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谋:江山帝景》 第1章 大理寺少卿云奉 殷商,庆元二十三年。 七月流火,燥热难耐。 清河县府衙的监狱内,一个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大火盆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某间牢房里,里面关的是个长脸奸相,尖嘴猴腮的男人。 “刘三儿,仔细想想,姑奶奶今天闲得很,有的是时间陪你。”一个身穿粗布红衣的俏丽女子斜靠在远处的墙上,手里拿着个苹果在啃。 “蜻蜓,该招的我都招了,姑奶奶高抬贵手,放过我吧。”被唤刘三的人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汗水,一边讨好地看向蜻蜓。 蜻蜓是清河县县衙刘兴刘捕头的养女,十六年前刘兴上山砍柴,在河边捡到了她,当时恰好有只蜻蜓落在她额头,就给她取了小名叫蜻蜓,大名则叫刘爱廷。 她从小跟着刘兴查案,抓捕罪犯,跟着其他捕快一起练武,还总结了一套审问犯人,查案断案的方法。 十三岁时凭借过人的勇气和智慧,让县太爷破格收她做捕快,成了清河县有史以来唯一的女捕快,也是年纪最小的女捕快。 县里的人对刘爱廷的事津津乐道,都说刘捕头捡了个宝。 蜻蜓看着他一副对天发誓的真诚模样,笑了两声,继续啃手里的苹果。 “你跟李侠前天晚上去刘员外家里做什么?” “那天晚上酒喝多了,本来是要去我家的,你也知道,我家跟刘员外家是一个方向,那天刘员外家的后门刚好开着,我以为是我家的大门呢,就拉着李侠进去了。可我对天发誓,我发现那里是刘员外家就立马出来了。”说着,刘三举起右手并出三指发誓。 “所以你们真的去了刘员外家。”蜻蜓一双狡黠的眼睛亮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刘三。 刘三知道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脸立马就黑了,打算闭口不言。 “你说你发现那儿不是自己家,就立马出来了?” “对啊,我又不是什么偷鸡摸狗之辈,肯定要离开的。”刘三忍不住接话。 “出来以后去了哪里?村口的老君庙?”蜻蜓漫不经心地问。 “对对对,李侠说撞邪了,非要去拜拜,所以我们就去了趟老君庙。”刘三再一次忍不住附和。 苹果吃完了,蜻蜓随手一丢,在身上擦了擦残留的汁水,朝外面喊说:“问出来了,东西在老君庙。” “你!你!你……”刘三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他一直都知道刘爱廷审问犯人有一手,只是一直不晓得她是怎么个审法。 今天她只是问了两个无关的问题,怎么就知道了呢?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蜻蜓侧头盯着他问。 见刘三点头,蜻蜓走过去把火盆拖出来,一桶水浇上去,等火熄灭了,这才好整以暇地看着刘三说:“第一,抓你是因为有人看到你从刘员外家的后门跑出来,你只是嫌疑人之一,我们并不能确定是你。第二假如真的是你,站在你的角度去想,赃物绝对不会藏在自己家,你也不放心藏在李侠家。当时已经快天亮了,以你的聪明,肯定不会做出藏去山里这么蠢的办法,万一被人看到你们大清早的出城,岂不是加深了嫌疑。” “既然这样,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把东西藏在老君庙呢?”刘三还是想不通。 “所以……”蜻蜓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你真的把东西藏在了老君庙。” “刘蜻蜓!你大爷的!” 监狱里传出刘三的狂怒,他气得青筋暴起,恨不得出去把蜻蜓扒皮喝血吃肉。 她竟然诈了他两次,让他越陷越深,乖乖承认了自己的犯罪事实。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这孙子自恋的很,肯定会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杀他个回马枪是最有效的。”蜻蜓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刘蜻蜓!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刘三想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下。 蜻蜓这次才好整以暇地拖了凳子坐下来,解释说:“倒推。刘员外家里失窃发生在辰时左右,正是街道上没什么人,官兵换班去开城门的时候,你选的时间很好。这时候人们往往最放松,不管是府里的守卫还是巡逻的官兵。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时候出现在街道上的人更容易被记住,加上你没有足够的时间转移赃物,只能以刘员外家为中心,选一个最短时间到达,不容易被人翻找,且有人过去也不会让人怀疑的地方。” “所以你就猜到了老君庙。” “我猜了三个地方。老君庙,刘家祠堂,刘员外家。” 刘三听完另外两个地方,一个比一个炸裂,只能在心里默认一句技不如人。 “刘家祠堂,以你的胆子估计不敢,刘员外家嘛,你不一定有那个脑子,所以我只能把宝压在老君庙。” 听完蜻蜓的一番解释,刘三才终于承认自己败了。遇到这样的对手,他确实没有胜算。 “要是没有问题了,就签字画押吧,我还赶着回去给我爹做饭呢。”说完,蜻蜓招人拿了供词和笔递给刘三。 “有趣,有趣。” 一个玄衣锦服,衣摆绣金线的公子从墙后走出来,剑眉星目,两眼灿如繁星,一张俊颜竟比蜻蜓平生所见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阁下是何人?”蜻蜓见他气质清冷高贵,一看就不是普通富人能够培养出的。这样贵气的人,一般不会出现在小小的清河县。 “蜻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云奉云大人,还不快快跪下。”知县刘青之赶紧出来给蜻蜓介绍。 “民女刘爱廷,拜见云大人。”蜻蜓赶紧下跪行礼。心里却还在思索,这人来此作甚。 “刘大人,我……想同刘捕快单独说两句。”云奉出口的声音很是好听,云烟过境,缥缈仙山,悠远绵长。带着几分不染尘世的磁性。 蜻蜓忍不住抬头看他,心里再次疑惑,这样的仙人,来此凡境作甚。还说要跟自己单独聊。 兴许是刚才的话有些唐突,也许是蜻蜓看他的目光实在有些滚烫,云奉很是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 两人进了牢房深处的一间空屋子,蜻蜓再一次向云奉行礼道:“不知云大人找小女何事?” 云奉脸色古怪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在下想看一看姑娘的左肩处……” “什么?!”蜻蜓震惊地抬起头,妄她还觉得这人贵气逼人,出尘脱俗,没想到这么龌龊。 “姑娘误会……” 不等云奉解释,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了脸上。 “在下是诚心想看姑娘……” “啪!”又是一个耳光。 等在门外的几人听到动静,皆面面相觑,好奇发生了什么。 刘青之正纠结要不要凑过去听一听,就见门被一脚踹开,蜻蜓怒气冲冲地走出来,看到挡路的刘青之,直接一把推开,要不是他身后有捕快及时扶住,估计要摔个屁股蹲儿。 “蜻蜓啊,姑娘家别总这么粗鲁,不好找婆家……”刘青之正要追上去说教一番,只见云奉走了出来。 脸上还顶着两个艳红的巴掌印。 “云大人这是……”明白了什么,刘青之一甩袖子,生气地责怪说:“山野刁妇,粗鄙人也,竟然敢出手打云大人,待我将之抓回,重重治她的罪!” 说完就要下令抓捕蜻蜓,云奉抬手制止了,说:“刘大人言重了,是小子言语不当,惹怒了刘捕快。” 见云奉没有要治罪蜻蜓的意思,刘青之这才凑上去问:“不知云大人见蜻蜓所为何事,老朽不才,若大人看得上老朽,愿意代劳。” 云奉盯着躬身行礼的刘青之,表情有些松动,最终点头。 —— 傍晚,刘家小院内。 蜻蜓手握杀猪刀,正清理着猪头,只见小院的木门被推开,刘青之猫着脑袋左右看。 “刘叔,这是又惹婶子生气被赶出来了?”蜻蜓捡起地上的石头砸了过去。 “不是不是,今日受人所托,专程来找你的。”刘青之笑得有些谄媚。 “找我?”蜻蜓想了想,露出一副八卦的表情,“有谁偷人被抓了,找我想办法?家底厚不厚?能敲多少?” 刘青之赶紧咳嗽两声,一个劲儿地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了。 “我知道了!刘员外家的傻子又闯祸了是不是,这次打算出……” “蜻蜓啊,刘老头在家吗?”刘青之赶紧冲过去捂住她的嘴,可是已经晚了,一个严肃的声音传了进来。 “公然收受贿赂,拿司法当儿戏,刘县令……” 云奉的话还没说完,一盆水泼了过来,他立刻退出了刘家小院的大门。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登徒子。”蜻蜓说着,直接把铁盆往云奉身上砸。 “可不敢胡说,可不敢胡说,云大人是奉圣命来寻时将军女儿的。”刘青之赶紧去拦蜻蜓,怕她惹出更大的祸来。 “带着圣命,怪不得敢做强迫良家妇女的勾当。”蜻蜓嘲讽道。 “你!言辞粗鄙,动作粗鲁,哪里有女儿家的样子!”云奉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哪里还记得问罪刘青之。 “你个大色狼有什么脸骂我,登徒子,下九流,你强抢良家妇女你那做宰相的爹知晓吗?不是号称什么清风明月,为官清正廉明吗?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肖子……” “你!你放肆!”云奉气得挥袖直接将木门拍得粉碎。 镇住了正在骂人的蜻蜓,以及去拦架的刘青之。 第2章 前往帝都(1) “救命啊!来人啊!这里有人恃强凌弱,仗着官威浩荡欺压小民了!”蜻蜓跑到街上就喊叫起来,引得街坊邻居纷纷出来围观。 云奉涨红了脸,半举着的右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我没有……” “大家快来看,就是这位大理寺少卿云奉云大人,当朝宰相的三公子,仗着皇恩浩荡和他爹的权势,就欺负我这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大家评评理,光天化日之下……” 那边,蜻蜓还在手舞足蹈地控诉,这边,已经有小孩拿石子丢云奉了。 刘青之下巴都要惊掉了,额头上冷汗直流,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平息云奉的怒气。 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就要收不了场了。 他想不通蜻蜓平时挺有分寸的,怎么今天这么失控。这云奉到底是哪里惹怒了她。 “在这儿闹什么呢?”一个浑厚粗犷的声音传来。 蜻蜓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立刻止了声,围观的群众看了他一眼,也纷纷退散。 云奉盯着来人,一身褐色的粗布麻衣,与蜻蜓身上相同的质地。他一脸蚺须,眉宇间透着浩然正气,双目如炬,看得出是个十分正直的人。 看到他,刘青之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冲过去,嘴里接连喊着“刘兴老弟”。 “蜻蜓!站住!”看到蜻蜓转身欲跑,刘兴一声大喝,叫住了她。 “爹爹,今日真不是我的过错,都是这个登徒子!”蜻蜓不满地指向云奉。 云奉被这么一指,心里忽然有种恶作剧的冲动。装出受伤的模样。 “你!装什么装,刚才拍门的时候不是很有气势吗!”蜻蜓说着又想动手打他。 “蜻蜓!回去思过!”刘兴喝令道。 “我……”蜻蜓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回去了。 云奉看着刘兴,心里有过片刻的涟漪,很快就压了下去。他走上前,对刘兴抱拳道:“刘捕头,在下云奉,今日前来,为求刘捕头一事。” “云奉,云家?”刘兴反应过来后,行了个跪拜之礼,“小人刘兴,拜见云大人。” 三人进屋后,云奉向二人说明了此次的来意,只见刘青之和刘兴二人,脸上皆露出古怪且为难的表情。 “刘捕头,可是有什么难处?”云奉问。 “蜻蜓肩膀上确实有块红色胎记,可我当初是在河边捡到的她,听闻时将军的女儿是在林子里弄丢的……”刘兴有些为难地看向云奉。 “恳请云大人容我刘某人说两句,蜻蜓打小生在清河县这乡野粗鄙之地,比不了皇城里的贵人们,今日大人也见了,她身上这习气嘛……”刘青之斟酌了下词句,“有那么些狂野。” “万一把人带回去以后又发现认错了,按照蜻蜓那性子,京都这么远的地方又没人照顾着,我等忧心……” 云奉听明白了刘青之和刘兴的意思,他们担心云奉把人带去京都后没人照顾,闹出事情来也没人给她撑腰。 “十六年前,时将军路过清河县遭人暗算,弄丢了女儿,等再回去找,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下查阅了当年所有登记在册的孩子,仅有三个女娃符合,而后找来画师绘下将军和将军夫人的容颜,两张对比之下,唯有刘爱廷最神似。”云奉解释说。 “既然时将军一直挂念女儿,为何现在才来寻?按照云大人说的,只要查明登记在册的孩子,找画师绘下容颜进行比对,并不需要等这么久。”刘青之提出了疑问。 “并非时将军不愿找,而是他当时陷于谋逆案中无法自证,加上追杀时将军的幕后真凶并未找到,贸然将女儿找回,暗处的人只会不择手段地抢夺他这个唯一的女儿。”云奉解释道。 “所以现在来,是因为时机已成熟?”刘兴问。 云奉点点头,继续说:“我与时将军之女指腹为婚,如今我云家重获陛下信任,时将军涉嫌谋逆的案子云家已经在走动,还将军清白也指日可待。” “所以这便是大人所说的时机成熟?”刘青之将胡子捋了又捋,许久后,起身行礼道:“下官亲自送将军之女出城。” 刘兴愣住了,可他见刘青之不像在开玩笑,虽心有不甘,也站起了身行礼。 “我不去!”这时候,门被踢开,蜻蜓出现在门口。 “你说我是他女儿我就是吗?我是刘兴养大的孩子,就只是刘兴的女儿刘爱廷!” “小蜻蜓……”刘兴欲言又止,最终低下了头。 还是刘青之拎清了利害关系,走过去拉着蜻蜓出去。 “小蜻蜓,帝都可是好地方啊,千金裘、金缕衣、美酒佳肴,看不尽的繁华,享不完的荣华……” “青叔,可那里终究不是我的家,那些东西看了又能怎么样,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抓不住。”蜻蜓回答。 “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欣慰,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从小就异于常人,清河县这地方太小,你该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假如我……不是时将军的女儿,他们弄错了,我又该如何?” 刘青之笑了,笑得极尽狡猾,像这山里逗弄猎人的狐狸。 “我本世间远行客,何处不能是故乡,还记得我教你的十六字处世之道吗?” “随遇而安,伺机而动,顺势而为,当机立断。” “蜻蜓……”刘青之压低声音说:“这是你的机缘,器物在手,怎么用,全看使用的人。去了那里,你才更容易去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 晚上,圆月高挂,一辆马车披着清辉走在官道上。 马车内,端坐着挺直腰杆的云奉,以及靠在车壁打瞌睡的蜻蜓。 “你……如果困了,可……”云奉发现这个问题无解,他此行只要了一辆马车,一个车夫和两个骑马的侍卫。 他既不方便让蜻蜓靠着自己睡,也不能下车步行把空间留给蜻蜓,所以话只能不尴不尬地卡在喉咙里。 “都快摇三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到下一站?”蜻蜓打着哈欠问。 “夜里光线昏暗,看不清路,所以行进速度慢。”云奉回答。 “所以青叔才会建议你明天再走啊。”蜻蜓在心里连翻几个白眼。 “你这车上也没个靠的东西,硌得慌……”蜻蜓继续吐槽。 她咬着牙又忍了半个时辰,终于在她快要发作的时候,马车停下了。 “大人,前面有家客栈,我们是否要留宿?”车夫问。 云奉掀开车帘看了眼,隐约能看到门匾上书写“开运”二字,客栈的大门紧闭,里面隐隐有微弱的暖光光芒,在这深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 “那还用说,下车下车,再走下去我的腰就要断了。” 不等云奉拿主意,蜻蜓已经掀开车帘下了车。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门口。 “咚咚咚……”她连敲几声都不见有人来开门。 跟在身边的云奉一双眼睛眯了起来,透出一抹冷光,他身边的侍卫也伸手握住剑柄,只待一声令下就拔剑出击。 “怪了,里面亮着灯,却迟迟不见人出来。”蜻蜓转身看到云奉几人的异样后,心里警钟大作,下意识后提一步。 “来了来了。”这时候,一个年近四十的妇人睡眼惺忪地打开门。 “哎哟,我的亲娘啊,天都快亮了,客官这是来等早餐的还是来住宿的?” 察觉到对方没有武功,也看不出奇怪的地方,云奉的眉头舒展开来。 “我们住店。”蜻蜓如是说。 老板娘赶紧让开一条路,将几人迎了进去。 与此同时的清河县。 西沉的月光仍旧皎洁,照在两个坐在房顶上的人身上,显出了几分诗意的凄凉。 “把酒当歌,人生几何。大兴,来,与我共饮两杯。”刘青之把酒壶递给刘兴。 “青哥,蜻蜓一个人离开,真的没事吗?”大兴喝了两口酒,叹息道。 “知道我为何一定要蜻蜓跟着云奉走吗?” “为什么?” “时大将军的女儿丢失在清河县是众人皆知的事,只要去府衙里查那年出生登记在册的孩子,就能划定一个范围,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可为什么那年出生的几个孩子活到了现在,你想过没有?” “为什么?” “有人暗中保护着这几个孩子。” “你是说……” “云奉来到清河县,直接去见了蜻蜓,世人就会认定蜻蜓,假如蜻蜓不跟他走,光凭你我,怎么对抗源源不断的杀手。” 刘青之将这件事的道理说明白后,刘兴了然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那让蜻蜓跟着云奉走,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好了大兴兄弟,蜻蜓精着呢,只有她摆别人的份儿,你什么时候看到别人摆她了。再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老了,管不了这么多。她心里有股气,这清河县啊,太小,去京都吧,那里什么都容得下,包括她那股气。” “但愿吧,希望这孩子去了京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两人正聊的起劲儿,刘青之家里忽然传出罐子摔碎的声音,他慌忙去找楼梯。 “不能再聊了,再聊下去我夫人非拆了我不可,我走了,你也赶紧去睡吧。” 第3章 前往帝都(2) 翌日,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开运客栈二楼天字号房间,洒满了金灿灿的霞光,蜻蜓伸了个懒腰,起身下床,推开窗户喊了声“阿爹,今早轮到你做早饭,可别忘了。” 说完,她愣住了,看着外面在清风吹拂下摇曳的树枝,心里涌上一阵酸楚。 “帝都……”蜻蜓盯着树梢,心里在想,那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正当她出神之际,一抹白影从眼前掠过,蜻蜓探出身子去看,正巧看到在树下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的云奉。 “喂,登徒子,你看到什么没有?”蜻蜓高声问道。 云奉抬头看她一眼,说了句“不知管教”,继续手里的事。 蜻蜓切了一声,砸上窗户。 云奉听在耳中,忍不住叹息道,这难道就是命吗,遇到这样的未婚妻,真是家门不幸啊,难道我云家的百年好名声,就要断送在我这里了吗? 而此刻砸上窗户的蜻蜓,正在心里骂着云奉伪君子,假正经,忽然听到屋顶有响声,意识到不对劲,她再一次打开窗户,探出身子往屋顶看。 想了想,蜻蜓干脆探出身子抬脚踩在窗沿上,借力飞上屋顶。 她刚站定,云奉就落在了她身边。 “大家族的姑娘,可不做这些飞檐走壁,抛头露面的事。”云奉提醒她说。 “世家教养出来的公子,也没听说有对人评头论足的毛病。” “你……”云奉顺了顺气,耐心地说:“你就要入帝都了,若因为这些举动,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说你不守妇道,对你我两家都不好。” “这跟你家有什么关系?”蜻蜓好笑地看着他。 “你我有婚约,如今你已及笄我已行过冠礼,若不是你当初被弄丢了,我们早已经成婚了。” “我不嫁。”蜻蜓冷着脸严词拒绝。 “为何?” “我不喜欢登徒子。” 云奉的脸肉眼可见的绿了,他忍了会儿,缓缓解释:“当日确实是我唐突了,可你并未听我将话说完。若当日你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强求。” “马后炮,现在你自然说什么都行。”蜻蜓又白了他一眼。 “你!那你想如何?”云奉努力忍着脾气不发作。 “退婚,我回去就把婚退了。” “你可知我们两家联姻意味着什么?” “与我无关。”蜻蜓满不在乎。 “你!”云奉气得想爆粗口,可他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只得又顺了口气,才解释道:“殷商的文官以我云家为首,武将以时家为尊。十六年前时将军遭人陷害,时家上下三百余口人差点惨遭枭首,我爹联合朝内众臣保住了时家大部分人,可时家如今仍是戴罪之身。只有你我成亲,时将军成了当朝宰相的亲家,云家才有足够的理由重启旧案,还时家清白。” “你说了这么多,可跟我有什么关系?”蜻蜓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云奉气结,心里怀疑此人是否真的是时将军的女儿,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你是时将军唯一的女儿,时家全族的兴衰系于你一人,你说有何关系?”云奉怒道。 “你说我是时将军的女儿,可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阿爹在户籍登记的时间,以及我肩膀上的胎记,可这世上有这么多的巧合,假如你把我带回去,我听从安排与你成了亲,时家的冤屈大白于天下。过后你们发现,时将军的女儿另有其人,那我该何去何从,我的冤屈又该找何人申诉?” 蜻蜓说的字字珠玑,令云奉无法辩驳。他确实没有站在蜻蜓的立场来考虑过。如果她真的只是清河县一个捕头的女儿,帝都对于她来说太大。在清河县,她有爱她的阿爹,给她撑腰,处理残局的县令。 可到了帝都,她只有自己。 “爱廷小姐,是我考虑不周。若你信得过云某人,到了帝都,不论你的身份如何,云某人自当同你共进退。” “你敢发誓吗?以你云家祖辈的荣耀起誓。”蜻蜓一双明亮的眼睛,极其认真地盯着他。 云奉举起右手,并出三指,发誓道:“我云奉以云家祖辈的荣耀对天起誓,帝都之行,不论爱廷小姐身份如何,自当与之共进退,若违此誓,天人公愤,不得好死。” 得到了他的誓言,蜻蜓原本严肃的表情立刻明朗起来,笑着说:“以后叫我蜻蜓吧,我的小名。” “蜻蜓?” “对,青叔说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希望我做事有分寸,点到即止。”蜻蜓笑着解释。 “刘县令,倒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云奉若有所思地说。 临行前,刘青之和刘兴一路把人送到城门口,为蜻蜓践行时,刘青之拉着她到一边,说是要再交代几句。 当时刘青之给蜻蜓简单分析了时云两家和皇室的关系,告诉了她为何云家对时家谋逆的案件如此看重,还透露了两人指腹为婚的亲事。 “蜻蜓,云家是百年大家,几代人跟随皇族开疆拓土,最是看中家族荣耀。你此行吉凶难料,想保性命,就得把自己跟云奉绑在一起。” “如何才能绑在一起?”蜻蜓问。 “云家世代为官,祖祖辈辈都跟狐狸成精一样滑溜,到了这一辈,唯独这三子云奉,是万中无一的君子。路上你找机会激他,让他以云家祖辈的荣耀起誓,保你平安。记住,一定要在路上做成此事。” “若不成呢?” “不成,进都城前,找机会开溜。回来我给你想去处。” 蜻蜓将刘青之的话记在心里,一路上都在焦心怎么捆绑云奉的事。 现如今得了他的誓言,云奉见蜻蜓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有改观,心里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不过正如蜻蜓所说的那样,在帝都,她确实没有依靠,有此担忧,有此行为也是正常,能够理解。 “云大人,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过去?”蜻蜓蹲下身看着屋顶上的瓦片。 “人?” “对,穿白衣,身材应该……比你稍微矮一些。”看了会儿瓦片上的痕迹,蜻蜓补充说:“应该是个男的。” 云奉听了她说的,也蹲下身跟她一起去看瓦片上的痕迹。 那瓦片上,仅稀疏有几张蹭了黄泥,看上去是新粘上的。 “你是怎么推断出身影以及性别的?”他好奇地看着蜻蜓。 “虽然只是一眼,但我能大致看出他的身材比例,将此比例放大后与参照物进行对比,不难猜出身高,至于性别嘛。女子的体重会轻一些,踩在瓦片上的痕迹不会这么重,而且算上身高,能接近你高的女子应该不多见。”蜻蜓解释。 云奉盯着瓦片上的痕迹,眼底的情绪越来越深。 “该启程了。”他说完,飞了下去。 蜻蜓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其妙,心里又开始骂起来。 等蜻蜓查看完房顶的痕迹下去时,云奉的马车已经等在客栈门口了。她找老板娘要了几个包子抱在怀里,一边啃一边朝马车走。 云奉撩起车帘,看到的正是把腮帮子塞得圆鼓鼓的蜻蜓,头又疼了几分,只能无奈地放下车帘。 “李次吗?”蜻蜓进入马车后,递了个包子给云奉。 云奉纠结了片刻,伸手去接她递过来的包子。 比起蜻蜓的狼吞虎咽,云奉吃东西也是一副好看的美景。他虽慢条斯理,动作却不矫揉造作,包子在他手里,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蜻蜓直勾勾盯着他看,一点儿没有女儿家该有的娇羞,倒是把云奉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脸上有东西?”云奉问。 “没,你吃东西真好看,跟你的长相一样好看。”蜻蜓话里带着真诚。 可夸一个男子好看,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路还很长,若是无聊,看看书吧。”说着,云奉递了本《西厢记》给她。 蜻蜓瞥了一眼书名,身子往后退了退,有些难以接受地说:“你平时,看的都是这种书?” “不……” “亏我青叔还夸你是万中无一的君子,你竟然看这么矫情的书,以后可别随便跟别人说啊,有损形象。” “我其实……”云奉想解释说这是专门带来给她解闷的。可她已经给自己下了结论,想必解释起来也显得苍白,况且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她误会着也无妨,索性把书收了回来。 “那蜻蜓你……喜欢看什么书?”云奉问她。直接唤她的小名,对于云奉来说,仍有些别扭,可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未婚妻,感情总归是要培养的。 “《江湖游侠录》、《大理寺守则》、《史记》也看,只是没那么喜欢。” “不喜欢,也要看?”云奉感觉她是个凭好恶做事的人,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 “青叔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做人做事的道理,都在史书里,所以让我务必要学。” “刘知县啊……放在清河县屈才了,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才是。”云奉惋惜道。 “我爹也总这么说,可青叔每次都回答,随遇而安,方得自在。” 聊完了这些,蜻蜓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想不想知道那个白衣人什么身份?” 第4章 前往帝都(3) “你查出来了?”云奉惊讶于她的敏锐。看来自己起初对她乡野之人的评判,过早了。 “客栈老板娘,也可以说,是客栈老板。”蜻蜓成竹在胸。 “男扮女装?” “江湖上有门功夫,能由男变女,由女变男,名曰阴阳流转术。修炼此功需长期服用驻颜丹,保持身体年龄在三十左右。你今日出门有没有发现老板娘有何变化?” “变化?”云奉仔细思量一会儿,“妆容变了,昨夜看着憔悴,今日容光焕发,还化了梅花妆。” “她的皮肤变得紧致细腻,脸上的皱纹都没了。” “单凭这点你就断定她服用了驻颜丹?” “当然不是,那驻颜丹有股异香,我方才找她买吃的,在她身上闻到了这香味。”蜻蜓解释道。 听她这么说,云奉对她的好奇多了几分。 “你还知道驻颜丹的味道?” “我刘蜻蜓是谁,上到知府县令,下到地痞流氓,道道门儿清……”见云奉脸色有些不对,蜻蜓立马止了话,改了其他话题说:“我以前救过一个江湖人,跟他学了些东西。” “往后,那些事,不可再做。”云奉神情严肃地说。 蜻蜓立马反应过来,当日他跟在刘青之身后,她跟刘青之的那些话,他全听了去。 “你要知道,自己代表的可是云时两家的脸面……” “知道知道,不做就是,跟个老妈子似的……”蜻蜓吐槽他说。 云奉又叹了口气,看来比起时将军的案子,眼前之人才是最头疼最麻烦的。 “老板似乎对我们没有恶意,你干嘛走的这样匆忙?”蜻蜓问他。 “现在没有恶意,不代表之后也没有,小心驶得万年船。” 蜻蜓理解不了,无所谓地耸耸肩。 车内的气氛,再次陷入尴尬,两人都无话。 睡了几个时辰,加上得了云奉的承诺,蜻蜓已经没有什么忧心的事了,整个人放松了下来,时不时就掀起车帘去看窗外的风景。 绿树如茵,黄花点缀,放眼百里,黄绿相间,美如画卷。 “我还是第一次出远门。”蜻蜓眼里满是惊喜的光彩,看什么都开心。 “听说你十岁就跟着刘捕头查案,十三岁进府衙,帮助衙门抓捕了不少逃犯。” “阿爹教我习武,青叔教我审讯,我多数时间都窝在大牢里审犯人。”想了想,蜻蜓嘟着嘴说:“倒是去过几次近些的地方,惹了点麻烦,阿爹就不让我跟着他出门了。” “你说的可是火烧流云阁,以及沉船雪花江?” “你怎么知道?” “流云阁是文人墨客最喜爱的去处之一,当年火烧流云阁的时候,我也在场。” “啊?这么巧?” “银子,就是我帮你赔的。” “什么?”蜻蜓惊讶地瞪着他,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瓜葛。 “三年前付晓残杀寻梦城首富百余口人,臭名昭著,彼时我刚任大理寺少卿,这正是我负责督办的第一个案子。你火烧流云阁抓住了他,实则是帮了我,所以银子确实应该我赔。” 三年前,蜻蜓十三岁,刘青之破格收她进入县衙做捕快。付晓的案子轰动了大半个殷商,皇帝准许大理寺少卿便宜行事。云奉查出人在流云城后,抽调了附近五个县的捕快进流云城设局抓捕。 流云城是殷商出名的三大风雅城之一,来往皆是文人墨客,殷商未来的朝臣也会从这些人里出来,所以云奉不敢大动干戈,以免惊扰了这些文人,只能采用最慢的办法。 清河县的捕快也在被抽调的范围,蜻蜓就求着刘兴带她去见见世面。刘青之本来是打算让她公费去流云城游玩的,没想到却被她撞见付晓进了流云阁。 她发出信号弹后就追着付晓进入流云阁,在三楼找到了跟文人喝酒吟诗的付晓。两人不管是身材还是经历都相差甚远,蜻蜓自然不是付晓的对手,危难之际,她随手扔出烛台,为自己争取到片刻的喘息。 烛台点燃了丝绸,迅速蔓延至整个流云阁,里面的宾客争相逃窜,混乱中,蜻蜓利用自己身材娇小的优势,用匕首刺伤付晓并且捆住了想要逃窜的他。 等刘兴进来救人时,看到的就是一楼空地上负伤被绑住的付晓,以及冲自己笑的蜻蜓。火蛇在他们周围叫嚣舞动。 蜻蜓本以为刘兴会替她骄傲,毕竟她凭一己之力抓到了官府通缉的重犯。 “没想到得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和禁足半月。”每每想起此事,蜻蜓就要长吁短叹半晌。 “刘捕头也是担心你。”云奉笑道。 念起当时,他不得不赞赏蜻蜓的临危不乱和有勇有谋。 “你是怎么想到把一楼所有绸缎都丢出去的?” “流云阁的一楼专门造了流水假山,所用来做梁柱的木头刷了一层防火的漆,那么里面最容易着火的就属那些绸缎了。”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有这样的智谋。”云奉由心夸赞道。其实他当时进入流云阁后,一眼就能看明白所有发生的事情了,如今与她又聊起来,也只是旅途无聊,解闷罢了。 对于他的夸奖,蜻蜓显然很受用,开心得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状。 “那沉船雪花江呢,这个事情我只是听说过,倒是没有亲历。” “其实船上的人都是马匪,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传成江湖侠士了。”蜻蜓皱着眉说。 正当她想展开讲讲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住了。云奉脸色一变,抱住她立马飞了出去。 只听“嘭!”一声巨响,他们原本坐的马车就碎的四分五裂。 “这是……”不等蜻蜓反应,云奉抱着她一个旋身落到一棵树上。期间她只听到几声破空的声音,像是箭矢,但又比普通的箭厚重,应该是纯铁打造的短箭。 “有人要杀我们?”蜻蜓兴奋地盯着云奉问。 云奉低头看了眼两眼放光的蜻蜓,不情不愿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嗯”字。 “是什么……”人字还没说出来,又是一阵破空声,云奉抱着蜻蜓接连几个旋身,最终落在地面。 这时蜻蜓才看到不远处的血泊里躺着两个人,一个是车夫,一个是云奉的侍卫。 “还有一个侍卫呢?”蜻蜓警觉起来,环顾四周去寻那个身影。 “应该是被引走了。”云奉回答, 蜻蜓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笃定,就不能是叛逃了吗。 “现在怎么办?”蜻蜓问。 很快,三个持刀的黑衣人从天而降,围住了两人。 云奉低头看了眼蜻蜓,对她说了四个字,“闭上眼睛。” 蜻蜓不明白为何要闭眼,可还是听话的闭上了。 她只觉得自己在云奉的牵引下身子一会儿转一会儿往前一会儿往后的。整个过程中听到了破开血肉的声音。 在她以为是云奉受伤了匣开一条眼缝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柄银剑刺进面前的黑衣人胸脯,黑衣人不可置信地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人。 “嗤!”一声,剑回,黑衣人应声倒地。 “没事吧?”云奉担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蜻蜓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他仍旧面不改色,似乎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要不是那柄带血的剑还握在他手里,蜻蜓真的会以为刚才的场景是她在做梦。 “你……还是个高手?”蜻蜓下意识后退一步,木讷地问。 “早年,我曾随师父在江湖上闯过一阵子。” “那你的师父……”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酒仙寒尘?” “江湖上给的,确实是这个名号。” 蜻蜓愣住了,她想起当时自己又是扇他耳光,又是在街上大喊大叫引街坊邻居骂他打他,若非他是君子,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时候,一个玄衣人飞了过来,落在他身后。 “师兄,没事吧?”对方问云奉道。 原来这是他的师弟,怪不得他这么肯定人是被引开的,而不是叛离。 “马车毁了,幸好马还在。”云奉看向蜻蜓,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我没这么娇贵,而且,我马术其实还算可以。”蜻蜓回答。 就这样,三人翻身上马,云奉和他的师弟柳洛一左一右把蜻蜓护在其中。 马踏山河,伴日而行。当日光转为暖黄,锋芒敛去时,三人终于到了下一站,长阳郡。 “老天呐,终于能歇歇了。”蜻蜓伸了个懒腰,又捶了捶酸胀的腿。还好她们赶在城门关上前进来了。不然就得风餐露宿了。 “蜻蜓,若是不习惯骑马,明日我们重新去买辆马车。”云奉贴心地说。 “不,不用,我最喜欢骑马了,在家里阿爹总觉得女儿家喜欢这些东西以后不好嫁,不让我做,如今出来了,我要把喜欢的,想做的都做一遍。”说完,蜻蜓把缰绳递给店小二,径直走进客栈。 云奉从她走路的姿势能看出来,骑了一天的马,她此刻双腿肯定酸痛难耐,却还是坚持。 “师兄,你这未婚妻以后可够你喝几壶了。”柳洛一副看戏的表情盯着蜻蜓的背影。 “慎言慎行慎独。你迟迟突破不了,就是因为废话太多。”说完,云奉把缰绳给店小二,背着手离开了。 第5章 前往帝都(4) 夜里,风轻云缓。 蜻蜓睡得正香,忽然楼道里有瓷器摔碎的声响传来,她猛地睁眼,看到的就是站在自己床边的云奉。 “啊?!色狼!”蜻蜓抽出枕头就朝他扔了过去。 “我不是……”云奉的话还没说完,又一个东西丢过来,云奉伸手一接,清凉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紧接着一股骚臭味溢满了整个屋子。 “这是……”云奉的脸先是一红,接着就黑了。他从小到大,还没被人泼过这等秽物。放下夜壶就如一阵风一般从窗户那儿离开了。 “云奉?”蜻蜓愣住了,“他怎么大晚上来我这里?”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久,但蜻蜓已经知道此人确实是君子做派了,不会有那些小人行径的。 她迅速下床穿鞋,打开门一看,楼道里确实有一只摔碎的花瓶,她拿起碎片看了看,发现上面有划痕,看来是打斗中被剑气扫倒,摔在地上的。 “嫂嫂,你没事吧?”柳洛有些着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蜻蜓转过身,指着自己,询问地看着他。 “你跟师兄早晚都是要成亲的,这声嫂嫂也早晚都要叫的。”柳洛理所当然地说。 “刚才把你引开的人追到了吗?”蜻蜓问。 “嫂嫂怎么知道我是被引开的?”柳洛好奇地问。 “你们用的剑厚度不同,扫出来的剑气划痕自然也不同。”蜻蜓把带有划痕的瓷片递给柳洛。 柳洛看了一眼,确实是云奉的剑弄出来的。 “那人追到没有?”蜻蜓把话题拉了回来。 “追到了,不是我的对手,自刎了。” “杀手?”蜻蜓问。 好像只有杀手才有这种完不成任务,或者被擒就得自杀的规矩。 “暗卫。”云奉走了过来。 柳洛闻到一股骚臭味,皱了皱鼻子,问他们说:“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云奉和蜻蜓交换了个眼神,蜻蜓赶紧说:“你刚说的暗卫,什么暗卫?” 云奉没有回答,从怀里取出一块黑布,递给柳洛。 “这是……可是不对啊,没有理由。” “回去问问就知道了。”云奉说。 蜻蜓听得云里雾里,打断他们道:“你们到底再说什么啊?什么没有理由?” “嫂嫂,这是段家的标记。”柳洛摊开黑布,上面用金线绣了一朵祥云标志。 蜻蜓接过那块黑布,将这祥云看了又看,随后还给柳洛。 “嫂嫂?”云奉瞪向柳洛。 “早晚都是要叫的嘛。”柳洛笑哈哈地说。 “师弟乖。”蜻蜓笑着回应道。 云奉不可思议地望向蜻蜓。“你不是不愿同我成婚吗?” “你可是酒仙的徒弟,这么厉害又长得这么好看,我想通了,这把赚大发了。”蜻蜓洋洋得意的模样,很像得了便宜的市侩,看得云奉甚是扎眼。 “肤浅。”留下这两个字,云奉生气地回了房间。 “嫂嫂,在马车上听你们说起流云阁和雪花江的事,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小年纪就擒住付晓以及松山马匪的人啊。”柳洛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你也知道?”蜻蜓上下打量他一会儿,看他就是个会武功的世家公子,怎么也对官府的案子感兴趣。 “当年流云城我也跟着去了,我们正守在流云阁外,忽见火光滔天。等进去时,我只看到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子,正被一个捕快拎着后颈带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抓到付晓的人就是那个女孩,也就是嫂嫂你。”柳洛说起这件事情,脸上充满了对她的神往。 “嫂嫂,你是怎么抓到付晓的啊。我听先跑进去的人说,付晓身上挂了彩,双手还被捆绑住。” 蜻蜓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也不想shu吹牛骗他,就说:“付晓那人虽然穷凶恶极,却是个爱惜诗书的人。” 当日蜻蜓误打误撞丢出烛台,正巧落在他身侧的诗书上,付晓脸色大变,放弃追杀蜻蜓,转而去保护那些书籍。蜻蜓看准了他这点,接连丢了几个烛台过去,付晓直接用身体去挡。 蜻蜓瞅准机会在他身上连刺数刀,这才有了将人捆住的机会。 “原来竟是这样。”柳洛若有所思地点头。 “不过那付晓倒也奇怪,将人命视为草芥,却独独爱护那些死物。” “对啊,是个奇怪的人。”蜻蜓附和道。 眼看天就要亮了,柳洛也不好意思一直追着蜻蜓聊天,简单说了几句,就各自回屋睡觉了。 一夜到天明,相安无事。 清晨时分,蜻蜓被楼下的嘈杂声吵醒,她揉揉胀肿的眼睛,感觉脖子也跟着酸疼。 “这怎么比我追一天犯人还要累啊。”她忍不住吐槽。 坐了一天马车,骑了一天马,晚上闹了一会儿,竟然就这么累人。 这时候,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嫂嫂,嫂嫂,你醒了没有?”柳洛急促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这么着急?”蜻蜓打开门,见到的就是满脸愁容,情绪急促的柳洛。 “师兄失踪了!”柳洛带来的消息让蜻蜓呆愣住片刻,她惊讶地问:“你再说一遍,谁失踪了?” “我师兄。刚才我去找他练剑,发现他屋中一片狼藉,还有血迹。肯定是跟来抓嫂嫂的人打起来了!”柳洛肯定地说。 蜻蜓都吓傻了,怎么才刚出来就接二连三地遇到刺杀的人。这时大将军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么多人来杀她? “嫂嫂,你快跟我去看看,来之前师兄就夸你说你是殷商有史以来最年轻且优秀的女捕快,有自己独创的一套抓捕犯人的手段,快去看看能否发现什么线索。” 听了柳洛这么说,蜻蜓心里美滋滋的,开心得很,她没想到那个假正经,动不动就要说教的人,私下竟然这么欣赏自己。 “走,带我去看看。”蜻蜓说。 一进云奉的房间,蜻蜓就发现了不对劲,这房间简直太乱了。桌椅板凳都被砍坏,碎了一地的瓷器,连窗户都被拆了。 “你昨晚就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蜻蜓偏头看向柳洛。柳洛的武功远高过自己,警觉性也比自己敏锐。 “这……”柳洛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昨晚睡得太死了,竟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我也什么都没听到。”蜻蜓皱起眉头。 “舟车劳顿,嫂嫂第一次出远门,累得不省人事也属正常。”柳洛替她解释说。 “我曾经追着一个犯人在山里跑了三天,第二天只睡了两个时辰就去衙门报道了。这样的程度根本不可能让我睡得什么都不知道。”说完,蜻蜓捡起地上的碎瓷片看。 有的划痕较少,有的划痕较多,还有桌子上,划痕深浅与厚度不尽相同,这证明昨晚这里至少有四个人在打斗。 这么多的人,难道只是因为要抓自己,被云奉发现了,才过来无他缠斗的吗? 蜻蜓将门口和窗户处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痕迹都很轻,证明来人是小心翼翼进入的,并不想将屋中的人吵醒。 这至少说明一件事,对方的目标是云奉,而不是她蜻蜓。 “嫂嫂,怎么样了,发现什么没有?”柳洛焦急地问。 “哦……你说你昨晚睡得特别死,什么都没听到?”蜻蜓又问他。 “是啊,兴许是这几天神经绷得太紧了,醒来还有些腰酸背疼。”说着,柳洛还转了转脖子。 “江湖上,迷药应该挺流行的吧?” “嫂嫂是说……”柳洛眼神立马严肃起来。 云奉和柳洛都是在江湖上闯荡过的,如果饭菜和茶水有问题,或者半夜有人捅开窗户纸向屋里吹迷烟,他们肯定能发现,所以排除了这个可能。 “走,下去看看底下在吵什么。”蜻蜓朝柳洛使眼色道。 不是她不想继续,而是底下的吵闹声真的越来越大,听得她头疼。 两人下去后,发现是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吵。听了一会儿,起因是其中一个路过的时候撞了另一个。 “有必要这么吵吗?”蜻蜓吐槽道。 “幼稚。”柳洛附和道。 “你小子说什么?!”其中一人转头瞪向柳洛,继而朝他走了过去。 柳洛也才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头比蜻蜓高一些,身材瘦削,看着有几分弱不经风的味道。 真是麻烦,这大清早的,看热闹的人也少,所以他们的话容易被听了去。蜻蜓撇撇嘴,在心里叹息一声。 不过…… 她即刻回头去看身后的客房,每个房间的屋门都是关闭着的。 大部分人都爱凑热闹,况且还是吵成这样的热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看? “柳洛,我知道问题在哪儿了!”说完,蜻蜓连忙往楼上跑去。 “嫂嫂,等等我啊!”柳洛说着就要追。 那大汉见他要走,以为是害怕自己,越发得意,更加放肆地出手要揍柳洛。 “哎呀,闪开!”柳洛只轻轻一推,就将大汉推得摔到门口,差点摔出了客栈。 “哎呀!客官这是怎么了?”端着菜的店小二刚好出来,看到摔在地上的大汉,赶紧去扶他。 “嫂嫂,你想到什么了?”柳洛一直追到了蜻蜓的房间。 只见她给自己使了个眼色,柳洛会意,即刻将门关上。 第6章 长阳命案(1) “整个客栈都有问题。”蜻蜓压低声音说。 “什么意思?”柳洛还没反应过来。 “你是怎么醒的?”蜻蜓问他。 “被吵醒的啊,下面吵的这么大声,谁睡得着啊。”柳洛不满地说。 “我也是这么醒的。可你想,我们能被吵醒,为什么其他人吵不醒?” 柳洛顿时明白过来,他跟蜻蜓,一个是在江湖上漂泊的剑客,一个是常年追捕犯人的捕快,身体素质比一般人要好。云奉更是,他武功高强,警惕性也比他们高。 “我猜,昨晚后半夜,暗处的人直接在客栈一楼的大厅里点上了迷香,将整个客栈的人都给迷晕了,唯独你师兄没有中招,而他们……”说到这里,蜻蜓顿住了。 “他们怎么样啊?”柳洛追问。 他们的目标其实不是我,而是你师兄。 蜻蜓不打算告诉柳洛这个。 对方这么厉害,她不想牵扯进去,万一她说出来以后,柳洛情急之下闹出乱子,把祸患惹在她身上怎么办。 “没什么。我的猜想就是这样。”蜻蜓回答。 “嫂嫂,师兄会不会……”柳洛指了指地板,询问蜻蜓,云奉会不会就在这客栈的某处。 蜻蜓点点头,小声说了一句“有可能” “那我们……”柳洛又做了个走的手势,询问她是否现在就去寻找云奉。 蜻蜓很纠结。这件事其实跟她没有多大关系,她跟云奉才认识三天,甚至没说过多少话。她一个清河县的小捕快,比不得云奉和柳洛这种世家大族,背景雄厚的人,万一真的惹火烧身,以青叔和阿爹的能耐,不一定解决得了。 况且,她不一定是时将军的女儿,跟云奉成亲更是遥远的很。虽然得了他的承诺,可他万一被杀了,自己一样无依无靠。 “嫂嫂……”柳洛催促她道。 “你等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蜻蜓脑子混乱的很。 “对了,你师兄有仇家吗?” “嫂嫂问这个做什么?” “你且说说。” 柳洛想了一圈,摇头否认,“师兄行事谨慎,鲜少与人发生争执,从不与人结仇。可是……” “可是?” “他姓云。” “怎么了吗?”蜻蜓不明所以。 “朝堂,有党争。云家……也不可避免。”柳洛的语气中,尽显无奈。 “党争……”蜻蜓念着这个陌生的词语。那就表明,他的仇家可以是很多人喽。所以这个问题,问了等于没问,对于寻找云奉没有任何用处。 “嫂嫂可是想到了什么?”柳洛期待地盯着蜻蜓看。 “我还有一个问题。”蜻蜓清了清嗓子。 “什么问题?” “嫁给云奉,有什么好处没有?” “师兄入朝为官前,在殷商做了几年生意,给自己置办了几座宅院。”说到这里,柳洛笑得一脸猥琐,“光那几套宅子就比得上五个流云阁,嫂嫂可以尽情挥霍。” “这么有钱!”蜻蜓惊喜地看着他。 “师兄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嫂嫂以后若是遇上什么事,可以报师兄的名号。还有还有,云家在朝为官多年,嫂嫂可以继续那些生意……” 柳洛一番话,把蜻蜓说得心潮澎湃,仿若现在就有千金在身一样。 “咳咳……师弟放心,你嫂嫂我可是捕快,为民除害,护一方百姓平安那是分内之事,况且云奉还是我未来的夫君……” 想通以后,蜻蜓的心终于静下来了,富贵险中求,这宝总得压一压吧,压对了荣华富贵,失手了,大不了跑路。 “走,趁现在还早,再去云奉房间看看。” 第二次进来,蜻蜓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有些像时兴的胭脂。 难道刚才有人来过?还是个女人? 这样想着,蜻蜓探出身子往窗外看,只见到几个过路的行人,并没有什么异常。 抽身回来的时候,蜻蜓发现窗户的框架上有红色粉末,她捻起来闻了闻,确实是胭脂的香味。 只是为何会粘在这个框架上呢?总不能是脸刚好撞在这里吧。 “真是怪了……” “嫂嫂,什么东西怪了?”柳洛好奇地将头凑过去。 “你看这里,蹭上了些胭脂,胭脂一般都是用来涂脸的,总不能脸盆子撞在这里吧。” 柳洛看了也觉得奇怪,可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会不会是有人涂在手上,像这样抓的时候蹭上的。”柳洛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上去。 蜻蜓摇摇头,这一看就是用东西拍打,或者捻了抹上去的。 “我出去看看。”蜻蜓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猜想,随即踩在窗户上,飞身上了屋顶。 果然,屋顶上也有胭脂的痕迹。 “柳洛,快上来!”蜻蜓呼唤他道。 柳洛听到声音,即刻飞身上去。 “你看!”蜻蜓指着屋顶上的胭脂痕迹。 “这难道是师兄留下的标记?”柳洛惊喜地看着蜻蜓问。 蜻蜓也不确定,毕竟第一次进屋的时候她没有看到那个胭脂的痕迹,也没有闻到那个香味。 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所用的迷药能让五感迟钝,加上他们刚醒来,意识还不清晰,所以没发现。 “先别急着高兴,小心些。”说完,蜻蜓寻着痕迹追了出去,柳洛紧随其后。 他们一路去到与客栈相隔两条街的某间宅院外。蜻蜓看着那被蛀虫啃食得全是小孔的木门,有片刻的恍惚,想了想,没有贸然进去。 “嫂嫂?”柳洛盯着院子,催促蜻蜓道。 “再看看。” 眼见柳洛想冲进去,蜻蜓赶紧拉住他躲到一旁的草堆里。 这时候,两个樵夫打扮的人挑着两捆柴从门前走了过去,蜻蜓盯着他们,直到两人消失在巷子里,才收回目光。 “你说,会有这么巧的事吗?”蜻蜓问。 “嫂嫂怀疑是陷阱?” “是不是陷阱,试试便知。”说完,蜻蜓拿出火折子,在柳洛期待的目光中,丢在了柴堆里。 “来人啊!救火啊!着火啦!来人啊!”蜻蜓叫了几声,就拉着柳洛躲了起来。 柴堆着火后,周围的住户纷纷提着桶,拿着盆出来灭火,只有那座小院的门紧紧关着。蜻蜓给柳洛使了个眼色,柳洛会意,飞进人群中丢了杆着火的树枝进去,里面很快就冒起了烟。 “里面也着火了!”蜻蜓指着那个院子说完,不知从哪里找来一盆水,端着水一脚踹开大门就跑进去灭火,周围的热心邻居也跟着一同进去。 将火扑灭,一群人擦着汗水就坐在这个废弃的小院里聊了起来。 “也不知是哪家顽皮的孩子将这里点燃了。”蜻蜓率先开口吐槽。 “是啊,你说这会儿正是农忙的时候,害我们浪费了这诸多时间。”有人跟着一起吐槽。 “话说这这里没人住啊?” “早就没有人住了,探花郎一年前就举家搬去帝都盛隆,在那里定居了。”另有人接她的话道。 蜻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给柳洛使了个眼色。柳洛好奇地走到正厅门口,伸手将门推开。 “原来是探花郎的住所,那我可得进来沾沾福气,等来年……” 柳洛的话头忽然止住,蜻蜓跟其他几个村民不见他有动静,也跟着进去。 “啊!?死人啦!” 只见侧厅的椅子上,直挺挺坐着一具发黑的尸体,头颅被摘下,放在了他身旁的桌子上,一双流血的眼睛正瞪着门口村民进来的方向。 场面诡异至极,恐怖至极,犹如午夜入梦的魑魅魍魉。若此刻那头颅再动两下,开口讲几句人言,那就真的是大白天闹鬼了。 蜻蜓也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肚腑里翻江倒海,要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她早就扶着墙吐了一地。柳洛的情况也不比她好多少,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是白的,想必也是吓到了。 一些承受力弱的村民,早已经跑了出去,抱着院里的树吐了一地。 探花郎旧宅的命案,很快引开官府的人,将这里里里外外围住,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毕竟事关探花郎以及长阳郡的声誉。 “嫂嫂,我们现在怎么办?”柳洛看着被官兵围住的院子,蹙着眉问。 “你还记得里面的陈设布局吗?”蜻蜓问了个无关的问题。 “这跟师兄的事有什么关系吗?”柳洛问。 “我不清楚。如果标记是云奉留的,那说明他知道这里的事,如果是别人留的,说明有第三波人,他们可能知道云奉的下落。”蜻蜓的头又开始疼了。 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呢? “那我们现在……” “我没有闻到尸臭味。说明那具尸体被处理过,我倒是知道仵作有处理尸体,让尸身不会快速腐坏的方法,可现在是夏季,看那尸体的情况,死亡应该超过一个月了。” “我们县衙里有个仵作,家里一连三代,传到他是第四代,他们家的仵作,有的参与过波云诡谲的奇案,有的参与过血腥残暴的大案,他们家里有本书,记录了历代仵作验过的尸体。其中就有跟那具类似的。炎炎夏日,尸身不腐,伴有异香,根据尸蜡来推断,放置时间超过一个月。” 蜻蜓的表情再一次沉重起来,她了解过制作干尸的方法和所需药材,其价钱可不是一般人家拿得出的。 如果现在退出,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捕快…… 第7章 长阳命案(2) “嫂嫂,你说师兄会不会……”柳洛指了指被围起来的宅院。 “回客栈看看情况。” 两人刚到客栈,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老板的捶手顿足的骂声。 “天杀的,我这客栈是用来住人的,哪个赶着去投胎的鬼,竟然给糟蹋成这样……” 蜻蜓等老板骂了好一会儿,猜他应该骂累了,这才进去,一眼就看到云奉的屋子,屋门大开,老板带着几个店小二站在里面。 “天啊!这!这……你这黑店将我夫君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怎么我才出去买个东西的功夫,就成这幅样子了!”说着,蜻蜓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骂,弄得老板本来满肚子的火想找他们理论,现在倒好,成了对方向自己要说法。 “我才嫁的人,这次本来是要回门的,可你这黑店,为了钱财竟然将我夫君给掳走了,现在他生死不明,万一被你们谋害了,我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蜻蜓的哭闹惹来了很多房客的围观,老板见情形对自己不利,要是让她再这么哭下去,以后还有谁敢来住店,就好说歹说把蜻蜓给稳住了。 “无甚大事,无甚大事……我跟这位姑娘有些误会,全是误会……” 老板解释了一番后,众人才慢慢散去。柳洛在一旁看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久久合不拢。 他忽然就想起来那天云奉去刘捕头家里找她,她也是这么闹了一场。弄得师兄又是被骂又是被打,还只能吃下那个哑巴亏。 他果然没看错,这嫂嫂,够他师兄吃好几壶。 法子刁钻,胆大心细,人还特别谨慎,不会将自己置于危墙险境,跟他想象的有些不同。他还以为会是个为达目的冲撞冒失的人呢。 不过,倒是跟他师兄互补了,一个为求真相敢以身犯险,一个谨慎惜命鬼主意一堆。 三人到了后院老板的房间坐定后,蜻蜓抢先指责道:“你这黑店,还我夫君!” “夫人,我真的不知晓你夫君在何处,我今早起来就看到二楼地字号的房间门开着,本来是过去提醒客人的,没想到……”说到这里,老板捂着胸口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没想到里面……这……就是这副模样了,唉……我还得花钱修缮……” 想到钱,老板又是叹气又是捶胸,心疼的模样看得柳洛都想自掏腰包给他把钱补上。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夫君就住在你们店里,现在他失踪了,我要去报官。” “报、报官?”老板直接惊得跳了起来。 “姑奶奶,可不能报官,可不可能报官啊。若是官兵来了,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你可怜可怜我这小本生意吧……” 等着老板诉了一会儿苦,蜻蜓才不情不愿地说:“可我夫君失踪了,我总得想办法找他吧。昨晚我睡的太死,根本不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他住的房间怎么就成那个样子了。” “这……”老板脸上也浮现出疑问,“我一会儿去问问昨晚谁值夜,不瞒夫人,我平日里睡眠极浅,可偏偏昨夜睡得沉,竟是什么都没听到。” 蜻蜓与柳洛交换了个眼神,柳洛问说:“老板,要不把昨晚值夜的人叫过来问问,或许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对对,我这就去叫。”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身材瘦小,长得黝黑的男孩,老板问了昨晚的事情,他直摇头,可眼里分明有恐惧在。 “老板,我昨夜不知道怎的,睡着了,没去值夜,所以……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老板气的过去踹了他一脚,吹胡子瞪眼,一副要把他吃了的模样。 “看来我只能自己先去找找了。” 听到蜻蜓说要自己去找而不是报官,老板明显松了口气,满脸堆笑,说什么有用得着的地方,他倾家荡产也会帮忙之类的话。 蜻蜓把老板糊弄走后,就跑到那小厮跟前,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肯定看到了,是我夫君让你别说出去的,对吧。” “没、没有,小人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小厮矢口否认。 “我那死鬼丈夫啊,就是心善,处处替人着想,可又有谁会为他想想呢。他救了人,现如今他有难了,被救的人不仅不知道感激,还瞒着要去救他的夫人,真真天怒人怨啊。”蜻蜓流露出浓浓的悲伤与叹息,活像个遭人背叛的可怜主人,小厮看了只觉得自己混账。 “夫人,你快别说了,我昨晚确实看到了。” 柳洛瞥了蜻蜓一眼,暗暗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是谁把我夫君带走的?”蜻蜓着急地询问。 “公子是自己走的。”小厮回答。 “自己走的?”柳洛惊讶地看着小厮,又问了一遍:“你确定是他自己走的?” “昨晚的后半夜吧,我听到一楼有动静,跑过去一看,不知什么人竟然在大堂里点了三炷香,我走过去准备拔,忽然感觉头脑昏沉,双腿发软,就这么倒了下去。不久后,我被一阵打斗声吵醒,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柜台后面。” “长阳郡的县令是个为百姓着想的人,我们这里治安一直很好,基本上没有斗殴事件,所以我当时很害怕。但想到他们会损坏东西,万一掌柜怪罪下来,把我赶了出去……” 小厮又是一阵短叹,后悔当时上楼去看。 “我看到了两个女人,她们手里的刀都沾着血……” “师兄受伤了?!”柳洛担心地问。 “不,不是公子的,应该是别人的,她们不是公子的对手。” “你看到那两个人的脸了?”蜻蜓问。 “对!看到了。但她们不知道我看到了。公子发现我后,告诉我说,那两个人是杀手,如果不想惹祸上身,就一个字都不能说。”小厮解释道。 “确实是师兄会做出来的事。”柳洛点点头。 “我夫君帮了你,也请你帮帮我们。”蜻蜓满目诚恳的对他说:“一会儿我会找理由把你带出去,你把那两个人的相貌特点跟画师说,帮助我们把人画下来。放心,不会给你惹祸的。” 小厮纠结片刻,最终点头答应。 有了小厮的证言,蜻蜓修正了自己刚开始的一些猜想,得出了昨夜的真相。 昨晚应该有三拨人到过这里。 第一拨是来杀云奉的,迷香应该是他们点的,只不过他们没等云奉柳洛以及自己被迷晕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第二拨是那两个杀手,杀的要么是客栈里的人,要么是这附近的人,她二人是导致地字号房间被损坏成那样的元凶,为了弄清她们的目的,云奉追着两人走了。 第三拨,就是引她和柳洛去探花郎废宅的人。他知道云奉不在,故意把她和柳洛引过去,应该是为了让他们去查死去的人。而他选的这个时间点,很难不让蜻蜓觉得,那个人的武功不如云奉,但高于柳洛,或者说轻功比柳洛好。 “柳洛,你的武功怎么样?”蜻蜓问, “勉强,还行吧。” “比起我呢?” “那嫂嫂就算在连个几十年也不是我的对手。”柳洛自信地说。 “这么厉害?” “我师父可是酒仙,我虽然比不得师兄,但在江湖上,进个前三十不是问题。” “这么弱?”蜻蜓有些不敢相信。 柳洛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嘟囔着道:“江湖上高手太多了……所以……” “算了算了,我关心的不是这个,有没有这么一种情况,即便功夫不如你,但轻功很好,他的来去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叫你发现不了。” 柳洛想了想,点头说:“江湖上排名第一的轻功,闲庭步。来去无踪,不留痕迹。” “好学吗?一般什么人能学到?” “嫂嫂是怀疑……” “对,所以你先告诉我答案。” “闲庭步是夏朝鹿家的独门绝技,不外传。” “夏朝鹿家?”蜻蜓咬唇想了想,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想错了。 “除了轻功好,要想不被你发现,就得武功比你高,对吧?” “也不尽然,得看身法,有些门派身法重,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发现,有的门派身法轻,只要武功略高于我,我就发现不了。” “这样,你把这些人都写下来,包括他们的门派,年龄,以及大致的情况。” 交代完,小厮正好跟老板告了假回来。蜻蜓带着他去找画师,柳洛则找来纸笔写名单。 中午时分,蜻蜓回来了,还带来一个消息,官府已经查明了死者的身份,惯偷赖三。 据他妻子说,赖三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过家,与尸体的死亡时间刚好能对上。至于尸体身上的华服,说是偷来的。 “这么快就找到了!”柳洛兴奋地说,随即就准备收起欲给出去的名单。 “哪里有这么简单,肯定是查了以后发现死者背景不一般,才草草结案的。这样的话,哪天上面怪罪下来,顶多就是能力不足,批评两句。”蜻蜓冷哼道。 “你怎么知道的?” “我顺便让画师把赖三的画像画了出来。”说着,蜻蜓把画像递给柳洛。 柳洛展开画卷一看,里面的人面相圆润,单单脸盆子就比死者大了一圈。 第8章 长阳命案(3) “这县令简直是不长眼,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不同的两个人,他怎么张口说胡话!”柳洛气愤道。 “都告诉你死者身份不一般了。”蜻蜓无所谓地说。 当官的嘛,想要做事,得先保住自己的乌纱帽,明哲保身,不该碰的东西不碰,这长阳郡的县令倒是个聪明人。把郡县治理得这样好,老百姓服他,也爱戴他。 这样的人真的参与到什么事里,把自己殃及进去了倒是可惜。 “你整理的名单给我看看。”蜻蜓指着柳洛准备放进袖袋里的纸张说。 柳洛赶紧把名单交给蜻蜓,趁她看着名单,给她补充没写的信息。 “梳理出来后,我也觉得鹿家的可能性更大。我们江湖中人,有什么说什么,断不会做这种暗地里吓唬人的事。”柳洛斩钉截铁地拍着胸脯道。 蜻蜓真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怎么会这么天真。 “云奉有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令牌?” “有啊,当然有。” “给我,咱们去找县令。” “师兄都是随身携带的,怎么可能会给我。”柳洛说的理所当然。 “你脑子里都是浆糊吗?我问你这个,肯定是想现在拿来用的啊。” “这……可我真没有啊。”柳洛回答。 蜻蜓接连叹了几口气,对他说:“这案子县令不敢碰,加之还没结案,所以卷宗应该在县令的书房或者后堂,你去把卷宗偷出来给我。” “嫂嫂,我们江湖人行事光明磊落,断不可做这种偷鸡摸狗的小人行径。”柳洛严词拒绝。 “那行,我收拾东西回清河县,你也自行回家去吧,后会有期。”说完,蜻蜓转身出了柳洛的房间。 “嫂嫂……嫂嫂……嫂嫂你别走啊……”柳洛一直追到天字号房,“嫂嫂,你走了我师兄怎么办,他现在下落不明,我担心他出事。” “你师兄这么大一个人,武功又这么高,哪里用得着你担心,你在这里住下慢慢等,我走了。”说完,蜻蜓果真收拾起行李来。柳洛看得十分焦急,想去阻拦,又碍于男女授受不亲。 “我去!我去还不行嘛,天一黑我就去偷!”柳洛情急之下赶紧答应。 蜻蜓是真的想找个由头跑路,连县令都不敢碰的事,她一个小小捕快,确实畏惧。要不,趁云奉没有回来,拿柳洛这个愣头青当借口,就此离开? 正在她踟躇之际,门口忽然出现一抹白影。 “师兄?!”柳洛惊喜地冲过去,双手在云奉身上摸来摸去,检查他是否受伤。 “师兄你跑哪里去了,我们都担心死你了!” 云奉看着蜻蜓顿住的动作,又看了眼被折好的衣服,心里有了猜想。 “师兄你别怪嫂嫂,都是我惹嫂嫂生气,她才说要回去的。”柳洛赶紧解释。 “你身上……”蜻蜓忽然皱起眉头,抹了抹鼻子,“怎么有这么重的脂粉味?” “我……” “师兄你大半夜不睡觉,不会是去逛花楼了吧?” 云奉白了他一眼,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头,“胡说什么呢?” 蜻蜓当然不会跟柳洛一样,觉得他是去逛花楼了,因为他衣服下摆沾染了很多淤泥,身上也溅了些污水,多半是去了郊外,还跟人打了架。 “你昨晚去哪里了,我们一觉醒来就找不到你了,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蜻蜓佯装生气地质问他。 她这么一问,云奉倒是不好意思问她是什么事情惹得她收拾东西要走了。 “昨夜……”云奉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告诉他们。 蜻蜓更加肯定事情不简单,深入下去,多半能牵出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师兄,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倒是说啊,嫂嫂和我都想知道。” “不不不,我不想!”蜻蜓赶紧否认。 因为她的反应有些过激,倒是引来了云奉的好奇,他看蜻蜓的目光,分明是在说,你知道了多少。 “既然师兄已经回来了,收拾东西赶路吧。”蜻蜓看向柳洛示意他去收拾行李。 “我们……还不能走。”云奉拦住了要去收东西的柳洛。 “为何不能走?”蜻蜓有些生气。 云奉给柳洛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房间里就只剩下他和蜻蜓。 “你知道多少?” 蜻蜓心里咯噔一声,果然她的直觉没错。 “我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蜻蜓否认道。 “我追的人是望月,她们昨夜行刺县令,被捕快一路追到这里。”云奉告诉她。 “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问你。”蜻蜓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死在探花郎废宅的人,我刚才去看过,头颅是被人一刀砍下的,出手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犹豫,所用的应该是一种比较薄的刀刃。尸体是后来处理的,两拨人。” “你……你跟我说这些干嘛?”蜻蜓不安地看着他,直觉告诉自己,云奉要让她去做什么危险的事。 “你帮我……” “我不去!” 云奉还没说出来蜻蜓就立马拒绝了。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急着拒绝。”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去!” 看着蜻蜓一副你可别想骗我的表情,云奉沉默片刻,肯定地说:“你果然查出了什么。” “我……女人的直觉罢了。”蜻蜓解释道。 “王爷没看错人,你确实是那个能助我一臂之力的人。” “王爷?” “怀安王羽天和,当今圣上的皇叔,兼任大理寺卿,我隶属于他的门下。”云奉自报家门。 蜻蜓一颗心哐哐直跳,完了,云奉既然向她交底,那这个火坑她就是不想跳,也有一只脚在里面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蜻蜓认命地看着他,心里仍旧愤怒。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离开了清河县,她能依靠的只有云奉。 “帮我把处理尸体的人找出来。” “你想知道死者的身份还有别的办法。”蜻蜓不满地说。 “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是谁?”蜻蜓脱口问出,意识到自己问的不合适,赶紧闭了嘴。 “我还需要求证一二,等回了盛隆再告诉你。” 蜻蜓撇撇嘴,出门前,跟云奉要了柳洛保护自己,她清楚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打流氓还行,真遇到个杀手,只有逃跑的份儿。 夜晚,蜻蜓和柳洛避开巡逻的官兵走在大街上,天上一轮明月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嫂嫂,我们这是去哪里,干嘛非得晚上出来。” “带你去抓鬼玩儿。”蜻蜓不咸不淡地说。 “抓、抓鬼?”柳洛瑟缩一下,但想到自己是个男子汉,挺了挺胸脯,做出一副我保护你的样子。 他这呆傻的模样引得蜻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呆瓜,世上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那嫂嫂要带我去哪里?” “去义庄验尸。” “验、验尸……”柳洛看她的眼神从惊讶变成了惊喜,“嫂嫂还会验尸?!” “小时候就喜欢研究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我还会制毒呢,想不想试试?”蜻蜓吓柳洛道。 “不不不,不用不用……”柳洛赶紧摇头。 蜻蜓笑了笑,跟他解释说:“小时候阿爹特别忙,总不在家,我就轮流去县衙里的叔叔家住。其中有个姓陈的仵作,家里好几代都是仵作,陈叔很喜欢跟我们讲他参与过的案子,怎么验尸,怎么处理尸体,怎么判断死亡时间。” “所以当时嫂嫂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人已经死了一个多月?” “嗯。”蜻蜓点头。 “没想到小小的清河县,还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是我肤浅了。”柳洛欣赏地看着蜻蜓说。 “这样一些人,每个县都有,只是你在江湖上行走,用不着这些东西,所以不会去留心。” 很快,两人就到了义庄门口,蜻蜓看了眼守在门口的捕快,给柳洛使了个眼色,带着他走到一旁的围墙下,直接翻身飞上高墙。柳洛紧随其后,也跟着她进去。 “嫂嫂,你这业务很熟啊。”柳洛调侃道。 “我以前,每次跟陈叔学了东西,半夜就会翻出去找尸体实操,别提多刺激了。”蜻蜓笑道。 看着蜻蜓有些清瘦的小身板,柳洛真心想象不出来她拿着刀在尸体上比划的模样。 “你在外面守着,有情况就叫我。”说完,蜻蜓推开木门,随手举了个烛台就把门关上。 柳洛站在外面,十分好奇蜻蜓到底是怎么验尸的,可想想躺成一片的尸体,又觉得毛骨悚然,仿佛有阴风在四处乱吹一般。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眼前的门终于打开了,蜻蜓从里面走出来,身上有股异香,闻着有些熟悉。 “嫂嫂……” “出去说。” 两人翻墙出去后,蜻蜓差点站不稳摔在地上,还好柳洛眼疾手快把人给接住。 “是不是太累了?” “死者生前吃了迷药,是一种人死后很难散去的迷药,在他肚子里一直留存着。方才我剖开他的肚子,迷药在火烛的烘烤下散发了出来。” “我们快回去告诉师兄。” 蜻蜓拦住了他,眼看天就要亮了,不如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第9章 长阳命案(4) 远方曙光乍现,空旷冷清的街道上,路人逐渐多了起来,蜻蜓与柳洛在一间包子铺买了两笼包子在吃。 “饿死我了……”蜻蜓狼吞虎咽地吃着,根本不理会柳洛那惊掉的下巴。 “嫂嫂……慢、慢些吃……”说完,柳洛又要了两笼包子。 “嫂嫂,是不是……稍微……稍微斯文些?”柳洛想遍了词语,都没找个合适的。 “你嫌我给你丢人?” “不不不,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我怎么会嫌弃嫂嫂呢,我对天发誓!”说着,柳洛真的举起了手。 “发什么誓呢?”云奉忽然出现,直接撩起袍子坐在两人之间。 “你怎么来了?”蜻蜓瞥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吃包子。 看着她的吃相,云奉不禁皱起了眉,“你……很饿?” “我从昨晚到现在,一粒米都没吃过,还又是翻墙又是验尸的,能不饿吗!”蜻蜓怼他道。 云奉想了想,理解地点点头,还又推了一笼包子过去。 “查到什么了?”云奉看着柳洛问。 “你得问嫂嫂。” 蜻蜓喝了口豆浆,指了指鹿氏的一家水粉铺子。 “那铺子怎么了吗?”柳洛盯着蜻蜓问。 “当时把我们引过去的,就是他家的胭脂。” “嫂嫂觉得是鹿家?” 蜻蜓点点头,又喝了口豆浆,继续说:“处理尸体的药材不便宜,我粗略估了下,至少这个数。”说着,伸出三个手指头。 “三百两。”柳洛道。 “三千两。” “这么贵?!”柳洛不自觉拔高了声调。 过路的人被他的声音吸引得偏头看了过来,云奉不动声色地推了推他,他赶紧捂住嘴。 “这也太贵了。”柳洛又吐槽了一遍。 这时候,蜻蜓已经吃饱了,她偏头看云奉,“你也查到了这里?” 云奉轻点了头,算是回应。 “师兄去查什么了?”柳洛好奇地问。 “两个月前,鹿子鱼来到长阳郡,不久后,县令就开始遭遇刺杀,而那位,没多久也失踪了。”云奉指的那位,正是死者。 “这一切是鹿子鱼设计的!”柳洛恍然大悟道。 “你个呆瓜,我们能查到,县令也能查到,哪有凶手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嫌自己命太长吗?”蜻蜓拿筷子敲了柳洛一下。 柳洛摸着被敲疼的手,撇着嘴说:“不是他的话,那是谁?” “所以得查啊。”蜻蜓瞪了他一眼。 三人等到巳时,街上已经人来人往了,鹿氏水粉铺的门才被打开,有小厮扫干净门口的落叶,又提了水把柜台擦干净,这才开始迎客。 “走吧。”云奉对二人道。 三人刚进鹿氏水粉铺,小厮就迎了上来,蜻蜓随手拿起一盒胭脂刚准备说话,就听云奉对掌柜说。 “带我去见鹿子鱼。” 她没想到云奉竟然这么直接,都不迂回一下。 只见掌柜为难地看着云奉,正准备说话,云奉就拿出了大理寺的令牌。 “大人请跟我往这边走。” 蜻蜓和柳洛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夹杂着疑惑,但这样的情形,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就乖乖跟在云奉身后了。 掌柜带着他们穿过两条街,到了一座豪华院落的后门,过去跟守门的人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不愧是大户人家,倒处有人守着。”蜻蜓一路感叹着进去。 绕过重重回廊,下人把他们带到一个落在水上的凉亭里,亭子周围假山环绕,水中有各色的鱼儿在嬉戏。 “引山泉作湖,假山做衬,湖中鱼皆若悬浮于空,雅致雅致,早就听闻夏朝的鹿家好风雅,单单这湖心凉亭就可见一斑呐!”柳洛称赞道。他对此处可谓是越看越心喜。 “能得幽洛山庄少庄主的喜欢,真是让鄙人蓬荜生辉啊。” 一个青衣执扇,扇面画着白雪红梅图,通身散发着书生气的男子出现在长廊上,三人的视线中。 “鹿公子。”云奉施礼道。 “少卿大人。”鹿子鱼回礼道。 期间,蜻蜓看向了柳洛,她没想到柳洛竟然是江湖上四大门派之一的幽洛山庄的少庄主。一个江湖上的门派,怎么会跟朝堂扯上关系。 “鹿公子,此物可是贵府的?”云奉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桌上。 蜻蜓见那玉佩通体黄绿,刻了一朵莲花和一个“夏”字。 “这是我此前赠予段二哥的玉佩,拿着此物,可到鹿氏的任何一家铺子拿钱,账目直接记在我头上。”鹿子鱼解释。 这么重要的东西,拥有它的人要么贴身保管,要么放在一个自己觉得安全的地方,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怎么会在云奉手里。 “敢问少卿大人,东西怎会在大人手中?”鹿子鱼问出了蜻蜓的疑问。 “两个月前,我来长阳郡办事,途中遭遇杀手,东西就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当时有要务在身,我也不能确定鹿公子人在何处,所以没有及时寻你。现如今正好路过,公子也在,特来求教。” 两个月前,云奉来长阳郡办事遭遇暗杀,长阳郡的县令遭到暗杀,死者失踪,鹿氏的令牌又在刺客身上被找到。 种种事件,矛头皆指向鹿家的鹿子鱼,若是一般人,想必就能结案了,可查案的人是云奉。 “刺客……”鹿子鱼陷入了深思,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将话咽了回去。 云奉瞥了眼蜻蜓,蜻蜓即刻会意。 “鹿公子,我是清河县的捕快刘爱廷,平日里大家都唤我蜻蜓,我亦有问题想跟公子请教。”蜻蜓行了礼说。 “刘捕快请讲。”鹿子鱼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昨日探花郎的废宅失火了,有人在里面发现一具经过处理的尸体,我昨夜验过尸,发现处理尸体的东西里,有一种香料只有鹿氏的水粉铺子在售卖,那就是来自域外的绮罗香。” “刘捕快可是想同我要买过这种香料的名单,我这就让掌柜去整理,不日就能送到刘捕头处。”鹿子鱼配合地说。 “本来我是想要这份名单,可刚才进来的途中,我改主意了,因为我发现了另一个事情。”蜻蜓眯起了眼睛,笑得有些危险。 “什么事情?”鹿子鱼问。 “凶案现场,处理尸体的现场,以及存放尸体的地方,是完全不同的三个地方。” “刘捕快想说什么?”鹿子鱼问。 “想要让尸体留存的久,还需要剖开肚子,将里面的内脏器官取出来一起用药水浸泡,否则尸体就会从内部慢慢腐烂。”蜻蜓停顿片刻,一双眼睛紧盯着鹿子鱼的表情。 “我昨晚发现了一条树虫,这种树常用来做庭院的景观树,寻常人家不多见,对了,鹿公子的府上倒是多得很。”说着,蜻蜓抬手指向了湖边如同火烧一般壮观的树。 “凤凰树。”云奉的目光移了出去,落在那火红的树上。 凤凰树,树冠为扁圆形,叶子如羽毛对生,常年四季火红如血,因不好照料,非富贵人家不种。 “天底下树虫多了去了,你怎么就能断定他肚子里的树虫是凤凰树的树虫?” “公子,我可没说树虫是他肚子里发现的。”蜻蜓狡黠地看着鹿子鱼。 鹿子鱼脸色瞬间变了,没想到蜻蜓敢公然套自己的话。 “哈哈哈……本公子猜的,没想到让我猜对了。”鹿子鱼笑着圆话道。 “其实对于新手来说,那尸体已经处理得很好了,只是有一点,内脏器官确实没有用药水浸泡过,是吧鹿公子。” “确实,这是……”鹿子鱼意识到什么,立马把嘴闭上,这次脸直接就绿了,盯着蜻蜓的表情晦暗不明。 云奉忍不住笑了一声,意识到失礼后,赶紧将嘴闭上,恢复了冷清。 蜻蜓套话的本事他之前领教过一次,今天是第二次。 柳洛看看鹿子鱼阴沉的脸,又看看蜻蜓得意的表情,心里对她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实在神人也,几句话就把鹿子鱼给套出来了。 “鹿公子,死者死亡的时间,与处理尸体的时间,应该间隔了三四天,人不是你杀的,但我想不通,这几天你做了什么,是什么让你决定保存尸体的。”蜻蜓正色道。 鹿子鱼看看蜻蜓,又看看云奉,开口问云奉说:“这位刘捕快,是什么人?” “时将军失散多年的女儿,我的未婚妻。”云奉如实回答。 “未婚妻……”鹿子鱼似乎在考虑这个事情的利害关系。 蜻蜓再一次嗅到了危险,赶紧打断他们说:“其实真相只需要告诉云大人就行,云大人定然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死者公道。” 说完,蜻蜓赶紧去拉柳洛,抬步就走。 “死的人是段二哥,盛隆段家的段辛明。” 不等蜻蜓二人离开,鹿子鱼就说了出来。蜻蜓的脸上再一次露出不情愿的表情。她是真的不想掺和这个事。 段家,殷商三大世家之一,段家掌握着殷商四分之一的矿产,机关锻造术也是一绝。 段家的二公子死在了长阳郡,怪不得县令宁愿担个失职的罪名,也要草草结案。 这种案子如果处理不好,段家不满意,做出点什么与他国交易的事情,容易引起殷商的动荡。 “段辛明……”云奉念着这个名字,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第10章 县令名单(1) “三个月前,段二哥给我去了封信,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我,按照计划,我半个月就能到,可出了点意外,拖延了半个月。” “你也遭到暗杀了?”柳洛问。 鹿子鱼摇头否认,“我当时人在长垣,从那里到长阳郡,走水路是最快的。” 鹿子鱼准备动身的前一晚,忽然海上狂风大作,海啸席卷村庄,损坏了很多停靠在岸边的船只,不少沿岸的渔民房屋被掀翻,家里年纪小体重轻的孩子被吹走。 海浪停歇的第二天,鹿子鱼看着眼前的狼藉,看着那些失去亲人跪地哭喊的妇人,看着那些自发组建的救援队伍。做了个决定。 “我决定再等几天,因为鹿氏的船只也遭到了损坏需要修缮,那我不如利用这些等待的时间,来为那些渔民做点什么。”鹿子鱼说。 他多留了半个月,打开鹿家的粮仓施粥,出钱帮助渔民们重建房屋。 “就是这半个月……”鹿子鱼重重叹了口气,“兴许是天意吧。” 等鹿子鱼来到长阳郡,去往约定好的地方,看到的是满地的温热的鲜血,以及段辛明那放在桌上的头颅,眼里还带着惊惧,死不瞑目。 “若我再早到半个时辰,即便是一炷香的时间也好啊。”鹿子鱼恨恼地说。 “你去报官了?”蜻蜓问他。 鹿子鱼摇摇头,段辛明是私下约见的他,当时除了凶手,没人能证明他的清白。 “我找了个人,假意刺杀县令,把他引到了那座院子。可等了三天,还是不见县令有动静,连我段二哥的尸体都没人来敛。” “所以你就把段辛明的尸体用药水处理了,并给我师兄写信,让他过来?”柳洛问。 “不,当时并没有这个想法。我跟长阳郡的县令打过交道,我知道他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所以决定亲自去找他。” 当晚,鹿子鱼伴着月色悄悄飞进县令家里。当晚县令的府上一个人都没有,连个看门的小厮都看不见。鹿子鱼觉得奇怪,还在想县令是不是遭遇了不测。 就在他担忧之际,他看到一间偏院的某个房间有烛火,他敛起气息走近一看,身穿常服的县令正跟什么人在说话,两人声音很轻,鹿子鱼听不真切。 没过多久,他二人就打了起来。 “什么,县令还会武功?”柳洛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而且武艺还不俗。”鹿子鱼补充道,随后他又说:“我查过长阳郡县令的生平,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并没有拜师学过武,所以我觉得事情不简单,离开后,立马给怀安王去了信。” 云奉拿出了信件,交给鹿子鱼。鹿子鱼拿过来取出里面的信展开一看,只有四个大字“王爷救我。” “这不是我送出去的信件。”鹿子鱼矢口否认。 “因为这是林县令的求救信,据我查到的线索,一共送出去三封,其中两封下落不明,只有这封到了王爷手里。”云奉说。 蜻蜓瞥了一眼信上的字,十分潦草,毫无笔锋,看得出来写字之人当时焦灼万分,恐惧至极,以至于笔都有些拿不稳。 “那我送出去的呢,也被人截了?”鹿子鱼发出了疑问。 “我之所以被追杀,是因为两个月前我前往长阳郡的途中,救了一个受伤的信差,他告诉我他下马方便的时候,被人推了一把,不慎跌落山崖,幸好山崖下面是个水潭,这才保住了命。”云奉道。 “懂了,信差送的是鹿公子的信,暗处的人不希望信件到王爷手里,所以截杀信差,师兄救了信差,他们误以为你拿到了信件。”柳洛总结道。 云奉点点头,同意他说的话。 “把人杀了,不比只截个信一劳永逸吗?”蜻蜓提出了疑问。 “我此来长阳郡,确实一路畅通,不曾遇到过杀手。”鹿子鱼说。 “所以,截的并不是鹿公子的信,那会是谁的信啊?”柳洛懵了。 “清河县的信差,一般一个月送一次信,长阳郡比清河县大,能读书写字的人也多,我估摸着,应该半月送一次信。”蜻蜓说。 三人交换过眼神,不约而同地说。 “段辛明!” 蜻蜓点点头,她猜的也是段辛明。 鹿子鱼遇上的是天灾,况且也是他自己选择留下救人的,排除了人为的可能。县令的信在两个月前到怀安王府上,至少在三个月前就陆续往外送了,时间对不上,只有段辛明,两个月前被杀死,信件应该是不久前投出去的,时间刚好能对上。 “柳洛,我把信差安置在驿站,你现在去找他问问,那些信件此刻在何处。”云奉安排道。 柳洛离开后,三人便坐下来品茶,准确来说是云奉和鹿子鱼两人在聊茶,蜻蜓对此毫无兴趣,就只是托着腮听他们聊。 “对了鹿公子,你是故意想要试探我和柳洛的能耐吗?” 鹿子鱼看着她,问:“刘姑娘何出此言?” “在客栈故意把我和柳洛引到探花郎旧宅的人,是你吧。” 鹿子鱼笑着摆摆手,“在下可没这么无聊,再说,我与云兄有过来往,知道云兄的能耐,不需要再试探。” “不是你?!”这次换蜻蜓惊讶了。 “我确实去客栈找过云兄,那时他追着杀手离开,我也就走了。” “所以说,还有第四个人。”蜻蜓一双美目染上深沉,她偏头看向云奉,云奉很快读懂了她的意思。 看来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有人故意把他们留住,让几人有时间遇在一起。 “你们聊着,我回客栈了。”蜻蜓起身直接离开,也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收拾东西跑路的想法再一起涌上,蜻蜓飞快地回到客栈,小厮一见到她就迎了上来。 “小姐,有人让我将此物给你。”小厮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蜻蜓谢过小厮,一边上楼一边拆信,回到房间,信也拆出来了。里面是一份名单,上面写了附近这几个县县令的名字,刘青之也在上面,包括长阳郡的县令林向文。 这是怎么回事?! 蜻蜓赶紧下楼去找小厮,询问她是什么人送的信,小厮只说是在附近讨饭的一个小乞丐。蜻蜓又找到那孩子,小孩子说对方披了斗篷,没看清脸,而且那人是捏着嗓子说话的。 摆明了不想让他们知道身份。 蜻蜓拿着信,想起林向文写给怀安王的“王爷救我”四个字,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给云奉留了封信,就策马回清河县了。 事关刘青之的性命,半点不能马虎。 等云奉回客栈,得到的就是蜻蜓留下的两封信,一封告知自己的去向,另一封就是给蜻蜓的名单。 “看来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云奉拿着信,打算在长阳郡住下,再看看局势。 一天一夜的路程,蜻蜓回到清河县的时候,正是午时。县衙里的捕快如往常一样各自做着事情,唯独不见刘青之。 “蜻蜓,怎么回来了?”刘兴看到蜻蜓时,满脸都是惊喜。 “阿爹,青叔呢?” “听说山里有人打架,谁劝也不听,家里人没办法,就来找县太老爷,你说这事闹的,把衙门当什么了。”刘兴无奈地摇头。 “你在这里,那谁陪着去了?” “谁……”刘兴想了一圈,还是其他人提醒,他才想起来说:“苏庆。” “苏庆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新来的小捕快,对了,就是你走的第二天招进来的。” “你怎么能让新来的人跟青叔一起去呢!”蜻蜓情绪激动地质问。 “这……这也没多大事儿,就是过去劝个架,能出什么事啊?”刘兴不以为意。 “闫常,曾觅,带上家伙跟我走。”蜻蜓指挥道。 闫常和曾觅虽然同样不清楚状况,但他们跟蜻蜓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平日里谁的话都能不听,唯独蜻蜓的。 “蜻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刘兴拦住她问。 “回来跟你说。”说完,蜻蜓就带人走了。 路上,她跟两人打听起苏庆的情况。 “他是乡下来的,不识几个字,但力气大,也能吃苦,看着憨厚老实,青叔就把人留下了。”闫常说。 “核实过家里的情况没有?”蜻蜓问。 “这……”闫常面露难色。 “怎么做事这么粗心,万一苏庆是个歹人,用的也是假身份,加害青叔怎么办?”蜻蜓批评他们道。 “蜻蜓,你火急火燎地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了?”曾觅问她。 “听到了些风声,回来看看情况。”蜻蜓回答。 此时,刘青之正与苏庆走在半山腰上,往下看,是浓雾弥漫看不清事物的山谷裂缝。 “这山,着实有些陡峭了。”刘青之不禁说道。 “要是摔下去,可真就是粉身碎骨了。”苏庆应和。他盯着深深的山谷,眼神晦暗不明,仿若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一般。 “苏庆啊,你老家,应该也有很多这样的大山吧。” 苏庆盯着那深渊,并没有回答,刘青之觉得他的举动有些奇怪,于是走上去推了推他的胳膊。 第11章 县令名单(2) 茫茫田野,空无一人,蜻蜓看着冷清的田地,一张脸都黑完了。 “不是说有人在这里打架吗?人呢!”蜻蜓生气地质问二人。 “兴许是讲和以后吃酒去了,乡里乡亲的,连县太爷都来了,再闹下去成何体统。”闫常解释说。 蜻蜓瞪了他们一眼,连忙跑到田地里去搜找线索。她在接近荒草的地方看到一片被人为压得凹陷的地方,周围的草也被压倒了。周围还有杂乱的脚印,男女老少都有,应该是围过来看热闹的人。 看打架的地点,应该是两户农家因为开垦荒地闹出的矛盾。 “蜻蜓,看出什么没有?”曾觅问她。 蜻蜓看着大部分脚印沿着农田与荒地的交界处走了一段路,应该是刘青之带着这些农户分配开垦的位置,最后脚印消失在某条进山的路上。 “往这里走。”蜻蜓指着那条路说。 三人追着痕迹走了会儿,忽听得一阵欢笑声,还有酒香随风吹来。蜻蜓压在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大半。 “蜻蜓,他们在那儿唱歌呢!”曾觅高兴地指着一个土丘说。 三人跑过去,只见一群男人围着刘青之正在说笑,在不远处,燃着个火堆,火堆旁放了很多玉米,红薯,以及土豆,女人们正在烤着。 “蜻蜓?”刘青之红着脸颊抬起头,看到的正是黑着脸的蜻蜓。 “刘婶不是不让你喝太多酒吗,怎么喝成这样了?”蜻蜓埋怨着走过去。 刘青之打了个酒嗝,对她挥手道:“今日高兴,人生在世,当应天地之喜,对酒高歌以贺。” “怎么,打架的事情处理好了,开垦荒地的事情也一并处理了?” “知我者,莫过于小蜻蜓也。”刘青之笑着说。 “开荒种田是民生大事,于我清河县百姓有益啊。当今圣上宽厚,减轻了赋税徭役,还支持百姓扩大田地,有了这些土地,今年能增产甚多,家家户户有余粮,到了冬天就不用冒着风雪出门捕猎了……”说到此处,刘青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有农妇乘着此兴高歌起来,其他人也纷纷应和,蜻蜓笑着摇摇头,责备自己太过于敏感,倒是多心了。 “听说衙门新来了个小捕快,人呢?让我见见。”蜻蜓看向闫常道。 闫常看了一圈,指着不远处小溪边清洗水果的清瘦身影说:“这不是在那儿嘛。” 蜻蜓点点头,朝他走了过去。 看着他认真的背影,蜻蜓忍不住拿了个石子抛过去,想逗一逗他。 只见石子落地,苏庆猛地转身出拳,眼神冰冷。 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让蜻蜓瞬间警铃大作,她冷着脸走过去,在苏庆收拳的时候推掌出去,苏庆本欲还击,看清来人后,任由蜻蜓的掌拍在身上,就这么栽进了水中。 “苏庆!”曾觅赶紧上去把人捞了出来。 “你就是苏庆啊,开个玩笑。”蜻蜓笑嘻嘻地说。 苏庆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低着头并未说话。 “我叫蜻蜓,也是县衙里的捕快,咱们可是僚友呢。”蜻蜓凑过去看着他说。 “我……我叫苏庆。”苏庆小声道。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刘青之一群人的问询,蜻蜓只说苏庆的衣服湿了,要陪他回去换身干净的,就带着闫常和曾觅一同离开了。 下山的路上,蜻蜓给闫常和曾觅使了个眼色,几人走到一处田埂上,走在最前面的蜻蜓忽然抽出匕首转身去刺苏庆,苏庆下意识后退躲避,被闫常踢向下盘,摔倒之际,不知曾觅从哪里拿出一条绳子捆了个结实。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苏庆一边挣扎一边疑惑地看向蜻蜓。 “这问题应该我问你,你要做什么?”蜻蜓冷着脸问。 “我?”苏庆不明白,他继续问:“我怎么了,还请刘捕快明示。” “种田出身的人可没有这样的反应力和身手。说!用假身份接近县令的目的是什么?”蜻蜓厉声质问。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分明是你们把我招进来的。”苏庆继续道。 “不明白?”蜻蜓冷笑两声,“我只需要一天,就能把你查个清楚明白,如若查不到,就只有两种情况。第一,你背后的人同官府勾结,第二,你背后的人就在官府中谋职。而且官职肯定比刘县令大。” 见苏庆有所动容,蜻蜓对曾觅说:“以青叔的名义分别给知府和总督大人去封信,就说近来衙门里新招了个捕快,聪明伶俐,为人本分,想要推荐过去,再附上他的画像。” 见苏庆脸上的表情没有波动,蜻蜓又笑了,说:“看来跟那两位大人没有关系,那少卿大人呢?” 提到“少卿”两个字的时候,苏庆脸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蜻蜓冷哼一声,“果然是那王八羔子,他有病啊,让你来青叔身边做什么?” “你……”苏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说。 “想知道我为什么能猜出来?”蜻蜓狡黠一笑。 苏庆眼里明显有渴望,可硬生生压下去了。 “这么简单,猴子都能想到的。”蜻蜓不屑地说。 “你……”苏庆更加好奇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想知道是怎么暴露的?”蜻蜓笑得明媚,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 “你告诉我云奉让你来干嘛,我就告诉你。” 苏庆立刻摇头拒绝。 “行,把人带回去,我一会儿就给云奉写信让他来领人。” “刘捕快!”苏庆终于安耐不住了。 “是让你来保护青叔的吧?”蜻蜓猜测道。 苏庆眼里有松动,却仍旧没有回答。 “除了保护,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苏庆心里一阵叫苦,他分明什么都没说,可蜻蜓就是一步步都猜出来了,这样应该不算他泄露机密吧? “什么目的?”蜻蜓好奇地问。 又等了苏庆半晌,蜻蜓抱着手说:“我得给云奉写封信,告诉他派来的人不行,太蠢了,得换一个。” “刘捕快!别……”苏庆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可是他的第一个任务,要是这么被叫回去,还不知何时才能有任务轮到他。 “公子,不会加害刘大人……” “我猜到了,你就是他派过来保护青叔的。”蜻蜓抱着手不咸不淡地说。 “那你为何……” “好奇呗。”蜻蜓又说。 “我……不能说……” “我知道啊,所以我这不是在猜了嘛。” 苏庆以前觉得自家的公子,是天底下唯一能凭秋毫知全貌的神人。可今天见了这位,才明白是自己坐井观天了。天底下人才辈出,哪里是他一个小小影卫能揣度的。 “刘捕快,求你……”苏庆眼里满是乞求,要是让蜻蜓全部猜到,那他就真的间接暴露了公子的局。 “不久之后,有人要来杀青叔?”蜻蜓问。 见苏庆瞳孔骤缩,蜻蜓再一次笑了,如同一只修行千年的狐狸。 “看来是真的了。”蜻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示意曾觅把人放了。 “蜻蜓,真的有人要来行刺?”闫常担忧地看着她问。 “你问苏庆啊。”蜻蜓朝苏庆努努嘴。 而苏庆此刻,如霜打的茄子,已经焉了。 曾觅自来熟地搂上苏庆的肩膀,安慰他说:“栽在蜻蜓手里,你不冤。她可是千年的狐狸,审过的人比你吃的米都多。你这么老实的人,马失前蹄实在太正常了。” “可是……”苏庆脸上还是写着不甘。 “别可是了,到底是什么人要刺杀青叔?”闫常问他。 苏庆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心想,公子,我可没有泄密,这可都是这位捕快自己猜出来的啊。 “公子只是有猜测,列了份名单,安排我们保护各位大人,要想知道具体是什么人,还得看收网的时候。”苏庆老实回答。 “名单……”蜻蜓想起了那份小厮交到自己手里的名单。第一时间排除了云奉的可能,他真想告诉自己,肯定不会用这么迂回的办法。 所以还有第二个人整理出了名单。 “你知道名单上的人都是谁吗?”蜻蜓问他。 “这个不清楚,我层级太低,没有资格看名单。”苏庆回答。 “好了,既然误会解除了,我们也知道了苏庆是自己人,这些问题都可以慢慢问。还是先让他回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别到时候感染了风寒。”曾觅打圆场道。 蜻蜓点点头,示意他们先走,自己则折返回去找刘青之。 在那份各县县令的名单没有下文前,还是谨慎些比较好。 到了晚上,蜻蜓一个人坐在屋顶,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远处。 瓦片忽然有响动,蜻蜓转头一看,是刘青之颤颤巍巍地上来。 “酒没醒,不敢回去啊?”蜻蜓笑话他说。 “你这死丫头,跟你婶子一样,嘴里就没几句好话。”刘青之晃晃悠悠走过来坐在她身边。 “来,瓜子。”蜻蜓端了盘子递过去。 刘青之坐下后,抓了一把,学着她的样子也磕了起来。 “时将军嫌你是个乡野人,行为举止粗鲁不堪,固将你打发回来了?” “我得了份名单,回来看热闹。” 刘青之脸色变了变,眼里透出困惑。 “别套话,你套不出来的。”蜻蜓说着,将瓜子壳撒了出去。 第12章 借道(1) 翌日,午时的阳光洒进蜻蜓屋里,她才挣扎着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蜻蜓啊,我都巡逻回来了,你怎么还没起啊?”刘兴推开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吐槽她道。 “哈……我可是时将军失散多年的女儿,少卿大人未来的娘子,享个清福怎么了,你还敢打我不成……”蜻蜓下了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外走。 “就你这副模样,出去了别给我丢人我就谢天谢地了,别说大家闺秀,隔壁刘老汉家的翠兰都比你贤惠。”刘兴继续吐槽。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们偷摸去打牌了?” “瞎说,你爹我是这样的人吗?”刘兴白了她一眼,解释道:“回来的路上有辆马车,车轮裂了,我就带几个兄弟帮忙抬去了木匠那儿。” “裂了?”蜻蜓忽然来了精神,“这倒是新奇,车轴坏了我能理解,车轮裂了,莫不是把轮子卸下来拿去砸人砸在了墙上。” “我也觉得奇怪,问了木匠,木匠说是那轮子被什么东西大力打了进去,这才裂的。” 听到这里,蜻蜓瞬间清醒,胡乱穿了衣服就往外面跑。 “你做什么去?” “看热闹!” 刘兴盯着蜻蜓远去的背影,嘟囔着摇了摇头,进厨房做饭。 到了木匠铺子,蜻蜓扫视一圈,很快找到了那个裂开的车轮。 “刘二叔,听说有个裂了的车轮送了过来,就是这个啊。”蜻蜓指着车轮说。 “是啊,就是这个。”刘二点点头。 蜻蜓走过去一瞧,看到车轮上果真如刘兴所说,有个小孔,跟个石子大小,裂口就是从这个孔往外延伸的。 “刘二叔,这是怎么弄的啊。”蜻蜓问。 “应该是用内力打进去了什么东西。”刘二摸索着下巴说。 “谁家的马车,这么倒霉。” “外地来的富商,我听说啊,他们在路上强抢了个人,当时就绑在马车里。”说到这里,刘二啐了一口,“真是活该,老天有眼啊。” “人呢,住哪里?” “龙凤客栈。” “在莫姨那儿啊,走了叔。” 来到龙凤客栈,蜻蜓直接去了后院找莫雪,跟她打听那几个富商。 “还说呢,穷酸得很,就没见他们给过谁赏银。”莫雪嫌弃地说。 “我听说是打外地来的富商,怎么如此吝啬。” “是啊,亏我好酒好菜招呼着,白忙活。”莫雪骂道。 “他们几个人啊?” “打听这个做什么,莫不是犯了法?” “那倒没有,翠兰总想嫁个好的,我这不是在给她物色嘛。” “甭想了,那男的带了两个家仆和两个女人,其中一个不情不愿的,一看就是路上拐的。”莫雪啐道。 晚间,蜻蜓找来苏庆,让他去探探那几人的情况,她则跑到马厩去查看他们的马儿。 后半夜,苏庆按照约定来与蜻蜓汇合。 “三男两女,警惕心很强,行走坐卧不像商人,像江湖门派。”苏庆直接说自己的结论。 “他们的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马蹄铁磨损的很严重,应该是这段时间赶了很长的路。”蜻蜓也说了自己的想法。 “对了,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是被强掳来的女人,我看着是个练家子,武功应该被封了,而且他们把人看得很严实。”苏庆又说。 “你让闫常去跟邻里说一声,那女人是自愿跟着的,不是掳来的,叫他们别乱传。再让曾觅催一催刘二叔,赶紧把他们的车轮修好。”蜻蜓安排道。 “为何?” “他们应该是来借道的,咱们能不惹事就别惹事,只要他们不出乱子,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完,蜻蜓就回家睡觉去了。 翌日一早,衙门外有人敲响了登堂鼓,鼓声响彻八方,引得很多百姓前来围观。刘青之上任的十余年间,一直兢兢业业,将清河县治理得顺风顺水,鲜少出现过什么需要击鼓的案件。 “什么声音?”蜻蜓披了件衣服,打开院子的门探出头去望。 “有人敲了登堂鼓,快看看去……” 她听到街上路人的谈话,心里隐隐不安。只希望跟那几个人没有关系才好。 等蜻蜓赶到,看到堂下站着一个紫衣劲装的女人,声称自己的妹妹被歹人强掳了做小,希望县太爷帮她做主,把妹妹救回来。 蜻蜓给苏庆使了个眼色,苏庆就默默退到一边,悄悄从后堂溜了出来跟蜻蜓汇合。 “她说的歹人,是昨日进城的人?”蜻蜓问。 “对。”苏庆回答。 “你看她的装扮与气质,像不像江湖人?”蜻蜓又问。 “像,像极了。”苏庆连忙点头。 蜻蜓沉默了,她根本不用听那女人说了什么,就能猜到她的用意。看来这个麻烦是甩不掉了。 “刘捕快,咱们现在怎么办?”苏庆想了想,说:“那几个江湖人,武功不弱,我们……应该不是对手……” “叫我蜻蜓吧。”说完,蜻蜓示意他换上便服跟自己走。 两人径直去到客栈,正好遇到那几个江湖人退房。 “车轮尚未修好,几位急匆匆准备去哪儿?”蜻蜓开口笑问。 “姑娘是……”为首的男子疑惑地看向蜻蜓。 “刘爱廷,衙门的捕快。”蜻蜓自报家门。 “衙门还收女捕快?”其中一个女人忍不住小声说道。 “收,当然收,以姑娘的身手,想来应征也是可以的。”蜻蜓笑着看她。 只见她因没有管住嘴红了脸,赶紧将头低下。 为首的男子一身青衣,一眼看到便知气宇不凡,他移了两步隔在蜻蜓与那女子之间,拱手行礼道:“在下嵩雪山沙雪门弟子司徒虹,见过刘捕快。” “叫我蜻蜓就好。”蜻蜓也向他回礼。 “在下有师命在身,急于赶路,还望刘捕快行个方便之门。” 蜻蜓扫了眼围在客栈下面观望的人,指着他们原本住的某间房说:“里面谈。” 司徒虹迟疑片刻,向蜻蜓做了个“请”的手势,蜻蜓交代苏庆两句,苏庆点点头就离开了。 进了房间,蜻蜓随手拖了个凳子坐下,不等司徒虹坐定,直接开口问:“那两个女人跟你是同门?” “不是。”司徒虹否认,没有任何迟疑。 “她们偷了你们的秘籍?” “没有。”司徒虹再次否认。 “你们在保护她们?” 这次司徒虹沉默了,蜻蜓心里明了,打开窗户往下看,街上乌泱泱的人还等着要说法。 “她们的身世我不关心,你们保护她们的理由也跟我没有关系。可你没有处理好她们,让那女人击了登堂鼓,引来这么多双眼睛,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你得给我个说法。”蜻蜓瞪着他说。 司徒虹了然地点点头,“刘捕快的意思是……” “你们得跟我去牢里坐坐。” 司徒虹思考了起来,他一双琉璃色的眸子看着蜻蜓许久,开口问:“她们呢?” “人是你们的,我不会插手。” “县令那边……” “你不用操心。” 又想了会儿,司徒虹郑重地点头。 不多时,苏庆带着六名捕快来到龙凤客栈,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司徒虹等一行四人,“解救”出被强掳做小的姑娘。 为了安全起见,两姐妹被带去了府衙,不日将由官差护送回家。 一场不良商贩强抢民女的戏码落下帷幕,不费一兵一卒。 府衙的厢房内,两姐妹坐在屋中急得团团转,一直要求门口守卫的人求见县太老爷。 “姑娘,我们大人昨天出门处理公务去了,没说何时回。”苏庆回答道。 “我们不需要官差老爷互送,自己也能回家,您让我们出去吧。”姐姐求他说。 “这可不行,县太爷说了,两个女儿家出门在外不安全,一定得等他回来安排了人护送才安心。” “那刘大人何时才能回来?!”姐姐急道。 “大人没说。”苏庆回答。 “你!你们……你们是不是故意耍我?”姐姐生气地质问,“我们已经等了三天了,为什么还是不放我们走?” “这可说的哪里话,不是我们要关你们姐妹二人,而是刘大人确实没回来,得等他安排。”蜻蜓端着一盘李子进来。 “你是刘爱廷?”姐姐看着她问。 “你知道我?”蜻蜓倒是有些惊讶。 “我姓孟,叫孟涵安,我妹妹叫孟涵云。” “哦。”蜻蜓冷淡地回复道。 “是你搞的鬼对不对?”孟涵安问她。 这让蜻蜓更加惊讶了,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父亲跟刘大人是朋友,他经常同我提起你,说你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娃,小小年纪就敢出去抓罪犯……” 蜻蜓的眉头蹙了起来,既然跟青叔是朋友,为什么之前在堂下青叔没有认出她? “刘捕快,我有要紧事得出去,求你放我出去!”孟涵安说着就要跪下。 蜻蜓看情况有些诡异,孟涵安从被关起来到现在一直在想办法出去,孟涵云却始终一言不发,像是没有意识一样。 “你的事,同我没关系。”蜻蜓扶起她,顺手把果盘放在桌上就要走。 “我父亲……” “我不想听。”蜻蜓打断了她的话。 “你……”孟涵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不是屡破奇案的捕快吗?” “活着不好吗?”蜻蜓反问她。 第13章 借道(2) “刘爱廷,你回来!刘爱廷我要见你!”孟涵安的叫声在府衙里久久徘徊,苏庆听在耳中觉得她们很是可怜,可蜻蜓吩咐过不能放人出来,他也只能收起心思。 等到第五天,城里关于司徒虹等人的讨论渐止,蜻蜓决定再去找一次司徒虹。 出了门,却见到一袭雪白长衫的云奉。 “听说你留了沙雪门的人做客?”云奉问她。 “所以云大人是过来兴师问罪的?”蜻蜓挑衅地问。 “你明知我不是。” “那云大人来此作甚?”蜻蜓白他一眼问。 “涵云中了毒,急需救治。” “涵云……叫的倒是亲切,她是你什么人啊?”蜻蜓满脸八卦地问,不仅没有醋意,还十分兴奋,看得云奉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你怎的……”云奉斟酌了会儿措辞,发现怎么问都不合适,索性不问。 “我什么?” “没什么。” 蜻蜓想了想,说:“你专门为她赶过来,她是你相好吗?沙雪门是拜你所托保护她们?你们认识多久了啊?” 蜻蜓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云奉不知如何回答,索性不答。在去牢房的路上,蜻蜓还一直缠着云奉问。 “你这伪君子可以啊,孟涵云看着挺漂亮的,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啊?” “越说越离谱,我同你早就有婚约在身,又怎么会和别人有纠葛。”云奉否认道。 “我可以让位的,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啊?” “她是孟大人的女儿。” “哪个孟大人?”蜻蜓问。 “你所认识的大人里,有几个姓孟的?” “孟……”蜻蜓想了一圈,脱口而出:“知府大人倒是姓孟……孟?!” 怪不得孟涵安知道她,还说自己父亲经常提起她。 “她们……她们……” “她们是孟大人的遗孤。”云奉回答。 “遗、遗孤……”蜻蜓不可置信地瞪着云奉,“我上个月同青叔过去的时候,孟大人还好好的……” 她实在不能接受一个身子骨硬朗,不久前还跟自己闲谈的人,忽然就没了。 “他并没有病史,在同龄人里,不管是精神头还是身子骨,都是比较好的,怎么会突然……而且,而且这么大的事……” 蜻蜓猛地拽住云奉,红着眼睛问:“他是被人杀死的,孟涵安的毒也是那人下的,孟涵云是想抢了妹妹,安置好后去报仇?” “只一点,孟大人是为了救孟涵云死的,他把毒引到了自己身上,不治身亡。”云奉纠正道。 蜻蜓觉得大脑嗡嗡作响,她想问什么毒,为什么会中毒,怎么不用别的办法解毒,可是她发现自己想问的事,大部分她都能猜出来。 “什么时候的事?”万千语言,只化为这一句。 “五天前。” 五天前…… 这么短的时间内,死了一个知府,他的两个女儿一个身中剧毒未解,一个想方设法要去报仇。 “当时我们刚到长阳郡不久。”蜻蜓说。但很快她就发现时间对不上,从马蹄铁的磨损程度来看,不止赶了五天的路,而且加上送信的时间,根本不够。 “这是两个月前孟知府送来的信。我原本打算把你送回盛隆再来处理这个事,没想到……”云奉很是自责。 蜻蜓接过来一看,孟大人说他发现近些时日,有几个县的县令不太对劲,行走坐卧的一些细微处看着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希望云奉能来查一查。 蜻蜓把信还给云奉,拿出一块令牌丢给他,就匆忙跑了。 去到县衙,孟涵安正与苏庆打在一起,周围站着为难地一众捕快,看到蜻蜓,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立马把路让开。 “住手!”蜻蜓对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喝道。 “刘爱廷,你个混蛋,我跟你拼了!”孟涵安见到她来了,转而朝她攻击。应该是猜到了蜻蜓帮着沙雪门的人要把她们送走。 “我帮你!” 在银剑距离自己三寸的时候,蜻蜓大声说道。眼看银剑就要刺中,孟涵安把剑一偏,削下了蜻蜓一缕头发。 蜻蜓松了口气,咧了咧嘴笑着说,:“谢谢姐姐还愿意相信我。” “我们以前虽然没有相处过,可我父亲相信你的能力。”孟涵安道。 “同我说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孟大人宽厚仁慈,他不该死,特别是,以这种方式死!”蜻蜓恨恨地说。 孟涵安见她这副愤愤不平的模样,知道父亲没有看错人。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进屋后,将所有事情尽数相告。 五个月前,孟邵田向各个县的县令发出邀请,按例进行年初的任务分配以及上一年政绩的评价。 孟邵田一一同他们谈过话后,发现其中有两个县令,聊起天来时常卡顿,说到几人共同做过的某些事情,更是结巴。 等人回去后,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一个人短期内的状态会变,可性格不会。所以就暗中对这两人进行了一番调查,果然让他查出了不寻常的地方。 孟邵田拿到的信件里写,这二人过年回家看望父母,在途中遭遇劫匪,被人救起后在家里住了几天,就匆忙回到任地。此后闭门不出,鲜与外人往来,直到他发出了信函邀请。 如果只是一个人的经历,孟邵田不会留心,可两人皆是这样的情况,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他把查到的东西写成两封信,一封送给怀安王,一封送给云奉。怀安王的信件石沉大海,倒是云奉的信件准时到达。 “那涵云是怎么回事?”蜻蜓问。 “我跟涵云打小病弱,早早拜入了莲华宫。今年莲华宫举办武林大会,我碍于事物没能一起动身。” 说到这里,孟涵安满是愧疚与后悔。 “如果我当时同她一起回去,就不会这样了……” “安姐姐,别自责了,不是你的错。”蜻蜓安慰她说。 “你准备怎么查?” 蜻蜓隐隐能够感觉到,背后牵扯甚广,她到底能不能把背后的人揪出来,查到以后能不能动得了幕后的人都还是未知数,索性跟云奉一样,把她们两姐妹摘开吧。 “安姐姐,当务之急,是送云姐姐去解毒,这个案子有我和少卿大人,你不用操心。”蜻蜓劝她。 孟涵安看向一旁目光呆滞的孟涵云,眼里满是疼惜。 “他们,可信吗?” “可信。”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孟涵安握住蜻蜓的手,脸上充满了感激与忧愁。 “妹妹,我父亲的事,拜托你了。我愿意跟他们走。” 安顿好孟家两姐妹,送走了沙雪门的马车,蜻蜓内心很是纠结。 孟邵田的事,她到底要不要插手,万一不能全身而退,把自己赔进去怎么办。 连知府都敢杀的人,她一个县府的小捕快…… “孟大人的事,我会还他公道。”云奉的话在身旁响起,蜻蜓忍不住偏头去看他。 她发现,云奉虽然锦衣玉食,生在暗流涌动的帝都,却有一颗赤诚之心,不像是混迹官场游刃有余的官宦世家出来的公子,倒是有些江湖人的侠义在。 这个人,跟她完全相反。家世背景,生存条件,性格,追求。都不同。 “你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然做出了承诺,身死则止。” 原来他是以为我不信任他。 蜻蜓笑了笑,说:“云大人是万中无一的君子,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只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守护的东西,同你想象中有些不一样,而且,需要你付出很大的代价,你会怎么办?” 云奉很认真思考了蜻蜓的问题,许久才说:“云某三岁开智以后,有幸拜时将军为师,同他远行边疆,看过无数因为战争和权力争斗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云某所守护的,是殷商的百姓,至于付出的代价,不论做什么事,都会有代价……” 听着他这番发自肺腑的言论,蜻蜓一颗心不断下沉。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与云奉不是同路人。 “我既以苍生幸福为幸,又何苦纠结个人之得失呢?” 蜻蜓看着他,看着他的脸庞与另一个人的不断重叠,最终合在一起。 原来他心里想要守护的是百姓,那个人呢?也同他一样吗? 是自己太过狭隘了吗? “云大人,我们走吧,去崇州看看。” “这本该是我自己的事,如今,倒是要委屈你同我一道了。”云奉抱歉地道。 远处,重峦叠嶂,高山上能看到有云雾缭绕,仿佛有仙人布阵。 两匹骏马疾驰在官道上,扬起阵阵尘土,在他们身后,是越来越远的清河县,小的近乎没有。 蜻蜓望着远山峻岭,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特别想离开清河县,去别的地方闯闯,可现如今真的要走了,心里却万分不舍。” “游子出门在外,思念家乡实属正常。”云奉附和道。 “你也会想家吗?”蜻蜓偏头看他。 “我很小就离家了,后来时将军入狱后,又随酒仙各处游历学习,家对于我来说,有些陌生。” “那你跟家里人亲近吗?” “亲近?”云奉思考良久,“我家,同那些世家大族不一样,父母对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约束。” 第14章 崇州查案(1) 夜,瓢泼大雨,冲垮了河堤,大水疾驰而下,冲倒了围在外围的护栏,以及近处田地里的庄稼。 同知冯永明,带着衙门里所有的差役和一些自发组织来抗洪的村民,冒着雨装了沙袋来抢险。 “雨势太大,光凭我们恐处理不了,快去求杨羽将军出兵支援!”冯永明拉住身旁的差役大声喊道。 “冯大人,自将军驻军以来,我等从未去拜会过,他会来相助吗?”差役担心地问。 冯永明愣住了,确实如他所说,杨羽来到崇州以后,他们为了避嫌,从未登过门,此番一上门就是为了求助,杨羽会同意吗? 电闪雷鸣间,一张张疲惫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这些人昨天为了加固堤坝,同他一起忙碌到今日午时才回去休息,如今雨势超过了往年所有的最高值,堤坝被冲溃,他们拖着本就疲惫的身躯前来,让冯永明心里一阵酸楚。 “管不了这么多了,你一定要把杨羽将军的兵带来,我等在此处等你,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就绝不会退!” 风雨交加,狂风大作,大水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前扑后继,不断啃咬着残破的堤坝,冲走了一袋又一袋沙土。 “冯大人,水势太猛,沙袋都被冲走了!”组织村民前来抢险的人对冯永明说。 “大刘,下山运石头的人还没到吗?”冯永明问他。 “雨太大了,山路不好走,恐怕运不上来啊!大人,看来只能用最后的办法了!” “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如此,家里人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狂风再一次卷走了地上的装土的袋子,有人跑上去捡,差点被掀翻在河里。 大刘见水势实在难以控制,对冯永明说:“大人,请一定照顾好我们的妻小父母,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河水决堤!” 冯永明赶紧拦住他,“要去也是我们当官的去!” 说完,他吩咐官差把沙袋绑在身上,手拉手跳进水中搭筑人墙。 大风哀嚎,冯永明看着水里的人一个个被卷走,正欲亲自下去之际。军队的号声响起。 原本已经精疲力竭的人听到这声音,如同前世最美的赞歌,立即有了精神。 “是杨羽将军!”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接连跟着大喊“杨羽将军!” 有了军队的加入,险情被控制下来,再无人丧生。 阳光拨开愁云,倾泻而下。 两人各自牵着马,一边赶路一边闲聊。 “终于停了,再不停我俩儿真要成落汤鸡了。”蜻蜓说道。 “是啊。”云奉抬手遮着太阳看了会儿天,“这应该是崇州城历年来下得最大的一场雨了,也不知道河岸堤坝撑不撑得住。” “这你大可放心,孟大人管理崇州城多年,收了一批得力干将,特别是冯永明冯大人,水利,民事,田地等一些事务,都是个中能手,青叔都得叫他一声老师呢。有他在,不会出大问题的。” 正说着,他们忽然看到远处的草丛里有一抹衣角。云奉和蜻蜓交换了个眼神,蜻蜓把缰绳递给云奉就跑了上去。 “这是崇州城县衙捕快的衣服!”蜻蜓仰头对云奉说。 “崇州城?”云奉念着这几个字,走过去一看。 只见这人身上的衣服破了很多处口子,身上被划出很多处不规则的伤口,深浅不一。 “应该是着急去做什么事,慌忙间从山上滚了下来。”云奉猜测说。 蜻蜓探了探他的鼻息,很是微弱,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活不到明天。 “前面不远就进城了,把他放在马上带着一起走。”云奉对蜻蜓说。 两人进城后,发现城里的主道上满是淤泥,一脚踩下去都快到脚踝了。 “怎么是这副情景……”蜻蜓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远处飘扬的旗帜上,写的确实是“崇”。 “看来你的冯大人大意失荆州喽。”云奉调侃道。 蜻蜓白了他一眼,下意识抬脚踹了他腿肚子一下,在他雪白的裤子上印了个大大的泥脚印。 “你这一脚可真是踹碎了世家小姐的教养啊。”云奉盯着裤子上的泥巴说。 “我又不是世家小姐,我就是个粗俗的小捕快,云大人看不上,可以另择良人啊。”蜻蜓仰着头冷哼道。 “如果不是你我有婚约在身,这婚约关系到我家的各中关系,云某早有退婚的想法了。”云奉回道。 两人说得脸红脖子粗,一路阴阳着对方到知府衙门。 意外的是,此时衙门的大门紧闭,蜻蜓硬拉着云奉从后门翻进去,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怪了,不会是河岸决堤,都跑去抢险了吧?”蜻蜓嘀咕道。 “孟大人继任以来将近七年,也只也只决堤过三次。”云奉也觉得奇怪。 “我看过崇州上报的关于洪水决堤的奏折,只是很小的损失。” “你一个大理寺少卿,为什么能看到孟大人的奏折?”蜻蜓问。 “我父掌管内阁,奏章而已,只要不将看到的东西传扬出去就行。”云奉理所当然地说。 “传扬出去会怎样?” “根据造成的后果进行相应的惩处。” “那你告诉了我,算是传扬吗?”蜻蜓指着自己,认真地做他。 “……”云奉咬着唇,深吸口气,不作回答。 “你告诉了我,我告诉了别人,这样又算不算传扬啊?按照律法,应该处罚你还是处罚我,还是说我们都要受罚?”蜻蜓来了兴趣,追着云奉问。 “走吧,去河岸附近看看。”云奉转了话题。 “云大人,你还没回答我呢?”蜻蜓追着他问。 “有纠缠这些的时间,不如想想去哪里找人,找到人以后从哪里入手孟大人的案子。” 蜻蜓一路追着他到了河岸边上,云奉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刘捕快,你看那边。”云奉指着远处乌泱泱的一片红巾。 半空中,水中,河岸上,所见之处一片红,蜻蜓从没见过这样震撼的场景。红巾银甲,手持长枪,如巍峨的山,如挺拔的松,如天边升起的太阳。 这就是军人吗? “那是……” “时家军,也唤红鹰。”云奉回答。 “红鹰?” “你父亲所创立的军队。” 在蜻蜓愣神之际,两个士兵走到他们面前,按例进行盘问。 “尔等何人,此处有泄洪的危险,速速离去!” 对方声音响如洪钟,带着浩然正气。 “大理寺少卿,云奉。”云奉举着腰牌道。 两人看到云奉的腰牌,立马行礼,恭敬地唤了声“云将军”,随后做出“请”的手势,邀请云奉和蜻蜓过去。 蜻蜓偏头看向云奉,奇怪为什么他们会叫他“云将军”,而不是“云大人”。 “我早年,曾有幸同时将军一起带兵打仗,在红鹰中得过嘉奖,故而他们皆唤我作将军。”云奉解释。 蜻蜓脸一红,赶紧看向别处,有种被看穿心思的窘态。 “谁问你了。”她嘟着嘴说。 “是我想告诉你。”云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环绕。 两人到了杨羽面前,云奉就同他走到一旁聊事情,把蜻蜓留在了原地。 蜻蜓看着两个走到一边叙旧的男人,又看看河堤边躺了一片浑身泥污,满脸疲惫的村民、差役和官兵,以及新垒好的堤坝,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 “蜻蜓,你怎么来了?”冯永明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浑水,一边朝蜻蜓走过去。 “冯大人,为何堤坝会被冲溃?”蜻蜓率先提出了疑问。 “这些话我同杨将军说过,如今再同你说一遍也无妨,兴许你还能帮些忙。”说着,冯永明把蜻蜓带到了一旁没人的地方,同她说了自己的猜测。 “有人恶意损毁堤坝?”蜻蜓盯着冯永明,神情严肃。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的多,所以我早早就命人把堤坝垒高了两层,前天才刚巡视完。按照我的计划,就算水位升高,漫过大坝,也不至于造成这样的情况。”冯永明说。 蜻蜓盯着那重新垒好的堤坝,眼睛微眯,难不成河堤的事,跟孟邵田的事有关系。 “冯大人,出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样?” 冯永明笑了笑,坦然地说:“无非就是下调到县里,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只是连累了孟大人。” 蜻蜓眼睛一亮,难道他还不知道孟邵田已死的事? “怎么说?”蜻蜓连忙追问。 “去年崇州大旱,收成不好,税收只交了一半,圣上很不满意,加上有小人撺掇,说孟大人有调整赋税的心,所以圣上对大人心存芥蒂。” “调整赋税?”蜻蜓对朝堂上的事情没什么概念,也不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可冯永明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绕开了这个话题。 “今年河水决堤,致使差役十余人丧命,田地被淹了一半,搞不好大人的乌纱帽不保啊……”冯永明无奈地叹息道。 蜻蜓心里酸涩,冯永明还不知道孟邵田已经身死,仍在这里忧心孟邵田的处境。有这样的副手,值了。 “冯大人,怎的今天不见孟大人,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往常他早就出来主持大局了。”蜻蜓提出了疑问。 “上个月,孟大人的女儿病了,孟大人向巡抚大人告了假,带女儿治病去了。”想到这里,冯永明奇怪地说:“都快一个月了,也不知涵云的病好了没。” 第15章 崇州查案(2) 晚间,蜻蜓和云奉回到客栈时,店小二告诉他们,白天送来的差役已经醒了,他苏醒以后,就叫嚷着要去军营求救,怎么劝都没用。 等他出了客栈看到城内的街道上满是淤泥,天已经放晴,竟然跪在门口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自己是罪人,自己害了大人,诸如此类的话。 哭了会儿,竟然要找绳子寻短见,还是路过的差役看到了,才把人劝住的。 “是个忠义之人。”听完以后,云奉不禁夸道。 热闹听完,蜻蜓拉着他去了厢房,两人把自己问到的内容对了一番,发现有交叠的地方,也有不一致的事情。 杨羽在一个月前收到了孟邵田的信,恳请他在崇州起叛乱的时候出来维护好百姓的安危。他原本不以为意,可没过多久,巡逻的官兵发现了一伙外地来的武功高手,消失在崇州。 这个事引起了杨羽的注意,杨羽秘密派了一队人出去追查,找不到踪迹也就算了,连派出去的人都没有消息。 “期间他给孟大人写过几封信,都石沉大海。这个月又派出一队人出来追查,误打误撞地发现有几个人这几天总是在堤坝附近打转……” 听到这里,蜻蜓跟云奉交换了眼神,都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人抓了吗?”蜻蜓问。 “身法很诡异。” 蜻蜓白了他一眼,“那就是没抓到。” 云奉讪笑着说:“打仗的士兵跟杀手暗卫还是有些区别的,也不怪他们。” 江湖门派鲜少有注重身法轻功的,所以可以把范围放在杀手和暗卫上。 两人正聊到这里,云奉忽听门外有声音,他闪身过去将门打开,只见店小二正端着盘子上来,看到他忽然开门,吓得手里的托盘都快摔了,要不是云奉伸手去托,盘子就摔在地上了。 “客、客官?”店小二害怕地偷瞄他。 “方才,有人在这里吗?”云奉环顾周围一圈,最终把视线落在店小二身上。 “没、没人啊……”店小二回答,“我端着东西上来,就只看到客官你开门出来。” 这时候,蜻蜓看到他托盘里有两碟小菜和一壶酒,走过去问店小二是送往哪里的,店小二说是有人给他们点的。 “什么人?”云奉问。 店小二想了半晌,只模糊说,是个女人,带着斗笠,穿了一身黑衣,看不清长相,声音很好听。 关上门,蜻蜓把东西放在桌上就兀自吃了起来。云奉不赞成地说:“当心有毒。” “你小情人送的,哪里就舍得把你毒死了。”蜻蜓调侃他说。 “我不认识她,何来情人之说。”云奉无奈地道。 蜻蜓摇着头笑了笑,吃了两口菜,又把酒壶打开,闻了闻,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酒闻着可真香。来,云大人,走一个。”蜻蜓给自己和云奉分别倒了一杯,冲他举杯道。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云奉坐下来后端起酒杯,跟她碰了一声,便将酒一饮而尽。 “果然是好酒啊……”蜻蜓喜欢得很,又给自己满了两杯,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你真不怕酒里有毒?”云奉担忧地问她。 “喝都喝了,现在担心有什么用。”蜻蜓刚说完,忽觉肚子疼,呻吟一声后,整张脸皱成一团,额头有层薄薄的细汗。 “怎么了?!”云奉冲上去扶住她,刚准备给她输真气。蜻蜓猛地站起身,推开他就往外面跑,一边跑嘴里还念叨:“茅房茅房……” “蜻蜓……?”云奉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在他运功在周身游走两圈后,并未感觉到身体有不适之处,才相信蜻蜓只是单纯吃坏了肚子想上茅房。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蜻蜓才捂着肚子回来,可她身上湿了一大片,像是掉进了茅坑里。 云奉屏住呼吸,退后几步与她拉开距离,臭味淡了一些才开口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遇到个天杀的酒鬼,我刚从茅房出来,忽然眼前一黑,冒出来一个醉醺醺的人,撞了我一下,我就摔茅坑里去了……”越说蜻蜓越气,恨不得找到那人把他碎尸万段。 “你说咱们这几天,怎么尽遇上些神经病啊……”蜻蜓气恼地说。 “先去……洗洗吧……”云奉说完,闪身离开了房间。 他刚出去,就撞上一个醉醺醺的人,那人看着他傻笑了一阵,摇着头下楼了。 云奉想了片刻,赶紧追下楼,可已经不见人影了。 “客官,你在找什么?”店小二亲切地跑上来询问云奉。 “送一桶热水和一身干净的衣服到二楼最右边的房间。”吩咐完,云奉走出客栈,来到大街上。 此刻街道上的淤泥已经清理干净,只是巡逻的深蓝色衣衫变成了红衣银甲。 天上的月亮如同清洗过一般,泛着白光,落下的月辉如同白练,轻柔地披在屋顶上。 “云大人,冯大人有要事要与大人商量。” 一个捕快打扮的人忽然出现在云奉身后,恭敬地行礼。云奉侧目瞥他一眼,随即了然。 “带路。” 一直到子夜,蜻蜓都没有睡意,她找店小二要了盘瓜子,飞身上屋顶坐着磕了起来。瓜子皮如纸屑一样哗哗往下落。 “盯了这么久,不累吗?”蜻蜓偏头看向某个黑暗的角落。那里没有任何动静,连风都会缓下几分。 “不上来,那我下去好了。”蜻蜓说完,抽出宝剑起身一跃,带着向下的冲力砍了下去。 只听一声兵器相撞的脆响,握着刀的店小二走到了月光下。他眼神森寒,里面布满了杀意。 “刘捕快,晚上好啊。”店小二冷声道。 “咱们认识吗,套什么近乎。”蜻蜓撇嘴道。 “很快就认识了。”说完,店小二几个跃起,手里的刀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几次割断蜻蜓的头发。 蜻蜓被打得连连后退,千钧一发之际,店小二忽然收了手。 “怎么,良心发现,害怕死了以后下地狱?”蜻蜓擦了擦脸上伤口流下来的血,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只见店小二丢了手里的刀,走到蜻蜓跟前,看着她说:“刘捕快,这么弱,可抓不了罪犯。” “我本来就不负责抓捕罪犯。”蜻蜓理直气壮地道,随后看着他的眼睛问:“所以,你故意暴露身份,有什么话要带给我?” 店小二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但也只是看着蜻蜓。 “你功夫这么厉害,想杀我早动手了,用不着跟我缠斗。”蜻蜓道,随后又说:“我猜那些酒菜也是你备的,是为了……给我们接风?” 见店小二的脸有些抽搐,蜻蜓摆摆手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嘛。” 这才正色道:“酒是长阳郡艾敏喜欢的,菜是罗霞县封休喜欢的,你送这两样,是要告诉我们,不对,是告诉我,这两位县令有问题。” 店小二眼里有赞许之色,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可你不是孟大人的人,说说,你的主子是谁?”蜻蜓眼里的精光一闪,冷声质问。 “我确实是受孟大人的指示在此处等刘捕快,刘捕快何出此言?”店小二问。 “好啊,那你证明啊。”蜻蜓抱着手看他。 店小二一听这话,眼里有窃喜,随即从怀里拿出孟大人的玉佩交给蜻蜓。 蜻蜓仔细翻着看了看,确实是孟邵田的。 “孟大人就没让你传个话?”蜻蜓问。 店小二想了想,摇摇头。 “云大人何时回来,我好把这些信息转达给他。”蜻蜓问。 “快了,应该能在丑时前回来。”店小二回答。 “冯大人找他有何事?” “属下不知。” “那说点你知道的,你的主子是谁?”蜻蜓一脸狡黠地看着他,如同修炼千年的狐狸。 “刘捕快……何意?”店小二防备地看着蜻蜓。 “第一,孟大人不会向职位低于自己的下属求助,所以他选择的对象应该是云奉。第二,冯大人确实有才能,可他累于官场上错综复杂的关系,想见云奉,肯定会先派人来找我。”蜻蜓解释道。 店小二听完,眉头拧在了一起,似乎是在思考应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 “所以我还是很好奇,你的主子是谁,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蜻蜓笑吟吟地问。 “你……”店小二后退一步,咬着牙在纠结要不要对蜻蜓下手。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不想听?” “何事?”店小二下意识地问。 “云奉回来了。就在你后面。”蜻蜓指着他身后说。 店小二冷哼一声,根本不信。 “云大人,他不信呢。”蜻蜓话音才落,一柄冰冷的剑就落在了他脖子上。冷的他汗毛倒竖。 他僵硬地转过头,云奉正冷冷地看着他。 “刚回来,听到这里有动静,故而过来看看。”云奉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蜻蜓走到店小二跟前,仍是笑着。 “你……你算好了时间?”店小二不可置信。 “我大概能猜到谁找他,找他谈什么,所以也能估量到会谈多久。”蜻蜓回答。 “你听到那人说冯大人找我商谈,所以便顺着蜻蜓的话回答,想蒙混过关。” 第16章 共同查案 翌日,蜻蜓接到了冯永明的拜贴,她简单扫了眼内容,就拉着云奉去赴约了。 河堤边,淤泥的腥臭久久不散,路上横七竖八睡着很多粗细不一的树木,蜻蜓踩在树干上,双手展开,慢慢走着。 “别玩儿了,我们快一些。否则要迟到了。”云奉催促她说。 蜻蜓瞥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跟刘老头一样啰嗦,我还以为像你这种位高权重的大人,都是冰若冰霜生人勿近呢。” “我又不是僵尸,要什么生人勿近。” “这不是到了吗。” 顺着蜻蜓所指的方向,云奉看到河岸边有个一身麻布素衣,身形瘦削的男人直挺挺地站着,他的胡须垂到胸口,已是半白,面前放了一张木桌,木桌上摆了一壶酒和四个碗。 冷风吹在他身上,将他宽松的衣袍吹得鼓了起来,等风撤去时,衣服瞬间贴在身上,更加显得这人萧索。 此情此景,云奉心中不禁悲凉起来,忍不住说:“寒风冷酒,壮士暮年,萧索如落叶,枯颓如朽木……” 正抒发着感慨,眼前忽然一红,蜻蜓高兴地越过他奔了过去。 “明老头!” 她冲上去一把抱住冯永明,随后松开抱住他的手,转而拉着他的胡子调侃道:“又在这儿装深沉呢。” “呃……咳咳……”冯永明赶紧拍开蜻蜓的手,走过去向云奉行礼。 “云大人。” “冯大人。”云奉回礼,见他略有些尴尬的模样,有些想笑。 “明老头,怎么选了这么个破地方,风大不说,还臭。”蜻蜓嫌弃地说。 “此处空旷,一览无余。”一个麻衣劲装的人开口道。 因为他戴了斗笠遮住脸,又靠在石头上,身上的衣服颜色有些沉,所以蜻蜓没注意到他。 “阁下是……”想了想,蜻蜓赶紧行礼,说了声“杨羽将军” “杨羽兄。”云奉同样对他行礼。 三个男人简单介绍过后,四人便坐下了。 “云兄,这是你昨夜交代我查的事情。”说着,杨羽从袖袋里取出一个竹筒交给云奉,云奉打开竹筒,从里面拿出纸张来看,看完后交给冯永明,而后传给蜻蜓。 “孟大人果真……”冯永明唇色发白,满脸痛惜地看向云奉。 见云奉点头,他叹息一声,偏头去看滔滔江水。蜻蜓看到他眼角处有东西在闪,不过注意力很快就被云奉拉走了。 “既然孟大人是自刎而死,死前还安排了我们三人会面,当务之急,是查清孟大人自刎的原因。”云奉对他二人说。 “找的是你们三儿,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蜻蜓抬头看着云奉问。 “你可愿……” “不愿意。” “我还没说是什么。”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愿意。”蜻蜓说。 “你嗅觉敏锐,观察力比寻常捕快强,对我们有帮助。”云奉道。 “还是不愿意。” “你答应了孟涵安,要找出杀害孟大人的凶手。” “杨将军找仵作验了尸,孟大人是自杀,杀害他的人是他自己,凶手有了啊。”蜻蜓摊着手手。 “可你分明知道其中有问题,为何不愿意相助?”云奉有些生气。 “好了好了,既然小蜻蜓不想掺和,有我们这些大人处理就行了。”冯永明打圆场说。 “她对我们有用。”云奉坚持道。 冯永明拍拍云奉的手背,冲他摇摇头,他明白蜻蜓的想法,也知道,不参加这个案子的调查,对她来说是最好的。 “你们谈,我走了。”得了允许,蜻蜓没有片刻犹豫地起身闪人。 看着蜻蜓远去的背影,云奉困惑不已,看着冯永明问:“冯大人明知她的能耐,为何不劝?” “云大人说笑了,蜻蜓就是个普通姑娘,有她无她,不会对我们要做的事有任何影响。” “说正事,我的时间不多。”杨羽插话道。 云奉沉默片刻,点点头。 他拿出两份名单放在两人面前。一份上面写了长阳郡艾敏,罗霞县封休。他指着上面的名字说:“这是昨夜暗处的人交给我们的。” 紧接着他指着另一份名单,上面写着罗霞县封休,青阳县陆行知,说:“这是孟大人觉得有问题的两个人。” 紧接着,他拿出了第三份名单,上面写着清河县刘青之,昌河县宁永真,渝水县吴优,说:“这是我们在长阳郡得到的名单,可能与一起命案有关。” 冯永明率先拿起孟邵田给的名单,盯着上面的两个名字看了许久,陷入了回忆。 而杨羽的目光则放在昨夜得到的名单上。 “封休和陆行知……”沉吟片刻,冯永明继续说:“他们跟孟大人是同窗好友,都在青阳县求学,如果孟大人觉得他们有问题,那一定有。所以在下愚见,从他二人入手。” 杨羽提出了不同的想法,“此前我的人发现一群可疑人接连几天在水坝附近转悠,虽然没抓到人,但一路追踪到罗霞县和青阳县,所以我提议从封休和陆行知二人入手。” 冯永明听完,讶然的看着杨羽,问道:“所以将军出现的如此及时,不是因为我的人前往军营求助?” “一路行来,没遇到你的人。”杨羽回答。 正在冯永明奇怪之际,云奉赶紧说了他们在路上救到的衙役。 “兴许他觉得自己没完成交代的事情,没脸见我吧,至今不见其踪影。”冯永明闲话道。 与此同时,蜻蜓有些沮丧地走在回城的路上。回想起昨晚的店小二,她拿出了那份写着艾敏和封休的名单,叹了一声,嘀咕道:“我这颗该死的爱管闲事的心呐,什么时候才能消停。” “刘捕快,考虑的怎么样了?”昨夜的店小二出现在她身后。 “你叫什么?”蜻蜓问。 “凤絮。” “我想了一晚上,兴许猜到你的主人是谁了。”蜻蜓又叹了口气,有种想扇自己一耳刮子的冲动,说好了不管的,这颗管不住的脑子啊。 凤絮感兴趣地走到她旁边,问她说:“怎么猜的?” “长阳郡给我名单的店小二也是你吧。” “嗯?” “你身上,有股香味,是女子用来护肤保湿的桂花油,但又跟普通的桂花油有区别。你应该经常易容,面具贴在脸上久了,对皮肤不好。这么注重脸,你是个女人。” 凤絮看她的眼睛亮了,忍不住想点头,但还是控制住了。 蜻蜓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把我们引去探花郎弃宅的也是你。你的主人……是艾敏,或者说,是替代了艾敏身份的人。” 凤絮听完以后鼓起掌来,眼里多了对她的崇拜,“大人说你是个奇女子,命我跟着你,果然如是。” “我能想到的,云奉也能想到。这个案子用排除法比较容易查,他应该会建议那两位大人,把艾敏,刘青之踢出怀疑之列,找个由头把剩下四位县令唤来崇州。其中封休和陆行知两人的遭遇太过明显,破绽太多,应该是用来迷惑视线的,那着重查的就是昌河县宁永真,渝水县吴优。”分析到这里,蜻蜓止了话。 “然后呢,然后呢?”凤絮好奇地追着问。 “没有了,得查啊。”蜻蜓说。 “好吧。”凤絮撇撇嘴。 “你是杀手还是暗卫?” “杀手。”凤絮如实回答。 她如此诚实倒是让蜻蜓很意外。 “你的组织不会来抓你?” “大人已造成了我假死的假象,他们找不到我的。”凤絮自信地说, “你倒是相信你的大人。” “大人是这世上最好最完美的人,他说能办的事就能办,能跟的人自然也值得跟。” “那我先谢谢你家大人了。” “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凤絮期待地看着蜻蜓问。 蜻蜓一时间有些怀疑她的智商,可别是个有勇无谋的傻子才好。 凤絮一路跟着蜻蜓回到客栈,等云奉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他二人只匆匆见了一面,就各自回屋睡觉。 如蜻蜓猜的那样,没过几天,冯永明以崇州水患百姓安危为由,邀请来了封休、陆行知、宁永真和吴优四人,把他们分别安置在府衙的客房中。 这段时间云奉忙的不可开交,索性搬入府衙,同那些大人同吃同睡。凤絮见不到云奉,不知他们查到了哪一步,就时常催蜻蜓去找他。 某日清晨,云奉纵马从后门出来,正好撞上蜻蜓和凤絮。 “云大人!是云大人!”凤絮激动地拽蜻蜓的衣服说。 “云大人这是往哪里去?”凤絮向云奉招手问询。 “昌河县,宁永真的居所。”云奉回答。 “我们能跟着一同前往吗?”凤絮又问。 云奉看了蜻蜓一眼,点头道:“自然。” 凤絮高兴地拉上蜻蜓,找了马来跟上了云奉。 “她硬要拉着我来。”蜻蜓冲云奉解释道。 云奉只是轻笑一声,点点头。 “你点头算怎么回事?”蜻蜓有些生气, 云奉哑然,想了想,说:“我知道你不情愿。” 可他这样的回答,让蜻蜓更加不开心了。 “那你笑又是几个意思?” “我……”云奉又想了会儿,这次想不出说法了。 第17章 谷内尸山 晚间,月色撩人,三人在昌河县外的客栈落脚。 此处距城五里,是这条路上唯一的客栈,看起来年久失修,有些破旧。 “这里,能住人?”凤絮指着客栈摇摇欲坠的大门问。 蜻蜓也有同样的想法,只不过话被凤絮先说了。 “姑娘说的什么话,当然能住,不然我这客栈开了做摆设吗。”一个风情万种,衣着靓丽的中年女人摇着扇子出来,扫了眼凤絮,很是不满。 “抱歉,丫鬟嘴快,还望老板娘见谅。”云奉道歉道。 老板娘见云奉态度温和,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侧身给他们让道。 进入客栈后,三人见里面装修精致,红绸珠帘点缀,桌椅板凳皆刷过新漆,与外面的颓败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蜻蜓环顾一圈,发现梁柱上有些细小的划痕,给云奉使了个眼色,云奉不动声色地轻轻摆手,让她静观其变。 “老板娘,你这客栈里可真是别有洞天啊。”凤絮感叹道。 “刚才不是还怀疑能不能住人的吗。”老板娘噎她道。 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外面看着这么破,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会这样想,谁知道里面这么光鲜,你要早点出来迎我们,哪里还会有那误会。” “所以还是奴家的不是喽。”老板娘瞪着她问。 “我的错我的错。”凤絮自来熟地搂住老板娘,跟她说:“你们这儿还有吃的吗?赶了一天的路,饿死了。” 蜻蜓跟云奉对视一眼,仿佛在说,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见过愣的,没见过这么愣的。 这客栈梁柱上有划痕,刚刷了新漆,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一个注重外表的老板娘,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客栈,外面看起来这么破烂。怎么看都有大问题啊。 云奉也忍不住皱起了眉,但还是示意蜻蜓不要声张,说不准凤絮有什么计划,他们贸然行事,误了凤絮的打算也说不准。 “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烧火给你做去。”老板娘一双眉目笑吟吟地看着凤絮。 “有什么做什么,我们不挑食。对了,三间客房……” “一间!” “一间!” 蜻蜓和云奉同时开口。 凤絮和老板娘具是一愣,两人的脸色都瞬间沉下来。 就在蜻蜓准备出手的时候,凤絮哦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看了蜻蜓和云奉一眼,说:“原来你们也没带钱啊。” “呃……”蜻蜓干笑两声,看了眼云奉,无奈地说:“是啊,出来的太急,忘了。” “抱歉,多有叨扰,我们这就离开。”云奉冲老板娘抱拳道。 “更深露重,饥肠辘辘,这夜在外面可不好过。我就当做慈善了,送你们三碗面和一间客房,喏……”老板娘指着楼上扶梯右边第二间说:“今晚你们就住那里吧。” “那……” “那真是太感谢老板娘了,我就说你一看就是菩萨再世,真是好心肠。” 蜻蜓还没来得及婉拒,凤絮已经告了谢。她看着冲自己笑的凤絮,那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恨不得走过去扇她。 “我迟早收拾她。”蜻蜓咬牙切齿地小声说。 云奉也只得叹口气,说了句“走吧” 进屋后没多久,一个小厮端着托盘上来,把他们的面放下后就立刻离开了。 “小心些,这面可能……”有毒。 “哇!好好吃呀!” 蜻蜓的话还没说完,凤絮就已经吃了起来。蜻蜓看了她好一会儿,坐下问她说:“你真的是个杀手?” “四啊四啊(是啊是啊)……” “你杀过人?” “撒过(杀过)……” 蜻蜓看着她,怎么看怎么难受,这人到底是个什么鬼情况。 “你小时候,脑袋被门挤过?”蜻蜓忍不住问。 “没有啊。”凤絮抬起头说,说完继续埋头吃。 在她们说话的空档,云奉已经用银针验过,面条并没有问题。 三人吃完面,睡下不久就到了后半夜。 山里雾气弥漫,温度骤降,蜻蜓醒来时,发现房间空无一人,开门出去,客栈里也是清冷的很,连蜡烛都熄完了。 “云……”她刚想叫,立马止了冲动。如今情况诡异,凤絮和云奉都不见了,万一是幕后黑手逐一击破的手段,她贸然喊叫,岂不是要暴露位置。 安全起见,蜻蜓即刻离开了客栈,跑进附近的树林里观察情况。她绕着客栈找了一圈,果然发现有打斗过的痕迹,于是小心翼翼地追着痕迹而去。 水声潺潺,与之相呼应的,还有兵刃相接的脆响,除此之外蜻蜓还听到有铃铛的声音。她赶紧追着过去,发现黑暗中,有两个身影一路从溪边打到附近的石堆上,又从石堆处打进灌木里。 “阁下何人,为什么对我发难?” “你鬼鬼祟祟在客栈附近转悠,还问我?” 这两人的声音,蜻蜓立马反应过来,冲出去大喊一声“住手!” 空中缠斗的两人具是一愣,立刻分开在两边。 “嫂嫂!”柳洛见到是蜻蜓,高兴地跑了过去。 “嫂嫂?”凤絮指着蜻蜓,一脸奇怪地看着柳洛。 “妖女,如今我嫂嫂来助我,看我不擒住你!”柳洛剑指凤絮。 “呃……你就没想过,为何她会听我的话住手?”蜻蜓对柳洛说。 “那定然是嫂嫂威名远播,妖女害……” “姐姐,这宵小之徒为何唤你嫂嫂?”凤絮打断柳洛的话看着蜻蜓问。 “姐姐?”柳洛看看蜻蜓,又看看凤絮,很是不可思议。 “嫂嫂何时多了个妹妹出来,功夫还如此狠辣。”柳洛不相信。 “你怎么来了,云奉呢?”蜻蜓问。 半个时辰前,凤絮听到客栈外有声响,她警惕地坐起身,发现云奉不见了,蜻蜓倒还睡在自己身边。她觉得奇怪,打开窗户往外面看,正好看到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的柳洛,于是拿了武器从正门悄悄出去,绕到柳洛背后。 彼时,柳洛注意力全放在客栈上,并没有看到身后不远处藏着的凤絮,在他找好了位置准备翻进去时,凤絮的暗器从背后射来。 柳洛听到空气被划开的声响,下意识侧身,只见三根钢针钉进墙上,直接没进去一半。这样的力道要是射在身上,能直接把骨头射穿。 “嫂嫂,你哪里捡来的人,手段狠辣,下的都是死手。”柳洛吐槽道。 “哼,谁知道你什么居心,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凤絮理直气壮地说。 “嫂嫂你看她!”柳洛对蜻蜓撒娇道。 “呸!怂货,就知道找姐姐。”凤絮嫌弃地道。 当时他二人一路从客栈打到不远处的小溪边,柳洛拿不准对方是不是客栈里的人。他一路追着云奉留下的记号过来与他们汇合,却发现那间客栈十分诡异,周围安静得不像话,刚准备进去就被偷袭了。 他想擒住凤絮,逼问出客栈的事情,却反而被她诡异的身法和狠辣的招数压制,要不是蜻蜓及时出现,恐怕再来二十招他就有性命危险了。 “柳洛,你怎么来了,看到云奉没有?”蜻蜓问他。 “我寻着师兄留下的记号一路追到客栈,刚想进去就被她偷袭了。”柳洛指着凤絮对蜻蜓说。 蜻蜓有些生气,埋怨道:“你这师兄也是搞笑,每次都玩失踪,不知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吗。” “当时情况紧急,确实没来得及叫醒你们。”云奉忽然从灌木里走出来,吓了蜻蜓一跳。 蜻蜓小脸一红,感到十分尴尬,没想到说他坏话占便宜被他听到了。 “云大人倒是出现的及时。”蜻蜓还是没忍住怼他。 “师兄!”柳洛高兴地跑到云奉身边。 云奉冲他点点头,而后对另外两个女人说:“跟我来,发现了些东西。” 三人跟着他越过小溪,到了一处悬崖边。蜻蜓低头往下去看,雾气缭绕,加上夜里光线暗淡,什么也看不到。 倒是闻到一股奇怪的焦臭味,可下面没有火光,应该不是有人在烧东西。 “悬崖?”凤絮瞪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看向云奉。 “不深,被人设了阵法。”说完,云奉纵身跳下。 柳洛和凤絮迟疑地看向蜻蜓,蜻蜓心里也有些慌,可当着他俩儿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索性硬着头皮,也跟着跳下去。 确实如云奉所说,底下不深,就是一层楼的高度,对于他们这些练武之人根本不算什么。 待凤絮和柳洛都跳下来,云奉不知从哪里找了个火把点上。这里面的情景看得三人肚腑里一阵翻江倒海。柳洛作为一个江湖上行走的人,凤絮作为一个杀手,蜻蜓作为一个断案如神的捕快,本来是不该失态的,可是…… “呕……!”凤絮没忍住,扶着石头吐了起来,紧接着是柳洛和蜻蜓。 只有云奉一人面不改色地看着面前的事物。 只见这山谷里,堆满了残肢败体,头颅、四肢,撒的到处都是。有些怒目圆睁,死不瞑目。有些留着血泪,看上去凄惨无比。 谷内无风,可几人就是觉得寒冷,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第18章 昌河县县衙诡事 “这些……” “我数了数,一共三十一具尸体。” 蜻蜓擦去了嘴角的秽物,看云奉的目光里多少含着钦佩。面对如此残忍的情景,他竟然如此镇定,面不改色。 “云大人真是……厉害!”蜻蜓忍不住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姐姐,太恶心了,实在是太恶心了……”说完,凤絮又转过身扶着石头吐了起来。 蜻蜓还以为作为一个杀手,这种场面见多了,没想到凤絮的反应也这么大。 调整了会儿呼吸,蜻蜓走过去检查那些尸体。发现这些人穿的衣服布料不一,手上的磨损程度也不一样,看来身份也不同。 “他们的死亡时间不一样,有的死了至少三个月,有的大概……五六天前死的。”蜻蜓说。 见她这么冷静,凤絮也借着火把的光看了一眼那些人的伤口,补充道:“一刀封喉,要么是武功高手,要么是专业杀手。” “他们的尸体好多都被肢解了,你怎么知道致命伤在喉咙?”柳洛忍不住问她。 “肢解活人的躯体和死人的躯体,血液凝固程度是不同的。” “对。”蜻蜓赞同道。 柳洛看向云奉,见云奉赞同地点头,便没有话了。 清晨,阳光铺洒大地,谷底的雾气仍旧不散,就像这个案子一样,阴霾纵生。四人站在崖上,低头看着雾气弥漫的山谷,各怀心事。 “柳洛,回去找冯大人报个信,让他找各县要一份失踪人口的名单,查出这些都是什么人。”云奉吩咐道。 “那我呢?”凤絮指着自己问。 “你跟我去昌河县。”蜻蜓道。 “云大人不一起吗?”凤絮又问。 “他……”蜻蜓看向云奉,云奉正好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同时一笑。 “他有他要做的事。”蜻蜓补充说。 “五日后,昌河县见。”云奉对蜻蜓说。 四人兵分三路,柳洛负责查这些死者的身份,蜻蜓跟凤絮去查宁永真,云奉去追昨晚的老板娘一伙人。 那伙人没有对他们下手,又趁夜跑路,兴许知道些什么。 到达昌河县,已经接近午时,天上太阳火辣,十分炎热。蜻蜓与凤絮选了家离府衙近的客栈住下。 “姐姐,原来你有钱啊。”凤絮挽住蜻蜓的手臂说。 “有。”蜻蜓付了钱,就带凤絮上楼了。她要了个窗户正好对着县衙的房间。 “姐姐,咱们查宁永真,不该去他家附近吗,怎么来县衙这边?”凤絮双手托腮,盯着县衙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 “我刚开始也是认为应该去他家附近蹲守,可又想,最可能的地方,其实也是最不可能的地方。” “什么意思?”凤絮听不懂。 “假如我性情大变,最开始发现的肯定是我最亲近的人,这时候,家人对我来说肯定是最危险的人,家自然也是最危险的地方。”蜻蜓解释道。 “所以,假如宁永真有问题,他的东西肯定不会放在家里。”凤絮开窍了。 “对的。”蜻蜓点头。 “那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凤絮还是觉得好无聊。 “把路线好好记下来,晚上咱们摸进去看看。” 到了晚间,蜻蜓和凤絮两人躲过巡逻的衙差,一间间屋子进去找。凤絮不知道她们要找什么,蜻蜓也只说,兴许转着转着就遇到要找的东西了,所以她们这一趟,说句漫无目的也不为过。 两人一路摸到宁永真设在后院的书房,坐在地板上休息。 “姐姐,你断案不是很厉害嘛,咱们这样瞎找一通,真的有用?” “就当探路了。” “你这意思,过两天还要来啊?”凤絮累得直接躺下去。 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凤絮警惕地坐起身,拽着蜻蜓飞到梁上。 屋门被打开,进来两个捕快打扮的人。 “我明明听到里面有声音的,难道听错了?”其中一人挠着头左右看了看,确实没有人。 “走吧,该换班了。”另一人刚准备去拉他,立马抽出了腰间的刀,警惕地环顾四周。 “怎么了?” “你看地上。” 顺着他指示的方向,蜻蜓看到地上有两个干涸的水印子,是她跟凤絮二人方才坐的地方。 肯定是身上的汗气印的。如果不仔细看,一般发现不了。 那人…… 蜻蜓一双眼睛微眯,落在那捕快身上。 好敏锐的洞察力,她自认换做是自己,正值换班回去休息的时候,还真不一定会有如此认真的心。 “出去拿个灯笼进来。”他吩咐搭班的人说。 见那人出去,凤絮紧张地拐了拐蜻蜓,蜻蜓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稍安勿躁。 很快,搭班的人提着灯笼回来,那人接过来以后在地上照着看了会儿,随后缓缓上举,就在凤絮准备出手,外面忽然传出响动,他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提着灯笼跑出去了。 “呼……”蜻蜓脱力地靠在梁木上,“好险好险,果然不能小看其他县衙里的捕快。” “姐姐,外面有血腥味。”凤絮目光冰冷地看向某处,似乎已经穿透房屋看到了外面的场景。 “我们先出去。”蜻蜓带着她迅速撤出,离开县衙后,才又找了棵高一些的树爬上去看里面的情况。 里面灯火通明,一排排火把将整个后院照得敞亮。约莫二十余名捕快将两个人黑衣人围在其中。 “不对劲,这府衙里出事了。”蜻蜓眸子幽深,脸上神情严肃。 “怎么了姐姐?”凤絮看看里面,又看看蜻蜓,不就是一群捕快围住了两个杀手吗? “去,按照云奉留的记号把他找来,我们两人处理不了,得他过来,最好柳洛也能过来。”蜻蜓拉着凤絮跳到地上,焦急地对她说。 “姐姐,到底怎么了?”凤絮又问。 “现在不是时候,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这时候,里面传出了刀剑划破血肉以及惨叫声,蜻蜓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成拳,又慢慢放开。 “姐姐……里面的人,死了。”凤絮指着里面说。 “快去快回,等你们都过来,就能知道谷底都是些什么人了。” 月儿藏进了云层里,光线骤减,能见度变低。森林中,一个矫健的身影一路疾驰,黑暗根本无法削减她的速度。 她追着标记,一刻不停歇,从夜晚跑到白天,从昌河县跑到长阳郡,最终停在鹿府门前。 “来人呐!开门!”凤絮拍打着鹿府的大门,仆人开门看到她狼狈的模样,有些怀疑是不是来乞讨的。 “我要见云大人,快去通传!”凤絮着急地留住他的衣领说。 “云大人?”仆人想了又想,回答说:“这里没有云大人,姑娘是不是找错了?” “没有找错,我是寻着记号过来的,他肯定在里面,你快去叫他!”凤絮急得跺脚。 “可府里真的没……”仆人的话刚说一半,凤絮的匕首直接抵在他脖子上。 “告诉你家主人,今天我见不到云奉,府里所有人,都得死。” 仆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直接吓得尿了裤裆,摔在地上,嘴里念叨着“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 跑了一整夜,凤絮身体止不住地发颤,她还是第一次调动全身真气这样赶路,此刻已然是强弩之末,要不是担心蜻蜓的安危,硬撑着一口气,早就晕倒了。 这时候,一辆马车停在鹿府门口,云奉和鹿子鱼从上面下来,似乎刚达成了某种协议,云奉冲鹿子鱼拱手道:“如此就多谢鹿兄了。” “云大人?!”凤絮惊喜地回头,朝云奉奔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说:“大人……快、快……姐姐……她……”话没说完,凤絮就晕了过去。 云奉连忙接住她,伸手号脉。 “怎么样?”鹿子鱼问。 “力竭晕倒,睡一觉就好了。”云奉回答。 “这位是……”鹿子鱼仔细端详了凤絮的面容,发现自己并未见过。 “蜻蜓新收的护卫。”云奉回答。 “女护卫?”鹿子鱼感兴趣地又扫了眼凤絮。 “别小看她,她擅长伪装和击杀,稍有不慎,恐怕连我都会栽。” “如此年纪,就这般厉害。”鹿子鱼看凤絮的眼神明显转变成了欣赏。 云奉把凤絮交代给鹿子鱼,又同他要了匹骏马,就匆忙赶往昌河县。 蜻蜓这么着急让她来找自己,肯定是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了,加上他追踪那些人得了些消息,更加能断定昌河县水深一事。 傍晚时分,云奉到达昌河县,他只做了片刻思考,就牵着马去到府衙附近的客栈转悠。 他知道,按照蜻蜓的破案,会选择县衙,而不是宁永真的家,所以她应该会在县衙附近的某家客栈落脚。 “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门口的店小二冲他吆喝道。 云奉回以一笑,将马交给店小二,说了句“住店”,就进去了。 他选了窗户正对县衙,三楼的某个房间,进去后就打开窗户,搬了凳子坐在窗边,一直守到晚上,见路上没什么行人了,这才从窗户跳下去,找了个隐蔽处翻墙进入县衙。 他跟蜻蜓不同,没有选择大海捞针的找法,而是直接去了放置卷宗的地方。 第19章 昌河县捕快 屋内,小小的烛火随风摇曳,在它仅能照亮的方寸范围内,云奉借着烛火将卷宗简单扫了一遍。他发现这里堆积的卷宗,至少是两个月的量,一直积压在这里没有进行处理。 云奉又简单看了看大概是些什么类型的,其中发现一封被拆开的信,他打开一看,日期显示是一个月前。信的内容是关于人口失踪案件的追查,只简单叙述了该人是如何发现昌河县发生了非正常性人口失踪,且他提出了有失踪人口却不见人来报案。 根据他的调查,最终指向了县衙里某一个捕快,他希望宁永真能够立案调查此人。 看完后,云奉简单翻了翻积压的其他卷宗,并没有发现有对这名捕快调查的记录。不仅如此,此后也不再有关于人口失踪案的任何调查。 “大哥!架阁库怎么亮起灯了!”巡逻的人指着架阁库说。 “又有老鼠了。” “砰!”门被一脚踢开,涌进来的风扑灭了脆弱的烛火,架阁库再次陷入黑暗。 站在门口的两名捕快点上火把,走了进来。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 “大哥,是个高手。” “看看少了什么没有。” 两人找了一圈,发现卷宗都在,其他的,这里面也没有。 “要不,把这里烧了,一劳永逸?”其中一人建议道。 “还不是时候,等大人回来再定夺。” 此时,回到客栈房间的云奉点上蜡烛,从怀里取出那封信和县衙的人事册子看了起来。信上没有署名,光靠这些没办法判断是谁写的,不过他拿人事册子也不是为了找出那人是谁。 烛火摇曳,大有熄灭之感,蜻蜓看着山洞里睡得横七竖八的十余人,心中不免感叹。 “刘捕快,还在守夜?”捕头秦衣坐到她身边,同她一起看着外面。 “天快亮了,你再去睡一会儿,算算时间,云大人应该到了,我要去找他。”蜻蜓说。 “哪个云大人?”秦衣问。 “大理寺少卿,云奉。” “是他!他竟然会来此小小的昌河县。”秦衣又是高兴又是意外。 天边露出鱼肚白,蜻蜓站起身,同秦衣交代几句就离开了大山。 这边炎热潮湿,常年有雾气笼罩在大坪山上,秦衣等人选择躲进这里,能够很好地躲避捕杀。 这里地形复杂,如果不是经常出入大山的人,即便是土生土长的昌河县人也会迷路。所以那些追捕他们的杀手在派出第三队人马进入追捕无果后,就放弃进山了。 在山脚下,蜻蜓看到一行六人,大白天蒙着脸在附近转悠,她刚想躲避,就被对方发现了。 “什么人!”六个蒙面人把蜻蜓团团围住,质问她说。 “冯大人派来调卷宗的捕快,这是我的腰牌。”蜻蜓拿出自己的腰牌举到他们面前晃了晃,就要收回。 “哎!”其中一人抓住她的手,把腰牌拉近了几分。 “清河县?” “大人说,此次情况特殊,固从其他县抽调,有什么问题吗?”蜻蜓故作镇定地冷声道。 只见旁边的人将手伸进怀里,正在蜻蜓想要抽匕首反抗的时候,他将自己的腰牌亮在蜻蜓面前。 “我是长阳郡的咸东。” “我是青阳郡的蔡为。” 其他人也纷纷拿出腰牌给蜻蜓看。 蜻蜓整个人都愣住了,干笑两声问他们:“你们怎么……穿成这样,还蒙着脸?” 看着跟杀手似的。 后面的话蜻蜓没有说出来。不过冯永明调来的这些人倒是及时雨,不论他让这些人过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总之派上大用场了。 “大人说此次行动须秘密进行,要我们乔装打扮,悄悄进城。”咸东解释。 “那蒙面干嘛?”蜻蜓疑惑地问。 “我们几人正巧在路上遇到,就商量着抄近路,往山里走,谁能想到山里有障气,差点就中招了。”蔡为解释道。 蜻蜓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一场误会。 天已大亮,时辰正好,城门也开了,一行七人便大喇喇进城,却在城门楼被官兵拦住。军官来回打量他们好几圈,问他们说:“尔等,是做什么营生的?” “商人。” “镖师。” “樵夫。” 七个人七张嘴,说什么的都有。蜻蜓感觉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把她泼了个透心凉。 她怎么没考虑到这点,既然自己看到这几人时会觉得他们有问题,其他捕快官兵看到了,肯定也觉得可疑啊! “给我拿下!”只听军官一声令下,七人就被团团围住。 “官爷,你听我说,我们……”蜻蜓赶紧上去打圆场。 “你爷爷的,敢拦你老子我,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我们是……” 在他将出口前,蔡为赶紧捂住他的嘴,蜻蜓只觉得头皮发麻,如果条件允许,她肯定要抽这个人两耳刮子。 “大胆!来人呐,把这些匪寇拿下!” 一群官兵很快将几人团团围住,手中的长矛同时指着他们。 “刘捕快,咱们现在怎么办?”刚才叫嚣的人尴尬地看向蜻蜓。 “看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啊?”蜻蜓无语了,他们一个两个直勾勾盯着自己,都在以眼神询问她,现在要怎么办。 眼看这些官兵就要对他们动手,蜻蜓说了句“跑”,其他人就跟着她纷纷跑进了山里。那些官兵追了一小段路,见他们进山了,索性折回来不追了。 “不用跑了,他们回去了。”蜻蜓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提醒他们说。 “刘捕快,咱们现在怎么办?”蔡为一脸难色地看着蜻蜓问。 “叫我蜻蜓吧。”蜻蜓缓了好久,才悠悠说道:“事已至此,咱们各凭本事进城,傍晚时分在县衙附近的沧水客栈会面。” 不等其他人说话,蜻蜓已经跑远了。 “蔡为哥,咱们现在怎么办?”咸东问道。 “没听刘捕快说的吗,各凭本事进城,傍晚时分沧水客栈见。”说完,蔡为也迈开脚步往城门口的方向跑。 进城后,蜻蜓在县衙附近转了一圈,没看到有标记,又去衙门附近转了转,就回沧水客栈了。 “小二,两间客房。” 她刚进门,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循着声源看去,正是蔡为和另一个捕快。 “蜻蜓!”那捕快看到蜻蜓,高兴地冲她招手。 “你们这么快就进来了?”蜻蜓也高兴地跑过去。看来这些人也是有真本事在身上的。 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六人中的五个就都到了,只差一个咸东。 “奇了怪了,最后到的竟然是东哥。”嗓门最大的尚奇吐槽道。 蜻蜓看一眼外面的天,这一等,倒是等到傍晚了。 “走吧,先找地方吃饭。”蔡为对他们说。 蜻蜓点点头,确实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昌河县的水还等着他们搅浑呢。 晚上,六人举着酒杯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聊自家衙门里的趣事。 “前几天,有个老太跑到衙门里报案,非说她孙子死了,让我们去抓凶手,结果我们一去,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她孙子一大清早出门种地,她就开门往里面看了眼,见床上没有动静,非说她孙子死了。” “你这算什么。就我们县,前几天有个大爷来报案,让我们帮他找孙子,我们根据他描述的特征找画师画了画像,找了五天,事情都捅到艾大人那了,结果是只小猫,还害我们被训斥了一顿。” 蜻蜓眼睛一亮,看着他问:“你是长阳郡的捕快?” “是啊。” “艾大人,是个怎样的人?” “艾大人啊,对底下人特别严厉,要求我们跟部队一样训练,每天要跑步,还要相互对练,刚进去的时候我差点就熬不住跑了……” 他对手下人的安排,倒是叫蜻蜓有些意外的。 “他对百姓呢?”蜻蜓又问。 “没话说,父母官,说的就是艾大人那样的人。只要是老百姓的事,多小的事他都会当成要紧事来办。”话匣子打开后,他又跟蜻蜓说了很多艾敏的事情。为官清廉,为民请命,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他就像是上天赐给长阳郡百姓的礼物,短短两年时间,长阳郡就从一个贫瘠之地变成了拥有万亩良田的风水宝地。 “你说他是两年前开始推动新政的,那以前呢?”蜻蜓追问。 “以前?”那捕快想了又想,“我听他们说,以前的艾大人,有些散漫,有时候会跟郡县里的一些地主豪绅出去游山玩水,吟诗作画。后来家里出了变故,他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出去同人吃喝游玩了,一门心思扑在百姓身上。” “什么变故?”蜻蜓继续问。她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刘捕快,真巧。”云奉的声音传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看到他,蜻蜓并没有惊讶,她冲云奉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 “来,云大人,喝一杯。”蜻蜓笑着给他倒酒。 云奉瞥她一眼,从袖袋里取出一张布条,上面绣着一朵云。 “这法子,有些粗糙。”云奉评价道。 “有用就行,你管我怎么干。”蜻蜓抢过了布条。 中午时分,蜻蜓找寻云奉未果,思来想去,跑去绸缎庄要了一批布,又去绣坊找绣娘在布匹上绣了很多云朵,最后把布匹裁开,找来附近的乞丐在周围分发。 第20章 白虎舵主 晚间,月光皎皎。 县衙后院的几筐菜从中午送进去以后就一直没人动,直到蔬菜上蓄起一层薄薄的水汽,才终于有人推着推车过来,把四筐菜拉进厨房。 “终于能歇歇了。”有人说道。 “这种日子也不好过啊,虽然不用像以前那样颠沛流离,饥一顿饱一顿,可好歹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啊。”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我们要守到什么时候。” “也不知道那些大人是怎么想的,像以前一样不听话就杀了,费这些功夫做什么。” 两人一路走一路吐槽,到了厨房以后,就把菜筐放下走了。 过了许久,都不见外面再有动静,咸东拨开一颗颗压在身上的大白菜站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推开厨房的门,透过门缝看了一圈,空旷无人,只有如盐一般铺撒在地上的月光。 咸东又将门推开一半,还是没听到有动静,这才大着胆子走出去。 今日白天蜻蜓离开不久,他看到一辆运输果蔬的马车,想了想,用石子打歪了马车的轮子,使得马儿撞在树上,差点撞伤了。 车夫担心把自己的马累坏,于是停下来休整,咸东正是趁这个空挡,躲进了菜筐里。 路上,他听车夫跟菜农闲聊,说到了县衙里那些捕快,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快要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可不是嘛,我二舅家的孩子也是,就只是递了封信回去,说这段时间衙门里有个大案,县太老爷担心他们泄露秘密,在案子告破前不能回家。”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案子。” “他们总找你买菜,结账的时候你就没问问?”车夫问说。 “问了,可人家不回答啊,每次都说什么,机密,不能外传云云,后来索性不搭理我了。”菜农说。 “你说这叫什么事,如今县太老爷去崇州办事去了,衙门里没个主事的,那帮捕快又不与外界通讯,搞得人心惶惶的,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两人的对话全部落进咸东耳中,以他从事捕快近十年的经验,单凭这样的对话,他就能够获取到诸多信息了。 首先第一点,如果真遇到了大事,一般的州县县令都不会选择自己处理,而是上报,由崇州安排调查事宜,不能外传的案件,一般会采取异地调查。 第二点,大事,都是小范围内解决的,不会做这种关闭县衙,让百姓议论纷纷,各种小道消息传来传去的事。 所以要么是县衙里有问题,要么是故意让老百姓猜测。 所以进城后,咸东任由两人把自己送去衙门,就是想探探,这县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云奉与其他五位捕快正喝的高兴,有人趁着酒意问云奉:“云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找你的。” 云奉把布条摊开放在桌上,指着上面小小的云朵标记。 “我们所在的畅云居和对面的渡福楼是竞争关系,两家时常掐架,蜻蜓选了畅云居,又让那些乞丐四处散播畅云居有好戏看的消息,寻常人听了,只当是渡福楼又出奇招,当个热闹看看。可我不一样,我知晓这朵云是什么意思。” 听云奉解释完,其他人立马就知道了,这朵云是他们的某个暗号。怪不得云奉一进来就说蜻蜓的办法粗糙,确实简单粗暴得有些粗糙。 “现在什么时辰了?”蜻蜓看着外面的月亮问他们说。 其中一个捕快也看了看月亮,算了下,说:“快到子时了。” “咸东……还是没来。”蜻蜓淡淡地说。 “你在担心他?”云奉看出了蜻蜓脸上的不安。 “我昨晚去外面逛,遇到个人,后来一路被追杀,不得已就出城了。”蜻蜓说。 云奉似乎已经知道了她说的是什么事,对她说:“去看看?” “去、去哪里?”蔡为一脸茫然地问。 “你们喝着,我俩儿去去就回,要是没回来,就说明我们回客栈了。”蜻蜓简单交代几句,就拉着云奉离开。 他们走后,这些捕快们还分分猜测他二人的关系。 月光惨淡,铺在路上像盖棺的白布,鲜血落在上面,暗淡且透着腥味。冷冷的刀锋上,一层薄薄的血慢慢滑下。 “果真如我所料,这里面的脏腑,已经被替换了。”咸东咳出两口鲜血在地上,更加显得空荡荡的石板地面上有肃杀之感。 “你是个好捕快,可惜了,我们杀得最多的就是好捕快。”围住他的一群身穿捕快服的人再一次收紧了包围圈。 “咳咳……总会有为我报仇的人来寻你们,杀了我一个,还会有更多长阳郡的捕快过来,我们艾大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咸东冷笑道。 “长阳郡……” 提到这个县,为首的人大笑出声,“你还指望一个死人替你报仇吗?” “你什么意思!?”咸东质问。 “艾敏背叛组织,很快就会有人来为他收尸。” “艾大人是朝廷命官,你们若是敢动他,便是同朝廷为敌,不会有好下场的……” 咸东的话刚说到一半,一柄飞刀穿过了他的胸脯,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叽叽喳喳,吵死了。”一个矮小瘦弱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一双眼睛呈现出诡异的碧蓝色,一头银发,如童子般稚嫩的容貌。鹤发童颜,说的便是这样的人。 “白虎大人,您、您怎么亲自来了……”这些“捕快”的首领看到他,满脸的惊恐,生怕自己哪句话说不对,就会惹来杀身之祸。 “听说有个老朋友露面了,你们看到没有?”被称作白虎大人的人问。 “朋友?”一群人面面相觑。 能被望月的白虎舵主称作朋友的人,想来也是风云人物,如果出现在昌河县,应该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看到没有?”白虎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没、没有,大人明查,这段时间昌河县并未出现过什么特别的人……” “没有……”白虎看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旁边一颗星星都没有,叹了口气说:“既然没看到,那我就回去了,你们跟着奎木狼好好干,事情办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谢、谢大人……” 一阵风过,卷起地上几片枯叶,等他们反应过来,白虎已经不见了。 为首的人擦了把冷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苦着脸说:“还好这位大人不久待,吓死我了……” “大人,刚刚的小孩儿是谁啊?你叫他白虎大人?没听组织里有叫白虎的啊……”有胆大的跑上来问他。 “他是西方位白虎分舵的舵主白仙,早年练功走火入魔,身体缩小,头发全白,成了这副模样。别看他像个小孩儿,手段狠辣着呢,以后见了他,千万不能说他像个孩子,这是他的禁忌。” “他就是……咱们的舵主?”有人不可思议地嘀咕道。 此时,县衙所位于的主街道,因时辰太晚,鲜有路人逗留。云奉和蜻蜓走在这冷清的街上,凉风吹来,为他们拂去了白天的燥热。 “还是晚上出来舒服。”蜻蜓感叹道。 “白日里太过炎热,确实比不了晚上。”云奉附和道。 “云大人倒是会捧场,说什么你都能接。”蜻蜓挑眉笑道。 云奉听得出来她在变着法儿说自己虚伪,故意揶揄自己,倒是也不生气,只莞尔一笑。 两人走着走着,迎面遇上一个穿着锦衣的小公子,只是这小公子小小年纪就少年白。 两方人马越过对方后,同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向对方。蜻蜓看着他,脸上表情有些严肃,可是很快就堆上了笑容,走过去蹲下身,掐了掐他圆润的脸蛋,说:“小朋友,大晚上别出来乱跑,小心有大坏蛋把你拐进山里喂狼。” “姐姐,你说的大坏蛋,是指你们吗?”他扬起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问蜻蜓。 “啊?”蜻蜓愣住了,没想到这人年纪不大,嘴巴这么毒。 “当然……啊?!” 蜻蜓刚开了个口,身体就飞了起来,重重摔在一旁的墙上。她稳住身形要去骂罪魁祸首的时候,只见云奉出手跟那小孩儿对了一掌。 掌风扬起地上的尘土,吹了蜻蜓满脸。 “你在干嘛?”蜻蜓吃惊地瞪着云奉。 云奉没有搭理她,收了掌,又和那孩子过了好几招,双方打的热火朝天,胜负难分。 “不愧是酒仙的弟子,大名鼎鼎的白面郎君,有些本事。”白仙欣赏地赞叹道。 “你也不赖,报上姓名。”云奉道。 “白仙。” “白仙?”蜻蜓愣愣地看过去,忍不住说:“江湖上不是传,白仙身高八尺,丰神俊朗,犹如谪仙下凡吗,怎么是个小屁孩儿?” 白仙听了以后,甩袖扬起几片树叶攻向蜻蜓。 “啊!”蜻蜓没想到他跟云奉过招的同时还能有心思打她,差点没躲过,叫那几片树叶击中了。 “云奉,你怎么打的架?!”蜻蜓埋怨道。 “我……”云奉没理会她的抱怨,时刻防守着白仙的偷袭。 他以前跟白仙对过招,除了武艺,他使暗器的本事也是一流。 第21章 反击行动 两人的打斗动静太大,引来了附近巡逻的官兵,蜻蜓一看情况不对,赶紧翻墙跑了,所以可想而知,云奉和白仙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一杆杆长矛对准他们,外围还有弓箭手严阵以待。 一旦他们有动作,即便不被长矛戳出百来个窟窿,也会被箭羽射成刺猬。 “你的同伴似乎把你抛下了。”白仙讥笑他说。 “像她的风格。”云奉评价道。 此刻的蜻蜓,翻墙进了县衙,落地时,正碰上一群捕快埋什么东西,双方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所措。 “大人!救命啊,外面打起来了!”还是蜻蜓先反应过来,冲他们喊叫道。 “打起来了?在哪里?”对方下意识询问。 “就在外面,来了好多官兵,吓死人了!”蜻蜓说着还捂着自己的小心脏,做出一副夸张的表情。 “等等,你怎么进来的?”知道捕快冷眼瞪着她,伸手去摸腰间的刀。 “当然是翻墙进来的,大人不是看到了吗?” “我……这……确实看到了,我是说,你翻墙进来做什么?” “外面打起来了,我进来报案啊!” “报、报案……”那捕快一时间被噎得没有话讲。 “我、我的意思是……” “跟她废话什么,杀……” “对啊,这位大人说的对,别废话了,再晚就要杀人了。”蜻蜓赶紧接他的话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快走吧!”蜻蜓做了个招呼的手势,翻墙离开了。 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半天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刚刚,那个女的说什么?” “外面打起来了。” “然后呢?” “要出人命了。” “不对,她看见了我们处理尸体,不能留她!” “那还不赶紧追!” 几人连忙跳上高墙,可巷道里孤秋秋的,哪里还能看到人。 “坏了,被那女人溜走了。”其中一个捕快捶手顿足说。 “你们觉不觉得她有些眼熟?” “怎么说?” 这时候有人一拍脑袋说:“她不是昨晚救人的女贼吗?” 这时候,天空炸起一朵小小的礼花,云奉听到声音,轻轻勾起嘴角,对白仙抱拳说:“多谢舵主配合,云某感激不尽。” 白仙看向那朵已经消失的礼花,顿时明白自己被利用了,气得青筋暴起,指着云奉问:“你早知道我来了,故意在路上等我?” “巧合。”云奉答。 白仙很是讨厌云奉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连说几个“你”字,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天时地利人和,碰巧遇上,固利用之,一切皆是天意。”云奉又补充道。 “你!云奉!好谋划!”白仙气急,可他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你知道多少?” “不多,够用。” 白仙冷哼一声,抛出银针击向云奉,又打伤了几个离得近的官兵,破开条口子飞走了。 这些官兵刚准备追,就被云奉拦住。 “你是何人,竟敢阻拦?” “大理寺少卿,云奉。”说着,云奉亮出令牌。 火把的暖黄色光芒照在令牌上,给银色的令牌镀上一层金。令牌上“大理寺”三个字,熠熠生辉。 “带我去见巡城监。”云奉对那士兵说。 上到各府司官员,下到地方小官,人人皆知,大理寺有两个人不能得罪。一个是大理寺卿,由怀安王,当今圣上的亲叔叔羽天和兼任,另一个就是大理寺少卿云奉,当今宰辅云季桐的三公子。 云季桐桃李满天下,朝中官员大部分是他的门生。官员的升迁调任,都得经过云季桐,他不想升的人,即便是国舅爷都不行。 月至中天,两个人影站在城外的某处田野里聊天,不知不觉,已经能看到天边泛白。 “紫气东来,看来我昌河县有后福了。”巡城监徐逸捋着胡子说。 “是不是后福,就看徐大人了。”云奉道。 “世人皆知云相卓尔不群,出类拔萃,且心怀天下,乃殷商之福相。依我看,公子比肩而立,乃大才也。”徐逸夸赞道。 云奉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想要在此事上多聊。 窗边的烛火摇曳不止,将熄不熄,一旁的茶几上,蜻蜓大半个身子趴在上面睡觉,发丝几次被闯进来的凉风吹起,又落下。 一团白影伴着晨曦进入房中,他轻轻走到蜻蜓身旁,伸出手准备帮蜻蜓拢起碎发。 “回来了?”蜻蜓开口。 云奉即将触碰到她头发的手停住,随后收回。 “嗯,比我们想的要顺利。”云奉回答。 蜻蜓睁开眼睛动了动脖子,打着哈欠说:“那就好,给你免去了很多麻烦。” “休息够了,咱们走吧。”云奉向她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你自己去就行了,干嘛还拖上我,我又给你打听消息,又给你找帮手,还不收钱,够哥们儿了吧。” “我……这……这怎么成了我自己的事了?”云奉疑惑。 “难不成还是我的事吗?” “你!你为何不去?” “这么危险,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谁像你啊,还洗干净脖子往上撞。”蜻蜓鄙视地说。 “你!你既拥有一身过人的本领,为何不愿意报效国家?” “我学本事是用来赚钱的,你怎么管这么宽呢?” “你!你真是……” “朽木不可雕,每次都是这个,能不能换一个。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你追求家国,我想过日子,有错吗?” 云奉一愣,被她这句话点醒了,一直以来,他都在用大将军之女的身份来要求她,时镜是心怀天下,守护一方百姓的大将军,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蜻蜓也该随父愿,心怀天下,守护百姓安康,却没问过她想不想。 “抱歉,我不该左右你,多谢相助。城里不安生,回清河县吧,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再去寻你。”说完,云奉跳窗离开了。 蜻蜓耳边回荡着云奉道歉的话,听得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样的教养,这样的人品,这样的胆识和谋略,怀着天下的心,就是自己父亲所亲自教养出来的吗? 那她呢? 为何不愿意教教她,哪怕留句处事的话也好啊。 “你为什么,这样偏心?”看着彩霞,迎着霞光,蜻蜓眼角不禁流下泪来。 落在街道上,云奉忍不住抬头去看那扇半开的窗户,风一吹,它就会关合,又慢慢打开。云奉眼里浮现出疼惜之色,心也开始慢慢动摇。 他强行公开蜻蜓的身份是对是错,带她回盛隆,又是对是错。 “或许,当一个小县城的捕快挺好的……”云奉的话融进风里,最终消散。 蜻蜓用竹竿撑开窗户往下看去,只见早市出摊的商贩已经站好位置,相互之间正聊着什么。 没过多久,大街上传来熟悉的叫卖声,蜻蜓搬了个凳子坐在窗户边上,单手支头,听着下面的声音,眼睛则盯着县衙的方向。 昨晚他们埋的人,虽然没有看清楚样貌,但从身形看,大概率是咸东。 “为什么不把尸体运出去,而选择就地掩埋呢……”蜻蜓的目光慢慢转移到绿植的区域。 正推演着那些人的行为逻辑,屋门忽然被人踹开,一身淡粉衣裙,俏丽的凤絮走了进来。 “姐姐,云奉来找你没有?” 蜻蜓瞥她一眼,抬手指着某个地方,“他现在多半在那边,你想他了?” 凤絮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望了半天都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不知道就算了。你怎么穿上粉色了?” “那条鱼说我穿这个好看,给我买了两套。” “鱼?你说的是鹿公子啊。”蜻蜓来回打量了凤絮一番,穿上小女孩儿喜欢的粉嫩的衣裙,确实看起来可人儿许多。 “这套衣服确实好看,他倒是会选。”蜻蜓夸赞道。 “云奉怎么也不等我们,自己就去了。”凤絮吐槽道。 “他有帮手,用不着咱们。走,带你逛街买东西去。” 巡城处,云奉与五名其他县衙来的捕快和巡城监徐逸看着县衙的地图,正在商量如何捉拿占据了县衙的歹人。 “歹人武艺高强,想要最少的伤亡将人一网打尽,得用计谋。”云奉看了一圈六人,见他们没有要补充的,继续说。 “敌人警惕性很高,想要把他们挨个儿引出来不太容易,并不代表就没有办法。” 云奉指着衙门的后院说:“每隔三天,菜农都会从这里送一批菜进去,按照菜的数量来推测,里面大约有二十五六人,差异不过三人。” 随后云奉拿红笔圈出来四个地方,说:“这四处分别靠近主街、后巷、地下河道以及一个废弃的院子。在这些地方设伏,能最小限度减少对居民的影响。太阳落山后,我们就按照计划兵分四路,把人从这几个地方引出来伏击。” “云大人,如果贼人誓死抵抗呢?我也不能不顾手下人的安危,为了抓活口让他们陷入险境吧。”徐逸问。 “生擒最佳,但也不用就此束缚住自己,让自己身处险境,万不得已,杀。” 第22章 用计捉拿 夜,淡薄且透着凄凉。 县衙后门处,忽然丢进来几个燃得噼里啪啦响的火把,有的落在石板地上,慢慢熄灭,有的落在草垛上很快烧了起来,火光冲天。 “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很快就有锅碗瓢盆,以及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后院很快乱了起来。 “怎么回事?” “着火了,快去救火!” “谁放的火?” “不知道啊,我过来的时候已经烧成这样了……” 在一群人慌忙救火之际,几个烟雾弹从外面抛了进来。 “外面有人,外面有人!” 这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外面有人故意纵火。 浓烟中,一群人很快镇定下来,一部分人留下救火,一部分人开门去追。 这些人刚踏上石板路,脚下一滑,整个人横摔出去,后面的人反应不及,也跟着摔成一样的。 “别过来!” 倒下的人赶紧提醒后面冲出来的人,“地上有黄豆!” 后面的人听到声音,才止住脚步,黑暗中飞出了许多圆木,把他们一个个撞倒在地。 “有埋伏……哎哟……快去禀告首领……” 可惜,前来救火的所有人,全部被擒,无一漏网。 此时县衙正门口,大门被人有节奏地敲响,三长两短,声声不息。巡逻的人听到声音,彼此用手势交流过后,有两人翻墙绕到大门处。 阴影处,一个白衣女子举着惨白的手正在扣门。 他二人觉得奇怪,往前凑了凑,忽然扣门的女人转过身,一张惨白的大脸呈现在二人面前。 “啊!?”两人吓得同时摔在地上。 那女人忽然伸直双臂,飘向二人,嘴里还一边幽怨地喊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鬼啊!”两人吓得赶紧往后挪,转过身就拼了命地跑,刚跑出三丈远,两颗石子飞了出来击在穴道上,两人顿时晕倒过去。 里面的人迟迟等不到他们,便猜到门外有问题,商量过后,他们直接打开大门。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群白衣寿服,脸色惨白如纸,双手同样白如刷漆的人,正围在一个昏倒过去的人身边,不知道在做着什么。 其中一个举火把的人将火把往那边一照,那群白衣人正好朝他们看过去,一张张惨白的脸上,沾满了血污,正狞笑着看他们。 “鬼啊!?” 不知谁的火把滚落在地,风一吹,油烧的噼里啪啦响,在陷入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大声。 “还我命来……” 空气里鬼魂的哀嚎此起彼伏,一团团白影朝大门口飘去,吓得那些人四处逃窜。 “哈哈哈……好玩儿好玩儿,云大人可真有意思。” 躲在暗处的凤絮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好半天缓不过来。 “这边的热闹看完了,该换地方了。”蜻蜓催促她说。 “接下来我们往哪儿走?” “你往那边一直走,有座闹鬼的院子,在那儿守着,凡是出来的,穿着捕快衣服的人,全杀了。” “那姐姐呢?” “我去相反的方向,那边排污水的地下河道连通了昌河。以防万一,我得去守着。”蜻蜓回答。 凤絮掩嘴偷笑,眼神暧昧地看着她,“哎哟哟,也不知道是谁说,不想管这里的事儿,此次过来就是为了占占朝廷的便宜,花朝廷的钱游山玩水,买衣服首饰……” 蜻蜓在她额头敲了一下,骂道:“好啊你,竟敢拿我开玩笑,小心我找人把你卖去青楼。” 两人又调笑了对方几句,就分开去做各自的事了。 刚走到蜻蜓说的鬼屋,凤絮就看到里面亮着灯,她觉得奇怪,于是找了个破窗户翻进去。 这鬼屋内漆黑一片,时不时吹来一阵冷风,吹得人背脊发寒。凤絮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有了些许暖意后,这才定神观察四周。 这里看上去就是一栋普通的被废弃的独栋小楼,从外面看有四层,可凤絮转了一圈,却发现有五层。里面设施陈旧,桌椅板凳都腐坏了,积上一层厚厚的灰,还有很多蜘蛛网缠绕。 凤絮上到刚才看到灯火的楼层,在地上找到几个大小不一的脚印,还有几滴油渍,看着像是灯油。 她刚走到窗户处,正巧看到两个捕快打扮的人,旋即抽出刀,飞身下去,在二人来不及反应之时,一刀毙命。 完事后,凤絮听到墙壁内传出陶瓷摔碎的声音,她好奇于里面发生的事情,于是翻身上了高墙。 只见里面有一群黑衣人围住六个捕快,地上摔了满地的玻璃,根本没有下脚的地方。 “这招够损。”凤絮评价道。 见没有人再冲出来,凤絮便往蜻蜓的方向离去。她跟蜻蜓交过手,知道她有几斤几两,那点三脚猫功夫抓个普通犯人还行,与这些专业杀手较量就有些吃力了。 月亮躲进云层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偷偷往下张望。 蜻蜓提着长枪站在晦暗不明的地下河道内,在她对面,两个捕快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摔进污水中。 她冷冷地看着死去的两人,随手将长枪丢进水里,走出了甬道。 刚从地下河道出来,她就看到了站在出口处的凤絮。看到对方,两人都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问。 “我不是让你在那边守着吗?”蜻蜓问。 “你怎么就出来了?”凤絮想了想,问她:“这边没有漏网之鱼?” “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尸体就在下面。”蜻蜓指着下面说。 “还有帮手?”凤絮问。 蜻蜓没有回答,而是问她:“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都抓了,看那情形应该没有人能跑出来。”凤絮回答。 “没有纰漏咱们就回去吧。” 蜻蜓说完,见凤絮意犹未尽,猜她多半是在那边遇上什么有意思的事了。果然,凤絮一脸兴奋地对她说。 “姐姐,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鬼?” “是啊!姐姐你可真聪明。” 见她这么开心,蜻蜓也乐得配合她。 “呀!你竟然有这样的奇遇,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鬼是什么样子呢。” 凤絮兴奋,想要述说的表情即刻僵硬住,她咬了咬唇,思考好半天,才有些气馁地说:“其实……我没看清楚他长什么模样。我上去的时候只看到几个脚印。” 蜻蜓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脚印?什么样的脚印?” “看着不像是一个人的,有好几只,大的小的都有。”凤絮回答。 听完,蜻蜓觉得云里雾里的,想象不出来什么样的情景才会出现那样的画面,但也没想让她继续这个话题。随便糊弄了她几句就拉着她回客栈了。 月落西山,网已收。 云奉点了点绑在正厅里的人,一共十六个,加上河道里发现的两具尸体,以及废弃小楼外的两具尸体,一共二十人。 “云大人,都在这里了。”徐逸朝云奉拱手说道。 “只有二十人?”云奉怀疑地问。来这里前,他去过后厨,从碗筷的收纳看,怎么着也该有二十四五人才对,怎么才二十人。 “县衙搜遍了吗,确定只有这些人?”云奉又问了一遍徐逸。 “云大人,确实只有这些人。”徐逸肯定地回答。 云奉想了许久,才安排徐逸说:“徐大人,歹人已经全部伏法,接下来还要麻烦你派人去山里把真正的县衙捕快带回来,昌河县的衙门得赶紧恢复正常运转才行。” 之后,他们又聊了些关于昌河县其他方面的事情,这才把那些杀手收监,各自散去。 翌日清晨,蜻蜓早早起床,刚打开门,就被门外跟个石像一样站着不动的云奉吓了一跳。 “云大人,您大清早的,出来乱跑什么?” “我……有事请你帮忙。”云奉苦恼地看着她说。 蜻蜓见他表情不对,也没有心思逗他,只说:“大人说说看。” “昨晚,我们偷袭了县衙,抓捕了里面盘踞的所有杀手,一共二十人。” “然后呢?” “根据他们每月所消耗的粮食和常用碗筷数量,我想至少有二十四人。” 蜻蜓一惊,昨夜她带着凤絮去了后门和正门处,没见到有逃窜出来的,就连最有可能出逃的地下河道都被她截住了。那么只有那栋被叫做鬼屋的废弃小楼了。 “你想要我暗中调查?”蜻蜓问。 云奉郑重地点头,向她解释说:“这段时间县衙里的事已经在坊间传遍了,我得给百姓一个合理的解释。个中事物繁多,抽不开身,所以只能仰仗刘捕快了。” “好……是好。”蜻蜓赶紧收住了答应的话头,故意说:“可我帮你查案子,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云奉认真思索起来,“刘捕快想要什么,尽管提,云某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云奉不仅没有责骂她不知轻重缓急,反而爽快的答应下来,倒是让蜻蜓十分意外。 “我……”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提要求了。本来也是故意捉弄云奉的话,他这么顺从倒让蜻蜓不适应了。 “我想到了再告诉你。”蜻蜓轻咳两声说道。 “那便有劳了。” 第23章 囚犯死亡(1) 日上三竿,废弃小楼处。 蜻蜓蹲在地上看着那些大小不一的单只脚的脚印。 “姐姐,你都看了三炷香了,地板都要被你看穿了。”凤絮双手捧脸,蹲在一旁看着蜻蜓。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正常人的脚印怎么会只有一只?”蜻蜓指着地上的脚印说。 “这话你已经问了我第十三遍了,奇怪,奇怪的很。”凤絮敷衍道。 “你说,这些脚印都是怎么留下的?” “这句话你也问了不下十遍了,我不知道。”凤絮叹了口气,站起身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脚印呢……”蜻蜓饶有兴趣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案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姐姐……”凤絮摸着扁扁的肚子,哀怨地唤她道。 “怎么了?”蜻蜓头也不回地问。 “我饿了,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吃东西?”被她这么一提醒,蜻蜓确实感觉肚子有些饿,可解不开这迷题,她又不甘心这么离开。 “你自己去吃,给我随便带个饼回来。” 凤絮又是一个哀怨的眼神看过去,可蜻蜓压根儿没有搭理她的心思,她只得自己走了。 没多久,蜻蜓听到背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她出口问说:“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问完,脚步声戛然而止,蜻蜓迅速回头,只见背后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可空气中分明有股寡淡的味道。 “遭了?!”蜻蜓连忙跑到窗户边,探头往下去看,却是什么都没有。她赶紧冲下楼一层层找,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不应该啊……”蜻蜓现在一楼的大门处。她刚才明明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果人没有出去,那就还在这栋楼里才对。 “什么不应该啊?”凤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葱油饼,虽然是用麻绳拴着牛皮纸袋,但蜻蜓还是闻到香味了。 “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这地方这么偏,连个鬼都没有,别说人了。要不是我轻功好,估计这会儿才刚到市集。” “今天这边开市了?” “每天都开,只不过前段时间县衙里的事被传的乱七八糟的,大家都不敢出摊做生意。” 蜻蜓了然地点点头。昌河县比清河县大了将近一倍,人也多,没必要像清河镇那样,双数日子才开市。 “你猜我刚才打听到什么了?”凤絮笑眯眯地看着蜻蜓。 “女侠大人打听到什么了?”蜻蜓捧场地问。 “这栋鬼屋真的有鬼。” “哇!这么可怕!”蜻蜓做出惊恐的表情。 “每月初一,月头那几天,这栋楼里就会传出个种各样的声响,还有人看到里面有很多人来来回回地走。” “哦~看来是一群冤死鬼在找阎王爷诉苦呢。”蜻蜓摇头晃脑地说。 “姐姐,你说那些脚印会不会就是他们留下的啊?” “嗯……”蜻蜓摩挲了好一会儿下巴,故作神秘地说:“很有可能。所以咱们要对付的,其实不是人,而是一群鬼。” 凤絮表情认真地问蜻蜓:“姐姐,要不……我去抓个道士来抓鬼?” “去吧,最好把城里的道士都捆过来,你要是不放心,和尚也一并抓了,凑个整。” 凤絮刚准备劝蜻蜓别这样大张旗鼓的,就看到蜻蜓眼角有点点晶莹,嘴角止不住地抽动。她瞬间明白过来,原来是蜻蜓故意逗她玩儿,一时间气恼地涨红了脸。 “姐姐!你耍我!” “配合你一二,怎么能用耍这等伤感情的话来评说我呢?”蜻蜓一本正经地说。 “还说不是在耍我!”凤絮气得跺了跺脚,冲上去就掐蜻蜓的痒痒肉,两人滚在地上闹了起来。 闹着闹着,蜻蜓忽然看到角落里放着一盏洁净的油灯。 “停手!你看那儿是什么。”蜻蜓指着那盏灯说。 “不就是盏灯嘛,你还想诓我!”凤絮翻身骑在蜻蜓身上,又挠了她一下。 “哈哈哈……你这死丫头……那那油灯没有落灰……哈哈哈……”蜻蜓抱成一团躲避着她的袭击。 “那又如……何?”凤絮翻身下来,定睛一看,果真没有落灰。 她赶紧走过去把油灯拿出来。这油灯的手柄处已经被摸得褪色发亮了,盛灯油的小碗也黑的根本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的老物件。 “有人带来的?”凤絮问。 “不,是有人经常会用到它,应该前不久才擦过。”蜻蜓回答。 “昨天!昨天我看到里面亮着灯!”凤絮说道。但随后她又觉得奇怪,“可我进来以后,没有看到任何人,也没见有人出去过。” “这栋楼里,兴许有暗道。”蜻蜓猜测。 “那每月初一闹鬼又怎么解释?”凤絮还是不明白。 “每个月十五那天才是阴间门大开,阴气最盛的时候,要吵闹也该是那时候。初一……除非初一才能聚齐所有的人。就像我们清河县的市集一样,每月只有这么几天农户们才能上来赶集,所以才会开大市。” “可……什么样的人才只有初一这天有空呢?”凤絮问。 蜻蜓的目光忽然转到县衙那边。 “每个月,县里大小官员都需要到县衙参与例行的公务安排。每个县所定的时间都不同,清河县定在月中,说不定昌河县,定在了每月初一。而那个人只有在公务安排的时候才方便出现在这里。” 蜻蜓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几个职务。 凤絮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会儿,指着小楼说:“那为什么只有三楼才有脚印,还是单只的脚印?” 这个问题蜻蜓也回答不了,她对比也同样有疑问。 “可能这楼里有什么暗道吧,等咱们找到暗道,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要不……去附近转转?”凤絮询问道。 “走呗,反正我现在没心思查案子了。” 于是,两人手挽着手往市集的方向走去。在她们身后的废弃小楼里,忽然多出一双眼睛,凝视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 吃过饭,云奉安排好基本事宜,就拿着监狱的钥匙想要去审问昨晚捉到的那些人。现在基本可以肯定远在崇州的宁永真是假冒的,县衙里所有的捕快要么被杀了,要么逃出城躲进了山里。 还有昌河县外不远处的那个山谷,谷底的尸体,大部分死者的身份已经查出来了,大部分是死去的捕快及其家眷。还有些是路过的商人。 其中有两具尸体面部遭到严重的损毁,辨别不出,有六具尸体被证实乃宁永真的家眷。 查清楚了这些,接下来就是动机,为什么要杀了宁永真代替其身份,为什么要替换县衙里所有的捕快,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除了崇州的几个县遭遇了这等事情,别的地方是否有同样的事情出现。 直觉告诉他,这次皇帝把他召回来,任命其大理寺少卿一职,允诺他可以帮时将军翻案,背后应该有不可告人的阴谋等着他解决。 “云大人,刚吃过饭,这是准备往哪里去?”徐逸正巧来县衙,与他撞了个正着。 “我要去监狱看看那些囚犯,徐大人可是有什么事?”云奉问。 徐逸露出严肃的表情,神神秘秘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封拆开的信件,悄悄交给云奉。 “这是大人让我查的事情,遇到些棘手的事,需要大人裁度。” 云奉接过信件,给了徐逸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先回去。等徐逸离开,他本欲去监狱审讯的脚步转了方向,去了临时住处。 傍晚时分,一个捕快跌跌撞撞跑来敲云奉的门,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云大人,云大人,不好啦!” “何事惊慌?”云奉问。 “囚犯……囚犯……” 云奉猛地起身,几步跑过去打开房门,问他道:“跑了?” “不!不是!死了,都死了!” “什么?!”云奉拔高了音量。 人跑了可以想办法再抓回来,反正他已经命画师给那些人画了像,死了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去!把仵作找来验尸!”说完,云奉火急火燎地跑向监牢。一路上他都在责备自己贪睡,当时看完了信应该即刻去监狱审讯的。 等他跑到监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凤絮,凤絮高兴地冲他招手。 “云大人,巧啊!” “你们怎么在这里?”云奉问。 凤絮心虚地说:“我们……查到了些东西,想来汇报给大人听,好巧不巧……听到这边有人喊叫,就过来了……” 云奉一看她那样子,就知道两人多半是案子查到一半就跑出去逛街去了。暗自叹了口,倒是没有责备她们的意思,只觉得无奈与疲惫。 “可要随我进去?”云奉问。 “姐姐让我在这里守着,说是除了云大人,任何人都不能进。”凤絮回答。 听到这样的安排,云奉心里清朗许多,看来是蜻蜓发现了什么,担心人多眼杂,混淆视听。 “如此便辛苦你守着。”说完,云奉提起衣摆走了进去。 凤絮看着他雪白的背影逐渐变小,即便在阴影处,也不会暗淡。 第24章 囚犯死亡(2) “发现什么了?” 听到是云奉的声音,蜻蜓头也不回地指着某具尸体说:“他不是自杀。” 云奉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又看了眼其他尸体脖子上的刀痕,并不认为有什么区别。 蜻蜓久久没听到他的声音,奇怪地抬头,正巧看到他疑惑地盯着那尸体脖子上的刀痕。 “你来看。”蜻蜓朝他招呼。 云奉听话地过去,蹲下身看向她指的地方。 “他二人脖子上的刀口,一个是斜向下的,一个是平齐的。你再看其他人的伤口,多数是倾斜的,只有少部分是平齐,或者倾斜度小的。”蜻蜓解释。 云奉扒着看了好几具尸体,确实如她所说。后来他模仿自刎的握剑姿势比了比,发现这里面大概有四具尸体的伤口,不论从力道还是斜口方向都不符合自刎的情况。 “他们的死亡时间能估出来吗?” “肢体还没冷透,死亡的时间应该不长,大概在……午时饭点左右。等我剖开肚子看看食物残渣就知道了。” “你还能剖开尸体验尸?”云奉有些惊喜地看向她。 “云大人又小看人了不是。”蜻蜓恶作剧般地笑了笑,拿起地上的刀,解开旁边一具尸体的衣服,手起刀落,就在云奉眼皮子底下把尸体的肚子给剖开了。 “你……”云奉很少看这种刺激的场面,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 蜻蜓用刀在尸体肚子里翻了翻,食物被胃酸腐蚀过后的气味弥漫在四周,伴随着蜻蜓的每一次翻找,味道就更浓一些。 “你在……找什么?”云奉几乎是咬着牙问。 “吃下去的东西都没消化多少,看来是吃了饭没多久就死了。”蜻蜓丢下刀,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说。 “饭后?”云奉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云大人这是想起什么了?”蜻蜓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云奉摇摇头,脸上的表情转为自责,蜻蜓猜测他多半是吃过饭准备来审讯,后来转头去做别的事了。所以会这样难受。 “可还有别的发现?”云奉问他。 蜻蜓指着地上散落的两把刀,“兴许我们可以查查它的来源。” 云奉立即明了她的意图。 这时候,县衙的仵作才姗姗来迟,云奉见他身形瘦削,衣着朴素,看着年纪有些大了,走起路来气喘吁吁的。 “云大人。”仵作朝云奉行了个礼。 “有劳了。”云奉还礼道。 仵作直起身,就看到一旁站着的蜻蜓,他瞥了眼蜻蜓脚边被剖开肚子的尸体,立马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来是午饭后不久死亡的。”仵作说。 “确实。”蜻蜓搭话道。 仵作又看了她一眼,蹲下身,从工具箱里拿出一系列刀子镊子钳子,在那具尸体上操作起来。 他的动作对比起蜻蜓,用优雅二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只见他有条有理地取出尸体肚子里的东西,再一一放回去。随后又剖开两具尸体,翻看尸体肚子里的东西。 如此,一直忙到日落西山,点上灯烛照明。仵作才起身对二人说。 “大人,这二十具尸体中,有一十七人死于今日午饭后,一人死于昨日早晨,两人死于昨夜寅时。” “怎么会?!”蜻蜓几步跑过去,看着那三个死于昨日的人,并不见他们身上有明显的尸斑。而且昌河县温度高湿气重,如果是昨天死的,今天应该开始发臭了。 仵作轻轻一笑,解释说:“停尸间有一种常用来防止尸体过快腐烂的药水。” 云奉想起了之前在长阳郡,蜻蜓给鹿子鱼科普的场景。现在倒轮到她被人科普了,想想还有些有趣。 “可他们身上没有那种味道啊?”蜻蜓不解。 仵作指了指地上那四散的黑炭和监牢里的恭桶,蜻蜓顿时了然。黑炭可以吸收水汽和臭味,这些人的排泄物臭气熏天,对她的嗅觉造成了一定的干扰。 死亡时间确认后,第二个疑点出现了,这三个人为何会提前被杀?或者说…… 蜻蜓伸手过去在其中一人的脸和脖子交界处摸了摸,她眼神一变,倒了些仵作用的油在手上,搓了搓他的皮肤,“刷!”一声,扯开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果然。”云奉跟蜻蜓交换一个眼神,各中缘由心里已经明了。 “走吗?”蜻蜓问。 云奉轻轻点头,两人就在仵作迷茫的目光中离开了。 凤絮看到两人出来,连忙跑过去挽住蜻蜓的胳膊,问她们说:“姐姐,这么快就出来了,查到了吗?” 蜻蜓凑近凤絮耳语两句,凤絮眨巴着一双晶亮晶亮的大眼睛,虽然有疑问,但还是点个头。 “肚子饿了,我们去吃饭吧。”蜻蜓抬头看着云奉说。 “对了,你怎么会在里面?” 蜻蜓愣了愣,开口说:“我们根据查到的线索,一路追到县衙,正巧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过来看看。” 云奉看她那略显心虚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扯谎,只是比起凤絮淡定许多。 “对了,柳洛那小子应该过来了吧?” “我让他去崇州送信了。” “走多久了?” “昨天走的。” 算算时间,快的话,现在应该到了。 两人刚到县衙门口准备出去,凤絮就过来了,她神色古怪地盯着蜻蜓,张了好几次嘴,话就是没说出来。 “姐姐,我已经布置好了。” “走,吃饭去。” “这样不太好吧?” “先去吃饭,一会儿回来看戏。” 云奉看着她俩儿你一搭我一搭,不知道蜻蜓又在玩儿什么。但见凤絮不情不愿的样子,也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云奉想问问她对那几人的想法,可想到她已经派凤絮去做事了,就没说。 “怎么了?”蜻蜓问。 “你们,想吃什么吗?” “叫花鸡,我想吃叫花鸡!”凤絮举手说。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蜻蜓瞥着她说。 “我一直听闻昌河县的叫花鸡是一绝,可从来没有机会吃。” “长阳郡离这里不远,过来也就半日的路程。” “因为这里……有个我不能见的人。”凤絮笑嘻嘻地说。 蜻蜓和云奉没当回事儿,不过既然她开口了,云奉就带两人去了渡福楼。 三人要了个二楼的雅间,打开窗户正好可以看到一楼的场景。他们正聊着天,就听到下面吃饭的人议论最近一段时间的事情。 “听说有大人物来了昌河县。” “什么大人物?” 下面那桌吃饭的人指了指上面,“宁大人被叫出去已经有半个月,说不准啊,要变天喽。” 蜻蜓没听明白,问云奉说:“换个县令而已,至于这么夸张吗?” 云奉再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看着她,“宁永真在昌河县当了近十年的县令。” “所以呢?” “每个县底下走动的关系你不清楚?”云奉更加奇怪。 “你在说些什么啊?”蜻蜓更是一头雾水。 整理了少许言语,云奉解释说:“除了明面上的法令制度,还有一条豪绅富商们共同遵守,用以利益往来的深埋地下的规则,也可称之为暗规则。” 说到这个份上,蜻蜓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她低头往下看了看那几个在闲聊的人。 “他们,不用找个人少的地方谈吗?要个包厢也好啊。”蜻蜓仍旧有疑问。 “他们没有杀人放火,官府不会管,这些话传出去了,平头老百姓也见怪不怪。”云奉回答。 下面那些人倒没什么,让他觉得奇怪的反而是蜻蜓,这些事情她应该轻车驾熟才对,怎么像第一次见一样。 “你这般盯着我,难不成喜欢我?”蜻蜓轻笑着问。 云奉顿觉晦气,将头偏向一边。 蜻蜓对下面那些人聊天的内容感兴趣,索性大半个身体都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凤絮显然对桌上的食物更感兴趣,埋头苦吃。 “你猜谁会坐这个位子,是从原有的班子里升调,还是从别的地方调任?” “我猜啊,应该会从别的地方调任,这个班子里的人有问题……” 听到这里,蜻蜓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知道?” 她这一声,引来了整个渡福楼的围观,云奉手一抖,水杯差点掉在地上。他脸色铁青,难以置信地看着蜻蜓,脸上的意思很明显。 你听墙角就听墙角,怎么还这么大声地接话。这样一来整个渡福楼都知道你在听墙角了。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蜻蜓没意识到周围怪异的氛围,继续问他。 底下的人也没想到一个女人,出来吃个饭还能这样张扬,一时间竟然没想起来责怪她。下意识地说:“我猜的。” “你怎么猜的啊,升迁调任这种事,有什么小九……唔……” 云奉赶紧捂住她的嘴将人拖回来。 “你闭嘴!”云奉忍得青筋暴起。 “唔唔……”蜻蜓张嘴咬了他一口,疼的他立马放开。 “你干嘛!” “你干嘛!” 两人同时质问对方。 “你可知一个女子……” 云奉的话刚说一半,蜻蜓抄起桌上的糕点就砸在他脸上。 “你!”云奉生气地指着她。 “你有没有礼貌,干嘛打断我说话,干嘛把我拖回来,还捂我的嘴,你的手臭死了!” “我……” 蜻蜓的话太过密集,云奉根本插不上嘴。 第25章 囚犯死亡(3) “你!你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蜻蜓指着自己瞪着云奉,“别以为自己官儿比我大就能为所欲为,分明是你动手在先,别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凤絮见他二人忽然吵了起来,手里拎着鸡腿,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想了想,还是任由他们吵的好。 “你身为一个女子,应当知晓抛头露面是大忌,还……还做出如此无礼的事!”云奉道。 “我无礼?底下那桌人都没上来说我无礼,你是我什么人你就觉得我无礼!” “我!我们有婚约在身,我自然是你未来的丈夫。” “哈!”蜻蜓双手叉腰,冷笑一声,“你倒是不要脸呐,我未来的丈夫?我同意了吗,你就是我未来的丈夫!”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岂可儿戏!” “我呸!”蜻蜓啐出一口,抄起桌上的碗正准备砸,只听包间的门被敲响。 云奉与蜻蜓皆是一愣,凤絮想也没想就走过去把门打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看到他二人一副要打架的架势,后退一步,纠结于要不要进屋。 “何事?” “何事?” 云奉和蜻蜓语气不善地问。 本来男人的气势很足,被他们这么一吼,忽然就退缩了。凤絮走过去伸手将人搂住,夹在腋下,眼里闪烁着凶恶的光芒。 “你是什么人,上来做什么?” “我、我……”他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候,蜻蜓认出了他就是刚才楼下那桌的其中一人。 “哦!你是在下面那桌吃饭的!”蜻蜓指着他说。 “那你上来,是想闹事?”凤絮紧了紧手臂。 “不不不,小人过来打扰各位大人,是我家主人想邀请诸位同桌吃个便饭。”那男人赶紧解释。 “告诉他,我们不去。”蜻蜓“哐”一声把碗砸在桌上,气鼓鼓地说。 云奉感觉此人来的蹊跷,赶紧答应下来,“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们稍后过去。” 说完,他示意凤絮放人。 “大人,我家主人在天字号包厢,大人出了这门右转第三间便是。”说完,他一溜烟跑了。 “刚才不是还不准我问的吗,这会儿又巴巴地往上凑。”蜻蜓不高兴地抱起双手。 “他有问题。”云奉说。 “他的问题归他的,你的问题怎么说!”蜻蜓指着他生气地道。 “你同下面那桌人只是搭了几句话,寻常人只当你是个没礼貌,抛头露面的姑娘家。要不然他上来就是找茬的,哪里会这样好心请我们吃饭,你不觉得奇怪吗?”云奉给她分析。 “奇怪,当然奇怪!你今天也特别奇怪!”蜻蜓说完,生气地抄起桌上的盘子就丢过去。 盘子摔碎的响声引得楼下的人频频仰头围观,奈何窗户太严实,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怎的如此粗俗?”云奉无可奈何地瞪着蜻蜓。 “哈!”蜻蜓气极反笑,一脚踹翻眼前的桌子,拉着凤絮走了。 云奉看着满地的汤汤水水,一肚子的气。他不明白为什么蜻蜓的反应这么大,自己只是告诉她这样做不对,她就大发雷霆,还闹得让外面那些人看笑话。 这样的人娶进门,以后家里不得闹得鸡飞狗跳吗。可不同她成婚,时将军的案子又翻不了。 目的达成以后和离吗? 如此一来,对她的名声不好,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无解啊……”云奉接连叹了几声,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离开渡福楼,蜻蜓气鼓鼓地走在大街上。夜晚行人不多,灯光暗淡,相互之间也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凤絮频频侧目去看蜻蜓,见她还在气头上,嘴巴紧闭,不敢说话。 “你说云奉是不是有毛病?”蜻蜓问她。 “是、是啊,云大人这次是真的有些过分了……”凤絮赶紧附和。 “走,回县衙一趟。”说着,蜻蜓拉了她转进巷子里。 “我们……这是去县衙?”凤絮问。 “我带你抄近路。” 两人刚绕进去,就遇上三个醉汉摇摇晃晃走着。看到蜻蜓跟凤絮,他们掉了头淫笑着朝两人走了过去。 “你们可别惹我姐姐,她正生气呢。”凤絮提醒他们道。 三人先是一愣,随后见她二人年纪不大,身形瘦弱。腰上虽然别着剑,但没有那种经常在江湖上行走的飒爽的气质,所以他们猜测凤絮说那句话,实际是在诓他们。 “小美人儿,今晚……哎哟哟……放手放手!” 其中一人走到蜻蜓面前,话才说出来,就被蜻蜓擒住。她手一用力,就把对方的手臂卸了。 “女侠饶命,饶命啊……” 另外两人一看情况不对,撒腿就跑,蜻蜓几步上去将人拦住,挥起拳头把三人打了一顿,心里的气这才消下去一些。 圆月下,三个醉汉被敲晕过去丢在污水里,有野狗路过,抬起后腿撒了泡尿就跑了。 消下气的蜻蜓回到县衙,仍旧带着凤絮翻墙而入。她们偷偷跑到澡堂外面,听到里面有响动,蜻蜓给凤絮做了个手势,两人就翻墙上了屋顶。 “姐姐,真的要做这种事吗?”凤絮压低声音问她。 蜻蜓只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轻移开了一片瓦块。 此时澡堂里,三个男人脱得光溜溜的正冲着澡。蜻蜓看的津津有味,凤絮则在一旁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去看。 “姐姐,走了。”凤絮实在不好意。 蜻蜓让她去给这三个捕快衣服上撒痒痒粉的时候,她以为只是简单的捉弄,等蜻蜓把意图说出来,说晚上要带她出来看三人洗澡,她只觉得离谱。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晚上约人出来看大男人洗澡,这算个什么事情。 “你看。”蜻蜓指着下面说。 凤絮偷偷瞄了一眼,只看到他们光溜溜的膀子,立马害羞地偏向一旁。 “我让你看他们的脸。”蜻蜓提醒道。 凤絮虽然害羞,但顶不住心里的好奇,又看了一眼,下面水气腾腾,朦胧一片,看不真切。 “走吧。”蜻蜓说完,把瓦片恢复原状。 两人下来后,蜻蜓正想跟凤絮讨论这个事,就见凤絮小脸通红,饶是这灯光昏暗也能看到。 “你怎的这副样子?”蜻蜓奇怪地瞪着她。 “我……没、没有。”凤絮连忙摇头。 “看到以后,你怎么个想法?” “那、那三人倒是壮实,身材不错,而且我看到那处……那处……” “那处?”蜻蜓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凤絮羞得都快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蜻蜓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 “我让你看他们的脸,你、你看……那里做什么……”蜻蜓的脸也跟着红了。 “脸?”凤絮心虚地偷看蜻蜓,匆匆两眼,水雾升腾,还真没看清楚。 “我!”蜻蜓无语问苍天,“我要你有什么用?” “姐姐让我做这样的事情……不就是为了偷看男人洗澡嘛……”凤絮嘟着嘴说。 蜻蜓白了她两眼,“监狱里关的囚犯都死了,没办法审讯,可我们发现有三个人被替换了。” “刚才那三个捕快?”凤絮问。 蜻蜓点头。 人皮面具惧热水,接触以后粘性会减弱,还有腐坏的风险。他们用热水洗澡肯定会把面具揭开。 而夏日炎热,身上痒一般都会去冲凉水。蜻蜓让凤絮给他们撒的痒痒粉用凉水冲了以后所过之处会出现疹子,就像山上一种痒痒树的花粉一样,只能用热水溶解。 他们反应过来后,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三名捕快被困山中时沾染到了这种花粉。并不会怀疑这是人为。 要洗热水澡他们肯定会选择这种基本遇不到别人的后半夜。所以蜻蜓才说吃了饭慢慢来看戏。 这么一通解释,凤絮了然地点头,“那咱们现在,要去抓人吗?” “不着急,这个案子才刚开幕,后面还有东西,这段时间你就暗中观察他们,要是觉得累,选择其中一个就行。” 要是今晚没看到真的刺激的场面,凤絮倒是挺坦然地接下来,可…… “姐姐,有些难为情。” 蜻蜓哭笑不得,她怎么就忘了凤絮肚子里没有弯弯肠子,什么事都需要解释明白呢。 “克服克服,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蜻蜓就在凤絮哀求的目光中离开了。 凤絮不情不愿地看着澡堂,只能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出了县衙,蜻蜓直奔鬼屋,按照云奉的推测,还有约莫五人逃走了,白天又出了这么一遭事情,这个时候来这边,兴许会有发现也说不准。 果真如蜻蜓猜想的那样,黑暗中,三楼的位置有一团火在飘,时不时印照出几个人影在窗户纸上。 蜻蜓心中一喜,找了个地方悄悄潜入一楼,抹黑扶着破旧的楼梯往上爬,可她一直爬到最顶层,都没发现有火光,这也就算了,连个人影都没遇到。 她索性走到窗户边,探出身子向下看,仍旧什么都没有,想了想,蜻蜓直接跳窗飞下去。 回头看时,鬼火不见了,人影也不见了,一切又恢复原样,仿佛刚才看到的是在做梦一样。 “怎么会呢?”蜻蜓想不通。 第26章 云奉被囚(1) 灯光昏暗,人影绰绰。 云奉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连真气都聚不了,脑袋也昏昏沉沉,许久都反应不过来。 “醒了?”一个娇俏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云奉忍着酸痛抬起头,入眼的是张美艳动人的脸,画着时兴的妆容,身披藕粉色绸缎绣花霓裳。发上别一朵硕大的牡丹,衬的人艳丽无双。 这样的美人大多居住在帝都盛隆的花街,有个花魁娘子的头衔,或就养在宫廷乐府,再不然就是热闹的乐坊,受人追捧。 “姑娘是?” “花厌城,花仄。” 花厌城,江湖上排名第三的门派,受夏朝皇室支持。 “为何抓我?”云奉问。 花仄拿出一个坠子在云奉眼前晃了晃,与他说:“这是我同伴的东西,两个月前,我们失去了她的踪迹,一路找到崇州,有人说她最后一个见的人是你。” 云奉仔细想了想自己五月份的时候,在做些什么,是否有见过这么一个人。 “敢问她的名字?” “花语。” “花语……”云奉搜索枯肠,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曾见过。”他回答。 花仄冷哼一声,质问道:“那你告诉我,这东西为何在你身上?” 云奉的目光再一次转到那玉坠上,这是他上个月接到怀安王密令,回城途中在一个客栈外面捡到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此玉佩价值连城,想来是富贵人家的贵重物件,问了店小二,说是几日来只路过一个商队。 “我本想去追那个商队,可要务在身,找小二问了大致方向与情况以后,我就托附近的捕快去寻找了。”云奉一五一十同她说道。 花仄一双凤眼微眯,透露出几分危险,“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如何能证明呢?” 云奉为难了,确实没办法证明。双方就这样僵持住。 —— 一连两日都没看到云奉,蜻蜓心里有些慌,疑心他出事了。现在昌河县刚步入正轨,所有被赶出去的捕快重新回来,那些杀手死的死,藏的藏,正是拔出毒瘤的紧要关头,要是没了云奉坐镇,她一个小小的清河县捕快,一是没有号令昌河县府衙的地位,二来官场上的弯弯绕,她一窍不通。 这事情拖久了,恐有变故。 “姐姐……”凤絮按例来给蜻蜓汇报那三人的行踪。 “有发现没有?” 凤絮失望地摇头,表示没有。 “这么沉得住气,难道还有后手?”蜻蜓越发急了。 “咱们现在怎么办?”凤絮问她。 “打草惊蛇,我倒是有想法,可眼下光凭咱们,做不成。” “云大人?” “得先把他找到。” 两人再次去了渡福楼,只是这次是后半夜悄摸翻墙,从后门进去的。 这里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酒馆,两人搜找了一圈都没发现异常的地方。没有暗道,没有隐藏在后院的高手,连异味都没有。 所以云奉的失踪应该跟这家酒楼干系不大,那就是当晚见的人了。 蜻蜓逮了个值夜的伙计一问,那伙计记的清楚着呢。 “那天晚上啊,黄字号包厢的两个女客人离开后,那位爷去见了坤爷。” “坤爷住哪里?”蜻蜓问。 “他包下了流入城内的小半条昌河,顺河建居,女侠你顺着昌河一直走,看到高墙围上的河段,那就是坤爷的住所了。” 告别店小二,蜻蜓与凤絮马不停蹄地去找,终于在距城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小二哥说的地方。 确实围了小半条河段,如果不仔细,很容易把这些高墙跟护城河的高墙混在一起。 “走。”蜻蜓说完,飞身而上,凤絮紧随其后,两人刚落地,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事物,就被六条恶犬围住。 “妈的!谁这么缺心眼儿养这么多狗啊!”蜻蜓骂道。 看着那一条条半人高,龇牙咧嘴,流着口水的恶犬,凤絮心里也有些打鼓,“姐姐,咱们怎么办?” “跑啊!”蜻蜓说完,往院子里跑,凤絮也追着她一路狂奔。 两人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刚飞上假山喘了口气,只见一排排火把亮了起来,将整个水池照得亮如白昼。 “两位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负手而立,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她们身上来回打量。 “昌河县捕快,刘爱廷。”蜻蜓掏出自己的令牌丢过去。 管家接了下来,拿在手里仔细查看,确定是真的以后,还给了蜻蜓。 “刘捕快深夜造访,可是有什么指教?” “云大人失踪了,我们来寻他。” “云大人?”管家想了会儿,没什么印象。 “两日前,坤爷邀云大人同桌吃饭,那日后云大人便不曾回来。我等奉家主之命前来寻找。” “家主?”管家咀嚼着这个词。 “在殷商,有几家姓云的?”蜻蜓反问。 管家眼神一变,连忙命人把狗带下去,将她二人迎进客厅。 “不瞒二位,当晚坤爷同云大人相谈甚欢,一直聊到渡福楼打烊,这才各自回家。”管家恭敬地说。 “管家老爷可知道我家公子往哪个方向走的?” 管家想了想,说:“出了渡福楼,二位爷又聊了几句,我家爷盛邀云大人到府中留宿一晚,可云大人婉拒了。而后大人往西去了。” 西? 蜻蜓和凤絮对视一眼,县衙在东边,他怎么会往相反的方向走? “多谢管家老爷告知,我等这就回去复命,告辞。”说完,蜻蜓拉着凤絮,在管家的指引下匆忙离开。 两人离开坤爷的府邸,蜻蜓带着她又跑回渡福楼。一来一回,眼看天就要亮了。 “姐姐,他会不会在诓我们?”凤絮不信任地说。 “就算是在诓我们,也得找找。云奉不在他们手里。” “你怎么知道?” “他们应该不晓得云奉的身份,又确实同云奉吃过酒,知道他气度不凡。所以当我亮明云奉身份的时候,管家才会又觉得惊讶又觉得确实该如此。” 沿着道路一直走,蜻蜓的目光在道路两旁反复扫视,还继续给凤絮解释说:“那天没看到这个管家在下面吃饭,估计是同坤爷一起坐在包厢里,他对我们的话没有太多怀疑,所以那天应该见过我们,只是装作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 “要是他没见过我们从云奉的包厢里出来,今晚免不了要打起来。那府里又是恶犬又是暗卫,说不准这段时间在防备什么人。” “仇家上门来寻仇?” “他们这种人,生意场上的竞争者,为了利益坑害过的人,多的是想杀他的。” 找着找着,蜻蜓忽然停住脚步,定睛看向某棵树的树干,她连忙跑了过去。 “发现什么了?”凤絮紧跟着过去。 “你看这树上被蹭掉的树皮,应该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上面,才致使这里凹陷下去,又掉了几块小的书皮。” “云大人被打得撞在了上面?”凤絮眨巴着眼睛问。 “你撞一个给我看看。”蜻蜓白了她一眼。她想了想,比划了个手势说:“估计是这么大的中空的铁球,或者什么偏圆形的武器。” “怎么会有这样的武器?”凤絮又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见过。” “那你怎么形容得出来?”凤絮不明白。 “可以根据现场的痕迹来还原的,以后我慢慢教你。” 打发完凤絮,蜻蜓又在旁边的一棵树上看到一道特别细的划痕。 “这些人的武器……太诡异了。”蜻蜓评价说。 “姐姐你看这里!”凤絮指着另一棵树的处于高处的枝丫。 “发现什么了?” “是花厌城的暗器,其状如梅花,打出去后上面的剧毒有腐蚀性。” 蜻蜓顺着她说的方向看,果真看到一个小小的梅花印子。 “花厌城……”蜻蜓摩挲着下巴想了会儿,“花厌城所有弟子皆是女子,背靠的是夏朝皇室,据说历任城主都由皇家的公主继承。只是……她们为何出现在此处,还攻击了云奉。” “姐姐,跟花厌城扯上关系,有些棘手了。” “怎么说?” “她们擅长暗器和毒,任你武功再强,有些毒都避无可避。我还在望月的时候,接到过刺杀花厌城城主的命令,那年几乎折损了当时所有分舵的二十八星宿都没能杀得了城主。” “二十八星宿是什么?” “望月有东南西北四方位的四大分舵,舵主由当届组织中最强的四个人担任,每个分舵内会再选出最强的七个人占据七个星宿的位置,以此组成四守护位和二十八星宿位。”凤絮解释。 “你在望月中实力如何,能排到星宿位吗?”蜻蜓问。 凤絮神秘一笑,回答她说:“我从前可是统管一方的舵主。” 蜻蜓只当是个玩笑,没放在心里。 “你同我说说,这花厌城的人除了毒和暗器,可还有什么别的特征。” “别的特征……”凤絮想了许久,问说:“长得都特别好看,这算不算?” “特别好看……”蜻蜓刚想奚落她两句,转念一想,高兴地说:“当然算了!” “姐姐可是想到办法了?” “一个人好看可能没什么,一群好看的人在一处,那可就有看头了。” “什么意思?”凤絮不明白,可她见蜻蜓胸有成竹的模样,想来是有办法了。 第27章 云奉被囚(2) “我们姐妹已经等了公子两日,公子还是没想起来吗?”花仄走到云奉面前。鲜艳的红裙拖曳在地上,却没有沾染上半分污渍。 云奉忍不住咳嗽两声,沙哑着嗓子说:“令妹的失踪,的确与我无关,倒不如你放了我,我帮你找。” 花仄显然不信他,并没有放人的意思,而是告诉他说:“云大人,你身上的毒,如果今日再不解,以后就得瘫在床上了,再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好好想想,我等你的回复。” “花仄姑娘……咳咳……你有何证据证明,令妹是我掳的?”云奉质问道。 花仄冷哼一声,从袖袋里拿出一封信,“这是花语给我们传的最后一封信,上面清楚写了她到崇州行事,以及所住客栈,我们去了客栈打听,店小二说上个月有位姓云的公子,同我妹妹发生了口角,根据他的描述,就是你!” “大姐,就凭你这脑子,恐怕连你妹妹的尸体都找不到。”蜻蜓的声音忽然从房顶传来。 花仄警惕地抬头,看到蜻蜓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房梁上。 “你是何人?”花仄问出口的同时,几枚银针就就飞了出去。 蜻蜓脚下一点,飞到了另一根梁柱上。 “做个交易。你放了他,我帮你找妹妹,怎么样?”蜻蜓问。 花仄狐疑地看着她,脚步却慢慢移过去。 “如果不答应,我可以先送你点儿见面礼。”蜻蜓又笑了起来。 “哦?什么见面礼?”花仄问。 “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没有?”蜻蜓问她。 花仄凝神细听,什么声音都没有,她正想回答,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为何外面听不到声音。 “呵呵……现在愿意考虑考虑我的提议了吗?”蜻蜓松散地坐到了房梁上,低头看着她问。 “你把她们怎么了?”花仄生气地质问。 “死不了,但你要是再不同意,估计会有人想要寻死了。” 云奉也好奇,蜻蜓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能在花厌城的毒和暗器中占据上风。 “美人儿,要不要出去看看啊?”蜻蜓打了个响指说。 花仄看看云奉又看看蜻蜓,云奉所中之毒只她一人有解药,晾他们也不会跑,于是放心地跑出去了。 她们所住的地方是鹿家在昌河县做生意时,一个放置货品的仓库,后来鹿家嫌弃这边的利润少,就关了许多铺子,只留下零星几个,货物不多,这仓库慢慢的也就废弃了。 花仄等人选择这个地方作为据点,就是因为这里被废弃,鲜有人至。而且鹿家的产业,一般不会有人敢随意处置。 而蜻蜓猜测是这里,也同样是因为鹿家在夏朝的地位。既然花厌城跟皇室关系暧昧,那同鹿家关系应当也不错,出门在外,自然要更相信自己人了。 “走走走,等下那婆娘回来就走不了了。”蜻蜓解开云奉身上地绳索,背起他就准备跳窗。 “我中了她们的毒,命不久矣,你自己走吧。”云奉虚弱地说。 “你还能活多久?” “今天一天。” “一天?”蜻蜓思考片刻,说:“够了够了,我把你背去衙门,你写封什么全权交由我处理之类的信,再拿个信物给我,这样你也死得其所了。” “你……咳咳咳……”云奉心里堵得慌,她不想方设法救自己也就罢了,竟想趁自己还有口气在的时候夺权。 “我知道昌河县这个事不解决你死不瞑目,我这不是来了吗,以后的事交给我,你放心好了。”蜻蜓宽慰他说。 “你……我……”云奉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觉得喉头一阵腥甜,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出了库房,蜻蜓背着他来到院子里,正巧碰上跑回来的花仄。 “你这贱人好大的胆子!”花仄指着她骂道。 蜻蜓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一时间还有些尴尬,她索性把背上的云奉丢下去,问花仄说:“姐姐这是同意我提的交易了?” “解药给我!”花仄伸出手道。 蜻蜓指着云奉说:“他的解药给我。” “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讲条件?” “姐姐别忘了,你脚下,是殷商的土地。”蜻蜓冷声道,接着又说:“他是云相的儿子,他死了,今天在这儿的所有人都得陪葬。你说,区区花厌城,担得起两国交战的罪名吗?” 花仄死的发抖,她明知道蜻蜓在故意吓唬她,可她不敢赌。 蜻蜓见她动摇了,继续加把火说:“夏朝多平原,土地肥沃,农牧业发达,重商业。赚三国的银钱以富夏朝子民。殷商善锻造术,机关兵刃应有尽有,抵不上夏朝的富裕,可兵力强盛。云相的儿子死在花厌城的手中,这不是给有心人借口向夏朝开战吗?”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知道你是在吓唬我,就算我杀了他儿子,他一个小小宰相,能翻天不成?”花仄嘴硬道。 蜻蜓笑得更加放肆了,“天下谁人不知,云相是殷商的半壁江山,桃李满天下,朝中大臣多数受过他的荫庇。拿两国百姓的安稳日子来赌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疼爱,你,真的赌得起吗?” “我……”花仄后退两步,额头上冒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姐姐,都是为人臣子的,咱们之间没必要闹得这样僵。你把他的毒解了,我帮你找妹妹,何如?” 云奉忍不住偏头看向蜻蜓,她短短几句话,就把这个事情上升到两个国家的争斗,把花仄说成是两国交战的罪人,致使黎民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罪人。 花厌城是皇家支持的门派,皇家,最怕的就是背上违背民愿的名声。她很好地抓住了她们的心理,迫使她们不得不答应。 不论是审时度势的眼光,还是对时机的把握程度,亦或是临危不惧的气度,都无愧于将军之女的身份。 “好,我可以给他解毒,可我要怎么相信你会帮我找妹妹?”花仄问她。 “简单,你把这要命的毒解了,换一种不至命,但是如果不服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难受的药给他吃上不就好了。” 云奉和花仄双双看向她,云奉生气于她怎么老是拿自己出去挡刀,花仄则是疑惑他们的关系。 “你们……”花仄的目光在云奉和蜻蜓之间来回游。 “我是他没过门的夫人,他要是死了,我得守寡,自然不会同你耍心机。”蜻蜓说。 “她……”花仄指着蜻蜓,一双眼睛则盯在云奉身上。 云奉只能无可奈何地点头,“她说的,是事实。” 花仄一张脸皱在一起,忍不住对云奉说:“你们……确定不是仇家?” “不是不是,姐姐说笑了,哪里就是仇家了呢,将来是一家人的。”蜻蜓对她说。 她不说还好,说了,花仄更加怀疑他们的关系了。 “我不信你。”花仄说。 “我……不是,怎么就不信了,我说的句句属实。”蜻蜓郁闷地说。 云奉挣扎着站起来,走到花仄面前说:“她是……时将军的女儿。” “就她?”花仄匪夷所思地等着蜻蜓,更是怀疑。 “我以,云家的荣耀为证。”云奉道。 这时候,凤絮忽然出现,一柄剑架在了花仄脖子上。 “别动,否则姐姐你这白嫩的脖子,可要搬家了。” 花仄想要回头,可刚动了动,脖子上就出来一条红线。 “你们……故意设计我?”花仄瞪着蜻蜓说。 蜻蜓只摇摇头,边走边说:“姐姐本事大,我担心你给我下毒。” “你让我给他解毒,自己随了我们去,就不怕我在路上给你下毒?”花仄问她。 “所以这不是让我妹妹来了嘛。”蜻蜓走到她面前停住,继续说:“我要你以大夏朝长公主的性命起誓,不能算计我,也不能让旁人算计我。” 听到女皇二字,花仄的眼神闪烁片刻,没有说话。 “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蜻蜓指了指云奉,“他老子告诉我的。” 花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云奉也正看着她。只见云奉吹了个口哨,一黑衣蒙面人从天而降,出现在他身边。 “公子。”黑衣人对云奉行礼道。 花仄看着突如其来的变故,知道自己已经落败,继续斗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便顺着蜻蜓给的台阶下去。 “既然姑娘早有准备,我答应这交易。” “这位姐姐果然是个爽快人,那么你发誓吧。” 花仄咬咬牙,果然按照蜻蜓的要求起誓。等她给云奉解了毒,蜻蜓也把其他姐妹的解药给花仄。 “回去洗个热水澡,用这药膏涂在伤口处便好。” 见花仄对她恨得牙痒痒,又不得不低头的模样,云奉十分好奇她到底把那些人怎么了。 四人离开仓库,走到一个院子里,云奉远远地看到几个女人脸上挠出了很多红痕,其余的倒都戴了面纱,不过想来也是差不多的境遇。 “她们……中了什么毒?”云奉忍不住问。 “痒痒树上的粉,倒也算不上什么毒,只是不擦药的话,得痒好一阵子就是了。”蜻蜓解释。 云奉又看了眼那边,“应该还有别的佐料,只有痒痒粉,不至于挠成那样。” 蜻蜓只笑笑,并不回答。 第28章 村民闹事(1) 说起云奉被抓的事情,还得从当晚蜻蜓离开后说起。 他孤身去见了坤爷,昌河县出名的风雅之人。坤爷名叫丁坤楠,酷爱吟诗作赋,喜欢结交读书人和风雅之士。只是他出身商户之家,又是家中独子,且有经商的才能,便注定要继承家中产业。 自己无法科考入仕,他就资助那些家境贫寒的读书人念书,给他们银钱参加科举考试。多年来资助出了好几个衣锦还乡的进士。 按理说这是天大的好事,那些被资助出来的读书人肯定是对他敬爱有加,处处照顾的。事实也是如此,这些人中有好几个感念他的恩情,甚至命人送了牌匾来感谢。可也有不领情,觉得他的资助是自己为官路上污点,想要除掉他的。 几个月来,坤爷惶惶不可终日,连最喜欢的诗词会都不去了,就怕遭人暗杀。 听完他所述之事,云奉心里有几个疑问,讲了几句客套话打底,就问他说:“坤爷,邀我,可是为了解决此事的?” 丁坤楠先是点头,而后赶紧摇头,说:“不、不是,我许久不曾同人说过心里话了,今日也不知怎么,想一吐为快。” 云奉看出来他神色有些慌张,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坤爷,云某能问一句,你是如何得知有人要杀你的吗?” 丁坤楠喝了口酒,说:“不瞒你说,是鹿公子无意中得知的。” “鹿子鱼……”云奉立即明白过来,他与丁坤楠是生意场上的伙伴。那么他来找自己,也是鹿子鱼推动的。 “坤爷可有怀疑对象?” 丁坤楠摇头,“我资助过的人太多,中了进士的,算下来也快三十几人,这些人同我关系都还不错,有的被任命到离昌河县很远的地方,有的在附近的县里任职,有的就在昌河县内。” “可有名单?”云奉问。 丁坤楠早就准备好了,从袖袋里掏出来就递给云奉。 单从名单上看,也看不出什么东西,云奉拿着名单从第一个依次下去,跟他问了这些人的家庭情况,与他的关系,以及此刻人在何处。 这一聊,就到了后半夜,直到渡福楼打烊,他们才离开。丁坤楠依依不舍,想邀云奉去他府里坐坐,可云奉记挂着县衙里的事,婉拒了。 两人分开后,云奉看到一个人影从房檐上闪过,他忧心是那些杀手有动静,就追着去了。 追到一处林荫道旁,在暗淡月光的照耀下,他隐约看出来是个女子。 “来者何人?” 不等云奉上前询问,她已经先开了口。 听着声音果真是个女人,云奉为自己的唐突心中有愧,于是提醒她说:“姑娘,更深露重,走夜路不安全,且回去吧。” 说完,云奉转身就要离开,忽然一个铁球从身后袭来,他侧身躲过,几枚银针划破空气再次袭来。 云奉一一躲过后,看她是个女人,不便同她动手,就问说:“云某人可是哪里来罪了几位姑娘?” “等我擒了你,自然会跟你说。”花仄冷哼一声,几根银丝围住云奉,开始收紧。 云奉并未放在眼里,身形灵活地躲开。可银丝里忽然冒出毒气,云奉懊恼地直呼一声“大意”,便晕倒过去,等他苏醒的时候,已经成了阶下囚。 听完云奉的叙述,蜻蜓泼了盆凉水说:“要不怎么说云大人是个君子呢,果然是动口厉害动手不行。” 云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也知道她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主,也不同她计较。转而对身边的黑衣人说:“二叔怎么来了?” “相爷收到一封信,命我过来看看。”说着,他拿出信件交给云奉。 云奉看完,眉头皱了起来,脸色暗淡地把信交给蜻蜓。 信的内容大意是云奉在他们手里,想要换回儿子,就用江山域景图交换。内容不打紧,重要的是署名,花厌城。 “你猜,这是有心人想利用她们来吸引注意力,还是她们真的打算这么干?”蜻蜓问云奉。 “看来得劳烦刘捕快同她们走一遭了。”云奉回答。 蜻蜓跟着她们找人,一来可以查查花语人在何处,她的东西到了云奉手里,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二来可以打探花厌城来崇州的目的。 两人商定好,蜻蜓就带着凤絮折返回鹿家的大仓,云奉则回县衙接着去做原本交代给蜻蜓的事,以及料理昌河县的后续事宜。 他回客栈修整了一番,带着二叔立刻去了巡城处找徐逸。 “哎呀云大人,你这是到哪里去了,我派人寻了你两日,哪里都不见人。”徐逸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冲上去。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几天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宁大人被革职查办了。昌河县的氏族乡绅找不到您,把我的门槛都给踏破了,要我给个说法,想知道宁大人犯了什么罪。” 他被囚两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怪不得今天出门的时候街上行人稀少。 宁永真在昌河县也算得上是个好官,这些年来帮助百姓改良农具,去其他县求取种植技术,再回来教给农户们,帮助他们增产了不少粮食。 这样的好官,现在传出被革职查办了,上面又迟迟给不出个说法,搞不好要民变的。 “徐大人可查出来是何人传出的这消息?” 徐逸摇头,“不是我不尽心,而是宁大人迟迟不回,老百姓不信我们了。从他们口中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想起大街上行人寥寥,云奉问他:“如今,可有聚众的情况?” “有、有!”徐逸拿出昌河县的地图,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是每年宁大人召集民众观戏犒赏的地方,现在村民们大都聚集在这里。” 云奉顺着他所指的地方看过去,他又继续说:“我担心村民们闹出事情,又怕直接带兵过去激化矛盾,就命人穿了便服过去守着,必要时,好采取手段。” 云奉赞同地点头,说:“还是徐大人考虑得周详,这样既不会致使他们太过生气,也不至于让我们眼瞎耳聋。” “大人既然来了,要不,我带大人一同去看看情况?”徐逸询问。 云奉与徐逸换了身衣服,就一同去往戏台处。这是一个露天的戏台,说是戏台,也只是找了快大一些的空地,在中央处搭了台子。 此刻正值下午时分,天上挂着辣目的太阳,台上有四五个情绪激动的男人,正喊着要为宁大人申冤,台下众人,有的搬了小凳子来坐着,有的插空站着。 天上的太阳如同他们激昂的情绪,灼得人头晕。 “台上何人?”云奉问徐逸。 “正讲着那两个,以前是山上的土匪头头,剿匪热潮时,大人多次上山游说,他们这才带着兄弟下山来生活。宁大人从自家田地里划出了一块给他们,又同一些田地多的农户那儿买了些田,把所有土匪都安置了。后来遇上开荒的政策,他带一群兄弟一天就开垦了十多亩地。凭着辛苦劳作,在昌河县的日子过得也是有模有样的。” 云奉一边听一边点头,既佩服又惋惜。 “那另外两个呢?” “另外两人以前是当兵的,后来在军营里……遇上些不公道的事情,被陷害入狱,是宁大人给他们平的反。两人退伍后,来了昌河县,在这里安家。” 越听,云奉就越惋惜宁永真,这样的好官,可惜了。 “乡亲们,宁大人平日里对我们如何,大家心里清楚,如今他被奸人陷害,咱们得帮大人啊!”台上的人喊道。 云奉看着底下应和的诸人,说句一呼百应也不为过。 “可有什么今日没来,在这昌河县又说得上话的人物?”云奉问。 徐逸想了半天,说:“确实有,城西处的坤爷,丁坤楠。” “他?”云奉有些意外。 “云大人知道他?”徐逸问。 “有过一面之缘。”云奉回答。 眼看再这么下去,乱子只会越闹越大,云奉同徐逸耳语几句,徐逸招了几个人过来,按照云奉教的同他们说了。 几人融进人群里,就开始大声喊问:“哥儿,你说大人被拿了,可是有官府的通告啊?” 这问话一出来,他身边有明白的人开始疑惑说,官府都没下通文,怎么就说宁永真入狱了。 “对啊,孟大人一直是个亲厚爱民的,从来没听说冤枉过手底下的人,怎么就关押咱们大人了?” 又开始有人应和。 这时候台上站着的四个人也有心里有疑惑的,坐了下来。 徐逸看着原本群情激奋的村民,因为云奉教的几句话,忽然冷下来很多。 “哥儿,你站在上面说了这好半日,宁大人到底是怎么一个事情啊?”下面有拄着拐杖的老人开始问了。 “这……官家传过来的消息,我也不晓得内情。” “哪个官家?”老者问。 “大爷爷,能有几个官家啊,当然是崇州城传来的消息,说咱们大人入狱了。” “你小子可得问明白了,咱们大人为官多年,从没出现过纰漏,可不能让你小子把名声给败了!” 第29章 村民闹事(2) 戏台子已经搭好,唱戏的人也陆续登台,唱完了这引人注目的第一场开篇序幕,便到了这第二场辩答的戏。 徐逸在台下看着那些人一问一答,最终吵成了一锅稀粥,原本还同心同力,发誓要前往崇州救人的许多人,此刻面露疑惑与为难,一方面他们确实受了宁永真的官恩,若不是他,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另一方面,消息来的确实蹊跷,贸然行动,万一给宁永真惹去无端的麻烦可不好。 况且崇州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他们都是平头百姓,没有专门跑路的骏马,凭着一双腿脚,到崇州怎么也得四天。 宁大人真被人陷害了,他们过去,那是平冤昭雪。可若那些消息是子虚乌有的东西,他们去了,一来让宁大人难做,二来耽误了田地里的活计。 “哥儿啊,你这消息到底是谁给的?”又有老人问了。 “这……这个……”台子上那人挠着头支吾了半天,“二爷爷,不是我不说,我己答应了要保密,就不能食言。” “你不愿失信,我们也不逼迫你,可这消息的真伪关系到宁大人。不如这样,你同他说,劳烦他私下来见见我们几个老的,好消了我们的疑惑。”二爷爷同他说道。 “这样自然是好的,可若消息是真的,我们耽搁的这几日,宁大人岂不是要被送去帝都盛隆了。” 得了消息的人对那放消息的人十分信任,可这事情上诸多的疑惑却没法儿解答。 正在两厢僵持不下的时候,丁坤楠来了。他的出现,无疑是给这本就沸腾的水里又添上一把火。正在村名们等着他给出营救办法的时候,他发话了。 “乡亲们,宁大人的事我一听说就给几个为官的好友去了信件,得到的回复都是让我稍安勿躁,说大人没事,劝我不要自乱阵脚,给宁大人平添不必要的麻烦。” 大家听丁坤楠这样说,许多人都放了心。 “坤爷,会不会是宁大人被秘密调查,你也得不到消息?”丁佐又问。 “你这竖子,坤哥都发话了,怎的还有这诸多问题!”二爷爷忍不住举起拐杖打了丁佐一下。 “二爷爷,不是我生事,而是那位大人说,大理寺少卿云大人都亲自来了,这我不能不信呐!”丁佐继续道。 丁佐是当初山上的匪寇,后来得了宁永真的帮助,给了他名字,让他拜在昌河县丁家二爷爷的门下做义孙。 他是见过风雨的人,跟这些平头百姓不一样。官场上的弯绕,他亲身经历过,所以才格外担心。 云奉能看出他真心为宁永真忧心,并非借机怂恿村民闹事,恐怕想让昌河县乱起来的,是背后给他透消息的人。 “哥儿,我知道你有过被官府欺骗的经历,我也担心宁大人的安危。不如这样,我找几匹良驹,明日我们亲去看看,如果大人真的有事,派人回来传个消息,乡亲们再过去,你看如何?”丁坤楠道。 “就依坤哥儿的。”二爷爷一口应下。 丁佐也没有话说,只悄悄退到二爷爷身后。 一场民变的隐患,就这样化解了,远处的某个茶馆四楼,六个女子站在窗户边看着戏台处的闹剧。 “你这夫婿倒是选的好,真真是个有能耐的。”花仄同蜻蜓搭话道。 “嗯……好,确实好……”蜻蜓漫不经心地回答,目光则在那群人里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圈,就是不曾停留在云奉身上。 “我说你,非吵着要来凑热闹,如今遂了你的心来,你又不看,是不是在耍我!”花仄气恼地质问她。 蜻蜓凉凉瞥她一眼,“我这不是在看嘛,你吵吵什么。” “你可别忘了,我在她身上下了药,若是你敢耍花样,她的命可是攥在我手里的!”花仄指着凤絮道。 蜻蜓只觉得她莫名其妙,看的好好的,忽然就撒起泼来。 “我没忘啊,这不是在帮你找你的好妹妹了吗。” “你拉着我们一起来看你夫君如何威武,怎么就帮我们了!” “我……”蜻蜓很是无奈地说:“姐姐,你好歹有些脑子,不然你妹妹找到了也得丢。” 听到他骂自己没脑子,花仄刚准备好好同她理论,就见蜻蜓惊喜地指着某处说:“线索来了,咱们走。” 花仄见她和凤絮跳下楼,连忙跟上去,“你回来,你这是往哪里去?” “赶紧跟上,跑慢了人就丢了。” 她们五人跟着蜻蜓一路追到城西,丁坤楠的住处。 凤絮指着那高耸的墙,疑惑地问:“所以他是个伪君子?” 蜻蜓也盯着那高墙思考半天,“说不好,去看看。” “你们在说什么呢?”花仄问。而后她指着丁府道:“你不会想说,花语在里面吧?” “你们回去,我跟凤絮进去探探。”蜻蜓安排道。 她同凤絮交换了眼神,正准备跳上去,就见花语等四人警惕地盯着她,生怕她耍什么花招。 “你说,所有人一起出来,太引人注目,所以今日我只带了她们姐妹三人,现如今你又让我们回去等,只你姐妹二人进去。难不成是故意想甩开我们?” 听完她的话,蜻蜓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做了个请的动作,“那这样,你们进去,我跟我家妹妹在外面等。” 看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甚至像是有意等她责难,花仄不得不重新考量,思考高墙内是不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蜻蜓想引她们进去,好把她们一网打尽。 “不,你们进去,我们在外面守着。”说着,花仄给了蜻蜓一个巴掌长短的竹筒,“这是花厌城的求救信号,遇上危险了你就放出里面的烟花,我自会带人去救你们。” 蜻蜓笑嘻嘻接在手里掂了掂,向花仄行礼说:“还是姐姐疼我,多谢姐姐了。” 云奉与丁坤楠一同回了丁府,两人屏退所有仆从手下,走到没什么遮蔽物的后花园里,这里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清楚周遭的东西,是断不可能有人偷听的。 “丁兄觉得府内不安稳,可是发现了什么?”云奉问他。 “说来,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丁坤楠偷偷看云奉一眼,“云大人别笑话我才好。” “哪里的话,云某人查案多年,不瞒丁兄,案件的线索,往往藏于不为人道的小事中。” 听到云奉这么说,丁坤楠就安心了。 “这还要从三个多月前说起,有次我出门拜访好友,走在回城的山路上,忽然车轴断裂,险些将我摔了出去。”说到这件事,丁坤楠仍是心有余悸。 “后来修车的木匠无意中提起,说我那辆马车的车轴折断处有一小节平整的切口,像是被人故意切开的。” 云奉若有所思地点头,倒是并没有急于开口评价。 “后来我就感觉我的卧房,还有书房,常有人进出过。虽说没少东西,也没找到什么痕迹,可有几样东西离了原来的位置。” 说到这里,一粉一青两道身影从天而降,刚好就落在两人面前,距离他们不远的墙根处。 “分头行动,你去那边,我去这边,半个时辰后在这里汇合。”安排好,蜻蜓就要走。 “姐姐……”凤絮看着云奉的方向,尴尬地扯蜻蜓的衣服。 “扯什么衣服,别告诉我你害怕啊……啊?云奉!?” 蜻蜓看到云奉跟一个中年男子正盯着他们,一时竟不知是继续走,还是再跳回去。 “云大人,这么巧,竟然能在此处遇到你。”蜻蜓皮笑肉不笑地走过去,而后小声说:“你也是来这里查案的?” “你怎么会……”云奉指了指高墙,终究觉得“翻墙”二字有失自己的身份,所以省了。 “这位是?”丁坤楠看着蜻蜓,问云奉道。 “他未婚妻。” “我的同僚。” 两个人两种答案,特别是云奉在听到“未婚妻”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忽地就变了。 “原来是令夫人,久仰久仰。”丁坤楠抱拳行礼。 蜻蜓回了礼,干笑两声,揪了揪云奉的衣袖,着云奉给她介绍。 凤絮在一旁看得脸都红了,青天白日地翻墙,还被主人给逮了。关键蜻蜓竟然没认出丁坤楠来。 方才丁坤楠在戏台处的一言一行,何等风采,她瞧了半日,竟没记住丁坤楠的样貌。 “这位是……”云奉轻咳两声以掩饰尴尬,“丁兄。” 蜻蜓眨巴下眼睛,没反应过来这丁兄是谁,还好凤絮机灵,赶紧向丁坤楠行礼说:“坤爷万安。” “坤爷。”蜻蜓道。 “姐姐,你不是说找云大人有急事吗?”凤絮圆场道。 “大人,我发现了些东西要同你禀报。”蜻蜓顺坡下驴道。 丁坤楠识趣地点点头,与凤絮一同走远了些。 “你来做什么?”云奉有些生气地问。 “丁府有猫腻。”蜻蜓答。 “你不是在追查花语的下落吗?” “没线索,我只能先守着你了。” “守着我?”云奉很快反应过来,既然对方有意利用花厌城困住他,如今他出现了,背后的人多半会有别的动作。 第30章 放火(1) 夜里,月光惨淡,星子廖廖。 凤絮与蜻蜓坐在距离鬼屋不远的一棵树上,两人手里皆拿着吃食,旁边放着一壶酒。 “姐姐,转来转去,咱们还是来了这里。”凤絮看着那鬼屋说。 “你觉不觉得,这栋楼设计的不太协调?”蜻蜓一双眼睛眯了起来。 “哪里不协调?”凤絮问。 “这楼……看着有四层,实际却有五层,每层的楼高也不一样吧……” “你怀疑还有隔层?” “要不……放把火?”蜻蜓询问道。 “好呀好呀!这个够刺激!”凤絮激动地拿出火折子,说:“你等着,我去。” “丢、丢在一楼,地板上,丢了就跑啊……”想想,蜻蜓觉得太明显了,赶紧把凤絮叫了回来。 “炮仗,找串炮仗丢进去。” “啊?”凤絮怀疑地看着她,“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这样才刺激嘛,赶紧去赶紧去!” 等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凤絮回来了,还跟着四五个小孩子。 “姐姐,他们非得跟着我,说也要放鞭炮。”凤絮为难地看向树杈上的蜻蜓。 “去去去,让他们去,你把手上的炮仗都给他们。” 凤絮听话地把炮仗都分给了这些小孩子,他们就高兴地跑去鬼屋放鞭炮去了。 鬼屋这种充满了恐惧与神秘的地方,最是吸引这些小孩了,有他们在这儿,放火烧鬼屋可就顺当多了。 当鞭炮在安静的夜晚炸裂,原本黑暗的居民区,亮起了一盏盏灯。 “谁家孩子这么调皮!”责备的声音响起后,紧接着就传出了呼唤人救火的喊叫声。 很快,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少人端着盆,拎着桶跑出来问哪里着火。 蜻蜓等的就是这种时候,她混迹在了人群里,引着附近的住户纷纷围到鬼屋这儿。 “这……这里面有鬼,进去的人得死的……”有人退缩了。 “不能放任这火一直烧下去,万一把周遭都引了怎么办?” “可……这里面住着什么东西谁说得准,万一咱们进去了……” “哎呀你蠢啊,站在外面把水泼进去不就好了,这样就不算进去过了。”蜻蜓提醒他们说。 “这……这也是个办法……” 眼看这些人僵持在原地,蜻蜓抢了盆水就冲过去往里面泼。其他人见了,也纷纷效仿,跟着她一起把水样里面泼。 蜻蜓趁乱跑了进去。 大火中,里面全然不是白天的模样,陈设看似一样,可磨损的程度却不同,比白天看起来要严重一些。 火蛇吞噬着屋内的桌椅板凳与破旧的帷幔,可木质的地板缺怎么都烧不起来,蜻蜓只匆匆看一眼,就往楼上跑。 她一直跑到五楼的窗户处,寻了个地方就跳下去,跳在草垛上,再回身去看这栋楼。 一楼的火已经扑灭了,浓烟不断从窗户里往外涌,有的浓,有的淡。 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再三确认火已经被扑灭,且不会再燃了,村民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凤絮找到蜻蜓时,她身上的衣服被火烧得皱巴巴团在一起,脸上黑黝黝的,只有一双眼睛还亮着。 “姐姐,你这样子,活像是出来逃难的。”凤絮噗嗤大笑出来。 此刻两人皆坐在草垛上,旁边是一栋还在冒着烟的楼,周围是泥泞的一片红土,水汪了浅浅一层,有黑色的烟尘漂浮在上面。 “猜我看到什么了?”蜻蜓偏头对凤絮说。 “什么?”凤絮问她。 “两个人,从县衙里出来又进去。” 刚才灭火的时候,大部分在县衙里值夜的人都出来了,看到里面有人出来再进去,并不奇怪。 “他们进去了就再没出来过。”蜻蜓继续说,“可现在,又出来了。” 随着蜻蜓语气变得低沉,凤絮的眼里染上杀意,她握住腰间软剑的剑柄,只要蜻蜓一声令下,就能像一条挂在主人脖子上的毒蛇,倏然出击,给敌人致命一击。 “滴答!”从木门上落下来的水珠,跟地上的污水混在一起。 月亮逐渐清明,两个身形高大的人出现在草垛边,围住了蜻蜓和凤絮。 “两位大人是来查火源的吗?”蜻蜓抬头看着他们。 两具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月光,将蜻蜓和凤絮笼罩在阴影下。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深夜在此?” “我们,在等大人。”蜻蜓回答。看着他们,蜻蜓忽然露出了猎人看猎物的眼神,“我忽然想到一个有意思的游戏。” 二人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如果你们其中一人杀了另一个,杀人的那人又失踪了,会怎样?” 她的话出来,两个“捕快”的眼神顿时有些慌,刚准备退,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身后,两人已经齐刷刷倒下去了。 “姐姐,有两具尸体。”凤絮说。 蜻蜓指着近旁的这栋楼,“丢一具进去。” 按照她的吩咐做好以后,凤絮重新坐回她身边。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样做?” “姐姐自然有姐姐的道理。”凤絮回答。 “偷梁换柱的事情还没定论这个事,只有咱们三个人知道,现在死了一个捕快,他们会把这个案子当成一个新的命案调查。用一个就在跟前,性质恶劣的命案去冲淡他们对这次事情的猜想,虽然是饮鸩止渴,却能给云奉喘息的时间,让他去规划接下来的事。” “那为何要丢一具尸体到里面,明天等人一来,发现了他们身上的伤口,都是对方的武器造成的,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凤絮问。 “咱们之前查这里,漏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凤絮好奇地问。 “今天是十五,每个月阴气最重的时候。如果真的有鬼,今天是大家最不愿意靠近这里的时候。” “所以呢?” “咱们先回去,明天就知道了。” —— 孤灯独亮,使得坐落在水中的亭子更加寂寥。云奉同丁坤楠坐在亭子里,正细细聊着府里的事情,丁坤楠怀疑有贼人混进了府里,可偌大的府邸,奴仆三百多人,他了解的就只有跟自己亲厚的几个人。 同管家说了以后,管家亲自带人守了快半个月,也只抓到过几个进来偷东西的蟊贼。日子不能一直这样担惊受怕地过,用是要有个结果的。 期间丁坤楠也派人查过,他查到了几个从前资助过,后来中举的官员。这几人一心想抹除为官前那段潦倒的经历,而丁坤楠的资助,就是那段经历最深的记忆。 “丁兄不必因为几个不知感恩的人,就怀疑自己做事的初衷,在我看来,丁兄乃真名士也。”云奉劝他说。 “多谢云兄愿意听我丁某人的唠叨。” 两人正聊着,忽听鞭炮声炸响,云奉是习武之人,听觉比一般人更加敏锐,他指着响动的方向问丁坤楠,丁坤楠望了望,回答说:“那是……县衙的方位。” “县衙?”云奉看着那边想了半天,正猜测会不会是蜻蜓做的,就看到有火光出现,他登时站起身,交代丁坤楠回去睡觉,自己则提气点足,往县衙的方向飞去。 到达县衙时,他正巧见到值夜的几个捕快拎着水桶往后门去,他跟过去一看,正好见到蜻蜓冒着大火跑进那废弃的楼里。 正当他要跟过去救人,发现地板以及支撑楼宇的梁柱并没有烧起来,他意识到这栋传闻中闹鬼的楼阁是有人在维护的,立马调头回县衙,直接前往架阁库去查这栋楼的来历。 这栋楼建于二十年前,殷商皇室内乱时期。 当年辉王趁太子外出平定战乱,举兵杀入皇宫,逼迫先皇废太子,策立辉王为新帝。先皇用计拖延时间,暗中给太子送信。 太子举兵回朝,没想到辉王夺下玉玺,给他安了个反贼的罪名,勒令各地诸侯围剿。 当时太子打下崇州,在多地建了能够防备奸细偷听,用以密谋的小楼,现如今的鬼屋便是当时所建。 明白了这栋楼的来历,云奉又找到其设计的图纸,便离开了。 等他再回到楼宇处,这里已然空无一人,只剩地上混杂着烟尘的污水。他转了一圈,发现草垛处躺着一具尸体,正面朝下,背部被大刀一刀贯穿,淌了满地的血,看起来是遭人偷袭,一击致命的。 天边露出银线,微光照耀而下,云奉走到昨夜遇火的楼里,此刻里面桌椅板凳具在,窗帘帷幔都有,只是年岁久,积了灰,破旧的很。 这样的场面,如果昨夜救火的人看了,肯定会被吓得四散逃窜。 明明昨晚才烧了一场,今天就完好无损地显现在眼前,真像是有什么神力给修补好了。 “大清早的,来看什么啊……”凤絮揉着肿胀的眼睛,不情不愿地跟在蜻蜓身后。 “我说你赶紧的,又不是没吃饭。”蜻蜓吐槽她说。 云奉顺着声音看去,蜻蜓和凤絮正好走过拐角,出现在他眼前。 “云大人!”凤絮高兴地跑了过去。 “你怎的在这里?”蜻蜓奇怪地盯着他看。 “昨晚的火,是你放的?”云奉问。 “不是姐姐,是……” “是啊,怎么了?” 凤絮愣愣地扭头,询问似的看向蜻蜓。 “周围都是民户,万一累及无辜,你如何赔罪!”云奉有些生气。 第31章 放火(2) “这不是扑灭了嘛。”蜻蜓小声说。 云奉看她根本不知道轻重的模样,心里更加气,“你若是想查东西,自然有许多的办法,为何非得闹出这样的乱子!” 说完,他把架阁库找到的关于这栋楼的历史缘由和设计图丢给她。 蜻蜓只略微瞥了一眼,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云奉定然是以为她烧楼是为了查这栋楼,想把躲在楼里的人逼出来。 “不是说好了,你查你的,我查我的,做什么来干涉我?”蜻蜓收起图纸,看着云奉说。 “你还有脸问我,让你查个案子,你看看你查了些什么出来,放火烧楼这么大的事也能做出来!”云奉指着蜻蜓的鼻子骂道。 “云大人,你不能这样说姐姐,姐姐是为了帮你才做的。” “帮我?”云奉冷哼一声,一甩衣袖,“我云某人多谢刘姑娘相助。” 等云奉离开了,凤絮摇着蜻蜓的胳膊说:“姐姐,你怎么不解释解释!” “他刚刚是不是很生气?”蜻蜓问。 “对啊!要不是他是个教养好的,估计就要破口大骂了。”凤絮委屈地说。 “既然他都这么生气,如果这附近的住户知道火是咱们放的,肯定更生气,毕竟这关系到他们的安危。” 凤絮一看蜻蜓脸上的表情不对,防备地问:“姐姐,你想做什么?” “你过来,咱们这样……” 听完以后,凤絮很是不明白,“姐姐,你怎么老是喜欢做这种事啊?别一会儿云大人又骂你。” “骂我又怎样,又不会少块肉。”蜻蜓无所谓地说。 “姐姐倒是……心大……” 晚间,城里都在传那鬼屋是前朝遗物,说地下有暗层,埋着黄金万两,当年辉王逼宫,太子被迫驻守崇州,实则掩人耳目,来挖掘财宝,这才成功击败辉王,夺回王位。 昨夜的大火暴露了地下暗层的入口,有两个县衙值班的人见了,因分赃不均产生械斗,导致其中一人身死。 随着消息越传越广,议论的人也愈多,城里关于宁永真被迫害的议论倒是少了一些。毕竟人的精力有限,关注这个,就免不了要薄待那个。 夜里,几盏孤灯落在船头,烛火摇摇欲灭。云奉同暗卫坐在船舱内,正聊着昌河县的事情。 “父亲的意思呢?”云奉问。 “相爷让我转告公子,既然翅膀长出来了,也是时候自己飞一飞了。” 听完,云奉了然地点头,看来,这就是云相对他的第一道考验了。离家去接蜻蜓前,云相专门把他叫到书房,跟他说了给时将军翻案的利弊,以及要付出的代价。可云奉仍旧坚持,一定要接回蜻蜓,同她完婚,借助云家的权势给时将军翻案。 当时云相给他看了三根签子,告诉他,如果他能凭自己的能力拿到那三根签子,就举云家之力助他。 “二叔,回去转告父亲,儿子明白。” 云二点头,从袖袋里拿出半截签子交给云奉,说:“另外半截,在老爷手里。” “二叔此来,是为助我,还是给我送消息?” “公子可知江山域景图?” “记录了我殷商的军事机要重地。” “此图前不久被贼人从皇宫盗走了。” “盗走了?!”云奉惊讶地瞪着云二,想从他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痕迹,可云二一张古板老态的脸,根本没有半丝开玩笑的意思。 “皇宫高手如云,更有御林军日夜守卫,什么样的人能从这重重关卡中带着图离开?”云奉不可置信地问。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二叔查到了什么线索?” “当晚,有人在宫墙外看到花厌城弟子的身影。” “花厌城……”云奉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我一路追到崇州,追到昌河县,正好遇上了追寻公子下落的时家姑娘,便与她同行。” “原来如此,花厌城的底细,也是二叔告诉她的。” 云二点头承认。 当晚蜻蜓和凤絮查出了是花厌城所为,可她们落脚的地方却迟迟没找到。 这时候,一个黑衣蒙面人出现在二人面前,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哪里跑出来的黑狗熊!”凤絮指着他道。 “黑、黑狗熊?”云二僵在原地,眼角止不住地抽。 “阁下是?”蜻蜓警惕地盯着他。 “在下云二,云相的贴身侍卫。”云二对两人行礼道。 “谁啊,没听过。”凤絮挠挠头。 “我也没听……云家?!”蜻蜓指着他问:“你是云奉他爹的护卫?” 对于这样的称呼,云二心里多少有些不悦。大家族出来的姑娘,这样的教养多少有些登不上台面。 “在下确实是云相的护卫。”云二行礼道。 蜻蜓很快换了副笑嘻嘻的面孔,走过去仔细看了一圈云二,“你说自己是云相的护卫,怎么证明?” 云二不做多想,取出一块玉佩放到蜻蜓面前,蜻蜓接过来端详片刻,还给了云二。 “敢问阁下此来,所为何事?”蜻蜓问。 “此行,是为了给公子送消息。”云二道。 “送消息……”蜻蜓想了想,悄声问他说:“什么消息,可与我相关?” 云二露在外面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不做回答。 “你们家公子被花厌城的人抓走了,你可有门路?”蜻蜓换了个话题。 “花厌城?”云二的眼神变了变,随后恢复平静。 “阁下送的消息跟花厌城有关吗?”蜻蜓问。 云二眼里的疑惑很淡,他忍不住看了蜻蜓一看,不明白她是胡猜的,还是说捕捉到了什么信息。 “也不知花厌城什么来路,竟然能抓走云奉,是吧。”蜻蜓用手肘碰了碰云二。 她无礼的行为,让云二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她毕竟是时将军的女儿,云奉未来的夫人,云二也不好说什么。 “花厌城乃夏朝皇室所设立的门派,每任女王由皇室女子担任,这一任的主,乃大公主叶桉易。” “既然背靠皇家,跟那些大家族的关系应该不错吧?”蜻蜓问。 “面上总是要敬三分的。” 想了一圈,蜻蜓忽然说:“鹿家在昌河县是不是有产业?” 云二立刻明白过来,夏朝的鹿家,是在殷商做生意做的最拔尖儿的,店铺几乎可以遍布殷商。鹿家从前在昌河县有丝绸生意,后来与丁家交好,又因为绸缎在昌河县卖的不好,就把生意悉数移交给了丁坤楠,原来的仓库也就空了。 “姑娘同我来,我知道鹿家有个废弃了的仓库,位置偏僻,鲜有人去。” 几人这才找到了云奉所关的地方。 —— 船靠岸,烛火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一同上了岸,走到桥上,等着天明。 “公子明知道时姑娘放火的目的,为何还责备她?”云二问。 “她自小养在山里,自由惯了,随心所欲,人也大胆。有着刘县令和刘捕头的照顾,很是无法无天。如今我若是不给她气受,回了盛隆,她只会有更多的气要受。”云奉解释道。 “原来公子是如此打算的,倒是我瞎操心了。”云二笑着道。 “二叔欣赏她?” “看似无知无礼,却是个胆大心细,观察入微的机灵鬼,同云家察言观色,识言辨慌倒是殊途同归。”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地笑了。 —— 当晚救出云奉后,蜻蜓又找了一次云二,她拎了壶酒,说要给云二赔罪,说自己一开始不该怀疑他,也不该任由凤絮骂他。 云二心里对她仍旧有些许芥蒂,认为蜻蜓即便聪明,可教养不好,没有世家女子的矜持与沉稳。 “姑娘客气了,将来您是我的主子,哪有主子给下人赔罪的道理。” “我方才同花仄姐姐闲聊,她说了个东西,我见识短浅,不知道是个什么,所以想请教二叔。” 没想到蜻蜓这么沉不住气,云二心里对她的印象又差了几分。 “不知是什么东西?”云二客套地问。 “江山域景图。” 蜻蜓说出来的那一刻,云二脸上不屑的表情变为了惊讶。 江山域景图可是机密,花厌城的人再不知轻重,这种事情也不会随便拿出来说的。 “看来二叔也是为着这个来的。”蜻蜓肯定地点头,似乎在给自己的猜测定论。 “我……”云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要解释说不是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可他也不能就这样坦白吧。 “二叔给云奉带的消息与我,与花厌城,与江山域景图有关,我大胆猜测了一番。应该是相爷怀疑江山域景图被花厌城的人偷走了,所以派二叔追查到此,又正好给云奉传话,只要他能找回江山域景图,就能同意他让我进门?” 云二已经说不出话了,要不是脸上有面具遮着,他此刻惊讶的表情已经入了蜻蜓的眼了。 “看样子我猜对了。”蜻蜓轻轻呼出口气,仿佛是松了口气一般。 “姑娘是……如何猜的?”云二忍不住好奇。 蜻蜓只摇摇手里的酒壶,意思很明显,边喝边聊。 云二轻笑几声,连说几个“走”,就与蜻蜓一道离开了。 第32章 远水解近火 这日,阳光刚越过窗花洒进屋内,照在床边,爬到蜻蜓的手上,她洁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白的几斤透明。 “姐姐!姐姐!不好啦!”蜻蜓的房门忽然被人踹开,凤絮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这么大的响动,蜻蜓也只是翻了个身,蒙上被子继续睡。 “姐姐,别睡了,快起来!”凤絮扒开她的被子,将人拽了起来。 “我已经快两天没好好睡过了,只要不是天塌了,你就别来烦我。”说完,蜻蜓倒头继续睡觉。 “天塌了,这次是天塌了!”凤絮又一次把她拽了起来。 “哎呀!”蜻蜓恼怒地甩了甩被子,倒是忍住了骂她的话。 “外面闹起来了。”凤絮赶紧道。 “闹起来有你的云大人,烦我作甚。” “村民们围住了云大人和坤爷,将两人捆了起来,现在正押着他们往崇州去呢!” “什么?!”蜻蜓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徐大人呢?先让他派巡城处的官兵拦下来!” “官、官兵……叛了……”凤絮满脸堆着不知所措。 “叛了?怎么会叛呢?”蜻蜓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这事里的蹊跷。 “是村里的几位大家长,他们说昨夜得到准确消息,宁大人,确实被官家收监了。” “放屁!”蜻蜓生气地拍打着床板。 族里老人的话,可比她们闹出来那些动静要有份量。 “姐姐,咱们现在怎么办?”凤絮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蜻蜓也慌了,查案她拿手,可从来也没遇过这种大规模的民变啊。 “姐姐……”凤絮揪了揪她的衣袖。 “别烦我,容我想想,我想想……”蜻蜓止不住地颤抖,现如今云二回了盛隆,她们身边就只有花厌城的人。 那些人,利用她们杀个人闹个乱子还行,断然是不能找她们商讨事情的。 “姐姐,再想不出办法,他们就要出城了!”凤絮催促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大家族里的老人都发话了,现在想法子去遮掩,断然不成,除非有奇迹,宁永真能活过来,或者那个冒充宁永真的人能配合他们让这场戏闭幕。 “走,先出去看看。” 此时城门下,聚集了乌泱泱一大群人,站在城头往下去看,只能看到一个个黑漆漆的脑袋,如被捅了蚁穴刚出窝的蚂蚁。 在这乌泱泱的人群中,有十几辆牛车,十来匹品相不一的骏马。牛车上坐着妇女儿童和老人,云奉和丁坤楠也被绑了起来坐在牛车上,由丁佐带着几个强壮的男人守着。 “姐姐,他们就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咱们杀进去把云大人救出来。”凤絮指着那辆牛车说。 “这些不是乌合之众,他们是殷商的子民,我们这些当官的应当保护的人。”蜻蜓冷着眼瞪着凤絮说。 凤絮自知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乖乖站在一边。 “知道云大人为何甘愿被擒吗?” “不晓得。”凤絮回答。 “这些人,但凡死了哪一个,甭管是不是云奉杀的,朝堂上都会有无数官员参云家,包括后宫,那些宦臣。” 凤絮忍不住看向云奉的方向。天下皆知殷商的朝臣多是云相的门生,可这样的显赫背景却处处透着危机。 有敬爱就会有惧怕,要委以重任,就会更加被猜忌。 “难道我们真的要看着他们绑了云大人和坤爷进城吗?”凤絮不甘心地问。 “别无他法。”蜻蜓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对背后的人更加仇恨。 就为一己私欲,引出这样动荡的大祸。 一旦这里的事闹出去,皇帝震怒,要求彻查崇州。在得知孟绍田被暗杀殒命后,定然会尽快整顿崇州。 届时整个崇州地界各县衙的一把手都会遭殃,轻则贬斥罢官,重则人头落地。那么背后的人就能趁此机会,名正言顺地让自己的人,成为崇州地界各县的一把手。 正午时分,整个昌河县能走动的人都集结完毕,这些人里,包括了县衙的捕快差役,巡城处的官兵,他们一个个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蜻蜓看得差点泪目,不由得感慨说:“宁大人为官十余载,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能得整个县的百姓如此爱戴,也不枉此生了。” “是啊,他九泉下,也能瞑目了。” “走吧,咱们绕道前往崇州,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冯大人,让他来定夺。” 两人合计完,选好了路径,就走下城楼,绕到一旁的树林里躲起来,准备等他们离开后,去丁府找两匹快马赶路。 “姐姐,不远处有动静,有很多人往这边来了!”凤絮拉着蜻蜓的衣服对她说。 “很多人?”蜻蜓不明白这个很多人是什么概念。 这时候,号角声由远处传来,不仅蜻蜓,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也被吓了一跳。 很快,两排举着“巡抚大人巡查”牌子的官兵小跑着过来,停在道路两旁。 在众人的围观下,一辆辆马车,以及后面跟着的官兵慢慢出现。所有官兵手臂上都绑着一根红色丝带,耀眼夺目,如此刻正午的太阳。 “红……鹰?”蜻蜓差点激动地站起来。 “姐姐,什么是红鹰?” “时家军,殷商战力最强的军队。传闻,红鹰在战场上,势如破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蜻蜓给她解释的同时,眼睛紧紧盯着第一辆马车。 车帘被掀开,身着便服的冯永明从里面走了出来,面上堆着和蔼如春风的笑。 “好一个昌河县,好一个昌河县啊!”他高兴地鼓起了掌,在众目睽睽下回头说:“早就听闻宁老兄德才兼备,将这昌河县管理的井井有条,无娼盗者,无衣食所缺者。特别是这民风,淳朴良善,热情好客。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他在官差的搀扶下走下马车,招呼后面车辆里的人说:“早就同你们说,要多多向宁大人学习,你们总是推脱,为着你们的政绩,我也算是豁出一张老脸把宁大人同你们一并请来,一个县一个县的巡视了,还不赶紧下来。” 第二辆马车的车帘动了,依次出来四个儒雅书生模样的男人,其中一个便是“宁永真”。紧接着,一身萧杀之气的杨羽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蜻蜓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看来她自以为能猜透云奉,也只是自以为罢了。云奉的心思与计谋,远不是她能比肩的。 “走吧,没事了。”蜻蜓挫败地转身要走。 “这好大的热闹,姐姐不留下来看看吗?”凤絮两眼发光地看着城门口。 “你看吧,我走了。” 凤絮一门心思落在城门口的热闹上,根本没注意到蜻蜓情绪低落,就任由她回去了。 这边,一干村民傻眼了,不是说宁永真被陷害入狱,就要问斩了吗,怎么忽然跟着冯大人出来巡查各县了。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前来迎接大人,却没准备东西,失礼了。”二爷爷在丁佐的搀扶下走到冯永明跟前行礼。 “老人家不必客气,知府大人生病在家将养,又忧心着各县,这才把巡查的事一拖再拖,到了年中才出来。我乃同知冯永明,接了令代大人出来巡查。”几句话就把此行目的,以及将宁永真召至崇州的事情讲清楚,也回答了为什么差人往崇州打探宁永真的消息见不到他的人,也没有消息。 人已经跟着冯永明出门巡查去了,而他们巡查各州县,根据规定是不能透露行踪的,担心下面的人弄虚作假,糊弄上级。 “大人,里面请,我等在城门口已恭候各位大人多时。”二爷爷毕竟是个见过风浪的,反应十分迅速。 “好好好,难为老人家还带了全县的人出来迎接。我总约束下面的人让他们不能随意传播泄露东西,没想到还是传出来了,连累了诸位受罪。”冯永明一路说着手下人不懂事的话,一路与几位大人进城。 晚间,酒肆茶坊里都在议论今天的乌龙事件,有埋怨丁佐听信谗言的,也有骂送信之人糊弄人的,竟然把家族里的老人们也都欺骗了,要不是冯大人来的及时,等他们闹到崇州,不仅宁大人的仕途不保,整个昌河县都要受罚,说不准赋税都要多收一倍。 蜻蜓在客栈门口一直等到深夜,才看到云奉晃晃悠悠地回来,一看就是喝了不少的酒。 “云大人可真是好计谋,往后跟着大人,那必定是前途无量的。”蜻蜓跑过去扶住云奉摇晃的身子。 “我想着,你今晚应该有话要问我,得不到答案没法安心睡觉,所以凭着酒意回来了。还望勿怪。”云奉揉着太阳穴,满脸通红,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你……专门回来给我解惑?”蜻蜓看着他,情绪复杂。 “劳驾,倒杯茶与我,清醒些了,我同你慢慢说道。” 蜻蜓收起了刻薄,乖乖把人带回去,吩咐小二送茶上来。 等云奉缓和一些,他才缓缓开口:“非得我有意瞒你,当日是你自己不愿意听的,那我只得换一个布局。” “你说……换一个?”蜻蜓再一次受到了挫败。 所以这个计策,是他临时想出来的。 第33章 当众出丑 几碗醒酒汤下肚,又吃了几块糕点,云奉的酒算是醒了大半,肚子里也好受多了。 “接下来你的打算是什么?”蜻蜓问他。 “我以为你会怨我利用你。” “我只是今天才知道,云公子没有拿我当自己人,不过我们本来也不是一家人,不奇怪。” 云奉听她说这样的话,知她确实生气了,想了会儿,说:“我是时将军教出来的,你是他亲闺女,我俩儿又有婚约,自然是一家人。” 见蜻蜓没有理他的意思,云奉继续说:“这个事本来不该瞒你,可我既然开口要两位大人保守秘密,自然不能因为我俩儿的交情食言。” 这些根本不是蜻蜓关心的,她现在比较想知道云奉接下来的打算,要怎么收场。真的宁永真死了,假的又不受他们控制,能糊弄到几时。 “内阁接到密报,说宁大人遭小人挑唆,有谋反之心,欲借年中巡查各县,连同亲近的几位大人,趁崇州与其他几个县空虚之时造反,差点招致民变。幸而圣上英明,派出红鹰秘密镇压。孟大人身为知府,用人不严,念其此前兢兢业业,政绩斐然,本次事件因病重在家无法及时处理,特准其留职回乡修养,其事物由同知冯永明暂管,其他参与此次事件的官员,全部罢免。” 这样一来,崇州地界重要官员的变动就不会引起百姓的怀疑了,也能堵住悠悠众口。只是可惜了宁永真,死了也要再背一个骂名。 “所以,昌河县的乱子是非出不可的?”蜻蜓问。 云奉点头肯定。 “为什么要选昌河县?” “昌河县是附近几个县里面积比较大,人口也集中的。再有就是……”说到这里,云奉眼里露出痛色。 “宁大人温和善良,待百姓极好,可以说是做到了官民一家亲。只有他出事,才会引起老百姓为其申冤。”蜻蜓接话。 “愿大人在天之灵勿怪。”云奉叹息道。 蜻蜓也替他惋惜,明明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却要背负这样的骂名。 可也只有给他泼些污水,昌河县的百姓才不会再去闹。 “逃跑的那几个杀手,昨日在城门口起乱子的时候,我已经找出来他们的藏身处了。跑的共有六个,两个替换了捕快的身份,两个躲在那鬼屋,还有两个仍旧藏在县衙里。” “他们倒是衷心,也不说出城,或者逃往别处。” “兴许是在等他们的宁大人回来,重新执棋吧。” “那些误以为宁大人被贼人绑架,不得已离开县衙,伺机回去救人而死的捕快,我也安置好了。” 两人看着彼此,又一次陷入沉默,蜡烛烧油的响声在屋中格外清晰。敲打着两人的心门。 “崇州明面上的事算是结束了,接下来咱们往哪里去?”蜻蜓问他。 “凤絮中了花厌城的毒,先去找花语,让她们把毒解了吧。” “这个你不用操心,凤絮自小试药,百毒不侵,花厌城的对她没用。” 这个云奉倒是没听她们说过,妄他还怪罪蜻蜓,觉得她故意推人出去给自己挡刀,没想到内情是这样的。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对不起蜻蜓,这些天都错怪她了。 “对不起,错怪你了。” “啊?”蜻蜓不明所以地看向云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有什么错怪不错怪的。云奉回看她的眼中却多了欣慰与喜悦。 要说凤絮百毒不侵这个事,她也是前几天在同凤絮商量怎么去花仄那里骗解药的时候知晓的。 “我得回盛隆一趟,去看看段辛明。” 想起段辛明,蜻蜓又是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段家是仅次于云家的大世家,他们家的乱子可一点不能出。 翌日清晨,蜻蜓和凤絮骑马等在城门口,不一会儿,两个白衣公子纵马而来,同她二人汇合。 “柳洛!怎么是你啊?”蜻蜓高兴地问。 “嫂嫂以为,为何冯大人来的时机如此之好?”柳洛问。 对啊,先前云奉让他送信去了,原来是这么个送法啊。 “我说你小子,送个信送这么久。”蜻蜓拍了他肩膀一下。 “人齐了,咱们走吧。”凤絮催促道。 霞光起,万丈金光为四人铺路,在他们身后,昌河县挂在城头的旗子迎风飘扬,目送他们前行。 —— 夜里,盛隆的月亮显得比别处要亮,铺撒下来的月光也更加的惨白。 偌大的院落里,咳嗽声此起彼伏,几个瘦小的婢女往屋子里面偷瞄,一个两个都不愿意进去,仿佛里面是什么洪水猛兽,进去了就会被吞吃入腹。 “来人……咳咳……水,拿壶水来……咳咳……”里面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 外面的婢女听到,仿若毒咒一般催命,一个个忍不住抽泣起来。 “咱们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头啊……”有胆大的说了出来。 “我、我想回家……呜呜……” 不一会儿,抽泣声此起彼伏地响起,可里面的人既然说了要喝水,她们就不能怠慢,否则让守院的人听到,她们都别想活了。 “走吧……”有人发话了。 五个婢女去到厨房,锅里的水烧的沸腾,正冒着泡,她们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五个纸团子。 今夜也是抓阄,谁抓到了就得进去伺候。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是里面年纪最小的那个,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无辜大眼看着其他四人,谁也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她只得认命地拎起水壶离开。 —— 骑马跑了四天,总归是到盛隆了,四人找了家客栈住下,云奉非得拉着蜻蜓去买衣服,换身行头去云家请安,蜻蜓累了四天,只想好好睡个觉,满心满脸的不愿意。 “等我睡一天,明日再去行不行?”蜻蜓郁闷地问。 “我们既然已经到了帝都,自当先回家见过父母的。时将军因……当年的事,府宅已封,你的家里人也都在边疆居住,所以我只好先带你回家见我父母。”云奉说的头头是道。 “那也不用非得今天吧,我累死了!”蜻蜓抗议道。 “游子归家,应当首先回禀父母,这是规矩。”云奉理所当然地说。 “哪家的这破规矩!” “云家的。” “……我。”蜻蜓一下子噎住了,她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句什么,只得由着云奉拉她走。 买了两身富贵的衣服,云奉又拉着她去买了脂粉首饰,找人给她盘了发,梳妆打扮好,这才雇了人赶着马车往云府走。 “你们家……非得这样做作?”蜻蜓忍不住问。 “你是未出阁的姑娘,按规矩,不该抛头露面,有失体统。”云奉解释。 “呃……还是我们乡下好,没这么多讲究。咱们几时能离开?” “既已回家,得住上些时日,待我禀明了父亲,再做下一步打算。” “这住上些时日,是多久?” “怎么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吧。” “这么久?!”蜻蜓激动地站起来,直直撞在车顶上。 “我父母为人亲厚,不会为难你的。” 就算云奉这么说,蜻蜓还是不开心,她最讨厌去陌生人家里做客了,还是这种规矩繁多的大家族。 “我要住客栈。” “不行。”云奉断然拒绝。 “为何不行,你又不是我父母,管这么宽。”蜻蜓吐槽道。 “你是云家未过门的儿媳,按理不该在我家住下,可时家的宅子如今无人居住,不能将你安置过去,只好住我家了。” 听完他的解释,蜻蜓更加郁闷了。 说话间,两人已到云府,云奉命车夫从侧门进去,一路到了后院才停住。 步行间,蜻蜓看着沿路的假山绿水,设计的十分别致,又看那回廊九曲回环,颇有意思。 “你家……挺大的啊。” “这是先皇御赐的宅院,规格是按照勋爵的要求建造的。” 蜻蜓对这些官衔不感兴趣,自然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概念。 “对了,将来我入了门,能让我去衙门里当捕快吗?”这才是蜻蜓真正关心的。 “这……不合规矩。”云奉为难地道。 “那我不嫁了,我现在就回我的清河县,你另找人来做这时将军的女儿吧。” “这怎能用来儿戏,不成体统。”云奉责备道。 “怎么就儿戏了,我从小长在府衙里,学了一身的本领,你总不能让我将那些东西用来统领内宅吧。难不成我拿断案的本事去断谁同谁偷情,谁下毒害我。或者你后院出人命了,我拿把刀剖开他的肚子来验验是怎么死的?” “你胡说些什么!”云奉一甩袖子,生气地就要同她说女子该守的规矩。 却听一墙之隔的地方,穿出一声盘子碎裂的声响。 “你家里遭贼了啊,青天白日的碰东西。”蜻蜓吐槽着绕过去,只见乌泱泱一群人拿垫子盘腿围溪而坐。 流淌的溪水上,用盘子乘好放着果子吃食,围坐的一群人手中执筷,直愣愣地偏头往他们这边看。 “云、云奉……”蜻蜓吓得后退一步,差点摔在地上,还好云奉及时扶住她。 云奉看到那群看热闹的都是些什么人后,脸都绿了。 第34章 警醒(1) “奉、奉哥儿回来了!” 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盈着笑脸朝他们跑了过来。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正巧有个碎盘子躺着。 蜻蜓见此人穿一身墨绿色华服,上面印着鎏金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变换着不同的颜色。她头上插了三支簪花,衬得原本就好的肤色,更是出众。脸上擦了一层很淡的粉,因保养得好,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却有经历过风雨而化成的慈爱。 “母亲。”云奉朝她行礼道。 “夫人好。”蜻蜓也跟着行礼。 “好好,都好。久等你们不来,我便自作主张,先开席了。”云母给二人解释道。说是解释,其实也是向在座的若干人等表明自己对他们的重视。 “这就是时家的娃娃吧。”云母拉着蜻蜓左看右看,很是喜欢。 “夫人唤我蜻蜓便可。”蜻蜓笑着回复道。 期间,云母一直拉着她问近况,还留她住下,约她去游湖泛舟,她频频去看云奉,向他求助,想让他来带自己出去。 这样的场合她可是最怕了,比出去追一天犯人还要累。 “三哥哥,这位就是未来的嫂嫂吗?怎么也不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将来可是一家人。”一个穿着翠绿衣裙,戴着花簪的漂亮姑娘靠近云奉,对他撒娇道。 蜻蜓忍不住往那边又看了几眼,正好看到云奉低头对她说话。看着真是郎才女貌,般配极了。 “他们看着倒是养眼,挺般配的。”蜻蜓忍不住开口小声道。 云母往那边瞥了一眼,见着那姑娘与自家儿子谈笑,眼里闪过不悦,“尚无婚配,又待字闺中,小小年纪出来放浪,我们云家可要不起。” 蜻蜓听到云母这么说,忍不住又往那边看了一眼,乖乖低头吃东西。 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一个能说话的都没有,心里烦躁极了,就希望这场宴会能早点结束,好放她回去睡一觉。 “夫人,我去那边坐坐。”蜻蜓对云母行了礼,就匆忙跑开了。 这个位置太显眼,男的女的都往这边看,还总有找云母说话的人要捎上她两句,可太让她心烦了。 还不如找个角落坐着,等宴会结束。 “请问是时家的姐姐吗?”一个鹅黄衣裙,圆脸的女孩儿走过来向她行礼。 蜻蜓连忙站起来回礼。 “我是户部侍郎之女林悦,见过姐姐。”林悦笑着道。 “这个吃吗?”蜻蜓将手里的果盘捧出去问她说。 “姐姐喜欢吃这些?” 蜻蜓看了一眼那几样糕点,确实是好吃的,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东西,于是冲林悦点点头。 “这是翠芳斋的糕点,他家的东西最是有特色,须得现做现吃才有滋味,今日为着给姐姐接风,云家专门把那儿的厨子请了过来。我今儿也是沾了姐姐的光,才有这等口福。”林悦看着蜻蜓,眼里满满的笑意。 “我也是第一次吃,确实挺好吃的。”蜻蜓忍不住赞叹。 “姐姐这些年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吧。”说着,林悦心疼地哭了起来。 “没有没有,我在清河县快活着呢,阿爹和叔叔婶婶们都待我极好,我想要什么,他们都能想办法给我寻来。”说起清河县的人,蜻蜓忽然眼眶酸酸的,心里很是挂念他们。 “看姐姐这么惦念他们,想来姐姐从前在乡下的日子,是过得极舒心的。” 蜻蜓见她与凤絮同岁,人又亲和,不由得话匣子就打开了,与她说起小时候闯祸的事情来,两人捂着嘴一直笑个不停,看着像是亲姐妹一般。 云母远远看着,就问身旁的女侍,女侍对林悦没什么印象,只说去打听打听。 一场宴会持续到傍晚才结束,云母担心蜻蜓吃不惯那些东西,命厨房给她另做了些吃的,叫人送去偏房,她则带着蜻蜓一路闲聊过去。 “蜻蜓,这些年在外边儿,有没有受苦啊?” “回夫人的话,我的养父与其同僚都很照顾我,并没有受苦。” “我同你生母是同门,我是她的师妹,你唤我声姨娘吧。” “姨……娘?” “哎!乖孩子。”云母高兴地拉着她说:“我们师姐妹最是亲厚,比亲姐妹还好,后来她嫁入时家,我进了云家的门,两家的宅院就隔了两条街,又定了娃娃亲。本以为能一直这么好下去,没想到她随你父亲远征回来,就遭遇了那样的祸事……” 蜻蜓听她说这些,心里没有太多波澜,全然不觉得这是自己家发生的事,因她自小就没养在父母身边,关于父母的事,多是听闻,而且听的不多,更加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云母仍旧感叹着时家的悲惨,直言当初皇家没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就给他们定罪云云。 不过蜻蜓倒是觉得奇怪,谈论皇帝的决断,那可是杀头的罪,她作为朝臣的家眷,是能随意说的吗? “姨妈,你说这些……”蜻蜓看了周围一圈,低声道:“不太好吧。” 云母很快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欣慰的同时,还感念她的懂事。 “孩子别怕,这等事,我云家在皇帝跟前也是说得的。” 蜻蜓看了眼云母,发现她坦然得很,丝毫没有卖弄造作的意思,心里再一次佩服云奉的家庭。 “姨妈,我父母,是怎么认识的?”蜻蜓选了个最无关痛痒的问。 “当年我们姐妹二人出门游历,遇上了一伙强盗劫掠。那时候年纪轻,也没什么江湖经验,若是凭本事,那伙强盗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可他们使诈,将我二人绑了。恰遇你的父亲路过,救下我们。” 想起当年的事,云母脸上露出绚丽的笑容,她本来就生的好看,即便上了年纪,也风华不减。 “那时候你父亲扮做我家老头子的侍卫,可我这姐姐,丝毫不顾及他的出身,偏生就要嫁给他。” 听到这里,蜻蜓不由得佩服起母亲,不愧是江湖儿女,敢爱敢恨。 “那您跟姨夫呢?”蜻蜓又问。 “你母亲追着时镜不放,我同季桐,也日久生情,我们四人便找了座城隍庙,拜了天地。” 蜻蜓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说大家族里的人,婚事皆由父母做主吗,怎么自己的父亲和云相能这么洒脱。 “你是不是好奇,为何他二人出生世家,却不受家族约束?”云母问她。 蜻蜓老实地点头,她确实好奇。 “时镜生母亡故,自小与家里不和,早早地出来了。季桐是庶出,生母被发卖了,从小不受家里待见,也就不会有人管他娶的妻子如何。” 说这些的时候,云母脸上的表情仍旧是那一派温和的模样,仿佛说的是别家的事情一般。 不过正是这样的姿态,才更让蜻蜓觉得她不简单。 一个江湖女子,嫁入高门世家不说,还辅助夫君承袭了家族荣耀,有了更胜以往的风光,倒是个人物。 走至偏房,蜻蜓问了最后一个特别好奇的问题,“姨妈,你同我母亲,出自哪个师门?” “幽洛山庄。” 蜻蜓眨巴了下眼睛,幽洛山庄,文方大陆四大门派之一,据说出自那儿的弟子,可直接担任皇室的护卫。 她跟母亲出自幽洛山庄,武艺自然不低,母亲上可带兵杀敌,姨妈下可做贴身护卫,就算是去做杀手…… 想到此处,蜻蜓偏头看了眼云母。 “怎么了?”云母笑着问。 “姨妈,我母亲叫什么?” “白廷。” 白廷,幽洛山庄上一辈的六大高手之一,与其师妹公孙炽如影随形,从不分离。传闻她拒绝掌门之位后,便销声匿迹了。 蜻蜓忽然后悔问这个问题了,如果母亲是个高手,父亲比母亲更厉害,加上时家云家的背景和她这个姨妈的实力,在父母知道自己被诬陷后,为何没有成功逃脱,最后还是选择了死。 她嗅到了其中的不寻常之处,一个连皇族都要给几分面子的门派,两个大世家,即便真的叛国,保下两条命的能力都没有吗。 现如今云奉要重翻旧案,还指不定里面有多少波云诡谲的事情呢。她完全不想参与进来。 这时候,仆人端着菜肴从外面进来,蜻蜓看着一桌子的菜,早就饿的流口水了。 “快吃吧。”公孙炽宠溺地摸着她的头,让她坐下吃。 “姨妈不吃吗?”蜻蜓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公孙炽。 “你先吃,我去卸个妆,很快就回来。” 蜻蜓刚给自己乘上一碗饭,云奉就进来了,两人对视一眼,云奉十分自然地坐到了蜻蜓对面。 “我母亲,似乎很喜欢你。”云奉道。 “她同我那没见过面的母亲是同门,关系极好,这也算是爱屋及乌吧。” “同门?”云奉迟疑片刻,继续伸手拿筷子,“母亲倒是没同我讲过太多他们以前的事,我只知道我们两家关系亲厚,所以才定了你我的亲事。” “看不出来,你妈不喜欢你啊。”蜻蜓调侃他说。 但很快蜻蜓就僵住了,没跟云奉说过的往事,为什么偏偏要说给她听。 “云奉,求你个事。”蜻蜓表情严肃地说。 “何事?” “叛国的案子,别查了。” 第35章 警醒(2) “此话,何意?”云奉脸色霎时就变了。 “这恐怕,不是你我能承担的,我要回清河县,再不济,去江湖上闯荡,自有我的一番天地,我不想在这儿。”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云奉冷着脸问。 蜻蜓也不甘示弱,“案子,我不查,你爱查就自己查去。” “这可是你的亲生父母!” “把我养大的人是刘老头跟青叔,还有清河县的叔叔婶婶们,他们顶多就是给了我生命,你要觉得我欠他们,大不了这条命还了就是。” 蜻蜓知道云奉不会对她怎么样,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激他。 “你……混账!”云奉生气地丢了碗筷,扬长而去。蜻蜓盯着他的背影,表情十分复杂,有内心强烈的挣扎,也有无奈和愧疚。 一路走来,她就是算准了云奉是个君子,不会对她做什么,每每出言不逊惹他生气。可他总是会反省自己,想通以后又跑来跟她说道理。 蜻蜓明白云奉受了时镜的教养之恩,一心想给他平冤昭雪,可若是时镜自己愿意呢,这样的结果就是他自己造出来的呢。 蜻蜓也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公孙炽今日同她说那些话的意思。 当初父母辈这样的背景都没有逃过,现在她跟云奉,一个是乡下上来的小捕快,一个是依靠家里谋求了差事的公子,他们查出真相又能做什么。 草草吃了饭,蜻蜓就借口离开云府,回了客栈与凤絮汇合。 “姐姐,不是说要住在云府吗,怎么回来了?”凤絮疑惑地问。 “收拾东西,咱们离开盛隆。” “出什么事了?”凤絮关心地问。 出什么事了? 蜻蜓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就算把公孙炽跟她说的话告诉了凤絮也没用,她不理解这些东西。 “凤絮,你跟着我,目的是什么?” 凤絮想了又想,说:“主人让我来保护你。” “除了这个呢?假如我不跟着云奉,找个小地方去做个女捕快,你也要跟着吗?亦或是我去江湖上漂泊,出去外面行侠仗义,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你也跟着吗?” “跟着啊,为什么不跟着?”凤絮理所当然地说:“主人让我来保护你,不管你做什么,我自然是要保护你周全的,除非我死了。” “如果要杀我的人,你打不过怎么办?” “明的不行,我还可以使毒药和暗器,总归是有办法的。” “如果要杀我的人是皇帝呢?” “那我把他派来的人都杀了,他总不会自己过来吧。” 面对凤絮这样的直肠子,蜻蜓的畏首畏尾倒显得小家子气了。曾几何时,她也是个敢想敢做的,不惧艰难万险的人。 “我要是能回到十三岁的时候就好了,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凤絮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可总归她现在心里不好受,这点凤絮是能觉察到的。 “姐姐,东西还收吗?” “且等一等,明日再说。” —— 翌日,关于云奉未婚妻,时将军之女回城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盛隆,还传,时将军的女儿长在乡下,第一次到云家,是一路跟云三公子吵着进去的,言语粗鄙不堪,动不动就说什么死人断案,剖腹验尸的话,晦气的很。 而且在昨日为他二人接风洗尘的流觞宴上,她还口无遮拦,说什么感念养父母,看不上叛国的生父母,想草草找借口搪塞了云家的人好回乡下。 一时间,云家成了盛隆权贵们私下嘲笑的对象,笑他们二老放着好好的门当户对的人家不要,非要去热脸贴冷屁股,要个叛将失散多年,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亲生女儿的人,关键这人还看不上他们家,觉得他家规矩多不自在,想敷衍了好回去呢。 “哪个王八羔子传的消息,让老娘知道了,定打得他娘老子都认不出!”公孙炽生气地摔碎了桌上的茶盏。 “怎么相爷还不回来,他是想等我儿被盛隆那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笑话完了,我把这事儿给忘了再回来吗?” 公孙炽越想越气,又甩了个花瓶在地上。 门外侍立的下人一个个都低着头,生怕与公孙炽对上一眼,就被乱棍打死。 傍晚时分,云家祠堂内,一个微胖,面目和蔼,穿着朝服的中年男子进来了。 跪在祠堂里的云奉只回头略略看了一眼,叫了声“爹”,就把目光放回到牌位处。 “你这是为着什么事过来领罚啊?”云季桐走到云奉跟前,低头看着他。 “蜻蜓跑出去住客栈了,娘说是我惹了她的气,命我过来反省。” 云季桐了然地点点头,回身端了盘供奉用的糕饼过来,捻起其中一块放在嘴里。 “还是这里的果子吃着有味道。”他说着,把盘子推到云奉面前,云奉也拿了块起来吃。 “你也来罚跪?”云奉问道。 云季桐放下盘子,整理了会儿衣服,忽听外面有脚步声,迅速撩袍子跪在蒲团上。 “你母亲说,怨我昨日没回来主持宴席,所以才有今天外面那这个风言风语,叫我反省好了再回去。” 等脚步声远了,云季桐身子一歪,侧坐在蒲团上,端起盘子继续吃:“我昨日入宫,官家拉着我讲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他忽然感怀起时镜那小子,留我多喝了几杯,就把我留在宫里了。” “因为蜻蜓回来了?” “说起当年,我们三人,一个是不受待见被赶出门的庶子,一个是被继母算计早早离家的嫡子,一个是被叔叔夺位,困守他乡的太子。本以为时也命也,哪想当真就是时也命也,平定叛乱,荣耀加身。” “父亲是否该给我另外半截签子了?” 云季桐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这才站起身从祠堂里的某个柜子里取了那半截签给云奉。 “你此行回来的匆忙,有些事还没料理完,不过为父念你是初次行事,也就不苛责了。” 没有料理完。 云奉拿着签子,陷入了沉思,崇州该杀的杀了,该抓的抓了,还有什么事情,是花厌城,还是漏网之鱼? 可江山域景图是给他的第二件事,跟崇州没有关系。 忽然,一个想法在云奉脑海里闪过。 “徐逸!”云奉道。 见云季桐露出欣慰的表情,云奉知道,自己想对了。 如果徐逸也是内奸,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丁佐对那消息坚信不疑,怎么都不愿意透露出半点,为什么族里说得上话的老人们会这样肯定。 还有另一点,当日在戏台处,他只吩咐了几句话就让那些村民陷入怀疑,他徐逸一个为官多年的人,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想不到吗?他要是真的无能,怎么会坐上巡城监的位置。 “云二回头拿他时,他已经脱身了。”云季桐道。 云奉看着递过来的半截签子,迟迟不愿意接。若是他能早些发现,就可以提前布置,派人跟踪徐逸了。 “拿着吧。”云季桐摇了摇手里的签子。 “儿子无能,让父亲失望了。”云奉内疚地说。 “确实没用,可谁叫你是我的种呢。” 云奉接下签子,再一次露出困惑,“我母亲,与白姑姑是同门?” 云季桐点头。 “为何此前没跟我说过?” “你没问我们,我们还当你早就知道了呢。” “我只知道师父与父亲亲如兄弟,倒是不知母亲与白姑姑是同门。” 外面忽然响起雨声,云季桐打开窗户往外面看了看,复又把窗户关上。 “她们,出自哪里?” “幽洛山庄。” “那她们果真是……” 云季桐回身,只给了云奉一个眼神,云奉就住了嘴。父子俩儿只需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 —— 看着外面大街上盛开的伞花,蜻蜓盘算起接下来的路。清河县是不能回去了,这盛隆也不是久待的地方。 早知道这案子的水这么深,她就不出来了,现在弄得自己进退两难,成了无家可归的孩子。 “姐姐,你说那些人是不是有病啊!”凤絮生气地踹开门,几步走进来,坐在凳子上。 “怎么了,这么生气?” “外面都在传你昨天去云家吃席的事儿,把你说得跟个乡野村妇一般,粗俗不堪,还说云家没眼光,千选万选,最后给自己选了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你说那些人是不是闲得慌!” “随他们去吧,等实在传的凶了,自然有人会出来收拾的。” “谁啊,谁会出来收拾?” “云家啊,他家在盛隆也是显贵,哪里容得那些人乱说。” 说起云家,云奉不是说要蜻蜓住他们家吗,怎么蜻蜓昨晚自己回来了。凤絮刚开口想问,蜻蜓就抢了先道:“凤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凤絮支着头想了起来。 “听说夏朝有万里平原,一眼出去,一望无际。北罗有千年不化的雪山,到了夏季,山脚郁郁葱葱,山上雪白一片,我都想看看。” “这些我也听过,要不咱们不回家了,出去外面闯荡吧。纵马高歌,行侠仗义,以天为被地为席,去过肆意潇洒的生活!” “好呀好呀!” 第36章 段家闹鬼(1) 半弦月,猩红夜。 迷雾笼罩住段府,风吹不散,光照不开,每至夜深人静时,段府后院就会传出啼哭,声音时远时近,时大时小。听在耳中,有着难以言说的恐惧。 接连半月,弄得整个府上人心惶惶,甚至有奴仆私底下议论。说段家家主年轻时,某次醉酒,要了个婢女的身子。他母亲知道后,担心传出去名声不好,就私下里把那婢女沉井了。 因死得太惨,那女子化成了厉鬼来讨命,这才害得段家二公子得天花,整个府上鸡犬不宁。 因着这个事,段家主母一生气,发卖了几个丫鬟,可这一举动,更加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让谣言闹得更凶了。 —— 翌日,蜻蜓与凤絮收拾好东西下楼结账,就遇上了来找她的云奉。 蜻蜓见到他,有些尴尬,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云奉也与她是同样的心情。 两人昨天才吵完的架,为着什么也没有跟对方说,而且戳的都是对方的软处。 “云大人。”凤絮笑着跑过去,“云大人,你怎么来了,是来送我们的吗?” 听到这话,云奉询问道:“你们要离开,去哪里?” “我跟姐姐准备去大夏国看看,看看那儿是不是同书上说的那样,放眼开去皆平原山丘,秀丽如歌。”凤絮回答。 “去大夏国?”云奉看向了蜻蜓。 蜻蜓轻轻点头,想了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还……回来吗?”云奉问。 “还不知道呢,我们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吧。”蜻蜓拘谨地回答。 听到她要远行,云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希望蜻蜓离开,可又明白蜻蜓为何离开。 当初是他没有了解清楚,自以为是,才会信誓旦旦地说要给时镜翻案,要与蜻蜓完婚。这才前往清河县,打破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 “抱歉。”云奉自责地说。 听到他的话,蜻蜓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在看到他眼里复杂的情绪后,蜻蜓明白,他肯定是知晓父母辈的事了,兴许比她了解的还要多。 她忽然有些心疼云奉,他是个说一不二的君子,他既然说出要为时镜翻案的话,想必是会去做的,可他身边空无一人,万一他的肩膀承受不住怎么办。 “为什么?”蜻蜓问他。 “嗯?” “为什么要坚持,你明知道……知道……”蜻蜓说不出来,关于时镜的事,她能说什么呢,那可是她的生父。从伦理上讲,为时镜翻案,本来应该是她做的事,现如今云奉去做了,她不仅不支持,还劝云奉放弃,不就是不孝吗。云奉骂她是占理的,即便云奉不是她的未婚夫,只是个陌生人,也能说她几句。 想到这些,蜻蜓更加愧疚了。云奉没有继续责备的意思,只是笑笑,这比他任何一次笑都要真诚,如沐春风,似湖面涟漪,多一分太浪,少一分又冷淡。 “去外面走走也好,你出身金贵,却没有享这份福的命,可惜了。”云奉叹道。 蜻蜓眼眶有些酸涩,有委屈,有感动,有后悔,种种复杂的情绪上涌,塞的她喉咙痒痒的。 “出门在外,银钱必不可少。我从前有过一阵颓废的日子,父亲便将我放出去经商。那几年所得银钱,都存在了明氏钱庄,这是提钱的信物,你收着。”云奉将一块刻有“明”字的银色小牌硬塞进蜻蜓手里。 “我不……” “有用处的。”云奉打断她的话。 凤絮看着云奉,忽然就哭了,在两人充满了疑问的目光中,她走到云奉身边说:“云大人,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虽说天地宽广,但有缘的话,自会重逢的。”云奉答她。 “我听外面的人说,你嫌弃姐姐是乡野出身,昨日的宴会上又让你丢了面子,是不是因为这样,姐姐才不得不离开?” “胡言乱语!我同蜻蜓相处了这些时日,知她是个善良聪慧,胆识过人的姑娘,我对她自是敬爱有加,且早就将她当做……” 云奉忽然吞吞吐吐起来,引起了蜻蜓的好奇心,直勾勾盯着他看,等他接下来的话。 “当做知己好友,怎么会嫌弃她。”云奉咬了好几次舌头,烫嘴的很。 蜻蜓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握拳轻轻敲了下他胸脯,“你当我是知己,我也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咱们就是兄妹了,你若有事,只管写信给我,即便我远赴万里,也当日夜兼程赶回来助你。” 云奉听完,脸色由刚开始的殷红转为了黑,挤出一个十分勉强的笑,不情不愿地说了几声“如此甚好。” “时候不早了,姐姐,咱们启程吧!”凤絮脸上的泪水未干,可已经从悲伤转为期待了。 蜻蜓也同样满心的欢喜与期待,问云奉说:“云奉,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有幸寻到,我一定捎给你。” “银蟒枪,这是师母,也是你……生母的遗物,若有幸寻得,捎给我吧。” 两人的目光触在一起,说不出的凄然,蜻蜓叹了口气,郑重地点头。 分别时,艳阳高照,两人的影子紧紧贴在各自的脚边,谁也不愿意先往对方那边凑。云奉一路把她们送到城门口,等两人的身影再看不到,才转身离开。 —— 夜晚,段府后院传出追魂铃清脆的响声,院内竖起一排排火把,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后院的空地上,高台矗立,上置供桌,有瓜果菜蔬、米面、符纸、祭旗等物。一黄袍道人手执桃木剑,口中振振有词。 “正阳明堂,太极至道,先天神明,三界轮回,开灵接化,万物归一,百神咸集,同居此坛……” 祭台下设了桌椅,坐着段家正居家中的四十几口人,身后还站着各自的心腹奴仆一人。多数人脸上露出了焦灼的神色,搓着手等问灵的结果。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功夫,道士的神色忽然变了,口中不断重复着一个人的名字。 秀芹!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段家老太太忽然哭了起来,大呼“冤孽”。 这些人中,受邀前来的云奉,自始至终将怀疑的目光放在那黄袍道士身上。 就在昨天傍晚,段家忽然差人送了拜贴给云奉,说段辛明得了一副山水画,想邀他一同赏鉴。 看到“段辛明”三个字,云奉满肚子的疑问,打开附带的信函一看,原来是段家的三公子段以明离奇死在了青楼,段家怕声张出去坏了名声,这才想私下求云奉调查。 而白日里云奉去找蜻蜓,也同样是为着这个事情。段以明死的蹊跷,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口,从外表看也没有中毒的迹象,问了昨夜与他一起云雨的娼妓,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所以想查清楚段以明的死,只能验尸,而带仵作去段府,一来段家的人嫌晦气,二来担心仵作泄露出去,三来被外人看到了,肯定传的更凶。 没有办法,云奉只得硬着头皮去找蜻蜓。这才有了白日里拜别的事情。 段家被冤魂纠缠的事在府里传个不停,段家老太太也受了些蛊惑,担心此事是真的,就命人请了道士开坛做法,问问看究竟是不是冤魂所为。 问出来是哪路冤魂后,黄袍道人画了符纸,设了阵法,在段府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才终于了结,段家担心传出去影响不好,就趁着夜深人静,遣马车把道人送走了。 云奉一路跟着马车到了某家客栈的后门,见那道士进去了,自己也紧随着他翻墙进去,一路追到了后院的某间厢房。 “仙人果真料事如神,奴才按照您教我的一一做了,那段家果然深信不疑,把我视为贵宾不说,还奉上了百两黄金。”道人对着一个裹着一身黑的人连连叩拜。 “你我师徒一场,我再给你指条发财的路,徒儿可愿意听?”那黑袍人说。声音不男不女,妖里妖气,听着像是故意伪装的。 道士一听到还能发财,连忙跪下磕头。 “城南护城河,水下五米深,埋着开国皇帝遗留的秘宝,得之,富可敌国,此生无忧。”黑袍人道。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奴才这就取来与仙人共享!” 月黑风高夜,云奉跟着那道士一路避开巡城的士兵,悄摸往城南跑。 从这道士准确说出连很多段府老人都不知道的秀芹时,他就想到了这道士是受知晓段家秘辛的人指使的,只是他不确定背后的人为财还是图权。 如今追到那个黑袍人处,他又疑惑黑袍人的目的,是要杀此人灭口,还是护城河底下真的有东西。 这些事情,是否跟段以明的死有关。还有段辛明,暂居长阳郡的鹿子鱼说他死了,可府里的人却说他从外地回来后,得了天花,如今搬去了别院,有签下死契的仆人照料着。 到了护城河边,云奉见那道士拿上一杆铁楸就跳入水中,很快,水下一片浑浊,还有动物尸体的臭气往岸上飘。 云奉等了快一个时辰,见那道士冒出水换了好几次气,才终于举着一个木盒子上了岸。 第37章 段家闹鬼(2) 清晨,鸟语花香,一片祥和景象。 蜻蜓伸展着酸痛的四肢,露出了哀怨的神情看向凤絮。 “哎呀姐姐,别再说我了,我这不是被那乱花迷了眼,多停了会儿嘛。”凤絮讨好地跪坐在蜻蜓身后,给她捶着酸痛的肩膀。 “只是多停了会儿?你停了整整一个下午,在人家的花田里当了一下午的采花贼。白贴了我两贯钱不说,还害得我只能宿在这破石头如此多的地方,硌了我一晚上!”蜻蜓越说越来气,说到后面直接把头扭在一边。 “我没见过嘛,忍不住就……就多玩了会儿……” 这时候,两人肚子同时叫了起来,蜻蜓摸摸自己饿扁了的肚子,嘟起了嘴。 “你带吃的了没?” “没。” “你不是说自己以前杀过很多人吗,那些人洗干净脖子凑过来给你杀啊?” “我以前出行都有人安排的,要么坐马车,要么坐轿,不知道出门了还要准备吃的……”说着说着,凤絮心虚地把头埋了起来。 “你……”蜻蜓只能无奈地又叹了口气,“你昨天跟我说,你最是懂出门在外要准备什么了,叫我宽心。你看看你都带了什么!” 蜻蜓指着那一堆东西道:“胭脂水粉、首饰、漂亮衣服,这些我都能理解,你带个蹴鞠算怎么回事?” “无聊了可以踢着玩儿。” “那画本呢?” “打发时间。” “行,这些也就算了,鱼缸里那几尾指头大的鱼是怎么个意思?” “我担心姐姐想念云大人,特意去云府抓的。” “啊!!”蜻蜓揪了两下散乱的头发,“有你陪伴,真真我的福气,我替我祖宗八代谢谢你!” “不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凤絮高兴地回答。 “你!你……”蜻蜓欲哭无泪,“我想回家,我要回家……” “那咱们改道先去清河县吧。”凤絮懂事地道。 “我……你……我……”蜻蜓摸了摸自己的咕咕叫的肚子,再也不想再说什么。她站起了身,朝溪边走去,还是洗把脸清醒清醒,快点赶路吧。 这时候,树林里忽然起了鸟儿,凤絮警惕地看向那个方向,伸手握住腰间盘曲的剑柄。 尘土飞扬,四匹骏马由远而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声呼唤。 “嫂嫂!嫂嫂!嫂嫂留步!” 蜻蜓听到熟悉的声音,跑到了路边朝马匹的方向招手,“这里,柳洛,我在这里!” “嫂嫂!终于找到你了!”柳洛飞身下马,跑到蜻蜓跟前。 “不用跑这么远来送,你的心意我晓得。”蜻蜓一边给他擦汗一边说。 “嫂嫂,师兄失踪了。” “什么?!”蜻蜓惊讶地道。 “会不会是查案去了?”凤絮问。 “昨夜寅时,师兄浑身是血地跑来找我,我就下楼取个药的功夫,回去就找不到他的人了。”柳洛焦急地说。 “他受伤了?” “受了很重的伤,若不及时救治,我怕他……”柳洛欲言又止,生怕自己说出句不吉利的话,一语成谶。 蜻蜓吓得差点摔在地上,她赶紧上马,对二人说:“赶紧的,回去!” —— 回城后,蜻蜓并没有去柳洛的院落,而是纵马直接往云府去,她不顾家丁的阻拦,直接骑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正门。 “姨妈!姨妈!”蜻蜓一边骑着马跑,一边高声喊叫。 “别拦着我,快去找主母,再晚云奉就死了,快啊!”蜻蜓火急火燎地对围住她的家丁道。 云府里的一些奴仆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当年他们的主母也骑着马闯过云家的正门,嘴里同样说去救主君的话。 只是当时主君还只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子,府里上下没人愿意通报。 “时小姐,你先下来,我带你去找主母!”有个年长的家丁冲蜻蜓说。 蜻蜓果真跳下马,跟着他一路往后院跑。在转过三条长廊,绕过一个假山,他们到了昨天办宴会的地方。 “果然,云府里也有问题。”说完,蜻蜓抽出匕首,一刀戳进他的后背,人就这样直挺挺倒了下去,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回过味儿来。 “弟妹真是好本事,这般轻易就将府内的奸细除了。” 蜻蜓回过身,一个跟云奉有六分像的翩翩公子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我……这……你……”蜻蜓局促不安地搓着手,不知道怎么办。这个人她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从他唤自己弟妹倒是能猜出来他是云奉的哥哥,可不知道是老大还是老二。 “唤我二哥便可,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束。杀个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走,同我去老三屋里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他说杀人的事,就像摔了个盘子一样寡淡,听着毫无人情味可言,怪不得外面有传闻说云家的人心里深沉,情感寡淡。 蜻蜓不安地低头看了眼脚边的尸体,云淮即刻明白了她的想法,说:“会有人过来收拾的,弟妹不用担心吓到人。” “哦、哦……”蜻蜓愣愣地点个头,跟着云淮去往云奉的院子。 “二、二哥怎么会来?”蜻蜓结结巴巴地问。心里有些害怕这个人。他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待人亲和,却更像个笑面虎,指不定心里有多黑呢。 “自然是回来给我那傻弟弟收尸。” “啊?”蜻蜓心里一惊,难不成云奉真的活不成了。 “哈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弟妹不必过于担心,你没这么快守寡。哎呀呀,我这嘴,你们还没拜堂,他死了碍不着你……” 蜻蜓越看他心里越没底,这云奉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回来的路上她跟柳洛问了详细的过程,柳洛说当时自己正准备睡觉,云奉忽然跳窗进来,一句话没来得及说人就晕了。他下楼拿个药还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再回去,只剩地上的一滩血。 蜻蜓猜测,这样的情况,要么是云奉自己走的,可他受了重伤,离开的话,柳洛府里的暗卫肯定会发现。要么是被柳洛府里的人带走了,而且是不会被怀疑的人,那就只有柳洛的四个近侍了。 蜻蜓想了办法,让柳洛和凤絮回去演戏。 那么为什么云奉能在云家的势力范围出事,只有一个可能,云家有人掩盖了云奉离家后的行踪,说明云家也被渗透了。 所以想从云家查出线索,得先除去渗透在云家的奸细,这才有了蜻蜓骑马闯进来报信的事。任由她这么闹下去,消息很快会传进公孙炽的耳中。 为了拖延时间,那个奸细才会顶着暴露自己的风险给蜻蜓指路,而有他带路,其他人也不会这么快去禀报。如果带着她转了一圈后没找到公孙炽,他大可以说怪自己没了解清楚主母的行踪,带错了路。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说明云奉还活着,他们想争取时间将人转移。 “二哥!云奉还在柳洛的院子里,咱们快点去找他!”蜻蜓想通以后赶紧催促云淮道。 “不急,去看看奉哥儿因着什么事被叫出去。”云淮不紧不慢地说。 蜻蜓盯着他的后背,在思考这人到底是不是云淮本尊,别是下一个拖延时间的圈套,对方戴个云淮的面具欺骗她。 “二哥,姨妈出去了吗?”蜻蜓问。 “没,母亲在……” 云淮话没说完,脸上就多了三条红印,蜻蜓看着指甲里的血,如遭雷劈,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眼前的人,竟然是本尊。 “二哥,如果我说这是误会,你信吗?”蜻蜓胆怯地问,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如死灰地看着家长。 “我……”云淮伸手摸了摸脸上还在往外渗血的伤口,“信吧?” —— 此时柳洛气急败坏地回到柳宅,从门口一路砸着东西进去,一边走一边骂。 “忘恩负义的东西,算小爷我当初看走了眼,怎么就没发现你竟是这般薄情寡义的女人……” 府里的下人偷偷围过去柳的院子看,只听得里面一直在骂,骂什么人又听不清楚。 “少爷这是……”有下人嘀咕道。 “平时也不这样啊,今儿是吃错什么药了?” “今日少爷天还没亮就纵马出府了,听说还带了不少侍卫,兴许是在外面遇上什么事了。”有人猜测说。 “我怎么没看到少爷出去啊。” “那会儿子你还没起呢,你知道个什么!” 府里的下人议论了好一会儿,柳洛出来以后看到他们都聚集在自己院外,拾起石子砸出去,碰了不少人。 “围在这里作甚,我母亲不在就没事情做了吗?通通给小爷我滚出去!” 见这些人连忙四散跑开,柳洛觉得还不解气,吩咐侍卫说:“把他们全部轰出去!一个都不准留着!” 就这样,柳宅里伺候的下人就被莫名其妙丢了出去,有的出去后跑去赶集了,有的坐在宅院外面哭,有的吃酒打牌去了。 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做。 反正这位少爷气消了,自然会开门让他们回去,也不必担心。 眼看偌大的宅院只剩柳洛一个人,凤絮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落在他身边。 “你家的院子怎么这样大,好难找啊。”凤絮吐槽道。 第38章 除奸细 快正午,临近城门,蜻蜓忽然停住,说饿了,得找点东西吃。柳洛心急如焚,哪里等得了她们慢慢吃,叫了几个近侍去买吃的,其余人则慢慢前进。 “我忽然想起来件事。”蜻蜓对二人说。 “什么事啊?”凤絮问她。 “关于咱俩儿的事,呵呵呵……”蜻蜓给凤絮招招手,凤絮就贴耳过去,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引得凤絮笑了一路。 “嫂嫂,咱们得快些进城,时间紧迫。”柳洛再一次催促起来。 凤絮拽了拽柳洛的衣服,指着路边一个花田道:“姐姐说吃的还没来,我们可以等上一等,你陪我去采点花,一会儿有用处。” 听到蜻蜓是因为吃的没来才不想走,柳洛赶紧吩咐另外几个人去催,他则乖乖跟着凤絮去采花。 “这花一会儿用来做什么?”柳洛一边采摘,一边问。 “不做什么。” “那你让我过来给你采花。”柳洛有些生气。 “我喜欢花,姐姐说可以拉你过来跟我一起摘。” 柳洛气得差点把花摔了,但想想,自己辛苦摘的,就递给了凤絮。 “你知不知道人命关天,再晚些我师兄就有生命危险了。” “姐姐说云大人还在你府上,让咱们一会儿闹一场,各自散去。” 柳洛听出了些门道,两眼发光地看着凤絮问:“嫂嫂何意?” “咱们闹一场各自散去,你则寻个由头,把你府里的人全部打发出去。” —— 守着空无一人的院落,柳洛与凤絮大眼瞪小眼,坐在院子里发呆。 “师兄真的没有性命危险?”柳洛又问了一遍。 “姐姐说没有。” “人已经打发出去了,然后呢?” “姐姐没说。” “不是……你靠不靠谱啊,到底是说了你没听清,还是的确没有说啊?” “确实没有说啊。” 眼看着日晷慢慢移动,柳洛焦躁不安地站了起来,“不行,我得出去找嫂嫂。” 见柳洛看向自己,凤絮赶紧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蜻蜓去哪里了。 当时他们三人假意吵架,柳洛一怒之下带人离开,凤絮追在他后面,蜻蜓是最后进城的。 “咱们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吧?” 凤絮忽然眼睛一眯,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柳洛意识到有情况,听话的住了口。他跟着凤絮,两人悄悄来到后院,远远看到一个人鬼鬼祟祟翻墙进来。 “柳屋?”柳洛有些奇怪地看着那边。 只见柳屋进来后,观察了一圈周围,确认无人后,小心翼翼地往柳洛住的院子走。 凤絮和柳洛交换了个眼神,确认了柳屋就是藏起云奉的人,于是悄摸跟着,见他进了柳洛的屋子,最后在柳洛不常使用的衣柜里把昏迷的云奉扛了出来 “原来是你做的手脚!”柳洛冲了出去,拦住柳屋的去路。 柳屋一听柳洛的话,就知道是个圈套,忙把云奉丢向柳洛,就跳窗户逃跑。 等柳洛放下云奉,准备跳窗去追的时候,他只看到柳屋倒地的身影,而凤絮正站在尸体旁往上面望。 “云大人还活着吗?”凤絮问。 柳洛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神,连忙回答她,“活着、活着……” 只这么刹那的功夫,凤絮就杀了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的柳屋。柳洛心有余悸地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如果当时凤絮有杀他的心思,恐怕他也同柳屋一样,还没明白过来,就已经是尸体了。 “姐姐说,毕竟是潜在身边的人,让我一定杀了他,免得夜长梦多。”凤絮推门进来,开口解释。 柳洛机械地点点头,而后拍了拍脑袋,拿药给云奉的伤口上药。 “云大人好像被下药了。”凤絮说。 “那你能解吗?” “我只会下毒。” “……呃。” —— 此刻云府,蜻蜓正规规矩矩地垂头站着,她身边站着同样规矩且低了头的云淮,云淮旁边是云季桐,而三人面前,公孙炽手里拿着鞭子,正生着气。 “你是怎么管的事,外面都传出花儿了,明里暗里的笑话咱们家儿媳妇,你就由着?”公孙炽用鞭子指着云季桐质问。 “夫人莫动气,这是好事,大好的事。”云季桐满脸堆笑地说。 “呸!狗屁好事,我师姐的女儿是能让人随便奚落的?” “夫人听我细细道来,咱们家此刻如日中天,外面的人正努力寻着咱们的错处,现在蜻蜓带着错处来了,咱们也能放松一阵子了。” 这样的解释,公孙炽仍旧不满意,云季桐赶紧补充说:“时兄忠君爱国,战功赫赫,拥立者不计其数。现在女儿找回来了,难免有好事之人出来撺掇蜻蜓闹事。若是乡野之人,没见过世面等一些负面言论传播出去,想追随她的人自然得略作思量。” 这么一说,公孙炽算是放过了他。 “淮哥儿,府里的事没办完,出去混什么日子!”公孙炽一鞭子甩在凳子上,凳子直接裂成了两半,看得蜻蜓心惊肉跳。 不是说云家是一家子狐狸吗?怎么这主母是个不掩饰的,老子是个惧内的,儿子是趴着耳朵听训的。跟她听说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母、母亲,儿子确实认真在办事,一直、一直都筹谋着呢……”云淮开口道。 “筹谋?你筹谋半天,把奉哥儿筹谋进去了,你还筹谋!”公孙炽指着云淮的脑袋骂说。 就在蜻蜓琢磨着是不是要轮到她了,只听公孙炽大手一挥,“滚去祠堂跪着去!” 看来不会训她了,蜻蜓松了口气,刚准备跟在云淮后面,就被公孙炽叫住。蜻蜓只得乖乖留下。 “蜻蜓啊,淮哥儿说你已经派人去救老三了,人救出来没有啊?” “救出来了……吧?”蜻蜓干笑两声。 “还是儿媳妇省心,哪像那老不死的跟他的儿子,一个比一个烦心。” “姨、姨妈,我想……去段家看看……”蜻蜓试探着道。 “去段家做什么?”公孙炽问。 “我跟二哥,在云奉房里找到了段家的拜贴,想他兴许是去过,所以……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蜻蜓说着,拿出了那张拜贴。 公孙炽接过来扫过一遍,奇怪地说:“我前几天还听他家的太太们说,这段辛明得了天花,看着快死了,怎么还送拜贴来。” “天花?什么时候的事?”蜻蜓追问。 公孙炽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听说是三个月前,从外地收账回来,就卧病不起了。” 三个月前,五月份的时候,跟长阳郡的“段辛明”死亡的时间重叠。 “这么倒霉啊,出去一趟还能得天花。”蜻蜓嘀咕道。 “可不是嘛,外面还传,他们家自从段二回来就开始闹鬼。半夜总能听见哭声,还说有下人见了鬼影,被活生生吓死了。”公孙炽跟蜻蜓分享起那些八卦来。 聊到八卦,蜻蜓也爱极了,公孙炽命下人拿了些吃食上来,两人就坐在桌边边聊边吃,吃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 “主母,三公子回来了。”有下人来禀报说。 “时候不早了,命厨房布菜吧。” 传话的下人刚走,就有人来报说,柳洛带着云奉和一个陌生女子上门了。 —— 夜里风大,散了段府好些雾气,蜻蜓拉着凤絮翻进后院段辛明的住处,听到光线暗淡的屋里,常有咳嗽声传出,门外站了婆子女使好些人,皆满目愁容。 “听说天花传染的很厉害,咱们别靠太近啊。”蜻蜓提醒道。 “姐姐,得了天花,原来能咳成这样号啊。”凤絮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保不齐哪天就咳死了。”蜻蜓玩笑道。 “我听说脸上会长很多疹子,十分吓人。” “没见过。”蜻蜓表示自己不清楚。 越过段辛明的院子,两人去到了段以明的院落,此刻这院子里空无一人,十分冷清,她俩儿如入无人之境,很轻松便进了段以明的屋子。 “出去守着,有人过来就叫我。” 凤絮离开后,蜻蜓点上油灯,拿出工具,穿戴好后就开始验尸。 云奉清醒以后,说了他被段府请来调查段以明死亡的事,蜻蜓觉得有蹊跷,索性就带凤絮跑来验尸,看看段以明是怎么死的。 月儿移至山头,眼看距离天亮没几个时辰,凤絮趴在段以明院落的门头上已经目送走了三批巡逻的家丁。 在她哈欠连连,困得不行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开门声。 “姐姐!” 她高兴地回头,不想呼唤的声音传了出去,引起家丁的注意。蜻蜓赶紧使了个手势,招呼她跑路。 —— “可累死我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其他的睡醒了再说。”蜻蜓伸着懒腰,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我也困了。”凤絮巴巴地看着蜻蜓,“可咱们去哪里睡啊?” 蜻蜓想了一圈,在城里住宿的客栈退了,云府肯定不能随便翻墙进去,她们的行李又搁在柳洛那儿。 “去柳洛那儿吧,你知道路吗?”蜻蜓问。 凤絮看着陌生的街道,熟练地摇头。 “那要不……回段府?借点儿钱也行。” 第39章 留人 清晨,开门的响声惊醒了蜻蜓,她刚准备翻个身继续睡,就感觉身下一空,瞬间就清醒了。 “姐……”凤絮刚张口要喊她,就被蜻蜓捂住了嘴,并向下指了指,示意她去看。 只见有两个家丁端着托盘进来,盘子上放了很多瓶瓶罐罐,看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 “啊!?”下面忽然传出惊恐的喊叫。 两个家丁吓得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放置段以明尸体的房间。 “哎呀!”蜻蜓敲了下自己的脑袋,赶紧飞下去把门关上,走到尸体旁边,果然看到昨晚被自己解剖开的尸体,衣服被脱去,肚子上好大一个口子,里面的内脏就这么敞着。 “姐姐,怎么了?”凤絮傻愣愣地去到蜻蜓身边。 蜻蜓正懊恼地看着满目狼藉,早知道昨晚就缝合好了再走了,怎么就没这个习惯呢。毕竟不是正式的仵作,半路出家就是纰漏多。 “要不然,跑吧?”凤絮建议道。 蜻蜓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拍着凤絮的肩膀说:“好主意,跑吧。” —— 段家闹鬼的事,终究没有瞒住,传遍了整个盛隆,府上除了签死契,以及没有银钱赎身的下人,其他的全跑了。 当蜻蜓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跑出段府去吃饭的时候了,她听到隔壁桌的人一直在议论这个事情。不由得竖起耳朵一直听。 “据说是段家家主以前害死的女人,变成鬼魂回来报复了。” “把人给那样了,不想负责任,又怕闹出去名声不好,就把人杀了,可真够黑的。” “哪样啊?”蜻蜓好奇地凑过去。 “那样……” “哪样啊?”凤絮也好奇地凑过去。 聊天的两人这才发现她们,是两个年轻的小姑娘,遂说:“你们两个小姑娘,不好好在家待着,出来乱跑什么?” “我们……”蜻蜓略做思考,抽噎着说:“我们是刚被家里人卖进段家的。” 两个男人一听这话,都开始叹息她们姐妹二人这可怜的身世,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被卖去段家了呢。 “我们是乡下来的,来之前听说段家是大世家,主人最是亲厚,对底下的人也好,没想到……没想到竟然是个火坑……” 蜻蜓正演得起劲,一扭头就看到正巧站在门口准备进来的云奉,在看到她看着自己,云奉想也没想,扭头走了。 “两位妹妹,这段家可去不得啊。又是死人又是诈尸的,你们去了指不定要遭遇什么呢。”其中一人可怜地看着他们,劝解道。 “什么死人啊?大哥你可别吓我,我历来胆小,不惊吓。”蜻蜓哭着说。 “不是吓你。我一个亲戚家的表哥家的姑娘,刚进府就被分配去服侍段家得了天花的二公子。据说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没几天就淹死在院子里的池塘内,死状那叫一个惨呐。”那人唏嘘道。 “这、这也太吓人了吧,我、我得赶紧趁着还没进府,拉着妹妹跑!”蜻蜓瑟缩着身躯道。 “现在天黑了,想必城门已关,你可以去城南处的护城河那儿看看,前不久有人在那儿打架,一个大胖子被摔进去砸在墙上,硬是把贴着城墙的铁栏杆给砸坏了,当时那场面可笑死我了。” “是不是可以从被砸开的口子那儿出去啊?”蜻蜓激动地问。 “你们姐俩儿生的娇小,从口子那儿游出去不成问题。” 听到还能这么出去,蜻蜓高兴地谢过他们以后,拉着凤絮匆忙出去了。 她们出来以后,远远就看到斜对面的巷子口,有一个长身玉立的白衣人,蜻蜓径直跑过去,站在云奉面前。 “这么快就能出来了?” 云奉满肚子的话都化为一个“嗯”字,朝蜻蜓点了点头。 “你……”云奉指着刚才的饭馆,斟酌了会儿,才问:“问出什么了?” 即便是此刻,他仍陷于对蜻蜓炉火纯青的演技的震惊中。她能信口胡诌出这么多东西,还演的活灵活现,真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段家,太有意思了,也不知道谁传的,说是有厉鬼作祟,昨天还找了道士过来做法,听说今早那个道士死在了他家后门那儿。”蜻蜓抱着手,仿佛在跟云奉聊八卦。 “那人,是昨夜被人杀死于城南护城河处。”云奉道。 “对了,你是怎么受的伤?”蜻蜓问。 “被设计引过去的。” “引过去哪里?” “城南护城河处。”云奉紧锁眉头说。 蜻蜓愣住片刻,反应过来后问:“这么巧?” “不是巧合,背后有人故意为之。”云奉斩钉截铁地说。 月亮露出脸来,一抹月光正好落在云奉身上,为他身上的白衣更加了一分白。 忆起昨夜,云奉当时躲在暗处,等着看那道士到底能不能从河里挖出东西。同时也在思考,为什么那个戴面具的人要告诉道士段家的秘辛,目的为何? 过了许久,道士果真捧出来一个盒子,云奉的注意力又重新放在了道士身上,他看着那道士先是跪在地上千恩万谢,对他口中所谓的仙人恭敬不已,而后才找了石头来把盒子上的锁敲开。 只是敲了一会儿,就没有声音了。云奉猜想他兴许是已经把盒子打开了,可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因为道士保持着那个跪坐在地,手捧盒子的姿势有一会儿了。 他意识到不对劲,连忙跑过去查看,着一看,发现那道士已经断了气。 这时候,暗处飞出来几根银针,云奉敏捷地一一躲开。随后跑出来很多黑衣人将云奉围住,云奉很快明白过来,这道士是故意抛出来的饵,对方的目的在自己。 这些人的招数很奇怪,下手狠辣,招招往要命处攻击,看不出是哪家的路数,所以云奉只能猜测是杀手。 “当时打斗中,我忽然感觉头晕目眩,似乎是中了毒,可一路过去,既没闻到怪异的味道,也没看到迷烟,奇怪的很。” “云大人兴许是中了阵法。”凤絮提醒道。 “阵法?”云奉在脑海里搜索一圈,赞同地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我虽然没经历过,但听师父说过,确实有这样的阵法。能够迷惑人心,致使人无力抵抗。” 蜻蜓欣慰地拍拍凤絮,“你可终于有用了一回。” 凤絮自豪地扬了扬下巴。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蜻蜓看向云奉问。 “在盛隆,云家能知道任何事。” 蜻蜓点点头,就像是清河县,到处是她认识的人,想知道什么都有门路。 “找我干嘛?” “带你见个人。” 蜻蜓同凤絮交换了个眼神,而后她后退一步,防备地说:“什么人啊,不见可以吗?” “怀安王。” 当今天子的皇叔,先皇的亲弟弟,也是那一辈里年纪最小的皇子,比天子都还要小几岁。 “我不去行不行?”蜻蜓干笑着问他。 “我刚醒,伤口也才包扎好就来找你了,你觉得行不行?” —— 明月楼,建于江边烽火台附近,共十八层,参照阿鼻地狱建造,每一层的命名也用地狱的十八层来取。 站在楼宇的最高处,能看到大半个盛隆,街道房屋,商铺酒楼,尽收眼底。 蜻蜓惴惴不安地站在冷风呼啸的高楼上,发带与青丝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乱作一团。 “老三,你看,月落于江中,换一方天地,也同样透亮。”羽天和指着江水里的月影对云奉说。 “嗯,确实如此。”云奉点头。 羽天和白了他一眼,蜻蜓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羽天和分明是想说两句高深莫测的话,拐几个弯子来给蜻蜓派个任务,他云奉竟然一个台阶都不给。 不过也侧面说明了他二人关系熟络,不然一个是皇族,一个是臣下,再怎么不愿意,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时姑娘……”羽天和轻咳两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后,说:“大理寺有一个捕快的缺,虽算不上什么高位,可本王想找一名有真本事的人来担任。” 蜻蜓眼睛一下就亮了,她甚至忘了百姓不得直视皇族的规矩,就这么直勾勾盯着羽天和。 “咳咳……”云奉拽了拽蜻蜓的衣服。 “哦!哦……民女……民女……”蜻蜓心里十分心动,自古以来鲜少有女子能进县衙当捕快。之前在清河县,刘青之都没办法把她写进正式的人员册子里,给她正常发俸禄,如今到了盛隆,没想到怀安王亲自开口。 “民女不解。”蜻蜓皱眉道。 “时将军是我跟老三的老师,早在老三去找你前,我就已经知道关于你在清河县的所有事。他们把你教的很好,这样的一身本事,入了江湖,可惜了。” 羽天和言简意赅,该有的重点都有了。 他是时镜的弟子,跟云奉是师兄弟,他了解蜻蜓的生平与本领,他也知道蜻蜓想离开盛隆,去闯荡江湖。 “选择在你,王爷不会逼迫。”云奉补充道。 羽天和又白了他一眼,有些责备的意思。 “我……我得考虑考虑……” 第40章 调查花语行踪(1) “姐姐!姐姐你怎么走这么快啊,你们在楼顶都说些什么了,你看起来心神不宁的?”凤絮一路追着在前面快步行走的蜻蜓。 “我……啊?!”蜻蜓刚欲开口,脚下踩着个石头,就摔了个狗吃屎。 “没事吧?”凤絮赶紧把人扶起来。 “怀安王想让我在盛隆做捕快。”蜻蜓抓着凤絮的胳膊说。 “姐姐愿意吗?” “愿意愿意,我从小就想当个正经在册的捕快,锄强扶弱,为民解忧。” “那不是正好遂了姐姐的心吗?” “云奉不想让我留下。” “啊?”凤絮不理解,云奉之前可是一直盯着蜻蜓,要她以重臣之女来自我要求,为民着想的,怎么现在忽然又不想人留下了。 “盛隆定然有……算了,同你说了你也不一定明白,咱们先回……”蜻蜓指着柳洛宅院的方向忽然愣住,而后她揉了好几次眼睛,跟前五个长相绝美的女人都还在面前站着。 “刘爱廷!你个小贱蹄子,竟敢耍我们!”花仄指着蜻蜓,脸色铁青,口不择言。 “花仄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你要是再不来,就见不到我们了……”蜻蜓委屈巴巴地跑过去靠在花仄身上。 花仄被她闹得脑子有些懵,明明是她私下离开了崇州,怎么一副被逼无奈,就等着她来盛隆救命的样子。 “刘爱廷,你耍什么花样?”花仄指着她问。捉摸不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姐姐你不知道,我这人向来是言而有信,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帮你找妹妹,自然不会虚与委蛇,欺骗你们。当时在坤爷的府里查的好好的,我都找到线索了,云奉那厮非说盛隆有要紧事,硬将我带了过来。” 蜻蜓说的跟真的似的,一旁的凤絮听得频频咋舌,看向蜻蜓的眼神更加崇拜了。要不是这场景不合适,她就给蜻蜓鼓掌了。 “云奉……真是这种人?”花仄只觉得不可置信,五官皱在一起,想说蜻蜓两句,又找不到话。 这么听着,确实是云奉强行将人带走的。 “可不是嘛,我这妹妹身上的毒还没解呢,他非说有办法,连哄带骗的就把我们带来声控了。”她给凤絮使了好几次眼色,凤絮才会意。摸着胸口处,小脸皱在一起。 “好疼啊,姐姐……”凤絮努力想挤出几滴眼泪,可无奈功力不行,根本哭不出来。 一旁的马车里,云奉和羽天和正看着这边的戏,云奉一张脸铁青发紫,可有羽天和同在,又不好发作,只得吐槽一句“无赖”。 “这弟妹……”羽天和指着蜻蜓的方向,止不住地笑,“有些意思啊。以后进了门,日子应该会很有趣。” 见云奉埋怨地看过来,羽天和又接上一句:“还好娶她的不是我。” 想了想,拍拍云奉的肩膀接着说:“有福了。” 这边,花仄看着一个痛苦倒在地上叫唤,一个哭的梨花带雨诉苦,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把解药给那边的妹妹。”花仄吩咐身后的侍女说。 “姐姐真是一代女侠,在世的菩萨,千里迢迢赶来救我妹妹……”蜻蜓抱着花仄,左一句右一句的夸着。 “等会儿!”花仄推开了挽住自己胳膊的蜻蜓,“你说有线索,线索呢?” “那、那天杀的云奉把我从崇州带来了这里,所以线索就……断了。” 云奉听到她这句狡辩的话,撇着嘴摇了摇头,连推锅都推的这么顺滑。 此时羽天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云奉幽怨地眼神正盯着自己,又赶紧把笑容收了回去。 “弟妹……机智诡辩,放出去可惜了。”羽天和有些心虚地说。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何不让她走?”云奉根本不理会他的借口。 “成为一名在册的捕快,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况且她有咱们没有路数。留下来,对你我的大事,有利无害。” “这是真话?”云奉不怎么相信。 “真话假话,得她愿意。”羽天和回答。 马车离开后不久,蜻蜓就带着凤絮脱身了,关于花语的事,蜻蜓从花仄口中又得到一个重要信息。 殷商的江山域景图,在花语手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别国子民的手中,加上花厌城背靠夏朝皇室,身份特殊。所以花语的下落,不得不找。 —— “你说的可是真的?”云奉神色凝重地看着蜻蜓。 “花仄说,她们此来殷商,为的就是江山域景图,这话不假。至于图是不是真在花语手里,把人找到就清楚了。” 云奉算了算时间,江山域景图丢失的时间跟花语失踪的时间很接近。也有可能是花语得了江山域景图后遭遇追杀,遇到了不测。 背后的人故意挑起花厌城和云奉的矛盾,是为了拖延时间,让救兵晚些到。 “段以明是被人用内力将三枚银针打入头顶死亡的,没有中毒,没有其他外伤。我听说当晚与他同宿的女人有起夜的习惯,睡眠浅,可她当晚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也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凶手很可能是青楼的人,对段以明和那女子的生活习惯都了如指掌。你可以去青楼再查查。”蜻蜓跟他交代自己查到的内容。 “这是关于花语来到殷商以后能查到的所有信息。你放心跟她们去,段以明的案子有我。” 两人并不需要说太多就能明白对方心里所想,知道对方下一步的打算,交流起来并不费力。 昨晚花仄来找她,虽然是晚上光线暗淡,云奉又坐在马车里,但他能从花仄带的人数,几人的装扮,以及花仄等人的举止动作上看出来她们的疲惫。 蜻蜓与他离开崇州后,花仄等人肯定在崇州追查过线索,想来碰了不少钉子,还遭到了埋伏折损了一些人。 这次过来没有像刚见面时那样咄咄逼人,直接出手,甚至有些恳求。 相识一场,只要她们多来几次,蜻蜓应该会心软帮助的。 与其到时候蜻蜓过来找自己,不如主动把她要的东西备好,让她去做想做的事。 接下指条,蜻蜓对云奉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云府,前往客栈与花仄等人汇合。 花语是开春后四月份来到殷商的,为的两件事,一个是夏朝皇室遭遇暗杀的案子。花语一路追查,在殷商发现了刺客的踪迹。 另一件事,江山域景图。女王的意思,能带回去就带回去,带不回去就毁了,也别让其他势力得到。 花语最后一次的踪迹是六月,在云奉去往崇州路上的客栈里,但说是踪迹,其实只是捡到了她的玉佩,又从店小二口中得知有商队路过,真正见过花语的人没有。 蜻蜓带着凤絮和花仄两人赶了四天的路,来到这家客栈,什么也没问,直接住了进去。 之所以只让花仄一人跟着,是因为人多眼杂,担心引起其他势力的注意,徒增麻烦。 看着这家装修老旧,但是还算干净的客栈,蜻蜓问掌柜说:“老板,你这客栈有些年头了吧?” “姑娘好眼光,我这客栈都开了有二十年了。” “能开这么久,看来是家口碑好的良心店啊。” “姑娘这嘴可真会说话。”掌柜高兴地夸她说。 “你这店开在官道上,应该有很多往来的商人投宿,生意应该挺不错的吧?” 掌柜看着她,思考着她这话背后的意思,蜻蜓赶紧解释说:“我有个姨娘也是开客栈的,今次她听闻我出来走亲,交代我要是看到开在官道上的客栈,就多找老板问几句。” “你这姨娘也想来管道上开客栈?”掌柜问。 “兴许吧,她既然交代了,我自然也是放在心上的。” 掌柜看此刻已经是傍晚,人也不多,索性走出来找了张桌子跟蜻蜓坐下来慢慢聊。从客栈的经营到客栈的安全防护,以及客栈的货物运输都一一给蜻蜓说。 蜻蜓听得认真,还专门找来纸笔记录,生怕自己错过了哪句话。掌柜看她这么重视自己的话,越说越高兴,越发地愿意跟她说。 “老板,那如果商队太大,客栈房间满了,又想做这笔生意,那可怎么办?”蜻蜓问。 掌柜捋着胡子笑了笑,指着库房的方向说:“这里面也是有门道的。可以根据该条官道所经过的商队的规模来准备帐篷等物。就拿我在的这条官道来说,平时来往的商队不多,可商队规模大。这样的商队一般都带有自己的帐篷等物,所需要的多是食物补给,所以我每隔半个月就会进行一次大量的采买。” “为何是半个月?”蜻蜓问。 “这条官道是盛隆通往北罗王朝的,北罗严寒,庄稼收成不好,所以出去的商队多是运输米面等能够长时间储存的粮食,带的菜蔬多是用来自己吃的。” “商队半个月出去一次?采购的东西是为了卖给他们?”蜻蜓猜测道。 “对对对,姑娘真是聪慧。不过出去的商队不是半月一次,是两月一次。” “那就是还有北罗前往殷商的商队?” “对了!”掌柜拍桌子道。 “老板,长久走动的,有几支商队啊?” “殷商前往北罗的有三支,北罗来殷商进行交易的有两支。” 夜里,蜻蜓给盛隆去了信,让他们帮忙查这五支商队的信息。 第41章 调查花语行踪(2) 夜里多风,黄沙铺了桌上一层又一层。蜻蜓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山林,连点儿火星子都没有。 “姐姐,你都看好久了,外面黑漆漆什么都没有,你到底在看什么啊?”凤絮支着头看向蜻蜓问。 “两个月过去了,你说我们真能找到她吗?”蜻蜓忧愁地问。 “能找就找,找不到就算了呗,又不是我们的姐妹。”凤絮无所谓地回答。 “跟咱们确实没有交情,我忧心的是她手里的东西。” “江山域景图?” “那是殷商的军事防护图,若是落入别国手中,咱们的军事布防就等同于无,防线一破,殷商的百姓就遭殃了。”蜻蜓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那我们……该怎么找?”凤絮也跟着她担忧起来。 蜻蜓已经给云家送了信,让他们查清楚经常走这条官道的商队。可也不能就这样等着,万一送来的消息有偏差,时间上花的久,她们岂不是浪费了这本就紧要的时间。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要选择崇州作为据点,向辉王宣战吗?” “为什么?” “崇州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又临近北罗,若是败了,也能退去北罗寻求帮助。只要先皇顶住好辉王的压力,就是师出有名的。” “姐姐说这个做什么?” “我在想,为什么花语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往前就是崇州,崇州再往前,就是北罗。而大夏,是在相反的方向,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八月的天,已经开始在吹冷风,坐的久了,难免有些冷。蜻蜓紧了紧身上的衣服,继续看着外面发呆。 凤絮打了个哈欠,揉着酸涩的眼睛说:“姐姐,我可要睡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黑暗中,蜻蜓忽然看到有亮点在闪,她先是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冷静下来看了好多次,那个亮点仍旧在。 “凤絮!”她倏地站起来,回过头却发现屋里只有自己了。 蜻蜓吹灭蜡烛,从窗户翻身下去,朝看到火光的方向跑去。 这片树林子落脚的时候她就打探过了,上山的路,周围有些什么,她都一清二楚,即便是夜里,行动起来也很方便。 她很快就找到了火光处,火堆旁围着一男两女,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从打扮来看像是两户猎户,且这两对夫妻的年纪尚轻。只是大晚上的带着孩子出来,免不得旁引蜻蜓思考,这两户人是不是出来避灾的。 “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一个小女孩仰着头看自己的母亲。 “小宝乖,再忍忍,过几天就能回去了。”她的母亲轻拍着小孩子的背哄道。 “娘亲,我们为什么要出来,我想回家。”另一个小孩揪着自己母亲的衣服问。 “村子里有坏人,等过两天坏人走了我们再回去,好不好?”她的母亲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跟孩子说。 躲在树上的蜻蜓听着他们的对话,在确认他们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后,就悄悄下了树,蹑手蹑脚地离开。 “什么人?!” 背后响亮的一声大喝,惊得蜻蜓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机械地将头转过去,大脑飞速运转,在思考应该用怎样的借口糊弄过去,就听到火堆处传来打斗的声音。 原来发现的不是她,那就放心了。 “把人交出来,饶你们不死。”一个充满威胁的声音传过来。蜻蜓好奇于他们要的是什么人,于是猫着身子找了个隐蔽处去偷看。 火堆旁,五六个黑衣人把这两家人围住,小孩吓得直哭,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两个父亲手中拿着被磨得锋利的镰刀,正与那些人对峙。 “我们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人,怎么交啊?”其中一个男人愤恨地说。 “你们救的那两个女人,她们现在在哪里?”黑衣人道。 女人?! 蜻蜓眼里闪过一抹光亮,对那两家人更有兴趣了。 “女人?”两兄弟对视一眼,忽然明白过来。 “那女人一个月前就离开村子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其中一个男人说。 “不知道……”黑衣人冷笑一声,“等把你们都抓回去,一天杀一个村民,自然就知道了。” 蜻蜓十分不解,如果他们真的笃定了要找的人这两个猎户知道,直接逼问他们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人抓回去。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村子里其他人也被抓了。 一天杀一个…… 要么人躲在村子里,要么去了一个他们无法进入的地方,用这样的办法把人逼出来。 他们要找的人,会是花语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蜻蜓决定跟着这些黑衣人,想看看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现在有个问题,她要怎么给凤絮和花仄传消息,让她们知道自己的行踪。 —— 入夜后,盛隆大部分街市都关闭了,唯有花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这里是盛隆有名的风月地,与其他地方相反,白天萧条,夜里热闹。 不论是文人墨客,还是过往商旅,来了盛隆都会想到此处玩上一玩,也不枉到帝都走一遭。 云奉和柳洛走在热闹的街上,常有站在门口揽客的女人会冲过来留一留。他二人都皱着眉将其推开。若遇上胆大孟浪些,口里说荤话偏要留人的,他们往往给几两银子打发了以后就赶紧跑路。 “师兄,还没到吗?”柳洛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荷包,露出恳切的表情。 “快到了。”云奉虽说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心里难免还是会有波澜。 他们长相白净,穿的华贵,最重要的是两人脸上羞怯的表情。在这些窑姐眼里,那可是上好的肥羊,不宰都对不起自己祖宗。自然如虎狼一样拼命往上扑。 云奉和柳洛在发现给钱就能免于被纠缠后,乐于破财消灾,所以没走多远的路,口袋里已经没什么钱了。 “师兄,以后还是把嫂嫂带上吧,这种地方,不适合我们。”柳洛怯怯地说着,目光仍在周围巡视,生怕哪里跑出个人又拉着他们不放。 “说的在理,可以找她问问,在这些地方,应该如何行事。”云奉赞同地说。 柳洛讪笑两声,不理会他。 走到一处名“妙珠居”的地方,云奉拉着柳洛走了进去。 “两位公子看着面生,第一次来?”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扭着细瘦的腰身过来,伸手就想往云奉身上挂。 云奉不动声色地躲开,客气地问:“我同我兄弟,想听曲儿。” “听曲儿啊,妾身最拿手的就是唱曲儿了,不知道公子想听什么?”女人将手放在云奉的胸脯上,上下摩挲。 云奉抓住了她的手,慢慢放下来,说:“姑娘唱什么拿手就唱什么吧。” 就这样,两人跟着那女人上了二楼的雅间。女人吩咐小厮给他们上了茶店,又让婢女将自己的琵琶拿来,调好了弦,果真就唱了起来。 云奉和柳洛对视一眼,柳洛端起桌上的茶品了起来,“火候不行,若是水再烫些,这茶叶就能舒展得更好,茶水也不会有这样的涩味。” “糕点……也差了几分。”云奉放下了吃过一小口的糕点,又去尝另一块,仍旧不满意地摇头。 “两位公子,若是不喜欢这些,奴婢再给二位换别的。”在他们旁边伺候的丫鬟跑上来陪笑道。 柳洛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收走面前的东西。 “来之前听说妙珠居有个唱曲儿顶好听的花魁,叫什么……” “萧绒。”云奉接话。 “对对对,就是萧绒……”柳洛高兴地手里的扇子都晃了起来。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唱曲儿的女人手中的弦“当——”一声断了,云奉和柳洛面露不悦地同时抬头看她。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芳雅蠢笨,扫了二位的兴,还望二位饶我这一回。”芳雅哭着求饶道。 柳洛走过去抬起她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一张脸,随后摇着头说:“罢了罢了,既然你唱不好,叫萧绒过来吧。” “这……”芳雅为难的说:“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我兄弟二人千里迢迢来此,专程来此处探探盛隆的风月,你是担心我们出不起这钱?”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柳洛故意加重了音调。 “不不不,公子误会了,芳雅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萧绒已经离开妙珠居了。” “离开了?”云奉也站起来,喃喃道:“可惜了,可惜了,听表兄说她的曲儿只应天上有,看来是没这缘分了。” 柳洛又问芳雅:“你可知道萧绒去了哪里,爷有重赏。” “这……”芳雅看着柳洛,对他说的重赏很是心动,可这赏钱,她恐怕是不能要啊。 “你怀疑爷给不起?”柳洛板起了脸,不悦地瞪着她。 这样的眼神,虽不说经常见,也能知晓其后果。眼前的二人气度不凡,不报家门她也能知晓其身份尊贵。 之所以在他们进门时抢着要接待,就是她觉得两人身上油水多。 刚才看他们挑剔茶点,芳雅更加断定,这二人养尊处优,凡品不入眼。 第42章 调查花语行踪(3) 清晨,白鸽振翅的响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凤絮,她偏头,正好看到蹲在枕头上的白鸽。 “怎么来我这里了……”凤絮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待清醒后,取下鸽子腿上的信笺,又翻出些米粒撒在桌上。 她走到窗边,发现蜻蜓的窗户是开着的,于是直接从窗户翻进蜻蜓的屋里。 “姐姐……” 她环顾一圈,并没有看到蜻蜓的身影。 “怪了,人呢?”凤絮挠着头自言自语道。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凤絮打开一看,花仄正站在门口。 “怎么是你?!”两人同时开口。 “蜻蜓呢?”花仄问她。 “不知道,我过来的时候没看到姐姐。” “她不会又溜了吧?”花仄有些生气,走进屋里,把手里的托盘摔在桌上。 凤絮凑上去瞧了瞧,有馒头、油条、小米粥和一小碟咸菜。 “今早的餐食看着挺有食欲的。”凤絮说。 “蜻蜓呢?”花仄的气还没消下去。 “姐姐肯定没跑,你放心。”凤絮一边塞着馒头进嘴里,一边跟她解释说:“姐姐每次跑路都会带上我,我都还在这儿呢,她多半是昨晚想到办法,追查线索去了。” “真的?”花仄语气温柔了一些。 “花仄姐姐你吃了吗?” “我……吃了。” 凤絮岔开了话题,让花仄心里有些不舒服,对蜻蜓的怀疑又冒了出来。 “蜻蜓,真的去找线索了?”花仄哄着她问道。 凤絮点点头,注意力仍在馒头上,花仄见她这副敷衍的样子,心里越发的生气。 “对了,你看这个。”凤絮把云家传来的信递给花仄。 花仄看完以后,问说:“这五支商队,跟花语的下落有关?” “兴许吧。”凤絮回答。 “你……确定蜻蜓是去找线索了?”花仄又问了一遍。 “对啊,不然能去干嘛?”凤絮反问。 花仄被问的说不出话来,她心里是怀疑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早就是带着早餐过来。 眼看着凤絮吃完了,花仄问她说:“蜻蜓一个人去找线索了,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凤絮停住动作,看着花仄仔细想了会儿,说:“姐姐虽说武功不行,可她机敏,不会有事的。” “万一呢,我家妹妹也是个聪明的,如今还不是失踪了。我担心蜻蜓也遇上什么危险,要不咱们去找找吧。” 花仄连哄带骗地拉着凤絮离开客栈去找蜻蜓。凤絮想了半天,优先去了蜻蜓昨晚盯着看的那片林子。 “你确定昨夜蜻蜓一直在看这边?”花仄找的有些烦了。转了一圈,根本没找到什么痕迹,连个脚印都没有。 “是的呀,姐姐昨晚也不睡觉,一直盯着这边看,我找她说话,她也不搭理我。”凤絮回答道。 花仄在心里直叹气,想不通蜻蜓这么油滑一个人,怎么带了个小傻瓜出来。 “花仄姐姐,这里有火堆!”凤絮兴奋地朝花仄招手。 花仄连忙跑过去,果真看到了一个火堆,火堆附近还有打斗的痕迹,而且不止一个人。地上没有血渍,说明没受伤。 “快!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记号!”花仄吩咐凤絮道。 “什么样的才算记号?这个是吗?” 凤絮指着某个地方,花仄连忙跑过去看,见到了树干上有道划痕。 “快找找别的地方有没有。” 凤絮仔细看了周围一圈,指着不远处的另一棵树说:“花仄姐姐,那里也有。” 花仄连忙跑过去看,果真是同一种利刃划出来的痕迹。 “快,快跟上!” —— “师兄,你说这萧绒,真的疯了?”柳洛猫着身子,透过缝隙看着柴房里关的女人。 女人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正靠在墙上傻笑,口中时不时还念叨两句:“你来接我了,你来接我了……” “师兄,她说的是段以明那厮吗?”柳洛扭头看向云奉。 云奉再一次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世态炎凉啊,你看她,疯了以后连送吃的人都没有。”柳洛叹了口气,站起身。 昨晚他们从芳雅口中得知,萧绒不知道收了什么刺激,忽然疯了,每天痴痴傻傻,说的话也让人无法理解,老板娘担心影响生意,对外宣称萧绒被富商赎了身,实际上是将她关进了妙珠居买在城郊的院子里。 “蜻蜓说萧绒睡眠浅,还有起夜的习惯,你觉得段以明的死,她真的不知道吗?”云奉开口了。 柳洛认真思索一会儿,“如果是我,一个孤苦伶仃,命运系在别人身上的女人,即便知道凶手,我也会假装不知道。” “那她为何会疯?”云奉又问。 “为什么会疯……”这可把柳洛难住了。 “我们来做个假设,她知道了整个杀人的过程,段以明死的时候她没被吓到,第二天醒来以后顶多装装样子,不至于发疯。如果她真的不知道段以明遇害,第二天醒来以后发现身边的人死了,才有可能惊吓过度得失心疯。” “根据嫂嫂打听到的消息,她当晚起夜的时候被小厮看见了,那人就是后半夜被杀害的。” “假如她是帮凶呢?” “假如是帮凶,她起夜就是为了让别人认为人是后半夜遇害的。那她现在就是在装疯!”柳洛接上云奉的话。 “找人监视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来告诉我。” —— 沿着记号,花仄和凤絮一路来到一个村落,这村子十分奇怪,青天白日的,街道上就没什么人了,一路走来,她们也没看到在外劳作的人。 本以为是个空壳子,可花仄又能看到在一间间屋子里闭门不出的村民。 “花仄姐姐,这里……”凤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花仄拉到一旁躲了起来。 凤絮刚准备问问缘由,就看到一行黑衣人从山里走了出来。 “这村子有古怪,咱们先出去。”说完,花仄带着凤絮原路返回,在山里找了个隐蔽处躲了起来。 “姐姐来了这里?”凤絮悄声问。 花仄也不回答她,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群黑衣人。 光天化日之下,那群黑衣人随便选了户人家,一脚把门踹开,在哭喊声中拖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稚子。 “他们要干什么?”凤絮好奇地问。 花仄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出声,以免被发现。 “大人,我求求你,放了我的孩子,他年纪还小啊……”一个妇人从院子里跑出来,跪在了扣孩子的人脚边。 “大人,刚才村子里进来两个女人,她们兴许就是你们要找的人……”一个男人冲了出来。 花仄盯着那个男人,见他一副普通村民的装扮,眼神里的恳求是真切的,对孩子流露出的关心也是真切的。 “花仄姐姐,咱们要救人吗?”凤絮询问道。 花仄也在挣扎,到底要不要出手。 可她们对此处尚不了解,贸然行动,恐给自己惹来无谓的祸端。加上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也尚不清楚。 “花仄姐姐?”凤絮又问了一次。 花仄回神,她匆忙扫视了周围一圈,见此地较为平坦,多山丘,少险峰,村子所落的地方更是没什么遮蔽物。除了那些房屋和草垛,都没什么藏人的地方。 “凤絮,你引开他们,我从后面包抄。他们的据点应该在山上的某个地方,要尽快找出来。咱们一路进来,没遇到什么巡防的人,可这些村民却不逃跑,很有可能他们的家人已经被带上山了。”花仄盯着树木葱绿的高山说。 那是村子附近唯一一座高山,便于防守和进攻,所以据点肯定会选在山上。 不等花仄告诉她用什么办法来吸引注意力,凤絮已经飞身落在屋顶,睥睨着那些黑衣人,双手叉腰,骂道:“哪儿来的蟊贼,今天遇上姑奶奶,算你们不走运,如果现在放开那孩子,姑奶奶且饶尔等一命,如若不然……” 凤絮做了个“杀”的手势。 黑衣人见她年纪不大,却这样嚣张,少不得要给点颜色看看。 见有人往自己这边过来,凤絮转身就跑。追逐的人看她这么怂,免不得气焰更盛,追的更快。 花仄看村里还有几个没中计,擒了小孩子等待的人,几枚银针飞出去,正中他们的眉心,当场毙命。 “啊?!”那村妇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事,吓得摔在地上,止不住地发抖。 “别慌!别慌!”花仄现身落在村妇脚边。 “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其罪当诛,你……”花仄指着孩子的父亲说:“赶紧找几个人来把尸体埋了,以免有祸端。” 男人连连点头,努力镇定下来,他按照花仄吩咐的,连滚带爬地跑去敲其他人家的门。 “女侠,女侠!救救我儿子,我还有个儿子被带上山了!”那妇人恢复理智后,抱着花仄的腿求了起来。 这时候,好几户的门都打开了,涌出来好些人跪下来恳求花仄。 花仄心里记挂凤絮,担心她应付不来,草草答应以后就准备去帮凤絮。 一转身,只见凤絮已经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了,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没有半点打斗过的痕迹。 第43章 设计(1) 夜里,山风拂面,比山下多了些寒气,蜻蜓坐在树上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搓了搓冰冷的胳膊。 她一路追着那些人来到山上,发现这里已经被黑衣人盘踞,有个山洞里还关了约二十来个孩子,小的看着才八岁,大的也才十二三。她推测这些孩子就是那两家猎户所在村子里的孩子。 此处是崇州和严州地界的交汇处,管理比较宽松,常有盗匪出没,去年她还听青叔抱怨过,说这里管辖模糊,可出了事却是两个州一起担着。 崇州和严州两地因为一些历史遗留问题,一直不对付,就是孟邵田那样为民造福的父母官,在面对严州的问题上,也免不了有些微词。 年初好不容易严州换了知府,给孟邵田递去拜贴,两位大人就两州百姓的问题达成了初步的协定,现在还没开始商议具体的事情,孟邵田就出事了。所以边界线上的问题也不了了之。 前段时间听说严州也出了些事,王大人抽不开身来处理边界线上的问题,所以这里的百姓只能依靠自己。而蜻蜓,也只能靠自己来想办法,想不出什么门路去搬救兵。 “老大,那些娘们儿会不会真的走了,咱们都等了这么多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去告诉那些村民,一天杀一个,直到那帮女人出来为止。” “杀这些小的,还是杀村子里的?” “当然是杀村子里那些。动了小的,老的拼死也要咬一口,可只要小的在我们手里,老的就会有忌惮。” 蜻蜓在树上听得心惊胆寒,如果再想不出办法,就真的要出人命了。也不知道花仄和凤絮来了没有,若是凤絮太过神经大条,她就真的是孤立无援,只能依靠自己了。 同一片月光下的村子里,花仄正苦着一张脸盯着下山唯一的一条路。 “花仄姐姐,你还不睡吗?”凤絮眨巴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看花仄。 花仄张了几次嘴,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她说:“不困,你去睡吧。” “刚才有个大姐送了些馒头过来,你要不要吃两口。”凤絮又问。 “不饿,你吃吧。”花仄扶着额,十分无奈。 她想不明白蜻蜓是哪里找来的傻姑娘,怎么一点儿戒备心,和忧患意识都没有。 她们杀了那五个黑衣人,山上的人久等不到,肯定能猜出来出事了,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杀下来呢。她们就两个人,再厉害又能强到哪里去。 “凤絮,睡觉前你先去村子周围看一圈,能找到蜻蜓就把她带过来,如果遇上坏人,一律杀了。” 凤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离开了。 正在巡视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两个村民打扮的男人,拦住凤絮的去路,跪在她跟前求她救命。 “你们且起来说说看救什么命。”凤絮道。 “我们的孩子被绑上山了,那些畜生用孩子要挟我们,说只要我们敢反抗,亦或去报官,就把孩子都杀了。”男人说到这里,忍不住哭了起来。 “别、别哭了,我姐姐先我们一步来了这里,她这会儿多半就是在山里,她肯定有办法的。”凤絮手忙脚乱地说。 “你姐姐?叫什么?” “蜻蜓。” 有了凤絮的话,两个男人算是松了口气,告别凤絮以后,他们转入巷子里,一直走到巷子深处,再没有人后,二人相视一笑,寻了条小路上山。 —— 忙活到后半夜,蜻蜓终于探清楚了这里的守卫分布。此处大一些方便住人的统共有五个山洞,其中两个山洞用来关押孩子,另外三个山洞住人,按照山洞的容量和在外面巡逻的队伍,初步判断,此些山匪有三十余人。 让蜻蜓觉得奇怪的有一点,他们的衣服。这些人都穿着黑衣,虽然衣服的样式跟面料有出处,但作为山匪,他们的衣服未免也太统一了。 远远的,蜻蜓看到山路上有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还故意把音量降低,像是防备着什么。 她看其中两人穿着村民的衣服,额头上有汗水,衣服浸湿了大半,似乎是刚从山下跑上来的。 正在蜻蜓考虑要不要凑近些,好听听他们在说什么的时候,只见其中一人向巡逻的几支队伍做了个手势。不过片刻,火光乍起,将周围照得敞亮,蜻蜓顿时大惊,根本来不及反应,火把就照在了自己身上。 “老大,人在这里!” 随着一声喊叫,一群人将蜻蜓团团围住。 “各位爷,晚上好啊。”蜻蜓讪笑着说。 “给我拿下!”被唤作老大的人一声令下,几支短箭朝她射了过去,蜻蜓站在树上根本没有抵挡的东西,只能跳到地面,老老实实被擒。 “你是何人?”被称作老大的人问她。 “清河县的捕快,孟大人派我过来查案的。”蜻蜓顺口胡诌道。 “清河县的捕快?”对方缓步靠近,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见她确实是个陌生的面孔,又想到她是个捕快,索性命人把她砍了。 “等等!我家大人可不止派了我一个出来调查。”蜻蜓赶紧插话。 在蜻蜓的注视下,另有一人跑上来说:“山脚下确实还有两个人,身手了得,咱们派出去的兄弟就是栽到了那两个婆娘手里。” 那老大又看了一遍蜻蜓,问她说:“你们县里的捕快,都是女人?” 借着火光,蜻蜓看到这老大的腰带上绣着一只玄龟,她想起了凤絮跟她说的望月门的事,灵机一动,说道:“你是玄武门下的七星宿之一。” 见对方动容了,蜻蜓忽然记起来当时在昌河县盘踞县衙的那些杀手,那些人的行事跟他们有相似处。 都是机敏且组织有序,行事风格也很像,于是大胆猜测说:“孟大人已经知道望月在渗透崇州了,他与杨羽将军联合设了个局,不日,尔等都会死在这里。” “凭你三言两语,我为什么要信你?”老大冷哼道。可在听到“望月”二字时,他脸上的表情又转变了。 蜻蜓确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继续道:“你猜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女人露面?” 这样的话,留着太多可以填满的空白,能带给人无限的遐想,而只要他跟着蜻蜓的思路去想,那就有戏。 “来人,把这个女人杀了。”老大眼神幽深,似乎想把蜻蜓盯出一个洞来。 “我不打算把命交代在这儿,咱们可以合作。”蜻蜓不疾不徐地说。 那老大果真扬手止住了上来的人。见到他的动作,蜻蜓大大舒了一口气。 当他们有条不紊地围住自己的时候,蜻蜓就知道,多半是凤絮和花仄已经到了,而凤絮那个小傻子,被这两个乔装打扮好出去探听的人套了话,这才有这么一遭。 果然,在挑选队友这个事情上,除了武力,智力也同样重要。 “你想怎么合作?”老大问她。 “留我一命,我帮你找人。”蜻蜓道。 老大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不屑地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人?” 蜻蜓在心里大笑,看来他们真的在找人。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花厌城。”蜻蜓胸有成竹地说。 听到这三个字,老大脸上的笑凝固了,他蹙眉看着蜻蜓,在想为什么蜻蜓会知道。 “我可以帮你找她们,条件是你们不能杀我。”蜻蜓微微一笑,看他们的眼神已经从刚开始的担忧转变成了悠闲。 眼看那老大又想下命令,蜻蜓赶紧说:“你可以选择杀了我,可你想想,你们都做到这份上了,花厌城的人还是没有出现。那么有两个原因,第一,她们不在乎这个村子里的人。第二,她们已经离开了。不管是哪种情况,你都得在这里耗费更多的时间。那么等待你们的结局会是什么?” 扫视了一些人一圈,看他们脸上没有多少害怕的表情,像是已经看淡了生死,根本不在乎自己能否活命。 “即便你们不在乎生死,连任务也不在乎吗?”蜻蜓追问。 “老大……”又有个人上来了。 蜻蜓在心里想,很好,有人动摇,胜算就会更大,增加了胜算,她就有机会反击。 —— “凤絮!山上不对劲,快跟我上山!”花仄慌忙拉起睡得正香的凤絮,胡乱帮她穿好衣服,就拉着人出门。 “怎么了?”凤絮不情愿地问。 “火光冲天,定然有变故。”花仄肯定地说。 “能有什么变数啊,姐姐都没找到呢,管那些干嘛。”凤絮说着就想回去继续睡。 “万一此刻蜻蜓正在那处被人围攻呢?”花仄说。 提到蜻蜓,凤絮的瞌睡醒了大半,她顺着花仄说的往山上看去,半山腰处的火光确实比刚入夜那会儿要亮。 “走,先上山。” 在花仄的安排下,她们选择了两条小路,一人往一个方向走,不管谁先到达,有没有看到蜻蜓,都不要轻举妄动,得先把山上的情况摸清楚了,等另一个人与之汇合才能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安排确实是这么安排的,可真到了行动的时候,就有些出入了。 凤絮赶到时,刚好看到两个人押着双手被缚的蜻蜓离开,她一路跟到一处山洞,在他二人准备把蜻蜓往里面推的时候。忽然银光一闪,温热的血飞溅而出。 第44章 设计(2) “我倒是没想到咱们会这样见面。”蜻蜓忍不住叹了口气,刚转身,凤絮就整个人扑过来抱住她。 “姐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凤絮开心地说。 蜻蜓拍拍她的后背,“花仄呢?” “她从另一条路上来,应该快到了吧。”凤絮放开蜻蜓,往后退了一步,开始观察起附近的事物来。 这里算是山的背面,没什么人把守,连山洞都没有住人的痕迹,看上去就是片没用过的荒地。 “不对,不对!”蜻蜓忽然反应过来。如果对方真的打算跟自己合作,采纳了自己的提议,为什么会把她安排来这里,而不是放在他们的中心部位严加看管。 “什么不对,姐姐你在说什么啊?”凤絮眨巴着一双探寻的眸子。 “快!躲起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这是圈套!” “啊?”凤絮还没反应过来。 “愣着做什么,赶紧躲起来啊!”蜻蜓大声喊道。 凤絮不懂归不懂,可蜻蜓吩咐的还是要做的,于是听话地离开了。 她前脚离开,后脚一根木棍飞来,正中蜻蜓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撞倒在地上。紧接着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出现,把蜻蜓围在其中。 “你的同伴来救你了,为什么不走?”老大问她说。 蜻蜓忍着肩膀上的疼痛站起来,脸上挂了淡淡的微笑,“我们做了交易,我帮你找人,你留我性命。” 听到她这么说,老大忽然笑了起来,“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我叫刘蜻蜓,敢问大人的尊姓大名?”蜻蜓直视着他问。 “应康。” “斗星宿?” 应康下意识往自己腰间看了眼,抬头盯着蜻蜓。 “我知道的也不多。”蜻蜓笑了笑。 —— 夜黑风高,适合翻墙。 柳洛行走在房檐上,如踏平地。在他身后,某座楼阁正冒着白烟,一群人手忙脚乱地跑出去灭火。 他一路来到处废弃的院子,在这里与云奉汇合。 “师兄,学坏了啊,放火这么损的招也能想到。”柳洛拍着云奉的胸脯道。 “近墨者黑。”云奉只是笑笑。 柳洛刚才烧的,是跟妙珠居来往密切的一家赌坊。这赌坊以茶楼为遮掩,私底下做着骗人钱财,诱人用钱财做抵押的缺德事。 很多人在这里赌的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有人报过官,可最后都不了了之,赌坊照开,钱照赚,源源不断的冤大头往里面钻。 “这样害人的地方,就应该一把火烧个干净。”柳洛愤恨地道。 “烧了这里,还会有更多的茶楼开起来。得连根拔起,找出幕后黑手。”云奉说。 两人等了一会儿,见白烟淡去,吵嚷声小了,才慢悠悠转出去,来到大街上。 “云大人,你看那边,怎么着火了?”柳洛假装刚看到,惊讶地指着茶楼说。 “走,去看看。” 两人来到茶楼门口,老板灰头土脸的,正气鼓鼓地教训伙计。 “怎么办的事,今晚谁值夜,瞎眼了还是手残了,怎么就能让烛台倒了呢!” 那老板随手抄起一根木棍,正准备打人,就被柳洛喝止。 “怎么回事!”柳洛质问。 老板见他锦衣加身,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气焰消下去一些,看着柳洛问:“不知公子所来为何?” “这位是大理寺少卿云奉云大人,我二人夜里无事出来散步,路过此处,就见这茶楼冒起了烟,看到老板你要殴打店里的伙计。”柳洛道。 老板一听云奉的身份,顿时有些慌。如果平时起火了,有官员路过要进去查一查倒是无所谓,可今日茶楼里有妙珠居送来的女人,万一正好撞上…… “这茶楼我常来,烛台安置的很是妥帖,店里伙计也尽职,这场火多半是有人刻意为之。”说到此处,云奉止住话想了想,说:“既然遇上了,也是你我的缘分,我且帮你断一断吧。” 老板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他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上去拦住云奉,“怎好劳烦大人,这场火全是我的过错,我嫌三楼的风水不好,让人移了烛台的位置,这才有今晚的祸事。” “我等吃的是国家的粮食,自当为百姓分忧,我今晚且帮你查一查。” 说着,云奉越过他,直接往楼上去。老板见拦不住,赶紧给伙计使眼色。待那伙计离开,柳洛赶紧追上。 云奉来到三楼,一眼就看到右手边第三个雅间的门被烧了大半,正大开着。他走进去,见雅室内的窗户也开着,四面墙壁被熏得黝黑,茶几凳子,以及床榻,但凡易燃之物,烧毁的程度都很大。 云奉埋头在一片狼藉中查探,老板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抹汗,不一会儿衣袖就湿了。 “从被火烧灼的程度看,火源在这儿。”云奉指着靠窗的茶几说。 老板看过去,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烛火遇风容易熄灭,所以他统一把烛台安置在两面的墙上,专门嵌了木板挡风。 “这窗户,是救完火以后才开的,还是来的时候就开着?”云奉又问。 “窗户……”老板仔细想了想,“我来的时候已经开了,至于什么时候开的,我得问问最先进来的伙计。” “我记得你这茶楼,晚上很少待客。”云奉回身,盯着老板。 “是、是……”老板笑了笑,解释说:“大人记性真好。我这茶楼,晚上只接待预约过的贵客。” “今晚此处可有预约?”云奉问。 “并无人预约。”老板面上看起来老实,实则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这就怪了……” “大人可是又发现了什么?”老板赶紧追问。 “你看这里。”云奉指着其中一个烛台,“看这印子,蜡烛平时应该是放在这里的,可这面墙烧灼的程度却不如那一面。” 老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在看清楚位置后,吓得一个激灵,差点摔倒。 “还有,空气中,似乎有蓖麻油的味道。”云奉接着说。 老板已经听得心里激起千层浪了,今晚这里确实是有预约的,可那位大人临时有事,并没有过来。而火燃烧的地方,正是那位大人平时喜欢坐的位置。 如果这场火真的同云奉所说,是人为,其目的,肯定在那位大人。 “老板,可是想到了什么?”云奉侧目。 “没、没有。我在庆幸,好在今晚这里没有人在,否则我这茶楼可赔不起一条人命啊。”老板讪笑着说。 “根据我的推测,此次事件实属人为,报官吧。” 如果是寻常人说报官,报了就报了,可此人是云奉,职位虽然不高,可身份却是极尊贵的,万一他突发奇想要跟进这个事情。 纵火是小,查出其他东西可就是大事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就是下人手脚笨,不小心碰倒烛台烧了屋子,不至于到报官的地步了。再说,真要报官查起来,我这些伙计都是苦出身,为件小事平白惹去无妄之灾,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老板说的情真意切,云奉考虑一二,觉得他说的在理,便默许了。 离开茶楼走到街上,他刚好看到在不远处等待的柳洛,于是拜别老板朝柳洛走去。 老板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仍旧不放心,特别命手下人去跟踪,见两人没往县衙的方向走,才放心回去禀报。 “这老板估计做梦都想不到,那位大人是我们约的,火是我们放的,而目的也不在赌坊。”柳洛笑嘻嘻地说。 “查的怎么样?” “这里除了赌坊生意,还做皮肉生意。在他们后院有个密室,里面关着一些从各个地方拐来的小姑娘。我略看了一眼,小的七八岁,大的也才十三四。” “没想到查段以明的案子,还能查到这样一条黑心的利益链。”云奉感慨道。 柳洛派人盯了萧绒两天,果真在某个傍晚,老鸨偷摸来见了萧绒,当时有打手守着,幽洛山庄的人没能靠近,可老鸨离开后不久,萧绒就哭着上吊了。 当时幽洛山庄的人救下萧绒,第一时间给柳洛报信。 云奉自报身份后,又跟萧绒分析了一通当晚的事情,并肯定地告诉她,当晚,要么是她杀的人,要么她是帮凶。 萧绒跟他们做了交易,要他们帮自己找到妹妹,才愿意说出凶手。 而萧绒所能知道关于妹妹的消息,仅限于那个茶楼。 “没想到,天子脚下,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柳洛忍不住吐槽,“我还当盛隆多好呢。这殷商的皇帝不是个最最贤德的吗,怎么也能出这样的事情?” 云奉剜了他一眼,斥责道:“不可随意议论天子。” 柳洛撇撇嘴,聊起正事说:“这么多姑娘,咱们怎么才能确定,哪个是萧西?” “知道老板为何要派人盯着我们吗?” “担心我们去报官?” “此前也有人去报过官,为何他们报官无事,我去就要提防?” “身份,你背靠云家和怀安王,衙门不敢怠慢!” 云奉肯定地点点头,随后对柳洛说:“既然知道他们怕什么,那你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了吗?” 第45章 沼泽地 清晨,山上浓雾弥漫,十步之外人畜不分。 蜻蜓站在应康的帐篷外面等候,期间只能看到几个跑来跑去的人,似乎手里正拿着什么。 “哎哟!”忽然有人撞了蜻蜓一下,把她撞在地上。 “小心些!”蜻蜓无语地说。 这时候,应康刚好从帐篷里走出来,他伸手擒住撞到蜻蜓的人,盯着他看了会儿,撒了手说:“刘捕快也是你能撞的吗,不长眼的蠢材。”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那人连连道歉。 “应老大这么早把我叫过来,可是有新的线索?”蜻蜓看着他问。 应康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进帐篷,蜻蜓就追在他身后跟着进去了。 “这是昨晚发现的。”应康丢了个香囊给蜻蜓,蜻蜓接过来一闻,跟花仄身上的味道很像。 “在哪里发现的?” “关押孩子的山洞附近。” 蜻蜓拿着香囊看了又看,这香囊有些破损,还有几处陈旧的污渍在上面,看起来是用挺久的了。 “看起来是贴身用了些年头了,应该是别人送的,亦或对所用之人有某种特殊的含义。”想了会儿,蜻蜓补充道:“她应该会回来找的。” “你就这么肯定?”应康问。 “你看上面的破损程度,这几个地方还有陈旧的污渍残留,如果不重要,一个香囊而已,重新绣就好了。” 应康赞同的点点头,从蜻蜓手里拿回香囊,坐回茶几旁,对蜻蜓做了个“请”的手势。 蜻蜓也不扭捏,大方的坐了过去。 她知道应康在故意试探自己,包括今早这样的大雾,也是故意命人把她叫过来等着的。就是想看看她的同伙会不会趁视线不佳的时候给她传递消息,还有香囊也是故意给她看的,就是要看看她的能力,是不是真心想要合作。 “应老大下一步打算往哪里搜?”蜻蜓问。 应康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纠结要不要回答,又像是在考虑能不能跟她合作。 等了会儿,应康拿出一张村子的地图,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有个断崖,香囊是我的手下在此处捡到的。” 蜻蜓立刻明了,恐怕不止断崖这么简单,其陡峭程度不是轻易可以攀缘的。 “应老大怀疑她们躲在这里?”蜻蜓问。 “我需要你下到崖底,把人找出来。”应康道。 蜻蜓盯着那张地图,许久才说:“可以。” —— 近日除了云奉未婚妻举止粗鲁,充满乡野气,配不上他一事。聊的欢的还有一件事,云奉私下调查了丹雪楼。 云奉的官职不高,可他的地位在盛隆却是排得上号的,能让他亲自调查的案子不多,早几年有件震惊大江南北的血案,就近两年有桩高官贪污腐败的案子,也是震碎了很多人的认知。 所以云奉私下调查丹雪楼,一听就觉得这丹雪楼不简单,背后有大案。这么一穿,丹雪楼每每满客,就连晚上都预定满了。 来的人里,不乏官员名士,还有很多商人。这些人里,有的纯粹想过来凑个热闹,看看这丹雪楼到底背了什么案子,有的是平日里跟丹雪楼有利益往来的人,他们担心自己在丹雪楼的事被抖出来。 一连三天,每天都满客,附近还经常有爱八卦的人蹲守,就想吃个现成的瓜。面对这样的生意,本来是件再高兴不过的事,可老板每每看到附近转悠的人,就愁上眉梢,苦着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你猜这会儿老板在干嘛?”柳洛坐在对面的茶馆二楼,透过窗户看着丹雪楼。 “兴许高兴着呢,每天都高朋满座。”云奉坏笑道。 “不得不说,这招数可真是损到家了。” “这可是你想出来的。”云奉提醒他。 柳洛立马改了语气,咋舌道:“这样聪明的招数,也只有小爷这般聪慧之人才能想出来。” 云奉又喝了口茶,笑而不语。 关注度高了以后,暗地里的生意,丹雪楼的老板一件都不敢做,毕竟每天这么多人,人多口杂,保不齐谁就把丹雪楼的事说出去了。 殷商可是明令禁止聚众赌博的,其他地方还好,地方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好了关系,开个赌坊也没什么,盛隆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一旦抖露出来,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都得死。 “熬了三天,他们的生意应该赔了不少。”云奉笑吟吟地说。 “我的人已经盯好了,一旦他们有动静……”柳洛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喝茶。 有些事情,一旦摆到明面上,保护伞就会见光死。这么多老百姓盯着,当今圣上又是个糊弄不得的明君,那些平日里私相授受的官员一个个都明哲保身,谁也不想露脸来替丹雪楼说话。 没有当官的同他们狼狈为奸,处理起来就方便多了。 “我的人来报,说这几天生意好,丹雪楼的老板跟外面的菜农订了很多菜蔬。”柳洛说。 “菜蔬……”云奉同柳洛的目光碰在一起,两人都有同样的猜测。 “盯好。”云奉说。 —— 正午时分,天上的太阳正火辣。蜻蜓站在应康所说的断崖边,低头往下看,只见下面深不见底,即便是正午,下面的雾气也不散。 光照不散…… 多半是障气。 蜻蜓想起了那张地图上标的,这下面是一片沼泽地,兽类容易陷在里面困死其中,久而久之,就出现障气了。 “应老大,你们下去过没有?”蜻蜓问。 “下去过,崖底有毒蛇盘踞,我们没走多远就原路返回了。”应康也不瞒她。 蜻蜓点点头,走过去将绳子拴在腰上就向下攀岩。 沿途,她看到峭壁上有不少划痕,这些划痕新旧不一,老的应该是一个月前留的,新的也没几天。 从这些她能猜出来,应康笃定花厌城的人在下面,所以来来回回放了很多批人下去。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香囊并不是偶然捡到的,多半是他们追着几个花厌城的人到了这里,那几人在众目睽睽下跳了崖。 落地后,蜻蜓解开绳子不久,上面的绳子就被人割断落了下来。 蜻蜓看着躺在地上的绳子,不禁摇头。他们这是要让她好好找,还是要让她死在下面。 抛下绳子,蜻蜓在地面上看到了雄黄粉以及很多蛇的残尸,地上有很多血,却没看到尸体,有些不正常。 根据这里厮打所造成的破坏程度来看,应该是有人死了的。她不认为应康有多人道,会把死了的兄弟埋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附近有猛兽出没,把那些尸体吃了。 正在蜻蜓思考应该从哪里着手的时候,天上落下来两个身影,正是凤絮和花仄。 “你们怎么下来了?”蜻蜓疑惑地盯着她二人。 “他们走了,我跟花仄姐姐就借了绳子下来了。”凤絮解释道。 “兴许他等的就是你们下来陪我呢。”蜻蜓撇嘴道。 “那个香囊,是花语及笄之年我送她的礼物,当时我们都还只是奴婢,没有月俸,更别说有什么及笄的典礼了。花语是个苦命的出身,我为了让她开心些,找了些布料和香料来缝制了那个香囊。”花仄说着,脸上满是哀伤。 “应康能派人持续不断地下来,说明她们没死。”蜻蜓拍着花仄地肩膀说。 “真的吗?”花仄问她。 蜻蜓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她并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猛兽能吃了那些杀手的尸体,怎么就不能吃了花语等人的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嘛。没找到尸体就说明人还活着。”凤絮也说道。 “为何这里这么多的血,却不见尸体?”花仄将目光下移到地面上。 蜻蜓没有搭话,而是飞身上树,观察了周围一圈,看到有个地方的障气不浓,指着那边说:“往那边走。” 花仄和凤絮不疑有他,听话的前进。 “我是在山里长大的,虽说比不上这里这样凶险,可总有东西是相同的。”蜻蜓一边走一边对二人说。 “姐姐,这下面好安静啊。”凤絮说。 “小一些的兽禽类在这里活不下去,自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有生机。” 此处的森林,树木不高,野草倒是旺盛,脚下的土地很是松软黏腻,散发着腐臭味,闻得久了,只觉得头疼恶心。 “我这里有甘草片,你们放在口中含着。能缓解身体的不适。”花仄划开自己的香囊,取出里面的甘草递给她们。 “你这香囊里装的原来是草药啊。”蜻蜓说。 “用毒嘛,常会有中招的时候,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说到这里,花仄愣住了,花语也有这样的喜欢,只要路选的对,她活下去的几率还是大的。 “花仄姐姐,你发什么愣呢,快跟上啊,姐姐说咱们得在天黑前找到一片空地休息。”凤絮拉了拉花仄的衣服。 “来了。”花仄回过神,赶紧跟上。 在她们看不见的草丛里,一双双凶狠的兽目正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只待夜晚,便冲出来猎食。 “快一些,这里太安静了,说不定有什么猛兽呢。”蜻蜓催促两人说。 第46章 收网 傍晚,气温骤降,树林里的障气也更加浓烈。蜻蜓一行三人艰难前行,膝盖以下的裤子已经沾满了泥尘,脚步也越发沉重。 “你们还有力气吗?”蜻蜓转身问她二人。 “我没问题,凤絮呢?”花仄偏头去看凤絮。 对比起她二人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的模样,凤絮要轻松很多。 蜻蜓笑了笑,“看来凤絮才是咱们三人里面最可靠的啊。” “姐姐,你们有没有闻到血腥味?”凤絮 扭头往身后去看。 “血腥味?”蜻蜓跟花仄对视一眼,十分敏感。 “离我们多远?”蜻蜓沉着脸问。 “嗯……大概四米左右吧,跟了我们快两个时辰了。”凤絮回答。 两个时辰,那岂不是说,她们出发没多久就一路跟着了。 “蜻蜓?”花仄询问地看向她。 “你们手里还有多少武器?” 凤絮指了指腰上,那是她惯用的一柄软剑,长度刚好还腰一圈,三寸三。她不常用那柄剑,可一旦出鞘,必见血。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云奉还给她普及过这柄剑的来历,说是江湖上四大神剑之一的斩萃,遇血生毒,是唯一一把榜上有名的魔剑。 只是这样一柄剑,怎么会在凤絮一个 “我手里还有暗器跟毒粉。”花仄的话把蜻蜓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那猛兽跟了咱们这么久都没下手,凤絮又闻到了血腥味,多半是受伤了,不敢贸然攻击我们。” “受伤?!”花仄欣喜地看向蜻蜓,蜻蜓点了点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来了!”凤絮话落,一头半人高的灰狼出现在三人面前,落日最后一抹余晖映照在他身上,透着森冷的光晕。 “上树!”蜻蜓一声令下,三人齐齐飞上树干。 “吼!”灰狼低吼一声,朝蜻蜓所在的大树扑去。蜻蜓抽出腰间匕首,快准狠地刺上灰狼的眼睛,灰狼吃痛,大吼一声跳下去,转而朝花仄那边咬。 灰狼剧烈的撞击,使得树干颤了几颤,花仄脚下一滑险些摔下去。就这么一个失误,灰狼往上跳去,一口咬住她的裤腿。 “撕拉!”一声,雪白的小腿露了出来。 “花仄姐姐!”凤絮和蜻蜓担心地喊了一声。 花仄惊魂未定,手倒是麻利地掏出一把药粉,直接撒在灰狼脸上,刺得灰狼眼睛生疼,吼叫一声扭头跑了。 三人听动静远了,这才下来,快速赶路。 狼是群居动物,它跟了这么久都没动,一来是受了伤,刚才与它动手的时候三人看见了灰狼背上一条深深的剑痕跟几条鞭痕。 二来,兴许是在等待同伴。 在这森林里,虽然逃脱了狼口,但并不算安全。得赶紧找一处障气少的干燥地带。 “快些,前面就到了!”蜻蜓催促两人说。 凤絮搀扶着花仄,一步也不敢停,步子还越迈越大,越迈越快。 “姐姐,你看那边!”凤絮指着远处一个山洞说。 她们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洞上挂着几条毒蛇的尸体,还有猛禽的残肢。 “走,去看看!”蜻蜓说着,不等她二人赶上,就跑了过去。 —— 在连日来众人关注的压力下,丹雪楼的老板终于沉不住气,开始利用菜农来转移关在密室里人。 柳洛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去云家找云奉,不曾想云奉被段家邀去了,他只得按照原先制定好的计划去抓人。 夜里,主街已经散了,只有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或是闲散人员还在溜达。自从传出丹雪楼被云奉暗中调查的消息。夜晚在丹雪楼附近转悠的除了以上两类人,还有官府便装的衙役,以及一些其他的势力。 老板金叁一连买了四天的菜,终于在盯梢的人习以为常后,开始转移关在密室里,从各地拐卖过来的女孩。 夜色渐浓,丹雪楼后院架起了三辆牛车,车上装着四五个箩筐,盖着粗布,隐隐散发出菜蔬腐烂的味道。 “手脚麻利些,这些坏了的菜今晚都得倒了,重新采买一批新鲜果蔬。”一个穿着伙计衣服的玉面郎指挥着装车的一干人。 “夏管事,这么晚,城门早就关了,这些东西咱们只能送去别的地方。”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对玉面郎说。 “用不着你操心,我自有我的打算。” 装好车后,玉面郎带着几个人,赶了牛车往外面走。 后门的街道上有几个正在吃面的人看到了,只略略瞟一眼,继续吃跟前的面。 牛车慢悠悠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时不时吹来阵风,卷起箩筐上盖的布,还能看到些果皮和快要沤烂的菜。 即将到城门口时,牛车忽然改道往一旁的小路走,在守城士兵的注视下消失不见。 当牛车再次出现的时候,车上的箩筐已经卸下来了。 与此同时,云奉正坐在段以明的书房里,与段家家主段青银聊着这几天调查到的事情。 “奉哥儿,以明虽然流连花丛,纨绔了些,可本性不坏,鲜少有仇家,你可一定要替他做主啊。”段青银又念叨说。 云奉板正地点头答应,人虽在此处,思绪却已经飞去了丹雪楼。 熬了这些天,是时候收网了,金叁与妙珠居关系密切,又在天子脚下搭建起关系网私开赌坊。但看他的履历,不足以有魄力做出这些事,背后应该有人,只是背后之人,与段以明的死,会有关系吗? 他总觉得事情不单是表面看到的这样,看似没有联系的两个地方,背地里却有勾连,那么看似无关的两件事,又是否有关联呢? “奉哥儿,不瞒你说,我一把年纪了,膝下只有两儿一女,原本打算等辛明回来,就把家主之位传给他,谁曾想他在外面染了天花,如今只能关在院子里。想来想去,把家主的位置传给以明吧,他如今又……” 说到这里,段青银又伤心起来。可云奉却来了兴趣,问他为什么正值壮年,两个儿子还没娶正房,就着急传位子。 只见段青银哀叹几声,开口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家里来了个道人,说我命里犯煞,如果不解,活不过十岁。我母亲当时很是生气,觉得那道人满口胡言,命人将其打了出去。” 赶到门口,那道人忙说,如若不信,可看看段青银五岁的时候会不会犯水灾。 五年过去,段府都快忘了有这么一桩事情了,忽然有天,年幼的段青银突发奇想瞒着家里人出门踏青,路过湖边,他觉得水底的石头好看,就伏着身子伸手去捡,不曾想背后像是有人推了一把,忽然人就栽进水里了。 要不是有个过路的农夫,恐怕他早就命丧湖中了。 段青银是那一辈的独苗,自此,段家的老太太花了很多心思把那道人请回来奉为上宾。那道人做了场法事,又给段青银留了张符纸,还说要想此生无虞,四十岁后便不能再掌舵。 “那道人如今何处?”云奉问。 “仙师做完法事后便离开段家,出门云游去了。”段青银回答。 段青银的故事听起来像是另一场骗局,可既然那道人离开了,便是无从查证的事。 不过现在看来,段家信玄学之说,是从上一辈就开始的。怪不得找了他调查,还找了道士来做法。 “段叔,以明的死是人为,再给我几天,真相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云奉斩钉截铁地说。 “那就仰仗贤侄了。”段青银感激地道。 段以明的事情即将明了,可段辛明的事还未可知。当时他们在长阳郡发现的尸体,鹿子鱼非说是段辛明的,还有段辛明给他去的信,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见到本人才能说。 “段叔,我想去看看辛明。”云奉道。 段青银为难地看着他,他可是云家的人,现在段辛明的院子连这些有血亲的都不敢进去,他是怎么敢提这样的要求的,不怕被传染吗。 “我就站在门外,同他说几句话就行。”云奉又道。 “可此刻已是夜里,我儿恐怕已经入睡,要不贤侄明日再来?”段青银询问道。 云奉点点头,他确实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继续在这里耽搁。于是他找了个理由告别了段青银,飞身上房顶,朝柳宅而去。 此刻柳宅偌大的庭院里,火把高照,围着一群家丁扮相的人。院子中间,放置了十来个箩筐,每个箩筐里都装了四五个被迷晕的女孩子。 一妙龄女子迈着轻盈的步子在这些箩筐之间穿梭,抬手点一下这个的脑袋,又拍一下那个的脸,不多会儿功夫,箩筐里的人就慢慢苏醒了。 “啊?!”一个女孩尖叫着抱住自己,瑟缩在箩筐里嗫泣。她的举动感染了其他人,都抱着自己哭泣起来。 “姑娘放心,我们不是坏人。”柳洛赶紧上去解释。可这些女孩哪里听得见他的解释,仍旧哭泣。 “再吵,老娘就把你们的头割下来泡酒喝!”刚才灵动的女人双手叉腰,不客气地警告道。 她这样的说辞,果真震慑住了这些姑娘,全场鸦雀无声,连呼吸都不敢。 “别怕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别听她瞎说。”柳洛再一次笑着圆场。 第47章 花仄的心事 问了好几圈,都没人听说过萧琪这个名字,拿出她的画像一一比对,问遍了所有人,无一所获。 “师兄,快三年了,会不会……”柳洛蹙起眉,试探着说。 云奉瞥了他一眼,心里也不确定。三年的时间,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让一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先把她们安置了。” 从这些被拐卖来的女子口中得不到消息,那就去审问审问其他人。 “那几个押解的人关在何处?”云奉问。 柳洛指指茅房的方向,“丢那边了,应该臭的很,早知道你要审,就等你审完了再丢过去了。” 云奉斜眼看了柳洛一眼,眼里有抵制不住的笑,面上却没有表露。 他拿着画像往茅房走去,此刻正是后半夜,光线昏暗,灯烛将燃尽的时候,可他远远的,看到其中一个瘦削的人,骨相跟画像上的人有几分相似处。 “柳洛,那个人……”云奉刚想问问那人是谁,回身发现柳洛并不在。于是丢下画像,自己走了过去。 “尔等何人,报上名来。”云奉直接开口质问。 五人齐刷刷抬头看他,只有夏管家认出了云奉来。 “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小心我家主人过来把你这院子烧了!”其中一人叫嚣道。 云奉浅笑着说:“在下云奉,大理寺少卿。” “云……”刚才还气焰嚣张的人顿时噎住,看着他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云奉故意看着他道。 “没、没有。”那人苦着脸说。 云奉缓步至夏管家面前,蹲下身仔细端详起此人,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相像。 “你叫什么名字?”云奉问他。 “在下夏津。” “夏津。”云奉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点点头,起身离开。 柳洛看他回来了,连忙跑过去迎他,“怎么样,问出什么没有?” 云奉先是摇头,后又点头,想了想,又摇了头。 柳洛刚想吐槽他几句,云奉就凑过去,同他耳语几句。柳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以眼神询问是否真要如此。 “去吧,按我说的做。” —— 蜻蜓几人来到山洞内,发现洞里充满了血腥味,在若干蛇虫的尸体中,还有很多碎布。 “没、没看到尸体……是不是说……”花仄的眼泪一下子落下,她看向蜻蜓的目光里充满了恳求,希望蜻蜓能说服她,花语等人无事。 “没看到尸体,说明人还活着。”蜻蜓露出一个为难的笑容。 她和花仄都有预感,这里发生了很激烈的打斗。先是与蛇虫打斗,接着来了应康的人,又发生了对抗。不然地上不会出现这么多的血和碎布。 而碎布,说明尸体已经被猛兽拆吃入腹了。 “那我们……现在该往哪去?”凤絮想说还找吗,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于是改了。 就连她这样迟钝的人都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更别说蜻蜓和花仄。 “我看过这里的地图,再往东走五里地,就是……就是与北罗的交界线了……”说到这里,蜻蜓想起来之前让云家帮忙查的商队,也不知道消息送来没有。 “姐姐,鸽子送来了这个。”凤絮拿出信递给蜻蜓。 蜻蜓打开一看,一眼就看出来有支商队行经路线不正常,不知谁还特别用红笔做了标记。 “这个红点是本来就在的,还是你们点的?”蜻蜓问。 “原本就在的。”花仄回答。 “这支商队怎么了吗?”凤絮问。 “北罗严寒,运出去的多是貂皮羊绒等保暖的布匹,再就是大米白面一些吃的。” “这上面写的不是吗?”花仄问。 “这跟殷商的方言有关系,你不晓得也正常,我们说绸缎习惯说成绸子,写下来多写绸资。” 花仄点点头,刚看到这个词的时候确实有些许疑惑,不过没怎么放在心上,就没细究。 “抓紧时间赶路,这里血腥味这么浓,附近肯定有猛兽出没,我们……” “来了。” 蜻蜓的话还没说完,凤絮就抽出腰间的软剑将她护在身后。 日落西山,昏沉的森林中,响起一声声野狼的低吼,一双双闪着幽光带着狂狞杀意的眼睛自草丛里出现,围住三人。 “嗷呜~”不远处的山丘上,头狼嚎叫一声,围住三人的狼纷纷应和,听在耳中分外瘆人,击打着内心深处关闭着的恐惧的房门。 “咱们想办法杀了头狼,只要头狼一死,狼群就会散。”蜻蜓对二人说。 “我去,你们保护好自己。”凤絮再一次紧了紧剑柄,飞身而起落在树梢。 她刚一动,一头狼就朝蜻蜓扑过去,蜻蜓顺手抄起地上的一杆枪,旋身反手一个猛刺,直接扎在那头狼的心脏处,当场毙命。 花仄来不及惊叹蜻蜓为何会有这样的势力,又有头狼朝她扑过去。她连连后退,退到石壁处,抓着藤蔓飞身而起,一条纤细的骨鞭飞出,直接捆在狼的脖子上,蜻蜓眼疾手快地一枪刺出,正中心脏。 凤絮这边,刚落地,正准备大干一场,没想到头狼一溜烟跑了。她愣了一秒,赶紧去追。直到把头狼追至退无可退,才回头与她对峙。 黑暗中,她能感觉到来自头狼的压迫感,想必它逃跑,并非真的是逃跑,而是故意把自己引开,好方便它的同伴杀了蜻蜓和花仄。 “嗷呜~” 头狼仰头嚎叫,距离不到半里的地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回应。凤絮过于担心蜻蜓,担心地扭头看了一眼,正是这么个空挡被头狼抓住,差点咬断了她一条手臂。 冷风嗖嗖地钻,凤絮知道不能再等了,继续耗下去,凶多吉少。于是将真气注入斩萃,魔剑在黑暗中透出森冷的白光,照在凤絮脸上,活像地狱的使者,特别是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比起头狼不相上下。在头狼被她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吓得胆怯的瞬间,她瞅准机会一剑划在头狼的背上。 遇血生毒,头狼感觉到危险,嘶吼一声,扭头就跑。 围住蜻蜓和花仄的狼群听到以后,也纷纷后退,不过片刻功夫就跑完了。 此时月从东方起,将原本黑暗的山丘照亮,凤絮从阴影中走出来,见到蜻蜓时,又展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姐姐!” 蜻蜓也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此刻只有花仄情绪复杂,她此前没有真正见过蜻蜓和凤絮动手,只当她们一个是有些痴傻的小丫头,一个是鬼灵精怪,满肚子坏水的姑娘。 可今晚真的看到蜻蜓使枪,一招一式干脆利索,一枪出去必然见血,直击要害。还有她当时的镇定与冷静,说是战场上常年厮杀出来的女将军也不为过。 “走啊,花仄姐姐,不会是被吓到了吧?”蜻蜓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趣道。 “哦,走吧。”花仄收回思绪,赶紧追上两人。 “只有最后五里地了,咱们加快脚步,就要可以休息了。”蜻蜓给两人打气道。 凤絮捧场地在一旁欢呼,花仄仍旧心事重重地跟在后面,偶尔跟她们搭两句话。 她越是看着这两个人,心里就越发失落。想她堂堂花厌城九仙姬之一,武功和手段在大夏都是能排上号的,谁知道来到殷商,两个从没听说过的黄毛丫头,竟然都有如此实力。 看来夏朝对殷商的图谋,只是个异想天开的笑话。江山域景图,就算她们拿到了又怎样,真的能带回大夏吗? 连花语那样武功高强,智勇双全的人,带了三十多名弟子出来,如今还不是如石入水,经不起半点波澜不说,还神秘失踪了。 —— 同一片月华下,边界线处的一家客栈内,一个穿着劲装,蒙了面的女人背着两个如剑鞘般长短的圆筒走进来。 “老板,一碗阳春面。”女人坐到了角落里的位置,将身上的圆筒取下来放在桌上。 她身上的衣服布料粗糙,裁剪不规则,磨损的程度也不同,一看就是用多件衣服改的。 “美人儿,一个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啊?”一个彪形大汉径直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你都没看到我长什么样,怎么就知道我是个美人了?”女人捂着嘴笑道。 “不用看,你身上这么香,嗅都能嗅出来。”大汉哈哈笑起来。 女人眨了下一双灵动的眼眸,在大汉以及其他桌客人的瞩目下,慢慢揭下脸上的面纱。 呈现出来的,先是一个大葱鼻子,而后是一颗怎么都无法忽视的痣,仅仅只是这样也还算能看,不能容忍的是她竟然是个龅牙,特别是笑起来,一口白花花的牙齿分外刺眼。 “啊呸!晦气!”大汉恨不得朝她吐两口唾沫,以显示自己是个有着正常审美的人。 “爷,别走啊,我爹我妈说我可是十里八乡最标致的。”女人赶紧追上去拦他,想跟他多聊会儿。 “滚开,丑八怪!”大汉又啐了两口唾沫,逃也似的上楼了。 “老板,你这里,还有客房吗?”女人摇曳着婀娜的腰身走到柜台边,扭捏地撩了两下碎发,一个劲儿地冲掌柜放电。 “有、有……半两银子……”掌柜赶紧把头扭去一边,生怕自己吐出来。 第48章 踪迹(1) 后半夜,蜻蜓三人终于走出树林,看到在黄土地上有个小房子隐隐亮着光。 “老板,来三间上房!”客栈微微颤颤的门被凤絮一脚踹开。 “哪里来的奶娃娃,深更半夜吵人好梦。”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看样子是半夜出来上茅房的。 “哪里来的大黑熊,你妈在那边的树林子里喊你回家睡觉呢。”凤絮叉着腰道。 “你!好你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说着,那男人就要冲下来揍凤絮。 人刚到凤絮面前,凤絮就说:“刚从那破林子里逃出来,今晚太累了,明天再揍你。” “你……”那男人指着她,气不打一处来。现在要是动了手,保不齐有个趁人之危的名声,可要是就这么放过她,又怕别人说自己不中用。 “这位黑熊大哥,我家妹妹不懂事,得罪了。”蜻蜓赶紧堆起笑脸拦上去。 那男人看着蜻蜓,想不明白她是在嘲讽自己,还是真的在道歉。 这时候老板赶紧出来劝架,让店小二把男人带走了。 “老板,三间上房。”凤絮又道。 老板斜眼看了她们三人一圈,见她们身上的衣服破旧,头发也乱蓬蓬的,看上去像是从什么地方逃难过来的,一看身上就没什么钱。 “只有一间下等房间,一两银子。” 凤絮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鼓鼓的荷包,拿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帮我们烧三桶热水送进来。” 说完,就拉着蜻蜓和花仄上楼了。 老板看着桌上的银子都傻眼了,直到她们上到二楼问他房间是哪间才回神。 “最挡头的那间。”老板愣愣地说。 进了房间,凤絮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走到床边靠倒过去。虽然床板有些硬,但抵不住睡意来袭,没多久房间里就传出她均匀的呼吸声。 “你怎么想?”花仄看着蜻蜓问。 “睡吧,累了一天了,我也困得很。”蜻蜓回她。 “你确定?”花仄不安地看向门口。 蜻蜓打了个哈欠,走到床边靠在凤絮身旁,断断续续说:“姐姐你不是有药粉吗,撒点在门口不就行了。” 在这样荒凉的地方露富是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俗语云: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见蜻蜓也睡下了,花仄在窗户处和门口撒了些药粉,拿出垫子铺在桌上也睡了去。 接近天明时分,温度骤降,老板拢拢身上的衣服,实在熬不住,便走到后院把伙计叫醒了跟自己交班。 —— 翌日,蜻蜓等人睡醒后,发现地上多了几个脚印,仔细端详,能看出来是两个人先后进入留下的。 “看看身上的钱丢了没有。”蜻蜓提醒她们说。 凤絮往身上一摸,怎么都找不到荷包,就连花仄带的钱也丢了,所以蜻蜓也不必再搜自己身上的东西,定然也是丢了。 “花仄姐姐,你撒的是什么药粉?”蜻蜓问。 “有两种,一种是迷药,只要吸入粉末就能把人放倒,另一种是花厌城独创的痒痒粉,没有解药就会一直痒下去,而且毒粉会慢慢渗入皮肤,渗进内脏,直到死去。” “花仄姐姐,你且收拾一下这里,我们下去等你。”说完,蜻蜓拉着凤絮下楼。 “姐姐,我钱袋不见了。”凤絮一边下楼一边苦着脸说。 “没事儿,大姐昨夜已经在房间里下了毒粉,那小偷要是不来找咱们拿解药,定会肠穿肚烂而死。”蜻蜓悠哉悠哉地说。 老板听到凤絮说钱袋不见的时候,原本想上去赶人,可听到蜻蜓接下来的话,脸色立马就变了,还一个劲儿地把袖子拢起来遮住手背。 他的举动,蜻蜓尽收眼底,今早这些话就是专门说给他听的。 昨夜刚露了富,今早钱就没了,他的嫌疑本来就是最大的。 “老板,还有包子没有,来三笼包子。”蜻蜓坐在凳子上,偏头看向老板。 “有、有……”老板谄媚一笑,赶紧转身往厨房去。 “包子里有东西。”她们隔壁桌的女人低声提醒蜻蜓道。 蜻蜓朝她送去一个感谢的眼神,笑了笑。其实刚下来那会儿,她看到那女人面前的包子没怎么动过,就猜到有问题了,这么做只是想给老板一次下毒的机会。 “谢谢这位姐姐提醒。”蜻蜓道。 “这里是家黑店,姑娘家家的,早些离开吧。”说完,那女人留下银钱就走了。 凤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身劲装,头戴斗笠,面纱在风的吹拂下飘动,不禁赞叹道:“好漂亮的姐姐啊。” “万一面纱揭开了是个丑八怪呢。”蜻蜓跟她开玩笑道。 “你这女娃娃说的对,那就是个十足的丑八怪,长得那叫一个惊世骇俗。”昨晚遇到的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坐到她们旁边。 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女人的面容,男人还止不住地想吐呢。 “你这大黑熊,干嘛坐在我们隔壁,去去,一边儿去。”凤絮嫌弃地道。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昨晚要不是老板拦着,爷爷早叫你屁股开花了。”说着,他伸手过来抓凤絮。 蜻蜓见到他手臂上抓挠的痕迹,伸手抓住,质问他说:“你这手臂是怎么回事?” 这上面的痕迹跟掌柜抓出来的一模一样,也就是他皮肤实在黑,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要你管!”男人说着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无奈却动弹不得。 蜻蜓盯着他看了会儿,忍不住摇摇头,可又觉得奇怪的很。 “你是北罗人?”蜻蜓问。 “是、是又如何?”男人反问。 “手臂上的抓痕是怎么弄的?”蜻蜓再问。 “昨、昨晚痒得很,就抓成这样了……” 听到男人这么说,凤絮了然地指着他道:“原来是你这个黑狗熊!” “不是他。”蜻蜓否定道。 “怎么不是,那他手臂上怎么会挠成这样。” 这时候,花仄从后门出来,见到蜻蜓正抓着那男人,距离有些远,也没看到男人手臂上的挠痕。 “昨晚偷咱们东西,果然是掌柜和那店小二。”花仄说着,掂了掂手的三个钱袋。 “花仄姐姐,你过来看。”蜻蜓正色道。 花仄看她这么严肃,赶紧跑过去这一看,立马瞧出了端倪。 “你昨晚可是得罪了什么人?”花仄问他。 男人看她们三儿不好对付,就支支吾吾地说:“我昨晚,去了个丑八怪房间里,想给她点颜色看看。” “然后呢?”花仄问。 “然后也不知怎的,我就出来了,出来以后,身上就开始痒。” “那人长什么样?”花仄接着追问。 “戴着斗笠,蒙了面,穿的衣服缝了很多补丁……” “那不就是刚才离开的姐姐吗?”凤絮插话道。 “对!刚离开没多久,我们现在追出去应该还能追上!”蜻蜓甩开男人的手,就追了出去。 —— 清晨时分,萧绒怯生生来到柳宅,柳洛带着她走进后院,指着空地上绑的一个玉面郎让她看。 萧绒顺着方向去看,先是疑惑,后来慢慢变成吃惊,最后变为了悲伤,竟然跪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夏津对这边发生的事浑然不觉,他此刻正观察着周围,在计划从哪里逃出去方便。 “他是……他……”萧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她情绪起伏这么大,柳洛无奈的摇摇头。看来这个夏津,真的就是萧绒的妹妹萧琪了。 没想到从前被拐卖进来受尽屈辱的人,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助纣为虐的人。帮着金叁销毁证据,帮他构建这条利益链,去残害更多的人。 “萧绒姑娘,我知道事实难以接受,要怪就怪背后操纵这些的人,你们两姐妹只是所有受害者中的一员。”柳洛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说。 “是红翼,我的婢女杀了段公子。”萧绒哽咽着说。 “婢女?”柳洛又重复了一遍,一个花魁娘子的婢女,竟有这样的实力? “红翼是两个月前,妙珠居的妈妈安排在我身边的,她以前并不在妙珠居。”萧绒解释道。 站在一旁的云奉听到这个话,忽然想起来当时段家给自己提供的嫌犯名单,里面列举出来的,全都是后半夜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其中就没有“红翼”这个名字。 那份名单后来也浪费了自己不少时间去调查,无果以后他才推倒重来,从萧绒着手的。这样看来,对方是在拖延时间。 “师兄,我去抓她。”柳洛也想到了这点,于是以眼神询问云奉。 “不,不用了。”云奉摇头。 从萧绒被救走已经过去两天了,对方肯定有所察觉,躲了起来。这时候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抓捕上。 “继续调查丹雪楼和妙珠居,看看背后还有没有大鱼。”说完,云奉离开柳宅,往段府而去。 时值晌午,云季桐正坐在段家的正厅,与段青银聊着年少的趣事。 “当时你也就这么高。”段青银比了比,说:“我经常带着吃的翻墙去找你,有一次还差点被你家的家丁逮到。” “你还别说,你当时买的那个马蹄糕,我到现在还念着呢,请了很多厨子,都做不出那个味道。”云季桐笑着说。 “那老汉早就离世了,现在他儿子继承了店铺,只可惜,没能继承那门手艺。” 两人聊的正高兴,有下人来报,云奉拜访。 第49章 踪迹(2) “哟,我们家三哥儿来了啊。” 云奉被带去正厅,正好看到云季桐正端着茶,笑眯眯地看着他。 “父亲,段叔。”云奉心里疑惑,面上还是恭敬地行礼。 “奉儿,今次过来,可是有事情要同你段叔说?”云季桐问。 云奉拿不准段青银是否跟云季桐说过段以明的事,所以并没有直说自己查到的东西。吃过午饭,云季桐就拉着云奉坐上回家的马车。 “父亲,为何会在段叔家里?”云奉忍不住询问。 云季桐掀开一条眼缝看着他,刚准备开口,云奉就说:“扯谎就不必了,我不想听。” “不愧是我云季桐的儿子啊,也是一只小狐狸。”云季桐满意地点头。 “父亲不希望我插手段家的事?”云奉猜测道。 见云季桐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准却,但还是说:“看来不是。” 想了会儿,又猜道:“那就是段以明的事了……妙珠居和丹雪楼有很大的问题?” 云季桐露出一个和蔼和煦的笑容,指着他说:“跟时家的丫头学坏了。” “父亲这是默认了?”云奉并没有被他岔开话题。 “背后有什么我动不得的势力?”云奉再一次猜测。 云季桐一改温和,给了他一个眼刀,“若是不想时家的丫头出事,这件事,到此为止。明天你就带柳洛去追捕红翼,务必给段家一个交代。” 提到蜻蜓,云奉十分不解,他查他的,跟蜻蜓有什么关系,况且蜻蜓离开了盛隆,帮花仄找花语去了,哪里就会殃及到她了。 “父亲此言,没有依据。恕儿子不能从命。”云奉回答。 “你真想查?”云季桐不怒反笑,而且笑容,满是奸相。 这么一来,云奉顿时拿不下主意,刚开始他以为父亲铁了心要阻止,可现在又像是欲拒还迎,故意提起他的好奇心与反叛心,支持他查下去一般。 “父、父亲可是有什么线索?”云奉都没注意到自己竟然结巴了。 “你跟时家的丫头,查的其实是同一件事。”云季桐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 “同、同一件事?”云奉更加困惑。 前几天蜻蜓飞鸽传书,让他帮忙查一条官道上常行走的商队。他查到以后,发现有支常与北罗做生意的商队有些奇怪,于是给蜻蜓圈了出来。 “父亲的意思是,我可以将两个案子并案调查?”云奉偏过头问。可云季桐已经睡着了。 云奉想叫醒父亲再问问,可又不合礼数,于是跳下马车往柳宅的方向去了。 花语的失踪跟江山域景图有关,假如两个案子提炼一下,那就是江山域景图与殷商的世家之间的关系。 会是什么关系呢? 江山域景图涉及到军事机密,殷商的世家……一个世家倒了也就是伤筋动骨,假如三大世家都倒了,便会动殷商的根基。 “师兄,怎么站这么久也不进来?”柳洛推了推云奉的胳膊,云奉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到了。 “柳洛,你同木家熟悉吗?”云奉问。 “怎么了?”柳洛反问。 “我想去拜访木家。” 柳洛虽然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可还是如实回答:“我们两家关系还算不错,我跟木淮还有娃娃亲,可我去她家吧,比较尴尬。” “怎么说?” “木淮比我大三岁,我小时候是她抱大的,她就像我亲生的姐姐一样,我怎么能同自己姐姐成亲嘛。”柳洛难为情地说。 “你跟他家的其他人来往吗?”云奉问。 “他家掌握着殷商大半的商贸,家族里的子女们成年后就分管各个地方的重要生意去了。来往的话,自从木淮及笄以后出去管生意,我就没怎么去过他家了。”柳洛回答。 倒是云奉,好好的案子不查,怎么忽然关心起这些了。 “柳洛,咱们现在在查的段家,你家,以及木家,是殷商举足轻重的三大世家。你家掌握着江湖上的势力,段家掌控着矿产,拥有一流的锻造技术,木家更是掌控了殷商的盐业、漕运、粮食等重要的贸易。假如你们三家出事了,殷商势必元气大伤。” 柳洛是个聪明人,点到这里,为何云奉这样严肃,他立马就明白过来。 段家一共就三个孩子,老大段玉明常年守着矿山,老二段辛明情况不明,还未查清楚,老三段以明是确实已经离世了。 “我这就派人去保护段玉明。”柳洛说。 “前日沙雪门送了封信来,说孟涵云的毒已经控制住,孟涵安不知为何,偷偷离开沙雪门,前往佘山。” “孟涵安?崇州知府的女儿?”柳洛问。 见云奉点头,柳洛更加疑惑,难不成是孟涵安查到什么跟自己父亲的死相关的消息,这才孤身前往。 “段家之所以能在殷商有如今的地位,与他们的机关锻造术有很大关系,如果段玉明提前有防备,尚能保全自己。佘山是殷商最大的矿山,人员复杂,我得亲自过去才放心。” 打定主意后,云奉简单给段青银去了封信说明段以明死亡的真相,同父母告别后就启程了。 —— 追着女人的踪迹,蜻蜓三人来到北罗边界处一个名叫谜城的地方,这里来往最多的就是商人,两国的商队经常在这里交易,得到想要的物件后就回国,若是没买到,再继续前行渗入对方国家。 看着满大街打扮各异,各色皮肤的人,她们三人面露难色。 “姐姐,那个人真的来了这里?”凤絮撇着嘴问。 “……应该吧。”蜻蜓看向花仄。 花仄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她来这里做什么。这分明跟大夏是两个相反的方向啊。 “先找地方住下吧。”蜻蜓道。 这座城在严寒和温热气候的交界地带,昼夜温差较大,出了太阳就热,太阳一落就冷。 晚上,三个人裹着被子缩成团,围坐在炉火旁。 “姐姐,要不各自回屋睡觉吧,明天再商量。”凤絮哆嗦着说。 “行,明天再谈,我也快被冻死了。”蜻蜓赞同道。 “不行,如果江山域景图真的在她身上,她孤身一人在这里,岂不是很危险。”花仄拒绝道。 “可这天真的是太冷了。”蜻蜓欲哭无泪,连手都不想往外伸一伸。 “又不是,让你出去找人,咱们可以合计合计,明天怎么找?”花仄说。 “你们花厌城就没有什么暗号吗?你给她放几个啊,让她来找我们。”蜻蜓道。 “有是有,白天的时候,我已经在附近刻了,可她迟迟不来找我们,会不会……出事了?” 蜻蜓赶紧朝手心哈了两口气暖暖,安慰花仄说:“她看到了肯定会来跟我们汇合的,你也不用太担心。” 刚说完,三人就听到窗外有响动,凤絮指着那边说:“姐姐,刚才那里有个黑影,会不会是来偷听咱们说话的?” “很有可能。”蜻蜓软绵绵地说, “那还不快去追!”花仄激动地扔下被子站起来,可温度实在太低,她冷得立马又钻回去。 “花仄姐姐,你怎么不去追?”凤絮问。 “实在太冷了,这么冷的天,正常人应该不会跑出来偷听。” “姐姐说的对。”蜻蜓跟着附和。三人就这样催着催着,最终各自回屋睡觉。 连月光都是冷的,蜻蜓透过窗户看过外面细碎的月光,月华下偶尔会有几个人瑟缩着脑袋路过。 远远的,蜻蜓看到缝隙里有个身材纤瘦的人路过,不一会儿,三个人追着他离开的方向走去。 蜻蜓盯着那个方向,觉得自己应该穿好衣服,追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可困意袭来,眼皮根本不听使唤,最终陷入黑暗中。 翌日,阳光爬上门窗,照在床上,睡梦里,蜻蜓发现自己身处炎热的沙漠中,头顶上挂着大大的太阳,地上的水汽被蒸发干净,渴的她喉咙干哑生疼。 “救……命!”蜻蜓惊醒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盖的被子已经踹在地上,穿的衣服也湿透了。 “老天啊,怎么这么热。”蜻蜓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棉袄脱下来丢在床上,下去倒了杯水喝。 她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外面是条小路,时不时会有商贩挑着担子从里面走出来。 “姐姐,下面好热闹!”凤絮兴奋地一脚把门踹开,走到蜻蜓身边,渴望地盯着她。 “先找人,找到人咱们再慢慢玩儿,乖~”蜻蜓摸着凤絮的头说。 凤絮不满地撅起嘴,可蜻蜓态度坚决,她也只能听话。 “花仄姐姐呢?”蜻蜓问。 “人没在,兴许出去了吧。”凤絮说。 “你确定她没在房间。”蜻蜓又问了一遍。 “确实没在,我都进去看过了。”凤絮坚决道。 花仄竟然没在房间。 蜻蜓摩挲着下巴,再一次想起昨晚看见的那个人。当时太困了,不知道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在做梦。 “姐姐,咱们要去找花仄姐姐吗?”凤絮问她。 “走,跟我出去一趟。” 蜻蜓打开窗户直接跳下去,凤絮也紧随其后跟着跳出去。 第50章 设计出逃(1) 这条巷子一直通往居民住宅处,蜻蜓和凤絮一路过去,遇到不少挑着担子的商贩,正赶着去某个地方。 “老板,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啊?”蜻蜓随手抓住一个人问。 “今天有商贸会,各个地方的老板们会来采购需要的东西,我这里囤了两个月的货,就等今天了。” “两个月一个?”蜻蜓追问。 “一月一次,只是我的货一个月的量太少了,老板们看不上,就只能攒两个月再出去卖。” 他说话的时候,蜻蜓瞥了眼他担子里的东西,狼皮。 看来是猎户了。 两人沿着巷子一直走到尽头,出去后正巧是谜城的城门口。 蜻蜓盯着敞开的大门,此刻正有商队络绎不绝地进来。她盯着城门处的眼神,慢慢变得幽深。 其实往这里来,也并不是想不明白,这里商队众多,鱼龙混杂,这样的地方利用得当,会成为绝佳的避难场所以及逃亡地带。 “凤絮,假如花仄姐姐偷偷跟花厌城的人汇合,咱们可能要提前下决心了。” “怎么了?” “江山域景图,不能落入任何一方势力的手中,抢不过来,毁了。” 凤絮看蜻蜓满脸认真的模样,也正色起来。 “姐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凤絮问她。 “我去商贸会看看,你传个消息出去……”交代完,两人就分开去做各自的事了。 蜻蜓跟着商队一路走到一个露天的角斗场,场中是个硕大的圆形高台,两边布满了阶梯,看起来是用来坐的。 此时这里坐满了商贩和来自各地的商人,正摆着他们的货品在叫卖。圆台上摆的是贵重一些的物件,两旁的阶梯上放的是些易保存的玩意儿。 蜻蜓穿行在这些商贩之间,看到地上摆着土瓷、兽皮、玛瑙、夜明珠,还有些瓶瓶罐罐,说是有驱虫的药,也有蒙汗药等一些常见的药粉。 转着转着,她忽然看到一支旗帜上写着“六”的商队,这支商队正好是蜻蜓让云家调查到的那条官道上常行走的那支让她觉得奇怪的商队。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蜻蜓走过去,见商队的管事正在跟凑过来的几个商贩谈价钱,其中一个就是她刚才逮住问路的人。 “如果这些不够,我还能去弄些来。”卖兽皮的老板对管事说。 “还需十张,多久能给我?”管事问。 听着他们的聊天,蜻蜓简单扫了眼摆在地上的兽皮,加起来应该有二十多张,一张兽皮可是能做好几件衣服的,他一次性要这么多干嘛? 做成衣服拿去北罗卖吗? 带着好奇,蜻蜓又将其他商贩送过来的东西一一看过,有棉花,有短剑,还有药粉,这些东西单独采买倒没什么,可放在一起,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你看什么?”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恶狠狠地瞪着蜻蜓,走过来驱赶她。 “老板,老板,我这里有秘制的毒粉!有穿肠肚烂的效用!”蜻蜓高喊道。 她的声音引来了管事的注意,放下手里的事情朝她走过去,“我们不要那害人的东西,姑娘请。” “老板,你再考虑考虑,我也是走投无路才决定转卖的,我的钱袋被偷了,客栈老板看我没钱付账,把我赶了出来,要是今天卖不到钱,我今晚得冻死在外面……”说着说着,蜻蜓哭了起来。 管事给驱赶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温和地问她说:“姑娘,你说的毒药可有解药?” “没有没有,这是我门立派的毒药,无色无味,只要嗅入鼻中,或者喝下去,先是身上瘙痒难耐,不出三天就会肠穿肚烂而死。而且,这种毒查不出来源。”蜻蜓压低声音对管事说。 管事露出一副难以与之为伍的表情,接着又显示出对蜻蜓的怜悯,最后不情不愿地说:“姑娘,这等毒药,我们是不能收的,可你处境如此,我只当结个善缘,你开个价,我买一瓶。” “不贵,一锭黄金一瓶。”蜻蜓伸出一根手指在管事面前晃。 “一锭黄金?”管事迟疑了,在考虑到底值不值得花一锭黄金买瓶毒药。 蜻蜓见他迟迟拿不下主意,拿出一块镶着花瓣的玉佩摆在管事面前。 “姑娘是……” “切勿声张。”蜻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管事了然地点点头,直接取出黄金交给蜻蜓,拿走了她手里的药瓶。 “多谢管家,今日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说完,蜻蜓便没入人群离开了。 傍晚时分,谜城四处在传,花厌城有人带着殷商的江山域景图来到谜城,想借道绕回大夏。 有些人不知道江山域景图是个什么东西,就免不得要给他科普一二。 这江山域景图,是殷商已故的太祖皇帝与当年时家的大将军两人联合作画。看似是一幅山水图,实则是殷商的军事布防图。 殷商的军事布防是几代人的智慧结晶,到了太祖皇帝这一代,他与当时的时将军改良以后画出江山域景图,将殷商的所有军事布防,以一种特殊的颜料画在纸上。 据传,只要得到江山域景图,就能掌握殷商的军事布防,他们所有的关卡便形同虚设,拿下殷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江山域景图真这么重要?”有人发出了疑惑。 “就像你设了陷阱防备小偷,如果小偷知道你的陷阱在哪里,光顾你家不是很轻而易举吗?”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见殷商派人出来追啊?” “你家丢了重要的东西会大张旗鼓地找,告诉别人家里东西丢了吗?” 听着茶楼酒肆里关于江山域景图的讨论,两个蒙面女子紧了紧头上的斗笠,转身去买了几个烧饼后就回住处了。 “仙姬,外面关于咱们偷走江山域景图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这里是断不能继续待了。”花语的侍女小沁担心地说。 “不能慌,蜻蜓拿不准我们在何处,是否离开,这才用这样的办法给咱们制造心理压力。如果我们现在走,前面所有的事情都将功亏一篑。”花仄看向了角落里放的一个圆通,眼神坚定。 “一定等接应的商队到达谜城,才能安全地把图送出去。” 昨夜回房后没多久,小沁翻窗户跳了进来,与她相认,诉说了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听得花仄惊心胆战。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通知蜻蜓和凤絮,咱们赶快离开这里。”花仄道。 “仙姬,她们是殷商的人。”小沁一句话瞬间让花仄清醒过来。 “奴婢早就看到你留下的记号了,迟迟不来相认,正是因为她们二人一直监视着你。” 花仄看着身边的小沁,这才是她的自己人,而蜻蜓跟凤絮,毕竟各为其主,注定是敌人。 “来的路上,联系上那边了吗,何时过来接应?”花仄冷静下来。 “五日后。” “好,找个地方住下,等他们一到,咱们就走。” “我家主人……”小沁欲言又止。 “届时你带着画跟他们走,花语的事交给我,只要她还活着,我定会将人带回去。” 就这样,花仄趁着夜晚众人睡觉,跟小沁离开了客栈,去到一处被民户闲置的院子里住下。 她们此次出来的目的就是江山域景图,如今图拿到了,不该再有别的牵扯,首要的事是把江山域景图送去大夏。 “扣扣扣……”木门忽然被敲响,花仄与小沁对视一眼,小沁开口问:“谁啊?” “姑娘,是我,我家男人的狼皮卖了好价钱,今儿高兴,买了只鸡回来,要是没吃饭,就一起过来吃点吧。”门外的中年女人开口道。 小沁正要拒绝,花仄拦住她,打开了门对大姐说:“大姐,你们爱吃什么,我们姐妹出去买些回来,咱们一起吃。” “用不着用不着,待会儿过来就行了。”大姐说完,高兴地离开了。 花仄带着小沁出门买了些肉类糕点,还给大姐买了根簪子,就拎着满满一堆东西回到住处。 正好菜上桌,大姐招呼着花仄与小沁坐下一起吃。 “大哥,有什么好事啊,这么开心?”花仄笑着问他。 “还真是好事。”男人笑着放下筷子对几人说:“我前天上山,遇着一头有人高的巨狼,本以为死定了,谁知那狼轰然倒地,一命呜呼了。” 说到这里,男人比了个手势继续道:“我绕过去一看,狼背上有条那么长的伤口,周围的肉全都黑了,想来是中了毒。我趁热乎赶紧把狼皮剥下来,正好赶上老板来收兽皮,五两银子把狼皮转出去了。” “那头狼长什么样子?”花仄问。 “通身灰褐色,头顶有撮白毛,看着像是领头的头狼,估计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离了狼群。” 花仄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被狼群伏击的事情,又问说:“狼身上除了背上的伤,还有别的伤口吗?” “没了,就是因为没有我才高兴,我顺着伤口把整张皮剥了下来,这才把价钱卖上去的。”男人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说自己运气有多好。 小沁见花仄脸色不太对,就岔开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