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香》 第1章 夜袭 西江城里最负有盛名的香铺“凝香阁”已经歇业近十日。 虽说城里也不止这一个香品铺子,但凝香阁因为掌柜的一双巧手,制出的香别具一格,十分招人喜欢。 可谁能想到,那容貌俏丽的掌柜苏清辞,现下正在西江城外的玄甲骑营地里,大胆包天的摸进了统帅季衍舟的营帐。 营帐内的烛火已被苏清辞吹灭,空气中还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异香。 苏清辞跨坐在季衍舟身上,许是嫌碍事,她脱下头盔及外层的短甲放到一旁。 在黑暗中,心惊胆战又小心翼翼地解开季衍舟身上的衣物。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当抚上男人胸前温热的肌肤时,她愣了一瞬。 作为一个身在行伍的成年男子,季衍舟有些过于瘦削了。 或许是离得太近,男人身上淡淡混着松柏味道的墨香味,窜进苏清辞鼻中,撞得她心头一跳。 葱白玉润的手指顺着男人的颈部向下触探着。 天突。璇玑…… 心中默念着穴位,苏清辞手上不停,指尖在某几个穴位处停住用力按下,继而又往下移动。 在一阵摸索后,她感受着指尖下的特殊触感。 是这里了。 苏清辞睁开了眼,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指正按在季衍舟胸口,脸骤然一红。 “事出有因,多有得罪。” 她右手摸索着从腰间掏出一个精致的羊皮包展开来。 上面是一排排列整齐的银针。 苏清辞取出一支四寸来长的银针,准备对准方才找定的位置扎下去,一抬头却意外的对上了一双潋滟的眸子。 季衍舟只觉得头昏昏沉沉,身上好似被什么重物压着,有些艰难的睁开眼,便模模糊糊的见到自己身上的人影。 多年的警觉习惯让他的意识迅速清醒过来。 “你是何人!”季衍舟低喝出声。 苏清辞慌了,身体先于思考,猛地从季衍舟身上弹了起来。 她原只想着季衍舟身子弱,迷香量用多了怕他承受不住,将用量减轻了一些,却没想到他这么快便醒了过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苏清辞一边低声妄图解释两句拖延时间,一边往门口挪动,脑中飞快的计划着逃走的路线。 “来人……”季衍舟喘着气,吃力地用手支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长袖一挥将床边桌上的茶碗掀翻落地,发出“啪啦”的声响。 苏清辞只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再顾不得其他,朝着门外拔腿就跑。 营帐外守夜的士兵听到动静,刚掀开门帘,一道身影就矫健地冲了出去。 “抓回来!”床上的季衍舟终于发现自己衣襟大开,脸色一沉,声音里染上了几分夹杂着羞恼的怒气。 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抓刺客!” 一时间,玄甲骑营地中灯火通明,营中所有军士闻讯而动。 苏清辞是同她爹学过一些拳脚功夫的,自认为轻功还过得去,然而此时在诸多军中好手的围堵下也有些难以应付,只恨自己没能长出翅膀来。 眼看着就要脱困时,后方的弓箭手已经搭弓瞄准。 还未等她有所动作,一支箭矢已经破空而来,划破了她的右腿。 伤口吃痛已然无法使出全力,苏清辞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反正横竖逃走无望,她干脆认命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第2章 被俘 待苏清辞被缚着双手押到季衍舟帐中时,除季衍舟外,帐内左右已经立了几名将领。 苏清辞冷不丁被身后押解的士兵一推,踉跄了几步后跪在地上。 她偷偷抬眼一瞥,季衍舟已经穿戴整齐,甚至还披了一件螺青色的大氅。 季衍舟垂眸望着苏清辞,只见她头发散乱,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她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女子精致的锁骨。 “说说吧。”季衍舟别开眼神,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你是何人,到这里来作甚?” “我……” “这不是凝香阁的苏掌柜么!” 此言一出,四周几人皆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哦豁,被认出来了。 “原来是苏姑娘。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 季衍舟的声音很淡,明明是温润好听的声音,却不知为何让苏清辞感到了强大的压迫感。 “这……这实在有些难以启齿。”苏清辞脑中飞快的想着措辞。 见季衍舟神色如常,一副她不交代清楚必不可能善终的态度,苏清辞犹豫了一会儿,叹气道:“这可说来话长……” 季衍舟举起茶碗抿了一口,“军中现下无甚要事,苏姑娘可以慢慢讲。” “我本是南疆人。三年前我阿爹带着我和阿娘打算到中原来寻我祖父,可途中遇到苍国军队,我和阿娘便同我阿爹失散了。” 苏清辞低垂着头,声音带上几分泫然欲泣。 “本以为我们娘俩要死在大山里了,没想到遇到出征迎敌的玄甲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来。” 似是因为听到“玄甲骑”三个字,季衍舟的眉心微微一蹙。 “玄甲骑中有一位大哥照顾我良多,我阿娘那时病重,怕万一她没能挺过去,没人照顾我,便将我许给了他。” “可当时我年幼……” 苏清辞生得貌美,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制香手艺,突然听到她幼时便与人仓促定亲,帐中几人面面相觑,又听得她继续道:“如今我长大了,他不来寻我,我便来寻他!我就想问问他,当年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她抬起头来望着季衍舟,目光灼灼。 “若是作数,不管他现在如何,就算报当年的救命之恩,我也嫁给他!若是不作数了,我便要回我阿娘的信物,从此男婚女嫁,再无瓜葛。”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季衍舟迎上苏清辞的眼神,不为所动:“光明正大递上拜帖来营里寻人也并非不可,为何要深夜偷偷摸摸匿影藏形?” “我捧着一块信物,连别人姓名都不晓得,空口白赖的找一个不知道还愿不愿意娶我的男人……我一个姑娘家,这等没脸皮的事情,我断断做不出来!” 她声音微微低了下去,杏眼里满溢着氤氲的水汽。 “我听闻玄甲骑要在此休整月余,便想着先混进来,对着他的模样找到人,再同他说清楚。如此一来,不必惊动军中的各位长官,若是不成,也能给我留几分颜面……” 季衍舟边听着苏清辞说话,边不做声地扫了一眼四下众人的表情,最后又将目光落在苏清辞身上。 这女人当真不得了。 一番巧令辞色,竟让他营中那几位将领面色松动起来。 “苏姑娘真是情深义重。” 苏清辞吊在胸口的那口气还未完全松下去,又听得季衍舟话锋一转。 “可是,不知道拿着信物到营中寻人,同苏姑娘方才在我营帐中做的事情比起来,哪一个更加没脸皮?” 苏清辞有些愕然,看来今天是没法全身而退了。 季衍舟站起身来,又深深地看了苏清辞一眼:“夜深了,苏姑娘想必太过困顿,都说起胡话来了。” 他对着兵士吩咐道:“将苏姑娘带下去吧,让她在囚笼里睡上一觉好好想想,明日再同我们细说。” 苏清辞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被拖着往外走,腿上的伤口骤然一痛,让她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季衍舟侧目,正巧看到苏清辞腿上的伤口还微微渗着血。 待帐中终于清静下来,季衍舟也没了睡意。 拿起一卷兵书看了几页,脑中不知为何就浮起了方才女人那些不知真假的话语,和眼中含泪的模样。 有些心烦意乱。 他走到口掀开门帘,对着门外的侍卫吩咐:“叫军医给那位苏姑娘瞧瞧伤。” “夜里寒,再给她找几件合身的衣裳。” 免得落下话柄,让她又寻了由头在这胡来。 第3章 缘由 当苏清辞在客客气气的送走军医,又拿到兵士送过来的衣物时,是有些愕然的。 “这是公子吩咐的。” 苏清辞挑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诶,这位军爷!”苏清辞脸上挂上笑意,双手扒拉着囚笼,朝看守她的小兵凑了过去。 “我有一事不明,军爷可否为我解惑?” 苏清辞原本就生得一副好模样,这般软下声调一求,年轻的看守不由得耳根一红。 “你……你想问什么?” “那位……”苏清辞朝着季衍舟的营帐方向抬了抬下巴,压低了声音问道:“那位明明就有圣人赐的军职,可我听你们都唤他做‘三公子’,这是为何?” 看守听她这么问,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好像这事她不知道显得很奇怪似的。 “四年前统领军从南疆回来后,便得了一种怪病,身子变得越来越弱,好多大夫来瞧过,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后来,病得久了,统领军说‘连兵器都提不起来,怎么配叫将军?’之后便不让我们这样叫了。” “他是季老将军家的三公子,大家便都跟着季家人称他‘三公子’了。” “他脾气很不好么?”苏清辞眨了眨眼,想起季衍舟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看守摆摆手道:“三公子自从病了之后,整个人确实阴沉了不少,可他原本是极好的人,对我们也很好。” 苏清辞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对着那看守连连道谢。 难怪他那般瘦,丝毫不似习武之人般健硕。 可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少年,明明身姿挺拔,使得一手好枪法。 方才在营帐中,季衍舟分明已经知道她在胡诌。 可是她总不能告诉季衍舟,他身上有她身上取出的一半命蛊,那命蛊要是明年中秋之前不取出来,他们两人谁都活不了? 当今圣人不知被哪个妖人所惑,迷信南疆蛊术,几年来将南疆的蛊师捉了个遍,各个至今生死未卜。 她还想活着回去南疆,阿娘还在等她。 可实话是断不能同季衍舟讲的。 至少现在不能。 苏清辞闭眼,心中有些内疚。 若不是她当年误将自己的命蛊分了一半给他,季衍舟这样的人,本就该肆意潇洒的过完一生,不该这般无为而终的。 天色微明时,一夜未眠的苏清辞伸展着胳膊提了提神。 管它呢,总会有法子的。 她再次被人缚着双手带到季衍舟面前。 营帐中还是昨夜的那些人,想来这几人便是他的亲信了。 而季衍舟坐在桌后,身上墨色的大氅显得他的面色比昨夜更加苍白了几分。 “苏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苏清辞瘪了瘪嘴,不满道:“不知三公子可睡得好?我连个枕头都没有,我睡不着。” 帐中也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噗嗤”的笑声。 “苏姑娘倒是心大得很。”季衍舟勾了勾唇,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你混入我玄甲骑营中,究竟意欲何为?” 季衍舟直直盯着苏清辞,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敲着。 “我昨日不是说过了么,你不信?” “我确实不信。”季衍舟答道。 “我知道你怀疑我是刺客,可我确实不是,但我也没法子证明自己。” “你瞧,“苏清辞指了指自己腿上的伤道,“昨晚上你的人围了我好久才将我捉住,说句不谦虚的,我若是要杀你,在你帐中便将你杀掉了。“” 她抬眼望着季衍舟,颇有些鱼死网破的无奈道:“又何苦辛辛苦苦扒你衣服?” 第4章 发病 苏清辞语闭,只听得四下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季衍舟瞧着苏清辞,气笑了。 他本以为苏清辞昨夜在囚笼里老老实实的待了一整夜,横竖也该老实了,没想到这女子丝毫没有要服软的意思。 “那苏姑娘可否告诉我,你来寻你未来夫婿,三更半夜摸到我帐中作甚?” “我听说季将军家的三公子玉树临风俊美绝伦,来都来了,不顺道看一看岂不可惜?” 她又抬起头,嘴角微微翘起,面上表情变得妩媚了几分。 “昨天夜里太黑了,又走得急,没瞧真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季三公子当真神清骨秀宛如画中仙。” 然而苏清辞没等到季衍舟恼羞成怒的样子,却见他忽然面色一白,右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物,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继而无力的倒了下去,没了动静。 “你……你怎的了……” 苏清辞有些慌了,只见一个副官打扮的人三两步上前去,探了探季衍舟的情况,转头吩咐道:“三公子的病又发作了!快去叫军医过来!” 众人叫军医的,将季衍舟搬到榻上的,一阵忙乱。 苏清辞偷偷摸摸的挪到门旁,打算趁机溜走,却不想正好听到账外的人小声嘀咕道:“怎么回事?三公子方才不还好好的嘛?” “苏掌柜三言两语将三公子气晕啦!” 苏清辞浑身一个激灵。 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瞎说啊! 苏清辞掀开门帘本想出去争辩几句,却不想一柄带着寒意的长刀毫不客气的架在苏清辞的颈边。 “事情还未查明,苏姑娘这是打算到哪里去?” “我就是……怕自己在这里碍事。”苏清辞努力扯出一个无辜又讨好的笑容。 “还请苏姑娘在此稍作等待,莫要轻举妄动。”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传令官回报说军医到城中购置药材去了,赶回来也还需几个时辰。 “这可如何是好?三公子的病耽搁不得,让他们快些回来!” 缩在一旁的苏清辞听到副官的话,心中一动。 昨晚她想查看一下命蛊在季衍舟体内的情况,还没来得及下手便被抓到了,万万没想到,现下机会来了! “这位军爷,可否让我瞧瞧三公子?他这病……我或许有些法子。” 那副官挡在季衍舟的榻前,瞧着苏清辞的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苏姑娘是敌是友还未可知,这个要求恕难从命。” 听到这话,苏清辞有些着急,朝前一步抓住副官的衣角,声音里也多了几分急切:“军爷您也知道,我是个制香的。药香同源,指不定大夫看不出来的毛病,我能看出一二呢?” 副官闻言,有些犹豫的看着苏清辞,只见她满脸诚恳,两汪清水似的杏眼此刻说不出的明澈。 苏清辞敏锐地捕捉到了副官脸上的松动,又继续恳求道:“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不会乱来的!若是不放心,您就在这看着,我要是轻举妄动,您一刀砍了我便是!” 第5章 南疆 副官沉吟片刻之后,觉得在军医来到之前,让苏清辞试试也无妨,便让开了身子:“你最好莫要轻举妄动。” 苏清辞点头称是,继而从腰间摸出了自己的装着银针的羊皮包。 还未等旁边一直紧盯着的副官瞧清她的动作,苏清辞已经迅速抽出几支银针朝季衍舟身上几处穴位扎了下去,并用手指轻捻着针尾,将针尖又深入了几分。 苏清辞一边手上不停,一边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副官,偷摸着往旁边挪了挪,用身子挡住副官的视线。 趁他不察,苏清辞悄悄摸摸地用一根长针轻轻的戳破了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在血珠涌出的瞬间,迅速将几滴血珠挤进了季衍舟口中。 毕竟是以她的气血饲养的命蛊,离了她这么久,会变得虚弱也是常理之中。 做完这一切,苏清辞迅速将右手拢进袖中,仔细将方才的银针慢慢的拔出来,然后乖顺的退到一旁,朝着副官行了个礼。 “行了,等他醒来便无事了,我也没有什么药方子,他之前吃的什么药,照样吃便是。”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榻上季衍舟的呼吸果真渐渐平稳下来,面色也较之前好上许多。 仿佛在沙漠中独行许久的旅人突然走进了绿洲,干涸的身躯终于得到滋养一般,季衍舟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流经身体百脉。 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自从病后,已经许久没有感到身体这般轻松过了。 一直守在一旁的副官察觉了季衍舟的动静,忙躬身将他扶坐起来。 “三公子可还好?” 季衍舟点点头,“军医官这次换了新的药方么?” “不……方才……是苏姑娘为您施的针。”副官小心翼翼地回答。 男人起身的动作微微一顿,视线在帐中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那个玲珑的身影。 “她人呢?” “她说您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了,便回囚车里待着去了。” 副官扶季衍舟坐好,又给他递上煎好的药汤。 “苏姑娘说,她就在那待着,哪儿也不去。让您先好好歇着,身子舒畅了再找她问话。” 季衍舟仰头一口气将药喝下,脑中都能想象出苏清辞说这话时候的嘚瑟模样。 “将她请过来吧。” 副官领命而去,季衍舟一手支头,双眼微阖,脑中思绪不停。 苏清辞这女子,行事太跳脱,竟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前些日子接到父兄的书信,提醒他如今圣人对季家的兵权颇为忌惮,京中多半会派人来,让他在军中万分小心,偏生这么巧,她便出现在他帐中。 他本以为她是受人指使前来行刺的,原想干脆抓了她顺藤摸瓜揪出她身后的人,却不想平白又被她救了一命。 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她若是圣人派来的人,方才又为何要救他呢? 若她与朝堂上的事无关,那她又是什么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季衍舟又将昨夜里苏清辞的那番话细细的回想了一遍。 她说她是南疆人? 季衍舟眼皮一跳。 是了,南疆。 四年前在南疆同苍国大军一战,他领兵断后,本以为要死在战场上,却意外地捡回一条命。听军中的诸位将领说,他们从南疆的深山中找到他时,家中都已经为他搭好了灵堂。却不想昏迷了三天之后,他醒了过来。 然后便得了这怪病。 上至宫中御医,下至民间游医,来给他瞧过病的大夫只怕能绕延上京围上三圈,最后都是摇头叹息地走了。现下整个戴国谁人不知,之前少年得志的玄甲骑统领军季衍舟,已经变成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 季衍舟只觉得胸中好似有一簇火苗燃了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思绪里划过,而他却还未能抓住。 季衍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且不论苏清辞昨夜那番话是真是假,如若自己身体好转确实是因为她施针后的结果,那她对他的病一定有什么头绪! 第6章 约定 “三公子,苏姑娘来了。” 帐外传来副官的声音,季衍舟松开手,平复了一下心情,面上恢复成波澜不惊的模样。 苏清辞跟着副官掀帘进帐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季衍舟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一头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散散的束起,一副柔弱贵公子的雍容模样,偏偏眉宇间又投着武将的傲然冷意。 “三公子现下感觉如何?”苏清辞规规矩矩地朝季衍舟行了礼,语气中的关切不似作假。 季衍舟却不回答,只挥挥手让副官退下。待帐中只剩下他与苏清辞两人,他伸了伸手示意苏清辞坐下,若无其事的开口道:“我倒是小瞧了苏姑娘的本事。” 四下望了望,苏清辞亦毫不客气地挑了张椅子坐下,脸上笑意盈盈:“如果三公子指的是方才救你的法子,那不过是南疆人的雕虫小技罢了,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不值一提。” 毕竟这法子,只有她能用,也只对他有用。 “这可真真是太巧了。”季衍舟唇边勾起讥讽的笑,“苏姑娘到我营里来寻人,那么巧的就进了我的帐中,又那么巧的,在我发病时救我一命。” 苏清辞当然听出他在阴阳怪气,偏生嘴角噙笑,面色不改:“可不是么,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 季衍舟抬手,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轻轻捻了捻,道:“又或者再巧一些,我这药石无医的病,苏姑娘正好知晓一二?” “三公子可真是神机妙算……若要说的话,我的确是知道的。”苏清辞双手托腮,看着坐在右上方不远处的那个男人,笑得像只得逞的狐狸。 “可是我不愿意告诉你。” 季衍舟也不恼,他抬眼定定地瞧着苏清辞,蓦地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差点忘了,苏姑娘也算是个商人。” 他站起身来,慢慢走到苏清辞身前,“想要从商人那里得到什么,总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 “那么,苏姑娘想要什么呢?” 男子清润低醇的声音似乎染上了初春丝丝撩人地凉意,听得苏清辞心头一跳。还未等她开口,季衍舟已然俯下身来,在她耳畔轻声道:“如果苏姑娘能助我回复康健,你之前说的那些胡话,我便信了,你之前所做的事,我也一概不追究,如何?” 男人带着蛊惑般温热的吐息从苏清辞耳旁划过,她只觉着一股热气从身体里直冲面门,面色陡然一红,身体也反射般从椅子上弹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男人带着蛊惑般温热的吐息从苏清辞耳旁划过,她只觉着一股热气从身体里直冲面门,面色陡然一红,身体也反射般从椅子上弹起来往后退了几步。 “说话便说话!你莫要凑过来!” 苏清辞别过脸去,竟有些不敢看季衍舟,缓和了一下自己情绪,道:“既然三公子如此直爽,我也就不藏着了,你那病,我能治好。” 我本就是为了治好你而来的。当然这一句,苏清辞只敢默默的吞进肚子里。 “苏姑娘此言当真?!”虽然此前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苏清辞承认,季衍舟声音还是透出几分颤抖来。 “我知道三公子对我有诸多疑问,但是我亦有不得已的苦衷。”苏清辞迎上季衍舟的目光,“别的三公子不信我不打紧,但是关于你这病,我无论如何是不会骗你的。” 她边说着,手下意识的勾过一缕头发打着卷:“只是这病有些麻烦,也需要花费些时间。” “无碍。”季衍舟微微摇头,“只要能治好,花费些时日也无妨。” “哪怕要花个十年八年的,也无妨?”苏清辞瞧着季衍舟也正经起来,眼睛滴溜溜一转,脸上又露出熟悉的狡黠笑意。 “无妨。”季衍舟这话倒是发自真心。 只要能治好,十年八年又怎样,终归是有盼头的。 苏清辞瞧着季衍舟认真的神情,“噗嗤”一笑,展颜道:“骗你的,不用那么久的。” 毕竟事关她的性命,明年中秋之前她的命蛊必须要从季衍舟体内取出来。 第7章 条件 “只是,我也有几个要求,请三公子务必要答应。”苏清辞目光盈盈地瞧着季衍舟,眼神仿佛能掐出水来。 “苏姑娘请讲。”且让他听听这小女子又打得什么鬼主意。 “第一,三公子想必也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得这病,不瞒您说,我确实知道缘由,但还请不要多问。”苏清辞顿了顿,“毕竟你即便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见季衍舟张口想说什么,苏清辞又补了一句:“若是将来有一天时机到了,我会将一切向三公子全盘托出。” 男人略微沉思之后,点了点头,“如此,我亦有一个请求。” 苏清辞好奇的眨眨眼。 “在我这病治好之前,苏姑娘须留在我身边,如若要离开,也需得告诉我你的行踪。”季衍舟微微一笑,面上和缓,口气却是十分强硬。 “毕竟苏姑娘现下在我这里,还是重要的嫌犯。” 苏清辞闻言一愣,喜上心头。 她正想找个什么由头好名正言顺的待在他身边,以便随时观察命蛊的情况,真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但这个男人心思重,她可不能表现出求之不得的样子。于是苏清辞蹙眉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三公子这个要求虽然合理……但……我也有生意要打理的。” 季衍舟面色如常,也不知是否瞧出来苏清辞的小心思,只淡淡道:“我会派人跟着你一同回去。也算是能保护你周全。” “如此……也好。”苏清辞装作勉为其难的点了头。 “苏姑娘同意便好。”季衍舟也一副好说话的模样道:“不知苏姑娘其它的要求是什么?” “第二嘛,”苏清辞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一个小小女子,有些时候行事多有不便,如果我有需要三公子帮忙的地方,还望三公子不要推辞。当然,我也不会提令三公子为难的要求就是了。” “这个自然。”季衍舟点点头,示意苏清辞继续说。 “至于第三,我现在暂时还没想到,便先欠着罢!要是以后想到了,我再同你说。” 许是料定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会拒绝,也不可能拒绝自己,苏清辞在帐内一步一晃地绕着圈,掰着手指头哼着小曲。 最后她在季衍舟身前站定,脸上也换上一副认真的神情道:“虽然不能对三公子说明原因,但是请三公子相信,我一定不会加害于你。毕竟三公子的性命对我来说,也很重要。” 虽然与苏清辞寻常总是挂着让人分不出真心假意的笑容,但当她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时,却让人莫名地无法拒绝。 季衍舟亦如此觉得。 他勾唇一笑,颔首道:“我可以答应苏姑娘的要求。只是,如若苏姑娘最后没能治好在下的病,又将如何?” 许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苏清辞愣了愣,继而轻哼一声,脸上绽开的笑容是季衍舟之前从未见过的自信与从容。 “三公子且放宽心。”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这世上能治好三公子这病的人寥寥无几,而我,定是最好的一个。” “要是我治不好,便将我这条命赔给你!” 她的语气过于笃定,季衍舟竟莫名地期待起来。他对着苏清辞一拱手。 “那在下便拭目以待了。” 第8章 信物 同季衍舟说定之后,苏清辞心情变得十分明媚起来,对着季衍舟的态度也随之松懈了下来。她本就是随性之人,这两日绷紧神经同他说话,实在是累坏了。苏清辞朝季衍舟走过去,大喇喇的就朝他伸出手。 “既然我们现在是愉快地合作关系,那三公子是不是该给我个什么能信物呢?否则这军营里,我来来去去的,多不方便。” 季衍舟失笑,苏清辞此刻周身流露出来的气息倒是比之前令他感觉舒服得多。他随即从腰间解下一块篆着牡丹纹样的佩玉交到她手中。 “这是我随身之物,若他们拦你,给他们看便是。” 苏清辞一看那玉的成色,便知道这东西的贵重,也谨慎的放进贴身的小包中妥帖收藏,继而向季衍舟笑道:“三公子果然豪爽!这般轻易就给了我,倒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拍了拍装好东西的小包,又说道:“大方的三公子,能否再容许我回城几日?” 听她说要回城,季衍舟心中登时生了警惕。 “不知苏姑娘回城有何要事?” 苏清辞算是知道了他的脾气,也没打算瞒着,对着季衍舟竖起两根手指头:“第一嘛,三公子既然准我为你治病,我自然要回去准备需要的东西。” “第二嘛,既然三公子要我跟在你身边……”苏清辞有些委屈的展开手,给季衍舟展示了一下自己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我莫不是要一直穿成这样做事?总得让我回去收拾几身衣服吧?” 本就是随便找来的衣服,没想到竟在身上穿了两日,身上的怪味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苏清辞觉得自己的两个理由合情合理,倒也不担心季衍舟不同意。 果然,季衍舟轻轻一笑,走到门边微微掀开帘子对着门外吩咐道:“请孟校尉过来一趟。” 不多会儿,一名身材高大,皮肤有些黑的男人掀帘走了进来,与苏清辞擦身而过时,苏清辞抬头望见他左眼眼角处有一道三寸来长的伤疤。 高大的男人朝着季衍舟一抱拳:“三公子有何吩咐?” “影安,你同这位苏姑娘一道回一趟西江城。务必要保证苏姑娘的安全。”季衍舟对此人说话的态度十分亲和,想来两人应当关系匪浅。 “是。”孟影安这才略微转头瞥了身旁那个面上带着几分笑意的娇小女子一眼。 感受到对方投来的目光,苏清辞行了个礼:“那便有劳孟校尉了。” 行礼的同时,苏清辞眼睛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敏锐的感觉到季衍舟定是有话要同孟影安交代,便识趣的同孟影安约好一炷香之后在大营门口见后,找了个借口先行告退。 望着苏清辞有几分雀跃的背影渐渐走远,季衍舟叹了一口气,又回到桌旁坐下,对孟影安道:“方才那女子对我这病似乎有些了解,她说她能治好我。” 孟影安自小便跟在季衍舟身边,身手十分了得。如今虽只是一个小小校尉,但与季衍舟相熟的人都知道,孟影安是季衍舟最为信赖的心腹。听季衍舟说完,他眼中有精光闪过,蹙眉道:“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季衍舟摇摇头:“暂不知晓。但她方才的施针对我确实有用。我这身子竟比之前都要舒畅许多。” 食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轻叩着,季衍舟继续说:“她说她只是一间香料铺子的掌柜。” “明白了,你不信她。”孟影安垂眸,不待季衍舟说话,他便开口道:“我会盯着她的,你放心。只不过,如果她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我可不像你会手下留情。” 季衍舟勾唇一笑:“我既将她交给你,便由你自行定夺。” “只不过她这身医术对我还有用,可别叫她死了。” 第9章 云川 孟影安和苏清辞一同骑马上路的半炷香之后,他便后悔了。原因无他,对于他来说,苏清辞实在是话太多了。 “孟校尉方才说你同三公子是自幼相识?”苏清辞仿佛没看到孟影安的黑脸,自顾自问得起劲。 “他幼时是什么模样?也像现在这般冷冷清清,处处防备?” “不,他幼时脾气直,说话不过脑子,若不是他季家的名望,他得挨不少揍。”原本不想搭理她的,可苏清辞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钻进耳朵,孟影安无可奈何的开了口。 许是幼时的事情勾起的回忆让孟影安心情略好,他竟难得的多讲了几句。 “他是家中幼子,父兄都宠爱他,他幼时颇有些无法无天,仗着自己身手好,可没少四处闯祸。” “这可真是让人意外。”苏清辞有些惊讶,季衍舟现在可一点看不出脾气直的痕迹,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子。 “那三公子何时转了性子?”苏清辞见孟影安又离自己远了些,连忙夹了马肚跟上去,“莫非是得了病之后?” 孟影安闻言横了苏清辞一眼,冷下脸道:“苏姑娘,你问得太多了。” “哎呀,我还打算从孟校尉这里走些捷径呢。”苏清辞也不恼,只笑嘻嘻的解释道:“我估计还得在三公子身旁待一些时日,能摸清他的脾气,我日子也不会太难捱。” “孟校尉不愿说,那便罢了。” 尽管苏清辞十分想再得到一些关于季衍舟的消息,但她也看出孟影安这人着实不太愿意搭理自己,便闭了嘴遂了他的愿,在那之后在到西江城之前,除了必要的回答,竟真的没再同孟影安多言。 两人到达西江城时已接近酉时,苏清辞领着孟影安骑马穿过西街,又沿着河岸疾驰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待见到两棵并生的歪脖子柳树,苏清辞一扯缰绳,通体黝黑的骏马便沿着一条临河的小巷拐了进去。 这条小巷官名为明智巷,由于巷口的两棵歪脖子柳树,通常又被叫做歪柳巷。因为年代久远,周围的房屋西坊相比古旧不少,又多是寻常人家在此居住,与街道相比显得窄了许多,约摸只能容一辆马车将将通过。 待走到巷子深处一扇暗色大门的宅子前,苏清辞微微舒了一口气,上前几步拉起门上的铜环慢慢叩了叩门。 “我住的地方小,还望孟校尉莫要见笑。”苏清辞正说着,就听得门内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多会儿,门已吱呀一声拉开了一条缝,一张俊俏又带着恼意的少年面孔出现在门后,“你说你,说了当晚便回来,你瞧瞧这都几天了……” 话音未落,少年拉开门抬头,便一眼看到了苏清辞旁边的孟影安。 “哟,这是?”他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苏清辞问道:“怎么还把人给带回来了?” 苏清辞抬手用指尖戳了戳这少年,终于令他反应过来,侧开身子将两人让了进门。 “云川你莫要失礼,这位是玄甲骑的孟校尉。”苏清辞一边将缰绳递给少年,一边简单的为他做了介绍。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隐蔽的交汇了片刻,叫云川的少年心领神会的朝苏清辞眨了眨眼,继而高声抱怨道:“你说你办点私事,当晚便回来,竟自己偷闲去了,这两日可叫我忙坏了。” 说着,他捏着鼻子颇为嫌弃的上下打量了苏清辞一眼:“你这穿的是什么玩意儿?身上都馊了吧?就这还好意思带贵客上门,快去梳洗梳洗!” 说着,他推推搡搡地将苏清辞赶回自己屋子里梳洗,看着苏清辞骂骂咧咧的背影,又上前从孟影安手里也接过缰绳,笑道:“我师姐行事不稳重,想必给孟校尉添了不少麻烦吧?您先进屋歇会儿,我这就去做饭。” “不必客气。”孟影安对着云川略一抱拳,“我是奉命行事,还望苏姑娘办完事早些同我回去。” 云川转头看看苏清辞离开的方向,颇为疑惑道:“还要回去?回哪里去?” 孟影安不答话,只大步流星的进了院子,在院中角落的一颗古树下盘腿坐下,也不同这俩人客气。 “苏姑娘既要梳洗,我在这里等她便好。” 他进门时便观察过了,这个位置离苏清辞的闺房不远,离大门也近,若苏清辞想跑,他从这个位置是一定可以拦住的。 云川见孟影安坚持,也不勉强。 “您是贵客,随您喜欢!那便等她出来了,咱们一起进屋用饭。” 第10章 迷香 云川朝孟影安行了个礼,便径自将两匹马带到马厩去了。孟影安独自坐在树下,百无聊赖的打量着这小小的院子。 这是一个一进的四合院。院子算不上大,但胜在布局精巧,珍花异草相缀其间,倒别有一番景致。 微风阵阵,孟影安只觉得满院子都飘着淡淡的异香,四下一望,确实在檐下发现了几摊正在晾晒的草药香料。登时就想起了苏清辞是香品店掌柜的事来。 他是个武人,对香料这些精细物什没什么研究,只觉得这香气清淡好闻,嗅了一会儿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敢问,这香味是出自何物?”见云川走过来,孟影安拦住他问了一句。 “嗯?”云川吸了吸鼻子,笑得同苏清辞如出一辙。 “我们这里有香味的东西可多啦!不知孟校尉说的是什么样的香味?” 孟影安登时语塞,便挥了挥手道:“罢了,想来我也用不上。” “天就要黑了,天气凉,孟校尉进屋等吧!”云川又劝了一次。 见孟影安又往苏清辞的东厢房看了一眼,云川道:“孟校尉可放心吧,我这师姐别的不敢夸,守信用这点倒是可以放心,要是她答应了要同你回去,便不会偷跑的。” “倒是如果我没招待好你,又免不了要被她一顿唠叨。” 嘴上说着,云川手上却不见客气,连推带拽的将孟影安拉进了屋子坐下,又给他上了一杯热茶。 “孟校尉在此稍等,晚饭马上便做好了,尝尝我的手艺再回也不迟。” 这屋中放了火盆,整个屋子烘得暖和极了,屋中的香气又同外面的清冽不同,仿佛被美人拥在怀中一般,有种让人放松下来的温柔。 孟影安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屋中舒适的温度和好闻的香气中也渐渐放松下来,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只觉得这茶也同他平日里喝的不一样,尤其清香怡人。 待孟影安一碗茶快要见底之时,终于见到苏清辞从外走了进来。 “叫孟校尉久等了!”孟影安听到声响,一抬头便撞进苏清辞标志性的笑脸中。 孟影安瞧着眼前这个梳洗一新的娇俏美人,一时间竟没敢认。 先前他看到士兵装束的苏清辞便觉得这人长得清丽,却不想做回女子装扮后竟好看到这般地步,瞧着她现在这副模样,孟影安料想自己定然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许是在屋里待久了,他竟觉得苏清辞身上香囊的气味,又同之前闻到的香味都有些不太一样。 整个身体越加放松了下来,或许是赶路有些累了,孟影安有些困顿的捏了捏眉间。 苏清辞仿佛没看到孟影安的动作一般,径自往屋里扫找了一圈,抱怨道:“云川这厮,怎的屋里连个茶壶也没有!” 她转头朝着孟影安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我师弟鲜少招待客人,准备不周到,孟校尉稍等,我去拎个茶壶就来。” 说罢,没等孟影安开口,便虚虚行了个礼,身影一闪就出了屋子。 孟影安听到她在屋外唤着云川的名字说了些什么,声音却缥缈好似在天边,让人听不真切。 脑袋也变得昏沉起来,眼皮亦越来越重。 待苏清辞同云川再回来这屋子时,孟影安已然趴在桌上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第11章 过往 云川上前去确认孟影安的状态后,对着苏清辞嗤笑了一声:“这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你也没甩掉他,莫不是身手退步了,苏师姐?” “瞧你干的好事!”苏清辞方才一进门就看出了孟影安的不对劲,也闻到了屋中点的香,可她也不便直说,转身就出门找解药去了,也没想到她回来孟影安同他主子完全相反,不过是这般程度的药香,这就倒了。 她有些气急,抬手就揪住了云川的耳朵:“他是季衍舟专门派来盯着我的!你将他弄晕了,我可怎么解释!” 云川哎哟哎哟的叫唤着,捂着耳朵辩解道“可不是我干的!他在院中坐了那么久,院里有些什么毒物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可是喊了他好多次,是他自己说要待在那等你的!” 云川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疼疼疼……轻点轻点!还是我把他拽进来的呢!我还在屋里专门点的这香!亏得这个,他现在只是睡一觉,还得多谢我才是!” 苏清辞听完,又狠狠在云川耳朵上拧了一下才松了手,警告道:“这可是得罪不了的贵客!我能不能在季衍舟那多赚几分信任可就靠他了!” 云川揉着耳朵道:“你说到这个,我倒想问问你,你不是说为了要取出命蛊,要去取季衍舟几滴心头血么?怎的去了那么久?还带了个人回来?” “我原本还打了主意,你若是今天还未回来,我便也闯闯那玄甲骑大营。”横竖总不能让他师姐在那里受欺负。 “可别提了!”苏清辞上前摸了摸孟影安颈侧,确定孟影安无碍,也没醒,才叹了一口气,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同云川讲了个大概。 “没想到季衍舟能虚弱成那样,我这命蛊一时半会儿怕是取不出来。” 季衍舟现在的样子,全靠她的命蛊吊着一口气,若是强行取出来,季衍舟会丢了命不说,她的那一半命蛊只怕也不能安然无恙。 “那可怎么办?该不会……”云川与苏清辞师出同门,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十分了解。听苏清辞淡然的说完,云川便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苏清辞点点头,粲然一笑:“能怎么办呢,养着呗!他现在算我命蛊的半个宿主,与我也是性命相系了,他好好的,我才能无恙。” “待他养好了身子,我再另寻机会取吧!要是到时候他看在我对他养护有恩的份上,能心甘情愿将我那一半命蛊双手奉上,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云川有些无奈道:“若是我不知道五年前发生的事,只怕会觉得你是魔怔了!” 苏清辞说的轻巧,他却是知道的。 南疆人擅养蛊,而他们一族更是其中的翘楚。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原本只是边野小民谋生的一技之长,却不想天子不知从哪里听信了他们一族养的蛊能不止能控制人心,还能生死人肉白骨,能让士兵不惧死亡,骁勇善战。于是天子大手一挥,玄甲骑五万大军南下,将他们一族定居的村子洗劫一空,还将族中的蛊师尽数抓了去,说是要为天子养出他想要的蛊来。人抓走了不算,许是担心南疆邻近的苍国听说蛊物一事也来此找人,干脆一把火将村子烧了个干净。 在那场扫荡中死里逃生的族人不足二十人,大都是正巧外出赶集逃过一劫的女人和孩子——其中就包括了苏清辞和她娘,也就是他俩的师傅。 讽刺的是,这活下来的十几人,还得多亏了当时初次跟着父兄出征的季家三公子季衍舟一时心软。 第12章 缘由 季衍舟最先找到她们藏身的山洞,然而或许是看到洞中妇孺惊恐绝望的眼神,出于少年的于心不忍,他默默退了出去,用枪尖将洞口的植物拨了拨,将洞口遮得更严实些,还小声告诉她们待后日天黑了再从洞中离开。之后,季衍舟若无其事地带着赶来的兵士从山的另一头离开。 三年前南疆遭到了苍国入侵,说来也巧,前来迎敌的又是季家的玄甲骑。 而这一次却是苏清辞在两军交战后的战场上捡到了重伤垂死的季衍舟。 虽然过了两年,可受雇清扫战场的苏清辞在死人堆里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当时在她们藏身的洞口颤抖着用枪扒拉植物遮住洞口的少年。 苏清辞事后说她当时只想着救命恩人终归是不能死在这种地方,拼着力气小心翼翼地将一身血污的季衍舟拖到山里,正想挖个坑给他埋了,却发现季衍舟还有呼吸,虽然很微弱,但还活着。 云川猜想,或许苏清辞当时是被季衍舟那副沾满血污却依旧俊美异常的皮相迷了眼,又或许是当时师傅整日念叨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突然福至心灵,苏清辞竟当机立断地引出自己的体内据说可以救人性命的命蛊,给季衍舟喂了一半下去,然后拉着自己来每日一同来给他喂食喂水,给他身上的伤口上药。 终于有一天他们打算去给季衍舟上药时,躲在暗处看到玄甲骑搜山,把季衍舟寻了回去,苏清辞才算是放下心来。 可蛊师的命蛊这样的东西,岂是能随便分给别人的? 每位蛊师从出生起,就会用自己的气血饲养一只命蛊,与他同生同长,是蛊师的护身之物,更是同蛊师的性命融合在一起,将自己的命蛊交予别人,就相当于将自己的命交给对方。命蛊养成之后,一分为二,可作为子母蛊操纵人心,亦可作为同命蛊,生同衾,死同穴。 他的师傅——也就是苏清辞的阿娘也曾分了自己的命蛊分给自己的夫君,这意味着他们二人将享有同样的生命,甚至苏清辞她爹身上受了伤,她娘相同的位置都会感到不适。 师傅曾经说过,这是属于蛊师的忠贞:你若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当年苏清辞学艺不精,她知道这些的时候,季衍舟和玄甲骑早已回到了中原。 她娘知道她将命蛊分了一半给那个只见过两面的玄甲骑统领军时,打得她两天下不了床。也正是那时,她阿娘告诉她,在年满十八喝下银叶菩提熬的药汁,宣告命蛊养成可以正式成为一名蛊师之前,命蛊一分为二,活不过五年。 作为师弟的云川用这事笑话了苏清辞很久。笑话她为了报恩将自己的小命也搭进去了一半。 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季衍舟,却不想他变成了那副模样。 苏清辞说要养,便只能是用自己的气血继续供养命蛊,它活下去,季衍舟的身子才能好起来。这样看来,苏清辞能待在季衍舟身边确实是最好的。 可她毕竟是自己的师姐,要眼睁睁地看着她每隔几日便要放血做引,云川终究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盯着趴在桌上昏睡的孟影安,想到他也是玄甲骑的一员,心里突然就有些来气,恨自己方才怎么如此多事,要在屋里点这松怡香。 就该让他直接昏死过去才好! 第13章 药材 孟影安是在一阵丁零当啷的声音中醒来的。 他甫一睁眼,便警觉地站了起来四下张望。只见苏清辞正坐在他不远处,怀里抱着一个石臼杵,正极有规律的一下一下捣着药材,云川在亦蹲在门口,用碾槽不知在碾着什么,屋子里除了之前的香气之外,还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甚至由于他突然站起来,身上还掉下了一件不知谁为他披上的衣裳。 听到动静的苏清辞转过头来,装作没看到孟影安眼中的警觉,朝他友善的笑了笑:“孟校尉醒了?那咱们开饭吧!云川——” “你们用了迷香?!”孟影安眉头紧蹙。 “孟校尉这可就冤枉人了。”苏清辞瘪嘴,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的样子道:“屋中燃着的松怡香可是我们的招牌!城里各家小姐夫人可都得排着队买的。” 许是怕孟影安不信,苏清辞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香确实有些宁心安神的效果,孟校尉或许是连日太过劳累,一放松下来便觉得困顿了。” 孟影安作为习武之人,又久在军中,什么样的场面都经历过,迷香也接触过不少,他心中也清楚方才屋中燃着的香并没有问题,可他总觉得自己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否则以他的经验和身手,怎会这样容易就睡的人事不省? 他当下就觉得这对师姐弟的行为处处可疑,但却也说不上到底问题出在何处。 他定定地瞧着和云川一同张罗着晚饭的苏清辞,只觉得搞不懂这俏丽女子在心中越发成谜。他甚至有些无法分辨她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孟影安突然就理解了季衍舟所说的,对苏清辞的不信任感。 虽然各怀心事,但三人却异常和谐的在一张桌上吃着晚饭。孟影安甚至觉得云川的手艺确实不错。 “方才我看了看药库,有些药材香料所剩不多了,”苏清辞夹了一筷子青笋,看着孟影安,犹豫着开口道:“明日我要去购置一些,不知孟校尉……” “我与你同去。”孟影安没有犹豫。季衍舟既让他盯着苏清辞,他便好好盯着。再仔细一些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破绽。 他本以为自己的回答会让苏清辞不悦,没想到她苏清辞竟十分开心的拍了手,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那可真是太好了,云川得守着铺子,我正愁一个人拿不动这么多,那便劳烦孟校尉到时帮我搬些,也让我能省些力气。” 还未等她高兴完,云川在一旁开了口:“我正要同你说这事,白日里刘掌柜来了一趟,说平日给他送药材的楚老汉这阵子许久没来了,我们订的香材交不了货,把咱们的定金给退回来了。” “什么?!”苏清辞一怔,惊慌的表情不似作假:“那可不行,没了那几样材料,我的香可做不成!” 毕竟她要用那些香材香料做的,是能安抚季衍舟体内的那一半命蛊的奇香特殊熏香。她都想好了,要养好季衍舟的身子,得用特殊的香气加上自己的气血,先让那命蛊保持沉眠,莫要随时发作才好。 “那也没法子。”云川翻了个白眼,“你要的那龙结草、梦兰花本就难寻,那楚老汉之前能寻得几株已是十分幸运,再找不到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他上次明明说还有几株,只是要花些功夫去采。”苏清辞是真的着急了,她想了想,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既然他不来,那我便去寻他,大不了问清了地方,我自己去采!” 第14章 寻材 第二天一大早,苏清辞便急匆匆地拽着云川来到刘掌柜的药材铺,趁着没什么客人,便直直的闯了进去。 孟影安初次见到苏清辞如此气急的模样,颇为新奇的跟在后面。 刘掌柜一看来人,便猜到了她的来意。生意人收了定金却交不出货本就是不对,现下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刘掌柜很有自知之明的赔着笑迎上去。 “哟,苏掌柜的,这大清早的……” “自是有事来求刘掌柜的。” 苏清辞也勾了勾嘴角同刘掌柜说着客套话。打过招呼后,她转过头对着身旁的少年悄声吩咐道::“云川!找!我就不信了!偌大的药材铺子,连一丁点儿库存都不剩下!” 她本也不想为难刘掌柜,可突然没了香材这事实在是在她预料之外,毕竟上一次见到刘掌柜与楚老汉时,两人都信誓旦旦的告诉她,虽然她要的那两样东西不是寻常药材,但也还能找到。 昨晚一瞬间的着急过后,倒是云川提醒她,一般药铺里都会将每样药材留下些许防着急用,她不妨先到刘掌柜那里再找找,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云川鼻子极为灵敏,只见他状似无意地在店内转了一圈,又走到刘掌柜的药柜前仔细闻了闻,便对着苏清辞笑了笑。 苏清辞收到云川发来的信号,知道他找到了,心下一松,面上的笑容也诚恳了几分。毕竟要是闹僵了,万一刘掌柜不肯将那几株药材给她呢? “刘掌柜的,昨儿个云川同我说您把我们的定金退回来了,不知是有什么难处?” 苏清辞自来到西江城之后,一直是他家药材铺的主顾,平日里生意上也爽快,倒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刘掌柜原本看她今日来势汹汹,以为苏清辞要来找麻烦,都做好了让小厮去报官的准备,却不想苏清辞开口这般温言软语的,让他有些意外。 可扫了一眼苏清辞带来的人,刘掌柜又拿不准了。 云川经常跟在苏清辞身边,他自然是认识的,但今日他们二人身后那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眼生不说,刘掌柜只觉得他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好说话的人。 思忖再三,刘掌柜决定实言相告。 他吩咐小厮备了茶水点心,将苏清辞三人请到了内堂。待小厮退下后,刘掌柜叹了一口气。 “苏掌柜有所不知,我这铺子里稀有的药材全靠那沂溪县的楚老汉送来,可他遇上事了,这段时日,不或许是以后都没法子给我送药材了。” “这是为何?他遇上了什么事?” “这楚老汉有个孙女,他能长期给我送稀少的药材,其实全靠这孙女。”刘掌柜一边说着,眼观六路的看到那个看起来最不好惹的精壮汉子端起茶碗便一阵牛饮将茶水喝了个空,亲自拎起茶壶为孟影安添了茶。 手上忙活着,刘掌柜嘴也没停下:“那丫头对药材有些特别的天分,只要能找到幼苗,她便一定能将这药材养活,这些年凭着她这天分,楚老汉家的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这不是好事么,既然她有这样的天分,又为何现在没办法送货了呢?”苏清辞不解。 “这不,也就是因为她这天分,楚家被沂溪的林家给盯上了。”刘掌柜的语气中带上几分叹惋。 而专心听刘掌柜讲话的苏清辞与云川都没有注意到,当刘掌柜说到“沂溪的林家”时,在一旁默默喝茶的孟影安面色陡然一沉,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第15章 林家 “什么林家李家的?”苏清辞一头雾水。 “我倒给忘了,苏掌柜是外乡人。”刘掌柜笑了笑,微胖的脸上在添了一圈茶之后,竟略有薄汗。 “林家是专门给京里供应稀有药材的皇商,林家当家的外孙女,听说还是贵妃。可都是惹不起的人物。我听说,要不是还需要管着种药材的两座山,林家前些年便搬到京里去了。” “原来如此。”苏清辞点点头,“可他林家再显赫,又同我要的药材有什么关系呢?” “这有什么难猜的?”一旁的云川翘起二郎腿,不屑道:“方才不是说那楚家姑娘有一手种药材的天分么?定是林家看上这天分了,要掳她去。” “不仅如此。”刘掌柜连连叹气,“我听那楚老汉说,不知为何,京中这次给林家的采买清单里,正好也有这龙结草和梦兰花,林家不知从哪得知了楚姑娘种出了这两种稀有药材,非说她这药材是从林家的药山上偷来的。” “那日林家上楚老汉家闹事,不知怎么的,那林家二爷就看上了楚姑娘,非要她嫁进林家给他当小妾,否则就要以偷窃的罪名报官,将楚老汉关进牢里去。可谁人不知林家都官府交好,官府定是站在林家那边的。” “还有这种事?”苏清辞咂舌。自来到中原之后,人都说她们南疆人做事鲁莽,她反而觉得这些人做事更加蛮横无理,“又得了美娇娘,又了得能种出稀有草药的人,倒是一石二鸟。” “林二爷大概也怕落人口舌,只说给楚姑娘半月的时间好好想想。从那之后,他祖孙二人哪儿还有心思照料那些药材?这不,只能来同我说以后没法送过来了。”刘掌柜摊手道:“苏掌柜啊,当真不是我有意违约,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 苏清辞抿了一口茶,脸上挂着一如平常的笑,放下茶碗道:“如此说来,倒确实不怪刘掌柜的。” 刘掌柜听她此言,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她带着笑意道:“我理解刘掌柜的难处,也请刘掌柜体谅体谅我,将店中剩下的那些卖给我吧。” 刘掌柜心下一惊,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云川抢先道:“刘掌柜那药柜底层,还藏着两株晒干了的梦兰花吧?龙结草也还有一株呢。” 刘掌柜闻言,额上的汗珠越发多了;“这……你们如何知道……” “刘掌柜这般反应,想来云川也不是胡说。方才听刘掌柜所说,这梦兰花和龙结草本就稀少,现在又成了是京中要的东西,只怕您留着也是棘手,不如卖给我,也免得自己留着担惊受怕,”苏清辞笑得像只成了精的狐狸,“您说是不是?” 看刘掌柜不言语,苏清辞的笑容又更加诚恳了些:“我出双倍的价钱。” 待出了药材铺子,孟影安蹙眉看着前面宝贝地将装了药材的匣子抱在怀里,正乐呵呵的在同云川说话的苏清辞,心中又起疑虑。 “苏姑娘。”他开口叫住苏清辞。 “孟校尉有事?”得到了药材的苏清辞心里高兴,态度也更加好了,“可是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无甚,我只是好奇,苏姑娘花大价钱买这东西,是有何用处么?” “呀,我没有同孟校尉说么?”苏清辞眨眨眼,“这是为三公子治病必须之物,少了它们,可要麻烦许多。” 孟影安更加意外了。 她花那么大力气,费那么大价钱,当真只是要为季衍舟治病? 第16章 推测 孟影安对苏清辞的疑虑还未完全打消,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女子便在深夜里给他留下一封信及一个精致的木匣子之后,跑了。 木匣子里装的是能让季衍舟的病情延缓发作的熏香以及一个不知装着什么的通体雪白的瓷瓶,苏清辞还贴心的在匣子里详细的附上了两样东西的使用方式及每日的用量。 而那封留给孟影安的信里,只有龙飞凤舞的九个大字: 抱歉,事出有因,定速回。 玄甲骑营中。 孟影安咬牙切齿的将这两样东西摔在季衍舟面前:“你究竟是惹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季衍舟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继续握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就因为不知道,才拜托你去盯着她,怎的把人给丢了?” “……”孟影安一时无言,也不知苏清辞那屋子里到底有什么古怪竟令他睡的那般沉,竟连人什么时候跑掉的都不知道。 连同在一个屋檐下的云川知道苏清辞连夜跑了的时候,也是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 孟影安顺了顺气,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同季衍舟细细说了,最后总结道:“这女子整日神神秘秘,行事跳脱,完全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季衍舟笑了笑:“这个我早有领教。” “不过,”孟影安正色道:“她应该不是京里来的人。” “她不认识林家?”季衍舟抓住了方才孟影安所说事情中的重点,将手中的笔放下,抬头看着孟影安。 “瞧她当时的反应,应是不认识的。”孟影安回忆了当时苏清辞的表情。 “林家向来是给京中镜月阁做供应的。”季衍舟沉声道,“她一个小小的制香师,怎会用到和镜月阁里的妖人们同样的材料?” 镜月阁是几年前圣人沉迷邪术之后专门成立的,里面尽是多年来从各地招揽而来的奇人方士,其中便包括了五年前从南疆掳去的诸多蛊师。 “这我倒不敢妄言。”孟影安老实道,“不过,她似乎是真的想要治好你。” 季衍舟闭了眼,用手揉着太阳穴,又在脑中细细的将苏清辞的所有言语行为捋了捋。 这个自称南疆而来的女子一直说她想要治好他,对他的病情显然十分熟悉,甚至她的治疗手段对他也十分起效。 尽管问她的一切她都语焉不详,但关于他的病这一点,苏清辞似乎的确没有说谎。 那么,如果他再多相信她一点呢? 季衍舟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站起身来,手半握成拳放在下颌处,眉头紧蹙。 “影安……你说……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他抬头望向孟影安:“如果我那夜审她时,她并非胡诌。若是她当真是来营中找人……” 他之前只觉得苏清辞可疑,或许是京中派来的杀手或是细作,而如今转念一想,如若她所说的是真的,她那么准确的就出现在他的帐中,那……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接,孟影安显然明白了季衍舟心中所想,惊疑间,他竟也想不出其他更合理的答案。 季衍舟轻笑一声,仿佛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些可笑:“她来寻的人……莫非就是我?” 第17章 传信 “你倒是会给自己贴金!”孟影安笑着瞥了季衍舟一眼。 “苏清辞不是还说她寻的是和她定了亲的夫婿么?我只知道你在南疆受了重伤不省人事,倒不知道你何时定的亲?对了,她说了还有信物,”孟影安朝着季衍舟伸出手去,“你倒是把那信物掏出来让我瞧瞧!” 季衍舟默然不语,半晌后,幽幽地说了一句:“可是,影安,我当初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我还记得我是如何被人打下马……可你们却是在山中寻到我的。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至今都不知晓。” 季衍舟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况且,苏清辞说的话本就真假参半,你我又怎知,她说的哪句是真,哪句又是为了掩饰什么而撒的谎呢?” 孟影安张了张嘴,本想打趣季衍舟几句,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唔。”季衍舟抬眼望了望天,突然道:“过几日该是春分了吧?” “嗯?”孟影安不明所以,也跟着抬头望天上看,却没瞧出什么特别之处,只得道:“算着日子,确实该到了,你关心这个做甚?” “近来身子爽利不少,整日待在营中也颇为无趣,既然春分要到了,我打算去找林家老爷讨盘春菜尝尝鲜。”季衍舟颔首微笑,眼中盛满了浓浓的兴致。 “好端端的,你去招惹林家做什么?”孟影安不解。 “去将能治好我病的那位奇怪的制香师姑娘捉回来。” “苏清辞?你怎么知道她会……”孟影安说到一半,脑中将这几日的事情一盘算,心下也明白了几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她怎么敢……” “她连玄甲骑大营都敢闯,区区林家又算得了什么呢?”季衍舟慢条斯理地又坐了回去。 孟影安本想再劝几句,只见季衍舟又拿起了笔,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唇边还挂上了三分笑意。 自他病后,这倒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模样。 于是他只得叹一口气:“就你现在这身子骨,只怕林家大门还没进去,便颠死在马背上!罢了,我随你同去。” “如此甚好。” 两人正说着,账外有兵士前来传信:“三公子,营外有名少年求见,他递了这个来。”兵士递上来一块篆着牡丹纹样的佩玉,正是之前季衍舟给苏清辞的那一块。 季衍舟微微一笑:“让他进来吧。” “少年?莫不是云川?”孟影安愤愤道:“他还说不知苏清辞去向!你瞧,我就说这二人说的话都不可信!” “莫急。”季衍舟倒是一派淡然。 待兵士将来人领到帐中时,孟影安心中的愤然登时偃旗息鼓。来人一身脏兮兮的破衣裳,怀里抱着个破碗,骨瘦如柴,唯有一双眼睛囧囧有神。 是一个街边常见的寻常乞儿。 乞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眼神定在季衍舟身上:“你就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的‘三公子’?” 季衍舟意外道:“你认得我?” “不认得。”乞儿指了指他手上的玉佩,“不过给我那个的漂亮姐姐说了,皮肤白,很瘦,又长得很好看的男人便是。” 他瞥了一眼孟影安:“他这般壮,皮肤又黑,定然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孟影安失笑。“那么,你口中这个‘漂亮姐姐’让你来找我所为何事?你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她给了我两锭银子,让我雇车来的。”这乞儿倒不怕生,脆生生道:“她说,如果见到三公子,便告诉他‘三日后,沂溪林家,救我’” 季衍舟转头瞧着孟影安,笑道:“你瞧,林家这一趟,还非去不可了。” 第18章 替嫁 沂溪,林府。 雕花的乌金木大床,绣着吉祥纹样的锦缎床幔。桌上是翠玉的酒壶及杯子。屋子里的摆设无不精致华贵,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屋子门从外头锁住,窗户也封住了。 屋中的一名女子正百无聊赖的倚在榻上,摆弄着缚住双脚的绳子。绳子的另一头死死的拴在床脚上,这绳子的长度将将能让苏清辞在屋内行走,想要出去绳子长度却是不够的。 这女子便是苏清辞了。只是她此刻顶了一张人皮面具,遮住了原本的模样,只一双眼睛依旧波光粼粼。 几日前她照着刘掌柜给的地址,只身一人来到沂溪找楚老汉和他那有一双育苗巧手的孙女。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可楚家爷孙二人正如刘掌柜所说,正因为林家二爷的无理要求而张皇失措,哪还有种药的心思。 苏清辞却一心想求得那稀有药材的苗儿,还想仔细请教种养的方法,在被楚老汉以为她趁火打劫将她轰出门去之前,苏清辞一跺脚,心一横,破罐破摔地说出了替嫁的主意。 谈好了条件之后,当晚楚老汉就带着孙女趁夜逃走,剩苏清辞一人掏出自己学艺不精的易容术,照着楚姑娘的面容磕磕碰碰地赶制了一张人皮面具贴在脸上。 然后就是不出所料的被掳到林家,锁在了这间屋子里。 叹了一口气,苏清辞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那小乞丐守不守信用,有没有将消息送到。” 要是消息没送到,亦或是季衍舟不肯伸出援手帮这个忙,那可就麻烦了…… 正惆怅着,苏清辞耳尖地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朝这屋子过来了。她马上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朝着房门扑了过去,一边判断着来人的距离,一边适时的开始拍打屋门,换了哭腔,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 “放我出去!你们这些混账!放我出去!我就是死也不要给林老贼当小妾!放我出去!” “小娘子,你莫要再喊了。”屋外的小厮调笑道:“你爷爷都丢下你跑了,你就算出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小厮将门打开一条缝,将饭菜塞进来搁在地上,又从门缝里瞧了一眼苏清辞,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笑道:“再说了,多少人想当咱二爷的小妾都进不了门,二爷瞧上了你,是你的福气。” 见苏清辞不说话,他又劝道:“你还不知道吧?抬你进门,二爷还特意摆了宴,帖子都已经发下去了,这得是多大的脸面!别人盼都盼不来的!你这般不吃不喝寻死觅活的,不如好好收收心思,伺候好了二爷,以后吃香喝辣,有的是好日子。” 趁门还未关上,苏清辞抓起一个包子,狠狠地朝那小厮脸上扔过去,哭喊道:“滚!” 那小厮措不及防被包子砸了脸,骂骂咧咧的将门关上锁死,嘴里愤愤道:“呸!不识抬举!” 苏清辞一边哭的惨烈,一边将耳朵贴在门上,确定来人都走远了,便收了声,笑嘻嘻地将饭菜端到桌上,悠然的吃了起来。 她拿着筷子,一样菜吃了几口,却也不吃完,待六分饱之后,苏清辞举起碗,连同剩下的菜一起,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被关的这几日苏清辞也算摸熟了林府下人的习惯,每日酉时三刻送晚饭过来,戌时一刻左右便会有洒扫侍女进来收拾。她连着摔了两次饭菜,只要碗碟摔得碎些,她们也不会仔细清点,只当是她食水未进。 不吃不喝寻死觅活?她可不会! 她苏清辞这条命可金贵着呢。万一季衍舟不来,她还得自己想法子脱身,可不得吃饱睡足了,省着些力气。 第19章 到访 “嗯?” 季衍舟本同林家二爷刚走到花园中赏景,就听到西厢房传来“啪啦”的瓷器摔碎的声音。吓得池中的锦鲤一甩尾藏到了荷叶下面。 “这是?” 季衍舟朝声音的方向远远的瞧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今日带着玉冠,穿了一身黑色镶银边的锦袍,手中还破天荒的拿了一把折扇,配着他清瘦的身形,丝毫看不出是一员武将,倒像是个养尊处优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林家二爷看他瞧向那处,脸色白了白,继而笑道:“无甚,不过是前些日子在下得了一只毛色稀少的狸奴,刚带回来,野性难驯,倒是惊扰了小将军。” “原来是猫。”季衍舟唇边的笑意藏不住,又往西厢房看了一眼才缓缓的移回目光,一字一句道:“那定是一只灵活跳脱,令人难以捉摸的猫儿。” 林二爷不知季衍舟为何口出此言,只得应和道:“是……是。” 手中的扇子在下颌处敲了敲,季衍舟仿佛很感兴趣一般,又问道:“我只知道猫儿一向乖巧,倒不知林二爷在何处寻得的这猫?倒是好大的脾气。” “不过是乡间偶然所得,让小将军见笑了。”林二爷赔着笑,只希望赶快将这位不请自来的贵客带走,让他莫在继续关注西厢房,“小将军这边请。” “林二爷请。”季衍舟微微颔首,倒是没继续为难。 林二爷将季衍舟引到花厅中,命侍女端上茶水点心后,一面瞧着季衍舟的表情,一面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将军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不知道何事劳小将军大驾?” 林家虽是皇商,家底殷实,他侄女身为贵妃,当家的大哥在京中也经营多年,在京中朝中也颇有些人脉,寻常官员林家都不大放在眼里。可偏偏像季家这样手握兵权的将门世家,林家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因此对于季衍舟的突然登门拜访,林家二爷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惶恐,甚至还隐隐地有些兴奋。 若是能同季家交好,那林家当真是除了皇家,没什么好怕的了。 思及此,林二爷脸上的笑容免不得又谄媚了几分。 季衍舟不做声的将林二爷面上的表情看在眼里,面上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地展开折扇摇了摇:“无甚要事。不过是要驻军许久,军中物资有点单调了,眼下又是春分,出来瞧瞧,看看都有些什么应季蔬果能采买些回去给诸位弟兄换换口味。” “久闻林家盛名,到了沂溪若是不来拜访一下,倒是晚辈无理了。”季衍舟说着,站起身来对着林二爷拱手行礼,更作势要弯腰鞠躬的样子。 “诶,使不得使不得!”林二爷连忙上前扶住季衍舟,阻止他弯下腰去,惶恐道:“季家武将世家,是我戴国肱股之臣!小将军乃将门虎子,岂有像我这等商人行礼的道理!” “玄甲骑护一方百姓安宁,众将士不过是想吃些瓜果蔬菜,哪还有让小将军亲自操劳的道理?”林二爷恭谦道:“过几日我就将时鲜瓜果蔬菜送到玄甲骑营中去。” 季衍舟一脸的不可置信:“怎可劳烦林二爷!” “话不能这么说!能为众将士解忧,实是我林家的荣幸!” “这……”季衍舟貌似很为难的思考许久,道:“既然林二爷都这般说了,季某要是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如此,季衍舟代众将士多谢林家慷慨!” 两人又互相恭维了几句,正当气氛融洽之时,季衍舟抬眼瞧了瞧院中,突然道:“我今日一进府中,就见诸人都很是忙碌,林二爷府上是要有什么要事么?” 林二爷有些尴尬的干笑几声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明日我有一房小妾要进门,这几日略作准备。” “如此,倒要恭喜二爷了。”季衍舟笑着收了扇子,“不知季某可有荣幸讨杯喜酒喝?” “自然自然!”林二爷忙不迭的点头,“小将军肯赏脸自是最好不过!” “那明日,季某定备厚礼,前来恭祝二爷喜得佳人。”季衍舟抱拳,眸光闪烁。 第20章 大戏 在门口送走季衍舟后,林二爷登时换了一副阴恻恻的表情,只听得身旁的管家嘀咕道:“这便是季家的那位三公子?他到咱们府上干什么来了?” 林二爷盯着季衍舟远去的背影道:“还能干嘛,打秋风来了。” “不是说他都病得下不了地了么?”管家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声道,“我瞧他不过是瘦了些,精神头可好得很。” “我也奇怪,莫不是消息有误?”林二爷眉头紧蹙,吩咐道“速速修书一封,送到上京去给我大哥,让他打听打听。” “是。”管家躬身领命之后,急急的走了。 林二爷心里始终不太踏实,虽然能同季家交好是天大的好事,可他总觉得季衍舟独自前来的这一趟,没这么简单。 另一边,季衍舟优哉游哉地在集市上逛了一圈刚回到客栈,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孟影安也回来了。 “如何?可找着了?”季衍舟淡淡地问了一句,一边点燃了一小截苏清辞送来的熏香,一边从怀里摸出那个瓷白的小瓶,从里面倒出一例暗红色的小药丸,放入口中吞了下去。 “你倒是真敢吃她给的东西——”孟影安咂舌,“找着了,那楚老汉带着孙女躲在城外树林里一间草棚屋里,我已经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你且放心。” “有什么好怕的呢?”季衍舟眼皮一抬:“她这药味道奇奇怪怪,军医也尝不出究竟是什么药材,但对我倒是有奇效。” 孟影安举着茶杯猛地灌了一口,继续道:“我问过了,爷孙俩都说,苏清辞自己提出替楚姑娘嫁到林府去的,条件是要爷孙俩教她那梦兰花和龙结草的种植方法,顺便讨了几颗草药苗。” “她倒是豁得出去。”季衍舟轻笑了一声。 “除了让楚家爷孙俩安全以后到西江城的香品铺子里去寻她,别的,苏清辞也没同他们多说。楚老汉说他原本也有些担心,但苏清辞看起来像是早已有了主意,只说让他们放心,他们也没多想。” 孟影安一口气说完,看着季衍舟依旧一派气定神闲,不由问道:“你今日到林府去,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嗯……”季衍舟许是有些累了,坐在桌边右手揉了揉眉心,“苏姑娘八成是被拘在在林府西厢房里。对了,我随便替营里的弟兄们讨了些应季瓜果。” “林达海同意了?”孟影安不屑地冷笑一声:“也是,不过一些应季瓜果,这点花销对林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能同季家攀上关系这种好事,莫说一点瓜果,你就算让他奉上几箱子雪花银,他也心甘情愿。” “罢了,不提他林家。光是说起来我都觉得晦气!”孟影安摆了摆手,又望向季衍舟,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今天夜里我趁夜翻进去将苏清辞救出来?” 孟影安有些不情愿的说出这句话,若不是亲眼瞧着季衍舟的身子好了起来,他是万万没这个兴致劳神去理会苏清辞的死活。 “这倒不必。”季衍舟想到今天在林府里听到的声音,唇角一勾:“以苏姑娘的身手,若是她想跑,只怕林家那些家丁也拦不住她。既然她愿意待在那,想来自然有她的道理。” “那她找你救她作甚?”孟影安冷哼一声。 “苏姑娘既然有主意,咱们不妨耐心些,她说的三日,眼下时限也还未到。”季衍舟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 “想来苏姑娘是有出大戏想给咱们看,那咱们便好生看看,待她需要帮忙了再出手相助也不迟。” 第21章 喜宴 林二爷纳妾这一日,林府倒是装扮一新,热闹非常。 也不知是因着喜事,还是因为府中来了贵客,林府从上到下的丫鬟小厮仆妇,全都换上了新制的衣裳,脸上也添了几分喜气。 季衍舟递上贺礼,便被管家恭敬地迎到了厅中坐下。厅中处处点缀着红绸,正中还挂了一个大大的囍字,倒是如同迎娶新妇时拜堂的装扮相差无几。 “瞧这阵势,林达海倒还蛮看重这妾室。”今日随季衍舟一同前来的孟影安望着林府内来往忙碌的下人们,低声对季衍舟嗤笑道:“或许她给林达海当妾,日子还能过得不错?” 季衍舟微微勾了唇,也低声回道:“那可不成,苏姑娘还得治好我这病。我可不愿欠着林家人情。” 季衍舟今日一头墨发用一根玉簪子束起,身上穿了一件松绿色绣飞鹰的窄袖长袍,腰间是一条月白绣金的腰封,系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玉佩,手上依旧握着那柄扇子把玩着,姿态闲雅,气度逼人。 他本就长了一副极好的样貌,今日往首座上一坐,引得林家女眷频频侧目,偶与季衍舟目光相接,便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孟影安立在季衍舟身后,自然看到了那些往这边投过来的含羞带怯的目光,他轻啧了一声:“招蜂引蝶的,你也没安什么好心。” 季衍舟面上不变,眼中却带上笑意,折扇轻摇,嘴唇微动:“你瞧瞧,这么多人,总得让苏姑娘容易找到我才是。” 孟影安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说话了。 此时,一身暗红色华贵衣袍的林二爷总算过来同季衍舟见礼:“今日事情略多,怠慢了。” “无事,今日是林二爷的喜事,二爷只管去忙,不用分神。”季衍舟抱了抱拳,“林二爷纳妾,如此排场,想来对这位姨娘也是极为看重了。” “不过是一名普通乡间女子,让您见笑了。”林二爷躬了躬身子,“不过,既然您大驾光临,倒还请您做个见证人。” “是季某荣幸。”季衍舟倒也不推辞。 林二爷正要继续客套几句,只听得有人喊了一声:“姨娘来了!”引得众人皆往门口看去。 季衍舟也眯了眯眼,偏过头去,看到远远地有一名穿着桃红衣裳的女子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过来,待走得再近些,季衍舟终于瞧清楚了她的脸。 那女子被一名仆妇搀着,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容色清秀,面上一副悲戚的模样,眼眶微红,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在见到季衍舟时,女子的目光顿了顿,眸底极快的闪过一抹意外,随即又浮上了几分喜色。 然而眼皮一垂,再度抬起时,女子面上又恢复了方才哀戚忧伤的模样,一边被仆妇搀着踉跄地往前走,一边拿着手中的丝帕拭泪。 “嗯?二爷,您这位姨娘,大喜的日子怎的如此伤心?”季衍舟收了扇子,在手心点了点,脸上带笑朝林二爷问了一句。 林二爷面色不改,眼睛盯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女子,貌似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来也巧,今日一早,她家里传了消息来,说她爹出集市回来摔伤了腿,想来是因为此事伤怀。哦,我已派人请了大夫去看望,您无需担忧。” “原来如此。”季衍舟颔首,“我瞧她如此伤心,又被仆妇拽着才往前走,还以为是她不愿意嫁给林二爷为妾呢。” 林二爷看着季衍舟衣服似笑非笑的样子,后背微微起了一层薄汗,只笑道:“您说笑了。” 两人言语间,那女子已被仆妇搀到了厅前,只见她步履虚浮,快走到季衍舟身旁时,步伐不稳,跌跌撞撞地着往前摇晃了几步,膝盖一软便朝地上跪了下去。 季衍舟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两人挨得略近时,季衍舟只听得那女子用只有他俩听得到的声音,欢欣地说了一句—— “呀,您真的来啦?” 第22章 服毒 季衍舟将苏清辞扶起,眼底带着笑意,声音清冷疏离:“姑娘担心,大喜的日子,莫要太过伤怀,伤了身子。” 苏清辞接力站起身来,柔声道:“多谢公子。” 两人接触即将分开的瞬间,借着季衍舟扇子的遮掩,苏清辞手腕微微一转,迅速从袖中滑出一样东西塞进了季衍舟手中。 苏清辞朝着季衍舟行了个礼,又被搀着朝林二爷走过去。 季衍舟直起身来,以扇遮脸,偏头对孟影安低语道:“苏姑娘只怕要有动作,你见机行事。” 孟影安眼神一闪,眼神朝方才的女子瞥了一眼,又转回季衍舟身上,似是在等他确认。 季衍舟微微颔首。 孟影安目光一沉,继而紧紧盯着苏清辞。 是她易了容?倒是令人意外的本事。 另一头,苏清辞已走到离林二爷只有两步的距离,搀着她的仆妇放开了手,林二爷也迎了上去,正要伸手牵她,只见她兀地抬起头,盯着林二爷的一双美目盛着满满的恨意,身子也往后退了一步。 “你这是作甚?”林二爷伸出的手还停在空中,声音却已沉了下去,带着些警告的意味。 一身桃红的女子咬牙切齿地开口,声音尖利,恨不得以声化刀,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千刀万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图的什么!今日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嫁给你做妾!更不会将我这本事交给你林家!” 林二爷的面色彻底黑了下去。 他余光朝季衍舟瞥了一眼,只见他颇为意外又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打算干涉的样子。 林二爷朝着苏清辞迈了一步,语气阴冷:“今日这样的日子,你莫要胡闹。” 苏清辞又退了一步,声音越发凄厉:“你不要逼我!” “呵。你待如何?”林二爷一笑,他方才便已看见管家急急的下去,想来失去通知家丁了。一个小小女子,在他林府上,还能翻了天去? 只听苏清辞突然凄凉地大笑了几声:“是!你们逼走我祖父,我一个弱女子,怎的能斗过你林家!” 她眼神陡然一厉,狠狠盯着林二爷:“我这条命,我总归自己做得了主!”说着,苏清辞惨然一笑,一股红黑色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流下。 “我便是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完,苏清辞哇地吐出一口黑血,面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捂着胸口慢慢倒了下去,身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终于没了动静。 “影安!”季衍舟低喝了一声,孟影安随即大步上前,蹲下伸出手去探了探苏清辞的鼻息,又摸了摸颈侧,仔细检查一番之后,他对着季衍舟摇了摇头。 “死了。” 季衍舟还未出声,一旁的林二爷倒是颇为意外:“死了?” “应是服了毒。”孟影安指了指地上粘上的黑血:“瞧着还挺烈。” 听到此言,宴会现场陡然乱了起来,女眷们面露惊恐,捂着嘴纷纷往后退去。 林二爷此时脑袋里也有些懵,他知道这楚家姑娘不情愿,人也是强行绑来的,只想着待派出去的人找到跑了的楚老汉,就可以以此要挟她,一个小小的采药人,想来也不敢反抗,最多坚持几日后定会乖乖听话,没想到她竟在这样的日子里,当着季衍舟的面服毒自尽! 想到季衍舟,林二爷心下有些惊慌的转头看去,只见孟影安附耳对季衍舟说了些什么,他眉间蹙起,握着折扇,有些不悦的模样。 “小将军……这……”他连忙迎上去,想在季衍舟面前解释几句,“小人治家不严,让您遇到这样不吉利的事,污了您的眼,是林家的不是。” “林二爷的家务事,季某无从置喙。”季衍舟面上带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让人莫名的觉得带着几分冷意:“只是听了方才这姑娘所言,倒想劝二爷一句,莫要强人所难。” “您说的是。”林二爷应声道,面上惊疑不定。 “想来林二爷之后还有得忙,季某便先告辞了。”季衍舟微微一抱拳,领着孟影安大步流星便往外走。 待离开了宴厅,季衍舟脚步一顿,侧头对孟影安低声问道,“真死了?” “若是旁人,那定是死的透透的。但若是苏清辞,我可说不好。”孟影安老实答道。 毕竟苏清辞早有准备,谁也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你回去一趟,别让人发现。瞧好了,莫要让他们伤了苏姑娘的身子。”季衍舟握着扇子,对着孟影安吩咐道。 第23章 掘坟 夜色沉沉。 离沂溪二十里外的乱葬岗上,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将刚一副棺材放进刚刚挖好的土坑里,挥着铲子填土。 两人默不作声的干着活,夜风略过,林中树叶沙沙作响。年轻男子手上一停,有些恐惧的四下看了看,然后低声问道:“李叔,我老觉得瘆得慌。” “莫多话,赶快干活。”年长的男子头也不抬的挥着手里的铁铲。 “欸。”年轻男子应了一声,手上却磨磨蹭蹭,铲了几下,又开口道:“李叔,你还是陪我说说话吧,不然我这心里老觉得害怕……嘿嘿……” 见李叔不答话,年轻男子自顾自说道:“你说这棺材里躺的是谁?怎么着急忙慌的今夜就要埋了呢?我听说林二爷今日不是刚纳了一房小妾么?这样的好日子,怎么还死了人。” “你埋的就是那小妾。”李叔言简意赅,倒是将年轻人吓了一个激灵。 “怎……怎的……刚进门当天就死了?”年轻人手里一哆嗦,铲子里的土终究是没挥下。 按照风俗来说,人离世七日之后才下葬,这林家急急忙忙便将刚死之人草草下葬,倒是有些奇怪。 “也是个可怜人。”李叔叹了口气,却也不多说。 见李叔如此,年轻人也不好再问,只跟着将铲子挥得更快了些。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已将土填上,临走前那李叔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钱烧了,口中念叨道:“拿了钱便上路吧,下辈子投个好胎,莫再做苦命人。” 待这两人走得看不见人影了,不远处的林中悠然走出两个人影,正是季衍舟同孟影安。两人走到刚填满土的坑前,季衍舟扇子指了指:“挖吧。” “你倒是只管动嘴。”孟影安嘀咕了一句,手却不见停。只见他从身后拿出先前准备好的铁铲,将之前二人才填上的土又掀了开。 到底是精壮汉子,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孟影安已将盖住棺材的土铲走,露出土层下的松木棺材。 早已汗流浃背的孟影安扔掉铲子,跳下土坑去,将一直背在背后的布包里掏出几样工具,三下五除二就将封棺的钉子撬了下来。将棺材盖推开一条缝后,棺内苏清辞那张易了容的脸露了出来。 她头戴金钗,穿着之前所见的那件还染着红黑色血迹的桃红色衣裳,面色微红,嘴角还带着血迹,神情平静,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 孟影安干脆将棺材盖又推开了一些,一翻身蹲了上去。认真的检查了苏清辞的七窍后,他又从布包里翻翻找找,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将里面包的整齐的三粒碧绿的散发着异香的小药丸塞进苏清辞嘴里。 ——这正是在林府时苏清辞悄悄递给季衍舟的东西。 做完这些,孟影安长长叹了一口气,双脚一伸,坐在棺材上开始等。季衍舟也一撩袍子,席地而坐,支着脑袋望着那棺材。 “你确定那药丸是给她吃的?”孟影安偏头瞧了瞧没什么动静的苏清辞,问道。 “我不知道,猜的。”季衍舟老实的回答。 “万一……她真死了……” “那便再辛苦你把土再填回去。”季衍舟眼底的笑意不似作假。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林中也归于寂静。 圆月当空时,棺材里终于传来几声轻咳,紧接着便是大口喘气的声音,不多会儿就见苏清辞抬手使劲推开棺材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坐了起来。 第24章 悸动 顺过气之后,苏清辞抬眼看到孟影安,头一偏又看到站起身正朝这边过来的季衍舟,开口第一句问的便是:“如何?我演的像不像?” 孟影安给她递过去一壶水,没好气道:“可快把你这假脸皮取了吧,抹的一脸花,瞧的人瘆得慌。” “我这都是偷偷同云川学的。我娘可不让我学这些。”苏清辞猛地喝了几口水,抬手揭下脸上的面具,笑呵呵地抬脚从棺材里跨了出来。她本就生得极白,又是一副新嫁娘的打扮。如今在乱葬岗上,被月光这么一照,颇像些志怪小说里化为美人吸人精魄的鬼魅。 “你倒还笑得出来。”孟影安伸手扶了苏清辞一把。 苏清辞一站定,便规规矩矩的朝季衍舟行了个礼:“多谢三公子前来救我。三公子果然守信。” “你在喜宴上递给我的——方才吃下的是什么?”季衍舟走到苏清辞面前,轻声问道,“若是我们不来,你打算如何?” “不过是一些能让我早些醒过来的药丸罢了。若是你们再来晚一些,返魂香时限到了,我还没能从那棺材里出来,那你们也不用费力气把这坟刨开,直接给我上三炷香便够了!”苏清辞笑嘻嘻浑然不察季衍舟的眉头已经越蹙越紧。 “苏姑娘这般行事,到底是不将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还是不将与季某当一回事?” “说笑而已,此番当真要多谢三公子出手相助。”苏清辞见他真的恼了,一脸诚恳地作了个揖,继而又皱眉道:“怪我,我初听闻这事时原以为是刘掌柜的危言耸听,待我真进了那林府,才知人心当真能险恶至此。也亏得我早有准备,要真是楚家姑娘嫁过去了,不得白白赔进去大半辈子。” 孟影安抬脚将被推开的棺材盖又严丝合缝地踢回去,随意地往上扒拉了些土遮了遮,这才将带来的布包往肩上一甩,斜了苏清辞一眼:“你比她也多不了什么,怎的不担心担心自己?若是不小心死了,哪来的多一条命去给这位三公子治病?” 边说着,孟影安边引着身后两人往下山的路走。 苏清辞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尖勾着方才的水壶,原本正悠哉地提脚跟着往前走,听到此话,她突然站住,右脚为支点转了半圈面朝着季衍舟站定,神色很是认真:“说到此,倒是还没问过三公子,我之前给你的东西,你用了么?觉得怎样?” “极好。”季衍舟颔首,微微一笑,“若不是因为身子好多了,苏姑娘现下也不会在此见到我。” “只是不知姑娘用的是什么药?” 苏清辞立起右手食指抵在唇上,对着季衍舟神秘一笑:“三公子,之前咱们约好的,这是我的独门秘方,可不兴打听呀。” 见季衍舟不语,苏清辞又将手放了下去,背在身后,朝季衍舟凑近了几步,脸上绽出一个灿烂又诚恳的笑来:“不过,我之前也说过的,三公子的性命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是万万不会让你死掉的。” 月已当空,清冷的银辉洒在一山的郁郁葱葱上,落到地上时已切碎成星星点点。 苏清辞走在前头同孟影安正说着什么,脸上依旧带着笑,季衍舟却心头兀地一跳,突然觉得苏清辞的笑容在这寂静的山林里过分耀眼。 莫名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第25章 草药苗儿 从沂溪回来已经有半月余,“林家新纳的小妾在进门当天就服毒自尽”这个消息已经在西江城传得满城风雨。而林家或许是担心事态扩大引人关注,反倒没什么动静。 而作为当事人的苏清辞,却因为香品铺子生意太好云川一人忙不过来,特意向季衍舟告了五日假。 那日正当午,苏清辞挽着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在院中仔细清点着即将用来配置香包的药材,正点到一半,突然听得一阵敲门声。 云川快步前去开了门后,和来人说了几句,便回头喊了一声:“师姐,找你的——” 苏清辞应着声过去,门一开,只见得楚家爷孙俩见到她,齐齐的跪了下去。 “恩人呐!!!!”楚老汉涕泪横流,就要给苏清辞磕头,苏清辞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二位快快请起,这个礼我可受不得!” 苏清辞拉了拉二人,见二人不动,只好笑着说:“你二位可快起来吧!青天白日的,给街坊领居瞧见了,我可要被嚼舌根的。” 听她这般说,楚老汉才在孙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苏清辞连忙把二人迎了进去。 “哟,这二位是?”云川见苏清辞把人带了进来,有些疑惑。 之前他只知道苏清辞趁夜溜了,消失了几日后见她完好无损的回来,他也没有多问,今日见着这二人,心中才隐隐觉得苏清辞定是瞒着他又去做了什么。 而苏清辞终究是慢了一步,没能阻止楚家爷孙二人声情并茂连比带画甚至还有几分添油加醋地将她替嫁的事情同云川讲了,又对苏清辞帮助他们脱离魔掌的大恩大德称赞了一番,连她本人在一旁听着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一瞬间有些后悔当时同他们讲了自己的住址,还约了见面的时日。 终于,在楚老汉说到要给苏清辞立个长生牌位日日上香的时候,苏清辞听不下去了,打断道:“老伯,先不说这些,咱们之前说好的苗儿你可有带着?” “带着带着。”楚老汉说着,对着一旁的孙女招招手:“佩兰,快将那药苗儿给苏掌柜瞧瞧。” 楚佩兰应了一声,蹲下身放下背上一直背着的竹篓,从里抱出两个陶罐摆在地上。苏清辞及云川凑上去一瞧,罐里正是两颗梦兰花及龙结草的幼苗。 “这苗儿瞧着小,只要悉心栽种,长成不难。”楚佩兰话不多,见苏清辞仔细盯着幼苗瞧,声音弱弱的解释了一句。 “若是苏掌柜不嫌弃,我可以在这里把它们种出来交予苏掌柜……苏掌柜想知道的培育方法,我也可以细细同您讲。” “那敢情好!”苏清辞一听便开心了,“正巧我这里缺人手!你和楚老伯要是暂时没有去处,留在我这里便是!” “苏掌柜救我二人于水火,现在还愿意收留我和佩兰……”楚老汉声音哽咽,说着说着,又要跪下,苏清辞连忙拦住。 “只是,当日那么多人瞧见‘楚姑娘’服毒自尽,你以后可莫要同外人说你姓楚,从哪儿来。”苏清辞叮嘱道。 “我晓得的,苏掌柜放心,今日之后,我便只是凝香阁打杂的佩兰了。”楚佩兰猛点头。 待那爷孙二人往苏清辞给他们安排的屋子走远了几步,云川一把拽住苏清辞,满脸的不敢相信:“我瞧你真是魔怔了!这么上赶着去给人当小妾?” 苏清辞心虚地笑了笑:“我这不是权宜之策嘛!你瞧,我好好的回来了,还拿到了药苗,还多了两个人手,也不算亏。” 顿了顿,她又道:“你瞧,咱们开着铺子这阵赚的也不少,谁会跟银子过不去呢?如果他俩真可信,我们就算回去了……” 苏清辞正说着,只听得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苏姑娘要回哪里去?” 回眸一看,来人一身锦衣,眉目英挺,不是季衍舟还能是谁? “呀,三公子,”苏清辞有些欢欣的迎了上去,在季衍舟跟前时又迟疑了一下。 “约好的日子可还没到呢,三公子莫不是来催我的?” 季衍舟失笑:“苏姑娘莫要担心,季某不过是来城里逛逛,顺便来看看姑娘。” “看来近日玄甲骑当真是没什么事可做,连三公子都闲得发慌了。”苏清辞笑吟吟地,倒也敢开玄甲骑的玩笑。 “难得身子好了许多,便总是忍不住想出来走走,”季衍舟也不恼,朝苏清辞抱了抱拳“还要多谢姑娘医治。” 苏清辞理直气壮的受了他的礼,瞧季衍舟今日心情不错,免不得又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 “西江城这么大,新鲜物什这般多,三公子也能逛到我这里来,”她狡黠一笑,揶揄道:“莫不是想我了?” 苏清辞原以为季衍舟会同之前一样面容冷淡的驳她几句,却不想他面上含笑,淡淡的应了一句: “嗯。” 第26章 阿爹 “嗯?”已经做好被季衍舟奚落几句的准备,苏清辞被这个‘嗯’字打了个措不及防,愣在当场。待她反应过来季衍舟说了什么,不由得双脸发红。 季衍舟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却笑了:“苏姑娘向来耿直大胆,竟也会害羞。” 说罢,他微微侧身走开几步,打量着苏清辞院中的奇花异草:“影安上回同我说,到了苏姑娘院中就闻到从未闻过的异香,我便想着来看看,可惜,”季衍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苏清辞还怔怔的没反应过来,云川迅速地接上了话:“您说的可是那孟校尉?可真是不巧,上回他来得时候,院中正晾晒着要做成香丸的药材,这回嘛,自然是已经晒完收进库中了。” 上回孟影安那一出可不能再来一次,那日孟影安前脚刚走,云川后脚便把院中种的那些毒物挪了地方。 “这位是——?”季衍舟瞧了瞧云川,想到孟影安同他说过的,心里也已经有了几分明白,“是云川公子吧?” “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你们中原人就是文绉绉的,听的人膈应。叫我云川便是。”云川倒也不同他客气,在他看来,这人体内有苏清辞一半的命蛊,姑且也算是自己人。 “我算是明白了,”苏清辞巧笑嫣然的走过来,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嗔怪:“三公子这是说了些好听话哄我,实际上上我这里查底来了!” 季衍舟淡淡一笑,也不反驳。 见季衍舟走到一株含苞的山茶前,弯腰伸手探看,苏清辞‘咦了一声:’“我瞧着之前三公子不是扇子不离手么,怎的今天不拿了?” “季某原先是个武人,粗野惯了,用不来那种文绉绉的东西,之前,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季衍舟也不避讳。 苏清辞眼珠一转,试探道:“我倒是听过一些传闻,听说三公子原先……枪使得极好?” 季衍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皮一垂,有些若有所失地沉声道:“苏姑娘也说了,那只是‘原先’罢了。” “倒不必说这般丧气的话。”苏清辞一双杏眼笑成弯月:“你瞧,你这不是比之前好得多了么,兴许过些时日,又是那个‘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意气风发的季小将军呢?” “苏姑娘一个南疆人,这些遣词用句的东西,学得倒是像模像样。” “咦?我没有同你说么?”苏清辞有些疑惑,见季衍舟摇头,她解释道:“我阿爹是个中原人,还读过许多书,我幼时他便教我许多关于中原的事情,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我背不出,还被阿爹打过手心……对了,我的名字便是阿爹起的。” 说到这里,苏清辞眼底一闪一抹悲伤,却马上被寻常的笑脸代替。 季衍舟没有看到苏清辞的异样,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又往楚家爷孙二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方才多少也听见一些,知道苏清辞打算收留二人,倒也没太在意,倒是想起来:“刚才我来时,姑娘说要回去……是要回南疆?” “嗯,可不是么。”苏清辞眨了眨眼,“等治好了三公子的病,也找着了那个拿了我娘信物的人,退了婚约,我自然是要回南疆去的。” 听到苏清辞这样说,季衍舟心猛然一沉。 第27章 别扭 苏清辞回到玄甲骑军营已经有好几日,依旁人看来,这几日里季衍舟的表现非常奇怪。他原本就性子淡漠,前些日子因着苏清辞,兴致大发竟然亲自前往沂溪帮苏清辞的忙这事,已经在营中传了个遍,被众将士津津乐道,连带着看苏清辞的眼神都有几分揶揄。 然而前些日子,季衍舟去西江城里逛了逛,据说还去见了告假中的苏清辞一面,回来之后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清冷疏离的模样。甚至在旁人看来,他对苏清辞的态度尤为冷淡。 于是,在西江城里发生了什么,成了玄甲骑众将士十分好奇的事情。 终于在一个午后,孟影安拦下了端着一碗粥蹲在铁锅前正准备吹凉了喝的苏清辞。他自从亲手从乱葬岗的坟头里挖出苏清辞后,两人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 孟影安见苏清辞作男子打扮,毫无形象的就蹲在这里喝粥,有点无奈的也蹲了下来,瞧着认真喝粥的苏清辞,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惹着他了?” “欸?”苏清辞不明所以的歪歪脑袋,“我又得罪了什么人么?” 孟影安见她这般反应,欲言又止:“你……你没觉得季衍舟这阵子有些奇怪么?” “不觉得啊。”苏清辞眨眨眼,认真道:“叮嘱他的事他都做的很好,香每日都有点,药丸也每日在吃,我打听过了,这些日子他吃的也多了些,我瞧着他倒是一日比一日好了。” 说着,苏清辞露出一脸‘不愧是我’的骄傲模样。她又想了想孟影安的话,突然有些紧张。 “孟大哥这般问我,难道是三公子的身子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没有发现么?”难道是因为她这几日瞧季衍舟状态不错,悄悄改了安神香的方子,让季衍舟又哪里不对劲? “倒也不是这方面的事……”孟影安叹了一口气,绕弯子果然不适合他,“你就没觉得,他对你的态度冷淡了不少?” “嗯?孟大哥何出此言?三公子向来冷漠,我倒是没觉得他近来对我的态度有什么不同……”苏清辞认真的想了想,“硬要说的话,这些日子,他倒是没怎么为难我……瞧着像是有什么要紧事的样子,我日日见他要么在看书,要么再同副官说事。” 孟影安冷笑一声,腹诽道:他那是不想搭理你! “你也不用担心我,”苏清辞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孟影安,“横竖我治好了三公子就回南疆去了,在这营中也待不了太长的时日,三公子就算真的厌弃我,也不用忍受我太长时间。” “嗯?”孟影安突然灵光一闪,“季衍舟知道你治好他便要回南疆这事么?” “知道呀,那日在我家中我便告诉他了。” 孟影安听苏清辞这般说,登时心下了然,不由得笑出了声。 苏清辞却没瞧见孟影安的表情,自顾自的喝完了那碗粥,用手背抹了嘴角,站起身来:“说起来,那日他们告诉我,今日擂台上有比试,输的人要替赢家洗七日的衣裳,孟大哥你要不要一同去瞧瞧?” 第28章 擂台 季衍舟这几日有些心烦意乱。 他想来自恃冷静,也不停地在心中告诫自己苏清辞身份未名不可轻信,但一想到那日苏清辞说过的话,说不上来为何的焦躁便无可遏制的浮上来。 她说治好了他便要回南疆去,本以为这是最让他意外的,可她竟然还说,要去找那个拿着她娘信物的,与她定有婚约的男人。 她竟真的有婚约在身?! 季衍舟不愿回忆自己听到这句话之后,费了多大的努力才压制住心中的愤然,才在苏清辞面前表现的面色如常。 季衍舟闭了闭眼。 读过的圣贤书无不在告诫他君子成人之美,这些日子他也刻意对苏清辞冷淡了不少,想以此来浇灭心中那点不可言之的悸动,可苏清辞那张灿若桃李的脸始终在脑中挥之不去。 有时苏清辞在他帐中忙碌时,他瞧着她,甚至会想,苏清辞长得这般好看,若她真的找到了那个与她有婚约的男人,凭着她这张脸,那人也不会毁约。 更何况,他自己心中烦闷,进退为难,苏清辞却好像没事人一般,每日在这里进进出出,关切他的病情,为他调理也颇为用心,行为举止也挑不出一丝错处,似是真的一心一意想要快些治好他的病。 莫不是因为,早一日治好他的病,她便可以早一日去寻她那未婚的夫君? 这般一想,更觉气闷。 季衍舟随手抓了一本书正欲转移一下心思,没看得几行,却听得帐外脚步匆匆,路过的军士不知兴奋地在说着什么,隐隐的似乎听到他们说了听到苏清辞的名字。 犹豫了一瞬,季衍舟还是站起身来,将门外的守卫唤了进来,问道:“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喧闹?” “三公子。”门外的兵士抱了抱拳,回禀道,“演武场旁边的擂台今日开了,大伙儿都过去看热闹呢,可是吵着三公子了?我让他们小声些。” 季衍舟摆摆手表示不用,又问:“擂台每月便开一次,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今天怎么……” 众将士在这里扎营已久,平日里除了日常操练之外也没有什么乐趣,已不记得是谁想的法子,便在演武场边上搭了个擂台,营中众人定期有些带上了些无伤大雅的赌注进行比试,倒也不失为一种激励大家勤加锻炼的方式,季衍舟也就允了,以前身体好些的时候甚至也会前去观战。 这样想来,倒是很久没去过了。 “这次他们又赌的什么?”今日风有些大,季衍舟拿起大氅披在身上,打算去擂台那边瞧瞧。 “原先说的是输了的人要给赢了的洗七日的衣裳,方才好像临时改了,如今赌的是什么,今日我当值,也没去看过,确实不太清楚。”守卫挠了挠头,努力的藏住自己没能前往现场的失落。 “临时改了?这倒是新鲜,今日有什么稀奇事么?” 那兵士咧了嘴角:“今日倒确实有些不寻常……我方才听他们说,苏掌柜也报了名,要上台打擂呢。” “苏清辞?!”季衍舟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声音中隐隐含了怒气,“简直荒谬!” 第29章 赌约 玄甲骑大营内演武场旁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擂台。擂台的正北方是四排并列而放的武器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兵器,武器架的中间的架子上挂了一面锣。擂台东侧则是一面大鼓。 此刻,苏清辞手里握着鼓锤,颇为得意地用力敲了一下鼓面,而她对面是一名看起来心有不甘的年轻士兵。 “嘿!这回可还是我赢了!”她笑弯了眼,转头旁边的记录官说道:“快帮我数数,这是第几个了?我可有机会上排行榜了?” 她说的排行榜是玄甲骑擂台中一个噱头,每次擂台开赛后,根据连胜的场数进行的排名,排名前100的人可以得到军中擅长雕刻之人所刻的腰牌,有这腰排的人在军中多少会有些簇拥者,也算是军职之外的一种名望。 “刚刚苏掌柜连胜五场,现在排一百一十七。” “呀,那还差一些。”苏清辞将鼓锤放下,卷了卷袖子。 “快快快,还有谁?方才可是你们自己提出的规矩,可不能赖账!” 苏清辞长得貌美,性格洒脱,见人便带三分笑,又因着南疆出生,不似一般大家闺秀那样有诸多规矩,不管她认不认识,逢人都能搭上几句话。来营中没多少时日,便迅速和众人打成了一片。 今日她原本只是拉着孟影安来凑热闹,被旁的人一激便上了头,没等身边的人把她拉住,便跃上了擂台。 苏清辞此刻得意洋洋地用足尖踩了踩擂台边上一条暗红色的线,笑道:“刚才可是你们说的,只要一盏茶的时间内我没有踏出线外,便算是我赢了,可不许耍赖!” “没瞧出来,苏掌柜瞧着娇弱,身法却这般了得。”一个刚刚目睹了比试的兵士咂舌。 “那可不!你之前不知道么?她第一次到营中来,三公子下令捉她,那么多人,没一个追上她的,最后还是放箭伤了她的腿才给捉住!”他身边的人显然是苏清辞的支持者。 现下擂台边的众人已经分成了两派,站在苏清辞这头的,多是与苏清辞相熟为她助阵的和那日晚上季衍舟下令抓捕苏清辞时亲眼见过她身手的,也有混在人群里给同僚起哄瞧热闹的。 而另一边更多的是摩拳擦掌想要将苏清辞打下擂去的——毕竟先前苏清辞上台之后,赌约便由洗七日的衣裳,变成了要当着众人送三日羹汤,还要亲手做的。 军营中皆是些大老粗的男人,来苏清辞这样一个貌美的年轻姑娘已是非常难得,若是这姑娘还能专门给自己做了饭送来,那不只是倍儿有面子,还是可以嘚瑟很久的事。 苏清辞哪能不知道她们心中所想,只不过营中实在无趣,也就同意了他们的赌约,就算输了,也不过是做几顿饭而已,全当也给自己找个乐子。 “怎的?没人敢来了么?”苏清辞笑嘻嘻的,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你可别得意!”另一边的阵营里有人或是心有不甘,或是瞧不惯苏清辞小人得志的得意模样,吼了一声。 “不过看你是女流之辈,让着你罢了!真正厉害的,都站在下面瞧笑话呢!” 听到这话,苏清辞可不乐意了。 第30章 恶意 “这位大哥话可不能这么说。”苏清辞双手叉腰,脸上虽然还带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透出几分冷意来:“按你这般说法,那刚刚输给我的诸位好汉又算什么呢?照您的说法,他们岂不是连我这个女流之辈都不如?” “且不问你这么说他们服不服气,那几位可是真正同我这个女流之辈过了招的,依我看来,可比躲在下头逞口舌之快来的强。” 苏清辞说着,目光往人群里一扫,方才说话那人与苏清辞目光相接的一瞬,迅速别过了头。 苏清辞笑了笑,又转身问记录官:“如果我赢了排行靠前的人,是不是便可以快一些进榜?” 记录官愣了一瞬,继而点点头:“按规则来说是可以这样。” “那便快得多了!”苏清辞伸展了一下双臂,挑衅地往人群扫了一眼:“不知有没有哪位排名靠前的大哥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苏掌柜的口气倒是不小,”一个瘦高个推开人群走了上前,“这般说辞,我若是不站出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清辞闻言三两步走上前来,蹲下身子笑呵呵的看着那瘦高个,那瘦高个年轻男人一边卷着袖子,一边说道:“苏掌柜的兴许不认识我,不过,那夜追捕苏掌柜时,伤了苏掌柜的那一箭,苏掌柜可还有印象?” 苏清辞眨眼,莞尔一笑:“是你?那可正好,今日正好新仇旧恨一起了了!” 瘦高个男人也笑:“苏掌柜既然如此自信,不如,我们再将赌约改一改,可好?” “噢?怎么改?” “我们改成……”瘦高男人略一沉吟,似乎想到什么,瞧着苏清辞笑得有些奸诈:“若谁输了,便给赢的一方当三日的奴仆,端茶倒水做饭洗衣洗脚一样不能落下,如何?” 此言一出,人群登时沸腾起来。从那天苏清辞夜闯营地,到她突然开始为季衍舟治病,再加上近来连一向不爱搭理人的孟影安也是她青眼有加,关于这个女子的诸多传闻在营中传的沸沸扬扬。 抛开别的不讲,这般貌美的姑娘给自己当奴仆,就算只有三日也赚大了。 苏清辞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要求,尽管南疆民风较中原开放,可她毕竟还是个年轻姑娘,此时涨红了脸正想要拒绝,却又被那男人眼尖地抢了话去。 “怎么,瞧苏掌柜的样子,怕了?”瘦高男人见人群里议论纷纷,更是受到鼓舞一般。 “方才苏掌柜不是大言不惭地要挑战排行靠前些的人么?在下不才,排六十七,也算符合要求。” “你这个……” 苏清辞咬牙切齿的正打算丢了形象也要骂上那瘦高男人几句,却突然闻到身后一股熟悉的带着松柏气味的墨香由远及近,似要安抚她一般,缓慢又让人无法拒绝地,就将她笼在其中。 等她头脑略略冷静下来,猛地想到这香气来自哪里的时候,一个低醇清润且毫不掩饰地带着怒意的声音也从身后响起。 “苏姑娘真是好兴致。” 第31章 胜之不武 听见这声音,苏清辞跟受了惊的猫一般弹了起来,转过身去不出意外的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三公子。”台下的人纷纷抱拳行礼,季衍舟眼神一瞥,落在苏清辞身上。 “今日风这般大,三公子怎么到这来了?”苏清辞对上季衍舟的目光,不知为何,心虚的同时,心底还有缓缓浮上的几分委屈。 “听闻今日有擂台,十分热闹,我便想过来瞧瞧,”季衍舟抬手将身上的大氅扯了扯,垂眼瞟了那瘦高男人一眼,不怒自威。 “果真是好大的热闹。” 那瘦高男人垂着头,只觉得冷汗涔涔,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 季衍舟冷笑一声,身形虽瘦,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让人胆寒的威慑力。他淡淡道:“也亏得我来了这一趟,若是不来,我倒不知道,自诩纪律严明的玄甲骑,什么时候起,竟会在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欺辱一个姑娘。” “玄甲骑踏南疆,击退过苍国犯境,也曾远赴北疆戍边五载,我本以为在这里的人,都该以自己是玄甲骑的一员而感到无上荣光,”季衍舟闭了闭眼,“可你们今日所言所为,真是让我失望。” 四下登时一片静寂。 “出言不逊,欺辱百姓,按军纪当如何处置?”季衍舟回头望了一眼记录官,高声道。 “罚俸一月,杖五十。” 季衍舟瞧着闻讯从别处赶过来的副官,眼神凌厉:“可记住了?” “遵命三公子放心。”副官抱拳领命。 底下的瘦高男人面色一阵青白,却不敢多言。方才跟着他一起起哄的诸人纷纷悄摸摸的挪开了几步,生怕波及到自己。 “苏姑娘。”季衍舟转过头,望向苏清辞迈了两步:“如果我没记错,你刚才同我说,今日有些要事,还同我告了半日假,这便是你所说的要事?虽只是临时医官,丢下你该医治的病人不管,到这里来同人耍些拳脚功夫?” 面对季衍舟的逼近,苏清辞连退了好几步,连连摆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欺瞒三公子的意思!只是……” “只是?”季衍舟声音低沉,尾音稍稍翘起,又向前迈了几步,那张过分好看的脸几乎要贴住苏清辞,说不出的惑人。 苏清辞红着脸一边后退,脑中飞快的想着解释的话,可不知是不是季衍舟太近的原因,苏清辞瞧着他,脑中竟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她只得放弃的耸拉着肩膀,瘪嘴道:“这事是我的不对,以后断然不会再这样了。三公子莫要生气。” “这里站着的都是铁骨铮铮上过战场,刀尖舔血的战士,同那些江湖人闹着玩的假把式可不同。”季衍舟凑得近了些,一字一句,“你哪里来的胆子呢?” “方才那人说的也不错,他们多少是让着你些许的,若是他们不管不顾同你斗狠,现下你只怕不能如此完好无整的站在这里。” 苏清辞低垂着头,不敢看季衍舟的眼睛,小声嘀咕道:“我只是……之前无意间见到了孟大哥的腰牌,觉得十分好看,又觉得这种得到腰牌的方式十分有趣……之前的赌注,也是我自己同意的……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你方才同他们赌的什么?” “一盏茶的时间内我若是踏出线外,便算是我输了。输了的话,便亲手做三日羹汤,还要亲手奉上。”苏清辞老实回答。 季衍舟勾了勾嘴角,伸手指了指苏清辞脚下。 苏清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擂台边缘那根红线之外。 季衍舟附过去,凑到她耳旁轻声道:“如此,便是我赢了苏姑娘了。” 第32章 暧昧 苏清辞一怔,没想到他话题转变的如此之快。咬着牙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你这是耍赖!” 季衍舟轻咳了几声,微微躬身,做出要苏清辞扶住的样子,眼底全是笑意:“怎能说是耍赖呢?我正正经经地上了台,只不过苏姑娘忙着跟人斗嘴,没瞧见罢了。” 众目睽睽之下,瞧着季衍舟面色苍白,一副被冷风吹过虚弱起来的样子,苏清辞只得卖面子的上前搀住他慢慢走下擂台。想了想又不甘心的补了一句:“你这是胜之不武!” 季衍舟见苏清辞过来扶他,略略有些意外——他方才过来时走得急,现下确实有些气不顺,他已经努力的掩饰,也不知苏清辞怎么瞧出来了。 苏清辞嘴上虽不饶人,身体倒是老老实实的卖了力气。季衍舟心下一暖,随即便心安理得地将半边身子倚在苏清辞身上。 也不知季衍舟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携手并肩的暧昧。 “若要这么说,苏姑娘方才同他们的比试,也不符合一贯的规矩。”季衍舟低低地笑了一声。 苏清辞深吸了一口气保持住脸上的笑容不垮,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回了一句:“这是三公子您的玄甲骑大营,您说了算,您要说不是那便不是,我愿赌服输便是了。” 正说着,一阵风过,她听到季衍舟压抑的咳了几声,转头瞥了一眼季衍舟棱角分明的脸上苍白的面色,苏清辞心里骤然又软了下来。 她知道季衍舟现在的身子是什么情况,虽然这阵子在她血气的滋养及安神香的作用下,季衍舟已经比她夜闯军营是见到的状态好得多,稍微走动走动已经无甚大碍,但还是需要好生将养才能恢复得更好。先前去沂溪帮她的那一次已经是耗损了不少,这阵子好生调整才又养回来了一些,尽管她也同季衍舟说过适当的锻炼是有好处的,但也仅限于在周围散散步,活动活动,要动武是万万不能的。 苏清辞想到他方才训话时着深邃锐利目光及周身让人无法违抗的气场,微微的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原本应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才对,现下却像是缠绵病榻已久的病弱贵公子。 都怪我。若是当年自己再认真一些,技艺再精进一些,也许就不会害他这样了…… 这样一想,苏清辞心中无法说出口的愧疚又添了几分。 罢了罢了,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试罢了,输给谁不是输呢,输给季衍舟,总是要比输给旁的不认识的人强上许多。横竖她也是要照顾季衍舟的,不过是顺便多做几件事罢了。 一旁的季衍舟将苏清辞变了又变的面色瞧在眼里,他脚步微顿,垂眸道:“输给我,让苏姑娘这般不甘么?” “嗯?”苏清辞被他这一句话问得有些莫名,“输了自然是会不甘心的,哪有时时刻刻都能输得心服口服的?” “再说方才三公子帮我解了围,我原本就欠三公子一声‘多谢’,哪敢不甘心呢?再说了,”苏清辞笑的得意: “我可是输给了玄甲骑的统帅,这样想的话,可比输给别的人显得我厉害多啦。” 第33章 疑问 季衍舟闻言低笑了几声,眉眼稍弯,引得苏清辞侧目称奇。 “咦,三公子原来也会这样笑的?” “嗯?”季衍舟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疑惑的也看向苏清辞;“苏姑娘何出此言?” 苏清辞瞧着季衍舟心情好像还不错,也给了季衍舟一个笑脸,直言道:“您问我?我说了,您可不许生气!” 季衍舟笑着点了点头:“但说无妨。” 得到了季衍舟的许诺,苏清辞立马来了兴致:“之前的事我说不好,自打我认识三公子以来,三公子平日里的笑吧,让人感觉皮笑肉不笑的,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你开心,没什么人能让你相信似的,让人不敢靠近。” 她抬手挠了挠脸颊,继续道:“我也知道我自个儿是个胆大话多行为放肆的,可瞧见三公子也不自觉地端正起来,生怕哪里出了差池惹您生气。” “可刚才的笑让我觉着,三公子那一瞬间兴许是真的高兴了。”苏清辞搀着季衍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垂下头,小声道:“三公子长得俊,那样笑起来,让人看了也心生欢喜。” 季衍舟比苏清辞要高上许多,此刻他垂眸看着这个将将高过他肩膀的女子,只觉得她清脆的声音钻进耳中,忽的就变得软糯起来,像小猫的爪子,在他的胸口微微一挠,那地方便生了枝芽出来。 “苏姑娘……” 苏清辞听到叫她,转过头微微的扬起脸对上季衍舟的目光,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让季衍舟只觉得那小猫又在他胸口挠了挠。 “你向来都是这般伶牙俐齿么?” 苏清辞展颜,露出季衍舟见过许多次的,小狐狸一样的笑脸道:“我呀,得分人。” 见季衍舟露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苏清辞继续说道:“我和三公子这样出生贵胄又吃着皇粮的人可不一样,我可是要在各种不同的人之间周旋讨生活的,自然是要多说几句吉祥话才能讨人喜欢。” “可我又做不到对人人都一般无二,那样可太累了。所以啊,有的人呢,我便违心的敷衍几句,只要哄得他高兴便算是达到目的了,万一遇到合眼缘的,我便添几分真心实意,也希望能同他交个朋友。” “那在苏姑娘眼中,季某算哪一种?” 季衍舟目光沉沉,既希望苏清辞回答,又有点不敢听到她的回答。 苏清辞倒是十分坦然:“三公子高才远识,我哪敢敷衍您呢!你瞧,你方才问我的,我可是句句出自真心。” 只不过为了自保,有些事情瞒着你罢了。 “即是如此……季某不求苏姑娘三日羹汤,”季衍舟喉头动了动,微微闭了眼,像是心中终于做了决定一般。 “不过季某心中有疑惑,但求苏姑娘一句真话。” 苏清辞见季衍舟说定认真,也收起了调笑的模样,心中有些忐忑:“三公子请讲。若是不牵扯私密之事,我一定据实相告。” “苏姑娘……可当真是来我营中寻那拿着信物的婚约之人?” 第34章 真心 此刻,两人在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季衍舟营帐门口。 苏清辞听季衍舟问这个,像是意料之中的样子,丝毫不觉得意外。她微微一笑,抬手掀开营帐的门帘,柔声道:“今日风大,三公子现下身子还虚着,可受不得凉,先进去吧。” 季衍舟的目光紧紧地锁在苏清辞脸上,见她面色如常,并不像要胡诌之前那样表情多变。于是他垂眸,十分听话地微微低头钻进了帐中。 苏清辞跟在后头吩咐门口的守卫给季衍舟送壶热茶。待一切安置好,苏清辞再进去时,季衍舟已经在桌前坐定,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生怕苏清辞趁他不留神就溜走一般。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看来若是她不回答,季衍舟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苏清辞朝着季衍舟站定,迎着他的目光,朱唇微启,温柔却又坚定的道:“是。我的的确确,是要寻那个拿着我娘信物,订了婚约的人。” 苏清辞口中轻轻的一个‘是’字,季衍舟却宛若受到重击。他瞳孔微缩,本以为自己心态已十分柔和,但偏偏一股忧愁悲伤侵袭而来,胸口似被人狠狠攥在手里一般,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成拳,连声音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苏姑娘之前的所言所行,不过都是哄季某开心罢了。” 苏清辞歪歪头,对季衍舟突然的情绪低落不明所以:“三公子这话说的让我不太明白。我来寻人,和来给三公子治病,本就是两回事,我之前说的三公子对我来说十分重要,也不是唬人的。您瞧这阵子我这般用心替您医治,可像是作假?” 季衍舟垂着眼,只觉得心绪烦乱,直到那句‘三公子对我来说十分重要’钻进耳朵,才让他黯淡的眸子亮了亮。 他记着苏清辞这句话苏清辞同他说过几次,之前他只当苏清辞糊弄他,并未放在心上。可当这个娇媚又爱笑的姑娘日日在他身旁尽心地照顾他,他也日渐明白,她所说的那句话并非只是一句戏言。 自他得了这怪病以来,已经收获了诸多的同情及奚落,他甚至不经意见听到父亲同两个哥哥商议,要将玄甲骑的统领之权交由他们。他可以当做这是爹娘为他的身子忧心,但他曾经是那般肆意潇洒,站到那样顶峰的人,旁人的放弃及同情对他而言,无异于软绵却直捅要害的刀子。 而苏清辞不一样,她像玩闹一样狠狠地,不经同意就闯进了他的近乎一潭死水的生活,让他就像终于在幽暗的夜中抓住一丝光,便迫不及待的便想将它藏进自己怀中,不让别人发现。 可他抬头对上苏清辞那双琥珀色的清澈得近乎于无垢的眼睛时,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有些龌龊。 更何况,苏清辞还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季衍舟沉默着,苏清辞见他不说话,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气氛有些微妙,帐中一时静寂下。就在这时,孟影安一把掀开门大步走了进来,见到两人,疑惑的嘀咕了一声:“怎么这般静?” 但没思考太多,孟影安径直走到季衍舟桌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排在桌上。 “京中来消息了,来使三日后便到。” 第35章 京中来使 孟影安这句话,倒是歪打正着地将季衍舟那些惆怅的思绪一股子拉了回来。顾不得伤春悲秋,他面上又回复成公事公办的淡漠,蹙眉拿起桌上的信封拆开来。 “三日便到?这次又是为何事?” “这可就没打听到了,只知道是圣人口谕,恐怕只能等来使到了才能知晓。” 二人正说着话,一旁的苏清辞正好从门口接过送上来的热茶,见孟影安气喘,便先给他倒了一杯递过去。孟影安也确实有些渴,便不同她客气,接过便猛灌了一口,却没想到那茶水这般烫人,孟影安抬起手臂挡住下意识想要吐出的茶水,生生咽了进去,然后被烫得呲牙咧嘴吐舌头。 苏清辞离得近,瞧孟影安的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孟影安抬手作势要揍她,苏清辞便笑着往边上小跳一步躲开。 季衍舟原本正在看孟影安带来的信,听到声音,眼皮一抬就看见那两人互动的小动作,瞬间就黑了脸。 苏清辞笑了一阵,回头瞥见季衍舟的面色,心道不妙,迅速敛了神色,便低眉顺眼的上前去给他倒了茶,在他身旁低声道:“既然三公子与孟大哥有公事要谈,那我便先告退了,晚些我再来给三公子把脉。” 苏清辞满脸诚恳的说完,生怕季衍舟拿她发脾气,转身就跑。却不知她脱口而出的‘孟大哥’三个字,又让季衍舟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手上捏着信纸的力道也连带着大了两分。 孟影安是个粗人,并未发现季衍舟的异常,只待苏清辞离开后,自顾自继续说着:“虽然不知道这次圣人又有什么安排,不过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这次又神神秘秘的派人来传什么口谕,只怕又是一时兴起。” 说完,孟影安瞧着季衍舟,等着他说点什么,可半晌,只等到季衍舟别别扭扭的一句:“你……什么时候……竟同苏姑娘这般亲密了?” “啊?”孟影安只觉得莫名其妙,待反应过来季衍舟言下之意,他连连摆摆手,面上却带着憋不住的笑意:“不过是对她多了几分了解之后,觉得这姑娘颇为直率,有些有趣罢了。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她同我小妹一般大,我不过将她看做一个妹妹罢了。” 说着,他瞧了季衍舟一眼,打趣道:“倒是稀奇,众人口中冷心冷情不近女色的季三公子,何时开始关心起这些来了?莫不是瞧上了苏清辞?”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季衍舟顿了顿,垂下眼去,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苏姑娘是有婚约之人,你莫要胡言乱语坏了她名声。” “我说笑而已,你别当真。”孟影安笑了笑,正色道:“我方才同你说的那些,你可听见了?” 季衍舟回过神来,将捏得皱巴巴的信纸放在桌上,抬眼看孟影安,面上已恢复成寻常冷冷清清的模样,正经道:“既是圣人口谕,又特意派了使者来,大多同宁仙阁那些妖人有关,想来又是劳神要寻什么奇人奇材。” 说到宁仙阁,季衍舟眼中浮上一丝厌恶,抬手将信纸又塞回信封中,淡淡道:“你去同崔副官说,来使到时,就说我发病了身体不适,需得卧床静养。接待的事,便交由他与你一同负责吧。” 孟影安闻言,笑了一声:“可不是我想耍滑偷懒,你没好好瞧那信吧?这位来使大人除了你,谁也接待不了。” “嗯?”季衍舟也不反驳,只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孟影安,仿佛真的精力不济的模样。 孟影安身子超前伸了伸,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神色:“这回圣人特别派来的使者,是左都御史沈维家的大小姐,沈羽澜。” 听到这个名字,季衍舟伸向茶杯的手顿了顿。 第36章 催婚 季衍舟紧皱,明眼人都笑得出来心情不太好。然而片刻之后,他自嘲的笑笑,面色又回复平常,“原来是她。” “你倒是不觉得意外。”孟影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季衍舟。 “沈大小姐才华横溢智勇双全,对季家三公子季衍舟一片痴心,偏偏季家又欠她一个大人情,整个上京谁人不知晓?要让季家办事尽心尽力,我要是那位,也会觉得没有比沈羽澜更好的人选了。”季衍舟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还稳稳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慎言。”孟影安蹙眉提醒,眼睛警觉的往帐外瞥了一眼。他不爱同陌生人说话,而对熟悉又交好的人,才会暴露出向来嘴上不饶人的本性。 “既然你这般成竹在胸,看来另一个消息不用告诉你也无妨了。” 季衍舟知道孟影安一般说这话的时候,之后的那个消息才是比较重要,于是无奈的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来,亲自拎茶壶给孟影安倒了满满一杯,又双手奉上。 众人只知孟影安虽非皇亲贵胄,却同季衍舟是至交好友,却不知瞧着平平无奇的孟影安是当世最大的地下情报机构鹤怀楼的少主人,而季家同鹤怀楼的渊源甚至可以追溯到季衍舟曾祖父的那一代。 “还望孟兄不吝赐教。” 瞧着季衍舟难得恭敬的样子,孟影安很是受用,笑着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照样一口饮下。 “你身子好转这事已经传到京中了。沈家听到这个消息可是十分开心,已经打算上门议亲了。这次沈羽澜来,一是传圣人口谕,二来便是瞧瞧传闻虚实,若是看到你当真好了……”孟影安笑了一声,抱拳道:“那便要恭喜你,喜事将近。” 季衍舟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意外来:“我爹娘可知晓这事?” “自然是知晓的。若不是他们默许,沈羽澜一个官家小姐,哪能这么顺利的替圣人传口谕到安州来?”他越说,季衍舟面上渐渐出现为难的表情,孟影安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往椅子上一坐。 “季伯父还托我问你一句,你这个不孝子是不是又将你娘写来催你回去相亲的信烧了?她可是着急得很,日日盼着你早些成亲。这回沈羽澜来,真是遂了你娘的心愿了。” 孟影安说的高兴,听的那个人却颇为头痛:“我同沈大小姐不过泛泛之交,你代我回禀我爹娘,壮志未酬,我现下亦无意成家。” “你同我说有什么用,你得有本事让沈羽澜对你死了心才行。” 孟影安的这句话,让向来心思细密的季衍舟发了愁。直到太阳西沉,天空灿金,苏清辞拎着她那个装着银针的羊皮小包溜达着进来时,他依旧坐在桌前,桌上摊着的书半晌一页未翻。 苏清辞走上前去轻唤了一声,才让季衍舟猛然回了神。苏清辞见状又笑了:“看来孟大哥带来的消息可不得了,竟让三公子也发起呆来。” 季衍舟瞧着苏清辞将那羊皮小包展开来,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一把抓住苏清辞的手腕问道:“苏姑娘,你可有什么法子,让我的身子虚弱些许?就像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一般。” 第37章 各怀心事 初见时的样子? 苏清辞脑中浮现出她在死人堆里翻出季衍舟时他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样子,脸上的笑容滞了滞,不自然的说了一句:“三公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要这般涉险?” 她瞧着季衍舟,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我无意打听孟大哥方才同你说的消息是什么,只是你现在的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些许……若是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做到你的要求,可我还是希望三公子知道,为了治好你,我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如非必要,我断断不想前功尽弃。” 昨日她细细地瞧过了,在每日三次服下的那些暗红色药丸的调养及专门配置的安宁香的作用下,季衍舟体内的她的那一半命蛊如今已渐渐陷入沉眠,只待季衍舟的身子养好,她便可以开始着手取蛊了。 苏清辞秀眉轻蹙的生气模样刺得季衍舟胸口有些痛,而掌中传来的些微挣扎的感觉让季衍舟发觉自己还将她的手腕握在手中,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被烫到一般马上放开苏清辞的手,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抱歉。” 他本就对她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沈羽澜来安州这一趟也不知事情接下去会如何发展。季衍舟知道,为了不让苏清辞受牵连,此时应该让她远离这里才是,可脑中又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愿她离开,令人焦躁。 季衍舟脸上闪烁不定的阴晴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失落让苏清辞感到无措,她仔细的看了看季衍舟的面色,又于心不忍地补了一句:“若是三公子实在为难,我也可以试试用些香……” “不必。”也许是怕自己又稳不住心神,季衍舟出言打断了苏清辞。 “不过是一些私事,不该劳烦苏姑娘,方才是我考虑不周,望苏姑娘见谅。”季衍舟说着,转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再去看苏清辞。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里染上几分嘶哑:“之后几日,我有要务要办,苏姑娘若无要事,便不用过来了。安宁香我会记着点,药我也会记着按时服用……” 季衍舟正说着,一双温热柔软的手突然覆上自己的额头,然后苏清辞带着疑惑的声音便传入耳中:“……不烫啊……” 他心猛地跳漏了一拍,回头望去,苏清辞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举着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脸上满满的不解。 “三公子,你实话同我说,前些日子我改了方子之后,你真没觉着哪里不适么?”苏清辞一双潋滟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季衍舟。 “我觉得你这些日子好生奇怪。”苏清辞前些日子便感觉到了,季衍舟的脾气好像和之前有些不同,对她的态度也让她摸不着头脑。她觉得他生气了,不想搭理她的时候,他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解围;她觉得两人的关系似是好一些了,他方才又突然冷淡了起来,还要赶她走。 苏清辞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本就是一分为二的一只尚未养成情况不稳定的命蛊,莫不是她又学艺不精,用错了方子让那命蛊生了什么不得了的效用? 第38章 沈羽澜 两日后。 午后季衍舟刚小憩了片刻,副官一脸愁容急匆匆的进来,也顾不得是否打扰到季衍舟,便抱拳道:“三公子,刚刚先行官来报,京中来使约莫再有一个时辰便到了。” 季衍舟抬手揉了揉眉心:“怎的这么快?” 他起身绕到屏风后换了身衣裳,忽然想起什么,吩咐道:“你去告诉苏掌柜,这几日营中来了贵客,若无什么要紧事,便少在营中走动……罢了,还是去同孟影安说吧,让他将转告苏掌柜,顺便让他这几日将苏掌柜瞧好了。” 副官应了一声便出去了,季衍舟自行穿戴完毕,手上拿着一只茶白色的香囊细细摩挲,香囊散发着淡淡的药香,上面歪歪扭扭地绣了一枝梅花。 季衍舟手指抚过那朵针脚粗陋的梅花,想到昨日夜里苏清辞别别扭扭地将这个香囊递给他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昨夜的场景又浮现在脑中。 “我回去想了想,之前在沂溪时你没有多问便信了我,这次我却顾虑颇多,是我的不对。三公子既然有那般要求,想来是有自己的打算。”苏清辞一只手藏在身后,另一只手无处安放的揉着自己的衣角。 随后,她心虚的将藏在身后的东西往他手中一塞:“这些日子不服那药丸的话,会精神不济,倒也不会伤着身子……你把这香囊带在身边,实在难受闻一闻便会舒缓一些。” 见他要拿起香囊细看,苏清辞耳尖泛红,又马上补了一句:“我在南疆没有学过什么女红这等精巧的手艺,你可不准笑话我!就算要笑话,也别让我知道!”说完便兔子一般飞也似的逃走了。 回忆到此,季衍舟拿起香囊又将那梅花仔细看了看,轻笑出声:“确实绣的让人不敢恭维。” 言罢,他大大方方的将香囊系在腰间。 待季衍舟走到大营门口时,诸位将领已经在那等候。不多时,便见一架马车从远处驶来,终于在大营门口,车夫一拉缰绳,拉车的两匹马儿踏着马蹄,发出一声嘶鸣,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这辆马车繁贵富丽,四面装裹着精美的丝绸,窗牖上甚至镶了一圈金边。光看样子,便知道车内之人身份极为显贵。 待马车停稳,一双纤细的手将绣着飞鸟的精美帘子掀起,丫鬟打扮的年轻姑娘首先跳下车来,然后朝着车厢伸出手去,随后,一双带着翠绿玉镯的手从车内伸出搭在丫鬟手上,车中缓缓钻出一名衣裳华贵,样貌温婉娇柔的女子。 众人心知,这便是左都御史家的千金沈羽澜了。 沈羽澜站稳之后,眼神往人群中一扫,便定在了季衍舟身上。 她朝着季衍舟径直快步走了过来,朝着他盈盈一笑,目中氤氲起一层水气,柔声道:“衍舟哥哥,许久不见了。” 季衍舟后退半步,躬身行了个礼:“沈小姐千里奔波,辛苦了。” 沈羽澜眼眶一红:“许久不见,衍舟哥哥竟同我如此生分了?我如何受得了衍舟哥哥的礼?” 季衍舟也不答话,只自顾说道:“之前便听闻沈小姐带了圣上口谕而来,倒是比我预想的到的快了些。” “我家小姐见季三公子心切,便催的急,路上换了两次马,方才提前了一日。”沈羽澜还未出声,旁边的丫鬟便抢着说了一句。 这一句又叫沈羽澜羞红了脸,她抬手掩面,羞恼地作势轻打了一下丫鬟,娇嗔道:“怎的这般没规矩!”然后又抬眸看向季衍舟,“衍舟哥哥可莫要听香君胡说。羽澜不过是怕耽误了圣上的要事。” 第39章 襄王有梦 神女无情 待季衍舟一行人引着沈羽澜往营内走去,离开门口之后,离大营门口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晃了晃。 “嚯!” 苏清辞感叹了一声,转头看着旁边的孟影安,偷偷摸摸又难掩兴奋地说了一句:“这姑娘穿得可真是华贵,娇娇弱弱的模样,瞧得好惹人怜惜!” “她是左都御史家的大小姐沈羽澜,”一队巡逻的兵士从远处走过来,孟影安伸手将苏清辞往里拉了拉,虽然他俩不是什么外人,但横竖躲在这里偷看不太好,被人发觉了解释起来也颇为麻烦。 “勉强也算得上季衍舟的青梅竹马……吧。” 苏清辞闻言又伸头往人群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位沈小姐,是三公子的心上人?” 孟影安手上一顿,对上苏清辞清澈又带着求知欲的眼睛,登时有些语塞:“你为何会这样觉得?” “嗯?不是么?”苏清辞疑惑道,“那为何三公子让我躲着她?难道不是怕沈小姐见到我,多心误会了三公子么?” “……”孟影安看着苏清辞不明所以又毫不在意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叹气道:“季衍舟心里有没有她我不知道,但沈小姐对季衍舟痴心一片,却是人尽皆知的。” “那孟大哥带我来此处偷看……”苏清辞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瞧清楚沈小姐的模样,她在时我便注意躲远一些,莫坏了他俩的好事?” 孟影安先是一阵无语,继而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瞧着苏清辞坏笑了一声。 “怎的了?我又说了什么不对的话?”苏清辞只觉得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只是瞧季衍舟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有些来气,想给他添点乱子。”孟影安抬手摸了摸下巴。 罢了,襄王有梦,神女无情。 虽然偏离了他原本想的用意,但就结果来说,倒是歪打正着地遂了季衍舟的愿。 另一边,沈羽澜随着季衍舟进了营帐,待丫鬟香君扶她坐下之后,吸了吸鼻子:“衍舟哥哥果然雅致,这燃的是什么香?我倒是第一次闻到。” 季衍舟还未开口,一旁的一名将领笑着接上了话:“沈小姐好品味,这香可是近来西江城炙手可热的‘凝香楼’掌柜亲手……” 没等那将领说完,季衍舟便开口打断道:“不是什么稀奇的玩意儿,比不得沈小姐京中用度,倒是让沈小姐见笑了。” 说完,他还抬眼的瞧了那将领一眼,虽未言语,但那将领却也感到背后冷汗涔涔,识趣的闭了嘴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沈羽澜察言观色,心思一转便知道了季衍舟不愿多谈这个话题,便柔柔笑了笑,说道:“衍舟哥哥同我这般说话,可就生分了。当年……” “沈小姐这次来,不知带了圣上什么口谕?”季衍舟修长的手指轻叩了几下桌面,面上倒是一派平静。 而熟悉他的人便知道,这是季衍舟开始不耐烦的表现。 第40章 越描越黑 “呀,衍舟哥哥不说,我差点把正事给忘了,真是该死。”沈羽澜抬起秀气的手,惊恐状捂了捂嘴,又站起身来,轻拂了一下衣裳。 “圣上口谕——” 营中哗啦啦跪下了一片,沈羽澜瞄了一眼走上前来撩开衣摆跪下的季衍舟,清了清嗓子。 “季爱卿年少有为,不辞劳苦统领玄甲骑驻守疆土有功,然自爱卿病后,朕为国事所累,与爱卿已许久未见,甚是遗憾。近日午夜梦回,竟见到爱卿英姿勃发与朕与湖心亭手谈。醒来之后思念更甚,特命季爱卿进宫与朕叙叙旧。” “臣季衍舟,遵旨。” 行完该有的礼,季衍舟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吩咐手下招待沈家主仆,沈羽澜便走上前来熟稔的挽住他的胳膊。 “衍舟哥哥,不着急,圣上说了,我车马劳顿,可以在此歇息几天再返程。” 季衍舟礼貌的勾了勾唇:“沈小姐一路辛劳,当好生休息。玄甲骑营中将士皆为男子,沈小姐在此歇息只怕不太方便。”他抬眼看到站在一旁的副官,唤道:“杜览。你带沈小姐去西江城中找间客栈歇息,再挑几个人,务必守护沈小姐一行的安全。” “劳烦衍舟哥哥费心了。”沈羽澜眼波流转,仔细瞧了季衍舟一眼,面色微红,“衍舟哥哥的身子现下瞧起来,倒是比上回见时好得多了。” 季衍舟作势咳了几声,不动声色的抽出被沈羽澜挽住的胳膊,黯然神伤道:“咳……咳……好什么呢,这副身子,不过是机缘巧合,用对了药,能让我起来走动走动,归根到底只是凭药吊着一口气,拖着等死罢了。” 沈羽澜一愣,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红了眼眶:“衍舟哥哥莫要说这种丧气话!是羽澜出言不慎,伤了衍舟哥哥的心。” 与营帐内的一派柔情蜜意不同,帐外躲着偷听的苏清辞听到此,实在觉得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就想要进去同季衍舟理论,幸而孟影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又把她按了下去。 “你要做什么!别被发现了!那可是圣上派来的使者。” 苏清辞一脸忿忿,咬牙切齿的挤出一句:“你听听,季衍舟说的什么混账话!我为了治他辛辛苦苦伤精费神,连头发都掉了不少,没曾想一番心思竟喂了狗!” 他可以质疑她来路不明身份可疑,可摸着良心说话,明明他身子现在比之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怎么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你冷静冷静,莫要生气,这一听就是季衍舟唬她的!”孟影安哭笑不得,只能死死的拽住苏清辞,压低声音劝解着。 “玄甲骑因为他病了,因着他要休养,好容易在此得了闲,万一被圣上知道了他身子好了,我们这些兄弟免不了又要去戍边。” 听到这话,苏清辞终于是停止了挣扎,将信将疑的转过脸来盯着他:“当真?” 这一句确实是当真,孟影安腹诽道,但下一句—— “再说了,指不定季衍舟就是故意说些示弱的话,你听听方才沈羽澜那语气,想来定是季衍舟那几句话说得她心疼了。” 孟影安说着,心中不住的给自己竖大拇指,万万没想到他也能有睁眼瞎编颠倒黑白的一天。 苏清辞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那日他问我可有什么法子让他身子虚弱些许……原来是这般用途。” 第41章 误解 天色暗下去后,苏清辞打听到沈羽澜已经离开大营了,便安心地照例抱着她的一堆家伙什到季衍舟帐中请“平安脉”。 季衍舟今日应付沈羽澜原本有些身心俱疲,见到苏清辞掀帘进来的那一刻,心中登时就放松下来,还伴随着淡淡的欣喜。苏清辞如往日一般细细的探着他的脉象,他便仔细地瞧着她,用眼睛描摹着她的眉眼,心里那株芽儿不受控制的生长。 “如何?”待苏清辞放开手,季衍舟瞬时便收了目光,垂眸淡淡地问了一句。 “好着呐。”苏清辞应了一声,含笑抬头看着季衍舟,又补了一句:“就算不服那药丸,再唬沈大小姐一阵子,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听她提到沈羽澜,季衍舟的眸子一亮,轻声道:“你瞧见她了?” 苏清辞眨了眨眼,发觉自己说漏了嘴,担心连累带她偷看的孟影安受罚,便赶紧改口解释道:“京中来了个重要的人物这等事情,即便我没有亲眼见到,也听别人说了个十成十。” 季衍舟虽然知道苏清辞撒谎,但看着苏清辞一派坦荡的样子,心中那种无法形容的苦涩又涌了上来,他斟酌了片刻,开口问道:“你对她……怎么看?” 苏清辞被问得愣了愣,一时没能明白季衍舟为何会问她这个,思索了一番后,她觉得兴许是因为男女看待别人的方式不大一样,季衍舟想听听女子的意见,而这大营里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女子可以让他问了。 经过之前她从孟影安那里得知的种种来看,她觉得季衍舟大概是喜欢那沈小姐的。这样的话,她自然要做个顺水人情才比较合适。 思及此,苏清辞迎着季衍舟热切的目光诚恳的点了点头:“沈大小姐与三公子郎才女貌,极为般配。” 季衍舟一窒,心中无名的苦涩蔓延成深深的无力。似乎想要求证一般,他不甘心的又问了一句:“你……不觉得生气么?” 苏清辞更加疑惑了,季衍舟是个神算子不成?怎的连这事也知道? “我起初是有些生气的。”她回想起今日听到季衍舟说的那些话,心底的委屈突然又涌了上来,却没看到季衍舟眼底一闪而过的欣喜,而这欣喜还未绽开,又随着她之后的话语散去了。 “三公子想早些康复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可你现下身子毕竟虚弱,猛药现下是万万下不得的,再说了,三公子的身子有目共睹的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少,怎么就叫‘拖着等死’呢?!” 听着苏清辞满腹委屈的抱怨,季衍舟自嘲的笑了笑:“原来苏姑娘生气的,是这事啊……” “那不然呢?还有什么别的事会让我生气么?” 没等季衍舟回答,帘子被人一把掀开,孟影安颇为不耐烦的大步走了进来冲着季衍舟嚷嚷了一句:“得了得了,我都要听不下去了,你同沈羽澜的事,为难她做什么?” 他方才在门口听到两人说话声,原本想给他俩再多留些独处空间,兴许苏清辞便能知晓季衍舟的心意,没想到越听越不对劲,苏清辞平日里如此机灵的人,此事就像少根筋似的偏不开窍,只怕他俩照这个样子再继续鸡同鸭讲,季衍舟会气的昏厥过去。 如今之计,只能先让他俩分开,自己冷静冷静兴许就能想明白了。 于是孟影安拉了一把苏清辞,对着她一阵使眼色后,故意提高了声音道:“这几日营中既然有贵客,苏姑娘你还是回避回避吧。” 小祖宗,你可少说两句,快走吧。 苏清辞瘪了瘪嘴:“也罢,我躲远些便是,免得坏了三公子的事。” 第42章 争执 “你若是喜欢苏清辞,不如直接告诉她好了。”孟影安看着季衍舟不舍地盯着苏清辞离开的背影,只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患得患失的样子,哪里像曾经雷厉风行的季小将军。” 季衍舟摇摇头:“苏姑娘她……” “她有婚约在身,你做不出这等夺人所爱的事情,是么?”孟影安见季衍舟垂眸不语,翻了个白眼,“罢了罢了,我也不是来找你说这些儿女情长的!” “你那两位副将让我来瞧瞧,如果你精神尚好,请你过去议事厅,有事商议。” “商议?”季衍舟嗤笑一声:“不过是听到今日圣上要召我回京的消息,有人按捺不住罢了。毕竟我这个连刀都提不起来的病秧子还霸占着玄甲骑统帅这个位置,挡了别人的道。” 他站起身来拢了拢袖子,再抬眼时,已全然不是方才苏清辞面前那般忧郁伤怀的模样:“走吧,去听听他们想说什么。” 虽叫做议事厅,在玄甲骑临时驻扎的地方,也不过是一间格外大一些的营帐。寻常的议事决断本该在此进行,可因着季衍舟之前身体不适,大多数时候议事的地方都换成了季衍舟的营帐。 季衍舟带着孟影安方迈步进去,就感到营帐中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帐中十余名大小将领分为两边站立,人人都穿盔戴甲,手稳稳扶着腰间的兵器。 季衍舟一身云山蓝窄袖长袍在此显得格格不入。他一脸云淡风轻走上前去在正中坐下,迈步时腰间香囊微微晃动,药香弥漫开来,倒令空气中紧张的气息淡了些许。 “听闻诸位有话要同我说?”他以手支头,面色淡漠,虽是一贯的淡然语气,却偏偏让人觉得仿佛千斤重压。 一位年纪稍长留着胡须的将领首先开口道:“三公子,今日沈小姐传来的圣上口谕,大伙儿都听到了,我们几个现下就想问问,您作何打算?” “既是圣上口谕,又怎能违抗?圣上想见我,那我便去让他见就是了。”季衍舟浑然不在意一般。 那年长的将领一脸愁容:“圣上这一召,不知三公子此去何日能回。军中不能无主事之人!更何况,”他状似无意的瞥了另一边的一人,冷哼一声:“军中本就有人狼子野心,三公子这一走,只怕军心不稳。” “蒋副将此言差矣!”另一边一名瘦高八字胡的将领皱眉:“圣上既召三公子回京,想来定是另有要事,玄甲骑诸位兄弟已奉命在安州驻扎半年有余,这些日子除了日常训练也无甚要事,兄弟们都要闲出病来了!依我看,玄甲骑就该一分为二,一半在此等三公子回来,另一半,下云州跟随大公子剿匪去!” “姓赵的!你这是想要分裂玄甲骑!”那蒋姓副官拍案而起,指着瘦高个破口大骂。 “我玄甲骑军士,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精英?本就该在战场上杀敌!”那赵姓将领也不甘示弱,“如今在此赋闲算怎么回事?!” 二人你来我往,争论不休,几句之后其各自的支持者也纷纷站起身来加入,一时间帐中口沫横飞,人人情绪激动,恨不得刀剑相向。 而季衍舟不言语,支着头好整以暇的瞧着他们吵。待两边面红耳赤气喘吁吁之后,他笑了一声。 听到他这一声笑,帐中瞬时静了下来。 “让诸位费心了。”季衍舟放下手,坐正了身子,“我听明白了,诸位担心的不过是我走之后,玄甲骑无人统领,无人做主。” 诸人不说话。季衍舟却忽然大笑起来。 第43章 咳血 “我倒是不知道,我病了这许久,竟让人以为我伤到了脑子?”季衍舟笑完,扫视了在场诸人一圈,眼神锐利,“我虽不济,却也是玄甲骑的统帅,玄甲骑之后如何处置,我自有安排。诸位无需操这份心。” “我知诸位担心以我现在的身子,担不起统领玄甲骑的重任。只是,兵符还在季家一日,玄甲骑便只能姓季。我前些日子已经修书回家,现下我二哥已经在来的路上,不日就到。若我此去未归,玄甲骑便合并于西北军。” “这!”那赵姓瘦高副将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嘴唇开合,正要说点什么,却被季衍舟打断。 “玄甲骑本就是由西北军中抽调精英组成,合并回去,也算是溯本归源。诸位若无更好的法子,就这么定了。”他站起身来,接过一旁的副官递过来的鹤氅系在身上,勾了勾唇,“各位可以在此商讨商讨,我身子乏了,恕不奉陪。” 说完,季衍舟抬了抬手制止了副官的跟随,大步走出营帐去,门口抱手看了半天热闹的孟影安垂眸,懒洋洋的跟了上去。 二人往前走了几步离议事厅远了些后,只见季衍舟忽然停下来,身子微躬,以手掩口一阵猛咳,待他停下喘息时,孟影安眼尖的看到季衍舟指缝中溢出的暗红。 “你可还好?”孟影安心里一惊,上前扶住季衍舟,不由分说便将他往苏清辞和医官的方向带,“不行,必须去看看。” 季衍舟拦了拦,淡定地掏出帕子细细地将手擦净,轻声道:“无事,不过有些气急罢了。” 孟影安却由不得他,仗着自己身体强健,拽着季衍舟便往前走:“你这幅模样同我说无事,也太没有说服力了。我知晓你这个死撑嘴硬的性子,有没有事的,你说了可不算。” 季衍舟无奈,只得配合他往前迈步,又听得孟影安笑了一声道:“那几个老家伙算盘珠子都嘣到我脸上了,他们便这么等不及想要取你而代之了么?那你这一走……呵,当真有趣极了。” “我若是不能快些好起来,只怕只能心甘情愿的被当做弃子了。”季衍舟也自嘲的笑了几声,也低声道,“现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圣上被妖人所惑,也不知我父兄还能撑到何时。” “所以季老爷和夫人才对沈家的示好松了口?”孟影安咂咂嘴,“若季沈两家联姻,倒也是个好办法。” 季衍舟垂下头没有回答。孟影安瞧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也闭了嘴,只默默的扶着他往苏清辞暂住的地方走。 因着苏清辞是女子,她在营中暂住的地方离士兵的营帐稍远一些,就在季衍舟远远瞧着她帐内烛火微弱,本想往军医官的住处走,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带着惊愕的清脆声音。 “呀,这是怎么了?”苏清辞闲得无聊刚四处逛了一圈回来,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追上来一看,果然是按理来说这个时辰不会在这里遇到的二人。 “真是巧了。他方才被那几个老家伙气得咳血呢。”孟影安手上使了巧劲将季衍舟往苏清辞身边一推,“你快给他瞧瞧,可别把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给气坏了。” “咳血了?”苏清辞神色一紧,下意识将季衍舟扶了一把,也顾不得不久前她还在生季衍舟的气,一手搭上了季衍舟的脉搏,一手却径直按住季衍舟胸口往上两寸之处。 季衍舟只感觉到仿佛有微微的凉意顺着苏清辞的指尖,隔着衣物爬上他的胸口,让他心如擂鼓。 第44章 拥抱 孟影安瞧着苏清辞紧张地搭着季衍舟脉搏的样子,生怕打扰到她,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半晌之后,苏清辞松了一口气收回了手,望着季衍舟笑道:“无碍,三公子回去记得将那药丸服两粒便好。”顿了顿,她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又加了一句,“若是不想服也无妨……只是近来莫要劳累,多歇息歇息。” 季衍舟垂眸点了点头,眼见苏清辞同孟影安打了个招呼便迈步要走,季衍舟忽然伸手一把抓住苏清辞的手腕。 苏清辞有些疑惑的抬头他,季衍舟张了张口,万千的情绪涌上来,却不知从何说起。终于,他垂眸,慢慢放开苏清辞的手,嘴唇开合,只吐出两个字来。 “抱歉……” “嗯?”苏清辞眨了眨眼,仿佛没有明白季衍舟的意思,继而她又恍然大悟的笑得眼睛弯弯。“三公子是在同我道歉?可真是稀奇!” 她一脸意外,竟真的十分开心的样子,“虽然我之前确实生三公子的气,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大惊小怪了。况且过了这许久,我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三公子莫要放在心上。” 说完,苏清辞转过身朝季衍舟站定,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只要你莫折腾自己,好好养好身子,我便不会生你的气。” 毕竟只要季衍舟健健康康好好活着,她顺利取出命蛊的几率便高一些,她的小命也就能活的长一些。与自己的生死相比,别的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方才孟大哥说你被气着了,可是真的?”苏清辞想到刚才孟影安的话,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她好不容易才将季衍舟的身体调理得好一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气急攻心,原本已逐渐沉眠的命蛊,竟有了要醒过来的势头。命蛊若是醒了,季衍舟身体的损耗又要变大,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指不定又要功亏一篑。 “是谁这般没个眼力见的?”苏清辞喃喃自语,又歪头试探着问了季衍舟一句,“可要我为你出出气?” 孟影安闻言笑道:“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是在擂台上还没被打够么?也不知上回是谁在擂台上,还是季衍舟给解的围。” “我即便打不过他们,气势上可不见得会输!”苏清辞不服气,“再说了,谁说我非要和他们硬碰硬呢?我可是多少会使药的人!” 两人在一旁笑闹的这些话,季衍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他被苏清辞方才那一句话问愣了。 作为武将世家季家的幺子,身为从小父兄教他的都是舍身为国,忠孝两难全,自己的血肉之躯永远都是要挡在别人前面……他自小便被耳提面命不能有辱家风,他从未在长辈膝下撒过娇,就算是受了委屈也从来都是咬着牙挺过去,待自己强大了再做反击。 他也万万没想到,‘帮你出出气’这句他从未听过的话,竟在他活了二十年后,由一个娇俏的姑娘口中说出。 苏清辞哪里知道季衍舟心里想了这许多,她瞧着愣住不动的季衍舟,有些好笑的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杵在这做什么,夜里风寒,你快些回去歇息吧!再说了,这个时辰你们两个大男人堵在我一个姑娘家房门口,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笑还在脸上没收回去,苏清辞只见季衍舟忽然抬手抓住自己戳了他额头后还未来得及缩回去的手,接着狠狠朝前一拉,她便措不及防被拉进一个弥漫着淡淡药香的怀抱中。 一旁的孟影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待看清之后,他吹了个口哨,识趣的转过身去不再瞧那二人。 苏清辞只觉得季衍舟将她拥得极紧,甚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的就抬手想要将他推远一些,可季衍舟将头埋在她的颈边,颤声说了一句:“失礼了……但……请让我这样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季衍舟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旁,微微的有些发痒。苏清辞听出季衍舟声音里的颤抖,手微微一顿便垂了下去不再动作,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由季衍舟紧紧拥着,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 第45章 今夜无眠 季衍舟知道自己是冲动了。 向来冷静自持的他在苏清辞巧笑嫣然说着那些话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处一种难言的带着苦涩的空缺感紧紧地将他包裹住,他直觉如果自己此刻不狠狠地将她拥入怀中,兴许会后悔一辈子。而他向来是不喜欢后悔的人。 他当真将苏清辞抱在怀中时,她温热柔软的气息一寸一寸地,将他胸口的缺失严丝合缝地填满,这种满足感让他恨不得时间就如此停下,恨不得就这样将她揉进骨血里,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人。 “三公子……”苏清辞终于回过神来,她不知道向来看起来冷冰冰的季衍舟今夜为何如此反常,理智告诉她,作为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她此时应该立刻远离季衍舟,可她发觉季衍舟的身子有微微的颤抖,心下登时一软。 她不明白为何,只觉得似乎从季衍舟身上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压抑。 苏清辞僵硬地抬起手,学着母亲安慰她时的样子,略显笨拙地轻轻拍着季衍舟的后背,又柔声道:“你……好些了么?” 季衍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用力抱了抱苏清辞,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直起身来,用鼻子低低的发出一个“嗯。” 季衍舟声音本就有些低沉,这一声更是无限缱绻。苏清辞这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手脚僵硬着不知往哪放,结结巴巴道:“那……那三公子快回去吧,莫着凉了。” 见季衍舟低垂着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苏清辞怕他不高兴,又伸手拽住他的衣袖,羞赧地解释道:“刚才……我没有生气,但往后……可莫要再这样了,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可不好。” 季衍舟这才抬起头来端视她的脸,然后伸出手去,在她的脸旁顿了顿,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柔地将她被夜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这才叹了口气道:“夜露深重……苏姑娘早些歇息。” 言罢,季衍舟长腿迈步朝前,伸手拉过孟影安不由分说就走。 孟影安看着耳尖发红的季衍舟,长臂一伸揽住他的肩膀,边往前走边戏谑道:“我倒是没瞧出来,原来季三公子竟是这般直接的人,诶诶!你打我作甚……” 苏清辞则站在原地目送二人走远之后,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她没有细想方才季衍舟的这般举动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方才季衍舟拥住她的时候,她的心好像突然就停止了跳动,大脑一片空白,可季衍舟伸手帮她捋顺头发的那一刻,她的心又好像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般。 “这是怎么了……”苏清辞有些慌张的搭上了自己的脉搏,自言自语道:“莫不是命蛊出了什么问题……” 与玄甲骑军营中两日今日的彻夜无眠不同,西江城内最大的客栈福照楼的天字一号房内,沈羽澜坐在桌旁秀眉紧蹙。 连父亲都夸她向来敏锐,今日初见季衍舟,她便发现了他腰间那个与他一身装束格格不入的绣着梅花的茶白色香囊。而当那个将领说到凝香阁时,季衍舟恰如其分的打断更显得十分刻意。 “香君。”沈羽澜唤来侍女,悄声吩咐道:“明日我同他们回玄甲骑营里逛逛,你留在城里,去打听打听那‘凝香阁’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第46章 燃香 翌日,沈羽澜一大早便带了几个随从同副官杜览说想到玄甲骑营中看看,杜览自然不敢违抗,便立即安排上了人马。待沈羽澜一行浩浩荡荡的离开,她的贴身侍女香君偷偷摸出房间,向大堂里的店小二打听了凝香阁所在。那店小二只道这位贵客许是要去买些女子用的熏香,便热情又详细的告知了香君凝香阁店面的所在。 佩兰这些日子除了在家种那些宝贝的草药之外,还被忙得焦头烂额的云川叫到了铺子里帮忙,她为人机灵,学东西也快,让云川直呼苏清辞可算是眼光好了一次,有时便也放心让佩兰一人在铺子里打点。 这日,云川去给凝香阁的几个大客户家送之前订下的货品,正巧只有佩兰一人守着铺子。她正仔细的核对着店内的货品,一名女子便用手帕扇着风,嘴里嘀咕着走了进来。 “你们这铺子,怎的这般偏僻,叫我好找。” 佩兰听见声音,转身见店中来了客人,粗粗一看这人打扮,便知她定是哪位贵女的侍女,于是便带着笑迎了上去:“这位姑娘是刚来西江城吧?可有什么想买的?” 香君将佩兰上上下下仔细瞧了个遍,正要张口,又想到沈羽澜吩咐的话,于是改口道:“我家小姐前些日子闻到了一味香,听说是你家铺子里卖的,可我家小姐没问那香的名字,只遣我来看看能不能找着。” 佩兰有些为难:“我们这里的香少说也有百种,姑娘这样说可是难到我了。” “那我问你,”香君笑了笑将手帕收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佩兰:“玄甲骑的季三公子,他用的是何香?我家小姐便是在季三公子哪里闻到的。” 苏清辞这些日子被玄甲骑统帅季三公子雇去了治病了这事,佩兰在云川的念叨下多少知晓一些,此时听到佩兰提起玄甲骑三个字,心中登时咯噔了一下,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 她一边往柜台后走,脸上笑意不减:“呀,那可是贵客,我得查一查。” 说着,她一边拿出店中记录各个客户订购货品清单的账本佯装细细翻看,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应对。半晌之后,她合上本子,脸上带着歉意对香君道:“真是对不住,这里也没记着那香的名字,想来那定是专门为客人所制,才没记在这。” “制那香的人的现下不在店里么?”香君皱了眉头,“何时能回来,我家小姐要的急。” “我家主事的今日不巧出门送货去了。”佩兰赔着笑:“不如姑娘改日再来。” 那怎么行!要是什么都没查到,回去可如何向小姐交待?!香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又扬声问道:“你家主事的是男是女?年龄几何?哪里人士?” 还未等回答,只听得一个戏谑带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哟,问这般细致,这位姑娘不像来买东西,倒是像来上门说亲的。” 佩兰听到这声音的瞬间便松了口气,感激的笑着从柜台后走出来走上前去接过云川手中的东西:“掌柜的,您回来了。” “你胡说什么!”香君听他这般无礼,有些生气的转过头正要发作,却在看清云川相貌的时候,愣了一瞬,微微红了脸。可她记挂着沈羽澜交待的事,迅速调整了心情。 “你便是凝香阁的掌柜?那我问你,玄甲骑季三公子所用的香,可是你所制的?” “你说那个啊……”云川听到季衍舟的名号,眸中不易察觉地闪过精光,回答道:“确是凝香阁所制。” 香君闻言叉腰道:“是便好,我家小姐前些日子闻到之后,甚是喜欢,吩咐了要一样的。” “那可不成。”云川垂眸,唇角一勾,“那香只能那位季三公子燃。不过,我这里倒有一味香,姑娘不如闻闻看喜不喜欢?” 香君看着云川那张俊俏的脸,一时间竟忘了拒绝。于是她便被云川带到铺子的后堂坐下,亲眼瞧着云川从檀木货架的最下层抽屉中拿出一只格外精巧的香炉,又在佩兰有些意外及惊慌的目光中从一个黑色的匣子中拿出熏香点燃放进炉中,瞧着淡淡的烟雾从香炉中飘散出后,云川又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为时尚早,姑娘不如在此歇一歇,慢慢品品这香如何?” 第47章 两难 季衍舟彻夜未眠,待沈羽澜到了玄甲骑营中之后,一眼便见到他眼下的乌青。 “呀,衍舟哥哥这是怎么了?”沈羽澜讶然地抬手想要抚抚,“昨夜没有休息好么?” 季衍舟头一偏躲了开去,低声道:“无事,不过是想了些事情,不觉就天明了。” 言罢,他对着沈羽澜虚行了个礼,道:“不知沈小姐今日到营中来所为何事?” 沈羽澜连忙拉住季衍舟阻止他躬下身去。她今日穿了一身利落轻便的湖蓝色衣裳,巧笑嫣然:“昨日圣上的口谕已经带到了,今日我不是圣上的特使,只是沈羽澜。衍舟哥哥无需如此。” 她四下望了望,颇为好奇的样子:“我向来听说玄甲骑骁勇,却始终未得一见,这回来了一趟,也算了了却我一番夙愿。衍舟哥哥可否带我在这营里逛逛?” “近来军中无事,不过是些日常训练罢了,若沈小姐不觉得无趣,自然可以四处看看。” 沈羽澜掩嘴笑道:“衍舟哥哥久在军中,自然觉得不过是些寻常事,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军中的寻常事,可都是我们的稀奇事。” “如此,那——” 季衍舟回头,正准备挑个合适的人选陪着沈羽澜随意逛逛,却不想被沈羽澜一把抓住袖子。 “我这么远来一趟,衍舟哥哥不心疼心疼我便罢了,连陪我在你这军营里逛逛都不愿么?”沈羽澜有些委屈。 而季衍舟垂首看到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脑中却是想起了夜里苏清辞红着脸说自己并未生气的模样。 苏清辞。 他在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顿挫间,竟觉得只是这般便已缱绻。季衍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心中的那粒唤作“喜欢”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枝叶逐渐繁茂。 “衍舟哥哥?”沈羽澜看出了季衍舟的走神,小声唤了他一句,看季衍舟神色恹恹,沈羽澜带上了哭腔:“陪我逛逛这件事,竟然衍舟哥哥如此伤神么?” “沈小姐多虑了,不过是昨夜没休息好,有些困顿。”季衍舟被沈羽澜这一唤,终是回过神来,他朝着沈羽澜微微笑了笑,“走吧,我陪沈小姐逛逛。” “当真?甚好!”沈羽澜欢喜的声调都提高了些许,“那若是衍舟哥哥觉得倦了,可要同我说!” 瞧着沈羽澜心满意足地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前走,季衍舟脸上挂着客气而又淡漠的笑容,随她往前走。胸口却仿佛被重物压得喘不过气来。 虽然心中万分不愿承认,可他也知道,孟影安那日说的没错。季家三代为将,在军中颇有威严。而今圣上沉迷巫蛊妖术,朝中外戚日渐势大。父亲性子直爽,又不屑阿谀奉承,令圣上颇为不喜。若不是当今圣上忌惮季家兵权,只怕季家早已被寻了些莫须有的罪名被连根拔了去。 如今自己病重,若就以此放了部分兵权,卸甲同沈家结亲,确实不失为自闭锋芒的避祸好法子。 他向来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是最好的,可终究会心有不甘。 于前程追求如此,于苏清辞,亦是如此。 第48章 狭路相逢 沈羽澜兴致勃勃的到处瞧,有好奇的东西便随意转头便问。一直守在旁边的副官杜览瞧出了季衍舟的心不在焉,又担心惹得沈羽澜生气,只得自然的接过了给沈羽澜讲解的职责。 毕竟这可是圣上派来的特使,无论如何也得罪不得。 “你们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沈羽澜到处打量着来来去去的巡逻兵,有些好奇。 “这个时辰,大伙儿还在晨练呢。”杜览老实地回答。 “晨练?”沈羽澜重复了一下,眼珠子一转,“衍舟哥哥也一同晨练么?” “这些日子去的少了。”杜览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一般,笑道:“从前三公子可是演武场上最早到的人,他使的一手好枪法,当年我们可没少从他那里偷师。” 沈羽澜闻言狠狠瞪了杜览一眼,低声狠厉道:“你以后可莫要再说这种话了,免得衍舟哥哥听到了伤心。” 说完,她悄悄的瞄了一眼季衍舟,只见他远远的朝某个方向望着,好像没有听到方才杜览说的话,于是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衍舟哥哥在瞧什么?这样入神。”沈羽澜伸出手在季衍舟面前晃了晃,又伸长脖子朝季衍舟看的方向望了去。 “没什么,是我眼花了。”季衍舟垂眸,不着痕迹地侧身将沈羽澜的视线挡了挡。 他方才看到苏清辞不知抱着什么重物,同一个男子说笑着正往这边走。她怎会在这里?往日的这个时辰,她应当在军医官那里为他煎药才是。 然而事与愿违。 苏清辞不知再同那人聊什么,笑得开怀,声音远远的飘了过来。 沈羽澜耳尖,听到声音的瞬间便立即望了过去,待瞧清楚之后,她低沉道:“玄甲骑营中怎会有女子?她是什么人?” “她……”杜览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季衍舟,后者也抬了抬眼皮,用有些警告的目光瞧着他。杜览只觉得背后一凉,斟酌片刻后,他回答道:“她是近来给三公子治病的医官……” “女医官?”沈羽澜挑了挑眉,询问地看向季衍舟。 季衍舟面上一派平静,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承认,拢在袖子里的手指却微微蜷了蜷。 沈羽澜见苏清辞二人走得近了,故意原地站住,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走过来的苏清辞,想看看她见到季衍舟会是什么反应。 苏清辞原本侧着脸正和伙伴聊得正欢,不经意见瞧见地上两道并肩而立的影子,仿佛受到了什么启示一般,她转过头,便瞧见季衍舟和沈羽澜二人立在不远处,于是她连忙上前几步,朝着二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见过三公子,沈小姐。” “你认识我?”沈羽澜有些惊奇。 苏清辞带着笑,恭敬的挑不出一丝错误:“京中来了贵人这事,营中人人知晓呢,沈小姐的名字营中早就传遍啦!都说沈小姐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 “是嘛?你们都怎么说我的?”沈羽澜歪着头,笑吟吟看着苏清辞,眼中却颇为阴寒。 “大家都说沈小姐同三公子瞧起来十分般配。”苏清辞眼睛一弯,语气亦十分诚恳。 没等沈羽澜说话,季衍舟出声道:“这个时辰,苏姑娘在此作甚?” 同别的男人说笑的如此开心不说,还在这里胡言乱语! “徐郎中昨日出诊时崴了脚,今日有些要送到各营的寻常伤药,我便替他送一送。”苏清辞说着,将怀中抱着的东西往前递了递,腾出一只手来掀开给两人瞧,证明自己没说谎。 季衍舟又随意询问了一下徐郎中的伤势,便挥了挥手让二人离开。就在苏清辞抱着东西与沈羽澜擦肩而过时,沈羽澜忽然皱眉。 “等等。”她出声将苏清辞拦了下来。 “你身上如何会有同衍舟哥哥一样的香味?” 第49章 长本事了 听到沈羽澜这般责问,苏清辞有些莫名,她疑惑的偏开头往自己身上嗅了嗅。 可她刚闻两下,就察觉出不对劲来。自己今天并未同季衍舟有过接触,一大早便帮着徐郎中配这些外伤药,身上要沾染上的也该是这些伤药的气味,再说了,自己明明抱着那么大一堆伤药,周身都是这药的刺鼻味道,哪来的沈羽澜所说的同季衍舟一样的香味? 苏清辞挑了挑眉,不解的看向沈羽澜:“沈小姐……您当真不是闻错了?” “你质疑我?”沈羽澜音调拔高了不少,挑衅地朝苏清辞迈了一步,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沈羽澜明明是初次见到苏清辞,可自从听说她是为季衍舟治病的女医官,却总觉得瞧她不顺眼,就像不知何时刺入手指中的细刺,虽说不上伤人,可只要还在,便会一直让人难受。 更何况,这女子还长得这般好看! 季衍舟见沈羽澜朝苏清辞发难,下意识便要向前去张口正打算说点什么,杜览快他一步,将季衍舟不动声色的拦了拦,悄声提醒道道:“三公子,不可。” 季衍舟脚步顿住。如果他此时开口替苏清辞解围,只怕适得其反,更会让沈羽澜觉察出不对劲来。 思及此,季衍舟垂下手,摆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站在一旁,心中却有些焦急。只担心苏清辞说不过沈羽澜,被欺负了去。 苏清辞瞧着沈羽澜气势汹汹的模样,心道这沈大小姐只怕是大清早的不知在哪受了气,找茬来了,看这样子也不像是能轻易善罢甘休的。于是她轻叹了一口气,将怀里抱着的伤药交给一起来的那名男子,又低语了几句让他先行去分发这些药,自己稍后一定追上去帮忙。 然后她换上了她那副专属于生意人的笑脸,又当着沈羽澜的面仔仔细细的撩起衣摆仔细闻了闻,又仔细的拍了干净,道:“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沈小姐出生高贵,是见惯了金贵东西的,搞糊涂了,也是寻常事。” “这军营里都是些粗糙汉子,天天大伤小伤不断,要是都用些精贵的药材,哪里消耗得起?”苏清辞朝季衍舟的方向递了个眼神,笑得诚恳,“可您身边的这位可不同,三公子同您一样,金贵着呢,我既然是给三公子治病,这药材上,自然是要用些好的,沈小姐您说是不是?” “这是自然,衍舟哥哥什么珍贵的药材都是配得上的。”沈羽澜瞧着苏清辞态度很好,也就屈尊理所当然的答了一句。 “这便是了。”苏清辞见她没有继续纠缠,笑吟吟的继续说道:“这营中只有我日日拿那些精贵药材给三公子用,自然只有我和三公子粘上那些药材的气味,若是还有别人有这气味,我倒要怀疑他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偷拿了那药材呢。” 沈羽澜有些踌躇,她总觉得苏清辞说的不对,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于是只能有些不忿地咬了咬牙,朝着苏清辞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她。 苏清辞看沈羽澜的反应,知道这一关她算是过了,心下悄悄松了一口气,见杜览给她使了眼色,便恭敬地朝三人行礼告辞,匆忙去追刚才同来的男子。 季衍舟眼尖的瞧见了苏清辞松一口气的模样,忍不住暗暗在心中感叹:苏清辞这睁着眼胡诌的本事,倒是越发长进了。 第50章 玉佩 “一个小小女医官,倒是巧舌如簧,”沈羽澜目光阴沉的瞧着苏清辞离去的方向,又换上一张笑脸转向季衍舟问道:“衍舟哥哥在哪寻得这般妙人?” “之前季某说过的,机缘巧合罢了。” “既然如此,衍舟哥哥不如辞了她,羽澜为你找更好的医官来,如何?”沈羽澜状似随意地开口,眼睛却紧紧盯着季衍舟。 “不过是一个医官罢了,如何值得沈小姐置气。”季衍舟微微一笑,温和却不容置疑道,“况且,她那药方对我还算有用,若是换了人,季某也不知这条命还能苟活到何时。” 季衍舟用性命为码,沈羽澜便噤了声不好得再提这事。她眼神一转,便又见到了季衍舟腰间的那抹白色。虽没有确实问过,但她直觉这针脚鄙陋的香囊想来和那女医官脱不开干系。 “这香囊……”沈羽澜垂眼,盯着季衍舟挂在腰间的那个茶白色香囊,唇角弯了弯:“这香囊与衍舟哥哥着实不相称。我为衍舟哥哥新绣一个可好?” “那便有劳沈小姐了。”季衍舟颔首,从善如流地将香囊解下来递给沈羽澜。 他知道若是他不让步,沈羽澜便会更加找了别的借口为难苏清辞。如若一个香囊便能让沈羽澜收敛些许,倒也划算。 只是这香囊……季衍舟在心中暗暗谋划着。 这香囊,定是要找苏清辞再讨一个的。 午时。苏清辞衣服忙得皱皱巴巴后,送药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她一边用袖子擦着汗,一边钻进徐郎中的营帐,对着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递过一本册子:“徐先生,上午的伤药已经送完了,这是各营签了字的簿子,您可收好了。” 徐郎中崴了脚,一瘸一拐的从角落里走过来结果册子,苏清辞看他实在不便,便上前扶住他,笑道:“要不,您告诉我这东西放在哪里,我替您放着,您可莫要再走动,要是再伤着了可不好。” 徐郎中向来和善,因苏清辞日日来这里帮忙,二人相熟,此刻倒也不同她客气,便指挥着苏清辞收好了那记录簿。苏清辞弯腰一阵忙活,再站起时,怀中掉出了一样物什,她没发现,倒是让徐郎中捡到了。 那是雕刻成半只羽蝴蝶状通体翠绿的玉佩,与别的玉佩不同,那蝴蝶的身体及部分翅膀上镶嵌着淡黄色晶莹剔透的琥珀,琥珀内的花纹与翠绿的蝴蝶相得益彰,浑然一体,十分好看。 “苏丫头,这是你的东西?”徐郎中打量了这玉佩许久之后,出声叫住苏清辞,将玉佩放在她手上,感叹道:“这稀罕物什,倒是很久没有见到了。” 听闻此言,苏清辞道谢后接过玉佩的手明显的顿住。她眼睛骤然就亮了起来,一把抓住徐郎中的胳膊,有些不敢相信的激动道:“您方才说很久没有见到……徐先生,您之前,见过这样的东西?!” 徐郎中不知她为何突然激动起来,只缓缓的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点点头道:“见过的。同这个一模一样。这东西实在特别,见过一次便记得了。” 苏清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紧紧的抓着手中的玉佩,声音也颤抖起来:“您…您能同我仔细说说么?…您什么时候,在哪里见过这个?” 第51章 终得线索 徐郎中不知苏清辞为何这般激动,却也猜到这玉佩或许对于她来说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于是他眯了眯眼,仔细的回忆了一下。 良久之后,徐郎中抬手捋着胡子,慢悠悠道:“那是五年前……对,就是五年前,圣人初次下令到南疆捉什么蛊师的时候…...... 《晚来香》第51章 终得线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2章 非去不可 “她同巴素关系匪浅。”云川直直的看着苏清辞,缓缓的吐出一句:“巴素认她做了干女儿。” 巴素。 听到许久未曾出现过的这个名字,苏清辞的心脏骤然一紧。那些尘封的回忆仿佛一只大手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 《晚来香》第52章 非去不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3章 醉意 苏清辞此刻正伤怀着,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狠狠的哭了一顿,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惶恐不安及委屈一顿发泄之后,只觉得心中畅快了不少。待抬头时,发现云川的衣裳已被她哭湿了一大片,苏清辞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 云川却不以为意,找苏清辞要了块干净的帕子,熟练的...... 《晚来香》第53章 醉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4章 吻 苏清辞被拉了一个趔趄,只来得及惊呼一声,温软的身子便直直的跌坐季衍舟进怀中。 季衍舟不顾苏清辞的挣扎,将她紧紧锢在怀里,向上次那样,将头埋在她的颈边,任由她的气息将自己包围,终于确定这个苏清辞是鲜活的,不是自己醉后的幻影。 这样将她捉住的感觉让他满足的轻笑出声。 ...... 《晚来香》第54章 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5章 亵渎不得 “我不知你现在有没有心上人,你现在心里住着谁,”季衍舟又在苏清辞的唇上留恋许久后,在她耳畔喃喃低语,语气中竟还带上几分哀求:“苏清辞,你可不可以看一看我?将你心里的空隙,分一隅给我?” 苏清辞脑中一片混乱,她根本无暇细想季衍舟说了什么。 ...... 《晚来香》第55章 亵渎不得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6章 承蒙错爱 孟影安手中的书册“啪啦”地掉在地上。 “你……”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盯着季衍舟瞧。 季衍舟向来冷静自持克己守礼,轻薄女子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简直荒唐无稽。若非这话是从季衍舟自己嘴里说出...... 《晚来香》第56章 承蒙错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7章 通透 “……好。”季衍舟闭了眼,惨然一笑,转过身去不敢再看苏清辞,“我有些倦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苏清辞这才站起身来,恭敬的退出门外去。孟影...... 《晚来香》第57章 通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8章 无用的香囊 “原来竟是这样。”沈羽澜巧笑嫣然,“难怪无论如何都问不到。连那西江城中据说十分有名的‘凝香阁’的掌柜瞧了,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羽澜轻笑了几声,状似无意的说了一句:“衍舟哥哥的这名女医...... 《晚来香》第58章 无用的香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9章 送别之宴 沈羽澜挑眉,轻笑一声:“你这医官,这回倒是识趣了许多。” 她手腕一转将那绣着并蒂莲的香囊又收了起来,走上前去,附在苏清辞耳旁悄声问了一句:“那你同我说说,衍舟哥哥在使用的香料上,可有什么喜好?” 苏清辞睫毛微颤...... 《晚来香》第59章 送别之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0章 一别两宽 季衍舟知道偷听别人说话实非君子所为。可他瞧见苏清辞与旁人自如的谈笑,那样高兴的笑脸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他却无法遏制的想知道她同他们在说些什么。 在听到那个少年的话之后,他甚至有些无法控制的朝他们挪的近了些,想听清苏清辞的回答。 苏清辞笑着拍了那少年郎的肩膀:...... 《晚来香》第60章 一别两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1章 谎言? “三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苏清辞一怔,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季衍舟。 季衍舟看着苏清辞不敢置信的眼神,心里紧了紧,努力的压制住自己想要拥她入怀的心情,转过身去,却听得苏清辞的声音在身后轻轻的响起。 ...... 《晚来香》第61章 谎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2章 到京里去 苏清辞拜别季衍舟回到住处后,简单的收拾了些东西,连骑马夜回了城。 云川大半夜的被拍门声吵醒,原本心中带着怒气,开门看到苏清辞那张惶恐又不知所措的脸时,心中的怒气骤然消散,只担忧的将苏清辞拉进屋子。 “怎么大半夜的回来了?”他接过苏清辞...... 《晚来香》第62章 到京里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3章 蛊惑 佩兰一怔:“怎的这般突然?” 苏清辞将手中的点心塞进嘴里:“……唔,甜了些许。倒也并非临时起意,只是之前忘了说。” “你同二掌柜……都要一道去...... 《晚来香》第63章 蛊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4章 国师大人 香君眼神迷茫着,却还是歪着头,像是很努力的回忆的模样。 “那是一个……年逾古稀的老者,带着斗篷遮住脸,模样瞧不真切,他穿的破破烂烂的,但眼睛却很亮。他给小姐指了个方向,小姐往那边去寻,小姐原本也将信将疑的,没想到后来,真的在那方向的林...... 《晚来香》第64章 国师大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5章 留书 孟影安见状,心中颇为无奈。没想到季衍舟这样淡漠自持的人,遇到苏清辞这般的女子,会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到底也是情关难过。 于是他默默的在一旁等着季衍舟又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伤怀了一阵,又一路无话的陪着他走回去,等着季衍舟坐下了,孟影安才开口问了一句。 “...... 《晚来香》第65章 留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6章 另寻法子 季衍舟同沈羽澜领了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出发的那一刻,苏清辞正在院中摆弄着花草。 云川伸着懒腰从屋内走出来时,正看见苏清辞拿了把精巧的剪子在一株芍药前愁眉不展。 “哟,今日这么好的兴致?”云川打趣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想要将它剪...... 《晚来香》第66章 另寻法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7章 山崩挡路 “她一个女子,带上她诸多不便。”季衍舟抬头看了沈羽澜一眼,“沈小姐何故问起她来了?” 沈羽澜凤眼一弯,娇声道:“羽澜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衍舟哥哥往日里对寻常女子毫不上心,怎的突然就添了个漂亮的女医官?” ...... 《晚来香》第67章 山崩挡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8章 林中遇险 天空无星无月,夜黑得冻住了,风畅快的吹着,只听见林中树叶哗哗作响,身边草丛中虫声繁密如落雨。间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会有一两声颇为凄凉的鸟啼。 林中一块空地上升起了几堆火,让漆黑的林子里有了些许光亮。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因着沈羽澜只喊难受,马车行得慢,天...... 《晚来香》第68章 林中遇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9章 可疑的香气 季衍舟虽然现下身子虚弱,但到底是习武之人,出于本能的反应,他身子一侧便将那石子躲了开去,他身后的沈羽澜却是躲闪不及,又被那石子打中了肩膀。 沈羽澜痛的“哎哟”一声,娇弱的又往季衍舟身上靠了靠。 季衍舟虽然心中不愿,但现下若将沈羽澜推开...... 《晚来香》第69章 可疑的香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0章 破旧驿站 休整一夜之后,天才蒙蒙亮时,季衍舟便已经起身,指挥着队伍继续前行。 由于作业在树林中遇到的怪事,众人走出这片林子的心情急迫了许多,第二日进行的速度竟然比前一日快了不少,还未到午时,众人已从树林中穿出,驶上了一条虽稍显破旧,但也能偶尔看到车马行人经过的道路。 ...... 《晚来香》第70章 破旧驿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1章 姑奶奶 话刚出口,沈羽澜便有些后悔。 她向来在旁人眼中是温柔得体的模样,于是她用帕子掩了嘴,眼神朝着季衍舟一飘,声音又弱了些:“衍舟哥哥身子不好,这一路上又奔波劳累,无论怎样也要让他好好歇息才是。” 那老实巴交的年轻人看了看季衍舟,又看了看沈...... 《晚来香》第71章 姑奶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2章 藏于树下的花雕 屋内人交谈间,那名中年驿卒也安置好了车辆马匹,擦着汗走进客堂里来。见那年轻老实的驿卒呆呆的依旧站在柜台后面,不由得骂骂咧咧的上前去,照着年轻驿卒的脑袋就来了一下。 “蒋五,你当真傻了不成?贵客来了,怎的就在这里站着,快去给人家端些吃食来!” ...... 《晚来香》第72章 藏于树下的花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3章 月下的丑陋 不知是那花雕酒后劲太大,还是众人这些日子来太过于劳累,酒过三巡之后,一行人均是困顿不已,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进房间休息去了。 云川在半柱香之前,众人正酒酣耳热之时便借口说自己要去柴房里收拾收拾否则晚上无法入睡,摇摇晃晃地勾着那中年驿卒的肩膀,让他给自己带路,便离开了客堂。 ...... 《晚来香》第73章 月下的丑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4章 不自量力 就在那二人得意之时,蒋五又幽幽地开口将了一句:“这后院柴房里可还住着一人,你们这样谋划,便不怕他听见么?” 中年汉子冷哼一声,不屑道:“我亲自送他进去的,亲眼瞧着他醉倒在床上,跟死猪一样,我踹了几脚都没有反应,何须担心?” ...... 《晚来香》第74章 不自量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5章 英雄救美? 那紫衣女子也不回答他,只道:“你不是同我讲有三个人么,还有一个哪里去了?可别让他跑了,走漏了风声,又带些人来。” 云川拍了拍蒋五:“听到了么?另外那人哪里去了?” 蒋五张了嘴,却因为害怕而无法发出声音来。只得将...... 《晚来香》第75章 英雄救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6章 心悦于你 气息交融的瞬间,苏清辞似乎感觉到季衍舟的身子僵了僵。 可她来不及多想,满脑子只有赶紧将自己的气血送入季衍舟口中这个念头。待她明显的感受到季衍舟的喉头动了动,将自己的血吞下去之后,苏清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苏清辞慌张的想要直起身子,却发现季衍舟的手已经...... 《晚来香》第76章 心悦于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7章 三月之期 苏清辞有些怔忪。 她捏紧了衣角,垂下头去呢喃了一句:“三公子此时同我说这些……是想叫我如何呢……” 季衍舟轻声道:“我并不是要求苏姑娘要回应这份感情…...... 《晚来香》第77章 三月之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8章 离她远一些 季衍舟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极致,他本能的觉得眼前的这个沈羽澜很不对劲。 就仿佛有什么人在透过沈羽澜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沈羽澜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季衍舟竟然被面前这个平日里娇柔的女子此时周身散发出的气息震慑得无法动弹,就像撞上了蜘蛛网的飞虫一般,越是挣扎,越是被...... 《晚来香》第78章 离她远一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9章 去报官吧 “无甚,”季衍舟回过头去,自己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昨夜沈小姐大抵是喝醉了忘了事,半夜起来敲错了门。” “呀……”沈羽澜有些意外,连忙问道:“那我...... 《晚来香》第79章 去报官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章 红油馄饨 季衍舟不远不近地瞧着蒋五在云川身边变了又变的脸色,心中疑惑,不知那二人又要做些什么。 只见蒋五点头哈腰地应了什么之后,不多时,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云川及那老妪面前。 季衍舟终于忍不住招了招手将蒋五唤了过去问道:“怎的你给别人上汤面,却独独...... 《晚来香》第80章 红油馄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1章 茶白香囊 云川抬眼给了苏清辞一个安抚的笑容,这才又回过头对季衍舟道:“所以三公子是希望我劝劝我这位姑奶奶,让她找个地方老老实实的待着?” “若云公子愿意帮这个忙,季某感激不尽。”季衍舟眼中的诚意不似作假。 “...... 《晚来香》第81章 茶白香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2章 捕快 一行人到达栖阳县境内时,距离开那旧驿站已过去了三日。 这日正午,虽还未入夏,可正午的日头还是晒得人有些昏沉。许是在路上走的久了,连马匹也有些无精打采。正巧路边上有个茶摊,一行人便决定停下来歇脚,也让马匹歇息歇息。 杜览找了张最为阴凉处的桌子,将季衍舟带了过去...... 《晚来香》第82章 捕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3章 山匪 赵捕头默然片刻,沉声道:“若这位公子所言不假,那旧驿站内果然有蹊跷……” 恰逢店家将茶送了上来,季衍舟谢过后,手在茶碗边上微微一顿,状若无意般问道:“赵捕头此番前去探看,若真有异状,又当如何?” ...... 《晚来香》第83章 山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4章 羁押候审 云川点头:“这是自然……”然后他站起身来看着苏清辞皱了眉道,“可我不明白,你为何不一把火将这贼窝烧了干净,反而还要报官?” 苏清辞将那长命锁又握得紧了些,轻声道:“一把火烧了虽是解恨,可...... 《晚来香》第84章 羁押候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5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林长风是个长相平平,身材有些微胖的年轻人。他同季衍舟原是书院同窗好友,自季衍舟从戎随父兄征战后,已多年未见,只听说他近来身子不大好,暂时驻扎在西江城外休整,虽说栖阳县离西江城并未很远,但公务缠身,他始终没能前去探望。 那日见到捕快递上的带着季家纹样的玉佩时,林长风惊得从椅子...... 《晚来香》第85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6章 相思了无益 (修改) “你……哎……”林长风听罢,虽是明白了季衍舟的想法,但想到他须狠下心来对那女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由一阵唏嘘。 季衍舟又如何不知林长风心中所想,可当下他着实也没了别的法子,若非如此,他又如何非要出此下策。 ...... 《晚来香》第86章 相思了无益 (修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7章 总不能赖账 虽犹豫不定,但云川心中的愧疚却是越来越深。 他虽不喜季衍舟在苏清辞和沈羽澜之间周旋的态度,但季衍舟的为人确实没什么值得诟病的地方。再加上…… 云川转头往苏清辞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苏清辞不愿承认,可云川看得出来,苏...... 《晚来香》第87章 总不能赖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8章 开溜 林长风哑然。只道这南疆女子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却没看到苏清辞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是夜。 因着允诺了季衍舟的缘故,林长风回栖阳县城的速度有意放慢了些。尽管已经不算太远,但林长风看了看天色,料想按这个速度,即便是到了栖阳,也已经过了城门开放的时间,不如今夜先在...... 《晚来香》第88章 开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9章 杂耍班子 林长风只觉得如遭雷击,愣在当场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云川见状又在一旁长吁短叹道:“怎的昨夜里竟没人发现什么异样么?”他皱了眉,担忧道:“莫不是之前的山匪前来寻仇,将我师姐劫了去?我师姐那般貌美,若是……若是受了欺...... 《晚来香》第89章 杂耍班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0章 江湖义气 苏清辞夜里施巧计从林长风那里溜之大吉后,仗着自己轻功不错,连夜在林中穿梭,天未亮时便已到了栖阳县城门外。 天未亮,城门未开,苏清辞只见到一些远道而来急着一早要进城的人们在城外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生了火过夜。 而待她上前同人一番攀谈之后才知晓,栖阳县做为戴国的一...... 《晚来香》第90章 江湖义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1章 祈花节 武丰县最大的客栈“仙客来”中。 季衍舟握着一卷兵书看得正入神,杜览焦急地推开门进来后,又转身小心的将门关了起来,见到季衍舟专心的模样,杜览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决定等季衍舟看完。 “何事?”季衍舟在杜览刚...... 《晚来香》第91章 祈花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2章 杂耍表演 祈花节是武丰县特有的节日。 相传几百年前,花神化为凡人在人间游历之时,路过武丰县,见到一名年轻女子跪在一棵桃树下神色悲戚的许愿。花神心下好奇便上前与其攀谈后得知,女子的情郎从军征战已有多年未归,音信全无。 情郎走前与女子约定,待春日一到,女子家中那棵老桃树开...... 《晚来香》第92章 杂耍表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