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入远山》 第1章 民政局都关门了,他怎么还没来? 七月的江城,虽刚入初秋,但仍属伏天,现已是傍晚时分了,归家的人们,脚步匆匆...... 民政局外,有一位频频抬手观摩昂贵腕表的中年男子,和一身着嫣红旗袍的女子。 二人模样相似,男子虽人至中年,却仍玉树风姿,女子一根玉簪将青丝松松挽起,腰身掐的窈窕,袅娜娉婷的模样,引得路人频频回头。 “这程屹怎么还没来,民政局都快下班了。”只听得中年男子嘴里不满地抱怨着,那女子却仍是一副安静淡然的模样。 见女子如此镇定,半句话也不说,男人似乎是怒了,向她投去一副恨铁不成钢般的眼神随即怒声道:“要是今天你不能和他顺利领证,传忆的资金,你也就不用再想了!” 似乎是被这句话戳到,女子平静的脸上忽然秀眉蹙起:“父亲,希望您记得,我答应您的只是今天来与他领证,至于成功与否,这可不在我们约定之内。” 天边的夕阳,已经缓缓隐入了云层,只听见“砰!”的一声,原来是民政局那关闭的大门传出了一声闷响,今日,注定是无功而返。 男人的失望溢于言表,细观女子的面容,则像是松了口气一般,但又隐隐带着几分愁绪。 “这程屹他还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我亲自在这民政局门口等了他一天,居然都不愿意露个面!”男人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嘴里骂骂咧咧。 不远处驶来了一台极高调的宾利雅致,垂头咒骂的男人自然没有注意到,但是,女子的脸上却是浮现了些许慌张的神色。 车辆靠边停下,正驾驶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 “您好,宋总,我是程总的助理,今天,由我来为程总代办和宋淮书小姐的领证事宜。” 那人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宋父,上面印着星颂娱乐公司总裁助理——明齐。 星颂娱乐公司,仅用了两年半的时间便发展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娱乐公司,旗下的一线流量明星众多,其中不乏影帝还有影后...... 创始人程屹,今年也不过才26岁。虽是江城第一豪门程家的大少爷,但是,自程屹大学毕业以后,他就拒绝了继承家产,白手起家,创立了星颂娱乐公司,是他人眼中,年轻一辈的偶像。 明齐见到民政局的大门紧闭,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听他电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让民政局的人回来,办理结婚手续,这道声音,拉回了宋淮书的思绪。 十分钟以后,民政局大门重新打开,宋淮书诚挚地在心里感慨了一遍这资本至上的世界。 签名,盖章,再用一张程屹早年的寸照剪成合影,一套流程完毕,宋淮书从宋家大小姐摇身一变,变成了程太太。 “夫人,接下来我会送您去程总居住的宜园。” 宋父促成这桩婚事,乐得合不拢口,对明齐说的话,自是毫不反驳,宋淮书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父亲。 对于父亲卖女儿,宋淮书也早有预料,只见她轻轻地晃了晃手中拿着的结婚证,唇边的笑容依旧,还是那一副温润女君子的模样。 宋父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见此,宋淮书这才收回了视线。 回宜园的路程并不长,不一会儿,车就停在一个极大的地下停车场,四周摆放着几辆宋淮书叫不出名字的豪车。 按下电梯,穿过约两三米的走廊,入目的是以黑白灰为主调的客厅,寥寥可数的几件陈设,像极了传闻中的程屹,孤冷,绝尘。 铺满地面的纯羊毛地毯和墙上挂着的名画,无一不在彰示其主人的尊贵。 “夫人,让我来为您介绍一下,这二楼呢,是程总的书房,程总一般不让人进去的,这三楼,是程总为您留出来的,作为你们二位的婚房。” “程总喜静,所以平日里,佣人们都住在地下一层,如果您需要,只要拨通内线电话,她们就会马上前来。” 在这陌生的房子里,明齐的讲解,为宋淮书化解了一丝初来乍到的尴尬。 宋淮书向他报以一抹笑容道:“多谢了。” 宋淮书的声音清冷,却不显疏离,如远山的秋水,拂面微凉,沁人心脾。 明齐他依旧是一副热情开朗的态度,推了推眼镜说道:“夫人日后如果有任何不懂的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我,我还有其他公事要忙,我就先离开了,夫人,您请自便。” 话音落下,明齐向宋淮书递出了一张名片便转身离开。 宋淮书沿着扶梯缓缓上了三楼,这个家好像一如往日,并未因她的到来而添上几分喜气。 宋父早早地便把宋淮书的衣物送来了宜园,行李箱被人整齐地摆放在了卧室的门口。 拉开衣帽间的门,除了挂着一些熨烫的一丝不苟的衬衫和西装以外,其他空荡荡的衣柜,却是显得格外的荒凉。 “难道,是程总在特意等待我这个女主人?” 大概是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惊到,宋淮书也是觉得好笑地摇了摇头。 作为一枚商业联姻的棋子,保持头脑清醒,在外人面前尽量的维持这段婚姻,才是她宋淮书应该做的。 等宋淮书收拾好了衣服,佣人这才叫她下楼吃饭。 宜园的饭菜做得很好,却有些偏辣,宋淮书只夹了几筷子,便结束了用餐。 宋淮书从小便与母亲一同居住在饮食清淡的南方,两年半以前,宋淮书她刚来江城读大学的时候,她也曾学着同学们吃得辛辣些,可惜,她从来没有吃辣这方面的天赋,无论宋淮书怎么去尝试,都总会落得一个被呛得满面通红的结局。 初秋,闷热的风,裹挟着几分独特的花香,透过了宋淮书卧室的窗户,下午见到的那辆宾利雅致正缓缓朝着宜园驶来。 想必是程屹回来了,宋淮书将自己的发丝修整精致,嘴角处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款款走到门口。 宜园内,雕刻着花纹的大门自动打开,明齐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从副驾驶处,下来了一个男人。 夜色下,男人墨瞳深不见底,英挺的鼻梁下是紧抿着的薄唇,一板一眼扣得整齐的黑色衬衫透出一股冷淡禁欲,仿佛高山之巅的弥漫云雾,让人不敢上前沾染。 “程总,你好,我是你的夫人,宋淮书。” 相顾无言的情况下,宋淮书先出声,打破了这场无音的尴尬。 男人却像是没听到般,兀自从宋淮书的身边走过,目不斜视的样子,仿佛连宋淮书这个人都没看到过。 宋淮书的笑容僵在嘴角,就连空气都凝住,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难道想在门口站上一夜?我可不想我程屹娶回来一个门神,当然,你若是想站便站,就当我没说过!”程屹冷漠的声音响起,宋淮书也顺着程屹给的台阶下,跟着程屹进了门。 程屹进屋便靠在了沙发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黑色衬衫被他解开了一颗纽扣,几缕碎发也散落在程屹的额前。 这样的程屹,又多了几分慵懒随性的气息,但显得更加勾人。 宋淮书走近,就见程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宋小姐,想必你也明白,我们这只是场利益交换的婚姻,希望,你不要给我找麻烦。” 程屹的话没有任何温度,显得十分的冷漠,薄凉。 宋淮书在程屹的面前拂裙坐下,对程屹的话她并无异议,唇边惯常的笑容扬起,也不知道宋淮书在琢磨这些什么。 “好的,程先生。” 程屹不知从哪拿出一份文件,宋淮书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着她不必履行夫妻义务这几个字。 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可算是落了地,宋淮书教科书般熟练的笑容似乎都更加真诚了些。 程屹将文件推到了宋淮书面前,文件上除了一些他的个人经历和生活习惯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 程屹看着对面正在翻看文件的宋淮书,缓缓说道:“宋小姐,往后的日子里,麻烦你配合好我在外面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这就是文件上最为重要的条件,宋淮书当然是选择欣然接受,只要能维持这场婚姻两年半,这些对她宋淮书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第2章 别动歪心思,他是你姐夫! 夜已深了,月亮凝在夜空里,似一面冰块磨成的圆镜。 墙上不知价值几何的挂钟,时针滴答滴答的走到了10点。 门锁处传来了细微的响动,宋淮书她诧异的抬头看向门口,竟然是适才对她冰冷万分的程屹打开了宋淮书的房门,正往房间里走来。 月色下,男人的双眸清湛,现在似乎已经收敛了方才的冷厉,此刻,月色如镜中倒影,映出他的轮廓。 “程先生,你是来休息的吗?”宋淮书从床上站起身来问道。 程屹点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捏了捏眉心,似乎是很累,宋淮书递上一杯还温热的安神茶,程屹也不怕宋淮书下毒,顺手接过。 月色下,宋淮书看见了程屹食指上有一枚在隐隐泛光的戒指。 大概是这茶不太合他口味,程屹只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程屹转身去了房间里的浴室,宋淮书也不慌不忙的掀开了被子躺下,她倒是要看看,这程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久之后,温软的床传来下陷的感觉。 不多时,宋淮书的耳边便传来男人绵长又而均匀的呼吸声,或许是因为和程屹的约定令自己安心,宋淮书也在这寂静的夜里,沉沉睡去。 黑暗中,程屹睁开了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身边熟睡的女子,虽夜色浓沉,但在他的眼里,却像粹了升起的太阳般火热,所赋予的光,熠熠生辉。 “没心没肺的绒绒!”程屹的嘴里也不知怎的,突然之间就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在他的话语之中,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但是,睡熟了的宋淮书,自然是没有听到,不知过了多久,程屹也阖眼睡去。 晨风拂来,宋淮书在微暖的阳光中醒来,可她身旁被子里,早已失去了余温。 宋淮书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是如从前一般无二,无论她怎么努力宣传,都没人愿意来找她这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定制旗袍。 此时,手机vx上弹出一条信息,是宋淮书的父亲发来的,大概内容也无非就是些虚情假意的关心,主要目的还是要问宋淮书和程屹的进展。 想起母亲留下的传忆,宋淮书回复了一条:“好的父亲,我会准时到。” 据目前所知,程屹似乎很忙的样子,宋淮书并不确保他能有时间陪她回宋家一趟。 宋淮书想给程屹打一个电话,但是,宋淮书却突然想起自己并没有留程屹的电话。 这场商业联姻还真的是简单至极,也没有搞什么订婚宴,没有结婚钻戒,甚至也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 除了抽屉里面躺着的那两本盖了章的结婚证能够证明宋淮书和程屹确实结婚了以外,其他的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宋淮书握着手机的拇指僵了片刻才从手包里找出昨天明齐给她的那张名片。 宋淮书拨通了明齐的电话,等了一会儿才被接通:“您好,请问哪位?” 明齐似乎并不知道这是自己打来的电话,宋淮书顿了顿,才缓缓开口道:“你好,明齐,我是宋淮书,我们昨天见过。” 明齐:“您好,夫人,请问您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宋淮书将今晚要回宋家吃饭,问程屹的电话号码的事情缓缓道出。 得了程屹确定行程安排已满,没空陪她回去吃饭的回复以后,宋淮书这才挂了电话。 想起昨日里答应工作室里的小姑娘今天要去协助她们完成毕业设计,宋淮书她打开了衣柜,在换衣服的同时寻找一些设计灵感。 被各色旗袍填满的衣柜里,已经不复以往的那般空荡,缤纷的色彩给这偌大的衣帽间平添了几分生气。 宋淮书最终选了一条月白色,以金线绣着玉兰花纹的旗袍,宋淮书将如墨的长发散落下来,唇点红,眉描黛,悠然一笑,便将宋淮书的美貌衬得精致极了。 若说不施粉黛时的宋淮书,那是婉约的南方女子,淡妆相宜的宋淮书,则是悄然增了几分她这年岁该有的明艳。 宜园司机的车技很好,不出半小时,宋淮书便到了传忆旗袍工作室。 传忆是她母亲生前的心血,虽然看着这门可罗雀,却是自己拼尽全力保下的工作室。 宋淮书虽然触景伤情,但还是收了思绪。 推开大门,三个小丫头叽叽喳喳的拿着几块布料,似乎还在讨论着什么。 “淮书姐,你快来看看,这块布料的刺绣到底是用金线更好还是用银线更好。” 宋淮书接过了布料,是素绉缎,也算是比较名贵的丝绸布料了。 宋淮书细细地摸着布料上的纹路,问道:“这是谁的毕设用料?” “是我的,淮书姐。” 答话的是工作室里的一个家庭比较富裕的小姑娘,当初宋淮书得了校园设计大赛第一以后,这姑娘不知从哪知道了宋淮书还有独立工作室,缠了宋淮书好些天,非要来传忆实习。 看了一眼放在布料旁的刺绣图案的草稿纸,宋淮书才道:“我觉得,还是钉珠片吧,月季本就有长春富贵之意,和昂贵的珠片相衬,这才能显得更为般衬,而且,你的这条旗袍取名为流华,钉珠片的话,在阳光的折射之下,才能更显其意。” “多谢淮书姐!”女孩得了宋淮书的指点,这才欢喜的跑开了。 宋淮书和大家一起吃了个午饭,又接连解答了其他人提出的问题,时间已经不早,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宋淮书收拾了一些工作稿件,这才离开了传忆工作室。 再让司机从宜园赶过来,太麻烦了,宋淮书站在路边,熟练的打开了打车软件。 低着头打车的宋淮书她并没有注意到马路上一闪而过的一台黑色宾利雅致。 等到了宋家,宋父和后母早就已经等在了大门外,宋淮书的妹妹却是不见人影,两人也不是在等她...... 见宋淮书从一辆贴着某打车软件标志的车上下来,宋氏夫妇的脸色便立马垮了下来。 “宋淮书,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和程屹一起回来吃饭吗?” 宋父常有的质问口吻从宋淮书的耳边传来,不过,大约是这次的声音大得有些刺耳了,宋父竟然直呼其名。 宋淮书唇边一贯的笑容顿住,她道:“父亲,我从未答应过您要和他一起回来。” 约莫是宋淮书的顶嘴,令宋父觉得有些落了颜面,宋父冷哼一声,也不再去管还站在门口的宋淮书,头也不回的便进了门。 “淮书啊,你说说你,这才刚刚嫁进程家,就敢和你父亲顶嘴了?看样子,这程屹对你,真的很不错嘛,以至于你都不需要娘家的帮助了啊。” 后母季氏乐得见宋淮书与宋父不合的模样,竟然毫不遮掩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 几分燥热的风吹来,宋淮书鬓边的发丝被微风拂乱,宋淮书顺手撩起垂落的发缕,轻轻勾在耳后。 “季阿姨,我从未觉得我们女子,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独立,才是新时代女性的另一种风景。” 宋淮书的眼神明亮而又清澈,就那么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叫季氏没由来的多了几分心虚。 宋淮书的身后,传来了一道有着几分耳熟的声音,宋淮书侧过头去,发现是程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她的身后。 “好,说得好!看来,我程屹不是娶回了一个门神,而是一块珠玉!” 淡淡的夕阳洒落在了程屹的身上,琥珀色的眼瞳里,仿佛盛满了日落的晚霞。 程屹就笔直的站在宋淮书的身后,落日余晖映射出的光束,描绘出程屹那凌厉的轮廓。 与之相比,就连太阳那耀眼的金霞,仿佛都落了下乘。 程屹行至宋淮书的身边。 宋淮书阴阳怪气的问了句:“这位程先生,你怎么来了?某人不是说,行程都已经排满了吗?”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正好路过此处,顺路来吃顿饭而已。” 程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是在此刻的宋淮书听来,似乎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明齐恰到好处地朝着还在发怔的季氏递出了一张名片,就像是被那名片灼伤了般,季氏身体颤抖着,眨了几次眼,这才试探地问了句:“你......你是阿屹?” 约莫是季氏这自来熟的称呼,令程屹感到有些许不适,程屹蹙起了眉,有几分烦躁地轻转着食指上的戒指。 “季女士,请注意你的措辞。”明齐出言制止了季氏那显得有些熟稔的称呼。 “妈,爸让我来问你怎么还不进屋。” 有些娇气的声音传来,原来是随着季氏进来宋家的,宋淮书的继妹——宋怀昭。 今年22岁的宋怀昭,就和她的名字一样,看起来如朝阳般璨烂,但是,入不了程屹的眼。 “乖女儿,再等等,我们马上就进去了。”季氏摸了摸宋怀昭的头,这母慈子孝的画面,似乎有几分刻意。 而宋怀昭她则是摆出一副才刚刚注意到一旁站着的宋淮书一般,讶然说道:“哎呀,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宋淮书唇角轻扯,并没有回答,只是淡然地看着宋怀昭。 宋淮书眼里仿佛含着一汪温润的清泉,像是宋淮书这般目光刺伤了她似的,宋怀昭侧过头,不再与宋淮书对视,又鬼灵精怪的指着程屹说道:“妈妈,这位大哥哥是谁呀。” 宋淮书闻言,自然清楚她这个妹妹又要动歪心思了,于是,她直接上前一步搂住了程屹的胳膊,对着宋怀昭邪魅一笑,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在说: “我的好妹妹,收起你的坏心眼吧,这位,是你的姐夫!” 第3章 三尾凤龙凤袍 如宋淮书料想的一般,她很清楚地看到了她那妹妹娇艳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了一丝轻蔑的神情。 而此刻的宋怀昭投射到宋淮书身上的目光,就像是淬了毒的箭矢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这样的目光,自从宋淮书来到江城以后,不知见过了多少回,宋淮书淡然的挽了挽唇,便不再理睬,仍然是端出那副大气,柔和的模样。 场上的气氛在一瞬之间,如同凝固了一般,谁也没有再开口,方才拂袖而去的宋父,恰好就在此时寻了出来,醉气熏熏的说道。 “你们怎么还在那里站着不进去?再不进来,这个家里就没有你们的碗筷了!” 宋父抬眼间看见了站在宋淮书身旁的男人,他用袖子轻轻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小心谨慎又含着几分讨好的意味说道:“原来是阿屹来了,来,快进来,快进来坐。” “父亲,我有些话想和您说。”宋淮书打断了宋父。 宋父向宋淮书投来一道责怪的目光,宋淮书面无表情的瞧着宋父轻笑了一声。 “程夫人,您要是有什么话,还请尽快说完,老板还有其他行程,不能耽误太久。”明齐看了眼手表出言提醒。 宋淮书对着明齐礼貌性的点了点头,示意宋父和自己走到另一边。 “父亲,我已经按照约定嫁给了程屹,传忆的资金,是否该到账了?” 作为联姻的条件,宋父允诺给传忆一笔一千万的资金,今天宋淮书便是来取这笔钱的。 按照宋淮书母亲的遗嘱,在宋淮书成年以后,传忆就属于她,但是,尚无名气接不到订单的宋淮书根本就无法支撑这偌大的工作室继续运营。 前些年还有宋淮书的外婆能够帮助她,但是,自从宋淮书的外婆患上帕金森以后,传忆早就摇摇欲坠,如果再没有资金注入,那么,传忆就会立马宣布关门。 这场商业联姻,是宋淮书想出的唯一能够保住母亲心血的办法。 “程家还没有把许诺的商业街项目给我,资金的事,还是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看宋父他这并不打算遵守约定的模样,宋淮书看着不远处的程屹,唇间忽地溢出一抹轻笑。 “父亲,我希望您能明白,结了婚,还是可以离的。”宋淮书停顿了一下,“您也不希望失去程家这门好姻亲吧......” 宋淮书的话没有说完,在商场浸润了大半辈子的宋父又怎么会不明白,宋淮书如果提前程屹一步宣布离婚的话,这会给他宋家带来多大的损失,程家也绝对不会放过他宋家的。 “行了,明天我会打钱过去的。”虽然宋父的语气很是不耐烦,但是,宋淮书对这个结果却很满意。 “请父亲记得,您许诺我的资金,是一千万,可千万别一时疏忽,打错了金额。” 言毕,宋淮书也懒得和宋父废话,转身就往程屹所在的方向,款步而去。 第二次坐上这辆奢华的宾利雅致,宋淮书的心情,却不如第一次那般压抑,程屹他似乎真的很忙,从一上车便开始处理各种文件。 “今天的事,多谢程先生了。” 男人敲键盘的手指微顿,隔了一会,才听他清冷的说道:“你该谢的人,是明齐。” 前座的明齐突然扶了扶眼镜,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夫人不必谢我,是老板在车上处理文件的时候,恰好看到在路边站着的夫人,这才问起了您的行程,我便顺水推舟,告诉了老板夫人您今晚要回宋家吃饭的事。” 宋淮书一双漂亮的柳叶眼弯起,像是盛满了繁星,她柔声道:“那便多谢明齐秘书转达了。” “你倒是话多。”程屹突然出声,只是,这句话却不知是对宋淮书还是对明齐说的。 宋淮书垂下眼,明齐也十分知趣的闭了嘴,车厢里一阵沉默,像是感受到了气氛不对劲,不算远的车程,更是被缩短到极致。 车在宜园处停下,程屹也没再多留,偌大的房子里,除了宜园里的佣人,仅宋淮书一人。 宜园的阿姨们像是知道宋淮书在宋家没吃饭一般,偌大的餐桌上,早就已经摆好了诱人的饭菜。 今天的菜系都是比较清淡的南方菜,没有辣椒,宋淮书吃得比昨日多。 宋淮书一个人吃完饭,天色还早,宋淮书她随手拿出一张画稿,在客厅松软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突然,电话响起。 “您好,请问是宋淮书小姐吗?” 是一道有些沙哑的女声,出于礼貌,宋淮书答了一句:“您好,我是宋淮书,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得了肯定的回答,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显得有些激动:“您好,宋小姐,是这样的,我想找您定制一条龙凤旗袍,不知道,您能不能做?” 找上门来的定制,宋淮书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便回复道:“当然可以,不过,龙凤旗袍的工艺繁冗,制作周期会比较长,且花费会很昂贵,不知您......” 电话那头的女人却全不在意的说道:“宋小姐,我没有别的要求,花费多少都无所谓,只是,这件龙凤旗袍,得在两个月之内完成,怎么样?能做到吗?” 两个月,对于只有宋淮书一个成熟旗袍设计师的传忆来说,基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私人订制的机会来之不易,恰好是她宋淮书打响传忆招牌的机会,宋淮书不想放弃。 沉思片刻,宋淮书才回复道:“两个月的工期实在是太赶了,您可以将您对于这件龙凤旗袍大致的要求先告诉我,我这边视情况,再考虑是否能接下您的订单。” “没问题,首先,这件龙凤旗袍必须要有三尾凤,至于其他的搭配,您可以自行决定,只是,出于一些原因,无法前去让您量身,只有一年前的身材尺寸......”大概是最后一个要求不太合理,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饶是宋淮书这般脾气好的淑女听到电话那头最后的那个要求时,都蹙起了眉:“小姐,若您是觉得无聊,刻意来打电话消遣我的话,我可以很清楚的告诉您,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见!” 话音落下,宋淮书便准备挂断电话,那边却传出焦急的声音:“宋小姐,您先别急,我可以给您出三十万的手工费,至于制作材料的费用,我另出!” 见宋淮书并未答话,那女子又道:“我是云城沈家的姜吟,如果你能完成,我可以做主,把我沈家接下来十年的旗袍制作,都交给你!” 云城沈家,乃是政客名流,姜吟她更是政客夫人圈里的旗袍风尚标,若是她宋淮书能与云城沈家成功签下十年份的合同,对于传忆起死回生来说,云城沈家,这,就是最好的招牌! 条件实在是太诱人,宋淮书仅仅犹豫了片刻便迫切的回复道:“你的条件,我答应了,不过,我需要客人现在的全身照,拍的越细致越好。” 电话那头,姜吟的声音顿了片刻才接话道:“好的,我会尽快将照片发给你。” 电话结束,两人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收了定制旗袍的定金,看了客人的照片,再想起适才姜吟所要求定制的三尾凤,宋淮书这才明白,她因何才要求一定要让她来制作这条龙凤袍了。 三尾凤,乃是宋淮书外婆当年的独门手艺,宋淮书从小和外婆生活在一起,这才得以学会,没想到,传忆的起死回生,竟是因为她的外婆,才能接到这笔昂贵的订单。 想到现在天色已晚,外婆已经睡了,宋淮书她便打消了给外婆打一通电话的心思,拿出图纸准备先绘制三尾凤的草图。 等到程屹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宋淮书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体斜斜地伏着茶几,右手自然地垂落,被旗袍裹着的腰肢不盈一握。 “杨柳弱袅袅,十五女儿腰。” 看着睡得香甜的宋淮书,程屹忽然便冒出了这句话,约是夜色太沉,倦意涌上心头,程屹他不受控制地往宋淮书身边走去。 程屹的靠近,宋淮书感受到风的流动,像是被惊扰到了,迷蒙地睁开了她的一双水眸。 “程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的手怎么了?”程屹的视线停留在了宋淮书右手腕处,宋淮书这才发觉到,自己的右手腕已肿了起来。 “无碍的,陈年旧伤而已,劳程先生费心了。”宋淮书的话语显得十分客气却又显出几分疏离。 男人的脚步突然顿住,扫了一眼桌上放着的图纸,他冷漠的说道:“既然你手不舒服,就少逞能。” 又是那般冷若冰霜的声音,宋淮书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惹到了这位爷。 明明方才还在关心她,现下又变成那副高高在上,异常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 “我知道了,程先生。” “还真是一个难伺候的主!”宋淮书在心里吐槽道。 宋淮书垂首,不再和程屹对视,程屹也未曾在此多留,偌大的客厅里,依然只剩下宋淮书一人...... 第4章 婆婆看儿媳,越看越顺心 星稀月明,树风抖擞,天边似是藏了墨水一般,显得浓稠深沉。 宋淮书她侧卧躺在床上,等到半夜11点,也没有见到程屹,又过了许久,宋淮书熬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次日,晨光透过窗子,照射到了宋淮书娇嫩无比的脸上,宋淮书起身之后发现,床头端正地摆放着一张字条,是程屹留下的。 宋淮书拿起字条,上面写着,一会有人来接自己去程家老宅见程屹的父母。 宋淮书也不知道程家父母是什么样的性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于是,宋淮书便折中选了一条以银线绣着牡丹花的正红色旗袍,新婚夫妻穿得喜庆些,总是没错。 抹上淡色的口红,发丝垂落,宋淮书清丽的模样与张扬的正红色旗袍相衬,显得相得益彰。 宋淮书下楼,佣人已经将早饭做好,今天是清淡的白粥小菜,倒是很符合宋淮书的口味。 用餐结束后,司机早已在楼下候着宋淮书,接上宋淮书以后,车子便启动,车窗外的风景从宋淮书的眼前一幕一幕的掠过。 江城的秋天很美,一些不知品种的花在路边争相斗艳,显得更加有活力。 司机的车技很好,路上也没有过多的堵车,车辆很快的便停在了一座庄园的门口。 与宋淮书所居住的宜园不同,这里,是真正独立的庄园,方圆几里,不见人烟,这里,只有几幢错落的房子被围绕在庄园中间。 “不知道程屹是否到了......”宋淮书拿出手机,拨通了程屹的电话。 “您好,程屹先生,我是您的夫人,宋淮书。”依旧是极有礼貌的开场白。 电话里的程屹,似乎是情绪不佳,他冷漠的回复道:“快到了!” 短短的三个字,话音刚落,程屹他便挂断了电话,中午时的太阳,高高挂起,有些毒辣,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辆熟悉的宾利雅致才映入了宋淮书的眼帘。 “先生。”宋淮书走上前,唤了程屹一声。 程屹依旧是按照惯例,穿着一身黑色衬衫,他从车上走下来拉起了宋淮书的手,手是温热的,可程屹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冰冷。 “走吧!” 这十分自然的牵手动作,就像本该如此,像是做过千百次,这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让宋淮书像是僵住了一般。 “别忘了你答应的!”身边程屹的声音传来,宋淮书这才回过神来。 “是啊,他说过要在外面扮演恩爱夫妻的。”宋淮书敛了心思,顺从的被程屹牵着手进了庄园。 或许是阳光太刺眼,宋淮书的视线莫名地就来到了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手指的骨相很美,骨节细长,却不会让人觉得绵软,与之相反的,程屹他的手,很有力量感。 食指上的戒指被太阳光照射,折射出光芒,传达至宋淮书手心的温度,与戒指主人的冰凉,清冽完全相反。 宋淮书一直低着头看着程屹的那只手,然而,那只手的主人却似毫无察觉一般,半点动静都没有。 “妈。”程屹的声音拉回了宋淮书的视线。 宋淮书抬头一看,一名衣着素雅,全身肌肤却是保养的极好的贵妇人站在门口,正笑吟吟的瞧着宋淮书。 宋淮书随着程屹也唤了一声:“妈。” “淮书是吧,还真是一个好孩子啊,快进来,快进来,都等你们两个一上午了。”程母仍是端着一副笑脸,就算是宋淮书她方才出神,没能和她第一时间打招呼,程母也毫不在意,正所谓之,婆婆看儿媳,越看越顺心。 一踏进庄园的大门,宋淮书就被眼前的场面惊住了。 一个极为宽敞,明亮,古色古香的客厅,以一种画卷的姿态铺开在宋淮书的眼前。 有着东方韵味图案的窗帘被程母拉开,规矩四方的立在角落,四周墙上,贴满了刺绣墙布,装饰柜上,交错有致的摆放着一些看不出是什么朝代的古董器具,富有年代感的红木桌椅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摆放在客厅的中间。 此情此景,宋淮书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己的父亲如此努力的要攀上程家的高枝。 这时,有佣人来唤请程屹,是程父要找他去书房一绪。 程屹向宋淮书投来一个带着些询问的眼神,似乎是在问她:“你一个人,能不能应付?” 宋淮书回以程屹一个安心的微笑,程屹这才放心离开。 见此场景,程母有些打趣的说道:“阿屹他啊,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担心别人的孩子,如此看来,你们小两口的感情,是真的不错啊。” 宋淮书的唇边挽起了一丝笑容,她缓缓的说道:“程先生他是一个很好的丈夫。” 宋淮书的脸上泛着丝甜蜜,写满了女儿家的娇态,这一切,都显得自然极了。 程母她低头浅笑,对宋淮书这个儿媳妇很是满意。 宋淮书和程母二人在客厅,时不时的交谈个两三句,佣人们在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 约莫是到了饭点,程母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说道:“淮书啊,你去书房,把你爸还有阿屹叫出来吃饭吧,这父子俩,一谈起公事,就谈个没完。” 宋淮书应了程母,在佣人的带领下,穿过了拱门,再经过一条冗长的廊道,一间白墙黛瓦的屋子呈现宋淮书的眼前。 还未等宋淮书走到近前,茶杯摔碎到地面的刺耳声音,打断了宋淮书前进的脚步。 “混账东西!你......你给我滚出去!”隔着书房还有好远,一声暴怒的声音从书房处传来。 书房的门被打开,程屹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宋淮书看见书房里面,已经被各种颜色的碎瓷片搞的满地狼藉。 “先生,你......你没事吧?”宋淮书迎上去唤了程屹一声。 但程屹他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的那个夜晚,直接从宋淮书的身边走过,不予回应,宋淮书她也只能垂眼,默默地跟上程屹。 已经快要走出庄园,程屹他却仍然没有想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宋淮书想起答应程母要喊程屹在家吃饭的事,犹豫了一阵,这才缓缓的开口说道:“先生,你不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吗?” 程屹的脚步顿住,他冷厉的眼神毫不遮掩地就落在了宋淮书的身上。 程屹他的双眼生得狭长,微微收拢的眼尾,恰好给程屹收敛了几分张扬,只是,程屹他此刻眼神里夹杂了几根寒霜,显得十分冰冷,程屹他冷冷的瞥着人的时候,再好看的眼睛,也没有了当初的吸引力...... “你难道是饭桶吗?这么贪吃,想吃,好啊,你自己留下好了!”程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还夹杂了几分莫名的讥讽。 程屹这熟悉又陌生的语气令宋淮书刚抬起来想要挽留程屹的手指垂落,僵了片刻,宋淮书这才抬起头来娇嗔的说道:“哼!ヽ(≧Д≦)ノ我才不是饭桶呢!” 但前方哪里还有人在,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被秋风吹动发出簌簌声响的落花声。 宋淮书她的一双明眸里,漫出些不可置信的神情,经过长久的沉寂之后,宋淮书她这才欣然接受了现实,缓缓点开手机上的打车app。 只是,宋淮书她忘了,这座独立庄园如此远离市区,又怎会有出租车肯接她这一单。 日暮西沉,就连宋淮书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这条路上走了多久。 宋淮书的腿部,早已经失去了知觉,被高跟鞋磨破的脚后跟不断的在提醒宋淮书,自己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难堪...... 大约是这路太过漫长,被称赞了20几年温婉端庄的宋淮书竟然脱掉了鞋,就这么赤着脚踩在被日光晒得滚烫的粗粝地面上。 远处,一辆熟悉的宾利雅致驶了过来,夕阳洒落车身,带着些让人迷醉的虚幻。 车上下来的人,是明齐。 “夫人,还请上车。”一如往常恭敬的态度。 对于此时极度窘迫的宋淮书来说,这无疑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车厢里,只有明齐偶尔转动方向盘的声音,直到车子快要驶到宜园的时候,明齐的声音这才响起。 “夫人,您也别怪老板,是老板念着您,这才让我去接您的。” 宋淮书看着窗外的风景,并未答话,只是,宋淮书素来平静的脸上,竟然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略带嘲讽的微笑。 也不知道,宋淮书她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明齐口中老板迟来的关心。 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停在了宜园处,宋淮书她在进门时,首先映入宋淮书眼帘的,除却在厨房里面忙忙碌碌的佣人以外,并无他人。 今天的晚饭,又恢复了江城特有的辣,辣炒羊肺,爆炒鸡胗,姜辣凤爪...... 就连那一盘原本应该是做成清淡口味的空心菜里面,都放了不少辣椒... 本就被晒得没有什么胃口的宋淮书,看着这辛辣的菜系,打算直接离席。 “夫人,您还不能走,老板特地交代了,您必须要好好吃饭。”佣人拦住了宋淮书离开的动作。 看着眼前佣人认真的模样,宋淮书她那万年不变平和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丝裂纹...... 被迫坐在了餐桌前,宋淮书握着筷子的玉指微微发颤,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从哪道菜开始夹起...... 过了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筷子主人毅然决然的夹向了那盘被辣椒布满的空心菜。 宋淮书夹菜力道极大,就像是把那盘菜当成某人一般发泄着...... 一顿晚餐吃的极其煎熬,吃完以后,宋淮书娇贵的胃里,已经发出了警告的声音...... 第5章 期限将至,意外突生 耐着胃里灼烧的痛楚,宋淮书缓慢地挪动着脚步回了卧室。 卸妆,洗澡,完成基本洗漱后,宋淮书再无力气继续接下来繁杂的身体护理。 一头将自己砸在松软的大床上,连睡姿都来不及调整便沉沉睡去。 夜色茫茫,透过月光,床上女子蜷缩的身影清晰可见。 在月光的照耀下,床边男人手中忽明忽暗的香烟散发着微弱的火光,间歇燃起的微弱火焰和男人口中吐出弥漫的烟雾交叠,映出男人冷峻的侧脸。 香烟燃到尽头,一声低低的叹息从男人口中传出,男人在床边坐下。 宋淮书被痛感灼了不知多久的腹部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温热感,宋淮书舒服得嘤咛了一声,侧身往热源处拱了拱。 给宋淮书推揉腹部的手僵住,程屹低头看着正安睡在自己怀里的女子,忽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小没良心的绒绒,惯会折磨人。” 怀中人睡得正香,无人听到程屹的低语。 等宋淮书不再因为疼痛皱眉,程屹又仔细地帮宋淮书把脚上的伤口处理好之后,这才安心的离开了卧室。 次日,太阳和煦的正正好,宋淮书醒来时,温暖的太阳光已经洒满了卧室。 胃里的灼痛感已经消失,宋淮书起身下床,脚后跟的刺痛也不复昨日。 看着脚上的创口贴,宋淮书只当是佣人在她休息后来处理的,简单的洗漱过后,宋淮书拿出手机,仔细翻看姜吟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年近古稀,头发已经花白,面容消瘦,却不掩流露出几分慈祥。 这是沈家的老夫人,沈妙,是外婆几十年的老客户。 沈老夫人和早已故去的沈老先生伉俪情深,二人相伴几十年,当年,他们的婚服就是宋淮书外婆亲手制作的三尾凤龙凤袍。 宋淮书记得这位心慈面和的老人,她曾说过旗袍这门技艺,需要有人传承,而她宋淮书就很适合。 也正是因为沈老夫人的这句话,当时,年仅18岁的宋淮书,便下定了决心,走上旗袍设计师这条路。 两月之期,刻不容缓,时间不等人,宋淮书敛了心思,当即叫来司机前往传忆。 一进门,还是那三个丫头在守着这间空荡的工作室,虽然有点萧条,不过,这样倒也显得有年轻活力。 宋淮书唤了人去把她调色用的底色板拿来,让人眼花缭乱的色彩呈现眼前,宋淮书一眼看中万彩之中的木槿紫色。 沈老夫人一生荣华富贵,自带矜贵的紫色,与之极为相衬,原本不那么庄重的木槿紫,又更添了几丝生气。 底色定好,接下便是挑选旗袍的面料,传忆目前资金很足,面料选择上,宋淮书直接定下了昂贵的手工苏锦。 接下来便是襟、领、袖、琨边、盘扣等其它细致之处的选择,等到宋淮书定好初选后,时间已经很晚...... 其他人都已离开,宋淮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拿起手包,离开了工作室。 今夜的宜园,很是安静,昏暗的客厅,隐隐昭示着,这栋房子里,空无一人。 收拾好一切之后,宋淮书她便躺在床上打开手机想和姜吟确定旗袍基础用料的选择。 宋淮书一天没看的手机消息里面,除了她那远在国外的闺蜜发来分享日常的信息,居然还有来自程屹的留言。 “出差b国,归期不定,别给我惹事。” 宋淮书出于礼貌的回了一句:“好的,先生,注意休息,早日回家。” 无非是为了防止程父程母询问,这才发来的报备信息,宋淮书她并没有多想。 月落星沉,旭日东升,炎炎烈日过去,江城进入凉意四溢的深秋。 宋淮书的龙凤袍订单,已走到尾声,程屹也结束国外的行程,今日,便是程屹归国的日子。 机场外,宋淮书身着旗袍,亭亭而立,眉眼极尽温柔,脚步匆忙的旅客路过她身边时,似乎都会刻意减缓速度,细细欣赏眼前美景。 宋淮书就那么恬静的站在那里候机,程屹只觉得自己一颗沉寂了许久的心,似乎又开始重新跳动了起来,见到宋淮书,程屹脚下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 “先生b国之旅可还顺利?”宋淮书看到了向她疾步而来的程屹。 面前的程屹,神色略显疲惫,脸上的胡茬,肆意生长,杂乱的像是许久未经修理,宋淮书她伸出细嫩的手为程屹拂了拂衣服上沾染的杂尘。 宋淮书此时温婉的模样,就像极了一个等待丈夫归家已久的妻子,显得又温情,又贴心。 宋淮书停留在程屹肩上的手,白皙,修长,修剪的很干净,如宋淮书这个人般,温婉端庄。 程屹突然伸手握住宋淮书的手,凝视着眼前女子,目光中隐含期待和探询,他关切的说道:“我一切都好,你呢?” 宋淮书低头垂眸,避开了程屹的注视,稍微用了些力,将手抽了出来,她道:“劳先生挂念,我很好。” 手中失了温度,程屹举着的手也缓缓垂下,程屹看着眼前眉眼依旧温柔,却对自己透着淡淡疏离之意的女子,要到嘴边的话,被程屹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程屹没再说话,以二人为中心的四周仿佛都沉寂了下来。 宋淮书疑惑程屹为何突然沉默,抬眼却看到程屹看向她的目光凉薄得比寒冰更甚几分。 宋淮书对此,十分不解,程屹收回了视线,司机把他的行李拿上了车。 奢华的车后座里,皮质的扶手箱就像是隔开牛郎和织女的银河,让分开而坐的两人,在明明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却又显得那般遥不可及。 就连空气中都仿佛泛着一丝尴尬,直到车在宜园处停下,宋淮书打开车门下车,程屹却突然对着司机说道:“调头,去公司。” 司机得了指令,掉头离开,洗得发亮的车身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嚣张的弧度,瞬息间就消失在宋淮书的视野。 宋淮书收回了视线,手机却在此时发出接连不断的震动。 看清消息内容后,宋淮书也顾不得再等司机回来,直接在手机上打了车前往传忆。 推开传忆大门,低低的啜泣声夹杂着焦急的指责声传进宋淮书的耳膜。 “淮书姐,呜呜呜......大事不好了,旗袍的盘扣不见了,我们应该怎么办,约定好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如果再联系人送面料过来,赶工制作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淮书姐,都怪橙橙,要不是她粗心,怎么会把盘扣搞丢!” “对不起,淮书姐,我......我不是故意的......” 距离这件龙凤袍交货,只剩下一天,工作室没有多余的袢条,就算有,加上手工的时间,也肯定赶不上了。 宋淮书素来平静无波的脸色,此时也是沉了下来,但此时,显然不是指责她人的时候....... 宋淮书拿出手机联系工厂,得到的回复却是根本来不及送过来。 没有材料,时间不足,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同行借。 “好了,都别再说了,我现在去想办法,你们再继续联系,看看有没有近点的工厂能有合适的面料。” 宋淮书拿起手包,出了门,耳边聒噪的声音消失,她这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打开手机翻看同在江城的旗袍设计师,唯一看到的,只有一个备注为同学许然的好友,躺在她的列表里。 此时焦急的宋淮书也管不了这到底是谁了,她点开聊天框,发送了一条信息。 “你好,我是宋淮书,请问,你还在江城工作吗?” 那头答复的很快,只冷淡地回了个“?” 宋淮书却不管这么多,继续咨询道:“你好,我需要一些袢条的材料,请问,能向你借一点吗,大概,明天就可以还给你。” 几乎是一瞬间,许然就回了宋淮书的信息:“可以,不过,想要的话,你自己过来拿。” 得了回复的宋淮书立马向许然问了地址,打车往对方的工作室开去。 车在江城郊区停下,映入宋淮书眼帘的,是一个处在高楼里的工作室,宋淮书嘴角处,扬起一抹礼貌性的微笑,这才推门而入。 “您好,这位女士,请问,您有预约吗?”大约是看宋淮书穿着旗袍,前台的小姑娘起身,十分热情地迎了上来。 “你好,我找许然设计师。” 大概是明白,这单生意不属于自己,小姑娘这才冷淡地坐回前台说道:“许然设计师在左手边第二间办公室,你自己找吧。” 第6章 程屹口中勇敢的人 按照前台给的提示,宋淮书找到了左手边第二间办公室,一个面容微微发黄的女子正拿着化妆镜补妆。 宋淮书抬起手来轻叩了几下门,那女子看到门外的宋淮书,慌慌张张,手忙脚乱地将手中的化妆镜收了起来。 “你好,我是宋淮书,请问,你们哪位是许然设计师?” 旗袍设计师都不愿意在设计师前面加上实习二字,宋淮书自以为的好意却让面前的许然忽地恼火了起来。 她看着眼前衣着不凡,面容精致的宋淮书,突生嫉恨的冷嘲热讽道:“怎么?你是没有看到我桌子立牌上的实习二字吗?” 大概是许然这样说话的态度让宋淮书感到有些不适,但想起自己的来意,宋淮书她还是按捺着自己的那分怒火,十分礼貌的打圆场,说道:“抱歉,是我的问题。” 但宋淮书这样和善的态度却并没有让许然有一丝一毫的波动,许然她看向宋淮书的目光,宛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带着阴恻恻的寒意。 宋淮书不解许然究竟是何意,但无论如何,拿到袢条,抓紧赶工,拿到沈家十年合约,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敛了心下的不快,宋淮书耐着性子道:“请问可以向你借点袢条吗?” 许然的唇微动,随后,许然的唇畔,勾出了一个十分讽刺的弧度,她不屑的说道:“怎么了,不可一世的天才设计师居然也沦落到需要求别人赠予材料的地步了?” 宋淮书秀眉蹙起,她看着眼前对她戾气十足的许然,询问道:“许然,你这是何意?” “何意?你居然问我是何意?哈哈哈哈......”许然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得眼角处都溢出了眼泪。 “宋淮书,你果然忘了我。” “不过,倒也正常,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记得与你无关的人。” 女人状若疯癫,自说自话,宋淮书看着许然癫狂的模样,依稀想起了她究竟是谁。 刚上大学的宋淮书,凭着自己精湛的手艺和姣好的脸蛋在当时可以说风光无限,当时,追求宋淮书的男同学也如过江之鲫,不胜其数。 而其他女同学则是在宋淮书的光芒照耀之下都只能收敛锋芒,宋淮书一如既往的耀眼,无人能出其右。 而许然,恰好就是这些女同学里的其中之一,只是,许然她显得更为极端一点,许然喜欢的男同学追求了宋淮书很久,被宋淮书拒绝以后,间接的导致许然恨上了宋淮书。 想起这些往事,宋淮书似乎也明白了,为什么许然非要让自己来找她的原因了,无非就是想看看自己落魄的模样,再加以嘲讽,以解当年心头之恨罢了。 思及此,宋淮书她挽起了耳边垂落的碎发,扬起一抹极度明艳的笑容,十分自信的说道:“许然实习设计师,抱歉了,大概,要让你失望了,我很好,没了你,我也能解决问题。” 许然神色扭曲,宋淮书拂了拂裙边,优雅地离开了这间小办公室。 只是,宋淮书她才刚到楼下,她方才强行装出来的无所谓荡然无存,袢条对此时的宋淮书,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宋淮书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拒绝了一个送上门的机会。 宋淮书懊恼地揪紧了手包,这下子,又不知道要去哪才能拿到合适的袢条了。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宋淮书她给工作室打了一个电话,得到的回复仍是毫无结果。 “实在不行,只能走最后一条路了......” 宋淮书坐上出租车,微颤着手,点开了她与姜吟的聊天对话框。 “您好,我是宋淮书,盘扣因我方疏忽丢失,明日无法如期交货,可否请您再给我两天时间?” 消息发过去,宋淮书几乎不敢再看,迅速的关闭了手机。 “叮咚!” 不多时,宋淮书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是姜吟发来的。 “宋小姐,我想我当初就将要求说的很清楚,交不了货,是你的问题,衣服你也不必再送来,念在你外婆的份上,我不追究你的责任,定金就当是给你的辛苦费了。” 姜吟她就是这样一个很在乎时间观念的女强人,从之前的接触中,宋淮书就明白这些了。 但与沈家十年的合同,宋淮书她实在无法就这么放弃...... 宋淮书垂下眼,捏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过度微微发白,看向手机聊天框里,那毫无温度的对话,宋淮书缓缓地摁出了几个字。 “深感抱歉,姜女士,我愿意不收任何费用,只要您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发完这条信息,宋淮书的手心已经渗出了不少虚汗,直到车子开到宜园,宋淮书也没再收到姜吟的回信。 看着安静的手机,宋淮书站在门口,半晌,才下定决心拨通了外婆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你好,宋小姐。”是护工的声音。 “你好,请问,外婆在吗?” “在的,在的,您稍等。” “哒哒哒!” 电话里的声音,像是穿过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过了许久,宋淮书才听到了外婆的声音。 “喂?” “谁呀?” 听着外婆熟悉的声音,宋淮书只觉得嗓子发干,像是失了声一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谁呀?打电话过来,又不说话,真没礼貌!”电话那头嘟嘟囔囔的抱怨着,似是要挂电话。 “是我,外婆......”宋淮书赶紧出声。 “你是谁啊?” “我是宋淮书,外婆。” “送坏什么?” “宋淮书!” “什么坏书?” “宋淮书啊,外婆。” “送什么书啊?我不需要!” 电话被挂断,秋风乍起,带着入骨的凉意,狠狠刮过宋淮书的脸,宋淮书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是被这风吹落了一般。 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宋淮书回头,是程屹回来了。 “不进去还在这干什么?又在这站着当门神?”男人奚落的声音传来。 不知为何,就这一瞬间,宋淮书很想哭。 宋淮书的眼中,已经有热意涌出,宋淮书她侧过头去,掩住了那点泪花。 “程先生。” 还是一样生疏的称呼,但程屹似乎听出了些细微的哽咽,程屹走近,一双大手直接勾上了宋淮书的下颚,宋淮书她刚哭过一场,微红的眼眶映入程屹的眼帘。 “怎么回事?”程屹他的声音终于不再像是从前那般的冰冷,此刻程屹的声音听起来,好似是沾染上了几分慌张。 但宋淮书并未注意这些,她稍用力的,想从程屹的手中挣脱,没成功。 见宋淮书越发用力的想挣开,程屹刀削般的脸庞滑过一丝落寞,他淡淡地松开了手。 “我没事,程先生,我累了,想休息一会,我先回房间了!”话音落下,宋淮书她也不管还站在门外的程屹了,兀自地回了房间。 程屹的眼中闪过一丝苦楚,看着宋淮书此时离去的背影,他低低地叹了口气。 “唉,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明齐,去查查夫人到底是怎么了。” “好的老板。”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程屹他不知去了哪里,宋淮书躺在床上却久久无眠,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姜吟冷淡的话语。 而失眠的后果,就是以温婉端庄闻名的宋大小姐,第二天居然会顶着两个国宝大熊猫一样的黑眼圈起床了。 看到餐桌前面端坐着的程屹,宋淮书惊诧了半晌,直到佣人摆放饭菜的声音响起,才拉回了宋淮书不算清醒的思维。 今天的早餐比较清淡,是宋淮书爱吃的白粥青菜,但是,宋淮书的心情不佳,连带着胃口也变差,寥寥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今天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那我还是唤他们再重新做一份口味重的好了!” 程屹冰冷的声音传来,宋淮书耷拉着脑袋,又扒拉了几口。 二人用餐结束,程屹推了一张名片过来,宋淮书还未来得及看,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勇敢的人,并不是不会轻易落泪,而是愿意含着泪,继续奔跑的人。”话音刚落下,程屹他便转身离开了饭桌。 程屹这话说的宋淮书一头雾水,宋淮书拿起名片,名片上清楚的印着——沈妙夫人助理。 沈妙,也就是沈老夫人。 这个天降惊喜似乎是将宋淮书砸昏了头,她也顾不得再去感谢程屹,当即拿起手机便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您好,请问哪位?” “您好,我是宋淮书,为沈老夫人定制三尾凤龙凤旗袍的主设计师。” 电话那头,却像是早就料想到了宋淮书她会打来这个电话一般的说道:“您好,是这样的,宋小姐,程屹先生他昨天早就已经为您预约好了,今天下午1点在沈公馆会面,还请您准时到沈公馆跟沈老夫人面谈,有关旗袍定制的相关事宜......” 第7章 情感咨询师秋意浓 为了给沈老夫人留下个好印象,宋淮书她提前半个小时便到了沈公馆。 沈老夫人进门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宋淮书身着海棠色旗袍正端坐在沙发上,她的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垂落的发丝小弧度地晃动着,风吹着宋淮书的裙子,地下的影子也跟着摇。 “丫头,等久了吧。”沈老夫人被助理搀着坐到宋淮书的对面。 方才还在想该怎么对沈老夫人开口的宋淮书猛地被这声音拉回思绪,宋淮书站起身来,谦恭有礼的说道:“不久的,麻烦老夫人,还要亲自见我一面。” 沈老夫人脸上噙着笑,轻轻抬手,示意宋淮书坐下。 “无碍,好多年不见你了,如今,你是出落的越发窈窕了。” 许是因为沈老夫人还记得自己,宋淮书紧绷的神经也是松动了些许。 “丫头,许久不见你外婆了,她这两年,身体可还好?” 外婆二字让宋淮书双眸暗了暗,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她道:“外婆她这两年,记性越发差了,有时候,连我都不记得。” 方才还闲适的氛围,淡了下来,静了片刻,沈老夫人才道:“人老了,总会有这一关的,平常没事就多去看看你外婆,倒也省的她忘了你。” 宋淮书点头应下了沈老夫人,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沈老夫人还是挂着慈爱的笑意,宋淮书踌躇片刻才开口说道:“老夫人,我这次来是......” 宋淮书话还未尽,便被沈老夫人打断,她道:“我知道,姜吟和我提起过。” 沈老夫人看向宋淮书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就像多年前在外婆铺子里初见时,鼓励宋淮书走上旗袍设计师这条路时候的眼神一般。 “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我沈家十年旗袍生意的订单,却不能再给你。” “这样,你可还愿意?” 宋淮书垂落的手,随着沈老夫人的这句话蜷缩了起来,不过一息间,宋淮书便抬起头,目光坚定的说道:“我愿意。” “不管有没有这十年的订单,我都想完成这件三尾凤龙凤袍,这是对您的交代。”宋淮书的声音稍顿,“也是,对我这份职业的交代。” 女子嗓音温润,阳光透过窗折射在她裙边,映出那象征着吉祥,万寿的卍字暗纹。 沈老夫人看向宋淮书的目光越发温和,她站起身来,走至宋淮书的面前。 一双苍老的手轻轻地抚摸过宋淮书的头顶,就像小时候外婆摸着她的头告诉她,“我们绒绒,以后啊,会是最厉害的旗袍设计师。” 宋淮书回到传忆时,喜讯,终于传来,小姑娘们已经找到了最近的袢条工厂。 许是心里的执念终于解了,宋淮书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说道:“大家都努努力,把盘扣做好,我们就可以交工了,事成之后,我请大家吃饭!” “那我要去吃最贵的法餐!” “法餐算什么?既然是淮书姐请客,要吃,就要吃最好的海鲜料理!” “我看啊,你们还是给淮书姐省点钱吧。” 耳边叽叽喳喳,平淡却温馨的声音,这些,都是普通生活里的美好证明...... 宋淮书的心,像是被这些浸润了般,柔软的一塌糊涂。 去把袢条从工厂拿回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想起早上时,程屹拿来的那张名片,宋淮书她又犹豫了。 “不知该如何向他道谢才好,程屹应是什么都不缺的。” “这还不简单,如果是重要的人呢,那就给他做顿饭好了。” “做饭根本体现不出心意嘛,我看,就得送他昂贵的礼物。” “依我看啊,咱们淮书姐要是以身相许的话,只怕是最好的礼物了。” 小姑娘们七嘴八舌的讨论让宋淮书红了脸,她嗔了句:“说什么呢,人家不喜欢我。” “哦~那就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喽~” “不会吧,居然还有能不为淮书姐的美色所动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真的存在吗?” “别再胡说了,都下班吧,我先走了。”宋淮书羞红了脸,拿起包匆匆离开了传忆,只余下身后姑娘们的调笑声。 坐在车上的时候,宋淮书她却是又犯了难,她拿出手机,打算向那位身为情感咨询师的闺蜜取取经。 传忆宋淮书:“请问,如果有一个男人在危难时刻,帮了你大忙,该怎么报答他?” 信息很快回复。 秋意浓:“是什么样的男人?和你关系如何?” 传忆宋淮书:“经常见面,但仅仅是比陌生人稍微熟悉一点的关系。” 秋意浓:“你不对劲啊小绒绒,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男人,而我却不知道的?” 传忆宋淮书:“你多年未归国,又怎会知道?” 消息没再回复,毫无营养的对话结束,车也开到了宜园。 今天的宜园依旧安静,从宋淮书搬过来后,程屹就经常不在家,偶尔见到,也都是在深夜。 星颂已经发展成国内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了尚且如此,当初白手起家的程屹,不知又该是何模样。 宋淮书敛了双眸,似乎是想到了该送程屹些什么。 夜静了,星和月都藏了起来,路灯给道路都染上了暖黄色,风吹动地上的树影。 宾利雅致从树影斑驳的道路上驶来,是程屹回来了。 宋淮书攥了攥手,深吸一口气,下了楼。 不过片刻功夫,程屹已到了玄关处,宋淮书站在昏黄的灯光下,就那么看着程屹,说道:“今日的事,多谢程先生。” 宋淮书走近,从鞋柜里拿出拖鞋递给程屹。 “你不必做这些下人的事。”程屹接过宋淮书递过来的拖鞋,冷峻的眉目,淡淡地扫过身边的宋淮书。 宋淮书并未答话,只是默默地走向中岛台,倒了一杯温水。 接过宋淮书拿来的水,程屹往扶梯走去,见程屹似乎是又要去书房,宋淮书说道:“程先生,今日,不如早些休息吧。” 程屹脚步不停,只冷冷的说道:“我还有事,你早点睡便是。” 看着程屹越走越快,宋淮书懊恼地揪皱了裙摆,想拦下程屹,却没勇气再开口。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宋淮书按下电梯回了卧室。 看着屋里精心摆放好的物件,女子的脸上,划过一丝失落,蹲下身将东西收了起来。 半夜醒来时,身旁的被子里依然冰凉,秋意渐浓,夜里的江城总是刮着些刺骨的风,宋淮书拿了条薄毯推门而出。 时种的时针指向凌晨一点,二楼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要问我,那么......”程屹低沉却又富有磁性的声音隔着虚掩的门传出。 宋淮书抬手叩门,程屹抬眸看向门外,看清来者以后,他道了句“进。” 虽已是深夜,但男人镜框下的眼睛却是仍旧清明,不见疲色。 程屹面前的电脑,似乎还在进行视频会议,宋淮书将薄毯放在他桌前的椅子上,随后便打算离开。 “怎么这会儿醒了?” 程屹的话,令宋淮书脚步顿住,她转身答了一句:“许是夜里风大,怕你着凉,给你送毯子。” 不知是什么取悦了程屹,程屹素来不露神色的脸上,居然罕见的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宋淮书眨了眨眼,随后侧首,似乎是想看得更清楚些。 毫无预兆的,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程屹的目光坦诚,像是夹杂着几分炙热,如湖水般清澈见底,又如燃着地狱之火,引人深究。 这般直白又似是而非的眼神让宋淮书无措,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 “程总......不知道......我们......还能继续进行会议吗?” 电脑里非常不适时地传出了声音,程屹他对电脑点了点头,继续开会,宋淮书这才得以离开这气氛有些令人窒息的书房。 第8章 先生可否来接我 宋淮书回到房间,脑海里却时时刚刚想起程屹那意味不明的眼神,宋淮书在床上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眠。 “咔哒!” 不多时,房间的门锁传来被人转动声音,是程屹回房了。 也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宋淮书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装睡。 宋淮书状似熟睡,然而,微快的呼吸频率却暴露了她并未睡着的事实,程屹薄唇轻勾,轻声掀开被子上了床。 瞬间,身旁的呼吸声更重了些,程屹他只当不知,兀自闭上了眼。 这是结婚两个月以来,宋淮书第二次和程屹同床共枕,漫长的一夜,宋淮书在煎熬中渡过。 次日,看见自己眼睛下面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宋淮书急急忙忙的拿出了自己的化妆品来补妆。 下楼吃饭时,程屹还在坐在餐桌前,宋淮书有些不解,若是说昨天是为了给自己那张名片才留下,这还能理解。 但程屹他昨夜开会到那么晚才休息,应该是很忙的才对,可程屹现在竟然还能慢悠悠地坐在家里看着报纸吃早餐。 “早。”程屹收了报纸,看向走下来的宋淮书。 “程先生早,今天不忙吗?”宋淮书拉开椅子,平视坐在对面的程屹。 程屹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一双琥珀色的瞳孔裹着些叫人看不懂的情绪,他道:“你很希望我忙?” “当然不是,只是,甚少有机会和程先生坐在一起吃饭,有些惊讶。”宋淮书低头喝粥,掩住了眼里的异色。 男人凝视着低头喝粥的女子,半晌,他突然道:“若你想,我可以每天都和你坐在一起吃饭。” 宋淮书素手微顿,盛满粥的勺子微晃,莹白无暇的粥洒在餐桌上,被光照的有些刺眼。 宋淮书并未答话,程屹看着慌乱地拿纸收拾桌子的宋淮书,蓦地起身,像是有些讥笑的道:“开个玩笑。” 程屹没再看宋淮书,转身离开,一顿早餐在宋淮书一个人的手忙脚乱之下吃完。 宋淮书回房换了衣服,电话响起,是程母预约了明天给自己试婚纱,让明齐知会一声。 说起明齐,宋淮书倒确实许久不曾见到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宋淮书她顺势问了句:“许久不见明秘书了,近来很忙吗?” 电话里明齐的声音仍如往常般一本正经,他道:“近来在b国,确实有些事忙,劳夫人挂念。” “b国?那边的行程不是早就结束了吗?” 宋淮书还欲再问,电话里,明齐却知道什么应该回答,什么应该回避,说了一句还有事忙,便挂断了电话,只余宋淮书一人不解。 今天江城的风,有些许凛冽,刮在身上,只让人觉得钻心的冷,伴随着天边阴沉沉的黑云,似是有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到达传忆时,路边的行人,早已寥寥无几,工作室里,此时也空无一人。 今天是休息日,小姑娘们尚且不能独立完成盘扣的制作,宋淮书便索性做主给她们放假,让她们都在家歇着了。 原定的金鱼盘扣为了让其看起来显得更加有立体感,就必须加以铜丝手工缝制,宋淮书拿出昨天拿到的袢条,在缝纫台前拂裙坐下。 再抬头时,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际灰蒙蒙的,整个江城都被雾气笼罩,只露出稀落的几辆车身。 找遍了整个工作室,也没有找到一把雨伞,宋淮书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约莫是被早上程屹说的那番话给冲昏了头,明明注意到了阴沉的天,宋淮书也未想起过要带一把雨伞。 此时,电话铃声响起,宋淮书没看来电人便直接接通。 “您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才有声音传出,“我是宋怀昭。” 是宋淮书那许久没联系的继妹,宋淮书皱了皱眉,阴阳怪气的说道:“我的好妹妹,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下个月要参与学校里的文创比赛,你帮我画一个旗袍设计图。” 电话里,显得有些甜腻的少女声音传来,宋淮书厌恶的,想要直接挂断电话。 “等等!我会在参赛作品信息上面写清楚,是我们两个一起制作的!”宋怀昭急切的声音传来。 明明就是不可理喻的要求,从宋怀昭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是莫大的恩赏一般。 宋淮书牵了牵嘴角,说道:“是吗?那你会做旗袍吗?”顿了片刻,宋淮书继续说道“还是说,你打算直接让我帮你完成全部?” “那当然是你帮我做啊,我哪有空去干这些。”宋怀昭的语气显得是那么的理直气壮,说得就像是宋淮书本该如此。 宋淮书眼中划过一抹嘲讽,不再回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手机里便收到一条短信。 “如果你不希望你那短命的妈留下的破烂传忆倒闭的话,你可以拒绝。” 短命的妈,破烂传忆,倒闭...... 短短的几个字却是刺红了宋淮书的双眼,她捏着手机,手指逐渐蜷缩,半晌,宋淮书才双手颤抖着一字一句的敲下了回复。 “把你的要求发过来。” 消息发送成功,宋淮书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陡然摊倒在沙发上。 多年来,为了传忆,宋淮书她已经忘记自己究竟被宋怀昭胁迫了多少次。 以前的宋淮书还会抗争,会辩解,但宋淮书那冷心薄情,利益至上的父亲,为了季氏带来的资源,他是一次又一次的对宋怀昭给宋淮书带来的欺压视而不见。 手上没有任何谈判筹码的宋淮书,也是只能无奈的,一次又一次的对宋怀昭妥协。 这场商业联姻,也只能维持传忆一时,只要宋怀昭她对季氏撒个娇,传忆将面临的是什么,宋淮书不敢深想。 窗外,雨声渐停,夜幕降临,路上行人脚步匆忙,传忆工作室一片昏暗,零落的月光,洒落在了宋淮书的裙边。 沙发上的宋淮书不知坐了多久,时针已滴滴答答的走向了12点。 突兀的电话铃声响起,划破了这方天地的沉寂。 宋淮书看了眼来电,是明齐打来的,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电话被宋淮书挂断。 等到宋淮书的电话再次响起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却是程屹的来电。 月色零碎,镜前映出宋淮书被月光笼罩的俏脸,宋淮书抬手抚了抚与母亲极相似的容颜。 蝉联江艺大校花之位的脸,倒也当得起一句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电话铃声还在响着,夜色下,宋淮书的一双明眸里似是划过了一丝不一样的颜色,宋淮书的葱指划过屏幕,电话被接通。 “怎么还没回来?”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有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焦急。 宋淮书揉了揉因坐得太久而酸痛的腰说道:“外面下大雨,工作室没伞,回不去。” 也不知道静了多久,宋淮书才说道:“不知......先生可否......来接我。” 女子的嗓音似潺潺秋水,温润,却又无端的让人觉出几分委屈。 电话那头的程屹沉默了片刻,随后,他道:“等着,我去接你。” 通话到此便戛然而止,偌大的工作室里,又恢复了宁静。 等宋淮书收拾好东西下楼时,一辆十分高调的橙黄色柯尼塞格超跑已停在楼下。 昏黄的路灯洒在了柯尼塞格橙黄色的车身,车旁的程屹一手举着伞,就那么站在那里,冷硬的外表下,也染上了橙黄色的几分暖意。 宋淮书快步走向程屹,她道:“麻烦先生了。” 夜虽深了,但是在路灯的映射下,女子一双柳叶眼,弯出了小小的弧度,盛满了月华揉碎的微光。 见到宋淮书,程屹沉寂的心像是被一根细软的羽毛拂过,程屹俯身接过宋淮书的手包,目光柔和的像是掺了一汪温泉。 第一次坐上程屹的副驾驶,宋淮书的视线,莫名转移到了程屹冷峻的侧脸上。 细细回想起和程屹结婚的这些日子,程屹他除了偶尔有些莫名的脾气,其余时间,二人相处的还算融洽,就连这次与沈家的订单,也是因为程屹帮衬才得以解决。 平日里不曾仔细端详过程屹的面孔,但在这昏暗的夜色下,也能看出程屹优越的轮廓,放松下来的眉眼更为程屹添了几分清隽。 红灯亮起,车停在路口,许是宋淮书的注视太直白,程屹转目看去,透出一丝探询之意。 大概是被今夜自己的大胆羞红了脸,宋淮书飞快地转过了头,不再与程屹的视线接触。 第9章 洁白的婚纱 身旁传来程屹的一声轻笑,宋淮书她蓦地捏紧了手指,所幸除了那声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声以外,程屹他没再说什么令自己无措的话。 车厢里,萦绕起了一丝暖意,宋淮书在这股气氛下,不自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车已停在宜园,程屹正俯身贴近宋淮书眼前,压迫感扑面而来,占据了宋淮书的视线,宋淮书的大脑突然宕机了。 “先生,你这是......” 程屹凝视着宋淮书,薄唇蓄着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他道:“难道你看不出来?” 程屹他说的这话,令宋淮书她沉默了半晌,忽然,宋淮书鬼使神差的闭上了眼,眉目间似是蕴着些从容就义的意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想象中的温热并未出现,宋淮书小心翼翼地睁开了双眼,程屹他此时,正玩味的注视着宋淮书。 夜色下,程屹的脸冷厉分明,剑眉下狭长的双眼裹着些促狭,程屹给了宋淮书一个台阶下,缓缓说道:“你睡着了,我帮你解安全带。” 狭小车厢里的温度,瞬间便降了下来,只有宋淮书脸上的温度在节节攀升。 “多......多谢先生。”磕磕绊绊的说完这句话,宋淮书再也无法面对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当即便推开车门慌不择路的率先离开。 看着宋淮书跌跌撞撞离开的背影,程屹他那细长的眼里,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像是一个最为高端的猎手,眼中燃着势在必得的火焰。 时间已经很晚,程屹他也没再加班,等程屹洗完澡出来时,床上的宋淮书已经将自己裹成了春卷。 “你是打算卷着被子滚下楼去睡?” 男人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宋淮书攥着被子的手松了松,程屹顺势躺下。 今夜的程屹,有些不一样,往日,他们之间总会保持合适的距离,但是今天,宋淮书只觉得程屹的呼吸都喷洒在了自己的耳根处,是那般的炽热,滚烫。 被这样的气息缠绕着,宋淮书也终是熬不住汹涌的困意睡了过去,感受到身边宋淮书的呼吸趋于平静,程屹这才睁开了双眼。 夜里,喧嚣的秋风还在肆意的刮着,宋淮书将被子紧紧地裹在怀里,程屹忽地将被子往自己这边拽了些。 陡然袭来的凉意让宋淮书打了个哆嗦,她在半睡半醒之中,身侧有热源传来,就像是被这股热源吸引了一般,宋淮书她自发的往那舒适之处钻了钻。 看着宋淮书无意识的往自己怀里拱,程屹的薄唇微勾,伸出手臂将宋淮书圈住。 睡着的宋淮书,卸了平日的疏离和防备,只露出些原本的温柔婉转。 看到宋淮书就这么安静的在自己怀里睡着,程屹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被填满了一般。 程屹微微侧头,似是漫不经心的伸手,细看又有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半晌,程屹修直的手终于来到宋淮书的面前。 程屹修长的手轻轻抚过宋淮书的脸颊,最终停在了宋淮书唇畔,就像是抚摸着世间珍宝般,程屹抚摸的节奏显得轻柔又珍重。 细长的手指在宋淮书的唇边辗转,睡梦中的宋淮书似乎是做了什么梦,秀眉蹙起,蓦地张口咬住了那烦人的手。 手指上突然传来的湿热触感令程屹他沉稳的眸色沉了些许,宋淮书也不知到底做了什么梦,轻轻地吮吸了一口嘴里的物什。 程屹“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便将手指抽出。 程屹身体的某处已经给出了反应,看着睡得正香的人,程屹忽然低叹了句:“这还真像是没心没肺的绒绒能干出来的事。” 浴室里,水声淅淅,宋淮书却是一夜好眠。 次日,无风也无雨,是个极好的天气,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宋淮书躺在程屹怀里这件事。 程屹还没醒,阳光透过窗洒在程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拉出一片阴影。 宋淮书试探着挪动了一下身子,见到程屹没有被自己惊醒,宋淮书她松了口气,有些僵硬的移开了程屹还圈着自己的胳膊。 等到宋淮书再回过头时,程屹的一双眸子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宋淮书瞬间僵住,程屹的眼神让她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早。”许是因为刚睡醒,程屹的嗓音显得慵懒又性感。 性感...... 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词语让宋淮书红了脸,她轻咳了两声,才道:“咳咳......先生早。” 程屹看向宋淮书的眼神直白而赤诚,良久,才松开手臂,宋淮书如蒙大赦一般匆匆起身提着睡裙下床。 宋淮书的身影逐渐消失,而程屹目光却仍旧灼热,仿佛要燃出一团火焰来。 直至站到洗漱台前,宋淮书她才得以喘息,回想方才程屹的眼神,女子柔美的脸,又一次被红霞占据。 “你发烧了?”身后,程屹的声音传来,宋淮书转身,男人的眉眼依旧清冽,只是那促狭的眼神却暴露了几分不寻常。 宋淮书拿毛巾的动作一顿,这样揶揄的话,她不知该如何回,索性直接垂下眼,错开了程屹投过来的视线。 好在程屹他也点到为止,没再为难宋淮书,二人还算和谐的完成了洗漱。 近来的早餐都是宋淮书爱吃的清淡口味,和程屹吃了两次早饭后,宋淮书也晓得了,其实,程屹他并不爱清淡的饮食。 看着程屹碗里仅是能果腹分量的粥,宋淮书突然道:“先生日后,其实不必刻意将就我的胃口而苦了自己的。” 程屹他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唇边挽起一丝笑意,道:“你是觉得宜园的厨师只能做一种早餐?” “那为什么......”宋淮书很是不解。 程屹并未答话,倒是守在一旁的厨师长回了一句:“是老板说,要适应夫人的口味才让我这么做的。” 宋淮书更加疑惑了,但偌大的房子里,没人再为她解答。 “今日要去试婚纱,先生可知道了?” 餐厅里只剩下碗筷相撞的声音,宋淮书主动开口打破尴尬。 程屹抬头,看向宋淮书的眼神颇有几分一言难尽。 连宋淮书她这个尚未举办婚礼的儿媳妇都能通知,身为儿子的程屹,又怎会不知? 许是被自己这番没话找话的行为给蠢到了,宋淮书沉默地埋下了头,不再多话...... 二人坐上车时,程屹他依然在处理公务,宋淮书却还沉浸在自己方才的尴尬之中。 直到车停在一家装修极尽奢华的婚纱店前,宋淮书这才缓过神来。 程屹收起公文,体贴的替宋淮书打开车门,二人相携而入。 进门看到的,并不是摆满店面的婚纱,而是寥寥几件的展示品。 “我们的婚纱一般都是定制的,所以不会摆出来展示。”店长适时的为宋淮书解答了疑惑。 “程太太的婚纱是程夫人前两个月就定好的。”店长讨好的声音丝毫不停,“程夫人还真是宠您,婚纱都不用您亲自过来试。” “原本,我们还在担心呢,会不会体型有差错穿不上,现在,亲眼看见程太太才知道,以前都是白担心,程太太的身材一直都保持的很好呢。” 宋淮书垂下眼帘,若真是按她所说,她那位婆婆又怎会为她挑选这洁白的婚纱,而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龙凤褂呢。 “这不过是一场商业联姻罢了......” 像是把自己说服了,宋淮书又抬起了头来,她的脸上,依旧是那样一副过于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来的笑容。 第10章 先生来了,便不疼了 本该是所有少女都期待的婚纱,宋淮书她却似乎并无任何希冀,面上依然是如旧的笑容。 程屹眼里也是划过一丝失落,牵着宋淮书的手都紧了紧。 店长热情的介绍还在继续,手上传来的触感让宋淮书疑惑的抬头看向程屹。 两人猝不及防的视线相撞,程屹的视线定在宋淮书平静淡漠的脸上,凝滞片刻,他道:“若是你不喜欢,我们可以换一件。” 宋淮书的目光朦胧,仿佛隔着一层缥缈的云雾般,让人望不进她心里,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 宋淮书抬起手来挽住程屹的臂弯,唇边噙着笑意,她道:“先生误会了,妈亲自定的婚纱,我怎会不喜欢。” 程屹从宋淮书身上收回目光,眼神显得些许黯然,眸底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宋淮书被店长引着去了更衣室,过了许久,更衣室的门被打开。 宋淮书上了些淡妆,明亮灯光衬得她如诗中写的一般,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镶着碎钻的大裙摆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和程屹梦里的身影完美重合。 程屹的目光逐渐柔和,藏着春风般的和煦,眸底漾着丝丝笑意。 他走近,指尖微动,停在女子双颊边,为她挽起鬓边垂落的一缕发丝。 “好看吗,先生。”许是第一次和程屹有了如此亲昵的接触,宋淮书微不可见的红了耳根。 “好看。”程屹声音清冽,像夏日里冒着冷气的冰水。 但在此刻听来,却像一杯滚烫的红茶,让宋淮书的心脏也为之加速。 “程总和夫人还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登对极了。”店长夸赞的声音不含任何讨好,完全的是出自真心。 程屹难得的和外人道了句:“多谢。” “先生。”宋淮书轻轻拽了拽程屹衣角,“我们是不是要给妈道谢。” “不必,今日来试婚纱的情况,她自会知晓。”程屹拉过宋淮书素手,眸中,含着些不为人知的情愫。 宋淮书对上程屹的眸子,琥珀色瞳仁里清晰可见的倒映出宋淮书完美的容颜。 宋淮书她颤了颤眼睫,第一次,宋淮书没有避开程屹的目光。 感受到宋淮书深情的目光,程屹陡然抓紧了宋淮书的手,眼里蕴着些期盼,良久,男人唇边忽然溢出一声:“绒绒。” 程屹的声音散漫,似是随口一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漫不经心下究竟藏着多少个日夜的思念。 亲昵的乳名从程屹口中道出,宋淮书怔愣了片刻,她道:“先生怎知我乳名?” 男人一瞬不瞬的紧盯着面前女子,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许异样。 但,下一秒程屹那双明亮的瞳孔里,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般,失去了光彩。 “怎么了,先生?”宋淮书举起手在程屹的面前晃了晃。 而程屹的神情忽地淡了下来,修长的手也是放开了宋淮书,转过身去,不再答话。 周围的空气有些凝固,程屹的背影显出几分寂寥。 “夫人,要不......我们先去把衣服换了?”店长微小的声音终止了这片尴尬,宋淮书顺着她的话进了更衣室。 车窗外的风景在眼前快速掠过,连宋淮书的长睫随着车子震动轻颤,车厢里,只余程屹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 随着电脑合上,程屹取下眼镜,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揉动。 宋淮书看着一脸疲色的程屹,突然关心道:“先生,需要帮忙吗?” 宋淮书面上挂着殷切的笑,程屹不知想到了什么,薄唇勾起一丝轻嘲,他道:“那你来吧。” 宋淮书微微侧身,双指轻轻搭在男人额边,或轻或重的按压着。 宋淮书的体香萦绕在程屹的鼻息间,程屹的眸色暗了暗,脸上有几分焦躁地转动着食指上的戒指,忽地,程屹伸出手握住了宋淮书的手腕。 “想要讨好一个男人,可不是像你这样做的。”程屹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压抑的暴戾。 宋淮书不明就里,程屹忽然就着她的手臂将她一提。 被这股力拉着,宋淮书跌坐到程屹怀里。 二人距离极近,程屹身上传来一股不知名的幽香,就像冬日里的雪松般清冽,却又挟着几分寒霜。 “怎么,现在就手足无措了吗?” 程屹的尾音微扬,带着一丝诱哄,程屹嗓音低低地缠上来,撩拨得宋淮书耳尖发麻,滚烫。 狭小的车后座里,发出些许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伴随着冷香,宋淮书的脸红到了后脖颈。 宋淮书轻轻推了推面前的程屹,道:“先生,我......” 话还未尽,程屹修长的指尖从她脸侧滑落,触及她的红唇,轻抚摩挲。 到嘴边的话瞬间顿住,看着眼前程屹那似是而非的目光,宋淮书只觉得自己的感触都被程屹夺走了一般。 车厢里,一阵静默,只有暧昧的氛围在节节攀升。 直到车停在传忆门口,宋淮书的脑子里还在回忆程屹在车里说的那句:“今天早些回家。” 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导致宋淮书她一整天的工作效率都慢了下来,原定今天要完工的盘扣,直到夜色降临也没能完成。 宋淮书她本想加班做完,脑海里却时时响起程屹口中说的那句:“早点回家”。 莫名的,宋淮书放下了手上的活计,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临出门前,宋淮书的手机里,却收到了来自宋怀昭的信息。 她需要的那条旗袍要钉珠片,要暗纹,要有中华元素,还需要在一个月内完成...... 宋怀昭的这些要求,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无理取闹。 渐暗的江城逐渐亮起一盏盏暖黄色的路灯,宋淮书捏着手机的玉指蜷起,半晌,她的手指才划过屏幕,拨通了程屹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便被接通。 “先生,我不小心扭到脚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来接我。” 第一次撒谎,宋淮书的语句并不利落,反而有些支支吾吾。 电话里的程屹像是毫无察觉,只回了一句:“等着。” 电话被挂断,看着不远处的台阶,宋淮书她突然下定决心,闭上了眼。 和想象中一般顺利,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耐着痛意,宋淮书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程屹那辆高调的宾利雅致恰好驶来。 车子在路边靠边停下,程屹他匆匆的打开了车门,快步来到了宋淮书的面前。 “怎么扭伤的?”程屹的嗓音染上了急切。 宋淮书侧过脸,不敢和程屹对视,她撒谎道:“急着回家。” 程屹俯下身,动作极轻柔的将宋淮书抱起,程屹的怀抱很是温暖,不似平时,有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冰冷。 “去医院。”程屹话音落下,车子飞驰而出。 “先生。”宋淮书垂下眼,“我没事的,不用去医院。” 程屹并未答话,他迟疑地探出了手,冰凉的指腹轻柔的贴在女子的脚踝处。 “疼吗?”程屹的声音有些哑,平日冷厉的声线被蒙上了一层雾气,带着些急不可耐的慌张。 程屹英眉紧蹙,宋淮书轻轻抬起手,她道:“本来有些疼,但先生来了,我也便不疼了。” 宋淮书手指温热的触感传来,程屹的眉头也随之舒展,静了片刻,程屹自责的说道:“如果我没有叫你早些回家的话,你也就不会摔。” “是我的错。” 程屹他抱着宋淮书的手紧了些,宋淮书看到这样的程屹,有些难受,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身上难受,还是心里难受。 回到宜园时,夜已深了,玄关处,亮着一盏小小的灯,为这偌大的屋子驱散了冷清和寂寞。 一路上都被程屹抱着,宋淮书她脸上的红云经久不消,直到宋淮书被安稳的放到床上,程屹这才松了手。 “辛苦先生了。”宋淮书声音低低的,漫着些许不知意的羞...... 第11章 先生,你不知羞 “这两天你就不要出门了,你若是需要什么东西,我让人拿回来便是。” 程屹他那有些低沉的声音传进耳畔,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却是别样的温柔,无端的让宋淮书觉得安心。 替宋淮书掖好了被角,程屹转身打算离开,垂落的手却蓦地被拉住。 “先生,你还要去工作吗?” 宋淮书的声音轻软,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透着一股清甜。 不知为何,程屹的心忽然就软了下来,程屹回过身来握住宋淮书的手,道:“怎么了?” 不算明亮的房间内,宋淮书平日里总是清澈见底的眸底似是藏了一缕迟疑,又像是含着一丝希冀。 将宋淮书的反应尽收眼底,程屹眸光微敛,缓缓坐至床边,宋淮书顺着程屹的手躺下,他道:“睡吧,有我陪着你。” 凉薄的夜色中,程屹冰冷的声音,此时,也显得温和了许多。 程屹的体温让宋淮书有些莫名的放松,不知不觉之中,宋淮书便陷入了沉睡。 看着宋淮书的睡颜,程屹的眸中,划过一丝暗色,薄唇间忽地溢出一句:“绒绒,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秋日早晨,朝阳东升,晨曦从窗外透进来,洒在相拥的二人身边。 再次从程屹的怀里醒来,宋淮书她已不再如之前般羞赧,大概是宋淮书的注视有些直白了,程屹这会也醒了过来。 “早。”也许是还未完全清醒,程屹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点点鼻音,显得松松懒懒的。 宋淮书直视着还睡眼惺忪的程屹,道了句:“先生早。” 宋淮书的嗓音带着上扬的尾调,眼里裹着些笑意,倏地,程屹伸手捏了捏宋淮书的脸。 宋淮书轻轻拍开程屹的手,鼓着嘴道:“先生为何要捏我的脸?” 程屹伸出手来揉了揉宋淮书睡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并未答话,径自下了床。 今天的程屹似乎很忙,连早饭都来不及吃便去了公司,宋淮书搅动着碗里的粥,脑海里却是想着宋怀昭发来的无理的要求。 “今天,一定要解决这件事了......” 这么想着,宋淮书撂下了筷子,拿出手机给程屹发了条信息过去。 程屹的信息很快便回了过来,看了程屹回复自己的内容,宋淮书又拨通了那位父亲的电话。 “父亲,今晚我和先生会回宋家吃饭。” 没有任何的寒暄,也没有任何的问候,对于宋父,宋淮书早已心灰意冷。 宋父的回复也不出宋淮书所料,关注点只有程屹,对于宋淮书这个血脉相连的女儿却是不闻不问。 哪怕不在意,也不得不承认,宋淮书的这位父亲,成功影响到了宋淮书的食欲,仅寥寥舀了几口粥,宋淮书便结束了用餐。 旗袍的盘扣只剩下最后一个,将盘扣缝制到旗袍上,这件三尾凤龙凤袍就算完成了。 这一次,宋淮书没有再让工作室的小姑娘们去送,将这条历时两个多月的旗袍收好,宋淮书亲自打车前往了和姜吟约定的地点。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但是,宋淮书已经在这间待客室里面坐了两个多小时了,姜吟还是迟迟未曾出现。 红日逐渐西坠,夕阳从天际之上爬了出来,待客室的门,这时才被推开。 “宋小姐,等久了吧?” “你说我这小猫儿还真是不懂事,非得挑着这时候弄脏身子,没办法了,才带它去洗了个澡。” 声音的来源正是姗姗来迟的姜吟,而她手上除了精致的手包,空无一物。 面容精致的女人在宋淮书的面前拂裙坐下,视线却丝毫未曾停留在宋淮书的身上。 溢于言表的轻视,十分蹩脚的借口,宋淮书蜷缩的手指紧了紧,片刻,宋淮书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您能见我,感恩不尽,久又如何。” 宋淮书落落大方的笑容,谦卑有度的语气,饶是故意存了刁难心思的姜吟也不免侧过头看了面前的宋淮书一眼。 “想不到,宋小姐你的脾气倒是不错。”姜吟的声音有些冷淡,透着明显的疏离。 “承蒙姜小姐夸赞,旗袍我带来了,请您检查还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宋淮书的嗓音依旧很温润,对姜吟有意无意的刁难似是毫不在意。 姜吟接过宋淮书递过来的旗袍,将其展开在桌面上。 紫色旗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龙与凤,适合中老年女性的一琨一宕琨边设计还有生动立体的金鱼盘扣,无一不在证明制作者是何等用心。 看着这件倾注了宋淮书心血的旗袍,姜吟的眸底满含赞叹,看向宋淮书的目光也柔和了些。 宋淮书适时的拿出来一个礼盒,道:“这是我在无意之中得到的压襟,与这条旗袍极为相配,当做是我传忆的一点补偿,还请姜女士收下。” 姜吟接过宋淮书递过来的礼盒,打开一看,灯光下,压襟上的白玉泛着丝丝的暖意,确实是极好的物件。 姜吟收起礼盒,没再开口。宋淮书不知姜吟是何意,二人陷入沉默。 倏地,姜吟看向正沉默的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宋淮书说道:“宋小姐,想必,有一件事,你并不知情,我婆婆前些天便说过,沈家接下来十年的订单还是要给你。” “但是吧,我对你......”姜吟的话停顿了片刻,“其实非常的不满意,起初,我也想不明白,为何婆婆她非要让我将这么好的合同交给你这样一个新生设计师。” “但是,就在刚刚,你自己已经向我证明了,你值得签下我沈家十年的合同。” 姜吟从抽屉下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了宋淮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是云城沈家和传忆的合同。 这是传忆的希望,也是宋淮书追寻旗袍这条道路数年,获得的第一份认可。 不知为何,宋淮书她的眼眶中,忽地有热泪涌出,宋淮书侧过头,微颤着手接过了那份对她意义非凡的合同。 合同上面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宋淮书她按捺着心底的激动,严谨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到在合同上签下宋淮书这三个字的时候,宋淮书眼中的泪水再也憋不住,一滴滚烫的热泪狠狠砸在印着乙方二字的合同上。 直到宋淮书拿着合同回到传忆,宋淮书她还觉得自己身在梦中一般。 原以为不可能再获得的十年订单,最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原以为姜吟对自己只有厌恶,但她却以自己展示出的专业折服了姜吟。 这一切的一切,都显得太不真实,宋淮书的耳边,姑娘们夸赞的声音,她也好似听不进去,忽然间,宋淮书很想给程屹打一个电话。 意随心动,这么想着,宋淮书也这么做了,直到电话被接通的那一刻,宋淮书才冷静下来。 “怎么了?”程屹那低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宋淮书突然有些忐忑。 迟疑了片刻,她才道:“先生现在不忙吗?” 程屹听到宋淮书的话,低笑了一声,他道:“夫人的电话,再忙,也是要抽空接的。” 含着些调侃意味的话语让宋淮书红了脸,她握着手机,半天才憋出一句:“先生,你不知羞。” 电话那头程屹淡笑了两声,才道:“原来我接夫人的电话就是不知羞了?” 宋淮书不知该如何回答,但良好的教养让她无法直接挂断电话。 许是察觉了宋淮书的尴尬,程屹主动开口:“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 话题终于被引上了正轨,宋淮书她这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按捺着心底的兴奋说道;“传忆和云城沈家签了十年的合约,先生,我是不是做得很好。” “是,你做得很好,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电话里程屹的声音有着明晃晃的欣赏,只是最后一句话却有些意味不明。 不过,处于兴奋中的宋淮书并未察觉出程屹这句话有何不对...... 第12章 只要你能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程屹他真的很忙,说完这句话以后,他的电话里就传来明齐通知程屹该开会了的声音,宋淮书很知趣的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宋淮书她的耳根处还是有些发烫,第一次在程屹工作的时间给他打电话,原以为他不会接,结果不仅接了,他还说再忙也要空出时间来接夫人的电话...... 宋淮书有些迷茫,从前只知道程屹对她有些纵容,却不知道程屹他竟可以为了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想起晚上约定好的和他一同回宋家,宋淮书忽然不知是否该继续这么做了。 明明宋淮书只是为了传忆才主动接近程屹,但程屹却似乎对此毫无责备,对自己那是一日比一日纵容。 外婆和母亲的教导还萦绕在宋淮书的耳边,她无法这么去利用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 至于传忆......现在有了云城沈家的订单,至少目前不会再那么受人掣肘了,只要宋淮书更努力一些,一定能够摆脱传忆的困境。 做好了决定,近日来压在宋淮书心上的阴影也被拔除,宋淮书的心情,陡然放松了许多。 直到程屹的车停在传忆楼下,宋淮书才反应过来自己没告诉程屹今晚不回宋家了。 程屹就坐在自己身边,宋淮书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直到程屹也感受到宋淮书那时不时的注视,才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看着程屹凌厉的侧脸轮廓,宋淮书倏地握手攥紧了旗袍的边垂,她道:“先生......要......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吧。” 程屹敲键盘的手一顿,他道:“你怎么了?这不正是回家的路吗?” 程屹的目光微沉,眸底酝酿着些让宋淮书看不懂的情绪。 鬼使神差的,宋淮书不敢和程屹继续对视,只沉默着转过了头。 车很快便停在了宋家,宋家大门口居然整整齐齐的站了一家子人,这画面虚伪的,让人觉得有些许刺眼。 “程总,您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宋父他热情的迎上前来,他的一举一动中,话里话外都不乏讨好程屹之色。 而站在一旁的宋怀昭,则是双目含春,满脸倾慕的看着她的姐夫。 罗密欧话剧里都演不出来的场景,却真实的在宋淮书面前上演,宋淮书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这时,程屹冰凉的手覆上宋淮书微微攥紧的手,他道:“走吧,我们进去。” 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般,宋淮书安静的被程屹牵着踏进了这毫无亲情可言的家。 晚餐很丰盛,甚至可以称之为宴席。 “程总您吃个虾,这是刚送来的,正新鲜着。” “程总......亲家那边西城区的项目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招标?” 宋父他看着程屹的目光有些火热,其意不言而喻。 程屹薄唇微勾,他说道:“这个你得去问你的亲家,不应该来问我。” 江城上流圈子,谁不知道程家太子爷和那位当家人的关系不好,就这么一个儿子,当年程屹白手起家的时候,他不仅没有给予帮助,还对此多加阻拦,这件事,闹得整个江城满城皆知。 现在宋父居然向程屹去打听程父的消息,还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大概是程屹对自己的态度过于冷淡,宋父他吃了挂落,眸光冷厉地扫过宋淮书,但是,他的目光却被宋淮书无视。 “我的好姐姐,传忆最近的生意如何啊?可还需要家里帮助?”宋怀昭那甜腻但却不怀好意的声音突的响起。 宋淮书垂下眼帘,唇边挂起一丝讥诮。 “这父女俩,还真是一唱一和啊,父亲得不到想要的消息,女儿就立马跳出来帮他想办法。” “可还需要家里帮助,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无非就是拿季家压宋淮书一头罢了。” 宋淮书敛了面上的讽意,唇边扬起一抹十分标准的笑容,她道:“托父亲您的福,传忆最近的生意还不错。” “倒是不知他何时真的帮过传忆。”程屹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像裹着些寒霜。 话里明晃晃的敌意被程屹表现得淋漓尽致,宋淮书有些惊讶的回眸看去,程屹的侧脸只让人觉得蒙上了一层冰,显得是越发冷峻。 宋淮书还在思考着该怎么接下这话,程屹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说道:“还是说,你们觉得有人敢和我程屹的妻子过不去?” 整个餐厅的气氛都沉默了下来,程屹他俯身凑近,二人距离很近,近到甚至能看清楚凝结在彼此眼底的身影。 面对着程屹幽深的眼神,宋淮书有些哑然,她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快被程屹看穿。 片刻,程屹移开视线,单手搭在宋淮书座椅后背,神色有些松散,但对宋淮书的维护之意,不言而喻。 就在这一刻,仿佛有一勺蜜糖在宋淮书她的心底化开了,包裹着些温暖甘甜,冲淡了宋淮书这几年的苦涩。 太阳已经下山,餐厅里的灯光却是仍然亮如白昼,程屹发丝下眉眼清隽,长睫被灯光照射,投下了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今天是一个很平凡的日子,在身边的,也是很常见的人,但对此刻的宋淮书来说,这一帧,美得像一副绝世画卷一般令人觉得惊世绝艳。 夜深了,一轮半圆不圆的清月悬挂在天际,宋淮书她却是久久未眠。 半晌,宋淮书试探的低低出声:“先生?” 身旁程屹的的呼吸依旧平稳,宋淮书竟忽地抬手轻抚了上了程屹的眉眼。 “先生,或许你从头到尾都是明白的吧,只是你为何不拆穿我呢。” 寂静夜里,宋淮书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藏着些许寂寥,许久之后,宋淮书才阖眼睡去。 “你想要的,无论什么,我都愿意帮你得到,只要你能一直陪伴在我的身边。” 程屹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目色坚定的回答了宋淮书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