敖欢双眼翻白,她已经全然听不见外面的任何声音了,一股灼热的烫气从小腹而起,在五脏六腑之间流转,像个活物一样灵活地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撕扯着敖欢早已忘却的丹府皮肉,野蛮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肚子里的肉球不甘心地滚来滚去,碾压着敖欢的肺腑五脏。 这是一场渗人的胎动,腹中的这个胎儿注定会杀了它的母亲,以骨,以血,以肉,以极致的痛意,以残忍的厮杀。 异常的疼痛有如一条有着最冰冷的鳞片的蛇一般,一口就死死咬住了敖欢,她冷汗频出,呼吸困难,心脏失控地仿佛要跳出胸腔,躺在床上不住地颤抖,腹部高高耸起,身体紧得就像一张绷到极致的弯弓。 敖欢全身筋肉不断颤抖,浑身抽搐,口吐鲜血,犹如死过了一番。 下面,稳婆终于看见了孩子的踪影,不由大喜,“看见了,看见了!孩子!孩子要出来了!” 在外面的小鱼之只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腥味,听见稳婆说情况终于有好转了松了口气,觉得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松快了一些。 这场艰难的分娩终于要结束了。 “啊!” 里面的稳婆尖叫一声,房间里传来重物倒在地上‘砰’的一声响,随即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小鱼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稳婆要尖叫,他推开了窗户,扑面而来的是氤氲着腾腾水汽的温热的血腥味。 小鱼皱眉挥袖,散去了盘旋在房间里面如云如雾一般的水汽,当他看清房间里面的景象时,却也呆在了原地,难以相信眼前的场景。 有什么东西从敖欢的身体里面强力撕开了敖欢的整个胸腔和小腹乃至丹田鼎府,顶着亲生母亲模糊的血肉筋脉爬了出来,仰天嘶吼,那根本不是人类,那是一只野蛮的有尾巴的小兽。 兽,生来就是要吃人的。 这不是分娩,这是真正的撕心裂肺,只是看着便觉得魂悸魄动,更何况是亲身体验。 这个孩子,不,或者说这只还带着鳞片,有尾巴的小兽没有从它该出来的地方出来,反而亲手撕开了自己母亲的肚子,自己爬了出来,直接就把给它接生的稳婆给吓死了。 敖欢已经昏倒了在了床上,毫无动静,就在这小怪物伸出利爪,破腹而出的一瞬间,她直接昏死了过去。 风愈萧,雨愈瑟,天昏风狂,窗外的小鱼脸色苍白,看着这只竖着尾巴,还在啃食自己母亲血肉的小怪物,在风声雨声中长久地缄默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再一次的随缘更新╮(╯▽╰)╭ 鱼和龙的孩子…. 207、敖欢之死 敖欢很快就从昏死中醒了过来,眼睛都还没睁开的时候,她的手就下意识摸向了自己不再高高耸起的血淋淋的肚子。 那是一个空荡荡,血淋淋的大洞。 她卒然睁开眼睛,她看见了那个浑身鳞片,嘴里还在咀嚼着自己血肉的小怪物,她呆住了,和那个听到了动静抬起头的小怪物面面相觑。 小怪物鼻子动了动,像是突然认出了这是它的母亲,放下了手中的肉,裂开畸形可怖的口唇,伸出了自己和蜥蜴一般长长的舌头,粗糙的舌面在敖欢的脸上刮了一圈,黏腻厚重带着血腥味的唾液糊在敖欢脸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小怪物一脚踏出了敖欢已经瘪下去失去了不少血肉的小腹,踩在了敖欢的肋骨上,亲密地舔舐着溅到敖欢脸上的温暖的血污。 “啊——!” 敖欢一把就把小怪物狠狠甩开,双手撑着自己的身体,浑然不顾血肉模糊的胸前腹上大洞,狼狈地缩到了床榻深处,浑身发抖。 这不是她的孩子,这是怪物! 敖欢战战兢兢地和这个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怪物对视。 小怪物突然被自己的母亲甩到地上也不生气,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懵懂无知地和敖欢对视,像是不太理解为什么会被母亲嫌弃和讨厌。 在肚子里的时候,他们分明是一体的,小怪物还记得这个女人曾经用那么温暖的手隔着肚皮抚摸着自己,轻声细语地和自己说话,这个女人在自己身上寄托了那么多希望,这让小怪物也很期待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她不是很期待自己的出生么? 为什么现在的母亲看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看着仇人? 小怪物缩了缩脖子,蔫蔫地叫了一声,终于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躲到了桌子下面。 敖欢愣怔地看着小怪物没有任何泪水,格外冷酷的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灿烂的黄金瞳。 这样的眸光,她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刻骨铭心,绝不该忘记。 敖欢望了一眼这双黄金瞳,就仿佛被摄了心魂一般,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脆弱的神魂深处如同被火灼烧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不由得惨叫出声,敞露自己的内腑,抱紧剧烈疼痛的头颅,浑身战栗,汗和血混成一团,宛如一个病入膏肓的疯癫。 曾经笼罩在心头脑中的层层迷雾渐渐散去,露出来的是不堪目睹的血淋淋的真相。 她想起了人间和小鱼的初遇,想起了洞庭龙宫那场惨烈的婚礼,想起了龙骨高墙,想起了那一天无数龙族在人间陨落,想起了小鱼那个冰冷的怀抱,想起了王小苔和自己说要让自己和小鱼向她证明什么才是真爱。 去他妈的真爱。 操蛋的爱情。 敖欢的呼吸粗重急促,幽沉晦暗的野火在心底的某个地方,一寸一寸无声地燎原成势,一点一滴吞没那些束缚禁锢,那些克制。 她的皮肤上慢慢浮现出偏偏斑驳的龙鳞。 理智在逐步溃散。 兽态隐见。 她仿佛被按了发条一样,一点点地转过头,她僵硬阴狠的表情对上了还站在窗外的小鱼。 她龙族的身份在慢慢恢复,那些曾经被王小苔压制的龙族血脉的记忆一点点复苏。 整张脸像是被一把锋利的刀从中间劈开,右半张脸上肌肤白皙红润,嘴唇殷红,一双眼睛晶莹剔透,美丽至极。 但她的左半张脸上全是细小的鳞片,这些鳞片取代了正常人类的皮肤,透露着一股冰冷,这些鳞片也绝非正常的龙鳞,肿胀发乌,看着就快要腐烂脱落了,一只眼睛也以看不出龙族的特点,腐烂到发白,甚至一不小心就要从眼眶之中脱落。 半面绝色,半面妖鬼。 “你们······不是人么?” “你们没有心么?” “你们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你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真后悔,后悔爱上你,如果没有你,我会和我的亲人一起战死!而不是被你绑在这里生孩子!” “你们居然······你们怎么可以让给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你们……魔鬼!你们两个,都是魔鬼!” 曾经的敖欢是东海龙宫的小公主,受尽宠爱,但她也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世上很多事都并不完美,很多事情都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好。 但她从来不知道,人生原来如此陡峭危险。 危险到一步踏错,就会毁灭所有。 没有等小鱼的反应,敖欢掐诀,在这个狂风骤雨之夜离开了这个她居住了很多年,还在这里孕育子嗣的小院子。 就像故事里那个被剜心的臣子,纵使尖刀刮骨而过,承受了剜心之痛,但还能活,还能走下朝堂,走到街市当中。 然而,当臣子俯下身,询问路遇的商贩,人如果没有了心会怎么样,在听到商贩回答“人无心即死”之后,臣子立刻跌落马背,血溅三尺而亡。 真相是足以杀人的,因此勘破是一种狠毒至极的惩罚,它能在人心中唤起自我了断的痛苦,让人在无尽的悔恨中熊熊燃烧。 敖欢不顾自己的伤势,也不顾千辛万苦才生下的孩子,撇下那些虚幻的过往,冒着一路风雨,不断掐诀,不断前行。 但她没有回到东海,她甚至没有往东海的方向走。 月明星稀之夜,她停在了一个硕大的湖泊前。 吸回日月过千顷,铺尽星河剩一重。 她到了洞庭湖。 一路的龙血流淌,在月夜下泛着微微华光,敖欢‘噗通’一下子跪倒在了湖边青草地上。 她一路艰难行至此,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觉得人生一场大梦。 现在这场梦终于要醒了。 现在她要死了。 又有一条龙要死了。 敖欢闭着眼,没有留下任何余地,用手插进了自己的脖子里,‘噗通’一声,坠入了深深洞庭。 当小鱼一路跟着她来到洞庭湖的时候,敖欢已经沉入了洞庭湖底,她的尸体终究还是没有突破王小苔给她下的禁制,以半人半龙的姿态死在了这堵龙骨墙边。 这是她母亲和亲人以自己血骨铸成的龙骨墙。 月明星稀,没有天象也没有任何异象,她安安静静地死在了母亲和亲人的身边。 她所有的灵力都用在了赶路上,死前都没有花费灵力修补她肚子上那个可怖的大洞。 小鱼站在这一堆高高耸立的白骨堆前,面无表情,沉默了很久。 他没来得及和她说话,敖欢没有给他狡辩或是解释的机会,恢复记忆之后,孤独地决绝地一个人死去了。 就算能说话,说些什么呢? 算了吧。 小鱼有些冰凉的手指落在了敖欢的尸骨上,动作很轻很慢,随着他的动作整个洞庭湖都泛出微微的涟漪,一个结界慢慢展开。 他给这堵龙骨墙和墙边敖欢的尸骨上放了一个封印的结界。 起码,起码不让她的尸骨被这些杂鱼凡尘侵扰。 小鱼静静看着这个结界展开,眼角微微发红,眼神幽深,晦暗难明,当结界完成的时候,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洞庭湖。 徒留一地鱼龙骨。 外面在下雨,键盘凉凉的。 敖欢同学的便当已经发放,希望你吃完便当,下辈子长点心。 更多便当已经在路上╮(╯▽╰)╭ (本章完) 208、大逃杀 天气晴朗,烈日照耀大地,万里无云,沙尘漫天,割人面庞,凡人身处其间不敢睁眼。 漫天沙尘仿佛一道屏障,恐吓着所有想要进入其中的人。 不知道在沙尘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有了什么变动,无数天地灵气往这个地方汇聚,如纱如幔的沙尘开始随着其中突然出现的风猛烈绞动,不断积蓄能量,不断变换形状,倏而化作无数道细丝,就这样消散于青天之中烈日之下。 一道绝非人间所有的力量,冲出了漫天沙尘的包围。 王扶摇手持斩天剑,一剑斩开沙尘结界,冲出了层层沙尘。 拼尽全力往前奔逃。 有无数的人,或者说神明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云中君亲自发下诏令,活捉王扶摇此獠的人,赏升上神神位。 这对那些沉沦在九霄宝殿九重天的神明们来说是难以拒绝的诱惑。 闲着也是闲着,难得云中君发布了赏金,追杀的也只是一个还未渡过天劫的凡人而已。 他们拼的不是能不能追上王扶摇,而是谁先追到王扶摇。 “诶呀,这不是黄上仙么,怎么不在南海泛舟,来这大沙漠里干什么?这里难道有你喜欢的葡萄酿么?” “鹿尼,你不在竹海驯鹿,倒带着你的畜生来这里撒野,装什么装!” “哈哈哈,云中君有所托,岂敢不来啊?” 他们追得悠哉,还有空互相打趣,王扶摇却逃得紧张。 她咬紧了牙,脚下阵法不停,这些阵法大部分都来自于王小苔的馈赠,就连她手上这柄斩天剑也是来自于王小苔的精心铸造。 龙王的龙牙在剑庐中锤炼了三十年,为铸成此剑,连续死了五位铸剑师。 王小苔赠她斩天,只想她一剑破万难,力斩破天,尽饮龙血。 现在,斩天剑得真的去斩天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逃到哪里,但······她决不能停下来。 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这些神明追杀她,而她也并不冤枉。 因为她从那高高在上的九重天白玉京里偷到了一样东西。 一样决不能被觊觎的宝物。 王扶摇再次捏碎储物袋里的一枚符玉,脚下阵法轮转,她在瞬息之间就来到了千里之外。 王小苔送她的这些阵法符玉和其他人的不同。 符玉中蕴藏的阵法启动都需要灵力注入,越强大的阵法所耗费的灵力越多。 但或许是因为王小苔自己曾经做了很久的凡人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王小苔手下的这些黑袍祭司都是凡人,他们笃信凡人必有一死,所有凡人自会关照。 王小苔制作的符玉阵法都不需要大量的灵力启动,这些符玉自己会吸收附近的灵力,转化为钥匙,启动其中的阵法,哪怕是这种大型传送阵,也不需要消耗很多灵力。 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但即使是毫无根骨的凡人,也可以使用这些特制的符纸和符玉。 王扶摇从九重天上一路拼杀一路逃亡下来,用了起码几千枚符玉几万张符纸,可她现在内府之中依然灵力充盈,有一战之力。 “阿云,不能去老母宫。” 一只手放在了王扶摇的背上,为她输送灵力。 王扶摇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知道。” 没过多久,这只手垂了下去,他的灵力已然耗空,下一次恐怕要等待很久以后了。 纵有倾城色,不换李九抟。 王扶摇从白玉京偷出来的,就是李九抟。 难以复述在白玉京再次看见李九抟的震撼,鬼使神差一般,也不知道云中君去做什么了,居然离开了李九抟身边。 王扶摇把尚在昏迷的李九抟背到了背上,从身上撕下布条,把李九抟死死捆在了自己身后。 当她把李九抟放到自己后背的时候,王扶摇鼻子一酸。 李九抟个子比她高,身量也比她健壮。 可那都是曾经。 现在的李九抟瘦骨嶙峋,几乎只是在骨头上挂着一副皮囊而已,把他背在背后居然也不显得沉重。 这是她几百年未见,不知受了多少磨难的道侣。 她要把他带回人间。 或许是因为蝼蚁的反抗终于触怒了天神,高高的天上,仙人道袖轻拂,人间便有风雨大作。 这一拂里,蕴藏着仙人的轻蔑和愤怒。 我来杀你,是你的福分,你当然应该引颈就戮,怎么还能反抗? 怎么还敢反抗? 仙人身着白袍,看着背负着李九抟还在拼命奔逃的王扶摇,摇了摇头,流露出极端鄙夷的嘲讽轻蔑神情。 仙家手段,无数流云化为细丝,从四面八方而来,锁链一般伸向了在地上的那对亡命鸳鸯。 仙人威压山一般压了下去,要把王扶摇和她背上的李九抟压成肉渣肉饼。 至于云中君说的活捉? 云中君也没说要留住他们的这一世肉身,留他们一丝魂魄,凭仙人手段,她们自可复生。 仙人满意地看着那些流云细丝即将就要追上王扶摇。 这是他的看家本事,这些流云细丝,看着脆弱黯淡,似乎一触即碎,但实则以至精至纯之力,受天雷三劫淬炼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得到。 他很期待看到这两个凡人被他如金似铁的流云细丝切成碎片的模样。 他们这些九重天上仙人争了半天,都想第一个抢到这两个凡人。 但现在他的流云细丝才是离王扶摇他们最近的。 云中君的奖赏已经唾手可得。 在这个手握流云细丝的仙人之后,无数仙人仙使都祭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就算抢不到头筹,动了手能去云中君那里领点好处也不错。 无数的攻击攻向了王扶摇和李九抟的后背。 就在这时,一片轻飘飘的金箔落到了仙人的面前。 这只是一片极其轻薄的金箔,刚开始的时候,金箔的落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当仙人看见这片金箔的时候,面色剧变,立马顿住了自己前进的身形。 但也有很多仙人没来得及注意这些又轻又小的金箔,还是往前冲去。 一个经过流云细丝仙人的骑着一头仙鹿的仙使疾驰而下,还冲着仙人露出一个轻蔑的嘲讽笑容,不知道他为什么退却。 仙鹿不凡,鹿蹄轻轻一踏,流云带风便是数十里,这个骑着仙鹿的仙使现在变成了第一,他舔舔嘴唇,似乎看见了自己摆脱仙使身份,成为上神的荣耀。 就在他的仙鹿从天而降,在所有仙人之前,第一个踏在地上的时候,他就无法再前进一步了。 因为仙鹿的蹄子已经断成数截。 紧接着,散着灵光的鹿颈上出现一道细细的红线。 仙鹿哀鸣,散发着清光的仙鹿身上出现了无数细细的红线。 只在半个呼吸之间,仙鹿就变成了无数块悬浮在空中的肉块,肉块间隐约有血块掉落。 冲在最前方那颗鹿头,悄无声息地脱离身体,依然向前飘行,意外来得太快,甚至还能看到鹿鼻里喷出的热雾,还能听到它喘息的声音。 一匹正在冲刺中的仙鹿,就这样变成了冲刺中的无数块血肉。 这个画面诡异到了极点。 仙鹿身上的仙使,也没有躲过这样的命运。 一片金箔轻飘飘落在了他拿着缰绳的手上,他尝试着呵出一口气把这片金箔吹走,但这片金箔并没有顺着风的力量离开,而是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金箔不断变热,也只在半个呼吸之内,仙使的手指就像熟透的果实一般,发胀发红,纷纷落下。 这片金箔散发着极高的热量,让他的手指和热蜡融化一般掉落,转瞬之间,他失去了他的全部手指。 眼看着金箔还要往自己身上飞,还有这慢慢飘落的茫茫金箔雨,仙使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追杀,什么奖赏,扶着自己的断手,连滚带爬跳下了仙鹿破碎的背,三步登天,落荒而逃。 只留下仙鹿一堆胡乱堆砌形状完整,甚至还能拼出一头仙鹿的血肉。 鹿肉….鹿血…鹿茸…鹿皮… 小鹿真是我们的好朋友~ (本章完) 209、王扶摇和扶摇娘娘 眼看着茫茫金箔雨中,王扶摇背着李九抟趁乱远遁而去,仙人们顿住了脚步,愤愤地怒骂:“扶摇娘娘,你什么意思!” “是啊!这是要保护这两个凡人么!” “早就听说扶摇娘娘总是说什么凡人自会关照,一口一个凡人,浑然不似天上仙,现在果然是要叛出九重天了么!” “还是要和我们抢云中君的这桩追击!” 仙人们停住了追杀王扶摇的脚步,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天上金箔雨还在不停落下,但没有人敢再去触碰这些轻飘飘,落在地上像秋日落叶一般的金箔。 云中君发布这次追杀令以来,他们也揣测过这两个凡人是谁,居然可以触怒云中君,但不论怎么打听,他们也只知道这个女的在凡间颇有些名声,人称慈云真人。 但这个男的,身份神秘,他们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这人在云中君的云宫中生活了很长时间。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一件手到擒来的事, 可现在,扶摇娘娘插手其中,欲分一杯羹。 仙人们端坐云中,手却已经摁在了自己的法宝上蓄势待发。 “扶摇,你不出来向我们解释么?” “你这般行径,我们可是要一五一十告知云中君的。” 不多时,天地间想起了而王小苔平和的声音:“云中君要的,是活的,若是我没看错,诸位仙家刚才下的,可是不留活口的杀手。” “我承云中君之托,活捉这两个凡人,各位,岂敢误事?” “云中君要的既然是活人,我就不允许这两个凡人出现任何意外,谁敢让他们掉一根毫毛,那就是违了云中君的意思,我当然也不允许这样的人在天地之间苟活。” 有仙人竖起眉头,怒斥:“竖子尔敢!” 剑出鞘,琴弦动,笙箫起,刀刃亮光,天马响鼻呼出沸腾的蒸汽,箭已在弩上,所有的攻击都对准了一个方向。 王小苔的方向。 昭昭烈日之下,王小苔盘腿坐在一已经干涸了的河流旁,炽热的阳光无情地蒸烤世间,青翠的群山依然焦黄,干枯的河里没有一滴水,河道底部有深不见底的龟裂,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的大地张开饥渴的嘴唇,想向上苍讨一口水喝。 王小苔讨厌干旱。 干旱会让她想起很多不好的事情。 王小苔看着这片干旱,风里都带着沙子的大地,低声说道:“凡人,必有一死。” 仙人们嗤笑,现在在场的都是仙人,哪里有凡人? 凡人,必有一死。 凡人,才会死。 仙人们大声嘲笑王小苔的不自量力。 直到他们身边为他们驾车扶辇,侍奉在他们身侧的仙使们从宽大的袖口中拔出兵刃,对准他们的脖颈狠狠刺了下去。 这些尖刀锋刃泛黑,都已经淬了毒,仙人们身边的仙使手持毒刃,不求一击必杀,只要锋尖能够刺破这些仙人的一点点肌肤,那便够了。 但仙人神座之前,这些潜藏的刺客哪里能够得手,接连在仙人们的反击中死去。 但也有仙人惨死在毒刃之下,有仙人死在了侍奉自己多年的仙使手中。 仙人死去,袍袖随风猎猎飞舞,尸体像一只白鸟一般坠入凡间,流淌出来带着毒汁的鲜血如油一般浸润干涸的土地。 浓重的乌云逐渐聚集,天地为此同悲。 仙人们不明白王小苔到底开了什么条件,才让这些跟随他们多年的仙使在这一天同时背叛自己,他们也不明白这些仙使为什么会放弃跟随自己的荣耀,反而要反水暗杀。 无数仙人流星般陨落。 此刻还端坐在云端的,反而都是一些没有仙使侍奉在侧,独来独往的仙人。 仙人的尸体坠落凡间,激起一片尘土,大量的鲜血从他们的身体中流出来,红黑交叠,是鲜血与死亡的颜色,阴郁病态的氤氲着,弥漫四野。 潮湿的气息渐渐在天地之间蔓延,天上的乌云越来越低,风雨欲来。 咔擦! 轰隆! 霎时电火行空,雷鸣阵阵,乌云滚滚,仿佛天地鬼神都无声地、肃穆地注视着这一幕。 一滴炽热的雨水从天而降,落入王小苔面前的河道中消失不见。 仿佛被饥渴的大地迫不及待地卷入腹中,无踪无影,干枯的大地依然还是干旱没有落过雨的模样。 更多的雨水从天而降,大地上的温度急剧下降。 王小苔站了起来,雨水从王小苔的脸上滑落,她乌发黑眸,长身直立,微微抬头看着追击而来的漫天诸神。 她没有避开漫天风雨,也没有避开漫天仙神。 此时忽有狂风袭来,使阵雨转急,模糊了她的表情,更难辨她眼里的喜悲,便无人能知道她当下是何等心境。 有仙人问:“此时此地,暴露多年积攒,只是为了这两个凡人,不觉得浪费么?” 王小苔听着耳畔的落雨声,眸瞳轻轻一动,抬眼看向停滞在空中的仙神,“谁说我是为了这两个凡人?” “我只是不允许任何人和我争夺云中君的恩宠。” “人不可以,神,也不行。” “各位成仙已久,自然不知道我的惶恐,难道不该为我这样的新人幼神让路么?” 瓢泼大雨倾盆泄入人间,天地之间除了雨声风声之外没有别的声响。 诸神静默。 王小苔在雨中漫步,“我会亲手把这两个凡人带到云中君面前,各位,人间已经不再是你们的人间了,请退吧。” 很久之后,有人撑着伞走到了王小苔面前,为她遮去了漫天风雨。 “他们不会忘记今天的耻辱,你在为自己树敌。” 许莫负还是一身青衣星纹道袍,微微蹙眉,“你在自取灭亡。” 王小苔素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平静到了极点,“我知道。” “在很久之前,我以为我的仇人是龙族,是金南惊,可现在龙族元气大伤,蜗居东海,不再复出人间,金南惊也已经死了,我却还不能觉得轻松,直到看到这些仙啊神啊的,我才有些恍然。” “人和神,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分别。谁的靠山强,拳头大,谁就有道理,诸神斗不过天道因此臣服天道,做了天道的猪狗,其实和人做了神的猪狗也并没有什么分别。” “我要的也不只是钱塘的死,也不是东海龙族的覆灭,我要的是他们,这些龙,这些神,不敢再做这样的事,不敢妄言凡人生死,不敢轻犯杀孽,不敢忽视自己庇佑的人族。” “我要他们是他们本该有的样子。” “龙就该云游在天,行云布雨,神明就该救死扶伤,护佑人间。” “我要他们做到他们该做的事。” 她的声音掷地有声,发下宏愿让人动容。 许莫负却叹了口气,“知天易,逆天难。” “你难道要和所有尸位素餐的仙神开战么?” “他们虽然已经腐朽,可当他们遭遇灭亡的时候,他们也会奋起抵抗。” “你怎么和他们斗?” 许莫负没说出口,王小苔现在的确杀了很多龙族,也在九重天之上有了自己的名声,可这些都是只刚刚起步而已。 她杀遍龙族,却也还没有找到那条赤色钱塘巨龙。 一滴雨水,滴入了王小苔的眼睛。 她露出一个轻轻的笑容,“先从扶摇开始吧。” “我要找到王扶摇,还有大师兄。” “我要把他们当做礼物,包装精美,送给云中君。” “想来他一定会喜欢。” 继续更新╮(╯▽╰)╭ 210、螳螂捕蝉 王扶摇在十万大山的层层树林中掐诀奔逃。 微风中素衫衣袂微振,身法神妙难以形容,宛若风中一片薄雪,在树林中翻飞。 这是一场不知道终点,没有尽头的逃跑。 王扶摇能做的事情,也只有逃跑而已。 向前,向前,一路向前,不知终点,仍旧向前。 “九抟,你别怕。” “我会找到一条够宽,够我们两个人走的路,我们一起回家。” “我们的坏事到此为止了。” 背后背着的李九抟已经睡了很久,王扶摇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像是陷入了深深的梦魇,有时候还会说一些不知所以的梦话。 梦话中都是闻所未闻的名字。 他的精神越来越糟糕了。 但是她不敢休息。 这世间无一处可以安眠。 王扶摇把李九抟放到了地上,小心地扶着他的头颅倚靠在树干上,自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拿出一个小玉瓶,把里面的药液一饮而尽。 确定小玉瓶里没有药液之后,王扶摇凭空召水,凝结出一股小水流,把水流引入小玉瓶中冲刷其中剩余的药液,然后把这些冲淡了的药水再次灌入口中。 这样来回三次之后,王扶摇才把这个小玉瓶丢到一边。 慢慢呼吸,平复灵力激荡到几乎干涸的经脉,王扶摇合拢双腿,就地打坐。 似乎是到了夏天,烈烈午日中蝉鸣震震,飞鸟都躲在家中乘凉。 人却在树林中离丧。 王扶摇掰开李九抟的嘴唇和牙关,往他的嘴里也倒了一瓶淡红色的药液,担心药液流出来,王扶摇马上就合上了李九抟的下巴,微微仰起他的头,让这些能够救命的药液顺着他的食道流下去。 接下来的操作如出一辙,用灵力凝结的水流冲刷小玉瓶内壁,再一饮而尽,丢到一边。 她数了数储物袋里的小玉瓶,随后捂紧了储物袋,小玉瓶里的药液只剩下三瓶半了,她身上其他的丹药都已经用完,之前已经是能省则省,能不用就不用了。 但还是扛不住这样的消耗。 一头靠在树上,王扶摇已经不记得自己还能这样逃亡多久,她已经不敢抬头去看天上的云。 云中君,云中君。 这天地下所有的云朵都是他的眼线和延伸。 她只能背着李九抟在没有云的阴影处四处周转。 风还是那样轻柔的风,太阳还是那样炽热的太阳,蝉鸣也还是那样聒噪。 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可王扶摇拔出斩天剑就从地上跳了起来,把李九抟护在自己身后。 斩天剑一声龙吟尖啸,倏然出鞘,剑光冷厉,渴饮鲜血。 天地之间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但她还是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那种被猛兽盯上致死般的危险,令她浑身的刚刚才冷却下来的血液都在颤抖灼烧。 王扶摇咬紧了牙关,没说一句话,她刚刚想掐诀逃跑,但不知何时这一片天地已经被人封锁,没有人可以从这片被禁锢住的天地中逃生。 天罗地网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张开。 到底是什么时候? 是喝药的时候? 还是把李九抟放下来的时候? 王扶摇无暇去想到底是什么时候犯了错,疏忽了周边环境的变化。 她一手持剑,一手掐诀。 这将又是一场恶战。 在她拔出斩天剑的刹那,十万大山中蝉鸣骤然停歇。 不远处的树干上,一只螳螂正挥舞着镰刀,悄悄靠近正在休憩的蝉。. 迟钝的蝉毫无发觉,一动不动趴在树干上,丝毫没有逃避的意思。 于是下一刻便被螳螂按住,两只爬虫纠缠在一块儿,十分激烈。 最终螳螂的镰刀刺进了蝉的腹部,蝉疯狂挣扎,发出刺耳的鸣叫,随着那一声声虫鸣渐渐断续,直到最后,那一无所知的蝉终于噤声,四肢僵直,再也不动了。 螳螂成为了赢家,它踩在蝉的尸体上,高高兴兴的准备大快朵颐时,一只鸟雀从天而降,只一下便啄掉了螳螂的脑袋…… 飞鸟叼着螳螂的尸体边展翅而飞却一头撞在了透明无色的结界上,晕了过去,摔倒在地。 一双素白的暗纹布鞋踩在了草地上,越过还叼着螳螂的尸体的鸟,从树林深处,来到了她的面前。 “好久不见。” 看见来人,王扶摇放下了剑,抿着嘴唇,“好久不见。” “这是要和我刀剑相向?”王小苔笑着说,“用我送你的剑么?” 王扶摇下意识把剑尖垂得更低,却并没有把剑收回剑鞘。 王扶摇看着王小苔一步步靠近,低声说道,“够了。” 王小苔视若罔闻,继续一步步向王扶摇和李九抟的方向靠近。 “够了!” 王扶摇手中斩天剑在身前一划,剑气扫过,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她们都低头看着这道横亘在她们面前的这道沟壑。 像是在看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除了我,你还有别的倚仗么?” 王小苔突然抬起头,“如果不是我帮你拦着那些追来的仙神,你以为你可以一路逃到十万大山?”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们!”王扶摇逃跑了一路,不管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只要李九抟在她身边,她总有无限的勇气。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王小苔面前,却总忍不住鼻子一酸,像个只会流眼泪的废物。 “你知道云中君在追我们,你不该······你不该来找我的。” 王扶摇吸了吸鼻子,“你走吧,趁现在没人发现,我不想和你动手。” 王小苔抬脚,越过了斩天剑划出来的深深沟壑,走到了王扶摇身边,越过她,在李九抟身边蹲了下来,手指搭上李九抟的脉搏,灵力缓慢输入,探查着李九抟的状态。 “你也不用总背着他,云中君待他很好,他的五脏六腑都有灵力护着,昏迷也不是因为受伤或是什么禁制,想办法唤醒他就是了。” 王扶摇也蹲了下来,“那他是为什么会昏迷?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都没办法叫醒他。” 王小苔嘴角一抿,弯起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扶摇,想让他醒过来,你就得知道他到底沉溺在了什么样的梦境里。” 王小苔指尖微含灵光,点在了李九抟的额头上,向王扶摇伸出手,“走吧。” 王扶摇看着王小苔向自己伸出的手,顿了顿,却还是抓住了她的手。 随她入梦。(本章完) 211、三世孽缘 李九抟这一觉睡得太沉,像坠入无底的海,无声无光,粘稠的海水包裹着每一根发丝,掩住了口目鼻息,却不觉得难受。 他在海底睁开眼,看见一抹白光从眼前划过,本能伸手去抓,却被水流阻碍,堪堪错过了。 接着四周便凉了起来,头顶的海成了残缺的月,挂在孤高的夜空上,洒下惨淡的月光。 他站在月下,身前是长满了爬山虎的宫墙,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他像是在等什么人,却又想不起是在等谁…… 过去的记忆遥远而凌乱,像没头没尾的线团。 李九抟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也未能等到那人来。 冰冷的海水从宫门外,四面八方涌来,他再次坠入这片难以挣脱的大海。 在大海中沉浮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些久远的模糊的画面。 画面中,他身着仙衣,似乎高居在九霄云上,无数仙使对他臣服。 有一日他收了一个小徒弟,他非常疼爱这个年幼的小徒弟,对他可谓是尽心尽力,小徒弟也很黏他,总是缠着他讲故事,让他教导自己学剑。 一切都像在云雾中一样美好,直到天地巨变,小徒弟盗取了天地灵物,叛出仙门,他才知道这小徒弟是早已逝去的魔道卧底,为了振兴魔道意图颠覆三界。 小徒弟早已是魔尊,隐藏实力许久,一朝显露,魔海翻腾,自己作为仙尊看到曾经疼宠过的小弟子难免心软恍惚,战场之上从瞬息之间阴差阳错,他竟然不敌,被这魔尊捉了回去,深锁魔宫,日日折辱。 仙尊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为了捍卫正道名声,也为了不那么恶心自己,还自己一身清白,在旁人的帮助下,仙尊趁着魔尊外出,选择时机,挣脱束缚,献祭自己。 魔尊回来的时候满地血灰,抓不到仙尊一丝一毫的魂魄。 魔尊咆哮,魔海中血肉翻滚,天地震震,居然就这样发癫,疯了。 在黄泉之中找了数百年也没有找到仙尊的踪迹,最终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知道仙尊已经下凡历劫,豁然也舍了自己的魔尊之身,跟着仙尊历劫去了。 李九抟看着这仙尊在无尽痛苦中百般折磨,却没什么兔死狐悲的感慨,只觉得陌生。 只觉得世间艰难,莫当好人,莫发善心,方能明哲保身。 世事蹉跎,不知过了多久,魔尊终究还是追上了仙尊。 这一世仙尊成了一个书生,年纪轻轻考中功名,春风得意,榜下捉婿,一见钟情,洞房花烛,有了自己的小家。 在他准备去就职的路上,路过一个水寨。 此时君王无德,诸侯谋逆,天下大乱,水匪横生。 书生的随行队伍被水匪屠戮殆尽,不知为何只留下了书生一个人。 水匪头子把书生抢回了水寨,逼他落草,逼他成为他们水匪的一份子。 书生还有爱妻,前途无量,当然不肯,复仇心切,假装拜了水匪做大哥,和水寨中所有人都做了朋友,实则暗中收集信息,终于在一天水匪们再次出征的时候把消息卖给了当朝来剿匪的太子。 水匪头子深受君重伤,居然能够活着回到书生身边。 也不知是不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水匪头子居然说自己第一面就看中了小书生,故意留他一命,现在水匪是做不成了,水匪头子要带着书生逃到山里去躲起来,等着外面风波平息再出来。 书生看他流了这么多血居然还能说话,狠下心,用水匪当初送他的一把宝石匕首,一刀便插进了水匪的心脏。 心脏的位置也是水匪告诉他的,当时只是为了让小书生在最危急的时刻能够自保。 水匪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刀有一天会扎到自己身上。 随即大概也想明白了这次失利都是这书生告密,水匪手里还有刀,却还是舍不得杀他,看着书生踉踉跄跄逃了出去,叹了口气,把刀插进了书生的床上,躺平,合上眼睛,不再想其他事。 当他走到山边的时候,一阵妖风吹来,把他刮到了山崖底下。 他不知道在掉下悬崖之前他已经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妻子。 书生最终还是没有见到前来找夫君的妻子。 这一次劫难之后,仙尊回到了九重天,重新做了天官,原以为历劫到此结束,从此可以安然了,但没想到他和那魔尊之间还有未了的孽缘。 在水匪那一世的时候天下就已经大乱,小天官奉命去保护人间幼龙皇帝。 此时的小皇帝还是个冷宫中的孩子,备受欺凌,小天官为了更好地保护小皇帝,帮他整顿朝纲,在摄政王遇刺死去的当夜,化身为已经死去的摄政王,慢慢把皇权交给了小皇帝。 这一世格外辛苦,小天官一边扮演欺辱小皇帝的摄政王,一边扮演神仙一次次地拯救小皇帝。 在他看来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但日久天长的相处下来,小皇帝居然被拿捏得死死的,爱上了帮助他的小灵官。 最后小皇帝上位成功,杀死了老皇帝,夺得王位,天下安定归于一。 登基之后,小皇帝开始对摄政王动手,摄政王全家被杀,摄政王本人更是被车裂弃市示众,以儆效尤。 小天官原本想带着无辜的家人们归隐的,没想到小皇帝动作这么快,摄政王被杀,小灵官追着他亡妻的魂灵去了。 这是在他扮演摄政王身份之后娶的妻子,也是他一见钟情的妻子。 小皇帝大仇得报,但再也找不到小天官了。 但谨记小天官的话,只要做一个好皇帝,小天官会来接自己的。 到最后他死去的时候,小天官也没有来接。 他确实做到了自己承诺过的话,是个好皇帝,只是后位空悬,遭人诟病。 小皇帝死后功德在身,得证神位,想起了一切,搜遍了九重天也没发现曾经的仙尊。 他是跟着仙尊去历劫的,现在他历劫结束了,仙尊的也应该结束了才对。 可浩浩九重天,没有仙尊的影子。 有人把仙尊藏起来了。 看着那曾经的魔尊,如今的云中君咬牙切齿找仙尊的样子,李九抟居然觉得痛快。 在他的梦里,他知道这些还没有结束。 第三世的时候他原本已经可以回归天宫,恢复仙尊神位,但他决定再次下凡历劫,再修三百年,陪伴他前生的妻子得道。 第一世的时候,在魔宫中帮助他逃跑,而后毅然自尽的,就是他后来生生世世的妻子。 她助他摆脱那样难堪的窘境,他心心念念,感恩于她。 她是他在魔宫最灰暗岁月中唯一的光。 她自尽之前把她送出了魔宫,可他还是被发癫的魔尊找到,碾成肉沫。 第二世的时候,他们一见钟情,榜下捉婿,恩恩爱爱,即便丈夫失踪了,妻子依然不放弃,顶着亲友的叱责,换上男装前来寻找,甚至不惜深入水寨,却最终错过。 第三世,他是假冒的凶名在外的摄政王,她是替姐出嫁的冒牌新娘,两个莽莽撞撞的人在一起闹出了很多笑话,却擦出了火花,让小天官感受到了家的快乐。 追到地府之后,小天官知道了自己妻子下一世将不得善终,仓促夭折,命格紊乱。 他愿意舍去唾手可得的神位,陪她历劫,直到她得证果位。 这一世,他叫做李九抟,纵有倾城色,不换李九抟。 她叫做扶摇,王扶摇,天命所选的屠龙之人。 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老母宫中再次相见。 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本章完) 212、我们之间,还未有一战 李九抟在无尽的轮回梦魇中沉沦的时候,王小苔和王扶摇也看见了这些记忆碎片,看见了属于他们的三生三世和今生今世。 王小苔和王扶摇站在高高在上的魔尊和长身玉立的仙尊中间,王扶摇控制不住自己去看那光风霁月的正道仙尊,王小苔却直直看向了在这记忆碎片中的魔尊。 魔尊一身华服,笔挺地坐在王位上,面容苍白英俊,唯有一双眼,像是地狱而来的鬼,光是对上一眼,便能瞧见那眼底翻涌的血海与杀意。 王小苔却从这森森血海中看见了丝丝羊毛一样的柔软。 虽然冰冷,但那的确是柔软的。 这份柔软只属于那位曾经的仙尊,只属于现在的李九抟。 王小苔看看魔尊,再看看仙尊和现在还在记忆中沉沦的李九抟,唇角勾了勾,表情愉悦,突然笑了起来。 王小苔长袖一挥,浓却薄的烟开始在记忆中弥漫,像是清晨的雾气,笼罩在所有人中间,轻轻绕绕的像缠绵悱恻的熏香,缭绕在鼻间。 闻到这个香气的王扶摇骤然从无边梦魇中醒了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冰冷的泪痕。 不知何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她已明晰过往种种,他们原来是久别重逢。 王扶摇抹去脸上的泪痕,“他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王小苔站了起来,“我已经为他点了醒神香,该醒来的时候,他自然会醒过来。” 王扶摇拿着剑,也站了起来,“还没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王扶摇知道王小苔信徒如今遍布九洲,找到她们逃亡的踪迹只是费点时间而已。 但她总是觉得王小苔似乎对她如影随形。 她总能找到自己在哪里。 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扶摇攥紧了手中的斩天剑,她有些希望从王小苔这里能得到一个答案。 “云在青天,如跗骨之蛆,你该知道,你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吧?” 王小苔靠在树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指了指天上流动的云朵,“这些都是云中君的耳目。” “你避无可避。” 王扶摇沉声,握紧了手中的斩天剑,细碎的发丝在微风中如柳枝一般摇摆,“那就迎难而上。” 王小苔嗤笑,不屑之情溢于言表,“迎难而上?我看你是痴人说梦,蹉跎百年,扶摇,你甚至还没有飞升。” 王扶摇面容沉重,声音沉稳,并没有因为王小苔的打击而退却,“那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即便在这一战中死去,也算死得其所。” 王小苔收敛笑容,看着她坚毅的面容,沉吟许久,“我总是在想,他们都说你是天命所归,生来就注定为定州六十万生民复仇屠龙的启明星,可······他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谶言呢?” 从王扶摇这些年的言行看来,她十分沉沦于和李九抟的这段感情,几乎没有怎么花时间醉心于修行,也没有主动为定州复仇,主动屠龙的举措,洞庭湖下看见自己大肆屠龙的时候,王扶摇的脸上甚至会露出一些不适应的样子。 现在更是因为把李九抟从云中君那里偷出来得罪了云中君,遭到仙神追杀,到现在连光都不敢见,只敢躲在阴影里苟存。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王小苔的同乡和朋友,她早就死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天命所归呢?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指望她能想起复仇这件事,指望她能主动去屠龙呢? 天道又怎么会护佑这样一个人呢? 她甚至自身难保。 王小苔不得不怀疑那些听上去豪气干云冲破九霄的谶言的真实性。 “管他们呢,谁知道那些谶言是怎么来的,小苔,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王扶摇把李九抟从地上扶了起来,看着王小苔的眼神满是信任。 她稳稳当当地背着李九抟,就像背负着她的全世界,她看着王小苔的眼睛,期待着她把他们都带入一个安全的世界。 王扶摇面带微笑,忽然觉得手心一疼,她有些奇怪地低下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手臂上的经络都变成了不祥的青紫色,日光照耀之下有诡谲艳丽的花纹如活物一般蠕动攀爬,它们汇聚成一条蛇的形状缠绕着她的手臂,而那狰狞的蛇头已经爬到了她的手心,尖牙一张,一口便咬住了她的手,再不松口。 不用多说,王扶摇也知道,她中毒了。 可是······什么时候呢?怎么下的毒呢?谁给她下的毒?这是什么毒? 王扶摇把带着诡谲艳丽蛇纹的手臂露出来,伸到了王小苔面前,习惯性地向她求助,“小苔,我好像中毒了。” 王扶摇运气,感觉自己运气无阻,身体也没什么异样,除了多了一条蛇纹之外,她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 这······是毒吧? 王扶摇有些困惑。 “扶摇,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王小苔背靠在树上,看着天上幽幽漂浮的云朵。 王扶摇蹙眉,很轻易就被她岔开了话题,“什么?” 王小苔转眼看她,眼神似笑非笑,“我们之间,似乎还从未有过一战。” 王扶摇愣在了原地,什么意思? 她们为什么需要一战? 看着懒洋洋靠在树干上,神情平静的王小苔,不知为何,王扶摇的呼吸一滞,蛛丝般的细线霎时间就勒住了她的心。 “我很好奇,假如将来你得道飞升,成为武神,我们之间,谁会赢?”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王小苔绝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想和自己一战。 此时,此刻,此地。 王扶摇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脸色骤然苍白,“小苔,别开玩笑了,我们快走吧,我觉得他们很快就要追上来了,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话虽然这样说,她的手却情不自禁握住了腰间别着的斩天剑。 明明只是很可能遭遇到一个人的背叛,王扶摇却觉得天地变色,整个世界都抛弃了自己。 “你不是说······凡人自会关照么?” “小苔,我们······不是朋友么?” 王小苔挺起身子,抻了个懒腰,“我们当然是朋友啊,可谁说朋友之间就要亲亲爱爱,不能相互折磨呢?” 王小苔仰头看着青天白日,白云悠悠的好天气,袍袖一挥,一道金光闪过,倏然间风雨大作,刚刚还在的大太阳和蓝天、白云、小树林就像一张轻薄的画卷,被人硬生生从中撕裂,露出了不堪的底色来。 磅礴以至狂暴的天地元气,混合着雨水打在了王扶摇的脸上。 这里的一切都只是幻境。 一切都是假的。 乌黑的云朵早已将此地重重包围了起来。 有高大洁白的神明身带金光,从九霄至上踏云而来。 “做得好,扶摇,你果然比金南惊更好。” 云中君脚尖轻点,停在了王小苔身后,颇为赞许地拍了拍王小苔的肩膀。 他看着在王扶摇背上奄奄一息的李九抟,轻叹一声,“师尊,你看,我还是找到你了。” “跑什么呢。” “真是愚蠢。”(本章完) 213、你想死么? 王扶摇浑身肌肉紧绷,难以置信地看着躲了这么久的云中君,再看着站在他们面前一副云淡风轻的王小苔,她咬着牙,“王小苔!你······你!”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王小苔冷哼一声,上前一步,攥住了王扶摇将要出鞘的斩天剑,“我不是变成这样,扶摇,我一直就是这样!” 王扶摇不再迟疑,背负着李九抟,手中掐诀,转身即走! 可她这样的雕虫小技连王小苔都不看在眼里,又怎么能逃过云中君的掌控。 就在王扶摇转身的一瞬,漫天水珠迎面扑来,在雨空清光的照耀下,竟似涂了一抹淡淡的黑色,透着股诡异的危险味道。 漫天雨水如同万箭齐发,在王扶摇转身的时候就洞穿了她的衣甲和肉体。 王扶摇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的膝盖骨被两滴黑色的雨水击成碎片,体内灵力疯狂流动,试图弥补这样剧烈的伤害。 这漫天风雨只对王扶摇张牙舞爪,张开利齿,当它们落在王小苔的身上时却显得万分温柔,轻飘飘地仿佛这只是一场简单的雨水。 而和王扶摇肉贴肉的李九抟,根本吹不到任何风雨。 他被妥帖地藏了起来。 云中君收到王小苔的讯息之后,真身亲自奔赴此地,他不吝于用这世间最残酷的刑罚来折磨这个让人生厌的女人。 第一世的时候,就是这个卑贱的低等魔族把师尊放了出去。 第二世的时候,这个女人更是和师尊结为夫妇,让师尊在水寨里还对她念念不忘,不肯屈服。 第三世,他们居然还是夫妇,他以为他们只是逢场作戏,可他们居然敢假戏真做。 真是可笑。 区区蝼蚁,也敢觊觎九天明月。 师尊这样的高洁的人,又怎么会和这样的凡人沆瀣一气。 王扶摇跪倒在地,脸色难看,唇齿渗血,脸色发白。 云中君的神情却愈发优雅自得,他张开了手掌,对准了王扶摇缓缓压了下去。 泼天的灵压让王扶摇五脏六腑都在震动,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内腑都在缓缓破裂,流出黑色的汁液,这样的伤口很难愈合,更何况现在她的伤口还在不断涨大。 可即便她在遭受这样的痛苦,她依然挡在了云中君和李九抟中间,甚至挡住了李九抟的脸,不让云中君看见他。 他们这样依偎在一起,倒真的像是一对亡命鸳鸯,情深意切。 反衬得站着的云中君和王小苔是戏文里最坏的坏蛋。 他们是这样亲密,李九抟即便晕厥过去也没有放开王扶摇的衣角,他趴在王扶摇的背上,明明周身狼狈,食不饱穿不暖,灵力枯竭,经脉几近干涸,却表情安宁,像是有了终生的依靠。 云中君温润好看的面皮终于崩不住了,白发之下是一张水月观音,仙姿俊逸的脸,此时这张惑人的皮相却硬生生透出几分阴冷诡谲来。 他的视线冰冰凉凉的落在了王扶摇的身上。 在他身边,王小苔也低眼看着他们,眼睫投下的阴影割裂在脸上,如白玉碎出的裂痕,更像是一尊损毁的神像。 云中君上前一步,右手轻轻一提,没碰到王扶摇,运转灵力,轻而易举就把王扶摇藏在身后的李九抟提了起来,他把蹙着眉还在昏厥之中的李九抟轻轻放在一旁干燥的地上。 王小苔极有眼力见地在地上铺了三四层软金垫。 当云中君放下李九抟的时候,王小苔还极为贴心地为她那亲爱的大师兄盖上了一层云锦被,力图让李九抟躺得舒适温暖。 从始至终,王扶摇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李九抟离开自己,看着云中君满是冰冷的杀气,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他不是来杀自己的。 云中君何等人物,他要杀自己只需一瞬,甚至不需要一瞬。 此刻的他还留着自己的性命,只是为了折磨自己。 他要看着王扶摇哀嚎,求饶,嘶吼,像狗一样跪在地上祈求他的原谅,承认自己的错误。 正如他曾经对那个低等魔族做的一样。 他要把胆敢冒犯自己威严,觊觎李九抟的人都碾入尘土。 王扶摇预见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的命运,那是可以预见的血肉模糊,苦痛不堪,可她不愿意闭眼承受这样的命运,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优雅的云中君,她要看清楚他的脸,看清楚他的表情,他的动作。 即便是下辈子,也不能忘记。 ‘噗嗤’ 是血肉被洞穿的声音。 ‘噗嗤’ 是血肉再次被洞穿。 ‘滴答’ 浓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空气骤然凝结,周遭一片沉寂如死,所有事物都突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像是发生了什么很可怖的事情。 云中君的脖颈僵硬,像是一个机关玩偶坏掉的发条一般,一顿一顿,慢慢转过头来,他的目光落在了他刚刚离开的地方。 织金软垫,云朵一般的柔软被褥上,李九抟已然了无生息地躺在上面,他的胸腹处是一个清晰的拳洞,里面断裂的筋骨碎肉都清晰可见,不断有黑色的血块从伤口处往下渗透。 织金软垫质量很好,接受了这样大量的血液和肉块也没有让它们流到外面。 或许是因为还在下雨的缘故,空气中甚至没有什么血腥味。 云中君贴心地为这片天地屏蔽了漫天风雨。 以致于他能清晰地听见一滩滩的污血从王小苔的拳头上坠落在地上,砸出来的轻响。 云中君是高高在上的九天神明,云上之君,肉体即便被捣毁殆尽,他也有办法让这些骨肉恢复如初,甚至是更甚从前。 可他现在战栗不已,只觉得心魂都被人一刀刀生生剖开。 最让他恐惧的并不是王小苔一拳洞穿了李九抟的血肉,而是被王小苔从李九抟的丹府中,硬生生抓出来的淡色元神。 在王小苔满是血腥的手上紧紧攥着的,是李九抟的元神。 “扶摇,你想死么?” 李九抟平日修剑,第一世做仙尊的时候也是凭借一剑破开虚无,证道成神,并不擅长魂魄元神的修行,因此他的元神极为脆弱,一旦崩碎,云中君也没有能把他们全部拼回去的自信。 王小苔饶有兴致地捏了捏手中的这团元神,软绵绵的,像是松散的泥土质感,她抬起深邃的,宛如深山老林中古泉般平静的双眸,嫣然一笑,“当然不想死啊,云中君,我这可是在帮你。” “就算我想死······你敢杀我么?” 王小苔笑着把手指用力抓紧了李九抟的元神,那团元神虚软无力,被她这样一捏简直马上就会爆裂开来。(本章完) 214、你敢杀我么 “就算我想死······你敢杀我么?” 王小苔笑着把手指用力抓紧了李九抟的元神,那团元神虚软无力,被她这样一捏简直马上就会爆裂开来。 云中君面色阴沉,“住手,你想要什么,扶摇,我们可以谈谈。” “没有必要把场面搞得这么难看,不是么?” “放开师尊,我饶你不死。” 李九抟的元神魂灵在王小苔手中一闪一闪,放着微弱的光芒。 此时正好头顶乌云散尽,明亮的日光一点点洒在王小苔的身上,让她看起来圣洁,高贵,不染纤尘。 她手捧元神宛如手捧一朵一触即逝的莲花。 好像庙里供奉的观音菩萨,连脚下都隐隐浮现着璀璨夺目的莲花法盘。 让人难免心生自惭形秽之感,不敢抬眸,与之对视。 但云中君却不敢靠近她。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在王小苔合拢手指,用力一抓的瞬间,李九抟的元神就会崩裂开来,就好像是人间过年时,所放的爆竹烟花,一阵噼里啪啦之后,一切都会彻底碎裂殆尽,风吹之后,连硝烟味都留不下来。 原本师尊的神魂就已经因为历次渡劫失败而脆弱不堪,云中君不敢赌李九抟的元神还能不能接受这一遭折磨。 恢复神位以来,云中君已经很久没有被逼入这样的境地了。 云中君心急如焚,俊美的五官都变得狰狞扭曲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眸,红得触目惊心。 再不复先前的仙人模样。 “绕我不死?这话你自己信么?” 王小苔静静看着他,没有流露出讥讽嘲笑的神色,只是淡淡地陈述事实,“若我是你,有人敢拿捏我的短处,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会让他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我们之间,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 话音还未落下,王小苔悍然出手,神血燃烧,浑身染成赤金色,双眸一闭一睁之间,异于常人的黄金双瞳冷冷地盯着云中君。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她握着李九抟的右手手掌掌心,突然有一只灵活至极的诡异双瞳眼珠从王小苔的皮肉中钻了出来,滴溜溜转着,眼睛一眨一眨地,刮得李九抟的元神一阵瘙痒。 云中君心中不屑,雕虫小技,不堪一击。 他不畏惧和王小苔对战,若不是王小苔手里攥着李九抟的元神,他早已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小神打入无间地狱。 王小苔右手掌心的那颗眼珠一眨一眨,居然将李九抟的元神团成了一个浑圆的球体。 王小苔在云中君胆战心惊的目光中,在手心里掂了掂李九抟的元神,她咬起牙,挥舞手臂,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把李九抟的元神投向了云中君的怀中。 她投球的姿势写意非常,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这是一次完美的投球,云中君眼睛眨都不眨地把李九抟的元神拢入了自己的怀里。 大量灵力在他接触到李九抟脆弱微光元神的第一时间输了进去,云中君毫不怜惜地撕扯下自己恋恋不舍的神力,用这些力量去修补,维护李九抟的元神。 他是那样焦急,那样专注,以致于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小苔那边的动静。 王小苔退后几步,脚下莲花阵纹不灭,甚至愈发明亮。 而一旁还在愣怔中的王扶摇则被一个人拉着拼命后退。 她怔怔地看着无数人越过正在后退的自己,大步向王小苔的位置走去。 大阵将成。 她终于知道这里的确有陷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可如果这原本就是针对黄雀的杀局呢? 王小苔以自己·······不,以李九抟为饵,把云中君的真身从那高高的九重天拉下人间,在这十万大山中展开诛神。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按照王小苔的预想一步步走了过来。 王小苔了解她,王扶摇甚至把王小苔当做自己的后路,又怎么可能预想到这一切。 为了杀云中君,想必为了今天这一切,王小苔她们已经准备了很久。 可是······九抟他死了啊······ 带着王扶摇不断后退的人感受到了王扶摇的异动,死死摁住了王扶摇的肩膀,一记手刀,把原本就已经衰弱无比的王扶摇打昏了过去。 她们原本站立的地方平地高楼起,强大的阵意从斑驳的光影中破土而出。 这样大的动静也没有引起云中君的反应。 云中君蹙起眉,看着面前这个毫无好转的元神。 他输送进去的神力都足够再造十尊仙神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李九抟还不化为人形。 李九抟的元神在他的手中毫无反应,可一闪一烁的微弱光芒又证明他的确还活着。 难道是师尊不愿意醒过来? 云中君甚至忍着剧痛割下了自己的神魂,将自己的一部分去填补李九抟神魂上的损伤。 但一切都只是无用功。 “师尊?”云中君抖着声音,轻轻呼唤着李九抟,生怕叨扰到脆弱的魂灵。 阵法已经彻底展开,苍穹幕落,天地一线。 阵法中明暗交替,日月颠倒,夜色与光明重叠,又相互交错。 在短暂的光明中,王扶摇看清楚了王小苔的脸——苍白至极的脸,艳丽的五官,眉心的朱砂痣红得几乎淌出鲜血来,一双黄金瞳几乎是天地间唯一的光。 李九抟的神魂微微颤抖,似乎是对云中君的呼唤有了反应。 云中君吐出一口心头热血,喷在了李九抟的元神上。 这一口热血全被李九抟的元神吸收了进去,元神慢慢涨大,被鲜血染成了不祥的血红色。 猝不及防地,李九抟的元神在云中君的手心爆裂开来,之前不要钱似的输进去的神力魂力成倍地炸了开来。 在王小苔的大阵引导下,这场爆炸主要的受害者只有云中君。 他几乎是傻了似的,眼睁睁看着李九抟的元神有了一点神智,毫不犹豫在看了自己一眼以后就闭上了眼,选择了自爆。 毫不犹豫,毫不留情。 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又一更,便当送出。 (本章完) 215、和我换啊 一地的流光碎片,零零落落,李九抟已然支离破碎。 李九抟自爆之后,云中君感受到了灭顶一般的剧痛,瞬间铺天盖地的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金色的姻缘红绳宛如藤蔓一般,密密麻麻占据着他的胸膛。 紧紧将他的心脏,狠狠包围其中,勒得血肉模糊。 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痛彻心扉。 听到至亲至爱的死讯和亲眼看见他们死在面前还是有所不同的。 他尝试着把李九抟的元神拼凑起来,只要能大概拼凑个本相出来,他可以移体,养气,十年一百年,哪怕是一千年,他一定还可以见到师尊。 可他做不到。 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抓不住李九抟的任何元神碎片。 像是一个试图抓住流沙的凡人一样无能。 云中君觉得自己好痛,浑身都剧烈疼痛起来,心脏最痛,好像被人用铁爪,生生掏了出来,连皮带肉,从他的骨骼,他的胸腔,狠狠地拖拽出来。再用钝器,狠狠穿进他的胸腔,用力地碾压他的伤口,碾压得血流不止,血肉模糊。 这就是凡人的情欲么? 他之前从未有过这般的刻骨铭心。 在他身后,王小苔拿出了一截金色的姻缘线,手指翻飞,编制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是她送给云中君的礼物。 云中君甘愿让这些蛛丝一般的情丝在自己身体里蔓延生长,这些姻缘线生长地越旺盛,他越觉得感受到了那些虚无的爱意。 等王小苔催动这些束缚住他的金色姻缘线的时候,他已经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和木偶般僵硬,无形的姻缘线缠住了他的身体,细细的丝线如某种昆虫的肢脚般刺入他的四肢,刺痛麻木绵绵袭来,他已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在他身后,王小苔在鲜血和阴影交错中凝视着他,目光如刀,也如江上清风中映出的孤月倒影,又像是雪山上斩落下的剑光,泠泠清清,透彻无比,仿佛能照穿人心。 云中君心头剧痛,原本不计代价只为修补李九抟的暗伤此刻也已经按压不住,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神魂震颤,吐血不止。 有些东xz在他心底时就如同地底的岩浆一般,火山尚未喷发的时候还暂且能够忍受那噬心的滚烫。 可一旦喷发,便再也控制不住了。 元神是天地生灵之根本,元神若灭,生息亦熄。 云中君在瞬息之间掐了无数个追魂决,可都杳无音信。 这世上再也没有师尊了,也没有那个小书生,那个摄政王,那个纵有倾城色,不换李九抟的李九抟。 云中君想到了摄政王死去的那天,全城百姓为摄政王送葬,尸柩抬过街衢,惨白的灵幡飞舞在风里。 灵车上的丧盆里,纸钱熊熊燃烧,灰烬像蜂子,漫天飞去。 云中君还是不信,喃喃唤道:“师尊?” “师尊?” 无人应答,再唤一声,“师尊?”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如一座坟茔。 云中君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剧痛,仰天长号,山林震动,群兽蛰伏不敢妄动。 他的白日从天而坠。 他往后的一生,便会只余寂寂长夜。 云中君愤恨地嚎啕,“你就这样恨我!你就这样恨我么!师尊!” 云中君咬牙切齿,“我偏不如你所愿,我偏要做个逆徒,你就算死了,也躲不开我!” 云中君双掌之间蓄力,一掌拍向了自己的头颅,竟然是要用自尽的方式再入轮回,寻找天道为李九抟留的那一线,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他不知道李九抟还有没有来生,但他所幸也不要今世了,人海沉沦,总有再遇见的一天。 这一掌威势非凡,云中君是奔着一击必中自尽而去的。 可这雷厉风行的一掌被王小苔拦了下来。 “别走啊,云中君,你和大师兄的事情是结束了,可是我们,才刚刚开始。” 王小苔温柔地把云中君摁在自己头颅上的手掌拿了下来。 “大师兄死了,可他在这世上还有遗存,你难道不想要么?” “我这里有大师兄的随身佩剑······”王小苔拔出了一柄雪亮的剑,“你要不要?这可是老母宫中大师兄最喜欢的东西了,这柄剑和大师兄日日相伴,若是炼成人形,恐怕也能得大师兄几分神韵。” 王小苔一双黄金瞳慢慢轮转,蜂蜜一般金色稠密的神力慢慢把云中君包裹了进去,异常的温柔。 云中君身体里的金色姻缘线慢慢绞紧,这种感觉好奇怪,他从来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觉,五脏六腑像是不由自己做主,都在别人手里随人拿捏,酸楚感宛如实质化了,像极了密密麻麻的藤蔓,在他的皮肉之下,飞速穿梭,蔓延,盘旋。 盘踞在他的血管和经络之中,狠狠地绞着,他的心脏跳动得厉害。 突然觉得心脏好痛,好痛。 痛到他几乎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了。 抬眼看向王小苔的一瞬间,云中君的眼睛也被染成了炽烈的金色,他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凭空生出无端焦渴,他只有在看那双眼睛,听她说话的时候,那些诡异的酸楚才会有所缓解。 听她的吧。 云中君想,反正自己也准备去死了,这样的酸楚太让人难受了。 听她的吧。 云中君点了点头,好想要啊,师尊的佩剑,一定全是师尊的剑意和味道。 “你要的话,就把你的腿切下来,和我换啊。” “我这里有很多好东西,都可以给你,和你交换。” 云中君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无用的腿,反正也追不上师尊,跑了这么多年都是白费,这样的废物居然能换到师尊的佩剑,真是赚大了。 云中君毫不犹豫切下了自己的腿,丢到了王小苔身边。 “剑。” 他伸出血淋淋的手向王小苔讨要。 王小苔说话算话,把那柄雪亮的佩剑丢到了云中君的手里。 云中君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马上就抱在了怀里,生怕被人抢走。 这是师尊在这世上最后的佩剑了。 如果丢了的话,师尊会生气的吧。 一条腿,两条腿,一只手,两只手,浑身筋脉都被云中君自己抽了出来,和王小苔交换李九抟穿过的衣物。 就连王小苔向他讨要心脏的时候,云中君双手发着抖,猛地剖进自己的胸腔,骨肉撕裂的刺耳声响中,他淌了满手满身的血,捧出一颗尚在跳动的,冒着热气的心,吃吃地举着:“你看、你看……这是我的心,我把我的心给你啊,你踩它、捅它、切碎它,拿它做什么都好,那师尊的香囊给我,好不好哇,能不能让师尊不要讨厌我……” 到最后的时候,云中君已经把自己砍得只剩下头颅,嘴里叼着李九抟最喜欢的零嘴,头颅依偎在李九抟的衣物旁,眼睛还一眨一眨,炯炯有神地看着王小苔,期待着她再拿出些什么和自己交换。 “你说师兄他看到你这样狼狈,会不会有一点高兴?毕竟他那么恨你。” “看到你,他会不会有一丝怜悯?” 会么? 云中君看着王小苔,浑然不知自己的神思早已被王小苔控制住了,他还以为今天所做的一切决定都是自己的决定。 王小苔笑着点点头。 会啊。 为了那一点点怜悯,那一点点高兴,云中君也笑了起来,剩下的一颗头颅也选择了自爆,化为一堆飞灰。 他选择了和李九抟一样的死法。 在重重大阵的禁锢下,不论是李九抟还是云中君,在这个七情化神大阵中死去的任何人都不会再有转生轮回。 王小苔手握命盘,强行终止了他们之间的纠缠。 南天门前,钟声狂响,有神陨落。 许多仙家今天方知,神明也有死亡。 略显潦草的下线 216、扶摇已死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风悠悠吹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王小苔侧身,避开了向自己刺来的斩天剑。 她望向一醒来就对自己刀剑相向的王扶摇,面无表情说道:“你……要杀我?” “你杀了九抟!” 王小苔神情漠然,“是,所以,你要为了一个男人,杀我么?” 王扶摇眼睛噙泪,摇了摇头,却只是在重复着喃喃道,“你杀了九抟。” 王小苔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扶摇,她咬起牙,怒骂道,“扶摇!所有人都可以骂我,所有人都可以杀我,但是你不能!这世上,唯独你,不准骂我,不准杀我!” 从未有过的怒气直冲天灵盖,王小苔看着王扶摇的眼神,甚至比看着云中君还要愤恨。 “你若是杀我······你若是杀我的话,那你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两个人望着彼此,倒像是望着此生怨念,毕生仇雠。 “你杀了九抟!” “那又怎样!你与他相识不过数载!怎么能和我们之间的情谊相较!” “你杀了九抟!” “是,我杀了他,那你,也要来杀我么!” 王扶摇神志昏昏,提起斩天剑向前一刺,锋利无比的斩天剑深深刺进了王小苔的胸腹处。 王小苔也没想到她这一剑居然真的会刺过来,猝不及防之下被她正正当胸一剑刺穿,满脸错愕。 金色的神力在伤口处快速交错,可这斩天剑是王小苔为王扶摇屠龙特制而成,剑下的伤口即便是大罗仙神也要几天才能缓过来。 更何况王小苔在诛杀云中君的时候动用了过多的神力。 其他暗处的人也为这一剑一惊,最近的李黑迅速赶到王小苔身边,想要一掌拍死还在浑浑噩噩的王扶摇,却被王小苔拦了下来。 王扶摇自己也很惊讶,她惊讶于自己居然可以刺出这一剑,惊讶于王小苔居然没有躲开。 她嘴唇嘴唇翕动,想说话,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小苔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一剑,眼泪都要下来了,她吸吸鼻子,看向王扶摇,“扶摇,你总是这样,你总是这样,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为了那些人那些事,放弃我。” “你总是在放弃我。” “好像只有我还记得那些仇恨,这么多年,好像只有我还停留在原地。” 王小苔向前一步,可斩天剑还贯穿着她的身体,走了一步,王小苔眉头微蹙,立即流露出痛苦之色。 王扶摇不敢给她致命一击,又不敢贸然拔剑,脱口道:“别动!” 王小苔置若罔闻,往前再走一步,离王扶摇再进一步,剑又往她的胸口里插了一步,她手握住胸前的剑锋,定住身形,吐出一口血。 “你看这些黑袍祭司,他们很多人不过受了我点化之恩,便能报我至此,追随我,信任我,保护我!” “你呢?” “扶摇,我们之间,那么多的情谊,又该怎么算?” “你就用这个还我?” 王小苔鼻息微动,看起来失望至极,也难过至极,“是你先不要我的,扶摇,那就别怪我杀你了。” “扶摇,你去死吧。” 她一掌拍向了已经呆住的王扶摇的头颅,王扶摇被这一掌打得吐血,整个人和断了线的风筝似的,急速向后退去,斩天剑从王小苔的胸口拔出,带出一串血花。 此刻天地之间风云变色,云中君的死讯传回了九霄至上,天神震怒,意欲探查此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唯一可以预见的就是王小苔一旦踏出这个地方,一定会被诸天神明追杀至死。 轻飘飘的金箔如雪花一般散落满空,又倏然落下,像一场骤雨。 烟墨山水之间,墨痕如枯藤一般迤逦蜿蜒,渐渐失了初时的形状。 世界像被敲裂的冰面,裂痕如蛛网般漫散,明光一片片被剥离,露出底下的黑暗。 狂风肆虐,浓黑天空黑压压堆叠着层层阴云,散发出诡异的血色。 众神按下云头,雷公电母手持法器,目光炯炯地盯着被重重云层包裹住的十万大山。 只待王小苔走出十万大山,就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凡人擒拿归案,拉上剜龙台,碎尸万段。 这是为云中君报仇,也是杀鸡儆猴,警告后来者。 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有人走出了十万大山。 出来的人却不是王小苔,来人的额头上并没有扶摇娘娘标志性的那一颗观音红痣,也没有穿着王小苔那些富贵非凡的衣服,右手拿斩天剑,左手提着一颗蒸腾着氤氲热气的人心。 “扶摇娘娘原名王小苔,她窃取了我的名字,胆大妄为,诛神欺天,在和云中君一战之后,力竭不起,被我一剑穿心。” “天地共证,扶摇娘娘已然伏诛!” 一道金红辉光自天而降,穿透层层雷云,在昏暗的世间笔直地落在了手持斩天剑的王扶摇身上。 王扶摇顿觉有异,挺直了脊背,手中本就蓄势待发的斩天剑铮然一声脱出鞘来。 然而,那道雪锋只脱出一半,就和王扶摇一起僵立在了原地。 这道辉光看着柔和,身处其间的王扶摇却感受到了无上威压。 她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剩下了眼睛。 王扶摇能感受到一股清凉的灵息扫过自己周身,不多时便褪去了。 乌云散开,众神重归九霄。 只有十万大山的夏蝉一声短一声长地鸣叫着,不知疲倦。 王扶摇心神一松,知道这关算是过去了。 至于还未得道升仙的王扶摇是怎么杀死成名百年的财神娘娘的? 王扶摇是天命所指,天生的启明星,注定为六十万生民讨回累累血债的人,她做出什么样逆天的事情,都不奇怪。 “你觉得他们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故意没看出来?” 许莫负负手而立,看着渐渐散去的乌云,问道。 王扶摇,不,应该说还是王小苔不屑地笑了笑,“管他们呢。 “我当然知道我能走到今天,背后定然有人为我筹谋,我也不管这究竟是不是我的命运,不管他们究竟有没有看出来,挡我者死。” “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这样帮我。” 此番布局能利用李九抟和王扶摇,葬送云中君,许莫负功不可没,她献祭了自己的嗅觉和味觉,为王小苔引路至此,布下诛心之局。 只有这样,才有终结孽缘,才有杀死云中君的可能性。 “因为我知道只有帮你,只有在你身边,我和他才有一现转机。 “这世上能帮我的人,千百年来,只有你。 “我等你,已经等了太久。” 许莫负淡然说道。 王小苔侧目看着她,“你就这么爱他么?” 许莫负沉默,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什么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爱太浅薄了,他······是我必须要拯救的人。” “这是约定。” “也是我毕生所求。” 狂奔中,大结局我来啦! 217、再遇小鱼 “毕生所求?” 王小苔重复了这几个字,却没有多说些什么,拂袖,踏云而去,离开了十万大山。 许莫负看着她远去,转身折返,回到了血案发生的地方,回到了李九抟被生剖元神,云中君陨落,王扶摇将王小苔一剑穿心之地。 她叹了口气,青色衣袖如青色的鹤一般展开,露出了底下金线暗绣的星纹,许莫负盘腿坐下,手指掐诀,周身气机有如笼罩在海浪之中不断翻涌,一滴浓郁的血泪从她的青色眼罩下流了出来,在她素白的脸上划开一道血痕。 她再次燃烧自己的寿数,向天祈求一丝窥见未来命运的机会。 许莫负的手指不断颤抖,她周身战栗不止,七窍中慢慢都渗出血来,大汗淋漓,眉头紧蹙,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等十万大山中气机慢慢平静下来的时候,许莫负吐出了口中的鲜血,双手掐诀,把被王小苔藏匿在这里的属于王扶摇的魂灵找了出来。 那缕魂灵恹恹地,似乎不是很想和人说话。显然是遭受到了难以置信的打击。 许莫负用她并不存在的眼睛凝视着这缕还在闹脾气的魂灵,叹了口气,“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刺的这一剑。” “小苔她很辛苦,你要理解她。” “如果没有她,当年那个雪兔族会全族覆灭。 “如果没有她,你和李九抟的宿世恩怨就无法斩断!此生你还会死在云中君手里,,无法挣脱。 “如果没有她,我也还会被龙族玩弄于股掌之间! “没有她······很多事情都会更加糟糕,做到这些事情并不容易,就算你不理解她,也不该伤害她。” 当王扶摇刺出那一剑的时候,许莫负自己的心都提了起来,即便和王扶摇并不熟悉,她也知道在王小苔心里,王扶摇是特殊的,她们是这世上最后的定州同乡。 即便对这件事早有预料,但当王扶摇真的按照她们的设想把王小苔放在李九抟之后的时候,许莫负还是有些怜悯,怜悯王小苔,怜悯未来的王扶摇。 她之所以可以这样痛快地刺出这一剑,不过是因为她很痛苦,脑子不清醒罢了。 可王扶摇还能痛快,王小苔却必须清醒。 也不管王扶摇的元神能不能听见,许莫负伸手,摸了摸王扶摇的元神,她刚刚卜算出来,在云中君死后,王扶摇终于有了飞升的气机。 之前王扶摇一直不得飞升,在人间徘徊数百年,不过是天道的宠爱罢了。 天道知道王扶摇飞升之后,必然会遇见云中君,必死无疑,故而将王扶摇的飞升一推再推。 天命所指,不外如是。 一神陨落,一神诞生,天地间将再次诞生一位以武入道的神明。 除了这一点之外。许莫负还卜测到了王扶摇命中育有一子,而这个孩子的命格因果,遥遥竟然指向了当初的小肥,也就是许莫负曾经的君主陛下。 这点因果虽然微弱,但绝不会错。 这个孩子现在还未到来,许莫负只知道这大概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到那时候王扶摇会有一个亲生儿子。 让她担忧的倒不是这个,而是那个孩子命运多折,父母亲缘明明这样强劲,可由于神魂不稳固的缘故,这个孩子还会遭遇许多波折。 甚至有夭折的可能。 但只要渡过这一关,许莫负可以看见这个孩子未来的通天坦途。 这世上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这个孩子。 “以吾青丝,请君重返人间。 “以吾发肤,送君名目,可观满天星河。 “以吾白骨,全君四肢,可踏千里烟波。 “以吾血肉,赠君灵慧,可于青史再临 “以吾轮回,点君江湖一盏灯。 “以吾咽喉,来世再与君共饮。” “陛下,许莫负去也。 许莫负神色安然,悄然在十万大山中坐化,身躯一寸寸被风吹成灰。 蝉鸣时短时长,十万大山如此安静。 ············· 王小苔大摇大摆坐着属于曾经扶摇娘娘的,由八匹天马驾驭的神车,她现在对外就是王扶摇,但她也毫不顾忌地使用着属于扶摇娘娘王小苔的一切资源。 她似乎毫不担心被人认出来自己不是王扶摇。 王小苔的车架被人拦了下来。 风微微吹过,撩起了一片车帘。 前来拦车的是已经许久不见的小鱼,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面色苍白。 “慈云,你看见小······娘娘了么?” 小鱼也是拦下来车架之后才知道在车上的人不是王小苔,而是王扶摇。 慈云真人,王扶摇。 王小苔坐在车中,手指捻起一颗紫红葡萄,放进口中细细咀嚼,“看见了,在十万大山,你现在过去,或许还来得及给她收尸。” “收尸?”小鱼脸色煞白,走到王小苔的车窗边,轻轻地问,“什么意思?” 葡萄在口中爆裂开清甜的汁水,王小苔笑了起来,“你没听说么?” “我才是真正的王扶摇啊,你们尊崇信仰的那个扶摇娘娘,是个假货,她的真名叫做王小苔,这个王小苔偷了我的名字,意图窃取我的命运,我当然得反击,杀了她啊。” “这可是我的命运。” 小鱼空洞的眼睛看着王小苔,看着她一颗接一颗地吃葡萄,看着她大声嘲笑王小苔的不自量力。 “而且这世上最恨她的人,就是我啊。” “我们家九抟被人带走的时候,就是王小苔给他指的路,对吧,那时候,你不是也在海边小城么?” “如果不是王小苔给他指路,九抟也不会被人掳走,不是么?” “她既然偷了我的名字,当然也就应该把属于这个名字的一切都还给我。” “还有,你怀里抱着什么鬼东西,一股鱼腥味,臭死了。” 小鱼低头看着怀里抱着的半人半鱼的小怪物,喃喃道,“我爱小苔的,她说过,爱她,就给她生个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我要告诉她,我爱她的。” “我不是天道的傀儡,我是真的,真的爱她,没有她······就不会有我啊。” 小鱼想起了他原本只是老母宫后山中的一条小鲤鱼而已,是王小苔踏月而来,给他喂了龙血龙肉,让他得了一丝龙族的血脉,化形为人。 月光之下,王小苔提着一桶龙血,倒进了池子里,还蹲下身摸了摸自己的头。 那一夜,他们共得机缘。 没有王小苔,就没有小鱼。 他想告诉王小苔,不管她是什么人,不管她做了什么事,这世上,起码还有一个人没有任何条件地爱她。 他爱的从来就是王小苔,不是什么扶摇娘娘。 可现在,王小苔······死了? 小鱼不信。 她······怎么会死呢? 感谢遗落的记忆就永远想不起来同学的月票支持啦! 也感谢各位的订阅,投票,评论。 一路陪到现在,真的不容易哈哈哈。 218、百莲的踪迹 小鱼面色苍白,垂下眼帘,看着怀抱里散发着淡淡鱼腥臭的小怪物,喃喃说道:“她怎么会死呢?” 与此同时,九洲所有扶摇娘娘的信徒都感受到了一股浩大的、近乎无边无际的悲伤,所有信徒都能感受到,那股撕裂般的痛苦像是海啸一般,劈头盖脸地就砸了下来,几乎叫人无法呼吸。 在这一天,云中君陨落,扶摇娘娘陨落。 信徒们右手抚心,掌心向内,这是扶摇娘娘信徒愿意接受扶摇娘娘观照的标志,他们单膝跪地,向着十万大山的方向低头默哀。 在这一天,他们失去了护佑他们的神明。 小鱼当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浩大的悲伤,他闭上眼,却觉得自己被扔进了火里,整个身体又疼又烫,他想要挣扎,可力气却像沙一样,越想抓紧越散得快。 他怔忪在原地,王小苔却不肯放过他。 “你感受到了吧,王小苔死了,魂消魄散,再无轮回。 “可你看她的信徒,还抬着我的车辇,把我当做王小苔的替身,他们现在大概觉得我才是真正的扶摇娘娘。 “很多人都觉得我才是真正的扶摇娘娘,他们还以为王小苔算无遗策,借助王扶摇的身体活了下来,他们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王小苔早就已经死了。 “你觉得呢,鱼不知,我到底是王扶摇,还是王小苔?” 当然是王扶摇。 小鱼痛苦地想,海边小城,王小苔的确给云中君指路,让他掳走了李九抟,这是只有云中君,王小苔和他才知道的事情,王小苔并未把这个秘密告诉王扶摇。 小鱼当然理解她。 这样不光鲜的事情,怎么能够见光呢? 如果王扶摇知道了这件事,她能对王小苔刀刃相向,便也不奇怪了。 小鱼抬起双眸,猩红的眼睛看着他臆想中的王扶摇,这一瞬间他流露出的神情,比野兽还嗜血,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刀剑,闪烁的寒光令人望而生畏。 王小苔看着这样愤恨的眼神,却笑了起来,摆一摆手,云辇凌空而去,把对她怀有满腔怨恨的小鱼留在了原地。 在即将跨上云端的时候,王小苔回头看了看抱着孩子,越来越小的小鱼,侧头,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身影,和侍立在旁的黑袍祭司说,“你们知道么?这个男人他口口声声说,他爱我。 “他为了我杀了他的妻子,可他到我面前,连我是谁都认不出来,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身边的黑袍祭司默默无语,拱手而立。 王小苔当然也不是想听见什么回答,她只是觉得有意思。 爱,真是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事。 小鱼站在原地看着王小苔的云辇越来越远,比起王小苔的眼睛,他更熟悉的是她的背影。 他的眼睛早就拥抱了她的背影无数次。 他总以为现在他们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王小苔死了。 他也没有认出越来越远的那个背影。 “娘娘,我们准备好了。” 星竹手持符箓,踏云而来,恭恭敬敬立在王小苔的云辇前,说道,“五日之后,就可以开始。” 王小苔点点头,“你们都走吧,剩下五天时间,我想一个人呆着。” 边上的黑袍祭司们陆续行礼,散去。 星竹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娘娘,有个地方,似乎有点奇怪,九洲现在气运凌乱,按理来说不该有新生神明出现,但我们在一个小山里,发现了一个新建的神庙。” 王小苔曾经携带广分自己的气运,带三千上仙一日之内飞升,同踏天阶。 那时候的雷劫可以说是灭世雷劫。 在此之后人间气运凌乱,修行都不容易,何况成仙得道。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新的神明了。 “哦?”王小苔倒是有了点兴趣,“什么人?” 星竹摇了摇头,“星运黯淡,看不清楚,但应该也是个凡人。” 王小苔的手指敲了敲桌案,“我去看看吧,你也好好休息,这些日子辛苦了。 “往后,便是坦途。” 星竹抬头,看了眼王小苔的车辇,抬手,似乎想要叩响她的车门,但又放下了手,抿唇,低头行礼,离开了。 王小苔顺着星竹给的线索来到了一个树木茂密的山谷,此时已是深夜,比月光更显眼的是一汪幽幽发光的湖泊。 见佛湖。 这是她赤脚走出定州,遇见百莲的地方。 那时候的百莲还是泰山天后娘娘舞团的神女,王小苔怀里还藏着啖神的木神像。 恍惚间,王小苔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提着宫灯,在湖边自己联系舞技的白衣少女,眉如青黛,眼波流转,言笑晏晏,让人见之忘神。 几百年了,这里原本有个矿洞,几立几废,居然还没挖完。 即便是深夜,依然有矿工在这里做活背货。 肤色黝黑,在夜色中看不清面容的矿工们脊背深陷,每个人背上都背着比他们人还大的背篓,举着火把,汇成一条长长的河。 背篓里全是坚硬的矿石。 矿工们似乎已经很是疲惫,走得晃晃悠悠,眼看步伐就要乱了,山石沙土哗啦啦砸在地上,如果这时候放弃,大家都会和背后沉重的矿石一起滚落山谷地步,轻则骨折,重则丢了性命。 王小苔下意识伸手一抬,想要扶住所有人。 但在她之前,矿工们粗着嗓子,嘶吼起了一首音律简单的号子。 “抗山走那么嗬嘿!” “踏水过那么嗬嘿!” “月儿弯弯照我心头,太阳跟在我后头那个嗬嘿!” “清风明月好回家,今晚回家抱娃娃那么嗬嘿!” 轻柔的风像家人柔软的手指一样吹过,所有矿工们都唱起了这首号子,身上突然涌现出无限的力气,掂了掂背后沉重的矿石,黝黑的脸上绽开微笑,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快。 他们的步伐间有一种奇异的韵律,一边唱一边走,疲惫慢慢消失不见。 王小苔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似乎是傻了,瞠目结舌地跟着矿工们回到谷底,矿工们休息的地方。 还是她记忆中那些黑峻峻的房子。 但不同的是在这些黑峻峻房子边上,矿工们挖出了一个山洞,里面有幽幽的烛火,似乎内有一番天地。 王小苔能感受到香火的气息。 这些矿工在祭祀着什么人。 为这个还未长大的神明挖出了一个巨大的神龛。 每个矿工回来以后都到这个山洞里拜了拜,感谢神明护佑,今天又能安全回家,一家老小又有了吃食。 感谢神明护佑,今天又平安度过。 在他们热闹了一阵之后,王小苔隐匿行迹,走进了这个山谷。 山洞中,烛火昏暗。 虽然昏暗,但那些矿工自己家里都舍不得点灯,却愿意为这位神明献上日夜不停的烛火。 昏暗的烛火一闪一烁,王小苔抬头看着面前这尊一人多高的神像。 神像眉清目秀,言笑晏晏,手舞足蹈,裙角飘扬。 这似乎是一个正在跳舞的,快乐的女孩子。 王小苔抬头看着这尊神像,像是穿越时空,有种恍然隔世之感。看见了三百年前那个白衣少女。 “百莲······” 王小苔声音颤抖,上前一步,看着神像的眼睛不自禁滑下了清泪。 这声‘百莲’落满了委屈,又像是泣血的悲鸣。 “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找了你,很多年,真的,真的很多年······” 219、小苔酒 王小苔在矿洞谷底的百莲庙里待了三天三夜,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了什么,不知道她在干了什么。 当王小苔走出百莲神庙的时候,是一个大晴天。 王小苔眯了眯眼,伸手挡住了刺目的阳光,淡淡的温暖从指缝间泄了下来,映得人通体暖和。 王小苔离开的时候,九洲无数信仰之力如漫天金箔,涌入了这个昏暗的,小小的神庙,温柔地把神像包裹,矿山之上一日之间开满了鲜花。 色彩缤纷的鲜花点缀在黑峻峻的矿山上,遮住了血汗浸润的矿土,用一种温柔而强大的姿态保护住了其中的一切,矿工,家人,神像,天地,山灵。 王小苔一步一行走了很久。 在这样散漫的步伐中,很快就到了夜间。 白昼的一切都散去,连同光与红,云与蓝,幽绿的植被,山谷的醉染,都在沉沉夜色里淹没成黑影。 王小苔身边空无一人,她一个人没有经过叩山,就到了骊山老母宫的结界中,此时的她已经登仙,在李九抟死了之后,老母宫也再没有出现过这样强大的师兄来维护老母宫的威严。 骊山老母默不作声,似乎还在闭关。 闭关,避世。 装聋作哑,充耳不闻世间苦难。 王小苔一个人回到了老母宫,自己曾经住过的小院子里,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有王小苔当年为定州生民立下的六十万座坟。 明朗的阳光之下,王小苔越过李九抟当年设下的守护阵法遗存,‘吱嘎’一声推开了院门。 李九抟当年看见这密密麻麻坟墓的时候感受到了无边寒意,王小苔却笑了起来,“我回来啦。” 迎接她的是密密麻麻的木头墓碑,这些墓碑就像一张张沉默的面孔,盯着王小苔看。 墓碑上的名字都用鲜血凿成,有名字的都是王小苔曾经认识的人,没有名字的就用地名代替。 碑碑滴血,碑碑呻吟,碑碑喧嚣。 定州六十万生民的魂魄大部分都已经被王小苔送入黄泉,再次投胎成人。 可投胎转世之后,他们就是崭新的人了,不再是王小苔认识的那些人。 王小苔没有去找过他们,在她这里,六十万生民死就是死了。 没有轮回,没有未来,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 广阔天地,只有这里还有他们存在的证据。 王小苔走到一个空白的墓碑前,蹲下身,指甲轻轻一划,金色神血慢慢渗出,她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在这个空白的墓碑上慢慢写下了几个字: ‘定州王小苔之墓’。 王小苔一屁股在自己新鲜出炉的墓碑前坐了下来,这是她为自己留的墓碑。 她在这些墓碑中生活了很久,时时勤拂拭,日夜祝祷,不忍染尘埃。 “阿爹阿娘,这个酒,很好喝的,这几年有空的时候,我向酒仙学了酿酒,你们看,我亲手酿出了很好喝很好喝的酒。” 王小苔大袖一挥,整个院子,所有的墓碑前都摆上了一坛酒,王小苔自己身边更是摆满了沉甸甸,散发着浓烈香气的酒壶。 “这个酒的味道很好,应该会很受人欢迎,我本来想叫它扶摇酒,可是我后来后悔了,这世上已经有很多很多的扶摇了,可是却只有一个小苔。” 王小苔晃了晃酒壶,一口饮尽一坛,“所以我给这个酒取名为小苔,小苔酒,不过好像不是很好听,大概以后也不会有人喜欢喝。” “可惜这么好喝的小苔酒,今天晚上却好像没人来陪我喝,你们······.陪陪我吧。” 无人应答,也没有风温柔拂过她微热的脸颊,天地寂静,连蝉鸣虫叫都没有。 只有她自己。 陪着她的只有六十万冰冷沉默的墓碑。 真正的离别没有长亭古道,也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是在一个和往常一样的清晨,有的人留在昨天了。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好像只有她留在了昨天。 耿耿于怀的昨天。 王小苔在这个小院子里喝完了这世上为数不多,所有的小苔酒,她向每一个墓碑敬酒,带着酒意,醉醺醺地和每个墓碑说话。 “你们看到现在的我,会觉得高兴么?你们会喜欢现在的我么?” “不过你们喜不喜欢也没什么重要的了。” “该做的事,我都已经做完了。” 当王小苔抱着酒坛在墓碑前睡过去之后,骊山上冰凉的山风终于寻到空隙,吹拂而来。 山风微微拂过,像是有人在说话,像是有人在回答。 那些声音飘飘荡荡,重重叠叠地混在一起,听不清楚,也不必去听清楚,须臾间仿佛满山遍野的风都发出了嘈杂的喁喁细语。 顷刻间,整座墓园似乎活了起来。 整座山,都像是活了一般。 他们鼓噪着,私语着,闹腾着,发出了无数莫须有的声音,热烈地围绕在醉倒在地的王小苔身边。 他们在为生者、为生活、为苦难、为幸福。 为这世间所有珍贵的一切喧嚣,呼喊。 但这些声响,王小苔却已经听不见了。 她没做梦,只是有了一个安宁沉静的睡眠。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王小苔抻了个懒腰,笑了起来。 她挽起袖子,在院子里做了一小碗红烧肉,还炒了个青菜,煲了腌笃鲜汤,煮了碗米饭,开开心心吃了起来。 一个人,也可以好好吃饭。 吃完,收拾碗筷,把一切都恢复如初,王小苔很久没吃人间的饮食,吃光了所有菜和饭,难得这么饱,不自禁打了个饱隔。 她其实可以用灵力消化这些食物,但她没有,只是感受着这些很久没有吃过的美味,感受着人世间吹过的风,照耀过的阳光。 一切都很完美。 在关上院门之前,王小苔对着满院子的墓碑道别,“我走了,这次,或许就不回来了。” “你们,不要再等我啦!” 王小苔一步一步走出了老母宫,下了骊山。 骊山之下,九洲所有的黑袍祭司都已经在山下集合,他们已经等了她很久,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了露水的湿痕。 王小苔看着他们,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在队伍中有许多熟悉的面孔,李黑,星竹,小宝······ 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到了骊山之下,迎接下山的王小苔。 所有人驾云而去,此去,目的地只有一个,五岳之首,吉祥九霄的泰山。 此战,剑指泰山。 同一时间,天庭也发现了凡间的异样,终于确认了王小苔不知用什么办法躲过了探查,十万大山中活下来的不是王扶摇,而是扶摇娘娘王小苔。 王小苔根本没死。 王小苔冒天下之大不韪,屠戮云中君,欺骗天宫。 这是何等的滔天大罪! 天帝震怒,点五万天兵天将下凡,诛杀王小苔。 两边的人马都整装待发。 一场大战,近在眉睫,一触即发。 一朝拔剑而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下一章的话应该会比较肥,把最后一场大战放在一章里。战斗场面的苦手······完结在望! 220、最后一战 天际是一层靛蓝色的云,此时此刻,一轮火盘似的红日正一点点穿过云层,露出面来。 灿烂的红霞铺满天边,也映红了湖面,瑰丽的霞光随着水波荡漾过来,一直蔓延到泰山山脚。 太阳照常升起。 淮南有言,‘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 若要上抵天廷,需行过重重云霄九重天,一重天即高五千五百万里,纵有天阶,仍非凡人肉躯可及。 而如今那最底一层的中天之上陡然冲起烈焰,灼破万里重霄。 一刹间,九天上下燃起熊熊烈焰,如绽开漫天艳红荼蘼。 浓烈滚热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极目尽是火光。 九重霄顷刻间化作炎热地狱,不复朦烟胧霭之景。 千千万万道惊恐的目光落下人间,落于那群凡人,落于王小苔的身上。 王小苔身边,光神双手捧火,一步步迈上祥云,正如秉烛神明。 于是诸天神明们猛然记起了属于光神的,久违了的传说。 光明在上,光明不灭,光明永存。 当光明展现到极致的时候,会带来无法熄灭的燃烧。 一切皆在燃烧,万里之内,天之九畴,高耸入云的泰山,无一幸免。 王小苔身着一袭香色朝袍,朝袍片金缘,长裙迤地,莲步端庄,紫晶额饰上冠以青绒,冠上衔红宝石十二,朱纬周缀金孔雀五,眉心一点朱砂痣,口如含丹,矜贵高雅,不染尘埃。 她提步时,身上金云纹裙摆飘扬,卷起的弧度宛若水中一圈一圈的涟漪。 天边五万天兵天将闻讯而来,按下云头,蓄势待发。 九重天之上自然也有神明想要扑灭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可他们很快就在火海中发出了惊慌的尖叫和难以置信的呼喊。 他们惊惶的缘由倒不仅是为了身处火海之中,而是这火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次火焰都要浓烈、炽热。 这时他们才恍然发觉,他们的身躯轻薄如纸片,光神所放之烈火仿佛能轻易将他们烧作灰烬。 举世光明大盛,山摇地撼,草木焦枯,这是灭世之术。 即便是远在天之尽头的极夜之地,深陷黑暗的人们也能远远看见术法的光辉。 极夜之地的人们和家人们手捧白色莲花,望着远处泰山上的那场战争,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身为光神的飞升道场,如果光神失败,那他们就会失去自己的太阳。 灭世的火焰不在人间燃烧,却顺着耸入云霄的泰山节节攀升,烈火在九重云霄之上肆虐。 天神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无数天兵天将手举兵刃,向一步步登上天阶的光神攻去。 一个肥头大耳,身材略显臃肿的天兵原本只是在队伍的中断,可也不知是谁绊了他一跤,还是他自己一个脚滑,他从队伍的中断滚落下来,直接以头抢地,重重摔倒,顺着天阶滑到了王小苔他们的面前。 “格老子的!谁······” 胖天兵的眼神一下子就从凶狠变得呆滞,伏在地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五万天兵天将没有因为一个人的意外而止步,和王小苔这一方还在慢慢靠近。 胖天兵缩头缩脑,把头埋在地上,一点点向天阶外侧移动。 都别看到我,都别看到我,都别看到我······ 没人看见的地方,胖天兵咽了口口水,缩成一团在地上慢慢蠕动。 眼看着很快就要到天阶边上,再往前一寸,就能当做失足滑落天阶,掉入人间了。 胖天兵伪装出来的呆滞一点点褪去,简直可以说是喜形于色。 可很快,他就露出了浓浓的惊恐,大滴大滴的泪水往外涌,他张了张嘴,“救······” 一阵让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和皮肉撕裂的声音响起,他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扣着上下牙,撕烂了,像是力道不均,上半截头盖骨,也随之裂开。 滚烫的脑花从劈开的头盖骨中混着鲜血掉落在地上,胖子的下颚骨头还连接着脖子,上颚以上的脑壳,滚落在地。 鲜血顺着天阶,滑入人间,剩下的尸骸很快就被满天烈焰的高温烧成一摊干涸的污迹。 李黑收回目光,跟着王小苔的身后继续前行。 今日,无神生还。 双方人马很快就战到了一起。 王小苔脚步飞快,掠过一个个向她冲过来的天兵天将,起手之间漫天金箔飞舞,带走了无数天兵天将的神格。 她把战场留在身后,一个人穿过所有阻碍,来到了天阶的上端。 她曾经在这里经受过天使的索贿,她曾经在这里等了很久,她曾经满怀期许地走上天阶,希望能在这里得到一点公正。 可另一方面,她也想过,假如有一天,作为连接人间和天庭唯一的通道泰山坍塌,天阶崩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这样的动静,应该不会小于当年的共工怒触不周山吧。 王小苔双手结印,以混战的战场为中心,那些漫天飘浮,似乎全然没有规律只是随风起舞的金箔顺着难言的规律,极有规律地落在了天阶之上,铺成繁复的阵纹。 五万天兵天将,包括身处其中的黑袍祭司们,光神,还有作为主持阵法的王小苔本人,都是这座阵法的祭品。 王小苔不是共工,她没有那样狂野的力量,也没有那样直冲天际的怒火,一切都是早有准备的,一切都是预谋已久。 壮丽秀美的泰山,此刻变成了世间最可怕的地方。 熊熊烈焰不断燃烧,金色大阵拔地而起,把其中数万人犹如蝼蚁一样束缚其中,五万天兵天将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离开这座恐怖的牢笼。 黑袍祭司们反而放下手,冷眼看着他们做无谓的尝试,苍蝇一样一头撞在了阵法构筑的高墙之上。 飞天、遁地、掐诀、转化符······ 任何手段都无法逃脱。 即便侥幸逃脱,阵法已经锁定了每个人的气机,天涯海角,也无法改变献祭的命运。 阵法中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灵力在这座熔炉中一点点化为飞灰,浑身灵力就像流沙,越想抓住,越快流散。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王小苔没有给这个阵法起名字。 无数人哀嚎,求饶,痛哭流涕,在这样的生死关头,谁还记得他们彼此阵营对立。 这场以诛神为由的讨伐被迫中止。 “凡人必有一死。” 有黑袍祭司看见天兵天将实在太狼狈,蹲下身,在他们的耳边低声说道。 “什么?” 天兵含泪回望。 另一个黑袍祭司回答,“凡人自会关照。” “凡人自会关照。” 所有黑袍祭司们喃喃回应。 小宝身着黑袍,脚腕上系着一个金铃铛,赤足踏在浸满鲜血的白玉天阶上,感受着自己身体里的信阳之力不断流逝,右手抚心,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命运。 一只大手不知如何出现,一把就拎起了小宝的衣领。 小宝大惊失色,难道是这些天兵天将还不认命,还想拼死顽抗不成么! 她拼命挣扎,却在摸到这只大手的瞬间就镇定了下来,慢慢平复呼吸,也不再挣扎。 “给老子走!” “老子,可是盗圣啊!” 郑溜和小宝对视一眼,或许这就是此生最后一眼,随即曾经的定州三恶郑溜手起刀落,狠狠斩断小宝身上缠绕着的看不见的阵法,在阵法锁定即将再次缠绕上小宝的时候,郑溜以身代之,代替小宝入阵献祭。 而小宝,在顷刻之间已经被郑溜传送到了万里之外的极夜之地。 那是离泰山最远的地方。 王小苔看着天阶之下,众生疾苦,没有阻止郑溜替换小宝的举动,她叹了口气,眼底带着轻胧的悲哀与无望,像是习以为常,又像是无望的麻木。 ‘噗嗤’一声,锋利的刀刃深深扎进血肉。 钻心剧痛迫使王小苔下意识低头查看是什么东西扎穿了自己的身体。 那是一柄鲜红的匕首。 王小苔曾经用这柄匕首将泾河龙王敖舜一刀刀一下下剥下龙鳞,剐成肉块。 而现在这柄用钱塘龙王敖观海的逆鳞制成的赤鳞匕,幽灵一般深深扎进了王小苔的身体里。 王小苔一口咽下了从胸腹中溢出来的鲜血,回头。 “是你啊······” 阳光高照,烈焰熊熊燃烧,手持赤鳞匕的人在这些轻微的声响中长久地缄默着,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猜猜这是谁? 这本书从2月开始,到现在结束已经将近一年了。 唯一想重复一万遍的话就是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谢谢能陪小苔,陪我走到今天。 没有你们的支持这本书大概坚持不到结尾,我大概率会抛下这本书然后开新的坑╮(╯▽╰)╭。 因为这本书最先订好的就是结局,在我的脑子里,这个结局已经发生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这本书缺点很多很多很多,我自己也知道有很多硬伤,有些地方没写清楚,有些地方转折过于生硬,还有些地方逻辑不通,整体风格也太冷峻,让人看着很容易弃坑……. 在此对各位读者表示由衷的抱歉! 一开始我就知道这本书的风格,也知道很少有人看,但我还是决定把她写出来。 这本书其他的数据都很扑街,到收尾这一天依然在惯性扑街哈哈哈()。 唯一能拿出手的大概只有评论了,这本书评论的数量真的远超我的预期,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很认真的,很用心的评论,真的很感谢! 我深知这本书并不完美,有很多不足之处,很感谢各位伴我一路至此,希望未来更好的我可以遇见更好的你们,希望今天,明天,未来的我们都可以更好。 (本章完) 221、如何杀死一条龙 烈焰之下,白玉堆砌而成的修长天阶逐渐被烧裂坍塌,无数块白玉天阶崩塌滚落而下,跌落凡间,发出沉闷如雷的撞击声,带着一路的鲜血与压成泥的尸体,从泰山上继续向前滚去,变成一堆废墟。 在这片轰鸣声和燃烧声中,小鱼浑身颤抖,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赤鳞匕。 “你杀了小苔······你自己说的,是你,是你杀了小苔!” “你是王扶摇,对么?你······你只是假装成小苔的样子,骗过了所有人,是么?” “你是王扶摇······不是小苔······” “不是小苔······” 小鱼喃喃自语。 王小苔一掌拍向小鱼,小鱼怔忪地抬起眼,眼含热泪,看着她,“你是王扶摇,对么?” “你不是小苔,你不可能是小苔······对么?” 可还没等王小苔说些什么,小鱼完全没有反抗,被那一掌击倒在地,衣衫爆裂,一条赤色的巨龙如离弦之箭般急射而出,中天、羡天、从天、更天、睟天、廓天皆被它一冲而过。 此刻,无数双眼睛看向一个方向。 云巅横断,霄空洗荡,赤色巨龙锐不可当,直跃咸天之上。 一切发生于一刹之间,望着那猝然离去的鲜红背影,千万天兵天将肃然而立。 东海之下,东海龙王神情凝重,望着泰山的方向,“钱塘吾弟······今朝终于渡劫大成。” 泰山之上,赤色飞龙踏绛气而去,风声凄凄簌簌。 它身裹光神烈焰,撞破了重天间的藩篱,刹那间,八重天的怒涛狂澜直泻而下,倒山沧浪卷入咸天,倾泄泰山,数以亿计的沧浪冲刷天阶。 众人被这水浪浇得翻覆,如在巨浪前的小虾,大声疾呼。 曾经朝夕相处,总是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小鱼,竟然就是九霄碧落都遍寻不见的钱塘真身,面对小鱼就是屠戮泾河六十万生民的钱塘,王小苔却并不意外,她头发散落,华丽精致的发冠跌落在地,仰天狂呼:“扶摇!” “趁现在,杀了他!别让他轮回转生!” “就是现在!扶摇,灭魂!诛龙!把他撵成碎片!” 有一白衣剑仙手持斩天剑遥遥从天际而来,和王小苔擦肩而过,追着化龙而去的钱塘巨龙杀去。 天命所指,能够昭雪泾河六十万生民血冤的,只有天生启明星,王扶摇。 该如何杀死一条龙? 王小苔为这一刻准备了很多年。 在杀死这条龙之前,得先找到这条龙。 在杀死这条龙之前,得先杀死自己。 王小苔仰面看着王扶摇在九霄之上和那钱塘你来我往,大战三百回合,漆黑的眸盈着细碎的光。 她看着斩天剑在钱塘的身上砍出一道道伤痕,却似乎总也不能给钱塘造成致命的伤害,她蹲下身,捡起了那柄跌落在地,还沾染着自己金色鲜血的赤鳞匕。 这是金南惊在剜龙台上,一片片剥下钱塘的龙鳞,历经三十六道天雷洗礼而成,匕首很小,但很锋利,可以切开这世间的一切金石。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扶摇!” 王小苔奋力一抛,把赤鳞匕抛向了王扶摇的方向。 刀刃破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王扶摇却并不回头,单手抓住了疾驰而来的赤鳞匕,一手持剑,一手持匕,脚踏乌云,再次冲向了已经冲破七重天的钱塘。 一人一龙缠在一处,势如千钧,力贯苍穹,剑气刀风,狂飞乱舞,远观这场战役的人无不心神皆颤,心荡神驰。 即便是在被小鱼刺中心脏的那一刻,王小苔也没有停止运转阵法的动作,她手心里握着的,是凡间千万信徒的信仰之力。 此刻,大阵已成。 白玉天阶正在一段一段地坍塌,原本高耸入云的泰山也随着带着浓烈金色阵纹的波动慢慢晃动。 绝地天通。 世人皆言,那日东方亮如白昼,金光狂舞,恍如末日。 王小苔放开了手。 足以让整个天阶,乃至泰山坍塌,足以再次造出绝地天通的法阵耗干了她身上所有的灵力,也耗干了九洲所有的信仰之力,凡人们星星点点聚集起来的信仰之力正像刀子一般在泰山上肆虐。 王小苔眼中灿如金阳的黄金瞳慢慢黯淡,漆黑的眼睫低低地垂着,仿佛沾了露水颤颤巍巍的乌蝶蝶翼,在眼底打下一小团微青的影子来。 她松了口气,身躯控制不住地颓顿在地,在她即将倒地之时,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身,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后背。 熟悉的香味钻进了王小苔的鼻孔,进而被她吸入肺腑,后背的那只手不停地往王小苔身上输送灵力,热量往四肢百骸游走,最后让心脏都沸腾起来。 “小苔,你看,我把谁带来了。” 长生的手微微颤抖,慢慢把王小苔抱进了怀里,伸出一只手,把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从她身后拉了出来。 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倒在长生怀里的王小苔。 “你和我说了百莲的事情以后,我去了百莲那个神庙,为她重塑金身,可我后来发现百莲的那尊神像不太对劲,就追查了一下,小苔,我找到了百莲的转世灵童,这个孩子过的很苦,没有长辈护持,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和野狗抢吃的。” “小苔,你不是说百莲是很好的人么,你不是让我保护看顾她的金身神像么?” “这个孩子背后似乎有天后娘娘的踪影,我总是觉得不安,小苔,等你好了,我们一起保护她,好不好?” “这个孩子有名字,她叫做西荷。” “荷花的荷。” “我们一起陪她长大,好不好?” 王小苔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泪,看着她的哭泣。 好像她也跟着她哭了一顿。 王小苔轻轻拂去长生挂在脸上的泪痕,长生的手很温暖,即便知道无用,也没有停止给她输送法力。 真好啊,到现在,还有人为我哭泣。 她摸了摸西荷的头发,伸出手指,在她的眉间轻轻一点,西荷的眉心出现了一枚花纹简单的莲花金印。 何当百亿莲花上,一一莲花见金身。 这是身为扶摇娘娘王小苔对她的赐福。 王小苔的身影愈发黯淡,长生深深埋下头去,知道自己无法挽留,胸口喉咙一阵剧痛,不能言语。 “长生,不要难过,我会回来的。” 闻言,长生猛地抬头,怔忪着一双泪眼,看着慢慢黯淡,却还在微笑的王小苔。 “你看,钱塘死了,我要杀的那条龙,终于要死了,我怎么·······这么舍得离开呢?” “长生,不要难过,不要流眼泪,我会回来的,真的,我不骗人。” 王小苔的语音坚定,但长生还是眼睁睁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慢慢褪色,直至透明。 长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胡说,你最会骗人了!” “这次,真的,真的,不是骗你。” 长生呆呆地看着王小苔的身躯也慢慢变得透明,她的脸上涕泗横流,依然不肯死心,张开双臂,想要把王小苔紧紧抱在怀里,想要再听她骗自己几句。 可还没等她用力,怀里的王小苔就消失了。 在她面前,王小苔瞬间就像金色流沙一样融化,化成了一阵任何人都无法拥抱,无法追逐的绚烂的风。 长生抱了个空,双臂张开,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就好像王小苔还在她的怀里。 她不知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不能动弹,跪坐在如梦似幻的漫天金箔金沙中,睁大了眼睛。 和白玉天阶和高高泰山一起坠落人间的,还有无数金箔金沙。 财神娘娘,王小苔,今日陨落。 泰山坍塌,九重天没有了泰山的束缚,离人间越来越远,但在越来越远的九重霄中,传来了阵阵钟鸣。 那是升仙钟在嗡鸣。 今日,泾河唯一的遗孤王扶摇屠龙,飞升。 钱塘被王扶摇斩成碎片,龙血龙尸随着漫天废墟坠落人间。 而这一次,王扶摇仔仔细细把钱塘的龙魂也切成了碎片,确保他没有任何转世的可能性。 此后她也将密切注视人间,一旦出现任何可疑的踪迹,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东海之下,龙宫高旷,御座辉煌,东海龙神化为龙形蜷缩在上面,绝望地失声痛哭。 天要亡龙族! 大阵形成的一瞬,王小苔把大阵中还没有被消磨殆尽的黑袍祭司,还有天兵天将都送出了大阵。 天阶坍塌,泰山崩落,王小苔以身为祭,绝地天通。 除此之外,在王小苔死后,王小苔在九洲大地上的所有神庙中,扶摇娘娘的金身神像流下血泪,订立两章新天条。 第一条,屠龙有赏。 王小苔在所有扶摇观中都存放了一个阵法,通过这个阵法,只要有足够的灵石,凡人亦可屠龙,召唤天雷,喝龙血,吃龙肉。 而且只要屠龙成功者,就可以获得扶摇娘娘遗留下来的无尽财产和宝藏。 扶摇娘娘在飞升之后,把持人间三百年,其中搜刮了信徒们多少金银珠宝,这些财物对于神仙来说或许并不值钱,但对凡人来说,这就是致命的诱惑。 取之于信徒,还之于信徒。 王小苔要这世间无人再敢成龙。 第二条,动情者死。 今后若有成仙者,断情绝欲,不许动情。 神仙动情,三界不宁。 被种在扶摇观前的姻缘神树无火自燃,化为飞灰,黄泉之畔的三生石寸寸崩裂。 若有违者,沉入弱水一千年,化去周身神力,神格破碎,沦为凡人,再也不许飞升。 王扶摇浴血而来,等她落地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地金沙金箔。 她飞升成功,却面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李九抟随即赶来,看到王小苔以身为祭换来的新天条,陷入了沉默。 “九抟,小苔,小苔她碎掉了······” “我抓不住她,我抓不住她,为什么,为什么啊?” 王扶摇跪在地上仓皇地抓着地上的尘土,祈求着从里面找到王小苔的一点点魂魄,哪怕是一点点碎片,她就可以把她送入轮回。 那她就还有来世。 “她的魄去哪里了,我怎么抓不住?” “她刚刚还在啊,她就在我面前啪地一下,碎掉了。” “九抟,你帮帮我······” “抓住她。” “我还要带她回家······” “我们要回家的······” 李九抟轻轻抓住王扶摇的手指,轻声说道,“她死了。” “扶摇,小苔她,已经死了。” 王扶摇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我以为她忘记了,我以为她……” “她早就知道那个什么鱼不知是钱塘是不是?” “她早就知道她会死,她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杀她,她总是这样,她什么都知道······” “她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为什么不和我说?” “她为什么,不和我说啊?” 王扶摇号啕大哭,呼唤着王小苔的名字。 小苔,小苔,小苔! 但这世间,已经再无王小苔了。 而此刻,长生带着西荷已经下山,她已经找到了百莲,她相信,王小苔没有骗她,这个笨蛋,一定在哪里等着自己,还有百莲。 她给了所有人出路,唯独忘了她自己。 她就是个笨蛋,最笨,最蠢的笨蛋。 没了自己,她肯定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得找到她,不让她受苦。 天塌地陷之后,泰山周边到处都是废墟,但高天之上居然还是阳光高照。 长生拉着西荷的手,大步走向人间。 前方,阳光高照。 前方,还有王小苔。 ——————————————— (完结,撒花()热烈祝贺小苔终于杀死了那条她最想杀死的龙!) (下本书的话依然挚爱大女主,无cp,搞事业。 不过下一本的主题不再是复仇了,主线大概是基建吧,轻松搞笑一些,让我缓缓我被小苔创出来的眼泪,但也是非主流基建,尽力做好群像。) 哈哈哈哈终于完结了,爱你们!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大家看到最后的时候,应该能看出来,这本书一开始的的结局比现在更加…….be吧。 在我的设定中,本书落幕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小鱼杀了小苔,没有后续,没有拯救,也没有转世。 除了小苔之外,大家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但小苔就是死了。 设定中,本书最后一句话原本是:她终究还是没能杀了那条龙。 但写着写着,我看到了大家对小苔的喜爱,这种爱屋及乌的喜爱甚至有时候会传达到我的身上,这让我受宠若惊,我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可以和我共情。 另一方面是小苔越来越鲜活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为她流了那么多眼泪,很多章节我都是一边哭一边写的,真不知道为她流了多少眼泪,我可怜的,强大的小苔。 我开始不服,她凭什么要死在我的一句话里呢? 这世间这么大,总有人为你而来,总有人愿意拯救你的。 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不够就三次,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直到你被我拯救。 大家拜拜,有缘江湖再见啦!么么哒(^3^)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