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水欲满君山青》 第一章1 机缘 如今这世界分三界,天地人,人界气息最为混沌,有生老病死最为普通之人,也有可修仙之人,他们除了内修金元,还可斩妖除魔,驱鬼辟邪,以达外修。飞禽走兽呢就比较惨,只能先修丹元,再修成人形为妖,最惨的是妖这一类根基不稳,定力不足,修成人形的本就少有,再往上十有八九少不留神,行差踏错都成了魔。 青州地界有个望都镇,大镇繁华尽是各色人等。 这日望都镇仙客居酒楼里来了两个风尘仆仆的外地客商住宿,小二看他们出手阔绰便愿意多亲近两句。 “客官富贵相,该不是本地人吧?”小二擦了桌子,随口问道“本店有几样拿手好菜,您大可一试。” “吃食你看着来,两三样即可”其中一位略瘦的客商顿了顿道,“我二人打算在此盘桓一日以做中转,本地可有好玩的去处?” “您算是问对了人,”小二笑脸相迎道,“这镇子西边最热闹吃、喝皆是一流,您若想找点乐子就往西南角去,看景色要去城外庄子里,出城向东二里地有个孟庄,庄主甚是大方,开了庄子聚天下好友,庄中景色也是一绝。” “我看镇子北面有山,这山景如何?”另一位客商插言道。 “可别!可别!”小二连连挥手“二位若是想保命,听我一句劝,可万万去不得那处。” 这两位客商一看小二惊慌神色,更来了兴趣,想他们行走各地什么怪事没见过,下罢酒菜便多付了小二几两银钱,让他说个清楚。 小二偷瞄一眼掌柜,悄悄收了银钱,取过酒盅缓缓倒酒,道“这山名叫露台,再厉害的猎户也最多止步在山口镇山石兽那里打打猎,便再也不敢往上一步。” 小二说完一顿,他察言观色惯了,看着两人眼中甚是不屑,反倒觉得博了自己的面子,继而正色道“您二位可别不信,就着满镇子人去打听也决计找不出一个上去过的。传说山上浓雾弥漫,多妖魔鬼怪在此盘桓,若是上山必是有去无回。” “若是如此,既然无人上山,又怎知山中妖魔作乱?”略瘦的客商问道 “代代相传如此,每隔百年,这镇子便会出一少年祭山,这少年若是上了山就再不会下来,人间蒸发一般,有人还在镇山石兽处看见过森森白骨,往常镇里的人就算饿死也不会上去,好在露台山上也没有下来过什么妖魔鬼怪,且保着这镇子风调雨顺,几百年来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小二说完长吸了口气,神秘道“三日后,月满,便是又一个百年。” 两名客商神色相交,一阵唏嘘,不想今时今日如此繁华之地竟还有古书上所写生人祭祀的习俗,皱眉道,“这少年选自何处?” 小二看二人信了,一笑道,“两位放心,少年嘛多是孟家庄出来的家仆,他们本就是买来的,好吃好喝供了许久,皆是自愿,露台山保佑,这或许也是孟家庄世代可在此兴旺之因。” 三日后,镇子上热闹非凡,家家户户接出了门看热闹,反正不是自家少年,这百年难逢的祭山礼,便是许多人一辈子都难得遇见的。 午时刚过,在孟家庄庄主独子的带领下,一行人敲敲打打从南门进了望都镇,队伍里有人抬着献祭的牛、羊、猪,谷物,水酒,琳琅满目甚是丰厚,可两行拥挤的人群都齐刷刷盯着队伍最后的一辆马车,听闻马车上载着的便是今日最重要的祭品。 车上装饰繁复,四角挂有铜铃,声音沉闷,红黑的纱幔从车顶两侧一曳到地,在地上拖出浅浅的痕迹,诡异肃穆。 一阵风吹起纱幔,车内身影若隐若现,一人着红衣,头微垂,透光的白纱蒙了眼,背窗坐着,身上绑缚的绳索鲜明可见。 “不是说这少年是自愿的吗?”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 “是啊,怎么还被绑着?这少年也是可怜。” “哎呀,你们懂个屁,就算自愿那也有怕的时候,万一祭山的时候跑了可怎么办?难不成从你家出一个啊。” “有道理,有道理。” 队伍行到山脚下进行了繁琐的祭祀仪式,天色已隐隐昏暗,这队伍便缩减了一半,看热闹的人群也不敢再跟,只留下必须的苦力抬着祭品,赶着车马上山,行到山口镇山石兽处,扔下祭品一哄而散,逃也似得下山去了。 过了许久,天色彻底黑下来,月色下的树影隐隐碎碎,林子里偶尔传来几声凄厉的鸟叫,这一摊子祭品里只有一个活人,可这活人自从上了马车便一声也未出过,一动也未动过,怕不是吓傻了吧。 亥时,窸窸窣窣,草木压断的声音逼近。 马车动了,向山上爬去。 不知爬了多久,似是又走到了一片平坦开阔的地方,停下。 风吹着草动,鬼气森森。 砰地一声! 车厢四下裂开,烟瘴四起。 “嘿嘿嘿”几声尖细阴森的笑声空旷处传来,毛骨悚然,“让本妖看看今年的肉,鲜不鲜啊!” 大惊之下,车上红衣少年只略侧了下头,双手被反绑着,眼上虽遮着白纱,面部轮廓却清晰可见,好似雪莲般白皙清透,月光下身型俊美孤寂。 一团寒气倾来,束眼少年只觉汗毛直立,有什么阴冷的东西滑过他的手臂,停在他脖颈处。 “嗯,看起来不错,是蒸着吃,还是煮着吃呢?”尖细的声音再次传来,似是玩味。 “听说,折磨至死,肉质最为紧实。”这声音饶是个正常人听了,七魂八魄也吓干净了。 束眼少年只身子一动,避开脖颈那处阴冷。 “好了!泠涣,你莫要憋着嗓子吓唬他了。”远处柔和的声音响起,温暖中略有责备。 “好了,姐,我知道了,闲来无事,玩一下嘛。”近处声音一下变了,传入耳中,竟也是年少清朗。 寒气散去,露出一人,束眼少年视线透过白纱,正对上一对儿杏眼盛着清澈的眸子,鼻尖相抵。 泠涣伸手要帮他除去眼上的白纱,谁知那少年一惊,身子向后靠去,泠涣也吓到了,径直蹦了开。 “好了好了,你别害怕,我不动你就是”,泠涣摇手道。 束眼少年看清泠涣样子。 约莫十四五岁的年龄,着粗布麻衣,若除去周身银光浅绕和眉间一片月华,到似是山野农家灵动单纯的孩子,唇角一弯,梨涡藏了几分可爱,一手提了个树枝似的东西晃来晃去,清秀异常,一时让人辨不出男女。 “你不要害怕啊,我不吃人的。”泠涣说着,手上树枝一挥,束眼少年手臂一松,绳索被挑开。 泠涣也看清了这束眼的少年,心道这他不过十八九的年纪却好是沉稳冷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似乎,不怕他。 “泠涣,别闹了,今日不同往常,我无法护你周全”泠涣阿姐走来,温柔抓过翎涣的手,塞了一把黄色四瓣的小花,“快抹去他记忆,送下山吧。” “那,你看这是她说的,想多留你一刻都不行。”泠涣一手捧过黄色小花,倒在另一手中,轻柔吹着,几片叶瓣飘开,悠悠落下,劝说道“来,张嘴,啊,把它吃了,甜的,然后睡上一觉。” 正在泠涣苦劝说红衣少年的功夫,远处林子里突然一阵骚动。 泠涣回头,一束火把,两束火把,三束,四束,,,无意识抬手一挡,铛的一声,颈边星火相交,随身划开,定身再看,那束眼少年不知何时手中已多把流光折扇。 扇面纯白不加点缀,两侧扇骨隐隐刻有流光纹饰 红色冷艳,少年薄唇低呵,“妖孽!”,一把脱去祭服,露出一身黑色华衣,略饰银边,正与他扇上纹饰相仿,束带翻飞,惊如极夜破光。 泠涣突觉不妙,这少年并非寻常人家模样。 “姐!你快走!”他向一侧喊道,手中桃枝剑护在阿姐身前,林中蹿出一只小狐,化为人形,拉了泠涣的姐姐就要往远处跑。 她自是不愿,拖拖拽拽口中唤道“泠涣!泠涣!” “阿溪,照顾好姐姐!”泠涣左手一翻,阿姐失去意识躺倒在阿溪背上。 “用你管!顾好你自己!”阿溪愤言,背着姐姐三蹦两跳瞬间消失在山林。 看着阿姐离开,泠涣回神,桃枝剑直指少年,呵道,“你到底是何人?” 那少年不置可否,飞身下车,手中一扇白光直削泠涣面门,泠涣侧身避开一击,随手反身刺出,被对方化解,他心中一惊,暗道,这少年修为不低。 二人见招拆招,少年用扇子,开合之间干净利落,一把纸扇在他手边竟成了利器,泠涣本就分心记挂着阿姐安危,突然林子里一声惨叫,瞬间分神,身形一顿,扇已架在脖颈。 十来个修士抓着三只小妖,剑尖染血从林中推推搡搡走出。 泠涣侧眼一看那几只小妖都是往常呼来喝去的玩伴,阿姐未在其中,心稍安。 那群人看见这束眼少年,躬身一礼,他微一点头回礼。 “不愧是离家陌公子,真真是英雄出少年,我们这一众人多亏了你一路留下的记号,不然也是万万走不出这迷雾林的,今日斩妖除魔,必给离陌公子记首功。”那人赞道,他是廖氏家主第七弟子,廖文昭。 离陌垂了眼,没看那几人,只当没听见他那一串洋溢之词。 林中接连传出“抓到了!”“这里也抓到了!”的呼喝声。 泠涣皱了眉,来者不善,在这少年手下他若拼死一抗还有逃生机会,只这些朝夕相处的小妖必然白送了性命。 “离家陌公子?离陌公子吗?”泠涣开口带着点戏谑。 离陌并未答话,另名修士却抢先道“死妖怪,闭嘴,离家公子名讳也是你叫得的。” “离陌公子,谈个交易如何。”泠涣正色道。 离陌抬眼看他 “放了这些小妖,我便活着跟你走,这些小妖灵力低微,见人只能躲着,于你们修炼无甚益处。” “你现在不也是在离公子手里,有什么好谈的?”为首那修士答道。 “廖师兄,别跟他废话。” “我是鹿,,,” 那几个修士面面相觑,一只小鹿妖而已,虽不常见,可也谈不上稀奇。 “我是白鹿。”泠涣扫了一眼这群人,目光落在离陌身上,坚定道。 明明危险就在颈侧,潜意识里却觉得他并无恶意,似乎与这些修士不太一样。 妖中极品为白鹿,千年难有一只,传说这白鹿丹元极为纯净,若是生炼服食仙道修为必然大有进益。 生炼,顾名思义,就是活着炼化。 各修士皆是一惊。 泠涣将桃枝剑一扔,闭目,眉间月华大盛,周身银光流转,再睁眼时,头上虚虚隐隐可见一对银光白鹿角,一晃便已作无。 他身形微动在扇边蹭了一下,鲜红的血液流出,“你们可想好了啊,留活的还是死的。” 离陌一怔,流光扇退后半分,万没想到这妖如此大胆,不顾死活。 “离公子,,,您看这,,,”廖文昭犹豫问道,心中却已打定主意。 离陌抬眼一扫,淡淡道“也好。”收扇,转身,径直离去。 修士们看离陌同意,胸中大舒一口气,拿了捆妖索将泠涣五花大绑,生怕到手的白鹿跑了,泠涣紧咬着唇,任由他们绑着,心中却开始盘算着脱身之道。 离氏为修仙世家之一,三百年前已有人成功飞升,修炼之法讲求各主其道,不拘着做些什么,但什么不能为却是清清楚楚,对拿妖丹元化金元为己所用这种有损阴德的事甚是不屑。 说起今日围剿露台山,不过是现任离氏家主欠了廖氏家主一次人情,推脱不过情面,便辛苦弟子离陌带着一众廖家小辈历练一番,可谁知这廖家除了派了唯一一个内门弟子外,其余全是外门修士,难免有轻视、贬低之意。 兜兜转转,一日路程,修士们押着泠涣来到一处,仙门高匾正悬,上书鎏金大字“泛象台”,乾坤万象自无穷,这廖氏未免口气太大,修仙之地竟要包罗万象。 踏上三层台阶,每层九百九十九级,各人爬的头昏脑胀,待各人都到了,廖文昭又是布置一番才差人去报。 廖家家主廖千秋已在正殿设宴,离陌坐侧首,看一群人进来,却没泠涣,几不可见皱了下眉,抿了口茶,并未出言相询。 廖文昭抱拳行礼道“师尊,文昭携廖氏弟子四十有五,于四日内围剿露台山一众妖魔,解百年大患,造福乡里,更擒得妖首一只。”说罢拍手,一个铁质囚笼被运至殿上,泠涣正瑟缩在里面,面色苍白,麻布衣衫上有几处鲜艳的血迹。 听闻此言,队伍中的几名修士心里却清楚,这不过是一次极小的游练,更谈不上什么斩妖除魔,不过借了离陌公子的名号出出风头而已,怎么被这廖文昭一说,听起来到好似成了丰功伟业,还是他的功劳。 “妖首,原地斩杀便是,怎么还拖上殿来?”廖千秋语中不耐,心道,这廖文昭果真是没见过世面,随便一个妖首都拖入我泛象台,到显得我们廖氏无能。 廖文昭唇边一笑道,“师尊,这妖首千年难得一见,今日被我等捕获,实是师尊您福泽深厚之象。” “哦?”廖千秋听闻此言颇为受用。 “来人啊!”廖文昭喊了一声,门下弟子拿了件法器,似长鞭,名曰裂鞭,此物专对付妖邪,被此鞭抽中的妖,轻者裂魄,重者魂飞,寻常妖物一鞭下去既可显现原型。 泠涣见这法器,缩成一团向后躲去,口中求饶道“不要,不要”,显然已吃过亏。 那人开了笼门。 一鞭下去,,, 又一鞭下去,,, 泠涣咬牙受了,两声闷哼,竟没显出原型。 那人心道自己修为太低,博了面子,牟足了劲又是一鞭。 “啊!”一声惨呼,泠涣周身银光大盛,刹那显出原型。 一只白鹿,通体雪白,微微颤抖,这一鞭正抽在泠涣肚腹上,鲜血炸开染红一片。 “哈哈哈,好!甚好!”廖千秋拍掌道,“这白鹿妖实乃难得一见的修仙至宝,不如,,,” “请慢,”离陌起身行礼,打断他的话。 廖千秋微有不悦,却面色如常,温言道,“不知离陌公子有何高见。” “这白鹿,我要带走。”四下宾客皆是一惊。 “这,,,恐怕,,,不太好吧。”廖千秋语中隐有威胁之意。 “他与我定了约,跟我走。”离陌说完,依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神色,全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宾客神色相交,看这离陌公子不像是说笑,却又不解其意。 一阵静默中,突然一修士恍然大悟,高声道,“奥!我想起来了,当时在露台山上这妖对着离陌公子说的,若是放了这群小妖,便乖乖跟他走,却不是和我们走,难怪,,,” 两道锐利目光射来,吓他噤了声。 “一只妖的话岂能当真,真真是有违天道。”萧氏家主萧为年呵道,他本是游猎途中脑子一热,为着自家长女萧花琴与廖家独子廖天启的婚事提前拜访,却不想赶巧廖天启带了修士游猎已半月未归,廖千秋又执意挽留,遂在此处多盘桓了两日。 离陌看了一眼他,萧为年身为一家之主穿着甚是考究,秀着金边的窄袖,盘着云龙纹的领口,一副金玉堆砌出来的财主模样。 “萧宫主,”离陌朝他行了一礼,“妖的话不可当真,那不知离陌的话可否当真,萧宫主在这泛象台的话又当何论?”他声音甚是温和沉稳。 萧为年脸上红白一阵,这是说他外人置喙。 眼看气氛僵持,廖千秋圆场道,“离陌,萧宫主怎么也是你的长辈,不要为一只妖伤了和气,这白鹿妖虽罕见,不过我泛象台法器珍宝无数,倒也,,,不那么稀罕此物。” 廖文昭察言观色,马上接道,“师尊英明,此妖送与离陌公子也无妨,毕竟公子辛苦一趟,只是我廖氏斩妖除魔也颇费了一番功夫,不好叫各修士寒了心。” “一品法器三日内送上。”离陌拱手。 第一章2 礼物 泠涣睁眼时,发现自己正在天上飞,身子一晃差点摔下去。 待他稳定心神,才看清是离陌御剑带他在天上飞,银边黑衣飘飘的挺拔背影,系带翻飞,颇是一副绝美画面。 他动了动受伤的蹄子,想再化人形,离陌却道“别动”,他只得老实,一会儿便又睡过去。 空气中透着点潮湿,再次睁眼,到了一处竹林,离陌把泠涣带到流风入竹。泠涣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普通的绳结,另一头牵在离陌的手里。 “能不能走?”离陌低声问道。 泠涣站起身,起初有些不稳,咬咬牙道,“能。” “离陌师兄,您回来了,不知后面这是?”守门的小弟子看见离陌身后那只通体雪白的鹿,两只鹿角抖了又抖。 “坐骑。” 离陌面无表情的丢下这句话,径直拽了绳子入竹林。 那弟子颔首,突觉何处奇怪,“嗯?什么?坐,,,坐骑?”自古凡人修仙都是御剑,哪见过什么坐骑? 泠涣一抻脖子,心道,你才是坐骑,你们全家都是坐骑。 他随着离陌走向竹林深处的居所,“无垢居”三个字刻在一块不大的白玉石上,离陌帮他解了绳索扔在一边,自顾自进屋去,泠涣四下看看,居所布置简单整洁,不染纤尘。 他想变回人形,抖了抖身子,银光积聚间突觉四肢百骸如同碎裂般疼痛,只得停下,心道难道修为也被鞭子抽没了,仔细感觉了一下并非如此。 他本是一只刚化了人形的妖,还未有性别,只是时机未到,但修为却是足够,按妖的话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唯独怕的就是这些个五花八门的法器,倒不如直接杀了他痛快。 离陌从屋子里拿了个黑瓷小盏,他眼上依旧系着一层白色的薄纱,这薄纱只叫他能看见旁人,而旁人无法看清他的眼。 “过来,趴下。”离陌轻拍两下身侧的蒲团。 泠涣乖乖过去,离陌食指一沾,轻轻将乳白的药膏涂在泠涣伤处,“你被裂鞭所伤,魂魄有损,这几日是复不了人形了。” 泠涣只盯着那黑色的小盏,在离陌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指间,甚是好看。 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离陌公子,你救我,我已是感激,人妖殊途,我自会离开。” “随你。”离陌随意说着,手上却未停下。 “离陌公子,你不会真拿我当坐骑吧,我不是灵兽,我可是一只妖啊,会吃人的那种。” 泠涣咧了嘴,舞动两手,装作很凶残的样子,却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悻悻收了手,继续道。 “修为呢是比你差了点,岁数呢是比你大了点,也就多比你活了四百多年,可这在妖界也就刚刚成年,虽有人形也不过十四五岁,况且我还没完全修炼好,性别都还没化出来,你要真一屁股坐在我身上,这样恐怕,,,恐怕不太好吧。” “你身上无戾气,可见并非作恶,受了伤妖气不足,此番受难因我,养好伤,两清。”离陌涂抹好药膏,起身离去,不再听他聒噪。 次日晌午泠涣从无垢居配室醒来,却没见离陌,舒展四蹄随意溜达。 无垢居门口三三两两守了几个弟子向里张望,服饰样式与离陌相同,颜色却是纯白,眼间也缺了那抹白纱。 几位小弟子看见他出来甚是欣喜,一阵骚动。 泠涣疑惑的低了脖子看自己,确没什么值得让他们如此激动的。 一弟子眉宇间略显英气,道,“你就是大师兄的坐骑?” 另一弟子身量稍低,长相谦谦,温言道“通体雪白的鹿,不是很常见啊,真是好看,只是这小鹿怎么成为坐骑,又不会御剑,又不会飞。” 之前那人道“我说定初啊,你怎么死脑筋,小鹿先养着,养大了不就行了,在我们流风入竹,每日熏陶,自然能成为灵兽。” “叶修,就你都明白。”离定初无奈。 他们几人从小到大关系很好,离叶修嘴快,总喜欢呛上定初几句。 泠涣明白了,这几个小弟子是来看稀奇的,心道,灵兽是不可能了,妖兽还是可以的,你们对本妖的力量一无所知。 说着优雅的迈动了四只蹄子走过去,他们视他为普通白鹿,泠涣自然不能张嘴说话,深情的眨了眨玲珑剔透的眼睛,轻轻蹭了蹭离定初的衣袖,张了张嘴,眼巴巴的望着他。 “它怕,,不是饿了吧。” 泠涣又蹭了蹭他衣袖,心道,对,本妖就是饿了,快带本妖去吃肉,红烧、清蒸、煎炸焖蒸煮什么都以。 “这四周都是竹林,它怕是吃不惯,不如我们带他去后山吧,那里草木多汁。”离定初温言道。 泠涣心中一阵哀嚎,定初!你果然是个死脑筋! 心不甘,情不愿被领到后山。 竹林边缘碧色,青山翠柏满目欲滴,一道瀑布层级而下,鸟语花香人间仙境。 露台山还是比这里萧条了些,泠涣心里想着,任由离定初摸着他的头。 “定初,我们怎么到这里了,二师兄每日晨起来此修炼,若是被他遇上,,,”离叶修怕道。 二师兄?难道是离陌?每日晨起修炼,难怪一身蛮力,泠涣心中酸道。 他在露台山上时就是个不求上进的,马马虎虎修了二百多年成了妖,又修了二百多年出了人形,速度比那些修了千年的妖还要快很多,才用了四百多年,就足以占山为王,不是说他不能吸取人的精气,只是他并不想那么快修入秘境,现在这样,每日逍遥快乐就挺好。 “嘘!”离叶修突然出声,几人顺着他目光看去。 远处瀑布落下的水潭溅起一片氤氲雾气,一株高大的玉兰,树下一块扁石。 离陌斜躺在石上,头枕左臂,微湿的衣襟半敞,露出胸前一片紧致的线条,听到这边嘈杂,似也觉得阳光刺眼,有些不耐,正巧一阵风吹过,玉兰花瓣纷纷飘下,沾了身。 一片水雾盈盈中 他反手出扇,一阵零落后,扇骨另端稳稳停了瓣玉兰,手腕反转,圆弧划开,微提,那玉兰随扇飘起、落下,正覆在离陌眼睛白纱之上。 黑衣、雪肤、玉花、白扇 纵使天人应不识,常羡人间琢玉朗。 如此景致甚是沁人心脾,仿若玉兰香气萦在鼻尖,泠涣看到不禁脸上一红。 离定初刚要拱手出声做礼,却被离叶修紧紧拉住。 “快走,快走,,,”一众小弟子醒过神,知是二师兄不愿被扰,远远的噤行礼,拉了泠涣速速绕了开去。 离陌平日里很少说话,不理杂事,修为又高,众小辈只觉得他高深莫测难以亲近,却不全是怕他。 众人远离瀑布,寻到一处空旷,摆开架势相互打闹,任由泠涣随意溜达。 “我本以为二师兄每日修炼,我也勤勉起来,却没想是每日在此休息。” “别说了,我们就当没看见,不然三师兄又怪我们乱跑。” 流风入竹与其他修仙世家百条家规比起来,可说是没什么“规矩”,向来随意多些,一众小辈除了平日早晚课业,就是三师兄严厉,多管教些。 “你们听说了吗?洛氏最近没了半数人口。” “洛氏?哪个洛氏?”定初问道,随手打偏同伴刺来的一剑。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以炼丹为主修仙的长阳洛氏啊。”离叶修笃定道。 “他们家该不算是修仙世家吧。”另一个弟子语气有些犹豫。 他们的声音成功引起泠涣注意,他假装吃草,不由得走近几步。 “怎么不算,虽不灵修,吃丹药也可修炼金元。” “你们别打岔,他们家怎么了?”离叶修追问。 “啊呀,谁踹我?!”最先开口的弟子一个踉跄,坐地上索性不起来了。 继续道“听说,他们家家主炼丹,不知怎的得罪了人间帝王,那帝王一生气便灭了他们半数人口,就连首徒都跑到萧家去避难,真是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还是我们灵修的好,至少凡人打不过。”离定初收了剑,坐在那说话的弟子旁边。 离叶修也走过来,放着那么大的地方不坐,硬扭着屁股从他们二人中间挤出一个位子。 “你们几个?”严厉的声音背后传来。 “三师兄!”几个反应快的弟子马上收剑,行礼。 地上坐着的三人因为太过拥挤,好一阵推搡才起身“三,,,三师兄。”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不好好修炼,在这里打闹!”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没人敢回话。 泠涣抬起头,正看见离定初背在身后的手朝他速速挥动,意思是让他快快离开。 “那个畜生是谁带来的?”三师兄离正檀怒道。 泠涣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来人相貌端正,表情却甚是严肃。 谁是畜生,怎么感觉在骂人?泠涣想着这人看上去刻板,说出来的话也不好听。 “我再问一遍,这个畜生是谁?私自!带来的?”离正檀口气及其威严,提剑大步向泠涣走去,伸手就要抓他脖领。 泠涣眼看他逼近,才意识到,畜生指的是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我的。”慵懒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正是离陌衣冠端正,负手走来。 众弟子问礼,离正檀很勉强的拱了下手。 “走吧。”离陌轻言道,泠涣自然低着头乖乖随他。 离正檀看了眼离陌的背影,欲言又止,狠狠甩下袖口,目光又落在几名小弟子身上。 厉声道“虽说流风入竹不据着怎么练,但你们几个实在太过懈怠,罚每任每天晨起二十竹!” 那几弟子哀嚎声远远传来,泠涣却听了好奇,二十竹是怎么个罚法。 离陌将泠涣领到无垢居主室,矮桌山摆着两份精致的小菜,一素一肉。 “吃吧,下次不要乱跑。”离陌只是像平常说话般道来,伸手将两盘菜推到泠涣身前。 “离陌公子,你不吃吗?”泠涣有些不好意思,看离陌没答话,随手拿了本书翻阅,他也就无趣的自顾自吃起来。 泠涣先填饱肚子,抬头发现离陌还在看书,突生了好奇,离陌看的是哪本书。 站起身,悄悄走到离陌身后,从他颈侧伸出了脑袋来看,却也没见得有什么稀奇,长长的睫毛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离陌脖颈,呼出的气息微微打在离陌拿书的手上。 正值午间,阳光暖暖的撒在一人一白鹿身上。 离陌觉得颈间难受,将书放在泠涣身前,自己又拿了一本来看。 “离陌公子,你为什每日眼上都要带着白纱呢。”泠涣侧头,好奇问道“是眼睛有疾吗?我阿姐或许可以医治,不过,看样子也不像是。” 一阵沉默,泠涣心下大骇,该不会好奇心害死鹿吧。 “我眼睛怕吓到旁人。”沉默良久,离陌还是开了口,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对这只妖说了原委。 “怎么会呢?没什么比我这个妖更让人害怕的了,你大可摘下来。”泠涣伸过嘴去,想帮他咬下来。 离陌向后一避,姿势甚是俊雅。 可泠涣还是能感受到他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 “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我不动便是。”泠涣很诚恳道,他突然想到在露台山那夜,他要帮离陌摘去白纱,离陌也是一躲,今日想来并不是怕他的缘故。 离陌并没说什么,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走到门口身形又停住,头也未回,只淡淡道“今后,若再遇三师弟,尽量避开,他今日没看出来,下次未必。” 一晃几日,泠涣总是睡到晌午才起身,但因是白鹿原形,饮食上特别不便,虽说之前,他也吃过草,啃过果子,不过自从吃了阿姐做的饭后就格外的挑食,化形后下山去镇子上吃点东西也是常有的事,现下距他上次吃草少说也该有三百年了,他可是不肯再屈尊吃草的。 还好,若泠涣醒来离陌在,会召他进来一同吃饭,若是离陌晨起走得早,主室矮桌上总会放着那么两盘菜,一素一肉,每日不见重样,离陌好像是知道泠涣口味,做的绝不比望都镇上最好的厨子差。 “离陌,你这饭做的太好吃了,真应该请你的小师弟们来尝一尝。” “你不饿?”离陌面无表情说完,手一挥把泠涣面前两盘菜撤去。 任他苦苦哀求,离陌也没将菜放回,这是唯一一次泠涣没吃饱。 吃不饱不要紧,但绝对不能损了妖的威名,他痛定思痛,当着离陌的面,狠狠咬了他的门框,在精致的门框上面留了两排齐刷刷的牙印子。 离陌只是看着他,不气不恼。 每日,离陌帮泠涣上药,为他准备饭食,日子过的安静而清闲。 这日,泠涣随意溜达,想着自己不能白吃白喝,总该想个法子谢他才好,毕竟妖也是要面子的。 环顾一下觉得这无垢居样样都好,竹林清幽,家具简洁,摆放合理,不染纤尘,不过离陌一人居住,却有些清冷,配上院子里一地白色小石,不像是修仙,倒像是守寡。 泠涣总觉得离陌如此俊雅洒脱的人,偶尔一瞬也会散发出些许孤凉的气息。 想起他在露台山上的树屋,处处散落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颇有些温馨。 打定主意,要给这里添点什么。 来到一片竹林,环顾四周没人,他用妖法砍了两根竹子,拖回无垢居,又去挖了些泥土,烤个矮盆。 离陌那日回来第一眼差点以为无垢居遭了贼,满地凌乱。 泠涣蓬头垢面的从侧居出来,雪白的皮毛打了绺,周身上下只有鹿角和圆亮的眼睛还能看得出点本色,微皱了眉,只淡淡扔下一句“洗澡水自己烧。” 一连四日忙碌,泠涣终于做好了两样小玩意。 长短匀称的竹节修好,穿线,做成一对竹风铃,风铃下面悬着一块鹿形的小竹片,挂在离陌正室的廊下,风吹来哗啦啦声响。 另一个就比较费劲,泠涣用前几日烧好的矮盆,寻了些泥土石块置入其中,又去溪水处抓了两条半指短的小鱼,挖回一些青苔,一番布置,将流风入竹的景色微缩在矮盆之内,小竹丛、假山、溪水、青苔,水中还有两尾活鱼。 做好后泠涣自己欣赏许久,左右看着,还是少些什么,又用竹片做了个小水车,默念口诀妖法将溪水不断循环。 溪水从假山流下,部分流入水车,旋转带水正浇在离陌那日躺着的石头上汇入溪中,溪水再顺着石缝涌向假山之上,如此循环往复,终年不断绝。 如此精美的器物应该起个名字,泠涣思来想去,叼起毛笔一通乱写,很满意的后退了几步,眯起眼睛欣赏下自己的杰作。 嗯,甚好!甚好! 他满心欢喜布置好,躲在测居等着离陌回来。 临近夕阳,离陌一身银边黑衣悠然回来,顿下脚步,一眼看到了门廊上泠涣留下的小心思,淡淡吐出两个字“吵闹。”自顾自回了正室。 显然竹风铃不合适,泠涣想着,没关系,还有小盆景。 片刻,无垢居正室传来两个字“太丑。” 泠涣心下一片凄凉,离陌公子实在太难讨好,如此也就把要答谢他的事情放在一旁。 却不想,第二日泠涣来到正室吃饭,离陌不在,他做的两样小东西却还在原处,想是离陌忘了扔,低头看见眼前矮桌上有了三盘菜,却是清一色的素菜。 青菜、萝卜、大白菜、土豆、豆腐、小白葱,连吃几日泠涣心下越发生气,离陌公子气性好大,不知感谢就算了,怎么饭也不让人好好吃了呢,我是鹿就只能吃素吗。 泠涣气呼呼的出门想和离陌“心平气和”的商量下,无垢居走出没几步,看见离陌和他的三师弟甚是恭敬的站在一处,还有一人似是在对他们训话,看身形却是女子。 泠涣大奇,离陌又对她如此恭敬,不由得并住气息,悄然上前两步。 “离陌,当年的事情已过去许久,不可太过沉溺其中。”听声音,这女子该是有四五十岁的年纪,身型却全无老态。 泠涣觉得自己不好听他们谈话,看清了样子便退后,可鹿的耳力极好,声音还是接连传入。 “是,师父。” “你总是这样说,却全然没这样做过。”离正檀没好气道。 离陌未反驳,竹林中啪的一声细响。 三位皆向看向泠涣这边,泠涣心道不好,自己只顾着后退却忘记看脚下,踩了什么。 离正檀拔剑“什么人?!” 离陌一个侧身挡在他身前,阻隔他看向泠涣这处的视线。 “无妨,我的坐骑,还未训化好。”离陌低声解释道。 “你若有别的兴趣也好。”那女子说完自顾自走了。 离正檀收了剑,拜别师父,离陌也拜别师父,朝泠涣走来。 “离陌,又给你添麻烦了。”泠涣不好意思从藏身的竹林处走出。 “走吧。”离陌淡淡道,轻摸了下他的鹿角。“这几日清单饮食,有助于你尽快恢复,明日,有肉。” “奥,好的”泠涣纯头丧气应付完,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说什么,明日有肉?!“知我心者,离陌公子也。” “不过你听我说啊,我可不是来偷听的,我是实在气不过每日素食,要来和你商量的,,,,”泠涣一路解释着。 “气不过,要与我,,,商量?”离陌只简单回了他一句。 泠涣瞬间语塞,都气不过了还怎么商量,“啊,对!”他硬着头皮道,“我是要心平气和的与你商量的,不过,今天这事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不如我,,,,” 泠涣一路啰嗦着,离陌却未再开口。 一人一鹿回到无垢居,果然次日起泠涣又吃到了一素一肉。 第一章3 分开 早晨的竹林透着微薄的光,空气中夹杂着青草味道的水汽,几片竹叶顺着小风吹进窗子,落在睡塌上。 难得早起,泠涣打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发现自己的蹄子分开了五指,再一摸脸,欣喜道“离陌的药膏果真好用。” 他刚要下床,低头却发现自己麻布衣衫上破了几处大口,还晕了成片旧血迹。 泠涣在侧居找了一圈也没见可换的衣物,想了想决定去找离陌相借,用被子把自己裹严实,只露出头和脚,在地上挪动了几步,活像一只站立的毛毛虫。 “离陌公子!”泠涣从门口探出头,看见离陌已经穿戴整齐,周身一丝不苟,正拿了流光扇准备出去 “离陌公子,我是来谢谢你的,谢你的药。”泠涣笑嘻嘻道。 “不必。”离陌淡淡扫了他一眼,见他额间月华晦暗,知他并未完全恢复,三指一捏,拇指在他额上轻点,帮他隐去月华。 泠涣脖子一缩,两眼向上瞟着想看自己额间变化,费了半天劲,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离陌不再理他,正要迈步,“哎,,,离陌公子,,”泠涣看他要走,急忙一扭一歪蹦着向前,一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一头栽在离陌胸前,被子微散,露出他小半个光滑的肩膀,样子有些狼狈。 离陌抿了抿唇,只等他站定身子,便果断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抱歉,大意了,大意了。”泠涣不好意思的掩了掩被角。 离陌侧身绕开他。 “哎,离陌公子别走,,,”泠涣隔着被子抱住离陌手臂,“其实,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就是,就是借你衣服来穿一下。”话说出口时竟有些不好意思。” “在柜里,自己拿。” “奥,好的。”泠涣乖巧点头。 顿一下,离陌冷冷道“能把手放开了吗?” “奥,好的,好的。” 泠涣看着柜子有些发愁,这里有两个柜子,也不知离陌说的是哪个,再回头离陌已不见踪影。 第一个柜子打开,一些普普通通的书简、古籍,还有两三样小法器,摆放十分整齐。 泠涣正要关上柜门,视线飘过,看见柜架上有一个小器物,样子十分奇特。 扁平的一小块,似铁非铁,上面刻着奇特的花纹,实在不知是何用处。 他伸手想要摸一下,却还未等触碰,身体上又要炸开碎裂般的疼痛,吓的他马上收手,心道,这东西对妖该是不怎么友好。 打开第二个柜子,就是离陌放衣服的柜子。从上向下看,整个柜子里,玄色一片,泠涣心道,不愧是离陌公子,全是黑色衣饰。他随手拿一套换上,略大些,甩甩宽大的袖口,把裤子往鞋里塞了又塞,也算勉强合身。 他晃了晃手臂,看着几处衣带飘飞,想起离陌穿衣服的样子,离陌穿就俊美出尘,他穿上就有些,,,感觉自己像露台山那只炸了毛的雉鸡。 泠涣伤还未好全却可初回人形,想想自己在流风入竹已盘桓数月有余,不知道阿姐现下如何。 胡乱想着出门,随手拨弄了一下竹风铃,不知不觉踱步到山路石阶,听到有人声远远传来,泠涣闪身躲入竹林。 “定初这都怪你,若不是你非要去看那白鹿,又领着它去后山,我们就不会遇见三师哥,若是不遇见三师哥也不会被罚。”一个弟子埋怨。“这几日,我的背上都青紫青紫的。” “怎么说话呢晓枫!你若自己没跟着去为何也会在这里罚竹子。”离叶修道,“咱们不都一样。” 泠涣听着他们说话中有浓重的喘息声,走出来看,只见那日的几个小弟子人人背了五六根完整粗壮的竹子,吭哧吭哧的爬着石阶,长长的竹子压在他们身上,一头翘起一头下沉,他们在中间稍有不慎就会翻倒在地。 泠涣看着好笑,像一个一个的烤串,他们想相互帮扶些,竹子太长又不能轻易靠近,顾了别人就顾不上自己,摇来晃去,前翘后沉,好是热闹。 没想到流风入竹还有这样的惩罚,他们如此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等到他们罚完,想办法补偿一下也好。 几个小弟子呼天喊地的背完竹子,累得腰酸背痛,汗水湿透了衣衫,约着去后山浅溪处清洗一番。 嬉闹间忽闻一股浓厚的肉香飘入鼻子,肚子也很配合的叫起,顺着味道望去,不远处石滩上有一人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在捣鼓什么,约了过去相看。 泠涣听着他们过来,又使劲扇了扇石板上的鱼肉,故意道“嗯,真香啊,好吃,真好吃。” 几人走进,看见一陌生少年与他们年纪相差无几,穿着离陌的衣服蹲在地上。 “你是?何人?为什么穿着我们大师兄的衣服?”在流风入竹只有离陌一人穿银边黑衣,离晓枫疑惑道。 泠涣心道坏了,忘了如今回了人形,于他来说都一样,可于这几个小弟子来说却是初次见,一时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你们闻闻,这肉香不香”泠涣举起一片鲜树叶,上面托着烤的外焦里嫩的鱼肉,很不地道的准备转移话题。 “这鱼你是怎么做的,如此香?”离晓枫咽了下口水。 “你到底是谁?怎么会在我们流风入竹,还穿着师兄的衣服?”离定初说着就要拔剑,流风入竹是不许外人随意出入的,这人显然不是门中弟子。 泠涣心中哀叹,这孩子还真是执拗,只得先将手中鱼肉放入自己嘴中,含糊道“奥!是定初啊,我是你们师哥的朋友,衣服嘛,,,”他也有些尴尬,“你们师哥不小心弄脏了我的衣服,所以就带我来此换一下。” 泠涣说完,马上咧嘴,用尽全身每一根毛的力气展现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不会啊,师哥怎么会弄脏你的衣服?师哥是再注意不过的,,,他,,,”离定初还是不相信,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理由。 “他都知道你叫定初,定然是师哥说的,还能在流风入竹随意走动,该不会是坏人吧。”离叶修接道。 “哎呀!你们好啰嗦,他又没配剑,定不会有恶意,况且我们六人,他一人有什么好想的。”离晓枫向泠涣身后望去“不知你这鱼是怎么做的,” 泠涣正愁没人上套,马上把离晓枫拉来,“看,没见过吧,这叫石板煎鱼,选一块平整的大鹅软石,用溪水洗净,下面架火,把石板烤热,再将新鲜的鱼肉剔除鱼骨,平切成块,上面再用一块小石压实,稍等半刻,就能看见鱼油渗出,混着香料,滴落在热石板上发出斯斯的声音,哇,这个味道,鱼肉外焦里嫩,口感厚实,实在是人间美味。” 另外几人显然也抵不过泠涣诱惑,咽了口水,凑上前去。 泠涣拿了石板上剩下的一块,滴着油递给了离晓枫。 “兄弟们,不好意思啦,我先帮大家试试。”离晓枫一口吃入,外焦里嫩的口感在唇齿间散开,“实在是,味道甚佳!” “这位道友,我也想试试。” “我也想” “我能不能也试试?” 泠涣面上装作淡定,心中却乐开了花,离陌的小师弟们甚是懂得品味二字。“好啊,不过你们人多,我一人可忙不过来,为了都解解馋,也请大家帮些忙。” “你去找些干树枝,要细一些的,越细越好。” “你们两个去溪中捕些鱼,要不大不小的。” “你去选两块石头,我们再烧一块石板。” “你去摘些新鲜的叶子,要没有虫蛀,色泽鲜艳的。” 泠涣一顿布置,把离陌的小师弟们使唤的特别顺手,想到自己回露台山后不如也招些弟子来玩。 众弟子七零八落弄来东西,泠涣已将石板烧好,借用离晓枫的剑,将两条新鲜的活鱼处理干净,去骨切块上石煎,斯斯的鱼油一出,撒上香料,瞬间漫山遍野都弥漫着绝美的味道。 “你们遇到我算是有口福了,今日我请,大家管够。”泠涣将煎好的鱼肉一一放置在叶子上,绿叶的清爽配上外金里粉的鱼肉,只看颜色就很有食欲。 六人足足用了四条鱼,却还觉得不过瘾,泠涣只好猎了两只野兔,用溪水拌好酱料,一遍一遍刷在肉上煎烤又是另一番滋味,几个小弟子哄抢着第一只煎好的兔肉。 离晓枫吃着正欢,一拍腰间,想起今日端午,他昨日备了酒与大家分饮。 “今日是端午,民间吃粽子,饮雄黄酒的习俗,说是喝了雄黄酒,百毒不侵,妖邪不入,昨天我特意跑出流风入竹买来的,你们要不要尝一尝。”离晓枫自己先饮了一口道“嗯,还可以。” 一弟子接过小饮一口,斯了一声,辛辣味蹿入喉咙,咬了一口兔肉咽下,却没想这两个配起来味道也不错,以肯定的眼神递给离叶修。 “我们修仙,就是祛妖避邪的,若是这雄黄酒有用,还需要我们苦苦修炼吗?”离定犹豫喃喃,嘴里嚼着叶修帮他抢来的兔腿,手里接过雄黄酒却未饮下。 “哎呀,定初,我们图个吉利嘛,想那么多干什么。”离叶修抢过来,仰头喝了一大口,哈了一声,将嘴中辛辣尽除,扭头看定初还在犹豫,目光转向蹲在地上撅着屁股埋头帮他们烤肉的泠涣。 “这位道友,,,” 泠涣心下一慌,这下坏了,躲不过,躲不过,躲不过了。 他在露台山闲来好奇时也尝过雄黄酒,虽不至于让他显出原型,却也够他翻肠倒肚难受一番,对自己用了昏睡诀,等他三日后醒来,阿溪那只臭狐狸笑了他好几天,阿姐也骂了他,那日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 “我就算了吧。”泠涣连连后退,苦笑道“我,年纪太小还不能饮酒,你们喝,你们喝”。 “这位道友,你我身量相仿,年龄也相似,早已成年,我们能饮,你为何饮不得?”离叶修将雄黄酒塞给离定初道“定初,喝给他看。” 离定初再次接过酒,无奈小尝了一口。 “你尝一下嘛,配上你的煎兔肉,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呢,不如尝试一下。” “对,这好东西要分享,就当今日谢你美食了。”离晓枫拿回酒,递到泠涣面前。 泠涣心中委屈,出门没算日子正碰上什么节,现下不喝也要喝一下了。 他缓慢抬起手,缓慢伸向那酒,心中盘算着一定少抿一点,若是不用昏睡诀,不知要难受到何时。 “我替他喝。”一身银边黑衣袭来,卷了玉兰香气,清新冷冽。 “离陌?!你怎么来了离陌?”泠涣欣喜道。 离陌接过离晓枫手中的雄黄酒,举起,尽饮。 哇,泠涣心中赞道,离陌公子真是海量,风姿绰约,英雄救鹿。 几名弟子看清确实是二师兄,赶忙狼吞虎咽的吃完手中的肉,把油渍渍的双手藏到袖中行礼。 离陌脸上未见喜忧之色,将酒瓶递还给离晓枫。 “二师兄,我们吃好了,我们现在就去练功。”离叶修抢道。 “好。”离陌颔首应道。 与离正檀不一样,离陌脸上丝毫没有责怪之意,也没有要罚他们的打算,只是简单的站在此处。 离叶修拽了定初,给几个伙伴使了眼色,马上拿了剑溜开。 “别走啊,这里还有一只没熟呢。”泠涣追着他们的背影喊道,无奈几人飞速消失在他视线之内。 “离陌公子,你把他们赶走了。”泠涣委屈道,“那我这石板煎兔肉谁吃啊?” “是他们自己愿意离去。”离陌淡淡道,好像打断他们享受美食的人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好吧,与你无关”泠涣顺着他道,“那这肉只能请离陌公子赏脸了。”泠涣殷勤递过去一块兔肉,离陌却没接,只扫了一眼他油渍乌黑的袖口和手。 “那,,,你自己来。”泠涣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忙活半天,身上早已油腻不堪,抬臂闻了闻衣服,浓重的烟柴味,突然想起,自己借的是离陌的衣服。 “不好意啊。”泠涣抱歉道“我已恢复人形,今日就离开流风如竹,这衣服还要借一下,改日我定将它洗净还你。” “今日?”离陌似是自言自语,垂了眼一抹神情一转而过,半晌才抬头看他道,“也好。” 离陌看泠涣正要收回,右手轻握泠涣手腕,左手接过烤肉,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优雅吃起来。 “我明日,需出流风入竹,可送你一程。”离陌淡淡道。 “离陌公子,我已扰你多时,不能再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回露台山的。”泠涣恳切到。 又过片刻,离陌轻声叮嘱“此去小心。”声音小到几不可闻,若不是泠涣耳力好,全当是风吹过。 “好。” “不可为恶。” “好。” 离陌公子,我们殊途,这次分开不知何时才会相见,也愿你在流风入竹的日子顺顺遂遂,邪魔不侵,泠涣看着离陌的侧影,心中念到,改日有机会再报答。 第一章 4 历练 泠涣一人独自出流风入竹,行了几里找了农家询问方向,心中记挂阿姐,直奔青州城望都镇露台山去。 离陌一人回无垢居,廊下竹风铃还在哗啦作响,四下无尘,也无旁人。 来到泠涣住过的侧居,室内已经被打扫干净,没留下半丝痕迹。离陌依旧下厨做了两盘餐食,摆上矮桌的一刻却突然想到他一人吃不了这么多,微皱了眉头,什么时候竟成了习惯。 第二日清晨,离叶修他们六人早早等在无垢居门口,师父嘱咐他们今日来找二师兄,却也没交代是何用意。 离陌穿了银边黑衣出来,衣服整洁腰上也全无配饰,手中一把流光折扇,只道“此行前去廖氏,代流风入竹贺廖洛两家嫁娶之礼,请帖上日期未至,师父命你们一路不可御剑,遇奇诡之事可稍作停留,权当历练,准备一下,即可出发。” “师兄?那你呢?”离定初直问到,此行若是师兄在才可安心些。 “定初,师兄自然是要代师父去的。”离叶修抢道。 “我随后。”离陌淡漠一句。 六名弟子将行囊缩入腰间乾坤袋,相互伴着一起出了流风入竹。 “你们说,二师兄为何不与我们同路?”离晓枫抱怨,“这一路风餐露宿,还不能御剑,怕是要走上十天半个月。” 离定初认真道,“我们人多,也修炼许久,或许师哥不与我们通行,正是要给我们历练的机会。” 离叶修使劲拍了下离晓枫,接道“就是,我们几个一路走走停停不是挺好吗,至少每日不用再罚竹子,你还不乐意。” 几日来一路相安无事,年轻弟子在一起吃喝玩耍甚是高兴。 “按照路程,今日我们该到仓亭镇,可为何走了许久,还不见路碑,莫不是我们走错了方向?”离定初自言自语,伸手摸了摸腰间一小节指路竹,竹息所指正是他们行走方向。 “定初,指路竹是不会错的,总共就三根,弟子首次出远方都会从三师兄那处借来佩戴,这么多年也不见出错。”离叶修开玩笑道,“会不会是你法术没修好啊?” 离定初皱了眉,反复试了几次,无辜道“应该不会,不然你试试,也是同样结果。” “你们别说话,我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离晓枫突然道。 几人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却没觉得有何异常,纷纷看回离晓枫。 “这里什么都没有啊?”离叶修不解道。 “就是这样!才异常,我们一路过来可曾见过一户农家?可看见一个行人?” “或许这里地处偏僻,少有人烟?” “那,为何也没有飞禽走兽?如此时节,你们可见到一只野兔?可听到一声鸟鸣?”离晓枫压低了声音,几个弟子听完他的话,竟觉得四周空气冷下来,还有弟子拔出剑来防身。 “那边是不是界碑?”离定初轻碰了下叶修。 几个弟子向离定初指的方向看过去,杂草丛中躺着两三块破碎的石头,走近一看,清晰可见仓亭二字碎裂在上面。 “就是这个方向,我没带错路。” “大家小心。”离晓枫嘱咐道,他是年龄最大,个头也最高的,虽然平时喜欢无心抱怨几句,但还是以哥哥的身份照顾大家。 几人握紧手中的剑,警惕地观察的四周,走向仓亭镇。 仓亭镇里铺面皆是紧闭门户,街上干净,牌匾酒幡也新,但放眼看去只要是带字的招牌,全是白底黑字让人看着害怕,街边门缝里塞满了黑色的布条,更奇的是青天白日的大街上空无一人。 众人敲了几间店铺的门,却都无人回应。 “这不会是个鬼镇吧?”离定初小声问道。 “应该不是,你见过吃饭的鬼吗?”离叶修示意他看向一户人家,院子里有炊烟袅袅升起,众人便一起来到这户人家敲门询问情况。 开门的是一妇人,头上戴了围帽,垂下的深色纱幔长拖到地,将整个人遮掩的十分严实。 “何事?”妇人张嘴,吓了几人一跳,这声音听起来就同老树皮在沙地上摩擦。 “打扰了,我们几人路过此处,本想借客栈休息,一路寻来却无一家开门,看到您这里有人特来详询,望告知一二。”离晓枫道 “走吧,哪里来,回哪里去,,,”妇人似是喃喃自语,又重复了两遍。 “诶,您看这四处也没其它镇,好歹容我们在此休息一日,明日一早离开。”离晓枫恳切道。 “这条街往前,王家府。”说完后这妇人砰地一声关了门。 “你们看见了吗?”离晓枫站在最前,悄声问身旁离定初。 “看见了。”离定初还在惊恐里,没回过神。 那妇人刚才关门时露出了手,只一刹那,清晰可见她手上乌黑,血肉模糊,全是烧过的痕迹。 “咱们?还去吗?”一弟子犹豫道。 “师父说让我们一路历练,况且现在不去,我们也没可歇脚的地方。” “对啊,荒山野岭的若是到了夜里才更可怕,没吃没喝不说,一不留神还有野兽吃人,我说你们别大惊小怪的了,我们多少也是半个仙家,没准是这个地方风俗不同,大家小心便是。” 几人一路推推搡搡找到王家府,白日里大门紧闭,离晓枫上前敲门,刚敲两下,却发现两个纯铜的门环上密密麻麻刻着镇鬼的秘符,顿了一下,门内有人回应。 “谁人?”一女子的声音入耳,甚是年轻。 “这位姑娘,我们是修仙离家的,路过此处,想借宿一晚,可否行个方便。” 大门打开,一女子芊芊身量站在门口,请他们进去。 “几位仙者请进,我是王家二女,唤我玉儿即可,此处是我王家外宅。” 离定初心中着实不安,四下观察,这偌大的宅院里似乎只有这姑娘一人。 “仙者请坐。”王玉儿领他们来到正殿,指了座,“宅里人少,条件简陋,若是要饮水还劳烦各位自便。” “没关系,修仙之人早已习惯风餐露宿,此处已经极好,我们自己就可以。” 王玉儿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自己也跟着坐下来道“仙者勿怪,大约一年前开始仓亭镇的人若是白日出门就会被阳光灼伤,后面越发严重,甚至有全身自燃的,如同被人泼油点上,甚是可怖,所以这镇子的人只在太阳落山后才会出来。” “镇里的人为何不夜晚离开?未见姑娘灼伤,为何又一人独居在此处?”几名弟子追问道。 王玉儿莞尔一笑道“听说起初也是有人想离开,但行到镇碑皆会自燃化作灰飞。此处是王家外宅平日里只留有看门的老翁和少量的侍从,我本不是这镇里的人,因此处祠堂供奉着家母灵位,每年家母冥诞,玉儿便会与侍女到此处祭拜,却不料今年镇上有如此诡异的情况,又逢冥诞将近,玉儿实在走不开,其他人无法出镇,只得先遣了侍女回王家报信,料想不日里王家就会派人来接。” “可是,玉儿姑娘,,,”离定初还想再问,他进府以来觉得有些怪异,却一时也说不出是那里不对,随手在座椅扶手上一蹭,一小片焦黑色。 “几位仙者,一应物事皆可自便,房间也可任意,入夜后街上如常,玉儿今晚还要去后面祠堂祭拜母亲,请恕不能久陪了。” 拜别王玉儿,他们无心烹茶,一阵轻声讨论,此处古怪需要等夜间好好探查一番。 六人收拾一间偏屋,稍作休整。 入夜,街上梆声起“日落西山,可晚行已,,日落西山,可晚行已,,”随着梆声,大街上逐渐热闹起来,六人出门一探究竟。 “我知道为何这里酒幡都如此颜色了,正适合晚上看。” “定初,你的脑袋终于也开始修炼了。”离叶修嬉笑道。 离定初知道叶修惯是愿意拿话堵他,也不与他计较。 未行几步,大街上斜蹦出来个乞丐,衣衫褴褛,拉了离定初的衣袖就要讨钱。 离叶修抢先拿了三文钱打发给他,那乞丐却没放手,心道乞丐是嫌弃不够还要纠缠,上前一步拦护在定初前面。 乞丐看他如此只好道“几位小兄弟别误会,我看你们风度翩翩且是外来人,一定好奇这里发生了什么,若是多付给我些银钱,我便如实相告。” “你知道些什么?” “你们随意去镇上打听,若是能有一人知道的比我多,我就赔钱给你。” “你都如此了,那里还来有,,”离晓枫接着道。 “好了好了”乞丐摆手,正色道“看你们几人衣饰可是修仙之人?” “是又如何?” 乞丐长叹一声,恭敬神情,深做一揖,“既如此,还请几位仙家相救。” “仓亭镇?我们既然来了,必当尽力而为。”离定初看他如此神情也坚定道。 几人找了一家酒肆的僻静处,要了些吃食,听这乞丐慢慢道来。 乞丐本不是个乞丐,姓沈名备是个外地来的小商人,约在两年多前来此处做些桐油生意,因喜欢上一位这里的姑娘多留了几日,据他猜测,变化是从一日晚开始的,听说那日晚上镇上来了伙强盗,洗劫了王家府,第二日清晨镇上的人出来,或多或少都觉得皮肤发热发红,起初都没在意,可随着时间这种问题越来越严重,脱皮、起燎泡、灼伤,人们用药也不管用,他也出现轻度的情况,觉得事情不对,收拾行李想要离开,可那姑娘坚持不肯,他又耽搁了几日,却不想他心爱的姑娘一日白天被灼烧到面容,一时想不开奔向镇外,化为灰飞,他处理完再想离开时,为时已晚。 说到这里,新翻了沈备心中最痛苦的地方,他停住,压下情绪。 “血洗王家府?” “是,听说当日王家府中的人都没逃脱。” “都没逃脱?当时王家府里有多少人?”离晓枫问出此言,与其他几人换了神色。 “我也不确定,这事情外人怎会知晓。” 几名弟子心道也对,看来还要再回王家府看上一看。离定初念沈备是重情之人,心一软,临别前多添给了他些银钱。 “你们怎么看?”离晓枫在回去的路上问到。 “我觉得,王家府古怪,王玉儿也古怪。”离定初道。 “定初啊你是小青蛙吗,咕呱咕呱的,当然古怪,不然我们在此逛街、听书、品茶不成。”离叶修玩笑道。 “咱们也别瞎猜了,找到王玉儿一问便知。” 六人回了王家府,寻了祠堂过去,祠堂内灯火通明却不见王玉儿,几人想着既然来了,多谢王家收留,也要做到礼数,便进堂拜祭一番。 拜祭过后正要离开,离定初突然拉住叶修道“叶修,你有没有看这里的牌位?” 离叶修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稀奇,也知定初虽然平日里死脑筋些,却也绝不是小题大做的人,认真问道“有何不妥?” “我曾经听说凡人祠堂里供奉的都是先祖,,,” “这有何稀奇,我也听说过。”一弟子应和道 “你接着说。”离叶修难得这次没有怼定初。 “祠堂内的供奉等级甚为严格,最高最深处的排位是家族里最早的先人,越低越靠前的则是小一些辈分的,且每一排越向两侧摆,则血脉越远。” “所以,你看这一排。”离定初指着近处的一排,“如果说王玉儿母亲不在了的话,按辈分该是放在近两排才对。” “这话说得没错。”离晓枫肯定道。 “可是,这两排基本上已经摆满了牌位,这也就是说,,,,” “这也就是说,王家王玉儿母亲这一辈的人,已经去世了很多人。”离叶修抢道,说完细细一想,顿时觉得脊背发凉。 几人速速向排位看去,细细一数,每排摆了十几个,男女都有。 “啊!!”一弟子惊呼道,“这这这,,,” “怎么了,大半夜的你吓我一跳。” 那名弟子站在右侧,伸出的一只手指向角落的一个牌位,指尖发抖,“这,这上面,写着,王!玉!儿!” 三字一出,祠堂内灯火顿时熄灭,唯留下王玉儿牌位旁的一只微光瑟瑟摇曳。 一阵寒气森森,众人拔剑,护在身前,平日里多有配合自然围成个圆形,防守各方。 四周静悄悄,好像大街上也没了喧哗传入,只听见那只惨淡的蜡烛发出噼啪声响。 “我怎么感觉四周有些不对?” “没错,我们四周好像有什么?” 一弟子试着挪动了一下手臂,“啊!”手臂一缩,再一看,上面平白多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都别动!”离晓枫喊道,“我们四周有东西,但是我们看不见。”他手指在空中一画,默念口诀,金色符咒出现,伸指向远处一推,符咒逐渐变大,几人紧盯,见这符咒图案出现细微断续。 几名弟子仿照此法,数个符咒出现,图案断续。 “我们四周,交错着无数根丝线一样的东西。” “呵呵呵呵”一阵阴森的笑声传来,祠堂外一个纤细的身影。 “王玉儿?”一弟子惊道,无意识动了身型,“哎呀!”腰上瞬间出现一条长长的血痕。 “呵呵呵”王玉儿嘴不动,喑哑声音从喉咙发出。 “”怎么办?离叶修急道。“若是不能动,该如何?” “用束生咒,先护住身体。”离晓枫道。 几个弟子照做,束生咒上身确有效果,勉强移动不被割破,离定初试着用剑挥去,毫无阻滞,可人却不能多动。 四周纵横交错的线,无形无影,密密麻麻。 “这束生咒耗费颇多,我们修为恐怕支撑不了多久。”离定初道。 “呵呵呵呵”冷笑中王玉儿缓步走来,怔怔站在几人面前。 瞳孔上翻,披头散发,脸上惨白一片。 “她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啊?” “她是活的还是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再无法动手,就快是死的了!”离叶修叫道。 “快想想其他法子。” 几名弟子一阵口诀法术招呼上去,丝毫不起作用。 “呵呵呵” 王玉儿左手一出,掐上离定初咽喉。 “定初!”离叶修离他最近,反应最快,挥剑上前,王玉儿右手一挥动,似有无数根丝线聚拢,绕上叶修手腕,将他挥起的手腕紧紧固定在半空之中。 离叶修心急,用力挣脱不掉,灵力不稳,腕上顿时血肉模糊一片。 其他几人急了,上来相救,也是同样结果。 离叶修手不能动,忍着剧痛,咬了牙,王玉儿左手指尖一紧,定初的脖颈上霎那间五个血色的窟窿。 就算是拼上性命也不能眼看着定初死在面前,叶修扑身向前闯去,心道同归于尽也好。 看不见的丝线一片一片割着他的肌肤。 一条一条的血色逐渐加深。 “叶修!!”其他几人急道,各自使出符咒招呼在王玉儿身上。 王玉儿有几下受的重了,松手放下定初,脖子中呵呵声音炸起,四面八方的利刃般的丝线向叶修聚拢。 眼看离叶修血色染红了大半个身子,脸上也出现细小的伤痕。 千钧一发之时 一股劲风刮过,吹灭了王玉儿牌位前的蜡烛。 “师兄?!”祠堂外银边衣饰显现,流光扇已开。 第一章 5 杂魂 离陌携流光扇飞身入在众人身前,蜡光熄灭,众弟子周身一松没了束缚。 “她将怨气化入烛火。” 离晓枫扶了离定初,其他几人扶了离叶修。 “此处怨念极胜,你们退出府外,探明原委,帮她渡化。”离陌淡然,侧身挡在王玉儿身前将她与众弟子隔开。 王玉儿怒不可遏,歪着脑袋翻白的眼睛打量着来人,发觉众弟子离开,她追移一步,被流光扇阻挡,如此两三次,王玉儿极是不耐,喉中呵呵呵密集短促,伸出五指向前抓去。 众弟子知此物不是他们能力范围,相互搀扶着退了出去。 “定初,你怎么样?” “叶修,你刚才……”离定初一手按着自己脖上伤口,一手从自己身上摸索着帮叶修掏药。 “打住!你可别说肉麻话,你要是有事儿,以后我还能打趣谁。”叶修打断他。 “师哥还在里面。”一人不安道。 “先照顾好这两人,我们进去也只能添乱。”离晓枫镇定道。 他们在府外稍做休整,定初和叶修的伤势看着吓人,却未伤及筋骨。 祠堂内的蜡烛,随着王玉儿的呵呵声一支一支从新燃起,照亮了大半个祠堂,离陌周身紧迫感袭来,四肢腰身都被缠上无形丝线。 看弟子们已安全退出,不可再等,灵力护身,手中流光扇一转,用力一挥,又将蜡烛尽数灭去,扇边顺势划向王玉儿脖颈。 划到颈侧僵住,王玉儿!她还活着!颈侧血脉还在微微跳动。 不是已死尸鬼,竟是怨魂附体,且这怨念强大,全然掩盖了生人气息。 王玉儿看烛火无用,一声哀嚎,反手一出,十指将自己脖颈抓破,血液随着呵呵声出,延成血色丝线,再次盘上离陌周身。 离陌皱了眉,她以血代灯,怨气又重了几分,若是现在出手克制,怨魂必会拉着王玉儿陪葬,只能等她肉体气血消耗才好帮她祛除怨魂。 只不过,一皱眉,血色丝线收紧,如针般向他血肉扎去。 不待离陌反应,祠堂外院落发出窸窸窣窣的破土之声,什么东西快速从土内生长出来。 一只,两只,三只,,,无数焦黑的四肢破土而出,伸手向夜空抓去,臂膀不停拱动,大腿直连焦掌,血气掺杂着浓郁的焦糊味道。 粗粗细细,密密麻麻,令人作呕。 这院内何来如此多的焦尸。 时间紧迫,离陌左手化开扎入腿中的血丝,右手流光扇一合,画出两道符印掷出,封住地面动静。 他顾忌活人性命,出手并不狠绝。 王玉儿一看如此,转刺为绑,丝丝血线绕上离陌黑衣,凝力一推,将离陌推出祠外摔在一片焦尸之中。 焦尸似饿狼看到鲜肉,再次躁动,层层叠叠攀住离陌身体,他挥扇斩断一批,焦尸落地仿佛是迅速生根般,再次长起,攀上,源源不绝。 离陌心想这怨魂不似一般,执念太强,竟然可控制附身之人外的事物,若不能彻底根除,恐日后还会危害他人。 反复应付间,一阵妖气侵地袭来,吹动草植,非同一般,突觉不妙,心道今日可是凑齐了,打起精神准备一战。 门外几名弟子稍作休整,王家府外一切如旧,人声鼎沸,搀伤者退入茶楼,谨记离陌吩咐,需探明此处原委。 “我们该从何处入手?”一弟子问道 “那乞丐何处去了?”离晓枫问道,“不如我们分头几路,离羽,阑珊你们两个最小,留此照顾叶修和定初,长念你去寻那乞丐,我去找王家府的看门老翁,我们在此汇合。” “好!”几人迅速商定完,长念和离晓枫奔出茶楼。 离晓枫找了王家府门外店铺打听,得知老翁平日开门洒扫,可近几日都不见。一路打听着老翁住处,找到后简略说明原委,携了老翁匆匆赶回茶楼,长念已经找来了乞丐。 “两位,如今仓亭镇被怨魂所困,我们需查出原委,化解怨魂。还请两位知道什么据实以告。”离晓枫恳请道。 “这两位修士怎会受如此重伤?”老翁看到旁边修士关切道。 “此事说来话长,听闻王家府几年前遭受劫难?”离叶修岔开话题,只想尽快了解情况。 “是啊,约摸两年前,我随着王家大宅一些人被分到这里,刚来这里一切如常。” 长念倒了杯茶水递送过去。 老翁谢过,继续道“奈何时年不济,王家财富引来强盗,这帮天杀的算好了王家家族来此祭拜的日子。”老翁抿了一口茶,“说来我都后怕啊,那日我正好不当值,当值的伙计啊,一个也没留下。” “全都,没留下啊。”长念叹道。 “那王玉儿呢?王玉儿是怎么回事?”离晓枫急道。 “王玉儿?什么王玉儿?”老翁不解。 “就是,王家的小姐,王玉儿?!” “这位仙者,你莫说胡话,王家两子,那里来的女儿?” 众弟子互相对视一眼,皆是脊背一寒。 “那,,那我们见到的是,,,” 说话间,乞丐沈备手一抖,破瓷碗哐当一声摔碎在地上,几枚铜钱圆滚滚转了开去。 “瞧你吓得。”离晓枫蹲地上帮着追捡铜钱,微一抬头,正看见沈备脚踝处有灼烧痕迹,伤疤扭曲,似成了个“玉”字。 “你这……?”离晓枫指着问到。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灼伤了而已。”沈备忙拽了衣服盖上,“你们这几个小修士也没什么本事嘛,还小气,我不陪你们了。”说完起身要走。 “不对!”晓枫一个眼色,能动的几个小伙伴立马上前,按胳膊的按胳膊,拽裤子的拽裤子。 “救命啊!抢劫了!抢劫了!”沈备挣扎。 “你就别叫了,谁会抢劫一个叫花子。”离叶修按着自己的伤口,白了他一眼。 几人拉开他的裤腿一看,太恐怖了,密密麻麻的灼伤痕迹,绕出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玉”字。 “天呐!这姑娘是拿你练字吗?”离叶修叹道。还不忘回头,“对吧?念初,你来看。” “我劝你赶快说明白,不然他们俩受的伤可全算在你头上了啊。”离晓枫唬他道。 沈备挣脱不过,苦皱着眉,叹了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泛黄书信。 另一边王家府内,离陌正身型俊朗的应付不断冒出的焦黑残肢,突感妖气侵地袭来,灯火不明看不清周遭境况。 手上符文一划,流光扇随即转出攻击,只听梆的一声,打到什么木器。 “离陌?”声音有些熟悉。 “离陌公子,怎么是你?”少年的爽朗,语调带着惊喜。 离陌伸手接了扇,来人出现在眼前,眼尾两滴月华。 郎艳濯濯,佼佼舒阔,站在暗夜里星河璀璨的少年。 “你是?”眼前这妖好似泠涣,可身量大了两号,只比离陌低了半头,面容也多了些少年成熟的棱角。 “是我,泠涣。”泠涣一笑道,“我先帮你把这里解决了。” “小心,怨念极盛,不可强驱。”离陌嘱咐。 “好说!”泠涣冲向王玉儿,“你接好便是了!”指尖凌空一划,掌心多了条细小的血口,将血点在王玉儿额头,退后三两步。 “血封尔魄,驱灵入身,换!”瞬间,泠涣身躯瘫软,离陌大惊,赶忙揽在臂弯中。 “阿陌呀,你若是再晚上一步,奴家刚修炼好的男儿身,可要摔破了相。”声音从王玉儿口中传来,她顺势捏了一个兰花指,嗔怪道。 离陌看向王玉儿,周身束缚消失不见,地面残肢也平息了些,浅一笑,又垂眼看了臂弯中的泠涣,见他微闭双目,睫毛纤翘,随即正色。 “泠涣,这样可否伤身?”离陌忧心。 “怎么说我也是修炼了百年的妖,区区牵灵之法……”泠涣换回自己的声音,突然感觉一震晕眩晃过,急忙摆手道“无妨,无………妨。” 离陌探向怀中泠涣脉搏,只觉得他脉息微乱,抬头向泠涣道,“王玉儿体内已有怨魂操纵,你再牵妖灵进去,损耗颇多。” “我牵灵进来先压制了那怨魂,不让他胡乱折腾,顺着他的意思化解了便回去。”顿了顿继续笑道,“只是我刚修好了男儿身,丹元不稳,放心,无碍便是。” 离陌不再多言,背上瘫软的泠涣,随着王玉儿脚步走出祠堂。 王玉儿前面走着,突然张嘴,以泠涣的声音自言道“离陌,你说她这是要去哪里?” 这情景说来甚是怪异,离陌处之泰然,只紧跟在王玉儿身旁。 随着王玉儿到正堂,只见她走近一木匣,开合两下,正堂八仙桌下窸窸窣窣机关掣动,墙壁凹陷,赫然出现足够一人委身进入的暗道入口,两人对视一眼,相继钻入洞中。 暗道中无光,附在王玉儿身上的怨魂显然十分熟悉此处,快步前去,泠涣任随她走在前,突想到离陌眼上白纱,不知影响他暗中视物,出声道:“离陌,你也不问我为何会在此处?” “你想说,自然会说。”离陌声音甚稳,就在王玉儿身侧。 泠涣展齿一笑放下心,“我出了流风入竹就奔向露台山,半途遇到阿溪寻我,送来桃枝剑,脱他帮我报了平安,便贪玩四处转转。” 离陌听罢不置可否,仅微皱了下眉,知他能如此快速的将妖身修成男子的细节并未多说。 《问妖》所载,妖修丹元千载为人形,知眼耳口鼻身意,再千载遇机缘化形阴阳,终为绝情物,历万万劫。 泠涣见他不答话,不知他多思此层,又追着打趣道,“我修的可俊朗?比你们流风入竹的小徒弟们可好?” 猛然,被离陌一拽,“小心!” 离陌闪身护在泠涣前。 扇一拨,哐的一声,火星四溅,金属暗器从两侧墙壁射出,被离陌打飞。 泠涣从离陌身后探头出来,看清情况,笑道:“你知道这并非我本身,我本身在你背上。” 转过此处,眼前开朗,一间圆形石室,烛火悠悠,与上面祠堂内摆放相似的几层牌位。 不同的是,牌位前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是一具白骨,着丧衣,戴孝冠,供桌四周层层黑色焦骨摆放成跪拜姿势。 王玉儿怔怔向前走去,神色忽变狰狞,一脚踢开地上焦骨,将一片白麻布捡起,小心盖在桌上那具白骨面上。 “王玉儿?”离陌看她神情不对,担心泠涣妖灵有损。 “死妖精,给我从这个身体里滚出去!”王玉儿咆哮。痛苦捂头,眼珠上翻,烛火发出嘶嘶爆花声。 “你先出去,我就出去。”泠涣声音从同一个喉咙发出。 离陌放好背着的泠涣,抬头见王玉儿神色痛苦,一摸身侧泠涣躯体脉搏,如江水涌动,见他脸颊渗出细小汗珠,便知凶险。 妖与人不属同类,强行牵灵损耗过多,所以极少有妖附在活人身上,怨魂鬼怪本就源于人,依附活人身上自然少了屏障。 泠涣牵灵在控制身躯和压制怨魂之间左支右绌,力有不足。 “泠涣!回来!”离陌微怒,上前一步便要抓回王玉儿。 王玉儿后退躲过。 “哈哈哈哈,王玉儿?可笑!我才是王玉儿!”王玉儿狞笑,食指一伸,指向供桌上的白骨,阴恻道:“她!她才是王玉儿。” 十指为爪,作势又要向自己脖颈间抓去,中途遇泠涣控制顿在半空,与自己较劲。 “死妖精,你我本是同类,不如一起杀了这个臭修士!”王玉儿怒道。 “诶!我们可不一样,我是妖,千年不一遇,妖中极品夸的就是我,,,”泠涣声音顿了顿,微喘了口气,神色一凌,发力操控王玉儿放下双手背在身后。“你是不散的怨魂,顶多是个屁,放了就没了。” “你!你!”,王玉儿气急,身子微微颤抖,双手被锢无法再有动作,抬头正看见离陌拿着流光扇指向她,空张了张嘴,暂放弃抵抗,咆哮道,“你们可知这群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该死!都该死!” “愿闻其详。”离陌见泠涣此时微处上风,稍安,顺着王玉儿安抚道。 王玉儿径直走向地上一个焦黑的头骨,“他,王家家主,家大业大,指望两个儿子继承家业,没有女儿。” 咔啦一声,她一脚将这头骨踩碎,继续道:“就算知道在仓亭镇有一个私生女,也会雇人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她说完,转向另一俱焦黑的骸骨,“他,王家长子,王家的畜生!伙同官府、家丁强抢民女纳为小妾,可知巧了。”王玉儿咧嘴一笑,笑容阴恻,“这个民女正是王家那躲过一劫的私生女,玉儿。” 离陌心中一凉,不置可否。 “玉儿自然不从,说了心事与小兰那贱人听去,小兰便打昏了她,偷了信物。趁着王家兴师动众祭拜,大张旗鼓认了亲,众人皆看着,不由得王家反悔。” “如此,真的王玉儿还有什么活路?醒来自是不从,看着母亲被王家那个畜生活活打死,竟还没完。” “他说,,,,”她情绪激愤,以血化泪,从翻白的眼中流出。“他说,他得不到的,谁都不行,便扒光了我的衣衫,绑在家门口,污蔑我偷人,任人……凌辱。” 王玉泣不成声,哭声从她嘴中传出似是夜猫哑啼,飞起一脚踢飞王家长子的焦骨,摔碎在墙上。 暗道中传来分乱脚步声,离家小弟子们挟了沈备和王家老奴赶来。 趁此空档,王玉儿神色一变,利爪翻出,向离陌抓去,空中再次凝滞。 离陌看身侧泠涣身躯已开始微微颤抖,紧闭双唇,极其隐忍痛苦,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颊流下。 心道不可再等,拉过王玉儿在泠涣身旁,一个转身背对王玉儿,在自己胸前画道符咒,用力一击。 力道穿过他身躯打上王玉儿,仅一下,泠涣牵灵失效,妖灵归体。 泠涣转醒,哑声道,“离陌,你这又是何必?” 离陌并未答话,无声咽下喉中血,扭头速在王玉儿周身布上三道镇魂符,随手在泠涣眼尾处一点,帮他隐去月华,动作行云流水。 “这里好黑,不如我们听师兄的还是出去等吧。”离念初怯道。 “就说你俩受伤不要下来,非要逞强。”离晓枫一人在前探路已到,转眼看见离陌,神色一喜,恭敬道“师兄!”其余几人相继进入石室。 各人恭敬行礼,离陌只微点头回应,嘱咐道:“小心,不可乱动。” “小兰,你怎么样了?我们不在这里了,我们不装什么王家女儿了,我们回家。”沈备看见被封的王玉儿,不由分说上前拉她。 “小兰这个贱人,你们狼狈为奸,不如就与我一起殉葬!”阴森的声音从供桌上那俱白骨传来,脚下焦骨四起,瞬间将这两人团团围住。 “不好!离陌,这怨魂刚才顺势离开了王玉儿。”泠涣叫道。 离陌目光一扫,道“正好!”流光扇飞出,压在那片骸骨之上。 “拿走你的臭扇子!”怨魂厉声叫道,却无法再掀风浪。 焦骨落下,沈备刚脱险,眼看有了靠山,忍不住踩上两句。“王玉儿!你占了小兰身子这么久,竟然还想用她来害我!”撸起裤腿,露出条条暗红伤疤。 “她借了我的身份,我用了她的身体又如何?”怨魂反问道,“你不是爱她王玉儿这个身份?杀不了你我便刻满你身!” “就算我与小兰对不住你,你也不用引来强盗,杀那么多人,还把整个仓亭镇的人都困死在这里。” “笑话!天上无道,人间无依,凭什么让我这一小女子任人欺凌!” 第一章 6 杂魂 暗道中无光,附在王玉儿身上的怨魂显然十分熟悉此处,快步前去,泠涣任随她走在前,突想到离陌眼上白纱,不知影响他暗中视物,出声道:“离陌,你也不问我为何会在此处?” “你想说,自然会说。”离陌声音甚稳,就在王玉儿身侧。 泠涣展齿一笑,“我出了流风入竹就奔向露台山,半途遇到阿溪寻我,送来桃枝剑,脱他帮我报了平安,便贪玩四处转转。” 离陌听罢不置可否,仅微皱了下眉,知他能如此快速的将妖身修成男子的细节并未多说。 《问妖》所载,妖修丹元千载为人形,知眼耳口鼻身意,再千载遇机缘化形阴阳,终为绝情物,历万万劫。 泠涣见他不答话,不知他多思此层,又追着打趣道,“我修的可俊朗?比你们流风入竹的小徒弟们可好?” 猛然,被离陌一拽,“小心!” 离陌闪身护在泠涣前。 扇一拨,哐的一声,火星四溅,金属暗器从两侧墙壁射出,被离陌打飞。 泠涣从离陌身后探头出来,看清情况,笑道:“你知道这并非我本身,我本身在你背上。” 转过此处,眼前开朗,一间圆形石室,烛火悠悠,与上面祠堂内摆放相似的几层牌位。 不同的是,牌位前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是一具白骨,着喜衣,戴凤冠,供桌四周层层黑色焦骨摆放成跪拜姿势。 王玉儿怔怔向前走去,神色忽变狰狞,一脚踢开地上焦骨,将喜帕捡起,小心盖在桌上那具白骨面上。 “王玉儿?”离陌看她神情不对,担心泠涣受伤。 “死妖精,给我从这个身体里滚出去!”王玉儿咆哮。痛苦捂头,眼珠上翻,烛火发出嘶嘶爆花声。 “你先出去,我就出去。”泠涣声音从同一个喉咙发出。 离陌放好背着的泠涣,抬头见王玉儿神色痛苦,一摸身侧泠涣躯体脉搏,如江水涌动,见他脸颊渗出细小汗珠,便知凶险。 妖与人不属同类,强行牵灵损耗过多,所以极少有妖附在活人身上,怨魂鬼怪本就源于人,依附活人身上自然少了屏障。 泠涣牵灵在控制身躯和压制怨魂之间左支右绌,力有不足。 “泠涣!回来!”离陌微怒,上前一步便要抓回王玉儿。 王玉儿后退躲过。 “哈哈哈哈,王玉儿?可笑!我才是王玉儿!”王玉儿狞笑道,食指一伸,指向供桌上的白骨,阴恻道:“她!她才是王玉儿。” 十指为爪,作势又要向自己脖颈间抓去,中途遇泠涣控制顿在半空,与自己较劲。 “死妖精,你我本是同类,不如一起杀了这个臭修士!”王玉儿怒道。 “诶!我们可不一样,我是妖,千年不一遇,妖中极品夸的就是我,,,”泠涣声音顿了顿,微喘了口气,神色一凌,发力操控王玉儿放下双手背在身后。“你是不散的怨魂,顶多是个屁,放了就没了。” “你!你!”,王玉儿气急,身子微微颤抖,双手被锢无法再有动作,抬头正看见离陌拿着流光扇指向她,空张了张嘴,暂放弃抵抗,咆哮道,“你们可知这群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都该死!都该死!” “愿闻其详。”离陌见泠涣此时微处上风,稍安,顺着王玉儿安抚道。 王玉儿径直走向地上一个焦黑的头骨,“他,王家家主,家大业大,指望两个儿子继承家业,没有女儿。” 咔啦一声,她一脚将这头骨踩碎,继续道:“就算知道在仓亭镇有一个私生女,也会雇人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她说完,转向另一俱焦黑的骸骨,“他,王家长子,王家的畜生!伙同官府、家丁强抢民女纳为小妾,可知巧了。”王玉儿咧嘴一笑,笑容阴恻,“这个民女正是王家那躲过一劫的私生女,玉儿。” 离陌心中一凉,不置可否。 “玉儿自然不从,说了心事与贱人听去,贱人便打昏了她,偷了信物。趁着王家兴师动众祭拜,大张旗鼓认了亲,众人皆看着,不由得王家反悔。” “如此,真的王玉儿还有什么活路?醒来自是不从,看着母亲被王家那个畜生活活打死,竟还没完。” “他说,,,,”她情绪激愤,以血化泪,从翻白的眼中流出。“他说,他得不到的,谁都不行,便扒光了我的衣衫,绑在家门口,污蔑我偷人,任人……凌辱。” 王玉泣不成声,哭声从她嘴中传出似是夜猫哑啼,飞起一脚踢飞王家长子的焦骨,摔碎在墙上。 暗道中传来分乱脚步声,离家小弟子们挟了沈备和王家老奴赶来。 趁此空档,王玉儿神色一变,利爪翻出,向离陌抓去,空中再次凝滞。 离陌看身侧泠涣身躯已开始微微颤抖,紧闭双唇,极其隐忍痛苦,豆大的汗珠顺着他脸颊流下。 心道不可再等,拉过王玉儿在泠涣身旁,一个转身背对王玉儿,在自己胸前画道符咒,用力一击。 力道穿过他身躯打上王玉儿,仅一下,泠涣牵灵失效,妖灵归体。 泠涣转醒,哑声道,“离陌,你这又是何必?” 离陌并未答话,无声咽下喉中血,扭头速在王玉儿周身布上三道镇魂符,随手在泠涣眼尾处一点,帮他隐去月华,动作行云流水。 “这里好黑,不如我们听师哥的还是出去等吧。”离念初怯道。 “就说你俩受伤不要下来,非要逞强。”离晓枫一人在前探路已到,转眼看见离陌,神色一喜,恭敬道“师哥!”其余几人相继进入石室。 各人恭敬行礼,离陌只微点头回应,嘱咐道:“小心,不可乱动。” “小兰,你怎么样了?我们不在这里了,我们不装什么王家女儿了,我们回家。”沈备看见被封的王玉儿,不由分说上前拉她。 “小兰这个贱人,你们狼狈为奸,不如就与我一起殉葬!”阴森的声音从供桌上那俱白骨传来,脚下焦骨四起,瞬间将这两人团团围住。 “不好!离陌,这怨魂刚才顺势离开了王玉儿。”泠涣叫道。 离陌目光一扫,道“正好!”流光扇飞出,压在那片骸骨之上。 “拿走你的臭扇子!”怨魂厉声叫道,却无法再掀风浪。 沈备刚脱险,眼看有了靠山,忍不住踩上两句。“王玉儿!你占了小兰身子这么久,竟然还想用她来害我!”撸起裤腿,露出条条暗红伤疤。 “她借了我的身份,我用了她的身体又如何?”怨魂反问道,“你不是爱她王玉儿这个身份?杀不了你我便刻满你身!” “就算我与小兰对不住你,你也不用引来强盗,杀那么多人,还把整个仓亭镇的人都困死在这里。” “笑话!天上无依,人间无道,凭什么让我这一小女子任人欺凌!” 第一章 6 玉儿 “我们一起下地狱!一起下地狱!”王玉儿的怨魂不息,喃喃咒骂,随之烛火一只一只熄灭。 “离陌,她这是?”泠涣惑道。 “流光扇可镇住她不再作恶,却无法阻止她自己选择要魂飞魄散。”离陌淡然道。 “啊!啊!”沈备突然惨叫,惊惶的看着自己的双腿迅速灼烧,“快救我!仙人快快救我!” 小兰的躯体也在沈备怀里开始快速灼烧,焦糊味四溢。 泠涣准备上前,被离陌一步挡在身后,只微摇了摇头。 瞬息沈备与小兰的躯体烧成一堆焦骨,石室内烛火尽数熄灭,流光扇回到离陌手中。 众人皆是哑然。 “王玉儿以自己魂飞魄散作为交换,给这里的焦骨下了诅,碰到即死,无救。” “你怎么看出来的?”泠涣好奇,与一众人钻出暗道,外面已阳光正好,王家府怨气尽退,亭台楼阁幻影消去,只留下焦黑的断壁残垣。 离陌左手背在身后,微搓了下指尖,刚才他情急之中阻拦泠涣,手指也触碰了焦骨,只不过他反应迅速,觉察不对快速抽离,且他功力深厚,稍微修养即可恢复。 “推测。”离陌不想再说,只看了眼那坍倒的祠堂,手中折扇轻摇,叹息一声。 “切,又是不说。怎么算我也是帮了你大忙,不过这么算来,你又救了我一次,算了,不与你计较。”泠涣不以为意,转头拉上那群小弟子,攀扯起来。 原来,小兰本是玉儿蜜友,冒用玉儿私生女的身份进了王家府,沈备贪财与王家做生意之时看上小兰,虚情假意想攀上高枝。 此时王玉儿已受尽屈辱自缢而死,成为怨魂,执念太强附身小兰身上,将计就计给沈备写了封书信,让他与她成婚当日引来山匪,灭了王家众人,作为王家赘婿自然可以执掌家业。 实则王玉儿怨念太大,趁着山匪杀戮之时,火烧了王家府,全都困死在这府内。 “是真的!我白日里竟也可以出来了!不会灼伤了,真的不会灼伤了!”看门老翁高兴吆喝起来,街上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众弟子留下,帮着他打扫院落,安置残骸。打算休整几日,再向廖氏泛象台行去。 “离陌,闲来无事,不如我请你去吃酒如何?”泠涣指着一家酒馆道。 离陌折扇一展,挑眉道“好”,扭头径直走向酒馆对面的食楼。 “等等我,饿了你说嘛,喝酒可以放放,不要如此简单直白的打我面子。”泠涣笑道,快步跟过去。 上好菜,泠涣饥肠辘辘大口吃起来,抬头一看离陌优雅的坐在对面,不紧不慢喝着杯茶。 泠涣正要说话,余光一扫长街上一抹白光,一晃作没,心道,“又是你!”二话不说,拿了桃枝剑就追了出去。 离陌随泠涣追去。什么也没见到,问泠涣是何物,泠涣只道:“我也不是十分确定,待确定好,自然答你。”低头一看,地上一小块金色腰牌,上面写着“廖氏”二字。 泠涣正色收好腰牌,道:“看来,我也要去泛象台走一遭。” 此时明媚的阳光扫过泛象台守门石狮金光熠熠,廖文昭恭敬跪在师尊廖千秋身侧。 “蠢货!白鹿妖什么情况打探不到,熔璃鼎也找不来,但凡有一个,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廖千秋骂道。 “是,师尊骂得是!”廖文昭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卑微道,“不过,师尊您放心,白鹿妖在离氏手里比在我们手里更安全。” “如何说?”廖千秋眼睛一眯,听他继续说下去。 “人人都知离氏遇妖必杀,他们若杀了白鹿妖,那日我们卖他离陌小儿那么大面子,等讨要结果时,妖尸自然是我们的,虽不如生炼有助易,可他周身也是无价之宝。”廖文昭说完,偷眼看了师尊,见他表情有所缓和。 廖文昭咽下口唾沫,继续道:“若是不杀,炼妖的熔璃鼎只有我们知道,其他门派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去离氏抢人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廖千秋走近廖文昭,一手抚上他头顶,一阵可怕的静默,半晌才舒缓道,“你用心为廖家考虑,事情若办成,等我儿成婚后,还需你尽力扶持才是。” 廖文昭半口气吊着,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松,似是在鬼门关走了圈,继续道:“是,公子大婚前,我必为师尊寻来熔璃鼎。” 第一章 6 白灵2 “泠涣,你可知泛象台近期有集会,各家仙门都会赶去?”离陌拉住泠涣,想劝他,又开不了口直接说。 “知道,路上听说了。”泠涣甩了甩袖子,无所谓道:“我藏好些便是。”他突然想起来,泠涣也是修仙世家,若是与他这只妖同行可能多有不便,“你的那群小师弟啰啰嗦嗦,你们走你们的,我走我的,别耽误行程。” 离陌看他一眼,也不再劝,流光扇在修长的指尖一转,一个纯白的小坠子出现在泠涣腰间。 不由他分辩,扭头便走,道“你与我同行。” “凭什么啊~”泠涣叫道,站在原地,只见离陌走出不到十尺,泠涣腰间小坠子突然一拉,向离陌拽去。 “诶?!诶???你这有点过分了啊!”泠涣突然被拉的一个踉跄,两步跟上去。“真拿我当坐骑了啊~” 泠涣一路啰嗦,离陌只是不紧不慢摇着流光扇,两日,二人行到一繁华大郡,寻间客栈落脚,客栈西面傍水,两岸灯火通明。 “离陌,你明明可以御剑,却非要走着来,可是要赶在你的小师弟前面,趟趟路,怕他们再遇到王玉儿那样难缠的东西。”泠涣嘴里塞着鸡腿,看着窗外景色。 离陌没答话,盛上碗鱼汤放在泠涣面前。 “快来人!救命!救命!”扑通!扑通!河道中水花四溅。 两人望去,对面骚乱,有男子面色惨白,被人七手八脚从水中捞起。 “有妖怪!有妖怪啊!” 泠涣心中一惊,怎么?自己这么快就被认出来了吗?再细看,说的不是他。 “哟!这不是划船的鲁老二吗?”人群中一人喊道,认出落水男子。“哪里有妖怪?怕不是你喝醉了脚滑吧。” 哈哈哈,众人哄笑。 “客官莫慌。”客栈小二端上菜,只稍向窗外望了眼,笑道:“鲁老二是这河道的常客啦,帮人划船运货做营生,挣到两个子儿都当了酒钱,午后便开始喝,喝醉了船上一躺,这不!又掉水里漂过来了。” “他喝的什么酒,给我也来一份。”泠涣好奇道。 “好嘞,大白春一壶,您稍后勒。”小二吆喝着去拿酒。 泠涣回过神,抬头看离陌,只见他面容冷峻,盯着鲁老二。 他再望去,救人的人七七八八散去,剩鲁老二湿漉漉坐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有妖怪!有妖怪啊!你们信我。” “你留在这里!”离陌抛下一句话,飞身而出,跃向对面。 “诶?我也去!”泠涣随手抄起刚上的大白春跟去,心道,还好我是鹿,两岸这么宽,等闲可蹦不过来。 离陌来到鲁老二身边,并未看向他,也没问话,只盯着他袖口一条绿油油的水草。 “这是什么?”泠涣问。 “枯枝草。”离陌脸色微变,沉声道。九年前,这世间的枯枝草就已被他尽数毁去,为何今日又会出现? 泠涣拿起枯枝草细观,并未见有什么不同。 离陌夺过泠涣手里的大白春,拔出塞子,将枯枝草扔了进去。 “这玩意是,,,,泡酒的?”泠涣惑道。 “此物剧毒且致幻,不可触碰。”离陌冷言,泠涣赶紧闻了闻手指,离陌继续道,“新鲜的才行,这个已失效。” 泠涣长出一口气,心道你早说啊。 “有妖怪!有妖怪!”鲁老二看到有人理他,一把抓住泠涣衣袖,喃喃道:“你信我!真的有妖怪!” 泠涣把他的手从衣袖上拽下去,尬笑道:“是啊,我信你,我信你,的确是,好大一只妖怪。” 他看离陌对此事上心,便好心道:“鲁大哥,你家在何处?不如我们送你回去?”架起鲁老二胳膊,把他搀起来。 三人逆水行船,出了郡口不过两里地,一处茅草院子立在岸边荒草里。 “就是这里了。”鲁老二上前推门,家中就他一人,常年不开灶火,有些冷清。 院子里七七八八扔了些破橹,船板。 “鲁大哥,你是在哪里见到的妖怪?妖怪是何样子呢?” 鲁老二长吸了口冷气,拿起灶台边酒壶喝了两口道:“我今天是真没喝醉,下午往旁边镇子送了趟货,说来也怪,行惯了的路,还能划岔了。” 泠涣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手瓜子,边问边嗑,递给离陌见他不接,神色异常冷峻,自他认识离陌以来,除了玉兰花下惊为天人的样子,就是一直是风度翩翩、冷冷寂寂、爱答不理,却从未有过如此,便知此事对离陌来说甚是严重,也讪讪收了,端正坐好。 第一章 7 蛤蟆 鲁老二继续道:“我划着桨,一路都是笙歌入耳,家家是灯火炊烟,透过杂草看去,远处有个几层的楼阁传来阵阵女子笑声。” 他灌了口酒,继续道:“水雾太多,我就使劲划,使劲划,一根筋的就想去看个究竟,没想到一美艳女子在那楼下等我,唤我相公,我便迷迷糊糊便跟着她进去喝了两杯。” “那个楼里,男男女女都有,唱曲的、跳舞的、玩骰子的,叫一个美啊,嘿嘿,竟还有水潭里种着那么大的金色荷花。”鲁老二神情有些迷离,手头比划着,“我看没人瞧见,伸手去捞,脚一滑掉入水里,再露出头来眼前景象竟变了。” “楼阁里不是男男女女,是和人一样大的癞蛤蟆。” 泠涣与离陌对视一眼,鲁老二有些焦急:“怎么?二位不信我?是真的!” “鲁大哥是怎么逃出来的?”泠涣问道。 “也说不好,我吓的心神恍惚噤了声,水潭活水定与外面相连,仗着水性好潜水一直游,直到气尽了昏过去,醒来就被人救了。” “那你,好好歇着。”泠涣看没什么可问的,起身想去寻那妖怪,离陌张嘴道,“可否借身衣服来穿?”掏出碎银子交给鲁老二。 “可别,可别。”鲁老二推了银子,“你们是我的恩人,借衣服好说,可你们穿我衣服干什么?听我一句劝,那地方去不得!” “放心,我们随意转转,还需烦请给附近渔户说一声,近几日不要再去河道,五日之后才可太平启锚。”离陌道。 第二日午后,空旷的河道上一艘小船,船头站一翩翩公子,白纱束眼,手拿折扇,临河远望,摇头晃脑阵阵吟诗一首: 碧水长天兮 昭昭日月不同弦 知向谁边兮 点点渔火不同眠 船尾青年渔夫,头戴笠帽遮脸,手中胡乱摇着桨,笠帽下的泠涣撅着嘴,心中满是不服气,阿姐说吃人家手短,果然对妖也是一样。 “离陌,离公子,你这是要去朝廷赴任去呀?”泠涣不情愿的按着离陌昨晚丢给他的信笺背词。 “离公子,你这是要去朝廷赴任去呀?”又一遍,泠涣假装自己是个没感情的念词机器。 “是,船家慢些划,我晕船,不如歇歇。”离陌说完装作很虚弱的样子,摇摇往船蓬上虚弱一倚。 泠涣心中暗笑,道他装的还真像,扔下桨,扶了离陌,随他进船蓬。 小船就在河道里这样悠悠飘着。 夕阳西下,一片金光洒在河面,船蓬不高空间极小,二人并排躺在里面。 泠涣只觉得里面拘束,又不想出去吹冷风,扭动下身子触碰到离陌的手。 离陌速躲开,背过身去。 “抱歉。”泠涣莫名有些慌乱,好像自己侵犯了离陌一样。 “你为何选择修成男儿身?”离陌似不经意随口一问,他袖中手轻轻摸着刚才被泠涣触碰的指尖。 泠涣一笑,放下心,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想着是否还有命还你衣裳,醒来就是如此了。” 泠涣回了话,两人便都不再张口。 太阳已落,晚风习习。 泠涣已不知不觉安然睡了一觉,醒来心道估计今日是等不来了,伸个懒腰要起身,被离陌一把抓住,轻声道“别动”。 船外扑通扑通轻微的两声水花,伴着不知哪里的鸟叫虫鸣。 少倾,阵阵丝竹声传来,悦耳悠扬,两人出了船蓬,四处望去,果如鲁老二所言,两岸炊烟阵阵,人声鼎沸。 泠涣轻吸几口空气,走到离陌身边小声道:“没有任何人气。” 离陌微点头回他,嚷道:“此处竟如此繁华!船家快划,本公子要上岸快活快活。” “好嘞!您站稳了!”泠涣绰起船撸,水声哗哗翻起来。 没半盏茶的时间,鲁老二口中那几层的楼阁在水尽头出现,比他描述的更为壮观奢靡。 足足八层的燕翎吊脚楼阁,灯火柔柔、彩招环绕、言笑靡靡、如梦似幻。 泠涣也不由得赞叹;“若不是还有事,我到真想在这里玩上几天。” 侧脸一凉,泠涣感觉离陌似乎透过白纱冷冷撇了他一眼。 “官人,您里面请,加官晋爵。” “船家,您也请,海平江阔,生意兴隆。” 门口女子笑意盈盈,把二人邀进去。 “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呢?” “住店。” “好嘞,给安排两间上房,我们姑娘送您过去,稍后夜宵也送房里,两位顺心玩啊。” 二人随着姑娘上楼,两间客房挨着,进了房间谎称累了休息,打发姑娘出去。 第一章 8 佩惑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8 佩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9 草茎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9 草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0 瞬间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10 瞬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1 毽子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11 毽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2 萤虫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12 萤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3 妖宠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13 妖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4 登台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14 登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5 艾叶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15 艾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6 婚宴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16 婚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7 危众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17 危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8 入局 《夏水欲满君山青》第一章 18 入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19 成衣 廖千秋坐在座椅上稳着心神,下面众人一片安静。 萧芸怡搂着女儿呜呜啜泣。 莫敬元站在师尊身侧,有条不紊的安排眼前各项事情。 眼见廖千秋半天不说话,萧为年心急如焚,在原地走来走去。 “花琴我儿,你先别哭,姑爷不是与你进了暖房?又怎会出此意外啊!”萧为年急问。 “都这样了,你就不能缓缓吗?莫要再问了……”萧夫人埋怨。 “到底是谁做下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廖萧两位尊主放心,待我等查清原委,定然会报此仇。” “这不明摆,是妖的同伙前来复仇。” “先前屠杀,现在又闹到众仙家眼皮子底下,难道这鹿妖要与天下修仙者为敌不成。”花若下一甩拂尘自语道。 萧花琴长在修仙世家,骨子里多少有些要强,强忍住抽泣,深一闭眼,转头向众人一拜,盈弱道:“诸位叔叔伯伯,我与天启于游猎途中相识,得蒙两家家长撮合,才有幸走到一起。”说到此处,她从袖口中掏出面做工精巧的琉璃双面镜,轻轻擦拭。 “这镜子是天启送我的,如今天人永隔,我虽是一介女流,也要以此镜为誓!”说完,她啪的一声将镜子摔碎在地上,琉璃的通透摔得粉碎,恨道“不报此仇,终为此镜!” 萧夫人在萧花琴背后轻轻拍着她的背,看女儿如此痴心、如此誓言,想必后半辈子怕是再也难以走出,孤苦半生,她终是不忍,别过头去。 众人也因萧花琴如此举动,心中不禁高看萧氏几分,虽然平日里多少嫌弃他们财主做派,但现下看来多少是有些修仙氏族该有的男儿血气。 “海棠呢?海棠不是一直跟着小姐吗?”萧为年突然想到,女儿旁边一直有伴嫁的丫头,刚才小姐奔过来的时候也是海棠扶着的。 “回师尊,我…我也不知道啊。”海棠不过十二三的年纪,从未见过死人,她受的惊吓比小姐还严重,一直蹲在角落里,瑟瑟缩缩不敢上前。“姑爷与小姐进了暖房,片刻后姑爷便出来了……” “出来了,然后呢?然后去哪里了?”花家家主花若下出言询问。 “我给小姐带了些吃的,我也问小姐来着,小姐说,仪式完成后,姑爷理应去应酬宾客,这是新人的规矩。” 众人点头称是,的确有如此规矩,可谁都没在宴席上见到廖天启,想必是中间出了岔子。 “是我…是我不该…”萧花琴痛心疾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我若拦住他,拦住他该有多好。” “萧姑娘请节哀,谁能有先见,还是要好生过活才是啊。”花若下看着这母女在眼前哭哭啼啼,同为女子,心中恸容,起身安慰。 “可曾检查了…公子尸身?”廖千秋开口,眼神中充满了悲痛与狠戾。“我儿…天启是因何而死?” “师尊,杀害公子的是五节细麻绳拧成的绳子,绳子上有妖法痕迹。”廖文昭上前,面色沉重。 他刚搀扶师尊坐下,就悄悄命人去尸体停放处查看,总算抢先莫敬元一步做对了事情。 “绳上有妖法?!胆子这么大的不就是最近为非作歹的鹿妖!” “只是有妖法而已,还不能断定为鹿妖。”莫敬元陈述。 听闻此言,离陌看向莫敬元,虽只是简单陈述事实,他竟是这群人中唯一为妖辩白的。 离陌从看到廖天启尸体的那一刻就隐隐感觉不对,只是哪里不对一时还未发觉,他全程低沉不语,静看每个人的表情变化。 “廖尊主,是否为鹿妖所为定要有证据,到不是怕冤了妖,只是不能放过真正的恶,让公子在九泉之下无法安息。”洛依河言。 “报!!!!”廖氏一弟子匆忙从殿外跑进来。 “师尊,弟子受命在大婚仪式期间巡查大殿前后,刚才公子出事,遂又命人细细查看一番……” “别废话了!快说查到了什么?”萧为年急着插嘴失了体统,好在在场的人没心思人与他计较。 “大殿之上常年设有驻妖法术,弟子以示妖符示显,得知今日法阵曾困住一鹿妖于房梁之上,只可惜被他逃了。” 离陌下一凉,忽觉一阵后怕,今日他御剑而出,四处找不到泠涣影子,那曾困在房梁上的鹿妖多半是泠涣,同在泛象台,不想两人如此近,又是如此远。 “还要什么证据,这不就是证据。”萧为年怒呵,“廖尊主啊,亲家呀!我们还等什么呢!” “报!!!!!” 又一弟子跑进来,步伐明显慌乱许多,被高门槛绊了一跤,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冲进来。 “师尊,接山下弟子传报,有妖在廖氏所属成衣铺子作乱,请廖氏相助!” “还有完没完!妖邪当道,真真是有违天道!”萧为怒骂,“我们还没找他呢,他倒是找上门了!” 离陌瞥了眼来人,默默退出大殿,找了随行来报的弟子打听好方位,御剑而出。 夜幕之上,偶尔看到的人不知原委,皆以为是天宫星宿的尾痕。 泠涣与尔尔在泛象台大殿没有收获,一路找到廖氏的山阴之处,那只白鹿再次现身。 这白鹿与泠涣百年前的样子类似,个头小,似乎还未修炼出人形,有些粗傻呆萌。 脖子上挂着一圈绳结,先前或许是用来系廖氏牌子的,鹿角两端各穿着只小巧精致的金色铃铛。 与尔尔确认,此小白鹿是真实存在,泠涣大喜,一路所寻并非他执念臆想。 不想伤他,一路追随,这小白鹿脚力与泠涣不相上下,始终保持着与泠涣的距离。 一路追赶,来到一处院墙外,小鹿纵身一跃进了去。 泠涣带着尔尔也纵身一跃,脚下刚落地,却发现这院子很是眼熟。 他四处打量,院落里空无一人,高挑的木架子上挂着彩色的绸布,这不就是他换得廖氏修士服的地方。 院落里间不见灯火,除了院中草木植被,能藏下一只白鹿的就只有里间屋子。 泠涣悄然过去,伸手推开房门。 门有些老旧,吱呀一声,些许霉味扑面,好似常年无人问津。 泠涣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伸腿迈进去。 屋内没有灯火,借着月光,隐约看到放置布匹的架子和橱柜,很容易躲藏。 “小白鹿,我与你是同类,已经寻你很久,你不累我可是累了,不如我们歇下,谈一谈,我可以带你回鹿群。”泠涣尝试向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话。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泠涣抿了抿唇角,心想或许又错失了,忍不住自语:“想必,你并不孤独吧。” 只见,货架上的一卷布匹啪的一声掉了下来,顺着惯性在地上滚开一片。 泠涣大喜,走向前去,伸手触摸货架。 就在手指接触的瞬间,一股强大吸力赫然出现,泠涣本能反应不对,瞬间将另一只袖口里的尔尔甩出。 “尔尔!快走!” 屋内顿时光华四溢,吸力瞬间裹挟泠涣,在他周身形成薄膜般屏障。 泠涣来不及半分反应,甩出尔尔后身体便不受控制的瘫软下去,呼吸也有些阻塞,脑海里似乎有声音在唤他名字,随着呼唤意识也在逐渐远去,最后陷入昏迷。 薄膜般的屏障托举他漂浮在半空之中,隔绝于世间之外。 第一章 20 谪仙 离陌御剑而行,很快找到此处,他稳入院中,一脚还未踏下,竟被院中的血腥味呛的喘不过气来。 院中横七竖八躺着些成衣铺伙计的尸体,血洗满地。 他蹲下细看脚边尸体,这些人是实打实的凡人,被一击毙命,没有任何反抗。 相较之下,离陌发现这些人的眼睛似乎都被灼烧过,是他们死前目不视物,还是死后被人有意为之,不得而知。 血液尚未凝固,看来确如廖氏修士所报,此处刚遭难不久。 离陌站起环顾四周,院落尽头有间屋子,半掩着房门。 他走过去,推开半扇房门。 透明的屏障悬浮在半空,其中人形若隐若现,屏障上流光溢彩隐隐闪动。 这里面,是泠涣! 此时泠涣双眼尾的月华显露,颜色依旧又些晦暗。 嗖!的一瞬耳边风声,离陌躲开,反手抓住偷袭他的藤蔓细鞭,用力一扯。 地上咕噜噜滚出个半人高的小姑娘,身上银饰叮铃作响,古灵精怪,大喊着:“不许动我血缸!” 离陌愣了一下,因为他看见小姑娘的脖子上挂着他送给泠涣的玉坠子。 “别动!你打不过我!”离陌制止住她,松开藤鞭,想问明原委。 “臭道士,打不过也要打你!”尔尔不服,又一轮挥上来。 “住手,我来救泠涣。”离陌三两下躲开,低声呵道。 尔尔听他叫出泠涣名字,也姑且收手。 一阵脚步声已在院落,离陌向外望了一眼,来不及多解释:“小姑娘,你若是也想救他,就按我说的,先出去,想办法弄出动静吸引注意。” 尔尔攥着手中的小鞭,眼神中有些犹豫。 “你的挂坠是他给你的对吧,我是来救他的,还不快走!” “当真?” “当真。” 听完此言,尔尔略思片刻,不再说什么,化成萤虫,沿着窗缝飞出去。 院子里已经乌泱泱落下了数位御剑而来的家主,还有些脚程慢的随后。 “天哪!如此惨无人道,简直是!有违天道!”萧为年脚未落地,已经张口开骂。 离陌悄声退出房间,随手关上房门。 “怎么办,廖尊主,还是晚来了一步哇!” 烈风硕硕,廖千秋踩着柄极重的宝剑,稳稳落地。 众人自然让出了院落中间的位置,廖千秋环顾四周,凝眉不语。 他目光敏锐,片刻就看到了离陌站在门口的屋子,沉声道:“让开。” 离陌脚下未动分毫,廖文昭以为他没听见,继续喊道:“离陌公子,麻烦您让一下,我们要查一查里间屋子。” 离陌置若罔闻,手上自然展开流光扇,轻松道:“廖尊主,这里面我已查过,不劳您费心。” 廖千秋正堵着一口痛失爱子的气,此时听不得任何逆言,大手一挥,一阵劲风全起残叶刮向门口。 离陌正要挥扇去拦,忽觉心口一阵绞痛,扯动嘴角。 久违的绞痛感觉,他已经很久没如此过了,算下出流风入竹的日子已近两旬。 廖千秋身为一氏之主,实力绝不马虎,就这么微差之间,劲风已经呼的刮开门板。 啪的一声!两扇门板齐齐摔碎,见屋内奇景,众人皆是一惊,想要上前。 离陌一个措步,挡在众人与泠涣之间,忍下心口疼痛,正色道:“大家小心,离氏古书记载,此乃苍颢谪仙阵,进阵容易,出阵难。” “苍颢谪仙阵?在下从未听过。”莫敬元礼问道。 “怕不是离公子想要独占除妖的功劳,胡乱编出来唬人的吧。”人群中有人歪曲附和。 “说什么呢!”各家修士的了消息也陆续赶来,离氏的离叶修忍不住反驳。“离氏以除妖为己任众人皆知,传承千百年,又怎会在乎这区区小功,我师兄好心提醒诸位,你若不信,那你先上呀。” 胡乱叫嚣的人还要吭声,被一旁的女子拉开,他们二人未穿修士服,也看不出是哪家的。 “离公子,我当你是离氏的才敬你两分,刚才不让廖尊主查,现在不让我等进,是什么意思?”萧为年很是不满。 “离公子,在这里的都是长辈,是何情况都比你有经验,这么多惨案,不让各位看一看怎能放心。”花若下出来打圆场。 离陌看众人架势,知道仅凭自己百般理由,也无法帮泠涣全身而退,遂闭口不言,心中思索其它方法。 好在泠涣身型与那日被抓相差较大,又有屏障遮挡,众人还没认出,当务之急是先从阵中把他救出来。 廖千秋痛失爱子,没心情再耽搁下去,一言不发,大跨步虎虎生风向泠涣走去。 离陌又上前一步,微低了头,坚定异常,寸步不让。 二人之间只有一层台阶的距离,廖千秋手持重剑,面若寒冰,众人屏息凝神,一触即发。 木门的后边,泠涣此时已在阵中,身体上无甚不适,只是一时没了主意。 他此时灵识所处,似乎是郊外一处宽阔的官道,黄土为地,寸草不生。 道上散落着些行李、木箱、空的车架、车轮。 四面迷雾重重了无尽头。 他试着四处走去,可用不了多时,便会走向原地,地上依样散落着同样事物。 如此反复几次,终是找不到门路。 泠涣明确知道自己还有意识,也清楚知道自己是被巨大的力量吸进来,只是这里是哪里他毫无头绪。 “哈哈哈,”离陌收扇转笑,向廖尊主拱手道:“离陌确是小辈,诸位若不信这阵凶险,在下先行一探如何?若我不能安然而出,还望诸位三思后行。”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几个跨步,伸手一触屏障。 “师兄!” “离公子!” 众人眼皮子底下,离陌被那屏障吸入,失去意识,漂浮其中。 泠涣找不到出路,正撅着屁股翻箱倒柜,想要寻些线索。 “泠涣!”简单两个字从背后传来,泠涣以为自己听力上产生了幻觉。 “泠涣!”声音很是沉稳。 这声音可真是熟悉,泠涣心想,熟悉的有些清心寡欲,离陌此时应该正在廖萧联姻仪式上欣赏烟花吧。 不经意抬头,正碰上那条唯一的白纱。 “离陌?”泠涣看清来人,心道这地方还真是神奇啊,想什么就来什么,莫非出路是是要努力冥想才能破解? 他以为自己眼前也产生了幻象,左右看了眼来人,一挑眉,二话不说伸手捏上离陌的脸,边揉搓边叹道:“哇!啧啧啧!就连这肉质都能仿的如此这般紧实…” 离陌正要开口,泠涣抢着说道:“不知这里会不会有饥饿之感,实在不行就把你炖了充饥也好,哈哈哈。” “放下!”离陌开口,脸色阴沉。 “呀哈!竟连语气也是如此相像。”泠涣饶有兴趣的绕着离陌走上一圈。 “泠涣,这很可能是上古的苍颢谪仙阵,由尚神殒灭前的意识铸成,虽有幻象,也都是与铸阵的尚神有关的内容,却绝不会是你自己心中之想。”离陌冷淡解释,听到泠涣要把他炖了吃,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泠涣愣在原地,他其实在离陌开口后就知道,但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 泠涣忽然间眉色低沉,叹了口气道。 “离公子,你不该进来的。” 泠涣心里很是清楚,离陌此时此刻不因该出现在这里,但既然是出现了,必然是受到他或多或少的牵连。 “泠涣,那日我本意阻你上泛象台,可你既然来了,我也不会坐视不管。”离陌没细想泠涣的话,只觉得他还是在与自己置气,不愿见他。 “你能如何?嫉妖如仇,见我必除?”泠涣反驳。 离陌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在泠涣面前也会词穷,总觉的说多了似乎有些刻意,说少了又有些担忧…担忧什么,他似乎也不是十分清楚。 离陌不再说话,向前一步,流光扇在泠涣面前刷的平侧展开。 泠涣躲也没躲,甚至连眼睛也未眨一下。 刷的一下!流光划过!劲风毫不保留,直接绕开泠涣击向他身后。 “廖千秋!?” 廖千秋也跟着进来,正要用剑袭击,被离陌一击而中,飞了用剑。 “再救你一次。”离陌收回流光扇,挡在泠涣身前。 廖千秋怒目而视“好啊!堂堂离氏,竟然与妖邪在一起!” “后退。”离陌冷呵。 泠涣反而上前一步,在离陌耳边低声:“不好牵扯你进来。” “阵里受伤也一样会伤害本体,先想办法出阵。”离陌答道。 廖千秋召回重剑,行动毫不迟缓,起身双臂抡回又是一击。 泠涣已出桃枝剑,抢先一步回击,两色剑光相交互抵。 但泠涣终究还是弱了些,兵器上首先就差着一招,重剑剑气衰减,却依旧有所威力。 剑气荡过离陌面前,离陌抬手稍慢,剑气当胸,噗的一口鲜血吐出! “离陌?!”泠涣大惊,赶忙搀上离陌,正常情况下,离陌挡住余势不在话下。 “快走!”离陌不再多言,咬牙飞出流光扇稍拖住廖千秋片刻,在泠涣的搀扶下二人快速走入雾气之中。 第二章 1 尚神 自盘古开天,应龙化气后,天地之间生机勃勃,万物滋养,自然间生出了第一批神衹,被叫做尚神。后又历经万万年的变数,造化千演,尚神逐渐陨灭,后续有自己修炼飞升为神的,也有少量集天地灵气自然为神的,无论法力还是灵识都无法称为尚神,只可寻个相近的尊称为上神。 尚神陨灭之时因其灵识过于强大,长久不消,徘徊于天地间,机缘巧合便会与各种可能的东西结合形成苍颢谪仙阵。 泠涣搀着离陌走在茫茫大雾中,有雾气掩护,廖千秋一时半刻并未追上。 “离陌,这样不是办法,我走过几遍,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回到原地。”泠涣看离陌神色,知他此时正在尽力克制伤痛,不觉忧心。 “看着雾气浓郁的方向前行。”离陌努力调整气息,运行体内,压制住心口绞痛。 泠涣不再多言,一心照着离陌指的方向前行。 约已走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前方依旧雾气缭绕,但的确未曾出现重复的地方。 “离陌,先休息下吧。”泠涣明显感觉,离陌情况并未好转。 “快到了,那里。”离陌有气无力抬起头,他指着一个方向,那里雾气稍减,却似乎上着一层薄薄的橘色,像是雾后透过的光线。 果然又走出几步,雾气尽散。 二人眼前出现间小庙,小庙灰色的砖石已败,庙门紧闭,无任何文字牌匾,庙外一棵歪脖的小矮树,树枝上孤零零挂着盏红彤彤的灯笼,更衬的小庙萧条破旧。 “泠涣,把灯笼摘下来,给我。” “可有危险?” 离陌摇了摇头。 泠涣照做,灯笼的提手交过手中,离陌攥紧提手,提手上的花纹扎进离陌的掌纹,血珠融入提手。 刹那间,灯笼红光大盛,耀眼刺目,泠涣不自主伸手去帮离陌双目遮挡。 红光过后,歪脖的矮树下赫然出现一身火红衣衫的小男孩,发间有对红红的狐狸耳朵,冲着二人嘻嘻而笑。 “两位,这里是苍颢谪仙阵。”小男孩张嘴说道:“你们这个组合很是有趣。” “尚神狐仙。”离陌向小男孩恭敬行礼, 泠涣眼角观察离陌,发现他不似在开玩笑,也照做。 如今天下狐狸归属妖道,虽不至于人人喊打,但多数凡人还是会厌恶远之,偶尔称呼“狐仙”全然是因为惧怕它作恶而已。 小男孩一愣,又嘻嘻笑道:“已经很久没人这样称呼我了。”转而一下变换身型,成了一位红发红须的老者,巍巍而立。 “不知二位想从阵中得到什么?”尚神狐仙正色问道。 “误入此阵,冒昧打扰,只求全身而退。”离陌答道。 “眼睛!”泠涣抢道:“治好他的眼睛。”突觉得有些冒昧,顿了顿继续说道:“不知尚神可否如愿?” 离陌不可思议的看向泠涣,此刻他觉得眼前人眉目如此清晰,阳光的炙烈仿佛都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温暖。心中却又觉得他大可不必如此费心,自己多年来已适应白纱遮目,何必要为他求此。 “既已许愿,敬请入阵。”话音刚落,尚神狐仙侧身一避,身后庙门吱呀打开,里面黑洞洞一片,无甚光亮。 “这是我一个人的愿望,只我一人进去就可以。”泠涣拦下离陌。 “不历劫,不得出。”尚神狐仙淡淡吐出几个字,彻底打消了泠涣的念头。 “抱歉,我好像又拖你下水了。”泠涣对离陌欠然。 离陌淡淡一笑,重复了遍狐仙的话:“不历劫,不得出,你我都是一样。” “缘起则执念升,缘落则执念散,聚散归元,得大自在。”尚神狐仙看着二人走向庙门的背影,捋着胡须喃喃念到,“记住!聚散归元,得大自在,哈哈哈哈。” 二人穿过庙门,眼前瞬间红灯一片,喧闹异常。 此刻二人站在三人并宽的夹道上,两侧奇景,从未见过。 夹道两旁尽是高耸入云的塔楼,形态各异,层层相叠,密密麻麻,相互拥挤而建,留不出一丝缝隙。 楼角上、连廊里挂满了火红的灯笼,摇摇曳曳,纠缠错乱,向上纵向延入深邃的黑暗。 凡是有窗户的地方都能看到人影闪动忙碌,夹道两侧是各色小店,蒸汽、喧闹、叫骂,呜呜泱泱,熙来攘往,仿佛随意从高处随意投下个小石子都能弹着砸到八九个脑袋。 说是人影,也不尽然,有些是人,但也有许多是人身兽脑的活物,两腿行走,二者相互夹杂,不以为怪。 进入角色,找到唯一真实的东西,剜心才可出局。淳于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