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到底有多坏》 郝新 秦岭,横看成岭,侧看则是一个个的小山包。远远望过去,却是满眼的一派郁郁葱葱,绿意盎然。浑浊的渭河水逶迤西来,懒洋洋地从不远处的山脚下流过,却是给热透了的渭南大地带来了些许可有可无的一丝清凉。只是六月的正午,高高挂在半空中的太阳热力十足,异常卖力地烘烤着这片古老而又荒芜的黄土地,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热浪。 渭河不远处有座小县城,地不过百里,人不满十万。据老年人说,渭河边上本是一马平川,没有这样的一座县城。但是自从闯王兵败后不久,这儿就凭空冒出了一群人聚居,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他们因何而来。反正久而久之,这群人就在渭河边上落下了脚,后来就有了这样一座县城,后来这座县城也有了自己的名字——怀仁。没人知道谁给它起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何会起这样一个名字。 怀仁县城北有座完小,名叫珲丹小学。珲丹小学是怀仁县最大的小学,也是最有名气的小学。据说怀仁县百分之九十的大中专生都是从珲丹小学毕业的。 郝新也在珲丹小学上学,今年刚刚升入四年级。对学习无感甚至反感的他,本是很不情愿在大中午盯着烈日上学,但上学时间一到,郝新还是乖乖地背起书包,麻溜地跑出来家门。 滚烫的阳光晒得郝新好不心烦。只见他百无聊赖地走在黄土路上,不时地用脚尖踢着散落在路边上的土块。老天爷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下雨了,路面上积满了厚厚的尘土,郝新只要稍稍用力,甩脚抡圆,脚边便会激起一阵灰尘,随风漫天飞舞。郝新觑眼瞅着那些飞扬的尘土,心中却是泛起了丝丝莫名的快感。 这时,郝新突然瞅见路边有一大堆尘土,松松垮垮地堆成了坟墓的形状,貌似是那个小孩玩耍后留下的。他眯着眼瞧了一会,心头猛然一动,便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郝新踮着脚走到土堆前,稍稍打量了一下,便猛地飞起一脚,瞬间就把那堆尘土踹得四散弥漫。瞧着那些泥土四散飞扬,郝新心底突然泛起了一丝得意。只是郝新还没来得及笑出声来,一阵莫名大风突然席地而起,卷着尘土便兜头盖脸地扑向了郝新。 郝新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几许沙尘便钻进了他的眼皮,瘆得他一声惨叫,连忙闭上了眼睛。他赶紧伸手捂住了眼睛,深深地弯下腰去。饶是如此,郝新的鼻子嘴巴也是瞬间灌满了干涩的尘土,一股难闻而又发闷地气味直冲郝新的喉咙,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呸呸呸......”郝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低着头吐着唾沫。只是那些尘土好似有意刁难他一般似的,他越是使劲往外吐唾沫,舌面上的那些尘土就越往喉咙间钻去。 待眼睛稍稍恢复了些许视线后,郝新便连忙跑向了路边的池塘。只见他胡乱地俯下身子,手脚并用地一边兜手抄水冲洗着,一边努力地往外“呸呸呸”地吐着,很是狼狈。 嘴巴里终于干净了许多,郝新总算是能好好地喘口气了。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头甚是懊恼。 “哪个小混蛋搞得这堆土,可是把我害惨了。要是让我逮到,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郝新心底暗自咕哝着。 这时,郝新突然发现清澈见底的水面上晃悠悠地倒映着自己的模样——瘦削的小脸白里通红,黑黑的眼珠子又圆又亮,两道似弯不弯的眉毛恰到好处地贴在眼眶处,被汗水打湿了的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头处,平添了几分意味,天然一副俊俏的模样。 “怎么这么帅呢?难怪班上那么多女生要跟我玩?”郝新张眼瞧着水面上的自己,内心深处好不得意。只是忽左忽右地转个不停倒是那一双不合时宜的大耳朵似乎有意要和自己过不去一般,倔强地展开,像蒲扇一般。 “真是好丑。”郝新瞧着那双耳朵,心底不由得泛起一丝懊恼,恨不得想把它们给割下来扔掉。 这时,不远处的水面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引起了郝新的注意。淡淡的粉红色花瓣层层包裹,紧紧地簇拥在一起,孤独却又骄傲地站立在水面上,分外地惹眼。池塘里的水位由于天气干旱,已经下降了许多。郝新心头一动,便稍稍往前探了探身子,猛地一伸手,便把那粉红色的荷花给给扯了过来。 郝新觑着眼端详着手里的荷花,心头一阵盘算,不由得计上心来,他那瘦瘦的脸上泛起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随即把荷花藏在书包里,又扯了朵硕大的荷叶扣在自己的脑袋上,荷叶堪堪遮住了些许阳光郝新顿时感到了一丝凉爽。他深深地吁了口气,抬手松了松肩膀上异常沉重的书包,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往珲丹学校走去。 谁知郝新刚走进校园,郝新脑袋上的那枚荷叶便被学校的值班老师二话不说无情地没收了。好在值班老师没说要报告班主任林家楠,郝新知道自己不会因此挨罚。想到林家楠那狰狞的面容,郝新虽然内心很不情愿,但也是无可奈何。他只是稍稍撇了撇嘴,小声骂了一句,便快步地跑进了教室。 四(1)的教室里吵吵嚷嚷地乱成了一片,嘈杂不堪。几个调皮的小男生在教室里窜来窜去,追逐打闹,相互嘻嘻哈哈地吵闹个不停。郝新见此情形,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便快步走向了讲台。 “啪”地一声响,郝新捡起黑板擦重重地扣在了讲台上,那声音和林家楠训斥学生时拍讲桌时一模一样。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同学们都面面相觑,紧紧地闭住了嘴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通常在讲台上拍黑板擦都是老师们才会做的事情,没想到郝新竟然也模仿起来了,这着实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同学们都齐刷刷地抬头望着郝新,眼睛里都充满了疑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郝新见自己成功地引起了同学们的注意,心里顿时一阵高兴。他学着林家楠的模样,一脸严肃,左手轻轻地转动着黑板擦,右手扶着腰间,又清了清嗓子,方才一本正经地说道:“同学们,你看你们,一个个的,聊天的聊天,打闹的打闹,个个都无所事事,还有个学生的样子吗?你们就是这样来学校混日子的么?” 女生们见郝新又要学着班主任的模样开始胡说八道,全都朝他犯了翻白眼,便相继低下头去看书,不再理会他了。倒是班级里的几个调皮的男生明白郝新又要演戏,便刚好都借机起事,嘘声一片。教室里顿时又是一片嘈杂。 郝新似乎根本不在意那些嘘声,依旧装模作样地说道:“这样吧,我看你们一个个地也没事可做。为了你们的智商和数学成绩着想,我今天呢,就勉为其难给你们出个题目,要是谁能猜出来,就说明你的智商很高,而且我还有大大的奖励给你们咯。怎么样?” “郝新,你别闹了,待会老师就来了,你赶紧下来吧。”这时,班级的学习委员,也是郝新的同桌林小玲突然打断了郝新。林小玲是林家楠本家的堂妹,聪明伶俐,能歌善舞,多才多艺。人长得漂亮不说,学习成绩还很优秀,素来是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林小玲同学,要不你来猜吧。我知道你成绩好,但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才出来。你猜出来了我就下来,我就听你的。”郝新一脸嬉笑道。 “哼。。。。。。我才不要的呢,我没你那么无聊。你爱下不下,反正到时候班主任来的时候挨骂的不是我。”说着,林小玲索性扭过头去,便不再搭理郝新。 郝新嘿嘿一笑,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止住了。他本想调侃一下林小玲说他要是挨骂,林小玲会不会心疼。但想到自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郝新便不再搭理林小玲,回头就把目光投向了其他的同学。 这时,郝新已经偷偷地从书包里摸出了那朵荷花。虽然那朵荷花早已经被揉得变了形,花瓣也垂头丧气地耷拉了下来,但郝新还是像拿了个千金宝贝似的在同学们面前炫耀般的亮了亮。 “哎。。。。。。这朵荷花,多漂亮,多好看,看到没有?是我刚刚摘的。你们谁要是能猜出它里面有多少个莲子,我就承认你厉害,承认你智商是我们班最高的。”说完,郝新满脸得意地扫视了一下教室四周。 大部分同学似乎都对郝新的这个提议没甚兴趣,都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好事的男生见此情形,便都在座位上嚷嚷个不停,一通乱喊。 郝新见状,不禁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你们都是这个德行。这样好了,我今天是豁出去了。你们在座的谁要是谁能猜得出来,说清楚这朵荷花里有多少个莲子,我就当场奖励他1元钱。我说话保证算数。”说着,郝新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当着大家的面扔在了桌子上。 果然不出郝新所料,这招果然奏效。那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顿时引起了绝大部分同学的兴趣。对于这些四年级的小学生来说,一元钱已经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一个。” “五个。” “一百个。” “......” 一众同学在台下乱喊一起,兴高采烈。乐得郝新那是心花怒放,喜上眉梢。这时,郝新见大家的气氛都起来了,却又是立马换了副嘴脸,满脸严肃地蹬了蹬眼。只见他又捡起黑板擦重重地拍了一下讲台,“啪”地一声响,立马止住了大家的吵闹。 “别吵,都别吵。你看你们,一个个的,像什么话。那个,我得先说一下规则啊。那个这样啊,你们谁来猜都可以,见者有份,不过我只能给你们各自两次机会,而且还得先报名哦,报名费也只要两毛钱......” “啊......什么玩意?还要钱呢?不猜了,谁去猜啊?不猜了。”有几个同学闻言,不待郝新把话说完,便连忙摆手打起了退堂鼓。 “哎......你们一个个的,叫我怎么说你们呢?个个看起来聪明劲十足,但遇到事情,就都现原形了吧,就知道你们数学没学好。你们看,多简单的问题啊,我这可是一块大洋呢,一块钱咯。你要是猜对了,可是得到一块钱呢。两毛钱换一块钱,这么划算的事情,你们难道都不想要么?你们都搞不明白?哎......真是搞不明白你们,叫我怎么说你们呢?你说呢,林小玲同学,你说划算不划算呢?”说着,郝新故意问了问林小玲。 谁知林小玲鄙夷地撇了撇嘴,连头都懒得抬一下,看都不看郝新一眼,自顾自地写着自己的作业。郝新见状,却也不在意,只是故意摇了摇小脑袋,似乎不住地哀叹,满脸的惋惜。 有几个好事的小孩似乎禁不住郝新笨拙的激将法,各自商量了一番,这才从各自的口袋了扣出了两毛钱,信心满满地递给了郝新。郝新见状,顿时乐得合不拢嘴,不停地称赞他们聪明,说他们明事理。最后一统计,整个四(1)竟然有13个小孩自费报名参加了郝新的莲子有奖竞猜。 结果,这13个小孩无一例外、理所当然地没有猜中。当郝新大张旗鼓,一瓣一瓣地当着大家的面剥开荷花时,那些参加竞猜的小孩全都傻了眼,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那嫩黄的花丝包裹着翠绿欲滴的莲蓬花房很是漂亮,只是那碧绿如洗的莲蓬花房根本还没有开始发育,花房上面平平坦坦的,竟然一个莲子也没有。 那十几个报名的小孩个个都是唉声叹气,惋惜声一片,相互报怨怎么自己就没想到呢,看上去很是懊恼沮丧。眼见自己的两毛钱被郝新一股脑地揣进了兜里,他们却又是无可奈何。只有郝新满脸笑容,乐呵呵地把剥开的荷花潇洒地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样一番折腾,郝新那一块钱不仅原封不动地回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口袋里反而多了26块钱。 事发 瞧着那些竞猜失败的小孩沮丧的模样,郝新心里好不得意。只见他得意洋洋地背着书包,潇洒地走下了讲台。他歪歪扭扭地挪到自己的课桌边上,又故作潇洒地把书包扔在了自己的课桌上。“怎么样?林小玲,我有钱了,哈哈。。。。。。待会我请你吃冰棍怎么样?说吧,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草莓的还是水蜜桃的?” “我才不要吃你的冰淇淋呢。快走开,你这个大骗子。”林小玲见郝新那副得意劲,忍不住骂了一句。 “哎。。。。。。你怎么说话呢?不吃就不吃呗,你可别污蔑栽赃我呢,你说,我这哪是骗啦?”郝新见林小玲对自己爱理不理,不满地撇了撇嘴巴。 “哼,那你自己说说看,你不是骗是什么?”林小玲抬眼瞪了瞪郝新,娇声叱问道。 郝新素来觉得林小玲长得可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是漂亮,即使是林小玲生气的时候也是那么的漂亮。他忍不住盯着林小玲的眼睛,心头泛起了一丝暖意。 “嗯,是......是什么。。。。。是什么呢?你林小玲都说不清楚,那我也就不知道,不过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告诉你,我这绝对不是骗。因为。。。因为我真要是骗的话,那可就不止这么一点钱了?至少是100块钱啊。那我请你吃蛋糕都可以的。”说着,郝新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我才不要吃你的蛋糕呢。”林小玲见郝新如此地肆无忌惮,顿时羞红了脸。她用力地抿了抿嘴唇,狠狠地瞪了眼郝新,便回过头去,不再搭理他了。 倒是郝新依然觉得兴致盎然,意犹未尽,便扭过头去,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后桌的王强嘻嘻哈哈地说起了些不三不四的笑话。 只是任凭郝新千算万算,唯一让郝新万万没想到的是没用多长时间,自己在班级搞有奖竞猜的事情便传到了班主任林家楠的耳朵里了。而此时那郝费尽心机挣来的26元钱还没在自己的口袋里捂过热乎劲。 但凡班主任林家楠虎着脸、一言不发地走进教室的时候,四(1)班的学生就知道班级将有大事要发生,而尤其是当班主任手里握着教鞭的时候,学生们就知道有人要挨揍了。每每这个时候,班级的大部分学生都会把目光投向郝新。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家楠的那条教鞭似乎就是天生为郝新而准备的。 果然,林家楠在讲台边上稍作停留,沉着脸扫视了一番。整个四(1)的教室里鸦雀无声,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不动了。随即,林家楠便阴着脸地径直走向了郝新的座位。 而此时坐在凳子上的郝新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熟悉而又恐惧的气息,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不待林家楠走近,便条件反射般怯生生地主动站了起来。 “林。。。林老师。。。。。。我。。。。”郝新嗫嚅着道,嗓音不自觉地颤动了起来。 “左手还是右手?”林家楠径直走向前来,随即便沉声问道。 郝新似乎不敢正眼瞧着眼前这位宛如凶神恶煞般的班主任老师,然而更让他担心的是他似乎瞧见了林家楠悄悄地握紧了手里的教鞭。他一下子慌了神,胡乱答道:“左。。。左手。。。。。。”郝新颤颤巍巍地答道,却下意识地把右手伸了过来。 林家楠瞧着眼前的这个小孩,心中是又气又恨。她见自己把郝新吓得乱了分寸,六神无主,心中莫名地涌起一丝怜意,而这种感觉却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她盯着郝新那颤巍巍的右手,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郝新眼见林家楠不说话,心里似乎更害怕了。他连忙低声说道:“林。。。林老师。。。我的左手昨天刚被你打过,现在还在疼。。。。。。” 林家楠依旧一言不发,冷眼瞧着郝新。 郝新见状,心头猛地一动,低声嗫嚅道:“林老师,我的右手还有写你布置的作业,要不你这次打我这里吧。”说着,郝新轻轻地俯下身子,却把屁股高高地撅了起来。 不待郝新的话音落地,班级里顿时爆发处一阵哄笑声,就连一边的林小玲也是忍俊不禁,抬手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家楠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异常难看,一双秀眉皱得越发深了起来。只见她不假思索,高高地举起来手里的教鞭。 “啊。。。。。。”地一声惨叫,郝新差点从课桌边上蹦了起来。他本能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屁股,只是这时他才意识到这次林家楠的教鞭似乎没有以前的那般疼。 莫非是自己反应过度么?自己才会叫得那么大声? 林家楠在教室里教训过郝新后,又揪着郝新的耳朵,把他拽进了办公室里继续数落。郝新则习惯性地耷拉着脑袋,孤独地站在林家楠的办公桌前面。 “知道错了么?”林家楠低声问道。她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批改着手里的作业。 “知道。”郝新木讷地应道。 “错哪儿了?”林家楠继续问道。 “我不应该戴荷叶。”郝新应道。 林家楠见郝新这般回答,脸色一沉,猛地抬起来头。 “不是,不。。。。。。”郝新见林家楠这般反应,连忙改口说道:“不是,我不应该摘荷花。” 林家楠似乎有点没耐心了。她猛地放下笔,冷眼问道:“郝新,我告诉你,你别死鸭子嘴硬。你别东扯西扯的,什么荷花荷叶?乱七八糟的。我问你荷花荷叶的事情了么?” “没有。” “那你是不是还是不知道自己错了么?”林家楠问道。 “知道,老师打我是为我好,只要老师打我,肯定是我犯错了。”郝新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这样的话说出来多少有点调侃的味道。 林家楠似乎也听了出来,粉脸一沉,不由得提高了语气。“郝新,你别跟我油嘴滑舌的。你要知道,你这次犯的错误,可不是个小错误,你别以为能糊弄过去。” 郝新闻言,知道自己终究是抵赖不过去了,这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在班级搞有奖竞猜的事情全部交待出来,最后又把那13个小孩的名字写给了林家楠。 看着自己从口袋里掏出来的26元前静静地躺在林家楠的办公桌上,郝新心底突然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感受。 很快,参与聚众赌博的13个小孩全都被叫到了林家楠的办公室里,一溜儿地蹲在地上,个个都撅起来屁股。 林家楠手握教鞭,毫不留情地在每个学生的屁股上狠狠地挨个敲了一下。有几个学生顿时忍不住疼,哇哇大哭了起来。 待收拾完13个小孩后,林家楠似乎才解了些许气头。她重新坐回椅子上,冷眼瞧着缩头缩肩的郝新。 “你喜欢钱么?”林家楠突然低声问道。 郝新似乎没想到林家楠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口答道:“不喜欢。” “你又说谎了是么?你不喜欢前干嘛还在班级搞什么乌七八糟的有奖竞猜?”林家楠追问道。 “那。。。喜欢。。。”郝新似乎无言以对,只得改口道。 “你那一块钱哪里来的?”林家楠问道。 “我捡的。”郝新心里稍一盘算,脱口而出。他心想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林家楠那一块钱是自己从他父亲郝槐的口袋里偷来的。要不自己回家肯定又得挨一顿打。 “在哪儿捡的?” “上学路上。” “有别人看到么?” “没有。” “告诉我具体在哪儿捡的?” “黑水潭边上的那棵柳树下面。”郝新煞有介事地应道,似乎一点也不显得慌乱。 “好啊,那改天我也去那。要不你带我去好了,然后我就天天在那儿候着,既然那儿那么好捡钱,我干嘛还要来辛辛苦苦地上班呢,何必还要来伺候你们这帮小家伙呢?”林家楠苦笑着说道。 林家楠的话听到郝新一愣一愣的,似乎许久方才反应过来。“林老师,说的是真的么?不过我只听说过守株待兔,可没有听说过守株待钱的呢?”郝新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些天真,但在林家楠听来,似乎却是有着反讽的味道。 “郝新。。。。。。”林家楠突然大喝一声,似乎是再也沉不住气了。“你调皮撒谎,聚众赌博,扰乱课堂秩序,你说,你还有哪样错误你没犯过?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郝新见林家楠猛然间翻脸,似乎被她吓得不知所措,愣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林老师,我。。。我错了。”郝新低声嗫嚅道。 至此,除了其他从犯被罚值日一个礼拜,至于“首犯”郝新,欧阳萍不仅要请郝新家长到学校面谈,而且还要在第二天的班级晨会上当众检讨自己的“罪行”。 写检讨书,这可就让郝新犯难了。郝新虽然平时小嘴噼里啪啦的,可真要让他提笔写字,尤其是要想写上最少500字以上的检讨书,这对郝新来说,简直是比登秦岭太白峰还要难。 自打从教师办公室回来,班级里的学生都各自回家了,只有郝新的同桌林小玲还安静地伏在课桌上写着作业。她似乎是感觉到郝新走了进来,却故意装作不知道,自顾自地写着字。 郝新歪歪扭扭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不停地唉声叹气,好似打不起一定点的精神,只是懒洋洋地伏在课桌上,两眼呆滞,显得无所事事。 林小玲安静地坐在一遍,一声不响地写着作业。郝新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同桌林小玲,突然间心头一动。 林小玲似乎也感觉到郝新在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不由得抬起头来。她见郝新像着了魔一样盯着自己看个不停,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没好气地低声说道:“郝新,你老盯着我干嘛呀?” “你真的想知道么?”郝新懒懒地应道。 “才不想呢?”林小玲白了眼郝新,没好气地说道。 “你不是问我了么?不想知道还问我?真是口是心非。”郝新似乎有点得寸进尺了,抬手支撑着脸蛋,眯着眼盯着林小玲。 “你。。。。”林小玲被郝新呛得应不上来,只好扭过头去不搭理郝新。 郝新嘻嘻一笑,似乎来了兴致。“林小玲,跟你商量个事呗。” “不要。”林小玲懒得跟郝新说话,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不要这样子,好么?”郝新似乎显得很诚恳。 “不要,谁知道你又会有什么坏主意?”林小玲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会呢?你可不能这么看我啊?怎么说我跟你同桌三年了。”郝新显得有点委屈巴巴的。 “郝新,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林小玲头也不抬,突然话题一转问道。 “咋着?你林小玲也有后悔的事情吗?”郝新似乎故意提高了语调,嬉笑着问道。 “当然有啦,谁还没个后悔的事情呢?”林小玲应道。 “哦,是吗?那你说来听听,让我听听你的后悔事情是什么?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弥补一下。”郝新一脸嬉笑,两眼紧盯着林小玲说道。 “哼。。。。谁要你弥补啦?”林小玲顿了顿,白了眼郝新后又继续说道:“我告诉你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跟你同桌。哼。。。。” “啊。。。。这。。。”郝新显然是没想到林小玲会这般说,显得很是尴尬,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郝新似乎就转过弯来,依旧一脸嬉笑都说道:“哎,怎么说你呢?你这才哪跟哪儿啊?还这辈子,你这辈子就这么短吗?我可告诉你啊,等你真有了这辈子的时候,你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今天你跟我说的最后悔的事情。” 郝新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惹得林小玲满脸的不高兴,直冲着郝新翻白眼。 郝新似乎依旧有点不依不饶,继续嘚不嘚地絮叨着。“林小玲同学,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今天是真的知道错了,早知道我就听你的了。要是我能早点听你的话,我也不会挨老师的板子。被林老师骂还不说,明天还要我在晨会上当众做检讨。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郝新故意拉长了语调,显得很是郁闷。 姐姐 林小玲见郝新这么说,忍不住没好气地说道:“哼。。。我早就跟你说过,你就是不听,现在后悔了吧?”“后悔啊,当然后悔啦,我是后悔莫及啊,早知道你应该揪着我的耳朵让我下来,我就不会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了。”说着,郝新抬手揪了揪自己的耳朵,冲着林小玲做了个鬼脸。 林小玲一下子被郝新龇牙咧嘴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郝新见林小玲不像先前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赶紧陪着笑脸说道:“我说同桌,你的作文每次都被老师夸奖,被用来做范文,你都是怎么写的呀?” “还能怎么写?多看书,多写多练呗。”林小玲随口应道。 “那要不你再多练一次呗,为了你的作文水平更上一个台阶,也算是帮我个忙呗。”郝新一脸谄笑,陪着小心说道。 “什么?”林小玲似乎没听懂郝新的话,满脸疑惑地问道。 “就是帮我写份检讨书呗!”郝新眼巴巴地望着林小玲,小声地说道,语气显得很是诚恳。 “啥?又要我帮你写检讨书。不行,不行。。。。”林小玲一听郝新这么说,连忙摆手,一个劲地摇头拒绝。 在三年级的时候林小玲就帮郝新写过一次检讨书,结果被老师发现了,结果连累林小玲一并被老师批评,气得林小玲好长时间都不愿意搭理郝新。谁知道这次郝新又提出让她帮写检讨书,所以林小玲想都没想便一口回绝了。 郝新似乎想到了林小玲会有这般反应,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沮丧。“林小玲,我跟你说吧。。。”话还没说完,郝新突然间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痛苦。 见郝新突然间这般模样,林小玲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问道:“郝新,你怎么啦?” “我。。。”郝新紧紧地皱着眉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屁股。“我的屁股。。。林老师太狠了,一丁点都没留情啊,疼死我了。” 林小玲瞧着郝新痛苦的模样,嘴角稍稍动了动,但却最终还是没说出话来,只是张眼瞧着郝新。 郝新微微地侧着身子,一边伸手轻轻地揉着屁股。“哎......林小玲,我这么跟你说吧,这次林老师对我的屁股下狠手,其实吧,我一点也不会在意,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疼算什么呢。可是让我郁闷,让我感到难受的是写检讨书,天哪,500字啊,我这是真真的不会啊。我宁愿老师再打我500下,也不想要她让我写500字检讨书。” 林小玲听了,随即便咯咯地笑了起来。“那这你就去跟林老师说呗。我觉得林老师应该会同意你的请求的。” “啊。。。什么人呢,这是,你怎么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啊?”郝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只是一个劲地懊恼地咕哝道。 林小玲见郝新有点责备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应道:“哼......我觉得你现在吧,需要的根本不是同情心,而是上进心。上进心你懂么?等你哪天真有了一点上进心再说吧,那时我肯定就会帮你的。” “那我现在就有上进心了,而且有很多,你看怎么样?”郝新忙不迭地说道。 林小玲小脸一沉,没好气地瞪了眼郝新。“一点都不怎么样,郝新,我说你怎么这么厚脸啊?上进心是说来就来的吗?你那是上进心么?” “那不能够啊,只要你林小玲开口,我的肯定是上进心呢。再说了厚不厚脸我无所谓,只要你这次帮我写检讨书就阿弥陀佛了,只要帮我写了检讨书,我的上进心保证大大的。。”郝新似乎能猜透林小玲的心思,便百般阿谀地说道。 果然,林小玲似乎不再纠结郝新是否是上进心。她轻轻地抿了抿嘴唇,一张小脸显得很是犹豫。“要是让林老师知道了,她肯定是会批评我的。” “这个你放心。”郝新立马来了精神,紧皱的眉头也瞬间舒展开来。“林小玲,我发誓,只要我不说出去,别人肯定不会知道的。林小玲同学,我求求你啦,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只要你这次帮我,让我度过难关,我郝新以后一定给你林小玲当牛做马,让干啥就干啥;只要你能帮我,我一定给你捏肩捶腿,端茶倒水;只要你帮我,我保证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定要向你看齐......”郝新见事情有了点眉目,林小玲肯定是心软了,心里顿时一通高兴,嘴上也噼里啪啦地乱说一气。 “那好吧。”林小玲见郝新可怜巴巴的模样,也不由得心软了下来。“那你一定要保证不能让林老师知道,要不我肯定恨你一辈子。”林小玲不忘叮嘱道。 “保证,我用我这辈子的零钱向保证......”郝新见林小玲答应了,顿时高兴得跳了起来。只是还没待他站起身来,他的屁股上却传来的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却又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模样甚是滑稽。 林小玲见郝新这边模样,顿时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待林小玲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后,郝新方才胡乱地把书本塞进书包准备离开。就在郝新经过讲台的时候,他一眼就瞥见了垃圾桶里的那朵荷花,眼见那朵荷花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嫩黄的花蕊丝四散开来,似乎像在有意无意地看郝新的笑话。 郝新歪着头若有所思般的打量着那朵荷花,心地不由得冒出顾冲动。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抬起一脚,把垃圾桶连同那朵荷花踹翻在地。 回想到自己机关算尽,不仅没从同学那里一分钱没捞着,反而自己倒赔了一块钱,不仅如此,自己还被林老师暴揍了一顿,屁股到现在还在疼,更要命的是还要写500字检讨书.....眼见那朵荷花和那些垃圾混在一起,倒扣在地,没有了刚才的那番神气,郝新这才稍稍觉得出了些许恶气,内心深处也舒坦了许多。 郝新突然下意识地四下瞅了一眼,见教室里空荡荡的,四下无人,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逃也似地离开了教室。 待郝新走进家门的时候,姐姐郝梅已经烧好了晚饭。 晚饭照例是稀饭馒头加咸菜,咸菜是早上吃剩下的。郝新径直走近饭桌,探过脑袋瞅了瞅那些黑不溜秋的咸菜,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咋着?不合你胃口还是咋着?”姐姐郝梅伸手抓过一个馒头,塞进嘴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郝梅比郝新大了五岁,在珲丹中学读初三。 郝新撅了撅嘴巴,嘟囔着应道:“姐,你说的胃口是指是稀饭还是馒头,难不成是这些咸菜么?” 郝梅似乎早就习惯了弟弟的絮叨,白了眼郝新便不再搭理他,自顾自地嚼着馒头。郝新似乎对姐姐的冷落也是习以为常,伸手抓过一个馒头后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郝梅静静地坐在桌子边上,轻轻地嚼着嘴巴里的馒头,细细地体味着唇齿之间不经意流过的一丝甜味。那丝甜味清凉而又舒适地流过舌尖,又有意无意地往喉咙间滑去,瞬间舒服极了。每每这个时候,郝梅都会感觉到一丝惬意,都会忘记所有的烦恼。 在那丝甜味在喉咙间渐行渐远后,郝梅方才端起稀饭轻轻地嘬了一口。随着那股浑浊的稀饭一股脑地滑进胃里,郝梅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自从上次到西安参加数学竞赛,赛后在食堂吃饭,郝梅在吃饭喝汤的时候,一不小心弄出了很大的声响,惹得邻桌的同学纷纷侧目。当时郝梅似乎也意识到了,觉得很是丢脸,颜面扫地,便逃也似地跑出了食堂。从那以后,郝梅便好似有了心理阴影,甚至在喝稀饭的时候也都下意识地闭住嘴巴,生怕弄出一丁点的声响。 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郝梅似乎都会想起在怀仁中学食堂的那幕情形。郝梅很是懊恼自己,暗自责备自己为何那般不小心,要是自己当时没有弄出声响该有多好。郝梅就觉得自己好土,跟怀仁中学的学生比起来,郝梅觉得自己好像就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就在郝梅呆呆地出神的时候,郝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走了出来,生生地吓了郝梅一跳。 “你咋回事啊?走路怎么没一点动静啊?”郝梅没好气地训斥道,语气里满是责备。 “我走路没动静是一回事,可你没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怎么了?梅姐,你想啥呢?”郝新挨着郝梅身边坐下,小声地问道。 “我不是在想,我是在后悔。”郝梅幽幽地应道。 听到“后悔”两个字,郝新不由得想起了林小玲的模样,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脸上也堆满了笑容。“梅姐,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特有后悔的事情啊?说来我听听。” 郝梅白了眼弟弟,幽幽地说道:“你个小屁孩,懂个啥咋哟?再说了,什么叫你们女孩子啊?难不成除了你梅姐我,你还有别人么?” 郝新顿时来了兴致,呵呵一笑。“梅姐,你要是这么问的话,我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你弟弟我。。。。” 没想到郝梅生生地打住了郝新的话头,连忙摆手制止道:“哎,哎。。。你给我打住啊,你就别在我面前显摆了。爱吹牛,和你哥哥一个德行。” “梅姐,你这么说弟弟我就不对了啊。”郝新满脸的不高兴,又嘟囔着嘴说道:“我哥哪能跟我比啊?你看我和你,随便拉个人过来,就都知道我是你的亲弟弟。弟弟我长帅,当然要随梅姐你啦。” 郝梅见郝新边着话题夸自己,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哟,你的小嘴怪甜的啊,这点可不像我啊。” “我的嘴巴再甜,也比不上梅姐你长的甜啊。”郝新恭维地说道。 见弟弟这般夸奖自己,郝梅心里似乎是乐开了花,笑得是前俯后仰。 郝新翘着郝梅的情形,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大门外,这才低声地在郝梅耳边说道:“梅姐,你明天能帮我一个忙吗?” 郝梅正乐得开心,见郝新这么说,随即便生生地止住了笑。“噢。。。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也不是等啦,我想了好久,只有姐姐你能帮我啦,求求你了。。”郝新伸手拉着郝梅的衣襟,哀求地说道。 “哼。。。”郝梅冷笑道,“你是不是又想拉我下水啊?” “没有,绝对没有。”郝新连忙高声反驳道。“我这次绝对不是拉你下水,而且我可以保证是好事。” 听到“好事”两个字,郝梅又禁不住冷笑了一声。想起上次的那件事情,郝梅对眼前的这个亲弟弟似乎是本能地多了个心眼。 “真的,姐,我不骗你。”郝新见郝梅似乎不相信自己,显得很是焦急。“真的,姐,这才绝对不是坏事,甚至可以说对于你来说是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见郝新这么说,郝梅还是下意识地忍不住追问道。 “一个做家长的机会。”郝新故意提高了语调,稍显夸张地说道。 “哼。。。”郝梅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又继续说道:“做家长?你别搞笑了好不好?你每天吃的饭是谁做的?你的衣服又是谁洗的?还有每天早晨谁喊你起床的?我的好弟弟,你觉得我会在乎你口中的做家长的机会吗?” “如果是洗衣做饭,里忙外忙的,梅姐你当然应该不会在乎的啦。可是。。。”说到这,郝新故意顿了顿,抬眼望了望郝梅,这才继续说道:“如果是去我们学校呢?” “去你们学校?”郝梅好奇地问道。 “是啊,去我们学校啊,珲丹小学,也就是你的母校啊。”郝新笑着说道。 听到珲丹小学四个字,郝梅的脸上稍稍变了些颜色,眼神里也似乎飘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神情。 “我说梅姐啊,你有好长时间没去我们学校了吧,从你毕业了就没去过吧。”郝新说道。 “都毕业了,我还去那干嘛?”此时的郝梅,语气明显有了些许的变化。珲丹小学和珲丹中学虽然相隔仅数百米远,但毕业后的郝梅还真就没回去过一次。 “梅姐,你就去一趟么?我们学校真的变化好大咯。”郝新的语气近乎了乞求,生怕郝梅会拒绝一般。 主任 此时,郝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望着郝新问道:“郝新,你真的有那么好心么?说吧,你在学校到底犯了什么错误?” “一个小错误。”郝新见郝梅松了口,顿时高兴极了,忙不迭地应声道。 “有多小?” “一块钱。” “一块钱的错误也犯得着请家长么?”郝梅的语气似乎又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郝新连忙陪着笑脸说起:“梅姐,一块钱的确不大,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学校老师喜欢搞株连九族,本来是一块钱对我事情,后来被搞成了26元钱了。” “噢。。。”郝梅似乎是故意拉长了语调。“都26元钱啦,那也不是小数目啦,那看来得咱爸出马了。” 郝新一听,顿时急了,连声说道:“别呀,梅姐,那26元钱不是我的,我的就是一块钱。真的,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骗你。” 郝梅冷笑了一声,只是不说话看着郝新。郝新无奈,这才一五一十地把白天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不过好在姐姐郝梅没再追究,只是答应他自己明天会去珲丹小学的。 郝新这才放下心来,又缠着郝梅胡言乱语了一番,惹得郝梅差点发火。郝新这才作罢,悻悻地离开,只是在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别让“老棺材”知道这件事,要郝梅千万替自己保密。 郝新口里的“老棺材”就是他的父亲郝有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棺材就成了郝新私底下对自己父亲的别称。 听到郝新说的“老棺材”三个字,郝梅本能地朝着大门口瞥了一眼,眼见天色渐晚,心想自己的父亲也该回来了。 谁知郝梅在桌子边上又做了一会,眼见郝有才还没有回来,便知道郝有才今天肯定是在牌桌上赢钱喝酒去了。郝梅想到这,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才起身收拾碗筷。 待郝梅收拾完家务洗漱上床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只是当郝梅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时候,郝梅依旧辗转反侧,胡思乱想个不停。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郝梅听到自家大门吱呀地响了一声,随即便听到一声咕哝的咒骂,郝梅知道是郝有才回来了,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懊恼地翻了个身,这才昏昏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郝梅早早地喊郝新起床,让他吃完早饭后便让他先行上学去了。 待郝新离开了家门,郝梅麻利地收拾完碗筷,便快步地走到院子边上的水井边上,打好水精心地洗漱起来。 郝梅静静地端坐在小凳子上,摸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几滴水珠顺着刘海悄然滑过郝梅的额头,轻轻地,痒痒的,郝梅瞬间觉得心情大好,便任由那些水珠温柔又调皮地滑过脸颊,最后滴落在郝梅的肩膀上。郝梅轻轻地吁了口气,瞧着镜子中自己的模样,郝梅突然觉得自己与现在的家境是多么地格格不入。 就在郝梅胡思乱想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生生地打断了郝梅的思绪。听着那几近窒息的咳嗽,郝梅本能地站起身来,返身走进屋里,倒了杯水。郝梅小心地端着水杯,正要给郝有才送过去,快到房门口的时候,郝梅突然停住了脚步。 郝梅轻轻地转动着手里的水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稍停了片刻,郝梅转身把水杯放回桌子上,取过自己的书包便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听不到那令人窒息的咳嗽声,郝梅的心情瞬间大好,脚步也不由得轻快起来,没多久,郝梅便远远地瞧见了珲丹小学那高高竖起的国旗。 鲜艳的五星红旗随风飘扬,郝梅的思绪也不由得膨胀起来。郝梅不想也不愿,只是任由那些恼人的思绪在自己心里乱窜。快珲丹小学门口的时候,那些恼人又不听话的思绪突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那种感觉伴随了郝梅很多年了,每每当那种感觉来临的时候,郝梅都会觉得幸福极了,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珲丹小学的门卫老大爷似乎还识得郝梅的模样,简单地打声招呼后便让郝梅进了校园。 偌大的校园里,只有几个小学生在值日,一边嬉笑打闹,一边大呼小叫个不停。校园里的乌青树依旧茂盛,只是校园边上的常青藤似乎有点枯萎了。两年了,八百多个日日夜夜,珲丹小学依旧还是自己当初的模样,并没有郝新昨晚口中多说的多么多么大的变化。郝梅知道自己的弟弟的嘴边从来就没个把门的,也就没有多想,便加快脚步往办公室走去。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郝梅仔细地扫视着办公室里情况。她多么期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多么希望那个背影能心领神会地转身,刚好就和自己的目光对上。可是郝梅仔细打量了半天,也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背影。 “应该是开会了吧。”郝梅心里暗忖道。郝梅还是不放心,又伸长了脑袋观察了一番,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郝梅很想那个人在办公室里,又不希望那个人在办公室里。至于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郝梅自己也说不清楚。 办公室里很是安静,只有几个老师在伏案备课,倒是林家楠显得很是突出,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悠哉地喝着咖啡。 郝梅见状,也不再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了林家楠的面前。 “林老师,你好。”郝梅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林家楠似乎正沉浸在咖啡的香气中,猛然间听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多少还是有点意外,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只是当她看清眼前的这个人后,林家楠瞬间眉开颜展。 “哟。。。这不是郝梅么?”林家楠笑着问道。 “是我,林老师,你好。”郝梅随口应道,显得很是礼貌。 林家楠热情地拉过一张椅子,让郝梅在自己身边坐下,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郝梅一番。 “怎么样?在中学那边挺好的吧?” “嗯,挺好的。” “学习没什么困难吧?” “没有。” “我听说你上次在西安得奖了,真是太好了。” 似乎是没想到林家楠会提到西安,郝梅多少显得有些不自在,只好含糊地应了一声。 “郝梅同学,你该是为你弟弟来的吧?”林家楠张眼瞧着郝梅,轻声地问道。 “是啊,林老师,我弟弟太调皮了,总是给您添麻烦。”郝梅的语气显得很诚恳。 “你爸爸呢,他怎么没来?”林家楠突然问道。 “他。。。”郝梅本想说郝有才宿醉未醒,还在家躺着,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我爸他今天有事来不了他说郝新犯错误了就得请林老师好好管教。” 话一出口,郝梅突然觉得自己怎么撒起谎来那么地得心应手。郝有才能有什么事,除了打牌喝酒,他压根就找不到第三件事情去做。 林家楠轻轻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是让郝梅回去转告郝有才,要他多留心一下郝新手里的零花钱。 郝新再三地对林家楠表示感谢,说回去一定跟郝有才好好讲,让他好好管教郝新。倒是林家楠似乎并不太在意郝梅的话,反而在郝梅临走时候送给了郝梅一只钢笔,说那是她参加怀仁县青年教师基本功大赛得到的奖品。 “林老师,这怎么好意思呢?”郝梅似乎有点盛情难却。 “你不要客气了,你是我们珲丹小学的优秀毕业生,你将来要是有出息了,我们老师脸上也都有光彩呢。”林家楠笑着说道。 再三推辞后,郝梅方才收下钢笔,跟林家楠道别后便径直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林家楠目送着郝梅离开,瞧着郝梅那越发窈窕的身影,禁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郝梅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后不久,一个青年男教师模样的人悄然走了进来。只见那位青年男教师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身材匀称,气宇轩昂。一副金丝镶边的近视眼镜恰到好处地架在高俊挺拔的鼻梁上,显得书生气十足,气质非凡。柔软黑亮的头发顺从地伏在头上,呈现出八字开形,和那瘦削而又不失英俊的脸盘相得益彰。 来人真是珲丹小学四年级的年级主任,也是珲丹小学的第三副校长——尹成建。 尹成建在办公室门口稍稍停留,又回头四下张望了一番,似乎在寻找什么。过了些许片刻,尹成建方才转过身来,径直往林家楠走了过来。 “林老师,刚才那个学生是你们班的么?”尹成建走到林家楠身边,轻声问道。尹成建的声音天生带着一股磁性,简单的词语从他嘴里吐出来让人听起来分外悦耳。 “不是。”林家楠随口应道。不过话音未落,林家楠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望着尹成建问道:“你没印象么?” 尹成建似乎没想到林家楠会这么问自己,尴尬地笑道:“我进来的时候只瞧见了她的背影,没看清她的面容,所以一下子还是没想起来呢。” 林家楠笑了笑,稍稍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说道:“她是郝梅。” 听到“郝梅”两个字,尹成建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慌乱,难以察觉,难以言喻。不过尹成建似乎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淡然地问道:“就是前两年已经毕业的那个郝梅么?”他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的慌张。 林家楠抬眼望了望尹成建,随口应道:“是啊,就是她。” “她来做什么呢?”尹成建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弟弟郝新犯错误了,被我请家长。郝新的爸爸有事来不了,就让郝梅过来了。”林家楠应道。 “郝新又犯错误了?这次他犯的啥错误?”说着,尹成建抬手捡起林家楠办公桌上面的一个作业本,随手翻了翻,显得很是随意。 “一个小错误,但性质很恶劣,因为涉及到钱,所以我请了家长。”林家楠说道。 “涉及到钱?”尹成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他那正在翻动作业本的手指微微抖动了一下。“那得好好教育一下,孩子都太小,一定不能掉以轻心,要培养他们正确的金钱观。” “好的,主任,回头我会在晨会上好好强度一下。刚好利用郝新的这个错误给同学们好好做个思想工作。”说到这里,林家楠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即便又继续说道:“这个孩子们的金钱观是太重要了,如果小时候没有正确的金钱观,那将来长大肯定会走上一条不归路的,肯定会在追逐金钱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是啊。”尹成建稍稍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随后便简单地跟林家楠交待了一下今天色工作,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刚走出办公室的大门,尹成建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突然间觉得异常地沮丧,十分懊恼自己的情绪。两年了,没想到自己还是不能完全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思绪。尹成建知道郝梅这个名字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深深地根治在自己的意识神经上了。本想着自己可以做任何事情都得心应手,风轻云淡,可是真等事情到了面前,自己似乎还是一丁点也没成熟的迹象。 尹成建越想越懊恼,心中的窝火似乎越来越重。他感到自己无处发泄,只得强忍着,径直往自己的校长办公室走去。 倒是林家楠,抬眼瞧着尹成建离开教师办公室许久方才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咖啡还没喝完。她伸手端起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咖啡含在嘴巴里,不过随即便又立马吐了回去,原来咖啡早就已经凉透了。 对于尹成建,林家楠最初的影响是年轻有为,刚参加工作三年,就当上了副校长兼年级主任,工作能力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又或多或少地让林家楠对尹成建的好感大打折扣。虽说那件事或许发生过,也或许没发生过,但既然传出来了,那或多或少还是应该曾经发生过些某种事情。这样的事情只有当事人双方才最清楚,其他任何人说的都不足为信。只是林家楠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检讨 晨会时间到了。林家楠简单收拾了一番,便捧着厚厚的一摞作业本离开了教师办公室,径直往四(1)班的教室走去。 还没到四(1)班的教室门口,林家楠便听到了教室里传来的嘈杂声。那小学生教室里特有的嘈杂声——读书声混合着大喊大叫的声音,嬉笑打闹不一而论。林家楠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对这种嘈杂声很是头疼,她不清楚那些小孩哪来的那么多的精力,只是后来也就慢慢地习惯了。 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何,林家楠听到教室里的嘈杂声,心头却是禁不住一阵懊恼。她只得独自停下脚步,张大嘴巴深深地呼了口气,待自己心情稍稍平复后,方才迈脚走进了四(1)班的教室。 原本沸腾的教室顿时立马安静下来,同学们都一动不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假装看书。其实谁是真看书,谁是假看书,林家楠一眼就瞧得分明,倒是那些假装在看书的同学,似乎觉得自己已经很成功地骗过了老师而沾沾自喜。 瞧着眼前的这帮孩子,林家楠心中原有的那股不良情绪瞬间消失了。她在心底悄然告诉自己说人生不就是如此么。 林家楠走到讲台前面,抬手放下手里的作业本。这时,她一眼就瞥见了端端正正摆放在讲台上面的那份检讨书。 “这小子连自己誊写一遍都懒得写了。”林家楠心里暗自嘀咕道。她一眼就认出那份检讨书的字迹,那秀丽的蝇头小楷根本就不是郝新所能写出来的,而是她的同桌林小玲的。只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郝新到底用了什么独特的办法说服林小玲让林小玲帮他写检讨书。 林小玲清了清嗓子,扫视了一下全场,随即便宣布晨会开始。她先是总结了昨天的作业完成情况,照例是表扬了一部分同学,也照例批评了一部分同学。在这过程中,林家楠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下面的郝新,见他一本正经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心底感觉很是好笑。 “同学们,关于昨天的作业情况我就先总结到这儿,希望被点名的同学能够按时保质保量地完成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下面我们进入下一个议程。”林家楠话音未落,好几个男生就忍不住回头,把目光投向了郝新。他们大概知道下面就是郝新的检讨时间了。 郝新似乎也意识到了,不过他似乎一点也不紧张,反而偷偷地侧过头去,冲着林小玲做了个鬼脸。反倒是林小玲略显紧张,只是深埋着头,不敢与郝新对视。 果然,林家楠如同学所愿,喊到了郝新的名字。 听到林家楠喊了自己的名字,郝新一骨碌地从座位上爬起来,宛如受阅一般在同学们的目光中走向了讲台。只是当他拿起林小玲替自己写的检讨书的时候,他却是很懊悔,懊悔自己为何没有事先找林小玲看一下。事到如今,郝新也是没有任何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把检讨书读了下去:“敬爱的老师,可爱的同学们,你们好。我这次又犯错误了。我对不起老师,辜负了老师的期望,我对不起同学,欺骗了大家感情。我不爱护花草,乱摘花朵,我不是一名合格的小学生;我坑蒙拐骗,算计他人,我不是大家的好同学。我错了,很后悔,我不对,我有罪。。。” 台下的学生听到这里,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郝新没想到林小玲会给自己写这样的检讨书,着实让他很是尴尬。他站在讲台上,张眼望了望台下的林小玲,见她低着头,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过好在林家楠似乎很认同郝新读的检讨书,便挥了挥手让大家安静下来,让郝新继续认罪。 郝新没有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读了下去;“在四(1)班这样优秀的班集体中,我本该有一万个理由把自己的成绩搞上去,给自己争光,给班级添彩。可是我却是不知好歹,一错再错。在此,我给林老师和在座的同学们道个歉。请大家原谅我,监督我,让我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向大家保证,我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犯过的错误绝不再犯,没犯过的错误坚决不犯,如果犯了,就让我替大家值日扫地。。。” 读到这里,郝新的脸色愈发难看了。他没想到林小玲会在检讨书里这么说,心想这下子完了,要便宜班里的那群小子了。果然,有几个同学听到郝新说要再犯错误就要替大家值日,顿时高兴得眉开眼笑。 检讨书的结尾部分无外乎是保证之类的话,郝新的脑袋瓜嗡嗡地响个不停,不记得具体内容是什么,只晓得自己是在同学们的哄堂大笑中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林小玲似乎还是不愿意看郝新一眼,反而悄悄地侧过头去,卖了个后脑勺给郝新。郝新也只好独自撅着个嘴巴,却也是无计可施。 林家楠简单总结了几句,便没有再提郝新的事情。只听得林家楠说道:“同学们,今天老师给大家出个小问题,也就权当是一次小测试,希望大家能好好思考,用心回答。” 对于小学生来说,只要不是跟学习有关的其他所有事情,他们统统都很有很高的兴趣。果然,林家楠话音未落,教室里的学生立马都兴奋起来,甚至林小玲也是放下了手里的课本,抬眼望着讲台上的林家楠,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林家楠对眼前的一幕很是无奈,只得照例捡起黑板擦拍了拍讲台,教室里这才稍稍安静了许多。林家楠稍稍清了清嗓子,随即便发声问道:“同学们,假如,注意啊,我说的是假如,假如你现在身上有了50元钱,你们都想想,你们应该怎么花掉这50元呢?” 林家楠话音未落,教室里里面又沸腾了。。。。。。 “哇,50元呢,这么多钱。” “我要是真有这50钱,那该有多好啊。” “我做梦都想有50元钱。” 。。。。。。 瞧着讲台下的学生,林家楠愈加无奈,只好再次捡起黑板擦拍了一下。“都不要吵了,自己安静的想一下,一定要是你自己心里的想法,不许胡编乱造,不许为了讨好我而说假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们的。理不顺的同学可以在纸上写一下。记住啊,你们每个同学都要发言。” 听说每个学生都要发言,有几个胆小害羞的女生顿时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林家楠扫视了一圈,很是无奈,只得开始点名发言。 “林小玲同学,你先来,假如你有50元钱,你会怎么花掉呢?”林家楠笑着问道。 林小玲站起身来,想都没想便应声道:“老师,假如我有50元钱,我要买很多很多的书。”说完,林小玲便又坐了回去。 “好的。”林家楠微微一笑,脸上多了几许赞许的表情。 话匣子一开,四(1)班的其他学生顿时全都放开了束缚,教室里好似炸了锅一般。 这时,四(1)班的体育委员甄盼盼站了起来。“老师,如果我有50块钱,我要买好多的零食,我要一次性吃个够。” 谁知道还未等甄盼盼的话音落地,王强却是忍俊不禁,双手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哈哈。。。甄盼盼,你还要吃啊,你再要吃零食,那可是真的真胖胖啦。” 王强和甄盼盼素来不对付,好像两个人是前世的冤家一般。王强长得又瘦又小,而甄盼盼虽然是女生,却天生一副强健的体格,长得五大三粗,别说女生,整个四年级的男生也没几个有她的力气大。每次大家在一起嬉闹取乐的时候,王强在甄盼盼面前只有受气挨揍的份。虽然王强心里很气恼,怎奈力气太弱,他是拿甄盼盼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次终于让王强等到了机会,一时间高兴得忘乎所以,竟然在课堂上当众大呼小叫起来。 甄盼盼见王强这般取笑自己,顿时气得柳眉倒竖,脸上的肥肉都要拧成一团了。她暗自捏紧了拳头,回头狠狠瞪着幸灾乐祸的王强,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揍他一顿。 好在这时候林家楠出来解了围,只听得她大喝一声:“王强,你给我站起来。” 王强正乐得像朵花一样,被林家楠这么一喝,立马蔫了下来。他似乎一点也没想到林家楠会这么大声叫自己的名字。按照往常的经验,一顿打应该是逃不过去了。王强怯生生地挪动着身子站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林家楠,害怕的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谁知林家楠并没有握着教鞭走向自己,只是冷冷地问道:“王强,你呢,你说说,你如果有了50元钱,你会干嘛?” “我。。。我。。”王强嗫嚅了半天,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好几圈,方才低声继续说道:“我会。。我会捐给孤寡老人,献爱心。” 王强的话顿时引得班级里哄堂大笑。前几天王强还因为在街上欺负流浪乞讨老人被学校处理过,今天就说要献爱心,所以同学们个个都乐得前俯后仰。 林家楠见王强这般回答,顿时气得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王强一眼。 王强浑身上下一阵哆嗦。他显然是被吓到了。他紧张地咬着嘴唇,嘴角微微抽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林家楠见王强这般模样,似乎有点于心不忍,便缓了缓口气说道:“王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的真实想法说给我听听。” 王强闻言,顿时如释重负一般,长长地呼了口气,脸色也比之前好看多了。他歪着脑袋想一会,便高声喊道:“老师,我知道我要干嘛了。” “那你说说看。”林家楠应道。 “我。。。我首先要把欠郝新的钱给还了。”王强大声地说道。 此言一出,班级里的同学似乎都感到很惊讶,纷纷向回过头来向郝新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郝新似乎也被王强的话吓得一激灵,连忙转过脑袋,张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强,眼神里满是责备之意。 林家楠似乎也对王强的话起了兴趣,轻轻地哦了一声,便继续对王强问道:“王强,那你欠郝新多少钱呢?” 王强歪着脑袋,貌似思索了一番方才应道:“那如果真有50元钱也就够了。如果是把今天也算上,我应该欠郝新总共是39元钱。” 一听说王强欠郝新这么多钱,全班的同学全都惊呆了,有几个同学甚至忍不住叫唤出声来。 林家楠一听乐了,又轻声继续问道:“王强,你怎么钱郝新同学这么多钱啊?”“其实,其实一开始也没这么多,一开始只有一块钱,可是我没有钱还给郝新,郝新说如果我没有钱还他,那我每天都要多给他一块钱,所以就越来越多,越多我就更还不上了。” “那你当初怎么欠郝新一块钱的呢?”林家楠笑着问道。 “我。。。我。。。”王强嗫嚅着,欲言又止,过来些许片刻,方才低声说道:“老师,我错了。上个月有次我作业忘了写,我一着急就偷偷地抄了同学的作业。没想到被郝新看到了,他说要告诉你,要举报我抄袭作业。我一害怕就答应给他一元钱让他替我保密。可是我哪有钱呢,所以到现在就这么多的钱了。” 真相大白,林家楠心中已然明白了十之八九。同学们听说后,也都是哄堂大笑,只有故事的“主角”郝新脸色特别地难看,耷拉着脑袋瘫坐在凳子上,心想今天可算是死定了。 前错尚未改正,后错接踵而至,郝新知道自己的大限已至,一顿毒打应该是跑不掉了。 “哎,真是遭罪啊。”郝新心里暗自想道。他偷偷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心想这个老伙计又要经历狂风暴雨的洗礼了。 谁知道更让郝新心惊胆颤的还在后头。林家楠如法炮制,又让班级里的另外四个男生如实供述了郝新的罪行。 最后一合计,加上王强的在内,四个小男孩总共欠郝新139元钱,数额之大似也超出了林家楠的预料。她铁青着脸,狠狠地等着郝新,一时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林小玲似乎也被郝新的罪行震惊了。她扭过头呆呆地注视着自己的同桌,心底越发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个同桌了四年的小男生了。 劝架 一直到大课间自由活动的时候,郝新方才歪歪扭扭地从办公室回来的时候,他的脸色难看极了。所有的同学一看他那情形就知道郝新的屁股在办公室里经历了什么。尤其是王强看到郝新那浮肿的眼泡时,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起身就要往外面跑,假装要去上厕所。 只是还没待王强离开座位,郝新便一口叫住了他。“小强子,你个兔崽子,你这是要去上哪儿去?” “我。。。我去厕所解个小便去。”王强好似有点心虚,说话声音也明星小了许多。“解小便?你是喝小便去吧。你个兔崽子还有没有点同情心?” 王强见郝新这么说,好似没有责怪他告密的事情,顿时长长地输了口气,连忙屁颠屁颠地转身迎了过来,扶住了郝新的胳膊。“郝新,林老师打你了吧?” “哎呦。。。”听到打这个字,郝新本能地反射一般叫唤了一声。“她那哪是打啊?简直就是虐待,虐待,虐待啊,你懂吗?” “我懂,我懂。。。”王强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你懂?你懂个屁。”郝新自己提到屁,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条件反射地“哎呦”了一声。 王强见状,连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郝新到座位上坐下。自从二年级那次打架事件开始,王强就对郝新崇拜有加,自然而然地变成了郝新的小跟班,对郝新是言听计从,唯首是命。 自打郝新从教室门口走进来开始,林小玲就一直注视着郝新。直到看到王强扶着郝新在自己身边坐下,林小玲方才收回目光,随手翻动着书本,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听着郝新跟王强在胡吹乱侃,林小玲的心里似乎显得乱七八糟的。她下意识地用笔在纸上胡乱地画着,直到整张纸都被涂满了,林小玲仍旧觉得心中闷闷的。 这时,甄盼盼摇晃着身体走了过来。王强似乎有点心虚,连忙跑回自己的座位上,蜷缩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果然,甄盼盼径直走到王强的面前,气呼呼地质问道:“王强,今天早上你为什么要侮辱我?” 王强知道躲不过去,只得抬起头来,诡谲一笑道:“没有啊,我哪有侮辱你啊?” “你都那样当众说我了,不是侮辱我是什么?”甄盼盼气呼呼地说道。 “嘿嘿。。。我哪敢呢?甄盼盼,我真不是侮辱你。你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我崇拜你还来不及呢。”王强嘿嘿地笑道。 “不行,我不相信你,你得跟我道歉,要诚意十足的那种。”甄盼盼不依不饶地说道。 “甄盼盼,你还讲理不讲理。?我都说了,我没有侮辱你,我都没做错事,你却让我道歉?你可真是太欺负人了。”王强似乎有点生气了,语气也提高了不少。 甄盼盼一看王强这般模样,似乎也来气了。她伸手来,叉开五指就要来揪王强的耳朵。 王强似乎是早有准备,不待甄盼盼的手指靠近自己,便虚空一闪,躲了过去。“甄盼盼,我告诉你,你要讲道理,你可别动手啊。我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打不过你,不代表我就怕你。”王强气呼呼地嚷嚷道。 甄盼盼呵呵一笑,冲着王强挤眉弄眼道:“好啊,你不怕我,那你干啥躲呢?有本事你别躲啊?”说着,甄盼盼便向前跨了一步,作势欲捉王强。 教室里的同学一看他们两人起了冲突,便都一窝蜂地围了过来看热闹。甄盼盼一看人多了,似乎一下子兴奋起来,伸手就死死地抓住了王强的胳膊。 王强好似触电一般跳了起来,大声嚷嚷道:“甄盼盼,你欺人太甚,你可别逼我啊。你再不放手,我就要咬你了啊,我以前可是被小狗咬过的啊,我告诉你。。。” 甄盼盼哈哈一笑,探手揪住了王强的耳朵。“好啊,你咬啊,你要是敢咬我,我今天就把你门牙给掰下来。”说着,甄盼盼手上稍稍发力,王强顿时痛得嗷嗷叫唤。 围观的学生顿时欢呼一片,嚷嚷声此起彼伏,教室乱成一锅粥了。教室里乱糟糟的气氛,让那些好事的学生兴奋异常,而对于爱学习的学生来说,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干扰。 林小玲心中本来就有点烦恼,这么一来,越发让她心情有点烦躁了。她似乎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心神,只得用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似乎想让自己清静一点。 甄盼盼死死地揪住王强不放,嘴巴里只嚷嚷要王强道歉。而王强却是疼的上蹿下跳,怎奈就是挣脱不了甄盼盼强有力的手指,只能紧紧地捂住耳朵,口里直叫唤道:“郝新,郝新,快来救我,快来救我,疼死我了。。。” 郝新正歪着身子,左手托腮悠哉悠哉地欣赏甄盼盼跟王强的对手好戏。他见甄盼盼把王强好一顿收拾,心里也是感到一股莫名的惬意。所以当听到王强喊他救命的时候,郝新故意装作没听见一般,任由甄盼盼从容地收拾王强。 王强见郝新对自己的呼救没有反应,只得提高嗓门大叫道:“郝新,郝新,快点来救我,我口袋里有钱,有钱。。。”众人见王强这般喊叫,顿时都乐得前俯后仰,好不高兴。 郝新也笑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王强身边,伸手拍了拍王强的脑袋说道“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呢?什么钱不钱的,你害我一回,还想害我第二回吗?”“不敢,绝对不敢。郝新,求求你了,你快点让甄盼盼住手吧,我的耳朵都要被她拧掉啦。” “拧掉了不是正好么?反正你个小子也没啥记性。”郝新笑着说道。 “有,我有,我绝对有记性。快点,帮帮忙吧,帮帮忙。。。”王强脸色涨得通红,用近似带着哭腔苦苦哀求道。 众人纷纷大笑,连甄盼盼也是自鸣得意,嘿嘿地笑个不停。“你不是叫王强么?我就看看你今天到底能有多顽强。”说着,甄盼盼稍稍抬高了些手臂,疼得王强又是一阵哇哇大叫。 郝新见王强被甄盼盼折磨得差不多了,这才俯下身去,把头凑到王强的耳边低声说道:“你个小呆子,你求我干嘛?我又不是班干部。这个事你得找班干部啊。” 王强一听,瞬间恍然大悟,随即便高声交换道:“林小玲,林小玲。。。班长,你快点让甄盼盼住手吧,我要被她给弄死了啊。。。” 林小玲是四(1)班的学习委员兼任班长,既要管学习,又要抓纪律,在同学当中很有威信,尤其是在女生当中,从来都是以林小玲的一言一行为榜样。 听到王强那么大声地叫唤自己的名字,林小玲只得回过头来望着王强,不过依旧是一言不发,眉头紧锁,仅是冷冷地注视着。 王强见林小玲不为所动,一点也看不出要给自己帮忙的意思。于是王强便张大了嗓门,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声高叫:“班长,救命啊,班长。。。你快管管甄盼盼呀。。。快点啊。。。” 见王强这般狼狈的模样,林小玲最终还是按捺不住了。她冲着甄盼盼摆了摆手,示意甄盼盼松手,放了王强。 谁知这次甄盼盼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听从林小玲的话,反而高声叫道:“我不放,谁叫他先侮辱我?还不给我道歉,我今天就要好好收拾他。” “甄盼盼,你放了王强。”林小玲说道。虽然林小玲的语气平缓,但所有人都能听出林小玲似乎已经有点生气了。 甄盼盼却没听出来,依旧沉浸在发泄愤怒的情绪当中。“班长,你别管。我今天就让他好好见识一下咱女生的厉害,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说我们女生。”说着,甄盼盼便伸出右手,作势要来揪王强的另一只耳朵。王强顿时吓得哇哇大叫,怪声连连。 “甄盼盼,你到底放不放?你要再不放的话,我就要去报告林老师啦。”林小玲警告道。 这一招果然奏效。甄盼盼似乎也害怕林小玲会真去报告老师,那样的话,真正倒霉的肯定是自己了。甄盼盼冲着林小玲撇了撇嘴巴,似乎觉得此时很不甘心。 甄盼盼终于松开看左手,只是在临松手之前又狠狠转了一圈王强的耳垂,痛得王强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惹得周围人又是一阵大笑。 林小玲见甄盼盼放开了王强,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仍旧转过身去,继续翻弄着书本。倒是甄盼盼这么一来,似乎感觉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了王强,有或者感觉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脸色不是特别地好看。她抬眼望了望林小玲的身影,眼神里满是幽怨,随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众人见好戏结束,也都逐渐散去了,只留下主角王强独自留在原地捂着发红的耳朵,低声咒骂着甄盼盼对我残忍。倒是郝新目睹了这么一出好戏后,得遂心愿,心情十分大好,便起身走到王强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走,我带你去卸货去。” 郝新口中的卸货指的就是上厕所。这是他的口头禅,也是他说王强之间的专有名词。 王强的耳朵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他轻轻地摩挲了一会便放下手来,跟在郝新的身后屁颠屁颠地走出了教室。 刚出教室门口,王强就开始质问郝新,语气里满是责备和委屈。只听得王强说道:“郝新,你刚才为什么不出手救我?害得我被那个死胖子折磨那么长时间。” 郝新一听就有点不乐意了。他抬手在王强的后脑勺上拍了一下,教训道:“怎么说话啊?我没救你?我没救你,你现在在哪啊?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被甄盼盼揪着耳朵呢?” “那也不是你救的啊,那是人家林小玲,林小玲帮我的好吧?”王强嘟囔着应道。“好吧?好你个死人头哦。”说着,郝新又拍了下王强的脑袋,方才继续说道:“你个猪脑子,你好好想想,林小玲为什么会帮你?不就是我给你出的主意么? 王强见郝新这么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明白。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若有所思地问道:“也是哦,不过你为何自己不出手救我,而要让林小玲开口呢?你怎么就知道甄盼盼会听林小玲的话呢?” 郝新呵呵一笑,傲慢地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不懂你还不谦虚点。。。以后跟哥学着点,能动口的坚决不要动手,要动手的也要让别人替你动手。懂了么?” “懂是懂了,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你为何要我向林小玲求救呢?”王强问道。 郝新闻言,诡谲一笑,然后说道:“你看,这就是哥哥我的高明之处啊。林小玲是班长,班级教室发生了打架,这是违反班级纪律的,你说她这个班长管还是不管呢?” “那肯定得管啊,要不要她这个班长干嘛呢?”王强应道。 “对啊,所以林小玲必须要管,否则林家楠也会批评她的。而她要是管了,那她是不是把甄盼盼给得罪了,毕竟你小子是我们班女生的公敌。甄盼盼代表女生收拾你这个公敌,而林小玲却不让甄盼盼收拾你这个女生公敌,那这样一来,林小玲是不是就得罪了咱班的女生,成为咱班女生的公敌了呢?”郝新把心里想的全部都一股脑儿地全部倒出来,也不管王强是否听得懂。 王强被郝新绕口令一般的话搞得稀里糊涂,似乎还是没弄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继续问道:“那又是为什么呢?” “你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啊?别问了,去小卖部给我弄点好吃的过来补补脑子。”郝新有点不耐烦了,又抬手拍了下王强的后脑勺。 “哎。。。郝新,你不是要去卸货吗?怎么一下子要去进货啦?”说着,王强从口袋里扣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纸币。 “我说卸货就是卸货啦,你小子也太实诚了点吧。”郝新笑着骂道。 “我实诚不实诚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郝新说什么,只要你郝新说什么,我就相信什么。”王强恭维着应道。 郝新见王强这么说,顿时乐得心花怒放,好不得意。他一把搂住王强的肩膀笑着说道:“走,咱小卖部的干活,挑最贵的买。” 祖宗 倒霉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虽说有王强的零食作为补偿,但郝新依旧情绪低落,打不起半点的精神。从校门口到家门口,郝新全都耷拉着脑袋,谁都不搭理,只是自顾自地默数着自己回家的步数。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神情萎靡不振的郝新猛然间打了个激灵,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原来是郝新一眼就看见自己的父亲郝有才正眯着眼,歪着身子懒懒地躺在家门口的藤条椅子上。 郝有才看起来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颓废的神情搭配着满脸的拉喳胡子,让郝有才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异类。尤其是现在都早已经是高温酷暑,郝有才却整天裹着一件破旧不堪的军大衣,这让郝有才任谁看来都是多少精神有点问题的。 但郝新却不认为自己的父亲精神有问题,反而觉得自己的父亲特立独行,很有个性。当然郝新对自己父亲的认知并不能替代郝新对郝有才的憎恨和恐惧。尤其是郝有才那个蒲扇班的巴掌,郝新怎么都想不明白那巴掌为何打起屁股来会那么疼。 郝新呆呆地站在原地,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父亲,揣测着郝有才今天为何会一反常态躺在大门口。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候的郝有才应该在牌桌上叱咤风云,大杀四方。 “莫不是他今天没钱了?” “难不成是牌局提前结束?” “或者是今天身体不舒服吗?” 。。。。。。 在否定了多种可能后,郝新突然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郝有才肯定在等自己回家。 “可也不对啊。。。不应该啊。。”郝新暗自忖付道。因为他发现姐姐郝梅似乎还没有回家,郝梅应该没有时间跟郝有才告密,揭发自己被老师请家长的事。 “那会是什么事呢?”郝新越想越害怕,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 郝新愣在原地许久,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是往前走害怕挨揍,不往前走却又显得太心虚,那样要是被郝有才发现,那可就不仅仅是巴掌的事了。 “会不会是自己想太多了?”郝新突然间心头一动,自己安慰着自己想道。 犹豫了片刻,郝新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又瞪大眼睛仔细端详了郝有才一番,这才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脚步,往自家门口走去。 眼见郝有才似乎没有反应,郝新心中一阵窃喜,直呼侥幸。只见他轻轻地伸手按住书包,生怕发出一丝的声响,惊醒郝有才。郝新龟着腰,尽量地压低身形,蹑手蹑脚地走近了郝有才。 郝有才仍旧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软软地瘫在藤椅上。郝新见状,屏住呼吸,愈发小心,侧身从郝有才身边闪了过去。 眼见郝有才的眼皮连动都没有动一下,郝新一直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瞬间轻松了许多。他长长地互了一口气,稍稍用力地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这时郝新才发现自己的手掌心里全是汗水。 短暂的轻松过后,郝新却又是禁不住一阵懊恼,心想自己为什么要这般害怕郝有才,毕竟他还是自己的父亲,他还能把自己怎样,大不了就是一顿揍呗,还能如何,或许是自己多虑了。。想到这,郝新的心里愈发轻松了,便抬手松了松书包背带,抬脚作势要往屋里走。 就在郝新刚抬脚的时候,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站住。”声音浑浊,略带嘶哑。 郝新顿时打了个激灵,原本放下去的心又被重新高高地悬了起来。毕竟郝新自己知道自己今天在学校都干嘛了,做贼心虚,这句话从来就没说错过。 郝新呆呆地定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好在楞了片刻之后,郝新还是很快就转过弯来。他连忙转身,快步走到郝有才的面前,低声问道:“爸,你睡醒啦?” 不知道郝有才是没听到还是没听清楚,过来片刻之后,郝有才方才应声道:“我根本就没睡,所以也就没有醒没醒之说。”声音依旧含混不清,但能依稀体味到一丝笑意。 此言一出,郝新顿时愣住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郝新似乎从记事开始,就从来没见过郝有才好好说过话,除了冷言冷语,就是暴跳如雷。”今天郝有才竟然这般模样跟自己搭话,着实大大出乎了郝新的意料之外。 “爸,你是在等着。。。你是在等我么?”郝新试探着问道,他本意是想问他是不是等着揍他,可话到嘴边还是生生地转了个弯。 “你是我儿子,我不等你还能等谁?”郝有才依旧是眯着双眼,缓缓地说道。 郝新闻言,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从来没听过郝有才喊过自己儿子,从来都是小兔崽子之类的。郝新难以置信地端详着眼前的这个人,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这时,一缕夕阳的余光照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刚好映着郝有才的脸盘。郝新这时才发现郝有才那黝黑的脸盘上好似泛起了一丝慈祥的光芒。以往郝新在家碰到郝有才的时候,从来不敢正眼看一下郝有才,郝新甚至自己都忘记了有多久没有好好端详过自己的父亲了,甚至有些时候都忘记了郝有才具体是什么模样了。 端详了许久,郝新发现郝有才虽然不修边幅,邋里邋遢,但眉宇神情之间似乎散发着某种难言气息,而这种气息却是郝新很是向往的。更让郝新感到好奇的是自己竟然更郝有才的模样有点神似,只是郝新随后便想明白了,自己是郝有才的儿子,父子俩相像不是很正常的么? 也不知道过来多久,郝有才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他见郝新呆呆地站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不由得咧嘴笑了一下。 郝新似乎没想到郝有才竟然会笑,而且还冲着自己微笑,这下总算是让郝新彻底放下了戒备。他抖了一下背上的书包,也吵郝有才笑了一笑,虽然是多多少少有点勉强。 “去,搬个凳子过来坐着。”郝有才低声吩咐道。 郝新嘴角蠕动了一下,方才壮着胆子试探着问道:“请问那我是搬个大凳子还是小凳子呢?是高凳子呢还是矮凳子呢?” 让郝新有点喜出望外的是郝有才这次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骂自己油嘴滑舌,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适合你的。” 郝新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中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可以落下了。他高兴地应道:“好嘞。”说着,他便转身往屋里跑去。 没多会,郝新便拖着一张和郝有才一模一样的藤条椅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放在郝有才的边上,又学着郝有才的样子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一抹夕阳,两张椅子,俨然一幅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 郝有才歪过脑袋,看了一眼郝新,若有所思般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有一点不习惯?” “何止是一点呢?我想想啊,最少我能数出十点来。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郝新眯着眼瞅着傍晚时分的天空,幽幽地应道。 郝有才呵呵一笑,随即应道:“那我看还是算了吧,就你那小嘴巴吧啦吧啦的,我还想耳根子清静点呢?那要不咱们换个话题,聊点其他的?” “好啊,你说吧,聊什么都可以,除了学习方面的。”郝新笑着应道。 “好,那咱就不聊学习方面的。那聊什么呢?我想想啊。。。”说到这,郝有才稍稍停顿了一下,好似在思考,又好似在回忆,过了片刻方才继续说道:“那咱们聊个有点历史感和沧桑感的吧。” “嗯,什么话题?”郝新道。 “你祖宗。” “啥?祖宗?我还有祖宗来着?”郝新一听,顿时就来了兴趣,连声追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没有祖宗,我哪儿来的?你哪儿来的?总不会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郝有才笑着反问道。 “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那时孙悟空。”郝新不失时机地插科打诨道。 “哈哈。。。”父子俩同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笑声过后,郝有才长长地探了口气,方才幽幽地说道:“儿子,你知道李自成么?” “知道,但我不认识也没见过。” “我也不认识,我也没见过,但有一个人肯定见过而且熟得很。” “谁?” “你祖宗。” “我祖宗?”郝新一听,连忙翻身坐起,惊讶地望着郝有才。过了许久,郝新方才继续追问道:“那我祖宗到底是谁呢?” “郝摇旗。” “郝摇旗?这名字怎么听起来怪怪的。”郝新问道。 “你这么问就对了,越是名字怪的人,本事越大,能力也越大。”郝有才应道。 “所以你这么说,我祖宗,也就是郝摇旗是个大人物啦?”郝新问道。 “那是当然,你祖宗不仅是个大人物,而且是个大英雄。” “那看来我得考虑改名字了,我也要改个怪怪的名字。。。。” “别打岔。”郝有才制止道。 郝新连忙打了个鬼脸,立马换了一个话题:“那我祖宗是不是比李自成还厉害呢?” “那倒未必,不过李自成做过的事,你祖宗基本都在场,而你祖宗做过的事,李自成却是不一定在场呢。” “为什么呢?” “因为你祖宗比李自成多活了几年。” “哈哈。。。”父子俩同时发出了一阵笑声。笑声过后,郝新方才继续问道:“那我祖宗到底都做了些啥事呢?” 郝有才望了眼郝新,低声说道:“这个么,说来话长,要是真讲开了,我估计得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三天三夜?那还是算了吧,我明天还得上学呢。”郝新似乎突然之间对那个祖宗失去了兴趣。 “那好,不讲就不讲吧,我给你唱一段吧。” “要钱么?”郝新故意问道。 “不要。” “不要钱就行,那我要先洗洗耳朵吗?” “不用,你用心听就好了。”说完,郝有才便不待郝新接话,自顾自地唱了起来: 秋风萧瑟洛水寒, 北邙山前月弯弯。 有情鸳鸯无情剑, 云雨巫山枉断肠。 想当初,上战场。 保明主,破潼关, 数日苦战伤亡惨, 腥风血雨日无光。 怎奈何 时不济,命多舛, 潼关城下困闯王。 兵陷危境突围难, 背水死战在今晚。 我本是 牵牛扶犁,食不果腹的庄稼汉, 吃尽了人间的苦, 受尽了世上的难, 幸得遇见李闯王, 东征西讨开仓忙。 本以为, 举义旗,多放粮, 杀尽污吏和贪官, 享尽人间太平年。 那一年,红线牵, 明媒正娶张瑞莲, 举案齐眉度日月, 夫唱妇随情绵绵。 为保闯王坐江山, 我做闯王先锋官。 闯王有难我开路, 难留下妻儿家眷。 一边是娇妻 一边是闯王, 让我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好生为难。 。。。 郝有才双眼微眯,神态悠然,嗓音低沉,俨然一幅自得其乐。只是郝新却好像对郝有才的小曲没有兴趣。没过多久,郝新竟然躺在藤椅上呼呼地睡着了。 直到郝新的呼噜声生生打断了郝有才,他方才注意到郝新早已经进入了梦乡。郝有才见状,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他不得不闭住了嘴巴,转过头去望了眼郝新。 郝新嘴角微翘,略带笑意,似乎正沉浸在美妙的梦乡。不多会,郝新好似梦到了什么伤心事,脸色泛起了一丝痛苦的神情。只见他薄薄的嘴唇艰难地抽动了几下,终于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妈妈。 谁知郝有才一听到“妈妈”两个字,瞬间神情大变,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缓缓地直起身子,瞪圆双眼,死死地盯着熟睡中的郝新。 郝新睡得正香,根本没意识到郝有才的异样。他又接连喊了几声“妈妈”后,似乎心情大好,忍不住在睡梦中笑出声来。 郝有才似乎再也忍不住了。他两眼顿时泛起寒光,甚至连双手竟然都难以控制似的微微颤抖起来。过了片刻,郝有才似乎在内心挣扎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飞起一脚,狠狠地把熟睡中的郝新连同藤椅一起踹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