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嫡女成长手册》 淑妃 徽宁二十三年秋,重阳宫内的海棠树上压了一头落败的树叶。 天阴沉沉的,寒风吹落间枯叶便落了一地,窸窸窣窣的都掩在了宋楚安的裙摆之下。 今日朝堂上闹的沸沸扬扬,户部尚书宋长风被革了职,其长子宋庭因为父请命被流放,次子因贪赃当下便被护林军拖出去砍了头。 宋楚安呆立在枯树下,精致的面庞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长长的睫羽下垂,一行轻泪便悄无声息地滑落到了手背上。 “娘娘。”宫女春来不禁出声唤了她一声,眸中满是担忧。 宋楚安不为所动,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落过泪了,白云苍狗世事无常,这一瞬间她似乎也不知倒底是在为谁哭泣,是为她死去的兄长还是被囚禁的父亲,亦或是为自己潦草的一生。 宋楚安十四岁入宫,到如今才不过两个年头,她们宋家便从权臣变成了人人皆可欺压的阶下囚。 “春来,本宫为你安排了一个偏僻差事,待我死后你便出宫去老太妃身边伺候,她那样和善的人自然是不会为难你的。” 宋楚安话音平稳的听不出任何异常,像是往常同春来说话一般,不紧不慢地替她安排着身后之事。 春来闻言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匍匐地跪在宋楚安身旁:“奴婢哪儿都不去,奴婢跟着娘娘这么多年,早就暗下发誓生是娘娘的人,死是娘娘的鬼。” 宋楚安看着跪在一旁的春来,心底瞬间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打她到宋家时便是春来一直陪在身边,她没有亲姐妹早就把春来当成了亲姐姐一般。 往事似洪水般倾泻,宋楚安终是伸出手来,于心不忍想要扶起春来,可是还未等她走到春来面前,胸腔间却是先聚起了一股热意,紧接着腹间传来绞痛,双腿发软间便瘫倒在了地面上。 春来看到这副情形被吓了一大跳,顾不得脸上的泪痕连滚带爬到宋楚安身边,大声哭喊着:“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太医!奴婢这就去宣太医!” 宋楚安捂着胸口鲜血猛然喷出,腥甜的味道让她垂垂闭上眼帘。 宋楚安突然想到了今日膳房里送来的东西,可她不明白,明明昨日皇帝还来同她讲过,宋家的事情祸及不到后妃,她依旧是宫里的淑妃娘娘。 宋楚安双腿发软,大脑空白间只能感受到五脏六腑的钻疼。她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耳边却能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头皮便传来一阵剧痛。 有人狠狠地拽住了她的头发似乎在说些什么,可身上的剧痛让宋楚安没有了意识,唯剩下鼻尖能隐隐闻到身旁人身上熟悉的熏香。 这宫内终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宋楚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春来……” “活下去……” 身子沉沉的下坠,周边是漆黑一片,宋楚安的意识开始模糊不清,她……这是要死了吗? 耳边的声响逐渐消失殆尽,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来,天光里一个小娃娃出生了,还未在母亲身边养到六岁便被道士一句“只怕小姐命格同二公子相克”送到了乡下庄子上,小娃娃只好与奶妈相依为命,寒冬腊月里奶妈又为了给她讨口饭吃被活活冻死。 奶妈死后她被接回了家中,可还未等她将家中的亲人熟知一二,又被送到了宫中成了淑妃。 宋楚安这一辈子从出生起便从未好生活过一日,至此误入宫门,家破人亡。 “来人啊,淑妃娘娘服毒自尽了!” 重生 徽宁十九年春,暖阳笼罩着大地,满树的繁花绽放,馥郁的香气弥漫在宋家府邸。 京西尚书府宋家办了赏花宴,凡是朝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皆来了,就连宫里的贵妃娘娘也派宫女前来送了礼。 整个宋府热闹非常,唯有一处偏僻的小院里格外寂静,药罐子烧的烟气充斥在屋内,又许是封窗的缘故让药罐的热气迟迟散不开去,一整个房间显得闷热异常。 “小姐,我家小姐怎么还不醒啊!”丫鬟春来跪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观察着床榻上人。 宋楚安混沌初醒,头疼欲裂的厉害,再加上耳边的哭喊声,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春来!” 她出声唤道,大抵因为许久未入水的缘故,突然间的开口让嗓子撕裂出血来,宋楚安只好揉了揉太阳穴向身旁的春来交代道:“给本宫倒杯水,再把窗子打开通通气。” 床榻旁的春来闻言喜出望外,胡乱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床榻上醒来的小姐在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小姐,喝水。”春来捧着水喂到宋楚安嘴边,仔细谨慎的样子像是在照顾孩童一般,直到看着小姐喝下去了水,春来一颗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她方才还以为小姐被二少爷推入湖中后再也不会醒了。 宋楚安此时的意识还未完全苏醒,她虽觉得春来的行为怪怪的,却还是喝了一口。 可只是这一口便足以让宋楚安蹙起了眉头:“这是什么茶叶?莫不是内务府那帮奴才狗仗人势拿这种茶叶充数,本宫现如今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春来被宋楚安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大跳,手中的茶盏差点一个没留神摔了下去,她征在原地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犹豫的说道:“小姐……莫不是小姐摔坏了脑子。” 一杯茶下肚足以让宋楚安意识恢复大半,她抬起眸子来看向行为怪异的春来。 宋楚安忽然愣住了。 眼前的春来竟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袭宋家大丫鬟的绣花服饰,梳着板正的丫鬟髻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宋楚安闭着目摇了摇头,伸出手来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好疼。” 这不是梦,手臂上留下的红痕让宋楚安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环顾着四周,下等的檀木窗,四方桌,屋子尽头挂着的山水画,这里不是重阳宫,而是她在宋家的闺房。 她还活着,她不仅没死她还回到了过去。 吱呀一声屋内的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一个蓝衣少年径直走了进来,那少年长的十分白净,细细瞧来竟有着同宋楚安几分相像的五官。 “你醒了。”宋煜没好气的说道。 眼前的少年的出现再次告诉她这不是梦,她真的重生了。 宋楚安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二哥宋煜,突地想起来他被砍头时的那副惨样,那日她从重阳宫私下跑到了宫门前,武夫大刀挥舞下去的瞬间宋煜脖颈间血液喷出,流满了整片地,染红了她的眼眸。 “二哥。”前世的记忆在目,让宋楚安忍不住唤了面前的少年一声。 少女娇弱的声音传入人的耳中,宋煜看着面前身形虚弱的少女,方才的一肚子气瞬间被憋回去了大半。 宋煜有些无措,准备好的恶话留在了嘴间,可只是一瞬他又想起了他这妹妹的八字同自己相克的事,于是继续冷着脸说道:“日后我劝你识相的离我远些,这次是我失手把你推进了湖,但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来探望你,而是来告诉你谁才是宋家的主子,让你知道就算是我故意把你推进了湖,父亲母亲也真的不会怪罪我。” 宋楚安静静的听着宋煜说话,一双美眸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宋煜被盯着泄了气,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地上接着没好气的说道:“这药是大哥让我送来的,宋楚安你最好给我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不要在到赏花宴上丢人了。” 说罢宋煜头也不回地大步踏出了门去。 “二公子真是可恶。”春来看着宋煜离去的背影气闷闷的说道。 宋楚安无奈笑了,她对宋府的亲人接触不多,更是不太明白宋家人对自己的感情,宋煜面上看着好像是讨厌自己,可在她入宫后却又在私下里帮衬过不少。 她记得有一次自己从皇后宫中请安后提前回了宫,正好碰上了在递给小太监银两打探自己处境的宋煜。 想到这宋楚安不自觉的笑了笑,柔声道:“春来,把那药包拾起来。” 春来轻啊一声,面上带着犹豫:“可是……二公子有这般好心吗?” 宋楚安无言以对,现下里她也不知道宋煜有没有这份好心,可要是把这东西扔了只怕更会招宋煜的厌烦。 “你只管收起来,咱们不用便好了,再说二公子不是说了是大公子要求的。”宋楚安轻声交代着春来。 春来答是,不情不愿地将药包从地上拾起来放到一旁的柜子上。 窗外的艳阳依旧,吵闹声不断传到院内,宋楚安蹙着眉问道:“春来,外面在做什么?” 春来将药包收到了一旁,听到小姐这般问,面上便浮上两份担忧:“今日是咱们府中操办的赏花宴,您昨儿被二公子在宴会里推倒了湖中,今日才没去成。” 见宋楚安没反应,春来声音越来越小:“老爷夫人见状也没有责怪二公子,只有大公子责怪了他两句。” 听着春来的交代宋楚安只是轻点了点头,前世她在赏花宴里也被宋煜推入了湖中,宋家老小不仅没有把宋煜怎么样,甚至把这件事忘的一干二净。 对宋氏来说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宋家怎么可能会为了二公子来迁就她这个不受宠的女儿。 宋楚安坐起了身子,默默下了床,徽宁十九年春宋家办了赏花宴,也就是说她重生在了四年前,她刚刚入尚书府的时候。 这个时候她还是宋楚安,她没有得罪宋煜,没有信任程馨,没有入宫做伴读,也没有成为淑妃。 她的族亲,丫鬟都还活着,宋家也没有家破人亡。 上天既然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那么一切就都还来得及。 她重活这一遭,自然不会再像上辈子那般,一步错步步错,踏入那深宫之处,从前她没有归处,无时无刻都过得提心吊胆,这辈子她只想好好活着,真真切切的活下去。 程馨 暖烘烘的日光透过树叶落在院中,僻静的院门外传来几声嘈杂。 宋楚安让春来搬了一把贵妃椅到院中,她这副身子入了寒,只单靠药来医治是不够的,外头日光正好用来驱驱寒再好不过,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自然格外惜命。 宋楚安躺在贵妃椅上,任由春来用薄扇替她遮阳。 春来捧着薄扇眉眼弯弯的笑着:“小姐现在真好,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您总是不让奴婢近身伺候。” 宋楚安听着春来的话,鼻头猛然微微发酸起来,上辈子她初入宋家时奶娘才不过逝去数月,正是她伤心郁闷的时候。 再加上她被送到乡下时也不过是个小娃娃,这么多年过去关于宋家的记忆早就消散不见了,回府后宋煜又总是欺负她,母亲薛氏也不喜她,所以她对谁都格外提防,其中便包括春来。 春来不是家生子,而是祖母买给她的丫鬟,小姑娘比她大上几岁,总是谨慎小心的讨自己的欢心,可她却总把从外人那里受的气发泄到春来身上,不管春来做什么自己都格外冷落她。 直到徽宁二十一年她受命入宫,春来作为贴身丫鬟也跟着她一齐进了宫,自己才慢慢接纳了她。 宋楚安忽然想起了在临安宫的日子,那时候自己还不是淑妃,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贵人,临安宫的主位是惠妃娘娘,惠妃娘娘的父兄素日里和他们尚书府在朝政上不合,连带着惠妃便不喜她,经常故意挑她的岔,春来有时候为了护着她要硬生生的挨惠妃好几巴掌。 宋楚安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轻轻拥住了春来的臂弯。 “春来,我在这世上没有亲姊妹,所以我是一直把你当姐姐看的。” 宋楚安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春来愣住了,她低着头脸上是一片绯红:“小姐折煞奴婢了,您是奴婢的主子,尚书府的嫡小姐,奴婢哪里能做小姐的姊妹。” 宋楚安笑着不在言语,只是轻轻的环抱着春来的臂弯。 这一世,不论是在宋家,还是在宫闱,她绝不会再让春来跟着自己受委屈了。 日光缓缓落下,外头的嘈杂声渐弱,眼看着赏花宴要收了尾宋楚安便让春来收了贵妃椅,自己则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独自思索着重生后的宋家现状。 傍晚起了寒风,吹得院里的木门吱吱作响,伴着飒飒的树叶声院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宋楚安抬眼看过去,进来的人是个姑娘,那人穿了一身茜粉色的衣裳,头上带着的是一套上好的珍珠头面,这姑娘生的格外娇柔,身姿窈窕,一颦一笑间让人忍不住产生想要保护她的意念。 “程馨。” 宋楚安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是程馨。 她母亲是尚书府的庶女,也就是宋楚安父亲的庶妹,因着这层关系程馨经常来尚书府走动,甚至妄图代替宋楚安成为尚书府的小姐。 上辈子害她最惨的就是程馨,不仅故意设计让她把宋家得罪了干净,还顶着尚书府养女的称号嫁给了刑部侍郎做填房。 非若如此他们宋家也不会这么快被皇帝拿到把柄,世上唯一对她好的大哥也不会死于非命,她的父亲二哥也不会这么快丧命,甚至她还能继续当殷朝风头无二的淑妃娘娘。 “妹妹竟然醒了。”程馨笑着走到宋楚安跟前,带着丫鬟锦绣坐在了她的对面,像极了尚书府主人家的派势。 “多谢姐姐关心。”宋楚安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轻声答道。 “今日赏花宴我怎么没见到妹妹,是否发生了什么事绊住了妹妹的手脚?”程馨笑得一脸温和,语气确实不轻不重的敲打在了宋楚安的脸面上。 宋楚安一笑带过,若是上辈子她肯定觉得程馨是好心来慰问,只怕自己还会傻愣愣地在她面前落泪,同她诉苦,宋煜如何如何的对自己。 前世她觉得程馨同自己一样是小姐,又是在寺丞府和尚书府两个地方吃夹生饭,再加上程馨在她面前扮的可怜模样,宋楚安一开始是真的以为她们二人处境相同,她是真的把程馨当成了自己的贴心姊妹看。 可惜她现在重活一世,早就已经看清了程馨的真面目。 宋楚安在心底冷冷一笑,面上还继续维持着疏离的笑意,答着程馨的话:“妹妹一时失足落了水,还望姐姐舒心,不必担忧。” 程馨本以为一般小姐都会扭扭捏捏不肯把这么丢人的事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却没想到宋楚安竟如此直接的讲了出来。 也难怪是在乡下养大的,粗鄙的厉害。 程馨心里这样想,可面上依旧笑脸盈盈:“我瞧着妹妹也没什么大碍了,想必二哥哥也不是故意的。” 听着程馨的话,宋楚安差点笑出了声,这人一开始问自己怎么了到现在又讲不关宋煜的事,摆明了是知道了前因后果跑来看自己的笑话。 上辈子她竟然还痴傻到朝程馨诉苦,听着程馨一边编排宋煜,一边劝告她母亲祖母喜净,让她日后尽量不要再祖母母亲面前走动,至于宋煜,这种人最是害怕别人呛他,下次再碰到时直接怼骂回去便好了。 宋楚安觉得自己前世还真是个蠢人,不仅信了程馨这样的胡话,还以为她是个好人。 “姐姐说的是,妹妹还有些头疼,只怕是要先回去歇息了。”宋楚安轻声说道,她现在刚刚重生很多事都没有想清楚,哪里有功夫同程馨闲扯。 程馨闻言却没有马上离去,而是试探着说道:“那你岂不是没办法去前厅陪着老夫人和夫人用膳了?” 宋楚安突然抬起头来看向程馨,程馨见状接着说道:“姐姐早你好多年就在这府里,知道老夫人和夫人最是喜静,妹妹若是没事最好不要去惊扰她们,咱们尚书府不比乡野,规矩繁多,姐姐害怕你拿捏不准,到时候再受了责罚。” 听着程馨关切的话语,宋楚安只是在一旁饶有玩味地观赏着她的表演。 现在的程馨也不过十四岁,还真是像是个孩童一般,演技够拙劣的。 今日程馨自顾自的拿出了尚书府小姐的架势来敲打她,演上这么一出戏,话里话外倒听着是对她好,不过是害怕她有朝一日在尚书府得了宠阻碍了她成为宋家的养女。 宋楚安浅浅一笑,顺着程馨的意朝她和善乖巧的点了点头:“多谢姐姐,若不是今日有你提点只怕妹妹便要犯错了。” 程馨满意一笑,听到宋楚安的回答后才颐指气使的站起了身:“如此我便不打扰妹妹休息了,只是妹妹切莫要记着自己的身份和今日姐姐说的话,千万不可做糊涂事啊。” 宋楚安低头答好,定睛目送着程馨主仆远去,直到二人背影在小路尽头消失不见。 这辈子她不仅要程馨做不成尚书府的养女,还要她真真切切的认清自己的身份,让她知道到底谁才是宋家真正的小姐。 请安 出了赏花宴,今日的尚书府便消停了许多,没了外头的喧哗吵闹声让宋楚安觉得格外舒心。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让春来替自己梳发洗漱,又换了件得体的衣裳。 她今日穿了件鹅黄色的小袄,下面是条粉色的绣花裙,即不张扬又显得娇俏可爱。 宋楚安端坐在铜镜前,看着这张稚嫩清丽的面孔,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这是同她入宫后那副娇艳明丽的面孔完全不同的容貌,五官还未完全长开,脸颊处还略带着一些婴儿肥。 可就算如此,这张脸还是好看的厉害。 只可惜前世她不懂得如何巧妙运用,被程馨哄骗着打扮的俗气艳丽,一度被母亲祖母嫌弃,直到后来她入宫前,宋家请了教养嬷嬷自己的衣着打扮才好上许多。 若说上辈子她如何能小小年纪就坐上四妃的位置,多半就是靠着这张脸,甚至在宋家倒台后皇帝也不舍得杀她,只可惜这宫里总是有人容不下她。 “我们小姐真好看,要奴婢说这世间便没有比小姐还好看的人。”春来满意的将最后一根发钗插进宋楚安的鬓发,眼里满是惊叹之色。 宋楚安闻言笑了笑,从前在宫中能同她的容貌平分秋色的确实没有几个,不过若要真的想出这么一个人来,安阳公主倒算是一个。 安阳长公主,皇帝最小且唯一的妹妹,先帝继位后十几年都没有公主,据说安阳是老来得女,所以先帝十分宠爱甚至破了先例连升了其母三级,由贵人到了四妃之一。 她曾经远远得在宫宴上瞧过一眼安阳,果真美得像幅画一般,不过那女子同她清丽的面孔不一样,安阳的五官格外深邃,一双上扬的丹凤眼炯炯有神。 她与安阳没有过交集,只是在宫里听说这位公主性格最是温和,只可惜再后来听到的便是安阳的死讯,那时候宫里闹的纷纷扬扬,宫女太监们都在传长公主为了一位小将军殉情了。 宋楚安不禁为这位公主叹了口气,倒是跟她一样,红颜薄命。 再抬眼间窗外晨起的雾气已经全然散去,宋楚安匆匆瞥了一眼天色朝着春来轻语道:“咱们去寿安堂给祖母请安。” 寿安堂是宋家老夫人的院子,宋家研究的是忠孝,面上虽瞧着是夫人薛氏掌家,实际上却是老夫人的实权最大。 前世也是到她入宫前才知道,这府内到处都是老夫人的眼线,在这后宅中老夫人才是权力最大的那个。 这老太太虽说年纪大了有些迂腐,可倒底是注重血脉的人,就凭她是宋家的正经小姐,别人该有的也不会少了自己。 只是她现在是要去讨好老夫人,主要目的却不是为了在寿安堂卖乖。 程馨是长住在了宋家,一天两头在寿安堂和薛氏的院子里跑着,为的就是让她们把程馨当亲女儿亲孙女看,她自然是不能让程馨如愿的。 算算日子程馨现在也不过入府不到半年,讨好老夫人不急于一时,她现在主要目的是要凭借着上一世的记忆把程馨拉下马,甚至越快越好。 外头已经天光大亮了,主仆二人出了院子一前一后的向寿安堂走去,等宋楚安到了的时候,程馨已经进去许久了。 她静静的等着守门的小丫鬟去通报,好一会儿等到了一个身着深色衣衫的老嬷嬷缓步走了出来。 老嬷嬷梳着一头干净利索的头发,一双眼里透漏着精明气。 宋楚安认识她,这老嬷嬷姓桑,府里下人都唤她桑嬷嬷,据说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打十几岁的时候就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了。 “给嬷嬷请安。”宋楚安朝桑嬷嬷盈盈一拜,扑闪着眼睛俨然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桑嬷嬷一愣,看着面前面生的大小姐,小姑娘这礼行的漂亮极了,架势端庄的不像是一般深闺小姐能做出来的。 “小姐折煞老奴。奴婢这就带着您进去。”桑嬷嬷说着客套话,原本面无表情的神情却缓和了几分,主动站在一旁迎着宋楚安向院内走去。 宋楚安眉眼弯弯,面上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楚安谢过嬷嬷。” 见大小姐如此有礼数,桑嬷嬷神色又缓和了几分,原本蹙着的眉头此时已经完全舒张开来:“小姐不必多礼。” 宋楚安笑着答是,却依旧保持着规矩的态度,跟着桑嬷嬷缓步向院内走去。 她在宫里这么些年,早便学会了如何收买人心的法子。 奴婢们只靠金钱好处来收买是万万不够的,奴婢们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和主子们同样是人,但却没有几个主子真的把奴婢当人看。 其实主子们只要肯放下架子来,给这些奴婢该有的体面,久而久之这些他们多多少少也会向着你。 她在宫里屡试不爽,现在对到桑嬷嬷身上也是如此。 桑嬷嬷带着宋楚安主仆很快就到了主屋里,春来率先有眼色的揭开帘子,来让宋楚安和桑嬷嬷迈了进去。 进了屋内,宋楚安先是目光下移到旁处,随后才不卑不亢地给坐在主座上的老夫人行了问安礼。 “孙女给祖母请安。” 这礼行的漂亮极了,是宋楚安在宫内学了好些时间才练出来的。 老夫人默不作声的将宋楚安的动作尽收眼底,嘴上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音色落在人耳中听不出好赖。 桑嬷嬷见状为宋楚安布了座,宋楚安却依旧规矩的维持行礼的姿势,直到老夫人又说道:“楚安起来吧。” 宋楚安这才慢慢起了身。 从前在宫里皇太后还健在时,便十分喜欢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妃嫔。人老了就总会觉得身边的人不重视自己,久而久之便越发的注重自己握着的权利来,以此来让人不得不重视她。 宋楚安觉得老夫人也是这么个缘由,她之所以一大把年纪还握着宋家的掌家权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让家里的人去重视她的存在。 宋楚安今日可谓是行了个十足的大礼,虽说看不出老夫人的面上有什么变化,倒底还是很快便给她布了座,这可是她上辈子没有的待遇。 早膳 “妹妹竟起了这么大早,想必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昨个傍晚姐姐去看你的时候感觉你便已经好了。”一旁久久不出声的程馨突然笑着插了话。 宋楚安刚坐到椅子上,还未拿着手边的茶盏便被她冲了这么一遭。 程馨这人是最擅长笑里藏刀,只是宋楚安没想到自己还未开始对付她,程馨就迫不及待的捅向她了。 宋家忠孝礼仪看的极重,用晚膳的时候都是要小辈伺候在老夫人跟前的,有时候就是连薛氏也是要到寿安堂站规矩。 她这般说,是在明里暗里给老夫人说自己昨个病已经好全了,却还没有来陪着老夫人用膳。 宋楚安暗暗勾了下嘴角,眼眸低垂着藏着不让人轻易察觉的神色,她现在要想降低程馨的警惕,只有扮个真傻子这一条路了。 心下有主意,宋楚安便抬起眸子来,一双杏眼含情,就那般灵巧的看向老夫人:“孙女才来家中,竟不知有这样的规矩,昨个孙女本来想给老夫人请安却不幸染了风寒,今日一早孙女一觉好全了,便先来了寿安堂找祖母。” “从前奶妈经常在乡下经常跟楚安提祖母,她说孙女幼时在府中时祖母对我最是要好。” 宋楚安说的情真意切,将程馨的话都给揽了过去,正所谓不知者无罪。 老夫人听着眼前刚入府的孙女,眼底多了几分思量,昨儿宋二把她推入湖里的事自己已经听下人说过了,可现在这丫头竟然一语带过,丝毫没有挑事的意思。 再看她这孙女的相貌,虽未长大,明眸皓齿的,已经初显了美人胚子的倾向,假以时日只怕这张俏脸能成为她们宋家一张响亮的底牌。 想到这老夫人朝着宋楚安从容一笑:“无碍,日后你想吃些什么便差人来告诉桑嬷嬷。” 宋楚安郑重的点点头轻语道:“多谢祖母。” 她道了谢才敢拿起筷子埋头夹着菜,宋楚安的架势之所以拿的极低,是因为知道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嬷嬷都不是好事之人,对于孙女来说自然也是更喜欢知进退的。 一旁的程馨并不懂宋楚安的心思,她只见宋楚安如此简单搪塞过去了自己的话,甚至还有些隐隐博到了老夫人的好感,在心里气的直咬牙切齿,可又不敢当着老夫人的面发作。 她当即朝宋楚安撇了撇嘴,重新将目光放到老夫人身上,讨好道:“外祖母,这是您最爱吃的,馨儿一早便让小厨房备下了。” 语闭还得意的朝宋楚安一笑,程馨一直觉得凭她在老夫人身边呆了这么久了,在宋家的地位自然要比宋楚安高才对。 老夫人的反应更是在程馨预想之中,她祥和的夹上这道菜,回应着程馨:“我老太太在府中也是只有馨儿这般贴心了。” 听着老夫人如此高的评价,程馨眉眼间全是藏不住的喜色。 “馨儿在这世上最喜欢的就是外祖母了,要不是日后会嫁人馨儿真想一辈子陪在您身边。”程馨温顺的替老夫人布着菜,言语里全是关切。 这话是说给老夫人和宋楚安听得,一来是在警告宋楚安自己才是老夫人身边宠爱的,二来是想让老夫人赶紧张口说出认程馨为宋家养女的话来。 宋楚安默不作声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慢条斯理的喝着面前的羹汤,不得不说程馨真是生了一张好嘴,有些话任谁听了心里都会有两分喜欢。 宋楚安用余光瞥着老夫人的动静,眼瞧着老夫人正拍着程馨的手,笑得一脸宠溺呢喃道:“你这傻姑娘。” 看着二人亲昵的模样,宋楚安突然觉得老夫人这般喜欢程馨也是有道理的,府里两个公子爷终日去平安侯府的书院念书,宋楚安又在乡下,老夫人年纪大了就想含饴弄孙,可小辈们都不在身边,正好让程馨有机会钻了空子。 所以老夫人才会这般喜欢程馨,只是既然谁都可以充当这个角色,那她宋楚安作为老夫人的嫡亲孙女自然也是可以,甚至还能比程馨做的更好,更合适。 布局 这一顿饭用的不紧不慢,早在程馨替老夫人布膳的时候,宋楚安便用好了。 直到天光大亮了起来,老夫人才发了话:“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要先去礼佛了。” 宋楚安前世便知道老夫人有礼佛的习惯,所以面上并没有露出惊色,只是低眉顺眼得答是,又朝春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要回去了。 程馨没有自己独立的院子,一直是住在寿安堂的偏房里,所以掺着老夫人一直送出了屋门才停下了步子。 宋楚安带着春来故意走的慢些,眼瞧着等她快到院门口时,一旁的程馨才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拦住了她去路。 宋楚安只好故作不解的看向她,程馨嗤笑一声,收起了在老夫人面前装乖卖巧的神色,没好气的说道:“妹妹今日怎么来给老夫人问安了,难不成昨儿姐姐同你说的话都忘了?” 宋楚安看着程馨这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索性起了兴趣,继续陪着她演完这场戏:“昨儿大哥让二哥来了我的院子,他说要我今日到寿安堂给祖母请安。” “二哥?宋煜不是讨厌你么?怎么可能会听大哥的话告诉你这些?莫不是假传的?”程馨当下有些吃惊,觉得宋楚安是在说谎,一股脑的把心里话都讲了出来。 宋楚安眼底露出一抹兴奋的神色,今日到这里她要布的局才真正开始。 “姐姐这是在说什么?难不成昨儿姐姐说不让我来寿安堂的话是在骗我?二哥才是那个好人吗?” 程馨被问的发怵,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笑脸盈盈的解释道:“妹妹这是再说什么话,老夫人正在礼佛,咱们姐妹俩只怕声音大些会吵到她老人家,我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可好?” 宋楚安点点头,像个孩童一般跟在程馨身后,程馨让锦绣侯在了原地,宋楚安便也让春来也同样守在了原地。 程馨这样做,不仅是为了避开老夫人的探子方便通风报信,更害怕宋楚安把昨日自己同她说的话讲出来传到老夫人的耳中惹下祸端,而宋楚安这样做,是因为她接下来说的话最好不能让春来听到,怕会解释不清。 程馨带着宋楚安走到离寿安堂不远的小亭子里,她坐在宋楚安身旁,二人身子相靠着倒是格外亲昵。 “姐姐可不是坏人,昨儿姐姐教给你的那些话自然都是真心的。”程馨率先发了话,宋楚安则是顺着她的意装作懵懂的点点头。 程馨看着宋楚安这一副呆傻模样,稍稍叹了口气稳住了心神:“咱们府上就打二哥最不喜欢你,他这般教唆你来寿安堂请安,只怕是为了让你得罪老夫人,这些话可能是假传的大哥的旨意。” 宋楚安对着程馨拙劣的表演,努力压住眼底间的冷笑,尽力装作一心只向着她的好妹妹模样:“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二哥怎么这么好心,明明昨儿他才把我推进湖中,我还以为他是愧疚呢,想让祖母问候我一二,但是今日祖母也没有问候我。” “姐姐,果然是这样的,二哥哥绝对是要戏弄我才这么干的。” 听到宋楚安的回答,程馨心底的石头才终于落下了,她舒坦的坐直了身子,眼底略带戏谑的看着身旁的人。 她不明白,就这样的蠢货要拿什么和她斗。 宋楚安见程馨有了怠懈,于是接着说道:“可是二哥哥还说了……” “二哥还说了什么?” 面对程馨的质问,宋楚安一脸纠结犹豫,两只手指来回打架,似乎是在思考一般。 程馨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只管说,有姐姐在呢。” 宋楚安叹了口气,仰着脸眨巴着一双无辜的杏眼看着程馨:“那我说了,姐姐可不准去抢我的功劳。” 程馨被吊着胃口难耐异常,她赶忙哄着宋楚安道:“姐姐不会的。” 宋楚安这才继续说道:“二哥说,马上就是宫里贵妃娘娘的寿辰,可大哥只讨了一副上好的画来,他说我们两个妹妹只能选一个人呈给姑母娘娘,剩下那个要自己去准备寿礼。” 听着宋楚安的话,程馨两眼瞬间放起光来,可有着方才心直口快的前车之鉴,她只能稍微压着眼底的喜色,一脸镇定地拍着宋楚安的手问道:“二哥哥果真这样说的?” 宋楚安摇了摇头,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眼底泛着泪光:“姐姐不要怪罪我,本来二哥让我来请安时把这话传给你,可是我不想……” 见到宋楚安这副模样,程馨已经明白了大概,她惊喜万分,当下便开始畅想自己把这幅画呈给贵妃娘娘之后的画面。 届时贵妃娘娘一定会嘉赏她,有了贵妃娘娘的撑腰到时候她再成了尚书府的养女,难不成还要继续愁高嫁?只怕到时候家中的门槛会被人踩烂。 程馨笑道:“好妹妹,我便说二哥怎么突然去了你的院子,只是以后不要再不同我讲了,咱们两姐妹本就是一体的,你莫要怕我会影响你什么。” 宋楚安点点头,微微仰视着程馨,似乎把话听进去了一般:“但是好像明儿大哥就要回来了,那我们要不要先去找他一趟呢?” 这时候程馨哪还有心思同宋楚安闲聊了,她当下便起了身站起来,迫不及待的想着明日怎么同宋煜谈话。 程馨淡淡的瞥了一眼宋楚安,端着一副为她好的模样答道:“你若是想听姐姐的话,最好不要明儿就去找大哥,他刚刚下了学堂回来是要好好歇息的,你若是扰了他休息,只怕大哥会生气的。” 宋楚安佯装被吓到,拉着程馨的衣袖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姐姐说的是,我不去找大哥了。” 见宋楚安被自己哄住了,程馨更加安心了,她真真觉得这个宋楚安是个蠢货,竟然被自己三言两语就定住。 虽说她现在还不确定这个傻子的话是真是假,但左右明儿一试便知道了。 若是这是宋煜诚心要耍宋楚安的消息,那她就装作被宋楚安骗的模样,一边向宋庭告宋楚安的不好一边装成一副贤良的姐姐形象,总归她是不亏的。 他们兄妹关系越不好,对自己就会越有利。 画 “姐姐同你说的话,你定要放在心上。” 程馨带着宋楚安出了凉亭重新回到寿安堂门前,她捏着手中的锦帕不放心的又交代了一句。 宋楚安乖巧的点点头,对着程馨说道:“姐姐的话楚安都记住了。” “可是今日祖母说过楚安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同桑嬷嬷讲,寿安堂这有一道桂花糕特别好吃,是我在乡下从没吃过的……那妹妹明日还能来请安吗?” 宋楚安言语间透着小心翼翼,她低着头一边打量着程馨的表情一边低声询问道。 程馨见状瞬间心情舒畅起来,她看着宋楚安这一副讨好自己的谨慎模样,似乎在这一刻她才是尚书小姐一般。 于是便扬起了她秀气的下巴,漫不经心朝着宋楚安答道:“那你明儿便来吧。” 宋楚安连忙答好,眉眼弯弯的同程馨拜了离别礼后才转了身离去。 一旁的锦绣不知何时凑到了程馨跟前,看着宋楚安远去的背影说道:“这大小姐还真是听您的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小姐她是丫鬟呢。” 听着锦绣的吹捧,程馨先是得意的将嘴角上扬了起来,随后才不轻不重的敲打了一下锦绣:“你这丫头以后莫要在寿安堂这里说胡话。” 另一边的宋楚安正带着春来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身后程馨主仆二人的话她虽听不真切却也已经猜到了几分。 “表小姐虽来府里日子久些,但咱们也没有必要讨好她。”一直沉默寡言的春来突然冷不丁的说道,看着身旁的小姐眼底满是担忧。 宋楚安拍了拍她的手示意让她安心:“你且安心,日后这样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了。” 宋楚安说的永远,大概便是从明日后,程馨在没有机会敢这样体面的出现在尚书府了。 宋楚安今日同程馨说的话真假半参,但不到月余的日子就是贵妃的寿辰这话是不假的。 贵妃娘娘出身尚书宋氏,也就是老夫人的女儿,和她身为户部尚书的爹爹是一母同胞,而程馨的娘亲不过是当年老夫人买来压制其他妾室的姨娘侥幸生下的庶女,不过倒底是有这这么一层血缘关系,贵妃寿辰她们宋家和程家还是要备礼的。 可今年不同,今年是徽宁十九年,也就是在贵妃被皇后拉下马的那年,这也是宋楚安进宫后才听人说起的。 贵妃寿辰将至之时,因为谋害皇嗣未果让皇后钻了空子,皇帝虽念旧情没有降贵妃的位分,可从那时起贵妃便失了势,在宫里的地位一落千丈,所以宋家才这么着急的想要把她送进宫。 虽说她无法改变贵妃失宠的结局,但或许可以改变进宫的人选。 她今日告诉程馨这些话便是为了让她能找到除了做宋家养女还能高嫁的第二条路。 至于程馨做不做得成宋家养女之事,明日便能知分晓了。 宋楚安记得没错的话,前世宋家曾闹过一件大事,大公子宋庭同刑部尚书家的小姐私下定了终身,把她爹爹气的差点吐了血。 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各属不同的派系两大权臣,皇帝自然不会放任两个权臣结姻,宋庭当然是知道此事的,整日里除了读书就是犯愁忧心,只能靠终日在书房里作心上人的画来排解。 可就算宋楚安重活一世,她也还是不明白宋庭是着了什么魔,作画不行竟然大胆到把心上人的画偷偷裱了起来放在书房里观看。 她今日同程馨说的那副画便是这个,府里人皆知宋庭书房旁人不可进去,但像程馨这样终日守在寿安堂的女儿家自然是从没去过前院的,更不会知道宋庭一个书房里唯有这一副画。 前世宋楚安其实也不知道,这事情藏的很隐蔽,她之所以能知道还是因为在赏花宴上误撞了这一对苦命鸳鸯的对话。 宋庭是个极端的人,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在朝廷之上公然为父亲请旨后被皇帝流放边疆,死在了半路之上。 她便等着明日看这场好戏。 程馨是博得了老夫人的好感不假,可府里两个真正的小主子宋庭和宋煜可对她没什么感情。 只要程馨明日敢去,像宋煜那样的人,只怕当下就会闹到老夫人那里,让程家把程馨接走。 前世宋庭的事还是压了很久才被捅了出来,发现画的下人是老夫人的人,那人前脚刚报到寿安堂,后脚老夫人就把宋庭宣了过去。 宋庭知道后第一次在宋家发了疯,当即举起剑杀了那个小厮。现在这事提前被人揭了出来,也不知他这哥哥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宋楚安觉宋庭真是个疯子,在他眼里这位小姐就是明珠一般的存在,谁要是敢扰到了这件事坏了刑部尚书府家小姐的名声宋庭就会对谁发疯。 这种爱病态的可怕,可偏偏宋庭在旁的事情上又是一副谦谦君子的形象,宋楚安有时候都在想自己作为宋庭的亲妹妹会不会也同他一样有朝一日也会这样为了什么事发疯。 “春来,你说咱们明日还要去寿安堂吗?” 此时宋楚安已经到了院里,正靠在贵妃椅上闭着目向春来思索般的问道。 春来持着薄扇缓走了过来,边替宋楚安挽着风边答道:“小姐若是觉得早起辛苦了些,咱们不去也罢。” 宋楚安没有再噤声,她倒不是怕早起辛苦,而是怕明日宋庭知道她也在寿安堂会被牵连。 桑嬷嬷 第二日清晨宋楚安还是起了个大早。 恍惚间她记起前世自己在入府后,应当是只是见过宋庭一面,而且还是被宋煜推进湖的时候碰见撞上的。 此外不说别的,她这大哥可是宋家里对她最好的那个,虽说没有别家兄妹亲昵,时常该有的关心宋庭也没少过她的。 想到这宋楚安已经安了十足的心思,全然没有昨日的忧愁了。 春来替她绾发时,宋楚安已经开始面漏喜色,眼底露出几抹不易让人察觉的兴奋。 刀需要开刃才会锋利,这一世她就先拿程馨磨刀好了。 “小姐今日兴致真好,春来瞧着也高兴。” 春来见宋楚安兴致这般好,连带着说话都轻快了两分,她将手上的银簪拆的板板正正,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妆面后才让宋楚安起了身。 宋楚安站起身来,举起胳膊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向窗外瞥去,外头天色还早雾蒙蒙还挂着月牙,若是她现在起身去寿安堂请安,只怕还要比程馨还要早些。 “春来,咱们走了。”宋楚安眼瞧着天色说道。 春来应声答是,主仆二人便冒着晨雾利索地向寿安堂走去,等到了寿安堂院门前时由着看门的小婢女迎着走了进去。 “桑嬷嬷好。” 见桑嬷嬷听了通传已经缓步走来了过来,宋楚安便微微屈膝率先朝她福了身。 桑嬷嬷再次看到宋楚安行礼的动作,对宋楚安的态度明显比昨日好上许多,她笑着轻语道:“小姐今日来的真早,老夫人也不过刚起身,今日可有什么想吃的,老奴让小厨房备下。” 宋楚安笑着走到主屋门前,替桑嬷嬷先一步揭开了门帘道:“楚安没有什么想吃的,烦嬷嬷心细记挂着楚安。” 见宋楚安这样说,桑嬷嬷便不好在多说什么,只是让小婢女替她倒了杯茶水:“小姐先在这候着,只怕老夫人还要一会儿才能好呢。” 宋楚安点头答好,温顺的坐了下来:“寿安堂的茶水真是醇厚,楚安还是头一回喝到这样的茶水。” 一旁的小丫鬟十分机灵,见状赶忙补话道:“小姐不知,这是咱们嬷嬷亲自采摘的茶叶。” 宋楚安笑着朝小丫鬟问道:“是吗?” 有着前世的记忆,宋楚安早就知道这是桑嬷嬷采摘的茶叶,她方才那样说只不过是在装傻充愣,讨桑嬷嬷的欢心罢了。 还是那个道理,人老了还是想寻求些价值的,尤其是像桑嬷嬷这种久居内宅的老人,更是希望自己的伺候人的手艺出众。 “楚安竟不知桑嬷嬷有这样的好手艺。”宋楚安将茶盏轻轻放下,对着桑嬷嬷眸子里都是崇拜欣喜之色:“嬷嬷若是有空的话,肯教教我那是更是好的。” 桑嬷嬷被宋楚安一通夸赞连谦虚着摆手,可还未等她答话,屋内的侧门却被人一把推了开来。 程馨带着丫鬟锦绣走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一件藕粉色的衣裳,略施胭脂,头发半挽在脑后,瞧上去既柔弱又文静。 她先是瞥了一眼宋楚安,随后又将视线对上了桑嬷嬷身后的小丫鬟,趾高气昂的说道:“菊香,替我沏杯茶来。” 桑嬷嬷就这样站在屋内,看着程馨着一系列行为架势不语。 若是放到从前桑嬷嬷自然不会想什么,毕竟她只是个奴婢,表小姐不刻意尊敬倒也正常,但是现如今连她们宋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都对她自己毕恭毕敬的,表小姐竟然还是如此便开始多少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桑嬷嬷将视线重新对上了程馨,可正喝茶的程馨完全没有意识看向她,桑嬷嬷见状强压着火气撇了撇嘴角。 不过是个庶出姑娘出来的女儿而已架子竟然摆的这般高,当年她母亲在自己面前都毕恭毕敬的,做女儿的竟然敢如此驳她的面子。 桑嬷嬷面上虽然没有再表示什么,可心里却已经失衡了大半,见程馨压根没瞧她,便索性将身子全然对向宋楚安,笑着说道:“小姐若是愿意,老奴定幸不辱命。” 宋楚安连忙甜声答谢,此事坐在主位下面一言不发的程馨才闻言抬起了头,她蹙着眉头,似乎再对桑嬷嬷和宋楚安私下讲话的行为不满:“嬷嬷和楚安说什么呢?” 桑嬷嬷闻言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过是大小姐觉得老奴泡的茶叶好喝罢了。”随后不等程馨接话便朝菊香交代道:“你且在这伺候好两位小姐,我要去老夫人身边了。” 宋楚安用余光时刻观察着桑嬷嬷细微的态度变化,眼底逐渐露出两分笑意。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了高的标准再想回到从前就难了,由俭入奢易,由俭入奢难。 程馨的性子宋楚安是知道的,虽然会讨好老夫人,却十分看不上奴婢,不论是桑嬷嬷这样的还是锦绣她的贴身丫鬟这样的。 许是她娘亲作为庶女被经常欺压的缘故,所以在程家对待主子和下人境界感特别严重。 宋楚安抬头看向程馨,此时的程馨正在心底嗤笑着没喝过什么好东西的宋楚安,丝毫没注意到桑嬷嬷和宋楚安的变化。 大概是感受到了宋楚安的目光,程馨抬起头来同样看向了宋楚安,目光交措间她将手里的茶盏放了下来:“妹妹今日来的倒是早。” 宋楚安点点头,朝程馨笑轻语道:“楚安刚来府里有些认床,所以夜里失了眠醒的早些。” 程馨轻嗯一声面上答着:“原来如此。” 心里却在嘲笑宋楚安倒底是个小姐身丫鬟命,最好一辈子只配睡乡下的烂床。 遣送回府 二人言语间,老夫人已经收拾好从厢房里出来了,桑嬷嬷推开了堂屋的门掺着她,身后几个丫鬟便跟在桑嬷嬷后面进了屋,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摆放到桌子上。 “给祖母问安。” “给外祖母问安。” 宋楚安和程馨一齐轻语道。 老夫人轻嗯一声,招呼着二人坐了下来。 宋楚安坐到桌前,拿起筷子来夹着面前的菜吃,今日她没有在老夫人面前刻意表现,只是静静的看着程馨讨好着老夫人。 这一顿早膳用的极快,到了点老夫人便要起了身去礼佛,待老夫人走后程馨也没有相送,而是迫不及待的将宋楚安迎出了门。 看着程馨这般着急的动作,宋楚安不禁勾了勾唇角,带着春来潇洒快步向自己的院里走去。 另一侧的程馨见宋楚安真的走远了,才长呼了一口气。 她先是回到了屋内让锦绣去前院打听大公子什么时候回来,随后坐在屋内一边绣着花样一边焦急的等待。 日头已经上了三竿,眼瞧着快到了晌午了,锦绣才回来。 看到锦绣后,程馨一把放下手里的绣花,快步向前握住她的手:“怎么样,大公子回来了么?” 锦绣眸中带着笑意,狠狠的点了几个头:“听前院的小厮说,大公子正在自己院里呢!” 程馨点点头,看着外头上了三竿的日光,握着锦绣的手思量道:“我自己去前院,你且告诉老夫人我今日不用午膳了,就说我午间犯困睡下了,不然的话贸然去了前院只怕寿安堂这里解释不清。” 锦绣答是,又问道:“那小姐到了前院可怎么说?” 程馨心里有了定数:“我就是说老夫人想大公子了,晚上唤他来用膳,就算是我特意安排的,老夫人也只会觉得我一片好心。” 程馨自认为安排的滴水不漏,便让锦绣先前脚去佛堂通报,后脚则独自快步出了院子。 前院和寿安堂不算近,这一路上等到程馨到了宋庭的竹安居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 竹安居的下人见到程馨,只当是老夫人前来通报大公子去寿安堂用膳的,便率先说道:“小姐,竹安居已经备下膳了,只怕大公子去了也用不了多少。” 这下人没有逾矩的意思,只是因为大公子的性子一向如此,下了学堂后是要先在自己院中睡上一觉才会去给老夫人夫人问安的。 程馨却带着笑意,柔声细语道:“我不是来请大公子去寿安堂的,是老夫人让我来给大公子传些话。” 那下人听到是老夫人的命令低头答是,一溜烟的小跑到院内通报,只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领着程馨进了院子。 彼时宋庭正在自己的屋内用膳,见程馨进来了先是让下人替她沏了茶才问道:“老夫人可是有什么事?” 程馨捧着茶水轻抿着,一双美目潋滟着,对宋庭说道:“妹妹听说,大哥哥书房里有一幅画。” 正在用膳的宋庭听到程馨的话后脸色青了一半,程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接着说道:“妹妹听说大哥哥准备让我和楚安选一个人呈给贵妃……” 程馨话还没有讲完,宋庭却突然像是受到刺激一样猛然起了身,板着脸将下人都散了出去。 待到屋内都无一人之时,他抬起手臂一把把桌子掀了,脸色低沉的恐怖。 程馨被吓到了,她看着面前发过的宋庭赶紧解释道:“是宋楚安给我说的,她说二哥给我们传的话要选一个人在贵妃寿辰上把这幅画献上去,若是大哥想让楚安呈,妹妹不要也罢。” 程馨言语间虚浮着,宋庭却依旧沉着脸问她:“你说什么?什么画?呈给贵妃?” 程馨险些被宋庭吓哭了,胳膊旁的茶盏险些落下去,言语间支支吾吾着不敢噤声。 “程馨,你不过是个庶出女儿生的赔钱货,能让你进宋家已经格外开恩了,你竟然敢让收买我身边的下人窥探我的书房。”宋庭大步走向前,拿起程馨身边的茶盏向地上砸去。 “你竟然还想把这事闹到贵妃那去,若是玉珍的名声被你毁了,我一定杀了你。” 宋庭的话说的不像玩笑,此时程馨已经被吓傻了,她脑海里不断浮着玉珍玉珍,满京城只有一家小姐名字是玉珍,程馨瘫坐在椅子上对着宋庭呢喃道:“玉珍,刑部尚书府的小姐孙玉珍。” 听到孙玉珍的名字,宋庭彻底发了疯,一把嗯住程馨的脖颈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挑衅?告诉我你知道我和玉珍私情,嗯?我早就知道你想做宋家的养女,你以为通过这件事能威胁到我?” 程馨被摁的说不出话来,憋着气朝宋庭解释道:“不是的……是宋楚安……她让我来的。” 宋庭冷冷一笑:“你当我真的傻,我家妹妹不过是刚入府没几日,她一个在乡下这么多年的人能知道这些?” “程馨,你若是敢把这件事传了出去让玉珍的名声被毁了,我一定会要了你的命。”宋庭红着眼松开了程馨的脖颈。 程馨从椅子上滑落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呼着气,她不知道这画倒底是什么,却明白一定是和孙玉珍逃不了关系。 心里更是恨极了,自己竟然被宋楚安摆了一道。 “大哥!真的是宋楚安陷害的我,我不知道什么孙家小姐,是宋楚安,她……”程馨还想妄图解释,又被宋庭摁住了脖颈。 “你这个贱人,还想诬陷我宋家的嫡出小姐?你娘从前不过是这府中的庶出,连她都不敢觊觎我爹的权势,你还肖像做宋家的养女?”宋庭已经气到了头上,理性却告诉他不能杀了程馨。 程馨见他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话,解释落了空后,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即是如此……宋庭……你若是不帮我……当上宋家养女……我便……把你……和孙玉珍……的事说……出去。” 程馨努力发出声来,宋庭却是手劲越来越大,眼见着手里的人快要昏死过去才松开手。 宋庭随即冷笑一声,大声唤进来了两个小厮:“把表小姐送回寿安堂,告诉老夫人表小姐意欲勾引我,让程家派人把她接走。” 两个下人闻言皆是一愣,看着脸色铁青的少爷,小心谨慎的走到程馨跟前,程馨美目瞪着宋庭,似乎在惊讶他说出的话,随后一把的抓住他的衣袖说道:“大哥,你不能这样对我,如果这样的话我日后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宋庭冷笑着捏住程馨得下巴,凑到她耳边轻语道:“既是如此,你便给我守住自己的嘴,若是让我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一定让你付出代价。” “老夫人知道此事吗?” 程馨边哭边摇摇头,她刚想说只有自己和宋楚安知道了,可抬眼间对上宋庭那双猩红的眼睛便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宋庭见状才对两个心腹小厮收回了成命:“你们今日就当没听到这些话,一会找两个丫鬟来送表小姐回程家,再去寿安堂跑一趟就说表小姐想家了便提前回去了。” 看着宋庭交代两个小厮,程馨大气都不敢喘,她不敢想象老夫人知道她不告而别之后的样子,更不敢想宋庭的话真传到老夫人那里后自己的境遇,只得安静地听从宋庭的安排。 薛氏 程馨回程家的消息传到宋楚安的耳中时已经到了晚上,她刚刚用过了膳坐在院里消食。 天边要落了日,流光跃金暮云合璧,晚风吹在额面上让人好不舒服,宋楚安正坐在石凳上闲适地喝着桑嬷嬷派人送来的茶叶。 “奴婢听说,表小姐不告而别,老夫人生了好大一通气呢。” 春来凑到宋楚安跟前小声说道,言语轻快难掩喜色。 “要奴婢说,表小姐就是仗着在老夫人跟前待的久了,才喜欢常常压着小姐一头,现在她走了对咱们来说倒算是一件好事。” 宋楚安点点头,将茶盏递到春来手中却没有接春来的话:“咱们明儿还去寿安堂请安。” 今日宋煜和宋庭下了学堂回来,按理说明儿会在府内休息一日才会回到书院里去,照着宋家的规矩她这大哥二哥明日一早怕是要去寿安堂和丁兰苑给祖母和母亲薛氏请安的。 到这宋楚安才意识到,自己入府这么久竟然还未曾见过薛氏一面,届时出了寿安堂就算老夫人不提让她跟着这二人去丁兰苑一趟,只怕她自己也是会去的。 她不喜欢薛氏,薛氏也不是喜欢她这个女儿,一直不去丁兰苑又不合规矩,索性明儿跟着宋庭宋煜跑一趟好了。 她前世在乡下时就渴望见到母亲,后来初回到宋家时更是一天两头去丁兰苑跑,压根没到老夫人那里去过几次。 可就算她如此,捧着一颗真心来给她的母亲看,薛氏也从不在意。 冷着眼任由别人来欺负她,薛氏不会不知道程馨打压她,也不会不知道宋煜经常捉弄她,可作为母亲的薛氏从来不会关心她,任由她自生自灭。 她前世十分嫉妒宋煜,明明什么没有做过,甚至也不守规矩,薛氏却压根不在意十分宠溺他,再反观自己,不论做了多少,薛氏始终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姿态。 直至她离家入宫前也只是听到薛氏那一句:“你八字这么克我的儿子,赶紧滚出我们宋家为好。” 宋楚安对这个母亲,实在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再说她那父亲户部尚书宋长风,态度倒是比薛氏好上一些,宋长风是一个极重脸面的人,她出门参宴,进宫,都会交代薛氏送来衣裳。 宋楚安觉得可能是宋长风对她这个女儿心里有些亏欠的意味,所以对自己的态度比对两个哥哥好上许多,也就是因为如此,前世她在听到宋长风的死讯时才会那般悲戚。 一同请安 这几日里宋楚安都像往常一样到寿安堂去请安,这条从她院中到寿安堂的路宋楚安已经走的快滚瓜烂熟,几乎闭着眼都能到了。 程馨现如今被宋庭赶出了宋家,寿安堂里只有她和老夫人一起用膳,宋楚安得赶紧抓住这个时机好在老夫人心底获得些地位。 “小姐来啦。” 现如今的桑嬷嬷已经摸准了宋楚安的时节点,一早便侯在了院门处,再见到宋楚安时面上也已经带了浅浅笑意,语气也比从前温和了好些。 宋楚安却还是向从前那般,不卑不亢的朝着桑嬷嬷柔声道:“楚安给嬷嬷问安。” “昨儿您送来的茶是真的好喝。” 被宋楚安这样一夸,桑嬷嬷眉眼瞬间浸着笑意:“大小姐若是喜欢,日后只管让人来寿安堂取。” 宋楚安轻声答好,话锋一转间却是轻声问道:“我昨儿晚上才听说姐姐回程家了,可是那日早上来寿安堂的时候还未曾听她提及,是不是程家家中有什么要紧事?竟让她走的这般急。” 桑嬷嬷闻言叹了口气,朝着宋楚安解释道:“表小姐只说是想家,也未给老夫人留个口信,只带着锦绣就走了,这消息还是大公子着人来寿安堂派的信。” 宋楚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簇着眉头忧心忡忡似的继续说道:“既是没什么事才好。” 桑嬷嬷看向身旁这般天真无邪的少女,忍不住同样皱起眉头低声交代道:“老夫人昨儿生了好大一通气,小姐一会进去了可要说话小心些。” 宋楚安乖巧地点头,可还未等她继续答桑嬷嬷的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爽朗的男声。 “桑嬷嬷,祖母可起身了?” 宋楚安循着声音转身看了过去,站在院门前的男子年方二十左右,身着一袭淡绿色的衣衫,眉骨清秀,鼻梁高挺,生的格外好看。 宋楚安定睛瞧着院门前的人,这便是他的大哥宋庭。 前世她甚至连宋庭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等她知道宋庭被流放的消息时,人已经被御林军压出了京城,再不过半日宋庭的死讯就传到了重阳宫。 剧变来的如此之快,像是在昨日一般。 宋楚安轻咬了咬嘴唇有些心绪不宁,一双杏眼雾蒙蒙的。 “大哥!” 院门前的宋庭被突如其来的唤声吓了一下,少女的声音清脆似铃铛一般,他将视线越过桑嬷嬷看了过去,小姑娘身形瘦瘦弱弱的,穿着一身粉蓝色的衣裙正向他这边定睛瞧着。 “妹妹也在。” 宋庭声音不自觉地放宽了几分,柔声道。 小姑娘闻言点了点头,突然小跑到了他身边,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直看向他:“大哥也来请安吗?二哥没和你一起来吗?” 宋庭听到妹妹的话,不进毫不避讳的提到了宋煜,甚至言语间也没有一丝抱怨的意味,这让他瞬间就回想起了昨日程家那个的外来货。 也不知程家怎么教养的女儿,偷窥威胁他不成,还想嫁祸他家妹妹。 想到这宋庭不禁俯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你二哥等会便来了。” 宋楚安被宋庭突然亲昵的动作吓了一大跳,站在宋庭旁不敢噤声。 她前世何时同宋庭如此亲近过。 宋庭见身旁的人没什么反应,便接着说道:“若是日后有人在府里欺负了你,你便让人到竹安居找我。” 宋楚安有些不知所措,意识一片空白间只有一双手还在习惯性的扯着衣袖,随即她乖巧的朝宋庭点点头,轻声答了句好。 宋庭见状满意的笑了笑,带着妹妹一同向主屋走去。 此时老夫人正坐在屋内的木椅上沉闷着一张脸,因着昨儿程馨不告而别的事生着闷气。 “给祖母请安。”进了屋后宋楚安便行礼软语道。 老夫人却是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不咸不淡地轻嗯了一声。 宋楚安知道老夫人兴致不高便也没在多说什么,只是向往常一样落了座。 她前世没同老夫人有多少交集,就是想去刻意讨好一时间也找不清方向。今日宋庭既然来了,她便负责在一旁观测着祖孙二人的相处情形好了。 “孙儿给祖母请安。” 宋庭清朗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老夫人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看到了正朝她行礼问安的孙儿,脸上的神色才开始缓和了许多。 老夫人拉着孙儿坐到自己身边,此时看到孙儿完完整整陪在一旁的老夫人,那张沉闷的脸才终于舒展开来,她握着宋庭的手慈爱的呢喃道:“我乖乖庭哥儿瘦了,受苦了。” 宋庭被握的颇有些不好意思,余光瞥向四周,见坐在一旁的宋楚安正安心喝着茶水,丝毫没瞧向这边时才缓了口气。 “孙儿因着家中办赏花宴的缘故才不过走了三日,祖母不必挂念。” 老夫人听见孙子的话却只笑呵呵的招呼着他用膳:“你吃些这个桂花酥,祖母知道你爱吃特地备下来的,也不知道宋二那混小子怎么还不来。” 桌尾的宋楚安放下茶盏,只是看了一眼这一副祖孙慈爱的模样便又接着埋着头用起膳来。 这样的日子她早就习惯了,反正上辈子也是如此,这辈子依旧不会改变。 宋楚安默不作声的用着膳,等到她快吃饱了,宋庭被老夫人追着用了快一碟桂花酥的时候,屋门才重新被退了开来,宋煜姗姗来迟的走了进来。 今日宋煜穿了一身镶金的长衫十分神清气爽,他眉开眼笑的走到老夫人跟前坐了下来,言语间带了两分撒娇的意味:“祖母,孙儿来迟了,实在是因为读书太累,这早上起不来呀。” 老夫人脸上带着笑意丝毫没有怪罪孙儿的意思,只是佯装伸出手来轻轻地在宋煜的脑袋敲了两下:“你哥哥是怎么起来的?你就是起不来了?你这猴小子,快坐下用膳。” 宋煜笑嘻嘻的环视了一周饭桌后却撇了撇嘴角,不满的说道:“我不爱吃这些,孙儿想吃寿安堂小厨房的汤面。” 老夫人连连说好,马上便着桑嬷嬷去小厨房准备。 等到汤面做好,桑嬷嬷递到宋煜的手中,再等着宋煜洋洋洒洒用好了膳,天色都已经大亮了。 老夫人由着孙儿闹着,今日竟然也没有去礼佛。 最后还是宋庭看不下去,率先起了身对老夫人说道:“孙儿还要去丁兰苑跑一趟,要先走了。” 宋楚安见宋庭要去丁兰苑便一齐跟着起了身,朝老夫人柔声道:“祖母,楚安一会儿也要跟着哥哥去丁兰苑一趟。” 一旁的宋煜听到二人说的话后瞬间坐不住了,他将手中的碗放了下来,战起了身子朝老夫人娇岑道:“祖母,他们去,我也要去。” “等我晚上再来看您。” 老夫人摆了摆手,孙儿都发了话她怎么可能会不放人。 “去吧,祖母我呀也该去礼佛了。” 既然老夫人发了话,他们便很快出了寿安堂,去丁兰苑的小路上宋楚安默默地跟在宋庭身后左侧,同右侧的宋煜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宋楚安可不想靠宋煜太近,现如今的阶段她还没进宫,宋煜自然还是最讨厌她的,她还是离宋煜远些好的。 奇怪的宋庭 宋庭侧过头去向自己的身后看去,小姑娘正畏畏缩缩的在他左侧,似乎像是在刻意避着人一般。 由此让宋庭不得不记了宋楚安初入府里的第二日,那时正逢家中办赏花宴,母亲由于操持过多无暇顾及妹妹,他本想着带着宋楚安认认世面,可再一转眼间小姑娘就被宋煜推进了湖。 在这府里她家妹妹处境实在可怜,宋二不是好相处的主子,程家那个又是个吃里扒外,眼下也只有自己是靠得住的了。 他这妹妹应当也是经意识到了这点,不然方才在寿安堂的时候也不会跑到自己身边,现在也不会靠她这般近。 站在后面的宋楚安感受到了宋庭的目光,她缓缓抬起了头看向宋庭,眸子里闪过询问的意味。 宋庭看到后却只是拍了拍宋楚安的头,轻声道:“走吧,楚安。” 宋楚安一头雾水,有些不明白好端端的大哥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大哥!” 一旁的宋煜看着宋庭对待宋楚安亲昵的样子,终于没好气的出了声。 宋庭闻言撇过身子,上下打量量着宋煜,手上便有了动作把妹妹轻轻拉到自己身侧,以至于彻底隔开宋煜。 有了前车之鉴宋庭现在是怎么也不放心把妹妹放到宋煜身边。 宋煜看着宋庭的动作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大哥?” 被扯住的宋楚安同样也愣住了,她呆呆的看向宋庭有些不知所措。 可不论怎样,这些行为落在宋庭眼里,全变成了宋煜在故意挑事,妹妹在求他庇护。 宋庭越想越气,瞬间黑了脸,朝着宋煜说道:“你只当家中没人敢治你了吗?有我这个大哥在这,你日后最好给我老实点。” 宋煜被教训的不明所以,只好将视线重新转到宋庭身边的宋楚安身上,宋庭见状更是一把护住了妹妹。 见弟弟如此不知悔改,宋庭直接蹙起眉头来:“宋二,你想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大哥?” 宋煜大声反问道,瞪大了一双眼看向宋庭:“大哥,你莫不是发了失心疯?” 被宋庭护在身后的宋楚安偷偷听着这两兄弟的谈话,不说宋煜,就是连她也不知道这一世的宋庭怎么会这般护着自己。 不过他这二哥宋煜的话说的倒是没错,像宋庭这种人确实有失心疯。不过是间歇性,只会对着孙玉珍的事才会发疯。 只是她没想到现在宋庭竟也对着宋煜发了疯。 宋楚安偷偷注视着气的满脸通红的宋煜,说不定她们一家子都有失心疯,只不过现下只有大哥显露出了而已。 宋楚安屏住了呼吸看向她这两位哥哥,只见宋庭冷冷一笑,朝着宋煜道:“你都干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语闭便拉着她的衣袖大步离开了,独留下宋煜一人气闷闷的站在原地。 事情发生的太快,宋楚安小步跑着,任由宋庭拉着自己的衣袖,小心谨慎地跟在他身边,直到进了丁兰苑里都不敢大声喘息。 她是见过宋庭杀过人的,一时半会间她还是老实些为好。 丁兰苑的正门大开大合着,薛氏正坐在屋内无聊的绣着花样,听到丫鬟通报后,她轻轻抬起瞧见了儿子,眸里含着笑意说道:“庭哥儿来了。” 宋庭点点头,带着宋楚安进了屋内:“儿子给母亲请安。” “给母亲请安。”宋楚安跟在后面轻声乖巧的说道。 不约而同的声音响起后,薛氏的视线终于落到了一起进来的宋楚安身上,可脸上却并没有像对着宋庭一般的笑意,她只是淡淡的点点头便算是回应了宋楚安。 看着像老夫人一样有着不咸不淡态度的薛氏,宋楚安意料之中的点点头,跟着宋庭坐到了薛氏的身旁。 她似乎有许多年没有见到的薛氏了。 她的母亲还是那样好看,容貌即不张扬也不放肆,恰到好处的清丽,身着一席藕色衣裙,耳边的珍珠坠子随风晃动间一颦一笑尽显江南美人的韵味。 宋楚安瞧着这张熟悉的面孔,记忆里关于薛氏的画面却模糊了起来,应当是她进宫这么多年里薛氏从来没有去瞧过她的缘故,前世的记忆变得生疏起来。 “楚安。” 听到有人唤她,宋楚安轻啊一声,逐渐从自己的意识中脱离出来。 宋庭也不知妹妹在想什么他连唤了她好几声竟都没有反应。 “方才哥哥说的事你可记住了?”宋庭耐着性子轻声问道,一瞬间屋内两道目光都对到了宋楚安的脸上,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前世的记忆扑面袭来,宋楚安并不知道方才宋庭和薛氏说了什么。 坐在主位上的薛氏轻捧着茶盏抿了口茶水,垂着睫羽不轻不重的说道:“既是来到了尚书府就不要在和在乡下那样不懂规矩了。” 听着薛氏的话,宋楚安低着头说道:“母亲说得是,楚安记下了。” 宋楚安现在早就没有了前世的痛彻心扉,薛氏说她不懂规矩,只怕因为是她,所以懂不懂规矩都是不好的。 前世她那般有规矩,薛氏不还是一样如此对她么。 眼瞧着屋内的氛围出了偏差,宋庭赶忙打岔道,将妹妹方才没听到话又重复了一遍:“过几日平安侯府的夫人寿辰邀了各家前去观戏,届时我们宋家也会去,你赴宴要做的新衣服可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花样?” 听着宋庭的话宋楚安才明白了方才的事情缘由,原来是已经到了平安侯夫人的寿辰。 这寿辰她前世也去过,当时程馨还没有回程家去,老夫人以宋楚安没去过宴会不懂规矩的缘故便让程馨也一道去了。 在参宴前选衣裳的时候,程馨故意哄着她选了一件艳俗的衣裳,不仅让她在平安侯府丢了人,回到家里还被母亲一顿呵斥。 宋楚安在心底叹了口气,朝宋庭问道:“是有绣娘会到我院里让我看花样和布匹吗?” 宋楚安嗓音轻缓,看着宋庭的眼里隐隐带着期待。 宋庭笑着点点头:“等明后便会有人去的,你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哥哥瞧着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旧式的花嗯,等回头趁着这个机会好多做几件衣裳。” 宋楚安眉开眼笑的应了句好,她觉得宋庭对自己的态度实在好的清奇,前世虽然宋庭对自己也不差但却没有这样要好。 宋楚安不禁在心底回想着自己这几日和宋庭有什么同前世不一样的接触,可是她除了正常同宋庭说话也没有什么。 只不过态度稍微示弱主动一些…… 难不成宋庭…… 喜欢这套。 宋楚安有些不好说,毕竟她这哥哥不是正常人。 宋楚安长呼一口气,朝着正和薛氏说的宋庭投向了一个清澈的眼眸,宋庭立刻会了意回头说道:“这也是母亲的意思呢,以后院里少了什么只管和大哥还有母亲讲,你身边只有春来一个丫鬟可够?要不要母亲为你再添几个?” 听到要添丫头,宋楚安赶紧摇了摇头拒绝了,春来可是对她忠心耿耿,若是她那小院里在添几个丁兰苑的丫头,只怕寿安堂就要上赶着送人了,到时候不仅受苦的是她,春来还要被两个院里的人挤压的喘不过气。 “今日怎么不见煜哥儿?” 薛氏突然问道打断了兄妹的话题。 宋庭听到母亲的询问,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冒了出来,他冷笑一声:“他这是在跟我赌气呢!我不过是教训了他两声,竟是连跟母亲请安都不来了。” 薛氏听到后,赶忙给宋煜打着圆场,拍着宋庭的手说道:“你这弟弟皮实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不怪他,你们二人读书辛苦没必要时常到丁兰苑来,有什么事让小厮传话给我便好了。” 宋庭叹了口气:“也罢,从前妹妹不在府中时我总是忧心母亲会闷,现在妹妹回来了,有她陪着您我也就放心了。” 薛氏看着如此有孝心的儿子,眼中满是欣慰:“不过月余便是科考,看我儿可否像周丞相一样少年得志,我这身边有丫鬟们,不需要你们陪着。” 宋楚安听出了薛氏话里拒绝的意味,可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浅浅的笑意。 薛氏不让她来正好,她才不想陪薛氏呢,有着贴冷屁股的功夫不如早些想想怎么样拖延她进宫的时间。 再说像丞相周衍那样的人物,十六岁的解元,十八岁帝师,二十岁拜相,这样的少年才子只怕千年来才会有这么一个,若是宋庭真的能像周衍一样,只怕他们宋家早便发达了。 制新衣 宋楚安在丁兰苑眼巴巴的守了一上午,硬是跟在宋庭身边陪着薛氏用了一顿午膳才出了院子。 宋庭似乎是很不放心这个妹妹,更是亲自绕路将她送到了自己院中。 “下午绣娘便会来,妹妹到时候在自己院里侯着便好。”宋庭站在院门前轻声交代道。 听到宋庭发话,宋楚安立刻讨好似的点点头,朝宋庭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多谢哥哥。” 宋庭轻嗯一声,又朝跟在宋楚安身边的春来交代道:“好生照看你家小姐。” 春来低头答是,宋庭这才满意的踏出了宋楚安的院子。 等送走了宋庭这尊大佛,宋楚安立刻和春来对视一眼,深呼一口气后带着春来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内。 她早上起的早,又陪着老夫人和薛氏这么久的功夫早就累的不成样了,宋楚安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一边静候着绣娘的到来,一边闭着目小憩,不断回想着前世平安侯夫人生辰宴上会发生的事情。 可是日子太过久远,有些事情宋楚安已经记不清了。 大概就是她跟着程馨在宴会上不仅被设计出了丑,而且还得罪了一众京城贵女,其中就包括日后要跟她一起进宫做伴读的英国公府的小姐谭清。 她还是很不喜欢谭清的,可以说是她年少时除了程馨外最讨厌的人。她前世在宫内做公主伴读时就被谭清整的很惨,英国公府地位尊贵,其他人因着这份权势对谭清唯马是瞻,谭清不喜欢她,经常带着人等到夫子走后就将她的课业被撕了扔的到处都是。 因为被这些人挤兑的缘故,她在就经常躲在贵妃宫内,一来二去就在那撞见了皇帝,再后来就被贵妃请旨,她被皇帝毫无征兆的纳入了后宫。 从那之后她就成了贵人,她再没见过谭清这些人了,也没有去过夫子的学堂。 想到自己进宫后过的凄惨日子,宋楚安猛然从床上起了身,拍了拍头好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一些。 这辈子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更不能得罪谭清了,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进宫当伴读,她年岁小,这样的话就算她要进宫,也自然不可能及笄不到就被封了贵人。 “小姐,绣娘来了。” 须臾间春来的声音传到屋内,宋楚安屏了思绪轻嗯一声,她先是整理好了衣衫,随后才让春来将绣娘带了进来。 这绣娘是个很温婉的江南女子,她先是朝宋楚安规矩的行了礼,问安道:“给小姐请安。” “不必多礼。”宋楚安轻语,走到绣娘旁坐了下来。 屋内的桌面上放了大概六七匹布料,颜色各异,布料花样也各不相同。 “小姐可有喜欢的颜色和样式?”绣娘看着布匹轻声询问道。 宋楚安的视线还是游走在桌面上,她几乎是一眼便瞧见了那匹前世程馨给她选的深紫色的碳金料子,她没想到,就算重活这一世程,馨没在宋家,可这料子还是鬼使神差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宋楚安立刻蹙了蹙眉头,指了指这匹害她不浅的料子略带嫌弃的说道:“这布料不要,其他的……” 沉思间她将视线游走在桌面上剩下的几匹布料上,她忽然伸手指了指身侧那匹青色海棠镶银边的料子说道:“这件赶个衣裙出来,要配个早春御寒的薄披风。”随后又指着最远处的鹅黄色苏绣料子道:“这件也可以扯件衣裳……那就做件上衣罢了,下裙倒是可以配件月白色的绣花料子。” 宋楚安说的乐在其中,一旁的绣娘细细地将她说的话都记了下来:“小姐真是好眼光,这些衣裳做出来只怕会好看的紧。” 宋楚安听到绣娘的话正思索着,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宫内穿过的那件衣裙:“再做件淡蓝的衣裙,上面绣上海棠,料子要求一样的,不可太厚重。” 绣娘答是,心里直称赞这位小姐好眼光,选衣裳时雷厉风行。她们布庄就怕的就是那种犹豫不决拖沓的贵人。 选妥了料子,宋楚安便让春来将人送了出去。 …… 这布庄不愧是宋庭找来的,动作效率极高,不过出了两三日的功夫,那绣娘便带着衣裳再次来到尚书府。 一大清早的,宋楚安不过刚从寿安堂内请安回来,就看见了由丁兰苑的小丫鬟带着在她院门口候着的绣娘。 宋楚安快步向前,带着绣娘进了屋内,一共做成的三件衣裳被春来打理好了挂在架子上,她走过去粗略的看了几眼衣裳上的绣花图样和款式料子,虽说没有她前世在宫内穿的精致,可倒底颜色款式相比起她现在的衣裳来说好上许多。 “多谢绣娘。”宋楚安柔声朝绣娘道谢。 绣娘见主家满意了心里松了口气,忙答道:“小姐眼光好,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眼瞧着绣娘愉悦的神情,宋楚安话锋一转间却突然问道:“你们做这一件衣裳能赚多少银钱?” 听到宋楚安这样问,绣娘面上露出难堪之色,她犹豫道:“那要看小姐选什么布料款式了,平常的大概就是十两银钱。” 绣娘的话说的含糊,宋楚安却只是点点头,便让春来将人送了出去。 她压根就不信一件衣裳只能挣十两,从看那绣娘的神色来看,怕是这十两银子只是个最低数,但左右也是个爆利。 宋楚安是有想盘店面的想法的,她不像其他的小姐夫人有地契田产铺子傍身,薛氏从来没有给她准备过。 她现在在宋家没有地契田契傍身,只靠着府内那一点例银,根本无事于补。 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日后她真的改变不了入宫的命运,就得做好带着春来卷着银子跑路的准备。 提起银子,宋楚安忽然想到奶娘在去世前曾经给她留过几分田契,宋楚安决定把它们卖了在存一些银两,大概攒上半年就足够。 现在距离她入宫伴读也是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宋楚安要早早做些打算才好。 不过眼下里铺子的事还是太过久远,她还是先忧心着平安侯夫人寿辰的事最好。 红衣少年 平安侯夫人寿辰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宋楚安比往日起来的早些去梳妆打扮,由着春来替她换上了新制的衣裳,淡蓝色的衣裙衬的人格外清丽。 她这一世再没有穿艳丽俗气的衣裳,也没有画浓妆艳抹的妆容,只是由着春来略施烟粉,便显出皮囊本身的秀美出来。 马车备好了在府门口,薛氏昨日已经派人通告了她到垂花门处会面,因着老夫人年纪大的缘故便不去府里只去了她们两个女眷。 就算如此宋楚安还是先去了一趟寿安堂问安。 至于她那两个哥哥,据说和平安侯府小侯爷是同窗,届时应该是要一同前去的。 “小姐可把嬷嬷教的规矩记牢了?”春来跟在宋楚安身后正朝着垂花门处走去。 宋楚安轻嗯一声:“我都记清楚了。” 昨日薛氏因为害怕宋楚安会在宴会上丢宋家的人,特地派了身边的嬷嬷前来教她礼数,可左右不过一个时辰宋楚安便完成了那嬷嬷的功课。 这些东西她早就会了,前世不论在她入宫前还是进宫后,她都已经记不清做了多少遍了,初入宫时她一个小贵人几乎逢人便要行礼问安。 宋楚安勾着唇角浅浅一笑,到了垂花门处静候着薛氏的身影。 薛氏来的很快,宋楚安不过刚立柱脚跟的功夫便看见薛氏带着丫鬟婆子远远地走了过来。 宋楚安挺直脊背站直了身体,朝薛氏盈盈一拜:“给母亲请安。” 薛氏瞧着眼前行云流水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惊艳,片刻后才恢复了神情,淡淡道:“起来吧。” 跟在薛氏身旁的嬷嬷见状接着说道:“后面是小姐的马车。” 听到嬷嬷话后,宋楚安先是站直了身子,随后没有毫不拖泥带水的就带着春来径直向了后面那辆马车走去。 就算不这样安排,她也压根就不想和薛氏做一辆马车,两个不相熟的人拥挤在一处,只怕气氛会尴尬到了极点。 …… 马车朝平安侯府驶去,宋楚安静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她重生过一次,所以府外的情景对自己来说并不稀奇。 反倒是春来十分高兴,拉开帘子一角左右张望着,时不时的朝宋楚安说道:“小姐瞧,这有卖糖人的,这有卖……” 春来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黄鹂,宋楚安便只好耐着性子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春来的话。 马车颠簸着向城东驶去,很快商贩叫卖声减弱,城东依靠天子,多是勋贵皇族的住所,所落座的府邸皆是华贵气派。 “架!” 车外突然传来策马声,宋楚安本不想去理会,可那人策马速度太快,险些撞到了她的马车。 马夫拉紧缰绳,长嘘一声。 马匹与马车冲撞起的风吹起了帘子,宋楚安探过头看了过去。 策马的是个身形高挑的少年,长发束成马尾,身上一袭红衣显得皮肤格外白皙,瞧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双墨色的眼睛正略带抱歉的神情看向她。 “抱歉,我奉母亲的命着急向家里赶,一时间没注意才冲撞了小姐的马车。” 这少年语气真挚,宋楚安摇了摇头正想作罢,却看到薛氏带着丫鬟婆子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薛氏看到少年先是一愣,那少年见到薛氏后也是一怔,二人似乎是认识一般。 “见过宋夫人。” 那少年先朝薛氏作揖道。 薛氏同样回了礼,随后问道:“小侯爷有礼了,宋庭和宋煜没和小侯爷在一处吗?” 宋楚安坐在马车里听着二人的对话,视线随后游走在了那红衣少年的腰间,上面明晃晃的坠着一条刻着大大的顾字的墨玉。 这大概就是平安侯府的小侯爷。 宋楚安只是心里猜测着,毕竟前一世她未曾见过这位小侯爷。 可接下来的一幕直接证实了她的想法,宋煜和宋庭策着马驶向这边,瞧见了自家马车便拉起缰绳停了下来,可等靠近之后却看到早已提前从书院出发的小侯爷顾思明。 二人皆是一愣。 宋煜率先下了马背,凑到顾思明跟前问道:“你怎么在这停下来了?不怕去晚了侯夫人抽你板子?” 顾思明听到宋煜的话,清风霁月的面孔上瞬间黑了下来,一想到自己在母亲寿宴上迟到的后果,双腿瞬间都虚浮了起来,赶忙朝着薛氏道:“我现在该走了,今日不小心冲撞了尊府小姐的马车实在对不住,日后顾某再来道歉。” 听到顾思明三言两语的交代,此时宋煜和宋庭心里也明白了大概,左右就是顾思明策马太急正巧冲撞了他们家的马车。 顾思明之所以这么急也不是没有缘由的,平安侯夫人出身廉亲王府,是先皇亲封的郡主,这份殊荣在京城里是独一份的,只不过郡主的脾气同样在京城里也是独一份的。 因为被娇生惯养着长大,仗着爹爹是圣上唯一的嫡亲弟弟的缘故享尽殊荣,满京都的贵女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就算成亲后平安侯也怯她三分,更不要说身为儿子的顾小侯爷。 顾思明昨日在书庄上求着夫子要早归一日,可那老学究古板的厉害,死活不愿意,他无奈之下便起了大早,天不亮就策马往家里赶,可满打满算还是在路上费了功夫。 今日是他娘亲的寿辰,若是他去晚了只怕会被抽一层皮。 一旁宋煜看到顾思明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笑得幸灾乐祸:“你还是快些去吧。” 顾思明瞥了宋煜一眼,想要向往常一样同样岑向他时却看到了正冒着头向这张望的小姑娘,这让顾思明放下了岑人的心思,他凑到宋煜耳边好奇问道:“我怎么不知道你家何时还有个小姐?” 宋煜一怔,宋庭此时却走了过来补话道:“他同你提过的楚安的。” 顾思明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看向宋楚安的方向,这次终于轮到他幸灾乐祸了,顾思明恍然大悟的朝宋煜说道:“宋煜,这就是那个同你八字相克的妹妹。” 顾思明的声音不小不大,正好传入宋楚安的耳中,她看着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全然没了好感,这人穿着一袭红色张扬的衣裳,再加上言语间竟然还拿着她和宋煜八字相克的事做玩笑,还真是活像个纨绔。 “顾思明。”宋煜突然咬牙切齿的说道。 顾思明见惹毛了宋煜,立刻佯装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一回头翻身上了马,徒留下了一个挥手的背影。 平安侯府 宋庭牵着马先安抚着母亲道:“母亲可无大碍?” 薛氏摇摇头,对着宋庭和宋煜说:“既是碰到了,那就一起走吧。” 宋庭点点头,眼瞧着母亲上了马车,自己才跃上马靠到宋楚安附近。 宋楚安揭开帘子朝宋庭先是露出浅笑:“能在这遇见大哥,可真是巧了。” 宋庭看着还能说笑的妹妹,才终于叹了口气:“顾小侯爷平日里比较不拘小节,妹妹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方才可有吓到你?” 宋庭发了话,宋楚安哪敢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哥哥无需担心我。” 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从前在宫里死人的谋杀的,一丁点马车受惊还不至于让她吓到。 马车继续向平安侯府驶去,平安侯和侯夫人一齐在门口迎着来宾,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方才跃马疾驰的顾思明。 宋楚安下了马车见到活蹦乱跳的顾思明,看来是及时赶到了没有被侯夫人教训。 “宋夫人来啦。” 薛氏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的三个儿女和丫鬟婆子,平安侯夫人瞧见了他们便快步走了过来。 薛氏笑着朝她说道:“这是我们备下的一点薄礼,恭候夫人寿辰。” 平安侯夫人面上带着笑,朝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机灵的接了过去。 宋楚安看着谈笑风生的平安侯夫人和薛氏,前世和今生的记忆竟然巧妙的重叠在了一起,她记得前世也是这样的情形,只不过跟在薛氏身后的她和程馨。 前世宋庭和宋煜陪着顾小侯爷很早就到了,所以她没见过顾小侯爷。 这一世事情因为许多地方的不同已经全然发生了改变,程馨不在,顾小侯爷冲撞了宋府的马车所以来的迟了被母亲压在身边迎客。 宋煜和宋庭碰巧碰到了她们,所以没有和顾小侯爷在一起,也不知道她这一世还会不会再遇到英国公府的谭清。 宋楚安正想着,下一秒丫鬟通报声就传入了她的耳中:“夫人,英国公夫人和小姐来了。” 宋楚安闻言扯了扯嘴角,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辈子她可不想再碰见谭清了,最好永远不要碰上面。 想到这宋楚安轻扯了扯宋庭的衣袖,声音带着两分恳求道:“哥哥,能不能陪我逛一逛平安侯府。” 宋庭瞧了眼左右疏散的宾客,宴席只怕要等好一会儿,于是便依着妹妹的意思朝母亲说道:“母亲,我带着妹妹逛一逛这府内,等开席了我再将她送回女眷这边。” 薛氏听到儿子的话便应允了。 宋楚安乐呵的跟在宋庭身后,可还没转过身来刚走了两步,就被宋煜伸手拦住了去路:“大哥,你们去哪,做甚不带上我?” 宋庭抬起眼眸来不轻不重地瞧了一眼宋煜,宋煜立刻举起胳膊来拍着胸脯说道:“我已经从良了, 不可能再把她推入湖中了。” 宋庭张着嘴还想说些什么,顾思明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突然凑到他们跟前。 他看着宋煜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宋煜,你把你自己比做清绾吗?还从良,哈哈哈哈。” 宋煜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顾思明:“哪里都有你的事。” 顾思明闻言眼皮都没对宋煜翻一下,而是径直走到了宋楚安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楚安妹妹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在下顾思明,是平安侯府的。” 宋楚安抬起眼眸,淡淡的瞧了一眼顾思明,随后俯身朝他柔柔一拜:“见过顾小侯爷。” 顾思明看着面前规矩文静的小姑娘,又瞥了一眼宋煜,心里顿时觉得有趣极了:“你跟你二哥真不一样,我还以为你们宋家都是像他一样跳脱的。” 宋楚安面上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少女的声音轻柔:“早就听闻侯府威严,不知顾小侯爷可否让我大哥带着我逛一圈?” 顾思明乐呵着答道:“我带着你来逛好了。” 宋楚安不知如何作答,突然觉得面前兴趣昂扬的少年怕不是个傻子,就连她那少根筋的二哥宋煜都能听出她这话里话外拒绝的意味,这人竟然真的听不出。 此时顾思明还毫无察觉,洋着一张笑脸,大摇大摆地朝身边的小厮道:“去给宋小姐引路。” 宋楚安只好跟在宋庭身后,由顾思明和宋煜走在前面带路。 宋楚安用余光左右张望着,不得不说平安侯府确实家大业大,这一路走过去,只是名贵的花草树株便数不胜数,假山林立,长廊环绕,就说对比她从前在宫内居住的重阳宫也胜之不及。 只不过除了这场寿辰外她几乎没有关于平安侯府的记忆,模糊的印象间总觉得不论是在宫外还是在宫内,从没有听到人提及过。 “楚安妹妹,快看。” “这里也是我们平安侯府最好看的地。” “这是假山,可是我娘从江南专门差人打造了运来的。” 一路上顾思明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宋楚安只好耐着性子应着。 她不明白明明自己只见到顾思明一面,为何他能做到这般熟络,还是说他对谁都这样? 宋楚安正思索着,忽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人宋楚安认识…… 老天终究还是不肯放过她,宋楚安在心里偷偷鄙夷了一眼顾思明,要不是顾小侯爷横插一笔,自己就能绕过谭清了。 可是宿命就是这般,谭清正带着丫鬟朝这边走来。 谭清生的很好看,五官精致,唇眸皓齿,她穿着几乎同前一世一样的衣服,淡紫色的衣裙,戴着一套镶金的珍珠头面,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显得气派非凡。 宋楚安默不作声的站在宋庭身旁,只要她不说就没有人能注意到她。 “顾思明。” 谭清开口发了话,她大步向前走到顾思明跟前叉着腰说道。 顾思明看见谭清尴尬一笑,凑到宋煜耳边轻语道:“快帮帮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她。” 谭清见顾思明不理会她,气的蹙起了秀气的眉毛:“顾思明,我及笄礼你为什么不来?” 顾思明轻啊一声,面对谭清的质疑声扭扭捏捏的不知道如何作答,憋了好大半晌才推了推身旁宋煜的胳膊说道:“我们当时正在书庄念书呢,我知道谭妹妹的及笄礼便想着向那夫子请假,谁道他不同意还把我教训了一顿。” “真的吗?” 谭清眼睛扑闪着,似乎是在思考顾思明话语的真假。 英国公夫人 “当然是真的,宋煜你说是吧?”顾思明点点头,轻轻掐了下身旁的宋煜。 宋煜轻啊一声,圆着场道:“是……是。” 谭清低着头轻哦一声,一张脸涨的羞红:“那我就原谅你了。” 顾思明干扯着笑意,余光间突然瞥到身后宋煜的妹妹宋楚安:“宋煜的妹妹今日刚来平安侯府,我带着她逛一逛,谭清妹妹先行自便,有什么需求大可派府中下人去寻我母亲。” 谭清闻言抬起了眼眸,将视线游走在顾思明的身后,仔细一瞧才发现角落里有个清秀漂亮的小姑娘。 她心中有些隐隐不快,因为顾思明身边跟了个这么漂亮的这小姑娘,她谭清见过这么多京城贵女,还从来没见过如此清丽的人,更不要说顾思明那个莽夫了。 未等谭清开口,顾思明已经趁着她发愣的空拉着宋煜一溜烟跑了。 宋楚安索在宋庭身边,看着这场闹剧,再抬眼间却对上了谭清那双打量的眼眸。 “你叫什么名字?” 谭清轻声问道。 宋楚安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她本来是在好生的看这场郎无情妾有意的闹剧,结果被人拉了出来当挡箭牌。 “回谭小姐,我叫宋楚安。” 宋楚安声音轻柔,朝谭清规矩的福了身。 谭清见这小姑娘姿态这般低,左右也不好再发火了,只好轻哦了一声。 “谭小姐可有什么事?” 一旁许久未开口的宋庭突然问道,打量着这位追求顾思明许久的英国公小姐。 宋庭的眼神冷冷的,谭清有些微微发窃,撇了撇嘴角朝身后的丫鬟说道:“咱们走!” 谭清带着人浩浩荡荡的从他们身边过去,宋楚安看着离去的谭清,心下松了口气。 她这辈子表面乖张,讨好哥哥的抉择果然是对的,这一世她在平安侯府再没出丑,虽说和谭清没有交好,但也没有交恶。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谭清竟然喜欢顾思明。 宋楚安回想起今日上午冲撞她马车的顾思明,红衣长发,少年从马上一跃而下,虽说言语间吊儿郎当,可长的剑眉星目,一双漆黑的眼睛未语含情。 也难怪谭清眼界这样高的人会喜欢他,这纨绔小侯爷确实生的好看。 可方才拽着宋煜一溜烟跑的顾思明已经没了潇洒形象,他正坐在亭子里长呼着浊气,又倒了杯茶水闷了下去:“可算甩掉她了。” 宋煜戏谑一笑:“顾小侯爷艳福不浅啊。” 宋煜说这话大概是因为从前他们在书庄读书时,顾思明就很招婢女们喜欢,现如今又多了个英国公府的小姐。 “去去去,我压根就不喜欢这样的。”顾思明摆了摆手,看到宋庭这副挑逗他的模样,真想把手里的茶盏甩在他的头上。 宋煜坐在顾思明身边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你不喜欢人家,还不把话说清楚。” “要我说你真不知好歹,谭清这般好的模样和家世只怕整个京城里都找不出几个。” 顾思明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喜欢你去。” 宋煜撇了撇嘴角:“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这么大了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宋煜,小爷我洁身自好。” “若说我喜欢什么样的……” 顾思明忽然沉思了起来,他从前从未仔细想过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若真要说出来个好歹,他喜欢乖一点的,最好脾气有时候张扬一些,能像只灵动的小猫一样,高兴的时候给他好颜色,不高兴的时候就理都不要理他。 顾思明突然觉得自己有病,可再想朝宋煜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到了前来通报的下人。 “小侯爷,宋少爷,宴席已经开始了,您们快回去吧。” 顾思明站起了身,似乎想到了什么,朝那下人问道:“宋家大少爷和小姐呢?” 下人恭敬着答道:“放才已经派人通告了,这会子只怕已经落座了。” 听到下人的话,顾思明才放下心来,他带着人逛院子,结果院子没逛成,可不要把人弄丢了才好。 “走吧。” 宋煜也起了身,跟着那下人朝宴席上走去。 宴席摆在了顾家前院,中间隔了屏风男女眷分别落座。 平安侯在前面招待着同僚或者各家的勋贵,顾思明是小东家,便在后面拥着宋煜等其他公子哥入了席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一旁的女眷处是平安侯夫人招待的,她坐在主位上,端着酒盏敬向众人:“今日辛苦各位跑一趟了。” 众女眷听到平安侯夫人的话,忙讨好地说着吉祥话。 宋楚安刚才被宋庭送到了薛氏跟前,此时正乖巧的坐在角落里,端着杯盏向旁人一样一齐向平安侯夫人敬酒。 “祝夫人鸿福齐天,万寿无疆。”宴席中有人率先站起了身,这人正是谭清,她喜欢顾思明,更是讨好着平安侯夫人。 平安侯夫人面上露出喜色,捧着酒盏先朝谭清说道:“多谢清儿”随后又朝着英国公夫人说道:“国公夫人真是养了个好女儿,既会说话长的又好看。” 其余人见状也跟着附和起来,谭清被夸的满脸涨红,依偎在母亲身边羞的说不出话。 “夫人谬赞,我这女儿啊既听话又懂事,也不知日后能定个什么亲家。”英国公夫人话说的隐晦,其余人自然也听出了她的意思,谭清心悦顾思明,大概不是什么秘密。 平安侯夫人只是笑了笑:“我听宫里说,皇上要为皇子和公主们招伴读,你们家清儿要去吗?” 谭清闻言坐直了身子,两眼瞬间放起了光:“思明哥哥会去吗?” 平安侯夫人摇了摇头:“我管不了他,还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谭清低着头,朝着母亲说道:“思明哥哥去,我就去。” “他不去,我也不去。” 英国公夫人见如此没出息的女儿,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随后抬起头来朝着平安侯夫人又道:“不知夫人给小侯爷看中了哪家姑娘?这孩子们都渐都大了,就连我家清儿也要开始说亲了。” 英国公夫人这话的意思已经足够明显,她舍不得女儿一门心思朝平安侯府跑,索性挑明了直接问,省的到时候人家无情,白白浪费她们的时间。 她家女儿,就是配皇子也是够的。 周衍 谭清低着头,眸中含着笑意向屏风外看去,薄纱的屏风隐约间是可以瞧见顾思明身影的。 平安侯夫人见状顿了顿,同样将视线对到屏风外,半晌后无奈的说道:“这孩子家的婚事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平安侯夫人可不想儿子再走了自己的老路,娶一个不爱的人,就算相敬如宾过一生又有什么意思。 英国公夫人听出了话里委婉拒绝的意思,拍了拍女儿的手说道:“我们家自然也是,姑娘家还是多留在自己身边养两年才好。” 谭清轻啊一声,只当母亲舍不得她:“娘你且放心,就算女儿嫁了人还是会经常看你的。” 英国公夫人彻底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天真的女儿,心里还是觉得要多养几年的好。 眼瞧着到了正午过后,宴席散了大半,平安侯夫人便让人请了戏班子到院里听戏。 宋楚安坐在薛氏身旁浑身难受,母女二人像是陌生人一般,一整个宴席上没有说过一句话。 宋楚安没有心思看戏,便朝春来使了个眼色:“母亲,方才宴席上楚安吃的太撑,想去园中随便逛一逛。” 薛氏轻嗯一声,只是交代了一句不要惹事。 宋楚安出了平安侯府的前院,终于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前不远有个小亭子,正巧四下无人,宋楚安便带着春来走了过去。 她马上就要累死了,连着月余天不亮就起床到寿安堂里去请安,今日她又起了个大早来梳洗打扮,再加上方才那戏台子一刺激。 宋楚安坐在凉亭里直接头晕脑胀,险些撑着面颊就要睡着了。 春来知道小姐这几日的辛苦,于是也不唤她,只是伸着手替她挽风,好让小姐睡的舒坦些。 不远处的男人这时却秉住了步子,他本只是带着侍卫路过这处凉亭,却看到一个打盹的小姑娘。 周衍征在原地,不知是走还是留。 “丞相?” 侍卫轻声询问着。 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宋楚安缓缓睁开眼,午后的热风袭来让她不自觉的流了汗滴:“我竟然睡着了。” 春来闻言快加了手上挽风的动作:“小姐这几日起的早,白日里犯点困是正常的。” 宋楚安不自觉的伸了个懒腰,歪头的一瞬间,正巧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小道上的两道身影。 她方才没注意到,是因为碰巧被春来挡住了。 为首的男人一袭白衣,墨发披在脑后,鼻梁高挺,面容冷峻,有着一双同她见过所有男子都不一样的眼睛,只是浅浅对视一眼,乌黑眸子里风雪寂灭的气场便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他静站在那里,似是谪仙人一般。 宋楚安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人。 “丞相?” 跟在周衍后的侍卫见主子不答话,只好又问道。 周衍轻嗯一声,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瞥了一眼刚刚苏醒的宋楚安,随后便带着侍卫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宋楚安怔在原地,视线一直跟着这人,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这就是丞相周衍。 殷朝的千古人物,十六岁解元,十八岁帝师,二十岁拜相。 宋楚安不由得哆嗦一下,她前世从来没这般近距离见过周衍,宫宴上也只是远远的瞧上一眼,没想到这一世竟然在平安侯府里见到了。 “小姐?”春来背着身没有见到这副情形,她满脸疑惑看着微微发愣的宋楚安。 宋楚安醒了神便战起了身,笑着朝春来说道:“咱们该回去了。” 春来答是,跟在宋楚安身后。 “去哪?”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谭清不知何时带着丫鬟婆子走了过来,她快步拦到宋楚安跟前道:“方才我没问清楚,你和顾思明什么关系?” 宋楚安想走,可左右夹击都是谭清的人,她是没想到没有因为自己的缘故得罪谭清,竟然因为顾思明得罪了她。 “哑巴了?” “本小姐问你话呢?你知道我是谁吗?” 宋楚安朝她柔和有礼的说道:“小姐有什么问题,方才怎么不说清楚?” 谭清闻言来了气,指着她说道:“本小姐的话你是不听吗?我问你和顾思明什么关系?” “我从来没见过他带别的女子逛园子,你少糊弄我。” 宋楚安有些不知如何作答,她同顾思明就见过一面,甚至今日才知道谭清喜欢顾思明。 谭清看着面前微微发怔的女子,下垂的睫羽掩饰着情绪,这张脸比她好上太多,她嫉妒的咬了咬下唇,走到宋楚安跟前说道:“我从前都没听说过尚书府有个小姐,你不会是……从哪里寄养过来的野种吧?” 平淡如浮水,宋楚安默默地看着谭清,一双眸子如死寂一般,回想前世,她甚至还不如寄养的野种。 宋楚安冷哼,张了张嘴想要赶紧措开谭清,却看到眼前的人吃痛地叫了一声:“谁打我?” 谭清循声转身看过去,她身旁的丫鬟便赶紧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递到谭清面前:“小姐,是石头。” 再一瞬间,又有一颗石子打在谭清的身上,谭清吃痛的啊了一声,可还未站起身,脑门正中又被人打到了。 “谁敢打我?” 谭清怒斥一声,又将手拉上宋楚安的衣袖:“是不是你让人暗算我?” 宋楚安无措的看向谭清,嘴角蠕动间,说道:“许是小姐得罪的人太多,我也不知是谁。” 语毕,不远处的假山后传来一声好听的嗤笑,这声音耳熟极了,宋楚安觉得自己曾在哪听过。 “你给我等着,本小姐现在要去收拾那个人!” 谭清松开了手,衣袖上没了力气,宋楚安险些摔倒在地,可眼瞧着谭清气急败坏的身影,她又不自觉笑出了声。 “二哥,出来吧。” 少女声音轻柔,从假山后越过身的宋煜一愣,他正避开谭清一众人,准备从凉亭之后逃过却被少女直勾勾的盯个正着。 “你喊我干嘛?” 宋煜声音微颤,尽量掩盖着自己心虚不足的底气。 宋楚安笑了笑,趁人不注意拉着他出了小院,越过了谭清的视线:“二哥好身手。” 宋煜没好气道:“宋楚安你怎么话那么多,刚才她骂你的时候怎么像个闷葫芦。” 宋楚安没想到宋煜会这样讲,半晌说道:“可是她说的没错。” “我甚至还不如寄养的。” 少女眨着一双极其无辜的杏眼,毫无波澜的把话讲了出来。 宋煜明显一愣,脚下差点没站稳:“我……” “你刚入府的时候我不是故意把你推下湖的。” 宋楚安没接话,宋煜紧接着说道:“我以后不会这样做就是了。” “谢谢二哥。” 没有想象中埋怨的语气,对上宋煜是少女温柔的面庞,宋煜瞬间泄了气说道:“大哥方才寻你呢,我找不到你才来这的。” “你快点去吧。” 语气甚至有些不耐烦,说完这句话后,宋煜就落荒而逃了,唯留下宋楚安一个人站在原处。 孙玉珍 “你去哪了?让哥哥好找。” 宋楚安带着春来还未回到戏台子处,宋庭就迎面走了过来,正如宋煜所说,大哥正在找她,只不过跟在他身旁的是个姑娘。 “哥哥找我吗?” 宋楚安瞥了一眼宋庭身边的姑娘,那姑娘一身浅粉色长裙,身材纤细,容颜透明如水,她朝着宋楚安柔柔一笑:“这就是楚安妹妹吧,我是你哥哥的朋友,刑部尚书府的孙玉珍。” 宋楚安朝她福了身:“见过玉珍姐姐。” 前世宋楚安第一次见孙玉珍是在入宫伴读的时候,她只记得这人温柔谦和,不常言语。 有时候碰到面也会朝她温柔一笑,孙玉珍大概是那群女眷中唯一一个没有欺辱过自己的。 当时她还不知道宋庭和孙玉珍的私情,只是觉得这人很好,从来没有跟着谭清找过自己的麻烦。 “日后有空多到刑部尚书府走动。”孙玉珍笑着说道。 宋楚安点头答好,眉眼弯弯的说道:“既是哥哥的朋友,也便是楚安喜欢的人,日后有空楚安定会去刑部尚书府走动的。” 宋楚安嘴上说的好,可心里却明白他们家和刑部尚书府在朝堂上水火交融的形式,这怕这话是实现不成了。 宋楚安不再言语,只是偷偷看向站在孙玉珍身后皱眉的宋庭。 前世在她死之前,宋庭也没能娶到孙玉珍。不知道这一世他这大哥可还有机会能迎娶心上人。 宋楚安叹了口气,日子竟然过得这样迅速,她重生到现在已经几个月之久了,同样的事悄然无声上演了,可另一些事情却发生了改变。 宋楚安默默将衣袖中的手篡紧成了拳头,她绝对不能再成为淑妃,她们宋家也不能重蹈前一世的覆辙。 宋楚安将视线重新放到孙玉珍身上,作为掩人耳目的存在陪着这一对有情人说话谈笑。 大概是因为避嫌的缘故,孙玉珍并没有和宋庭宋楚安二人待太久,只是说了一会儿的话便离去了。 宋楚安跟在刚和心上人互通过的宋庭身边,一双眸子幽深,突然毫无征兆地问道:“哥哥,你有想过等高中进士后要做什么吗?” 宋庭没想到妹妹会问这个,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哥哥大概会入朝为官吧,做个好官。” 宋庭话说的搪塞,宋楚安却神色凝重认真,接着说道:“哥哥高进了之后,去地方做个县令历练一二吧。” 可宋庭只当是小姑娘再胡乱关心,耐心解释道:“妹妹不懂,哥哥一旦考中了可以到翰林院为官的。” 宋楚安摇了摇头,她知道仅凭借自己这样说是无益的,她必须想个法子找个人来去告诉宋庭。 他们宋家要遭遇灭顶之灾了,她的爹爹宋长风要放权,宋庭不能进翰林,宋煜也不能高娶,唯有这样做他们宋家才能有一线生机。 宋楚安不想死,也不想宋煜和宋庭死。 计划 马车颠簸着向城南驶去,现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刻,天边卷着彩霞,紫兰色的天空映入人的眼帘。 平安侯夫人的宴席至此已经结束了,宋楚安正安稳的坐在回宋家的马车里,宋煜和宋庭骑着马在马车两侧。 这一世虽说她平安度过了平安侯夫人的寿辰,可却不足以让她放下簇着的眉头。 为了不让宋府家破人亡,她得赶紧想出应对之策,好让她大哥二哥和爹爹能提前预知到皇帝的猜忌。 “春来,我记得你有个哥哥?”宋楚安突然轻声询问道。 春来有个亲哥哥,这是宋楚安后来才知道的,不过前世宋楚安知道这事的时候她这哥哥已经从京城回到徽州老家了。 春来一愣,不知道小姐为何问到她的哥哥:“奴婢是有个哥哥,小姐可是有什么事?” 宋楚安又问道:“现在可还在京城?” 宋楚安看向春来,在她迫切的眼神下春来点了点头。 宋楚安眼底瞬间露出两分喜色,心底的忧愁一扫而光,她眼下要办的事情正需要这么个人来帮难忙。 “我明日给你休一天假,你回家去可好?”宋楚安拍了拍春来的手,柔声问道。 春来怔住,扯着宋楚安的衣袖道:“好端端奴婢回家做甚,家里只有哥哥一人,奴婢没什么好看的。” “反倒是小姐身边只有我自己一人,我走了谁来照顾你。” 宋楚安叹了口气,又拍了下春来的手,凑到她耳边用着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明日你去家里把你哥哥找来,将他带到天香阁去,届时我会在那等着你们。” 天香阁是京城小有名气的酒楼,因为位置偏远,布置简单,所有很多谈生意的商人喜欢在这里。 宋楚安之所以选天香阁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一个京城小姐出门自然是要避开熟人的。 春来一双美目瞪的圆溜,压着嗓子说道:“小姐可是找我哥哥有什么事?” 宋楚安点点头:“我要他帮我去找一个人,你只管去,我明日会从后院偷溜出去的。” 春来却是皱紧了眉头:“小姐自己一个人怎么出府?大不了我找人给我哥哥传个信,咱们明儿一起去天香阁。” 宋楚安摆了摆手,安抚着春来:“你只管去,明儿我一定会在那等着你们的。” 春来叹了口气,看拗不过小姐只好不在反驳,只是眉头依旧紧皱着:“明儿我快些去喊他,咱们早去早回。” 宋楚安轻嗯一声,其实她并不是不想带着春来一起行动,只是她身边只有这么个丫鬟,若是两个人一起行动拖延时间不说还会平白惹人注目。 春来现在应该是不知道的,前世她在宫里时曾被皇后因为陷害妃子的缘由被禁闭过一段时间,当时皇帝不在宫里,宋楚安无奈之下才装作春来的模样从重阳宫找到了贵妃那里,求贵妃救她一命。 也正是因着这个缘由,宋楚安才练成了掩人耳目伪装成春来模样的本事,她和春来身形很像,若是遮了面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她明日要出府,就得装成春来的样子,还要拿着春来要出府看望哥哥的事情做引子,否则她们二人谁也出不去。 马车缓缓停下,宋楚安揭开帘子,宋家府邸的牌匾就显露在眼前,春来掺着她下了马车。 宋庭跃下了马,笑着看向她:“楚安今日在宴席上感觉可还好?” 宋楚安乖巧点点头,朝宋庭和他身侧的宋煜一同露出笑容来:“有大哥和二哥在我身边,自然是开心的。” 宋煜见状耳根子红了起来,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只要在这样的场合老实些就是好的。” 宋楚安无奈一笑,看着宋庭这副口是心非的模样,眉骨间却是戳心的痛。 因为宋庭死的实在是太惨了。她记得那日宋庭被砍了头后还没有死净,一双眼睛直溜溜的盯着皇帝。 宋楚安心脏猛一缩,前世的画面又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宋庭跪在城门外,衣衫凌乱脊背却笔直:“皇帝老儿,我们宋家乃一介忠臣,我宋庭就算是死也不承认贪赃。” 那副样子太过惨烈,宋楚安只觉得什么样的话都言语不出。 她篡了篡拳头,她得赶紧出府了,让春来的哥哥替她将那人找出来。 计划(二) “小姐,奴婢先出门了。” 天还蒙蒙亮,东边翻起了鱼肚白,细小的云片在周边泛起白浪。 今日宋楚安没有带春来去寿安堂,等她回来的时候春来已经准备好要出门了。 因为要做十足的表面功夫,春来硬是收拾了一个完整的包裹跨在身上递到了宋楚安手中。 “你现在去,府中的后门应当是没有人守着的。”宋楚安交代着春来。 春来应声答是,可磨蹭间总是不愿踏出院门,她们家小姐才定大的姑娘,怎么能独自一人出府呢。 春来没有问宋楚安要找什么事,这是主子的安排,她只负责去做就好了,她唯一放不下的是宋楚安的安全。 宋楚安看出来春来的心思,嘴角上扬朝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意:“春来。” 春来看向宋楚安,二人对视间宋楚安接着说道:“以后还有更多这样的事呢。” 春来不明白宋楚安的意思,一头雾水的看向她,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宋楚安一脸胸有成竹的明媚笑意。 春来无可奈何,只好揣着心思跨出门去,她需得快些出门,不然被旁人发现了,只怕会给小姐平白无故招来麻烦。 眼瞧着春来出了门,宋楚安才松了口气,她很快的将身上的衣饰脱了下来,换成宋府中的大丫鬟装饰。 宋楚安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长发梳成麻花辫盘在脑后,围笠掩面,从后面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 她不能告诉薛氏和老夫人自己出府的事情,宋家门楣森严,只怕她还没到薛氏的丁兰苑,寿安堂那里就会回绝掉。 宋楚安叹了口气,她只能这样别无他法。 马上要到了春闱的日子,乡试过后她只怕再难寻到这人。 宋楚安还是宋贵人的时候,曾在宫里见过一位进士,虽没有状元及第探花巡街,倒也是个难得的人物。 准确来说是个难得的清官。 新科进士苏云霄,日后会是她大哥宋庭的同僚,同她大哥一起在翰林院高升,从编撰一路升到朝廷命官。 一朝不出两位同姓高臣,宋庭之所以升这么快,是因为皇帝要寻他们宋家的错处,而苏云霄能升这么快一来是因为要为宋庭找个相持的对头,二来就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有能耐的人。 可这人有个短处,苏云霄家境不好,家中父母早已过逝,有个幼妹,就是连科考的钱都凑不齐,因为身上没有钱被居住的酒楼赶了出来,硬是靠着沿街乞讨才勉强撑到了科考那日。 宋楚安之所以知道那些,还是因为苏云霄官居高位,皇帝为了安抚寒门打击他们宋家这样的新贵,大肆宣扬下才得知。 这些话真真假假,宋楚安需得亲自去验证一番,今日她要去的酒楼就是苏云霄居住的那一处,算算日子离他饥寒交迫的日子已经不算远了。 宋楚安身上没什么存钱,只有拿着早些年奶娘为她存下的两份地契去资助他。 人是活的,钱是死的,日后苏云霄总归会是发达的,宋楚安要赶在他被人赶之前救下他。 苏云霄的话,至少宋庭多少会听进去的,一旦宋庭感受到了皇帝的心思,势必会阻拦她进宫,她不会死,宋家的人也会安稳的活下来。 出府 宋楚安仔细带着围笠,模仿着春来平日里走路的样子到了后门处,守门的是个年长的老人,他只是眼皮略抬一下:“大小姐房里的?” 宋楚安闷着声答是,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姑娘特准了我一天假,好让我回家看望亲人,叔爷可否劳烦开个门?” 那看门的人颠了颠手里的铜钱,马上换了张笑脸道:“姑娘客气,我这就给姑娘开门。” 宋楚安松了口气,抬出步子刚要跨出门去,身后却传来看门的声音。 “我眼瞧着姑娘不像丫鬟。” 宋楚安心里猛一咯嘣,胸腔处的气息都压到了嗓子眼处,心里一直在盘复着自己方才的行为哪里出了差错。 那看门的见她顿下脚步,紧接着走了过来,宋楚安此时紧张到额角流汗,手下意识的篡紧衣袖,微微低头将斗笠盖的更紧:“叔爷说什么?我听不懂。” 那看门的老人闻言却哈哈大笑起来:“姑娘出手如此大方,只怕小姐都不如姑娘这般。您又在小姐院里当差,只怕哪日小姐高嫁了,就成半个主子了。” 听到这人的话,宋楚安才泄了气:“叔爷说笑了,天色不早了只怕我该走了。” 一步踏出了院门,宋楚安就提着衣袖跑出了宋家后门的胡同巷子。 从城南宋家到西头的天香阁不是一段近路,她入宫前一直在宋家养着,进了宫后去哪又是有步撵相送,只不过走了两条街宋楚安已经微微喘气了。 她踏在石砖路上,看着街道上左右的人流,婚假办娶的,吆喝买卖的…… 宋楚安突然想起了方才那看门老人的话,自古以来高门大户里的小姐在嫁人后有了身孕,在怀胎的时候就会安排自己的大丫鬟成了夫君的姨娘,所以那人才会这样说。 可是宋楚安从来没有让春来做姨娘的念头,否则在宫里的时候她就可以将春来献给皇帝牢固自己的地位。 前一世宋楚安已经过的很苦了,不论是嫁人进宫,她人生的路如何走都是宋家安排好的,她不想春来重蹈自己的覆辙。 这一世她更不会让春来成为自己固宠的工具,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婚假做儿戏,宋楚安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有朝一日存有足够的银钱,她就带春来远离京城,在江南寻个小院安稳地过上一生。 如果春来不想跟她走,有了心上人,宋楚安会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 不管怎么样,这个世道对女子有太多不公,宋楚安不愿做世俗的提线木偶,她怎么走,如何走,都得是自己说了算。 京城城西偏远,可这种偏是和城南勋贵不同的,城南满是高门大户,可城西满是商贾和百姓。 宋楚安带着围笠穿梭在胡同巷子之中,可尽管她在怎么像丫鬟一样畏缩,被娇养过的仪态和发质是骗不了人的,她只不过是走了几步就引起了周边人的目光打量。 宋楚安只好尽可能的压低围笠快步走着,隐约间天香阁的金灿灿的牌匾出现了眼前。 现在还不到晌午,天香阁的人还很少,宋楚安刚一踏进酒楼,店小二便机灵的凑到跟前:“姑娘有什么需求。” 宋楚安微微抬起围笠,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小二,排个包间,一会若是有一个姑娘领着一个庄稼汉来了你便带着他们去包间这我。” 店小二接过银子,大声哎了一声,走到前面替宋楚安引着路:“客观楼上请,小心楼梯。” 宋楚安跟着店小二来到二楼包间,因为不到晌午二楼只不过有两间屋子被包下了,其中一间便是宋楚安包下的。 店小二殷勤的替宋楚安沏了茶,宋楚安捧着茶盏轻抿了一口道:“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人便好。” 客人发了话,店小二很快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宋楚安坐在窗前看着街面来穿梭的商贩和行人,差不多快到了晌午,酒楼里陆续上了客人,吵闹声从楼下传来,宋楚安耐着性子从窗边等待着,一直到晌午将至,春来的身影才出现在了楼下。 跟在她身后的是个身材壮士的男人,一身粗麻布衣裳,典型的庄稼汉打扮。 见到春来后,宋楚安便默默关起了窗。 这店小二的效率倒是很快,宋楚安不过刚关好窗户,便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 宋楚安走过去将门敲开,店小二带着春来二人正侯在门前。 宋楚安从袖中掏出一串铜板放到店小二手中:“有劳了。” 店小二收了钱,笑得眉开眼笑,哈着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既如此我便不打扰客人了,有什么需求随时唤我。” 这人是个极有眼色的,等着春来二人进了屋,还贴心的替他们关上了门。 “我的小姐,你没事便好。”春来一把握住宋楚安的手,急切地说道。 在春来眼中,宋楚安是个大门不出二人不迈的千金,一个人从宋府偷偷溜到这种地方来她自然是担心的。 宋楚安笑着反握住她的手,将围笠摘了下来,春来见状赶紧让哥哥低下了头:“你快退到一边去,莫不要饶了小姐尊容。” 宋楚安被春来弄得哭笑不得,小丫头平日在府里通情达理的厉害,到自己家门里倒是挺威风的。 “无碍,日后还是需要你哥哥帮我们办事的。”宋楚安柔声道,她日后只怕会做的事更多,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物的话,只凭春来确实会辛苦些。 有了宋楚安的话,春来的哥哥郑石才敢把头抬起来,可就只是这一眼,郑石就愣住了。 他从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标志的像是画中的人物一般,但他也明白,自己没有能力肖想,他妹子说得对,像小姐这样的人物自己会饶了她的尊容。 “小姐,这就是我哥,叫郑石。”春来推了下僵持着不敢言语的哥哥。 春来本姓郑,本名叫郑春来,是京城一处村庄上的人,后来进了宋家后才取舍了姓,改叫春来。 郑石被妹妹推了一下,才猛然回过神来,朝宋楚安恭敬的说道:“给小姐请安。” 苏云霄 宋楚安看向郑石,直言不讳的说道:“春来兄长,我需要您帮我个忙。” 郑石听到宋楚安唤他您,忙摊着手说道:“小姐千万别折煞我,我就是一粗人,您但说无妨。” 宋楚安从怀里拿出仅剩的银两放到春来手中:“这有十两银子,其中二两是给你的,大热天的跑这一趟实在辛苦了。” “剩下的银子我需要您帮我去在酒楼里寻个人,顺道把这银子给他让他付清酒楼的欠款后再将他带来见我。” 语毕宋楚安朝春来使了个眼色,春来便将手里的银钱递到哥哥手中。 郑石颠着沉甸甸的银子惊的说不出话来,一两银子就足够他们一家人活上半月,没想到小姐出手竟这般大方。 “小姐言重了,我便出门去替您寻人。”郑石将银子小心的放在胸口口袋中,朝宋楚安低声说道。 宋楚安见状接着交代道:“那人叫苏云霄,是住在这酒楼里上京赶考的书生,长的白皙秀气,还得托您去打听一番。” “但是不要说我的身份名讳。” 郑石重重的点了点头,将宋楚安的牢记在心,他就是再蠢笨,也知道宋楚安托他找的人是个男人,此举是为了避嫌,他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对方宋家小姐的身份。 郑石揣着银子迈出步子,他先是出了雅间,便能看到隔壁房间的门掩开着,里面坐着个贵公子,那贵公子俊美非凡,穿了一身靓紫色的衣衫,眸里满是隐晦的神情,似乎正在打量着他。 郑石不敢给宋家小姐惹事,见状忙低着头走下楼去。 坐在阁间里的顾思明,正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他方才进酒楼的时候正巧隔壁雅间开了门,眼瞧着店小二带着一个姑娘和庄稼汉从他眼皮子底下走了进去。 顾思明本没在意,可隐约间他总觉得那姑娘眼熟,只不过想不起来便暂时搁浅了,可就在刚才,他和旁边来交易侯府庄子上事宜的下人说话间,猛然回想了起来。 那姑娘他就是见过,那日在他母亲寿辰上,是跟在宋家小姐身后的丫鬟。 顾思明屏住了呼吸,脑海里忽然闪过种种宅门争斗的画面,可他一时间不知道隔壁雅间里坐着的是宋家小姐,还是说丫鬟背着小姐私下里再做什么勾当事。 顾思明越想越发觉得不对劲,怎么说宋煜和宋庭也跟他情同手足,宋家的事也就是他顾小侯爷的事。 等屋内的下人走后,顾思明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在雅间里仔细听着隔壁屋子的动静。 下到一楼大厅的郑石显然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他怀满心思带着宋楚安的嘱托,快步走到店小二跟前询问道:“你们店里可有个叫苏云霄的客人?” “这人可还在这里?” 那店小二一听是来打听苏云霄的,眉头一下上起了火气:“这个苏云霄啊,已经欠我们店里五两银子了,今日他倘若是再拿不出,我们掌柜的就要差人把他赶出去了。” 郑石闻言吞了口气,幸亏他们今日来的及时,只怕明日再来天香阁的话,便再不容易寻到这人了。 “你先带我去见他,至于他欠下的账我们家主子说了,会帮他还清。”郑石想起了宋楚安的话,一板一眼的朝店小二说道。 店小二见有人要帮苏云霄清账,蹙起的眉头又平缓了下去,他乐呵着一张脸朝郑石说道:“客人早说,我这就带您去,这会子苏公子应该还在屋里读书做文章呢。” 郑石点点头,跟着这小二向苏明的居所走去,他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就寻到了苏明。 店小二在前引路,很快就到了苏明所住的屋子,他轻敲了敲房门轻声道:“苏公子可在?” 屋内正在写文章的苏云霄,正著到关键之处,突然的声响打断了他的思绪,这让他不禁着了火气,没好气地对着门外说道:“不必催我,过了明日我就会离开,欠的钱我也会还的。” 门外的店小二见状朝郑石尴尬一笑,随即又将语气放低了两分:“苏公子,我不是来催账的,是有人来找您。” 苏明闻言疑惑的放下手中的毛笔,他在京城无依无靠,可以说是一个人都不认识,谁会来寻自己? 苏云霄只好起了身,将门打了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庄稼汉,那人一身粗布麻衣,正一脸憨厚着看着他。 苏云霄从未见过这人,从而皱着眉头问道:“你找我?” 郑石点点头,将怀里的银子递到苏明的手上:“这里是八两银子,我家主子说是给您用来结清酒楼欠款的。” 苏云霄接过银子,眸中满是疑惑警惕:“你家主子是谁?为何要给我银子?” 郑石不知如何作答,他只是个本分的庄稼汉,除了宋楚安交代过的话后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郑石只好憨厚的挠了挠脑袋:“我家主子没说,但她命我邀您到雅间一聚。” 旁边的店小二生怕苏明拒绝了这笔钱财,从而再托了酒楼的欠款,于是忙补话道:“苏公子不如去见一见,我马上给您二位带路。” 苏云霄捏着手中的银子思量着,他不知对方是谁,警惕心告诉他最好不要去,可眼下他实在拮据,妹妹一人在乡下过的也不富裕。 苏云霄叹了口气,心底的防线终于放下,他朝着郑石说道:“你带我去吧。” 谈论 苏云霄跟在郑石身后,捏着银子的手忍不住使了些力气。 他方才想了一路子,那庄稼汉口中的主子,应该也是个有权势的人物,可他苏云霄不过是一届平民,是什么样的人要找他?对他来说又该是福是祸? 一旁的郑石瞧出了苏明脸上的顾虑,笑着朝他安抚道:“你不必担心,我们家主子最为大方和善。” 虽然郑石没有见过宋楚安几面,但就凭他家妹子在宋家过的极好的缘故,他便觉得宋楚安是个好人。 苏云霄看着面前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心底的担忧稍稍减少了一些,左右只是派个庄稼汉来寻他,而不是小厮侍卫,总之这人也不可能是什么勋贵人家。 想到这苏云霄没了顾虑,便迈开步子走着,有着店小二在前引路,苏云霄和郑石很快就到了楼上雅间。 郑石站在苏明跟前一齐走到二楼,视线所及之处小姐那间雅间依旧禁闭着大门,可旁边雅间的门却还是照常大开着。 郑石不由得的又向里面瞥了一眼,方才那贵公子还坐在里面,此时正悠然自得着喝着茶水。 郑石不敢多想,带着苏云霄快步进到屋内,抬头看向带着围笠坐在主位之上的宋楚安。 苏云霄站在雅间里环顾四周,屋内除了他和方才那汉子外,只有两个年岁相仿的小姑娘,他左右环顾,根本就没有看到有什么高官贵人。 “你就是苏云霄?” 宋楚安轻抿了口茶水,在围笠的薄纱下有意无意的打量着他的神情。 她其实早就见过苏云霄,前世未进宫的时候她就见过他,只不过那是苏云霄已经高中之后,苏云霄前来宋家拜访的时候她曾远远的瞧上过一眼。 一旁苏云霄闻言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年岁同她幼妹一般大的小姑娘,眸中满是不可震惊,他瞥了眼郑石问道:“这就是你家主子?” 在苏云霄满眼错愕的目光下,郑石点了点头,苏云霄晃了晃神,差点惊掉了下巴:“这不就是个小姑娘,瞧上去还没我幼妹年纪大。” 宋楚安见状只是轻吹了口茶盏上的浮叶,苏云霄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未来的新科进士怎么可能相信扶持她的主子是个内宅里的小姑娘。 可宋楚安偏偏要让他信,让他知道作为女子也是可以做主人家的。宋楚安这一世不仅要让苏云霄去劝告宋庭,救下他们宋家。 宋楚安揭开围笠,将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毫无保留地展露在苏云霄的眼下,苏云霄明显一愣收回了先前的惊讶神色,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惊叹,他从曾想围笠之下的姑娘竟然是这般绝世容颜。 “苏云霄,我想和你谈谈。” 宋楚安不紧不慢的说道。 苏云霄微微愣住,要说他方才只觉得这人是个好看的小姑娘,那现在来说当他听到这小姑娘说起话来,竟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似乎是真正的贵人主子一般。 “小姐找我有何事?”苏云霄不禁问道。 宋楚安微微抬起眼眸,见苏云霄话中有愿意同她相谈的意思,便清退了郑石和店小二,唯留下春来一人陪在她身边。 春来递苏云霄布了茶,苏云霄接过后客气地道了句谢谢。 宋楚安将备好的地契匣子递到春来得手中,由她交到苏云霄,苏云霄接过匣子,打开后便看到两张明晃晃的地契。 苏云霄不由得问道:“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宋楚安笑道:“苏公子,这是我备下的地契,还有方才递给你的八两银子,这些东西是我为你准备科举的。” 苏云霄捏着这些东西,打量着宋楚安:“小姐需要我做什么?” 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只需点到为止对方就能明白你的意思,宋楚安笑着看向苏云霄:“苏云霄,我供你科举读书,独步青云,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提供笔墨纸砚,但我有个前提……” “我要你日后入了官为我所用。” 苏云霄看着宋楚安,轻咬了咬下唇:“苏某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小姐让我为您所用,怕苏某难以恕命。” “我苏某虽穷,但志不穷,更不会屈服于某一个人之下。” 宋楚安突然笑了,她走到苏云霄面前,一步步逼近:“苏云霄,我只是一个内宅女子,就算让你为我所用,也不可能让你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是让你日后可以为我做事助力。” “贞姿不受雪霜侵,直节亭亭易见心。” “我又不可能造反,苏云霄你在怕什么?” 苏云霄被面前的女子三言两语怼的哑口无言,直直退后:“为什么是我?” 宋楚安洋着一张笑脸:“苏云霄,我比你自己还相信,你日后可以金榜题名,官居高位。” 苏云霄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耳蜗处瞬时传来一阵响鸣,他从乡下赶到京城科考,从一开始的乡试到后来的会试,虽上榜却总是垫底的那个,从来没有人同他说过这样肯定的话。 苏云霄几乎是鬼使神差的点了头,答了句:“好。” 苏云霄也明白自己需要这笔银子,他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了,若是真的要撑到科考那日,只怕是要沿街乞讨了。 宋楚安满意的看着苏云霄,重新坐了下来:“这些东西你大可拿出去当了换成银子,零零碎碎的应该够你用到科考。” “如果还不够的话……”宋楚安将头上的金钗拔了下来放到手边的桌上:“如果还不够的话,就把它也拿去当掉。” “苏云霄,我知道你一定会中榜的,但我希望在我相助下你能取得一个更好的名次,凭你的才华就是状元及第探花巡街也不过话下。” 苏云霄微微怔住,他不明白面前的女子为何给他这么高的评价。 可是在他心底却同样也聚了一股气,他苏云霄不是绣花枕头,是有真才实学的。 他不比那些书院的派系公子差。 突然访问 “小姐就如此信我?”苏云霄看向宋楚安,轻声问道。 在他注视的目光下,宋楚安郑重的点了点头。 面前女子的一双眼眸如清水明月般透彻,眉梢眼角温柔似水,苏云霄终是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将手上的银子地契通通收到了怀中,随后才开口问道:“还未问小姐名讳,可否告知苏某?” 听到苏云霄要问自家小姐的名讳,春来一下子警惕地皱起眉来看向宋楚安。 宋楚安见状也只是朝苏云霄轻语道:“苏公子熟读圣贤书依旧,自然是知道我们女子向来注重闺中名声,只怕是不能告诉苏公子的。” 宋楚安当然不可能告诉苏云霄自己的身份,她不仅现在不会告诉他,日后等苏云霄成了宋庭的同僚之日,她也不会告诉他。 平白无故的,让宋家知道她结识了苏云霄一介外男,只怕她的日子不会好过,苏云霄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苏云霄见状只好便罢,话到嘴边又问道:“苏某还有个疑问,不知小姐是如何认识我的?” 宋楚安一怔,没想到苏云霄会问这个,苏云霄在京城里向来低调,几乎查无此人,自己贸然前来找他确实有些唐突了。 美目流转间宋楚安只好胡诌道 :“我在沧州有个朋友,曾经听闻过苏公子的名讳。正巧我在京城无根基,所以便需要找到像苏公子一样的寒门子弟为我所用。” “若是苏公子还不放心,我可以同公子立下契约,只需在高中后助我三年即可。” 宋楚安的要求并不过分,回答的原因也恰到好处,苏云霄甚至觉得圆满的过分。 “姑娘是做什么的?” 苏云霄有些不解,一个小姑娘倒底需要他做些什么,可偏偏他拒绝不了,他目前的处境让他拒绝不了这笔钱财。 “不过是普通的内宅小姐,只不过我们家里争斗繁多,我又无外家帮衬,所以日后需要个背后势力帮我一把。” 听到宋楚安说的是内宅争斗,苏云霄心下才松了口气。这小姐虽生的好看,可身边只跟着一个汉子和丫鬟,眼瞧着也不像高官大户家的小姐。 苏云霄沉思着,再抬眼间宋楚安已经让丫鬟把三年的契约递到了他的手边。 上面是字迹穹劲有力,同一般闺间的簪花小楷是不同的。 “苏公子签上吧,今日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只怕要让家母罚了。”宋楚安淡淡道。 “苏公子只管放心,在您高中前我们不会来叨扰您一句,若是您有什么难处,只管到郑家村里找一个叫郑石的汉子,也就是刚才寻您的那位。” 春来看着苏云霄签好了契约,将它收到袖中后,才朝着苏云霄补充着小姐提前交代好的话。 苏云霄点点头,朝宋楚安作揖道:“如此多谢小姐,科考再即,苏某便先回去了。” 宋楚安轻嗯一声,让春来替苏云霄打开了房门,她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端起了茶盏,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她可不能着急出了差错。 屋门再次被人推开,宋楚安正捧着茶水悠然自得地刮着浮叶:“咱们该回去了,春来,今日辛苦你哥哥了,也让他回去吧。” “小姐。”春来的声音微颤,似乎是有些害怕意味。 宋楚安听出了诧异,闻言抬起头来,目光所及处便看到了一个紫衫少年,此时正环抱着手臂倚靠在门处朝她挑着眉。 “楚安妹妹,又见面了。” 少年的嗓音清透,却似惊雷一般劈到了宋楚安的心上,她千防万防,防住了宋家人,却没想到在这碰到了顾思明。 宋楚安看向顾思明,脑海中空白一片,硬生生的从面孔上挤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给顾小侯爷问安。” 顾思明嘴角微微上扬,没有接宋楚安的话而是打量着她。 相互对视间,眸里的情绪似乎无言地缩短了二人的距离。 “小姐!春来!” 门口突然再次传来的声响打破这丝诡异的气氛,郑石正焦急地站在顾思明身边,看向春来和宋楚安。 没有宋楚安的问话郑石万万不敢贸然进屋,可当他看到隔壁雅间的贵公子径直走向他们屋内时,郑石心下顾不了那么多,还是凑到门前,担心着妹妹和小姐的情况。 顾思明瞥过头看了身边的壮汉一眼,随即朝宋楚安挑了挑眉道:“楚安妹妹,这是?” 宋楚安见状向春来使了个眼色,春来很快意会到了小姐的意思,快步向前扯着哥哥的衣袖出了雅间。 顾思明见四爷无人索性也不再倚靠门,迈开步子坐到了宋楚安不远不近的位置上,他一边把玩着手边的杯盏一边说道:“今日可真是巧了,我替父亲来天香阁收账,没成想碰到了楚安妹妹。” 说罢,顾思明还环顾了一周:“你大哥二哥没在?” 宋楚安看着顾思明,两只手交措着篡着手里的杯盏,半晌后才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带着丫鬟出来买胭脂,半路上走累了便到这里休息,没成想碰到了思明哥哥。” 她这一声思明哥哥叫的极顿挫,似乎是在喧嚣着对顾思明的不满,言语间都是在表达着让顾思明赶快离开的意味。 顾思明轻哦一声,却是没想到宋家大小姐的模样和那日完全不同,那日他府上设宴小姑娘温温柔柔的跟在宋庭身后,他还曾半开玩笑的朝母亲说想要个这么乖巧的嫡亲妹妹。 可再看现在,小姑娘已经全然没了那日的温柔模样,正捧着茶盏漫不经心的打发着他。 顾思明来了兴致,他本是担心宋家才留了下来,没想到是破坏了人家的好事。 谎话 他方才分明看到了一个书生从这里出了去,现在这小姑娘竟敢在他面前睁着眼说瞎话。 “楚安妹妹,你哄我。” 顾思明眉眼弯弯,看向宋楚安又接着说道:“我方才分明在门口看到一个书生进了你的屋子,你说巧不巧,这天香阁这么多间屋子偏偏你们就开了我隔壁的雅间。” “你从什么时辰来的,谁来过,我都一不小心看了清楚。” 宋楚安听着顾思明的话,秀气的眉头已经缩在一起,她将手里的杯盏放到一旁,抬头看向顾思明:“顾小侯爷想要做什么?” 顾思明一愣,他只是作为兄长逗弄一下她,并不想做什么。 “我没想做什么,只是碰巧看见了你的丫鬟鬼鬼祟祟的,替你大哥二哥来瞧一瞧罢了。” 这回轮到宋楚安愣住了,她又接着问道:“既是如此,我便告诉顾小侯爷,我只是带丫鬟来看亲。” 顾思明点点头,浑然不相信:“我和你哥哥是同窗,也是可以担你一句哥哥的,楚安妹妹最好给我个说法,我还以为那书生……” 宋楚安咬了咬牙,胡诌道:“顾小侯爷既是想要个说法,那我今日就好好同你说一下。”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问我二哥,为何从前没听说过宋家有个小姐,那是因为我还不到六岁的时候,家中人就凭借道士一句大小姐八字同二少爷相克把我送到了庄子上,我跟着奶娘独活了这么多年。” “有一年冬天我发了高烧不退,奶娘为了给我讨口药吃活生生地被冻死在田地里,我才因为被接回了宋家。” “家里没人喜欢我,父亲还未见过我,母亲讨厌我,祖母不亲近我,二哥捉弄我,大哥虽然比旁人关切我却始终不会在家,只有春来能陪在我身边。” 许是真的勾起了宋楚安的伤心事,她眼眶湿润间泪珠真的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我听闻丫鬟说他哥哥在沧州认识一个穷书生,过的是同我幼时一样的日子,还有个年弱的妹妹……” “我只不过是想帮一帮他们……” 长长的睫羽上挂着的是晶莹的泪珠,顺着猩红的眼眶滑落到嘴边。 顾思明看着眼前落泪的人,无措地站起身来,犹豫不决地走到宋楚安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帕子:“楚安妹妹……” “今日是我不好。” 听到顾思明打消疑虑的话,宋楚安还是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的更加厉害,她无声的喧嚣着这么多年这么长时日的不公。 她也是宋家的孩子,为什么薛氏就不爱她?她也是祖母的孙辈,为什么祖母却不亲近她?她也是爹爹的女儿,为什么爹爹从来都是招哥哥们问话,从来不看望她。 宋楚安不知道,就因为她是女儿吗?就要遭受这些不公。 她哭的正伤心,须臾间一个温热的大手突然附上了她的面庞,拿着帕巾细细为她擦拭着泪水:“别哭了,日后有谁敢欺负你,你就报我顾思明的名讳。” “若是宋煜再敢捉弄你,我便揍死他。” 顾思明声音轻柔,拿出了这辈子最温和的语气,蹲坐在宋楚安的面前,口口声声说的要护着她。 宋楚安被泪水冲撞了意识,竟然张口朝顾思明说道:“你不准打死我二哥,我还要救他的。” 顾思明被小姑娘的话弄得苦笑不得,又拿帕子替她温柔的擦拭着残余的泪水:“好,都依你。” “不可哭了,不然春来再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宋楚安轻嗯一声,接过顾思明手上的帕子想要自己擦着泪珠。 二人交替帕子间,手指相互碰触,顾思明心下一紧,一股酥麻的痒意浑然而生。 他起了身,又成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今日你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宋楚安已经擦好了泪,朝顾思明乖巧的点了点头。 顾思明轻哦一声:“我就算送你也不合适,今日你小心点回去,我会在身后跟着你的,不会让你们宋家的人发现。” 宋楚安瞳孔一缩,没想到顾思明还要送她:“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顾思明却是不肯,打趣道:“那我就要告诉你大哥二哥。” 宋楚安没想到他会拿这个威胁自己,只好无耐的说道:“今日之事还请小侯爷保密,不然我家中规矩繁多,只怕楚安会受到责罚。” 顾思明点点头,朝宋楚安说道:“要保密可以,给封口费。” 宋楚安看着面前吊儿郎当的少年,下一秒竟然真的伸出手来朝她要着封口费。 宋楚安哪里还有银子了,她能存下的东西都给了苏云霄,可顾思明不知道,依旧不依不挠的伸着手。 宋楚安无耐只好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玉簪,簪子是定情之物,她也学着顾思明的样子逗他:“楚安身上已经没了银子,若真的要封口,小侯爷只管拿了这股簪子去。” 顾思明却勾着嘴角笑了,这小姑娘摆明了是在耍他呢,拿着这种东西给他,只是他顾思明向来不是什么谦谦的君子形象,手臂向前一伸便把小姑娘手中的簪子握在了自己手心。 “楚安妹妹的封口费,我收下了。” “你!你……”宋楚安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的看向顾思明,她的簪子在牢牢地握在顾小侯爷的手上,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她的名声就要完了。 宋楚安欲张口再说些什么,顾思明却已经先一步将围笠扣在她的头上:“楚安妹妹,我先走了,一会等你出了酒楼我会跟在后面的。” 说罢顾思明拿着簪子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雅间,他出了屋子又朝守门的春来和郑石说道:“送你们家小姐回府的时候小心些,避开了人。” 春来答是,等顾思明一走便一溜烟跑进了屋内,直到看见小姐安然无恙的坐着后才松了口气。 紧跟其后的是郑石,宋楚安看着二人都进来后才轻语道:“春来,只怕你要晚些回府了。” 春来点点头,明白小姐这是让她避开宋家人的意思,她走向前担忧的看向宋楚安问道:“顾小侯爷可没说什么?” 宋楚安让她不要担心,戴好了围笠:“顾小侯爷大概会替我们保密。” 方才趁着郑石去寻苏云霄的空子,宋楚安已经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春来,春来虽不明白小姐是为何知道宋家遭到皇帝猜忌,又为何会认识这苏云霄。 可在她心里她和小姐是主仆一体的,只要小姐想做的她一定会陪在小姐身边。 “下午守门的会换人,奴婢趁着那个空子回去。”春来柔声道。 宋府守门的人三个时辰一换,春来这样回来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宋楚安吐了口浊气,才放下心来。她带着围笠加快了步子,马上过了晌午,若是被人发现她出府了只怕要出大事了。 宋楚安低着头出了天香阁,又快步踏出了小胡同巷子。 顾思明正把玩着折扇倚靠在天香阁门前的石狮子处,活像个纨绔。见宋楚安终于出来了,他才将折扇收回腰间,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脚底轻快几乎没了声音。 他外祖廉亲王曾是圣上亲封的大将军王,他爹爹平安侯也是被封过征西将军的,母亲虽不喜他学武逼着他去从文,可倒底他们武将世家,就算是打着旁门左道的空子也能练就一身好本事。 轻功这种事,对顾思明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他控着步子为的就是护着宋楚安但不能让宋家人发现。 宋楚安拽着围笠偷偷回到后门处,眼瞧着四下无人才推门走了进去。 顾思明站在巷子前看着偷偷溜回府的小姑娘,唇角漾开一抹笑容,这宋家小姐还真是有趣极了。 伴读消息 宋楚安回到自己院里,脱了围笠后大口喘着气,她终于明白了院子小人少的好处,身边就春来一个丫鬟,但凡做点出格的事,只要小心谨慎就不会被传了出去。 宋楚安替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会碰到了顾小侯爷,前世她对顾思明没有印象,这辈子也就草草见上两三面,其中一回还是今天碰见的。 宋楚安有些忧心,顾思明同宋庭宋煜可是同窗,就算今日顾思明信了她的话,可万一哪天把这事告诉了宋庭宋煜,她可就前功尽弃了。 宋楚安面容愁苦起来正沉思着,屋外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响。 “楚安。” 站在屋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大哥宋庭,宋楚安猛打了个机灵,她身上还穿着春来的衣裳。 宋楚安慌了神,忙朝着屋外喊道:“大哥哥有什么事?” 宋庭见屋内的人终于有了回响,便接着说道:“父亲回来了,正在母亲院里呢,你同我一起去丁兰苑吧。” 宋楚安轻啊一声,顾不得多想,朝宋庭说道:“我刚午睡醒来,哥哥且等我换件衣裳可否?” 宋庭柔声应着:“不必着急,我在你院里坐上一会。” 看门外人影逐渐远离,宋楚安才松了口气,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事端一个接着一个发生,让人喘不过气来。 可现下也容不得她多想,宋楚安赶紧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衫,从衣柜中找了一件简洁好穿的衣裳,又将头发解开随意盘了两根簪子才推开了门。 宋庭已经等了好一会了,见只有妹妹一人出来,不由得问道:“春来呢?” 宋楚安赶忙走到宋庭面前,挂着讨巧卖乖的笑容:“春来有事刚刚回家去了,应当下午回来吧。” 宋庭点点头,习惯性的摸了摸宋楚安的脑袋:“不如让母亲多给你添几个丫鬟。” 宋楚安扯了个笑意试图掩盖自己的不愿,拉着宋庭的衣袖打开话茬:“哥哥不是说父亲回来了吗?咱们快去吧。” 宋庭从未见过妹妹这般朝他撒娇,一时间觉得奇怪,可还是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跨出了院子。宋楚安快步扯着宋庭,是因为怕他发现春来的端详,只好一路上扯着宋庭直奔丁兰苑。 到了薛氏的院子后,还未等他们二人通报,便看见小丫鬟提前候在门前,将他们带了进去。 “二哥没来吗?”家里三个小辈,只瞧了宋庭却没见宋煜,这让宋楚安不免好奇的问道。 宋庭带着妹妹进了屋子:“你二哥已经先到了。” 宋楚安跟在宋庭身边进了主屋,屋内坐了三个人,为首得是个中年男人,身穿镶金蟒袍的官服,头发微微露出花白可神色依旧精神,见她和宋庭进了屋,笑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庭儿和楚安来了。” 许久未听到的声音传入宋楚安的耳中,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是她的父亲,殷朝的户部尚书宋长风。 “给父亲请安。” 宋楚安晃了晃神,跟在宋庭身边朝宋长风问了安。 “给母亲请安。” 宋庭又带着她朝主座旁问了安,薛氏今天穿了件淡绿色的衣裙,头发首饰都像是精心打扮过的。 “都起来吧。” 宋长风说道。 有了宋长风的话,宋庭和宋楚安起了身,分别落座在屋内两侧。 “今日我同你母亲入宫见了贵妃娘娘。”宋长风轻声说道。 宋楚安闻言抬起头来下意识的捏了捏衣袖,定睛看向自己的父亲,现在已经到了春闱的日子,距她进宫伴读似乎也不远了。 “楚安。” 宋长风突然唤道,见女儿正在看着他于是接着说道:“你可愿进宫做五公主的伴读?”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宋楚安淡淡的垂下睫羽,眼底是让人看不清的情绪,她的入宫之路还是要由此开始了。 这一世她可以阻挡进宫的命运吗? 宋楚安不知道,因为她没得选:“女儿自是愿意。” 在外人眼里进宫做公主的伴读这是多么尊贵的事情,就连她的大哥二哥也是这样想的,宋楚安怎么可能拒绝? 若是她敢拒绝,只怕薛氏和祖母会轮番给她上功课,从她入宫做伴读起,宋家就算好的,为她日后进宫做铺垫打算。 “等过几日你便去吧,楚安还没见过贵妃娘娘吧,你小时候贵妃娘娘可还抱过你呢。”宋长风温声说道,眉眼间净是和善之意。 他本就是一个温良的父亲,前世里也是曾在年关生辰之时送过她礼物的,似乎除了不常见面还是挂念着她的。 “父亲放心,女儿进了宫会替您陪在娘娘身边的。”宋楚安轻语道。 宋长风看着女儿如此乖巧,心里愧疚感油然而生:“是父亲不好,你进府这么久也没去看你。” “父亲说的哪里话,女儿能回来已经满足了。”宋楚安答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似乎冷清的湖水一般,可面上仍旧带着笑意。 宋楚安已经不在乎了,亲情什么都跟她没关系,正是因为重活一世,她将对亲人的期待降的一低再低,所以才能游刃有余的混在宋府之中。 “庭儿和煜儿也不回府了吗?”这时张口说话的是薛氏,她口中的不回府是因为春闱将至,宋庭和宋煜要忙赶着最后一步的研学。 宋煜率先扯住母亲的手,嬉笑着一张脸:“母亲不必担忧我和大哥,马上到了春闱,我们二人还是到书院去跟着学究再研习几日。” 宋长风轻嗯一声:“是该这样,春闱将近,你们兄弟二人若是能中了榜,父亲也就放心了。” 宋庭眼底却是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父亲只管放心,孩儿已经备妥了,您和母亲在家候着我们的好消息便是。”语毕宋庭又转头看向幼妹。 “你进宫做了伴读,只怕遇见什么要紧事,哥哥也不能及时赶到,但有什么事你只管去找贵妃娘娘往家中来信。” 宋楚安点点头,朝宋庭和宋煜粲然一笑:“妹妹先在这里祝两位哥哥高中。” 质问 宋庭宋煜能高中的事宋楚安并不诧异,他们二人虽是少爷公子,可对待学业上却是十分上心,宋家是新贵,而不是世家大族,在京城又没有根基,家里的男辈若想出人头地唯有读书这一条路。 前世春闱放榜之时,宋庭是二甲三名,至于宋煜也是同进士出身,宋楚安对两个哥哥没有什么忧心之处。 宋庭听到妹妹关切的话笑着道好,宋煜却是耳垂羞红一片,结结巴巴的说道:“哦……。” “也不知顾小侯爷会不会回去。”宋庭突然说了话,宋煜一听到顾思明,脸色自然了许多,立刻欲盖弥彰地朝着宋庭说道:“谁知道他,今年他好像打算参加科考吧?” “谁知道呢,也许吧。”宋庭轻答道。 突然提及顾思明,宋楚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自己的把柄可还在顾思明手上,也不知能瞒住宋庭多久。 可她总觉得前世未听见过顾思明中榜的消息,不仅顾思明就连整个顾家她似乎都很少听到。 晚霞漫天,天边金光漫涌而出,残云舒卷轻飘飘的挂着,一家五口在不自觉地在屋内说了一下午的话。 此时薛氏看向窗外淡淡道:“时候不早了,娘说小厨房已经备下了晚膳,咱们一齐去寿安堂吧。” 宋长风听到夫人的话率先起了身,轻柔地掺起身侧的人,薛氏笑着将手递了过去,可身子却不自觉的一缩,随即又若无旁事的放了上去。 宋长风没有说什么,夫妻二人间相默无言。 见宋庭宋煜和宋楚安几个孩子此时已经出了门,宋长风立刻蹙起眉头,对着薛氏轻语道:“楚安也是你的女儿,我知道你埋怨我,可你不该把气洒在她身上。” “进宫的事不也有你的意思吗?”薛氏自嘲一笑:“老爷开什么玩笑,楚安是我的女儿,我亲近还来不及。” 宋长风长叹了口气,十几年前的事确实是他做错了,薛氏要怪他,他无言辩解。 “你们宋家要有人去宫里承宠,我们薛家就不需要了吗?” 薛氏见宋长风不说话,又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 宋长风抬头看向她,薛氏便立刻恢复成了那副温婉大方的模样,皱起的眉头已经散开,微笑着掺着他的胳膊。 此时寿安堂中已经摆放好了晚膳,宋长风外出办事三月之余,宋老夫人为了给儿子接风洗尘特地弄了这么一大桌。 宋楚安陪在桑嬷嬷跟前,笑着问道:“嬷嬷,可有我能帮的忙?” 桑嬷嬷哎呦一声:“我的好小姐,每次来都要帮老奴的忙,您就别忙活了,坐在里面陪着老夫人说说话去。” 桑嬷嬷嗓音轻柔,言语里满是宠溺意味,宋楚安歪头一笑:“既是如此,那我就先进去了。” 出了小厨房,宋楚安进了主屋内,宋煜和宋庭陪坐在老夫人身侧,老夫人抬眼间宋楚安进来,笑着招手道:“快过来,我听你母亲说宫里唤你去做公主伴读?” 宋楚安点点头,坐在了离老夫人不远不近的位置上:“祖母消息比我还灵通呢,楚安若是进了宫,只怕无法在您跟前尽孝了。” 老夫人满眼慈爱:“还打趣我,你们只要好好的,都不陪在祖母身边又怎么了。” 宋煜见状连忙说道:“祖母,等孙儿高中了一定第一个告诉您。” 宋煜的话说的讨巧,逗的老夫人直乐呵。 宋楚安看着这副场景,眼底浮上一股莫须有的情绪,她不过进府两个月,就已经博得了老夫人的好感。 这是和前世大相径庭的,她只不过是将期望降低,不带情绪去刻意讨好宋家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得到了上辈子她无法得到的东西。 “母亲。” 半晌,宋长风同薛氏推门进了屋子,老夫人看到儿子激动的起了身,亲自走上前来握住儿子的手。 “我儿三月未见,消瘦了许多。” 宋长风陪着母亲坐了下来:“儿子哪里消瘦了,我在幽州的时候幸的夫人薛家照顾,好着呢!” 听到儿子提到薛家,老夫人将视线转向正落座了的薛氏:“听说薛家有个小姑娘要进京了?” 薛氏点了点头:“回母亲的话,是我二哥房里的大丫头。” 老夫人轻嗯一声,略抬了抬眼皮对向宋楚安:“既是来了就安排到宋家住着吧,正好同楚安做个伴。” 宋庭见状应和道:“正巧妹妹在家里无姊妹做伴,若是表妹能来想必也是好的。” 宋楚安没有应声,一下没一下的吃着面前的糕点,前世也是这个时候,薛家送了个小姐到了京城,为的是入宫选秀,当时宋楚安已经进宫做了公主伴读,所以并没有见过这位表姐。 她不噤声就因为明明这一世她已经刻意去讨好了老夫人,可是宋家还是默认将她送进宫的事宜。 前世宋楚安做公主伴读时还并不知道宋家的打算,可是这一世她已经提前知道了,所以每次听到宋家人隐晦的商议着她入宫事宜的时候,宋楚安的心还是忍不住咯噔作响。 正是因为这股亲情是割舍不断的,所以她很痛。 一顿晚膳用的很慢,饭桌上交谈不断,宋楚安忍着心底的寒意,带着笑容周旋在几人之间。 月色挂上了枝梢,这顿接风宴才终于散了去。 宋庭送宋楚安回院子,明晃晃的月色倒映在树边的湖面之上,她突然定下了脚步,眼底愕然划过一抹忧伤:“哥哥,你们有把我当成亲人吗?” 宋庭一怔,不明白妹妹为何这样说:“楚安,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么会不把当亲人。” “那我从前的在庄子上的时候,为什么家里没有人去看我?”宋楚安问道,眸中含着倔强的泪珠。 仅是一瞬,宋楚安又恢复了原貌:“我大概是要离开府里进宫去了,心里闹了情绪。” “楚安。” 宋庭轻声唤道,一双沉沉的眸子看向了她:“从前是大哥做的不好,但从今往后大哥会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亲人。” 宋楚安轻嗯一声,对上了宋庭那双认真的眸光:“大哥,多谢。” “大哥送你回去。” 宋庭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头,月光下兄妹二人齐步向院子走去,宋楚安只觉得心底一暖,她大概是封闭久了有些妄自菲薄。 这一世一定是和前一世不同了,她也是应该相信在这个宋家,起码大哥宋庭是真的把她当亲人看的。 “小姐回来了。” 刚走到门前,春来就迫切的迎了过来,宋楚安见到平安回来的春来忍不住面上泛出喜色。 宋庭顿下步子,朝春来交代道:“照顾好你家小姐。” 春来低头答是,宋楚安边回院子边朝要离去的大哥说道:“大哥只管放心,你一定会金榜题名的。” 宋庭轻嗯一声,朝妹妹粲然一笑。 宋楚安便带着春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刚一推开屋门,春来便迫不及待的说道:“小姐,我听说老爷回来了,您可见到他了?” “小姐应当还没见过老爷,你们父女相聚,今日可一定开心极了吧。” 宋楚安笑着看向春来,别开了话题:“春来,父亲让我进宫做五公主的伴读,你愿意跟我去吗?” 春来没想到小姐会征询她的意见:“我不去,还有谁可陪着小姐?” “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带去的。” 宫里是个吃人的地方,宋楚安不想带着春来一般受苦。 “小姐说笑呢,我当然是要陪着小姐去的,就算有别的丫鬟跟在小姐身边,我也是要去的。” 春来淡淡一笑,她自然是要去的,她是小姐的丫鬟,即便前路艰难险阻,她也是要陪着小姐去的。 偶遇 既然春来愿意同她一起去,宋楚安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她轻握着春来的手:“若是在宫里我被什么主子罚了,你不准冒头。” “宫里不比外头,绕是侯府小姐进去也左右不过是个下人,我被罚了倒是无碍,但若是你替我罚了,我只怕护不住你。” 宋楚安一字一句地交代着春来,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两分。 前世她们不懂宫内规矩,春来和她可是吃了好大的苦头。 春来点点头:“小姐说的话奴婢都记下了。” 宫里很快来了旨意,御前太监来宋家宣旨的时候宋庭和宋煜已经去了书院,薛氏疼惜儿子便一路将他们送出了城。 宋长风进宫了,偌大的府邸只剩下宋楚安和老夫人两人,宋楚安届时还在寿安堂里陪着老夫人,听到下人通报后,老夫人便慌忙带着她去了前院。 来宣旨的太监不过是皇帝宫内的一个普通宦官,可宋老夫人不敢怠慢,规矩的带着孙女跪了下去。 口谕草草宣读完毕,老夫人起了身后给那太监塞了个满满当当的荷包,小太监立刻眉开笑颜:“老夫人放心,明日宫里会派马车来接大小姐的,进宫做伴读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恩典,只怕大小姐的富贵日子还在后头呢。” 老夫人笑着应着小太监的话,好吃好喝的招待后才着人相送出了宋府。 宋楚安陪同在老夫人跟前,面上瞧不出忧喜,放在旁家府邸入宫做伴读是天大的恩典,可对她来说,这恩典就像烫手山芋一般,不处理妥帖便会灼伤了她的手心。 “楚安,你快好生回去歇着,让下人备好你进宫的东西。”老夫人轻声朝她说道,面上似乎带着掩盖不住的喜色。 宋楚安低着头答是带着春来回到了自己院中,可她压根就没什么东西可收拾,零碎的几件衣裳,首饰也就是薛氏和老夫人送的那几件。 春来仅是拿了一个包裹就装妥帖了,她略带尴尬的握着包裹:“咱们的东西是不是太少了?” 宋楚安笑了笑:“少了好,回来的时候也好收拾。” 宋楚安不过刚收拾好了包裹,老夫人就派人传了话,说是免了她明日的晨礼,让她好生准备着入宫的事情。 听到消息后,宋楚安先是无耐一笑,她不过是进宫做伴读,竟像是要进宫做妃子一般。 第二日晌午一过,宫内便派了马车,宋楚安带着春来站在宋府门前,薛氏和老夫人都来相送着她。 “入宫后切忌规矩,一切都要听皇上和贵妃娘娘的话。”老夫人站在她身边交代着。 宋楚安笑着点点头,让老夫人放心。 “不要惹事。”薛氏站在她身旁淡淡道。 宋楚安眼皮微抬,第一次直面对视上了薛氏:“这样的事,夫人日后就不必忧心了。” 话说的极冲,似乎把薛氏愣住了,老夫人也是一怔,似乎没想过一向温顺的孙女竟说出如此相冲的话语。 再抬眼间,宋楚安已经带着春来坐上了入宫的马车,唯有薛氏一人出神的看向方才宋楚安站着的地面。 马车徐徐向宫内驶去,宋楚安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她方才刺了薛氏,那是因为她实在不想在薛氏面前扮个乖乖女儿,前世今世这种疏离淡漠的样子早就让她受够了。 她今日这么做,就是为了故意气一气薛氏。 宋楚安闭目养神了一路子,直到马车顺着青石街板进了宫门,她才缓缓睁开眼来,春来陪在她身边面上露着好奇之色。 “小姐,你说宫里长什么样子啊?”春来托着腮歪着头,一脸天真地看向宋楚安。 宋楚安笑着轻语:“吃人的地方。” 春来愣住,没想到小姐会这般说,宋楚安见状没再答话,而是揭开帘子微微探出头。 殿顶金瓦灿灿,红墙林立,雕梁画栋,似乎到了交班的节点,护林军正循着白玉石砖巡逻。 宋楚安篡紧了衣袖,微风吹起马车的帘子,皇宫的尘土便浮到了她的面庞上,这一条路,她走了整整四年。 这一世终于又是再见了。 “楚安妹妹。” 宋楚安听到有人唤她,便循声望去,不知何时身边多了一辆马车,马车里的人同样揭开帘子探出头来,只不过她在看景,马车里的人在看她。 顾思明见她看了过来,唇角立马沁了笑意:“这么巧,你也进宫。” 宋楚安朝他微微颔首:“见过顾小侯爷。” 顾思明闻言撇了撇嘴,面前的小姑娘竟然又变成那个无趣的模样:“楚安妹妹,你猜我进宫是做什么的?” 宋楚安摇头不语,顾思明便接着说道:“我来给三皇子做伴读,楚安妹妹是来做什么的?” “妹妹是第一次进宫吧,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问我。” 顾思明的声音一句接着一句传入宋楚安的耳中,她忍不住皱起秀气的眉毛,这顾小侯爷实在是太聒噪了些。 顾思明见宋楚安不理会他,便朝着驾车的人说道:“快把车和旁边的车驶近一些。” 车夫听到顾思明的话,立马按命照做,生怕晚了会被他责罚。 若说宫里有谁不能得罪,皇上皇子公主娘娘们不算,顾家小侯爷是要站第一个的。 从前顾思明的母亲平安侯夫人在宫里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跋扈,顾思明随母,自然也没有好到哪去,仗着外祖是廉亲王,顾家深受皇帝宠爱的缘故,没少在宫里兴风作浪。 宫里的太监护卫们见到顾小侯爷都是要绕道走的。 端妃 眼瞧着顾家和宋家的马车越靠越近,顾思明索性把帘子扯了下来,两条胳膊交叠靠在窗子上枕在下巴上。 眨巴一双好看的眼睛朝着宋楚安说道:“刚才马车靠的太远,可能妹妹没有听清我的话。” 宋楚安看见这副纨绔模样的顾思明,太阳穴便直突突的痛,她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么轻浮,不注重的规矩的世家公子。顾思明趴在马车上看她的样子,若是让旁人瞧了去,只怕她宋楚安的清誉便不能再要了。 想到这宋楚安只好扯了扯嘴角,尽量朝顾思明漏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回小侯爷的话,楚安进宫是做五公主的伴读的。” 顾思明轻哦一声:“楚安妹妹原来是给妙仪做伴读的。” 此话一出,宋楚安终于再也忍不住看向了顾思明,一双美目微瞪,她似乎有点不可置信,身旁的少年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当着下人和她的面,直接将公主的名讳念了出来。 “楚安妹妹看我做甚?” 说罢顾思明还擦了擦脸,随即又问道:“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少年故意拖长了音调问她,故意捉弄她。 宋楚安觉得自己输了,平生第一次遇到了自己搞不定的人。 她已经不知道在心底翻了第几个眼白,捏着帕子的手青筋似乎都在隐隐显露。 她前世怎么就没遇见过顾思明这个纨绔,否则凭着前世的记忆她一定要好好的治一治这人! “小侯爷。” 宋楚安不在掩饰自己的闺秀模样,咬着牙几乎是耐着性子说出这句话:“闭嘴。” 顾思明见惹到了面前的人,佯装害怕的把头缩了回去:“我错了,妹妹别生我的气。” 将身子缩回了马车,顾思明便再看不到了外面的情景,不过嘴角却依旧噙着笑意。 他就是不想看见宋家小姑娘这一副对他同对别人一样的闺秀模样,明明是个敢偷偷溜出府私会外男的人,猫儿似的小姑娘,何必在他面前在藏着性子。 想到这顾思明不禁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袖中那日从小姑娘手中夺过来的簪子,自从那一日从天香阁偶遇了一回宋楚安,便心下总是期待着同她再见面。 也不知宋家是怎么对她的,竟然能让这小姑娘在他一个外人面前落了泪。 坐在马车里的宋楚安哪里知道他的心思,她轻靠在春来的身旁唉声叹气,恼怒自己偏偏不能对顾思明发火,让这人手上捏住自己的把柄了。 宋楚安正叹着口气,马车倏然停下,一个小太监站在马车旁尖声细语道:“宋小姐,请下车吧。” 宋楚安闻言下了车,抬眼来环顾着四周,这里不是习书的地方,而是内廷的侧门。 从琉璃瓦镶嵌的朱门进去,直直的一条路就是贵妃的住处,宋楚安带着春来跟在引路的小太监身后。 这条青石街,她同春来太熟悉不过,须臾间过了一处侧门,宋楚安不禁转头瞧了过去,从这儿再走一条路就是重阳宫了。 内侍太监走在前面为她引着路,一如前世她进宫那样。 “小姐低头。” 不知所以,宋楚安正迈着步子向前走着,那内侍太监忽然停住了步子,走到她跟前又接着说道:“端妃娘娘驾到。” 蓦地,一顶淡金色的步撵从拐角处冒出了头,还未等宋楚安多瞧上一眼,她和春来便被太监扯着跪在了宫墙两处。 淡黄色的步撵离她越来越近,宋楚安几乎是把头埋到最低处,临安宫,端妃,前世的记忆几乎扑面袭来。 “停下。” 娇柔慵懒却又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 步撵缓缓停下,宋楚安忍不住微微抬起头,内侍的身子便护在了她的前面。 “这不是永祥宫的广白吗?” 端妃饶有兴趣的下了步撵,由着宫女搀扶着走了过来。 广白赶紧朝端妃磕了个头:“奴才给端妃娘娘请安。” 端妃只是淡淡瞧了他一眼,将视线向他身后探去:“抬起头来。” 宋楚安正跪在地上,却也知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宋楚安最是了解端妃的性子,跟她对着干不会有什么有下场,于是顺从地将投头抬了起来,视线却依旧向下。 余光间能隐隐看见端妃打量的目光,宋楚安柔声道:“给娘娘请安。” 端妃闻言却是嗤笑一声:“长的倒是不错。” 随即修长的指甲便附上了宋楚安的脸,端妃前后打量着:“你们宋家是怎么想的,这么小的孩子便要迫不及待的送进宫。” “这么想和本宫分庭抗礼吗?” 端妃撇过头,将话传给广白,广白闻言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的跪倒在地。 “日后见到本宫,避开着点。” 端妃没了兴致便松了手,修长的指甲从宋楚安的面颊离去,她缓缓松了口气,却依旧跪的笔直。 她性子刚烈的厉害,虽喜欢表面讨巧害怕惹上麻烦,实际骨子却从不怕任何人。 眼瞧着端妃上了步撵,步撵从这条小道上离去,广白才拉着宋楚安和春来起了身。 “姑娘可还好?”广白轻声问道。 宋楚安朝他露出一个安稳的笑容:“有什么不好的?” 不过是被端妃打量了一番,前世里她就算是被人诬陷架在板子上挨打的时候,照样还是不屈服。 到今日宋楚安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当年她们宋家满门皆死的惨烈,她,父亲,宋煜,宋庭,又或者是薛氏皆是清高的傲骨。 “小姐没事便好。” 春来紧张的掺着宋楚安的手,宋楚安笑着安抚她,头一次进宫,便让春来见识到这里人是怎么样讨日子倒也无碍,正好搓搓她天真的性子。 广白见她无碍,便继续带着她向永祥宫走去。 宋楚安仔细跟在他身后,脑海里却是浮现着端妃的话,公主伴读向来是住在一处,有时候住在公主所,有时候会住在秀女所,像她这样住在内廷中的倒是头一个。 端妃说的没错,像她这样住在贵妃宫内,摆明了就是为了进宫做打算的,做伴读之类只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宋楚安咬了咬下唇,若是要保全自己,就得赶紧想办法从永祥宫出来,住哪都无碍,总之不能是内廷。 贵妃 广白带着她们一路到了永祥宫,朱红色的大门禁闭着,连个守门的宫女都不见。 宋楚安跟在内侍广白身后,眼见着广白推开了大门,永祥宫的面貌便显现了出来。 宫内洒扫的干净,可宫女太监闷声低着头,无人干大声说话,看到有人进来,也只是瞧上一眼又接着干着手上的活计。 贵妃大概已经失势了,只不过她将消息禁闭着,宋家不知道形势严峻罢了,不然凭老夫人的意思,只怕宋楚安连伴读都做不成,会被直接送到宫里。 贵妃应当也不想让人来分宠的。 “小姐,跟我来。” 广白侧过身,对着宋楚安轻声说道。 宋楚安点头答是,跟着广白的步子,一路越过主殿,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屋内,屋内青烟缭绕,偶有一方小窗开着,佛香味便透过那窗棂浸满整片院子。 “贵妃在里面。” 广白轻推开小屋的门,示意宋楚安进去,宋楚安先是交代着春来,让她抱着包裹在门口候着,随后才迈开步子,轻轻踏进小屋内。 这屋子似乎太过偏僻所以格外阴沉,桌岸上还点着昏黄的蜡烛,宋楚安不自觉地环顾张望着四周,只见一个身影正挺立着脊背跪在佛堂前。 “来了?” 身影突然站起身转了过来,一张明艳娇俏的面庞便映在了宋楚安的眼里,贵妃一袭朱红团花的绸衣,头发全部盘起,象征后宫权势的凤蝶金丝簪随风发出叮叮的声响。 “给娘娘请安。” 宋楚安轻语,朝贵妃跪了下去。 贵妃轻嗯一声:“以后你就住在永祥宫。” 宋楚安答是,直到贵妃说免礼才从地上规矩地站了起来,贵妃随即看向佛像,依旧篡着手里的佛珠。 宋楚安看着面前的女子,有些不知所措。 似乎是在挫宋楚安的锐性,良久后贵妃才轻启朱唇:“在这宫里不比家中,所为所做都要谨言慎行。” “楚安明白。”宋楚安立刻柔声答道。 “你知道的,宋家把你送入宫是为了什么。”贵妃眸中看不出悲喜,幽深的目光落在了宋楚安脸上。 “若是本宫真的一举失势,会安排你和皇上见面的。” 贵妃的声音不轻不重,敲打在宋楚安的心上,就算是重活一世,她还是忍不住咯噔一声,可面上依旧维持着正常的面容,垂着头轻声答道:“是。” “退下吧,本宫要礼佛了。” 贵妃重新闭目跪在了蒲扇之上,手中的佛珠开始转动起来念着佛经,直到耳边的关门声响起,贵妃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倒底是被家中抛弃了,不过是刚刚失了势,宋家没有一人来信说要扶持她重新上位,而是从家里迫不及待地送了个小姑娘到宫里来。 宋贵妃心寒,手上拨弄的佛珠连带着都被扯了下来,窸窸窣窣的全崩落在佛堂之上。 屋外宋楚安也是一言不发,她站在长庭之下,自然是能听到屋内佛珠具落的声音。 “小姐跟奴才到住处吧。” 广白自然也是听到了,却依旧是面不改色,温和有礼地引着宋楚安和春来出了这方院子。 跨过门头,穿过一处长廊,宋楚安被带到了另一处小院,离主殿的位置不远不近,院里有棵老树,枝干直直的挂在墙面上。 这也是她前世初入宫时居住的院子。 宋楚安轻轻推开门,屋内被打扫的很干净,月白色的薄纱,檀香木的桌椅,甚至连墙上的壁画都和前世一模一样。 “小姐歇息着,明日奴才会带您去书房面见公主。”广白作揖说道。 宋楚安点点头,朝广白客气地回应着:“多谢广白公公。” 送走了广白,宋楚安便带着春来进了屋内,主仆二人坐在榻上,春来环顾着四周,眼里满是兴奋:“小姐,这屋子比咱们在府里的都好呀!” 宋楚安躺在榻上,眼神放空看向屋顶,回应着春来:“是呀,宫里的东西是比家中得好。” 是啊,皇宫里的物件都是顶好的,一如那恩宠一般,后宫多少女人挣得头破血流,可唯有一人能夺到,世间千万,恍若浮沉,时间一久,这恩宠又到了下一个人手中。 宋楚安怔怔看向屋顶,心里浑然闪过了一丝想法。 假若,她让贵妃恢复了权势,夺得了那恩宠,是不是可以不进宫了? 想到这,宋楚安一下子起了身,拽起身旁春来的衣袖习惯性地问道:“春来,最近可有什么重要日子?” 春来闻言低头沉思着:“什么日子……” “奴婢不知道。” 春来呆呆的说道,宋楚安忍俊不禁,拍了拍她的脑袋:“倒是我忘了。” 春来抬起头看向她:“小姐忘了什么?” 宋楚安不语,忘了这是重生,春来不是她宫里的掌事姑姑了,她看着身旁天真烂漫的春来,换作是谁,都无法将她与前世那个威严不苟言笑的重阳宫掌事姑姑重叠到一起。 似乎一踏入这宫门,她前世的习惯都被连带着牵扯了出来。 春来起了身去收拾东西,宋楚安便将视线放到窗外,盈盈日光透过薄纱打在木椅之上。 树荫之下,她恍惚看到了前世的自己,重阳宫从前也有一棵这样树,海棠花开满院子的时候,香气能飘到整个院子。 皇帝喜欢看她跳舞,又或者说是独爱海棠,想到这宋楚安隐隐捏了捏手中的锦帕,若是让贵妃也学她前世那般争宠的法子,大抵是能奏效的。 记忆扑面袭来,哪个妃子用了什么法子夺了宠,宋楚安似乎记得一清二楚。 不论是端妃舞蝶,还是皇后献画,亦或是哪个小贵人循着日头去给皇帝采晨露泡茶,她竟然都毫不遗忘的记了起来。 蓦地,宋楚安露出一抹浅笑,随便是谁争宠,这一世她都强加到贵妃头上不好了? 可难的是…… 宋楚安扫去了眉眼的喜色,无奈的叹了口气,争宠的手段是有了,可她该怎么让贵妃信自己的话? 她只不过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该怎么去做?才能让活在深宫里十几年的贵妃按照她的话去做? 五公主 第二日初晨,广白就来了这处偏院。 宋楚安因着在宋家养成的去给老夫人请安的习惯,起的格外早些。 她从前一开始还觉得难受异常,现如今倒也已经习惯了,有时不需要春来唤她,自己就能起来了。 “广白公公,来这般早?” 广白来的时候,宋楚安已经捏着胭脂,画着最后一步妆面。 广白温声答是,视线却隐隐看向正在梳妆的宋家小姐,少女肤如凝脂,清丽脱俗,鹅蛋脸上只不过略施胭脂,柳叶眉下一双杏核眼更是未语含情。 绕是他进宫这么多年的公公,见过多少贵女娘娘,也未曾见过这般貌美的女子。 他瞬间明白了,难怪昨日一向目中无人的端妃会落下轿子同她说话,宋家又是这般急不可耐的将人送进宫来。 广白轻咳一声,回神片刻后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了春来手上。 “小姐,奴才来给您送早膳。” “多谢公公。” 宋楚安起了身,亲自朝广白道了谢。 广白却是福身,要退了出去:“姑娘用着膳,奴才在外面候着。” 宋楚安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是来宫里伴读的,不是在永祥宫闲住的。 只怕用过了早膳便要去书房了,她不敢耽误太久,只得草草用上一些裹腹。 广白规矩地站在门前,他只不过愣神片刻,屋门便被人推开了,宋楚安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 “小姐用的这般快?”广白下意识的问道。 宋楚安笑着答:“清晨没了胃口。” 广白点点头,接着说道:“娘娘喜净,日后小姐的膳食便由丫鬟从小厨房取,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大可提前一日告诉奴才。” “多谢公公。”宋楚安轻声道了谢,眼瞧着到了去书房的时辰,便跟着广白出了院子。 广白是个沉稳的性子,宋楚安也不擅自搭话,只是静静跟在他身后。 从永祥宫到前庭书房要走上一路,等他们到了前庭的门院时,天色已经亮了许多,晨起时雾蒙蒙的气息都消散了。 “楚安妹妹。” 正跟在广白身后的宋楚安忽然听到有人唤她,可在这宫里,能唤她妹妹的人没有几个,心下疑惑,便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在这遇上妹妹可真是巧了。”说话的人影越走越近,宋楚安看清了来人后福了身子,这不是别人,正是她大哥的心上人孙玉珍。 孙玉珍快步走到她跟前,又将视线对上了她身后的广白,广白见状朝她行礼道:“奴才是永祥宫的。” 孙玉珍轻啊一声,朝广白回了礼:“原来是贵妃娘娘跟前的,玉珍有礼了。” 广白微微愣神,听着面前的女子自报家门,不由得一怔,他是知道这位孙小姐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刑部尚书府和户部尚书向来不合,他家的小姐怎么会认识宋家的姑娘。 宋楚安瞧出了广白面上疑惑,忙站到孙玉珍跟前说:“玉珍姐姐是我在宴席上结识的,既是在这碰见了她,就不劳烦公公相送了。” 这话是宋楚安害怕广白通报给贵妃后,说给贵妃听的,她总要为宋庭和孙玉珍的事遮一遮,不然凭借贵妃的聪慧,早晚是要查出来宋庭和孙玉珍的私情的。 再说广白在她身边,左右也不过是贵妃派来监视她的,宋楚安不喜欢这种感觉,正好利用了孙玉珍将他撇开。 宋楚安紧紧跟在孙玉珍旁,二人一路向书房走去,孙玉珍看着身旁的小姑娘,眉眼满是温柔神色:“没想到妹妹也进宫做伴读了。” 宋楚安靠在她身边:“能在这遇到姐姐,可是太好了,我在宫里不识一人,能看到姐姐心里也隐约舒坦些。” “以后有什么事大可去储秀宫里寻我。”孙玉珍亲昵的握住她的手,俨然一副贴心姐姐的模样:“妹妹今日才来,昨儿我在储秀宫怎么没看见你?” 入宫伴读的女眷众多,现在又未到大选,皇后索性将秀女住的储秀宫剥给了伴读的女眷。 宋楚安不知如何作答,她没有去储秀宫,而是被贵妃带到了永祥宫,只好悻悻道:“贵妃娘娘是我家姑母,家里人都念着娘娘,索性让我住在了永祥宫。” 宋楚安话说的搪塞,落在旁人的耳中却是听不出什么错处的。 孙玉珍听后果然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笑着握着她的手,带着她向书房走去。 温热的手心相握在一起,让宋楚安不禁勾起一抹浅笑。 前世她在宫里找不到人相伴,还频频被人排挤欺辱,这辈子倒是不一样了,他大哥的心上人拿她也当妹妹看待。 虽然她不想承认,顾小侯爷瞧上去也不像是个会欺负她的人。 总归这一世她在宫里伴读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她和孙玉珍来的倒不算早,书房里已经相继落座了,公主皇子们似乎还没有来,相熟的贵女们便聚在一处,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五公主到!” 一个带着乌青色长帽的小太监突然跑了进来,尖声细语的通报声让一众人都屏住了气息。 贵女们慌忙落了座,规矩的站起了身,书房的前门处匆匆进了一群宫女太监,一道茜红色的身影便走了进来。 众贵女齐齐朝前拜去:“臣女给五公主请安。” 五公主李妙仪生的十分贵气,一双丹凤眼轻微上扬,朝着众人轻嗯一声,淡淡地答了句:“起来吧。” 众女眷起了身,随即落了座后静静地看着太监宫女忙做一团。 有的给公主拿墨笔,有的给公主拿棉布垫子,有的侍奉公主喝茶,甚至还有两个小太监摇了薄扇在公主左右。 众贵女被这副架势惊了又惊,唯有宋楚安一人视若平常,前世她就已经领教过一回五公主的厉害了,不说习书时阵仗大,就连公主平日去给皇后问安时也是这般。 流水似的宫女太监拥簇着到凤仪宫,摆出比皇后的还大的架子,偏偏皇后还不能发作,五公主是先皇后的女儿,正儿八经的嫡出公主,压根就没有把现皇后放在眼里。 所以伴读的女眷才会如此众多,再观隔壁屋内的几位皇子,也只不过是一位伴读而已。 落了座的五公主根本不在乎众人的打量目光,目若无人的托着腮把玩着手里的墨笔。 她根本就不想来习书,若不是皇帝非要她来,好说歹说又请了小姑姑来陪她,还宣了一众贵女来做伴读,否则她才不来呢。 书房 “大长公主到!” 方才通报的小太监又匆匆进了屋内,众女眷皆是一愣,直勾勾看了过去,今日之前她们都是来陪同五公主伴读的,从来没听到过长公主也要来。 “小姑姑。” 五公主闻言一下子从起了身,推开身边打着薄扇的宫女,直直的跑到安阳长公主身旁,环抱住她的腰身:“小姑姑,你坐妙仪旁边好不好?” 安阳脸上露出尴尬神色,轻轻把妙仪从身上扯了下来:“妙仪,快从姑姑身上下来。” 五公主哪里肯依她,扯着袖子就是不肯脱身。 顾思明捧着折扇,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忽的走上前,将折扇杂到她脑门上:“李妙仪,你这么大了,知不知羞?” 五公主闻言一愣,等看清来人后,吃痛的揉了揉脑门:“顾思明,你给我放尊重点,怎么着我也是你的长辈!” 顾思明轻哦一声,压根就不正眼瞧她,而是将视线对准一众落座的女眷。 不知是谁率先起了身喊了一声:“给长公主请安。” 众人都齐齐站了起来,宋楚安也跟着旁人站了起来,安阳长公主向来不喜欢虚礼,拂手一抬间便让她们都坐了下去。 “顾思明,你来做什么?” 五公主快步走向前,拦到他面前,顾思明则是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来做什么干你什么事?” 说罢便起了身,走向最后头坐下:“皇上说夫子告了丧假,让我们一齐跟一个夫子习课。” 众女眷皆是一愣,向来皇子公主们都是分席而坐,今日竟然落座在了一处。 “三皇子到!” “五皇子到!” “七皇子到!” 随着小太监一声通报,众人再次被吸引住了目光,贵女们起了身要行礼却被几个皇子打断了。 几个贵女眼底无不露出艳羡的目光,皇子们个个矜贵不凡,若是能夺得他们的好感,嫁给他们某人,后半辈子就是再不用发愁了。 “别看了。” 清脆的少年声突然传进宋楚安的耳中,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谁道那人又说:“楚安妹妹可开心,日后我就要同你一起读书了。” 宋楚安转头看向后面的人,少年正嬉皮笑脸地看着他,她刚想张嘴说些什么,用余光一瞥却看到了正瞪着她的谭清。 冤家路窄,还真是碰一起了。 两边人宋楚安都不想得罪,索性朝顾思明笑了笑:“小侯爷高兴便好。” 顾思明见她敷衍自己,只说了一句话就转过了头去,于是没好气的坐在自个的位置上闭目小憩。 劳什子伴读,他要不是不想参加科考被母亲责骂了,才不想入宫来。 “你怎么来了?” 几个皇子纷纷落座,三皇子依着同顾思明交好的缘故,便到了顾思明身旁,可当他看到旁边人这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 顾思明看向三皇子,将眼睁开后叹了口气:“我爹娘说,不参加可科考就滚出家门,所以我就滚出来了。” “真有你的,若是我敢忤逆我父皇只怕要受罚。”三皇子闻言说道,眼底露出两分艳羡。 “夫子来了。” 不知坐在前面的人是谁,轻声说了一句,顾思明便未先回复三皇子的话,而是和众人齐齐拜见夫子。 那夫子年过半百,头发虚白,穿了一身长袍,将书本立在桌岸上:“请各位把桌上的书翻起来吧。” 顾思明看了一眼桌上的书,随后翻了几页,自觉没趣后才小声回应着方才三皇子的话:“你是皇子,跟我又不一样。” 三皇子唉了一声,将视线落在前面两位皇子身上,其余的皇子已经过了读书的年纪,又或者是习武之类,唯有他们三个到了书房。 他虽年岁最长,比起这两个弟弟自己在皇帝心里的地位却是大相径庭,五皇子生母端妃,七皇子生母静妃,他只不过是一个罪嫔的儿子,哪什么跟他们争。 三皇子将视线移到身旁的顾思明身上,只见身边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打起来瞌睡:“我说你,我还不如你。” “怎么不如我,你不是私底下去拜见了丞相?” 顾思明突然睁开了眼,朝身边的人挑了挑眉。 三皇子一愣,将声音压低了许多:“你怎么知道?这事我从没和别人提及过。” 顾思明看着他这副吃惊的模样继续答道:“前儿你给皇上奉的折子,那里面赈灾济民的法子不像是你的风格,倒像是好多年前丞相科考时写的文章。” 顾思明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三皇子又是一愣,他从前觉得平安侯府的小侯爷纨绔,不学无术,倒是没想到他连自己折子上借鉴了丞相的东西都知道。 “我小瞧你了。” 顾思明摊了摊手,直接趴到在了桌岸上:“睡了。” 唯有三皇子还在发愣之时,顾思明的手却已经附上了身前少女的细发,捏在手里把玩着。 宋楚安正在习字,忽然感觉到头发被人轻扯住了,像是虫子一般,绕的她浑身不自在。 她将头转了过去,身后的少年闭着目一边把玩着她的碎发一边打着瞌睡。 “小侯爷,您压到我头发了。”宋楚安趁着夫子不注意,悄悄朝身后人说道。 似乎是两张桌子靠的太近,三皇子听到动静后也看了过来。 顾思明的手正附在身前少女的头发上,无赖般的把玩着她的发丝。 可他的视线却是移不开,那少女生的实在好看,明眸皓齿,气质出尘,让谁瞧了都难以不心动。 “顾思明,这位是?” 三皇子忍不住轻声问道。 宋楚安闻声也看了过去,却被人用手遮住了眼睛,顾思明突然睁开眼,没好气的瞥了一眼身旁的人道:“三皇子,这位谁也不是。” “我不读书没人骂我,若是您不习书被夫子捅到了皇上面前去,只怕……” 顾思明话说的留有余地,三皇子还是被这混世魔王呛了一通,他不好意思在问,只得讪讪道:“这般护着,我还以为你家妹妹。” 顾思明闻声却来了兴致,朝三皇子说道:“还真是我家妹妹。” 认责 宋楚安一怔,被这无赖的话也是呛了一通。 谁是他妹妹了?她们宋家一共三个小辈,宋楚安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哥哥。 她不过是照着大哥二哥的脸面,唤他一声哥哥,这厮竟然真当真了。 “你大哥二哥是我同窗,好到能穿一条裤子,怎么他妹妹就不能是我妹妹了吗?” 顾思明附到她耳边轻语道。 宋楚安只觉得有道天雷打了下来,再下一秒一本书便直直地朝他们扔了过来,像是真的天雷一般。 “你们几个!” 夫子气的头晕目眩,一把年纪起了身,扶着胡须走了过来。 “不想读可以出去!” 顾思明面对斥责脸不红心不跳,轻哦一声。 宋楚安只觉得完了,整个人被劈的外焦里嫩,一时间书房里所有的目光都向他们袭来。 “出去!” 夫子咬着牙又接着说道。 宋楚安无耐,轻咬着下唇,众多目光都打在她的脸上,她静坐在位置上,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先生!我看到了!明明是宋楚安先扰弄的顾小侯爷。” 众人都在看着这场闹剧时,谭清突然站了起来,脸上浮现着得意的笑意。 似乎这样做就可以让顾思明免受责罚。 语毕谭清又推了推身旁同自己交好的将军府小姐洛洁,洛洁会意后连忙跟着附和:“是,我也看见了。” 一时间百感交集,屋内人又齐刷刷都看向宋楚安,此时坐在一旁的孙玉珍也忍不住担忧的看向她,想要张嘴替她辩解着什么。 可还未等孙玉珍开口,却听见有人轻语道:“闭嘴。” 下一秒顾思明便刷一下站起了身:“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捉弄的宋家小姐和三皇子。” 说罢顾思明便吊儿郎当的拿起书本,头也不回的走到门前,随即又转过身来道:“先生可以上课了。” “其他人也不要再错怪了别人了。” 谭清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羡慕嫉妒的目光都投向宋楚安。 明明她好心帮了顾思明,顾思明却不领情,还主动担起了责任。 她心下觉得这个宋楚安真是个柔弱的贱人,她从后面看的一清二楚,这个宋楚安竟然能把顾思明迷成样。 眼瞧着夫子重新回到了前面,有了这一遭其余人也不敢造次了,方才帮着谭清说话的小姐见状后,对着谭清说道:“端妃不是让咱们盯着她吗?” “你要是不舒心,就把这事添油加醋说上一通好了。” 听到洛洁的话,谭清才隐隐熄了怒火,她总要靠近顾思明的人付出代价才好。 这个宋楚安,不过是个尚书府的,再怎么样也比不过他们皇亲贵族。 跟班 “你可还好?” 孙玉珍不敢忤逆夫子,只得悄悄的写上一张纸条递给宋楚安。 宋楚安接过后朝她笑着摇摇头,用着口型无声说道:“别担心我。” 只是无人发觉,她们二人的动作已经全部落在了五公主的眼里。 晌午将至,到了下了学堂的时候,夫子便抱着书走了,书房的人见状都陆续出了门。 宋楚安起身也想要走,却被门前的五公主拦住了。 李妙仪带着丫鬟太监一齐堵住了门头,她轻抬起眼皮,略有兴致的问道:“你是谁家府上的?” 宋楚安顿了顿,忙躬身说道:“回公主,家父户部尚书宋长风。” 李妙仪轻哦一声,围着她绕了一圈,眼睛上下打量着:“户部尚书府的小姐,叫什么名字?” 宋楚安看着绕着她打量的李妙仪,却不知她想做什么。 “臣女姓宋,名楚安。” 李妙仪点点头,嗯了一声,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道:“从今往后,你就做本公主的小跟班。” 时间似乎静止一般,宋楚安微愣,连带着身旁的孙玉珍也愣了一下,二人皆是一头雾水的看向五公主。 “我从没见过顾思明为谁拦罪过,甘愿吃瘪。” 五公主淡淡道,看向宋楚安的眼眸又多了两分光彩:“是不是他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 “你若是肯告诉我,以后在宫里便是我李妙仪的人,安阳长公主可是我小姑姑,你要是听话,我也可以让你借她的势在宫里横行霸道。” 宋楚安汗颜,不敢相信横行霸道这样的话是从公主口中说出来的,她看向李妙仪,朦胧间只觉得和顾思明的身形重叠在了一切。 还真都像是个…… 混世霸王。 可她不敢不回应,只得说道:“回公主,今日是小侯爷不小心撞到了我,我转过身子看了一眼,不巧被夫子看到了。” 李妙仪闻言皱了皱眉,压根不信宋楚安的话,转着眼睛沉思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拽住宋楚安的衣袖说道:“不告诉我也无妨,从此以后你就跟着我,除了我小姑姑,我从没见过顾思明和哪个女子说话超过三句。” “你肯定是握住了顾思明什么把柄!是不是他威胁了你?” 宋楚安被扯着衣袖方要辩驳,五公主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就说嘛,一定是这样的。” 宋楚安不知所措,看着眼前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一板一眼的自问自答,只好硬着头皮柔声道:“公主说的是。” 李妙仪听到满意的回答后终于放开了手,却又将目光对上了一旁的孙玉珍:“孙家小姐,你以后也跟着本公主吧。” 二人从前在宫宴上应是见过的,所以孙玉珍的名讳李妙仪是知道的。 未等孙玉珍回答,一道不合时宜的声响传了周边人的耳中。 “公主,臣女是英国公府的,您先前应该见过我的。” 不知何时,两个身影从书房后绕了出来,一左一右的站在了李妙仪面前。 李妙仪看到二人后却是皱了眉头:“书房的人不是走完了吗?你们俩难道躲起来偷听本公主说话?” 面对五公主的质疑,谭清面露尴尬神色。 她们看到五公主拦下宋楚安后便躲了起来。宋楚安今日作为伴读却在第一日就气了夫子,五公主一定会生气的,她们躲起来为得就是看宋楚安被训斥的好戏。 可五公主竟然没有训斥她,还直言不讳的亲近她,谭清哪里能坐的住,眼睁睁的看着她抱上公主的大腿。 他们英国公府簪缨世家,不比这种新贵之族更配在公主身边? “回公主,我们二人的毛笔不知丢了哪去,所以找了好一会,没有偷听公主说话。” 李妙仪闻言却是轻哦一声,眼皮子都没翻抬一下。 谭清见证却急了眼:“既然臣女被选做成了公主的伴读,自然是愿意常陪在您身边的。” 宋楚安站在一旁,看向正在努力讨好五公主的谭清。 前世里安阳长公主没有来书房,只有五公主一人,谭清可是五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伴读,在书房里经常趾高气扬,耀武扬威。 没成想这一世,谭清竟在公主这里吃了瘪,被公主爱搭不理。 “行了行了,知道了。” 李妙仪没耐心的说了一句,见谭清还想继续说话,便接了一句:“顾思明又不喜欢你,我要你在我旁边有什么用?” “难不成你还能帮我对付他?” 谭清听到顾思明的名字后先是脸红,可等听完公主说的话后,脸却是转变成了一阵白青。 “没什么事,本公主要走了,谁知道顾思明会在宫里待几日,我要好好的找机会对付他。” 李妙仪无暇顾及谭清,没好气的说道,随后又将视线重新对上了宋楚安:“明日,你就坐到本公主身边去。” 宋楚安只能默默答是。 众人出了书房,唯有谭清和洛洁还停留在原地。 谭清轻啊一声,她不是傻子能听懂五公主话中的意思,她说顾思明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不需要她。 可她留了宋楚安在身边,难不成顾思明喜欢那个贱人吗? 谭清咬着牙关吱吱作响,洛洁从没见过她这副样子,有些害怕的轻轻扯了下谭清的衣袖:“你还好吗?” 谭清却是一把推开她的手,面目狰狞。 “宋楚安,我要你付出代价!” 状告 临安宫内,端妃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微微抬起眼皮看着站在殿中的两人。 “你们俩说的可是真的?” 谭清闻言连忙说道:“娘娘,臣女所言都是属实。” “您让我们盯着宋楚安,可她不仅不老实,勾搭小侯爷和三皇子不说,还去勾搭五公主。我瞧着她就不像是个本分人。” 语毕谭清还抬起眼来看向端妃,可端妃只是一如寻常,眼眸都未翻动一下。 谭清见状又接着说道:“娘娘,她现在都敢勾引小侯爷三皇子,还怕以后不敢勾引五皇子吗?” 听到儿子,端妃终于不再躺着了,她起了身俯视着谭清和洛洁:“若是你们两个有一句是虚言,本宫不会放过你们的。” 声音平稳却有威胁力,谭清心里咯噔一下,却还是扯了扯身旁洛洁的衣袖答了句是。 她们左右一个是国公府的小姐,一个是将军独女还是端妃的表妹,不说她们今日所言非虚,就算是不实端妃又能拿她们怎么样? 出了临安宫,洛洁就慌忙跟着谭清的步子,有些底气不足道:“端妃不会把她怎么样吧,要是闹出了人命我们付不了责任啊。” 洛洁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端妃在宫里是除了皇后以外权势最大的,不仅如此更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宫内的宫女太监但凡做错了事就会被杖毙。 谭清看着她这副虚浮的模样,冷哼一声:“得罪了端妃娘娘是她的命,一开始不是你让我去找端妃吗?” 此言一出,洛洁也不敢再吱声了,唯唯诺诺的跟在谭清身后。 翌日初晨,书房内位置的坐排已经发生了变化,宋楚安从后面坐到了面前,她和孙玉珍一左一右落座在五公主旁。 最前面的是安阳长公主,坐到宋楚安身后的人倒还未变,依旧是顾思明。 她今早来到书房时便直直对上了妙仪公主,小姑娘九、十岁的模样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一把将她拽到了自己身边,等宋楚安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同她坐到了一处。 妙仪带着她坐在前排,而后轻蔑的朝门前的顾思明挑了挑眉。 宋楚安这才瞧见了顾思明,可还未等她朝顾思明打招呼,顾思明便径直走了过来,坐到她身后,压根没有把妙仪公主放在眼里的趋势。 “顾思明,你你你!无视我?”五公主没好气的转过身子看向他。 顾思明无耐的趴在桌岸上,声音懒洋洋的:“李妙仪,我什么时候正视过你。” 李妙仪被顾思明呛的一肚子气,再抬眼间却看到昨日遇见的谭清和洛洁走了过来。 谭清先是朝宋楚安投向一个得意的表情,而后又向顾思明说道:“顾小侯爷,早上好。” 顾思明闻言懒懒散散的抬起头,见人是谭清,昨日的一肚子火还未消散下去,直接把手搭在了身前宋楚安的肩膀上:“楚安,今日怎么来这么早?” 宋楚安身子一僵,想要侧过头去,她现在是恨极了顾思明,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先惹上了谭清,后惹上了五公主。 “小侯爷,早。” 宋楚安幽幽的说道,再而后入目的便是谭清那张气急败坏的面孔。 眼中的火焰似乎能把她吞近。 宋楚安愕然,总觉得自己要因为谭清节上一个大梁子。 谭清冷哼一声,带着洛洁做到了位置上。 半晌,夫子带着书进了屋内,其余的人也都走了进来。 宋楚安老实的坐在位置上,生怕今日再得罪了顾思明或者别人,在夫子面前落得一个不好的印象。 “你用的这是什么毛笔?” 宋楚安正抬手习字,五公主的声音却传入她的耳中,宋楚安笑着小声答道:“不过是普通的毛笔。” “看着不太好用。” 宋楚安点点头,看向五公主手中的毛笔,上好的狐狸毛做成的,毛色顺滑,跟自己手中的比起来却是大相径庭。 五公主撇过头对着宋楚安身后的人说:“顾思明,看什么看,没看到我们在习字。” 顾思明闻言将头瞥了过去,直直的看向自己手中的毛笔。 五公主却是笑了,第一次,顾思明在她这里吃了瘪。 “本公主心情甚好,明日你还坐这里。”五公主笑着朝宋楚安眨了眨眼睛,轻声交代着。 宋楚安小声答好,手边却摸到了一个纸条。 她不得不和五公主寒暄完,趁着四周无人瞩目,将那纸条打开: 傍晚前庭一聚。 宋楚安知道这是顾思明留给她的,虽疑惑还是将这东西收了起来,若是落在旁人手中,只怕流言蜚语就会扒掉她一层皮。 绑架 下了书房,宋楚安便想起了贵妃的交代。 早在她今日来前庭时,贵妃便说要带着她去面见皇后。宋楚安知道贵妃的意思,宋家要想在宫里塞个人,起码要和皇后打个招呼。 宋楚安不敢马虎,也顾不得顾思明和她写的纸条,几乎是夫子一出门便小跑了出去。 五公主实在是个粘人的主儿,又偏偏和顾思明那个魔头不对付,自己若是走晚了只怕会被二人做中间的枪棒使。 出了前庭,宋楚安几乎是快步向永祥宫走去,青石砎板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片碎石子,她走的急险些摔倒在地。 宫里人一向严谨,按理说这地方不该有这种东西。 可还未等她沉思一二,一架明黄色的轿子落在了她的跟前,还未等宋楚安回过神,便被人捂了嘴塞进了轿子中。 她被人捆了手脚,想要动却动弹不得,嘴里被小太监塞了布条,支支吾吾的张不开嘴说话。 宋楚安只好闷声坐在里面,心下一沉,却不知是谁要绑了自己。 似乎抬轿子的小太监也怕她猜到一般,硬生生端着这顶轿子绕了一个大圈。 宋楚安直想吐,宫里的路她几乎都走过一遍,这小太监带她去的既不是前庭也不是哪个妃子的宫内,这条路正是朝冷宫去的。 冷宫在庭掖之处,她若是被人带到了那里,只怕是很难能引人发现了。 宋楚安支支吾吾的想要挣脱开嘴里的棉布向外大声呼救,却被抬轿子的人故意摔了一个跟头。 其中一个小太监说道:“姑娘还是省点力气,您要是这般不听话仔细要吃些苦头。” 声音尖利却陌生,这不是后庭的人,似乎是前庭或者冷宫办差的人。 宋楚安只好认命般的瘫坐在轿子中。 腐朽味越来越重,朽木混杂着尘土,四周阴森恐怖。 轿子被人放了下来,只是一瞬轿帘被人掀开,宋楚安还未感受到一丁点眼光便又被人捂上了眼睛。 她挣扎着想要从太监手中挣脱开来,奈何身旁的人力气过大,她只好长了嘴咬了上去。 “臭娘们,敢咬我,看我不打死你。” “住手,娘娘说要等她来。” 一个太监使了大力气从她嘴里抽来胳膊,想要伸手打她时却被一个女声制止。 这声音耳熟,宋楚安轻咬了咬下唇,只怕想找她麻烦的是见过面的熟人。 “娘娘这会子去凤仪宫了,咱们在这耐心等着,好生照看她。” 那宫女身份的人又说道。 宋楚安却是心下沉重,她现在应当是跟随贵妃去了凤仪宫,见到皇后才是,可现如今半路上却被人绑到了这里来,只怕今日她又会得罪了贵妃。 周遭渐渐静了下来,宋楚安被压在地上,慢慢回想着方才那一幕。 在这宫里,她本作为宋氏女进宫就遭受非议,几乎是和前世一样明里暗里树敌众多。 可能胆子大到当街绑她,将她带到这里来的人却没有几个,像谭清,洛洁这种自然不可能。 若说是谁能这般只手遮天,她思来想后后庭里的娘娘们也就只有皇后,贵妃,端妃了。 她没有见过皇后,和贵妃是一个母族,宋楚安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端妃。” 吱呀一声,屋门被人打卡,宋楚安的眼前终于有了隐隐光亮,有人蹲在她跟前,带了长指甲的手附到了她的面庞上,抬起她的脸左右打量着。 “娘娘。” 身旁的宫女太监朝这人跪拜着说道。 此行此景,宋楚安咬着牙说道:“端妃娘娘万安。” 捧着宋楚安面孔的女人闻言呲笑一声,重重的将手放了下来,一股力气便引着宋楚安的脸险些摔在地上。 “你还算聪明。” 端妃摆了摆手,让宫女给她递了个椅子,又让太监压住了宋楚安,跪在她的面前。 “宋家小姐,记得本宫怎么说过吗?”端妃慵懒娇媚的声音传来,为摘掉眼罩的宋楚安依旧陷入一片漆黑,可是现在她却是心思稳重了许多。 起码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谁。 “娘娘这种大费周章把我绑来是为了什么?”宋楚安不紧不慢的问道,甚至大着胆子将被掩盖住的视线对上了端妃。 “本宫今日做是为了给你个教训”说罢,端妃又将手附上了宋楚安的面颊,另一只手缓缓地将她的眼罩摘了下来,毫无保留的一双漂亮的眼睛显露了出来。 “你们宋家做事未免太过张扬了一些,莫不是仗着皇上恩宠,真的将自己看成皇亲贵戚了。” 端妃淡淡道:“前几日你在学堂上闹事就算了,你怎么讨好嫡公主和长公主本宫也不稀罕过问……” “可是你们宋家怎么这般着急要面见皇后?” 宋楚安倔强的将脸对上了端妃:“臣女不懂娘娘的意思,臣女在书房里只是安心伴读而已。” 端妃却丝毫不搭理她,而是从头上慢慢悠悠地拔下来一根金钗:“宋楚安,本宫长你许多岁,几乎大你一轮。” “年轻就是好,你这张脸说实在的,本宫确实嫉妒。” 说罢,端妃便捧着金钗轻轻放到宋楚安的脸颊处,锋利感接触着软肉宋楚安瞬间就感受到了疼痛,她看向端妃的眼睛,那双不可一世的眸子里似乎再说,她真的会拿这簪子划破她的脸。 “让本宫嫉妒面孔的人没有几个,你算是头一个。”端妃将手捧正她的脸,二人直直对视间她又道:“今日本宫就划破你这张脸,再把你扔到永祥宫门前。” 宋楚安没有反驳,现如今她什么都不是,端妃想要她毁容有一万个法子,尤其是在贵妃失宠的这个接骨眼上。 突然间脸上多了一阵刺痛,两滴献血顺着面孔滑了下来,宋楚安被疼的瞳孔一缩,偏过头朝端妃道:“娘娘,臣女有话要说。” 端妃似乎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宋楚安便挣扎着一只手出来,径直指向她的腹中:“臣女有法子让娘娘腹上的疤痕恢复。” 霎那间屋内再没了声息。 宋楚安咬着牙说道:“臣女有法子治好娘娘的疤痕,但我有一个要求。” 端妃瞳孔一缩,她几乎顾不得形象,蹲在宋楚安身前,神情狰狞着:“你!你怎么知道本宫腹上的疤痕,是不是贵妃告诉你的!?” 宋楚安只是笑着摇摇头,她现在虽瘫坐在这里,却已然成了上位者,端妃的疤痕是前世宋楚安无意间知道的。 在她成为淑妃的那年,宫里突然多了一位民间来的太医,名叫何成,此后便一直在临安宫常驻,再不久端妃便又有了身孕。 这已经是她生下五皇子的第十几年了,一朝有孕让皇后和贵妃都坐不住了,宋楚安才由此得知端妃因为肚子上的疤痕一度遭皇帝嫌弃,虽表面上给她殊荣却已经不会给她恩宠了。 这也是为什么端妃这么忌惮宋楚安的存在。 “娘娘且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宋楚安摸了摸脸上豆子大的血迹,确定了自己没有毁容后才慢慢说道:“只看娘娘是要让我毁容,还是要我救您。” 端妃冷呵一声:“本宫凭什么信你?” 宋楚安不再言语,因为她知道端妃已经动了心思,凭端妃的性子若是不信早就接着命人拿下她了,可现如今却由着她相安无事的坐在了这里。 端妃,终究还是动摇了。 “娘娘,若是信您就替我松绑,若是我说的是假的,您随时都有机会处置我。” 宋楚安声音轻柔,却似鼓点般打在了端妃的心上。 何成 端妃看向她,眸中瞧不出喜怒,一种宫女太监都不敢噤声。 今日跟在端妃跟前的都是她的心腹,这些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娘娘肚子上的疤痕是她的心伤。 皇上虽给娘娘殊荣,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临幸她了。 自从五皇子出生后,皇帝就算在临安宫留宿,可他们做奴才也心知,娘娘的待遇已经大不如从前。 接二连三的有新人进宫,眼瞧着一个接着一个肚子涨去,一个个皇子公主出生,端妃怎么可能不难受?她有多难受跟在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是知道的。 先前英国公府的小姐来撺掇娘娘整治宋楚安,她是能看出来谭家小姐的用意,可还是来着人绑了她。 大概是宋家小姐生的实在好看,年岁小好生养,只怕…… “娘娘。” 绕是跟在端妃身侧的宫女也忍不住说道。 端妃眼底闪过一丝无法察觉的情绪,她将视线对向身边的宋楚安,两双眼睛对视间,端妃率先张了口:“宋楚安,你最好没有再骗本宫。” 宋楚安毫无畏惧的看向端妃,眼底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端妃有多在意这个疤痕,她前世就知道。 若是能帮她去了疤痕,复了宠,是不是也可以让端妃帮助她再不进宫? 可最麻烦的是,此事若是被贵妃知道了,只怕要掀起一番风浪,但现下已经容不得她多想,那明晃晃的金簪还握在了端妃手中。 宋楚安定睛看向端妃:“若是我骗了娘娘,娘娘大可像今日这般再对付我。” 端妃闻言笑了,一张明媚的脸上红唇张合:“本宫就信你这一回,本宫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敢骗我。” 宋楚安柔声答是,从身边太监地手里挣脱出来:“江南民间何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医师,娘娘大可去何氏寻人,年岁二十左右,面容白皙,名为何成,他有法子治好娘娘的疤痕。” 宋楚安根据前世的记忆,把寻找何成的线索说了出来,端妃听罢,朝身边的宫女交代道:“你去派我的信给将军府,到江南区寻此人。” 那小宫女闻言不敢拖沓一步,快步小跑了出去。 一时之间,屋内再没了方才那股嚣张对峙的焰火,端妃已经收了脾气,对身边的太监说道:“我们走。” 端妃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娘娘,由着太监宫女拥簇着,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宋楚安后拂袖离去。 宋楚安知道端妃这是在警告她,她长呼一口气,从地上站起了身子,心里只是在赶紧期待着,把何成找来,剩下的便是不要让贵妃发现了此事才好。 天色渐晚,从后宫到庭掖的距离起码要走上半个多时辰,等到宋楚安赶回永祥宫时已经快到了晚膳。 她叹了口气,犹犹豫豫的再思考要不要踏进门,不管如何她今日错过了给皇后问安,总归是要挨贵妃的责骂。 “宋楚安。” 忽有一个胳膊附上了她的肩膀,宋楚安思绪被打断,人被吓了一大跳,一个姜红色的衣袖直直地落在她跟前。 上面绣着是祥云符,她将头转了过去,少年正嬉笑着一张好看的脸盯着她。 “楚安妹妹,我今日给你递的纸条可看了。” 宋楚安突然愣住,她被端妃绑到了冷宫,已经全然把上午的事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今日早上顾思明让她傍晚前到前庭一聚的事,她已经抛之脑后了。 “我在前庭没见着妹妹,打听后才知道你竟住在永祥宫。” 顾思明好脾气的说道,宋楚安幽幽的看向他,闻声道:“楚安下午有事耽搁了,一时间忘了顾小侯爷的交代,还请赎罪。” 顾思明看着面前这副端庄的闺秀模样,瞬间又好气又好笑,明明先前被他哄着闹着起了性子,眼下里竟然又变成了在众人前的那个模样。 他一丁点都不喜欢这样的宋楚安,一副子疏离淡漠的样子,对待想要讨好的人倒是乖巧,生怕走错了步子。 他看着都累。 “给你。”顾思明叹了口气,还是从怀里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宋楚安怔住还未等她看清是什么东西,匣子便被放到了她的手中。 “眼瞧着天色不早了,回去吧。”顾思明朝她摆了摆手,又道:“只是妹妹下回别爽我的约,还有我知道李妙仪是拿了你要气我,你若是拗不过她大可配合一下,小姑娘耍性子我顾思明又不是不能受的住。” 顾思明微微抬起眼皮,想要从宋楚安脸上扑捉到一丝感动的神情,可落在他眼里仍旧是那副温婉的样子。 他不禁咬了咬牙,未等宋楚安答话便气呼呼的背过身走了出去,独留下宋楚安一个人捧着匣子站在风中。 宋楚安看着顾思明的背影从永祥宫门前消散,她不得不打开匣子,里面放的是一只上好的狼毫。 她忽然想起了今日妙仪公主同她说的话,大概自己用的毛笔在那时被顾思明瞧了去,她握着匣子,手上冰冷,心里却热了。 这顾家小侯爷,倒真的是再把她当妹妹看。 不过胆子也忒大了一些,这永祥宫是内廷,后妃所住之处,他一个男人是怎么敢的。 宋楚安不得不承认,从前世到这辈子,她从未见过像顾思明这样张扬的人。 她在皇帝跟前伺候了这么久,偶尔宠幸风头无二的时候也曾在御书房帮着磨墨,做个红袖添香的妙人。 她见过皇帝亲信的大臣,权贵,却从没见过皇帝毫不保留的像这般让谁如此张扬过。 若说能让皇帝压了气焰的分权的,也只有丞相周衍一人。 可周衍实在吓人,板着一张脸终日素衣,让人不敢靠近。 像顾思明这样的,她是头一次见,前世几乎没见到过,又或者说她从未接触过平安侯所以不知道有这么一位意气风发的小侯爷。 复宠 宋楚安揣着匣子不敢噤声,她小心翼翼的从永祥宫侧门跨了进去,准备绕开贵妃的主殿径直到自己的院中。 “春来?” 等进了院子后,宋楚安轻声唤道,可春来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来迎接她。 宋楚安不免有些忧心,在转眼间却看见了贵妃正悠哉地坐在她的院中品茶。 “回来了。”贵妃轻语道。 宋楚安不敢怠慢,慌忙到贵妃跟前请礼问安,贵妃却是不紧不慢的抬起眼眸瞧了她一眼,随后慢慢悠悠地将茶盏放下,娇媚的声音不怒自威:“你倒是回来的快。” 宋楚安半蹲着身子,虚浮着底下的步子,她知道贵妃这是在质问自己为何没有去向皇后请安。 宋楚安敛了眸,只好将事揽到了五公主身上:“今日下了书房,五公主拉着我去了公主所,娘娘也知道公主一向和皇后不对付,一听我要去凤仪宫,便硬拉着我不让我走。” 五公主和皇后向来不合,在宫里几乎不是什么秘密,宋楚安这样说倒算是个好理由,总归她算准了贵妃也不敢派人因为这件小事去质问公主。 就算真的被看穿了,左右被贵妃责骂一顿,也比让她知道自己和端妃会面的事好。 半晌贵妃幽幽的看向她,将视线放下:“宋家既然给你铺了路,就老实走着。” 宋楚安听着贵妃话心里百威杂陈,回想起前世的种种,沉思间突然将视线转了上去:“娘娘,若我说我不想进宫呢?” 贵妃微愣,紧紧握住了手边的茶盏,片刻后明媚张扬的脸上露出一抹心酸的笑容:“宋家安排的事,又是你我能左右的?” “以后不要在本宫眼底下发生这样的事了。”贵妃站了起来,走到宋楚安跟前虚扶了她一把。 宋楚安借着力起了身,眼底却是镇定的神色,直直的看向贵妃问道:“娘娘,您想复宠吗?” 贵妃似乎是没听清耳边的话,瞳孔猛缩,向她问道:“你说什么?” 宋楚安慢慢一笑,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娘娘可想复宠?” 贵妃似乎终于听清了,随后嘴角上扬,几乎是玩笑似的看向宋楚安:“怎么?宋家把你送进来不是为了捧你的,难道是为了帮我复宠的?” 宋楚安听着贵妃的话,静静的点点头。 皇后年纪大了无心争宠,她已经帮了端妃,只怕凭她的性子这后宫要一人独大了,只怕到时候宋家会更坐不住将她送进宫来。 “姑姑。”宋楚安轻声道。 她从没这样喊过贵妃,贵妃似乎也很惊讶,一双眼睛扑闪着,她进宫这么些年似乎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和宋楚安是姑侄的身份,又是宋家的嫡长女,眼下却要沦落到同自己的侄女争宠。 “姑姑,楚安不想进宫,我不愿同姑姑争宠。”宋楚安一字一句道。 贵妃沉默不语。 宋楚安便接着说道:“姑姑若是愿意,我可以帮您复宠。” 贵妃眼里充满不可置信,她呆呆的看向宋楚安,晚风吹过,象征着贵妃权势的凤翎钗又响了起来。 像是钟声一般,把她的梦叫醒了。 仅是一瞬,贵妃又恢复了原貌:“就凭你一个小姑娘,我怎么可以信你?” 听到和端妃几乎是一样的话语,宋楚安笑了。 面对贵妃的质疑她总不能说自己重生了,她不能说,只能不断引诱着贵妃的心理欲望:“贵妃娘娘大可一试。” 贵妃沉默,半晌咬着牙对身旁的心腹宫女青衣道:“去凤仪宫通报,今日宋家小姐从公主府回来后便病了,因着身体不适才没能给皇后请安。” 青衣答是,宋楚安看着青衣走出院子的背影,胸有成竹的笑了,倒底是宠爱权势,贵妃和端妃一样,亦或者是宫里的其他妃嫔。 人到极端处总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端妃的疤痕也好,贵妃失去的权势地位也好。 总要死马当活马医。 贵妃走了,宋楚安躺在屋内,等着贵妃的人将春来送回来。 她告诉贵妃,马上就入了夏,宫里的百花盛开,没有多少时日,宫外最近盛行一件百花舞蝶衣,您寻到后穿上到御花园里舞蝶,见到了皇上便好了。 至于哪一日,宋楚安不说,贵妃也明白,她就算失了权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的眼线也是可以查到皇上的行踪的。 这样做是有些掉价,可因为到了这个地步,只怕贵妃也要豁出去了。 前世里是端妃去舞蝶复宠,可惜眼下她正忙着寻何成,何成没治好她的伤疤前这法子就先借给贵妃用好了。 御花园舞蝶,找人搭上圆台子,站到上面方能转动,舞动间裙落花落,再找了活蝶放在袖间,只得皇帝一来,贵妃便将它们放出来。 到时候漫天花瓣飞舞,凤蝶纷飞,皇帝不可能不心动。 “小姐!” 门被人推了开,宋楚安立刻下了榻奔到春来跟前,她伸手扶着春来的胳膊,关切道:“春来,你可无碍?” 春来摇了摇头,抱住宋楚安的胳膊:“小姐,我没事,贵妃没把您怎么样吧?” 宋楚安笑了笑,眼眸一转间却道:“春来,若是日后再受了伤,我便把你送出宫去。” 春来有些不知所措,却也知道自己拖小姐的后腿,只得轻嗯一声。 之后不论是她帮贵妃复宠,还是,帮端妃治疤,总归是要把春来搅进去的。 “快些放榜,快些放榜便好了。”宋楚安轻语道。 快些放榜,等苏云霄中了榜,她就有了后盾,不论是在宫外需要苏云霄去劝告她大哥,还是在宫内她与虎谋皮的时候需要人相助。 她不是淑妃,没有宋家的人可以奔走,她眼下里能指望的只有苏云霄了。 她重生这一世,从不想进宫到救助宋家,再到好好活着,现已过了快半年有余,她的进展才十分缓慢。 宋楚安叹了口气,她能指望的上唯有贵妃复了宠,端妃若是能更加盛宠,只怕皇后要头疼了。 可她宋楚安管不着,这宫里的局势早就该换一换了,皇后不是个善茬,民女出身坐上后位,宋楚安不知道她背后靠着的倒底是何方势力。 承宠 如今后宫局势,三分天下,皇后一党,端妃一党,还有其他闲散无心争宠的小贵人。 贵妃从前独树一帜,比端妃皇后还要盛宠,现如今却被人一下子拉下马。 从神坛被拉下泥泞,任谁都不受。 贵妃一心复宠,不过三天的时日便把衣裳给私下里赶了出来。 “本宫又加了些花样,皇上和本宫从前最爱一起看桃花,我亲自绣上去,一定能引起他的回忆。” 贵妃一边摸着衣裳一边放到自己脸边摩擦,眸光闪闪,满是期许。 宋楚安看着贵妃这副模样,不禁走上前去仔细端详着这衣裳,绣线似乎粗糙了些,可胜在好看,百蝶围花飞舞,漂亮的不成样子。 “娘娘什么时候去?” 宋楚安朝着贵妃轻语道。 贵妃从布料上收了手,敛着眸子,头上的步摇微闪,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盛宠非常的模样。 “今晚就去。” 宋楚安没有噤声,而是从贵妃殿里退了出去,现如今只能有一个字,等…… 等贵妃复宠,把后宫的局势拉回来,她想皇帝应该也乐见其成,前世她进宫恰好替代了贵妃的位置,所以贵妃才永远都没能复宠。 而如今她没有进宫,贵妃复宠指日可待。 宋楚安回到自己殿中,几乎没有心思用膳,春来陪在身旁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小姐不用膳?” 宋楚安摇了摇头,捏着手里杯盏的力度越来越大。 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可贵妃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按理说皇帝这时候应该见到了她才对。 宋楚安有些坐不住了,索性战起身子来在屋中夺步,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 宋楚安垮出步子,一把将门推开。 “给宋小姐请安,这是端妃娘娘差我送给您的。” 不是贵妃。 站在门前的是个小太监,小太监低着帽沿,应当是端妃宫里的人,只是她没有想到,端妃已经如此厉害,竟然能把人派到永祥宫来。 小太监上前一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她的手中,随后便转身消失无影。 宋楚安捏着手里的香囊,里面放的是贵妃衣裳的花样,花样上沾着墨水写着字。 “人我已经从皇后手上救下,算本宫全了你的人情。” 短短几个字,让宋楚安额角不禁冒了冷汗。 什么意思?端妃这是什么意思?按理说她们的计划没错,可怎么着扯上了皇后。 宋楚安不敢再坐在屋内了,只是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便匆匆跑了出去。 永祥宫主殿的屋门大开着,宋楚安走了进去。 “娘娘回来了吗?”宋楚安疑声道。 答话的是贵妃的贴身大宫女紫苏,她瞥了一眼宋楚安,轻摇了摇头。 宋楚安紧紧篡住衣角,她明明已经按照前世争宠的手段放到了贵妃身上,不应该出了差错。 现在不能在犹豫了,宋楚安轻咬了咬下唇,朝那宫女要了一件不显眼宫女斗笠,掩盖住身形去临安宫走去。 临安宫离永祥宫不算远,为了掩人耳目,宋楚安索性走了小道,一路上连个人影都瞧不见,路边没有明灯,可宋楚安来不及害怕,只能借着月色状着胆向永祥宫走去。 “我找端妃。” 到了永祥宫门前,宋楚安微微将斗笠拉下露出面容,朝守门的宫女说道。 守门的宫女便是那天绑架她到冷宫的那人,她似乎是提前守在这一样,见宋楚安前来便立刻将人领了进去。 “贵妃现在在哪?” 宋楚安不禁问道。 那宫女只是淡淡道:“姑娘莫急,等您进去问问娘娘便好了。” 那宫女提着烛火,将她带到了主屋内。 端妃正坐在屋内悠闲地喝着茶水,见她来了,挥挥手示意她坐下。 宋楚安落座在一旁,眉心里满是焦急:“今日娘娘送来的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端妃轻抿了口茶水,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宋家怎么想的?” “放着你这么个绝色的人物不送进宫来,竟然还要扶宋贵妃。” 宋楚安顿了顿,她总不能告诉贵妃这是自己的主意,她抬起头,可仅是一瞬,端妃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宋楚安,你是不是不想进宫?” 语调轻柔,话间几乎没有质问的意味,宋楚安没有否定有没有肯定,只是继续唤她道:“娘娘。” 端妃玩笑似的将手里的杯盏放下,突然起了身凑到她跟前:“我已经寻到了何成,家父告诉我他确实是个治疗伤疤的奇才,你帮了本宫一个大忙。” “所以本宫在听说你帮贵妃准备东西的时候才没有插手,只可惜贵妃运气不好,偏偏在御花园遇上了皇后。” 听到皇后,宋楚安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试探性的看向端妃,端妃却是若无其事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别害怕,有本宫在,皇后不能把贵妃怎么样的。” “换作往常本宫一定不会多管闲事,可惜我这人最不喜欢欠人情,贵妃我已经差人送到了皇上面前,从此以后,咱们之间算是两清了。” 宋楚安不敢再噤声,朝端妃柔声道:“多谢娘娘。” “娘娘帮了我们宋家一个大忙,娘娘恩情楚安铭记于心。” 端妃却是嗤笑一声:“别跟本宫整这些虚伪的话,只是本宫不明白,这么好的路和权势你不要,你拱手让人?” 宋楚安闻言却是垂下了头,她不要,深宫高墙,权势固然是个好东西,可把一辈子都挂在一个男人身上才能得到那权势她宁可不要。 良久,宋楚安将头抬了起来,轻启朱唇:“乱花渐欲迷人眼,深宫路漫漫,娘娘多保重。” 端妃微愣,看向宋楚安忽然笑了,她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同宋楚安又恢复成了两个高低不平的位置。 高椅细腿,视线更远,矮椅低落,可脚下便是实路。 两个位置不同,处境也不同。 各有各的造化。 端妃突然张了口:“各有各的路,本宫虽把她送到了乾清宫,可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就要看她自个了。” 联手 宋楚安垂着睫羽,端坐在永祥宫内,这一夜永祥宫的主殿灯火通明,亦或者是说后宫内大多数的院子都灯火通明。 她们都在等着瞧,昔日的贵妃能不能重获圣恩,宫内的局势会不会再变上一变。 天边传来鸡鸣,黎明划破天际,乾清宫外一顶小轿子被抬了出来,皇帝上了早朝,各宫妃都到了去给皇后请安的时辰。 一个小太监轻步走了进来,朝端妃耳边轻语着。 宋楚安一刻都不敢放松,贵妃能不能重获圣恩一定意义上决定了她此后会不会进宫的命运。 她几乎把眼睛一股脑全放到了端妃身上,端妃被看的犯怵,没好气的,美目翻了个眼白:“宋楚安,不要这样盯着本宫。” 随即又说道:“贵妃回宫了,皇上的赏赐估计晌午便会到吧。” 短短一句话,宋楚安终于泄了气,一夜未眠的神经终于不用再紧绷了,放松了下来。 贵妃成功了! 贵妃复宠了! 这是前世从未有过的一条路,宋楚安欣喜着撑起身子,批起昨日的斗笠朝端妃说道:“多谢娘娘,我要先回去了。” 端妃却是冷笑一声:“让本宫的人送送你,你这副样子从我临安宫出去,不知道还以为本宫把你怎么了。” 宋楚安一愣,端妃却是瞥过去了头,二人相默无言,空气流动间宋楚安突然觉得上辈子在深宫同她是宿敌的端妃也是个好人。 临安宫的小宫女带她走了近路,等回到永祥宫的时候贵妃已经好生地坐在了自己的屋内。 “给娘娘请安。” 宋楚安柔声道,朝贵妃行了一个规矩的迎接贵妃仪制的大礼。 “宋楚安,我要谢谢你。” 贵妃自称我,却没有称本宫。 她潋滟着美目,身上还是昨日的衣裳,大手一挥间将外衣扯了下来:“这衣服本宫再不用了,有了这一夜,本宫也算是让皇上成功念起了旧情。” 贵妃和皇帝怎么着也是有这十几年的情分在,外加上现在相隔时日不长,没有新人入宫,皇后阻拦,皇帝自然而然会想起旧情。 十几年的情分不是一瞬间可以消散掉的。 宋楚安仅是微微颔首,目光从地上被扯下的衣裳移到了贵妃的脸上:“昨日您在御花园碰到了皇后?” 提到皇后,贵妃的面上瞬间逝去了笑意,她蹙着眉头,将手边的木板子扔到了地上,碰碰作响。 “皇后!若不是有她阻拦,我何须费这么大的功夫,还借了端妃的人。” 宋楚安坐了下来,注视着贵妃,突然沉思道:“娘娘……” “没有想过同端妃联手吗?” “皇后无盛宠却依旧权势遮天,她后面的靠山不是我们可以惹得起的,可能是皇帝也可能是其他人。” “您和端妃从前是两家独大,可一个稍不留神就被皇后拉下了马,若想坐稳位置,娘娘还是莫要独树一帜的好。” “更何况,她昨日还帮了您。” 宋楚安不想贵妃刚刚恢复了盛宠就再次被皇后拉下马,贵妃没有端妃张扬聪慧,端妃却没有贵妃敢做稳重。 宋楚安若是真的要让自己进不了宫,便要让贵妃把位置坐稳了。 至于端妃…… 她却是起了心思,想帮她一把,这样不论是对贵妃还是端妃,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从前贵妃和端妃没有交集,可现在因为她的重生,二人阴差阳错下有了交集,这对贵妃来说是个好机会。 贵妃皱着眉,没有回答,她需要细细想着。 “现在已经到了我去书房的日子,可娘娘的赏赐还没有下来。” 宋楚安去书房的时辰,皇帝已经下了早朝,可赏赐还迟迟没有送到永祥宫。 贵妃抿着唇:“端妃吗……” “本宫需要好好想想。” 宋楚安没有再噤声,因为她知道贵妃已经动了心思,后宫这天是要变一变了。 皇后是可以坐稳的,可她不能让旁人落下来自己的位置。 “广白!” 贵妃朝殿外唤道,广白立刻走了进来,贵妃便接着道:“咱们给皇后请安罢,去给临安宫下帖子请端妃来喝茶。” 宋楚安敛着目,将视线对向殿外,院门被小太监推了开,一身祥文衣裳,明显是乾清宫的太监。 只是天光已经大亮,宋楚安无声看了眼贵妃,随后福身道:“娘娘,楚安要先去书房了。” 贵妃轻声答好,宋楚安匆忙退了出去,朝乾清宫送赏赐的小太监微微福了身走去宫外。 她没有听身后的动静,可她明白,贵妃是个聪明人。 果不其然,宋楚安方下了书房,来不及和五公主顾思明寒暄,便回到了永祥宫。 绕是妙仪公主拿她呛顾思明,宋楚安也全全配合着,又或者是顾思明捉弄她,她也丝毫不反抗。 她没有心思在这一群勋贵身上,比起同这些人漫无目的的混日子,她更在意自己以后的路。 青石阶石被她走的吱吱作响,等她走到永祥宫内,便瞧见广白守在门前,还未等她向前寒暄,殿门又被人打了开来。 端妃走了出来,依旧是那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丹凤眼上扬,微眯着眼睛瞧她:“昨夜跟本宫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好了今日的这一出?” “宋楚安,你是真的不想进宫呢,还是心甘情愿的替在贵妃铺路,本宫小瞧你了。” “竟然能说动贵妃和本宫……” 宋楚安笑了笑,朝端妃行了礼:“娘娘说笑,您若是把肚子养好了,日后舒宠更多。” 提到肚子,端妃还是忍不住摸了摸疤痕的位置,上扬的丹凤眼突然平缓了许多:“和贵妃联手也不是不可以,本宫日后定是会再为皇上填个皇子的,到时候本宫确实需要一个人帮我。” 宋楚安柔声答道:“五皇子年纪大了,有个兄弟帮衬着是好的。” “娘娘鸿福齐天,楚安在这先恭候娘娘和小皇子。” 宋楚安话说的隐晦,向端妃提着五皇子的年纪。 皇帝活不了多久了,头发都花白了大半,贵妃无子,五皇子若想上位,自然需要帮衬…… 摆驾 最多五六年,这皇宫就要易主了。 皇后无嫡子,贵妃无出,眼下唯有端妃膝下有皇子,其余的三皇子等大多没有外家可以帮衬,要想夺嫡只怕要吃上好些苦头。 现如今最有机会的就是五皇子。 端妃心里明白,大概也不想放弃这个想法。 “今日永祥宫有块绿豆饼味道还不错,本宫明日会来的。”端妃懒洋洋的丢下这句话,由宫女搀扶着向宫外扬长走去。 宋楚安掐紧了手中的衣袖,她总得保证贵妃可以坐稳位置才好,端妃性情多变,若是哪日要策反,怕是她们二人哭都来不及。 沉思间,宫门处突然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小太监猫着腰朝她行了个礼,又继续向屋内走去。 “恭喜娘娘,皇上今日要摆驾永祥宫。” 贵妃正在喝茶,听到小太监的通报后,高兴的差点拿不稳了杯盏,她朝广白使了个眼色,广白立刻从怀中拿出来银子递到了小太监手上。 “这是娘娘赏公公喝茶的。” 广白轻语道。 小太监掂着手里的银两,笑得合不拢嘴,忙朝贵妃道:“娘娘只管候着,圣上今日中午没用多少膳,您让小厨房做些皇上爱吃的。” 在宫里,既然收了礼,就要机灵些,替别人行个方便。 这小太监很上道,贵妃听后忙让广白去备着。 宋楚安站在殿门口听得一清二楚,皇上今日要来永祥宫了,放到从前她的位置不会尴尬,贵妃本就是有意安排她和皇帝见面。 可眼下,贵妃已经重获圣宠,自己的存在多少便有些尴尬和隔应,自己作为小辈在永祥宫住着,保不齐皇帝想起来了便会前来传唤她。 宋楚安咬了咬下唇。 不行!她绝对不能见到皇帝,一定要把风险降到最低处才可以。 宋楚安轻扯着衣裙,等到小太监和广白走后,立刻进了大殿。 “娘娘,今日书房里先生布置了功课,楚安实在做不明白,想要去储秀宫问问其他伴读,今日晚膳怕是回不来了。” 话说的简洁明了,贵妃和宋楚安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贵妃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便出了声:“去吧,路上小心些。” 宋楚安连忙道好,这才弓着身子出了大殿。 她一秒也不想浪费,径直从永祥宫走了出去。 夕阳西斜,云霞满天,宋楚安终于松了口气,走在宫内的小道上,可蓦地,拐角边突然出来了一行小太监。 为首那人她认识。 甚至熟悉的厉害。 乾清宫的大太监李全公公,宋楚安想都不用想,他身后的轿撵是谁。 幸好的是路旁边有阴影拐角,宋楚安连忙跪在地上,头低的厉害,几乎趴在了地面上。 从前面看,不是太过熟悉她的人根本认不出来。 轿撵徐徐从她面前落过,太监仗义都走了过去,脚步声逐渐变慢,直至消失不见。 宋楚安大着胆子终于抬起头来,只是一瞬间,一个清脆的脚步声却传了过来。 小太监竟是今日去永祥宫通传的那人,宋楚安有些不知所措,眼前人却说:“宋姑娘,皇上有请姑娘到前面说话。” 宋楚安狠狠磨了磨牙,千躲万躲,怎么着都躲不过吗? 她的命就在如此了吗? 小太监带着她快步到了轿撵处,宋楚安扯着裙摆跪了下来,头死死的垂下。 “起来吧。” 威严且熟悉的声音传来。 宋楚安身子几乎震了一震,腿便开始不自觉的发抖起来,她是怕皇帝的。 前世她只怕过两个人,一个是如圣人一般的丞相周衍,一个便是九组至尊的皇帝。 宋楚安颤颤巍巍的起了身,垂着头不敢动弹。 声音再次传来:“抬起头来。” …… 宋楚安闭上眼,重重的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将头抬起了起来。 “方才臣就和皇上说,拐角处跪着个姑娘,那姑娘我还认识,是您选进宫陪妙仪公主伴读的。” 少年正站在皇帝身旁,声音清脆,视线还若有若无的向她这里瞥着。 熟悉且舒适的声音直击她敏感的神经,宋楚安睁大了眼睛看了过去,轿撵旁站的人,正是顾思明。 顾思明挑着眉看着她,嘴角不自觉的擒着笑意。 “这就是宋家小姐,贵妃家的?”皇帝的声音再次传来。 她刚刚松了口气,这时候听到皇帝的提问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宋楚安忙低着头答道:“回皇上的话,臣女正是。” 皇帝轻嗯一声:“朕倒是听思明提过你,他说宋家有个倾国倾城的小姑娘,今日一瞧果真如此。” 听到皇帝夸她,宋楚安直接垂下了头,半跪在地上:“皇上谬赞,臣女不敢当。” 如此软弱的姿态,皇帝再无了兴致,只是淡淡道:“倒底是比你姑姑少了两分胆量。” 一旁的少年轻呵呵的,嬉笑者脸朝皇帝道:“皇上九五至尊,怕是吓到她了。”随后又接着问道:“宋楚安,你是要去做什么?” 宋楚安微微抬起眼眸,打量了一眼顾思明,可总是觉得摆脱不了头顶上的视线。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当着皇帝的面大着胆子道:“今日先生教的那门功课我不会,便想着去问问你,谁道在这里碰见了。” 此言一出,绕是顾思明也被震惊住了,皇上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身侧的两人,半晌突然笑了:“怪不得出了养心殿,你说要跟着朕的轿撵顺着一路走,怕不是算好了在路上要碰面吧。” 顾思明眼下还是一头雾水,他本来真的是抄近路,回到住所,可落在皇帝眼里今日这事竟成了他算计好的了。 “皇上慧眼明察,臣佩服佩服。”顾思明只好顺着皇帝的说接着说道。 今日课上夫子没有作业,他无事,那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宋楚安有事。 皇上轻嗯了一声,摆了摆手让下人起轿子,留下了宋楚安和顾思明二人还在原地。 看着步撵越走越远,宋楚安终于泄了气,瘫坐在了地上。 “楚安妹妹,你!” 顾思明被宋楚安的阵仗吓了一跳,他赶忙蹲到她身旁,交集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心意 宋楚安没有一时间回他的话,而是注视轿撵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瘫坐在地上,在心里算计着皇上轿撵到永祥宫的时间。 “快起来了。” 一旁的顾思明一脸担忧的说道,见她不说话又轻语道:“是不是皇上吓到你了?” “别怕别怕,有我在呢。” 看着顾思明安慰自己,宋楚安突然笑了,朝顾思明点了点头,道了句:“谢谢。” “我累了,但是现在回不了宫,你能带我走走吗?”宋楚安柔声问道。 顾思明微愣,小姑娘第一次放低了姿态在他面前,让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她今日穿了件淡绿的衣裙,正值夕阳,金光灿灿的打在她的背影上。 顾思明轻嗯一声,却觉得自己脚下也有些虚浮,心脏似乎漏了半拍,险些要和宋楚安一起坐在地上。 “地上凉,快起来。” 顾思明向宋楚安伸出了手,他面前的人竟然毫不避讳的塔上了他的手要借力站起了身子。 掌心间的温热相触在一起,他常年习武磨出的茧子触碰娇软的皮肤,这种感觉让顾思明大脑开始混乱起来。 “你怎么了?” 看到顾思明呼吸错乱,似乎比自己还严重的样子,宋楚安有些忧心。 莫不是他得了什么病? 顾思明轻啊一声,摆了摆手道:“无碍无碍。” 心里却在骂自己,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摸个手就怂成这样。 他顾小侯爷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这个样子成什么体统。 顾思明瞥过去头,掩盖住自己红透的耳根,手幽幽背在脑后,带着宋楚安在宫内四下无人之处闲逛起来。 “我送妹妹的毛笔,妹妹用着可好?”顾思明一句没一句的朝宋楚安搭着话。 宋楚安轻嗯一声,笑着道:“好用,多谢顾小侯爷。” 顾思明轻切一声,他才不需要宋楚安这副闺秀模样的谢自己,撇了撇嘴又记起了那日宋楚安没有感动的样子。 顾思明忽然一下子有些气不过,拉着宋楚安的手向前又走了两步。 四周都是草木,这里已经快到了储秀宫的小花园内。 顾思明没好气道:“那笔是我拖人专门从塞外拿来的,给你之前小爷我用热水浇了好几通生怕你写不顺手,你竟然都不感动。” 宋楚安一怔,似乎没想到顾思明下了这么大的心思。 “她不感动,我敢动。” 草木忽然被人扒了开来,妙仪公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把宋楚安和顾思明吓了一跳。 顾思明青筋暴起,刚想教训一下李妙仪,视线所及处突然看到了坐在凉亭里喝茶的人们。 安阳长公主也在,甚至还有英国公府的谭清,将军府的洛洁,甚至还有刑部尚书府的孙玉珍。 都齐全了。 “你敢偷听我们说话。” 顾思明哪里被这么多女人听过墙根,生了气,愤愤不平地朝李妙仪道。 宋楚安也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这么多众人,突然觉得自己和顾思明的关系怕是要被人传的呼风唤雨了,尤其是多嘴活跃的五公主…… 还有正在瞪着她的谭清。 “我才没有偷听你们说话,是你们自己闯过来的,非要靠近我们,略略路。”五公主朝顾思明翻了个眼白,又做了个鬼脸。 几个女人盯的顾思明直发怵,他捏紧了拳头,背过身就想走,妙仪公主却突然拦住了他:“怎么发这么大火气?” “你怕不是喜欢宋楚安?本公主那天不过随口一说,你竟然就下了这么大心思给她找毛笔,从前我可没见你对谁这样过。” 五公主语气平淡,与其说是在嘲讽顾思明,倒不如再说是在肯定现实。 顾思明却是有些恼羞成怒:“是是是。” 听到是,五公主高兴的转了个圈,凑到宋楚安身旁:“我就说嘛,他怎么平白无故地对你这么特殊。” 宋楚安轻啊一声,面对顾思明突如其来的肯定,脑海陷入一片混乱。 她从来没想过的局面,顾思明会喜欢自己。 她从前只觉得顾思明把她当妹妹,就像是她大哥一般对她关怀,可性格又像二哥一样不可一世。 她以为顾思明对她是出于妹妹的照顾。 几双眼睛同时盯上了宋楚安,绕是一向不参与这种是非的安阳公主都看向了她。 “别闹了,妙仪。” 半晌间,安阳公主突然发了话。 李妙仪不敢不听安阳长公主的话,听到指责声立马跑到了她身边。 “你惹得小侯爷这般恼怒,说这些气话又有什么意思?”安阳长公主三两下话,便替顾思明圆回了场面。 只说方才顾思明是被逗的说出了气话,他和宋楚安清清白白,没有什么关系。 宋楚安见证也赶忙道:“刚才我和小侯爷是在路上一齐碰见的,他说我大哥二哥令人带了东西给我,便一齐来了这里说说话。” “我大哥宋庭和二哥宋煜同小侯爷从前是同窗,我是把小侯爷当成亲哥哥的。” 听到宋庭的名讳,孙玉珍也忙道:“是啊是啊,我说这天色已晚,大家都回去吧,马上就要用晚膳歇息了。” 谭清轻呵一声,看着众人替宋楚安开脱,嫉妒的一张脸:“要我说就是宋楚安不知捡点,一个姑娘跑去勾引人,惹得顾小侯爷这般说。” “大家都少说一些吧,都散了。”安阳听到谭清如此说话,立刻命令道。 有了安阳公主的命令,四下里人们都开始向别处走去,宋楚安轻轻瞥了一眼顾思明,小声朝他道:“咱们也回去吧。”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胳膊,宋楚安疑惑的看向身旁的人,不知他要做些什么。 “小侯爷,现在天干火热,小心脑子晕沉说错了话。”宋楚安低声提醒着身旁的人。 可顾思明根本不听,当着众人的面大声道:“我顾思明喜欢谁,还用得着被编排吗?” “这个世界上敢编排我们顾家的可能还未出生,我喜欢宋家小姐,管旁人何事。” “我顾思明自诩有本事能护住她,今日各位算是个见证了。” 拒绝 谭清气的一张脸都绿了,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两人。 四周几个人脸色各异,只有妙仪公主情绪高涨,窜到宋楚安和顾思明跟前,左右打量,发出啧啧啧的声响。 “我就说,我一开始就问过宋楚安,是不是有什么拿捏住了顾思明什么把柄!” 顾思明闻言轻嗯一声,目若旁人的站在风里,难得地没有反驳李妙仪。 “妙仪,回宫。” 安阳公主却不知为何突然说道,语气凌厉,让李妙仪一愣。 她还没见过这么凶的小姑姑,一时之间气氛陷入尴尬极点。 孙玉珍见状连忙站了出来:“天色这么晚,送晚膳的掌事嬷嬷都要催了,公主的意思我明白,我们这就回去。” 一场闹剧结束,谭清拉着洛洁不情不愿的走了,妙仪公主也跟着安阳长公主走了。 唯留下宋楚安和顾思明二人还站在寒风之中。 宋楚安汗颜,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情绪,趁着四下无人之际她好生注视着身旁的人。 深蓝色镶金云纹长袍,少年嬉笑着一张脸靠在她身旁,距离靠的太近而导致温热的气息全数洒在她身上。 顾思明确实长的好看,明媚张扬,不可一世,这股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劲头确实会惹得京城无数小姑娘芳心暗许。 宋楚安顿了顿,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小侯爷刚才说什么玩笑话呢?” 顾思明一怔,没想到自己那般认真的模样落在她眼里竟然成了玩笑。 他蹙着眉头,声音低了又低:“我没开玩笑。我顾思明从不开玩笑。” 宋楚安看着身旁情绪低落的少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今日一闹,只怕这事就会被传的沸沸扬扬了,虽不知这样是好是坏,可在她心里却不是个想要的结果。 从宫里跳到顾家,不说侯爷夫人会不会同意,只怕宋家就要让她好瞧。 她本意是为了不进宫,而不是和旁人扯上干系。 可能在旁人眼里,能被顾小侯爷喜欢那是天大的好事,顾家家大业大,高官厚禄,侯夫人又是郡主娘娘,是从廉亲王府里出来的。 可对于宋楚安而言,这种太过虚繆的,要被人左右的感觉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一如身旁的顾思明一般。 “我不喜欢你,顾小侯爷。”宋楚安索性毫不拖泥带水地说了出来。 顾思明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楚安,面色说不出的难看,他捏着衣袖,盯着宋楚安的眼睛,试图从她眼里找出一抹骗人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那双眼睛如同湖水般平静,身旁的人宛若闺秀一般规矩有礼的朝他轻语。 “我都想好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母亲父亲不会不同意的,我没有兄弟,家中有几个庶妹,你若是嫁过去不会受欺负的。” 顾思明将心中打算托盘而出,最后补言道:“我也不会纳妾的。” 宋楚安轻轻摇了摇头,她和顾思明本就不是一路人,那种炽热的从没受过委屈的人是不会明白她的感受的。 前世,她从十三岁回到宋家起,就一直飘渺无依,顾思明是喜欢她,可这种喜欢宋楚安不信。 能靠得住一时,能靠得住一世吗? 她压根就不信有人会爱自己一辈子,从前就没有过的存在,因为这一世和顾思明接触了几次就会有吗? 顾思明是真的喜欢她?还是故意要玩玩呢? 宋楚安赌不起。 “小侯爷自便,今日多谢小侯爷相伴,楚安要先回去了。”宋楚安轻语道。 几乎没等顾思明有了下一句她便迈出了步子,甚至越来越快。 月色上了枝头,宋楚安逃离似的出了那条小路。 她没有点明灯,脚下的路有些看不清楚,只能凭借着记忆向前走着。 这条路漆黑的厉害,她今日绕了小路,靠近前庭,几乎没什么人会从这经过。 宋楚安无耐的叹了口气,因为刚才的事心绪还没有平缓下来,她喘了口气,只好大着胆子向前走。 “喵。” 脚下一个不注意,宋楚安差点滑了步子,一只猫从她裙边蹭过。 恐惧上了心头,宋楚安捂着胸口几乎是靠近墙边向前走。 忽然一盏明灯映在了她的面前,宋楚安顾不得认出是哪个宫里的小宫女还是小太监,直直凑到明灯跟前想要借着烛光问路。 “请问您是哪个宫里当差的,我是永祥宫的人,能不能借您的烛光走一段路?”宋楚安柔声问道。 离得太远,宋楚安看不清是什么人,只能是能瞧见这人身形高大,肩膀宽厚,像是个壮实的侍卫或者太监。 那人闻言微微动了一下,没有答话而是将明灯递到了她的手上,随后就大步离去。 宋楚安捏着明灯,见人要走,小跑了两步,走到那人身旁,轻轻扯了一下他的披风。 “您是在哪里当差?这明灯我好还给您。” 一声话响落下,明灯的主人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俊美非凡的脸,似谪仙,水墨色的衣衫随风飘动。 宋楚安有些害怕,手里的明灯差点拿不稳当。 这人是周衍。 宋楚安猛然打了一个激灵,递出明灯的手又缩了回去。 周衍波澜不惊地看着她:“不必了。” 声音清冷,淡淡的如雪一般。 宋楚安轻嗯一声,思绪却被拉到了前世之中。 换师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周衍说话。 早在前世,她就遇见过周衍,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小贵人,因被皇后责罚,跪在御花园里一天一夜。 恰逢周衍当值路过,递给她一块吃食。 她走向前想要谢他,可对上的确是一双猩红色的双眼,隐隐月光下还能看见有血从他手腕山流下。 血腥味冲刺着鼻尖,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扬长而去,恍惚间明亮的佩刀还闪烁着。 宫内是不准带配剑的! 再到第二日,宫里就传遍宫里闹了刺客,宫宴之上老王爷被人抹了脖子,皇上昏迷不醒却还剩下半条命。 听到这,宋楚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时候,不论是白日里还是睡梦中她脑海里全是丞相周衍的样子。 她总觉得这事和周衍脱不了干系,可她只能全然当做不知道,不仅是那人给了她一块吃食,还没有伤她半分,更是因为她不想被杀人灭口。 也许是丞相是心血来潮,施舍她,但万一哪一天周衍想到了此事,她的命便就保不住了。 宋楚安是怕他的。 她没见过杀人,更没有闻过血腥味,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对于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来说还是难以接受的。 不过好在从那以后,她在没见过周衍,不论是宫宴还是别的时候,也只是远远瞧上一眼,再无了交集。 几乎是同样的情景,在前世和这一世上演,丞相周衍递给她东西又扬长而去。 宋楚安看着远去的背影,手尖不知何时已经凉透了,垂着目快步像永祥宫走去。 “小姐,你回来了!” 守在门前的春来,一看到宋楚安的身影连忙迎了上去。 宋楚安轻嗯一声,将手中的明灯小心的放了下来。春来见状想要收起来,却被宋楚安打断了。 这东西她得好好放着,说不定哪天还是要还回去的。 “皇上走了吗?” 宋楚安小声朝春来问道。 春来点点头,凑到宋楚安耳边,答着小姐交代自己的事情:“皇上陪娘娘用了晚膳才走的,来的时候还带了赏赐。” 听到贵妃有了赏赐,宋楚安才如负释重的点了点头,皇上能来是好事,还带了赏赐证明心里还记挂着贵妃。 贵妃是个聪明人,宋楚安想,她一定会好好抓住皇帝的心思。 她今日终于可以不去愁贵妃了,可她却不得清闲,她愁明日的书房伴读,里面所有的人都等着看顾思明和自己的事情呢。 顾思明这样混世的性子,昨儿被自己婉拒了,指不定明天会干出什么事。 宋楚安叹了口气,两眼一闭躺在床上。 不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 第二日的伴读时辰,宋楚安揣着心思特地起了个大早,趁着四下无人之际悄悄地到了书房。 她一推开门,一股子寒气稀疏冒到了额间,书房没有关窗子,风打的窗子吱吱作响。 宋楚安进了屋子,便看到夫子的位置前方正端坐着一人。 他垂着头正在习字,指节分明的手映在阳光下在纸上形成倒影,宋楚安悄悄将门掩上,慢吞吞的不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尽管她动作再过小心,可习字的那人还是听到了动静,抬起眸子看向她。 宋楚安小心的吞咽了下喉咙,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二人无言相对,谁都没有张口说第一句话。 宋楚安索性垂下眼眸,老实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桌岸上胡乱拿出一两本书,也不知是诗词还是史记,随意翻拭着。 她就不该起这么大早。 本来是为了错开人多的节点,避免碰上顾思明,可没有人告诉她,丞相周衍怎么会好生生地在这。 屋内长久地只有他们二人,宋楚安看不下去书,索性拿书掩盖着脸,仅仅露出一双眼睛,余光间打量着前方的周衍。 宋楚安不明白,为什么周衍好端端地会在这? 习字的人似乎查明到了她的眼神,将手中的笔放下后站起了身,宋楚安见状打了个哆嗦,赶紧将书本放平,垂着头闷声看着书。 她不敢动一下,拿着毛笔随意圈画着,似乎是幻听一般,她突然听到了屋内传来两声轻笑。 尽管如此,宋楚安还是不敢再动了。 直到有人推开了门,三皇子走了进来,他先是环顾了四周准备向往常那样落座,可等他坐下后,才看清了夫子位置上的那人。 “丞……相?” 三皇子满眼不可置信,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周衍闻言轻嗯一声,却没有了下言。 沉默寡言,倒真是周衍的性子。 宋楚安垂下眸子不敢乱看,三皇子也不敢乱动,和自己一样规矩的拿起书翻看着。 后来再次有人前来,无一不是像他们二人这般惊讶,惊讶完后全都规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可没有一人敢在丞相面前放肆,就算是五公主,也只是敢小声的向四周人说话。 宋楚安捧着书坐在位置上,心底倒是舒坦了许多,虽然她不知道为何丞相今日会到书房,可总归再无人打探她和顾思明的事了。 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之时,坐在最前方的周衍终于说了话,他抬起眼眸来巡视四周,不紧不慢的说道:“以后就由我带你们习字念书。” 众人目瞪口呆,互相打量着对方,皆是一愣,可无人敢发出异议。 周衍是谁?二十岁拜相的人,打十九岁起便是帝师,教过皇帝大皇子二皇子,现在来教他们这些人,倒是他们高攀了。 没有人敢问为何突然换了夫子,周衍又会教他们多久。 大家都正襟危坐,好生地翻起书本,拿起毛笔来仔细的圈画。 宋楚安表面上也是一样,拿起手中的笔圈画着周衍教书的内容。 她手上这只狼毫实在好用顺滑,写起字来根本费不得许多力气,宋楚安捏着毛笔,却忽然想起昨日少年的话来。 他说这只狼毫用开水浇了几通才拿去给她。 宋楚安心里涌出一股不明所以的心续,偶然转头间却发现身后的位置空落落的。 顾思明今日竟然没有来。 拦路 她将视线小心翼翼地转了又转,直到把这间屋子都瞧了一遍,也没有看见顾思明的身影。 “别瞧了,我今日也没看见顾思明。”五公主见状凑到她跟前小声说道,见宋楚安毫不知情的模样,顿了顿又道:“这事,你不知道吗?” 宋楚安摇了摇头,面上露出轻微的苦笑,她怎么可能知道?昨日她说的那么决绝,只怕顾思明现在正恼着她呢。 “今日丞相怎么来了?”五公主忍不住又嘀咕道,她轻扯了扯宋楚安的衣袖又接着说道:“你从前没有入过宫不知道,丞相带我大哥二哥读书时,他们二人那样活跃的性子,愣是在丞相面前一句话都不敢讲。” 宋楚安闻言看向了正坐在最前方的周衍,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皮肤白皙,就是在白日下也是能让人感受到两分寒意。 她看着他,不知为何,周衍也同样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间,宋楚安慌忙低下了头,等了好大一会儿才敢把头抬起来,可是周衍的目光还未放下。 他仍旧再瞧她,似乎要吞近她的眼眸里探寻什么东西。 宋楚安被盯得发怵,低着头看着书页,却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过周衍。 很快到了晌午,书房人皆散去,因着宋楚安要回永祥宫的缘故,不和旁人顺路,她只得自己回去。 她这一上午如坐针毡,等出了书房便快步向后庭走去。 暖风吹动。 宋楚安能感受到发丝在随风吹动,她低着头迈着步子,两下之后却停在了原地。 她两天里已经见了三次周衍。 每每见到他时,宋楚安都忍不住会打寒噤,实在是因为前世的记忆太过深刻。 这条路是直直的一条路,周边连个拐角也没有,宋楚安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周衍,半晌准备闷着头擦边而过。 可就在她踏着步子准备从周衍身旁擦边而过,正要迈开那关键的一步时,胳膊上突然多了一股力气,她被人拉了一把。 大力拽动她到了周衍面前。 宋楚安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面前仿佛圣人一般的男人,就算是前世也好,她和周衍从来没有靠的这般近过。 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周衍是在等着自己。 宋楚安只好缓了缓神情,尽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轻轻地朝周衍行了礼:“给丞相请安,丞相可是找我有什么事情?” 少女嗓音温柔和煦,周衍却明显怔住。 宋楚安能感受到自己胳膊上的手明显一僵,她现在已经是一头雾水了,丝毫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半晌,周衍沉声说道:“是你出了主意助了贵妃复宠?” 宋楚安瞳孔一缩,不知道周衍是如何知道的,也不明白周衍为何要问自己这种事情。 他不过是个丞相,怎么着也管不住后宫的事情吧?更何况还是她们宋家的事。 “跟我来。” 周衍话语不带一丝商量,声音寒凉,多了两分不怒自威。 宋楚安害怕,自然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她不敢反抗,她知道周衍会武功,想要弄死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一个敢在皇宫里配件刺杀王爷都安然无恙的人,还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宋楚安低着头,乖巧的循着周衍的步子,男人的步子很大,她需要费力甚至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 周衍似乎是发现了这一点,渐渐的把步子放缓了许多,宋楚安微愣,却觉得是错觉一般。 周衍带她到了一方小院,这院子偏僻,夹在前庭和后庭之间。 到院子的这条路宋楚安走的十分熟悉,从小院拐出去不出一条路便能到了重阳宫,也就是她前世的宫闱。 “坐。” 周衍率先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院里有一张石头坐的八仙桌,周边放着石凳。 宋楚安只好乖巧的坐了下来。 “现在可以回答我了,是你帮贵妃复的宠?”周衍开口质问道。 宋楚安低着头不敢看他,却也不敢撒谎,只得轻嗯一声,手却在不自觉的打颤。 “皇后是我的人,你这样做会惹上麻烦的。”好一会,周衍又接着说道。 语气平淡的似乎再说什么不管要紧的事一般,宋楚安闻言微怔,不可置信的看向周衍。 她扯了扯嘴角,鼓起勇气小声问道:“丞相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宋楚安不明白周衍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他已经知道是自己帮助了贵妃,既然皇后是他的人,他大可告诉皇后除掉自己。 可他现在竟然告诉自己皇后是他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让她死个明白? 宋楚安不明所以,却也不敢再问了。 半晌周衍平静的声音又说道:“你若是不想得罪皇后,就做事仔细低调些。” 宋楚安张了张嘴不知说些什么,她是彻底懵了,头脑里已经不知道想些什么了。 周衍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私下里警告自己吗?还是说让自己小心些不要被皇后抓住了把柄? 院里一片寂静。 忽然一个小侍卫走了进来,端了一碟子点心,恭恭敬敬的放到了桌子上。 周衍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宋楚安能感受到身旁的视线,她索性将头整个抬了起来。 周衍仍旧是一张捉摸不定的面孔,瞧着她,见她瞧他,又将视线对上了桌上的点心。 他没有说话,却似乎是在用行动暗示她去拿一块点心尝尝。 于是宋楚安看向了桌面,那是一碟花样好看的芸豆卷,上面撒了少许的桂花蜜,糕点的清香便萦绕在了鼻尖。 这是她前世里在重阳宫最喜欢吃的一道点心。 前世记忆冲上心头,宋楚安几乎是鬼使神差的捏起一块糕点放到口中,熟悉的味道滑落在口中。 她看向周衍,却没有自恋到认为这是专门给自己准备的。 周衍正襟危坐,见她吃了糕点,目光依旧淡淡的,漆黑的眸子精气岚氢。 “既然吃好了,就回去吧。” 宋楚安闻言马上站起了身,不等多一秒,几乎是逃离般的从这坐院子里小跑了出去。 院内独有周衍一人还坐在原地,目光依旧落在少女逃离的方向。 没有人能看得出他在想什么,就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内侍杜仲也瞧不出。 他跟着主子这么多年,从来没见主子跟哪个姑娘说过话,更不要说送上一碟点心。 春闱 宋楚安深喘着气,一路跑到了永祥宫,似是经历了劫后余生一般。 永祥宫内,端妃正和贵妃坐在一处,商量着皇帝寿宴上的事情,眼瞧着宋楚安这副模样,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轻笑了一声:“你这副样子见鬼去了?” 宋楚安闻言却是笑不出来,她见得不是鬼,确是一个比鬼好可怕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惹上了周衍,竟会闹出这样的麻烦事。 宋楚安缓了缓心神,只好轻语道:“回娘娘的话,楚安路上走的太快,有些累了。” 端妃却不吃她这一套,皱起的眉毛平缓起来,美目流转间忽然看向宋楚安:“你和顾家小侯爷的事本宫都听说了。” “是不是再书房里碰上了小侯爷,为了避嫌才走的急?” 明晃晃的打趣让宋楚安一怔,她看向正在品茶的贵妃,可贵妃听到端妃的话语后面色依旧平缓,丝毫没有半分诧异的神情。 她早该知道,这宫里人多眼杂他们昨日这么多人,只怕早就被哪些个宫女太监瞧见了,一传十十传百,稀稀疏疏地都传了出去。 可她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传在了后宫妃嫔的耳中地地步。 一时间宋楚安不知如何作答。 端妃看着她这副模样于是接着玩笑似的戏谑道:“怪不得你不愿意进宫,原来是早就和顾家小侯爷心换心了。” “顾家深的皇帝宠爱,侯夫人从前又是被太后扶养过的郡主,一家子尊贵的紧,顾思明能和你在一处,倒是比进宫是个好的选择。” “本宫要是你,也不愿进宫。” 听到端妃分析事情的利处,宋楚安面露苦涩笑颜,朝端妃和贵妃柔声道:“娘娘莫要听信传言,就算是真的,我也根本不可能和顾小侯爷有染的。” “你拒绝了?” 此时贵妃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微抬起的眼眸同样满是不可思议。 院里两个女人此刻都在直勾勾的看着她,眸子隐约存在着不可置信。 “像顾家小侯爷这样身份的人,你放在满京城缶找不到第二家。”端妃看向宋楚安,颇觉得她不知好歹。 宋楚安摇了摇头。 端妃和端妃好生聪明,像宋楚安方才说过的话,有谁梦一下子猜的出是自己拒绝了顾思明。 她无法反驳,不怪端妃这么说,他们宋家新秀门第,能攀上顾家这样的人家,仔细想来是比送进宫更合适的。 “娘娘!前庭来报!” 三人僵持间,一声急切的女声的传来突然打破了这僵局。 未等宋楚安回答好端妃,小宫女便走了进来,她面露匆忙之意,手里还捧着一张红色的宣纸。 她先是将宣纸小心翼翼地递到贵妃手中,随后又不明所以的瞧了一眼宋楚安。 “什么事?” 端妃看着这宫女着急忙慌的模样也忍不住问道。 贵妃却是满眼笑意,将手里的红色宣纸拿到了端妃面前,好让端妃方便看向纸张。 端妃看着纸张伤的滋一愣,怪不得小宫女忙急忙慌,原来是春闱的消息,宋家两个小辈皆中了榜。 大的进士出身,小的那个也是同进士出身。 春闱 宋楚安深喘着气,一路跑到了永祥宫,似是经历了劫后余生一般。 永祥宫内,端妃正和贵妃坐在一处,商量着皇帝寿宴上的事情,眼瞧着宋楚安这副模样,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头轻笑了一声:“你这副样子见鬼去了?” 宋楚安闻言却是笑不出来,她见得不是鬼,确是一个比鬼好可怕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何时惹上了周衍,竟会闹出这样的麻烦事。 宋楚安缓了缓心神,只好轻语道:“回娘娘的话,楚安路上走的太快,有些累了。” 端妃却不吃她这一套,皱起的眉毛平缓起来,美目流转间忽然看向宋楚安:“你和顾家小侯爷的事本宫都听说了。” “是不是再书房里碰上了小侯爷,为了避嫌才走的急?” 明晃晃的打趣让宋楚安一怔,她看向正在品茶的贵妃,可贵妃听到端妃的话语后面色依旧平缓,丝毫没有半分诧异的神情。 她早该知道,这宫里人多眼杂他们昨日这么多人,只怕早就被哪些个宫女太监瞧见了,一传十十传百,稀稀疏疏地都传了出去。 可她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传在了后宫妃嫔的耳中地地步。 一时间宋楚安不知如何作答。 端妃看着她这副模样于是接着玩笑似的戏谑道:“怪不得你不愿意进宫,原来是早就和顾家小侯爷心换心了。” “顾家深的皇帝宠爱,侯夫人从前又是被太后扶养过的郡主,一家子尊贵的紧,顾思明能和你在一处,倒是比进宫是个好的选择。” “本宫要是你,也不愿进宫。” 听到端妃分析事情的利处,宋楚安面露苦涩笑颜,朝端妃和贵妃柔声道:“娘娘莫要听信传言,就算是真的,我也根本不可能和顾小侯爷有染的。” “你拒绝了?” 此时贵妃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微抬起的眼眸同样满是不可思议。 院里两个女人此刻都在直勾勾的看着她,眸子隐约存在着不可置信。 “像顾家小侯爷这样身份的人,你放在满京城缶找不到第二家。”端妃看向宋楚安,颇觉得她不知好歹。 宋楚安摇了摇头。 端妃和端妃好生聪明,像宋楚安方才说过的话,有谁梦一下子猜的出是自己拒绝了顾思明。 她无法反驳,不怪端妃这么说,他们宋家新秀门第,能攀上顾家这样的人家,仔细想来是比送进宫更合适的。 “娘娘!前庭来报!” 三人僵持间,一声急切的女声的传来突然打破了这僵局。 未等宋楚安回答好端妃,小宫女便走了进来,她面露匆忙之意,手里还捧着一张红色的宣纸。 她先是将宣纸小心翼翼地递到贵妃手中,随后又不明所以的瞧了一眼宋楚安。 “什么事?” 端妃看着这宫女着急忙慌的模样也忍不住问道。 贵妃却是满眼笑意,将手里的红色宣纸拿到了端妃面前,好让端妃方便看向纸张。 端妃看着纸张上的字一愣,怪不得小宫女忙急忙慌,原来是春闱的消息,宋家两个小辈皆中了榜。 大的进士出身,小的那个也是同进士出身。 端妃看向宋楚安,轻抬眉眼:“莫不是知道你哥哥中了进士,连平安侯府都瞧不上了?” 宋楚安忙轻语道:“娘娘说笑了,楚安并无此意。” 宋楚安越是一脸淡然,推脱的样子,偏偏端妃越是要起了性子逗她。 半晌,端妃笑了笑:“本宫要回去了,你们家的喜事还是自个关起门来庆祝着吧。” 听到端妃如此阴阳怪气的话,早在前世宋楚安就习惯了,她朝端妃微微侧身行礼:“恭送娘娘安。” 端妃轻轻摆了摆手,带着宫女太监大摇大摆的出了永祥宫。 一时间宫内只剩下贵妃和宋楚安二人。 贵妃将宣纸递到宋楚安手中:“这是皇上下发印好的通报,小宫女寻了一份给我。” 宋楚安接过宣纸,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宋庭和宋煜的名字,而是翻来覆去再找苏云霄的名字。 二甲…… 没有。 三甲…… 也没有。 宋楚安不由得有些紧张。 贵妃瞧见了她这副样子不免轻语道:“是不是再找你大哥二哥,在二甲和三甲榜上。” 宋楚安轻咳一声,掩饰着焦急地神色,只能先回应着贵妃:“刚才楚安太心急,一下子没看到,现在看见了。” “我大哥二哥真是厉害。” 宋楚安面上带着笑,可心底却没有半分喜色,宋煜和宋庭上榜她早就知道,可苏云霄…… 上一世明明是二甲,仅此于她大哥,怎么这一世,竟连他的名字都没有了。 贵妃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妥,难得发自内心的笑着:“过几日应该你就该出宫去了,替我向他们二人贺句恭喜。” 宋家一下子出了两个进士,贵妃当然高兴,就算宋煜是三甲同进士,怎么说也是上了榜。 后宫和前朝是相辅相成的关系,从前贵妃得宠的时候,宋长风在前朝上没少受过恩赐。 现如今宋煜和宋庭中了进士,她当然高兴,连带着对宫里的下人态度都好上许多。 可宋楚安高兴不起来。 苏云霄没上榜就意味着不能认识宋庭,认识不了宋庭就意味着没有人能和宋庭述说皇帝的心思。 也就是说他们宋家这一世又会被抄家,自己也活不成…… 宋楚安蹙着眉头,她是怎么也想不通,前世里她明明是见识过苏云霄的才华,怎可会?苏云霄怎么可能没能上榜? 可她眼下只知道一个苏云霄,若是再费时费力去物色别的人物,甚至还必须是一个宋庭信任的人物,只怕也太难了些…… 晃神间宋楚安叹了口气,已经告别了贵妃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苏云霄啊苏云霄…… 她满脑子现在都是苏云霄的名字。 她这一世不惜捉摸出这么多银子给他,怎么能,他怎么能不上榜? 难不成逆境出人才? 这一世苏云霄有了他的扶持后过的舒坦,没有了后顾之忧,所以连带着才华也激发不出来了? 宋楚安不明白,也想不清楚,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日不能食,夜不能寐。 探花 春来没想到自家小姐能因为苏公子的事这般焦急,她翻来覆去地看了那张宣纸,上面却没有苏公子的名字。 她知道小姐看重苏公子,可她没想到小姐会这般看重,以至于连饭都吃不下去。 眼下她和宋楚安一样不明白,甚至开始隐隐怀疑起自家小姐和那人的关系起来。 一个连进士都没有的人,怎么能配得上她们家小姐…… 眼瞧着到了上书房的时辰,春来提前便唤醒了宋楚安。 刚刚苏醒的宋楚安还不明所以,就被春来拉到了梳妆镜前,被她梳洗打扮着。 眼下宋楚安还神智不清,她看向春来:“怎么今日梳的发髻这般繁琐?” 春来却是一问不答,好一会眉头紧皱着轻语道:“要奴婢说,顾小侯爷便是极好的,簪缨世家不说,生的又好看,我告诉小姐,这宫里多少小姐都盯着她呢。” 春来语毕,见宋楚安仍旧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咬了咬唇继续道:“别说小姐,就是宫女们都喜欢他,不想嫁给皇子。” 说到宫女,宋楚安终于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记起了那日被人听墙根的尴尬,满脸涨的通红。 春来以为她是害羞,连带着手上的动作都轻快了许多。 她梳好了头,又替宋楚安选了一件明亮的衣裳,仔细打量了一番才放她出门。 宋楚安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出了永祥宫,因为苏云霄的事愁思的不行,昨儿一夜都没睡好。 一根绣花丝带随风飘到她手上,她挑起一根裙上的绣花飘带,她早上出了神,这才发现让春来给她穿了这么一件衣裳。 又繁琐,又难走路。 丝带穿绕在腰间,好看是好看,只是束缚着步子,绕是她前世也很少穿这样的衣裳。 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摔倒。 就像现在,宋楚安斯一声,被绊倒在地。 膝盖摔到了地上,突然的疼痛让宋楚安不免想要埋怨起春来。 “这破衣服。” 她低声抱怨着。 宋楚安揉了揉膝盖想要站起身来,可下一秒胳膊上便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力,拽动着她,似乎是想要扶她站起身。 “宋姑娘可还好?” 一双灰青色的长靴展露在她眼前,这宫里可从来没人这么喊过她…… 男声爽朗,她不免打了个颤,将头缓缓抬了起来。 眼前是一张秀气俊美的脸,高挺的鼻梁,一双绛紫色的衣衫,上面绣的是八蟒五爪。 翰林院文官的基本样式。 “宋姑娘。” 男人爽朗地声音再次传来。 宋楚安微微愣住,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你……你……你!” 苏云霄笑着将她扶起身后,作揖道:“宋姑娘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惊讶,要苏某说,惊讶是在下才是。” 宋楚安来不及反驳,继续问道:“你中榜了?” 苏云霄点点头。 “可我昨儿分明没看见你的名字。” 苏云霄笑的满不在乎:“昨儿是最后一回殿试,宋姑娘怕是只找了自己大哥二哥相中的榜单,没等到晌午过后的全榜。” “多亏宋姑娘相助,在下才能无忧备考,又承蒙圣恩做了探花,现已经入职翰林院。” 苏云霄是探花郎! 还知道了她的身份! 宋楚安又是一愣,眼底带着喜色,昨儿的阴霾一扫而空,只是看着面前的人惊的说不出话来。 “恭喜恭喜。” 恍恍惚惚间她朝苏云霄道贺,昨儿她竟然白担心了一宿。 她是明白苏云霄的才华,可她竟然没想到苏云霄这一世能高中探花! 眼下苏云霄也不过二十出头,和她大哥相岁,便已经是探花郎了。 可她不知,这一世苏云霄和宋庭不再是相近身份,二人还能相知相熟吗?还能帮助她吗? 面前的苏云霄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轻语道:“宋姑娘放心,苏某答应过姑娘的事还记得,三年之约,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能考上探花也有宋姑娘的功劳。” 一口一个宋姑娘,把宋楚安叫的眉头紧蹙,她不免疑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大哥二哥,你又从何而知了我的身份?” 苏云霄顿了顿,轻眨了眨眼:“我上街时经常碰到郑石,郑石说他主子姓宋,别的一概不知。恰巧我同宋姑娘的大哥宋庭在相邻而靠,交谈间都得知对方有个幼妹,他姓宋,我便想到姑娘您,我问他京城里可还有别家姓宋,宋兄说京城有是有,可只有他们一家有姑娘。” 苏云霄满脸无辜:“不是我调查姑娘,是宋兄自己说的。” 宋楚安轻叹了口气,轻嗯了一声,就算她不告诉苏云霄自己的身份,日后也总会知道的。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宋庭和苏云霄竟然相识这般早。 苏云霄看着面前的人,又道:“姑娘可无碍,刚才怎么摔了一跤?” 宋楚安摇了摇头,轻拽了拽裙摆刚想说无碍,再抬眼间苏云霄却没了人影。 一声碰巨响,面前的人被推到一旁,顾思明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沉着脸看向苏云霄:“原来是你啊。” 苏云霄定了定身形,同样闷着脸看向顾思明:“第一次宋姑娘同我见面的时候,就是您坐在了隔壁雅间。” 苏云霄满脸防备地看向苏云霄轻哼了一声,走到宋楚安身旁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宫里男女大妨。” “你既然已经中榜入了宫,自然也是知道宫里地规矩的。” 苏云霄顿了顿:“您这是在做什么?我不能靠近宋姑娘,您又是为何靠近她?” “一张伶牙利嘴,给我管好你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探花,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顾思明厉声说道。 一时之间,二人气氛跋扈,气压低沉,无声的喧嚣在宋楚安面前。 她看向二人,不免出来打个圆场,想要先好声好气地稳住身旁这个混世魔头。 宋楚安轻轻拽着顾思明地衣袖,柔声道:“小侯爷,咱们既然在这碰见了,不如一齐去书房?今日可是丞相做先生。” 语毕,宋楚安躲在顾思明的身后朝苏云霄使了个眼色,又用嘴型说着快些走。 顾思明可不是个好惹的,她在伴读之际,这人就没把谁放在过眼里,不论是身为公主的李妙仪,还是三皇子,都没少在她面前吃过瘪,更不要说现在的苏云霄。 可苏云霄竟然像是没看到她的示意一般,朝宋楚安笑道:“宋兄说等姑娘过几日出了宫,邀我去府中做客。” 吃醋 听到苏云霄的话,顾思明瞬间就站不住了。 良久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宋楚安:“我听说宋庭和宋煜都高中了,等你出宫那日我同你一起去宋家,好把我备下的薄礼给他们。” 语毕,顾思明还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苏云霄,当着他的面拉住了宋楚安的手腕。 温特的触感从手腕上传来,宋楚安震惊错愕,低头看了下去。 顾思明的手,五指紧紧的篡住了她的手腕,似乎还在有意无意的捏着她的皮肤。 “还未请教阁下尊名。” 一旁的苏云霄瞥了一眼宋楚安的手腕,同样笑意不达眼底,朝顾思明作揖后,抬头轻语道。 顾思明见状更加牢牢握住宋楚安的手腕,漫不经心道:“平安侯府顾思明。” 听到顾思明自报名讳,苏云霄没了下文,明显一愣。 怪不得这人这么霸道,从他靠近宋姑娘的时候就这般防备。 他是男子,自然知道顾思明的爱慕心思,可这般霸道嚣张的人却是第一次见到。 直到顾思明说出了自己的身份,苏云霄才想了明白。 平安侯府的顾小侯爷,习武之家,却能写出几篇流传在各界读书人手中的文章。 十七岁的才子,文武兼备。 他从前没见过顾思明的本人,却也是见过顾思明的文章,和其他京城贵族的绣花枕头不同,是有真材实料的。 若是顾思明也参加了科考,他还真的没有把握能拿下探花。 苏云霄愣在了原地,顿了顿后说道:“在下是今年的新科探花,苏云霄。” 顾思明听到后却只是轻哦一声,压根没有半分波澜,只是朝他挑了挑眉问道:“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们就要走了。” 话语间还故意加重了我们二字。 顾思明是真的喜欢宋楚安,任何不明不白的男人靠近她,他都会火气上头。 尤其是这样看着柔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苏云霄摇了摇头,再抬眼间面前的两人已经走远了。 他汗颜,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般直接无拘无束的人。 顾思明紧紧篡住宋楚安的手,他的力气比宋楚安大上许多,宋楚安想挣脱却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扯着自己。 “这就是你从前帮助的那个小白脸?”顾思明没好气的问道。 宋楚安一怔,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思前想后了好一会才知道他口中的“小白脸”是在指苏云霄。 好端端的新科探花,竟被他说成了小白脸,这宫里也就是只有他一人敢这样了。 宋楚安只得轻嗯一声。 身旁的人闻言却好一会没有说话。 二人沉默间,宋楚安忍不住转头瞧了一眼顾思明。 身旁的人沉着脸,蓦地突然低声说道:“你……” 宋楚安不知道他要说这么,疑声道:“小侯爷要说什么?” 她抬起头,对上的一双好看却含着复杂神情的眼睛。 顾思明垂着头,将她的手腕放了下来:“你是不是喜欢他?” “啊?” 宋楚安一头雾水。 她先前不是跟顾思明解释过了吗,自己只是碰巧得知了苏云霄的事,才去帮助他,怎么会让他以为自己喜欢苏云霄。 一旁的顾思明听到心上人轻啊一声,没有反驳也没有肯定,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他顾小侯爷天不怕地不怕,竟然因为宋楚安要喜欢旁人怕了起来。 “他哪里好?” “一看就是个小白脸,手无缚鸡之力。” “我也会做文章,要是我去科考,说不定还能得个状元。” 顾思明忍不住抱怨道。 幽幽怨怨的看向宋楚安:“我长的也比他好看,家世样貌都强过他。” 宋楚安忍不住笑了,她还从来没见过这般的顾思明。 “谁跟你说我喜欢苏云霄了?” “你不喜欢他?” 顾思明闻言一下子将头抬了起来,一双眼闪亮着。 “我就知道。” “我刚才说着玩的,我顾思明怎么可能比不上这样的人。” 宋楚安哭笑不得,轻嗯一声,她从前怎么没发现顾思明还有这样的一面。 “快些走吧,今日是丞相教习。”宋楚安轻声道。 “丞相?!” 顾思明一扫方才的阴霾,可听到宋楚安的话时还是瞪大了眼睛。 他不过一日没来,怎么夫子变成了丞相? 宋楚安瞧出了顾思明眼底的疑惑,朝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昨儿你没来,丞相便去教习了。” 顾思明一顿:“丞相这般人物,日理万机,怎么会有闲心思来书房教习?” 顾思明疑惑,宋楚安同样也不解。 他们二人一齐向书房走着,昨日丞相找她的画面便出现在了宋楚安脑海之中。 她隐隐觉得,丞相似乎是奔着她来的。 但她从未接触过丞相,更不明白丞相是要做什么。 宋楚安想过很多可能性,也许是她爹爹找了丞相,让丞相助他入宫,又或者是害怕自己扰乱了后宫局势。 可她思前想后,所有假象都被丞相昨日的行为通通推翻。 他告诉自己要避开皇后,还给她上了道芸豆卷。 似乎丞相做的一切都是相助她的? 她还在神游中,身旁的少年轻推了推她:“想什么呢?” “你大可放心,我让你先进去,我等会再进去,不会让旁人说闲话的。” 宋楚安闻言抬起了头,不知不觉间书房已经到了。 她微微有些感激的看向顾思明,谢谢他替自己着想。 她和顾思明的事闹得半个皇宫都知晓了,眼下这个节点眼上还是避开些好的。 “谢谢。”宋楚安小声道。 她轻声道着谢,顾思明的掌心却覆上了她的头,笑意温存。 突如其来亲昵的动作让宋楚安面色一红,她不由得轻咳一声,垂着目缓步走了进去。 糕点 书房之中,人已经到齐了,就连丞相也已经坐到了前面。 宋楚安有些尴尬,进去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在瞧着她。 “顾思明来了吗?” 五公主笑嘻嘻的问着她,语毕还歪着头看向她身后。 宋楚安更尴尬了,因为顾思明真的在她后面。 可她不能答,只能落座在五公主身旁柔声道:“回公主的话,我不知道。” 五公主轻哦了一声,话锋一转却不肯放过她:“你说他今日会不会来?” 宋楚安还想答话,坐在五公主前的安阳长公主却先发了话:“妙仪,前面坐着的可是丞相。” 五公主轻嗯一声,被自己的小姑姑训斥后,再没了心思问东问西。 她百无聊赖的趴在桌面上,直到看见顾思明的身影进了屋内,一下子坐了起来,径直推了推安阳长公主,欢呼雀跃着:“小姑姑,你昨日不是还念着顾思明吗?他今日就来了!” 安阳闻言轻咳一声,垂着眸子轻嗯一声,任凭少年从自己跟前走过也不敢抬起头来。 她紧紧篡着衣袖,想要抬起头来问他昨日为何没来,耳后便传来了少年悦耳的声音。 “三皇子,昨个一日未见,你都学了什么,能不能教教我。” 顾思明厚着脸皮朝三皇子说着话,见李妙仪转头看他还难得好心情的朝她点了点头。 李妙仪一愣,觉得自己活见鬼了,顾思明竟然朝她有了好脸色。 她微愣间,顾思明已经重新将头撇了过去朝宋楚安柔声道:“楚安妹妹,一日未见,一切可还安好。” 宋楚安点点头,朝顾思明无耐笑道:“安好。” 她和顾思明明明早上就见过,什么时候成了一日未见了。 顾思明听到答声后,还想再朝宋楚安说话,丞相却突然站起了身。 这是到了上课的时辰,顾思明只得闭嘴不再言语。 丞相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众人都好生听着,宋楚安低着头仔细圈画着,连顾思明都要尊敬的人,她更是不敢造次。 可不知怎么的,她总感觉丞相总是有意无意的向她这边游走。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丞相在有意无意的阻断她和顾思明搭话。 难得一上午下来,顾思明都没有打扰到她一回。 “散了吧。” 终到了晌午,丞相放了话后,众人都迫不及待的要起了身,就当宋楚安也要走的时候,丞相却又放了话:“昨儿课业有误的留下,宋楚安你留下。” 宋楚安一怔,听到丞相的话后只觉得有道雷声批在她身上。 她越来越不明白,丞相要做什么了。 其余人听到没有自己的名讳早就兴高采烈的走了。 在这宫里就没有人不害怕丞相,孙玉珍走之前还略带担忧的看了一眼宋楚安。 顾思明闻言想要留下陪宋楚安,却被丞相淡淡地反驳:“出去。” 简短两个字,顾思明便也不敢在问了,只能在门外候着。 一时间屋内没了人影,只有丞相周衍和她站在一处。 “跟我过来。” 周衍淡淡道。 宋楚安不敢噤声,轻嗯一声后跟在了周衍身后。 周衍带着她绕出了屋子,走到书房的小门处,这门修的隐晦,绕是她活了两世也没见过。 她不免有些好奇,却也只能闷着头跟在周衍身后。 穿过长廊,周衍将她带到了一处小院子。 正是她昨日来的那个地方。 凉亭中,周衍率先坐了下来,又抬起手指轻敲了敲桌面,宋楚安看到后只能也站在了凉亭中。 可她不敢坐,便直直的站在一旁。 “坐。” 周衍发了话,宋楚安这才敢坐了下来。 直到她坐了下来,才看见桌面上有一碟子芸豆卷,和昨日她吃的一样。 周衍见状推了推碟子放到宋楚安面前。 宋楚安不由得抬头问道:“丞相这是何意?” 周衍闻言却抬起了头:“不是你爱吃的?” 宋楚安只能轻嗯一声,是她爱吃的,所以呢?丞相这是让她吃吗? 宋楚安捉摸不定周衍的脾气,只能拿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见周衍没有皱眉才放心的含了下去。 难不成周衍单独留下她,就是为了让她吃这碟子糕点? 宋楚安有些疑惑,鼓起勇气问道:“丞相三番五次寻我是什么意思?” 周衍一愣,没想到会被小姑娘这般质问。 “不做什么。” 他淡淡道。 “只是为了让你吃这碟子糕点。” “不好吃?” 他问道,语毕还捏了一块含在嘴里。 糕点的香味在嘴里化开,明明和前世是一个味道,他不明白小姑娘这是在质问什么。 宋楚安瞳孔一缩,怎么着也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一幕,丞相周衍竟然当着她的含着糕点,还问她好不好吃。 是在关切她? 宋楚安下意识的吞了下喉咙,手上的动作都稳不住了。 “多谢丞相招待。” 宋楚安硬是在丞相眼皮下吃了半碟子糕点才道了谢。 周衍似乎很是满意,连带着眉眼都舒展开来。 “下次你还想吃什么?” “除了芸豆卷,我让杜仲给你准备绿豆酥,玫瑰糕。” 周衍话音平缓,似乎是在说一件平常的小事。 宋楚安完全愣住:“丞相……多谢丞相好意。” “不必了。” 她柔声婉拒。 可面前的人却重新蹙起了眉:“你现如今是不爱吃绿豆酥和玫瑰糕了?” 宋楚安彻底愣住了,什么叫她现在不爱吃了? 难道周衍从前认识她? 是她的记忆出现了错乱,还是她少了一段记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认识了周衍。 重生的丞相 “这些东西不是你最喜欢吃的吗?”周衍低沉着声音,眼里满是玩味。 “嗯?” 他定睛看向宋楚安,似乎是想透过她的眼睛看出什么。 半晌,周衍站起了身,跨步走到宋楚安身旁,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她眼前,淡淡道:“淑妃娘娘不喜欢吗?” 一声淑妃娘娘,让宋楚安整个身子都僵直住了,她呆立的看向周衍,手脚便不自觉的打起颤来。 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过她这个名字了。 宋楚安晃了晃神。 眼下景象竟像是一场梦,只不过突然被人唤醒了。 “你……” 她定睛看向身旁的周衍,有些不知所措。 瞳孔紧缩间前世种种记忆又似洪水一般袭来。 “周衍,你怎么知道……” 她不禁开口问道。 周衍笑了笑,重新坐回了原位:“从娘娘帮贵妃争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他神情淡然,看不出心底在想什么。 宋楚安落座在他身旁,终于明白周衍是从何得知了她的秘密。 那舞蝶争宠的法子前世本是端妃用的,可她这一世却为了帮助贵妃复宠,便私下用在了贵妃身上。 “你也是,”宋楚安抿着唇下一句重生终于没有说出来。 周衍轻抬眉眼,不温不热道:“我同娘娘一样。” “娘娘,还想问什么?” 良久,见宋楚安不答话,周衍沉声又接着问道。 宋楚安不知道要问些什么,她看着身旁人那双审视的眼睛,便觉得喘不过气。 她是怕周衍的。 从前世到这一世,从宫外到宫内,更不要说现在他们离的这般近。 她怕他,这宫里人,甚至京城的人,没有几个人是不怕他的。 少年拜相,是在刀尖上舔血似的爬上去的。 “怎么?” 二人沉默间周衍轻轻抬起眸子,目光聚集在宋楚安脸上。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和前世一模一样的面容,因为重生,这辈子倒是聪明了许多。 只不过…… 周衍半眯了眯眼睛。 为何她要和别的男人扯上关系。 两下问声让宋楚安缓了缓心神,半晌她才轻语道:“你……” “丞相这几日……是何意?” 她问的实在温吞,却也想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要说周衍和她一样是重生,那为何要来寻她? 凭借周衍的性子,总不可能是知道她们二人都有相同经历后抱团取火。 她甚至更愿意相信周衍是为了不让重生的自己阻碍他,来杀人灭口的。 可他为何又要去做了书房的先生,提醒她小心皇后,还带她来了这院中吃糕点。 宋楚安不明白,只能小心翼翼的向周衍询问道。 可周衍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眸,盯着她好一会道:“你怕我?” 你怕我? 宋楚安当然怕,而且怕的要紧。 如果有可能,她甚至想马上跑开。 她只见过周衍少数几次,都是在极端的情况下。 深夜里他刺杀王爷,突发兴致地给受罚的她递上一块吃食。 宫宴上,他被人当着皇帝的面反驳污蔑,便当着所有人的面让御林军将这人拖了下去。 是死是活,皆是未知。 想到这,宋楚安的声音都颤抖了两分,犹豫不决后点了点头。 周衍见状却是笑了。 “为何怕我?” 宋楚安沉默不语。 为何怕他? 谁能不怕他…… 连顾思明在他的课堂上都不敢胡闹半分。 如果可以,她倒是想要问问周衍为何要这般问她。 “以后下了书房就到这来,杜仲会为你引路的。” 周衍一惯平和不怒自威的神态间多了两分悦色,眼神变得微妙,毫不掩饰的对着宋楚安说道。 像是询问又像是命令, 但好似又加了两分宠溺的意味。 宋楚安不知所措,想要出声婉拒,却一下子被周衍猜中了心思。 他静静的看向她,如圣人的相貌上,一双眸子沉静如湖水。 宋楚安再不敢有了下文,拒绝的话在口边却讲不出来。 只是吃块糕点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宋楚安轻声安慰着自己。 若是周衍想要杀她,早在刚才就动手了。 “多谢丞相。” 宋楚安只能轻声说道。 周衍点点头,再一瞬,侍卫杜仲便走了过来。 “我给小姐引路。” 她明白这是周衍要逐客了。 她跟在杜仲后面,和来时的路一般,穿过长廊,到了书房之处。 “这处房门我怎么没见过?” 宋楚安看着走过的这处小门,不免疑声问道。 杜仲轻笑,温声答道:“是丞相差人打的。” 宋楚安轻愣,满眼震惊。 周衍到底是何种身份,竟然能在宫里私下里开一扇门。 杜仲看着她震惊的神色,只是笑了笑,随后温声道:“还请姑娘保密,这处门除了丞相,您和我还没有人知道。” 她又是一愣。 这门只有她们三人知道, 那岂不是是因为她才打的? 宋楚安想到这,慌忙摇了摇头,她是什么东西,周衍还能为了自己专门去打一扇门? 她微微摇着头,缓了缓心神后向书房门前走去。 顾思明正在等着她。 而杜仲只送了她到门前便回去了,像是在避嫌一般。 “楚安妹妹,你可算出来了。”顾思明见状站起了身子。 天气炎热,深春里晌午的日光已经很毒辣了,少年百无聊赖的环抱双臂站在门前。 见她出来,甚至顾不得擦拭掉因受热而出的汗珠,就迎了上去。 少年声音和煦,似春风般轻轻抚动了宋楚安的心房,一扫方才的阴霾。 宋楚安点点头,朝他道:“你一直都在这等着吗?” 她被丞相留下了好一会儿,这个时辰眼下正是最热的时候,她不敢相信顾思明竟然顶着日头等了她这么久。 “嗯。” 顾思明轻语道,说完便凑到她跟前,眨巴着一双好看的眼睛直直盯着她:“可热死我了呢。” 随后还将微微屈身,将头低了一低放到她眼下,像是在邀宠一般:“你看,还留了这么些汗,楚安妹妹要不要帮我擦一擦。” 这般登徒子的架势,宋楚安只得无耐一笑。 顾思明,是她这辈子第一个遇到能让自己哑口无言的人。 一开始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个纨绔,一身耀眼红衣,着急赶去自家娘亲的生辰不仅不小心撞到了她的马车,还玩笑似的讨论她八字同宋煜相克的事情。 她当时是讨厌他的。 觉得这人简直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子弟样。 再后来,顾思明像是听不懂自己话外之音一样,差人带着她逛侯府,不巧遇上了谭清后,径直拉着她二哥跑了。 这时候她又觉得这人是个长的好看的祸害。 后来进宫,顾思明先是故意靠近她的马车,又在书房里捉弄她,害她被人看了笑话。 这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要避开他的好。 可现在,这人竟然因为她一句话就去寻了一只上好的毛笔,还反复仔细永热水浇灌了给她。 又或者是炎炎日光下耐着性子等着她。 宋楚安突然觉得顾思明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及笄礼 她忍不住看向顾思明那双好看的眼睛。 只是太过耀眼,顾思明这样的千娇百宠身份尊贵的人终究和她是不同的。 宋楚安顿了顿,想要为他拭汗的动作终究没有做下去。 可顾思明却依旧神采奕奕,甚至不惜向前蹭了蹭,玩闹似的触碰到她的手背,只是一瞬便站直了身子。 他偏过去了头,没有汗珠碰到宋楚安手上。 “多谢妹妹,我一下子就不热了。”顾思明笑嘻嘻的说道。 随后又接着说道:“丞相留下了妹妹可有做什么?” 面对顾思明的质问,宋楚安只能轻轻摇了摇头,面色如常:“只是我的课业写的不好,留下了写了一会儿。” “丞相也在吗?” 顾思明语毕,张望着头向书房里面看去。 宋楚安轻摇了摇头,顺着顾思明的视线看了进去:“我方才就没瞧见。” 她不是有意向周衍撒谎,而是因为杜仲说过,那道门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杜仲的意思就是周衍的意思,她是如何都不可能让顾思明知道的。 于是顾思明轻哦一声,将视线重新对上她的脸:“我送你回永祥宫。” 宋楚安闻言微微张嘴想要拒绝,顾思明却抢先答了她的话:“别拒绝我,我不会怎么样的。” 随后便跨步到她身边,双手背在腰后,直直地站在了她的身旁。 宋楚安看向顾思明,终究还是没能拒绝。 随便了。 反正宫里关于他们二人的传言已经有了,就算是被看见她也认了。 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传言不论是到了皇帝耳中还是皇后耳中,都会阻碍她进宫的命运。 顾思明站在她身边,双手背在腰间,趁着宋楚安不注意之际一直在翻找着藏在衣袖的匣子。 那匣子细小,放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子竟然找不到了。 他的动作越做越大,宋楚安忍不住看向身旁的人:“你干什么呢?” 顾思明心虚的将眼睛移向别处,手从腰间背到脑后:“没看什么。” 可宋楚安不信,这么大的动作,除非她是瞎子才会看不见。 可她懒得同再问,便恢复了原貌继续向永祥宫走着。 宋楚安一脸平和没有一丝着急的神色,可见宋楚安一副毫不上心样子的顾思明却急了,他将手从脑后直接放到了袖中,东翻西翻着朝宋楚安说道:“妹妹不想知道我在做什么吗?” 宋楚安无耐,只能停下步子看向顾思明。 她方才明明问了,是顾思明自己不说的。 顾思明见她停了步子,以为她终于有了兴趣,便将袖子中的匣子拿了出来。 他神色激动,一双眼睛满是笑意:“瞧!” 宋楚安看向顾思明手中东西,那是个匣子,很漂亮,上好的红木上面刻着花样,只不过技术有些粗糙。 “你做的?” 宋楚安轻声问道。 顾思明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刻花匣子,漂亮的紧,比不过宫里的精细,却也不算差吧。 怎么宋楚安一下子就猜到了。 宋楚安笑了笑:“这上面的刻画一看就是刚刻好的,木屑还没有去完,宫里宫外的木匠都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只有没有技术的人才会这样。” 她轻声解释着,顾思明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楚安妹妹好生聪明,一下子就猜中了。” “喜欢吗?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少年语气真诚,宋楚安点点头后,看向那红木匣子:“送我的吗?” 顾思明轻嗯一声,紧张又小心的打卡了匣子。 里面放着一只木簪子,底下还铺了一层薄薄的布生怕簪子会被碰到。 “这个也是送你的。” 顾思明粲然一笑,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宋楚安。 “喜欢吗?” 在顾思明迫切的眼神下,宋楚安点了点头。 她忍不住摸了摸手中的簪子,那是一朵海棠花,刻的像真的花一般,连带着中间的花心都刻画了出来。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良久,宋楚安看向顾思明轻声问道。 顾思明眉宇舒展,透着得意的神态:“我听说出宫后就到了你及笄的日子,这东西是我送你的礼物。” “不过这只是一小份,其他的我还没想好呢。” 微风吹过宋楚安的发丝,她看向顾思明的眼神突然有些朦胧。 及笄的日子。 宋楚安在心底叹了口气,原来她重生已经这么久了,眨眼间就到了她及笄的日子。 前世她还未到及笄的年纪,就被留在了宫里,皇帝虽没碰她,却是已经封了贵人。 她没有过及笄礼,也没有收到了及笄的礼物。 似乎所有姑娘都经历的这段,她从来没经历过。 宋楚安捧着手里的簪子,看了又看,一颗常年温吞的心都逐渐跃动起来。 “你今日等着我就是为了这个?”宋楚安朝着顾思明问道。 顾思明点点头,笑得一脸真挚:“你不是怕有人说闲话吗?我就想着趁着人少了我再给你。” 意料之外的答案,宋楚安没想到眼前的少年为了给她这些东西便自顾地站在那等着她。 “若是我一直不出来呢?” 宋楚安又接着问道。 顾思明不明所以:“你一直不出来我就一直等着嘛,不过是站上几个时辰,又不是要我掏心掏肺。” 玩笑似的话,让宋楚安心下一暖,她忍不住关切道:“昨天你没来书房去干什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顾思明闻言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不过再有几日就要出宫了,到时候我还有别的事情呢,这只簪子只怕会被搁浅了,索性我就没去书房。” 见宋楚安还瞧着他,顾思明连忙摆了摆手:“我不是故意避着你的。” “不过是被人拒绝了,又不是说在没有机会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我不会强迫你的。” 一时间,宋楚安只觉得有些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她不明白顾思明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明明没有人对她好过。 娘亲不喜欢她,程馨不喜欢她,就连谭清也莫名其妙的讨厌她。 上一世她被人针对,从生下来就被人抛弃,在宋家时不受待见,进宫后也是如履薄冰,可这时候顾思明竟一下子跳了出来。 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 她去寻找苏云霄的那日,老天爷偏偏就让顾思明坐在了她隔壁雅间。 可她不明白,自己有哪里是值得顾思明喜欢的? 有孕 “谢谢,我很喜欢。” 宋楚安眸光流动,唇角挽起了笑意。 顾思明也跟着她笑:“马上就到永祥宫了,我看着你进去。” 宋楚安细细将匣子收好,朝他轻嗯一声。 二人一前一后,向永祥宫走去。 到了宫门前,宋楚安朝顾思明招了招手:“我要进去了,你快些回去吧。” 顾思明却是不依,像个出嫁的小姑娘似的,盈盈笑着,非要站在一旁看着宋楚安走进去。 宋楚安无耐,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先走了进去。 ※ 永祥宫内,贵妃正让人备了茶水点心放在院中,端妃落座在她身旁,有说有笑。 端妃今日穿了一袭水红色的衣衫,神采奕奕,随意地摇着薄扇,眉开眼笑,不知和贵妃在说些什么。 宋楚安瞧了一眼,先是朝二人行了礼,随后眉眼微微抬起看向二人。 她觉得有些奇怪,虽说贵妃和端妃联手了,但也没必要来的这么勤快。 端妃这几日,简直就是三天两头的向永祥宫跑了。 “呦,回来了。” 娇媚的声音忽然传进宋楚安耳中,端妃转了个身子,凤眼一抬,慢悠悠地撇了一眼宋楚安。 宋楚安闻言忙轻语道:“给娘娘请安。” 端妃轻嗯一声,百无聊赖的摸了摸肚子,随后笑着掺起了身旁大宫女的手起了身子。 “宋楚安。” 宋楚安听到端妃的唤声,慌忙抬起头。 端妃面色沉稳,只是眉眼的喜色却压不下去,她微微撇了撇头上艳红色的牡丹花,一步步走了过来。 步履平缓,直到走到宋楚安身旁停了下来。 一双有力的眸子看向她,宋楚安微微侧身,不知端妃这是要做什么。 她慢慢低下头,等着端妃下一秒的指示。 一只娇软的玉手顺势搭落在她的肩膀:“本宫有孕了。” 时间仿佛静止。 宋楚安猛然抬起头,看向端妃的腹部。 怪不得她方才那样做。 怪不得她今日兴致这样好。 “恭贺娘娘。” 宋楚安嗓音轻柔,仅是一瞬便恢复了神情,朝端妃规矩的道贺。 端妃的速度比她想象中要快许多,现在御医何成应该已经到了宫内,端妃也成功承宠怀孕了。 五皇子十四五岁了,只怕这个孩子,她已经等了许多年。 端妃带着笑,让旁边的宫女掺起了宋楚安。 她先是低下头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随后将视线对向宋楚安:“本宫倒是要谢谢你。” 下一秒视线一转,对向贵妃:“也多谢贵妃能留我在永祥宫内喝茶,不然本宫还要日日提防着皇后。” 贵妃的面色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却绝对没有喜色。 宋楚安偷偷瞧着二人,叹了口气,有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到了。 只有五皇子,贵妃尚且还可以接受,可现在端妃又怀了一子,贵妃还能同端妃笑脸相迎吗? 听端妃这样的话,只怕贵妃也已经知道了是她帮端妃寻的人治病。 想到这,宋楚安缓缓吞了口气。 一旁的端妃大摇大摆的重新掺住了宫女的手心,漫不经心道:“天色不早了,本宫要先回去了。” 端妃走后,永祥宫的庭院里只剩下了宋楚安,贵妃和广白三人。 贵妃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垂着目轻抿着茶水。 “坐。” 她轻声道,示意宋楚安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 宋楚安听令,缓步坐了下来。 “端妃怀孕的消息早上就在宫内传遍了。”贵妃轻语道,随后顿了顿看向宋楚安。 宋楚安微愣,下意识的问道:“娘娘是不是不想让端妃有这个孩子?” 她问的小声,用着仅让贵妃,她,广白三人才能听得声音。 说又说的保守,只说贵妃不想,而不说贵妃容不下这个孩子。 贵妃闻言却是轻笑一声,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本宫有什么不想的,她的孩子想留就留,要说孩子,本宫只想要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她眸光一缩,移到了宋楚安脸上。 “那就是皇后容不下端妃?她来找咱们寻求帮助?” 宋楚安猜着贵妃的心思又问道。 贵妃摇了摇头:“皇后能容的下谁?端妃武将世家正得恩宠,皇后就是想容不下也得容下。” 话锋一转,她顿了顿又说道:“本宫在想你的事情。” 她的事情? 宋楚安一愣,她有什么事情,她已经帮了贵妃复宠,又撺掇了她和端妃联手。 这会子就是连皇后都不敢随意给她们二人脸色了吧。 怎么贵妃还想着她的事情? 这后宫恩宠,宋楚安不信有女人愿意分出去给旁人,就算是自己的嫡亲姊妹,同族亲人。 她秉着气息,心下紧张地看向贵妃。 “上午端妃怀孕的信息传出去后,宋家便托人捎了信。” “什么信?”宋楚安下意识的问道。 她有些害怕,前世的画面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也是一个下午,宋家来了信,贵妃晚上便将她送到了皇后那里请恩旨。 到了晚上,她就从永祥宫搬了出去,成了宫里新添的宋贵人。 “宋家问我可还有怀孕的把握,如果没有……”贵妃微微一顿,定睛看着她继续道:“如果没有,就让我去给皇后请命将你留在宫中。” 意想之中的话。 她方才觉得害怕,可这一会儿听到后却内心平缓,难得没有别的感想。 她只是觉得不公,凭什么宋家的恩宠要和自己扯在一起。 她这一世愿意救下宋家,也算是全了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了。 她不再是前世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现在她不可能进宫,更不可能为了宋家把自己的大好岁月全部断送。 宋家牺牲一个贵妃难道还不够吗? 收拾 “我不能进宫。” 宋楚安沉声道。 她看向贵妃,迫切希望贵妃能表明态度。 这一世,不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进宫。 凭什么宋家的恩宠要挂在自己头上,前一世宋楚安就没有感受到宋家带来的好处,这一世她更不可能帮助宋家。 她从前活的那么惨,直到做上了淑妃的位置才渐渐的好了下来。 她怎么可能再帮助宋家? 如果不是怕宋家被抄家受到牵连,她现在就想卷起细软银子,带着春来远走高飞。 京城种种,都和她再无关系。 贵妃叹了口气,轻揉了揉太阳穴:“广白,我怕是头痛,你去宣新晋的何成太医来,问问他我是不是染了风寒,若是染了风寒,便把大小姐送回府去,省的过给她病气。” 宋楚安微愣,沉住的心情瞬间欢快起来。 贵妃这是愿意帮她。 竟然还愿意为了她装病。 “多谢娘娘。” 宋楚安朝贵妃微微福身,笑着说道。 她实在是感谢贵妃,给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本宫除了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贵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一会幽幽道。 贵妃说的确实有道理,她已经三十几岁了,面对宫里多冒出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妃子,不如短暂性的帮她一把。 宋楚安这张脸实在是生的太过出彩。 她不仅是想全了宋楚安帮自己的情分,还是为了日后避开难堪。 她是宋家的人,宋楚安也是宋家的人,如今又是她的哥哥宋长风掌家,作为女儿的宋楚安,和作为妹妹的她,宋长风第一个要紧帮谁,可想而知。 就算她不帮宋楚安,端妃也一定会帮她。 这样一张脸,和这样的年岁,进了宫实在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是个极大的祸端。 比起日后要对付年岁小漂亮的妃子,她还是更愿意和皇后静妃这样年长的妃子对峙。 “我会给你安排马车的。” 贵妃缓声道。 “你明日就走,不必等到伴读结束了,皇上皇后那边我会派广白去说。” 宋楚安点点头,这样安排虽说着急,可却是最有效的。 她人已经出了宫,再想长时间进宫可就难了,宋楚安不到及笄的年纪,宋家就是再迫切,也没了办法。 “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走。”宋楚安朝着贵妃轻声答道。 贵妃点点头,这已经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是夜。 宋楚安回到自己院中后用过了晚膳后也没有睡,她让春来点了烛光,主仆二人忙做一团,要将带走的东西都收拾妥帖。 她进宫这些日子,皇后给过见面礼,宫里其他的娘娘也按例给过,虽说不是多么贵重,却也是真金白银。 宋楚安让春来全部装好,她这一出宫,等进了宋家,可就在没这样获得钱财的路子了。 一个月宋家只给她五两银子,虽说对于一个闺阁小姐来说,五两银子不算少了。 五两银子可以买许多东西,可以够一户人家用上几个月的开销,甚至她给苏云霄用来科考的也只有八两银子。 可这些东西却是远远不够的。 打在去见苏云霄之前,宋楚安就有盘铺子的想法。 她不能坐吃山空,也不能依靠宋家。 她要盘个铺子,正儿八经的挣一笔银子,等到救下宋家被抄家的命运,她就要跑路了。 什么京城,皇宫,规矩,礼节,通通都和自己再无关系了。 “小姐,我都收拾好了。” 春来捧着包裹向她邀功,歪着头笑着。 她看向春来手里不大不小的包裹,里面的东西大多都有匣子装载着。 她突然想起了今日顾思明给的那个匣子来。 她明早就走了…… 顾思明怕是不会知道的。 她是否要同他说上一说呢? 宋楚安看了下窗外,漆黑的夜里挂着残月,几颗细小的星星散布在天边。 时候已经不早了,只怕现在去了顾思明也睡下了。 等明儿一早再说吧。 大不了她早起半个时辰,去前庭跑上一趟。 想到这,连宋楚安自己都笑了。 她这般规矩薄凉的人,竟然有一天也能记挂起旁人来了。 说到底,她还不是不敢相信顾思明真的喜欢自己。 长久的活在痛苦麻木的环境之下,宋楚安甚至分不清喜欢是什么感觉了。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顾思明为何会喜欢她? 她从不觉得自己哪里做了让顾思明高兴的事情。 她只知道顾思明对她好,自己出于感激也要同样回报他。 玉佩 翌日初晨。 天边光亮透过雾气,宋楚安便让春来备好了水用来洗漱。 贵妃还没有起身,宋楚安估摸着时辰便起了身,准备去前庭跑上一趟。 她将细软,衣服都备好了让春来装起来,自己则是批了一层斗篷,向永祥宫外走去。 昨夜里何成已经来了永祥宫,贵妃生病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她擦了擦微凉的手心,想要通身发暖一些,步子迈的更是快了一些,想要在贵妃起身前赶回去。 这个时辰,也不知顾思明起身了没有。 “姑娘。” 蓦地,宋楚安将将踏出了永祥宫,一声熟悉的声音便直冲到了她的耳边。 “是你。” 宋楚安看清了眼前人。 眉骨清秀,身形高大,是跟在周衍身旁的侍卫。 她前世也见过这位侍卫,名叫杜仲,是周衍的心腹。 “您有什么事吗?” 再没搞清楚杜仲唤她是什么目的之前,宋楚安还是尽量客气的说着话。 杜仲微微作揖:“我天不亮便在这等着姑娘,姑娘现在可就是要出宫?” 这条路,是宋楚安要去城门坐上马车的必经之路。 宋楚安微愣,不知杜仲等她要做什么,又或者是说周衍要做什么。 剩下之余,她又是感叹,贵妃昨日称病的消息才放出去,自己出宫的消息就落在了周衍耳中。 “您有什么事?” 宋楚安缓声问道。 杜仲闻言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这是丞相要我交给您的,他说等您出宫了,便可拿着这东西去天香阁寻他。” 一声天香阁,让宋楚安瞬间头皮发麻。 天香阁,是她去找苏云霄,第一次出门碰到顾思明的地方。 城际偏僻的地方,从商之人才喜欢去,怎么现在连周衍也要去这地方。 还是说…… 她不敢接着往下想了。 宋楚安轻咬了咬嘴角,想要把脑海中的想法强压下去,可奇怪的是,这股念头却越发明显。 难道从她入宫前,周衍便观察着她一举一动? 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宋楚安怔在原地,思索着看向手中的匣子。 她当着杜仲的面直接将匣子打了开来,里面放着一条墨绿色的玉佩,大大的刻了一个衍字。 她看清了手中的东西,差点连匣子带玉佩都摔在地上。 这东西她何止是见过。 这是周衍常年挂在腰间的玉佩,从前一世到这一世,她就没见过周衍将这东西取下来过。 这块玉通身脆亮,就算是不认识玉的人,也能看出来它的尊贵。 可它尊贵的不止是表面,她前世便听人说过,这块玉代表着丞相的权势,见玉如见人。 可现在,周衍竟然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在了她的手里。 “丞相说,您能用到的。”杜仲却是一脸镇定,轻声朝她说道。 杜仲见宋楚安收好了东西便继续道:“若是姑娘没什么吩咐,我便要回去了。” 宋楚安闻言抬起手,想要拦住杜仲。 此时她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虚浮,拿着这玉放到他面前:“这东西太贵重,我不能要。” 宋楚安话音刚落,杜仲却是笑了起来:“丞相说您一定拒绝,他还说您若是想出宫就尽管收下,等到了宋家有空了便可去天香阁寻他,他一直都会在那。” 拿着她出宫的事做文章。 宋楚安便开始犹豫了。 她是一个不喜欢旁人跟自己有太多牵连的人,一如从前顾思明说喜欢他被她拒绝,说送她也被她拒绝一样。 可眼下,她就要出宫了。 千钧一发,她不敢赌。 犹豫再三,宋楚安还是将这东西收了起来。 眼下既是在这收了这东西,便也不能再去找顾思明了。 这东西太过特殊,倒时候顾思明问她,她都无法解释,她若是说自己和周衍不熟,只怕顾思明也不会信。 为了不找麻烦,宋楚安便决定重新回到永祥宫,等着贵妃起身。 微风吹。 宋楚安将匣子放到袖中,无耐地重新回到院中。 春来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而此事天光也已经大亮了。 广白来到了她们院中:“小姐,娘娘已经起身了,你们可收拾好了?” 宋楚安轻嗯一声,带着春来跟在了广白身后。 越过门头,贵妃正站在宫门前等她,大概是做病做全,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连口脂都没画,这样看来倒真的有两分病色。 “都收拾好了?” 贵妃轻语道。 宋楚安点点头,朝贵妃规矩的行了礼:“都收拾好了。” 贵妃轻嗯,看不出什么神色,朝着广白道:“带她们走吧。” 永祥宫的大门缓缓打开,广白带着宋楚安和春来出了这方宫门。 贵妃站在门头之处,目光一直降落在逐渐远去的小姑娘身上。 她终于短暂的从这宫里离去了。 入宫十几载,她承认自己也渴望殊宠,可她想不通,这小姑娘为何会这般通透,能做到不慕权势。 不仅拒绝了身份尊贵的顾小侯爷,连宋家为她铺好的路也不愿意走,硬生生的把这宫里和宫外该属于她的权势都抛下了。 想到这,贵妃突然笑了。 连端妃都能喜欢的紧的人,这小姑娘果真是有些本事。 是个妙人。 前世缘 前庭内。 周衍正端坐在桌岸前。 修长的手指能搭落在书页上,微光打在脊背,他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上面绣着飞鸟,若是旁人穿起来定是会显得温润如玉,可落在他身上,竟显得遗世独立,如同圣人一般。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 周衍微微抬起眉眼看向眼前人。 “她收下了?” 杜仲轻嗯一声:“属下已经交代了丞相的话,果不其然宋姑娘收下了。” 周衍点点头。 两世之间,他觉得自己还是了解这小姑娘的。 面上内敛,温和。 实则骨子里不愿意麻烦任何人。 他低了头,将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书页上。 他忽然记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宋楚安的时候。 彼时她刚入宫,被人欺负的不成样子,一个人闷着声从书房里走出去。 他当时只觉得这小姑娘漂亮清丽,后来才得知这是宋家的小姑娘,也就是贵妃的侄女。 之后他就动了想将这小姑娘送进宫里的心思,用她来横制端妃,顺便帮一下皇后。 可还未等他私下安排一二,宋家就自己上赶着把人送进去了。 第二回是在临安宫,也不知道她哪里得罪了端妃,竟然连着宫女一起被都罚跪。 他淡然地看了一眼,心下浮动间竟然差了女官偷偷帮了她一把,免了她的罚跪。 在而后,就是在宫宴结束,他杀了人,却无意间又碰见了她。 两次罚跪,都被他碰上了。 周衍便笑了。 觉得这小姑娘跟自己甚是有缘分。 小姑娘跪在地上,脊背挺的笔直,嘴里却念念有词:“我好饿。” 他愣了神,竟不自觉的重新折回去给她找了糕点。 夜里,一双眼睛明闪闪的,看向他手里的糕点,可人似乎有些怕他,一直都不敢向前动。 周衍只好无声的动了步子,将糕点递给了她。 小姑娘接了糕点,还是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他无奈起了身,只好大步离去。 周衍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能让她这般害怕? 他生性薄凉寡淡,平生竟然第一次起了要亲近人的打算。 后来,他便私下里找了皇后,暗示让她升一升主位。 皇后本就有心扶持她对峙端妃,在他私下指点后便升她到了嫔位。 此外他又在朝堂上帮着宋长风父子,很快不到一年,小姑娘便坐到了淑妃的位置。 就算到了最后,皇帝要清点宋家,他还是忍不住上了一道折子,让皇帝留下了她。 可惜这深宫浮沉,总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有人要逼死她。 周衍眸光一闪,嗤笑一声。 大着胆子敢动他的人,就算是皇后也不要做了。 所以后来端妃静妃要动皇后,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添了一把火,助她们把皇后扯了下来。 不过既然这一世她想出宫,那自己便再帮她一把。 现在皇后起了要拉拢她的心思,那他就用自己的名义护着她安然出宫。 两世之间,周衍不知自己这是什么样的心思。 他从四岁起母亲去世后,便跟着书院的先生,当他知道自己母亲是当今恭亲王被抛弃的外室之时,更是努力读书想要有一天报复他。 他十六岁便夺了解元,一举成名。 十八岁做了帝师,二十岁拜相。 这条路上,他是孤身一人闭着眼走在血上的。 他没有感受过爱意,也不懂感情,可竟有一天他动了不一样的心思,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要关注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这小姑娘和自己一样不受人待见的缘故,所以他不希望她过的太苦。 周衍似笑非笑,一股占有欲在心里反复翻搅,他垂在袖边的手一点一点篡了起来。 但最终选择闭上了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不是不知道,有人喜欢她,可自己身居高位,举步维艰。 算了。 她过的开心就好了。 若是她能好好活着,不像自己这般。 他也愿意帮顾思明一把。 阻拦 “什么时辰了?” 宫墙处,跟在广白身后的宋楚安向身旁的春来问道。 春来闻言轻声答道:“奴婢来时便问了,眼下才不过卯时,咱们来的这般早,只怕其他人还睡着呢。” 宋楚安轻嗯了一声,却觉得胸口郁闷,怀中的玉佩沉甸甸的厉害。 周衍既然托人给了她这东西,那便一定有用处的。 不然也不会让杜仲天不亮便守在永祥宫外,虽说她不知道周衍的用意,却仍旧抱着仔细。 “姑娘,上车吧。” 广白替她搬来了矮凳,方便她借力踏上马车。 宋楚安朝广白道了谢,带着春来坐到了马车里。 “辛苦公公,我们这就出宫了,您回去吧。” 宋楚安柔声说道。 广白点点头,既然她们已经上了马车,那他的任务便完成了。 宫墙处,广白向内庭走去,而他们的马车向外走去。 宋楚安不禁揭开帘子,石阶过去,便是最后一道宫门。 从前世到今生,她终于摆脱了入宫的节点。 也不知之后她会怎么样,宋家会不会再次送她入宫? 如果她不想入宫的话,到了该嫁娶的年纪又该怎么办? 宋楚安长叹一口气,想要把所有的愁思都随着马车流动间全部留在这座皇宫里。 她轻轻放下了帘子,想要趁着到宋家的距离小憩一会。 车轮滚动着,她闭着眼便可以听到守城门的侍卫声音。 “你们是做什么的?” 车夫恭声答道:“我们是永祥宫的,奉命送尚书府的小姐出宫。” “知道了。” 那侍卫话音落下,她以为宫门大开的声响会传入自己耳中。 可等了在等,开宫门的声音却迟迟没有响起。 宋楚安忍不住蹙了蹙眉头,眼皮却忽然跳个不止,她将怀中的玉佩紧紧抱住,良久后还是重新将马车的帘子揭了开来。 “怎么……” 她连话都没有说完。 站在马车旁的不是车夫,而是她见过许多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皇后带着一众宫女太监站在门前。 她慌忙下了马车,甚至来不及让车夫和春来搬矮凳。 “给皇后娘娘请安。” 宋楚安跪在地上,朝皇后拜了大礼。 她垂着头皱着眉,却不知皇后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忽然间,她突然想起了那日周衍说的话,他说让自己避着些皇后。 难不成是自己得罪了皇后,因为自己要出宫,所以来报复她? 宋楚安一顿,竟觉得这是像皇后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这样一想,头便埋的更深,以更加伏低做小的姿态对上皇后。 可就在她继续埋头间,忽然有人掺住了她的胳膊。 宋楚安顺势看了过去,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玉竹。 玉竹借着力气将她扶了起来,面上挂着盈盈笑意,并没有要找她麻烦的意思。 宋楚安站稳了身子,规矩地朝皇后道:“多谢娘娘。” 皇后却是笑了:“听说贵妃病了?” 宋楚安微愣,点点头。 皇后接着又道:“怎么好端端的要出宫?贵妃病了你不是更应该伺候在跟前吗?” 宋楚安不知道皇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思索着答道:“姑姑体恤小辈,害怕过了病气给我,便让我提前归家。” 她不知皇后这是要做什么,贵妃病了难道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 称病期间无法侍寝,这不是正中了皇后下怀吗? 宋楚安噤声,站在一旁等着皇后下一句的话。 皇后忽然动了身子,走到她跟前,亲昵地牵住了她的手:“是贵妃的意思吧?怎么年纪大了连自己家的小辈都要提防。”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本宫来,要不要去凤仪宫坐坐?” 此言一出,宋楚安差点跪了下去请旨。 她好不容易趁着人少才到了宫门处,这会子再回到后宫,其实不是一早上的功夫都白费了? 皇后还轻握着她的手,宋楚安是觉得头晕脑胀,却又不敢抽出自己的手。 她只能盈盈跪了下去:“娘娘,臣女和贵妃接触了这么些日子,只怕早过了病气,若是去了凤仪宫,臣女害怕会染了凤体。” 宋楚安话说的漂亮,皇后却是轻嗤一声,皱着眉道:“宋楚安,你倒是牙尖嘴利。” “宫里御医多的是,本宫找一个来给你瞧瞧。” 宋楚安只好将头埋的更低。 她终于明白了皇后的意图,皇后不想让她出宫,想要拉拢自己站在她的阵营里。 现如今端妃和贵妃联手,皇后被分走了权势,她现在迫切需要一个能帮她的新人。 她以为贵妃称病是为了赶走自己,可惜她想错了。 不是贵妃要她走,而是她自己想走。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女家中也已经找好了大夫,不牢娘娘费心。” 宋楚安轻声答着。 皇后却是居高临下的站在她身旁:“你若是不想走可以留下,有本宫护着你,贵妃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若果你愿意帮着本宫,本宫也可以让你拥有和贵妃一样的东西。” 她话音平缓,看着宋楚安,试图从她眼里夺得一丝肯定的答案。 “这宫里,一开始人都不在意权势,可走的久了,便知道里面的好。”皇后悠悠道。 这话说的蛊惑人心。 可惜宋楚安已经下定了决心。 “多谢娘娘,臣女还是不打扰娘娘了。” 皇后闻言一愣,没想到她拒绝的这样直白。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惹到了本宫。” “来人,将宫门禁闭上。” 一声令下,守城门的侍卫果然把门禁闭上了。 宋楚安咬了咬唇,只怕这四周早就是皇后的人了。 她今日似乎一定要被迫和皇后同流合污了。 春来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被吓的不敢说话,手还轻轻扯了扯宋楚安的衣袖。 突然间,袖中的匣子碰到了她的手腕。 宋楚安突然想到了周衍递给她的东西。 “娘娘可认识丞相?” 宋楚安突然有了底气,直直地对上皇后。 皇后没想到宋楚安慧提及周衍,她微微挑了挑眉,年迈却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 周衍说过,皇后是他的人。 可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 “丞相谁人不知?”皇后轻声道,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妥。 宋楚安笑了笑,时辰已经被拖的太久了。 她迫不及待地将袖中的匣子取了出来。 当着皇后和众人的面把玉佩拿了出来。 阳光下墨绿色的玉佩浑身通透,一个大大的衍字显露在众人面前。 皇后身旁的大宫女玉竹被吓了一跳,她是知道娘娘和丞相的关系的。 玉竹无措的看向皇后。 皇后也是怔在了原地。 “你从哪里弄来的?”皇后厉声问道,满眼不可置信。 宋楚安将玉佩捧在手心:“这是丞相交给我的,我出宫便是他安排的。” “你也是丞相的人?”皇后问道。 宋楚安轻嗯一声,比起和皇后成为敌人,撕破脸皮,不如站在一条互不打扰的路上。 反正周衍没有交代过自己。 那她便让皇后以为自己也是丞相的人好了。 “丞相说了,我出宫是另有安排,烦请娘娘不要打乱了他的计划,如果您有别的想法可以去找他。”宋楚安一脸镇定地向皇后道。 她撒了谎,将事情都拦在了丞相身上。 已经过了太久,若是碰到了皇帝,或者是碰上像皇后一样起了心思要阻拦她的人,自己也是有危险的。 “本宫没有见过丞相把这东西给过旁人。”皇后还是有些震惊,不敢相信。 宋楚安握着手中的玉佩,别说皇后不信,就是连她自己也是被吓了一跳。 有了这东西,她几乎可以借着周衍的名讳在宫里胡作非为,就算拿着这东西出入丞相府也是不在话下。 可眼下他就是把这东西给了自己。 上面刻着衍字,还有这玉佩的颜色质感,都是真的。 良久,皇后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既然是丞相的人,那本宫便差人把宫门打开了。” 一声令下,宫门缓缓打开。 皇宫外的景象展现在宋楚安的面前。 微风吹动间,一股宿命感油然而生。 她终于可以出去了。 手中玉佩紧紧贴着她的肌肤,宋楚安突然觉得记忆种的周衍也不是那般可怕了。 不管怎么样,她成功出了宫,是借了周衍的势。 出宫 皇后一行人站在一旁,她皱着眉,表情扭曲,心里满是不甘。 这么好的一个棋子,竟然不能为自己所用。 她今日从凤仪宫费劲心思赶来,就是为了说服宋楚安为自己所用。 就算她不听话,自己也有的是手段让她顺服。 可偏偏这么好的节点, 周衍冒了出来! 她篡紧了衣袖,顾不得皇后尊容,咬牙切齿的看向徐徐出宫的马车。 端妃和贵妃携手是她没想到的,现在宫里这样的局势让她动弹不得,如果她再不想办法,这后宫就要易主了。 “去给丞相传信,本宫请他到凤仪宫一聚。” * 马车上,宋楚安端坐在一旁。 现在她们已经出了皇宫,道路两旁是茶馆,当铺,成衣坊,叫卖声此起彼伏。 春来饶有兴趣的看向街道两旁。 好似顾思明第一次遇到她的那日,春来也是这般好奇的探向车窗外。 “驾!” 一声策马。 宋楚安只觉得有些幻听。 突然间她的车窗被人揭开。 少年策着马,累的满头大汗,待看到她时却立刻洋溢起了一张笑脸。 宋楚安一惊。 “你……” 她连话都说不利索。 顾思明笑着扬起马缰,长嘘一声。 “你怎么来了?!” 宋楚安一愣,大脑间瞬间一片空白,像是在做梦一般。 她今早因为杜仲,所以没有去前庭找他,虽说皇后拖延了一些时间,但也不至于让顾思明这么快便知道了消息。 眼下…… 也不过书房将开始的时辰。 顾思明却是自顾自地嘿嘿一笑,将马头拉了一下,速度便降了下来。 “是丞相告诉我的。” 他声音轻缓,眉眼含笑。 “也不知怎么着,连丞相都知道我心悦你,我今早不过刚起身,他便派人来告知我这个消息。” 宋楚安又是一愣。 不明白丞相为何要将此事告诉顾思明。 她不禁篡紧了怀中的玉佩。 周衍算好了皇后会找她麻烦,所以将玉佩给了自己。 可为何还要把她出宫的消息透露给顾思明? 她有些不知所措,直直地看向顾思明,疑声道:“你和丞相关系很好吗?” 顾思明闻言仰了仰头:“好吗……” “这要怎么说?我从前跟丞相请教过问题,丞相这样厉害的人物,可是每个读书人心中的圣人。” “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算是我半个先生?” 顾思明说了许多,提及丞相时连眼神都变得敬佩起来。 能让顾思明心甘情愿敬佩的人,这世上可并无几个。 宋楚安却是顿住了,她问不出东西来,便不再向顾思明接着说下去,只是淡淡道:“宫中伴读还没结束,小侯爷怎么也出来了?” 听到宋楚安这样问,顾思明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洋起得一张笑脸立刻拉了下来,埋怨道:“怎么,连你都出宫了我还留在那里做什么?陪那几个皇子公主读圣贤书?想学好本事,只读那几本书又没什么用。” 听到顾思明的话,宋楚安瞬间双目瞪大,赶紧伸出一只手来想要捂住他的嘴。 这车夫可是宫里的人!顾思明这样说,也不怕传出去被皇上听见了受到责罚! 可他离的实在太远,宋楚安捂错了地方,细碎的胡子蹭到手心,酥酥麻麻的。 顾思明见状却不要脸的微微低了头,将她一整个手放在唇心。 好一会,宋楚安才反应过来把手收了回去。 她有些气急败坏,顾思明这不是明摆着站自己便宜吗? 她抬起头,想要好生训斥他一翻。 可顾思明竟装傻充愣,低着头一双眼睛委屈的看向她。 “我说的又没错嘛,再说这些东西我早就会了。” 他故意压低声音,略显着失落。 宋楚安却是失笑,现在倒显得是她的不对了,她错怪了别人,成了恶人。 气急败坏之下,宋楚安索性扯下了帘子将顾思明的脸盖上。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了吗? 顾思明见马车帘子被扯了下来,赶忙伸出手了阻拦着,可宋楚安像是没没瞧见一样把帘子拉着死死的。 连一只蚂蚁都爬不进去。 顾思明咬了咬下唇。 都怪自己,好生生的逗她做甚。 “好妹妹,我错了。” 里面的人不语。 “好妹妹,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这时拉着缰绳的顾思明,心里却如同喝了苦水一般。 那一双手太过柔软,自己忍不住想逗逗她,谁道却惹急了她。 顾思明叹了口气,老实地骑着马跟在一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现在生着气是什么模样。 他有些揪心,早知道自己就不惹她了。 马车内,宋楚安却没有顾思明想象中的生气,她端坐着,唇角不自觉的带着笑意。 “小姐是不是想家了,怎么笑得这般开心?”春来在一旁忍不住问道。 春来不明白,明明方才顾小侯爷惹到了小姐,怎么这会子又笑了起来。 宋楚安疑声道:“啊?” “我有笑吗?” 春来点点头,拍了拍小姐的手,以为她在想家:“咱们马上就到家了,小姐高兴也是正常的。” 宋楚安没有接春来的话,而是把视线对向了窗外朦胧的身影。 她摸了摸自己上扬的唇角,自己这样无时无刻都是清冷性子的一个人,竟然在顾思明面前耍起了小性子。 想到这,宋楚安又是一笑。 她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打心里是信任顾思明的,不然也不会这样。 她认为就算自己这样做,他也不会在意。 她这样一个人,如果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可能将自己的性子露在别人身旁的。 宋楚安带着笑意叹了口气,将马车帘子重新揭了开来。 只见顾思明正愁眉苦脸骑着马,毫无精气神可颜,哪里有半分肆意张扬的顾小侯爷的样子。 顾思明见她拉开了帘子,赶忙说道:“好妹妹,原谅我吧。” 宋楚安却是故意轻哦一声:“你出宫来寻我是要做什么?” 见宋楚安还愿意搭理他,顾思明忙道:“我……” 可下一秒人便顿住了。 他也不知道啊。 听到丞相的消息后,他就赶忙骑了马出了宫,他只想着寻她,哪里知道什么原因。 这是心选的。 跟他有什么关系。 归府 顾思明顿了顿,忽然灵光一闪。 他记起了那日和宋楚安说的话来,于是连忙道:“这不是因为宋煜和宋庭中榜了吗?我作为他们的同窗自然是要去贺喜的。” 语毕,他还挑了挑眉:“妹妹可是贵人多忘事?我是不是说过,等你出宫那日我去送你,顺便带上给宋庭和宋煜的贺礼。” 宋楚安轻哦一声,心下知道他在扯谎,便笑着接着问道:“那小侯爷备的礼呢?” 顾思明一愣,没想到宋楚安真的会问下去。 别说礼了,他着急出宫,所有的东西都留在了宫内,就连他随身携带的令牌也全数留在了那。 他现在除了一匹马,一张平安侯府能认出的脸,什么都没有。 顾思明苦笑着,只好拍了拍自己的衣裳。 “在我怀里呢,妹妹瞧不见。” 宋楚安也不再打趣他了,二人闲聊间,宋家已经到了。 因为宋楚安出宫是临时起意,宋家人并不知道,只怕这会子宋老夫人和薛氏还在想着如何把她盘算着送进宫呢。 府门口只有两个守门的下人。 顾思明将马车牵到一旁,抢在马夫和春来之前将矮凳搬了下来。 “小姐慢些。” 顾思明轻声道,仿佛是个护送宋楚安的侍卫一般。 宋楚安无奈,只好掺着他的手臂走了下来。 府门口的下人见到马车,又认出了宋楚安,连忙将门打了开来。 “快去通报,大小姐回来了。” 那小厮十分机灵,先是朝一旁人交代了去通传,而后又朝宋楚安和顾思明行了礼:“给大小姐请安,给顾小侯爷请安。” 因着顾思明和宋煜宋庭交好的缘故,宋家的下人早就认识他了。 “你们家少爷呢?” 顾思明轻声道。 那小厮边引着他们进去边道:“大少爷在家会客呢,二少爷在自己院中。” 顾思明皱了皱眉头:“会客?这么一大早宋庭会什么客?” 小厮闻声,腰杆瞬间都挺直了,面带笑意答道:“可不是嘛,咱们大少爷科考中榜时和当今圣上新晋的探花郎苏公子交好,二人一见如故,苏公子已经连着好几日来了。” 面对小厮的话,顾思明却是嗤笑一声。 冤家路窄,这就是宋楚安帮助的那个小白脸吧?现如今竟然还把主意打到了宋庭头上? 他对这个苏云霄可没什么好感。 随后便将视线对上了宋楚安,可宋楚安听到小厮的话后,眼里竟然闪烁着些许悦色。 他看到后,简直要气闷死了! 宋楚安听到小厮的话后,兴致比方才高了许多。 她没想到这一世苏云霄和宋庭关系竟然这般亲密,而苏云霄更是连着几日都来宋家。 也就是说,苏云霄的话宋庭一定可以听进去了。 想到这,宋楚安步子都快了两分,她直接对着小厮道:“现在夫人和老夫人不过刚用过早膳,先带我们去大公子的院子,等下再去寿安堂这些地方通报。” 顾思明一愣,气不打一处,却偏偏又不能阻拦她。 只能咬牙切齿道:“妹妹等等我。” 那小厮听令后,便重新越了路,将他们带到前院去。 竹安居的院门大开着,宋楚安一行人还未走到门前,便听到院内武剑弹琴的声音。 待走近一看,两个人一个正站在院中武剑,一个正坐在凉亭中弹琴。 琴声伴随着剑声,一声一动,好不默契。 突然余光间多了几个人影,宋庭将剑收了回去,苏云霄见状也将琴停了下来,跟随着宋庭的目光看了过去。 门前的宋楚安见到宋庭后,立马换上了一副温顺的笑意。 妹妹见到哥哥,总是不自觉的就会是乖巧。 “哥哥。” 宋楚安脆生生唤道。 宋庭看清了来人,慌忙把剑放到了一旁,他迈起步子快走了两步。 月余未见,面前的小姑娘竟然长高了许多,眉眼也更开阔了。 “妹妹长高了!” 宋庭柔声说道。 一旁的顾思明听到后,朝宋庭探着头道:“那我呢?我长高了吗?” 宋庭这才瞧见了宋楚安身后的人是顾思明,他微愣:“思明,你怎么也来了。” 顾思明笑了笑,轻轻推了推宋庭:“贵妃病了,我护送你家妹妹归府。” 宋楚安不敢噤声,她觉得顾思明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也是不差的。 皇宫里这么多人,谁不能护送她,偏偏要劳累他一个世子。 可宋庭竟然信了,他轻点了点头,接着向宋楚安问道:“贵妃娘娘可严重吗?” 宋楚安赶忙摇了摇头:“娘娘只是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我,才让我提前回了家。” 宋庭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抬起手来想要向往常一样摸一摸妹妹的头,却被一双手拦住了。 “好久没见你了。” 顾思明笑嘻嘻的道。 抓着他的胳膊揽在衣袖间。 “月余未见,我可想你了。” 宋庭觉得顾思明好生奇怪,还是轻声道:“顾兄可一切安好?” 顾思明点点头:“安好,安好。” 这时,抚琴的苏云霄走了过来,他出了凉亭,径直到几人跟前,率先朝宋楚安作了揖:“给宋姑娘请安。” 宋楚安有些紧张,害怕他把认识自己的事告诉了宋庭,只能轻轻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向别处。 就在她心虚之际,这时宋庭突然发了话道:“苏兄,这就是我跟你提及的我家妹妹。” 苏云霄微微颔首,朝着宋庭道:“昔日听宋兄提及,便知道小姐貌美,今日一见实在是倾城,只怕再难有姑娘的容颜能比的上小姐了。” 宋楚安闻言只好转过身,朝苏云霄道了谢:“多谢公子。” 此行此景,她心下终于松了口气。 苏云霄既然这样说,那便证明他没有将自己和他的事告诉宋庭。 那,眼下便只剩下一个顾思明了。 她得想办法让顾思明保密才好。 此时的顾思明正气头上,哪里想到苏云霄和宋楚安的事。 他只气这小白脸伶牙利嘴,跟话本子里那白面书生一眼,只会哄着世家小姐开心,其实心肠黑着呢。 他用余光瞥着一旁的苏云霄。 越看越觉得像会负心的白面书生。 总之,没他好看,也没他善良。 喜欢 “妹妹一路颠簸,辛苦了。你回来的事情可向祖母和母亲通报了吗?”宋庭轻语道。 宋楚安轻嗯一声。 打她进府的时候,就让春来和那小厮一起去寿安堂和汀兰苑跑了一躺。 她太了解老夫人和薛氏,一个看重繁缛礼节,一个呢,就是单纯不喜欢她,喜欢拿规矩挑剔她。 “大哥放心,我已经派人去了。” 听到这,宋庭才点点头,随即又看着她风尘仆仆的衣裳说道:“大哥这没什么事,妹妹可以先回去休息,正好顾小侯爷和苏公子今日都来了,哥哥中午设宴,好生代招他们,也算是给妹妹接风洗尘。” 宋长风不在家,外出办公之时,多是宋庭拿出嫡长子的架势替家里操持里外。 宋楚安听到后也只是显而易见的点了点头,她从宫里出来的太过仓促,确实需要回去好生收拾歇息一翻。 她走后,院里只剩下宋庭苏云霄顾思明三人。 宋庭还穿着习武的汗衫,拿起绢布来擦拭汗啧,他对院内的二人说道:“苏兄,思明,你们两人先在这侯我一会,我换个衣裳再来。” 顾思明轻啊一声,他是讨厌苏云霄的,自然是不愿意和他共处一院,只可惜他的话还没张开,便被苏云霄抢了先。 “宋兄尽管去,我和顾公子在这等着你。” 语毕,宋庭跨步进了屋内。 院里只剩下顾思明和苏云霄二人。 顾思明不愿意瞧见他,便撇了过头去。 换平时,他一向目中无人。 可这人! 可他偏偏是和宋楚安有关系的人! 他也不是傻子,从天香阁那日起,他就知道宋楚安的话,什么看着苏云霄可怜,救助他。 这完全都是睁眼说瞎话! 他只不过是为了不想让小姑娘难堪,又存了心思想要逗逗她。 这个苏云霄…… 他实在恨的要紧。 “顾小侯爷怎么了?” 好样的,顾思明不和他讲话,这个苏云霄偏偏对上了脸。 顾思明淡淡一笑,将身子转了过来,手指把玩着袖边的杯盏:“苏公子唤我有何事?” 苏云霄摇摇头,只是问道:“我只是见小侯爷眉头紧皱,似乎是有心事在身。” 顾思明轻呵一声:“只怕苏公子眼神不好,要去多治治。” 苏云霄一愣,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的厌恶他。 他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新科探花,就是尚书大人也对他有礼相待。 良久,顾思明又开口说道:“你这般接近宋家有什么目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只是你不能打宋楚安的主意。” 霎那间,空气凝结一瞬。 苏云霄微愣,嘴不自觉的道:“小侯爷,心悦宋小姐?” 顾思明听完后面色没有半分异常,反而眉头舒展了许多:“那是当然。” 此话一出,苏云霄忍不住篡紧了杯盏。 他张了张口,没在说话。 这时里屋的门被打开。 宋庭脸色异常,他已经换了好衣服跨步走了出来,他先是打量了一番顾思明,随后又想起了今日早上顾思明同他说的话。 我来送你家妹妹回府。 这宫里这么多人,怎么偏偏能让顾思明送她? 顾思明什么身份?用着朝屈尊送他家妹妹? 加上刚才顾思明和苏云霄的对话,这时他才想了明白。 原来顾思明是动了喜欢他幼妹的心思。 他微张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思明,你……” 顾思明转了身子,见宋庭已经出来了:“我怎么了?” 宋庭咬了咬牙:“你喜欢我家妹妹?” 顾思明面不改色地轻嗯一声,向宋庭道:“我是喜欢她,而且绝对不是玩闹的。” “楚安也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纪,不应该定亲了吗?” “我们家人丁简单,只有几个庶出妹妹,妹妹们出嫁之后,府内就只剩下父亲,母亲,和我。楚安嫁过去一定会幸福的。” 听到顾思明的话,宋庭眼都瞪大了。 这个顾思明倒底已经盘算了多久,竟然连以后的事都已经算计好了。 长久的,在顾思明的注视下,宋庭最终叹了口气,只能轻语道:“这是家里长辈决定的事情,我做不了主。” 顾思明闻言也只是轻点了点头,随即将手里的杯盏放了下来,眼睛微眯着看向宋庭的衣袖,嗓音清冷:“嫁给我,总比你们把她送进宫好吧。” 此言一出,苏云霄和宋庭皆是一愣。 顾思明却没有说话。 这是丞相告诉他的。 为什么一开始伴读的时候,宋楚安要住在永祥宫,就是因为住在后庭里离皇帝的寝宫近,接触的机会更多。 又为什么宋楚安要这么匆忙的出宫,就是因为宋家给贵妃递了信,让贵妃请旨将宋楚安留在宫里。 若不是他…… 顾思明将手指篡紧,若不是他无意间将宋楚安和自己的事闹得满宫风雨,皇上才放过了宋楚安。 只怕她就要进宫了。 顾思明咬了咬牙,当看到宋庭微愣的神情后,却又自嘲一笑。 幸好宋庭不知道此事。 若是他知道此事,还不阻拦,自己一定会揍他的。 “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 宋庭幽幽道。 皇帝已经五六十多岁了,马上要归天的年纪,就算母亲不疼爱妹妹,他也不信家中要把她送到宫里。 再说贵妃娘娘还在宫里,又为何必须要他妹妹进宫? “信与不信,你去问问你们家的长辈不就好了?”顾思明淡淡道。 宋庭听到话后陷入沉思,一旁的苏云霄也不在说话。 他瞬间明白了,为何宋楚安当初要找上他,因为宫里的妃嫔多和前朝官员关联,宋楚安要被送进了宫,需要有人在前朝助她,她口中的闺阁宅斗原来是指这个。 苏云霄想不到这小姑娘竟然活的这般辛苦。 是不是顾思明娶了她便不用这样了?也无需自己帮她了。 可…… 若是自己也娶了她呢? 苏云霄秉着气息,被自己心里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看向沉着目的顾思明和微愣的宋庭,话却不敢说出口。 他就算是新科探花,可跟顾思明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证实 苏云霄沉默半晌,还是没有说话。 再抬眼间,宋楚安已经走了进来。 小姑娘换了件浅粉色的衣衫,头发也是精心盘制过的,零星几根发钗,便美的惊心动魄。 “哥哥。” 她先是叫了声宋庭。 宋庭转过头来,眉宇间拧成一条竖线。 宋楚安瞧出了他面上的不对,于是轻声道:“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今日要给我接风洗尘吗?” 宋庭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朝她点了点头。 他实在不敢相信,他的妹妹,这般的年纪就要被送进宫闱。 “顾小侯爷说他有事,恰巧苏兄也有公务在身,他们二人一会便要离开,今日咱们就在家里为你操持接风宴吧。” 宋庭轻声道。 宋楚安瞧出了一个院子三个男人神色各异的面庞,可她并没有噤声。 既然各自都演了明白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自己何不装糊涂,一齐陪他们演下去,于是她柔声道:“哥哥说的是,顾小侯爷和苏公子慢走。” 顾思明却微微蹙着眉头,可话到嘴边还是轻嗯了一声。 “我明日再来拜访。” 宋庭既然已经这样放了话,苏云霄便也起了身。 他们二人走了,剩下的便是宋家的家事。 让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进宫实在是不成样子,就是他也不信宋家人会为了权势这样对自己的女儿。 “告辞。”苏云霄柔声道。 宋楚安同他相互对视一眼后才错开了头。 直到看苏云霄这样的架势,她才有些好奇方才这三人在院子里谈论的话语。 据她所知,苏云霄向来是一个沉稳的人,一般不会乱了分寸,可眼下这般的样子应当是出了什么事才对。 “妹妹先回去吧,到了晌午我会派人来唤你的。” 见人已经走完,宋庭又道。 宋楚安一头雾水,到了此时终是忍不住了,朝宋庭问道:“方才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哥哥?” 宋庭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温润如玉的眸子里暗含着一丝隐隐按耐的情绪。 “哥哥刚才已经把话说清楚了,妹妹还想问什么?” 宋楚安不敢再言语,既然宋庭发了话,自己只能重新回到院子里。 见宋楚安走后的宋庭却是坐不住了,他一下子起了身,来不及让小厮去寿安堂通传,自己便快步去了。 后院里,守在寿安堂门前的小丫鬟见到脚步匆匆的大公子,还未来得及请安,便被他轻轻推了一把。 宋庭径直走了进去。 迎上前的是桑嬷嬷,宋庭一见到桑嬷嬷便问道:“祖母呢?” 桑嬷嬷看着一脸焦急的大少爷,心下猜测可能是有什么急事,便带着他直到了佛堂。 佛堂门开着,缕缕青烟向外散去,老夫人正跪在佛堂前念着佛经。 “祖母。” 宋庭快步进了佛堂,却还不忘向她请安。 老夫人听到动静后,缓缓睁开眼,看到来人是孙儿后,于是轻声道:“庭哥儿怎么这时候来了?” “我来找您是为了证实一件关于楚安的事。” 老夫人听后只是淡淡道:“我听到下人的通传声了,楚安已经回府了。” “不是这件。” 老夫人这才慢慢悠悠起了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那是什么事?” 宋庭直接斩钉截铁道:“您,您和父亲母亲,是不是想把楚安送进宫里?” 老夫人闻言,将视线对到了宋庭的脸上:“怎么?你不愿意?” 听到自己祖母这样的话,宋庭瞳孔瞬间放大,他只觉得头晕耳炫,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的亲人口中传来的。 “祖母!” 宋庭厉声道。 “她才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能这样做?” 老夫人闻言却只是微微垂下眼眸:“这不也是你父亲母亲的意思?你姑姑为了你父亲的仕途可以进宫,为什么你妹妹都不能为了你和煜儿的仕途进宫?” 宋庭咬紧了下牙关:“我不需要,孙儿不需要自己的妹妹牺牲大好年华帮助我的仕途,孙儿凭借自己也可以。” “男人的成功名从来就不是需要牺牲女人来达成的。” 老夫人却是轻笑一声,打量着身边的孙子,眸光忽明忽暗:“你以为是只为了你自己吗?整个宋家,你舅族薛家要想长久的繁盛下去,难道不需要一个宫里的人?” “你姑姑已经年纪大了,可还怀不上皇子,我们宋家养育宋楚安十几年,难道让她进宫这点事都办不成吗?” 宋庭无言以对,绕是有一肚子话也不能去反驳自己这个长辈。 她说宋家养育了宋楚安十几年,话外之音也是在点明了他自己,宋家也养育了他这么多年。 宋庭暗下眸光,只是沉着脸:“我不会让妹妹进宫的。” “这可由不得你。” 老夫人不紧不慢答道。 宋庭篡紧了手心:“您若是非把她往绝路上逼,那孙儿便只能另辟蹊径了。” 他忽然想到了今日顾思明说的话来。 宋楚安马上及笄了,只要敢在这之前把婚事定了,就是想把她送进宫也是不可能的了。 但眼下宋庭只能装作若无其事,他不敢把顾思明的消息走漏出去。 只是宋庭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至亲竟然会这般狠心愿意把孩子送到深宫之中,他们宋家牺牲了一个姑姑难道还不够吗? 宋庭秉着气息,不愿在和祖母多费口舌。 良久,他要踏步离去,祖母的话却又响起来:“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既然你们生下来借靠了宋家的权势,就算是逃也逃不出去。” 宋庭冷眼篡紧了拳头,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现如今就算是高中,也无法护着自己的妹妹。 祖母说的对,就算是他护着楚安逃跑,也逃不出去。 要怎么办? 他连自己的心上人都娶不了,现在又要看着自己的妹妹掌握不了幸福吗? 不! 那他只能去平安侯府跑一趟了。 以暴制暴,若是侯爷愿意让顾思明娶楚安,就算老夫人不愿意,也说不了什么话。 他垂着眸,心下有了注意便往返而去。 “公子!” 忽然有人唤他。 顾思明走到院门口定睛一瞧,是他院内的小厮,正满脸焦急的看向他。 “公子,门前有位叫杜仲的人寻您,说是有急事相商。” 花名册 宋庭一愣。 杜仲。 这人他是知道的,跟在丞相身旁的侍卫,武艺高强,武考出身落榜后,被丞相周衍收在了身边。 可他一介文人,从没和武将交好过,若是来寻顾思明他还觉得可能,为何是来寻他的? 踌躇之间,宋庭还是迈出了步子。 宋府门前,一个黑衣的秀气侍卫正站在门前,怀中还抱着一个匣子。 府门大开后,杜仲就走上了前,朝宋庭作揖道:“见过宋公子。” 宋庭也同样朝他回了礼:“久仰您的大名,不知您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随后他将视线对上了杜仲怀里的黑漆匣子。 这匣子看似普通,没有什么玄机,和普通东西并无二异。 杜仲笑了笑,张望过四周见无人后,将匣子递到了他手中:“这是丞相差我给您的,我还有别的事就不方便在此停留了。” 宋庭接过匣子,满眼疑惑,这匣子重量颇轻,递到他手边的时候也不过有二两轻重。 只是,他从未和丞相有过关系,为何丞相要给他这东西? 他正疑惑着,杜仲又道:“丞相说了,等您回去一看便知要怎么做了。只是咱们见面的事切莫保密。” 语毕,杜仲便利落的走了。 留下宋庭一人停留在府门前,胸间露出一片寒意。 这位杜侍卫,来无影去无踪,只是一瞬人便消失不见了。 他皱着眉头,揣着匣子进了自己的书房。 这匣子四周连刻画都没有,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轻轻打开后里面正放着一本泛着黄色的本子。 似乎是有些年月了,上面还有些尘土和蛛丝。 宋庭忍不住打开书页,缓缓掀开后,只是第一页,里面的字便让他瞪大眼。 这! 这里面!记录的全部都是当今官员犯罪贪污的证明。 宋庭有些喘不过气来,还是忍着心中的惶恐看了下去。 一页一页掀开,不论是大理寺的,地方官员的,刑部的,甚至他们…… 他们宋家的…… 他父亲的罪责也在上面。 “丞相……” 宋庭咬了咬下唇,这倒底是什么意思? 他坐在书房里将这本花名册粗略看了一遍,里面的,尤其是他们宋家的罪责记得尤是清楚。 杜仲说他一看便知道,难道是丞相起了私心要帮他们宋家? 可是为什么? 宋庭隐隐困惑,将这匣子仔细收了起来,朝屋外小厮道:“备马,我要出府。” 他得去见丞相一面! 宋庭顾不得其他的,匆忙越上了马就去出去府。 丞相府,是他从未去过这地方,可眼下,他疾驰着,恨不得一秒便能到达。 丞相府门前,周衍似乎早就算好了一样,他坐在府前的马车上,朝杜仲道:“宋庭是个文人,没有武将杀伐果断的厉害,就算我已经一一写明了这么多,只怕他不仅不会第一时间去解决这些东西,反而会来找我。” “您若想害他,便不会派我去了,您这样做,只不过是觉得宋大公子爱惜宋小姐,给他一个可以占据宋家府中地位的机会,让他护住宋小姐。”杜仲闻言答道。 周衍轻嗯一声,潋起了眸子。 杜仲犹豫了一会后又问道:“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何要把其余的东西也给宋庭?” 这册子上,不仅记录着宋家宋长风的罪责,同样还有别人的。 周衍却是淡淡道:“皇帝早就容不下宋家了,给他这东西是为了让他聪明些,能成为皇帝在朝中的一把利刃,替皇帝斩除一些异己。” “皇帝需要他了,自然还能继续容得下宋家。” 他嗓音清冷,杜仲便不敢再说些什么了。 素日里,丞相都是少言寡语,杀伐果断,很少见他对旁人的事上过心,他跟在丞相身旁少说也有六年了,在这六年里他从未见过丞相身旁有别的女子。 就是连个通房丫鬟也没有,他生性薄凉,处在高位上,似乎对谁都不上心。 可这位宋家小姐,丞相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甚至还不惜去关注她身边的人。 这人对丞相来说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但丞相好像一直在默默避嫌,怕让旁人知道和她有关系一般,仅仅是在私下默默关注。 从天香阁起,他们的马车就在门前,看着宋姑娘和旁人私会,又或者是丞相在百忙之中还是去平安侯府参宴,也不过是为了远远的看上一眼宋姑娘。 杜仲不明白,宋姑娘看着像是不认识丞相,为何丞相对她这般上心? “丞相吗?” 沉思间,马车外突然传来声响。 杜仲识得这人正是宋家的大公子,他刚想提醒丞相,可丞相竟然像是预知了一般,挑开帘子微微瞥了头看向他。 宋庭翻身下马,先是朝周衍行了礼:“宋庭见过丞相。” 周衍轻嗯一声:“我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宋庭点点头,眉宇间全是疑惑:“丞相为何要给我这些东西?” 周衍闻言突然轻笑一声,他看向宋庭:“宋尚书的大公子宋庭,本相看好你的能力,多年前我曾经欠你们宋家一个人情,只是这事久远,眼下怕是已经无人知晓了。” “这花名册上记录了各色官员的贪污违法的证据,你若是能好生利用,皇帝一定会器重你,也可以保全你们宋家。” 宋庭听完后,微微抬起头,对向马车的车帘处:“宋庭可否斗胆问丞相,您欠了我们什么人情竟然愿意这样帮助我们。” 周衍沉默不语。 什么人情? 他抬起手指轻点着马车车窗。 前世他曾答应过宋楚安,会护她一世周全,可自己却没有办到。 既然上天让他重来一世,他定要好生护住她的。 重阳宫外,花灯夜宴,小姑娘游湖的花灯恰好落在他的脚边,上面写着几个小字。 我想真真切切的活着。 他从没见过有人许这样的愿望,一时兴起便拾了起来,身后却传来一声脆生生的话音。 “这是我的。” 小姑娘低着头,匆匆跑了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花灯。 “为何要这样写?” 周衍问道。 那时小姑娘才入宫,还不认识他,又或者是他那时候带着面具,她竟真的朝他道:“宫里宫外的人都欺负我,可我只想好好活着。” 所以那天晚上,周衍便去寻了皇后。 她既然想好好活着,不受别人欺负,他便送她身居高位,再不用任人凌辱,可能到死之际,宋楚安甚至还以为是自己靠自己的能力做到了淑妃的位置。 周衍笑了笑,无妨。 她入宫他便助她夺得权势,她不想入宫那自己就帮她铲除祸难。 “宋大公子若是想快速夺得权势,那便照做吧。” 周衍轻语道,下一秒便把帘子放了下来。 二人相隔在两个空间,宋庭愣在原处,他确实需要这个东西,眼下不论是为了在宋家有话语权护着妹妹,还是为了日后的仕途发展,不让其他人参宋家一笔,他都需要。 只是丞相话说的含糊,他们宋家倒底让丞相欠了什么人情,竟然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他。 思绪混乱间,宋庭甚至做好了要去找父亲好生问上一通的打算。 此刻马车内却又传起了清冷的话音:“这事情和你父亲无关,宋公子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本花名册,不然招来杀身之祸我救不了你。” 一瞬间,宋庭的脊背便直直发凉。 周衍的话让他醍醐灌顶,上面虽然记录的都是一些小官员的罪责,但背后依靠的是谁,他却无从得知。 宋庭只得俯身说了句:“谢丞相提点。” 周衍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便让车夫驾车而去。 宋庭见状也翻身上了马。 如此一来,他就和丞相落座在一条船上了。 朝堂之上,高官还是勋贵,凡是讨好丞相的无一失败而终,可现在,丞相竟然自己主动选择了他。 宋庭咬着牙跃马扬鞭,他就算是想不通也不能放下这个机会。 恍然大悟 宋府内,宋楚安正坐在自己的院中。 一来她是在想今日在竹安居里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二来她是在想自己要什么时候去天香阁找周衍。 那条玉佩,太过炽热,宝贵,留在她这里,实在是不合适。 她从不想随意和旁人扯上关系。 可这次她能出宫的恩情,却是实实在在欠了周衍的。 “小姐!” 忽然间春来小跑进来,急声打破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 宋楚安轻声问道。 她方才派了春来分别去了寿安堂和丁兰苑一趟,听竹安居的下人说宋庭有要事出了府,只怕中午的接风宴是吃不成了。 再说,她也不想去。 从前讨好老夫人是为了赶走程馨,而她本身就不喜欢薛氏。 春来气喘吁吁,直接凑到了她跟前:“小姐,老夫人和夫人回绝了我,她们说现在就要您到寿安堂去。” 春来看着宋楚安一脸担忧,随后又道:“我见她们二人的脸色并不好看。” 宋楚安起了身,安抚似的拍了拍春来的手,柔声道:“无妨。” 有什么大碍。 她连宫都私自逃出来了,还有什么怕的。 老夫人和薛氏突然唤她,大概是为了盘问贵妃的事情,脸色不好看只怕是知道了贵妃称病把她送回了宋家。 永祥宫里有宋家的人,她一点也不奇怪,不然也不可能端妃一怀孕,宋家就知道了消息。 “走吧。” 宋楚安握着春来的手,向院外走去。 大不了就是被老夫人和薛氏敲打一顿。 宋楚安根本不惧怕,眼下她们就算是有通天的本领,既然她已经出了宫,便再不可能把她送进去了。 宋楚安浅浅一笑,步子都实在了几分。 寿安堂院外守着的是寿安堂和丁兰苑的人。 宋楚安只是淡淡瞧了一眼。 稀罕极了,薛氏竟然和老夫人在同一处。 守门的小丫鬟一见到她便将她们往主屋领去,似乎是等待多时。 进了主屋,宋楚安抬眼望去。 老夫人坐在高座上,薛氏落座在一旁,见她进来,齐刷刷地都将视线放到了她的脸上。 “给祖母,母亲请安。”宋楚安柔声朝二人行了礼。 老夫人和薛氏轻嗯一声,宋楚安便起了身,坐在了桑嬷嬷替她布好的位置上。 “许久不见祖母和母亲,家中可一切安好?”宋楚安率先柔声问道,打破了屋内沉默的僵局。 老夫人轻咳一声:“还好,贵妃娘娘的身子怎么样了?” “娘娘受了风寒,怕染给了我,才让我提前回了家,宫里有御医,我相信娘娘不日便能康复。” 同样的话语,宋楚安早就让春来传到了老夫人的耳中,可此时她还故意问一遍,明显是在话里有话。 在点她说的不是实情。 可宋楚安就是要睁眼说瞎话,只要她一口咬定了贵妃病了,宫里人怎么样传消息都没用。 “娘娘无碍就好。” 薛氏淡淡道,随后将视线对上了宋楚安。 她轻抿了口茶水,表情淡然:“今日你大哥来寿安堂了。” 宋楚安微微抬起头,看向薛氏,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宋庭来寿安堂关她什么事? 还是说薛氏这话,难道是因为宋庭是为了她来寿安堂的? 宋楚安不解,薛氏又道:“你哥哥说他不同意把你送进宫里。” 宋楚安微愣。 宋庭?! 宋庭才知道她进宫的事? 还为了她去闹了老夫人? 她忽然明白了老夫人和薛氏找自己的原因。 半晌,宋楚安垂下了眸子,她能怎么办,只能好声寒暄着:“楚安不知此事。” 薛氏却是嗤笑一声:“不是你告诉他的,还能有谁告诉他?” 宋楚安垂着头。 还真不是自己。 她也是才知道,宋庭在此之前不知道宋家要把她密谋送进宫的事,不论是这一世还是前一世,虽说她知道宋庭对自己好,可在心里一直是以为宋庭知道此事。 毕竟她入宫,宋庭为官时可以顺畅许多。 可现如今,宋庭竟然为了她去闹了老夫人? 薛氏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们没告诉宋庭,自己也没有告诉。 那会是谁? 回想间,宋楚安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今日早上竹安居的那一幕。 院内三个男人面色各异,就连一向张扬顾思明也沉默起来。 难道是顾思明说的? 可他又如何得知? 宋楚安微微闭上了眼。 是周衍。 一定是他! 因为自己出宫时,周衍就算准了时机,让杜仲为自己送了玉佩。 那这样一切就说的通了! 宋楚安突然恍然大悟。 周衍在帮她,因为自己不想入宫,所以周衍先是将玉佩给了自己,后又将这事告诉了顾思明。 那是因为,周衍知道顾思明一定会阻拦自己入宫。 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顾思明告诉了宋庭。 连她自己都不敢赌愿意护着她的人,竟然让宋庭赌对了。 她有些微愣,却也只能朝薛氏道:“回母亲,不是我说的。” “我以为……哥哥知道。” 薛氏明显不信,面上动了怒气想要教训她,门却被人推了开来。 宋长风 “夫人!” 开门的小厮正是宋长风的人,他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手擦着额间的汗珠一手撑着地面朝屋内的人跪了下去。 “怎么了?” 老夫人率先认出了这是儿子身边的下人,焦急着问道。 “老爷被京兆尹抓了,您快收拾钱财去打点吧。” 此言一出,屋内几人瞬间都屏住了呼吸。 宋楚安微微一愣,脑海开始飞速回想着前世的画面。 宋长风被抓,应该是在半年后,怎么这一世竟然提前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有进宫,重生,有些事情都随之发生改变了吗? 她看着屋内跪着的下人,和身边焦急的薛氏以及老夫人,可自己内心却没有任何波澜。 这件事是因为宋长风被设计贪污,京兆尹才把他抓了起来。 皇帝的目的只是为了警醒一下宋家,没成想宋长风被放了之后,宋家压跟都没有当一回事。 宋楚安潋了潋眸子,如果这一世宋家还如此高调,是不是皇帝抄家的恩旨会更前一步? 她将视线对向薛氏。 薛氏正捏着锦帕:“传我的信去给大少爷二少爷,让他们去同老爷平时交好的官员那问问看。” 那下人却是一愣:“大少爷未在府中,我已经给二少爷送过信了。” 大少爷不在府中? 宋楚安一怔,宋庭这会子不在府中还能去哪? 难不成因为她的缘故被老夫人训斥了一顿后离家散心了? 此时老夫人却已经起了身,轻敲了敲手边的拐杖:“老身亲自去侍郎家跑一趟。” 户部侍郎正是宋长风的直部下属,老夫人这样的决策是没错的,既然京兆尹抓了宋长风,那户部侍郎肯定也难逃其中。 整个宋家现时期因为宋长风的事忙成一团,主子下人个个人心惶惶,只有宋楚安镇定自若。 既然薛氏和老夫人现在正上心着别的事,她也悠然自得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宋长风又不会死。 只是皇帝下了心思要宋家吐点血出来。 宋长风不算是个清官,又或者是说整个朝野上下都没有几个清官,只不过宋家野心太大,触碰到了皇帝的逆鳞。 新贵却不懂避其锋芒,一个劲的要把自家的姑娘塞到宫里,户部又是掌管钱财的,宋长风在不知不觉间早就得罪了许多人。 墙推众人倒,宋长风这一下可是要榨掉宋家一半血了。 宋长风被处死,她悲戚,但确实是有原因。 可宋庭和宋煜却难得是个好官。 宋楚安嗤笑一声,他们宋家竟然真的出了两个清官。 今日她从寿安堂知道宋庭为了自己不惜和老夫人对峙后,内心难得一暖。 她不想宋庭死。 自己也不想死。 宋楚安咬了咬下唇,终是叹了口气。 宋长风东窗事发,距离她们宋家被抄家已经剩下不到一年了。 这事大概是因为贵妃复宠,可宋家还是妄想把她送进宫里怀得皇嗣导致推前了。 重活一世,宋楚安才突然想了明白,为什么端妃有子,贵妃却没有,前一世的自己也没有。 这孩子能不能有,是皇帝说了算的。 她最近得赶紧动个身,去找苏云霄一趟才好,让他提点提点宋庭。 只是宋楚安还是不明白,这权势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让宋家人这么看重? 明明放权就可以保命的,可偏偏不舍得。 她不明白,接过了春来递来的热茶。 日色过午,彤云密布,风卷残云,月明星稀。 一日过去了,直到晚上薛氏老夫人,宋庭和宋煜才回到府上。 “怎么样了?” 宋楚安幽幽朝春来问道。 春来摇了摇头:“我听丁兰苑的下人说,夫人他们都是自己回来的。” 宋楚安轻嗯一声,面上并没有露出半分担忧。 不仅是因为她知道宋长风死不了,还是因为自从她出入宫这一段日子,宋家的意图太过明显。 不知不觉间都让她对宋家人产生了一种抵触情绪。 “小姐不要太过忧心。”春来在一旁关切道。 宋楚安闻言却是笑了。 她忧心什么,有什么好忧心的。 宋楚安微微抬起眼眸,只是朝春来缓声道:“天色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春来听令吹灭了屋内的烛火,替她挽下床帘纱帐。 她第一日回府,宋家就闹了这么一通。 宋楚安有些无奈,一府的人忙成一团倒是给了她一个去找周衍还玉佩和跟苏云霄见面的机会。 她翻了身,便闭上了眼睛。 睡梦间,宋楚安忽然听到有人唤她。 她的院子里挨着墙根种了一棵海棠树,到了时节满树结花,好看的紧。 那棵树又挨着她的窗子,有时候风一打便能敲动窗子。 朦胧间她摇了摇头,只觉得耳边吵闹的厉害,下意识的便喊到:“春来,窗子没关。” 话音落下,耳边再无了声响。 “楚安。” 仅是一瞬,她好似听到了有人唤她。 宋楚安一下子坐起了身子,她打了个激灵,反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后,此时耳边却又传来一声:“楚安。” 宋楚安坐直了身子,抬眼望去。 黑暗间,一个玄衣身影正落座在她窗边的树上,一手替她掩着窗子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她。 宋楚安微愣。 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 真的疼。 竟然不是梦。 “你!你……” 宋楚安满眼不可置信。 她下了床榻走到窗边,四周张望着春来的身影,见她已经在屏风外的小榻上睡着后才轻声说道。 “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辰,天边都挂满了星星。 这人竟然来到她的院子寻她! 镯子 “顾思明,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宋楚安不可思议道。 少年托着腮,背倚靠着树看着她问道:“春来睡着了吗?” 宋楚安闻言点了点头,下一秒树上的人便一跃而下,站到了她的窗外。 “我听闻尚书大人被京兆尹抓了,放心不下这才来的。”顾思明柔声道。 “你可还好?” 少年眼里满是关切,漆黑的眸子直直望向她。 宋楚安轻嗯一声。 她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宋家不被抄家,她能活下去,其余人怎么样关她什么事。 若是真的能让她忧心的,也不过只有春来宋庭二人。 “你不必担心我。” 宋楚安轻声答道。 她不希望顾思明因为这样的事为了她担心,并不值当。 “我知道后,急得一天没敢歇息,京兆尹那我跑了一趟,后又去了一趟宫里面圣,傍晚还去了一趟牢房,你且放心,让宋庭宋煜也放心,尚书大人一切都好。” 顾思明缓声道,一双眼里满是柔情。 宋楚安却是一愣。 顾思明去找了皇帝,还去见了宋长风。 “你?为什么要去找皇上?” 她下意识的问道。 明眼人都能瞧出,宋长风入狱此时就是皇帝暗地里指示的,她不信顾思明这样聪明的人看不出来。 “你知道……” 宋楚安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顾思明打断了。 少年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是皇上有意为之。” “那你还去。” 顾思明却是笑了,打断了她的话:“给你带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宋楚安的话,而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绒绒的袋子。 宋楚安缓缓接过,里面放的是一只素白色的镯子。 “这是做什么?” 宋楚安疑声问道。 顾思明只是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我不是说了吗,你其余的及笄礼我还没备好,现在第二件我已经做好了。” “你做的?”宋楚安一惊,低下头看去。 这只镯子虽然是只素镯,可表面光滑,她不敢相信竟然是顾思明做的。 “你往镯子里面看看。”顾思明又道。 宋楚安循着他的话向镯子里面看去,细细观察起来,上面竟然刻着几个小字。 楚安。 是她的名讳。 “你,顾思明,这……” 宋楚安有些语无伦次,这小字这样精巧,她不知顾思明刻了有多久。 顾思明却是笑了,大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镯子拿捏住,两个人的手相触在一起,彼此的温热相结合。 “你缩紧些手掌。” 宋楚安听着他的话照做,顾思明用了些力气,动作却轻柔,将这镯子替她带了进去。 镯子的圈数正正好好。 “谢谢。” 宋楚安柔声说道,低着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心底却是已经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没想到顾思明不仅因为自己的缘故,替宋家忙了一日,还因为担心她深夜里来宋家瞧她。 还有这根镯子。 “你不想知道我怎么知道这镯子的圈数的?”顾思明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想知道。”宋楚安轻语着,直直对上了顾思明的眼睛。 顾思明却是笑得更深了,将一只手伸了出来打趣道:“五两银子。” 一时间,宋楚安的思绪被拉到了从前。 她第一次找苏云霄的时候,自己也是被顾思明要了五两银子。 “那我不想知道了。” 宋楚安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道。 “好妹妹,我错了。”顾思明柔声哄着她,随后将大手触碰到她的耳边:“第一次我握着你的手置气的时候,去了储秀宫,那时候我就暗暗记下了。” 宋楚安微怔,顾思明却是抬头望向了天空:“我娘说,女孩子都要有个银镯子,她就有,我见妙仪安阳都有,可你没有。” 可她没有。 宋楚安轻咬了咬下唇。 这样的东西,从来没有人替她准备过。 似乎她的母亲从来不为她上心。 顾思明瞧出了她的心思:“所以我给你补上了。” 手间沉甸甸的镯子让她不知所措,宋楚安忽然鼻尖一酸,不知为何,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