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海》 前世没这回事儿 他是冷血无情的新任皇帝,在登基之时,亲手杀了她。 一阵梦回,林萋萋被恶梦吓醒,坐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抬头仰望灰漆漆的棚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忽觉得不对劲,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她伸手翻找身上的伤痕,竟一处也没有寻到,她重生了。 林萋萋还陷在深深的回忆中,房门突然被推开,小男童跑进屋,伏在她床边,“阿姐,你终于醒啦,阿父叫你去书室呢。”这是林家幼子,林悠悠,林家唯一的男孩儿,林萋萋伸手抚摸他的头,鼻尖不觉一酸。前一世,林家灭的很残,一家子上上下下三十多口人,一夜之间,分毫不剩。“阿姐这就去,悠悠当心,莫要摔了。”林萋萋收拾衣着,简单洗漱后,便去了书室。 “给阿父请安。”林萋萋恭敬行礼,沏上了茶,等阿父开口。“萋萋,你今日需进宫一趟,皇上传旨,大臣之女梳妆进宫,二皇子选妃。” “陈怨?!”林萋萋不敢相信,“怎么?你知道他?” “并不知晓,我定要去?”林苔言顺势点头,他乃宫中得力大臣,缺了谁,也缺不了他。林萋萋又是京城才女,诗赋精湛,琴奏又是一绝,她必不可少。若一旦被选中,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巳时,宫中派人来接,林萋萋配合的上了马车,进宫的路程不算远,一路上喧哗声极为频繁,大多议论二皇子选妃之事,都说这二皇子是个毒蝎子,腹黑又霸道,对于政治之事,从不插手,今日选妃,概是皇帝做主。 已过未时,各路姑娘大多鲜艳之衣,迈着小碎步进了大殿,唯有林萋萋,衣服素得不行,显得她整个人很削瘦,冷清。 “宣,林氏三女,林萋萋入宫觐见。” 她大步踏上台阶,多余动作一点也没有,很快,就看见整齐排列的禁卫军,在向前,是坐着龙椅的皇帝,侧座,即是太子陈烨,旁边便是今日选妃之人,陈怨。 “林氏三女,林萋萋拜见皇帝陛下。”她跪下叩首,随后站起,头一直半低着,余光看到,陈怨自她进来,就没抬过一下头,一直品着手中的茶,不时发出细微的吹茶声,也是极浅极淡的。“林爱卿,一直是朕的得力助手,今日见此女,果真另人欣赏,怨儿,你可喜欢?”此话一出,林萋萋心悬了起来,陈怨放下茶杯,重新倒满,将茶递到嘴边,不紧不慢地说: “儿臣瞧着不怎么样,太子怎想?”陈怨依旧没有抬头。“二弟说笑,此女子清冷端庄,实为极品。”陈怨这才缓缓抬头,看见女子清丽脱俗的侧脸,仔细端详半刻,撤下眼神,没在多说。“萋萋姑娘可先退下,待明日,宫中自会传旨的。”老奴肖句,言到。林萋萋行礼撤出了大殿,此时宫中不会有人空出时间送她回府,索性随便走走。不过半刻钟,她便迷了方向,四下全是清一色的红墙高宫。 她冒冒失失走进别院,瞧见身穿纯白素衣的女人坐在石椅上缝着衣服,风吹走桌上布料,林萋萋上前拾起,恭敬递给女人,她很漂亮,也很亲和,“多谢姑娘。” “您是娘娘吧?今日风大,还是早些回去,莫要着了凉。”女人点头,没留神,手被针扎了,鲜艳的血珠涌出,林萋萋只觉身后风声突重,人就被一把推开,狠狠撞在亭子的石柱上,陈怨满是紧张的看着女人的手,眼前透出几分疼惜,转身甩出几根银针,林萋萋躲得快,两根扎进了石柱,一根扎进她的肩膀。“怨儿,不可!是本宫没有注意,你怎可伤了她?”女人焦急从石椅上站起,用手拉扯住陈怨的臂膀。 本宫?她自称本宫?怪不得看着她和陈怨有几分相似。 “抱歉,打扰了娘娘休息,还望二皇子饶恕。”林萋萋行礼后,将针从自己肩膀拔出,随意扔在地上,银针沾满血渍,与地上的青色石砖触碰到一起,叮咚作响。“姑娘芳名?”女人抬手阻止她离开,十分和善,上前拉过她的手。 “小女姓林,名萋萋。”认真回复后,悄悄抽出手,方才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扎的,就被银针穿骨,这会儿在握个手,恐连小命都不保了吧?“怨儿,母后乏了,先回,你与萋萋姑娘好好说说话。”女人前脚刚走,陈怨便急着赶她出去。 “请你,速速离开。” 他目光清冽,看不见一丝丝的情感,只有那阴寒的眸子,正注视着她。林萋萋转头就走,行礼?行什么礼啊,多停留一秒,都是拿小命做赌注,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现在明明是很小的疼痛,在她身上都会被无限放大。顺着青石路,离开了陈怨的视线,终于找到一名宫女,这才有幸,活着出了皇宫。 肖公公所言极是,消息是挺快,次日就到林家传了所谓喜讯。“念林家对国有恩,对皇帝忠诚无比,特此林家三女,林萋萋入宫觐见,钦此。”肖公公把奏章递到林苔言手中,嘴里不住贺喜着,林家这下可算是,如虎添翼!林萋萋站在院外听着,心里咒骂,不知这次进了宫,又会是何种景象。她就这么嫁了?就这么嫁了?嫁给了自己的灭门仇人? 次日,早朝,议政大殿。林萋萋站在一边,等候着表面文章的皇帝赐婚。 “儿臣有话说。这女人,儿臣不要。”此话一出,四周人皆是一愣。这至皇帝于何等处境? “陈怨,不可无礼,明日成婚。”皇帝语气有些凝重。陈怨勾了勾唇角,拖着沉重步伐,随意走到一位禁卫军身旁,身形迅速,剑已出鞘,架在林萋萋颈项,剑身微微透着寒气。“那不妨今日便杀了她,让她这身大红嫁衣,陪她去阴曹地府,没准儿,阎王会喜欢。”他话说得极其容易,说着,准备剑起,林萋萋冷声说:“传闻二皇子才疏学浅,刻薄孤僻,原来是真的啊。”她边说边转身看他,剑划破她的肌肤,浅浅的一层,渗出血液。 “我知道,自古只有丈夫选择妻子的权利,但如果要我嫁给如此不堪粗鄙之人,我自是不愿的。”此话一出,四下议论声越来越大,一个被女子嫌弃的男人,卑劣到了极点。皇帝面子挂不住,和声制止。 “陈怨!你闹够了没有?!” 陈怨撤下剑,扔回禁卫军手中,只见林萋萋轻淡挑了下眉尾,回身俯跪,“皇帝陛下,萋萋认为,儿女之情,不宜急促,日久才会生情,成婚之事,暂可延后。” 事情的最后,就是她被强迫性安排到了陈怨府上。 “日久生情。” 清高的很 如约,林萋萋住进了陈怨的府上。 几日里,她始终没有见陈怨,做个小透明,让他忘记自己的存在。即使这样,两人依旧会有见面的时候。午后,林萋萋坐在亭子里发呆,手里摩挲着那青瓷茶杯,杯子小巧精致,刚刚装过热茶,上面还有余温。 “小姐,您要的琴来了。”林萋萋抬头,冲她微微颔首,双手接过琴放在桌子上,轻轻抚过琴弦,指间挑起,清冷的音律自她手下缓缓流淌,琴音说不上动听,却很小众,摸不到门路,清清冷冷的,像极了她这个人,以前那个开郎直白的小姑娘永远留在了那个时空,现在的她,更像是长白山脉上飘荡的一缕孤魂,若有若无的,也可说成,本该消融的冰晶,融化成水,没有温度。她正弹得入迷,琴弦突然崩断,抽打的手指泛了红,林萋萋不抬眼就知道是谁。 “弹的什么丧乐?”他言。 “二皇子好生雅兴,既然讨了您不喜,我退下便是了。”林萋萋没正眼瞧他,只是起身就走。 “本王不会娶你,你大可死了这条心。”陈怨凤眸微眯,习惯性的上下打量着。 要说这陈国除了皇帝陛下,人气最高的,当属眼前这位。这城中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陈怨,典型的美男子,眼晴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那一点微微的莹泽,冷凛之时,邪魅的像个妖精,惹得人又爱又恨,是众多女子削掉脑袋,丢掉名节,极度爱慕的对象,而她,却不屑。 林萋萋悠然笑了,话语间多了几分轻松和调侃:“哦?那还多谢二皇子不娶之恩,萋萋自当,不胜感激。”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从他身边走过,突觉脖颈一疼,银针不知何时划伤了她,操纵者,也正是身后连体温都难以察觉的无敌大魔头,“二皇子这是何意?”她不恼,依旧保持着原有的镇定。“你方才的语气,是在庆幸?你可知,这全天下的女人,做梦都想成为本王的人。”他语气勾人,贴在林萋萋耳边,银针却步步逼近她的喉管。 “我,就是例外。” 陈怨松开了她,银针自他手中滑落于地,他坐下了,坐在了她方才坐的石凳上,并且示意她也坐。林萋萋全当自己眼瞎。 “过来。”声音带有不可抗拒的魄力,她嘴角抽了一下,极浅的,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新泡的茶正散发着极不可闻的气味,萦绕在两人鼻尖,久久不散。“原来二皇子是个喜欢浪费时间的人。”她不由得吐露真言,一字一字,真真切切传到了他耳朵里,他却不气,反而自嘲般笑了。林萋萋不在多言,只是静静坐着,陈怨倒了杯热茶,挥袖就朝她泼去,她本能的躲闪开,茶水还是溅到自己的锁骨处,火辣辣的疼,她分明没有得罪他! 陈怨这个人,喜怒无常,真是让人心生反感! “二皇子何意?不妨直说。”她依旧是那般淡定从容,眼神中看不出一丝慌乱,“本王只是讨厌你这般无所谓的样子,清高的很。”林萋萋无语,难不成以后见他,都要装得疯疯癫癫的?她稍抬了下眉眼,“看来您不喜欢看到我,那我自当远离。”说着,行了个恭敬的礼,快步走回了宫室,只留一个关门声。 她刚坐下,小奴应声过来,惊吼一声:“您这是怎么了?”说着便拿起绢子给她擦拭脖子上的血痕。 “不碍事,你是何人?陈怨叫你来的?”她冷眼不理,那个魔头,能有这好心?“不是的,奴是二小姐亲自安排过来照料小姐的。”小奴还在仔细为她上药,她却呆在原地。是二姐…“原来是姐姐安排的,你可知她现在身体如何?”小奴摇头,继续涂药,“那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的话,小奴:如云。”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赏花宴 正值夏季繁花盛开,皇后设宴,邀请文武百官之女赏花,林家虽说女儿多,大姐征战四方,二姐重病缠身,老四在遥远雪域求医,这么一看,属实苦了老三。 “说是赏花宴,倒不如说是则妃宴。”林萋萋将邀请名录扔到一边,继续翻看手上的书籍,名录上不是什么贵家小姐,就是那些个皇子,明日还不知道能成几对儿。 果真,小姐们盛妆出场,举手投足,都像是精心设计过。只有她,远远站在一旁,倒真像是来赏花的。 各路小姐到齐后,皇后被几位身边可亲的小姐扶着走,甚是欢心。林萋萋则走到旁边,离皇后远远的,恐沾染不必要的麻烦。她站在台阶之上,手指抚过未开的花苞,看着看着,便出了神,手悬在半空中,丝亳没有注意到身旁已经来了人。男人站在她身侧,只见她身着一袭淡杏色长裙,头发挽起来用极普通的簪子束着,几缕碎发正随着风飘动着,甚是美绝。 男人向前迈了几步,脚下发出零散石子相撞的声音,林萋萋回过神,望向男人,行过一礼。 “姑娘…可是林尚书的女儿?”他开口,男声灿亮。 “不错,林家三女,林萋萋,有礼。”从未在皇宫见过他,林萋萋不知他是皇子,还是贵家公子,索性问了:“敢问您是…” 男人低笑一声:“叫我恳子就好,名分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也算平辈呀,萋萋姑娘。” 她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点头应到:“那好,以后见你,便唤你:恳子啦,你也可随意称呼我,名字又不是什么大事,对叭?”两人相视一笑,在这偌大皇宫,遇见如此坦白的人,也算幸事。还没谈多久,他便急着要走,“萎萋,先不说,我得先走了,不然一会儿就走不掉了。”陈恳言到。林萋萋颔首,目送他离开,自己也回到了人群里,只听皇后勃然一怒:“老五没来?!看来是平日里,历练的还不够,这次从荒地回来,竟还如此不知轻重。” 不觉间,已是正午,进了宫室,才看见陈怨的影子,他正坐在主座侧下席,悠哉悠哉品着茶,神情寡淡,道不出的意味不明。“怨儿,母后听闻,你对上次选妃之事并不满意,这次只要你开口,母后替你做主。”皇后威风极了,给了这个宝贝儿子天大的面子。 顷刻之间,他扫过来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依儿臣看来,这些个女子,还不如林萋萋。”话落,她身子猛的一颤,天大的讽刺。陈怨又补充:“噢,老五不是说要来选妃吗?为何不见他?他若是见了林萋萋,兴许会比我多看两眼。老五刚从荒地回来,眼浊。”四下议论声多了起来,只有她,静坐在软椅上,像与她无关一般高高挂起。 “多谢二皇子点评,萋萋满心感激,自当今日看出二皇子对我并无意,那还恳请皇后娘娘,在此断了我与二皇子的草率婚约。”她跪下叩首,等侍皇后发话,等来的,却是皇后心口不一的一句:“萋萋姑娘的坦率,哀家很欣赏,但这是圣上的决定,哀家无法干涉。”林萋萋冷笑,也不知道是谁刚才嚷着:母后替你做主。 好一个做主。 她站起身重坐回软椅上,垂下的眼帘,透露着几不可见的讥讽与嘲弄。自重新坐下后,她再无多余言语,只是用心想着自己的事,想着下回要如何设法解除了这婚约。赏花宴过,一切,又恢复了往常。 棋逢对手 自赏花宴之后,陈怨就整天待在宫室里。一大早,他便坐在凉亭中,只是发呆,什么也没想,一席墨青色长袍垂在地面,茶水在他杯中渐渐升腾,扩散。“叫林萋萋过来。”他低哑着说到,身后的小奴快步去了。 “你说陈怨叫我去?你可看见,他脸上是什么神色?”她疑惑问到。小奴摇头。林萋萋从软椅上拿起外衣穿上,便随小奴去了。她到了凉亭,站在陈怨的身侧,见他扶着头,看似十分疲劳,长长睫毛垂着,掩去眸中神色,他不住摩挲着银针,直到指尖泛红,才嫌弃般扔到地上,却依旧没有开口说话,保持着原有的沉默,没说叫她坐,也没说让她怎样,一言不发。 他忽然抬了头,正眼看着她,距离她不算远,有清冷的香气传来,“你可会下棋?”林萋萋愣了几秒,摇头表示不会,陈怨却饶有兴趣:“没关系,本王让着你。”最后她没得选,只好坐在他对面,小奴拿来棋盘,陈怨率先落下黑子,说好的让着呢?林萋萋也随着他下,一子一子,走得很稳健,一看就是高手,陈怨稍皱了下眉头,抬眼看她,女子端静坐在对面,目光扫着棋局,眼中闪过许多异样神色,他黑子最后落下时,就预示着自己已经输了。满盘皆输。 “你会下棋,方才为何不说?” 林萋萋展颜而笑,“只是怕许久未下,手法早已生疏。”一个手法生疏的人,随便下下,就可以让他陈怨满盘皆输,滑天下之大稽!一局棋持续了一个半时辰,阳光偷偷换了方向,照射在林萋萋半张绝美面容上,灼热的很,她忽的便想起,上次与他对坐,他泼了自己一身热茶的事,眉心不觉便紧了,双唇微抿,道不出的恼火瞬间袭卷全身。 “林大才女,在想什么?”陈怨看她又气又愤的表情,嘲讽般笑说着。林萋萋抬头,他已经拾起一把白子,递到她面前,她顺手去接,手刚触碰到棋子,陈怨悠然松了手,棋子一颗颗掉落在棋盘上,惊起树上飞鸟成群而起,而他,不紧不慢看她重新捡拾着棋子。有个男人以极快的步伐走到陈怨身边,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又以同种速度消失不见。 陈怨拍了下衣袖上沾有的少量灰尘,离开了凉亭,去了扶青宫。 “二哥!我老想你了!”人未见,语先到,是老五的一贯作风。陈怨坐下后,调侃说:“还是在荒地里待的时间短,你这性子,倒是一点儿也没改过来。”说着,把茶倒好,“何时回的京?”陈恳喝了口茶,应声回复:“咋日,正好赶上皇后设赏花宴。” “嗯?那为何昨日不见你?”陈怨稍带疑问。“我昨日,是去参加赏花宴了,我本想着,你应该会在,就从近道去了,正巧遇见个姑娘,生的那叫一个俊俏,后来听说,这主要是给皇子选妃的,我怕皇后给我找媳妇儿,就溜了。”话落,他随手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陈怨刚想问些什么,就听他感慨:“嗯~!还得是咱京城的糕点,好吃!”陈怨被他逗笑,又把糕点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次回来,便留在京城吧,别走了,父皇对你平安回来,也是极高兴的!” 陈恳听了后,笑容僵了,冷嘲:“我不,休息几日,我就出京,二哥你不必骗我,父皇对我什么态度,我自己知道,他…巴不得我死在荒地。”陈怨接话:“你若走了,我这边就真的没人了。” “二哥,你要争皇位?” “嗯。” 气血翻涌 “小姐,您多吃着点,这是林府厨子亲自做完送进宫里的,很是不容易!”如云说着,把菜饭又往她身边推了推。 已过一更,林萋萋在屋里踱步,许是晚膳吃的太多了,现在肚子胀的慌。又来回走了几圈,才打算休息,她坐在床边,解开外衣上的盘花叩,脖颈的白皙皮肤裸露出来,床边的烛灯忽的灭了,白色烟丝垂直升入空中,林萋萋拿起短刃塞进衣袖,小心走到门口,一个高大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她门口,透过薄薄的窗纱纸,人影伸手推门,林萋萋快速从暗格里拿出毒药,攥在手心里,门打开后,是个连面都没有遮的男人,说不出的熟悉,林萋萋捂嘴挥出毒粉,侧身跑出宫室。 “有刺客!抓刺客!” 林萋萋摸索着到了凉亭,夜色浓郁,云彩很重,今夜的烛灯都灭了,压迫感扑面而来,她深知,这个府邸,被盯上了。四面的杀气越来越重,眼晴适应了黑暗环境,方能看清些东西,林萋萋找到凉亭里的箭筒,拿出一支紧紧抱在怀里。迫不得已,她跑到了对面宫室,听闻是小奴们休息的地方,只要是个安全的地方,她不在乎。夜风吹过,摇晃着府内的丛丛树木,吹得窗棂簌簌作响,繁花细草随风摇曳,夜露滚滚,四周寂静极了。林萋萋四下回头,走的很慢,手突然被拉住,强大的力度自臂弯传递过来,天旋地转之间,人已经被抵在墙壁之上。她拿起箭朝他刺去,他手腕轻转,箭,折断于地。 “你为何出现在这里?谁允许你进来的!”他眼中透着寒光,似两把利刃直射进她心底,看得她心慌。“二…皇子…我不是,有刺客,府里进了刺客,真的,我没开玩笑。”陈怨始终低垂着头,身上的煞气自他骨子里迸发而出,林萋萋缓缓抬起手,想要挣脱他,刚一触碰到他的肌肤,心里猛的一震,这个人,他的身体是冰的,没有温度。 陈怨抬起头,四目相对,他面上透露着疑惑,目光定定看着林萋萋握住自己手腕上的纤细小手,手指骨节很小巧,带着淡淡的红,受了些惊吓,她的手在抖。温暖自她的手上传来,身体顿感一片温热,气血在体内翻涌,真气自经脉逆流而上,他顾不上太多,一手扶上她的腰,把人抱进怀里,头埋进她的颈窝,贪婪汲取着她的味道,林萋萋愣了一下,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放在何处。她还在发愣,肩头顿感一凉,外衣顺着脊背滑落,她的理智瞬间回归,双手捶打着陈怨的背,“二皇子,请你放开我!”他并没有理会,只是收紧了林萋萋的腰身,滚烫的面颊自下而上寻找着,在她玲珑耳垂上落下轻柔一吻,如电流一般的酥麻感直击心扉。 “陈怨!你清醒一点!”他只是收紧双臂,好像要将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林萋萋只觉胸膛内的空气被一点点压缩,窒息感麻痹了她的神经,直到… “呜…痛。” 林萋萋吃力的抖出藏在衣袖间的短刃,用最后的力气刺向他,陈怨松开她,夺过短刃,此时的他,才恢复少许理智。林萋萋大口呼吸着空气,脸色很不好。“林萋萋,你今日刺杀本王两次。” “……” 他真好意思。 “我只是自卫而已,不是有意而为之。而且…府里有刺客。”说着,她打了个寒颤,捡拾起掉落的衣衫。陈怨别过头,“进屋。” 他的卧房很清洁,摆设也很简单。“那你怎么休息?”她问。 “睡你的,管那么多。”他轻掀眼皮,似笑非笑,“怎么,怕了?” “那倒没有。”林萋萋覆身上床,裹上被子,顺便把头也蒙起来。陈怨上前,拉上床幔,空气密闭下来,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被子上,有他的味道,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林萋萋伸手抚上脖颈,两个还在灼热的吮痕…… 陈国军师 已过了早膳,林萋萋还窝在被子里睡着,睡得很熟,一手搭在床边,另一只举到了头顶,睡姿很随意。陈怨用过膳后,在屋外站了许久,眼看日过半边,也未见她出来,索性进了屋。透过薄薄窗纸,阳光直射进来,扑了一地的暖意,顺着半开的床幔,女子安静睡容尽显眼底,陈怨步步向前,走到床边,把床幔拉紧,手指抚过绵软纱布,在泛着青的流苏上停留半刻,而后,落手。 “怎么跟猪一样。”陈怨碎碎念,退回门外,悄然离开。日过半梢,已是午后,林萋萋扶着额头坐起身,拉开床幔,想着直接走出去,自己却只穿了一件薄薄内称,实在不合理节,如果穿陈怨的衣服,又怕招来口舌,思来想去,还是拿起搭在椅子上的黑青色外衣穿了。宽宽大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像极了小朋友偷穿家长的衣服耍酷。 “醒了?”她刚一出门,就看见他背对着自己,靠在距离自己几丈远的柱子上闭目思索,林萋萋应声回复,“嗯,我…先回宫室了。”她迈着焦急的步子,快速从陈怨面前走过,他掀了掀眼皮,略带欣赏的打量着林萋萋,“这衣服穿的不错。”林萋萋僵住步伐,回头看他。 “我一会儿会叫人把衣服清洗好送回去,二皇子不必担心。”林萋萋解释。他一个快步,拉住离开的林萋萋,她愣了,大白天的,他又要干嘛?只见陈怨双手环住她的腰,在她身后摸索到那两根带子,理到前面,系了个结。“这衣服是这么穿的,懂?”系上了带子,显得她整个人身材比例特别好。 “我一会儿就换下来了,系它干嘛?” “穿着,好看。” 两人说话之际,陈怨的贴身护卫从侧门进来,看见林萋萋身上的衣服,顿时惊了,手在半空中比比划划,林萋萋侧头看他,他不是会说话吗?“可把原肆憋坏了,林萋萋,还不打算拿解药?”林萋萋站在一边,黑色长袍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映出龙纹,“解药?他就是刺客?!” “所以,解药。” 她低了头,这毒又不是她配的,她上哪找解药去? “二皇子怎会没解药,您不是号称天下无所不能吗?难不成,是我听信了传言?”她句句说的干脆,身旁的小奴应声听着,面面相觑。陈怨朝她迈了几步,“话,要好好说。”说罢,扔给原肆一个药瓶。林萋萋冷笑,转身回了宫室,“衣服不准换。” “……” 许是睡的太多,今天破天荒的出了门。来这府上也有小半月,她却连大门都没踏出去过,只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罢了。下午起了风,林萋萋在长袍外面添了件外衣,走在碎石铺的路上,石子相互碰撞,沙沙作响,不知沿着这条路走了多远,青怨府已经被甩得很远。风吹得树枝摇晃,厚重的云彩遮住了阳光,天地顿时昏暗一片。林萋萋不时打量四周,步子凝重起来,暗自运气,却一点内力也提不起来。 糟了。 她猜的没错,在她停下脚步时,后面突然冲出人来,她转身躲避,动作灵敏。黑衣男子目露讶意,随后再次出剑,冲林萋萋刺去,失了内力的她,与不会武的人无异,还没过上几招就败下阵来,最后被黑衣男子一记手刀打晕,再次睁开眼,人已经被绑在了柱子上。 她打量着四周,像是牢房。小奴见她醒了,立马报告给了他们主子,脚步声随之传来,林萋萋抬头看,这人目露奸险之色,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开口,是极具特色,类似女人的细言细语。 “哟,小妞儿长的倒是标志。”话落,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仅剩余的小胡子,上下打量了林萋萋一番,大摇大摆坐下,“你要是想活命,就告诉我,那一夜,陈怨练的是什么神功?”林萋萋冷笑了一声,“愚昧,他怎么样,我怎么知道?况且,这门婚事,本就不是我所愿,我恨不得抓紧解了这婚,对于陈怨,一个粗鄙之人,我又怎么会去了解他的事情?”男人撇嘴点头,似是有些相信。“巧言善辩,就当你不知道,小爷我最近,也是许久未见如此绝妙女子了。”话未落,他眼中的欲望却已溢出。 “啧,二哥,你下棋就不能专心点?”就在林萋萋走后不久,陈恳来了府上找他闲聊,也就在刚开始下棋时,原肆告诉他:林萋萋被绑到了李巧的府里。陈怨撤回目光,落子,却迟迟不回手,而后,转身离开,棋子在他手中滑落于地,敲击地面叮咚作响,他人却已经走远,“喂!急什么啊,也不招呼一声。” 李巧步步紧逼,她一双眼死盯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这女人啊,可别长的那么凶,是叭?”说着,松开自己的衣领,大手一挥,她的外衣散落一片,黑色的长袍在昏暗灯光下,显出龙纹,浑身金灿灿一片。“你…你怎么会有这衣服?!!”他惊得语气发颤,指着林萋萋不可置信张大了嘴。这衣服以金丝缝制,持此之衣,可与皇帝平起平坐,普天之下,只有继承人太子,陈国军师,边将七皇子有这身衣服。 陈国军师…是陈怨?! 他愣了,站在原地许久,才缓过神,那丑陋的脸色依旧,这就是传说中的:色胆包天。李巧解开她身前带子,衣服立马散开,形同虚设。他扑上去,扯下了衣服,她半个身子裸露在外面,只剩一件内衬。林萋萋越抗拒,身子越是绵软,李巧这个花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迷香。她竭声喊到: “陈怨!” 话还没落地,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倒下,头后流出鲜血,陈怨极快走进来,首先看见的,就是衣冠不整的林萋萋。他上前扶正林萋萋的衣服,解开绳子,女子已经没有了理智,跌倒在他怀中。陈怨将她一把抱起,快速离开。一路回了宫室,她就以极为暧昧的姿势靠在那个大魔头怀里,直到下马车,都没醒。 小医夸他帅 马车在府前停了许久,都没见人下来,车内传来一声唤,小奴上前拉开车幔,映入眼中的,是身穿黑色长袍的女子,头发凌乱,面颊绯红地靠在他们王上的怀里,陈怨的手支撑在软椅边,面上,是不改的淡定。 他下车,将林萋萋抱回了宫室。 夕阳毫不吝啬地直射在她面容之上,她安静又祥和的睡着,如云在身旁照料,直到深夜,也没见她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于是大胆伸手探了一下林萋萋的额头,一丝温度也没有,如云将手指放在她鼻下,猛然,像是受了一万分的惊吓,连着退后几步,跌倒在地上放声哭嚎。 “小…小姐…没气了?…” 门口守着的人应声进来,看着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如云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死活就往陈怨的宫室跑,不过半刻,府上大部分人,全集中到了宫室里,陈怨伸手把了她的脉象,极缓,极轻。 那一夜,全城的名医全到了青怨府,声势极其浩大,见了此女的太医纷纷摇了摇头,“老臣只能先施针护住她的心脉,至于…王爷请做好心理准备。”陈怨见太医如此,面露惨白之色。“赵太医就没什么办法可以保她吗?”陈怨问。 “此女不像是生了病,其心肺功能极其衰弱,若真想救她,就请极寒地里的医仙出手吧。”这极寒地界住着一位老医仙,其医法无人能及,只是这极寒地离这陈国可谓十万八千里,想毕医仙赶来,林萋萋连尸骨都剩不下。 不过三日,青怨府便来了人,据说是来自极寒地界的小医,按师傅命令来此治病的。 “二哥,听说你府里出了事,我来瞅瞅。”说着,便大摇大摆进了府中,这时候,小医已经施完针,熬好药,准备离开了。她白纱遮面,长长的头发用簪子挽起,身后背着一个大药箱。陈恳上前拦住她,“你是何人?”小医没回复,只是绕过他径直出了大门。“不是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啊。”陈恳伸手便捞住了小医的药箱,将人硬生生拽了回来。小医有些气愤,回头看他,陈恳趁机撩开她的面纱,她皮肤白皙,没有瑕疵,一双眼水汪汪的,纵使她美的惊艳,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之感。陈恳还沉浸在女子绝美的面容上,她小巧精致的手已经悄然摸上他的后腰,只是轻轻一按,力度不大不小,却是痛的很,陈恳哎呦一声扶住自己的腰,接连退了几步,小医上下打量他一番,目露同情的“啧”了几声,又叹了口气,离开了青怨府。 几日里,小医每天都会来亲自熬药,每种药材都是这城里人叫不上名字的稀罕物。就这样喂了好久的汤药,林萋萋才醒过来,而这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放血。林萋萋的三根手指被依次划破,鲜红的血液滴在碗中,溅起朵朵血花,直到血液凝固,小医才上了药止血,。“此女之血,乃千古药材之结晶,小医认为,这血,若溶于水,则可止渴生津,去除胃痛,若溶于药,则可事半功倍,神功将至。”说罢,便将这血放在了一边,扶着林萋萋躺下,顺手将一封信从袖口抽出,藏在了她枕下。临行前,嘱咐了药的用量,便离开了。 面纱被某人抢走,她显得有些局促,小医背着药箱迈出了青怨府的大门,刚要上马车,就听身后传来口哨声,“去哪儿啊,用不用我送你?”陈恳倚着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用不着你管。”小医白了一眼,进了马车坐的倒是坚定,“我们走。”她声音似天籁,极为动听。等了许久,也不见马车动弹一下。 陈恳上了马车,坐在她身旁,“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马车是我的?老张,启水小店。”马车应声启动,小医看了他一眼,“简直就是无赖。” “什么?你说我长得帅?谢谢啊。” “……” 他乃水中月 启水小店,开在镇中心的糕点铺子。“你把我带到这儿干嘛?”小医将药箱重新背起,准备下车,手腕忽然被拉住,那双手上,是长年征战留下的老茧,甚是粗糙。“长年打仗,这手也顾不上护着。” 小医随着陈恳进了店,店铺不大,上下两层,东西方各有雅间小阁楼,装修淳朴又老旧,陈恳忙着和店掌柜说话,小医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她是个极安静的人,安静的,有时会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她凭窗而望,目中清愁的模样,似零星几点,惊起了片片波澜。等了许久,陈恳才端着盘糕点坐下,“这是桂花小年糕,让你尝尝,我大陈国的美味。”说着,就一个劲儿把年糕往小医面前推,她不喜甜,便象征性尝了一口,年糕软软糯糯的,混着桂花的淡淡清甜,不甜又不腻,她惊喜的看了一眼陈恳,“它叫?桂花小年糕?很好吃。”剩下的几块也被她塞进了嘴里,吃了个半饱,她重新背上药箱,准备返回极寒。 “我们有缘见。” “临走前,把东西还给你,伸手。”他言。 两人同时伸出了手,小医接过了她的面纱,同时扔了一个小药瓶给他,“我自己配的,关健时刻,可急救。”话还没落地,她就已经走远,混入了人群中。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宫室传来,林萋萋这回有幸捡了条命,却落下了严重的病根,她打开信件,是小妹写的: “听闻姐姐病了,特此下山寻药的小徒出手相救,姐姐定要安心养病,暮暮会尽快出山,到时常伴姐姐左右,愿,早日康复。” 林萋萋心里犯嘀咕,极寒地离这儿这么远,小妹是怎么知道的消息,并且让她徒弟及时赶来的,这事件的前前后后,未免衔接的太过自然了,但仔细想想,又有很大的疏漏。“如云。”她唤了一句,见小奴进来,便轻声询问:“我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如云应声回复:“是二皇子,小姐这些天,二皇子时常就会来询问您的病情,他请了全城全皇宫的太医来给您搭脉瞧病,这件事轰遍了整个陈国,以及周边小国,都来主动给您瞧病,为的就是一睹您的花容,到底是怎样的人,才值二皇子如此……” “够了,别说了。我阿父那边,可有询问此事?” “是老爷传书到了极寒地。”如云一一回复后,便退下了。林萋萋看向窗外,阳光正好,温暖又恬静,让人不自觉直了眼。她现在有些看不清陈怨了,当时他大殿拒婚,何等猖狂无理,后又多次索她性命,现在又反过来救她,甚至动用了慎台城里的人。 “慎台城岂是你我就敢请的人,你太莽撞了,怎么能为了她,动了城里的人?!”蒙面男人一口浓重乡音,站在陈怨旁边,指责着这位连皇帝都不敢招惹的宝贝二皇子。陈怨坐软椅上,心思飘忽不定,在听闻林萋萋病重后的焦急,是他前所未有的,那一刻的心情,他自己也说不清,最后只当是不想人死在自己府里,加上一丢丢的同情心。 “慎台城是唯一能与极寒地连系到一起的组织,我只能选他们,至于后果,我会一个人承担,不用你操心。”他话语中,有几分不屑和漫不经心,“况且,我找到练成神功的方法了。” 蒙面男人露在外面的眼睛亮了又亮,“什么方法?” 陈怨喝了口茶,“林萋萋的,心头血。”他等蒙面男人惊喜一阵子后,再次开口:“她这次服用的珍贵药材数不胜数,她的血,可助本王,练成神功。”话后,蒙面男人上前一步坐下,“可要除掉她?” “本王会让她,心甘情愿。” 万分柔情 在床榻上卧了半月之久,她方可走动走动。“小姐,奴扶着您吧!”如云扶着林萋萋出了宫室,此时的府中,已有了夏的影子,白天逐渐变长,府中的树木疯长,树叶一天比一天茂密,林萋萋伸手触摸花苞,小小的一个,不知怎的,眼泪簌簌落下,还有几滴因为自己的倔强,硬生生憋红了眼眶。 “舍得出来走走了?” 她身子抖了一抖,眼中含着的泪大颗大颗滚下,林萋萋下意识回头望去,他在阳光下,是那么耀眼,那么遥不可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委屈,也许是因为上辈子的心酸吧。林萋萋迅速背过身,将脸上的泪痕擦净,“为什么哭?”陈怨身形快捷,此时已经近了她的身。林萋萋猛的一退,惊异地看着陈怨,理智瞬间回归,向后退步,“没什么,还要感谢二皇子的救命之恩。”她恭敬行了礼,准备离开。 “感谢?要如何谢?”他在林萋萋身后,调侃着问到。“二皇子想要我如何谢?”林萋萋站在距离他五步之外的花坛处,风吹乱了她如瀑的长发,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让人忍不住对她疼惜。 “养好你的身体,才好完婚。”陈怨直视她的目光,传递着前所未有的柔情,林萋萋别开眼,“这算哪门子道谢。”不等她小声嘟囔完,陈怨已经走远了。她却还站在原地,脚像被钉住了一般,是因为他方才说的那句话,完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拒婚是他,现在要求完婚的也是他,想方设法赶自己出门是他,如今万般柔情又是他。 虽说病好了,但身子还是十分虚弱,偏偏这时候被召进了宫。与此同行的,还有刚好顺路的礼部尚书郎赵良嫡女姝含小姐,二人一同走向皇政宫。“姝含见过林姐姐。”她声音纤细又婉转,是多年唱戏练出来的底子,“姝含妹妹不必多礼,你可知今日皇帝召人进宫所谓何事?”隔了许久,才听到她一声娇滴滴的唤,答非所问,“好久不见呐,陈怨哥。”林萋萋愣了一会儿,一看便知,这姝含对陈怨的心思,她出于礼貌,还是行了礼,双手搭到一起,双膝慢慢弯下来,突觉手臂被支撑住。 “你身子刚好,何需多礼?”陈怨扶住了林萋萋比手臂,之后十分顺其自然的将手握在了她的肩,十分温柔:“可有不适的地方,我与父皇提,你大可回宫室休息。” “那个…陈怨哥,皇帝陛下应该等急了,我们抓紧过去叭。” “本王何时听过他的话?” 姝含不敢多言语,抬脚便走了。“她走远了,二皇子可以不必伪装了。”陈怨皱了眉,一见便知是动了怒,眼中温柔却不减,“依你看,我方才是为了摆脱她才关心你的?”他别过脸不去看林萋萋,一副傲娇模样。“不然呢?姝含妹妹对你的感情,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就是拿我当挡箭牌。” “噢,随便你怎么说。”他想了想,又补充:“我可没凶你,别一会儿又哭了。”陈怨喃喃自语。 未过门的妃 懒得理他,林萋萋越过他往皇政宫走,刚进了宫,就见皇帝无比威严地坐在龙椅上,她走向前跪下叩拜后,稳稳坐了下来。“听闻萋萋姑娘大病初愈,现在可有好些?”皇帝问。“已无碍,多谢陛下关心。” 过了好一会儿,陈怨冷脸进了宫,每走一步,都扫过浓重的阴郁,就连皇帝也没给好脸色。他径直走到林萋萋身旁坐下,姝含连忙告知:“陈怨哥,你的座位,应该是这里。”她用手指了一下皇帝侧坐的高台之上,已放好茶水的金璧桌。 “本王想坐哪儿,用不着你管。” 最后进来的,是刚处理好公务的太子陈烨,他尽了该有的礼分后,竟还回头看了一眼林萋萋,那一眼,意味不明。陈怨微皱了眉,直挑话题,“父皇,今日您召集了这么多人,所谓何意啊?”语气中夹杂着多许不耐烦。皇帝叹了口气,“林爱卿给朕上了书,萋萋姑娘已经在陈怨府上侍了三月之久,也没有如期成婚,如今,林家亲手悔了婚约,今日,便是林萋萋重选之日。” 听了这话,林萋萋不禁身子一震,这么看来,太子方才那一眼,算是邀请喽,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主动权竟也可以握在自己手里,想到这儿,她腰板直了直,站起来谢主隆恩,“萋萋在此替林家谢过陛下。”随后,她回头望去,台下人,多数投来期待的目光,这林大才女到底会选谁,是皇帝后选之人陈烨,还是腹黑得宠的隐藏军师? “陈吟将军到……” 皇帝笑着站起身,所有人弯腰行礼,这就是边将七皇子——陈吟。 “哎呦,回来就好,吟儿快坐。”前半月的边月之战,陈吟以三万劣军战胜敌方六万精良骑兵的以少胜多之计,可谓是传奇了,现掌任陈国五部军队,其权力无人能及。林萋萋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年少有为的将军,他很英气,莫明又觉得温柔可亲。 “七弟刚从边域回来,想毕也是劳累,萋萋姑娘,定要今日选夫不成?”陈怨话是带了些醋意。 “自然不会,选夫之事,暂且放一放。”她随声说到,内心自是不喜的,她巴不得快点离开陈怨。林萋萋回到座位,心情一直有些低沉。陈吟自她坐下后,目光就没有偏离过她。女子秀雅绝俗,有一股轻灵之感,额前的发丝随风飘动,极是冷艳动人。林萋萋忽然抬眼,撞上了他还没来得及整理起来的欣赏与炙热。 她抿了嘴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脸忽然被转了过来,“这么快就有新的人选了?”陈怨用手轻捏着她的脸,凑近,在她耳旁言语了几句,又宠溺摸了摸头,重新坐正了身子,林萋萋脸上一红,低低骂了句,再没看他。 散场后,林萋萋走的有些慢,许是身体有了不适。 “林小姐。” “诶,陈将军,你还没走啊。” 两人站在宫前聊了许久,陈怨不知何时来的,一把拉过林萋萋,“是七弟啊,你刚回城里,也许不知,她呢,是本王未过门的妃…”他话没在继续说下去,陈吟自是了然于心。 如此主动 也许是为了多见见陈怨,姝含有事没事总往青怨府跑,理由也很简单,找林萋萋闲聊谈心。 “林姐姐,你和陈怨哥相处了这么久,应该知道他的喜好吧?”姝含用手撑着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射进她心底,“我与他相处的再多,也不及姝含妹妹半分啊。”林萋萋倒满了茶水,递到嘴边。 “林姐姐怎么知道,我和陈怨哥是青梅竹马啊?” 她弯唇一笑,将茶水灌进嘴中,顺着姝含的话,继续问了下去,“那你们这么熟,应该比我更知道他的喜好吧?”她单手托腮,一副看戏模样,看着姝含脸上闪过多种异样神色,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林萋萋再次笑了,笑的极其讽刺,看着姝含的目光,一寸寸冷了下来。“姝含妹妹的心思姐姐一看便知,你呢,也不必天天往府上跑,敢问这么多天,你见到陈怨半个影子了吗?”还没见姝含回复,陈怨便进了凉亭。 她见了陈怨,心中猛然生起一丝玩味的心理。林萋萋上前挽住陈怨的胳膊,用小女生语气奶奶地说:“回来啦,今天这么早出门,以后有什么急事,一定要和我说一声哦,不然我真的会想你,你不想我吗?”说着,就将双臂搭在他优美的颈项上,笑容十分灿烂,陈怨愣在原地,嘴角勾起一个僵硬的笑,点头,语气温柔,“怎么,昨晚没睡好?还是我压到你头发了?”林萋萋顿感脸上一红,却只是浅浅笑了。姝含倒吸了一口冷气,大步离开。 “姝含妹妹有空常来哦~” 见人已经走远,她立马松开了陈怨,向后退了几步。陈怨低头笑出了声,“刚才不是挺厉害嘛?怎么,说完话就害羞了?”林萋萋抬头看了眼,摇头,“谢谢配合,我只是觉得姝含每天跑到府上不合适,所以…”她话还没说完,陈怨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面前,双手环住她的腰,头埋在她颈窝,呼吸有些凝重。 “所以,你吃醋了?” 林萋萋双手垂着,应声否定:“没有。”她只觉身子一倾,人便被抱了起来。“陈怨,你干嘛?大白天发什么神经?!” “难得夫人今日如此主动。”说着,就往卧房走去,“放开我,况且,我们又没拜堂成亲,现在这算什么?” 陈怨将人轻放在床上,扯下自己的外袍,抱着她在床上躺了下来,剩下什么也没干。“乖乖午睡。”躺在这个大魔头旁边,怎么可能安心睡觉?他缓缓挣开眼,对上她的视线,覆身便吻了上去,她柔软的唇美好的让人一经触碰,就无法自拔,陈怨在她的唇上轻柔辗转,撬开她的唇齿,吮吸着,那从未有过的快感,手从她的下巴,轻抚到耳后,感觉到她的挣扎,他终是放开了她,眼前暧昧被无限放大。 “萋萋,你跟了我吧。” 她眼中神色不定,别过头不去看他,“不愿意…”她鼻音有些重,陈怨知道,征服她这样的女人急不得,凡事要慢慢来,她那般聪明,谨慎而又小心,怎么可能会答应跟了他。 但对于林萋萋,他真的把持不住。 齐聚太子府 林萋萋掐着时辰带如云出了府,几乎与陈怨回府的时辰完美衔接,“小姐,我们今日都已经出府三次了,您到底想买什么啊?”如云忙着擦拭林萋萋额头上的汗珠,“呃…我突然想起来,镇东那家铺子的布料不错,你随我去看看。”她边说边往门口瞟,见陈怨进来,她便绕过假山,错开视线,悄然出府,陈怨垂眸低笑,“原肆,跟着她。” 铺子不大,林萋萋随意挑了一匹布,现在正慢悠悠走回府,“小姐,依您的速度,我们怕是过了晌午,也走不回府上啊。”林萋萋没回话,继续顺着街往回走,一辆马车从拐角驶出,实相的人立马让了路,车夫停在路中央,车里的人穿着淡金色袍子大步跨了下来,径直朝林萋萋走过来。 “你身子可还好?”太子陈烨伸手握在林萋萋肩头,她侧身躲过,眼神中充满排斥。“承蒙太子殿下惦念,已无碍。” “可愿去我府上坐客?”陈烨一脸真诚,言语间,像对待好友一般亲切随和。“萋萋恐难接受您的邀请,今日,本打算回家里探望,改日定登门拜访。”她屈膝行礼,陈烨挑了眉眼,“无妨,既然是回家探望,那也就不急了,萋萋姑娘先去我府上喝杯茶水,吃些糕点,到时,我命人将你安全送到林府。” 这是非去不可了。 她点头,被陈烨扶着上了马车,一路上,他们没有沟通,车子行驶的平稳,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 “太子府”三个字明晃晃刻在牌匾之上,丝毫不加掩饰,两边墙围上刻着龙纹,加上这颜色的衬托,显得极为嚣张气盛。 两人并排进了府。“萋萋姑娘可喜欢我这太子府?”她装模作样环视了四周,阁楼下面是人造湖,上面漂着琉璃莲花灯,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多种光彩,鱼儿在水中成团嬉戏,她偏头,花藤顺着竹竿往上爬,整面墙都被绿色遮盖住,可谓一绝。 “萋萋惶恐,如此静室之地,我不敢评论。” 进了宫室,太子亲手沏了茶,她只垂着眼帘,听着茶器碰撞的声音,叮咚作响。“上次在皇政宫,你不是要选夫,现在可想好了?”太子至今内室空虚,他想收复林家,就要先从林萋萋入手。但此人并非看上去这般温文尔雅,在几年前的征战中,他提出极为冒险的引兵计,险胜敌军几万精兵,如此缜密的计谋,若真出自他手,那这人当真深不可测。 “儿女之事,从长计议。” 几杯茶下肚,有人上前通报,太子脸色变了变,冲小奴使了个眼色,小奴出门时他又再次开口:“宣。”陈烨整理了神情,像换了副面具,笑着出门迎接,“哎呦,稀客啊,七弟今日怎想着来我府上?” “自然是与大哥叙旧。” 林萋萋起身行礼,却被陈吟一把制止。“听闻萋萋姑娘身子才有好转,大可不必如此。”三人围坐在一起,气氛逐渐变得微妙起来。陈烨不动声色,偶尔会看她,而陈吟更像是禁了言,一声也不吭,到最后,连茶也不肯喝了。林萋萋夹在两人中间,满脸写着:不关我事,都别看我。 “七弟近日,倒是清闲的很,父皇没给你谋个一官半职?” “刚从疆域回来,气候方面,还没完全适应,今日才出来走走,就想着来看看大哥。” 陈烨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叫人撤了茶换成糕点,饶有兴趣问:“萋萋姑娘,你猜一会儿谁会来?”也不怪太子如此问,今日的太子府,确实格外热闹。 “我觉得…” “本王的夫人来了太子府上,本王当然要亲自接回去。”陈怨眼神凛冽如寒冰,他生气了。 “跟我走。”他一把拉过林萋萋的手,却被人呵声制止。“二弟且慢,这好不容易聚齐,我们不妨坐下说说。” 说你妹。 “大哥好生雅兴,那你和老七好好聚,我带我夫人先走了。”陈怨咬了牙根,夫人二字说的清晰极了,握着林萋萋的手也越发的紧了,“那萋萋姑娘留下也可,她不是说打算重新选夫?” 陈怨哼笑,松了她的手,率先坐下,“那便选好了。” “既然如此,就请各位移步吧。”太子陈烨领步在先,几人去了书室,陈怨拉着林萋萋走在最后面,他对林萋萋万分柔情,这不像是装出来的。经过大门口,陈烨才看见在门口来回踱步的老五。 “老五?为何不进?” 老五从小怕他,即使自己没做错什么,也怕。“我…这不是听说,他们都来太子府坐客了,来赶个热闹。” “今日这当真热闹啊,还有谁要来,都一并进来好了。”陈烨挥了挥衣袖,很是神气。 书室里,几个大男人坐在一边,有人借着打量四周的功夫看她,有人自打进来,就低垂着头,更有甚者,目光灼灼,看了就不撤眼了。 “这人也齐了,萋萋姑娘,挑吧。” 她抿了唇,怯兮兮的,惹得人怜爱。“按照家父的期愿,二皇子,是最佳的人选,但这桩婚事,并非是我所愿,其他人,萋萋没有按触过,待过些时日,我定会做出抉择。”这段话说的行云流水,给了所有人答复。 “萋萋姑娘这话说的,把我们全推的干净。” 今日多位皇子齐聚将军府,太子有些不喜。首先陈吟的到来,就引燃了这导火线,上次陈吟与林萋萋聊的甚欢,已经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然后陈怨就不请自来了,说来也怪,自从林萋萋病好了后,他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天天夫人长夫人短的,最后连不愿凑热闹的老五——陈恳也来了,事情,开始变得微妙了。 泼出去的水 熟睡一夜,林萋萋很早醒了,她也是昨日才知道,陈恳居然是五皇子,不得了,起初还幻想能与他成为朋友,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貌似都与她有关,最怪的,也就是这位太子殿下了,先前没有与他过多言语,而他的表现,好像和谁都能聊的来一样。昨日如何从太子府回来的,她已不知,许是太累,直接昏睡过去了,探亲的事只能延到今日来进行了。 林萋萋带了些东西回了林府,她刚一下马车,就看见林悠悠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目光灼灼,正低头摆弄着什么,她轻声走到他面前,林悠悠冲上去抱住了她,哭声一片,“阿姐…呜呜…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呜。”她轻抚林悠悠的头,蹲下来用手擦净了他的泪,笑容很灿烂,轻轻柔柔问:“为什么啊,为什么悠悠觉得阿姐不会回来了?” “是…是阿母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姐已经是陈家人了,就不会回来了。”林萋萋身子猛然一震,望着他的目光染上几分薄凉,母亲不待见她,从小就是。二姐体弱多病,母亲把所有补品全给了二姐一人,长大了,也不可必免的成为了争夺权利和金钱的工具。 “以后阿姐会常回来的…” 进了屋,就看见林苔言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年纪大了,宫中的琐事还需要他妥善处理,就这样操劳了一辈子。阳光从窗子照射进来,地面被染得金灿灿一片,林萋萋嘴角勾出浅浅的笑,有些勉强,她走到窗边抬手关上了窗子,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很清晰。 “萋萋回来啦。”苍老的声线传过来,带着微微的颤音,让人心疼。 “阿父,吵着您休息了?那我先…出去了。”林萋萋大步离开,“你阿母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那个人心直口快,你要多担待一些。” “怎么会…”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就已经没了她的位置。风吹得窗子吱呀作响,抬头,变天了。 伸手推开门,清一色的黄梨木映入眼帘,有些许压抑,屋子里放着还没来得及修理的桌椅,各色各式的花盆摞的老高,断掉的箭以及那纯白的箭羽洒落一地,架子床上挂着的软烟罗纱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她侧身进了屋,踩着断箭,找到了梳妆台上被一大堆杂物压着的木质小盒子,林萋萋使劲儿拽了出来,杂物向她倾倒,她却下意识护住了怀里的盒子,东西硬生生砸在了她脊背和胳膊上。 “嘶…疼。” “你进这里做什么?”女人声线很细,“我回自己的房里,难道不可以吗?”她有些恼了,半年不过,屋里就被堆成了这样,真拿这儿当仓房了? “屋里没收拾,你不是也不回来住了吗,放些杂物也没什么,这府上杂七杂八的东西本来就多,放你房里…”话语被打断,“阿母真会过日子!” 盒子被紧紧抱在怀里,身上的灰尘她理也没理,径直出了府。她没上马车,这么远的路程,她打算走回去。 林萋萋抱着盒子,慢悠悠走着,说实话,她不知道怎么走,但又总觉得自己能走回去。 “跟我走吧。” 手被人拉住,换了方向,继续慢悠悠走着,只不过这次换成,他拉着她走。 没有家了 男人紧拉着林萋萋的手,他的手温暖极了,让人很安心。她就这么由着他走,皇宫的影子也渐显眼底。 “委屈了?”他忽得停住了,直视林萋萋的目光柔情泛滥。 陈怨轻轻抹净她脸上的灰尘,丝毫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么的温柔,他的手停留在林萋萋脸上,拇指摩挲着她的眼角,拭去残留的一抹泪痕,眼中闪过多种神色,是心疼,是气愤,是疑惑。以前从未见她如此伤心,此时的陈怨,恨不得替她伤心,恨不得将林家千刀万剐。 他的心,化作了一汪水,被人紧紧攥在手中,再无翻身之地,陈怨弯下腰,凑到她面前,她眉心皱得很紧,眼眶红红的,他忽然的靠近,林萋萋脸上不禁染上一层潮红,像极了一只乖巧的白兔,让人忍不住欺负。陈怨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偏头轻吻着眼前的人,他可以感受到林萋萋的身子一寸寸软了下来,与之前不同的,她这次没有抗拒,陈怨的嘴角突然闯进一股子咸涩,他立马起身,无助的像个孩童一样,紧张到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她哭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萋萋,你…你打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了,行吗?”他卑微的恳求着。 “连你也欺负我…”林萋萋用力推开他,连着退后几步,收紧手臂,抱着怀中的盒子,缓缓蹲在地上,上辈子自己掏心掏肺,最后还是死的凄惨,而陈怨……杀她时,眼都不曾眨一下,由此可见,他是有多么冷酷绝情,现在的温暖柔情,暧昧关怀,不过是为了下一次死时,依旧不能瞑目所做的铺垫。 “萋萋,我带你回家。” 家?她现在哪儿来的家啊,她是被泼出去的水,林家不要她了,她已经没有家了。现如今,青怨府,可算是半个安身之所了,对于陈怨,林萋萋只觉讽刺,差一点儿,就又要走前世的老路了,不知现在,自己已经偏轨到什么程度。 “家。嗯。”她最后妥协了。 陈怨眼前豁然开朗,目光又回归了原本的柔和,拉着林萋萋往皇宫走,她回头望去,眼中是一片茫然与孤寂,顿住脚步,林萋萋松了手,本在怀中抱着的盒子重重砸在地上,盒里的一张张纸页被风吹散,混着沙尘,朝来时路卷去,不留痕迹。 回了宫室,已经是下午了,小奴放好热水叫她入浴,林萋萋站在窗前,黑发如瀑,长度已到腰。 “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奴给您请太医。”如云见她愣神了许久,怕她会着了凉,轻声询问到。 她回身,脱衣进了池子,水温刚刚好,遣散了小奴,一个人安静地泡着,鲜艳的花瓣漂在水面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水没过她的肩,眉梢,头顶,她整个人躺在了水池底,感受着肺内空气被一点点压榨干净,强大的水压以极快的速度搅碎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皆是冰凉一片,林萋萋猛然从水中冲出,伏在台子上大口呼吸。 她还不想死。 “老爷,小姐已经进宫回府,算是安全了。” “可知何人与她同行?”林苔言握着竹卷的手松了松,抬头问。 “是二皇子——陈怨。噢,属下还在路上捡到了这个。”男人将东西呈上去后便退下了。 这东西是个木制小盒子,做工很低拙,被摔得四分五裂,还有几张纸页夹在其中,林苔言打开来看,是他女儿的字迹,里面写着林萋萋每一年的总结语,放眼望去,是伤感的,对于这个家,她是逐渐削薄讨厌的,每一年,都有认真积攒失望,失望攒够了,她就走了。 “阿父,您怎么还哭了啊?”林悠悠站在门前轻声问,“没怎么。你阿姐,与你谈什么了?” “阿姐说,让您保重身体。” “就…没了?”他手中的纸落地,再未拾起。 后悔 整理好心情,她怕这辈子自己又是活不长,索性把上辈子没看的风景都走一遍好了。 “如云,随我出宫。” 马车行驶在宽广的大路上,径直出了皇宫,向镇中心驶去,“就在这儿停下叭。” 她提着裙摆下了车,淡青灰的纱衣在风中有些许凌乱。两人不分主仆,挽着手臂沿着街走,遇见糕点铺子,会买上一两块儿尝个新鲜,林萋萋看似平常的打量每一个铺子,其实也另有心思。 当今圣上何其宠爱这位性格古怪的二皇子,想毕百姓不会不知,如今陈吟将军胜利还朝,也就是她选夫当天,可这城中百姓,却是极安静的,反而在后几天里欢庆胜利,直至夜半三更依旧张灯结彩,看来这陈吟将军,是提前还朝,由此可见,这七皇子和老二的地位,有些复杂。 “你在此处等我,别跟任何人过多交流。”她声音一下子就冰了,如云点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休息,林萋萋借着机会混进了人群,拐弯进了巷子,风声突重,柳枝在空中甩出线条,她取下了簪子塞进袖筒,头发随便束着,看着极其普通,林萋萋叩了几下门,进了屋。 就在前不久,她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主人将她邀请到这里,说是有重要的物件要给她。 “林小姐,我是前兵部律事郎,思前想后,这东西还是放在你手里比较好,我已经告老还乡,不能参与朝廷的事物,你现在,也算是二皇妃,暂且收下吧。”他语气衰弱,年限将至。“老夫,与二皇子交往甚好,不忍以后国家交到太子手中,打算助他一臂之力。” “先生为何不把这东西亲自交给他?反而经过我手?”林萋萋说着将东西推回了半分,显然不想帮忙,“况且,我不是二皇妃。我爹也不是兵部的,与您很少打交道,于情于理,这东西都不应该放在我这儿。” 他话语中带了几分笑意,“二皇妃嘛,迟早的事儿,你先收下就是了。”最后推三阻四,还是将东西收了。 “她人呢?” 如云抬头,顿时心头一震,连忙跪下,“二…二皇子…” 陈怨心情不顺,目光透着微微的寒,重复:“我问你她人呢。” “奴不知。” 他嗤笑,银针夹在指尖,抬手就要朝如云刺去。 “陈怨。” 一声软绵绵,凉丝丝的唤,让它瞬间理智回归,卸下了满身冰凉,本要飞出的银针此时也不知被藏去了哪儿。“你出门这么久,我很担心。” 多好的借口…他若真担心她,大可叫原肆暗中保护她,哪儿需要他亲自过来? “我能有什么事儿,闲着无事出来买些东西。”她语气很轻,说的很自然,平平淡淡的。 “那我也会担心夫人的安全。” 他夫人二字说的很随意,半分情感看不出,像叫一个昵称一样。 “你别这么叫我。”她别过脸,不去看他,傲娇地抬起头,一副别惹我的模样,衬着她白嫩的肌肤,甚是美绝,“好,以后不这么叫你了。” 陈怨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簪子,上面以银凤做配,银凤镂花簪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细碎的光,“我看你平日装扮很素雅,想来这个你应该会喜欢。”他低声说。 目送两人上马车回宫后,他微叹了一口气,转身消失在巷子角。 城乡南宛,未时。 “二皇子不是说,会让林萋萋心甘情愿献出心头血,为何如此之久也不见个动静?”男人依旧蒙着面,背对着陈怨,语气带了几分训斥。 “不急,是我练功,还是你练?”他手上把玩着银针,神情寡淡。聊了一会儿,陈怨便出了南宛,上马车回了青怨府。 他后悔了。 鸩毒 距离林萋萋病愈已有半月,今日府上便登门了一位故人。 “阿姐。”女子激动地扑在林萋萋身上,边抽咽边说:“阿姐怎么瘦了啊,比我走的时候瘦了好多。” 林暮暮住进了青怨府,几日来,陈怨待她不错,她不禁在林萋萋面前美言了几句:“虽说二皇子才疏学浅,性格怪异,但好在对人细心体贴,也是个不错的郎君。”她吃了口水果,“阿父没有提你们什么时候完婚吗?” “没有。”林萋萋语气沾了些无奈与伤感,她赶紧换了个话题,“暮暮这次回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有啊,我从极寒地出山是为了来送样东西的,阿姐应该没听过这个地方。” “何处?” “慎台楼。” 慎台楼!她怎会不知!一个隐藏的杀手组织,上辈子就是陈怨下令,让慎台楼杀了她全家,她只是疑惑,暮暮怎么会和慎台楼染上关系? “你怎么会和慎台楼有关系?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少与他们来往。”林萋萋叮嘱道,心却是悬着的,说不清的心慌,总觉得会出事。 “阿姐可还记得,上次你病重,是慎台楼告知我的,因为这件事,我欠楼主一个人情,并答应帮他寻到一样东西做为回礼。” “那东西是什么?”她好奇,这天底下,还有慎台楼没有的东西?众所周知,慎台楼里可是藏了许多宝贝,传言说,楼里除了美丽的姑娘什么都有,只要出的起价钱,皇帝陛下的胡子都能给你拔下来几根。 “鸩毒。” 林萋萋脑子嗡的一声响,心跳慌乱了半刻,怯兮兮问:“中此毒者…可有生还的机会?” “鸩毒无色无味,毒性生猛,无药可解。”她想了想,又补充:“不过…阿姐的血也许可以。” “上次小徒给你服用的药物,用的大多是绝株之药,此世间只此一株,这些药已经进入阿姐的体内,你的血,兴许可解此毒。” 她身体微颤,看着自己的手发飘,“只有我可以解吗…” “毒呢?” “送到慎台楼了,如果他们想杀人,这会儿那人应该已经没了。” 林萋萋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自从暮暮提起了鸩毒之后,她就莫名的不安,心总是在半空中悬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掉到地上摔成八瓣儿。 “二皇子若下不去手,我可以代劳。”男人站在陈怨面前,冲着油盐不进的他讲了半个时辰。 男人叫人换了茶,走近他,直视他的眼睛,“二皇子动心了?” 陈怨有了几秒钟肉眼可见的慌乱,他下意识拿起茶喝了,男人坐下来重新给他倒满茶,嘴里念叨:“这样最好,你可是要抢皇位的人,千万别因为儿女之情,耽误了你的大事。”陈怨早已乱了心神,想都没想又喝了一杯茶。 “阿姐,你怎么了?!”林暮暮惊叫着扶起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的林萋萋。叫小奴扶她进了宫室,连忙搭上了她的脉,缓缓吐出一口气,还好,服用些安心神的药就行。 她迷迷糊糊翻了下身,鼻尖嗅到了一丝冷凛的味道,林萋萋皱了下眉头,手不自觉在床边寻找,她握住了那温暖有力的手,还在掌心上轻挠了几下,当即便听到一声闷响,心脏咯噔的一下。 “阿姐,醒了要吃药,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两天?已经这么久了吗?感觉只是做了一个长梦,林萋萋把碗里的药一饮而尽,起身出了宫室,不知这几日经历了什么,花朵全掉落了,树叶也掉了不少,院子里亮的可以照镜子,下过雨了? “我为何昏了?”她好想知道,昏迷前的事,她竟然全记不起来了。“阿姐就是心里太压抑了,我也说不清,我只是和你提了一嘴鸩毒,你当下就变了神色…”还没等林暮暮说完,她已经跑了出去。 林萋萋在陈怨的宫室前停下,刚好看见他在窗边的软椅上侧卧,脸上很清淡,没什么颜色。她推开门进去,陈怨掀开眼皮看她,嗓音有些沙哑,“身子刚好,还穿这么薄。”林萋萋眼睛直直看着他,心情有几分钟的恍惚。 小冰山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陈怨笑着在她面前挥了挥手,“没…没什么。” 回到了宫室,就看见林暮暮在收拾行礼,“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也想多待几天,可是刚才小徒传信,她在连也遇见了麻烦,我去帮她。” “连也?那不是个小城镇嘛?小医遇见什么麻烦了?我可以帮上忙吗?”林萋萋为上次小医的倾心照料而心存感激。“哎呦,不用的,小徒到连也寻药时,发现连也的居民好多都染上了疾风,她一个人肯定不行,我到连也帮她,事后我们一起回极寒。” “听说最近连也战事频繁,你一定要当心。”林萋萋提着她的行礼慢慢走到府前,陈怨准备了马车并派人暗中护行。林暮暮上了马车,撩开帘子,笑嘻嘻说:“姐姐,姐夫要保重身体,我先走啦。” “嗯,嗯?” 姐夫? 小医在连也为患病的居民治病,她时常忙到后半夜,饭也不肯吃一口。“小冰大夫,敌军要来了,你快走啊!”小医神色淡定,依旧为身旁的病人包扎伤口,直到确认包好后,才扶着病人进了地道,自己留下打掩护。 马蹄声繁多又厚重,来的还真不少,她隐藏好地道的入口,想着从侧门溜出去,谁知一过拐角就被人撞见,几个人持着长剑架在她颈项,剑上沾满了浓稠的血,小医身子不禁一颤,这下糟了。为首的男人率先开口,嗓音有些嘶哑,“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来这儿探亲的,家里亲人染上疾风,要死了。” “探亲?”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嘀咕了什么,最后低笑了一下,竟要杀她回去领命?! 嗖—— 几支箭从身后射来,那些人应声倒地,长剑挥舞着朝小医砍来,他箭步俯冲,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那柄剑,只听一声脆响,剑被折断。 “多谢。”小医下意识行礼,下巴忽然被抬起,这才看清了他,“怎么是你?”陈恳不理,用手绢轻轻擦拭着她脖子上的血痕。 “我奉命支援连也,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在那里,甚至又倒退着远离了他。“不是,距离我们上次见面,也没过多久啊,你怎么了?故意疏远我?” 陈恳说着走近她,目光带着疑惑与又见她的欣喜,“你离我远点。”她语气冷淡,像对一个陌生人,陈恳冷笑。 “退兵。” 浩浩荡荡二十来人的骑兵飞驰离开,灰尘滚滚,将她埋没。她望了一会儿,进了地道通知居民们已经安全了。 端了敌军最后一个老窝,陈恳与他的兄弟们围坐在火堆旁烤地薯,“恳子哥,那妹妹和你是朋友?你这快马加鞭从东也赶过来。” “认识。” “但是感觉她好像不待见你。”脸上有块儿白癣的小弟接话。 只见不远处停了个马车,陈恳拿起剑向马车走去,是青怨府的马车,二哥的人?直到看见随身护卫苍佰,才确信这车里的人,定是二哥命人严加守护送来的。林暮暮下车,冲陈恳行了一礼。 “公子可看见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医?” 陈恳点头,冲身后的一个小村落指了指,“她在那儿。敢问姑娘是?” “我是极寒地的小医,来这儿找我徒弟的。”她称自己为小医,而不是医仙,世人皆知极寒地有个医仙,确不知医仙是个未出阁的小丫头。 “你徒弟?你年纪轻轻就收徒了?”陈恳半信半疑,“她叫什么名字?”这才是他迫切想知道的。 “泠冰。小徒在连也受了麻烦,这里的居民染上了严重的疾风病,这病传染性不小,她一个人很难摆平。” “这病…传染?”陈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那时她为何远离自己了,怪不得。 会战 天刚蒙蒙亮,林暮暮拿着药箱进了村子,里面横七竖八躺了好多人,鲜血流的满地都是,她慌了,丢下药箱冲进去找人,心态近乎崩溃。 “冰冰,我来了,你…你说句话啊?!冰冰,你别吓我…” 昨夜敌军进攻了村子,杀了人就匆匆跑了,泠冰出门送药,躲过了这次灭顶之灾。陈恳带人来时,敌军早跑的连个影子都不剩了。 泠冰跪坐在地上,手里摆弄着药丸往女人嘴里塞,用力捂住她的伤口,“坚持住…”黏腻的血液从她的指间渗出,她终究保不住了,女人挣扎几下,咽了最后一口气。 “别这样…”她依旧捂着伤口,眼泪迸发而出,绝望,自心底蔓延。陈恳率先找到了她,大步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泠冰,听话,跟我走。” 她抗拒着,手上的血液胡乱抹在陈恳身上,泠冰推着远离他,却反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别躲。” 等林暮暮找到他们时,泠冰已经昏睡在他怀里,她搭上泠冰的脉,中度内伤,需要好生调理。 “陈公子…与我徒弟认识?”林暮暮边说边将药喂进泠冰嘴里。 “熟。” 陈恳找了温水清洗她手上的血渍,用自己外衣的内衬给她擦干水珠,“你先照顾她。” 他本温柔的目光瞬间丝毫不剩,握紧双拳无声咒骂,父皇没下令,他还不能出兵。 由于连也的战乱,让和谐的陈国也受了不小的牵连,做为主将的陈吟将军随时待命,准备带兵冲上战场,而传闻的陈国军师陈怨却未然,每天待在宫室里,知道的是不愿动,不知道还以为坐月子嘞! 果不其然,很快就开战了,敌军主帅是金夷人,一个安息许久的国。奉皇帝指令,陈恳先坚守边疆,陈吟带人即刻就到。 议政大殿,会战。 “现在边疆人少力衰,想毕不会守很久,陈吟带兵至少也要两日才到,如果敌军攻了边疆,连也若破,我们就危险了。”太子陈烨一身官服,站在不远处的台下说到。 陈怨浅笑,照他这么分析谁不会?皇帝有些为难,目光扫了扫,最后定在了陈怨身上。“怨儿可有对策?” “对策先不提,方才大哥只说了我军前去支援所需的时间,而没有想到,那些粮草还能支撑多久。”他语气有些冷。 皇帝一拍大腿,连忙接话,“是啊,快叫人加急送去!” “不必了,依照现如今的兵力,边疆守不过两天,到时粮草到了,也就成了敌人的腹中餐。”陈怨有些许的不屑,但又考虑到关乎两个国家的生死存亡,他会深思熟虑。 刚刚寅时,陈怨的宫室便亮了灯。 林萋萋感觉已经天亮,便起了床,推开窗子向外望去,正巧看见陈怨坐在亭子里,眼神定定望着她的宫室,仿佛灵魂脱离了躯壳,正明晃晃摆在太阳下,无处可逃。相处时间久了,林萋萋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并且深知他不会害自己,更加在他面前肆意妄为。 “醒了,就陪我说说话吧。”他语气有些哑,神色有些低沉。 她走过来坐下,看着陈怨,什么也不说。 “我今日会去支援连也。” “嗯。” 陈怨愣了好久,垂下头,眼前顿感一黑,缓了好一会儿站起身子准备离开。 陈怨走远了,眼看前脚就要踏出大门,却忽然顿了下来,转过头来看她,眼睛里是无限的期待,可偏偏映入眼帘的是她冷淡的面容,陈怨撤下眼准备离开。 “活着回来!”林萋萋是喊出来的,越到后面声音越颤抖。 他听见了,听的很清楚。 陈怨嘴角微微上挑,心底忍不住变得温软起来,他忽然想,也许维持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不行。 天大亮,太子,二皇子,陈国大将军以及兵部大臣们都准时到了移清殿。 “父皇,儿臣认为,现在是出兵的最佳时机。陈吟带兵经过鹿城,随后越过朱吾山,就算进了连也,到时直接开战即可。”太子比划着地路图,十分肯定地说。 “经过鹿城?为何?”陈怨微挑了眉毛,语气带着鄙夷。“经过鹿城会增加行驶的路程。我们是去支援,所以能不动兵就不动兵,连也不是没有军队,只要敌军的战火不烧到我陈国,咱们就不动兵。”他边说边看地路图,手在地路图上来回游走着。 “既然是去支援,那必定要走最近的路程,方才太子殿下指的路经过了朱吾山,若是按照时辰来推算,到朱吾山已是半夜,山里没有店可以住,但凡敌军有点脑子,就一定会去朱吾山设下埋伏叫我们跳。依我看来,军队可以出东城,走汶阳,最后一路向西,入连也。”陈怨抬头看着太子,又补充:“军队通过东城时,会经过一条民间路,可以稳住民心,也可仗我陈国势气,两全其美。” 皇帝看了眼地路图,点头肯定。 “经过东城时,军队声势浩大,民心定会不稳,不可取。” “那大哥觉得什么才是民心!” 血战 气氛降到了冰点,陈怨那阴寒的眸子里,生出几分血腥来,重复:“那大哥觉得什么才是民心?” 太子甩了甩衣袖,“安抚民心,自然不用百姓参与我们的政事,依二弟所言,岂不是要事事告知,件件报备,那我大陈国还有何王法可言了?” “大哥说的多好啊,好一个安抚民心呐。”陈怨冷言相对,对太子的话不允理会。 皇帝有些为难,他既赞同陈怨的计策,又不能让陈烨没台阶下。“看见朕的皇儿为了国家领土而出谋划策,朕很欣慰。陈怨的计策很完美,却唯独失了细节,若是军队经东城时,天还未亮,确实扰了休息,而陈烨并未把握民心的重要性,实属不该。” 夜色刚有一些消沉,又淅淅沥沥下了雨,如针的雨丝砸在银白色的盔甲之上,散发着阵阵的寒气。陈怨抬头看着天,目光淡然,马忽得鸣叫一声,在这寂静的雨天里显得有几分怪异,随即便是一声唤:“出兵。” 近四百的骑兵齐刷刷随着陈怨一起朝城外飞奔而去。 此时的连也已是攻破,陈恳守着通往陈国的最后一个城楼,刚刚才停息了一波纷争。“我们还有多少人?”陈恳擦了擦脸上的尘土,“还有不到五十。” “拿一半兵力死守西城门,剩余人马分南北两侧,绕护城河阵守,听候发落。” 不过两刻钟,敌军就发起了第二次攻击,陈恳拿起剑出门应敌,手忽然被拉住,他愣了几秒,回头望去,泠冰双手冰冷,脸上是斑斑的血迹。 她松了手,她知道,她拦不住的。 两人都微张着口,想说些什么,始终未出口。 敌军发了疯朝护城河奔来,仿佛轻轻一迈,就能跳过来一般。陈恳拿出弓箭,一个人站在城上应敌军百人精兵。 “掠我陈国半分领土者,罪该当诛!”他的嘶吼声在如烟般的混沌大地之上响彻云霄!陈恳拉满弓朝跑在最前面的兵射去,箭不偏不倚射穿了他的脑袋,他拿起箭,就算一个弓上架满三支箭,敌军人数众多,守不了多久。这种局面僵持了一柱香,他的弓断了,血从指尖流出,染得纯白箭羽腥红一片。敌军依旧拼了命往前冲,陈恳下了城楼,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那些人你推我赶来了护城河边,土地一声闷响,足足五十的敌军失足掉进了河里,河水不浅,里面滴加了林暮暮亲手制作的剧毒,沾染皮肤后,皮肤会迅速溃烂,不久,河水变红,上面浮着无皮的死尸。 “杀!” 护城河边的守卫一拥而上,陈恳提着刀冲进人群,杀人如不眨眼的恶魔,温腻的血液喷得到处都是,耳边全是痛苦的哀嚎声,以及刀剑相撞时的脆响。 烟雾在空中飘荡,陈恳和剩余的一些人退回了城里,天黑了。 “痛。” 泠冰涂药的手减了几分力度,“还知道痛,你不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都一天没吃饭了,不吃饭会晕的。” 刚刚消停了一会儿,外面忽然冒起火光,陈恳放下端起的粥饭,上了城楼查看,敌军趁着夜色点了城楼周边的树和草垛,此时大火已有三丈高。 “兄弟们,玩儿命吧。” 为了扑灭大火,陈恳叫人到护城河边提水扑火,几个人下了城楼,手上以及身上涂了药,防止被水中剩余毒药误伤。陈恳上战场前被泠冰塞了一颗药丸,“若伤到要害,可保住心脉。” “老子有保命符,怕你们这些小贼!” 血水扑在大火上,有一些瞬间蒸发,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画面变得十分恐怖,陈恳在空中挥舞着剑,灵活地穿梭在敌军中间,就这样打了半个时辰,他的手拿不起剑了,眼到昏暗一片,被救下时,他只能站在旁边拿着军旗,用另一只手持长枪自保。马蹄声越来越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抱紧军旗,跪坐在地上,重重倒在血泊之中,军旗,未倒。 “真让那丫头说中了…不吃饭真的会晕…” 陈怨带兵很轻松就杀了剩余的敌军,此战告捷。 八百里加急战报 被救下时,陈恳大半个身体浸没在血水中,泠冰是冲上去的。 “咳咳咳…”陈恳撑着床榻起身,感受到了伤口的撕裂,咧了咧嘴,他环视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有没有人啊,帮忙换个药呗。”话音刚落,大帐的门帘被掀了起来,她不慌不忙坐在床边,眼睛直视着正闭眼并且十分矫情的陈恳,嘴角勾起一抹笑,伸手解开他的衣服袖子,纱布已经被血浸透,泠冰小心清理着他的伤,她抬头,陈恳正嬉皮笑脸地看着自己,“还笑得出来,看来脑子是真进水了。” 她这么一说,陈恳忽然想了起来,他那英俊潇洒的帅脸在恶心的血水中泡了小半个时辰!陈恳下意识摸了一把脸,稍稍有些嫌弃。“我没关系,倒是你,跟着我们军队这么久,奔东走西的,苦了你。” “战事转好,我也要回极寒地了,你应该很快也要回城了。”她话语冰冷,没什么情绪。 “不调整一下在走吗?这么着急。” 泠冰没回话,只是看着他的目光,道不清的意味不明,温柔带着一丝寒气,隐忍夹带一分苦楚。处理好一切事物,第二天一早就走了。 日过半边天,陈怨提着长刀带领数千名铁甲军冲进敌方军营,以极短的时间灭了敌方暗扎在此的笫一个防线,打到现在,已是下午,他用手背抹了把眼角的灰,进了军营简单清洗后就拿起纸墨,八百里加急战报,他写不出一个字,烛灯点了一支又一支,蜡油叠了一层又一层,天快亮时,他将信件封好口,叫人快马加鞭送回城里。 “你可是送错了?”林萋萋不敢接信,要知道,这八百里加急战报,关乎一个城,乃至一个国的命运,现在怎会送到她手里? “小姐,王爷特意吩咐属下,一定要亲自送到小姐手里。” 林萋萋伸手接过战报,上面印有陈国军师的章印,她再三思考后,还是打开了战报,空旷的纸上里写了一句话,她将信折好,放进了空匣子里,面上,没有一丝丝的情绪变化。 经过了小半月的战乱,陈怨将敌人赶回了三八线外,也算是,此战告捷。偏偏在这时,林萋萋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多日没见风声,他和陈恳胜利还朝的天大喜事,全城彻夜不眠欢庆三天,她丝毫不知,但她知道,他活着回来了。 寒冷而又偏远的极寒地里,潮湿脏乱的牢房之中,滴下的血水过不久就会结成小冰晶,微微透着寒气,泠冰低垂着头,气息很混乱,一阵开门声,男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已经布满斑斑血迹的皮鞭,木质的手柄用力戳进泠冰的伤口,她仰头,声音却哽咽在嘴边。 “知道为什么罚你吗?”他随手拿起麻绳绕在泠冰的颈项,“为什么触犯戒条?嗯?”男人慢慢收紧绳子,眼神不动,看着泠冰慢慢无法呼吸却还倔强抿着嘴不肯说的样子,挑了下眉眼,松了手,“好,既然你不愿说,那我替你回忆一下。” “慎台楼安排在极寒地的神秘杀手,奉命除掉陈国五皇子陈恳,泠冰,你不该拖这么久,更不该动了情,陈恳性格直白无心计,是陈国最好对付的皇子。”他吹了吹杯中的茶,回手将热茶泼到泠冰的伤口上,“别忘了,你当时对我的许诺。” 她颤音回复:“是…泠冰会遵照阁长的命令,除掉他。” 男人笑着抚了下她的头,“这才乖嘛。” 欢庆 泠冰被放下后,瘫软在潮湿的地面上,喘着粗气,用手捂着自己的脖子,脸上还有些血迹,此时已经凝固了。她动也不动,眼睛看着牢房的门口,灯光昏暗,她看也看不清,男人蹲在她身旁,“泠冰,别忘了你刚才是怎么答应我的,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 要知道,慎台楼里凡是没有完成任务的,只有一条死路。而她的命,是这男人给了她,不然,她不可能活着回了极寒。 全城欢庆的这三天,林萋萋连大门都没出,只是偶尔会在院子里吹风,听着鞭炮锣鼓声声不绝,平日里,风急忽起,树叶飒飒作响,而今日不同,天空格外蔚蓝如海岸。不久,马蹄纷纷踏来,陈怨下马进了府,“林萋萋呢?听说她病了?可有好些?” “好多了。”她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答话,眼前男人风尘仆仆,像是还没去大殿,率先来了这里。 他看见她时,眼前闪出几秒不易察觉的欣喜,很快又冷了下来,她瘦了,瘦了好多。“今日宫里摆设宴席,你若喜欢,可随我一起去。” 林萋萋垂了头,她本不想去,但还是给了陈怨一个面子。简单收拾后,随陈怨一起去了皇宫,这会儿天刚要黑,还可以看得清路,四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前世不是没有看见过如此华丽的景象,只是再现前世风光,心里说不清的酸涩味儿。 “念二皇子和五皇子首战告捷,一马当先,特赏黄金万两,金玉茶杯一对儿,特等长剑一把,钦此。” 过了一些客套话后,宴席才算刚刚开始,看样子陈怨挺开心,清酒一杯杯下肚,英俊的面庞慢慢染上淡淡的红晕,眼眶不知什么时候也红了。林萋萋和身边的朋友闲聊,因为身体不宜喝酒,她总是躲避着,太子不知何时来了她跟前。 “今日开心,是二弟和五弟打胜仗的大喜日子,我们不如喝一杯?”太子说着倒好了酒,将满满的一杯酒推到林萋萋面前,她有些为难,看着这杯酒,面露难意,陈怨大老远就看见了这一切,拿着酒杯一摇一晃走到两人旁边,“大哥这是何意啊,我这打了胜仗,你不找我喝,反倒找了她一介女流,是欺负她背后无人了不成?” “二弟言重,我只是看萋萋姑娘一直不入氛围,在此推波助澜罢了。” “说的真好啊,没关系,萋萋不喜热闹,这杯酒,我替她喝。”说着就要拿起酒,没想到被她抢先一步拿起,抬头将满满当当的一杯酒灌到肚子里,酒味很烈,她不禁皱眉轻咳了几声,“太子殿下的心意,臣女心领。”林萋萋把酒杯放回桌上,眼神中充满调侃和不屑。 “女人不是解药,权利才是,二弟不要以为娶了林萋萋,就有机会争夺皇位。”太子有些怒了,不知是因为陈怨和老五打了胜仗而心生嫉妒,还是因为林萋萋方才的眼神… “大哥怎么会这么想,难怪到了婚娶的年纪,宫室仍旧无人。我娶妻,从来都不是为了依附女人的裙摆来得到自己想要的。”陈怨没在多说什么,周围依旧热闹非凡,更多的人都沉浸在欢乐的喜悦中,并没有人注意到,此时会场的冰山一点。 宴席到很晚还没有要散的意思,她百无聊赖撑着腮犯困,刚喝了一杯酒,现在头昏昏沉沉的,就连反应速度都变慢了许多,手忽然被拉住,她睁眼看,陈怨把她扶起,带到了殿门口,“今天太晚了,我命人护送你先回府里休息。” “你呢?我的意思是,你不一起回去吗?” 陈怨将外套披在她身上,“今日我怕是走不掉了,你先回府吧。” 马车静静行驶在平整的青石路上,喧嚣的声音被一点点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夜晚的寒风,吹得帘子前后摆动,呜呜的风,让人不寒而栗。 今夜,不太平。 压抑 风声打在马车的窗帘上,呼呼作响,阴风阵阵,仿佛下一刻,就将带着整个车子进入阴曹地府。林萋萋静静坐在车里,心里说不清的不安分,额前的头发被风吹乱,簪子上的流苏也随着晃动起来,过了不久,马车停了,她撩开帘子来看,并不是青怨府。 “这是哪儿?我们不是回府吗?”她微皱着眉头,语气不善地问。 “是老爷安排的,小的不好说什么,小姐也别为难小的了。” 老爷?应该是夫人吧。想都不用想,此事必定是辰夫人安排的,那位美丽阴险的二室。 林萋萋衬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牌匾——岑吟府。 因为方才的争吵声,这会儿大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下人提着灯出来,“你们是谁?如此晚了,怎还会登门来?”下人上下打量着她们,林萋萋回头看车夫,车夫眼睛不敢直视,被盯了一会儿直接跪了下来,冷汗浸湿了衣服。 “敢问这是谁的住所?” “自然是七皇子,陈吟将军的住处了。” 林萋萋再次回身看了眼跪在地上连大气不敢出一的车夫,眼里生恨。“那麻烦求见陈吟将军,小女林萋萋,有礼。” 不久,陈吟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面下地看着她,眼神是不变的温柔,只浅浅一层。“萋萋姑娘怎么来了我府上?”林萋萋不知此时该作何解释,只得讨好着说:“车马劳顿,天色渐黑,车夫不识路,误入了陈吟将军府上,实属无礼,这就准备回去了。”说着回头呵斥着车夫:“还不准备回去?”车夫不知如何是好,斜眼看了陈吟,又瞧了瞧林萋萋,不敢多说一句话。 “这么晚了,一定要安全将萋萋姑娘送回府中。”陈吟嘴角挂着笑,双手背在身后,袖子在风中轻轻摆动着。车夫连忙应下,趋车回了青怨府。 折腾了一夜,回到府里,天都要亮了。如云递来一封书信,她打开来看,是父亲的字迹,篇幅很长,简单来说,林家同意了七皇子的提亲,叫她准备完婚。林萋萋有些讽刺,说白了,她就是个夺权谋利的工具罢了。 这事情很快传到了陈怨的耳朵里,不等他去,林萋萋已经来了。她推开门,阳光毫不吝啬照在半是青玉半是木的地上,林萋萋迈进屋,身后的门猛的合上,像是用了很大力度一般。 砰! 陈怨脸上不善,坐在窗前的软椅上,衣服半敞开,貌似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更换衣服。 “你,昨夜去了哪里?” 她半张着嘴,被陈怨这利眼狠狠吓到了,那充满智慧的瞳孔中,此时盛满了愤怒。“我…我…”她好像怎么说都不对,陈怨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平日怎样对我都好…”剩下的话他没在继续说下去,陈怨背过身,手紧紧握住缩在袖子里。“听说,你马上就是七皇妃了,我该恭喜你啊,终于,脱离苦海,重获新生。” 就这样站了许久,林萋萋只是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果真,没过三日,陈吟就到了青怨府接人。她当真没想到,这次接人会如此顺利,可能他陈怨,也是从未对她动过情,甚至特别想把她推出去,所以连门口的侍卫都懒得放。 “可还需要些什么?”陈吟见她一直站在马车旁不肯上车,连忙问到,林萋萋知道,此时陈怨就在窗边看着,她头都没回,上了离开青怨府的马车,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