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鹿鸣》 第一章 神鹿复仇 落照压低白昼的声响,层云的裂痕里还绽放着血液般流动的焰火,百鸟衔着宿命与不甘冷静归巢。山林里的新叶,摆出一副长者的姿态依旧有恃无恐地喋喋不休,好像夜的来临与它们无关。与它们有关的,是从祝融峰上淌下来的风。 风吹过草木的同时,也吹动了麻姑仙境的一池春水和池边少年孤独的心。 他本叫成让,一个谦和的名字,他把父亲让给了一个远方的陌生女人做男人,还有了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他的母亲被让给了一个新的男人在远方做妻子,还有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小时候,山里的孩子们时常因此而笑话他。于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奶奶在他四年级时给他改了个名字,叫成留,留守儿童的留。 最可悲的是,奶奶也在去年底离开了,当时父母回来奔丧,三人相顾着大哭一场,泪干后三人依然彼此谁也不爱。父亲与母亲约定,每月固定给他打来生活费,直到他十八岁。但发现奶奶去世的时候,曾经留过级的成留已年近十八,于是他们决定将生活费延长到高中毕业。 奶奶走了,最后的依靠没了,同时,最后的羁绊似乎也没了。四月的彩色尾巴已近阑珊,新种嫩芽早已茁壮成苗,已过了种瓜种豆的时候,他却以回家帮奶奶种菜种为由第三次请假离开了学校。学校知道他与奶奶相依为命,却还不知道奶奶已经仙去,所以对他成绩从来没有期望的老师通常会因他的孝心而通情达理,毕竟老师也不知道菜种应该什么时候种下。 成留坐在池边,脚晃动着由清澈的山泉汇集而成的池水,忽然几只蟾蜍跳入水中,游向了池水中央的麻姑雕塑。麻姑骑着仙鹿,端庄而优雅,让他想起了家中挂着的麻姑图腾,也想起了爷爷在世时给他讲的一百多年前的故事—— 那时还是清朝末年,祖上为了躲避太平天国战乱,带领本族几户人家共二十余人从广西逃难来到了湖南,一直向北躲进了衡山密林之中。族人在山中生活得还算安稳,当地人也对族人礼遇有加,直到度过了十几年,太平天国覆灭,山中又骤然多了很多说湘乡口音的团练兵,衡山山民都感念他们打跑了“长毛”,所以对他们的到来也十分欢迎。后来得知,打下太平天国的首攻大将军——人称九帅的曾国荃要在衡山上寻一处宝地建衣冠冢,还时常请山民出力相助。由于曾九帅出手阔绰,族中的青壮男子也都争先恐后着出力。 起初有人议论,曾九帅要将打“天京”所得的宝藏藏在山中,因为整个湖南都知道湘军在打“长毛”时发了财,各个从起初的破衣烂衫打成了绫罗绸缎,从起初的身无分文打成了腰缠万贯。但后来据全程参与修建九帅衣冠冢的族人所说,那里面除了九帅的一件官袍,其余什么宝藏也没有,妥妥一个衣冠冢而已。 神奇的是,衣冠冢封闭后不久,曾九帅就再次升官离开了,留着十几名士兵把守。又过了几个月,士兵们率领几个族人杀死了一只鹿,随后士兵队长将鹿肉分给了族中每一户人家,只将新长出的鹿茸切下来,放进了曾九帅的衣冠冢中,说是孝敬九帅,祝他在北方官运亨通。那时他爷爷的太爷爷还小,看那只被杀死的梅花鹿十分可怜,所以也没吃鹿肉。从那以后,士兵们就离开了,临走前还给了居住在衣冠冢附近的族人一大笔钱,请族人看护九帅的衣冠冢。族人们感念九帅的大恩,把这当成一番事业,都按职排班尽心尽责地看护着。 可不到十几天,那个士兵队长只身回到了这里,花重金请走了族中所有青壮男女。在众人离开半日后,爷爷的太爷爷从午睡中醒来,他看到了一位仙人般的女子,正拿着针线在他小小的胸膛上缝合着。他低头一看,几乎晕了过去,一道切口,从自己胸膛裂开,直到小腹。胸腹间血肉模糊,奇怪的是,他没感觉到丝毫疼痛。一只被切去角的鹿,通体泛着若隐若现的微微金光,眼中带着几分怒意站在那位女子身后。 迷糊中,爷爷的太爷爷看着女子为自己缝合好伤口,又看着那女子侧骑上鹿背,乘着云雾飞天而去,自己却丝毫不能动弹。待他再一次醒来,又再一次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震惊——家中老人血肉模糊地横尸堂前。他挣扎着起身,去往邻家族人处求助,一到邻家,却哪里还有活口?老幼妇孺却一个也没有放过。他想到了凶手是那个士兵队长,自己抵敌不过,便拖着病体偷偷下山到官府报了案。 等官兵上来,却不见一个族中青壮回来,于是爷爷的太爷爷就带着衙门捕快去了曾九爷的衣冠冢。墓口新打开过,此时已经合上,捕快们打开了墓口,点燃火把进到墓中,才发现所有的族中青壮都已死去多时,奇怪的是,那名士兵队长尸身也在其中,一把钢刀,穿胸而过。 后来爷爷的太爷爷对捕快们讲了仙女骑鹿飞升和之前杀鹿的故事,众人无不心中骇然,纷纷说是麻姑神鹿的复仇,还说幸亏他没吃鹿肉,不然麻姑也不会救他,接着纷纷俯首祷告,祈求神鹿不要迁怒于自己。爷爷的太爷爷想起了神鹿那双愤怒的眼睛,不禁心中凛然。这一切是他亲眼所见,于是更把神鹿复仇的事信以为真,更把救了自己的麻姑奉若神明。神鹿复仇和麻姑救人的故事便在衡山传开了,久而久之,麻姑和神鹿就成了这一带的地方神明。当然,爷爷的太爷爷无法去对一只神鹿复仇,但也要感谢麻姑的救命之恩,所以没有骑鹿的麻姑仙女像,就成了家族图腾。 成留呆呆地望着麻姑石像,心想问着麻姑:为什么不让自己奶奶长命百岁?剩下自己一人孤苦伶仃的,有爸妈,还不如没有爸妈的好,当年为什么要救自己爷爷的太爷爷?不如让香火在那时候断了的好。他又想到了自己的爷爷,也是可怜人一个,不算奶奶,就属爷爷对自己最好,除了给自己生了一个不称职的爸爸之外,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如果当年麻姑没有救活爷爷的太爷爷,岂不是也没有爷爷,没有爷爷,那谁来对自己好?所以他又在心里收回了对麻姑救自己祖宗的埋怨。收回后,作为酬劳,似乎麻姑又给成留的脑子开了开天门,让他顿时想到,如果没有爷爷的太爷爷,就不会有爷爷,没有爷爷哪有奶奶。他顿时感觉自己救下了自己的爷爷奶奶……但他们现在已经不在了。风吹过,他的视线模糊了,面对麻姑,他不承认自己哭了,那只是风把沙子吹到眼睛里。他在心中解释着。奶奶说过,有什么话要对菩萨说,就在心中想,菩萨一定可以听到的,麻姑也不例外。 蛙鸣渐起,夜色变浓,池边的彩灯为麻姑仙境的山花延续了绚烂。一只锦鲤扑腾着向岸边游来,他定睛看去,一只金蟾趴在锦鲤的头上,两只前爪深深地插在鱼目之内。这是金蟾抱鲤,老人说是吉兆,但奶奶去世了,爸妈走了,像什么吉兆?他顿时感觉自己像那条挣扎着的鱼,双目被蟾蜍刺瞎,失去了整个世界的美丽。但他没得选,一切的悲伤都是被动的。他顿时恨起了那只蟾蜍,拿起棍子,打跑了那只蟾蜍,再捞起了那条失去自理能力的鱼。他决定喂养它,在与奶奶曾经相依为命的空屋子里,至少他又有一段时间有了相依为命的对象。他离开后,麻姑仙境传来澎湃的蛙鸣,准确地说,是蛤蟆叫。 第二章 蛙声无眠 为了保护南岳景区,政府出台了利民的房屋置换政策,只要愿意搬出山里,就可以用老宅在山下安置区置换一套新宅。山里的住户已陆续迁到了山下,只有成留的奶奶像山里的花岗石一样倔强,死死地钉在了山中。奶奶知道,如果山下有了房子,将来也没有成留的份,她不想便宜了她那五代单传的不孝子和那个不正眼看人的新儿媳,房子留在山上,他们既不会来抢,也卖不掉。 这几年,只有他和奶奶留在山区中,都也过得清闲。本来,周围邻居的房屋也都空着,但从上个月起,来了一批陌生人,租用了他家附近的空屋,于是山区里又开始热闹了起来。这些人在山里安装了许多摄像头,还时常遥控着无人机盘旋在密林上空。成留把他们看作有钱人,有钱人就是花钱买罪受的傻子,非要住到这鸟儿随便可以拉屎的山里来。普通人辛辛苦苦大半生就是为了成为有钱人,但成为有钱人之后,又要把钱花出去来体验穷人的生活,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要辛苦那大半生?穷人梦寐以求的终点就是富人,有人就出生在那;但富人的终点却是回头来体验穷人,作为穷人本身,成留似乎感觉自己就出生在富人的终点。 他一边想,一边走到了家门前,看着奶奶以往每天都要清扫鸟粪的前坪,开始由衷的感谢起这些富人来,因为有他们的无人机时而在自家上空盘旋,他家的前坪从此成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这给他减少了好多麻烦。他顿时对这些富人产生了些许好感。 春夏之交的夜晚,蛙声咬碎山林的寂静,松风婆娑的沙沙声,也只能陪衬蛙鸣。有许多山民,是因为无法忍受四月漫山遍野的蛙鸣而离开的,其实成留也不例外,但他没得选。他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黎明,终于蛙声淡去,可那白日里他曾感谢过的无人机却嗡嗡地盘旋在周围,他感觉像几只苍蝇围绕着自己。好在,不一会它们飞走了,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一夜的疲惫,让他立刻进入了梦乡……他梦见有一头长着翅膀的牛用尖锐的牛角对着自己,快速地向他飞来。他吓得落荒而逃,可跑不多远,前面出现了一只五层楼高的巨型癞蛤蟆。癞蛤蟆缓缓张开了嘴,巨大的舌头向他伸来,他一个俯身,钻入路旁的水沟之中,躲过一劫。然而,那巨大的舌头并未扑空,却正好将那头飞翔的牛牢牢粘住,眨眼功夫,一头牛被卷入蛤蟆腹中。接着,癞蛤蟆竟也挥舞起身后黑色的翅膀,撒时间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奇怪的是,如此大的动静,却只发出了蚊蝇般细碎的嗡嗡声。那只巨蟾时而飞远时而飞近,在空中盘旋着,嗡嗡之声也忽远忽近。他见那怪物眼朝着天,似乎注意力并没有在自己身上,于是鼓起勇气,缓缓起身,可就在他起身刹那,一只巨舌带着火焰,向他疾驰而来……他从梦中惊醒,没有飞牛,没有巨蟾,只有屋外传来无人机忽远忽近的嗡嗡之声,就是他梦里的嗡嗡声。 他开始对这些无人机恼怒起来,他摸出了床底下私藏着的弹弓,来到阳台,寻准时机,“咻咻”两声,弹无虚发,无人机应声落地。极度的悲伤会使人胆大,自从奶奶去世后,他做任何事都不再考虑后果。无人机在前坪冒着烟,被窝里他那忽高忽低的鼾声就像无人机忽远忽近的嗡嗡声。 日上三竿,他终于醒来,从床头凌乱的衣服堆里选了件显得不那么脏的外套穿上。他认为学校的室友半夜的磨牙声再尖锐,也好过山里漫山遍野的蛙鸣。在学校,他仿佛觉得越是喧闹的课堂,就越是好入睡。在学校,还有一个新转来的漂亮女孩坐在他的前排,她不时地回眸一笑,让他觉得很甜,就像夏日的茶花蜜汁一样。但他不承认他是因为她的甜而回去,而是学校睡得比家里安稳。家?他苦笑一下,自从奶奶去世后,这里只是一座房子,早已没有了家。 他推开卧室门,一阵檀香烟味飘来,那是神龛上奶奶时常给麻姑供奉的檀香香气。他朝神龛看去,不禁打了个寒颤,那神龛上竟插着三只燃烧过半的线香!那香不是他点的!大门依旧从内反扣着,不可能是父母,他们回来,会从正门进来。他又看了看后门,依旧反锁着,不像有人进来过。他在白日里毛骨悚然,跪倒在麻姑像前磕了几个头。麻姑像下是爷爷和奶奶的遗像,奶奶的笑容和蔼慈祥。“想必是奶奶回来责怪我逃学了,”他想,“她老人家曾说过,爸妈都不管我,自己唯一出路就是读书。”想到这,又给奶奶磕了三个头,心中保证道:“奶奶,您老人家安息吧!我以后再也不逃课了。”最后一句话,却不知是他第十几次对奶奶说起。奶奶生前,他仗着奶奶对自己的疼爱,从来没怕过奶奶,奶奶死后,他终于怕了。至少那一刻,他真的打算改过自新,不过明天,他却不敢保证是否可以改掉一听到老师的声音就犯困的毛病。毕竟,谁也不能为将来的自己保证。 他怀着满心的虔诚,带着万分的愧疚,打开了大门。他发现前坪站着一群人,这些人眼神有些凶恶,也有些戏谑的看着他,当前一人手中还拿着一本书故作姿态的翻看着,那是成留昨晚看的一本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书的封面有一块白斑,那是曾经一只鸟飞进他卧室来留下的记念。 看到这些人,他全明白了,一定是来找自己索赔无人机的。他们趁我睡着的时候进入了我的房间,那三支香自然也是他们点的。“原来不是奶奶回来啊!”他心中顿觉舒畅。似乎,见到入室盗窃的强盗却要比见到奶奶安全许多,毕竟在和平年代,活人怎么也没有鬼魂可怕,及时是至亲的鬼魂。瞬间舒畅之后,他还是觉得自己面对强盗反而有些感激的心理十分不妥,于是他绑起了脸来。他认为,自己刚才对着麻姑和奶奶许的诺言若没有兑现,那么所有的后果都应该由他们来承担。他庆幸自己能如此迅速地找到继续放浪形骸的理由。 当前那人合上了书,对成留问道:“小子,无人机是你打的吗?” 成留又拿出了大悲之后之大勇,冷笑一声,道:“我只是打下了两只苍蝇……”话未说完,那人一脚踢中他的小腹,接着当前几个人纷纷上前对他拳脚相加。他虽知道击落无人机的后果不怎么好,但也没想过有这么不好受。 第三章 鹿鸣再现 成留蜷缩在角落,一声不吭地任凭他们处置,他曾在手机上看到某地有一男子被围殴,围殴者反遭索赔几十万元。他们陪不了自己几十万,赔个几万块钱也是好的。他甚至想好了怎么消费这笔钱。再不济赔个大几千,拿出一部分赔了他们的无人机,自己还可以留下一些,至少可以请兄弟们吃一餐好的。实在不行,和他们说说,自己不报警,他们也不要自己赔无人机。这么一算,似乎怎么自己都不吃亏。 “停下!”终于有人开口了,是站在后排一位穿着有着高级质感的休闲西装的男人。他四十来岁,下颌留着一撮山羊胡须,让那张胖脸显得有些滑稽。 众人停手,要将成留架了起来。成留见此人如此富态,便倚伤卖惨,故意委顿于地想讨个好价钱。那胖富豪见了,果然从口袋里拿出了几沓百元大钞,蹲下身子,将钱在成留面前晃了晃,说道:“打你的赔偿,三万够不够?” 成留有些喜出望外,这是最好的结果,想不到那句“钱多则人傻”还真的是至理名言,他想也没想便接过了钱,甚至想问对方,是否可以再打自己一次。自己在学校时常打篮球,身子还算抗揍,这样的好事,每个月来一次就好。他心中暗下决定,以后每个月放假,自己就回来击落他们两架无人机,然后扛一顿揍,就可以拿到几万元钱,何乐不为。成留答道:“够了。”语气故作懦弱。 那胖富人道:“你的赔偿解决了,下面来聊聊我的赔偿吧?” 成留心想,两架无人机最多不过一万元,自己还净赚两万,这生意可以做,于是他站起身来答道:“那破无人机多少钱?我赔你就是!”他说完,那名为首的殴打者见他原来可以站立,便发出了冷笑,嘲讽道:“小子,原来你没死啊!蛮会演戏呢?” 成留道:“我想被几只蚊子蛰几下,死不了!” 那为首殴打者道:“等你知道无人机的价格,就不那么想了。” 成留心中惊讶,表面却依然镇定,道:“那能有多少钱?我在手机上查过。” 那胖富人道:“不贵,三十万……” 成留惊诧道:“这么贵,不可能,明明网上这么大的无人机只要几千元。” 胖富人道:“一个!” 那为首的殴打者道:“把你的三万元赔了,你就只要在付57万就行了,这能有多贵?” 成留道:“我自己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赔给你不就得了,当我小孩好欺负吗?” 胖富人笑了笑道:“碳合金军用侦查机,材料不重要,只是里面搭载了一台能远程3d打印影相的超级计算机,现在他坏了。” 成留道:“我把这三万元给你,算我被你白打一顿得了。” 胖富人道:“有这么便宜的是吗?” 成留道:“要命一条!”成留破罐子破摔。那为首的打手恶狠狠地冲来,作势要打,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鹿鸣,其声凄厉,若妇人悲啼。 胖富人问声站起,急匆匆说道:“留一个人看着他,其他人抄家伙跟我来!”话没说完,他已冲到车边,从尾箱里拿出了几把军工刀分给众人,然后向鹿鸣的方向寻去。鹿只鸣叫了一声,便不再鸣叫了。 众人走后,剩下一名打手扭住了他的手腕,他几经挣脱尝试,却哪里能动分毫?反而月扭越紧。他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起来!什么他学过的,听过的,中文的,英文的污言秽语都一股脑儿骂了出来。骂完了,他开始高声救命,又大声举报他们是盗猎贼,直到喊累,也得不到别人回应,就连抓住他的打手也没有理会于他。 等他完全安静下来,那打手终于说话了:“周围三里之内都有我们的无人机巡逻,你喊也是没用的。”他声音冰冷。 成留道:“你他妈怎么不早说啊?” 那打手道:“这也许是你最后的叫唤了。你打坏了无人机,导致老板错过捕捉鹿的时机,这一切你也都看见了,你觉得你还能活吗?” 成留虽有一点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气概,但似乎真的只有一点,况且这样死了又算什么?既不是为国捐躯,也不是杀身成仁,他顿时身子软了下来,眼泪也流了下来。他成想象过无数次自己像英雄般大义凛然宁死不屈的模样,可事到临头,心中的恐惧还是降伏了自己的生理,他开口求饶道:“大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一命,我下半辈子每天替你去大庙烧香。” 那打手不再回答他,无论成留说什么?过了不知多久,那打手就这样一直扭着他,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看着影子移动了一个很大的角度,就像一个暂停在那的机器人。 日影西斜,春意里却一片肃杀。带着肃杀的,还有失落归来的胖老板。他命人收好武器,气急败坏地冲到成留面前,“啪啪”两记耳光,十跟手指印晕染在成留的两颊之上。看见胖富人满脸的杀气,成留不敢做声。 “老子守了半年了,”胖富人道,“被你这小子破坏了。” 成留心中盘算,他们要捉鹿,他想起了爷爷说的一百多年前的故事,于是说道:“老板,我今天救了你们的命。” 胖富人道:“你闭嘴!你害我少……”他欲言又止。 成留道:“一百多年前,这里也杀了一只鹿,后来神鹿复仇,把参与的所有人都杀死了。” 胖富人道:“这个传说我也知道,但你信吗?再不给我闭嘴,我就处决了你。” 成留道:“千真万确……”他没说完,又是一记耳光打来,让他头脑一阵眩晕。不过他想,现在如果不把能说的都说了,可能就再也没机会了,于是他忍痛接着道:“神鹿复仇的时候有一个孩子没有死,被麻姑救了下来……”胖富人举手又要打,他闭上眼睛,继续喊道,“我就是那个小孩的后人。” 胖富人停住了手,怀疑道:“真的?” 成留道:“千真万确。我姓成,山里唯一的成家,一百多年以前从广西迁过来的。我爷爷的太爷爷被麻姑救活之后,五代单传到我。你可以去查,有半句假话,你杀了我。” 胖富人道:“最好是真的……把他带回去见老爷子。”他对打手吩咐了一声,又对成留微笑道,“你是在和其他山民打架时被我们救下来的,对吗?”那微笑毛骨悚然,显然他想在他家老爷子面前隐藏自己的恶行。而成留见到了一线生机,别说让他撒谎,只要不杀他,要他当场改名换姓他都会同意。于是疯狂的点着头。“那在老爷子面前知道该怎么说了吗?还有别提无人机的事了,那六十万,就当见面礼了。”胖富人补充了几句。这句话让让他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大悲之后立即大喜之感。六十万,见面礼,陌生人……成留拼命点着头,却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章 幕后之人 一行人来到了胖富人租用的民房,这里离成留家不远,小时候也时常来过这里串门。邻居们搬到山下已有数年,他依然记得屋里的布置,这家屋后有一座石山,石山与房子之间,有一个菜园,曾经里面种满了青菜。他本想找时机借助对地形的熟悉偷偷溜走,他认为这些人虽然打架厉害,但爬山不一定是自己的对手。 但进入大门后,才发现自己想得简单了。富人在屋后到石山间的空地上盖起了一个两层楼高的钢结构板房,与前屋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两进的四合院。经过简单布置的外进,内进的宽大天井里摆满了松竹梅兰等精致盆栽,屋里陈设着明清式家具,墙上挂着古画,几上放着古玩,这像极了他在清宫戏里见过的布置。 他被一个女仆人带到了内进的二楼书房里,一张小叶紫檀茶桌上燃着熏香,熏香旁摆着一套简易的茶具。桌后书架上摆放着两套书,分别是《金刚经》和《曾国藩》,这淡雅谦和的布置,却哪里能与胖富人的脾性有半分契合。不一会,胖富人推着一张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一位八十来岁的银发老人,他身着素服,手上拿着一串被盘玩得形成玉化金刚菩提子。 二人进来,女仆便出去,带上了门。那老人坐到了主人位上,指了指桌前空着的椅子道:“坐!”声音不大,但有一种饱经沧桑的威严。成留看了一眼站在老人身边的胖富人,似乎要等他的指示。老人见了成留表情,又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转头责备地瞥了一眼那胖富人,加重语气道:“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吗?” 那胖富人低下了头,有些委屈地道:“爸,我什么也没做啊!他的伤是别人打的。” 老人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胖富人道:“不信,您老问他。” 成留心中暗笑,这老人可没说自己受伤的事,自己就先辩解起来了。看这胖子的态度,想必很怕他这老爸,自己何不将计就计,假装越是惧怕这胖子,这老头就越是怀疑于他。于是他故作怯懦地看着胖富人,口中喏喏道:“是……是的。” 老人看了一眼成留,嘴角笑了笑,又瞄了一眼胖富人,摇了摇头,道:“他比你聪明。你先出去,我和这位小伙子聊聊。”那胖富人给了成留一个凶恶的眼神,便准备出门。成留见了,又开始了表演,对着胖富人不住躬身行礼,道:“老板,我什么也没说,我没说是您动的手啊。真的。”接着又转身对老人说,“爸爸,不对,老板的爸爸,我没说是老板打的我啊!”他只说自己没说是他打的,却不说不是他打的,还故意说错话,有意再次挑起老人的联想。胖富人有口难辨,鼻子喘着粗气,离开书房,来到前进客堂,对着众打手嚷道:“那小子最好是那成家后人,不然老子一定把他剁碎了喂狗!”众人见老板如此愤怒,各个都附和着义愤填膺。 待胖富人离开,老人露出了慈祥的笑脸,对成留道:“年轻人,现在可以坐下了吗?”说着,老人掏出手机,打开了一张照片,照片的主人公正是成留。 待成留坐下,老人又开口了:“你叫成留?”成留莫名其妙,自己并没告诉那些人自己的名字,这老头是如何得知?他想起自己在遭遇胖富人时险些被他们害命,但自己说出身世之后,他们就立即转变了态度,尤其是这个老头,对自己如此慈祥。他们素未谋面,却为何对自己如此友好?事出反常必有妖!连自己的底细都查清楚了,一定对自己有所企图!他又想,自己孑然一身,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图呢?对了,房子!他幡然大悟,这老头喜欢山里的房子,一定是惦记上自己的那座破屋了,这是奶奶为自己留下的唯一念想,可不能给他了。他转念一想,这房子在爷爷去世之后,就已经过户给了自己的父亲,要这破屋,他们应该直接找自己那不负责任的老爸,找自己有何用?对了,他们一定是怕我告发他们,故意伤人,还有盗猎,这都是重罪,那胖富人不敢灭口,所以请出他老爹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劝自己封口。也不是不行,那要看他们给多少价码了。想到这,他顿时有些激动,看来那场打还是没有白挨。他打算好好敲诈他们一笔,于是正襟说道:“想要我闭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老人依然眯着眼,但目光中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深邃,却与他的表情极其不相符。这种目光让成留的话语戛然而止,他有一种想要离开这里的冲动,但他克制了自己,都已经挺到这一步来了,说不定他们真的会给自己一大笔钱呢? 在老人慈祥的笑中死寂般沉默了几秒,老人开口了:“给我说说你祖辈家的故事吧!” 成留对老人顾左右而言他的行为表示抗议,但表面上却因老人不怒而威的目光而表现出恭敬,他忘记了自己不是在受审,而是在谈判。于是他将爷爷对自己讲过的近几十年只在家族内流传的故事第一次对外人讲了一遍,因为新中国成立后,早已经没有外人相信。 在听的过程中,老人的目光变得呆滞,甚至有些失落,直到讲完,才得以回复那种深邃。老人闭目沉思片刻,睁开眼拿起了佛珠,看向窗外道:“想想也快过去一百五十年了吧!” 成留道:“您为何如此清楚?” 老人道:“九帅去湖北平捻那年,是同治四年。”老人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但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到他出生,都已过了七十余年,他的行为,让成留感到有些奇怪。不一会,老人看出了成留的疑惑,于是解释道,“我是现在的双峰县荷叶塘人,与涤翁大人和九帅是同乡。我也姓曾,叫曾错,过错的错。” 听了曾错的名字,心想他一定有个和自己一样不负责任的父母,给他起了个这样的名字。成留想笑却不敢笑,只是嘴角稍微动了动,这个动作却被曾错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接着说道:“这个名字,不是父母起的,是我皈依佛门之后给自己改的。”在这老头面前,似乎成留心中所有秘密都写在自己脸上。 “想不到啊,我也是几个月前到了南岳才听说成家还有后人,我一直在托人寻找,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曾错道。 成留疑惑道:“您老为什么要找我?为何对这故事如此关切?还有,你们为什么要找鹿?” 第五章 收为义子 曾错给成留沏了一杯茶,然后端起自己的茶杯也呡了一口,意味深长道:“说来话长,总之,曾大人和九帅对我们家族有大恩,此事因九帅而起,我的长辈也曾参与猎杀神鹿,在猎杀之后第二天便离开了南岳,再后来神鹿复仇的故事传到了荷叶塘,那些参与杀鹿的人都被吓得终生不敢再踏进南岳半步。你的祖上为我的长辈蒙受了灾难,长辈们有愧于你的祖上,作为晚辈,我有愧于你,所以我想要给你一些补偿。” 成留心道:“终于说到点子上了。”于是他表情故作悲伤,奶奶说过,讲价的时候,沉默是最好的手段,别人会自动加码。果然,曾错又道:“你想过富人的生活吗?” 成留不假思索道:“谁不想?”说完,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种苦涩,让他差点吐了出来。曾错见了,说道:“这是百年安化飘花老黑茶,没有经历痛苦,品不了其间的味道。” 成留道:“还是南岳的云雾茶香。你这茶,不好喝,不值钱。” 曾错笑了笑,道:“对,不值钱的。你想要什么,我可以送你。” 成留道:“我不知道!” 曾错道:“钱,可以吗?最有用的东西,但最没意义。” 成留道:“只有有钱人才这么说。站着说话不腰疼。”成留胆子大了些。 曾错道:“你很直爽。” 成留道:“也不全是,我常骗人。” 曾错道:“哦?”老头有些不相信。 成留道:“只是我感觉瞒不了你,所以还不如直说,省得浪费时间。” 曾错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还有一件事瞒着我。”老头的眼神又变得犀利。 成留直接不看他的眼睛,因为在曾错对那个传说的分析下,他似乎相信自己的祖上为他们的祖上承担了灾难,所以自己是他们家族的恩人,恩人就不应该害怕被施恩的人。于是他不再畏惧曾错的眼睛,但还是没有勇气接触他的目光,只是看着手中的茶杯,道:“什么事?” 曾错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找鹿的事?” 成留道:“您明知故问?” 曾错道:“犬子曾忏没有告诉我他对你说了。” 成留道:“他什么事都必须向您汇报吗?” 曾错道:“至少在这里。” 成留道:“那请当我没问吧!” 曾错道:“他威胁过你?” 成留道:“我什么也没说!” 曾错道:“犬子下手不知轻重。对不住了。”看来他那四十多岁的儿子在他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份量。 成留道:“我也没说是他打的。不过您慧眼如炬。我想知道,您为什么还要找鹿?不怕复仇吗?” 曾错道:“我们不会伤害它的。犬子喜欢摄影。”听到这,看来那胖子曾忏真没对老头说今天有关鹿的事,既然没说,自己就不想节外生枝,免得曾忏那个瘟神再一次报复自己。于是成留用一个荒唐的想法岔开话题道:“您说一百年前那件事,会不会是人为的呢?” 曾错迟疑了片刻,道:“这件事,有目击者,就是你爷爷的太爷爷,你不信他?” 成留道:“那时候他只有几岁,眼花了也不一定,我还是更相信科学。” 曾错道:“一百多年了,结果还重要吗?” 成留道:“但结局重要。我们过得太苦了。” 曾错道:“三代转一次运,到你这已是第六代了。” 成留道:“谁知道呢?您的家族,估计往后六代都会是有钱人。” 曾错笑了笑,道:“有钱,不是衡量一个人有成就的标准。多读书,是我们家族的好习惯。” 成留庆幸老头不再追问有关鹿的事,曾错似乎也不想再提及那一百多年前的事,后面的话题变得轻松,他们开始聊起了家常。又过了半个小时,成留推着老人来到了前进客厅,众人纷纷起立问候。 曾错盘着手中的佛珠,面带笑容地对大家点头,像一个退休老干部。等众人安静下来,曾错缓缓道:“今天我向大家公布一个好消息。”声音变得中气十足,众人兴奋地看着老人,期盼着这位亿万富翁的赏赐。曾错接着说道,“成留,你站到前面来。” 成留不明所以,乖乖地走到曾错前面。这时,曾错温和说道:“你跪下来。”成留不知这老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想,这虚伪的老头在书房里说得那么好,结果翻脸就不认人了,最终还是没有放过我。“死就死吧!我死也不会再向你们求饶了。”他口中囔囔道。 曾忏见了,露出一脸奸笑,心想,“你小子算是栽在我手里了!”故作怒意道:“叫你跪下,你就跪下!”说完,对一旁的打手使了个眼色。打手一拥而上,架住成留要将他压倒在地。 “住手,”曾错怒道,“曾忏你也跪下!”众人立即停手,曾忏一脸无辜地看着老人,口中囔囔道:“老爹,这……” 曾错对曾忏加重语气道:“跪下!”曾忏条件反射般跪了下来,心中却把成留咒骂了无数遍。众人见状都鸦雀无声地退到了一边。接着,曾错换回了慈祥的表情,看了一眼成留,成留心想,既然你让你的犬子陪着自己跪了,作为小辈,跪一跪你又有何妨,于是也跪了下来。“我可不是被你吓跪的,而是敬你是我长辈,晚辈敬长辈,理所应当。”他的精神胜利法,似乎已炉火纯青。 曾错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道:“今天,我要收成留为义子。”此话一出,满座愕然,曾忏心想,自己老爹莫不是老糊涂了,八十多了,竟然收了一个孙子辈的十七八岁的小孩做义子,自己岂不是要与这儿子辈的孩子做兄弟?老爹纯心让我下不了台,一定是这小子把今天的事都告诉老爷子了。他把过错都强加到成留身上,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被罚当众下跪,却不敢责怪他老爹半分。 打手们心想,这下又他妈多了一个主子,还是刚得罪过的主子,以后难混了。又有的人心想,这小子真走运,被揍一顿,就认了个爹,这个爹还是个亿万富翁,自己如果有这么好的机会,天天挨揍也认了。 成留知道曾错是在帮自己,要众人不再欺负自己,其实他只要对众人下个不得找我麻烦的命令即可,但没想到他会给自己这么大的礼遇。他瞬间对曾错产生了万分好感,这也许是世界上最不想拒绝的强迫了,况且,这个干爹,可要比自己的老爸有责任得多。“我没有好爸爸,认了就认了,也不觉得对不住我那没良心的老爸,还叫他老爸,纯粹是给我奶奶面子。我有个好爷爷,他若是要我认他做干爷爷,我一定不会同意。”他在心中说道。 “从今日起,”曾错接着道,“曾忏,你与妹妹曾悔,要好生对待你们的弟弟成留。”曾忏还在错愕中……“听明白了吗?”曾错加重了语气,同时将目光扫向众人。这威严的目光把众人从百感交集中拉了回来,纷纷点头。等躲过了目光,才有人小声议论起豪门认亲中俗套的一说:私生子。成留倒希望自己是这老头的私生子,也好过做了十几年的活孤儿。 曾忏一脸无奈地说了声:“明白了。” 夜幕降临,蛙声阵阵,天空炸出一道干雷,闪电形似鹿角…… 第六章 真戏假做 与曾错共进晚餐后,成留坐上了曾忏的车,因为曾错要求儿子亲自送他这位干弟弟去学校,并教育他多读书,将来才有出息。他感觉今天的一切就像一个梦幻。天底下真有这种好人吗?为了一个传说而为祖辈前来赎罪,这位老干爹为何要改名曾错?他有何罪过?就算那个传说也算罪过,那也是祖辈的罪过,又于他何干?他的儿女又有何罪之有?曾忏、曾悔,他们要忏悔什么?既然要赎罪,他们又为何还要捕鹿?曾错和他儿子之间似乎也不是一条心,他们有什么阴谋?对于这家人,成留心中充满了疑团。不过这一切疑虑,都被曾忏通过微信发给他的五万元零用钱所打消。他何尝有过这么多钱?按他现在的年纪,他更应该思考一下明天要请兄弟们找些什么乐子,而不是疑惑于财主爸爸的家庭关系。 “兄弟,”驾车的曾忏开口道,“大哥我之前有所不知,别往心里去。” 成留笑着道:“我可什么也没和老爷子说。” 曾忏道:“那谢谢你了。” 成留道:“好说,我的嘴,只要有钱就能堵住。” 曾忏笑了笑,道:“钱够用吗?”他显然想要与成留言归于好。 成留道:“五加三,八万了,够我那自私的老爸打一年工了。” 曾忏道:“你爸也不是那么不负责任,至少他还给你打钱。” 成留道:“那是村委逼他的,如果不给,村委会就会告他,那是他的义务,每个月三百,现在已经欠了两个月了,我现在用的是奶奶留给我的钱。奶奶还在时他可一分钱也没给过。” 曾忏道:“你可以去告他。” 成留道:“他也很苦,在新家里夹缝中生存。算了吧。我打算读完这一期就辍学,自己养活自己。” 曾忏道:“你上几年级?” 成留道:“迥程中学,高二。” 曾忏思索片刻,道:“我外甥女刚转来迥程中学,好像也是高二。”他顿了顿,又道,“现在也是你外甥女。名叫刘楠。” 成留惊讶道:“啊?!”他惊讶于世间之事竟如此巧合,但比惊讶更多的,是失落。刘楠是那么漂亮的富家千金,他曾不敢染指,因为他感觉他们之间差了太多距离,她那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气质,那种包容一切的神态,让或是市井或是山野里长大的成留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自卑,他感觉她很谦和,但就是谁也靠近不了。今天下午,他有了一位有钱的干爹,似乎实现了阶级的跃迁,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自己从此有了接近她的可能,但现在,他成了她的舅舅,的确有了理由接近她,但这似乎成了最糟糕的理由。 他瞬间有了一种失恋的感觉,那种只有在电视里才有的桥段,竟落到了自己身上。不过这种失落只是瞬间,因为他的偶像是乔峰,不会把儿女私情看得太重,何况在此之前,也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比起失恋,他似乎更怕穷,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瞬间涌出一种长辈的豪情。 曾忏疑惑道:“你认识?” 成留道:“同班,我前排。” 曾忏道:“真巧。”沉默了片刻已掩饰尴尬,接着道,“山里的事,不要告诉她,包括你现在的身份。” 成留道:“为什么?” 曾忏道:“我答应过我妹妹,不要让他掺和到南岳的事情中来。所以她由保镖陪着,住在黄庭观中。” 成留道:“那你们为什么要带她来南岳?在北京不是很好吗?” 曾忏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北京过来的?老爷子什么都和你说了。” 成留翻了个白眼,心想,老干爹说自己比曾忏聪明,倒也不是自己真聪明,而是这哥们真傻。他们的车牌都是“京”字头,口音也都是京腔,就差把户口本挂在脑门上了,还用别人说吗?但成留没有开口,默认了曾忏的猜测。在他看来,老爷子越信任自己,曾忏就会越忌惮。 曾忏又道:“她为何要来,老爷子没说吗?”成留又翻了个白眼。成留是刚才听曾忏说了后,才知道有个外甥女的存在,老爷子若说了,自己怎么会问?成留越来越觉得曾忏傻得可爱。 “她舍不得外公,妹妹、妹夫要忙公司的事,所以提出要跟着来。她很独立,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妹妹苦劝无果,就让她来了。反正家里已安排她高中毕业就去美国留学,那边也不需要她的高考成绩,所以让她过来玩一段时间。在山上和我们住一起不方便,住校条件又太不理想,于是经老爷子朋友介绍住到了黄庭观。”曾忏又道。成留心想那保镖是男人,怎么能入住黄庭观?和刘楠住一起方便吗?本想问,又觉得不妥,怕被人家怀疑自己对刘楠的事太过殷勤,因此闭了嘴。但心中疑惑,他们在北京住得好好的,却为何要来南岳?于是问道:“你们为何要来?” 曾忏道:“他来养老,做慈善。我来摄影。” 成留补充道:“还有……” 曾忏道:“还有什么?” 成留道:“鹿。” 曾忏道:“为了摄影。” 成留:“非要杀了它吗?” 曾忏脸露不悦,目光中似乎带着杀气。这表情被成留察觉,成留顿觉失言,马上说道:“不问,不说。大哥您放心。将来老爹的一切都是您的,我从今天起,就跟您混了,我一定会帮您瞒着老爹的。”曾忏转努为笑,认为成留是个识时务的人,于是笑道:“谢谢了,天下是我们兄弟的。” 曾忏的黑色奔驰大g,在迥程中学校门前停住,同时,一辆黄色玛莎拉蒂也停在了大g旁边。两车的右后门同时打开,一男一女两个身穿校服的学生同时从各自车上下来,羡煞旁人。 “舅舅!”玛莎拉蒂车上下来的女孩对着大g这边叫道。 成留循声望去,那女孩扎着马尾,清爽的刘海飘扬在额前,眉如柳叶,添三分残月之冷;目似春水,涵七成旭日之暖;鼻梁高挑,朱唇含羞,她像用瑶池洗净的雪附着在白玉上雕就的可人儿,她正是刘楠。成留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及他想。“莫非老干爹已经把我的关系告诉她了?”他心道,“这样也好,也省得我帮曾忏瞒着。”于是他应了一声:“诶!” 刘楠见下来答应自己的人是成留,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大方地笑了笑,玩笑道:“谁叫你?羞不羞啊?你怎么在我舅舅车上。”这时曾忏下了车,叫了声:“楠楠。”又看了看愣在原地的成留,解释道:“这是山上的邻居,我想来看看你,就顺路把他带下来了。他说你们是同班同学,以后互相照应一下。” 成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站着,不好提前离开,也无法融入他们的亲情,他依然觉得她是那么高贵,他有些自卑,他发现骨子里的高贵气质,不是凭一个身份的转换就可以轻松得来的。 曾忏和刘楠一阵寒暄,便开车离开了,刘楠和玛莎拉蒂里的女司机打了声招呼,玛莎拉蒂也开走了。成留看到了女司机,才明白,原来保镖也可以是女的。 “走吧!舅舅。”刘楠对发呆的成留叫了声。成留回过神来,他纳闷对方为什么还叫自己舅舅?他明明听到了曾忏和刘楠的所有谈话,曾忏没有把自己与刘楠的身份关系告诉她,她为什么……对了,他恍然大悟,那是来自她的调侃。 在些许男生的艳羡中,成留和刘楠并肩进入了校园。 第七章 争风吃醋 校园,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它可以把一点点线索夸张成整个故事,成留和刘楠还未到教室,看热闹的人就为他们炒起了八卦,所以他们的到来,更把这些炒作烘托到了顶点,狐朋狗友们纷纷起哄。刘楠大方地笑了,作为男孩的成留反而脸红了。 “你心中有鬼。”落座后,刘楠回头说道。 成留面对她的调侃有些不知所措,总之,他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喜欢刘楠的,至少从今以后不行了。他明知故问道:“我有什么鬼?” 刘楠道:“哈哈,你脸红了。” 成留道:“第一次做人家舅舅,总是有些紧张的。”他使出了他那嬉皮笑脸的绝招,试图掩盖羞涩。 刘楠也笑了,道:“那好,舅舅大人。以后假扮我男朋友。”成留大喜过望,但瞬间如坠冰窟,其中缘由,却只有自己知道。 刘楠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堆被折成各种形状的彩色信纸,似乎都没有打开过。刘楠对震惊中的成留接着道:“有了男朋友,就不会再有人给我写表白信了,烦人。” 成留这才明白,刘楠是想利用自己,于是他沉默了。 “不同意?”刘楠道。 面对追问,成留不假思索:“同意。这是舅舅应该做的。” 刘楠道:“是假扮,你别当真。” 成留道:“就像舅舅也是假的一样。”刘楠笑了,一种无关妖媚亦无关清纯的笑,是一种服从指令后的奖赏。成留感觉很受用,他很乐意接受刘楠那指令般的协商,他感觉自己可以不需要任何理由而为她赴汤蹈火,但他还是不承认他爱她,或许,他也不知道什么是爱…… 校园的气氛,果然适合用来睡觉。两节晚自习,两个梦,课间他还赶跑了两名给刘楠送表白书的信使。放学后,成留送刘楠离校,自己则住校。 他带着狐朋狗友去学校超市疯狂消费了一把。当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回到寝室,发现三个其他班的同学已等候多时,其中一个人蹲在他的床上,连鞋也没脱。那人见成留回来,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对成留道:“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给我离刘楠远点,她是我的,听到了吗?”消息真快,八卦已经跨越了班级。那人指着成留的脑门。 成留可不是那种胆小如鼠之人,大不了被痛打一顿,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其他一切威胁都不可能在他恐惧范围之内。况且,在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上退步,是学渣圈里最丢脸的事了,自己怎么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甘拜下风?于是,成留将手中的包裹递给了室友,抬头用犀利的眼神看着那人,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听了,怒不可遏,叫道:“记好了,老子叫黄晓希!”说着,伸手便要动手。这时得了好处的狐朋狗友们纷纷起哄,叫道:“你干什么?干什么……”黄晓希见这架势,也乖乖地收住了手,只是一只手伸在半空,却不知该不该放下。 成留借机嘲讽道:“黄什么来着?黄狗,黄小狗,我知道了。”黄晓希似乎忍无可忍,一个巴掌打在了成留尚未消肿的脸上。狐朋狗友们正准备一拥而上,却被成留拦住。他用犀利的眼神看着黄晓希的两名同伴,冷冷说道:“这不关你们的事,给你们十秒钟马上消失。”那两人虽比他高了半个头,但与他的眼神一接触,仍不免心中忐忑,他们与平时颐指气使的黄晓希本来也不是很好的关系,被黄晓希拉来看戏,威胁一下老实学生,却没想到碰到了硬茬,对方人多势众,也给了台阶下,不如先撤。于是其中一人说道:“黄哥,不如我们先撤。” 黄晓希见同伴萌生退意,于是怒道:“不许走!”这时成留也数起了数字:“十、九、八……”数到五时,黄晓希另一个同伴说道:“黄哥,我去帮你摇人。”说完两人便一溜烟地走了。黄晓希大骂:“两个孬种!”黄晓希在校外认识了一些接头混混,常常请这些校外瘪三进校园欺负自己的同学,以显示自己所谓的实力,但正因为这样,更没有一个人服他,甚至连一个真朋友也没有。 二人走后,黄晓希的脸瞬间多了几分恐惧,开始低声下气的解释,道:“兄弟,这是个误会,我只是过来交个朋友而已……”话没说完,寝室的门关上了,灯也关上了,收音机调到了最大声,里面播放着一首《团结就是力量》。 第二天,满脸青紫的黄晓希带着几个没穿校服的年轻人将成留逼到了角落,还是那句话,要成留离开刘楠。成留却满不在乎的道:“你们人多,说什么就是什么咯。”看来眼前亏,他还是不会吃的。几个人看着鼻青脸肿的黄晓希自吹自擂了好久,连给他助拳的青年也看不下去了,最后匆匆对成留威胁了几句,便草草结了“案”。 当天下午,成留安排室友以赔礼为由,把黄晓希请到了自己宿舍。没有自知之明之人,才会永远自信。有人不接近他,他认为有人忌惮于他,而不是人家压根儿不屑于理他;有人恭维他,他认为有人崇拜他,而不是人家另有所图。比如现在,他被成留同伴一句话便骗来了,这句话只是:“你真威风,来寝室坐坐。”明白人会认为是讽刺,但他很自恋地认为自己多了一些崇拜者,他来,是要收服这些人做自己跟班。但是,等他到了,寝室门又关上了,依然没开灯,收音机里高声唱着一曲《满江红》…… 此后,黄晓希将近半个月没敢出现在成留面前。直到学校放月假…… 第八章 校外伏击 因为这两次冲突,成留的名字已在刘楠的爱慕者中“威名远扬”。对于高一学生来说,只有不学无术的人才会想着情情爱爱,而一些“地下消息”,比如那两次冲突,也只会在不学无术的学生中传播,所以,那些在刘楠看来令人厌烦的表白信终于没有了。 成留和刘楠做着井水不换河水的“情侣”,碍于面子,只要刘楠不找成留,成留几乎不主动与刘楠说话,但不主动,并不代表自己不想。她的气质,越来越多地吸引着他,他就像一个保镖一样为她驱逐着任何对她的骚扰,这成了他愿意留在学校的唯一目的或者说动力。 四月的最后一天,学校放月假,人人都有家可归,这本是喜悦的时候,却让成留心中失落。其实一个人孤独地待几天也没什么,他为难的是,这几天自己见不到刘楠。众人都走了,只留着自己在校园里漫步。 这时,一个室友冲忙地跑到他面前,气喘吁吁道:“可算找到你了。黄晓希……黄晓希他带着好多人在路口等你,还放话说只找你。”成留心中一惊,说道:“这小子打不怕!” 室友道:“怎么办?告诉学校吧!” 成留道:“不行,告诉学校会因为上次的事情连累你们。” 室友道:“那我们报警吧!” 成留道:“还没有动手,警察来了也没用。他们找的是我,你先回去吧!我回山里,可以出了校门往后山走,他们所在的路口离校门还有一段距离,找不到我的,你放心。” 室友道:“那你到家给我电话。” 成留道:“没事的。”室友离开了,成留也随后走出了校门。刚出校门,她看见了一张倾国倾城的笑脸,正是刘楠。 刘楠笑着道:“可算等到你出来了。” 成留喜出望外,瞬间忘却了所有危险,赔笑道:“你在等我?” 刘楠道:“对啊。今天我上山看看外公,顺便搭你一程。放假了,我的车开不进来,停在路口了。” 成留心中为难,敌人在路口等着自己,去了就会遭到一场毒打;不去吗?这是女神第一次相邀,自己怎舍得拒绝,但片刻犹豫后,答应道:“那谢谢了。” 行人一经少了许多,她们并肩走在通向路口的小路上,这是他走过最复杂的路,他心中忐忑而欣喜,激动却为难。忐忑中,一条一千米的小路,像是走过了几个光年,却总也走不到头;欣喜中,这走过的时间却又太快,他还不想结束与她独处的时光。但最终,还是快到了。 那台黄色的玛莎拉蒂就在三百米开外的路口停着,却没有看到黄晓希和他喊来的帮手。成留按刘楠的步伐慢慢走着,时不时东张西望,他感觉身后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心道,“不妙!”黄晓希等人从身后偷袭了过来,他连忙拉起刘楠的手狂奔,可后有追兵,前有埋伏,几个佯装路人的瘪三立即堵住了她们的去路。成留想让他们放了刘楠,却哪由他分说,一阵拳脚早已劈头盖脸地向他一人打来。 他被人一直打进了一个荒废的院子,刘楠也被几个小太妹推搡着来到了这里。不知打了多久,为首一人喊了声:“停手!”众人这才停下,成留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也留出了鲜血。为首那人年龄与黄晓希一般,他手指了指成留,两个喽啰立即将成留扶起,这密切的配合,想必也不是第一次这样折磨人了。为首那人用胜利者的眼光看着成留,好在他没注意成留那依然不服的眼神。黄晓希一脸得意的样子,他以为自己在刘楠面前出尽了风头,却不知他这种自以为是的骄傲在自己爱慕的人眼中是多么的恶心与不堪。 成留把目光移向了黄晓希,那种如刀锋般锋利的眼神让即便此刻处于优势的黄晓希依然感到战栗。 “小子,”那为首的混混道,“你打了我兄弟两次,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成留看着他,冷冷地道:“你们最好今天杀了我,不然我以后每天弄他!” 那为首的本以为已将对方降服,却不料对方如此不怕死,莫不是对方有什么背景?但黄晓希查过,这小子就是山里一留守娃。他还是决定开口问问,于是道:“你跟谁混的?” 成留吐了口唾沫,道:“我跟你妈混的,所以才生了你这畜生。”他语气并没有咬牙切齿,只是淡淡说来,就好像陈述一个事实。如果今天刘楠不在,她也许早就已经求饶了,但现在如果那样做,今后还有什么脸面见她,虽然对方还没把自己当什么?这句话说完,那为首的人当胸一脚把成留踢得人仰马翻。 自他们停手后,刘楠本淡定看着一切,因为她知道,任何求情都是徒劳,反而会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从而增加对方威胁成留的筹码。她已经为自己没有强行要求保镖把车开到校门口来接她和成留而自责了,如果还让他因自己而像对方屈服,自己就更对不住他了。其实她也不想看到成留向他们低头,如果他是那样软弱的人,可能自己也不会再理他了。不知为什么,她开始有些佩服,即便在昨天,如果她看到成留被人殴打,他还会装作若无其事的路过。但是现在,她发现成留不只是单纯地想要表现给自己看,而是他的那种不屈,似乎写在他的骨子里。所以,在新的一轮攻击时,她开始担心起来,他有可能会被打成重伤,那更是她不想看到的。终于,她大叫道:“这么多人打一个,算什么本事?” 所有人的目光来到刘楠身上,黄晓希见刘楠还在未成留说话,心中有些失落,但想起自己在学校也是被成留伙同多人暗算自己,那怎么就算本事了?果然,对错只产生在立场上。黄晓希无辜道:“在学校了,他也是这么多人打我!”那语气,就像被欺负的小孩向老师告着状。 “这妞还真不错!”为首那人一声感叹,但手也没闲着,走到刘楠面前摸了摸那张漂亮的脸蛋。刘楠被几个太妹裹挟着,动弹不了,于是她雪白的脸蛋上多了两道肮脏的泥印。成留暴怒,叫到:“去你全家,有本事冲我来,别跟个娘们过不去,算什么狗东西!”众人没做理会,均讪笑不已,只有黄晓希有些难为情,却不知如何是好。 为首那人问了声:“黄狗,这妞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吗?叫什么名字?”原来,黄晓希的外号真叫黄狗。黄晓希勉强笑道:“药哥,她叫刘楠。”为首一人,外号为药哥。 药哥一脸色相,道:“以后是我的了。”黄狗犹豫了片刻,还是唯唯诺诺答道:“是,是。”好像完全不需要当事人同意一般。 第九章 节外生枝 就在这时,药哥被人从身后重重踢了一脚,身子向前扑了个狗吃屎。踢他这人,正是成留。原来成留趁胁迫他的两人不注意,找了个空挡,奋力起身,用尽所有力气,一脚向那药哥踢了过去。踢完后,知道自己不免再次招到毒打,于是勉力抱着头蜷缩成一团。 但过了良久,却未感觉有人对自己拳脚相加。他似乎听到了“啊啊啊啊……”的惨叫声。他抬起头一看,一名身穿素服的三十来岁女子在混混群中旋转跳跃着,这人正是刘楠的女司机兼保镖。只见她时而飞起一脚,踢翻了这个;时而打出一拳,击倒了那个;时而一个过肩摔,将这人制服;时而一记扫堂腿,将那人撂倒。这身手就像成留在武侠小说里看过的女侠一般,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把一群小混混们打得屁滚尿流。被打的和没被打的都逃了,正当跑在最后的一个药哥欲逃之时,被女保镖抓住头上的一戳金毛。被抓吃痛,口中不停大叫道:“你知道我爸是谁吗?张耀强,人称老药。”原来那“药哥”原本是他父亲的外号,道上的人“爱”屋及乌,便把老药的儿子称为“小药”,由此,同龄的小混混们也就称他为药哥。 女保镖冷冷道:“道歉!” 那药哥兀自狗仗人势的大喊着:“你放我走,我以后不来找你们麻烦就是了,不然我爸是不会放过你们的。”这是成留已得到片刻休息,缓缓站起身来,他看见刘楠眼中流着泪,是那般楚楚可怜。于是怒火终于让他失去了理智,他用尽气力,再一次将药哥踢翻在地,一只脚踩在药哥刚才触碰过刘楠脸蛋的手腕上,俯身拿起一块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药哥一声凄厉的惨叫,竟顿时痛晕了过去。 女保镖冷冷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拦,也没有鼓励,就好像不与她相干一般。成留在那一击之后,也终于瘫软在地。 “走吧!小姐!”女保镖绕开倒在地上的二人对刘楠道。刘楠没有理会她,拨开了她的身子,走过去扶着成留慢慢站起,对成留说道:“谢谢你!” 成留摇了摇头道:“是我连累了你。” 刘楠流出了眼泪,道:“你一直再维护我,我很感动。” 成留道:“别这样,不然下次我会为你去死!” 车早已停在了附近,刘楠扶着成留上了后座。待女保镖坐上副驾驶,刘楠终于对她开口了:“为什么不早点出手?”她语带责备。 女保镖道:“你妈妈说,不要节外生枝,当时他们还没有威胁到你。” 刘楠道:“可你已经在附近观察了很久了?”说着,她举了举手腕上的手表,那是一款可以定位的手表,可以感应到她和保镖之间的距离与停留时间。 女保镖道:“看见他对你动手,我就来了,跑过来用了十秒。当时你不做声,他们不会为难你。” 刘楠道:“我不是石头。有人在为了我拼命,我做不到无动于衷。” 女保镖一阵沉默,没有回答,眼眶红了。她启动了车,向山上驶去? 刘楠道:“先去趟医院吧!梅姨。”原来这女保镖是刘楠母亲好友,是刘楠出生那年,曾悔来黄庭观为女儿祈福时结实的一名年轻女道人。因女保镖名字中含有一个“梅”字,故刘楠称她作梅姨。梅姨自幼皈依道教,在茅山上清派道观中习得一身武艺,十二岁时随母南下问道于南岳黄庭观中。两年前梅姨母亲病重,曾悔全资将梅姨母接到北京治疗,同时也将她请到北京小住,但梅姨母亲还是没有挺过难关,两个月后病逝于北京。期间梅姨与刘楠十分投缘,正好曾悔向梅姨询问给刘楠请保镖之事,她为了感谢曾家,便自己答应了下来。北京两年,她特地参加了许多高级的保镖培训,因基本功扎实,她很快便成了一名优秀的保镖。曾悔一家对梅姨也十分尊重,尤其是刘楠,十分佩服梅姨对信仰的坚定,所以她也随着梅姨加入了上清派。这次她们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入住黄庭观虽然是曾错的关系,但曾家更多的考虑,还是为了梅姨方便。在刘楠的成长中,梅姨清冷无为的性格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此,刘楠有着包容恬淡却高冷的性格也不足为奇。 成留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命硬,回家睡两天就好了。” 梅姨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型青花瓷瓶,递给刘楠,说道:“这是我恩师魏道长送我的黄庭内丹,给他服下,可护住了内脏,一些外伤休息一下便会痊愈。” 成留道:“这么好的药,给我怪可惜的……”可他话未说完,刘楠已拿出了一颗药丸塞到他嘴边,并用命令的口吻道:“张嘴!” 成留正欲推迟,却看到了刘楠那张娇嗔的脸,原来他也会这样嗔怒?但不管怎样,她都很美。成留乖乖地张开了嘴,药很苦,但他却觉得无比清甜,他感觉这是他人生中最美妙的时刻。他甚至想,如果天天可以这样,自己就算天天挨比这疼痛十倍的打也心甘情愿,就算她给自己喂的是一枚毒药,他也万死不辞。 后视镜里,梅姨看到了这一幕,她嘴角轻轻上扬,目光有些迷离,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车向山行,落照穿过树林的缝隙跳跃在干净的柏油路上,两旁的古松升起擎天巨掌摇曳着,像是夹道欢迎的卫士。没有轰鸣的车声,也没有鼎沸的游人声,只有微风带来的虫鸣与鸟语,让车上安静的人,各自纠结着自己的心事。 刘楠想向成留分享这里的静谧,但她想到这里的静谧似乎是土生土长的他所厌倦的,所以她没有开口。她想问问他的伤势,但她担心梅姨误会自己的热情是一种情窦初开的殷勤。她何尝需要担心这么多?她为何会担心这么多啊?光线透过窗户,映在了她的脸上,成了这山林里最美的一缕烟霞。 成留还在憧憬中,他感觉今天的枫林太好看,今天的鸟鸣太动听,今天的傍晚最撩人。他很想开口对她说点什么,但他词穷了,他还是习惯对她“逆来顺受”,她不开口,他便不问。他用余光偷着邻座的纯洁与美,他把这些偷来的美放大为全世界。 梅姨依旧沉思着,在路过每一座庙门时,她会放慢车速,她在听庙里的暮鼓响起,她在等那“咚咚”的鼓声让自己与那个遥远的人的心得以在夕阳下共鸣,得以在夜幕里解脱。 第十章 南柯一梦 曾错得知外孙女上来,早已在四合院外等候。曾忏率领着八名保镖,陪同着老父亲静静候在一旁。 “外公!”刘楠下车叫道。 曾错一脸慈祥,摸了摸刘楠的头,道:“这边上学辛苦吗?” 刘楠道:“不辛苦。” 曾错道:“别累着自己……”说话间,曾错看到了下车的成留,便向他招了招手道,“你也回来啦!太好了,今晚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刘楠到这时还不知成留与自己的关系,见爷爷说请成留一起吃团圆饭,心中十分为爷爷的大度而欢喜,于是开心叫道:“那太好了。他是我同班同学,一会给您介绍一下。” 一旁的曾忏看到成留下来,笑着的脸立刻变得冷漠,这变化被成留发现了,于是在经过曾忏身边时,低声说了句:“看来瞒不住了。”曾忏曾让成留对刘楠隐瞒身份,如今他们一同见到了老爷子,他的身份自然瞒不住了。其实曾忏并没有在意刘楠知道他的身份,但成留这么一说却好像是在挑衅一般——“你曾忏要我隐瞒,我自然隐瞒不说,但我有一万种方法让这件事情被拆穿,不是我说的,你可别怪我。” “干爹。”成留走到老人身边恭敬的叫了一声。 刘楠惊诧地看着成留,重复道:“干爹?”又看着老人道,“外公?”心中对这种极不相称的关系疑惑不已。 曾错哈哈大笑道:“这是缘,说来话长啊。”于是他把成留的身世和那个传说慢慢对刘楠说了一遍。 夜色阑珊,蛙鸣阵阵。春末的夜晚既不寒冷,也无炎热,故事给山林染上了神奇的色彩。刘楠听完后,心情就像被她要求做自己男友时的成留一样复杂。她俏脸微红,但想到这一切都是在自己对他有那些想法之前,自己又如何能阻止呢?就算在外公收他做干儿子之前知道这一消息,之前的自己又岂会在意。她瞬间觉得,成留对自己的好,原来出于这种关系,她顿时觉得,家里任何一个保镖拿了钱也会不要命的保护自己,更何况是外公收的义子。她似乎又将他看轻了,于是,她平淡地对成留说道:“原来你真是我舅舅啊。” 成留看到了她变化的表情,她的平淡,就像祝融峰的雪一样冰冷,他初开的情窦被她的平淡雪藏。他也没办法,毕竟他与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何况他们现在的身份关系。他无奈道:“我从来没有否认。” 此后,相顾再无言。饭后,梅姨向曾错汇报了下午他们被混混袭击的事,曾错十分欣慰成留的胆识,决定奖励成留一套山下的房子,以免上学路上艰辛。成留几番推辞,最终在刘楠开口劝说后接受了。 饭后成留回了山中老宅。刘楠跟着梅姨下山回黄庭观。 “你不满你们的关系?”驾车的梅姨开口道。 刘楠道:“什么关系?” 梅姨道:“你知道的。” 刘楠道:“很好,他做我舅舅。” 梅姨道:“可他并不想。” 刘楠道:“他不都是为了钱吗?有什么不想的。” 梅姨道:“他曾经是很穷,但为了你,他应该可以放弃一切。”刘楠犹豫了片刻,又道:“他的做法,就像山上的保镖,拿了钱就会办事,办好了事,就有奖赏。” 梅姨道:“我若不说,他也没打算说山下的事。那奖励,你不开口劝说,他也一直在推迟。他知道,只要接受了,他就成了你想的那样了。但你说的话,他却不能不听。”刘楠沉默了。梅姨接着道,“他最后打的是那小子的手,也就是碰了你脸的那只手。如果他单纯想要报复,可以打别人任何一个地方。那种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情绪,凭他这年纪表演不来。” 刘楠眼中有了泪水,依然没有作答,她怕自己的哽咽将自己的心事在梅姨面前表露无遗。梅姨也从未经历爱情,为何却对情爱间的心思如此了解。她悔恨的是,他如今是自己的舅舅,却如何可以往情爱方面去想?只好深深将这分情愫藏在心底罢了。 可一贯冷若冰霜的梅姨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有心要撮合他们一般,接着又道:“不是血缘关系,在感情面前,算得了什么。只看你勇不勇敢。” 刘楠擦了擦眼泪,深呼吸两口,平复一下心情,佯装生气道:“梅姨,您今天的话有点多。” 梅姨笑了笑,然后意味深长道:“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错过一次就要等几辈子的人。”车刚好驶过一间寺庙,庙里的僧人正做着晚课。经文飘出庙宇,萦绕在已放慢车速的玛莎拉蒂跑车之上。这个人,如今安好? 成留穿过溪谷,月光照着成双成对的蛙群,热恋中的蛙鸣像是在嘲笑着他,四面八方的嘲笑如同四面楚歌。他愤怒地捡起几块石头朝蛙鸣处扔去,那一片声音顿歇,但不多久又想起来了。此刻他想起了那只抱着锦鲤的蟾蜍,心想,自己应该是那只没人要的癞蛤蟆才对,虽抱着意外之财,却永远孤身一人。 他想,刘楠劝自己接受奖励时的眼神,几乎与看其他保镖时一模一样。下午那种暧昧温暖的时刻再也回不来了,她原来只是把自己单做一个保镖罢了。他想,一定是曾家早已经知道自己是刘楠同班同学,所以才收自己为义子,故意编出他们是湘军后人的故事来收买自己,目的就是为了自己可以保护刘楠。在失落的情绪下,他放大了自己,找出了一些不合理的理由来搪塞自己,这就是他的精神胜利法。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顺其自然,就当下午她对自己的暖意当做南柯一梦吧,这样有钱人的日子不也是很舒坦吗?男儿志在四方,怎么可以为了儿女私情扰乱自己的伟大志向!“呵,我的志向又是什么?”他自嘲道。 不知不觉回到家中,他发现那条曾和自己同病相怜的鱼已然发臭,鱼池里喂的鱼食似乎一点也没吃。是啊,失去了全世界的颜色,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好,他还有眼睛,可以像孤单的癞蛤蟆一样看遍这秀丽江山。 今夜蛙鸣依然,他却可以拖着疲惫与伤痕入眠…… 第十一章兴师问罪 次日清晨,七八辆面包车停在了曾家山里的四合院前,几十个不务正业的人在老药的带领下走下车来。小药哥手上打着绷带,脸上还有挂彩后的伤疤。 小药一脸怒意的问老药,道:“爸,来这干什么?我知道那小子家住哪?直接去干他就是了。”老药开口要骂,因为没人敢这样质疑他,但看到儿子受伤的样子,还是忍住了,于是心平气和地道:“大狗要看主人,这家人能把几台车开到山上,说明他们关系不一般,先礼后兵。这个仇,老子一定会给你报了。” 早有人将门前的情况汇报给了曾家老爷子,他知道对方是来寻仇的,对付这些人,他只需要往北京打一个电话,就可以将他们连根拔起。但他没有那样做,如果那样,湖南官场就会知道南岳山里,有一位可达天听的高人在隐居,到时候自己租来的四合院就会成为达官贵人的三宝殿,还谈何隐居?还有自己更重要的计划,也会被全盘打乱。他给曾忏打了个电话,交代道:“你去处理一下门口的事,别发生冲突,要钱就给他们点钱。记住该震慑时也要震慑一下,不然这些人会赖住不放!” 挂断电话曾忏已经到了前门。几个保镖跟随其后,保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西装,带着大气的黑色眼镜,道要比老药的团伙更像黑社会。在气势上,老药似乎就已输了半截。也难怪他们,为了躲避多年扫黑严打,他们已渐渐转变了存在模式,他们包起了工程。马仔们也都做起了工地管理者,只是脾性难改,时常也会活跃在酒吧、ktv逞能撒泼。他们收敛了大的动作,因为他们发现做工程,确实比混社会赚钱,大的动作在如今的时代会断了自己财路。这次,若不是老药儿子被打得如此之惨,让老哥的老部下们都忍无可忍,或许他会选择走法律途径。 曾忏完全没有把这几十个小混混放在眼里,但为了他们的计划,他只有妥协。于是堆笑道:“老大,有何指教?” 老药见对方客气,便觉得是对方自认为理亏,同时更觉得是对方惧怕自己威名,于是脸上摆出了一些傲慢,道:“你们的人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看怎么解决?” 曾忏见来者不善,便也显出了几分不屑,淡淡道:“据我所知,是令郎打人在先。我们处于正当防卫,才不得已而出的手呀!” 老药收手多年,圈中也不乏律师,听到对方文绉绉地说出了这么多自己模糊的专用名称,心中也一阵犯难。之前他们混社会的时候就有两项忌讳,当官的不能碰,律师不能碰,莫非这人是律师?难道对方早已料到自己会上门报复,便连律师都已先请上了。但是当着众小弟的面,自己怎么能不拿出点态度?于是威胁道:“给我讲法律?好,迥程中学我天天去守着;你这里我也天天派人来玩着。你们喜欢玩隐居,我就每天半夜叫人来这里跳广场舞。” 曾忏听了,脸露杀气,冷冷说道:“你们胆敢对我外甥女不利,就小心你……”说着,他扫视了他的马仔,接着道,“你们,所拥有的一切都会全部失去。”众人均被曾忏的话微微震慑,他们从未在南岳见到如从有气场的对手,开豪车,住豪宅,衣着华贵,气宇轩昂,加之南岳传闻,只要能将私家车开进景区的,若不是有后台,那自己本身就是后台。加之现在他们都已有家室,更有了收入,不像刚出来跟药哥混时孑然一身,天不怕地不怕,但现在做事也都有了顾忌。因此马仔们都没有开口,毕竟大哥都没开口,自己也没必要着急。 “爸,”小药急着报仇,此刻唯独做事时不会思前想后的人也只有他了,“跟他们啰嗦什么,要他们把成留那小子交出来,成留又不是他外甥,只是山里的留守额儿童。”曾忏听了,心想,原来他们要找的只有成留那小子,这样正好可以借刀杀人,自己早已恨透了那狡猾的小子了,屡屡让我为难。“要怎样才能让他们放手去报复成留而洗脱自己嫌疑呢?毕竟,老爷子怪罪下来,自己也不好受,惹怒了老爷子,他的财产可能自己一分钱也拿不到。”他思索片刻,忽然有了主意,于是对老药说道:“这位老大,可否借一步说话。”语气也柔了许多。 正欲发怒的老药,似乎找到了不把事情闹僵的台阶,因为,他的担忧,也和马仔们的担忧一样,他不会为了所谓的面子,而赌下自己和兄弟们这些年来所有的积累,于是说了声:“希望你能开出一个好条件,不然的话……”声音很小,聊以解嘲。 曾忏和老药来到一边,坐上了曾忏的奔驰大g,曾忏拿出了一个油皮纸袋递给了老药,说道:“这是二十万,别动我家人。” 老药掐了掐厚度,感觉对方在让步,于是乘胜追击道:“你看我像是缺二十万的人吗?”曾忏等老药说完,看了一眼窗外那几辆老旧的面包车,笑了笑,道:“不像,但我给少了,不是在寒碜你吗?给令公子保养保养。” 老药道:“除了钱,我总得在兄弟们面前说得过去,这是道上规矩。” 曾忏道:“只要不动我家人,你自便。我最疼爱我那外甥女了,好像令公子的伤不是她和她保镖弄的吧。”曾忏说不要动自己家人,那就算老爷子问起来,自己也把该说的都说了,成留是老爷子干儿子,自然也算自己家人,自己已花钱求对方网开一面了。至于对方是否知道成留是不是自己家人,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他最后还强调自己最爱的外甥女,也是为了告诉对方,我只保护外甥女和保镖,其他的你自便,最后还不忘提醒对方,其儿子的手是成留所伤,以达到激怒对方进行针对性报复的效果。这样便钱有了,报复的目标也有了,道上的规矩也满足了。 第十二章离奇脚印 成留屋外一阵吵杂,接着是破门之声。成留放下了手中的武侠小说,冲出了卧室,外面的人也刚好破门而入。当前一人见了成留,当头一棒,成留触不及防,应声倒地。接着众马仔鱼贯而入,将成留拖拽而出。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成留在两天之内被人伏击了两次,这次的阵仗,估计也够自己吃一壶了。他苦苦挣扎,却双拳难敌百手。众马仔把成留拖出家门,寻找到附近的一个僻静之处,在这里对成留动手没有人发现。 “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里来?莫不是他们要杀我?”成留心里生出一阵寒意。他心中盘算着,要如何才能脱身?可敌人并没有给他盘算的时间。小药已拿着一节铁棍骂骂咧咧的来到了他的面前:“小子,今天看你还怎么嚣张。”说着,铁棍已向成留脑门打来。接着,众马仔也操起了家伙争先恐后的奔向早已伤痕累累的成留。其实,成留吃下小药那一棒时,人几乎就已晕厥,接着他们对着一个晕厥的孩子一阵火力输出。成留迷糊中,似乎听到了一声凄厉的鹿鸣,就像上次自己被曾忏殴打时一般。 一阵嘈杂,药哥阻止了越打越兴奋的儿子,道:“得了,气也出了,再打就出人命了。走吧,下山后再给他叫个救护车。”带了众人离开了。这些马仔都是打场老手,打人拳拳到肉,却下下避开要害,除了小药的第一棍也基本上没有致命伤。 意识模糊中,他看见众走远,过了一会儿,他又看见有人再次过来,那人带着口罩,看不清他的脸。他发现那人端起了一块大石头,对他说了一句:“小子一路走好!”接着那人狠狠将巨石砸向他的脑袋。那是曾忏的声音,但成留已经再也没有力量挣扎,此刻的他,已经血肉模糊,再也没有了生机。一声凄厉的鹿鸣,再次响彻山谷。 为了杀人灭口,曾忏捡起巨石又补了几下,直到看不到对方完整的样子才罢休。他在借刀杀人,药哥等人把人带走,再到离开,他用静音无人机远远的拍下了一切。在他看来,他对成留的恨也没到要成留非死不可的地步,害死成留的,是他现在的身份,他无法接受一个陌生人来分享自己父亲的巨额财富,更重要的,是他可能会影响到自己达成此次来南岳的最终目的。 曾忏取下白色手套,转身欲走时,他发现不远处的老药正在用手机录制着自己。原来,在老药等人离开后,马仔发现有无人机远远的跟随着自己的车,因为上午在曾家四合院前时,就有几个保镖在一旁捣鼓着几架无人家,这无人机,是他们的无疑了。于是他吩咐马仔的车引开了无人机,自己驾着车折返了回来,要向曾忏讨个说法。回来后,他发现曾忏的车停在了成留家的前坪,于是让马仔在曾忏车旁候着,自己一人率先寻了过来,便远远看到了这一幕。老药瞬间明白曾忏借刀杀人之计,于是拿出手机记录了他的行动。 “好歹毒的人啊,你真让老子佩服!”老药先开了口。 曾忏感觉大事不妙,连忙赔笑道:“我这不是给令郎报仇吗?” 老药冷笑一声,道:“你最好给我一个更合理的理由,这样会让我觉得我是在和一个聪明人说话。”说完,他停止了录制。打开微信,用语音给马仔们发了一道命令:“原路返回那小子家!” 曾忏想,如果他们回来,知道的人多了,事态就无法收拾。如果告诉对方,自己也有他们把成留掳走的视频记录,但视频里并没有对方动手的直接证据,反而对方有自己杀人的直接证据,显然不能用视频要挟对方。现在对老药杀人灭口也不现实,谁知道附近埋伏着多少对方的人。曾忏一边慢慢走向老药,一边思索着。 老药见他过来,担心对方抢夺手机,于是把手机放入了衣兜,有恃无恐的看着对方说:“你还是站在原地,不然可就破坏犯罪现场啦!老板。” 曾忏在离开成留十米远的地方停下,也不敢激怒对方。口中说道:“100万!” 老药摇了摇头,道:“你认为我会为了区区100万而与你共同犯罪?不如你和我说说,你们来南岳的目的,还有为什么要杀他,陷害我一定不是你的最终目的,对吧?杀人也不是你们来南岳的目的。我只是有些好奇。” 曾忏听他说来,想到自己了来南岳的目的,但这个目的自然不能和对方说起,他和老爷子又同样的行动,但他们却又不同的最终目的。他又想起老爷子的身世,想起了湘军,顿时心中有了主意,于是说道:“这是个天大的秘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老药也故作神秘,道:“哦?” 曾忏向老药走了几步,保持了一个适合低声说话的距离,道:“你听说过湘军吗?” 老药道:“废话,湖南人哪个不知道湘军?” 曾忏道:“你知道他们打长毛留下了多少财宝吗?” 老药道:“有所耳闻,听说那时候湘江上大大小小的船里装的都是湘军运回来的金银财宝。但这个与你有什么关系?” 曾忏故弄玄虚道:“我是双峰荷叶塘曾家的后人,当时祖上往老家运了八十多万两金银珠宝,家里哪里放的下?” 老药会意道:“你们都埋在了南岳?” 曾忏道:“也不是全部,但至少有50万两,是珠宝,不只有白银。” 老药有些好奇了,道:“那也不少呀,我听说当时你们曾家人个个住的都是金屋玉宇,家里晚上不用点灯,用的都是夜明珠。”曾忏一家岁也姓曾,但却不是曾国藩家族的后人,老药把自己当做了曾国藩家族的后人,为了增加故事的合理性,便默认了下来。 曾忏道:“不过祖上只留下了一个大概的位置,也就是这一片。” 老药道:“没有地图吗?” 曾忏道:“被缝在了一只老鹿身上,祖上日记中记录,这一片有鹿出现。” 老药道:“估计早就化成灰了。”老药将信将疑。 曾忏道:“你听说过这里的传说吗?” 老药道:“神鹿复仇的创说吗?那都是胡扯。” 曾忏道:“在我家乡,这个故事传的很真实,那些当年在这里见过神鹿的湘军,再也没敢踏进南岳半步。” 老药道:“你信吗?” 曾忏道:“我信,我信有神鹿,这也是我们唯一可以寻找到宝藏的方法。到时候,我们五五分。”曾忏把宝藏和寻鹿连结在了一起,找到神鹿,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到时候有没有宝藏也已近无所谓了,因为那时候的他,已经不会再畏惧死亡。老药听得有些玄,即便他不大相信他所说的是真的,但他也愿意试试。毕竟把他送到监狱,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对方承诺给的100万封口费,自己也随时可以凭借视频取走,相信他们一回自己也并不吃亏。毕竟这么有钱的人,竟然能隐居在深山老林之中,必然有什么隐情。他知道,南岳根本没有鹿,但他似乎在今天听到了两声鹿鸣,那叫声十分凄厉。他也不由得有些信了。 “捉鹿,”老药急忙道,“管他老的小的,见鹿便抓了,看看有没有藏宝图。” 曾忏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两次都是因为这小子错过了机会。”他今天又听到了鹿鸣,但所有的无人机都已派做他用,所以又一次错过了捉鹿的时机。他将因杀害成留而错过时机的责任也怪罪道成留身上。 老药道:“这小子确实该死。”说着向成留方向看了看,这一看,顿时吓得周身冷汗,那成留所趟之处却哪里还有他的踪影。二人忙跑了过去,现场只留下一趟血迹和那块巨石,血迹的周边,分布着几个动物脚印。 老药心跳加速,战战兢兢问道:“你,你确定他断气了了吗?”从他所站的角度来看,如果有人或者动物过来把成留拖走,就一定不会逃过他的视线。但他就这样在自己眼前凭空消失了,莫不是白日里成留变成了幽灵,自己离开了? “这是鹿蹄印!”曾忏没有理会老药,研究着地上的脚印说道,声音有些恐惧。 老药道:“神鹿又出现了?” 曾忏道:“对,人是神鹿杀的。”他似乎找到了开罪的理由。 老药道:“你,不,我们应该把鹿捉到。”对财富的热烈,大过对死完的恐惧。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想,自己暂且与他合作,等宝藏找到了,自己再独吞,自己带着够自己花几辈子的钱离开中国。然后再举报他杀人。 曾忏道:“对,当务之急。”他想,自己找到神鹿就已大功告成,从那以后的自己,又岂是老药这个凡人能够左右的。他们合作了,却各怀鬼胎。 第十三章禅下苏醒 劳动节假期,山下祝圣寺里游人如织,祖师殿堂后一间隐蔽的禅房内,一位四十来岁的僧人拿着毛笔沉思着。墙壁上挂着几幅已画好的梅花,此梅品质大气孤冷,其势果决雄浑,线条灵动而不失沉稳,色彩淡雅却饱含变化,活如几株梅树生长在墙壁之中,同时还绽放着变幻无穷的梅花。 此僧在沉思之后,终于落笔。他握笔姿势有些古怪,因为他没有食指,他把左右手的食指皆燃于佛前,由于他的虔诚,人们敬称他为八指佛。这间禅房的内室,铺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已经昏迷了三天的人——这人便是成留。成留还奇迹般地活着,更神奇的是,他身上的多处致命伤均已痊愈,痊愈得就好似三天前的事没发生在他身上一般。 “是该醒来的时候了。”八指佛亲亲说了声。于是他在外间打开了内室的灯,又念了声,“阿弥陀佛!”强光打在成留脸上,就像五月的阳光射在脸上一样,再强的睡意,也会被穿透眼皮的明亮叫醒。成留苏醒了过来,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满脸疑惑。他穿着一件沙弥服,连鞋也换成了一双素色的布鞋,他原本那身满是血迹的衣服已然不知去向。 窗外传来僧侣的诵经声,墙上挂着一幅《千眼千手观音图》,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心道:“莫不是自己已经上了西天?为何这西天也有电灯?”他又想,自己离开了也好,反正那个世界上也没人在乎自己,没有人在乎,在西天或是在人间都是一样的。再也不用上学了,想到上学,他又想起了刘楠来,想起了那天下午在车上的温馨,以后就再也不可能了,这或许是他感到最为遗憾的。他最后才想起老药团伙对他的殴打,还有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曾忏,不知为何,自己想到他们,似乎心中一点仇恨也没有。难道自己上了西天,便已成佛了,那世间的仇恨便全然忘却了。但想想,自己还是心有不甘,甚至有些埋怨,埋怨为什么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要给自己一束光?这束在爱情与亲情里模棱两可的光。 他站起身来,发现自己身子也并不是飘着,踩在地上,也有重感。他的鼻子,也能闻到香火气,更“离奇”的是,他还能感觉到腹中强烈的饥饿。他走出内室,看见八指佛正双手合十着,对着一碗斋饭祷告着,他没有出声打扰,但眼睛却再也离不开那晚斋饭。 八指佛睁开双眼,对成留作了个揖,道:“成施主,饿了吧?” 成留点了点头,又对自己是否在西天的事产生了一些疑惑。因为眼前这位高僧的口音,是地地道道的湖南衡阳腔。天下,不对,是天上有这么巧的事吗?在西天都能遇到老乡。但想到自己那天遭到曾忏那般致命袭击,现在身上却没有任何伤口,便又确定,自己还在人间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 八指佛做了个请的手势,成留便端起了斋饭开始狼吞虎咽起来。原来这天上的斋饭,也不是用蜡烛和香做的,便也如奶奶做的饭菜一般甘甜。他一边嚼着食物,一边问道:“大师,我已死了吗?”一切的猜测,不如问一句来的真实。 八指佛笑了笑,道:“阿弥陀佛,生死皆为空象,放下才是真。” 成留一脸疑惑,道:“太深奥,我听不明白。” 八指佛道:“食不言。待你吃好后,请随贫僧去个地方,你便明白了。” 成留把碗刮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但也不好意思在要一碗,于是起身对八指佛作了个揖道:“大师,请吧!” 八指佛合十还了个礼,便推开门率先走了出去。五月上午的阳光打在身上,已经有了几分炎热。冒着炎热而来的信徒们,在殿宇内摩肩接踵。这里有人虔诚,是为了信念;有人虔诚,是为了前程。直到看见这俗世中的人,俗世中的愿,成留才明白,自己原来仍在俗世。他活着,有些欣喜,但更因此而疑惑。 八指佛走出祝圣寺般周道场山门,径直向西岭入山口走去,成留紧随其后,一路上成留想问点什么,但见佛不言,于是俗也不语。烟火气依然飘满了他熟悉的南岳小城,他感觉自己有了第二次生命,他想好好珍惜,尤其是他经过自己学校那个路口的时候,他决定摒弃自己从前所有羁绊肆无忌惮的活一次。 目的地是黄庭观,八指佛熟悉地走进古老的道观,穿过偏廊,来到一处专用于会客的茶室。八指佛向女道童行了个礼,道:“烦请小道长告知尊师魏道长,祝圣寺枯梅僧求见。”小道童去后片刻来报,道:“道长已在云阁等候,请大师移步。” 八指佛、成留二人随着小道童沿着偏廊走到了尽头,后转过一座假山,登上一道狭长的石阶,来到一方石崖顶上的阁楼盘。还未进入,便有一种飘然之感袭来。只见阁楼檐下横批写着“云阁”二字,下书一副篆书对联,上联是:“云下彩霞生苍露。”下联是:“阁中枯墨写自然。”其笔力雄健,入木三分。门内有一扇屏风,《梅》、《兰》、《竹》、《菊》四条屏镶嵌在皱褶之中。淡雅的熏香伴着茶香从屏后传来,光线也从阁内的窗户里射来,一落窈窕的影子定格在淡雅的画屏之上。 “进来吧!”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八指佛合十道谢,便带着成留绕过屏风而入。进来后,成留发现,茶台前唯一坐着的,竟是一位约摸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道人。 “元君,别来无恙?小僧有礼了。”八指佛还未坐定,在此合十躬身道。这人虽是这里掌门道长,但年纪却比八指佛要小上许多,八指佛在佛教的地位也不算太低,为何却对这年轻女道长如此恭敬,竟还自称小僧。而这女道长见年长的八指佛来访,却不下楼亲迎,成留在觉得八指佛恭敬过度的同时,也觉得这女道长有失礼数了,于是,他在八指佛行礼之后,只简单作了作揖,却没有开口问候。同时他心中也疑惑,这人到底何方神圣?自己要如何称呼才对…… 第十四章救命恩人 “二位请坐。”那女道长道。成留记起八指佛拜山时,称小道童师傅为魏道长,想必这便是本人了,只是他没想到这道长会如此年轻。 八指佛谢过后坐下,成留也跟着落座。魏道长秀气端庄,身着一袭素雅道袍,仙风道骨中,更透着八分亲和,给人一种超然物外的恬淡安逸之感。她把弄茶器的手法娴熟而优雅,片刻功夫,两盏香茗飘然于八指佛与成留面前。三人品茗,良久无话。 又喝了二盏,成留只觉神清气爽,如飘云端,似沐春风,直把这次的来意忘到了九霄云外。窗台一盆兰草摇曳于初夏的清凉之中,影子打在云阁的一道白墙之上,形成了一幅天然水墨画。那“笔墨”落处自然飘逸,那“笔墨”之外是淡雅的春光,光影交相辉映,却不知那光是影中的留白,还是那影是光里的镂空?这道白墙四周都有边框,框内装饰着淡蓝色的凌布,唯独中央是一片空白,原来这起初的设计,便是为了让兰草和光线在这上面作画。这等构思,让成留惊叹不已,果然最美的艺术品,便是自然。 成留正心旷神怡间,一声鹿鸣从云阁外传来,其声绵长,但不凄厉。不多久,一位女子从屋外走了进来。这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其眉目如画,有三分古代女子的婉约,七分道家仙子的灵气。她头顶着发髻,余发却仍垂至腰,其衣有文章,而非锦绣,却可光彩耀目。这女子,成留似乎在哪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她手捧着一个珐琅彩陶瓷小罐,见到众人,露出一张脱俗的笑脸,问候道:“见过师傅,见过雪帅,小施主身子好些了吗?” 魏道长点头示意,八指佛忙起身行礼道:“小僧不敢,见过真人。”成留也赶忙站起,对着女子抱拳回礼,答道:“好些了。”成留心想,这八指佛似乎太过谦恭了,面对比自己年轻的魏道长行礼,那是因为道长的掌门身份,但对其徒弟,为何却也如此谦卑?她优势如何知道自己受伤的事?她为何会在鹿鸣后出现? 那女子将茶双手递给了魏道长,自己则侍立在道长身旁道:“这是新的南山苍露茶。”魏道长打开珐琅彩茶罐,一种奇特的甜香之气霎时间萦绕于整间茶室,这茶香的前段有普洱的雄浑,其后段也有南岳云雾茶的清雅;其色泽翠绿,形似露滴,是用生长在祝融峰南天门附近山谷中的古茶树之明前新叶,经过细心烘制后,再经历漫长发酵与陈化而成。魏道长一边用茶镊从罐中细心地夹出了三滴茶放在茶壶中,一边说道:“这长在祝融峰锁骨上的苍露茶,用南岳的山泉水冲泡就再合适不过了。”她把祝融峰比作了一名女子,南天门便是山的肩膀处,肩膀附近的谷地,便是山的锁骨了。她是一名女子,自然用女子做比喻。 话语间,茶已然泡好,八指佛再三谢过,才端起茶杯品用。成留学着电视里的礼数,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以示感谢,接着也端起茶杯喝了起来。对于二人的礼让,魏道长说了声:“不必虚礼。”声音和蔼温柔,在魏道长身上,他感觉到了奶奶般慈祥的味道,虽然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年纪,但却有着八十老者的庄重与慈祥。 茶汤入喉,其口感的前后,却与茶的香气截然相反。前段清甜可口,如服糖饮蜜般清新爽滑,后段却黯然升起一股陈化后的老练,微微浊苦,稳重而绵延,到最后,又回过一种荡气回肠的甘甜来。“这才是真的茶。”成留想起了在干爹那喝过的黑茶,不禁感叹道。他当时说那茶不贵,只是曾错不好拆穿而已,那种天然飘花老黑茶,至少几万元一两,他那一口茶实则喝去了好几千。不过乐山乐水,价值只在爱好中而已,其实没有优劣。 魏道长呡了一口茶,问道:“这茶多少年了?” 那女子道:“这一批,五十年了。” 魏道长道:“这次的茶,就送给这少年吧!”成留听了,忙起身推迟道:“谢过道长,谢过姐姐,我无功不受禄,还请收回。” 那女子听成留叫自己姐姐,便笑道:“哈哈,我好多年没有听人叫我姐姐了,如今听一个娃娃叫来,倒也受用。”魏道长和八指佛都笑了笑,八指佛放下了茶杯,对成留道:“小施主,这位真人,便是救你性命之人。” 成留闻言大惊,慌忙起身跪服于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头。那女子连忙将他扶起,道:“何须行此大礼?” 成留道:“姐姐,当如何称呼?” 女子道:“哈哈,叫姐姐不错。我养了一只鹿,你就叫我鹿儿姐姐吧。”她说完,云阁外又传来了一声鹿鸣,声音甚是欢快。 成留道:“鹿儿姐姐,虽然很好的名字,但我觉得仙鹿姐姐更好听,因为我觉得你像一位仙子,你驯养的鹿,也一定是一只仙鹿。难怪我遭遇他们时,也曾听见鹿鸣。书上说,见到救命恩人,必须跪拜。但书上又说,大恩不言谢,以后鹿儿姐姐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劳的,请尽管吩咐。”他倒不是为了恭维,而是他真的觉得这女子就像一位仙子,自己便有感而发。 女子道:“仙鹿,我又成仙儿了,不过这个名字确实很好听,谢谢你了,小朋友。你嘴巴真甜,小女孩一定都很喜欢你吧?”成留心中不解,为什么这仙鹿姐姐看上去只比自己大了两三岁,却为何一直叫自己小朋友。 这时,魏道长道:“要谢,就谢谢这位佛爷吧!这些天,都是他在照料着你。”成留又双手合十,对八指佛深深鞠了一躬。 八指佛回了一礼,道:“阿弥陀佛,元君严重了,小僧虽有些画画的伎俩,却哪有那起死回生的本事。全凭道长妙手回春,我不过举手之劳罢了。”成留听了,忙又向魏道长躬身下拜。原来,这三人均是他的救命恩人,仙鹿姐姐把人救回,魏道长运用道家医术施救,由于成留是男子,不便留在黄庭观中修养,于是救活后便请八指佛在祝圣寺中照料。成留想起了受伤的那一天,被老药等人殴打后已然意识模糊,意识模糊时,他看到了对自己行凶的曾忏,再之后便冥冥中看到了一女子,这女子,便是仙鹿姐姐。她把自己扶到了鹿背之上,之后便再无记忆。从受伤那天到现在,仅仅过了两三天,为何自己身上的伤却没有丝毫痕迹,他再一次疑惑起来,却没有开口相问,因为他觉得,如此重要的事,道长等人不说,自有不说的道理,也许没到说的时候,她们不说,他便也不问,这是他的性格。他觉得,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活着,其他都已不重要了。 第十五章燃指忘情 他想到了曾忏,便想起了她们要猎杀鹿的事,面对善良的救命恩人,自己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了,于是将这些天的见闻和遭遇,自己如何与曾忏因无人机结仇,如何被曾错收为义子,又如何与老药父子结仇,曾忏如何在最后置他于死地,尤其是曾家猎鹿之事一一详细说了,只是略过了刘楠,将自己与黄晓希的争端说成了由普通校园摩擦升级而来。 待成留说完,八指佛双手合十,道:“无尽之痛,趋之若鹜。阿弥陀佛。”语带悲天悯人的,却像自怜。 魏道长道:“福生无量天尊,我之罪业,雪帅受苦了。” 八指佛道:“小僧失言了,不敢有怪罪之意,感念道长,让我见到今日之天下昌平,我心甚慰。” 魏道长道:“今日之天下,亦有你昔日之功劳。” 八指佛回忆片刻,道:“陈年旧事,何足道哉?小僧早已将一切放下。” 魏道长笑了笑,道:“去年腊月,山上的梅开得可好?” 八指佛看了看自己燃断的右手食指,道:“小僧一切都瞒不过元君法眼。”这些机锋含蓄的对白,听得成留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不好出口相问。 成留正迷糊间,魏道长已换上了一泡新茶,接着道:“放不下,就顺其自然,强自克制,又是何苦。” 八指佛道:“待十指燃尽,油尽灯枯,或许也就放下了。”说完,八指佛闭目合十,良久不语。这时一女道士送来纸张信笺,俯身到魏道长耳边细语了几声,像是在禀报着什么不便对旁人说的要事,八指佛见状,饮尽眼前的苍露,起身告辞道:“元君,真人,谢过二位款待,时候也不早了,小僧这就别过。”成留也会意起身,道:“谢谢道长与仙鹿姐姐的茶,我已饮过,就不必将这等好茶给我糟蹋了,我也随大师先行告退吧!”他不想再次欠下魏道长等人恩情,于是告别时,再次推辞二位的馈赠。 八指佛微笑着提示道:“小施主,元君已然将仙茶赠给你了。”成留看了看八指佛,又看了看一脸慈祥的道长,再将目光转到笑盈盈的仙鹿姐姐脸上,似乎她们默认了八指佛的话,可那茶罐依然还在魏道长一侧的茶台之上,并未到自己身上。当他仔细看向那珐琅彩罐内部时,却哪里还看得见半滴苍露?原来这苍露却如此稀有,50年的功夫,竟然只有这么两泡。他忙再三谢过,直言自己暴殄天物。 仙鹿姐姐道:“这位弟弟,你还想住到那和尚堆里去吗?莫非你也想要出家?” 成留不好意思道:“那倒还没有,只是打扰多时,我已不剩感激了。” 仙鹿姐姐道:“若你还没有看破红尘,就请留下来用过斋饭再走吧!” 八指佛道:“是啊,小施主,平僧急于回寺,我们也在此别过了吧!”说着,八指佛作了个揖,躬身退出了云阁。成留见众人如此相留,却之不恭,便又坐了下来。 在仙鹿姐姐挽留之时,魏道长已看过了信笺,对那女道士安排了几句,便让其离开了。仙鹿姐姐从窗边看了一眼离开的八指佛,走回茶台道:“天下原来真有这等奇男子,几生几世,却忘不了一段情。他的右指是新燃的吧?师尊,您适才问梅之时,他一直看着右手燃指。”魏道长点了点头。仙鹿姐姐又道,“死都忘不掉,燃一指又岂能忘掉?” 魏道长道:“他若真放下了,就不是奇男子了。” 仙鹿姐姐道:“这道是他长生不灭的唯一动力了,他出家,倒也不是真的为了佛。” “该为他解除业障了。”魏道长语重心长道,“你我之长生之乐,在他那却是无尽的轮回之苦。” 仙鹿姐姐道:“是啊!他已燃指相逼了,却不敢直言,男子,多少还是有些虚伪。” 魏道长道:“让他痛苦的,是儒家那一以贯之的忠。” 仙鹿姐姐点了点头,成留却越来越听不懂了。什么长生,莫非八指佛是长生之身?为何道长要称呼八指佛为雪帅?为何说这清平盛世亦有他的功劳?他为什么几生几世忘不了一段情?他为什么有几生几世?倘若八指佛有几生几世了,还对眼前的二位年轻道长如此恭敬,那她们又是何等身份,何等年纪?莫不是道家人都可以长生不老?成留最终又怀疑起自己是否尚在人间,这三位,是不是自己在通往奈河桥之前所遇到的仙人。因为奶奶说过,人死后会去往奈河桥,去的路上,会见到一些妖魔鬼怪。妖魔鬼怪自己没有看见,神仙倒是让自己遇见了。自己终究还是要死,他想。他眉头紧锁着,他开始有些留恋这处人间,留恋一个人。 “成留,你在想什么呢?”仙鹿姐姐打断了他的思索。 成留回过神来,却仍然一脸疑惑,他很想开口问他们聊的一切,那些机锋,那些自己听不懂的谜,他不想带着疑惑不明不白的死去,至少,他想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不能活了。八指佛说过,自己到这儿来就会全明白,可他到了这里,却越听越是迷糊。他终于忍不住了,横竖是死,不如做个明白鬼。奶奶虽然常常教育自己,要少管别人的闲事,别人的秘密如果不主动说,自己就不要打听。但那是为了让自己少惹祸上身,但祸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何况这些秘密,都与自己有关。于是他恭敬地从自己的伤势开始问道:“道长,仙鹿姐姐,我的伤为什么会这么快痊愈?就连老伤口也都愈合了。” 魏道长笑了笑,没有作答。仙鹿姐姐笑着接过话头道:“你终于问起来了?”她如此反问,好像她将自己留下,便是要将这一切秘密告知一般。成留点了点头,表情迫切。 仙鹿姐姐接着道:“我道教《黄庭经》,本就是一本修养医药的神书,短了说,可起死回生,使重伤速愈;长了说可养生修仙,使长生不老。医好你的一点小伤,在师尊手里,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又有什么奇怪的。呵呵。” 成留依然不解,道:“如果这样,那还要医院做什么?病了,就送来道观就可以药到病除了。” 仙鹿姐姐道:“也不像你说的这么容易,学好道家医术,需要修为。达到能医治普通伤寒杂病,学习十年可成;达到能医治伤筋动骨之病,需要三十年以上修为;若要医好顽疾痨病,则需要近百年的修为;如果想要达到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能力,那就更久了。更难的,是让伤口迅速复原如初,那可不是一两世可以修炼成功的。”她说完,成留更为疑惑,魏道长不仅可以让自己起死回生,而且还让自己的新伤旧伤都复原如初,这样所需的修为,岂止百年?但为何魏道长的样貌却是如此年轻,哪有百岁之态? 第十六章奇门灵药 见成留越听越感到离奇,魏道长终于说话了,她开口阻止仙鹿姐姐道:“你别打趣他了。我却哪有那般修为?其实我们中医里有许多偏支,如道教医术、苗医、瑶医、白医等,都有一种用于急救的保险丸,我们道教就传承了这种奇药,人只要在气绝前服一粒,就可护住心脉,不至于死去。加之本门膏药本来就有返老还童之功效,对已破损的皮肤更能起到重塑的效果,你的伤口并非在原处愈合,而是在破损处重新长出了新的肌肤。” 成留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眼前的并不是神仙。但他看来,这二人却要比神仙更要慈悲。同时,他也为世间竟有如此奇药而感到震惊,难怪这二位道长表面上如此年轻,气质里却有那么多岁月的积淀。他想,如果这种药可以生产出来,给天下所有女子使用,那天下焉有老妪,各个都成为天山童姥岂不美哉? 可成留正往这处思索,仙鹿姐姐像是明白成留所想一般,接着说道:“只是这药材却极为难找,耗时也极其长,这陈化五十年的南山苍露便是其中耗时最少的一位药材。我道家素来遵循自然,除非救死扶伤,绝不会将这种膏药用于他处。”她说得大意凛然,成留心中顿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世俗,世俗得与眼前姐姐身上的仙气格格不入。 这时,云阁外传来了开斋前的打梆声,夕阳垂暮,墙上兰影早已消逝,黄庭观的车声渐小,人声渐去,许多欲念与嘈杂归于岑寂,成留心中许多尚未解开的疑团,也一同缄于唇中。他知道,饭后将会别离,这一别,却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好在,他已问明白了自己最迫切需要知道的,那就是,他确实还活着。 魏道长道:“成善人,且请先用斋饭,恕我等失陪了。云阁外已有弟子等候,你有何需求尽可说与她知。”成留再三谢过魏道长与仙鹿姐姐,拱手退至屏外方才转身,便在转身瞬间,他听到一声悠长的鹿鸣,由近及远,自下而上。当他透过屏风,再回头向云阁内看时,那间尚且明亮的只有唯一出口的一丈见方的茶室中,却哪里还有二人身影?“或许,还有其他的出口吧?”他对自己解释着新遇到的离奇。 云阁外候着的,竟是他那魂牵梦绕之人——刘楠。二人相见,均惊讶不已。这一见面,将成留的万千思绪都牵了回来。多少疑惑,多少苦衷,他都已咽下腹中,此刻,他只想问一声:“这几日,别来无恙?”但他连这一句也咽入了腹中,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她,他更不确定,她会已何种态度来应对自己? 梅姨永远像一尊英姿飒爽的雕塑一般站在刘楠身后,黄昏下,成留似乎看到了这位铁娘子眼中有泪。她为何眼中有泪? “啊,你在这儿啊?”北京出生的刘楠,浓浓的儿化音中似乎带着惊喜。 成留道:“很神奇,我就到这儿了。”她不想把他救救与自己的恩怨说出,因为那样,他就会被动地来到她的对立面,他相信,平时心无旁骛的刘楠,内心是善良的。 梅姨道:“走吧,去斋堂。” 成留道:“道长说有弟子会在此等我,我担心走了,她寻我不到。” 梅姨道:“我就是她的弟子。”成留只知道刘楠和梅姨在此借宿,却没想到梅姨也是听后道长差遣的黄庭观弟子。那日在车上赠药时,她曾称呼魏道长为恩师,但成留的心思却只系在刘楠身上,已将这一细节忘记。 刘楠道:“这几日去外公家,你为何不在?” 成留道:“应为那是你外公家,却不是我家。” 刘楠道:“我让舅舅带我去了你家,你不在,你去哪了啊?” 这时梅姨插口道:“你舅舅不想让你掺和太多山上的事,他们是在保护你。以后还是少去山上。”梅姨的话一语双关。 成留道:“担心我了?”成留说着,想起梅姨说到刘楠的舅舅,之后又用了“他们”一词,好像也是在提醒自己,你也是她舅舅,山上的事最好不要告诉刘楠,那是对刘楠的保护。魏道长安排梅姨接待自己,或许她也知道成留遇袭的事,但刘楠现在还不知道,说明梅姨没有告诉刘楠。不告诉刘楠,就一定如她所说,是为了保护她。想到这,成留会意了梅姨的用意,但她对梅姨为曾忏隐瞒罪行的举动,多少有点不满,不过出于保护刘楠,自己还是不说为妙。于是他接着说道:“是啊,你舅舅我的事,最好少掺和。” 刘楠俏脸一阵红晕,但被夕阳下的竹影掩盖,她还是自我解围着做了个鬼脸,道:“谁稀罕?狗咬吕洞宾!”她这几天每日上山,表面上是看外公,实则是担心成留的伤势,被成留说破,却有些难为情。她的询问,也被成留拒绝了。这是成留第一次拒绝她,但她似乎不在意,这种不在意,却不是那种事不关己的闪避,而是一种顺从。不知为何,自从梅姨那日在车上为自己分析之后,她觉得成留忽然之间变得高大,心里面总是记挂着她。因为看不见他,这几日总是忧心忡忡,他刚才的出现,让她有些心花怒放。但她却不敢过多表露,梅姨在,她的矜持不允许;成留在,她的羞涩更不允许。 成留也做了个鬼脸,甚至“旺旺”地学了两声狗叫。他山里孩子有倔强的一面,也有市井孩子无赖的一面,对于别人的需要,他很会在顺水推舟时锦上添花,但绝不落井下石;对于自己的不顺意,他也会自嘲着为自己内心解围,也绝不干扰别人。他就像一个人间过客,看遍周围一切,却绝不改变周围一切,承受一切,却不抱怨一切,除非这一切威胁到了刘楠。 刘楠笑了,但还是因为羞涩抑或对成留拒绝自己的埋怨,她回归了高冷,她决定不再和他说话,至少今晚。三人沉默着用斋饭,她多想成留能主动和自己说话,那样她就有理由说服自己立即原谅他的言语轻薄,哪怕他依旧用那样轻薄的语言。但成留依旧是成留,她不说,他也不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言语已经惹怒了她,因为自己学了狗叫之后,还惹得对方笑了,所以,他认为她是高兴的,但他哪知道,女孩子的笑有时候是因为苦涩,女孩子的哭,有时候却是因为甜蜜。 第十七章再入禅院 刘楠见成留无言,她便也不语;成留见刘楠不问,他便也不说。即便双方都一直期待着对方开口。就这样知行不一的僵持到了晚餐结束,刘楠先离开了,梅姨奉魏道长之命将成留送出黄庭观。 刘楠离开后,成留这才想起魏道长和仙鹿姐姐没有用斋饭,于是问道:“魏道长和仙鹿姐姐为什么没有用斋饭?” 梅姨道:“自会有人送去。” 成留“哦”了一声,心想,毕竟是掌门,出入自然和普通弟子不同。 梅姨又道:“别回山上去了,危险。” 成留道:“山上的事,曾忏告诉你了?”成留毫无意外,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梅姨道:“我刚才一直在云阁外,小楠开斋前才过来找我。师尊命我在门外守候,一来杜绝隔墙有耳,二来也为了让我听见,也是想让我保护你。” 成留道:“原来是这样。他要杀我,你却要保护我,你不是曾家的人吗?” 梅姨道:“我是保镖,却不是走狗。不义之事,我不会做。” 成留无奈道:“你确实不像为非作歹的人。” 梅姨道:“曾忏行事,总是不择手段,你要小心。” 成留道:“我能怎么办?现在报警也没人相信。我不去山上,还能去哪?” 梅姨道:“去祝圣寺,找八指佛吧。我可以送你过去,住在庙里,老药也不敢拿你怎样。” 成留道:“仙鹿姐姐还劝我不要住庙里。” 梅姨道:“那是她为了让你留下来与我见面。” 成留疑惑道:“为什么早不让你进来相见?这样我就可以与佛爷一同下山了。” 梅姨一阵怅然,眼中又凝住了泪花,她侧过脸,避开成留的视线,叹了口气,又回头道:“祝圣寺的侧门会为留宿的居士开到夜里9点。”她避开了成留的问题。 成留没有对同一个问题刨根问底的习惯,于是他就自己心中的疑团问道:“曾忏为什么要猎鹿?” 梅姨道:“我没问,但听说那是他的摄影爱好。” 成留道:“一定没这么简单。” “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天塌下来,我也只会管好我自己的事。” “仙鹿姐姐也养了鹿,最好不要到山里去了,不然危险。” “那只鹿,曾经死过一次,但又像你一样被救活了。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命吧。” 成留苦笑一声,道:“我是这只鹿背回来的,等于我的命是这只鹿救的,我懂知恩图报。”说道鹿,他想到了从前的那个传说,仙鹿姐姐的这只鹿,会不会是一百多年前杀害过我族人的那只?它每次在我出现危险时出现,会不会是因为愧疚而来保护于我,救我是为了赎罪?“不可能的。”他低声说了一句,因为那个故事,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是仙鹿姐姐救回来的,鹿只是搬运工具罢了。 梅姨道:“别多想了,以后就住在庙里吧!如果想家了,就叫上我,我在,他不敢轻举妄动。” 成留道:“我要这样躲他一辈子吗?” 梅姨道:“至少等他离开南岳。老爷子那,我会帮你解释,但不能告诉他。” 成留道:“为什么不告诉他?” 梅姨道:“如果把你们这种无法化解的生死对立关系摆上台来,你认为老爷子会选谁?而且,你身上一点伤也没有,老爷子又怎会信你,反而会觉得你挑拨离间。” 成留道:“也对。只有这样了。” 梅姨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成留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梅姨道:“师命难违。不过,我不会帮你去对付他,他也无法从我手中伤害你。等你将来强大了,便不需要我来保护了。” 成留道:“谢谢梅姨。” 梅姨笑了笑,道:“你大着小楠一辈,可以不用叫姨,叫梅姐。”成留听了,感觉自己与梅姨的关系拉近了一层,但他并不愿意缩小这种辈分关系,因为这种辈分关系,让自己和刘楠离得那么遥远。成留的犹豫,似乎让梅姨发现了其中暗藏的情愫,于是她又道:“小楠面前,你就和她一样叫吧。”她的举动,是在照顾两个人的感情。 成留目光中充满谢意,道:“其实,您并不冷漠。”由于感激,他把称呼从“你”变成了“您”,既是尊重,又是摆明自己更愿意处在小梅姨一级的辈分关系中,这样,他和她在梅姨心中才合理。 这时刘楠抱着一沓资料走了过来,有些羞涩,又有些假装出来的气愤。她将资料塞给成留,道:“这是我整理的这期知识点总结,你回去好好学学,成绩好了,演的才逼真。”她本想说,“你要好好学习,成绩好了,在学校假扮我的男朋友才与我般配。”梅姨在,她没有把话说明白。但他却不明白女孩的情愫,他还认为她瞧不上自己的成绩,她与成绩差的自己在一起,会让她没面子。但他不在乎她的想法,她要他学,他便认真的学,就像他愿意为他不求回报地做任何事一般。 梅姨笑了笑,刘楠的少女心思,她又怎能不知?成留点了点头,便跟着梅姨上了车…… 祝圣寺中,虫鸣也化作悦耳禅音,使枫林下的夜变得一片空灵。大雄宝殿里僧人们在做着晚课,梵歌声声,将九天云外的浩渺无垠合十在虔诚的双掌之中。成留闭目静听,好似世间的一切烦闷尽皆被佛语冲淡,好似天下的一切污浊尽皆被排斥在禅音之外。难怪八指佛爷会遁入空门,他身后之谜,一定曾让他肝肠寸断,不然怎会苦到须燃指镇痛,也只有这儿能让他暂时放空心扉不做他念。 “请问是成留施主吗?”一老僧合十道。 成留回了个礼,道:“大师好,正是在下。” 老僧道:“请施主随我来,方丈已吩咐老僧为你安排好卧房。”成留心想,定是魏道长将我来庙里借宿的事对方丈说了。 成留道:“方丈?八指佛爷是宝刹方丈吗?” 老僧道:“非也,是佛爷托付方丈安排的。” 成留道:“那有劳您了。” 寺院里客舍朴素却不简陋,成留被带到离祖师殿不远的一间房中,生活用具一应俱全,相比之下,却要比自己家的要好得多了。他再三谢过老僧,分别后关上门,不多久,便躺着在幽幽梵音中睡去。 第十八章佛门参禅 成留从依旧低沉缓和的梵音中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他打开门,见一小沙弥在门前等候。小沙弥见成留出来,便合十行礼道:“成施主,师叔祖有请。” 成留回了个礼,便出门随小沙弥来到了八指佛禅房。原来这八指佛已是这间寺庙里的师祖辈分了。 八指佛手中拿着毛笔,在画桌前沉思着,成留进来,也没有打破他的思索。只见他时而用画笔在空中虚抚,时而用手指在宣纸上游走,时而闭目,时而点头,好似这禅房之内只有他一个人一般。成留没有出声打扰,只静静的看着。 又过了一会儿,八指佛终于动笔了。他将浸泡在清水钵中的一只中号毛笔拿起,再将已被浸泡得十分酥软的笔尖在钵的边缘刮去了少许水分,接着用笔尖蘸墨后又放到一个用于调色的瓷盘中轻轻刷了刷。待墨色均匀后,他将笔垂直放到了宣纸上。笔尖触纸,笔身一压一提,一条蜿蜒的弧线跃然纸上,墨色瞬间有了由浓到淡渐变。他加快了运笔的速度,一勾一点,无不恰到好处;一皴一染,都是惟妙惟肖。一线一笔之间,尽显沉稳老辣;一虚一实之中,皆现独运匠心。不一会儿功夫,一幅红梅已跃然纸上。其势如云枝自九天而落,大气恢弘;其色如星灯飘飞于暖夜,艳而不俗。 八指佛满意的放下笔,这才发现早已等候多时的成留,于是合十道:“小施主,久等了。” 成留道:“能欣赏大师杰作,是我的荣耀。” 八指佛道:“过奖了。”说着,他瞟了一眼自己这幅未干的画,又拿起笔,蘸了一滴墨,在一处小枝上补了一处苔点,放下笔道,“睡得习惯吗?” 成留点了点头,道:“比山里睡得安稳。” 八指佛道:“为了安全,还请权宜小住了。” 成留道:“这分明不是我的错,却要躲着他们,却不知要到什么时候结束。” 八指佛道:“万事有因果。” 成留道:“可我家六代善良,却没有好结果。” 八指佛看了一眼成留,目光又回到了画上,道:“阿弥陀佛,或许,施主所言之善亦非善,所言之恶亦非恶。” 成留道:“奶奶说,我们穷了五代,加上我也许就是六代了。” 八指佛道:“钱财却不是善因,更非善果啊。有的人家财万贯,却妻离子散,有的人两袖清风,却家庭美满。有的人得了钱财,却臭名昭著,有的人失了钱财,却千古流芳。可见,拥有钱财不一定是善果。” 成留道:“没有钱财,自己日子苦,别人也瞧不起。” 八指佛道:“你觉得别人看我如何?” 成留道:“您是南岳人人都景仰的大师。” 八指佛道:“可我除了几只画笔和几套僧衣,却什么也没有了。受人景仰,却不是因为我的财富啊。” 成留道:“却不是人人都能像您一样,他们往往颂扬的,是自己永远做不到的,或者说,是他们不会做的,所以他们通过对您的颂扬来达成心理安慰。” 八指佛道:“从善如流,本来就是一种表演。三界之人,都有各自对于善的评判标准,或者对于幸福的评判标准。倘若把享乐作为果,那么追逐财富和权势就是因。如果把艺术成就作为果,那么寻求艺术的进步就成了因。我佛慈悲,把普度众生为果,故而修行积善是为因。” 成留点了点头:“大师点拨得是。但我还是不知什么是自己需要的果。享乐,自己似乎没那么着迷;艺术,也无追求;普度众生那就更加遥远了。敢问大师,您是如何做到如此修为的?” 八指佛道:“施主可以试试以终为始。就是当你死的那一天,你希望别人如何来评价你。” 成留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死,自己想过,甚至差点死过,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于是成留摇了摇头道:“我能有什么成就,可以在死后让别人评价?我死了,相信不会有人记得我。” 八指佛道:“几年后,几十年后呢?我们把生死倒置,将死后看做我们依然还活着。我们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而死后却有千年万年,甚至永远。如果我们死后继续活了数万年时间,甚至久到文明的消失,这漫长的时间里,我们只做唯一的一件事,那就是评价自己死前的一生。这样,我们可以花几年,几十年,或者上百年来评价自己的一件小事。而且这件小事的善恶,直接关乎你这几十年或者上百年的荣辱。如果这样,在善恶面前,你对一件关乎自己未来几十年荣辱的小事,还会不三思而后行吗?” 成留道:“哪有人每一件小事都会受到后世评价?” 八指佛道:“孔子、老子、苏轼、李白,这些名人,他们的生活琐事,不是常被后人品评吗?” 成留道:“他们是大人物,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大人物的。” 八指佛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不过我这里所说,是死后的自我评价,自我评价,就无所谓自己是不是大人物了。” 成留道:“也就是说,只要把自己生前的每一件事情都做好,都无愧于心,也就可以生无愧于死了。” 八指佛点了点头,道:“施主果然慧根深厚。人死后有轮回,上一世的因,会成为你下一世的福报,在轮回里生生世世地修行,方可成佛。佛家的每场一生死,均是一场修行,所以,我佛家弟子不畏生死,不慕长生,若得长生,修行便止,也就再无佛缘。” 成留道:“大师是真修行人。” 八指佛道:“不求名利,一生之名利,在历史长河中也只是瞬息。不畏人言,但求心中无过,方无愧于死后永恒。” 成留感觉眼前这人变得无比高大,就像大雄宝殿里的一尊佛陀,可受俗世景仰。而自己就像佛前的一粒微尘,一粒布满世俗腐朽细菌的微尘,他虽明白如何能逃离樊笼,但他却逃不掉,更多的是不想逃。不过从今以后,他明白了一点,也是他与八指佛唯一的共鸣——不畏人言,但求心中无过。 第十九章 苍松诵诗 八指佛见成留若有所思,表情苦闷,接着又道:“阿弥陀佛,一家之言,施主不必挂怀。” 成留收拾心情,表情变得坚毅,他决定奉行八指佛的义理:不畏人言,但求心中无过。对眼前看见的不义,他决定不再袖手旁观,他要阻止曾忏对鹿的猎杀,以报恩于仙鹿姐姐,若不那样,他会心中有愧。他决定再回到山里,于是说道:“感谢大师点拨。有些事,晚辈必须要做,苟活于天下,于心不安。我这就回山上去阻止他们。” 八指佛毫不惊讶,合十道:“施主执意要去,老僧亦不便挽留,唯有赠你一计。” 成留感谢道:“谢过大师,晚辈愿闻其详。”成留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变得这样文绉绉的? 八指佛道:“施主不必多礼。你回曾家,可佯装失忆,当做这几日的事情没有发生。其实曾忏并不是非杀你不可,那天对你下毒手,是因为要陷害老药等人,你只是棋子罢了。” 成留道:“我却没有想到这一层。” 八指佛道:“你好端端的回去,他们的杀人罪行就消除了,加之你佯装失忆,就更消除举报他们的可能,只要你表面上不那么掣肘对方,对方也就没有了再次杀你的必要。” 成留点了点头。八指佛接着道:“不过事有风险,小心为妙。对方问起这几日在哪?就直言住在庙里。” 成留道:“我说放假那日在家中睡着后醒来就莫名其妙睡在庙里了。” 八指佛道:“即使对方不信,也不会点破。” 成留补充道:“点破了,我就说自己贪图曾家富贵,不舍得离去,而且自己身上一点伤也没有,告他也是诬告。再骗他说,我从此‘效忠’于他便是。” 八指佛点头道:“施主,心有灵犀一点通。罪过罪过,虽是欺瞒,但事出有因。” 成留想起脑中的疑惑,自言自语的问道:“真不明白,他们这样兴师动众,甚至不惜犯下命案,却只为了捉一只鹿。” 八指佛听了,摇了摇头苦涩地说道:“无尽之痛,趋之若鹜。阿弥陀佛。”说完,八指佛合十入定,成留想问其意,却不见八指佛回应,于是作罢离开。 成留收拾行囊,向山而行。其实他的行囊中除了刘楠给他的一沓学习资料之外,也就空无一物了。进入山门,他好像听到了许多平时自己听不到的声音,萦绕于耳畔,暗升于心间,当他驻足喜听时,这些声音便也跟随自己的脚步停了下来。“或许是伤后的后遗症吧!”他心中说道。这条山路他也走过上千次,哪里有一处低谷,哪里有一株古树,他都已了然于胸。去到麻姑仙境旁的老宅,有许多条捷径,这一次,他却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而是走在了专为游人开辟的大路上。在见到曾家老爷子之前,他还是得为自己的安全考虑一下,若是在岔道里再次与曾忏狭路相逢,就不一定还会有上次的好运了。 一路走来,也算轻快,直到半山腰时,他才觉得有些疲累,疲累终于使自己记起,原来他还没吃早餐。庙里的早餐在凌晨5点,那时候他还在梦乡。玄都观前,一颗残枝的古松斜倚在石栏杆上,这种姿态,好似专门为需要休憩的游人生长,成留也第一次发现这株古松的可爱。他靠在了古松粗大的树干上小憩着,这一次驻足,好似耳畔奇怪的声音并没有随之停止,只是那嘈杂声音转而变得细微朦胧。“一定是大树遮住了风。”他一直认为这些奇怪的声音是风带来的,于是他感激地摸了摸这可古松。就在他的手触道松树的刹那,他竟感觉到了一个老者的声音,这种声音却不是从耳中听得,而是直接产生于脑海之中。无比清晰,无比低沉,他只听到一个“我”字,便害怕地松手离开了这棵树。 “一定是我幻听了,天下哪有这等离奇的事。”他自我解释道。他对着古松行了个道教的抱拳礼,他认为道观前的树应该也信奉道教。南岳人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如果天下有鬼,就一定有神,南岳的菩萨天尊众多,鬼不敢来,所以南岳不会有鬼。他的想法在这个“普遍认知”上有所升华,便是他不相信天下有鬼,但还是相信天下有神明。既然没有鬼,自己有什么好害怕的?既然只有神明,自己没做坏事,神明不会怪罪,就更不应该害怕了。“这是神仙在对我说话。”他心想。他说服了自己去接受“神仙”的教诲,但依旧战战兢兢。 他的手再一次触碰到了那株古松,那个低沉的声音再一次从他心中响起:“我数不胜数 我无垠浩渺 如汪洋中的岛 似碧落飞的鸟 像黄河流的沙 若洞庭涌的涛 我已在此千万年飘摇 曾是大禹做中流砥柱的珍宝 也为那乱世的诸侯试刀 更是游人通往南山的桥 如今中流砥柱依然在 刀剑已入鞘 我在桥边笑 愿桥上的老人如我般不服老……”古松吟唱出一首诗,吟唱完后又开始重复。“会朗诵的松。”他想起山里从小听到大的一个传说。成留心情忐忑,莫非这古树里住着一位千年老者?他的手没有离开古松,心中的吟唱依旧继续着,他小心地开口问道:“请问老神仙?您是住在树里面吗?”可古树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地重复吟唱着,就好像一段单曲循环的音乐。成留松开了手,声音停止,残缺的古松依然生机黯然。风吹过,拂动了半山腰上的万顷青松,松涛阵阵,无垠浩渺。千古诗岳,或许不是说的有多少诗人在此赋诗,而是这千古的山岳生灵便是一首首诗。 他再次对古树抱拳行礼,辞别后,走向了另一株不那么苍老的松树,把手轻轻放上了树干,这时他心中响起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我数不胜数 我无垠浩渺 如汪洋中的岛 似碧落飞的鸟……”还是那首诗歌,不过声音变得更加轻快嘹亮。他松开了手,正准备走向第三课松树或者其他树时,一声汽车鸣笛声阻止了他。他转头看去,梅姨和刘楠驾着那辆黄色玛莎拉蒂停在了他的身边。 第二十章疑云密布 “离开怎么不通知我?”梅姨有些埋怨。 成留道:“我手机在山里,您这不是知道了吗?” 梅姨道:“佛爷告诉道长了。你这样回去很危险。” 刘楠不知成留与舅舅的过节,在八指佛处借宿,她认为只是为了躲避老药等人,却不知道,真正的危险来自自己的亲舅舅。她一见到成留,便有些兴奋,便大声叫道:“快上车吧!有梅姨在,那些小瘪三不敢拿我们怎样。” 成留“哦”了一声,便上了车。落座后,成留对梅姨问了声:“您都知道了?”梅姨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成留,没有作答,但成留已知道肯定的答案。他也会意到梅姨不作答的用意,便是不要让刘楠掺和进来。可刘楠却莫名其妙,甚至有些醋意,她认为成留或者梅姨中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有事瞒着她。但这种醋意,却不好表现出来,一来,在梅姨面前,她不想表现得对成留太过熟络,二来,她也不好在成留面前表现得对梅姨有半点生疏,她只是平淡地问道:“知道什么事?” 梅姨依然缄默,成留只好出来解围,道:“我上山回家,八指佛爷担心我被老药等人报复的事。他已代我禀报魏道长。” 刘楠道:“你好大架子,竟然让两大宗派的前辈为你担心。”在座,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一路过来,梅姨也没说,却只告诉自己要上山见一趟外公。她不好责备梅姨,万一梅姨问一句:“你为何这么关心成留?”那她高傲的面子该往哪搁?但她找到了成留这个出气口,自然不会放过。 成留道:“不敢,有劳道长和佛爷挂怀了。” 刘楠道:“昨天给你的资料看了吗?”成留心中一惊,这才想起资料的事来。他不想让刘楠失望,但也不想骗她,好在昨晚随手翻了翻,于是回答道:“看了……”他停顿了片刻,又道,“看不懂……”又停顿了片刻,接着说,“然后睡着了。” 刘楠哭笑不得,嗔道:“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 成留道:“好的……”这次只说了两个字便停下了。梅姨嘴角露出了微笑,笑这小妮子情窦初开,笑这小子太聪明,似乎找到了打开小妮子心扉的钥匙。她更笑自己竟成了媒婆。 安静了片刻后,刘楠正要开口,成留却先说道:“我下次一次说完。” 刘楠再次嗔道:“白痴!懒得理你。” 成留忙解释道:“我担心说错话,被你骂,所以要多想想该怎么说。” 刘楠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怎么还怕人家骂?” 成留道:“我天不怕地不怕,是因为天和地都不会骂我。” 刘楠“噗呲”一声笑了。成留的笑话并不好笑,但她却笑开了花。笑声渐止,刘楠又道:“哪有你这样说话的?我有这么恐怖吗?” 成留道:“当然……”声音拉长。 刘楠:“嗯?” 成留:“没有。” 刘楠道:“你从简单的看起,明天回学校,先把教材背下来。”刘楠不想再一次被他逗笑,于是转移了话题。 成留脸现难色,道:“那样更难。” 刘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字,你都认识吧?” 成留道:“认识。但不知道它们认不认识我。” 刘楠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认识它们就够了,不需要它们认得你,白痴!” 此后刘楠没在理会成留,成留自觉无趣,便也住了口。他很想把松树吟唱的事告诉她们,但想到这样天荒夜谈的事情,说出来可能连自己都不信,更别说受过精英教育的刘楠了,说了,岂不更加让她觉得自己白痴?于是决定将自己有这一特异功能的秘密留在心底,等哪天和她到现场时再给她一个惊喜。这样离奇的经历,让他开始有些相信山里的一些传说,除了会朗诵的松之外,还有会鸣歌的蛙,会呼啸的柏,会吟唱的枫,会哭泣的竹,会呢喃的石头,还有一个能在云中垂钓的老人。这些传说一代又一代地提醒着山里人要敬畏山里的生灵,因此,山民们也都对传说中提到过的事物爱护有加。成留又想到了自己祖上的那个传说,他开始相信了,但他觉得那件事没那么简单,他不相信神鹿会复仇,至少爷爷的太爷爷并没有亲眼看见神鹿杀了人,杀他族人的,一定另有其人。那年,那些湘军兴师动众来此,却在猎杀到鹿之后便立即离开了,可见他们上山的目的就是猎鹿,修衣冠冢或许只是个障眼法。他们逐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现在曾家逐鹿的目的是否与上一次相关?他是湘军后人,一定有类似的动机。八指佛每听到逐鹿的事,为什么要说“无尽之痛,趋之若鹜”这句话?他一定也知道一些内情。还有魏道长,她在八指佛说完之后说的话,虽然模糊,但似乎比八指佛更加知道内情。还有仙鹿姐姐,她的鹿在哪?自己虽屡闻鹿鸣,却从未见到鹿。最离奇的是在云阁时,自己仅转身刹那,不到一秒钟功夫,她们便可以在自己眼前凭空消失。那鹿鸣,竟然有一种直飞天际的感觉,难道她就是……想到这,成留还是没有说出那个结论,心中嘀咕了一句:“怎么可能?”便还是决定从曾家入手,好好查个水落石出。 曾家客厅里,只有三个人,成留、曾忏和梅姨,刘楠已到书房探望外公。 曾忏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句,“你是人是鬼?”差点脱口而出,因为那样大的巨石反复击打头部,已绝无生还的可能。但他没有开口,因为他对成留下毒手的事只有老药和自己知道,他没对梅姨说过,也不知道此时的梅姨是否知晓?问了,就会在梅姨面前不打自招。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此刻他宁愿让梅姨知道自己是个杀人犯,而不是面对着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成留。不过显然刘楠是不知道的,不然嫉恶如仇的她不会再用亲切的眼神看我。 成留见关子已卖足,曾忏那恐惧的神情已然被自己看到,便开口道:“我没死,你很惊讶?”这一问,反而让一旁的梅姨震惊了。她知道一切,却震惊于他不按八指佛教他的套路出牌,震惊只在心中,脸上却毫无波澜。 第二十一章“兄弟”合作 曾忏不知如何作答,但脸上的恐惧少了几分,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个是人,而不是鬼,一个活人,就没有那么可怕。但他却忽略了,活人其实要比死人可怕得多,尤其是他那样的活人。 成留见他不答话,便接着道:“是梅姨救了我。”他的话,再一次让梅姨震惊,但震惊转瞬即逝,她没有因成留把自己拉下水而埋怨,反而欣慰的笑了笑。因为他把自己摆出来,就不会牵扯出八指佛等人,他既然向曾忏摊牌,自己便也是知情者,知情者便逃不掉。多一个知情者,曾忏就更难灭口,何况还是他对付不了的人。不过现在曾忏并不需要灭口,因为他没有杀人。毕竟成留此时好端端的,不在场的人确实很难相信他近日遭受过致命打击,就算成留报了警,曾忏也可以根据事实狡辩。不过成留把自己说成了目击者,也省去了曾忏在自己面前狡辩的可能。“聪明人做事,总是喜欢走捷径。”梅姨心中感叹道。 曾忏见事态已经如此,便又摆出一副傲慢的神态,道:“既然这样了,你就不怕我在杀你一次?” 梅姨冷冷道:“最好连我也一起。” 曾忏看了一眼梅姨,生出几分忌惮,因为他知道,就算给他一只枪,外加十个拿刀的曾忏也不会是梅姨的对手。他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一个外人?” 梅姨本想说,“因为他是老爷子的义子,自己是受老爷子的嘱托保护于他。”但她觉得这理由有些牵强,而且她还不敢确定杀成留是不是那老头的命令。于是她沉默以对,毕竟不说要比说错好。 成留察觉梅姨的为难,接着说道:“你不会再杀我的。” 曾忏有些意外,道:“何以见得?” 成留道:“你上次是借老药的刀,我已将你的善意请人告诉了老药。那你下次还能借谁的刀?”他故意虚张声势。 曾忏笑了笑,道:“我没把那些小混混放在眼里。”如今成留还活着,老药手机里的罪证便不再是威胁,在老药等人看到成留好端端的活着之前,他反而会全力保护他。没了罪证的威胁,这些人在曾家面前,便如同蝼蚁。 成留道:“我对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威胁,杀了我反而有耽误你大事的风险。” 曾忏心道,“这小子终于说到点子上儿了。”但他却说:“我也没有什么大事。” 成留道:“比如说杀鹿。” 曾忏道:“那只是个摄影爱好。” 成留道:“老爷子也是这样想吗?”成留早已经发觉到他和曾错对鹿处置的分歧,于是试探着说了出来。 曾忏道:“别把这事告诉老爷子。” 成留明知故问:“哪件事?”他想让梅姨知道得更多。 曾忏道:“杀鹿和杀你。”梅姨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曾老爷子要杀成留,至于杀鹿的事,她也不屑了解。 成留道:“这是两码事。” 曾忏狠狠道:“最好都不要说!” 成留笑了笑,调侃道:“我真羡慕你,有个老是管着自己的爸爸。”但话语里似乎夹杂着真实的辛酸。 曾忏道:“你小子想怎么样?你要多少钱,我给你。”曾忏有些沉不住气,但在老药等人见到活的成留之前,自己却不能拿他怎么样。自己只好让步。 成留道:“你觉得我是为了钱而来?要我们不说可以,但请告诉我你杀鹿的目的。” 曾忏显然不信成留不是为了钱,他想,若不是为了钱,他会拜家父为干爹吗?不是为了钱,他会如此千方百计的接近刘楠,从而让梅姨也对他言听计从?他甚至怀疑,成留已和自己的妹妹沆瀣一气,在为将来夺取曾家家产而准备了。但他不敢说破,有的事情说破了,往往就成真的了。他只是淡淡道:“要我告诉你可以,但你们的筹码好像还不够。你们告诉老爷子,自己大不了被他训斥一番罢了。”他打心底里似乎已经将成留和妹妹家算作了一伙。 成留道:“如果,我能帮你找到鹿呢?”此话一出,曾忏眼中似要放出光来。他想起这几次听到过的鹿鸣,几乎每次都有成留在场,说不定,这小子真有找到鹿的方法。不管是不是真的,多一个人知道,也不会影响自己最终的收成。于是,他将那日和老药说的秘密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他的目标是鹿,不是除了鹿以外的东西,而给成留和老药画了一个饼,在逐鹿之后的饼,鹿到手之后他便会一走了之,留下他们为了所谓的宝藏自相残杀。 成留听完后,觉得宝藏也没有什么意义,但他感觉鹿绝对不止与宝藏有关。他没有继续说破,想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少自己可以走近曾家,总有一天他会露出破绽。梅姨听完了曾忏的话,依旧不动声色,除了谨遵师命保护成留外,似乎其他的一切都不在乎。 这时,刘楠推着曾错出来。轮椅上的人老态龙钟却温柔慈祥,轮以后的女孩高贵冷艳却目光热烈。祖孙二人刚才在书房里达成了一个协议,便是暑假里带上成留一起回北京。离开了北京小半年,刘楠确实有些想家了。想她的父母,还有她的朋友们。她确实对自己回湖南的决定后悔过,毕竟突然离开从小长到大的地方谁都会不适应,但这种不适应,早已经被时间和一个人的出现冲淡。 曾错见到成留,微笑道:“你回来了?”看来曾老爷子还是把他当家人。 成留道:“干爹,对不起,不辞而别,是我不对。我在庙里住了几天。” 曾错道:“你们年亲人就应该活得自在一点,哈哈。庙里我也常去的,那儿清净。” 成留道:“是啊。”成留不想牵扯出八指佛来,便没有多说。 曾错又道:“如果回山里不方便,可以在山下住着。”说着,他转头看着曾忏,道,“房子安置好了吗?”曾忏心中一惊,成留出事后这几日他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却哪里还有心思想这件事?见老爷子问起,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成留见曾忏忸怩,便先开了口,道:“我和大哥说了,房子不着急的,还是住学校方便。” 曾忏急忙接着道:“是啊,这几天,成兄弟也不在家,也不知道他喜欢怎么样的户型。”他想在老爷子面前表现出兄弟间一团和气,接着又对成留道,“兄弟,你可以先去选着,选好通知我便是。” 成留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结太多,于是说了声,“谢谢!”他没打算真的要曾家的东西,因为他觉得那样刘楠会看不起自己。剩下的时间,几人开始了闲聊,并敲定了回北京的时间,当然也征得了成留的同意。 第二十二章清泉石喃 在梅姨的“监护”下,曾忏找了个机会与成留一同给老药打去了一个视频。因为曾忏一刻也不想再等,他要尽早把成留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老药以尽早洗清自己的嫌疑。他从老药震惊的表情中得知,成留并没有与老药接触过。成留活着,这是在场所有人和分布在曾家四合院里无数摄像头所共睹的事实。老药手中的证据已经作废,曾忏也不再对老药客气,没有把柄在手,老药在曾家面前就如一只蝼蚁,这是曾忏和老药都明白的。面对事后老药扬言要把山里有宝藏的秘密宣布出去的威胁,曾忏也冷笑处之,因为曾忏根本就是在骗他,山野也没有任何宝藏。反而老药却不会虚张声势,因为多一个人知道,自己就会少分一份宝藏。在老药身边的小药哥看见成留在一旁好端端的,自己手上却还打着石膏,心中又升起一团怒火。他在父亲对曾忏的无理而咆哮之后,自己也在一旁对心中的成留咆哮起来。当然,这些动作都是在成留离开屏幕之后。 今日天气晴好,大路上游人如织,刘楠想让成留做自己向导,因为自己来南岳这么久,还没有认真游玩过。成留当然乐此不疲。于是下午时分,在梅姨的陪同下,三人避开人群,从小路进山。 灵芝泉水清澈空明,泉水的源头处有一株大型的灵芝雕塑,他们向那处慢悠悠地走着,成留也不紧不慢的介绍着:“这是灵芝泉,民国时湖南省省长何键为他女儿所建,后来蒋夫人常在此游泳。”三人来到灵芝雕塑旁,清泉缓缓从雕塑中间的管道里冒出,顺着巨大的灵芝伞盖滴落下来,形成一幕晶莹的水帘。 成留把手伸到水帘下,感受着泉水的清凉,正欲往下说话时,脑海中又想起了那些神奇的声音。声音十分朦胧,当他缩回手时,那个声音便消失不见了。他再一次尝试着触摸泉水,朦胧声便即想起,像微弱的呢喃,浑不似触摸松树时那般清晰。他又想起了那些传说,想起了与松树一样的传说中的主角:松、蛙、柏、枫、竹、石、钓云的人,这是传说中的南岳七贤。水却没有位列其中,难怪声音没有那般清晰。他低头看了看,脚下是一片片的花岗岩台阶,还有眼前用石头垒起的雕塑,他便瞬间明白了。他向前几步,将手轻轻的放到了灵芝雕塑的叶柄上,一个略来悲伤的声音传来: “被柔情抚慰的伤疤 不曾想,原是被柔情所鞭挞 烈日也不曾撼动我的毛发 而那涓涓暖意却将我筋骨践踏 以爱之名我碾碎成沙 以善之名我融于高塔 以文之名我刺青黥面 以美之名我膑足削发 为了另一种浮夸 赠我善意的镣枷 将我的万丈巍峨锁于脚下 而泉水呢喃,我从未作答 结痂处已绽放一片倔强的花……”一首重复着吟唱的诗歌,是石头的控诉,像一种呢喃。他听完才发现,那不是悲伤的声音,而是一种含蓄的悲壮。“原来石头为我们默默付出了这么多,却从未索取,满身疮痍还笑着自我疗伤。”成留想道,“不知刘楠她们是否可以听见?”于是说道:“这石头会唱歌。” 刘楠一脸惊讶的看着成留,不自觉的也将手放到了灵芝上。她什么也没感受到,却觉得成留在取笑她,于是一脸嗔怒的瞪了她一眼。梅姨笑了笑,也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灵芝雕塑和那一潭泉水。 成留见刘楠嗔怒,便想到,这个特异功能或许只有自己才有,他知道强行解释也毫无意义,便想着,不如借花献佛,将这首诗背了出来,还可以在刘楠面前卖弄一下文采。于是陪了个笑脸道:“我真的听到了,不信我翻译给你听……”于是开口读到: “被柔情抚慰的伤疤 不曾想,原是被柔情所鞭挞 烈日也不曾撼动我的毛发 而那涓涓暖意却将我筋骨践踏 以爱之名……”正背诵到“以爱之名”是,便忘记了后面的内容,于是打算再次伸手到灵芝上,就在这时,梅姨却开口接着背了起来: “以爱之名我碾碎成沙 以善之名我融于高塔 以文之名我刺青黥面 以美之名我膑足削发 为了另一种浮夸 赠我善意的镣枷……”成留感到惊喜不已,原来这种神奇的本事,梅姨也有,于是他将手放在灵芝上,感受着心中的声音,但节奏和梅姨一致时,他们便一同朗诵了出来: “将我的万丈巍峨锁于脚下 而泉水呢喃,我从未作答 结痂处已绽放一片倔强的花……” 朗诵完后,成留兴奋说道:“梅姨,原来您也可以听见石头的声音?”一旁的刘楠又感觉自己被冷落了,怏怏地嘟起了嘴,沉默不语。她的情绪被梅姨发觉了,于是说道:“什么石头的声音,这是《石喃谱》,书上有记载,你小子在书上背了几段文字就来卖弄,不料被我逮住,显摆不成了吧!”说着,梅姨使了个眼色,让成留会意。这首所谓的《石喃谱》,若是成留和梅姨都会,只有刘楠不会,一定会刺激到刘楠那强大的自尊心,一定会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她会觉得梅姨和成留之间有事瞒着她。若是被刘楠知道二人真能听到石头的声音,而偏偏只有自己不能,或许会更难收拾,那样高傲的刘楠会感觉自己低人一等。梅姨知道,她已习惯了高人一等的交际方式,无论是智慧还是家庭权势,甚至那些所谓的灵性。人都一样,当自己拥有的远远大过别人拥有的时候,就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对此事的无所谓。反之还表现得无所谓,那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如果说谁真不在乎,除非他没在这个话题圈里。 成留立即会意了梅姨的信号,他没在意是否真有《石喃谱》的存在,也没继续猜测梅姨是否也有听石的本事,毕竟往后能问的事情,他就不必去猜测。他会意出这个眼色是为了让刘楠不那么尴尬,于是假装失落道:“哎呀!梅姨,您就不能让我卖弄一下吗?” 刘楠笑了:“看你还敢不敢装神弄鬼!”三人相视而笑。 第二十三章漫山蛙鸣 三人离开了灵芝泉,向麻姑仙境走去。成留说起了南岳七贤的那些传说,当然这些传说对于十多岁便到了南岳的梅姨来说并不算陌生,甚至在末了她还做了补充,她道:“南岳有七贤,其一松、其二蛙、其三石、其四钓云人、其五枫、其六柏、其七竹,来南岳的文人可以按季节的先后顺序做七件雅事,便是扶老数松涛,携侣听蛙鸣,倚泉闻石喃,凌云钓日影,邀月共枫吟,迎霜观柏啸,立雪聆竹泣。” 成留其实对具体的传说也是一知半解,却哪知道原来南岳还有这么多雅事,便更加相信的确有记录《石喃谱》等诗词的书籍存在了,也怪自己不学无术,土生土长在这儿,却如此孤陋寡闻。 刘楠也听得入了迷,只是心中有些疑惑,年问道:“梅姨,为何七贤中有六贤是物,却为何有一贤是人?这钓云的人又是谁?” 梅姨道:“也许不是人,不过没人见到过。有人说那人是火神祝融,他在云端垂钓时把太阳从黑暗里钓了出来,从此南岳才有了光明。” 刘楠道:“难怪这第四贤不是云儿,是云把太阳笼罩,是黑暗的代表,所以称不上贤。哈哈……原来是这样儿啊!”刘楠笑声爽朗,就像这阳春的太阳,成留也入了迷。 梅姨接着道:“这凌云钓日影,便是在云层上的祝融峰顶看日出。那太阳跳出云海的刹那,就像被人用鱼钩钓出水面的鱼儿一般还在舞动,十分壮观。” 刘楠道:“真想去看看。” 成留感觉自己终于有表现得机会了,见缝插针道:“那就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去吧!” 刘楠道:“明天开学了!”梅姨道:“明天有雨。”二人同时说出,将成留的话怼了回去。 成留只好尬笑道:“当我没说。” 梅姨又道:“看日出的最好季节是夏秋之交,天气清爽,云雾也没那么厚重。”成留一拍脑门,顿时如醍醐灌顶,说道:“唉,我竟然给忘了。” 刘楠打趣道:“你地理知识需要恶补。” 话语间,麻姑仙境已到。黄昏后的风,从远处山壁上倾泻而下,微微凉意浮上心头。太阳已沉入西岭,树荫下有了夜晚的痕迹。因为对景区的特别保护,这里的山水花木,鸟兽虫鱼,都过得十分滋润。水池里游鱼已快活到没有了昼夜之分,见到有人过来,都摇着尾巴尽情摆弄风姿。他们歇了片刻,夜色在他们的小憩中变得深沉。 正当他们起身准备离开时,一直青蛙跃到了他们面前。刘楠大吃一惊,急忙缩到了梅姨身后。成留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只青蛙而已。”说着,他将青蛙赶下了水。 那青蛙下水的一声“扑通”,竟引起了一阵青蛙的入水潮,只听见“扑通……”之声连续不断的想起。这时,麻姑仙境的灯光亮了起来,借着灯光,他们清楚地看见蛙群源源不断地从草丛里和灌木中涌出。不只是蛙群,还有蟾蜍,密密麻麻地向水池中移动,那画面既壮观,又有些瘆人。刘楠已被吓得闭上了眼睛,而成留则被这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壮观场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梅姨依然镇定如初。 不一会,蛙群已将水池表面覆盖,密密麻麻的眼睛齐刷刷地对着岸边的三人。这时,蛙声蛙鸣响起,紧接着数声蛙鸣响起,渐渐地,整个水池成了蛙群的合唱广场。这鸣叫,虽不算震耳欲聋,但也可算是惊心动魄了。成留从小便厌恶蛙鸣,但今天他却没有了那种不好的感觉,因为今天的蛙不同,它们像是在为自己刻意准备了一场表演。同时,今天来看蛙的人也不同,即便刘楠已被吓得面如土色。所以,他头一次感觉到蛙鸣也这么美妙。 又过了一会儿,已不再有蛙入水,它们的鸣叫渐渐变得整齐,这整齐的声音,似乎在成留心中产生了一种共鸣,让成留脑海中又浮现了一个低沉却清晰的声音,就像蛙鸣。成留跟着这个声音,将这首蛙鸣读了出来: “夜色无边 星辰滴落成至死不渝的誓言 致我们缠绵在沸腾的群山间 蔓延于稻田与山涧里的爱恋 让驻足夜半的容颜 找到另一双含情脉脉的眼 让流水带走的孤单 涵养在华严湖中两两成欢 我们的呼喊 丰满了这里的山峦 在花落后,于酷暑前 一封封热恋的情笺 在永恒的石崖上蹁跹 致你和她今夜的无眠……”成留读完,有补充道,“这便是携侣听蛙鸣啊!”说完,她看了一眼仍然闭着眼的刘楠,刘楠显然对这种烂漫不感兴趣。梅姨笑了笑,道:“走吧!” 刘楠听梅姨说走,便闭着眼焦急地问道:“等一等,路上还有青蛙吗?可别踩到它们啊。”成留心中顿时生起同情,想不到刘楠原来还这般有爱心,即便再害怕,也不伤害,于是答道:“没有了,你睁开眼吧。”说着,他捡起一段树枝投入了水中,胆小的群蛙见有异物袭来,便惊慌失措地潜入了水中。 刘楠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向远处的小路看了看,接着道:“吓死我了,这东西真吓人,要是踩到它们,非把我恶心死不可。”此话一出,成留顿觉自己会错了意,原来她是怕恶心才不去踩它们的。他转念一想,看见漫山遍野的青蛙和癞蛤蟆,又有那个女孩子不会感到恶心呢? 离开麻姑仙境,蛙鸣在背后响起,月亮挂在树梢上,和着蛙鸣与三人同行着。天空的云雾不停与月光争夺着虚空,这是下雨的讯号,三人加快了脚步,回到了家中。成留找了一个刘楠不在的时机,就石喃和蛙鸣的事询问了梅姨,得知梅姨在小时候便有了与成留有一样的特异本领,能够听到七贤的声音,当成留问及他们具体如何产生这一本领的,梅姨却神神秘秘地没有言明。那本记录《石喃谱》的书籍自然也是子虚乌有的了。 为了安全,在梅姨的建议下,成留还是回到了祝圣寺中。为了答谢八指佛,成留把曾忏给自己的所有钱,都捐给了寺庙。 第二十四章天天向上 五一假期结束,班级进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换座位仪式,便是按照期中考试成绩的先后顺序自行挑选位置。刘楠是第三名,却没像前两名一样选在前排,而是选择位于倒数第二排的原地不动。成留是最后一名,理论上他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但狐朋狗友们甚至学霸们都给足了他面子,把刘楠身边的座位留给了成留。于是,成留和刘楠终于坐到了一起。 成留本来因这个结果满心欢喜,但没过几天就有些苦不堪言了。因为,在刘楠的监督下,他再也没有在课堂上睡过觉。他听不懂,便开始看其他的书,小说,历史,以及一切刘楠为自己准备的书。日复一日,他渐渐觉得学习其实也没那么难,无非多花些时间罢了。但他哪里知道,刘楠给他的资料和学习方法,是刘楠妈妈为了刘楠在湖南不落下功课,花重金请北京一流大学的湖南新生整理的,还请专业的老师做了调整,上面有详解和注释,只要肯花时间阅读和练习,成绩就一定不会差。 刘楠成了成留严厉的老师,最开始只是出于对成留维护自己的答谢,渐渐地,她看到了成留学习的潜力竟那样深厚,便也有些佩服起他来。成留虽不能做到过目不忘,但任何一篇文章最多不过三遍,便也可流利背诵。这是成留多年看小说打下的基础,这又得益于自己初中语文老师的教诲:“你若是真不想学习,就多看看小说,看小说,就只看经典。”于是,他把中国四大名著看完了,接着又开始遨游于世界名著。他陶醉于中国经典里美丽的言辞,也佩服于西方经典里深邃的哲思。他看过金庸的语言,其他娱乐性质的小说的语言便再也提不起他的兴趣。他读过字字珠玑的海明威,便觉得其他繁杂的描述变得累赘。这使他有了一定的文学素养,更练就了看书时一目十行的本事。这些本事被用在学习上,自然是如虎添翼了。 更让刘楠惊讶的是成留的理解能力。刘楠要花很长时间才能理解的理科难点,成留竟一点就通,甚至有时候成留会反过来帮助刘楠理解。在刘楠的帮助下,成留在学习中也渐渐找到了自信,放下了手中的小说,竟一门心思放到了学习上。他数学基础不好,她就找初中的数学给他学;他英语差,她就帮他从最简单的语法讲起。刘楠知道有一种学习方式,叫作费曼学习法,把学会的知识教给别人,自己的知识就会更加巩固。所以,她丝毫没有耽误自己。 刘楠也和成留讲了许多关于读书的好处,却不是学习使人快乐或学习使人智慧这等老生常谈的论调,而是拿出了有关的数据说明。她把学习的人和不学习的人未来的人生普遍际遇对比,她拿好大学毕业生和普通大学毕业生的平均收入对比……似乎每一项,都是学习好的人完胜。但刘楠说的这些,却没有一项是真正触动成留好好学习的理由,触发他学习的唯一理由是:她要他学,他便好好学。当然,这个理由成留不会说出来。 成留也似乎成了刘楠的作品,她希望这件作品越来越完美,于是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严格。但成留却对这些招人艳羡的严格乐此不疲,他从没想过未来,只要刘楠对自己严格一天,自己就会感到快乐,倘若哪天刘楠从梦里消失了,便是人生结束了也无所谓。 成留在五月底的月考成绩中进步了二十多名,这使得全班都对他刮目相看。但他的那些“学渣”朋友,却完全没有把成留的进步归功于他的努力,而甚嚣尘上的原因却是因为他有了爱情的力量。其实他和刘楠都想那种井水不换河水的“爱情”可以更进一步,但还是谁也没有先开口。她碍于情面,她认为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该让女孩子来提,所以除了学习上的帮助,她依旧表现得高冷,她用这种高冷作成留无动于衷的惩罚。他也不敢开口,他怕自己的唐突会破坏原有的关系,他怕拒绝后彼此的尴尬,因为他并不确定她对自己的好是因为那种所谓的“亲情”,还是“爱情”。于是他们依然保持着既非暧昧也非朋友的关系。 时间过得快乐而充实,但两个多月的时间却也显得逼仄。高二的最后一次考试成绩出来,成留的成绩依然让人大吃一惊,因为他又回到了倒数第一名。几科考试下来,总分却只有58分,因为他只花了半个小时把总分60分的语文作文写完了,其它所有试卷都是白卷。 “你可以考进二十名的!”刘楠拿着成留的成绩单,对自己的“作品”有些不满,“为什么要交白卷?” 成留道:“因为我不想选择座位。”成留早料到自己的行为会遭到刘楠责备,但他这样做,有自己的理由。他担心下学期的座位还是按照成绩的先后顺序来选择,如果自己认真考试,真如刘楠所说的进入二十名之内,而二十名之内会有很多不与刘楠同桌的好位置。他如果放弃那些好位置而选择和刘楠同桌,一定会引起同学起哄,一起哄就会遭到老师对他们俩关系的怀疑。老师如果怀疑了,就会棒打“鸳鸯”,虽然他们还不是鸳鸯。但他却不能不选择做刘楠同桌,所以进入两难抉择。因此,他不如故技重施,放弃作选择,反正同学们一定会把那个位置让给他的,到时候就算有人起哄,那也是自己被迫的。 但刘楠却没有这样理解,她误以为成留不想选择座位,是他不想再和自己做同桌了。她高傲的脸,瞬间变得严肃失落,转而变得难过,甚至觉得成留不可理喻。“自己辛辛苦苦对他的帮助,原来对他是一种折磨。”刘楠心中自嘲道。既然成留不愿意接近自己,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管他的成绩?真是自作多情。他把成绩单还给了成留,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成留见她生气离开,便立即发现了其中的误会,于是赶忙追上去把自己的想法和她说了。刘楠听了,这才去了怒色,但也矜持着没有表现出喜悦。刘楠虽对成留的这种极端做法不大理解,但对他的动机还是感到十分欣慰。“原来他是为了我才这样做的?”想到这,她俏脸微红,为了掩饰羞涩,便随口说了句:“我以为你不想做我同桌。”便往前跑去。 成留看出了刘楠释怀后的羞涩,便没再追去。他的心也在激烈跳动着,原来她会因为自己不选择与她同桌而生气,这是一个强烈的讯号。他忽然间发现,他们的关系似乎以更近了一步,不是情侣,却胜似情侣,这种感觉,就像他听说过的柏拉图式的恋爱。思索在电光石火间完成,这时正心花怒放中的成留看见前方的刘楠回过头来说道:“不要担心老师怀疑,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儿。”说完便又转头走了。原来刘楠在说完“我以为你不想做我同桌……”那句话后,瞬间察觉自己似乎表露了什么,这种话怎么可能由自己说出来,于是,她便回头补充了后面一句。而这句话却让成留激动的心再一次归于平静。 …… 在暑假前的每一个周末,成留都会装腔作势地陪曾忏巡巡山,但每次都是一无所获。老药也时常派人上山来“协助”曾忏,当然,协助是假,打探曾忏的进度才是真。擅长见风使舵的老药在得知成留是曾老爷子的义子后,便开始与成留、曾忏二人称兄道弟起来,关系也渐渐变得熟络。当然,他们都明白,这种熟络只是一种表演。曾忏是为了鹿,老药是为了宝藏,而成留是为了那些秘密。由于巨大的共同利益,老药也强行把小药对成留的怨气压制了下去,所以小药即便伤好,也没再去学校找过成留。而那个可怜的黄晓希,由于上次梅姨在学校路口废院子里出手时,他先于所有人逃跑,所以他又被那些五十步笑百步的喽啰们修理了一遍,且被踢出了小药的朋友圈。在学校,成留虽不再找他麻烦了,但见了成留还是会绕道走。 暑假来临,他们即将踏上去北京的行程。 第二十五章初到京城 飞机在首都机场缓缓降落,曾错在成留和刘楠及其保姆保镖等八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出了航站楼。八辆京牌奥迪a8已等候在接客平台,三名西装革履的司机站在驾驶室外等候。见曾错一行人到来,第一辆车上下来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那妇人容貌与刘楠有几分相似。 刘楠见他们路面,远远叫道:“爸爸,妈妈……” 那夫妇远远见了,顿时笑逐颜开,也远远的回应了一声。然后便径直走到刘楠身后向曾错问好,道:“爸,您辛苦了。”她恭敬地说完,抬眼瞟了一下正推着轮椅的成留,从成留手中接过了轮椅。这妇人,便是曾错之女、曾忏之妹曾悔了。曾悔丈夫名叫刘平峦,与曾悔一道打理着曾错的产业。 曾错点了点头,但似乎有些不高兴,说道:“叫你们行事低调一点,派一个车来就够了,保镖们可以打车回去。北京盯着我们的人不多吗?还是北京的路不够堵呢?”二人对曾错的指责低头应承着,却不敢有半点违拗。 这时刘楠嘟着嘴道:“哎呀,外公,您就不要见面便教育他们啦!来都来了,就让保镖们上车吧。” 曾错立即换上一幅笑脸,道:“好,既然我的楠楠这样说了,那就让他们上车吧。”于是曾错和曾悔夫妻上了第二辆车,刘楠和梅姨带着成留上了第三辆,保镖和保姆们分别上了前后的车,一支车队便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机场。 第二辆车上,曾错问道:“股份交接得怎样了?” 刘平峦道:“很顺利,对方老头已经签字了,就等您回来给他治疗。” 曾错道:“我回来的事宣布出去了吗?” 曾悔道:“商圈都知道了。” 曾错道:“记者呢?我要的是金融圈知道。”刘平峦夫妇面面相觑。 曾悔不解道:“爸,您平时教育我们低调,所以……” 曾错摇了摇头道:“你比你那愚蠢的哥哥聪明,但只聪明了一点儿。既然股份交接完成,为何不趁着我回来时做做宣传,好让两家公司的股份往上抬抬?” 曾错恭敬地点头道:“是啊。我竟没想到这一层。”五分钟前还在指责自己行事高调,现在却又指责起自己不够高调来。面对如此矛盾的指责,刘平峦夫妇却不敢有半分怨言。曾悔像放了错的小孩一般,拿起手机,给公司公关部门打了个电话。 刘楠三人所乘坐的车经历了不算漫长的拥堵,缓缓开到了西二环胡同里的曾家四合院前。这个两进四合院是刘楠和梅姨的住处,因这里离刘楠曾经的学校近。因刘楠有梅姨和保姆照顾,刘楠父母为了工作方便,长期住在五环外公司大厦顶层的空中别墅里,曾错也和她们住在一起,那儿有更好的空气和出行条件。由于工作繁忙,曾悔在电话里交代了刘楠几句,便和曾错、刘平峦一同去了公司。 曾家给成留安排的高级酒店在三环外,离刘楠住处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于是应刘楠邀请,成留住在了二环的四合院外进的客房里。 这个四合院,虽然价值数亿,但并不宽敞,它的价格更多来自于它所在的地理位置。成留没有仔细打量,因为一眼便能看到头的院子,也没有什么好打量的。 刘楠挂断电话,心中正因父母的冷落而失落着,她的失落被安顿好行李的成留瞧见,于是安慰道:“刚回家,你应该高兴一点。” 刘楠嘟着嘴,道:“他们眼里只有工作和钱,我像是个多余的。” 成留道:“没有父母的陪伴,你也可以过得很好。”听成留说完,刘楠顿时想到了成留的身世,想到自己确实比眼前的成留要幸福许多,至少父母只是没时间,而不是不要自己了。为了不让成留触景生情,于是挤出一个微笑道:“不理他们了,晚上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们。” 刘楠的微笑永远是成留的治愈良药,就像严冬之火,旱地甘霖一样,在他即将陷入苦闷之时,赐他以快慰。 成留道:“好啊。”他想了想,又道:“这次,我用什么身份?” 刘楠脸上一张红晕,却没有马上回答,她想说,“你还是假扮我男朋友吧。”她想把“假扮”两个字去掉,却开不了口。如果不去掉,那会不会把他们已经进步了的关系又一次拉回原位?如果去掉了再说,会不会等同于自己向成留表白了。还是让他假扮自己的舅舅吗?这样一个比自己只大了几个月的舅舅,会不会被朋友们笑话?尤其是自己的一个风流惯了的闺蜜,会不会故意佯装和成留配对,从而要自己叫她舅妈?“不行!”她心中说道,“绝对不能让她有那样的机会!”她决定让成留以自己男朋友的身份出场,但依然对那句话的措辞犹豫不决。其实她更希望成留直接提出,但又怕这个在感情上耿直的成留理解不了自己的心思,直言要做自己的舅舅。她还是试探着问道:“你希望以什么身份出场?” 成留心想,她犹豫了,应是不想让我以他男朋友的身份出场,哪怕是假装的。他曾听人说过,北京城里各个都是皇亲国戚,自己又算哪根葱?自己如果做他男朋友,她一定觉得脸上无光,她若直说了,又会担心我难过,所以才来问我。我怎么可以让她为难啊?于是说道:“我还是做你舅舅吧?或者,只是个新的朋友?”成留面对刘楠,依然很自卑。 刘楠嘴嘟了一下,心中暗骂了一声:“白痴!”口中却说道:“不能做我舅舅,不然不知道你身世的他们会觉得你是我外公的私生子。”保镖的议论,最终还是传到了刘楠耳中。但这却是帮他去掉一个错误答案的最好理由。可是成留似乎已先入为主地排除了他们心中都想要的那个答案,于是他说道:“朋友,一个新的朋友。” 刘楠瘪了瘪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普通朋友会带去见我那些闺蜜吗?你真是个白痴!” 成留这才会意刘楠的想法,说道:“男朋友?我会不会在这些皇亲国戚面前给你丢脸?” 刘楠道:“什么皇亲国戚,都是些学习草包,不过家里有几个臭钱而已。”说完,刘楠顿了顿,又道,“不过他们确实爱攀比,你就说你爸是湖南一个大企业老板就是了。” 成留道:“可我不是。” 刘楠道:“他们也不会查。骗骗他们而已。” 成留道:“我不会装,没当过富二代。我还是不去了吧。”成留意识到,原来融入刘楠的圈子是需要身份的,他顿时觉得他和刘楠的距离又远了。他认为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虽然他感觉到了刘楠对自己的在乎,但也感觉到了她的另一种在意,在意自己和她身世的落差。 这时一旁听着的梅姨走了过来,最后这几句话被她听见,她察觉到了成留的自卑,于是说道:“老爷子曾说过,人最可贵的是才华。八指佛也说过,人最宝贵的是品格。成留你哪样都不缺,为什么要因为父辈的不富有而妄自菲薄呢?” 成留听了,这才心中舒畅。一直以来,才华的高低都是自己评判高贵与否的标准。他喜欢金庸天马行空的文笔,他敬重苏格拉底不拘一格的才思,他崇拜王阳明临危不乱的智谋,他们的成就都是因为才华,自己怎么会因为物质的缺乏而感到卑微呢?他虽非出身名门大户,但当今的大户子弟若真来和自己一论才华之高下,自己又哪见得比他们差了。在学校时,那些纨绔子弟不是各个都对自己钦佩有加吗?更何况,刘楠说过她的那些朋友都是学习草包,自己的学习能力可是一流的,又有什么可害怕的。想到这,他顿时豪气干云,自信说道:“对,我不比他们差。”他在心中接着说道,“如果在自己女友面前都要避让,那自己有什么资格保护她的未来。” 刘楠见他释怀,也微笑道:“这就对了,你有的他们没有。他们有的,你将来也会有。” 成留看着刘楠说道:“对,我有的,一直都有,谁也拿不走。”这句话看着刘楠说的,一语双关,让刘楠脸上又是一阵红晕。梅姨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把舞台留给了他们二人。 出发前,刘楠陪着成留到西单商场里买了一身新装。 第二十六章如此朋友 梅姨驾驶着一辆奥迪a8把二人送到了后海酒吧街,这是一条为游客开设的旅游街,为了让成留体验一下这儿的气愤,刘楠把朋友们约到了这儿。为了不打扰到年轻人娱乐,按照惯例,梅姨远远地守在一旁。 某清吧里有一男两女三个年轻人围坐在一面矮方桌旁,男青年不时地向外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到来。 “王卓安,你猴急什么儿,她约的地方儿,难道还怕她爽约不成?”其中一个女孩说道。这女孩叫冯月遥,便是刘楠所当心的那个“风流”闺蜜,只见她将蓬松的马尾自然地盘在头顶,额前飘着一排空气刘海,刘海两侧的鬓角打着微卷,整个发型虽显得慵懒随性,却也不难看出已经过细心打造。她上着淡妆的脸蛋兼顾着东方韵味和西方的立体美感,其美貌似乎与刘楠不分伯仲,难怪可以凭借姿色“风流”。此风流,不过是她对男女感情的事表现得格外开放而已,追她的人很多,所以她在感情的路上有条件不停试错。她身穿一套富有质感的无袖连衣短裙,使她在慵懒之余,也透着几分暗藏的妖媚。 这个男孩,就是刘楠在北京的第一追求者,这半年里,对刘楠单方面的思念让他看起来瘦了许多。若不是近来爷爷重病,他便也想追随刘楠而去。他素知冯月遥与刘楠虽名义上是闺蜜,但实际上也只是对塑料姐妹花,为了家族商业合作的需要,都彼此勉强对付着关系。他们这个小圈子里都是些富家子弟,其他人进不来,其他的圈子也不屑于进去。他们的父母早已安排好了自己的未来,一个不用参加高考的未来,学习对他们来说都是多余的,他们只要按照父母的规划走,就可以有完美但不惊艳的一生。也许有他们认为的惊艳,就是在年轻时多做一些无厘头甚至破规矩的事来,好让自己未来有谈资。毕竟有高度的事情,他们不明白,更做不来。 王卓安在冯月遥说完后感到几分失态,于是解释道:“我当心她们进不来,因为我把这儿包场了。” 冯月遥翻了个白眼,道:“为了她,你至于吗?” 王卓安尴尬地笑了笑,道:“你们也很久不见了?这样安静点儿,大家叙叙旧。” 冯月遥看了一眼身边的另一个女孩,她叫秦青青,她长相甜美,虽没有冯月遥那般美艳,也没有刘楠那般倾城,但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了。王卓安喜欢刘楠,而秦青青却喜欢王卓安。大家都知道王卓安喜欢刘楠,却只有冯月遥知道秦青青喜欢王卓安。见到王卓安无端地对不喜欢自己的刘楠献着殷勤,便同情起秦青青来,于是打抱不平地揶揄道:“可是,别人好像不太领你的情呀?” 秦青青感激地看了一眼冯月遥,接着说道:“刘楠好像有男朋友了。”为了王卓安对刘楠死心,秦青青把刘楠告诉她的秘密提前说了出来。 冯月遥假装惊讶地看了秦青青一眼,因为刘楠曾反复在他们的小群里交代大家为自己保密。但她并不惊讶,因为如果秦青青不说,自己也会说,现在秦青青说了,自己就顺势装一下,好让自己的惊讶,洗脱自己告密的嫌疑。 王卓安表情凝重了片刻,但又瞬间恢复平静,道:“谈个恋爱而已,她之前在北京不是还有一个男朋友吗?连手也没给他牵过,后来才知道,她是用他来做挡箭牌的,为了防止别人打扰她。” 冯月遥笑了笑,道:“是啊,就为了防你。”正说着,又进来了两男一女三人,其中一男一女是一对情侣。他们三人穿着另类的赛博朋克服装,那个单独的微胖的男青年一进门就开始喧哗:“哈哈,我的朋友们,今夜不醉不归。”说笑着三人来到王卓安等人桌旁坐下。 冯月遥对那微胖青年打趣道:“哇哦,胡胖今天帅极了,我好心动!” 这微胖青年名叫胡虎,因为体形,所以被朋友们称为胡胖。胡胖听到冯月遥的褒奖,顿时心花怒放,已坐下的他,又站起身一边摆起了造型,一边说道:“小爷儿我能得大美女垂青,真是三生有幸。今夜瓜田李下后,我胡虎必为你拔去虎牙,今生做你的乖乖暖男。”他的话引来一阵哄笑,冯月遥听了胡胖露骨的回应却也没有感到任何冒犯,因为这种玩笑,她已经司空见惯了。 欢笑中,另一个朋克男青年道:“胡虎拔了牙,那叫什么?胡几?”说话这男子名叫张镇哲,他说话时,端起了一小杯鸡尾酒递给了胡胖。 这时这名朋克女孩也插话道:“得了这么大一个美女,应该叫胡牌。”这女孩名叫文唯,眼神里透着几分叛逆的邪气。 “胡扯!”胡胖强装愤怒地说道。但说完似乎感觉有些不妙,因为大家面对自己的愤怒笑得更欢了。 王卓安拍手叫到:“这名字不错。”胡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们把胡胖愤怒时说出的“胡扯”二字,当做了他给自己起的新名字了。 胡胖哭笑不得地挥着手,道:“罢了罢了!美人我不要了,虎牙也不拔了。” 张镇哲调侃道:“别呀,胡扯儿,好多人还求之不得呢?” 胡胖道:“按照这个美女换男友的速度,我估计熬不过一个礼拜,但这个蠢名字却要跟着我一辈子,不划算,不划算。” 冯月遥道:“那就叫胡乖乖吧!你不是要做我的乖乖暖男吗?” 文唯道:“乖乖也不错啊!” 胡胖摇着头道:“你们别拿我开涮儿了,刘楠怎么还没到?” 冯月遥道:“兴许是接某个重要的人一起来,路上耽搁了吧。” 张镇哲道:“还有人来?” 胡胖道:“谁?” 文唯嘴角带着神秘地笑,没有出声,因为他早已知道这个秘密,也知道刘楠今晚就会公布这个秘密。秦青青自从说出了那个秘密后,便一直没再开口。 这时王卓安道:“她男朋友呗。”他装作无所事事,好像自己只是刘楠生命中的远观者,连过客都不算。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 文唯皱着眉,看了一眼冯月遥,像是责备她提前说出了这个秘密。这时冯月遥正向后靠在沙发上,秦青青向前坐直了身子,秦青青对文唯和冯月遥的表情交流没有丝毫察觉。面对文唯的质疑,冯月遥朝看不见自己动作的秦青青努了努嘴,意思是,“是她说的。” 胡胖打破沉默,对王卓安道:“被那小子捷足先登了!兄弟别当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个碗里找吃的?”众人都听出了王卓安在强装无所谓,众人沉默便是在成全他的掩饰,以让他不那么难堪。但胡胖子却虎头虎脑地做起了安慰天使,反而让掩盖在一人心中的尴尬,扩大成集体的尴尬。 见胡胖已打破了沉默,冯月遥便接着说道:“是啊,那小子一定不如我们英俊潇洒的安帅,这么多兄弟都会站在你这边。”冯月遥没说自己,却拉出了他的两个兄弟。张镇哲只好附和了一句。秦青青没有说话,因为她喜欢的人事王卓安,又怎么会帮助自己喜欢的人去追逐别人呢? 胡胖道:“哼,那小子来了,老子要他好看。” 冯月遥道:“是骡子是马,一试便知。” 胡胖道:“对!”众人似乎又找到了新的刺激,似乎只有打压了别人,看到别人出糗,才能证明他们活出了价值。 第二十七章 男友免入 清吧门前,有一位卖唱小哥,手握吉他唱着一首陈奕迅的粤语歌,因为成留最喜欢的歌手就是陈奕迅,在和朋友们一起k歌时,也只会唱陈奕迅的歌。因为成留的喜欢,刘楠也开始喜欢起陈奕迅来。于是成留和刘楠在人群里听完他的演唱才转身走向酒吧。但刘楠领着成留被酒保拦在了清吧门口,酒保道:“您好,这里被王公子包场了。” 刘楠再次确认位置后说道:“我是刘楠,王卓安的朋友。” 酒保道:“刘小姐您请进。”正当成留也跟着进入的时候,却被酒保再次拦住,“你好,今晚的东家说了,只能放刘小姐一人进去。”刘楠顿时会意,这一定是自己的几个闺蜜故意搞的鬼,因为自己的上一任男友,她们也曾这样恶作剧过。她心想,正好自己可以试试成留的应变能力,于是对成留说道:“这是我闺蜜给你出的难题。想想你该怎么进去吧?” 成留听了,心中顿时忐忑起来,要名正言顺的成为刘楠男友,她闺蜜这关是一定要过的,但别人不让自己进门,就算自己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在她们面前展示啊。正当他百思不解时,酒吧对面的音乐又一次响起,是一首歌:《葡萄成熟时》,这是刘楠最喜欢的一首陈奕迅的歌,因为是粤语,成留还特地偷偷为刘楠填了一首普通话版本的词。他顿时来了灵感,于是和酒保说道:“我是刘小姐请来的驻唱,请带我从侧门进去吧!”刘楠听了,立即会意,掏出两张百元钞票塞给酒保,道:“我想给王公子一个惊喜,所以请了一位歌手来。”酒保接过钱,立即赔笑,加之王卓安曾单独交代过自己,对一位刘姓小姐一定要十分客气,可见她必定是王公子很重视的人,也许是王公子的心上人,老板心上人的话,自己怎么好违拗。于是说道:“好好,全听刘小姐吩咐。” 成留胸有成竹道:“你先进去吧,一会看我表演。”刘楠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成留,像是在问:“你能不能行?”成留没有回应,便推着刘楠进了酒吧。 酒吧内,众人见到独自进来的刘楠都开始欢迎起来。王卓安第一个站了起来,将座位挪了挪,在自己和秦青青之间留出了一道缝隙,他希望刘楠能够坐到自己身边。他很庆幸只有刘楠一个人进来,心想,那个情敌也不过如此,随便交代酒保说了一句话就打发了。 秦青青看到王卓安的举动,心中顿时对刘楠产生了几分醋意,但碍于情面,便也向身边的冯月遥挪了挪,将她与王卓安之间的空隙留得更大。 但刘楠却没有选择那个位置,而是走到了文唯身边,文唯会意地将身子向男友那边挪动,但被她男友拦住了,因为男友想以此逼迫刘楠坐到王卓安身边。文唯性格叛逆而不羁,任何事都不喜欢听人安排,见大家不尊重刘楠意愿而为难刘楠,心中便有些不悦。加之,她知道刘楠根本看不上王卓安,爱情如果可以被安排,那和封建社会又有什么区别。文唯见男友不动身子,便将手伸到男友肋下狠狠掐了一把,男友吃痛,便乖乖向另一边挪了挪。刘楠给了文唯一个笑脸,已示感谢。于是七人坐次依次为:王卓安、秦青青、冯月遥、刘楠、文唯、张镇哲、胡胖。文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刘楠,像是在问:“你的男朋友呢?”而刘楠依然微笑,没有作答。 落座后为了不让王卓安尴尬,众人便开始和大家寒暄起来。 胡胖永远是最先挑起气氛的人,他端起酒杯道:“来,大家为牛腩的归来干杯。”他把刘楠故意说成牛腩,因为他最爱给别人起外号。 刘楠故作嗔怒道:“胖子儿,我叫刘楠,你把舌头捋直了!” 胡胖道:“好的流儿氓。”他继续调侃,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时文唯为刘楠解围道:“胡乖乖,你就别再胡扯了。”见文唯为刘楠解围,冯月遥也止住笑声,道:“是啊,我的胡乖乖,你再乱讲,我就要对你耍流氓了。” 胡胖看了看冯月遥,故作疑惑道:“你要耍流氓?你们俩女的,怎么耍。”他故意将“流氓”理解成刘楠。 这时王卓安端起酒杯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先给刘楠接风吧。”王卓安虽刚刚被刘楠拒绝同坐,但见刘楠被胡胖调侃,依然站出来为她打抱不平。 这时秦青青道:“是啊,还没听刘楠说说湖南的见闻呢?那里的人都好相处吗?”秦青青是除了刘楠外最希望看到刘楠男朋友进来的,因为只有那样,王卓安才不会明目张胆地处处维护刘楠。于是,他适时的将话题引到刘楠身上,引到她在湖南见识过的人身上。 刘楠抿了一口水晶杯中的鸡尾酒,说道:“很好,那里的空气很新鲜,人也很实在……”她开始讲述起南岳的见闻,讲南岳的山水,南岳的寺庙和僧侣,道观和道士,却唯独没讲成留,大家虽感觉新奇,但毫不向往,因为山水、寺庙在他们眼中都是红尘之外的东西。他们都听得很耐心,因为大家怕错过她的爱情,但说到最后,她却只字未提。 在说完的间隙里,冯月遥给对面的胡胖使了个眼色,嘴巴做着“男朋友”三个字的口型。胡胖立即会意,于是问道:“听说你在那边又找了个凯子?” 刘楠一阵错愕,道:“你怎么知道的?什么凯子,那是男朋友。”刘楠看了看左右两边的闺蜜,冯月遥摊开手,示意不是自己告的秘,文唯小声说了一句,“反正要说的。”便将责任揽下。刘楠知道文唯此人虽然叛逆,从来都是敢爱敢恨的,就算是她说出,也一定不会出于恶意,想到自己今晚的确要说的,便回了文唯一个微笑,没再纠结此事。 胡胖嘟哝了一句,“都一样。”在胡胖看来,只要刘楠的男朋友不是自己兄弟王卓安,就一定是凯子。就在这时,唱台上响起了音乐,那是刘楠最喜欢的一首陈奕迅的歌:《葡萄成熟时》的前奏。成留已坐在了主唱的位置。 第二十八章 如此出场 “差不多冬至 一早一晚还是有雨 当初的坚持 现已令你很怀疑 很怀疑 你最尾等到 只有这枯枝……”一曲唱罢,歌声虽算不上动听,但唱出了真情,冲着这份真情,台下几人纷纷送出了掌声。最感到意外的是台下的刘楠,她虽然在课间时常听到成留独自听着音乐唱歌,但从未发现原来他唱得这么好。听到朋友们送出的掌声,她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冯月遥看着台上说道:“这一定是个深情的男人。” 胡胖道:“我们才刚刚确定关系,你这就移情别恋啦?” 秦青青道:“回到正题吧!你男朋友怎么没来?”秦青青有些迫切,因为刘楠的男友早一刻出现,就会早一刻让绿着脸的王卓安死心。 冯月遥道:“是啊!怎么还没来?”文唯也附和了一句。而几个男生却默不作声。在纨绔子弟的娱乐中,自然是异性越多越好,所以女孩们都有些迫不及待,男孩却恰恰相反,尤其是看到了女孩们表现出的期待后,更有些如临大敌。 冯月遥道:“死胖子,是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把别人拦在外面了?” 胡胖道:“嘿嘿,是又怎么样。这不,才第一关,就全剧终!哈哈!” 刘楠听了,依旧神秘地微笑。胡胖见刘楠没有生气,变得越发大胆:“你以为刘楠会看上连门都进不来的人吗?”王卓安听了,以为刘楠的男友真被拦在了门外,加之刘楠在说自己南岳经历时,根本没提她男友的事,便认为那人就此已被刘楠抛弃,于是心中窃喜,感觉自己又有了机会。他舒展愁眉,故作大度道:“胡胖,这样对客人多不好啊。”同时,也将责任推给了胡胖。 胡胖见大家都怪罪于他,便气冲冲道:“老子大不了出去把他请了来便是了!” 冯月遥道:“去去去,快去!” 秦青青也道:“这样对客人确实不太礼貌。”文唯没有说话,因为当事人刘楠并没有表态,这种情况,她会选择尊重当事人的态度。 这时刘楠才神秘地道:“不必了。”刘楠说完,王卓安如获大赦,忙喝了一口酒,掩饰着自己激动的心情。张镇哲也接着道:“刘楠都没着急,你们猴急什么?愁嫁吗?” 冯月遥道:“哎呀!你这么说我倒是真有些急了,想看看那小子帅不帅。” 刘楠道:“他就在眼前,名叫成留。”说着用嘴朝唱台上努了努。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成留早已进来。于是齐刷刷地把眼睛朝唱台上看去。 冯月遥第一个站起了身,故作花痴道:“哇哦,深情的男人,我好喜欢。”众人对她的风情早习以为常。 张镇哲道:“原来是个小歌手。不过唱功一般啊。” 王卓安的心又一次被打入冰点,秦青青的目光早已回到王卓安身上,她端起酒杯和他碰了碰,二人一饮而尽。 文唯听了张镇哲不怀好意的评价,对张镇哲说道:“唱功一般儿,你就和他比一比呗。” 胡胖道:“一般,就是一般。我一个搞音乐的朋友说,如果对不懂粤语的人唱粤语,就是在逃避唱功。”他说完,便大声朝唱台上喊道,“来首中文版的,粤语我们听不懂。” 台上的成留刚放好话筒,便听到台下胖青年喊道。成留心想,他要自己唱中文版,这首歌自己确实偷偷为刘楠填过一首普通话版的词,但还在修改,所以还没给刘楠看。一定是刘楠已经发现自己写的词,所以在朋友面前夸耀了自己一番,既然如此,今天便唱出来送给大家。他却没想到,这只是胡胖随口提出的一个测试自己的要求。 《葡萄成熟时》的伴奏再一次响起。胡胖在台下幸灾乐祸道:“看来他只会这一首,要他唱中文歌也不会……”他话没说完,酒吧音响里传来了成留的声音,“大家好,这是我的女友刘楠很喜欢的一首歌,因为我们都听不懂粤语,所以我填了一首普通话版的词,现在我把它送给我的女友刘楠和他的朋友们,以及所有北京的追梦人。” 刘楠听了心中十分感激,但也暗含嗔怒,因为他一定是课堂上不用心学习而偷偷写的。其他人听成留说完,也静了下来,心中各自打着算盘,有的想抓住词中内容的缺点,一会儿像宗师一样给他指出,以显得自己高大;有的想不管唱的是好是坏,自己都不会买账,因为会写歌词的人在北京一抓一大把,凭什么是你成留可以获得刘楠的方心?只有刘楠对成留的文字功底是认可的,所以有恃无恐地等着大家的羡慕。 这时成留缓缓唱了起来: “梦里太仓促 梦醒来又太多局促 半梦半醒处 借着失忆才能够 才能够忘掉这忽明忽暗的苦楚 人生太苟且 偷生半世体无完肤 还怎么弥补 离开没人会眷顾 下一步我选择不知足……”唱到这时,胡胖说了句:“平平无奇。” 台上成留的歌声依旧: “放下半寸鼠目里珍珠 妄作隔年成就的幸福 有人无辜再无辜 太多祝福一样中毒……”唱到这时,冯月遥说了句:“有点东西呀!” 成留继绪唱道: “当初不甘理想不得的蠢生物 天涯沦落人的抱负 慰藉着的包袱 今后浪荡就在不甘中享受着孤独 直到看日暮谈起梦想会哭 把宿命当归路……”唱到这,大家都沉默了,因为副歌的部分,凭他们的文字水平,已经无法给出评价了。 成留接着唱道: “逍遥过了之后 总有种领悟会厌恶 吐出一堆莫名痛苦像烟雾 …… 有谁可以凭借幻想潇洒落幕 一支没观众的独舞 凭一生走一步 往后结束千万个同始异道的征途 最后共一片老黄土做归宿 结局不容摆布 谁再多城府也要落幕……”歌声唱罢,音乐停止,现场良久无声。这时酒吧的真驻唱也已从后台走了出来,看成留的眼神,也从不屑变成了敬佩。 台下,文唯趁着昏暗的灯光,偷偷擦去了眼角的眼泪,不想让大家发现。但已被关注着文唯的张镇哲发现,而张镇哲没有作声,只是心中失落地点然了一支烟。 胡胖摇着头,小声对王卓安道:“敌方火力太强,兄弟我喷不动了。” 王卓安已喝下了几杯酒,醉意在脸上显得更加失落。秦青青一直在照顾着王卓安。 冯月遥眼睛盯着成留,花痴更甚地道:“这男人,到底经历了什么?让我好想了解一下。” 刘楠看着缓缓走来的成留,脸上笑靥如花。直到成留走到刘楠身边,掌声才从酒吧吧台处想起,这首歌,唱痛了太多北漂人的心。这时酒桌上的人才开始鼓起掌来…… 第二十九章 家庭背景 刘楠挽住成留的手,一一给他介绍着:“这是王卓安,人称安少,是王氏医药集团掌门的长孙。”王卓安撑着朦胧醉眼看了一眼成留,微微抬手和成留握了握。 刘楠接着说道:“这是秦青青,北京旅游巨头千金。”成留说了声,“幸会。”秦青青对他点了点头。 接着,刘楠正要介绍冯月遥时,胡胖忽然插口道:“下面这位是想要对你深入了解的冯月遥大小姐。”此时成留正好坐在冯月遥和刘楠之间,从成留落座开始,冯月遥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成留。她的行为,让胡胖有些“醋意”。冯月遥没有丝毫回应,而成留却被身边的另一美女看得有些手足无措。 由于位置关系,刘楠并未发现冯月遥的痴相。刘楠没有理会胡胖的调侃,接着说道:“这是冯月遥,jb一娱乐巨头的千金。”成留转身向右边看了看,说道:“很漂亮的名字。”直到与成留的目光接触,冯月遥才回过神来,于是答道:“名字漂亮还是我漂亮。” 冯月遥的问题,让成留不知如何作答,她确实漂亮,但如果回答“漂亮”,会担心刘楠不高兴;若回答“不漂亮”,又担心薄了刘楠朋友的面子。于是他想了个两全的办法:“我相信刘楠的眼光,她看中的朋友,男的各个都英俊,女的各个都漂亮。”刘楠听了成留的回答,心中很是欣慰,冯月遥却因成留如此官腔的回答而对成留嘟起了嘴。成留见了,笑了笑,转回了头。 刘楠接着介绍道:“这是文唯,父亲是这里的领导。”这时胡胖又插嘴道:“g二代,管着在座所有人家里的钱袋子。”见胡胖评价自己女友,张镇哲回应胡胖道:“胡胖,你家才是管我们这些人家里的钱袋儿的吧。”文唯没有理会胡胖他们的插科打诨,而是真诚地回应了一声成留的问候。 刘楠接着说道:“这是张镇哲,家里是出口贸易巨头。”正当刘楠准备介绍胡胖时,冯月遥插口道:“剩下这人,我们都不认识。不知道是哪儿冒出来的野人儿。”众人纷纷附和,调侃着胡胖。胡胖本焦急地等待着刘楠的介绍,听到众人的调侃,便有些哭笑不得。 “她叫胡虎,”众人嬉笑方歇,刘楠开口说道:“母亲是银行家。我们都叫他胡胖。”冯月遥补充道,“家里开银行的,贼有钱。”成留会意过来,难怪张镇哲说他家管着大家的钱袋子。 胡胖得意道:“哈哈,欢迎各位老板去找我妈借钱。”众人一齐给了他一个白眼。 张镇哲道:“刘楠,你还没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男朋友呢?” 刘楠道:“我说过了啊!他叫成留。” 张镇哲道:“然后呢?”他们认为,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隐藏在成留姓氏背后的家事。刘楠犹豫了几秒,却不知如何回答。成留见了,接过话题道:“对不住大家,家父的工作太过秘密,恕在下不方便说。因近日家父来这里公干,遂带我一同到了这里,能在此结识大家,我感到非常高兴。”成留把自己与曾错的关系,当作一种秘密,其实自己也不明白曾错到底有何秘密,所以不方便说。说曾错回来公干,也确实是为了公司的事。他故意把话说得文绉绉的,以加深那种神秘感。 果然,这种摸不到底的神秘,要比摆在台面的实力更让人恐惧。大家陷入了沉默,但只有几秒钟,因为胡胖沉不住气了,说道:“地方要员?能来这里公干的,职位应该不小吧?” 见胡胖先开口,王卓安也想问明白这个情敌的背景,他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希望,于是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在这随便喊一声领导,就会有几十个人回头,我爷爷还有几个朋友呢。难道,你爸比他们还大?”有了出头鸟,大家也都看起了好戏。 成留道:“那到不至于,但……”他说了一半,故意卖了个关子。引得胡胖越发焦急,于是迫不及待道:“但是什么?别卖关子了,大哥。” 这时成留接着道:“但是也不一定。还是不说了。”听他说出“不一定”三个字,大家心中似乎都有了底,在二代圈里泡大的孩子,对人事任命都相当了解。他说不一定小,那就至少是个有这么大。于是他们也停止了刨根问底,因他们怕成留说出来后,自己从此便会低成留一等。他们知道,在bj的二代圈里有个复杂的关系,g二代是看不起富二代,却羡慕富二代的自由和富有;富二代喜欢巴结g二代,但同情他们有钱不敢花,有话不敢说。所以现在这个小圈子里,文唯的地位是最高的,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因为她知道他们和自己做朋友的部分目的。 说到这,刘楠也猜出了大家的心思,于是说道:“还要说明白吗?”冯月遥看着刘楠,心里暗暗嫉妒道:“果然还是她有心机,一出手,就找了如此优秀的二代。”王卓安看着刘楠,他感觉自己离她越来越遥远,一种深至绝望的失落涌上心头,他摇着头,又端起了杯。秦青青向刘楠投去了祝福的眼神,但更像在祝福自己,因为她感觉再也没人跟她抢王卓安了。张镇哲看着成留,眼神转变成钦佩,他已经在为自己对成留家事刨根问底的行为自责了。只有文唯看成留的眼神一直没有变,因为他从不会因为别人的背景而高看或贬低任何一个人。 胡胖摸着头道:“不说了,不说了,机密,机密!哈哈……”众人向成留投去了尊敬的眼神。成留没想到自己胡诌的几句,却能起到如此大的作用,什么也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成留也担心自己的谎言戳破,于是补充道:“大家就当我是个流浪歌手吧。成就是自己打拼的,靠不了父母。”他这句话确是真心实意。 冯月遥道:“好啊,明天我就叫我爸签了你。” 胡胖道:“成少哪里稀罕?” 张镇哲道:“是啊,凭成少的文才,完全可以在幕后做出品人。” 冯月遥道:“你俩别抬杠,出品也要有个好平台啊。” 张镇哲道:“成少,改天我做东,好好为你接风洗尘。”张镇哲的注意力一直在成留身上,他想借助这个机会好好巴结这个高官之子。 胡胖道:“不用改天,就明天儿,明天我做东,带成少好好体验一下京城风月儿。” 冯月遥道:“还风月,你以为清朝的八大胡同儿还在么?” 看大家突然对成留如此恭敬,刘楠心中也倍感自豪,她不怕谎言戳破,因为成留不会在这里常住。在大家一阵变向夸奖后,她终于发言了:“你们安排这,安排那的,有没有尊重一下我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她在对成留宣示主权,意思是,我不同意,你们谁也请不走他。 冯月遥道:“还没过门就开始管起来了啊?” 胡胖对冯月遥嘲笑道:“你没机会了,大美女。” 张镇哲对刘楠道:“哥几个认识一下,你就放心吧!你这么漂亮,还怕他被人抢走不成?” 刘楠道:“我也没说不同意啊!你们带他去浪,我反而省事儿。”于是大家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喝了些饮料,胡吹了许久,直到酒吧打烊方散。 第三十章 世外桃源 第二天,成留和刘楠乘着梅姨所驾驶的车驶向五环外的曾家公司。远远便可看见,高入云端的公司大厦顶部赫然耸立着“三生集团”四个大字,显得巍峨大气。 “这是曾家的产业,一家生物医药公司。”梅姨一边驾驶,一边对成留说道。 成留赞叹道:“真壮观!”成留终于见到曾家的产业了,此前,却从未听曾家人或者刘楠提起。他也曾猜测刘楠的家境十分殷实,但真的见到,还是突破了他的想象。 汽车越来越近,透过车窗,成留感觉到了极致庄严带来的压迫感,他感觉这不像一家医药公司,更像自己在电视里见到过的城堡,但要比城堡高大太多。 车驶到侧门,门前闸口自动识别车牌打开,经过一条狭长的通道,这才发现,大楼从南向北呈t字型,t字的一横朝南,是正门,t字的一竖指向北方。来到大厦后方的一个车库门前。梅姨下车在车库前输入了几个密码,库门慢慢升起,现出了一条向下行驶的通道。梅姨将车向内开去,库门在汽车完全进入后缓缓关闭。里面的道路比较宽敞,在转过了几个岔口之后,车又停在了一扇大门前。梅姨再次下车,在门前的数字按键上输入了一行密码后,听到密码器发出了一句机械的声音:“密码正确,输入者:梅,职位:保镖,请进行人脸识别。”几秒钟后,秘密器又响起了声音:“识别成功,请进入电梯。”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原来这扇大门后面,是一个巨大的电梯轿厢。梅姨把加长版奥迪a8车开入后,四周仍有半米来宽空隙。 十几秒钟的时间,车被抬升到了48楼。电梯门从另一侧打开,前方竟然是一个宽敞的空中停车场。但这个能容下数十辆车的大型停车场中,却只停了两辆车,一辆是昨天曾错三人乘坐的奥迪,奥迪右边,停着一辆外观看起来十分高档的现代牌汽车。梅姨将车停在了奥迪左边。 下车后,刘楠看了看那辆现代汽车,说道:“不是我家的车。” 梅姨道:“韩国人,晶生集团派来的。我们高级保镖组有接到通知。” 刘楠“哦”了一声,便没再追问。她不好奇,不只是因为她无心理会家族的生意,而是因为这样的事已经屡见不鲜。成留也只关心刘楠的关心,自然也不会对其他事情感到好奇。 三人走出停车场,再次乘上一辆只能上到二楼的小型电梯,当电梯门在次打开时,映入眼帘的风景再次让成留震惊。这个t字型的楼顶平层被打造成一处美丽的园林,t字的一横上,假山、池塘、竹林、矮树错落分布,t字的一竖上,是座占地近千平方坐北朝南的四合院。更壮观的,是这平层的整个穹顶都被玻璃笼罩着。电梯在平台的东南方向,正南面的玻璃外,可以看到“三生集团”几个招牌大字。暑期的阳光从玻璃外照射进来,却也未觉得炎热,因为整个玻璃穹顶内安装了一套巨型空调系统,使得夏日清凉,冬日温暖。成留不禁感叹:有钱人,真会造! 他们走出电梯,看见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在一名曾家保镖的陪同下向这边走来。当他与成留三人相遇时,显出了十分恭敬的态度,用蹩脚的中文说着:“您好!您好!”刘楠没有理会,因为外公和父母对这些人也是这个态度。梅姨挤出一个笑脸,成留见刘楠没有表示,自己便默不作声。成留知道韩国晶生集团,是亚洲数一数二的大公司,他本在为曾家竟能攀上晶生集团这样的超级公司而惊讶,却哪里想得到,占主导的竟然是曾家。曾家,究竟有多大的神通,竟然能使宇宙最自大的棒子低声下气如斯?他们已如此神通了,为什么还着迷于一只鹿?显然不是为了宝藏,因为他们已如此富有,那究竟是为了什么? 四合院的倒座被改成向南开放的那几个隔间。它们分别是放置园艺用具的杂房、茶室、棋室等,隔间的最东边是宅门。宅门上写着“三生居”三个大字。进入宅门,见一屏风,往左进入垂花门,这才豁然开朗。内院四周,正房、东厢房、西厢房、东耳房、西耳房应有尽有,更比那建在地面的宽敞别致。穿过游廊,才发现里面还有着一进院,加之后罩房,一共为四进院落。三进院的正房门敞开着,曾错在房中的躺椅上闭目养着神。 刘楠叫了声:“外公!” 曾错睁开眼,坐了起来,微笑着看向刘楠,手中还把玩着那串菩提子。等三人走近,他眯着眼道:“你们来啦。” 成留交了声:“干爹。”梅姨叫了声:“老爷。” 曾错道:“昨天公司来了许多记者,便顾不上你了,你要小楠陪你到处玩玩。” 成留道:“谢谢您老关心。昨天她和梅姨就带着我出去了。” 曾错道:“你和小梅虽一个辈分,但跟着小楠叫也不显得生疏。毕竟你和小楠同年。” 刘楠道:“是啊,我叫他舅舅也怪别扭的。朋友们都笑我。” 曾错笑道:“哈哈哈,只要成留没意见,你们年轻人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刘楠道:“外公,为什么要收他做干儿子?而不是干孙子?你们差了这么远,他可比表哥还要小啊。” 曾错微笑着,没有回答。天下哪有认别人做干孙子的道理,岂不是连他爸的便宜也占了?但真正的理由,曾错岂能告诉这个天真的女孩。就算让曾忏来收他这个义子,但凭曾忏那样愚蠢冲动的性格,又岂能驾驭得了聪明的成留?更别说凭成留的个性,他根本也不会答应了。良久后,他说道:“我们的祖辈,有愧于他的家族。我想要亲自报答他的家族。” 刘楠道:“就算那样,您也有很多其他方法报答呀。” 曾错道:“他是个可造之材,不是你的母亲和舅舅所能及的。”刘楠似乎听出言外之意,“他是可造之材,将来我的江山需要像成留一样的大才来接班。”刘楠没有因为外公贬低自己母舅而气恼,因为也已司空见惯。她越发觉得自己没看走眼了。但是,摆在自己面前地更大难题,却是她和成留的舅甥关系。外公在他和自己面前束一条亲情的纽带,却是一道爱情的鸿沟。 成留听了,忙自谦道:“干爹抬爱,我三生有幸,其实我一无是处,哪是什么可造之材呀?” 刘楠道:“是啊,他,他有时候很傻!” 曾错又笑了起来,笑声中,曾悔走了进来,道:“饭已备好,道二进西厢房用餐吧!” 第三十一章 曾家产业 成留见刘楠母亲进来,却不知用哪种称呼合适,叫姐姐,又显得自己表现得太过热情,从昨天她看自己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对方一定不喜欢自己。叫伯母,又显然在曾错面前乱了辈分,也显得自己和刘楠关系太近,于是他只说了声:“你好!” 曾悔表情依然冰冷,却不知是不是因听到曾错用成留来贬低她的缘故。但在曾错面前,曾悔却不得不回应一声:“你好。” 刘楠道:“没来得及给你们介绍……”刘楠话没说完,就被曾悔打断道,“你电话里说过几遍了,舅舅也和我提起过他。” 刘楠“哦”了一声,向成留解释道:“这是我妈……”谁知成留也打断道:“明白,集团的半边天。”听了成留像是夸奖的话,曾悔心中似乎舒坦了一些,她想到这些年都是自己在操持公司的大小事务,自己的哥哥却和闲人儿似的,自己做了这么多,也没得到父亲的半句肯定,不禁心中有些不平衡。成留能在老爷子面前夸奖自己,她反而觉得一个外人却比亲人更加温暖,于是他终于笑了笑,问道:“还有半边天儿是谁?” 成留不假思索道:“老爹。”曾悔以为成留会说曾忏,没想到他竟这样八面玲珑。 曾错道:“将来的天,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老咯。”说完,女佣已推来了轮椅,几人在曾错之后陆续离开了正房门。 梅姨和成留走在最后,她低声问成留道:“你知道,曹操为什么要养着司马懿吗?” 成留想了想,道:“曹家后继无人了。”但曾错不是曹操,成留也非司马懿,他不明白梅姨的用意,正想问时,却已到了餐厅。 二进的西厢房布置得古色古香,屋子正中央摆着一张黄花梨圆形餐桌,桌上已备上了十几道菜肴,有烤鸭、涮羊肉、烤肉、京酱肉丝、抓炒鱼片、黄焖鱼翅、清汤燕窝、宫保鸡丁、菜包鸡,葱烧海参、炸烹虾段、三不沾等,都是些北京名菜。曾错坐在与门相对的主位上,成留本被安排在曾错身边,但他坚持把坐位空出来,让给刘楠父亲,自己则选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了。曾悔坐在老爷子左边,梅姨和曾悔常以姐妹相称,她虽身为保镖,实则亲如家人一般,所以像这样的非正式场合,梅姨常被请到曾悔旁边就座,接着是刘楠和成留。 曾错对成留的谦让感到很是满意,于是在开席前特地表扬了一番:“好孩子,知礼节,懂进退。今天中午,本是为你接风,虽是第一次来北京,但也不要拘束,毕竟以后这也是自己家里。” 成留起身到了谢。 见到曾错对成留如此褒奖,一旁的刘平峦听了很不是滋味。他和曾悔是自由恋爱,曾遭到曾错夫人的反对,曾母苦劝无果,反而把自己气出病来,在二人成婚后不久,曾母就一命呜呼了。曾错把夫人的离去怪罪到刘平峦身上,所以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直到刘楠出生,可爱的刘楠一度成为了老人的开心果,老爷子得以释怀,才渐渐同意曾悔把刘平峦带到公司工作。刘平峦家室不算显赫,虽毕业于名牌大学,但也是空有一身文化的书呆子,只能按部就班地做些没有任何挑战性的工作。为此,曾悔也常常感到后悔,常常无奈于自己当初错误的选择。因此,在刘平峦进入公司后,曾悔对刘平峦的态度也越发颐指气使起来。虽然曾家人看不起自己,但他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如果离开曾家,那他靠着曾家树立起来的江湖地位将荡然无存。这次看到一个外人受到曾家如此礼遇,心中虽有疏离之感,但也不敢有丝毫表露。 曾错还未宣布开席,这时进来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那人进来便大叫了一声:“爷爷。” 曾错笑了笑道:“小迦,你来了。”进来这人名叫曾迦,是曾忏正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是一个比曾忏更游手好闲的人。本来高中毕业,曾家已为他安排了一所美国大学留学,但过去玩了几个月,就以不习惯为由回国了。后来才发现,他是被学校开除了,因为他根本没去过几天学校。倒是老爷子对孙辈的人却格外慈祥,他不愿出国,便花钱给他捐了一个不那么看中成绩的大学学位。曾迦和刘楠的名字都是曾错起的,取自“迦楠”一词,意为沉香,因为曾迦出生那天,曾错手中正盘玩着一件沉香古玩。于是老爷子把迦字给了曾迦,把楠字留给了曾悔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可用这个名。 曾悔道:“小迦快坐吧。” 刘楠道:“知道我回来,你竟然不来看我?”刘楠堵着气,因为漂亮的刘楠一直是这位浪荡表哥在朋友面前吹嘘的资本。刘楠也曾多次假扮他女友出席过朋友的聚会,那时盛装下的刘楠,每次都会用艳压群芳的气质为表哥赢得满堂羡慕。他们这一代,还没有父母辈的勾心斗角。 曾迦打着哈哈道:“我,我昨天有点事儿,今天不是来了吗?” 刘楠道:“哼,在和哪位小姐姐商量国家大事儿吧?” 曾迦道:“天地良心,一定没有。嘿嘿。”他看到了成留,接着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我们的舅舅?”曾迦一脸疑惑。 成留站起身来,伸出手道:“你好,我叫成留,叫我名字就行了。” 曾错道:“你们年轻人,怎么称呼都可以。” 见曾错发话,曾迦把手伸过去和成留握了握,接着问道:“我叫曾迦,今年二十,你多大?” 成留道:“我十八。” 刘楠补充道:“他比我大一岁零四个月。” 曾迦对刘楠道:“你也快十七岁生日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刘楠调皮地笑道:“多着呢,回头我给你列个清单。” 曾迦故作痛苦,道:“一回家就要宰我一刀,最近你舅妈卡得紧,我的财政有些吃紧啊!”他一说完,众人都笑了。因为除了成留外,大家都知道,曾迦每个月的零花钱至少不会低于六位数。 说笑中,一家人开始了用餐。 饭罢,刘楠带着成留参观了三生大厦。这是一家以研究、申请再授权专利为主,以代理国际药品专利授权为辅的生物医药公司。通过几十年地漫长投资和并购,几乎占据了国内私企药品研发领域的半壁江山。现在的三生集团,已经是分公司遍布全球的超级公司了。除了医药,三生集团还通过投资的方式,涉及了许多其他领域。虽然规模已如此之大,三生集团在国内大众的视野中却依然默默无闻,国内外的富豪榜上,也从未出现过任何曾家人的名字。 虽经过了详细的参观,成留依然觉得曾家是个谜。他越猜测越迷,便不再去想。 曾悔以为成留依然住在宾馆,便交代梅姨先将成留送去,但梅姨没有说穿,因为梅姨看出了他对成留的芥蒂。梅姨猜测到了曾悔已看出刘楠对成留的情愫,她明白曾悔不想自己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毕竟在现在的曾悔看来,年轻人的择偶标准里,只有爱情,没有未来。但梅姨的理解恰恰相反,她是看好了成留的未来,才放任二人的自由。或许在这一点上,她和曾家老爷子的做法是一致的,只是,她目前还不明白,曾老爷子为何会如此器重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凭着“祖上亏欠过成家”这一理由,显然是不够的,因为曾错是个不择手段的商人,不可能会为自己祖上的错误买单。就好像现在的日本人,不可能为曾经祖上的罪行买单一样。 第三十二章 如此车神 车回到了西二环胡同,胡胖早已开着车在刘楠的四合院门前等候,见到下车的成留,便笑嘻嘻的道:“成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刘楠看了看胡胖车内,没有其他人,便惊讶地对胡胖道:“你驾照拿到了?” 胡胖得意洋洋地道:“那当然,我是谁啊?拿驾照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刘楠笑着道:“只是在科目一多吃了几碟?哈哈。” 胡胖:“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们要好好跟我学。” 刘楠道:“你不过比我们年长罢了,先到十八岁。”考驾照的最低年限是十八岁,这是限制这些纨绔子弟无法把家里豪车拿出来显摆的红线。 胡胖道:“张镇哲可比我还老,至今还在科目一挣扎。还有老王,他还在我闭着眼都能过的科目二徘徊着。就因为他俩,害得冯大美女报名快一个月了,还不敢去参加科目一。秦青青直接连名都不敢报了。就剩你和文唯还没法报名,说不定等你们拿到驾照了,他们还在苦苦挣扎着呢?”胡胖、张镇哲、王卓安、冯月遥和秦青青均已成年,和成留一样,因成绩差而被迫留级,上了两个高一,第二次上高一时,与刘楠同班。文唯是他们不同校的同年级生。 刘楠笑了笑道:“哪有那么严重?” 胡胖吹嘘半晌,这才想起成留,于是又对刘楠道,“大公主,这几天你把成哥交给我吧!我们哥几个一起组个罗汉局。”他说的罗汉局,就是不让女生参加的意思。 刘楠想拒绝,或者至少自己也要陪着去。但又怕胡胖嘲笑自己管得太多,特别是在梅姨面前,况且,胡胖都已说明是罗汉局了。如果他说出那句,“你还没过门,就开始管起丈夫来了。”那可如何是好?梅姨会怎么看自己?她会不会把这事告诉自己妈妈?况且,自己昨天已经答应过他们。 路上,刘楠已经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向梅姨说了,于是把目光看向梅姨,希望梅姨可以出面解围。谁知梅姨却淡淡说道:“在北京多几个朋友也不是件坏事。”成留也没有表态,他还不清楚刘楠的用意,自己去与不去,全凭刘楠一句话。刘楠见梅姨这样说了,便不好在推迟,于是笑了笑,顺水推舟道:“注意安全。” 胡胖笑道:“放心吧您嘞!” 刘楠疑惑地看了看胡胖,又看了看他的车,又道:“你行不行啊?” 胡胖拍拍胸口,道:“不行?那我是怎么过来的?”梅姨已看到了胡胖车上有几道新的刮痕,她知道,凭北京拥堵的路况,胡胖开不了多快,开不快,就不会有危险,所以她笑着没有说穿。 说话间,成留已被胡胖推进了副驾驶,胡胖也坐上了驾驶位。在成留向梅姨和刘楠告别的时候,胡胖背起了开车起步的口诀:“一踩,二挂,三打,四鸣,五抬……”他双脚向前紧蹬,眼睛严肃地看着前方。 梅姨见了,笑着说道:“你这是自动挡,没有离合,只要用右脚,左脚可以空出来。千万别一脚踩刹车,一脚蹬油门啊!” 胡胖尴尬道:“对对对,我习惯了。”然后他接着背诵道,“六松,七走……”他一边说,一边做着动作,车终于慢慢被他开动了。 可没开出多远,胡胖便开启了汽车的自动驾驶模式,对于自己的车技,看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嘴上却说道:“高科技的车就是方便,不用自己动手也能走。” 成留不知如何回答,便陪着笑了笑。可这一笑,却让胡胖认为成留在嘲笑自己是因为不会开车才开启的自动驾驶模式。胡胖想,自己怎么可以被这位超级官二代看不起,于是他连忙关闭了自动模式,并解释道:“只是自动模式太慢,还是看胖爷我的技术吧!”说着,他猛踩了一脚油门,突然间强烈的推背感将成留吓了一跳,同时被吓到的,还有胡胖。他立即松了油门,用力踩下了刹车,这个操作,让高速行驶的汽车瞬间停了下来,若不是二人系着安全带,恐怕早已飞出了车外。这次急停,险些让后方的汽车追尾。只见后方汽车从左边超了上来,摇下右车窗对着胡胖一顿指责,而胡胖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他将本已降下的车窗全都升了起来。左车骂了一阵,无人理会,便觉无趣地走了。 因为昨天刘楠就对自己说过,他的朋友将会考验自己,于是成留便把这当成了胡胖对自己的考验。如果昨天是考验的第一关,今天便是更严格的第二关。他想,胡胖一定是在考验自己的胆量,好在自己刚才没有惊慌。他又想,比胆量,自己从小到大怕过谁?于是他鼓起勇气,说道:“刺激,兄弟。可以再来一次吗?” 可胡胖已被自己的操作吓得再一次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面对成留的提议,胡胖以为是调侃,于是尴尬的赔笑道:“兄弟,佩服,我胆小。” 成留也以为自己通过了测试,便爽朗的夸奖胡胖道:“不,你险些吓着我。不过,你车技了得。” 胡胖更以为成留在讽刺自己,若是他将自己刚才的操作告诉大家,自己还有何颜面当担自诩的车神称号?于是他用近乎央求的语气道:“成少,不,成哥,成爷,这件事一定要替我保密。” 成留心想,莫非他是瞒着刘楠来测试自己的?这种测试确实有些危险,胡胖一定是害怕刘楠责备他这种危险行为,才要自己保密。同时也是出于对刘楠的关心,才测试于自己,自己又岂是那种背后告密的小人?于是他答应道:“放心,我一定保密。”他由此想到,这只是开胃菜,后面的考验一定更加不可理喻,也一定是他们瞒着刘楠设计的考题,总之,他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他们和刘楠的关系,他决定,不管后面遇到怎样离奇的挑战,自己都不会告诉刘楠。 胡胖道:“成爷,我就知道你仗义!” 二人闲聊着,车缓缓开到了目的地。 第三十三章 废弃工厂 也不知开了多久,更不知走了多远,胡胖载着成留来到了郊区外的一家类似废弃工厂的地方。车还未道,便已听到工厂内鼎沸的人声了。工厂的墙壁上画满了涂鸦,废旧的机械上也添加了许多新奇的装饰。 胡胖道:“我们到了。” 自动模式下的汽车,就像一个缓慢推进的摇篮,成留已在车上睡了一觉醒来。成留揉了揉眼,打开车门,看见停车的地方早已摆放了十几辆成留叫不出名字的豪车。 胡胖大声道:“这是我们的地下基地,我们机车党的天堂。” 成留对机车并不感兴趣,但出于对胡胖热情的感激,他还是说了声:“谢谢。”因工厂内声音太过吵杂,胡胖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 二人走进工厂,里面灯火一片通明。进门便有一条沥青马路,贴着工厂围墙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中。胡胖指着马路大声说道:“这是一条1500米的环形跑道,起点在前面最大的厂房内。今晚张镇哲有一场比赛。” 成留道:“那你没参加吗?”成留想起昨天胡胖和张镇哲一样的着装。 胡胖道:“我是跑车之神,这个机车之神的名号就不和他抢了。嘿嘿。”过来这一路上,成留已经领略到胡车神的车技,即便他起初认为那次急刹是胡胖故意为之,但后来渐渐发现,那更是实力所致。为了胡胖不尴尬,成留笑了笑,没有再问。 经过一个转角,灯光变得昏暗,成留看见不远处有一座高大的厂房横跨在马路中央,马路的尽头是厂房关闭着的大门。隐隐约约的光线透过门缝射在幽暗的夜空里。巨大的机车声响从他们走过转角开始,便大了许多个分贝,那响声的源头,正在那座厂房之中。胡胖带着成留来到厂房右侧的一扇闭着的小门前。胡胖推开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迎面袭来,异常强烈的光照在二人的脸上,让刚刚经历了一段黑暗行程的二人顿时难以适应。难以适应,也要适应,成留可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马路透过大门延伸了进来,向前贯穿整个厂房,直到后面那扇同样紧闭的大门。路在厂房内变得更加宽阔,使得整个室内地面更像个广场。路的两边和后门上方,搭起了三层“u”字型平台,把十几米高的厂房分为了四层。二层离地面最高,有五六米的样子,上面的层距只有三米左右。平台边缘的围栏上,镶嵌着一面面方形的镜子。灯光在镜子的反射下,变得更加耀眼。平台把中间地面围城了一个巨大的天井。 此时,地面已站满了人,让成留意外的是,这里除了数不清的“罗汉”,更有目不暇接的姑娘。他们有的呐喊着,有的挥舞着手臂,目光都投在了一楼中央的十几辆豪华摩托车上。此时比赛还未开始,赛场中央的摩托车早已点火,都在用吼叫的方式展示着自己的不输于人的优良性能。成留对这里的吵杂虽有些不适应,但这种只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场面,也让他感到新奇。 胡胖指着场中一个骑黑色摩托的人说道:“中间那个就是张镇哲。”成留朝胡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见一个被头盔遮住脸的人在摩托上不停的换着造型,接受着旁人的欢呼。张镇哲身后坐着一个女子,也带着头盔。成留想,从身材判断,这女孩应该是文唯。每辆车上都需要女伴,所以虽是罗汉局,文唯来也是情理之中。 胡胖把成留带到了厂房后方通往二楼的楼梯口。楼梯口有几个身穿朋克服装的青年把守着,青年见是胡胖过来,一边笑着对他点头示意,一边给他让出了道来。 登上“u”字平台底部的左侧楼梯来到二楼,这里虽关着灯,但一楼和房顶的灯光已足够把这里照亮。二楼并非空旷的平台,成留发现左平台上陈列着一排体育器械。细看之下,发现墙壁上挂着几把弓箭,在往左平台前端的尽头看去,有一排箭靶。“原来这是个箭靶场。”成留心中说道。 他们穿过左右平台的连接区域,来到了“u”字平台的右边。偌大的右平台上,只在中段靠近玻璃栏杆的位置摆了几张一人沙发,有三张沙发上坐了人。成留这才发现,从外面看上面的围栏,都是一面面镜子,而在里面看,却是一面面透光的玻璃。如果上面的人不站起来让身子超过栏杆,下面是无法发现上面有人的。 成留跟随胡胖走进才看见,原来那三人正是王卓安、秦青青和冯月遥。成留心中纳闷,说好的罗汉,似乎男女都到齐了,却只差了刘楠。 这时冯月遥见成留二人过来,忙对二人招了招手,道:“这边。”说着她拍了拍身边空着的沙发。这儿有五张沙发,王卓安坐在最中间一张,秦青青和冯月遥分别坐在王卓安左右两边。 见冯月遥示意,胡胖快步走了上去,本想坐到冯月遥身边,可冯月遥故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一边去。” 胡胖道:“昨天还说对我着迷来着,怎么今个儿就变卦了啊?”说完便走到秦青青身边的座位坐下了。成留没得选,就像班上排座位一般,最美女孩身边的位置,似乎总是为他而留。 成留刚坐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便听到厂房广播里发出了指令:“今晚比赛将在一分钟后开始。”接着,前门上方的大屏幕上显示了60秒钟的倒计时。倒计时一出,一楼顿时人声鼎沸,赛道起点的人群渐渐退到了左右两边。此时胡胖也占了起来,对着场中一阵呐喊:“张镇哲,京城车神的称号今后是你的啦!” 倒计时来到最后20秒,一个穿着性感的女郎拿着一面黑白格子旗帜来到了起点前方。此时选手们已按次序把车排成了两路纵队,张镇哲排在了左路的第一位。“十、九、八、七……”广播里响起了倒数的声音,那位性感女郎在面对着车手的前方中央位置高高举起了旗子,厂房前后两扇大门也随着倒数的声音缓缓自动打开。 第三十四章 摩托女皇 “三、二、一!”随着倒计时的结束,性感女郎将格子旗向下一划,前面几辆摩托车应声起步。张镇哲似乎不会放过任何炫技的机会,他借助起步的爆发力,将车头高高抬了起来,第一个冲出了大门。后车也不甘示弱,也都如离弦之箭一般紧随其后。几秒钟的功夫,厂房内便只剩下嘈杂的人声。 这时大屏幕上切换了画面,一条环形跑道显示其中,跑道上闪烁着十几个移动着的号码,标注着车手们此刻的位置。众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张镇哲的十号车一直领先,不到一分钟的功夫,张镇哲的黑色摩托如一道黑色闪电第一个经过厂房内的跑道。一阵轰鸣,将围栏上的玻璃振得微微颤抖。接着,其他车辆陆续经过厂房跑道。 完成一圈的车手,大屏幕上会标注其剩余的圈数。十号后面显示的数字,在张镇哲经过后,瞬间从5变成了4。随着最后一辆车完成第一圈,厂房内响起了音乐,台下的人群,在没有车经过的空隙里跳起了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车手之间的空隙越来越大,当张镇哲第一个完成了三圈时,最后一位车手才干好第二次经过厂房。张镇哲的速度越来越快,但第二位的速度似乎也不慢,一直紧紧跟在张镇哲之后。又过了一圈,大屏幕上10号后面显示了个数字1。或许是因为与前两名差距太大的原因,后面许多车辆已经开始了减速。甚至有几辆车在第三次进入厂房后便直接靠边停了下来。在张镇哲和第二名车手还剩下半圈便完成比赛的时候,大屏幕上显示的其它号码都停了下来。每个号码的停止移动,大屏幕的右下角都会显示相应车辆靠边停车的实时画面。这是一场只有冠军,不评其他排名的比赛,其他车手觉得自己已获胜无望,便把赛道让给了前两名来角逐。 张镇哲和第二名将近终点时,胡胖一直没有坐下,王卓安也站了起来,秦青青见了,也起身趴在了栏杆上。成留正准备起身,冯月遥便率先挽住了成留的手臂,与他一起站了起来。这个举动让成留不知所措,想要甩脱她的手,却担心冯月遥不高兴,若是不挣脱,又觉得对不起刘楠,哪怕他和刘楠还没有正式确认关系。他转头看了一眼冯月遥,发现此刻的冯月遥也正一脸妩媚地看着自己。他发现她今天的装扮比昨天要更加迷人,这厂房之内虽美女如云,但与她相比却似有云泥之别,他仿佛有那么一点心动,但他还是想到了刘楠。想到了刘楠,便想起胡胖对自己的测试,这使他恍然大悟,原来冯月遥在用美人计测试自己。他忙抽出被冯月遥挽着的手,对她笑了笑,好像在说:“你的美人计已被我看穿。” 这是冯月遥第一次被男孩拒绝,看到成留的笑,她似乎感到奇耻大辱,她在想,成留凭什么不接受自己的好意。她本是为了逗弄一下成留,她猜想对方一定会一脸尴尬,然后一本正经地拒绝自己,最后自己会看着他的难为情而发笑。但成留却在笑,她认为那是一种嘲笑,她认为对方在轻看自己,这种轻看,把刘楠和自己分出了高下。她一直觉得自己比刘楠更受别人欢迎,尤其是男孩子,因为整天都有很多男孩子围着自己转,而刘楠却没有。但今天,她感觉自己输了,以一种被嘲笑的方式输的。在娱乐帝国里长大的她,认为自己比任何人都明白男孩子的心思,无论他有怎样的背景,但今天以这样的方式失手,她自然心有不甘。她把自己放在了刘楠的对立面思考,自然不会想到,成留只是把她的热情当成了一种诱惑测试。 远处的轰隆声先于摩托本身传到终点,成留发现对面三楼、四楼平台的玻璃围栏后也站着几个人,有男有女。原来上面也和这里一样,早已有人隐藏在了镜子围栏之后。成留想,那些人,应该也是如王卓安等人一样,出生在非官既贵的家庭吧?原来同一种快乐也是能分出等级的。 呐喊声越来越大,轰隆声越来越近,大屏幕上出现了两台飞驰的摩托,他们一左一右,一黑一白,难分先后,近乎并排着前进。成留从清晰的画面上发现,骑着那辆7号白色摩托的是一名女子,露在头盔外的长发随着高速的气流飘扬在身后。女子身后,做着另一名身材较为瘦小的女子。 “来了,来了……”台下有人兴奋地大叫,众人把目光从大屏幕上转移到后门外的马路上,两台摩托在呼啸声中近乎平行的开进厂房,最后几乎同时冲过了终点。摩托冲过终点的瞬间,厂房上方发出一声巨响,接着数不清的彩色碎片如雪花一般飘满了整个空间。 广播再次响起:“由于两位选手用时太过接近,请大家耐心等待十分钟,视频组将给出最终结果。”众人的喧哗,也在广播后变得安静。大家纷纷看着大屏幕,焦急的等待着冠军最终花落谁家。 王卓安坐了下来,秦青青也随之坐下,冯月遥在被成留拒绝后也早已做到了沙发上,成留也在王卓安坐下后坐回了沙发。这时,依然站着的胡胖转身疑惑说道:“那个7号的身材好眼熟。” 秦青青道:“你认识?” 王卓安道:“你对哪个身材好的女孩不眼熟?”他说完看了看冯月遥,因为他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冯月遥一定会配合着一起调侃胡胖。但冯月遥正低头玩着手机,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别人说的话。 正调侃间,张镇哲已上到了二楼平台。胡胖最先发现他的到来,便指着不远处正朝这边走来的张镇哲祝贺道:“哥们,冠军非你莫属!” 众人向那边看去,张镇哲牵着那个坐在他后座的女孩。成留看清这女孩的漂亮的样貌后大吃一惊,因为那并不是文唯。不过成留并没有表现出过分惊讶,因为换女友对张镇哲这样的纨绔子弟来说应该算家常便饭才对,只是成留不理解的是,他和文唯昨晚还表现得那般情投意合,今晚却又牵上了别人的手,难道都市里的恋爱,是不需要责任的?或许他们连感情都没有,又谈何责任? 张镇哲来到了成留身边,搂着那女孩对成留,道:“成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新女友,小虫。”接着对女孩说了一声,“叫成爷。” 那名叫小虫的女孩恭敬的叫了一声:“成爷。” 成留看了一眼小虫,又看了看张镇哲,答道:“我叫成留,叫我名字就好了。” 张镇哲似乎看出了成留的疑惑,于是解释道:“文唯昨晚找我分手了。”张镇哲在新女友面前似乎毫无避讳。成留感觉他们的恋爱,就像儿戏一般。 成留也不便多问,因为在座的其他人也没有多问,或许是他们早已知道,又或许,是他们已见怪不怪了。 这时广播响起:“答案马上揭晓,请跟我一起道计时,十、九、八……”楼下众人如同跨年一般热闹地倒数着。张镇哲一脸自信的看着大屏幕,等待着众人的喝彩。胡胖说了声:“哥们,一定是你了!”但他的声音被倒数声淹没。 “三、二、一!”倒数结束,广播里接着说道,“今晚的冠军是……”声音拉得很长,几秒钟后,广播里终于给出了答案:“文唯!我们今夜的摩托女皇!” 第三十五章 洁白月光 结果一出,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地掌声,紧接着,大家异口同声地喊起了:“女皇,女皇。”二楼平台上的三人看见这个结果都已目瞪口呆。 此时玩着手机的冯月遥也已站了起来,反复确认着大屏幕上文唯的名字是否真实,直到文唯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她才相信这个事实。因为在她心中,文唯根本就是一个像她一样弱不禁风的女孩,她认为文唯喜欢玩摩托,不过是因为张镇哲罢了,一个经常在车后座的女孩,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在一夜之间变成摩托女皇? 王卓安和秦青青也有着相同的疑惑,而张镇哲和胡胖却对文唯能拿冠军一点也不怀疑,因为文唯比他们更早接触摩托。准确地说,文唯是张镇哲第一次接触摩托时认识的女孩,那时的文唯只有15岁,骑着稍小型的哈雷摩托,那种英姿飒爽的气质瞬间将张镇哲折服。因此张镇哲对她展开了爱情攻势。文唯本来不太搭理张镇哲,但拗不过张镇哲死缠烂打,最终约定,只要张镇哲在废工厂的比赛中拿到冠军,文唯就答应做他女朋友。于是张镇哲便买了车,加入了俱乐部,一边学车,一边追逐文唯,间隙里,也暧昧着其他女孩。终于在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后,也就是一年前,张镇哲获得了一次冠军。文唯信守承诺,做了他女友。他们确立关系后,张镇哲才把文唯带到了有着刘楠、冯月遥、秦青青和王卓安的同学圈子里。当然还有胡胖,但胡胖早已跟着张镇哲加入了摩托俱乐部。二人确认关系后,文唯便成了张镇哲的后座女孩,自己也很少在骑车了。在认识了几个女孩后,文唯私下里也被拉入了闺蜜小团体,因其他闺蜜对摩托不感兴趣,所以她也很少提起自己的车技。 张镇哲吃惊的不是文唯抢了自己的冠军,而是文唯今晚也在,自己却不知道。昨晚刚刚分手,今天自己就带上了新的女友,这样文唯会不会怪自己?“我这么快和小虫好上,不就是为了报复文唯吗?”张镇哲想到。但他只想在暗地里报复,就像偷情一样,因为他还期盼着过一阵子文唯能够回心转意接受自己的复合请求,就像前几次闹分手时一样。小虫只是他爱情真空期的过渡品,没有小虫,还有小羊、小蛇,他身边有太多预留女友了,但他只喜欢过文唯,一旦文唯答应与自己复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和小虫撇清关系,就像前几次一样。但是这次,他的爱情“偷渡”行为被文唯发现了,文唯会怎么看待自己,她还会和自己复合吗?他为此而感到时运不济,偏偏在“偷渡”第一天就被文唯发现了。他将此怪罪于运气,却从未考虑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错误。 成留莫名其妙,但普天之下光怪离奇的事他经历了太多,所以他并没感到惊讶。 胡胖看着张镇哲口中吞吞吐吐地发出了疑惑:“这这这……我……不知道她也来了。”他的话被台下仍未停止的喝彩吞没。张镇哲把小虫一把推到了胡胖身边,胡胖会意的扶助了小虫。看着小虫疑惑的眼神,胡胖有些怜惜的高声解释道:“正宫娘娘马上要来了,你一会假扮我女朋友吧!”这句话让小虫瞬间醒悟,张镇哲口口声声说过他已和文唯分手了,还说自己今后就是他的小宝贝,可现在?甜言蜜语有多柔情,推开自己时就有多绝情。“唉,男人的嘴!”小虫心中叹道。 冯月遥看了一眼小虫,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把手机屏幕放到了小虫面前,因为这么大的噪声,她不想歇斯底里的大喊。冯月遥已不是第一次知道张镇哲做这种事了,在她眼中,张镇哲才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文唯只是因张镇哲才认识的一个外人,如果他们分手后站到对立面,自己这个小团体,也就自然成了文唯的敌营。他们不希望张镇哲和文唯分手,因为文唯有可以掐死自己家族经济命脉的后台,出于这个原因,他们会心照不宣地为张镇哲撒谎。 小虫看了,便立即点了点头,眼神似有光一般,崇敬而期待地看着冯月遥。她一边看着,一边拿出了手机,记录下冯月遥给她的联系方式,然后恭敬地对冯月遥点了点头便如获至宝般离开了。 小虫走后,张镇哲对成留做了个“嘘”的动作,成留听了胡胖对小虫说的话后,便已完全明白,所以张镇哲的这个工作他自然明了。他点了点头,但心中为小虫和文唯感到不值。 这时,台下的人群开始向楼梯口聚集,文唯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了二楼平台。二楼,拦住了大部分看客,喝彩声渐渐淡去。张镇哲对大家做了个“过去”的手势,便率先向靶场那边走去。众人也起身跟随其后。 胡胖走到成留身边,解释道:“按照这里的规矩,一楼的胜利者可以上二楼挑战。这里一共四层,上三层有三个擂台,每个擂台有一个擂主。一楼的冠军会有一个免费的挑战名额,其他也想参加挑战的人,可以出资两万元参加二楼的挑战,三楼是四万,四楼是八万。如果在本层获得冠军,可以选择成为擂主,成为擂主后,可以在下次守擂成功时拿到本层出资挑战者所出资金的一半作为奖金。剩下一半,用于工厂的修缮。或者放弃担任擂主继续向上楼挑战,那么本层擂主位置会空缺,由下次下一层的冠军直接担任。下层冠军也可以让出自己的免费挑战权利,但受让者就是赢了,也只能赢个名头,不能成为擂主,但可以接着挑战。如果受让者通关,就等于把所有擂主清零,新擂主由下次摩托赛的前四名从上到下担任。” 他们在二楼楼梯口见到了仍然带着头盔的文唯。文唯见到成留一行人,取下了白色头盔,一头青丝随着取头盔的动作飞扬起来,又随着她仰头甩发的动作迅速整齐的垂下,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白色的赛车服紧贴着苗条的身体,一道修长惹人的曲线勾勒在文唯飒爽的身姿上。她不曾化妆,却以气质艳压在场所有胭脂;她未着盛装,却用荣耀暗淡一切华服。如果昨晚她的形象是一个叛逆的黑暗女孩,那么今夜的她,便像一道闪亮的白月光。 第三十六章斩断情愫 张镇哲不知多少回因文唯这身清纯而冷艳的装扮而倾倒,这是他最难触摸到的月光。二人虽恋爱一年,除了牵手和像哥们一样搂过她的肩,她那张清纯却带着三分厌世般叛逆的脸蛋,却从未让自己一亲芳泽。 张镇哲看着文唯,像一个放错的孩子,似乎在为自己的“偷渡”行为心虚着,声音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唯唯,你来了,怎么没提前告诉我?我……”他本想说,“你告诉我,我好在比赛时让着你。”但他想到今晚的冠军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竭尽全力也没有打败的文唯,那句话又怎好意思说出口。 文唯平淡地对他说了声:“你好。”那语气就像对一个多年未见却不甚想念的老朋友答非所问地寒暄。虽是问候,却让张镇哲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他甚至希望此刻文唯对自己的问候不是这种几近礼貌地寒暄,而是歇斯底里地谩骂。 张镇哲道:“今晚我送你回家。”他试探着。 文唯道:“昨晚我以说得很明白了,我不想再欺骗彼此,我不喜欢你。” 张镇哲道:“但我喜欢你就够了。”张镇哲清楚记得,前几次分手时,她也是这样说的,但在自己的努力之下,他们还是和好如初了。他突然意识到,文唯一定是看见自己的后座上又有了新的女孩才故意说这些话来气自己的。于是解释道:“那女孩是胡胖的新女友,今天比赛,后座上总得有个人儿。” 胡胖也连忙解释道:“是啊!那,姑娘,是,是我……” 没等胡胖说完,文唯打断道:“我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即便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有那些地下情我也一直知道,我也知道你最爱的人是我,正是因为你爱我,所以我们继续下去对你才不公平。因为……因为……”文唯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喜欢过你。” 张镇哲道:“如果不喜欢,那你为什么会答应我?” 文唯道:“呵,你一厢情愿的纠缠,我不堪其扰。答应了你,我反而觉得清净许多。” 张镇哲脸色大变,有些恼羞成怒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以为我的真心已经把你感化了。” 文唯道:“我也曾试着接受过你的感化,但越是细想你对我的好,我却越是自责,就越是觉得我在这场恋爱中尸位素餐。其实我每次和你分手,我都会认真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但最后又因为不堪其扰于你的纠缠再一次与你和好。这次我不想了,我们的人生都应该等待新的目标,就走到这里吧!这样的继续,对你太不公平。”张镇哲终于相信了文唯的话,悔恨,耻辱,不甘和失落,让他像一只咆哮的狮子一般,冲下了楼去。看着离开的张镇哲,文唯感到一阵释然。 胡胖和王卓安连忙追了下去,成留正准备一同离开,却再次被冯月遥挽住了手臂。冯月遥笑了笑道:“你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没脸站在这里了而已。如果他会因为失恋而做出傻事,那他就不是张镇哲了。”果然还是冯月遥更明白男孩子。冯月遥的动作,让成留再一次向一边闪躲,他想收回手,但他越用力,她就挽得更紧。 接着冯月遥又对文唯道:“那你们还可以做朋友吗?”冯月遥不想自己站到文唯的对立面,于是问出了这句话,如果文唯和张镇哲还可以做朋友,自己就有理由继续和她保持表面的闺蜜关系,但如果不问,情侣分手后就会默认对方为敌人,这是人之常情。 文唯看着冯月遥,眼神中透出了一股凛冽,让冯月遥本来挽着成留手臂的手不自觉的缩了回去。在冯月遥的猜测中,是因为文唯看到了张镇哲带着新女友出现,才说出这些让张镇哲死心的话,她一定对这些“偷渡”行为十分不齿。她认为自己背着闺蜜挽着闺蜜男友的手也是一种“偷渡”,也一定会让文唯不齿,所以,她才有了那半分矜持,收回了手,站到了成留身后,羞耻地躲避着文唯的目光。 文唯问道:“你说呢?”冯月遥并没有注意到此时文唯的目光已变得温和,更不知文唯的目光正与成留半含同情半带赞许的眼神接触着。冯月遥道:“当然可以做朋友,毕竟他对你那么痴……”她本想说,“他对你那么痴情。”但想到张镇哲的做法却更像情圣,便立即改口道,“总之,他对你还是挺好的。” 文唯的眼神没有移动,成留这才意识到,文唯问冯月遥的问题,同时也在问自己,于是他答道:“你做得对,若非两情相悦,在一起就是自欺欺人。爱一个人,更应该尊重她的自由。” 文唯道:“我明白了。”这句话,却不知是回应了冯月遥还是成留。此时冯月遥终于走进了文唯的视线,她发现文唯的目光已不那么犀利,又听到文唯的回答,便觉得她们依旧是朋友,于是接着解释道:“就当多一个哥们。” 文唯笑了笑,走向了射箭场。擂主已在一众粉丝地颂扬声中等候。主持人兼裁判拿着话筒,见文唯走了过去,便开始了他的工作:“欢迎今天的攻擂者文唯。”话一落音,台下看着大屏幕实时直播的观众又开始远程喝彩,因为特殊身份上来的几个女孩不由自主地站到了文唯身边。只要捐赠500元用作工厂修缮,就可以上楼观战。一楼的摩托车赛才是重头戏,通常上二楼的人不甚了了,但今天不同,因为今天的主角是文唯,是几年难得一遇的女性挑战者。很多男孩上来了,为了一睹文唯芳容,很多女孩上来了,为了给帮助女孩扬眉吐气的文唯助威。许多男孩因为那些女孩都站到了文唯这边,所以他们也不由自主地被归纳在擂主男孩这边。因为有了阵营,便有了立场,男孩们开始私下议论,今天的结果在他们看来显而易见,他们重未看好弱不禁风的文唯会取得最终胜利,他们甚至已私下里打赌文唯是否能拉得开弓。 “这比赛对你来说不公平。”走在身后的成留道。冯月遥和秦青青紧随其后。 文唯道:“不重要,能上来,就已经给他们带来侮辱了,今天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让我赢下第二场的……” 第三十七章 骑虎难下 对面的擂主看见了成留身边的冯月遥,那是经张镇哲介绍他曾追而未得的对象,不只是他,或许在他的圈子里有许多也曾对冯月遥求之不得的情种。擂主对今天的比赛胸有成竹,想以此在女孩们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大度,于是对文唯说道:“如果我侥幸守擂成功,我把今天的奖金让给你。” 文唯面无表情道:“不稀罕,有没有人参加挑战,还不知道呢。”如胡胖所说,如果没有其他人参加挑战,就不会有任何入场费作为奖金。 擂主听了,把头凑到主持人耳边嘀咕了几句。主持人在一阵点头后兴奋说道:“擂主说,今天他自掏腰包,拿出五万元作为今天靶场比赛冠军的额外奖励。”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较好。但喧哗了良久,却依然无一人报名。 这时主持人接着道:“奖励丰厚,有哪位英雄应战吗?” 此话一说完,冯月遥推了成留一把,说道:“他来。”成留不知所措,自己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摸过弓箭,又怎么会射箭呢?他想,这一定是冯月遥因为自己推开她而发起的报复。是自己在众人面前挣脱她的手臂让她感到羞辱了,还是有其他原因?是她觉得文唯没有胜算,于是为文唯拉上一个垫背的男性选手,从而让文唯输得没那么尴尬吗?要是出于这种原因,自己倒可以一试,毕竟是为了朋友的面子。自己输了不打紧,反正自己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为刘楠的朋友两肋插刀,也算是为刘楠付出了。想到刘楠,他才恍然大悟,:“这是她们给自己的测试!”如果是测试,自己就更不能退却,就算输,也要输得有骨气。 没等成留开口,主持人已率先说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欢迎我们这位英雄。”他说着,已有工作人员拿着一台poss机和一张收款码过来。冯月遥忙走上前去拦住了工作人员,掏出手机便要为成留付款。成留见了,掏出了手机也走了过去。他想,两万元虽不是小数目,但如果让她付了钱,自己若是输了比赛就会欠她一个人情,欠人情是小事,但这会让刘楠脸上无光,因为刘楠确实比较看重她在朋友中的颜面。 “等等,”这时文唯开口了,她对主持人道:“按照规则,挑战者可以让出挑战权。”文唯的发言,让成留和冯月遥停止了动作。 主持人惊讶地点了点头,道:“但即便挑战成功,也做不了擂主,只会获得向上一层的挑战权。本层擂主将会空缺。” 文唯道:“我把挑战权无条件让给他。”她指了指成留。 成留有些焦急地道:“文唯,不必要,因为我根本就不懂射箭。” 众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种情况虽时有发生,但都是因某一层被人霸占了太久,某些富少屡闯不过,便恼羞成怒,请来枪手与之鱼死网破。 文唯走到成留耳边道:“我也不会,你把钱留着,一会请我吃东西,我喜欢吃烧烤。”成留会意,他和文唯,谁上都是输,自己上,尚可保住文唯摩托女皇的光芒,于是点了点头。冯月遥心道:“这文唯果然机智,我本想让成留丢人现眼,已报自己被拒绝之仇,没想到她以此就坡下驴,既显示了她的无私,有保住了自己面子。” 成留听了,便收回正要付款的手机,毕竟两万元对穷惯了的他来说,依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他对主持人点了点头,示意接受文唯的赠予。主持人说道:“摩托女皇将挑战权赠给了这位叫……”他说着把话筒递到成留嘴边,成留自信地说出了自己名字,主持人接着道,“成留,我们今天的挑战者是成留。请问还有哪些勇士要参加吗?”见了成留自信地表情,本来也想参加的人,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擂主也是这般想,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成留,又是和文唯一伙,一定是她们安排在这里的枪手,他不禁为自己刚担任两届的擂主惋惜起来,更惋惜的,是他今天没法在自己心仪的女孩面前夺得冠军,眼神也从自信变成了怨恨。 主持人见没人加入,便也少了好些兴致,语气也变得平淡,说道:“请两位选手准备,一分钟后开始比赛。规则是,每人五只弓箭,环数多者胜利。” 成留走到正拉弓准备的擂主身边,看着五十米开外的箭靶心中踌躇着,这个距离,如果自己有一把弹弓,就一定能获得这个冠军。擂主见成留还未开始准备,便觉得对方在轻视自己,他想:“你赢了我也就算了,还要用这种方法来藐视我吗?”更可恨的是,成留竟然还在此刻对自己说道:“大哥,我不会射箭。” 成留的话让擂主更加恼怒,扮猪吃老虎的人见多了,还没见过扮相如此不留情面的猪。先入为主的他却哪里想到,成留在射箭方面,可能就是一头新手猪。他没好气地道:“别再装腔作势了,你若真不懂射箭,有种就别用弓!” 他的话让成留喜出望外,问道:“不用弓,可以吗?”主持人是擂主好友,他也在为擂主遭遇“枪手”感到不爽,听到成留类似自断双手般地嘲讽,便立即煽动道:“挑战者问,他不用弓射箭可以吗?大家同意吗?”广播回响着他的声音。既然成留夸下了海口,主持人便让他骑虎难下,不用弓看你怎么把箭射道五十米远的箭靶子上?必输无疑。若是用了弓,成留便自相矛盾,就算赢了也会遭到大家的不齿。 平台上的男生,早已将成留归入文唯的女生阵营,事关男女之间的荣誉,自然会附和有助于己方的言论,于是纷纷答道:“同意!”台下也加入了起哄,异口同声地喊道:“不用弓,不用弓……” 第三十八章弹弓绝技 平台上的女生面面相觑,却不知成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成留也没想到,射箭场上的比赛,竟然可以不用弓,这对于他来说自然是个好消息,但为难的是自己从哪去找一把趁手的弹弓来? 主持人让大家再次安静下来,这时文唯已猜到主持人用意,立即质问主持人道:“不让用弓,你们让他用什么?” 擂主道:“飞镖,弹弓,暗器,只要不违法的东西都可以用啊!” 这时男生阵营也七嘴八舌的附和道:“是啊!”“他自己说的,只要不用弓,用啥都行。”…… 文唯正想回应,成留已作出了回答;“弹弓,就用弹弓,虽有个弓字,但不算弓吧?” 主持人立即回应:“弹弓当然可以,谁有弹弓?可否借给我们的成留勇士一用?”为了让成留无法回头,他做起了好人。 文唯本想劝成留放弃比赛,但她看到了成留眼中自信的光,这种光,她在昨天也曾见过。台下真有人回应道:“稍等,我去车上取来。”接着便听到一人骑着摩托出去了,细看之下,原来也是一名赛车手。不到两分钟的功夫,那人再次回来。 文唯对主持人说了声:“请他上来。”这是冠军的权利,可以邀请几个人上楼观看挑战。听到主持人的邀请,那人将手中一个精致的木盒交给了身边一个穿着同样颜色赛车服的后座女孩。女孩拿着木盒向二楼平台跑来,那人留在了楼下,他尚带着头盔,头盔前的护目镜压得很低,看不清他的脸。 木盒被交到了成留手中,成留在道谢后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把精致到文玩级别的小叶紫檀弹弓,弹弓上套着富有质感的黑色皮筋,成留不禁感叹:“这可比我那把破弓好太多了。”木盒下方有八颗金属弹珠。 这时主持人说道:“比赛马上开始,请选手就位。”成留走了过去。擂主又换上了那副自以为是的表情,他认为自己在和一个神枪手比刀剑,而自己可以用枪,对方却只能用剑。为了不让大家觉得自己胜之不武,便说道:“我让他二十米吧。”他声音很大,故意让所有人听见。 成留却回应道:“不必了。”说着,自己反而退后了十米。 成留的举动让擂主不禁冷笑,擂主似乎想好了一会胜利后嘲讽对方的说辞。他弯弓搭箭,射出了第一箭…… “6环!”主持人读出了大屏幕上显示的结果。对于一个业余射箭者来说,不脱靶就已算入门,擂主能射中六环,已经是很不错的成绩了。他在掌声中得意洋洋地看着成留。 成留不紧不慢地将一颗弹珠放入皮套,缓慢拉开皮筋,瞄准靶为,心中倒数着,“三、二、一。”金属弹珠飞出,划过前方凝固的灯光,冲向目的地。只听“铛”的一声,弹珠命中了目标。而大屏幕上显示的成留箭靶却一直没有丝毫变动,几秒钟后,大屏幕上终于显示了结果:“脱靶!0环!”台下顿时有人嘲笑了起来,台上的戏谑也变得口无遮拦:“这哥们瞄哪儿呢?”“估计子弹明天上午会飞到西伯利亚。”“没有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牛吹大了,吹破了。”“我还以为他有多大能耐呢?”…… 擂主怜悯地看了看成留,故意大声说道:“还用比吗?”此时身后的冯月遥心中暗自得意着,这就是拒绝老娘的下场!文唯有些担心,但事已至此,也不知如何是好。 成留没有理会,而是将一颗金属弹珠放入皮制弹槽,在满堂的戏谑声中再次拉开了弹弓。只听“咻”的一声,弹珠划破嘈杂,向箭靶疾驰而去。接着“铛”的一声,撞在了箭靶上。大屏幕显示的成留箭靶上,十环的位置被砸出了一个小小的凹痕。接着屏幕上显示出:“10环。” 这时满堂的嘘声,顿时化作阵阵惊叹,女孩阵营看见这个结果,都欢呼雀跃起来,就连所谓“敌营”中的部分男孩,也惊叹得鼓起掌来。擂主也为此感到震惊:“他究竟是个什么人?”他已认定对方为射箭高手,就一定认为对方除了射箭便什么也不会,却不想自己的先入为主,自己的自以为是,刚好帮助了自己的对手,因为弹弓是自己提议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连如此小众的玩意也可如此厉害。“一定是他侥幸,他不可能每次有如此好运。”于是他拉开了弓,射出了箭矢……“8环!”主持人读出了结果,“擂主暂时领先。” 虽然是个很好的成绩,却只换来了稀疏的掌声,因为这是一个宁信奇迹,不论现实的群体,有了成留那一发用弹弓打中的另类十环,他们今晚就已心满意足了,即便接下来的几次射击成留全都脱靶,他们也会将成留捧上神坛。可成留仍在现实中,他拿起比现实还坚硬的弹珠再一次拉满了弦…… “10环。”主持人再三确认后,也依然认为那是运气。而观众需要的正是这种极致运气下产生的奇迹,喝彩声乱了,已经没有了阵营之分,他们又回到了这里一贯的规则上:谁是冠军,谁就是王,谁是王,他们就属于谁的阵营。 擂主这才有些相信成留的能力,才想起成留所说的“不会射箭”也许是真的,但现在是自己骑虎难下了。他无奈的拉开了弓……“7环,擂主还领先一环。”即便主持人一再吹捧着擂主,依然挽回不了从己方阵营里流失的队友。 成留接着拉弓,发射——“10环!我的天呐!”主持人视乎也有些动摇立场了,“大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台上台下的观众已把这场比赛当成了另一场狂欢。三楼、四楼的人也下到了二楼平台,他们已忍不住想提前看到主持人口中的神人。 擂主此刻已面无表情,但无奈还是要做完别人的陪衬,他第4次释放了弓弦,结果是超出自己水平许多的9环。但他没有收获任何喝彩。主持人也不再偏袒任何一方,看着大屏幕的结果说道:“现在比分来到了30平,最终谁是冠军,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擂主不想再成留的结果之后煎熬,于是率先射出了最后一箭……“擂主又是个高水平的9环,我们的弹弓手最终能打中几环呢?”主持人卖起了关子。 成留一边瞄准,一边说道:“如果我赢了,额外的奖金全部捐给基地。”说完,弹珠离弦,第四遍重复着那条弹道,然后第四次钻入了那个深陷的弹孔……“10环!10环!”主持人不知是因为折服于成留的神技,还是感激于他的慷慨,在获得最后一个10环后,兴奋的欢呼起来:“挑战成功,我们的冠军是成留!” 第三十九章更上层楼 一旁因为紧张而闭上双眼的文唯听到了主持人的话,兴奋得忘乎所以,她冲上前去,竟一把抱住了成留的脖子,两张脸颊紧紧贴在了一起。这是成留第一次如此接近一个女孩,她为自己获得胜利而表现出的欢乐,完全出自真情流露。不知为什么,对文唯的近距离接触,他没有产生对冯月遥那样的排斥感。他竟没有产生想要推开她的念头,但因为刘楠的原因,也没有伸手搂住她。 周围响起了“冠军……”的呼声,将拥抱着的两人围绕。文唯这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当,她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脸颊顿时映上两处红霞。“原来她也很美。”成留发出感叹,但马上克制了自己不该有的想法。文唯放开成留后,又有几个女生围住了成留,打量着,询问着,待他如英雄一般。冯月遥和秦青青这才摆脱向自己索要联系方式的几个男生,来到成留身边。 此时,二楼平台上的人渐渐离去,擂主也失落地交了承诺的奖金离开,留下来的人也正等待着成留是否继续挑战的决定。这场比赛几经反转,扮猪吃老虎的人被老虎发现而反制到骑虎难下,骑虎的猪终究有吃虎的本事,最终还是吃下了猛虎,而这种吃虎的方式,堪称奇迹。 冯月遥目光又回归了花痴,对成留说道:“真想不到,你是个这般全能的人?你叫我该怎么办?”成留本想说:“其实除了这个,自己便什么也不会了。”但他还没说话,主持人却开口了:“我很好奇?” 成留看着他,他继续问道:“你第一发子弹打在哪里?”因为发发都能命中十环的人,是不可能脱靶的。 成留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回答,转头问文唯,道:“我们还继续挑战吗?”成留认为自己的挑战权是文唯给的,所以这个选择权依然属于她。 冯月遥道:“继续啊。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有多厉害。反正不继续机会也浪费了。” 文唯看着成留,仍有些羞涩地道:“我,听你的。” 成留道:“对不起,我自作主张把你那5万元奖励捐了。” 文唯道:“你做得对。”她认为奖金本应该属于成留,但没有争辩奖金的归属,换作她来处理,结果也会一样捐掉。既然他们的出发点一样,结果也一样,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去纠结过程。 成留道:“那我们继续?” 冯月遥道:“继续!” 文唯点了点头,道:“好!”秦青青左顾右盼,寻找着王卓安的身影,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成留对主持人道:“我们继续向上挑战!” 主持人道:“正确的选择。第二层冠军决定继续挑战!就让那颗消失的子弹成为一个奇妙的谜吧!”场下又开始了欢呼。 几人在主持人的带领下上到了三楼。主持人解释道:“三楼左右平台上,分别有几间同样内容的密室,选手们同时进入密室,最先逃出来的人就是冠军……”他本还要说下去,但看见了擂主给他使了个眼色后便住了口。 三楼擂主见成留等人上来,便开口问候道:“恭喜恭喜,欢迎来到密室挑战。” 成留道:“侥幸到此。” 三楼擂主道:“你来选择主题吧!”说着看了一眼主持人。主持人会意,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递到二人面前。 成留道:“不必谦让,还是你来选吧!我没玩过这种游戏。” 三楼擂主道:“你好像在楼下时也是这样说的。” 成留道:“是的,因为我真的不会射箭,但的确是个弹弓高手。” 三楼擂主“哦”了一声,便开始了选择。选择密室场景,是擂主的权利。 “你更喜欢文的,还是武的?”三楼擂主道。 成留想了想,凭自己的知识储备,怎么可以驾驭文的?在山里长大的自己,倒是有那么一点运动细胞,于是答道:“武的吧!” 三楼擂主答道:“好,那就来文的吧。”他不假思索按下了“文”字按钮。 一旁的冯月遥见了,为成留抱不平道:“不讲武德!” 三楼擂主笑了笑,道:“兵不厌诈。”平板上画面出现了“文学”、“天文”、“历史”三个按钮。三楼擂主接着问道,“文学、天文、历史,你更喜欢哪个?” 成留当然最了解文学,但如果说出来,对方也不一定会选,但成留想,“他明白我已知道了他的诡计,他一定认为我这次不会再告诉他自己想要的选项。”于是成留说道:“文学。”还未开场,二人已开始了较量。 果然,三楼擂主按下了“文学”按钮。看到他的选择,成留心中暗喜,但表情却故作为难道:“你不按套路出牌啊!” 三楼擂主得意地笑了笑,接着问道:“高难度还是低难度?” 成留道:“一窍不通,低难度吧,说不定还可以蒙对几个。” 三楼擂主道:“好的,那就高难度。”其实擂主自己也对文学不甚了解,但也曾肯过几本书,但为了不给对方任何机会,还是相信了成留的表演,选择了高难度。 选择已定,主持人说道:“一个高难度的文学密室,有哪位英雄想要参加挑战吗?”他开始了推销环节。看到大屏幕,果然有几位男子选着了参加,看他们正式的穿着打扮,有那么点文学青年的样子。等他们上来才知道,原来他们的后面有为其付款的金主。由于丰厚的奖金,时常有人带着各种人才在此伏击。 其中一位选手戴着眼镜,留着山羊胡须,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松鼠,是一名编剧。”这儿的枪手,时常用化名。 另一位选手道:“你们好,我叫老鹰,是松鼠的朋友,是一名诗人。” 三楼擂主显然对他们的出现有些不满,自己的爱好,遇到了别人的饭碗,今天看来要止步于此了。他听二人介绍,便没好气道:“我叫狮子,是一名猎人。” 那二人用笑声回应了擂主的风趣。成留以为参加这个比赛都要给自己起一个动物名,便想起了山里的鹿鸣,于是说道:“你们好,我叫雄鹿,是一名学生。” 成留的天真,让主持人开怀大笑,对着话筒道:“欢迎大家来到今日的动物大赛。请交出你们的手机,带上你们的伴侣,一起进入密室吧!”说完,冯月遥走了过来,再一次挽住了成留的手。看到另外三名选手早已交出了手机牵着自己女友走向了密室,成留也担心自己会因没有伴侣而尴尬,便任由冯月遥挽着,与之一同进入了密室…… 第四十章密室奇谈 这是一间不足十个平方的密室,密室的墙壁由整面的led显示屏幕组成,待他们关上门后,显示屏开始显现图案。与门相对的墙面显示出一座高大宅院,门匾上书写着:“辋川别业”四个大字。四周的墙壁上也显示出别业门前的风景。 成留看到“辋川别业”四个字,便明白这是诗佛王维晚年隐居的地方。此时屏幕上的大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唐朝服饰的人来。画面里那人开口道: “不到东山向一年,归来才及种春田。 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 优娄比丘经论学,伛偻丈人乡里贤。……” 诗只读完三联,画面便静止了。此时音响里提出了问题:“请补全王维所作的第四联诗句。”画面旁还给出了一些可用于提示的道具。 成留听完,不假思索地答出了第四联:“披衣倒屣且相见,相欢语笑衡门前。”这是他在学校做诗词赏析题目时做过的一道题,诗句读过三遍,至今未忘记。 冯月遥见成留答出,高兴地夸奖道:“你为何如此厉害?还有什么可以难得住你的?” 成留道:“侥幸,前不久刚好背过。” 冯月遥道:“刚好背了这一首?” 成留道:“每天十首,背了两个月。” 冯月遥道:“600首,两个月?你是怎么做到的?” 成留道:“只要掌握方法,一天可以背下一本小说。” 他的回答,被判定为正确,画面变幻,给出了两条路径选择,其一是“爱情”,其二为“仕途”。冯月遥没等成留决定,便按下了“爱情”线路的按钮,说道:“进来的都是情侣,怎么可以不选爱情呢?” 他曾在小说里看到过王维的爱情故事,关于王维的仕途,反而自己不甚了解,他也正尴尬于要如何不尴尬地按下那个爱情键,所幸的是身边有个不尴尬的人帮他做出了选择。画面在变幻,冯月遥问道:“你昨天为什么说我的名字好听?是因为我是你遥远的月光吗?很多人都这样对我说过。” 成留道:“会向瑶台月下逢。” 冯月遥道:“什么意思?是你做的一首诗吗?” 成留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这是李白写杨贵妃的三首《清平调》之一。” 冯月遥听到成留用李白写给杨贵妃的诗句比喻自己,心中顿时无限欢喜,她的眼神有换上了几分惯用的柔情,说道:“谢谢,这么高的评价。” 成留笑了笑,心想,你也不是杨贵妃,我更不是李白,只是你的名字像那句诗罢了。他担心这样说了,冯月遥会不高兴,不高兴又会给自己添堵。但他更担心冯月遥多情的误会,于是说道:“这首诗是唐玄宗逼着李白所作,全诗为: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最后一句,取瑶、月、逢三字,倒过来便是你的名字了。” 冯月遥道:“你的回答,比他们有文采多了。” 成留道:“感谢李白。”他已不敢再提她的名字好听。 此时画面里下起了雨,一个赶考的年轻人敲开了一间庭院的大门,大门里走出一个女子。那考生道:“恕小生冒昧,因进京赶考,途经贵府,天色已晚,雷雨将作,不知能否在贵府方便一宿?” 那女子道:“公子路过敝庄,借宿一事,本不成问题。只是双亲外出,小女子一人在家,多有不便。可是,天色已黑,又别无去处,我拟设法为公子安排。不过有个条件:公子必须对上我出的对联。否则,就只好请公子另谋他处了。” 男子道:“请出上联。”看到这,成留已基本知道后面的内容,接着女子会说出上联:“寂寞守空窗寡宿安容寄客寝。” 那男子会答道:“逍遥遊远道适逢邂逅遇迷途。”每一联中每个字的偏旁都相同。因为这段奇缘,王维娶了这位裴小姐为妻,他俩人以妙对结为伉俪的故事被传为佳话。 果然不出所料,这里的问题便是写出下联。于是成留不假思索的用手指在屏幕上写出了答案……“正确。” 成留正因答对而感到侥幸之时,画面上的王维和其夫人同时说道:“闯关者,你学识渊博,也请你就前面所出的上联,对出下联来,闯关便算成功。”文学的终点,是作品,这是很多作家说过的话,没有创作,就算学富五车,也无法长存于历史长河。但这种创作,对用惯了白话文的现代人来说,似乎有些残忍。但成留却有着天生优势,这种优势不是来自于他的博学和较强的记忆力,而是因为他生长在南岳。南岳又被称为诗岳,那儿的学校有普及诗词楹联创作的传统,而成留就是在这种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佼佼者。此刻,他已经开始了冥思苦想。冯月遥看见满头大汗的成留陷入沉思,便从包里取出了一把折扇,安静的为成留扇起风来。 此时四周的画面展现出一片荷塘,有鸟儿飞动,有鱼儿跃上了沙洲,水流涟漪浅浅,成留见了,心中生出灵感,于是抬手在屏幕上写道:“滚滚潮汐沙,涸游渔浒溺淑澜。” 提交答案,结果正确,密室门自动打开。他的才气,让一旁做好打持久战准备的冯月遥目瞪口呆,她又发出了主持人说的那句感叹:“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成留笑了笑道:“侥幸,碰巧我读过这个故事。” 他们第一个走出密室,台下又爆发出热烈的喝彩。站在门前等候多时的文唯心中露出了钦佩,她心中顿时与成留长生了距离感,她觉得自己的车技与成留的智慧比起来,就像繁星比皓月,繁星安能陪衬皓月啊?月朗则星稀。 胡胖、王卓安已将失落的张镇哲带回,见到风光大胜的成留,纷纷送上了掌声。王卓安原本以为成留只是一个因为家庭背景而被刘楠看中的小白脸,今日一见,他也不得不佩服。人与人之间的比较,如果胜出一点点,会招人嫉妒,但如果胜出太多,就会被人羡慕和尊重。王卓安感觉他们的差距已不在一个重量级上,他也是个聪明人,便停止了蚍蜉撼树的举动。打不赢,就加入,这是他在网络游戏里学来的绝招。张镇哲也一改颓废,又开始嬉皮笑脸的祝贺起成留来。看来他早已和文唯达成继续做朋友的协议,两个刚分手的人站在一起,却没有丝毫尴尬,他果然是在感情中能屈能伸的张镇哲。 第四十一章幸运球赛 此时大屏幕里依然直播着另外三名选手在密室里苦苦思索的画面,他们的道具也基本用完。广播里传出主持人的声音:“恭喜我们的雄鹿选手。你接下来的选择是?” 成留用眼神询问朋友们,胡胖等人异口同声答道:“继续挑战。” 成留道:“继续挑战。”此时大屏幕画面切到了四楼。 上楼途中,胡胖说道:“一小时后,密室门会因挑战失败而打开。” 冯月遥道:“如果所有人都没有过关算谁赢?” 胡胖道:“如果三楼所有选手都没过关,冠军依然是擂主,他有主场优势。”成留这才明白,原来三楼擂主选择最高难度是为了与大家同归于尽,然后再利用游戏规则,让自己起死回生。只可惜成留的运气,大过他的谋略。 上到四楼才发现,这里的构造与二、三楼不同。原来四楼便已经是楼顶了,巨大的工厂顶棚横跨在厂房之上,顶棚的边沿只盖住了四楼两侧平台不到四分之一的位置,剩下四分之三的平台是露天的。楼顶灯光打开,成留看见了一个被金属围网围住的半个篮球场。此时,四楼的擂主已在球场里热着身。 主持人对成留道:“四楼的挑战,四一场11球制的3v3半场篮球赛,进球后交换发球,3分算两球。其余与正规篮球规则一致。你需要两个队友。”看见球场中人高马大且动作专业的擂主球队球员,成留心中顿时打起了退堂鼓,虽然篮球是自己最喜欢的体育运动,但那只是自己的爱好罢了,用自己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饭碗,无异于班门弄斧。但他已经站在这里了,他不想做一个半路投降的人,至少,他不能在刘楠朋友们对自己进行测试时退缩。他决定拿出《老人与海》中那位老人的勇气,人可以被毁灭,但绝对不能被打败。 成留转头看着胡胖等人,问道:“你们谁会打球?”众人均摇了摇头。张镇哲道:“我们没想过会闯到第四关,以我的实力,最多第二关……” 冯月遥道:“不,你连第一关也没闯过。”冯月遥挽着文唯的手,故意用调侃缓和张镇哲和文唯之间的气氛。 张镇哲道:“嘿嘿,文唯本来就是带我入行的师傅。”他的情绪调节能力比看上去要更好。 文唯道:“不如我们放弃吧,走到这,已经很好了。” 成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冯月遥道:“前两关是实力,说不定这关可以靠运气。” 胡胖道:“可惜没准备,不然cba的球员我都可以给你请来。” 王卓安道:“你只会马后炮。” 秦青青附和道:“是啊,胡胖就是马后炮。” 文唯道:“那现在怎么办?没有队友。” 冯月遥道:“是啊,总不至于带上他们几个吧?”冯月遥嫌弃地看着胡胖等人。 胡胖道:“大不了丢人现眼,上就上,怕啥?” “能传球就行。”此时一名穿摩托赛车服的人在他们身后说道。成留等人回头一看,发现那人竟是曾迦,也是他将弹弓送给了成留。 胡胖喜出望外,说道:“迦哥,是你,好久不见。”几人因刘楠的关系都曾见过面,只是不在一个年龄圈子玩。 曾迦道:“因为你很少上楼。”曾迦身后跟着两名高个子的外国男子。 胡胖道:“惭愧,学艺不精,至今还在一楼。” 成留道:“今天谢谢你了。”成留要将弹弓递给曾迦。 曾迦没接,摇了摇头说道:“不客气。送给你,你更适合拥有它。” 成留道:“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弹弓?” 曾迦道:“不是我的,前几天一个朋友刚入手的文玩,照片发给我看了,巧的是刚好他也带了。于是我拿了他车钥匙去取了来。” 成留看着曾迦身后一黑一白两名外国男子问曾迦道:“你要来参加篮球挑战?” 曾迦道:“本来是,但我不和自己人争,他俩借给你。”说完,又凑到成留耳边轻声道,“我保镖,黑人是美国退役球员。” 成留道:“不必了,我把挑战权让给你。” 曾迦道:“如果我要参加,8万元我还出得起。” 成留道:“你可以留着给刘楠买礼物。”成留想起曾迦白天说过自己“财政紧张”。 曾迦笑了笑道:“白天我是故意演给爷爷看的。” 胡胖道:“成哥,你就接受迦哥的好意吧,让你的传奇继续。”王卓安听了,心中不是滋味。 张镇哲道:“四楼的挑战已经很久没有开启过了,错过了这次,不知道又要过多久才有人挑战到这里。” 曾迦道:“是啊,你既然来了北京,就应该好好玩玩,我有的是机会。” 冯月遥道:“是啊,反正他有的是钱,想要参加,以后花钱就可以来。” 曾迦笑了笑,道:“呀,前女友也在啊。”冯月遥原来曾是曾迦的前女友,她似乎很喜欢吃窝边草。因为曾迦故意装作没发现冯月遥的存在,所以她有些气恼地说出了前面那句话。面对曾迦的回敬,冯月遥还了他一个鬼脸。 文唯道:“可以试一试。” 成留点了点头,道:“那我试试。” 曾迦道:“你只要能传球就行了。” 成留领着黑白二人入场,原本用身高震慑着挑战者的擂主们,现在又被挑战者的身高震慑到了。大屏幕里直播着楼上的画面,因成留等人的入场,楼下传来了阵阵呐喊。 主持人宣布了比赛开始,由挑战方发球。成留把球传给了白人,白人接球往篮筐方向一抛,那黑人飞身跃起,竟隔着对方球员完成了一个暴力的空中接力。场下发出阵阵惊呼。 主持人道:“挑战队用一个完美的空中配合率先得分,下面由擂主队发球。” 成留积极地防守着,但被对方用娴熟的花式运球弄得晕头转向,不过三五个动作,便被对手幌过。但对手也好景不长,他冲到篮下用一个标准的姿势上篮,可球一出手,便被那黑人盖了一个大帽。球权又回到了挑战方。 黑人把球发给了成留,成留正准备把球传出的时候,发现他的队友被对方三个人包夹防守着。对方直接放弃了对成留的防守,抓住空挡,成留立定站稳,投出了一个三分。球没进,被高高的弹向了空中,接着白人抢下了篮板,又将球扔给了成留。对手依然不屑于防守成留,于是成留继续投篮……未进,篮板被黑人抢到后,也把球“喂”给了成留。成留再次出手不进。来来回回五六次,对方既抢不到篮板,也不愿防守成留,似乎谁去防守了成留,谁就丢了面子一般。终于,在成留经过八次尝试后,把球投入了篮筐。这已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了。 对方发球,运球者又寻找着成留突破,但他过了成留却难以出手,对方经过不断传切配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空隙,把球投出,结果还是中了一记大帽。这样悬殊的实力,让对手苦不堪言,最终在比分0比6的时候,擂主队选择了认输,因为再比下去,就是0比11的尴尬了,他们可不想因此而载入基地的耻辱册。 欢呼声起,成留成了这里的神话。他感觉冯月遥说得没错,这最后一关,完全是靠着运气。他感觉中国人的运动天赋和黑人还是有差距的。这黑白二人展示完高超的技术后,又平静地站到了他们的中国老板身后。 第四十二章晴天霹雳 通过那晚的基地测验,成留赢得了刘楠朋友们的真正尊重,包括曾迦。成留感觉曾迦不像自己的父亲曾忏那般险恶,又或许游戏人生的曾迦不需要那些城府自保。曾迦曾问过成留关于父亲在南岳山中的事,从对话中得知,曾忏对曾迦,也像对刘楠一般,将曾迦分隔在南岳的迷雾之外。 往后的日子,胡胖等人纷纷邀请了成留。在大家的陪同之下,成留游历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和新楼古建,领略了北京的历史风光,感受了北京的人文热情,但这一切对他来说,是那般的遥远。新中国在曾经辉煌的古都上建起了新的辉煌,让新时代的人们得以带着一种自豪去回顾,而不是怀念。成留看着这一切,既没有产生怀念,也没有产生自豪,历史的红利刚好与他的家族擦肩而过,快乐背着他在与之见面之前夺走了奶奶的生命。还好,奶奶离开后,上天还是赐给了他新的生活动力,那就是刘楠。但今天,这个动力的源泉似乎又要再次枯竭了。 今天到北京刚好半个月,是刘楠的十七岁生日,刘楠的父母为他包下了一层酒店庆祝。还未成年,曾悔已用了成人的普遍思维给刘楠庆祝,于是她为刘楠宴请了北京许多达官政要与商界精英,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这些人家中,都有一个快到适婚年龄的公子。曾悔想将自己成年女儿早早地展现在那些公子眼前,广撒网,才好慢慢挑选,她不想自己的女儿重蹈自己覆辙。家长在某一件事情上吃过亏,便会以爱之名极力为下一代避免,却不承想这份爱可能会成为下一代的终生隐痛。 席后,带众人散去,刘楠留下了几个要好的朋友,继续着一场舞会。只有文唯没有参加。曾悔推着蛋糕走来,打断了年轻人的狂欢,她拿着话筒等众人安静后道:“今天,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我的宝贝女儿刘楠。”说着,他对刘楠招了招手。 刘楠走上舞台,曾悔接着道:“这份礼物就是,你提前通过了斯坦福大学的录取,你下学期,就可以去美国了!”听到这个消息,胡胖、张镇哲、王卓安、冯月遥、秦青青等人均露出了惊讶,其实他们也将在家里安排之下出国留学,但基本是花钱买来强行镀金的三流大学,却哪能和一流名校争辉?为此,他们看到曾家如此能耐地为刘楠促成了学业嫉妒不已,但想到更主要的原因是刘楠的成绩后,便只能羡慕了。 这对于刘楠来说本来就是一个好消息,那曾是她的梦想,但现在有了成留,她便有些犹豫起来。她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成留眼中充满赞许,心中一阵不舍。妈妈曾说过,自己高三毕业才有机会功过斯坦福的录取,为何时间提前了一年?她本想着利用高三一年帮助成留提高成绩,尤其是英语,毕业时她会以此请求外公把成留也送到美国留学,虽不能上斯坦福,但只要能去美国留学,他们便可以见面,更可以在没有家人监视的情况下恋爱,躲避中国的世俗,然后在美国成家立业。妈妈的这份大礼,打乱了她所有计划。他担心没有自己,成留一定会颓废下去,将来他怎么能来美国?来不了美国,自己怎么能忍受那种天各一方的煎熬?她疑惑地问道:“妈妈,不是说好高三毕业才能过去的吗?” 曾悔道:“你提前通过了呀,所以才是个好消息。正好你需要经过一年的语言适应。” 刘楠道:“这个在国内就可以完成,我想去南岳多陪陪外公。” 曾悔瞟了一眼成留,说道:“外公今后也不一定在南岳。” 刘楠道:“我喜欢南岳黄庭观中的生活,想再住一年。” 曾悔摇了摇头道:“梅姨也不会在过去了。” 刘楠道:“总之,我想在南岳读完高三。”她已有些焦急,一切留下的理由都是为了成留,但在妈妈面前,又怎么好说出口? 曾悔摇了摇头,道:“不行,必须过去了。我已经递交了你的信息,错过这一次就没机会到斯坦福了。” 刘楠道:“那就不去了!”面对曾错的逼迫,刘楠有些气愤。 曾悔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不顾一切的自己。其实曾悔早已听哥哥曾忏说过,自己女儿看成留的眼神不一般,自己在这段时间的观察中更确定了哥哥的说法。若女儿出生在平民家庭里,成留也可算是一个优秀而有责任的男孩,但责任和一生努力而得来的优秀,终究架不住一句门当户对。和自己一样,刘楠也是曾家的女儿,她不想将女儿的一生早早交给一个未来还不明确的人。就算成留将来能成就一番伟业,但至少现在她看不到。她想到了刘楠的父亲,当时也曾拥有轰动校园的优秀能力,但那只是在同龄人中的优秀,进入社会就是另一种规则,没有了学校的庇护,却成了脓包一个。她想到,现在成留表现得只是聪明,但聪明和智慧却是两码事。她认为优秀的人,就应该像自己父亲一样,虽然没有学历,但充满人生智慧,即便充满智慧,老爷子还那么大智若愚。此刻成留表现的,却只有他的聪明,尤其是曾迦回家讲述了成留在基地的微风后,她更加觉得成留是个锋芒毕露的男孩,她认为这种人往往难成大事。由此,棒打鸳鸯成了必然。今日宴会的安排,也是为了情窦初开的刘楠能多几个选择,至少可以让刘楠觉得,相比之下的成留也不显得那么优秀。 对成留来说,这自然是个晴天霹雳,但短暂的难过之后便马上释怀,因为那是刘楠曾说过的梦,在成留心中,刘楠就是一只应该飞升的凤凰,他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刘楠的未来,他应该真心地为刘楠而高兴。 见刘楠赌气,于是说道:“不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我回去会好好帮你照顾老爷子的。”成留一直没有说出自己与曾家老爷子的关系,他不说,曾悔也不便说,她也担心会有“成留是曾家私生子”的闲言碎语影响曾家的生意。所以,这层关系在刘楠朋友圈中一直保密着。 第四十三章 他乡之梦 听了成留的话,刘楠本还想反对,但正欲开口,成留又道:“好了,蛋糕来了,你还不请我们吃蛋糕吗?” 胡胖道:“是啊,这么好的消息,你为什么要拒绝。”似乎只有胡胖傻乎乎的看不出刘楠拒绝的原因。 冯月遥道:“你先去美国等我们一年,我们马上就来。”冯月遥有些为她高兴,但更为自己高兴,因为刘楠离开了,自己才有机会。其实她也不是真心看上了成留,而是出于一种越得不到越想要的征服欲。 刘楠还是识大体的,不想因为自己而破坏了现场的气氛,于是切起了蛋糕。蛋糕虽甜,但成留和刘楠各有苦涩,最终还是草草收了场。 成留依旧住在刘楠的四合院,梅姨开着车,刘楠已不再避讳他们的秘密,质问成留道:“你很想我离开?” 成留道:“不是。”成留没有多说,他知道,只有自己表现得绝情一点,刘楠踏上她的康庄大道才会安心,因为电视和小说里都是那样演的。 刘楠道:“那为什么还鼓励我离开?” 成留道:“那是你的梦想。” 刘楠道:“我不想要只有我一个人的梦想。”她的话还是有些含蓄。 成留道:“你找到梦想,就是我的梦想。” 刘楠一阵感动,道:“可是……”她想说,“可是我不想离开你太久。”但还是羞于启齿,她认为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得到彼此间的最终确认,她也很迷糊于这种暧昧。 成留没有问“可是”之后的内容。他认为说得越多,她会越动摇。 刘楠又道:“我本安排用一年的时间帮你提高成绩,一年后我会求外公让你和我一起去留学。” 成留道:“斯坦福,太遥远了。” 刘楠道:“不一定是斯坦福,只要在美国,就不遥远。”她本想说,“只要在美国,我们就不遥远。”但她对可以表露心迹的话依然羞于启齿。 成留道:“你本不属于南岳,但我会在南岳祝福你。” 刘楠道:“你也可以离开那里的。” 成留道:“我爱那里。” 刘楠道:“我还是放弃吧?要么,再等一年?”她也在对最后决定犹豫着,不去,自己儿时的梦想破灭,去了,又担心人生的美梦破灭。她试探着问道,想让成留为自己做出最后的选择。 成留道:“我不想做罪人,如果是因为我留下来,我会选择辍学。”成留何尝没有听出刘楠的心迹?只是太过沉重,自己怎敢接受?他只好加重为刘楠下定决心的筹码。 刘楠心中异常感激,这似乎就是她想要的答案,她看着对自己永远无私的成留,感到更加不舍,道:“至少,我还想和你回一趟南岳,你的向导只做完一半。”她不在谈论这个话题,她想用最后的时间好好和成留告别。 这时梅姨终于开口了:“老爷子后天回湖南,乘坐公司的私人飞机到南岳机场。” 刘楠道:“我们也回去,但我不喜欢乘坐公司的小客机,太颠簸。” 梅姨道:“高铁可以直达南岳。” 刘楠道:“好,就高铁。” 成留道:“第一次离开南岳这么久,以前很厌恶那里,但离开久了,却有些想念。”他因为一个消息,埋怨了一座城,不来北京,或许就不会有成留要离开的消息。相比之下,他更爱充满家庭痛苦却治愈了自己童年的南岳。 刘楠道:“我离开北京时也是这样,后来,我觉得南岳也很好。”她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了一座城。无关何处,只要有他在,那座城就是美好的。 “你似乎不喜欢北京?”刘楠在大家经历了一分钟沉默后问成留。 成留道:“喜不喜欢,都不能改变什么。我不属于这里。” 梅姨道:“大城市里,都有一种虚假的幸福感。” 成留道:“一种只有在乡下人面前才能感觉到的幸福感。” 刘楠道:“你是说,这里有一种人上人的傲气?” 成留道:“也许吧!人总是喜欢用自己对幸福的理解去衡量别人,与自己的标准不匹配,那就是不幸福。”成留在含沙射影曾悔的做法,但他不会对刘楠言明,他只好强撑悲伤,旁敲侧击的发泄。 梅姨道:“人之常情罢了。自己强大了,才配拥有每一种幸福。”梅姨听出了成留的内含,便激励成留。 刘楠道:“梅姨,您似乎也不喜欢北京。” 梅姨道:“不只是北京,在道观里长大,平淡久了,便不喜欢拥挤的大都市。”她没说出,她喜欢南岳,是因为那里有暮鼓晨钟,还有那个能与自己在暮鼓晨钟里情感共鸣的人。 刘楠道:“那您会陪我去美国吗?” 梅姨道:“当然,我已答应你妈妈了。” 刘楠道:“原来你早知道了。” 梅姨道:“就在上午。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刘楠道:“在美国,也有大城市。” 梅姨道:“三生集团分公司就在硅谷,你母亲派我去那边监察运营。” 刘楠道:“你答应了?之前她请过很多次,您都不愿出山。您知道,她对您的信任超过我爸。” 梅姨道:“不然她也不会把你放心地交给我。” 刘楠道:“三顾茅庐终于成功了?” 梅姨道:“她说那样在美国才有地位,就不会被鬼佬瞧不起。” 刘楠笑了笑,道:“您有中国功夫,谁敢瞧不起您?到时候我们就是硅谷女侠。”她开始憧憬起来。 成留见刘楠笑了,心中也为她的释怀而高兴,但也想到允许持枪的美国依旧充满了危险,于是叮嘱道:“在那边注意安全,听说有人常常持枪犯罪。” 刘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笑,在沉浸于离别情绪中的成留面前似乎有些过激,她便放缓语气道:“嗯,我会小心的。” 经过漫长的拥堵,车终于回到了四合院。几人商量已定,收拾行囊,告别好友,决定乘坐明日高铁,赶在曾错之前回湖南。 第四十四章疑云更深 南岳依旧那般恬静如同处子,冬有雾凇补偿严寒,夏有云雾淡去炎热,每一次亲近她,都有一种不同的感觉。这里对成留倾尽热爱,也让成留学会了热爱。 成留回来已是傍晚,他依旧安顿在祝圣寺里,刘楠和梅姨回到了黄庭观。他们相约明日休整一天,后天上山顶看日出。收拾停当,他收到了一条信息:“到了吗?” 那是冯月遥发来的信息。成留回复道:“到了。” 冯月遥道:“你现在一个人吗?” 成留道:“有什么事吗?” 冯月遥道:“先回答我。” 成留道:“是的。” 冯月遥道:“有件事要告诉你。”成留想,每次冯月遥能对自己说的,无非是一些网上学来的土味情话罢了,他权当玩笑一笑而过。这次却不知她又整的哪一出? 成留淡淡地回复道:“哦。” 冯月遥道:“这件事胡胖他们一直想瞒着你,但我把你当朋友,所以不能欺骗你。” 成留道:“哦?”这次他加了个问号。 冯月遥道:“刘楠家在逼迫王卓安家出让股份。” 成留道:“逼迫?现在法治社会,不愿意可以打官司啊。”成留条件反射地维护着刘楠。 冯月遥道:“准确的说,可能是诈骗。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骗得王卓安爷爷自愿以超低的价格转让了名下所有股份。”冯月遥传输来一份文件。接着说道,“这是我托家里传媒公司查到的。不只一家,类似王卓安爷爷这样的人,在国内有很多,都是在临死前把股份低价转让给了三生集团。” 成留道:“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不对吗?” 冯月遥道:“你知道那样王卓安家里要损失多少吗?至少10亿。” 成留本想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但他知道,在那种环境里长大的人,看中的或许就是这些数字。他又想说,“或许是他家老爷子不看好自己的子孙,觉得把公司交给三生集团将来或许会更好。”但这样说了,将来传到王卓安耳中,会有损朋友颜面,于是说道:“是挺多的。” 冯月遥道:“我们还打听道一家公司,二十五年前被三生收购法人旗下股份,收购后不到一年,法人就去世了。这并不奇怪,收购时他已病入膏肓,每一位被收购股份的人都是如此,活不过一年。奇怪的是,这家二十五年前被收购的公司,被她家派了一位23岁的ceo,这位ceo的性格和作风,竟和二十五年前转让股份的老人一模一样。” 成留道:“这或许是新的ceo崇拜故去的老人,刻意模仿的。” 冯月遥道:“起初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毕竟是刘楠家派过去的,一定经过了刻意培训,已取得那个公司的信任。但转让股份那个老人,有一个今年20岁左右的小孙子,做过我前男友。听他说他家的新ceo像极了他的爷爷。” 成留道:“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吧?他怎么知道自己爷爷是什么风格?” 冯月遥道:“我当时也是这样质疑他的,不过他说自己爸爸和姑姑们都这样认为,他连家里以前的过往甚至和奶奶之间的秘密都一清二楚,这些秘密他爷爷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过,都是在他爷爷去世后,奶奶讲给他爸爸和姑姑们听的。” 成留道:“这不是很好吗?找到回忆。” 冯月遥道:“这些老人都是在接触曾家后,便下定决心把股份转让给他们,价格低到几乎等于赠送。这是大公司圈里都知道的秘密,现在北京很多大公司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家中掌权老人与曾家接触,只要接触了,接受他们的治疗,就一定会被骗走股份。” 成留道:“你们的意思是他们的治疗,其实是给老人洗脑。” 冯月遥道:“对。不过,王卓安说他爷爷接受治疗后,思维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逻辑反而比以前更加清晰。只是一定要转让出股份,毫无商量的余地。” 成留道:“或许是三生集团研制了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他们看了很震惊,觉得将公司交给他们才是最好的选择。” 冯月遥道:“可是从几十年前到现在,他们一直在用这种手段收割老人的股份,却没看见有任何重大成果公布出来。你认真看看我给你的资料,有时候表面心善的人不一定是真善。这些你自己知道就好,不过和她说了也无妨,这本来就是高层商圈里公开的秘密了。” 成留道:“这一切刘楠完全不知,她还完全没有接触到家里的生意。” 冯月遥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成留道:“你是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冯月遥道:“差不多吧。” 成留道:“我们都是朋友,所以都是这样的人,对吗?”成留没放过辩解的机会。 冯月遥道:“我辩不过你,最后还问你一个问题。” 成留道:“请说!” 冯月遥道:“你既然每次都拒绝我,那为什么还要带走我的东西?” 成留:“嗯?我带走你什么了?”他想,自己并没有接受冯月遥任何东西,她却为何这样说? 冯月遥道:“你把我的魂儿带走了。”接着她又发来了一个搞怪的表情。 成留这才会意,自己还是中了冯月遥防不胜防的土味情话的埋伏。自然,成留还是把她的话当做了一个玩笑,便没再回复。他点开冯月遥传来的文件,上面记录着近三十年来三生集团收购的历史,每一次收购时间之后,都有着对应的出让者名单和去世时间。收购时间和死完时间相差最多不超过一年。这样的公司,从2010年之后猛增,总数已达两百家之多。 曾家这种奇特的收购方式,让成留心中的迷雾更加浓稠,他们到底是如何说服老人们将一生打拼的基业在临终前拱手相让的?洗脑?明显不可能,凭那些经过一生风雨之老者的城府,又岂是简单的洗脑可以改变他们看法的呢?鹿和他们的公司究竟有什么联系?这么大的家业,曾家人为什么现在还不开始培养曾迦和刘楠?偌大的公司,曾错已垂垂老矣,却为何还不让孙辈们接触?既然这一切还没让刘楠接触,自然与刘楠无关,所以成留决定先不告诉她,等自己查清楚再说也不迟。他决定提前通知梅姨,若是曾家的买卖是违法的,她若去任职,岂不是害了她。 他们到底是做的什么买卖? 带着疑问,他敲开了八指佛的门。将一切说明,八指佛决定再次带领成留于明天去拜访魏道长。 第四十五章一个猜想 云阁内洒满夏日晨光,窗外新种下的翠竹摇曳着身姿,将窈窕的垂影镶嵌于云阁内留白的画框之中,形成一幅自然的墨竹图。 “这是标准的板桥竹,”八指佛端详着白墙上的竹影道。 魏道长点了点头,道:“石涛的竹更清雅,可惜这儿种不出那种味道。” 八指佛道:“石涛的竹较高,种出来就进不了云阁了。可以选择压枝。” 魏道长道:“影响它,又违背道的初衷了。”魏道长一边翻着成留打印出来的资料,一边说着。 成留静待半晌,却还不见仙鹿姐姐到来,于是问道:“打扰道长,仙鹿姐姐为何还未到?” 魏道长笑了笑,和蔼道:“她早已外出云游多时,却不知几时才回?” 成留道:“不在南岳就好,曾家一直惦记着南岳的鹿,我担心他们会误伤道仙鹿姐姐。” 魏道长道:“这个曾家的确不简单。阿梅进入曾家数年,也没摸清他家的真正底细。” 成留道:“这些事,就连刘楠也不知道。” 八指佛道:“或许她还小。” 魏道长道:“你喜欢她?” 对于这个突然的问题,成留不知所措。他想欺骗魏道长,但自己的心思又岂能瞒过她那可以洞穿一切的眼睛。他更羞于承认,于是沉默以对,但红着的脸已说明了一切。 八指佛对成留道:“你应该把她带离苦海的。” 成留问道:“她家做的是违法生意?”成留认为曾家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些秘密一定是国家所不允许的,八指佛的话,就一定是在暗示自己,那曾家的勾当一定会害了刘楠,所以才要自己带她出苦海。 八指佛道:“有些事,已在三界之外。” 成留道:“我听不明白。”他说完,突然想起了去北京前山上发生的怪事,这些似乎都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八指佛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缘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魏道长道:“阿梅已向我说了,你在山上也能听见那些声音对吗?” 成留道:“南岳七贤的声音吗?” 魏道长点了点头,年轻的面孔中,却透露着沧桑的慈爱。 成留道:“是的,苍松讼诗,清泉石喃,还有哇鸣,只接触过此三贤,我能听到他们的诗篇。” 八指佛双手合适道:“阿弥陀佛!原来施主已在苦海。”八指佛的话,永远让成留摸不着头脑。 成留道:“二位前辈的话,我越来越不明白。这和刘楠有什么关系吗?” 魏道长看了一眼八指佛,八指佛点了点头,魏道长道:“与她无关,却关乎着天道的秩序,要天道回归正常,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吗?” 成留道:“天道?我?太玄乎了?”他想到自己遇到那些玄乎的事,便也信了三分。接着又道:“至少我想先知道有关的内幕,什么是天道?怎么回归正常?” 八指佛道:“人的生老病死就是天道,人的转世轮回就是天道。” 成留道:“可是道教不是祈求长生吗?” 魏道长道:“如果有道之人得以长生,长生后不干预人间自然规律,就是道家一大善事。但如果长生之人干预了自然法则,那会如何?” 成留道:“会怎样?” 八指佛道:“假如曹操或者秦始皇得以长生,他们会怎样做?” 成留道:“统一天下,唯我独尊。但那已成为历史了,历史没有假设。” 八指佛道:“你把自己想象成那样有野心的人,到了现代,你会怎么做?” 成留想了想,道:“用无限的时间做好一件事,然后不断壮大到这个行业的第一。” 八指佛道:“然后呢?你有无限的时间。” 成留道:“再扩大到其他行业,就像那些跨国公司一样。” 八指佛道:“远不只这么简单。现在就有许多这样的公司,而且他们并不需要长生不老就已经可以做到。这个问题,是我们分析曾家最终秘密的方向,先抛开不谈。”八指佛喝了一口茶,又看着魏道长手中的资料道,“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在临死前出让股份吗?” 成留道:“不明白,我一直认为他们被曾家植入了一种想法。” 八指佛道:“对于平凡的人来说,做到有花不完的钱了,他们还想要什么?” 成留道:“他们要权利?” 八指佛道:“他们也已经有了。他们要的还有财富的延续,还有不断膨胀的欲望被自己满足的感觉,他们要不断体验这种感觉。但所有这一切都会在生命结束时消失。” 成留似有所悟,道:“人固有一死。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八指佛道:“因为他们害怕死亡。” 成留道:“他们最终还是死了。” 八指佛道:“试想一下,古时候的帝王将相,权利和财富达到了人生顶点后,他们都在追求什么?现在的大富豪与他们有着一样的追求。” 成留道:“永恒,永恒的生命。”成留说出了八指佛问题的答案。 八指佛道:“对了。如果有人可以在这些富翁将死的时候送给他们永恒的生命,但前提是让出自己手中的股份,他们会不会答应?” 成留道:“当然答应,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他们都不是傻子,又怎么会相信这些?况且,他们最终还是死了。” 八指佛道:“话又说回来了。人的投胎转世就是天道,但如果他们带着上一世的所有记忆投胎转世呢?这算不算得到了永恒的生命。” 成留道:“算,年轻的身体,和上一世的记忆,比拖着带病的躯体长生不老更妙。” 八指佛道:“如果以这种长生的方式和他们交换股份,你认为他们会同意吗?” 成留道:“当然愿意。只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八指佛道:“如果这些濒死之人看到过许多成功案例呢?” 八指佛这句话将成留猛然点醒,他心中顿时生起一股寒意,语音有些颤抖道:“您是说,那位被曾家指派的年轻ceo?” 八指佛双手合适道:“阿弥陀佛。或许不止这一位。” 成留道:“曾家收购濒死之人的股份,还让他们重生后继续掌管自己的公司?这的确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只是,我依然不相信那是真的。” 八指佛道:“没有经历过,全天下人都会像你一样把这种事当做天方夜谭。” 成留用余光奇怪的瞄着八指佛,他如此说,似乎他曾经历过一般。对面的魏道长发现了成留的疑虑,于是说道:“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第四十六章湘军后人 八指佛道:“阿弥陀佛。” 魏道长道:“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取得曾家的绝对信任,查清楚曾家的秘密。” 八指佛道:“如果这个秘密如我们猜测的一般,那么三界将有灭顶之灾。” 魏道长道:“罪过,罪过。” 成留道:“若不伤害刘楠,我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因为我的命也是你们给的。” 魏道长道:“若有困难,我等不强求于你。” 成留道:“我答应。” 魏道长道:“如需要我们帮助,你可通知阿梅。” 成留道:“梅姨?今日怎不见她?” 就在这时,刘楠发来了一条信息:“你起来了吗?我和梅姨已到机场接到外公了。我们一会来祝圣寺接你,外公让我们一起到黄庭观吃中餐,顺便拜访魏道长。” 成留将信息告诉道长和八指佛。魏道长对八指佛道:“你也留下来用斋饭吧!一起见见这位大人物。” 八指佛合十答道:“小僧遵命。” 成留依旧在震惊中沉思,长生,重生,神话,这些只有书本里才有的桥段,竟然离自己如此的近。他感觉八指佛和魏道长越来越神奇,也越来越陌生。他们是怎样的人?还有曾错,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们饮着茶等待,太阳已升到了苍穹之顶,窗外的竹叶已垂下了头,云阁里的画墙早已全部留白。云阁的窗户敞开着,里面没有空调,成留虽喝着热茶,却感到无比清凉。南岳,总是充满了神奇的事情。 成留告知刘楠,自己已和八指佛来到了黄庭观。等到中午时分,曾家的三辆车停在了黄庭观中。曾错一行人在成留的陪同下于包间用完斋饭后,被领到了用于接待的一间宽大的茶室之中。茶室里挂着一幅八指佛赠送的六尺墨梅,花色淡雅,梅枝遒劲,气势夺人却又让人酣畅。魏道长与八指佛已在茶室等候多时。魏道长坐在主人位,八指佛坐在茶桌左侧,曾错坐在客座的中央,曾忏、刘楠、成留坐在曾错左右,梅姨侍立在魏道长身后,几个保镖则站在了客座之后。 魏道长一边捣鼓着茶具,一边对曾错道:“久闻曾善人大名,今日终于得见真颜。” 曾错道:“不敢当,我与仙观素有渊源,记得上次拜谒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时的道长好像也姓魏。” 八指佛道:“魏老道长已随紫虚元君飞升。” 魏道长一脸慈祥,对八指佛点了点头。 曾错道:“不知这位高僧如何称呼?” 魏道长道:“祝圣寺的枯梅禅师,人称八指佛爷便是。” 曾错道:“久仰大名,佛爷大德,受人景仰,鄙人佩服之至。不承想在此相见了,有失礼数,改日定当登门聆听教诲。” 八指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敢,世间虚名尔,施主不必挂怀。” 曾错道:“听大师口音,应该是衡阳人。” 八指佛道:“祖籍衡阳渣江。” 曾错想了想道:“渣江?那是雪帅的故乡啊。” 八指佛道:“贫僧正是当年长江水师后人。” 曾错眼前一亮,说道:“缘分,鄙人祖上也曾是湘军。”他看了看墙上的一幅墨梅又道,“记得雪帅生前只爱画梅。” 八指佛道:“他的梅只是信笔涂鸦的爱好,难登大雅。”成留心中不解,平素谦卑的八指佛,为何会如此贬低自己先人的成就。 曾错看了一眼墨梅图的落款,上面写着“枯梅老僧”四字,便知墙上画着正是眼前八指佛所画,能画得如此精妙,也确实胜出其先人彭玉麟许多。于是便没有惊讶于八指佛适才的评价,说道:“听说他画梅,不是因为爱画画,而是因为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八指佛双手合十,沉默不语。众人看见他的双手断指,心中无不骇然。 情窦初开的刘楠对这类事情似乎很感兴趣,语气有些兴奋地问道:“外公,是一段怎样的爱情故事?快说来听听。” 八指佛闭上了双眼,心中怅然。魏道长见了,忙道:“过去的故事了,不提也罢。”说着,她将公道杯中的茶汤一一分给了宾客。 曾错听魏道长劝阻,又看八指佛面色惆怅,便以为那情情爱爱的故事,不宜在出家人面前说起,于是和蔼地对刘楠说道:“回头我把那本《曾国藩》送给你,里面记载着这些故事,我们湘军的历史,你也可以好好了解一下。” 刘楠怏怏道:“好吧!” 八指佛听曾错说出“曾国藩”三字,便问道:“曾施主,涤翁是我最敬佩的人,不知您与涤翁大人有何渊源否?” 曾错道:“我们也可算是曾门后人,参加打长毛时,我的祖上是曾大人的近亲,效力于九帅帐下做一名亲卫队长。” 八指佛啐了一口,道:“杀人不眨眼的曾老九,不忠朝廷,不善待百姓,败坏了所有湘军的英明。不杀他,是涤翁大人一生唯一的错误!” 曾错听了,目光变得阴沉,几欲发怒,但还是沉住了气道:“但长毛却是他打下来的,家乡父老都非常感念他的慷慨阔绰,还望大师口中留情。” 可一旁的曾忏听了,却忍不住胸中怒火,因为在他所知道的湘军中,唯独敬佩曾九帅,听到自己偶像般地先人被人如此冒犯,于是拍案而起,指着八指佛骂道:“死贼秃,你不敬自己先人也就算了,竟敢对我们的先人无理,你算什么东西?”就在这时,客座身后的保镖也争先恐后的指着八指佛谩骂。 八指佛竟一改谦卑,用犀利的目光看了一眼曾忏,又瞟了一眼一旁的保镖,电光石火之间,那些保镖们的食指竟都燃起火来,一时间痛得他们哇哇大叫。这场景吓得曾忏连忙收回了手指。在座除了魏道长外,无不对这一神技感到骇然。 曾错拍案而起,却不是对八指佛,而是指着保镖们怒道:“这儿哪里轮得道你们造次?都给我滚出去。” 曾错的话音刚落,八指佛闭了闭眼睛,保镖们食指上的火焰便立即消失,就连痛感也一齐消失。大惊之余,他们唯唯诺诺地离开了茶室。 第四十七章鹿的脚印 接着曾错又对曾忏厉声说道:“还不快谢过大师手下留情?” 曾忏一改刚才的跋扈,唯唯诺诺的点头道:“是,是,谢谢大师手下留情。” 八指佛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 曾错道:“犬子无理,请恕在下管教无方。” 八指佛道:“施主胸襟远胜贫僧。” 曾错道:“在下乃佛门俗家弟子,习惯了青灯古佛下的清净。”他知道湘军攻打太平天国之时,八指佛刚正不阿的先人长江水师彭玉麟将军对曾九帅的一些做法十分不满,这势必也会影响到后人的看法,于是便转移了话题道,“佛爷的画的确优于雪帅。” 八指佛道:“有所突破吧。但万变不离其宗,依然是他的脉络,我试了好多次,却总也改不了原来的桎梏。” 曾错道:“我对字画也小有研究,这已经比当代好多顶级画家好太多了。不知您的墨宝可以转让否?价钱几何?” 八指佛道:“阿弥陀佛,施主过奖了。贫僧爱好而已,却从未卖画。” 曾错道:“恕在下冒昧。” 八指佛道:“施主过谦了。”说着站起身来,对众人行了个礼,又道,“道长,各位施主,多有得罪,恕在下失陪了。”说完,众人起立目送八指佛走出茶室。室外的保镖见了八指佛纷纷低下了头。因成留已和八指佛、魏道长二人商议,待曾错等人到来,就跟随曾错等人行动。于是他没有随八指佛出去。只是梅姨的眼中,似乎又充满了哀怨,她趁着众人目送八指佛的时候偷偷揉了揉眼睛。 八指佛离开后,下起了一阵雨,雨势很大,掩盖了茶室内说话的声音。直到雨势变小,曾错才对魏道长道:“外孙女刘楠借住仙观,劳道长费心了。” 魏道长道:“不打紧,她本是我教的俗家弟子,素有仙骨,贫道求之不得。” 曾错道:“若有任何修缮的需求,可随时说与刘楠。” 魏道长道:“谢过善人,政府有款项协助古建筑的修缮,若有其他需要再说不迟。”接着二人又聊了一些关于道教文化的故事,其余人在经历了八指佛的绝技后,已噤若寒蝉,都做起了安静的学徒。后面的对话,对曾忏来说是一种天荒夜谈似的煎熬。在南岳长大的成留对道教文化早已耳濡目染,于是也听得津津有味;身为俗家弟子的刘楠,也在查漏补缺着这方面的知识。 直到雨停了,太阳再次发出灿烂的余光。曾错一行人辞别魏道长,驾车回到山里。 曾忏扶着曾错下了车。成留自从见到曾忏后,就总感觉曾忏有些不对劲,具体是哪儿不对,却也说不清。 下午的大雨冲散了道旁的泥土,让四合院前坪变得泥泞不堪。成留和刘楠跟在曾错的轮椅之后进入前厅,脚上的泥土在前厅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道足迹。 “成留你等一等,”曾忏突然叫住成留,把轮椅交到了梅姨手中,又道,“你们先陪老爷子进去,我和成留去一趟山里。” 刘楠道:“山里都是泥巴。” 成留知道曾忏找他一定是因为鹿的事,为了得到他的信任,便没有拒绝,便对刘楠说道:“你们先陪干爹进去吧,山里我熟。” 刘楠道:“晚饭前回来。” 梅姨在曾家人面前,永远保持着沉默。 曾忏已率先走出了大门,穿过了泥泞的前坪,成留跟在其后。当成留来到门前时,门外曾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不远处的路口,只留下一行脚印。成留循着曾忏脚印过去,他发现了令自己无比震惊的东西,曾忏留下的那一行脚印,竟然是一行动物的蹄印,而这种动物蹄印,正是他在网上看到过的鹿蹄印!蹄印是那般清晰。 “莫非仙鹿来过此处?”成留心想,但他明显看到这行脚印是曾忏留下的,泥泞已经被太阳晒到半干,不可能通过流动变化而成。成留抬起了自己的脚,想看看自己是否也是如此,结果发现自己的脚印依然是那双42码的鞋留下的。难道真有仙鹿来过此处?如果是那样,仙鹿就危险了。这只仙鹿会不会是仙鹿姐姐的那只?莫非仙鹿姐姐,她真的是一位仙子?“不行,我一定不能让曾忏发现仙鹿的踪迹。”成留想到这,便一边走,一边抹去了鹿蹄印。 转过路口,鹿蹄消失在草地上,不远处曾忏和老药正商议着什么。成留走了过去。 老药见成留过来,便打招呼道:“小兄弟,北京好玩吗?” 成留还了个笑脸,道:“很好,但还是南岳好。” 老药道:“是啊,南岳还有老兄弟我在呢,还有果么多财富等着我们去挖掘呢。”老药说起了南岳方言。 成留道:“南岳没有你会更好。” 成留的话让老药的脸顿时阴沉下来。成留却不以为意,接着故作自豪地道:“去了北京才发现,原来干爹和我大哥家有这么强大的背景,大哥和你称兄道弟,也是他给你脸了!” 曾忏听了成留的话,心中确实无比受用,心想,“这小子终于开窍了。果然人人都经历不了财富的诱惑,如果有,那就是价码还不够。”但为了不节外生枝,便笑着和稀泥道:“做兄弟嘛,不论钱多钱少。成留老弟,我知道老药曾伤害过你,但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受到成留夸耀的曾忏,开心溢于言表,老药看了很不是滋味,他以为三人的关系应该是三足鼎立的,如果成留和曾忏齐心,那么宝藏便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了,于是挑拨道:“哼,伤害你的,又不只我一个人。”说着,老药看了一眼曾忏,示意成留想起遇袭那天,正是曾忏对他下的毒手。 成留故作不知,道:“当然,还有你儿子。” 第四十八章缓兵之计 老药气得拿出了手机,正要打开视频,让成留看清楚曾忏的真实面目。曾忏并不当心老药的行为会有什么法律问题出现,而是担心成留会将此事告诉自己家老爷子,不过之前成留早已和自己达成了协议,于是便不再有任何担心。视频里,曾忏用石头反复击打着地上一个人,那人的身影,正是成留。 成留没看完便道:“这种视频完全可以合成,而且我还好端端在此,你休要挑拨我们的关系。我们是一家人,他怎么会伤害我呢?” 曾忏也故作愤怒道:“是啊,我们是一家人,你这样挑拨我们的关系,莫非这宝藏你是不想要了?” 成留道:“这宝藏本来就是曾家的东西!你只是个外人。” 老药道:“你们信不信我把宝藏的事公布出去,谁也别想得到!” 成留道:“你敢?”成留似乎找到了保护仙鹿的方法,就是让老药把这个消息散布出去,这样政府就会加强保护。 可这个方法却正是曾忏不想要的,于是又满脸堆笑道:“那道不至于。我们的宝藏,还是三等份分,大家和气生财。” 成留道:“可是那宝藏本来就是我们家的。” 曾忏道:“大不了老哥这份分你一半,这种事情需要隐秘,不然谁都没有了。”成留故意对老药发难,其实只是为了和曾忏拉拢关系,以获得他更多的信任。相比保护仙鹿,摸清曾家的最终图谋才是更重要的事,见曾忏如此说,便不再开口。老药在面子和巨额财富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于是也沉默着等待曾忏地调和。 曾忏见二人没有说话,便接着说道:“那我们就求同存异,为了宝藏而努力。” 成留道:“大哥,我听你的。” 老药也摆出了一副笑脸,更装腔作势地把手机里再无价值的视频删除了,说道:“留着这视频,是我的不对。改天我设宴款待二位兄弟。”他收起了手机又道,“曾兄,以后我也听你差遣。” 听了二人的表态,曾忏心中也甚是得意,笑了笑,把话题拉回了正题,道:“放夹子可行否?” 老药道:“放的地方不会有游人经过,我派了两个兄弟参加了公益护林大队,他们会把每天巡逻的路线告诉我,将要巡逻这一片区时,我们可以暂时把夹子拆了。” 成留道:“这可是违法的事啊。” 老药道:“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成事,就莫管果多。” 成留道:“欲成大事,不拘小节。” 老药道:“对对对,还是你们读书人聪明。” 成留道:“可这是个蠢办法!” 曾忏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成留道:“当然有,你要找的是雄鹿还是雌鹿?”成留为了不让夹子伤害山里的动物或人,便不得不想出一些缓兵之计。 曾忏道:“雄鹿。” 成留道:“梅花鹿是群居动物,你可以放生几只安装了定位的雌鹿,雌鹿会吸引雄鹿或者找到它们的族群。” 老药一拍大腿道:“果然还是你聪明,这方法不错。” 曾忏道:“可是这鹿要怎么运进来放生?” 老药道:“放生可以向政府报备申请。” 曾忏道:“这就好办了。我这就安排。”说完,他拍了拍成留的肩膀以示表扬。成留在心中祈祷着那些雌鹿可千万别找到那只仙鹿,他甚至想,如果他们真找到了鹿群,自己会第一时间报警。 日垂西山,告别老药,曾忏和成留一同回了曾家的四合院。曾忏那双再正常不过的皮鞋在泥泞里留下的痕迹,依然是鹿蹄印。 ……次日凌晨两点,成留和刘楠在梅姨的陪同下步行向山顶进发。看日出,这是成留答应刘楠的一次旅行。 这一天,没有月光,北斗七星闪烁在悠远的夜空,成了防抗幽暗最为勇敢的舞者。虫鸣依旧延续着入夜时就已开始的狂欢,零星蝉吟控诉着山上夏夜的清寒,蛙声少了几分春季的暧昧。越往上走,便越是静谧,越是静谧,就越多了几分冷意。离山顶越来越近,夜色下的山巅反而开始热闹起来,如成留等人一般的游人,也瞄准了今日观日出的窗口期。南天门牌坊后有一道漫长的石阶小路,平时娇惯的刘楠终于走不动了,于是三人决定歇息片刻。 一位老人挑着一担豆花在牌坊下叫卖:“卖豆花,南岳新鲜的豆花,南岳非转基因的豆花。” 成留笑了笑道:“这老头真是与时俱进,也知道人们害怕转基因食品。” 刘楠道:“转基因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现在的大豆,哪里还有非转基因的。” 成留道:“你饿不饿?” 刘楠点了点头,于是成留叫了三碗豆花。刘楠吃了一口,道:“怎么是甜的?” 成留道:“因为放了白糖。” 刘楠道:“为什么豆花要放白糖?” 成留道:“不然呢?” 梅姨道:“北方会放咸辣。” 成留道:“为什么豆花会放咸辣?” 刘楠道:“为什么不可以放咸辣?放糖你不觉得奇怪吗?” 成留道:“我从小就是这样吃的。” 梅姨道:“风俗问题,豆花的咸甜问题,是一个千年难解的南北辩题。” 刘楠道:“还是咸的好吃。” 成留道:“我问他有没有咸的。”于是成留走了过去问那老人,那老人果真拿出了一碗咸菜,道:“北方人喜欢吃咸的,南方人喜欢吃甜的,我这里都有,我前面看你说的南岳话,所以就只给你放了白糖。”成留听了,不禁为南岳的小商贩折服。 成留又端来了三碗咸味豆花,梅姨正好将手中的甜豆花吃完,便拒绝道:“我吃饱了,你多吃一碗。”成留把一碗递给了刘楠,说道:“我也吃不了这么多,就把我这碗送给那老人吃吧。”说着,他又把一碗咸豆花递给了商贩,然后拿着手中的另一碗咸豆花坐到了刘楠身边。 刘楠见了,说道:“你吃得习惯吗?” 成留道:“你喜欢的,我也一定喜欢。”说着,他喝下了一大口。刘楠目光中充满感激。 梅姨见二人言语中又开始暗含情愫,便说道:“我去下洗手间,一会观日台集合。”说完,便先向上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刘楠只吃完了一半,将碗还给了商贩,对成留道:“我们走吧。” 成留站起身来,可刘楠却依旧坐着,成留问道:“还有些辛苦,我们就在歇息一会儿。”刘楠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成留,将一只手伸向了成留。成留顿时明白,这是刘楠要自己牵她手的意思,他喜出望外,心潮澎湃得不知如何是好,若不是在夜色之下,便可以看到他烧得如东方刚升起的太阳一样红的脸颊。 刘楠见成留犹豫,便道:“扶我一把呀,白痴!” 成留这才回过神来,便一把牵住了刘楠的手。他牵着刘楠起身的同时,也祈祷着对方不要在站起后松开手。 刘楠起身后,却将成留的手握得更加紧了,好像握着一把沙粒,稍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在风中一般。二人沉默着并排走在石阶上,谁也不再言语,似乎任何的言语都会打破此刻的甜蜜,从而使得这种甜蜜瞬间变成尴尬。成留不时地偏头用余光扫视刘楠,她红润的脸在道旁专门为行人安置的昏暗灯光下显得依旧是那般美艳动人。 第四十九章钓云的人 观日台已坐了许多人,成留和刘楠找到了梅姨的位置后便松开了手。黎明前的黑暗总是伴随着无比的清寒,而成留心中却燃着熊熊烈火,这团烈火,足以将他十八年来的痛苦温暖,足以将悬在童年里的坚冰融化。倘若这团火能在他胸中一直燃烧,就算一直被困在祝融峰下的云雾里又有何可惜。他想着,二人已来到了梅姨身边。 刘楠坐到了梅姨右边,成留坐在梅姨的左边。此时,天色已有些蒙蒙亮,云层如瀚海之涛一般翻滚在观日台以下的夜空,东边的所有山峦被吞没殆尽,归于岑寂中的千峰大地,在等待着日出的救赎。同样等着被太阳救赎的,还有在暑日凌晨披着棉袄看日出的人们。 观日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一个穿着草鞋衣着褴褛身上散发着一股檀香之气的大胡子中年男人做到了成留身边。空气清寒,他却微微煽动着手中折扇,汗珠涔涔而下。这名男子的到来,视乎让成留身边的空气也变得温和起来。 遥远的东方已开始氤氲出火光,那儿翻滚着的云层在一抹红色的感染下变成了乖巧的金色棉花,若隐若现的金珠时而冒出了芽儿,时而又被棉状洪流吞没。太阳,在向每日的重生处挣扎,云层在怀旧着夜的黑暗,似乎它们都觉得自己可以胜利一般。 这是,成留身边的男人站了起来,凌乱的头发下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看着东方,口中朗诵起了一首诗来: “层峦穿破云雾 扶摇于沉睡的天幕 黑暗压抑着半山孤独 太阳尚在云层下踌躇 我以光明作饵 自由为杆 垂钓于墨色下的荒芜…… 日出,祝融峰巅的一只舞 我再借华丽而古朴的舞步 钓一幅千里江山图……”男子朗诵的声音很洪亮,但成留发现,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成留左右望了望,似乎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对男子投来目光。 梅姨在成留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钓云的人。”成留顿时明白,怪不得别人听不见他的声音,原来这人就是南岳七贤之一:钓云的人。带着景仰,接着日出的微光,成留再次看向这名男子。此时,这名男子也正俯视着成留。成留发现这人相貌似曾相识,他炯炯有神的眼中似乎有着看透一切的魔力,他凌乱的胡渣下似乎隐藏着与祝融峰一样的沧桑。成留觉得他就像黎明前的太阳,故意用一团无序的云隐藏着自己;又像云下一座伟岸的山峰,不到天明,却让人看不清全貌。 那钓云的人将手中折扇送给了成留,道:“还请公子来山下一树菩提一聚。” 成留压低声音推辞道:“谢谢,可我无功不受禄呀。” 钓云的人笑了笑,又把折扇递给了成留,道:“你来了便知道了。” 梅姨道:“接着吧!”成留依言接过,心想,既然知道他的地址,自己下山后一定会会这位高人,到时在作补偿也不迟。 这时刘楠突然叫道:“看,太阳出来了。”成留连忙向东方望去,一轮红日已跳出了云层,将浩渺云涛染成了金色,一股暖意霎时间传遍大地,清寒尽去,希望之火再一次熊熊燃烧。祝融峰巅在朝霞的俯照下,成了方金边琥珀,千万年流逝的岁月铸造而成的祝融宝殿,又一次借着太阳,将佛光普度于众生。 当成留再次看下左边之时,发现那钓云的人早已离去,就像观日台下的迷雾一样,在温暖到来之后无声无息的消散。 下山路上,成留和刘楠依旧无言,或因疲累,或因羞赧,但均自思潮澎湃。成留知道,数日后终有一别,短则一年,长则终生,这使得他不得不倍加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他将每一个瞬间无限回忆,每一次甜蜜反复斟酌。他努力把刘楠的每一个笑脸捏入梦中,努力将刘楠的每一句言语刻入生命。刘楠也极为不舍,因为成留是让自己情窦初开的第一个男孩,她认为这也一定是她最后一个男孩,她虽然知道这样有可能会重蹈妈妈覆辙,但她也愿意像妈妈当年一样不顾一切的赌一把,她一直祈祷着这次人生赌博的胜利。 三人在已被打扫干净的曾家四合院前坪取了车,便直接下山去了。刘楠在黄庭观下了车便回宿舍休息。由于黄庭观的宿舍安保严密,梅姨便放心送成留下山。到祝圣寺之前,他们赴约来到了位于南岳大庙前的一树菩提。 这是一间文化气息很浓的小店,里面经营着字画文玩和南岳的茶。车停在了店门前,成留打开车门便看到门头一幅巨大的篆书招牌,上面写着“一树菩提”四个金色大字。大门两侧有一副龙门对,对联较长,上面行楷龙飞凤舞。 其上联是:“选胜登峰,倚龙盘曲径,觅仙踪古刹,绝顶如飞,俯仰间春夏秋冬,沧桑共幕;笑看,万顷青松,五岭惊鸿,九天浩气。” 下联是:“临虚悟道,凭燕舞小楼,观朝露游云,人生若寄;浮沉里情仇爱恨,成败皆空;轻吟,半声佛语,千般禅意,一树菩提。” 成留看毕,一种仙风道骨之感扑面而来。这时,有位身穿素服的年轻店员出来问道:“请问二位是梅道长和成留先生吗?” 成留点了点头,道:“正是。” 那店员道:“你们好,先生在三楼茶室等候二人,请随我来。” 成留和梅姨随之进入了店中。进入后,成留看见大堂中央位置立着一尊高大的汉白玉观音像,观音两侧摆在两株翠竹,墙壁上挂满了字画,简朴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文玩。上到二楼,是一间宽敞的字画展示厅,里面挂着许多中国画,梅兰竹菊,山水花鸟应有尽有;还有一些书法作品,篆隶行楷也未缺一门。成留虽对字画艺术不甚了解,但也叹服不已。 上到三楼,店员推开了一间墨色的房门,一股檀香之气扑面袭来,这正是那钓云人身上的气味。成留和梅姨走了进去,那钓云的人正低头泡着功夫茶,当他抬起头时,露出了虬髯掩盖下依旧意气风发的脸。 梅姨抱拳道:“成老夫子,别来无恙?” 第五十章三世亲人 原来梅姨与这人早已认识。梅姨接着对成留道:“他与你同姓,人称成夫子。”成留本在为传说中的七贤之一竟然是现实中的人物而感到诧异,让他更诧异的是,这位传奇人物竟然和自己同姓。 成留忙行礼说道:“幸会前辈,我本以为我的姓氏在南岳仅我们一家,想不到,还有您这位传说中的人物。让我更想不到的是,南岳七贤中唯一的人物形象,竟然是真人。” 成夫子笑了笑,道:“坐,喝茶。” 二人落座后,梅姨道:“我之前说他可能是祝融,是我骗了你。” 成留道:“他们和祝融同样神奇。”坐下后,他环顾了茶室一周,茶室主人位后方,有一幅八尺大写意山水画,画的两边摆着两个书柜。茶桌右面墙上,挂着一张麻姑骑鹿像,茶桌右面,挂着一幅八指佛的墨梅。成留心想,南岳的传奇,终究离不开佛与道,离不开麻姑与八指佛。 成夫子道:“经历了这么多神奇的事,你也应该见怪不怪了吧。有些事,不能一直瞒着你。” 成留一脸疑惑。成夫子接着道:“你应该听过一百多年前神鹿复仇的故事吧?” 成留点了点头。那是关于他家族的传说,简直如雷贯耳。 成夫子又道:“那个传说是假的。” 成留道:“我也不相信是真的。” 成夫子笑了笑,道:“神鹿复仇是假的,麻姑救人却是真的。” 成留道:“你怎么知道?” 成夫子道:“因为我就是当事人,也就是你爷爷得太爷爷。” 成留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十分信任梅姨和魏道长等人,他认为能与他们有联络的人,也必定不会骗自己,当成夫子的话却不得不让他怀疑。毕竟自己爷爷的太爷爷已经去世近百年了,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位四五十岁的中年?他不禁看了一眼梅姨,想从梅姨处得到解答,这成夫子,莫不是一个疯癫之人? 可梅姨却点了点头,道:“他说得没错。” 成夫子道:“你可以暂且不信,但请听我慢慢说完。”他将茶慢慢倒入公道杯中,接着说道,“屠杀我族人的,不是神鹿。” 成留道:“那是什么人?” 成夫子道:“就是那名曾九帅的清兵队长,也就是后来死在衣冠冢里的那个人。” 成留惊讶,道:“就是现在曾家的先人?” 成夫子道:“正是,但也不全是。” 成留道:“可传说中那人不是已死在了衣冠冢里了吗?” 成夫子道:“他在衣冠冢里将青壮迷晕杀害,然后出来用同样的迷药迷倒了族中老幼并屠杀殆尽,最后回到衣冠冢中封死墓门再自杀。这样就造成一种他杀的假象。” 成留道:“这是你的猜测?” 成夫子道:“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亲眼看到他杀死了家中长辈。我当时被恐怖的尖叫声从睡梦中惊醒,我不敢动弹,其实我们都中了迷烟,也根本动不了。最终,他还是发现了我,在我胸膛上来了一刀。那张凶恶的面孔,我几辈子都忘不了。我中了刀便不省人事了。直到麻姑出现,将我就活。” 成留道:“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成夫子道:“我开始也不知道,以为是曾九帅为了保护衣冠冢的秘密,所以才来灭口。如果是这个原因,如果知道我还活着,他们一定还会回来杀我。所以我才编出一个神鹿复仇的传说来。” 成留道:“您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官府,是他们来此灭口?” 成夫子道:“呵,当年不比今日,当时整个湖南,唯曾家之命是从,朝廷来了也没用。我若那样说了,都不用曾九帅的人马来,我的小命就不保了,也就没有你了。” 成留道:“您确认是麻姑?” 成夫子道:“毋庸置疑。我亲眼看见她骑着鹿飞升。我当时的年纪,被贯穿胸膛的一刀,除了神仙,就算华佗在世,恐怕也难救活。” 成留道:“您后来对他杀人的动机有新发现?” 成夫子道:“后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把它当事实来听,不要惊讶。” 成留点了点头。成夫子接着道:“现在是我被麻姑救活后的第三世。” 成留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惊讶的表情,道:“第三世?” 成夫子道:“也就是说,我带着记忆死去,然后投胎成为婴儿带着上一世的全部记忆出生,这样死去复活,已经历了两次。第一次我与大清同时灭亡,次年第二次新生于民国,死于20世纪六十年代末。现在是我的第三次生命,今年这个身体50多岁。我在第二世重生后,便开始怀疑他杀我们的动机,是不是与长生有关。为此,我到了南岳寻访麻姑,得知麻姑是南岳魏夫人的弟子,便在黄庭观中寻访到了魏道长。” 成留道:“魏道长?她只有30岁的样子,您上一世怎么找到她?” 成夫子道:“你可以把魏道长想象成和我一样可以重生的人。但她是仙,我还是人。每一任的魏道长其实都是一个人,上一任魏道长仙去,会立即变成年轻的不同相貌回来。所以,那儿千百年来就一个魏道长。” 成留惊讶道:“您是说,魏道长,其实就是魏夫人,魏母娘娘本尊?” 梅姨道:“是的。” 成留道:“如果魏道长仙去,到她身体成年时,中间岂不是有好几年的空缺?” 梅姨道:“她是仙,不是凡人,她死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然后化作新的面貌,持上一任老道长遗属和令箭归来,观中道士无有不服的,这是黄庭观上千年的传统。因为黄庭观中只有她才能把控元气,千百年来,她无私地为这方百姓祈福着。” 成留道瞬间明白,自己重伤那日,为何会痊愈得那般神速,原来自己也和自己爷爷的太爷爷一般,得到了神仙的眷顾。他也顿时明白,那位仙鹿姐姐的真实身份,于是说道:“仙鹿姐姐,就是麻姑娘娘?” 梅姨道:“正是。” 成夫子道:“她是我们家族的大恩人。”说着,用景仰的目光看着墙上的麻姑画像。 成留道:“这个秘密有多少人知道?” 第五十四章 凄美情缘 经成夫子讲述,原来八指佛爷正是一百多年前建立湘军长江水师的彭玉麟将军,人称雪帅。梅姨本是雪帅祖母的养女,名唤梅姑,为了讲述方便,成夫子还是叫成了梅姨。按照辈分,雪帅应该叫与之年纪相仿的梅姨为姑姑,他们在青梅竹马中日久生情,但二人情投意合的爱情遭到礼教观念严重的祖母反对,最终几经波折才得以终成眷属。可好景不长,梅姨在成婚后不久便离开了人世,为了纪念梅姨,雪帅立誓有生之年必每日画梅。因为他的痴情和高尚的品质,感动了魏母娘娘,便将苍露仙茶赐予了二人。如今已是雪帅的第三世和梅姨的第四世了,雪帅依旧坚持每日画梅,已寄托自己对梅姨的思念。 但正如成夫子说的那样,雪帅并不知道梅姨的存在,而梅姨也不敢打扰已遁入空门的雪帅,他在等她,她却担心辱没他八指佛爷的名声。于是二人僵持着,相互痛苦着。 成留在听完故事后道:“为什么不让祖爷爷前去试探一下?就像刚才问我那样。” 成夫子一拍大腿道:“对啊,早应该这样。” 梅姨道:“还是不要了,莫耽误他的清修,好不容易有了三世修为,我不想他因我而断送。” 成夫子道:“既然这样,你为何不请求道长赐予他解药?好让他进入轮回,早日成佛?” 梅姨顿了半晌,道:“是我的自私与不舍。” 成留道:“我可以体会佛爷的痛苦,生不如死,永无解脱。” 每当话题触及八指佛,梅姨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涌出。梅姨拭着泪,没有说话。成留继续道:“其实你们脱离苦海,全凭你一句话。他若在等你,相见便皆大欢喜;他若已遁入空门,便求来解药,废去长生之力,助他早入轮回。需要什么结果,祖爷爷一试便知。” 成夫子道:“只要梅姨点头,我愿意效劳。”梅姨依旧不语。 成留道:“看来长生,不一定是好事,魏道长将长生药赐给了佛爷,反而害他陷入苦难。” 成夫子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成留道:“祖爷爷,应该是己所欲,勿施于人。爱之痛,比伤之痛更痛。” 成夫子道:“深刻。”祖孙二人一唱一和着。 成留道:“还是我来吧。不知情的人,才好说这件事。梅姨,您若不反对,我就去试探一下。”成留见梅姨不表态,便换了个方式。梅姨依旧没有回应。 成夫子对成留竖了竖大拇指,意思是说,“还是你聪明。” 梅姨擦了擦眼泪,终于开口了:“等我从美国回来吧。” 成留惊讶道:“这一去至少四年呐!” 梅姨道:“三辈子都等过了,还差这四年吗?” 成留道:“或许更久,假如刘楠不回来呢?” 梅姨道:“那就是我们这一世没有缘分。” 成留道:“他下一世依旧回来庙里等您,下一世就是七指佛了。”梅姨顿时想起,八指佛第二世燃去一指,这一世燃去了两指,说不定下一世真如成留所说,他会燃去三指。梅姨不愿看到八指佛自我摧残,但如果相认,又怕他为身在美国的自己担心,更怕他真的已经遁入空门,那是她更不敢面对的结果。 成留又道:“这几世,您也在寻找她吧?” 梅姨点了点头,道:“他在我第一世生前说过,我走了,他就在南岳做一名老僧。” 成留道:“那么,您寻找他的意义何在?” 梅姨道:“看到他,我就心满意足了。” 成留道:“你可曾想过他的想法?全凭您的猜测,就让佛爷陷入累世的痛苦之中。为何不问清楚?我保证,不管问出怎样的结果,在您没同意与他相认之前,绝对不会告诉佛爷您的存在。” 梅姨犹犹豫豫道:“是我……是我害怕听到他已遁入空门的结果。” 成留顿时醒悟,若是那样的结果,在梅姨看来,岂不是等于白活了几辈子?几世的寻找,几生的守候,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所以,梅姨不愿也不敢去寻找答案,这个谜底,已成为她活着的最后动力。她的生命已成了一场豪赌,答案藏得越久,赌注就越大,赌注越大,自己就越输不起,输不起,就永远也不敢看到底牌。 成夫子似乎也想到了其中关节,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成留又道:“您怕自己输不起?” 梅姨点了点头,道:“我怕。” 成留道:“可是您现在所做的,比输了之后的报复还要残忍。守护他的信仰,却不放开他的信仰,归根结底,您还是自私的,您只想着自己的感受,并不爱他。” 梅姨道:“我向道长求两颗解药,彼此解脱。” 成留道:“那样就等于直接认输了!至少,您要先知道谜底。”梅姨沉默半晌,像是想通了什么,一展愁眉,对成留道:“谢谢你,成留。我活了四辈子也没你活得通透。我不该如此自私的拖累于他。输了就输了吧,至少他得以解脱。” 成留道:“认输?”成留本以为说服了梅姨答应自己试探八指佛,却没想到,自己却把她劝到了死胡同。他心想,只有用八指佛来逼迫,才能让她回头,于是接着道,“倘若佛爷一直在等你,你却直接认输不与他相见,那么他这三辈子,岂不是白活了吗?” 成夫子附和道:“自私,还是自私啊。你可没有权利决定他的因果。除非,你不爱他了。” 梅姨道:“我死也爱他。” 成留道:“那您是不愿意陪他。” 梅姨道:“当然愿意,我愿意为他死。” 成留道:“那您为什么要终结他的等待,结束你们凄美的爱情?您既然不怕输,也愿意陪他,也就是说,两种结果您都可以接受了,对吗?” 梅姨思索片刻,点了点头道:“不管怎样的结果,都由你来决定告不告诉他我的存在。”成留接着道:“那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是生是死,我们且等谜底而定。” 梅姨默认,成夫子高兴得大点其头,若不是梅姨在场,恨不得抱起成留来。沉默片刻,梅姨突然说道:“道长要我们指点成留潜入曾家,我看不必了。因为他的聪明远胜我等。” 成留谦虚道:“我也是拾人牙慧。” 成夫子道:“过分谦虚就是自大。” 梅姨道:“今后的计划你来制定,我们配合服从。” 成留道:“怎敢?” 梅姨道:“过分谦虚就是自大。”成留便不再谦虚,也停止了言语。新茶饮毕,梅姨便将他送回祝圣寺中。一夜未眠的成留,倒头便进入了梦乡。 第五十五章再续前缘 清晨的梵音,打破了成留的清梦。成留洗漱毕,来到了八指佛的禅房。八指佛一如既往地挥毫泼墨,成留到达时,八指佛早已完成了两幅作品,新的画作依然在进行中。 成留没有打扰,静静站在一旁等候着,心中盘算着,应该从何说起?他想询问八指佛的故事,但又怕他避而不谈。他想用自己的故事询问他的建议,就像成夫子问自己的问题一样,如果八指佛的建议是与自己的回答一致的,他便把梅姨存在的真相告诉八指佛。但他又担心,站在佛爷四大皆空的立场,答案只能是否定的。自己也不能含沙射影地提醒佛爷,凭佛爷的才智,不出三言两语,自己心中打着什么算盘便都会被佛爷看穿。既然梅姨已经给了自己告知佛爷真相的权利,自己就不必在佛爷面前含蓄,直来直往更显得真诚。他主意已定,八指佛的第三幅画作刚落完款,盖上了印章。 八指佛道:“久等了。” 成留道:“看您作画是一种享受。” 八指佛道:“这幅梅你拿去送给曾错。” 成留道:“为什么又同意送给他了?” 八指佛道:“成夫子应该对你说了原因。” 成留想了想,道:“说了。您是让我送给他,换取他的信任?” 八指佛道:“正是。这一点你应该可以想到,成夫子说了,今后的计划你来制定,我们身在局外,没法根据实际情况给你建议,你要随机应变。” 成留道:“我会的。但大的计划,还需要您的指点。” 八指佛道:“不必谦虚。魏道长和麻姑是道家仙子,不便掺和人间太多恩恩怨怨,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必求助于她们。” 成留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的《墨梅图》道:“我有一事不解。” 八指佛道:“请讲。” 成留道:“您为何如此眷恋梅姑奶奶?” 八指佛道:“成夫子把我的故事也和你说了?” 成留道:“他说了一部分,书上看了一部分。刘楠外公送给她的那本《曾国藩》,把您的故事写成了神话。” 八指佛道:“梅姑死后,我也曾取过妻。不像书上说的那样终情。” 成留道:“那个时代,家族香火的需要,曾大人的劝说,怪不得你。” 八指佛道:“我的命里克妻。” 成留道:“我不信这些,那个时代,没有很好的医疗,没有疫苗,人的寿命都不长,就连皇帝也短命。” 八指佛没在说话。成留继续道:“佛爷,如果当时可以救回梅姑的命,您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吗?” 八指佛道:“我愿意,但是没有那样的机会。当时的时局也不允许我做那样的事,我当时掌握着国家命运一部分,我想死,天也不允许。大丈夫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成留道:“如果现在呢?” 八指佛道:“阿弥陀佛。莫须有之事,我不敢妄加猜测。” 成留急道:“我说假如。” 八指佛沉默半晌道:“哪怕能再见上她一面,纵然断了轮回又有何惧。” 成留心中大喜,道:“这就对了。这个秘密便可以告诉您了。” 八指佛道:“怎么秘密?” 成留道:“梅姨,便是您的梅姑,魏道长当年被您高尚的品质感动,便救下了她。这几世来,她也一直在寻找于您……”接着,成留将昨日成夫子的问话和梅姨的故事详细向八指佛说了,更将其中二人误会的情由一一分析,直听得八指佛老泪纵横,喜出望外。末了,成留道:“得妻如此,却也不枉您苦等三生。” 八指佛道:“谢谢施主。眼下大事未了,梅姑将赴美国,待我等辅助你替天行道之后,我便还俗,千年万年地守护于她。” 成留一拍大腿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您无法轮回,原是无法忍受那思念之苦。” 八指佛道:“惭愧,我道貌岸然三世,竟骗了许多人把我当成得道高僧。” 成留道:“身外之物,名利皆为空相,只有爱情才是真的。这叫作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八指佛道:“随它吧。”说着,他将已干了的《墨梅图》卷起交给了成留,又道,“以后的梅,兴许会少许多凌厉之气。” 成留笑了笑道:“以后,您也就不再是枯梅僧了。”成留接过画,便辞别了八指佛。出门,便给梅姨打了一个电话,请求对方送自己上山。 十分钟后,梅姨便一人开着车到了祝圣寺后山门,她还不知成留询问的结果,心中忐忑却又期待,所以车速比平时快了许多。梅姨打开了驾驶室的大门,站了出来,戴着墨镜的她英姿飒爽。她像山门内含情脉脉的张望,发现,山坡的尽头,有一位僧人正用五味杂陈的目光看着她。那人正是八指佛。他们遥远地四目相对,一道山门隔着一百多年的故事,物非人非,但感情依旧是。成留走了过来,他带着所有恩怨纠葛,几世成败的结局,迈出了山门,上了车。 梅姨开动了车,心中焦急,却也不好意思询问。成留待车离开八指佛视线后,说道:“梅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梅姨道:“你怎么也变得这样俗套?” 成留“嘿嘿”笑了几声。梅姨又道:“先听坏的吧!”她想,如果坏消息不可以接受,那好消息就不必再听了。 成留道:“坏消息是,你们马上就要分别了。” 梅姨道:“我们?” 成留道:“对,您和佛爷。” 梅姨道:“我们一直都是这种状态啊!有什么分不分别的?那好消息呢?” 成留道:“您胜利了!”接着,成留把自己和八指佛的谈话一一说了。末了,说道,“你将陪成留去美国了,所以说你们就要短暂的分别了。”梅姨早已听得喜极而泣,车速变得从未有过的缓慢,她觉得车每向前走一寸,便会拉大自己与情郎间的距离。她恨不能立即调转车头,立即扑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丈夫怀抱之中。成留没有催促,他知道,这个天大的消息,当事人需要慢慢消化。 但车在经过西岭山口之后,还是加快了速度。梅姨想,自己一百多年都等了,又何必在乎多几年?当以大事为重。 成留接到了一条八指佛发来的信息,信息写道: “青灯常伴古佛下, 不可之期终有期。 天道归常春暖日, 续缘故土花开时。——玉麟。望转达梅姑。”成留将八指佛的诗句念给梅姨听了,梅姨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种甜蜜,就像自己在成留脸上看到的一样。成留将二人的联系方式分别发给了对方,毕竟二人已经相认,自己也不便窥看太多他人隐私。 第五十六章曾忏被捕 欢乐的时光在人生的痛苦岁月中见缝插针,更针针见血地在波澜曲折的生涯里留下印记,当快乐淡去,便是人生的一道道伤疤。成留等人从北京回来不到半个月,刘楠和梅姨便被母亲催促着离开了。这使得成留原本已开始喧闹的人生,又一次回到了平淡。好在现在的他,已开始有了乐观生活的勇气。他现在有许多书籍,有的是从八指佛也那借来的,有的是成夫子提前继承给他的,还有的是刘楠离开前给他留下的。梅姨临行前,送给了成留一套武功图谱,那是梅姨和八指佛为了感谢成留,共同根据他的身材打造的格斗训练指南,希望他在今后的危险中也可以用上。他按照刘楠的建议,前所未有地努力学习起来,尤其是英语。他不在游手好闲,除了应付曾忏寻鹿的工作,便整日整日地把自己关在老宅的房中读书,或者按照格斗指南练习,有不明白的便请八指佛指点。 他一直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知识储备意义丰富,格斗技能也学有小成。刘楠每日向自己分享着美国的见闻,同时也在监督着自己的学习。冯月遥也时而给自己发来暧昧的短信,成留见怪不怪,只要是不正经的,他便不会回复。 老药和曾忏的工作一直没有头绪,雌鹿也放生了,可放生后便不见了踪影,就连追踪器也失去了作用。当然,这些追踪器都是成留请自己的天祖爷爷取下来的。这些人工饲养的鹿,被人工投喂惯了,早已失去了野性,不畏惧人,反而与成夫子产生了些许交情。它们的栖息地自然成夫子也会知道了。 急躁的二人,又想到了放夹子的愚蠢办法。成留想在开学前夕将这二人赶出南岳山,冥思苦想,却毫无办法。 一天他走在一个山谷中,溪流的水谭边响起了阵阵蛙鸣,他走进一看,见到成片的癞蛤蟆在岸边聚集。他坐下来思索,终于心中有了主意,于是他来到了一树菩提商议,见到成夫子便道:“祖爷爷,那些鹿还能找到吗?” 成夫子道:“当然可以。你有什么计划。” 成留道:“他们还是打算在南岳山中放猎夹,我要想法子赶走他们。所以需要借两只鹿,最好您给鹿头上安装一对假鹿角。” 成夫子道:“没问题。然后呢?” 成留道:“您将鹿指引到麻姑溪谷,在附近埋伏一些护林员和摄像头,我将他们引过来。等一只鹿要跑在前面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我便绕开摄像头追过去。另一只在后面交给他们,最好在摄像机的范围之内让他们捉住,待他们捉到鹿,您便让护林员来抓现场。” 成夫子道:“这法子不错,你可以洗脱嫌疑。只是鹿却不一定完全听话。” 成留道:“就让那只慢一点的鹿喝一点药,只要跑得慢就成。另一只一定要等他们看见了才能离开。” 成夫子道:“这个没问题。” 成留道:“他们捉到鹿之后,您要快点动手,不然会被他们发现鹿角是假的。”二人商议已定,便准备了起来。 又过了几天,成夫子将鹿引到了麻姑仙境附近的溪谷,成留假意如往常一样带着一名保镖巡逻。他们走到麻姑溪谷附近时,忽然听见了一声鹿鸣。于是二人摸了过去,果然见到两只长了角的雄鹿在不远的溪岸悠闲地吃着草。成留装作喜出望外地吩咐保镖通知曾忏等人。 不一会,曾忏和老药拿着猎具带着人马过来。成留率先起身,用弹弓将一枚没有喂毒的飞针向本已吃下麻醉药的那只鹿射去,一击即中,那鹿吃痛后一声嘶鸣,发足欲逃,可没走几步,便栽倒在地。另一只已逃入树林之中,成留对曾忏喊了一声:“大哥,你们收拾这只,我带几个人去追前面那只。”说完他又担心曾忏会痛下杀手,便又说道,“这只不忙杀它,却不知身上是否有地图,杀了难以收拾现场,待我捉住那只在做定夺。”只听曾忏高兴的应了一声,成留便寻了一条小路,绕开摄像头,往逃走那只鹿的方向飞奔而去,不一会便不见了影子。几名保镖本紧随其后,却哪里有如同山中猕猴一般的成留之灵活,没过过久,便迷了方向。 曾忏等人张开了一张大网,涉过溪谷,向那只晕倒在地的“雄鹿”走去。可就在即将接近之时,漫山遍野的蛙鸣忽然想起,接着从山谷旁的灌木丛中涌出了成百上千的蛤蟆阻拦了众人的去路。曾忏心想:“有如此多的生灵相护,这一定便是神鹿无疑了。”于是他率先冲了过去,将蛤蟆飞足踢开,可越是踢,从灌木里涌出的蛤蟆便越多。从成百上千,渐渐变为成千上万,蛤蟆在那只鹿的周围叠起了罗汉,生生将曾忏和老药等人阻得寸步难行。 曾忏一气之下,用手中长刀疯狂向蛤蟆堆斩去,霎时间蛤蟆血肉横飞。老药和保镖们见了,也纷纷亮出武器,一齐斩向蛤蟆群,那架势,犹如战场拼杀一般,各个争先恐后,不过一会儿功夫,蛤蟆便尸积成山。可那些蛤蟆就像绝地之水,源源不绝的涌出,除了蛤蟆,也有大片青蛙加入战阵之中。就在大家杀得疯魔之时,十几个护林员冲了出来,叫道:“助手,杀害三有动物,你们这是在犯法。”在护林员之后,更有十几名警察紧随,警察见曾忏等人手中均有凶器,便早已掏出了手枪,指着曾忏等人喝道:“放下你们手中的武器!” 众人在听到护林员的喊声后,已然停手,经警察一喝,便纷纷将武器抛到了地上。只有曾忏依然拿着刀,一脸傲慢,却心有不甘地看着那只鹿。对方有枪,曾忏却也不敢冒进,只恨措施了这个天大的机会。最终,众人还是束手就擒了。待众人被带上了手铐,一个头发花白带着口罩,脚上打着绷带的老人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指着曾忏和老药等人骂道:“就是这些没良心的在山上放的夹子,害我废了一条老腿。老子请人在这里蹲了好几天了,可算把你们逮住了。”这老人,正是成夫子化妆所扮。 这护林队里本来有老药的内应,当这次行动是由森林公安主导的联合执法,行动更是临时通知,出发前为保证行动成功,还统一上交了手机,所以当内应发现行动的目的是老药等人时,却为时已晚。 第五十七章保镖兄弟 成留在甩掉两名保镖后,便寻回来,找了个隐蔽的位置目睹了这一切。在这个位置,他可以看见那两名随他而去的保镖也在远远看着。这两保镖自跟丢了成留后,便游走在周围,因怕曾忏责备自己连小孩也跟不上,便想等着成留回来后与之一同出现。他们知道成留是个大度之人,说上几句好话,成留定会为自己保密,那样不管追鹿是成是败,自己也不至于被罚。 直到护林员出现,成留学着书上学来装腔作势的方法,将自己衣裳用带刺的藤蔓故意刺破许多洞,更在手上脸上也刮出道道血痕,悄悄摸到了保镖身后与二人见了面,还故意询问前面情况。二人对成留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又看了看成留身后,确认他没有捉到鹿,便在心中谢天谢地起来。此时森林公安们正在给曾忏等人带着手铐,成留便装出一副义气深重的样子,作势欲上前搭救自己的义兄。两名保镖急忙拦住他道:“去不得,警察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去了便是自投罗网。” 成留故作焦急道:“可是他们抓了大哥。” 一保镖道:“放心,老爷子有办法救出忏爷来的。” 成留道:“不行,万一救不出来,我怎么对得起大哥。我们说过有难同当的!”说着,又要冲出,奈何成留的力气哪里是保镖的对手,更何况还是两个保镖。他们直接把成留架了起来,一只手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便这样把他抬离了现场。直到警车开远,他们才将成留放了下来。 一保镖道:“成少爷,对不住了。” 成留一脸失落道:“到底什么情况?” 保镖将刚才情形说了,最后说道:“就是那白毛老瘸子报的警,他早就埋伏在那里了。” 成留义愤填膺道:“我们找他去!”说着,作势便走。 保镖拦住道:“事已至此,杀了他也没用。我们还是先回去向老爷子汇报吧,请他老人家来定夺。” 成留故作沉思,片刻后道:“只有这样了。”三人往回走,行不多时,成留早已猜到二人躲着不出去的原因,便想加重他们的过失,然后在替他们保密,今后这两人便会记住自己恩情,不求他们报答,但求将来不要加害自己便可,于是又道,“刚才我差点追到了鹿,你们为什么没有跟来?若是来了,我们就成功了。” 二人面露尴尬,一保镖道:“成爷您就像一道闪电一般,这灌木丛中我们哪追得上啊?” 成留道:“我看二人是薪水拿的太高,养出了一身膘,开始得过且过了吧?可是因为你们才误了干爹的大事啊!”他故作气愤。 保镖有些胆怯,他们不怕被罚,哪怕扣除自己一年薪水也无关紧要,他怕的是因此得罪了曾家老爷子。他们虽不内情,但也明白捕鹿对曾家来说的确是一件大事,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却因自己错过,加之曾忏被捕,老爷子要是将这些气一股脑儿发到自己身上,自己哪里还有命在?即便还有命在,凭曾家的势力,自己的职业生涯便算是断送了。于是其中一高个子保镖忐忑道:“成……成爷,确实是我们的不对,您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但,但请您不要告诉老爷。” 成留假装为难道:“要我骗干爹吗?我在他老人家面前,可说不了半句假话,他一眼便看穿了。” 另一稍微矮些的保镖道:“这个好办。你都说真话,只是有些需要隐瞒的不说便是了。一些鸡毛算皮的小事,也没必要都向他老人家汇报,对吧?” 成留道:“他若追问怎么办?” 稍矮保镖道:“忏爷的事主要说了,我们追鹿的事一句带过便是了。” 成留脸露为难之色。那稍矮保镖道:“成爷若帮了我兄弟二人这个大忙,我们今后便听您差遣。” 成留见这保镖也是一个聪明之人,确实深知为人做事之道,与之结交了,却可以向他学到不少东西。他突然记起,第一次被曾忏等人围殴后看管自己的便是此人,他和这高个子保镖,是那天唯一两个没对自己动手的人。于是,他摆出一副豪迈的样子,说道:“妈的!我豁出去了。既然兄弟你这样信得过我,我便是被干爹打死也不说你们半点不是。哪来差遣一说,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只是我还不知两位老哥大名?” 那稍矮保镖道:“感谢兄弟,我叫李浪。这位是我同胞弟弟,李康。”说着,他指了指那高个子保镖,又道,“成爷帮了兄弟大忙,便是保住了我兄弟二人的饭碗,否则,我们的职业生涯便会断送了。” 成留道:“浪兄哪里话?我们都是尽心尽力为我干爹效力,偶有闪失却也瑕不掩瑜。今日我见二人在林中穿梭犹如林中猛虎一般,捉不住那只鹿,主要是因为它离得太远。二位本可以捉住它的,奈何我不小心摔下了山谷之中,二位为了救我,这才耽误了。” 李浪兄弟听了,都哈哈大笑,似乎全然忘了自己的老板或者义兄才刚刚被捕。李浪说道:“那道不必颠倒黑白,那只猛虎本是成爷您,我们不过两只笨熊罢了。猛虎带领着笨熊逐鹿,却被笨熊拖了后腿。” 李康补充道:“是啊,猛虎拉着两只熊跑步,自然跑不快了。” 成留也哈哈大笑,此刻的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原来被别人奉承巴结是这样爽快的。他还是记起了李浪说的话,把话题的终点放在曾忏被捕的事情上,自己三人追鹿的事一笔带过便可。于是说道:“我们本悄悄摸近了那只蠢鹿的身后,不料后方响起护林员和森林公安的喧哗,便把那蠢鹿吓跑了。” 李浪道:“那哪里是蠢鹿?简直就是一只神鹿。” 成留会意,若是蠢鹿,自己三人怎么会抓它不到,岂不是蠢鹿不如?成留觉得这兄弟二人甚是有趣,尤其是这李浪,在曾忏面前表现得沉着稳重,但在自己面前却变得八面玲珑,仔细想想,他似乎把“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句话用得通透。成留说道:“正是。”但心中却想:“神鹿更说不得,若是曾错知道我们放走的便是那只神鹿,他非剐了我们不可。”说笑间,三人串通好了说辞,便还是该说的实话实说,比如成留在曾忏等人被捕时表现出的义薄云天,自然是要大说特说的了。而不该说的不问不讲,就算问了,也尽量少讲。隐瞒,并不等于欺骗,不欺骗,自己就不会在曾错面前心虚。但成留觉得世事难料,还需见机行事,就好像自己与成夫子的谋划中只有鹿,却不承想阴差阳错中得到了成千上万只蛤蟆的相助。想到这,也不禁为自己曾十分厌恶的蛤蟆的悲壮感到惋惜。“南岳的生灵,果然都是有灵性的。”成留在心中嘀咕道。 第五十八章最佳猎手 三人慢悠悠地回到曾家租来的四合院,没有参加行动的几名保镖把守在前厅门前。成留走进厅门,发现前厅的地板上依稀有一行泥印,他仔细一看,心中一凛,那行泥印尽是一排鹿蹄印记。成留心想:“难道曾家果真捉到了鹿?”成留吩咐李浪二人留在前厅,自己顺着蹄印,径直来到曾错书房之前。那排蹄印一直延伸到曾错书房之中。 “你这愚蠢至极的孽障!”书房内,曾错暴跳如雷。想必曾错正在训斥着没有保护好曾忏的保镖们,出于对鹿的当心,他悄悄走了过去。他已极为轻声了,但还是在阁楼的木质地板上发出了响声。 果然,里面有人警觉叫道:“是谁?”成留一惊,那竟是曾忏的声音。 成留不及细想,便答道:“是我,成留。”说着,他走了进去,看见果然便是曾忏垂首侍立着,曾错满脸怒意地看着曾忏。成留故作喜悦道:“大哥,我听保镖说……”说着,他顿了顿,又道,“你回来了就好!” 这时曾错突然怒道:“谁让你站起?”说完,曾忏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原来曾忏适才一直跪着受训,见有人过来,便警觉的站了起来。曾错看了一眼满身伤痕的成留,目光犀利,犹如第一次见面之时,他冷冷问成留道:“今天的鹿,是你先发现的?”那冰冷的语气,让成留心中阵阵发憷。 成留战战兢兢道:“是,是的。”今天出现了那么多埋伏好的警察,显然是个圈套。鹿的确是自己发现的,也难免被曾错怀疑是自己将大家引入了圈套。好在巡逻之时,还有另一个保镖在场,那人更是曾忏的亲信,于是又道:“当时还有一个保镖在场,是他把大哥他们引来的。”他说完便觉后悔,曾错并没有怪罪自己将他们引入圈套,自己却先开始了辩解。 果然,曾错冷笑一声,说道:“此地无银三百两。” 成留心想,反正穿帮,便只好嘴硬到底,他接着说道:“我看到那些警察把大哥等人带走,便知道我们中了圈套。您刚才那样审问于我,便以为您在怀疑我。” 曾错道:“那个乔装的瘸子是谁?”曾错步步逼近。 成留道:“不认识。” 曾忏道:“你不是追鹿去了吗?怎么知道现场有个瘸子?” 成留道:“鹿追丢了,我便回来了。” 曾忏道:“你回来是什么时候?” 成留道:“那是警察正在给你们上手铐,要不是那两个保镖拦着,我早出过去救你了。” 曾忏道:“是吗?”他眼中似乎有几分感激。 成留道:“你不信我,可以去问保镖。” 曾忏道:“那你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成留道:“我想,救不了大哥,至少要找到鹿,所以我们又去找鹿了。” 曾忏正要说话,曾错突然说道:“曾忏你出去!我有话问他。”曾忏怏怏离开,带上了门,站在门口等候着。 这时曾错拿开了身后书架上的一本书,按下了原本藏在书下的一个指纹按钮,两个书柜缓缓向两边打开,露出了一扇小门。曾错说了声:“跟我来。”便率先走了进去。成留虽心中忐忑,但为了完成对魏道长等人的承诺,为了天道正常,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闯。他紧随其后,经过一条幽暗的通道,来到了一间密室之中。密室里有几把椅子,曾错已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下。曾错等成留进来后,指了指自己对面一张椅子,示意他也坐下。待成留落座,曾错开口道:“这里说话,只有我们两人可以听见,什么窃听和通讯设备都会失效。你把实话更我说了吧。那假扮瘸子的人是谁?” 成留道:“我不认识。”他依然装着糊涂。 曾错道:“你的话有几个漏洞。第一,我没怪你把他们引入圈套,却开始辩解。第二,你是个聪明人,见到曾忏被捕时,明知救不了他们,却要冲上去。你表演的太过了,骗骗他们可以,却骗不了我。第三,你既然已知道那是圈套,那两只鹿便一定是诱饵,你为什么还要去寻找?” 成留听了他的分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果然在曾错面前,一句假话也说不了。他想,事已至此,也狡辩不了,只好将计就计了,于是他凛然说道:“好吧,的确是我设下的圈套。” 曾错毫不惊讶地看着成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成留接着道:“他若不在山中放夹子,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南岳的动物都是有灵性的,伤害谁都不好。” 曾错道:“这不是你真正的原因。” 成留道:“他做事太过张扬,我不喜欢。” 曾错道:“还是不对。” 成留犹豫片刻道:“我想赶走他,自己一个人独吞宝藏。” 曾错道:“你不是一个贪财之人,况且也没有宝藏,那是我教他在事情败露时,用来骗你们的。” 成留故作惊讶道:“啊?那你们为什么要杀鹿?” 曾错道:“杀鹿?我没那样要求!” 成留道:“看来大哥对你并不十分忠心。他今天险些杀死了那只鹿。” 曾错道:“你知道,那只鹿不是我要的。” 成留道:“但按他的做法,就算找到你要的那只,也不会给你留活的。” 曾错道:“如你所愿,他已失去寻鹿的机会。他明天就要回北京。说道忠心,你似乎连表面工作也不愿做。” 成留道:“您错了,他不走,我怎么表现。您应该看得出,我喜欢上了刘楠,但他向悔姐诟病于我,害的我们提前分开。” 曾错笑了笑道:“似乎说到正题上了。但你们隔着辈分。” 成留道:“那只是假的辈分关系。把大哥赶走,我才有在您面前表现得机会,立了功,才有可能求得您的允许。” 曾错道:“我可以安排其他人来接受寻鹿的事。” 成留笑了笑道:“不是大哥,我更加没有顾忌,我相信他们也待不久。” 曾错笑了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成留道:“不敢!你认我做干儿子,就是因为我比其他人干净,还有比他们聪明。” 曾错道:“可你的计策漏洞百出。” 成留也笑了笑,道:“但我的两个目的应该都可以达到。”他头脑飞速运转着。 曾错道:“把曾忏赶出南岳,还有什么?” 成留道:“还有,留下破绽让您知道这些圈套是我设下的,您便不会再请别人来做这件事,因为那都是徒劳。” 曾错不禁有些为成留的智慧折服,对方竟利用了自己的多疑,心中更是认为自己选择完全正确,这些成家人,简直便是老天赠送给自己走向无敌的棋子。他虽心中庆幸,口中却道:“你就不怕激怒我,我可以轻松地让你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成留强装镇定道:“怕,但更怕您不同意我和刘楠在一起。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亮。我相信您不会那样做。” 曾错道:“为什么?” 成留道:“因为您比我更聪明,不会放弃最优解。” 说到这,曾错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直接把成留当做寻鹿主要人选。更告诉成留,自己所寻找的鹿便是传说中的神鹿,以及其中的一些内幕,这些内幕与梅姨所说的三生集团的业务无异,只是把神鹿可研制长生药的说法,改成了神鹿基因可以减缓衰老,用以三生集团研制相关药物已获取利润。曾错说的,也都是些摆在台面上的东西,真正幕后的阴谋,他当然只字未提。曾错还说出了曾忏被释放的原因,便是在事发时接到保镖的报告后,立即给北京打去了一个电话,仅仅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曾忏便被恭恭敬敬的送了回来,而且责任也会完全被推给老药等人。 最后,曾错说道:“你只要为我找到了那只鹿,我便送你去美国上大学,那时,只要刘楠与你情投意合,我担保曾悔不敢为难。” 阴差阳错,成留也算是蒙混过关了,听到了曾错的承诺,更加喜出望外。往后的日子,便更加努力学习起来,在山上装模作样寻鹿的日子也频繁起来。 第五十九章万里传情 时间推移,新的学期已过了有些时日,成留和刘楠会通过手机遥远地互诉衷肠。刘楠从到达美国起,便开始与成留分享异国见闻,她说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那里的景色和发达的科技,这些成留虽在网络上有过接触,但因出自刘楠之口,便也如获至宝的听着。暑假期间,成留为了与刘楠的美国西部作息时间一致,便经常日夜颠倒,只是为了能及时阅读和回复刘楠的信息,后来,由于双方新学期的学习任务加重,刘楠便提议两人的联系间隔从每天随时随地的回复,变成每天十点——刘楠在美国上午十点和成留在中国晚上十点,他们约定只有在这个时间才能打开对方的信息查看。刘楠又担心影响成留晚上的睡眠,便把短信的联络方式改成了用邮件,也把零碎的信息统一成一封电子邮件。 每次刘楠会在九点前把邮件编辑好,设置成十点准时发送。成留在晚自习回寝室后,便第一时间打开手机阅读并回复刘楠的邮件。为了让成留有充足的睡眠,刘楠还要求成留必须在十点半前回复完邮件。因此,二人的联络时间,便被压缩到只有半个小时。 开学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成留一如既往满怀期待地打开了刘楠的邮件,今天的邮件里,没有对成留进行鞭策和鼓励,而是讲述了刘楠昨晚参加一个舞会的见闻:“下课了吧?我昨天和室友参加了一个校园舞会,舞会本来很开心的,但后来出现的一个陌生的白人男孩让我很扫兴。这个人竟公开向我表白。我一看他那嘴脸就觉得讨厌,也不知道为什么室友会认为他长得帅气?可能白人和我们的审美确实有很大差异吧!我告诉他,我在中国已有男朋友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坚持要开车送我们回家,好在梅姨出面,才把他拒绝了。可我那两个室友却坚持上了他的车,我当时还担心她们会有危险,好在是我白当心一场,她们只比我晚一点儿回来。回来后,室友们竟一直夸那个人,唉,就像花痴一样。” 成留看了,心中一阵欣喜,刘楠说她在中国已有男朋友了,说的便是自己,这是不是真的承认自己的位置了?他想,自己的女友美若天仙,被其他男孩子追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但心中依然因自己不能帮刘楠赶走这些骚扰而气恼,于是他回复道:“你的相貌,在任何一个国度的审美中都是美丽的,不仅如此,你更有能让全世界折服的善良和智慧。听到你被人惹恼,我心中非常自责,恨自己没在你的身边守护,真恨不得立即飞过去修理那小子一顿,让他见识一下中国功夫的厉害!他若还敢来骚扰,女便请梅姨修理那小子一回。”成留最近看了很多书,学了很多做人做事的道理,他知道有些事想要那样做,却不能那样说;有些事那样说了,却不必那样做。更有很多是冯月遥教他的,女孩子需要的是男孩子在言语上的态度,即便知道有些事不能做,也一定要在言语上与女孩同一战线,在女孩生气时,与她讲道理就等于火上浇油。其实女孩子也清楚,那些事是不能做的,当你想要为她去做冒险的事时,她便一定会回头来拦住你。所以,成留才有了那样的回复。果然,刘楠第二天的回复便是回头劝说自己不要因此而耽误了学习。 又过了一段时间,刘楠的邮件中又提到了那个白人男孩,说道:“那个讨厌的人时常来对我嘘寒问暖,今天又来对我表白,我当然是拒绝他了,就算他说一千次一万次,我的答案也只有一个:不可能!哈哈。好在我当时和朋友在一起,没有被他骚扰。他是我同专业大二学生,这次想要约我们出去郊游,我不可能答应他的,可我那两闺蜜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其余便是一些其他的见闻。成留的回复自然也是充满愤怒的安慰,以及对刘楠的感谢。成留时常感觉自己被刘楠看上,是自己三生有幸。刘楠的做法,更让成留有了学习的动力,恨不能立即便考上美国的学校。由于他的努力,学习也的确突飞猛进,在上学期临近期末的月考中,他的成绩竟直接冲到了班上前十名,常常被当做浪子回头的典型在校园大会上褒奖。改观最大的便是英语,因为刘楠与他的交流中渐渐使用起英语,后来便直接使用纯英语交流。 寒假前两个月左右,刘楠说自己参加了一个研究课题,交流的时间可能会变少。成留依然每天会打开邮件查看,也会在每天晚上十点向刘楠发出一条问候,但由于刘楠学业时间紧张,基本累积三四天才回复成留一封长长的邮件。渐渐的,邮件长度变得简短,再往后为了让成留也专心学习,刘楠便每周或更久才回复一次。所幸的是,那个白人男孩已没再骚扰于刘楠。 寒假到来,刘楠因美国大学学制放假时间与国内不同而不能回国过年,因此,这个假期成留也不打算和曾错回北京,理由便是为老爷子寻鹿。 起初冯月遥时常会发来信息撩拨于成留,成留时而简短回复,时而连续十几条不回,在最后诙谐地回复一句“朕已阅”。因为成留对刘楠的坚定,冯月遥见无力撼动,因此上学期中旬,那些暧昧短信却少了许多,两人便成了朋友。而临近期末时,冯月遥那些暧昧的短息似乎又多了起来,成留则以不变应万变。张镇哲和胡胖二人也时常给他打电话,而王卓安却因刘楠的原因与成留没有了交集,秦青青就更不用说了。成留本以为文唯与张镇哲分手后,便会从此离开他们的圈子,因此也不会再有联络,可就在寒假前夕,成留打开手机查询刘楠的邮件之时,意外看见了文唯发来的一条短信…… 第六十章佛爷还俗 文唯短信说道:“你会来北京吗?” 成留在确定没有刘楠邮件之后,便简短回复文唯道:“不来了。” 文唯立即回复道:“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成留疑惑,思索半晌,却想不起自己何时问她借过东西,于是问道:“我可能不记得了,是什么东西?” 文唯道:“你不来北京,就没法还给我。” 成留道:“不好意思,可以先告诉我吗?我真的忘记了。” 文唯道:“一次烧烤。” 成留突然想起那天在废工厂时,文唯将挑战权让给自己,条件便是在胜利后请她吃一次烧烤。自己挑战成功后,竟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于是他忙回复道:“对不起,我把这事给忘了。”他本想让文唯请大伙儿去消费,然后找自己报账,但又想到对方又岂是缺少那点钱的人,说出来反而寒碜。就在寻思如何回复之时,文唯又发来了一条信息,道:“你不来,怎么请我?” 成留想,文唯等人一定还认为自己的父亲是将要调到北京的高官,但面对纯洁的文唯,自己却不想继续欺骗,于是说道:“近几年我可能没机会去北京了。” 文唯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谁,南岳迥程中学的成留,你爸不是高官。” 成留道:“刘楠告诉你了吧?我本不应该骗你们。” 文唯道:“她没说,我托人问的。” 成留道:“就为了一次烧烤?”成留有些惊讶,心想,莫非是自己假冒高官之子,在他们的小圈子中盖过了她的风头,所以才摸一摸自己的底细。但他又觉得,这件事迟早要穿帮,被她查到了又有何妨。 文唯道:“哈哈,那倒不至于。但是欠我的总得要还。” 成留道:“有机会来湖南,湖南的烧烤也不错。” 文唯道:“好,我会来的。” 成留道:“恭候。”此后便没再收到回复。 寒假里,成留又借宿于祝圣寺,得以再武学上受八指佛的点拨。他会在上午冒着寒风骑着摩托到山里带着保镖装腔作势的巡逻,下午,便会回到祝圣寺中。放假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成留来到八指佛禅房拜会,自从佛爷得知梅姨的存在后,便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脸上开始容光焕发,成留似乎见到了一个曾经伪装在僧袍下的情痴。见面成留便道:“佛爷最近气色好多了。” 八指佛道:“托你的洪福。” 成留笑了笑,道:“哈哈,我也算促成了一件因果。” 八指佛道:“我已申请还俗,明日就要回渣江了。” 成留诧异道:“为什么?” 八指佛道:“我等到了她,便不能留在庙里尸位素餐了,这样有愧于佛。” 成留道:“佛爷您不论在哪都是得道高人。”成留本想挽留,但想到他和梅姨便是自己促成的前缘,又怎么可能劝他继续留在庙里出家。成留明白,在智者面前,不必太多虚言,但美言却永远不会多于。 八指佛道:“今后不可再用此称呼,惭愧之至。如蒙不弃,就请今后称我一声大哥。” 成留道:“怎敢?按照辈分,您可比我天祖爷爷还大。” 八指佛道:“我与曾错同辈,你只比他小一辈吗?按照年纪,他也长了我一辈,哈哈……你和成夫子是血脉关系,这辈分逃不了,我们且按现在的年纪来算便可好?” 成留笑了笑,便不再违拗,道:“那就按照年纪,就叫您雪叔吧。”说着,他拱了拱手。 八指佛点了点头,也回了个礼道:“成留贤侄有礼了。我回渣江等候梅姑,还需要置办一些东西,若你有何需要可随时致电。” 成留正好有事相问,于是道:“我确实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于是成留将曾错要自己寻鹿的情由说了,自己不愿协助曾错寻找仙鹿,但那样,自己就去不到美国见不到刘楠,去不了美国是小,自己将永远打不进曾家内部却是大。最后成留说道:“眼看自己高中就要毕业了,我们需要在我毕业之前找到解决方案。” 八指佛道:“你的疑问,我曾和魏道长商议过,在你毕业前她会给你一个答案,只是现在还不便对你说起。在此之前,你稳住曾家便可。” 成留听了,心中顿时有了底气,于是高兴道:“我就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哈哈……哦,不对,应该是姜还是美的辣。” 八指佛也朗声笑了起来,从此再也没有将阿弥陀佛挂在嘴边,便又找回了当年做雪帅时的威风与神气来。 八指佛离去的第二天,成留接到了一个快递打来的电话,电话那边道:“您好,是成留先生吗?” 成留道:“是的。” 那边道:“您有一个货柜在物流站,请问帮您送到哪儿?” 成留疑惑道:“货柜?”他仔细思索,却想不起自己究竟何时购买过东西,于是又问,“是什么?” 那边道:“应该是一辆摩托车。” 成留道:“我没有购买摩托车,是不是打错了?” 那边道:“上面写的是您名字,要不您先来看看?”接着那人说出了物流站地址。 成留打车来到了物流站,找到了那个货柜。在工作人员的协助下拆开了固定在上面的木条,打开货柜,发现里面是一辆白色的哈雷摩托。这摩托的外观似曾相识,一想便知,这是文唯比赛时用过的那辆。但文唯为什么要把摩托寄给自己,却百思不得其解。他正疑惑间,文唯发来了一个信息,他点开一看,上面是一个地图定位,定位上显示的终点是衡山西高铁站。成留正欲致电文唯一问究竟之时,成留的电话铃声却先响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正是文唯。 成留接通电话,文唯先开了口:“你拿到车了吗?” 成留看了一眼摩托,说道:“拿到了。你这是……”还没等成留说完,文唯又道:“看见我发给你的位置了吗?” 成留道:“看到了。”说道这,成留想,一定是文唯的某个朋友想要来南岳骑行,于是本人搭乘高铁,摩托便物流过来。她请自己帮朋友把车押送过去,这点小忙自然愿意效劳。 成留虽这样想,但文唯却道:“看到了还不来接我,我都快冷死了。”…… 第六十一章红颜来客 原来这来的人,竟然是文唯,成留心中既惊喜,又害怕,惊的是文唯的说到做到,早几天刚说要来湖南,今天便到了。怕的是若是她一人到此,刘楠不在,自己应该如何接待。 成留正踌躇间,文唯接着道:“物流里有你可以穿的赛车服和头盔,你慢点骑来。” 成留道:“好。”那边挂断电话。不管怎样,先接到文唯在做打算,她来南岳,一定还有其他朋友,不然也不会知道我的底细。于是他套上赛车服,带上了头盔,倒也有那么几分玉树临风的帅气。摩托的骑法大同小异,稍经摸索,成留便开动了,只是这哈雷的提速也着实强劲,在周围人的瞩目下,不一会便到了车站。 文唯裹着一件白色长羽绒服背着一个同样洁白的背包站在定位的终点,看见成留到来,把头上的帽子向后推下,对成留投来了一个冷艳的笑脸。成留把另一个头盔递给了文唯,正准备下车,不料文唯在戴好头盔后,便立即扶着成留的肩膀,一把跨上了后座。坐好后,文唯扶住了成留的腰,一股少女清香从身后飘到了成留鼻中,他心中不禁一颤,竟也忘了下车的动作。 “走吧!”文唯道。 成留道:“去哪?你朋友呢?”此时二人的头盔面罩还是打开的,所以互相的声音可以清晰的传入耳中。 文唯笑了笑,道:“我朋友不是已经接到我了吗?你是主,我是客,你说去哪,我便跟你去哪。嘿嘿……” 文唯声音清脆悦耳,成留听了便从心底升起一种轻松自在之感。他顿时觉得,那张些微有些厌世的俏脸之下,原来也有一个可爱的灵魂。仅仅片刻的相处,他便觉得文唯能给自己一种安然,不像与刘楠在一起时那般又爱又怕,更不像与冯月遥待在一起那般肉麻得令自己心中抵触。今日的文唯更像一个邻家小妹,却哪里有半点叛逆的影子。 成留似乎对文唯没有防备,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完全没有把她想象如冯月遥那样,是为了帮刘楠测试自己而来。他还不知她的到来,刘楠是否清楚。于是问道:“你过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文唯道:“我说过了呀!”成留突然想起早几日文唯与自己发的信息,确实说过她会来的。 成留道:“我以为你是开玩笑的呢。” 文唯道:“你别想赖掉我的烧烤。” 成留道:“不赖,不赖,今晚就去吃。你真是一个人来吗?” 文唯道:“是啊。不然你还想谁来?我谁也没有说。” 成留道:“刘楠知道吗?” 文唯道:“也没告诉她。” 成留哦了一声,文唯又道:“你不用担心她会吃醋,她一定不会的。” 成留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文唯道:“你打算带我一直在此吹冷风吗?不过我也乐意,这里的风可没有北京大。”成留连忙放下了头盔面罩,缓缓开动了摩托。摩托在寒风中穿行,文唯把手环抱着成留,一阵温软袭向成留周身,让他在畅快中,也带着几分负罪感。 成留开的很慢,因为他需要思索应该如何安顿成留。自己有朋友,但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女友是刘楠,如今又带了一个漂亮女孩一定会招来误会,于是他没打算请来自己的朋友。他也没有家人在此,不过想到家人,他立即想起了成夫子,不如先去那儿歇歇。于是成留加快了速度,将车开到了一树菩提。 由于成留时常拜访成夫子,所以一树菩提的店员都与他十分熟络了,成夫子对员工称成留是自己的族孙,由于成夫子没有家室,因此店员们便把被老板格外关照的成留当成了这里的二号老板。他一下车,便有店员告诉他成夫子在三楼茶室。 成留带着文唯走进茶室,成夫子满脸笑意的看着二人。成留向成夫子介绍道:“这是我北京的一位朋友。” 文唯起身对成夫子行礼道:“您好。我叫文唯。” 接着,成留又向文唯解释了成夫子:“这是我同族的长辈,按辈分,我至少应该叫爷爷。” 文唯补充了一声:“爷爷好。” 成夫子点了点头,微笑着对成留道:“成留,我看这小姑娘够水灵的,不如做我们成家孙媳儿吧?”成留没想到成夫子会这般唐突,明知自己的女友是刘楠,却故意如此,莫不是在讽刺自己背着刘楠与其他女孩走到一起?他心想,这可如何是好,自己的这位天祖爷爷,一定把文唯冒犯了。 谁知文唯却笑了笑,道:“真的吗?哈哈。可惜您这孙儿已有心上人了。” 成夫子道:“嘿嘿,人是会变的,但缘分却是命中注定。我看你俩的面相很有姻缘。”在成夫子心中是反对成留与刘楠的,因为立场问题,刘楠毕竟是曾家人,将来成留与曾家迟早会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他当心成留会因为刘楠而让自己受苦。从这一点看来,只要不是刘楠,谁做成留女友都好。此外,便是成夫子自以为是的相面之术,文唯确实给了他一种好感。 成留不好意思道:“爷爷,您就别乱开玩笑了。”接着又对文唯解释道,“我这爷爷,就喜欢调侃别人,你不要介意。” 文唯看着成留的眼睛,笑着说道:“我怎么会介意呢?因为我本来就喜欢你啊!”文唯的话,十分自然,从她口中说出毫无做作扭捏。这种自然,无法让人认为那是一句玩笑,却也不像一句表白,只是一种淡淡的陈述。 成留错愕间,文唯又道:“放心吧,这可不是表白,我只是告诉你,你喜不喜欢我却与我无关。就像你心里有刘楠,而她心里有不有你也与你无关一样。在心里藏了很久,我认为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告诉你后,你有朝一日便不会孤单。” 成夫子笑着道:“对头,你们两的爱情关几乎一致。” 成留道:“我不值得。” 文唯道:“我没要求什么。我知道你的背景。” 成留道:“我是个准孤儿。” 文唯道:“我早已知道。” 成留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文唯道:“我爸有个湖南朋友,他儿子一直追我,我告诉他你们的学校和名字,他儿子便马上查到了。” 成留道:“喜欢我什么?” 文唯道:“喜欢只是一种感觉,说不清楚。” 成留道:“什么时候的事?” 文唯道:“在北京废工厂那晚,你与众不同。” 成留道:“那是雕虫小技,更多是运气。” 文唯道:“不是能力,是你的品质。不说了,我饿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吃东西?” 成留道:“这就走。你安排了住的地方吗?” 文唯道:“我跟你走。” 成夫子道:“正好,我有一家民宿,上面正好空了两间客房。”说着,成夫子将地址发给了成留。 第六十二章夜市暗流 文唯换上了一件白色收腰连衣中长裙,头上戴一顶毛绒帽子,画着淡妆,模样一改往日叛逆的赛博朋克风格,竟也煞是可爱迷人。成留见了,也不禁心中动容,但不得不强自压抑脑海中的念头。男人这种低等动物,看见美貌女子,往往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即便自己已有了另一半。 二人把摩托停在一树菩提,行走在不算黑暗的夜色中,冬日的街道一片肃杀,但有了文唯的出现,似乎瞬间变得明艳光亮许多。成留与文唯并排走着,但二人之间还隔着一拳距离,成留的眼神不时向文唯瞟去。文唯发现了,便停下了脚步,一把拉住了成留,待成留转身,文唯双手捧住了成留的脸看向自己,道:“你想看,就认真的看,不必偷偷摸摸。” 成留像做错事的小孩子一般,脸瞬间涨的通红,口中吱吱呜呜道:“对不起,这种风格的你确实更加漂亮。” 文唯道:“比起刘楠呢?” 成留道:“你们都漂亮,各有各的美。对不起,我不该偷偷看你的。” 文唯道:“哈哈哈,是吗?我又不是女妖,有什么不能看的?我只是告诉你,就算你有女朋友,光明正大的看其他女孩子也比偷看光彩。有什么想做的事,只要问心无愧,就应该大胆去做。” 成留“哦”了一声,但还是觉得那样有些对不住刘楠。 文唯接着问道:“我这样的打扮真的比朋克风格好看吗?” 成留点了点头道:“是的。” 文唯道:“我一直以为你觉得机车女孩更漂亮,所以我就把车也带到了南岳。” 成留道:“漂亮的女孩穿什么都漂亮。不过我觉得女孩赛车太危险,你应该好好保护自己。危险的事,应该男孩子去做。” 文唯道:“我之前认为自己的命是爸妈的,他们喜欢控制我,可越控制,我就越不按他们的意思来。所以任何危险我都不在意。从废工厂的那晚起,我又觉得命是自己的了。你若不喜欢,我便从此不骑摩托了。” 成留道:“你不必为了我而改变,但我希望你好好保护自己。” 文唯道:“我会的。” 二人说话间,已来到夜市。南岳平日里也没有夜生活,就更别说在这寒冷的夜了,夜市里稀稀拉拉做着几个人,站着的服务人员反而比坐着的客人更多一些。冬日的烧烤没有夏日的丰富,但也不乏冬日特色的风味。烧烤里多了祁东麸子肉,南岳西岭腊肉,衡山霜豆干子等,都是其他季节所吃不到的风味。文唯一张小嘴已被辣的通红,却依然将每一样美味都尝试了一便。 不知不觉间,这家排挡的人竟一反常态的多了起来,后来的人坐满了店里的桌子,就连门外也站了十几个人。但这些人却都没有点吃的,都睁着眼睛盯着成留二人。成留早已发现这些人的反常,但也没有打扰文唯吃东西的兴致,只是心中默默盘算着。他认出了其中一人,便是那日在废弃院子里参与过袭击自己的小药手下,他顿觉不妙,莫不是老药被抓,没人压制他了,便找自己寻仇来了。只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每次都在自己和一名女孩在一起的时候出现。若是平素里,他也不怎么害怕,就凭着这半年来像梅姨和佛爷学来的功夫,这几十名小瘪三道也为难自己不得,但他们用文唯威胁自己,那自己便只有束手就擒了。 不过在弱点暴露之下,蛮劲是无法取胜了,但巧劲还是有几分的,于是他把电话打开了免提,拨通了报警电话。不一会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你好,南岳公安。” 成留放大声音道:“你好,我要报警。” 公安道:“你请说。” 成留道:“在夜市这边,有人寻衅滋事,十几个人占着别人的位子,却不点单,气势汹汹的,像是来找店家麻烦,请你们派几个警察过来。” 公安道:“好的,马上道。” 成留道:“我已经拍下了他们的样子,希望能够起到作用。” 公安道:“谢谢您对南岳治安做出的努力,已通知附近巡警,将在两分钟后到达。”成留挂完电话,眼也没抬一下,只是自顾自的吃着东西,文唯在北京也时常遇到地下秩序里的打斗,见成留泰然自若,便也旁若无人的吃着,还不时夸着东西的美味。倒是店里后进来的人便先做不住了,在听成留打电话时便一溜烟的走了个干净,有人在出门前,还说了声:“小子,走着瞧。”成留心想,“这些人果然是来找我的!” 那些人轰隆隆骑着鬼火刚离开,巡警便开着一辆警车和两辆摩托来到,那逃串的场景,自然被警察看见了。两名警察走进了夜市,成留起身道:“警察叔叔们,辛苦了。”成留本想说出自己是迥程中学的学生,有学生身份的加持,警察一定会对自己格外保护,但看见文唯,又怕警察误认为自己身位高中生却违反校规早恋,那样会对学校造成不良影响,于是作罢未提。 其中一名警察道:“那群小子,溜得蛮快。他们没有为难你们吧。” 成留道:“您来的及时,他们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呢?呵呵。” 那警察道:“那就好,最近他们很疯狂,你们出门要小心,有必要随时电话。” 成留道:“好的。警察叔叔,能麻烦您一件事吗?” 那警察道:“请说。” 成留道:“他们知道是我打的电话。”成留当心小药等人再度埋伏在路上,自己带着文唯,却多少会有些危险,便想让警察护送文唯先回一树菩提,自己一人面对他们,无所顾忌,便可以大展拳脚一番。 那警察立即会意,说道:“我送你们回去吧。” 成留道:“那就太谢谢您了。” 二人结了账,警察也向店家交代了几句,便开车将二人送回了一树菩提。此时一树菩提已打烊,文唯的白色摩托被放在了店里,门口只剩下成留的一辆老嘉陵。成留谢过警察,便骑上自己的摩托向成夫子民宿的位置驶去。 第六十三章穷追不舍 目的地在景区内,靠近西岭方向。要经过一条成留走了千百遍的山路,可就在刚进入西岭山口不久,便有几辆摩托叫嚣着追了上来。成留加大油门,凭着自己对路线的熟悉,不一会,便把那几人远远甩在身后。可后有追兵,前有拦路虎,在过了黄庭观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急弯,那里停着一排摩托将道路封闭,摩托轰鸣着,打着灯光射向往上行驶的成留。成留无奈,只有停住。见成留停车,前面几人便骂骂咧咧手中提着棍棒迅速向成留二人逼来。成留正想掉头,却见后面的追兵已然到来。 见此情景,文唯惊慌失措,脸上早已吓得不成人色,但因当心成留分心,口中却忍着一声不吭。成留跳下车来,将扶手交给文唯,道:“你找个空子冲出去,我来对付他们。” 文唯接过车把,却说道:“我不走!他们杀你,我就和你死在一起。” 成留心中一阵暖意,却也无暇感动,便焦急道:“你不走,我也跑不掉。这里我熟,他们抓不到我,你开到前面门票处等我。乖,听话!” 最后这句话,让文唯有了一种被宠溺的感觉,她又一次对成留的能力充满了信心,她想,自己在这儿或许会拖累于他,毕竟自己在这也帮不上任何忙,自己先走,或许会引开一些敌人。她甚至想,倘若他为了救我而死,我活着也没意义了,便也随他去了便是。想到这,她带着几分悲壮,发动了摩托,凭着比成留更高超的车技,寻了个空子,便绕过了前排拦路的摩托。 此时成留早已将众人引到了十米开外,这些人果然只是冲着成留而来,虽看见文唯驱车离开,却无一人追赶。成留待文唯离开后,便忽然站定,回身一脚,便踢倒了追在最前面一人。由于众人正向下追逐,当先一人倒下,后人由于前冲的惯性,不及闪躲,便又有几人被绊倒在地。成留这一脚,将人群踢开了一个缺口,他寻了个机会,串入路边向上的一条小路之中。小路逼仄,后人仍穷追不舍,成留在一处石崖边停下回头。他的右边是高耸的石壁,左边是丈许深坑,可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当先一人挥着手中铁棍欺进成留身来,举棍向成留当头劈去。借着天月的微微亮光,成留向山壁处侧头躲过,紧接着踢出一脚,命中那人左腰。那人来势太猛,一棍落空后便失了平衡,一个踉跄,便向自身右侧扑倒,滑下山坡。只听见一阵灌木断折之声后,便噗通一声滚入水潭之中。这处水潭,成留较为熟悉,便是溪流堰塞而成,最深处也不过半米,断不会有溺水的风险。 又一人冲来,将铁棍改为横削,力道依然迅猛,成留后退一步,躲开了这一击。那铁棍“铛”的一声砸在了石壁之上,霎时间火星四溅。成留想,若是这一棍打在自己身上,岂不血溅骨折?这小药,竟命人对自己下如此狠手。成留心生怒意,便不再手下留情。借着那人铁棍回弹之势,成留一手握住了棒身,另一手斩向那人面门,那人挥手格挡,武器便此落入成留手中。成留右脚横踢,又将那人踢下了水潭。后人见成留如此身手,加之手中多了武器,便也不敢贸然上前。成留趁胜作势向前,后人被吓得倒退了几步,竟将身后两人挤到在地。成留趁乱转身向前飞奔而去。 行不多远,来到大路。此处已离门票处不过二里之遥,听见身后摩托声隆隆传来,想起自己对文唯交代的话定被听去,便知他们又回头骑了车向这边追来。成留拔足飞奔,转过一个弯,门票处的灯光已近在咫尺,可身后的车声也越来越近,终点虽短,但似乎已无法在敌人追上自己前达到,此处两侧却也没有任何岔路可以藏身,他不禁心中叫苦。更不幸的是,有一辆摩托正急速从前方驶来,那速度,若是撞到自己身上,非粉身碎骨不可。他无暇埋怨,立定马步,注视前车,准备闪躲来车的撞击。后车的灯光也越来越近,前车依旧在加速,成留心想:“我命休矣,但愿仙鹿姐姐能再次保佑,但愿文唯能安全脱险。” 成留见左右跑不掉了,便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敌人的裁决。就在前车将要撞上成留之时,突然以一个漂亮的甩尾动作完成了急刹,摩托稳稳的停在了成留身边。开车那人说了声:“上车!”成留睁开眼,刹那间如见天神下凡一般喜悦,原来开车这人,便是文唯。成留连忙跳上摩托,后车将至,生死关头,也不再顾忌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鬼话,便一把抱住了文唯的腰肢。摩托开动,后面追兵虽至,却已望尘莫及。 进了门票处,二人本以为得脱大难,可行不多远,后面便又想起了隆隆的摩托车声。成留本想再次报警,但在这荒郊野岭之中,就算警车来到,也对这些习惯于游击的小瘪三们无可奈何,不如今日就好好愚弄他们一番,也让他们知晓自己的厉害。 文唯加快了速度,但一阵猛烈冲刺之后,二人胯下的摩托竟突然哑了火。毕竟老了,更经历了适才几番激烈,老摩托虽不至于寿终正寝,但也奄奄一息了。后面追兵渐进,已有亮光从转角处射来。二人赶忙弃了摩托,寻了一条荆棘丛生的小路向山上逃去。成留为文唯打开了手机电筒,为了防止文唯摔倒,便牵起了她的手,心想是对是错,也等过了今晚再说了。 不多时,小药便带着十余人追到了二人抛弃的摩托车旁。众人也熄了摩托,四下里寻找着成留二人。就在他们苦寻无果时,突然听到一声女子尖叫。这声尖叫,原来是文唯在山路间奔走之时,不小心扭伤了脚踝,吃痛叫出的声音。小药等人寻声上望,见到了成留二人方向隐隐有光亮,便有人叫道:“他们在那里。”说着,众人便一拥而上。 第六十四章暗中反击 成留也不再犹豫,一把背起了文唯。由于近半年的搏击训练,成留体力已然大进,虽背着瘦弱苗条的文唯走在山路之中,却也不显得吃力。成留关了手机灯光,借着微弱月色,向前奔行着,直到一处岔路方止。这条岔路一边通往山上南台寺方向,一边则向下通往一条溪谷。成留心生一计,便对文唯小声说道:“把你受伤那只脚的鞋子脱下来?”文唯没有多问缘由,心想成留叫自己脱鞋,必有他的用意,便在成留背上听话地弓腰取下了一只鞋来。成留放下文唯,让其单脚站立着,又将鞋抛到通完溪谷的那条小路中央,接着在那小路上用力踩出几个脚印来,做出一些自己往溪谷方向逃走的痕迹。布置完毕,便背起文唯往另一条小路疾步走去。小药等人打着手电便顺着这条小路向前追赶,不一会,便来到了这条岔口。果然有人发现了文唯的鞋子,便说道:“他们往这边走了。” 小药恁了恁神,说道:“不一定,那小子狡猾的很。我们分两路去找。”说着便吩咐一队人继续往上追,可就在这时,一声夜枭凄厉的鸣叫从上方传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噤。这时便有人故作高深地用电筒照着通向溪谷的小路说道:“他们应该往下走了,你看,还有新的脚印。” 被派到上山寻找的人也马上附和道:“是啊,那女孩鞋掉了,一定走不远,我们还是快往下追吧。”小药听了夜枭声后,心中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便想大家还是聚在一起为妙,便作了个手势,率先向下追去。 众人下到溪谷,电筒光芒四下照射,却哪有人影。哗哗的流水割破了冰雪,一阵山风吹来,众人不禁感到阵阵刺骨。这些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追了这么远,都有些疲累,早有人坐在溪边的大石上呼呼喘气,在追下去的意愿便都淡了。只是小药还没发话,谁也不敢做声言退。小药便也如是,见大家都已疲惫,便说了声:“大家歇歇吧。” 众人便纷纷坐下,点起了香烟。就在众人都坐好安静下来后,突然有人大叫一声:“哎呦,是谁他妈用石头打我?”接着,有人嘴上的香烟被莫名的暗器打落,一人,两人,三人,四人……接连有六、七人的香烟被神秘的物体击落,这七人有的被打落了牙齿,有的被打肿了脸颊,有的香烟拿在手上,手指便不能幸免地被暗器打伤。剩下几人意识到暗器是冲着香烟而来,便纷纷将烟头投入溪中,霎时间,所有香烟光点便无影无踪。可那袭来的暗器似乎还未停止,只听“啪啪啪啪”几声,几只电筒应声破碎熄灭,还未被击中的电筒也被人主动熄灭了,溪谷旁古树参差,毛竹林立,没有月光,顿时漆黑一片。众人如此离奇遭遇,加之黑暗,心中便更加骇然。有人虽想逃,但月黑风高,谁也不敢独自逃走。有人想打电话求援,可刚一点亮手机,便听“啪”的一声,手机屏幕便碎了一地。终于有人失声喊道:“鬼呀!”此声一出,便有几人被吓出黄水,将裤腿鞋袜尽数浸湿。众人不由自主挤做了一团,便谁也不敢率先吭声。 这时,溪水的上游传来了一个声音,道:“你们好大的胆子!”那声音犀利悠长,可也不难听出那便是成留的声音。 这群人中,小药对成留最是熟悉,他一听便认出了成留。于是想到这些暗器,定是他搞的鬼,怒吼道:“成留,你他妈有种给老子出来,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 原来那些暗器,便是成留带着文唯躲在上游一隐蔽处用弹弓射出。虽光线黑暗,但小药等人都打着手电,吸着香烟,光点闪耀,便有了靶心。冬日里,榛子板栗落满了溪谷,成留当心用石子做子弹射人太过危险,而榛子板栗却最好不过,于是便就地取材,好好的教训了他们一番。众人得知发暗器之人是成留,心中竟莫名畅快了几分,至少自己的对手是人而不是鬼。他们见小药怒吼,便又大起胆子叫嚣了起来,好像谁越大声,谁就越英雄,就离刚才的窘迫越远一般。叫嚣着,有人打开了手电,便要往成留声音处冲来。可那光线亮起还没有几秒,便又听到“啪啪”两声,他们仅剩的两支电筒便也破碎熄灭,溪谷里顿时又回到了极度的黑暗之中。众人的气焰也随之黯淡,方圆几丈之内,只剩下潺潺流水声。 成留待众人安静,便又说道:“你们可知与我同行的女孩是谁?” 小药叫道:“我管你是谁,等老子抓到你,是谁都没用!”小药话音刚落,便听“咻咻咻”数声暗器破空之声传来,“啪啪啪”打在了人群之中,有几人吃痛,但也不敢大声呻吟,纷纷往人群内钻去。更有人绕道了人群之后蹲下了身子。 下游众人没再叫嚣,生怕自己一出声,那暗器便会往自己身上招呼一般。成留又道:“她是南岳山中神仙的女儿,是这里的仙女,你们冒犯了她,今晚你们逃不了了。” “放你妈的屁!”先前被击中两次之人,自觉已躲在了人群之后,暗器再也射不到自己,便恼怒的叫道。可他说完后,便觉后心被一张巨大的怪物手掌牢牢抓住,接着整个人被慢慢提了起来。那人哪有时间后悔自己的鲁莽,恐惧中张大了嘴巴,竟话也说不出来。接着,溪中传来噗通一声,那人被怪物投入了水中。等他挣扎站起,才惊慌失措的叫道:“鬼啊!真的有鬼!”说完,他便“哇哇”大哭了起来。此人也只是刚成年便辍学的青年,心智未尝成熟,遭此惊吓,哪里还管什么颜面,又“噗通”跪在冰冷的溪水之中,哭着哀求道:“仙女饶命,仙女饶命,我再也不敢乱说了!”其余众人虽看不见,但听同伴哭声真实,不禁心中忐忑,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成留又道:“还有谁不信吗?你们身边可站着一只两米多高的黑色山妖,只要这位仙女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你们各个带回山洞中。这山妖倒也温柔,只有晚上出没,而且都是女性,你们各个都是血性男儿,不如都跟它回山洞与它过一辈子逍遥日子吧!哈哈!” 第六十五章恐怖山妖 成留说完,那山妖又捉住一人,故意嗅了嗅,发出了一句奇怪的声音:“臭男人,不要!”说着,便抓起那人投入了溪水之中。这一声说话,吓得众人面如死灰,由于黑暗,也无从逃遁,若打开手机灯光,又怕被暗器袭击,跟怕看见山妖那张可怖的脸。众人便纷纷跪了下来,不断向“仙女”文唯求饶。此时文唯也暗自发笑。 那山妖转眼间便将五、六人抛入了溪中,抛出之前,均说了声:“臭男人,不要。”被抛出之人虽遭山妖之手擒拿抛掷,落入水中冰冷刺骨,但也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至少自己不必与那山妖厮守终生了。余人见状,便也纷纷向溪水中自投罗网,顷刻间,或跑或爬,尽皆成了落汤鸡。 这时,成留又道:“仙女说,山妖喜欢你们的小药哥,如果他自愿留下,你们便可以回家了。” 小药听闻大叫:“不要,我是臭男人,我从来不喜欢洗澡的。成留哥,你求求仙女,我错了,你们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一命,今后我们尊你为老大。” 成留道:“可是总要有个人留下啊?” 这时有人打着冷颤道:“药……药哥,你就牺牲一下吧!说……说不定这山妖姐姐也十分漂亮呢。”又有人附和道,“是啊,到时候……我……我们一起来山中喝你和山妖大仙的喜酒。”他们口头说着,心中却盘算,下山之后,便一辈子也不再踏进山里一步。 小药怒道:“你们这些杂种!老子请你们吃好的用好的,竟这样对老子!”说着,蹲下身从溪水里摸出一捧石子向众人砸去。众人吃痛,知道是小药所为,有人心想,这小药如此不讲义气,不为兄弟牺牲就算了,还用石头打我,反正黑暗里看不见,此仇不报,更待何时?便摸索一颗石子,向着小药声音的方向扔去。那人虽只扔了一颗石子,而小药身边却如满天花雨一般有数十声石子落水的声音。看来如那人一般想的人,远不止一个。小药吃痛,抱着头大骂。这时又有人道:“小药不讲情义,我们不如把他抓住送给山妖姐姐。”众人早已在冰水里冻得瑟瑟发抖,听到此话,便如绝境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纷纷附和上前,三两下功夫,便将小药擒住。 待众人安静,成留见逗弄他们已差不多了,便道:“哎呀,你们打起来了,一定把小药的脸打花了,山妖姐姐又不喜欢他了。”听到这话,众人本来泡在冰水中的心就更凉了。有人知道这是成留在故意刁难,但谁也不敢反驳,唯恐自己成为山妖下一个喜欢的对象。听到这话,小药虽然已被同伴打得鼻青脸肿,却有一种因祸得福之感,仿佛自己刚从万丈深渊里爬了出来,心中幸灾乐祸地等在成留说出山妖新的目标。 这时成留又道:“这样吧!因为这姐姐说我也不错,我和大家交个朋友,今天就牺牲自己从了她,救你们出去。今后看见我们,就要躲得远远的,否则山妖姐姐随时会进入你的梦乡。”成留说“姐姐”二字之时,眼睛瞟了一眼文唯,意思是我可以从这个仙女,却不可能从了那男人假扮的冒牌妖女? 众人听了,纷纷感谢,发誓赌咒会听成留的话。临走时,成留还吩咐道:“仙女姐姐不希望更多人知道她下凡的事,谁多说一句,山妖就会认为谁对她有意思,说不定你们会终成眷属。”众人纷纷答应,便打开手机灯光,连滚带爬的离开。经过一阵折腾,小药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下山时竟无一人愿意与他同乘一车,即便他使劲解数威逼利诱,也难阻颓势,他想到父亲被捕,自己也失去威信,心中不禁凄然,竟在独自回家的寒风中哭了起来。 待众人走远,成留打开手机灯光,一高一矮两名“山妖”走了过来,他们摘下面具,向成留嬉笑问候。这两山妖,原来是李浪和李康兄弟所扮。早在进入门票处发现小药等人继续追来后,成留便通知了李浪二人前来接应。夜晚出行,他们带上了夜视面罩,成留见到二人,便零时想到了山妖和仙女那一出。几人在原地回味了一番,直到夜色更浓,月亮也不知从哪座山后落下,四人才准备离开。 成留似乎忘了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也忘了文唯脚已负伤,竟在出发时习惯性牵起了文唯之手便往前走。文唯本是单脚站立,被成留一拉扯,一只没穿鞋的伤足便踩到了地上。文唯吃痛叫了一声,这时成留才记起文唯的脚已受伤,伤足的鞋子也因被自己当做调虎离山的道具而遗失。成留连忙自责道歉,蹲下了身子便要背她。文唯却有些犹豫了,因为李浪和李康二人正用八卦的眼神看着他们。成留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见文唯犹豫,又被二人目光一看,便不禁脸红了起来。李浪见二人尴尬,便立即转身,转身后拍了拍李康,又仰着头道:“今晚的月儿真圆啊,我们上前边赏月去。” 李康见哥哥已走到了前面,便也转身快步跟了上去,傻傻道:“哥,哪有什么月亮啊?” 李浪道:“别问,别怀疑,我说有就有。” 李康故作深沉的点了点头,道:“嗯,今晚的月亮真圆,比糖油粑粑还圆。”来湖南后,李康时常在山下吃到湖南的一种圆形的糖油糍粑,他不习惯吃辣,便对这种湖南甜品情有独钟。又由于他对哥哥十分崇拜,既然哥哥说了,就算知道天上没有月亮,便也用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帮他圆谎。却浑没想到哥哥是为了让成留二人宽心,自己兄弟二人不是那种八卦之人。李浪二人却不知成留和刘楠之间关系,直把文唯当成了成留女友。 二人走开,文唯爬上了成留的肩膀,说道:“我是担心他们误会你脚踏两只船。” 成留道:“事出有因,只好从权了。他们是我好朋友,不会多口舌的。” 文唯道:“你说过的话算数吗?” 成留疑惑道:“什么话?” 文唯笑着道:“瞧,你又忘记了。” 成留道:“烧烤?今天被他们扰了兴致,明天继续。” 文唯道:“你说从了我这妖女的话呀!” 成留心中不禁莞尔,也顿觉温馨,似乎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文唯都会记在心上,他“哈哈”大笑几声,道:“小妖女已经深受重伤,今日还如何降服与我?哈哈……”成留感觉自己和文唯在一起时,虽遭遇生命危险,却也怡然自在,道没有半点拘束之感。二人说笑着,来到了成夫子的民宿之中,二人取了房卡,恪守规矩,各自分房。 已是深夜,成留一如既往地打开了刘楠的邮件,依旧空空如也,这已是他第二十日没有收到刘楠的回信了。他对刘楠思念片刻,带着疲累和几丝遗憾睡去。 第六十六章冬日奇闻 第二日清晨,门外已下起了皑皑白雪,半山腰上银装素裹。文唯的行礼已被成留托成夫子安排人送了上来,一同送来的还有一瓶魏道长赠给成夫子的跌打灵药。 经过一晚的休息,文唯的脚踝已不再肿胀,在擦了跌打药之后,便瞬间好了大半,换上鞋子,便可自如行走。二人用毕早点,便只好临窗看雪。这江南的雪,夹着风雨,空气中带着湿气,严寒程度丝毫不比北方的差。大雪下了一日,成留给文唯讲了一日南岳的传说,从祝融大禹讲到魏母麻姑,从禅宗净土聊到辟谷修仙,文唯都认真听着,最后又聊到南岳七贤之时,文唯最有兴致。成留看了看天,最近便有一贤可观,便是杉啸。于是二人决定等天色安宁,便上祝融峰顶看看雪色杉林,迎霜观衫啸,亦是文人在南岳的一大雅事。 雪下了一天一夜,又过了一日,天公作美,清晨便看见阳光隐隐约约,虽未感到暖和,但也让人心情大好。魏道长的跌打药果然灵验,这一天文唯便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了。二人准备妥当,在鞋底套上冰爪,便踏着雪向山顶走去。二人有说有笑,虽然行走困难,却也不觉得艰辛,不到中午,二人也走到了山顶。由于前一日大雪封山,为了游客的安全,景区决定暂停对外开放几日,故而广袤的祝融之巅,便只剩成留和文唯二人。 白雪在二人足底呀呀作响,北风在道路两侧的杉树林上空呼啸,牵动着杉树上的积雪簌簌洒落,霎时间形成晴空里大雪飘飞的盛情,煞是壮观。书上积雪虽已飘落大半,但由于连日低温,杉树的枝叶间早已结起冰霜,形成了晶莹雾凇。成片的杉林起伏于山巅,犹如连绵白浪翻腾流转,气势蔚为壮观。 二人寻了处石阶小憩,本已歇了的风声忽又响了起来,风声中成留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种声音,正如石喃送吟一般。他凝神静听,便又闻得一首诗篇,他跟着念了起来: “我对着北风呼啸 用尽最后的体温温暖沧桑 我撕裂静寂,踏碎乖张 将热情凝结成霜 我吞下寒冷,饮尽颓唐 让冰雪燃烧成冬日的新装 托雾凇之名,我盛开为群芳 当大地素裹于幽香 游人的脚步终会融化荒凉……”成留念罢,文唯鼓起掌来,赞道:“南岳的每一处地方,似乎都充满了诗意。”成留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这些诗篇均是成夫子所作。 二人继续向上,来到祝融峰殿前,殿门紧闭,整个大殿被冰雪包裹,成了一座水晶宫殿,倒比平素里多了几分色彩,周身冰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有如一座天宫泛着道道佛光降临于山巅,壮观而威严。 文唯双手合十,在殿下低吟,许下了一个愿望。成留一旁等候。少倾,风声渐烈,二人随意吃了些东西,便往山下走去。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在雪天的南岳山中,却并非如此。路面结着厚厚冰霜,人只要一屁股坐下来,便可以毫不费力的向下滑行。于是二人边走边滑,道比上山时快了许多。午后时分,二人便来到了成夫子的民宿附近。这儿有一片竹林,虽是寒冬,竹叶依然郁郁葱葱。许多高大的竹竿被积雪压弯了腰,倔强地拖着身上玉色累赘。阳光晒了一天,积雪渐渐消融成水,纷纷顺着竹叶缓缓滴落。成片的竹林,便有成片的滴水之声,在晴空下形成了一道道雨幕,甚是奇特壮观。成留走进几步,想要折下一截竹竿给文唯做支撑拐棍。正当成留双手触碰道竹身之时,他又听到了一种如泣如诉的低吟之声。他顿时恍然,心道:“这便是竹泣,南岳的又一件雅事,便是立雪闻竹泣。自己险些破坏了这里的意境。”他收回了手,回到文唯身边,对文唯解释了一番,便跟着心中的诗句念了起来: “半山云叶簇涛声, 刺破冰霜自纵横。 四景凋零犹碧色, 寒轩碎影亦倾城。”这是一首七律,一改前面白话诗的风格,没有写竹泣,亦未站在竹的角度沉吟,把南山竹的性格写了出来。 文唯听罢,良久回味,说道:“竹子,就应该这样古朴高雅,我还担心它又是一首现代诗呢。”细细看去,那雪下的竹,竟都如诗中说的那般,像是刺破霜雪,从雪下长出来的一般。二人驻足片刻,便回了成夫子民宿。 往后几天,成留陪同文唯游遍了南岳山中的各大景点,虽因冰雪尚未对外开放,但因有成留在,便无处不可达到。二人自第一晚后,便不再有身体上的越界,有说有笑,无话不谈,情同兄妹一般。文唯把自己的摩托送给了成留,并说,“若非万不得已,自己今生不会在骑摩托了。”原因便是成留觉得那样危险,但文唯并没说出这个理由。在别离前,成留又一次骑上了那辆白色摩托,文唯如第一次一样,抱住了他的腰。 “这次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到达高铁站后,文唯说道。 成留道:“你随时可以来。”这几日的接触,成留似乎也有些不舍,但均出于有情方面的留恋,因为刘楠,他不可能在把另一个女孩放到那个位置上了。 文唯道:“能和你经历这么多,已够我一生回味了。” 成留道:“这也不算什么。” 文唯道:“今日之后,你若不来找我,我便不再打扰你。” 成留道:“不必把我看得太重,我什么都不是。” 文唯看了一眼成留,齐肩短发在风中摆动,眼眶红润,俏脸绯红,说道:“你若哪天觉得孤单了,记得有个人会一直喜欢你。” 成留不想聊到这个话题,总觉得这样自己和文唯都有些对不住刘楠,但离别在即,也不好让文唯难过,便点了点头。文唯接着道:“你闭上眼睛,我送你个东西。”说话间,脸更红了。 成留依言闭上了眼睛,他感觉一张温软的唇贴上了自己的脸颊,原来文唯的礼物便是她的初吻。当成留感到不妥睁开眼时,成留已背着行囊跑进了检票闸口。成留看着文唯瘦弱的身影,生出几分不舍,这次似乎由于这个闻,又多了几分情愫。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人,成留感觉她喜欢上自己是个最大的错误,无奈之中,只好强行压抑。因为他心中只能有刘楠,即便她还是没有回复自己的信息。 第六十七章麻姑献鹿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成留没有松懈,努力学习,在临近高考的时候,已近进入年级前十名了。努力练习搏击术,为此他还时常到南岳武术院学习交流。曾错依然驻守南岳,成留一如既往带着保镖队伍装模作样,好在有了李浪兄弟做内应,曾错也没有丝毫发觉他的猫腻。 在高考前一周,八指佛从渣江来南岳找到了成留,二人来到云阁,魏道长和麻姑正沏茶相候。四人见面,各自寒暄毕,魏道长道:“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做出一些牺牲了。” 成留一脸疑惑。麻姑脸上神情怅然,八指佛道:“为了帮你取得曾错的信任,麻姑决定让你把神鹿献给曾错。” 成留脸露困惑,道:“啊?这样岂不是更加纵容了他。” 魏道长道:“他要的是活鹿,不会伤了它,你可以凭此打入曾家内部。据阿梅情报,曾家在美国的势力不亚于国内,因此你必须要去到美国。” 八指佛道:“有些事情,只有进入高层,才能查清底细。获取那些名单,做到一网打尽。” 其实,上次八指佛对成留说了魏道长最终会有方法,成留思来想去,便也猜到了献鹿的法子。如今听道长等人一说,倒也不觉得奇怪。若是成留,便也会用此方法。三生集团现已拥有单次重生技术,得到神鹿,就算研制出无限重生的技术,也不见得把这一技术应用道别人身上,因为他需要一次一次的给药,这样才能永远的控制别人永生永世为自己卖命。 于是几人便商议起具体方案来…… 次日清晨,成留带着李浪兄弟,巡逻在自己老宅附近,一头长着树状犄角的雄鹿正悠然的漫步在灌木之中。李浪兄弟兴奋不已,叫上成留,三人便成散开对雄鹿形成包围之势。三人渐渐靠近,那雄鹿仍未发觉,就在咫尺距离之时,三人一齐扑上前去,可那雄鹿忽然窜起,越上半空,蹄下生出一阵青烟将雄鹿托起,飘然飞入茂密的树丛之中。成留早已知晓,但也装作已李浪兄弟一般惊讶,短暂惊讶之后,三人又朝着神鹿飞走的方向追去。 由于灌木丛生,自然又是成留又一马当先,不一会儿功夫,成留已将二人甩开。成留一人来到僻静处,按照老样子将衣襟撕破,手上用野生蔷薇刺划出道道血痕,然后走到一个山洞之中。麻姑早已在此等候,她抚摸着神鹿的头顶,一脸不舍,见成留来到,便将手中一个香囊交给成留,说道:“拿着它,鹿儿便会跟你走了。” 成留接过香囊,道:“仙鹿姐姐,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他性命。” 麻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笑脸,说道:“那谢谢你了,江湖路远,满是诱惑,希望你别忘了今日鹿儿的牺牲。” 成留会意,这是麻姑在提醒自己,莫要走了曾错的老路,愧对天道。于是成留说道:“仙鹿姐姐放心吧!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麻姑点了点头,霎时间化作一阵青烟消散了。 成留将香囊在神鹿鼻前晃了晃,神鹿眼睛眨了眨,一双漆黑的瞳孔转了几圈,便跟着成留走出了山洞。成留带着神鹿原路返回,将到自己老宅之时,发现李浪二人正坐在一块麻石上向这边张望。二人见到成留手握鹿角向这边走来,便喜出望外地大叫:“成爷,您真是神通广大……”接着又是咿咿呀呀的大赞特赞了一番。成留见了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二人每次都在原地偷懒,笑的是这李浪一套溜须拍马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成留便生愚弄之心,但想到这二人也曾相助于自己,便选了个折中的办法,说道:“你们想我一人回去邀功吗?” 李浪见满身是伤的成留,顿时会意,便撕碎了自己衣裳,露出了自己手臂,直接跃入满是荆棘的灌木之中。李康也依葫芦画瓢做了起来。不一会,三人便从西装革履的威武绅士,变成了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回程路上,李浪和成留有说有笑,但李康心中似有疑虑,最终找了个二人说话的间歇,插话道:“成爷,这鹿为什么如此听你的话?” 李浪听了,也疑惑的看着成留,显是自己也有此虑,但成留不说,自己得了成留送的功劳,便也不好问,不问不说,不说不问,这便是他的做人之道。成留听了,笑了笑道:“你听过千里马的故事吗?” 李浪道:“哦!我明白了。千里马通常是难以驯服的野马,只要你战胜它,它就会乖乖的听你的话了。” 李康道:“原来成爷是将它降服了?” 成留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默认此事,然后反问道:“这是我们三人合力降服的,忘了?” 李浪道:“哈哈哈,对对对,我们在成爷的率领下,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力大无穷的雄鹿降服,成爷英明神武,不愧是曾家第一猛将。”说完,三人哈哈大笑。 由于李浪早已将捉到神鹿的消息向曾错汇报,等三人一鹿回到曾家四合院时,曾错早已等候在前坪。见到成留等人到来,便无比兴奋的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两个保镖搀扶着,来到了成留身旁。成留从一名保镖手中接过了曾错的一只胳膊,搀扶着曾错。曾错点了点头,从另一保镖手中抽出另一只手,抚摸起神鹿来。他一边抚摸,一边说道:“对了,对了,就是它了。”说完,又摸了摸成留的脑袋,道,“这一年,你辛苦了。我真没看错你,想要什么奖励,大胆的说吧!哈哈。” 曾错难得地笑了。成留道:“干爹,我帮家里做事是应该的,要奖励就奖励他们把。”说着,成留指了指李浪兄弟。 曾错对李浪兄弟点了点头,道:“一人奖五百万。”曾错大笔一挥,便是一笔巨额财富,让李浪兄弟顿时兴奋地眉开眼笑,若不是在曾错面前,恐怕二人早已手舞足蹈起来。如此丰厚的奖励,看的其他保镖均羡慕不已,恨自己今日没有跟着成留出去,都懊悔不已。 此后,曾错将神鹿偷偷运回了北京,具体将其藏在何处,却无人得知。寻鹿目的达成,曾错便也不再逗留南岳。就在高考的前几日,成留意外接到了美国斯坦福大学生物医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当然不是自己考上的,但他知道,在美国只要能用钱解决的,就没有什么是曾家办不到的。专业也是曾家为自己定好的,看来曾错已有意培养自己进入三生集团了。当然,最令成留高兴的,是他和刘楠在同一所学校,他们在不久的将来便要见面了。可想到刘楠,他心中总是有些莫名的担忧,因为这半年来,刘楠只简短的给自己回复了一封信,没有思念,也没有问候,语言似乎有些冷淡。成留想,刘楠那样做,或许是为了让自己不分心地好好学习吧。 成留以高考理科678分的优异成绩结束了自己在中国的学习生涯。暑假里,成留告别魏道长、麻姑、佛爷、成夫子等人,便在曾错的安排下去到了美国。 第二卷西海岸风云 第六十八章失恋美国 飞机还有五分钟便要降落,美国没有成留的理想,但他的梦中的人在这儿。他想,自己如今已如此优秀,刘楠的母亲应该可以接受自己了。他虽满怀着期待,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来之前,他和刘楠通过电话,他没感觉到对方的热情,话语平和,近乎官方。 飞机降落,除了机场,他见到了梅姨,遍寻一周,却不见刘楠的身影,梅姨道:“别找了,她没来。” 成留道:“她的课题还没有完结吗?” 梅姨道:“完结了。” 成留道:“那她现在一定有要事?”成留心中不安的感觉加重,但还是自我安慰着自己。 梅姨道:“你总是要知道的。她觉得对不住你。” 成留吃惊,似乎那丝不安成了现实,他还是问道:“她忙我理解,没什么对不住的。” 梅姨道:“她爱上了别人,忘了她吧!” 成留停下了脚步,听到这个结果,顿时明白了一切。刘楠的冷淡原来是因为她已移情别恋,这个结果他从文唯的话语中就已隐隐猜到,不只文唯,可能冯月遥也已知道,因为她在刘楠对自己冷淡后便也很少联系自己。但谁也没有说破。他顿时觉得自己费尽心机,只证明了自己是个笑话。他强忍悲伤,眼中露出了当年挨揍时不服输的表情,这一年的学习和见识,把他变成了一个不服输的人。他爱刘楠,即便当时在劝说梅姨时说过和文唯一样的观点,爱一个人,便不在乎对方爱不爱自己,但事到临头,那些劝人的话在现在的他看来,都成了懦弱的托词。今日的成留,已不再是那个自卑的人。他心中按下决定,是自己的,就应该亲手抢回来。他本想怪罪梅姨为何不早点告诉自己,但想想,对方也是为了自己着想,她也为了完成匡扶天道的伟业与自己爱人万里相隔。他明白了成夫子说文唯与自己投缘的用意,意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他们一定都早已知道。他开始有些感到幸福,有了成夫子和文唯的侧面安慰,如今却也真如文唯所说的:“如果哪天你觉得孤单,记得有我喜欢着你,那样你就不会孤单了。”他记起了那个温柔的吻。但他对文唯,似乎没有爱情的感觉,他把文唯当自己无话不谈的妹子。就算自己喜欢文唯,但也不会是现在去联系她,他觉得这样做不仅显得自己懦弱,也对不住文唯,因为文唯不应该是自己的备胎。 他对刘楠没有丝毫恨意,他想要追回刘楠,他觉得一个男人被抛弃,不是女人的错,是被抛弃的人实力不足。就算错,也错在两个男人,一个是被抛弃的人,一个是女人移情别恋的对象。 成留眼神变得异常坚毅,再一次迈开了脚步,没在说话。反而一贯沉默寡言的梅姨有些担心起来,追上成留道:“你没事吧?” 成留笑了笑:“没事,错不再她。” 梅姨道:“但你更不应该自责,你们毕竟分别太久了。”梅姨想继续劝说,却不知说什么好,一个苦等三辈子都不嫌久的人却说别人一年的分别太久,多少让人听来像是一种讥刺。 成留道:“我没有自责,是我的,谁也抢不走的。”成留的坚毅,让梅姨刮目相看,点了点头,道:“你长大了,让我倍感欣慰,这才是顶天立地的中国男儿。” 二人上了梅姨的一辆林肯轿车,开往了成留在硅谷的住处。繁琐的入学仪式自然有下人去打理,有钱开路,在美国走到哪里都会是康庄大道。 曾错让成留毕业后在进入公司,并没有给他过多的参与公司运作,而刘楠却早已一边学习,一边进入三生集团美国分公司参与研究了。成留知道,在曾错眼中,自己不过是一名猎人,只在需要神鹿的时候用到自己。但成留却不甘于此,为了尽早打入三生集团内部,不得不提前做出些成绩来。他拒绝了曾错给自己安排的保镖,有了这一年对英语的猛攻,他的英语已达到了较高水平,所以翻译也不必了。 一切安排妥当,梅姨道:“你的搏击术练到什么水平了?” 成留道:“不清楚,还请梅姨指教。”成留话未说完,梅姨便一脚踢来,成留未及防备,腿上便重重吃了梅姨一脚。成留忍着痛,退后两步,还未站定,梅姨的拳头便又迎面打来,成留侧身必过。接着梅姨“呼呼呼”三记踢腿分别踢向成留的前额、腹部和膝盖,成留迅速伸手招架,但来势迅猛,自己虽化去力道,身子也已被逼入墙角。梅姨一记摆拳挥出,同时提起膝盖防他向下躲避,成留退无可退,只好伸手挡格了这一拳,一手向下,防着梅姨的踢腿。不料自己面门打开,梅姨一个冲拳袭来,成留心道不妙,若是这一拳上脸,自己非鼻血崩流不可。好在梅姨将要打到成留鼻梁之前收了力道,拳头便停在他眼前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梅姨卸了架势,退后两步,道:“你须防着别人随时会对你出招,失了先机,便已输了一半。” 成留上前几步,道:“谢谢梅姨教导。” 梅姨道:“再来!”话音刚落,拳风已到。成留这次有所防备,侧身躲过,转了个身,跳到梅姨身后,这儿有大片空地,便不至于再次被逼入墙角。梅姨也不转身看他,一记神龙摆尾向后踢去,成留本未及摆开架势,见这迅猛一脚踢来,只好狼狈招架,矮身滚地躲开。梅姨向后跃起,凌空一个转身,落在了成留身边,不等成留起身,一个横扫千军扫堂而去,让刚刚站立的成留又一个虎扑跃过了这一脚的攻势。成留趴在地上,未及起身,梅姨的脚已踩到他的背上。这一场又是成留输了。 梅姨收回脚,退后几步,说道:“你跃到我身后之时,为何不还手?” 成留道:“我……”成留本认为梅姨是一名女子,不想出手伤了她,但自己两次落败,说出这个原由,不免被梅姨嘲笑,便摸着头吱吱呜呜起来。 梅姨看出了他的想法,道:“进攻也是一种防守,至少别人在招架时会少打出一拳。” 成留道:“梅姨教训得是。” 梅姨又道:“不要因为对手是女子,就小看了。女子动起手来,可不会手下留情。” 成留道:“不敢小看,我本来就不是梅姨的对手。嘻嘻。”成留自嘲的笑了起来,梅姨见成留笑了,便也为他宽心许多,道:“你不再因刘楠的事挂怀就好。这间院子是我为你选的,地下室友练功房,你可以时常练习。” 成留道:“谢谢梅姨。” 梅姨道:“美国不像中国那般安全,很多人持枪,在未确定对方身上没枪之前,切记不要动手。” 成留道:“明白。不过我也有枪。”说着,成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弹弓,接着道,“三十米之内,不比枪慢,但还是比不了真正的枪,顶多算个暗器。” 梅姨道:“拿来防身也是好的。”梅姨顿了顿,又道,“佛爷的功夫你刚才没有使出来一点。” 成留道:“佛爷的招式多用于进攻,而闪躲时,不及您教我的灵巧。” 梅姨道:“他的招式开合写意,飘逸大方,要用起来,你还需要些时日,我这一年来学了不少,我会慢慢教你。” 成留道:“有两位大宗师的指点,我不成才都不行了。” 梅姨笑了笑,道:“我哪里是大宗师了,不过佛爷曾是湘军水师统领,教着几万人操练,在整个湘军里也罕见敌手,叫他一声大宗师也不为过的。”梅姨在说道自己爱人时,脸上充满了爱慕与自豪,成留第一次看见梅姨这样的神情,不禁心中为她高兴。二人又细说了许久,梅姨交代了一些在美国生活的注意事项,也交流了曾家在美国的一些信息,方才离开。 第二卷西海岸风云 第六十九章拳馆之争 距离开学尚有几日,成留听了梅姨介绍,第二日便一人去了旧金山唐人街。这里的唐人街是美国西部最大的华人聚集社区,这里风土人情皆与旧中国时无异。 成留漫步其中,听得叫卖吆喝都是中国话,感到去国之苦也少了几分。他把心思用在浏览之上,尽量不去想刘楠,可越是不想,见到街上成双成对的行人心中却越是悲伤。他想,这样的结果,当初何必让自己认识刘楠?他心中却也从来没有怪罪过刘楠,没有她,自己便不会有今天的见识,他感谢刘楠让自己从一口小井中跳了出来,感谢她让自己知道,人的一生不是为别人而活。人就是一个个体,父母、朋友、环境,都只是自己成长的预选条件,自己完全可以不选。环境中的思维、见识以及世界观、人生观,也只是自己的参考,却不是自己的必然选项。她告诉自己,人可以与历史中的人物为友,与小说中的人物为伴,在自己世界观形成的时候,可以参考历史的巨人,在面临抉择的时候,可以询问古人。她说人最大的悲哀,就是沦陷在自己狭窄的世界里,自己的所有观点,都是来自于身边人的言谈。在这一点上,成留比刘楠有更多的认知,他知道,身边人的言谈大多是些假话,若是沦陷其中,就只能活在别人的看法中,而这些看法,大多世俗。因此成留可以理解刘楠的思维,她追求自由,就不会被传统的爱情观所羁绊,哪怕见一个爱一个那也是她的自由。 正思索间,听得前边有锣鼓之声,许多行人都往那边赶去,成留随着人群也走了过去。便在街心一处广场,一家中国人开的武行在此宣传。一对舞狮在立桩上来回跳跃,引来游人喝彩。这样的舞狮,成留在南岳也时常看见,便不觉新奇,转头便欲离开。这时一位发着传单的小伙拦住了他,用英语说道:“这位小哥,南拳武馆要了解一下吗?中国功夫?”成留看他样貌,黑发黄皮肤,正是一个华人,只不知这是第几代华裔了,不知他还会说中文否,于是用中文试探到:“我想学。” 那小哥听了,心中高兴,也用比较生疏的中文说道:“你的中文很正宗,刚来美国吧。”说着,给了成留一张传单,又道,“在美国没有一招半式,容易被老黑欺负,来这里的华人都会学上几招。那些黑鬼欺软怕硬,在他们面前武上几招,他们就会灰溜溜的跑了。” 成留看着用中英双语标注着的传单,答道:“我刚来留学。” 那小伙道:“那就更应该要学了,校园霸凌在美国非常普遍。” 这是又有一个小伙走了过来,但所穿武馆服饰却与先前这位不同,显然是来自另一家武馆。这人凑近成留身边道:“兄弟,可别上当,要学便来学咏春,他们都只是些花架子。”那南拳小伙见有人贬低自己武馆,便怒道:“咏春小家子气,也敢在此撒野?”听他怒吼,便又有几个南拳小伙围了过来,与咏春小哥骂作一团。 那咏春小伙见自己势微,便一声唿哨,又有几个手上拿着传单的咏春小伙从四面围了过来。 那红衣南拳小伙道:“你们咏春就是要和我们过不去对吗?” 绿衣咏春小伙道:“是又怎么样?也不想想,你们是如何诽谤我们的?” 这时,又有几个身穿白色武馆服饰的小伙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傲慢的道:“呦呵,今日两大武馆竟为了一名弟子大动肝火,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南拳、咏春二人听了,怒目齐道:“与你何干?” 那白衣小伙胸前写着太极二字,原来是太极武馆门下的弟子,只听他笑了笑道:“你们可以招人,我们太极门便招不得?”说着,又对成留说道:“这位爷,太极才是武学正宗,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哪是这些小门小派可以比的?入我武行,我包你在旧金山无敌。” 成留笑了笑,正要答话,那南拳、咏春的人便纷纷骂了起来。这时人越来越多,成留看见人群周围还有黄色的形意拳馆,黑色服饰的洪拳,他们各自有十几名弟子,在一旁围观着这三家的争吵,有的在讪笑,有的在一旁拱火。 这时一个二十来岁漂亮的黄人女子带着七八个人走了过来,这些人打扮的学生模样,想必也是亚洲过来的留学生。那女子手中拿着五张不同武馆的传单。咏春、南拳、太极三门人见了,均想,这些人手上拿着武馆传单,必定是来学拳的了,便止了骂声,纷纷好言介绍起自己武馆来。 拳馆弟子均吵开了性情,也没问那女子是否华人,便以为那女子是和成留一路,都用中文介绍着,谁知那女子并非中国人,只听她用英语说道:“我们几人想学中国功夫,不知道你们哪家最好?” 此话一出,便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各大武行的弟子便纷纷卖力的介绍了起来,就连一旁观战的洪拳和形意拳也参加了进来。七嘴八舌的说了半晌,也没分出个高低。 那女子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待到安静,那女子道:“这样吵分不出胜负,不如你们各自比试比试,最后胜出的武馆就是我们的选择。” 各武馆小伙听了此言,均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回答。因为师傅不在,这种摆擂台定优劣的大事,弟子们均不敢做主。那女子见大家犹豫,接着道:“我们愿意出双倍价钱。” 众武馆依然没人表态。那女子摇了摇头,故作失望道:“看来你们都不敢比试,估计也不是什么真功夫。” 这时一位中年男子朗声说道:“谁说不敢?我南拳武馆愿意出战比武。”此话一出,南拳弟子纷纷喝彩。原来这人便是南拳武馆的馆长,也是南拳门的师傅,因今日宣传活动,一直站在现场。弟子们与别派争吵,自己身为师长,故隐藏在一旁不愿堕了身份,但听到有人怀疑自己门派不敢参与挑战之时,便站了出来。 其他武馆见南拳武馆馆长应了比武,便纷纷拿起电话向自己馆长汇报。这等大事,若不应战便会被人认为胆怯,果然,未过多时,便听洪拳弟子说道:“洪拳应战。”接着形意拳也道:“形意拳应战。”随后咏春、太极也都应了战。众人约定了时间,明日下午两点在唐人街最大的拳击馆内进行比武,生死不计。这番争吵因成留而起,便也被邀请参观。 第二卷西海岸风云 第七十章 比武开场 次日,成留早早来到了地点等候。还未开馆,场边已经围着许多人,想必大多得了比武消息,均来看看热闹。中国功夫在西方历来备受追捧,今日这场较为正式的比武,不论内行外行,便都想来一睹风采。 下午一点半左右,场馆开了闸门,烈日下晒了许久的群众摩肩接踵进了场馆。场馆中央有一座方形拳击台,台下每一个方位均有十几排观战座椅,成留找了靠后的一张坐了。 这时洪拳武馆的人马浩浩荡荡近百人率先进场,为首一名中年男子带着众人选了擂台北边的位置坐了,接着太极、形意拳、咏春、南拳的人马也都各自带着几十人摆着整齐的阵势陆续进了来。各自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穿武袍,想必便是各自武馆的掌门了。进来后各大掌门互相间抱拳问候,寒暄毕便依次邻着洪拳武馆的人落座。成留想,看来这武馆的高层之间还是一团和气的,争吵的不过是下面的弟子们。见到此,成留便也心宽许多,中国人远在异国,就应当彼此团结互助才对。 人还在陆陆续续的进入,直到距离开场还有十来分钟的时候,昨日那漂亮女子进场了,她身后竟也跟着二三十人,只是这些人西装革履,已全然不似昨日那般学生模样。成留的眼睛不由得对那女子多瞟了几眼,他发现那女子着装有些怪异,高温的九月,她竟围着一件风衣,那风衣将起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各大武行见了来人竟如此之多,心中均暗自窃喜,想到,若是自己武行胜了,这些人便都到了自己门下,收了双倍的学费,便又可以改善一下自己的场馆了。 待这几十人坐定,比赛便算正是开始。按照惯例,两门派较量,便由第三门派前辈担任裁判,比赛采取车轮战法,上台两人中的胜者留在台上,接受后一门派的挑战,直到所有门派都上台比试完毕,最后留下那人便算胜出。五个门派各自派出代表抽签决定出场顺序。 经过众人见证的抽签过程,最终确定出场的顺序,依次为:形意拳、南拳、咏春、太极、洪拳。 形意拳和南拳代表在掌声中走出各自阵营,成留本以为是各自掌门出马,但仔细看去,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形意拳小伙出了阵营后,几个健步,一手撑着擂台上的软栏,身子一跃便到台中,带着身上披风飞扬,潇洒轻巧,引来观众一阵喝彩。而那南拳小伙哪愿在开场便失了威风,向前一跃,身子竟腾空飞起丈余,也不借助横栏辅助,在横栏上头完成一个空翻,便稳稳立在了擂台中央。这一表演,更激起台下一阵喝彩。南拳弟子们更是欢声雷动,便如比赛已然胜了一般。南拳小伙见众人纷纷喝彩,便四方抱拳,表情甚是得意。 那形意拳小伙本也有此身法,只是被南拳小伙后来居上,不禁有些恼怒,心中骂道:“得瑟什么?要拳头上才见真章。” 此时台下铜锣一响,二人便收了心情,相峙而立。台上裁判是洪拳前辈,他手在两人之间一挥,宣布比赛开始。二小伙彼此抱拳行了一礼,便各自摆开了架势。 那形意拳小伙在上台时吃了下风,急于找回面子,便率先出手。只见他双手开合有度,出拳如风,劈、钻、崩、炮、横五行拳法轮番轰出,迫使那南拳小伙不住后退招架。那南拳小伙看似败退,实则在按照师傅所教方略摸索着对方拳路,好在对方破绽之时给出致胜一击。可那形意拳小伙却是不知,只当对方武艺低微,心中顿起戏弄之心,便也不去真的攻击,在耍完五行拳后,接着又耍起十二形拳来。只见他身形时而如下山猛虎,时而如飞龙在天,或似灵猴,或为奔马,顷刻间,便将龙、虎、猴、马、鼍、鸡、鹞、燕、蛇、骀、鹰、熊等十二中猛兽飞禽的身法展示了一遍。台下掌声此起彼伏,以至那形意拳小伙心中甚是得意。成留在台上看着,心中本暗自惊奇,原来拳法中也有这么多的变法,但看到后来,便觉得那形意拳小伙看似炫目的招式中,其实破绽百出,十二种飞禽走兽其实花里胡哨姿态多余。“或许是这小伙学艺不精罢了。”成留想到。 形意拳小伙一套拳法使完,便想再来一遍,他心中认定对方不敢招架,打起拳来尽没有过多防备。那南拳小伙没在给他机会,在对方打到一半之时,抓住一个破绽,使出一记蔡李佛拳中的单飞脚,正中形意拳小伙的下颌。下颌乃血管汇集之处,这一脚趋势甚疾,形意拳小伙突遭重击,竟登时晕倒在地。裁判见选手倒地,便叫停了比赛。按照规则,倒地不起一方算输。胜负已定,台下南拳武馆弟子齐声欢呼,周围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虚实,为何一直处于下风的南拳小伙,会在瞬间转败为胜。看到擂台上方屏幕中显示的回放,众人才恍然大悟地鼓起掌来。 其实成留知道,南拳小伙一直未在下风,自己一直处于防备状态,起初他用示弱让对手轻敌,正如佛爷所说,在比武中示弱也是一种进攻,那样对方会有更多破绽。但说这南拳小伙技高一筹,成留却也不以为然,形意拳小伙有好几次可以将其一击即中的机会却没有把握,他若不轻敌,抓住那几次时机,只需一脚或是一记勾拳便可将对手掀翻在地。成留不禁为他可惜。 形意拳弟子将晕厥选手抬下,这时裁判对咏春拳馆方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有一咏春门人站了起来,缓缓上了擂台。 第二卷西海岸风云 第七十一章洪拳夺魁 这南拳,原是中国南方拳种的总称,咏春、蔡李佛便都是其中之一。南拳拳馆所教拳法庞杂,于南方各大拳种皆有涉猎,原想着去糟存精,已发扬光大,但立馆几十年下来,如同众多武馆遭遇一样,所学精者不是去了拍戏,便是转行做了职业拳手,留下来的便少有艺高者。 咏春小伙得了形意拳失败的教训,便从上台开始就采取了沉稳守式。开始后,二人均互相试探,谁也不愿率先出手。二人你进我退,我前你让,比赛甚是沉闷,台下观众便有人和起倒彩来。只听得一拉丁美洲面孔男子用英语叫道:“两个垃圾,不敢打就滚下去吧!”他说完,许多观众纷纷附和,嘘声阵阵。这时咏春掌门人站起身来,朝着擂台喝了一声:“欺近身去!”声音中气十足,竟压过了满堂嘘声。 原来咏春拳,是一种利于近身搏击的拳种,台上咏春小伙听了掌门提醒,便振作提气,踩着梅花碎步,攻上前去。南拳小伙甚至咏春近身搏击的厉害,便一直向后闪避,但几经闪躲,终究被逼到了擂台边缘。二人展开招式,这才交起手来。由于近身,南拳小伙也使出了咏春拳来。只见二人挥拳出掌,招式如出一辙,来来回回,拳法有如运笔行书,将那永字八法中的点、横、折、竖、勾、挑、撇、捺运用到了拳法之中,灵巧飘逸,煞是美观。场外嘘声止歇,叫好声连连。 二人斗了片刻,咏春小伙毕竟术业有专,使起拳来攻守兼备,变化无穷。那南拳小伙苦于近身搏击,自己更为熟练的蔡李佛拳却完全派不上用场,只得使用不甚纯熟的咏春招架,身上脸上便已中了数拳。久而久之,那历经两场的南拳小伙终于体力不支,渐渐败下阵来。 喝彩声中,太极拳馆代表跃上台来,行礼毕,二人便张开了手脚。咏春小伙依旧欺近对手,勾、挑、撇、捺……身形依旧灵动,但他的一拳一脚虽说刚柔并济,似乎一下力道也着落不到太极小伙的身上,不是被对方躲过掌力,就是被对方化开了拳风,自己越是使劲,对方视乎化解得越是轻松。不过那太极小伙只是一味化解对方攻势,似乎没有一拳一脚是用在进攻之上。好在二人身法都灵活飘逸,也博得了台下阵阵掌声。那咏春小伙越打越是急躁,便加重了力道,挥起拳头自上而下向那太极小伙头顶击落。这一拳,势大力沉,眼见便要落到太极小伙头顶之时,只见他左手斜扬,拨动了对方手腕,自己一个转身,便让着一拳落到了自己身侧,而对方却因去势太猛,险些摔倒。成留见那太极小伙的手法,看似绵软无力,却蕴含了诸多奥妙,只是那小伙毕竟年轻,还不能将对方攻势转化为自己力量,若是在对方踉跄之时,趁势一靠,便可将其推倒于台上了。 咏春小伙在这一失误之后,便学了乖,也不大开大合地进攻了。只见他左手一个虚拳击出,在打到一半时便及收回,但那太极小伙却未发觉这是对手佯攻,便顺着对方左手来势连着做出了套化解动作。成留看了,便已猜到,原来这太极小伙是摸清了咏春拳法招式,只要对方拳脚一出,自己便有了应对的化解之策。各种拳法,只需看到开头出招,便会知晓其趋势方位,自己只需用出其后的应对招式即可。那咏春小伙好似也看清了此理,便不断的打着虚招,每一个虚招却都引起太极小伙的连串回应。最终,咏春小伙在一击虚招之后,在对方未及做完虚招回应动作之时,便迅速打出了一记真拳,拳头直击面门,对方一跤仰倒在地,便再也爬不起来。 咏春连胜两场,门人无不欢歌笑语,其他观众也跟着喝彩,都一齐叫起了冠军来。 喝彩声初歇,洪拳代表站起生来,却未立即上台,他打了个手势请大家安静,众人便静了下来。此时裁判已换了形意拳前辈,那洪拳小伙中文朗声说道:“裁判大人,咏春兄弟连战两场,可否容他稍歇片刻再战?” 众人听了均暗自点头,纷纷向洪拳小伙投去赞许的目光。裁判点了点头,也用中文道:“可行。”又转头看向咏春小伙问道,“你意下如何?” 那咏春小伙抱了抱拳,也用中文答道:“那谢过了。”就在这时,台下那些拉美面孔之人用英语叫嚣道:“不能歇息,你们行不行,就这么两下子就打不动了吗?还开什么武馆?趁早关门算了。”一些人不明所以,没有做声;一些人唯恐天下不乱,跟着起哄。成留想,洪拳和咏春小伙都说的中文,莫非这些拉美人都能听懂?他又想到,喜欢看中国功夫的,想必也喜欢中国文化,于是他们懂中文便也不算稀奇。毕竟中文是美国使用人数第二多的语言。 咏春小伙见观众如此,担心被人认为自己却场,又想到,即便自己输了,因为连战三场身体疲惫,也算虽败犹荣。他又看了看洪拳小伙,认出了这人便是已经参加了职业拳赛的运动员,段位可高出自己许多,心想这一战怎么也是胜不了的了,自己正好有个台阶下,想到这,便立即说道:“洪拳兄弟,请上来吧。” 那洪拳小伙抱了抱拳,道:“这样,在下只好占些便宜了。”说着,洪拳小伙原地纵身,跳过了前面两排座位,双脚再观众和擂台之间的空地上点地,再次跃起,飞身过了擂台横栏,稳稳落在了擂台中央。其身手迅捷无伦,使得起哄之声顿时消散。 双人行礼抱拳毕,便开始打斗起来。那洪拳小伙似乎有意避让,咏春小伙虽出拳如风,却横打侧踢,怎么也碰不到洪拳小伙身子。在追打之间,成留看出了咏春小伙诸多破绽,但洪拳小伙却将双手负在背后竟不还击。 那咏春小伙突然停住,双手抱拳对洪拳小伙道:“兄弟,你已让了我二十余招,再不出手,便是对我的侮辱了。” 那洪拳小伙是职业选手,经过了长期专业训练,已达到较高水平,应对业余选手自然游刃有余。他不急出手,只是想给些时间让对方歇息,但对方似乎并不领情,误会了自己好意,一上来便强攻猛打,一幅不耗尽自己气力誓不罢休的样子。见对方如此说,便不再相让,拿出了真实水平与对方打了起来。只可惜对方破绽太多,交手十余招,便将咏春小伙打倒在地。最终胜负已分,洪拳赢得冠军,洪拳弟子齐声庆贺。由于洪拳小哥光明风度,也确实技高一筹,赢得光彩,其他拳馆掌门也纷纷前来祝贺。 正在众人庆贺这时,拳击馆内突然响起了声音,一男子用英语说道:“中国功夫,在我们韩国跆拳道面前就是垃圾!”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个三十来岁的黄皮肤男子身穿跆拳道服,手上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话筒,一边走上擂台,一边说着。中国人听了纷纷回骂了起来,不会英文的骂着,“棒子”,会英文的骂着,“美国人的狗”!音响里的声音,终究大过了现场:“你们只会叫,有种来比比!”他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刚胜出的洪拳小伙。 那小伙示意众人安静,待声音小了,他抱拳用英语道:“我应战。” 第二卷西海岸风云 第七十二章韩国男子 民族大义面前,各大武馆弟子便都抱作了一团,自觉的站在了中国人的阵营。骂声兀自未绝,擂台上的二人已摆开了架势,裁判换了一名白人,因是拳击比赛的专业裁判,双方均无异议。铜锣一响,比赛正式开始。 洪拳小伙按照礼节抱拳做了个揖,不料那韩国男子竟不讲武德,抬腿便劈来了一脚。这一脚用的是韩国跆拳道劈腿招式,使全了力道。洪拳小伙触不及防,便硬生生吃了这一脚,当即倒地。成留心道不妙,又想起梅姨说的话,比武之时的确需要时时警惕敌人袭击。众人看了,纷纷对韩国人的无耻行为痛骂不止。 裁判并未吹停比赛,做了个手势,示意比赛继续。那洪拳小伙尚未站稳,韩国男子一脚侧踢便已近身。洪拳小伙冲忙招架,伸手挡下了这一脚。只听“铛”的一声,似金属知音,又似东西碎裂之声,那洪拳小伙便扶着自己被踢手臂,痛苦的倒在了地上。仔细看去,原来那洪拳小伙的手臂已然折断。成留不禁心中惋惜,这洪拳小伙的职业生涯自此报销。同时也从心底里怨恨起那韩国男子来。 因洪拳小伙身受重伤,裁判吹停了比赛。洪拳弟子立即围了上去,作势便要围攻那名韩国男子。均被裁判拦在了一边。这时洪拳掌门喝到:“住手,自己技不如人,还要以多胜少吗?”众人听了,只得扶起受伤的小伙怏怏退下,心中仍不住咒骂。 这时那韩国男子伸出手掌,拇指朝下握起拳头,向着四方点了点,做了个藐视的动作,脸上表情一脸不屑。台下华人看了,哪里能忍,便有许多弟子叫骂着,想要和那韩国男子一绝生死。南拳掌门性子刚烈,一个纵身,便跳到了擂台之上。南拳掌门拱了拱手道:“南拳蒋无咎,愿领教高招。” 韩国男子笑了笑,脸上仍旧带着不屑表情,但身子已摆开了防守架势。裁判示意比赛开始。韩国人见没了可趁之机,这次没有率先出脚。蒋无咎本就怒火攻心,也不管他什么来往试探,打出南拳各大拳法中的猛招向那韩国人猛攻而去。韩国人旋转腾挪,避开了最初几招,身法倒也算飘逸潇洒。接下来几招,韩国人便抬腿档隔。蒋无咎的拳脚打在韩国人的小腿之上,确似打在铜墙铁壁之上一般,屡屡发出了金石之音。十几招下来,蒋无咎拳脚便已出血肿胀。成留心中惊奇,莫非那男子腿上暗藏着金属护具? 蒋无咎攻势减缓,此时韩国男子却开始了攻势。看男韩国男子的招式套路,却哪里还是跆拳道,用的尽是泰拳里的招式。这时台下有人用英语喊道:“韩国人不要脸,怎么用起了泰拳招式?” 那韩国人一边打斗,一边叫道:“用什么招式都可以,总之比你们中国功夫强。” 蒋无咎听了,更加恼怒,“呼呼呼呼”击出几记重拳,但均被韩国男子隔开。由于这几拳用了全力,待拳打完,气势便又衰了下来。韩国男子抓住这个时机,接连打出十几记肘击。蒋无咎已年过五旬,体力哪似这年轻韩国人一般,便只挡下了七八招,剩下一半,便扎实地吃了个通透。本来中了两记肘击之时,蒋无咎便已身子瘫软,只是由于要强,不想弟子们看见自己被击倒的样子,便将双手反搭在横栏之上,一时间便不会倒下。而那韩国男子,明知对方已失了意识,却依然打出了剩下的招式,速度极快,等到裁判阻拦之时,蒋无咎早已晕厥过去。 遭此变故,南拳弟子救下师傅后,均怒不可遏地瞪着那韩国男子,但迫于对方武艺高强,却也不敢开口谩骂,生怕被那人点上台去比试。那韩国男子胜出,华人弟子虽心中不屑,口中却如南拳弟子一般,也未再做声。而除了华人之外,那些拉美人和白人均喝起彩来。成留发现,那漂亮女子所在的方正,似乎在这韩国男子胜利后显得格外兴奋,莫非这些黄色面孔也都是些韩国人? 那韩国男子又开始了他的傲慢,用英语高声喊道:“中国功夫,只配当做舞蹈。”此话一说完,那形意拳掌门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子,大叫一声:“形意拳康永福领教!”说着纵跃上台,身形潇洒利落,引来了一阵掌声。那韩国男子道:“果然是漂亮的舞蹈,像女人一般漂亮……”不等韩国人把话说完,形意拳掌门已忍不住率先出手,一边打一边说着:“是可忍孰不可忍?” 男韩国男子将话筒扔到了一边,展开了泰拳步伐,游走闪避着康永福的拳招。康永福身法稳健,拳脚舒朗,打出的形意拳远比他那比武的弟子沉稳许多。那韩国男子一味躲避,却似有意欣赏对手表演一般。见到康永福打出十二形拳之时,韩国男子笑道:“看来你的武功最好……”他顿了顿,康永福本以为对方在夸奖自己,不料韩国男子继续说道,“就像猫和狗在地上爬。”康永福听了,加大了攻势,拳出如雨,其势如有龙、虎、猴、马同奔,鹰、鸡、鹞、燕齐飞,看得台下观众一阵眼花缭乱。一时间,竟忘了喝彩。 韩国男子险些中招,口中依然挑衅着康永福。成留心道不妙,这人是在逼康永福耗费气力,再这样下去终会耗尽体力,便也会步了蒋无咎后尘。台下形意拳弟子虽见师父奇招频出,但无一招着落敌身,心中都为师傅提心吊胆。 韩国男子闪躲了近百余招,见对手拳法渐渐慢了,便也开始了他的进攻。康永福毕竟体力有限,身子也不如年轻人一般健壮,面对韩国男子连续踢出力大无穷的鞭腿,便在也难以招架,康永福的一只手臂,竟硬生生被韩国男子踢断。直到裁判叫停,韩国男子方才停止在其断臂上继续踢打。其实众人均知台上二人的实力悬殊,康永福依然无所畏惧的为了中国武术应战,是以康永福虽然败了,华人弟子们均对其敬仰万分。 成留看那韩国男子的腿法,心想,他虽迅捷无伦,但似乎每一脚都有着破绽,只消在挡隔他的一脚之后,对他的另一只脚补一记侧踢,他便会立即摔倒。可惜他们上了年纪,力量和速度都已跟不上了。想到这,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对搏击已有了如此深的理解,原来八指佛教自己的武艺竟有如此高的境界。他不禁对梅姨和八指佛感激起来。他几乎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在数招之间击败那名韩国男子。他想,如接下来无人应战,自己便会入场为中国人争回这点面子。 第二卷西海岸风云 第七十三章再遭挑战 康永福下去,还未等韩国男子挑衅,咏春掌门便叫了声:“咏春叶空云领教。”与此同时,太极掌门也高声叫道:“太极陈获雨领教。”其实洪拳掌门也已起身,见二人已邀战,便没有出声。 那韩国男子分别看了看两人,说道:“你们两个垃圾一起上来吧!”二人均想,对方实力如此之高,二人合力或许有获胜的把握,对方既然给了机会,便不必再讲什么江湖规矩,毕竟那些江湖规矩只是华人武林的规矩,面对外敌,又何必拘泥?于是二人相视点头,便一同跃入擂台之中。 锣声想起,二人也不再对无礼的韩国男子行礼,他们移动身子,一前一后地把韩国男子夹在中间。那韩国男子并未惊慌,竟一改开场守势,主动挥拳出击。他好似熟悉咏春拳法奥秘,对叶空云采取长距离腿击,怎么也不让叶空云欺进身来。而对太极陈获雨则是直接不管不问,不对其出招,对方面无法借力打力。 这韩国男子好似变了个人一般,出手比上两场比武迅速许多,之间他时而鞭腿,时而劈足,打的叶、陈二人只有招架的份,自家武功竟丝毫没有展示出来。毕竟对战双方实力悬殊,不到三十回合,叶空云便率先被踢倒在地,再也动弹不得。在对战陈获雨之时,他知对方善于化解自己攻势,便改了招式,运用起了巴西柔术,贴地搂住了对方双脚,接着滚地翻身,与对方在地板上拆了几招,最终用一招十字扣锁住了陈获雨脖子。通常在职业比赛中,一旦有人被十字扣锁住,便再也不能逃脱,若不及时拍地投降,便会有被锁断脖子的风险。而陈获雨身位众多弟子掌门,加之民族荣辱之争,却宁死也不愿投降。韩国男子也不松手,更加大了气力,似乎非将对方脖子扭断不可。成留只看到陈获雨一张老脸由红变白,心中煞是着急。台下华人均心急如焚,却无一人喊停,心中都想,民族大义在前,若换做自己便也是如此,死则死矣,但绝不投降。 裁判见陈获雨脸色大变,似已晕厥,便叫停了比赛。成留见这场比赛韩国男子水平高了许多,但依旧有许多破绽,若是自己出场,依旧有很大胜算,只不过要比想象的艰难些罢了。 韩国男子再次胜出,台下除华人外又是一片欢呼。 成留站起身来正欲上场,那洪拳掌门却已飞身上了擂台,他对韩国男子拱了拱手,道:“洪拳,洪厚华。我若输了,是我等学艺不精,绝不是中华武术不如你们。我在中国习武时,门下弟子三百,我是最后一名,迫于生计,才漂洋过海卖拳为生。”说完,台下唯一醒着的康永福也说道:“正是,是我学艺不精,却不是中国武术不如你们!”成留深深为这几人的大义折服,虽然不敌,却敢冒死维护民族尊严。 说完,洪厚华便摆开了架势。韩国男子将他上台,一改先前戏谑,沉下身子,双手曲折互在胸前,竟也沉着了起来。 洪厚华率先出拳,只见他步稳势烈,硬桥硬马,拳法刚劲有力。那韩国男子见招拆招,两人却也打的有来有回。成留想,看来这洪拳武馆之中,不管是师傅还是弟子,武艺都要比其余武馆的高超,怪不得洪拳的门人要比其他武馆多出许多。不过,成留觉得这洪拳武馆掌门的拳法也甚是平常,拳法虽力道刚劲,却失了许多准星,几十招下来,竟错过了十余次击倒韩国男子的机会。不过那韩国男子似乎要更加差些火候,过了百余招,便渐渐落入下风。华人弟子,见到洪厚华占据上风,便纷纷叫起好来。 又过了百余招,洪厚华一记虎拳冲出,成留见了,心道不妙,因为这记拳没有预判在对方身体移动的趋势之上,若是对方趁势使用泰拳的近身肘击,就大事不好了。好在成留发现对方并未察觉这一破绽,反而愚蠢的使出了一记高腿,若是洪厚华将拳头向对方肋下勾出,不需等到对方出腿抬高,便会肋骨断裂倒地。果然,洪厚华也找到了对方破绽,由于对方对老友心狠手辣,自己便也不再手下留情,一拳击出,韩国男子的身子竟横飞了出去,倒在地上。韩国男子欲挣扎起身,却发现肋骨断裂,一时间疼痛难耐,只得双手撑地,趴在擂台边缘。他喉头一阵哽咽,口中竟吐出了一滩鲜血。洪厚华快步过去,将其裤脚拉起,发现里面确实带了一层金属护具。众人看了,无不冷眼嘘声。裁判看了,便用英文说道:“违规,此人前面比赛成绩无效!” 胜负已分,又听裁判取消他之前成绩,此番民族武术荣誉之争便是中华大获全胜,华人弟子无不笑逐颜开。成留也大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就在这时,成留看见那名漂亮的黄皮肤女子豁然起身,走出方正,一边走,竟一边解起衣服来。众人见了,均莫名其妙,却更目瞪口呆。他接下风衣,才发现里面竟也穿着一件跆拳道服。在场一些好事男子不禁大失所望。只见那女子满脸妩媚,笑盈盈的走上擂台,边走边向身后打了个响指,再指了指那受伤的韩国男子,便从她方阵中走出几个人来,将韩国男子搀扶了下去。 那女子用英语说道:“我要挑战。”众人看她一介女流,便纷纷笑了起来。适才失望的好事男子叫道:“你一幅下面一定藏着武器,藏着武器谁敢和你比试?” 那女子笑了笑,竟又解起跆拳道服衣带来,三两下功夫,便将跆拳道服全部脱下,露出里面剩着的短裤和运动背心,贴身衣物勾勒之下,其身姿无比曼妙惹人。成留看见,那女子左臂之上,有一道彩色纹身,具体是什么,却看不清楚。女子此举引得台下一阵骚动。洪厚华不愿接受女子挑战,但见她如此举动,不禁有些歉疚,于是说道:“你穿上吧!你是女子,我不方便接受你的挑战。” 那女子道:“你打伤我的徒弟就要逃走吗?”听她如此说,众人也心中惊讶,原来那韩国男子竟是这年轻女子的徒弟,那么她武艺岂不是还在那男子之上?洪厚华听了,便也不敢掉以轻心,双脚微分,摆起马步的起式。这时台下有人起哄,纷纷喊起了:“应战,应战!” 洪厚华无奈,若她不说自己是那男子师傅,便怎么也不会接受这女子挑战,但她如此说了,担心有人说自己打赢了徒弟却不敢打师傅,况且对方还是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子。说自己害怕是小,若说中华武术竟害怕一个弱女子便大为不妙了。 于是洪厚华说道:“还请着衣,我接受挑战便是了。”心想,自己对她手下留情些便可。 那女子重新穿上了跆拳道服,两手一前一后比在胸前,摆起架势来却也有模有样。成留见他动作,便知这女子身手定不再那韩国男子之下,只盼望洪厚华莫要掉以轻心。他突然想起昨日,这女子曾以自己一道询问武馆情况,这场比武便是她挑起的,现在看来,便知她们是蓄意谋划,却不知她与各武馆间有何过节。成留想,自己且先观战,若是自己有取胜把握,那洪厚华万一落败后,自己便一定出场为中华武术助拳。 第二卷西海岸风云 第七十四章敌方女子 那女子穿好衣裳,便行了一礼,一声媚笑,也不等裁判示意开始,便一个飞铲腿向洪厚华踢去。好在洪厚华早有提防,纵身一跃,飘然落到那女子身后。两人一开始便使出这等高深的美妙的武功,台下不禁想起一阵叫好声。 那女子见洪厚华在其身后,也不起身,双手撑地,单脚向后一记扫堂。接着双腿上扬,两手撑地,身子倒立着旋转踢来。她脚尖带起了呼呼风声往洪厚华胸前踢去,动作华丽而迅捷,直教人赏心悦目。面对如此怪异灵巧的身法,洪厚华四平八稳的拳法虽然力大无穷,但如何也无法攻到对方要害。那女子依旧头下脚上,旋转飞踢,洪厚华被逼得节节后退。成留纳闷,那洪厚华为何不用腿攻,有几处地方,只消侧踢对方手臂,对方便失重心,非狼狈倒地不可。成留哪里知道,洪拳本以拳法见长,用到脚的招式寥寥无几,加之当局者迷,却哪里看得清对方手臂。 那女子就这样踢出了三十余脚,便把洪厚华逼到了擂台角柱边。洪厚华退无可退,便就地扎起马步,双手护在身前,只有见机挡隔对方攻势。但角落里拳脚哪里施展得开,十几招之间,便已被对方踢中三四脚。 这是台下弟子见势不妙,便叫道:“有总就站起来打,不像个蛤蟆一样在地上爬。”或许因为焦急,那弟子竟忘了对方不懂中文。于是便又有人用英语翻译了一遍。 那女子听了,果真停下了攻击,双手向下一撑,身子倒立腾空,落地前在半空做了两个空翻,安然落地,模样潇洒而不失柔美。场下不禁一阵喝彩,尤其是那拉美面孔的人群,竟开心的跳起舞来。 那女子退后几步,嘲讽道:“中国功夫,连舞蹈也不算,又笨又难看。”洪厚华知道对方有意激怒自己,好叫自己失了方寸,想到自己若是败了,中国武术今日便会因为自己而遭韩国人侮辱,于是他也不气恼,只是强自镇定着再次回到舞台中央。 那女子再次出手,右手一掌向洪厚华左边面颊打去。掌势轻柔,被洪厚华轻松躲了过去。与此同时,那女子右边身子有了破绽,洪厚华把握机会,大义在前,也不管怜香惜玉,铆足了力气,便想如法炮制打在她徒弟身上的一拳,将她送下擂台。成留见了,失声叫道:“不可”。倒不是因为怜香惜玉地为那女子担忧,而是他看出了女子这一招是个极大的陷阱。但他的提醒,在这嘈杂的拳击馆中,又怎能传到对方耳中? 果然,成留所担心的一幕出现了。洪厚华重拳打出,那女子身子顿时如水蛇一般,纤腰一扭,铁拳便贴衣划过。女子在躲避时,本已重心不稳,不料她将身子在洪厚华手臂上借力,一个转体,便绕到洪厚华身侧。借着惯性,曲肘在洪厚华脖颈处重重一击,直打得他顿时头昏眼花。在洪厚华失神瞬间,那女子将其推向擂台边缘,与此同时,自己也跳上角柱。洪厚华身子撞到弹力横栏,身子被弹回擂台中央,就在这时,长在角柱上的女子纵身一跃,身子便轻盈的坐到了洪厚华肩膀之上。洪厚华意识方才回复,察觉女子已做到自己肩上,便知对方将使用巴西柔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倒地,否则便立即会被对方十字扣锁喉,所以他双腿微曲,立定马步,便是再多十个女子也压他不倒。女子双脚盘起,牢牢锁住洪厚华脖子,将自己身子固定在洪厚华肩上。接着她双肘提起,迅速向洪厚华头顶砸下,力道强劲,只这一下,便见到洪厚华眼中爆起血丝。洪厚华身子踉跄了一下,但依旧勉力支撑。不料那女子第二次肘击已至,洪厚华终于失去意识,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见此变故,洪拳门人迅速将其掌门抬了下去,华人弟子尽皆骇然。那拉美人群纷纷幸灾乐祸,女子方正中的人群,也高兴得手舞足蹈。纷乱之中,有人将话筒递给了台上的韩国女子。那女子说道:“中国功夫,丢了我们亚洲人的脸,劝你们尽早滚回中国去吧。哈哈哈……” 此时,先前昏厥的几个掌门都经弟子推拿而苏醒过来,见到台上女子如此嚣张,便纷纷站起,叫道:“老子和你拼了这条老命!”说着,便要上台。 这时成留终于起身,朗声说道:“个位师傅,请让弟子来试试。”成留自从喝过麻姑所制的苍露仙茶,体力便比从前充沛许多,声音也中气十足,因此,他的声音虽从后排发出,却也可回荡整个拳馆。说完,他已走到了擂台前。 陈获雨、蒋无咎、叶空云和康永福四人均走到成留身边,此时早有人告诉几位掌门,成留便是昨日想要到武馆学拳的小伙,众人皆想,初出茅庐小伙,为了义气失了生命便可惜了。于是康永福扶着断臂劝道:“这位小哥,你的民族大义我们心领了,请留下名号,我们日后免费教你功夫。”陈获雨道:“是啊,小兄弟,对方有备而来,不可再次受了伤害。” 另外两人正欲开口,成留挥了挥手道:“几位师傅,请放心吧,他上不了我的。”说完,便转身走到了擂台边。比武规矩,一旦有人挑战,除非擂主不应战,余人接不可阻拦。于是几位掌门只好暗自惋惜,心中均盼望他莫要再此留下终生伤病就好。成留走到擂台边,没有华丽的上台动作,他一手扯着最低的那根横栏下上攀爬,模样甚是愚钝,女子阵营的人看了,不禁一阵哄笑。那女子向正在攀爬的成留走了过来,媚笑着伸出了手,想要拉他一把。成留见到女子漂亮容貌,心中一荡,进忘了敌我之仇,便伸手接过了她白皙的手掌。华人弟子看了,不禁心中暗骂,这小子莫不是与那女子一路,一会故意被打得落花流水,好让中国功夫的名声一落千丈。 那女子将成留身子微微上提,成留借势向上,可就在半空之时,那女子忽然松手,成留瞬间失了支撑,便一个踉跄又掉下擂台。好在成留急中生智,用手抓住了中层横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但模样已甚为狼狈,引得外国观众一阵哄堂大笑。四位掌门也纷纷摇起了头,脸露难色。成留这才清醒,敌方女子自己怎可轻信?不禁心中又气又恼。他想起梅姨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能应为对方是女子而轻敌。于是打起精神,再次小心翼翼爬上台去。 第二卷西海岸风云 第七十五章大显身手 成留在台上站定,那女子见成留上台的样子那般狼狈,便又开始小看起来,举起话筒说道:“像你这样的小孩,我今晚可以打五百个!”台下有些华人弟子听了,心中暗自埋怨起了成留:“你自不量力便算了,为何还要拖累我们?” 成留不以为然,心想:“看年纪,你不过和我相当罢了,竟口出狂言,叫我小孩。自己今日要帮中国武术找回面子,便也要帮那五位掌门找回场子,以让你们这些韩国人不敢再骚扰他们武馆。”于是成留抱了抱拳道:“我曾在台下五位师傅手里学过功夫,今日他们对你们手下留情,我却不会因你是女子而不出全力。” 那女子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台下几位掌门也不禁心中酸楚,均想,你小子败则败矣,非要拉上我们陪你丢两次脸作甚?但大家都为成留敢上台的胆识折服,却也没有开口反驳。 此时台下铜锣敲响,裁判宣布了开始。成留行了开场礼,可那女子手中依然拿着话筒,说道:“我就让你一只手吧,省得我打败你后再拿。” 可那女子话音刚落,成留一个闪身,早已欺近女子,一手抓了那女子拿话筒之手手腕,一手轻巧便将她手中话筒夺了过来。接着一个转身,又回到了原来位置。这下身手,果真迅捷无伦,便是连台下观众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话筒便已经落到成留手中。四位掌门齐声叫好,见了这身手,尽皆自叹不如。尤其是那断臂的康永福,一张老脸又喜又羞,心道:“我怎好意思教他功夫。他一直在维护我们,我竟还在心里讥笑于他,真是惭愧。” 这时台下的各门派弟子才缓过神来,心中不禁被成留的身手折服,想起成留适才说自己曾投师自己门下,知他是有意维护本门脸面,心中又是充满感激,便直接把成留当成自己本门师兄,均为成留喝起彩来。 那女子字被夺了话筒,心中惊骇不已,若是他的双手不是对着自己手中话筒,而是往自己要害招呼,自己此时哪里还有命在?于是她收了先前傲慢,身子微曲,采取了严密的守势。成留知道,自己刚才一招只是攻其不备,接下来便不会那般轻巧了,见对方守护严密,便将话筒掷下台去,也躬身摆开架势。 成留适才看了五大拳法精髓,便有心现学现用,以免被对方看出破绽,否则便难以帮助各掌门洗刷耻辱。于是他模仿着形意拳的各种姿势,好在有八指佛和梅姨所教上乘功法作为根基,打起拳来却也各得其法。叫台下形意拳弟子看了,竟真怀疑起成留便是本门师兄来了。 可那韩国女子也变招急速,成留打出形意拳,她便用刚猛有力的泰拳招架;当成留摆开南拳的蔡李佛拳架势,对方便夹杂着跆拳道身法与之周旋。成留想以咏春近身,那女子便开始了大开大合的腿法将自己逼退。成留不得已使出太极,于是对方便用起了巴西柔术与自己纠缠。成留最后使出了洪拳,那女子便又成了倒立陀螺,让自己的力道总是打在空气里。几十招下来,那女子虽然未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但自己却也没把对方逼入险地。期间,成留虽看出了那女子几处破绽,但自己有意只用这五种拳法,破绽之处,却正好是各拳法的短板,故而屡屡错过。 这时台下一个身影喊道:“小兄弟,我代表各门派谢过你了,大敌当前,不必顾及一门一派面子,请用出自家拳法吧。”声音中气充沛,是个老者之音。成留循声望去,见一白发苍髯老人,正端坐在洪拳方阵之首。成留答道:“谢谢指点。”于是他用起了八指佛所教拳法,这套拳法早已在南岳武校里与教官切磋得熟练已极,加之梅姨所受步法,身形既自然灵巧,所出拳脚也不失大开大合之威猛。 仅仅数招之间,那女子便再也无法招教,破绽一出,成留抢上前去,一拳击向那女子面门。那女子见拳风袭来,便想倒地躲过,虽然狼狈,但不至于被成留击中。不料成留的拳头,像是长了眼睛一般,竟紧紧跟着女子面门向下飞去。女子退无可退,只好闭目就掳。而成留在拳头将要击到她面门之时,却生起了怜惜之心,突然收住了拳风,将铁拳停在了女子面前寸许之处。 那女子只觉拳风扑面,却无痛感,睁开眼,看见眼前停着一个碗大的拳头。她瞬间明白是对方手下留情,于是媚笑一声,以示感谢。但身子却未屈服,一把抓住了成留手臂,双脚上挑,牢牢缠住了成留身子。遭此变故,台下华人弟子均为其惋惜。女子阵营便又开始了欢呼,因为他们知道,若是成留身子被缠住,就算有再大气力,便也是泥牛入海一般,再难挣脱。成留心道不妙,却无暇怪罪对方不讲武德,连忙缩手,却哪里收得回来? 女子趁势将成留拉倒,几经挣扎,成留仰躺在地。女子背朝地面,两手紧紧扯着成留右手手臂放于身前,并用身体抵住其肘部关节。成留无法发力,被锁之手便似废了一般。同时那女子双腿伸出如剪,交叉着环在成留脖颈之上,一时间,成留竟动弹不得。一阵女子身体香气传入成留鼻中,不禁有些飘然。成留心想,这香气好生别致。想到这,女子腿一锁紧,成留脖颈吃痛,这才清醒,暗骂自己道:“生死关头,我竟还在品味敌人体香!”于是振作心神,苦思对策。 女子的脚越收越紧,成留几乎难以呼吸。千钧一发之际,成留把心一横,回归仰卧姿势,用脚奋力蹬地,双足腾空,整个身子倒立起来,接着双足在空中画出了180度的圆弧落在了另一侧,此时成留俯趴在地。女子身子也跟着翻转,手上力道却无丝毫松懈,但由于整个身子翻转时扭到了她的足踝,腿上力道便减小了许多。成留见机左手抓住女子一只足踝,恰巧正是扭伤那只,用力一扭,女子突然吃痛,便条件反射的踢腿挣脱,便是这一下挣脱动作,成留得了逃出间隙,便立即缩回了头来。 成留脖颈得以挣脱,女子再拉着成留手臂便是徒劳,成留站起身来,顺势竟将锁着自己右臂的女子带了起来。女子失了重心,便松了手。成留吃了她偷袭,便想要戏耍这傲慢的韩国女子一番。女子急于落地,成留左手抱在她身下,右手向下一托,便把这女子横抱了起来。观众看了,发出连连怪笑。 那女子伸手又想锁成留脖子,而成留早有提防,他将左手一松,女子上身便向下坠去,就在坠到地面之时,成留双手抓住了女子双足,将之倒提了起来。接着双手使劲向上将女子提起,女子倒立向上飞起。女子身手也着实了得,借着上升之力,便向成留使出了那招倒转陀螺的腿法。成留侧身躲过,那女子落地一个侧翻,由此与成留拉开了距离。 成留笑了笑,道:“还要打吗?” 那女子整了整衣裳,对成留鞠了一躬,妩媚地笑了笑,道:“我败了。”听到女子认输,台下胜负鼓声响起,华人弟子欢声雷动。那女子迈着曼妙的步子走到成留身边,将嘴凑到成留耳边,柔声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成留因为获胜而心中欢喜,便将女子适才偷袭自己的事情抛诸脑后,由于现场嘈杂,成留也将头凑到女子耳边,大度答道:“我叫成留。”那女子似乎又想再问,成留便侧耳倾听,不料那女子竟在成留脸上吻了一下。成留震惊之中,忘了问那女子姓名,当他转头看时,那女子已飘然落地,带领着自己方阵缓缓退场。 第二卷西海岸风云 第七十六章 前辈相邀 待得非武行观众全数退场,成留已下了台。洪拳掌门因重伤已被弟子送医救治,那洪拳方阵中苍髯老者见成留下台,便起身走了过来。一旁弟子纷纷恭谨退让,成留见了,便知这老者在洪拳门中必定威望甚高。 老者走近,其余四位掌门也围了过来,均不约而同的对他躬身下拜,成留也跟着行了一礼。那老者连忙扶起,待成留起身,反而也拱起手来,对着成留一揖到地。四位掌门也跟着对成留行此动作,成留受宠若惊,忙不迭回礼。几番周折,几人终于站定。那老者道:“敢问小兄弟高姓大名。” 成留答道:“晚辈成留。” 几人均点了点头,康永福此时手臂已经过简单处理,上了固定断臂的夹板。此人快意恩仇,知成留帮自己出了胸中恶气,便已等不及开口相谢,道:“成兄弟果真少年英才,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们这张老脸今日可要丢尽了。” 叶空云、陈获雨、蒋无咎三人均道:“是啊!多些成兄弟狭义相助。”接着四掌门互道了姓名,末了,康永福看着那老者道:“这位是洪门元老,周西禅周老前辈,是美国华人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长者。”康永福介绍时,四人神态甚是恭谨。 那周老前辈微微点头,谦虚道:“英雄出少年,我垂垂老矣,将来华人武林的大旗还要靠成兄弟举起。”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小兄弟师承何派?” 成留道:“几位前辈抬举,晚辈愧不敢当。”想到自己师傅乃前朝人士,却哪里说得,忽而想到金庸小说里所说门派里衡山派离自己最近,便道:“小生机缘巧合在国内衡山遇到一位衡山派嫡传高人,他见晚辈有些武术根骨,便传了些武艺给我。只是师傅有言在先,晚辈不便说出恩师之名,还请见谅。” 其实八指佛的功夫倒真有大半源于衡山派中,那衡山派开山祖师原是道人,因南岳是天下少有的佛道共荣的宗教胜地,故而衡山派为了将本门武学发扬光大,便也有教无类,和尚道士只要虚心求学者,他们便倾囊相授。久而久之,衡山派武学得以开枝散叶,又因得天独厚的人文条件,更融合了佛教禅功和道家无极功的精华,只是从清末开始,由于战乱便断了传承。八指佛的武功,便是一百多年前在南岳古庙南台寺里拜佛时受住持所赠一本武学典籍里习得。这本武学典籍,便记载着融合了佛教武学精髓的衡山派功。八指佛后来凭此功夫做了水师团练统领。八指佛做了统领后,打了胜战,不喜搜刮金银,为了提高将士们的武艺,便四处搜寻武学典籍。因此,当时太平军里的,民间的,还有清军被太平军抢去的武学典籍,大多到了八指佛手里。故而八指佛的武术博采众长,终成了湘军乃至当时全国一等一的武学泰斗。只是八指佛性格内敛,不愿显山露水,所以至今知他者,均因其官职爵位,或因他凄美的故事,就连其笔下的梅花之名也盖过了他武艺之名。而八指佛传给成留的武艺,又是精之又精的绝学,当年见过的本已少之又少,加之近百年来武学衰微,所以八指佛教成留的拳法便连年过古稀的周老前辈也闻所未闻。成留也只知八指佛所授拳法甚是精妙,却重未想到竟会厉害如斯。他顿时想起自己与南岳武校教官比武时,先是平手,待自己对八指佛拳法稍一熟练之后,对方便再也打不过自己了。自己为了练习,打遍了南岳所有武校,却再难找到对手。起先还怀疑是南岳武校均是水平泛泛的骗子,如今看来,只是自己拳法太过高深,因此错怪了他们。 周老前辈见成留不愿吐露师父名号,竭力回想,却从未听说过世间还有个衡山派。蒋无咎,道:“衡山派,我曾听师父说过,曾有一个分支因战乱下了广东,现今已慢慢融入了南派拳法之中。” 周老前辈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陈获雨道:“还是蒋兄博学。” 康永福道:“蒋兄的南拳武馆毕竟博采众长,囊括了众多南派拳法。” 叶空云笑道:“是啊,大家再不努力,都要被南拳武馆囊括在内了。哈哈哈。”叶空云显然对蒋无咎说成留的衡山派武学融入其南拳不满,加之自己咏春本也属于南拳,其门下弟子常言咏春只是南拳的一个分支,学了南拳,便可学得咏春,所以咏春不必单独学了。便想,你的南拳融合了高深的衡山派武学,为什么还是败在别人手下。于是出言便有些讽刺。 周老前辈素知双方私下不和,若非民族荣辱当前,二人便要动起手来,于是连忙岔开话题道:“成留兄弟今日为我中华武林捍卫了尊严,还望不弃,到鄙会小酌。” 成留本欲推辞,但康永福对成留道:“恭喜小兄弟,初来美国,能得周老前辈相邀,这可是我等梦寐以求的福气啊!”其余三人也点头称是,脸上均露出羡慕的神情。成留心想,看来周前辈的邀请对唐人街中的华人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荣耀,自己却之不恭,初来乍到,多交几个朋友总是好的。眼看已日薄西山,便道:“周老前辈相邀,晚辈却之不恭,这便打扰了。” 周老前辈笑盈盈道:“哪里哪里,今日你是英雄,更是我门中的恩人,若不略尽绵薄,怎么对得起今日之恩情。” 二人谦让片刻,便一起率领洪拳弟子离开。成留本以为四位掌门会一同前去,但周老前辈并未相邀,自己是客,便也不好提及。二人来到路边,不一会开来一辆加长林肯豪华汽车,周老前辈携了成留手腕,一起上入内。其余洪拳弟子均在路边恭送他们汽车离开方才散去。成留见车内装饰尊贵已极,不由得心中疑惑;“他们靠开武馆怎会有这般财富?”又想,“兴许是其它方面赚的了钱财,开个武馆圆自己爱好吧?”便不去多想。二人一路闲聊,车子绕过一个街区,进了一道巷子,开入了一幢气派的中式别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