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欢:许你一世长安》 第1章 我舔了宋景怀九世。 没用,他只爱他的心肝白月光。 第一世,他是皇帝我是顾家幺女,我死皮赖脸求老爹把我弄进宫。 他对我冷淡,我高兴没把我打入冷宫,替他白月光挨了一刀,死了。 第二世,他是穷秀才我是小村姑,我白天干活晚上绣花,攒下银子送他入京,只待高中让我做状元娘子。 可一等一辈子,后来才知道他早在京中娶了白月光。 第三世,他是敌国世子我是长公主,我不顾朝臣阻拦,不远万里去和亲。 可当山匪将我与他的白月光绑在一起时,舍弃了我,我被撕票了。 …… 第九世,我又给他的白月光割肉做引子,失血过多死了。 如此种种一一在我脑海里浮现。 我叹了口气,往奈何桥去。 孟婆正在桥边翘着二郎腿监工。 我看了眼过往喝药的冤魂,每个都面露苦色,调侃说,“这汤熬了三百年也没长劲?你这孟婆当的也忒差劲了。“ “来了?“孟婆掀开眼皮子懒懒看了我一眼,“这汤反正喝了就忘,熬好喝也没用。“ 我撑开手,示意速战速决。 孟婆随手在旁边舀了碗,我接过喝下,尝了尝与平常味道却是不同。 见我蹙眉,孟婆催促了声,“走吧,你记得记不得都一个样。“ 我还没来得及纠结那句话,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1 我觉得身体软绵绵的,好像云似的,使不上劲儿。 “小姐,小姐你可不能死啊。“ 旁边哭啼声传入耳朵,紧接着身子也被晃的直摇。 这人莫不是跟我有仇,特意趁我病要我命? 被晃的七晕八素,却意外有了力气,我费力睁开眼,一张哭的像大马猴似的脸直愣愣闯进来。 我心里惊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那大马猴见我醒了,哭声顿住,片刻又哭的更厉害,“小姐,你可算醒了,桃夭都要被吓死了。“ 桃夭? 这名字……怎么跟我第一世的丫鬟一模一样?这老天爷太懒,连名字都糊弄。 我被扶着起了身,却被面前的一切惊住。 要样式有杂草,要布局有杂草,一眼能看到整个府的不是我家是谁家! 我说的家是第一世的,反正我后面的富贵几世都没这么抠搜的。 见我呆愣,桃夭又喊了,“小姐,摔到哪里了吗?怎么不说话?都说了不要跟去,你非要去,这下摔了吧。“ 桃夭小声嘀咕,我与她从小长大,没大没小惯了,但衷心没有二话。 我穿回去了? 心中骇然,但好歹历经了几世,早就知道遇事不惊。 “我爹去哪儿了?“我问。 “给你求亲啊!“ 求亲?求亲! 本是随意一问,没想到问出个关键。 遭了! 我脸色倏地白了,发疯般起身就跑。 我在前面跑,桃夭在后面边喊边追,府里下人听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时间都跑了出来,一个追一个,串糖葫芦般,浩浩荡荡跑了一长溜。 第一世宋景怀是皇帝,我死皮赖脸求我爹把我弄进宫,我爹就我一个女儿,舔着老脸就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把虎符交出去才换了我入宫。 虎符是我爹的命,不是说他要夺权,而是这虎符是我家的传家宝。 宋顾两家一起挣得天下,宋氏治天下,顾家守天下。 虎符都给了人家,我顾氏还有个屁! 我给自己扇了一巴掌,败家娘们! 我跑了一条街,差点跑出唾沫,正在我以为我这一世是跑死时,我看到我爹了。 我爹身材高挑虎背熊腰,打眼就能瞧见,我撑了口气跑过去。 我爹只见着个人影子朝他冲过来,以为是偷袭,抬手就要给我来一掌。 我没来得及喊爹,拳风吹起了我的头发,我想我马上又要去孟婆那边报道了。 可想象中的情景没来,我落到了个温暖怀抱。 入目是张削瘦的脸,眉目冷峻,容颜如画。 这是……长渊世子? “呀!我的盼儿啊!“ 还没来得及确认,我爹就鬼哭狼嚎给我从长渊身侧撕过去,抓着我的肩上看下看,唯恐我伤了。 我被折磨的翻白眼,叫住我爹,“爹,你别去向皇帝求亲了,女儿不想嫁了。“ 我爹愣住,毕竟我之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嫁,才两条街的功夫就想通了? 莫不是傻了! 我爹紧张看着我,我笑着回,“爹,我不想嫁皇上了,女儿心里有其他人了。“ “其他人?!“ 我爹惊讶,思忖半晌,又无奈道,“谁家的?“ 我随口扯了个谎,“现在还在考察中,等我确定心意了,直接要你去求亲。“ 我爹还想问,被我催促着快走。 我朝长渊世子微微福礼,便拽着我爹要回府。 长渊世子朝我点了点头,瞥了眼我的裙角,我顺着视线低头一看,原来是只鞋忘了穿。 跑的太急,压根没注意到不对! 我脸倏地羞红,脚往裙子里缩了缩,长渊扭过头去,跑了。 这是?嫌弃我!? 我正纳闷,那边长渊世子又跑了回来,手上多了双绣花鞋。 他将鞋轻轻放在地上,而后朝我爹一拱手,“得罪了。” 他说的是私自替我买鞋。 可我爹不懂,挠了挠脸,嘻哈笑着说,“没得罪,还得谢谢你替我女儿买鞋呢!” 长渊世子见了礼,转身走了,我却意外瞥见他耳尖滴血的红。 长渊走了,我爹将鞋提溜在手上背着我。 我起初不好意思,但看到我爹一脸奇怪的样子,我突然有点哽咽。 “你与他何时这么近?”我爹突然问。 我愣了愣,反问,“应当我问你,刚才同他说什么了?” “不是你跟他很熟吗?刚刚还拦着要我还你笔。喏——” 我爹一手扶着我腿弯,一手从怀里掏出东西。 我接过木盒子,里面是根狼毫。 黑漆漆的没什么好看的。 我不记得前世跟长渊有什么过往,印象只在一起上过孔太傅的课。 长渊是世子,十三岁背负着父亲判敌的名头,母亲自缢,全家流放,幸得太后垂怜留了条命,无依无靠的在京都活着。 但京都水深,一个逃犯的儿子,还是不要亲近的好。 我颤了颤眼睫,将湖笔收好,“爹,我与长渊并无瓜葛,只有同窗情谊,以后莫要与他来往。” 话音刚落,我爹就回,“他说他跟你也不熟——对了,先前你从不跟我说这些。” 先前我只会让我爹温谦恭让,都结交官友,日后好助力我做皇后。 我心中微堵,低声说,“以后不让你应酬了。” 我爹愣住,继而憨笑着说,“爹知道你想当皇后,放心,光顾家女儿的身份便能皇后了。” “我不想当了。”我急急喊。 被我爹拍了拍腿弯,一脸欣慰,“爹懂你。” 我:……你懂个屁! 第2章 2 晚上我翻来覆去,也没从九世的烂账里翻出长渊这号人物。 应该只是个路人。 可白天又为何替我买鞋? 难道我欠他钱没还? 我抓耳挠腮想不出来,直到半夜才入睡。 半睡半醒之间,我恍惚回到了那些锥心刺骨的曾经。 我是顾家幺女,从小在我爹的溺宠下长大,于是养成了我无法无天的性格。 京都大半的儿郎都对我闻风丧胆,可我乐此不疲,总爱追着帅气的俊逸男子身后跑。 有一次,我正百无聊赖的在大街上找乐子,就听见远处传来踏踏踏的马蹄声。 一匹疯马直直朝着我撞过来。 我一时间愣住了,完全想不到去躲,千钧一发之际,手臂被人用力一扯。 我直接脱力倒在了那人的怀里,仰面便是他带着担心的眼神,和那面冠如玉般的脸庞。 我瞧得都呆住了,瞬间觉得惊为天人。 我就那样沦陷,从此再也看不见任何人,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我无比庆幸自己顾家幺女的身份,让我不用费尽心思便可以站在他的身边,爹地总是愁容满面的看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清楚的疼惜和忧心,可我只顾着跟在宋景怀身后,哪里管的上老父亲。 在我成年之后,宋景怀也到了选后妃的年纪,我央求父亲让我入宫。 父亲一向疼我宠我,只要我想要的,他想尽办法也会给我,不出意外,我很快就进宫了。 我以为是我幸福生活的开始,哪知却是我的深渊地狱。 一同入宫的有好些权臣的女儿,其中最典型的当属柳媚儿。 她确实同我不一样,一颦一笑满是柔弱姿态,就连眼神都像是含着春水般,看着人的时候十足的可怜,让人充满了保护欲。 而我,自小性格就像男儿般不拘小节,举止言行在这些精雕细琢的女儿堆里面就像个异类。 不出意外,我被这群女子排挤了。 每次她们窃窃私语,看着我鄙弃嘲讽的时候,柳媚儿总是会站出来,告诫她们。 一来二去的,虽然我并不喜欢柳媚儿,还是比较感激她能帮助我。 我有我爹,我当然也不在乎她们怎么看我。 可我很在意宋景怀的看法。 最初他对我也是极好的,体贴关心。 我觉得虽然他碍于太后,要选这么多女子进宫,但对我是很独特不一般的。 只要他对我好,我就满足了,可我发现,他对我越发敷衍了,反倒是对柳媚儿的关注越来越多。 经常他在找我的时候,会若有似无的看向我身后,并问我,今天柳媚儿怎么没同你在一起。 为了获得他的宠爱,我开始不自觉的模仿着柳媚儿的一言一行。 可是东施效颦,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宋景怀甚至厌恶的丢下茶盏,呵斥我惺惺作态。 那天我难过的浅酌了几杯桃花酿。 许是有些醉了,感觉同病相怜吧,我听到宫里在传勇毅侯世子,父亲通敌叛国,母亲自缢,宗亲遭流放,在宫里名不正言不顺,就该跟着他爹娘一同去死。 那些皇子皇孙们尊贵白嫩的手,捡着地上的石块和枯叶烂花,往他脸上招呼着。 而长渊,垂着眼角,卑微的跪在地上。 我忍不住站出来辩驳了几句,他们被我吓跑了,我拿绢帛给他擦了擦沾满污渍的脸。 我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哭诉着宋景怀对我的漠视。 长渊并没有说话,最后我哭累了,是怎么回的寝殿也忘记了。 这一夜我睡的极其不安分,噩梦连连,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浑身冷汗,黏腻不堪。 就这种状态,我本不想去上课的,可我娘一向对我严厉,桃夭又不停地催促我,我只能赶鸭子上架。 果不其然报应来了,我在孔太傅的课上打呼噜了! 孔太傅点我名字,我呆呆应了声,可惜抵不过困意,又睡死过去。 太傅被气炸了,在本子上记了我一笔,罚我去门口站着听学。 我眯着眼应了声,拿起书就走。 刚起身,就在旁边听到了宋景怀的声音,“太傅,盼儿不会睡了。” 我撑开眼皮子看了眼宋景怀,心里一咯噔。 今日我本不想来,但桃夭这丫头哭喊着,若不来我娘铁定扒了我的皮。 我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身子一抖,携着满脸困倦进了宫。 料想到会和宋景怀见面,但我一直闭着眼,心里害怕极了。 如今见到了初世模样,还是一样的俊俏,面如冠玉…… 这个想法一起,我暗暗捏了自己的手掌心,他只喜欢柳媚儿! 如此想着心里冷了许多,懒懒掀开眼皮子,“不,我还会睡。” 说罢离开,站在门口。 孔太傅有多气我不知道,只知道我似乎放松了许多。 大概这就叫戏文上的释怀? 接下来我睡不着了,满脑子全是宋景怀宋景怀,怎么甩也甩不开。 宋景怀背挺端方,翩翩君子,孔太傅说的问题都能答的出来。 除却利用我从太后手里夺得实权,他似乎是个不错的皇帝。 先前我日日借口陪他看奏折,夜里惊醒时他还在看。 忠臣奸逆也能分的清楚,就连小小的宫女都蒙授过他的恩惠。 “顾盼?顾盼!” 老师的戒尺着地,猛的把我惊醒。 “你来说说理当如何?” 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理当如何?我压根没听。 但我还是发出了声,“嗯……” 然后没了下文。 孔太傅等下文的空隙,我迅速看向众人,可没人读懂我的眼神。 “说!” “嗯……“我脖子一缩,“我觉得长渊世子应该能知道我的想法!” 我急急喊,拉上了最末尾的长渊。 对不起了长渊,三百年里就学会了如何找垫背的。 长渊愣了半刻,在众人的注目下起了身,而后说,“我也不会。” 我:…… 事实证明,轻易不要在课堂上睡觉。 我和长渊被罚留堂,抄完十遍道德经才能回去。 天菩萨,十遍! 早知道被我娘扒了一身皮好了。 正怨天尤人,身旁凑近了个人。 一股熟悉的味道充斥笔尖,我浑身一颤,弹跳般躲开。 “盼儿你怎么了?” 是宋景怀。 我低头抓起纸笔,“无事,这里闷,我想去靠窗的地方写。” 宋景怀手顿住,脸色不太好看,可我管不了那么多。 刚走到窗边,就见着了长渊。 长渊桌上摆了壶酒,他一手抓着笔,悠闲的在纸上画着。 一看就是不好好念学的人。 我摇了摇头。 往里头一看,宋景怀现下正挨着柳媚儿,眉眼舒展。 我赌气,一屁股在长渊身旁坐下,把他的纸笔挪开些许。 长渊端着酒,见我神色难看,没说话。 “看什么看!”我语气不善,泄完心中那点子可笑的恨意,又反应过来,“对不起,我上别处写。” 长渊不想我会道歉,毕竟我这人骄傲惯了。 我娘说我脑子里天生缺根筋,执拗又傲气。 先前不信,但细想一下,守个不值得的人都要守三百年才明白,大约证明了这一点。 “不必。”长渊拦下我,将宣纸折成了两段留出位子。 我尴尬咳了咳,硬着头皮将东西放下。 宣纸沙沙作响,长渊一口酒几笔字,潇洒的很。 反倒我拘谨的不像话。 堪堪抄写了两遍,宋景怀来了,还有柳媚儿。 “盼儿,”柳媚儿将成卷的宣纸递给我,“这是我和景怀抄写的,特意将字迹改的浑圆了些,你将这插在中间,孔太傅不会生疑。” 我没接,只埋头写。 我的字迹浑圆,在一众学子里是上不了台面的,先前柳媚儿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我练了好久也不会。 现下猛然记起日夜练字,和柳媚儿较劲的日子,觉得可笑又无趣。 “顾盼,别太过分了,媚儿是好意帮你。” 听了这话,我心里起了丝冷笑,“那要我感谢你们?” 宋景怀皱了皱眉,抿嘴不言。 “盼儿,我们绝无他意,只想帮你。” 柳媚儿手悬在空中,我看着她,收下了。 我抬眼看着宋景怀,“皇上自是有要事要处理的,眼下这份小女收着了,以后还请皇上不要再浪费时间。” 大概我先前从没这么客气过,一时间气氛有些怪异。 “皇上该去太后处问安了。” 宋景怀看了我一眼,拂袖走了。 他自是不会让白月光留在我这个猛兽身边,看着宋景怀揽柳媚儿的动作,喉头堵的发慌。 前世他也是这样,护着柳媚儿,视我如图洪水猛兽。 我们的关系是从何时发生变化的呢,他开始对我视而不见,对我言辞冷漠,在我的心上随意戳刀子。 许是时间久远,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我为了他,学习那些我永远不喜欢的琴棋书画,为了练书法,我不眠不休三日。 欢天喜地的拿着我自以为得意的簪花小楷去给他看,却看见他和柳媚儿在我的卧榻上亲密纠缠。 明明,他承诺过我,会立我为后的。 明明,他跟我爹保证,会疼我一辈子的。 明明,他说过,这些后宫秀女,都是我的陪衬。 …… 我气不过,冲进屋里就把衣衫不整的柳媚儿拉下床榻,她甚至来不及扯上羽被盖上自己的身体。 我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她明明知道我对宋景怀情根深种。 我虽然不聪明,一根筋,但我也不傻。 原来她从一开始跟我交好,并不是真心待我,只是为了获得我的信任,能随意进出我的院子。 宋景怀受制于太后,选了一大批秀女进宫,但为了与太后作对,选择了我这个顾家女承受万千荣宠。 以此,来达到他与太后微妙的平衡。 选入宫的秀女们成了牺牲品,但柳媚儿不甘如此,她成功了,成功把宋景怀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 往事回忆起来,都像是针扎般疼痛。 恰巧长渊又在我眼前喝酒,我看不惯他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抢过酒壶便咽下一大口。 “糖水?”我砸吧一下,确定是甜的。 长渊夺走酒壶,有意无意的用袖子擦壶口,我看在眼里,有些不满,“不必擦,下次还你就是!” 我抓起纸笔往外走,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毕竟我从未如此失态。 “我没擦。”长渊叫住我。 “我分明看见了!” 我不听他解释,今日见着宋景怀时,前九世恍如翻涌潮水涌上心头,看着他对柳媚儿的态度。 仿佛我在他身边再呆九世,也只是个替柳媚儿去死的配角。 眼下发泄,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与长渊只见了几面,却把他当成了能展露情绪的人。 泪在眼眶里打转,长渊站在我身后,拿着酒壶凑到我身前,“我没擦,我从不嫌弃你……“ 长渊顿了顿,“只是怕你觉得我是浪登徒子,喝女儿家喝过的酒。” 我瘪了瘪嘴,“真的?” 长渊用力点点头,神色赧然。 我心中久旱逢甘霖般,脱口而出,“那你喜欢我?” 落日黄昏,长渊融在晚霞里,脸比晚霞还红。 学堂在宫内偏僻处,清风徐徐,院内的花香阵阵,我看着长渊清隽的脸庞,感慨万千。 曾经在宫内备受欺负的小可怜,长大后竟如同清风霁月般。 我伸手,把他的酒壶又抢夺了过来,仰头狠狠倒入了一大口。 他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灌了下去。 我看着眼前的人,逐渐变成了重影,咕哝了一句,就直直倒了下去。 可我没有摔倒在地,鼻息间闻到了一股清冽干净的味道。 很熟悉,也很安心。 第3章 3 等我再次醒来,我不由想敲打自己的头。 我魔怔了。 我居然调戏了小世子! 你个老不羞!三百年了还随意春心萌动! 我坐在床上,狠狠打自己的脸。 一想起自己问出的那句“你可喜欢我?”,我就浑身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小姐,别发疯了,明日还要上学。”桃夭打着哈欠进来,却见我把自己裹成了蚕蛹。 桃夭摇摇头,关上了门。 第二日我光荣“生病”了,还是大半夜自己不盖被子冷病的。 我打着喷嚏,喝着姜汤,心想自己真是个大聪明,这样就可以不用上学了。 谁承想,宋景怀和柳媚儿都来看我了。 我爹挡不住皇帝,我起了身,往前厅去。 还未走近,就听见宋景怀的声音,“盼儿不便下床,我们能进去吗?”还未等我爹作答,我就走了出来,“不必。” 我福了身,该做的礼数一应俱全,动作里透露着清冷疏远。 宋景怀以为我闹脾气,看了眼我爹,没发问,“身体好些了吗?” “劳烦皇上挂心,我好多了。” “朕带了补药,你按时服用,病情好的快些。” 我吩咐桃夭收下,又没了下文。 宋景怀见我兴致不高,眉目一直皱着,我知他心中不满,可关我何事? 这时候一边的柳媚儿开口了,“盼儿,景怀他知晓你病了,一大早就带着我亲自抓药,说是不能耽误了你的病情……” “谢谢,但我不需要。” 这一口绿茶味都要喷出来了,我实在懒得和她虚与委蛇,可是看到我的态度,宋景怀不干了。 “媚儿只是担心你,看来这一趟我们是来错了,你真是无可救药!媚儿,我们走。” 宋景怀拉着柳媚儿的手,柳媚儿甚至楚楚可怜的看着我,可也只有我能看到她委屈眼神底下的得意。 我直接关门落锁,心中少见的没了难受,只是有些恶心。 宋景怀走了,以前他要能来一次,我必定缠着他待上半天。 “盼儿,你有点不对。”我爹突然凑近问我。 我紧了紧衣服,“没什么不对。” 我爹叹了口气,从桌上拿起包药。 “他的药我不喝,你放库房里吧,应该挺贵。” 我就算死也不会吃他的药。 “这药贵?”我爹提着药闻了闻,“就是普通的方子啊。” 我冷笑,“那贵为皇帝也忒小气,亲自来看一趟,人参也不带一根。” 这回换我爹愣了,“这是长渊那小子送来的。” 长渊? 我诧异接过药,问,“人呢?” “人没来,是托的门房。”我爹奇怪问,“你不是说不要和他来往吗?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理会我爹,手上抓着药,心尖微喜。 我将药甩给桃夭,“吩咐府里最好的婆子熬,一点药材都不能浪费。” 我捧着碗喝了口黑漆漆的药,苦在我口甜在我心。 “小姐,你一直对着碗药傻乐什么呀。” 桃夭看不下去了。 我猛的一惊,止住嘴角的笑。 是啊,我傻笑个什么劲儿! 我一直以来爱的可是宋景怀啊! 难道我没那么喜欢他,现下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了? 我给自己扇了一耳光,清脆响声吓的桃夭要跪地。 我问桃夭,“我是不是从小就见异思迁?” 桃夭衣角都快绞烂了,苦着脸说,“小姐,您能不那么吓人吗?” 不对,我感觉哪里都不对。 我经历了九世,第十世回到了初世——我以为的初世。 可又怎么证明呢? 是我历经太久,遗忘了初世的模样,还是这根本就是第十世! 那我的结果岂不是还会爱上宋景怀,还会替柳媚儿去死!? 我起了鸡皮疙瘩,脸色惨白。 我爬起床去找我爹,可刚到前厅就看到宫里的太监来了,是要我当皇后的懿旨! 我看着我爹些许惆怅的表情。 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我又梦到了前世的场景。 第4章 我执意入宫,我爹娘是很不乐意的,但是我铁了心要嫁给宋景怀,于是爹娘妥协了。 我爹用兵符换取了我的皇后之位,可是大婚当日,他同时还娶了一位贵妃——柳媚儿。 我和她的战争,彻底在后宫打响。 柳媚儿这人的心机确实很不一般,我想我估计是永远不可能打赢她的。 我和她的交锋,每次都是以我落败下风,而宋景怀对我的厌恶,也逐渐加深,甚至到了要把我打入冷宫的地步。 那年,番邦的探子混进了宫内,被御林军重伤,他逃进了后宫。 情急之下挟持了柳媚儿,想要求得一线生机。 宋景怀带着人闯过来的时候,看着柳媚儿的眼神是满满的担忧和着急,这样的眼神,我从没在我身上感受过。 我想我该放下执念了,而我本身,也生病了。 于是我趁着探子不注意,主动把自己送到了他手上,然后把柳媚儿推向了宋景怀的怀里。 我以为他会看在我舍生救人的份上,高看我一眼,结果却只看见他摸着柳媚儿脸,含情脉脉的问她有没有受伤。 探子自知无望,一刀抹了我的脖子后,当下也自刎了,最后的余光,宋景怀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只对着身后的侍卫吩咐,“拖走,埋了。” 第二世,我成了东海边小渔村的一位小村姑,从小跟着爹娘打渔为生。 这天却捞上来一位衣着鲜亮的公子,他俊逸舒朗,第一眼我就动了心。 我问他叫什么,家住哪里,他却一概不知,因他无处可去,我便央求爹娘让他住我们家。 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为了这一口多的饭,我白天不光打渔,还需要爬山砍柴,背着厚重的柴垛子,一点点的挪。 厚重的柴禾将我的脊背都给压弯了一点,长期下来我变成了村里众人嘲笑的小驼背。 他喜欢看书,我攒了点银子就会央求私塾先生教他,他好像很聪明,一点就通,考取了秀才。 他总是摩挲着我皲裂的双手,心疼的说,“盼儿,等等我,我一定考取功名,带你过上好日子。” 为了他一句承诺,我起早贪黑,甚至晚上还在萤火下绣花,一双手除了皲裂,还多了很多针眼扎出的小孔。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把他送出了小山村,我等他功成名就来娶我。 可这一送别,我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我穷尽一生,攒够了上京的银钱,虽然未至暮年,样貌却如同老妪,我终于看见了他。 彼时他已经是人尽皆知的驸马爷,与那公主郎情妾意,好不快活。 看见我挡了他迎娶公主的十里红妆,甚至踢了我一脚,嫌弃的瞪着我,脱口一句,“滚!晦气!” 第三世,可能是因为我对于公主的执念,我真的成为了公主。 上有父皇母后的疼宠,下有朝臣们的尊崇,我想这辈子我总该是能够幸福快乐一辈子了吧。 可宋景怀,他就是我轮回多年无法摆脱的劫难。 国运昌隆,万国朝拜。 我在众多国家的来使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像是发着光的人,他一身红衣,嚣张不羁,完全没有其他国家的敬重。 看待我的眼神也是轻佻不善的,可我就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非他不可。 我用我的身份,求得了一纸协议。 只要我和他成亲,两国结交永世之好。 跟随他回到属地后,我完全不能适应那边的环境,整日郁郁寡欢,他的甜言蜜语,也像是涂了砒霜的蜜。 …… 我像是又经历了一世世,那种被爱人背叛和放弃的绝望以及濒临死亡的恐惧,让我痛苦不堪。 我沉重的喘息着,就像是溺水的鱼,急需要呼吸新鲜的空气。 就在我感觉自己快要承受不住的时候,有人握住了我的手,这种触感,让我颤抖的身体安静了下来。 这个人……这个人…… 从重生后,我不止一次做过梦,梦里有个人在我每世死后都抱我。 小心翼翼的,有一种将我示若珍宝的温暖。 我努力要看清那人是谁,可朦胧看不清。 我用力去拽,也只拽下片衣角…… 夜半时分,我终于清醒了。 地上乌泱泱跪着一地的太医,宋景怀站在床边,神情严肃。 “盼儿,你可算醒了!” 我爹咋咋呼呼来到我身边,一夜未见,头发都白了许多。 我问,“这是得的什么病?” 怎么围了一圈的太医。 “太医说你忧思过重,又受了惊吓导致的。” 我爹心疼看着我,“你有什么事跟爹说,不要藏在心里憋坏了自己。” “既然盼儿没什么事,那朕就先走了。” 宋景怀唇角紧抿,负手要回宫。 他不喜欢我,是太后硬将我塞给他的。 我将人喊下,抬眼看了我爹,我爹动了动唇,没说话。 下人都下去了,屋里就剩我和宋景怀。 “……景怀。”我喉咙有些发紧,似乎上次喊他的名字已经在遥远的三百年前。 宋景怀点了点头,在木椅上坐下。 “我知我得的什么病,你娶我无非是要我家的兵权来扳倒太后……” 我体力不支,咳的厉害,宋景怀从我刚才怔愣的话中反应过来,“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 我咳的上气不接下气,宋景怀忍下怒意,给我倒了杯水。 我初世得了场大病,大夫笃定我活不过三年,我痴心宋景怀,逼着我爹给我求亲。 那时想着死也要死在他怀里,就算娶我的同时柳媚儿同样封为贵妃。 那三年里,我日夜挂心于他,竟然执着的连自己的病都忘了。 替柳媚儿死时想的也是,与其病死,不如救他的心上人,让他念我一辈子的好。 我接过水,热水润的嗓子舒服,话也变得好听了,“宋景怀,我知你有其他法子扳倒太后,但我可以更快的帮你,即便你没有娶我。” 我抬眸看着他,宋景怀表情凝重,他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毕竟他只想要柳媚儿当皇后。 “为何?” 宋景怀问我,我思考半晌,语气自嘲,“从前种种是我自作多情,你且放心,这不是什么欲擒故纵。” 之前我能靠着一丝幻想在深宫里熬,现在没了那东西,我不知道我这三年该怎么办。 宋景怀喉头微动,扔下一句,“由你。” 我拜服床边,谢了这赏赐。 宋景怀影子走远,我瘫在地上,唇色发白。 三百年的执念,如今算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