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后侯夫人又有喜了》 第一章 她重生了 “铭儿!铭儿!”明似锦猛地从睡梦之中惊醒,一抬眼,却见自己身处母亲的老家,一间破旧的大瓦房之中。 她身下的床,是陈旧的黄花梨,床头还残缺了一块,后来铭儿学走路之时,她担心磕着孩子,还特意用布包了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又回到一年前了? “铭儿,铭儿呢?”明似锦看着空荡荡的床,就像是胸口被剜掉了一块似的,急声叫了起来。 “大小姐,不好了,铭儿被二小姐偷走了。”门外忽然奔进一个嫲嫲,哭丧着脸道,“她说来给铭儿送衣服,老奴就在水井边洗了两个果子,一转头铭儿就被她抱走了。” 铭儿被明如玉抱走了?明似锦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她果真回到了一年前,之前明如玉也来偷过铭儿,就是这一回,她决定带着铭儿搬家。 “快!你走大路,我走小道,一定要将铭儿追回来。”明似锦来不及细想,对蔡嫲嫲说罢,便提着裙摆追了出去。 她还记得前世明如玉带着铭儿躲在哪里,直奔那处树林就飞奔而去。 铭儿是她的宝贝,是她用命换来的。谁都不能抢走他,明如玉不能,清平郡主亦不能! 明似锦眸中闪过了一抹狠戾冷色,纵是温婉五官,也压不住她的滔天恨意。 她用尽全力跑,终于在旁边的树林子里头,看到了明如玉的杏黄色裙摆。 上辈子若不是她一再逼迫,她不会带着铭儿远走边。!若不是她向清平郡主告密,她和铭儿不会惨死异乡。 这个继妹!从小就各种欺辱她,是她痴傻,是她蠢笨,以为只要良善大度,就能家和万事兴,不仅处处宽容她,还接受了继母安排的婚事—— 唯一一处,就是铭儿,她不肯将铭儿交出,去求徐靖羡放了明父,她却如此狠毒,间接要了她们母子的命。 这一世,她不会再忍让,不会再退缩。 明似锦满脸冷色,一把在草丛中拽住了明如玉的裙摆,将她整个人都拖了出来。 铭儿被她抱着,一见明似锦,便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娘亲!” 明如玉见明似锦居然这么快就醒过来了,心里暗自捉急。 “姐,你怎么醒了?我带铭儿出来玩玩——”她讪讪一笑,假意解释道。 明似锦一言不发,从她怀中一把夺过了铭儿。 正好此时,蔡嫲嫲也追了上来,她是明似锦的奶娘,上辈子,为了保护明似锦和铭儿,在去边陲的路上,被土匪杀死了,一辈子对明似锦,都是忠心耿耿的。 明似锦将铭儿交给了蔡嫲嫲,道:“奶娘,你先带铭儿回去。我跟她说两句话。” 明如玉从来没有见过明似锦这般冷肃而阴沉的面色,就如同像是地狱里头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她心里头有些打鼓,讪讪一笑:“姐姐要跟我说什么?” 她话音未落,明似锦已经出手快如闪电,猛地在她脸上,啪的打了一个耳光! 明如玉想不到从小任由她欺负,从不还口的明似锦居然敢打自己。 她脸上浮起了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拔高声音道:“明似锦!你敢打我!您疯了吧?你当你还是明家的大小姐吗?” “我就是打你了怎么样?我早已不是明家的大小姐。当初徐靖羡出事的时候,明家将我关在门外的时候,我就不是明家的人。如今,你却要偷我的儿子却换明家的人,你不觉得好笑吗?”明似锦眼底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翳。 不说今生,就是前世,她对明家早就失望透顶了。 不仅没有出手搭救徐靖羡,还将怀孕的她赶出家门,断绝关系,连母亲的嫁妆也如数霸占! 如今,徐靖羡成了安国候,手握大拳,明府倒霉了,却又想起她儿子来了。 想要用她儿子去换明父出狱,劝说不行,三番四次胁迫,如今更了不得,竟然用偷的了。 明如玉听她这么一说,非但没有丝毫羞愧,反而扬起下巴,理所当然道:“明似锦,即便你被赶出了明家,但你也是明家养大的,爹到底是你的亲爹,你见死不救是为不孝!” “你孝顺,你可以自己去救。当权的人不止徐靖羡一个,你随便找一个老头子,依你的姿色,还救不出爹吗?”明似锦嗤笑了一声,目光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满是嘲弄。 明如玉被她这么一怼,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明似锦冷笑了一声,对着明如玉道:“要想我回明家救爹,不是不可以,让你娘亲自来请我。” 说罢,她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屋中走去。 明如玉被打得脸上一阵阵的发麻,只觉得脊背发凉。 她怎么觉得,这个明似锦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从小到大,她那个怂包除了忍让,就再没有别的了。即便是不同意将孩子交出去,也只会防患,从不敢明目长大赶自己的。 真是中邪了!她揉着自己的的脸颊,急急跑了出去。 这边,明似锦回到了屋中,见蔡嫲嫲抱着铭儿在哄。 铭儿已经一岁多,懂事又乖巧,见她回来,小心翼翼道:“娘亲——” 明似锦猛地扑上去,将孩子紧紧抱在怀中。 闻到孩子身上熟悉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明似锦瞬间泪流满脸。 “铭儿,不能随便跟人家离开,知道吗?除了娘亲与蔡嫲嫲,谁都不能相信。娘亲不能失去你,你知道吗?”明似锦紧紧抱着孩子,声音哽咽道。 蔡嫲嫲见明似锦这般模样,心里也是难受,低声道:“大小姐,别哭了,等会吓着孩子了。你上次提过搬走的事情,要不咱们就搬走吧,把这屋子卖了吧。这样明家的人就找不着咱们了。” 明似锦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 她的双眸,一改从前的温婉,散发着一种冷厉而摄人的锐利冷意来。 “嫲嫲,我们不走。我们要回明家去,要回徐家去,要让铭儿认祖归宗,当安国候世子。” 这一辈子,她绝不会再当缩头乌龟了,她必须变强,必须要护着孩子。 第二章 重回明家 这边,明如玉哭哭啼啼地回到了明家,向自己的母亲明夫人诉苦了一番。 明夫人却看到了曙光一般,当即命人备了桥子,来到了京郊之外的乡下,找到了明似锦。 “锦儿,如玉不懂事,我已经训过她了,这一次母亲来,是特意接你回府的,你出嫁前的院子已经收拾干净了。就等你回去住了。”明夫人一心想救出明父,将架子放得极低,徐徐说道。 明似锦冷着脸,并不说话,只当着她的面,专心致志地喂着铭儿吃果子。 明夫人略感尴尬,将目光落在了铭儿的脸上,讪笑道:“这就是铭哥儿吧?长得真是趣致可爱,来,来外婆这儿抱抱。” 明似锦这才微微抬起头,一边用帕子轻轻擦拭着铭哥儿嘴角的水渍,一边冷声道:“铭哥儿的外婆已经长眠地上十余年了,夫人这般说,可不是折了寿吗?” 明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 不过如今她有求于人,不好发脾气,能屈能伸,向来是明夫人的准则。 她继续讪讪一笑,低声道:“锦儿,那好歹也是你的亲爹,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你爹死吗?只要你爹出事,咱们明府就完了啊!” “当初我大着肚子被明家赶出府的时候,夫人怎么不想想,我是明家的女儿呢?”明似锦冷讽一笑。 但凡明府的人对她和徐靖羡有一点点的恩义,明府如今,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而她,上辈子也不会这般惨死。 “锦儿,过去的事情,是我们做得不对,只想着保全自己,是我们错了,可是过去都过去了,你就看在明府养了你十几年的面上,救救你爹吧!算是母亲求你了!”明夫人说着,竟然就要去下跪。 明似锦冷眼看着,心里却是一笑。 她这个继母的手段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真等救出了她爹,她如今受的委屈,定然要千倍万倍还给自己的! “母亲言重了。你真要跪了我,恐怕不等救出我爹,我就被雷劈死了。”明似锦轻轻玩笑一句。 明夫人的动作僵在了原地,想不到明似锦这个从来只会写诗作画的闷葫芦,竟突然变得这般能说会道了。 她眼底的不耐和冷色,差点都要压不住了。 “想要我回明家,也不是不可以的。只是我当初已经被赶了出来,就这般回去,岂不是如同丧家之犬,家中奴仆亦瞧我不起,还带着铭儿,恐怕日子不好过。”明似锦淡淡地喝着蔡嫲嫲煮的粗茶,缓声道。 “怎会呢?若是哪个下人敢给你面色看,母亲第一个饶不了她。”明夫人见她终于松口,好不容易挤出了一丝笑意来,斩钉截铁道。 明似锦却淡淡勾出了一抹冷笑,眼底更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森冷疏离之色。 “话说得好听,等我回了府,真有人嚼舌根,夫人又管得了多少。”明似锦也不再绕弯子了,直接道,“所以,夫人若真心想要我回去,便将中馈库房的钥匙交给我,让我来管这个家。” 明夫人断断想不到,明似锦竟敢提出这等过分的要求。 她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女儿,竟还想掌家,这是什么道理。 “锦儿,你的身份,若是掌家,是不是不太合适?”明夫人强忍着心里头的怒火,语气硬邦邦地说道。 “既然夫人不愿,那就算了,还望夫人日后不要打扰于我!”明似锦冷笑了一声,道,“蔡嫲嫲,送客吧。” 蔡嫲嫲对明似锦自然是言听计从的,急忙上前就要撵走明夫人。 明夫人垂死挣扎道:“明似锦,你真的不回去?你儿子理应当安国候世子的!再过几日,安国候就要与清平郡主成亲了,届时即便你愿意回去,也没有用了。” 听到清平郡主,明似锦眼底冷色更甚,言语中似乎藏着利刃,一字一顿,尖锐如刀:“我回不回去,是我的事情,不过夫人若真想撑住明家,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 不管是神色还是语气,她都不容商量。 这般强硬的明似锦,明夫人从来没有见过,不知为何,她竟被明似锦眼里的森森恨意震慑住,一时间动了动唇瓣,再也发不出声音。 “我给你!我给你还不行吗?”静默片刻后,明夫人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跟明似锦不同,明似锦可以放着富贵日子不要,她却不行。她必须救出明父,撑起明家。 “我将中馈和库房的钥匙都交给你,你跟我回府吧。”明夫人咬了咬牙,一字一顿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救出了明父,明家还是她说了算的。况且,只要明似锦带着孩子认了安国候,即便安国候赐婚了清平郡主,她有嫡子在手,肯定能再次入府的,便是给她掌家,她又能掌多久。 “口说无凭,夫人若有诚意,且回府去,明日再将明家的田产地契,钥匙账本,一同带来,我再随夫人回去。天色已晚,不便留着夫人了。请回吧。”明似锦神色淡淡地说着,再次让蔡嫲嫲送客。 明夫人想不到这个明似锦变得这般难搞,心里头对她的恨意和厌恶真是蹭蹭的涨到了胸口。 但是如今,明府犯在了徐靖羡的手上,非她儿子不能求情了。 她忍!她暂且忍下了,这笔帐,日后再慢慢讨回来不迟。 送走了明夫人,一边的蔡嫲嫲目瞪口呆:“大小姐,你不是要带铭哥儿回徐家吗?怎么的要掌家了?” 明似锦神色幽冷,眼底的仇恨,即便是这沉沉夜色,也掩盖不住。 “徐家要回,明家,我也要掌。我娘家的嫁妆十多万,就留在明家的库房之中,我难道还能便宜了他们吗?”明似锦声音冰寒,“嫲嫲你不要担忧,这一次,我定然不会再让你和铭儿受一丁一点的委屈的!” 上辈子的账她要一笔一笔讨回来。不然,岂非枉费老天爷让她重生的好意。 明夫人的确救夫心切,即便明如玉闹了一通,她还是按照明似锦的意思,将掌家所需的东西取了过来,迎了明似锦回府。 第三章 掌管中馈 “明似锦,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救爹?”明如玉见明似锦回来一整天都没有出院子,冒冒失失地跑到了明似锦的房间里头,劈头质问道。 明似锦正在给铭哥儿绣衣裳,连头都没有抬:“我自有打算,你要是着急,你去?” 明如玉向来是这府中的明珠,哪里受得住这种挑衅?她气急败坏道:“明似锦,你不要装模作样的,要是救不出爹,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明似锦勾唇一笑,抬起眼,眼底墨色重重,最后落在明如玉娇妍的脸上。 就是她!上辈子明家落魄后,她为了换取一门好亲事,将自己和铭儿的消息卖给了清平郡主,害她们母子惨死! 可笑的是,自己上辈子如此懦弱。 她从小对自己不尊重,呼来喝去的,她不计较。 她与继母抢占了母亲的嫁妆,甚至在自己出嫁时连聘礼都贪墨,她亦不计较。 可是如今,她不是上辈子的明似锦了。她再不想忍让,不想退缩。 明似锦嚯的一下站起来,将手中的绣品放下,几步走到了明如玉的身边。 “若是我救不出爹?你打算如何收拾我?”明似锦冷笑一下,忽然不轻不重地问道。 明如玉眼底闪过一抹冷色,咬牙道:“若是你救不出爹,我就让我母亲将你卖到青楼去,做那千人骑万人睡的下贱货!” 明如玉话音未落,明似锦已经动作利落地扬起手,啪的一下,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明如玉顿时跳脚:“你敢打我?上次我都忍你了,回到了家中,你竟还敢打我。” 明如玉气得发疯:“张嫲嫲,李嫲嫲,你们给我过来,将她给我按住!” 她身后的两个婆子当即上前,就要按住明似锦。 明似锦原地不动,神色冷厉:“你们上前一步试试?” “上去啊!”明如玉又跺了跺脚,喊了一声。 那两个婆子急忙上前,一把扣住了明似锦的肩膀。 然而,她们的手还没有碰到明似锦,屏风后忽然冲出了一个手脚利落的丫鬟,当即扯过了那两个婆子的手腕,猛地一掰,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那两个婆子顿时发出了一声惨叫。 “青云,下手悠着点,废了就不好了。”明似锦看着那丫鬟,淡声道。 “好的,主子。”青云点头,又退了下去。 这青云,本来是住在明似锦隔壁的,她父亲是个镖头,从小就习得拳脚功夫。 青云言语有些不利落,不过身手极好,明似锦今日回府,便去将她雇了过来,不想这么快就用上场了。 “蔡嫲嫲,找到张嫲嫲和李嫲嫲的卖身契,将她们卖出去。”明似锦冷眼睨了一眼明如玉,毫无惧色道。 明如玉一张脸顿时憋得涨红:“她们是我的人,你凭什么卖她们。” “就凭现在,是我掌管明家,所有下人的卖身契,地契田契,库房账本,都在我的手上。”明似锦淡淡说道。 那两个嫲嫲的脸色顿时变得发白,她们也曾是伺候锅明似锦母亲的人,当即跪下哭道:“大小姐,饶了我们吧。我们也伺候过先夫人,饶了我们吧。” 提到她母亲,明似锦眼里冷色更重。 她毫不犹豫地抬起脚,转身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既然你们认不得谁是主子,留着你们干什么。” 所谓杀鸡儆猴,蔡嫲嫲卖掉这两个嫲嫲后,明家的下人见了明似锦,都恭敬了许多。 而明如玉,则气得发疯。 她跑到了主院,不由分说地直奔她母亲的房间,劈头盖脸道:“娘亲!你怎么可以真的将管家的权利交到明似锦手上!你疯了是不是!” 明夫人也听说了这事,她叹了一口气的,道:“你大呼小叫的做什么?我这也是缓兵之计!我不给,她又不肯回来!等她带着孩子去跟安国候相认,自然会回到徐家去,这个家她管不了多久的,我已经跟家中下人通过气了,让他们暂且对她客气一些,等她救出你父亲再说!” “若是她救不出父亲呢?难道就任由她继续管着这个家吗?”明如玉气急道。 “你懂什么?我掌家十几年,是她三头两日就能占去的吗?这里头的学问大着呢,你娘亲吃过的盐都比她吃过的米多,不碍事的,你别担忧。”明夫人胸有成竹道。 明如玉的脸色这才稍缓。 她静默了一下,忽然又问道:“这明似锦虽然生下了安国候的儿子,但是陛下已经赐婚给清平郡主了,万一那安国候不认孩子,那爹岂不是救不出来了?” 提到这个,明夫人脸上焦躁了几分,冷声道:“这个,就要看明似锦的本事了!若是你爹救不出来,她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明家众人都在等明似锦如何救出明父。 然而,明似锦一连几天,都没有任何动静。 转眼,便到了安国候徐靖羡与清平郡主的大婚之日。 当日,可谓是热闹非凡,半个京城的人都在津津乐道这门婚事。 “哎,这明家真是活该啊。当初安国候下大牢的时候,急急忙忙撇清关系,如今那承安伯也因为劣迹斑斑被削了爵位,在等候发落呢!但凡他当初对安国候有那么丁点恩义,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还有那个明家的女儿也是!丈夫下了大牢,她非但不打点,还递了和离书,真真是一家子的薄情种啊。” “若不是如此,安国候又岂能有如今的美满姻缘呢。这可是当今陛下亲自赐的婚事,清平郡主呢,多大的荣耀!” “那徐家也是,当初嫌弃这个庶子不起眼,出事了都躲着,如今倒要沾这个庶子的光了——” 明似锦头戴帷帽,抱着铭儿从街上走过的时候,耳边的议论不绝于耳,俱是诋毁她的。 她心里头微微冷笑,众人皆说她薄情,可谁知道,真正薄情寡义,冷心冷肺的人,正是如今这功成名就的安国候。 黄昏之际,熏光大盛,晚霞满天。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回到了徐府,而徐府,灯笼高挂,红绸遍地,高朋满座,喜气洋洋。 第四章 掌掴前夫 花桥停在了门口。 作为新郎官的徐靖羡,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大红喜袍,衬得他面如冠玉,眉目如画,一举一动,都不负郎才绝艳徐公子之誉。 当初,他也是这么将自己娶进门的。明似锦心里有一点微微的酸涩,随即,便涌上了无上的恨意。 她本以为,两人虽是被强行作对的,但到底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过去后,亦算是郎才女貌,相敬如宾。 她自然是喜欢徐靖羡的。 不然,她不会抱着为他留下血脉的想法,而给天牢递了和离书。 她明似锦,可是这京都有名的才女,丈夫落难之际,她不以身殉情,反而和离,败坏了她积攒了十多年的好名声。 可是,她终究是痴心错付了。 明似锦不蠢,她甚至是聪慧的。 他因为谋害太子而入狱,太子登基后,却被封为了安国候。 可见,当初,根本就是他与当今皇帝设下的一个局而已!因为承安伯府与徐家,当初都是安王一派的,太子想要折损安王一派的实力,所以用了这一招釜底抽薪。 徐靖羡是明家的女婿,是徐家的子嗣,他谋害太子,徐家和明家再怎么撇清,这一番调查是免不了的,调查下来,自然实权也没有了,名望也没有了,还能牵扯出更多的安王党,供太子洗换。 他谋划事业,没有错!可是,他竟半点不曾为她考虑。 当他被婆家不管,娘家不顾之时,明似锦身怀有孕,是用着怎么大的勇气,才支撑起活下去的信念,践踏了自己的名声,只为为他留下血脉—— 如今想来,真是一个笑话,大大的笑话。 这一辈子她不会再傻了,她不会再想着保全他的名声,任由他高官厚禄,得娶佳人。而自己,却惨死他乡,连唯一的孩子都失去了。 明似锦抱着铭儿,一步一步走近了徐家,她双眸清冷如寒潭,面上毫无波澜,心底只有一阵阵,无穷无尽的恨意。 “吉时到,踢轿门!新郎背新娘下桥!”喜婆大声唤道。 徐靖羡正要上前,却见一个隐隐熟悉的身影,忽然站到了桥子跟前。 明似锦身穿白色长裙,头戴黑色帷帽,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捣乱的意味太过明显,本来热闹的徐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鸦雀无声中,明似锦徐徐掀开了头上的帷帽,露出了一张温婉清秀,却坚定异常的脸。 “徐靖羡!新娘可以娶,但是你这侯府世子的位置,必须是我儿子的!”明似锦一字一顿地说道,将怀中孩子轻轻放到地上,道,“铭哥儿,那是你爹,去吧。” 铭哥儿看到许多徐靖羡的画像,见了真人,也不觉得陌生,怯生生地上前,软萌萌地喊了一声:“爹。” 众人大骇。 便是向来疏离清冷如徐靖羡,也被吓了一跳。 “这孩子跟新郎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滴血认亲都不用了。” “那不就是新郎官前头娶了妻子吗?不是已经下堂了吗?怎的还弄出个孩子来!” “那可怎么办?这可是郡主呢!陛下赐的婚!” 周遭的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而徐靖羡,看着离自己仅有一步的铭儿,神色震惊中,又带着不可置信,呆滞许久后,他才抬起眼,看着一脸清冷的明似锦,语不成句道:“他——你——我——” 明似锦冷笑一声,上前了几步,走到了徐靖羡身前,忽然猝不及防地扬起手,用尽全力,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本来低声议论的众人俱都被震住,现场越发的鸦雀无声。 “徐靖羡,这一巴掌,我打你无情无义!你我夫妻日子虽短,但我明似锦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对不住的事情。你要谋权谋利,我可以不管。但是你半点不曾将我视为妻子,戏弄于我,我不能忍。当年你下牢,传出要处斩的消息,徐家与你断绝关系,明家将我赶出家门,我一个弱女子,怀着一个多月的身孕,无处可去,本欲自尽,但想到你半生凄苦,日后无人上坟,凭着踩尽了自己十多年积攒的好名声,本着为你留下血脉的想法,忍痛向天牢递了和离书!” 明似锦虽是做戏,但是这字字句句,远比她经历过的要浅薄,说着便气得浑身颤抖,落下泪来。 她哭得不能自已,又扬起手,在徐靖羡另一边脸,狠狠再打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我打你薄情寡义。滴了和离书后,你被赦免,到新皇登基,加官进爵,被赐婚,只字片语不曾传给我。而我,在老家破烂屋子中一人独自生产,再将他独自养大。如今,满京城的人皆说我明似锦薄情,而你却得娶新妇。我不甘!这个孩子,是我拼着命生下来的!他是你徐靖羡的长子嫡子。便是我明似锦看不惯你这冷心冷肺,将婚姻当儿戏的负心人,这孩子,他亦要入你徐家族谱,享受他娘亲用血泪换来的富贵。” 明似锦说罢,抱起了铭哥儿,将眼底泪水逼回,转身离开了此地。 徐靖羡呆立在原地,半字不言,双颊微红,竟是错愕。 他半生凄苦,没错。 从小,就被父亲厌弃,嫡母欺辱,便是当初的婚事,也是为了阻挠他的前途而许。 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值得任何人对自己好。 他想不到,他新婚仅两个月的妻子,会舍了名声,舍了明家,舍了一切,为他留下血脉。 他根本不敢想,自己竟值得这般深厚的情意。 “侯爷,吉时已经过了——”一旁的喜婆不由得出言提醒道。 徐靖羡这才如梦初醒,道:“将清平郡主原路送回,稍后我进宫向陛下谢罪。” 说罢,他跃上了方才骑的白马,扯掉了礼花,往明似锦跑的方向追去了。 现场顿时乱成了一团,坐在花桥中的清平郡主早已气得脸色扭曲,她一把扯掉了盖头,咬牙道:“回府,回府,该死的!姓徐的,便是你再跪着请本郡主过门,本郡主都不来了。” 第五章 追下堂妻 明府距离徐府其实不是很远,等徐靖羡避开人群追上明似锦的时候,已经堪堪到了明府的门口了。 徐靖羡跃身下马,赶在明似锦进门前,拦住了她。 明似锦紧紧抱着铭哥儿,抬起眼,目光幽怨地看着他,眼底满是泪水。 徐靖羡见那双莹莹透亮的双眸定定看着自己,心头大震,顿时泛起了一丝密密麻麻的疼痛感来。 “锦儿——”徐靖羡静默许久,才微微动了动唇瓣,声音嘶哑地喊道。 明似锦垂下来了头,装作不经意地抹了一把眼泪,再抬眼,神色已经清冷淡静:“侯爷自重,我们虽然做过夫妻,不过已经和离,这是我的闺名,侯爷叫来,总是不妥的。” 她一开口,徐靖羡似乎就回到了当初新婚的时候。 那时候,她温婉柔美,声音甜美,总是喊他夫君的。 如今,她模样依旧,态度已经是疏离冷清,叫他侯爷。 他心里滋味陈杂,声音却坚定道:“我会重新接你回府的,你在此候我几日,待我向陛下禀明了缘由。” 明似锦却忽然冷笑了一声。 “接我回府?是以下堂妻的身份,还是新小妾的身份?” 徐靖羡蹙了蹙俊眉。他虽然抛下了清平郡主,前来追明似锦,但是这婚事,却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主的。 这毕竟是御赐的婚事,他得赶紧进宫请罪才是。 “此事有容我与陛下商议。”他沉声说道,目光缓缓落在了明似锦怀中的孩子上。 向来以孤清性冷著称的安国候,目光中忽然染上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温柔,轻声道:“你照顾好孩子,则可。” 明似锦闻言,眼底冷光愈盛。 她冷冷地对上了徐靖羡的目光,一字一顿道:“侯爷费心了,孩子,我肯定会照顾好的,也会将他送还徐家,毕竟,他是徐家名正言顺的嫡子。不过我的事,侯爷就不需要再为难了,铭儿养到三岁,我自会亲自送还,期间侯爷可来明家探望他,不过我,这辈子,是绝不会再进你徐家大门的,别说作妾,便是侯爷再以正室之礼迎娶于我,我亦不稀罕!” 明似锦说罢,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转身进了明府,并且吩咐下人将大门都关上了。 徐靖羡碰了一鼻子的灰,向来俊美绝艳的脸上略有些尴尬。 就在此时,他的贴身小厮已经气喘连连地追了上来。 “侯爷,侯爷,宫里头来话来,让你火速进宫!那郡主连府都没有回,直接让人将花桥抬到了宫里头,哭着找太后告状去了!”小厮阿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徐靖羡地眼底蒙上了一层阴翳,深沉地眸中更是闪过了一抹不耐。 “你先回府,我这就进宫。”他声音凛冽地吩咐了一句,翻身上马,往宫里头走去。 这边,明似锦刚刚回到自己的锦瑟院,明夫人和明如玉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锦儿,如何?侯爷答应救出老爷了吗?”明夫人急声问道。 明似锦神色很是冷淡,道:“夫人勿要忧心,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你回去等消息吧,我要给铭儿喂吃的了。” 明如玉听了这话,正要发作,明夫人却暗暗拽了拽她的裙摆,用眼神狠狠地警示了她一下。 明如玉这才按耐住心中的不悦,板着一张脸跟明夫人一起退下了。 离开了锦瑟院,明如玉再也忍不住了,跳脚道:“娘!你怎么就那么相信她!万一她救不出爹呢!” 明夫人对她作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进了屋后,招来了守门的下人。 守门的下人将刚才明似锦和徐靖羡的对话都一一告知了明夫人。 听了下人的禀告,明如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道:“娘,你听听,她口气还大得很呢,要是得罪了安国候,而且只字没有提要救父亲的事情!” 明夫人却是恨铁不成钢地睨了明如玉一眼,冷声道:“你懂什么!你跟她比起来,差远了!想不到,这个死丫头,居然这般懂得拿捏男人的心。你等着吧,你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 明夫人所料没错。 当晚,晚膳时分,一个守门的下人便急急进门,禀报道:“夫人,大喜啊!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明夫人手中的筷子一顿,不可置信道:“真的吗?这么快?” 那小厮点了点头,道:“真的,还是安国候亲自送回来的。” 明夫人这才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含着喜极而泣的眼泪,奔出门外去了。 果真,是徐靖羡亲自扶着明老爷回来的。 “老爷!”明夫人扑了上来,未语泪先流。 明老爷也神色动容,但到底镇静,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然问道:“不是说锦儿回来了吗?人呢。” 明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当着徐靖羡的面,赶紧道:“不仅锦儿回来,还带着小外孙,那孩子精乖伶俐的,可招人喜欢了。快,快去请大小姐过来。” 徐靖羡听到孩子的消息,眸色不由得深了几分,竟不由自主地往那下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所以,他并未察觉跟在明夫人身边的明如玉,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惊艳。 她见徐靖羡的次数,寥寥可数,当初明似锦成亲的时候,因为徐靖羡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所以明如玉甚至没有拿正眼瞧过他。 一个庶子而已,便是长得又多么好看,又有什么用? 可是如今不同了,这徐靖羡不仅手握兵部,还被赐封为安国候,要知道这文臣能够自己获得侯爵封赏的,那可是少之又少的。 大权在握,青年才俊,兼且长了这么一副倾绝世人的好容颜——明如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众人暗地里头各怀心思,可是面上却俱都静候明似锦和铭哥儿的到来。 然而,那个下人去了锦瑟院,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满头大汗道:“禀老爷,夫人,徐侯爷,大小姐不在院子里头,听下人说是去了铺子里头,带着孩子去了,不知什么时辰回来。” 第六章 保命为上 徐靖羡的双眸,瞬间暗淡了几分。 明父气得翘起了胡子,对着明夫人道:“你怎么让她去看铺子?她一个妇道人家,看什么铺子,还将孩子带去了,不知道好好在家里头带着孩子。” 明夫人心里正一肚子的委屈呢,不过碍于徐靖羡在场,不好明说,只好生生受了这一顿骂,心里头对明似锦的怨气,却是更甚了。 “侯爷,既然锦儿暂时不在府中,不如留下来吃顿便饭吧,兴许她一阵子就回来了。”明夫人只好讨好似的看向了徐靖羡,柔声说道。 徐靖羡的神色清冷依旧,声音淡漠道:“既然她不在,那徐某改日再登门拜访,就不打扰承安伯和夫人了。” 明父自然不敢拦他,更不敢摆岳父的架子,好声好气地将徐靖羡送出了门。 送走了徐靖羡,饭桌上,明夫人这才将明似锦以管家为要挟,才肯回明府的事情,添油加醋地给明父说了,还连哭带诉的。 明父听得一肚子的恼火,狠狠地将筷子拍在了桌面上,冷声道:“等那孽女回来,让她马上来找我!” 明似锦从铺子回来后,蔡嫲嫲的脸色便很不好看。 她一把抱住了已经熟睡的铭儿,道:“大小姐,老爷被安国候送回来了,他在书房等你呢,你赶紧过去吧。” 明似锦心里头已然有准备,点了点头道:“铭儿若是醒了,便给他沐浴擦身,再喂些牛乳给他吃。” 蔡嫲嫲连声应道:“老奴省得的,你赶紧过去了,老奴瞧着老爷的面色不是很好看。” 他对她的面色什么时候好过?明似锦心里头暗暗冷笑了一下,面上却纹丝不动。 从前,她身为女儿,对父亲既敬且畏。 可是如今,她都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除了铭儿,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明似锦步伐从容地走到了书房,敲了敲门。 “进来。”明父声音微冷。 明似锦推开门,一只脚还没有踏进书房,一盏茶便劈头盖脸地朝着她砸了过来。 明似锦明眼手快,飞快地闪了过去,那茶杯落在了门板上,发出了哐啷一声,随即被摔得四分五类。 “这是父亲给女儿的见面礼?”明似锦不惊不怒,淡淡地抬起眼,声音既疏离,又冷清。 明父记得他这个女儿向来乖顺木纳,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何时从明似锦眼中看过如此摄人的神色,他微有惊诧,却瞬间压了下去,冷声道:“听你母亲说,你以管家要挟她,才肯回明家!” 明夫人会告状,这在明似锦的预料之中,她不仅会告状,而且还会添油加醋的告。 她轻轻一笑,不紧不慢道:“我的母亲,张家枝柔,已经长眠地下十余年了,父亲难道忘了吗?” 明父再次征愣,良久后,才咬牙切齿道:“明似锦!你不要在我跟前耍花样!我明家纵然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那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到底是我明家养出来的女儿!你将管家之权还给你母亲,随安国候回徐府去,好好过日子。清平郡主是陛下赐婚,自然尊贵非常,你要做低伏小,勿要作出有害明家的事情来!” 明似锦勾唇,露出了一抹冷笑:“父亲要我回徐府做妾?” “做妾便做妾,安国候已经答应,让你儿子做世子,你还有何不知足?”明父瞪了她一眼,“明日我派人送你去徐府。” 明似锦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可是眼底却涌满了一片荒凉冷色。 这就是她的父亲啊。早前,她以为他让自己低嫁一个庶子,是看在徐靖羡的人品才貌上,可后来,她才知道,她不过是党派斗争中的一枚棋子而已。 徐靖羡才华过盛,深得太子看重,可徐家忠于安王,生怕他坏了事,所以他的嫡母,择了一门亲事,选上了同样忠于安王的承安伯府。 他们本以为借此绑定了徐靖羡,却不想徐靖羡如此狠辣,用了一招釜底抽薪,反而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 呵呵,真是活该。 “爹,这样跟你说吧,铭儿,他的确是徐靖羡名正言顺的嫡子,先不说他模样跟徐靖羡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便是诊脉医案,生产的稳婆,我都证据确凿。不过我我明似锦,既然已经下堂,便再没有享着荣华的心思了。我已经跟徐靖羡说好,铭儿养到三岁,我便送还徐家,但是你想要我去徐家做妾,我劝了死了这条心吧。”明似锦懒得跟他周旋,直接了当道。 明父从来没有被明似锦这般顶撞过,自然是气得胡子多翘了起来。 “你这个孽女,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放着这破天的富贵不享,你一个出嫁的女儿,却来管娘家的中馈,传出去真是叫人笑掉大牙。”明父咆哮道。 明似锦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神色肃冷道:“好了,不要对我大呼小叫了!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躺在天牢里头跟老鼠作伴。我掌管娘家中馈就叫人笑掉大牙了?那当初我出嫁的时候,继母贪墨我娘亲留下来的十多万嫁妆,贪墨徐家给我的聘礼,怎么不怕人笑话!当初徐靖羡下牢的时候,我哀求无门,晕倒在明家大门,怎么不怕人笑话?你们断绝与我的关系,逼得我典当母亲遗物作路费,怎么不怕人笑话?如今见徐靖羡今非昔比,又想偷我的儿子来换你出来,怎么就不怕人笑话?” 明似锦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恨而不怒,直将明父说得哑口无言。 “还有,你以为你下大牢,真的是因为得罪了安国候吗?”明似锦冷笑道,“你为官几十载,竟连这点东西都看不清。你下大牢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你跟徐家,曾经都是安网一党。撤职事小,丢命事大!若果你还想保命,就向陛下自请还乡,丢掉了爵位!否则,我儿子的颜面能用一次,用不了第二次。” 明似锦冷声说罢,愤而转身,不再看他。 明父心中大骇,颓然坐到了凳子上。 第七章 继妹哄儿 明似锦推门出来的时候,在角落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面色淡然,面无表情地回到了锦瑟院。 蔡嫲嫲见她神色难看,忍不住道:“小姐,怎么了?老爷又为难你拉?” 明似锦看着蔡嫲嫲担忧的脸色,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暖。 幸好,幸好这一次,她还有蔡嫲嫲,还有铭儿。 她绝不会再让她们,有任何的闪失。 “没事,嫲嫲不用担心。赶紧去睡吧。”明似锦微微一笑,安抚道。 “你还没有吃晚膳呢,我还热着菜给你,怎舍得睡了。”蔡嫲嫲说着,从小厨房中将热着的饭菜端了出来。 因为明父回来,府上的下人自然又转了风向,他们觉得明似锦这管家的权利应该很快就要收回去了,所以不由得怠慢了起来。 桌面上摆着的,仅有鸡蛋羹,鸡子炒蘑菇,还有一条残缺的鱼。 明似锦吃的都是这个东西,可想而知蔡嫲嫲和青云吃得是什么了。 明似锦的脸色有些难看,眼底冷色渐现。 蔡嫲嫲急忙道:“大小姐,你身子不太好,得吃,今晚回来太晚了,要不然老奴还能给你做些别的。你将就着吃些吧。” 明似锦这才极力将眼底的冷色压下,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不用多久,我们就搬出去单过。” 蔡嫲嫲闻言,顿时有些担忧:“搬出去单过?你不是要回徐府吗?” 明似锦吃饭的动作微微一顿,静默片刻后,她才往嘴里轻轻塞了一点饭,一字一顿道:“徐府,要回,但不是这个时候。” 而这边,待明似锦走后,一直躲在暗处偷听的明如玉急忙走进了书房,急急关上了门。 “如玉,你怎么来了?”明父虽然心情正糟糕,但是对这个从小千娇百宠长大,又惯会撒娇讨好的女儿还是放下了脸色,温声问道。 明如玉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道:“爹,刚才我听见姐姐说,让你辞了爵位,你会不会真的听她的?” 明父顿时静默了下来。 他心里自然是明白的,明似锦说的在理。 可这祖传下来的爵位,这京都的富贵,又怎能是说抛开,就抛开的呢。 明父叹了一口气,道:“为父还在考虑。” 虽然心里头不舍,但是明似锦说的不错,徐靖羡会救他一次不代表会救他第二次,从前明家对徐靖羡不闻不问,甚至落井下石,他能够在皇帝跟前说好话,已经是那孩子的脸面了。 再有下次—— “爹,我有办法可以借了这个困境!”明如玉忽然凑了上去,双眼放光道。 “噢,你有什么好办法?”明父忽然问道。 “明似锦不是不愿意回徐府做妾吗?我觉得铭儿还小,身边离不得人,况且徐家不可能等到三岁再来接人的,所以我觉得只要我能带好铭儿,她若不愿进徐家,我可以进徐家带铭儿啊!只要徐靖羡再次成了您的女婿,他能对你见死不救吗?”明如玉理所当然道。 “你!”明父气急,“那可是去做妾,你堂堂一个伯府小姐,给人家当妾,当后娘!咱们明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明如玉却直白道:“爹!脸面有什么用?徐靖羡如今最得陛下青眼,而且才三十不到,他的前途不可限量!当妾又如何了,只要有手段,我难道会一辈子当妾吗?再说,咱们明家得罪了陛下,这是人尽皆知的,高门大户,还有谁愿意娶我?难道要我嫁贩夫走卒吗?若是这样,还不如给徐靖羡当妾呢!” 这一番话,说得明父顿时静默了下来。 良久后,他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容我再想想。” …… 明父如何想,明如玉一点都不担心,反正她已经跟她娘亲达成了共识。 若要他们舍弃了爵位跟随明父回老家去过清苦日子,倒不如趁着现在先找一个大靠山。 而徐靖羡,显然是个最好的选择。 次日一早,明如玉就带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玩具来到了锦瑟院。 铭哥儿已经起来,正在院子里头跟着蔡嫲嫲玩,明如玉欢喜不已地上前道:“铭哥儿,你看二姨给你带了什么。” 她说着,将背在身后的玩具拿了出来。 然而,铭哥儿却想起上次娘亲生气的事情,他退后了一步,下意识地跟明如玉拉开了距离。 “坏!二姨,走开!”铭儿大喊道。 明如玉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但是想到自己的目的,她生生忍住了自己的脾气,道:“铭儿乖,我是你二姨,不是坏人,你看二姨给你买了这么多的玩具呢!你看这个多好玩!咱们玩玩具怎么样?” 玩具到底对小孩子充满了吸引力,铭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就在此时,明似锦从屋子里头出来了。 见到明似锦,明如玉下意识的就觉得有些心虚,但是她到底面皮厚,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情绪,道:“姐姐,我买了玩具给铭儿,我能不能带他去大院子里玩玩?” 明似锦淡淡地掠了她一眼,点头道:“可以,让蔡嫲嫲跟着。” “太好了!铭儿,你娘亲让你跟二姨一起玩玩具,走吧。”明如玉想不到这么顺利,高兴地抱起了铭儿,就往前院去。 明似锦此时,已经完全不担心明如玉会对孩子做什么。 她了解明家这一家人的心性。 他们舍不得荣华富贵,肯定还会从铭儿身上下手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要走什么棋了。 明似锦心底冷笑。 而明如玉,想要尽快跟铭儿培养感情,一路走来,虽然有些累手,却坚持没有放开,好不容易到了大院子,她正要将铭儿放下,却冷不丁地撞到了一个人。 这人人高马大的,明如玉个子娇小,因为抱着铭儿,看不清路,所以撞的额头生痛。 她正要破口大骂,可是一抬眼,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天助她也。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思儿心切的安国候,徐靖羡。 “侯爷——”如今近距离地看着徐靖羡的俊颜,明如玉只觉得一颗心噗噗直跳了起来,如同有一只小鹿乱撞,脸上更是瞬间染上了绯色。 第八章 侯爷带娃 可惜,徐靖羡所有的目光和心思,全部放在了她怀中的铭儿身上,甚至连个正眼都没有给明如玉,只冷淡至极地嗯了一声。 铭儿见徐靖羡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已有察觉,抬起眼也看向了他。 一大一小两个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的,一直呆呆地看了半响。 最后,还是徐靖羡先开口,哑声道:“铭儿,我是你爹。” 铭儿很是乖巧,酷似他的面容浮起了一丝笑意,奶声奶气道:“爹。” “真乖。”徐靖羡直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融化了,摸了摸铭儿的头,忽然问道,“能跟爹抱抱嘛?” 铭儿从小就不认人,再加上明如玉有心在徐靖羡跟前表现,很快将铭儿递给了他。 徐靖羡将铭儿紧紧抱在了怀中,只觉得小孩子身上一股甜甜的奶香充斥了他的嗅觉。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落在铭儿的脸上,身上,几乎连他身上有几颗痣都想要数清楚。 他从小不得父亲宠爱,他曾经发誓,一旦他有了孩子,他要将自己所有的爱,全部的,能够挣得到的东西,全部给他。 可是,他食言了。 他想不到,他的第一个孩子,会以这么猝不及防的姿态,进入他的生活。 徐靖羡心里头百味陈杂,可是目光,却温柔得能够滴出水来一般,看得在一边充当背景的明如玉都有一些妒忌了。 难怪明似锦那个蠢货拼了命都要生下这个孩子。 若是他能够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着她的孩子,她也愿意拼命为他生一个的。 明如玉心里头遐想道。 “侯爷来了?”然而,一道清凌凌的嗓音,忽然打破了明如玉的幻想。 正是徐徐而来的明似锦。 刚才,她在不远处,已经将明如玉看徐靖羡的目光尽收眼底,明如玉打得算盘,她自然也就一目了然了。 果然,他们是舍不得这京都的繁华富贵呢,还打算用自己儿子做个筏子,去谋划更大的富贵。 “锦——明姑娘。”徐靖羡见明似锦过来,急忙收回了自己有些痴痴的目光,他本欲脱口而出唤一声锦儿的,但是想到昨日明似锦的不悦,又生生转了话头。 明似锦点了点头,复有向他行礼,道:“侯爷。” 一言一行你中,仿似已经放下了昨日的幽怨和增怒,云淡风轻优雅从容。 徐靖羡的神色却有些别扭,他尴尬了瞬间后,这才轻轻问道:“能不能让我带一日铭儿,我就在这明府之中带。” 明似锦缓缓一笑,笑容比往日的温婉动人,多了几分冷厉和从容。 “侯爷这是哪里话,铭儿是你的儿子,你自然可以带,勿说在明府,便是在整个梁国,你都可以带的。对了,铭儿尚未取大名,还得劳烦侯爷。”明似锦缓缓开口道。 昨日明似锦对他声色俱厉,徐靖羡本以为要费些周章的,不想她竟然这么轻易将孩子交给了自己,而且还让自己给孩子取名。 他脑子里头忽然又浮现了当初新婚燕尔时的画面—— 她对自己如此情深意重,不过是失望了,若是自己好言相劝,让她再入徐家,不是不可能的。 徐靖羡心里头涌起了希望,又道:“我缺乏经验,还请明,明姑娘多加指导。” 然而,明似锦却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我亦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并没有什么经验之谈。我还要出去一趟,铭儿就交给侯爷了,若是他愿意,侯爷留他留宿也未尝不可,若是他不愿,便带回给我安抚。” 说罢,她又客气地福了福身子,行礼后,徐徐向外面走去。 徒留下抱着孩子的徐靖羡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娘,娘亲!哇哇哇……铭儿去,铭儿去……”头一次见自家娘亲出门,居然带上自己,铭儿也是气急了,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徐靖羡本来就慌张神色愈发慌张了,他急忙低声道:“铭儿乖,别哭,爹在。” 铭儿才不管他,扯开嗓子就大哭大叫的:“娘亲,要娘亲,不要爹!” 徐靖羡:“......” 站在一旁的明如玉当即添油加醋道:“姐姐也真是的,怎么能侯爷带孩子呢?侯爷,要不还是交给我吧——” 明如玉说着,就伸手要去接过铭儿。 然而徐靖羡扫了她一眼,却作出了一个令人诧异的决定。 他抱着铭儿,追着明似锦出去的方向去了。 他人高腿长,跑得快,铭儿以为是跟他闹着玩的,顿时收了哭声,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小孩子的笑声,简直是这世间最纯净,最动听的声音,徐靖羡只觉得心中震荡,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而这边,明似锦其实也并没有走远,因为她被绊住了。 绊住她的人,正是前世的大仇人,清平郡主。 她今日仍着华服,画了精致无比的妆容,神色睥睨地看着明似锦。 明似锦脑子里头不可控制地想到这个恶毒的女人活活捂死了铭儿的那一幕。 她藏在袖子中的双手紧紧陷进了手心之中,极力压抑着心底滔天的恨意。 如果能够保护孩子,她恨不得当场冲上去,跟这个恶毒的女人同归于尽。 “你就是明似锦?徐靖羡的下堂妻?”清平郡主眼底嘲弄,缓缓开口问道。 明似锦极力维持着脸上的神色,声音淡漠道:“正是民妇。” “说吧,你要怎么样,才肯带着那个野种离开京城。要多少银子,还是要多少——男人?”清平郡主低头玩弄着手上的鲜艳蔻丹,轻慢无礼道。 离开?可能在半道,她们母子就已经死于非命了。 明似锦正要开口,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了一道醇厚而清越的嗓音:“郡主虽然身份高贵,但是言辞实在粗陋鄙俗,徐某虽然不在,亦是陛下亲封的安国候,徐某的儿子,自然是堂堂正正的安国候世子,怎么到了郡主嘴里,就成了杂种了?” 清平郡主闻声望去,瞳仁儿微微睁大。 向来清冷疏离的徐靖羡竟然怀抱着那小杂种,一脸温和,看这样子甚是喜爱。 第九章 郡主讨嫌 这明似锦果真好手段,借着孩子的噱头,让徐靖羡以至于三天两头往明家跑。 两人一来二去耽搁不少时间,愣是将她进门的日子一拖再拖,大家纷纷猜测她被退婚,丢进了颜面。 思及此,清平郡主忍不住咬了咬后牙槽,却又不敢表现太过明显,故作轻松道,“安国侯是陛下亲封,婚约亦是陛下御赐,你不娶我便是抗旨。你放心,孩子可以留下,不过——” 她指尖一点明似锦,“她不能进安国侯府。” 以为自己表现的足够大度。 却不料徐靖羡竟不着痕迹地往前半步,将明似锦护住同时,堪堪将自己脸递到了她指尖下,差点就戳到他下颚,吓得她赶忙收回手。 铭哥儿亦被清平郡主这声色俱厉吓哭了,清冽的声音落在徐婧羡心头,让他忍不住蹙眉。 斜眼瞧向清平郡主,心底竟生起一抹厌恶,冷冷道:“赐婚之事,徐某自会负荆请罪。至于安国候府之事,不劳清平郡主操心。” 清明郡主已然收回的指尖忍不住轻颤,错愕道:“侯爷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徐婧羡将铭哥儿递给明似锦,回头遮住清平郡主的视线,冷声道:“清平郡主请回,不要吓着铭哥儿。” 吓着铭哥儿,她有那么可怖?明明是他怕自己找明似锦麻烦,话里话外护着那娘俩。 清平郡主算是明白了徐婧羡的意思,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反正她也不能当着徐靖羡的面让明似锦难堪,只能强作镇定拂袖离开。 明似锦见清平郡主气得脸色发白,心中的滔天火焰暂且压制下来。 只是铭哥儿生怕她撇下他,两只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脖子,鼻尖一抽一抽好不可怜。 徐靖羡见状眸中一软,温声道:“明姑娘,方才你说有事,可眼下铭哥儿离你不得……要不我们一同前往?” 明似锦本欲拒绝,余光却瞥见了躲在不远处的明如兰,心思一转,微微点头,道:“是我操之过急,让铭哥儿与你多相处几日,就不会粘我了。” 她本是说给明如玉听得,却不想被徐靖羡曲解成接下来几日,他都有可以来培养感情。 他顿时觉得今日这风吹得真好,让人越发神清气爽,伸手再次去抱铭哥儿:“来,爹爹抱。” 铭哥儿性灵,知道要一起走,顿时扬起手儿扑进徐靖羡怀中,咯咯笑了起来。 明如玉目送这一家三口离开,眸色越发火热。 她刚才看的清楚明白,徐靖羡眼里全都是铭哥儿,连清平郡主他都不放在眼内,更别说明似锦。 只要铭哥儿亲近她,进入侯府指日可待。 思及此,她立马转身让人去寻更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来。 街道上。 明似锦本就是为了让明如玉难受才答应带上徐靖羡,此刻看戏的人不在,她便将哄好的铭哥儿再度递给他。 徐靖羡将软软糯糯的铭哥儿抱到怀中,还没与他说上两句话,就见那小手儿指着各种东西给明似锦看,“娘——看,好看!” 明似锦鼻子微酸,这一年多她都带着铭儿在乡下,的确没见过帝都繁华。 徐靖羡更是自责,自己为了权势不惜不择手段,却不想,竟让自己妻儿流落在外吃尽苦头,连这平常孩儿唾手可得的东西,他的铭哥儿竟然见也没见过。 思及此,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无比耐心的将铭哥儿看上的好东西都买下来,身后跟着的三个小厮怀中抱得满满当当。 见铭哥儿眉开眼笑只呼“爹爹好棒”,明似锦心中不禁怅然若失,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 可为了能给铭哥儿一个保障,她不得不借着安国侯的势,违背自己的心。 苦笑一声,她淡淡道,“前面那家茶楼的点心很不错,你带他去吃点,玩好了直接带他回去就行。” 徐靖羡诧异,没想到明似锦竟然想要借机离开。她是真的忙,还是不想与自己同处? “不是说好了一起?”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这番急迫可能会让她难受,又改口道,“我怕铭哥儿找不到娘亲会哭闹。” 可明似锦却实在不想跟这个负心的男人多呆,只能狠下心道:“我很快回来。” 却是没有给个准确时间。 徐靖羡当知逼迫不得,只能点头,“那我们在这里等你。” 明似锦点头,前往明家开着的瓷器店。她这两日掌家发现账本子上有些问题,便想着去核对一番。 明家瓷器店的人见她的次数不多,是以没认出她来,转悠片刻竟然发现店铺右边柜台放着许多瑕疵品。 “这些也是卖的?”明似锦扬手指了指问道。 明家是有自己瓷器窑,做出来大多数瓷器摆都是卖给官家用的,聘用的文人画师各个记忆精湛,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瑕疵品,更别说是摆在明面上来卖。 “姑娘是第一次来?”微胖掌柜眯眼一笑,指了指碗底一个小小的红点,道,“这些瓷器虽有瑕疵,却不影响使用,价格亦是便宜半数,官家既已用不得,我们做标记后小老百姓拿回去还是物有所值。” 这个理念没有错,明似锦并不反驳,既能物尽其用又能赚钱,那当然是好事。 但是账面上并没有这批瑕疵品卖出去的进账,反倒是进货的款项一样不落——店铺与瓷窑之间也是有账目可查的。 “这青花碗卖多少?”明似锦把玩着一只青花碗,只有一处花纹略微晕染,败于一笔。 “姑娘好眼光,这只碗已经算是上乘货色,却只卖三十钱。” 这只碗正常价格是一百钱,材料人工费折合下来最少也得二十二钱。将残次品卖三十说贵不贵,转的不多,可耐不住品类繁多后的积少成多。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抬眸问向掌柜:“像这种,一天能卖出去多少?” 掌柜眸色一凝,这姑娘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来买瓷器的,难道是那新掌家嫡小姐手下的人来探口风?这要是说漏了嘴惹了事情,怕是得吃不了兜着走。 掌柜脸色立马沉下来,将她往外推去,“去去去,不买就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顺手将柜子旁边的的一处凸起暗了一下,立马落下来道帘子,想要将这面柜台遮挡住。 第十章 瑕疵之瓷 明似锦眼疾手快撑在格挡上,想要抓一只证据回来。 掌柜的眼见形式不对,伸出肥胖的手去推她,手还未触及明似锦肩膀,便“哎呦”一声退后几步,猛甩自己胳膊。 骂骂咧咧抬头,却见一身鸦青色劲装的青云手持九节软鞭,眼神凌冽的盯着他,磕磕绊绊道:“敢碰、碰小姐,找死!” 第二鞭已然扬起。 掌柜一边闪躲一边喊道,大约猜出来这面容清丽的女子是何身份。这时候就算她是真的嫡小姐,他都不能说实话。 然而是个人就怕疼,三鞭子下来,掌柜已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这都是主母吩咐下来的。” 膝盖还真软。 明似锦可不相信明夫人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店面上做手脚,太容易被察觉。 “起来说话。”明似锦说着,先一步往后院走去。 有些话是不能在外面说的,免得隔墙有耳被人察觉。 掌柜的刚开始还心存侥幸,虽然挨了鞭子,却还未将事情原委主动说出来。 可没一会,他便服服帖帖跪在明似锦面前直磕头,“小的以后都听大小姐的话,可千万别让我家母老虎知道莹莹的存在,否则定然是一尸两命啊。” 重活一世,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她知道这掌柜的惧内,前世里他娘子当真就将他养着的外室打的一尸两命。 明似锦也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他罢了,没想真的揭穿他。 既已证实了对自己有用的消息,她也不想在这里多聊,便转身离去。 掌柜的在她身后直擦冷汗,早就知道嫡小姐聪慧无双,却没想他她洞悉一切,一眼看出这其中门道。 明似锦到了正厅还没出门,便与明如玉打了个正面儿。 “姐姐怎么在这里?”明如玉一脸惊诧。 她不是与徐婧羡一起带着铭哥儿出来游玩,总会一个人在此。难道是俩人吵架了? 明如玉的小九九自然瞒不过明似锦,她睫毛微颤冷清道:“账面上出了点问题,我便来看看。” 明如玉闻言冷嗤一声,这才掌管中馈几天就想知道这其中弯弯绕绕,真当自己还是之前的那个名满京都的明家嫡女。 “那可查出什么?”明如玉讥诮地问道, “有点眉目。”明似锦半真半假的说道。 完了又像是自言自语中不经意小声道:“看来完了还得去一趟瓷窑。” 明如玉心中一惊,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掌柜,掌柜耷拉着脑袋有点蔫吧。 难道,她真的已经发现了?不,绝不可能。她回来才几天,瓷窑她更是去都没有去过。 可她也知道这事情的其中利害,立马没了去追清平郡主的心思,狠狠剜了眼掌柜的,与明似锦告别,便匆忙回家去找爹娘商量对策。 明似锦嘴角微微下弯。这明如玉跑得越快,就说明她越心虚,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曾今加在她身上的所有,她都要一一讨回。 不知不觉间,明似锦眸底闪过一丝狠戾,缓缓往茶楼走去,心中盘算着什么,是以没有看到不远处的一大一小。 “娘亲——” 软糯的声音响起,明似锦浑身一怔,赶忙收起自己眸中的冷色,抿着笑伸出手将铭儿拥入怀中,“怎么没等娘亲来找你,就自个儿跑出来了?” “是我有事,只能先来寻你。”徐靖羡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买的东西已经让人带回明府,这是给你的凤梨酥。” 呵,凤梨酥! 是,成婚时日太短,两人又不甚熟悉,他不知道她对凤梨过敏也是正常。 再者,二人已无瓜葛,她又何必纠结于此。 掩藏起眸底的冷然,明似锦抱起铭哥儿道了句“多谢侯爷好意”,转身就走,并没有接食盒。 想必是自己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别扭也是理所应当。只要她耍脾气,就说明心有波澜,如此甚好。 徐靖羡心情瞎想往事,一路前往宫门口,竟也忘了将食盒交给小厮带回去,也没瞧见跟了他许久的清平郡主。 她老远地里就闻到了凤梨酥的香味,眸色亮晶晶的盯着徐靖羡手中的食盒看,压根忘了不久前才被他不假辞色过。 她喜欢凤梨酥,本不是什么秘密。侯爷提着凤梨酥前来,难道是为了之前的事情来与她道歉?他还是喜欢自己的。 思及此,她提着裙摆加快脚步,远远唤道:“侯爷——” 清平郡主的声音唤醒了徐靖羡,他这才感受到手上沉甸甸的食盒。 提着食盒面见皇帝似乎不妥,恰巧清平郡主追上他后,眼神一个劲的瞥向食盒,猜她许是逛久了街没吃东西,便将食盒顺手递给她,免得自己去费力找地方去扔。 清平郡主心中雀跃,想他果真是面冷心软。面上却还得端持高傲,连谢都没有道。 “侯爷进宫面圣,可是为了婚事?”清平郡主试探道。 徐靖羡点头,他就是为了婚事。 在茶楼吃糕点的时候,看到别人出来都是一家几口其乐融融,铭哥儿虽然没有哭,却是呆板着与他酷似的脸坐在二楼,像一大一小两尊木雕似得瞅着底下说书人讲着故事。 没了明似锦的铭哥儿太过乖巧木纳,他可不想他以后成为自己一样的冷清性子。 所以,这婚他是一定要退的,明似锦必须是安国侯府夫人。 …… 明似锦并不知道徐靖羡心中所想,她回到锦瑟院连口水都没沾唇,就有人来传,说是明夫人让她去一趟主院。 看来这一家子人速度够快,这么点儿时间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明似锦还没起身,就见去而复返的青云回来,身后还领着一大一小。 大的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又黑又瘦,只有一对眸子亮晶晶的。小的是个三岁小男孩。 姐弟俩一进来就跪在明似锦面前,“见过大小姐。” 这俩姐弟的母亲,与蔡嫲嫲一起的侍奉过明似锦娘亲,前世里陪着她同甘共苦,最后也是死无葬身之地。 她要一点一点护好身边的所有人,本以为寻到这姐弟俩得费点周章,却没想到青云在镖局里托的人速度如此快。 她让两人起身,道:“芫荽,你先带着八角去蔡嫲嫲那里洗漱,完了你来我身边做大丫鬟,至于八角,让他做铭哥儿书童可好。” 芫荽一听,伸手按住八角的后脑勺再次磕头,“誓死追随小姐。” 第十一章 彻底放权 主院的母女俩左等右等都不见明似锦来,加上这两日日头越来越大,两人等的烦躁异常。 明如玉揪着帕子急躁道:“娘,你真的打算让明似锦去监管瓷窑?万一她要是真把女儿的事捅出来,让官家知道了,女儿的名声可就毁了。” 明夫人斜眼瞪了她一眼,伸手在她额角狠狠戳了一下,“现在知道毁名声?早干嘛去了。你呀你那么大的事情,竟然敢瞒着我和你爹。现在捅了娄子才知道回来找我们了。要不是我们将祸水引到了明似锦身上干爹要怎么罚你。” 嘴上这么骂着,心中却是欢喜。这女儿像她,以后不会吃亏。要真像是明似锦那么温婉的性子…… 心中想着,明似锦就到了。 穿着藕荷色春裙进入院内,比院子里盛开的丁香更加姣艳几分。 站在明夫人面前五步处驻足,眸色冷清道:“夫人找我何事?” 明夫人微微愣神,现在的明似锦无论如何都与温婉两个字沾不上边,倒像是丁香上附着的霜,美丽又清冷,像极了她那个该死的娘。 “娘——” 明如玉见明夫人愣神不语,小声喊了句,“该说正事了。” 明夫人收回视线,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来,指了指石桌另一侧石凳,道:“站那么远做什么,这边坐。” “不了,铭哥儿久不见会哭闹,夫人有什么事便长话短说,若是无事……” “既然你已掌管府中中馈,那理应知晓明家的一切商铺运营。其余的都是小打小闹,最最重要的便是明家赖以立足的根本——瓷窑。” 明夫人说着让明如玉将桌上的册子递给明似锦,“都在这里了,以后都交给你监管了。” 明似锦眉毛微抬,杏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原以为明夫人会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谁知道她竟然将所有事物都抛给她打理,她会这么好心的放权? 自然不会。怕是准备在她接手这些事情的时候,从中作梗。 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似锦坦然的接下了这些本子,一点儿客套的意思都没有。 惹得明如玉在她走后,一个劲儿骂道,“一个下堂妇,神气什么。等我进了徐府,要她好看!” 第二天一大早,明夫人就差管家引着明似锦去瓷窑。 “大小姐,这瓷窑在西郊,路远,带上铭哥儿怕是会照顾不周。”管家微微低头恭敬道。 管家怕是明府中唯一一个对大家都一视同仁的人。 明似锦抬起杏眼儿瞧见一抹杏黄色身影,心中了然,这母女怕是想要让她将铭哥儿留下来给明如玉照看。 也罢,明家人还指望着靠铭哥儿谋取荣华,不可能伤害他,或许比留在自己身边更安全一些。 “蔡嬷嬷,芫荽,照看好铭哥儿,日落之前我会赶回来。” 明似锦吩咐完,又蹲下身去,将额头抵在在已经憋着嘴想要哭的铭哥儿额头上,温柔似水道:“乖,娘亲去去就来,一定要待在能让蔡嫲嫲或者芫荽姐姐可以看到的地方。” 铭哥儿还小,不明白去去就来是什么意思,非但没有被哄下来,反倒是哇的一声哭出来:“娘亲不要铭儿了,昨儿将我丢……爹爹,今儿又……呜呜。” 明似锦眸色一凝,小孩子最容易将别人的话听进去,且不辨好坏真假,他绝不会自己说出这种话来。 这两天与铭哥儿接触的人只有明玉如和徐靖羡。 是明如玉? 不,她还想着和铭哥儿亲近,不会。 那是——徐靖羡? 好你个徐靖羡,我都已经答应了将铭哥儿带到三岁就归还徐家,你还要如此离间我们母子。 心中沉闷,她只得抱抱铭哥儿,用异常坚定的语气道:“娘亲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说这话的人肯定是想要让你不喜欢娘亲,他要是还这么说,你就咬他,挠他,出了事情娘亲担着。” 铭哥儿懵懂的点点头,虽然听不太懂,但这句话中的精髓他还是记在脑海中。 明似锦再次捏了捏他的脸蛋儿,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身出府上马车。 明如玉这才从拐角处出来,拿着前一天买来的新奇玩意儿逗弄铭儿:“看二姨手里拿的是什么?风车哦。” 她说着在院子里转了个圈,飞扬的杏黄色裙摆像只翩然起飞的蝴蝶。可当她回头,却见铭哥儿看向她的目光很是平淡,丝毫不像上一次看到玩具时候的火热。 “怎么了,这都是铭哥儿没玩过的,你不喜欢么?”明如玉蹲下身子疑惑的问道。 铭哥儿歪了歪脑袋,奶萌奶萌道:“铭儿有。” 说着先一步迈着小短腿亦步亦趋地往西厢房走去。 明如玉跟上,推开门后,瞬间张大了嘴巴,心中沉闷。 小孩儿玩的玩具堆了满满一屋子,只要她在街上见过的,这里都有。更过分的是,门口立着一个草人,上面戳满了糖葫芦。 “二姨。”铭哥儿指了指糖葫芦,又指了指明如玉,“你吃。” 他分不清别人对他的好是不是别有用心,只能用最真诚的稚子心去理解明玉如对他的笑颜。 但他也记得明如玉惹他娘亲不开心过,指了糖葫芦后,嘴巴里便嚷嚷着“哥,八角”,去往蔡嬷嬷身边。 明如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回头冲着丫鬟吼道:“锦瑟院这么多玩具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明似锦什么时候买的,她怎么不将整条街都带回来。” 丫鬟身子一抖连忙回道:“是安国侯差人送来的,奴婢也是今早才听人说起。” 明如玉气的要死,看来她还得想别的法子来引诱铭哥儿亲近她了。 亦或者是,让明似锦再也回不来?不行,如果明似锦回不来,徐靖羡或许会直接将铭哥儿抱走。 越想越愤懑,她猛然踢了一脚门槛,却惹得自己脸色发白,却还得忍着,随时保持自己的仪容仪表。 万一安国侯又过来看儿子呢? 此时的徐靖羡却也在前往西郊的路上。 他两次进宫面圣去退清平郡主的婚,直接惹恼了太后,指着皇帝的鼻尖数落,“一个皇帝,连自己的臣子都管不住,让自己表妹受到如此委屈,皇家颜面何在?” 为了安抚太后与清平郡主,皇帝让徐靖羡答应帮他办三件事情,才可解除婚约。 第十二章 擦身而过 “侯爷,葫芦山距离帝都不过千里之路,哪来的匪?”徐婧羡贴身侍卫徐四摸着脑袋憨憨地问道,“天子脚下剿匪,还是头一次听说。” 轻骑营一个日夜便可抵达,不要命的才在那山头驻扎当匪,生怕自己活得太久似得。 徐婧羡知道这货功夫深脑子直,便没有搭理,但他说的也并无过错。 剿匪这事,乍一听来,似乎是个四肢健全的人都能够做得,因此无人觉是皇帝在为难于徐婧羡。偏生清平郡主的沉默,亦是让人捉摸不透。 至于无匪可剿—— 这帝都之中,有多少人想要看着他这个御前红人落马后的萧瑟,只要他到了地方,总会有大把的匪送上门来。 只是这一次出门,他心有牵挂。 写了封书信让人交给明似锦,人去的时候她却将好离去,两人打了错差。 明如玉看着信里面的内容后,笑得那叫一个心神荡漾。 徐婧羡走了,快则五日慢则十日,却足够她将铭哥儿捏到手中,便对着身侧不远处的丫鬟银环喊道:“去,跟着明似锦,多给她使点儿绊子,让她回来的慢一点。” 银环去过瓷窑好几次,且办事利索,是她的得力丫鬟,一般都是跟着她的。 明似锦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上路没多久,明如玉身侧的一个丫鬟银环跑的满头大汗,逼停了马车,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家小姐觉得大小姐身边没个人照顾,就差我来仔细照料着小姐。” 照料? 怕是想找个时机让她永远回不去。 可是这手段太过拙劣,自己要是出了事,她明如玉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她不想多事,便连帘子都未曾掀起,冷声道:“我身边已有青云,带多了人我不习惯。” “那小姐当我不存在就好。”明如玉这丫鬟说罢,竟然毕恭毕敬的立在了马车旁边,似是料定了明似锦不会再赶她走。 明似锦当然不会,却是将青云喊上了马车。 “您只叫了青云上马车,因为银环是如玉小姐的丫鬟对么?您讨厌如玉小姐。”银环一脸单纯的喊问道,生怕周围跟着的随从都听不到似得。 明似锦知道她想挑拨离间,可那又如何? 她皱着眉头淡淡道:“青云,她很聒噪。” 青云立马掀起侧边帘子,英气的双眉微微挑起,冷眼瞪着银环道:“小姐睡、睡了,再吵,拔、拔掉舌头。” 银环打了个激灵,立马闭嘴,她知道这青云武功厉害,不能硬碰硬。 回头却看见一队人马出城而来,为首的可不就是那朗姿绝艳的安国侯徐婧羡。 徐婧羡路过时候,自然看到了明家马车,刚要上前搭话,就瞥见了马车边的丫鬟,他见过一两面,知不是明似锦身侧的人,便没了上前搭话的心思。 快马扬鞭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吹起了明似锦马车的帘子,她看着疾驰而去的背影,心中竟是一丝涟漪也泛不起来。 “大小姐,你怎么不唤住侯爷?”银环叫问道。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鞭响,银环的胳膊已经出现一道火辣辣的鞭痕。 “警、警告!”青云冷着声音道。 都是做奴婢的,这么豪横做什么? 银环捂着胳膊,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心中咒骂道。 她怎知道青云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抽了银环之后,还扬着小脸儿等着明似锦夸赞。 明似锦莞尔一笑道,“很好,给你加串糖葫芦。” 而后便垂眸,就像是压根不知道徐婧羡刚才路过一般。 曾几何时,她以为,他是她生命中的一抹光。只是后来那光灭了,就再也吹不起她心中的涟漪。 马车因为明如玉丫鬟的打搅,出城之后的速度太慢,眼看到了晌午,这路还没走一半。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怕是今晚回不来。 明似锦大约猜到了明如玉的用意,在途中休息的时候,喊了管家来,“这样行进太慢,下午若是回不来,铭哥儿恐会哭闹。” “不会的。”银环阴魂不散的贴过来,“我经常与我家小姐去瓷窑,如果放弃马车从这小道过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 明似锦也是知道有这么条路的,小时候随着娘亲走过,现在却记不太清,可她知道,一来回至少可节约两个时辰。 为了能在天黑前赶回去,明似锦决定要从这条道上过去。 管家却是不同意,中肯道:“大小姐,断山那条道异常凶险,若是好走,老奴又何必刻意带你绕开这座山头。” 心知管家未作虚假,明似锦感激之余,杏眼儿微微一眯瞧向银环:“管家不必担心,若银环没有几分真本事,想必如玉妹妹也不会让她来为我引路。况且——” 她话语微微一顿,青云很是配合的甩了一下鞭子,“有、有我。” 银环身子一抖,忽然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还要迫不及待将自己给埋了似得。 要是明似锦路上不出事,她无法给自家小姐交差。若是明似锦出了事,她这恶奴的名头怕是一辈子都去不掉,或许更是免不了被发卖的下场。 好一个明似锦,看来她和小姐皆是小瞧了她。 看来只能将计划放在去了瓷窑之后,还必须得力保她能平安抵达。 她立马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奴婢觉得管家说得对,还是大路好走一些。” 明似锦知道银环聪慧,可她意已决,杏眸中浮现出淡淡冷冽:“别说到了这地界明如玉保不了你,就是在明家,现如今,也是我在当家做主。” 银环眸子微微睁大,一脸惊恐,却又咬了咬牙根微微欠身道,“奴婢明白了,这就带路。” 说罢便去收拾干粮和水,准备路上用。 管家放心不下,留了一辆马车在这里等候,准备自己驾另一辆马车前往瓷窑。 没多久,明似锦几人便踏上了旁边一条崎岖蜿蜒的羊肠小道。 银环在前,青云紧随其后,将鞭子一头挽在明似锦手腕上,后面跟着两个家仆帮忙背着行李。 明似锦走了大概一刻钟,两旁的植物已经将她裙摆弄得泥泞不堪,却是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看银环似乎又放慢了脚步,明似锦轻声问向青云:“你说这荒郊野岭的,万一被狼叼走这么一半个人,官府会不会管?” 第十三章 断山被劫 青云明白明似锦的意思,当即道:“若是官、官家小姐,会。” 银环抿了抿唇,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尽心尽力的开路,心中却已经将身后两人骂了个体无完肤。 等到了瓷窑,就要她们好看。 走了大概一半路程之后,到了最难过的峡口,只听见大风刮着树林子,像狼嚎似的呜呜直响,听起来阴森得怕人。 其中还隐约夹杂着杀伐之声,听得银环腿肚子打转,生怕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遇到什么歹人。 回头一看,明似锦却是一脸云淡风轻,一点娇滴滴大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明似锦突然朝她伸出手来。 “小姐,你——” 话音未落,明似锦便抱着她往旁边一滚,一道箭羽带着劲风从两人身旁掠过,落在青云的鞭下。 “谁!” 青云厉声喝道,上前一步将明似锦护在身后。 “三当家的,竟然真能在这鸟不拉屎遇到美人,看来你那消息挺准,也不枉俺们来着断山一遭。”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几人头顶响起。 众人抬头,见不远处山丘上站着个五大三粗满脸大胡的汉子。而他身后的男子身型修长,拿着把血色羽扇,头顶更是有一缕红发,看起来阴邪异常。 “呀,看见那妞手中的软鞭没?”三当家手中羽扇遥遥一指青云,“二当家,打得过不。” “嘿嘿——”二当家憨厚一笑:“俺不打女人。” 三当家冷嗤一声,羽扇往前一挥舞,血色羽毛像是铜铁做成似得,激射而来。 “青云小心,不可硬碰。” 明似锦喊了声,惊醒了众人。 胆小的随从已经撒丫子开跑,而她身侧的银环确实很镇定——或许是明玉小姐找来的人,那他们就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正这么想着,青云鞭子挡开的血羽直直从银环耳边掠过,带起了血珠。她尖叫了两声,立马将山丘上两人的目光吸引而来。 “我是明玉小姐身边的人,你们竟敢伤我!”银环面色狰狞道。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青云将血羽往她这边挑的更多了。 明似锦早就起身往安全地方走了几步,给了青云足够的发挥空间,而后抬眸细细打量着那两人。 她思来想去,脑海中都没有关于这两个人的记忆,可听这两人刚才的说法,是有人专门放了消息来。 明似锦突然出声问道,“不知二位是要活的还是死的?” 一句话惊得那三当家眉头直直竖起来,连带着手下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 青云得了喘息的时间,脚下一点跃上山丘,软鞭直直从三当家头顶往下劈去。 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岂料三当家身子往下一蹲,声音尖细的喊道:“二当家救我!” 一直没有动的二当家伸出大手,不怕疼似得将青云鞭子捏在手中猛地用力,将她往自己怀中拉扯。 青云作势丢了鞭子,却还是一脚踹在了三当家肩膀上,直直将他踢滚下了山丘,而后赤手空拳与二当家斗了起来。 二当家连战连退,一脸惊慌:“俺不伤女人,俺真的不伤女人。” 山丘下,三当家一跌落下来,明似锦就将袖中的匕首拿出来,蹲下身子抵在他脖间,冷声道:“别动!” 三当家当真就不动了,任由明似锦将自己手中的血羽扇拿走,面如死灰,口中喃喃道:“呀,栽了栽了。” 明似锦这才发现这三当家原来是不会武的,他唯一的依仗便是手中的这柄暗藏玄机的扇子,血羽不过是暗器罢了。 她冷笑一声,将匕首在他脖间压出道血痕,而后抬眸喊道:“二当家住手,你朋友在我手——” 话音未落,只觉得后脑勺一痛,便不省人事。 青云听到这边动静一分神,竟然被二当家反夺过去的鞭子给缠住了脚,直接倒吊在了树上。 “银环,你不、不得好死!”青云倒吊中红着眼睛喊道。 银环双手一抖,手中刚刚捡来的石头轰然落地。 “呀,真是千防万防,暗箭难防。”起身的三当家口中啧啧道。 “事情既然已经办妥,那我就可以走——” 银环也是话说一半,三当家突然扬手撒了包粉末出来,她便晕了过去。 青云磕磕绊绊的咒骂着,突然又冲出来几个人,将她直接捆了套进麻袋中,而后又如法炮制装了明似锦与银环。 明似锦中途醒来过几次,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不知道眼下是几时几分,只觉得身体散架,没多久又昏沉过去。 再次醒来时候,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身边又潮湿又阴冷。她打了个寒颤睁开眸子,却见自己在木笼子里面。 木笼吊在桥下,悬浮在波光盈盈的水面上,水中月影清晰,竟然已经到了晚上。 她心中暗道声“铭哥儿”,微微叹气去观察左右,竟然不见青云与银环。 桥不远处岸边上有篝火,围着许多人似乎在喝酒吃肉。 她摸摸疼痛的后脑勺后松了下自己的筋骨,已然反应过来自己是大意之下糟了银环的暗算。不过自己既然活着,就说明对方不要死人。 她定了定神,虚弱喊道:“你们想要什么,我们都可商量。” 岸上的人听到了她的喊声,立马有一个男人端着酒碗摇摇晃晃上了桥,到她头顶后没有说话,而是将一碗酒直接从她头上倒了下来。 明似锦咬着颤抖的下唇,忍着不发作。不明情况之下,她不能惹恼这些人,免得没有机会回去见到儿子。 那人见她一言不发淡定自若的忍了下来,突然就来了兴致,冲着岸上喊道:“这娘们厉害啊,竟然不哭不闹。” 岸上立马有人高低起伏的应和着: “你想让人家哭,那可得拿出点真本事。” “看来你不行啊。” “啊呸。”头顶男人回头喝道:“不许说男人不行。” 说罢脚下在笼子上踢了几下,笼子便如秋千一般晃悠悠荡动起来,随时都可能因为绳索被磨断而沉入湖中。 明似锦保持着平衡,片刻,眸中却是掠过一抹寒意。 重生归来,她再不许有人欺她辱她。虽舍不得铭哥儿,但徐婧羡定能保得他平安。 思及此,她忽然起身抓住了那人脚腕,将他一只腿拖进了笼子。 那人姿势难堪的劈腿叉在笼子上,双手捂着大腿哀嚎出声:“嗷呜,臭娘们松手。” 第十四章 以德报怨 明似锦自然不肯松手,屈腿下沉,额前湿漉漉头发下是一双比笼子下湖水还清冷的杏眸。 声音冷厉道:“刚才欺辱我时你不是挺痛快,接着笑啊。” 又回头对着冲来的人喊道:“要是不想让他断子绝孙,就让主事的来见我。” 有人来拉男人却拉不动,也有人回头就去喊人。 没多久,明似锦想见到的二当家和三当家就来了。 见到这男人的惨样,三当家忍不住揶揄道:“呀,谁让你欺负她了?她可是我们的摇钱树。” “三当家救我。”男人面上毫无血色,颤抖着牙根咯咯咯的喊道。 三当家笑了:“那你得问这姑娘愿不愿意松手。” 明似锦现在还无法断定这些人是谁叫来的,但她必须先确定青云的安全,便冷厉道:“我要见我的人。” 三当家点头,立马有人去带青云。明似锦手上的力道却不敢松懈,却也没多加力道。 主要是她有些疲乏,加不动,肚子里饿的咕咕叫,应该是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了。 堵了嘴捆了手的青云被人推搡着来,脸上脏兮兮的应该也吃了不少苦头。与她一起而来的还有一脸惊怕的银环。 “呀,我手上有两个,可你只有一个。一换一,你要哪一个?”三当家挥舞着血羽扇,贝戋兮兮的问道。 闻言,银环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直给明似锦磕头。 她现在也明白过来这些人压根不是自家小姐派来的,而她却在背后阴了大小姐。现在一换一,怎么都轮不到自己,只能磕头来求明似锦能够网开一面,说两句好话。 明似锦冷笑一声不去看银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何况银环本就与她无关。 可她目光锁在青云身上时,却见二当家搓着双手一脸紧张的瞧着青云,憨憨道:“嘿嘿,俺真的没伤你,你看你还好好的不是。” 青云冷哼一声,嘴巴里塞着布不能说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明似锦。 眼神来回在青云与银环脸上一扫,明似锦却做了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决定。 “这个男人,换银环,放她回去。”明似锦冷清道。 银环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诧。 青云也是怔愣了一瞬,不过神色却瞬间恢复如常。她不太聪明,却知道明似锦不会害她。 三当家若有所思的看向明似锦,这女人真是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用这么好的机会换取背后暗算她的女人下山。 以德报怨?愚蠢至极。 但他还是摆摆手,让人送了银环下山。 “其实,你还可以换你自己。”三当家道。 “呵。”明似锦一声轻笑。 她何尝不知道那句话的意思,她如果换了自己,就要将剩下两个人都丢了。且不说对方会不会真的那么做,她自己也难以心安。 再者,放走银环也不是她冲动使然,谁知道这些人是否言而有信,让青云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与隔壁镖头交代。 青云,是她雇佣来的,不是为她卖命来的。 明似锦突然反手拔下发簪,抵在自己脖间,在三当家惊讶的眸色中淡淡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可若是你在这般虐待于我,我一个遭受不住,怕是还没等你拿到酬劳,我就先没了。” 三当家突然来了兴趣,不管明似锦脖颈间已经沁出来的血迹,奸笑道:“要不,你哭一个给我们看。” “哭了你就能放我么?”明似锦目光灼灼,冷清中带着疏离,还有一抹决绝,“既然不能,那我为什么要让你心中舒爽?” 三当家的嘴巴张的越来越大,呀呀呀了好几声,蹦跶回去拍着二当家的胳膊:“听听她在说什么?她不想让我们舒爽?” 曾几何时,他似乎听到过这句话。不过当时说这话的,是个几岁大的豆丁小丫头。 二当家不明白三当家想做什么,但他看到明似锦脖子上的钗,又看到青云一脸担心之后便走到笼前,双臂如大鹏展翅般张开,握着大木笼子就给甩上了岸。 木笼子碎了,明似锦跌在一地飞扬的碎屑之中,也仅仅是眉头微蹙片刻,便起身对着二当家道了谢,转身一瘸一拐的往青云旁边走去。 “这是你们的地盘,二当家总不会为难我们这两位手无寸铁的女儿家吧。”明似锦边说边给青云解开绑着的绳子。 二当家点头,“当然不会。” 明似锦睫毛儿微微一颤,看来自己赌对了。 青云一被松绑就要动作,却被明似锦按压下来,微微摇头,切不可轻举妄动。 就算青云能打得过一个两个,可她刚才略微数了一下,这里的人有三四十之多,总能让青云疲乏而死,外加一个她,胜算实在渺茫。 她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让自己的思绪平息之后,回头看向两位当家。虽说还不知道大当家身份,但这两位当家说话应该是可以作数的。 二当家这边不用考虑,难得是三当家。 “两位当家,不知劫我们而来,是为了什么?”明似锦问道。 “呀,我们山匪劫人什么时候还需要理由了?寨子里缺女人了,掳上山几个玩玩不成?”三当家越来越觉得明似锦有意思。 明似锦微微点头,还未答话,就见二当家一巴掌拍在三当家肩头,“你这红毛鸟,啥时候告诉俺掳女人上山是为了玩?忘了大当家怎么交代的?” 看来这二当家憨憨的太过可爱,直接将三当家的所有思路都给打乱了。他气急败坏跺了跺脚,哎呀呀的躲开,早知道就不叫这二货一起了。 明似锦挑眉,刚开始她猜测是明如玉叫人来想要让她回不去明家,可是现在一看,这些人毫无章法,加上压根就不认银环,只能再赌一赌。 “那人许你们的条件,我可以应你们双倍。且——” 明似锦话语微微一顿,杏眸中满是清澈与诚恳的说道,“我可以许你们栖身之所,不再为寇!” “哈哈,哈哈哈——” 三当家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玩的笑话似得,笑得头顶那缕红毛都开始随风而动,“我们脚下的,不就是栖身之所?再者,你非我们,又如何懂得我们的自由自在,无法无天?” 第十五章 不如靠己 三当家以为他的话,会让面前这个面容秀丽,又端庄温婉的女人哑口无言。 岂料明似锦也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两声,声音中带着冷厉的质问道:“但凡有一点法子,谁愿意落草为寇?且还是在天子脚下,是赶着给人家送功勋?” 一句话,竟然让这里的几十号人全部噤声,只留下噼啪作响的火焰声在众人耳边回响。 明似锦的脸在火光照耀下,渡上一层淡淡红光,看上去绝美。 “你们现在皆是独善其身,纵然是无法无天逍遥快活,也只是乐的一日是一日。又可曾想过,你们的子孙后代,要如何安生?” 一字一句,冷冷淡淡却又如同万钧之势,锤在每个人心尖上。 若非迫不得已,谁愿落草为寇。 半晌,三当家倏地一笑,摇着血羽扇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朝廷派来招安的。” 明似锦嘴角微扬,她的确有招安的心思,却不为朝廷,而是为了自己和铭哥儿。靠别人始终不如靠自己,她想要有一些,只属于自己的力量。 还未开口说明来意,刚才将银环送下山的人突然疾奔而来气喘吁吁道:“当家的,安国侯兵马已到了葫芦山两百里开外,却不知为何停下了。” “呀,停下了?”三当家摇着血羽扇子眯了眯眼,瞧向明似锦,“那便是我们的筹码不够啊,这可如何是好?” 明似锦心下一惊,这些人竟然是冲着徐婧羡去的。 “你们想要对付安国侯,抓我来怕是错了。” 明似锦还想说什么,三当家却让人将她和青云带了下去,安置在一间木屋内,给了水和吃食。 “小姐,饭菜凉、凉的。”青云心疼道。 “没事,吃饱了才有力气想办法。” 明似锦并没有顾忌吃食的生冷,让青云也安心吃一些。 边吃边理着这一系列的事情,葫芦山距离帝都千里之遥,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如果这里真的有匪寇,为何早些时日不听有人来剿? 就算是为了对付徐婧羡,也没必要大费周折将她抓来,她们已然和离,并无瓜葛。 想着想着,她杏眸中微微一亮,猜中了个七七八八,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山下二百里外。 徐婧羡嘴角微扬看似带笑,却面色阴沉的盯着回来报信的探子,冷声问道:“当真?” 昨日出城之际,马车里坐着的不是明如玉么?怎么就成了明似锦。 要早知是她,他就该慢一步,将她护送至瓷窑才是。 见他沉思,身侧的侍卫徐四非常疑惑。 乍一听前面有陷阱等埋伏的时候,都没见侯爷皱一下眉头,就准备长驱直入。可为何一听到明家大小姐在山上,侯爷整个人变得比这周遭的月色还清冷。 他张了张嘴,却没敢说什么。 他跟了侯爷十多年,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之时,还是少说话为妙。 疾驰的飞云低低的压着摇撼的树梢,在涌流翻滚。 徐婧羡忽而长舒一口气,翻身下马,解下身上盔甲,化作一文弱书生模样。 “侯爷,这可使不得。” 徐四一看他这模样,就晓得他打算孤身前往,“明姑娘既已经与你和离,您有何须……” “正因如此,才更得去。” 徐婧羡伸手将兵符一并交给徐四,“明晚太阳落山之前我若不曾归来,你便带人上山。” 他已经负过一次她,便断然不能再负第二次。 自小到大,无人替他排忧解难,亦无人真心为他所想,唯有那个被自己利用的彻底,却还自毁名节,为他留下血脉的明似锦。 世人皆在背后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阴险狡诈为了荣华不择手段,靠近他之人,无不贪图他此刻安国侯的荣光。 唯有她,送回铭哥儿,却不入侯府。 卸下盔甲,去下兵符,他只是一个,想要找回自己孩儿娘亲的徐婧羡,并非皇帝身前红人安国侯。 徐四自知拦不住,便在徐婧羡走后,暗中传信给徐三,让他留意侯爷安危。 次日。 明似锦半梦半醒中,一直吟醒着铭哥儿,不敢睡太踏实。她已然知道,今儿是她离开明家的第三日,真不知铭哥儿会哭闹成个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里,她心口疼的抽抽,只能看向木屋的缝隙之外。 黑夜刚刚还强大无边,眨眼却瞬息万变,极暗之后,天边浮现出一道白中泛青的丝带。 寨子里的人也纷纷醒来,有人匆匆而去,不一会却见三当家匆匆而出。 没多久,一个朗姿独艳,却又身型单薄的人影随之上了山。 这是,被擒住了? 明似锦抿着唇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他本该安于朝堂之上做个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军师,带兵剿匪纯属狗拿耗子,没见怎滴,就被人擒了王。 “咦,侯、侯爷!”青云眼尖,也瞧到了徐婧羡,立马叫喊道,“小姐在这。” 明似锦伸手捂住青云嘴巴时已经晚了,这丫头后一句竟是连结巴都不曾有。 或许人家是深入敌营打探情况,青云这一叫岂不是让徐婧羡暴露在这营寨之中? 果然,青云话音将落,徐婧羡那边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却透着重重人影闻声望来,似是能隔着木屋瞧到明似锦似得。 三当家打量了面不改色的徐婧羡一眼,心中暗道邪门。 奇了怪了,这不论是娇滴滴的大小姐,还是柔弱弱的俏侯爷,一个两个都当这群人是摆设似得,上山寨就跟回家一样。 “去,将那女人带出来。”三当家摇着血扇道,“顺便看好二当家,让他多睡会。” “得嘞。” 立马有两个人一左一右跑开,一个奔向二当家寝屋门口站岗,一个奔向关押着明似锦的木屋。 当看到裙摆污秽,脖间有印痕的明似锦出现时,徐婧羡眸底风云涌动,忽而伸手,朝着明似锦那边道:“锦儿,过来。” 就跟旁边这些人与两侧那些树木无异一般。 明似锦睫毛儿微颤,却在离他三丈远处,被迫停了下来。 她,不愿! 可想要回去见到铭哥儿,就得让徐婧羡成为她的依仗。 刚抬脚,身侧的人将刀支在了明似锦的脖子上,她竟然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再次停步。 她定是受了许多苦,才会这般小心翼翼。 徐婧羡如此想着,伸出来的手缓缓收回,回眸看向三当家,寒声道:“我身上藏了毒,要么一起死,要么放她走。” 第十六章 慧眼如炬 徐靖羡话音将落,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几步,他身周方圆丈许范围内,独留三当家。 “呀,你要舍得让这美人儿与你一起香消玉殒,我们也乐得陪你们这对亡命鸳鸯下地府走一遭。” 三长老血扇一指不远处的徐似锦,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徐靖羡嘴角微扬,眸色却是清冷异常,声音低沉道,“百事通鹤红,消息果然灵通。” 三长老身子微微一怔,随即恢复如常,“看来安国侯亦不仅仅是眼观朝堂,也可耳听江湖。在下鹤红,领教了。” 鹤红,明似锦前世里听过这个名字,据说消息很是灵通,想要找他买消息之人能排成十里长街,却没想到就在天子脚下为寇。 不对! 明似锦杏眼儿微眯,她可从未听过这葫芦山有什么落草为寇,所以这帮人,压根就不是久久盘踞于此,她所呆的那所小木屋也是新建而成。 他们,是被人召集来的。 这边思绪万千,那边两人也保持了良久的沉默。 似乎觉得这样对峙毫无意义,三当家率先开口,“侯爷不必多言,回去娶了那清平郡主,我们自当放了这女人。” 果然,这匪本就是须臾。 他若当真愿意娶那清平郡主,又何必答应陛下前来剿匪。既然明似锦被掳来,胁迫他无法剿匪,那婚约自是退不得。 “没想到江湖人,也有为朝廷卖命的一天。”徐靖羡冷嘲道。 “呀,这不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三当家眯眼儿一笑道,“我们都是跟侯爷学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的确更加适合徐靖羡。 她现在也算是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被掳来,原来就是为了逼迫徐靖羡回去娶那清平郡主而已。 那背后之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既如此,侯爷便请回吧。”明似锦淡淡道,“只是侯爷记得,世子的位置,是铭儿的就成。” 所以与她而言,他娶谁,是否与她无关? 徐靖羡只觉得心口一闷,如重锤压心。 当即三步并两步行至明似锦身前,伸手要去拉她,后者却堪堪避开,“侯爷请自重!” 曾今,她是他的妻。如今,她要他自重? 他徐靖羡贵为安国侯,却要被自己曾今的女人来教育,自重? “早闻侯爷爱民如子,那还望侯爷早日归去娶了那清平郡主,保得民妇平安。” 明似锦微微欠身,冷清中带着不容拒绝的疏离。 “如若,我不呢?” 徐靖羡微微弯腰脑袋前倾,都快要抵在明似锦额上了。 她强行保持着想要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界,在这里玩什么任性。 “锦锦,我想娶的,是你。” 似乎是说出了心头最想说的话,他的心尖儿豁然开朗。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想要的,不过是不被欺压,不过是称为人上人。 可是自从明似锦带给他铭哥儿以后,他忽然觉得,还有比人上人更重要的东西,那便是——心上人。 然,明似锦也是聪慧。 她睫毛儿微微一颤,忽而想到或许徐靖羡只是想要与她演一场戏。 近两日她观察过这两位当家,虽然是山匪,却都是重情重义之人,他现在所表现出对自己的深情,莫不是为了让这些人放下警惕? 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孤身一人上山。 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葫芦山山匪拿下,果然是他徐靖羡的风格。 思及此,明似锦正了身形,莞尔一笑道:“你当真愿意为了我,荣华富贵皆不要,甚至不惜与陛下反目?” “是。”徐靖羡目光灼灼,“这便是,我为何要一人前来。” 不远处的山匪们皆是动容,唯有三当家琢磨不定。 这时候山外的眼线来报,跟随徐靖羡而来的兵马,从昨夜开始就听在二百里之外,再也未曾前进一步。 所以这徐靖羡,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前夫人,而孤身犯险,绝不是作假。 不过这又如何?他赚的是钱,得罪了那个人,对他们来说,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哎呀,情真意切,情真意切啊,我都要感动了。” 三当家跺着小步走到两人身侧,摇着血羽扇啧啧道,“不过侯爷啊,我劝你还是回去娶了那清平郡主,不要为难这明家大小姐了。今天她能被掳来,明天她就能被刺杀。你身边暗卫无数,她——” 话音未落,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已经搭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剑的那头,徐靖羡眸色阴戾。 明似锦微微愣神,她竟从不知道,他会武。 三当家也觉得自己情报失误,竟然飘飘然将自己送到了他剑口之下。 大家伙正要想办法救三当家,却见背后木屋全部失火,二当家怒吼连天,似是与人短兵相接。 “侯爷好手段!”三当家眯眼笑道。 有人上山,竟无人察觉。是他大意了,还真以为他是一人前来。 就在软剑要割破三当家喉咙的时候,明似锦快速伸出手去,捏住了剑锋。 鲜血霎时间染得顺着剑刃弥漫开来,徐靖羡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锦锦,松手。”徐靖羡冷呵道。 她竟然为了一个陌生男子,舍得伤了自己? 明似锦却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放了他。” “好,你松手,我收剑。”徐靖羡不得不妥协。 两人同时动作。 徐靖羡收了剑就去想要去看明似锦的伤势,后者却微微避开,依旧是那句:“侯爷自重,你我已无瓜葛,男女授受不清。” 噎得徐靖羡抿着薄唇竟然不知要说什么是好。 三当家原本要打开的血羽扇,也在此刻悄然合拢,兀自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摸着自己还在的脖子。 就算他能在刚才打开血羽扇伤了徐靖羡,自己怕也要将命交待在这里,看向明似锦的时候,他眼中皆是钦佩。 他明白明似锦的意思,她是要证明,她说话算数。 徐靖羡的人很快将这些几十号山匪全部制服,偷摸跟上来的徐三押着二当家前来。 明似锦抬眸,点了山匪之中的六个人,“侯爷不是要剿匪?将这几人带回去交差,其余人,留给我。” 这是昨晚她与青云两人暗自观察后的结果,这几人与其余人,不是一个路数,明明身手不错,却要藏拙。 三当家咽了口唾沫,这明似锦果真如传言中那般慧眼如炬。 徐靖羡没有答应,反问道,“你要他们作甚?” 第十七章 需要理由 “侯爷只要答应便可,民妇自有主张。” 明似锦依旧是那幅冷淡疏离的模样儿,明明距离很近,却愣是让徐婧羡生出一种,他们之间隔着难以逾越的千沟万壑。 他瞬间反应过来,她可能是误会了刚才的事情,连忙说道:“我刚刚并不是在做戏,我是真的想要让你……” “那或许是侯爷的技艺精湛,我们这些肉眼凡胎辨不得真假也是正常。” 明似锦睫毛微微一颤,垂眸间遮住了眼底的怨恨:“至少我是领教过的。” 大婚那几月,他也对她柔软过,只不过那逢场作戏里,唯有她当了真。明似锦轻嘲自己的幼稚。 徐婧羡突然也跟着笑了一下,短促而毫无征兆,淡淡苦涩在胸中翻涌。 他咬紧后牙关,想着自己一听她在山上,就孤身而来,第一时间怕她有什么危险,担心她而让自己陷于被山匪包围的险地。她倒好,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的心意变成了她领教过的演戏。 她没开心,他倒是意难平,好意没被心领就算了,甚至连句委婉的感谢话都没有,这算是什么事儿? 浅言低语随着风逝去,他觉得自己可笑,有一天竟然会需要别人的理由。 “给我个理由。”徐靖羡抬眸,目光紧紧锁定着明似锦。 “我需要自己的力量,来护着我和铭哥儿。我不想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自己却无能为力。” 明似锦没有撒谎,她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打算的,所以才会在昨夜对二当家与三当家说出那些话来。 这个理由偏生没有给到徐靖羡一个心安理得,反而更是让他如鲠在喉。 “不需要他们,我也可以。”徐靖羡语速极快,带着些许迫切,“我能护着你们母子平安——” 他边说便她面前靠去,而她却又下意识的往后亦步亦趋的退却。 “侯爷。”明似锦抬手,制止了徐靖羡前进的脚步,目光中满是淡然,“以前我也以为我娘说的对,嫁汉嫁汉吃饭穿衣,安心安心老有所依。可是……以前你没有想过要护着我,以后,便也不需要了。” 周遭像是塞了一大团棉花,软飘飘的,却闷得慌。 徐婧羡觉得胸口有一口气咽不下去也提不上来,只堵得他想捶胸顿足。 直到后上山来的徐四已经将青云解救出来,他与徐三对视一眼点头后,来到徐靖羡身侧,低声说了几句话,才将这沉闷的气氛打破。 这才发现他竟然是拿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侯爷,那六人,的确是最近几天才上山的。” 不用说,也是有人可以安插在里面。 三当家这边亦是脱不了干系,看在明似锦极力维护他们的份上,他老老实实交代了,“曾今受过某人恩惠,答应有朝一日,可在自己力所能及之时候,帮他做一件事情。 劫走明姑娘看似让她身处险境,却不足以伤她性命,其目的也不过是让侯爷能与清平郡主安心成婚。 若侯爷能网开一面,我鹤红与熊墨,自当护明姑娘三年周全。”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假的是明似锦本是有来无回。真的是江湖中人讲究一个自由与信诺,三年已经是鹤红最大的底线。两人加上手下兄弟三十六人,足以让明似锦无忧,除非对方派来的人,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徐靖羡点头,将这些人交给了明似锦。既然她不信他,他便只能先由着她去,不过却是想要将徐三留在这些人之中,以防万一。 结果,明似锦依旧是拒绝了,而是将这些人都交给了青云,让她在镖局找人来,将人带去她早就想好的地方,暂时是用不上的。 下了山,徐靖羡一直想要给明似锦包扎手,可明似锦只让青云靠近,话里话外都是:侯爷,我们已是陌路,若不是为了铭哥儿,我不会再出现。 三当家当时将明似锦劫上山的时候是抄了小道,所以一日夜便到了。可这么多人回去,小道自然不能走,为了照顾明似锦,路程自然就慢了下来。 却在这日傍晚时分,被一批人马给拦截下来。 对方看到徐靖羡安然归来,似是有些意外。 “国舅府护卫李超,奉清平郡主之名,前来……助侯爷一臂之力。” 李超低着头,将自己的表情隐藏起来。清平郡主交代的是安国侯会有危险,特意让他带人来救人,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与郡主所料有些差池。 徐靖羡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眼角压住了眼底的一抹嫌恶。 两人聊了几句,徐靖羡便将那剿来的六个人,遥遥指给这将军看。 远处换了男装混在军队中的青云偏头与明似锦聊着天,“清平郡主,太、太可恶了。” 明似锦不置可否,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无可厚非。清平郡主无非是被她搅黄了大婚之后,心高气傲之下有些意难平,便想了这么一出。 让人找到三当家,为了报恩加赚钱养活兄弟们,绑架了她,一来打算除掉她,而来打算等徐靖羡被困的时候来救人,毕竟剿匪的讯息一早儿就传到了山上。 怎奈,明似锦的一番话,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救了出来,顺便得到了两位当家的认可,顺水推舟给自己加了点力量。 只是到现在她都不曾明白,就算清平郡主做好这些算计,她也没有资格让徐靖羡这个安国侯来葫芦山剿匪。 除非,上面还有人插了手。 两方人马汇合,见天色已晚,便打算就近找个地势平坦的水源处就地休息一晚。 夜寒露重,青云护着明似锦歇息,却猛地听见外面有兵戎相接之声。 明似锦整个人本就在戒备之中,立马灵醒过来,起身便见疾步而来的徐靖羡,“有刺客,你们跟在我身边。” 明似锦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自然是跟在了他的身后,却是一言不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安静的像只小白兔。 徐靖羡带着两人往抓住的那六个山匪那边走去,还没到跟前,便能闻到一股强烈又刺鼻的血腥味,竟能在这开阔的旷野地中久久不散。 明似锦眸光一凝,眼前这六个人竟是无一生还,还未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便听得耳边一凉,青云的软鞭已将冲着明似锦的箭羽缠在鞭上。 徐靖羡看着那箭羽,眸中的凉意能将周遭空气全部冻结。 没一会,人便被逮了回来,徐靖羡的近身侍卫徐四卸去了那人下巴,让他无法服毒自尽。 第十八章 绵里藏锋 随之而来的便是清平郡主指来的国舅府护卫军首领李超,早已跪倒在不远处负荆请罪,“小的失察,让细作混入其中,请侯爷责罚。” 呵,责罚。 若不是青云在明似锦身侧,此刻她怕是已然香消玉殒,责罚又有何用? 可这些人,又是如何认出明似锦的? 徐靖羡不说话,径自往李超带来的人群中走去,眸色凌然的盯向一处,那里有个娇小的身影战战兢兢缩在最后面,却依旧被人揪了出来。 “侯爷。” 明似锦远远的喊道,“她即是明府的人,理应由我带回去。” 刚才她也察觉到这其中的不对劲,跟过来一瞧,竟然是之前被放下山的银环反咬回来,还真是一条忠心护主的好狗。 银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立马磕头求饶,青云抽出鞭子修理她,三鞭子下去后却被明似锦制止。 “你随我来。” 明似锦转身将银环带到稍微偏远的地方,突然从袖口中掏出来一瓶膏药,递给她,“姑娘家家的,留下疤可就不好看了。” 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不应该让人将她打死在这荒郊野岭,怎还给她伤药?所以之前放她下山亦是没有作假?可真是蠢。 银环心底不屑,面上却是感恩戴德,“多谢小姐怜惜,银环知错,定当好好报答小姐。” 明似锦依旧神色淡淡,似乎做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不需要她报答似得,“我知你不过是听从主子吩咐行事,错不在你,只是有再一再二无再三,若有下次,我不会拦着青云。” 银环心尖儿一颤,再次跪了下去。 此事虽然平息下来,空气中的血腥味也逐渐散去,只是明似锦依旧无法在这难闻的味道下睡得安生,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不远处的徐靖羡也就这么盯着她,一宿没有合眼。总感觉她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温婉的明似锦,更像只小野猫似得,绵软中藏着锋利的指甲,谁要是敢惹恼了她,她一定毫不犹豫的给挠上一爪子。 徐婧羡没有发现,曾经对明似锦莫不关心,只将她做踏板的他,开始对她的方方面面都有了探究的兴趣…… 第二日,加快了行进速度,在路过瓷窑的时候,明似锦却暂且没了去一探究竟的心思,只想着赶紧回去看看几日未见的铭哥儿。 傍晚时分进了门,一回到锦瑟院,就听见铭哥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听得她心尖儿都要碎了。 “铭儿——” 明似锦远远的唤了一句,铭哥儿回头一见真的是娘亲,便撒开丫子跌跌撞撞往来跑,边跑边哭喊,“娘亲,你怎么才回来呀……呜呜呜……” 明似锦三步并两步蹲下身子将铭儿拥入怀中,感受着小小的身子在自己怀中抖动,掌心轻柔的拍着他的后背,温声道:“是娘亲不好,在路上耽搁了。” 铭哥儿闻着熟悉的味道稍稍安心下来,找着明似锦的手去牵,却发现了她手上包着布,顿时嘟囔着鼻子问道,“娘亲,痛——” “乖,见到铭儿就不痛了。”明似锦摸了摸他的脑袋,却看到了他脖子上有红印子。 她赶忙把铭哥儿领口往下拉过寸许,伸手丈量一下。 面色一寒,杏眼儿微微斜挑,瞪向不远处的明如玉,声音冷冽,“明如玉,你好大的胆子!” 明如玉本来目光是看向锦瑟院门口的,她分明看到安国侯身侧的侍卫都来了,为何不见安国侯? 刚提起杏黄色裙摆打算出去一探究竟,就被明似锦这一声戾喝给喊住了脚步。 她想要去找徐婧羡,是以语气中带着一抹不耐烦,转头没好气道,“姐姐刚回来,和铭哥儿好好团聚便是,喊我作甚?” 徐似锦一把将铭哥儿抱过来,扯开他领口,寒声问道:“铭儿脖子上这是怎么回事?口口声声说要帮我照看好铭哥儿,却如此阳奉阴违。若是让安国侯知道他的孩儿在明府是这般待遇……你可是盼着明府家破人亡?” 明玉如闻言,非但不低头认错,直接红脖子涨脸杠上了:“怎么,我这个做效益的,管教一下自己的外甥何错之有?小小年纪就不没大没小,就算进了侯府,也只会给安国侯丢脸。” 她说着伸手就将自己胳膊上的牙印露出来,“明似锦,你要是当真不会管孩子,就将孩子交给我和我娘带,免得以后出去了别人嚼舌根,说什么安国侯世子,是有娘生没娘教养,我明府可担待不起……” 啪—— 明如玉的脑袋微微歪斜到一侧,眼睛瞬间红了,摸着肿痛的脸大叫一声,“明似锦你还敢打我?” 便准备撕扯上来。 明似锦却冷冷清清站在不远处将铭哥儿护在怀中,不问也不说,任由青云的鞭子落在明如玉的身上。 她的儿子,还轮不到外人来管教。因为她记得,她离开家要去瓷窑的时候,见铭哥儿问她:娘亲,你是不是不要铭儿了。 当时她告诉铭哥儿:“娘亲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说这话的人肯定是想要让你不喜欢娘亲,他要是还这么说,你就咬他,挠他,出了事情娘亲担着。” 此刻,却是明如玉胳膊上全是铭哥儿那幼小的齿痕与挠痕,若不是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铭哥儿绝不会如此暴戾。 这里的动静很快便传到了主院之内,明夫人带着身边老嫲子半带小跑的奔来,只因老远地里就听到了明如玉凄惨的叫声。 等踏进锦瑟院门,见到明似锦的瞬间,明夫人便脸色一变,觉得蹊跷。再一看明如玉,竟已是有出气无进气。 明夫人气的脸色发白,一口气都要背过去,指着明似锦的指尖儿都在打颤,“锦儿你这是想要了如玉的命啊……” 说着便让身边的老嫲子去制止青云的动作。 “我看谁敢!”明似锦厉声喊道,“夫人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要是拦着青云,不让明如玉收到应有的惩罚,这安国侯要是怪罪下来,怕是整个明府都要被殃及。” 怎么又扯到了安国侯? 明夫人立马止住了身形,回头心疼地责问明如玉,“你可是又闯了什么祸端?” 明如玉早就被打的没法说话了,心中更加憎恨明似锦。她不是被山匪劫走下落不明,怎么就能好端端的回来了? 第十九章 万万不可 明似锦自是不会真将明如玉打死了去,看着差不多了就让青云停了手,这才将铭哥儿抱去明夫人眼前,让她仔细瞧瞧铭哥儿脖子上的掐痕。 明夫人这一瞧之后,恨不得自己上前将明如玉再狠狠抽上一顿。 “夫人可看清了?”明似锦冷冷问道,“若这伤痕让安国侯看见了,我们现在这个,陛下法外开恩后保下的伯府,真真要不复存在。” 明夫人就算再想要找明似锦麻烦,也不会纵容明如玉胡闹伤害铭哥儿,谁不知道陛下能够法外开恩,就是看了铭哥儿是安国侯世子的面子。 她恨铁不成钢道,“锦儿若已经责罚好了,便我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带回去,好好管教。” 说的是管教,实则还是不忍心明如玉如此下场。 自古慈母多败儿,明似锦也懒得多说什么,反正罚也罚了,就点头让明夫人带走了明如玉,自己准备将铭哥儿抱回屋中给他擦药。 一转头,却见角落的小八角缩在那了瑟瑟发抖,看向明似锦的神色里皆是惊恐。 “你随我进来。”明似锦算是和颜悦色道。 可八角却是不敢动,整个人都像是长成了角落的一块砖。 “蔡嫲嫲,让芫荽来。”明似锦吩咐道。 越是受到了惊吓的时候,孩子就越需要至亲的安慰。 芫荽一听明似锦回来,就去小厨房做饭,这时候刚好端着饭菜过来,便应了声:“小姐,我在。” “阿姐。”八角一听到芫荽的声音,立马哭出声来,颤颤巍巍起身,却发现腿肚子打抖不能走路,又噗通跪坐下去。 芫荽看着心疼,却以自家主子为重,没有理会他。跟着明似锦的脚步进了门,将饭菜布好后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你去看看八角,让青云进来陪我吃饭。” 明似锦边翻着铭哥儿衣服查看伤势边道。 除了脖子上的痕迹,铭哥儿并没有再受到别的虐待,这时候她才温软的问铭儿道:“铭儿乖,以后她要是再敢乱说话,别自己动手,让蔡嫲嫲和芫荽姐姐帮你,明白吗?” 当时以为是徐婧羡挑拨离间,想着他就算被自己儿子咬了,也不会对铭哥儿下手,却万万没想到背后嚼舌根的是明如玉。 要不是明如玉忌惮安国侯,更想要借着铭哥儿谋取荣华,今儿怕是能将铭哥儿掐死在这里。 思及此,明似锦突然生出了明府也待不下去的心思。 至于明如玉,新仇旧恨,我们是该好好算算了…… 明如玉被抬回明夫人屋子,仔仔细细查看之后,明夫人才松了口气,“还算明似锦有良心,没有伤到骨头,打的也全是看不见伤的地方,否则下月初的赏花宴你就没法参加了。” 要不是惦记着赏花宴,这才她下意识护住了脸,否则这会怕是早花了。该死的明似锦,她怎么就能回来了呢? 明如玉恨得牙根儿打颤,便将所有火气都发给了给她上药的丫鬟,反手就是一巴掌打上去“没用的废物,想要疼死我?” 丫鬟捂着脸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喊:“奴婢错了,求小姐赎罪。” 心中却早就将明如玉骂了个千儿八百遍,上药哪有不疼的,想不疼就别作死去挨打。 明夫人又觉这丫鬟吵闹,忍不住责骂道:“一点小事都做不好,留你何用,赶紧滚,别惹到我家玉儿。” 丫鬟连滚带爬离开,明夫人这才坐在明如玉身侧,亲自拿着药膏来,问道:“玉儿,你怎这么不让人省心?明知我们用得上那小野种,怎还对他动了手?” “娘,我没有。” 提起这个事情,明如玉更加生气了,“那个小野种就跟他娘一样碍眼。” 她本来想着要与铭哥儿亲近,好找到机会代替明似锦进入侯府,哪怕是为妾,也比随便嫁个人的强。 可是铭哥儿却和那八角在一起玩,怎么都不理她。她为了能够进入侯府,也算是忍足了耐心,就当在锦瑟院里纳凉赏花。 她本以为银环给明似锦可以找点麻烦就行了,谁知道到了晚上管家回来,说明似锦抄了小道后下落不明,压根没有去往瓷窑。 当时的明如玉别提有多开心,还和明夫人在一起好一顿说闹,盼着明似锦死在那荒郊野岭,是以想到铭哥儿见不到娘亲会着急,去安慰的时候,有些得意忘形。 “娘你知道么,铭哥儿哭闹着寻明似锦那个贝戋人,我去哄他他竟然还推我。” 明如玉现在想起来都气的压根儿打颤,双手思思捏着下巴底下的枕头,就像是捏住了铭哥儿似得,“我就说了句明似锦那个贝戋人不回回来了,他就扑上来咬我!要不是我掐住了他,我胳膊上就得少块肉。” 明如玉的胳膊上,果然有清晰可见的牙印,这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可见当时铭哥儿用了多大力道。 明夫人皱眉,“你跟个半大的孩子较什么真,你以为那徐婧羡要是知道你掐了他儿子,还会来问你理由?” 明如玉被问得忽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要是因为这个事情而让徐婧羡对她生厌,那她这些天来的心机可就白费了。 “谁知道那小杂种发什么疯。”明如玉皱着眉头叹息道:“娘,我现在该怎么办……” 明夫人眼眸微微抬起,看着窗外的月辉冷清,想着之前刚进府邸,不甘为妾,一心想要往上爬的时候。 当时的她是怎么做的,现在有些不敢想起来。可是现在的结果是,明似锦没了娘,而她才是伯爵夫人! 不过现在女儿与她那时候的情况有些不妥,那明似锦动不得。 思绪飞转之际,就听明如玉阴沉着声音道:“明似锦那个贝戋人,必须死——” 明夫人心下一惊,立马说说道:“万万不可。” 又怕女儿心中不舒服,便加了句,“要让一个人从这个不再碍眼,有很多种法子,你要想一个万全之策,万万不可污了徐婧羡的眼,更不能让自己手上沾血。最重要的是,要让自己得到的利益,能够最大化!” 明如玉听了这话,瞬间醍醐灌顶,觉得妙极,甚至一下子就想到了好多种方法。 她刚要开口将自己心中想法说出来,就听见门外有丫鬟喊道,“小姐,银环回来了。” “银环?”明如玉一拍床铺,“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她可是一路跟着明似锦的。快让她进来,我要知道明似锦这几天到底去哪了。” 第二十章 成为软肋 夜已经很静了,凉飕飕的小风,一股儿一股儿地从支开的窗子上吹进来。 明似锦指尖儿轻拍着铭哥儿后背,一脸哭笑不得的断着小孩儿过家家的这难缠案子。 八角已经在芫荽的安抚下,渐渐将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抽抽噎噎的看向铭哥儿。 “我真的没有说小少爷,是我娘亲不要我和姐姐,我自个儿想起来伤心极了,才哭泣的。我明明是羡慕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笑话……” 铭哥儿还不到两岁,听不懂八角的道歉,只能从他的话感受到不安。万一娘亲也不要他了,他就得和八角一样整体躲在角落里哭,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声张。 他两只小手儿死死揪着明似锦,似乎很是瞌睡,迷迷糊糊中嘟囔着,“娘亲,不要……娘亲,要。” 明似锦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听明白了,赶忙让八角起来,“没事的,是铭儿还小口齿不清,将事情说岔了。八角,你没有错,我不会训斥你。” 这事儿,竟然怪她自己将一切都夸大化。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不要铭哥儿的话,是铭哥儿自己从八角的话语和表现中,遐想到了如果有一天,她不要他的话,他自己也会和八角一样难过。恐惧不安之下,才胡言乱语,她又特别在意铭哥儿,所以才断章取义。 可八角哪敢起来啊,二小姐皮开肉绽后那凄厉的哀嚎声,已经深深刻入他脑海中,看向一边埋头苦吃的青云时,都还忍不住后背打颤儿。 “还不谢过小姐。” 芫荽急了,一巴掌拍在八角脑瓜上,又一脸歉然道:“小姐,不用理会八角,他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八角刚收起的眼泪又汹涌而下,这次却咬着下嘴唇不敢出声,只是肩膀微微抖动出卖了他的不安。 明似锦叹了口气,抱着铭哥儿半蹲下来,这才与不肯起身的两人平视道,“八角你记着,以后你可是一直与铭哥儿一起成长大的。我从没有把你们姐弟当下人的意思,只是在这明府,我对你们越好,她们就越有法子将你们变成我的软肋。 所以,我不会与你道歉,道歉的话,等着铭哥儿长大了,你自己与他去讨要。” “呜……八角知错,八角知错。八角不要成为小姐和铭哥儿的软肋,不要……” 他以为自己是个下人,所以错了就是错了,被打了就是被打了,什么都该认命,谁让他没有娘亲护着。 可是小姐竟然蹲下身子和他说话,说让他和铭哥儿一起长大。一起长大的就是弟弟,他怎么会和弟弟计较,就像姐姐不与他计较一样。 一声声哭泣让明似锦鼻子酸涩,前世本就愧对这对姐弟,重来一次,她不想让她们再受委屈。只能将八角放在铭哥儿身侧,当半个儿子来对待。 抬手摸上他的脑袋,轻声道,“我和你姐姐会比较忙,你要好好护着铭哥儿,更要好好护着你自己。对了就坚持,错了就认。不过现在你们还小,谁要是敢欺负你们,忍一忍,等我们回来,替你们收拾。” 八角一脸坚决的点头,芫荽也已经泣不成声。铭哥儿在这哭声中渐渐没了睡意,抬手去擦拭八角脸上的泪水:“八角哥,丑。” 却没想到给越抹越花。 奶萌奶萌的声音,将一室的悲凉化为温和,让这对姐弟破涕为笑。 八角用袖口抹掉眼泪后,朝着铭哥儿伸出手去,“我陪你,让你娘亲吃饭,她还饿着呢。” 铭哥儿不愿,明似锦却道:“我就在这里吃饭,哪都不去。你陪八角哥哥去洗把脸,两只小花猫……” 察觉到娘亲嫌弃自己,铭儿才不情不愿的跟着姐弟俩出去了。 明似锦虽然洗漱过了,却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昨夜的血腥味,让她一不小心想到自己的过去。 既然这条路无论如何都会布满血腥,那她将不再让自己流血,也不会让身边的人流血。 那么为了养精蓄锐,她还得好好吃饭。只是今天这个饭食,着实像是与她对着干似得,尤其是离她最近的这盘番茄炒蛋,那红红黄黄…… “小姐,你说到、到底是什么人派刺客杀了那六个人?”青云吃的打了个饱嗝后问道。 还能是什么人,不过是贼喊捉贼罢了。 安国侯带的剿匪队伍,加上保驾护航而来的国舅府护卫,在这强强联手的眼皮子底下,让这六个山匪一个都没留下,谁听了都不会相信。 御书房,屋藏百卷。 皇帝睨着下面的徐婧羡与李超,皮笑肉不笑的点着指尖遥遥戳着这二人:“好哇,好得很。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们不怕天下人耻笑,寡人都觉得臊得慌。” 他知晓这其中有猫腻,却又实在是看不懂下面这两人了。 徐婧羡,明明想要退了婚约,却又为何放任刺客去灭口? 至于另一位,天天待在胆小如鼠的国舅爷身边寸步不离的李超,竟然破天荒的去搭救徐婧羡? 刚想问什么,徐婧羡弯腰拱手行了一礼,清冷道:“禀圣上,臣抓到了刺客。不过——死了。” “死了?”皇帝失笑道:“既然死了,又何须让寡人知晓?你以为抓个死人回来,约……就能算作你完成任务?” 虽然被卸了下巴,可那人嘴巴里藏得毒依旧是破了。 徐婧羡不慌不忙,从袖口中掏出来一块东西双手呈上。 身侧的李超微微一偏头,眸色立马凝结。 皇帝让身侧的公公将东西呈上来后,瞥了一眼也是眉头紧蹙。 这东西是宫内之物,且只有后宫才会出现。 偏生那人,就连他这个九五之尊,都无法轻易撼动。 “罢了,这事儿,算你做成了。”皇帝无奈道。 三个条件是两人之间的约定,皇帝也是顶着莫大压力在为徐婧羡开解,谁让那个表妹清平郡主,最得母后欢心,直将她当亲生女儿对待,要不然这退婚之事,也用不着其中这么多弯弯绕绕。 徐婧羡谢恩离开。 出了御书房,夜已经深了。 他疾步往宫外而去,心心念念的都是刚才皇帝让公公塞给他的第二件事情。 清平郡主追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徐婧羡疾行离宫的背影,懊悔的跺了跺脚,便回到了太后寝宫,却不料皇帝竟然也在这里。 第二十一章 爱屋及乌 清平郡主心中紧张,以为是自己做的事情败露了,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可是皇帝表哥像是压根没瞧见她似得,与太后两人聊了会天后便告辞。 临走时,只是意味深长的瞧了华美的清平郡主一眼,赞叹道:“果然女大十八变,越变,越让人猜不透。” 清平郡主赶忙低头,心虚的不敢回话,直到皇帝走了,她才提着华美的绀青色裙摆小跑到太后身侧问道,“姑姑,表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太后冷笑着瞧了她一眼,轻轻扣了扣放在桌上的木牌。 清平郡主的脸色霎时间变的难堪。怪不得她派出去的人有去无回,原来是无一生还。 “姑姑,我——” “我乏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太后优雅的抚了抚额头,立马有嬷嬷来搀扶着她去更衣休息。 清平郡主却是又急又没有办法,这个时辰,她也是出不去的。 自个儿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皇帝表哥与太后姑姑为什么没有责怪她算计了这一切,一定是徐婧羡帮她求了情,不想让她为难才是。 至于那明似锦,她想了两天也终于想通了徐婧羡为何会为了那个女人而退自己的婚约——一定是为了那个孩子,男人都会对自己第一个孩子有一种特殊的情感,所以也会爱屋及乌的惦念着给自己生了嫡长子的女人。 毕竟,天下没有人会拒绝她这样一个,美貌又深得太后宠爱的郡主。 那看来,原本打算留下来的孩子是没必要留了,而那明似锦,敢让自己面临被退婚的处境,让天下人耻笑,就该做好要付出昂贵代价的打算…… 锦瑟院中。 明似锦已经从这件事情中察觉到了危机,迫切觉得自己身侧只有一个青云是断然不够的。 她还得再强一些才是,便让青云连夜派人去接收葫芦山的假山匪,“切记,我要他们不只是看家护院的,每一个人多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青云虽然不明白明似锦此话何意,却还是点头应是,立马离开。 藏在暗中的徐二将这件事情报回去的时候,徐婧羡刚好回到侯府。 他细细思量着这句话,嘴角难得扬起,划出一抹让人有些微眩晕的浅笑来。 果然是名扬远播的一代才女,他现在真正相信明似锦是真的能做出那种,为了保全他血脉,而污了自己名声的事情来。 徐二在暗处叹道:主子本就姿容出色,却总是一副清冷疏离的样子,更不要说笑,看来她一定得将未来主母给照看好了。 一出门就被徐四长腿一撩给拦住了。 “怎么样徐妞,我们没说错吧,主母可厉害了。”徐四挑眉道。 徐二撇撇嘴,却没说话。 徐三憨憨一笑,黝黑的脸上露出一口灿人的白牙来:“徐妞是暗卫,什么都不会说的,别想套她的话。” “你个黑憨憨懂什么,不问出点话,以后得罪了主母可怎么办。” 徐四嘴上这么说着,却是没有拦住轻功卓越的徐二。 徐三忍不住吐槽道:“飞毛腿有什么用,还不是追不上徐妞。” “那也总比你笨重的飞不起来强,你个傻憨……闭嘴,主子出来了。” 徐四胳膊肘捅了一下徐三后,自己退后半步,不知道主子半夜出来是想要去做什么。 却没想到徐婧羡连夜回了一趟徐家旧宅,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后来却黑着脸回来了。 在天色微蒙蒙亮的白光中,一只鸟儿落在枝头,喀喀喀地叫个不停。 明似锦现在睡眠本就清浅,这一搅扰自然醒来,推开窗子给屋内换着空气。 她最喜欢清晨这种冷风吹在脸上的微微刺痛感,可以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还活着,一切都可重来。 “这还未到卯时,小姐可得回去睡个回笼觉,才能有个好的精神头。” 已经起身打水准备熬粥的蔡嫲嫲笑道 “睡不着了。”明似锦歪头浅笑道,“蔡嫲嫲不也挺早。” “我身子骨老了,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怎还敢浑浑噩噩。”蔡嫲嫲打趣道。 是啊,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又怎敢浑浑噩噩。 青云来的也很早,几乎是从相隔不远处的几座院墙上翻过来的,绕起路来着实太远。 “妥、妥了。”青云道。 看着她的黑眼圈,明似锦便知道青云是一夜都没有休息,光忙着奔波她这一件事情了。可是还有瓷窑那边需要去看看,所以只能委屈青云在马车上打个盹。 临走之前,明似锦说道:“若安国侯来要带铭哥儿走,就别拦着。若是明如玉……” “来、不了。”青云道。 她下手心中有数,每个十天半个月那欺负了铭哥儿的明如玉别想着活蹦乱跳出来害人。 明似锦抿嘴浅笑,在铭哥儿还没起床的时候,先行带着青云去找管家,打算早早出发去瓷窑,一定要在晚上回来。 昨晚她答应过铭哥儿要陪他做叶子画。 这一次明似锦没有想过要抄什么小道儿苏,所以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安然抵达瓷窑地域。 只是没想到,昨日被她打发回明如玉身侧的银环,今日早早在一个分岔路口上等着,看样子来了也没多久。 一见到马车来,便捏着双手迎了过来,在掀起的帘角外恭恭敬敬道:“我家小姐吩咐我过来照应着大小姐。” 上一次照应,将她照应的差点丢了性命,不知道这一次照应又想要玩什么把戏。 青云往前一步,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鞭子上,一脸戒备。 明似锦却按住了她的动作,对着银环如沐春风道:“你的伤势如何了?那药膏好不好用?” “小姐,像她这种没心没、没肺的人,怎么配得上你都没舍得、得用的药膏。”青云一脸忿忿不平,就觉得明似锦是吃了好大的亏。 银环眉头微微一蹙,似是挣扎着什么,却转而换上低眉顺眼,“奴婢身子已无大碍,劳烦大小姐挂念。大小姐是第一次参观瓷窑,银环带您转转?” 她低声询问着,却不等明似锦回答,转身先一步顺着尘土漫天的小道往进拐去,“从此进入还得好几里路才可到瓷窑,马车是进不去的。” 明似锦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回头去寻管家,却发现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人影。 第二十二章 侯爷中毒 明似锦只得下了马车,和青云一同步入。 羊肠小道不太好走,加上清晨的露水打湿了地面,没走多久她的鞋尖儿和裙摆都湿了。 青云皱着眉想问什么,可是看明似锦一脸淡然,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远处的建筑物越来越清晰,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人在忙里忙外,明似锦随口问了句,“这里烧出来的瓷器要如何出去,用扛的?” “小姐说笑了,当然是用马车拉……”银环噤声,额上冷汗涔涔。 没想到刚才大小姐只是没有戳穿她罢了。 明似锦却绕开她先一步踏入了大门,不着痕迹地便将银环的主导地位破开。 里面干活的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一个个转头朝着明似锦问好,客客气气规规矩矩,挑不出什么毛病。 明似锦却是脸上淡然,看不出喜怒。 看来银环先来一步,已经将什么都收拾妥当,她就算是有心,怕也查不出来些什么。 便让大伙儿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她自个儿转转。 想要烧出来一块好瓷器,不是容易的事情,所以瓷窑里面从外面越往里面,所要做的工序便越细腻。 外院是塑坯坊,是制作坯子的。临近泥坊的便是捺水坊,为接下来画坯上釉等做准备。这两个地方不会出现什么很大的问题,残次品会直接回炉再造,断不可能变成成品混入瓷器铺。 所以明似锦特别关注的,是内院画坯与上釉这两道工序,以及最后的烧窑。 可她并没有着急往内院去,第一天完全是在外院子里,看着师傅们是如何拉坯印坯修坯的,在每个地方呆了一个时辰,等她看完,就已经到了要回去的时间。 银环扯着嘴角在不远处一蹲就是一天,实在是百无聊赖。 原先还以为这大小姐来瓷窑是要查什么漏子,觉得她可能是个行家。现在看来,完全就是自家小姐与明夫人多虑了,这明似锦压根就不知道瓷器是怎么做出来的。 明似锦要回去,银环却没有离开,二小姐交代她的事情还没完成,后面才是正戏。 不过走的时候,她却老老实实将明似锦引入了大道上,管家的马车早就等在那里,压根用不了多走早上的那几里路。 回去的路慢了一点点,每隔一段距离,明似锦就会让青云下车去采集一些好看的叶子,最后惹得青云直接与管家一起待在外面不进来了。 本以为可以快点见到铭哥儿,让他不要太过担心,岂料进了城拐进后街没多久,就被清平郡主给拦住了。 她紧紧的掐着自己手中的帕子,眸中猩红,想要上前徒手撕了清平郡主。 可是她不能,羽翼未丰之时,她还得忍耐。 狭路相逢,明似锦避无可避,只得下了马车。 恭恭敬敬地朝着穿着绀青色华丽美裙的清平郡主,坐在软轿上优雅的把玩着自己的丹蔻郡主行了一礼,不卑不吭道,“见过清平郡主。” 清平郡主满眼轻蔑的瞧向一身泥泞的明似锦,她到现在都没明白这明似锦除了会生儿子,到底哪里比得过她。 当即讥讽道:“安国侯都快死了,你还能去外面野。看来你这个原配夫人与安国侯的感情,也不怎么样嘛。” 明似锦杏眸儿微垂,压下眼底的疑惑。昨儿都还蹦跶的那么欢,今儿怎么就要死了?他要是死了,铭哥儿的靠山可要没了。 她刚想问问情况如何,却又思绪回转,抬眸似笑非笑道,“郡主可真会说笑,既然我已是前夫人,感情早已经破裂,自然是谈不上好。 只是……清平郡主难道不去见安国侯最后一面?毕竟,那可是您的未、婚、夫、君!” 未婚夫君! 清平郡主现在最讨厌听到这四个字。她与徐靖羡的婚事明明水到渠成,却在大婚当日,被这个女人毁了所有,让她成了天下人饭后闲谈的笑资。 而现在,她竟然还敢用这样的字眼来取笑自己? “明似锦,竟敢取笑于我?”清平郡主气的发间花珠乱晃,冷呵道:“来人,掌嘴。” 明似锦眸色一凝,抬眸满眼无辜的看向清平郡主,“不知民妇那句话有取笑的意思,惹得郡主如此大动肝火?” “郡主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哪来那么多废话。”清平郡主身侧的贴身掌事宫女昂着头一脸骄横的朝着明似锦扬起巴掌,“郡主的罚,就是对你的恩赐。” 啪—— 清脆悦耳的声音之下,明似锦无碍,宫女却捂着手倒退几步,直接撞倒在了清平郡主的软轿里。 却是没有哭哭啼啼,而是脸色寒意更甚,“你们竟敢如此将郡主不放在眼中,决不可姑息!” 青云软鞭啪的一声甩在地上,嘴巴里磕磕绊绊道:“我家小姐赏、赏你的。” 宫女抖了抖,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这个拿鞭子的丫头不好惹。 清平郡厌烦的摆摆手,让那宫女闪开,而后提着裙摆从轿子上下来,一脸傲慢的走到明似锦面前。 “有趣,有趣。”清平郡主拍着手打量着明似锦,“看来我们之间的合作是做不了了。本想着你要是能识趣点省了我的力气,我还能留你一条活路。可是现在……” 她摆摆手让十来个侍卫直接拔刀围了明似锦和青云。 “活路?” 敌众我寡之下,明似锦想到前世里铭儿凄惨的下场,身子就忍不住的发抖,怒火是越来越克制不住,语气也更加寒凉起来,“为什么我的路,要别人来给?” 清平郡主微微错愕,没想到还有人可以问出这样的话来。 “就因为郡主觉得我挡了您的路,所以我就该死。而我现在没有死,便是郡主留了活路?真是可笑至极。” 不此止可笑,甚至可悲。 “你竟然敢说我可笑?”清平郡主更加惊讶了。 要知道即使在宫内,太后姑姑与皇帝表哥都不曾用这样生冷强硬的语气同她讲话。 可面前这个女人—— 破落的伯爵之女,又是别人的下堂妻,她怎么敢,怎么敢。 “郡主是天之骄女,我一介下堂妇,自然是比不得。可你有你的阳光道,我有我的独木桥。明似锦从未想过要拦着郡主的路,可如果郡主非得致民妇于死路……” 第二十三章 忍得好苦 明似锦突然往前一步,在侍卫们都没反应过来之时,伸手抓住了清平郡主的腰带,将她往自己怀中一拉,两人直接撞在了一起。 在清平郡主还未出声之时,明似锦低声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道,“郡主猜一猜,是你的侍卫快,还是离你近的我快!” 感受着腹部抵着的东西,清平郡主瞬间慌神,“明似锦你疯了?就算……” 腰间的力道更重,清平郡主话锋一转,咬着后牙根道,“你们退后,我与明似锦有话要说!” 明似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是个人就怕死,她要做的便是将自己装成一个亡命之徒,只有自己不怕,对方才会惧怕。 “这条巷子拐出去,有间茶楼糕点不错,民妇请郡主尝尝。”她说着换了个方位,一手搀扶着清平郡主,一手依旧抵在对方腰间。 只要脱离了侍卫的包围圈到了街上,她尚且有一逃之力。否则在这阴巷背弯之处,草菅个人命,不算稀奇。 清平郡主只得咬着牙根儿跟她往出走,走到了人流涌动,街道开阔之地,明似锦当真就将她请到了茶楼门口,而后松手于她身侧站立,“郡主,请。” 她横了明似锦一眼,上下一扫,却压根没看见明似锦手中有什么匕首,这才知道自己被戏耍了。 忍不住冷呵道,“谁给你的胆子。” 说着就要喊人。 明似锦怎会给她机会,立马退后一步,微微欠身,“铭哥儿若久等不得民妇回去,恐会哭闹。” 铭哥儿,哭闹? 清平郡主总算是明白了,这是说她要是敢在这大街上动了明似锦,别说是进安国侯府大门,怕是徐靖羡得与她彻底反目。所以她非但不能喊人,还不得声张,否则还不知道这明似锦会如何反咬一口。 “好,好得很!” 她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大步朝着侍卫那边走去。今儿只能算吃个哑巴亏,要是说出去她被人挟持的话,岂不是又得让人嗤笑。 吃瘪之后心情不顺,加上她今日去安国侯府却没入的了门,心底的火气积压后,立马跑回去在太后面前撒娇卖萌,顺便将明似锦编排了一番。 “那明似锦可真是胆大妄为,竟然用手指比划成匕首戏耍人家。” 太后听着她的话后倒是若有所思,以前她也听过明似锦的,都说明家嫡女温婉清丽才名远播,便若有所思道:“明似锦当真如此有魄力?” 魄力?姑姑为什么不安慰她,却反而问起明似锦了,难道她受到的惊吓,还没明似锦的魄力有趣? 清平郡主委屈坏了,赶忙将脑袋埋在太后手下,撒娇道,“明明是人家受了委屈,姑姑却还在夸她?您是不是不疼爱妙清了。” “要不是仗着我宠你,你能做出这等无法无天的事情来?”太后无奈道:“在帝都为难人家孤儿寡母,不该是郡主的作风。” “妙清知错了。”清平郡主一脸诚恳的低头认错,“我只是气不过被人当成笑柄,所以才想吓唬吓唬她,没想真的让她死。姑姑信我。” 眸底却是更加憎恶起明似锦来。 该死的明似锦,竟然能让很少夸赞别人的姑姑开尊口说她有魄力,还反过来帮着她教训自己……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信你信谁。”太后见她态度诚恳,也就随她去了。 …… 明似锦压根没想到不知不觉间得了太后一句夸赞,还给自己惹了更大的麻烦。 清平郡主离开之时,她的后背上已经是一层薄汗。惧怕是一方面,怕自己再也无法见到自己的铭哥儿。而更多的,则是隐忍。 仇人在自己身旁,她却不能动手,忍得好苦,真的好苦,苦到牙根都要被自己咬出血迹来。 回到明府,她竟是无法维持精力与铭哥儿作画。 低声道歉,“对不起铭儿,娘亲实在太累了,要不先将叶子泡在水中,明儿一早娘亲走晚一点,陪你做好了再走,行么?” 她总是会征求儿子的意见来培养他的主见,如果他非要今天做,那么再苦再累,明似锦也会答应他。 铭哥儿歪着脑袋瞅着明似锦疲惫的神色好一会,竟然挣扎着下去,迈着小腿儿翻过门槛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拉着芫荽和八角回来,将芫荽推到明似锦面前,奶声奶气道:“学,陪。” 有些词语他说的利索,有些话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芫荽还在迷蒙中,明似锦已然笑弯了一双杏眸儿,将他抱在腿上,用下巴可劲的抵着他的脑袋。 “痛——” 铭哥儿嘟囔着,却没有动作。 两个孩子先出去玩闹,明似锦教芫荽叶子画,其实就是用叶子代替笔墨,做出自己想要的画面罢了,非常适合铭哥儿这个年纪还不会动笔的孩子。 芫荽是个通透的丫头,一点就通。 只是学了叶子画之后,她突然道:“安国侯中毒了,陛下请了好几位御医过去才稳住伤势,小姐要不要去……派人去瞧瞧?” 昨儿安国侯送小姐回府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芫荽下意识以为这两人之间可能已经冰释前嫌,才多了嘴。 岂料明似锦却冷冷道:“不去。” 谁知道他是真中毒还是假中毒,那人惯是个会演戏的,在葫芦山上时候他也说自己身上藏毒,要逼得三当家放了她。当时都没见他毒发,怎么今儿好端端的就中毒了。 “噢我想起来了,今儿侯爷差人送来一个盒子,说是给小姐的,我这就去拿。” 芫荽说着便转身跑了。 明似锦皱眉,她压根儿不想知道徐靖羡送了什么给她。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无法弥补他对她的亏欠。而他之所以会护着她,亦不过是看在铭哥儿的面子上。 正因她聪慧,才最能看清这世间的虚虚妄妄。 转身去寝室睡了,芫荽回来的时候见她熄了灯,也就没多说什么,转身去厨房打了浆糊来,陪着铭哥儿与八角玩叶子画。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明似锦。 铭哥儿小小的身子被捂到窒息挣扎无果的捂住,蔡嬷嬷被山匪砍翻在地鲜血淋漓,芫荽被玷污时候的惨烈,八角眼睁睁看着阿姐被欺负后的绝望眼神。 明如玉的得意,清平公主的轻狂,还有徐靖羡的冷漠潋滟…… 第二十四章 心有不甘 明似锦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水淋淋的,衣衫几近湿透。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直到风吹的窗子呼啦啦作响,继而有淅淅沥沥的雨落进来,不疏也不密,将她的三魂七魄滴滴零零的归拢回来。 她半坐起身,下意识地掐了一把自己,感觉到痛处,方知自己刚才只是做梦,她还活着。 黑暗之中,有一双眼睛瞧着她这里,见她一脸茫然的半坐起身,额头上还有几缕碎发似是被汗水打湿,黏在那里。 还为思考如何开口,嘴却比心思还快了一步,小心翼翼问道:“做噩梦了?” 明似锦整个人紧绷起来,双手胡乱摸索枕下放着的匕首,手腕却被人拉住。 “锦锦,是我。” 徐靖羡清冷的声音传来,却少了一份疏离,多了一份忐忑。 明似锦反手划拉一刀,有血腥味弥漫开来后,她才反应过来,来的是徐靖羡,声音戒备中带着冷淡,“侯爷竟还有做梁上君子的嗜好?” 她的冷淡疏离,无不刺痛着他的心。 醒来听下人们说明似锦并未来看他一眼,心中别提有多难受。 犹记得新婚那两月,他一点小伤寒她都会彻夜不眠的照顾在自己身侧,从未有一丝一毫的怨言。可如今,他中毒至深,鬼门关上走一遭,却也不见她来瞧上一眼。 他心有不甘,为何她当初可以为了延续他的香火不惜自毁名节,如今却又为何对自己疏离至此。 徐靖羡想不明白,浑浑噩噩之中跑来明府,想要问上一问,却在看到她睡颜之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一时之间不忍叫醒。 直到,她噩梦起身。 “我……”徐靖羡欲言又止,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谁能想到,为了助太子上位,釜底抽薪将徐家与承安伯府一网打尽,一心只想往上爬改变自己命运的他,会在这里踟躇难语,会为了下堂之妻,与皇帝僵持。 “侯爷不是中毒了?这么快就痊愈,看来太医医术了得。” 许是噩梦惊醒后看到有个人在,明似锦暂且放下了一丁点儿对徐靖羡的敌意,起身披了件外套掌了灯,打算去取药箱,准备给他包扎一下。 徐靖羡知道她在揶揄他,竟觉得这样的她挺好。唯一一个,用最真实的自己,来对待他的人。 明似锦拿药箱的时候,她瞧见了旁边柜子上的一本书,顿时愣神。 这东西,是她带走的,极少一部分嫁妆之中,最为重要的东西,她忘了去拿,却被人送了回来。 联想到晚上芫荽所说的话,难道这书,是徐靖羡送来的? 不,这书在老宅,徐靖羡那么讨厌徐家,是不会回去的。 逼迫自己不要多想,明似锦将书揣在怀中回到桌前,给徐靖羡包扎。 烛光摇曳间,她瞧见了他那好看的桃花眼下,略微黑青的眼圈,看来他是真的中了毒。 他轻抿着苍白无血色的薄唇唇,眸光一直落在她的包扎自己胳膊的纤纤玉手上,伸出手想去捏一捏,她却已经起身离开,独留身周属于她的淡淡香味。 窗外是越来越大,急流般的雨,若是这个时候让徐靖羡回去,说不定会病情加重。 思及此,明似锦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去,将房门反扣住,去了铭哥儿和蔡嫲嫲的屋内。 “谁。”蔡嬷嬷睡眠浅,门刚一开她就醒了。 初始以为是什么歹人想要对铭哥儿不利,她手中的锥子都已经捏好了,却发现是明似锦。 “突然想他了,我眯会就起身。” 为了不让铭哥儿恋她,她最近都没有和孩子睡。 天还未亮,雷雨便停了,她再次起身去瓷窑。 不过这次在路上,她倒是有了事情干。翻着手中的瓷谱,就像是看到了儿时娘亲在她面前的低语声。 这一日,她依旧是在外院的捺水池边蹲坐了一天,好在日头不大,否则她得被晒黑不可。 外院的工人们,没多久便忘了明似锦在不在旁边,只顾着手中的活。 倒是中院画师就像是手头上无事似得,经常在这院门口晃荡,朝着明似锦指指点点。 青云躺在屋顶上眉尖儿直抖,不明白明似锦为什么听到了那些恶言恶语,却还装作若无其事,也不让她的鞭子动一动。 第三日,她进了内院。 在外院停留了两日的她,在内院只用了一个时辰便走马观花般逛了个遍。 离开画坊的时候,她分明听见身后有一男子大声笑出了声,“你们说这明家大小姐真的懂什么是烧瓷?整天在这里无所事事的转着就以为是接管瓷窑了?” 明似锦脚下不停,径自往外走去。 身后的笑声更多了,“你都说了大小姐是接管,又不是烧瓷,压根不需要自己动手,大萝卜头你较这个劲做什么。” “接管瓷窑是没什么问题,可为何需要这样一个不清不白不知检点的女人来?怎么就不能是二小姐?”这别人称为大萝卜头的画师提着笔不做画,却是这样笑喊道。 明似锦驻足,回眸。 众人噤声,唯有那头如萝卜般的画师一脸倨傲,瞧着她转过头来,手下突然一抖,哎呀一声:“糟了,又是一件报废品。” 而后挑衅的看向明似锦。都说明这大小姐发现了瓷器店的秘密来找茬的,可现在看来也不怎么滴嘛。自己光明正大做手脚,她怎都大气不喘一声? 大家见明似锦不说话,又开始活泛起来。 大萝卜头身侧的一个小黑男人转头一瞅,笑道:“你这不算废品,烧好了拿去卖没问题的。” 明似锦左侧嘴角微微一扬,竟是转身离开。 “小姐,你怎么就忍、忍住了呢。”青云气呼呼问道。 她不是明似锦的丫鬟,又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所以有什么忿忿不平之事总喜欢说出来。 明似锦轻轻一笑道,“当然是怕你累着。” 青云嘴角抽了抽,扬起自己的胳膊道:“我不累。爹教我功、功夫,就是为了让我不受欺负的。要是我,早就将他们打翻在地!” “青云,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用力气解决的。”明似锦叹道,力气只能解决表象,解决不了根本。 “我不、不信。”青云英气的眉毛倒立起来,丝毫不在意道:“爹说了,没有什么是一顿鞭子解、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两顿!” 第二十五章 不清不白 明似锦暗叹隔壁老镖头的强悍,要是她能有这样一个爹,或许结局就不一样了。 只可惜,承安伯与她的血缘着实寡淡,甚至于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不是明家亲生女儿。 回去的时候,天又开始灰蒙蒙起来,像是要将昨夜未下完的雨再续上似得。 青云坐在马车里小憩,蓦地睁眼神秘兮兮将脑袋凑到正在看瓷谱的明似锦耳侧,低声道:“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们。对方很、很厉害。” “你打不过?”明似锦微微挑眉。 这丫头的功夫很不错,看她这幅小心谨慎的样子,对方的来头怕是不一般。 青云思索片刻,摇摇头道:“没试过,不知道。” “不知来者是敌是友,暂且无需理会。” 明似锦继续低头看书,心思却已然不在这里,而是戒备了一路,直到回到明家,也没见那人现身,应该不是要对她不利。 瓷窑的三日之行,她已经将这其中门道摸了个七七八八,对瓷器铺为何会有那么多的瑕疵品售卖也已经心中有数,却绝口不提。 第二日她依旧起得早,却没有再去瓷窑的意思,反倒是让人将远在瓷窑没有回来的银环召了回来。 银环一进后门,便看见与她同样侍奉二小姐的金环在那里等他。可她还没来得及过去与金环打声招呼,芫荽便已经行至她身前,挡住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芫荽姐姐,可否让我与金环说上两句话之后,再去见大小姐。”银环小声道,还不等芫荽答应,便调转脚尖儿往金环那边走去。 “大胆!”芫荽冷眸微挑,轻呵一声,“耽误了大小姐的事情,你开罪得起?” 还是大小姐主意拿的正,知道二小姐会派人前来与银环通风报信,早早就让人她在这里等,果真就让她等到了。 金环心中着急,要是二小姐的话带不到,耽误了事情,她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见银环过不来,她便主动往过去走。 眼前寒光一闪,金环吓得倒退三步,却见青云的鞭子在她面前噼啪作响,她连忙心惊胆颤道:“没事的,我与银环只是几天没见甚是想念,现在见她平安归来,我也就放心了,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所有人都知道青云那鞭子的厉害,没人敢轻易开罪,就算是二小姐来了怕也是不敢多说什么。 银环心中忐忑的跟着青云来了锦瑟院,见明似锦坐在青石桌前手中翻弄着一本册子,似乎与蔡嫲嫲在商量着什么。 “老身瞧着这茶楼的小二就不错,听说长得眉清目秀,俊俏着呢。”蔡嫲嫲瞧着刚进门的银华,一脸和蔼的笑道。 银环不明所以,便只能继续听了下去。 明似锦摇了摇头,否定道:“不可。他在茶楼里做多了察言观色的活儿,难免不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有甚者还会将闲话说的满城风雨,对她不好。” “那小姐的意思是……” “我看城东头儿的赵屠夫还可。”明似锦斟酌道,“为人忠厚老实,话也不多,就是长得有点凶巴巴,但听邻里邻居说,是个热心肠的,银环去了并不会受到委屈。” 银环听得的心尖儿直打颤,要是现在还听不明白大小姐是什么意思,那她不得是个傻子。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问道:“大小姐,银环可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要将银环早早的许了人家?” 装的都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明似锦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温婉,似笑非笑道:“你没有做错呀,你做的很好。只是去了奴籍嫁做人妇,平平安安过一辈子,不是大家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银环还想多侍奉二小姐一些时日,并不想这么早出嫁。”银环急急道。 她早就听人说过,那城东的赵屠夫不是个好相与的,已经打死了两任娘子,她嫁过去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银环,大小姐也是为了你好。”蔡嫲嫲一脸苦口婆心道,“你这不清不白的身子,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人家了。” 不清不白? 银环一头雾水,她放出去的谗言是说大小姐不清不白,怎么现在反倒是扣到她的头上了。 “银环不明白大小姐的意思,这几日银环一直在瓷窑,从未出去一步,哪里来的不清不白?” 银环重重的叩头在地上,却是语气坚决,“银环虽身为奴婢,可也容不得大小姐如此颠倒是非,强行扣屎盆子。” 好一个有风骨的丫鬟! 要是明似锦在以前,或许就欣赏她的胆识。可是现在,她不信。 这银环惯是个审时度势的,上一世借着明如玉的势头,爬去了明如玉表哥的床头,成了宠妾,为自己谋了好一番荣华。 她最是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句句都能说到明如玉的心坎上,这才成了明如玉的心腹。 上一世明似锦结局凄惨,其中少不了她的功劳。 思及此,明似锦杏眸儿微微一眯,语气温和淡笑道:“那我往瓷窑一连奔波三日,又如何来的……”不清不白。 话未说完,便被一声娇笑打断,“姐姐这是在作甚?” 明如玉穿着杏黄色襦裙款步走来,鸭蛋儿脸上满是讥诮,“我的丫鬟是不是要被逐出府去许配人家,是不是得我说了算?” 银环松了口气,直呼“二小姐救命”,怎么看怎么冤屈,却绝口不提刚才明似锦说的不清不白。 明似锦知道明如玉是来闹事情的,等的就是她。她要让明如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膀右臂一个个消失不见,让她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明似锦抿嘴纯善一笑,轻声道:“妹妹可是忘了之前那两个嫲嫲的事情?如今我掌管明家,别说是将她许配人家,就算是发卖去烟花柳巷,你又能奈我何?” 明如玉气的面色涨红,一口气压在胸口提不上来。先是两位从小将她带到大的嫲嫲,后是与她一起长大的银环,这明似锦摆明了是想要与她过不去。 再者,两位嫲嫲老了,没有多大用处,可是银环机敏,她还指望着银环帮她控制瓷窑,怎敢将她当做弃子。 明似锦见明如玉微微闪动的眸子停了下来,似乎已经下定决心,便先一步开口道:“这样不清不白的丫头,留在府邸只会让人耻笑。还不如早早许配人家,逐出明府,免得落人口舌。” 第二十六章 舍身取义 不清不白,逐出明府?这不是她给明似锦定的罪名,怎落在了银环的头上。 明如玉百思不得其解,转头神色凛冽的看向银环,“说,到底怎么回事?” “二小姐救银环,银环真的不知……” 银环话音微顿,突然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明似锦,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似得:“大小姐,我从未将你的事情泄露出去,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事情,泄露?”明似锦挑眉,若有所思。 这反转厉害,她都要拍手称赞了。三言两语便将她要将银环逐出府的事情,说成了她在为自己掩饰。不把银环卖出去,就是心虚。卖出去了,就是掩饰。 反正是个里外不是人! “大小姐舍身取义,委身于那山匪,救得奴婢出来,奴婢感激不尽。可奴婢从来未曾将这事情提起过……” “真是笑话!”明似锦将手中的册子甩在银环脸上,“你是个什么东西,需要我委身山匪来救你?” 册子掉在地上,银环分明看到上面写着的是茶经,哪里是什么花名册,大小姐摆了她一道。 “奴婢有没有撒谎,让稳婆来一验便知,奴婢尚且是完璧,压根没有不清不白。” 银环将脑袋埋得低低的,她现在只有将明似锦咬下来,才能保全自己。 这话说得妙,至少明似锦孩子都生了,想要验身都验不得。反正流言蜚语出去,她怎么着都得被人指指点点。 “倒是大小姐,奴婢从未将您委身于山匪换取安宁的事情说出来,您又为何要赶尽杀绝?”银环字字珠玑。 明如玉听得身心舒畅,迫不及待的让人去请明夫人与老爷来。 明似锦是给足了银环发挥的时间,见她现在不说话了,还冷声问了句,“说完了,就这些?” 银环重重点头。 “你且听来,事情是这般的对么?”明似锦冷声说下去,“我们一同前往瓷窑的路上,身为二小姐丫鬟的你,与我和青云三人,走了小道。” 银环点头,这话不假。 “半道被山匪所劫,一同去了葫芦山?” “是。” “而后,我委身于山匪,救了你下山,却——” “是的。” “却将青云留下与我一起受苦?所以你一人清白下山,我与青云皆已经不干不净?” “对。”银环干脆利落的答道,这是那也她与二小姐一同商量后的事情真相。 正乐得明似锦这个蠢货自己说了出来,明似锦忽然笑了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银环是明府嫡小姐,而我是你的丫鬟呢。”明似锦嘴角微扬看似敛笑,眼底的寒霜却怎么都抹不开。 到了这里,银环与明如玉才知道自己落入了多大的坑。 明似锦这才抬头,看向锦瑟院门口,起身唤道:“夫人,爹爹。外面风大,有话,进来说。” 明父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狠狠瞪了明夫人一眼,满眼都是责备她怎么生了这么蠢的女儿。 明夫人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她一听到明如玉身侧的丫鬟来报事情已经办妥,便赶忙拉着明父过来,想着将明似锦逐出府去,独留下铭哥儿交由明家抚养,一来可以重新掌管明家,二来没有妇德的明似锦不配抚养安国侯世子,可以顺势交给自己女儿。 可一到门口,就听见了明似锦与银环的对峙。院里的人是当局者迷,院外的夫妇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想要保下明如玉,只有拉个替罪羊。 思及此,明夫人朝着身边的嫲嫲使了个颜色,三步并两步进门之后直接将银环按到在了地上,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几个大耳刮子就扇的她口中血沫横飞,无法言语。 “好你个恶奴,非但大着胆子陷害大小姐,还要栽赃于二小姐,我明家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明夫人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而后转身又恶狠狠的瞪向明如玉,“看你调教的好奴婢,让侯爷看了笑话。” 侯爷? 明如玉心下一凉,往院外看去,果然看到了体型高挑秀雅,惊艳绝伦的徐靖羡缓步走来。 原来是明夫人想要让明似锦这辈子都不能翻身,所以再喊上明父的同时,还让人半路去拦住了刚下朝的徐靖羡前来。 明如玉当下低头,压下心中的不甘,柔柔弱弱的对着明似锦道歉,“是妹妹管教不周,还请姐姐责罚。” “呵呵。”明似锦低低笑着。 这笑声听在明如玉耳中,让她有些毛骨悚然,不知怎地,心中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么着急求责罚做什么?事情还没完呢。” 明似锦斜眼瞥向身后,蔡嫲嫲会意朝着里面招招手,便有两个小厮抬着一个麻袋进来,丢在了地上。 众人不明所以,打开一瞧,里面竟是一个头若萝卜似得男人,正是瓷窑的大萝卜头。 大萝卜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到光的时候眯了眯眼,待看清面前的人是明似锦,立马喊道:“你个不知廉耻的女人,还妄想代替二小姐掌管瓷窑,我呸!” 明如玉立马轻咳一声,想要引得大萝卜头的注意。这画师虽然人长得歪瓜裂枣,但是技艺精湛,尤其是做起残次品来,总不容易被人发现。 大萝卜头回头一看到明如玉,似是心中长了无数个胆子。又看到明夫人和明老爷,一下子明白过来,此刻怕是与明似锦对峙最激烈的时刻,当即口不择言。 “谁知道你是怎么从葫芦山那满是男人的山匪之地安然归来的。”大萝卜头满眼猥亵的打量着明似锦,“就你这样的货色,送给我我也不要……” 明夫人刚要动作,徐靖羡却已经进了锦瑟院,斜眼瞧了她一眼,眸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明夫人暗道一声完了,只能咬着牙伸手将明如玉召了回来。 没人拦着大萝卜头,他说的兴高采烈,却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出声。等察觉到痛处,才发现自己面前是一把寒光凛然的剑。 徐靖羡抽出身侧徐四的佩剑,亲自出手,斩了他的舌头。 而后抬眸,深邃的眸底满是宠溺的看向明似锦,“出了这档子事情,怎么就只想着一个人扛?” 与其说是明夫人差人劫了他的道,倒不如说是徐靖羡早早就等在那里,等着这个女人来求助于他。 第二十七章 无处可依 徐靖羡却未曾想到,明似锦早就将这些恶奴的下场安排的明明白白,即使他不出手,她也能让地上这男人永远都开不了口。 只是那样的污言秽语,他实在是不想听得。 “明家家事,不牢侯爷挂心。” 明似锦微微欠身,开口便将这件事情与他摘了个干净。 还是那句话,以前他未曾考虑过她,以后她也不需要他。最多自己动起手来会慢一点,时间会久一点,可她等得起。她会让这些人,一点儿一点儿体会她所受过的苦。 众叛亲离,无处可依。 徐靖羡眼神冷冷的扫过明家众人一眼,高声道:“你是我儿子的母亲,所以你的事,不只是明家的家事,还是我安国侯府的事。他们诋毁与你,便是诋毁与我。” 一句话,便不由分说的将明似锦绑在了他的大腿上。想要动明似锦,就得掂量掂量。 明家人心中皆是惊惧,谁都知道徐靖羡空有一副好皮囊,实则阴险狡诈,为了成事可不择手段。 看来以后,至少是明面上没法对明似锦做什么了。 明似锦却觉得好笑,他可真会捡现成的便宜。他的人日日夜夜跟在自己身侧,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为什么不处理,不就等着她去求他。 现在倒好,愣是将自己的算盘打乱,让她接下来打压明如玉的计划无法实施。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用。 明似锦任由明夫人将银环与大萝卜头带走,这才打算再次前往瓷窑。 徐靖羡想要一起,却没想到明似锦让芫荽将铭哥儿抱了出来,递到了他手中,“铭哥儿刚学会了叶子画,我无暇顾及于他,你陪他玩。” 徐靖羡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被铭哥儿双手抱住了脖子,“好哇好哇,爹爹陪。” 软软糯糯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他的心尖儿,不由自主道了句,“好。” 等他回过神来,明似锦已经与青云出了府,而徐二亦在暗中跟了上去。 她的疏离,却更让他心痒难耐,一整天都在陪着铭哥儿,连今日原本要做的事情都搁置下来,甚至早早等在城西外的飞花亭中,打算等明似锦归来。 明如玉知道这些的时候,被气的真想揍人! 明明是给明似锦挖的坑,怎么还让她的心腹损失了两个,更甚者差点让自己的形象在徐靖羡心目中轰然倒塌。 不仅如此,父亲竟然直接让她禁足在自己小院,短时间内不要在明似锦面前瞎晃悠。要不是母亲极力求情,她怕是连赏花宴都无法参加。 银环这个蠢货,死不足惜。 气的她直接将屋内的的器皿砸了一地,溅在瑟瑟发抖的金环脚下。 瞧着她这怯懦的模样,明如玉想起起明似锦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庸才,蔡嫲嫲老道,芫荽伶俐,青云强大,就连那个小八角,防她都跟防贼似得,从他套不出一句关于铭哥儿的喜好来。 越想越气,忍不住咒骂金环,“瞧你那点出息。” 金环却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明如玉瞧着瞧着,突然眸子一亮,将金环召了过来,在她耳边细细低语…… 明似锦来到瓷窑,这一次不像前三天那样只是转一圈就走,而是管事的喊了过来,要来了瓷窑的花名册与账单,花了一天的时间细细核对。 今天所有人都很老实,大家知道大萝卜头可能是回不来了,看来惹怒了这嫡小姐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到了未时末,明似锦将一份名单交给瓷窑管事,而后召集大家全部在中院守候。 “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五日都会汇总一次,无论是哪个作坊,残次品做出来最多的那一位,便请离开瓷窑。” 她本想雷厉风行的今日就将事情解决了,可当她看到名单的时候,还是皱了眉头。 法不责众,一来她不能做的太明显,二来,她虽想要明家垮台,却不是现在,毕竟铭哥儿还住在明家。 许是今早上在明家发生的事情已经传了回来,大家知道银环和大萝卜头的下场,一个个明面上都没有反驳什么,但背地里会怎么做,就不是今天需要解决的问题。 这个消息传回明家之后,明夫人气的一口老血都想吐出来。 伯爵府的俸禄能有多少啊,其余的商铺赚钱都没有这些残次品来得快。况且现在已经是明似锦掌家,要是暗中的这个财路被掐,她还活不活了? 看来她得想个法子,让那瓷窑的掌控权重新回到她手上才行。思及此,她立马去找明父,却在路过明如玉小院的时候进去瞅了一眼,竟发现明如玉并没有很听话的在禁足,顿时气的破口大骂…… 明似锦今儿没有走大路,让马车从大路上走,自己却与青云两人抄着小道,顺便找了一趟已经搬迁藏在这里的三当家与二当家。 “大小姐,能留下来的不过十余人,其余的皆遣散归家。”三当家挥舞着血羽扇从一山坡上一跃而下,一脸淡然道。 明似锦上下扫了他一眼,没有揭穿刚才他不小心扭到脚的事实,点头道:“辛苦了。多则三月,少则一月,我们就会换地方。到时候有了自己的地盘,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畏手畏脚。” “多谢。”鹤红双手相握拱手道,一脸真诚。 “不必谢我,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明似锦莞尔一笑,不给三当家一点心理上的负担,告辞道:“既无事,我便先赶回去。” “恕不远送!”鹤红说着,目送明似锦从小路上离开。 许久,他才一瘸一拐的进入了旁边的林荫之中,一路往下到了罕有人至的山谷中。 看着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学习技艺的情形,三当家不禁抚额。 人质将山匪反控制了,这说出去谁能信? 他从来没想到有人会替他们着想,当初只以为明似锦安排他们去看家护院的,却没想到青云那丫头在明似锦被徐靖羡接走的第二晚,便让镖局的人来,带领他们从另一方向的小道全部转移。 走了没多久,便看到原本大家所在的山寨火光朝天,可见他没办成那个人的事情,已经惹来了杀身之祸。 不仅如此,镖局的人甚至根据他们每个人的擅长的东西,又开始深挖研究,给每个人制定了不一样的道路,让他们在心理上再次折服。 第二十八章 孩子遭劫 明似锦离开之后边走边思量着。 她打算天天跟着青云跑小道,并不是要打算习武,而是为了强身健体,更是为了能在被人陷害的时候,有一席反击之力。 前世的她太弱了,弱到连跑路都跑不过那些丫鬟与嫲嫲。现在的她,早就不把自己当娇滴滴大小姐,甚至还与青云讨要了锻炼臂力的方法,到时候可以抱着铭儿一起跑。 不,不行。 这个想法从根本上就错了,她绝不会再让铭哥儿陷入危机,她发誓…… 从小道出来后,青云皱着眉心欲言又止。 明似锦笑问道:“怎么了,你这么耿直的人竟还有吞吞吐吐之时?” “小姐,月初,我要告假。”青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明似锦眯起杏眼儿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是上巳节到了,看来这丫头是约好了人要踏青。 两人本就不是主仆关系,明似锦也不会强人所难,便点点头道:“找个可信之人来代替你。” 青云又咕囔着这出来的路口开的离城太近,否则还能去飞花亭坐坐。 这个时节,正是百花盛开争奇斗艳的时候,山上的桃花开到烂漫,被风一吹,便有花瓣飞入亭中,景色甚好。 明似锦惦念铭哥儿,便答应她明日从大路回来让她去看个够。 刚进城门,就被一个女子撞了个满怀。 明似锦愁着眉头稳住身形一看来人,竟是明如玉身侧的金环。 她看到明似锦后先是一愣,而后声音有些许颤抖,带着哭腔道:“大小姐,铭哥儿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可能,铭哥儿不是被徐靖羡带着,他能把自己儿子给弄丢了? “安国侯在哪?”明似锦同样抖着声音问道。 “小姐走后没一会,安国侯就带着铭哥儿与奴婢在城中游玩,谁知铭哥儿乱跑,一转眼便没了人影。安国侯已经派人去找了,说是有人看到铭哥儿被人用麻袋套走出了城……” 金环抽抽噎噎的说着,明似锦仔细听了好大一会才将这是事情脉络理清楚。 “被麻袋套走?” 明似锦顿时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如果不是有人有意为之,那便是遇到了人贩子,急急问道:“从哪个方向离开。” 金环一指城外,“西北方向。” 明似锦闻言掉头就走,心急如焚之下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要不是青云拉着,她就地得摔倒。 尽管如此,金环还是看到明似锦的右脚似乎有一点点不对劲,跑起来有点一瘸一拐。 出城门大约一刻钟,到了分岔路口,明似锦想也没想就往西北方向前进。 而瓷窑,在背道而驰的西南方向。 走着走着,果然看到了地上有粘着白色干透浆糊的叶子,不用说也知道是铭哥儿玩叶子画后偷偷藏在身上的。 明似锦一瘸一拐,却跑的更急,不多时便被一条宽约三丈的河拦住了去路,她本想沿着河岸去寻找,却在一处草丛中发现了一只属于铭哥儿的红色鞋子。 “铭儿!” 明似锦撕心裂肺的喊着往水里面跑,却被青云死死拦着,“小姐,不、不在水中。” 金环睫毛儿微微一颤,突然望向河对岸的某个地方,指着那里的一处红点道:“大小姐你看,那是不是铭哥儿的另一只鞋子?” 远远地只有一个小红点儿,不过河是无法确定的。可这条河水流还算湍急,要是水性不好的人下去很可能上不来,更不要说明似锦这样右脚受伤的。 可为了铭儿,明似锦顾不得那么多,愤怒的推开青云,伸手拉着金环的手腕,两人就往岸边走去。 金环扶着明似锦的胳膊,在快到水边的时候,她眼底划过一抹讥诮,嘴角也微微扬起,伸手就将身边的明似锦往水中一推…… 嘴角笑意还未收起,她推向明似锦的手腕却默然被对方抓住,而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重重的摔在一边草堆里。 紧接着是簌簌风声,有箭羽落下,分别在刚才明似锦即将落入的水中与金环站着的地方。 金环一脸惊惧,转头就朝着林子里喊道:“自己人,莫要误伤……” 话音未落,又是嗖嗖两道箭羽破空而来,青云一拍腰间,甩出软鞭,将明似锦面前的箭羽悉数拦下来。 第三波攻击没有到达,青云只听到林中闷哼两声,一切尘埃便落定。 她赶忙过去将明似锦拉起来,而金环却一脸惊慌未定的看着明似锦压根没有一瘸一拐的腿。 她的腿,压根儿就没有受伤? 明似锦冷哼一声,将金环从怔楞中惊醒。 还未开口,便先挨了青云一鞭子。 她痛呼一声原地一滚,半截身子已经落入水中,青云的鞭子缠在她的左胳膊上。 她立马惊慌失措的喊道:“小姐饶命,不关奴婢的事情,奴婢只是听命、啊……” 话音未落,整个人都入了水,变成了落汤鸡不说,还将岸边的水都给弄浑浊了。 在她快要挣扎不动的时候,青云将她拉上来,待她喘口气,又将她放下去,如此反复五次,才将她丢在岸边。 此刻的金环已经如同一条死鱼一般,只能翻着白眼大口大口喘气,脑子一片混沌中,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是谁?” “七……品居住。”鼻子中的水让金环酸涩中无法清楚吐字。 明似锦却还是听出来了,是清平郡主。 “铭哥儿呢?”明似锦又问道。 “呵,嗝……”金环没来得及回答便晕了过去。 没了线索,明似锦却没有刚才那么着急了,而是朝着远处的林子唤了声,“出来吧,我知道你跟着我许多天了。” 徐二在林中刚将两名暗中射箭的杀手打晕,从他们身上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正准备毁尸灭迹,就听见明似锦的声音轻轻浅浅的传来。 她浑身紧绷,心想完蛋,自己已然暴露,肯定会遭到主子的惩罚。可眼下,自己要是不应声出去,惹到了女主人,后果怕是更加…… 思及此,她脚下正要动作,瞥眼就看到了远处两大两小四道身影,心下顿时松了口气,兀自处理尸体。 明似锦喊了两声,都没有见林中的人回答她,有些疑惑。 刚才青云一直保护在自己身侧,在没有与射箭之人交手的情况下对方停止了攻击,只能说明暗中有人帮她处理了杀手。 第二十九章 一石二鸟 可如今明似锦正儿八经喊的时候,却不见对方应答,略一想也明白可能是不方便现身的暗卫,便直接开口问道:“阁下可能与安国侯联系上,问一问铭哥儿所在何处……” “娘亲——” 明似锦话音未落,便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南侧响起。 她猛然转头,便看到小豆丁迈着两条小短腿儿往她这边奔来,手中还拽着长长的风筝线。 跑在他身侧的是八角,后面跟着身形修长的徐靖羡,与他那黑脸侍卫徐三。 明似锦悬着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温声喊道:“慢点儿跑。” 抬脚便迎了过去,到铭哥儿一丈远处她停了下来,远远的朝着徐靖羡点点头,而后才蹲下身子去扯铭哥儿手中的风筝线,道:“你还小,不要自己拉线。” 小孩儿手指细嫩,自己拉风筝线,如果风太大的话,很容易切掉手指。 徐靖羡闻言心中一紧,此事竟然是他疏忽了。 赶忙上前几步想要将线接过来,却见明似锦已经一手抱起铭哥儿让他坐在臂弯上,一手扯着风筝线。 他虚在空中的手微微一僵,蹙起了眉头。 像她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怎么抱起铭哥儿来一点都不费力。要知道他抱久了铭哥儿都觉得手酸,她这两年多,到底经历了什么? 神游之际,眼神从明似锦身上扫过,看到了不远处的青云,与她脚边躺在地上浑身湿透的婢女后,眸底划过一抹寒意。 徐三赶紧过去问青云事情的来龙去脉,越听越心惊,而后又进了林中与徐二对峙一番,这才回来禀报给徐靖羡听。 徐靖羡指尖微微捏紧,原来竟是有人钻了他带铭哥儿出城的空子,提前拦住了明似锦,将她带到这荒无人烟之地,想要杀人灭口。 若不是青云与他派来的徐二,或许他已经见不到她了。 可即便是受到了如此委屈,见到他之后,明似锦也未曾提起半句,倔强的让他心疼。 徐靖羡走过去低声道:“徐三护送你回明府,我去找郡主算账。” 找郡主算账?要是那么好找,她又何必忍着。再者,这人压根不是清平郡主派来的。 “不用,我自会处理。谢谢。” 客客气气,冷淡疏离,徐靖羡竟是挑不出一点儿错。 可越是这般,他的心口就越发赌,“你是铭哥儿的母亲,受了委屈,我自会替你讨一个公道。” 可若那委屈,是你给的,这公道,你要如何还我? 这句话,明似锦却没有说出来。 拉扯着风筝线的手突然就忘了动,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徐靖羡握上了她的手腕。 她心中一紧,赶忙抽手,却不小心将风筝线扯断,风筝竟飘飘摇摇的飞上了天。 铭哥儿拍着手笑着道:“哇哦,飞了飞了……” 到底是个孩子,不知道断线风筝飞了后,就再也不属于他。 明似锦将他放了下来,让他与八角跑闹。 转头对着徐靖羡道:“这是我的家事,不劳安国侯挂心。” 徐靖羡挑眉,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微微点头。 这不过是明如玉的一石二鸟之计。 若是明似锦今日溺水而亡,或者被林中杀手射杀,自然是少了一个威胁。可若是没有死,亦可将仇恨吸引至清平郡主身上,而将她自己摘了干净。 没想到她被禁足也能使出这种花花肠子。 更难得的是金环,死亡边缘挣扎五六次,都还能一口咬定指使她是清平郡主。 亦或者是,两人合作了? 明似锦一行人从西北方向步行至最初的岔路口,却见明家的马车扬长而去,兀自进了城。 青云言语不利索,喊出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徐三见状,立马施展轻功去追,离地还没两尺,便落了下来,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屁股,而后狠狠瞪着林中。 暗中的徐二无声摇头,这徐三简直无可救药,她要是不出手,回去他就得挨好一顿罚。 徐靖羡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弯,温声笑道:“铭儿走不动了,上马车吧。” 明似锦抿了抿唇,看着不远处的安国侯马车犯了难。 她自己还能坚持走一走,铭儿两条小腿儿太短,跑的很累,已经挂在徐靖羡脖子上不下来。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让徐靖羡带铭儿先走,就见铭儿伸出肉嘟嘟的双手捏住了她的胳膊,“爹爹马车,厉害。” 不就是个马车,有什么厉害的。 可看儿子特别想要给她讲解的期待眼神,明似锦的心又不自觉柔软了下来,鬼使神差的跟着上了车。 坐定之后,她的心沉了下来。 马车空间很大,可也算得上密闭。 他哄着孩子的声音纭绕在耳侧,曾今遐想中的阖家欢乐,于现在的她而言,别有一番讽刺意味。 她将帘子撩开看向外面的风景,尽量将思绪飘得远一点,可还是耐不住铭儿雀跃的介绍声,回眸却对上徐靖羡略带温柔的眼神。 心中一怔,她冷着脸下了马车。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温和,只会让她觉得他不过是在演戏,不过是为了让铭哥儿不伤心,不过是…… 对,演戏于他而言,再拿手不过。 “娘亲——”马车内传来软软糯糯略带委屈的声音。 明似锦想起来她只顾着自己下车忽略了铭儿,便扯出一抹难堪的笑来道:“娘亲有点头晕,透透气马上就来。” 知道明似锦不会走的铭儿放下了心,却缠住了徐靖羡问东问西,无奈之下,他让徐三上来解释给铭儿和八角听,自己借机下了车。 可明似锦压根不理他,而是自己落后马车几步,到青云与落汤鸡似得金环身侧,再次问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派你来的人,是谁。” 金环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在昏迷之前说的到底是谁,索性闭了嘴。 明似锦朝着青云伸出手,青云立马将手中的箭羽递到金环面前。 看到箭羽,金环心中依旧后怕,眼神也躲闪起来。 “派你来的人,没打算放过你。”明似锦缓缓道,“箭羽同时射向两个地方,一为水中我,二为岸边你。你打算继续为这样过河拆桥的主子卖命?” 如果不是明似锦扑了她一把,她早就被箭羽给射穿了。 金环眼神躲闪,银环办事不利的下场她是见过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就那么被人丢去了城外的荒郊野岭。她不要步银环的后尘,不要…… 第三十章 侯爷醒悟 进城门之际,明似锦还是回了马车,总不能让徐靖羡陪着她走完这冗长的帝都大街。 从城门到明府的这段距离,明似锦被迫多看了徐靖羡几眼。 像他这样郎绝独艳,容貌比她还胜几分的男人,绝对称得上祸水,否则清平郡主便不会为难于她。 明如玉知道管家驾着马车回来,而没与明似锦一起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以为金环的事情办的很妥,以后她再也不用看到明似锦。 结果没多久,明似锦却被徐靖羡安然无恙的送回了明府,气得她将自己最喜爱的花瓶都给摔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所以当看到如落汤鸡一般的金环跪在她脚边时候,她只是表情稍微一凝滞后,便反问明似锦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将我院子里的人都打发干净?” “这话从何说起?”明似锦淡淡一笑道,“若不是她们一个两个赶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就是想要打发,也没有理由不是。” “呵。”明如玉面色不变,“一回来就将我的两个嫲嫲发卖不说,这刚将银环处理掉,金环就成了这幅模样跪在我脚边。你说以后,还有谁敢在我的院子里当差?”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大,至少院外的人已经听到,刚准备去给明夫人报信,却全被青云拦了下来。 “没事儿,明日我带几个人来给妹妹挑选。”明似锦道。 要真的能在明如玉身侧安插人手的话,就要省很多力气,不用时时刻刻防着她。 明如玉被气笑了,却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多说什么。 金环能活着回到这里,就说明她并没有将自己招供出来,所以在明似锦心中,一定是清平郡主指使她那么做的。 便佯装厉声喝道:“金环你说,我被禁足的时候,你到底做了什么蠢事惹得姐姐发怒,将你惩罚成这个样子?” 金环瑟瑟发抖,伏在地上不敢言语。 这两位小姐是神仙打架,她这稍不小心就会灰飞烟灭。 明似锦见她装的这么淡定,便似笑非笑道:“妹妹这话说的就有问题了,若是没有你的吩咐,她如何能在当值的时间段里出的明府。再者,我从未说要责罚于她,我是来要人的,以后就让金环伺候在我身边,如何?” “去你身边?” 明如玉蹙眉,完全不知道明似锦葫芦里是卖的什么药,但她知道金环是不能给明似锦的,便据理力争:“我身边就剩下这一个熟人了,明似锦你别太过分。” 若是说起过分,谁能有她们过分? 明似锦轻轻一笑,“今日之事,安国侯全部知晓。无论是她引我去水边,还是想要灭口的暗箭。他之所以未来追究,只是我念在我们姐妹情分上……” “哈哈,你可真会胡说八道,连灭口的暗箭都有了?”明如玉突然笑出了声,“还有什么姐妹情分……怕是安国侯不想得罪清平郡主,所以让你息事宁人吧。你这个下堂妻可真是又可怜又可悲。” 没有暗箭,所以只有金环是明如玉派来的,林子里的杀手另有其人,看来真得让徐靖羡帮忙查一查。可是,她并不想与他有太多联系。 “自始至终,我都没说过是清平郡主出的手。”明似锦淡淡道,对下堂妻那几个字充耳不闻。 明如玉面色一凝,瞥向金环。 明似锦继续道:“对,金环什么都没说,落了水就晕了过去,醒来就已经回了明府。” 明如玉这才知道自己落了个大圈套,一不小心就自说自话将计划泄露。 好在她演技不错,忽而尴尬一笑道:“妹妹也是猜的。” “那金环……”明似锦抬眸问道。 “送给姐姐便是。”明如玉咬着牙根儿回答,眼底划过一抹阴鹫。 明似锦这是想要将她身边的所有羽翼全部拔掉,要让她彻彻底底变成聋子瞎子。之所以要带走金环,也不过是想要捏个把柄在手中,让她忌惮。 不过那又如何呢?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毕,接下来的日子,哪怕是没有金环,你明似锦也不会好过…… 明似锦将金环带回去后,并没有真的留在自己身边使用,而是放在芫荽身边做了个粗使丫鬟。 芫荽知道金环做了那种事情后,对她的态度更是恶略,过得虽比不上待在明如玉身边时候,却好歹是保住了小命。 芫荽气不过,又没耐得住好奇心,忍不住问明似锦道:“小姐,你是如何发现金环撒谎,而提前让青云防备的呢?” 青云说,明似锦在出城门时候假装跌倒,被她扶起来的时候在她手上写了个“不”字,就是不信金环。 而后明似锦更是假装脚腕受伤,让金环误以为这事情已经成了大半。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林子中会射来暗箭,这事儿金环没有撒谎,徐靖羡说,林中射箭之人,依旧是国舅府的人。 这两日,明似锦身子不舒服,便没有去瓷窑,只等着十日之后瓷窑管事将名单送来便是。 徐靖羡天天往来跑,明似锦虽然在家,却总是对他避而不见。 为此徐靖羡苦苦思索了好些时日。本想着两人就算和离,曾今也是夫妻,哪怕是看着铭儿的面子上,明似锦也该对他也该态度好些。再不济,他现在也是安国侯。 可明似锦却是油盐不进柴米不吃,每每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是淡淡的漠然。若是细细品来,竟是夹杂着无尽恨意。 徐二见徐靖羡如此苦恼,忍不住多了句嘴,“或许是夫人在这两年中受了太多苦楚,心中介怀还未放下。” 一句话,便让徐靖羡派人去查明似锦与铭儿这两年都是怎么过的,必须打听到事无巨细。 看着桌子上沉沉的几本子,是越翻越心惊,越翻越心酸。 想他徐靖羡自小是徐家庶子,不受宠就罢了,所有人都提防着他,生怕他生出什么狼子野心来夺了大哥的世子之位。为此,徐夫人在他六岁的时候,就逼死了他母亲。 这些年来,他如履薄冰,一心只想着往上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为了他而不顾一切。 如今这个人出现了,他却发现,自己早就将她弄丢了。 若换作是他处在她的位置上,会不恨嘛? 答案是,不会。 锦锦,对不起…… 第三十一章 收到请帖 一连好几天,明似锦都没有再见到徐婧羡来看铭儿。 他自己对这事儿是没有什么想法的,他不来他倒是省得去躲他, 只是铭儿比较惦记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父亲有些郁郁寡欢玩耍起来都不似以前那么开心 明似锦无法,只能让芫荽带着铭儿去安国侯府找找徐婧羡,得来的结果却是徐婧羡压根不在帝都。 “也是,御前红人,就得为陛下分忧,怎可将时间浪费在这家长里短上。” 明似锦便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得之你幸,失之你命。” 铭儿还小,听不懂明似锦这话是什么意思。 藏在暗处的徐二心里可替自己主子打抱不平,要不是为了完成皇帝的那三个条件来退清平郡主的婚约,主子巴不得天天都待在明府不回侯府去。 瓷窑第一批辞退工人的名单拿来后,管事儿的脸上还算平静。可当第二次名单拿来后,他的脸上隐隐有些难堪。 “大小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管事儿的唉声叹气的躬身说道:“大家都是待在瓷窑里面,十年八年的老人了,有的甚至一家老小都在为明家奉献自己的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贸然辞退会寒了大家的心。” “贸然辞退?”明似锦,坐在凳子上翻着瓷谱,并没有去看管事的表情如何。 心中只觉得好笑:“数日前就已经定了这个规则,我若真想贸然辞退,便不会给他们机会。你们既想试探我的底线,又何必将自己说的那般无辜。明家不养闲人!” 她的语气虽然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凛冽,宛若暖春中料峭的寒风,吹得管事的心头直打寒颤。 往往越是心平气和和颜悦色之人,最不应得罪,这种人不容易发怒,可一旦生气了便不会给别人后悔的余地。 大小姐恰恰便是这种人。 管家的知道自己再求情也无用,便叹了口气离开,去了明夫人的主院。 与他们而言,明似锦迟早是要离开明家的,所以真正的主人依旧是明夫人。 “那明似锦,当真如此绝情?”明夫人姣好的面容上皆是惋惜,怎么看都是为大家打抱不平。 偷摸跑来主院的明如玉更是添油加醋地说道:“真以为她是明家大小姐,一点儿不知人间疾苦,这些人离开瓷窑还能往哪儿去呀?” 说着竟然自掏腰包拿些碎银出来,“先给被辞退的人发一个月工钱,等到这事儿解决了,再回来也不迟。” 管事的老泪纵横,心中更加瞧不上明似锦,以至于对明夫人接下来的吩咐,几乎是言听计从。 管家离开后,芫荽悄悄回来在明似锦耳边低语,没想到小姐听了之后,却像个没事人似得笑道,“是么?这母女俩就这么迫不及待? 罢了,还有一个半月,到时候看她们如何来得及。” 她掌管的那个瓷窑,其实是明家中最重要的一个官窑,出品的东西几乎都是给官家用的,之前产量提不上去,大家以为明家是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可是现在…… 明似锦云淡风轻的躺在院内打着花骨朵的梨花树下,透过层层叠叠斑驳的枝叶空隙看向如洗的碧空,嘴角微扬。 娘亲,你的东西,我终会替你讨回来的。 她不自觉在微风拂面中睡了过去,却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刚刚醒来的双眼仍带着几分迷蒙,却掩不住原本的清澈明亮,看向院外吵醒她的人,顿时蹙眉。 “明似锦,这是我家郡主递的请帖,到时候可一定要来。” 清平郡主身侧传信的掌事宫女横眉冷竖,一脸傲慢。 尤其看到明似锦身后不远处,那坐着打盹的青云后,脸上的怒火怎么都抑制不住,多加了句,“把她也带着。” 明似锦挑眉,看来这掌事宫女已经是惦记上青云了,她敢明目张胆的叫青云去,就一定是清平郡主有什么圈子在等着自己跳。 思及此,她虽然已经到了院门口,看着那红面上的烫金字,却是不接。 “郡主的好意,明似锦心领。”明似锦谦虚道,“只是明似锦作为一个下堂妇,着实不该和众位姑娘们去参加赏花宴,这请帖,烦请送去二小姐那边吧。” 这赏花宴说是赏花宴,其实是帝都青年男女踏青郊游的大型相亲现场,很多有了婚约却从未见过的,都会在这一天遥遥看上一眼。至于没有婚约的,瞧上了也会给家里人说道说道。 她一个有了儿子的妇人,受邀参加这种宴会,去了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倒不是怕被人笑话,只是她也觉得吵闹加麻烦。 掌事宫女似乎对明似锦这谦恭的这态度非常受用,却还不忘自己的正事。 挑眉道:“郡主说了,你虽然是下堂妇,可按理来说亦是独身,还可再嫁,自然是可以参加的。这请帖是郡主请示过太后的,明小姐莫不是要驳了太后的意?” 好一个太后的意。她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不去的话,便是得罪太后。她一个小小的明家嫡女,确实忤逆不得。 松了袖口中紧紧捏着的指尖,她抬手接过请帖。 掌事宫女掉头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笑道:“放心,二小姐与郡主关系那么好,请帖自然少不了她的。” 明似锦并没有答话。明如玉去不去与她其实并无关系,只是赏花宴一连举办三日,地址选在城北皇家庄园内,本意是为了确保大家的安危,但这三日,她便不能带着铭儿。 将铭儿放在明家看似保险,却不否和明似锦的意。本来她其实是打算将铭儿交给徐靖羡的,可是现在看来,她得为铭儿另寻他处。 “铭儿,走,娘亲带你出城转转。” 铭儿一听可以出去玩,立马雀跃中蹦跶老高,却还不忘记将八角哥哥喊上。 明似锦无法,便带上了八角和青云,留芫荽与蔡嫲嫲看着院子。 “带铭儿出城?是不是太,危险。”青云思索道。 “无妨,我们去的是城东永安寺,一路上都走官道,就算有人想对铭哥儿不利,也不会在这条路上动手。再者,我们并不乘坐明家的马车。”明似锦一脸无奈道。 铭儿特别喜欢徐靖羡的马车,所以就讨要了来。这出门,也未有徐靖羡的马车可以坐得下这么些人。 第三十二章 救命之恩 永安寺坐落在城东三十里处,香火鼎盛,是以马车到了山下就得停下,所有人必须步行上一百零八白玉石台阶,方显虔诚。 马车停下来,明似锦还未撩开帘子,就听外面一道清甜的声音传来,“不知侯爷何时回的帝都,怎都没让人来知会妙清一声。” 竟是清平郡主。 明似锦紧紧攥着手心,嘴角划过一抹意味深长。 看来这清平郡主是有备而来,毕竟以她的能力,不可能不知道这马车早就被送了人。 她拍了拍铭儿,指了指外面。 铭儿聪慧,立马会意,将与徐靖羡酷似的俊脸伸出帘子,冲着清平郡主灿然笑道,“郡主姨娘,爹爹不在。” 马车里的明似锦暗道一声不好,却为时已晚。 清平郡主的笑意绷在脸上,眼神瞬间凌然。 她若进了侯府大门,必定是当家主母。这铭儿进门也该唤她一声主母才是,怎可是姨娘。 她轻抬下巴朝着马车里面冷声道,“大胆明似锦,还不滚出来,看看你教的好儿子,连尊卑都不分?” 她惩治不了徐靖羡的儿子,不可能连一个下堂妇都惩罚不了。 明似锦无奈一笑,让八角和青云在马车上等着,长舒一口气撩起帘子抱着铭儿下了马车,歉然道:“郡主恕罪,是我管教不周,让铭儿胡言乱语。” 她不会因为铭儿年纪小,就不会让他为说错的话埋单。 道完歉后,又拍拍铭儿脑袋道:“快给郡主道歉。郡主身份尊贵,你若想喜欢郡主的紧,想与她亲近,直接唤郡主尊称便可。” 三言两语便将铭儿说错的话,纠错成铭儿想要亲近于清平郡主。 看着那张酷似徐靖羡的脸,清平郡主的脸色更加难堪,心中有一股子火气越来越甚。要不是这臭小子,明似锦哪来的筹码与她争? 却不料铭儿双眸若星子般璀璨,异常认真的说了一长串,“玉姨娘说,她与母亲都漂亮,我唤她姨娘。郡主漂亮,亦当是……姨娘。” 原来铭儿是将明如玉亲近他时候乱说的称谓给弄混淆了,而不是有意要编排清平郡主。 明似锦正要给铭哥儿纠正称呼,就听清平郡主傲然道:“胡说,我可比你娘亲漂亮多了。” 明似锦无语。 铭儿却开始认真打量起明似锦与郡主来。 怕他还会乱说话,明似锦赶忙捏着他的小手对清平郡主道,“清平郡主也去永安寺上香?不如一道?” 清平郡主甩袖冷哼,“谁要跟你一道。我先走,等我上去了你才能上来,免得污了我的台阶。” 说罢又眸色凉凉的瞧了铭儿一眼,这才转身上了台阶。 身后传来铭儿认真的声音,“娘亲,确是郡主更漂亮一些。” 清平郡主蓦地回头,这一次眸中凉色不见,带着一抹探究。这小子有眼光,似乎没那么该死了。 但他娘总归是该死的。 明似锦对铭儿的回答倒是不生气,小孩子对美丑没有定义,清平郡主本就面容姣好,穿着又华美无双。反观她自己,一袭月白色裙衫,却是朴素了些。 看到清平郡主回眸,她下意识将铭儿往一边护了护,总觉得今日这永安寺不该上去,可又不得不上去。 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等清平郡主上去好一会后,才选择了另一侧缓缓上去。 一百零八台阶,铭儿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苦着一张小脸儿扬起双手,仰面等着明似锦的抱抱。 明似锦伸手点在他脑袋上,“只有你脚下走过的路,才是你的路。这些台阶,阿娘帮不了你。我可以陪你等,等你不累了再走。” 铭儿瘪着嘴巴一抽一抽,嘟囔道:“腿腿累。” 明似锦的整个心都要融化了,可她没有办法,忽而看到台阶边有不知被什么人给打落的柳枝,便让铭儿在这里等,她过去捡了支来,递给铭儿。 “喏,你的马,骑上它你就不累了。”明似锦温声道。 铭儿还真就信了,抬腿跨到柳条儿上,学着爹爹教他骑马时候的样子,嘴里喊着“驾——”,一蹦一跳往山上跑去。 身边不少人笑了。 “喏,那就是安国侯的嫡子。”有身穿青绿色春裙的小姑娘指过来。 “一个落魄伯爵府的女儿,如何能教养的了安国侯的嫡长子。”另一旁穿淡粉色对襟裙的女孩也笑道。 倒是站在最中间,穿着素青色长衫的女子面无表情,却也没有制止。 “你瞧瞧,也不怕将孩子晒黑了。” “黑不黑不重要,主要是这骑着柳条儿当马的模样,着实太过滑稽。” …… 明似锦转头,冷冷的扫了那几人一眼,右唇角微微扬起,冷声道:“若连这一百零八台阶都无法克服,以后他还能做些什么?现在挂在娘亲的怀抱里,以后,挂媳妇怀抱?” “你——”中间那个抱着大胖小子的美娇妇脸被气成了猪肝色,却还强迫自己保持着良好的修养。 “我怎么了?”明似锦挑衅道,“我带孩子,连徐靖羡都不敢说个不字,你们又何必指手画脚?” 提到为了上位而不择手段的徐靖羡,这三女人当真不敢多说一个字,不过三双美眸却是齐刷刷的瞪着明似锦,想要将她吃了一般。 明似锦见自己目的达到,也不多说什么,匆匆几步追上了铭儿。 身后的三人却开始紧随着她的脚步,眼神一步不离明似锦,像是要把眼珠子贴到她后背上似得。 明似锦恍若未觉,与铭儿到了仙气缭绕的山顶,虔诚的进殿上了香后,去找惠明大师。 明似锦一见到厢房中,白胡子已经到达胸前的惠明大师,便立马让铭儿去磕头,“孩儿,跪拜。” 铭儿只觉得这惠明大师身上有一股子让他亲近的气息,当即跪下。 “无须如此大礼。” 惠明大师伸手将铭儿扶起来,抬眸看向明似锦半晌,却轻轻咦了一声。 明似锦顿觉自己脑子一眩晕,似乎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她心中紧张,忍不住想要后退,却还是定了定神,微微低头轻声道:“您是铭儿的救命恩人,没有您,便没有他。此次前来叨扰,是想让大师再救他一次。” 当时她生产之时,蔡嫲嫲一个人忙不过来,是惠明大师路过,放下男女之嫌,帮她度过一劫。 第三十三章 你若盛开 为了不毁掉惠明大师的清誉,明似锦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情。 重生一遭,她能相信的人并不多,过两日的赏花宴她既然躲不掉,不如就将铭儿寄放在惠明大师这里。好在铭儿似乎也不排斥惠明大师。 岂料惠明大师却摇了摇头,一双浑浊的眸子中满是看破世俗的睿智之光,“施主已自救,何须老衲相助。” 自救? 难道惠明大师看穿了她。若让世人知晓她是重生归来,岂不是会被人当做妖女处置。那她如何护着自己的孩儿,如何让仇人伏诛? 明似锦倒退三步,忍不住想要去抓紧铭儿的手。 铭儿却躲开他,一脸天真烂漫的扑到惠明大师面前,揪住了他长长的胡子,还抓到了他手中的佛珠。 “铭儿回来,休要胡闹!” 明似锦心中紧张,生怕惠明大师会用铭儿做要挟。下一瞬,她却觉得自己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呵呵,无妨。”惠明大师将自己用了半辈子的手珠挂在铭儿脖子上,“这孩子,天生福相,且与老衲有缘,。” 天生福相? 他的上一世,却连三岁都没有活过去。 明似锦鼻子微微一酸,忍不住别过头去。 惠明大师却没有再与她多说什么,只是在她打算带铭儿去后山看景色之时,听到惠明大师呢喃道,“施主,莫失本心。” 本心? 本心是什么? 一代才女,温婉清丽,相夫教子? 真是笑话。 她守了那么些年的初心,换来的不过是被徐靖羡当棋子,被明家弃之若履。换来身边人一个一个惨死,而对方却嚣张的享尽荣华。 她是想守来着,可谁又给了她守本心的机会? “大师,若回头无岸,我该何去何从?”明似锦忽而问道。 “若无人渡,便自渡。” 自渡…… “既要自渡,那吾之心,便是本心,何谈莫忘?” 明似锦说罢,带着铭儿便走。 惠明大师幽幽叹息自身后传来。 上山的时候听说今日后山往生谷中有奇观,是天降祥瑞之兆,铭儿便嚷嚷着要去。 她便让一个小沙弥帮忙去山下唤青云与八角上来,天啊呢在后山往生谷的桥边汇合,自己先一步带着铭儿去。 今日日多,却没想到自己上了小路之后,台阶上被自己呵斥了的那三人也带着小孩儿紧随其后。 明似锦嘴角扬了扬,却是脚步放慢了半拍,似乎有等待的意思。 待得那三人到了近处,明似锦明显觉得不远处有几个人的脸色微微变,迅速隐入人群之中。 她赌对了! 她一个人若是出了事情,大可以说是在这永安山失足。可若是结伴成群,对方哪怕是清平郡主,也得掂量掂量。 况且这三个女子中一人嫁做人妇,是当朝新任温丞相的夫人柳氏。而其余两位妹妹,一位是宰相的,一位是夫人的。 这三人连带着孩子若是出事,谁也担待不起。 何况,温丞相与徐靖羡的关系,还算可以。 刚才这三位之所以对明似锦那般,不过是温丞相与夫人都想过要将自己妹妹许配给徐靖羡,最后却被清平郡主抢了先。 明似锦等温相夫人抱着孩子上前后,突然出声道:“其实对自己孩子好有很多种方式,溺爱却是最不可取的。” 温相夫人眉头微蹙,显然没想到明似锦竟然专门等着来训斥自己的育儿之道,当即脸色沉了下来。 她好歹是将军之女,最起码的教养是有的,客客气气问道,“明夫……明姑娘有何高见。” “她能有什么高见,不过是觉得咱家鸿儿体格好,不像她家孩子又黑又瘦。”穿青绿色春裙的温妹妹翻着白眼儿道。 粉色柳妹妹也附和道,“就是啊姐姐,莫要听她乱说,她要是非得挡着道,我们换条路一样的。” 温相夫人仔细瞧了明似锦脸色,并没有什么揶揄的意味在其中,想必并不是两位妹妹想的那般,低低呵斥了声:“住口,安国侯世子,岂是你们能随意议论的。” 两个姑娘立马闭嘴,却还是瞪着明似锦。她们跟上来就是想要给明似锦好看的,却不知道为何自己温相夫人一直要拦着她们。 明似锦笑了笑。 铭儿的确因为之前在乡下时候营养跟不上,有些又黑又瘦。可好在他体格好,这会儿已经蹦蹦跳跳还要继续往上。 “无妨,两位妹妹也是真性情,都是护着你罢了,并无过错。”明似锦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边走边道,“鸿哥儿是不是体虚,经常盗汗多梦,睡不踏实。” 温相夫人眉头一挑,这事情只有她与夫君,还有经常来丞相府的太医知晓,外人不曾听说,“难道明姑娘懂医术?” 明似锦摇头:“并非,只是一人带着孩子久了,便会一点儿小常识。” 明似锦说着松开了手,任由铭儿顺着台阶往上跑去。 这山道上铺了青石台,旁边又加了护栏,三人并排都走得下。 温相夫人见明似锦松手后,铭儿蹦跶着往上跳,而自己怀中的鸿儿也要下去,眸子一转,便任由他下去追着铭儿去了。 鸿儿比铭儿大几个月,可体力似乎没有铭儿好,没多久就气喘吁吁,回头想要温相夫人抱抱,可看到铭儿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的样子,他又赌气的继续。 “看来,是我太过护着鸿儿了。”温相夫人若有所思道。 明似锦微微点头道:“小孩子,多跑跑挺好,既能强身健体,跑累了晚上也能有个安眠。” 其实太医也说过类似问题,可她太过溺爱鸿儿,所以一直没有付诸行动。现在看来,黑一点瘦一点的铭哥儿也蛮可爱的。 两个女人,就因为家有孩儿而拉近了距离,聊的话题也多了起来。上到孩子兴趣培养,下到平日里的辅食搭配,最后竟然说到了对孩子虎视眈眈的外人身上。 温相夫人愁眉不展,“明妹妹有所不知,温相前几日刚纳了妾室,是个娇俏可人的苏家嫡女。说来不怕妹妹笑话,温相已有月余未曾来我院中用膳。” 她嫁人的时候,温相还不是丞相,所以将军府庶女的身份足以配得上。 可如今水涨船高,进来个嫡女做妾室,外人都觉不妥,她也有些坐立难安,怕温相会宠妾灭妻。 问完之后她又觉得不妥,明似锦自己都是下堂妻,又如何能给她出什么主意。 却没想到明似锦还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第三十四章 往生桥断 明似锦的意思很简单,让温相夫人做好自己。是她的总归是她的,不是她的强求也无用。 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却让温相夫人与自己妹妹的后半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去往往生谷的路中,上行路较难走,下坡虽然好走却也危险。 明似锦适时将铭儿与鸿儿唤回来,一人抱一个下去。 行至桥边,明似锦与温相夫人告别,自己带着铭儿在旁边的树下等着青云与八角前来。 往生谷中往生桥,顾名思义,建在山谷之上。 取此地山上木材建造,约五丈五长,两丈二宽。 桥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桥下是一丈处是湍急的水流,清澈见底,却绝不是眼睛所看到的那般浅显。 至于今日奇观—— 便是那些鱼儿不是受何影响,竟然集体奋力的逆流而上,进三退五,让明似锦觉得好笑又心疼。 桥上人多,清平郡主总归不会在这里出手,她也算到了安全地带。 左等右等都不见青云前来,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是以铭儿从她手中挣脱,蹲下身子去玩毛毛虫的时候,她也没有阻拦。 等她回过神来,却见铭儿已经不知何时从树下窜出去,兀自去了瞧上,撒丫子往桥对面跑去。 “铭儿——” 明似锦慌忙叫了一声,抬脚追过去,还未从这较高的树坡上下去之时,瞥见了桥对面一抹杏黄色身影。 明如玉,她不是被禁足,怎么在这里?而她手中牵着的,正是八角。 青云又在哪里? 明似锦思绪百转千回,脚下却丝毫不停。上了桥只顾着前面,却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整个人便往桥下栽去。 慌忙中一道冰凉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明似锦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得反握住那纤细的手腕,抬眸却发现是温相夫人。 她自幼习武,臂力还算可以,将鸿儿丢给自家妹妹后,双手将明似锦拉上来。 许是这边动静太大,两边人流都迅速退去。 “明妹妹,你没事吧。”温相夫人的鹅蛋脸上皆是担忧的神情,拉上她之后忍不住捏着自己久久不曾活动过的胳膊,刚才一瞬间,有点脱力。 然而明似锦来不及道谢,甚至自己都还惊慌未定,目光却已经开始寻找铭儿,亦或者是明如玉的身影。 人影杂乱,明似锦越是找不到就越是焦急,脚下已经开始往另一边挪去。 “明妹妹不要着急,我们一起帮你寻……” 温相夫人话音未落,桥的中段忽而断裂开来,她一手抓住断桥,一手去拉明似锦,却拉了个空。 明似锦跌落之时,看到了岸边,从明如玉怀中挣脱而出的铭儿,她大叫一声:“回去——” 可铭儿不管不顾,一脚已经踩空了。 明似锦眸龇欲裂,却无能为力,自己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明如玉表面上惊慌失措,朝着铭儿伸出援手,看似慢了一拍,实则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甚至还推了身侧八角一把,“快去拉铭哥儿。” 可八角一个小孩子,哪来那么大力气,非但没把铭儿拉住,自己也跟着往下落去。 眼看已经解决了明似锦,而这小孩子也不足为虑的时候,伴随着一声“阿弥陀佛”在众人耳边响起,一道土黄色身影掠过。 在铭儿与八角落水之际,双手一捞,将夹在臂弯,脚尖点着水面跃上岸边。 众人这才发觉,竟是惠明大师赶来。 这老东西,真坏人好事! 明如玉眸子微转,恨恨的瞪了惠明大师一眼,转而又一脸心疼的去接两个孩子。 孩子在没事,只要明似锦死了,就没人能拦着她的路。 可她这边还未笑完,又一道墨灰色从她眼前掠过,扑入水中。 她愣在原地,没想明白,他不是没在帝都,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是安国侯!”温相夫人已然认出入水的人是谁。 众人皆是哗然。 都说明似锦是下堂妻,身份地位不如从前。 可现在看来,传言也不尽属实。至少有一大部分人猜测出来安国侯推迟与清平郡主的履行婚约,定是为了这明家嫡女。 藏在人群中的清平郡主整个人都气的发抖。 “不是说,他得三日后才能回来,为什么是现在?” 清平郡主声音中带着傲慢不可轻犯,吓得身边掌事宫女腿肚子一转就想跪下去。 可是她不能,她一跪,就是暴露了郡主的所在。 然而她不作反应,清平郡主亦是不会放过她,反手一个巴掌甩的她脸颊绯红,“废物,都是废物!” “郡……主子,我们走吧。”掌事宫女战战兢兢道。 “走?” 清平郡主也想走,可她担心徐靖羡的安危,“我们去看看安国侯的儿子。” 铭儿受到了惊吓,到现在脑海中都还是明似锦落水的样子。似乎是被吓呆了,哭都不敢哭,眼神呆滞的拉着惠明大师的手。 除了惠明大师,谁也不认,包括明如玉,更别说只见过一两面的清平郡主。 清平郡主剜了明如玉一眼,两人皆是在这里等消息,却没想到这一等,便是三个日夜。 明似锦前世不会水,今生也没来得及学。 她落水后看到铭儿落下的时候,脖子上那串惠明大师送的手珠挂在了一块凸出的桥桩上借了力,而后惠明大师前来,将他接入手中。 那一瞬间,她便放下心来。 想着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只要铭儿安然在惠明大师手中,那么徐靖羡回来后,定会护他周全。 卸了力气,便没了求生欲,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酥酥麻麻,疲软不堪,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意识失去之前,有什么东西抓上了她的腰,继而是扑鼻而的紫檀香味,就像是,他回来了一般…… 她觉得自己做了个冗长的梦,梦中自己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飘飘摇摇若无根之萍。 她听到了铭儿的哭声,却无法睁开眼睛。 她听到了明如玉与清平郡主的笑声,心中忍不住浮现出铭儿被捂死的画面,她好着急好着急,然而四肢却无法动弹,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一样。 蓦地,又是那种檀香味伴随着丝丝温暖从她的额头上开始,传过全身。 耳边似乎有徐靖羡的低语声:“锦锦,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三十五章 互相摆脱 明似锦猛然惊醒,甚至还未等睁开眼睛,便大喊一声“铭儿”。 回答她的只有山洞之中属于她自己的回声,还有身侧不远处哔叭作响的柴火堆。 她微微睁眼,入眼的却是眉目如画的绝美男人翻动着柴火,橘色的光映照在他脸颊上,竟然平添一抹柔和。 徐靖羡,真的是他。 明似锦微微一愣,艰难起身,却察觉到自己身上盖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而自己衣服…… “徐靖羡,你太过分了!” 明似锦面颊绯红,她自己的外衫早就被徐靖羡挂在不远处的火堆旁。 徐靖羡狭长的眼尾微微挑起,斜了她一眼,云淡风轻道,“湿衣服穿在身上,会伤寒的。” “那也不用你管。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请你自重!” 明似锦说完咬着下嘴唇低了头,这才想起来似乎是他救了她。 两人陷入沉默,哔啵作响的柴火堆燃烧的更旺,似是将整个山洞都要照亮一般。 觉得山洞静的可怕,明似锦抬眸想要瞄一眼徐靖羡在干吗,斜眸却见到一张放大在她面前的俊颜。 她慌张往后退去,手下却戳到了石子,胳膊发软就往地上倒去。 然而人还未落地,就已经被徐靖羡捞入怀中,放在他的腿上。 明似锦顿时身子绷紧,连话也不会说了。 察觉到怀中紧绷的身子,他嘴角忍不住上扬道:“谁说你与我没关系?我儿子是你儿子,你是我儿子的娘,随便拉个路人问问,也知道我们有关系。” 徐靖羡难得这么多话。 原来她就是个嘴儿精,若是处处与她保持距离,她便宛若冰山神女似得能将你冷冻一辈子。可若是将她揽入怀中,她便木纳的跟个鹌鹑似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似乎找到了乐趣般,他伸手揽上了她的腰际。 啪—— 清脆爽冽的声音响彻在山洞里,徐靖羡脸微微歪向一边。 长这么大,就挨过两次耳光,还都是这个女人给的。 “徐靖羡,就算铭儿是你与我的孩子,我们此时此刻也已经没了任何关系。” 明似锦握着双拳起身,眸色清冷疏离中带着一抹嫌恶,看向他就宛若看向陌生人似得。 她只想让明如玉与清平郡主得到应有的代价。若不是留着徐靖羡去护着铭儿,她会将他也拉入深渊。 “铭儿满三岁之时,会成为安国侯世子的。而我,不过是侯爷用过的一枚废棋,又何必非要与我有什么瓜葛呢?” “不,不是的……” 徐靖羡话未说完,便觉得一口腥甜从胸膛上涌,微微抖动片刻,压抑着不让血涌出来,免得吓到明似锦。 “侯爷竟然还想狡辩?” 明似锦森冷的笑着,温婉的脸颊在火光的照耀下,非但没有暖意,却更让人觉得寒冷。 “若侯爷真想找我,又何须我自己回来。若不是在被人逼到绝路,我也不会想要在铭儿三岁时候,将他托付给你。徐靖羡,铭儿马上两岁了。明年这时候,你就可以摆脱我了。” 而我,亦将摆脱你。 徐靖羡想要解释,可明似锦越说越多,陈述出来的事实又让他无法反驳。 想他机关算尽谋得了安国侯的位置,却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挫败之意骤起,手快若闪电的抓上明似锦的手腕,将她拉入怀中,不由分说便咬上了她的唇瓣。 明似锦跪在徐靖羡面前,以极其屈辱的姿势承受着他的侵略。 杏眸儿顿时瞪大,发现挣脱不了他后,眼眶中蓄满即将溢出,甚至带着一抹决绝与厌恶。 这样的眸色刺痛了徐靖羡。 他看了太多这样的冷眼,从爹爹,到徐夫人,再到大哥……凡是这样看过他的人,都他杀了。 手骤然掐上她的脖子,却怎么都下不去手,便反手甩开了她。 明似锦跌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虽不知道徐靖羡发的什么疯,可好歹她不会受到屈辱。 “以后,不要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徐靖羡声音凉薄道。 明似锦不解,却没有问。 “谁都可以讨厌我,唯有你——不行!” 徐靖羡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虽然带着坚决,却轻柔了许多。 讨厌他? 明似锦苦笑一声,曾今她是爱着他的,若不然也不会为了延续他的血脉,而将自己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可是现在,她只想过好自己,如果不是为了让铭儿好好活着,她甚至,都不想再看到他。 她没有错。 明似锦如是想着,便不去看徐靖羡。 可是好一会都没动静,她肚子咕噜噜一叫,觉得尴尬,佯装添柴火的时候,余光瞥到徐靖羡,却发现他竟然就那般坐着睡着了,似乎还留了口水。 她想了想,自己已经醒了,坐火堆近一点就可以取暖,便将身上的外衫脱下来,准备盖给他,而后去拿自己干了的外衫穿。 靠近后,她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心中一紧,猛然将脑袋靠过去细细一瞅,心中顿时慌张。 那哪里是口水,那就是血迹。 她赶忙抬手在他额头上一摸,本想试试他是不是发烧。 可徐靖羡却像个纸人儿似得,在她指尖轻轻一触碰之下,轰然倒地。 “徐靖羡!”明似锦叫喊出声,伸手去将他掰正,却发觉他身子突然变冷。 她不会医术,却也知道这样下去徐婧羡迟早会死。 她发誓,她只是因为对方救了她,所以想要救回去而已。 她发誓,她仅仅是为了铭儿有个依靠,才选择去救他。 将柴火又添旺了点,才出了洞府,发现天色已晚,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方。 凭借着皎洁的月色,在附近找了点草药,又运气极好的逮了只受伤的小兔子,于附近水源处洗洗干净,这才回了洞中。 徐婧羡还没有醒来,但他脸色苍白似乎非常难受。 将兔子架在火堆上烤,又将摘来的草药用手一点一点揉碎,试图给徐婧羡塞进口中,却没能成功。 几次三番之下,明似锦知道这样没有办法,咬了咬牙根儿,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将药草一股脑儿塞进自己嘴巴里。 霎时间青涩酸苦充斥着味蕾,惹得她直想呕吐,竟是将自己的犹豫去除干净,伸手抱着徐婧羡的脑袋,将药草度入他口中…… 第三十六章 防狼似的 徐婧羡醒来的时候,明似锦刚刚打着盹儿睡着,靠在他的肩头,双手环在他的腰际上,似是是再给他取暖。 他的脸色柔和下来,确实不敢动,生怕惊醒了她。 山洞里光线一暗,徐四单膝跪在在三丈之外。 还未开口,便接受到徐靖羡凉薄如水的目光,顿时打了个寒颤,默默退下。 徐二果然没说错,这个时候就算找到主子,也不该进来贸然打扰。 但他们也不敢离主子太远,远远的抛给徐婧羡一个药瓶儿后,徐四便退了出去。 徐靖羡还在回味口中的苦涩,便将药瓶儿别在腰间,歪头看明似锦脑袋一点一点,蓦地从他肩头滑落,往地上栽去。 他迅速伸手,拖住了她的下巴,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就用这么滑稽的姿势保持了将近半个时辰,明似锦才悠悠醒来。 迷蒙的杏眼中带着些许雾气,看上去像只出生不久的小兽,尤其是娇俏的小脸儿被他托在掌心…… 徐靖羡喉结滚动,一个没忍住…… 啪! “徐靖羡你个登徒子。” 明似锦双腿乱登背退几步,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岩石壁上,才让自己更加清醒几分,却还是忍不住骂道:“早知你这般厚颜无耻,我就不该救你!” 这叫个什么事,明明是自己的女人,却是亲都亲不得,对方就跟防狼似得防着他,还给他冠以登徒子的名头。 徐靖羡一脸抑郁,突然轻咳一声提起外袍披上出了洞府,好给明似锦冷静下来的机会。 洞外。 徐四一见徐靖羡出来,便立马想要过去汇报情况。脚下还未动弹,徐二便伸手拉住了他,“你现在出去,岂不是找死!” 没看见主子脸上那鲜红的手指印,还有刚才惊天动地的吼声嘛。 “找死?要是让主子知道小主子生病了,那才叫找死。”徐四拍开徐二的手,悠然落在徐靖羡面前,“主……” 徐靖羡挥了挥衣袖,徐四便顺着一边峭壁滚落下去。 徐二蹙眉别过头去,伸手遮住了眼。这个货,脑子也不比徐三聪明。 现在正是主子和夫人的独处时间,谁打扰就是找死。至于小主子,那么多人要是照顾不好一个小孩儿,那留着脑袋也没什么用。 徐二深知这一点,抿着唇狠心没有去救徐四,转身掠走,只留脚下枝头微颤,看似随风而动。 徐靖羡再次轻咳一声,摸了摸腰间的药瓶,依旧是没有服用,沿着小路下去摘了点果子,又在溪水中抓了鱼洗净,这才打算回去。 一转头,却见明似锦在他身后不远处,将小脸儿别到一边不看他。 他低低一笑,兀自扬了扬手中的鱼,“那只兔子烤焦了,我……” 明似锦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瞪得他闭嘴。她便去水边双手掬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顺便看了下地形。 这水清澈见底,应当还是往生谷中的水,那么顺流而上,就一定可以回到永安寺。 她指尖在河水中轻轻拨动,徐靖羡看出了她的意思,再次轻咳一声低声道:“顺流而上固然可以回到永安寺,可如今我身受重伤,你又……还是等侍卫来吧。” 明似锦闻言垂眸,长长的睫毛如蒲扇般盖住眼底的落寞。 她就知道,自己是个拖油瓶。如果没有她,徐靖羡一个人应该是可以回去的。 “你会武,对不对。”明似锦起身回头问道,一双杏眼儿自带三分秋水。 徐靖羡抿唇思量片刻,微微点头,“会一些,不过因为自小体内含毒,所以不可妄用。” 明似锦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怪不得在世人眼中他虽然朗姿独艳颇有才华,却不似徐家其余几个孩子文武双全。 不过这个‘毒’字,却也让她想到了不好的事情。 看来是徐家也是个龙潭虎穴,要不然徐靖羡也不会拼了命的想要将徐家拉下水。他一个庶子,能有现在这般成就,靠的只有自己。 突然就觉得徐靖羡与自己同病相怜,因为她现在也是这个情况。当初的明家,不也是那么对待的她?所以她现在对明家是一点儿归属感也没有,若不是为了铭儿,她也不会回来。 再看徐靖羡,觉得也没那么反感他,但仅仅是不反感。 “你留好记号后,我们便回洞,外面冷。” 明似锦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言语虽然轻飘飘,却仿若在徐靖羡的心上平地起了惊雷。 她刚刚是在,邀请? 连忙迈动步子跟上明似锦,心中竟有几分雀跃,比得到了陛下的夸赞还让他雀跃。 “太医说,我的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娘亲生完我之后……”徐靖羡想要将自己的事情告诉一个人,第一次有这种冲动。 可明似锦却回眸,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道:“我不想知道你的过去,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能见到铭儿。” 若是以前,她肯定会仔细听来。可是现在,铭儿占据了她心尖最重要的位置,一想到铭儿会哭会闹,她的心就生疼。 徐靖羡抿了唇,果真就一言不发。 再次到了夜幕降临,徐二才落在外面空地上,对着洞里遥遥喊道:“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这声音虽然低沉,却不难听出是个女声。 明似锦睫毛微抬,往洞外望去,几乎猜出这就是平日里护在她身侧的暗卫。 可往生谷中,她为何不在? “进来说话。”徐靖羡冷声道。 徐二这才进洞,依旧跪在一丈开外。 一袭黑衣,只露出一双明动的眸子来,身形娇小,其余一概看不出来。 明似锦特别好奇徐靖羡培养出来的暗卫是什么样,为什么明府的暗卫就跟吃了毒药集体阵亡一样,没一个人都出来保护她? “铭儿怎么样?”明似锦越过徐靖羡直接问话,问完才觉的不妥,“抱歉,我太心急。” “回夫人,铭哥儿被惠明大师救起,毫发无损,只是受了点惊吓,昨夜梦魇,白日里也没睡踏实。” 徐二避重就轻道。 可明似锦还是鼻子一酸。铭儿正在长身体,按理说每日至少得睡六七个时辰的。 “暗卫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现在回去。”明似锦双手不自觉抓上徐靖羡的衣袖,一脸哀求。 以前,她温婉清丽。现在,她冷淡疏离。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未曾表现过怯懦,可为了铭儿,为了他的孩子,她却…… 第三十七章 拒绝背锅 要想回到永安寺,并不是要沿着河岸逆流而上,必须得顺着下游出了这座山谷,从永安寺后山外的小路上绕回去,得花好几个时辰。 徐二只准备了两匹马,明似锦便让徐二带着她两人同乘一骑。 徐二犯难,还没想好如何回答,却见徐靖羡身子虚虚慌了几下,闭目抚额头。 她立马叫了声,“主子”。 成功的将明似锦注意力吸引到了徐靖羡那边。 “主子又毒发了。夫人,还请您与主子同乘一骑,确保主子安危。”徐二单膝跪地道。这个差事她是做不来的。 明似锦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他也不会在这荒郊野岭中犯病,便点了点头,自己先上马,而后让徐二帮忙搀扶徐靖羡到她身后,又用身子将他绑在她的背上。 徐靖羡当真就陷入昏迷,双手无意识间环上明似锦的腰,她却只得咬牙忍着。 为了铭儿,她什么都得忍。 一夜奔袭,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到达了永安寺,并没有从前面一百零八阶上去,而是从后山直接绕进了寺院,甚至于明似锦还穿着徐二找来的丫鬟服装。 青云一直在铭儿门口守着,芫荽和八角陪着铭儿。 明似锦去的时候,铭儿刚刚睡着,她便没有打扰,而是冷眼瞧向青云,“那天,你去哪了?” 青云如实说道,“金环说,小姐让她带八角去找铭儿玩,我就……” 当时她想在永安寺中上香的都是官家子弟,一般人可不敢在这里动手脚,便没有跟着。谁知道,明如玉正是利用了铭儿。 铭儿一醒来,便趴在明似锦怀中怎么都不下去。 还未回去,清平郡主便到了。 明似锦在屋内,听见清平郡主竟然在给徐靖羡道谢。 “多谢侯爷救命之恩。” 清平郡主一改往日的傲慢跋扈,在徐靖羡面前装的温柔蜜意,“桥断之时,若不是侯爷救了妙清,妙清这会儿怕已经如明家大小姐一般,回不来了。” 明似锦眸中凉寒,如果不是先救了清平郡主,她就不用落水,也不会让铭儿担惊受怕。徐靖羡,终究还是那个徐靖羡。 “郡主无需多礼。”徐靖羡皱眉回道。 有些担忧的看向微微打开的屋门。 低着头将铭儿抱出来,做丫鬟装扮的明似锦只是虚虚给徐靖羡欠身,而后掉头就走。 清平郡主目光扫过来,冷呵一声:“大胆,见了本郡主还不行礼!”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丫鬟,竟然不受铭哥儿排斥,任由她抱着。总觉得她身形像极了明似锦。 “郡主,你吓到铭儿了。”徐靖羡冷声道,“郡主先回宫,臣先去看看受惊吓的铭儿。” 说罢竟是头也不回的来到明似锦身边,两人抬脚准备离开。 “徐靖羡。”清平郡主忽而高声喊道,“明似锦已经死了,我会将铭儿视如己出。” 徐靖羡脚下不停,声音随风远远传来,“郡主还是好好想想,当日你身边的侍卫中,是谁断了木桥,惊吓了京中贵女。” 那日桥断,吓得好几家姑娘哭哭啼啼梦魇不停,若是查到了凶手,自然是不能姑息。 明似锦抱着铭儿的手微微用力,看来不能等到铭儿三岁,她从现在开始,就得着手排除威胁。 “侯爷,您将铭儿带回去吧。” 明似锦将刚才又在她怀中睡过去的铭儿递给徐靖羡,满眼不舍。 徐靖羡挑眉,“你不是说三岁?” “等不了了。” 如果她在这般舍不得,怕是铭儿还会被人欺负。 “你可与他一同来,好照顾铭儿。”徐靖羡适时说道。 明似锦淡淡一笑,抬眸道:“做妾?” “我会解除与清平郡主的婚约,你信我。”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从未说过不许你娶清平郡主,所以这个锅,我不背。” 徐靖羡无言以对。 躲在暗处的清平郡主气愤不得,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松树上,却将自己的脚给踹疼了,“明似锦,果然是你,我们走着瞧!” 铭儿先被徐靖羡带了回去。 明似锦从后门偷摸回了明府,直接让青云将金环给拎了过来。 “小姐说什么,奴婢不懂。奴婢这三日可是从未离开过锦瑟院半步,蔡嫲嫲可以作证。”金环跪地求饶。 这时候蔡嫲嫲来了,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金环虽然是二小姐的人,可她的确与老奴在一起三日,并未做假。” 明似锦挑眉,杏眸中满是寒冷的瞥向青云,“看来我们之间的合作,结束了。” 青云一愣,“小姐你不、不信我?” “我如何信?”明似锦一拍桌子,“金环明明在锦瑟院从未去过永安寺,你却告诉我,是金环带走了八角。” 不是蔡嫲嫲撒谎,就是青云作假。显然,明似锦跟相信与她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蔡嫲嫲。 青云耿直,眸子一下就红了,“你不信可以叫八角来问问。” “让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对峙?”明似锦似笑非笑,“你明知八角被侯爷带回去与铭哥儿做玩伴,却还让八角来对峙。青云……” “不用说了,算我失职。酬劳便不、不用付了,我青山镖局的名声可、可不能毁。” 青云转身离去,背影萧瑟。 金环眸底划过一抹精光,却是没有抬头。 明似锦回来之后开始抱病。 金环也被芫荽看的死死的,明如玉没法得到一点儿消息,但她很奇怪,为什么明似锦回来后没有找她麻烦? 为了试探一下明似锦,第三批瓷窑被辞退工人名单送来后,明夫人大发雷霆。 可到了锦瑟院中,她还得装模作样好一番寒暄后,才道:“锦儿啊,若是你现在无力掌管府中中馈,大可以先交还于我手上,待你身子好些再拿回去也不迟。” 明似锦冷笑,看来明夫人还没被逼急。 “无妨。”明似锦面色苍白的咳嗽几声,虚虚道:“瓷窑那边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已经是第三批了吧。现在可以开始招新。” “招新?”明夫人眼皮子一抖,这明似锦是想要给瓷窑大换水。 瓷窑的人大多都是她的人,要是被换水,以后可别想在将瓷窑掌控在自己手中。 思及此,她突然言语一转,道:“既然你心中有数,我也不勉强你。你好生养着身子,切不可耽误了几日后的赏花宴。” 第三十八章 侯爷跪了 明似锦睫毛微垂,遮住了眼底的诧异。 都这个时候了,明夫人竟然还没有发作,怪不得能在刚被续弦半年之时,便将一众小妾处理的七七八八。 要不是明似锦是个女儿家对明夫人来说只有利没有弊,怕是她也活不到今日。 明夫人不着急,明似锦便更加不着急,两人上演了一番母慈女孝,看的躲在暗处的明如玉是直翻白眼。 一回到院子,她就忍不住问道。 “娘,你怎么没有趁机要回掌管权利,就任由她去招新?”明如玉完全想不通。 万一瓷窑之中都换成明似锦的人,那她们不得穷死,一个只挂着空衔的承安伯能有多少俸禄,怎负责起她的开销。 “傻丫头,她招新是好事啊,你急什么。”明夫人笑盈盈道。 “好事?” “你想啊,她招新是往哪儿招?最容易碰到谁的利益?她这么做,难受的可不止咱娘俩啊。有些人,比咱们更有资格让明似锦难堪。” “娘指的是……”明如玉眸子亮了亮,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自己娘亲就是比自己看得远,“厉害啊娘,四两拨千斤。” 明夫人笑着拍拍她的脑袋道:“你还是抽空去万秀阁走一趟,选一批料子赶制衣裳,好好准备赏花宴。今年的赏花宴可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 明似锦也知晓了赏花宴的变故。 平日里放在城北皇家庄园内的赏花宴,大门敞开,自由出入,并没有什么主持一说。 可是今年,清平郡主却是要亲自来主持赏花宴。 原本打算去了赏花宴就把自己当透明人的明似锦,是越发不想去了。 正在忧心之际,铭儿回来了。 三日未见,铭儿的眼圈下黑了不止一个度,像只活脱脱的小熊猫似得,八角似乎也是这般状态。 “这是怎么了都?”明似锦看的莫名心疼,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儿抱在自己的腿上问道。 芫荽看了诚惶诚恐,刚要呵斥八角不要逾距,就看到了安国侯凉凉的眼色朝她扫来,示意她不要多嘴。 也只有明似锦抱着铭儿的时候,他才能看到她和煦的笑容,才能感受得到她是一个温软的女子,而不是一只浑身是刺的小兽。 “娘亲,不想要我。”铭儿鼻尖微微耸动,一脸委屈吧啦。 “傻铭儿,娘亲怎么会不要你呢。难道你在爹爹那里玩的不开心?”明似锦刻意在铭儿身上捏了个遍,而后嘲笑自己的多疑。 侯府上应该没人有那么大的胆子虐待铭儿。 铭儿抿着嘴巴不说话,像极了平日里冷清疏离的徐靖羡。一般他这个样子,就是犯了什么错。 “娘亲说过,有错就要勇于承认,铭儿不乖。”明似锦佯装生气。 “铭儿没有错。”徐靖羡见铭儿委屈,轻声道,“是……” “我没有问你!”明似锦抬眸神色冷冽打断徐靖羡的话,“麻烦安国侯不要打扰我们母子之间的交流,不要随便插言别人的对话。” 哪怕你是孩子的父亲也不可以。 这一瞬间,徐靖羡觉得自己也被教训了。 父子俩对视一眼,铭儿立马从明似锦怀中蹦跶下来,跑到徐靖羡旁抬,抬起胳膊捏住了他的小拇指,用自己以为很小声的声音道:“爹爹,要习惯。” 一大一小立在那里,皆是抿着薄唇,聆听明似锦的教诲。 芫荽看到这简直是不忍直视的一幕,便将院里院外的洒扫丫鬟全部都赶出去,八角也被芫荽招走了。 明似锦也觉得尴尬,她刚才只是不喜欢别人打扰她与孩子的沟通,没想着要凶徐靖羡。 “娘亲,铭儿知错。”铭儿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可铭儿不认错。” 知错不认错,就说明他是明知故犯,两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这样执拗,以后还怎的了。 明似锦微微挑眉,冷呵一声:“跪下!” 扑通—— 扑通! 明似锦瞠目结舌。 铭儿跪下就算了,徐靖羡你跪个什么鬼。 明似锦蹭的起身往旁边让了让,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不戳着她的脊梁骨来笑话。 “侯爷请起,民妇担待不起侯爷如此大礼。”明似锦脸色紊怒道。 他这摆明了就是给铭儿撑腰,肯定是这孩子闯了什么大祸。可他这种包庇的方式,对孩子的成长着实不好。 徐靖羡抿着唇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反正铭儿一拉他,他就下来了。 “犯错,得跪。”铭儿软软糯糯的声音再次响起,先是歪头解释给徐靖羡听。 因为刚才娘亲凶了爹爹,所以他认为爹爹有错,得跪。 徐靖羡眼观鼻鼻观心,也没想着要起来,。 铭儿再回头解释给明似锦,道:“是郡主先骂铭儿,铭儿才张嘴咬的。铭儿才不叫她母亲……” 铭儿虽然言语较早,可还差一两多才满两岁的孩子,能一下子说出来这么多话,一定是在心中想了许久。 因为清平郡主欺负了他,所以他咬了郡主。他知错,知道自己不该咬人。可他不认错,因为他也觉得自己没错。 听起来很矛盾,明似锦却微微酸涩了眼睛。 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却懂事的让人心疼,终究还是她没能护得好他。 “好了,起来吧。”明似锦知道铭儿不起来,徐靖羡怕也不会起来。 这要是被传出去,名声也不太好。 铭儿起身,还将徐靖羡拉起来。 徐靖羡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松开铭儿的手去赏花了。 明似锦知道他也尴尬,便不看他,而是摸着铭儿的头道:“铭儿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只是,如果有下一次,切不可再去咬人了。” 铭儿苦着一张脸,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娘亲这还是在怪罪他,他惹娘亲不高兴了。 “想要惩罚一个人,有很多种法子,不一定非要你自己动手。来,告诉娘亲,你伤到哪里了。”明似锦再次正色问道。 这一次,铭儿没有瞒着她,将自己的肩膀露出来。 明似锦双眸一凝,小小的肩膀上淤青一片,上面虽然涂了药,可疼还是他自己受着了。 “记着,以后被欺负了,有把握了就动手,没把握了就忍着,为娘替你去教训。清平郡主这笔账,为娘替你记下了。”明似锦厉声道。 第三十九章 一杯热茶 “爹爹也替你记下了。”徐靖羡适时开口道。 岂料铭儿听了这话,却身子一抖,往明似锦腿边靠去,“娘亲不做安国夫人,我也不去安国侯府。” 那清平郡主说她是未来安国夫人,以后要做自己主母,父亲没有反驳,那便是认可的。 看来这事情还没完,明似锦挑眉看向徐靖羡,“是我太心急了。” 徐靖羡立马明白过来,铭儿年纪虽小,却是一颗玲珑剔透心,想必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责怪着他。 他定了定神,道:“铭儿,这安国夫人的位置,永远是你娘亲的。” 更像是一个承诺。 明似锦却睫毛颤了颤,冷笑一声,“皇恩浩荡,安国侯还是莫要给我出难题了。” 要是这句话传出去,别说是清平郡主,怕是整个帝都一大半女子都得与她为敌。 “锦锦,信我。”徐靖羡急急道。 明似锦突然就想起了那落入往生谷中,迷糊中听到他说:“锦锦,抱歉,我来晚了。” 她猛然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想起来一个半梦半醒之间的东西,“我乏了,安国侯请自便。” 说着便弯腰抱起铭儿就走。 徐靖羡暗自叹了口气,要不是手头上还有事情要做,他真想呆在这里不走。 …… 瓷窑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可是每一次瓷窑管事来说的时候,明似锦都是不以为意。 “秦管事,你要知道,想走的人留不住,只要瓷窑还有一天在正常运转,那便一天不算出问题。”明似锦懒洋洋道,“或许管事还不知道,官家已经有人在查了,若非我们早做打算,现在早就被人盯上。” 明似锦这话没有作假,可是秦管事只以为明似锦在唬人,添油加醋的在明夫人与明如玉那里说了一番。 “再这样下去,咱们秦家的人可就十不存一了。”秦管事额上冷汗涔涔。 “没事儿,你且安心回去,好好照看着瓷窑。” 明夫人伸手让身边的嫲嫲帮她图眼下最流行最显眼的蔻丹,涂完之后又觉得颜色鲜艳,兀自欣赏了片刻后,又让嫲嫲换了个低调点的豆沙色。 “夫人!”秦管事不知道明夫人为何这么淡定。 “秦管事是糊涂了?”明如玉挑眉道,“娘亲说,让你安心回去,好好照看瓷窑。大小姐不是说了,只要瓷窑一天不出问题,就说明是正常运转的。最近都不要来了,免得打扰大小姐休息。” 秦管事眸子一亮,顿时明白过来,乐呵呵的离开了。 三日之后,明似锦还未起身,便被一阵糟杂声音吵醒。 开门见到跪在院子里的秦管事,明似锦眼底划过一抹了然。 “怎么了管事,我记得今日并不是你送名单的日子。”明似锦讶异道。 “大小姐,出事了,出大事了。”秦管事是上气不接下气,就差老泪纵横,谁看都会紧张的责问起来。 可明似锦却一脸淡然,“芫荽,给秦管事上茶。” “大小姐——”秦管事不明白这个时候了,明似锦为何还能这般淡定。 瓷窑出了大事,可是牵连众多。官家的供应,瓷器店的运转,甚至是明家的用度。 “秦管事,先喝口茶顺顺气。”明似锦示意他坐在院中的凳子上歇息片刻,“既然已经出事了,便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我们慢慢来。” 说着将芫荽端来的热茶双手递到他的手中。 秦管事一愣,虽然他是明夫人一手提拔上来的,可是夫人和二小姐也从未对他这般和颜悦色过。 手心的这一盏热茶,竟是将他一大早上赶路所受的风寒全部祛除在外,愣是让他觉得这一切的焦急在大小姐眼中都算不上什么大事情。 心中已经想好,随时都能倒豆子出来的话全部被噎了回去,等他喝完茶再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早就不知不觉入了大小姐的圈子。 因为,他不紧张了。 “说吧,什么事。”明似锦淡淡问道。 其实她也都猜到了,要不就是罢工,要不就是官家需要的量达不到,有人追究了下来。 秦管事想了想,语速平和道:“自从前几次将出品残次最多的人换掉之后,大家心中多多少少都有点怨言,可好在大小姐您又开启了奖励制度,其余人的干劲倒也算跟得上。 只是新接收来的人都是新手,老人中又有与被辞退之人关系甚好者开始忿忿不平,生怕自己是下一个人,所以……” “好你个明似锦,你真是我明家的好女儿。”一道厉喝声音从锦瑟院门口传来,“你是不害死明家就不甘心是么?” 明似锦抬眸,便看到那母女俩满脸怒火的进门。 明夫人看到秦管事坐在凳子上与明似锦平齐之时,瞳孔微微一缩,却还保持着自己的风度。 这秦管事怎么回事,明明是来找事的,怎么自己还坐在那里喝起茶来了。 明如玉没明夫人那么好的修养,顿时怒目而视:“秦管事,瓷窑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你竟还能安然在这里喝茶?真是不知死活。” 秦管事心中一抖,暗道一声不好,双腿已经发软从凳子上滑下去,双膝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茶碗也应声落地。 明似锦嘴角微扬,“夫人此话何意,我也是明家的一份子,害死了明家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有我怎不知二小姐所说的什么大事?” 她知道这管事与这母女早就串通一气,只等着今天给自己施压,让自己交出管事权。 对方算好的时间,按理说这会儿秦管事已经将事情给说完,而她也该慌张才是。 却没想到只是一杯热茶的功夫,管事后面的话未曾说完,这母女就来了。 明夫人与明如玉闻言,皆是看向秦管事。难道他来了这么久,什么都没说? 既如此,她们的这先发制人,从一进门,就落了下乘,怎么看都是急不可耐,赶着来找麻烦的。 “秦管事。”明夫人声音越发寒冷。 管事只觉得自己被一道寒芒盯上,连头也不敢抬。别看明夫人到什么时候都是如此端庄高贵一副大户人家主母的模样,可只有他们这些人才知道,明夫人狠起来,必定是杀人不见血的。 “大小姐。”管事凄厉的叫出一声,伏下身子:“瓷窑工人罢工了,今儿无人上窑……” 第四十章 瓷窑出事 能让一向稳重自如的秦管事露出这种举动来,可见明夫人并不是表面上这般端庄。 其实,明似锦早就知道明夫人是什么人,也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端的淡定,一点儿都不顾及那母女俩想要吃人的目光,淡淡问道:“所有人?” 秦管事眸子微微闪烁,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来。 明似锦还未接过,明如玉便抢先一步夺了过来,与明夫人二人摊开一看,脸色顿时一变。 明夫人将名单甩给明似锦,“半数以上的老工匠都没来,只留下那几个生虎子能做成个什么事?” 她倒要看看,没有人上窑的瓷窑,明似锦该如何坚持,闯了这等祸事,她还不得巴巴的将管事权交回来,好让她来擦屁股。 “就这?”明似稍稍一瞥名单,便冷笑道。 没有一个秦家人,这明夫人做的也够明目张胆。 明夫人姓关,是关国公庶女。她母亲出身低微,是以国公府压根就当没她这号人存在,给当时还不是承安伯的明父做了续弦后,便没再给她一点儿支持。 哪怕是后来明父因为和安王的关系做了这承安伯,也没让关国公另眼相待。在朝局不明之前,关国公可是谁也没有帮的。 而这秦家,其实就是明夫人母族,一家子流氓无赖。明夫人要是不帮他们,就会时时被担心被人翻出她的出身来。 这秦管事倒是秦家人中,难得一个明事理的,才将瓷窑交给他管理。 言归正传,明夫人知道这样子是不够对明似锦造成损伤的。 就像是商量好了似得,又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报。 “礼部侍郎与魏国公府定的瓷器,不够数,已经有人来找麻烦了。” “瓷器铺生意好的紧,已经供不应求。若是今天补不上货,可是一大笔损失。” “柔妃娘娘定的宴会用瓷已经让人催了三遍了,若是责怪下来,小的们担待不起。” …… 一道有一道消息,就跟破土而出的竹笋,一个比一个来的凛冽。 明夫人好整以暇的看着明似锦,非常想要让她瞧清楚自己是几斤几两,就那点手段还想跟她斗? 要不是因为她和安国侯有个儿子在,她早就着手除掉她了。她也是做过母亲的,知道小孩儿在这个时间最眷恋自己的母亲,若是明似锦出点儿什么事情让孩子也跟着遭殃,以后明家可就别想着沾光。 怎么着,都得等着明如玉能接手铭儿的时候才能除掉明似锦。 可明如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永安寺中,她和清平郡主两人联手都没能除掉明似锦,是她心中最大的疙瘩。 明似锦将两人的表现收入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装作惊讶道:“啊呀,这下糟了。这可怎么办啊。” 明夫人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女人,跟自己的老谋深算比起来还差得远。 明夫人一脸惋惜道,“虽然这瓷窑现在是你监管的,可我也不忍心看着你被责罚。不如,你将瓷窑交还给我,你做你的明府大小姐,好好照顾铭儿,其余事情交给我。” 瞧瞧,这语气,这表情,怎么看都是一个大家主母的风范,不计前嫌,还处处为她考虑,即使交出权利,她也是明家大小姐,还可以安安心心照顾孩子。 可如此一来,她所有的命脉,不都掌握在她手上? “明似锦,你在犹豫什么?” 明如玉见明似锦似乎在思量什么,添油加醋道:“我娘现在要是将掌控权拿回来,可算是替你解决了大麻烦,不然要是追究下来……” 这明似锦只要有点脑子,都不会拒绝。 明似锦当然不会拒绝,杏眼儿含笑,淡淡道:“这样啊。只是——” 听到前一句,母女俩还喜笑颜颜的对视了一眼。可听到“只是”这两个字后,又不约而同皱了眉。 这明似锦又耍什么花招? “如果明夫人愿意将我母亲的嫁妆交给我,我倒是可以考虑。”明似锦眸子清亮,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这话有多么骇人。 明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明似锦在这里等着。 数十万嫁妆,别说现在她吐不出来,就算吐出来,也要让明家大伤元气。凭借着承安伯府如今的状况,怕是没个三五年都缓不过来。 “明似锦,我们都愿意为你背锅了,你怎么还这般不知好歹。”明如玉耐不住性子,已经破口大骂,“是你的管理不当,让明家导致损失,到现在都火烧眉毛了,怎还能用瓷窑做筹码,来讨你娘的嫁妆。你难道不知道,现在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好一个一荣一损俱损。”明似锦赞许道,“看来二小姐也不算太笨。嫁妆不给,这管事之权我便不交。到时候,死的可不是我一个人!”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明家倒了,她的铭儿也不会有事,至于她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谁怕谁啊。 “你!”明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对方像是算好了她的路数,那双清浅的杏眸似乎能洞悉一切。 她刚要开口,明如玉却冷笑一声,“明似锦,你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们就让瓷窑彻底瘫痪,看看这覆巢之下,哪来的完卵。” 她就不信,赶明儿让工人们跪在明家大门口闹上一闹,她明似锦还能这般淡定。 “瓷窑瘫痪?”明似锦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明如玉细细观察这名紫金的脸色,想要从他脸上看出来,惊恐以及慌张的神色。 可她却失算了。 明似锦倏地笑了出来,“这我可就不明白了,磁窑瘫痪又有与我何干?” “和你怎能没关系?” “那不都是二小姐的手笔么。” “我?”明如玉指了指自己,“明似锦,你好不要脸。瓷窑一向都是你掌管的,怎么又成了我的手臂?。” 明夫人眉眼低垂,也没想明白明似锦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门口有一人前来,竟是青云,手里还拿着一本册子。 “青云?你不是——” 明如玉的话戛然而止。这青云不是已经与明似锦脱离干系,怎么还会出现? 不仅如此,青云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明府的人。 第四十一章 煽风点火 “银环,你没死!”明如玉惊恐道。 她懵了,完全懵了。 为什么银环还会出现在这里? “娘,这是怎么回事?”明如玉问道。 明夫人也是皱了眉。 谁都知道银环是被她的人给打死了,可这好端端站在这里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的身边有人被明似锦收买了? “二小姐,不是你让银环假死逃脱,去瓷窑煽风点火的?”银环一双眸子里满是无辜,“怎么现在却一副不认识奴婢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让你假死逃脱?”明如玉只觉得自己脑袋嗡嗡作响。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事情竟然一点儿都不受她掌控?她明明让人盯着明似锦的,她为何还能搞出这么多小动作? “二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这些天一直都待在瓷窑没有乱跑,要不是今日得到二小姐召见,奴婢打死都不敢回来。” 银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朝着身侧的秦管事投去求救的目光,“管事的可以作证,在瓷窑的大家都可以作证。” 这事情她没有撒谎,大家那么多双眼睛瞧着的,秦管事也不敢在这时候颠倒黑白,只能无奈作证:“银环并未说谎,她一直都在。” 却是巧妙的避开了明如玉吩咐的这个话题。 “不仅如此,奴婢这里还有一幅名单,就是按照明如玉小姐的吩咐做事,” 明似锦笑这接过来看了一眼笑道,“看来这二小姐是不怎么喜欢秦家人啊。” 明夫人面色微寒,她也不喜欢秦家人,可却不敢在明面上做的太过嚣张,秦家虽不是达官贵族,却也是个盘根错节的户口基数极大,否则她早就暗中除掉了那堆杂草。 明如玉越来越一头雾水,上前两步将名单夺回来,看到她是心惊肉跳,这上面的每一个人都是秦家的。她再蠢也不会宠到将这些人,从瓷窑里赶走,这不是摆明了给自己找麻烦么。 明夫人额上青筋暴跳,伸手狠狠戳了下明如玉的脑门:“你个孽障,背着我干的这是什么好事儿,那可是我的娘家人。” 还有个秦管事在,她做戏必须得做全做真一点。 “娘你信我,真的不是我。”明如玉,慌张道。 “二小姐说秦家人与咱们同气连枝,只要时机一到,他们还是可以回来的。”银环适时开口,补上一刀。 明夫人虽然生明如玉的气,却也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明似锦出的计谋。 “娘,你不要听这丫头的片面之词。”明如玉秀丽的脸上一片狰狞,狠狠瞪着银环,“你个死丫头,往日里我也待你不薄你竟然胳膊肘子往外拐。” “二小姐,奴婢完全按照您的吩咐去做,求您放过我的弟弟。”银环跪在地上砰砰磕头,怎么看怎么冤屈。 要是在之前,银环大可以说是污蔑。 可牵扯出她弟弟这件事,就给了大家最好的理由。银环,是被逼的。所以犯不着撒谎。 明如玉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像是这样,所有的胭脂都涂抹在她脸上一样五彩缤纷。 她的确是扣押了银环的弟弟,可那是之前的事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好你个银环。” 灵魂身子一抖,低下头去默不作声,似乎非常惧怕明如玉的报复。 明夫人暗道一声不好,明如玉这个时候如果被激怒,很可能会落了明似锦的圈套。 可能还未开口明似锦便悠悠的:“站着说话可能会腰疼,要不咱们坐下来慢慢听。” 明似锦转着自己的茶杯,这才想起来,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给明夫人和明如玉让座,对方以为自己志在必得,也压根儿没有管她们站着还是坐着的事情。 “明似锦,你别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以为一个银环就能让你撇清瓷窑的事情?你就等着被官家降罪吧。” 明如玉到底不是个蠢货,这一会功夫就想明白过来,明似锦可能想要所有事情往她身上推,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转身对银环厉喝道:“银环你别忘了,你生是明家的人,死是明家的鬼,只要你的奴籍一天天在我手里……” “二小姐怎么这么不长记性?莫不是忘了谁现在才是明家的掌家人?” 明似锦端起茶杯放在嘴边吹了吹道:“银环的奴籍我早已归还给她,她现在可不是我们明府的下人,所以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弥补瓷窑的损失吧。” 现在明夫人总算理清了这其中的事情,明似锦果真打了一手好算盘,要不然交出她母亲的十万价值,要不然就必须让明如玉担待瓷窑所产生的不良后果。 “锦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明夫人打着哈哈道:“瓷窑若是出了事,我们明家人谁都脱不了干系。” “我们是脱不了干系,可那又如何?”明似锦觉得好笑,一脸淡然的:“反正我已经是下堂妇,没有什么脸丢不起。” 她明似锦的好名声,早就在她准备保下徐四徐婧羡血脉的时候,就已经被抛之脑后。 可明如玉却不一样,她还未嫁人,这背着掌家人私自插手家中生意的做法,要是让外人听了去,可是没人敢娶她的。 明似锦,这是要断了明如玉的锦绣前程啊。明夫人心口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郁闷的要死。 偏偏明如玉道行还不够深,咽不下这口气,突然朝着里面喊了一声:“金环,还不动手!” 明夫人心中一惊,难道明日预想要对铭儿下手? “万万不可。”明夫人出声阻拦却为时已晚,转头去见明似锦一脸云淡风轻,顿时知道今天明如玉怕是要栽在这里。 明夫人反手一巴掌甩在明如玉脸上,气得浑身发抖:“还不快给大小姐道歉。” 明如玉口中一抹腥甜,咬牙一脸不可思议道:“母亲,我做错了什么?” 不知怎么自己又无缘无故的挨了一巴掌,自从明似锦回来,她都不知道挨了多少次打。 而且她喊了许久的金环,为何又迟迟没有动手?只要金环挟持了铭儿,她就不信明似锦会不管不顾。 明似锦却是心中佩服,明夫人的果敢狠戾,不愧是关国公家出来的,这份心性就算是庶女,也不是一般贵族小姐能比得上的。 若不是明夫人母亲早逝,母族也不厉害,她又没个兄弟姐妹撑腰,此刻的明如玉还不知道如何嚣张跋扈。 “想见金环是吗?”明似锦朝着里面拍拍手,蔡嫲嫲便将带了出来。 第四十二章 无法翻身 金环的整张脸都肿的跟个猪头似的,像是用脸蹭了人家的马蜂窝。 “你好狠的心,以后谁还敢在你的锦瑟院当差。”这时候明如玉还不忘诛心。 明似锦一脸惊讶,“她成这个样子不都是你赏赐的吗?难道,还要我说出来?” 明如玉再次说不出话来,她想起了这档的事儿。 前两天她在一个江湖术士那里买了点药,据说吃了之后虽不要人命,却能让人变成猪头,最起码三个月无法见人。 她本想借此解药,让明似锦无法参加赏花宴,若是能得到徐婧羡的嫌弃那便最好了。 尤其是前两日明似锦抱恙,明如玉还以为这药生效了,可是今儿看到明似锦完后无缺的坐在院子里时,她又以为那江湖术士是骗了她而已,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现在她却知晓了,那药是有效果的,只不过吃了药的人却换成了她放在这里当眼线的金环。 “若是二小姐私自插手家中生意外再加上一条,陷害嫡姐,不知以后谁家有幸可以让二小姐嫁过去呢。” 明似锦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道,可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给明如玉心口上捅刀子。 若说她之前,特别讨厌明似锦,想让她死也不过是一时意气用事。可现在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之后,她恨不得明似锦从她眼前永永远远的消失。 “哦,我忘了还有一条呢。”明似锦似乎刚想起来似的,眼神若有似乎的瞥向金环,“若再来一条陷害,安国侯府未来世子的罪名……” “明似锦,瓷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处理妥当。”明夫人抢答道。 若说前一两个罪名,只能毁了名誉的一生,那最后这一件事情,并足以让整个明家都身败名裂,子子孙孙都无法翻身。 明夫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冷然的说道:“这两个丫鬟可以任由你处置,但是我希望今日发生的事情再也没有别人会知道。” 她的动作虽然隐秘,却依旧被明似锦看在眼中。明夫人的肚子莫非…… 上一世可没见明夫人这个时候怀孕啊,难道是她记忆有所偏差?这可就有趣了。 明似锦杏眼儿微微一眯,淡笑道:“夫人这话就说错了,我从来没有打算要管瓷窑的这桩糟心事。” 所以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别打着为我好的名头。 在明夫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明似锦依旧淡然的笑道:“毕竟那都是二小姐的手笔,与我何干?” 这事摆明了就是,你明夫人是无论管不管,我明似锦都不会受到任何的影响。 不仅如此,明似锦对她娘亲的嫁妆已经死咬着不松口:“只要明夫人一日不交出我娘的嫁妆,我便一日不交出掌家权,看看到时候是谁受到的损失多?” 名声于明似锦而言,早就被她自己踩入尘埃之中,可明如玉还在闺中待嫁。 除非明夫人想放弃自己这个女儿,否则她一定会想办法。 明如玉在一旁面色如土,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底,可她还是心有不甘。 明似锦明明每天都在锦瑟院中,足不出户,她又是如何将这一切掌控在手中的? 明如玉的眸子,默然转向青云,声音森然道:“是你!你们压根就没有闹翻,你们是故意演了一场戏给我们看。” 明似锦冷笑一声,她与青云两人为什么要闹翻?当日永安寺的事情明似锦心里门清。 “青云是我的人,二小姐,你还是管好自己的事情吧。”明似锦冷嘲道。 明夫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女儿这么蠢,蠢到他都已经没了耐心。现在说再多都没有用,重要的是不能再让明如玉继续激怒明似锦,这个以往温婉恭顺的明家嫡女,早已经与以前不一样了 “还不快走,丢人现眼的东西。”明夫人骂明如玉道。 而后对着明似锦歉然一笑:“你娘嫁妆的事情,我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老爷来定夺。我先带着玉儿回去了,这件事然后再商量。” 明似锦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她也没指望着一下子就能将东西都要回来。 她重生归来本就是为了和明如玉对着干的,可她每每看到自己的铭儿,又会胆怯。 生怕自己的双手染上鲜血,到时候她要如何用这一双手去拥抱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选择隐忍初一,却绝不打算放过十五。今日明如玉第二次对铭儿出手,已经触及了她的底线。 明如玉心中虽然气愤,却更是伤心,伤心的是母亲对他的态度。 母亲这一次竟然没有极力维护自己,不是按照以往,她绝对会让出明似锦母亲的嫁妆,而将掌家权收,一来护着自己,二来可以给她保障。 可是母亲却犹豫了,而且选择了让步。 她跟在明夫人身后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明夫人的身体似乎有点发福,突然想起了这段时间母亲的膳食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难道…… 不,不可以! 家里有一个明似锦已经够让她头疼了,现在难道还要有别人来分享父母亲对她的宠爱? 绝对不行。 明如玉的眸中渐渐浮上了一层阴霾。 锦瑟院。 秦管事还跪在那里一头雾水。 明夫人可没叫他起身,他便没敢起身。之前明夫人与他说好的,今天会借着这个机会,将瓷窑的管事权拿回来。 可现在这个状况,大小姐是做了甩手掌柜,二小姐背了锅,明夫人竟然也没有给他明示。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环银环跪在两头,两人对视一眼,深知大小姐对她们已经非常仁至义尽,也深知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两个丫鬟拜了下去,异口同声道:“誓死追随小姐,绝无二心。” 明似锦充耳未闻。 她可不需要这两个丫鬟的忠心,今日能背叛明如玉,明天就能背叛她。只不过这两个丫鬟留着对明如玉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总会让她如鲠在喉,以后不用她动手,明如玉也不会留着这两人在明府。 明似锦回头对青云微笑道:“这几日辛苦了。” 青云虽然不在明府,可却是干了很多事情,比如去瓷窑监督银环,比如与两位当家沟通,比如查找秦家脉络。 “我不、不辛苦,倒是小姐这两天劳累了。”青云道。 “既然知道我辛苦,那就好好盯着这里,我回去睡个回笼觉。”明似锦道。 打着哈欠的同时,给青云递了个眼色。 第四十三章 目光短浅 青云会意,从怀中掏出金环的奴契,当着几人的面儿撕碎。 秦管事心中骇然,他还第一次见到有谁将会轻而易举把下人的奴契撕碎的,一般人如果不要自己的丫鬟,都会选择发卖或者转卖,很少有人还丫鬟自由之身的。看来投靠大小姐好处大大的有啊。 秦管事开始省时度事起来,他虽是明夫人的母族人,可却明白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况且今天他瞧见了,明夫人那对母女压根儿都不过大小姐,加上承安伯府没落,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那最有可能成为安国侯夫人的明似锦身上,那么秦家也该开始做出选择了。 不过这个选择却不只能是嘴上说说而已,必须拿出实打实的行动来。 思及此秦管家躬身道:“大小姐,瓷窑的事您不必担心,老奴自有办法。” 哦,现在见的那对母女斗不过自己了,你就开始有办法了,早干嘛去了? 明似锦可是给了他不止一次机会,如果他能早一点会意,她也用不着放弃这个瓷器窑。 “瓷器窑的事情也与我无关,有什么法子你还是给大夫人与二小姐去说吧。” 明似锦显然不想与他多浪费口舌,说着便已经打着哈欠回了屋子。 秦管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叹了口气,退了出去。 金环和银环两人对视一眼,却还跪在那里。 青云也不多说什么,就坐在明似锦门外的栏杆上打盹儿。 早上的事情,看似就这样用淡风清都过去了,却在大家的心里都吹起了褶皱。 主院中。 明夫人一回来便觉得口干舌燥,便让自己身边的嫲嫲当来早已准备好的酸梅汤。 这个时节梅子已经不好找了,显然是有人花了大功夫送来的。明如玉站在一旁心下思量,难道是母亲与关国公府取得了联系? “玉儿。” 明夫人喝完后才想起来,自己女儿还站在一边,别让嫲嫲递给她一杯,“坐下来,尝一尝。” 明如玉微微点头,坐定,却又听明夫人偏头问旁边的嫲嫲:“还有多余的吗?如果有,送去锦瑟院一些。” 明如玉端着磁碗的手微微一紧,母亲这是要讨好明似锦。 “母亲,等我喝完,我替您送过去吧。”明如玉睫毛微颤的说道。 明夫人见她眸色闪烁,就知道她心地又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永安寺的时候,你是亲眼瞧见了,那安国侯不顾自己安危就追着明似锦去了,清平郡主那么生气都没能奈何得了明似锦,你以为你在这明家能斗得过她?” “母亲。”明如玉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明似锦已经捏住了她的把柄,知道她在瓷窑做的种种手段,甚至今天已经捅到母亲面前了。 她知道自己瞒不住,便想着要和盘托出:“明似锦活着一日,女儿就一日翻不了身。难道母亲真要看着女儿的名声败坏,以后连个好人家都去不了吗?” 她微微一顿,又低声呢喃着:“虽然女儿只想进安国侯府。” 不是只想进,是与她而言,最好的选择便是安国侯府。 以承安伯府现在的状况来说,她是嫁不到一个好人家了,最多会许配给别人家的庶子,那都已经是她前世修来的福分。 所以她必须得利用铭儿进入安国侯府,哪怕是做妾室,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可现在铭儿提防着她,明似锦也不会让她多接触孩子,除非明似锦死了。谁知道他们的命那么硬,录入落入往生谷都没有死。 明夫人叹息一声,“你怎这般愚钝?我不止一次的与你说过,就算是想要除掉明似锦,也不该是你来动手。上一次你虽与清平郡主合作,可到头来动手的依旧是你,跟自己结了仇怨的还是你,甚至让安国侯厌恶的依旧是你。” 明如玉听这话后细细想来,顿觉一盆冷水浇下来。的确,当时清平郡主是隐在后面的,明似锦只瞧见了她。 “母亲是要放弃我吗?”明如玉不敢抬头。 平日里她虽然骄纵,却也没有这样直面与明夫人顶撞过。 “傻孩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明夫人眸底划过一抹惊讶,脸上皆是慈爱:“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放弃你?我只是在说,不要因为自己心切,而成了清平郡主的马前卒。也不要总是将目光放在明家这巴掌大的地方。” 明如玉一脸乖巧聆听教诲的模样,让明夫人心中更加柔软:“以前总觉得你还小,想看着你天真烂漫,可尽情与我膝下承欢。可如今,你长大了……” 最好能成长为一棵大树,好位即将到来的弟弟妹妹做准备。明如玉虚心的听着,乖巧的点头,心中去却是这样不屑的想着。 “母亲放心,女儿不会再莽撞了。”明如玉,低着头说道。 她到底不是个蠢笨的,明夫人的话她肯定会听,一来是让她长点心,不要为清平郡主挡刀,二来是告诉她,在明家她一个人对付不了,难道就不能将明似锦引出去。 就不信这天底下没人能对付得了明似锦。 马上就是赏花宴了,很期待呢,明似锦。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三月初。 既是这样转暖的天气,明似锦依旧是穿的稍微厚一点的裙子,她总是惧怕寒冷,会让他莫名想起前世不寒而栗的结局。 可是看见铭儿与八角蹲在在不远处戏耍,她又不知道自己现在走的路是对还是错。 万一明儿发现自己的母亲是个沾染鲜血不择手段的女人,她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依赖有加,还是会将自己当做修罗地狱的恶鬼。 今世和前世发生的事情已然有所不同,上辈子明夫人并没有怀孕,而徐婧羡应该也已经与清平郡主大婚,压根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她们这对母子。而此时此刻,她应该已经被迫上了逃亡路。 现在看铭儿天天在她眼前晃,她几乎都要忘了上辈子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幸,也分不清那是经历过的,还是梦境。 “小姐,你在想什么?”芫荽端来煮好的春茶,大着胆子问道。 平日里她是不会问的,可今日小姐躺在躺椅上,发了足足两个时辰的呆。 “没事,事情都处理好了吗?”明似锦已经回过神来,看着鲜活的芫荽,如沐春风般笑道。 第四十四章 受了惊吓 明如玉没想到,明似锦将金环与银环直接逐出了明家,甚至连蔡嫲嫲都回老家了。 蔡嫲嫲年纪其实算不得大,再照顾铭儿十来年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难道明似锦发现了什么? 这蔡嫲嫲一走,竟然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全都堵了回去。 不过那又如何呢? 明如玉嘴角微扬,立马想好下一步计划。 第二日一大早便有丫鬟匆匆来锦瑟院报,说明夫人受了惊吓。 明似锦懒得去,却又不得不去,将铭儿交给芫荽照看,连青云也没有带。 还未进主院,便见一只青花瓷被甩在他的脚下,抬眼儿便看到明父那副怒气冲冲的脸,就像是她欠了他几百万辆银钱似得:“明似锦,看看你干的好事儿。” 明似锦一脸茫然与不解:“父亲,发生何事?” “别装了。” 明如玉带着哭腔梨花带雨的指责道:“你知道母亲怀了身孕,所以想着法子来吓唬她,想让她流产,好让这个明家可以被你一手掌控。” 明如玉这话就是说给明父听的。 若是以往,明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自己的这条命是大女儿明似锦救的。 可当初在大牢里,明似锦呵斥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只要大女儿在,就会让他觉得自己窝囊。可偏偏他赶不走明似锦,谁让他的外孙是安国侯府未来的世子。 他可以得罪明似锦,却不能得罪徐婧羡。 思及此,明父是越想越气,又一只茶杯甩在了明似锦脚下:“还不认罪!” 明似锦挑了挑眉,没有在意明父脸上的怒火,而后面无表情的踏进了院,往明夫人主卧走去,她倒想要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做什么?”明如玉喊道:“我娘已经受了惊吓,她不想看见你。” 话音未落,明似锦便冷眼瞪向她,道:“你们想要给我定罪,最起码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吧,总不能让我稀里糊涂的受罚,莫须有的罪名,我明似锦从来不背。” 说着她抬脚旁若无人的进了主屋,一抬眸,顿时惊了下。果然是明如玉的手笔,阴狠毒辣。 明似锦前两日心中的犹豫顿时消散,有时候她想安定,别人却不那么想。既如此,她也就没那么多心理负担。 她缓缓转头,面色淡然的面向众人。 “这嫲嫲得是有多大的冤屈,才想着要自缢在明夫人的房内啊。” 明似锦瞬间一脸悲戚的对明父说道:“父亲,你可一定要查明真相啊。” 一句话就将矛头调转,是明夫人让嫲嫲受了冤屈,与她明似锦无关。否则嫲嫲就该吊死在她房中,而不是明夫人房中。 明如玉一脸阴郁,“你锦瑟院内的嫲嫲死在了我娘的屋内,真相不就是你想要吓唬的我娘亲流产。” “二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明似锦冷笑道:“一来我并不知道明夫人怀孕了,二来这嫲嫲根本就不是我锦瑟院中的呀。” “没想到姐姐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这么厉害,大家又不是瞎子,谁不知道那蔡嫲嫲是你锦瑟院中的人,你竟还要狡辩!” 明如玉抹着眼泪道,声音越发悲泣,“父亲,求您为我母亲做主啊,为我那还未出世的弟弟妹妹做主啊。” 明似锦无奈摇头,递给明如玉一个白痴的眼神说道,“二小姐都没曾进过屋内吧,那里面的嫲嫲,压根儿就不是我锦瑟院的蔡嫲嫲。” 不是?明如玉眸底划过惊讶,难道又是哪里出了错?不,不可能。 明如玉立即起身提起裙摆就冲了进去,而后干呕着出来,恶狠狠的瞪向明似锦。 她绝对是故意想让自己进去,看到那翻白眼吐舌头的模样,真是犯吓死她了。 “那蔡嫲嫲我也是见过的,这下你没话说了吧?”明如玉边恶心边冷笑道。 “你个孽障,还不认罪。”明老爷气的瑟瑟发抖。大手一挥,“来人将这个孽障绑去京兆尹。” 明似锦只觉心中无比寒凉。一般家里死个下人,是犯不着见官的,都会私了,说是病逝,而后给对方家人一点钱财就是。 可现在,看来这一家子人都是巴不得她死呀。 若是真的去了京兆尹,这虐杀下人,陷害继母,她是不死也得脱层皮。可比当初自己递了和离书的影响大了去了。 原本看着铭儿那快乐的样子,她打算将所有不好的记忆只埋在她一个人的心里只要铭儿好好的,默默承受,免得手染鲜血,给孩子造孽。 故而这几日她想的最通的便是八个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可现在,还有一句话他想的更通透——人若犯我,我必诛之,免得祸害遗千年,反倒害了她母子。 她心底的最后一点儿负担,没了。心中是一片通明。 明似锦,转头冷冷的瞪向明如玉,那眼神如冰刀子般,看得明如玉脊背直发凉。 不知道为什么,明如玉总觉得明似锦那双如剪水般的杏眼,轻而易举的看穿了她所做的一切,不不可能的。 就在家仆要抓住明似锦的时候,她忽而一笑,如冬雪遇见春风般,凉薄又清澈。 “父亲也觉得里面的人是我院中的蔡嫲嫲?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明父蹙眉,他对蔡嫲嫲没多少印象了,只是这么多人都指认了,他才敢发怒,要不然看在安国侯的面子上,他也不敢如此轻易下结论。 可现在,明似锦说要打赌,他又阴晴不定起来。 “如果,里面的是我院中的蔡嫲嫲,那么我自己去京兆尹伏法,供认不讳。可若,里面的不是……” 明似锦眸色冷清的扫了一眼院中人,“那便让罪魁祸首去京兆尹。” 明如玉心尖儿一抖,立马哭闹道:“爹你听她竟然还要狡辩。” 明父被明如玉的哭声弄烦了,也跟着喊道,“休要狡辩,我们家没你这样的女儿。” 明似锦笑了。 笑得让人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真是笑话,你承安伯什么时候当家里,有我这样的女儿啊?”明似锦讥诮道:“不过是给了我条命,给了我个姓氏,就以为,我是你女儿了? 自从我我娘死后,你可曾正眼瞧过我?当初将我嫁给徐婧羡,也不过是让我做了,一枚棋子罢了。 我怀着孩子无处可去,是你们听信明如玉的谗言将我拒之门外,又徐婧羡成了安国侯后,又想从我儿子身上得到你们想要的利益。 自始至终我明似锦在你们眼里不过就是个工具人罢了,现在做父慈子孝给谁看?我明似锦稀罕吗?” 第四十五章 夫人见红 “你,你……” 明父被气得倒退三步,哪怕上一次在大牢里,明似锦对他不假以辞色,却也从来没有说过如此咄咄逼人的话,“你个逆子!” “父亲息怒,注意身体!”明如玉哭着扑了过去,挽着明父的胳膊生怕他一个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心中却不禁冷笑,要是将父亲也气倒了,那明似锦这罪过可真的就是铁板钉钉。 “明似锦,你气的母亲小产还不够,你这是要将父亲也气死啊。”明如玉一脸悲痛。 明似锦却懒得看他们这虚伪的嘴脸,只将将话挑开了说:“让人请京兆尹陆大人,你说的这些罪名我皆不认。” 见明似锦如此淡定,明如玉心里不惊冷笑,陆大人此刻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死到临头还装出这样一副温婉清丽的样子给谁看? “大小姐拖时间有什么用?”明如玉连眼泪都懒得掉了,“不管是你去京兆尹,还是让京兆尹陆大人来明府,你都逃脱不了这个罪责。不如你好好认罪,免得耽误了我娘亲调理身体的时间。” 明如玉话里话外都是在说,明似锦想要拖延时间,想要眼睁睁看着明夫人小产后的惨状。 加上大夫忽而惊叫一声:“夫人见红了。” 明父终于按耐不住,眼底戾气爆发:“来人绑了明似锦,将她明似锦从我明家族谱上逐出去。” 早知道这个大女儿会克死他这后来的孩子,他就不会让她回来。 “不用你逐出。”明似锦冷冷道,“交出我娘的嫁妆,从此以后,我与承安伯府,再无瓜葛。” 如此也好,他们再也没有借口利用铭儿。 “父亲您看看您看看!”明如玉被气的脸都白了:“事到如今,她还只惦记着她娘的嫁妆,甚至还想要将铭哥儿一起从承安伯府带出去,她这是摆明了想要让安国侯与咱们势不两立啊。 他这是想要我们死,想要我们死。” 明如玉说的话,正是明老爷最怕的事情,承安伯府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依仗,若是再和徐婧羡闹翻了,便是真的任人宰割。 “爹爹,唯有让铭哥儿留下,承安伯府才能安然无恙。”明如玉眯着眼狠厉的眼,低声蛊惑道:“让明似锦一个人去死吧,只要她死了,徐靖羡想追究也没用。” 明父被动摇了。 这样一个无法被他掌控的大女儿,的确不如一个两岁小儿。 思及此,明父手一挥,冷呵道:“来人,将这个孽障乱棍打死!” “我看谁敢!” 一声厉喝从门外传来,徐靖羡踩着地上的薄霜款步走来,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的身后跟着京兆尹的陆大人。 明似锦微微蹙眉,陆大人来就算了,徐靖羡怎么也来凑热闹? 明如玉身子一抖,忍不住往明父身后缩去。不是只叫了陆大人,怎么连徐靖羡都来了。 明老爷只以为她是被吓的,便没有理会,而是一脸难堪的看向徐靖羡,像是豁出去了似得:“安国侯,这是我明家家事。” 反正这两人已经和离,也谈不上感情多深吧。明父想着。 “呵!”徐靖羡冷笑一声,眸光如寒冰刃一般戳在明父的脸上,哂笑道,“难道,我连我儿的母亲,都护佑不得?” 明父还想说什么,可就在此时,明夫人临时所待的偏房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伺候在明夫人身旁的嫲嫲双手是血的扑了出来跪在地上:“老奴无能啊,老奴无能啊,孩子没有保住。” 明父只觉得头上一阵眩晕。 明如玉的眸底却是划过一丝暗喜。母亲的孩子没有保住,明似锦的罪名坐实,怕是连徐靖羡也保不住。那明家就只有她一个女儿,无论如何,父亲母亲都会倾尽全力帮她谋一个好的出路。 明似锦将明如玉的表现暗收眼底,叹了口气。这女人,对生她养她的娘亲都如此狠辣,恐怕是个没有心的人。 转身对着京兆尹陆大人拱了拱手道:“想必事情大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里面的确是死了一个嫲嫲,但绝对不是我锦瑟院中的蔡嫲嫲。她在回乡的半路上觉得舍不下我和铭哥儿,便又回来了,现在正在锦瑟院中修养,可以叫来对峙。” 这话明如玉是不信的,她只当是明似锦在拖时间而已,“还望陆大人明察秋毫!” “如此甚好。”陆大人正想着万一明似锦真的是杀人凶手,就算是安国侯在此,他也得让她伏法。 可见明似锦既然说的这般有理有据,他心中又觉得有趣,这一家子人,可真是一盘散沙。 陆大人话音未落,青云便带着蔡嫲嫲来了。 看到蔡嫲嫲活生生的站在大家面前,众人觉得无法理解。 既然外面的是蔡嫲嫲,那在里面横死的人又是谁? 脸色最难堪的莫过于明如玉,挽着明父的胳膊上力道越来越重,明父却只觉得是女儿悲痛。 “蔡嫲嫲,我瞧这里面的人与你有八分相像,你自个儿进去看看吧。”明似锦说道。 蔡嫲嫲点头,咬着牙进去看了一眼,而后一脸悲痛的归来,小声啜泣道:“里面的人也叫蔡嫲嫲” 众人哗然,为什么会一次性出现两个蔡嫲嫲? “外面的是蔡嫲嫲里面死了的也是蔡嫲嫲,那究竟哪一个蔡嫲嫲是大小姐的人?” “看样子外面这个像是真的,那就说明里面那个是有人要陷害大小姐。” 底下的人纷纷议论道。 明老爷突然想起了之前的一装陈年旧事,当即朝着明夫人那个屋子虚虚瞟了一眼,却还是没敢过去看一眼。 明如玉已经面色发白,额上冷汗涔涔。秦家那些人都是吃屎的吗?那些人是怎么做事的,怎么能将两个人给弄错了? “父亲这一定是明似锦弄的障眼法,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明如玉声音颤抖道。 蔡嫲嫲却是不慌不忙,缓缓跪了下去,先是低头抹了好一会儿眼泪,才一脸老泪纵横的说道:“这件事明老爷也是知道。” 明如玉张大了嘴巴白眼看向自己身前的父亲,只见明老爷微微点头,她顿时觉得一股冷气儿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百会穴,想要将自己冻僵死的。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全完了! 第四十六章 两个嫲嫲 “噢,这是怎么回事?”陆大人来了兴趣。 蔡嫲嫲缓缓道:“当年我们是双生子,可明家之需招一个嫲嫲,别将我的妹妹,送去了苏家,也就是现在的广阳侯府。” 广阳侯府便是明似锦姨母的夫家。 姊妹俩同时嫁入帝都,姐姐去了广阳侯府做妾,妹妹成了明父的正妻。 虽然是在沾亲带故的,可明老爷在朝上一直不上不下,既没有建树也没有过错,最终因明家嫡子没所出便死了,作为老二家的明父才继承了一个承安伯,没有什么前途可言,所以广阳侯府便只当没有明就家这么个亲戚存在。 说白了就是明似锦姨母在广阳横侯府是个妾室,地位不高。更怕明似锦母亲会前去高攀…… 这也是明夫人的娘家关国公府,不记得有明夫人这样一个庶女,更不记得有明如玉这么一个外孙女儿,是同个道理。 “前两日我妹妹说她身体不太好,侯府便让她还乡,她来明府找我的时候,大小姐是知道的。” 明似锦点头承认蔡嫲嫲说的话是对的,可其实一开始她也不知道。 “当时妹妹喊我一起回老家,可我舍不得铭哥儿,所以不想走,当时大小姐急匆匆去往永安寺,所以我便私自留妹妹在锦瑟院中住了一日。当时妹妹说他进门的时候碰见了二小姐,二小姐还将她当做是我奚落了一顿。她怕连累我,就假装是我。” 蔡嫲嫲突然泣不成声,伏在地上哭喊道:“我可怜的妹妹啊,我还以为她已经回乡下了。” “莫要血口喷人!”明如玉气的跳脚,一张俏脸上早就拧巴起来。 胸脯微微起伏,感觉都快要炸了。 蔡嫲嫲老泪纵横,跪在地上猛磕头,已然有了血迹:“求陆大人求明老爷,求大小姐替老奴做主,替老奴的妹妹做主啊。” “你莫要血口喷人,被吓着的可是我的母亲,那没了的,可是我的弟弟妹妹啊,我怎么会害他们。”明如玉声音里带着哭腔,看似悲痛,其实是被吓的。 明似锦见差不多了,便森冷的笑道:“是呀,那里面的可是你的母亲和你的弟弟妹妹,二小姐的计谋可真是高啊。” “你莫要胡言。”明如玉只想撕了明似锦与蔡嫲嫲这对主仆。 “众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明似锦似笑非笑道,“乍一看,我的确是最容易与夫人站在对立面的。可是换言而之,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难道真的是承安伯府给的吗? 不,以前或许是,可现在不是了。我现在之所以能安然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我的儿子是安国侯儿子罢了,所以明夫人之后再生不生孩子,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 既然对明似锦没有影响,那对谁才有影响呢? 众人心中开始纷纷猜测,越猜测越接近真相,看向二小姐明如玉的时候,所有眼色都变了。 “你有话你就说清楚,别这么遮遮掩掩。”明如玉强装镇定道。 “大家心中都已经了然,还需要我说清楚?” 明似锦无奈摇头,“你可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就是你怕新出生的孩子会分享掉明夫人对你的关心与宠爱,你怕被当成弃子,所以——” 明似锦停顿下来,可其余人立马就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 “你血口喷人……”明如玉浑身打寒颤,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关玉儿的事。” 正在大家猜测纷纭之时,明夫人面色苍白的站在偏房门口,一双脑子满是灰败的看向明似锦。 明如玉的眼睛亮了亮,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母亲”。 明夫人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眸子依旧紧紧盯着明似锦:“你娘的嫁妆我会给你,这件事不关玉的事,那嫲嫲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好牵强的理由。 “对,她想要在我这里谋一份差事,我便将她留下了,留下她的时候的确是想要给你使绊子的,可是没想到她手脚不干净,偷了我的东西,被我发现了后,我命人将他锁起来,准备送官府。她太害怕,所以自杀了” 明夫人的话铿锵有力,就像是在陈述着一件非常平淡的事实,没有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徐婧羡看了京兆尹陆大人一眼,陆大人立马找人进去查证,果然在这位蔡嫲嫲衣服里搜到了金银珠宝。 明似锦冷笑一声,这件事看似漏洞百出,可她已然不能再纠结下去,既然明夫人已经松口,要将她娘的嫁妆给她。 明夫人小产,无论是对明夫人自己,还是对老来得子的明父来说,都是一个大大的打击。 明夫人能不知道明如玉害她么?她知道,可她没有办法。手心手背都是肉,谁让女儿是她教出来的,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只是可怜的还未出生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上这世间一眼,别替他的父母与姐姐,背了这么大的罪孽。 明如玉暗自松了口气,得意洋洋的看向明似锦,却只看到她嘴角微微勾起的嘲讽,顿时又将自己气的半死。 见事情尘埃落定,明似锦转身离去。 明夫人虽然身体难受,却还是保持着自己的仪态端庄,除了那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身体不适之外,她依旧是端庄的承安夫人。 明老爷甩开拉着他胳膊的明如玉,疾步走到明夫人身侧,关切的问她:“进去休息吧。” 命夫人苦涩的摇了摇头,满眼失望的看向明如玉:“我等陆大人结案。” 而后又喊自己身边的嫲嫲,“去将明似锦母亲苏氏留下来的嫁妆盘点一下,给明似锦送去,有多少给多少,一点儿都不能留。” 那个煞星,的确不能留在明府。 夫妻俩都不是蠢笨之人,却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对自己下手。若不是她早有防范,恐怕整个明家都要被毁于一段。 明如玉却没有察觉到父母对她的失望,眉头紧蹙的盯着徐婧羡离去的方向,满脸痴迷。 徐婧羡快步跟上明似锦,低声道:“我来的还不算晚” 明似锦并没有回答,反而是回头瞪了他一眼。 要不是徐婧羡真的带来了京兆尹陆大人,她有办法让明夫人母女直接撕破脸皮。 说到底都是明家的家丑。 徐婧羡不自觉摸了摸鼻梁,他可是一回来就直奔明府而来,本想着给明似锦撑腰,可现在看来,明似锦腰力很好,不需要他。 “抱歉……” “铭儿应该醒了,你自己去看吧。” 明似锦心中郁闷的打断了徐婧羡的话, “那蔡嫲嫲的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徐靖羡问道。 第四十七章 心中月光 徐靖羡也是徐二在他们从永安寺归来后才告诉他的,当时他就开始防范,才一路上派人跟着明似锦的蔡嫲嫲,护送她回乡下。 明似锦懒得理徐靖羡,便不耐烦道道:“从永安寺回来,青云说金环带走八角的时候。我想去休息,剩下你完了问问陆大人不就清楚了,他查案得出的结论,一定比我说的仔细。” 徐靖羡吃瘪,却又不敢发作,只能一路跟随着进了锦瑟院,直到屋门嘭的一声差点打扁了他的鼻子,他才转身去找铭哥儿玩。 同时也知道了—— 金环的确是打伤了蔡嫲嫲,然后去往永安四中带着八角来找她,所以才能骗过了青云。 可当明似锦回来之后,却发现蔡嫲嫲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这里,心下忍不住怀疑,便在暗中调查后,作了部署。所以蔡嫲嫲回乡下是假的,实行计划才是真的。 明家蔡嫲嫲一走,明如玉想要陷害她,就得从另一位苏家的蔡嫲嫲身上下手,所以…… 这件事说起来,最对不起的其实是蔡嫲嫲。那毕竟是她的亲妹妹。 明似锦也没想到,明如玉会将人直接给弄死。 陆大人办事很快,中午时分便将蔡嫲嫲放了回来。 明夫人身侧的嫲嫲也将明似锦娘亲的嫁妆悉数归还,虽然还不到十万的一半,却足以让明似锦自立门户。 明似锦立马就让人安排,在京郊找了座院子去收拾,赶在赏花宴前一天搬了出去,这才开始慢慢清点其它的嫁妆。 陈安伯夫显然是不想放走铭儿的,可铭儿却是徐婧羡带走的。 “铭儿是我安国候付世子,现由他娘去抚养,三岁时候我再来接回。” 总之,是明似锦在哪儿铭儿就得在哪儿。 对于明似锦而言,脱离承安伯府自立锦园,是新生。 …… 阳春三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清晨的寒露依旧是带着淡淡的凉意,芫荽拿出一件白底绣着桃花的披风,追出门给明似锦披上:“小姐当真不用我跟着吗?” 青云老早就请了假,蔡嫲嫲忙里忙外,有意避着明似锦。 铭儿已经被送去了永安寺,目前也算了无牵挂。 “不就是去赴一场赏花宴,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明似锦轻松道,“再说了还有好多事情需要你去打理,你要是跟着我走了,这么大的宅子怎么办?” “可是那……” 那哪里是赏花宴,今年赏花宴的规矩一变再变,本来是皇家别院门口大开,让大家去欣赏百花。后来变成清平郡主主持,到现在,竟然成了家的都可以去,不过加了一样条件,女不过二十,男不过二十五。 芫荽话未说完便抿着唇闭了嘴。 不远处站着两个丫头,一个身穿白色,看起来面无表情,有些清冷。 一个穿白裙外加桃粉色外衣,大大的眼睛镶嵌在巴掌大的脸上显的特别灵动。 这穿着,倒是与明似锦今日装扮非常搭调,一看就是一家子出来的,这让芫荽心里特别不舒服。 小姐宁愿用安国侯送来的人都不愿意带她,她哪里不如这两位姑娘了? “应该是安国侯府的暗卫。” 明似锦猜出了芫荽的心思,解释道,“做你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芫荽立马羞愧的低下头,她不会武,去了也保护不了小姐,她还是尽快将这宅院打理出来。 明似锦上马车的时候,大眼丫头快步走过来,伸手规规矩矩的搀扶着她上马车,低声道,“奴婢雪舞,她是霜华。” 雪五,应该就是徐五。 让她诧异的是这位叫霜华的姑娘,有点太过扎眼,压根就不像个丫鬟或者暗卫。 可徐婧羡应当不会无缘无故的将人指了来,既然来了就自有他的道理,明似锦也就没有多问什么。 “你们也一起上来吧。”明似锦坐定之后说道。。 雪舞灵动的眸子眨了眨,歪头道:“霜华姐姐上来吧,我跟在外面就行。” 其实她更喜欢在外面,可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再者突然来到这种逼仄的空间里,她会忍不住紧张。 “都上来吧,既然到了明面上,你们就得习惯这种生活,可能比你待在暗处还要更加难一些。” 明似锦抽出袖口里的瓷谱翻阅,眼皮也不抬的说道。 她身边没有什么可信的人,芫荽不会武功,带着她去宴会上多有不便,青云也不是他真正的丫鬟,那种交易随时也都可以停止。 不得不说徐婧羡可真会给人瞌睡的时候送枕头,虽然说是为了弥补前几日他的自以为是。 “雪舞明白,请主子放心。”雪舞说着主动拉着霜华的手腕儿上了马车。 一路上都有一道清冷如霜的目光在打量着明似锦,她却不以为意。 这是霜华的身份应该不简单,真不知道这徐婧羡什么意思,就算是找人来监视她,也无需这样直勾勾的吧,这分明是给她找不自在。 雪舞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咬着下嘴唇眼珠子翻了两翻,撩开帘子便与车夫坐在一起。 霜华这才别过眼去,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明似锦无奈摇头,打算等三日赏花宴结束后,让霜华回去。 这离皇家别院有两个时辰的距离,加上京中贵族大多都准备前往,速度就更加慢了。 看了会儿书,明似锦便闭目养神,只觉得马车一阵剧烈摇晃,明似锦的手腕儿便被一只清凉的手抓住,稳住了她的身型。 这霜华体温好低。 车外雪舞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怨气:“出门也不知换个乖爽点的马儿,这横冲直撞的,我们出的事不要紧,要是撞到其他的贵小姐们,如何担待得起。” 这话说的漂亮,成功将周边好几辆马车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这里。 明似锦稍稍掀开帘子瞧了一眼,便立马放了下来,手心忍不住攥紧。 广阳侯府,苏家的马车。 不过她立马放松下来,马车是安国侯府的,对方应该认不出她。 可有时候就是这样,事情总会朝着你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请问,可是锦儿妹妹的马车?”一道男声清冽。 声音清朗,又生在广阳侯府,除了他还能有谁? 男人心中有白月光,女人心中也有。 明似锦未出阁之前,最喜欢的便是这位表哥,苏三公子苏启辰。 马车上的人久久没有应答,马车下那风光霁月的苏公子,也便没有离开。 恰巧这段路又堵住了,马车群不进不退,所有东西就像静止了一般,逼着明似锦而作出应答。 第四十八章 公子慎言 明似锦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声音清冷的说道:“苏公子,慎言。” 她已经嫁过人了,他也已经娶妻,无论如何都用不到这么亲密的称呼。两人昔日的情分,忽而就在这一个称呼上被折断。 马车外的苏启辰微微一愣,眸底闪过一抹诧异,稍纵即逝。 “是我逾距了。”苏启辰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落寞,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看着甚是伤感。 “等等!”明似锦突然出声喊道 苏启程猛然转身,眸中带着几分欣喜。却听见明似锦愈加冷清的声音后,黯淡下来。 “马车的损失,还望苏公子莫要忘了,否则安过后若是再不愿借马车给我,我可就得不行了” 苏启辰抿着唇,装作这时候才发现明似锦坐的是安国侯府的马车,欲言又止道,“你们不是已经和离……” 明似锦只觉耳侧寒光一闪,外面的苏启辰面色白,伸手捂住左肩,眸色黯淡道:“唐突了。” 明似锦喜欢过苏启辰,苏启辰也同样喜欢过明似锦。只可惜这世道就是这样,多得是求而不得。 充其量他只是个广阳侯府的庶子,而徐婧羡却是和他爹一个品级,在这种场合说这样的话,岂不是会让人误会广阳侯府想要与徐婧羡对着干。 苏启辰转身匆匆离去,周围马车上,等人纷纷掀开落下帘子,暗自思量着明似锦与苏启辰之间的关系。 明似锦无奈,这苏启辰显然是被人当枪使了。 更让她诧异的是霜华,刚才那道寒芒是霜华射出去的。明似锦可以肯定霜华异常维护徐靖羡。 “雪舞。”明似锦似锦轻声喊道,“承安伯府的马车在哪里?” 雪舞回头四望,而后轻声道:“主子,马车后面第三辆,原本是与苏三公子马车并驾齐驱的。” 那就一定是明如玉给苏启辰说了什么。 还真是贼心不死,这还没到地方,就已经开始给自己使绊子。但愿苏启辰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入了别院之后,大家纷纷对她指指点点,一副嫌弃又厌恶的神情,隐隐让明似锦孤立起来。 看着隐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明如玉,明似锦嘴角微扬,太心急可不是一件好事。 这座皇家别院坐北朝南,名为清陵,依山傍水。 外院停放各家马车,大家也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下车,步行前往中院。 中院有一条南北通向的小溪,将院子一分为二,男女眷分门而入,男子进溪水左院,女子往溪水右院,隔着溪水而望,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这条小溪一直通往内院,那里便是繁花盛地,据说是先皇为了宠爱的香妃,特意种了这一院子百花,真正的赏花宴便在内园举行。 一路上,大家有意无意的与明似锦隔开距离。这却还是有人当做什么风言风语都没听到似得靠了过来,比如温相夫人。 “好久不见呀,明姑娘。”温相夫人眉眼弯弯,又压低了声音:“我可佩服你了呢。” 温相夫人羡慕的是前两日承安伯府的那件事情,虽然没有被大肆宣扬,却也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谁都知道,明似锦夺了自己母亲的嫁妆自立门户。 一个下堂妇敢与娘家继母叫板,可是有史以来的第一遭。 也正因为如此,大家才将所有的关注点都放在明似锦身上,而没有在意明如玉陷害自己母亲的事情。 明似锦无奈的苦笑一声:“大家都唯恐避我不及,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被人家孤立。” “那又如何?”温相夫人一脸不屑的道,“这些人啊,一个个虚伪的紧。明明心中都羡慕的要死,却还一个两个装的端庄贤淑……我就觉得你做的真棒,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给我们女子开了先河。” 谁说女子就不能自立门户了,只要你有能力想干嘛就能干嘛。 这也是明似锦比较喜欢温相夫人的一点,性格直爽,不会见人下菜碟。 “那你今日是陪着两位妹妹来的?”明似锦,瞧了一眼,在温香夫人身后的两位女子。 亲姊妹之间关系很好的不少见,可是与小姑子也能处的这般形影不离的,她还是第一次瞧见。 “你们关系真好。”明似锦笑道。 温相夫人察觉到明似锦的疑惑,解释道:“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么些年,做哥哥的忙的脚不沾地儿,那我这个做嫂嫂的多照顾照顾她,也是应当的。” 温相妹妹立马挽上了她的胳膊。 另一边的柳妹妹不甘示弱抓上亲姐姐另一侧胳膊,一左一右倒是将明似锦挤得得远远的,生怕她抢了自家姐姐或者嫂子似的。 明似锦不禁哑然失笑,“真羡慕你们。” 温相夫人左右批评两句,“别让明姑娘看笑话。”这才回到明似锦身侧,“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又不是住在一起就非得剑拔弩张。” 说着说着她脚步微微一顿,抿着唇不说话,眼神也冷冽起来。 顺着温相夫人的目光,明似锦看到了不远处,苏启辰抬手扶着一个面若桃花的娇小女子下来。 看苏家人宝贝的样子,以及那女子下来后便扶着腰的姿势,怕是有了身孕。 “走。”温相夫人声音微微凉下来,抓着明似锦的手腕就走。 “姐姐等等蝶儿。” 娇滴滴的声音让明似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察觉到温相夫人深吸一口气,明似锦这才想起来,在永安寺时,她说温相娶了侧室,是苏家嫡女,难道是广阳侯苏家? 这就厉害了,让人将自家嫡女从侧门抬进去,还低人一头,不像是广阳侯府的做法。 这边还没思索完,那苏氏便已经到了面前,扬起小脸儿一脸可爱道:“姐姐,我们是不是会住在一个院子里。” 听她这口气,好像是专门追着温相夫人温柳氏来的,这就有趣了。 “或许是吧。”温相夫人微微点头,其实她与这苏氏也没起过什么冲突,对方一直对她恭敬有加,有礼有矩。 “这位可是承安伯府的似锦表姐?”苏氏回头,眸色清澈又亮晶晶的,低声道,“表姐可太棒了,跟景姨娘一样厉害。” “妹妹莫要胡言,小心被人听了去,主母责罚与你。”一旁的苏启辰忍不住开口。 苏氏吐了吐舌头,一脸想要听八卦的表情盯着明似锦。 第四十九章 英姿飒爽 明似锦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站在那里一脸云淡风轻,就像是对方讨论的试衣间微不足道的事情,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任何涟漪。 苏氏看得出明似锦是不想说什么,便也不自讨没趣,而是黏上了温夫人,“姐姐走的时候何故不带上我,留我一个人在家中冷冷清清。” 温夫人有些尴尬的瞧了一眼明似锦,而后装作紊怒道,“既已嫁作人妇,就要有个端庄的样子。怀着身孕还乱跑,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 苏氏吐了吐舌头,一脸调皮,“只要姐姐不丢下我,你所什么我都听,以后再也不乱跑。” 温夫人深吸一口气,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这一个两个的,都不去黏着老爷,跟在她屁股后面做什么。 现在倒好,大家都走了,却是让温相一个人在家里躲了清闲。 等她哄好了以为侧夫人加两位妹妹,一转头却已经不见了明似锦。 明似锦其实挺羡慕温夫人,她虽然贵为丞相夫人,平日里端庄的很,可偶尔露出来的英姿飒爽之气,却比阴柔的温相更让人觉得安心,只是她自己没有察觉罢了。 或许苏氏愿意嫁给温相做侧室,就是看上了温夫人。这想法乍一听特别诡异,可若是总要嫁人与人相处,那与温夫人相处,则是最为简单的。 她边走边低头沉思这些,一抬眸却瞧见女眷进右院之时,需要去宫娥那里领牌子。 雪舞已经去了,可她却似乎与宫娥发生了僵持,雪舞都将清平郡主送来的请帖快贴在宫娥脑袋门上了,可宫娥还是脸色难堪的摇着头。 雪舞无奈归来,而且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隐忍不发,“小姐,对方说没有我们的屋子。” 明似锦淡淡一笑,“无妨,兴许是郡主忙忘了,我们等着便是。” 说着先一步往边儿上靠去,给后来的人们让路。 她站在必经之路上,所有人往过走的时候,这主仆三人就像是被人关上的猴子一般看起来可笑不堪。 不远处的楼亭里,明如玉拿着扇子给清平郡主扇风,眼神却一个劲的瞅着下面那被人观看的明似锦,巴不得她能受不了转身离去,好让清平郡主治她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可明似锦却一脸淡然,仿若站在自家院子里一般闲散,惹得她越想心中越不快,手下的扇子也慢了下来。 “唰啦!” 清平郡主将一把瓜子皮拍在明如玉的扇子上,一脸骄纵傲慢道,“什么玩意,连个扇子都扇不好,还妄想我帮你出这口气。” 明如玉立马低头,抿着唇隐忍下来,安安心心挥舞着扇子。 这才三月天,加上今天到现在都没见日头从云朵里出来,远远热不到需要扇子的地步。清平郡主就是在羞辱她,可她不得不这么做。只要能看到明似锦难受,她无论受多大的委屈都没关系。 “行了,我们下去吧。”清平郡主傲慢道。 扇子扇的她有点儿冷,不过一看到明如玉那眉眼之间与明似锦有三分相似的脸,她就想要欺负她。抓不到明似锦的把柄,只能拿明如玉来泄愤。 明如玉却只当清平郡主是在考验她,当即收了扇子恭恭敬敬跟在身后。 清平郡主一路走来,大家纷纷见礼,就连左院的男子都纷纷驻足,隔岸相望。 魏家最能出美人,清平郡主虽然平日里仗着太后的宠爱有些张扬跋扈,却难掩她出众的容貌,加上她一身华服,走路时有一只微微仰着下巴,更是露出半截光洁如玉的天鹅颈来。 察觉到众人投来羡艳的目光,清平郡主越加傲慢。却在看到明似锦的时候,她心中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是皇室尊贵的郡主,是京都男子的梦中情人,她想要的什么都能轻而易举的得手,唯有徐靖羡,让她在大婚当人被遣送回来,遭天下人嗤笑。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明似锦! “……哎呀,都不知道要怎么称呼你了。”清平郡主在明似锦不远处顿了片刻,忽而一笑道,众人顿时觉得溪流旁精心栽种的花都黯然失色。 明似锦现在既不是承安伯嫡女,亦不是安国侯夫人,不知道如何称呼也是对的。 “郡主随意便是,民妇尊听。”明似锦淡然道。 她的云淡风轻,反倒让清平郡主觉得窘迫。明明自己穿的华服,而对方不过是穿了件平平无奇的素色春裙,却总觉得让人别不开眼去。 特别想现在将明似锦赶出去,可是她不能。请帖是之前就下了的,现在赶走她,岂不是再说她这个郡主出尔反尔。 再加上,她认出了明似锦身侧的霜华,心中骤然一紧,脱口而出:“他竟是连霜华都给了你?” 明似锦微微诧异的瞧了一眼霜华,心想她竟然还是个名人,为何她却从未听过。 语气依旧淡然道,“不过是两个丫鬟,郡主为何如此在意。” “丫鬟,呵!”清平郡主冷笑一声,原来徐靖羡是如此告诉明似锦的,这可是她当初求都没有求来的人,他竟然随手当做丫鬟送了人。 好,好得很! “既然是丫鬟,不如送与我?”清平郡主随口道。 郡主跟人要个丫鬟而已,对方断然没有敢拒绝的道理。就连霜华的眸子里都凝上了霜,虽然跟在明似锦身边主子吩咐的,可她还是讨厌“丫鬟”这两个字。 “郡主说笑了,我身边这些丫鬟都被我惯坏了,是些不懂礼数的,万不能送给郡主,免得冲撞了郡主。如果郡主府实在是人手不够,明儿我亲自给郡主挑一批训练有素的过去。”明似锦眸中泛着清冽的光,她的人,怎么跟她出来的,就得怎么跟她回去。 郡主气结,她府邸怎么可能会缺人?可这样一来,她若是继续讨要霜华,可真就是坐实了郡主府缺人的事实。 本来想直接羞辱明似锦一番,说这里忘了给她留厢房,好让她在这里丢尽脸面。可现在,清平郡主改变主意了,她想要让她留在百花宴,留在她的地盘上,任由她拿捏。 “既然来了,就先去歇着。”清平郡主说着给发牌子宫娥使了个眼色,“晚上开宴,莫错过了时辰。” 宫娥立马过来,将一块牌子递给雪舞。 第五十章 蛇蚁复苏 明似锦看都不看牌子一眼,于她而言,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清平郡主撇了一下牌子,脸上顿时闪过一抹诡异,转而恢复如常。 最终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嘴角挂着傲慢的微笑走了。 那边刚领完牌子的温夫人这才凑了过来,“在人家的地盘还是小心一点为妙,要不你搬过来与我同住?” 她的眸子里闪着真诚的光,明似锦知道她在为自己担心,“无妨,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温夫人撇了撇嘴,“怕是比吃人的老虎还可怕。” 他还真行,打也不怕这话传到清平郡主的耳朵里去。 其实明似锦之所以不搬过去就是为了给清平郡主与明如玉机会。她要是躲起来,对方还怎么出招?对方要是不出招他又如何让对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那带宰的羔羊。 清平郡主给明似锦安排的房子但也不算太过磕碜,毕竟属于皇家别院内明面上的功夫清平郡主还是要做的,只是将想要羞辱明似锦的明如玉,给气了个半死,却偏偏是敢怒不敢言。 进了屋子,两个丫鬟表现的也都特别松懈,却还是明里暗里将屋子检查了一遍,霜华更是撒了一些不知名的粉末,在个个犄角旮旯里。 而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收到了消息,转头对着明似锦,冷冷冰冰道:“公子离开帝都了。” 徐婧羡走了?而且走的非常仓促,看来清平郡主铁了心,想在这里将自己除掉。 “明姑娘都不问问,我家公子在忙什么?”霜华这句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冷冰冰中带着一点埋怨的一位。 明似锦不解:“他与我之间除了铭儿外没有任何瓜葛,我又何必要纠结他在忙什么事情。” 霜华仔细盯着明似锦的脸,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许口不对心的一位,可最终却失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觉着明似锦比她还要冷心。 “与其问他在忙什么,我倒是更好奇刚才你做了什么?” “蛇蚁复苏,我怕他们乱找地方安家。” 看来是撒了些驱虫的药,明似锦大概明白霜华擅长的是什么了。 明似锦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宫娥们送来午饭,大家随便吃完之后,她便躺在一旁的软榻上准备看书,却没想到看着看着睡着了。 风吹进来,将书页哗啦啦翻动几下,把大一声落在地上。 明似锦忽而惊醒,微微睁开眸子,在看到头顶上盘旋着的东西时瞬间清醒。 一条小孩手腕粗细的,身上有红黑相间图案的蛇嗤嗤的吐着信子,似乎只要她敢动一下,他就敢扑过来咬她一口。 说话不是撒了药这事为什么还能进来? 明似锦,再仔细瞧这事瞅了瞅,却发现蛇除了吐性子之外一动不动,眸光微微上扬,发现了定在谁身上的两枚银针。 这个霜华,摆明了是想吓唬吓唬她。 所以徐婧羡最近所做的事情是与她有关,她没有问,在霜华眼里看来她便是冷心的,那么他家公子所做的事别是不值当的。 门吱呀一声打开,说话微微侧目,便见明似锦,若无其事地从屋内出来。 “什么时辰了?”明似锦瞧着下面人头攒动,随口问道。 “群主已经传人来通知过了。”霜华达到。 “找个坛子将礼物带上,我们去赴宴。” 霜华会议,知道明似锦,说的是那条赤练蛇。 温夫人似乎是刻意在等着她下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苏轼却突然窜到前面来,晚上了,明似锦的胳膊。 “出门在外,代表的是丞相府的形象,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温夫人不禁责怪地道。 “姐姐,你也别数落我了,我可是偷偷瞧见你在院子里和丫鬟踢毽子了。”苏轼俏皮的说的 王夫人欲言又止。 其实大家都差不多的,年纪,温夫人也不过二十出头,苏轼年龄稍微小一点,今年十七岁。 身后跟着的温妹妹和柳妹妹都是十五岁。 “你都说了那是在家里,可现在我们是在外面。”问夫人假装生气。 苏轼立马乖乖的离开了明似锦身边。 明似锦于无人处从袖口将苏轼塞给他的小纸团拿出来打开看了看,嘴角忍不住挂上一抹寒意。 这个蠢货,当初自己怎么就看上了他? 整个百花园里都摆满了小方桌子,错落在繁花盛开之处影影绰绰,又略显朦胧。 明似锦寻找着自己的铭牌坐了下来,发现这个地方能靠近小溪,倒是蛮不错的,那潺潺的流水声能让她感觉心里平静。 凳子还没捂热,就有个小丫鬟张扬跋扈的过来,指着她的位子:“这个位置我家小姐看上了。” 明似锦环顾一周,周围空荡荡那么多桌子,她这一桌到底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凳子已经被我坐过了,想必你家小姐也会嫌弃,你们还是换一张吧。”明似锦客气道。 所以不知道这丫鬟家的小姐是谁,却执意不想再动了。 雪舞已经微微向前一步,挡在了丫鬟面前。 “你……” “莫要无理,我们坐在另一张桌子就行。”一位美少女缓步而来,却是明似锦没有见过的姑娘。 小丫鬟便退却了下去。 女兵先入的席,等男兵开始落座的时候,明似锦才发现自己的这个位置有多么不妥。 她坐在小溪的右岸,而小溪的左岸上男宾开始陆续做了下来,刚才这位美少女那样娇羞的瞧着对面的苏启辰。 嗯,苏启辰什么时候坐在她的对面了?明似锦察觉到刚才这位美少女的丫鬟是何意,便骤然起身打算与她们换位置,却发现就这一会儿功夫,大家都已经入座,她这一站起来倒是显得突兀。 可她还是淡定的转身对着那位小姐道,“这位小姐,可愿意换个位置?” 少女还未说话,那丫鬟已经先一步上前似乎想要找茬,却被少女拦下:“自然。” 两人换了位置的时候,明似锦才松了口气,抬眸却对上苏启辰略显忧郁的眸子。 无奈摇头,又察觉到自己身侧有探究的目光投来,虽然一闪而逝。 明似锦略微思量了一下。今日下午,雪舞将这两年新帝上位后,京中关系与她浅谈了一下,苏启辰的正妻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似乎身体不好,随时都可能香消玉殒,而身侧这位美少女,莫不是爱慕苏启辰的女子? 第五十一章 歌舞升平 小溪上是有桥的,为了百花宴,清平郡主又让人联通了几座桥,在上面筑了高高的阁楼,这样无论谁隐藏在百花何处,她都能一览无余。 阁楼不远处左右两岸又有几座云梯,想必是为了这次宴会准备的,却不知道是何用处。 清平郡主由漂亮的女官搀扶着上了阁楼,在座的人纷纷起身行礼。 明如玉竟然也没有入席,而是跟在了清平郡主身后。白日里她就觉得奇怪,这一世这两人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的时辰似乎是有点儿早了,提前了整整大半年。 愣神之际,发现一个小白点儿钻到了清平郡主凳子下面,明似锦想了想没有言语。 宴会照常举行,推杯换盏之际,明似锦并没有发现自己菜品有什么问题。想来也是,这么多人,万一哪个宫娥弄错了,可是会害了别人的。 月明星稀,花香微漾,流水潺潺,人声窃窃。 酒过半巡,清平郡主道:“今年的百花宴与往年不同,难得将大家都聚在一起,我便与皇兄讨要了几位乐师,来为大家助助兴。” 只有酒没有乐,的确不是一桩美事。可只有乐没有舞,也算是一点儿小遗憾。 果然,就听清平郡主又道:“只是却忘了请舞师,不知在座的小姐们,有谁愿意为大家展示一二?” 这百花宴本来就是相亲大会,按理说皇族贵胄家都不会来,这一次却是因为清平郡主一而再再而三的改变规则,才让有些高官贵禄,乃至侯爷的孩子来了。 所以一些小姐们暗地思量,都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万一被哪个侯爷家的孩子看上,哪怕是庶子,也比随便找个强,这可是飞上枝头的好机会,千载难逢啊。 顿时有几个身形窈窕秀丽的姑娘起身朝着清平郡主欠身做礼。 唯有明似锦,无声摇头,不知道清平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不会在才艺上为难她。 虽然她嫁给徐靖羡不久后就颠沛流离了两年,可当初她在同龄人之间,才名远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虽然现在生疏了,可既拔不了头筹,也不会被人比下去了就是。 就在这时,明如玉也欠身下去。 噢,原来是给明如玉表现的机会啊。端看清平郡主随意一点的三位姑娘,就知道是给明如玉做陪衬的。 四位少女换了衣裳,出现在云梯之上的露台,在灯光灼灼之下,身姿曼妙。 就在此时,一道美妙的琴音像流水倾泻一般缓缓流出,蜿蜒盘旋,沁人心脾。 寻着琴音而去,见一少女轻纱遮面,肤白胜雪,立于一方竹筏子上,顺着溪水缓缓飘来,竟然一时之间便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无人看露台之上。 明如玉本来舞的尽心尽力,却突然见大家的目光瞥向了别处,略微低头差点让自己栽了下来。 这动作被明似锦收在眼中,她纤细指尖转着面前的杯中的花酿,突然抬眸看了霜华一眼,朝着她挑挑眉。 霜华还未回应,却听得大家一声惊呼,抬眸间只见满天花瓣随风飘扬,云梯上四位姑娘竟像是在花中起舞。 不仅如此,之前站着的本都是木质看台,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明如玉所在的看台被人抽掉了台面,只留下十字交错的两根主梁。这样的好处,是能让众人更加欣赏到她曼妙的舞姿。 明似锦微微挑眉,之前明如玉是想要借着铭儿进入安国侯府,现在自己自立门户后,她与铭儿亲近的机会便没有了,所以她这是要自谋出路? 加上清平郡主的推波助澜,或许就成了呢。 顺着明如玉的目光看去,那边一个公子也如痴如醉的看着明如玉。 明似锦收回目光嘴角微扬,不知道明夫人晓得明如玉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后,会不会直接将她囚禁在府内。 她的目标,竟然是关国公府的独子,也就是明夫人的外甥,明如玉的表兄。 她怎会知道,明夫人最不想看到的便是关国公府的人,因为整个关国公府中,只有她最没出息,最落魄,嫁了个最没用的男人。 明似锦突然就没了捉弄明如玉的兴致。 可是一声尖叫,让大家如梦初醒。 却见明如玉从高台上直接坠落。 离她最近的一个男子骤然起身,脚下一点便将她拥入怀中,踩着云梯将她送回了十字主梁上。 “好!”大家纷纷拍手叫好。 明如玉心中悲愤,脸上却化作娇羞。这人是谁,哪冒出来的?她怎么从未见过,虽然长得清秀绝美,却肯定是哪家名不见经传的庶子。可她当众被人搂搂抱抱了,还怎么进入关家啊。 她不自觉看了眼关家独子,却见对方已经别过了头去。她赶忙推开了这位清秀公子,却差点让他坠落高台。 是以她并没有发觉,在阁楼上的清平郡主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手,心中暗骂:“好大的胆子,竟然连他也敢勾搭。” 明似锦似笑非笑,这明如玉运气真好,钓金龟婿竟然钓了个大的。可看清平郡主的神色,真是精彩。 明如玉自知不能待在台上,便掩面顺着云梯下了。 乐师素养极高,不管头顶上发生了多少事情,她都是将自己的曲子吹完。一曲终了,大家纷纷鼓掌。 本来这事情闹得清平郡主心口堵得慌,不知道回去该如何给自己皇表兄交代,更不知道如何与太后姑姑开口。 可下面的小姐们大多都是庶女,一看到明如玉被风流倜傥的公子救下来,纷纷心痒,像清平郡主建议,自己等人都想上去表演一下。 不禁女宾这边热闹了,男宾那边也开始骚动,“姑娘们歌舞平升,我们也不能落后。” 清平郡主本就烦躁,就顺着众人去了。 没多久明如玉回到阁楼,之前的悲愤已然不再,心中是一片平畅。 本以为是名不见经传对自己毫无用处的,却没想到她真要上枝头了。 她直接跪倒在地,“多谢姑姑成全。” 清平郡主一口气都要背过去了,长辈分是好事,只是偏偏对方是破落的承安伯女儿,虽然不是庶女,却也…… 明家之前,可是支持过安王的啊,这要是皇长兄怪罪下来。 “明如玉——”清平郡主眸色阴鹫刚要说话,就听见有人上来了。 她回头瞧去,正是刚才的清秀公子,面色缓和下来,挂上一抹端庄的笑,“叶儿,来,姑姑这边坐。” 第五十二章 纯金龙婿 明如玉意外落下又被人救起,顺带钓了个纯金的龙婿,的确是出了明似锦的意料之外。 本想让明如玉断几根骨头在家里好生休养,好让她别老是明里暗里的给自己使绊子,自己搬了新宅子后,她可是在背后送了好几次大礼来,吓哭了铭儿好几次。 不过,明府之前是支持过安王的,不知道陛下知道自己儿子看上了承安伯府的女儿后,脸上表情会是如何精彩。 不过明似锦不在意,明如玉就算进了皇家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正妃的位置不会是她的,侧妃她也沾不上边,在皇子府做个战战兢兢的小妾,以她那种不安分的性情,怕是要遭大罪过。 本来清冷优雅的赏花宴却忽而热闹起来,吟诗作赋的,吹拉弹唱的,竟让明似锦觉得这里乌烟瘴气起来,还不如京都的花街小巷。 到底不是皇家正统宴会,乱也很正常。 心下烦躁起身,刚准备离席,听得清平郡主惊呼一声跳了起来,“什么东西,快揪出来打死!” 噪杂声戛然而止,一个白点儿从清平郡主的阁楼上一跃而起,顺着几根木柱子跑了起来。 “快抓住它,吓死我了。”清平郡主喊道。 大家仰着脖子去瞧。 明似锦挑了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 “应当是素雪公主。”霜华难得出声。 看来今日百花宴,宫内的皇子公主也偷摸溜出来几个。这白色毛茸茸的宠物怕是素雪公主的爱犬,名曰雪白。据说是与她母妃去永安寺上香时候收养的。 雪妃身子不好,回来后便死了,这雪白陪着素雪公主,公主才能挺过来。所以这只爱犬对公主来说,意义非凡。 可是刚刚,清平郡主甩了它一鞭子,素雪公主却没有出现,难道是…… “雪舞,去找找。” 雪舞领命退去。 明似锦却起身往雪白所在的地方而去,想要刚才那几位女子跳舞的云梯。 四座云梯之间有丝绸缠绕的柱子连在空中,雪白已经跳了上去,而侍卫们也围堵了上去。 明似锦皱眉,这不应该啊,清平郡主怎会不认得这是素雪公主的狗?亦或者是,她本身就想要让这狗死了。她与雪妃之间…… 容不得明似锦多想,她抬起的脚却骤然收回。 一个侍卫直接将她推开,蹬蹬蹬跑了上去,其余三个云台也是。 那雪白已经被围在中央。 清平郡主厉喝道,“哪里来的杂毛野狗,也敢咬我,直接乱箭射死。” 杂毛野狗,她是觉得素雪公主年纪尚小,害怕陛下责骂,所以宁远看着狗死了也不会来救。 明似锦见这样行不通,便绕到河边,不顾夜间溪水清凉便踩了下去。 大家都盯着上面的侍卫与狗,所以没人察觉到明似锦的动作。可那小东西灵醒着呢,在侍卫们开始射箭的时候,它嗖的从三四丈高的地方一跃而下。 “雪白——” 一道稚气未脱的惊呼声响起,哭着奔了过来,怎奈她跌跌撞撞,早就来不及。 “郡主,收箭么?”侍卫问道。 清平郡主却冷哼一声,亲自搭上了弓箭,朝着那雪白射去。 被发现了又如何,自己大可以说是没有认出来乔装打扮的公主。 噗—— 是剑羽毛没入肉体的声音。 “汪汪!” 雪白浮在水面上,自己雪白的毛发也可以鲜血染红。 一个矮矮的小宫娥扑入水中,大声叫喊着:“清平姑姑不要啊,那是雪白,那是雪白啊。” 这一声喊出来,清平郡主已经没法再动作。 素雪公主将雪白抱起来,雪白在她怀里挣扎着将她裙子都染成了红色,止不住朝水里汪汪叫着。 素雪公主制裁反应过来,雪白压根儿没事,刚才是有人救了他。 “快救人!” 侍卫慢慢围上来,苏启辰却扑通一声跳下水。他看得清楚,刚才那是明似锦没错,若是让别人救起她来,她的清誉可就全毁了。 天有点黑,水有点冷,苏启辰却顾不得那么多,一寸一寸往过去摸索着。 他刚找到明似锦,抓住她的手腕,准备把她捞上来,却被人推了一把,一个趔趄落入水中。 而明似锦却带起一串水花,被人抱在怀中并给他盖上了自己的外袍。 “是安国侯!”有人眼尖的叫道。 徐婧羡,他不是被调出了帝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清平郡主的眸子里喷着火,看清楚他怀中的人是明似锦后,恨不得拿起弓箭再射两箭。 偏偏此时明如玉在一旁尖叫着:“啊,二皇子快看,那是我善良的姐姐!” 明如玉的想法很简单,明似锦既然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一个宠物,那么她表现出来的善良绝对会让二皇子齐修叶侧目,这样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果然,齐修叶微微点头。 这可更是气煞了清平郡主,她的目光死死盯着下面的两个人。 徐靖羡身形修长面容俊美,明似锦的虽然浑身湿透,却被遮挡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没有丢人一说。 其实明似锦是醒着的,她也知道自己只要从水面上浮出来,浑身湿透的样子就一定会被人看了去。苏启辰来拉她的时候,她不情不愿,刚躲闪了几下,就没想到被眼尖的徐靖羡给拉出了水面。 现在,无论徐靖羡的手是放在她的背后还是她的腿弯,她都觉得自己身上烫的厉害,想要跳出去。 可是她不能,只能微微发抖忍着这一切。 徐靖羡却以为她是受了伤,又疼又冷,当即心疼的加快了步子。 “安国侯请随我入宫,这位姑娘救了我的雪白,我一定会让最好的太医来为她疗伤。”素雪公主稚气未脱,她的焦急倒是真的。 “不用!” 徐靖羡阴沉着脸道,抬眸冷冷瞧了一眼清平郡主,仿若在说,你的场子里,她受了伤,这笔账我与你记下了! 清平郡主气的面色发白嘴唇哆嗦,可她现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比谁都清楚雪白对素雪公主的重要性,也比谁都清楚素雪公主在皇表兄心目中的地位。 陛下宠爱逝去的雪妃,而素雪公主,是齐渊唯一的公主,真正的掌上明珠。 只是她没想到,这场她惊心为明似锦的万劫不复而策划的百花宴,还没开始就已经要面临结束。她不甘心,不甘心…… 就在此时,女眷中又发出一道惊呼声。 第五十三章 侯爷护短 “我家小姐中毒了。” 与明似锦换了座位的那位小姐身侧的丫鬟凄厉的喊道,而后抬眸看向徐靖羡,“这个女人不能被带走,刚刚这张位置,便是她的。” 妙啊,清平郡主都快要开心的跳起来了,当即款款下阁楼。 徐靖羡闻言脚下停都不停,“出了事,找京兆尹。” 声音清冷疏离,带着比这夜晚的凉风还要寒上三分的气息,竟然是不顾所有人的眼光,一定要将明似锦带走。 “我家小姐可是关国公府的千金!”丫鬟急急叫道,“安国侯就算想要维护杀人犯,也不能藐视关国公吧。” 就算是庶女,也不允许别人践踏。 “她要是真中了毒,再来跟徐某要人。” 徐靖羡这话像是笃定了那小姐没有中毒似得,只留给大家一个风华绝代的清冷背影。明眼人都看出来,安国侯这是在意那位姑娘,所以护短! 白雪抱着雪白跟上,她身侧没有带什么丫鬟,刚才是雪舞在院子里找到了晕倒的她将她带了出来。此刻雪舞与霜华都跟上了徐靖羡的脚步。 温夫人急急的朝这边看了几眼,想要走,却知道此刻不允许她离开,只能留下来帮忙观察这什么中毒事件。 太医本来就在别院中等着以防万一,跑过来匆匆诊治之后,发现关小姐并不是所谓的中毒,不过是对其中一样吃食过敏罢了。 清平郡主紧紧握着自己的拳头,明明她都弄好了,怎么会出问题?明明该是中毒了的,怎么就成了过敏? 蓦地,她看向跟随徐靖羡而去的霜华。好一个医毒双绝,真不知道徐靖羡是用什么法子让她服服帖帖跟在明似锦身侧的。 徐靖羡将明似锦抱上了安国侯府的马车,刚刚坐定,就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上来,露出两只虎牙来,缩着脖子看着清冷的徐靖羡,小声道:“安国侯带上我,我想看这位姐姐没事才行。我保证不吵到她。” 徐靖羡倒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虽然对方是公主。他抿着薄唇对外面唤了声,“雪舞,你陪公主去后面那辆马车。” 素雪公主这才下了马车,又小声对雪舞道:“你叫雪舞?巧了,跟我封号中有同一个字哎。” “奴婢不敢。”雪舞汗颜,这公主怎么没有一点儿公主的架子,倒像个顽皮不谙世事的平常人家的孩子。 她却不知道,陛下特别仓鞥奶自己的娥这位公主,她所有的天真烂漫,都是因为有人宠着。加上她是女儿身,不会争夺权位,所以后宫妃嫔们对她也都非常宠溺,这才养成了她这幅天真烂漫的性子。 素雪公主走后,明似锦才“悠悠醒转”。 一抬眸,就对上了徐靖羡那双清冷的眸子,可那眸底为何带着些许紊怒? “好玩么?”徐靖羡低沉着声音问道。 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她中箭了。可是当将她抱入怀中微微一查探,才发现她完好无损,就是懒得浮出水面罢了。 明似锦不解,这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自己的确带了一包鸡血来,却是为了清平郡主准备的,没想到那一箭射下来,刚好戳破了她夹在腋下的血,她便只能装作自己受伤啊。 “要是我不来,你是打算在水底下憋气到闷死,还是打算浮出水面,不顾自己的名声,让别人将你看个干净?” 一个字比一个字冷,冷的明似锦都快要被冻住了。 她知道对方在关心她,可是徐靖羡越是关心,就越是让她想起来他曾经的冷淡疏离,才让她也变成了现在这幅淡漠的性子。 她还是稳住自己的心神,回之以淡淡的眸光,依旧是疏离淡漠的四个字:“与你何干?” 徐靖羡咬紧牙关,想着自己被人调离帝都,却担心她被清平郡主算计,兀自赶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要让她受伤。天知道她看见满池血迹的时候,心中是怎样的慌张难耐。 可她倒好,一句话就将她的心意给堵了回来,还这么云淡风轻,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让他更加揪心。 明似锦垂下眸子,她知道自己该说一句谢谢的,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只是喃喃道:“名声对我而言,还重要么?” 徐靖羡眸光微微一凝。 是啊,两年前递了和离书,他以为她是迫切想要与他脱离关系,不屑她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举措时,就已经没了。 名满帝都,温婉清丽的承安伯府嫡女明似锦,是个关键时刻抛弃丈夫的毒妇,这样的罪名,她一背,就是三年。 她为了自己保下血脉,可笑的是他,竟然与那些迂腐的人同样,觉得她恶心。 “对不起。”徐靖羡说道。 明似锦身子一僵。 空气中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软飘飘的,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好想哭,却忽而笑了。 这句对不起,来的实在太晚了。若是前一世,他能知道自己的存在,将自己母子护起来,哪怕是误解她,厌弃她,只要铭儿活着,她都能承受。 可是这一世,得到了对不起又如何?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她都承受了。 不需要了,是的,不需要了。 明似锦将脑袋靠在车壁上,伸手撩起帘子看着外面的夜景,鼻子酸涩,却怎么都哭不出来。 “送我回锦园。”也就是她自己的宅子,她住着心安。 徐靖羡没有回答,却还是让马车回了锦园。为了掩人耳目,他必须再次将明似锦抱回锦园,同时让闻着消息而来的太医诊治。 太医进去出来,面色大变,说是伤口接近左心,差一点儿就要了命。 素雪公主立马哭了,眼睛红通通的回了宫,去和皇帝陛下要上好的药草。 徐靖羡却皱了眉,这太医就算是他的人,也不至于将病情说的这般严重,若是陛下疑心病犯了,让女官来查验时候没有伤口,就是欺君之罪。 “主子。”霜华出来,面色难堪,“她的左胸口,的确有道伤疤,却不致命。刚才,她将那道伤疤,切开了。” 徐靖羡整个人都呆在那里,转身要进去,却发现门已经被拴上了。 “为何之前的探报里,没有关于这道伤的事情?”徐靖羡怒火中烧。 所以她才不原谅自己,在自己为了当今陛下争夺皇位的时候,设计陷害了明家。自己下了大狱,她求助无门,却遭了这么大的罪? 第五十四章 明锦县主 那道伤疤,其实是明夫人想要斩草除根,派人来伤害她们母子的,但是明似锦比较机敏,躲了过去。 重生之后,这道伤疤的记忆太过久远,她只顾着照看铭儿,却没想到这道伤疤在这时候,做了保命符。 她躺在床上,嘴角莫名扬了起来。她是回来了,可另一边这时候,也该乱成一锅粥了,无论是宫里,还是别院。 皇家别院。 晚上休息的时候,清平郡主半夜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冷,手边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滑腻清亮,她骤然惊醒,让宫娥掌了灯来看,却发现是一条红黑相间的死蛇缠在她的胳膊上。 顿时三魂七魄都快要被吓散了,顿时大发雷霆,竟然查出,这条蛇是明如玉派人带上来的。 当即将明如玉叫了过来,左右两巴掌,让她刚好了没多久的脸再次红肿起来。 “郡主息怒,民女留着这张脸对郡主还是有作用的,求郡主饶命啊!”明如玉心中惊惧不堪,“这条蛇,是民女准备替郡主出出气,陷害明似锦的。求郡主明察!” 明如玉抱着脸跪伏在地上,心中愤恨不已,这条蛇按理说是应该出现在明似锦屋内的,为何会出现在清平郡主这里? 而且,还是死的。 “郡主,一定是明似锦那个贝戋人将蛇抓住后,送来这里吓唬郡主的,都是明似锦!” 她成功的将清平郡主的怒火吸引到了明似锦那里。一来明如玉压根不敢和自己对着干,二来她没有理由,想要和齐修叶在一起,怎么着都得她这个姑姑帮忙。 倒是明似锦……好端端的,竟然救了那条畜生,更过分的是破坏了她准备害关国公庶女的计谋,让毒药变成了食品过敏,这就变成了她这个做郡主的不周,没有调查清楚来宾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办事不利。 更是让徐靖羡出现直接带走了她,众目睽睽之下,撂下自己这个有婚约的未婚妻。 一次两次三次,明似锦,该死! 皇宫内。 素雪公主大半夜惊扰的皇帝无法休息,“父皇要为女儿做主啊,清平姑姑竟然想要杀了我的雪白,若不是被人救了,我就见不到雪白了。 父皇,外人不知道雪白对女儿的重要性,您是知道的,这是母妃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它要是没了,女儿可怎么活啊。” 别看她不到十岁,这说起话来鬼精的很。 宫里人都知道,这素雪公主在无人之处,总是抱着雪白喃喃的喊着母妃,若非是她还识大体,不在外人面前表现,这公主叫一条犬母妃,岂不是再说陛下娶了一条狗,不是连雪妃都骂进去了? 可皇帝心中是知道的,连他自己也觉得诧异的是,这条叫雪白的狗,那双眼珠子,像极了雪妃的那双墨瞳。很魔怔,却又无法解释。 他当即将整件事事情都问了个清楚,责罚清平郡主事小,若是不给那救了雪白的女子一点赏赐,怕是素雪公主是不会罢休的。 这便是明似锦的意思。 本来皇帝第二天要宣明似锦进宫的,可明似锦负伤在身没有同意,便亲自命身边的李总管带着素雪公主去见明似锦,可见对她的重视。 明似锦虚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素雪公主当即红了眼,也没有责怪她没有出门的事情,而是揪着李总管的袖子,“总管,就在这里问吧。” 李总管点头,笑靥如花道:“明姑娘,咱家是来替陛下问问,您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明似锦的轻咳声从里面传来,徐靖羡站在门口一脸紧张。 素雪公主连忙道:“明姑娘你慢慢想,我不着急。” 李总管讶异,这个张扬跋扈的小丫头,怎么到了明似锦这里就跟的跟个小乖猫似得。 不一会儿,雪舞出来了,素雪公主立马蹦跶过去,两人窃窃私语。 不一会儿,素雪公主便知道了目前对于明似锦来说,最大的难处是什么。 “明姑娘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素雪公主雀跃的回了宫。 皇帝一听明似锦的条件,倒也是不过分。因为素雪说,明似锦可不仅仅是救了雪白,也救了晕倒在院子里的她。她自小身体不好,这次贪玩才跑出去的。 虽然明似锦只要了救了雪白的功劳,绝口不提自己丫鬟雪舞找到素雪公主的事情,可她越是这样,皇帝心中就越觉得这姑娘知情重。 尤其是知道,明似锦就是让徐靖羡退婚的人后,那脸上表情精彩的无以复加。 第二日,皇帝的赏赐就到了。 明锦县主。 这样一来,明似锦母亲嫁妆里面含着的那座官窑,她便有了足够的身份去开启。 有人欢喜有人愁。 承安伯府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气的一口气差点儿背了过去。就算明似锦不是明夫人亲生的,可好歹也是明家人,明家出了陛下恩赐的县主,本该是一荣俱荣的。 可如今,明似锦已经被她们赶了出去,这样的荣耀,她们是一点儿边也沾不到不说,还让外人诟病,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承安伯府将这样一个心地善良的县主给逐出了家门。 日子过的飞快,明似锦装模作样在家里休息了十来天,便坐不住了。 第一时间便是去了母亲名下的那座官窑,却没想到,官窑竟然废弃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明家经营瓷窑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官窑废弃?太匪夷所思了。 “青云,让人去查一查到底怎么回事。” 青云办事利索,很快查明了原因,竟然是明夫人管理不善导致生意溃败!明夫人因此遣散了所有工人,一心只经营被秦家人掌控的明家瓷窑,关掉了这里的官窑。 官窑在城东百里处,与明家瓷窑相对立在帝都的两端,不会有什么冲突。 她站在这座山坡下,看着这废弃的瓷窑,心中却是感慨万千。这以后,就是她与铭儿的家产,她再也不用看明家人的脸色,足以给自己娘亲争一口气。 这里废弃了很多年,还需要打理一下,而她早早就让青云联系到了三当家,让他带着那些人来。 “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明似锦和煦的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让我看看你们学到的东西是如何的。” 第五十五章 两岁生辰 早在这一个多月,明似锦就将制作陶瓷的一些方法让青云送给了三当家,大家按照自己感兴趣的去学,几个人已经学会了最基础的东西,只要瓷窑开启,就能帮上忙。 可仅仅是这些人不够的,明似锦还需将之前在瓷窑的师傅找回来才行。 只是这些师傅,当初被明夫人辞退的时候,那恶略的口气将他们伤的很深,明似锦知道将这些人请回来得一番功夫,急不来,便打算先给铭儿准备两岁生辰礼物。 明似锦先将其余几间铺子先行归拢好,将明夫人的人全部换成了自己人,账目就交给芫荽去管,她在这一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 一间成衣铺,一间小茶楼,还有一间没落的瓷器店。 铭儿迎来了自己的两岁生辰。 “小姐,铭儿生辰需要请侯爷来么?”芫荽边收拾东西边问道。 明似锦准备的是家宴,打算就这几个人给铭儿庆生就好了。可思量再三,铭儿到底是徐靖羡的儿子,告诉他也合情合理,只是如此一来,这庆祝生辰的地方,就不能放在锦园。 因为徐靖羡早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从前一天就将铭儿从永安寺接了下来后,一直都没有送回锦园,而是留在了安国侯府。 明似锦倒像个外人似得,提着礼物,第一次踏进了安国侯府。 安国侯府的下人们一见明似锦来了,一个个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两旁行礼,俨然将她当做了当家主母的样子。 这让闻信而来,刚到了侯府门口的清平郡主连这门槛都懒得踏进来了。 “恭迎清平郡主!” “臣女明似锦,见过郡主。” 明似锦现在是县主,比清平郡主只低了一个品阶。 跟在清平郡主身后的明如玉咬着牙见了礼,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再知道那个小东西对素雪郡主那么重要,那天她就该冒着顶撞郡主的风险将那小东西救下来,也不至于让明似锦得了县主的名头,又高了她一等。 不仅如此,因为素雪公主这件事情一打扰,齐修叶想要纳她进府的事情便要搁置下来,越相越生气,这明似锦就是她的克星! 明似锦察觉到这两女难堪的脸色,心底暗笑一声,等着两人先过去了,才跟着霜华直接去了后院,逗弄着铭儿玩。 这一场小小的生辰宴,来的人可真不少。 先是温夫人带着自己儿子鸿儿,两位妹妹加一个苏氏来凑热闹,再是苏启辰用孩子表舅舅的身份带了礼物,连素雪公主都跑了来。 明似锦与徐靖羡在主宾位置上,铭儿好久没有看见娘亲,黏的要死,明似锦没法子,便任由她坐在自己怀中。 看着上面俨然是一家三口的幸福模样,清平郡主的五脏六腑都抽的疼。 她刚要发作,便看到了桌子上的凤梨酥,顿时眸色一喜。 刚伸出手,就见丫鬟们将凤梨酥齐齐撤了下去,她的手僵在半空中,不上不下,脸色难堪,冷声道:“怎么回事,我这都一口没动,就拿走是何故?” 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清平郡主当然不是没见过凤梨酥,只是她还记得当初在宫门口,徐靖羡给她一盒子凤梨酥的事情,她便以为今日这凤梨酥,是徐靖羡给她准备的。 她一直都认为,徐靖羡不理她,讨好明似锦,只是因为那个孩子罢了。 然而看到跪伏在地的丫鬟多多说说喊道,“是奴婢们弄错了,明锦县主对凤梨酥过敏,我们忘记让茶楼更换。” “要换就换她桌上的凤梨酥就好了,何必连我的这一盘都换掉?” 清平郡主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愤怒,噌的一声站起来,“明似锦,你若是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用不着用这种方式。” 什么作为郡主良好的修养,通通被她忘在脑后。 明似锦只是抬眸瞥了她一眼,那份从容淡定像是另一份嚣张的气焰,烧的清平郡主怒火焚身。 “郡主说的这是哪里话,这里的一切,都是安国侯安排的,与我无关。”明似锦今日为了见铭儿,是精心装扮过的,颇有几分娇美。 加上这股子淡然气性,更是衬托的清平郡主像是一个骂街的泼妇。 清平郡主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安国侯府,不是锦园,便转眸看向安国侯,满眼都是委屈,“安国侯上次明明还送了一盒子凤梨酥与我,今日怎就忘了呢。” 一点儿都没有刚才呵斥明似锦时候的傲慢无礼。 她说这话,也是为了让明似锦的心中扎上一根刺。 怎奈明似锦压根儿就没理会她,兀自给铭儿喂着吃食。 徐靖羡倒是开口了,一句话将清平郡主气晕了过去。 “噢,什么时候?”徐靖羡疑惑。 他竟然忘了,忘了! “那日你提着食盒进宫,难道不是为了给我凤梨酥?大家都知道我喜欢吃凤梨酥,所以你是专程来给我的是不是?” 清平郡主甩开拉她袖口的明如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徐靖羡。 一盘凤梨酥,将她这么久来伪装起来的耐心全部给磨平了。她只想要知道一个答案。 食盒,宫门口,凤梨酥? 明似锦依稀记得,她第一次去明家瓷器店发现瓷器有残次品的那天,让徐靖羡带着铭儿去了茶楼,然后这父子俩带了凤梨酥给她。 她过敏,吃不得,便带着铭儿走了。当时,他应该是去面圣了。 所以…… 咳咳,看来这郡主自己是当了垃圾桶,而不自知啊。 “就是上次,我说我吃不了凤梨酥的那一次。”明似锦好心提醒徐靖羡道,“大概是侯爷有个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 因为不浪费粮食,所以随手提来递给她,将她当了垃圾桶么? “啊——” 清平郡主直接掀翻了桌子,一脚狠狠的踩在凤梨酥上,“好,很好。安国侯,明锦县主,你们好样的,好样的!” 清平郡主哭着跑了出去,明如玉跟着走了。 众人面面相觑。 温夫人好心提醒道,“她到底是太后最疼爱的外甥女,魏国舅的掌上明珠,这样子哭着出去,怕是不太好。” 苏启辰也酌情开口,“是的,做法太过了。” “不,她不会的。”明似锦淡然道。 第五十六章 借步说话 “为何县主如此笃定?”苏氏好奇道。 她可喜欢刚才明似锦的淡然气场了,将那傲慢的郡主起了个半死。 “因为,她是郡主。而这里,只是我的家宴。”徐靖羡替明似锦解释道。 明似锦微微抿着嘴沉默不语,丝毫不觉得他猜出她的心思有什么不对。只是给铭儿喂东西的时候余光瞥见徐靖羡的目光,她心尖儿微微一颤,不着痕迹别过目光。 这张脸,着实好看。 徐靖羡那看向明似锦时候眼中的温情,让下面的人嘴角忍不住上扬。 “早知道我就将丞相带来了,免得在这里只能看人家秀恩爱。”苏氏小声嘟囔道。 大家都知道刚才的事情不过是个插曲,只要他们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偏偏明如玉想不到这一点,还在一旁攒托着,“郡主,此事就应该告诉太后,让她老人家看看,明似锦是多么的嚣张,连对她最宠爱的您都敢如此无礼……” 啪! 清平郡主转身就给了明如玉一个大嘴巴子,“蠢货。” 她毕竟是一国郡主,去捣乱别人家两岁稚儿的生辰家宴,说出去也会被人笑掉大牙。 明如玉觉得自从明似锦回来后,她的脸蛋几乎就没好过。 “怪不得你斗不过明似锦,就你这点儿城府,还不被人牵着鼻子走。”清平郡主竖眉冷喝道。 明如玉看似唯唯诺诺的低着头,可那眼底的阴鹫像是浮在天边的暗云,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是啊,明似锦好厉害,不仅为安国侯生了个儿子,现在还将安国侯迷的神魂颠倒。我可从来不知,她对凤梨酥过敏啊!” “啊——” 清平郡主于无人处大声发泄。 明似锦明似锦明似锦!我魏妙清,从此与你势不两立! 看到清平郡主快要发疯的时候,明如玉再次不怕死的凑上前去,“听说她救了雪白,是为了一处官窑可以顺利成章的开启。可我让人去看过了,现在收拾那座废弃官窑的人,竟然是当初那葫芦山的……” 明如玉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剩下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 清平郡主的愤怒渐渐平息,转而化作一抹讥讽,忍不住骂道,“好一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 你们以为,我得不到的,会让你们安生享受么?不,不可能的。 明似锦,徐靖羡,我们走着瞧! 安国侯府。 宴会举行到一半,大家才将礼物一件一件送上来,都是中规中矩的玩意,毕竟送的太过稀奇或者太过贵重,会让一些人传出一些风言风语去。 今日来的都是和明似锦关系较好的,所以也算是撇清了徐靖羡的嫌疑。 清平郡主身边的掌事宫女去而复返,带着一个小坛子,“我家郡主说,今儿小世子收到的礼物可能会很多,但作为最辛苦的明锦县主,却不会有人记得。所以郡主吩咐奴婢带来一坛子药酒,还请县主笑纳!” 好一个明锦县主不会被人记得。她也不想被人记得。 当初生铭儿的时候,是九死一生,她甚至都不愿意回忆那一段时光。可现在,清平郡主却想要挑开她的伤疤。至于这一坛子药酒,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 “我身体还行,侯爷整日繁忙,这坛药酒,就转赠给侯爷吧。”明似锦轻飘飘道。 掌事宫女面色一变,“县主,这怕是不妥。” “即是送我了,便是是我的,又有何不妥?”明似锦抬眸冷笑道。 徐靖羡察觉到这其中不对,立马让身边的徐四将东西抱上来。他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条红黑相间的赤链蛇,被泡在酒中。 “查!”徐靖羡不着痕迹对徐四轻声道。 徐四点头应下,抱着坛子走了。 “告诉你家郡主,这东西,我很喜欢。”徐靖羡一笑,顿时让掌事宫女没了主意,转头娇羞的跑了。 明似锦暗地里啐了一口,这男人,长得妖孽就算了,竟然对一个小小的掌事宫女用色诱这种伎俩,实在太过掉价。 她当初也是眼瞎,成婚之后,一看见他这副皮囊,就迈不动腿。 她后悔替徐靖羡延续血脉,却不后悔生下铭儿。 宴过三旬,铭儿便坐不住了,闹腾着带着鸿儿跑了,一群人也都吃的七七八八,便想着观赏一下安国侯府。 恰巧徐靖羡有点儿事情,就先走一步。 一群女眷两个小孩外加一个苏启辰,按理说苏启辰会觉得尴尬告辞才是,可他没有,竟然变本加厉,“明锦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明似锦挑眉,下意识就想拒绝。可突然一想,这里是安国侯府,附近肯定有数不清的暗卫,他也不敢胡乱动作,便点点头答应了。 两人借道于花园凉亭里坐下。 “那日的纸条,你可曾收到?”苏启辰问道。 明似锦抬眸瞧了眼苏启辰,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倒是个撩人的好模样。只可惜…… “嗯。”明似锦低声应着,这不是什么秘密,“你是问我为何没赴约?” “不不不。”苏启辰一笑,就像是有朵桃花坠在他的眼角,“你那日受伤,我已经到跟前却还是被安国侯抢先一步。” 他到现在都记得安国侯故意给他的一肘是多么疼,可他不能表现,“这些日子,你休养的可好?” 尽说些废话。休养的不好,她能生龙活虎的出现在这里? 再者,她本来就没受到多大的伤。 “苏三公子若是没事,我去看铭儿了。”明似锦淡淡道。 苏启辰看她一脸冷淡疏离,那下垂的眼神满是不耐烦。曾几何时,这双眸子里,装的都是他的倒影。 “你来广阳侯府求见母亲的时候,我是知道的。”苏启辰急急道,“当时我很是焦急,我鞋子都没穿就往出跑,可是大夫人来了,我……是我没用。” 苏启辰的神情落寞,双手紧紧攥在桌上,似乎在说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似锦笑了,是讥笑。 这是哪里,安国侯府。 他在自己前任夫君的地盘上,倾诉着两人的过往?就算是她不想与徐靖羡重修旧好,也不会让人在外面乱嚼舌根。 “苏公子,这是第二次,还望慎言!”明似锦声音再凉三度。 苏启辰苦笑一声,紧紧攥着的手松开了,目光瞥向远处,“好,过去的事情过去了,我省的。没帮到就是没帮到,我也省得。只是……我听母亲身侧的蔡嫲嫲提起过,你娘的嫁妆里,有本书,是碰不得的。” 第五十七章 瓷谱有毒 最后一句话,成功的引起了明似锦的注意力。 她娘嫁妆里的一本书? 不,她娘留给她的东西里,只有一本书,那边是瓷谱。那东西她翻阅了好多遍,有什么碰不得的? 见她神色讶异,苏启辰心中一紧,忍不住捏上了她的手腕,“你碰到了?” 明似锦抽手没抽回来。 苏启辰牟足了力气,将她拉扯起来,“我去带你看太医,那书上有毒!” 有毒。 明似锦甩开苏启辰的手,冷笑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坐着?若是有毒,我早该死了。” “你碰的很早?你不是才要回东西,怎么会早?” “一月前,我回归承安伯府的时候,就碰了。” 还是徐靖羡的人送来的书。 等等,徐靖羡! 明似锦突然想起来,徐靖羡回了一趟徐家老宅,没过几天就说中毒了。 当时在葫芦山剿匪的时候,她以为他的毒,是他所说的那种,从小时候就带到大的毒。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徐靖羡碰了瓷谱,他中了上面的毒,却也解了上面的毒,才留给自己。 可这本书原本是娘亲的,难道娘亲的死不是意外,是…… 明似锦猛然甩开苏启辰的手,从凉亭冲了出去,十来步后却停了下来,转身回到凉亭,安安静静坐下。 她本想找徐靖羡问个清楚,可是现在徐靖羡不在。 再者,“蔡嫲嫲?蔡嫲嫲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而我又没有中毒,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苏启辰叹了口气,“是,我没有证据,但是你身旁的蔡嫲嫲,应该也知道一点儿蛛丝马迹。我母亲能知道承安伯府的事情,这中间肯定是有人说漏了嘴。你不用怀疑你身边的蔡嫲嫲,或许,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是什么明似锦不知道,反正最近蔡嫲嫲神色颓废不堪,许是为了自己的妹妹伤心,她不该这个时候去问。 苏启辰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突然一笑如春风道,“我可以帮你。你想要明夫人死,对不对?我可以帮你,也只有我能帮你。” “噢,是么?”明似锦抬眸,眸中皆是冷清,没有一点儿涟漪,“苏三公子,你可曾问过你背后的人,同意你帮我么?” “什么?”苏启辰心中一紧。 明明已经说到她母亲的事情了,按理说她会心急如焚,方寸大乱,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走。怎么现在,她竟然反问自己背后的人? “我没有背后的人,我仅仅代表我自己。这件事情,连我母亲也不知道。”苏启辰一脸真诚。 可是配上那双桃花眼,却无论如何都让明似锦无法真的相信他。 这帝都,若说徐靖羡的惊才绝艳在庶辈中是头一份,那苏三公子,便是第二份,有着压过广阳侯府嫡子的才名。 他这样的人,不会无端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例如,纸条。 “百花宴之时,你留了字条给我,让我宴席散了之后与你小聚。”明似锦红唇轻启,淡淡道。 “是。”苏启辰回答的迅速又坦然。 “是为了你自己的歉疚,还是想问问我过得好不好?亦或者是,想要用我来让安国侯,方寸大乱!”明似锦缓缓道。 “你胡说什么?什么安国侯。” 苏启辰急于辩驳,为了让明似锦相信自己是真的关心她。可是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着了。他竟然不知不觉,被明似锦牵着鼻子走了一遭。 是的,他以为她还是以前那个纯真温婉的明似锦。然而现在看来,时间的确会改变任何一个人。 “我是真的担心你。”苏启辰的声音弱了几分。 若是真担心她,就不会情急之下,只顾着喊出安国侯三个字。 “你走吧,趁着他还没回来。”明似锦淡淡道,“当然,今日的对话,迟早会传到他的耳内。安王已经倒了,不会再爬起来了,你何必做别人的弃子。再者,用我来牵制安国侯,是最蠢的想法。若是我,肯定会选他的儿子。” 也对,两人已经和离,或许明似锦的价值,真的比不上铭儿。他可不认为明似锦这么说是在提醒他,她这是,在警告他。 苏启辰微微一笑,“原来,你也是这般玲珑剔透。对啊,明心似锦。” 苏启辰走了,明似锦却愣在亭子里好久好久,多得是那本瓷谱。 看来徐靖羡在暗中,救了她不止一次。不过这又如何呢?不过是他心有亏欠罢了,她也接受的理所应当,不会有一点儿负担。 铭儿吵闹着要和明似锦回锦园,不要待在安国侯府,恰巧徐靖羡没有回来,明似锦也就不用过问他,直接带走了铭儿。 可是素雪公主却也要跟着,“县主,你就带我去锦园住几日嘛,不用担心我父皇怪罪。” 明似锦眉心微蹙,她院子里护卫还有些弱,带上素雪公主着实不便,若是出点儿事情,她可是担待不起。 “我也是不久前才搬进锦园,之前那是一座废弃的宅子,到现在还没收拾好,杂乱无章,着实不方便让公主前往。不过我可以答应公主,若是院子收拾妥当,第一时间便请公主来。” “真的?”素雪公主眸子亮晶晶的,眼神又游移到明似锦身后,“那要不,将雪舞送给我吧。” 原来她的目的在这里,自己已经拒绝了她进入锦园的要求,再拒绝第二个,于情于理都不和。 没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素雪公主,心底倒是鬼精灵的很。 只是她断然不可能将雪舞送人,“倒是可以借公主几日,毕竟我身边就这么一两个人。” “没人?我可以送你十个……哦不,二十个训练有素的宫娥。”素雪公主一脸势在必得,“你看雪舞和我多有远,名字里都带舞。” 明似锦嘴角微微抽动,脸色却凉了下来,不说话,就那么定定的瞧着素雪公主。 素雪公主心中一虚,怎么自己的撒娇卖萌到了明似锦这里就一点儿用都没有。可她又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跋扈不起来,只能故作老成的叹口气道,“好吧好吧,我只是说了句玩笑话。” 其实公主也知道,别人训练出来的丫鬟,与她始终是隔着肚皮的。 众人这才道别。 明似锦回到锦园,陪铭儿玩了一下午,便让他自己和八角去闹腾,自己看着青云带回来的一些资料发呆。 这些人,还真的特别难请。 明似锦已经找到了几个非常好叫回来的师傅让人去请,可是对方的口气都是非常强硬。 第五十八章 来晚一步 “算了,我自己走一遭吧。”明似锦摇摇头道,别人传回来的信不一定是最准确的,还是要她自己去看看才是。 “我和小姐一、一起。”青云道。 “不用,你留在锦园保护铭儿,我带上……”明似锦朝外面望了一眼,霜华在打理一些杂草,“就带雪舞吧。” 霜华那个清冷的性子,怕是不适合与人交流,倒是雪舞看起来纯真烂漫,会让人卸下心防。 可若是真当雪舞人畜无害,那对方就惨了。 明似锦先去的是一个经常管理瓷窑膳食的老婆子那里。 进门时候,老婆子一听她是瓷窑的,立马和颜悦色道,“姑娘,条件既然都谈好了,老婆子什么时候去瓷窑啊。” 明似锦眉头一挑,这老婆子明明没有答应去瓷窑,难道是青云骗她? “路途遥远,怕婆婆路上颠簸。马车马上就到,还请婆婆收拾东西。”明似锦道。 “老婆子我早就收拾好了。”老婆子沙哑着声音乐呵呵道,“不过这里离城西是真的远。对了,那城东锦瓷窑的人又来了,那个凶噢。” 明似锦算是明白了。 原来一直是城西的瓷窑让老婆子前去,那边大一点儿的瓷窑只有明家瓷窑,其余的小磁窑就是烧一些粗陶而已。明家瓷窑,什么时候雇用秦家以外的人了? “那城东锦瓷窑给您什么好处啊,若是比我城西给的好,您大可以去。”明似锦转着弯套老婆子的话。 主要是明似锦和明如玉眉眼间是有几分相似的,才让老婆子误以为这两人是同一方的。 “能给什么啊,就是普普通通的。谁不知道当年明夫人将锦瓷窑搞垮的事情,这能搞垮一次就能搞垮两次,老婆子我眼尖,还是得奔个好去处才是。” 老婆子笑呵呵道,等了一会察觉到不对劲,问道,“这马车什么时候来啊。” “不会来了。”雪舞笑呵呵道,“既然您不愿意去城东,那马车带来也没用啊。明锦县主,我们走吧。” 明似锦点头起身。 老婆子这才明白过来,明似锦就是城东锦瓷官窑现在的主人,她竟然亲自来找她? “县主,老婆子糊涂,糊涂啊。”能亲自来的主子,怎么会差。 而且明似锦看起来清冷,却比明如玉那嚣张的嘴脸要好多了,她比较喜欢这一个主子。 “不用了,我怕瓷窑垮了,你没地方去。” 明似锦转身离开。 任谁想要做的事情刚刚开始,就被人说会垮掉,都会心里不顺畅。 之前查出来是明夫人管理不善,现在看来,怕是明夫人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怕她有朝一日,要将瓷窑要回去? 她不知不觉想起了苏启辰说的瓷谱的事情。母亲,或许真的不是因为体弱多病而死的。 毕竟明夫人这些年来处理掉的小妾不算少,就连承安伯唯一的儿子,都被赶走了,这些年来一无所踪。哪怕是庶子,也是明家的血脉才是。 “主子,下一步我们去哪里?”雪舞翻着名单道。 明似锦扫了一眼,明如玉知道她大量需要的是什么,却不知道她最缺的是什么。 指尖轻轻扣了一下书上的一个名字。 “哦,要去李老先生这里啊。” 明似锦这一次选的是个画师,李老先生在这一样浸淫时间很长,对陶瓷上的画艺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当年画出来的瓷器,可是名满帝都。 后来,官窑被关了,明夫人想要让他去明家瓷窑,可是他怎么都不同意,说是自己老了,要休息。 可是当年,他才四十多岁,怎么都算不上老。 “小姐,到了。”雪舞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明似锦下了车。 小路两旁皆是葱郁的翠竹,竹叶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明似锦踏着松软的小路来到朱门前,还未敲门,就听见里面气急败坏的声音,“说了不去就不去,你带这么些人又能做什么?绑我去?就算绑我去又怎样,我不动笔,你还能抓着我手画不成?” 看来是她来晚了一步。 雪舞要推门而入,被她拦了下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听一会。” 明如玉的讥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我说李老,你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就你画的这些竹子,能值几个钱?怪不得半生都未娶妻。” 啪啦! 是东西碎裂的声音。 明似锦在这声音的掩饰下推门而入,踩上了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房屋简陋,看出来都是竹子搭成的。 李老气急败坏的声音传出来,“你给我滚,滚!我打死,都不会去明家瓷窑的。你们这对恶毒的母女,我看着就恶心。” “你!给我打,让这老头闭嘴,你猜恶心,你全家都恶心。” “我全家也就我老头一个人,你随便骂。要不是你那天杀的娘,夫人也不会,不会……” 侍卫刚要踹到李老身上时候,却“啊”的一声,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似得碰在了一边的竹桌子,桌子应声而裂,他也无法起来。 “谁这么大胆,敢打我的人?”明如玉瞪着眸子回头,却见轻盈进门的明似锦,顿时呲牙咧嘴道,“是你!明似锦,你可真是阴魂不散。” 她瞅着明似锦只带了雪舞这么一个小丫头,顿时眸子一转,“姐姐出门,怎么不多带两个人。这如花似玉的一对主仆,若是死在这荒郊野岭……” “这就不用妹妹挂心。”明似锦淡笑道,“只是我不知道,承安伯府出来的小姐,竟然连礼仪谦卑都不懂。请人,就该有个请人的样子。” 明似锦说着,就像是给明如玉做榜样似得,对着跌坐在椅子上气呼呼的李老恭恭敬敬行了礼,而后从雪舞怀中拿过一幅画卷来,“微薄之礼,还请李老笑纳。” 李老仔细瞧着明似锦,她长得真像大夫人。这莫不是夫人的女儿? 还未开口,明如玉又开始笑了起来,笑声快要将这屋顶都震塌了。 “哎呦笑死我了。堂堂明锦县主,竟然对着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糟老头子行礼?” 明如玉眸子一转,反正在这荒郊野岭的,谁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顿时口无遮拦,“莫不是这李老不愿意去城东瓷窑,是忘不了旧情吧。” 明似锦眸子一抬,冷光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