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年代文里边学习边吃瓜》 第一章 下乡 夏末,首都,复兴火车站。 云苓环视周围一群身戴大红花的青年男女们,一时还没从即将要下乡的事实中缓过神。 云家这辈,在她前面有三个哥哥,就云苓一个闺女,全家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眼见着十七岁姑娘就要去那天寒地冻的哈省了,四十多岁的硬汉云二伯也不忍心。 云二伯母林霞在旁边拎着一个小布袋,嫁给她从军的云盛后一直随军,前年才调到首都工作。 云苓的父母都是从医的高级知识分子,现在身陷囹圄。 云家三房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云苓一高中毕业,云盛去知青安置处替她报名了下乡。 林霞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仔细叮嘱,声音低了许多:“这里有五百块钱还有一些重要的票据,足够你在那里安置一个小窝,姑娘家就得舒舒服服的,你把东西保管好别丢了,也别叫人骗了。” 然后又从二儿子云知跃手里接过另一个布袋子,继续嘱咐:“这里面是你大伯他们准备的,我给你的大多是工业票,买个暖壶铁锅什么的用用。你大伯母准备了很多布票棉花票,还有粮票,哈省那边冷,你别不舍得用。” 东西太多了,饶是云苓不知柴米油盐,也晓得这些有多贵重。 虽说云家从不缺钱,家底殷实,但突然准备出这些东西也不得不念一句费心了。 云苓下乡不需要那么多,连忙推辞:“二伯母,不用那么多,知青点给了一笔安置费的。再说知飞大表哥今年就要结婚了,家里用钱的地方多得是,得省着点用。” 云知飞是二伯家的长子,16岁就当了兵,如今22,娶的是他团长的女儿赵英,一个军医,和身为营长的他门当户对。 二伯母干净利落地把两个布包挂在她脖子上,“你大表哥自己有钱,那在军队里的津贴好几年都没花,娶个媳妇儿不用你这个最小的操心。” 云二伯也附和道:“没错,那臭小子心里有数,这些不算多,等你到了给我们发电报,让你大伯母给你寄几床厚实的棉被,她做棉被的手艺好。” “是了是了,大嫂做的棉被扎实。” 云知跃也有了哥哥样子,从旁叮嘱了几声:“小妹,去了那边,财不露白,穿的朴素些,遇到那些男知青男村民,能躲远就躲远。山高路远的,我们这些做哥哥的也没法给你撑腰,万事小心些。” 云苓生的一副好容貌,在高中时就被好几个大院子弟追求,也惹来许多麻烦,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叫人家好姑娘天天灰头土脸的去上课吧? “我知道的,表哥你在学校也低调些,这外面风声实在是紧张。” 云知跃是个跳脱的性子,但从来没有干过那些违背原则的事,因为他当兵的爹可是极其凶悍,动不动大棍子伺候或是十几公里加训。 “在外面要保重啊,你爸妈那边保守估计会停薪工作。”云二伯对这些局势看得明白,但还是赞成把云苓送下乡的,毕竟多一份保障多一份安全。 “二伯,我去了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家里这边还得长辈们照看着,我爸妈要是有信儿了,千万告诉我。” 云苓并不担心自己,自己不是个吃亏的性子,但她爸妈本性老实,生怕他们两个被人欺负。 “放心。我帮不上忙,好歹还有你大伯呢。” 火车汽笛传来声响,云知跃连忙帮她把行李放在上面,又从军绿色背包里掏出一个包裹,趁着人少的时候给她放桌板上占了位置。 “齐潇潇让我给你的,她说你喜欢吃她做的东西,给你带在路上吃,还警告我别偷吃。”云知跃撇撇嘴,满不在意地嘀咕:“谁稀罕呐。” 齐潇潇是他们的高中同班同学,是个小辣椒,一点就着的炮仗性子,她爸是首都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很多大人物都称赞过的手艺。 她子承父业,做的糕点也是既漂亮又好吃。但唯独和云知跃合不来,俩人要是没云苓在中间调和,保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表哥,帮我给她带个信儿,等我在那边安顿下来了就给她写信。” 云知跃勉强答应了,但面对齐潇潇那个火辣脾气,他还真是遭不住。 二伯一家在火车外挥挥手,云苓抿了抿嘴,心里是真的不好受。 她父母的事情发生之后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云苓一直是表面冷静镇定的样子,但心里的惶恐不安只有她自己知道。 大伯二伯他们多番打点,还给她一堆钱票和被褥衣裳。小叔如今封闭在研究所里出不来,但也托人捎了信,让她安心。快四十的小叔一直未结婚,满心扑在科研事业里,在知道她要下乡后,还想着转到那边的研究所工作。 这一大家子人的好,让她难以承受。 一直强撑着的她不忍让家人看到泛红的眼眶,摆摆手让他们回去,飞快地喊了几句:“要注意身体,等我到了写信!” 她怕再多说几句都能让他们察觉出话里的哭腔,幸好火车开了,不然指定让他们瞧见她稀里哗啦的哭。 与亲分别,总是伤感。 “没事儿吧?” 面前递过来一方手帕。 云苓抬头,是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身穿绿色便军装,皮肤黝黑,但面容大气英朗。 她接过对方的好意,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打算一会儿去洗手间洗一洗再还给她。 这姑娘颇自来熟,见她不哭了,便和她聊起来:“你估计是第一次离家吧,第一次都这样。” 云苓笑笑,反问:“你不是第一次啊?” “嗐,我从小爹娘都没了,一直寄养在叔婶家,满村子的跑,自己一个人还去过琼岛呢。” 云苓惊讶,这姑娘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居然天南海北都去过。 “你去过地方还挺多。” “我外公以前是种草药的,他在世之前就领着我可哪跑,说是研究各种药草在各地的生长习性,我也就跟着。后来我就自己一个人走了。这次也是,听说东北那边山林里有好多名贵药材,我下乡了还可以去研究研究。” 这人真是个憋不住的性子,一来二去把自己家底掏了个遍。 “说了这么久,我都没介绍自己,我叫褚菘蓝。” “我叫云苓。” 褚菘蓝眼睛一亮:“你家里也有种草药的?” 云苓解释:“我爸是普外科的,我妈是中医。” “怪不得,咱俩名字都是草药名,真巧。”褚菘蓝又问:“你这是去哪的?” “哈省宾县永胜村。” 褚菘蓝大喜:“我也是去那儿的!” 云苓也笑了,遇上个合心的朋友,好歹有个照应。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永胜村可是好地方。” 两人转头,是一个细瘦青年,尖耳猴腮的模样,一看就不老实,再加上他话里的酸味儿,大概率是个不好相予之人。 不过两人都没打算接茬,纯当他自言自语。 那男人见没人理他,便有些下不来台,便和另一个红衣服女生说:“莉莉,你也在永胜村,也没见你嚷嚷。” 钱莉瞄了一眼云苓姣好面容,有些傲气地说给她听:“也算不得什么好地方,都是村庄,没什么值得炫耀。” “还是莉莉见多识广。”白利安连忙捧着。 云苓当然听到了,但她在外低调,不愿多起争端。正到了饭点,便把齐潇潇给她的餐盒拿了出来。 一共有三格餐盒和两个布兜。 这一路上要好几天,齐潇潇只准备了今天中午一顿热饭,再多就怕馊了。现在天凉,她放了一包冻水饺,等晚上给几分钱让乘务员热一热就行了。剩下的都是耐放的糕点,酥饼、鸡蛋糕、栗子饼,还有顶饿的烙油饼及咸菜,保管一路上吃得饱饱的。 褚菘蓝瞧见了都羡慕:“你家里人对你真好。” 虽说穷家富路,但正常上路哪有这么奢侈的,一般给多几个油饼馒头都是好的了,大多都是粗面干粮。 现在会下乡的基本是家里没法给工作接班的了,可这姑娘的待遇不像是家里没工作或不看重的。 不过褚菘蓝一向心大,也没多想,一口一口嚼着大饼子就着腌菜也挺舒坦。 云苓掂了掂分量,这菜自己铁定是吃不完,放到晚上就没法吃了,于是说道:“你有饭盒吗?我给你拨点。” 褚菘蓝愣了愣,那几个菜可都是肉菜啊,糖醋排骨、葱烧鸡和焖大虾。 一般人可舍不得。 “别啊别啊,你自己吃,我这挺好的。”褚菘蓝一向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连忙拒绝道。 云苓只好言明:“我饭量小,吃不完放着也坏了,太浪费了,要不你帮我分担点?” 另一方面也是整个车厢都飘着肉香味,好几个人都往这边瞅,她自己吃确实太高调。 褚菘蓝还有点不好意思,拿出自己的饭盒,犹犹豫豫,“要不你吃不了再给我?” 她壮实,饭量大,也不信有人还吃不完肉的。 云苓笑着给她夹肉,摇摇头:“哪能让你吃我的剩菜,太不地道了。” 两人吃得香,但有人馋红了眼。 白利安原先觉着自己手里的大白馒头够好吃了,但看了云苓饭盒里冒油的菜,顿时索然无味,小声嘟囔:“下乡还吃得这么好,半点觉悟都没有。” 但他也没大声斥责,毕竟自己的理由也站不住脚。 眼红的人到处都是,但刚上火车,还没出头鸟愿意来打这一枪。 云苓也松了口气,人在外,越平凡越普通越好。如果自己天天这么吃下去,恐怕早晚被人盯上。 很快新一站的人上了车,拥挤的人潮热热闹闹。 云苓旁边的位置也坐了人,是一个贼白净的青年,浑身朝气蓬勃,拎了许多行李,她打眼一瞧就知道全是书。 “同志,你靠后一下,我怕放行李时碰到你。” 云苓往后稍稍,心想还挺细心的。 但对方不像是热络的人,说完这句话后便没再出声了。 倒是对面的钱莉忽然客气起来,主动开口问:“同志是去哪的?” 青年抬眸瞧她一眼,声音温和但没啥热度,“哈省宾县永胜村。” 钱莉乐得满脸都是笑容:“我也是那儿的,还真巧啊!” …… 方才她们聊天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 她又问:“你这是哪儿的人啊?听你口音是首都的,但怎么半路上车呢?” 青年边收拾东西边随口敷衍:“有事儿耽搁了。” 钱莉却仿佛没听出来他越来越冷淡的语气,继续搭话:“以后咱们都是一处的知青了,可得互相照顾着。对了,你叫什么?” “邵桦。” “韶华?好名字啊。” …… 褚菘蓝没忍住,低声笑了两声。 云苓立马给她塞了一口鸡蛋糕,让她堵住嘴别出声,免得被人沾上,吵架可不好。 目前知道去永胜村的已有三女两男,她以后在知青点的日子大概不会无聊了。 第二章 永胜村 “这些都是俺们村的?” 赵大队长看着面前的六个青年男女,顿时头都大了。 以往他们村的知青就比其他村得多,现在又来了六个,这可怎么安置呦…… 公社干事也不太好意思,毕竟这几个人都是知道他们这地方不算艰难,特地送过来的,真得罪也麻烦。 “赵大队长,咱得遵从上面指导,让这些年轻人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不是,你们人多,说明公社对你们委以重任啊!” 漂亮话谁都会说。 赵大队长年年听,年年收,都习惯了,也不能为难上面公社的干部啊。 他打量着这几个皮肤白净的青年人,心里叹了口气,又是啥也干不了的。 “行了,我们当然知道,遵从党的领导嘛。”他摆摆手,让这几个人上了牛车。 “大壮,走吧。” 赶牛车的青年挥挥鞭,木轮子转了起来,扬起一堆尘土,车尾的钱莉没来得及遮挡,被扑了满脸灰。 “咳咳!” 但还没等她生气呢,牛车一颠一颠得差点把她午饭都晃了出来,再转头看到路上的牛粪,钱莉小脸一白,顿时呕了出来。 赵大队长听到声,让大壮停了下来,问道:“没事儿吧。” 钱莉吐得难受,说不出话来。 云苓见状从兜里掏出颗药糖,这是她自己做的,对治疗晕车呕吐有奇效,来之前她在家里做了一小铁盒随身带着。 “把这个含了,多喝几口水,缓缓。” 钱莉看见那颗透亮棕色的糖,想也没想就扔进了嘴里。 药一入嘴就感受到了清凉的薄荷味和甜蜜的糖味混合在一起,不苦但也不是很甜,含了一会儿,钱莉就不再难受了。 她低声地说了句谢谢,微红着脸,也再也不似火车上的那般矜傲。 赵大队长瞧见她没事儿了,就让继续赶路。 白利安倒是嚷嚷着歇会儿再走,“莉莉刚才难受,咱歇会儿再走呗,也不是那么急。” 钱莉倒是没想停,在路上多耽搁一会儿就多难受几分,还不如到了地方早点休息。不过她现在一说话就感觉牛粪味儿往嘴里钻,所以也没来得及阻拦。 赵大队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言辞严厉:“在火车站接你们已经是下午了,从县城到村里牛车快点儿也要三个小时,到地方都下工了,你们还得收拾屋子,晚上几点能睡还不好说。” “你们要是想歇着我也不拦着,反正我们下工也没事儿干。”他抽了口烟,无所谓的态度,但摆明了不想惯着他。 白利安被噎了一下,看向周围几个人都没帮他说话,冷哼一声,熄了火。 云苓打了个圆场,又掏出几颗药糖分给大家,“要是有难受的就含一颗,咱们早点到早点休息。” 没人反对,牛车安安稳稳到了村里,正赶上村民下工。 “赵队长,回来了啊!” “呦,这几个细皮嫩肉的,下了地可得遭罪了哦。” “快回家做饭吧,年年都是这些知青,没啥看的。” “怎么说话呢,人城里人长得就是不一样,你看那几个,俊的呦!” 大婶手指着云苓钱莉他们几个,像看猴似的看着他们。 钱莉垂下头,有些害羞,褚菘蓝和云苓倒是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 邵桦抬头看了云苓一眼,似乎对她适应良好颇为意外。 赵大队长伸着脖子喊:“都回去吧,赶紧回去做饭,别挡路了!” 一窝人哄的散开。 很快到了知青点。 云苓打量着这片全村唯一的青砖瓦房,有些意外。 赵大队长介绍:“这原来是村里的宗祠,后来遭了小鬼子的屠杀,全村人没剩几口,也就荒废了,现在村里的人都是饥荒那几年,其他地方迁过来的。后来这里改成了部队驻扎时干部的住处,所以都是单间,不是大通铺。” “前面的正堂你们用不上,知青们住的都是后面那片瓦房,每屋都砌了地炕。现在初秋,还用不上,但你们得多攒点柴,冬天烧热了才能猫冬。好在这块挨着山脚,你们捡柴也方便。” 正堂后面有四排瓦房整整齐齐,共二十间房子,两边还有大片空地,有的房子将周围地圈了起来当作自留地,种了些菜和粗粮。 赵大队长边走边介绍:“之前的知青一共十七人,其中八个都在村里结了婚,不在知青点住了,这里还剩11间屋子,你们自己挑吧。” 他抖了抖烟袋,将大致情况说明白之后,又多加了一句:“来咱们村的知青家庭情况我都明白,但是既然来了,就得好好干活,再厉害的人都得给我在地里刨食。要是惹是生非的,别怪我不客气。” 似乎感觉到气氛有些严肃,他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前几年有个男知青,到了之后不上工,整天偷鸡摸狗,还跟村里好几个女同志纠缠不清,后来被社员举报到了公社,没几天就被送去农场改造了,现在也没出来。听说他家还是首都的呢。” 赵大队长对这些知青可真是没话说了,别给他找事儿就不错了。 “行了,你们自己挑屋子吧,有事儿就去村里三岔口的大队旁边那家找我。” 赵大队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褚菘蓝戳了戳云苓,问她:“你想住哪?咱俩住一起呗,还安全些。” 云苓对此没有意见,女生住一起确实比独居安全。 “我想住最里面北边那间。”她性子静,巷子最里面靠山脚,格外安静。 她还能在屋子后面圈一块地,种点菜和草药,到时开个后门,出去上山都方便许多。 褚菘蓝点点头,指着她旁边的屋子道:“那成,我就住你东边隔壁,咱俩去吧。” 钱莉耳尖,听见她们的商量,想了想,立马跟了上去,占了褚菘蓝另一边的隔壁。 白利安不假思索,就去了她对面。 邵桦脚步不慌不忙地去了最里面南边那间房,也就是云苓对门。 剩下一个是来自沪市的青年,叫卫国庆的,高大凶猛的身材,但是性格颇为沉闷,一路上没听他说过几句话。他看众人都去了一处,也没想什么,就把褚菘蓝对面那间空房占了。 六个人都住在北边的两排屋子里,和老知青们泾渭分明。 西面那边的主事人陈良下工回来听到动静了也没过去看,先吃了饭后,才过来象征性地问了两声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白利安和他聊了几句,两人仿佛一见如故,打得火热,也顾不上别人。 云苓目测屋内只有四十平,在农村一般人家的卧房差不多就这么大了。 而这间屋子住宿、吃饭、学习都在一处,厕所也没有,得去村里的公厕,但是比起城里的筒子楼来说还是宽敞了许多。 不过住惯了家里的四合院,换到了这种屋子,云苓还是叹了口气,心道得快点适应起来呀! 天边晚霞无限,火烧云在山端,仿佛要点燃了整片青山。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明天是个好天气呀。” 云苓呼吸一口青山的味道,夹杂着炊烟的火木气息,安静祥和,又不失人间烟火,一切静如潭水,全然没有城里的那些波诡云谲。 她动荡不安的心也稍稍平复下来。 只有自己在这边过得好,家里才不会担心,才能不给他们添乱。 云苓趴在窗户上看着远山,轻轻地自言自语:“都要好好的。” 她打起精神,把包袱放下,向老知青孙倩借了扫帚抹布,收拾起屋子里的落灰,但炕上的土灰是怎么扫也扫不干净的,云苓想起刚才进孙倩屋里时看到她炕上铺了一层草席,心里有些打算。 她得去大队长那边走一趟了。 出去的时候正巧碰上邵桦也在关门,因为不熟,也就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就走了。 邵桦正想说什么,却止住了嘴,神色有些沉郁。 云苓顺道敲了敲褚菘蓝的门,在门口探头问她:“我要去大队长那边问问能不能找人给垒个灶台再置办些家具用具啥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褚菘蓝正愁以后怎么做饭呢,这就打着瞌睡来了枕头,果断答应:“一起去!” 看云苓拎了一包东西,她也从包袱里拿了一斤红糖。 拿东西求人好办事嘛! 钱莉听到这边动静也连忙跑过来问,生怕她们不带自己似的,“你们要去哪?” 褚菘蓝对她之前火车上的大小姐姿态不太看得惯,所以就没回。 云苓看出来这小姑娘虽然骄矜但也天真,在下乡还高调地保持倨傲风格可见是个没啥心眼的,但没心眼不代表人品好,可还是好心地说了句:“我们要去大队长家问问能不能置办些用具。” 钱莉经过牛车上那一顿折腾,再高傲的心态也低了头,现在如同刚出生的雏鸟似的,对云苓那一颗糖怀有感激,觉得她人好,可以跟着她混。 “我跟你们一起去。”然后看了看两人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成吗?” 云苓觉得一起走也没什么,说不定大队长看在他们人多还好帮忙一些。 “那你准备点礼,不用太多,主要是带着钱,跟我们一起走。” 钱莉立马回去拎了半袋大白兔奶糖,乖巧地跟在两人身后,寸步不离。 等三人出了知青点,远远看着邵桦也在前面,走了一段路之后发现他们好像是一个目的地。 钱莉高兴地挥挥手:“邵同志!你也去大队长家?” 四人手里都拎着东西,没有一个空手的。 云苓打量了一下,他拿的像是茶叶。 邵桦先看了看云苓,然后朝钱莉点头:“一起吧。” 四人寻到大队长家,此时赵友志已经吃完饭,在院子里坐在板凳上抽着烟,眼瞅着他们到了门口,疑惑:“你们这是?” 邵桦:“赵队长,我们刚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寻思着您是这儿的大队长,有什么事找您准没错。” 得了,来找事的。 赵大队长手持烟杆敲了敲地,抖抖烟灰,面无表情,“进屋说吧。” 赵大队长媳妇看见他们四个进来,眼睛先落在了他们手里的东西上,顿时笑着迎上去:“老赵啊,这些都是今天刚来的知青娃娃?” 赵友志知道自己媳妇是个什么性子,连忙把她赶到灶房:“去去去,暖壶倒点热水出来。” 吴春丽撇撇嘴,她是爱钱,但也不做违背原则的事,平时受别人的礼办些实事,帮人牵线介绍个活计又不耽误大事。 但她仍热情招呼他们:“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倒热水。” 云苓笑着回:“麻烦婶子了。” 大队长看着吴春丽进了灶房才开口问:“说吧,你们啥事儿?” 邵桦得体地微笑:“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天收拾房子的时候发现屋里缺了很多生活用具,炊帚扫帚炕席什么都没有,做饭的灶台和房门也都得做,我们就想一起来麻烦大队长看咱们村里有没有人会做这些的,我们出工钱。” 这些人都是不差钱的,工钱也花不了几个钱。 赵大队长想了想,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儿,以前那些知青刚来的时候也找过他,是他媳妇帮着张罗的。 他把媳妇喊了出来:“你跟他们说吧,该怎么算怎么算。” 吴婶子白了他一眼,还不得是老娘来。 随后掰着手指头一一道来:“咱们村里泥瓦匠活做的最好的是村头老刘家,一会儿我带你去找他,他仔细不糊弄人。编草席我们这帮婶子就能帮你们做了,一人得做两张炕席,你们这些孩子娇贵,一张怕是会嫌弃炕硌,还有门口冬天也得挂一张草帘防寒,这就至少三张。” “炊帚扫帚那些东西我们也能做。至于铁锅暖壶这些我们可找不着,那玩意要票还贵,家里都是旧的。” 褚菘蓝补充:“还有柜子。” 吴婶子猛地拍腿,补充:“对对对,木工活找老王,你们先跟他说要什么,估计他几天就能给你们做出来,你们去拿就行。一会儿我带你们都去认认人,往后你们自己找他就行了。” 几人商量着,过了十多分钟,发现该置办的都写齐全了,全记在邵桦带的那张纸上。 云苓点点头:“婶子您看,这个价钱我们给多少?” 吴婶子点了点手指,掐算了几遍,“村里一般都是鸡蛋换,你们刚来想是也没有,只能给工钱。你们也没锅,包不了饭,工钱得多点。” “老刘那边一人给三块钱,老王那边按照木料和工艺单算,我们这些零七八碎的给一共给四块钱就行,但缸桶碗盆这些你们得去公社的供销社买,咱村里没人做的。” 草席子在外面收三毛都不要,炊帚扫帚这些加起来也没几个钱,但吴婶子他们编得严密,知青们需要的量也多。 现在外面工人工资一人一天有的一块钱也不到,这些东西也不算漫天要价了。 云苓笑着付钱:“那婶子您现在有空的话就带我们去找人呗?” 四人把东西放下,赵大队长连番推辞,看得吴婶子一阵肉疼。 他拒绝:“你们来找我们安置,是我份内的事,不用送礼,我们也不能收。” 云苓摇摇头,将东西推过去,“大队长,您好心我们心领了,但吴婶子一会儿还得陪我们忙前忙后也挺累,这些东西给您和吴婶子是应该的。” 她看见炕上有几个木雕小玩具,然后劝道:“再说了,这红糖奶糖都留给孩子吃,茶叶您喝着还能招待人,糕点一大家子都尝尝,都用得上。” 其他三人跟着点头,将东西堆到一处,然后站在云苓身后,一副“您收着吧”的样子。 赵大队长想起自家贪嘴的小孙子,吴婶子看出他有些动摇,也接话:“哎呦,都是孩子们的一片心意,这不收也不好。” “那收着吧,只许这一次,下次可不能这样。” 大队长暗里叹气,这收了东西,以后遇到事儿难免就得照应一下,他家婆子是个热心的,但他可知道,知青点原先那帮人可不消停。 以后有得忙咯。 “老婆子,你带他们去吧。”赵大队长无奈地挥挥手。 第三章 知青点 路上,一行人边唠嗑边溜达,还遇上几个结伴从县城回来的妇女。 “老吴,你这是干嘛呢?”身上穿着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婶子问道,她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了。 吴婶子看见她之后脸色淡了几分,不温不火地回:“带几个知青去老刘家垒个土灶。” 李家婶子笑嘻嘻:“怪不得你家老赵能当大队长呢,你这忙前忙后的可帮了不少忙。” 当年赵大队长和李会计一起竞选永胜村大队长职位,吴婶子帮自家丈夫到处宣传,李家婶子也是如此。但李家婶子宣传的时候许诺好几户人家投了票的好处,被公社翻了出来,倒不是什么大毛病,毕竟事情也没成,可李会计最终也没竞选上,村里人都说是被媳妇拖了后腿。 吴婶子冷漠得看都没看她,“知青们驻扎农村是上面的指示,咱们做干部家属的也得帮衬着不是?倒是老王你呀,可多听听你家老李的话,咱做媳妇儿的也是家里大后方,得多支持丈夫前面的工作。” 这话有翻旧账嫌疑,可这旧账好翻,每次一谈及之前那事,李家婶子就熄了火。 果不其然,李家婶子剜她一眼,气哄哄地离去。 “哼。” 吴婶子扫了眼她的背影,不再多言。 云苓将二人的关系看在眼里,没说什么,转言道:“婶子,咱们村里除了种地养猪,社员们还有什么其他副业嘛?” 吴婶子想了想,这农民还能干啥,有些上山打猎的到黑市卖钱,可这不能说,还有些在自家自留地里种庄稼的去收购站换,也没几个钱。 她摇摇头:“庄稼人哪会别的什么啊,村里有一些木工泥瓦匠,可这些吃手艺的也不会把赚钱活计扔出去。咱村里人几年也不换个大物件,也就你们这些知青年年来做新的。” 老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一般师傅除非到了终老是不会把重要手艺交给徒弟的,这也导致一般人学了也只学个皮毛,靠这个赚钱养家是不成的。 云苓了然于心。 其实她来之前心里就有了成算,路上正好还遇上个褚菘蓝,给她的计划多添了一笔助力。 东北土地肥沃,深山老林草药多,如果有褚菘蓝一起,她原先计划的种植草药或许会顺利很多,等她们研究一下,先培育个三五年,到时候教给村民。 她这知青下乡也不算白来。 广阔土地都是她有所作为之处。 她越想越开心,步伐都轻盈几分。 旁边的邵桦瞥见她莫名的开心,心里却多了几分沉闷,这人怎么还没认出来他? 几人从老刘家出来,约定好明天就开工,便快步去了王家。 “老王!”吴婶子喊了几声便自行推门进去了,和他们解释,“老王六十多了,耳背,平时都是他孙子王树看着,今儿这么久还没开门,想来应该是出去了。” 老王虽然耳朵不好使,但腿脚很利索,手上雕着大衣柜上的木纹花也精美利落。 云苓声音故意大了些,怕这位王爷爷听不见,“王爷爷,我们要打几个柜子。” 老王点点头,然后嗓门更大:“等我孙子回来你跟他说,我不认字。” 一般做家具的都会有一些雕花设计的描述,每次沟通起来格外不便,有王树这半个内行在就能快许多。 他们几个只好等着,快到天黑了,王树才回来,一身水汽,衣服全湿透。 吴婶子赶紧上前,“哎呦”一声:“王树,你这去河里了?怎么全弄湿了?” 王树憨厚地摸摸后脑勺,“吴婶,我想去抓几条鱼,给爷爷补一补。” “这初秋涨大水,河里你可别再去了,我家还有几条咸鱼,你要用去我那换。” 吴婶是真热心,村里能帮便帮了,尤其是老王家爷孙俩孤苦伶仃的,每次有人问她都给介绍活儿,幸好老王会做木工活,不然也辛苦。 王树连忙谢谢她,赶快说:“吴婶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出来。” 等他出来,钱莉等得都有些不耐烦了,但幸好没发大小姐脾气,就是胳膊上被叮了几个大包,痒得她忍不住挠来挠去。 云苓条理清晰地把要求说了出来:“衣柜、炕柜、书柜、橱柜、炕上桌各四组,大箱子和板凳要八个,我另外还要一个随身携带的药箱,打薄一些,背着轻快。” 嚯——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吴婶来之前也没想到他们要的这么多,都赶上农村嫁娶的规格了。 褚菘蓝听到她要药箱,也连忙补充:“药箱我也要一个。” 王树纸上的笔尖顿了顿,然后迟疑地问道:“你们确定要这么多?” 这笔收入进来,他和他爷一年都不用再开工了。 云苓看向其他几个人,他们都点点头,便说道:“你做吧,我们有知青安置费,不差你钱。” 知青安置费每人250元,主要用于房屋安置,其余用于学习材料、旅运、生产、生活用具等,像东北和西北这种高寒地区还有冬装补贴30元。 但一般知青收到这笔钱就会都邮到家里去,最后这笔费用很少会自己一人拿在手里。 “这倒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王树都详细记下,又问:“需要雕花吗?” 众人都想怎么快怎么来,纷纷表示:“不用,最简单的就行。” “这些量很大,我明天就去伐木开工,我爷下工的时候给你们做,全做完怎么也得半个月。” 他们也没法催,虽然慢了点,但也只好同意:“行,你们先做吧。” 王树算算账,“除去两个药箱,其他你们四个人分,一人给我五十,药箱单算三块。” 其实药箱可以用做衣柜的边角料做,所以能算便宜一大半。 吴婶子看着一笔两百多块的收入进了老王家,恍惚间意识到这几个人是真舍得花钱啊! 往年也不是没有知青打柜子的,但没有一下要一整套的家具。不过老王家的木料好,成本都得一半了,再加上手工费,真正算留到手里的净利润也就四成。 吴婶子不是眼红的人,虽然亲眼见证他们交易了这么一大笔钱,但也不会出去瞎嚷嚷。 老王跟他孙子交流了几句,有些惊奇地看着四个人,手底的活快了好几分,满脸皱纹笑得乐呵呵,定了时间:“半个月后过来取。” 吴婶从老王家出来,实在看不过去这么个花钱法,操心地提点了几句:“婶子知道你们安置费不少,但是你们刚来咱们这儿不懂。过段时间就开始秋收,今年的粮食大队会暂时借给你们,但是量不多,秋收农忙时候吃不饱的,你们的钱一大部分得贴在粮食上。明年扣去今年借的粮食也没剩多少,平日里该省就省,别乱花钱。虽然家里可能会给你们汇钱,但手里总得有现钱不是?” 云苓他们齐齐受教。 吴婶开始老毛病地絮叨:“要说咱们东北这片啊,是全国最好过的地方了。之前豫省那边大饥荒,好多都逃难到咱们这边,虽说也吃不饱,但比起别的地方,饿死人的倒真少见。” “你们这帮知青娃娃能分到这边的算是享福咯,就是冬天冷点,可咱冬天也不出门,这屋里有炕,暖和着呢!” 一行人回了知青点,又洗洗涮涮忙前忙后,这一天才算正式歇下。 卫国庆和白利安看着几人搬东西,不知所云。 白利安去钱莉屋子问了几句才知道,还埋怨道:“你们怎么不叫上我呢?” 钱莉摸摸发尾,语气不佳:“人家叫我的时候,你还在老知青那边,看你们聊得那么好还以为陈良同志他们会告诉你呢。” 闻言,白利安也没底气再说什么了。 卫国庆由邵桦那边打听清楚了,决定明天再去,今晚先凑活一下。 天边落下黑幕,繁星点点,知青点安静了下来。 云苓看着没有锁的门,只好从屋后找了块木板从里面插上,又把刚才从赵大队长家借的旧报纸扑在炕上防灰,这才开始铺起被褥。 邵琦做的被子确实软和厚实,一看就是新弹的棉花,被罩也是青碎花纯棉布,这布料用来做里衣都合适。 云苓想着明天还是去扯几尺老粗布,都把这些精细被子罩上才妥当。 心里思绪万千,渐渐沉入睡眠。 …… 第四章 重生 而在永胜村另一头的苏家,命运已然开始轮回。 苏暖从炕上惊醒,发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不由得尖叫。 周爱香在隔壁屋被吵醒,隔着墙壁怒吼一句:“要死啊,还睡不睡觉!” 苏暖捂着嘴,一时失语,泪水止不住地流,心里又惊又喜,眼里流露出愤恨和不甘。 这里是1971年,一切悲剧都没发生。 一年后,她大姑父职务升迁,贪着家里爷奶埋得几条小黄鱼,苏爷爷被逼得喝了农药自杀,苏奶奶被打击得一口气没上来也跟着去了。 苏大姑一家霸占了家里大多财产,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苏暖他爹苏岩遭受打击最大,日子一日不如一日。 于是,苏岩为了养家糊口,从公社食堂辞职,去下了煤矿。 周爱香是个极度重男轻女的人,苏岩下矿工资高,家里但凡有点闲钱,全叫她和小姨周爱美暗度陈仓送到周大舅家里。 等苏岩在矿底下干了三年,身体垮掉,却发现家里连去医院检查的钱都没有,于是病根就埋了下去,人在苏暖三十岁那年就没了。 弟弟苏德民是个不成器的,她娘一向溺爱,没人管教,便和一帮狐朋狗友走到了一起,因为贪吃偷了公家的猪崽,被抓进了劳改农场,几年出来后也没找个工作。开放后被人带着下海做生意,没成想被人坑惨了,套进了财务陷阱里,这下被关进去了十年。 苏暖那时候倒是争气,上了高中,考个中专,结果录取通知书被偷,书没念成。又不想在老家看周爱香的脸色,听着她一直催婚,索性去省城当了酒店服务员。 她手脚勤快,干活麻利,快要升经理的时候被她娘又是逼迫又是申斥地叫了回去,最后还是在老家结了婚,一年后生了个闺女,名叫木花。 丈夫徐云波家里穷,徐家倾家荡产,给他在镇上变电站向一孤寡老人花钱接了班,去报到的时候,左右两只脚还穿着一撇的鞋。 自从苏暖结婚,周爱香就赖在她家里不走了,徐云波一开始倒没说什么,但徐家心里肯定有意见。 后来苏德民结婚,周爱香又天天从闺女家里拿肉拿菜做给小弟家吃,丈夫便开始颇有微词,好说歹说才把她送走。 三年后她生了二胎,又是个闺女,徐母的意见愈发大。 木花五岁时,苏暖发现丈夫出轨,一开始对方竖着手指对天发誓保证再也不会出轨了,结果又被她抓到几次现行。 结婚八年后,小闺女水花四岁时,他们彻底离了婚。 离婚后,她在县里药厂考了个工人,工资和孩子的抚养费养活她们娘仨绰绰有余。 然而,在她马上能当小组长涨工资的时候,晚上加班坐出租车回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苏暖坐在炕上靠着墙开始回想这一辈子,她对死前那段时光其实很满意。 两个闺女一个上小学一个上幼儿园,学习好还懂事。她工资也算富足,时不时带着孩子吃顿好的,买个小玩具,日子安静平和,既不用面对她娘的剥削,又不用面对丈夫的欺骗。 但如今回来了,就要从头再来、拨乱反正。 不要让爷爷奶奶身死,不要让她娘掏空家里的钱,不要让小弟误入歧途,不要遇上渣男草率结婚。 上一世苏暖死后,两个女儿估计要跟着亲爸和后妈一起过,或是被她们姥姥抚养,但无论哪一样日子都难捱。 这辈子,如果可以,她还希望遇上她的两个女儿,给她们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给她们温馨舒适的环境。 苏暖眼角含着泪,望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心里怀揣着希望。 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翌日清晨,哨响。 云苓从炕上起来,脑子昏沉,感觉她这一觉睡得很累。 梦里一个什么人物养成系统缠着她,给她看了一本书,说她其实是小说里一个炮灰人物,只在提及女主村里有知青下乡时写了一句,毫无存在感,为了改变她的命运和系统绑定,就会让她成为影响时代的英雄人物。 “……” 云苓心中的腹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说起,那小说叫啥来着? 哦对!是叫《七十年代重生路》。 女主角叫苏暖,重生归来改变现状,碾压狠心姑父,智斗重男轻女的亲妈,教育混混小弟,遇上真爱生闺女,借改革开放大浪潮,带领全家致富奔小康。 用那个系统的话说,这是一本彻头彻尾的爽文大女主小说。 但对于云苓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她不相信自己的世界是一本文字,她的父母、她的亲人朋友、还有她的学问,都是真的,绝不是冷冰冰的几行字就能书写。 “宿主,请正视养成系统,我的存在代表一切。” 脑海里突然传出这个声音,跟梦里的一模一样。 …… 云苓沉默了。 她无法反驳这个在自己脑海中凭空出现的声音,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种类似系统的科学技术未来会实现,只是他们现在做不出来。 零零零出声:“宿主,养成系统是高科技产品,拥有自主意识,就算给你们这个时代一百年也实现不了的。” 云苓惊讶:“你能听到我的心声?” “系统可以跟你进行神经沟通。” 云苓扬眉,和它争辩:“一百年不可能,五百年呢?五百年不可能,一千年呢?我们国家的科技水平以后会越来越发达,总有一天会研究出你这个什么养成系统。” 系统没说话,或许是在计算研究出它的时限和可能性。 但随着第二声哨响,云苓也不打算再搭理它,因为大队长昨天说过,第三声哨响代表着上工,她没多少时间了。 今天要去麦场那边开知青动员大会,给他们分配任务,下工后还得去供销社那边买些日用品,还得赶着去县城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铁锅这些贵重的工业品。 云大伯给云苓带了五百块钱和三十张十市斤粮票,各十张十市尺布票和五百克的棉花票,各种工业票就不必说了,居然还有煤票。 云二伯家也是如此,除了钱、粮票、工业票之外,还有一张自行车票和收音机票,有效日期很长。 云苓将钱票一一对好,记在帐本上,打算等她回去工作了就还给他们,虽然都是一家人,但也不能白拿这么大的好处。 钱就先存银行里,能不动就不动,知青安置费她自己拿着,这两年花销应该够了。 等过一阵之后,她可以跟大队长申请办一个村诊所,到时候赚公分省劲些。说服褚菘蓝和她一起干,褚菘蓝种药材,她炮制中药,两个还能赚点钱,够花就行。 第三声哨响,云苓已经出了门,碰上褚菘蓝和钱莉,三个女知青一起走。 钱莉似乎是打算一直黏着她们了,连看见邵桦也没凑上去,一直跟在她俩屁股后面。 云苓的心态就是——只要你不给我惹事,干什么都行,起码钱莉这张娃娃脸是挺顺眼的。 褚菘蓝对此更没意见,她一向心大,压根没看出来钱莉是打算粘着她们,只觉得这小姑娘脾气像变天似的一阵一阵,之前看她们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才一天就雨过天晴了。 白利安对此颇为气愤。 钱莉家里是首都农业局的,白利安父亲是钱父的下属,希望他扒着钱莉不放手,借此得点好处。 之前他下乡的地方是大西北的一处荒村,就因为钱莉家里知道他家里在手底下工作,所以特地找了一个知情换了地方,目的就是让白利安多照顾一些钱莉。 这对于白家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也让他们认识到了巴结钱莉的好处。 一路上白利安对钱莉可真是嘘寒问暖,忍着她那娇贵的大小姐脾气,虽然窝囊,但远远比不上下乡到一个好地方的好处。 但不知怎的,从牛车开始,钱莉就不怎么跟他说话了,虽然之前也没主动说过几句,但寻求帮助还是有的。反倒是一直凑到那两个女知青跟前,昨儿个打柜子都没叫他。 钱莉要是知道白利安怎么想的都得喊冤。 她跟他本来也不熟,白利安占了她家便宜,她可不就得一开始用人几次。 后来牛车接受了云苓的药糖才知道,来到这地方,真想靠家里也难,她有清醒的自我认知,自己是没什么大能耐的,靠己不如靠人,白利安那种还得借自己家势的人根本靠不住。 倒是这个云知青看起来有几分能耐,就那个治晕车的药糖,她以前在首都医院开的都没这个好使。 她爸跟她说,要是明确知道自己没本事,就找个有本事的靠山,跟着对方,吃香喝辣不在话下。 但男知青不行,家里千叮咛万嘱咐自己不可以在这边谈恋爱,结婚更不可能。 老知青都有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自己插进去容易被坑,她爸说就她这脑子被人卖了还在给别人数钱呢。 虽然自己在这边吃喝拉撒不用愁,但是交个好朋友就多一份保障! 为了给自己找靠山,她连遇上邵知青都没打招呼呢! 钱莉看着邵桦远去的背影,如一棵小白杨挺立耸拔,满心落泪,为了自己的生活她牺牲真多。 云苓是不知道她心里的戏有这么多,脑海里一直在跟系统对话。 “宿主,你已经被我强制绑定了。” “哦。” “这就是一个小说世界,我已经把剧情给你看了。” “哦。” “如果你接受我的任务,可以获得丰厚奖励。” “哦。” “奖励不仅有你们现在需要的物资还有重要的医书药材。” 云苓听到后面倒是没有敷衍地说声“哦”了,这一瞬间的迟疑让系统抓住了漏洞。 它抛出最后筹码:“你难道不想成为举世闻名的医生吗?” 云苓心里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很想。 云苓家学渊源,几乎是在医院里长大的。 她从小见惯了病患的生离死别,知道那种明明了解病情但却救不了人的无奈,也知道明明有解决方法却因为技术封锁而被迫放弃的不甘,终究还是心痛于病患及其家属眼里的希望逐渐消散的难过。 她沉默不语。 但系统完全知道她脑海里在想什么。 “只要你接受系统派发的任务,无论是超时代的医疗器械,还是古时损毁的医术,甚至先进的药品和医书都可以拥有。” 它下了一剂猛药。 云苓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但她仍坚信无功不受禄。 “让我先浏览一下任务需要和奖励,再决定是否可以接受。” 养成系统翻出了提前准备好的接受协议,里面详细说明了任务流程和奖励丰厚,还提供了保障宿主安全的应急措施以及约束系统的干预行为惩罚,明确界定了系统的引导范围和涉及权力。 完全是一份保障宿主权利的协议。 云苓反问:“我完成任务,你有什么好处?” 系统翻出协议后面的附加条款。 里面也详细规定了宿主完成阶段性任务后系统可以获得升级指数,如果宿主没有完成,升级指数作废。 这相当于把宿主和系统利益挂钩了。 云苓严谨地通读一遍,发现没有什么问题,才在脑海里认可了这份协议的有效性。 同意的一瞬间,她的脑海瞬间变了样子。 此时她仿佛没有站在永胜村的麦场上等待开会,而是进入了一个新型空间,有田有水有草屋。 系统响起声音:“人物养成系统绑定成功,解锁农田空间!” “宿主任务分为两种,一是现实任务,二是虚拟任务。” “现实任务由小说世界衍生,不定期颁发,现实中帮助女主完成任务,修补小说剧情。” “虚拟任务由养成系统颁发,定期颁布,分为阶段性任务和日常任务,日常任务包括播种空间农田、养殖家禽牲畜等,阶段性任务即农田产量、家禽数量等。” …… 人物公告一个接着一个,炸得云苓眼花缭乱。 她研究了好久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现实里她要帮助苏暖摆脱上一辈子的痛苦,虚拟系统里她要种田养殖。 “系统,你知道吧,我日常也要上工,下工后还要种田,这对于体力薄弱的我来说几乎不可能。” 云苓知道自己体力不强,能完成大队的任务就不错了,回去还得种田,可真的是筋疲力尽了。 系统停了一会儿没有动,但几十秒后立即颁布了一个日常签到系统。 “每日一签获得力气加倍和五十升级指数,力气加倍可以提高身体力气的两倍,轻松种田不在话下,时效一日。” “每月一签抽奖功能,奖品包括生存物资和医疗物资不限,保底现金一百元。” 云苓眼睛一亮。 “此外,系统空间种田和养殖可以雇用系统出品的机器人代劳,未必需要宿主亲自动手。” 云苓彻底满意了。 但系统显然没有介绍完。 “无论是现实任务还是虚拟任务,宿主完成后皆可以获得系统升值指数,宿主可以选择购买系统商城出品的东西或者雇佣系统出品机器人,当然也可以选择赠与。” …… 最后那句话云苓肯定这绝对是系统的私心。 不过系统奖励真的很丰厚,如果她花完还有剩余的话也不介意送给它,毕竟自己留着也没用。再者,在系统商城消费也是变相的给系统送钱了。 系统捕捉到了宿主的这一想法,连忙顺杆爬地说:“系统商城购买消费的升级指数本系统只能占八成,其中两成要扣给主智脑。再者,我们系统也是要像你们人类一样买车买房的,不过我们买的是实体。” 云苓挑眉,惊讶,“你还有实体呢?” 系统那一团光闪了闪似乎有些兴奋,将自己的系统页面拉给云苓看。 “我们系统的实体可以承载系统智慧,拥有实体后我们可以在各个世界真实存在和穿梭,不必借住于宿主脑海中,可以拥有真正的自主操控权。” 云苓感兴趣地翻了翻,指着那个最贵的说:“以后我做任务,有闲钱了可以给你攒一个这个。” 可幻化成人的灵猫:系统标价9999999升级指数。 一千万啊…… 系统看了看自己的剩余指数——12865。 这还是自己带了好几个宿主才攒下来的呢。 它不指望云苓这一个宿主能给自己攒出一个实体,但也没打击她的积极性,只是有些感动地说:“多谢宿主。” 小光球蹦了蹦。 在云苓看来倒有几分可爱了。 第五章 系统 “知青同志们,我们坚决执行党的领导,让知青同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让知青同志们在祖国广阔的土地上大有作为……” 赵大队长在台上说着每年必备的陈词滥调,老知青们都听烦了,但不得不乖乖地站在日头下面听着。 钱莉垫了垫脚尖,散漫地玩着辫子,跟褚菘蓝搭话:“这还得多久啊。” 褚菘蓝:“听着吧,总好过一会儿直接下地干活强,像你这种干一会儿就得腰酸背痛了。” 钱莉想反驳她,但也没想出什么话来,因为自己确实不想干活,只好怏怏地应着。 褚菘蓝倒是淡定,自己在家就有一片药田,在地里工作那是驾轻就熟了。 她看向云苓白皙的皮肤,递给她一双劳务手套,“你这回去还得买个帽子,要不然早晚晒破皮。” 云苓接过来,挽住她的胳膊,笑容浅淡温柔,“还是你有经验。” 钱莉瞧见了,撅撅嘴,话里有几分娇气,哼哼两声:“你怎么不给我呀。” 褚菘蓝暗自叹气,被她缠上是自己倒霉,认命的拿出自己准备好的另一副,“给你,记得后来买回来还我。” 钱莉兴高采烈地接过来,摇头晃脑地,“肯定啦,不会贪你一副手套的。” 看吧,这就是找个靠山的好处了! 大队长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大段看似鼓舞人心的话,然而大多数人都没往心里听进去。 “老知青们回到各自的劳务岗位上,新知青都跟我来。” 赵大队长把他们六个人领到了田地里,指着一望无垠的庄稼说:“咱们主要粮食还是玉米小麦和水稻,小麦已经收完了,你们刚才所在的麦场就是小麦地。春玉米八月份就已经收割完毕,秋玉米前不久刚刚开始,水稻也是。你们六个人,三人去玉米地,三人去稻田,有谁想自愿报名吗?” 九到十月份正是秋收农忙的时候,现在才刚开始,不算太累,等到九月中的时候才会感到吃力,这群年轻人也不知道能不能顶过去。 云苓想了想,觉得比起弯腰收稻谷来说更愿意去密密麻麻的玉米地里掰玉米。 “我去玉米地。”听她开口要去玉米地,褚菘蓝和钱莉连忙紧随其后地说也要去玉米地。 赵大队长想了想,现在玉米收割还不忙,女知青去也合适,他们村里大多妇女也是去的玉米地里。 “那你们三个去稻田,有意见吗?” 三个男人没什么意见,去哪不是干活? 云苓她们到了玉米地还看到吴婶子,对方热情的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一手一个掰玉米去了。 玉米地里有四个小队,三个女知青分到了其中三个小队里,剩下一个小队是昨儿刚遇见过的李家婶子带领的。 吴婶子见状还松了口气:“幸亏老赵还有点心眼,没给老李家的分知青。” 云苓一听这里面就有事儿,从兜里掏出早早备好的葵花籽塞给吴婶子一把。 吴婶乐了:“嘿,你这孩子还挺上道。” 原来看这姑娘一双桃花眼,不笑的时候眼神冷冷淡淡,还以为是个不好相处的。结果今儿个见她笑着的模样眼神弯弯,水光潋艳,一对招子就能勾了人儿魂似的,全然叫人溺在那汪春水里,哪里还有清贵冷淡的气质。 云苓昨天来的时候就看到要下工的一帮妇女聚在一堆嗑瓜子,所以今天上工前就顺手揣了一兜。 赵婶边嗑瓜子边八卦,手上的活也不落下,“你是不知道,去年那队知青来的时候也是这么分配的,是老李带的队,一女知青被分配到了他媳妇那队,王艳当时就不乐意了,嚷嚷着知青拖后腿什么的,还说老李净给她找事儿,那虎了吧唧的样子给老李气得脸通红,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后来那女知青去了旁边二小队,这才安生了。” 云苓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接了句:“咱这地方还真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啊。” 在外人面前就跟自家丈夫吵起来,而且还是单方面地训责,云苓当然佩服李婶这脾气了。 这话给吴婶逗得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连忙赞同。 “你还真别说,除了后来从鲁省那边过来的老周家一帮人,咱原先这嘎达还真不怎么重男轻女。别看王艳那糊涂样,她家还宠着自家孙女儿呢!” 云苓点点头,这年头由于劳动力的差距,就算口号喊的再响,重男轻女的老思想还是根深蒂固。像李家婶子直接当众怼自个丈夫的,还是少见。 时代如此,难以改变。 她不由得好奇,系统所在的时代是否会有这样的问题,于是便这么问了出来。 系统查了一些资料,给出了回答:“我们星际脑力劳动者居多,所以男女在这方面是平等的,但是军校这种地方还是男性居多。虽然基因改变已经将男女体力差距大大缩小,但文明很难被影响。” 云苓理解这种变化,社会的绝对公平几乎不可能,性别差异只要存在就不会完全平等,等女性在社会上达到的影响足以撼动男权地位时,男女平等的思想才会有所转变。 即使身为独生女的她,在学校也面对过重男轻女的现象。 每个人的渺小导致遇到这种事时实在无能为力,但每一次社会思想的变革也是由这些渺小的人物发起。 云苓越想越深入,但手底下的活也没停过。 吴婶看了一眼都要夸赞她,“小云知青,你这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啊!” 云苓笑而不语:那都得感谢系统的签到功能。 其实干了没多久,云苓就已经满头大汗了,她是易出汗体质,一方面是天生,另一方面自己底子确实虚,她妈也调理过,但没什么明显变化。 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于是便不再理。 但现在云苓感觉到了出汗多的烦闷,额头上的汗流下来,垂到眼睫毛上,遮挡视线,鼻尖的汗珠坠在唇珠上,不擦不行。 再加上玉米叶时不时的刮蹭,她感觉满脸既红又痒。 “唉——” 说好快点适应,实际上自己半天就受不了了。 云苓暗暗吐槽了自己一句娇气,擦擦汗就继续劳务了。 【日常任务一:认真劳动三小时已完成,奖励五斤精细大米、100点升级指数,已自动发放至宿主背包。】 嚯,起码半个月的口粮了。 “系统啊,你说脑力劳动算不算劳动呢?”虽然有点取巧的意思,但是她一点也不想三十多度还得出来干活。 系统:“算。” 那就好办了。 反正云苓每日至少都得看三小时书,顺便把日常任务做了。 上午终于结束了,饶是有大力丸的功效在,云苓还是感到了些许疲惫,主要还是汗的黏腻感令她不舒服。 大队长过来送他们今年借的口粮。 按照商品粮标准算,一人每月30斤粮食,其中八斤细粮包括六斤白面和两斤大米,剩下都是粗粮,玉米面和土豆各十一斤。 先借他们两个月的份量,下次分粮还得秋收过后,但他们都是刚来的知青,干了没几个月,分也分不到多少,估计还得管大队借。 云苓拎着两大袋粮食像是拎空包似的,让人感觉不到她那里装了东西。 褚菘蓝和她一道回去,惊讶:“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钱莉慢悠悠地跟着她俩,脚步虚浮,话都不想说,全然没有早上那股子兴奋劲了。 云苓瞧着她有点中暑的迹象,跟她说:“你一会儿去我那拿包藿香散,回去用水冲服。” 褚菘蓝闻言也打量着钱莉,点头赞同,“你是有点中暑了,回去多喝点水吧。” 钱莉连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走在两人中间,左靠一下右靠一下地晃悠。 她们没有灶台和铁锅,昨晚跟孙倩商量了一下,这两天先去她家带着口粮搭伙吃饭,周末去县里买口铁锅,那时候灶台也垒好了。 三个人多带了点口粮,到了孙倩家。 “这几天麻烦你了,咱们轮流做饭,轮流刷碗,你看行吗?”云苓觉得占了人家锅就不能不干活,四个人的饭量不算少,做起来也累。 孙倩摆摆手,表示这点小事都无所谓,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四个人的也是做,“行,你们不来,我自己一个人还挺无聊。” 云苓帮着她捏起玉米面饼子贴在锅边,又把土豆切块炖在锅里,最后孙倩去后边地里薅了几把豆角洗干净扔里面。 褚菘蓝拿着碗筷瞄了一眼,“这么吃还挺方便。” “这还是我来了之后跟村里人学的,就胡乱一锅炖,到时候土豆炖豆角的汤汁都浸到了饼子里,不用蘸汤都好吃。” 孙倩在做饭上似乎颇有心得,“晚上你们来,我再做个凉菜,黄瓜拉皮。” 钱莉这时候缓过来了,有点精神,好奇地问:“拉皮是什么?” 孙倩给她介绍:“好像是用土豆淀粉做的,具体怎么做我也不会,我都是直接跟村里婶子们换的,透明的粉皮薄薄的却劲道十足,配上黄瓜和蒜末,特别爽口。” “我都等不及了。”钱莉刚喝完藿香散兑的水,嘴里发苦,正需要这种爽口的凉菜去去味。 孙倩笑着回:“那可不行,我现在可没有拉皮,得下午下工了去换。” 云苓掏出一包薄荷糖给她们分了分,多给了钱丽几颗。 “这东西含在嘴里提神醒脑,下午才是最热的时候,有这个不至于中暑。” 钱莉把它们捧在手心里,当作宝贝似的,再一次被云苓的能耐折服了。 “你咋这么厉害呢?好像什么都有。” 云苓摇摇头,摊开手心,“分完我就没啦,出门带的不多,要是还想吃我就得重新做了。” 褚菘蓝看向她,有所指向地说:“你以后缺什么药材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联系。” 云苓勾起唇角,心想这才对嘛,合作双赢。 “这个东西很简单,山楂、甘草、薄荷叶和麦芽糖,很容易找到,以后要做别的再麻烦你啦。” 褚菘蓝点点头。 孙倩听到她们对话心里倒是有点成算,不过因为和对方也不算熟,到底是没说出口。 而钱莉正沉浸在抱上一根大腿的喜悦当中,完全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中午午睡了一会儿好歹是解了乏,云苓才抽出空闲看着这几个日常任务。 【日常任务一——劳动三小时:已完成】 【日常任务二——种植空间农田两亩】 【日常任务三——养殖家禽牲畜五只】 【阶段任务——将空间农场升至一级】 目前农场升值进度条为零,详细信息显示农场属性:一间二十平米茅草屋,农田十亩,养殖场容量二十只。 云苓算了一下,五天就可以完全达到耕种和养殖水平,升至达到零级水平,而一级农场的属性为:一间四十平米茅草屋,农田五十亩,养殖场容量六十只。 属性下面有一行小小的字,不仔细看就会百分百忽视。 【温馨提示:系统农场作物与现实农产品实现一比一兑换,都可以兑换成系统升级指数进行消费。】 也就是说现实的东西可以拿到系统里面,系统产出和奖励的物品也可以拿到现实中使用。 “这条怎么写这么小?” 系统委屈巴巴:“主智脑设置了禁止诱导宿主消费条例,这条存在诱导消费的嫌疑。” …… 云苓感叹:“你们还真是严谨。” 晚间终于吃到了传说中的黄瓜拉皮,果然是孙倩描述的那般爽口,一盘被四个人吃了个精光,连蒜末都没放过。 下工后泥瓦匠老刘叔按照约定过来给大家垒灶台,从最里面的云苓开始依次轮流来。 云苓给老刘叔倒了一碗冰冰凉的红糖水。 老刘也不推辞,抹抹手上的灰小心翼翼地端起来喝了,喝完之后心里美滋滋。 毕竟这红糖啊,一般都是给坐月子的女人和小孩喝的,他们大男人还真很少喝,大队长家一般都很少拿红糖水出来接待人。 心下掂量了几分,决定给这帮人好好垒几个格外结实耐烧的灶台,保证不漏烟不易塌。 见人喝完了,云苓又去给续了一碗,这次老刘说什么也不喝了。 “这东西好着呢,你们留着自己喝吧,我一碗甜个嘴就够了。” 云苓把碗放在靠近刘叔一旁的土砖上,笑吟吟地说:“这专门就是用来招待您的,您可别跟我客气。” 要不说这文化人说话就是好听,听了这话,老刘还以为自己是什么重要的客人,而不是来干活的呢! 她接着说:“刘叔,我看您这手艺好着呢,不知道您能不能做围墙啊?” 老刘心想,还有活? 他立马支棱起来了,“这村里无论是起房子还是搭围墙,都得来找我,因为我干得仔细,不糊弄人。” 云苓笑意更深:“那正好,我还想在后院圈一块自留地,顺便搭一圈高高的围墙,要带后门的那种。” “小云知青,你放心,等我给你们垒完灶台就给你找人拉砖做围墙,这活交给我,你放心!”老刘拍着胸脯保证。 “交给刘叔我自然放心。”云苓指着灶台,“等我买完铁锅,您找几个人搭围墙,到时候我就能按照村里的规矩包饭了,工钱砖钱自然也是给的。” 这年头,只要给钱,就没有办不来的事儿。 老刘看她敞亮,自然也不能不干实事,心想着回头就找砖厂的儿子拉砖,先把小云知青这破屋补一补,再起一座高高的围墙,这一趟能赚不少钱呢! 他整完灶台,看见屋顶破破烂烂的瓦片,热心地帮忙,“小云知青,你这屋顶瓦片容易漏雨,我上去给你捡捡瓦,拾缀拾缀。” 云苓连忙借了梯子,这可省了她不少事儿。 临走她也没亏待人家,把剩下那点子红糖都塞给人家了。 她环绕屋内四周,炕上整整齐齐的草席,等待干透的灶台,窗明净几的窗户,逐渐有了能住人的正经样子。 第六章 县城 晚上十点多,临上床之前云苓按照习惯翻了三个小时的书,然后进入了系统空间。 今天的日常任务奖励了100点指数,正好可以在商场买了两个种田机器人和一个养殖机器人,云苓还买了小麦和稻谷的种子各种一亩,把五只小鸡崽扔进了养殖场。 机器人每亩需要50点升级指数,而一个养殖机器人能看顾五十只牲畜,小麦和稻谷种子每亩耗费五点,小鸡崽一只三点,小猪崽一头八点。 【本月抽奖恭喜宿主获得100点升级指数。】 【扣除175点升级指数,宿主盈余25点。】 【日常任务二——种植空间农田两亩:已完成。奖励五斤精细面粉、100点升级指数,已自动发放至宿主背包。】 【日常任务三——养殖家禽牲畜五只:已完成。奖励五斤双黄鸡蛋、100点升级指数,已自动发放至宿主背包。】 【宿主累计获得225点升级指数。】 云苓看了看奖励,估计以后自己不用上工都能吃好喝好了,可惜现在还不能不上工。 她蹲下来盯着土壤和种子,问道:“系统,空间农作物生长周期多久啊?”她可不想等明年才能收获,这样升级会很慢很慢。 系统:“宿主放心,系统空间的土壤、空气、水份都是经过改良的,可以将植物生长周期缩短五倍。按照系统商城所提供的高级种子品质,二十天就可以进行收获了。” 云苓咋舌,快一点的春小麦也要100天左右,早熟玉米还得75天呢,这下她彻底不担心自己会饿到了。 依据系统给的收购粮食标准,一亩地平均收获一千斤,每十斤1个指数点,她一亩即可兑换100个升级指数。 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购买系统里那本《中医病例收编》了。 得花六百个升级指数呢! 云苓怀揣喜悦渐渐沉入梦乡,梦里的她躺在诸多医书上滚来滚去,鼻尖充满了油墨的味道。 …… “明天周末,一起去县城看看?” 清晨,三个少女刚一碰面,云苓就提出了购物邀请。 钱莉答应:“我是一定要去的,这里要啥没啥,我昨晚睡到一半,醒来发现自己一脸灰,全是墙上掉的。” 云苓庆幸自己之前借了报纸糊墙,不过最好还是再挂一层蚊帐,听吴婶说这里的秋蚊子特别毒,咬人鼓大包,划十字都不止痒。 褚菘蓝准备的东西齐全,盖因她之前走南闯北有经验,但是这边还是第一次来,总有东西不够。 “我也去,我得买把锁。” “你提醒我了,我也没有锁头。” 三人时不时地聊几句,慢悠悠地到了玉米地。 “吴婶早啊!”云苓笑呵呵地跟大家打招呼。 吴婶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云知青来了没几天,是融入村子最快的一个。 平日里上工干活不比她们这些农妇差,她们偷懒的时候小云也会跟着闲聊,还时不时带点瓜子花生给她们当零嘴,要不是这张小脸过于白皙娇嫩,她都要以为小云就是他们村里的姑娘了呢。 “云知青啊,你说你这上工也好几天了,这脸怎么一点没被晒黑呢?” 吴婶就奇了个怪了,这脸一点没有被太阳晒过的痕迹,反而看起来起色越来越好了呢? 云苓当然不能说系统提供的力气加倍并没有让她消瘦难堪,而她自己本身就是不易晒黑的体质,这才造成了这样美丽的误会。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推销自己的好机会。 “我们家有个方子,专门用来抹脸的,每天晚上回去敷个半小时,对修护脸颊有点帮助。” 这并非假话,这药方是她外公以前教她的,对于轻微日晒和皮肤干燥是有用处,虽然不会变白多少,但起码能保证皮肤不泛皱不起皮,皮肤状态好了,自然气色也好看。 这年头,就算是劳动人民也在意自己那张脸的,但由于物资匮乏和资金不足,所以妇女们平常买点蛤蜊油和雪花膏都算奢侈了。 吴婶大儿子送了他媳妇一罐万紫千红雪花膏,当时村里的大姑娘们议论了好久,结果最后惨遭小儿子宝生毒手,祸害了一大半,被他爹狠狠揍了一堵。 周围的婶子们听到她们谈话顿时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将云苓围成一圈。 “小云知青,你还有这本事?” “你说我们四十多岁的老婆子还能用的上吗?” “我这皮肤干的跟树皮似的能有用吗?” “……” 云苓抹了一把汗,耐心回答:“这方子效果因人而异,但是都会起效,越是干燥受损的皮肤越能看出效果,但是我手里现在没有制作的草药,还得等我去县城的中药收购站看看。” 众人听说还得用中药,渐渐生了退意,因为她们觉得中药都贵,每次生病去开药都得花好大一笔钱,买不起买不起。 吴婶家里倒是不缺钱,毕竟她男人大队长还有津贴,跃跃欲试地说:“小云啊,你去县城看看,要是做出来卖我一份。” 云苓可没打算真要钱,一旦涉及金钱交易,就有可能被眼红的人举报成投机倒把,用东西换倒是可以。 她点点头:“婶子放心,我凑齐药材就做,其实也不贵,有的药材咱这山里都能采到呢!” 左边的林寡妇听了一耳朵,犹豫上前,“小云知青,你说咱这山里也有是真的吗?” 云苓没说错,她来之前就做好了调查,哈省山脉有八宝——人参、鹿茸、黄芪、穿山龙、五味子、枸杞、刺五加、桔梗。其中名贵药材稀少难寻,但也有许多常见但品质好的药材漫山遍野。 这里,简直就是天然的药材种植基地。 “当然了,我这几日下工后就去山里走了几遍,都没往深处去就已经看到了好几种常用药材了。” 林寡妇家里的独子窦章,从娘胎里就带着病,从小体弱靠药维持着,去医院用那个大机器没检查出大毛病,中医也只能定期开药熬着喝。但药钱太贵,农民一年到头也赚不了几个钱,更好况她家就她自己劳动,省吃俭用攒下的家底这些年都被掏空了,是这个村里鲜少的穷苦人。 那老中医早早跟她说这病不能根治,全靠药吊着,实在买不起可以直接给他药材,他这边收个加工费意思意思就算了。 但她一个寡妇连字都不识几个,上哪找药材去?她也问过收购站,结果人家不散卖,大批量购买她又没那么多钱,真真是没法子了。 吴婶也知道林寡妇家里情况,跟她换了一个位置好方便两人边干活边商量。 林寡妇对她感激一笑,凑近低声问:“小云知青,我儿子吃药花不少钱,人大夫说可以把药材给他,能省一大部分中间钱。听说你认得药材,能不能麻烦你以后上山的时候顺便帮我带点?放心,我不占你便宜,我可以给工钱的。” 云苓想了想,自己反正也是采药,看见了顺便采点也不碍事。 再说这林寡妇身上补丁一块一块的,看起来不像是有钱人家,跟人要钱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林嫂子,你把药方给我,我看看能不能找到,找到就给你带。工钱什么的就不必了,顺手的事儿,把钱回去攒着买点营养品给孩子补补比什么都强。” 虽然是顺手之事,但林寡妇被感动得一塌糊涂,紧紧握住她的手几番道谢。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要是小云知青真能办成这事儿,她怎么说都要送上谢礼的。 又是一日辛勤劳作,午休时云苓把三个日常任务都完成了,这次开垦的两亩地种了许多果树,苹果、芒果、桃子、柑橘、樱桃、葡萄、石榴等若干,又买了两只鸡三头猪仔。 果树苗贵一些,零零碎碎的把之前攒的升级指数花了一半。 连做了几日的虚拟任务,也没见现实任务发布,若不是在县城遇见女主苏暖,她都要忘记这本小说剧情了。 周末村里放假,妇女们都坐着牛车一起去县城采买,云苓她们早就约好了自然要去。 途中拥挤颠簸让云苓感到轻微不适,下定决心等再过一段时间一定要买一辆自行车。 只是财不露白,她一个女知青被人知道有能买得起自行车的钱财不是好事。但只要有人先买了,这事便不稀奇,她就可以紧随其后跟着买一辆。 三人下了车直奔县城中心的新世界百货商店,她们天没亮就再赶路了,所以到的还算早。铁制品柜台刚上架了几口铁锅,云苓三人迅速拿下,连带着买了锁头炊具等一应物品,在日用品柜台那儿看见了保暖壶,也马上掏票买了。 油酱盐糖醋这些各来五斤备足,其他不常用调料云苓也都买了一斤,这一大手笔将调味品的各种票据花了个七七八八。 其实她做饭手艺不算好也不算坏,因为平时在家也用不上她做饭,都是交给保姆做,但该有的还是都得有,所谓“差生文具多”嘛! 买完必需品三人就决定各逛各的,都戴着手表,约定一个小时后在门口集合。 云苓转战布料商店,买了两丈老粗布用来做两套被褥床单,余下的还可以包一下枕头做个枕套,两尺墨绿厚粗布做窗帘,五尺米黄细棉布屯着慢慢做里衣,临走时候又顺便淘了一卷蚊帐。 至于外衣,她直接去了成衣店买了一套白衬衫黑裤子套装,一套黑格子衬衫和棕色棉布阔腿裤。 她又不会做衣服,就别浪费那些好布料啦。 小县城的成衣店款式不多,她也没逛多久又回了食品商店,买了三瓶黄桃罐头、一袋奶粉、一罐麦乳精、三斤鸡蛋糕、一斤长白糕、一盒桃酥、一袋炉果和江米条混装、还有老式大圆饼干和动物饼干,一共好几袋子。 柜台的售货员看她买了这么多东西都出奇的笑脸相迎,要知道她们平日里可没这么殷勤,爱买不买的态度都是平常。不过是见着云苓有财力买这么多,觉得她非富即贵罢了。 百货商店最不缺的就是人挤人,每个人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恨不得把钱都花光。穷人虽然多如牛毛,但有钱的也不少。 趁着有货多买点,毕竟这年月有钱都未必能买到东西呢! 云苓一个人是绝对搬不了这些东西的,她买之前就想好了,走到一处隐蔽地方,将东西都运回空间茅草屋里,只留下几件别人已过目的物品背在背上。 东西买差不多了,云苓在门口没等多久,就等到了其他两人。 她扫了一眼,看到大家东西都差不多的份量便放心了。 时至中午,她们来到国营饭店打牙祭,下乡这几日来一点荤腥都没沾到,虽然不至于日日粗粮,但味道实在寡淡。 柜台挂在上面的木牌用毛笔字写着着菜名:红烧猪蹄、溜肉段、白萝卜丸子汤、酸菜粉条、茄汁鱼,醋溜白菜,清炒豆芽。主食:白面馒头、白米饭、芝麻盐烧饼、鸡蛋疙瘩汤,另外还有一个今日特供猪肉馅饼。 听见旁边人谈话:“今儿的菜色齐全,咱快点进去,不然一会儿就卖完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服务员喊:“红烧猪蹄售罄!今天卖没了!” 褚菘蓝拉着云苓和钱莉就往里面跑,一手一个,把东西放桌上占了位置,飞毛腿似的去了柜台那边排队。 轮到她们三人时,服务员连头都没抬,点了点牌子示意她们点菜。 褚菘蓝熟练地递上提前算好的钱和粮票,气都没喘匀地开始点,“溜肉段、丸子汤、茄汁鱼各三份,猪肉馅饼六个。” 来饭店当然都要吃荤,素的她们自己在家都能炒。 服务员:“猪肉馅饼只剩四个了。” 云苓听到站在她后面的青年传来一声哀嚎,开口改道:“那只要三个馅饼,再加一大份肉沫疙瘩汤。” 后面的男青年眼冒绿光,一副饿急眼的样子,看见她们跟恩人似的。 “谢谢同志!”至少还给他剩一个。 茄汁鱼被打包放进了刚买的铝饭盒里,留到晚上吃,其他菜都被三人风卷残云般吞食,连云苓都有些不在意自己在家时遵守的饭桌礼仪了。 三个女同志吃饱喝足上了牛车,颠着颠着就回到了村口,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自行车铃铛的声音。 云苓回眸望去,是邵桦骑着他新买的凤凰自行车回村了。 她眼睛一亮,真心实意地勾起唇角,出头鸟这么快就来了? 钱莉感叹:“邵知青这么有钱啊!” 又好看又有钱的大腿谁不想抱呢? 褚菘蓝直言不讳:“你也不像是差这一辆自行车的人啊?” “我在家里有一辆,就没想起来要在这边也买一辆,再说自行车票也不是说整到就能整到的。” 不止她们在议论,车上的婶子们也在看着邵桦指指点点,眼里都是惊喜的光芒。 邵桦感觉被当成稀奇动物似的观赏,脸色微红,连忙绕开牛车骑车走了。 他回头偷偷瞄了云苓一眼,见对方的目光完全没放在自己身上,心里气哼哼的。 第七章 拯救女主 牛车赶着进了村,听见村口一户人家传出砸碗砸盆的声音,还混着女人的哭嚎和男人的怒骂。 云苓听到婶子们唠嗑。 “这是老苏家吧?” “这声音听起来像是苏岩和他媳妇儿。” “苏岩可从来没跟人红过脸啊,他对她媳妇儿不是千依百顺吗?怎么可能吵架?” “嗐,夫妻过日子哪能不吵架的?” “昨儿个我还看见周爱香她妹妹从她家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外走呢!” “……” 【现实任务——女主生命体征流失,请宿主立即挽救女主。】 …… 这任务来的太突然,女主苏暖目前人在哪都不知道呢,让她怎么救? 云苓暗自腹诽,系统倒是机灵地调出地图,上面显示女主目前就在自己家里。 苏家吵架声音渐渐歇息,云苓跟两个小伙伴说了声有事,让她们先走。 两人带着她的东西回了知青点,云苓看人影远去才敲了苏家的门。 “苏暖在家吗?” 一个男人过来开了门,声音里还有未平息的怒火,所以语气没那么好,“有事儿吗?” 云苓像是没注意到时机不太对似的,笑眯眯地说:“苏暖昨天管我借了一本书,说今天还给我,但现在傍晚了也没给我,所以我就上门问问,她在家吗?” 苏岩压下怒火,不愿在外人面前揭露家丑,深吸几口气,敞开门让她进去,“小暖在东面那个屋子,你直接进屋找她吧。” “谢谢叔。”云苓低头快步掠过院子,当作没看见女人在角落里抹泪的样子。 见人进了屋子,苏岩压低嗓子对周爱香呵斥:“你明天就去你大哥家把东西给我拿回来,还有家里攒的四百块钱。要是没拿回来,这日子也甭过了!” 他挥了挥手里的皮带,手臂上的青筋令人胆寒。 周爱香嗫诺地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是在丈夫的武力值下屈服的点了头。 她就不明白了,大侄子要结婚借钱怎么就不能借了?平日里给东西也没见他生气,今天怎么这样了? 苏岩自然看出她的不情愿,白了她一眼,“四百块钱都是我赚的,你拿走说一声都没说,以后家里钱你也别管了。以前的东西你偷偷拿我就当眼瞎了,如今你再敢往哪边送东西,别怪我不客气!” “小暖小民两人瘦得跟杆似的,你大侄子胖得跟猪似的,天底下哪有像你这样的娘?!” “管我要娶媳妇的钱?他爹是死了吗!有脸跟他妹夫要钱?” “还有你那个妹妹,以后上门我见一次赶一次,跟耗子似的天天运粮,你们姐妹俩一个德行!” 苏岩以前不是不知道媳妇儿接济娘家,但她总说是她大哥养的他们,养育之恩不得不还,所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今天去了邻村才知道,以前养家的是周大姐,根本不是她哥,周家大哥就是个米虫,吃了睡睡了吃,一个大男人每天公分连一半都赚不上。 本来就憋一肚子气,回来之后,小暖瘦巴巴的样子,到他跟前急急忙忙地说她小姨把家里铁盒子里的东西拿走了。 苏岩一看,整整四百块钱都没了! 就剩了几毛几分凑起来五块钱不到。 那都是他长年累月给公社食堂抗豆子磨豆腐攒出来的家底啊! 这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再看到小暖瘦得皮包骨的样子,联想起周家大侄子胖乎乎的模样,当即抽出皮带朝周爱香挥了过去。 这是他第一次对婆娘发火,也是第一次打婆娘。 毕竟自己也真心喜欢她,不然不可能花88块钱的彩礼和缝纫机自行车娶她。 原以为他们日子过得不错,但遮羞布一扯,他们还不如平常吵闹的夫妻呢。 他也有错,他的忽视,他的容忍,导致两个十岁大的儿子女儿吃不饱饭,穿不上好衣服。 其实苏岩是公社食堂的搬运工,每月工资20元,从结婚前就开始干,十多年了,家里钱足以保证吃喝不愁的。爹娘身子骨还健朗,和媳妇儿一起在地里刨食,工分起码能养活自己。 结果,他现在才意识到,爹娘十多年没穿过新衣裳,女儿儿子吃不饱穿不暖,可能身体连林寡妇家的儿子都赶不上…… 他蹲下深深叹气,这日子过的,稀碎。 苏家夫妻在外面各愁各的,苏暖屋里却安静得吓人。 十三岁小姑娘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云苓上前探了鼻息,特别微弱,又看了看表相,食指搭脉。 “这是饿得昏死过去了?” 她方才进来看到苏家的青砖红瓦,院子也晒着刚收的粮食,应该不至于饿死人的啊? 怎么会这样? 云苓蹙眉,从空间里掏出刚买的那罐麦乳精,用窗台上水壶的温热水冲了一大海碗,给她掐嘴灌了进去。 然后给她嘴里含了块易化的奶糖。 这才出门跟苏岩说:“苏四叔,小暖她好像没动静了,我怎么叫都叫不醒。” “刚才给她搭了脉,发现她饿昏过去了。” 苏岩也没注意到这人会号脉,一听女儿昏过去了,手忙脚乱地冲进屋。 一个大男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束手无策。 云苓适时提醒他:“苏四叔,你得赶紧把小暖送到医院,注射葡萄糖,路上带一壶糖水,时不时灌一口进去。” “要是还能灌进去就来得及,要是灌不进去就完了。” 一般饿昏的人如果可以被唤醒且能经口进食,可以立刻补充糖分,例如葡萄糖、饼干、巧克力、奶糖、蜂蜜水等。如果人没办法唤醒,发生低血糖昏迷,甚至低血糖危象,需要立刻注射50%葡萄糖,随后吊10%葡萄糖的点滴。 苏暖现在至少还能进食东西,再拖延一会儿就麻烦了。 苏岩连忙抱着苏暖去大队借车,连院里的周爱香理都没理。 云苓算了一下时间,只要苏父今天到达县医院,苏暖就没事儿。 功成身退,她也该离开了。 云苓看见还在院里抽泣的周爱香,无奈地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 她也是苏暖的亲生母亲,可是刚才像是没听到自己女儿送医院似的,还在若无其事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 天下父母千万样,也不是每个父母都会将自己孩子视若珍宝。 虽然云苓知晓周爱香为什么会这样,无外乎是家庭教育和社会趋势的共同影响,但还是难以同情。 晚间云苓在家享受着新铁锅做的炒菜时,钱莉一脸八卦地跟她说了苏家的事情。 “没想到你还是个百事通。”云苓感慨,谁想到这么一个娇贵的人才一周就已经了解了大娘们那些八卦。 钱莉嗐了一声,“在这儿我连录音机都没有,可不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嘛!” 提及录音机,云苓倒有个想法,正好跟她说了:“我手里呢,有一张录音机票,但是没有钱,想着找人跟我分摊一下,到时候大家一起用,省钱。” “你还会差钱?”钱莉虽然疑惑,但还是一口答应,“我跟你合伙,咱再去问问菘蓝。” “行。” 云苓立马快速地把碗筷收拾了,俩人一起去了隔壁。褚菘蓝本就是个好学的,自然没有不同意。 三人约定下周末就去买录音机,到时候就放在云苓家,每天下工后到睡觉前抽出三个小时一起学习,云苓还决定顺便把自行车也买了。 “苓苓,你之前拜托我买的药材我收到了,你过来看看。” 钱莉对这东西不感兴趣,找个借口跑出去继续八卦去了。 云苓跟着褚菘蓝来到房后,打开麻袋,检查了一下药材成色。 她很放心褚菘蓝的人品,但看见这药材还是惊艳了一下,这可比市面上的同等价格品质要好许多。 “你没多花钱吧?”她难得犹疑。 褚菘蓝笑容里带着几分自信,“我从小就跟我外公和这些打交道,还用不上我打脸充胖子,你放心,就是你之前给的价。” 难得遇到半个同行,跟人还有话聊,她就打开了话匣子,“我跟你说,我这次还收了一些顶好的种子,打算在后院开一片自留地,先种一片药材试试土壤。” 云苓点点头,褚菘蓝乐意种,她到时候就有地方收,还省得每次都跑去可远的地方买,于是她把自己也要开地圈围墙的事儿也跟褚菘蓝说了。 两人互通了一下以后的规划,一拍即合,连大概的合作内容都商量好了。 半夜,云苓趴在炕上,蹭了蹭有点硬的荞麦壳枕头,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展望,一时心潮澎湃难以平复。 【现实任务:拯救女主已完成】 【任务奖励:一整套高考学习用书及习题。】 这个奖励简直太合云苓心意了,她在看完梦里那本小说时,就知道六年后会恢复高考。 不过,她刚说完要买录音机学习,系统就给她送来了书本,这也太巧了。 “系统,你们奖励是提前定好的吗?” 系统半晌才给出回复:“关于奖励内容都是由主智脑直接指定,系统无权干涉。” 云苓了然,合着就是巧合。 深夜,宾县医院。 “暖暖啊,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苏岩坐在床边给闺女掖了掖被角。 苏暖在医院醒来,有点后悔自己用了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招数,想着娘偷拿家里钱给大舅,就算爹知道了也不至于发大火,说不定还会像以前一样轻轻揭过。 她发了狠心,决定把事情闹大,一不做二不休,从前几天开始就偷偷断食,到时候爹看到她的样子,肯定会火上浇油,给娘一个记性,没想到一下子用力过猛,差点把自己饿死。 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后怕。 “爹,我没事儿了。”然后她状作四处打量似的,问道,“娘呢?” 苏岩这才反应过来周爱香压根没跟过来。 这也是她亲姑娘啊,进医院都没来看一下吗? 苏暖心里倒不在乎,上辈子她离婚了她娘也没过来看一下孩子,她早就死心了,这下只是做样子给她爹瞧瞧。 她没想让爹娘离婚,只是在家里她必须死死压着她娘,免生事端。 苏岩安慰地笑笑,给周爱香扯了个谎,“你娘在家照顾你小弟,我就没让她过来。” 心里却格外不得劲,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非周爱香不娶。 苏暖才不信呢,但面上却放心了,“早上我看娘让小姨把德民送去大舅家了,现在送回来了吗?” 苏岩压根不知道这回事儿,但是跟着周家那边几个侄子一起玩早晚被教坏。他皱皱眉,没把心中顾虑说给小闺女听,大不了以后和周家那边别来往了。 他可不是重男轻女那种人,也不希望儿子被那边带得重男轻女。 “送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他,那就是个皮小子鬼机灵。” 苏暖垂眸,德民小时候是机灵,但是后来长大了却被人坑进监狱,这其中怎么一回事她后来也不知道,毕竟从弟弟结婚后姐弟俩来往也少了。 但就凭着她弟弟没工作没钱那会儿还想着给木花买菇娘这一件事,她就觉得这个弟弟还能改好。 慢慢来,慢慢来,一步一步,这一辈子,她绝不会再让别人毁掉她的生活。 第八章 傅家 苏家夫妻吵架在村里的热度几天就散了,毕竟谁家夫妻没红过脸没干过仗,没什么聊头。 村里消停了一个多月,秋收时候大家都累得说不出话,连钱莉都不再出去遛弯打听消息了。 云苓不仅帮林寡妇采了药,还帮她看了一下原来的方子。 县城老大夫开药很是温和,这方子在她看来,就是个补身体都没啥效果的药方,估计人家也是没法子确定病根不敢下猛药,所以这一张药方用了十来年。 老大夫讲究先养后治,但云苓给林寡妇的小儿子窦章把过脉,他的身体可以承受住一些猛药的冲劲,所以写了一张让林寡妇给老大夫过目,要是他们愿意用就用,不愿意也无所谓。 这种弱病随着孩子长大,一边体质增强一边加以锻炼,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就是干不来重活。 但或许就这一点干不了活,就让在地里干活的农民觉得天塌地陷。 为保稳妥,云苓并没有一上来就下太多猛药,她虽觉得先治后养更有效果一些,但也想让窦章母子少点担心。 幸运地是,老大夫觉得这张药方可用,或许比他之前开的那张更好,于是便让林寡妇按照这个抓药。 这让林寡妇看到了新的希望,当晚回来就给云苓送了一篮子鸡蛋,数量不多,十个左右,但这估计是他们家能拿出来最大的礼了。 云苓没要。 这鸡蛋留给窦章补身体用,她又不缺鸡蛋吃。 林寡妇喜气洋洋的样子被村里人看见,上前问怎么回事,林寡妇一说,竟然在村里掀起不小的动静。 这下人人都知道,新来的云知青会医术,而且手段了得,窦章那小子都能得治好了。 人云亦云,把事情说得越发离谱。 甚至最后传到云苓耳朵里,就成了“云知青医术斐然,一出手,窦章就啥事儿没有了。” 这下全村人,有点头疼脑热就来找她看,把云苓从褚菘蓝那买的药材消耗殆尽。 她也没收乡亲们的钱,所以每家来看的时候都带点自己家的粮食鸡蛋腌菜什么的,导致云苓即使不用系统的东西也能吃饱。 “云知青!云知青在家吗?” 这样类似的话,这近半个月已经响起了好几次了。 云苓只得放下手里刚从系统兑换的病例汇编,开门问道:“吴婶?你怎么来了?” 吴婶满头大汗,见她出来,一把拉着她往外跑,边走边解释:“那傅家不做人的后妈金梅,把她婆婆气得昏了过去,傅华那个窝囊废下工回去看见韩大娘躺炕上一动不动,居然也不想着喊人送医院,来大队找你赵叔。你叔听了,赶紧让我来叫你,他去安排车,恐怕得麻烦你先看看,不行就送医院。” 云苓听到事情来龙去脉,心里有了底,老人气火攻心。 “婶,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回去拿药箱,马上回来。” 吴婶把她拽得匆忙,云苓连药箱都没带,光杆司令一个。 两人脚步不停,很快到了傅家。 “都让让,都别挤在门口看热闹了,让小云先进去!”吴婶嗓门嘹亮,众人齐刷刷回头,望向云苓。 …… 云苓顶着众人热切的目光低头快步走进傅家,来到傅家大娘的炕上把了脉,又翻了她眼皮仔细看了看。 随后,便打开药箱,拿出一个用油纸包的药散,对旁边吴婶说:“吴婶,这个麻烦你先找人用热水化开放凉,一会儿我施针后给大娘灌下去。” 吴婶惊讶:“还得扎针?!” 云苓淡定地点头,冷静的抽出针包摆在炕桌的煤油灯旁。 屋外有个女人听到信儿了赶忙把人扒拉开,言辞激烈,“不许给我妈扎针!这要是扎坏了,谁负责!?” 这是吴婶刚才说的那个后娘金梅了。 吴婶其实也担心小云知青是否会给人扎好,但现在已经拖了几个小时了,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 她站起来呵斥,满脸怒气:“金梅,你把韩大娘气昏了也没送医院,就让人躺在炕上,如今小云知青有办法救人,你又不让,你这是想活活耗死你婆婆嘛!” 可不就是这么个事情。 气昏了不送医院,如今又拦着救人,居心不轨啊! 周围看热闹的邻里乡亲早就想说了,这又议论起来。 “我看啊,保准就是这么一回事,以前虐待继子,如今气死婆婆,这傅家以后她就说的算了。” “这女人心怎么这么狠!幸好承序那孩子去当兵了,不然得被人磋磨成什么样!” “就是可怜周大娘了,一把年纪,儿子儿媳也不孝。” “以前那个儿媳妇倒是孝顺,可惜难产没了,唉……” “孔薇那是周大娘从小收养在身边的,当亲闺女似的,那能一样吗!” 金梅最不忿别人提到孔薇时就是一脸称赞,每每让她感觉自己是被比到泥里。 同样的年纪,傅华和老太太就把孔薇捧到手心里,她就只能自荐给傅承序做后妈、还保证会对他好才能被娶进门。 都是女娃,不过是孤儿的孔薇就能去学校上学,因为傅老太太是学校校长,而她只能在家里做家务干活还照顾弟弟。 孔薇穿的干干净净板板正正,她捡人家旧衣服都只有一件。 还有最让她恨的就是,她喜欢傅华,年轻时候就让她家提亲上门,结果被拒了;而傅华亲自求到老太太面前,让她把孔薇嫁给他,还发毒誓会对她一辈子好,否则就孤苦终老病痛缠身。 而她金梅,生生拖到孔薇死了,又上门提亲,还得被逼着保证要对傅承序那小崽子好,不然就不得好死。 毒誓她发了,所以她嫁进门了。 她才不信什么神明保佑,她只知道命都是自己拼来的,要不是她不要脸面上赶着给人做后妈,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她确实存着一份想让老太太早死的念头,但这次她只是担心那个人年纪轻轻的,把老太太扎瘫了,到时候不还得她伺候? 金梅听着众人的闲话,心里也埋怨吴婶,她不那么热心,直接把老太太拖死,啥事儿没有了。 “吴婶,你看你这话说的,我有那害人命的胆子嘛?”金梅讪笑,“我就是怕这女同志给我婆婆扎坏了。” 众人一想,此话不假,小云年纪轻轻的,也不像那老中医会扎针的样子。 连吴婶也担心小云知青万一没个准头,给韩大娘扎坏了可咋办? 云苓却完全没在意,她勾唇一笑,眼底半点笑意也无,“这位大婶放心,我三岁配药五岁执针,就是让我开刀做手术我也不惧。就算我今儿个扎坏了,你只管去公社告我,让革委会的人来抓我进农场。” 她见过病患家属过于担心而质疑医生治疗方案的,也因为过于年轻资历太浅被人怀疑医术的,所以金梅那点心眼她根本不放在心里。 村民的忧虑她也能理解,但完全没有因此退让的意思。 此话一出,人群都因为她的严肃和果决静了下来,连金梅都不敢再说什么。 只有吴婶仗义执言,拍拍胸脯向她表示:“小云你放心治,这两个不孝的东西不愿意送老人去医院,最坏的结果不过就这样了,治不好他们要赖你,你赵叔那关都过不去!” 云苓点点头,对她笑笑表示感激。 吴婶这话说出来可不容易,也相当于帮她承担了一部分压力。 云苓凝神将银针扎进韩文秀的皮肤里,连着几针格外冷静,丝毫不见紊乱,那股沉静劲儿,分毫不似十七岁的人,反倒像是经历几十年磨砺才有的动作。 她的沉稳被大家看在眼里,连看热闹的人都不免屏息,傅家院子站了许多人,可每个人连大气都不出一声,似乎针落的声音都一清二楚。 直到最后一针扎进穴位那一瞬间,站在炕边的傅华忽然发现老人的眼皮动了动,不由得惊呼:“娘!我娘醒了!” 嚯! 韩大娘真就被小云知青扎醒了! 这下院子里看热闹的那些人像鸭子出窝似的叽叽喳喳议论不停。 “云知青这么厉害!?” “我还以为她就会开些药,没想到扎针都会!” “你没听她刚才说人家五岁就会了,这说不定比咱县里的老大夫都厉害呢!” “她刚才还说啥开刀,做手术,都会?” “云知青可真有本事,怪不得林寡妇她儿子身子骨都好了。” “……” 又是一阵风风火火的闲聊。 韩大娘鼻息逐渐趋于稳定,人缓缓苏醒,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白皙娇嫩、清丽可人的小丫头。 “薇薇?” 她以为自己都到了地底下,看到了早逝的薇丫头,眼眶立马充满泪水,声音哽咽:“是薇丫头吗?” 她目光被泪水遮得模糊,再加上心绪不平,根本分不清面前人是谁,只觉得这股优雅文静的气质,和她早逝的养女像极了。 “薇薇啊,是娘对不住你,娘护不住承序,让他幼年吃不饱穿不暖,年纪轻轻就去了军队打仗。” “他那后娘给我传来信儿,说承序在部队受了重伤,人还在救治中,是我对不起你们娘俩啊!” 老太太哭得让人心碎,在场有些村民都是被韩大娘教过的,对她都有些师生感情在。一想到十几年前傅家幼子傅承序被苛待成瘦瘦巴巴的模样,现在又受了重伤生死未明,不免都替她落泪。 吴婶闻言:“这祖孙俩,命真是苦啊……” 云苓格外冷静理智,她将老人扶起来,劝慰道:“韩大娘,我是村里的云知青,不是您的养女。” 老太太抹了眼泪,凑近仔细端详,一看确实不是。 云苓继续道:“您方才急火攻心昏了过去,现在不宜太过哀恸,咱平复一下心情,把这碗药喝了。” 韩大娘是文化人,知道她说的意思,也听劝,把提前冲好的药散喝了进去。 云苓边替她把脉边宽慰她,“大娘,您活到这岁数了,应该知道人活着比什么都强,您孙子受了重伤,但国家不会不管他。他是英雄,受人爱戴,就算不在部队转业回来也大有一番作为。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部队里厉害的医生多得是,肯定能把他治好。咱好好养身体,好好的等您孙子回来。” 这话在理,众人也跟着说:“大娘,小云说得对,您把身子骨养好,别着急上火,等承序那孩子回来。” 韩大娘擦了把眼泪,满脸动容,拍了拍云苓的手问:“小云是吧?” “是,我叫云苓。” 韩大娘感激万分,“云丫头啊,你说得对,承序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我就好好在家,等他回来。” 云苓确定韩大娘已无大碍后,收了药箱背在身侧,对她笑,“这就对了,人好了,什么都有盼头。您好好养身子,部队那边有消息肯定会通知大队的,您现在可不能着急。” “吴婶,等回去您去我那一趟,我拿几包药给韩大娘,都是补身体亏空的。”云苓可信不过傅家这对夫妻。 吴婶了然于心,点点头。 临走时,韩大娘还拽着她的手,要给她塞攒在柜子里的红枣糕。 云苓连番推辞,说什么也不要,韩大娘身子虚,这好东西得给她留着。 “大娘,你自己留着,平时啊多吃点鸡蛋补补,对自己好就是让你孙子放心,家里肉蛋能吃就多吃。没事儿出去溜溜弯,活动一下筋骨,还可以来知青点找我说说话唠嗑都行啊!东西我可不要。” 云苓边说边往外走。 随着热闹没了,外面人群也早散了,但关于云知青的话题足够他们说上半个月了。 韩大娘见人跑没影了,心里暗自赞叹,这小云知青是个大好人呐! 就是不知道年纪多大,看起来还没成年,要不配给她孙子正合适。 她坐在炕上,斯文姿态,瞥了一眼傅华两口子,话也没说就回了自己屋。 “娘!”傅华叫住她,一脸紧张。 韩文秀回头,脸色平静,不冷不热,“有事儿?” 傅华被她那一眼冷得反而不敢上前,金梅瞧见倒是笑眯眯道:“娘现在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韩文秀冷哼:“托你的福,我还没死。有小云知青在,我老太太拼死也要再活二十年。” 金梅被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出门找自己小儿子,把话题留给他们母子俩。 “娘,小梅她没有那个意思。”傅华下意识解释道。 韩文秀已经不想再理会她这个糊涂儿子了,儿媳妇想她死,儿子也没管老娘死活,这俩人越这么盼着,她就要活得越久,久到看承序结婚生子、圆满一生。 “傅华。”她直勾勾地盯着儿子看,幽幽吐出一句话,“你还记得薇薇吗?” 说完老太太彻底不管这个儿子了,起身回屋。 傅华呆滞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流露出怀念。 他怎么会不记得薇薇呢? 他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他从小就喜欢薇薇,说长大要娶她当新娘子。当初他千求万求,亲娘也没松口,后来他就去山里拼死打了一头野猪送给薇薇当求亲礼,她见了之后不知道跟娘说了什么,第二天就松口了。 他是真喜欢孔薇啊。 她怀孕的时候,傅华不知道有多兴奋,绕着河堤跑了三公里。 结果没想到,或许是老天看他过得太顺,孔薇难产大出血,当晚去世。 她满身都是止不住的血,小脸苍白,双手无力地抓住他,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的孩子,傅华应了,然后亲眼目睹她在自己怀里没了声息。 傅华哭了整整一晚上,一个月都没振作起来,还是他娘把孩子抱到他面前,让他好好看看他们俩的孩子,这才有了点人气。 但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傅华努力回想起心里那个人,发现自己连她的脸都想不起来了,只余一道模糊背影,远远的,看不清。 第九章 诊所 吴婶回家里很晚,连晚饭都耽搁了。 赵大队长指了指灶台,“儿媳妇给你留了饭,温在大锅里了。” 吴婶猛灌一口凉水,深呼一口气,边吃饭边和他唠嗑,“你今天是没过去看,小云那针扎的稳稳当当,可厉害了。” 赵大队长借车往傅家走,刚走到一半就看见三两成群的人各回各家,还和他说韩老太太没事儿了,于是赵大队长又把车给人送回去了。 “云知青真有这本事?”他迟疑地问。 吴婶点头,称赞道:“韩大娘昏过去那么久了,她都能给扎醒,还什么东西都不要,又托我送了几幅药过去,我这才回来晚的。” 赵大队长沉思,喃喃自语:“那说不定那件事儿还真可以成。” “什么事儿啊?”吴婶一脸好奇。 “之前云知青和褚知青过来找我,说是她俩一个会医术一个会种药,希望在村里开个诊所,再开片荒地做药田。” 吴婶猛一拍大腿,高兴的说:“这是好事儿啊!” 赵大队长沉吟道:“之前只是看她会开药治些不痛不痒的小毛病,不敢答应她,现在倒是见到真本事了。” “当初我用那个抹脸膏的时候就跟你说过,小云是个有本事的,你还不信。”吴婶洋洋自得,颇有一种是自己识人善任的骄傲。 赵大队长吐出一口烟,斜眼看他婆娘的脸,别说,还真有点变化。 “这回要是真办个卫生所,可真是造福全村人,你可得给人家小云知青安排妥。” “知道了知道了,要真能成,她俩除了农忙就不用上工了,我打算给她俩记满公分,村里也不会有意见。” 吴婶觉得这样安排挺好,不枉她积极撮合事成,也算还了小云白给她抹脸膏的人情。 赵大队长是个严谨到有些古板的人,为了申请一家乡村诊所,没说批个房子就完事儿了,他去找了公社书记,在每周工作总结里提到了这一点。 公社书记问:“这小知青真有这本事?” 赵大队长回:“她说她父母一个西医一个中医,都是在首都重点医院工作,她从小就跟着学,上周还施针扎好了一个急火攻心的老太太。” 他这么一说,黄书记还真有点印象,他每年经手的知青背景不一般的大有人在,但这个人军政两方都有人过来打招呼,没说其他的,就说遇事照顾她一下。 “是姓云是吧?”他回想起那个姓名。 赵大队长连忙点头,心想小云知青真是有能耐,连公社书记都能记住她。 既然上面打过招呼,黄书记也没想难为,而且国家大领导在三年前就批示过一篇文章——《从“赤脚医生”的成长看医学教育革命的方向》,大力鼓励乡村医疗的发展,所以如今有这个人在,公社下面的村庄看病就会方便许多。 毕竟,医学世家出来的人才比部分“矮子里拔高个”、临危上阵的赤脚医生医术还是好一些的。 黄书记还按照相关标准给永胜村配置了一套医疗设备,说是医疗设备,其实也没啥,跟云苓准备那个药箱差不多,但多了一些西医用的输液针头和注射器,还有常用药片,这意味着云苓可以给人打针了。 过了明路,云苓的诊所就可以直接给大队打报告,向上申请固定药品和输液设备,这对她来说可真是意外惊喜。 赵大队长来通知她的时候,她热情地递上一篓苹果,都是系统空间现摘下来的。 人连忙推辞,他办成这事可不是为了要好处,也是看社员们看病都得跑去县城,来回三小时,有急病都给耽误了。正好云知青有这本事,两人一拍即合,造福乡村。 “赵叔,这苹果您就拿着,稀罕但不贵,给宝生和婶子尝尝。” 宝生是赵大队长的长孙,现在六岁了,正是嘴馋的时候,上次钱莉的奶糖大半都进了他肚子里。后来她们三个看见这些圆滚滚的小团子都会给些糖啊零嘴什么的,结果村里小孩大半都被她们收买了人心。 赵大队长想想自己家老婆子和孙子,叹了口气,只收了一半,还和她说:“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云苓送走人,立马到隔壁跟褚菘蓝分享了这个消息,正好钱莉也在,她还撒娇埋怨道:“你们怎么不带我一起啊!” 褚菘蓝快人快语,直言道:“你会啥?” 钱莉此人,好吃懒做,种田不行,读书不行,目前都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别擅长的,除了一点,特别好八卦,性子也没之前那么高傲,大多也是源于乡村没有城市那么多玩的花样,这小姑娘活活被憋出来的健谈。 钱莉被噎了一下,然后开始不要脸地在炕上滚来滚去撒泼,“我不管我不管,你们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种田,呜呜呜——” 云苓和褚菘蓝被吵得没法。 “我给你几本基础医学,我教你学,要是你学会了,我再教你实践,等你会给人打针,我就申请让你当诊所护士。”云苓难为地开口,主要是这小妮子不像是有那耐性能静下心学习的人。 果然,钱莉犹豫了半晌,然后才一脸肉痛的答应了。 她最不喜欢啃书了,更何况见了云苓那几本厚的跟砖似的医书,但说好抱大腿,就得抱到底,半途而废,那岂不是自己之前的辛苦都白费了? 沉没成本莫过如是。 褚菘蓝一脸“你不珍惜”的苦大仇深,她才是在场唯一一个知道云苓医术高深程度的人,虽然还比不上首都那些大医院的老教授,但是她的水平也远超目前这个年龄段的同辈,教一个人还绰绰有余。 虽然诊所目前不会再需要人手,但等她们诊所的消息传到附近几个村落时,到时候可能会忙一些,但云苓一个人也绝对忙得过来,现在就看钱莉能学到什么程度了。 正事聊完,钱莉突然想起来,“咱们农忙结束了,陈良说可以在知青点办一个联谊会,正是欢迎一下咱们这批新知青们。” 说实话,云苓听了就不太想参与,原因在于,他们来这两个月,西边那排房子已经爆发过五次争吵。 孙倩作为独行侠每次不想掺和进去就来这边避难,来了四五次,每每都大吐苦水,不是因为某某多摘了别人自留地里的菜,就是某某搭伙做饭光交粮食不刷碗…… 其实她们还挺服气,这么高的吵架频率还能在一起搭伙吃饭,真乃神人也。 但作为老知青的孙倩却能理解这一点,语气有些落寞:“你们刚来没多久不知道,长年累月的农活早就磨没了他们对生活的希望,这种争吵对他们而言反而是生活的调味品。” 云苓和褚菘蓝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所以丝毫没感到绝望,盖因她们从下乡时就已经规划好了一切,有条不紊,步步明了。 但钱莉仿佛有了共鸣似的,大力点头,“说的真对呀,我来之后也是破灭了一阵,后来给自己找了点事儿做这才好起来。” 众人都知道她的事就是八卦,皆啼笑皆非地摇摇头。 “去的话,估计得拿些粮食,到时候大家一起做饭吃一顿,然后在院子开一个座谈会就算结束了。”孙倩有经验地指点他们三人,然后看向对面,问道:“要跟对面男知青说一下吗?” 虽然知道白利安和陈良关系好,但钱莉想起来上次白利安埋怨她没带他一起去置办东西,于是便说:“还是说一下吧,免得说咱们不通知人家。” 这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云苓瞥了她一眼,有些稀奇地挑眉,心想对面哪位敢埋怨这个大小姐? “那行,咱们去一趟。” 四人一起,先来了邵桦的屋子敲门,很快门开了,邵桦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云苓问:“什么事?” 他不太友好的样子,不免让云苓回想自己有什么得罪过他的地方,然后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索性就抛在脑后不再纠结。 钱莉热情地挤到最前面,一脸笑容,“邵知青,陈良同志那边的老知青说要办一场联谊会,我们过来通知你一声。” 邵桦虽然回答她同意参加,但眼神却不停瞄向云苓。 云苓这下更肯定了自己和他有过节,但她实在是不与人为恶的性子,除非对方先开罪她,而邵桦也不像啊? 这态度到底怎么回事? 等云苓一头雾水地离开之后,邵桦本就沉默的表情又黑了一个度,没好气地关了门,坐在自己屋里生闷气。 白利安不在,卫国庆一脸憨厚地表示自己会参加。 第十章 联谊会 周末知青联谊会那天,六个人都带了口粮和礼物,基本都是地瓜干、麦芽糖、干果之类的。 陈良热情地接过东西,邀请他们去其中一户坐着聊天。 所有人都挤在一栋房子里略显逼仄,而且这栋房子属于一个叫杨途的男知青,屋子不算乱,但也好不到哪去,还有股怪怪的味道。 连陈良进去都皱眉,一脸不悦,“不是提前跟你说好了来这聚吗?怎么提前连收拾屋子都不愿意?” 杨途歪坐着,浑身软骨头似的,无所谓道:“已经收拾过了啊。” 收拾过了还这样? 新知青们都不由得露出惊讶。 陈良见他在新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也有点生气,白了他一眼后跟大家说:“咱们去胡俊屋子吧,他那儿干净。” 胡俊貌似是这里面难得的老好人,陈良贸然提出去他家没打招呼,他也没生气,还微笑着招呼他们:“走走走,去我屋子做饭。” 只有孙倩一脸菜色地不情愿,但她也注意场合,慢吞吞地跟着一起去了。 云苓不经意瞧见她难得黑脸,心里记了一下这个胡俊。 一行人转移阵地,然而谁知道他们才在胡俊家坐了没一会儿,灶台那边两拨女知青就吵吵起来了。 郭寄云拿着锅铲,指着对方一脸怒气,“曹惠!你能不能别老借着尝菜这种借口吃肉了!?” 曹惠双手扣在身前,面露难堪,还有点委屈地小声说:“寄云同志,你误会了,我刚才也没吃肉,就吃了一块土豆。” 一听她这话,郭寄云就跟火药桶炸了似的,更生气了,“你的意思是我诬陷你呗?!” 她指着灶台,一本正经地说:“我亲眼看见你夹了一块鸡肉还能有假?这野鸡都是我从老乡家里换来的,还能因为一块鸡肉构陷你?难不成是我硬逼着塞你嘴里的?” 曹惠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知道哭泣,梨花带雨的倒真是清秀,惹得其他人真有些过意不去,纷纷觉得倒也不至于为这一块真真假假的鸡肉大动肝火。 老好人胡俊出来缓和局面,笑容带着些讨好,“郭同志,就算曹惠妹子吃了便吃了,咱不至于因为这个在今天的好日子吵架,消消火,生气可不至于啊。” 就算郭寄云再傻也听出来他这话是拉偏架了,意思就是吃没吃还不一定,就算吃了就吃了呗,没什么大不了,生气略显小气。 再结合之前知青点私下对她的评价,郭寄云如今还偏要把这事说辩明白了。 她端起那盆鸡肉炖土豆,站在两人面前,冷笑道:“这野鸡是我自己个花钱买的,你没出钱自然可以说风凉话,本来想着我也不差这一只鸡的钱,都是为了给新知青同志们添个肉菜,这话现在让你说的我里外不是人了。” “之前说我小气的闲话也是从你曹惠嘴里传出去的吧?” 郭寄云只觉得自己一番好心喂了狗,当初曹惠刚来的时候她见人瘦弱可怜,经常邀请她到自己家吃饭,曹惠每次就拿些玉米面,她却又做菜又添肉的。她本不差这几个钱,可是后来渐渐听到知青点的人传闲话,说她主动请人吃饭还让人带粮,结果做的都是野菜窝窝头,颇为吝啬。 去她家吃饭的人不多,郭寄云掰着手指想也知道是谁了,从此以后她和曹惠就断了往来,结果第二天又有人说她欺负新知青。 她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曹惠一脸惶恐,连忙摆手解释:“怎么会是我呢?寄云你当真误会我了,我知道我家里是这里条件最不好的,当初你主动请我吃饭是可怜我,我到现在都感激万分,怎么会说你坏话?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云苓在旁看戏,来龙去脉也都搞清楚了,听她这话一出,就知道那个郭同志得掉坑里去。 果不其然,郭寄云指着她鼻子骂:“我郭寄云哪次请你吃饭没沾点荤腥,结果外面人说我小气鬼,你有帮我说一句话吗?我就当被白眼狼咬了,第二天就说我欺负你,也没见你这个当事人出来澄清。” “曹惠,我哪里对不起你?是我滥发好心活该行了吧?!” 郭寄云怒气冲冲,都以为她下一秒要给曹惠一巴掌,几个男知青纷纷拦着。倒是女知青们都远离战场,到了炕边嗑瓜子看戏。 孙倩冷哼:“曹惠这脸皮早该被揭下来了,就那帮男的还护着,我们这些人谁看不明白?” 其他女知青边嗑瓜子边赞同:“确实,整天一副谁欺负她似的样子,弄得我们这帮女同志都不敢站她身边。” 然而郭寄云骂完倒是消了怒火,看也没看曹惠和站在她身边的一堆男知青们,端着鸡肉摔门离开了。 钱莉愣住,小声呼唤:“鸡肉——” 云苓连忙捂住她的嘴,生怕这孩子再不合时宜地冒出一两句得罪人的话。 “鸡肉是人家买的,端走也正常。”云苓低声跟她说。 钱莉一脸可惜地望向窗外,撅着嘴,饭桌上的大肉菜没了,对曹惠也更加冷淡了。她倒也不是买不起,可这肉类得有卖才能买啊,这样一只野鸡,多难得啊! 众人平淡中又带了点尴尬地吃完饭,少有人开心。 陈良开口活跃一下气氛,提议众人每个人在夜晚座谈会里表演个节目。 他作为发起人首当其冲,朗诵了一首俄文诗歌,声音温和,在平静的夜晚将众人带入诗中男女为了革命而分别的情景,曹惠还抹了抹眼泪大力称赞。 紧接着曹惠就唱了一首缠绵悱恻的山歌,绵软甜腻,引得褚菘蓝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到云苓的时候,她跑着回自己家拿了一支在这边现削的木萧,吹了一曲《平湖秋月》,曲调轻柔,清新明快,悠扬华美,仿佛让人身临其境。 皎洁秋月清辉下的静谧西湖优美动人,晚风轻抚,素月幽静,一潭湖水映照着一轮圆月,碧空万里波光粼粼,青山、绿树、亭台、楼阁,仿佛都在月光的轻纱下笼罩,洞箫奏出诗一般的意境,让这些下乡知青们重燃起了对美好生活的希望。 他们都想去祖国的大江南北看看,跋涉边疆的高耸雪山和葱郁密林,踏足严肃庄重的人民大礼堂和天安门,悠闲在清静雅致的江南水乡,聆听到海岛水浪的呼唤,还有曲中未散的平湖秋月…… 一曲毕,人未散。 没有人鼓掌,也没有人称赞,大家就静静地享受余韵下的夜晚,蝉鸣响,秋风动,枯叶落,弯月悬。 连屋里的郭寄云都走了出来,一脸别扭地给了她一包茶叶,轻声道:“我自从来到这里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平和的心绪了,每日的时间耗在农田土地里,疲惫不堪。” 她爽朗地笑起来,仿佛那些争吵都如云淡风轻般散去。 “下次去你家煮茶,可得再给我吹奏一曲。” 云苓托着下巴,微笑,“一定奉陪。” 白日的争吵终于融洽几分,虽然郭寄云仍旧不和曹惠说话,但比其仇视对方已经好了许多。 一场夜谈会就此落下帷幕,大家各回各家,准备迎接第二日的劳作。 云苓正要锁门的时候,却见邵桦站在门外,一脸纠结。 “有什么事吗?”她被这位邵知青已经弄得没脾气了,好声好气的。 邵桦皱巴巴的脸庞突然一下子松懈了,叹了口气,认命般说道:“云苓,你是不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云苓刚想反问“我认识你吗?”,却忽然望见他微红的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这种神情莫名有些熟悉感。 沉思片刻,就在邵桦以为她根本不会想起来想要自道身份时,云苓倏地瞪圆眼睛,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地质疑。 “小……小胖墩??” 邵桦在听到她说起那个熟悉的名称时,眼睛一瞬间就亮了起来,仿佛有团炙热的火苗在灼灼燃烧。 “你终于想起来了!” 他兴奋过后仍然有些许的委屈和埋怨:“我本来要去河省那边探亲,后来一听你要下乡,连忙让我家也安排到了这边。我半道上火车一见面就提醒你了,结果到这里两个多月你也没认出来我。” 他就像一只小狗似的站在她面前既悲伤又喜悦,乖顺的眼眸盯着你,突然让云苓有种负罪感。 但她仍说:“你不该来的。” 邵桦一听,撇着嘴就要落泪,他很少哭,这次来了这里累个半死,幼时明明说以后会认出他再见面的姐姐却说他不该来。 “你太烦人了。”他硬巴巴地憋出这一句话。 云苓微叹:“我下乡不得已而为之,但你家绝对可以在城里给你安排工作让你免于下乡劳动,你不该一时冲动就跑出来,辜负大好前程。更何况,等我有机会回京,我们总会相见的,不急于这一时。” 邵桦道理都懂,但他那点小心思藏得深,谁也没说。 他有些傲娇地摸摸鼻子,也有些无赖,“反正我人都来了,你还没认出我,起码要欠我一个大人情!” 人是主动来的,这点云苓不欠他,虽然是因为她,但道理得分的明白,不过自己没认出来确实理亏。 所以她只好无奈地点头,算是认下了这件事。 第十一章 徐董结亲 秋收后大多村民的日子都是轻松的,但这仅仅是针对秋收时而言,很多人还得辛勤收割家里自留地的蔬菜,还得开始储备一冬天的粮食放进地窖里,其中光大白菜和土豆都得占满一半。 诊所关门后,云苓还被吴婶邀请去家里,和其他妇女们一起腌渍酸菜和辣白菜,这可真是一个累人的活。 得空出家里的大水缸,将大白菜先晒几日,切掉老帮然后洗净,摆入缸中,摆一层撒一层盐,摆满后盖一层菜叶,倒入清水,用石块石板紧紧压实,生渍月余即变酸,这就变成了东北部百姓过冬餐桌上的一道美餐。 云苓只做了一缸,腰就酸得直不起来了,这可是在大力丸作用下造成的后果。导致她最后连辣白菜都不打算做了,直接开口跟吴婶说冬天时订几颗。 吴婶笑呵呵:“等我做好直接给你送几颗,这大白菜又不值钱。” “那我可得谢谢吴婶了,做这个太累了。”云苓洗了手抹抹汗水。 吴婶储备冬菜这么多年都习惯了,看云苓劳累的样子还有些骄傲,“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啧啧,不行。” 云苓一脸顺从,真是受教了。 “这辣白菜还是村里老董家有一个林省边州的亲戚,过来探亲时给我们教了正宗的做法,酸甜带辣味的还真不错。” 吴婶想起来老董家,还提了一句:“老董家那闺女,董半芹,好像跟徐家老三定亲了。” 旁边刘大娘惊讶:“他俩都才十七岁吧?!” 吴婶点点头,语气有些叹息:“可不是嘛,在咱这儿他俩定亲算早的,毕竟定亲之后离结婚就不远了。估计俩人是打算先定亲然后办酒席,等到了年龄再去领结婚证,咱农村不少人都这么干的。” 不过吴婶丈夫是大队长,好歹也算个小干部,对组织上下达的政策一向遵循,他在村里开大会的时候经常也会宣扬组织上对于婚姻的最新导向,但村民们听不听就不知道了。 “徐家那么穷,董家咋想的?”林寡妇适时插了一嘴。 她和徐家那位都是寡妇,但她膝下只有一子,而徐家大娘生了二子一女,算是人丁兴旺、儿女双全。 现在的徐大娘是续弦,前妻生的老大早就成亲了,现在二十五,是个闷葫芦,生了一对儿女,但还没分家,不得后娘喜欢。 徐老二有些跛脚,现在二十三了也没娶上媳妇,徐大娘也着急,但要求也高,希望找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帮忙扶持一下家里的弟妹,所以别人自然瞧不上。 老三徐云波十七,这就跟人定了亲。 董家虽不算富户,但只有董半芹这一个闺女,到时候怎么都得帮扶一下这唯一的女婿。 徐家最小的姑娘徐紫华十岁,性格别扭的很,平日里瞧不上任何人的样子,小小年纪却将徐大娘那个尖酸刻薄的性子学了五分,村里小姑娘都不太和她一起玩。 订亲这事儿吴婶还真听了一耳朵,却不好意思说,毕竟两个十七岁青年男女做的事情也不光彩。 虽然人家的结果是粉饰太平了,但终归对姑娘家名声不好。 这话被她一嘴巴带了过去,大家转而开始议论傅家那小子可能要转业回来的事儿。 但这却给云苓留下个印象,回去之后打开系统记录,果然是女主苏暖产生的蝴蝶效应。 这个徐云波是苏暖上一世的前夫,董半芹是他的长期出轨对象。 最后苏暖和徐云波离了婚,自己带着两个女儿生活,而董半芹在徐大娘的谋划下嫁给了徐云波,两人生了一子一女。 但有小道消息传,那个儿子和徐云波并不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毕竟小说都是以女主视角开展的,而离婚后的苏暖并不关心前夫家过得如何,只是从两人曾经的共同好友那儿听了一嘴罢了。 这一世重来,苏暖一直在处理家里内务,还没腾出手去收拾徐云波和董半芹。 其实她也不想和这两人产生太多瓜葛了,如果对方不来纠缠她,她就当两人是空气,好好过自己日子就行了。 不过董半芹和徐云波早在少年时期就已经开始眉目传情了,之所以董半芹和徐云波的事情没成皆是因为董家嫌弃徐家条件太差,给她相看了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了婚。 不过董半芹结婚没几年就离了婚,之后徐云波就进行了频繁且长期的出轨行为。 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是夜,董半芹和徐云波像往日一样来到了玉米地里幽会。 其实他们并未作出偷尝禁果之事,一是不敢,二是不会,平日里牵个手都不敢叫外人看见,最过分的就是偷偷亲个小嘴。 董半芹似羞似嗔地望着徐云波,娇面若霞,说话声比蚊子声还小:“徐三哥,你前两日给我递的心我读了五遍,你我早就情投意合,奈何我家里是在迂腐,都是新社会了,还讲究门当户对……我也没办法了。” 她说着说着就觉得委屈,自己在这段恋情当中没有起到推进的作用,反而她的家人还一直在给她拖后腿。 要她说,爱情是伟大的,是能抵御一切的,有情饮水饱,只要他们俩在一起,什么苦日子都是似蜜糖甜。 而徐云波沉默不语,他心里的想法没那么纯粹,一开始跟董半芹勾搭在一起是因为董半芹是村里少有的女初中生。 愿意在缺衣少食的年月还送女孩儿去读书的人家想必也不愁吃穿,而且还疼女孩,这就意味着娶了她不仅能够带过来一笔丰厚的嫁妆,还会得到岳丈家的助力,这笔婚事是个保赚的好买卖。 他一副伤心忧郁的神色实在是让董半芹心碎成渣,她连忙握住对方的双手,真诚地说:“三哥,你别担心,我迟早会劝说我爹让他接受你的!穷不可怕,咱们只要结婚了好好过日子,早晚都能富裕起来,更好何况我爹娘又不会真地眼睁睁看着我过得不好。” 徐云波心里还是有些触动的,不过不是因为对方的感情真挚,而是满意她自己解决董家的态度。 笑话,他一个大男子汉怎么可能亲自上董家为人刁难? 如果董半芹能说服董家父母更好,如果不能……徐云波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村里富裕人家的姑娘们,心里定了一个备胎人选——苏家那小丫头片子似乎很受她爹疼爱。 虽然她娘周爱香是村里出了名的重男轻女,但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丈母娘再怎么过分也不能掺和到女婿家里去吧?反正钱是苏岩赚的,徐云波只看重对方的钱罢了。 徐云波反握住她的小手,一双嫩手柔滑细腻,一看就知没干过粗活重活,不像他的,粗糙干硬,甚至指尖处还有几道划痕。 “芹妹,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足够了,现在我听到了心里暖洋洋的,无论咱俩以后成没成,我这块儿都有你的位置。”随后他拍了拍胸膛心口的位置,“即使你爹娘不同意也没关系,我不怪你,谁让我家穷呢?我娘把我们这四个孩子拉扯大不容易,我不能埋怨她让我投胎生在这种家庭。就算不成,也是咱俩有缘无份吧!” 他这招以退为进百试百灵,果然董半芹感动得热泪盈眶,柔声低泣:“三哥,你真是个大好人,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我恨不得我们现在就结婚,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忽然,董半芹想到了前几天在弟弟房里看到的小人书,脸红得烧了起来,想说又不敢说地满脸犹豫,但见徐云波全然为她考虑的姿态,心一横,主动扑了上去。 徐云波踉跄了一下,没撑住,两人往后仰倒在捆好的玉米杆上,给他吓了一跳。 “芹妹,你、你这是干什么?” 董半芹含含糊糊地言辞闪烁,主动把头埋进他的胸膛里,喏喏道:“三哥,咱俩要不……要不把生米煮成熟饭,这样他们拿咱们就没办法了。” 徐云波大惊,他从来没想过这条道,这么一说直接被点通了任督二脉似的,心里赞叹这真是个好主意,不过面上依旧不显,反而装作十分痛惜的样子说:“芹妹,我只知道你爱我至深,但我是个男人,不能让你就这么吃亏了。我把你看得比命还重要,不能叫你受委屈。” 如此一言,董半芹更是下定决心要把事情做绝,二话不说就展开了实际行动,看地的老人察觉出了不对劲,他偷摸地走了过来,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刚想拿起榔头给偷粮食的贼来个开瓢,却没成想捉住了一对野鸳鸯!? 他们村里治安风气一向良好,即使有谈情说爱的人也大都低调含蓄,还没发生过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办的这种事儿!? 快六十岁的老头也是被惊呆了!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要通知大队长和两家人来处理,没走出半步就被徐云波和董半芹死死地拽住了,两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大爷,您可千万别跟大队长和村里人说啊!不然我一个姑娘家的可没法活了!”董半芹嚎哭,声音再大点都能把附近几乎人家吵醒。 两人当时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求老大爷别说出去,还说他们已经定了亲。 但老大爷活这么久,撒没撒谎一眼就看出来了,捆着两人就去两家敲门,把事情说了个一二三。 董父当即抽出皮带把捆着的董半芹打得胳膊青紫。徐云波一声都没吭,就在旁边站着看他们父女俩的闹剧,但他也没得好,被董父两铁锹砸下去,眼冒金星,半天没缓过神。 要不是当时徐大娘拼死护着,徐云波得去掉半条命。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两家再闹也得先把事情捂住。 先是跟老大爷好说歹说,送了钱给了东西,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说出去,老大爷看这两人挨揍也是惨,就好心答应了。 谁能想到,上一辈子老大爷根本没被声响引去玉米地呢?盖因苏暖前世没有约束周爱香往周家送钱的行为,自然也不会知道这个老大爷算是冯巧八竿子才打得着的远房亲戚。上一世的周家有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冯巧拿了钱也把冯家一大家子人安置妥当,这个远房亲戚也不例外,似乎是被调到了公社看仓库去了。 也就自然不会撞见徐云波和董半芹的事情。 两家解决了老大爷之后,立马开始商议定亲日子,打算等年后就立马结婚。 然而,他们又在彩礼嫁妆上争了个面红耳赤。 董家认为你家儿子欺负了我家姑娘,就必须多拿彩礼,三转一响不能少,三十六条腿必须有,还要四百块的现金彩礼。 徐家立马就说你们这是敲诈!城里有钱人都凑不齐三转一响,全套家具还得重新打?还狮子大开口索取四十张大团结!你让我们家这么穷的给你,怎么可能?! 董家冷哼:不给?不给那就告你儿子耍流氓!让他吃花生米! 徐大娘心疼小儿子,但也不愿意掏出这么多钱,于是开始撒泼——这事捅出去也是乱搞男女关系,两方都脱不了干系。老大爷作证,顶多两个孩子都不要脸了,看谁豁得出去! 可怜见的,这种事情无疑对女性伤害更大,不仅董半芹再也嫁不出去,出门也会被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 而徐云波呢?被唾骂一段时间,影响几年结婚,到时候要求低一些,也能娶人结婚,好好过日子,以后要是有出息了,这段往事别人提都不会提,反而还会再踩董半芹一脚。 董家被捏住七寸,只得不要三转一响、三十六条腿了,再给两百块钱就行。 这个金额徐家砸锅卖铁出去借,家里还是能勉勉强强掏出来的,至于给完之后家里能不能过冬就不一定了。 不过董家才不管这些,原来最是宠爱小女儿董半芹,结果给家里招来这么大祸事,不逐出门就不错了。她在徐家能不能活都是她自己选的路,董家爹娘发了狠心,甚至决定以后不跟这个女儿来往了。 两家人磕磕绊绊地达成协议,虽然结亲,可更像是结仇,互相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董半芹对徐云波一腔爱意化了一半,谁让她刚才被她爹打的时候,徐云波屁都不敢放,还任由他娘不顾自己名声撒泼耍无赖呢? 同样,徐云波见到董家敲诈勒索时,董半芹乖乖站在旁边,一声都没劝阻,一副默认样子,也觉得她贪财,想宰自己一笔。 两人面和心不合地定了亲,却再也没私下约着出去相会。 云苓看着系统屏幕上冰冷的黑字,觉得吃了一个嚼得下却咽不进去的大瓜——两人从本来浓情蜜意到最后成了一对怨侣。 虽说徐云波起初动机不纯,但上一世离婚后立马就跟董半芹结了婚,婚后也是融洽和睦,哪里像现在心生怨怼? 再说董半芹,一心恋爱脑,献出自己,却得了个半毁名声、六亲不认的下场,到了婆家更是会被徐大娘那种人磋磨拿捏;之后如果不能给徐云波提供利益价值,恐怕她的日子会能难过。 可这又能怪谁呢? 爱情无错,但爱人应先爱自己。识人不清能怪对方太会伪装,但做任何事之前都要想清后果。 董半芹不知道她下定决心后会有什么后果吗? 她或许知道,但不在乎。 那时的她一腔盲目地为爱付出,结果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云苓一时间心绪复杂,她并不能共情董半芹这种为爱失去自我的不理智。 而这种婶子们都不知道的内情,她知道。 她知道,但不能说。 好在她不是钱莉那种八卦精,看过之后觉得稀奇,也就过去了。 云苓现在主要目标是把系统空间升到三级,因为之前零级到二级的阶段性任务奖励都是医术大全,包括中医上册和西医下册,只是分为基础、初级、中级。 那按照常理来看,三级奖励应该是有点挑战性的高级医术大全。 可惜她目前只有书籍,也不能进行深入实践训练,一些高难度的手术无从下手,进展难免会被拖慢。 要是在首都就好了,首都的大医院从来不会缺少疑难杂症,医疗设备齐全先进,能给予她足够的锻炼空间。毕竟她缩在这个小村庄里,平时治的都是头疼脑热,更严重些的就是中毒蛇咬、骨折摔伤。 但焦躁无奈过后,云苓就慢慢沉下心了。 她是求知若渴,但也知晓在其位谋其事,既然开了小诊所,就得在这里扎根,一心一意为村民看病。 更何况,有了系统这么一个便宜工具,学习到更高深的医学知识,造福病患,指日可待。 听到宿主心声的系统:…… 当初说好给它攒升级指数、兑换实体的宿主已经全然把它当作一个薅羊毛的学习工具了。 它看了看升级指数还只有三位数,顿时心塞。 第十二章 重要文件 秋季中旬,云苓三个人打算学村里的婶子们在钱莉后院挖一个地窖,到时候一起用。 为什么不在云苓和褚菘蓝后面挖呢? 是因为褚菘蓝后院是一片药田。而云苓为了合理地拿出系统里种植的那些东西,也象征性种了些瓜果蔬菜,只不过没有好好侍弄,从系统商城买了一个智能种植器埋在中间,就万事大吉了。 好在她家后院围墙高,不然被人看见田地里埋了块铁疙瘩,保证第二天就被偷走了,毕竟现在钢铁也很值钱。 她们集资雇佣村里闲着的庄稼汉一起干活,一周就给弄好了,还附赠了几块木板当架子用。 眼看就要深秋了,云苓赶紧招呼两人去她地里摘菜放地窖里,还跟村子里一些户人家换了好多冬菜,都是用人家想要的工业票置换的。 三人瘫坐在地窖里,感受了丝丝凉气,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慢慢呼出一口气。 “可算是整完了。” 钱莉现在浑身都不想动弹,但看到木板上堆满了大白菜、萝卜、土豆等过冬菜,心里还是充斥着无尽的满足感。 不过累是真累啊,她不禁问道:“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过冬的时候去农户家买啊?” 云苓仰头回她:“求人不如求己,要是到时候有个雪灾什么的,咱们连出门都出不去。” 褚菘蓝也这么认为的,不过她更倾向于价格方面,跟钱莉解释道:“我们现在收购这些菜便宜得很,因为现在正值蔬菜丰收,人家恨不得多卖一些给我们。等到冬天,他们留下的菜基本都是一家人过冬用的,那时候再买就贵许多了。” 钱莉算是听明白了,再一次为自己抱上两条大腿而感到庆幸。 自己储菜的时候,白利安看见还嘲讽了她几句,说是下乡后和那帮农村人越来越像了,还挖地窖储菜,透着一股穷酸劲。 要不是他白家被调离了农业局,搭上了革委会,白利安以前是断然不敢和自己这么说话的! 不过想想也就算了,钱莉现在懂事了一些,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最好不要给她爸找事儿,离革委会那帮人能远则远。 她拿个小木棍在新挖的泥土上狠狠戳着,心里不停诅咒着白利安倒大霉。 谁知她戳着戳着好像怼到了一个平滑的硬硬的东西,原以为是平面石头,又挖了几下才发现底下是一个大红木箱子。 钱莉下意识地捂住嘴,然后不动声色地拉了拉云苓和褚菘蓝两人,示意她们往这边看。 云苓凑近了点,眼睛一眯,去角落里拿了把铁锹,二话不说就开始铲,紧接着褚菘蓝也跟着一起挖,没过一会儿,红木箱子原貌就展现在了三人面前。 “我去——”褚菘蓝没忍住,说了句脏话。 这个箱子被保存得还算完好,只是云苓用铁锹一撬,那锁头就掉了。 三人齐力掀开厚重的箱盖,一堆用油布封好的纸张书本映入眼帘,云苓小心谨慎地打开一个油布来看,上面一堆符号和文字让她们胆战心惊。 钱莉磕磕巴巴地说:“这个、这个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云苓辨认了一下,这里面中文、英文、日文、俄文都有,还有些数字符号,密密麻麻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褚菘蓝也有些呆滞,愣愣地点头,“就是不知道是我方还是敌特留下来的军事资料了。” 赵大队长当时介绍知青点的时候就说过这里曾经被敌人扫荡过,也有我军部队干部驻扎过,但她们几个不是专业人士,所以无法通过鉴定纸张破旧程度来判断年份。 三个人围着箱子蹲在地上,皆沉默着,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云苓做主,“咱们把它再埋起来,挖深一些。等会儿我去拿一些蜡烛,把木箱表面都用蜡封一遍。” 她曾经看书,说有些脆弱文物在重见天日那一刻会发生脆化导致文物破损,虽然不知道是否真假,但用蜡封阻绝空气氧化,应该不会对这些纸张造成二次破坏。 她看向钱莉,语重心长地问:“这个东西是你发现的,你想怎么办?” 钱莉瑟瑟发抖,六神无主道:“我、我不知道呀……这个得交给公安局吧?” 云苓再问:“如果我们就这么交给县城公安局,其中要是埋藏着敌人的钉子怎么办?” 敌特分子无处不在,很难说县城里就没有。云苓倒是有稳妥的办法,但这东西是钱莉发现的,所以还得经过她的同意。 “我也没办法啊,我爸是农业局的,不管这事儿啊!”钱莉还是小孩子脾气,一出事就找爸,这可次她爸也没有门路。 云苓只好开口说道:“我有办法,你们倒是可以听一听。” “你快说啊!”钱莉都要急死了。 褚菘蓝也点点头,她现在一言不发也纯粹是被震惊到了。 “我二伯是首都中央部队的旅长,他绝对可以信得过,而且级别够高,东西到他手里甚至可以不用经过别人就能直接送到上面。” 云苓顿了顿,继续说:“我可以借着写家书的方式给他传递消息,让他派一个信得过的人过来接收。而且,他以前教过我一种很简单的藏匿信息的法子,是他自己编的,到时候我写信过去他一眼就能知道我要说什么。” 两人听了,连忙同意。 钱莉有些嗔怒:“你怎么不早说啊?” 云苓摸摸鼻子,小声说:“我怕你担心我抢功……” 钱莉直接炸毛:“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再说这东西要不是你俩非要挖地窖,我也发现不了,咱们三个一人占一份,谁也别抢谁的!” 她越想越生气,觉得云苓这是极其不信任她的表现,心里逐渐有些委屈。虽然自己是把她俩当作大腿抱着,但慢慢也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好朋友了,如今被朋友质疑人品,这简直就是对她的莫大侮辱! 连褚菘蓝都一脸正经地看向云苓:“确实很过分。” “……” 云苓垂眸,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但问出来多一份保证,也不无道理。 在云苓看来这东西就是钱莉发现的,理应功劳在她。 而她又不是那种越俎代庖之人,与人相处都愿多留一份空间与余地,其实就是主动退到一个自认合理的位置,不多管别人闲事,也不让别人多靠近一步。 这样和别人相处的方式一度被好友齐潇潇痛骂,说她冷心冷情,不与人交心,是块捂不热乎的臭石头。 然而,这种性格在云苓看来也没什么不好,她天生早慧,父母又都是忙到飞起的医生,小时候都是家里阿姨看顾她长大,不过最多也是做饭哄睡觉,再多也没有了。 所以她从小就自己一个人,也不嫌孤单,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家里的大书房,一个幼团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其实她还算擅长社交,会见面就对别人笑呵呵,会把所有人际关系处理得井井有条。只要面上表情丰富些,对人热情态度些就万事大吉了,但实际上,这些“不重要”的人和事都鲜少往心里放过。 这世界上,她最在意的一是家人,二是病人。 她可能会对相处几月余的朋友设置心门,却会为素昧谋面的病人耗尽心血,连她自己都觉得矛盾。 不过,这已经是第二个人对她这种行为表示不满。 让云苓也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改变一下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了? 看着暴跳如雷的钱莉和一脸沉闷的褚菘蓝,她蓦然涌上一股负罪感和愧疚。 “对不起,是我考虑太多了。”云苓默默道。 钱莉撅嘴,一脸傲娇,勉勉强强地说:“那这次就先原谅你了!” 褚菘蓝也跟着拍了拍云苓的肩膀,表示不介意,她更成熟些,也能理解云苓这种防人之心并无恶意。 三人快速地把收尾工作做好,然后褚菘蓝掏出一把新锁把地窖锁上。 有些心虚的云苓邀请她们俩去她家吃晚饭,“今晚我请你们吃一顿好的,就当是刚才的赔礼了行嘛?” 钱莉还是有些不爽的“哼”了一声,褚菘蓝站在她旁边默默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进山 她们先各回各家梳洗一番,去去灰尘,又拿了书本等会儿吃完饭在云苓屋子里边听新闻边看书,这俨然已是她们三个固定的晚间活动了。 云苓进了空间,拿出系统机器人提前宰杀好的一只鸡和两斤猪肉,又看了看剩余的鸭鹅肉决定先不拿出来,肉太多了也不好解释。 目前她的系统空间已经拥有一百六十亩田地和两百多只家畜——如果不是为了扩大容量以达到升级目的,她每天都不会再购买新的土地和家禽了。毕竟日常任务只是说种植和养殖,可没说必须种植养殖新购入的土地和家禽牲畜。 而升级指数在她边攒攒和边花费的过程中,目前还在稳定增长,如今已经达到两万五百点左右。 毕竟她购买的大多都是商城价位中下的书籍手册之类的商品,所以花费很少。如果要买一个未来世界普普通通的面部光疗仪,那估计得花她目前储蓄的两倍不止。 这点系统也觉得奇怪,这些宿主视若珍宝的书籍在它的世界里最多算是平凡无奇的科普书籍,小孩子看了会觉得枯燥乏味,而成人看了又会觉得古老简单。 不过它也理解,这就是个人爱好嘛。 比如它上个宿主是现代题材小说的一个美妆博主,她想要成为流量巅峰的大博主,所以兑换的都是昂贵的护肤品、化妆品。 它以前也带过八十年代小说里的一个穿越女,而对方更偏爱的是现代电器,仅仅为了赚钱,还可以让自己的生活质量达到未来标准。 其实系统有一个隐藏设定,这连系统都不知道: 升级指数与社会贡献度挂钩,想要真正完成“人物养成系统”的使命,就需要评估宿主对社会贡献的程度。 对社会贡献值越大,所获得的升级指数就会越多。 而零零零系统在之前的小说世界收获不多正因如此,它的大部分宿主几乎只追求个人目标,满足个人需求,对社会贡献影响不大。 比如那个穿越女本可以利用系统使法子将一些文件资料放在领导桌面....... 但是她最多做的就是已知未来历史然后利用改革风潮一跃成为百万富豪,毕竟她一旦参与改变,那她之前所知晓的历史进程都不作数了。 这种考量也很现实,改变历史就意味着失去了“预言”这一大金手指,任谁都会犹豫不定。 所以选择与否全看宿主自己。 但主智脑既然默认这种行为,就代表她的做法在合理之中,毕竟做好事不能凭心标准限定,不然和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故而这条隐性规定,直到现在系统也没有摸清楚,就连它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宿主完成一项任务的升级指数到了这位身上就翻了倍? 宿主购买一本书的价格是商城里一根电击棒价格的三分之一,就连零零零也看出来了,云苓是个欲望极低之人,除了书籍她几乎不会产生其他消费行为。 最大的一笔消费是花了三千升级指数买了一个攻击反弹装置放到自己身上。 至于在寻常人眼里看来无比珍贵的“古玩鉴定镜”、“一次性瞬移符”等等物件,云苓连看都没看就滑了过去…… 不过,零零零看了一眼稳步增长的升级指数,心里开始期待这以后要真的都是给自己兑换实体用的那该多好啊! 宿主只爱看书是极好的优点,省钱嘛! 于是,零零零为获得那些升级指数也做了不少私下动作,比如主动帮云苓设定程序自动收割农田和宰杀处理禽畜,并整理摆放至系统仓库里。 仓库里的时间对于死物是停滞的,这也就保证了每件物品怎么放进去就怎么拿出来,永久保鲜。 云苓自然也注意到了系统的善意举动,也明白它的小心思。 所以平常除了兑换书籍,她就不再进行任何购买活动了。还跟系统约定,以后空间内产出的九成农产品都直接兑换成升级指数,只留下自己够吃的即可。 这给系统惊喜得在空间里上蹦下跳。 它知道宿主的意思,兑换出来的指数宿主肯定用不完,那剩下的就都是它的了!!! 零零零如今看见空间里一望无垠的土地,就跟看到了白花花的升级指数一样激动,给宿主干起活来越来越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宿主,果园里新摘下来的水果和粮食已经放到仓库了,用土地新挖鱼塘里长成的大鱼也已经都兑换完了。” 云苓瞧见零零零的两根天线触须弯了弯,笑着回:“辛苦你了,以后空间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每次商城上新的书籍都帮我买一本回来,其他的升级指数我就不动了。” “好的!” 系统光团兴奋地蹦了蹦,这任宿主有生之年说不定真的会给自己兑换出一个实体来,或许还能多换几套皮肤。 云苓这些日子做饭的手艺已经好了不少,一开始来到这不太会做饭,后来跟着褚菘蓝学了一阵后,起码能把菜做熟不至于饿着了。 到如今,她还可以把菜做出几分美味已是进步神速。 然而在褚菘蓝看到她拿了一堆上好食材之后依然皱着眉,毫不客气地拿走了,看她一手厨艺好似暴殄天物。 “这么多肉都给你做,可太浪费了!”然后把她赶到择菜区去备菜了。 钱莉也直接走到灶台旁的存粮区挖了一大瓢白面放到塘瓷盆里开始揉捏,嘴上小声嘀咕着:“我们可不跟你客气!” 云苓看她跟个小孩子似的,无奈笑笑:“既然请吃饭,那当然得敞开了吃,等一下我去给你们拿点稀罕东西吃。” 说完云苓就装作进了后院小仓库——其实是个新辟出来的无门单间,用作存储柴木煤球。在仓库里她从空间里拿出一堆水果,樱桃葡萄荔枝秋梨,还装进麻袋里掩饰一下,然后递给钱莉看。 “哇——你这哪来的!” 钱莉自从离开首都就再也没吃到过这种新鲜水果了,供销社卖的总是放了好几天,苹果水分都不太多。 樱桃附近的宁省倒是有产的,葡萄秋梨也正当季,但这荔枝也太稀罕了! 连褚菘蓝也好奇:“这荔枝是广省的吧?怎么千里迢迢来到这的?” 云苓故作高深地解释:“有车队专门从各地运过来新鲜水果,每车都放了几大箱冰块保鲜,准备运到邻国毛子那儿换外汇。车队的人私下多采购了不少,卖了一路赚些外快。” 黑市里有不少货物都是公办购私贩卖出来的,其实也就是不被允许的投机倒把。 但市场需求量大,正如马克思资本论里引用过的一句话: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豪不畏惧。 但云苓不去黑市,只是借个名头罢了。 褚菘蓝倒是去过几次,用钱兑换些票据,上周刚买的自行车就是用在那儿换来的自行车票买的。现在她们三人都有了自己的自行车,去县城邮寄办事方便许多。 但钱莉是不知道黑市详细情况的,只有耳闻,并没见识过。 褚菘蓝见她一脸迷茫,于是附耳小声解释了一番,她听完眼睛瞪得溜圆,感叹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啊!” 但看了看水果,又犹豫地说:“下次带我一起去呗,我也想换点新鲜水果吃。” 云苓自然同意,不过还是说道:“我近期不会再去了,毕竟这种水果也是走大运才能碰到一次。一般倒是有农户去山上摘野果来卖,你要是喜欢,我下次上山采药就能给你带回来一些。” “现在这季节,正是沙果树结果多的时候,你要有兴趣,我和云苓采药的时候带你去玩。”褚菘蓝也如是说。 钱莉自己一个人不敢山上,毕竟从小在城里小洋楼里长大的,没去过山里,只会趁着婶子们人多一起捡柴的时候在周围晃晃。 而云苓她们采药也是正事,基本上有目的性地按路线走,不会随便闲逛,所以钱莉跟着去了一次之后就懒得动弹了。 故而这次,她只斟酌片刻就同意了:“行啊,我好久没上山了,得多捡点柴火才行。” 褚菘蓝用这只鸡做了白斩鸡,因为她发现云苓每次买的鸡都比一般的鸡肉更加好吃,肥美不腻,鲜嫩多汁,肉质不柴不老刚刚好。 而白斩鸡则是最能体现出食材本身优势的菜肴之一。 鸡身擦盐入味,冷水下锅白水煮,煮好后马上用凉水浸泡。 酱料也很简单:锅里适量油,一小把花椒冷油下锅,微火炒至花椒呈深棕色,然后滤掉花椒,用滚油炝香蘸料——其实就是香葱切葱末,姜蒜擦茸,葱姜里加两勺盐、适量煮鸡的鸡汤和几勺酱油即可。 这样一道白斩鸡就做好了,这其实不是北方的吃法。但褚菘蓝好吃,去一个地方就学几道菜,一来二去大江南北的特色菜系都摸了个遍。 云苓每每吃得大快朵颐,然后毫不吝啬地给予最高评价。 她是真的佩服褚菘蓝,一个青年女性,走南闯北,会点武术防身,精通中草药,厨艺又如此之好。跟人家比起来,自己只会埋头苦学也不算什么厉害的事儿了。 钱莉完全埋进饭碗里,一边蘸着酱料品尝白斩鸡,一边不断往嘴里塞着另外一盘肉炒酸菜,忙都忙不过来,更别提腾出嘴说话了。 她囫囵咽下嘴里那口香喷喷的鸡肉,对褚菘蓝说:“菘蓝姐,要不是怕累到你,我可真想出钱和你搭伙吃饭了。” 褚菘蓝其实并不介意,她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多个人也无所谓。 “我可不缺钱。” 云苓从这一句话听出了别的可能,手指点了点桌面,眼睛弯弯似狐狸一样狡黠,举手提议:“菘蓝,我也想要和你搭伙。我可以出菜,新鲜蔬菜和各种肉类我都能搞到。” 她早就想这么说了,就是不愿意麻烦人家。 褚菘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钱莉也立马举手表示:“我可以出粮食,三人份,平常精细的两合面馒头,至少三天一顿白面或大米!”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拟一个一周菜单,需要多少菜和粮食你们俩提前准备好,然后到点来我家吃饭就成了,碗筷咱们轮流洗,备菜就不用你们帮忙了,毕竟东西都挺贵。” 她也是爽快人,说干就干。 三人拟定了一些家常菜轮换着吃,周末不去国营饭店打牙祭的话,就和褚菘蓝一起做顿丰盛的,包括四喜丸子、红烧蹄髈、清炖羊肉等大菜。 “辛苦菘蓝同志了!”钱莉故作深沉地拍了拍褚菘蓝的肩膀,一脸假装严肃的语重心长。 “噗——” 云苓突然笑了出来,被她装模作样的表演逗乐了。 她少有这么生动的表情,平时不是云淡风轻如月光就是面无表情如冰山,现在这样爽朗笑颜才像个十七岁少女该有的模样嘛! 褚菘蓝老成的性子难免也被染得勾起了唇角,钱莉本就活泼,甚至还上手把她的笑容拉扯得更大了一些。 “放擞!”褚菘蓝手上并没有用劲儿,所以自然挣脱不开钱莉的魔爪,任由她在自己脸上捏来捏去。 云苓跟着凑热闹,一双小手在褚菘蓝腰间挠了挠,弄得她难以招架,笑出了泪。 三人倒在云苓柔软的被褥上,滚作一团,互相打闹,屋内欢声不断,传到了对面。 邵桦正提笔要写家书,听到对面的笑声也不由得微笑。 于是抬笔写道: “这里一切都好,一应物资足够,家里不必再寄钱过来。云苓姐生活得很不错,在这边开了一家乡村诊所,替村民看病。” 笔尖停顿片刻,继续写下最后一句话: “让季清云不必再过来探望了。” 第十四章 捡男人 既然答应钱莉带上山,云苓和褚菘蓝就不会食言,这次两人不打算采太多草药,要捡更多的枯树枝当柴用,顺便摘些野果尝鲜。 路上还遇见了女主苏暖,云苓惊讶地挑眉。 自从上次那个现实任务之后,云苓已经很久没有关注她的消息了,不过中间倒是帮女主解决了一下黑市里跟踪她的人。因此得了一匹不错的厚重斜纹棉面料,棕褐色的,她打算找村里裁缝手艺好的大娘给做一件长到及踝的冬衣,类似军大衣,这样就不冷了。 她明面上和女主不太熟,只有过几面之缘,任务都是背着她偷偷完成的,所以只点了点头打个招呼。 苏暖看见她们几个却格外友好,她知道知青点的人和村里井水不犯河水,村里人不也敢轻易招惹他们,正因为这群知青家在城里都点背景,现在相处好了,起码不会得罪人。 发现她们要找野果树,于是便指着东边说:“你们要吃山葡萄和沙果往那边去,那边有几棵树还没被小孩子糟蹋过。” 云苓对她颔首致谢,便与她分道扬镳了。 东边这几棵树离得比较远,一颗远远看着就结满硕果,可是还要往深山里走一些。 于是褚菘蓝就被安排留下陪着钱莉,跟她一起摘山葡萄,里面那棵沙果树云苓就自己去了。 深处果然人迹罕至,到沙果树跟前已经矮叶丛生,藤蔓缠绕了。 幸好云苓早有准备,拿出了家里烧灶坑的铁钩,划拉两下,野草便被清出了一条小路。 她又伸出铁钩熟练地勾下一根枝丫,将上面的红果子悉数扔进身后的背篓里,一根摘完又去勾另外一面的枝杈,正要够到的时候,她耳尖地听到了树叶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为。 深山老林里,听到人的动静,不论好坏,云苓都要提起几分警惕。 她将铁钩置于胸前,做出格挡的姿势,防止别人突然袭击,她如此谨慎的原因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血气。 云苓脚步轻盈,灵活避开枯树枝和叶子,以免弄出声响打草惊蛇。她绕过一棵约百年的大树后,发现了一个男人。 一个被枪击的男人。 这人依靠在树根上,用长长的艾蒿枝条遮住身躯,避免血气扩散引来野兽。 云苓看到伤患下意识地蹲下来查看伤口,却见这人倏地睁开眼眸,眼神如狼一样凶狠,手臂也是条件反射般紧紧攥住云苓的手腕。 …… 虽然看得出来男人已经很努力地抓住她的手腕,但由于失血力竭,那力气云苓随便一把拉就散了。 深林,枪击,男性。 在不确定这人属性之前,她还是拿出背篓里的麻绳给男人的手腕和脚腕处打了个外科结,然后才安心查看伤口。 这人被子弹击伤在腹部,弹壳目前还留在伤口里,得做手术才能去除。这种弹壳在军队里很常见,云二伯曾经还带他们几个小辈看过一个由这种弹壳拼出的战舰模型。 云苓觉得头大,她最近怎么老碰上军方的事情? 这人应该懂一些急救知识,伤口被草草处理过,聊胜于无罢了。 云苓瞥见他腰侧的手枪,然后果断抽出,埋在了自己背篓了,用沙果覆盖住,她可不想救命还被反杀。 就算这人是个敌特,她也得救活,说不准上面就能从他嘴里挖出有用的信息。 如果他是个好人,那她更得救了。 总之在保证自己完全的情况下,这人肯定是要救得。 唉—— 可惜她手边没有专业的手术器械,云苓幽幽地看向系统零零零,心里说了声抱歉,快速地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了木制担架和一整套手术必备的高级医疗器械。 系统在看到一万多的升级指数被划走后,嗷的一声哭出了声。 然而云苓已经顾不上安慰系统受伤的幼小心灵里,她将人托上担架,捆绑好,立马跑去找了褚菘蓝和钱莉。 两人到了之后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这……”钱莉指着人,捂住嘴,生怕自己尖叫。 云苓没时间跟她解释,飞快地下命令:“莉莉,你跟我一起抬着担架后小路回去,从后门进。” “菘蓝,你负责扫尾,别让人跟到咱们住处。” 褚菘蓝点头,她对山里熟,消除踪迹手到擒来,还记得提醒她:“把这人送我屋子里,放到那张我理药材的大长桌上。” 经过之前一事,云苓也不跟她生分,“好。” 三人小心翼翼地回了知青点,一路上都有些心惊胆战。 钱莉尤为明显,待人放到长桌上之后,她一下子腿软坐在了地上,满脸大汗。 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那人看起来伤得很重,血渗了满身,幸好担架厚实,不然血迹流一路,怎么清理都不成了。 “莉莉,还能站起来吗?”云苓回屋拿完需要的药品后,扶了一把钱莉。 钱莉摆摆手,跟在褚菘蓝后面帮她做一些小事。 褚菘蓝虽然不会做手术,但跟药材打了这么久交道,好歹也能认识一些东西,于是她就在一旁给云苓递些东西。 云苓将人用麻绳捆了几圈在桌子上,才安心摆出在系统那儿购买的手术用具。 “我要开始取弹壳了,莉莉一会儿如果有人来,还得你打发走,然后拿一些艾草在屋子周围熏一熏遮一下血气。” 钱莉表示这活儿她可以,小碎步跑去忙活了。 “菘蓝,我需要你的帮助。”对于褚菘蓝她就没说那么详细了,因为她俩合作时间久了,一些默契还是有的。 褚菘蓝眼神坚定,仿佛在做什么大事,“你放心。” 系统出品的东西就是高级,这柄手术刀比云苓拿过的任意一把都要漂亮好用,而且这套工具还配备了手术专用灯,比昏暗的煤油灯不知好了几百倍。 云苓深吸一口气,其实她很久没有进行过实际手术了,平时训练都是拿局部模型练习,既粗糙又不全面。虽然这个男人受伤部位在腰腹侧部,没有伤及重要器官组织,且观测弹片完整,不会过于复杂,但她心里还是难免紧张。 “开始了。” 她对自己说道。 云苓心里绷住,但手上的动作却一丝不苟,既稳又快,手指光影之间,利落有干脆。不似其他行业用刀可能会炫技,力求表演效果,医生手中的柳叶刀必须刀刀落到有用处,多一刀不行,少一刀更不行。 一步一步,先是止血带压住,做局麻,然后用镊子取弹壳,最后缝针,一切都没有云苓想象中的那么困难,她每一步操作前都在脑海里预想了失败的多种可能性,然后做出了不同种类的紧急备案,但最后这些都没有用上。 她心中庆幸,这人受伤程度不算棘手,否则让她处理重要脏器内的弹壳残余,她是万万做不好心理建设的。 最后只要术后用x光检查弹壳是否没有碎片残余体内就可以了。 “结束了。” 她“啪”地一声关闭了手术灯。 钱莉听到声音从前屋走进来,被帘子遮挡的后屋还是弥漫着血腥气,这是没办法的事。 见褚菘蓝呼出一口气,钱莉也放松了许多,然后想到这人的后续处理问题。 “把他放在哪啊?” 褚菘蓝:“放我这儿呗,他浑身绑着又不能伤害我。” “不行。”谁知道这人是好是坏,要是好人还算安全,要真是敌特分子,就算捆着麻绳也不安全。 云苓果断否决了这个建议。 现在是傍晚过后,家家吃完晚饭的时间。 如果骑自行车去县城公安局,得天黑才到,一来一回,半夜都没法睡觉。 “我现在就骑车去公安局。”云苓决定了,这人多呆一会儿都是危险。 褚菘蓝皱眉:“大晚上的你出去多危险啊!” 云苓也是没办法,“这人万一是敌特,说不准还会有同伙,如果对方摸到住处,咱们一个也跑不了。把他送进公安局,就算里面有他的内应,也跑不出去,总比在咱们这儿稳妥点。” 不同于电话会被人从旁偷听,或是信件会被人拦截搜查,这么一个大男人已经治好了伤,如果是好人,再不济也能有自保能力。 无论好坏,云苓一点都不担心对方。 钱莉看她俩争辩不休,索性道:“你俩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我在这儿看人。” 两人一齐盯向她,异口同声:“你自己能行吗?” “小瞧我是吧?你们俩赶紧走,这人我在这儿看着,你不是说你那个外科结,他自己很难解开吗?我看一会儿没事儿的。”钱莉一脸不忿,觉得自己被彻底小看了,看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目前看起来最合理的办法了。 临走之前云苓又给那人多缠了几圈,还叮嘱:“以他的意志力,估计两三个小时就能醒,快的话我们已经回来了,到时候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要听,乖乖等我们就行。” “行了行了,我知道啦!你们快点回来!” 云苓和褚菘蓝离开了,走得静悄悄,对面三个男青年一个都不知道。 骑车路上,云苓问系统:“这人的身份我能查询吗?” 系统一整晚都沉浸在丧失快一半升级指数的悲痛中,但还是替她试了一下,然后否认:“系统只允许提供小说剧情有关内容和人物,这个人不属于这本小说,所以查询不到。” 这是小说世界,故事都围绕女主苏暖进行,但为了使世界逻辑自洽,自然也就完善了整个世界的存在,而在故事之外的衍生人物,无论是命运还是性格都是未知。 就如同云苓一样。 第十五章 公安局 与以往公安局只剩值班人员的安静不同,云苓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好几辆还没熄火的部队卡车停在门口。 她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同志,为人民服务,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许是外面军卡的人半夜来了公安局,许多公安都里里外外的进出,每张脸都带着忙碌神色。 云苓声音大了些,娓娓道来:“我们在红旗公社永胜村后山上发现一受枪击男子,身穿迷彩短袖和裤子,约20岁出头,身高一米九左右,鞋码44或45,丹凤眼,薄唇,高鼻梁,身持配枪,右耳垂中有颗痣。” 她话音未落,一个正要往外走穿军装的男人拐脚站到了她面前,云苓看了他的肩章,两杠三星。 这个男人严肃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同志,你确定你说的信息都准确无误吗?” 云苓回看,眼神清澈坚定,继续把情况说得更详细了些:“我们在傍晚五点三十分左右在山里捡到的他,当时他腰腹侧部受了枪伤,失血昏迷。回去之后我给他做了手术,已经将弹壳取了出来,目前他人就在我这个朋友家里。你们如果要找他可以跟我回去,那里有我另一个朋友看着他。” 这位军官似乎很意外,没想到这小姑娘还会做手术,但当他看到云苓拿出用手绢包着的弹壳时,眼神一凛。 他旁边的人凑近仔细查看,然后低声说:“是那种枪支。” 丰洪海抿唇,心中一团怒火熊熊燃烧,既惊讶又愤恨。 但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既然他们已经交手了,就说明敌人已经暴露,只要把人接回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这位女同志,能否带我们去你家里一趟,我们把人接走。” “自然。” 丰洪海指了指外面的皮卡,说:“我们直接坐车去,快一点。” “行。” 虽然动静大一些,但是深更半夜的也没人看见,把人接走了之后她们就可以恢复平静了。 坐车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云苓开门的时候钱莉还在熬鹰似的盯着捆在桌子上的人,于是跟她说:“莉莉,你回去睡吧,部队派人来接手了。” 钱莉打着哈欠,点点头就回了自己屋。 丰洪海看到这个女知青把他们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址,才反应过来,上面让他来接受一箱重要资料,地址也是这个。 这是他的一个私人任务,所以他本来想到这儿之后立马来处理的,没成想第二天就发现了追查对象逃窜的事情。 “同志,请问你叫云苓吗?”遇到人物目标,丰团长自然更加谨慎了些。 云苓忽然听到他喊自己名字,愣了愣,然后突然联想到自己给二伯寄出去的信时间刚好够他们派人过来接应。 她眯眯眼,然后说出自己在信里提前设定好的暗号,等到丰团长一字不差地对上了之后,她才完全放松下来。 既然是二伯派来接应的人,那肯定是信得过的,人交给他才算是彻底放心了。 “云同志年少有为,你替组织解决了两件大事啊!”丰团长是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有这么大本事。 云苓摇头:“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的贡献,为国家做事是我们的应尽之责。” “保家卫国是我们每一个华夏儿女都该承担的责任,但责任归责任,组织上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丰洪海上前解开了束缚男人的麻绳,让人把他送到车上。 男人在搬运过程中晃晃悠悠地被折腾醒了,然后半睁着眼看向屋内,他熟悉的团长面前站了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孩子,那人扎了两根麻花辫,皮肤白净,一双眼眸桃花潋滟,唇角的微笑在月光下格外圣洁。 “傅营长,你醒了!”他身边的小兵高兴地问。 傅承序淡淡点头,摸了摸腰间包扎的伤口,明知故问道:“谁救了我?” 小兵想想救命恩人也没什么不好说,于是悄悄指了指里面的女孩,“就那位,大半夜和她朋友一起来的公安局,她们在山上发现的你。” 原来他那时的感觉没错,确实有人碰过他。 小兵也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偷看云苓,然后钦佩地说:“听说她给你做的手术,把弹壳取了出来,年纪轻轻的也太厉害了。” 其实他不好意思说,这姑娘看着也漂亮,娶回家当媳妇他一定天天供着她。 小兵黑黝黝的脸庞浮出两团红晕,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 傅承序打眼一看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部队里的男人心里想着就两件事,一是国,二是家。 他静静凝视着屋内女孩,眼眸深邃,脑子突然涌出一种不理智的想法,这是他以前22年人生里从没出现过的状况。 但另一方面,他又想,救命恩人嘛,他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怎么还呢? 傅承序蓦然想到了那四个字,都想唾弃自己两句,但不自觉地又幻想出了和她一起恋爱、结婚、生子、终老的未来。 他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暗道不能再想了,他自己家那情况,让人家姑娘进门岂不是害了她? 思及此处,傅承序看向了傅家的方面,眼里一阵寒冰,那个家里除了奶奶,其他人他都不在意。 这次回来是为了执行任务,所以不可能回家探亲,即使他就在这里,也不能回去。 如果有机会,他得把奶奶接走跟他一起住。 然后…… 傅承序又偷偷瞄了几眼云苓,心想自己一定要打听出这姑娘的名字和情况。 他一直被奶奶教育从一而终,从小就有他爸那种反面例子在身前,所以就被养成了这么个性格。 他认定的人和事,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要走到底。 现在还不是认识的时机,傅承序只好垂眸移走了目光。 在车开走的前一瞬,他最后看了云苓一眼,那目光柔得似水也深如渊海。 丰洪海瞧见了,难得打趣他:“承序啊,你这眼神可不对劲。” 傅承序坐得笔直,目不斜视,但心里的波潮已翻了几滚。 丰洪海也不在意他没回自己,自顾自地说了:“老云原来是她二伯,怪不得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本事不小。” 云盛,前年升调首都第三师,而他大哥云盟是市高官处的。 丰洪海知道傅承序家里情况,他爷爷辈虽然上交家产给了国家,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成分不太好,更何况他亲爸后妈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丰团长也是有所耳闻。 所以…… 就一句话形容——门不当户不对。 不过好在傅承序自己有本事,年方二十二,就到了现在的职位,这可真是少见中的少见,而且还被屡次委任重要任务,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可人家小姑娘也不差,刚下乡就开了诊所,还能独立完成一台取弹手术,可见医学基础有多么扎实。 丰洪海微叹,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不过儿女情长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到了部队,他带着傅承序进了办公室仔细问这次情况。 “之前你追踪的那个人有眉目吗?” 傅承序这次被派到这边就是为了抓捕一个意图逃窜国外的分子,他一路跟到边界,在眼看着那人即将偷渡之时,立马把他逮捕。 可是在他押人回去的途中,遇到了三个人伏击,其中两人被他当场击毙,至于另外一个…… 傅承序抬眸看了一下丰洪海。 丰洪海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脑子过了一遍许多人名,然后神色挫败地试探:“看你这神色,怕是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傅承序缓缓说道:“那人身材魁梧,身高不到一米八,左手拿枪,枪法很准,我腰腹侧那个就是他打伤的。” 他又细细描述了那人与他作战时的反应和下意识动作,丰洪海脑里模糊的人影逐渐有了细节。 “我真是没想到啊……”他难以置信。 丰洪海的反应在傅承序意料之中,起初他也怀疑自己看走了眼,直到在交手过程对方出招的方式和他们之前较量时有着莫名的相似,虽然对方已经刻意地改了,但还是改不掉一直以来的习惯。 这人是傅承序刚进部队时接受训练的一个老人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受伤退伍转业了,多年杳无音讯,再见面就是对方拿着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的时候。 如今国家虽统一,但仍处在时刻危险之中。但军人誓死保家卫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傅承序都对这种违背职责与信仰之人感到不齿。 丰洪海沉溺在悲痛中难以自拔,而傅承序这时又给他抛出一个大雷。 “团长,我想转业了。” 平静的话音落地,屋内变得有些死寂。 丰洪海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跟方才的目光一般无二。 “你、你说啥?” “转业?你疯了吗?” 傅承序垂手,看着自己这双手,静静说道:“您记得我上次在西南出的那次任务吗?” 傅承序不是第一次出这种凶险万分的任务,他每次都是抱着拼死的念头去的,但只有那次让他刻骨铭心。 混杂着虫鸣鸟叫的西南丛林,阳光从树叶中洒下,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却埋葬了他的战友。 任务成功了,那次摩擦给对面一次沉重的打击,获得了边界不短的和平与安宁。 但傅承序好像没有走出来。 对方残忍至极,他替每个战友收了尸,他们身上有些伤口,傅承序都无法想象这是否是人能制造出来的。 出来之后,他受到了嘉奖,但心里总是压着一些难捱。 傅承序一个一个地替战友们去送了信,每次都会目睹他们亲人痛哭流涕地嚎啕不舍,就仿佛一柄锤子,钝钝敲击着牢不可破的心。 然后他马不停蹄地接了下一个任务,直到这次作战时,这才意识到他的心理已经严重到有些影响他的行动了。 他一拿起枪,就会回想到那些人身上溃烂的伤口。 他一流血,就仿佛触摸到了战友身上流出的温热。 傅承序将这些变化一一说给丰洪海听,丰洪海气急大吼:“你怎么不早点说!?你知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你这次是命大,如果万一哪次你一不小心,小命都丢了!你一个人作战损失的是你自己的性命,可如果是团队作战呢?难道全队都要因为你的失误所丧命吗?!” 他是团长,自然不可能只在意傅承序这一个兵,虽看重,却不会因为一人而给他人带来牺牲。 傅承序能深刻理解这一点,因为他也不想拖累别人,战场上的战友都是把命托付给背后之人,这种信任难能可贵且分外沉重。 “所以我才要转业啊,团长。” 丰洪海现在就听不得“转业”这两个字,这傅承序是他一手挖掘出来的好苗子,可不能因为心理问题就半路夭折了,他才二十出头,是国家不可或缺的精英人才。 他打着商量,叹息道:“你的心理问题在部队里并不少见,等一会儿你打完任务报告就先去心理辅导员那里咨询一下,让专业的人来帮你,看看能否治疗痊愈。” “至于转业,现在是不可能的,如果实在不行再和我说。你之前一直说要请长假回家看你奶奶,这个申请我给你同意了。正好上面要求在北大荒开垦农场,需要部队驻扎,你就先留在宾县那边的农场帮助完成生产任务,等你的心理问题治好了再回来。” 傅承序微微讶异,这种事儿很难得,所以他也不再提转业了,同意了丰团长的安排。 “团长,谢谢您。” 他知道,这些工作都要麻烦丰团长操心,这份细心和耐心让他对这个爱惜手底下兵的上级领导更多了一份崇敬。 丰洪海看他郑重道谢然后敬礼离开,摇摇头笑道:“这小子。” 第十五章 公安局 与以往公安局只剩值班人员的安静不同,云苓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好几辆还没熄火的部队卡车停在门口。 她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同志,为人民服务,请问你有什么事吗?”许是外面军卡的人半夜来了公安局,许多公安都里里外外的进出,每张脸都带着忙碌神色。 云苓声音大了些,娓娓道来:“我们在红旗公社永胜村后山上发现一受枪击男子,身穿迷彩短袖和裤子,约20岁出头,身高一米九左右,鞋码44或45,丹凤眼,薄唇,高鼻梁,身持配枪,右耳垂中有颗痣。” 她话音未落,一个正要往外走的男人拐脚站到了她面前,云苓打量了一下他的衣裳,四个兜,面料较好,穿着部队配备的皮鞋。 这个男人严肃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同志,你确定你说的信息都准确无误吗?” 云苓回看,眼神清澈坚定,继续把情况说得更详细了些:“我们在傍晚五点三十分左右在山里捡到的他,当时他腰腹侧部受了枪伤,失血昏迷。回去之后我给他做了手术,已经将弹壳取了出来,目前他人就在我这个朋友家里。你们如果要找他可以跟我回去,那里有我另一个朋友看着他。” 这位军官似乎很意外,没想到这小姑娘还会做手术,但当他看到云苓拿出用手绢包着的弹壳时,眼神一凛。 他旁边的人凑近仔细查看,然后低声说:“没错。” 丰洪海抿唇,心中一团怒火熊熊燃烧,既惊讶又愤恨。 但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既然他们已经交手了,就说明敌人已经暴露,只要把人接回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这位女同志,能否带我们去你家里一趟,我们把人接走。” “自然。” 丰洪海指了指外面的皮卡,说:“我们直接坐车去,快一点。” “行。” 虽然动静大一些,但是深更半夜的也没人看见,把人接走了之后她们就可以恢复平静了。 坐车的速度自然快了不少,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云苓开门的时候钱莉还在熬鹰似的盯着捆在桌子上的人,于是跟她说:“莉莉,你回去睡吧,部队派人来接手了。” 钱莉打着哈欠,点点头就回了自己屋。 丰洪海看到这个女知青把他们带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址,才反应过来,上面让他来接受一箱重要资料,地址也是这个。 这是他的一个私人任务,所以他本来想到这儿之后立马来处理的,没成想第二天就发现了追查对象逃窜的事情。 “同志,请问你叫云苓吗?”遇到人物目标,丰团长自然更加谨慎了些。 云苓忽然听到他喊自己名字,愣了愣,然后突然联想到自己给二伯寄出去的信时间刚好够他们派人过来接应。 她眯眯眼,然后说出自己在信里提前设定好的暗号,等到丰团长一字不差地对上了之后,她才完全放松下来。 既然是二伯派来接应的人,那肯定是信得过的,人交给他才算是彻底放心了。 “云同志年少有为,你替组织解决了两件大事啊!”丰团长是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有这么大本事。 云苓摇头:“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的贡献,为国家做事是我们的应尽之责。” “保家卫国是我们每一个华夏儿女都该承担的责任,但责任归责任,组织上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丰洪海上前解开了束缚男人的麻绳,让人把他送到车上。 男人在搬运过程中晃晃悠悠地被折腾醒了,然后半睁着眼看向屋内,他熟悉的团长面前站了一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孩子,那人扎了两根麻花辫,皮肤白净,一双眼眸桃花潋滟,唇角的微笑在月光下格外圣洁。 “副营长,你醒了!”他身边的小兵高兴地问。 傅承序淡淡点头,摸了摸腰间包扎的伤口,明知故问道:“谁救了我?” 小兵想想救命恩人也没什么不好说,于是悄悄指了指里面的女孩,“就那位,大半夜和她朋友一起来的公安局,她们在山上发现的你。” 原来他那时的感觉没错,确实有人碰过他。 小兵也顺着他的目光一起偷看云苓,然后钦佩地说:“听说她给你做的手术,把弹壳取了出来,年纪轻轻的也太厉害了。” 其实他不好意思说,这姑娘看着也漂亮,娶回家当媳妇他一定天天供着她。 小兵黑黝黝的脸庞浮出两团红晕,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 傅承序打眼一看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部队里的男人心里想着就两件事,一是国,二是家。 他静静凝视着屋内女孩,眼眸深邃,脑子突然涌出一种不理智的想法,这是他以前22年人生里从没出现过的状况。 这是救命恩人,他不是不知恩图报的人。 怎么还呢? 傅承序蓦然想到了那四个字,都想唾弃自己两句。 他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暗道不能再想了,他自己家那情况岂不是害了人家? 思及此处,傅承序看向了傅家的方向,眼里一阵寒冰,那个家里除了奶奶,其他人他都不在意。 这次回来是为了执行任务,所以不可能回家探亲,即使他就在这里,也不能回去。 如果有机会,他得把奶奶接走跟他一起住。 然后…… 傅承序又偷偷瞄了几眼云苓。 现在还不是认识的时机,傅承序只好垂眸移走了目光。 在车开走的前一瞬,他最后看了云苓一眼。 丰洪海瞧见了,难得打趣他:“承序啊,你这眼神可不对劲。” 傅承序坐得笔直,目不斜视。 丰洪海也不在意他没回自己,自顾自地说了:“老云原来是她二伯,怪不得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本事不小。” 云盛,前年升调首都第三师,而他大哥云盟是市委的。 丰洪海知道傅承序家里情况,他爷爷辈虽然上交家产给了国家,但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成分不太好,更何况他亲爸后妈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丰团长也是有所耳闻。 所以…… 就一句话形容——门不当户不对。 不过好在傅承序自己有本事,年方二十二,就到了现在的职位,这可真是少见中的少见,而且还被屡次委任重要任务,未来前途一片光明。 可人家小姑娘也不差,刚下乡就办了卫生所,还能独立完成一台取弹手术,可见医学基础有多么扎实。 丰洪海微叹,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不过儿女情长很快就被他抛在了脑后,到了部队,他带着傅承序进了办公室仔细问这次情况。 “之前你追踪的那个人有眉目吗?” 傅承序这次被派到这边就是为了抓捕一个意图偷渡的分子,他一路跟到边界,在眼看着那人即将成功之时,立马把他逮捕。 可是在他押人回去的途中,遇到了三个人伏击,其中两人被他当场击毙,至于另外一个…… 傅承序抬眸看了一下丰洪海。 丰洪海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脑子过了一遍许多人名,然后神色挫败地试探:“看你这神色,怕是已经知道那人是谁了?” 傅承序缓缓说道:“那人身材魁梧,身高不到一米八,左手拿枪,枪法很准,我腰腹侧那个就是他打伤的。” 他又细细描述了那人与他作战时的反应和下意识动作,丰洪海脑里模糊的人影逐渐有了细节。 “我真是没想到啊……” 丰洪海的反应在傅承序意料之中,起初他也怀疑自己看走了眼,直到在交手过程对方出招的方式和他们之前较量时有着莫名的相似,虽然对方已经刻意地改了,但还是改不掉一直以来的习惯。 这人是老相识,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受伤转业,多年杳无音讯,再见面就是对方拿着黑洞洞的枪口相对之时。 如今国家虽统一,但仍处在时刻危险之中。但军人誓死保家卫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傅承序都对这种违背职责与信仰之人感到不齿。 丰洪海沉溺在悲痛中难以自拔,而傅承序这时又给他抛出一个大雷。 “团长,我想转业了。” 平静的话音落地,屋内变得有些死寂。 丰洪海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跟方才的目光一般无二。 “你、你说啥?” “转业?你疯了吗?” 傅承序垂手,看着自己这双手,静静说道:“您记得我上次在西南出的那次任务吗?” 傅承序不是第一次出这种凶险万分的任务,他每次都是抱着拼死的念头去的,但只有那次让他刻骨铭心。 混杂着虫鸣鸟叫的西南丛林,阳光从树叶中洒下,郁郁葱葱,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却埋葬了他的战友。 任务成功了,那次摩擦给对面一次沉重的打击,获得了边界不短的和平与安宁。 但傅承序好像没有走出来。 对方残忍至极,他替每个战友收了尸,他们身上有些伤口,傅承序都无法想象这是否是人能制造出来的。 出来之后,他受到了嘉奖,但心里总是压着一些难捱。 傅承序一个一个地替战友们去送了信,每次都会目睹他们亲人痛哭流涕地嚎啕不舍,就仿佛一柄锤子,钝钝敲击着牢不可破的心。 然后他马不停蹄地接了下一个任务,直到这次作战时,这才意识到他的心理已经严重到有些影响他的行动了。 他一拿起枪,就会回想到那些人身上溃烂的伤口。 他一流血,就仿佛触摸到了战友身上流出的温热。 傅承序将这些变化一一说给丰洪海听,丰洪海气急大吼:“你怎么不早点说!?你知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很严重的!你这次是命大,如果万一哪次你一不小心,小命都丢了!你一个人作战损失的是你自己的性命,可如果是团队作战呢?难道全队都要因为你的失误所丧命吗?!” 他是团长,自然不可能只在意傅承序这一个兵,虽看重,却不会因为一人而给他人带来牺牲。 傅承序能深刻理解这一点,因为他也不想拖累别人,战场上的战友都是把命托付给背后之人,这种信任难能可贵且分外沉重。 “所以我才要转业啊,团长。” 丰洪海现在就听不得“转业”这两个字,这傅承序是他一手挖掘出来的好苗子,可不能因为心理问题就半路夭折了,他才二十出头,是国家不可或缺的精英人才。 他打着商量,叹息道:“你这种问题并不少见,等一会儿你打完任务报告,我就跟政委说一下,让他这种搞思想教育的人来帮你,看看能否有所好转。” “至于转业,现在是不可能的,如果实在不行再和我说。你之前一直说要请长假回家看你奶奶,这个申请我给你同意了。正好上面要求在北大荒开垦农场,需要部队驻扎,你就先留在宾县那边的农场帮助完成生产任务,等你的毛病治好了再回来。” 傅承序微微讶异,这种事儿很难得,所以他也不再提转业了,同意了丰团长的安排。 “团长,谢谢您。” 他知道,这些工作都要麻烦丰团长操心,这份细心和耐心让他对这个爱惜手底下兵的上级领导更多了一份崇敬。 丰洪海看他郑重道谢然后敬礼离开,摇摇头笑道:“这小子。” 第十六章 好消息 “云医生!大队有你电话!”赵宝生带着一群小娃娃跑到诊所,给云苓报信。 云苓顺手掏出一把水果味硬糖给他们分了,一人一个,“谢谢你们告诉我啊!” 她快步跑到大队,旁边的记分员小马乐呵呵告诉她:“云知青,对面说五分钟之后再来电话。” “谢谢小马。” 果然不到五分钟电话就又响了,是她二伯云盛。 “是云苓吗?” 云苓立马回:“二伯,是我,有什么事吗?” 他们一般互通信件,少打电话,一是电话费一分钟七毛钱,二是沒有急事。 “二伯,是我爸妈那边有什么消息了吗?” 云盛声音带着笑意,点点头:“没错,苓苓啊,是好消息啊!这事儿还幸亏有你。” “前几天上面下达通知,说老三可以留在首都医院,停薪留职,而且把你家的房产资产都暂时保留下来了。” 云苓听到了父母的好消息,终于放下了心。 但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云二伯解释道:“之前你们发现的那箱文件是战争期间的机密文件。由于无名战士数量庞大,如果不是你们误打误撞,恐怕这位先烈为国家做出的贡献还要很久以后才会被发现。” 云苓心情微沉,不知道这样的无名英雄还有多少,但能发现一个是一个,不能让他们的牺牲不为人知。 “上面很重视这件事,专门派了调查组进行审查,外文资料确实存在,但经过一一翻译和查阅,确定了没有问题。” 云苓眼神溢出了笑容,“这样就挺好的,爸妈那边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聊了聊家里的近况,云盛便挂了电话,继续忙公务去了。 小马看了一眼时间,算了账,“云知青,一共17分钟,十一块九毛钱。” 村里人一个月都未必能挣这么多。 见云苓云淡风轻地拿出一张大团结和一堆零钱,小马再次感叹,这群知青是真有钱啊! 人逢喜事爽,云苓回去的时候笑容就没落下,逢人打招呼也格外热情,弄得村里好几个人嘀咕,这云知青碰到了什么大好事? 晚饭时钱莉和褚菘蓝也面露喜色,云苓猜测她们应该也有好消息,但她是有分寸感的人,不会主动打听。 然而钱莉是个藏不住事儿的性子,直接开口:“我爸职位调动了!” 褚菘蓝也跟着说:“我叔婶拥有了一套四十平的房子,他们可以进城落户了。” 她是从小被养在叔婶家的,有四个堂弟堂妹,一大家子吃饭的嘴也多,就她叔婶两个劳动力。但这也没缺了褚菘蓝一口吃的,堂弟妹有的她都有,所以她一直很感激叔叔婶婶的养育之恩,跟堂弟妹他们也都跟亲的似的。 如今他们都能吃商品粮了。 叔叔的木工手艺起码能在城里找个学徒工,婶婶也可以考一个纺织厂当女工,堂弟妹都可以在县城初中读书了。 云苓也替她们高兴,也说了自己的情况,“我爸妈可以留在首都继续当医生了。” 至于工资津贴,云父云母是真正的淡泊名利、不看重钱财,他们家也不缺钱,只要能让他们扑在医学事业上比什么都强。 “今天这种好日子应该吃顿好的才行,可惜没准备那么多。”钱莉遗憾。 云苓看着碗里香甜的红薯饭和桌上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也很满意,“这样就很不错啦!” 东北是没有经受过饥荒的,但也不代表他们每个人就都可以吃饱了,只是饿不死罢了。 她也见过其他村里贫苦人家吃的饭,未脱麦麸的谷子磨碎做的黑面窝窝头,吃下去的第一口就感觉嗓子被狠狠划过,就是拉嗓子。 她对自己拥有系统可以获得很多便利的生活而感到幸运,而这种幸运也被她合理奉献到了这个时代当中。 比如上次那箱资料就被她夹带了不少从系统商城里买的私货,放进去之前还拜托系统把书籍做旧,作者年份什么的一一删掉。 这里面的书包罗万象,涵盖军事、机械、医疗、物理、航天、电子、化工等各个行业的顶尖知识,就连国外最先进的技术都未必企及。 她相信只要给国家足够的时间,以他们精英人才的智慧与刻苦,早晚能打破国外的技术封锁,至少将国家科研发展时间缩短二十年。 云苓越想越开心,便道:“等周末咱们去国营饭店搓一顿,问问孙倩和郭寄云她俩去不去。” 自从办了联谊会之后,新老知青的关系就更进一步了,周末还可以一起约着去县城采购物品。 钱莉:“她俩可能没时间。最近红旗公社又派了开垦农田任务,虽然是自愿报名,但据说工分和补贴都很丰厚,所以老知青和村里人有不少都去了呢!” 但钱莉可不打算去,她不缺钱和粮食,目前吃好喝好,就想躺在炕上暖和过冬。 褚菘蓝问:“都快要冬天了,还能开地吗?” 云苓看了看天色,回她:“现在还没下雪,估计就是要在下雪前干完,所以才多招人的吧。” 有的知青家里有钱,但除了钱莉和云苓这种少有的独生子女,现在谁家里不是孩子一大堆? 能接济也有限,尤其是这些来了六七年的老知青,有的都二十多岁了,家里不可能白白养着,所以还真有好几个老知青报名去参加开垦任务了。 “那确实没几天了,能撑到下雪最多不过半个月。”褚菘蓝对天气尤为敏感。 果然,十一月的第一场初雪落下,人们都回了家。 东北的冬天是寂静的,田地被厚雪覆盖,大多生产活动都被严寒天气停止了,村里人在刚下雪那几天少有人出来遛弯,除了小孩子。 冬天到了,小孩子无疑是最开心的。 他们拖着家里大人做的简易雪橇,一个推着一个在冰面上打出溜滑。女孩子们温柔些,聚到一堆滚雪球堆雪人;男孩子糙一些,直接铺在雪堆里开始疯狂团雪打雪仗。 然后,云苓的诊所就堆满了人。 “云医生,你快来看看我家狗蛋,他额头被那群小兔崽子砸出个大包。” 这位苏暖她大舅妈——冯巧是最宠爱自己孩子的,她嫁人将近二十年,一连生了三个男娃。 最大的就是周成天,也是之前苏暖她娘偷拿家里钱要给他娶媳妇那位,后来钱没要到,自然彩礼也没给成,媳妇没了,二十岁大男人现在还在家里学他爹躺着不干活。 老二是周成龙,是隔壁村著名的二流子,平时在村里闲逛,遇见漂亮的大姑娘就要调戏骚扰一番,前几天被他们村里一个女孩父亲狠狠揍了一顿,在家里躺了半个月养伤。 冯巧最偏心的就是小儿子周成宝了,小名狗蛋,据说是冯巧生他的时候营养没跟上,从小一副活不长的瘦弱样,所以家里细粮都进了这小儿子嘴里。 但云苓看这孩子胖乎乎的实沉,一点也不像窦章那先天不足的样子。 不过她从来不多问,给孩子看了看伤口,拿了点药酒,让人回去抹一抹就好了。 冯巧倒是老大不乐意了:“这肿了这么一个大包就给开点药酒抹抹?你这小姑娘会不会看病啊?” 云苓见识过这种心疼孩子的人,也没跟她计较,只说:“没破皮没出血,包也不大,你没看这孩子连哭都没哭嘛,不是什么大问题。” 冯巧白了她一眼,扭着腰出了门,临走还没给她关门,还是排在她后面的大嘴婶帮忙带了一下。 “这是什么人呐!”大嘴婶是村里著名的八卦嘴,不说村里,就是公社底下各个大队家里的事儿她都能说出个一二来。 什么事情被她知道了,第二天就能给你吆喝出去,但她也实诚,所以即便说闲话,说的也都是那些本身有问题的人。 “大嘴婶,你这是有什么难受的吗?”云苓实在是从面相上看不出来这婶有啥毛病。 大嘴婶摆摆手,“就是小孩子打雪仗,我家那俩皮小子手破了点皮,家里红药水没了,来你这买一瓶。” 趁着云苓这儿没啥人,她又多唠了一会儿。 大嘴婶一脸好事儿的样子,就差拿把瓜子磕了,“云医生,你知不知道刚才那人是谁啊?” 云苓知道,含糊地附和了一句:“听说是来探亲的?” “说是来探亲的,其实啊,那是来打秋风的!” 大嘴婶一脸“我就说你不知道”的得意样,接着说:“之前听说老苏和他大姐家闹翻了,还把他大姐夫举报了,说是那人中饱私囊,藏了不少贪污受贿的财产。你还真别说,上面去查了,从他家门槛底下挖出十条小黄鱼!!” “哎呦喂,你说这人咋胆子这么大,也忒阴损了,缺德哦!” “我原本还不信这老苏这种老实人能干出这种大义灭亲的事儿,后来还是这个冯巧到咱村里说了一通,说肯定就是老苏家干的事儿,这亲戚都盖章了,就算不是他们干的也成是了。” 云苓瞟了一眼系统文字,这事啊,还真是苏家干的。 女主上次病好之后,一连去苏大姑家蹲了一周,再加上上辈子的记忆,才把他们家藏金的地点摸出来,二话没说直接写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领导清明廉洁,知道下属欺上瞒下、存在不正当行为后,便立马带人去搜查,众人十条小黄鱼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于是,连夜把人关进了局子,第二天就判了去劳改农场待十年,自从那之后,苏大姑家就散了。 平日里她仗着丈夫的权势可没少得罪人,现在带着一对儿女和公婆,日子格外艰难,后来又听到了冯巧传出来的话,婆家和儿女都看她不顺眼。 她这几天就在老苏家闹,闹她爹娘不管女儿和外孙,闹她弟弟大义灭亲害了她全家,整日在苏家门口哭嚎,一上午的功夫,全村就都知道了。 其实冯巧也是随口说的一句闲话。 当时她想的是,苏家不出钱给她大儿子娶媳妇,那她也别让苏家好过。一两句话又不碍事,到时候想怪罪也怪罪不到她头上,顺便还能借此事多捞点好处。 一来二去,这事情就闹大了。 既聊到了冯巧,大嘴婶又来了兴致,笑眯眯地说:“那个冯巧来打了几次秋风,老苏就放话说不让她再上门,还公然和周爱香吵架,指着她鼻子骂,再给周家送钱就离婚,当时大家伙儿都在看着呢,听得清清楚楚。” “这老苏年轻时还有个外号,叫苏老蔫,从来没跟人大声说过话,这次也不知道她媳妇往娘家拿了多少钱,才把人气成这样。” 云苓见大嘴婶又要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苏岩年轻时的事儿,连忙提醒她:“婶儿,这药你快拿回去给孩子涂上吧!” 再耽误一会都结疤了。 “可真是,聊得时间都忘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小云医生啊,婶儿下次有空再找你聊啊!”大嘴婶匆匆忙忙地离开,云苓松了口气。 大嘴婶再来几次,她可能连谁家鸡下几颗蛋都知道了,原以为钱莉就够八卦了,现在看来小姑娘还是嫩着呢! 而此时,钱莉正在苏家门口和志同道合的大婶们听墙角呢。 大嘴婶从诊所出来,连忙往家赶,远远望见她的几个老伙计一起蹲在苏家墙根,里面还有个和云医生很熟的女知青。 这下她又忘记自己孙子还在等着红药水,插了个位置就挤进去一起看热闹了。 第十七章 苏家热闹 此时,苏家。 苏大姑坐在她爹娘炕沿边,抹着泪哭:“爹娘,女儿命苦啊!” 苏爷爷和苏奶奶没应她。 她便继续说:“你说这么多年,我作为大姐,可一点没亏待过底下的弟弟妹妹啊!平时有什么好东西我都送过来,二妹结婚我还送她一件顶漂亮的红褂子,三弟娶媳妇我也是出了力的,可是你看三弟是怎么对我的?他居然举报了他大姐夫!这不是往我心窝子里捅刀子嘛!” 苏岩莫名地背了口黑锅,还觉得不爽呢,这下听到她的诉苦更加不乐意。 他双手环在胸前,丝毫不留情面地怒怼:“大姐,你结婚时二妹去当了三个月的临时工,把工资都给你添妆了,你还她一件红褂子不是应该的吗?你结婚我给你忙前忙后你又忘了?你们婚后去公社食堂吃饭,打饭的哪次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给你们多打半碗饭?” 他越说越心寒,其实大姐是家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爹娘又不重男轻女,在家里她比苏岩待遇都要好。新衣服从来都是先给她做,然后剩下来留给弟弟妹妹传着穿,每一份好东西都是她先用了才有其他人的份儿。 可是结果呢? 花钱送她去读高中,年年成绩不及格,毕业证都没拿到,反而在学校勾搭了她丈夫结婚。 本以为大姐夫有钱有权,还能帮衬着家里一点。结果大姐嫁人后就几乎和娘家断了亲,嫌弃他们是乡下人,穷酸,给她丢脸。 可就算是这样,他们也不怨他。爹娘还时不时惦记着她不是城里户口,商品粮不够吃,让苏岩送过去。 谁成想,近日大姐夫多次登门,话里话外都是打听家里有无埋藏的宝贝。 他大姐夫从结婚后就没上过门的人,从哪打听的他家有宝贝? 除了大姐还有谁会告诉他? 爹娘想通这一点后,这才寒了心。 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要让那些东西重见天日,只是早年说漏嘴,谁成想就被自己女儿女婿惦记上了。 苏大姑不会不知道后果,可她还亲自上门询问,意图险恶,置这一大家子于不顾。 苏爷爷苏奶奶现在连她的面都不想见,就赶紧打发她走,便直接戳破事情本质,“那十条小黄鱼到底是不是女婿藏的?” 苏大姑被噎了一下,讪讪地说:“那谁家不都得藏点家底嘛!?咱家不也有吗……” “荒谬!” 苏爷爷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视着大女儿,质问:“咱家什么时候藏了家底?!” 苏大姑下意识地回答:“后院老树底下不是埋着的吗?您以前说过的啊……” 苏奶奶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他们不想要了,便发狠道:“若是你能在咱家找到一个子儿,我都不拦你去举报我们,可是现在家里穷得一清二白,你凭空造谣,是想让你爹娘冤死吗!” 她敢这么硬气,就是因为家里确实没有。 自从大女婿上门后,小孙女就机灵地让他们把东西挪了地方。现在东西也不在他家院子里,就算被挖到也不会栽到他们头上。 苏大姑闻言,心里不太确定了。 她听到那话的时候还是小孩儿,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真是假,花没花出去,这下看着她娘一脸淡定,不像是骗她的样子,就更拿不准了。 她这几次回娘家,其实还是为了那些东西。 多哭几次,多闹几次,说不定爹娘一心软,就能给她一部分。 但突然告诉她,他们一直惦记的宝贝是压根不存在的事儿,这谁能受得了? 苏大姑差点没气厥过去,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听到了,怎么会没有呢?”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老两口吼:“一定是你们把它藏起来了!不想给我!” 苏岩见状上前几步给了她一个大耳光,“我看你是疯了!” 苏大姑当然不会吃亏,与他撕打起来。 冯巧正在隔壁屋嗑瓜子看戏,见人打起来,还嫌热闹不够大,怼了几下正在缝衣服的周爱香,“堂屋闹起来了,你不去看看?” 周爱香头也没抬,故作不关心的样子,扔了句:“闹就闹呗,有什么可看的。” 冯巧见她心里存气,火上浇油地撺掇:“要我说,你家大姑姐可不傻,老头子手里要真没钱,她能三番两次地上门闹?说不定就是捏在手里不给她。不过不给她也好,到时候肯定都是你和妹夫的。” 她说这话实在不怀好意,心知肚明周爱香现在已经没了管家权,说不定连苏暖手里攥着的钱都比她娘多。 周爱香手上的针线停顿下来,将她的话听进耳朵里,越想越不痛快。她怨恨老两口攥着钱不撒手,怨恨丈夫不放权,还怨恨闺女不帮她说两句好话…… “老两口就算有钱,那钱也给他们儿子、孙子甚至是孙女的,反正都不会到我手里。” 听出来她话里怒气不小,冯巧就满意了,假装安慰她:“妹夫还能真不给你钱?外甥和外甥女都是你生的,他凭什么不给你钱?现在就是在拿乔呢!他不满意你帮衬我们,可没想过他也是向着你姑姐她们的,哪有他能接济妹妹,却不允许你救济大哥的道理?” 周爱香被她的歪理一时绕了进去,跟着点头。她觉得丈夫既然也会帮妹妹,那她帮大哥也没问题。 她没想过,苏岩的帮衬仅在送些粮食的层次上,钱财往来甚少,更别提那几个妹妹从来都是有借有还、不占便宜。 而她每次往娘家拿东西都恨不得掏空家底,甚至还要动用大几百的家底去替侄子娶媳妇,而且给周家任何东西都是肉包子打狗、吃力不讨好。 冯巧见周爱香被忽悠了进去,心里也嘲讽一句猪脑子,但面上依然亲亲热热地劝说:“要我说呐,你就应该私下多笼络妹夫,温声软语地哄着,他一上头就把钱还你了。” 周爱香抿唇寡言,刚结婚那会儿,苏岩确实很吃这一套,可他们现在是十多年的老夫妻了,哪还有激情? 更何况,自从上次吵完架之后,苏岩就直接去了食堂宿舍住,一个月回来才回来一次,见面也没好气儿。 冯巧点了她两句,然后把他们村的王寡妇告诉她,至于周爱香怎么做,就不关她啥事儿了。 见主屋那边消停了,冯巧估摸着苏岩也快出来了,便换了一副神色,和周爱香哭诉:“妹子啊,你也知道你二侄子被人打了,躺炕上下不来了,可这全家也凑不齐医药费给他看病。我今儿个来也是豁出这张老脸,跟你借个医药费的钱,等下个月宽裕了,我让你大哥立马把钱给你送回来。” 周爱香手里没多少钱,但她一听二侄子的情况,满心担忧,便把自己最后的私房钱拿了出来,塞到大嫂手里,“都给龙龙拿去看病,不够我再给别人缝衣服凑点。” 冯巧拿在手里捻了捻,一共两块一毛七分,心里嫌弃少,但状似万分感激:“龙龙要知道他姑这么疼他,他心里都难受。你知道他是个孝顺孩子,我回去可得好好说说,让他以后多孝顺孝顺你,毕竟你在婆家还需靠这几个侄子撑腰不是?” “大嫂,你知道我不图这些的,你们好我就放心了。”周爱香是真的不求回报,给东西的时候从不想以后。 两人寒暄了一会儿,冯巧便带着自家小儿子离开了。 她心里算着账,要了两块一毛七分钱,回去割两斤肉,还在这磕了半斤瓜子,小儿子还吃了一碗红糖鸡蛋水,喝了两碗麦乳精。 这趟来得不亏! 苏暖在隔壁屋里,将她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心里麻木地冷哼。 等着吧,周家早晚要倒大霉。 冯巧离去,苏大姑也被撵出家门,蹲在墙根挺热闹的众人很快散去。 而大嘴婶家里的两个孙子疼得嚎啕大哭。 ——伤口都不流血了,奶奶为什么还没回来! 从诊所里回来的云苓怎么也没想到,吃饭的时候还是逃不出被八卦的命运,这次换成了钱莉。 第十八章 高寒补贴 转眼间已至十二月,鹅毛大雪纷飞。 云苓换上了用卡其毛呢做的保暖马甲,还套上了最厚的棉裤,原本两条纤细笔直的长腿如今好像两根圆圆粗壮的火腿肠。最后再扣上长到及踝的棕色仿军大衣,戴上茸帽、耳包和围巾,穿上大棉皮鞋,彻底武装结束后,才面带痛苦神情、一口作气出了门。 这么麻烦的原因无他——实在是哈省的冬天太冷了。 这几天的最低气温竟然有零下三十度,白日晴天时也低至负二十度。 自从不用上工之后,钱莉不像云苓和褚菘蓝还得在诊所坐班和采购药品,她已经五六天没出过知青点了,用她的话来讲就是:她宁愿热死在暖炕上,也不愿出门半步! 所以平日里云苓和褚菘蓝不在家,钱莉就会帮忙提前去她们屋子里烧炕,这样两人到家时屋子就是暖和的。 冬日里病人不多,因为大家都在猫冬,不常出去,自然也很少发生跌打损伤。但这种天气频发感冒风寒,屋内外冷热交替下,很容易导致体温异常。 不太严重的情况下,喝些红姜糖水,再睡一觉就好了;但一旦高烧发热,云苓就只能安排吃药吊水。看病花钱,部分村民一开始想着能挺就挺过去了,不愿意来诊所开药,直到愈发严重反而花的钱更多。 为了预防小规模病情传染爆发,云苓便和大队长提了个建议:由诊所这边配制一些中药粉包,身体出现不适症状时热水冲服,主要具有驱寒之效,每户发两份,也算是大队派发的高寒补贴。 不过这件事虽然是大队出钱,但主意还是云苓提出来的,所以村民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层,去别村走亲戚时也要炫耀两句—— “俺们村发了去寒的中药粉,你们没有吧?” “咱大队补贴的,俺们根本不花钱,还是云医生提的意见!” “都是因为天气太冷了,大队长说这叫什么高寒补贴!” “还是咱们大队长和云医生好哇……” 于是,各个村里和大队都传开了,很多社员还不满,为什么永胜村有这个什么高寒补贴,他们就没有? 等到年底公社开大会时,赵大队长被好几个大队长堵着问:“你说你们村搞那个高寒补贴干啥?搞得我们其他人都不做人事儿似的!” 赵大队长乐呵呵也不恼,泰然自若:“咱们都是为人民服务嘛!队里有钱,就得花到社员身上。咱这地方太冷了,出门看病都不方便。我们村的云医生说了,这个药包起码有预防感冒的作用,咱就给社员们买!” 公社黄书记收到各个大队提交上来的年终总结,看到永胜村的情况,满意点点头:“我们干部就是要每一处都得考虑全面,基层工作更是和老百姓生活息息相关,像咱们赵友志同志做的就非常好!” “他能提出这个高寒补贴的计划,发放预防感冒的中药粉,就说明他作为一个基层工作者,很关注社员的身体健康情况,这才是我们要学习的好榜样!” 赵大队长拿着一个公社奖励的搪瓷水杯和“先进大队”锦旗回到村里时,兜里还揣着五百块钱奖金,作为高寒补贴的费用报销。 他被夸赞得还有些飘飘然,冷风一吹清醒理智过后,愈发觉得云苓这位知青同志真是个好同志! 他边走边想,要给云医生什么奖励时,模糊间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一回头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人。 “傅家小子?你这是回来探亲了?” 赵大队长热情地上前帮他拎行李,但傅承序怎么可能会让长辈替他拿东西,手下躲开,回道:“月前我调到红旗农场那边驻军帮助农业生产,现在攒了好几日的假期,回来看看奶奶。” 赵友志不懂军队的调动,但离家近些傅奶奶肯定会高兴,男人之间谈话无非就是职业、家庭,便问:“你这次回来职位肯定有调动吧?” 然后又小声耳语:“升没升?” 傅承序没打算瞒人,他这次其实算升调。 农场大部分都是转业军官过去,但他不算转业,更类似于平调,加上他上次执行任务出色,组织上决定直接破格委任他为副团。 调任前,傅承序接受了连续半个多月的心理辅导,心理情况比之前好了许多。所以临走前丰团长又托付给他一个秘密任务,观察对象就在红旗农场。 “升了,现在是副团。” 别看傅承序谈吐间云淡风轻,但赵友志也不傻,并不会把22岁就成了副团长这种事儿当作寻常普通。 毫不夸张地说,这小子只要以后脑子不犯浑,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赵大队长感慨:“英雄出少年啊,你可是咱们村里最有出息的了!” 先前有一个十七岁的云医生,现在又是二十二岁的副团军官,这一个个的不得不让赵大队长竖起大拇指。 可转头又想起这孩子家里那些龃龉,不免唏嘘,没打算帮傅华两口子遮掩他们做出的破事,便把之前傅奶奶气昏那事儿讲了一通。 “你奶奶之前听你后娘传瞎话,说你受重伤、生死不明,老人家当即昏了过去,后来幸好云医生去扎了针,不然真依照你爸那窝囊脾气不送医院,老太太就……” 说人死的话可不好听,然赵大队长未尽之言,傅承序心知肚明。 傅奶奶之前给他写信时可没说这件事儿,所以这是第一次听到,既愤恨又后怕,愤怒他亲父懦弱无能、糊涂不孝,痛恨继母狼子野心、狼心狗肺,害怕如果不是云医生赶到救治,他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好在他现在回来了,就可以带着奶奶出来过。 他压住心里的怒气,忍不住问:“这个云医生是……?” 赵大队长正承了云苓的情,好话不要钱地往外夸:“这个云知青啊,是从首都来的,叫云苓。小姑娘才十七,但她那手医术厉害着呢!目前公社下好几个村,大家的病就没有她不能治的。” 傅承序心想,可不是厉害么!连独自给他做取弹手术都干脆利落,毫不露怯。 而且后来他回到军区医院复查,也没有碎弹残余。给他检查的医生还夸赞创伤切口很平整,问他是谁给他做的手术,说这种手术切面既有利于伤口愈合还美观。 赵大队长继续吹着彩虹屁:“平时医人那些自不必说了,就她冬天提议发放祛寒中药粉作为高寒补贴,虽然是咱们大队掏钱,但你看,我今儿个就把‘先进大队’这荣誉拿回来了,而且费用也给报销!我还在愁呢,云医生给我提了个这么好的建议,我咋奖励她呢?” 傅承序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晚在知青点,煤油灯昏暗光晕下少女笑靥如花,似被薄雾笼罩,绽放出柔美温和的微亮。 “咱们大队家家户户都拉上电线点了电灯,知青点那边好像还没有吧?可以考虑考虑这个,既是奖励也算是乡村基建。” 一人出风头容易招眼红,但如果她的风头惠及旁人,反而还要别人承她的情。 再者……若是在明亮灯光下,她的美会更清晰,他也就能记得更深了。 赵大队长也没意识到他好几年都没回来了,为什么还清楚知青点没拉电线的事情,只顾着拍手应和:“好主意!之前知青那边就总有人过来问,这次正好一起解决了,而且公社报销的这笔款项绰绰有余。” 傅承序微笑:“那行!赵叔,我就先回去了,等安顿好再来拜访您。” “不用麻烦,什么时候有空再说。”赵大队长摆摆手。 第十九章 白利安 云苓下工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家,触碰到温暖的热炕后才舒服地喟叹出一口气,甚至还舒坦地打了个滚。 晚饭后听到赵大队长说起拉电灯的事情,云苓自然满眼同意,这样以后晚间和菘蓝莉莉一起学习就更方便了。 这对大多数知青来说都是惊喜的,但总有人不痛快。 白利安坐在陈良家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语气阴郁不满:“咱良哥都跟大队提了好几次这个事情了,结果这事儿反倒成了云知青的功劳,也真是不公平。” 同桌的男知青们一起喝酒吃菜,白利安攒局出的钱,自然都得给他些面子,纷纷应和道:“我们都是知道陈良同志对咱们的心,平时也多照顾我们。” 但几人私下却撇撇嘴。 说实话,陈良作为第一届老知青,动动嘴皮子就是他提供最大的照顾了,就连刚开始打扫屋子时他也没说过来搭把手,每次都是事后说几句漂亮话,最后赚一堆好名声。 至于拉电灯,他们自然希望事成,所以云知青这次算是惠及众人,就算当面不说几句客套的夸奖,也断然没有背后说酸话的道理。 之前陈良去申请时,到大队那儿他怎么说的? 知青们需求很紧迫,逼得他没办法才来不断催促,这可都是记分员小马亲口转述的。 既希望两边不得罪又想卖个好,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他们别说催了,就是问几声都没有的,陈良想借着拉电灯的事情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有多么为人着想,结果把锅扔给他们背。 不过这些牢骚当然不会在饭桌上发了。 陈良和白利安关系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似的,他们总要维持面上的和谐。 吃到最后,白利安喝的有点高,什么话都往外秃噜:“一个女同志,整天出风头,像什么话!” 但其他人可不敢附和他,他们都是有文化家庭出来的,虽说三观参差不齐,但妇女能顶半边天,也不敢瞧不起女同志。 再说,平时知青们因为离得近,即使下工后去看病,给云知青多添了许多麻烦,人也没有不情愿的。 可他们也不敢反驳,小道消息听说白利安的父亲在首都有点门路,真假不知,但他们其他人能避则避,至少保证不得罪。 见众人都默不作声,陈良约莫明白了他们的态度,便出来打圆场:“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吧,白知青喝多了,说话别往心里去,我先送他回去,大家也回去歇着吧。” 白利安还有些不尽兴,抬起右臂搭上对方肩膀,冲着他的脸喷出一口浓厚酒气,给陈良熏个半死,急忙转过头低咳几声。 “良哥,你说!咱是不是好兄弟?我为你出头,你咋一句话都不说?咱不能这么没脾气!” 陈良心里憋着火,陡然升起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后悔,他就不应该撺掇这酒鬼发言,再继续说下去他自己怕是都要得罪人了。 他赶紧打断白利安的胡言乱语,散了酒局。 其余人识趣地打着哈欠离开,陈良扶着白利安回他家,路上他依旧在耍酒疯地大声嚷嚷,但陈良既没捂住他的嘴,也没提醒人快到地方了。 于是东边这群新知青只要睡得不熟就都能听出有人在耍酒疯。 钱莉家就在白利安对面,是第一个迷迷糊糊地被吵醒的,她还想去骂两声呢,就听到对面传来男人惊呼声:“邵同志!你怎么能打人呢!” 得了,这下彻底别睡了。 钱莉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换上厚衣服趴在窗边,还嫌弃看得不真切,又将玻璃上的冰霜刮掉之后,哈了一层热气。 不仅她起来了,卫国庆在隔壁听到有人打架也连忙爬起来,跑过去将两人拉开。 他来的时候只见陈良正托着嘴角出血的白利安,一脸严肃地质问邵桦:“邵同志,你上来之后二话不说就给白同志一拳,等他清醒了你可得给出个说法。” 邵桦眼睛微眯,散发着戾气,全然不似平日温和阳光,盯得陈良有些心虚,但仍强壮镇定地与他对峙。 “你那点小心思,云苓根本不在意。” 邵桦嫌弃地看了他们两眼,不屑地讽刺:“不过他这人嘴臭,我给他几拳去去晦气,谅他醒了也不敢来找我。至于你打算在这个蠢货面前挑拨是非,那是你的事,别犯到我们头上,否则……” 他话音未落,但里面满满的威胁之意,傻子都能听出来。 邵桦到底有什么依仗陈良不晓得,但就凭敢直接揍白利安这一下,他就歇了要报复的心思。 他算彻底明白了,对面这几个新知青没一个好惹的。 陈良连忙撇清自己:“邵同志说的这什么话,我就是来扶白同志回来休息的,你们二人的恩怨可跟我没关系。” “你识数就好。”撂下这句话,邵桦就回去睡了。 卫国庆见他们不会再生事,也跟着离开。 陈良见睡如死猪般的白利安,压根没有照顾的意思,将人扔上炕,连被都没盖,仰头呼呼大睡。 但没成想,第二天白利安根本没去找茬。 陈良摸不准是他不知道内情还是不敢去,晚上得空时就想去说道说道。 他敲敲门没人应,就自己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刺骨寒意令他打了个冷颤,刚迈进屋就闻到一股腥臭的酒味,白利安还是昨天那姿势安然躺在炕上。 陈良纳闷,这人怎么睡这么久?于是伸手推了推白利安,又喊了好几声,这才觉得不对劲。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探了探鼻息,一点呼吸都感觉不到,身体也是冰冷的。 忽然头脑一片空白,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陈良瞬间腿软,单手扶在炕沿边,反应过来之后连忙跑出去到斜对面猛敲云苓的房门。 云苓正要去诊所,见他脸色苍白得像鬼似的,一头雾水,“陈良同志,什么事啊?” 陈良话都说不利索了:“云、云同志,你快去看看白利安……他、他好像没气儿了!” 云苓眉目凛然,神情严肃,抬脚去看了白利安,一看那面相就知道不好了。 再一把脉探息,确认人已经死透了。 第二十章 报警 知青点死了人,这可是大事。 正巧邵桦出门上山,一把被云苓拉住,让他赶紧去通知大队长然后报警。 紧接着,云苓将陈良拉出去,然后学着公安找布条贴在门口,交叉两下,防止有人进去破坏现场。 她转身注意到陈良浑身发抖,好心提醒:“陈良同志,你脸色不好,可以先回去歇歇,估计等会儿公安来了还得挨个审讯咱们。” 他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离开。 但即使陈良回到自己屋里,不断逐渐升高的温度也没能让他的心回暖。 他昨晚的记忆突然反复在脑海里倒带放映。 ——邵桦打了白利安一拳,然后他把人扔在炕上,也没盖个被子,屋里也没有烧火,他早上进去的时候一阵寒凉。 这人……不会是被他冻死的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甫一联想到一会儿会有公安来审讯他,就慌得如热锅蚂蚁般焦躁。 陈良心里焦灼不安,几乎已经认定了白利安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 一方面他埋怨自己昨晚怎么不多顺手照顾一下,否则就不会惹出人命;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承认这件事真的和他有关,说不定就是白利安自己倒霉,说不定还是邵桦打他那一拳导致的呢! 他眼睛一亮,觉得还真有可能。 于是等到其他知青来打听情况时,他便状似为难地吞吞吐吐:“其实昨天我把白知青送回去后,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对云知青很不友好,然后邵知青就出来揍了他一顿,我也不知道这跟白知青的去世有没有关系……” 知青点的人将话传出去后,在村里又发酵了一通,传到云苓耳朵里就变成了“白知青辱骂云医生,邵知青仗义执言,将他给打死了!” 云苓没想到这里还有她的事儿??? 眼看着流言隐隐有将他们二人的关系往桃色方向扭曲,所以云苓果断去找了当晚目击者的钱莉和卫国庆。 但两人都是听到了动静才起身的,仅仅知道邵桦确实打了白利安一拳,但在这之前是否还有争执就不清楚了。 云苓只得息鼓偃旗,还是等公安和法医来调查吧。 虽然她观察尸体表象不像是外力殴打导致脏器破损死亡,反倒是像窒息而亡,但她又不是专业法医,所以也拿不准。 如果这事真有邵桦的责任,云苓觉得一阵头疼。平日里这小子不显山露水的,但从小就是护犊子的个性,典型帮理不帮亲,谁惹了他铁定没好下场。 虽然很感激邵桦维护她的那份心思,但她也不希望对方因此背上杀人之过。 她其实不太相信邵桦能做出殴打致死之事,他脾气暴但心底还是纯良的,打死人这种事儿他估计不敢。但目击现场的人就这么多,陈良那边又言之凿凿,云苓心下盘算几番,实在无可奈何,这事儿真不好解决。 人言可畏,就算最后查出来邵桦是被冤枉的,也不好澄清。 很多人总是会坚定地相信他们自己的第一判断,无论对错,无论真假。如果结论被掀翻,也会找出各种理由借口来支撑立场。 不止她这边苦恼,正居家的傅承序也跟着操心。 他自然知道流言七分假有三分真就不错了,但还是忍不住担忧云苓那边会不会顺利解决,毕竟女孩子身处绯闻漩涡里总是碍于名声。 傅奶奶见自家孙子在来回转来转去,难得露出急躁的神情,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傅承序思索片刻,然后将自己之前受伤被救的事情说了出来,这样奶奶也不会觉得自己对云苓的关心太过突兀。 “你是说你在后山中枪了,然后被小云救了!?” 傅奶奶一时没喘上来气,右手捂着心口,给傅承序吓一跳。 “奶奶,你匀速呼吸,别激动,我这不已经好了吗?活生生站你面前了。” 傅奶奶呼吸顺畅了之后,没好气地骂他:“要不是因为这,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是不是就一直瞒下去了?” 不得不说,傅承序就是这么想的。老人身体不好,报喜不报忧是他这么多年一直贯彻到底的行为。 傅奶奶多了解她孙子啊,锯嘴葫芦一个,什么事都不往外说,现在连她都瞒着了。 “小云可是奶奶的救命恩人,现在又救了你,咱们祖孙俩欠人家的可太多啦……” 人情难还,救命恩更难。 她话这么说,傅承序想给她提前打个预防针的念头胎死腹中,要是让奶奶知道自己心里惦记着救命恩人,还不得手持烧火棍追着他满村打? 虽然他能保证一生一世只对云苓一个人好,自己的全部都可以交给她,可以满足她的所有要求,只要自己能做到,做不到的也努力去做。 但他毕竟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他的天职,生命随时可能会奉献给祖国,那他没了之后云苓怎么办? 说来好笑,他还没跟人家说上一句话,却已经在准备结婚后他亡故的打算了。 不过现在想想确实还比较遥远,危险随时都在,但目前最需要解决的则是当下。 傅奶奶也觉得他们应该做点什么,但是她实在想不出办法来,索性就让孙子去知青点先了解一下情况。 被迫当苦力的傅承序乐在其中,待他到知青点的时候公安法医已经开始检查尸体了。 带人来的是公安局副局长单东岭,还是傅承序曾经一个排的战友,只不过他们后来一个被选入尖兵连,一个听从家里安排转业回了老家公安局。 “老傅!你怎么在这儿?”单东岭惊讶,转念一想这是对方老家,可能是回来探亲的。 傅承序随口解释,没细说:“调职来了这边。” 单东岭心眼多得露窟窿,没打算细问,毕竟从大军区调来这边不算好去处,但转念一想,按照傅承序的能力,到哪都能被看重。 当时他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主动和傅承序打交道,虽然没过多久人家就被抽调走了,但都是并肩作战的好兄弟,见面总有几份情谊在。 单东岭顾不得和他寒暄,正在看法医的现勘鉴定结果,初步断定此人死于酒精呕吐物窒息。 这个结果一出,案件就几乎被定性为意外身亡了。 只是具体案件报告还要等他们回去再出,流程走完大概也要三天。 傅承序觉得就算案件报告出来,这三天流言飞起,指不定会说成什么样,所以跟单东岭提了一嘴:“到时候案件报告出来你派人往我们大队门口贴几张呗?” 单东岭迷惑:“多贴几张也没用啊,大家都看不懂。” 确实村民里大部分都是文盲,案件报告用的还是专业术语,能读出来就不错了,让他们看懂确实不太可能。 “看不懂就找人念,念不明白就再找人解释清楚,总能让大家明白的。” “若是不把这事儿说清楚,这个案件波及的无辜人在村里都得被指指点点,男的就算了,对人女同志来说可是飞来横祸。” 傅承序自认不是多善良的人,只是能保证行为举止都在原则之内,所以现在他依旧认为那人自己作死。 他的品行或许和主流价值观所推崇的正义感不同,但在他眼里善恶自有分明,会随手做好事,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会惩恶扬善…… 但傅承序一直觉得这只是作为军人的职责。 不过,好事论迹不论心。 单东岭狐疑:“你什么时候这么爱管闲事了?” “我本来就热心助人。”傅承序面不改色。 既这么说了,单东岭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是难免回忆起之前在军中时,他和战友们被傅承序折磨得苦不堪言,一时后槽牙隐隐作痛。 那时别说对他们有热心肠了,就算是傅承序作为小队长,把他们一个个拖在地上拉练时,也没觉得他这么贴心哇? 但他说的不无道理,公安负责民众普法任务,贴几张案件报告只是顺手的事,便应了下来。 “有空去县里找我,哥请你吃饭!”单东岭颇为大气地拍了拍胸脯。 傅承序面无表情:“什么时候出案件报告了,我什么时候就有空了。” 单东岭咬牙切齿,不客气地锤了他两下肩膀,“知道了知道了,回去就走流程!以前没见你这么急性子。” 等他回了公安局,把任务紧锣密鼓地安排下去后,得了空闲才反思起来:“不对啊,傅承序这小子绝对不对劲!” 可他又没察觉到底哪里有问题。 第二十一章 季清云 本来要三天的流程被压缩至两天就走完了,当天就张贴在了大队门口的通告栏上。 “这啥意思啊?” “到底跟邵知青和云医生有没有关系啊?” “反正我可不信传言说的,云医生那品行,咱村里人都知道。” “可是那个陈知青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傅承序早就算好了时间,正巧“散步”到大队。于是顺理成章地被抓了壮丁,给各位大叔大婶们解释起来。 “这里说了,死者浑身上下只有面部一处擦伤,意思就是说只被人打了一拳,就像摔倒了在地上蹭了一下,皮都没破,更伤及不到性命。” 大嘴婶探头探脑地问:“那这事儿跟邵知青没关系啦?” “当然没关系,经证人查实,死者于生前辱骂云医生,邵知青听不下去才打了他一拳,虽然暴力行为不可取,但邵知青顶多是仗义执言。” “再者,死者死于酒精呕吐物窒息,就是说他喝多了想吐,但仰着睡觉吐不出来,最后呕吐物全留在嗓子眼了,把人憋死的,而且上面还说存在冻伤迹象。” 傅承序特地没有用标准说法来阐述,而是用了大家都能听明白的土话描述一番。 赵婶心惊,赵大队长没事儿最爱喝点小酒了,喝高了也吐过,还不是倒头就睡。 她以前觉得没啥,现在听说喝酒吐了也能害死人,便颤颤巍巍地指着大字报告问:“喝多了真能憋死人?” 傅承序肯定地颔首:“不仅喝多了呕吐物能窒息,有的人还会因为喝多之后酒精过量中毒而死,所以喝酒适量啊!” 众人得知喝酒害人,便七嘴八舌地问—— 什么算喝多? 酒精中毒是咋回事? 要是喝多了咋办? 傅承序功成身退,抛出最终目的:“叔叔婶婶问我的,我也一知半解,不如去咨询一下云知青?她是医生肯定懂。” 几句话的功夫,村里的话题舆论就由“白知青之死”变成了“喝酒会死人”。 云苓一连几天都在应付村民们层出不穷的问题,口干舌燥,连灌了好几杯胖大海泡水才轻松下来。 直到这件事彻底不会出现在众人口中后,她才腾出功夫跟邵桦好好聊一聊。 其实邵家和云家关系并不算世交。 只是他母亲带着不到三岁的小邵桦嫁进了邵家,而他继父无法生育,将他视如亲子,还改了姓,他们父子确实和亲生的一般无二。 邵桦继父和云苓的大伯母是堂兄妹,但中间到底差了一层,所以来往不密。更何况邵桦继父曾经是云二伯的下属,过于亲密,难免会被诟病裙带关系。 因此,邵桦只有小时候来云家拜年时住过几日,五六年间每次就那么两三天。后来邵家随邵父军职调动搬离了首都,再加上他小时候过于肉嘟嘟,云苓一开始才没认出来。 不过论亲戚,云苓大他几个月,也勉强算是堂姐。更何况,他说追着自己过来的,她不管不顾也没道理。 自从来了这儿,邵桦没几天就要找她,不是送个书就是一起吃个饭,当然他送的东西云苓会等价还回去,即便算亲戚,也要礼尚往来。 “邵桦,我有事要跟你说。”云苓把邵桦叫进来,给他倒了杯茶,这还是从后山里采来的野茶叶,清新微苦。 邵桦乖乖坐在她对面,懒洋洋地伸个懒腰,“怎么了?” 云苓严肃道:“这几日的事,我方才已经打电话告诉我大伯母了,估计这会儿邵叔叔他们也都知道了。” 闻言,邵桦坐直身体,抿唇不快:“你告诉我爸妈干嘛?” “你知道白利安的家庭情况,如果他们想报复你怎么办?”人心难测,邵桦孤身一人留在乡下实在危险,云苓自己都是个女孩子,怎么能护住他? “我又没害他们儿子,报复也报复不到我头上……” 云苓摇摇头,觉得邵桦还是太天真,人要是生了歹心,谁会管你是不是真有死仇,光是和白利安有龃龉就算理由了。 她微叹:“若对方真是见人就咬的作风,你自己在这儿,大家都不放心。” 邵桦梗着脖子倔强地喊:“我能保护我自己!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行不行。再说了,你自己也是一个人,要回去一起回去。” “……” 云苓实在不是一个会宽慰人的性格,只能把道理掰碎讲给他听:“你觉得你能保护自己是局限于武力上,但暗箭难防,到时候找由头扣个帽子,你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叔叔阿姨想帮你都鞭长莫及。若是想整人,千百种法子都能让你没办法。” 她说的虽然是最坏的一种可能性,虽过于阴损,但未必不会发生。 邵桦不似方才那般理直气壮,仍反问道:“那你呢?白利安本人都看你不顺眼,他家要是搞事肯定不会忘记你的。” 随后他眼神一亮,劝说道:“要不你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就不用了。” 云苓父母那边刚有点起色,但难保有人等着抓他们错处。但凡回城手续有一点程序不当,那就是把刀子亲手递到人家手里。 这道理她不与邵桦说,他应该也明白。 邵桦果然没有多问,只是蔫蔫地偷瞄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似的。 当云苓语重心长地分析局势时,邵桦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优点在她眼里都如过眼云烟。 他以为的年轻气盛中充满了浮躁,他的骄傲里夹杂着冲动,他以为自己和季清云相差不大。 但这件事过后,才明白自己其实喜欢的既不坚定也不纯粹。 幼时觉得这个姐姐很漂亮,每次过年都主动一直跟在她屁股后面玩儿;见不到的时候都会想念,但其实就像小孩子想要一个玩具,越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邵桦低下头,有些颓丧。 年前,云苓帮他收拾了行李,送他到火车站,一路上叮嘱了大大小小的细碎事情。 临走时,邵桦深深地看了一眼云苓,见她淡然平和的心态,反倒有点自惭形愧了。 “云苓……” “嗯?怎么了?” 邵桦咬住嘴唇,到底没把知慕少艾宣之于口。 他知道,如今放弃了,以后也不会再说出来了。 青年勉强扬起一个平淡的微笑,突然说起:“季清云曾给我写信打听你的情况,但我没告诉他。他想过来看你,上次通信我拦了,不过他年前应该还是会过来一次,你做好准备。” 他都要走了,还不能给情敌上点眼药吗? 邵桦一直看不惯季清云。 他和云苓两个人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性格,每次谈话时,融洽得都让别人插不进去。 云家出事后,作为世交的季家即便不上门也能被理解的。但云苓和季清云起码也算是知己好友了,一句话都没给她带,人间蒸发了似的。 他一个好几年没见过的旁亲,都有勇气追着人来下乡,可季清云连封信都不敢直接给她写,还要拐外抹角地向他打听,真是怂包一个。 邵桦自认他年轻冲动,但好歹真心不负,季清云以前看云苓的眼神不似普通朋友,结果还不如他呢! 最令人生气的是,云苓离京下乡之前挨个拜访了几位较为亲近的亲戚朋友,其他人背地怎么说倒不清楚,但是明面上都一副心疼她的样子,至少保全了体面。 而季家呢? 全家闭门不出,邻居明明说刚回家不久,但云苓敲了好几声也不来应,又等了五分钟之后才走的。 这算什么? 公然撕开脸面不要了? 季家和云家是世交,可惜情分算是断得一干二净。 当初既不愿见,那季清云又何必跑这一趟? 邵桦气哼哼地阴谋论,咬牙切齿,指不定是季家听说云苓爸妈的事情有转机了,所以就来重修旧好。 趋炎附势的狗东西! 他在心里把季家骂得狗血淋头。 云苓听到季家的事情半点没放在心上,淡言:“他若来了我便招待,云家不会失了礼数,再多的是绝无可能。” 原先云苓对季清云就仅是知己友情,两人脾气、秉性、学业、家世都极为相近,再加上父母双方都撮合。她当初也偶尔考虑过,若她不会对别人心生爱意,和季清云以后相敬如宾的相处便也能接受。毕竟对方知礼有分寸,她有足够的私人空间可以完成自己的理想与抱负。 可上次公开打云家脸面那件事算是触了云苓的逆鳞。 邵桦听她态度冷淡,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我等你回来!”他在不断远去的火车上伸头呐喊,亦如刚来时的青春朝气。 云苓踮起脚尖挥挥手,应他: “好——” 第二十二章 再遇 为了送邵桦离开,云苓大冬天骑着自行车来县城,寒风凛冽,脸都被冻得通红。既好不容易来了,自然要顺道买些东西带回家,不然太亏了。 家里那些饼干糕点是高消耗品,于是她转头去了百货商店的零食柜台,还在三楼的电器商店买了一个手电筒。 这种虎头牌手电筒是亮银色的,外壳材质非常坚硬,大队长家的手电筒就经常被小孙子宝生用来砸核桃,气得赵婶揍了他好几次,直接骂他败家子儿。 圆圆的发光口处围了一圈绿壳,发光的同时还可以导热用来暖手。电池有两节或者三节的,很多人为了节省耐用,买回去后会自行加长,把两个二节电筒接起来变成四节,或者把一个二节电筒和一个三节电筒接起来变成五节。 之前云苓就想买了,可是上次不巧,柜台没货了。现在进入冬季,昼短夜长,她上工下工时天都没亮,来回颇不方便,虽然离得近,但小巷幽深,全黑还是挺怖人的。这次见着货来,怎么也要买一个回去。 此时,同在百货商店三楼的傅承序正挑选手表。 “您好,可以给我看一下那款银色的吗?”他指着一款女表对售货员说。 许是看他手里攥着手表券,售货员难得笑脸相迎,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款银色钢链、里盘洁白的高档女表,还贴心地用眼镜布擦拭表盘后才递给他。 “同志,这可是沪牌的高级手表,咱百货大楼一共就来了三块,现在就剩下这一块,您仔细瞧瞧。” 这块手表确实是这里面最漂亮的一只了。 傅承序本来想问问有没有梅花表,但售货员告诉他这个牌子的表贵且少,省城百货大楼都不一定能买到,要是想买还得去首都沪市那种大城市,起码三百块钱。 第一次送人礼物,傅承序自然要尽善尽美,可立马去首都也不现实,托人带回来时间又太久,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检查了一下走针和外壳,确定没有问题,直接付钱让售货员给包起来。 “一百八十元加一张手表券。”售货员是个大姐,热络性子,边包边说:“这是要结婚了吧?准备三转一响嘛!” 傅承序心说他倒是想,但还是否认道:“只是送人。” 大姐惊讶得目瞪口呆,送人送这么贵的东西,可真是富裕哦! 他带了三百多的奖金出来,结果一块表的价格还没花完,又在三楼转了转,发现买大件不合适,于是去了二层的成衣店,尺寸不知道,但挑一条围巾正好,到时候再拎些稀罕水果营养品上门才算郑重。 傅承序回忆了一下上次在知青点看见云苓时,她穿的卡其绒布棉大衣,又抬头看了看杆子上挂着花里胡哨的围巾,五颜六色的,好像都不太适合。 她似乎喜欢穿素净文雅的衣服,傅承序揣测。 他看了许久,左打量右瞧瞧,弄得柜台售货员以为他只看不买,磨磨唧唧逛半天,就没好态度地说:“不买别摸啊,摸脏了就得买下来了。” 傅承序浑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终于在一种围巾里看到了一条雪白色的粗毛线针织围巾,两端还垂着两个可爱的绒毛团子,既干净又秀气,而且这条样式新颖,整个柜台就这么一条和别的不一样。 售货员指着上面的花纹介绍:“咱现在都为了保暖,织围巾都用紧实的十字花织法,你别看这条不那么紧密,但用的是新潮的蜂窝花样,也是一点不漏风,就是价钱贵个两三块。”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一男一女的声音同时响起,食指指的还是同一条围巾。 “这个我要了。” “同志,能给我一眼那条围巾吗?” 售货员取下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坦言道:“这条是新款,因为颜色太干净了,大家都爱黑灰色,买回去也不怕弄脏,所以年底也没卖出去。你们看的时候也小心些,别碰灰了。” 云苓和傅承序两人站在同一条围巾面前,气氛有些尴尬。 “……” “……” 傅承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心跳突然快了好几拍,扑通扑通地仿佛要跃出胸膛。 云苓则是有些纠结,她其实不缺围巾,但是和其他女孩子一样,逛街看着看着就会想买些什么,这条干净简洁,符合她的风格。 “那个,这位同志,你……”云苓开口想商量一下,要是对方不那么需要的话能不能让给她?但是片刻间又不知道怎么措辞,于是就卡壳了。 她抬头定睛打量了一下傅承序,突然觉得十分面熟,猛地灵光乍现,这不是之前在后山上捡到的那人吗?! 后来还是她二伯打电话告诉她这人不是敌特,而是一个军官,云苓这才知道误会了人家。 没想到还会碰见他,云苓挺出乎意料的。 但对方好像并不认识她。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当时昏迷,也未必会知道是谁救了他。云苓不是贪图回报之人,既然当初都没特地邀功,现在更没必要突兀地上前告知对方。而且人家不认识她,那她再提及此事恐怕不妥,让人觉得挟恩相报似的。 说到底,云苓还是不愿意进行多此一举的社交,浪费口舌时间,她也不缺人家的恩情,那都是作为医生的应尽之责罢了。 两人双目相对愣了一会儿,傅承序握手成拳半遮脸庞,低声清清嗓:“同志,你很喜欢这条围巾?” 云苓其实有类似的围巾,相似之物没必要拥有两件,她想通这一点便放弃了,莞尔一笑:“非它不可倒不至于,但确实是我偏好的风格。不过我也不差这一条,就不和你争了。” 她微笑致意,然后便离开了,丝毫没有好奇,仿佛就把他当成了陌生人。 傅承序很想跟上去和她多说几句话,介绍自己,还想表达他的感恩,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好时机,等他买完礼物再正式登门更合适。 而且麻烦的是,她好像不记得自己了,或许对她来说,随手救一个人不是什么重要大事。 男人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转头对售货员说: “帮我包起来吧。” “好,八块。” 傅承序付完钱,也循着云苓的路径离去,想着一会儿默默守在她周边,不然一个小姑娘独自骑自行车回乡下不太安全。 第二十三章 黑市 云苓出了百货大楼,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糕点推着自行车往回走,打算去国营商店搓一顿。 忽然,许久未见的系统突然发布了任务。 【现实任务——帮助女主苏暖从黑市中脱困】 做过几个现实任务之后,云苓早就驾轻就熟了,干净利落地直击重点:“打开地图定位。” 位置不是很远,往前走两步,黑市就在废品站旁边的小巷里。 云苓刚拐进去就瞄到伪装成少年的苏暖往外快走,身后跟着几个男人,鬼鬼祟祟的。趁那帮人没看见自己,立马伸手将苏暖带进视觉盲区的拐角,然后将她推到废品站里面,开始扒下她的外套。 苏暖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见人要脱他衣服很是抵抗,后来发现是眼熟的云苓才松了口气,顺着她的动作脱下外衣,然后从竹筐里换上以备不时之需的碎花夹袄,又撕掉脸上粘的假眉毛胡子和痦子,随手扔进了废品堆里。 因为她太着急,动作粗暴,她疼得“嘶——”了一声,劣质胶脱离皮肤的那一刻,面部出现几块红印。 转眼间,一个脸上点个大痦子的瘦小青年瞬间就成了脏兮兮的扎着麻花辫的少女。 在废品站,弄脏些,也很正常,没人会在意她为什么是这邋里邋遢的样子。 最后,云苓把新买的发绳给她系上,才算大功告成,低语:“低头找东西,别慌张,和我自然点说两句话。” 换装看起来麻烦,但实际上不过半分钟,跟在苏暖身后的那帮人就来到了废品站附近,他们四处张望。 最后问到了废品站老大爷和云苓他们身上。 老大爷方才去上厕所了,所以云苓才选择直接进废品站里,他自然不清楚。 问到云苓时,云苓想了半天,然后戳了一下苏暖,问:“我方才再找草纸本,没注意,你看见了吗?” 苏暖丝毫没有胆怯,直接跟他们指了一个方向,“好像是往城西那边去了,但我也只看了个人影,没注意是不是你说那人的样子。” 老三对人群中虎背熊腰的人说:“老大,那小子是不是去城西那边的黑市了?” 老大眼神透出凶光:“城西那片是老丐的地盘,他要是跑去那边,那些牲畜的货源就跟咱们没关系了。” “那咱们就这么算了吗?那人一连好几天拿了不少新鲜鸡鸭鹅,还有刚才那些猪肉,这次没抓着损失可就大了。” 普通农家只准许每户两只家禽,只有大队才有资格饲养母猪,所以要么是那小子有本事挨家收购,要么是私下有手段。 老大暂时也没有办法,只好说:“我们先回去,派人去老丐那边先打探一下消息。” “也只能这样了。” 云苓在废品站里等了一会儿,顺便翻到了几本高中课本,不过她已经有系统奖励的全新成套书籍了,这些就带回去送给褚菘蓝和钱莉她们。 她让系统检测了一下,确定彻底安全才跟苏暖说可以走了。 付账时,她意外地瞟了几眼苏暖手里抱的罐子,开口询问:“这个能给我看一下吗?” 苏暖愣了愣,立马回:“当然可以。” 云苓翻了罐底,被泥糊住的底部有官窑红印的边缘,再仔细端详了罐体表面被破坏得斑驳花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真的。 “……” 她还特地跟系统确认了一下,得到结果后,不禁暗自感慨:“女主就简直就是小说作者亲闺女啊。” 不过她也就感叹一下小说世界对她的偏爱罢了,随手捡的罐子就是清朝年间的老古董,虽然表面磨损近三成,但价值依旧不斐,这种概率几乎低为零了吧? 果然是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情。 云苓将罐子还给苏暖,并叮嘱道:“好好保存它,别给别人看,也别让它破损。” 她也不羡慕,毕竟云家也是有底蕴在的,姥爷家里原先也有几个年份久的,后来都捐给国家博物馆收藏了。 苏暖又不是真的十三岁小姑娘,她听到云苓的话时,睁大了双眼,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 这是个真的?! 她立马紧张兮兮地抱紧古董罐子,看见过路的人都一副警惕之相。 “你再这么奇怪,估计红袖章都会以为你是小偷。”云苓纳闷,不是说苏暖上辈子活到33岁了吗?如今看来,怎么倒真像个13岁小孩儿了? 苏暖当然也想镇定啊! 可这东西以后少说几十万,高估几百万,她就像抱着一高摞钞票在走路。 她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 傅承序远远看着两个姑娘离开了废品收购站,这才松口气。 他方才买完东西从百货大楼里出来,却发现云苓还没走远,心生奇怪,再看到刚才那一幕,差点要上去替她解决了那帮人。 好在这姑娘机灵,不费吹灰之力就避过危险。 他这边放下心,就见那帮人又转头回来了,嘴里还骂骂咧咧:“臭娘们!刚才那个指定是易容的,我说声音听着有点奇怪,肯定是变了音!” 傅承序眼神肃杀,把东西捆在自行车上,脚步朝着一帮人过去了…… 宾县公安局。 单东岭正窝在热炉旁喝着茶,正吹着热气呢,就见老伙计压着一群人过来了,一个接着一个跟串烤蚕蛹似的,滑稽得他喷出一口茶水。 “噗——” 他擦了擦嘴,快步上前,“这咋回事啊?” 傅承序面冷话少,简单解释一下:“城东黑市的头头,我刚审了几句,交代了前天夜里从钢厂偷了一批钢材,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昨天钢厂报的案,今天贼就被抓到了。 这几个小偷命也是不好,这么不巧地遇上了这个“冷面阎王”,估计手里的那批钢材还没脱手呢! 单东岭看了眼表,让人先把他们押进去晾几个小时,跟傅承序说:“你给我解决这么大烂摊子,我可得好好谢谢你。走!正好中午了,我请你去国营饭店吃顿好的,随你点!” 随后他又从钱夹里抽出一张崭新的大团结,这可是他刚发的工资,估计等会儿就得没一大半。 单东岭也肉疼,但傅承序刚给他送了一个大功劳,他可不能不识好歹。 两人来到国营饭店时正是人最满的时候,能找到地方坐下来吃饭都是幸运,单东岭把饭票和钱塞到傅承序手里让他去点菜,自己去找位置。 扫视全场,单东岭最后在一个角落里的小桌子坐了下来,刚坐下来没多久,就见一道有点熟悉的倩影站到身前。 “同志,咱们可以拼个桌吗?” 云苓无奈,方才她进来的时候人还没这么多,座位更是随便坐,但她要去点菜的时候苏暖非要和她争,说这顿饭请她吃,两人只好一起去柜台排队抢着付钱。谁知刚排完队,饭店就突然人满为患。 “当然可以。” 单东岭偷偷瞄两眼,突然想起来,这不是之前有一次在饭店点菜时,让给他一张肉饼的那位女同志吗! 然而对方全然不记得这件小事,他只好热络地打招呼:“这位女同志,咱们又见面了!” 云苓有点懵,开始回想自己见过他吗? 也不怪她不记得,上次在国营饭店云苓压根没看他几眼,之前单东岭去村里办案,审问程序又没出面,就跟陌生人一样了。 单东岭颇为自来熟,一个人也能说话都让人觉得聒噪,他自顾自解释道:“你忘啦?上次肉饼限售,你还有另外两位女同志,把剩下一张肉饼匀给我了。” 云苓其实记忆力很好,只是选择性记住对她有意义的事情,对方这么一提她就有印象了。 “原来那天你排在我后面啊。”云苓不像他那么热情,拘谨地笑了笑,“不是什么大事,多一张我们也分不了。” 单东岭:“我那天饿得饥肠辘辘,馋了好几天的肉饼,想着早点去排队结果还是差一点没买到,幸亏有你啊……” 他又开始说起那天为什么排队那么靠后的原因,虽然有些话唠,但讲得倒颇为生动,然而云苓听着感觉像是唐僧在念经。 这人真的好能说…… 幸好后面又坐下一个人,才解救了她,但气氛一下也变得尴尬许多。 云苓没想到今天碰到这人的频率如此之高,而傅承序也有些惊喜,但看到他们旁边都有同伴,只能按住现在把礼物送给她的心思。 于是,他看着单东岭和苏暖越来越不顺眼,那凌厉的目光吓得苏暖还以为自己在黑市的事情被发现了,要抓她走呢。毕竟那个话唠穿的是公安制服,那这位看起来更凶的人说不定比他还厉害。 苏暖并不认识傅承序。 毕竟人家去参军入伍的时候,她才七岁,还在家里洗洗涮涮做杂活,一天到晚没有闲着的时候,压根没时间关注外面的事情,只知道村里傅家的大儿子很有出息,是一个军官,但也没见过。 在这种冷凝的气氛中,苏暖一听到服务员叫号,抬屁股就跑去端菜了,仿佛后面有人要吃了她似的。 吃饭中,四个人都不再多言。 直到最后分开的时候,傅承序也没和云苓说上一句话。 第二十四章 相识 两人从国营饭店吃完就相伴回了永胜村,云苓特地把苏暖送到苏家门口。 苏暖从后车座上蹦下来,有点扭捏道:“云知青,今天……幸好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还有上次,你上我家来找我,我才能及时被送进医院。” 苏暖确实是跟女知青孙倩借过一本书,后来她爹说那天有个女知青来找她还书,她下意识以为是孙倩,所以立马登门致谢还把书给还了,结果一问,孙倩那天压根没去过她家。 回家后她仔细问了她爹那人的样貌身材,这才推测出应该是云知青。苏暖猜测,可能云知青和孙知青是朋友,所以替她来要书的吧?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第二次救她了。 重生归来,可能上天也给了她一些金手指,比如捡到古董,比如每每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大恩人云知青。 苏暖心想老天待她不薄,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第二世又把云苓派到了这里。上辈子她根本没印象云苓来过永胜村,否则这么漂亮有才华的人她怎会不记得? 有重生机缘的苏暖自然对玄学有了莫名的崇高敬意,她甚至脑补出了自己是来渡劫的,而云苓就是下凡帮她渡过险境的小仙女…… 云苓通过系统看到了少女发呆时的脑回路,不禁扶额无语,二十年后的人都这样奇思怪想吗? 虽然确实是系统发布任务,云苓才会去帮她,但跟渡劫、下凡、小仙女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回神了。”云苓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故意打断她的天马行空,转移了话题,“你今年才十三吧?” 苏暖愣愣点头。 “十三岁的孩子,我也不用上你报恩感谢。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初中读书,而不是去黑市投机倒把。这次是有我恰好路过,那下次呢?无论是从年龄还是性别来看,你既打不过也跑不过,具有绝对的弱势,真遇到危险该怎么办?就算没有危险,被巡逻的民兵抓到然后送进农场,机关档案上还留下一笔,以后影响到上学找工作该怎么办?” 云苓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重生女主心思太野,虽然有系统在,但她也不能保证每次现实任务都成功。 而且她从来没有把这个世界当作小说来看待,这里就是真实世界。 所以苏暖踏错一步,以后的生活都会被严重影响。 现在连出门都要写推荐信,找工作也要查档案,如果和军人结婚更不用说了,政审都能把你十八辈祖宗翻个底朝天。 趁这次机会,云苓决定必须好好端正女主的思想,如今不是小说里写的二十年后商贸自由,也许苏暖潜意识里还认为做些小买卖无所谓,反正以后会开放,但现在大趋势从上到下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私人买卖,被抓到轻则进农场改造,重则蹲局子吃花生米。 云苓想到女主现在实际年龄三十三,只好暗示她:“你现在才十多岁,可能不理解这些事情发生的后果有多严肃。但无论怎么说,赚钱的事情还是交给大人来做,你就安安心心读书,充实自己,等你以后有机会了再去做你想做的事,现在还不是时候。” 此话说得颇为超前,苏暖差点就怀疑云苓也是重生的了。 但此前云苓的行为都没有超出半分这个时代的局限,所以苏暖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可能是人家高知分子眼光长远吧? 不过对方的话确实给了她当头一棒,她猛地清醒过来,这里早就不是九十年代了。 这些时日,苏暖沉浸在筹划复仇和赚钱的漩涡中难以自拔,不仅忘记现在自己才十三岁,也忽略了这个时代的紧张严肃。 她垂着头,心底涌生一股后怕,喏喏低语:“我知道了,我以后就好好上学。” 等到高考时她19岁,正好可以去上大学,她的人生还长着呢,读了大学,学了知识,眼界更高,说不准还会瞧不上自己现在这些小打小闹。 想着苏暖实际三十三岁,从后世来,懂的道理应该比她多,云苓便不再多言,拒绝了她的谢礼后骑车回了知青点。 回家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敲门。 傅承序拎着礼物站在门外忐忑不安,心里反复组织措辞,颠来倒去念了好几遍。 云苓见到是他,惊讶地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 傅承序张嘴就有点磕绊,明明来回背了好几遍自我介绍,这时一看到她就全都忘了。 他沉住气,强行镇定下来,露出自以为很得体的笑容,一板一眼地背诵:“我叫傅承序,我奶奶是韩文秀,云知青先是救了我奶奶,后又救了我,救命之恩难以言表,特地登门致谢。” 云苓看着对方似笑非笑有点滑稽的表情,压下唇角忍住笑意,这人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有点奇怪,既严肃又正经,还有刚才那一段不自然的自我介绍,怎么感觉像是背课文似的? 他的行为虽怪异,却能让人感觉到他释放出的善意。 不过……原来他记得自己啊? 那为什么之前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 云苓想不明白,也不再纠结,他们云家的家风是不收病人谢礼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平时老乡们自家地里种的菜会顺手给她一把,他们大多热情得难以推辞,再加上东西不值钱,到时候云苓再从小孩子身上还回去就好了这,也算是大家联系感情的一种方式,跟看不看病无关。 但这次不一样,傅承序拿的东西一看就很贵,救人是她作为一个医生应尽的职责,更何况当初救他的时候还把他误认为是敌特了。 云苓摸摸鼻子,实在受之有愧呀…… 她连忙摆摆手:“谢过就行了,东西你拿回去。” 但傅承序显然不能接受是这样的结果,一阵寒风袭过,他朝侧边突然打了个喷嚏。 “外面太冷了,你……要不要进来坐坐?”云苓见人都这样了也不好再站在门外说话,更何况开着门灌进来的寒气把屋内温度都吹低了。 她本意其实还是客套,希望他早点回家去,但没想到傅承序一点也不客气,跟着就走了进来。 云苓只好去灶上倒了两杯热水,扔了两块姜汁红糖进去,递给他。 “谢谢云医生。”傅承序接过来抿了两口。 他其实不冷,作为一个从小就在东北长大的一米九青年,早已习惯了这里冰天雪地的严寒,但刚才不知怎地一激灵,就突然打了个喷嚏。 给傅承序倒水的功夫,云苓不经意间瞥见礼物中的一抹白,忽然联想到百货大楼的那条白色围巾,实在是好奇上午的时候他明明不认识自己的样子,结果晚上回来就上门道谢。 于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是我救了你的?” 傅承序渐渐回想起了那天月光皎皎下小姑娘的容貌,笑意盈盈,温和恬淡,脸上不禁泛起了红晕。 他虽然在部队操练好几年,但皮肤并不算黑,是处于白皙和小麦肤色中间的色度,所以这时候脸红还是挺明显的。 云苓眨了眨眼,还以为是屋里热的原因。 她体寒,所以屋内烧炕都会多多用柴火,温度自然也格外高些。 傅承序嗓音低沉,鲜少温吞地解释:“云医生救我的那天晚上,我在车上清醒过来,看到了你。” 云苓讶异:“那你之前……”为什么好似一副陌生人的样子? “我刚回来时就想来拜访你,但是每次的时机都不恰当。我想着总要和你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正式认识一下才算对你的尊重和感激,所以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傅承序刚回来时,恰逢白利安意外死亡,为了澄清那些流言蜚语他暗地里也做了不少工作。等事情了结后他又连忙去了北荒农场,再请假回村已是半个月后,他立马去县里买东西计划登门拜访。 没成想在百货大楼就碰上了,但他当时东西还没买完,又不能把礼物直接塞人手里,想想她也不会收,便放弃了和她认识的念头。也许他们俩是真的有缘,国营饭店再一次相遇,两人身边都带着电灯泡,就更不好提及此事了。 兜兜转转,等傅承序按部就班规划好一切,就是此刻了。 云苓听完他的一番解释后,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 但她觉得这人好像有点轴,说要选个好机会就一直等着,开口之前还装作不认识她的样子,也真是挺有强迫症和仪式感的。 不过恰恰因为这样,所以才格外体现出他的郑重。 病人上门表示感激是人之常情,但他登门之前还做了这么多考虑实属难得,是用心了的。 一个人的人品好就行,至于他用什么方式表达出来,无伤大雅。 云苓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双手搭在桌上,点了点那堆东西,“既然你已经来谢过,我便心领了,但是东西我不可能收。你是军人,保家卫国是你的职责,而我是医生,救死扶伤也是我的责任。” 傅承序没想到她还是不肯收,端看她态度的坚决,就知道这些东西今天是送不出去了。 可叫他拿回去也不合适,这真是个难题啊…… 两人僵持之时,褚菘蓝来敲了云苓的房门,并喊道:“云苓,赵队长找咱俩过去!” “你先去,我一会儿过去!” 云苓回了句话,然后对傅承序说:“我这边还有事,可能没法好好招待你了,下次有空再去傅家给傅奶奶看看身体。” 傅承序不好再留,只能拎起东西叹了口气,踱步离开。 第二十五章 分家 傅家。 傅奶奶坐在炕上,眼皮掀了掀,见他大包小包地回来了,早有预料地说:“小云没收吧。” 傅承序一脸丧气,耷拉着肩膀,垂眸不语。 她早就了解云苓那脾气,所以见他送礼物时还劝了两句,但人不听,就随他去碰壁了。 “小云是个大好人,她不可能收你那些东西的,人家救了咱们祖孙俩的命,确实得好好记在心里,好好报答人家。这好性子还有本事的姑娘,也不知道她家怎么想的,给人送下乡了。” 按照政策来说,独生子女不动员下乡。 傅奶奶实在想不通,从没听说过这姑娘提起她的兄弟姐妹,那很可能是独生女。既然如此,她可以完全不用下乡啊! 可能是人家觉悟高吧? 老太太一时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转头叮嘱孙子:“等你以后出息了,可别忘了这份恩情,不然我到时候半夜从土里爬出来找你!” 她一脸严肃,拿针隔空点了点孙子。 傅承序听她说什么土里爬出来的话,登时就不乐意了:“奶奶你长命百岁,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这些都不用你说,你孙子现在就是想出力也得人家云医生给我表现的机会啊,我连怎么跟人搭话都搭不上……” 傅奶奶心思灵慧,眼神打量了自己孙子一眼,似乎瞧出两分不对劲,但也不敢问出口,索性不管他们孩子辈的事了。 转话问道:“对了,之前金梅给我传话说你重伤不治到底咋回事?你每次调休回来都匆匆忙忙的,看你人现在好好的,我也就没来及问你,现在说说吧。” 傅承序眉宇间露出肃杀神色,一想到他那个好后娘在中间传瞎话险些气死祖母就恨不得生啖其肉! 他隐去了出任务时的凶险伤情,只把事情往轻了说:“我确实受了点伤,但不严重,当时我受伤住院,又不想浪费定期打电话回家的机会,就让我战友去帮我嘱咐了两句,结果不知道他们怎么沟通的,最后竟变成了我人快没了,还险些酿成惨祸。” 他后来还去问了他队友到底说了什么,但是他们这些当兵的从来是报喜不报忧,所以只说受伤但不碍事,想想也知道到底是谁搞了鬼。 老人家年纪大了,傅奶奶最看重的就是她这个孙子。 要是傅承序出了什么事,恐怕真的会气急攻心,再加上金梅挑唆,傅华懦弱,若是没有云苓,傅承序可能这次回来就真见不成老人家了。 在知道这些事后,傅承序对云苓不仅仅是一见倾心,更多了感恩之情。 她可是救了傅家两条命啊! 即使自己一开始并未对她一见钟情,云苓也会是傅承序值得用性命来报答的恩人。 傅奶奶虽然早就知道这里面出了岔头,但还不太愿意相信儿子儿媳会害她。她不傻,当初认定这里面起码有金梅半成算计,现在就已经是坐实她的罪证。 她长叹一声,痛惜自己识人不清,当初就不该听了儿子的话,娶金梅进门做续弦,结果闹得这家分崩离析,孙子从小被暗地里苛待。 这孩子死鸭子嘴硬,受了苦却不说出来。那时候金梅耍阴招,她又看不出来孩子身上被掐的青一块紫一块,等她察觉到不对劲时,傅承序已经能照顾好自己了。 她竟不知,孙子年幼,却有主见地跟村里老王学了点皮毛的木工手艺,当时就是靠这个赚出来他的学费和生活费。 傅奶奶心里痛惜,对自己也生了几分怨怼,暗恨自己没照顾好孔薇留下来的唯一血脉。当初就不该把傅家中馈交付给金梅掌管,否则她也不敢克扣孙子的吃食。 饶是她老太太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来金梅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毕竟刚进门那半年,她对小承序嘘寒问暖,离当亲妈就差生他那一步了。 谁能想到这女人演技这么好,把傅家的钱拿到手了之后才逐渐剥开那层皮。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傅奶奶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不然在战争年代,就不会一个人把孔薇和傅华拉扯大,还护好了祖宗留下来的家底。 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傅承序自然也养得干脆利落,就是犹豫奶奶会不会还顾念那一星半点的血脉亲情。 韩文秀眼皮都没抬,就知道孙子在顾忌什么,便开口直言:“从你爹在你娘过世不到一年就迎金梅入门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我的儿子了。至于金梅和她儿子我也不认,你不必担心我还牵扯着那点血缘关系。按老规矩说,我还算傅家的外姓人呢!他们一脉的跟我可没关系,该怎么办就怎么吧,这次她害人未遂,下次保不准就得手了。” 傅承序见傅奶奶一点伤感都无,便放心了:“奶奶,我这次在农场那边保守估计要干个两三年,我想趁着两年把家分了,在村里重新给你起一座新房子,或者在县里给您买个带院子的一楼楼房。但是你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所以想问问您是和我在北荒农场那边住还是在这边?” 他有随军资格,到时候那边会分一个独门小院,而且军区医院也不远,一切都比较方便。 但傅奶奶并不愿意:“家是该分,没道理他们还有脸花你的津贴。至于住处嘛……我还是在村里住吧,这边都是熟人,平时就在家养鸡种点菜,还有村里小学说是重开了,要返聘我去当校长,我也走不开,还是重起房子吧!就盖在知青点那边的空地,跟小云他们住得近,闲时还教我锻炼身体嘞!” 云苓之前兑换过一本《中老年人强身健体》书,理论应用于实践,让村里不种地不劳务的老人们有空就打打太极做做操。现在他们都说身体好像强了几分,那些常见老年病症状也缓和许多,有事可做,老太太们自然就不会闲着没事儿编排人了,老头子们打牌耍钱的现象也减少了,村里风气逐渐变得平和。 “你一个人住我实在放心不下。”傅承序还是想劝奶奶去军区那边,离傅家这两口子太近恐生事端。 傅奶奶摆手:“那你可真小瞧我了!村里有你吴婶儿帮衬,看病还有小云医生,你奶奶我在村里人缘还不错,有点啥事儿都能招呼两句。再说,我这身子骨都硬朗着,没啥问题!” 傅承序无奈笑笑,只好妥协:“那我明天就找赵叔批地盖房子,就在知青点东面行不?” “我觉着挺好!”傅奶奶十分满意。 第二十六章 算计 傅家祖孙俩在屋里说着体己话。 金梅回家后见堂屋炕桌上摆了一堆东西,想也没想就上手翻了起来,低声念叨:“还是傅承序这小崽子有能耐,每次回趟家都会带一堆好东西。” 她年轻时候傲气,自然是对幼年傅承序没什么好脸色,动辄打骂;但过了这么多年,她也想开了,再怎么说傅华都是他爹,她也算是后娘,好好对待他不吃亏,从老太太手指头缝里漏点好东西都够他们出去炫耀了。 然而她心里自然是不甘心的,一边觊觎着傅承序的钱财,一边又咒骂怎么小时候不把他掐死? 弄得她现在还得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但金梅转念一想,只要老太太还在这个家里,傅承序就会一直孝敬她,他们也能落点好处。 傅承序刚从傅奶奶屋里谈完话出来,就看见他送给云苓的礼物被凌乱地摊在炕上,顿时心生怒意,大声呵斥:“你在干什么!” 这声给金梅下了一哆嗦,手里的白围巾脱手掉在了炕洞旁边的地上,傅承序连忙拿起来,发现已经沾上一大片煤灰。 他攥了攥拳头,狠狠瞥了一眼金梅,然后赶紧从水缸里舀了几瓢水出来,拿肥皂一点点仔细清洗干净,待他小心翼翼地把围巾晾起来后,才逐次把东西都锁进自己房间的柜子里。 金梅眼看着一个个好东西都被拿走,连最后的炒核桃仁都没留下,瞬间急了:“承序,这是干嘛啊?你这把东西都拿走了,到时候我咋给你奶奶用啊?” 对于她每次都用傅奶奶为筏子捞东西,傅承序之前只是不计较,毕竟一件两件不值钱的小玩意或吃食就能打发走这个讨人厌的女人,他觉得值了。 但这次算是触到他的逆鳞了。 “不问则取为偷,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金梅小声嘀咕:“都是一家子,说这些可就见外了……” 她虽埋怨,但还是不敢直接跟人顶着干。 傅承序冷冷地盯着她,“给你们的这些东西哪次到了奶奶手里,不都是给了那个废物吗?” 金梅把儿子傅承启视作眼珠子,怎会听得了对方语气里的鄙夷。 于是摆出了后娘的谱,教训道:“承启是你弟弟,你这做哥哥的怎么能这么说他?你奶奶心疼他,把东西给他也不亏,都是兄弟,何必分的那么清?” 她说着说着就开始飘了,苦口婆心地教育他:“虽说你现在是有本事了,但我和你爹始终你父母……” 傅承序听到“父母”二字后,冷地抬眸看着金梅,那眼神里的寒光似乎都能把她射成筛子,淡言道:“看来你之前的教训还没吃够。” 金梅也怪自己嘴巴一秃噜就犯了傅承序的忌讳,这事她是想都不敢想起来。 当初她进门没几年,傅承序一直养在老太太膝下。无论她怎么讨好,这小孩儿对她总是不冷不热,亲近不起来,甚至还屡次忤逆她的意愿。 于是金梅就发了狠,端起后母的架子对他百般训斥,甚至还口不择言地骂出了“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这种话。 当时她只觉骂完爽快了,而且傅承序也没什么反应,心里欺压孔薇儿子的那点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恨不得半夜都去地下找孔薇念叨:你儿子现在在我手底下过成这样,你又能怎么办?你们娘俩就应该被我死死踩着! 可是当晚她起夜时莫名其妙地就被绳子绊了一跤,整个人以头朝下的姿势掉进了粪坑里,差点淹死。 她的感觉又不会有错,就是一根细长的绳状物绊倒的她,可绳子又不会凭空出现,跟傅华哭诉又没有证据,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当时她好几天不敢出门,甚至鼻腔里都觉得是一股弥漫不散的屎臭味儿,一连好几顿饭都没吃下去,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那时她还怀着孕,月份浅没看出来,虽然她后期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没问题,但还是早产了。 接生婆说她孕期营养过剩导致孩子太大早产。 但那时候大饥荒,尽管这边没饿死人,然家家户户都吃不饱穿不暖,就算她一直克扣傅承序的口粮补贴自己,但怎么可能会营养过剩? 这个帽子她不能戴上,否则会被村里人一口口的唾沫淹死。 她一直觉得就是因为孕期时跌了一跤,才会导致傅承启外强中干,这笔账她迟早要算到傅承序头上。 其实不止这一次,每次金梅训斥打骂傅承序,都会受到不大不小的“报应”,不是被绊倒就是被石头砸。 这下他似有似无地承认了,一下就点燃了金梅的怒火,抬起手指着他问:“我就知道当初是你这个小贱种害了我和承启!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他可是你亲弟弟!” 傅承序对她的污言秽语似乎没听进去,甚至觉得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会脏了耳朵,撂下一句话便关门回屋了。 “我不打女人,但是我有很多种不用暴力就能解决麻烦的手段,你若是还像苍蝇似的嗡嗡惹人厌,就别怪我不客气。” 干净利索的狠话确实震慑住了金梅,她收回了手指,浑身愤恨颤抖地站在原地,死死盯住傅承序紧闭的房门,半晌后又转向看了看傅奶奶的屋子,眼里恶意乍现。 傅华下工回来后,见金梅趴在炕边止不住地掉眼泪,顿了一下脚步,问道:“这是……怎么了?” 金梅见他回来,突然大声嚎哭起来,声音娇柔做作,虽有演戏成分,但听起来却格外让傅华心疼。 “我还能怎么了?人人都说后娘难为,我承认我确实偏向承启一点,却也没亏待过承序那孩子半点啊!村里人都说他是被我苛待,可你是知道的啊,不是我不给他吃,是我给的他都不吃啊!你说,这能怪我吗?” 傅华是亲眼目睹过傅承序把金梅递给他的白面馒头扔到泥土里,还顺势踩了好几脚这件事的。当时他因为浪费粮食这件事儿,还拿掏煤的铁钳子狠狠抽了几下傅承序。 但是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那馒头里掺了细碎的观音土,那年粮食不够吃,别人都是纯粮食的馒头,偏偏就傅承序的里面掺了沙土。 或许他不知道,或许他知道了也当作没看见。毕竟傅华只在乎家和万事兴,一点小事而已,还埋怨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金梅继续哭泣:“我知道他现在有能耐了,每每都回家带东西,虽说从没提过孝敬咱俩,但给咱娘也是孝顺。” “今儿个我见那炕上的东西,以为还是给他奶奶的,刚想收起来以后慢慢当家用。没提前和他说是我不对,可这都是一家子,放在这儿不都是用嘛?这么多年了,承序那孩子还是把我当外人看呜呜呜……” 她的演技炉火纯青,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哄得傅华团团转。 果不其然,傅华自然也是认为傅承序不敬继母,不亲家人,甚至还联想到了这次回来对他这个亲生父亲也没什么好脸色。 甚至心里思索好几次,为什么孔薇性子那么柔顺,生出来的儿子却像个混世魔王?难不成就是因为这孩子命格太硬,把孔薇给克死了!? 他这种想法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提起来就像是给傅承序的不驯加上一道罪证。 不过他转瞬间就忽然闪过那日傅奶奶对他说的话,浑身泄了劲儿似的,既颓废又无力,叹道:“算了,他也大了,早晚会成家的男人,咱也少管一些吧……你本来跟他也没血缘关系,不必为他这么操心,好好顾着咱们的承启就是了。” “???” 金梅背过去的身子猛地瞪大眼睛,怎么跟以往的结果不太一样? 若是她以前这么诉苦,傅华早就跑到傅承序面前将他臭骂一顿了。虽然傅承序也是浑然不听的样子,但好歹给她出了口恶气。 怎么这次这么平静? 她见傅华一脸苦涩,只好自顾自的拭去没几滴的眼泪,见风使舵地劝慰:“你说的对,确实是我眼皮子浅了,不该因为那些小东西伤了情分,承序他收回去就收回去吧。这次是我错了,等会儿我就给他道歉去!” 金梅一边不动声色地给傅承序上眼药,一边偷偷打量傅华的神情,却发现他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没听进去她在说什么。 “你想什么呢?” 傅华懵然回神,连忙道:“没什么。道歉就不必了,你是他母亲,哪有娘给孩子低头的?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吧,你以后也少在他面前晃悠。” “……” 金梅仿佛像吃了个苍蝇似的恶心,合着还是她的错了?是她不该往傅承序面前凑,所以吃了亏也是应该? 她暗地翻了白眼,面上笑吟吟:“我晓得了。” 掀开眼皮看看傅华,心里不屑,这男人也是个窝囊的,老婆受欺负了还不敢跟儿子呛声。也就是看他好摆弄,否则早就不跟他过了。 女人心里算计着得给那小崽子找点麻烦,不然自己这顿气白受了? 第二十七章 年礼 自从云苓拒绝了傅承序的谢礼后,他便三天两头来知青点帮她做些重活,比如劈柴、搬煤、跳水之类。 虽然频率并不高,毕竟傅承序假期不多,每周回来一天都算清闲了,但云苓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她不习惯欠人情,傅承序又说不做点什么他心里过意不去。可这么一来二去,云苓反而觉得这人情剪不断理还乱了。 到底谁欠谁更多,逐渐说不清了。 七一年公历的最后一日清晨,傅承序又拎了一只猪腿上门。 云苓看到头疼得很,每次他拿一些菜啊果的不值多少钱也就罢了,可是这条猪腿既稀罕又昂贵,这该怎么推辞? 她刚想张嘴拒绝,就听见男人说:“这是我奶奶吩咐我送过来的年礼,长者赐不能辞,你可得收下。” 云苓无奈笑着:“你这都把我想说的话堵死了,我还能怎么办?” 于是她只好收下。 尽管是作为年礼,这猪腿也算是超标了的,所以云苓往提前备好的年礼里又加了两罐麦乳精和一篮子大苹果,个个红彤彤。 她呆在这大半年,已经跟村里许多人家熟悉了,这里风俗是元旦上门拜访送新年礼,关系一般的拿点自家种的菜和粗粮即可,关系好的就会多带二两水果糖块给小孩子甜嘴。 云苓要送的门户不多,给每家准备的是白面和大米各一斤,算是比较重的年礼了。不过这些东西都可以从系统空间里种植获得,对她来说并不稀罕,也是她思量再三才定下这被人瞧得起却又不会招人红眼的份量。 她接过猪腿,挂在屋后的窗户上,然后把白面大米麦乳精递给了傅承序。 “这是给奶奶准备的。” 两人一送一接,氤氲温热间,手指偶然触碰。 云苓发现自己在屋内暖炕烘着的体温竟还不如他刚从风雪中走来的温度热。 这人就像是个大火炉,稍微靠近一点就能感受到他那灼灼的热意。 不知是真的体温高,还是男人过于专注的眼神给她造成的幻觉。 云苓迅速撤回了手,垂在身侧悄悄蜷缩起来,有些不太自在。 傅承序眼尖瞧见她的腼腆,嘴边不经意间勾起了微不可见的弧度,声音柔和地问:“那我的呢?” 话里带着打趣的意味,其实他从不是这种轻浮调笑的性格,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她过分知礼的时候,就总想逗逗她。 云苓也听出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并非是真的讨要礼物,不过这语气让她感到忸怩,于是便随意从果篮里掏出一个苹果扔了过去,面带些小女儿家的嗔怪神色。 “分给你一个吧。” 傅承序准确接到大红苹果,心情愉悦,也不在意这是随便敷衍他的结果,嘴角的弧度反而更深了。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布袋,轻轻放在桌子上,临走对她说:“这是我给你的。” 云苓把人送出了门,然后才小心打开礼物—— 是那条白围巾。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她手中。 云苓轻柔缓慢地抚摸毛线的纹路,温暖舒服,散发着一种诱人即刻戴上试试的冲动。 但她还是把围巾规整放置在衣柜的最上面,似乎并不打算穿戴的样子。 她性格算是敏锐,唯独对感情感知并不准确,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愣是看不出来那几个同学借着询问功课的名义追她。 不过就算是迟钝,也能看出傅承序对她的心思。 他热情大方,情绪毫不掩饰。 云苓还没碰到这种情况,以往那些人都碍于面子偷偷示好,这倒方便了云苓婉言拒绝。但傅承序的态度虽直白热烈,但到底还没迈出那道坎,她便不好开口,否则让人觉得她过于自恋,可总是要找个机会和人家说明白,自己没这打算就不能耽误他。 “唉——” 她深深叹出一口气,心下暗忖,这简直比那些医学难题更加费神。 以前长辈们撮合她和季清云时,她半分不会扭扭捏捏,大方应承便是了。 反正她没那个心思,要真是和季清云结婚,最坏的结果也是相敬如宾、互不相犯罢了。 可现在…… 总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但也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异样,很快便被云苓刻意忽视掉了。 她起身翻开一本医书开始潜心学习,逐渐沉浸入知识的海洋,半分绯意也无。 大概学了三四个小时后,今日的系统任务“叮——”的一声显示已完成。 【1971年12月31日,本日任务已完成。】 【本年总结:1971年共累计获得47516点升级指数,消耗23198点升级指数,本年盈余24318点升级指数。】 云苓手指滑下去,看到系统发送的“今年总结”,快速地点击了几个选项,系统界面弹出字符—— 【宿主云苓自愿赠与系统零零零4318点升级指数。】 【账户余额:两万整升级指数。】 两条信息播报,系统账户就多出了四千多点,把它兴奋得活蹦乱跳。 “这真的是赠予我了吗?” 系统两根天线触须的圆灯闪频过快,几乎快要卡顿了似的。 之前还没有任何一位宿主启动过自愿赠与的功能,原因无他,谁会把自己手里的钱无端撒出去呢? 对于其他人来说,系统只是他们功成名就、一夜暴富的工具人罢了。 至于给系统一些回报? 想都不要想! 但云苓不是这么考虑的。 她从系统身上获得了诸多好处——阅无不尽的书籍、高级先进的器械、充足优质的生活用品和粮食……如果没有系统,她下乡时不会适应得这么快,日子也不会这么好。 尽管从系统协议上来看两方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对象,但是单从她个人来论,云苓还是很感谢系统的出现。 即使她仍不清楚为什么这么一个“高级智能”会凭空出现,还选中她作为宿主,又拿出一本书说,和她素不相识的苏暖是小说女主。 一开始的相遇过于巧妙离奇,她起初潜意识抗拒绑定系统,不过在快一年的相伴过后,云苓其实已经不那么在意原因了。 她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只要清楚系统不会做不利于她的事情,其他的事她也不好奇。 云苓望着浮在空中的系统,展颜笑道:“留下大部分本金,其他的送给你,就当作是分红吧。” 她一双桃花眼眨了眨,睫毛弯弯,眼尾上扬,浑身散发出一股慵懒的悠然,轻言轻语: “元旦快乐。” “零零零。” 第二十八章 元旦 元旦过后还要两个多月才过年,所以知青们还要等到二月初才会有放年假的机会回家团聚。 因此老知青们就商量,这天大家聚在一起热闹热闹,毕竟元旦也是个正经节日。 不过自从白利安去世、邵桦回京后,陈良那帮人就很少来东边,云苓偶尔听到他们私下闲聊,认为这边死了人晦气,所以两边人鲜少来往,颇有些泾渭分明的架势。 于是对方元旦聚会也并没有叫这边的人。 不过这日下午,孙倩和郭寄云相互挽着手来敲了云苓的门。 云苓惊讶:“你们怎么来了?” 这时候他们那边应该在备菜吧? 孙倩抬眉:“嗯?菘蓝没通知你们吗?咱们一起过元旦啊!” “早上是说一起过元旦来着,但我还以为你们会在那边呢。”云苓接过米菜,开门把她们迎进去。 郭寄云瘫在炕上,摆手道:“我可不想跟他们凑在一起,说话拐了十八弯,累死了。” 孙倩和云苓双目对视,边笑边摇头,无奈于她的直白。 客人临门,作为主人的云苓自然要忙活起来了。 她从橱柜里拿出几只大盘,每盘分别倒上花生瓜子和糖块,放在炕桌上,旁边紧挨着一只小碟子,用来磕瓜子扔皮的。又去屋外雪地的大缸里掏出几只冻梨和冻柿子,泡在一盆温水中化开,甘甜多汁的冰沙口感,他们这些外地人第一次吃都很稀奇。 但郭寄云和孙倩都不是来吃白饭的,跟着她风风火火地说干就干。 今日大家说好了自带口粮,每人再多添一道菜,富裕的就带肉,一般的就带菜。 郭寄云老家就是哈省本地的,她家给邮寄了好几根红肠,这次她就一道拎了过来,直接切好装盘即可,一片片枣红色椭圆形肉肠铺满白盘,摆得像一朵大红牡丹似的,喜庆极了。 正好她厨艺一般,倒免于做菜步骤繁琐。 孙倩她家在沪市,那边较高规格的年夜饭中,有一道特色菜——八宝鸭。 这道菜按照正经做法需耗费很多昂贵的食材,在天寒地冻的东北地区,就算有钱也未必能凑齐。索性她就简化了菜谱,要求不那么高,只需家常风味便好。 她将从村民家里买来的嫩鸭切开背脊,挖内脏,剪鸭脚;然后整只鸭没入开水中,焯水后捞出洗净,用干布揩去水份;再抹上酱油、黄酒、白糖等调料,鸭腹朝上扣入大碗中。 云苓又帮她从屋檐上悬挂的整只烟熏火腿上切下一大块肉,和泡好的干香菇一起均切成丁。取出在秋季后山上采的野栗子,去壳取肉;又剁了洗好的鸡肉,香糯米也是从系统里种的,将其淘洗干净,加水蒸熟。 最后将所有的食材用猪油和葱姜略煸炒一番,加入酱油和白糖烧上味,盛出拌入糯米中,全部填入鸭腹,上笼蒸三四个小时,至鸭肉酥烂后取出。 云苓只参与了一部分的切菜环节,就觉得这道菜很麻烦了,不禁问道:“这真的是简易版本吗?” 孙倩抹了一把汗,用干布擦擦手,回道:“沪市那边菜肴都蛮精致的,我家以前做过这个,还要放干贝、虾仁、青豆、冬笋和鸡肫……这边不靠海,所以我简化了挺多。” 郭寄云看了一眼铁锅上的蒸笼,感叹:“你们那儿确实挺会吃的,这一道菜整得花里胡哨,放在国营饭店里卖都得可贵了吧!” 只有一个铁锅,如今被用上了,起码得等三四个小时,所以三人只好转移阵地。 云苓在隔壁家门口踮脚探头,发现里面还是一片漆黑,心里纳闷她怎么还没回来? 今早褚菘蓝就说要去县城一趟,但如今已快傍晚,人还没回来。云苓有些担心,她自己一个人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如果一会儿天擦黑了她还没回来,云苓打算出村口外寻一寻。 这时,钱莉正好在家里准备包饺子,馅儿是猪肉酸菜的,六分酸菜四分猪肉,酸菜就是秋天她们三个一起腌的那缸。 她称得上是这几个女孩子里面唯一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了,用云苓的话来讲就是,如非必要,千万别让她下厨。 孙倩愣愣地盯着钱莉擀那几张圆不圆扁不扁的饺子皮,一时脑子有些短路,不知该怎么评价才会不打击她的自尊心…… 郭寄云是个直肠子,憋了好半天也没憋住,躲在孙倩背后偷偷笑了起来。 钱莉瘪着嘴,使劲摁压几个面剂子,弱弱发泄:“还是这面团揉得不好,怎么擀都不圆……” 她小声嘟囔,但身旁的云苓却听得一清二楚,压住笑意,手把手地教她。 “右手握住擀面杖,左手捏住面剂的一角,一边转一边擀。面皮要中间厚四圈薄,这样包的时候才不会漏……” 她站在钱莉侧后方,细腻双手虚握,声音温和平柔,丝毫没有不耐烦,翻来覆去地一遍遍教。 “真圆呐!”钱莉拎起饺子皮,杏眼瞪圆,似小鹿般憨态可掬,赞赏她,“你手艺真不错。” 云苓手下功夫不停,几下就擀出一张,而且每张都一般无二,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差距。 “以前我们家每次过节都包饺子吃,全家都得动手,一个不能落。” 提及此处,云苓突然有些想家了。 说实话,她并不是一个情绪敏感的人。 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在外人看来她或许还有点冷心冷情。连她性格沉稳的大堂哥都抱怨她打小就不爱理人,怎么逗都不乐,等到稍微长大能识字了,就日日闷在父母的书房看书,活活长成一个书呆子。 但其实她能养成这种独立自主的性格也源于父母的职业。 云父云母每日都在医院团团转,首都的医院比其他普通医院更忙,接到的患者病例也更为棘手复杂,所以他们不仅时刻准备站上手术台,而且加班也是常事,更别提下班之后还得回家研读国际上的医学资料,根本顾不过来云苓这样一个小孩子。 云苓幼时是外公外婆带大的,外公是个老中医,他带娃的方式极为粗糙——将幼崽放在一旁,外公看书,云苓就趴在旁边吐泡泡;外公吹箫,云苓就抱着小玩具竹萧爬来爬去…… 于是,小云苓年纪轻轻就逐渐学会了识字、看书还有辨别草药。 等到再大些,无须人看顾了,外公外婆便回到老家云省养老。她在首都和父母、保姆齐妈一起生活,无论是上学读书还是去医院学习,每每都是自己拿主意。 其实云苓觉着这样也挺好,她习惯了万事靠自己,不依赖旁人。若她当初有半分优柔寡断,便不会在家中生事之后,立刻做出最理智的决定——果断下乡,并且根据现状合理规划未来生活,而非哭哭啼啼四处求人。 当时她觉得事情已无转圜余地,但家中人脉该打点还需打点,父母有很多老朋友,离开首都说不定还能互相照顾一二,所以离开前才会挨个登门拜访他们。 或许因为云苓只是个十七岁少女,说话还不够格,外人见了也觉得她当不了家里的主,所以当时有很多见风使舵的人落井下石,但好在还有大伯二伯相护。云家即使是最落魄之时,也没人真的敢当面欺侮,只是背后说两句闲话是免不了的。 心绪渐渐飘远,她不禁思念起远在首都的父母在元旦这日会不会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饺子? 不过转念一想,云苓垂眸,无声叹息。 她是最了解爸妈的脾气,工作忙起来废寝忘食是常有的事,估计连今天是元旦都会忘记了吧。 眼眶慢慢湿润,但还是理智克制了情感,今天是喜气洋洋的日子,不能在大家面前流泪。 云苓微微仰头,眨了两下眼睛,恢复寻常。 好事多磨,等到过年时就可以请年假回去看看了。 第二十九章 不合适 人多力量大,饺子很快包完,一个个整整齐齐码在高粱秸篦帘上,都是圆滚滚、白花花的,格外敦实喜庆。 之后,云苓几人又做了几道凉菜:吴婶上午送过来当作年礼的猪皮冻,孙倩之前做过的黄瓜拉皮,还有将泡发好的木耳摆盘,直接蘸着酱油醋和小米辣吃。 可是做完这些已是傍晚后,褚菘蓝还是没有回来,云苓有些心焦。 “我去村口那边迎一迎菘蓝,这太晚了。”她拿着一个手电筒就要往外走,被钱莉叫住。 “你等下,我和你一起去!” 云苓点点头,两人结伴在黑夜里摸索着前行。 钱莉走在黑漆漆的路上有些胆颤,但还是鼓起勇气,和云苓说话分散注意力:“今早她说要去县里干嘛啊?” 一阵冷风吹过,云苓打了个喷嚏,回答:“说是去买东西,我也没细问。” 话罢,她隐隐约约望见前面出现个人影,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可看这人身形高大,不像是褚菘蓝。 钱莉也看到了,拉着云苓说:“我们再往前走点儿。” 云苓走近才发现,这人分外熟悉,正是早上才见过的傅承序。 她主动打了个招呼:“傅同志。” 傅承序挑眉,惊讶:“云知青?这么晚,你怎么出来了?” 现在别说乡村了,城镇里路灯也没几盏;泥土路也不好走,一不留神就会摔一跤;更何况,临近年关,偷窃抢劫犯愈发猖狂,单东岭他们公安局一连抓了好几个顶风作案者。 她一个小姑娘夜里出来,哪怕有同伴相随,还是不够安全,毕竟村里也有一些二流子不做人事儿。 “我朋友去县城了,到现在也没回来,我们就在这等会儿她。”云苓向他解释,反问道:“傅同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妥,他们其实并不熟络,这么问人家似乎有越俎代庖之意。 但她只是想客套两句,并没有关心他动向的意思,担心被他误会,云苓只好抿唇不语。 傅承序闻言,眼里蓦然闪烁着几缕散碎亮光,勾唇回应:“本来元旦休假,但农场那边有晚会,我观完礼就回来陪奶奶过节了,明后天都在村里。” 他的嗓音在寂静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温柔,连空气里的寒冷似乎都存了几分暖意,再配合着男人强壮伟岸的身影,云苓竟添了几许安全感。 云苓暗想:其实不用解释那么详细的…… 她此刻难得感到局促,语速飞快:“这样啊,那你赶紧回家去陪傅奶奶吧!” 好似瞧出了少女的紧张,傅承序以为她害怕,便提出:“我在这守着你们吧。” 云苓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这离知青点不远,出什么事儿我们俩直接跑回去就是了。你赶快回去,别让傅奶奶等急了。” 他实在放心不下,只好说:“那我先回去和奶奶说一声,然后再过来。” “真不用……”云苓话还没说完,傅承序就已经跑回家去了,呼吸间就不见踪影。 钱莉方才见他们俩人聊起来就自觉退后避嫌,如今上前两步,搓着双手,眼里发出好奇的目光,假正经问:“咳咳,云同志啊,刚才那人是谁啊?” 云苓目不斜视,盯着远方:“村里傅奶奶的孙子,叫傅承序。” “啧啧,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钱莉拿肩膀怼了她两下,“话说我觉得他有点眼熟,你怎么和他认识的?” “……” 云苓被她的健忘打败了,只得提醒她:“在后山捡到的那个人。” 钱莉顿时锤手,惊讶地大声喊:“原来是他啊!” 其实她也认为自己忘性大,之前云苓让她学一些基础医学护理,背书简直是背一句忘一句,如同熊瞎子掰苞米——掰一棒扔一棒。 钱莉摸摸后脑勺,强行为自己挽尊:“那天黢黑,他身上脸上全是灰,我又担心他是坏人,都不敢多看两眼,记不住很正常啦……” 云苓歪头斜视,笑而不语,算是接受她貌似合理的理由。 钱莉被带得偏题,一时也忘记问云苓和对方如何熟悉的。 前后不到十分钟,傅承序便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热腾腾烤红薯。 “刚从灶台里掏出来的,给你暖暖手。”他虽然带了两个,但却只对着云苓一人说话,态度鲜明。 钱莉道谢后,暗里撇撇嘴:这人绝对心怀不轨! 云苓盯着他手里还剩下一只烤地瓜,犹豫再三,还是伸出手握在掌心,还是寒风凛冽让她折了腰。 “谢谢。” 少女的低声婉转,似幽兰静谧空灵,如钩子引人遐想联翩。 傅承序晃了晃神,直到触碰她冰凉的指尖才眉心一蹙,开口问道:“怎么没带手套围巾?” 云苓闻言想起早上的白围巾,抬眸望向他,微微咬唇:“不合适……” 傅承序皱眉,不合适? 围巾没有尺寸,那不合适的是手套? 他垂首盯着她的小手好一会儿,猜测可能是她的手太小了,手套买大了漏风? 估计是这样的吧。 傅承序回忆起上次在百货商店顺便看到的几副毛线手套,大小尺寸应该合适,等明天就去县里买回来送给她。 云苓悄悄瞥见他沉思的神情,分外严肃认真,大概是明白了她的婉拒之意吧…… 傅承序这个人真的蛮好的,几次相处下来能看出他性格稳重成熟,知恩图报,分寸知礼,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人长得俊朗英气,剑眉星目,正直浩然,鼻梁高挺,凤眸狭长,面部轮廓棱角分明,顾盼生威。 身材更不用说了,上次给他做手术,云苓最是清楚。身长一米九,脊背挺拔,八块腹肌,宽肩窄腰,气宇轩昂,整个人站在那儿就像一棵迎风而立的小白杨坚韧不拔。 而且听赵婶说他还是个副团长,年方二十二,前途无量,来路光明灿烂。 按照婚姻嫁娶世俗要求来看,单看此人,确实是一位不可错失的好夫婿人选。 可惜人家再好,云苓现在也不会考虑对象问题。 她以后肯定是要回到首都,就算她不争取返程名额,家里人也会催促让她报名回去。 退一万步讲,即使她现在不回去,可是在苏暖那本小说里有提到过,五六年后会恢复高考,她那时必然要准备考到医学院上大学了。 处对象是以结婚为前提的。 云苓现在能动心处对象,以后可能就会和他结婚,然后户口落到村里,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说不定在婚后鸡毛蒜皮的消磨中,连高考和学习都没心力准备了。 她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位造福万人的医生,希望研究出治病救人的新药,希望能研发出先进高级的医学器械,希望能创新出更优秀完善的手术方式…… 她想一步步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不是沉溺于生活琐事和儿女情长。 或许云苓还没考虑那么多,对感情问题更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划。但相比于心中星火燎原的热血沸腾来说,目前那一点点微弱的触动实在不值一提。 也许她以后会改变自己过于执着的看法,但起码现在不合适。 第三十章 受伤 两人的想法背道而驰,偏了十万八千里仍不知。 冷风阵阵,冻得钱莉直打哆嗦,靠在云苓身上嘟囔:“褚菘蓝去哪了啊?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我都要冻死了。” 烤红薯太香了,刚转凉成入口不烫的温度,她就扒开给吃了。现在没了暖手的工具,钱莉不禁后悔起来,今晚饭菜那么丰盛,她偏偏馋一个烤红薯作甚? 还没等云苓安抚她耐心点再等等时,就听到远处传来男女交谈声,那女性的声音颇为耳熟。 钱莉眼睛一亮:“是不是褚菘蓝的声音?!” “好像是。” 云苓往前探探头,远远望见卫国庆背着褚菘蓝走近,连忙拉着钱莉跑过去迎。 傅承序刚想说一句“慢点,路滑,小心摔着。”人就着急地跑开了。 “……” 他落在最后,有些无奈,顿了两秒也跟着上前,亦步亦趋地紧随云苓身后,生怕她滑倒。 云苓看见褚菘蓝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落着几滴汗水,还在咬着牙忍痛,担心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褚菘蓝勉强惨笑:“没事儿,就是摔了一下。” 云苓当然不信,她了解褚菘蓝一向是很能忍的,都疼成这样了还没事儿? 她转而问到卫国庆:“卫同志,菘蓝她出什么事了?” 卫国庆老实回答:“我回来时,看见有三个劫道的抢褚同志手里的东西,然后上去帮她,没想到那帮人见打不过我就推搡了褚同志几下,把她推进水沟里了。可那水沟里没水都是冰,褚同志好像是磕哪了,腿走不了路,我这才把她背回来的。” 言罢,他又有点愧疚:“可惜我没把那些东西抢回来,还让褚同志受了伤。” 褚菘蓝见状连忙安慰他:“本来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见义勇为帮我一把,现在我还好好的都得感谢你。东西没了就没了,什么都没人命重要。” 云苓也赞同:“东西没了再买就是了,缺什么就先跟我说,我那儿都有。先把菘蓝送到诊所那边,莉莉你回去告诉她俩让她们先吃,别等我们。” 钱莉站在旁边也帮不上忙,点点头:“那我先回去跟她们说一声,一会儿给你们送饭。” “成,手电筒给你,回去时小心点。” 云苓接过褚菘蓝手里的手电筒,帮卫国庆照亮,忽然想起了傅承序还跟在身边,她方才见褚菘蓝受伤一时着急,就给他忘了。 她不好意思地抱歉:“对不住啊,傅同志。今晚耽搁你这么长时间,傅奶奶该着急了,你赶紧回去陪她过元旦吧,这边我自己来就行了。” 傅承序苦恼于她太过见外,这么独立的性格注定她不需要自己帮忙,可他还是想跟在人身边,哪怕压根用不上他都安心许多。 “我回去的时候已经和奶奶说过了,老人睡得早,估计她现在都歇下了,我回去也是没事干,不如过去帮你。我还会些基础外伤处理,说不定能帮上你呢?嗯?” 他言辞恳切,云苓也不好拒绝:“要是不麻烦的话就辛苦你了,谢谢。” 傅承序轻松回答:“不用客气,帮你的忙,不辛苦。” “……”云苓被他的直言直语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索性直接沉默。 其实傅承序自己说完都有点脸红,因为他们的关系还远没那么亲近,生怕这句话会给她造成困扰。 他暗暗在心里谴责自己,他没追求过女孩子,自然不清楚具体该怎么做,只会一味地付出、对她好。 但他也意识到了云苓对这种行为似乎没有半点动容,傅承序每次深夜睡前都会反省自己,或许是太过急切,或许是给人带来了不便。 从村口到诊所一路,傅承序都变得沉默寡言,其实他本来对外示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可云苓却有些不习惯。 他们之间接触从来都是傅承序说得多,她说得少,如今沉静下来反倒觉得怪异。 不过云苓也不是很在意,反倒觉得这人是听懂了她那条围巾的暗示,知难而退了。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物,她担心一旦熟悉对方的存在后就离不开他了。这对她来讲格外恐惧,她害怕自己以后会离不开某人,就相当于多了一个可以被拿捏的弱点。 现在这样的结果,算是她比较满意的一种,既产生了疏离,又保留了体面。 云苓拉了一下灯线,诊所顿时灯火通明。 她立马检查了褚菘蓝的腿,然后松了口气:“轻微骨折,幸好没有明显的错位,骨折位置良好,不算严重,一会儿我给你做一个复位,再用支具夹板外固定就行了。” 她边说边写下病历单,突然想到了什么,停顿半刻继续说:“就是你这情况两到三周恐怕不能下床,四到六周不能剧烈运动,恢复慢的话你可能没法赶回去过年了。” 每年春运都是能把人累脱层皮的活动,背着大包小包的麻袋,人挤人的拥挤,买不到卧铺只能坐好几天的疲累,按照褚菘蓝这种情况肯定支撑不了的。 云苓是建议她今年先别回去,但她也知道,褚菘蓝挺想家的。 其实,来下乡的这些知青有谁不想家的呢? 她们几个条件还算好,这边公社和大队宽容厚道,都能给批假。她知道还有很多知青既拿不到年假,又没钱买火车票,好几年都没回去过。 像是老知青里的丁美月,家是贵省的,她有四个姐妹和一个弟弟。当初下乡时,她父母把每个姐妹的下乡安置费都拿走给弟弟买工作了,她们一穷二白的来乡下,既没被褥又没钱票,还被乡下人嘲笑这些城里的还不如他们过得好呢。 但即使父母苛刻,丁美月还是想回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总念叨着都是她的亲人,家再怎么不好也是她的窝。 其实从云苓的角度来看,这家还不如不回呢! 可能是丁美月在家里干活干多了,来乡下是最快适应农活的一个,她每年的工分跟一个成年男性赚得差不多。永胜村大队富裕,有很多农副产品可以卖到厂里面去制造收益,每年分完粮食后每人还可以得到一笔钱,虽然知青不算村里人,给的钱少一些,但好歹有个赚头。 丁美月是所有知青里拿钱最多的一个,却过得最清贫,原因居然是她父母每年只给她来一回信,就是年末要钱。她分的所有钱一分不剩全都寄回了家里,连给自己买点棉花充棉袄过冬的钱都没有。 初冬的时候,云苓见她身上外套都硬的像层薄褥似的,便好心问了两句需不需要棉花票。她起初是以为棉花票不好得,换不到票证才买不到棉花的,后来还是孙倩和她说了这些事才清楚。 孙倩一开始也好心帮助过她几次,还贴心提醒她少往家里邮钱,天高路远的,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钱,做人别那么老实。 这姑娘表面上答应好好的,结果一到年根爹娘信来,又把钱送得一干二净。 给孙倩气得再也不和她说这些了。 好心不能滥用,人家不听,外人怎么帮也没办法。 第三十一章 拒绝 说到底,别人遭罪和她们也没关系。 云苓没听到褚菘蓝的回复,心知她在纠结。 若是她实在想回去,那云苓就一路上帮忙照应些,她可以先把褚菘蓝送到首都郊区的家中,再坐客车回去也不打紧,就是麻烦些罢了。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能帮便帮了,反正她们都是朋友。 云苓思及此处,忽然怔了一瞬,然后垂眸笑了,眼中盛满温柔月色和醉人星光。 忽地记起没下乡之前她可是最怕麻烦的人了。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 其实对她来说,有一条很明确的分界线横亘在外人和自己人之间。 自己人,怎么帮助都不算麻烦,家人、亲人、朋友都是。 外人,除了救治病患是她应尽的义务外,其余多一分好心都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意外,所以云苓在助人为乐这件事上总会犹豫再三。 可现在呢? 她会对根本不熟的丁美月主动伸出援手,也会觉得多绕一段路送褚菘蓝回家不辛苦。 云苓回想这一年经历的变化,不知道等回家后爸妈会不会夸赞她成长了? “你笑啥呢?”褚菘蓝疑惑,咬牙拍了她一下,“快给我复位!” 云苓回神:“一时溜号了,抱歉抱歉。” 她准备好咬口棒让褚菘蓝叼在嘴里,温柔安抚:“忍着点,疼就咬住。” 骨折复位通常分为两种,一种是手术复位,一种是手法复位。 由于褚菘蓝的骨折损伤轻微,所以云苓才有把握用牵引手法复位,但通常必须要两到三个人的配合操作,所以她求助了在场的两位男性。 卫国庆率先站出来,云苓告诉他只需要牵引骨折的近端,主要操作还是她进行。 复位手法根据身体部位不同,细节上有不同的处理手段,但大致上都是先拔伸牵引,恢复力线,然后再进行旋转、扳正、折顶、分骨、按捺等操作,必要时还要进行先反折再复位。 等牵引一段时间后,骨折处稍微松动,肌肉完全放松,云苓触摸腿部的骨折端,按压令其复位之后,最后用夹板外固定伤处。 这场牵引复位手法就算顺利成功。 不过为了保证安全性,云苓还是打算带褚菘蓝去医院拍一个x光片检查一下。 只是县城医院没有这种高级设备,还是得去市区里。 但褚菘蓝现在刚做完复位,根本不可以下地走路,最好还是有人抬着过去,正好她还有一个在系统商城里兑换的担架。 没法乘坐客车,因为座位过道连担架都放不下。可牛车太慢,早上去晚上能到都算快的,且以牛车的颠簸程度,也许会对她的伤情造成二次伤害,这样还不如不去呢! 要是能借到汽车就好了。 云苓双手拄在桌上,苦恼地用手指点点太阳穴,这怎么可能呢? 现在小汽车几乎都是公家的,想借还得看行政等级,一般只有干部才有机会借出来,还得打凭条和报告。 他们在宾县人生地不熟的,哪会认识人帮忙借一辆汽车啊? “唉——” 云苓在脑中翻了翻系统商城,倒是有一次性传送符,一万一张,还只能传送一个人到固定地点。 如果要多人传送,起码两万五。 贵不贵暂且不提,虽说她确实贫穷,但这东西拿出来后怎么跟褚菘蓝解释啊? 人家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山中精怪?会不会觉得她疯了? 全都是解决不了的问题和漏洞。 她正苦恼着,心不在焉地收拾东西,傅承序发现了她的分心,问道:“怎么了?” 云苓下意识地回:“哦,没事儿。” 她还是不想和傅承序有太多牵扯。 “……”傅承序一眼便知这姑娘心里藏着事儿呢,就是不愿意和他说。 这一味生疏的态度还是挺明显的。 傅承序暗自叹息,果然是之前他的行为让人家感到烦恼了,都怪他太操之过急。 这种追求行为他或许没什么负担,但到了女方身上估计得可能会考虑更多。 之前是他思虑不周,现在得到这样的结果也是意料之中。 傅承序抿唇:“云医生,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别有心理压力。” 云苓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提议:“咱们出去说吧。” “嗯,好。” 此时诊所外的冬夜廖寥,万籁俱寂,寒风呼啸而过,肆意扬起屋顶一层薄薄的雪雾,飘洒在二人周身,朦胧不清。 “傅同志,其实我之前就说过,无论是救傅奶奶还是你,都是我作为医生应该做的,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并不需要你们报答恩情。” 云苓停了一下,似乎觉得语气过于严肃,稍微柔和地说:“但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于你而言救命之恩,难以报答,人之常情。但咱们接触也不止一次两次了,你也清楚我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性格,你每次送来东西,我下回便会还回去,这么一来二去其实……很没必要。” 或许这种适当的人情联络到她嘴里就变成没有必要之事会让人觉得很残酷冷漠,但云苓心里确实就是这么想的,无用的社交活动确实会让她感到疲惫。 她认为一般来往应是真心交好而自发的行为,比如传统风俗的年礼,朋友家人之间的邮寄;而非这种带有责任和压力的互通,一个为了报答,一个为了还礼。 “不如我们以后都自然点,你别为了报恩就上门帮我做这做那,我也无需考虑人情等价。就算没有之前那两件事,像你这样正直的军人,我还是很愿意与之交朋友的。” 云苓说这话也是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希望他能听懂这话里的含义,他们的关系止步于友人即可,再进一步是不可能了。 傅承序又不傻。 他听完她的话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步做错了。 从头到尾。 他只不断输出自以为对她好的行为,前前后后却从来没有思考过她接受这些东西时是什么感受。 是否真的坦然接收? 还是感觉到压力满满? 这下好了,人家把他放到了朋友的位置上,一年半载是动不了了。 好在他是个知错就改的性格,并不在乎自己的面子。 傅承序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然后端正身姿,垂首抱歉:“对不起,云医生。是我之前考虑不周,没想到会对你造成困扰,这点上是我行为欠妥。” 他小心翼翼地偷看了她几眼,继续道:“如果能和云医生做朋友,我……还是很开心的。” 好事多磨,既然她现在没想法,那傅承序就继续等,总能等到她改变主意的那一刻。 他心算一番,两人只差五岁,他也不算老牛吃嫩草,等得起。 从一而终,可不是说说而已。 云苓全然不知他心里已规划好了未来,只当他想通了,眉语目笑:“有傅同志这样的朋友,我也很安心。” 毕竟交友不慎吃大亏。 虽然云苓没有和他多来往的想法,但总不能一开口就说“傅同志,我们还是做陌生人吧!” 想想都离谱。 且不说傅奶奶对她也有些照顾,单单为一件没有戳破的感情之事就绝交是不是太过夸张? 谁给小孩子听都会觉得幼稚的程度。 云苓在脑海中重复刚才她说出的话,字句斟酌,应该没什么问题,没有哪句话、哪个词会让对方产生别的误会了。 不过谁能想到,傅承序会因一句“安心”而美开了花。 看看,云医生对他的评价还是很高的嘛! 结婚图安稳,这话什么意思? 他能让人安心,四舍五入,他就还算是个值得托付的结婚对象。 男人美滋滋地曲解着云苓的话意,回去时抬担架的步伐都格外轻快,把后面一起抬着的卫国庆吓得不行,连忙劝道:“傅同志,咱稳一点,我怕褚同志被悠下去了。 傅承序表面平静,放缓脚步,懒懒应了声: “哦——” 第三十二章 醉酒 云苓带着人回去的时候,正巧碰上钱莉拿餐盒出来,看样子是要给她们送饭去。 “莉莉,我们回来了,你不用跑这一趟了。”云苓连忙叫住她。 钱莉跑过去帮忙将人抬到炕上,然后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她这么晚才出来。 “我们想着饭菜要是做便一起做了,等饺子下锅煮好,之后又挨个炒完,这才耽误时间了。你们肯定饿了,我去叫她俩。咱们直接把饭菜端到菘蓝屋里吃,大家一起吃还热闹。” 她快速跑回去,三个女孩勤快地端菜过来,还把碗筷摆好。 云苓也上前搭把手,唯独傅承序和卫国庆二人站在旁边拘谨万分。 他们上前帮忙给人感觉要留下来蹭饭似的,可是干站着不动又仿佛不太礼貌。 正当他们考虑要不要先行告辞时,云苓率先挽留:“卫同志、傅同志,你们帮我们忙一宿了,晚饭肯定也没吃上,回去这时候也是冷锅冷灶,不如和我们一起吃?人多热闹,这菜量大,我再去把锅里的盛出来,咱们七个人也够吃。” 傅承序有些惊讶地望着她,他以为这姑娘能说出那种话实际上是不想和他来往了,他还打算短时间内不出现在对方面前了。 但想到人家又不只叫了他一个人,顿然一身轻松。 卫国庆见傅承序都留了下来,自己也没什么可推辞的,主动帮忙搬起了凳子,还回自己屋里提了一打啤酒。 全国第一家啤酒厂就是诞生在哈省省城,这还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它的历史虽久远,但现在年产不过两万吨,光是省内消耗都供不应求,自然是紧俏货。 而且要想买瓶装啤酒还得需要“特批”的啤酒票,一般人通常都会去买国营饭店大桶里的散啤,一角钱一杯,一杯大约一升左右。 不过此杯非彼杯,由于饭店餐具不够用,根本没有那么多搪瓷缸子和玻璃杯,所以大家去喝啤酒用的都是玻璃的罐头瓶子,如果要带走还可以自己带木桶去打。 所以卫国庆能一下拿出十二瓶啤酒也确实有本事。 他拿的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哈省白啤,一种11.5度的啤酒,口感柔如云雾般绵密,酒香诱人,酒液透白,还隐约散发出淡淡清新柑橘香,是连女孩子都容易入口的柔和啤酒。 一口下去,在温暖如春的屋内都能感受到丝丝凉爽,细细品来,后味丰富深邃,松散的泡沫悬游在搪瓷缸中如一点点海浪花。 云苓还是第一次喝啤酒,较为明显的酸味令她有些不适应,但越饮越觉得奇妙,本来只打算浅尝辄止即可,谁知喝着喝着一瓶见了底。 郭寄云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平时过年没少在家和叔伯婶娘们拼酒,见她喝这么快就提醒道:“这酒度数不高,但生啤后劲大一些。你第一次喝得慢点,别贪杯。” 云苓乖乖地点头,然后又飞快抿了一口。 “……” 郭寄云有种不好的预感,伸出手在她面前划了几下,“不是吧?云苓,你这就喝醉了?” 说实话,她还没见过喝这种酒一瓶就醉的人,用他们那边的话说就是“这人喝酒养鱼呢?” 云苓愣愣地坐在凳子上,直勾勾地瞅着她,缓缓吐出几个字:“你这是五!” 仿佛在和她说:我看得懂你比的是几,所以我没醉。 少女脸上还带着洋洋自得的娇嗔和不悦,仿佛在生气郭寄云小瞧她了。 傅承序蹙眉,举起手里的啤酒细细品尝好几遍,确定这酒一点问题都没有,就是很普通很平常的啤酒。 他这举动给卫国庆整得心惊胆战,生怕自己买到了假酒。 既然酒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就是人了? 他们也没想到云苓能一瓶就晕。 众人齐齐盯着她,云苓不满地哼唧:“不是一人两瓶嘛?我的另外一瓶呢?” 一共七个人,褚菘蓝因病禁止喝酒,一打十二瓶,剩下的六个人正好每人两瓶。 孙倩笑着逗她:“你都这样了还能算明白数呢?” 郭寄云无奈仰头翻了个白眼,把她凳子旁的另一瓶拿到手里,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被禁止饮酒,你那瓶归我了。” 钱莉连忙把自己没喝完的啤酒也推给了她,“我的也都给你,喝不惯这个味道。” 郭寄云面前瞬间就多了两瓶半啤酒,再加上她原来的两瓶,几乎卫国庆拿来的啤酒小一半都进了她肚里。 她是能喝,但谁家这么阔,一天喝快五瓶啤酒啊? 强忍着叹口气,只留了两瓶半,把剩下没开封的两瓶都推回给卫国庆,“这个先留着,等菘蓝好了再喝。” 卫国庆侧首悄悄看了一眼正在吃大白米饭的褚菘蓝,男人黑黝黝的脸颊陡然微红,低声应了句:“嗯,我一定给褚同志留着。” 一向心思细腻的孙倩听到这话时总觉有些不对劲,但她也说不上来。 倒是钱莉闻言从饺子里抬头,微微眯的眼睛在卫国庆和褚菘蓝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然后私下勾出一抹了然的微笑,还带点狡黠。 这视线太过直白,饶是褚菘蓝认真吃饭都能感受到,仿佛像一道激光射向她。 “吃你的饭。”褚菘蓝没好气地说。 钱莉也不恼,反而觉得她恼羞成怒的反应更加证实了她的想法。 心里油然生出一种骄傲,这桌人都不行,半点没有八卦敏锐度。 “哼哼——” 她一个人咯咯地笑着,其他人一头雾水。 唯有卫国庆和褚菘蓝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双目对视,仿佛闪过火花,气氛瞬间缱绻起来。 这下孙倩算是看明白了,但她顾及着两人还没戳破那层窗户纸的样子,拿筷子夹起一只饺子堵住了钱莉的嘴。 “莉莉,多吃点,这可是你亲手包的饺子。” 钱莉鼓着嘴,愤恨地咬了两口,这才不是她包的呢! 她包的饺子没下锅之前还有模有样的,一下了锅,没多久就成了菜肉糊糊面片儿汤。 盛出前还先尝了一口,真别说,挺好喝的! 还是后来郭寄云在旁边幽幽拆台:“这可是用六成酸菜、四成猪肉、精细白面做的,油酱盐糖一个调料都没少放,能不好喝吗?” 此话给钱莉臊了个大红脸,气得当即扑上去挠她痒痒,直骂她是挑刺怪。 郭寄云身形闪避,还不忘继续吐槽:“那你也得有刺儿给我挑啊!” 孙倩见两人闹成一团,只好自己动手把那些菜炒完,事后还给两人教训了一顿。 “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 “都别闲着了,过来帮我端菜!” 两句莫名耳熟的话响在耳畔,仿佛有血脉压制似的。 二人乖溜溜地去帮忙,再也不敢嬉笑打闹。 就如同现在孙倩往她嘴里塞饺子一样,钱莉照样蔫蔫的,只敢把脾气发泄在饺子上。 大家注意力都被转移走了,傅承序才敢靠近一点云苓,温和耳语:“你难不难受?” 他以前在部队过年时,私下和战友聚餐。 那帮人专门逮着他灌酒,最后他理所当然地喝高了。醉酒呕吐,似乎要把胃反吐出来,喉咙里又烧灼又黏腻,一低头就感觉天旋地转,睡醒后头痛炸裂难忍。 云苓第一次喝酒就这样,傅承序担心她也会出现不良反应。 但她出乎意料的乖巧,愣了半晌,眨眨眼,好似脱掉了方才清冷疏离的外壳,悄然露出不为人知的娇憨灵动。 傅承序注视着她的脸颊,似绯红落花飘于皑皑白雪,当真佳人醉颜酡,发如垂柳随身落,一颦一笑添红霞。 云苓恍惚间察觉有人看她,便对视回去。 美眸斜睨,迷迷蒙蒙,桃花玉面,仿若给傅承序端了一杯美人醇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愣神许久,蓦地反应过来,瞬间把视线瞥向另一边。 “傅同志?你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黝黑壮实的青年汉子老实巴交地问,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卫国庆总觉得这个人模人样的傅同志哪里怪怪的。 傅承序眸中的热火唰地浇灭,端起杯子,喝口啤酒咽下心事,淡淡道:“没事。” “哦。”卫国庆一言难尽地瞅了他两眼。 还真是古怪。 第三十三章 纠结 桌上的菜被吃得一干二净,主要还是两位男同志的功劳,几个女孩子光顾着插科打诨,没动几筷子。 更别提云苓这种,上桌先喝完一瓶啤酒,然后一口没吃,就乖乖坐着,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座钟的时针很快指向正上方,这顿饭也得散了。 孙倩和郭寄云结伴回了知青点西边,今天她俩等了挺长时间,又做了很多菜,收拾碗筷这些就不用她们做了。 云苓晕乎乎地被安置在了受伤的褚菘蓝旁边坐着,钱莉和两位男同志一起收拾残局。 “傅同志、卫同志,剩下的交给我就行了,你们回去吧。”钱莉想赶紧打发人离开,她还有话问褚菘蓝呢。 傅承序和卫国庆两人同时看向炕上。 云苓睁着水光潋滟的眼眸,低头搅着手指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褚菘蓝抿唇,对二人说:“回去吧,很晚了,注意安全。” 可她的目光只看向一人。 卫国庆点点头,转头说:“傅同志,走吧。” 傅承序有些放心不下,没忍住叮嘱了钱莉几句:“钱同志,麻烦你一会儿送她回去,给她屋子里烧热乎点。” 似乎又觉得自己多嘴,又添了一句:“别跟她说是我让的。” 钱莉挑眉,嘴角噙着笑,哼道:“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 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就这在当主人了? 也不看看她和云苓的关系比他好多了呢! 两人走后,钱莉就像是瓜田里的猹上蹿下跳,嘴里的话就没停过。 “不是吧,褚菘蓝。在我印象里,你和对门那位似乎没见过几面吧?这怎么回事?从实招来!是不是你俩背着我偷偷见面了?” “还有你,等你酒醒了我可得找你好好说道说道,那个傅同志眼珠子都要粘你身上了!临走时还说什么把屋子烧热,我有那么笨嘛?还用他叮嘱?” “啧啧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看你俩天天跑诊所也没有闲着的功夫,大冬天的怎么还冒出两朵桃花来?” 褚菘蓝压根没想告诉她。 其实他们确如她所说,没接触过几次,但每次给对方的观感都很好,再加上这次的仗义相助,褚菘蓝确实起了那么点小心思,她也能看出来卫国庆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两人现在还没到说开的地步。 其一,她和云苓去年培育的中草药种苗还在实验中,保守估计未来在村里的好几年,或许都得把精力扑在上面,到时候努力把这片辽阔无垠的黑土地变成华国种植中草药的摇篮。 其二,虽然不至于没时间处理自己的终身大事,只不过她也知道,卫国庆家在沪市条件很好,父母都是干部,上面两个哥哥是机械厂工程师;而她是从小寄养在叔婶家的孩子,家境普通,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最高的文化水平也全在药学上了。 鹰国大文豪莎翁曾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而这句话也被当今伟人引用过,就记在语录中,可见其真理性。 结婚必然要考虑双方家庭的差距,俗话说“养猪看圈”,更何况是婚配呢? 并非褚菘蓝想得太多,恰恰正是考虑周全,才会让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不自卑,但很现实。 其实云苓以前说的一句话她很赞同:“当你选择一个人的时候,就要考虑他最坏会是什么样?如果你连这都能接受,那自然不会因其他而退缩。” 褚菘蓝思前想后,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卫家瞧不起她,不赞同卫国庆娶她。又由于没有共同话题,婚姻中两人常常相顾无言,最终趋于沉默。 她是个很要强的人,如果卫家真的会看不起她,那她根本不用考虑以后了。 现在想这些还太远,若是卫国庆真有想法,迟早会主动找她谈,到时先把一切摊开说清楚,要是不行趁早断了念想,免得耽误两人。 褚菘蓝打着哈哈糊弄过去:“先别八卦了,把云苓扶回去再说,以后该告诉你的不能瞒着你呀!” “对了,扶上床之前先给她擦擦脸,然后倒杯水放炕桌上,以免她醒来口渴。被子给她盖严实点,灶里的柴火不用烧那么旺,再给整上火了……” 钱莉连忙捂住耳朵:“好啦好啦,跟念经似的,我还能不会照顾人吗?” 褚菘蓝心想:你这骄矜大小姐确实不太像会照顾人的样子啊……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钱莉把这些事做得一丝不苟,毫无差错。 或许在这大半年里,每个人都成长了。 …… 翌日,云苓扶着脑袋起床,头依旧感觉昏昏沉沉,随手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水,冰凉入口很快使她清醒。 她对昨晚所有的事记得一清二楚,并不愿意承认那么傻的人是她。 钱莉早上过来帮她看屋里暖不暖和,想着来烧点火,没成想她这么早就起了。 “呦,起挺早啊。”她蹲下打开炉灶,扔了几根干柴进去引燃,“你饿不饿?昨晚还剩点冻饺子,我今早给煮了,给你端过来?” 云苓怔怔点头,头脑还不能流利思考,只茫然地顺着她答应,等钱莉回来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意思。 “谢谢啊!”云苓摸摸鼻子,忸忸怩怩,“昨晚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件事也是出乎她的意料,而且她也没法人为控制,否则绝对不会任由自己犯蠢。 钱莉玩弄着自己的麻花辫,不怀好意地说:“这有什么?要是真觉得添麻烦,不如我问你一件事,你告诉我,就当清账了。” 云苓没多想:“说来听听。” “昨晚那个傅同志和你什么关系?” “……” 云苓不知道是该敬佩她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精神,还是该苦恼被询问的人是自己这件事。 她不动声色,简单平淡地回答:“之前相识就是咱仨救他那次,然后他报恩,经常送东西帮忙,就是普通朋友,这些你都知道。” 钱莉确实了解一二,毕竟住得那么近,来回几个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她还是觉得云苓隐瞒了部分内容,否则那人眼神怎会是那般缱绻? 她虽八卦,但还是有点分寸。 对待云苓和褚菘蓝一样,她们不打算说,她就先不问,反正早晚会知道的。 “行吧,反正你心里有数,以后要是有好事可得提前告诉我!” 云苓吹了吹饺子上的热气,无奈:“你想多了。” 第三十四章 光头 云苓用一上午时间烧水,洗了个痛快的热水澡,身上可算是没有小麦发酵的啤酒味儿了。 她和钱莉去隔壁检查褚菘蓝的腿部恢复情况,发现没有异样就去找大队长开推荐信。 “你们要去区里?打算怎么过去啊?”赵大队长好奇。 云苓:“还得想办法借辆小汽车。” 赵大队长惊讶:“上哪借啊?这县里才有吧!” “只能想想办法,实在不行还是得坐客运车。”云苓今天就打算去县里一趟,要是借不到,她就只能从系统商城里兑换一个一次性防护罩放到褚菘蓝身上。 虽然是一次性,但价格也得快一万指数了。 赵大队长对此事不抱希望:“人那车都是干部才能借到,没有门路恐怕是难呦。” “总得试试嘛。” 云苓从大队长家里出来准备回去骑自行车到县城,还把诊所的事托付给了孙倩和钱莉,告诉她俩要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褚菘蓝,反正诊所离住处很近,来回跑也方便。 “别忙活了,我看我恢复得挺好,一来一回怪麻烦的。”褚菘蓝看她跑前跑后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便出口拦下她。 云苓摆手离去:“不麻烦,而且我还得去公安局报案,怎么都得去一趟县城。你在家休息,午饭莉莉会给你送,我差不多傍晚就回来了。” 褚菘蓝只好嘱咐:“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这边,傅承序来到大队长家,跟他强调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这眼看就到年关了,那帮人团伙作案,今天能劫道一个女知青,尝到甜头,恐怕不久后就会再来生事。乡里八村的都知道咱们村算富庶,大家都为了过个好年,买许多东西拎回家,到时候一抢一个准。” 赵大队长发愁地抽了口烟,问道:“那你有啥办法不?” 傅承序建议道:“要不咱自发组织几只巡逻小队,排班戒备。” “这恐怕是难啊。” 赵大队长翻出了一本工作记录,指给傅承序看,“虽说现在冬天地里没活了,但隔一段时间,一部分壮劳力就得去山里打猎赚工分。除此之外,咱们每年木干湖捕鱼季也快到了,现在上面安排的是年前一个多月,如今家家户户都在为此做准备,压根抽不出时间和人手来巡逻啊!” 傅承序大概了解村里每年冬季的安排,大队长说的都是实话,只得换个建议:“要不您去和公社申请一下,咱这边的民兵扩大一下工作范围?” 赵大队长沉思:“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队里补贴一下他们额外的工资,估计巡逻到年前就差不多了,也花不了几个钱。” 他是个舍得花钱的人,对于社员的衣食住行和安全都看得很重要。 别的村总说他们有钱,但其实还是因为赵大队长将队里的钱合理规划,一边用于农田建设,一边补贴社员福利,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分来用,既改善了农业产出还得到了村民的夸赞。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队里的钱一直没攒下来多少,有点闲钱就得用到村民身上或是建设村里了。 前年大丰收,他第一时间就是申请公社批准铺路,虽然审批直到现在还没下来,但用于修路的这笔钱一直没动,他就担心到时候水泥批下来,钱却花没了。 赵大队长思虑周全,傅承序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起身告辞。 但赵大队长却叫住了他:“小傅啊,叔问你个事儿。” “赵叔,您说。” 赵大队长提及云苓和他说过要借车的事,想这两个小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怪孤独无依的,能帮就帮一下。 其实,以前他对那些老知情也是这种态度。 结果呢? 升米恩斗米仇。 后来那些娇气的知青娃娃们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困难都要来找他解决,又是想换轻快点的活,又是要安排他们上公社当老师,更过分的是和村里人搭伙过日子,结果到月不给钱,不解决就落埋怨,两边都不落好。 赵大队长这才慢慢不愿意搭理他们的。 要不是这几个月来,他观察云苓的人品确实不错,他这次铁定是袖手旁观的。 “事情就是这样,人家确实没问到我头上,这事儿算我多管闲事,就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要是没有就算了,也别麻烦你。” 他就是这个脾气,爱管闲事,多操心。 傅承序恍然大悟,原来昨晚在诊所她愁得是这事儿啊。 “我给问问。”他想到了一个人应该可以帮忙。 远在县城公安局里的单东岭突然打了个喷嚏,穿着身上的棉袄又缩了缩。 云苓其实没打算去县政借车。 那根本不可能,谁敢公车私用就等着被举报吧! 但是县内的几家厂子就不同了。 县里几家较成规模的工厂包括钢铁厂、煤砖厂和机械厂,它们都有各自的运输车队,在没有运输任务时出借车辆是不会被诟病的。但由于卡车汽车是特别昂贵的集体财产,所以一般不会对外出租,就算可以,保守估计也会耗费许多借调费用和抵押金。 尽管有希望,但云苓心知会遇到很多困难。她回诊所看了一眼钱莉和孙倩,发现还没有人过来,她们俩也应付得来,这才放心离开了。 在诊所耽搁了一会儿,算起来傅承序出发得还早一点。 他没买自行车。 因为自行车带不走,放在家里奶奶用不上,想想也知道肯定是便宜了傅承启那人,索性还不如不买。真需要的话就跟大队长家借一下,到时候回些礼就成了。 单东岭正苦哈哈地坐在办公室值班,本来今天是轮不到他调休的,但老头子非说他作为干部子弟,应该给同事做一个表率,硬是给他安排到了假期工作。 其实元旦只放一天假的,但由于昨天周六,今天周日。要不是元旦和周末赶在一起,他也不用和零星几个人一起值班了。 现在实行每天八小时工作制,每个星期要工作六天,只有一天休息,这就意味着他得连着上一周班,直到下周末才能放假。 他正无聊地归整档案,一看见傅承序来了,嬉皮笑脸:“我说哥们你真讲义气,休假第二天就来陪我了?” 傅承序不接茬,直接挑明来意:“我来找你有两件事。” 单东岭撇嘴,心里腹诽这人真无趣,但也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格,外冷内热,所以依旧好脾气地回道:“行吧,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啥事?” “第一件是先来报个案。” “昨天晚上红旗公社下永胜村那边发生了一起抢劫事件,三个男子抢了一名女知青的财物,还导致那名女子掉进水沟受伤骨折。” 听完傅承序的话后,单东岭脑门一拍,略显激动:“其中是不是有个光头,尖耳猴腮的,瘦高个?” 昨天褚菘蓝在描述时他全程都在,关于那些人的外貌长相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点点头:“那位知青同志确实说了里面有一个光头,你怎么知道的?” 单东岭立马走到文件柜里抽出一份档案,翻开浏览,“你上次给我逮的那几个倒卖钢材的黑市头头,后来审了,没几下就招出他们实际上不是偷窃的那伙人,只是负责下线的私贩。他们和那帮窃贼合作有两三次了,经手的东西一次比一次贵。” “这个人我们公安打过好几次交道了,他狡兔三窟,这次我们还没把他捉拿归案。” 傅承序抬眸,语气漠然:“那帮人最后怎么判的?” “钢材倒卖未遂,但之前已有犯罪前科,再加上前年刚下发的三反政策文件,这次算是严厉打击。领头的直接判了死刑,其他小喽喽五到二十年不等,以及没收所有倒卖货物和非法所得。” 第三十五章 借车 他边回答边翻阅档案,将上面的照片指给傅承序看:“这个光头叫麻汉生,他们道上的人都叫他二麻子。十四岁时就因为偷自行车进过劳改所,此后小罪不断,但都是关几年又给放出来,然后继续偷窃再被关进去,因为情节不严重所以目前公安对他也束手无策。” 单东岭猜测:“估计是上次钢材的事情太大了,再加上现在形势愈发严肃,所以他钻不到空子。这人干了这么多年,偷居民家里的那种小钱既麻烦、他还看不上,现在工厂里的大钱,他又不摸不到,所以这才狗急跳墙直接抢劫了吧。” 傅承序皱眉沉思,提出不一样的看法:“你也说他干这么多年了,那对他来说,只要花点时间踩点调查,随便偷一富裕人家的钱不是难事,怎么会这么急切地直接去抢呢?这对他风险太大了。” 顺着他的思路去想,单东岭反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人的经济情况出了问题,急需缺钱,所以才铤而走险?” 这种猜测并不是不可能。 麻汉生此人谨慎,所偷之处很难找到犯罪痕迹,要不是公安和他打过这么多年交道了,之前好几次也会让他溜走。 既然有这种本事,那何必这么着急直接去抢呢? “那女知青是不是穿的干净利索,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单东岭对这帮人很是了解,他们选择下手目标首先会找那种光鲜亮丽、看起来有钱的人,最好是老弱妇孺,动手时更快速方便。 傅承序点头:“不止,听她说昨天她刚买了一块手表。” “那估计是在百货大楼时就被盯上了,他们那帮人确实有蹲商店的习惯。”单东岭分析差不多后,将档案合上,又拿出一份表格,“当事人不在,你就替她把表格填了,然后带你去登记。但你回去跟她说明白,追回赃物我们也只能尽力。麻汉生这个人鸡贼得很,刚到手的东西就能直接转出去,最后能不能找到我们也不敢打保票。” “嗯。” 傅承序应了一声,站着没动。 单东岭才反应过来这人还没完,舌尖顶了下腮帮子,感觉有些牙疼地问:“第二件事呢?” 傅承序坦言:“想跟你借辆车。” “……”单东岭目瞪口呆,语气里似乎还带了些不确定,问道:“你不会不知道我们公安的车不外借吧?” “你们公安局就一辆摩托车,但你上次去村里开了一辆轻卡,虽然没进村,但我看见了。” 单东岭暗自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一边骂自己非得出去得瑟,一边又对他这人的洞察力感到无语。 上次就是借了一辆轻卡,正好去乡下兜兜风,虽然是废弃淘汰的,车皮都掉了好几块,发动机一启动就轰轰响,但好歹也是辆汽车。 就开出去一次,这小子就瞄到了。 单东岭被自己气到恨不得仰天长啸。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提起以前的战友:“你还记得老戚吗?” 傅承序想了两秒就回答出来:“戚振成?” 戚振成是和傅承序同批进部队的,但后来考核成绩太差就被转业重新安排工作了。他身体不强壮,甚至有些瘦削,但脑子格外灵活。之前一起野外训练时,给小队作战出了不少巧招,可惜体能实在拖后腿,当初其他人都调侃他是当秀才的料,而非当兵。 傅承序现在还能记住他,也是因为他有过人之处,这人就算不当兵,以后去哪行都不会差。 “是老戚。他从部队出来后,接了他爸在钢铁厂的班,被分配到厂里运输队。干了五六年后,现在居然成主任了,你说他厉不厉害。” 单东岭十分感慨,当初他们几个战友并肩作战,如今都安安稳稳地各奔前程。虽然现在看来他一个公安局小组长是最没奔头的,但他爸好歹是副县长,只要他表现得好,不出岔子,没人敢给他使绊子,这前路也是一片平坦无荆棘。 傅承序猜到车子应该就是戚振成给他搞的,看了眼手表,语气沉稳:“中午了,吃个饭?” “……” 单东岭气笑了,感觉早晚要被他噎到上火,隐约间这牙更疼了。 “你这是要请我吃饭吗?” “你这是要给车上油吧?” 这人虽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压根没打算问他意见,几乎是笃定了他会去呗? 单东岭越这么想,便越不想让对方那么快得逞,哼哼两声:“反正我不饿,你要去就自己找老戚去。” 傅承序竟然还果真起身,在开门之前淡淡撂下一句:“那行,可惜我们团长给我邮寄了两根麻辣的熏肉腊肠,我还没去取呢。正好去钢铁厂拜访戚振成,这腊肠就当送礼吧。” 他们团长丰洪海是川渝人,当时他老家邮寄的风干兔腿和熏肉腊肠在团里都是出了名的,那味儿是真正宗啊!主要也是他们家舍得放肉,每根用料格外实诚。 单东岭不禁回忆起上次吃还是他转业之前,团长含泪分了他半根,估计当时哭的不是他离开,而是失去了半根腊肠。 他轻咳两声,严肃的脸一本正经:“等会儿,我现在突然感觉有点饿,还是咱们一起去吧!你俩许久没见说不定都生疏了,到时候我在中间搅和,气氛还活跃些。” 傅承序不应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单东岭提起外套就跟着他,一边穿衣服一边喊:“诶!你慢点,老戚他又跑不了,走那么急干什么!” 两人前脚刚走不远,云苓就过来报案了。 她上午到县城先去了几家小厂子,这些工厂运输任务不多,说不定会有空闲车辆可以出借,但她去了之后,由于既不是单位又不是公差,人家并不愿意出租。 只有一家服装厂没有明确拒绝,他们主任说得先请示一下负责这方面问题的厂长再决定。 云苓打算下午再过去磨一磨。 系统这时出声:“宿主,我可以帮你哦!” “你能我什么?”云苓无奈道,系统要是真能帮早就帮了,怎么会现在才出声呢? 系统巴巴地说:“汽车我们是没办法买的啦,不过你要是跟服装厂接洽,说不定商城里那些衣服能帮你哦。” 系统商城售卖的货品应有尽有,连星际作战服都有,还会少几件这个时代新颖的衣服? 云苓沉思:“用设计图去换?” “对啊,这些衣服自带产品介绍,还有尺寸大小,详细到随便一个老裁缝看一眼就知道怎么做出来。” 系统语气有点得意,甚至为帮助了云苓而感到骄傲,这种变化连它自己都没发现,它已经逐渐将云苓划入到同一个利益共同体里了。 放在这个时代格外时髦的衣服在系统商城里显然是过时货,价格很便宜,甚至多买还会打折。 于是,云苓就买了三件。 一套黑色成衣套装,偏干净保守,很符合当下风潮,但却不会显得土气,可能是版型设计巧妙,让商城图片上的中年模特看上去年轻精神了十几岁。 一条青绿长裙,这件是云苓自己看上的。白色娃娃领,腰背系了一个长长蝴蝶结,裙摆围很大,稍转一圈裙摆翩翩,浅淡颜色不失优雅,款型设计多点甜美。 最后一件是用来备选的碳灰毛衣,她套上去宽宽松松倍显慵懒,但还是觉得男子穿上会更合身一些。 如果人家看不中套装的设计,她就把这件拿出来推荐。这种毛衣中规中矩,胜在针织花纹少见,市面上很多毛衣穿上去凸显臃肿,但这件却很显瘦,还增添了几分文气。 第三十六章 服装厂 选完合适的衣服后,云苓到了公安局报案。 谁知听完她的案件描述后,警员拿出一份表格,说:“诶?你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但是这个说的信息没有你详细,要不你还是重新写一份吧。” 云苓疑惑是谁会比她还早到报案,便问道:“我等会儿重写一份,之前那份报告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警员把薄薄的一张纸递给她。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署名上—— 傅承序。 原来他来得这么快,云苓心想。 不过这种事确实宜早不宜晚,报警及时说不定还能早点抓捕归案。 她没有多想,直接在傅承序的基础上补了一些细节,签好字便交过去。 从公安局出来她也没留在国营饭店堂食,而是买了三个包子直接带走,在路上边走边吃。 系统问:“不至于这么赶吧?” “早点解决早回去,要是耽搁一会儿,等我回去天又黑了,不知道到时候那伙人会不会再继续出来流窜。”云苓想趁着中午赶紧把事情办完,傍晚之前就能赶回去。 系统不以为然:“没事儿,你身上有攻击反弹装置,虽然抵御不了枪击炮火,但应付刀剑还是轻而易举的。” 云苓当初买的时候手里余额不多,也考虑了年代和平,所以选了个最低档的。要是真遇上麻烦,她当即购买也来得及。 她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说道:“这种事情能避则避。如果真遇上了,到时候他们发现我身上不对劲,我也没法解释啊。” 系统想想也是,在这个年代被人发现问题,可是会怀疑成间谍的,再严重些被不怀好意的人抓去研究也有可能。 云苓到了地方跟门卫大爷通报了一声,还甜甜笑着递上两包棉纸包装的茶叶,量不多。 “呦,这茶叶哪来的?” 大爷喝一辈子茶了,轻轻一嗅就知道这是好东西。其实他自己大多喝的也不算茶,更类似于野树叶,挺多有一股清新叶子味,泡在水里还是难掩苦涩。 云苓微笑:“采的。” 大爷惊奇:“咱这还有茶树呢?” 茶树大多生长在热带,国内普遍分布在湘、云、贵、福、广几省,东北确实因气候原因不适合种植茶树。 但是东北有许多中草药可以加工成代茶饮来喝,例如:刺五加茶、人参花茶、西洋参茶和五味子茶等。 “咱这没有,却有别的野生植物可以代替茶叶饮用。虽然风味不同,但还有养生之效。像我今天送您的就是野生刺五加茶,益气健脾,补肾安神。” 大爷一听这些个文化说法,惊讶坏了,连忙推辞:“那可得老贵了吧!咱不能收。” 有很多人和服装厂合作之前,都会先和老大爷套近乎,打听个消息,有时候无伤大雅的事儿说便说了。 大爷以为云苓来打探消息,却送这么好的东西,甚至有点怀疑她居心不轨了。 云苓见他一脸戒备,无奈笑笑:“这东西都是野生的,山上采的,不值钱啊,我们村里也有人会喝的。” 她刚来的时候,确实在后山上发现一片刺五加,后来为了培育还特地挪进系统空间。在系统的科学种植下,已经扩大了好几倍种植面积,想摘就摘,只是消耗一点升级指数罢了。 其实这还是得益于村里那帮婶子们,就是跟着她们经常上山挖野菜,这才发现的刺五加。 春夏之际,刺五加嫩叶就是一道可口的凉拌菜,过水焯后再放凉,拍两颗大蒜,揪几根小米辣,倒一匙酱油,有条件的再淋上几滴香油,撒点白糖,吃起来清新爽口,还没有苦味。 它既是静定的药材又是百姓的家常菜,凉拌、清炒、包子、饺子,怎么做都好吃。 但云苓还是格外喜欢泡茶。 大爷将信将疑:“真的吗?” “我骗您做什么?” 云苓没想从大爷身上获取什么,就是习惯性结个善缘,给人留下个好印象。 再说,这家服装厂出现在苏暖的那本小说里,基本信息她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只因为这是女主事业崛起的第一步。 苏暖作为后世重生人员,对每个时期所流行的服饰了如指掌,她在解决完家里那点破事后,经常游走于黑市等交易场所,也逐渐意识到一件新潮的成衣所具有的利润有多大。 于是她先跟着村里的老裁缝学了基础手艺,然后又趁着上高中时暗地里搜集了许多关于服装设计和面料工艺的书籍,将后世的服装优点融入了当前的穿衣风格中。虽然看着依旧那么保守,也没有选择鲜亮的色彩,但却令人耳目一新。 而且女主很聪明,她深知自己没有资金积累和人脉,所以她没有贸然选择开店。 在她看来,要么就不干,要么干就干票大的。 苏暖以前只是个药厂工人,没有做生意的经验,所以她首先通过了县里服装厂的招工考试,再一步步通过能力和设计天赋走进上层领导眼里。 在高考恢复之前,她已经成为服装厂首屈一指的设计师了。原先服装厂只是小厂子,生产衣服基本供给省内,但在她的帮助下,成功销往首都和沪市。 然而她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反而毅然决然地辞职上大学,深造她基础浅薄的服装知识。最后经过多年沉淀,她选择在深市扎根,开创了她的第一个服装品牌,一炮而红。 云苓在看过女主的事业线之后,对她肃然起敬,是苏暖的见识、努力和认真一步步使她成就了自己。 所以系统当时提醒她也是因为这些吧? 云苓自认是没有苏暖那种魄力的,她也没有经商的天赋,这次若不是需要借车,她也不会来服装厂,也就这一次,她并不想占了别人的机缘。 说到底她还是惭愧的,苏暖现在初三的年纪就在黑市谋生赚钱,高中两年制,也就是说她十七岁毕业就考进了服装厂,全靠自己的本事摸爬滚打,一路向前。 而她今年虽还没过真正的十八岁生日,但也算是个成年人了,如今连借辆车都搞不定,还得依靠系统出主意帮忙。 真的有些令人挫败啊。 系统察觉到了她眼神有些沮丧,安慰道:“宿主,你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长处。我们系统选定宿主时也是有审核的,从品行、智商、情商、身体素质等各个方面都要达到一定标准,我们才会主动绑定。就如苏暖有她的重生机缘一样,你遇到我也是因为你本身就有值得被培养的能力。” “其实当初评估各项指标时,你的品性和学习能力都是鲜少的优异,从这点上来看,你根本也不必自惭形秽。” 自从云苓昨天给了它四千多升级指数后,系统正处于一种“它的宿主天下第一好”的盲目崇拜中,自然看不惯她有一点不自信。 云苓靠在保安亭旁的大柱子上,温柔解释:“其实我不是觉得我不好,只是觉得别人可以成长得这么快,而我的进步却像蜗牛一样缓慢。” “我也不是对自己不满,其实正相反,我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吃得饱穿的暖,还可以一直汲取知识文化,这比全国百分之八十的人过得都舒服。只是有点贪心罢了,迫切地想成为梦想中的样子。否则一直拥有这样的待遇,反而觉得于心有愧。” 第三十七章 交易 系统是不会理解她这种心情的,因为别人过得苦,而对自己优渥的生活怀有不安,这也太奇怪了吧? 它在资料库里搜索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宿主,我刚才查了一下,你这种心态在未来可能会被片面地称为圣母。” 云苓迷惑:“圣母?” 系统将一段文字复制粘贴到她眼前:“圣母一般贬义是指过分善良。遇到困难常常不顾事实、不顾人的正常心理,只一味抢占道德制高点,用圣母光环普照人间的人。” “?” 云苓将一段黑字反复浏览好几遍,不可置信地问:“我是吗?” 系统卡顿了一会儿,确定回复:“一点都不像。” 云苓扯了扯衣角,整理衣领,平和道:“我只是在跟自己较劲,目标定得太过宏大,又急于求成,但并没有因此约束或苛责他人。” “如果这算是圣母的话,那我也认了,没什么不好的。” 言罢,厂区里走出一个人,是上午她刚见过的运输部门主任。 云苓主动打招呼:“方主任。” 男子或许是跑得太急,用袖口胡乱擦了两下额头的汗珠,口干舌燥:“云同志,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午饭吃得快,想着尽量不耽误您的工作,把事情早解决早结束。” 小姑娘话说得令人听着舒坦,方主任拒绝的话在嘴里过了三遍也没好意思说出口。 云苓看出他有为难之处,善解人意地替他把话挑明:“是不是借车的事情不好办?” 方主任叹口气:“我上午没把话说死是因为我们厂近几年确实很少用车,这放着也是落灰生锈,还不如出租补贴一下养车的费用。但是我们副厂长吧,他不同意,这……我也没办法了。” 服装厂副厂长? “是郝副厂长吗?”云苓努力回溯小说剧情,描写详细的副厂长似乎只有这一位,后来好像因为倒卖厂子集体财产被抓进去了。 “诶对!你怎么知道?”方主任讶疑,他对上面的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厂运输队规模很小,因为几乎没有运输任务,所以也人微言轻。就算我想租出去,但也得用上面领导的决策。” 他将这件事报上去的时候,心里成算是有八成的,因为他知道他们厂长是个实干听劝的人,但凡对厂子有利的正经事一般都会被批准。 谁料到,申请没递上去,直接在郝副厂长那卡住了,没几分钟就被打了回来,还把他一顿臭骂。 几顶帽子扣下来,方主任是实在不敢出头了。 云苓想通其中关窍后,心里有个猜测。 这个郝副厂长倒卖的不会是这辆轻卡吧? 那怪不得会被送进去呢! 一个县政府几乎只有一辆汽车,还得按照干部级别提前打报告申请使用,不得私用,不得外借,可见对其重视。 而宾县拥有钢铁厂和机械厂两大重工业工厂,运输队规模庞大,任务繁重,所以云苓压根没去那边咨询。 但服装厂其实也不差。 它一个厂子负责前两个千人大厂的制服,光这两笔订单就够它每季度开支了。更何况,县里及下属公社大队的居民服装有七成都是他们承担的,所以服装厂不缺这点出租车辆的进项。 钱并非他们的利益痛点。 云苓捏了捏腋下挎着的布袋,那设计呢? 一条小鱼他们不放在眼里,那可以源源不断钓大鱼的鱼钩呢? 虽然她只打算做一锤子买卖,以后这根鱼钩会放在苏暖手里。可服装厂不知道啊!他们会以为她能拿出来一件,就能拿出来第二件。 她在他们眼里就会变成钱生钱的聚宝盆。 云苓攥紧拳头,虽然这样有点不道德,但这笔生意就是各取所需。她只是借一辆车,提供的实际价值已经远超租借成本了。 系统看了她的内心活动天线触须弯了弯,心想宿主的性格真的不适合做生意,道德感太强。 生意场上的话术手段层出不穷,像它上一位宿主那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才会把利益牢牢抓在手里。 在谈判桌上的欺骗不叫欺骗,只是换种角度的辩论罢了。 虽然诚信经营是根本,但谁说交易合作中不可以用奇技淫巧来压缩成本、扩大利润呢? 显然云苓志不在此。 她询问:“方主任,你们厂主要负责生产的是不是厂长啊?” 方主任点头:“我们厂里确实是张厂长把关生产流程,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想跟他谈笔生意,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中年男人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试探:“云同志,你找我们厂长要谈什么生意啊?” 不是他瞧不起这小姑娘。 实在是别人来洽谈生意时都拎着公文包,带着文件袋;她这就挎了个布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啥,不太像是来正经合作。 云苓不动声色地用话挡了回去:“这个还得等见到厂长了再说。” “你这小姑娘还卖关子。”方主任哭笑不得,他又不至于阻挠她,挥挥手妥协,“事先可说好啊,我只是去帮你和厂长秘书说一声,至于厂长有没有时间我就不知道了。” “那谢谢方主任了。”她依旧端淑文雅,虽然面上挂着浅笑,但眼里却冷静平淡。 两人走进厂里碰到个身着靓丽的女子,涂着大红唇膏,额角别了两只头卡,用一朵粉红塑料头花高高扎起了大辫子,看起来精神得很。 云苓遇上也多看了两眼,心中诧异,现在还有人敢穿得这么张扬? 虽然她也很希望以后女孩子都可以随便穿漂亮的衣裳,都可以肆意旋转自己美丽的裙摆,但现在还是偏严肃一些为好。 不过她并非多管闲事之人,扫两眼便过去了,也不是每个人在当下都会活得畏畏缩缩。 女人笑吟吟地和方主任打招呼,眼尾上扬,流露出一丝精明算计。 “方主任,这是要去找厂长啊?” 没等他回答,便继续说:“厂长可正忙呢,有什么事儿去找我们家老郝啊!他可跟我说了,您啊,总怕他辛苦,所以有事儿就去找厂长。” “要我说……咱都是光荣的工人干部,不能有麻烦就去找领导解决啊!这事儿得自己办了,才是发扬咱们吃苦耐的艰苦精神不是?” 方主任本就是笨嘴拙舌的老实人,他也没接受过什么文化培训,从基层司机一步一步干起来的,让他管自己运输队的事,那能给安排得井井有条。 可面对这种巧言令色的人,他是真没招儿啊! 他双手抹了一把脸,打起精神:“小冯同志,我这一句话也没说,你就给我训一顿……也忒不讲道理了。” 方主任好歹也是个厂里主任级别的干部,冯艳艳就是一个普通车间女工,这还有外人在呢!她就这么阴阳怪气地指指点点,无异于把他的脸面往地上踩。 尽管他神态严肃,连带着上午的事儿,还憋着一肚子气,但冯艳艳仍没把他放在眼里。 她家老郝在服装厂干了二十多年,现在可是厂里二把手,就算她嚣张跋扈点儿怎么了? 像方顺康这种半天憋不出半声响的人,二十来年还是个小主任,可见没什么大本事,她该不放在眼里,还是不放在眼里。 第三十八章 成功 随着冯艳艳露出倨傲不屑的神情,气氛逐渐降至冰点。 云苓不想浪费时间看他们周旋,主动递上台阶:“方主任,咱们不是还有事吗?” 方顺康沉着脸,到底是退了一步:“冯同志,那我们就先走了。” 冯艳艳皱眉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心下盘算几两,脚步转个方向往后勤去了。 也许是担心云苓多想,方主任主动解释:“刚才那个人是咱们郝副厂长的爱人,叫做冯艳艳,现在是厂里的一名质检工人,性子张狂了些,云同志别见怪。” 闻言,云苓微微扬了一下眉梢,略有深意地瞟了一眼方主任,心想老实人也并非全然会吃亏。 这位方主任一开始给她的印象确实是寡言木讷,但这句话摆明了给冯艳艳上眼药,可见就算是土捏的泥人,逼急了也会生气。 不过他们的不睦也给云苓提了个醒。 看来这小小服装厂里的争端也是卧虎藏龙。 方主任显然是张厂长一派,而冯艳艳的态度也表明了郝副厂长的地位蒸蒸日上,甚至隐隐有压过张厂长的风头,不然她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打压别人。 她将派系划分摸了个大概,还是端着一副老神在在的态度,毕竟来也不是为了参与到这种高层领导的针尖对麦芒中。 只是隐隐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他们到时,张厂长刚从县里开会回来,见到方主任颇为熟稔,“老方,你咋来了?” 方主任不敢再提上午被驳回报告的事,跟他介绍:“这位是红旗公社永胜村的云同志,来咱们厂里说是有笔生意要谈。” 张厂长愣了一下,露出意外的神色,然后很快平和地招呼:“进来谈吧。” 方主任从进去后已不再发言,云苓把包里的图纸和服装拿出来平摊在朴素的办公桌上,图纸还是央求系统专门从商城里转录出来的,故意用油墨打印成和手绘一般无二的样子。 “张厂长,你看这套衣服款式如何?” 张厂长抚摸衣服的布料,是很普通的黑色棉布。 他主管生产,但并非精通于设计版型,不过就算是外行,也能看出这件衣服与现下流行款式略有差别。 “把设计室的王同志叫过来看看。” 其实他们服装厂只是居于一县,设计部门自然也有点名存实亡的意思,全部门一共就三个人,一个老师傅带俩徒弟,年年用的都是老图纸,毕竟稳妥的老样式总有人买单。 云苓记得这位王同志,她是苏暖进入服装厂领导班子的第一位伯乐,知人善任,女主的天赋比她高,她毫不嫉妒,还给女主展示表现的机会,是个好相与之人。 王其芳很快就敲了敲门:“厂长,您找我?” 张厂长让她来看看这套衣裳,她打量的动作格外专业,目光从肩部领口一直落到腰线缝合,连袖口的扣子都仔细研究了一下。 差不多五分钟后才给出结论:“这衣服不错。” 张厂长:“怎么个不错法?” 王主任娓娓道来:“肩部这里和平常的风格不同,似乎是略留出一些余地,显得格外休闲。腰线虽打眼一看没问题,但是手量出来应该是收了一点腰,这个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外套更精神年轻了些。” “再说这条裤子,粗看是一条普通直筒裤,但是最有巧思的还是裤腿这根抽绳的设计。平时穿可以放开当阔腿裤,如果要是下地干活或者冬季,就可以系紧,裤脚耐脏还防风。” 这种抽绳的设计一般会应用于裤腰,为了一条裤子穿好几人,大家基本都会选择买大一号的裤子,然后用绳子从腰线穿进去勒紧,也不会因为过于肥大而掉裤子。 但是这件衣服把腰部的抽绳放到裤腿上,也分外方便。 若裤子长了,就可以用抽绳往裤腿里面也掖两扎,到时候长到合适的年纪,再放下来,能穿好多年。 王主任单从设计角度评价了这套服装,但脑子灵活的张厂长却联想到了它的推销卖点。 ——现在老百姓买成衣能穿好几年,有钱人家不差钱买的是时髦,没钱人家买的是耐穿,这套衣服的特点都具备了。 独树一帜的设计,方便应用的款式,只要换成耐磨的面料,就可以获得广大群众的青睐。 张厂长手指点了点桌面,心里已然满意,但表面上仿佛还在沉思。 他是想买断这个设计图的。 一来是云苓只拿出一套衣服而没有重点介绍自己,想必是没有入职服装厂的意思。 二来是目前虽没有版权一说,但服装这个东西要的就是先发制人,只要款式新颖、面料不差,以目前供不应求的市场,一定会畅销。 他不甘心于只当一个县服装厂的小厂长,自然也是有野心往省城那边外销的。 这次算是个机会。 许久没听到他的回复,云苓便直说:“这个设计图呢,是想直接卖给贵厂的,我性格还算干脆,也不想拖拖拉拉,所以就直接提出我的要求了。” 张厂长摊手:“云同志请说。” “我上午来过一趟,想租借贵厂的车辆私用,但是听说郝副厂长不同意。可我确有急用,租借费和抵押金会一分不少,这事儿是否有商量的余地?” 正因为了解小说剧情,知道这几位都是耿直之人,所以云苓才会直接把衣服拿出来给他们看,说条件时也故意没有隐藏目的和抬高砝码。 对于这种人,单刀直入比弯弯绕绕要更有效。 张厂长听到“郝副厂长”时眉头紧皱,瞥了眼方主任,默默叹口气。 有时候,下属太老实也不是好事。 什么都不说,他这个厂长反而被捂住耳朵,还像个睁眼瞎,啥事儿都不知道。 “这个车辆属于咱们厂集体财产,租赁确实没有先例,这个把握不好恐怕会被人举报。” 云苓闻言,心沉了下去,脑中飞快地思索办法。 几个呼吸间,她又问道:“那厂里最近是否在区里有生意往来?” 张厂长也是机灵人,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是想蹭车呗。 不过他们一般去区里也是坐客车,几乎不会用到厂里的轻卡,毕竟坐在座位上还是要比车斗里舒服的。 但是对方就提出这么一个要求,他也不好拒绝,所以便行了个方便。 “明天吧,明天有一批服装会送到区里的一家筷子厂,货不多,车上肯定有空余,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 云苓问:“哪个区?” 张厂长翻了翻工作手册,回答:“平房区。” 平房区是有一家重点医院的,肯定有检查仪器。 云苓点点头:“用得上,我们也就三四个人左右,不会占太多空间的。” 此事对于张厂长来说只是顺手之劳,但设计图和服装打版的帐该付多少酬劳还是得付多少。 “这事儿一码归一码。云同志,我们出个价,你看买下这件衣服和设计图合不合适?” “您说。” 云苓其实对这些其他的没什么想法,她不缺钱,也无意往这条路上发展,更不想产生蝴蝶效应影响女主的事业路线,所以早成交早结束,市场价什么样就给多少。 张厂长倒是很厚道:“我们之前也没有直接买设计图的交易,所以就按照我们厂里设计人员的月薪三倍付给你,你看怎么样?” 他其实觉得也有点少,因为如果对方愿意入职,那就是铁饭碗,三个月工资简直是毛毛雨。可她没这打算,张厂长自然就会从厂里效益出发,压缩成本是必然的事了。 云苓丝毫没有犹豫地同意,张厂长连忙让人拟了份简易版合同,签字盖章。 一百零五块钱当即支出帐面,银货两讫。 第三十九章 卖车 云苓将纸张叠好放进袋子里,刚要告辞,便听到门外秘书进来通报:“厂长,郝副厂长来了,说有急事儿告诉您。” 方主任站在一旁心绪大乱,脑子里胡思乱想地猜测。 不会是他刚才和冯艳艳呛声,再加上那个被驳回的报告,郝副厂长来给他穿小鞋了吧? 事已成,云苓可不想掺和进去他们内部的争议,便开口告辞:“既然张厂长忙,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准点来厂里。” 张厂长:“老方,你也没啥事,去送送云同志。” 没等他吩咐完,秘书小陈已经提前贴心地把门拉开,送两人出去。 方主任得了他的眼色,将云苓带出门,正好撞见郝副厂长,他看两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面色沉如墨汁。 两人本不欲触他霉头,可没想到他主动找起了茬。 “老方,下次可别随便带一些毫不干系的人进厂里。”他明显压着怒气,上来就没给方主任好脸,有些口不择言。 方主任也不痛快,一天被他们夫妻来回刁难好几次,再这么下去,他这主任也别干了,直接去郝家给他们当孙子得了! 所以他这次也没继续容忍,一改往常不善言辞的形象,怼了回去:“云同志是来厂里签合同合作的,与其说她是不相干人士,那冯同志的亲戚算什么?” 其实厂里每家都有点亲戚来捡漏一些残次废品,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不超过厂里的明确规定,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但是冯艳艳贪心不足蛇吞象,利用自己质检的工作,将一些正常服装分类成残次品,然后再以工人内部价自购。她自己一个人这么干其实也损失不了多少,可她的行为越来越过分,不仅给自己带,还让亲戚朋友过来挑。 一件两件大家不说什么,时间一长,次品率上升,就算别人不举报,正常人一眼也能看出来猫腻。 这事儿之前还闹出过一些风波,但是被郝副厂长压下去了,在此之后冯艳艳也没有什么具体惩处,连工作都没丢,典型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的处置方案。 虽然她现在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可那副高高在上的作派,厂里人早就敢怒不敢言了。 云苓见两人打起了哑谜,翻翻小说才知道里面有这么一出事,也难怪在女主入职之前,服装厂生意逐渐下滑。 次品率这么高,谁还敢订货? 郝副厂长被噎了一下,铁青着脸不语,因为他也没法反驳。冯艳艳做的事铁证如山,要不是他当初费好大力平息,她早就被开除了。 这件点上,他永远都是理亏。 秘书见两人剑拔弩张得好似要打起来,连忙插话:“郝副厂长,张厂长还在里面等着呢!” “哼——” 郝副厂长强撑着脸面,推门进去,离开了云苓的视线。 她看了一出好戏,出于礼貌,却只能装作一头雾水。 郝副厂长一进办公室就露出着急的神色,一副为厂子着想的样子,“厂长啊,刚才那人是不是要来租咱们厂里运输队的车的?” 张厂长放下笔,认真问:“你怎么知道?” “您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这事儿可不能干的啊,咱可没有把车租给个人的说法!这被人举报,可没好果子吃。” 郝副厂长说的确实有道理,所以张厂长当时也没慨然领诺,不过他这种越俎代庖的行径很让人看不惯。 张厂长云淡风轻:“人家没要租赁,只是来投设计稿的。” 郝副厂长愣了下,难道是冯艳艳给他递了假消息? 但他到底是斫轮老手,转瞬间就恢复正常心态,谈笑风生:“既然是生产相关的我就不插手了,不过咱们运输队的车好几年也用不上一次,不如就裁了吧,到过年还可以利用这笔进项多采购一些工人福利。” 张厂长深吸一口气,“啪”地落笔,差点忍不住站起来骂他,但还是碍着对方背后的关系和多年共事的情分隐忍不发。 只隐晦地警告了一句:“老郝啊,咱们吃自己锅里的肥肉,就别老盯着别人碗里的饭了。” 这意思不就是——你在采购处捞的油水够多了,大家都心照不宣,何必再惦记着卖运输队的车那些钱呢? 更何况张厂长也有意进行扩大生产,尝试外销,那运输队必然能派上用场,前景好的话,这点人说不定还不够呢! 到时候好不容易招到司机,结果车卖出去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 郝副厂长被暗戳戳地挤兑这一下,如鲠在喉,哑口无言。 他下班后气轰轰地回家,木门摔到墙上撞出好大片动静,同一层的邻居露出个门缝纷纷冒头偷看。 “这是怎么了?” “郝副厂长发好大的火。” “估计又是他媳妇儿惹什么祸了。” “要我说,这再气也别拿门撒气,自己家的事儿回自己家里解决去呗!” 周围人议论纷纷,如苍蝇一般扰得郝副厂长不胜其烦,砰地关了门,不想让外人看他笑话。 冯艳艳正往炉子里扔煤球,见他回来,连忙擦擦手上的黑灰迎接:“你回来了,怎么样?事儿成了吗?” 她的话如同一根引线,一下子引爆了郝副厂长在办公室憋着的火。 “成个屁啊,那女的压根不是来借车的,跟运输队毛关系都没有!你哪来的破消息,害得老子在姓张的面前闹了好一出笑话,还被他夹枪带棒地警告一遍。” 他狰狞愤怒的面孔把冯艳艳吓了一跳,让她不由自主回想起上次的毒打。 “我亲眼看见运输队的方顺康把人领进来的,怎么可能跟他没关系?说不定就是他们不想裁了运输队这条线才故意骗你的,毕竟方顺康和张业关系一向亲近……” 冯艳艳见人怒气未消,低声下气地哄道:“再说,要是从厂里卖,咱可一分捞不到,全都进了张业兜里去。就算他们真不打算卖,你采购处的也沾不到那边的光,平时打个报告申请借用都推三阻四的,人家也未必把咱们放在眼里。” 她这一招祸水东引,实实在在地把自己隐去。 果然,郝副厂长低声骂了句“狗东西”,那股郁气也随之冰消气化。 冯艳艳趁热打铁:“要我说呀!这运输队必须裁,车也必须卖,这钱才能有咱们一份儿!” 郝副厂长揉着太阳穴,感到头疼,反问:“那你有什么办法?厂长不同意,谁能越过他去?再说,方顺康那小子在厂里人缘比咱俩可好多了。” 他话有所指,冯艳艳面子都搭不住脸皮了,讪讪笑着:“明着不行就暗着来呗……” 郝副厂长登时从布艺沙发上坐起来,指着她低声呵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你知不知道这是要进去的!” 冯艳艳强颜为笑,心里暗讽:本来他自己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拿着钱去讨好上面的人,给自己铺路。结果她现在替他说出来了,反而还义正言辞地拒绝,当真是道貌岸然! 不过,她当然不会不识抬举。 人堂堂副厂长,抹不开面子要好名声,她可不稀罕。反正她就说句话,事情又不是她办,到时候出了问题跟她可一点关系没有。 郝副厂长状似为难,踌躇不定地说:“这事儿再说吧。” 他发了一顿火,这时气消,也觉得有些饿,便吩咐她:“开饭吧。” 人刚上饭桌就看见多了一碗饭,条件反射似的怒骂:“是不是你家亲戚又要来打秋风?” 冯艳艳瑟缩地塌了肩膀,连忙否认:“不是不是,我这不是怕你饿吗?多给你打了一碗。” 许是骂错了人,郝副厂长有点下不来台,梗着脖子继续训斥:“以后少让你那个姑姑过来蹭吃蹭喝,你爸妈都没像她这样!” 冯艳艳面上急忙点头,但心想她爹娘能和姑姑比吗? 她爹娘重男轻女,小时候都是姑姑给她买零食买糖吃。 虽然现在姑姑嫁的不好,可生了三个儿子,多蹭蹭她的福气,说不定自己这个后老婆还能生个儿子在家里立足,给她撑腰呢! 她心里这般幻想,有了儿子之后自己在家里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低三下四、委曲求全,想干嘛干嘛,就算拿厂里再多东西,姓郝的也得给她兜住底。 第四十章 无用功 这边的云苓事了一身轻,没在城里多转悠,紧赶慢赶,在天擦黑之前到了家。 赵大队长听说云苓回来了,套上大棉袄就溜达去到知青点。 云苓问:“赵叔,你咋来了?” “这不是你上午说需要借车吗?” 他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这个,是咱县里钢厂运输队主任的签条,你要是用车就可以去找他。上面没写时间,主要是看你啥时候需要,提前跟人说一声,可以顺便捎你一程。” 啥情况啊? 求人办事儿,开的条子还得看她的时间安排? 哪有这么好的事? 云苓感觉上面填写申请信息的笔迹格外熟悉,脑海中留下个印象,多问了一句:“叔,这是你帮我整的吗?” 赵大队长捻了捻手指,摸摸鼻子,神色带着点心虚,回道:“啊……这个是我在县里认识的人帮忙开的,我可没这么大本事。” “那我得带点东西去谢谢他,人家好不容易帮我一次,还有赵叔,您也是,还费心帮我惦记着这事儿。” 云苓边说边观察赵大队长的神态,发现他眼神飘忽,说话也有些不自然。 他连忙道:“那可不用,都是举手之劳,也不麻烦。再说人家也忙,运输队的天天出去跑车,几天见不着人影。” 云苓对心中的猜测下了定论,了然于胸,也不再故意套话。 知道答案再去猜解题过程未免太欺负人。 “既然这样,那叔您要方便的话,下次见他就帮我把这两斤大米带给人家,这另外两斤是您的,算作谢礼。” 她从大瓮里拎起一小麻袋细粮,约莫着分成两份儿递出去。 赵大队长连番推脱:“哎呦,这可不行,这都快赶上你一个月的细粮了,快过年了,可不能收。这事儿对我来说就是传个话,又没出什么力。” 云苓却道:“赵叔,您以为只是说句话的功夫?人是看您的面子才办的事儿,这求人消耗情份,归根结底您还是为了帮我,断然没有我置身事外的道理。” 她这话有理有据还论上情面,赵大队长只好臊红着脸收了东西。 待他走后,云苓坐在桌前,仔细端详这张薄薄的借调条。 其中申请人“云苓”二字写得格外整齐板正,不如其他字龙飞凤舞,撇捺纵横的末端还余有一点凌厉的笔锋。 她回想起中午在公安局看到的那份报告。 “傅承序”三字的书写笔顺和这些字如出一辙,都带着一股锋芒毕露的意气,藏不住书写者的凌云之志。 这字和他本人还真是大同小异。 果然是文似其人。 不过,好意她心领了,事情已解决,也不会再用上这张借调单。 她将长方形票据大小的纸张一丝不苟地掖进白色围巾里,束之高阁。 傅承序其实刚回来不久就去大队长家送条子了。 毕竟老友相聚,难免叙旧的时间长了些。他还因此被迫喝了一点点白酒,不过啥事儿都没有,脸都没红。 此时他还待在大队长家喝着过分热情的吴婶特地给他熬煮的醒酒汤——葱姜蒜煮豆芽 其实很难喝,不过盛情难却,傅承序只得像灌药一样大口吞咽,几息的功夫就剩干净得发光的碗底了。 “辛苦婶子了。”虽然难喝,但吴婶对他是真好。 吴婶摆手:“嗐,村里的孩子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点小事儿不辛苦。” 赵大队长回来长吁一口气:“我把条子给云知青了,她送了四斤大白米给你。” 傅承序颠颠分量,见外面套了两个布袋,便笑道:“赵叔,您是把您那份给我了吧?” 赵大队长:“嘿——你这小子鬼机灵,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傅承序将大米重新一分为二,其中一袋递给吴婶,对他说:“事情虽然是我办的,但云医生救了我奶奶,按理我是应该的。但要不是您好心告诉我,我也帮不上这忙,理应有您一份。” “可真行,你和云知青说的话真是相差无几。” 赵大队长摇摇头,怎么现在的小孩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他都反驳不了。 他送傅承序出门,眼睛望着那道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回去躺在炕上,他跟自家老婆子闲谈:“我刚才突然觉得云知青和小傅还挺配的。” 吴婶正在纳鞋底子,闻言白了他一眼,反驳道:“你就因为一句话觉得两人合适也太简单了。” 赵大队长摇摇头:“那不是,就是跟这俩人说话的时候都有同样的感觉。” 吴婶拿针挑了挑头皮,不耐烦地说:“这合不合适不仅看感觉,还要看秉性、家世、文化程度,样样不能差。就像咱俩文化都不高,才能凑到一起去。” 男人听到这话就不乐意了,怎么听着像是在贬他呢? “小傅文化条件也不差,要是不当兵,说不定还能上大学嘞!俩人都是高中毕业,不挺合适的嘛?” 吴婶见他像头牛似的倔起劲来,开始和他细细说道:“按你那么说,文化水平这边算是打平了。脾气秉性这方面,我看俩人都是稳重成熟的性格,也算合适。最主要的是家世,人云医生可是首都来的。” 赵大队长没说话了。 她继续说:“要是我,我就等能回首都的时候再找对象。咱小傅是厉害,但在首都,估计这种人才也不少。人都说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售货员。嫁娶更如此,且不说小云家世背景都好,自己还是个医生,想嫁给谁不都是大把大把地挑?首都生活环境还好,要啥有啥。” 说着说着她也惆怅:“其实不是小傅不好,就是人家条件太高,攀不上。” 赵大队长这么一合计,也掐了心里觉得两人合拍的想法,反而被她勾起另一个问题:“也不知道这些知青啥时候能回去?” 吴婶也不知道。 这日子只能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好坏都要熬。 外人都能一语中的,身在其中的傅承序又何尝不知道这些差距的存在呢? 正因为他格外清楚,所以向她走的每一步都需步步为营。 只有他自己足够优秀了,才能稍稍弥补两人的距离,才能把这根放风筝的线名正言顺地交付到她手里。 风筝是他。 而掌握主动权的人永远是她。 第四十一章 平房区 翌日清晨。 “这越到过冬就越冷,刚下雪的时候我还敢出来打雪仗,现在都不想出屋。”钱莉一大早上就站在屋檐下碎碎念。 今天她们三个女生再加上一个卫国庆一起去区里。 褚菘蓝是病人,云苓是医生,卫国庆是苦力,钱莉…… 她算是个拎包加逛街的。 他们坐上去县里的牛车,云苓还是兑换了那个一次性保护罩给褚菘蓝罩上,碰上系统商城打八折,花了七千多升级指数,实在是系统看了都会电压不稳的昂贵。 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 这个虽没有她身上那个永久性的低免伤装置贵,但可以接受的最高限度伤害是车辆撞击,也是够本了。 顺利进了车斗里,感受到呼啸而来的寒风凛冽,皮肤被刮得生疼,云苓把厚厚的围巾遮住半张脸。 幸亏大多时候都是背风,不然真受不了这强硬的冷刀子。 平房区的医院确实是省城的重点医院,但是检查手续比较复杂,好在云苓从小几乎是在医院里长大的,对这些很熟悉,便自行去走流程。 旁边一同排队的大娘眼尖瞟到她的检查单子,不由得唠叨起来:“哎呦,我就说你们现在的年轻同志,扭伤摔一下就要来医院拍那个贼贵的啥片子,像我们以前哪有这么金贵?” 云苓侧目瞥她一眼,没理会。 对方见她不搭茬,却顺杆子往上爬:“啧啧,花这么多钱,可真是不会过日子。” 正好排到云苓,她把单子交出去看对方盖了章,这才转头和大娘说:“大婶,咱这有病就得治。我们小年轻都懂的道理,你肯定也知道,不然你来排队干什么?” 大娘闻言倒是没继续和她争辩之前的话,反而抱怨道:“还不是我家儿子疼媳妇儿,怀个孕还要来检查,以前村里直接在地里生的都有,城里人就是娇气。” 现在,农村居民确实很少会来大医院看病。一是因为小病赤脚医生就能治,再不济去县里也基本能解决,二来也是因为看病贵,所以在场的大部分都是城市户口。 她这话一出,几乎把在场人都得罪个遍。 这大娘没感受到别人异样的目光,还在不停絮叨时,云苓的手续已经办完了,也没闲工夫跟她辩论,直接去了二楼。 检查的医生让人进去拍片,云苓和其他人就坐在外面等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她眼前掠过,她愣了愣,越看越眼熟。 忽然,她猛地起身,把旁边昏昏欲睡的钱莉惊醒,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结束了吗?” 云苓把手里的报告单交给她,嘱咐道:“一会儿菘蓝出来,你们去之前那个医生办公室就行,把片子给他。我这边有点事,很快就回来。” “哦哦。” 钱莉迷蒙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仔细,但好在还有一个清醒的卫国庆。 云苓向那人的方向追过去,到了走廊尽头才看到上面的牌子—— 妇产科。 果然没认错。 这边几乎没什么人,所以她就直接敲了敲门,心中还有些忐忑和激动。 里面的女医生还以为是产妇家属,边开门边问:“什么事啊?” 一见门外人,女医生惊讶地愣住:“小苓?你怎么在这儿?” 云苓眉开眼笑地直接抱住她,欣喜若狂:“静姨,这话我该问你才是。” 在人生地疏的陌生地方能遇到一个亲近之人简直是喜从天降。 之前的邵桦虽算得上是亲戚,但到底相处不久,只是感激。 可尚静是她妈妈的至交好友,还是亲手接生的她。从小到大,陪伴她成长的时间数都数不过来,而且也教过她不少妇产科知识,既是她敬爱的长辈,也是她尊重的老师。 “你不是在首都参与编写妇产科基础教学的吗?怎么到这来了?”云苓疑惑。 尚静不算国内数一数二的妇产科圣手,但也是首都知名专家,所以被纳进医学教材编写小组理所应当,可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哈省的省城医院里? 这家医院虽是重点医院,但既不是因妇产科闻名,也不是妇产科试点单位。 尚静笑容有些苦涩,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来避避风头罢了。” 云苓心想不至于啊…… 尚静的丈夫在首都混得不错,而且她家也没有出国留学经历,上面干干净净的贫三代成分,几乎没有可被诟病的污点。 但眼下不是话旧的好时机,她还有朋友在等着,静姨也有工作要忙。 “静姨,我今晚住在这边的招待所,等你下班我来找你。”云苓不愿让别人抓住静姨上班时还跟人闲聊的把柄,便先行告辞。 尚静紧紧握着她的双手,眼里闪着泪花,抿唇欣慰地冲她笑笑点头。 云苓找了个水龙头,捧着一手清水扑向自己脸庞,冷水掩盖住了她即将滴落的泪珠。 之前是她父母。 现在又是静姨。 到底还有多少人呢? 云苓不知道。 就连她自己也偶尔会感到战战兢兢。 她拾掇拾掇凌乱的碎发,将稍稍低沉的心情整理好,又是那副安然和悦的笑颜。 褚菘蓝此时已经检查结束了,三个人都不是细腻敏感的性格,也没看出来云苓方才的心情起伏。 钱莉见她鬓发有些潮湿,问了一句:“你去洗脸了?” 云苓点点头,随口扯了个谎:“不小心沾上灰尘了,去洗一洗还能清醒些。” 她转移了话题:“菘蓝的片子呢?” 卫国庆递给她:“医生看了,说没问题。让我们回去多给病人补充些营养。” 云苓观察了一下片子,也说:“肉蛋鱼虾之类的补充钙和维生素d,多吃蔬果补充维生素c。听赵大队长说每年捕鱼季快到了,到时候多换点给她炖鱼汤喝。” 服装厂的车明天才回去,所以正好他们在招待所住一晚,这是提前就定下的。 钱莉想去百货大楼和动物园逛一逛,来的时候听路人说那边有一头大老虎,可是云苓有事要出去,她也不可能让卫国庆一个男同志留下来照看。 一是不妥。 二是人家愿意来帮忙已是不易,再拜托他,她们也不好意思。 虽然卫国庆本人倒是很乐见其成,但云苓还是决定先留下来,让钱莉出去玩一会儿,等医院下班再回来替她。 反正无论她是在医院等,还是在旁边的招待所等都是一样的无聊,在招待所里起码还有褚菘蓝可以说说话。 第四十二章 欢欢 钱莉高高兴兴地背着军绿红星布包出去玩了,云苓随身带了本笔记倚在褚菘蓝床边看。 褚菘蓝看她翻得不是医学笔记,反而是制药相关,不禁问道:“怎么看这个了?” “之前你说要培育这边几种主要的中药材,我就开始看了。” 云苓把笔记翻到自己写的概括部分,指着上面记录的几种哈省重点中药制作技术。 “如果我们想发展中药材这一条路,就需要先保证能成功打开销路,让大家看到能赚钱,才能带动村里人一起种植。” “但咱们县城中药材收购都有限额,能吃下去的量不多。所以这次来,我也是想打探一下省里的销售渠道,除了定点的收购站,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如果能和药厂达成合作是最好,到时候等咱们培育的那些种苗有了成果,就能说服大队长成立一个社队企业,公对公才正规。” 褚菘蓝靠在枕头上看着她有些出神,不懂为什么这个人在学习上似乎永远孜孜不倦? 就是她所擅长的中药和农业也都是生活所迫,谈不上热爱,真的会有像云苓这样学无止境还不疲累的人吗? 她不信。 但眼前之人确实如此。 随身带着纸笔,到哪都能掏出一本笔记,在诊所看病之余精进医术,下工回去又跟她们一起复习数理化和外语,现在又开始打算学习制药…… 现在的云苓在她们眼里就是一个学习狂人,恐怖如斯。 其实她们每次凑在一起学习还有听广播时都不免诚惶诚恐,尤其是学外语的时候。 尽管首都外国语学院前两届的毕业生暂不分配、留校进修,还根据上面的“天天练”指示,在参加劳动的同时,坚持每天抽出一定的时间学习外语。 但像她们这样私下学的,还是有点小心翼翼,所以云苓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本英文版的语录选集,暂时安了她俩的心。 其实从前年开始,工农兵大学就已经招生了。 那些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20岁左右,还有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战士和青年干部;还有在单位表现特别突出的人,一经当地革委会推荐,政治审查合格后,即可成为工农兵大学生。 这种大学生主要以理工科为主,主要培养高级技能,学制两三年,离校之后回到工厂和单位,将技术应用于生产中,提高社会的生产效率。 云苓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清北和京华两所大学就已经具备了招生条件。 那时她对自己未来的规划还是考进医院,努力获得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去进修,回来像她父母一样,成为一名救死扶伤的医生。 可惜一朝变故,全部都要推倒重来。 不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世上路有千万条,总有一条能达到目的地。 褚菘蓝听完云苓的话,也对自己那几亩田有了更深层次的规划。 所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她虽不是那么有奉献精神的人,仅仅只是想把眼前这一亩三分地侍弄好就成。 走一步看一步,她虽然设想了一些计划,但冥想没多久就困得打哈欠。 云苓轻声说道:“你先睡会儿吧,莉莉说回来会带饭。” “嗯……我撑不住了,太困了……”褚菘蓝话还没说完,就迷迷糊糊地进了梦乡。 云苓真羡慕她的睡眠质量,自己每次都得酝酿十分钟才能进入睡眠,睡着之后就很沉。 终于待到钱莉回来后,飞快吃完饭,她就赶紧跑到了医院二楼的妇产科外,在走廊里站着等人。 妇产科是可以按时下班的,但也总有人待岗值班。 如果情况紧急,还会把居家的医生临时打电话叫到医院里,所以大部分医生都是住在医院附近的家属院里,这也是医院直接给医生分配的住所。 好在尚静今晚不值班,她看了看表,对云苓说:“小苓,我得赶紧去幼儿园接欢欢放学,你要不先直接去我家里坐会儿?家属院很近,直接出医院左拐就是,我家在八号楼,上三楼最里面那户。” 说着,她就要掏出钥匙。 云苓摁住她的手,言笑晏晏:“静姨,一起去吧,我也很久没见欢欢了。” 尚静想了想,便带着她一起骑自行车去了红霞幼儿园。 幼儿园很气派,据说是一位异国建筑师设计的,原先是某个国外富商的私人宅邸,后来几经贩卖,最后由政府接管,改成了幼儿园。 这栋明显是法国古堡风格的建筑,既蕴含着浪漫的自由气息,又隐藏了一丝丝的典雅肃穆。 由下至上,正门立着的几根古希腊廊柱,楼上弧形的宽阔露台,每一处的优雅窗棂,还有高大半圆穹顶和堡垒式塔楼,都散发着欧式唯美的韵味。 “妈妈!”邹欢在幼师的带领下正玩滑滑梯,看到尚静来了,小手上的灰都没擦就兴奋地跑过来了。 尚静将她抱起来,对幼师说:“朱老师,谢谢你,每次都得等到最后才走。” 朱老师笑着说:“欢欢很乖,我在家里也是无聊。” 尚静抱着邹欢,摆了摆她的小手,“欢欢,跟老师说再见。” “老师债见——” “欢欢明天见哦!” 云苓坐在自行车后座,怀里抱着邹欢,逗她:“欢欢,还记不记得姐姐呀?” 邹欢攥着背包带子,抬起圆滚滚的脑袋,奶里奶气地喊:“糖葫芦!记得,苓苓姐姐。” 以前在首都,每逢冬日,邹欢来她家玩,云苓就会带她去牛街那边找那家最老字号门店买糖葫芦吃。 “我们欢欢真聪明,大半年没见还能记得我呢。” 尚静听到她哄小孩的声音,不由得笑道:“也没多久。家里还有你和她的照片呢!这一到冬天就想吃糖葫芦,天天念叨你。” 因为冬天路滑,所以尚静骑自行车的速度慢了许多。 风寒刺骨,云苓把围巾解下来一半围到邹欢的脸上,小孩子仰着头笑嘻嘻地挥挥手,手套暖绒绒的,握起来像一个小团子。 “到家了,咱下来吧。” 尚静打开竖纹木柜,取出几只光滑瓷杯,从暖壶里倒出热茶水,七分满。 “这是云省那边的滇红碎茶,要出口到北国的,我在商店里看见一些品相不好的就买了下来。这边餐厅一般加牛奶和糖熬煮着喝的,是外国人的喝法。” 她笑容里带着怀念:“我记得你不爱甜食,偏好喝茶,我就没加。” 云苓一边品茗闻香,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屋内摆设。 方才专门装杯子的竖式波纹木柜油光漆亮,玻璃柜门挂着两只金色圆拉环。原木茶几上了一层温润平滑的红漆,由细腻柔软的编制桌布覆盖,精致美观。 尚静如今的家比原先要小了不知几倍,但屋内装潢却显得更加温馨。 看来她现在的生活状态未必比以前的差。 但从首都来到千里迢迢的哈省,这其中必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故。 但云苓还没有准备好措辞,生怕自己哪句话问得不对,就触及到了她的伤心事。 第四十三章 失联 未等她开口,尚静已自顾自地讲起这大半年发生的事。 “我和你邹叔离婚了。” 一声平静却在云苓的心里翻腾起惊涛骇浪。 尚静和邹俭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婚十年,无论婚前婚后,感情一如往昔。 邹俭的工作主要是外贸外汇,尽管近几年有些动荡,但他性格谨小慎微,一直在风浪里稳船不翻,几乎不可能会被波及。 云苓微微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她格外无奈于自己的笨嘴拙舌。 尚静眼里已是释然,但也会难掩情绪地流露出一丝悲伤和痛楚。 “他出事前一个月逼着我去离了婚,还登报断绝他和欢欢的父女关系,让我带着孩子回他老家,说遇事了,这边还有几个远房亲戚能帮衬我们娘俩。” 云苓抿唇,眼眶微红,问道:“邹叔出什么事了?” 尚静微微摇头:“他工作上的事我从来不问,但是那些人来家里抓他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他和北国有来往,几日后就送上了云省的火车,我们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她说到最后还是没隐住哭腔,声音哽咽。 一旁的欢欢见妈妈垂泣,伸出小胖爪,踮起脚尖,想帮她拭去泪水。 “妈妈,不哭。” 云苓侧过去头,咬住下唇,目光缓缓上移,试图把泪珠含回去。 她伸出手覆在尚静手背上,怔怔地看着桌上平静无澜的红茶,心里恍然大悟。 为什么偏偏是滇红碎茶? 云省潮热,哈省干冷。 一南一北,天各一方。 尚静和邹俭并不知道后来的雨过天晴,而这次分离于他们而言,几乎是诀别。 云苓不知道邹俭是如何做到见时知几的,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布置好后路,但如今想来依旧长嘘。 她也钦佩尚静的道足以忘物之得春,孤身一人带着欢欢继续生活,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整顿心情,安心工作。 “静姨,总有一天会云开日出。只要坚持下去,一家人肯定会见面,时间不会太长。” 云苓此时只庆幸自己看过小说,清楚记得历史车轮的每一次驶向。 明年,许多人便会陆续回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上。虽然大局未改,一塌糊涂,但他们个体的情况会好很多。 尚静勉强地扯了扯唇角,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 当初她来到哈省的时候就已心如死灰,如今多添几分希望,反倒让自己变成池鱼笼鸟。 以后她就带着欢欢好好生活,等没人注意了,就找机会去云省偷偷看他。 离婚不离情,他们二十来年的感情,可不是一纸婚书决定的。 “我能熬,总会找机会去见他的。” 尚静垂首,摸摸邹欢毛茸茸的脑袋瓜,笑着问她:“咱们一定会再见到爸爸的,是不是呀,欢欢?” 欢欢放下老虎布玩偶,听到熟悉的爸爸二字,圆溜溜的大眼睛逐渐蓄满了泪花,大粒的金豆子眨眨眼便滴落。 “爸爸,我想爸爸——” “妈妈呜呜呜呜……” 尚静伸手将她放在腿上,抱在怀里,轻轻哄着:“欢欢不哭不哭,明年不行就后年,再等等哦……” 她的笑容恬淡平和,却充满着力量。 云苓仿佛能看到温柔的光线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汇聚成点点星光熠熠闪耀。 系统突然出声:“宿主,这不是幻觉哦。” “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每个小角色的故事或许简单到三言两语便能讲完,但却如基石一般垒砌出整个世界的逻辑架构。” “你所看到的光线其实意味着,她这个人物出现了巨大的命运变动,即转折点给小说世界带来的影响力。” 它的话如平地惊雷,等到云苓从尚静家出来后才静下来整理思绪。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故事都类似于你给我看的那本小说?从头到尾都是写定的结局?” 她原先还一直认为系统是未来科技产物,猜测可能是苏暖的后人制造出来为了改变先祖的命运,所以知道苏暖的一切经历,将其编撰成一本小说拿到她面前。 让她帮助苏暖完成蜕变,获得的奖励还有系统农场也许都是一种她无法理解的高级科技。 即使有系统的存在,她也坚信自己是有血有肉的真人,这也是一个绝对真实的世界。 结果转眼间就告诉云苓,她其实可能也是某本小说里的人物,即便冷静如斯也难以接受。 正当她感到天崩地裂时,系统却突然卡顿,冷冰冰地不断重复一句话: “系统泄漏重要权限内容,即将暂时休眠修复漏洞。” “系统泄漏重要权限内容,即将暂时休眠修复漏洞……” 云苓神情慌张,她还不知道答案呢,系统就突然失去了联系。 “零零零!” “零零零,你在吗?” “喂?” 她起初只在脑海里疯狂呼唤系统的出现,慢慢到最后开始直接叫它的名字。 过了五分钟,系统还是没有回应。 她好像,和系统彻底失联了。 云苓站在雪地里,鼻尖和耳垂被冻得通红,忽然有种遗世独立的空洞感。 和零零零相处大半年,它还是第一次不会有应必回。 云苓尝试进入系统空间,发现依旧可以进去,而且农场、牧场、商城以及剩余升级指数都可以使用,日常任务功能也还存在,唯独就是少了会说话的系统声音。 她恍然意识到,她和系统似乎并不是在同一平面上。 对方如果要断联,像今日一样轻而易举。 但她却没找到可以单方面屏蔽系统的选项。 她现在束手无策。 云苓有些失魂落魄,沿着路灯慢慢散步,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远远望去,隐约看到一座高大的防洪纪念塔矗立在广场中央,半圆形立柱群围绕在周边,宽阔无边的江河被冻结成厚重的冰层,铺上一层踩实的晶莹白雪。 摩电头儿尖锐的滑轨声从不远处传来,平头红底白顶的经典样式略显复古。 云苓垂眸扫了眼手表,该回去了。 正阳大街上人来人往,自行车随处可见,马车蹄子哒哒地敲在青砖石板路上,紧跟着后面好几辆军绿色卡车。 在县城里一切都稀罕的东西在这里皆为平常。 每个人忙忙碌碌的身影穿梭其中,让云苓触碰到了一些生命鲜活的真实感。 为了生活而劳累奔波,也是小说赋予他们既定的命运吗? 两种观念不断撕扯着云苓的理智。 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 她茫然地注视这一切。 小孩儿兴高采烈地从小贩手里接过一只老冰棍,心急舔舐,结果舌头却牢固地粘在上面。 老人将滑落的大米袋重新扛回肩上,寒冷干燥的天气,他却累得满头大汗。 青年男子跑到地瓜烤炉前偷偷买了两个烤地瓜,全都塞到了一个女孩子手里,面带羞涩。 妇女和丈夫自然地并肩同行在光秃秃的落雪榆树下,不见亲昵,却又亲密。 …… 如此真实。 不信设定。 第四十四章 冬捕 系统失联期间的生活仍然按部就班,她以前十七年怎么过,现在仍然怎么过。 云苓去信给了家里,告诉他们年前便可归。 还拖服装厂的司机师傅给静姨和欢欢送去了一些系统产出的粮食蔬果,都是这个季节应当存在的东西。 其余的时间,平淡如水,悄悄流淌。 直到村里开始热闹地筹备起木干湖渔猎。 目前不允许私人捕鱼,不过仍有漏网之鱼偷偷垂钓,只要不下网捞,几条是没人管的。 这种行为和全县组织的冬捕节性质不同,冬捕节基本是公社选人带队,县里的民兵部队也会随着保驾护航。 这个活动会一直持续到年前,所获得鱼类猎物都会在核算工分后,先上缴公家,大多都会外销到各个城市,年节期间基本就销售殆尽,如有剩余会按人头再分配回公社,最后一一分至村民手里。 每年每人基本都能分到五斤左右的鱼。 论起来,冬捕渔猎还是隔壁林省更为盛大一些,不过红旗公社下也有一片不小的淡水湖泊,完全可以养活一个县全年的鱼类消耗。 据史书记载,自契始至今,每年都会到木干湖进行春捺钵,凿冰取鱼,逐鹰猎雁,举行头鱼宴,大宴群臣使节,议政外交,春尽乃还。 以往需祭湖、祈福、酒敬、醒网等诸多繁琐流程,但如今一切从简。 最初的渔猎其实很简单。 在厚厚冰层上盖草棚子,里面掏个冰洞,等大量的鱼群游到洞口换气时,再用叉子猛叉下去。 后来就进化成用铁丝笊篱放下去捞。 而现在基本都是团队分工合作,好几个公社选出来队伍,由代代相传的老鱼把头带领,大概百十来号捕鱼好手,经验丰富,其中追溯祖上大多都是赫哲族人。 一个老练的鱼把头寻找鱼群的眼力非常高超。 鱼群呼吸时会产生密集的小气泡,石老头就在冰上这么一走,就能知晓鱼在哪边。除此之外,还得看鱼动弹不动弹,小鱼泡要是在冰水里逛游,就证明这鱼没走。 部队会在他事先划定的活动范围内围上一圈红旌旗,然后军人们每隔几米就分布在周边站岗,防止看热闹百姓四处乱窜。 云苓也未能免俗,也是来凑热闹的,毕竟几乎每个村子大队里的人都会过来看这一年一度的盛况。 褚菘蓝的腿已经能下地了,只要比平时慢一些,正常行走没有太大问题。钱莉在旁边扶着她,一脸兴奋,难掩激动,时不时踮起脚尖探头远眺。 她喃喃自语:“首都咋没这样的活动呢?” 云苓在另一边挽着褚菘蓝的手臂,解释道:“也有吧,不过基本都是集中在水库里,不像这边这么大的江河湖泊。” 她曾经也在首都十窖海冰面上溜过冰,同样的万人空巷,却是不一样的感触。 那时随着冰刀滑行,自由畅快。 这时看着人头攒动,鼓乐喧天。 随着号子吹响,打桩、凿冰、挖渠、撒网、拉网,一气呵成。 零下三十多度,冷冽寒风翻卷着细细雪渣,如裹挟着细针般划剌脸颊。人人穿着大棉袄,套上二棉裤,头上皆戴着一顶结实耐寒的狗皮帽子,裹得像个肉粽子。 由石老头带领,众人将大网通过各个冰洞,用穿杆、扭矛和走钩在五十多公分厚的冰层下将大网舒展成一个硕大的包围圈,缓慢笼罩住还没察觉到危险的鱼群。 几个小时后,几方队伍同时催马扬鞭,拉动绞盘,将大网从冰河里缓缓拽出。 与林省著名的渔猎季年产出近一千万相比,宾县每年产量不过是其十分之三,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人们过年时吃个鼓腹含和了。 大自然的天赐馈赠在缺衣少食的年代尤为珍贵。当下很多人都吃不上饭,自然也没有延续循环的理念,几乎全是拼了命地往上捞鱼。 毕竟捞得越多,饿得越少。 更何况,这种放开了的捕捞一年仅有一次,可不得撒了欢地能拿多少拿多少嘛! 众人沉浸在丰收的巨大喜悦中,没注意到人群已有些骚乱。 “谁看见王树了?” 赵大队长扯着嗓子大喊,他转个头的功夫就发现清点人数时少了个人,一对名字才惊觉老王木匠的孙子没了影儿。 “有谁看见王树去哪了吗?” 他又喊了一遍,声音更加嘹亮,还有些着急。 来时,每个公社、每个大队、每个村都规划了自己固定的活动范围,由村长或大队长领头。 这眼看今日的渔猎就要结束了,马上回村的时候,人却少了一个,搁谁身上谁不着急? 尤其是这到处都凿了冰窟窿的湖面上,一不留神就容易栽下去,掉进去再救上来都是命大。 赵大队长急得满头大汗,生怕王树出了什么事,立刻报告给了周边的部队和民兵,让他们一起帮忙找人。 正当他如热锅蚂蚁般心急如焚时,一个民兵突然往自己身上套了根粗麻绳拴在旁边的木桩上,然后向冰洞里一跃而下。 “快救人啊!” 周围人群尖叫惊呼:“这零下四十度不得冻死了!” “快!快把他拉上来!” 还没等军人们一拥而上拉绳子时,那个民兵自己就拽着绳子游上了岸,伏在冰面上瑟瑟发抖。 臂弯里还箍着一个年轻小孩。 ——是王树。 云苓大喊:“快把他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多捂两件棉袄!” 民兵同志叫倪涛,之前是在永胜村附近巡逻的,这次被抽调过来帮忙。 他是见到王树不小心落水后立马神思敏捷地跳下去救人了。 倪涛的意识很清醒,除了冻得直打哆嗦以外,暂时无大碍。 云苓挤过人群,高声呼喊:“让让,麻烦大家让一让。我是医生!先让我进去看看!” 众人瞬间腾出一条路。 云苓跪下俯身,试探鼻息,发现呼吸频率无明显变化,还伴有正常咳嗽反射,证明溺水症状较轻。 她把王树翻了个身,让他侧卧位躺在平坦的冰面上,头倾下,撬开他的嘴,用手指掰开牙齿,开始清理口鼻腔的分泌物。 正因倪涛的挽救及时,所以王树只被灌了几口水,喉咙里却没有其他异物。 云苓伸出右掌心快速且连续地击打孩子的后肩背部,不止为了保持呼吸道通畅,也是为了防止舌肌下垂堵塞气道。 接下来就是排水。 ——她左腿下跪,右腿屈膝,让王树俯卧于屈膝之上,头足垂下。随后便规律抖动大腿,使积蓄在气道内的积水不断倾泻出来。 这么一套费力的救治工作做完,云苓已有些乏力。 她自怨自艾,还是应该多锻炼,否则体力都跟不上。 刚来的时候正赶上秋收,那时候虽累得不想从炕上爬起来,但该说不说,身体强度保守估计比现在强好几倍。 也就是开诊所后,她天天坐着,也忽略了这个问题。 好在,没用上云苓做心肺复苏,王树已彻底意识清醒,心跳也逐渐恢复正常。 幸亏他不严重,否则还真不知道会酿成什么不可预料的惨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