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趟烈》 半路遇劫 正午时分,日头穿过澄澈的天空,留下朦朦的光圈,照的林间路途上的人无精打采、步履拖沓。 走在最左侧的壮汉将手里泛着精光的斧头往马车边缘上一搭,扭头就要向身后的兄弟抱怨,话还未出,一个哈欠已然冲着那兄弟的面庞奔去,那人嫌弃地扬了扬手中的铁鞭,呵斥了一声:“看路!” 前方的壮汉将嘴撇了撇,用力地睁了睁耷拉着的眼皮,不情不愿地迈着粗壮的大腿。 就在此时,一道冷光从林中极速飞出,直奔领头女子的面门,那女子将手中的铁剑快速扬起,堪堪挡住了夺命的飞刃,利器碰撞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唳鸣。 只见那女子跃下马背,将头顶带有黑色面纱的斗笠扶正,冷声向周遭林子喝道:“来者何人?休要装神弄鬼,还不现身!” 话音刚落,十余位黑衣人带着劲风从两侧林间窜出,手中的褐色长绳散发着浓稠的黑色雾气,十几人一出现便在手中结着法印,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高手。 领头的女子不敢大意,眸光一凝,抬手便是一个黄色的护身印,周围的壮汉见到,纷纷抬手结印,一个黄色的护身罩跃然而出,竟是将黑衣人的攻击抵住了七八分。只可惜,两方实力悬殊,在刺客的一番进攻之下,一队人马终究不敌,像粽子一般被捆在马车周围。 就在其中的一个黑衣人正欲抬手揭过马车上盖物的草席时,一道金光疾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周围的黑衣人尽数弹飞。 领头女子看到来人的法力,心里啧啧称奇,不由得称赞了一声:“好身手!” 黑衣人头子转头看向了站立在不远处的“帮手”,只见那人穿着一身靛青的衣裳,如墨般的长发高束于头顶,用一柄檀木的发簪牢牢挽住,一道剑眉扫入鬓角,一身简朴的衣衫反将衬出来者的与众不同、气宇不凡。 只见那男子缓缓说道:“杀人越货,于法不合,如停手,尚有活路。”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少年老成的孤傲嗓音震慑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领头的黑衣人咽了咽口水,心里暗骂:“那小丫头片子哪儿请来的高手,难不成今日财路当真要断送于此。”他摇了摇头,将心底的惧怕向下压了一压,手握长鞭给自己壮胆,“说不定就是个装腔作势的奶娃,小牛犊子离了大人总是喜欢装厉,今日,便治治他。” 黑衣人一动,周围的刺客皆整齐划一地飞身上前,将手中的鞭子互相拧成麻花,然后使出浑身的力气给那男子来了一个缚仙诀,位于中央的男子的衣袍被这股劲力高高扬起,神情却是丝毫未变,如同开始时的那般沉稳不惧,只见他扬手便要掐诀,此时一声清越的嗓音从阵法边缘响起,带着一道青色的光芒,硬生生地将漫天的黑色撕开一个耀眼的切口:“黑毛老狗,拿命来!” 男子轻轻地收起了法诀,任凭突然出现的女子将自己护在身后,倒不是他实力不许,实是这本就不该是他的事,只是受人之托救眼前之人于水火,但见她好似全须全尾,应当无需自己解救,那还是先做个旁观者,顺其自然吧。 女子将手中的长刀“哐当”一声往身侧一杵,扬起一圈沙尘。面前的黑衣人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转头看了看身后被自己缚住的女子,又看了看眼前神色飞扬的少女,不禁疑惑:“叱卢润坤,你不是......” 少女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回应道:“说你蠢吧,你还不认,我是谁,岂能轻易被你逮到,我们惩恶镖局也岂是你等宵小能轻易制服的?” 此话实在是攻人心口,黑毛老狗只觉自己心尖一堵,眼前一黑,手里的长鞭已是怒不可遏地扬了出去,却在半途像烂菜叶子般打了蔫,心头暗道不好,是软骨散,定是他们绑人的时候沾上的,这女子,耍阴招。 叱卢润坤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一个又一个地软绵绵地倒下,将手中的大刀往肩上一抗,身后的男子眼见这女子心头欣喜的模样,丝毫不顾身后,那砍刀直冲着自己的脖子就飞了过来,便面无表情地往身后退了几步,好巧不巧,踩中了一个黑衣人的手臂,顷刻间,一阵杀猪般的嚎叫震的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叱卢润坤转过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忘了这么一位大恩人,便笑脸招呼道:“没想到你看着一个白白净净、弱柳扶风的书生样,这脚底下还是蛮有劲道的嘛。” 男子不语,内心只道莫不是自己老眼昏花认错了人,那人介绍自己救这位女子的时候,可没说此女言语冒犯,有如乡野村妇。 叱卢润坤也不觉尴尬,边转头解着自己一行人身上的绳子,边自顾自地和那男子唠着嗑:“敢问兄台哪儿人啊,今日何故来此啊,既然救了我的兄弟,那不如留下来一起吃一顿,以后啊,本镖头罩着你,欸,对了,兄台叫什么啊?” 那男子听着叱卢润坤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去繁就简,只捡了最后一个问题答道:“棠溪铭识。” 叱卢润坤的手一顿,眼睛募地瞪大,他说什么,棠溪铭识!就是那个六界第一、当今现世元尊——棠溪铭识! 叱卢润坤顿时觉得自己的手中的结越打越紧,这货可不是好惹的,无情无义铁判官,不是说闭关修炼一千多年没出过家门了嘛,怎得今日好巧不巧让她碰上,自己还如此出言张狂,还说要护着他,他不兜了自己就不错了! 她整了整心绪,低头作揖,头恨不得埋在衣服里:“不知元尊到访,多有冒犯,还请见谅,不知元尊何故到此,可有小的可以帮到忙的地方,小的一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棠溪铭识拂了拂衣袖,托事之人不许他言明是受其所托,他想了一下,开口道:“无事,云游一番。” 叱卢润坤立马顺竿儿爬道:“元尊大人真是体恤民情,百忙之中还来抽空到六界转转,转转的时候还不忘抽身救我等小民,实属感激不尽,我等有您这样的元尊,真是我等之幸,是苍生之......” 棠溪铭识抬手打断了面前女子不知要吹嘘到何时的奉承,只觉吵嚷,说了句往后注意便乘云而去,行至半空,身后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不绝如缕:“云尊大人当真是清正廉明、卓尔不群、和蔼可亲、精明能干、大公无私......” 许是从未见过这等聒噪的女子,空中那朵软篷的筋斗云愣是飘歪了一道弯。 见着那缕蓝色的身影渐行渐远,叱卢润坤长吁了一口气,随后朝着身后的女子吹了一个得瑟的口哨:“怎么样啊,秋荔,本姑娘的这招偷梁换柱使得如何?” 那女子将头顶的斗笠拿下,俏皮地做了个揖道:“镖头这招甚是绝妙,耍的那帮歹人抱头鼠窜,我等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叱卢润坤得意地眯了眯眼睛,看起来很是受用,随即摆了摆手招呼着身后的大汉们将车上的货物逐一清点之后便重新上了路。 有了这一遭的惊吓,每个人的背后皆是一身冷汗,众人强打起精神来,竟再无一人打瞌睡。 之后的一路边平坦顺遂了许多,偶尔有几个胆儿肥不要命的宵小也被叱卢润坤一行人轻松解决,三月过后,总算是到了目标寨子的门上,叱卢润坤抬头看着这高大威武的寨门,不禁在心里暗自赞叹这伏虎寨不愧是南边儿的第一山寨,这派头,也难怪北边儿的凡人皇帝半夜睡觉都睡不稳,不仅在这山脚下的镇子里有朝廷兵马驻扎,还隔三岔五就要将这寨主叫道皇宫里面儿唠唠家常。这等地方,必也是个不好相与之地,有了这个想法,叱卢润坤只想着这家的寨主能赶快收了这批货物就放他们下山去,小叔叔窖藏的桂花酿还没开封呢,想想便令人心旷神怡。 叱卢润坤抖了抖身上的倦怠疲惫,清了清嗓子冲着哨岗的小兵喊道:“惩恶镖局镖头叱卢润坤,求见大当家。” 那人影从台子上一闪而没,过了没多久,山寨前的大门徐徐打开,一个留着鬓髯的大汉从寨内走出,边走边招呼着镖局的人向里走,叱卢润坤回了个礼后便道:“大当家,徐家人央我们送的货物已送到,这活儿排的满,我们就先走了。” “慢着。”单于浒抖了抖下巴上旺盛的胡须,“叱卢镖头,可是不给我单于浒面子,这大老远地送了这货物来,也得进来让我们好好招待招待,喝点儿我们伏虎寨的酒不是。” “早就听闻伏虎寨的酒是蜀地一绝,小辈早就想来尝上一尝,可实在是有要务在身,下次,下次一定来。” “小娃子,这酒今天你们还必须得喝。”单于浒的脸色一沉,叱卢润坤暗叫不好,可是腰间匕首还未抽出,便觉一阵困乏从脚底传来,那条腿像是被沼泽圈住一般死如磐石,一阵心悸过后,视线已然模糊,速度快的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在脸和地面来一个亲密接触之前,心里一个声音跃出:“这是......仙家阵法。 牢狱之灾 耳边烦人的敲打声越来越大,令人心情非常焦躁,睡梦间,叱卢润坤被这声音逼得眉头直皱,难受地蠕动了一下手脚,这一动,直接将她从梦里头蛮横的拽了出来,惊出一身冷汗——手脚被绑住了。 叱卢润坤以胯骨为支撑点,吃力地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探查了一下周围,这是一个石头凿出来的洞穴,看押的人连个灯都不情愿给这些“砧板上的鱼”打上一打,看起东西来非常吃力,她动了手指试着调动了体内的仙力,竟是半点也使不出来,这周扒皮,竟然舍得给这绑人的绳子用这么好的材料,连她都解不开的绳子,定是缚仙绳里的高级货,这大当家不简单啊。 正想着,那敲击的声音又从隔壁的房间里传出来,搅的人心里更加烦躁,叱卢润坤没好气的用脚狠狠地蹬了一下石壁:“别敲了,吵死了。” 那头听到这声呵斥也不恼,反而是个非常惊喜的声调:“哟,你终于醒来了。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我这儿还有中午剩的半个馒头,你先垫垫,马上就到饭点了。” 是个男人的声音,听着人不算太坏,但叱卢润坤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没接那个馒头的话茬:“你被关在这儿多久了。” 旁边的声音默了默,似是在思索,过了一会儿,就在叱卢润坤以为旁边的人不会再回答了的时候,那个声音又传了过来:“多矣多矣,整整三年。” 还挺酸腐。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儿?” “说来话长,我本是个要被丢进汤锅里的蒜瓣,正好在进入汤锅的前一刻化了形,那厨子一看不得了啊,这蒜瓣化了人形,是煮耶不煮耶,后来他们抱团禀报了大当家,大当家一想,成精的蒜瓣,正好给它的长生不老药增点儿味道,说不定还能做个蒜蓉味道的出来,煮进火锅里也是极好的,我就被捉进来了,你呢,你为什么进来?” 叱卢润坤听这一通瞎扯后翻了个白眼儿,懒得理他。 那狱友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又继续絮叨:“丫头,你还别不信,这石窟的底下啊正好就放了一口锅,等到时机已到啊,我们就是那原料,一起下汤锅。” “哦,是吗?那你这个调料这么在这儿保鲜了三年还没有被炖了,难不成这大当家得了三年痔疮,吃不了香辣口儿的?” “非也非也,这菜还没备齐,如何能开席,这石窟啊就是个筒子楼,一共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洞,只要等到这洞里头全绑满了天上地下的仙人,就是这长生不老药的炼丹期。” “多少?”叱卢润坤拔高了声音,一脸惊愕。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这么多的仙人都能再凑一个九重天出来,这大爷是疯了吗,吃了这丹,不怕被雷劈到早死吗? 这下又是叱卢润坤沉默了,这一万个仙人进了肚,他绝对就成了六界追杀令的头号通缉犯。 那边儿的人又说道:“不止仙人,还有魔、小妖精、鬼也有。” 这人还当真是不挑食。 “喂,你该不是饿晕了吧,呶,这个馒头给你,你从栅栏那儿探个手出来接过。” “我四肢都被绑住了,动不了。” “没想到美人儿竟是个厉害角色,我们这儿只有大能才会被绑。” 谢谢你哦,那是不是还要再自豪骄傲一下,真是荣幸呢! 叱卢润坤所幸两眼一闭,装睡过去。 没过多久,放饭的打更声从门口传来,叱卢润坤慢慢坐起身子,看向栅栏的方向,四束橙黄的流光从底下向着楼顶快速划过,一簇烟花炸裂的声音点燃了原本寂静的牢房,喧闹从顶子上徐徐传下,绚丽的灯火像朝阳初生般从上蔓延到下,刺痛了叱卢润坤的眼睛,比起眼睛的刺激,眼前渐渐清晰的场景震慑了她的内心,叱卢润坤在心底发誓,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壮阔的牢房。 这牢房竟是将山体中心整个掏空,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石洞沿着笔直光滑的内壁排着队儿的分布,从抬头不见顶,低头不见底的直筒里挂着手臂粗的长绳,几十个戴着面具的小厮坐着木栅栏从顶部徐徐降落,每滑到一层便给那一层的犯人分发食物。各路英雄豪杰也在此刻终于能看见对面儿绑着的是何许人也,随即拿出在山头唱山歌拉话的架势,你一言我一语,嗓门儿大的使得那蒙面小厮手中的绳子都得抖上三抖。 从这些人的聊天中,叱卢润坤也探得了许多消息,了解到了许多的八卦,譬如这单于浒有喜欢腰细的像拂柳,手嫩的像白葱一样的寡妇,还有这山头的单于浒与二当家又是个断袖......听了许久,叱卢润坤不仅扶额叹息,这人果真是不能太闲,一天天的呆在这牢里什么都不能干,有些杜撰的腌臜古怪的故事当真是难以入耳,听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在此时,送饭的小厮到了他们这一层,左手刚给隔壁的蒜瓣兄递了吃食,右手正欲给她舀汤。 叱卢润坤往前蹭了蹭,捏了捏嗓子,用有一丝讨好的语气对着那人说道:“这位仁兄,你看我这手脚被绑住了,这饭再香我也够不到啊,你看,能不能给我解了,我吃完饭你再给我系上都成。” 那小厮竟是充耳不闻,默默地将饭碗和餐具摆在了栅栏口,一拉绳子便是要向下走。 “喂喂喂,你别走啊。”叱卢润坤急了,整个身子贴在铁栅栏上,这可不兴走啊,这要是顿顿都这样,她不得饿死在这里。 那小哥依旧沉默不语,但却没在继续向下,而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叱卢润坤一看解开这手脚束缚颇有希望,忙将嗓子掐的更扭捏了一点,眼睫毛扑闪地更快了一点,却没料想,口还没张开,一记红光从那小厮手中弹出,叱卢润坤慌忙一闪,像只蚕蛹一样摔在了地面上,那红光攻击的墙壁留下了一道凌厉的切口,徐徐往外吐着红烟,差一点就毁容了。 叱卢润坤紧张地向外看了过去,一旁汤碗里的勺子缓缓飘起,稳稳地舀了一勺汤送至叱卢润坤的嘴边,还怪贴心的,都不用人伸手,她伸头抿了一口,转头看着大哥脸上一副“还有什么要求”的阴翳,奉承的地连连摇头:“没了没了,谢谢谢谢。” 一顿饭过后,哪些蒙面人按照送饭的次序挨个儿收走了碗筷,牢房重新恢复了寂静,叱卢润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开始回想那短暂亮光里自己接收到的信息,这牢房随处透露着诡异,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却法力高强的小厮,束缚力超强的顶级缚仙索,能自主投喂的餐具虽不甚之前,但要想人手一份,也必定下了大手笔,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土匪头子所具备的实力,这财力物力,以及能将山挖个通透的能力,怕是玉帝来了都得思考一下这命够不够搭,这到底是谁在支持,有些太过于离谱了吧,一想到这人背后的惊天势力,叱卢润坤觉得自己的后脊梁骨正在嗖嗖冒着凉气,不,这些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自己不会真的被炖成一颗丸药吧,谁能告诉她这破绳子到底要怎么解,这破牢到底要怎么出! 叱卢润坤就这样在牢里躺了不知道有多久,这里南北不通、东西不明,亮光也只有在放饭的时候才会有,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长时间,甚至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何等年岁,因为这遭瘟的牢房冬暖夏凉简直是连温度也未曾变过。起初她还竖着耳朵听听这牢里的各方好汉谝闲传,看能不能套些有用的东西出来,可是听了这许久,她对于江湖上从始祖创世开始的八卦大事以及狱友们家里藏的轶闻都已经了如指掌了,还是没听出这地方应该怎么出,这绳子该如何解,久而久之,她也不上赶着竖起耳朵听他们闲聊了,怪累得慌。 这天,叱卢润坤如往日一般头脑发昏地倒在牢房地面的草席上,听着周围牢房里传来的噪音,这次又不知是哪一个门派的扰了另一个帮队的觉,此时牢里如同那鸡鸭宣鸣,根本听不出他们互相之间吵了什么,如果此时每个人的手里有鸡蛋烂菜叶子的话,这里怕是不只是吵架了,正迷蒙间,叱卢润坤听到一旁的铁栅栏传来细小而又清脆的敲击声,她以为又是隔壁的蒜瓣在没事找事寻话头,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没有理。那旁的人见被人忽视转而开口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个声音...... 叱卢润坤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席上翻身至栅栏旁,在黑暗里依稀从那人模糊的轮廓辨认出来人的脸,没错,就是棠溪铭识。 再遇救星 尊贵的现世元尊啊,这个搁往常叱卢润坤恐怕听着名字都得绕道走的六界执法人如今往这里一飘,叱卢润坤只觉得感动的热泪盈眶。 她往前努力地挪了挪,脸贴着栅栏问道:“元尊大人何以来此,竟然还识得小仙,小仙感激涕零,不知大人可否救我一救,今后小仙唯元尊大人马首是瞻。” 果然,这女人无论到哪里话都如此之多。 棠溪铭识抬手在指尖掐了个诀,莹莹的火光虽小却格外明亮,照的整个牢房亮堂堂的,叱卢润坤瞅见,忙慌不迭的伸长了脖子往棠溪铭识的手指尖那里卖力地吹着气:“诶呀,息掉快息掉,这里这么黑,你这块儿这么亮,你让暗处的五行卫看到了就麻烦了,这也太突......啧,你这是什么火,怎么吹都吹不灭。” “五行卫?”棠溪铭识收起了指尖火,“你如何知晓的,还知道什么?” 叱卢润坤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知识渊博的现世元尊,仔细琢磨了一下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里慢慢有了底,看来这位元尊什么都不知道嘛。 她往身后的墙上一靠问道:“这里的牢房关押了六界好多的仙魔妖精,算不算违背律例?” “自然。” “那......你管不管?” “自然。” 见鱼饵咬上了钩,叱卢润坤往前一凑,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关了这么久,已经对这里了如指掌,你解了我的绳子,放我出去,我帮你救这窟窿里的人,如何啊?” “绳子我可以帮你解。”棠溪铭识说话间,叱卢润坤的绳子已经悄然滑落,“但放你出去我做不到。” “为何?嘶——”刚解放了双手的叱卢润坤着急忙慌将手抓在栏杆上却忘了久经束缚早已生锈的胳膊经这么一折腾如同散了架一般,酸麻到了骨子里,她不禁嗷呜出声,“啊——你,你,为什么?” “你被下了咒术,若是贸然出山,定会遭到反噬,活不过七步。” “咒术?”这下轮到她纳闷了,自己在这里听了这么久的墙角也未曾听到有人谈论什么咒术,这笼子,当真是牢,不仅出不去,出去了还活不了。 突然,四束流光照亮了少女的眼睛,熟悉的烟花声响起。“不好!”叱卢润坤如是说,“放饭时间到了,你会被发现的,你能出去吗,隐个身也行。”话音罢了,棠溪铭识已然消失,叱卢润坤手忙脚乱的将已经解开的绳子在胳膊上缠好,用手将接口紧紧攥着,一声闷响倒在地上,一切就绪,整个牢房里已经是亮堂堂的景象。 “想不到牢房内竟是此番光景。” 什么声音! 叱卢润坤惊讶地循着声源转头望向草席,一把古朴典雅的折扇静静地躺在了她的脑袋旁边,这家伙什么时候变的扇子,当真是神速。 “你且将这里的情况说与我听。”似是怕叱卢润坤夹杂胡编乱造又或是不肯说,他又补充道,“等会儿四周光灭了我带你出去找寻破你诅咒,解救这些人的办法。” 听到可以出去,叱卢润坤眼睛一亮,随即滔滔不绝地将自己这几日听到的以及自己的遭遇搜肠刮肚地往外吐,那连珠炮的速度让棠溪铭识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先被自己用饭噎死在这里了。 “这里一共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石窟,现在约莫已经住满了八九成的人了,这儿的头儿就是这伏虎寨的大当家单于浒,有人让我来送东西给他,我们才刚到门口就被人用仙家阵法弄晕绑到这儿了,说这单于浒是要抓我们炼丹的,炼长生不老丹,你说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灵魂凝成的丹,他吃了当真不会被雷劈死吗?你会给他降雷给我等报仇血恨吗?” “如此滔天祸事,本尊不会让他活到那个时候。” 这么冷冰冰的一句话,却是听的叱卢润坤心里暖了又暖:“元尊,能在这里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这里关了多久,感觉跟活埋没有什么区别了,我发誓,我出去以后一定天天烧香拜你,决不食言。” “烧香就不必了,待到本尊功成身死后烧也不迟,你快多吃些,吃饱了,好带路。” “哦哦哦。”叱卢润坤低头刨饭如松鼠屯粮,不一会儿腮帮子就撑的鼓鼓的,脑海里不禁想到自己一百六十岁时跟着父亲见到的场景,那声音还清晰回响在耳边:“润儿,天将降大任,也必承最重的担子,这世道要想长长久久安平顺遂,总要死人的。”这棠溪铭识便是威风的不得了、厉害的不得了,却也最悲惨的不得了的人吧,不过谁又不死呢,自己也不是每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着,操别人的心作甚,况且这人也将自己的生死看的蛮开的,不禁又吊儿郎当道,“你放心,等你大战煞神那天,我一定给你加油助威、摇旗呐喊,事后日日给你烧香,供果不断,你走好就是了。” 扇子沉默了半晌,终是吐出两个字:“快吃!” 喧嚣了半日的牢房终于暗了下来,棠溪铭识恢复本体在牢房外双手合十结了个复杂的印,嵌在石壁上的铁栅栏才像年迈的老汉一般磨磨唧唧、慢慢悠悠地上升着没入了岩体。紧接着,他又拿一旁的枯草随便绑了几个结,一道符咒打过去,一个活灵活现的复制版叱卢润坤已然端坐在牢房之中。 被困在如此狭小的洞穴里稀里糊涂的过了不知多少的光阴,逃出牢狱的叱卢润坤犹如脱缰的野马、归林的泼猴,御着刚刚吃饭时使心眼藏的一根筷子,已经是冲着牢底扬长而去,身旁的白影也快步跟上,一阵清冽好闻的熏香随即晕开在叱卢润坤的鼻尖,好似一个魔咒,平添了几分安定和不容置疑。 “这山寨在山头,牢房的大本营却在山底,你说这单于浒一上一下的也不嫌累的慌。”知道棠溪铭识在进入这座山之前一定将这里基本摸了个透,所以便没有将基本的消息再多加赘述。二人一路就这样疾驰到了最底下,许是不觉得这牢里的囚犯能有本事逃出来,这层与层之间竟是无一人看守阻拦,二人就这样顺风顺水地到了大本营的门口。 叱卢润坤向旁边一瞥,一个巨大的炼丹炉便被摆放在偌大空地的中央,足足有十层牢房那么高,便是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顶。 “天啊,这么大的锅,这是真的打算炖了这么多的人啊。”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叱卢润坤也不由得瞠目结舌,“我爹的宫殿都没这一口锅大。”说罢,叱卢润坤忽觉自己说漏了什么东西,忙把自己的嘴捂住,偏头看棠溪铭识那边的动静,所幸元尊好似并未觉得这话有何不妥,只是专注地研究着这一口锅。 “欸,这个锅你认识吗?” “认得,此乃始神法器,当初六界初成,盘古以一斧分离混沌,以身化为川泽,女娲创造人类生灵,但是世间纲常混乱、万物不识,始神创立规章、撰写医律,兴建文明,这炉便是始神炼制百草的法器——参味炉。” 当真是造福千秋的法宝,如今却被阴沟里的耗子捯饬出来损阴德,不知始神他老人家看到如今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所以,这个咒术是这个炉子下的,这牢房的封印等等禁锢的关键也都在这炉子上?” “不错。” 叱卢润坤看着这顶天立地的锅炉,心里不免又对那素未谋面的老祖宗生出许多的敬佩:“了不得啊了不得,这一个炼药的炉子竟能翻来覆去的运用,始神当真是了不得,所以,你可知破解之法?” “这参味炉的价值几乎被运用殆尽,想要破开这层层法术,并非不可,但耗时极长,没等一道法术被破解,我们怕是已经被围攻了,况且这神器落在此地,不可能随便便可以启用,这背后定有高手相助,若是引得此人来,便是打草惊蛇,极为棘手。” “嘶——”叱卢润坤顿时便觉得始神没有那么伟大了,你说你造一个东西便让它只有一个用途不就好了,这既能炼药又能加封印,还能当警示器的,也太为难后辈了,“所以,这是无法可解了?” 棠溪铭识转过身去向着五行卫的驻地走去,边走边说道:“这炉鼎左右的双环上皆扣有两枚黄龙印,找到他们,扣在双环上,只消念动咒语,法术自可顷刻间解开。” “真的吗?”一听有法子,叱卢润坤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上了棠溪铭识的脚步,“那这种好东西,有没有什么特殊的保存条件呢?长什么样啊?金的银的铁的铜的啊......” 一串连珠炮的词句,让大名鼎鼎的元尊第三次感受到何为聒噪。 营地风光 位于山底的大本营几乎将山体中间掏空,所以显得格外宽敞,叱卢润坤随着棠溪铭识从左侧的小门中偷偷混进去之后才发现自己对于这山到底有多大,真的是了解的少之又少,环顾了甬道一圈之后,二人大致将底下的情况摸了一个大概,最大最豪华的那一个房间必定是大当家的了,守卫森严且换岗人员分为三组同时换岗,很好地避免了换岗时期灯下黑的弊端,五行卫的营地按照所属的种类分类驻扎,按照五行对应的方位聚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奇怪的是并没有土,此时的叱卢润坤和棠溪铭识正穿着抢来的五行卫的行头和假的身份牌混在木属卫的营地里,此时正好是卫兵们吃饭的时候,叱卢润坤刚刚才从上面吃饱了一顿,此时看着眼前的鸡腿,在惋惜中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便叹气道:“早知道下面这会儿是饭点,又吃的这么好,我就不在上面吃那么多了。” 一旁的棠溪铭识对于食物没有什么欲望,所以也是空着筷子没有下手,一旁的几个小兵看了看这边的二人,几人上来询问了一番他们到底吃不吃饭后就乐呵呵地端着腿儿走了,叱卢润坤看着眼前远逝的美食,悲伤的打了一个饱嗝,问一旁的元尊大人道:“你说,他这儿的下顿还是这个水准不?” 棠溪铭识没有理会旁这厮内心的小别扭,问着自己最关心、最惦记的事:“你那销蚀散当真管用?” 令两个身死的卫兵能够无声无息的消失,这种法术为属木的叱卢润坤所不能及,但是棠溪铭识五行属水,在木属卫的营地里不能用法术,否则一道不同寻常的气息忽然大剌剌进入,便很快会被人发现,所以叱卢润坤只好拿出自己跑江湖时候的小把戏来应对。 “管用,当然管用,我以前老......” 等等,剩下的话被齿轮润坤脑袋里的麻绳狠狠地拽在了舌头尖尖上,眼前这可是六界活的律法书,自己要是说自己老干会被罚死的吧,于是,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变了个说法:“以前,以前老看别人卖,挺火的,这个也,就是,没用过,但肯定错不了,这来路正啊,质量肯定过关,您就放宽心吧,您看,您以前每次出门都依赖法力,依赖的太频繁了,所以在遇到这种不能用法力打草惊蛇的事情上才会觉得这种法子不靠谱,我们这常常在凡间百姓地头混,这不用法力的办法啊多了去了,您就放宽心,瞧好吧!” 棠溪铭识也觉得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万一不成,再想办法吧。 这时叱卢润坤突然想到一个较为不合常理的事,她把头凑过去,压低声音问道:“元尊,这五行卫理应有五个才对,可是溜了这么一大圈,怎会唯独没有土啊?” “土便是中央的参味炉。” “所以这五行卫选剩下的四行镇在四方,就是为了镇这个炉子的?” “不错。” “那我们把这个四行给他一锅端了,这个炉子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带走了,那我抱着炉子的话解不解这封印是不是也不会人没了啊?” “非也,这炉子锁的是牢房的印,五行卫锁的是参味炉的印,这一层层的印,你真当它如此好破?况且这五行卫的目的不是为了防止参味炉离开,而是为了防止参味炉暴动,上古神器从所镇之地被掘出,执掌者又无高深法力,神器必会成为一大祸患,有着随时暴动的可能性,如此大的阵仗,那位寨主肯定不会拿这个万一冒险。” “唉。”一旁的叱卢润坤托着腮帮子叹气,“看来现在还得找那个劳什子黄龙印,可是现在毫无头绪。” “你可知这寨主为何要大费周章地炼丹?” 一说起这事儿,叱卢润坤立马不失落了,眼里像是在发光:“你要说这个,那我可有的和你唠的了,来来来,你凑近些。” 真的是......棠溪铭识饶是觉得自己有限的神身里已然见过许多人了,这么爱聊他人家长里短的,叱卢润坤得排第一。 “你来之前,我听这牢里的各路好汉扯碎嘴子,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有的说这单于浒是练功练的走火入魔了,吃了好多小孩,发现没有用,然后不知从哪儿又得了这么个偏方,说是能暴涨功力,一拳捶死十个你;还有人说单于浒这是在下蛊,练个邪门的不能再邪门的阴蛊,连你都会受不了,疼的哇哇哭的那种;还有人说......” 连续听了几个,棠溪铭识终是没忍住插了一嘴道:“本尊不记得什么时候与这位寨主有过多少交情,为何他炼他的丹要我受这么多种罪?” 被打断八卦的叱卢润坤心里非常不爽,像是吃饭没咽下去噎在喉咙里了一样,嫌弃的摆摆手:“别打岔,马上就到要紧的了。这最靠谱的一个啊,就是说这单于浒早年间认识了一个书生,二人交谈甚欢,互为人生知己,一人月下舞剑,一人林间吹箫,令人艳羡,这书生有着一腔报国热血,便去科考,欸!还考了个探花回来,单于浒可高兴了,说是要无条件地支持他,许他一生荣华,而这皇帝也是搭了探花郎的这条线,才让伏虎寨归安的,可是天妒英才,这探花郎却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得了怪病,一病不起,这单于浒便是要炼此丹为心爱的人续命,前两个月还与其结为连理给探花郎冲喜呢......” 等等?喜结连理! 棠溪铭识感觉自己的脑袋“嗡!”了一下,不禁问道:“这探花郎是男是女?” 叱卢润坤不解的回答道:“探花郎、探花郎,当然是男的啊。” “那......为何喜结连理?” “因为单于浒是个断袖啊!” 当真是好大的一个信息量。 叱卢润坤接着说道:“因为这个,单于浒快被牢里的人把第十九代祖宗拉出来骂了,大家都觉得为了这样一个不堪的爱情故事白白瞎掉自己的一条命非常不值得,虽然我不觉得他娶一个男人是多不好的一件事,可以有勇气做自己心里头最想干得事,我敬他是条汉子,但为了自己的欲望害死这么多人,才当真是不堪。” 棠溪铭识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这黄龙印在哪里了。” “在哪儿?” “单于浒男夫人的房间里。” “嗯?”这下轮到叱卢润坤懵了,“当真如此确定?为什么?” “如此大规模的祭祀炼丹,这般怨气,没人可以承受的了,所以黄龙印定是在探花郎的屋子里,一来让其身周气息与参味炉相配,更好的吸收药性,二来也方便到时候镇压丹药的怨气,否则这丹还没等入口,他必定暴毙。” “嗯。”叱卢润坤点了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快去主厅看看,那探花郎如此宝贵,必定被放在山里头,也必定是在主厅里面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 主厅是洞底下最大、最富丽堂皇的宫殿,许是太过豪华,倒显得与周围的房间格格不入、尤为突出,黄澄澄的金砖垒在宫殿的外墙上,光看着就已经让人眼花撩论、意乱神迷。 混在换班那一队队伍中的叱卢润坤看着眼前的黄金屋,只觉自己的心跳的从未如此快过,这么多的金子,得接多少趟活儿才能赚得到啊,那探花郎当真是好福气,有个不为世俗眼光决意娶他的大当家,还住着这藏娇的金屋,此生无憾了啊。 叱卢润坤和棠溪铭识的身份牌主人干的是不同的活计,所以棠溪铭识正好不在这里,二人约好,棠溪铭识在周围潜伏,等叱卢润坤到达自己的岗位后,二人再从叱卢润坤的这一位置潜入,等到站定后叱卢润坤却发觉这件事不简单,虽说这站岗的人与人之间离得挺远的,可是架不住这宫殿的四个角上方有瞭望塔啊,瞭望塔上的人互相监督着,又于地上站的士兵相互监督着,一点死角都没有,怎么闯啊! 叱卢润坤皱紧眉头观察了许久,看着西南角的瞭望塔的士兵转头看向外围,即刻猫着腰向一旁窜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还未等进入旁边的窗户,头顶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喂!干什么去?” 这就看到了? 叱卢润坤机警地抬头望去,将腰间的匕首握至手中攥紧,是巡查的人,是的,这里还有巡视的士兵。 叱卢润坤朝上方骑着翼鸟的卫兵打着哈哈:“啊哈哈,肚子不舒服,上个茅房,哈哈,您巡着,巡着。” 然后,叱卢润坤就在这个卫兵的“陪同”下上了厕所,期间她尝试上茅房两次,肚子不舒服看医士五次,就像那无头的苍蝇叮不出这无缝的蛋 在回营的路上,叱卢润坤在心里一遍遍骂着单于浒那个老头子,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养老守着自己的小娇妻过完后半辈子,折腾这出干什么,要给他续命,拿自己的命换啊。 改坡换路 这一次值班就得生生站六个时辰,站的叱卢润坤腰酸背痛、腿肚子抽筋,这股怨气在看到被分在伙房的棠溪铭识悠哉悠哉地择着芹菜时达到了巅峰,她一瘸一拐地冲向了坐在厨房门口门槛儿上的棠溪铭识,没好气地将他往旁边踢了踢,坐在了他让出来的空地上,托着脸蛋子问道:“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有办法吗?” “从值班岗混进去不太现实。” “唉——”身旁传来一生长长的叹息,“你说,我要是一直顶着这个人的身份在这里当值,是不是倒也不用怕这个封印,能在这活到老死啊——” “不错。” “啊?”齿轮润坤摇了摇脑袋,“不行不行,我还有事情没干完呢,不能死在这个地方。” “事情?”棠溪铭识手里头的动作顿了顿,“你未护送的镖你的属下应当会替你好好护送完的,这个不必忧心。” “唉——”又是一声长吁短叹,“你不懂,镖局只是姑奶奶我人生当中的一大过客,倒也是可有可无,我有更重要的事,很重要,很重要。” 棠溪铭识低头沉思了一下,随即开口道:“人生与这浩渺的天地比起来不过须臾,纵使天大的事,不过是困住一人的一瞬罢了,你当放宽心来为好。” “等等!”听了这话叱卢润坤非但没多大感触,反而注意到了一个很重要的点,“你不是要救这里的人出去的吗?为何要劝我随遇而安,难不成是想让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你不救人了?” 未料到此女子关注点转换的如此之快,棠溪铭识也愣了一瞬:“我这是在宽慰你,勿急、勿躁、心平气和应对眼下困境。” “元尊也会宽慰人啊,不是说元尊没有情感的吗?如何感受到我此时所急需啊?”少女清澈的眼睛霎时间凑近,还略带着婴儿肥的稚嫩脸庞带着一丝丝的狡黠和得瑟,那副神情像是要刨出对面之人所有的过往,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棠溪铭识此时并未觉得有什么心绪上的波动,只是自小看到的书上说男女理应授受不亲,此番行为稍有逾矩,便又往门框处挪了挪说道:“我姐姐每每遇到烦心事便会是这番神情,我的母后每次都会这样宽慰她,我不过有样学样,世间凡事皆因人而异,你若觉得这样对你无甚作用,我以后不做了便是。” 这下轮到叱卢润坤的脑筋转不过来了,所以,他刚刚宽慰他,其实是在学他的母后,他之所以知道她心绪不佳也是因为在他的姐姐脸上看到过同样的神情。孩童在幼年的时候不谙世事,对于周围的事物有着极强的模仿能力,这是因为他们活得短,还在感情的学习和培养阶段,可是这样的一种行为和原因放在一个成年了的神仙身上,便出奇的违和,一个七尺男儿有着孩童才会有的举动,不知应说他有着无上的荣耀是幸运还是悲哀。 看着叱卢润坤一直在呆呆地望着自己,棠溪铭识转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叱卢润坤出神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六界为之瞻仰的神仙,嘴边的话不自觉的脱口而出:“你会不会有时候,哪怕是一次羡慕过别人有着正常的七情六欲,享受着充满情感体验的生活。” “何出此言?”棠溪铭识纳闷,“我身居高位,理应遵守前辈遗训,恪守世间法度,清除煞神,还这六界清净祥和,即是始神所立规矩,为何要有打破之心。” 也是,叱卢润坤的眼睛暗了几分,他自己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难过,有什么不好,倒是心里装满了情感的她在这为之打抱不平,也是可笑,想到这儿,叱卢润坤伸了个懒腰,理了理精神头,一阵饥饿带来的头晕目眩伴着一声响亮的肚皮抗议的声音让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冲进了伙房。 接下来的几天,叱卢润坤都在站岗中度过,期间她尝试换了许多个位置以及时间段,偷偷摸摸地也试图溜号从其他小径中进入房间,可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棠溪铭识也借着做饭地间隙去其他地方查探过,仍旧是一无所获,其他的地方只要是五行卫携带令牌皆可进入,也不会有人盯梢和怀疑,可造成的结果就是探花郎和黄龙印都不在里面。 这天,叱卢润坤啃着手里的羊腿,遥望着主厅的方向,边发呆边叹气,顺道问一嘴身旁剥蒜的棠溪铭识:“元尊,你说你要是能一掌就将这山劈开,手一伸拿到黄龙印,打坏人一个落花流水就好了,现在真的是毫无头绪嘛。” 一旁的棠溪铭识看了看旁边满嘴流油的女子,颇为正经地答道:“这山中层层设封,防的便是实力强悍者,我若是将这里地五行卫皆打趴下了,暴动的神器会顷刻间杀了这里的所有人;我若不管五行卫,去解炉子的封印,届时身体受限无法动弹,双拳也终归难敌四手。” 正惆怅间,一个男声打断了叱卢润坤的叹气声:“王国兄,叹啥气呢?” 叱卢润坤往旁边一瞥,来的人是她身份牌主人同一个寝室的兄弟——李伟才,她随意摆了摆手说道:“愁啊。” “哦?愁什么,给我说道说道。”旁边的人还来了兴致。 叱卢润坤眼珠子一转,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虎头虎脑的模样,应当是个好糊弄的,便用丹田发声将叹气的声叹的愁苦劲儿十足:“你说,我们守这个富丽堂皇的主厅守了这么久,穷此一生竟无机会进去看看,实在是可惜。” “欸!此言差矣,谁说没有机会的!” 叱卢润坤一看上了钩,向棠溪铭识投去一个得瑟的眼神,转而以哀愁的目光看向旁边不知已经被套住了的兄台:“那,如何才能有机会?” 那兄弟将自己的胸脯拍了拍,豪气十足地应道:“这你可就问对人了,这主厅里啊,每个月都会换一个厨师,所换的这个厨师就是伙房厨师大比拼的冠军,而这冠军入职的第一天有机会邀一个五行卫的同僚帮其拿行李,说白了也就是主厅每月换一次厨师,但是知道此事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因为大家每天都值班累的累死累活的,没工夫管伙房的闲事,而且这厨师比拼也比的极为低调,就是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各个厨师做一道菜,大当家和二当家品尝完之后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就好了。所以啊,你要想进去,只消在厨师比拼后问一下谁赢了,讨好讨好关系,就能让他带你进去啦。” 叱卢润坤的眼睛越听越亮,在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将棠溪铭识的胳膊拽过来,指着他问道:“那他呢,你看行吗?” “他?”那兄弟将棠溪铭识上下打量了一番后说道,“他就是一个择菜剥蒜的小工,会做饭吗?” “唉,你不要瞧不起人嘛,不会可以学啊,你只消再多告诉我点内部消息,说说做什么菜最讨大当家欢心即可。”说罢,又加了一条,“到时候我去见过世面了,下个月让他带你也进去看看嘛。” 那人想了想,觉得这话倒也不错,自己没损失什么,还赚的一个进主厅看看的机会,当真是妙极。不过他随后拉着叱卢润坤的胳膊让她伏底了身子悄悄说道:“不过这事你可不能说出去嗷。” “为什么?难道大家都不想进主厅吗?还是大当家不想让人进,那为什么还允许旁人帮忙运行李呢?” “你以为这件事明明光明正大在干却没有人知道的原因是什么,是怕得罪那些大厨师啊,你想,若人人都知道了这事,都想进去,都向你似的,培养一个会做饭的主厨,先不说伙房能不能塞得下,那些经常赢比赛的大厨师突然不能老赢了,人家心里什么感受,不报复你才怪,这可是能跟大当家说上话的红人,得罪不起,而且那些大厨师旁边每次运行李的也就是那些人,人家会乐意让别人占掉进主厅的机会?红人跟前的红人,咱也惹不起。” 没想到这么一个五行卫里还搞皇宫里的那套玄学,叱卢润坤听到这也不免有些好奇:“那他去参加比赛不会被针对。” 那人骄傲的看了一眼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说道:“所以说,你们要与木属卫的伙房老大在这是十天之内搞好关系,搞成表面上铁铁的那种。” “哦!”叱卢润坤茅塞顿开,“我懂我懂,背靠大树好乘凉嘛。”说罢还将旁那人的肩膀拍了拍,许诺道:“你放心,等这事儿成,少不了你的好处。 厨房之事 自从得知了这个能够进入主厅的法门之后,叱卢润坤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一样,一下岗便围在木属卫伙房老大——海哥的周围,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与移山填海的执着精神将海哥哄得心花怒放,更有甚者,二人在酒过三巡之后拉着茫然无措的棠溪铭识朝着月亮“扑通”一跪,拜起了把子。 “海哥!你听弟弟一言!”已经两眼迷蒙的叱卢润坤搂着海哥的脖子,整个人趴在海哥的肩膀上,身体已经飘得像朵云,却是个拔丝的云,任棠溪铭识如何使劲儿,就是无法将两人分开。 叱卢润坤脚搭在桌子上,继续耍着酒疯:“海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比亲大哥还亲的,大哥!” 这边海哥也不匡多让,他一边继续往嘴里倒着酒,一边揪着叱卢润坤的领子吼道:“王弟,你放心,以后有大哥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酒喝!” “好!”叱卢润坤一把将在旁边扶着她的棠溪铭识推开,再一次拽着海哥“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来,大哥,我们认个兄弟!” 棠溪铭识赶忙蹲下要将叱卢润坤扶起来:“别闹,刚刚不是已经拜过了嘛,快起来。” “不!”叱卢润坤掰开棠溪铭识抓着他衣袖的手,与海哥面对面跪着,“我们兄弟的情谊,拜一次怎么够!” “就是!”这旁赶忙附和,“我和王弟一见如故,应当天天拜,月月拜。” 还天天,还月月,棠溪铭识觉得以后不光天庭要禁酒,这六界都应该禁酒。 “对!”这边的人又开始扯着嗓子嚎,“来,一拜天地!” 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未免也太不妥了。 棠溪铭识这会儿不由分说,一把将叱卢润坤从地上捞起,轻声呵斥道:“不知这是拜什么的吗?胡乱拜。”说罢便往叱卢润坤脖颈处一敲,再把海哥的脖颈一敲,让两人纷纷躺倒之后,给叱卢润坤和自己的身上盖了个外衣,一切妥当,便熄了灯,三人躺在地上,棠溪铭识往旁边一瞥,看到叱卢润坤那不堪入目的睡姿,挣扎了许久后,觉得实在碍于美观,便又起来将她扒拉的板板正正后,才安心地躺倒在地,装作昨晚把酒言欢后都醉倒在了这里,等着次日打更。 第二天一早,海哥迷迷瞪瞪地从梦中挣扎着醒来,看到四仰八叉躺倒在地的自己和睡得规规矩矩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其余两人,觉得颇为讶异,而且这两人竟还都盖着外衣,嘶——现在五行卫招收卫兵都这么严格了吗?开始要求无论是否清醒,睡姿都要如此整齐了吗?幸好幸好,得亏入行早啊! 从那晚三人有了同睡一间屋,同躺一面地的交情之后,海哥就开始正式收棠溪铭识为徒弟了,每日工作的时候便让其在灶台边上看着,饭点一过便让其上锅颠着,而叱卢润坤每日的任务便是下了岗之后守在厨房里试吃棠溪铭识烧出来的菜。 最开始的两天叱卢润坤是满心欢喜地走进去,愁眉苦脸地飞出来的,那都做的是什么和什么,已经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了,是小命保不保的问题了,简简单单的蔬菜,和与平常无两异的锅勺,让这些东西往一块儿这么一凑,自己直接就能被药死,第一天叱卢润坤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移了位置,拧巴在一起疼的紧,生生抱着泔水桶吐了一个时辰。第二天,嗓子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她蹲在水池边上一会儿喝一会儿跑到茅房解决,来来回回十几趟后,嗓子里头的火才算降了下去。 第三天的时候,叱卢润坤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菜愣是不敢下筷子,海哥笑着一张脸在旁边鼓励她:“百佳学东西可快了,今天做的菜保证让你吃了第一回,还想第二回,吃了第二回,还想第三回,吃了第三回......” “行了。”海哥的话被叱卢润坤幽怨的吐槽打断,“既然这么好吃,你徒弟的饭你为什么自己不尝,你来尝一个试试嘛。” 海哥听到这话摆了摆手,脸上竟好似还在抱怨她:“唉,你看你又不长记性,我不是说了嘛,师父看弟子做的饭啥样都好吃,这样吃出来的不准确。” 拉倒吧,叱卢润坤直接一记白眼翻过去,这厮分明就是自己不敢尝,拿她当先卒,算了,谁叫着急进主厅的是她呢,权当舍命陪君子了。 叱卢润坤视死如归地夹了一片牛肉塞进了嘴里,这味道,没有之前的古怪苦涩,这感觉,没有之前的翻肠倒肚,堪称绝味啊。 嫩滑的牛肉配上番茄的酸甜,每一口都近乎要融化一旁的所有感受,余剩惊艳的颤动,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满足。 正品味间,叱卢润坤微微张开眼,看到棠溪铭识询问的眼神,瞬间怒火中烧,筷子往对面一指:“百佳,你要害我。” “何出此言,今日的还是不好吃吗,还是你又难受了?” “我不信你一天之内竟能进步如此神速,说,你前两天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做的那么难吃,毒害我。” “我没有。”棠溪铭识一脸懵。 “没有!”叱卢润坤的筷子离他的脸越来越近,“你问问海哥,见过你这样仅用一天时间就能从厨渣变厨神的吗?” “当真这么好吃?”棠溪铭识思索了一下后问海哥,“我自认昨日与今日的做法没有进步到如此地步,为何昨日的味同嚼蜡,今日的却是美味珍馐?昨日于今日的可有何不同?” “不同......”海哥低头思考了一下,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我知道了,你昨日用的是我最趁手的宝锅,今日我的锅被刘厨借走了,我就给你随便换了个锅,可是不应该啊,为何我的宝锅做出的饭还不如的普通锅呢,而且这饭菜味道也不应该因为一口锅而差这么大啊!” 此时,门口传来刘厨的声音:“海哥,你怎么把锅给我给错了,你也真是,叫你平时洗锅的时候不要光把锅里头抹干净,锅底也要擦,你看,把锅底结的灰给我作甚。”说着便径直走上前去,拿出了橱柜里一个光洁的倒扣的锅,将手里的锅灰壳也拿上前来一比,因为有油的浸润使得锅灰壳表面非常光滑,加之长年累月的不清洁使得这锅灰着实又厚又瓷实,两个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差别来,刘厨笑呵呵地将锅灰往柜子上一敲,竟是纹丝未动,他转头冲着海哥说道:“哥,今日我将这圆锅拿回去,要不是我徒弟看到这锅的外沿毛刺刺的,我还真就被骗过去喽。”说罢,便又风似的离开了。 此时的海哥根本不敢转过头去,只觉一阵刺骨的寒意使得背后的汗毛全部倒立了起来,在一阵静默的低气压之后,一声怒喝传来,震得厨房内的锅碗瓢盆“哗啦啦”皆抖了三抖。 已经离开了一段距离的刘厨被这边的大动静吸引,转头好奇的望过去,看着厨房的土墙壁颤着皮,好似别人生气时无意识抽动的脸颊,不免疑惑地摸了摸脑袋,这是,在研究什么新菜式? 进入主厅 搞清楚了做菜屡屡失误的原因,棠溪铭识的厨艺水平可谓是进步飞快,掌握的菜式也是越来越多,叱卢润坤每天下了岗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蹲在伙房的灶台边边上眼巴巴地瞅着冒气的煮锅,暗暗地咽着口水,棠溪铭识在木属卫的地位也随着海哥的照拂而与日俱增,连带着每日等棠溪铭识开小灶的叱卢润坤身边围的人也越来越多,谁不知道这二人关系是越来越铁了,看着叱卢润坤每日桌上大鱼大肉的,自己桌子上原本还不错的饭菜也变得寡淡无味,俗话说的好,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今看着红人眼底下的红人的腰围越来越粗,那桌子上的美味怎得不叫人眼红,于是乎,每次下了岗之后,木属卫的弟兄都喜欢围在叱卢润坤的身边,说上几句好话,攀上几句亲戚,争取多分一个鸡腿。 这日,叱卢润坤正美滋滋地喝着棠溪铭识新学的汤,与周围的弟兄聊着别的营地的趣闻,那个睡在她旁边的兄弟从人群中挤进来一只手将其拽到了一边,等到与那帮人有一定距离之后才调侃道:“王国,真是几日不见如隔三个季节啊。” “文盲,那叫如隔三秋,是三年的意思,哪是三个季节,背句子只背一半是不是?” 那人听着,也没有生气,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语气:“欸!百佳那小子不错嘛,这才几天呀,厨艺已经这么好了,他以前是不是本来就是厨子啊?” 叱卢润坤仔细想了想那厮连锅和锅灰都不认得,炒了两天菜都不觉得那锅有什么问题,应当是压根儿没见过锅长什么样,这应该是他此生第一次下厨,所以非常诚实地说道:“你懂什么,这叫天赋。” 听着此话,李伟才的脸上是大写的佩服:“哥俩儿个厉害啊,到时候可别忘了我啊。” “你放心吧。”叱卢润坤用油手在他身上连蹭带拍地抡过一遍后,非常自信且得瑟地说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啊。” 原本还在乐呵呵傻笑的小伙儿在看到自己肩膀上的油印子之后,提起旁边的铁锹冲着已经笑着跑远的叱卢润坤怒喝道:“王国,你给我等着。” 这边叱卢润坤捉弄了一下人后感觉心情都愉悦了不少,端着已经见底的碗步履轻快地跑去续碗,却撞上了棠溪铭识审视的眼神,叱卢润坤吓了一跳:“你站这儿干吗?不去盯着你的锅吗?”随即非常顺手地将自己的碗往棠溪铭识的怀里一塞,“再给我盛一碗,今天的乌鸡汤太好喝了,你又做什么了,这么香。” 往内里走了几步后,叱卢润坤发现棠溪铭识站在门口不动弹,便又折返几步拽着棠溪铭识的衣服向里面走,边拽边催促道:“快走啊,愣着干嘛,小心锅糊了。” 令叱卢润坤没有想到的是,身后的人竟是拽都拽不动,拽了几次后,叱卢润坤实在是火大,刚转过头去准备究因时,一道微末的金光正好没入她的眉心,叱卢润坤慌忙将手盖上去问道:“这是什么?” “戒记。”一道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庄重和威严,令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冷。 他竟然下戒记。 叱卢润坤只觉怒火中烧,她急急上前几步质问道:“你凭什么给我下戒记?” 棠溪铭识垂眸冷静地盯着她说道:“六界禁赌,你违反规章,日日与木属卫卫兵赌博,违反了青河律例,到时候记得去领罚。” “棠......百佳,你不讲道理,大家都赌博了,为什么只罚我一个,其他人呢,不管吗?凭什么?” “谁说我未曾无视了,赌博之人皆被我擦肩而过时标上戒记,惩罚已经开始了,你难道没有发现最近他们都格外倒霉吗?” 倒霉?叱卢润库仔细想了想,跟她打牌时赢得最多的那人连续两次值班莫名的平地摔跤,还有几人青天白日遇到鬼打墙,硬是把上岗的时间错过了被卫长好一顿责罚,还有一人前两天把把赢,这几天输的只能顺走厨房的勺子当武器了,想到这里,叱卢润坤倒吸一口凉气,不愧是现世元尊,活法典,能在如此情形下还不忘恪守职责,真是不愧他在这位子上坐这么多年,实在是非常神及仙所能比啊。 叱卢润坤看着此时严肃正经的神仙,觉得再美妙的汤也索然无味,对着转身去盛汤的棠溪铭识悻悻地说了一句吃饱了,汤不必盛了,便蔫蔫的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时刻关注着周围动向,谁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倒霉,不过幸好只需五天惩戒便会过去。 五天,叱卢润坤磨了磨牙,五天而已,姑奶奶命硬,您就等着瞧好吧。 十天的时间过的飞快,犹如白驹过隙,棠溪铭识不出意外地获得了第一名,叱卢润坤也获得了进入主厅运行李的特权。 在正式进入主厅的那一天,二人大包小包地移动到了门口的岗位处,同样带着黑色面具的五行卫伸出手示意二人将身份铭牌拿出来,两个令牌到手之后,门卫小哥一看乐了:“王国、百佳,一个亡国一个败家,你们这名儿起的倒真是心大。” 叱卢润坤嘴角不自然地一咧,打着哈哈:“可不是嘛,就起的挺贱的,但俗话也说得好啊,贱名好养活嘛不是。”说完还不忘打了一下旁边人的手臂,“是哈?” 说完,一个劲儿地朝棠溪铭识眨眼睛——快配合,快配合! 棠溪铭识不慌不忙地跟着扯谎道:“不错,我们两家在一个村儿里,那儿的人都喜欢这么起名字,我爹叫百尺,我叔叫百夏。” 高,实在是高。 堂堂元尊跟着惩恶镖局的老江湖,也学会了眼睛不眨一下地撒谎,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简单盘查了一番后,二人顺利地进入了主厅。 一进到主厅里面,让人眼花缭乱的内室风格才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主厅的外墙与里面比起来叫做小巫见大巫,琉璃玛瑙像不要钱一般地嵌在地板上任人踩踏,鸵鸟蛋般大的夜明珠散落在屋顶的每一个角落,像漫天星河一般,照的内里亮堂堂的,宛如白昼。 进了厨房更是让人瞠目结舌,所有的餐具都是纯银打造,皆刻着复杂古朴的花纹,叱卢润坤拿出两个碗对着边儿敲了敲,问一旁生火的棠溪铭识道:“你说,这是真的吗,没想到啊没想到,这老头儿竟然阔绰至此,有着这么多的金银财宝,这银子多的,都用来造泔水桶了,昏庸,实在是昏庸,欸,元尊,你说这些财宝要都是通过杀人放火啊什么的黑心手段挣来的,你会一把雷把他劈死吗?” 棠溪铭识认真地捣鼓着手里地柴火,按照规定,他现在应该立即要准备大当家的午饭了,所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灶台,头都未偏一下,却还是接上了叱卢润坤的话头:“如此,便要细数他做过多少孽,一条一条依据法例并罚。” “一条一条捋啊。”叱卢润坤惊讶地瞪大了溜圆的眼睛,嘴里被切剩下的胡萝卜塞得满满的,手里还不忘剁着肉馅,“那你得多辛苦啊,每天有那么多人犯错,犯那么多错,光一个天庭就有那么多神仙,底下众生更是芸芸,你都要管啊?” “也不尽然。”棠溪铭识抄走叱卢润坤刚切的萝卜下入锅里,“不同地区的人自有当地的管事者管辖,我手下有设立专门的机构管辖这些管事者,各司其职,倒也是井然有序。” “嗯,也对,想来也是,但这样也依然很累,要我是你,可能一个月就坚持不下来了吧。” 棠溪铭识转头又抄走了叱卢润坤刚剁好的馅儿:“为何,人生来便背负使命,干好自己的事是天职,为何会罢手。” 叱卢润坤不屑地瞥了瞥嘴道:“那是你命好,身居高位,拥有通天法力,又没有人情,正好是个趁手的工具。” 此话一出,虽觉得棠溪铭识不但不会难过,反而会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本是一个工具,事实而已,有何矫情,但是自己还是有些怅然,她咧了咧因为怅然而下落的嘴角,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副小家子气的落寞可不是自己脑海里的“矫情”二字,好家伙,为什么自从认识了棠溪铭识,她就总有一种可怜他人的同时顺带骂一下自己的感觉,怪人,实在是怪人,赶紧离了这遭天谴的魔窟,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剥了几棵葱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叱卢润坤偏头问道:“你那个戒记惩罚的是大的还是小的啊,我感觉最近好像没怎么倒霉,是不是元尊大人看在小仙劳苦功高的份儿上饶了小仙一下?” 棠溪铭识弯腰接过葱,头也没回的回答道:“你有要务在身,此时惩罚你会很误事,等出去之后我自会催动它。”说完好似觉得自己这样对待同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些冷酷,随即补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在你受完惩罚保证平安无事后在离开的。” 真是谢谢你,放心你大爷! 匿名画帛 探查不到此时窝在砧板旁与自己内心打架的叱卢润坤心里的小九九,棠溪铭识将锅盖往锅上一盖,双手一背,站在叱卢润坤的对面开口道:“你只能在这里留两个晚上,所以我们必须今晚就去查探,但是这里有法阵限制不能使用术法,所以,今晚的行动你有什么像上次消除尸体遗迹那样的东西吗?告知我一下,方便行动。” 嘶——像那样的东西,她出门带的那种东西随便拿出来一个说个名字,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的,干那种事情具体能成被罚成什么样,叱卢润库虽然不能说的很清楚但还是有点这个掂量的,见她支支吾吾,棠溪铭识疑惑地问道:“可是,没有了?” “确实是没有了。”叱卢润坤自认理亏地低头开始扯谎,“我就一个送镖的,一个正经生意人,那种东西哪能那么多呢,不过就是别人硬塞给我的,也不好拒绝,也就那么一点点,上次不都用光了吗?”说罢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棠溪铭识看看他什么反应,棠溪铭识倒也是没怀疑,只点了点头道:“今晚还是要小心一点,今晚亥时,我去你房间门口,准时查探。” 叱卢润坤非常爽快地一点头:“没问题。” 等到睡觉的时候,二人看着同一间房的两床铺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如何下脚,叱卢润坤转头问旁边的管事:“我们两个人,为何只有一间房?” 那管事倒是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不然呢?” “?”这管事为何要诧异,叱卢润坤接着辩驳:“我们两个人,当然要两间房啊。” “你就来住两天,给你专门腾一间房多浪费。”临走前还不忘补一句,“两个大老爷们儿挤一间房怎么了,还怕人看啊,别人都没这毛病。” “行。”叱卢润坤咬牙切齿地送走了管家,转头又对着棠溪铭识磨了磨后槽牙,“正好,省的一个找一个,再找丢了。” 主厅一共分为两层,一层中央是主厅,在主厅的背后有厨房、储物室、书房、佣人客房依次分布。 二楼是主人们的卧房,斗大的夜明珠使得二楼的廊道宛如白昼,大当家的亲兵像杨柳般竖在卧房的门口,无时不在也不漏一丝风口。 亥时,一丝极其细微的开门声微微扰动了夜间的静谧,棠溪铭识看着老旧的门上卡缝里嵌着的棉花,再次将狐疑的目光投向面前猫着腰的“小贼”,看眼前光景,实在是难以相信她的手里一件偷奸耍滑的物什都没有。 一楼的晚上为了节省,不仅没有夜明珠,连油灯也早已熄灭,二人贴着墙根摸到了一旁的储物室,叱卢润坤往那好似永远掏不完的小布口袋中摸出一壶油来,往陈腐的门框相接触的地方细细地倒着,好像猜到了后面的人要问什么,便压低了声音用淌油的速度慢慢的解释:“你放心,这油啊,和寻常的润滑油不一样,过了一个时辰便会消失不见,旁人察觉不到的。”抹完就又将它用手帕子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不过啊,就是太贵了,每次用的时候都肉疼。” 一提起钱的事,这位“好汉”就像堤坝缺了口,洪水满地流,刹都刹不住,她将门轻轻关好又开始唠叨:“你是神仙,不愁吃不愁穿,那能体会我等平民老百姓的辛苦,这一枚铜钱,一角碎银,可都是我们辛辛苦苦,一砖一瓦,一......唔!嗯?嗯嗯嗯!” 聒噪,当真是聒噪,棠溪铭识实在是没忍住,随手一抬便打了个禁言的咒,一时间,蚊子般的吵嚷戛然而止,好不快哉! 被强制禁言的“蚊子”正想据理力争,忽然感觉眉心一闪一闪的凉意,好像是前番打的戒记在提醒这位被缓刑的苦主,要谨言慎行,安分守己,切莫在触了前方铁判官的霉头,转而一脸憋屈地向着相反的地方迈进,什么人嘛,一言不合就动手,过分,实在是太过分! 叱卢润坤将物品表面的浮尘扬的满屋子都是来表达自己无声的抗议。 挪着挪着,一卷破旧的画帛映入眼帘,画帛表面装裱的布帛已经浸满了灰尘,辨别不出原本的颜色,画帛的头和尾都有着丝丝缕缕的断头,一看便是已经被人损坏的画卷,饶使这样,这画帛还是有相当的长度,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叱卢润坤本想将它撇至一边却在布帛上发现一行墨迹,像是孩童刚练习写字时稚嫩的笔体,是单于浒的名字。 扬出去的手臂骤然收回,回头看见棠溪铭识向反方向越走越远,她便小跑到棠溪铭识的面前,正欲说自己的成果却发现自己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厮,竟然还没解开她的禁言咒,她突然不想说了,手往身后一背,用幽怨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被看的头皮上略有些发毛,棠溪铭识似是也突然想到自己下禁言咒还为解的这件事,便抬手解了它并报以一个友好的微笑。 对面的女子仍旧是一声不发,在棠溪铭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下洞懈怠许久导致自己连如此简单的法咒都忘记了的时候,叱卢润坤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挡住自己的发现自顾自地看了起来,画卷徐徐展开,是极其讲究的工笔,这般画技,恐怕是只有宫里才能培养出这等人才,画上的女子正在对镜梳妆,却显得十分忧愁,再往左看去,又是另一幅场景,在围猎的故事中,一个小男孩腿上有了鲜红的血迹却无人问津,这竟是个连环画,忍着诧异的心情,左手将剩下的画卷再次展开,此时,一群小孩围着刚刚的小男孩,他们的手里是一篇策论,上面写着策论作者的名字:“楚昌恒”叱卢润坤轻轻翕动嘴唇,呢喃出声,顷刻间,一束光从画卷中迸发出来,刺得黑暗中人的眼睛火辣辣地酸爽,叱卢润坤用右手挡住眼睛,身子下意识地向后一退,撞入一个坚实温暖的胸膛,紧接着便是翻江倒海般的晕眩,人便失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呐喊声扯醒,从桌子上猛然抬起头的叱卢润坤感到头脚像移了位一般浑浑噩噩,她睁着迷蒙的双眼靠着身体的本能艰难地抽搐着脖子向一旁查探刚刚发生了什么动静,只见一条狗血淋淋地躺在自己的脚边,旁边是吓得花容失色的宫女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泪眼,朝她看去。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自己就成了杀狗凶手!这是哪里?棠溪铭识在哪里?自己现在怎么又摊上了命案了? 叱卢润坤感觉自己现在满脑子的官司,一个头比两个大,她慌张地摆了摆手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太突然了,真的措手不及,一阵凉风席过,叱卢润坤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球这次可能真的留不住了。 面前的宫女扑上前来一把拽住叱卢润坤的衣袖,巨大的重力全部放在身体左侧,吓得主人公从凳子上直直摔了过去,只听得那人喊:“婵儿,睿王的狗被八皇子毒死了!” 被八皇子毒死的,看来这是宫斗的剧本。 “呼——”叱卢润坤长舒一口气,只要跟自己无关就好,缓缓将面前的宫女扶起,在她的抽泣声中,叱卢润坤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 她现在在的地方是人界郑国的皇宫,而她附身的人是当朝皇后身边的宫女——婵儿,面前的这位同是皇后的宫女,名为婧儿,而死去的狗是皇后的独子——睿王最喜欢的狗,已经陪他度过了两个春秋,今早睿王带着狗在花园里玩耍遇到贵妃的幺子——八皇子,那人也喜欢这只狗,便要强制要了来,睿王不肯,他碰了一鼻子灰,下午却带着一些肉来说是要喂给狗吃,睿王不让,那人便搬出他的母妃威胁睿王的母后,无法,只能让狗吃了,而这狗吃完晚上就七窍流血而亡,婧儿看到了尖叫出声,便有了刚刚的那一幕,而睿王的名字则是刚刚在画帛中看到的“楚昌恒”。 现在叱卢润坤十分肯定自己进入了画帛中的故事,要想出去就得走完画中的故事线还得保证自己能全须全尾地活到故事结束,可惜了,刚刚没有看完,她也不知道这原主能活到什么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也不知道棠溪铭识那家伙在哪里,想到这里,叱卢润坤突然想到进来前的那一个不似拥抱却胜似拥抱的接触,他好像是要扶住自己的,想到这里,叱卢润坤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皮儿薄了起来,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矫情的灼热感,一旁的婧儿没忍住,轻轻晃了晃一个脸红的某人:“婵儿,你怎么脸红了,是想到然夫了吗?”说罢,少女的脸倒自己先红了起来,低下眉眼,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等等,然夫又是谁,这个原主到底有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故事线! 马球风波 凤鸾阁之内,叱卢润坤弯腰跪在皇后和皇上的面前,旁边是血淋淋的小狗和还未止住眼泪的婧儿,她拿帕子抹着面颊,将白日里睿王和八皇子的纠纷一五一十向面前的贵人倾诉,皇后时不时地向一旁的皇上看去,眼中是一点害怕以及潜藏在冷静之下的希冀,话尽良久,皇上缓缓地向一旁的太监说道:“将这畜生快拉走埋了,挡在这里,也不嫌晦气。” 一言既出,无需再多言,四周的看客便已知道了后续的结局,皇后垂下眼眸,将眼底的失望尽数掩盖。 睿王一直未曾露面,据说是喜欢的小狗突然离开,心情愤懑,不愿再见到这血淋淋的场景。 傍晚,叱卢润坤服侍着皇后更衣睡觉,皇上在口头上不痛不痒地安慰了一下皇后和睿王之后便去了贵妃的寝宫,据说他也只是口头敦促了八王爷一下,叫他不得欺负敌对兄长,便再无他。 容貌艳丽的女子映射在黄铜镜上的只有无尽的落寞和哀伤,这对镜梳花黄的一幕正巧对应了画卷第一幕的景象,叱卢润坤将床榻的帷幔放下,默默地将手中的衣物抱出去,掩住了房门。 身居在人界女子最艳羡的高位,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甚至连保护自己都十分困难,离心离德的丈夫,无法左右的时局,也不知坐这个位置到底能讨找什么好。 对着乌云遮蔽的残月,长叹一声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叱卢润坤便转身去了厨房,明日便是秋猎,而画中第二幅场景便应该是秋猎中睿王受伤的故事线,而作为丫鬟,自是要去最后一次监管筹备,在明日,皇后要赏赐给众妃以及官员家眷的糕点。 看着眼前满目琳琅的糕点花样,一块青绿色的方形豆糕映入眼帘。 “润儿,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青豆糕,是你父皇特意从外面给你带回来的。” 一个身着藕荷色雅淡衣裙的妇人将个子还没有桌子高的叱卢润坤温柔地抱在怀里。 一旁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绒花簪在小坤坤脑袋上的两个小揪揪上,女孩吃的满嘴青豆糊糊,咯吱吱地笑着,伸出双手要眼前的男人抱。 那人一把将女孩接过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旁的女人笑眯眯地斥责着:“这像什么样子,瞧你,把她宠的无法无天的。” 那男人捏着小坤坤小小的拳头,脸上全是自豪:“欸!我就喜欢这么宠着,孤就这一个女儿,我不宠谁宠。” “你也真是的。” “欸?” “给你说话呢。” “婵儿!” 一声娇喝将回忆的幕布扯碎,遥远的故事骤然结局到现实里,面前是婧儿生气地皱在一起的眉头:“你想什么呢,半天跟你说话你都不搭理,你没往这一盘糕点里流口水吧。”那声音越说越着急,“不会吧,你真流口水了,你馋了告诉我,我给你偷偷拿一个,你,你,你,这......” “你想什么呢。”叱卢润坤没好气地拍了一巴掌她的额头,“我又不是得了癔症。” “那你在想什么?”婧儿将毛茸茸地脑袋靠过来一脸的八卦,“不会,是在想然夫吧?” 然夫?又是然夫,这个活在八卦精嘴里的然夫到底是谁? 顶着原主的皮还不好乱问,憋了半天只好从牙缝中憋出两个字:“没有。” 多么郁闷但又无从发泄,心中强烈的好奇和不想缠搅只能化为心中的一声悠长的叹息——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将这个画卷看完,这个故事还要讲多长,一个然夫就快要露馅了啊喂! 作为一直被人伺候的主,干起伺候别人的活计来感到浑身上下都十分的别扭以及不顺手,叱卢润坤缓缓跪在皇后身旁的毯子上给一旁的皇后以及皇上斟着酒,心里努力地回忆自己昨日通宵在茅房门口点着火折子辛苦背下的礼仪规范,这人界皇宫里的规矩比着仙界和神界的还是有很多的不同,字也大不相同,文邹邹地的条例看起来甚是晦涩难懂,故而耽误了一晚上睡觉的时间,让婧儿还以为她闹肚子了一晚上不回去,现在的她要撑着三层粉才勉强盖住的黑眼圈,顶着朦胧醉人的毒辣日头,干着最琐碎折磨人的活计,叱卢润坤只想着有一个法器可以快进时间线就好了。 秋猎开始之前有马球活动热场,诸位皇子以及年轻有为的官家子弟和朝廷命官都会上场,叱卢润坤认出了皇后的嫡子楚昌恒以及伤了楚昌恒的棕色马驹——是八皇子骑的马。 看来,这是一场伺机的报复,坐在看台上可以将底下的比赛战况一览无余,在比赛开始之际,八皇子便对楚昌恒穷追不舍,而楚昌恒是个病弱的皇子,不善运动,按常理来讲,八皇子应该在此时就已经将他踩在了马下才对,可这楚昌恒一边脸红一边咳嗽,还不忘灵活地躲过八皇子有目标的追逐,一旁的皇上鄙夷地看着只会逃窜的睿王,皇后和贵妃的脸上则是毫不相同的神色,但叱卢润坤觉得不对,画中睿王腿部受伤时,八皇子背后站的是吏部尚书的儿子姚臻,而此时已经是最后一局,姚臻早已被换出场外,此刻站在姚臻位子上的是...... 叱卢润坤努力回想着昨晚背的朝中官员以及其子嗣的画像,这是左丞相的幺子——彭家清。 故事已经过了画面中的时间线,不可能,除非有人打断,叱卢润坤眼神眯着看向场内,在燃着的香柱快要结束的时候,楚昌恒的马终于被八皇子的马别了腿,毫不意外地,楚昌恒的腿摔在了八皇子的马蹄之下,一声脆响,腿骨断裂。 叱卢润坤手中紧攥着的帕子微若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她清楚地看到楚昌恒的马是有意被自己控制着别腿的,而那一招一旁早已哄乱的人群自是认不得,也想不到这一点,因为这是神族打云鞠时的招式,原是借助外力从地表掠过来躲避袭击,所以为控制重心,使计者往往在两兽相撞之是便已经将脚脱离脚蹬,而楚昌恒使了这一招并且在到底时转折急下扑在地上,电光火石间,不了解的人根本不会细细考究,而他之所以在这会儿才倒地则是因为他没看见画卷的全貌,未曾看见八皇子背后的姚臻,解释只有一个——棠溪铭识! 叱卢润坤随着急匆匆跑向赛场的人群,心里头是恼又是窃喜,总算不是她一个人在里面,总算是找到了失踪人口,不免有些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一点点的小得意。 看台上的女眷瞅着看台下倒地不起的楚昌恒和八皇子,都悠悠地看上了好戏。 贵妃的野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而众皇子的歹心也是众人皆知,这么放在明面上的挑衅显然足够吸引周围看客的目光。 皇后和贵妃皆是急匆匆地跑至亲儿子的身边,还未等皇后扶起倒地的儿子,一旁的贵妃已是拽着刚刚下马的八皇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马球比赛激烈,发生磕碰也是难免,纵然八皇子年幼没有害人之心,可事情已经发生,不管睿王伤的重不重,臣妾都愿意领一个教导无方的罪过。” 一席话说的好生厉害,将自己的关系瞥的远远的,要是皇后在说个什么,便是得理不饶人了。 叱卢润坤转头看去,发现楚昌恒背着人努力挤着眼睛,是了,现世元尊七情被封,想必是心里摸不着难过为何物,如何哭的出来,便沾着他腿上的血在他的手心里快速画了个符咒,霎时之间,楚昌恒的眼泪如同决堤的黄河般奔涌不息,楚昌恒略显诧异地转头望去,看到有点心虚的婵儿。 好像......有点太过了。 叱卢润坤忙将他手心里的符咒往淡里擦了擦然后转身也有样学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泪俱下,抬头抹泪紧攥的手掌里也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拿楚昌恒腿上血迹画的催泪符。 “皇上明鉴,睿王也只是一个年幼的孩童,受了这么重的伤,却也忍着一声不吭,就是为了不让皇上皇后忧心,这也不怨八皇子,毕竟这也是殿下学艺不精,殿下如此懂事,想来也是不忍看到贵妃受到责罚的,皇上就不要拂了睿王爱戴兄弟的情谊和体恤父皇母后的孝心吧。” 四周看客心里皆是一个“妙”字,纷纷亮了眼睛,伸长了脖子看着眼前的“戏台”。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大家都认识,她的话里也势必带着皇后的面子,这话一出,明面上是体恤大度,实则又将滑头溜给了一旁的贵妃,让她认罚不是,不认罚也不是,而这最终将的还是皇上,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出所料,贵妃此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而皇上也是重新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自己一直嗤之以鼻的儿子。 叱卢润坤抹了一把眼泪继续添着油、加着醋:“皇上,殿下一直体弱多病,可是从未忘过陛下教诲,一直在努力练习武艺,此时上场也是为了给陛下一个精彩的比赛,让陛下开开心心,龙体安康,却未曾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惹得龙颜不悦,睿王也是羞愤难当,扰了陛下兴致,殿下回去后一定会更加勤奋联习,不让陛下失望,也不让这样的场景再次出现,惹得兄弟不睦。” 皇后此时也跪在前方顺着话头替贵妃求着情,皇上也不好再说什么,倒也是将贵妃罚的狠了些,说罢便拂袖而去,医官这才敢将楚昌恒放至担架之上挑至医馆,而此时的棠溪铭识一般卖力地擦着手中已经干涸地难以清洁的血迹,便无语沉默的望着天空源源不断地留着眼泪,自动将身旁某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忽略。 碰头洽谈 因为有了这一场事故,下午的比赛棠溪铭识并没有参加,而是躺在行宫中自己的卧房里,看着叱卢润坤这一大宫女忙上忙下招呼着这一屋子的仆役伺候他这一位嫡皇子,等到事务差不多都收拾完了,棠溪铭识借口说自己累了要休憩,便将屋内的人除叱卢润坤外全部赶了出去。 见到屋内的人都走光了,叱卢润坤端着个果盘挪步到床前,用自己的手往二人的脑袋上比划了比划。 “元尊大人,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可爱,瘦瘦小小的还没我高,显得特别娇俏。” “你何时发现我的?” 叱卢润坤盘腿往床边儿一靠,往嘴里聊赖地丢着葡萄:“那幅画被我挡住了,你没看全,楚昌恒腿摔着的时候八皇子背后站的是姚臻,可是直到姚臻受伤被彭家清换下去,你的腿都还好好的,而且你那招未使完的清风拂波是你们神族打云鞠时候的招式吧!”说完还不忘往棠溪铭识的手里也塞两个圆葡萄,“你快尝尝这个,可好吃了,这可是沙丘那边儿进贡的葡萄,很少见的。” “多谢。”棠溪铭识将背后的靠枕往床头边儿偏了偏,让身子自然舒服地靠过去,使得二人低声交谈也可以彼此间听的清楚。 “欸,元尊,昨晚审楚昌恒的小狗案的时候你怎么没出现啊?” “我昨天醒来的时候突然听到自己有一只钩逝世了,觉得十分不解,怕露馅,就搪塞了过去,找贴身小厮稍微吐了吐难过的苦水,就了解了点情报。” “所以你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了解到楚昌恒一直在被其他几位皇子欺负打压,而其他的皇子的夺太子之心也是昭然若揭,而十三位皇子中,只有楚昌恒被封了王,而作为嫡长子,这一举动就意味着他与皇位将再无关系,而其他皇子的反叛之心也就将会更加强烈,便更瞧不上这位所谓的嫡长子了。” “也是个苦命的,他的皇后是远嫁来和亲的,据说当时挤掉了现皇原本即将迎娶的太子妃,而那位皇帝与他当时的准太子妃原是青梅竹马,感情好得很,被先皇一脚截胡,还将原太子妃赐死了,所以她便一直不受宠,生睿王时无人看管,又是受惊吓导致早产,遭了疾,睿王一出生便身子骨孱弱,而皇后也是身子骨越来越不好,也不能再生育了,郑国以武为尊,睿王这样,自是不受喜爱。” “不错,可是目前还没有得到单于浒的任何消息,或许,这个画册与伏虎寨并无干系,只是一本遗失的画册?” “嗯。”叱卢润坤的腮帮子被葡萄撑的圆溜溜的,而将盘子洗劫一空的她又盯上了一旁放置的蟠桃儿,她一边接着话一边拿了两个桃子拽起衣角擦了几下,坐回原位的时候还不忘将另一个桃儿给了这个腿疼不能动的病人。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岂不是很冤枉,伏虎寨的牢房还没出去呢,又进了这个不知道是拿谁的故事造的幻境,瞎耽误功夫。” “也不尽然,放松心态,权当想黄龙印的事想的头疼,来这里放松一下。” “谢谢你嗷。”叱卢润坤闷闷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满是桃汁的手还不忘给棠溪铭识也擦擦,“还会安慰人,可是我也没觉得这宫斗就比外面儿的解印省脑子。” 在叱卢润坤又打劫了桌上水灵灵的荔枝,并在自己吃了一个,然后又给小病人剥了一个并且喂到嘴边之后,棠溪铭识终于忍不住了:“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如此照顾我,我自己可以。” 叱卢润坤嬉笑一声,将荔枝从底部一把拍进“小大人”的嘴里,眼里染上了一层戏谑的挑逗:“是吗?可是我这个人吧,一看到比我个子小,比我年纪小,还比我长的小的弟弟就特别有保护欲,你说该怎么办?” 身边全是不太苟言笑的正经人的元尊,搜肠刮肚半晌,终是吐出了两个字:“流氓。” 看着眼前的人一脸正义慷慨地暴露自己在“混混”面前的词穷无力,叱卢润坤忍不住笑出了声:“元尊啊元尊,说你呆你还呆给我看。” 此时,一道雄浑的男音响在卧房的门外:“殿下,竹枝台的杜司傅到了。” 竹枝台? 叱卢润坤投了一道询问的目光过去,棠溪铭识微微摆手示意自己也不甚清楚,便开口道:“请他进来吧。” 门打开,一个身材魁梧的糙汉踏着一双已然破旧跑线的布鞋进入了里屋,还未等人看清他的面容,他便向睿王行了跪拜之礼,待平身之后便开口汇报起了竹枝台的建造进度,原来是长工的头头,干着总管的职位,被称为司傅,想必也是有几分真本事在的。 那人汇报了进度、运料消耗以及所剩银两和规划之后,棠溪铭识回了声“知道”便让他离开了,而那人却一直在往叱卢润坤这边瞟,瞥的叱卢润坤一脸疑惑,面对棠溪铭识的眼神疑惑,她忙在其背后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那人好似终于做完了心理斗争,犹犹豫豫地开口道:“殿下,小民可否与婵儿姑娘说几句话?” 他叫她婵儿欸! 他们原本认识? 不等叱卢润坤思考,那人便将她拉了出去,行至门口,那人小心温柔的摩梭着她的手掌,一个将近一米八的壮汉,晒得黢黑的面庞之上是快要溢出的幸福和满足,此时叱卢润坤就算再眼盲心瞎也猜出来这位应当就是婧儿整日挂在嘴边上的,她的相好儿——然夫!只是未曾想这人竟不姓然,而姓杜。 了解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叱卢润坤抬眸便是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她抬手覆上眼前男人的面颊,眼里是溢出的爱意和挽留:“然夫,许久未见,你憔悴了,也......晒黑了。” 杜然夫温柔地摩挲着心爱之人的手掌,低声应答:“只要想到等我挣够了银子,就可以向你提亲,就可以给你一个遮风避雨的家,从此以后你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我就甘之如饴。” 吃苦润坤微怔,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应当是个老实而又沉默寡言的汉子,在内心里对着爱人也有温柔贴心的一面,她朝着然夫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也不能以伤害你的身体为代价,我也想让我的然夫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话毕,那人的眼眸微动,似是动了真情,只见他在叱卢润坤目瞪口呆地眼神下,忽地弯下腰去,抬手就将叱卢润坤抗在了肩上向去往后山的小道走去,此时的她骤然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难不成是话说的太肉麻了? 可是那些处相好的好像都是这么说的来着! 完了完了,这个禽兽,不会真干点什么吧,可以打晕他吗?打晕之后怎么解释呢? 不管了,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吧~ 正欲开口之际,屋内传来棠溪铭识懒散的声音:“婵儿,话说完了吗?本王要吃梨。” 真不愧是好兄弟,叱卢润坤在心里默默向那人竖了个大拇指,一溜烟就从某人的肩上蹿到了另一位大人物的榻边:“殿下是要吃青梨还是秋水梨啊?” “你和那人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杜司傅啊,他是婵儿的相好,二人打算成亲来着。” “何时?” 叱卢润坤摊开双手,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画册里面我没看到这儿。” 棠溪铭识沉思了半晌后说道:“是个麻烦,这个画册是个残本,可要是结束之前你们就成亲了,那我就不好找到你,若有危险,我们二人不在一处也就不好应对了。” “嗯,不错,是得像个办法,不过他目前还没攒够钱呢,而且我可是大宫女,也不是那么好娶得。” “你到还挺骄傲!” “那可不!不过眼下最危急的不是这个,是明日的秋猎,前面说过郑国以武为尊,昨日我夜背郑国史书,了解到这秋猎结束的时候各个皇子都要将自己打的猎物中最好、最稀有的那一个献给父皇,搏一个奖赏,而为猎得鸟兽的皇子便会获得惩罚,你如今腿伤成这样,怎么去啊。” “我......”棠溪铭识正打算说自己的腿没什么大碍,但不去的话皇上也不会强逼,就看见叱卢润坤那双炯炯有神地大眼睛正在床榻下面热切地盯着自己,便话锋一转,“你想去?” 被戳破了心思,叱卢润坤转头倒显得有几丝扭捏:“我可没这么说,不就是担心你腿伤成这样再被罚快可怜的。” 身后的人好似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也好,那就去吧,明日你先在林中等我,待我与其他几人分开之后我们就会合,届时一定满足女侠想要打猎的兴趣。” “呦,打趣我!” “受女侠熏陶。” 叱卢润坤满意地又给面前的伤患削了个梨:“那我就多谢元尊大人了喽。” 符烬燃烛 傍晚,叱卢润坤借着照顾睿王的由头在侍奉完皇后更衣后便呆在睿王的房间里,两人一起写了一厚摞的符咒,原本想着叱卢润坤平日里舞枪弄棒、大大哈哈,是个不太会念书记符的主,却未曾想这人提笔洋洋洒洒间竟是画了好几道厉害的符咒,且笔触苍劲,符咒画的也是十分漂亮,棠溪铭识不仅夸赞:“未曾想你的符咒竟也画的有模有样。” 叱卢润坤润了润笔,抬头瞥了一眼元尊:“我也未曾料到元尊平日里使法术都在抬手覆掌间,这符画的也是花里胡哨,晦涩难懂。” 说罢,她抽出棠溪铭识面前的一道符问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我从未见过,看起来也是好生复杂。” “这是移位符。” “啊?移位符?可是交换二人位置的那个?” “不错。” “可是换位符不是往往需要一对吗,而且也不需要这么复杂啊。” “这个换位符只需要一张,使用时默念那人名字,只要离得没有那么远,便可实现换位。” 叱卢润坤来了兴致:“我的符咒有攻击的、有增速的,可是这变换空间、挪移方位的我一直摸不准头脑,如此妙符,教教我呗。” 棠溪铭识抄起一旁沾了朱砂的笔,新拿了一张黄符纸,边慢慢画着符,便哼着画符的口诀,生涩的线条在他的温声诠释下变的极其简单易懂,没过多久,符咒便制成,棠溪铭识将符咒递给她说道:“试试。” 叱卢润坤接过符,心中默念楚昌恒的名字,符咒须臾之间燃尽,二人已是调换了座位。 叱卢润坤发出惊叹的声音:“厉害啊元尊!” 棠溪铭识将面前的黄符纸往叱卢润坤的面前一推:“你也试试。” “不了不了。”叱卢润坤摆手道,“如今在人界,这黄符纸本就珍贵,这也是搞了很久才凑齐这么一摞,我就不浪费了,你放心,我肯定记住了。” “黄符纸就是用来画符的,你若不拿它画符,便是废纸一张,还不如一个充饥的白面馒头,况且这学习就是要温故,只看了一遍却不练,如何能记住。” “好吧。”叱卢润坤接过眼前人递过的朱砂笔,心中将刚刚记住的口诀默念了一遍,方才落笔,她将纸用左手按好,右手悬握毛笔,一笔一画写的极为认真,因是第一次写换位符,同样的线条在她的符咒里显得稚嫩而又乖巧,没有棠溪铭识的风骨,却透着独有的倔强和坚韧。 画了许久,一张符咒终于成型,少女将画好的符咒往面前人眼前儿一递,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一点朱砂,在昏黄的蜡烛灯光下,显得娇俏可爱,讨好邀功的神情极为明显,在那愉悦的眼底还带着一丝丝的忐忑和紧张。 “为何递给我?”棠溪铭识接过符咒问道。 “想让你这个‘师父’检验一下小徒合不合格!” 棠溪铭识嘴角微微上扬,抬手间,符灰尽扬,回过神来,叱卢润坤坐在对面的位置上看着余烬绕在火焰的顶端,像天上的云雾,灼灼起舞,她托起下巴,脸上尽是开心的神色:“我成功了。” 棠溪铭识侧过身子用袖子擦了擦少女脸颊上的红色朱砂,因为此时的楚昌恒不过十一二岁,年龄尚小,身高也不太够,故而隔着桌子擦起来有些吃力,动作是孩童的执拗,话里却是少年老成的架子:“毛毛躁躁,画个符竟也能画到脸上。” “嗯?我擦得狠了吗?这么越擦越红了。” 该死,叱卢润坤打掉那人的手,转头往嘴里塞了一个桃儿来掩饰尴尬,臭神仙无情,可是她有啊,想反撩回去,可恨对面又是个木头,不知道大晚上的烛火灯光里,孤男寡女,最容易出事故了嘛! 棠溪铭识不知所然,偏过头去问道:“你今天不还说这句身子太胖了,要减肥吗?怎么这么晚还吃甜的?” “要你管。”啃桃子的声音越发狠厉。 “可是你还说让我监督的。” “你就当没看见!” “那不行,君子一诺值千金。” “我就今晚一次!” “这么晚吃桃子对身体也不好。” “......” “我是说真的。” “......” “你可以明日再......” “有完没完!” “?” “老娘要睡觉!” 次日一早,皇上带领着众皇子以及参加秋猎的青年才俊骑着马,列成两排。 周围的女眷以及年长的大臣都站立在一旁祝愿他们收获丰硕。 皇上偏头看了眼腿部受伤但仍然骑在马上的睿王,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对于这个儿子,他一向不满意,自然也是一向不重视。其实他出生之前他很期待这个儿子,那时他和皇后的关系有所缓和,也听钦天监的人说过,此子乃是祥瑞之兆,必能为郑国带来福气,可是他却没来由的成为了早产儿,害的皇后再也无法生育子嗣,而他自己,也是个病秧子,整日靠药养活,而皇后的娘家偏偏也是一个实力强悍的国家,他不能轻易废后,可毕竟也是亲生儿子,他对其一直是矛盾的态度,害怕他太优秀,届时众人支持他很难做,又怒其不争,丢他脸面。如今看到他顶着惨败的脸骑在马上,心里却倒是泛出些许心疼来。 皇上转过头去,将列在后面的楚昌恒交到前面来。 “父皇。”棠溪铭识颔首。 “腿可好些了。” “孩儿无事,多谢父皇关心。” “嗯。”皇上微微点了点头,“一会儿骑射量力而行,若是忍受不住,准你早日回府。” “多谢父皇关心。” 扮成小厮跟在后头的叱卢润坤嗤了皇上一鼻子,当爹的早干嘛去了,这会子演温情,虚情假意。 叱卢润坤此时站在皇后身边,看着平日里抛妻弃子的皇上就觉得火大,她偏头看了看皇后,正所谓母亲对于孩子总是担忧,担忧其不强,更担忧其遇险。 叱卢润坤侧身安慰道:“娘娘放心吧,殿下身边有孔令保护,一定会无虞的。” “婵儿,你说,本宫是不是错了。” 叱卢润坤微微抬首,她对于这个故事不甚了解,也不懂她何出此言,不知如何接话。 所幸,皇后也并未真正问她,她接着话说道:“以前,本宫想着他平平安安一辈子就好,无论成不成大出息,安分守己一点,藏拙一点,便无人盯梢,无人管他,他也能活得久一点。可是那些人,为何就都不愿看一个木讷的朽木默默无闻地活着呢。” “皇后。” “你说,本宫是不是就应该让他争一争,争到他父皇眼睛里就能更安全一些。” 叱卢润坤沉默着,她不知要如何回答,争储一事历朝历代历国皆有之,也是后宫以及诸位候选人之中绕不开的话题,无论争与不争都会有此劫数,她心里明白,只是事关自己的亲生子嗣,便总想为他找一条最优解出来,这便是天下母亲的心情吧。 在诸位贵人皆入座之后,皇上和其余众人便进入了林子,而叱卢润坤也从一旁的小道窜入了林间。 因为棠溪铭识的腿受伤的缘故,他们便走的格外慢一些,而叱卢润坤骑着马行动的飞快,在等二人的间隙,还骑着马逮了两只兔子,正当她拎着兔子在林间慢慢悠悠地转悠时,一串急促的马蹄声在前方想起,她赶忙将马拴在了一旁的灌木丛中拿草掩住,又去了另一边,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一棵树,还不忘拽了几根枝条挡在自己的前方。 枝条交错的间隙中,两个人骑着马飞速地经过,可是叱卢润坤还是瞥见了那匹棕色的马,就是踩伤楚昌恒的那匹,是八皇子! 她飞快地从腰包里掏出一只画好了朱砂的符纸叠成的鸟,咬破指尖,在鸟的喙那里点上一点,抬手一扬,那只鸟便迅速宛如活了一般,扑腾着翅膀,贴着地面疾驰着,跟上了前方渐远的二人。 随后,她掏出一只配对的符咒往自己耳朵边儿一贴,远方两人的声音便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悠闲地听着。 “殿下,咱们要去看楚昌恒出洋相吗?” “当然要去,不然你当本王的陷阱是摆着还看的吗?” “那,睿王腿上有疾,走的恐怕还要一阵,我们的陷阱那么远,他能走到那儿吗?” “哼,你放心,那人孝顺的很,皇后最近旧疾复发,极其畏冷,那附近有白狐,正适合做白狐裘,他一定回去,到时候等着他的可不只是捕兽坑,还有本王的亲兵,届时定要他活着走不出去。” “然后再谎称是野兽干得,让人无从查探,殿下好计谋。” “走吧,我们在那里等着他去。” 听罢,叱卢润坤嗤笑一声,将耳旁的符咒摘下,那黄色的符纸连带着传音鸟皆化成青烟飘去,叱卢润坤翻身一跃便骑着马背驰而去,这场好戏,得快点将那人喊来一起欣赏。 阴谋反误 清晨林间的薄雾还未尽数消散,透白色的飘带缠在翠绿的枝桠上,带着引诱和神秘,叱卢润坤身着利落的骑装,脸上带着黑色的獠牙面具,看起来有几丝的可怖。 “殿下,此处就是白狐经常活动的地方了。”叱卢润坤如是说。 “好,本王要活的。” “殿下,这活的白狐可不好猎。” “是吗?可死的白狐剥皮抽筋有何意思。” 此话一出,一旁躲在树丛中的八皇子身躯微微一震,这小子,何时手段也变的如此狠毒,看来这次,绝不能让他活着出去。 叱卢润坤和棠溪铭识早早便将身边的侍从放至别处,为的就是要林中的“毒蛇”放松警惕,此间只有他们二人围着陷阱的周遭一直晃荡,却丝毫没有进去的打算,眼看着二人即将离开,八皇子急不可耐地从携着侍从从林间走出:“兄长,这是来猎白狐啊。” “贤弟可是也看上了白狐?” “我要说是,兄长该如何。” 话落一瞬,似是毒蛇开始伸出毒针一般的蛇信,朝着猎物的方向嘶嘶作响。 棠溪铭识浅浅一笑:“那既然弟弟喜欢,作为兄长也不好夺人所爱,这只白狐便送给弟弟了。” 话毕,二人便要离开,此时背后传来一声呵斥:“慢着,我让你们走了吗!” 话音一落,周遭潜伏的亲兵纷纷冲了出来,将二人合围在中间,树上还有埋伏的弓箭手,呈水桶般的包围趋势。 “楚昌恒,本想着让你掉个陷阱,也不劳烦我的亲兵兴师动众却只为杀个废物,可你却迟迟不肯进去,便休怪我无义了。” “八皇子好口才,怎的谋害兄长也成了有情有义,想必即使我们殿下掉进了陷阱,这乌泱泱的亲兵还是会等我们咽气才走的吧。” “你是谁?”八皇子指着带着面具的叱卢润坤问道,“作为皇子亲兵还带着见不得人的面具,怕不是个谋逆之徒。” 叱卢润坤将双手抱拳冲着八皇子恭恭敬敬做了个揖:“八皇子谬赞,我带着面具便是谋逆之徒,那敢问殿下带着兄友弟恭的假面具算做什么呢?” 此言一出,八皇子的眼睛微眯,带着嘲讽的腔调抛出狠话:“我真希望你等会儿也能笑得如此开心。” 话毕,他抬手一扬,几只流箭便疾驰而来,似是要将两人射下马去,叱卢润坤抄起马背上的长刀,一跃而起,空中随即闪过几道漂亮的流光,流光所到之处,箭矢皆像断了线的风筝,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在随后一道箭来临的时候,叱卢润坤借着力道,像背后倒去,直挺挺地砸入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陷阱深不见底,四周的石块早已被清理干净,呈鳞片形状的松弛黄土根本无法给予一个人抓握攀爬的力量,八皇子笑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叱卢润坤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吞没,就在此时,叱卢润坤回应一个友好的微笑,在心中默念口诀,而她指尖的黄符纸渐渐燃烧不见,原本呆在上面的八皇子霎时之间眼前一片黑暗,而随即伴随着的,便是背脊触碰到洞底的疼痛和筋骨寸断的感觉。 原本应当在洞底的叱卢润坤此时抱着那把长刀,威风凛凛地站在洞口,一旁的侍卫看到此景怒极,抬手便是将长剑对着身边人的脖颈戳去,叱卢润坤将长刀划至肩膀处,将来人的长剑生生抗住,随即刀片下压,将长剑别在身后,再伸手握住那人手腕,长刀和手皆向反方向扭去,那人的剑竟是被硬生生挑走。 随着长剑“哐当”落地的声音,睿王的亲兵从四面八方赶到,将树上树下的士兵悉数擒拿,此时被按在地上的侍卫抬头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楚昌恒,你真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一道雷电从旁边劈来,正中棠溪铭识的眉心,他向背后仰倒躲过一招,随后从马背之上跃起,手间已是几道雷符向来源之处回了过去。 “你的腿没事!”一旁的侍卫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当然。”叱卢润坤拍了拍他的脑袋,“当日殿下腿上流的血是黑猪血,腿骨断裂的声音也是造假,只不过就是当时摔的疼了点,起不来了而已。不过,你真以为不知道从哪里请个道士回来就可以抓住我们了吗?真是天真。” “不可能,睿王身居宫中不可能会道术,这个道长可是殿下的母妃花了重金,托了不少关系请来的,你们斗不过的。” “好啊,那就睁大你的眼睛看看,你和你兄长是怎么死的。” 说话间,道长已经与棠溪铭识对过几招,双方一个用符咒、一个用拂尘,竟都不曾落于下风。 此时,那道长将手中拂尘一甩,口中默念着口诀,周身的紫色雷电狂风骤雨般向内聚集,一记雷电又是朝着棠溪铭识的方向直直劈了过去,叱卢润坤将一道招风的符咒粘在长刀之上,抬手间用风罡将道士的攻击隔绝在外,青蓝色的气波狠狠地激荡开来,将周围的士兵纷纷横扫出去,叱卢润坤的头发在烈风中漫天飞舞,眼中是激战的警觉和快感。 符咒燃尽之时,她将长刀往身后一别,手指尖是一张火蝶,抬手一扬,那只火蝶便乘着风将老道周遭画为牢圈,火势随即蔓延而上,猎猎燃烧,火红色的瑰丽模糊了人们的面庞,让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 叱卢润坤环抱住长刀,将棠溪铭识挡在身后,向火焰中的老道喊话:“道友是盘山中人吧。这么个小门派,竟还没灭绝,想必能成你这个岁数的,应该是盘山的元老——清久吧” “你竟能猜出我是谁,不错不错,想必这位睿王殿下的符咒也是你教的吧,不知你是何人啊?” “鄙人不才,乃一逍遥散仙,无师承、无兄弟,孑然一身。你若就此停手,我倒是能放你一马。” “黄口小儿,学了几招功夫便以为能困住我?” “道长,想必你也是拿钱办事,没必要为了一个金主就丢掉自己的性命吧。” “哼,什么金主,老道我今日绝不留一个活口,无论你是谁,留着这话,下地府说去吧!” 那老道指尖弹出一滴水珠,拂尘扬过的瞬间,水珠幻化成水流将四周的火焰顺势浇灭,火墙倒下的瞬间,一记雷霆的紫光再一次沿着水流淌过的痕迹,带着更迅猛的攻势袭来,叱卢润坤不急不忙地掏出一张符,竟是幻化了一面水遁将自己周遭包裹住,那道士心中暗叫不好,可撇出去的雷就像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的回来,正想转身退走,可叱卢润坤哪会给他这个机会,扬手便又是一张换位符,符烬,道士已是身在水遁之间,可是此时的他脸上却是近乎疯狂的雀跃,棠溪铭识转头一看,叱卢润坤已经是双手抱头,从空中直挺挺地摔在了地面之上,瞪着清久的方向,目呲欲裂。 在换位的那一瞬间,她眼前的树林便突然开始扭曲,像石子落入湖中般荡起一道又一道的漩涡,头脑在那一瞬间骤然疼痛,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便是肢体与泥地亲密接触的声音,那般的疼痛不但没有难忍的感觉,反而让飘离的意识回笼了几分,叱卢润坤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般,怎样挣扎都无法挪动半分,脑海中尖锐的痛意逐渐扩散,连带着四肢百骸一阵抽搐,胃里是翻江倒海的恶心,想吐却又无力。 棠溪铭识赶忙小跑过去扶起软绵绵的叱卢润坤,那道士此时已经被自己的雷劈的格外狼狈,被水迹和水遁接连扩散的雷将这位道士的拂尘都已经劈的一根毛都不剩,身上的衣服破成一条又一条,可是他的脸上是近乎疯狂的笑意:“佘荷针!佘荷针!” 他仰天大喊着,看向叱卢润坤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可口的食物和终于落入笼中的猎物。 “佘荷针!我盘山的宝物,世间无可比拟,可很那磐霄老道死活不愿传给我,导致我盘山就此没落,佘荷针!终究再见天日!” “佘荷针?”棠溪铭识将面前的女子抱起,询问面前已经近乎疯癫的老道。 “刚刚我在离开之地留下麒麟香火,那东西微末,无人可看见。我本只想消解我遁逃的轨迹顺便让你们给我下的符咒失灵而已,没想到竟诈出了佘荷针。今日一见,我再也不会放过,我要挖开她的头颅,将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话毕,他竟开始从脚到头燃烧起来,火势从脚底飞速蔓延,浓烈的大火烧的他整个人不成人形,他是在献祭自己来抢夺他看中的东西。 周围的士兵早已被棠溪铭识呵斥着离开,周围的林子万般寂静,只有中间的烈火“吱呀”作响,映得清醒之人的眼底一片灼灼的火光。 林深依偎 棠溪铭识将叱卢润坤背至背上,用衣摆上撕下的布条将二人紧紧绑住,咬破指尖,一道血色的符咒霎时漂浮在眼前。 面前的火神虚影已经从地底爬出,他毕竟只是一个凡人,撑死是个会点仙术的凡人,想必是拜师的时候也未曾好好学习,此时又是因恶毒执念献祭,找来的火神实则是火鬼,一种不入流的邪祟而已。 那火鬼兜头撞上棠溪铭识的的结印,便是一阵令人胆寒的哀嚎。 棠溪铭识丝毫不敢放松,在结印的背后已经画完了大半个方阵,方阵画完之时,结印已经在火鬼的撞击下有了一道道龟裂的痕迹,他站在方阵的中央,祭出自己的神魄,蓝色的神魄悬在头顶,低声吟唱这晦涩难懂的歌谣,此时棠溪铭识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全出,眉头紧皱,似是在忍耐着强行在幻境中召唤出本体神魄的不适感觉。 结印在火鬼的一声怒喝之中应声破碎,一颗耀眼的火球随即扑来,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蓝色的虚影出现在棠溪铭识的背后,那道虚影的手掌微抬,一道水纹便熄灭了前来的火球,这才是真正的水神意念。 身后的水神虚影随着棠溪铭识的动作凝聚出一个巨大的原型水幕,朝着面前的火鬼和清久照头扣去,红色的烈火挣扎着溢出,却在水幕的逐渐下沉下,渐渐消失,只余几道火苗在水幕的周围缓缓跳动几下后便失去了生机。 棠溪铭识缓缓落地,背后的水神虚影也随风逸散,蓝色的神魄回归的那一瞬间,他抬手覆上额头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眼睛上布满的血丝似是在控诉着棠溪铭识刚刚做出的危险举动。 棠溪铭识将叱卢润坤从背上缓缓放下,叱卢润坤此时的脸已经看不到一分血色,她缓缓地抬起头向面前的人扯出一个牵强的微笑:“元尊大人刚刚,真是非常英俊潇洒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贫,佘荷针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小时候不听话,吃错了东西,这玩意儿,就种上了,你信吗?”、 棠溪铭识抬手覆上怀中人的额头,她不愿意说的事他想必怎么问都是问不出来的,但此针十分凶险,必须得先压制住,蓝色的神魄在他伸出手的时候就已经在头顶重新跳跃了起来,叱卢润坤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将跃跃欲试的神魄按了下去,声音也是虚虚的,近乎飘渺:“你不要命了,在幻境中强行运用神魄,你真当你这个现世元尊有九条命吗!” “神魄离体一阵并无大事,你这佘荷针如此要命,我倒是担心你走在我前面。” “元尊也会关心人啊。”叱卢润坤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放心,佘荷针一次运功也就两个时辰,死不了。” 见也没什么更好的法子,棠溪铭识只好将地下清扫了一番,然后脱下自己的衣物垫在地上,让叱卢润坤可以躺的舒服一点,再用燃火符点了一团篝火,便坐在了叱卢润坤的旁边。 叱卢润坤此时蜷缩在一起,显得格外的可怜,平日里,哪怕是在看起来柔弱可怜的婵儿的身体里,叱卢润坤的那双眼睛永远都是倔强的,绝不肯服软的,此时她的眼睛紧紧闭着,倒显得几分悲壮。 悲壮很少用来形容一个正在受着疼痛折磨的可怜人,况且还是一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可怜人,可此时用在她身上倒是恰好不过,感觉那紧皱的眉头,就像是永远也解不开的谜团,一层一层,再也理清不了思绪。 良久,叱卢润坤攥着棠溪铭识的衣角睁开眼睛:“元尊,给我讲讲什么故事呗,难受。” 声音黏糊糊的,带着忍受许久的沙哑,像是在撒娇。 “好,你想听什么。” “讲讲九重天好不好玩,我就去过一次,就再也没上去过了。” “九重天很大,每日的朝霞夕阳都是由织纺司的仙女织成而后铺洒的,还离银河很近,去银河,伸手就可以触碰到所有的星星,那里还有十二星宿,他们负责织星、布星。” “真好,我上次去的时候都没机会到这些神奇的地方,就是吃了几个你们那儿的蟠桃,我阿爹连酒都不让我沾,难过了我好几天。” “等出去了,我带你去。” “真的吗?那真好,到时候我要一醉方休,你可,不能耍赖。” “不会,很快便到我母后的生辰了,届时会宴请四方,我给你递请帖。” “原来,是借花献佛啊,那我可要备份大礼,好好感谢王母娘娘。” “我的母后是后土娘娘,王母娘娘的丈夫是东王公。” “是吗?我记错了?不应该啊,我背的,可熟了。” 棠溪铭识将手覆上叱卢润坤的额头,不出所料,烫的十分惊人,他将她身上盖着的衣服往上掖了掖,压低着声音说道:“你发烧了。” “唔嗯,怪不得,我就说我很聪明的,不可能背错。” 棠溪铭识往火堆里又添了一张燃火符让它烧的更旺了一点,再将叱卢润坤往自己的怀中揽了几分。 “元尊大人,你对清久好不好奇啊。”不等他回答,她便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清久这人是盘山中最坏的道士了,盘山被灭都是拜他所赐,想当初盘山的开山道长利用盘山的独特灵气创造佘荷针,名扬四海,清久是他捡来的,也是他的第一个弟子,可是他天赋很差,自己烂到姥姥家,那道长便想着给他教些符咒等外家门道,安安稳稳过一生便好,又为了让他能够自保,还造了个拂尘给他,却未曾想,他竟心生怨怼,觉得是老道长偏心,便叛出师门还惹来敌人灭了盘山,最后被自己的徒弟杀死在盘山旧址,也算报应。” “死在自己徒弟手里?” “不错,所以他可能也没想到幻境里我们回来狩猎,还会碰到你吧。” “背叛了自己的师父,最后又被自己的徒弟背叛,想来也是真真可笑。” “谁说不是呢,有因必有果——” 叱卢润坤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棠溪铭识低头看去,怀中人已是沉沉睡去,他伸手拂过她的额头,蓝色的神魄再一次跳跃着,淡蓝色的光晕笼罩着她的额头,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像是进入了甜甜的梦乡,神魄越跳越厉害,显然是已经支撑不住,回笼的那一霎那,棠溪铭识头脑发晕,他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低头看去,是少女满足的睡颜,他便头往身后树上一靠,也阖上了双眼。 叱卢润坤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宫内的卧房,婧儿一脸聆听八卦的表情地守在她的床头,见她转醒,忙将一旁的水杯递到她的嘴边,叱卢润坤刚醒,脑海里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她低头小口小口抿着杯子里的水,却发觉身旁的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的身上瞟来瞟去的,感到有些好奇,随即开口问道:“你看什么,我毁容了?” “昨天,是然夫抱你回来的。” 然夫?就是那个杜司傅? 他怎么会抱自己回来,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 叱卢润坤觉得此时的自己比婧儿还要八卦,她心虚地看了一眼她之后含糊地“嗯”了一声。 “昨日他抱你回来的时候可焦急了,还给你请了大夫,要不是这卧房里不让进男人,他就跟你一起进来贴身伺候了,以后你可有福喽。” “瞎说什么。”叱卢润坤嗔怒,捯了某位看热闹的女子一个拳头。 “哟,还害羞了,不过你倒是为什么会晕倒,然夫说你是去给他送点心结果晕倒在了竹枝台那里。” 是吗?自己怎么会好端端躺去竹枝台那里,不是应该躺在......躺在...... 想到这里,叱卢润坤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旁边的一看以为是自己想的那样,开始更大声的起哄:“哦哟,都是要结婚的人了,还这么容易害羞啊,成亲了怎么办,那么大的一个糙汉子,啧啧啧。” 当然,犯贱的结果就是婧儿连人带铺盖一起被“害羞”的某人扔出房门。 此时的棠溪铭识正在房中接受着母亲的关怀,皇后侧坐在床榻边,十分小心的给自己的儿子喂着药。 当时棠溪铭识的侍卫在见到林中的大火消失后便又重新摸过来找他,那是棠溪铭识正精疲力尽地靠在树上适应神魄离体带来的难受的感觉,而叱卢润坤的面具则被虚虚地搭在脸上,他将主子唤醒,然后和其他亲兵将地洞里晕了许久的八皇子抬上来送了回去,而叱卢润坤也在让棠溪铭识换了衣服后,被他往怀里塞了几个点心放到了竹枝台,说是狩猎刚结束便来给杜司傅送点心,惹得杜然夫又是叫大夫又是买补药,好一阵心疼,而她装的戴面具的大侠也说是路上巧遇的,见棠溪铭识印堂发黑有厄运,救完人走后便继续云游去了。 皇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怒,因这件事闹得实在是太大,当日的火蔓延多里,几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故而皇上不顾八皇子断了好几根骨头还未醒来,便已经将处罚送到了贵妃手里。这些也都是后来棠溪铭识讲与叱卢润坤听的。 深宫悲悟 现在的棠溪铭识正在屋子里继续装着腿断的样子与皇后进行攀谈。 皇后紧握着棠溪铭识的手,眼中是满满的关怀和自责,她将手拂上棠溪铭识的脸颊,看着看着,一滴泪就从眼中滑落了下来。 “母后。”棠溪铭识轻声唤着。 “都是母后不好,要是母后再有些本事,我的儿子就不用受这么多苦楚了。” “不怪母后,这宫里人人心肠歹毒,他们所做错事,又如何能全部怪于母后身上。” “要是我不是和亲来的公主,要是我没有间接害死你父皇深爱的女人,要是我,还能为你添几个兄弟姐妹,事情就不会这样。” 棠溪铭识听着听着便听出了这位皇后的脾性,许是幼年在宫中被保护得太好,有着善良的脾性,却没有善良的本事,未经世事险恶,养成了这么一个凡事先怨自己的性子,他反握住皇后的手宽慰道:“母后别这样说,身为何人,并非我等所能决定,他人有何心思也非我等能左右,至于突来祸端,也并非我等所能转圜,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恒儿都会永远陪在母后左右,支持者母后的所有决定。” 这一说,惹得皇后的眼泪便如洪水猛兽般止都止不住,这让棠溪铭识颇为手足无措,他也没有想到,这位“母亲”竟感性至此,皇后的眼泪一喷涌而出殿内的宫女小厮们,连带着此时头仍然有点昏昏沉沉的棠溪铭识手忙脚乱了半晌才将人哄好并送至卧房休息,棠溪铭识在人走之后长舒了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母亲大大咧咧,火急火燎一点也挺好的。 “小润坤啊,你难道没觉得你活着,太碍眼了吗?” “你草菅人命,颠倒黑白,难道不觉得自己是那茅坑里又臭又硬的绊脚石吗!” “小丫头,一嘴的伶牙俐齿,如今无人保你,落入我的手,我不会杀你,但是会让你后悔自己还活着。” 头顶的铁链哗哗作响,扯得跪在牢底的人身上的皮肉生疼,鲜血像不要钱一般止不住的流着,额头上流下的血已经模糊了人的视线,眼前是一片永无边际的红色,像是看到了地狱阎罗。 少女的眉眼还留有着稚嫩,可是皮包骨的模样却好似七旬老乞,肮脏皱巴的不像话,她努力地抬起头让自己可以扯出一个微笑,用她那永不服输的讥讽的眼神看向外面的老妇:“你就这点龌龊下流的本事,当真虚伪,有本事,你就永远也别给我活着离开这里的机会,若我离开,一定会再次找上门来,让你生不如死!”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从这里离开!” 灰色的三根钢针从老妇的袖口飞出嗡鸣在少女的头顶,在老妇手掌向下翻转之际,妄图直直插入少女的头颅,青色的仙魄骤然被拉扯出身,少女的面庞被扯碎变了形状,剧烈的疼痛蔓延在四肢百骸,捆绑的四肢因为本能的挣扎震的手腕粗的铁链“哗哗”作响,三根钢针颤动着想要钉入神魄,那缩小版的青色叱卢润坤炸开寂寥冰冷的光束,那火苗的形状在止不住的向四周逸散,像沼泽的冤魂在嘶吼着不甘的愤懑和终其一生的悲哀。 叱卢润坤死死地咬住自己地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她不能哭泣,甚至连喊痛都不可以,接近昏迷间,她脑海里浮现出素衣女子温柔的神情,眷恋间,那人消失不见,白色的身影被火苗吞没,额头上传来冰冷的刺激,她遵从本能地进行反击,耳边却传来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啊——婵儿,松手,疼死了!” 叱卢润坤惊坐起,往旁边愣愣看去,婧儿手中拿着一个暖炉,她的手被自己死死反摁在床沿,那刺耳的喊叫声还在继续,而旁边是掉落的白素绢。 她赶忙松了手将婧儿扶起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个没良心的,你发烧了知道吗,烫成那样给我快吓死了,我好心好意照顾你结果还被打,你什么时候练就的这身外家功夫给我传授传授呗,疼死我了。” “抱歉啊。”叱卢润坤摆了摆手,递过一个讨好的微笑。 “说说吧。”婧儿将一旁的凳子搬过来,将白素帕淘好放置叱卢润坤的头上,然后好整以暇地坐着问道,“做什么噩梦了?” “梦到自己被一只狼追着。” “狼!什么样的狼?” “眼睛发绿光的那种,身上还穿着大坎肩。” 婧儿成功被逗笑了,她恨铁不成钢地搡了她一把:“什么狼还穿坎肩,竟胡扯。” “我没骗你,刚刚真的看到穿着坎肩的狼了,那狼边跑边喊:‘娘子,等等我,快回来和我成亲吧!’” “哈哈哈,敢情你这狼是杜司傅啊。” “唉,婧儿,不瞒你说,这然夫的钱攒的越快吧,我心里越慌,总感觉快到结婚了,心里的焦虑不减反增这是为什么呢?” “害,女子的这一生啊都系于男人之上,嫁的男人如何,我们女人也就大抵如何了,所以你紧张我完全理解你,但你也不必太担心了,然夫会是个好人的。” 本想着胡诌的理由蒙混过去,可是看到面前人贴心的安慰,叱卢润坤倒觉得有些恍惚,女子一生依附于男人,虽不算什么正道理,可是婧儿如此想,倒也有着缘由,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定定地看着婧儿说道:“女子一生都只能系于男人了吗?” “当然,你在想什么,你看宫中的贵人,整日争得你死我活,可她们的荣宠地位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女人的诰命不也是因为嫁的男人好,女人是否能成为人上人,不都是看男人是否是人上人,女人......” “停!打住!”叱卢润坤将头埋在臂弯里揉了揉发痛的脑壳,“婧儿,所以你这辈子有什么想要一直去做并为之奋斗的事吗?” “有啊。”婧儿一脸雀跃。 “是什么?”叱卢润坤一脸期待。 “嫁个好男人!” “......” 间叱卢润坤沉默了,婧儿偏过头去直直地盯着她说道:“怎么了?然夫不够好吗?那你要不要换一个啊?” “婧儿,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哦,对了你放心,无论如何,你在我的心里都是第一位的,不必纠结这个哈。” “婧儿,你跟皇后跟了多久啊?” “怎么突然问这个,和你一样,都是十年了。” 十年,皇后将自己困在婚姻失败的牢笼里,整日对着皇上广纳新欢而惶惶不可终日,跟在身边耳濡目染的婢女也将女人最重要的事是找到一个好的男人刻在骨子里,她始终认为皇后的悲剧是因为找的男人不够好,所以自己才会拼命地争取,争取一个原本就错误的东西。 “婧儿。” “嗯?” “你知道吗,郑国的山水很漂亮,往南走,有终年不结冰的河谷,有竹子做的房屋,往北走,走广阔无垠的沙漠和寸草不生之地的却依然清澈的泉水,有皇宫里看不见的闪烁的天空,我只希望,若你哪一天不快乐了,或者被负心汉欺负了,就来找我,我带你去看这郑国的山河辽阔,边疆万里。” “嗯。”似是不知道昔日和自己有着相同志向的小姐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她的心里还是甜蜜蜜的,因为自己牵挂的人也时刻牵挂着自己,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她翻身钻进叱卢润坤的被窝将她紧紧抱住,抬起满是笑意的脸庞:“到时候你会带着然夫吗?” “不会。” “那我能带着我夫君吗?” “......睡觉!” “哦~” “你今天突然说这个是和然夫吵架了吗” “......” “真的没有吗?这个夫婿还是挺好的。” “闭嘴!” 叱卢润坤再次见到棠溪铭识已经是十日之后,自从那日棠溪铭识宽慰的话将皇后哄得涕泗横流之后,皇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了好几日的文章来抒发自己的心情,其中不乏有对自己的埋怨以及对儿子的愧疚,还有对皇上的心灰意冷,而婵儿和婧儿作为皇后身边的红人,跟着陪哭陪悲,陪得人肝肠寸断。 婧儿看到此情此景,每日都颇有感触,但其实叱卢润坤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事情发展到这样之后,皇后竟然只会写写小文章,起初的几天她还凭着自己闯江湖的一套技巧能陪着哭出来,可过了几日之后她涩的生疼的眼眶子是一滴眼泪也出不来了,无法,只能往帕子上抹了葱汁在眼睛上擦着哭,是以皇后抒发完自己的郁闷让宫女们都解放时,棠溪铭识见到的是一个无语凝噎、生活无望的叱卢润坤。 隆冬将至 “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叱卢润坤没好气地一屁股倒在一旁的交椅上,长长叹了一口气。 棠溪铭识从床榻之上下来,那条因为“骨折”被固定的腿在此时稳当当地立在地上,他从一旁拿出茶壶给叱卢润坤倒了一杯刚沏的茶:“这两天都未曾见你,还想着与你商议一下接下来的事。” “别提了。”叱卢润坤一张嘴,便是沙哑的低音,“我快被你娘折磨死了。” “皇后这几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可是发生什么了?” “我可算是知道为什么皇后将自己活成那样了,除了悲剧的身世和外在因素,最关键的就是她自己。” “自己?” “不错,一遇到困难不想着先解决,一遇到挫折不不想这如何能迈过,一遇到他人冷眼不是想着何处此事,而是先自怨自艾,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觉得时局对她不公,觉得人心凉薄,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那么好的文采,用以抱怨此等闺怨琐事,这么一比较那贵妃简直是女中豪杰,努力获得皇上放心,不停地为自己培养后宫势力,还能给皇上吹点儿他爱听的枕边风,弄得皇后名存实亡的,她一难过就要让我们跟着一起哭,哭的我眼睛都成核桃了,我哭到后面实在是没眼泪了,我感觉我活到现在流的泪都没有这几天多......” “你......” “你说她要是想让楚昌恒隐藏实力,那就一直隐藏啊,往旁求出路啊,她要是想要楚昌恒获得陛下赏识,那就努力啊,请皇上吃饭啊,争取机会啊......” “那个,我......” “她这样是几个意思,优柔寡断,慢慢吞吞,看的人就急,你说呢?” “我......” “要我说,这些都是她活该,自找的,当真是可怜之人铁定有可怜之处,不服软不求好,你就寂寞着呀,你又不开心,不开心你就想办法招皇上啊,你又不,觉得自己没本事叫不来,啊啊啊,这几天她说的话翻来覆去、翻来覆去我都快背了!” 棠溪铭识静静地看着叱卢润坤发疯,由坐在位置上将桌子点来点去变成在屋内踏步转圈圈,鲜少见到叱卢润坤这个样子的他也惊呆了,几度欲张口却愣是找不到插话的机会,只能默默地在一旁为义愤填膺的叱卢润坤添茶,让她吐槽的口干舌燥的时候有茶喝。 终于等到一壶茶已经见了底的时候,叱卢润坤终于说完了,此时的她倚靠在交椅上双腿无力,可是眼神中愤懑的情绪已然消散了大半,棠溪铭识看了看见底的壶,给她递上去一个苹果:“吃一点,补充一下体力和水。” “谢谢。”叱卢润坤慢悠悠地接过。 “这是画中人的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要去经历,作为外人,能帮到的甚少。” “但是委实看的人十分生气。” “你的经历与她的不同,或许她所认为难以逾越的天堑,与你而言不过是车辙一条,你想要去帮她可是跨越车辙和翻过鸿沟必定不一样,她生性软弱,只看得见深渊,却看不见抬头的山峰,未必觉得你是在帮她,想要她和你一样,岂不是痴人说梦,那既然注定不一样,她也不会听你,那就说明你们并不有缘,既然无缘,他此番举措,你又何苦气坏自己的身子,乱了自己的心性,尽人事,听天命便好,她自己种下的果,势必会有自己的因还回来。” “你说得对,人与人境遇不一样,鲜少能有人互相理解和知晓对方的苦难,能帮就帮,不能帮就随她去吧,只是还是会觉得有些可惜。” “这很正常,一朵本应娇艳欲滴的花,还没到花期,却在开始慢慢枯萎,委实可惜。” 叱卢润坤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心里面的气恼好了许多,将啃完的苹果核往旁边一扔说道:“下面应该就是策论的事情了吧。” “不错。” “那你记不记得那篇策论写了什么?” “匆匆一瞥,无甚印象,不过要想写的好,也不难。” “也是,你可是元尊,花大价钱培养的救世主,区区策论肯定不在话下,加油!” 棠溪铭识浅浅笑了一下算是回应:“你可看到这后面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话,叱卢润坤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般趴在桌子上垂头丧气:“没有,我刚翻到这儿念了楚昌恒的名字就被吸进来了。” “无妨,走一步看一步吧。” “欸,元尊,给你商量点事儿呗。” “何事?” “您能不能帮我克扣一下然夫的工钱啊!” 这下棠溪铭识真真是一脸的不解:“为什么?” “就他不是婵儿的情人嘛,据说是攒够了钱就娶她,那不就是娶‘我’嘛,我看着他那装银子的箱子越来越满、越来越满,我这心就越来越慌,越来越慌,你说我万一还没出去就嫁人了,那结婚后,结婚后......” 叱卢润坤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细若蚊吶,棠溪铭识听不清她嘴里的嘀咕,头往前凑了一凑,还是听不清,不禁开口道:“结婚后怎么了?” 看着眼前正襟危坐的棠溪铭识,叱卢润坤的脸更加红的透彻,她等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向前瞪去,只恨眼前之人是块木头,结婚之后会发生什么还需要她一五一十地说吗!太过分了,简直是太过分了。 叱卢润坤的腮帮子鼓成河豚,棠溪铭识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叱卢润坤卡在嘴边的话是什么,也对,她年纪还小,又对然夫没有感情,有这样的思虑也是合情合理的,他点了点头回道:“这项工程结束了,我给他一个别处的活计,时间长,任务重,间歇短的,把他赶紧支走,你放心吧。” “既让他有钱挣,又让他娶不着我,元尊大人,妙计啊,多谢啦!” 一转眼,冬季已经悄然到来,郑国的皇宫偏居于南边儿,不像北方已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这边的天气冷是冷,可植物还是郁郁葱葱、茂盛地长着,宫中却也开始为新年和祭祀做着准备,也正巧遇上太后的寿宴,皇后的宫里又到了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叱卢润坤跟在皇后的边上对于这位皇后的能力佩服之极,想不到这位皇后在不涉及皇上的时候,能力极其卓越,头脑也是十分清楚,将祭祀和寿宴两条线打理的井井有条,不管多冗长的单子,只要落入皇后的手里,不到半天的时间,她就可以打理清楚并分配给每一个负责此项任务的小厮和宫女,叱卢润坤也借此机会卖力地夸着皇后娘娘,惹得皇后娘娘心花怒放,精神气儿十足,宫里的人们都夸着皇后娘娘越来越漂亮,是个温柔大气的主儿,叱卢润坤在一旁研着墨,抬头望向皇后的眼睛怎么也移不开,皇后本就长得漂亮,只是平时眉头紧蹙显着苦像,而如今笑颜展开来,显得倾国倾城,叱卢润坤第一次觉得要是自己也长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就好了,简直男女通杀啊。 看眼前的女孩儿发呆,皇后伸出笔杆轻轻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又偷懒了,再坚持一下,等这个册子看完了,带你和婧儿去吃好吃的。” “嗯!”叱卢润坤乖巧地点着头,沉溺在美人儿的关爱当中,她不禁在心里给棠溪铭识加油打气:“元尊啊元尊,我现在将皇后捧得这么高,面对贵妃火一般的攻势,你可要努力坚持啊!” 此时的棠溪铭识正在被太傅罚站,据他的属下说,他以前逢课必睡,逢睡必罚站,所以此时他也乖乖地按照以前楚昌恒的举动在乖乖地睡觉,然后等着被罚站,在楚昌恒的房间里,他发现了很多藏起来的文章,有小时候的稚嫩笔迹,也有少年时略显苍劲的规规矩矩的字体,那些文章都写得十分漂亮,可以看出这位皇子若是当太子也是绰绰有余,他对于国家治理的理解以及对苍生百姓的体悟都十分地有个人的见解,并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是在不断的进步,可见他上课一定是装睡,最新的一份是一篇策论,是要进献给皇上看的文章,也是几个月前的考核,讲述的如何帮助农民应对因天气季节性、地域性变化导致的收成不均,分配不均的问题,楚昌恒写的极为实际,是一篇优秀的策论,可此时却被放在这里吃灰,可见他并未将此卷交上去,他一定交了一个非常差的,而现在太傅举在他眼前的文章更印证了他的想法,那篇文章上横不平竖不直的字迹以及一眼过去毫无章法的文章结构,一看便是敷衍的文章。 棠溪铭识默不作声,这是为什么他心知肚明,怕自己光芒过盛,引来祸端,他一声不吭,任由太傅将他扔在自己的脸上然后扬长而去。 八皇子走上前来抓过那份策论然后将棠溪铭识狠狠地推在地上,画册上的事情开始上演了,只是未曾料到八皇子手中的策论竟是这一幅,原以为是因为嫉妒而推搡,没料到是因为幸灾乐祸。 焕新不易 棠溪铭识学着叱卢润坤装出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八皇子拍了拍他的脸,眼中满是鄙夷:“就你这样的,还想让父皇对你青睐,白日做梦的都比你现实吧。” 周围的人跟着开始嘲笑,声音像浪潮般此起彼伏。 不得不承认,贵妃是很努力,很上进,但是这儿子教养的也是实在烂脏。 “不久就是父皇考课业的时候了,我倒是十分期待你在被骂着哭鼻子的时候。” 棠溪铭识默不作声地将被撕成碎片的纸捡走,像寒风中瑟瑟的树叶一样,走的歪七扭八,刚刚的那一推,还是伤着了脚踝。 侍从冲上前来将棠溪铭识扶着,嘟囔着别的皇子下手不知轻重,棠溪铭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自己没事,他现在要立即见到皇后,现在画册中的故事已经全部演完,下一步如何走,他要知道皇后对于他是要继续藏拙还是展露锋芒。 课下之后,皇后已经做好一桌子的饭菜等着楚昌恒,虽然楚昌恒已经被封为睿王,但这只不过是皇上用来撇清楚昌恒与太子之位的关系的手段,并没有想着给他建一个府邸,况且睿王年纪尚小,皇太后又与贵妃有隔阂,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楚昌恒便仍然与皇后住在一起。 饭桌上,皇后笑吟吟地给棠溪铭识夹着饭菜,棠溪铭识刨了两口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句便开口说道:“母后,过一阵子便是父皇考察课业的时候了。” 往往遇到考察课业之事,楚昌恒都是应皇后的口吻听别人怎么说,然后将别人不太亮眼的观点聚在一起,再将它们杂乱无章一点、再平庸一点,往日除了惹得皇上些许不快之外,无甚大碍,可是随着楚昌恒年龄的增长,她皇后的位子终是惹得楚昌恒成为各大争储人选的眼中钉、肉中刺。 皇后忧心地看了棠溪铭识一眼,这份惹得皇上不快但又无从选择的身份,娘家一封又一封催促的书信,逃避似乎已经是到了穷途末路,已经是无法让儿子自保了。皇后咬了咬牙,怜惜地覆上他的脸颊,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温柔地开口说道:“我本以为让你藏拙,你便会安然一生,可是我太笨了,一个他国的公主,一个令人觊觎的后位,又岂是装傻能瞒得过的,可我还是太怕,我的母后是骊国的皇后,风头无量,我的兄长才华横溢,深受父皇爱戴,早早被封为太子,可正是因为这样,还未及弱冠,就被奸人所害,撒手人寰,我的母后告诉我,要想安安稳稳地活着,就要藏拙,藏得越深越好,那高处的位子,太冷了,满目的金光之下,是一条条吃人的猛兽啊,我不想你步入兄长的后尘,可为何,好似还是错了呢,我不知道了,也是,怪我太笨了,猜不透人心中的弯弯绕绕,应对不及人心的奸淫邪念,害得你也没有安生日子过,我如今想要废掉自己的后位,藏起来过安生日子,两国竟都不允许,恒儿,去做你想做的吧,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心有苍生大义的孩子,去让你的父皇看看,他的三皇子,从不比别人差。” 因为的兄长离世,才华横溢和风头鼎盛便成了心中的忌讳和无论如何都要逃避的事情,如今却要狠下心来逃避自己原有的错误路径,让儿子逆着箭矢迎难而上,说来说去,倒都成了逃避,皇后低头苦笑一声,罢了罢了,命如此,听天命吧,她冲着棠溪铭识努力微笑了一下,便扶额去卧房休息了,棠溪铭识给一旁站着的叱卢润坤使了个眼色便也回了房间。 过了许久,叱卢润坤拿着一些点心进了棠溪铭识的房间,并转身用黄符将门锁上。 “晚饭的时候,我见你没怎么吃,给你拿了些点心。” “谢谢,你吃了吗?” 叱卢润坤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着:“我?吃了!中午皇后娘娘带我们吃的好吃的,吃的我到现在都撑着呢。” “皇后还好吗?” “她需要接受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其实这个决定没那么大,也没那么复杂,藏拙还是露锋视情形而定,可是对于她而言,大体还是太难了些。” “画卷中的策论是楚昌恒之前写好的,我今天才见到。” “什么?这个画卷上的场景竟然已经过了!你没事吧,有没有摔到哪儿?” “无妨,小磕碰,你们将皇太后寿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井然有序进行中,但是皇后今日这么一招,倒让我对于寿宴担忧起来,考课业就在两日后,凭你的本事,皇上不可能不对你大加赞赏,估计都能怀疑楚昌恒被夺舍了,其他娘娘那边一定会有动作。” “不过有一点你倒说的没错。”棠溪铭识弯了弯嘴角,“他儿子的确是被夺舍了。” “你倒笑得出来,一个贵妃加四个宠妃,十个皇子,九个公主,这十九人背后站着的朝廷势力,我现在头疼,感觉寿宴突然从一个繁忙的事,变成了费脑子的事。” “我相信你,你很聪明应付得来。” 看着棠溪铭识鼓励的微笑,叱卢润坤拉下脸来:“我聪明我自己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我懒,元尊,怎么办?” “......” “要不我们换一下,我去帮你面见皇上,你来帮我办寿宴?” 果然,叱卢润坤还是那个叱卢润坤,棠溪铭识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做梦。” “元尊,别生气啊,我们这不就是在幻境里吗?你不让我做梦成真一个?” 回答她的,是卧室的门被关上的“哐当”声,短促激荡。 御书房中的布置,都迎合着皇帝的喜好,一片黑色的庄严肃穆,暗沉的金色细细地镶嵌在布匹地边上,垂下来的吊坠粗大厚重,将那细丝一样的封边坠的战战兢兢。 皇上此时坐在正中央,十位皇子分坐在两侧,贵妃所出的八皇子以及云妃所出的大皇子此事信心满满地看向坐在正中央的父皇,此时寂静的大殿里无一人开口,浓重的火药味儿已经弥漫到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皇上将面前儿子们的脸一一扫过,在看向坐在末位的棠溪铭识时停顿了一下,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那目光便漂移开来,但也正是这一瞬,前方八皇子和大皇子不友好的眼神已经将棠溪铭识上下扫了个透彻。 皇上对于眼底的暗自切磋视若无睹,从一旁拿出一份奏折,徐徐展开,扫视了一下后缓缓开口:“这是北面成将军递来的,说北面阳山有一山寨,队伍壮大,人口众多,且这其中的人来自四面八方,突破口难找,寨子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但是却不与朝廷为敌,但又时时洗劫富商王侯,但却十分照顾穷苦百姓。” 一连三个“但”,能看出皇上对于此个寨子也是纠结难定。 “这寨子赢得了百姓声誉,却让北方无人再敢经商,况且富庶一方,对朝廷也颇具威胁,是以,该当如何啊?” 手中的奏折渐渐抬起而又放下,皇上的眼中带着考量和猜度,他一声不语,放置桌面的手却是不是敲打着桌子,他在等,如此情景,越是不紧不慢,便越能逼的台下人心性展露。 良久,八皇子从一旁站起走至中央,他抬手行礼:“父皇,儿臣有一拙见。” “说来听听。” “我们食百姓俸禄,便得为百姓考量,此寨子抢劫富商,虽分发给百姓,此为善举,可是洗劫他人钱财,便是慷他人之慨,便是错,便应当按律例惩罚,应当捉拿匪首,并昭告其余愿意归降者从轻处理,思其错举也虑其善事,恩威并施。” 皇上的眼底露出一丝的赞赏:“不错,恩威并施,根据事实考虑,按律法降罪,很好。” “父皇。”此时大皇子也从一旁站出,“儿臣也有话想说。” “好好好,让父皇听听你的想法。” “这个寨子位于郑国与骊国的边界处,人员鱼龙混杂,来自各个地方,定有不服我郑国律法者,况且此寨易守难攻,自给自足,也必定不屑于我国律法,其中人员也多为深谙军事谋略,不好讨伐的同时,周围各国也必定虎视眈眈,想要这股势力归顺于他们,我觉得必须要给他们开大价钱,让他们动心,从而归顺,土匪所求,不过就是一个‘利’字,我们将他们招自自己麾下,再慢慢将将、士分离,久而久之,将归于我郑国,士不识将,也将归于郑国。” “不错,你从国家之间的角度考虑,很好。冶儿和稷儿都说的很好,还有吗?” “父皇。”棠溪铭识从座位上站起,行至中央,声音带着与往日楚昌恒所表现出的完全不一样的力道,“儿臣有话要说。” 四周的人皆望向身后的方向,皇上眯起眼睛看向这个一改往日游手好闲的儿子,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秋猎时顶着伤腿仍然骑在马背上微笑着,最后为他猎来一只白狐的样子,他身体微微前倾,眼里加上了一些鼓励,无论如何,他步入正规,也算是喜事,就让他看看他这步子迈的到底是有多大。 与父论策 “讲!” “是,父皇。”棠溪铭识上前走了两步,他抬着头,背脊挺直,目光坚定,还未成熟带着一丝奶呼呼的声音透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儿臣以为,这寨子能够有如今的规模,不单单靠的是自己,寨子的内部能人巧匠辈出,大当家聪慧无双,所做事情,赢得百姓赞赏,这是内因,而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又多方掣肘,给了其坐地起价、无甚担忧的的依据,这是匪寨的外因,也是我国的外因,那么我国的内因便是寨子所依靠的对象,那便是官员的问题,阳山周围的官员收了寨子的好处,必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官员并非全部同流合污,势必会有人传出消息,可为何父皇时至今日才从与骊国打仗的将军手中得知一匪寨的消息,放任匪寨坐大,便是监察的网络和通信的渠道出了差错,匪是一定要除,若任其越来越大,便是将我们的北方悬置细绳之上,逃脱了我们的控制,便是别国口中肥羊,但如何除,怎么除,不仅要让商户满意,也要让百姓满意,要让别国的手伸不进来,也要挖出我国潜在的毒瘤。故儿臣认为,要分两条线路走,表面上是朝廷按照律例监察、稳住王侯富商的讨伐之心;再带着利益前去纳降,让周遭的百姓对王军并不排斥,待他们归顺过后,再以其抢掠惩罚,以其善举奖赏,恩威并施,暗则借此机会挖出朝廷之祸,还郑国一个天朗气清。” 字字句句、铿锵有力,落在寂静无声的大殿之上,震慑得周围的人像见了鬼一般看着他,平日里随随便便混口饭吃的窝囊废可以将国之大事剖析得有理有据,任谁也无法相信只需几天他便可以成长为这样,那么他到底是真正的小白羊,还是蛰伏起来,等到有朝一日啃食尽所有人的血肉,已然昭昭。 周围人看他的目光都已是染上了防备和更深的憎恶,皇上的眼里神色莫测,棠溪铭识知道这还没有完,他分析出的事,这位老狐狸不可能心里没有数,看样子这份奏折递呈上来也有些日子了,可是这么大的事却至今仍未派人处理,也无任何风声透露某位官员动身剿匪,这就说明皇上缺一个人,缺一个可以真正让他放心去办这件事的人,阳山遥远,毗邻沙漠,荒无人烟,路途上指不定出现什么事情,家大业大的功勋贵族不愿去受苦,且这么大的功勋,没人愿意让别人占走,肯定会牵扯进更多的人,使得事情愈发复杂,没什么背景的小喽啰没有那个本事,有本事也没利益牵扯的没有统将难以行动一致,也说不准到底与北方那边有无牵扯,而这个人是谁,皇上拿不定主意,没有主意,便是对他最有利的主意。 棠溪铭识跪在地上,双手抱在胸前:“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前往阳山捉拿贼寇,还我郑国一片祥和。” 此话一出,皇上的眼底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赞许,周围的皇子们急于起身制止,可是制止完他们派谁去,无人可派,他们之中也无人想去,半推半就的姿势僵在那里,竟是无一人再敢出声,皇上沉默半晌,将其他的皇子遣散,独留棠溪铭识一人在大殿之上,他看了看眼前这个从今日起才走进他视野中的儿子,朗声笑道:“恒儿还真是让孤刮目相看。” “父皇谬赞。” “说说吧,何人在孤不知道的时候指导的你啊!” 棠溪铭识仔细回忆了一下楚昌恒房间里放置的书和写的文章,好似无人另加教导,他将身子弓得更低了些回道:“无人教导,只是看的书多了几本罢了。” “无人教导!看来你上课也不只是睡觉嘛。” 看棠溪铭识将身子弓的愈发低,他走下去将他扶起:“别怕,有学识是好事,孤喜欢聪明的人,之前装傻充愣想来也知道是你母亲吩咐的,哼,妇道人家,狼圈里,如何能容忍一只肥羊逍遥自在,聪明,便要用在你该用的地方,才叫聪明,藏起来,如何能成为价值千金的翡玉,从今日起,你便在我书房学习吧,不要以为有点脑子便可以轻而易举对付阳山的那群老滑头。” 说罢,皇上便将棠溪铭识引到台上的座位上坐在自己的旁边,他也不急着讲关于阳山的事,而是从一旁的奏折中取出几本好几年前的,缓缓展开一个递给棠溪铭识,棠溪铭识打开一看,是关于富县水患的,三年前,富县的河堤突然崩塌,奔涌出的河水冲垮了周遭的大亩良田,也冲塌了许多百姓的房屋,一夜之间,富县的“富”字好像成了一个笑话,富县的民众流离失所,可这件事,竟然在京城终于有难民涌入时才被发现,此时,这里就是一个烂摊子,如同沼泽一般,无人敢陷入,这份奏折便是如今的吏部尚书呈上的。 “父皇,可是想说吏部尚书体察民情,是个好官?” “不是,你再想想,为何这件事,会由一个吏部尚书说与我。” “吏部负责官员选拔,跟这等事沾不上关系,难道,他和富县的人有关?” “不错,吏部报此举非常可疑,可倒也不是不可行,可是他的这份奏折在我的御驾被一个流民拦下之后才到,而且是当天晚上到的,可谓是马后炮却又打的十分仓促。” “所以,他是想先发制人,撇清关系,好从中作梗。” 皇上看向棠溪铭识的眼里的嘉许多了几分肯定和激励,不过他也未作声,而是从旁又抽出一份奏折递给他说道:“再看看这个。” 这是一份军用物资的奏折,是恳请皇上批下粮草等物资的,是五年前的,皇上派去了数拨粮草,可前线还是喊不够吃,而且这份奏折是在边关将士们啃树皮时才收到皇上这里的,那一役险些战败。 “父皇,这是运送粮草的官员克扣粮草!” “你认为粮草运送,牵扯几方?” “拨粮草的人,运粮草的人,收粮草的人,一共为三方,可是拨粮草的人就在父皇眼睛底下,应当是不敢有什么小动作的吧。” “不错,但是不止这三方。” “不止?” “对,你觉得那人冒着风险偷走粮草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卖钱获利——”想到这里,棠溪铭识顿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所以,还有商人,他们收了那些盗贼的粮草,军中将士没有吃食,便会向周边百姓收粮,百姓和军士粮草都欠着的时候,再高价抛售,军中盗贼再将粮草偷出,如此一来,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坐收暴利。” “对,所以,有时地处动荡时局的商人,可并不无辜,当然也不能以偏概全,好人歹人,不以身份评说,而是看其所行所想,要不要再看一个?” “嗯!”棠溪铭识果断地点头,这皇上,表面上教他不着边际的事,实则暗地里处处指向阳山,这等宝贵的经验和上一届皇位争夺的获胜者的亲自指导,可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棠溪铭识看着皇上的侧颜,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 与此同时,贵妃领着一路人浩浩荡荡地闯入了皇后的府邸,明面上是问候姐姐,实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是要找茬。 清晨睿王好生压了八皇子一头,如今当娘的跑来讨公道了,皇后宫的宫人全成了惊弓之鸟,生怕得罪这尊大佛。 贵妃扭着腰往下那么一作揖,口中全是轻慢和挑衅:“臣妾给皇后请安。” 皇后稳了稳心神,端坐着开口道:“不知妹妹来本宫的宫中有何贵干啊!” “皇后娘娘说笑了不是,臣妾哪敢啊,不过是听说睿王突然不笨了,妹妹特来恭喜才是,顺便问问睿王吃的什么灵丹妙药能让自己脑袋变的如此灵光,本宫倒想见识见识,问姐姐讨个药方,让我那个儿子的榆木脑袋也开开窍。” 皇后眸色一凝,果然是为了这事,她才刚刚让儿子好好表现,贵妃便这么迫不及待地赶上门,竟是如此沉不住气,她压下心中的不满,面上还是不变的笑容:“妹妹说的哪里话,真是折煞我了,不过是恒儿那个孩子突然知道学习了,本宫也欣慰不少,哪敢想着让他有多聪明,不过是别讨皇上的嫌罢了。” 贵妃也不装了,将袖子往身后一摆,面上尽是嘲讽:“皇后又如何,你以为楚昌恒不装傻了就能当太子了吗?做梦,我劝你消停一些,我还能给你个全尸,不然,现在我的舅舅派的人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吧。” 听到自己的儿子即将遇险,皇后再也坐不住了,她颤抖着直起身子,面目惊惶,牙齿哆嗦着,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叱卢润坤见状握住皇后的手以示安慰,扶着皇后坐好后便沉声呵厉:“大胆,一个贵妃也敢不顾尊卑,与皇后叫嚣,刚入宫时,无人教授你规矩吗!” “你是何人,也敢与我如此大呼小叫!” “我是一个宫女,却也是皇后的宫女,你一个贵妃,有什么资格越俎代庖,替皇后呵斥我!” 好戏撩幕 “你——”贵妃此时被噎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自己的位份低,偏偏又撼动不了皇后的地位,她将牙齿磨得作响,却又不知如何回怼,一句话憋在心里,惹得火气愈发旺盛。 皇后此时也稳住了心神,她摆了摆说道:“本宫殿内庙小,容不下贵妃这尊大佛,请回吧。” 准备好的满腔的刻薄硬是没有用武之地,贵妃将袖子一摆,仍倔强地回了句:“你就等着看你儿子的尸体吧,我父亲乃是朝廷左相,我哥哥是威武大将军,你能奈我何,你一个不受宠的皇后,此大殿上也没几个人证,料是说出去的话也无人信,我看你怎么办。” 说罢,便破开门走了出去。 皇后此时周身力气已然全部耗尽,她颤抖着握向一旁的椅子,嘴唇肉眼可见的发白,叱卢润坤扶着皇后的手暖声安慰:“没事的娘娘,睿王福大命大,又有侍卫傍身,一定没事的。” 安慰是安慰,可当叱卢润坤迎着天边最后一丝朝阳穿着夜行衣赶去看看棠溪铭识怎么样时,也被这潜伏者的阵仗惊呆了,这么多人,堵截皇子,贵妃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是金刚石做的吗! 棠溪铭识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沉,天边只剩一抹残血般的红丝,像是诡异的琴弦,拨动着紧张的心情。 今日皇上不仅仅在御书房中教授棠溪铭识,还在处理事务的时候让他躲在屏风后面听,一天下来,颇为收益,他坐在轿辇里细细琢磨着皇上今日对他说的话,又想着今日布置下来的作业,思考间,已是全然顾不得周围的一切,等到反应过来时,那凌厉的剑锋已是划破了面前的布帘直逼眼前,棠溪铭识将剑往身旁一挑,那刺客身形一歪撞得马车向左侧倒去,棠溪铭识借此急忙冲出轿辇,双手抱头,装着弱不禁风的模样,他现在还要尽力扮演好一个柔弱小白花皇子的身份。 周围的侍卫将睿王护至中间,怎奈何袭击的人太多,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落了下乘,棠溪铭识藏在身后的手死死攥紧,如今这个局面,要么他一招都不能出,要么便要了解在场的每一个人,绝不能将自己会武功的事传出去,思考间,一个匕首已经明晃晃的到达眼前,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哐当”一声,一柄长刀横亘在棠溪铭识和匕首的中间,激烈的碰撞使得期间火花四溢。 “睿王殿下,本道来迟了。” 抬眼望去,一个熟悉的面具出现在眼前,棠溪铭识紧攥的手松了松,唇瓣小范围地翕动,无声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叱卢润坤将大刀往肩上一扛,同样是无声的回复:“既然已经闹得这么大了,那就再闹的大一点。” 说着便在侍从震惊的眼神中从怀里掏出一个烟花筒,指尖符咒飞速燃尽,烟花咆哮着冲向天际,留下一簇又一簇绚丽多彩的流光,五彩的光映在光滑的面具之上,张牙舞爪,揭示着嚣张,叱卢润坤扬着长刀向前呼呼地看去,她一人对付这么多人,也不一定能赢,可是她也没打算用符咒,一张符咒将眼前人全部灭掉,多可惜,既然要闹大,那就要让这件事尽数进到皇上的耳朵里,才算完美。 出了御书房,皇上便被贵妃迎进了寝宫里,贵妃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将自己捯饬的犹如出水的芙蓉,任谁看了都要赞不绝口,等皇上进入寝宫之时,她摇着头上舞动的步摇,将纤纤玉手搭上皇上的脖颈,若有若无的粉色薄纱将玲珑的肌体衬得半遮半露,尽显风情。 “皇上!”一声娇滴滴的呼唤加之斜向上挑的媚眼,皇上的眼睛里显露出急不可耐的情绪。 贵妃的手刻意般向下缓缓拂动,身子紧紧迎上前去,娇媚神态配上身下随意撩拨的手,皇上将贵妃狠狠搂进怀里,尽情舔舐。 情到深处,贵妃柔软地迎合着身上人的侵略,口中却是趁此机会谈起了八皇子的事:“皇上,冶儿今日回来,说想替父皇分忧,可冶儿那么小,臣妾到底是不放心,不过臣妾的哥哥倒是对这个侄子爱护的紧,想着陪他......” 话还未说完,身上的人在临门一举中却是停止了动作,身上的大汗淋淋好似还在诉说前一刻这个人有多深情,后一秒,他眼中的疏离和冷漠却是暴露了一切。 “爱妃,想说什么。” 他知道贵妃如此急切找他是什么事,只是没想过她会如此沉不住气。 “皇上。”贵妃攀上他的肩膀,似是还想用温存让其沉溺在美人乡之中,“臣妾只是想为皇上分忧。” “是吗?”皇上顺应着怀中人的紧密,缓缓爬下去,在几声喘息中结束了最后的动作,随即沉下脸来套上衣服便是要向外走。 “皇上!”贵妃搂着被子,声音里是还没褪去的沙哑和颤抖。 “爱妃,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余的,别多事。” 冷酷的声音直直往床上的人头上泼去一兜头的凉水,汗湿的肌肤毛孔大张,将屋内的冷气尽数吸足,饶使裹着被子,贵妃的身子还是忍不住地打着摆。 就是这样一个人,冷血、无情,可以上一秒深情款款,也可以下一秒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她咬着牙恨恨,她知道自己为什么受宠,就是因为她长得像他心里的那个人,可是无论有多想,为他生育了几个子嗣,他依旧清醒冷漠,他知道她是替身,至始至终都是,他也知道她是左相的女儿,所以要温柔,可这般温柔,却是明码标价地让人惶惶,却无缝可叮。 皇上还未出贵妃寝殿,就已经有人前来找他,说睿王遇刺,如今生死不明。 皇上紧急下令让御林军前往解救睿王,说罢,眼睛却是看了床上之人一眼,眼中神情难以琢磨,也仅仅只是一瞬,他便将衣服拉紧冲出门外,捎带的风将门呼出慑人的声响,贵妃浅浅笑着,锦妃、睿王,一起下地狱吧! 皇上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满脸满身染着血,身上已经破了许多小口,但仍然颤抖着手击御着敌兵的睿王,急忙下马,连砍几人将其护在身后,赶来的御林军纷纷抄起家伙将刺客悉数捉拿。 皇上看着眼前蒙着面的叱卢润坤,将手中剑别在身后隐住锋芒以示尊重。 “多谢道长再次相救我儿。” “皇上太客气了,我与殿下曾相谈甚欢,一见如故,逢小友遇难,怎能不前来相救。” “道长是如何得知我儿受难?” “昨日贫道夜观星象,算得殿下有性命之忧,这才匆匆赶来。” “哦?道长好本事啊!” 叱卢润坤心中不免觉得好笑了一下,不愧是帝王,有救命之恩的人都免不了受一番猜度,她将长刀往怀中一别:“贫道不才,师承韶山,也就是会烧几张黄纸,耍几招刀子而已,承蒙睿王殿下赏识,才有这能往皇上面前站一站的机会,皇上若有什么需要,贫道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道长谦虚了,不如跟我进宫查明真相,孤定会好好赏赐你。” “遵命!” 大殿之上,皇后、太后、贵妃、云妃以及锦妃都端坐在两旁,云妃和贵妃是因白日里她们的儿子殿前表现良好却被睿王压一头而有报复的嫌疑,锦妃则是由于刺客身上皆搜出了锦妃宫中的标识而被请到此,太后此时摩挲着棠溪铭识的脑瓜,怒目瞪着面前的锦妃,虽然生气,可是她也知道,此事不一定是锦妃所做,这后宫嫔妃牵扯到的朝堂之事也颇多,不能轻易裁决,此事如何,得看皇帝如何查。 “锦妃,你可知罪!” 一声厉喝,吓得锦妃忙不迭从椅子上跌下来跪到皇帝跟前,声音颤颤:“皇上明察,臣妾什么都不知道啊,这件事真的不是臣妾做的啊。” 皇上将手中的佩饰向前一扔,石头与地板相撞的声音激得锦妃的肩膀一个哆嗦,她怀着忐忑向一旁探头瞥了一眼,一片锦云的图纹在眼熟不过,她感到浑身一阵恶寒,辩驳的话语哽在喉咙中间宛如石块吞吐不出,语句未出,泪水已是贴着脸颊划过,我见犹怜。 贵妃冷哼一声,话里全是嘲讽:“妹妹啊,这做了便大胆承认,皇上和我们都是明事理儿的,也不会把你怎么着的。” “妹妹也别这么说。”皇后在此时开口,话中带愠:“你今日在我殿中撒泼,臣妾依稀记着你舅舅好似有些兵,离这皇城也不算远呢。” “皇后这是哪里话,臣妾听不明白,我舅舅是有兵,可与这有什么关系。” 此时站在一旁的婵儿跪下开口道:“皇上,太后,今日贵妃闯我凤鸾殿,开口便是威胁,扬言到要她舅舅出兵办了睿王殿下,丝毫不讲皇后娘娘放在眼里啊。” 此时叱卢润坤正坐在一旁装道士呢,这婢女自然不是她,而是她拿稻草做的,这稻草人装了一肚子的黄符纸,额前还贴了个最重要的,只不过此时化了人性看不出来,而她袖中贴的符纸便是操控稻草人的工具,脸上的面具也正好掩盖了她在开口说话的举动,稻草人可不会说话,她口里发出的声音,只能是叱卢润坤念叨的,而此时又无旁高人,此等技法虽拙劣,可骗在场的人却是绰绰有余。 令牌认主 “哦?可有此事?”皇上问道。 “皇上明鉴,臣妾所说的舅舅,不是今日在御书房与皇上洽谈吗!” 皇上的眼睛微眯,手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龙椅,贵妃所说的话中套着话,贵妃的娘家祖籍根深在阮城,而阮城中掌握着郑国近乎四分之三的煤矿资源,彼时先皇登基,郑国岌岌可危,仰仗他们家的支持,先皇才可顺利登基并完成复国,而这样巨大的支持也不是没有条件的,煤矿明面上收归国有,可实质上还是在他们家的掌控之中,其军队也为尽数收编,手中还留有多少并不得人知,而今日,贵妃的舅舅登门便是要将虎符交给皇上,可具体的时间乃是太后生辰之时,煤矿加军队,这是贵妃丝毫不惧的底气,也是赤裸裸的威胁。 “皇上!”太后压低着声线,她在催促。 “此事——”皇上顿了顿,低头看了看仍在颤抖着的云妃开口道,“物证已经清晰明了,朕——” “皇上!”叱卢润坤开口道,“贫道有一妙招。” 贵妃言语一出,便是认了这桩栽赃是她所为,却苦于没有证据,一番生气时的言语没有定罪的说服力,况且此言也直接挑明了自己背后的势力是无人能惹得起的,那么话语的证据便会变得更加莫须有,皇上的顺水推舟也是出此考量,那便至少要将云妃摘出去。 “皇上,贫道在山上拜师学艺之时,曾经学过一个小法术,那是贫道的师兄弟经常不小心便将毛笔等物什拿魂,为了区分,师父便教了我们一个法术,只要将符咒贴于毛笔之上,毛笔便会自己找它的主人,如今这枚令牌是仿制的也说不定,不如让贫道试一试,看看这令牌真正的主人是不是云妃。” “荒谬!”贵妃开口厉声呵斥,“且不说你这是真是假,这令牌不是云妃做的想必也飞不到她那儿吧,你这是在为她脱罪。” “娘娘莫急,是真是假,我们一试便知。”说完,她便向太后行礼,“娘娘,不知可否给贫道借一个物什,什么都行。” 太后是最希望贵妃吃瘪的人,故而一定会十分配合,并与睿王没关系,也会更具有说服力。 果真,太后爽快地将手上的镯子摘下递给了叱卢润坤:“还请道长找出真凶,将妄图想害我孙儿之人绳之以法。” 叱卢润坤双手接过镯子,从怀中掏出一个符咒贴了上去,棠溪铭识定睛一看,只是一张简单的移动符而已,这女子,胆大包天! 那镯子循着太后的方向,缓缓飘到太后的头顶,符咒立即燃成灰烬,“噗”地一声,镯子应声而落,稳稳当当落在太后怀里。 “道长好术法。”太后的里透着难以掩饰的赞许和欣喜。 叱卢润坤随即拿过那个令牌,将同样一张移动符贴了上去,她要看,这副棘手的令牌到底应该移给谁,贴了黄符的令牌向殿外呼啸而去,在众人疑惑之际,叱卢润坤的手中赫然出现一根黄色的绳索,她向前匍匐一拽,绳索转瞬间缩短,一个被捆成蚕蛹的人“咕噜咕噜”滚在大殿之上,满眼的惊慌和不可置信,他的手里就握着刚刚被甩出的令牌。 看清来人,太后嗤笑一声:“禁卫军副统领何时也干上了这移花接木的勾当。” 听得此言,贵妃立即转头看去,正是禁卫军副统领——何淼. “何淼,你可知罪?”皇上问道。 此时已经脱离束缚得何淼跪下不住地磕头:“皇上,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什么都不知道,那这令牌为何会认主于你。谋害皇子加欺君罔上,你有几条命够赔。” “皇上,臣真的不知道什么令牌。” “今晚朕记得是你当值,是否?” 此言一出,何淼的冷汗已经扑簌簌地向下淌,这个令牌当然不是他做的,叱卢润坤也知道,但今晚他当值,那么多刺客进入他不可能不察觉,任由其大剌剌躺在城墙上,他一定是同党。 看情况已经如此,何淼再也顾不得其他,低头又是几个响头:“皇上,臣冤枉啊,这令牌真的不是我做的,臣只是听贵妃的吩咐在那时将人接进去而已,具体干什么,臣丝毫不知啊。” “扯谎!”贵妃料到他会胆小如鼠供出自己,此时的话语仍是不卑不亢,“你这是栽赃。” “既然如此,何淼关入大牢,贵妃、云妃禁足,事情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准见!”说罢,皇上便快步离开,一秒不都打算多待,任由身后此起彼伏的“皇上”都无法将他拉回,好似身后是什么穷凶极恶的魔鬼。 棠溪铭识不管身后的嘈杂,低头看向手心中的纸条,是皇上经过时偷偷扔给他的,上面写着:明日丑时,御书房。 “丑时?”叱卢润坤一脸震惊脸,“那你别睡了,已经亥时了。” “今日你不该出头。” “为什么,难道看着贵妃得意洋洋地走,然后云妃被处罚吗?” “画册中没有道长,云妃必死。” 叱卢润坤愣愣地看着棠溪铭识的眼睛,清澈透明,却不带丝毫情绪,哪怕是斥责或是漠视都没有,冷的令人刺骨:“既然我们已经身在其中了,皇上也是势必要拿贵妃开刀的,为什么不能救一下这个在画卷中的云妃,又不影响我们。” “你也说了,是画卷中的人,何必劳心。” “可就算是画卷中的人,那也是人,生命诚可贵,为什么能救却不救。” “因为这是规律,现实中的贵妃就死在这个时候,画卷中救她多此一举。” “多此一举!什么意思!” “她是画卷里的人,救了现实中也活不了,救她影响故事发展脉络,很多余,你以后不要再做了,很浪费。” 浪费?叱卢润坤已经气的要跳脚了,可纵使她觉得他们吵成了这样,棠溪铭识的眼睛里还是一抹情绪都没有,一声声的控诉好似拳头打在棉花上,让人窝火的紧。 “叱卢润坤。” “干吗!”叱卢润坤没好气地应答。 “你记住,这个画册皆为虚妄,没有人真实存在,所以我只对你的生命负责。” 只对她的生命负责,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真实的人吗?叱卢润坤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拍了拍自己的脸,她在想什么,像个傻子一样,心情忽上忽下的,他明明就是只对活人负责而已。 突然,额头一阵疼,叱卢润坤冒火地回头看是谁这么闲打的她,一个痞笑的脸出现在眼前,她感觉自己刚刚积攒的所有的气都在此时被激发,她一把将那人搡开:“你有病啊,男女授受不亲,离我远点儿。” “哎呦。”那人捂着自己的胸口,略显魁梧的身材显出一丝油腻和猥琐,那人好像很受伤,“婵儿妹妹,这许久未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太令哥哥伤心了。” 夹子,可恶的夹子,这到底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叱卢润坤皱着眉头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跳。 “我!”那人指着自己,有点不可置信,“不会吧,是我啊,单于浒啊!” 单于浒!叱卢润坤现在脑袋不只是烦的头疼了,还有迷茫和刺激,这祸害竟然也在画卷里! 她低头不吭声装作是自己头被弹疼了在闹脾气,单于浒踮起脚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抱歉啊,我没控制好力道,疼了吧,我给你吹吹。” 可恶,真是一秒也不想多待,这个浪荡子,到底是怎么变成那个粗糙莽夫一般的断袖的,难不成,她回头将其扫了两眼,他喜欢的秀才身形像现在的他,缅怀了? “欸,发什么愣呢?” “你怎么来了?” “哦,皇上给我的活我干完了,便回来找干娘。” “干娘?” “喂,你怎么今日傻里傻气的,我不在这几天你不会遇到什么事傻了吧,我干娘就是皇后娘娘啊。” 我滴个娘嘞,皇后娘娘是他干娘!这,待到现在没听说过皇后娘娘有什么姓单于的亲戚啊! “没有。”叱卢润坤咕哝了一声,“今天事太多,困了。” “哦。”单于浒的声音重归于散漫,看来是信了七八成,“我说呢,今天的事确实麻烦,我听干娘说了,别忧心,皇上自会裁夺的。” 潜藏之蛇 “恒儿,此事,你如何看?”御书房内黑咕隆咚,只有正中央桌面的一盏油灯发出羸弱的火光,保证外面的人看不见屋内的门道。 “父皇可是要争取时间以查此案。” “此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之人如何挖出,你可明白?” “所以,父皇是想要借此将贵妃打击从而压压左相的势头?” “不,不是打压,是铲除。” “铲除?” 自始至终,他看的,都不是谁受了委屈,谁犯了罪,而是如何利用这一条罪,挖出他想挖出的东西,除掉他所认为的威胁。 棠溪铭识喃喃开口:“所以,父皇是想要左相换人!” “不错,这件事要你去查。”棠溪铭识抬头看去,想从皇上的眼睛里看出一点情绪来判断他葫芦装的到底是什么药,可是一丝也无法洞察,这不是无情的漠漠,而是看透了太多的凝结沉沦,是深渊,有着致命的可怕吸引,棠溪铭识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这位帝王的计划绝不简单。 “父皇可是要儿臣去顺藤摸瓜查探左相势力。” 皇上静静地看着他,浅笑不语。 “父皇?” 沉默良久,皇上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你现在要做的是等,等到去阳山的时候,在此期间你什么都不用做,案子朕自会交予人查。” 越来越捉摸不透,若是如此,皇上为何会对他深夜相邀。 “父皇,儿臣不明白。” “阳山旁是哪里?” “阳山旁......”棠溪铭识努力在脑海里回忆着专门去背的人界地图,阳山旁是,“是阮城!” 此时,一张巨大的网浮现在棠溪铭识的脑海,几乎是与此同时,他从这张密密麻麻的网上,看到了皇上真正想做的事情,一抹欣慰的笑意出现在皇上的脸上,他敲击桌面的指尖好像擂鼓,宣告着无声的战争的正式开始。这只老狐狸在用贵妃弑皇子案吸引左相的注意,此时他潜藏的人脉和暗线便会蠢蠢欲动,而楚昌恒待在京城,便是让左相的人注意不到阳山,也无法感知皇上已经注意到阳山和阮城的关系,便会适当将京城内重头放置阳山,待其去阳山便可一网打尽,而他现在要做的,便是等,皇上要做的,是将这个可以被左相以利益较为轻易解决的案子搅得越来越浑,让其急火攻心,人一急,马脚便会显现。 “恒儿,你过来。”皇上行至一旁,在书柜旁的角落里拧动机关,一个小册子映入眼帘,翻开一看,是许多陈列的人名。 “父皇,这是什么?” “给你的锦囊。” “锦囊,这些人儿臣从未听过,是在何处?” “自朕登基以来,左相使得朕行事处处掣肘,多方挣脱而不能,朕的父皇便是在即将脱离左相控制时被下毒致死,为了让朕活命,父皇只能佯装迁怒于朕,要废了朕这个太子,走投无路之际,将朕推到左相身边,朕果真成了唯一活下来的皇子,这几年,每逢碰到左相的案子,朕都明面附和,实则将受威胁的官员赶至其他地方,明升暗降,将手握部分证据的人案子藏匿,用死囚代替其抛掷荒野,这份册子便是其中一部分遣至阳山的官员,其对左相恨之入骨,可为你遣用。” 处心积虑几十年,只待千钧一发,左相之力当真恐怖如斯,而皇上之忍耐,也不遑多让。 “父皇,那有这么多证据为何不能直接将左相擒拿?” “左相若反,易如反掌。此时不反,只是怕冒天下之大不韪,遭受诟病,若我以此擒拿,便会逼的他反,届时,无人可制止,狗急可都会跳墙,温水才能煮青蛙。” “那阳山之案查清楚,就可削弱他的势力,让人取而代之了吗? 皇上轻笑一声,摸了摸他的额头:”傻儿子,若阳山便可掣肘与他,朕手里的证据够他死几回了,你不是唯一一个。” 不是唯一一个。 “父皇?” “嘘——”皇上将手放至棠溪铭识的唇边,“做好你的事,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他是谁?”一进门的棠溪铭识就看到正与一个陌生男子躺在自己房内的椅子上啃着桃儿。 “单于浒,皇后娘娘的义子,你的义兄。”叱卢润坤在一旁面无表情地介绍,此时她已困得头脚倒置,火气大的压都压不住。 棠溪铭识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单于浒已经是泰山压顶地扑了上来:“小恒恒,怎得连你也不认得我了,哥哥我当真伤心的紧。” 叱卢润坤扶额,那一脸的抓心挠肝不知从何处寻来,真真让人不忍直视。 棠溪铭识随便说了几句将人糊弄过去,大体也是什么困了~认不出来了~不好意思了~便将人打发了出去,差人照顾的好一点,便关上了房门。 “道士呢?”他转头问道。 “你隔壁。”叱卢润坤此时见没有外人,已经趴在桌子上,上下眼皮像糊了胶水挣脱不开。 棠溪铭识见状,轻轻将人抱起放置床上,脱了鞋袜,拿起一旁的被子轻轻盖上,少女困得话都说不清,可是嘴里还是挣扎着咕哝:“元尊,不要以为,白日里,你就吵赢我了,我,是,不服的。” 傻瓜,棠溪铭识弹了一下她的脑壳,这下,算是被那人的嘱托绑在这儿了,要将其全须全尾地带出去,可这人本事大得很,气性也大得很,不好管啊! 次日一早,叱卢润坤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迷迷蒙蒙间看到的是正襟危坐,写着字的棠溪铭识。 “元尊,你不困啊!” “在神界时,我便每日是此刻起,从而不困。” 叱卢润坤缓缓踱步走到棠溪铭识身边趴着坐下,眼睛还是睁不开,连带着看人都是左右乱晃的虚影。 “还困?” “嗯~”叱卢润坤点点头,声音奶呼呼的,显得十分可爱。 棠溪铭识从一旁拿出一张黄符纸,用朱砂画了些什么,放置一旁的茶杯之上,符纸却未燃烧,而是逐渐化为清风,将茶水舀至飘起,几番涤荡之下,化为碧色的甘霖,徐徐落在杯中,转瞬间,茶杯已到眼前。 “这是什么?” “清神茶,保你一天不困倦。” “真的?”叱卢润坤摇着杯中的茶水,看向棠溪铭识的眼中略带狐疑。 “货真价实。” 叱卢润坤将茶水一阵猛灌,茶水带着悦人的凉意,一路涤荡,直至心底,脑海中霎时一片清明,感觉那精神头好像被一根细绳吊着,困意全部抖擞不见,前一方混沌,已成隔世,元尊牌清神茶,你,值得拥有。 “多谢元尊。”叱卢润库双手抱拳,行了个大礼,随即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外去找皇后布置寿宴去了,但这清神茶的后劲却大的近乎异常,傍晚,在棠溪铭识已经睡着的时候,叱卢润坤拽着他的被角,硬生生将人从床头摇醒,棠溪铭识抓起一张符纸,“嗖”地坐起,却见床头可怜巴巴地叱卢润坤,眸中带着恳切,若是此时给她安一个尾巴,想必摇的跟花儿一般灿烂。 “何事,如此......夜深之时赶来,可是性命垂危?有事相求?” “元尊~” “嗯?” 叱卢润坤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睡不着。” 棠溪铭识将手中符纸放下,感到有些无语凝噎。 “真的~”叱卢润坤摇着棠溪铭识的胳膊道,“你给的那个清神茶效果太好了,我现在都还睡不着,会猝死的。” “你等着。”棠溪铭识起床摸出一张符纸,叱卢润坤立即狗腿子地燃起一张火符照着桌几。 一张困符写好,像白日那般融入水里,只不过水不是碧绿的,而是棕红的茶色。 叱卢润坤“听呤哐啷”喝完,话还未说出口,倒头便睡在了桌子上,快失去意识前,她心里飘过这么一句词:“元尊牌蒙汗药,名不虚传。” 第二天,棠溪铭识借口自己要整理书房将叱卢润坤要了过去,将皇上的计划和想法细细说来,叱卢润坤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皇权争夺,向来残酷,软弱的人,只有被群狼啃食,我倒疑惑,为何你突然变聪明,皇上查也不查,便对你如此放心?” “你相信群狼中会养出一只白羊吗?” “不信。” “所以,他也不信。他早就知道我在藏拙了,之前楚昌恒习文被他撞见过,他不言,在帮我掩饰。” “为何?皇上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越聪明越好吗?” “他说狼若是没有勇气成为狼,那便是披着狼皮的白羊,不堪大任,一击即散。他在等我自己露出爪牙。” “此番说来,他冷静至此,也不应当因为一个殁了的白月光冷落皇后才对。” “或许也在等吧,等左相倒的那一天。” 叱卢润坤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书卷往旁边一推,迫不及待之情慢慢溢出:“那,说吧,这浑水要怎么搅,这两天督办此案的官员应当快没地儿躲了吧。” 暗中捣鬼 次日出门,棠溪铭识微服出行,借口为皇太后的寿宴采买物资将叱卢润坤也带了出来,二人还未至宫门口,马车便被拽住了缰绳拦住,叱卢润坤将帘子掀开,眉头紧皱。 “何人,敢拦睿王车驾!” “是我是我!”单于浒的脸从窗边杵了过来,叱卢润坤一下,将帘子丢出窗户。 “你怎么在这里!” “妹妹别动怒,这不是无聊的紧,见你们偷偷出宫不带我,只能自己跟来喽~” 喽!竟然是喽!喽什么喽! “还请将军莫取笑,此番睿王出门是有要事。”叱卢润坤背着窗口,整整裙子,正襟危坐。 “别啊,我刚打仗回来就进宫了,京城长什么样我早就忘了,就想出去转转,带带我嘛~” 叱卢润坤咬了咬牙,正想对回去,棠溪铭识轻摇手中的折扇将人挡住,对着窗外说道:“进来吧。” 得了令,单于浒三下五除二地爬上马车,一进来,便搂住了棠溪铭识的脖子:“还是我们小恒恒可爱,许久未见,婵儿妹妹都不禁逗了,往日见到哥哥就脸红呢。” 拉倒吧,叱卢润坤在心里狠狠剜了单于浒一刀,偏这浪荡的话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不显放肆,吊儿郎当般的随性四溢,带着蓬勃向上的朝气,也不怪其行过之处,颇惹人意。 屡屡的战功、朝气蓬勃的年纪,皇后义子,浪漫洒脱,万花丛中过却偏偏未曾沾叶,闺阁中的女子怕是都喜欢吧,可是叱卢润坤不知道为什么,看他那个狗皮膏药一样的德性就窝火,窝大火。 刚到布店中,叱卢润坤还在纠结是否要将此行目的告诉单于浒时,一旁传出一个熟悉的嗓音。 “婵儿!” 叱卢润坤回头一看,果真是杜然夫。 杜然夫偏头看见了单于浒和棠溪铭识,见二人周围无侍从伴着,身上衣服十分简朴,便知不能暴露其身份,可是一个将军、一个王爷,不打招呼又不行,犹豫间,棠溪铭识微微点头:“杜兄。” 如鱼遇水,“恒兄、单于兄。”杜然夫抱手行礼。 单于浒左右将二人来回扫了几轮,忽地将面前的女子搂至自己的怀里,其余人皆是所料未及。 “婵儿,这面前人是谁,对你可好啊,要是不好,兄长给你另择良缘。” 面上看着像是兄长在维护自己的妹妹,对面的人脸色却暗沉了几分,内里人知晓,不是兄妹,搂搂抱抱,无人脸面可以照旧挂着。 “你闹什么?”叱卢润坤咬着牙忿忿。 “妹妹别急。”单于浒低下头咬着耳根子,“看看这是谁家的布匹。” 交换情报间,在杜然夫的眼里,这便是男女在耳根厮磨。 “单于兄,还请自重。”杜然夫沉声开口。 “好了。”棠溪铭识用扇子拨开单于浒放在叱卢润坤脖子上的手。 叱卢润坤横亘的三个男人的中间,横竖为难,往日只听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未曾料三个男人戏更多。 她走上前去,哄着杜然夫:“郎君莫恼,家兄就是开个玩笑,他平日便疼我,总是对谁都不放心,你是我选中的郎君,他总归是要放心的。” 单于浒进店时便知晓了这个布匹店是左相的产业,,如今查贵妃案的官员藏在宫里闭门不出,可一人之力终归有限,左相找不着那人,便会找府衙其他有关官员,既然如此,给府衙的施压,就从这布匹店开始吧。 “你以为你是谁,配得上我妹子吗?啊!”说罢,便蛮横地将叱卢润坤拦进自己的怀里。 “你!”杜然夫压着心中的火气,“纵使亲哥哥,我与婵儿琴瑟和鸣,父母皆允,你又何必横加阻拦。” “是吗?可是我这妹妹和我无血缘关系,我如今看上她了,有问题吗?” “你!”杜然夫震惊地瞪大双眼,将军想要人,他一小小的司傅,势必拦不了,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棠溪铭识,看透了单于浒心中的想法,棠溪铭识只是将人从单于浒怀中救出来,转头便是一句:“甚好。” “恒兄!”杜然夫心中悲凉,为何此时自己的女人竟被两个贵人当街要人,他心下一横,将叱卢润坤往怀中一拽,单于浒不甘示弱,也将人一抓,重心不稳,叱卢润坤向左一偏,故意朝着一堆衣服架子到了过去,“哗啦啦”一声,木头断了几根,衣服也撕了几个口子。 “啊——”店家抱着头,怒目圆睁,“快!报官!报官!有人砸店了!” 此话一出,叱卢润坤拽着还在气恼当中的杜然夫跟着前面的两人一路狂奔,走的时候还不忘悄悄用符咒将一旁的灯移至衣服底下,贴心的为它点着了火,顷刻间,走水声不绝入耳。 行至偏僻处,看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杜然夫,叱卢润坤对着他一通解释,挑肥拣瘦,将重要信息瞒过,又添了些编的将人蒙混过去,说罢,便和其他二人要走。 “婵儿!”杜然夫拉住叱卢润坤的袖子,“许久未见,可商议一时间,你我慢慢叙上一叙。” “啊?啊!啊,好。”叱卢润坤拂过拽住的手,“完了聊哈,完儿聊。” 彼时的叱卢润坤向前小跑去,回头一望间,看见那人落寞受伤的眼神,她不懂,也未曾理解,后来她不止一次地回想起这一幕,站在阴影下的男人,抓不住檐下的光亮,迷茫、疏离,她开始肯定,自己那时候一定是不知道如何谈恋爱,身在局中的人,早就看出了她的不一样,真正喜欢的人,是舍不得敷衍的。 巡过一轮,三人将身上衣服换了几轮,将他们所知道的左相的铺子皆一顿缭乱,不是不小心放了火,就是不小心塌了房梁,总之,没一个近期可开业,府衙的人忙的左右开弓还是人手不够,左相在府中气的吹胡子瞪眼也没办法,大名鼎鼎左相的店,光天化日之下无端受害,此等影响力,饶是左相本人,都无法让官府停止去查,明面的线用不了,暗地里的线因为店被砸联系不了,不得已,左相只得出动了自己的底牌,筹措间,皇上想要镇他的用意,昭然若揭,他将桌子一拍,拿出地图,指出其中几个地方,让人安排重要的人转移,指尖扫过之处,阮城,赫然其中。 “你说,他会将人都赶往阮城吗?” “不会。”棠溪铭识斩钉截铁。 “狡兔三窟,所以说,我们也只是皇上守着左相的其中一窟。” “不错,皇上用十年时间,织了一张网,只等羊入虎口,逼他谋反。” “不破不立,以解困局。”叱卢润坤喃喃道,郑国皇上的心思深沉从她有限的生命中数过去,不胜枚举,可此等破釜沉舟之势,寥寥无几。 不破不立,叱卢润坤在心中默念着这八个字,一直堵在心里的一个念头化成巨石,横在心口间,占据了她全部的思考。 “怎么了?”棠溪铭识问道。 “没有。”叱卢润坤摇摇头,“我在想单于浒那个泼皮,怎得砸起店来,那么亢奋,倒像个土匪。” “我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有着前途光明的年轻人,为何走上那条道路,变成那般性子的人。” “那般性子?你见他了?” “嗯。我去送饭的时候见到了,我没认出来。” “我也没,变化太大了,也不知道如今京城的少女见到那般大当家,会不会觉得美梦果真都是骗人的,替她们心碎。” “见你如此不喜单于浒,也对那般杜然夫无感觉,你喜欢怎样的人?” 哦?突然问这个! 叱卢润坤将手上的书往下一耷拉,抬头直直影响书架对面人的目光,四四方方一座框架,面前的人个子还不高,那番气场,竟是这个框所容纳不下。 “元尊怎得问这个?”叱卢润坤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眼底是伪装的无辜好奇,“是想给小女子介绍良人吗?” “我......” 话未说完,便被眼前人堵住话口,嘴角随风飘过漫不经心的调侃:“这么厉害的元尊已经在我面前了,让旁人怎生落入我的眼中,我一草寇没什么文化,就是觉得元尊鼎鼎厉害,逊于你的,我可是看不上了。” 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她隔着一臂宽的书架,手中的书卷懒懒地吊在指尖,将眼前俊俏少年郎的下巴微抬,平俗的面庞镇也镇不住女子的风华恣意,清脆的声音朗朗响起:“元尊,怎么办啊?” 明知面前男子没有七情,也明知眼前姑娘东扯西编,一瞬之间,两人竟无一人先败阵。 棠溪铭识将书卷一挑,好像是挑开了这个势必无甚记忆必要的小插曲,缓缓一笑:“自是找个比我好的,比我活得久的。” 满嘴打诨的人手中一顿,没注意间,手腕磕上了书架的边缘,一阵钝钝的疼,不知为何,一句玩笑而已,她觉得,他会当真,给她找个比他好的,她信,给她找个比他活得久的,她也信,可是为什么,像遗言一样,明明一个风华正盛的人,却日日骑在坟头,却没心没肺,没什么感觉,笑呵呵,傻一般,应承着,独留一旁的人凌乱、愧疚,觉得不该如此怠慢,却撞上块冰冷的石头,显得自作多情。 心脏没来由一阵抽疼,看着傲然的他,背后有一个蜷缩着的影子,是羡慕吧,羡慕没情,就不会在意,也不会伤心了吧。 寒风暖炉 “孽障,一个女子,整日毫无半点女子模样,舞刀弄枪,整日黏在你兄长身边,不嫌害臊。” “太后此言差矣,皇后和芮妃整日恪守职责,无半分逾矩,您不还是瞧不上眼。” “放肆!” 一声厉响,小小的女童已然倒飞至门上,背脊与铜门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和你那不知廉耻的母妃一样,不知是哪里来的野种,皇上竟然还宝贝似的将你们抬进来,真是瞎了眼。” 女孩从地板上颤颤巍巍地爬起,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是血一般的红色,模糊,看不清楚。 “太后此番尽气了,若是尽了,润坤,还要去拾柴火呢。” 坐在主位上的老妇,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这个浑身血污的女孩,正是享受幸福、承欢膝下的年纪,却瘦可见骨,眉宇间却是挫也挫不掉的骨气。 “啧。”她没来由地觉得厌恶,一双同样倔强的眼睛浮现在脑海,她扶着额头,将那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她安抚自己,讨厌的人,总是有着相同的、令人讨厌的属性,心里的慌张令她越发的烦腻,焦躁、不安,混织一起,她捞起一旁的凉水桶,施法在叱卢润坤的头上尽数倒去,寒冬腊月的天气,冰冷刺骨的凉意随着红色的伤口直袭而入,一阵瑟缩,触目惊心。 “周润坤,洗干净了,就滚回去,碍眼!” “是,太后。” 冻僵的身子已是话都说不利索,高大的台阶,灰暗的颜色,越高的地方,便越冷吧,叱卢润坤抱着胳膊,费力地回头望了一眼太后的宫殿,真冷啊,真,绝望啊。 她咬着牙,光脚行在灰色的石板砖上,脑海努力想着兄长殿内的炉香,今日她被太后叫走,兄长的宫内一定煮了好喝的南瓜粥吧,想着想着,就不冷了,还是有希望的吧。 抬脚迈进母妃的宫殿,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冷漠,全都是冷漠的表情,这是太后的眼线,只要不死便好,活着,活成什么样,无关紧要。 她垂下眸子,顺从地接过药膏和毛巾,转身便锁上了自己寝宫的门,她擦了擦手上的血污,趴在地上,数着花纹的数目,数到第十六个,将脖颈上藏着的一枚翡玉的坠子镶嵌进那个花纹处,床侧的木板骤然向上抬起,她拿起坠子艰难地爬进去,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她,扣上了木板。 “怎得如此严重。” 是哥哥的声音,她费力地偏头看去,可是做不到,委屈和难挨在此刻被放置巨大,身上冻僵的伤口因为这一丝暖意,开始融化,疼的撕心裂肺。 “别怕,有哥哥在,带你去吃好吃的好吗?” 她重重的点点头,眼睛上已是一片光亮,母妃焦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润儿!” 母亲!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接过揽在怀里,独有的馨香抚平了一切的不安和难过,惹的人头脑发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是在皇后娘娘的怀里,叱卢润坤睁开眼,看着裹成粽子一样的手,她想挣扎着起来,却是一点儿都动弹不得,身上不觉的痛意也随之苏醒,压得人不得喘息。 “别动,等一下你母妃就给你端南瓜汤来了。” “皇后娘娘。”叱卢润坤抬头望去,对上一双怜惜的眸子,皇后娘娘是她父皇的正妻——李沐辛,对她和母妃都很好,而父皇也只有这两个女子相伴左右。 “来让我看看,是哪家的女的,如此狼狈,跟粽子一样。” “汶姐姐。” “别动,要喊人躺下喊就行了,又不累,非得挣扎起来,我好不容易给你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姐姐妙手回春,我这伤让姐姐治上一治,怕是明儿就可以游泳去了。” 一旁的周漪汶没好气地戳了她额头一下,却是将手中的药吹了又吹才放心地喂入她的嘴里。 “姐姐贯会刀子嘴、豆腐心。”一旁乖巧坐着的周漪涛帮周漪汶收拾着药箱,“明明刚刚看到润妹妹这样,着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闭嘴,收拾你的药箱!”某姐姐回头飞过一记眼刀。 “来来来,南瓜粥来了。”周漪涟从一旁端了一碗粥来,被周漪汶一把推过:“药还没喝完呢。” 周漪涟也不恼,好脾气地将粥往一旁一放,便软骨头一般侧卧在一旁,玩着叱卢润坤垂下来的头发。 “妖精!”周漪涟往旁边翻过一记白眼。 “汶儿辛苦了,我来吧。”芮妃从一旁走来,欲接过周漪汶手中的药碗,她从旁边拿出一个帕子将药碗垫着,话里架枪带棒:“小心点,多吹吹,一个两个赛着娇妻,别给烫死了。” “汶儿!”是父帝的声音,他慢慢走来,七个人坐成了一个圈,周漪汶挤在皇后身边伸着闷气,却还是时不时往一旁看着叱卢润坤,眼里是努力掩饰却遮盖不掉的关心。 当今太后把持朝政,所谓仙帝,也不过是一个傀儡皇帝,年龄最大的孩子,便是长公主周漪汶,还未及笄,太后便已经为其物色了众多可供联姻的对象,从小便只给她教女红和女戒,她的医术,都是偷偷摸摸和叱卢家的人学的,长子身子羸弱,是太后下一任傀儡帝王的不二人选,周漪涟还未及冠,便忍不住往其宫中塞人,幼子周漪涛因其没什么毛病,怕其夺权,早早便已打入冷宫,而周润坤,则是因为她母亲是叱卢家人的缘故,一直是太后眼中钉,是不是便抓取打骂一番,什么都不教,怕是致力于将其养废,宫中全部是太后的人,皇上的人早因为一次交易,悉数离开,而众人得以聚集在皇上的宫中,都是因为密道。 在皇上的势力还未尽数搬出时,众人便抓紧时间,在冷宫以及众人的宫中都用仙法挖了密道,这才得以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得以喘息。 真好,叱卢润坤看着眼前的光景,饶是身上的伤也没有那么疼了。 七个人,围着一个小炉子,炉子上,咕嘟嘟地,冒着鲜甜的热气,白雾袅袅,氤氲间,暖融融的,寒冬之下,还有这一番光景,悲哀的小兽,还有舔舐伤口的休憩之地。 可是如今,都没了...... 人啊,有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情感的奢侈亦如是。 “润坤你走吧。” “父帝!” “我周姓,倒是镇不住你了。” “何意?难道是你!” “回你母亲的姓那里吧,此处庙小,请不起你这尊大佛。” “荒唐!明明是她,你懦弱、无能!” “孽畜,滚啊!” 滚啊! 心脏越来越疼,像一把刀子,道道凌迟,翻转撕扯,痛的近乎不能呼吸。 白色的雾缓缓散去,没有想象中的光线照入这寸草不生的荒芜,寂寥过后,是更深的裂谷,心在控制不住的下坠,扯得人的思绪回旋翻涌,汹涌的情绪顺着深渊的巨口飘摇下坠,悬丝于上。 穷尽人事,最终连如履薄冰这样的结果都没了,量是再完美的笑容、伪装的再不介意,还是酸酸地疼,不愿面对和想起,不愿感知,有血有肉,也终不得麻痹。 “棠溪铭识!”叱卢润坤捂住自己的胸口,晃动着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尽数抖出,面上伪装着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般漫不经心,奋力上扬的嘴角将心中铁石又裹上一层面具。 “嗯?”棠溪铭识转头。 “如果从这儿破地儿出去了,你,陪我喝壶酒吧。” “怎得突然说这个。” “这不是突然想起来了嘛,好久没有和别人心无旁骛地喝过了,觉得从这里出去也是喜事一桩,总归是可以庆祝庆祝的。” 棠溪铭识垂下眸子,不作声。 “干嘛?”叱卢润坤捂住自己的额头,“我可不记得这六界禁酒啊,你都给我下了三个戒记了,还来!” “那不是你赌博给你下的嘛。” 叱卢润坤偏头靠着书架嗫喏:“我以前赌博就从未被抓过,就是遇上你,不仅手气臭,还得被惩戒。” “好。” “好什么好!以位高欺位小。” “届时,陪你喝!” 叱卢润坤猛然转头,笑眯眯地看过去,肆意的笑,好似获得了世上最美的宝物:“说好的,不许反悔。” “不反悔。” 得了便宜的叱卢润坤屁颠屁颠地跟上棠溪铭识向二楼的步伐:“元尊,刚刚是在犹豫什么啊?” “没犹豫。” “是吗,可好一阵子没答我的话。” “我......” 又是不等话说完:“可是酒量不好?” “没有......” “哦,那就是家中人管的严。” “......” “是玉帝?不对不对,玉帝自己也喝,那就是老婆?” “......” “可是小仙未曾听元尊大人要娶亲啊?哪家姑娘啊,给你随份子?” “......” “你届时结婚一定要叫我啊,诶呀,这现世元尊娶亲,得是多大的排面,想想就激动,不,压根是无法想象,有很多好吃的吗?酒管够吗?小仙卑微,肯定是自己去不了的,你倒是一定要记得给我发请帖哦!惩恶镖局,叱卢润坤,别写错了,晓得不?倒是我喝它三天三夜,你可不许欺诈我份子钱,我穷着呢。哦,对了,还有......” 二楼的门“哐镗”一声闭紧,留给这位话痨一个冷酷的背影,不过叱卢润坤向来是个脸皮厚的,一点儿也不介意,此时她背靠门长长舒了一口气,伪装再也装不住了,胜后酒、脱困酒,已经很久没和过了,都已经,不记得那番滋味了,一行清泪终落下,苦涩的。 棠溪铭识,你要,永远什么都不知道,要找个幸福温婉的女子,填补你所有的遗憾和空缺...... 墙边急车 红梅开遍,白雪如被,太后的生辰已到,举国庆贺,一大清早,永宁殿中的礼物如流水般络绎不绝地进入,太后早早地便起来,将自己压箱底的首饰拿出,绯红的玛瑙点缀在似雪的发间,张扬艳丽,给岁月沧桑平添几分回溯的芳华正茂。 “娜儿,把那个黄玉的镯子给哀家拿来。” 一旁的侍女将手中的梳子放下,行至一旁,在一个带锁的箱子里,拿出了一个不甚好看的镯子,上面已经有了龟裂的痕迹,玉也并不是无暇透明,而是带着杂质,镶嵌其中,显得有些滑稽,可是太后拿在手里,却是像宝贝一般,小心翼翼戴上,不忍摘下。 “娘娘,可是想晏清公主了。” 太后细细摩挲着手腕上的镯子,眼神慈爱,就好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是啊,不知道她在方国过的好不好。” “前几日公主还写了信过来,说自己在方国一切安好,让太后莫忧心。” “这孩子,在外总是报喜不报忧,和亲的公主,身边娘家人少,哪是能和美顺心的呢,不过是方国国君专情一点,可专情,那国内的官员不好埋怨他们的君王,这怨气少不得报在宴清身上,又哪是那么好过的,子女越大,越体谅父母,不忍多说,可做父母的,便也越担忧啊。” “太后也不要烦郁,公主本事那么大,遇到挫折,定有解决办法。” 太后缓缓起身,走至一旁的梨花木柜子旁,拿出两个金玔,递给一旁的侍女道:“把这个拿给皇后,此番寿宴,她尽心尽力,送的礼物也是十分合意,这个你拿给她,顺道让恒儿来我这儿一下,好久没见这个孙儿了,据说,最近肯上进了。” 娜儿将金玔收好,笑道:“太后对皇后还是如此好。” “她孤身一人来这里和亲,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得帮衬帮衬。” “太后这是将皇后娘娘当自己的女儿宠呢。” “当初先皇还在世的时候,刚刚结束郑国内乱,囡囡就出生了,先皇啊,特别高兴,给取封号‘晏清’,就是希望我们郑国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左相张狂,以遭怨载,希望啊,我这辈子,还能看到海晏河清的这一天。” “一定会的。”一旁的宫女附和,“太后还这么年轻,还要抱重孙子呢!” “你啊,贯会逗我开心。”太后伸手戳了戳娜儿的额头,笑得热火,“说来,这宫里好像有几个皇子都要及冠了,是时候,给他们看看媳妇了。” “太后最疼的就是恒儿和禾妃的平儿,想必这京中的两大贵女是逃不过太后的手了!” “嘴贫,平儿远在边关,不知道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快把笔拿来,我写封信,给他问问,若是有啊,就给他留着。” “您啊,先想平儿着,这就给你把恒儿找来,一起疼~” “太后说什么了,说什么了?”等在外面的叱卢润坤见棠溪铭识从太后的殿中出来,跳着脚前去八卦。 “说要给我找个老婆。”棠溪铭识将手中的暖炉从衣摆底下偷偷塞给叱卢润坤已经冻得通红的手。 “嗯?” “给我看了好几张女子的图片,我不知道楚昌恒喜欢的是谁,也就没有选。” “这你放心,抱在我身上,这宫中所有的宫女小厮我都认得,包准不出两天,给你问的妥妥的。” 听得这话,棠溪铭识斜眼睨了叱卢润坤一眼,无视她信心满满邀功得眼神,吐出冰冷的一句话:“不许赌博。” “嗯。”叱卢润坤从嗓子里闷出一声蚊子哼哼。 棠溪铭识颇不相信地继续提醒:“你已经三个戒记了。” 听的这话,叱卢润坤的心情顿时变得十分不美丽,她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我知道!我比你清楚!” “小心......”话刚行至嘴边,叱卢润坤就已经被一辆马车狠狠撞到,一般马车行至直角地拐弯处时,都会放慢速度且远离墙根行走,况且皇城里除了主干道,怎会有马车大剌剌地行走,一个没注意,反应过来时,叱卢润坤将手往额头上一抹,鲜血淋漓。 棠溪铭识急忙上前将叱卢润坤扶起,他偏头看了一眼马车,如此急的速度和马脖子上浅浅的近乎看不出来的痕迹,这是疾驰且看到人后就没打算停下,这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棠溪铭识将人扶起,狠狠地盯着马车,扬声呵斥:“车中人是谁,公然犯律,可知该当何罪!” 车帘被缓缓掀起,车中的人拾级而下,不急不慌,宝蓝色的衣服突兀而又晃眼,那人将脸转过来时,全然轻蔑,是八皇子! “兄长,可是撞着了你的美人?那弟弟可是要赔个不是了。” “贤弟多虑了,只不过是太后赏给母后的宫女,若是撞劲大了,我也难逃一顿谴责啊。” 楚昌冶听的此话,眼中波澜不惊的湖面上,可见的一丝贪婪之色:“我听闻兄长还未定亲,如此与一宫女搂搂抱抱怕是不好吧,嗯?美人儿!” “贤弟不妨看看自己说的话,再来评判我也不迟啊!” 一瞬间,皆无话,剑拔弩张的形势,已经让鼻端沁满铁锈味道的叱卢润坤又感到一番硝烟的气息,整个人脑袋皆晕乎乎地,一阵天旋地转。 棠溪铭识低头看了眼叱卢润坤的伤势,将人打横一抱便往凤鸾殿冲去,楚昌冶也是并未阻拦,他将身旁的一个小厮叫至耳边:“去,给这个美人儿,下点药。” 睡梦间,叱卢润坤感到自己好似被丢在蛇窝中任蛇撕咬,嗓子干的厉害,她努力挣扎着,心里忍不住抱怨:“这是那个遭天谴的给自己弄得,皇太后那个老东西也没将我丢过蛇窝啊!” 突然,一阵心绞痛,叱卢润坤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薄薄的衣衫,头上好似火在烧一般疼的厉害,她伸手准备去拿水杯,却瞥见一个从未见过的嬷嬷坐在自己身边,贴心地递过一杯凉茶:“姑娘,睡得可好。” “谢谢。”叱卢润坤哑着声音,她将水杯攥在手里没打算入口,“不知嬷嬷是哪里人,小女从未见过。” “姑娘好警觉,放心喝吧,水中无毒,也不需要有毒。” “不需要?什么意思?” “姑娘头上的擦的药里,已经加足料了,茶杯里何须多此一举。” 怪不得,叱卢润坤想着,头上好似火撩的感觉,不是一般头摔破了能体会到的。 “说吧,你们主子要什么?” “就喜欢和姑娘这般聪明的人打交道,听说姑娘的交好是工部的杜司傅,主子要你去,成为睿王的人。” “睿王的人。”叱卢润坤冷哼一声,“我不如今已是睿王的人了嘛。” “非也,是那样的人。”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叱卢润坤偏不答,她将被角一掖,脸上装出一幅无辜和好奇的样子:“小女真的不知道,还请嬷嬷指点。” 那嬷嬷见此动了怒:“姑娘莫打趣,你这毒药距离毒发,可只剩六点了,太后给睿王看重的王妃被我们相中了,姑娘若是六天之内办不好让睿王在结婚前公然睡身边有情郎宫女的事,可不要怪自己就孤零零躺在野坟里了。” 听到此,叱卢润坤已经知晓了这人是谁派来的,将人撞伤,再在药中加上毒药,不干也得干,强人所难,八皇子无疑,理了理思绪,叱卢润坤立即换上一幅狗腿极了的表情:“放心,为了这个小命,不到六天,给你办的妥妥的。” 叱卢润坤淡定了,那嬷嬷不淡定了,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叱卢润坤,确定这个被下了毒的人应当没什么风浪可掀,好像,确定,没什么背景吧,她不放心地又转头看了看,回想了一下自己今日给太医院的人塞得是秘制的毒药,又鄙夷了一下叱卢润坤的狗腿脸,肯定了一下计划无虞,这才两步回头看一步地走了出去,当真奇怪,往常的时候,大家应当都是反抗以下的来着,这就接受了?不会是想趋炎附势吧。太后也不允许呀,奇奇怪怪,走到一半,她才惊觉自己手中的催情香还没给呢,该死,这厮,不按常理出牌,害的人都忘了,造孽造孽,她赶忙折回跑,这女的,干完这活就把她灭了。 还原本真 “你被下毒了!”棠溪铭识伸手便是要揭过叱卢润坤额头上的纱布一探究竟。 叱卢润坤抬手将棠溪铭识的手轻轻拨过:“目前无事,,今天一早我便混在仆役中打听了,京中贵女中,与你较为交好的人是狄家幺女狄蕙兰,狄家乃是名门大家,引领着郑国的读书人,他们家也出了众多的太子太傅,是各国分裂期间争相夺取的对象,不得不说,太后实在是好眼光,有狄家助力,你只要表现得没有那么蠢,太子之位对你而言夺取的几率很大。” “所以,他们看中的也是狄蕙兰,这件事不好办,不知道画册中的人是如何走的,这对我们而言有些困难。”说着,棠溪铭识的额间闪烁出蓝色的符文,一阵冰凉的感觉从他的手掌传递至叱卢润坤的额头,抚平了燥热难耐,格外舒适。 “你干什么!”叱卢润坤紧紧攥住棠溪铭识的手,“又用神魄,不要命了是不是!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惜命呢,不怕死是吗!” “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我只是用一点儿,又没事。” “什么叫用一点又没事,你前面祭出神魄耗费了那么多本源,很难恢复的,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这么多!”说罢,叱卢润坤气鼓鼓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这厮,若是见到一个人这样就用神魄,几个神魄都不够他造的。 棠溪铭识笑了笑,不以为意,伸手摸了摸叱卢润坤的头以示安抚:“好,听你的,不到你垂危,我不再用了。” 听到这句话,叱卢润坤也没有再耍小脾气,她想了想如今自己和棠溪铭识的处境,她可以如此近距离接近楚昌恒,是因为楚昌恒是棠溪铭识,可是原本的婵儿不是叱卢润坤,所以,婵儿和楚昌恒没有那么深的关系,更何况婵儿是皇后娘娘的人,又和杜然夫有关系,以楚昌恒藏拙的举动来看,楚昌恒也不是傻子,婵儿和婧儿一样心思单纯,要想下药,只能下在膳食里...... 一个与自己从来就不熟的,母后身边的人,若是深夜突兀的来送吃食,送完了还待着不走,期间,必定有诈,楚昌恒一定不会上套,那么就说明八皇子的计划没有成功!可是...... “在想什么?八皇子没有那么蠢对吗?” 叱卢润坤骤然抬头:“你也想到了!” “嗯。婵儿心思单纯,众人皆知,楚昌恒和婵儿不熟,也众人皆知,所以......” “所以,这已经和画中情形不一样了!”叱卢润坤紧张地站起不安地敲着桌子,“没错,画卷中的婵儿和楚昌恒根本不熟,八皇子不会借此突破口下手,他如今将计划扣在我头上,是因为我和你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原本人物的轨迹,遭了遭了,若是如此,画册中没有按计划进行,很容易使得载源幻境变成虚无,一个与终点对应不上的虚无,那就成了死门了,大意了!” “莫急。”棠溪铭识给叱卢润坤递过一杯水,“载源幻境若有偏差,也不是没有扭转的可能,想想看,若是按照原本的轨迹,该当如何?” “原本的轨迹——”叱卢润坤将手中的凉水尽数咽下,激动的情绪按捺了不少,“若是按照原来的事实,楚昌恒的才华显现,之后的贵妃之事必定会发生,只不过云妃被处死,贵妃未被禁足,但皇上想要处置左相,八皇子想要整治楚昌恒,都需要一个媒介,这个媒介便是——太后生辰宴!因为我们将原本的时间节点进行了提前,皇上有了囚禁贵妃激怒左相的理由,而八皇子也有了提前下手的对象,所以太后的生辰宴过的极为祥和顺遂。” “不错,若按原本的计划,贵妃会在太后生辰宴上被刁难,而我也会在生辰宴上被下毒手。” “是生辰礼物和酒。” “什么?” “礼物和酒!”叱卢润坤激动地站起,双手摇摆在左右,神色飞舞,“贵妃不擅舞蹈和琴技,一定不会表演,而其却擅丹青,便一定会准备礼一幅画送予太后,礼物一定会被皇上调换,此时,便可借此由头将贵妃禁足,而对于楚昌恒,最好下手的便是宴席的酒,将酒中下料,再在你中套之后将你送至偏房,里面便会有一个早已安排好的美人儿,等你中招后,再假意有人敲房门,装作毫不知情地破坏,而狄家是清流世家,一定不会允许他们的女儿嫁给一个在宴席上与旁的宫女颠鸾倒凤的人,届时,太后的计划,只能作罢。可是按照原有轨迹,楚昌恒中招的没有啊?宴席我也没去,想不到。” “没有。”棠溪铭识坚定地望向叱卢润坤,“他没有中招。” “嗯?为何如此肯定。”叱卢润坤不解。 “因为狄蕙兰,在宴席上的酒还未上的时候,狄蕙兰便差人将我叫了出去,送我画。” “哦?”叱卢润坤将小板凳搬的更靠近了些,“没去真可惜。” “八卦,她将画送予我后,偷偷差人换了我壶中的酒,将其换成了果汁,说是想在宴席之后邀我赏月,尝她酿的梅子酒,怕我喝醉了,不能同赏,此番举动,一定不是延伸出的旁支,所以,楚昌恒未中招。” “啧啧啧。”一旁的叱卢润坤托起腮帮子,一脸的倾佩,“当真是女中豪杰,敢在太后寿宴换酒,这万一被发现,天哪,太有魄力了,不愧是狄家女。” “你真当她是自己想的主意?” “不然呢?” “太后必定在帮她,却未曾想,不小心倒是也帮了我。” “对哦,有太后这个媒人在,你不会没出去就要娶老婆吧~” “八卦,还是想想你的然夫吧。”棠溪铭识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将自己的椅子挪的远了些。 “唉!这破卷,什么时候完嘛,还出不去了,头大~”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来一个,将计就计?” “可是找这么演,楚昌恒甚至不会知道八皇子的计谋,所以不仅仅是八皇子没成功,楚昌恒也将八皇子揪不出来。” “是哦,六日之后你便及冠了,届时便会给你订亲,错过寿宴,八皇子就没机会了,但他一定不会放弃,到底是哪里漏掉了呢,啧。” “如今还要将你的毒解开。” “到底是哪里呢......”叱卢润坤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自己的指节,她沉思着,此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殿下,姚小姐求见。” 满京城能求见到睿王的姓姚的女子,便只有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可这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有十九个,这到底是哪一个? 想到这儿,叱卢润坤急忙跑至角落,给自己贴了一张隐身符。 “请进。”话音刚落,一个炮弹一样的身影冲了进来,方向极准地落入棠溪铭识的怀里,随即,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在凤鸾殿:“恒哥哥!珊儿好想你啊!” 珊儿?叱卢润坤掰着指头默默数了数,哦!第十二个,今年刚及笄。 “你,你,快起,我......”如此,棠溪铭识显得极其手足无措,“坐下,好好说话。” 这边小哭包刚坐下便开始拿着手帕拭泪:“珊儿听闻太后娘娘要给恒儿哥哥找睿王妃了,好像是蕙兰妹妹。” 有意思,那斜眼睨着的动作在叱卢润坤的眼中一览无余,她勾起嘴角,一个计划已经在脑海里形成。 有个重男轻女的父亲,一个有着十九个女儿的大家庭,排行十二这样不上不下尴尬地位的女子,会如何物尽其用笼络自己心爱的男子呢,有意思,当真是有意思,这便是八皇子还未送来的筹码吗! “不错,我与狄小姐,两情相悦。”棠溪铭识如是说,有太后的授意,更有那一晚月下赏酒和小道消息中的青梅竹马的感情,必须拒绝。 一听这话,姚珊的脸上明显有着挂不住,不过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紧接着便是一番的推拉拒迎,在叱卢润坤大剌剌躺在一旁的横椅上快睡着了的时候,姚珊终于拿着自己哭湿的两个帕子走了,临出门时还不忘悲痛欲绝一番。 人走后,棠溪铭识摸着已经被哭大发的脑壳,顿时觉得叱卢润坤顺眼了许多。 一道火光夹杂着灰烬落地,叱卢润坤的身影在椅子上逐渐显现,她笑眯眯地看着棠溪铭识:“天大的答案啊,砸的我猝不及防,早些时候酒又听说姚家有女对你也算念念不忘,只是未曾想,会如此般执着,虽为牟利,可是应当为八皇子提供了一个方式,那么紧接着我的戏原本便是由这个姚小姐演吧,借此,揪出楚昌冶,玩一个将计就计,元尊觉得,如何啊?” 棠溪铭识浅浅一笑:“不错,听你的。” “啊呀!”叱卢润坤伸了一个懒腰,极其松快,“快给你的蕙兰妹妹写信吧,届时八皇子一定会闹得很大,正好,让你的老婆来个板上钉钉。” 说话间,门口的侍卫传来一封信,是狄蕙兰的。 信中写道她今早便听闻姚珊往皇后宫中去了,如今八皇子虎视眈眈,姚珊此举恐有波动,不知会吹动哪里的风,让其多加小心,明日,她便会去皇后娘娘宫中登门拜访,共商此时。 叱卢润坤与棠溪铭识对望一眼,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狄蕙兰一来,最好的机会就在明天! 反将一军 次日,狄蕙兰早早地便已到达了凤鸾宫,与皇后小叙一会儿后便受邀来到了书房,孔令将门掩上后门内便只剩下狄蕙兰、棠溪铭识和叱卢润坤三个人。 狄蕙兰偏头看去,见自己的宫女都被带走,门内却留下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宫女,不免有些好奇:“恒哥哥,这个姑娘是——” 叱卢润坤伏身行礼:“狄小姐,奴婢是婵儿,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要禀报小姐和殿下。” 听到此话,狄蕙兰急急走来将人扶起,脸上是关切的神色:“既有紧急的事惊动了恒哥哥,便说吧,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我尽力便是。” 叱卢润坤抬头看去,刚刚要将丫鬟装的像一点,都没好好看看眼前的女子,她个子不高,容貌也不算绝代,可是周身却有着说一不二的气场,素雅却不失格调的配饰,不张扬,却又时刻彰显着她家门显赫的地位,有此女做配,楚昌恒当真是好福气。她道了谢,便将自己是如何被下毒,如何被威胁败坏睿王名声一一道来,一番话说尽,狄蕙兰的神色竟无所变,她只是微微颔首,声调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此事不简单,你放心,有我和恒哥哥定保你无虞,你先出去吧,且放宽心,我们商议好便叫你。” “是,多谢睿王殿下,多谢狄小姐。”叱卢润坤说罢便推门出去,此时在她的心里,狄蕙兰简直是在发光,听到有人试图祸祸自己的未婚夫,还能如此不急不慌地安抚受到委屈的下人,不愧是书香世家教授的女子,该其母仪天下。 门关上之后,狄蕙兰也并未着急开口说话,而是为棠溪铭识续了一杯茶后开口询问:“恒哥哥如何看?” 棠溪铭识转了转手中的碧汤,直截了当:“人要救,歹要清。” 狄蕙兰浅笑:“恒哥哥还是如此,可是要想当众揭发八皇子,这婢女恐怕是会报复的吧。” “那就坐实它。” “哦?有何妙招?” “婵儿的呈堂供证又如何不是一面之词,我们只需要将事情闹得太后那里,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误以为婵儿事成,那么当晚八皇子的人一定会找她,届时我们瓮中捉鳖,眼见的证据岂不是更真实。” “可若是他们不管不顾,任由那婵儿毒发身亡,然后说是你灭口呢?” “不会的。” 此时的叱卢润坤看着眼前拿着剑的侍卫,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她要扮演的是柔弱不能自理的丫鬟,若是真遇到脖子撞利刃的事了,不撞她要玩,撞了这戏演不下去了,画册一生气,她还是要玩,她沉了沉气,立即装出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还请侍卫哥哥帮忙向八皇子殿下通报,小女已经想好了对策,今晚就会实施,想给八皇子说一下计划,不然失败了,可不是小女能担待的起的。” 说到这儿,叱卢润坤心里就来气,只给她六天时间,却不找人给她说对策,都不怕楚昌恒事毕给她埋了自己计划落空。 那侍卫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 “?”叱卢润坤心里叹了口气,无语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碎银子塞过去,就这样吧,她已经能看到这位八皇子殿下未来的结局了,贵妃被禁足不准任何人探视,这位八皇子就好像突然丢了脑子一样,计划计划弄成这个样子,侍卫侍卫养成这个样子,还想当皇上,做梦去吧! 那侍卫掂了掂手中的碎银,转身走去,没过多久,他便回来说道:“先生在茶馆,请。” 早早便查探好了此时这人就在茶馆,她是特意来此候着他的,一进去,她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参见八皇子。” “哦?今日怎么想着来见我,计划完成了?” 完成你大爷,你什么都不做,还想着坐收利,脑子里的水记得倒倒。 “奴婢是来向八皇子展示自己的诚意的。” “哦?什么诚意。”他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想抱他佛脚的人多了去了,她算那根葱。 “殿下,奴婢想要易受孕的东西。” 受孕,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楚昌冶将身子伏低,嘲笑道:“区区蝼蚁,也想当睿王妃吗!” “不是的。”叱卢润坤将身子埋得更低,“奴婢一切都是为了殿下着想,此番计谋,只是将睿王打回以前而已,有太后罩着,睿王照旧还有实力一战,可若是殿下有了心腹在一旁掣肘,岂不是更好地将睿王压在殿下脚底。” 对,就是要这么夸,夸到此人得意忘形,就会放下许多的戒备心。 “哦?可是本王记得你还有个相好,怎么,不要了?” “殿下说笑了,所谓相好,不过就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有此机会,攀上八皇子的高枝,是奴婢的荣幸。” “可是,本王怎知你不是趋炎附利的东西。” “奴婢找自己的利益,也正好帮助了殿下,我们各取所需,有长久利益绑定的关系岂不是更稳定,殿下若不放心,可随意安插人在我身边,来证明奴婢毫无他心。” 许久,屋内寂静非常,针尖可谓落地可闻,就在叱卢润坤的腿都要跪麻了的时候,楚昌冶差身边人拿些药来,见的叱卢润坤尽数喝光之后叮嘱了一番才将人放走。 夜晚,叱卢润坤端着有料的茶水和点心,按照计划来到了棠溪铭识的寝宫,因为掉进幻境二人经常需要商量要事的缘故,她经常快深夜来送糕点,故一路上畅通无阻也没有什么人怀疑,她大剌剌地进入了屋中,将门一关,床上是早已放好的拟人抱枕,她看了看觉得从外面浅浅看去应当是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便转头开始扒拉自己的衣服,故意将其扔的东一个西一个,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拉上帘子斜斜一躺,就开始等着孔令敲门。 约莫子时的时候,孔令假装是有军情急报,喊了几声后便推门进入,得了孔令一个眼神之后,整个宫殿都听到了叱卢润坤的尖叫。 这一嗓子吼来了当晚值班的宫女和侍卫,叱卢润坤故意等到人来的差不多了忙掩着衣服冲出去,而孔令则欲盖弥彰地打着维护主子清誉的名号,将人尽数拦在外头。 叱卢润坤着急忙慌地跑到一半儿,就被一旁的侍卫扯到一旁去捂住了口鼻,随后手中塞了一个凉凉的东西,等到转头时人已经不见了,叱卢润坤轻松地吹了个口哨,将解药一口吞下也不着急着走,果真,没过一阵,周围火光阵阵,那侍卫已被押解了来,而棠溪铭识则、狄蕙兰则与太后一同出现在巷道。 “奶奶的,你个蠢妇,竟敢骗我!” 叱卢润坤理都没理这人,跪下的时候故意踩了那人的手一脚,以报当日膝盖跪麻之仇。 “太后娘娘,此人便是八皇子身边之人,差奴婢来陷害睿王殿下。” “你撒谎!”那侍卫还在挣扎,“是我一人之错,与八皇子殿下无关,是我的弟弟在睿王手中惨死,我气不过,买通太医院下毒,又听了你的花言巧语受你欺骗,都是我一人所为。” “是吗?”棠溪铭识上前一步,“若是如此,你何不直接给她毒药,而是想让她怀本王的孩子呢?” “我,我打算等你有了孩子,一起宰了,让你痛苦致死。” 、“荒谬!”太后将手中的手杖往地面一敲打,呵斥道:“给哀家将此人丢进牢里,好好审问,凡是妄图谋害皇子者,罪不容诛。” 此番事罢,原以为可以安安静静地等着去阳山,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可是叱卢润坤却在此时见到了杜然夫,他守在宫门外面执意要见到她,许是塞了不少银子,等到叱卢润坤出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颓废的他。 “婵儿,我们走吧。” “你说什么,别闹,这不好好的,去哪儿啊?” “你被下毒了。” 气氛在此时变得肃穆微妙。 “而我。”他低头嘲笑着自己,“却不知道。” “然夫......” “哪怕是一切都结束了,我也还是不知道。” “这不是怕你担心嘛,就没说。” “婵儿,我已经攒够钱了,我们这就走,我去给皇后娘娘说,将你娶进门,从此以后,我们与这般事情再无关系,好不好?”男人的声音低哑,似是在哀求。 叱卢润坤向后退着腰,她感觉有些害怕和烦躁,她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个身体主人原主的情人:“我......” “你喜欢睿王对不对。” “哈?” “我知道的,此时去阳山,你也在。” “那是,那是皇后娘娘怕睿王被照顾不周,我跟的时间长了,我就,她放心,我......” “婵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 “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开始喃喃自语,“之前我就发现了,只不过不太相信,不相信我们会变,不过没关系的,对吧,什么都会变,我们只是到不了最后了,婵儿,无论你喜欢的是谁,都去和他再一起吧,只是别找什么王侯将相,水太深,我怕你像这次一样会受伤害,找个老实人,要幸福,我也会找个温柔的人,也会幸福的。” 叱卢润坤沉默地看着眼前含着泪却还在笑着祝福她的人,后面的话虚无缥缈地飘在耳边,什么都听不清了,好像是说他会离开,找个别的活计,到时候结婚了,给他写信,诸如此类,此时,她恨不得挪到婧儿身上,让这一对圆满、幸福,只是这么好的人,即使此时在幻境中不存在,她还是内疚了起来,内疚因为自己,让原本虚无的人连着虚无缥缈的圆满都不得拥有。 身死阳山 “想什么呢?”棠溪铭识转头询问着呆呆望着前方杯盏的叱卢润坤。 此时睿王一行人已经住进了阳山脚下的客栈中,驻守此地的将军和县令他们都已见过,只是这些人表面上十分奉承,说是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实则什么权限都不给,什么信息也并不透露,只是将其放置客栈中,像木质的水桶般围着他们,此时的叱卢润坤则化成獠牙面的道士立在棠溪铭识的身边,候在院子里,等一位十分重要的客人。 “嗯?”被猛然间叫到的叱卢润坤受到一点惊吓,呆呆地转头望过去。 “在想杜司傅吗?” “觉得他人挺好的,我也没想到我极力的伪装了,他还是看出了我的不一样。” “无妨,这个不是主线,应当是影响不了故事的发展,不必忧心。” 可是...... 如此赤子之人的情谊,到底是辜负了。 她看了看棠溪铭识的表情,到底是没说话。 许久过后,一个胳膊上遍布着黑色纹身的糙汉,顶着一头的小揪揪进了亭子,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巨大的重刀,刀背的环佩迎着落地的风声“哗啦啦”的作响。 “你可是这皇帝老儿的儿子,派来招安的!” 棠溪铭识见状只是将其面前的茶盏往前推了推,不见一丝的恼意:“正是,我名楚昌恒。” 那厮将刀握在手中大剌剌地坐下,显得十分没有礼仪,他睨了棠溪铭识一眼,似是瞧不上这人:“切,一个小白脸,还妄图与我们大当家款闲,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儿。” 说罢,他反手一握,那刀便宛如猎风朝着棠溪铭识的头直将将劈来,叱卢润坤看在一旁,伸手空抓,另一只手直往人的麻穴戳去,一柄重刀就这样偏了位置,擦着棠溪铭识的头发丝重重落下,叱卢润坤再将手放置刀尖,以及其危险而又诡谲的姿势,四两拨千斤,酥酥的麻意震得那人虎口一酸,一记手刀打来,刀已然落到叱卢润坤的手上,环在身后。 “大胆,你真当杀了睿王,便还可以无虞吗?” “哼,杀了他,正好给骊国做投名状!” “骊国?你们这个寨子在郑国扎寨,竟妄想给骊国送地盘!” “傻子,等的就是你们,孤身闯进来,就该想到如今后果,来人!” 话音一落,四周的墙上站满了土匪,如同下饺子般落在院里,竟是如此庞大的数量,而棠溪铭识身侧的士兵竟是一个都不见。 叱卢润坤偏头看向棠溪铭识,一个眼神,他们便已知道,这附近,怕是没有自己人了,连府衙派出的士兵恐怕都是他们的人,只是他们随身带的轻骑不应当连个声儿都没有,实在是诡异。 棠溪铭识将人往身后一揽,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笑意:“既是大当家请客,本王不敢不去,烦请壮士带路。” “请客,谁请你,我们今日是要你们小命,兄弟们,干完这票,我们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周围的欢呼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几十把尖刀朝着二人走来,叱卢润坤无法,只能祭出符咒,厚重的长刀所划之处皆是一片汹涌的火光,众人皆惊骇,无人知道这睿王竟有这般本事请个道士,为首的人啐了口唾沫:“真是晦气,早知道将烈阳叟带上了。” 他将腰间的一个鞭子拿出——是缚仙索。 叱卢润坤在心底骂了一声晦气,这缚仙索可将她好生捆了许久,如今竟还能碰上,果真是伏虎寨世代相传的法宝,她正欲扬刀拦下,一旁的棠溪铭识却摇头将人拦下,一瞬犹豫的功夫,二人已是被结结实实地捆住了。 见人已无法动弹,为首的人朝身后吆喝一声:“六二、四儿,放火!” 得令!一把烈火将亭子围得水泄不通,棠溪铭识和叱卢润坤躲在草丛后面,神色暗沉,他们看着这些人等到火燃尽,中间的尸体连是不是人都看不出来才放心地转身离开,叱卢润坤转头看过去:“元尊这招未雨绸缪用的当真是妙,若不是早就用兽皮做了假人偶放在外头,还真不一定能出来,不过你为什么不让我下手啊!” “因为楚昌恒不会用术法,必死无疑。” “什么!你是说楚昌恒这就死了!” “应当是这样,只是之后的事,楚昌恒和婵儿无关,我们躲起来慢慢查探。” “好,你说会不会是因为这样,单于浒才因为想复活自己的好兄弟才用了参味炉?” “不会,参味炉不救死人。” “哦~等等,元尊,你快看!那儿有个人!” 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人出现在废墟的一旁,他伸出手将灰烬放在鼻下嗅了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便往二人藏身的地方看过去,叱卢润坤忙低下头,见没什么异常,那人捧了一把灰后便离开了。 “这是什么癖好,藏人骨灰?” “有些邪术中会有取人骨灰献祭从而复活人的记载,不知是不是这样,不过是假骨灰,他拿着可能只能复活一头猪吧~” “噗!”叱卢润坤捂住嘴忍不住笑出了声,“元尊当真幽默的紧!” “开心了?” “嗯。”叱卢润坤愉悦地点点头。 “那我们就走吧,去看看这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为了避免遇到熟人,棠溪铭识与叱卢润坤遮着帷幔还不够,还纷纷易了容,拿着早已藏好的银两住进了附近的客栈,一进去便看到来此的人皆是衣衫褴褛,身着素衣,看不出是农民还是商贾,外地还是本地,这清一色的衣服搭配,好像是县里发的县服一样,一模一样的。 诧异的同时,叱卢润坤进入客房的第一件事便是给自己的衣服裁洞洞,裁剪完将料子反过来再缝上,这样子颜色便会有点区别,像乞丐服一样,加之叱卢润坤十分烂的缝补技艺,这个衣服简直比乞丐还要乞丐,她剪完自己的还要剪棠溪铭识的,边剪还要边抱怨:“这土匪已经彪悍成这样了,无论家里过的怎么样,都不敢穿好衣服,甚至我们订房的时候掌柜的都不让我们订一间房,说是订两间露富!这也太可怕了,就这样皇上竟然是这般才知道消息,这官员得贪污成什么样!” “我在想为什么不见身旁的侍卫,按理说流寇围成那样,侍卫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有。” “是哦!”叱卢润坤用嘴抿了一下线头,照着微弱的油灯穿着线头,“那可是皇上的侍卫,不应当啊,就像蒸发了一样。”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叱卢润坤睁着一双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该不会是......她猛然抬起头想要一个踏实安慰的眼神,却撞上了同样凝重的眸子,心一沉,她感到有些可怕,如果是皇上操纵的这一切,他目的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弄死自己的儿子吗,虽然他也不缺儿子,可是虎毒也不食子啊,他要害死自己的儿子来寻求的,能是什么呢? 棠溪铭识缓缓开口:“我们的侍卫是皇宫里的人,按道理来说,绝对会听皇上的指令,能一声不吭地离开放任土匪谋害我,只能是皇上下搭指令,我不相信县令能有如此本事指挥宫里的士兵,而土匪似乎并不害怕杀了我们,绝对有郑国撑腰,可是他们却说自己是骊国的人,想借此挑起纷争,可是如此,便该将我们被害的事传的沸沸扬扬才对,可是周遭的人却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实在是奇怪,他此番自导自演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元尊,我们明日是待在这里还是回京城,我总觉得一切的谜团都要去皇宫中才能解决。” “好,回京城。” 次日一早,叱卢润坤迷迷瞪瞪地醒来,却是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富丽堂皇的宫殿内,身旁躺着一个衣衫不整裸露的男子,看起来极为淫荡,身下的不适感让她此刻内心万马奔腾,她僵直着脑袋回头一望,是楚昌冶!她抱着脑袋,看着同样衣衫不整的自己,谁能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睡了一晚就可以发生这样的事,棠溪铭识呢,是死了吗,把自己给楚昌冶!救命啊,自己不要做侍寝的丫鬟啊! 换个原主 身旁的人逐渐转醒,叱卢润坤见状忙将掉落在床上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在卷好被子靠在一边,似是被这般细细碎碎的声音吵到,那人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转过身来,看到那人的脸,叱卢润坤只想此刻昏死过去,竟然是楚昌冶! 楚昌冶缓缓起身,叱卢润坤攥着被子的指节略微有些发白,她努力掩饰着自己的警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温情而又好奇的,可是他偏头看到自己的眼神中有着来不及掩饰的错愕和迷茫,不过仅仅一瞬,他低头掩饰了过去,好像在想此刻应该说什么,半晌,他摆了摆说道:“你先出去吧。” 从迷茫再到思考,叱卢润坤的心里有了个答案,她佯装要起身,嘴里似是不经意间提到:“妾身前几日听闻一个有趣的传说,讲的是金元三尊的故事,殿下可知?” 楚昌冶错愕地抬起头,有一丝的不太相信,他试探性地询问:“叱卢润坤?” 听到这句话,叱卢润坤立马停止翻被子,心中涌出无限的感慨和惆怅,像走丢了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娘:“元尊大人,今早吓死我了,这没听说穿书还带换人物的啊!” 见状,棠溪铭识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心中一团乱麻,他想了一下说道:“可能是楚昌冶和婵儿在画册中确实是死了,人物被消灭,但故事还没有完,我们就换了个载体吧。” 他一低头发现自己和叱卢润坤身上的衣服还不在,便转身下去,掩住床帘,将自己的衣服套好,再将叱卢润坤的衣服从床帘缝儿中扔给了她,所幸贴身的衣物都被扔在了床上,叱卢润坤脸臊了一下的同时也没觉得问题有太大,她将衣服齐齐整整地穿好,一下闯便腿软地跪在了地上,膝盖处传来的钝痛感让她实在没忍住内心骂人的冲动,这两个晚上到底玩儿了多久!腿都是软的! “怎么了?”棠溪铭识见她摔倒了便要上来扶。 此刻叱卢润坤的脸宛如蟠桃,元尊是从小优渥到大的五好苗子,她可不是啊,在宫里最腌臜的地方待过,又在人间走街串巷过,此刻那些没源头的画面蜂拥挤进脑海里,她赶都赶不走,她把脸偏过去,不愿让旁边的人看到自己熟透的脸,可是细致如元尊,到底是看见了。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元尊清澈的眼神里不染一丝别的东西,这让满脑子废料的叱卢润坤更加的窘迫了。 “我......”她不知道怎么说,这没法儿说! “嗯?” “热,太热了,憋得。” “好,我们去外屋,凉快一点。” 二人梳妆好之后,便出门去了花园转转,逐渐适应了不适感的叱卢润坤将思绪放到了查探周围状况的事情上。 “你与这老儿的儿子真是有缘,上一个楚昌恒,这一个楚昌冶,可是脑子聪明和性格善良好演,这傻子和歹毒怎么演,跨度也太大了点儿吧。” “我也着实是技穷。” “不过这好像也不公平,为什么你一直是皇子,我一直都是丫鬟啊,从侍候娘娘的,到侍候皇子的,挣扎了半天,这具身体连个位份都没有。” “你想要一个位份吗?” “哈?” “想要的话我明天给你一个。” 不愧是元尊,可以如此认真,叱卢润坤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的好,说他呆吧,又好像句句有回应,从来不会让话掉在地上,话话可落实。 “欸,你听说了吗,就昨晚来的那个女的,是殿下从点心铺老板那儿把他的女儿强行抢来的。” 二人走至一个偏点儿的角落处,听得几个宫女在树后头嚼着舌根子。 “当然知道了,嚎了一路,差点撞死,说是这女的原本有未婚夫的。” “可不嘛,殿下昨晚喝了点酒,又碰到这么烈的,折腾了一宿,那女子的哭喊声直到后半夜才消停。” “这得多狠啊,啧啧啧,想来也是不愿配合的,殿下的手段多,往后啊可得遭罪了。” 听到此刻,叱卢润坤的脸又像熟透了一般,臊的厉害,身旁的人似是没注意到这边,咳嗽了两声,将人赶走,也没多说什么,就好像一个漫不经心的小插曲,二人行至殿外,得知如今八皇子担着对下监管不力导致楚昌恒被陷害的罪过,已经过了皇上惩戒他的禁足日子,这般算来,楚昌恒已经殁了有一个月了,二人装作去寺里,驾马车到了宫外面,还没出院儿,见到一众小厮往院子搬着什么东西,她将人喝住:“在搬什么,鬼鬼祟祟的。” 那几人闻言一惊,看到棠溪铭识随后走来,便跪下行礼:“殿下,这是前几日刺杀您的刺客,被凌迟之后,您让我们将其扔到乱葬岗中。” 刺客?凌迟!叱卢润坤往前走几步想要看个清楚。 “夫人还是别前走了,免得被吓到。” 叱卢润坤怔愣在原地,不是因为吓到,而是草席兜着的人,是杜然夫! 破烂的草席露出一个角,那暴露这的眉眼是杜然夫无疑,只是那还紧皱的眉头和没有闭上的眼睛,似是在无声地控诉主人死前不甘,她捂住自己的嘴唇,心里一阵的犯恶心。 “他是为什么来?”她压抑着内心的点点悲伤。 “说是殿下害死了他的未婚妻,存了死志,前来复仇。” “真是荒谬,他以为自己未婚妻是谁,犯得着八皇子出马吗!”一旁跪着的小厮跟着附和。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们殿下威武,他连殿下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 “好了,我知道了。”后面的话叱卢润坤一点儿也不想听,她感觉心里有些累意,像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爬满心口,带着凉凉的悲意,内疚、可惜,让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看看他们的结局,如果没有她,会不会好一点。 到寺里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二人吃过素斋便在房中商讨,此时二人扮演的是夫妻,叱卢润坤便坐在椅子上一点儿都没有要起来的架势,反正此刻她不是丫鬟,陪睡的又如何,又不是丫鬟,想坐就坐,看谁敢置喙。 “你,还好吗?” “什么好不好的。”叱卢润坤像没心没肺般品尝着刚刚小厮送的点心。 “杜司傅殁了,看你状态不太好,那只是个幻境中的人,虚无缥缈,也说不上死了。” “我知道,当然知道了。”叱卢润坤笑着,想让对面的人认为自己无事,“就是觉得那么一个赤诚的人,我走之前都伤他了,他还是为了我死了,有点可惜。” “赤诚之人的心的确是这世间,最宝贵的东西。” “我觉得元尊你也有,如此大公无私,值得佩服。”叱卢润坤侧着脸趴在桌子上,十分地认真。 “是吗?”棠溪铭识抿了一口手中的茶,“我觉得你有此心,说明你也有赤诚之心。” 像是没皮没脸一般,叱卢润坤摆摆手,像是丝毫不在意:“我?我可没有那种东西,我啊就是个只想填饱肚子地混球,可跟元尊没法儿比,你们神界打工薪资高不高啊,你也算是我半个熟人了,不帮我引进一下?要是待遇好的话,这镖局我就不开了!” “想听实话?” “嗯!”叱卢润坤像只听话的小狗一般,眼睛都在发着光。 “我们不招未受过天界九十九年私塾教育并未获得甲等的学生。”棠溪铭识浅浅一笑。 纳尼,当官儿,还需文凭的吗? 叱卢润坤伸出手在二人之间来回比划了一番,像是在恳求加小心翼翼地确认:“熟人介绍,也,不行吗?” “熟人的话。”棠溪铭识放下手中杯盏,很是认真地看着她,温暖的嘴,说出了最冰冷的话,“乙等!” “......” 好冷漠! 夜晚,因为佛堂重地,二人便没有躺在一个屋子里,叱卢润坤还乐得清闲,在床上玩着指甲,寻思着保养的这么好看的手,连一个茧子都没有,自己因为耍大刀满是茧子,指甲劈叉的糙手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这么白净了,不做一个美甲美一美当真是可惜了,正寻思着涂什么颜色好看呢,门外服侍的丫鬟走了进来。 “夫人,这是殿下托我给您的。” 叱卢润坤伸手接过,是个药膏一样的东西,打开便闻到一股药草的清香,还有说明书! 她翻开一看,便连药带纸扔到了地上,脸又像熟透了一般,所以白日里那些人说的什么一晚,什么暴力,他分毫不差地听到了耳朵里,不仅听道了,还理解了,还落到实处了,呆子!他们很熟吗?送这种药膏!渐渐的,一个计划在脑海中形成,叱卢润坤将地上的药缓缓捡起,嘴边划过一丝奸猾的笑意。 大火燃燃 “殿下,霖夫人派人送东西来了!” 东西?什么东西,棠溪铭识握着书卷按捺下心中的疑惑,这会儿她应该睡了才对。 “什么东西?” 门外的太监好像是获得了某种指令,瞬间开大了嗓门:“有人参枸杞酒!韭菜炒鸡蛋!鹿茸银耳羹......” 话说到一半,便被人打开门将嘴捂了去。 荒唐! 纵使是没情没感棠溪铭识听着这一道道壮阳的菜脸皮还是臊得慌。 见门打开,门外的仆役如流水般进到屋子里,放眼望去,少说也得有七八道。 “解释!”棠溪铭识放开了太监的嘴,咬牙切齿蹦出两个字。 “这可是霖夫人精心准备的,体恤殿下辛苦。”说完还不忘在倒毛梳一把,“那晚我们可是都知道的,殿下确实应该补一补。” 此话说完,那批人好像是觉得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霖夫人如今开始体恤殿下,他应该是开心才对,可是过了半晌发现殿下的脸色似乎没有那么好看。 “殿下?”一旁的侍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棠溪铭识摆摆手,示意周围人下去,又差人将叱卢润坤叫了来,叱卢润坤到时看到的便是棠溪铭识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面前的菜一口未动的景象。 “怎么了,是菜不合殿下胃口吗?”叱卢润坤睁大眼睛望着他,要不是知道此女子是何德行,说不定真的就被骗了过去。 “叱卢润坤。”四个字咬牙切齿,“这是寺庙。” “我知道啊,所以只给你送了吃的,人没有过来嘛,免得他们多想,怎么样,我贴心吧!” 听的此话,棠溪铭识觉得自己有限的神生中所有关于君子的书都白念了,什么以德报怨,对付流氓,就该以流氓治之。 “你是觉得本尊不举?”他阴沉着脸,凑近前方一脸无辜的女子,眼底的戏谑一览无余,话尾的轻蔑上调显得冰冷,不夹杂一丝感情,叱卢润坤觉得心里突突了一下,可还是强撑着面子,用不太要脸的语气回答:“元尊说笑了,毕竟小女只是关心殿下的身子,怎么是侮辱元尊呢?” 昏暗的火光无风跳跃,少女狡黠的面庞上有飞舞的光点来回摇曳,眼中的星点不畏丝毫的威胁,这怒火,便好似猫儿挠一般,只得心中痒痒,奈人不得。 棠溪铭识没忍住笑出声来,讶异间,他将面前人提腰一抱,烛火的亮光顷刻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俊俏妖孽的脸,是楚昌冶的肆虐和棠溪铭识的低压,诡异的组合在黑暗的幻境里让叱卢润坤有些失神,身子不安地往床褥子里钻。 “元尊,大人有大量,这您关心霖夫人身体送药,我也关心殿下身体送点补的么。” 身上的人不答,只是渐渐往下凑,缓缓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脸颊上的肌肤可以感受到来人暖热的气息,从小到大,除了爹爹和兄长,叱卢润坤还从未被哪个男人如此靠近过,手腕上的劲道大的难以撼动,这具身子,太弱了,看着细薄的唇慢慢接近,叱卢润坤将头慌张地偏至一边:“我错了,真的错了。” “那这饭!”带有压迫感的话扫在耳边,叱卢润坤缩了缩脖子。 “我吃。” “酒呢?” “我喝。” “不错。”身上的人终于放开的束缚,面前的黑暗褪去,叱卢润坤就着这火苗儿,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嘴里扒拉着饭。 回屋子时,叱卢润坤醉的不省人事,也实在是撑得慌,故而走的东倒西歪的,一旁巡逻的侍卫找了个角落,赞叹着年轻人的精力。 “这霖夫人送了这么多补的,果真立竿见影啊。” “你还别说,敢这么大张旗鼓送药的,也就这刚刚在殿下新鲜头上的霖夫人了。” “不知道过些时日,这儿又会来一个什么样彪悍的主儿。” “嘘,此话可不敢让霖夫人听见,现在最得宠的就是她了。” 次日晌午,叱卢润坤才从床上悠悠转醒,一想起昨夜喝的颠三倒四,她就觉得自己好没本事,竟让一个正人君子威胁了去,白得小叔叔真传了,有点儿丢人。这么想着,她从院子里便走到了一处佛堂,木鱼的敲打声带着寂寥的节奏,打的人心中莫名悲凉,她缓步踏进去,走至那人的身旁。 “狄蕙兰!”她脱口而出。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回敬一个笑意,转而问道:“姑娘从何认识我。” 坏了,一时惊讶,忘记自己已经不是婵儿了。 “额......以前姑娘去胭脂铺里的时候,我与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姑娘大抵不记得了。” “原来是如此,你是楚昌冶府上新去的女人吧。” “嗯。”叱卢润坤找了个蒲团坐下 “也是一个可怜人,趁着还有宠,多给自己攒一点银钱,男人都是不可靠的,更何况是楚昌冶,多对自己好一点,未来若是失了势,有钱就有了路子可以走。” “多谢姑娘教诲,我记住了。”叱卢润坤团了团手中握着的一角,还是开了口道,“姑娘为何在此处穿着如此素的衣裳礼佛?” “夫君已逝,我无他念,来此寻个心安。” “姑娘刚刚还说要我未自己着想,此刻为了一个离开的人,又何苦逼迫自己呢?” 狄蕙兰闻言,轻轻笑道:“你倒是反过来安慰我了。” “我见姑娘是个面冷心热的,不忍姑娘在此寂静出磋磨一辈子。”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人镜花水月一场空。” “什么?”叱卢润坤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表示有点没有听懂。 “姑娘,用过午膳了吗,不如一起?”狄蕙兰将话头轻轻拨过。 “哦,好!” 整个午膳期间,叱卢润坤听着狄蕙兰给自己讲述这一个月京城的事情,有时她疑惑自己为何不知道时,她便以自己一直在父亲铺中打杂,贵人的事皆一概不知为由搪塞过去,一顿饭的时间,她知道了京城单于将军失踪不知所去,皇后娘娘得知独子身亡,一病不起,再也没出过凤鸾殿,贵妃还未禁足,左相似是忘记了自己的这个姑娘,饶是睿王遇刺案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最终决断的消息,皇上因为睿王之死悲痛欲绝,让驻边将军攻打匪寨,并套出骊国的指示,现在应该已经吞了骊国的两座城池了,如今宫中是左相把持朝政。 听到这些,叱卢润坤在寺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所以,皇上让睿王招安,只是需要一个攻打骊国的噱头吗?那匪寨的一切岂不是自导自演,那左相又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猜忌左相,却又要让他监国,国中无人知晓左相的野心了吗?好像,这件事的始末,只有楚昌冶知道,杀人灭口!可是自己的亲儿子,杀人灭口是为何呢? 心中一个胆大的想法跳出来,让她的心顿时惶惶不安,她小跑着往棠溪铭识的方向跑去,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可屋内竟空无一人,心中的想法撞击在脑海,像丧钟敲鸣。 “殿下人呢!人呢!”她怒吼着。 一旁走出一个小厮,神色紧张:“夫人,殿下被左相大人叫走了,走的十万火急,特意留小的在此,让夫人放心,他......” 身后的人在说什么她再也听不清,她疾驰到外围,来不及数手中的碎银,只是随便地扔给街头的小二,拿了黄符纸,用朱砂在角落快速地描着,她着急,棠溪铭识走的时候没带符纸,万一遇到了什么不可测的事情,左相能请一个清久,说不定还有别的道士,她往身上贴了一个隐身符便往宫门的方向跑着,跑至一半,看到太和殿的火汹涌地照亮了半边的天空,浓烟滚滚,似是那日的火鬼在此刻攀上了宫中的城楼,张牙舞爪,好不可怖。 见到如此,她心中的不安按捺了几分,周围的宫女小厮提着水桶神色匆忙,如果只是走水,那楚昌冶死了,棠溪铭识便还是可以活,这样想着,她的步履确实丝毫未减慢,走至太和殿,她偏头看去,匆匆一扫,皇上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她顿住了脚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身后是另一个从未见过的皇子,身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父皇英明,此举剿灭左相一党,还我郑国国泰明安。” “好好好,只是,苦了恒儿和冶儿,身死左相歹毒之手,你护卫有功,将边境左相一党尽数剿灭,如今,朕册封你为太子,可回京城享太子礼遇。” 殿门外是一众未曾见过的人,他们在火光中呐喊欢呼,庆祝着皇上的英武,唾弃着左相的歹毒。 左相是阴狠,可皇上呢,是国祚的明君,便也是皇宫的吗? 她无暇顾及,头也不回地冲向内殿,她目光所及的,便是被一把长剑死死钉在殿中的楚昌冶,他跪着,长剑当胸穿过,令人动弹不得。 叱卢润坤燃了一个避火符,周身的水纹便将二人困在其中,她看着破碎的人,不敢动他。 “元尊。”她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若是他离开了,那自己这道避火符便也撤了,她换个人玩儿去 唤了两三声,就在她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他悠悠地睁开眼睛,嘴里的血在张开的那一瞬间便如泉水,已经是说不出话,可他下意识地以为叱卢润坤会害怕,那么感性的一个人,娘亲说,是会担心的,所以他咧开嘴笑着,却显得滑稽可笑。 “说不出话就不说了,很疼吧。”叱卢润坤拿出一个帕子擦着眼前人脸上的血,尽管这好像已经是没什么必要,擦完,她的头顶冒出一个跳动的青色荧光,霎时间,身上的痛楚减少了大半,清风的仙魄,带来沁凉的舒适,可还是说不出话,他翕动着嘴想让她别浪费自己的仙魄,可意识已经是慢慢模糊,傻子,他在最后一刻想,可耳朵里还是传来一个声音:“别怕,这样就不疼了,很快,很快就过去了。” 回到原处 迷蒙之间,二人已经回到了原处,叱卢润坤抬起头来左右环视了一通,只见周围的景象无比熟悉,在画册中待了那么久的她还是花费了一点时候回忆这书房中的景象,见屋内与自己离开的时候别无二致,画册也扔在二人离开的地方没有转移,料想应当是没有过多久,她将画册翻开噤声看着。 那狗皇帝是在用自己的儿子给自己铺路,楚昌恒优不优秀他从来不在意,他需要的只是一个攻打郑国的借口,楚昌冶混不混蛋他也从不介意,他只是一个助力左相尽早叛变的工具,他成立阳山的土匪寨子,表面上是哪个国家都不靠,实则一直在假意与左相沟通,让左相将重要的人送往阳山,让骊国的人放松警惕,而那分名单也是真的,只不过名单的人早已被他派遣至郑国各处,将左相的人摸得透透的,李代桃僵,取而代之,等到左相起兵谋反的时候,加以制衡,让他无人可用,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楚昌冶的存在可以让左相不用担心自己无新皇可把持,楚昌冶的那一刀,是狄蕙兰为了报复他捅的,他连狄家也算了进去,而他真正想立的太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和那个离世的白月光的儿子,左相威胁一除,太子带着边疆的军功回京,皇帝也因为铲除阳山匪患,招安阳山义士而倍受爱戴,骊国也因此元气大伤,那些暗中擒拿左相兵马的人也会成为新太子最好的助力,这又是一波义士收封,被传为佳话,如此,这王上变成了明君。 看着这个令人惊掉大牙的画册,叱卢润坤的内心感到了震撼和说不出的揪心,饶是见惯了人世冷漠,她的心还是如一点窒息般喘不过来气,以内讧挑人选,以人选成霸业,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一招妙棋。 画卷在此便被撕破了,吃录润坤将画卷小心地放好,放在了书柜上,彼时,沉默良久的棠溪铭识才开口:“为何用神魄,又不是性命攸关的事。” “这不是怕你疼嘛,火烧火烤的,不好看嘛。”叱卢润坤扶了一下脖子上的一枚吊坠,还是自己的刀握着安心。 “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多此一举。” “啧,怎么能这么说呢,元尊不也为了止痛而用了神魄嘛,我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反正已经用了。” 棠溪铭识垂眸看着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掏出一个罗盘算着。 “你在干嘛啊,这是什么?”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物什,叱卢润坤好奇地凑上前去,只不过不认识,所以也没有乱碰,背着手专注地看着。 “质明晷。”怕她不明白,他继续耐心地解释着,“彼时人们没有时间观念,四季无序,为刻算时辰,也为让秩序有度,始神创造质明晷,用来计量时间,请八方能士各司其职。” “这也是始神造的。”叱卢润坤惊大了嘴巴,“这么厉害啊,唉,可惜了,最后为封印煞神机走了。” “为何可惜。”棠溪铭识不解,“为苍生,是义举,你我人人得而行之。” “停停停。”叱卢润坤抬手打住他的话,“你高尚,你行义举,我是个混混,又不是尔等大侠,惜命着呢。” “嗯,可以理解,人心中都有不同尺度,我们应......” “打住。”叱卢润坤掏了掏耳朵,心中别扭,自从跟他在一起,自己的良心每日遭受谴责,真的是低落死了,“你算的什么,算出来了吗?” “时间竟只过了一个时辰。” “什么?是说我们进去到出来一共只过了一个时辰?” “不错,也好,省去很多麻烦,我们再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讯息。” “好!” 只是这屋子里有用的东西甚少,翻了半天也没什么东西,二人又偷偷摸摸将一层翻了个遍,除了钱,什么都没找到。 “唉!”叱卢润坤坐在屋子里忿忿,“看来只有今天一天的机会了。” “今日大当家与探花郎会在一楼用膳,届时二楼便会守备空虚,我在一楼静观其变,你上二楼搜寻。” “你怎么知道他们明日下楼吃饭?”叱卢润坤不解。 “昨日我去给大当家送膳食,他让我今日及以后都将膳食送到一层大厅。” “真是提供了好机会,明日我定要将二楼翻个四脚朝天!” “你,身手可以吗?” “怎么!看不起我啊,我敢说在这伏虎寨除了你棠溪铭识,就没有修为高于我的人。” “哦,是吗?”棠溪铭识冷冷开口,“那敢问大侠如今为何会被抓到牢里出不去呢。” “这不是大意了嘛。”叱卢润坤小声嘟囔着,明显没有底气,“说实话,还是得给你说声不好意思,要不是为了给我解封印避免打草惊蛇,你此番怕是已经事成走了吧。” “也不见得,毕竟牢中人我都是要救得。”棠溪铭识报以微笑,安慰了一下,还是将一缕神力注入了叱卢润坤的手腕,给她防身。 “多谢!”叱卢润坤双手抱拳,“以后元尊下界,有用的上我叱卢润坤的,尽管招呼,只要是不害命的,我一定为元尊冲锋陷阵。”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叱卢润坤特别豪迈地将自己的腿搭在床沿上招呼着。 “你为何如此惜命,当然,我不是说这是坏事,只是你有着豪气却又畏首畏尾,我鲜少见到你这般人。” “元尊!” “嗯?” “你封印好封印之前,敢死吗?” 棠溪铭识不语,不知如何接话。 “事了,你不敢死,因为你有没有完成的事,我也一样。”话说到正经处,她又开始扯话头,“我啊,饥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过惯了,还没享受一把人上人的生活呢,哪儿敢死啊,人总是要有梦想的不是。” 又开始扯谎了,虽不知她在谋些什么,只不过没有一句真话便是了,棠溪铭识在地上的铺盖上也缓缓躺下,脑海里显现出那个人的话:“还请铭识兄对她照拂一下了。” “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棠溪铭识如是说。 “诶呀,还是你靠谱,我这身子孱弱,半点力道也使不出来,还得麻烦你跑一趟。”对面的人斜斜坐着,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你怎知她会有事。” “那伏虎寨子,藏龙卧虎,她送镖不易,此次送的镖可是一个大肥羊,少不得有人打劫,正好你要去伏虎寨探寻鬼迹一事,这不就找上你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听到此话,对面的人兴致勃勃地翻身下去找画像,嗖地扔过来一个卷幅,打开一看,是叱卢润坤三十岁的画像,画中孩童稚嫩,晏笑宴宴,就是...... “这么小,如何认,有没有她成年一百六十岁时的画像。” “哎呀别急别急,找着呢。” 嗖地,又扔过来一个,此时的少女已经长大,身姿曼妙,容貌不算有多惊艳,可是那气场和风度绝无仅有,配上不俗的脸,显得清丽脱俗。 “这番看来,也是个文静,飒爽的女子。” 此时想来,飒爽还不明,文静当真是个笑话了,没闹腾便不错了,也未曾想到此女子的劫竟不是被人劫镖,而是被困寨子了,总之,答应了别人的,总归是要将其全须全尾带出去的。 第二日,趁着中午几人吃饭之时,叱卢润坤按照计划摸上了二楼,只是单于浒好似感知到了什么,抬头向上看去,千钧一发之际,棠溪铭识将汤碗放置单于浒的面前,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让香气和响声搅乱了大当家的思绪。 叱卢润坤擦着身子进入了二楼,奇怪的是没有守卫,等到她走到屋子门口时便明白了,有那么大一个封印,真是有守卫没守卫都行,她摩挲着下巴想着应该怎么办,手中拿着的迷药感觉毫无用处了,踌躇了几下,只能试着解开了,她将棠溪铭识放入她腕中的神力调动出来,双手结成印记。 “常守之灵,今以神命,供八方祥泽,还请鱼样润水,启!” 封印缓缓张开了一个口,眼看便要重新阖上,叱卢润坤来不及多想,直接闯进去,就这样将三个屋子尽数翻边,还是没找到黄龙印,待到她将最里头的屋子的东西放置原处时,柜子上一个原本没有看见的箱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其中,便有两本画册,一本没开头,一本没结尾,想来便是那个残卷的前后,她兴奋地将画册放入锦囊便重新念动咒语回到了房间,可是这屋内却躺着一个不速之客。 皇后幼时 “你怎么在这儿?”棠溪铭识收完碗筷看到缩在厨房角落里的叱卢润坤感到了一丝丝诧异,她现在应当是在卧房才是。 “还说呢。”叱卢润坤没好气地撅起嘴嘟囔着,“就昨天给我们分了一间房的那个,说他的头儿搬东西自己房间放不下,占了他的,他来我们房里补觉,还说什么都是男人,别计较,他官儿还大,轰都轰不走。” 沉默了一会儿,棠溪铭识将手中的碗筷都放到装好水的桶里,开始坐着涮碗:“你上午可有什么发现?” “我发现了那个画册的开头和结尾!”说到这儿,她得瑟地摇了摇手中的画册,“刚刚借用你给我的神力打开了房间门的封印,我自己从旁学来的万能开印口诀,怎么样,厉害吧!” “嗯,厉害!”棠溪铭识将手中洗干净的碗放到一旁的柜子上,“不过就是差一点被发现了,不过主厅内五行卫皆有,气息复杂,他也没多怀疑。” “我就是想到此,才没有硬闯,而且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给我打好掩护的。” “那我们下午去哪儿看册子?” “等一下,看那厮从卧房出不出来,真是的,鸠占鹊巢,太过分了。” 一桶子的锅碗瓢盆洗净后,二人来到了卧房,所幸那人已走,二人将门上上了个很小的封印,就坐在一起看着册子,此时汲取了上一次的经验,二人谁都没有出声,静悄悄地看着册子,先从开头看起,而开头,讲的正是皇后娘娘的故事。 说着皇后娘娘是骊国的嫡长女,有一个兄弟,倍受皇帝宠爱,年纪轻轻便已经风头无两,是百官心目中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可正因如此,他的性子便养的有些目中无人,遭来了其他党派之人的嫉妒,被人暗算至死,而从小便被庇护在他人羽翼之下的少女便没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加上贵妃之子被立为太子,皇后又再无儿子,他们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便一落千丈,为了让母后在宫中可以好过一点,她接下了和亲的使命,被送往郑国,成为平息战争的棋子,她原本以为哪怕自己的夫君不爱自己,自己苦心经营,总会有一番好的结局,可是造化弄人,她的夫君原本有一个爱人,可是当时他当时的母妃却让他娶公主来增加成为太子的筹码,所以当时还是皇子的他娶了这个自己并不爱的女人,成为皇上后,他的母妃离奇暴毙,当时支持和亲的皇后成为了如今的太后,获得权力后,他将自己的姊妹立即送去和亲,又广纳后宫嫔妃增加势力,彼时皇后有孕,二人关系有所缓和,可是皇后生产时皇上不在身边,皇后遭逢暗算,虽母子平安,可是皇后再也不能生育,楚昌恒也烙下病根,在楚昌恒三岁之时的一个冬日,高烧不退,所有人都认为他活不过三岁,只有皇后不放弃,带着年幼的楚昌恒去寺庙祈福,其中,遇到了衣衫褴褛,满脸血污的小单于浒,皇后大发善心,救了他,而楚昌恒也被佛祖保佑活了下来,皇后认为这个奇迹是因为自己救单于浒的善举,所以便认单于浒为义子,收养在皇宫内。 叱卢润坤小心地将画册合上,将其扔到了柜子的最上面,开口说道:“未曾想皇后有着这么一段悲惨的往事,一个一直被人庇护的雏鸟,在离了可以依靠的人要独当一面时,便会那么害怕吧。” “这个皇后,好生面熟。” “面熟?你见过?” “嗯。”棠溪铭识笃定地说道,“她今日坐在单于浒的身旁用膳,她是单于浒的义母,单于浒赡养她无可厚非,只是一个凡人的寿命,不当有这么长才对,按照画中年岁,她岂不是活了两百多年了。” “两百多年!这......” “所以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仙丹是单于浒给皇后炼得。” “为什么呢?是因为皇后救了他吗?他便给她长生来报答养育之情,这倒也能说得通,那他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喽!那为什么拿我们的命还他的恩啊,他自己去一命换一命嘛,这不是慷他人之慨嘛!” “我今早探到了黄龙印的去处。” “在哪儿?” “在单于浒身上。” “身上!他放身上干嘛啊,不应该放皇后身上吗?”叱卢润坤有些不解。 “皇后手无缚鸡之力,自是保护不了黄龙印,便只能由单于浒保管,然后其多与皇后接触,这黄龙印也便可以照顾到太后了。” “等等等等。”叱卢润坤扶额道,“我现在好混乱,他不是有封印嘛,为什么还要放在自己身上,岂不麻烦,他这洞里能人又不多,有的也在牢里,费这劲,还有,单于浒不是一个凡人将军吗?等等,那岂不是单于浒也活了两百多年,都活这么长就是为了报恩?不应该啊!” “这便是第二个我发现的点,单于浒不是凡人,只是我不好查探他是何人物,是仙、妖、还是魔。” “......”叱卢润坤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她现在根本想不明白单于浒要干嘛,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很让人头疼。而且黄龙印在单于浒身上,这也不好拿啊。 “怎么整,要不先把剩下这点儿看了?看看能不能动用情感?情感不了了,我们就武力。” “好。”棠溪铭识点头。 二人将画册缓缓展开,屏息凝神,一个大气都不敢出,此刻屋外传来一个清秀的声音,听着好像是一个男人,那人扯着嗓子喊道:“单于浒!你说让我拿那个坎肩儿,我没找到啊,到底在哪儿。” 单于浒! 叱卢润坤心叫道:“不好!” 果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一阵强光袭来,她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囡囡,醒醒,你爹爹啊,给你摘了青枣儿来,快尝尝。” 叱卢润坤缓缓被从床上摇醒,她睁开眼睛,极不适应屋内的光线,一旁的人好像是知道她的难受,将身子侧过来挡住了光,面前一下子便暗淡了下来。 婵儿! 叱卢润坤惊讶地望过去,这张脸她日日看,再清楚不过了,只不过之前的蝉儿跟着楚昌恒死了。 “怎么了,睡傻了啊,连娘亲都不认得了。” 娘亲? 叱卢润坤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小小的,还没一个土豆大,自己这是在一个小女孩身上了? “快,囡囡,这是你爱吃的青枣。” 一个男人的声音! 叱卢润坤循声望去,之间杜然夫拿着一个青枣放到她小小的手掌心里。 真好,她想着,没有了自己的搅动,一对有情人没有任何阻碍地走到了一起,纵使素麻衣衫,围小炉一鼎,灶台一圈,便是人间最快乐的日子吧,她攥着那个青青的枣子,像是攥住了自己心中的希冀,那圆滑的触感,告诉她这圆满的结局不是梦,而是现实,心中的难受一扫而空,她笑着将枣子喂进嘴里,是甜的,甜到了心坎儿里,真好,她再一次感叹。 “怎么!傻了!连爹娘都不认得了,笑得和个小呆瓜一样。”婵儿轻轻将她脸上的果汁渍擦干净。 杜然夫在一旁不愿了:“怎么了,我闺女,那是个开心果儿,见到她爹娘就乐呵,笑得我也觉得乐呵。” 小小的屋子内烧着暖融融的炉火,火上不知道在煮什么,香味已经飘到了鼻子底下,轻轻一嗅,肚子立马开始叫唤,看着他们俩儿笑着给自己盛着汤,她感到久违的惬意,鼻子一酸,暗骂着自己矫情,这般景象好似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飘香的汤被端来,怕她烫到自己,婵儿端来一个小桌几放在炕上,三人围着桌几开始吃早饭。 叱卢润坤望着碗中的菌菇汤开始发愣,不一样的人做的,却总是因为相似的配料,而激起人心底相同的味道。 “今天啊,我们的坤坤就及笄了,是个大姑娘了。” 叱卢润坤端详着手中那个漂亮的簪子,哄着要让娘亲给她戴上:“我要娘亲给我梳头发,带簪子。” “好好好,今天你是寿星,你最大。”温婉的夫人接过簪子,别在了叱卢润坤的发髻上,一梳一挽,全是祝福,全是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女儿,最美好的祈愿。 “娘亲,这个簪子是干什么的啊?” “这个是娘亲最珍视的礼物,可以当作法器,用来防身的,如今送给我们的坤坤,就像平安符一样,祝我们的坤坤无论有什么艰难险阻都可以趟过去,做一个永远恣意洒脱的姑娘。” “用来防身的,那我要给娘亲,我如今武功可厉害了,不需要这个,我想要娘亲永远平安。” “傻孩子。”她摸了摸叱卢润坤的头发,眼底是浓浓的爱意和喜悦,“我们姑娘啊,长大了,娘亲知道你厉害,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簪子可是娘亲挑了好久的呢,找了最好看的那个。” “既然是娘这么努力准备的,我一定好好保护她,不让她有损坏。” “呆瓜。”夫人嗔怒地点了她地额头一下,“这个是保护你的,你保护它岂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今天兄长和姊姊说在城里给我准备了惊喜,要带我出去看,娘亲不去吗?” “你们小孩子出去闹,我一大人去了,岂不扫兴,注意安全,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在你皇后娘娘的宫里给你过生辰,到时候给你煮你最爱的菌菇汤。” “好,那可就说定了,我要喝三大碗。”叱卢润坤扬起手,将一旁的刀化为吊坠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就跑出了宫殿,只是那碗成年礼的汤,至今也未曾喝到,成了一个再也实现不了的执念,也成了再也不想触碰到的伤痛,每每想起,就好像,变得矫情了一样,眼泪也不听话了起来。 “诶呦,怎么还哭了。”婵儿拿起一旁的帕子擦着叱卢润坤眼角的泪珠。 叱卢润坤隔着氤氲的雾气,看着疼爱自己的爹娘,虽然是别人的,可还是感到满足,像是心中的空缺被填补了一点,虽不能代替,可还是可供慰藉,她瘪下嘴角,喊了一句:“烫!” “小呆子,烫还喝这么快。”婵儿急忙将汤拿走吹着喂她,杜然夫也在一旁扇着扇子,眼中慢慢的关切。 好像有点,舍不得离开了...... 参军入伍 “蹲这儿干吗?” “你来这儿干吗?又来蹭饭的?”叱卢润坤叼着一根草梗,蹲在门口的土坡上,眺望着远方的荒土,连眼神都未给一旁的人一个。 “这话说的,小白眼狼,亏的你小时候我那么照顾你,哦,现在蹭个饭不让了。”那青年也叼上了一个草叶,坐在叱卢润坤的身边,看着荒芜的大地,白雪黑石,犹如天神醉酒时将宣纸铺盖,又挥毫几许,留下荒诞的墨宝,若是喜欢花草树木的人来此,怕是只会赶紧绕道走过。 “小姑娘,越大心事儿越多,还不爱说话了。”他摸摸她头上戴着的棕色绒毛的皮帽子,笑声要划出天际去。 叱卢润坤不耐烦地将他的手打过,看着那白蒙的天空发呆,眉头紧锁,她已经在这儿待了八年了,已然及笄,却还是没找到棠溪铭识,她所在的地方是阳山,彼时单于浒已经在这里建立的伏虎寨,而郑国和骊国都已覆灭,至于如何灭国的无人知晓细节,可以隐隐约约与这单于浒有分不开的关系,在这八年间,她找寻了百姓居住的地方,山下的小镇,甚至是皇后娘娘的身边,因着婵儿的关系,她常常走动,都没看到棠溪铭识相近的人。阳山地理位置特殊,此处聚居这凡间的一部分少数民族,他们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画着图腾,以婵儿为代表的汉人来此地,也入乡随俗画着自己喜欢的样式,而图纹的颜色以黑色和红色为主,男人们多用黑色在面颊画上波纹和刀刃般的转折线条,彰显着自己的志勇无双,而女人们则多用红色,在眉间画上花钿,在这贫瘠的颜色中点燃沉默无言的山脊,点亮着部族的热情,而叱卢润坤自打到这边儿,便特立独行,给自己的眉间画了个青色的莲花,原以为这样即使她找不到棠溪铭识,棠溪铭识也能找到她,可她就差把“金元三尊”四个字刻脑门上了,这八年里还是丝毫没有动静,而他俩按照前一次穿画的经验来看,应当是穿在了一处,那目前就只有一个地方没去了——伏虎寨! 伏虎寨在成立时单于浒便放下话来,伏虎寨虽然是为了保护阳山百姓而建,可寨子里头只养士兵,不养闲人,唯一能进去的办法就是参加伏虎营当兵,好处是,不限性别,只不过往年女人少罢了,而叱卢润坤已经决定,在七天后的招新擂台上获得进军营的资格,届时所有人都会观礼,就不信棠溪铭识还认不出她来! 忽地,她从地上站起,目视着远方的飞鸟,坚定非常。 “你干嘛!吓我一跳!” “我决定了,我要参军。” “参军!”一旁的青年将懒散的神态尽数敛收,眉头紧蹙,显得倒有几分正经,“杜觉宜,你会功夫吗,这可不是脑子一抽就说干就干的事,以往你干什么我都同意你,可这件事,绝不允许!” “你左右不了我。” “你!”青年气极,“你到底是脑子哪里抽筋了,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也没听说你哪一天脑子烧坏了啊?” “金钰,你既然知晓我的为人,就应该知道这不是我一时兴起,我是真的要参军。”叱卢润坤直视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金钰,目光丝毫不惧,倒有些慑人,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转头就往下山的路上走去。 “你干嘛啊,我的姑奶奶。”金钰无法,这姑娘从小就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如今只能跟着她向前走去,叱卢润坤也不赶人,只是一路上无话,其实她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只是跑江湖的途中,不需要上纲上线的能人,混的好的,多是圆滑泥鳅般的笑面人,慢慢练就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啰嗦属性,在山上这八年不需要干这些,她也渐渐地有点靠自己原本的样子站,见着亲密的人还是能撒娇谝传,见到别人,往往不甚张嘴,故而整个阳山都知道杜家有个漂亮极了,但是又恬静、安静的姑娘,眉间的青莲逐渐成了一个标识,没见过她的人见着青莲也能认得这是杜家能干懂事的乖女儿。 这厢下山,叱卢润坤来到常光顾的文房四宝店里,一进去,便受到了掌柜的热情欢迎:“哟,这不是觉宜丫头嘛,可好久没来叔叔这儿买笔墨了,今儿来是要什么?” 叱卢润坤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铜板扔给掌柜的:“老规矩,一沓黄纸,几两朱砂,再借您的桌案使使。” “好嘞!”掌柜的拿了钱便将二人领到后面,准备好了便关上了房门。 “你这是干嘛啊?”金钰趴在桌案上悠哉悠哉地甩着脖子上拴链儿的骨针,一脸的好奇。 “画符”叱卢润坤沾了沾一旁的朱砂,拿出一张符纸开始勾描,没过一会儿,一个鲜艳飘逸的符便跃然纸上。 “哇,好神奇。”金钰将画好的符纸拿起来端详,不知如何用它,翻来覆去都没看出什么门道,眼里是止不住的好奇。 叱卢润坤也不管,左右他也不会使,也不是个多厉害的符,仍其玩着,只是碰到厉害些的,便会直接塞进兜里,不给他接触的机会,没过过久,一沓厚厚的符纸便已经画完,这八年间她没有法力,术法用不了,这符咒倒是画的越来越漂亮。 将所有的符咒塞到口袋里,她缓缓站起要向门外走去。 “欸欸欸,站住!”金钰像个螃蟹一般横在门上,将其堵得严严实实,“不许走,你还没撤回你参军的念头呢,还有这符纸,都干嘛的啊,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拿它们干嘛啊?不说我就不让。” “哼,不让是吧。”叱卢润坤勾起唇角,看的金钰一阵心里发毛,之间她一句话不说,只是从兜里掏出一张刚画好的符,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还未等作答,在他目瞪口呆之下,叱卢润坤已经到了门口的位置,拨开门扉就向外冲出去,像豹子般顷刻不见踪影,只留金钰一人在自己不懂的世界里凌乱、缓神儿。 之后的七天,叱卢润坤除了睡觉,每时每刻都能看到如同狗皮膏药一般的金钰,她爹娘倒是不怎么管,觉得女儿有想做的事应当无条件支持,毕竟他们也没觉得自己家里这根蒲柳可以真进的了伏虎营,金钰左右无法,只能也报名了伏虎营的选拔赛,说是不放心她的安全,去保护一下,叱卢润坤权当西风划过耳畔,不留下一丁点儿痕迹。 转眼间,便到了选拔赛的日子,阳山极其附近的居民都到了伏虎寨,这也是伏虎寨三年一次的盛举,届时寨门大放,人人皆可进伏虎寨溜达一圈。 杜然夫搀着婵儿进到了寨子里头,因为皇后娘娘不住在寨子里,故而他们也没进过寨子,此刻看到伏虎营的士兵个个精神抖擞,浓眉广脸,块头极大,杜然夫默默咽了个口水。 “然夫,你说咱要不让囡囡退赛吧,这,不会受伤吧。” “不清楚啊,我看着架势,也是心慌的紧啊。” “然夫,我有点儿后悔了。”婵儿紧紧攥着杜然夫的衣角,从身侧矗立的壮汉旁行过,感觉有些许的腿软。 “谁说不是呢。”杜然夫一抬头见个个比他高一个头,脚步也略有些虚浮,“别受伤就行,别受伤就行。” 没过多久,众人便到了比赛的场地,是一个中空的大阁楼,有六层楼高,参赛者的家属被安置在了二层和三层,以便可以近距离地看到自己的亲人,获得良好的观赛体验,主持者都在三层,其余人分布在一、四、五、六层,每一层都为观众准备了生津止渴的茶饮和瓜果,显得极为贴心,叱卢润坤站在一层的等候区内,看着一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从门口进入,除了给自己的爹娘打了个招呼外,便冷冷地拿着刚刚在兵器区挑选地大刀,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筛选属于棠溪铭识的所有细节。 “嘿,又发呆。”金钰拎着刚刚自一旁挑的长剑,挤到叱卢润坤的身边,又开始了长篇大论的嘱咐,“一会儿别逞强,遇到强敌就认输听到没有,不丢脸,权当来浪了,懂不,嘶——你还扛个刀,小心砍到自己,那儿那么多秀气的,啊,女孩子拿的,不知道挑一个好点儿的,操心死人了。” “知道了金婆婆,您老别个剑,会使不。”叱卢润坤戳了戳他手中拿着的看起来很是花哨,实则金光闪闪,暗纹流过显得确实富丽堂皇的“宝剑”,皱紧了眉头,觉得其十分地中看不中用。 “小看我!”金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显得十分有自信,“我爹可是前骊国的驻边大将,易受剑耍的那叫一个漂亮,小爷我是真传。” “真的?”叱卢润坤啼笑皆非地看着她,这小孩儿九岁被人扔了泥巴都不知道还手,只知道哭和告状,她对他的水平表示深切的怀疑。 “啧,还不相信我,等会儿就让你看看小爷我的实力。” “好好好,相信你,但你就不能换一个低调点儿,这么花哨,跟彩尾巴的公鸡一样,招摇。” “你懂什么,这叫帅气!” 一轮胜出 “行行行,你开心就好。”叱卢润坤笑骂着用抱着刀的胳膊肘杵了他一下,抬头,婵儿和杜然夫已经到了二层楼上,正好直面着他们这儿的方向,金钰的父母也站在旁边,四人齐齐向他们招手,而金钰的小妹妹则努力地将头探出来,嘴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小脸儿红扑扑的,顶着一个鸭绒的帽子,额头上刚画好的红色团菊显得小姑娘娇俏可爱,谁见了都喜欢。 台下的两人见状也笑着招手,气氛一时间轻松非常。 没过多久,选拔赛正式开始,一众选手上台上抽号,抽到相同数字的人便会成为对手,而这一轮,便会筛掉一半的人,秉持着友好的比武模式,不允许使用符咒等异术,还会有专门的士兵护卫在擂台两侧,避免受到过重的伤。 叱卢润坤逆着抽号的人群,缓缓打开自己手中的纸团,是十六号,此次参加的人员因为年龄的限制,统共只有六十个人,十六号已经是靠后的排名了,她往金钰的方向走去,凑过去一看,竟是个一号。 “你这开场一号啊!” “谁说不是呢,这手气,不过也好,开门红,你有啥红色的东西没,给我栓一个,让我第一局稳过!” “没有。”叱卢润坤白了他一眼就朝台下走去。 “欸欸欸,别走啊,女大侠,给一个嘛!”金钰屁颠屁颠地朝她的方向追过去,叱卢润坤一个眼神未给地原靠在刚刚倚着的地方,闭眼小憩,忽地,金钰将她辫子上的一个红穗子扯下来戴在了自己手腕上。 “你干嘛。”感受到头上一重,脑袋不自觉向旁边偏去,叱卢润坤一脸迷茫,“你扯我头绳作甚。” 金钰好像浑不在意般将戴着红绳的手往身后一别,目光偏向别处:“反正你那么多头绳,拆一个又不影响,给我讨个彩头嘛。” 叱卢润坤懒得搭理他,又将眼睛闭上等着叫号儿,除了金钰上场比试的那一场她张开眼睛看了看,全程再没睁过眼睛,金钰赢了之后喜气洋洋地下来说她是不是紧张了,她没辩驳却是在心里翻了他一个白眼,你试试八年家里的人连个菜刀都舍不得让你碰,忽地可以拿刀了,自己招式还能耍成什么样儿,刚刚闭眼,只不过是在脑海里将自己的刀一招一式重新临摹了一遍,有刀在手临摹的感觉总是比空感受来的强一些,很快便到了她,她往前面一瞅,对面上的是一个勇猛威武的大块头,她的腰都没有人家小腿粗,那壮士皮肤黢黑,眉毛如同两块矿石别在眼睛上,又粗又亮,他手里的流星锤,生着尖锐的钩刺,只是往地上一杵,她就觉得自己被余震颠得跳了两下,看台上的婵儿此时已经是目瞪口呆,她颤抖着声音想说“放弃吧”,可是偏偏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那人见自己的对手是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便在打架前友好地开口:“小姑娘,还是赶快回去吧,比赛场虽然有人看管,可终究还是有万一,伤着了怎么整。” 叱卢润坤平视着前方,双手夹着长刀抱拳:“多谢这位大哥好意,小妹心领了,不过这比赛我是执意要比,还请大哥莫要放水,公正对决。” 听到此话,对面的人发出爽朗的笑声:“好一个小丫头片子竟丝毫不惧,比完了,大哥请你喝酒!” “第十六场!杜觉宜对战曾朝磊,开始!” 随着一炷香的点燃,曾朝磊将手中的流星锤扬起便冲着叱卢润坤的方向扬去,似是要一击制敌,将人横扫出去,叱卢润坤将手中长刀向身边一撇,脚步轻盈地踏着抡过来的锤子,翻身便举着刀向前方人劈去,那未甩出去的锤子此刻横在那人面前,堪堪挡住女子的长刀,霎时间火星四射,一阵战栗的尖鸣,抛出去的锤子被收回,前后夹击间,似是要将女子捶为肉饼,叱卢润坤长刀一挑,别着锤子的尖刺,一个翻身,躲过了身后的锤头,她将腰身一扭,刀尖在短时间内被翻转成花,在曾朝磊狼狈拿着锤子格挡时,寻觅着缝隙,无孔不入,一时之间,那壮汉脸上已经挂了彩,他大喝一声,用蛮力将长刀震开,叱卢润坤卸力向后一倒,蹲在地上,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流星,被背在身后。 曾朝磊摸了一把脸上细细小小的口子,开始正式打量眼前的对手一个小女娃子,有着这么丰富的临场经验,实力不容小觑,而叱卢润坤缓缓起身,将长刀侧立身旁,虎口也是一阵发麻,拼力气,自己还是太过短板。 两人沉默着围着赛场画圆,台下的则是为刚刚精彩的一幕而欢呼不止,杜然夫在起初惊讶过后,兴奋地拉着旁边并不认识的陌生人,向他指着台上的女子:“那是我闺女,我闺女!”那人见他激动,也高兴地附和:“是吗!太厉害了,虎父无犬女啊。” 场上的比试仍然十分胶着,一个力气无可比拟,却不疏技巧,一个灵敏非常,也章法俱全,一时之间,竟难分胜负,叱卢润坤横刀身后,偏头瞅了一眼快要熄灭的香,心下一横,刀宛如丝带般飘了过去,织成密密麻麻的一张网,舞的十分好看,漂亮至极,这是——清风罩崇阿,当年她舅舅给她传叱卢家的刀法,这一招便是极致的柔,用凛冽的刀画出最飘柔的薄纱,那流星锤便是刚硬的锤配上腻滑的铁链,极其缠人,那这一招,便是眼前的劲敌看作崇山峻岭,用更加极致的柔让他的铁链也成为一道难以溜走的钢筋,微弱中制人,将刀尖化作细针,用刺客的绵柔一招制敌。 果不其然,面对这番虚无缥缈的攻势,曾朝磊根本无法抵挡,强攻几番后,便如同陷进了一团纱帘当中挣脱不开,摸不清楚了方向,锤子上的钩刺好像也被布匹的细丝钩住,不得动弹,一炷香熄灭,叱卢润坤的尖刀,已经逼至了来人的喉咙边上,胜负已定,毫无悬念,台上发出轰鸣般的掌声,在为这一场以小博大的盛举而欢呼雀跃。 “你赢了,我认输。”曾朝磊将手中的锤头放下,脸上不见沮丧,只是一场强者对决后的酣畅淋漓和佩服,他又补充道,“不过这酒还是得喝啊!” 叱卢润坤双手抱拳:“一定!” 比试完后,她下台给了金钰一个得瑟的小眼神。 “厉害啊!”金钰佩服地竖起大拇指,“我还小瞧你了!” 叱卢润坤没接话,长长舒了一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过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孩儿从人群之中跑过来,不小心撞到了叱卢润坤一下摔倒在地,她将小孩扶起,那小孩笑着感谢了她的出手相助之后,将手中的千纸鹤送给了她,那纸鹤面上看着平平无奇,却惹得叱卢润坤嘴角划过一丝得意的笑意,她转身向外走去。 “你干嘛去?”金钰在她身后喊着。 “净手!” “啊?哦,我在这儿等你嗷!” 叱卢润坤拜拜手,走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将千纸鹤贴在了耳边说道:“谁?” 那边人感觉到这边的人可以通话了,便回道:“叱卢润坤?” “棠溪铭识?” “呼,真的是你。” “你在哪儿,我找了你八年!” “我是单于浒身边的一个将军,叫庞博文,我这八年一直在伏虎寨没找到你。” “废话,我在外头,等等,你们伏虎营的人是不是一般出不来?出来了也不让打扰居民?” “对。” “我说呢,见个你可太费劲了,你怎么认出我的?”叱卢润坤想了想,故意问了这个问题,她要听某人的回答。 “你头上的青莲是现世元尊的尊位,还有你的刀法,我就认出来了。” 听得这个,她嘴上没说,心里还是有着骄傲的小九九,幸好本姑娘聪明,才叫你认了出来:“之后怎么办?” “我会选你做我麾下的士兵。” “哦,好,那到时候有人抢人怎么办,我又不知道哪个是你。” 那方沉静了一番,好像在沉思,良久,他开口:“我会在佩剑上系一个青莲的玉佩。” “哦,好。”她正想问问下一轮考什么,走个后门,耳朵上便一痛,她赶忙用手拍着耳朵边儿,一点点灰被抖落了下来。 忘了这玩意儿有时限了。 烫死了! 二轮结束 “囡囡,你真的是太厉害了!”杜然夫将手中盛好的鸡汤第一个,放在了叱卢润坤的面前,婵儿也温柔地抚摸着叱卢润坤的脑袋瓜,嘴里是止不住的赞赏:“那可不,我们家囡囡看起来沉静娴淑,实际上像猴儿一般,在林子里上蹿下跳的时候那些小孩还穿的尿布子呢。” “娘!”叱卢润坤啃着手中的鸡腿,往旁边投放一个幽怨的眼神,“您这是夸我还是嘲讽我啊。” “就是,咱们家姑娘今天一鸣惊人,明天啊,肯定能胜。”杜然夫坐下,又将剩下的一个鸡腿夹到了叱卢润坤的碗里,嘴上的微笑,从进来就没掉下去过。 “我这不是开心嘛。”婵儿端起面前的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囡囡,你要是进了那伏虎营,岂不是爸爸妈妈再见不到你了。” “是哈。”杜然夫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有些担忧,“囡囡,要不你明天去放个水,今日就当比武切磋了一下,这切磋何日不能切磋!你要是去了,我和你娘都见不着你,想你都看不着你。” “爹、娘,你们就放心吧,我们逢年过节是有休沐的。” “是吗?可这伏虎寨不是只进不能出嘛?”单于浒心中感到一突突。 “是,是只进不能出,但是今儿上头把我们叫去说了,请假是能回来的。”叱卢润坤说着,将脑袋埋到饭碗里,再没有抬起头,这话自然是骗人的,伏虎寨只进不能出是铁律,除非五年期满不再留任,可若是说了真话,他们肯定不会放自己进去了,她抬头心虚地瞥了一眼婵儿和单于浒,他们正在开心地商讨要过年的时候要给女儿做些什么好吃的来犒劳她的辛苦,还有此番出门,要准备些什么,像厚被褥、零食,都是必不可少的。听到这儿,她埋头扒饭,用碗掩饰着自己已经微湿的眼角,内疚之情油然而生。 对不起,不得已骗了你们,你们的杜觉宜一定在真实的时空里,承欢膝下,让你们享一辈子的天伦之乐。 “众参赛者注意,最终选拔开始,留在场地内最后的二十人,将会成为伏虎营的士兵,一炷香时间过后,考核开始!”不知道说话的是单于浒身旁的哪位将军,只见他说完,单于浒面前已然点燃了一炷香,众参赛者们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此时应该感谢什么,就在这时,一张巨大的牛皮从一旁的围杆上展开,上面是用墨汁撰写的比赛规则。 叱卢润坤和金钰率先跑至牛皮纸的一旁,考核规则如下:“一炷香时间过后,场地内会有邪魔被放出,要想尽办法击退邪魔存活下来,若是感到危及生命,便捏碎手中的珠球,便可到达场地之外,若来不及捏碎珠球,在生死攸关时刻,也会有大巫师救人,直至场地内剩下二十人,考核结束,时间不计。” “我去,邪魔!”金钰将头偏向叱卢润坤,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嘀咕着,“这是什么东西,听着好可怕,据说这寨主不是个普通人,这玩意儿不会就是他养的吧?” 叱卢润坤抬头看向了单于浒的方向,带着审视打量的眼神:“不知道。” 她的确不知道,这个人从已出现,她就没有看透过,不输棠溪铭识的算计和冷静,还有着她的感性,重要的是,他的确不是人,她连他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确难搞,看看从这里能不能搞清楚他的软肋,方便出去后搞黄龙印。 “喂,发什么呆呢,刀子都抱歪了。”金钰小心地揪着刀尖尖给她把大刀扶正,怕割到她的脸。 “没什么,在想这里都是凡人,要怎么搞他的邪魔,这考题属实有看运气的成分了。” “嗯,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欸,要不你现在把珠球捏爆了,咱俩比翼双飞!” “边儿去。”叱卢润坤扔过一记眼刀,转身就往人少的地方走去,金钰照旧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发挥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试图让他的小娘子相信,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一炷香时间到!”那将军的声音再次响起,“放,邪魔!” 兽角号的号角声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响彻在场内的每一个角落,四周十扇厚重的铁门徐徐拉开,还未全开,就已经有一团极快的东西从一个铁门内窜了出来。 “小心!”叱卢润坤推了一把金钰的后心,将人赶至前方去,自己长刀一挡,竟被生生逼退了十步,面前的黑色有着肉眼可辨析的人形,身上影影绰绰的衣料随着祟气飞舞,无风自动,脸上却是糊了墨汁,看不清楚,是祟鬼!叱卢润坤心一沉,这是鬼迹的东西,为何会跑到这里,单于浒从何拿到的? 她将刀别过,将那祟鬼的胳膊别至刀尖处,掌心从刀背外推,将那祟鬼击到了一旁,赶紧闪身别处,如今她毫无法力,杀不了祟鬼,可这祟鬼应当是在除人、鬼两界之外的界限那里,鬼界是因为它特殊,人界是因为其余四界的将士们拼命守护才没有溢出的祟鬼,可这单于浒却在这里捉来了整整十只,他如何做到的。 来不及多想,已经有两只祟鬼朝着她的方向跑来,她向人少的地方跑去,试图用躲避的方式让自己多消停一会儿,静观其变,可是跑至一半,一旁的人将她狠狠一撞,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祟鬼的方向倒去,她忙用刀尖点地,用手握着刀杆,旋一圈,借着脚尖踢打祟鬼的力道,往外退了数丈,在她转身的最后一刻,她看到了那人回过头轻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以及得逞的笑意,她并未心里头难受,这世道,最怕的不是毫无意识只知道咬人的祟鬼,而是人心,她毫不见外,可是这一撞,也得报复! 她整理好自己,朝着那奔来的祟鬼冲过去,待到与他们差一厘鼻尖相贴时,楼上的大巫师出手了,而她的指尖也抖落下一丝的灰烬,电光火石间,在所有人的惊呼下,那人被提出了场外,宣告淘汰,而叱卢润坤则在场地的角落里,给被提溜出去的那个人,也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 台上,在单于浒背后的阴影处,有一个人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无奈,她还是那样,一点儿没变。 叱卢润坤咬着嘴唇,用了个符,虽不明显,可台上的人也不是瞎子,一会儿还是得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她将刀横置胸口,等着自投罗网的祟鬼,可这等待的期间,她才发现,原来这些都是高手,个个深藏不露,刚才没仔细看,这有人的手中竟然都拿着法器,虽很鸡肋,能看得出是不怎么红火的道观里求来的,可是有总比没有的强,这些东西哪儿来的,她睁大眼睛看着,感觉总算是开了眼界了,原先只知道单于浒不是人,加之阳山也离妖、精两界颇近,故而有微薄法力的道士被允许来此时,大家并不纳罕,可这明显是为了通过拼了啊,再怎么说这也是有点修为的道士,不能保自己长寿吧,也是有本事的,数量少吧,也不是没有,这,这,这么多就不讲道理了哈。 “然夫,你说我们怎么就没想到给囡囡求一个这个的啊。”婵儿抱着杜然夫的胳膊,眼中有着深深的懊恼,感觉自己这个当妈的颇为不称职。 “这不是太贵了嘛,你看看那几个手里头发光的,哪个不是腰缠万贯。”杜然夫搓着自己的手,为女儿感到一阵紧张,这道士云游他们都知道,也都听说,可是这东西也极为讲究机缘,要么有缘,要么有钱,这两样都没有,他确实想搞也搞不来啊。 叱卢润坤看罢,也不装了,往刀上贴了几个符咒,提一下速度和力量,便往金钰的方向行了过去,打算给他那金灿灿的刀子上也加个保障。 又有一人淘汰,加在一起,统共是六人被淘汰了,还剩四个。 “啪啪啪!”三个符咒被粘在剑上,金钰看着惊讶:“哇,这就是你那天画的吗?” “嗯”叱卢润坤盯着前方,目光戒备。 “再给我多给几个呗,越多越好,没用过,羡慕嘛。” “怎么着,饿了,当饭吃呢。”叱卢润坤没好气地怼了一句,“还多点儿,你怎么不拿去卖!” “这不是没见过嘛,好奇不是。” “好奇?” “嗯”金钰煞有其事地重重点了点头。 “憋着!”撂完这句话,叱卢润坤便扛着刀,将试图扑过来的祟鬼拦住,几番拳脚踢到一旁,她拍了拍自己的袖子上沾到的祟气,往日有法力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一两只祟鬼,那是几个刀就干掉的事情,也从未觉得这祟鬼如此难缠。 有几个人被淘汰,场上还余二十一个人,场内的人都是紧张戒备的状态,生怕自己便成了那一个与伏虎营失之交臂的,又是几番祟鬼突袭,金钰和叱卢润坤都挡了下来,场上二十人如同面糊一般,都粘在场地上不走了此时,一个人的珠球在抵挡祟鬼的时候不小心掉了出来,叱卢润坤欲捡起还过去,旁的一个人已经先发制人将那珠球踩碎,在得逞的笑意中,那人愤怒有懊悔地离场,叱卢润坤什么都没说,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退至一旁,等着大巫师清扫战场,没本事保护自己的珠球,也是能力不够,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碰上了急功近利的人,那人做的事不道德,丢珠球的人丢了自己的珠球,也没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想赢就是这样,自己没本事,便别怨他人。她拉住了想要上前抱不平的金钰,偏头不去看那人的只等着单于浒召见获胜者。 军中生活 “首先,要恭祝各位获得进入伏虎营的资格。”单于浒坐在位子上,俯视着台下的年轻人,“下面,就由我的三个将军,为自己的麾下挑选合适的士兵吧。” 话音刚落,叱卢润坤偏头看向了一旁的三个气宇不凡的将军,她以为都会是年纪不算年轻,说不定都有几个孩子了,可是令她意外的是这三人都很年轻,看起来和金钰差不多的岁数,其中一个人在叱卢润坤的面前站定,他的佩剑上,挂着一朵青色的莲花。 “庞老弟,这妹子我看上了,你让让呗,完了老哥请你喝酒。”一旁的人看棠溪铭识站在她的面前,忍不住来抢,这女子,可是一人挑了流星锤锤王的后人啊。 叱卢润坤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向后小步地退了些许,实际上心里十分地得意,她就知道在军营这个已强者为尊的地方,越强,便越会收关注,她心底跃出一丝丝蠢蠢欲动的好胜心和野心,她好整以暇地列在旁边,看着棠溪铭识会怎么办。 尽管对于这二人来说已是八年未见,可棠溪铭识看了一眼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什么,装模作样,心里冒出这四个字,他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人好不容易找着了,要放在身边,还不能把这个皮球踢给她,便对着那人浅笑一下开口道:“此言差矣,我给你让过那么多人了,如今此人给我,你都还欠我好多情呢。” “啊哈哈,这,这就是,兄弟之间嘛,让给你,让给你,不过之后的人得我先挑啊。” “好。”棠溪铭识带着叱卢润坤站在旁边,自动退出了人员的挑选,叱卢润坤已经不太能记得上一次这么站在他身后是什么感觉了,此番重新回到熟悉的位置上,倒显得有些拘谨,期间金钰被刚刚那个将军挑走,他露出委屈的神色背着那人让叱卢润坤将他带走,她只当没看见,转头吹着口哨看向一边,最后棠溪铭识带着他的六个人回到了营地,因为叱卢润坤是女生,而他的士兵中从未有过女子,这也为她的行动增添了便利。 黄昏,吃录润坤靠在窗户边儿啃着青枣,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士兵打诨玩闹,傍晚的橙色光幕给每个人的身上都披上了金色的铠甲,显得更加热闹温馨。 一旁突然传来咳嗽的声音,叱卢润坤下意识地攥紧腰间的匕首向屋内看去,不知棠溪铭识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她转头疑惑地看向自己锁的紧紧的门和被自己堵得严严实实的窗户,感到诧异:“元尊,你,怎么进来的?” “用法术。”棠溪铭识走到她的旁边,想拉上打开的窗户。 看着逐渐向自己靠近的棠溪铭识,叱卢润坤突然有点不自在,这么多年没见,感觉怪奇怪的,棠溪铭识不明所以,以为是女子这不能与人言说的小心思,便没有在意。 叱卢润坤闪至一旁,突然想到:“为什么你可以用法术,我不行!” 知道她会有这个疑问,棠溪铭识行至屋子中央,身上逐渐散发出红色的光芒,他的面容开始发生一定的变化,有黑色的纹路出现在面颊,瞳孔的颜色也变得火红一片,背后一只威风凛凛的魂体老虎咆哮着出现,这屋子早已被下了咒术,期间的法术,旁人察觉不到,看着那老虎逐渐想自己走来,叱卢润坤的眼中除了诧异,还有着难以抑制的羡慕,同时天涯落画人,为何他有着这么炫酷的技艺,自己还是凡人一个,她不自觉地将手覆上那老虎的额头,那额间的“王”字显得尤为阔气,手上的触感是温热的,好不舒服,她趴在老虎身上抱着它,感觉特别满足。 “如你所见,我是一只妖,是狐妖,而单于浒,是狐妖。” “狐妖?”叱卢润坤抱着老虎,感觉这屋内都不用生炉子了,根本舍不得撒手,棠溪铭识也没讲老虎召回去,任凭她抱着。 “不错,但他是狐妖,却没有狐狸尾巴,我来的时候,单于浒刚刚打完覆灭骊国的战争,而他好像是在帮阳山以南的国家进行荡平其余各国的举动,似是有将各国统一的架势,如今,人界只剩两国,一个是南方的晋国,一个,是北方的后骊,不知道在此期间,他经历了什么,如今伏虎营的大权其实并未全部在单于浒的手中,兴许是为了压制他,伏虎营的虎符在晋国君王的手中,单于浒无权大规模调用。” “一个为了报仇,一个为了有良将为自己打仗,各取所得,算是,盟友?” “不错,所以伏虎寨中才不会让居民居住,因为这实际上是晋国的军队,而又不能让阳山的人离他太远,这些都是皇后身边的人,若离得太远,则保护不到。” “由此说来,他是在为皇后报仇,为楚昌恒报仇,那后来伏虎营又是如何归他管辖,阳山的居民都搬到了伏虎寨里面的呢?” “不清楚,或许,这就是我们要知道的东西。”棠溪铭识低头沉思,想了许久,不知道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便开口问着叱卢润坤的近况,“你呢,来这儿感觉怎么样?” “我啊,我叫杜觉宜,是杜然夫和婵儿的女儿,说起来,也挺有缘的,我来的时候还小呢,手还没土豆大,而且,我好像又惹桃花债了。” “嗯?杜然夫不是你父亲吗?” 听到此话,叱卢润坤顿时炸了,敢情这厮一窍不通,思想如此危险:“你在想什么啊!是金钰!金钰!” “哦,抱歉。”棠溪铭识看起来好像感觉到自己此话说的可能唐突了,“我对金钰印象不深。” “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应该是杜觉宜的官配,尽管我始终没有回应他,可官配不配是官配,太执着了,如今我还能感觉他在喜欢我,不过还好,一个支线,对故事影响不大” “是对故事影响不大,但对你是有影响的吧。” 叱卢润坤抬眸,从他的眼神中想要窃取一些信息来看看他想要什么样的回答,毕竟有杜然夫和云妃的前车之鉴,这人好说话是真的好说话,但冷血也是真的冷血,看着他,不由得想起在六界交界处矗立的金源三尊雕像,五面,无表情,给人以肃穆疏离之感,不知其他人是不是都这样,看了看,她垂眸将自己的纠结和不忍掩藏在最深处,低声开口:“没有,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逃避罢了,一个过客而已,不至于为他伤神。” 她看向眼前的木栏窗,星星的影子投射到屋内的空地上,零零碎碎,琢磨不同喜悲,像灯,本本分分地照着一切,然后没有感情的记录着,她在纠结什么呢,又在不忍什么呢,她又不喜欢,许是,见不得一个少年郎的真心再一次错付,尽管这个人并不存在,可是相处这么久,人非草木,又怎能不在乎,他又不能喜欢别人,又不能因为自己不是杜觉宜,便伤害他的衷肠,这当一个有感情的东西,还真是难做。 “明日,你们新到的士兵便会进行操练,如果有事......”他将一缕红色的妖力缠绕至她的手腕上,红光一闪而没,像那个助她开锁的蓝色神力一样,给人安心的感觉。 他继续说着:“如果有事,便催动它,届时我会来寻你,我有事也会来直接寻你。” “好。” “往日没好好看过你的刀法,有法力,却将刀练到那个境界,实属不易,若是我没有神力的支撑,光拼兵器,会是你的手下败将,这刀,跟谁学的。” “舅舅。”叱卢润坤小声嗫喏,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棠溪铭识也没有继续,又叮嘱了一番便出了房间。 次日,叱卢润坤颠着手中新发的兵刃,感觉手感十分舒适,尽管与她的兵刃差了许多,可毕竟是凡铁打的,有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只是自己许久不用的三寸不烂之舌又重新被摆到了台面上,还有些生疏了,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她在军营里十分混的开,一个上午就已经和自己一旁的人拜上了把子,那些人敬佩她的刀法,她便在休息的时候应着周围人的切磋,逐渐颇有威望,她也乐在其中。 快乐而又辛苦的日子过了几天后,,她在练武场的门口见到了金钰的身影。 “觉宜!”金钰抱着一个红色的布包在门外招手,脸上喜气洋洋的,那布包被他珍视地抱在怀里,显得格外宝贝。 “你怎么来这儿了,手中抱的什么呀?”叱卢润坤小跑到门边,还带着刚刚操练完的气喘。 “快,这是你最爱吃的荷叶鸡。”金钰边剥着手中的红布包,边将人拉到一旁坐下,“我们那儿的厨子今日出去采买,我让他给我带的,快吃,还热乎着呢。” “哇,你才来几天啊,就和搞采买的厨子搭上关系了。”秉着和海哥称兄道弟的经验,她觉得搞采买的厨子一定是最牛的。 “快吃。”金钰掰下一个鸡腿塞到叱卢润坤的手里,手中的鸡腿黄澄澄的,在寒冷的天气中冒着白花花的热气,看着就十分有食欲。 阳山遭袭 “你也吃。”叱卢润坤嘴里塞着肉,说话有些含糊。 “好。”金钰给自己也掰了一片肉啃着,“好吃吗?” “好吃,不过你这么怎么是用红布包的,我记得之前买的时候包的都是白纸。” 金钰的脸上骤然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晕,他偏过头过去,似是在躲避她的眼睛,“白纸油了,都破了,我看有一个马上回家的哥们儿给她相好买的包聘礼的红布还剩好多,就要过来了,免得把衣服弄脏了。” “哦。”叱卢润坤又掰了个翅膀,觉得很是合理,“那你给钱了吗?” “当然给了,总不能白拿。” “嗯,你办事,我最放心!” “觉宜觉宜!庞将军紧急集合,说是有要事!”一个小兵在二人将将嗦完最后一根骨头后赶了过来,面色十分紧急。 “你可知发生何事?”叱卢润坤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土,金钰在后头拾着不小心掉地的骨头。 “我们和骊国要打仗了!” 叱卢润坤到主将门口的时候,众人基本都已经到达了地方,小声交头接耳着此次会被派到哪里,还未等站定,棠溪铭识便和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出现在了场地的前方,霎时间,军容肃定,再无一个人的声音。 “骊国,本应是早已灭亡的国家,可惜,偏偏不服我晋国管辖,还寻衅滋事,好不歹毒,如今,是众将士保卫国土的时候了,需要我们同仇敌忾,早日,让国家统一,百姓安居乐业......”说话的,便是那陌生的男子,叱卢润坤远远打量过去,此人有着十分经典的下三白,脸短小,看腰封的位置,此人应当是个矮个子,可是身高却与庞博文不分伯仲,像是在曳地的长袍下踩了高跷一般,骊国早已经没了,如今的骊国是皇后母亲娘家那边的人建立的,人称后骊,据说当朝的皇上还要尊称那位皇后一声姨母,这人口口声声骊国是祸水,可是伏虎营内的兄弟有大半都不是他晋国的人,还有好些家都在骊国,此言,何意,仅仅只是因为伏虎营的虎符在他晋国手上? 叱卢润坤搞不懂,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但单于浒依附于晋国国主才能报仇,此番为它攻打骊国也挑不出错处,可她还是觉得不对,阳山位于边境,若是骊国真有什么动作,她不会不知道,奇怪,她在心里想着。 那人说了很久,当叱卢润坤觉得他可能嘴都干了的时候他终于讲完了,之后便是部署和通知,棠溪铭识说他们这一支队伍,将会前往西边的隘口,时间紧,任务重,只有一晚上的收拾时间,会一开罢,众人便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收拾行囊,傍晚,棠溪铭识出现在了叱卢润坤的屋子内,见到她已经将包裹都打结装好。 “元尊?”叱卢润坤看到了棠溪铭识,身上甲胄都还未脱下,许是刚从单于浒那儿出来便赶来了,“怎的如此紧迫,你们往常也如此吗?” “不错,军令一出,便全员出动,刻不容缓。” “可是此次一点风声都没有,从未听过骊国犯边啊?” “这倒是,不过君王拓土,倒不需要过多的理由,便是晋国的兔子被骊国的农户逮到,也可成为一个理由。” “今天那人是谁?” “晋国的皇帝。” “噗——”叱卢润坤刚喝进嘴里的茶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喷了出来,“你说那是君王?看着不像,不过不一定每一个君王都得是福禄像,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她又给自己倒了一口茶缓解刚刚的惊讶。 “晋国国主从小便体弱,个子也因为营养欠缺而未曾跟上,也是一个可怜人。” “那他为何对战争如此热衷,守好自己的国土不好吗?”叱卢润坤不想与之同位思考,战争除了劳民伤财,便是为了满足统治者的欲望,她一点儿也不想去理解发动战争的人脑子是些什么。 “许是幼时失去的太多,一朝得势,便总想多要些什么吧。” 叱卢润坤点点头,可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她说不上哪儿不对,但就是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可这没来由的一个觉着不对,说了旁人也不会信,她便埋在了心底,想着看完了如何吧。 单于浒和他们这一队是一起走的,所去之地是最远的县——荣县。 大批人马到达那里的时候,晋国的将军已经到了那个地方,都安好营扎好寨了,这伏虎寨的人一去,便是有地方可住,有饭可食了。 叱卢润坤跟着一旁的士兵啃着干粮闲聊着,棠溪铭识则在营帐中与晋国的将军商讨着攻敌的策略,几番商讨后,决定在三日后发起攻击,期间,可再派一小队斥候前往骊国中打探敌情。 叱卢润坤望着前往跃动的火苗,也不知给金钰的那一沓符能不能用上,光是这一点点光景,她的右眼皮便随着那不安分的火苗来回跳动,心中十分的不安,总觉得伏虎寨与晋国的关系,和阳山的关系,和骊国的关系,他们现在不应该只是单单的全寨出动攻击骊国,多想也无用,她借着火光擦拭着自己的长刀,准备好自己该准备的,才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母后!母后!”皇后握着郑国太后的手,泪眼朦胧,叫声凄切,“母后,你走了,我以后这掏心窝的话又找谁说去!” “母后啊,怕是时日无多,你不怪母后教子无方,害了恒儿,母后就已经很满足了。” “母后,浒儿杀了郑国的君王和太子,我们之间的帐,早就掰扯不清了。” “我不怪他,一报,还一报,我又能找谁说去,把那个镯子给我拿来。” “好。”皇后行至一旁,将那飘着絮的黄镯子拿来给她戴上。 过了这么久,镯子早已呈现出浑浊的褐色,上面一道裂纹能贯彻始末,她却像宝贝一样戴着,眼神慈祥,闪出星星的光亮:“这是宴清买的我的,那时她还小,也没几个子儿,给我挑了个礼物,还把牙给磕着了,哭了好久,如今,也不知道她如何了。”她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喃喃自语。 皇后蹲在一旁,没有吱声,宴清,便是在国家覆灭后,随着夫君,一同悬梁了,可这又如何能给老人家说。 太后缓缓扒拉开自己的另一只袖子,一个翠绿色的手镯出现在手腕上,晶莹剔透的能滴出水来:“这是我儿给我的,他们啊,都觉得我喜欢镯子,镯子好啊,通体圆润,无头无尾,永远不散开,这下齐了,我们这一家人啊,总算是能在一起了,每每过生日的时候,我就带上这镯子,好像他们从没有离开一样,齐乎,齐乎啊,还是小时候好,他们开心,我也有伴儿,多好,多好啊。”说着她似是困了,眼皮沉沉地耷拉下去,面色却透着一丝青色的光泽,皇后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她知道她或许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在郑国的日子里,数她对她最好,她将被角紧紧掖住,正想叫人添些炭火来,却有一小兵急急来报。 “夫人,不好了,有军队打上来了!” “婵儿,你说这河里新捞的鱼好,还是咱家养的那个母鸡炖上好啊,等闺女回来了,给她炖上吃。”杜然夫在窖里,一手拎着鸡,一手拎着鱼,问着拾掇包菜的婵儿。 她没回头看,话里像是生了气:“她哪里会回来,伏虎营不放假你又不是不知道。” “欸,不是说好了不说这个了嘛,咱给她把好吃的攒上,等她这次打仗回来了,就给她做着拿过去,这我还像隔壁的那个王老五,要了两斤五花呢,咱闺女最爱那个。” “小骗子。”婵儿将包菜往堆上一扔便要走上去,“骗我们就是为了进那劳什子伏虎寨,待我们身边,成苦了她了。” 杜然夫将手中的肉放好,行至梯子旁护着她,缓和着母女俩的关系:“那闺女长大了,就是要飞的嘛,你个当妈的,还能同她一辈子不成,咱家姑娘有出息,我们啊,高兴才是你不也做了几双护膝手套的说要给觉宜送过去吗!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着不理了,不在乎了,实际上比谁都上心,这个姑娘这次回来啊,我就陪你去,把这好吃的,暖具啊,给送过去,昂?” 二人走到屋子旁,还没进去,隔壁金钰的爹便神色紧张,步履匆匆地赶来,忙将人从门口拦下:“老杜啊,等等等等!” “金大哥,坐下一起吃个午饭啊,嫂子呢,怎么没一起来。”杜然夫伸手掏着钥匙,有些茫然奇怪。 “不不不,快带上弟妹,我们走,官兵打进来了!” 血流成河 在离阳山不远的地方,一支青骑的队伍行至山间,为首的将军是单于浒手下的另一位将军——李家河,金钰便是他手下的士兵,他们被分在离阳山最近的县城,故而走的也是最迟的一个,此间还未行至规定的县上。 此间春天才露出一点梢头,冰封的河水还未完全解冻,日头一晒,薄一点的冰层已经碎成了零块,飘在懒洋洋的河面上,闪着粼粼的波光,一点雪间星辰闪耀在其中,点缀着马蹄的黑沉,给人平添一份急赶的惰怠。 “将军将军!”众人离县还有一定的距离,后方就有一个士兵急匆匆地骑着马疾驰而来,生生喝住了军队前行的脚步。 “何事禀报!”李家河询问那个慌不择路的小兵,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着急。 “将军。”那小兵甚至都还来不及从马上下来,就开始回答,“阳山遭袭了!” “什么?”阳山遭袭,四周的小兵开始交头接耳起来,这一信息着实令人震惊,他们还离开几天,阳山便遭到突袭,这谁人不知阳山有单于浒罩着,如此胆大包天,定是有预谋,预谋...... 李家河地心里涌上一番不祥的念头,他回头望了一眼还未抵达的终点,那丝藏在心底的疑云终是打消不散,他不敢想那方的地方上等待着他们的是何人,是骊国的铁骑,还是晋国的包围圈,心中如火一般烧着,晋国国主的军令,伏虎营成立的使命,阳山对于大当家的意义,他咬了咬牙,终是做出了决定——“回山!” 山上以及镇子里的居民在少数留下的本地军的庇护下,集体撤往山上的营地,伏虎营被留下驻守的人从内打开,人们按照青壮年男性、女性、老人和孩童的顺序从外到内站立着,寨子的大门紧闭,屋内的孩童由老人照看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至寨子的路上已有腿脚慢的人以及殿后的士兵残骸倒立,红色的鲜血顺着黑色的岩石,侵入洁白的雪中,分外刺目,往日林中叽叽喳喳不停的鸟雀,也是惊惧的一眼不发,那银色披甲的军队浩浩荡荡地从山下走来,带来冰冷死亡的气息,所到之处,生灵皆沉寂,连雪也变得脏污不堪,粘在那岩石之上,像是她的伤疤,如虫蛇般丑陋惧人。 寨门在重武器的袭击下显得不堪一击,门岗的士兵已经倒下,在大门“轰”地一声打开的时候,门内的人借助寨子内错综复杂的巷道布上了陷阱,是想将人带进内里,借助复杂的道路,一网打尽。 那为首的将军扯过一旁倒地士兵的衣袖擦了擦盔甲上的血,显得极为不耐烦:“这么点兵,打了这么久门才开,还死了这么多人,怎么,都是吃干饭的吗?” 一旁的侍从小心翼翼地靠近,拿出怀里的一张地图,上面的布局乍看与伏虎寨无甚关系,可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地形和伏虎寨宛如一个设计师,其中大部分巷道都有重叠。 那将军显得颇有些得意:“早听说这单于浒带着认得的那个老娘逃避皇帝追杀,无论怎么样都不撒手,上演温情母子戏码,这想当年他便是从那里被捡到的,当了将军最开始也住那儿,这人极其念旧,这伏虎营经探子报也是复刻的那儿,哼,都给我听好了,抓了他老娘,升官进爵!” “好!”助威呐喊声不绝入耳,巷道里的男人将手中的兵器攥的更加紧实,青筋暴起,冷汗直下。 “金大哥,若是此番可出去,我一定和你通宵畅饮。”杜然夫握着手中的砍刀,上面剁了猪肉的血迹都还未擦干净。 “好,一言为定,今天,非得弄死这帮翻脸不认人的狗杂碎。” “这次晋国趁机偷袭,我倒是有些庆幸觉宜和钰儿进了伏虎营出去征战了,说不定还能逃脱。” “别灰心,此番,我们定能胜,我还等着喝那两毛孩子的喜酒呢。” 话音刚落,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已是莅临耳畔,杜然夫的脸上是不可思议的惊惧,这伙人,为何找的如此之快,当日大当家给他的图纸让他改建设计好后从未给任何人看过图纸,并且营寨建好后便将一切图纸皆投进火中了啊。 “不好,敌军有重火!”呼喊声、惨叫声不绝如缕,大家手中的兵器皆是蒙了滑溜的汗气。 男人们握着手中的兵刃,直直向前进的士兵砍去,不着任何兵甲的汉子,竟是硬生生地将带着兵车的士兵阻隔在了肉墙之外,漫天的血肉横飞,冰冷的银色带着厉光步步靠近,柔弱的女人守在最后的阵营,细弱的手腕操起沉重的兵器,毫无章法、毫无技巧,只是血色蒙了眼睛的仇恨,带着共赴死志的决心,铁木的车轮碾过来人的身躯,无一人投降,无一人求饶,刽子手带着嚣张的战鼓,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屠杀,一天,阳山除了挤在暗道的老幼,无一人存活,滔天的雪河夹杂着被人体温暖的雪水流至山下,一个庄严纯洁的世界,顿时满目疮痍,哀殍遍野。 李家河颤抖着手捧起地上的红色雪花,目呲欲裂,金钰将手中的兵刃攥出血来,在场所有人的亲人都在阳山,是战乱时、孤苦无依时,伏虎寨收留了他们,可如今却应着晋国国主的一己私心使得血洗阳山,所有人的心里都是愤恨的、哀怒的,这一腔仇怨,在进攻的号角发出之时,便化作奔上家的动力,长刀飞舞,血肉横飞,那喜滋滋躺在寨主的营帐内的地方将军,屁股都还未坐热,便收到了伏虎营反卷而上的消息,他满不在乎一般下达着防守的指令,纵使伏虎营一人可杀十个人,他都能仗着人数的优势赢。 金钰握着手中的长剑,没有感情般抹着冲向面前的银色,在角落里,他发现了父亲和杜叔叔的遗骸,那总是笑着打诨的两人,还有总是温柔着给他好吃的的杜家阿姨,他的母亲和走时还在他怀里撒娇但如今不知所踪的妹妹,他的血越来越凉,身上的皮肤却越来越滚烫,身上已经不知道有了多少伤口,似乎腹腔也有了敌人的兵刃,可是感觉不到疼了,只有麻木和恨,背后一阵刺骨的凉意传来,心里的热乎气如同河水般涌出,又是几枚长矛,他伸出手想挑断身后的利刃,却是催动不了自己握刀的手,“扑通”一声,他跪在地上,再也直不起腰身,身子在慢慢变凉,只有手腕处烫的火热,他钝钝地偏头望去,是一缕红色的丝线,那是觉宜的头绳,听说,只要将心意女子的头绳系在手腕,此生便再也不会分开了,这红色的绳子,便是月老的绳子吧,此生共挽月翁红头线,也算这金玉的良缘一线牵了吧。他努力扯出一个笑脸,恍惚间,好像看到一抹蓝色的光亮在眼前闪过,算了,没力气了,他合眼,手腕的热意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心头,觉宜,下辈子,我再找到你,将这千里的姻缘系在你的发梢,你可要,活久一点,带着我的份儿,活成个老太太,再来地府见我...... “庞将军!敌军来袭了!”向外打探的斥候急匆匆地赶来,向帐内的人报着外围的战况。 “这么快!”棠溪铭识轻点手中的地图,按理说,敌军此时应当被他们的火炮压制住了才是,为何会这么快反扑,实属诡异,他开口问道:“晋国的军队是否在右翼袭击?” “是,他们的位置没有变过。” “那就奇怪,竟抵制不住,哪里出了问题。” 思考间,门外又有人跑来:“报!将军,敌军突然出现在左侧了。” “左侧?难道还会隐身不成,怎会突然......” 话还未说完,又有人进入帐中,神色匆忙:“报!将军,晋国军队突然袭击我方右侧,我们被包围了!” “该死的,这晋国人为何打我们!”叱卢润坤扬起长刀抬手便是砍掉了对面的两人,可英雄再厉害,也怕人海战术,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鬼招,竟将他们这一支团团围住,可谓是隔绝了一切支援,这是要分点围剿,个个击破,现在最好是赶到主帅的身边,聚在一起才有机会获胜,可这对方不知用的什么阵法,颇为难缠,这人好像打不尽一般,要不是知道人成长需要一定的时间,她都怀疑自己边打,一旁还有人在现造人。 “觉宜,怎么办?”一旁的小哥此时抡着长矛也是虎口发麻,这人多的简直不能用常理判断。 “这里一定有兵阵,不然不会如此粘人,凡是阵法,皆会有迹可循,有阵眼可破,待我想想。”说着,一张符咒便从她手中抽出,一簇迅疾的火苗便窜上了身侧疾驰士兵的衣服,随即便像扔了火油一般蔓延开来,哀嚎声传来,可是紧接着便有一簇水光笼罩,原本即将要乱掉的阵法却在此时继续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叱卢润坤抬头一看,心中暗叫不好,此人乃是——清久! 战后疮痍 上一次穿画时清久带给她的阴影还未消弭,此间这人一到身边,她便觉得脑仁子已经开始生生发痛,没有犹豫,她攥紧手中的长刀,一张换位符至手中燃尽,需要围剿的士兵出现在阵外,自己家的道长出现在阵内,布阵的士兵皆是一脸懵,好在训练有素,一时之间法阵竟未被破解,叱卢润坤瞅着清久铁青的脸色,眉头皱成一团,这阵法相当难破,被围困在此地的兄弟按照原有的走向应当是全军覆没,可是如今她若是拼尽全力倒有可能将其解救于水火,只是自己的内里必定受损,此番损己不利人的事让她颇为犹豫,可自己那蠢蠢欲动又不甚安分的良心又好似在蠢蠢欲动,她咬了咬牙,转身朝着棠溪铭识的方向疾驰而去,如今只有尽快寻到单于浒和棠溪铭识,才有解救这方人的可能,几张御风的符咒都已消耗殆尽,快行至将军主帐时,晋国的士兵也愈发多了起来,叱卢润坤的脸上全是不知道属于何人的血迹,不过万幸,此时已经可以看见那只熟悉的老虎和一只无尾的狐狸,料想应当是棠溪铭识和单于浒,可是此间还有另外两名道士出现,看得出二人皆没有与道士打消耗战的意图,可是那道士也当真是分外难缠,两人争斗许久,都冲不出包围圈。 叱卢润坤在一人少的地方搏杀,静静看着,要遵循原画的脉络,那么此间,就不是她该活动的地方,她只需做棠溪铭识的影子,待他无法保身时再相助一下便好,如此想着,她还是飞快地舞着长刀,将救出来的士兵全部护在自己身后,这番力所能及、不用损兵折将的事情,她还是想着能救多少便救多少吧。 约莫半炷香过后,那两个道士终究是不及,单于浒冲破了那道士的阻碍,抬手一挥,底下的敌兵皆是一阵哀嚎,还未等她看清单于浒的样子,他便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向阳山的方向飞去,紧接着,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便已变成了一个玉佩被棠溪铭识拴在剑柄,一同飞了去,途中偶遇清久,看着他面上的血污,叱卢润坤心下一沉,看来那帮人是一个都没有存活,来不及伤感,一阵熟悉的味道传来,糟糕,那厮为避免二人追踪到他,竟是又洒下麒麟香火,还未等头疼,一阵清冽的香气传来,叱卢润坤抬头望去,原是棠溪铭识给她施加了一个小小的结界,看着那灰色的粉末与自己擦身而过,她心底涌上一股暖意,难为他竟还记得。 二人一阵飞奔,终是到了阳山,叱卢润坤看着满目的疮痍,饶是见过了如此场景,心中还是还是颇为震惊和悲伤,这里面,还会有活人吗? 棠溪铭识看着眼前的血流成河,心中无甚感觉,只是颇为感慨,那活生生的人如今只余留一片死气沉沉,他低头认真分析着原地的景象,抬头,便看见一身浴血的李家河提着首将的头颅出了营地,脸上无悲无喜,是经历过大痛大悲,再手刃那么多仇人之后余留的空寂和无助,他抬头木讷地望着眼睛红的如同火焰一般的单于浒,发不出声音,好似所有的力气都在手里,让他可以维持住可以提着仇人头颅的动作,攥着自己仅存的理智和思绪。 在他们的身后有一小侍从好像也被眼前景象惊呆,捂着嘴,颤抖着双手,竟是忘了给眼前人行礼,知道单于浒的刀子架在脖子上,他好像才回了一丝神智,他哆哆嗦嗦地跪下,喊着求饶:“大当家饶命,是骊国派我来的,说此次围剿阳山他是真的不知,只知道晋国派兵故意再边境作乱,他派人联络大当家却一直杳无音讯,只好派我暗中前来,却未曾想一来便是如此景象,他说无论大当家有何诉求,骊国皆会为了姨母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单于浒将手中的刀收进手中,却是满目的悲怆,母后,他的母后再也寻不见了,他想要保留的一切,所珍视的一切,都不见了,历经千辛万苦多年,就是为了能和身旁的老友亲人有一安居乐业的地方,让母后步入不了楚昌恒的后尘,可是如今一切的维护,一切的掩饰统统都不见了,血淋淋的真相仿佛滚边刀子,一遍遍凌迟他的血肉,告诉他所求皆为虚妄,无论自己如何保身,如何奉承,皆改变不了孤身一人的结局,又是一番血河出现在眼前,幼年的他,他的母亲,他的玩伴,怒意在血的祭奠中愈加猖狂,他带着李家河头也不回地朝着晋国皇宫的方向走去,棠溪铭识也紧随其后,只余下那小厮大着胆子招呼上躲在暗处的同伴,朝着寨内走去,虽然知道机会渺茫,可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说不准还会有奄奄一息的人需要救治,此番单于浒和晋国闹僵,可不能让骊国也沾了晋国的“光”,若是哄不好这尊大佛,他会被打死的吧。 叱卢润坤看着单于浒血洗晋国皇城,宫内无一人存活,晋国国主死前不可置信的眼神分完瘆人,饶是变成了一块玉佩,叱卢润坤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纹样一凉,当年的郑国应当也是被如此血洗的吧,她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颇有邋遢大汉之风的单于浒,心中一“咯噔”,他不会是为了报复社会才抓了那么多人的吧,如今他谁也不信,冷心冷肺,那探花郎到底是如何让他肯为了他那般的,单于浒冒大不违在她心里已经是小意思了,关键这大不违是为何会冒在探花郎的身上,便不可知了。 就这样,几人杀了晋国皇帝一家后回到阳山,单于浒踌躇在寨子门口,一眼都不敢往里看,门口的血迹有被清理,但众人皆知是骊国使者干的,动机也昭然若揭,可越是如此,便越是害怕看到里头一具具陈列的尸首,犹豫间,有孩童的声音从内传出,单于浒像是被打了鸡血,急速地向里走去,一个已然两鬓斑白的妇人正招呼着身边的人搬运遗骸和倒塌的木石,他站在那人身后,看着这熟悉的背影,口中嗫喏,欲语未出泪先流。 “母后!”他站在原地大喊着,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妇人,怕她转过头后发现一切都是梦境一场,那妇人听得声音,转头,也是同样的热泪,母子相拥,感人至深。 事后,当日被围剿的弟兄,多数被救了回来,李家河的部下损伤最为惨重,因为晋国几乎将一半的兵力放在了阳山,李家河手下活着的人不算太多,经此一役,伏虎营弟兄不剩十分之一,阳山的老幼因为暗道的保护,无甚伤亡,可是正因暗道太过狭小,导致能藏之人不多,才使得只有老幼存活,单于浒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秘密拓宽暗道长度,叱卢润坤发现金钰的尸首已是两日之后,因为所需操心之事繁冗,而人手又太少,直到第三日才打扫到那一方,她将金钰的妹妹——金印,安动在自己的营房,不让她看到这些,便去处理金钰的尸首。 她将架子上的白布缓缓拉开,里面的人好似上一秒还在和她插科打诨,如今便躺在了这里,如何逗他笑,他也醒不过来,她低头看去,看到了他手中紧握的红线,不由地想起那一日他从自己头发上扯下红绳的样子,原来,他竟是这般想法,她想笑一下,可是眼泪却代替微笑从眼睛里流出,相识八年,人心皆非草木,又如何不会伤感,况且金钰的结局便是这般,饶是在真实的世界,他也不会有存活的机会了,她将身旁的荷包中的一个簪子拿出来,这还是他在她及笄的那天送给他的,她将簪子和他的手用那个红绳绑在一起,此番无缘,愿来生,金钰能和觉宜共续这缘分,届时,要做一对无忧无虑的夫妻,再生几个孩子,将这辈子缺少的年岁,通通补齐。 “觉宜。” 叱卢润坤听见有人叫她,忙胡乱抹了一下脸,转头看去,是棠溪铭识。 “庞将军。”她回到。 棠溪铭识偏头看了一眼金钰,想到叱卢润坤如今心情定会不佳,却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安慰,只能尽量放柔说话的语气:“你的父母已经安葬好,是和金家的父母葬在一起的,要将金钰也放过去吗?” “嗯。”吃录润坤点了点头,“放在一起吧。” 她说完,看到棠溪铭识努力想说点什么但又好像憋不出来的样子,感觉很感动,已经很久无人这般照顾她的情绪了,尽管,是被一个木头照顾:“将军不必忧心,往事不可追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就是,有了这么些时日的相处,难免心里空落落的,过一阵子就好了。” “嗯。”棠溪铭识点点头,看着叱卢润坤乖乖地静默在自己面前,没有了往日总是扯闲谈的样子,便知她其实心里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好受,便出声说道:“明日,这里的一切便善后妥当了,到时候,我陪你去后山 凤麟火竹 晋国的皇族无一人幸免,骊国趁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晋国收归国有,两国合并,骊国几乎是躺着成为了人界的老大哥,周围一些还未被吞并的小国得知消息,墙头草般倒向了骊国,骊国也自此成立了王朝,国号不变,改年号为熙和,在改年号的第二天,他们便派人送了大批的礼物到阳山,并表现出和谈的意味,给足了单于浒自由和面子,而如今骊国与其没有互帮互助的关系,单于浒也不欠他什么人情,便也没了逢骊国掣肘的必要,便领了个朝中闲职,算是给他母后的侄子吃颗定心丸,便待在阳山,安心做他的大当家。 这一天,叱卢润坤发现寨中来了许多陌生的新面孔,可转瞬便消失不见,好似人间蒸发一般,颇为可疑,而棠溪铭识这几天也是见不着人,说好的后山散心也变成连面儿都见不着了。 为了更好的保护阳山的民众,单于浒决定将山中的人都纳入到伏虎寨中,从此居住在一起,为此拓宽了伏虎寨的占地范围,而寨外的民房则全部改建成了良田,叱卢润坤便管着一方的居民,这天,她刚刚带领着一众人马播好地里的种子,就看见一缕红色的流光从山下奔至寨子里,还没等她高兴,那缕红光又飘走了,再未出现,叱卢润库只觉心中颇为恼火,这人到底在干吗,每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些什么都不知道,正想着,她忽地想起自己手腕上的那一缕妖力,一个想法在脑海中骤然形成,她弯了弯嘴角,棠溪铭识,等着吧! 棠溪铭识此刻正在一个遥远的山上,按照单于浒给的地图在挖仙草,这凤麟火竹可谓是十分难寻,古书中记载,凤麟火竹属性为火,易燃,其火万载不灭,为损一方,于是乎,长在最寒冷之地,冰雪覆盖,难以寻觅。棠溪铭识已经在这雪山上寻觅了整整一天,饶是用着法术,就差将山翻个个儿了,还是找不着,正坐下休憩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 “阿——嚏!” 棠溪铭识警觉地转过头看去,发现身后竟是裹着几层皮袄的叱卢润坤。 “你怎的跟过来了!” 叱卢润坤拿出帕子揩了揩鼻子,声音因为突然被冷风一刮,有些许含弄:“自是来寻你,好几天不见着你,我怎知你在干吗?阿——嚏!” 棠溪铭识翻手生出一团火来抬至叱卢润坤的面前,让着极端的寒冷多了一份暖意:“你怎么找过来的?” “呶!”叱卢润坤抬起手,上面红色的光圈闪着流光,若隐若现,“用你的这个画了个法阵,追踪来的。” “这边这么冷,想找我呼我就好了,冒冒失失。” 叱卢润坤烤着火,倔强地向前辩驳:“我又不知道你来了个这么冷的地方!你来这儿干嘛呀?” “找凤麟火竹。” “凤麟火竹?你受伤了吗?” “没有。”棠溪铭识摇摇头,“是给单于浒找,这几日,我们已经陆陆续续找了许多药材,我看了一眼药方,都是延年益寿的。” “延年益寿?可是探花郎还没有出现啊?他给谁吃啊?”叱卢润坤皱着眉头,感觉想不出来,募地,她抬头:“难道是......给皇后?” “我也觉得是这样,许是皇后经此事心力交瘁,寿数已是倒计时,单于浒便想了这方子,给皇后续命吧。” “等等,按这么说的话,那参味炉也是给皇后用的了?” “应当是。”棠溪铭识点点头。 “那参味炉他是如何拿到的呢?皇后在上头呆的好好的,为何要去下面住呢?” “我猜,参味炉,此刻已经在单于浒的手里了。”棠溪铭识神色淡定,表面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让叱卢润坤惊的差点烧了手。 “什么!你让我想想。”叱卢润坤敲着脑袋瓜子,喃喃道,“这几日,有许多陌生的面孔出现却又很快消失,寻不到踪迹,难道已经被关到牢里了?可是皇后还在上头啊。” 棠溪铭识将腰间的一个匕首拿下,融了,做成个暖手炉,将火种放在里头,递给叱卢润坤:“这也是我的一个猜测,你参加选拔那会儿,鬼迹的祟鬼出现,我觉得不是巧合,此间缘由还探查不清,先找着凤麟火竹,带你去山下吃点好的,暖暖身子。” 叱卢润坤雀跃地将暖炉接到手里,美滋滋地跟在了后面:“元尊,这凤麟火竹长啥样呀!” “通体偏红,叶子是棕褐色的,如同火焰一般,形状倒是与凡竹无甚两样。” “哇,这么神奇,那红色的柱子在雪里头很容易看见吧。” “不易,我已经将山搜寻了一番,无甚所获。” “啊?你都没找着啊,那我们下山吧,去别地儿给他买一个。” 棠溪铭识转过头幽幽的看着她,不知是无奈多一点,还是语塞多一点,看了一下,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便转头继续向前走着。 叱卢润坤跟在后面,还在得得儿的推销自己的计划:“我是说真的,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只有不肯花的大价钱......欸,元尊,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 “大当家,可是狠下心来了?” “我觉得你说的对,你不狠,总是会有人更狠,如今晋国皇城的人已经都进了这百人窟,还差人,差好多人。” 单于浒身后的一个黑影,像没有骨头般倒在身后的栏杆上,玩儿着自己的指甲:“大当家,稍安勿躁,这窟才刚挖好,哪儿来那么多人,咱啊,慢慢儿攒,现在着急的是你那五行卫,五行卫找不齐,参味炉的黄龙印就不能取,这炉子也就不能用,这凡人好关,妖精可不好关,而且你那母后若是吃了续命的丹丸,很快就能察觉到自己和周围人的年岁差别了吧。” 单于浒将案上的弯刃一抄,便向门外走去:“狐族的营地没有那么好破,先前抓的小喽啰什么都问不出来,还需一些时日。” 那黑影又像水一般流到案后的矮椅上,懒散地将自己铺开:“那我可就等你好消息喽!” “元尊,我要喝的是酒不是这茶水,这茶水再热也不驱寒嘛。”叱卢润坤捧着自己手中的热茶,一脸的不乐意。 如今已是开春,像叱卢润坤穿的那么厚的,也实属少见,故店里的许多人经过她旁边,免不了都要侧目几番,叱卢润坤愤愤地喝着手里的茶水,这家铜锅涮也太火爆了,连个包房的都没了。 “喝酒伤身,一会儿铜锅便上来了,你先喝点水暖暖。”棠溪铭识拎着已经喝空的第三壶水,又向店小二要了一壶,叱卢润坤咬着茶杯,打了个饱嗝,难为地看着放置自己面前的新茶,这都是她喝的第四壶了,再喝还有肚子吃饭嘛,正想着,肚子便起了反应,她匆忙起身,放下茶杯,便去问店小二茅房在哪儿,得知了地方,便撒丫子向外奔去,等一切解决,她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己可以再干三盘小肥羊,正想着,没注意间自己便被在旁的人一把扯过,她下意识地正欲将腰间匕首向后戳去,一辆带着浓郁妖力的马车不顾人死活般擦着她的头发稍疾驰而过,一路上撞翻了不知多少的小摊,还有未来得及躲避的人已经是躺在了血泊里,这一切都让人始料未及,一时之间,震惊的人们竟然都想不到上前检查血里的人的伤势。 叱卢润坤转身便要向身后的人道谢,可方见到那人,惊讶的声音便脱口而出:“隐舟哥!”说完,她立马发现不对,自己此时可是别人,完了完了,暴露了,还不等她解释,面前男子的左眼已经变成了夜晚星空般的蓝色,此刻在魔族魔尊面前宛如小鸡仔般的叱卢润坤只能苦笑着僵在那里,期待着岸隐舟的左眼失灵。 “小无?”岸隐舟松开了锢着叱卢润坤胳膊的手,温柔地掸了掸她身上被扬起的马车覆上的尘土,“你怎么这番模样在这里?” “嗯......说来话长,你怎么也在这里啊。”叱卢润坤的真身是无患子,但是也只有魔族的那两个喜欢叫她“小无”说是与众不同,标新立异,此刻她见着了一个从未想过会碰上的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不解释不行,解释了她又不可能记得,也没有,两难间,棠溪铭识从一旁走了出来,左顾右盼,定是在找他,叱卢润坤将岸隐舟拉至一旁,带着有些急切而又撒娇的语气说道:“隐舟哥,你等会儿别问来的那个人是谁好不,你也别拿你那个眼睛看他好不好!”棠溪铭识定认得岸隐舟,也肯定不想岸隐舟知道他在这儿,但岸隐舟此时绝不会走的,只能试试了。 “哦?”岸隐舟望着眼前即将找到他们的男子,“小无说的可是那个,为什么不让哥哥看。” “他,他,嗯,就完了和你解释好不好,一定给你解释,你就装不知道嘛。” 岸隐舟看着叱卢润坤,思考了一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开口:“你谈恋爱了?这,你们玩的还挺有趣。” 那都什么跟什么! 进入洞中 他好像突然觉得自己猜对了,继而严肃地看向她:“小无,谈对象一定要慎重,哥哥有责任看看你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帮你把关。” 啊——毁灭吧,叱卢润坤拉着岸隐舟的手,急得快要跳起来:“没有,真的不是。” “真不是?” “真的不是,我发誓。” 刚说完,棠溪铭识便从一旁发现了他们俩,虽不知他们为何会在一起,但棠溪铭识的眼中还是存了几番戒备,魔尊在此,定不能让他认出自己,可如今显然是躲不掉了,剑拔弩张间,叱卢润坤“噔噔”跑来,拉住棠溪铭识的衣袖,神色紧张地盯着岸隐舟:“他是我认的大哥,我们镖局的!” 说完她自己都不信,在场没一个人信,岸隐舟微微一笑,温柔的宛如春天的拂柳,他上前几步,声音中带着宠溺:“我们家小无这么多哥哥,让我数数,我一个,你涛哥哥一个,涟哥哥一个,这又是哪儿的大哥啊!” 看出了岸隐舟眼神里的捉弄,知道他没有深究的念头了,忙赶上前去挽住他的手,将人话匣子关上:“快走了走了,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们订了铜锅涮,快快快,要凉了!” 于是,这顿饭便吃成了三个人的聚会,岸隐舟坐在棠溪铭识的对面,将叱卢润坤拉在自己的身侧,将她蠢蠢欲动的心牢牢摁在椅子上,叱卢润坤只得埋头扒拉着羊肉。 不知二人有何猫腻,可岸隐舟不查探自己,想必还是叱卢润坤费的嘴皮子,他便给面前的魔尊敬了一杯茶:“初次相见,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无妨!”岸隐舟给叱卢润坤碗中捞了块毛肚,“既是惩恶镖局的人,那便也是我的好友,无需多礼。” “刚刚我见一妖族马车疾驰而过,不知魔尊可知缘由。” “不知。”岸隐舟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但也未截住话头,此人问的,多半也是叱卢润坤好奇的,他便接着说道,“前些日子,狐族长老差人送了一封信给我,说是要搬家到我魔界,可是兽界的狐狸遇事不去找兽王,反倒让我魔族庇佑,我心下疑惑,便未答应,原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可谁知我魔族的一件宝贝不见了,说是狐狸偷的,我便来看看。” “那找到了吗?”叱卢润坤啃着骨头,嘴里含弄不清。 岸隐舟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说道:“找着了,刚想回去,就又碰到了一伙儿逃命似的狐狸。”说罢,他将怀中的一个不起眼的手镯拿了出来,手镯灰扑扑的不起眼,却震惊了叱卢润坤的下巴:“这是......无吟鞭!他们连这个都敢偷!”她压低声音表达着自己的惊讶,无吟鞭是魔族的镇族之宝了,与其他四器并称“魔界四柱”,竟连这个都敢劫,当真是胆子大过了天。 岸隐舟将那手镯带到叱卢润坤的手上说道:“正好,你如今身无法力,给你,遇到危险了方便我救你。” “啊?不用了不用了,你还有一个别的在我手里呢,这再来一个多不好意思,你给个别的吧,这魔界四柱总不能都在我手里吧,还有太后......” 正说着,岸隐舟眸色暗沉,打断了她的话:“据我所见,此时此刻是有两个叱卢润坤吧。” “你——”叱卢润坤惊讶地看着他,竟一时忘了将镯子退下去。 “所以,别想你那个刁钻奶奶,我又不找另一个你去。” “嗯。”叱卢润坤乖乖的点头。 “好了,我走了,记得照顾好自己,注意安全。” “嗯。” “还有你。”岸隐舟笑望着棠溪铭识,眼中却不带一丝笑意,“照顾好她。” 说罢,便离开不见,与此同时,店外的角落里,有一簇微弱的,蓝色的光。 “听说这位魔尊很小便继任了魔尊的位子,从此之后便不怎么出门,你是如何认识的?”棠溪铭识喝了一口杯中的茶,不觉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看着像个小混蛋一样落魄的不行,却叫上名号的谁谁都认识。 “啊,我和他啊。”叱卢润坤捞着锅中沉底的菜叶,争取光盘,“你猜!” 果然,她闭口不谈开始抖机灵的,绝对是大事,能说出口的便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转过头去看着门外的街景,不在追究,又不关他的事,没什么刨根问底的必要。 门口洒在当场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府衙的人驱赶着想要凑热闹的人群,面上也是沉重和惧怕皆有之,除人界外,其余各界都有着一个心照不宣的协议,那就是一般不会在人界显露出法力,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毕竟人心难测,法力这种东西被有心人惦记上也是打不得又甩脱不得的麻烦事,如今狐族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想必兽界的人很快便会寻来,想办法解决这些人的记忆,便转身拽着还执着打捞汤底的叱卢润坤赶回了伏虎寨。 刚落在寨子里,叱卢润坤抬脚便要进去,却被棠溪铭识一把拉住:“等等。” “嗯?怎么了?” “别从大门走。”说着,便要将她往后山的方向带。 “欸?去那儿干......等等,你不会是想偷摸进去看看空芯儿吧。” “不错,我现在越来越感觉参味炉已经到了单于浒的手里,只是完事具备只欠东风,他的东风还没备好。” “你是说......五行卫?”叱卢润坤跟着已经潜进去过一回的棠溪铭识,不觉感受到单于浒这洞口挖的玄妙,这洞竟然不在他的寝殿内,而是在阳山的祠堂里,正经人谁会去扭别人的牌位啊,这怨不得发现不了,等等,“这么隐秘,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躲在暗处,看单于浒这么干过。” 嗯,的确,元尊的实力单于浒一个小狐狸定是发现不了,越想便越感叹幸亏此时洞未建好,若是建好了,怕是以她如今的水平,怎么着也进不来了。 洞内的景象与她那时看到的大差不差,竟是连营房和主厅都已经建好,只是无一人居住,显得和鬼城一般瘆得慌,中央的参味炉显得极其惹眼,叱卢润坤被带到上方,看到了环把上的黄龙印,金色的飞龙盘旋至上,虽不过寸长,其鳞片熠熠生辉,眉须似无风自动,静静悬在那里,已有过江之势,趟海之貌,极为威风。 “这便是那黄龙印啊。” “不错。” “好好看啊,果真是神器,光是看着就觉得蓬勃大气,这若是摆我屋里,我们家祖坟都要冒青烟了!” 棠溪铭识摇摇头,真不知仙界是如何养的公主,一般无见识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她的兄长。 “元尊元尊,我们要不要去主厅里头看看,现在应当没有法阵吧。” “好。”棠溪铭识带着叱卢润坤走下来,向着主厅的方向过去,却未曾想还未走到,便被一阵劲风扫荡了出来。 “何人啊?乱跑的小孩不听话,可是要挨打的哦!”慵懒造作的声音从主厅传出,听的叱卢润坤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人是男的女的,声音这般扭捏,雌雄莫辨,听的人难受。 “单于浒座下将军——庞博文。”棠溪铭识毕恭毕敬地向前方行了一礼,此人可以大剌剌地躺在主厅,要么是法力异常高深者,要么便是单于浒的座上宾,毕竟没能力的小偷是会心虚的,可不会如此底气十足。 “哦,原来是大当家的人,失敬,失敬,可是他派你来的?”那声调尾巴向上翘着,像夜间潜伏的黑猫,懒洋洋地抚着爪子,阴潮至极。 棠溪铭识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不错,大当家差我来看看,狐狸们有没有安分地待着。” “呵,竟是连我也信不过,罢了,那些狐狸可真是闹腾,他到底抓够了没有,抓够了,这黄龙印一取,那些人的记忆自然而然就没有了,到时候还不是听他的。” 记忆?叱卢润坤低下头闷声听着,竟是这参味炉的封印也顺带封了那些人的记忆,怪不得,若是强取豪夺抓来的妖精,又怎会听他的。 “是,我这就去问大当家。”棠溪铭识转身便向外走去,主厅的幽暗处,一抹嘲弄的笑声传出:“看来,你有猫儿不乖啊。” 见探花郎 “什么!你没受伤吧!”单于浒询问着棠溪铭识,看他的胳膊上的伤痕形状与断木横梁划过的大差不差,加之祠堂的地面上的的确确有一个因为木头断裂而形成的坑洞,上面挂着星点的血迹成功将单于浒骗了过去,不过叱卢润坤跟在后面还是感觉身上的汗毛根根树立,此番折腾,单于浒表面是信了二人是不小心的,可内里会不会怀疑可就不得而知了,毕竟如今的他不知经历了什么,与当初的那位全京城姑娘都争先眷恋的潇洒少年郎可差远了。 等处理好了伤口再打发走了一众关心慰问的人已经是到了深夜,叱卢润坤只觉得自己的上下眼皮在打架。 “元尊,这样真能哄过单于浒吗?” “据我观察,人的品性是会发生变化,可是智商一时半会儿倒是无法太过提升。” “哼。”叱卢润坤趴在桌子上,听的这话乐了,“还当真是一针见血啊元尊。” “今日所见那人不知是否是幕后黑手,不过他的确是有几分真功夫,如今的我不亮真身很难有胜算。” “我们能回去前还是别下去了吧。”叱卢润坤如是说,“太可怕了,今天那一道风过来,我感觉整个人都要见我爷爷去了,不管是不是幕后真凶,那人将那主厅看的死死的,还男女不知,跟变态一样。”说着,她抖了抖自己的肩膀,显得极为不愿意面对这件事实。 “也好,他今日再三强调不让此事外传,我们便不能打探的太紧。” “嗯。”叱卢润坤点点头。 半晌,她沉沉地阖上了自己的眼睛,却总觉得有一道光线死死地盯着自己,像有一根丝线般悬着自己的发丝,这是怎么忽视都没有办法遗却的一道挠人的视线,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望向光线的眼神带着浓厚的怨气:“元尊,你还不睡吗?盯着我看干嘛啊。” 棠溪铭识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神颇为严肃:“这是我的房间。” “哦,啊哈哈。”叱卢润坤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觉有些尴尬,“抱歉抱歉,我太困了。”说着便抬脚挪出了房门,棠溪铭识坐在床上看着敞开的大门,不知如何形容,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关门!” 没过几日,叱卢润坤带着金印去找皇后娘娘,这是他们所约定好的,婵儿和金印的母亲都是皇后身边的婢子,如今二人皆以离开,老人家难免孤寂,她便时不时地带着小妹妹来浪个门子,如今便是又到了探访的日子,可是如何敲门都不见人影,叱卢润坤趴着窗户往里看,也是什么都看不到,心下疑惑,找了每日洒扫院子的仆役询问:“夫人今日为何不在,可是出去了?” “没有,夫人搬走了。” “搬走?什么时候的事?”叱卢润坤感觉不可思议,这么一个大人物搬家,她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好几日前了,这院子说是今日要来个新人住。” “新人?”五行卫找好了?老娘搬地下了?这屋子转手就给别人了? 她正想问问这间屋子给谁了,一阵匆忙排赶的声音就从一旁传来:“让一让!让一让!” 她循声看过去,看见一行人背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匆忙赶来,就是要往这间屋子里赶的意思,心下疑惑,这距离上一次打仗没过多久,为何会有人再次伤的如此之重,她将面前飘毛挡视线的毛绒帽子往上推了推,定睛看过去,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探花郎! “庞将军!庞将军!” 一声清脆的呼喊自身后传来,几人皆回头看去,看这一身红色衣裙的少女小跑而来,显得极其惹眼,火红的颜色映着棕黑的寨子,添着绯桃一般的春色,棠溪铭识一旁的几人皆露出了一脸难以寻味的表情。 “庞兄,最近看你和这小觉宜走的很近嘛。” “就是就是!”李家河附和道,“看着是有情况哈。” “我说呢,你从来与世无争,唯独对她硬是抢来了,是......早就看上了?” 棠溪铭识听着只是淡淡的微笑,试图将人打发走:“别这么说,传出去,对姑娘家不好。” “哟!”李家河攀着他的肩膀不依不饶,“这就护上了!” “哦——”身旁的人通通开始拱火。 赶来的叱卢润坤见着十分纳罕:“诸位将军,这是什么事啊,这么乐呵。” “自是看何时喝你和庞将军的喜酒啊!” 叱卢润坤听罢,转身便看到了棠溪铭识那铁青的脸色,觉得怪好笑的,一个寡欲的元尊怕是从未过身旁的人给自己开这样的玩笑吧。 “哟,我可记得将军还单着呢,这不赶紧给自己寻落寻落,这么乐于助人啊。” “欸。”李家河听着这是护住的意思啊,“这他护你,你护他的,怕不是早就有情况了,别害羞嘛,给哥几个儿,唠唠!” 叱卢润坤移步上前,梗着脖子不甘示弱:“属下给官长汇报工作不行吗?李将军此番,难道是爱兵如子的闲言是空口不成。” 一旁的人笑着摇头:“你这女娃子,嘴皮子好生厉害,这我瞅杜兄敦厚老实,这嫂嫂也是个温柔贤淑的,生个女娃不仅会耍大刀,还是个辣口的性子啊!” “谢将军抬举,赶明儿见到花枝招展的姑娘了,也给你介绍介绍?” “得嘞,那你们——‘汇报’?我们撤?” 看着那二人走三步望一步的样子,叱卢润坤扬着头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身边却传来一个清冷、不合时宜的声音:“怎么,你也没长大。” “啧。”叱卢润坤忿忿转过头去看着这个木头一般冷漠的男人,心里头窝火没处撒,只能往地上“哐当”扔下两个字:“无趣!” “元瑾?元瑾?” 昏迷的男子悠悠渐醒,身侧好似一直有人在絮叨,他心下悲凉,如今又会有谁来看自己呢,空有才学,却惨遭诬陷,身处大牢,被勒索至家徒四壁,如今,怕是阎王殿的小鬼才能看自己这个没入黄土的人一眼吧,他懒得睁眼,一旁的声音却不减反增,听的烦闷,他偏过头去,倒是要看看谁这没完没了地喊人,眼睛只微微张开,还未适应光线,便听那人惊喜地向身边的人喊着拿药,竟是,没死吗?还是在做梦,他睁开眼睛,一个好久不见的人出现在一旁,好像经过了极其漫长的岁月,那些混混滚过的年月一瞬间缩短,恍然的隔世让人始料未及,他喃喃地张口,活动着自己年久没有机会开动的嗓子,像垂暮的老根,沙哑,却青稚般难耐。 “阿浒!” “元瑾,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你怎会在那晋国的监狱里头?”单于浒低头吹着滚烫的汤药,语气里满是不解,“你不是信中写你中榜了吗。” “哼。”礼图嗤笑一声,“什么中榜,都是假的,那三皇子让我中榜,只不过看着我有才学,想让我写篇文章,供他的亲友升官罢了,我和一众学子的名字皆被顶替,为了封口,愿意拿银两隐姓埋名远走高飞的,也不知真假,总之再无音讯,不愿意屈服的,像我这般伸冤的义士,通通入狱,若不是你救了我,恐怕此时我也早已魂归故里了。” “那老儿当真可恶,蛇蝎心肠,那帮人从里到外都是脏的。”单于浒怒骂着,语气中全是厌恶和愤恨。 “你......不是晋国的将军吗?” “我伏虎寨拼死拼活为他谋大业,他却在仅剩骊国后惧怕我功高盖主,又忌惮我母后与骊国国君的关系,屠了我阳山!” “什么?”礼图眼中诧异,这帮人竟歹毒、不要脸至此,“那......你。” “我已将那王八蛋一家弄死了,你就好好在这呆着,若是还想完成你护国安邦的志愿、考取功名,我送你去骊朝,护你过去。” 礼图躺在床榻上,良久未发声,晋国皇室糜烂他不是不知,只是未曾想会成这般,单于浒一向怀旧,极其重视这阳山上经营的旧风光,如此...... “阿浒——” 单于浒扬手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大老爷们儿,安慰的话免了,如今你们都好好的活着才是正道,你与我母后也是许久未见,等你好了,好好去寒暄一番。” “嗯,你......”话还未完,房屋内如同地震般发出剧烈的颤抖,门外哀嚎急扯声被这炸药般的动静纷纷激荡而出,单于浒一把将礼图背在自己的身上向外奔去,还未走出门外,房梁上的瓦片尘灰便像瀑布般滚落而下,掀起一阵巨大的风浪,浑浊的尘土飞扬,一时之间竟十米不能视物,正在房内的叱卢润坤扶着桌案左摇右晃,她趔趄着往门口挪动,棠溪铭识双手结印为二人挡着房梁上抛却的零碎,对着往外吐灰的叱卢润坤说道:“参味炉已开。” 参味炉开 叱卢润坤敢拿自己视若珍宝的生命发誓,这辈子从未看到过如此的景象,沉寂的古鼎迸发出慑人的万丈光芒,将黑洞洞的山内照的宛若这宫殿建造在太阳上一样,数万条金灿灿的链子栓挂在崖壁之上,颤抖着、吟唱着古老的歌谣,金色的符咒形成一道无明确界限的壁垒圈在外围,漂浮而上,除了竖立在中央的单于浒,无一人可直着站在洞穴的底下,而单于浒那微弱的狐狸实体在炫目的金色中也显得极其不明显。 没过多久,参味炉从天而降,重新落回原地,激起一片的尘土飞扬,继而恢复原样。 单于浒从中间走出,显得十分疲惫,刚刚操作完如此大的工程,此时疲乏成这般也是正常,叱卢润坤眼尖地瞅见那明晃晃的黄龙印就挂在他左侧的皮带间,在外围厚重的大袄里一闪而过、不见踪迹。 他行至四人面前,让另外两个将军和叱卢润坤先上去,另外二人头也不回地向上走去,只有叱卢润坤心里犯怵,没打算挪步,刚刚棠溪铭识告诉她参味炉此番沉寂并不算完,只是单于浒营造出的假象而已,上古神的神器,岂是一个小兽可以操作的,想要让它安静下来,就得献祭一个人,另外两人的部下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而庞博文的队伍因为有单于浒在而损伤较少,他心中有愧,所以不可能拿另外两个人献祭,只能是庞博文。 叱卢润坤小步小步地向外挪着,紧张地盯着单于浒地动作,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对于她而言就是棠溪铭识的催命符,因为知道结果,也因为知道“他”其实是棠溪铭识,所以她会担忧,不自主的担忧,棠溪铭识也笑着,却笑得更加瘆得慌,也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如何能真的快乐地笑出来,不过是邯郸学步,此时他笑得越卖力便越让叱卢润坤慌张,突然,一道密语传音响在脑海之中:“别怕,睡一觉就好了。” 她抬头望着他,心里有了更多的难过,可是她无法改变他的结局,因为这是庞博文必须经历的事情,作为他的扮演者,棠溪铭识必须要心无旁骛地跳进锅里,等待着被烧成灰烬的命运。 她猛然转头,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扑上地面,快到忘了呼吸和喘气,将一张脸憋到通红,那一丝窒息的感觉传来好像才让她找回了心神,她整了整自己的衣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着与路过的兄弟打招呼,给金印做答应了她的甜点,和路过的熟人调侃,可是她面上越镇定,心里的凉意便越让人慌张,她一路遵从着腿迈开的本能行至屋内,将门关的死死的,坐在床上不发一言,腕间的妖力被召唤出来,在手腕间悦动,她不去看,不敢看,只是用烫人的触感感受着棠溪铭识的生命,不知过了多久,灼人的感觉再也感受不到,她觉得自己或许会非常的恐慌以及悲伤,但是没有,她好像只是将自己的心脏扔进了一个不见底的窟窿,感觉孤独,在这虚假的世界里,唯一一个可以陪她的活人已经成为了灰烬,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走的时候疼吗、痛苦吗、难受吗?这些东西哽在喉咙里无法吞吐,她稳住自己的心神,告诉自己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都已经消失了,她训斥着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依靠别人才能赢得最终的胜利,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这不是依赖与到达结果,而是一个相识已久的人以一种最痛苦的方式濒临死亡的慌神,可以怎么办,她心里头很乱,楚昌冶死时的血迹和大火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她匆匆脱下鞋袜躺在床上,想着睡着就好,睡着就好,可越是此般便越难睡着。 她干脆拿出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从她遇到的种种开始写起,皇后孤苦伶仃,无人依靠,在自己孤寂时捡到了被人抛弃的单于浒,她决定收养他,作为自己的义子,可是楚昌恒因为其父皇的私心,成为了他心爱的儿子登上皇位的垫脚石,然后,然后便是单于浒被晋国国王骗,恼羞成怒,灭了晋国,骊国成了躺赢,然后便没有了,这中间少了东西,画册没有完,楚昌冶死亡到单于浒成为大当家之间的岁月没有了,这是单于浒偏执的理由,而这个理由她和棠溪铭识都没有看到,她不相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用如此离经叛道的事情只为让他的母后长生不老,宁愿牺牲自己的弟兄也要这样子,人不可能无缘无故成为一个变态般的疯子,这个环节没有了。 思考的停顿让她更为焦虑,这种感觉倒是离奇般与对棠溪铭识的担忧形成了对冲,她开始冷静,理智地看待这些问题,最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好梦当中,困意快将其席卷过去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杜觉宜,应当也是个死人了的...... “叱卢润坤!叱卢润坤!”迷蒙间,叱卢润坤听着这一声声呼唤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的名字了,她从自己的臂弯中将头抬起,看到的便是正襟危坐在床边的棠溪铭识,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的睡姿简直不忍直视,四仰八叉地匍匐在床边上,像是刚刚从井里被捞出来丢在这里一般,可反观那人却衣衫整齐的不要不要的。 “元尊当真是模范人物,睡觉都如此正规整洁。” “承让。” 叱卢润坤眉头一皱:“你调侃我。” 棠溪铭识捡起掉在地上的画卷放置柜子顶端:“彼此彼此。” “其实我睡觉一像很乖的。”叱卢润坤辩解道。 “是吗?” “嗯哼。” 棠溪铭识将拍土的叱卢润坤上下打量了一番,继而开口:“恕本尊眼拙,没看出来。” 叱卢润坤握紧自己的拳头,突然又想起这家伙两次被扔进火里烤的模样,终是没说跟混不吝的话,不过她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在画中的矫情,当真是难以表述,所幸就这茶喝进肚子里,不打算捞出来细细言说,哦,不,是这辈子都不能将其捞出来细细言说。 “过了多久了。”叱卢润坤问道。 “半个时辰。” “这次这么快!”叱卢润坤非常惊讶,她可是在这里头待了九年,怎么才半个小时就没了。 棠溪铭识从上方将画册取下来,掂了掂三本的重量:“许是这本比较轻。” “......” “阿浒,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吗?”礼图握着扇子,站在单于浒的身旁,显得身量极为娇小。 单于浒抬手打断了这个话题:“元瑾,我说过,这个话题不必再议。” “可是过去的就是过去的,现在的也是会过去的,你总没有办法将现在的一切停止然后让过去的回来吧。” “为何不能!”单于浒怒吼,“现在时间难道不就是静止了吗?五行卫没有生老病死之说,长生丹即将炼成,我的母后也会活着永远陪着我,我们在地下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连母后也不能发觉这一切,我再也不会允许有人夺走属于我的东西,时间,也不可以!” 礼图挡在他的前面,据理力争:“可是你的丹现在还未炼成,副作用已经出来了不是吗,皇后为善一生,你觉得她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吗!” “那又怎样,母后为善一生,可她的一生可有人在乎,晋国、前骊国、郑国,他们的人都在我的牢里,我要让他们欠下的通通用血来偿!” “你——” 这次不等他答话,单于浒便拨开他的手走了出去,朝着地底的方向。 礼图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呢喃:“快开始了,你怎么还不来——” “元尊,说吧,我们要怎么夺黄龙印!”叱卢润坤摩挲着手掌跃跃欲试。 “你看起来很兴奋。” “当然,如此惩恶扬善的大事,怎能不兴奋。” 棠溪铭识点点头:“我以为你会紧张和不愿意。” “为什么?”叱卢润坤好奇。 棠溪铭识想了想,觉得说一个女子怕死不太好,尽管这是事实,可是他的娘每次这么说他爹,他爹都会很生气,想了想觉得还是算了:“没什么,猜着玩儿。” 叱卢润坤斜睨了他一眼:“莫名其妙。” 棠溪铭识摸摸鼻子岔开话题:“我会将洞窟用稻草填满,假装人已装满,等到单于浒祭出黄龙印,你便在黄龙印与炉鼎感召之前拿到它摁在环把上,我会保护你,届时封印了参味炉,你的封印自可解开,你便逍遥自在去吧。” “拿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抢呢?” “单于浒献祭了庞博文,现在算是参味炉半个主人,若是贸然硬抢,只会激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叱卢润坤想了想觉得颇为有道理小命重要,得万无一失才行,等成功了,单于浒爱咋地咋地,谁管他为什么变成一个疯子。 她美滋滋地想着,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个策略终究是被人给截胡了...... 颠沛流离 第二日,棠溪铭识在做完饭之后便出门趁着黑往洞穴里填人去了,叱卢润坤则在厨房里洗着锅碗瓢盆,一个小兵突然前来请她去二楼,她有些诧异,不知是何人要见自己,但还是跟上去了,那小兵将她领至二楼的第二个房间,示意她进去。她缓缓的推开门,门内的景象她已经是十分熟悉,上一次进房间搜寻的时候她早已将屋内的陈设摸的一清二楚了,只不过此时的屋内,透着一股怪样的感觉,她便站在屋内,不敢轻举妄动。 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只是为时已晚,她的脚下突然出现一个泛着金光的符咒,伸出条条锁链,疯狂的将她往进扯,她飞快的跃起,将长刀往身前寄出,一刀劈开三条链子,她倒挂在房梁之上,虎口一阵发麻,这锁链竟如此结实,斩都斩不断。 那法阵叫嚣着,攻势竟是只增未减,叱卢润坤很快便力不从心,这法阵不仅仅吞噬着活物,还吞噬着一切,包括她周身的法力,没过多久她便觉得力竭难挡。 “嘶——这法阵究竟是什么做的,缺德成这样” 不等她继续吐槽下去,法阵中迸射出更多的锁链,将她牢牢地禁锢住,拖拽进去,房间又恢复了宁静,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叱卢润坤进去之后,发觉这法阵没有想象般的危机四伏,也没有层出不穷的阎罗小鬼,只是四肢动弹不得,忽的,大量不属于她是画面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叽叽喳喳使得脑壳中一抽一抽地疼,她用尽力气稳住心神定睛看着,这是——单于浒在画册中缺失的那一部分经历…… “陛下有旨!皇后德行有失,又无子嗣,废黜后位,又因体恤皇后丧子,故可待在宫中,得月例生活!”一个太监拿着一把精致但无用的拂尘,捏着嗓子,盛气凌人。 “凭什么!”单于浒吼道,“什么无子嗣,她为什么只有一个孩子皇上不清楚吗!昌恒兄如何没的他难道不清楚吗!” “放肆!”那太监将拂尘抬手一扬,“天家旨意,岂是你能非议!给我消停跪着还能让你多活一阵!” “我是郑国皇上亲封的将军,你敢如此对我说话!” 那太监佯装被吓到,向后退了几步,进而笑到:“您还觉得自己是将军呢,你依着的皇后的势如今皇后变平民,你算个什么将军,一律押走!” “你——”单于浒还像反驳些什么,人微言轻的无力感骤然袭来,他只好搀扶着皇后向前走去,回头望去的眼神里,带着深深地憎恶。 “这是给人吃的吗!”单于浒看着碗中被虫子早先享用过的残羹冷炙,便要出去找那些人理论,却被皇后拦下:“阿浒,别去,这些人就是故意的,去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你能打仗,还能挣军工,实在是不该跟着我呆在这破烂的地方,听我的,和我撇清关系,去军队给自己挣光阴去,昂?” “我不!”单于浒握着皇后的说道,“是您将我从那阴沟狗里捡回来的,我的命就是您的,现在您只有一个儿子可以常伴左右,我又怎舍得离开呢?” 皇后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眼底涌出深深的叹息:“傻孩子……” 话还未说完,宫门便被外面的人一脚蛮横地踹开,来人是这片区域的掌事嬷嬷,她瞅见桌上还未吃完的饭菜,决定从这里来发解自己今日的不顺心:“竟还未吃完,怎么着,嫌弃我们冷落你了!” “没有没有,今日胃口不佳,马上吃完,马上吃完。”皇后伏低着身形,立马抓起桌上的碗筷开始刨食。 “胃口不佳?”那嬷嬷听完是怒火更甚,也是得意更盛,刚还找不到整她的路子,这就送上门儿来了,她将皇后的脸摁倒了米饭之中,狠狠拧着她的头发,声嘶力竭,“不是能的很吗?你……啊!” 单于浒见状,将那宫女一把从桌子上扯开来,直将将甩在了墙壁上,一个嬷嬷哪里是一个武将的对手,她将外面等候的侍从招呼进来打算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皇后拽着单于浒的衣袖,拼命地摇头叫他不要惹事,他只能蹲下来等着门口的人进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可那些人见他是个武将不敢太整他,却将皇后从一旁扯过,撕扯着她的头发,打骂她,侮辱她,很快,雪色的衣衫上就有了道道红痕。 单于浒紧紧地攥着双拳,眼中充斥着红色的血丝,他猛地推开踩着他的侍卫,将嬷嬷手中的刀一把夺过便刺了过去,盛怒之下的他下手毫不留情,那嬷嬷甚至连一个白眼都为翻完整便一命呜呼了,单于浒看着手中的血迹,咬了咬牙,将那几个侍卫也一并处理了,埋在草堆下,便带着皇后想外逃去…… “求求你,能不能收留我们一晚。”单于浒拍着昔日关系匪浅好友的门,这已经是他在京中的最后一个好友了,前几个要么是将他扫地出门,要么是喂着软饭让他们离开,甚至还有人要直接抓他们回禀圣上,他的心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不抱希望,却还是带着那么一丝的侥幸和祈求,说不定下一个,下一个就可以开门了呢。 “吱呀”一声,门从内部打开,出来的是一个管家,单于浒的心里“咯噔”一下,苦笑着便要离开,那老者却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袋钱财来塞在单于浒的手中,拍了拍他的手转身进了门。 叱卢润坤认出此人后来成为了单于浒的贴身管家,这一家子的人也是阳山为数不多的富商,想必是单于浒留情了。 他握着手中的钱两,带着皇后向寂寥的黑夜深处缓缓走去。 “母后,你不许睡,你睁眼看看孩儿,看着孩儿,你就不会打盹了。”单于浒背着皇后,焦急地向前奔跑,他背上的皇后已是一片面色潮红。 单于浒焦急地呼唤着,希望自己的喊声可以让皇后没那么快的睡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泥地里趟过,心中的恐惧如杂草般生长,他本就是一个谁也不要,抛弃荒野的弃婴,是皇后救了他,是楚昌恒给了他温暖,让他拥有了地位、钱财、身份、故乡和伙伴,如今那些都如浮云般没有了,楚昌恒也没有了,他只剩母亲了,如果连母亲都没有了,那他就和当年被抛弃在荒草丛中的弃儿一样了,他不要,他要拼尽全力将皇后留下来,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好不容易走下山,却无一家医所肯为他开门,他转眼一看,通缉他的告示已经遍地都是,他慌张地抱着皇后如同野兽般冲出人群,重新到了荒野,他静静地看着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拿出刀子直直向心窝戳去,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面上流露出释然和安心。 他低声哄着皇后:“母后,别害怕,很快就好了。”滴滴心头血顺着刀上的凹槽流进草叶做的器皿中,喂进了皇后的嘴里,皇后的面色中的潮红逐渐褪去,手脚也富有了温度。 “喂你能行吗?”一个面上有着刀疤的大汉将肩上的斧子狠狠锤至桌面,留下一道骇人的口子,单于浒不惊不惧地看过去:“我一定可以。” “哦哟,就你这小身板。”一旁的另一个大汉的脸上全是不屑。 “不试试怎么知道。” “小子。”刀疤脸说道,“这可是杀人掉脑袋的买卖,你当过家家呢,滚一边儿去,没时间陪你这还在嘬奶的小犊子玩过家家的游戏。” 单于浒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要不是正经行业无人收他,他怎会来着三不管的地带。 他沉默地走出去,开始疯狂地屠杀山上的兽类,顿顿塞肉,吃到想吐为止,将自己吃的膀大腰圆,头也不剪,胡须也不剃,然后锻炼,将自己弄成那刀疤脸的模样,终于有了一副营生。 当他赚够钱后就想去阳山宰了那帮害楚昌恒的人,却发现早已是人去楼空,果然,他忿忿,这些都是皇帝老儿的阴谋。 他将此处打扫了一番,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他找到晋国一个不受宠的世子,将他扶持成皇帝,再屠灭了郑国和骊国,他将皇帝的尸体踩在自己的脚下,有着前所未有的畅快。 得知真相 他将皇后身边的婢女留了下来,又将皇太后也留了下来,他将他们带回去,觉得皇后一定会开心,皇后果然心情大好,几人住在一起,劳作着,分享着乐子,像一道风景,怡人自得,他忽然觉得自己应该将阳山建起来,建一个村落,像当初的京城那样,人们可以自由贸易,皇后应该会更开心吧。 说着,他带了更多的人进来,有帮助过他的,有因战乱流离失所的,他不会照顾和分配,但皇后做的很好,她许是也很开心,开心他的儿子也走出了阴霾有了更加想做的善事,殊不知这些都是为了怀旧,都是为了讨她开心,他将伏虎寨和阳山做成了京城和当初皇后捡到他时的地方的样子,好像如此这般那些快乐的年岁就还没有过去,就还留存着,带给人愉悦的回忆。 可是晋国的国君不允许寨村一体,他要的是一个服从他的军队,而不是一个拖家带口的民军,单于浒无法,只能将寨子紧挨着村落建,并立下了两边不能互通的规则,他惧怕晋国的军队铁骑踏过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也不想让母后知道他狐妖的身份,幼时她给他和楚昌恒讲故事,十分憎恶书中的妖怪,觉得都是奸佞耍滑之徒,他不要她知道,哪唯一的办法便是妥协,来保住这一方净土。 可…… 叱卢润坤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画面戛然而止,束缚住她手脚的锁链将她手脚归拢至身体,像蚕蛹一般应声倒地,一个身影出现,她怎么努力都挣脱不开,只能祈求她进来前波动的棠溪铭识的神力可以让他快些找到这里来。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却见是——探花郎! 他如何在这里,只见他缓缓地跪下:“还请元尊协助我救救阿浒吧。” 等等,这是个什么情况,五花大绑请元尊吗?如果是元尊,你觉得你这玩意儿能捆住他吗? “元尊可能不知。”他继续絮叨,“那封信是我写的,用祟鬼之事将您引来属实是无奈之举,可我也没有办法了,阿浒不听我的,执意要献祭这么多人的性命,我的法力不高劝不住他,还请元尊帮忙,规劝他且留他一命。” 叱卢润坤沉默了一会儿,不知应该说些什么,又觉得应该打破这种沉默我,便低声开口:“我倒觉得你不如直接把黄龙印偷出来给我好一些。” “你是谁?”礼图错愕,募地站起,喃喃着,“不可能,能打开门的封印取走画册的只能是元尊。” “那你为什么不怀疑一下那个厨子呢?”叱卢润坤疑惑。 “你懂什么!”礼图驳斥道,“元尊受万人景仰,岂会自甘堕落的做庖厨之事。” “……” “那饭难道不是你做的吗?你不是元尊的跟班吗?” “我……” “哦,我知道了,你盗用他的名讳。” 老是噎别人的叱卢润坤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堵住嘴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甚至开始有点怀疑这个探花是不是考完的那一刻将脑子也放到卷子里交上去了,才能这般呆子样。 “听着。”她打断他的话,“如果你想要阻止单于浒,就把我放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不。”礼图回答的斩钉截铁。 “为什么?” “你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我要杀了你。” 说着,他便亮出了自己的尖刀,朝着叱卢润坤的脖颈走来。 “喂,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告诉你,我可是元尊身边的红人,你放我出去,我替你美言几句就好了,你你你,人脉资源啊,稀缺的,啊!” 在刀子触着脖子的前一刹那,结界应声破裂,一柄蓝色的剑冲破结界,带着急促的罡风,洗涤尽一切的污秽杂乱,叱卢润坤在卷地的烈风中费力地睁开眼睛,冲着慌乱的礼图扑了过去,将其牢牢地摁在地上。 “元尊?”礼图不慌反笑,这就是元尊的实力吗?我果然没看错人。 “你觉得你伤了本尊的人,本尊还会放过你吗?”棠溪铭识掀起头盔,用剑直直地逼着他的喉咙。 叱卢润坤则是呆呆地看着棠溪铭识的身影,太霸气了,这就强者的实力吗?元尊收弟子吗?免费的,还端茶送水的那种。 “元尊。”礼图趴着,声音听着气虚,“我终于等到您了,求求您,救救阿浒吧!” “有你这么求人的吗,啊!”叱卢润坤狠命摁着他,有着报复的意味,“把人用封印捆住,再威胁上,谁会答应你啊!” 礼图的声音倒还委屈上了:“这我不是怕元尊不答应嘛!” “蠢货。”叱卢润坤赏了他一记拳头,“你这一招伤及无辜,你也不动动你那都能考探花的脑子想想,这阵法要真是元尊来了你困的住吗?” 听到这句话,礼图立马像蔫了的茄子般趴下不再动弹,有一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叱卢润坤瞪了他一眼,一甩头发,对棠溪铭识扬起笑脸:“元尊,那我们现在能出去了吗?” 棠溪铭识将剑竖立身侧,微微摇头:“不可,这是参味炉的封印,若强行破开,参味炉必定起反应,我们先不能打开它,得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啊你!”叱卢润坤又是一记爆拳,“你哪儿来的参味炉使用权限!” “是单于浒把这个法阵给我的,保护我用的。”礼图弱弱回答。 叱卢润坤无语地行至一旁,坐下示意他继续。 礼图从地上爬起,整了整自己凌乱的衣袍,握着折扇,完全一副即将开始策论的样子,叱卢润坤看着他,脑海里只有四个字:“书读傻了” “我本是一只兔子精,有一次外出游玩,险些葬送虎口,那是我还未化形的时候,我们一家虽住在兽界,可组上从未有人化形过,自然而然也就不算兽界子民,可他救了我,说我有化形的潜质,还给了我妖力助我化形。” “又是一个报恩的故事,继续。”叱卢润坤扬扬手。 “我前几年去了骊国考取了探花,可是我是妖,寿命大于人族,我只好伪装自己年老生病,从而在入朝六十年后退出朝野,回到伏虎寨找阿浒,可是没想到我竟又看到了皇后,她竟然还活着,我才知道他一直用秘术供她长寿,又通过被封印记忆,永远不会变样的五行卫和暗无天日的洞穴为她营造出时间一直停留在几十年前的假象,而皇后自然也是毫无察觉,可他不仅如此,还想要杀死那么多人做药,我只好求助元尊了。那些画册也是我画的,就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法力高深者才能打开。” “怪不得。”叱卢润坤揉捏着衣服的下摆,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道:“你为什么不支持他的梦想呢,你不是——要报恩吗?你应该支持他才对。” “不,你不懂!”这话可预料地触碰了他的逆鳞,“这个丹药炼成会毁了他的一辈子,我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是妖,皇后是人,就算有恩情也早已偿还干净,他这样做是在玩火自焚,那些牢里的人,他们的生命难道就不可贵吗?他们的时光难道就不珍贵吗?他们死时的怨念还会吞噬阿浒,损人不利己,他救了我一次,现在我要救他!” 叱卢润坤默默地看着他,内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还没有想过会有人为了一个恩情做到如此,其实和单于浒的疯狂无甚区别,只不过礼图做的是对的,他保住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只是这份守护也一定不容易吧,得幸运到何种地步,才会遇到一个将什么都为你想好的人,她沉默了一会儿从地上站起:“我们会帮你,尽可能让他活着。” 棠溪铭识没有说话,此人按律当诛,但此时说这话显然有弊无利。 “真的?”礼图开心地笑着,“我就知道请元尊没有错。那我们要如何做。” 棠溪铭识在一旁开口道:“我破开封印时参味炉一定会有动静,届时你去找他,告诉他这是洞穴全部填满而造出的动静,等他拿出黄龙印,我们借机夺回它。” “好好好,他忙不迭地点头,“放心,一定没问题。” 一道蓝色的劲风使过,叱卢润坤看着礼图远走的背影,心里想到,怎会有如此傻的人,愿意用命换一个他人安稳,没有负担地过活着,即使会闹翻,让他憎恨,但一个笑脸便会让他觉得值得,她不由笑到,倒真是好奇,他如何在朝堂上呆了六十年当然,许是有人操心而他不知道吧,这么一看,倒也是值得了。 金色漫雪 洞穴底部的参味炉动荡不安,像是石子击打湖泊般,周身荡漾着金色的涟漪,宛如擂鼓号鸣。 礼图依着棠溪铭识所言,佯装惊讶般气喘吁吁的跑进主厅:“阿浒,那洞穴里头的人都满了!” “真的?”得知希望在即的单于浒来不及思考参味炉的震动究竟是什么,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刹那火速站起,急燎燎地冲出屋子,看着崖壁上惊慌失措的人,和那在有限金光映射下若隐若现的急切匆忙,他大笑着,感觉从未有一天如此满足,他回望了皇后的寝殿一眼,探视了一下自己在黄龙印上下的连接皇后的阵法完好无误后便将整个五行卫叫了出来,中央黄土震动,其余四行岂能安居一隅,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决不能输。 他行至中央,将所有的灯火熄灭,他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见证这光辉耀眼的一刻,金色的黄龙印漂浮渐渐向炉鼎的上方飘去,所有人讶异地望着这般景象,像是古老的祭司主持着神圣静默的仪式,若隐若现的龙吟声四处游荡,贯彻进每一个的耳朵,牢笼里的真人张大着嘴巴,似与稻草变成的假人无甚区别了。 在黄龙印悬浮在炉鼎最上方的时候,叱卢润坤瞅准时机,像闪电般掠动近了黄龙印,将两印分开,狠狠地拍在了环把之上,一时之间,只听“嗡”的一声巨响,那万条金色的链条辐射般出现,连带着叱卢润坤身上腕粗的链子通通化为碎屑,从洞穴的最上方飘荡下来,似是金色的雨,辉煌而又浪漫,可还不等人反映过发生了什么,那金色的雨忽而停滞,化为金色的钢针,刺进所有五行卫的身体,来不及反应,黄龙印骤然脱把,那炉鼎迸射出的强劲力量将叱卢润坤狠狠地向外拍去,从摁下黄龙印到被拍出去,她甚至觉得自己还没呼完一口气,扑面而来的窒息感让她心中暗骂那个棠溪铭识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封印! 可是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来临,身后温热的触感在她撞上墙的那一瞬间都有点恍惚,怀疑这墙是不是热化了,可她随即转头一看,却看见往外不停吐血的棠溪铭识,她急忙将人扶好站稳,看着他胸前若隐若现的铠甲在胸腔的位置龟裂出道道细纹,心中的寒意陡然升起。 不会吧,不会是他接她的时候,她把这金贵身子撞坏了吧。 而棠溪铭识似乎也是没来的及管自己吐血这回事,他望着叱卢润坤也觉得十分惊讶,这可是七情甲,始神留下的宝物,在他被封为现世元尊的那一天便穿戴在了身上以封七情,连他自己都打不开,为何她一撞便碎了个小口。 宝物破裂对宿主的反噬极其巨大,他现在便觉得自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动弹不得,叱卢润坤搀着他,看着单于浒身边冒出的阵阵黑气,不,与其说是黑气肆意,不如说是单于浒此刻已经不是个人了,她甚至分辨不出他的模样,像是烤糊的红薯般披着可怖的黑色焦炭。 棠溪铭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调整了自己的内息,开口说道:“刚刚,抱歉,我被皇后绊住了。” “皇后?”剧烈的风让她此刻左摇右晃,她只好寻个略微背风的地方搀着他,“怎会?” “她说不要他死,虽然我立即挣脱,可就那一瞬,你已经被弹出去了。” “喂,元尊。”叱卢润坤着急忙慌地掏出帕子盛在棠溪铭识的下巴处,只短短几句话,他又止不住地向外吐血。 “我没事。”棠溪铭识摇摇手,“你听我说,等一会儿我去稳住阵法,你打开上方通道,尽可能让大家往外逃,你现在没有了封印,不会死了。” 叱卢润坤看着帕子越来越红,似是兜不住了的样子,十分着急:“你都这样了还管别人干什么呀,我带你逃出去,我们去神界搬救兵,让那玉帝老儿来。” 天上的人已经开始顺着不可抗拒的力道向下坠落,空气中全是人绝望的味道,像下饺子般,真如那蒜瓣兄所说,这到底还是被涮了火锅,哀嚎声不绝如缕。 棠溪铭识最后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我倒是不知道我父亲一根白头发都没有,竟也是会被叫做老儿。” 说罢,他猛然冲出去,在第一拨人即将进入炉中时抬手结印,空中的人像是都静止了一般悬在空中,漂浮着,蓝色的法阵熠熠生辉,像一张网,兜住了所有人求生的希望,叱卢润坤飞身上前,以最快的速度扑到顶端,召出自己的长刀,她嘶吼着,用尽自己的力气,将这窒息晦暗的山,劈开一道可见天光的银河,新鲜的空气呼啸着席卷而下,人们欢呼着向外奔逃而去,顺着自由的风的味道,叱卢润坤将那些人一个个向外赶去,忽地,一个头上顶着红色大丽菊的男孩跑了过来:“公主,果然是公主,我就知道只有公主才有这番本事。” 叱卢润坤定睛看去,是她舅舅身边的书童,十年前不知所踪,想是被抓到了这里,不知道她已被废黜的事情,便报以一个友好的微笑,故人相见,总是喜的:“原来是你,不过我现在不是公主了,叫我润坤就好。” “那不能,公主永远就是公主,从你为我们说话,对所有人都很好,舍生忘死守护仙界开始,你就永远是我们心中的公主。” 叱卢润坤偏过头去,忽然有点不敢看他澄澈的眼睛,要怎么说自己早已不是那样的人了呢,自己成了一个被追杀的混混,干那么多违法乱纪的勾当,变得流里流气毫无希望,她只是笑着招呼他出去,便转身要封上山顶的洞口,她转身看过去,洞内的景象混乱不堪,原本镇守在外的五行卫早已变成漂浮的鬼将,不知疲倦地攻击着中央的棠溪铭识,而他周身五行卫的甲胄早已破裂不知所踪,青蓝色的衣摆已如火烧云般赤红,而他好像不知疲倦般战斗着,镇定自若,好像身上的伤口都是拿朱砂笔画的一样。 叱卢润坤双手攥着结界,硬是合不上去,她已经算不清楚自己和这个人呆在这阳山已经多久了,算上画里的日子照是平常人也算生死之交了,可她的善心早已经被狼狗撕咬着叼走了,那为何此刻还会犹豫不决,在想什么,因为那抹红色的身影像吃了狼心狗肺之前的自己吗?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耳边想起:“那是谁?好像公主你啊,我记得曾经祟鬼突袭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守在前方,护着我们,那个时候我们就觉得你像个菩萨,护佑着我们的那种。” 叱卢润坤转身看他,良久,她心下一横,翻身跃入洞穴,在掉下去的前一秒将洞口的封印牢牢封住,罢了,权当自己是为了偿还不小心撞坏了元尊修道的神器吧。 青色的身影带着撼海的力量,劈开层层的黑雾,将偷袭棠溪铭识的爪牙纷纷砍断,她落在炉鼎的边缘,将长刀横在身后,巨大的仙魄在身后陡然站起,肆意张扬的木灵将青色的罡风化为移山的巨浪,洗涤尽周围所有的晦暗。 棠溪铭识弯着腰,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往常只知道她爱耍小聪明,竟也是有如此之强的实力吗?他淡淡一笑,那厮又不说实话,还弱柳扶风,倒显得他没文化了。 一截儿树枝突然出现在眼前,叱卢润坤结印将长刀横在身前,把枝桠递给他:“我的真身是无患子,拿着它,辟邪的。” 棠溪铭识忽然感觉心中痒痒的,像是虫子一样,也如同伤口结痂般扫弄,他接过,身边的黑气果真少了许多,而那狂躁不满的七情甲好像也安分了,倒真是奇怪,他开口:“五行卫被丢到了参味炉里,仙丹有没有不知道,这些人倒便祟鬼了。” “祟鬼?”叱卢润坤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好多人,海哥,她旁边的兄弟和那些一起插科打诨度过无聊日子的朋友,虽只有一面之缘,可是却生动可爱,无比善良,如今却变成了面目可憎的祟鬼,想必他们也想不到这一天吧,突然的愤怒涌上心头,她将长刀树立身侧,周身的青色光华流转,刀以极慢的速度划过,却在收势之事爆破出烟花般的效果,一时之间,藏匿于祟鬼中的单于浒无处遁形,她扬起长刀,冲着那个身形冲去,长刀在她的手中舞的极其洒脱和刚烈,有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势。 棠溪铭识看着那耀眼的青色光芒和身后硕大的仙魄,不由晃神,那痒痒的感觉又令人躁动不安,觉得此女天赋极佳,若是毫升教养,定会是一代豪杰,他稳了稳自己的神力,拿出了质明晷,先前力不从心,没有多于精力管它,此时便是用它召出收复这怨气颇重的鬼魂最佳人选的好时机。 徒留悲切 他盘膝坐于炉鼎边缘,质明晷缓缓漂浮而上,显示着天干地支的罗盘在不停地旋转变化,低沉的吟唱之声响起:“质明始霁,乌金得跃,尔六界辽辽,天地神人鬼,蠃鳞毛羽昆,灵明湛寂,将请大任,孤阴而起,召,鬼主!” 声音一落,质明晷发出剧烈的颤动,数朵彼岸花纷杂而泄,棠溪铭识瘫坐在一边,脸色苍白如纸,他紧紧攥着手中的无患子枝,其从中流出的融融暖意让他得以坚持着看着叱卢润坤的青色身影。 而此时,挥刀如砍菜的叱卢润坤看着宛如暗器的花瓣,在心里头嘀咕,这厮到底在干什么,当他是天女吗,还撒花,就算她此时刀法耍的漂亮了些,可也不用这样吧,搞什么,庆祝吗? 忽地,一只漂亮的手伸向前来,轻轻一拨,便帮她抵挡住了身前的威胁,她偏头看去,看到的是极其漂亮的一张脸,上挑的眼尾带着无限的风情,鸦羽般的睫毛却投下一片清冷的阴翳,妩媚之极的惊艳让人情不自禁像靠近,可是她戏谑的眼神却在告诉你她的清冷、孤寂,这是谁,六界之中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肤若凝脂、唇如丹寇,让人这般心生向往之。 她看着叱卢润坤,朝身后“咯咯”笑着:“元尊,这丫头怎的如此之呆,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人家也会不礼貌的。” 叱卢润坤摇摇头,将脑子里的水悉数晃出:“抱歉,你长得太好看了,我没忍住。” “哈哈哈。”她握着手中旋转的花伞,掩面而笑,“是个可爱的人,好了,小妹妹,往边上靠靠,姐姐帮你收了这个欺负你的厉鬼。” 叱卢润坤听话地向一旁躲去,将长刀乖乖地竖在身后,看到她的这副样子,那女子又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单于浒早已在外变得痴狂,他攻击着那女子的伞,却无论如何也进不来,只能干着急,如今见女子装过身来,便饿虎扑食般冲了过去,之间那女子风轻云淡般将伞又横了过来,像是在调戏他,他怒极,抓着一旁的祟鬼便冲了过来,女子眉头微蹙,祟鬼可不属于鬼的一类,不是她能控制的,她将伞合起化为剑,侧身挑过,红色的彼岸花呼啸而出,将其团团包围,女子食指立于唇边,就将要启动杀阵,一个老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扑在了这团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上:“住手!”她嘶吼着,“我求求你,放过我儿吧。” 皇后?她怎会来此? 叱卢润坤和棠溪铭识同时转头看向怒目而视他们的礼图。 “你干什么?送回去。”叱卢润坤骂道。 “你们答应我不伤阿浒的。”礼图理直气壮。 “你是不是傻,他都成厉鬼了,他将五行卫都炼成祟鬼了,此乃大不违。” “可是......”礼图自知理亏,眼神逐渐变成哀求。 “元尊?”鬼主在上头举着花伞不知所云,“灭不?” 棠溪铭识迎着礼图近乎祈求的目光,那眼神,饶是叱卢润坤也心揪,可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肯定疏离:“单于浒所行触犯诸多律法,害人性命,理应当诛。” “不!”那老妇抱着拼命挣扎的单于浒,不知哪儿来的力量,大的惊人,“我知道,你们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可那些人都是伤害他的人啊,为什么我的儿子被人抛弃的时候你们不在,被杀死的时候你们不在,被人唾弃伤害的时候你们不在,如今却要来伤害他!你们到底是哪里的神仙!为什么我们求你们的时候你们不来,如今却要来,这么晚来有什么用!” 鬼主立在一旁,不知如何作答,还要关注着身旁蠢蠢欲动的祟鬼,将他们从老妇的身前赶走。 “那些人,抛弃他,伤他,害他,你们却要为那些人讨公道,天理不容!” 一个蛰伏柔弱了一辈子的女人,在自己唯一的儿子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单于浒只有她了,可她又何尝不是只有他了呢。 “皇后。”叱卢润坤赶在棠溪铭识开口前抢过话头,那厮一点儿都不会安慰人,只会背律法,只怕张口又是一番惊世骇俗的发言。 她走近她,将刀收回脖颈:“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你知道阿浒是只狐狸,你也知道阿浒做错了,只是你想让他陪着你,永远陪着你对不对?” 皇后看着她,是惊讶她的洞察,也是害怕和不信任,她一语未发,倒是怀里的“焦炭”安静了许多。 “阿浒他是因为害怕才变成这样的,他害怕你知道他是只狐狸就抛弃他,他害怕你会离开他,他就又是孤身一个人了,我们不是要害他,我们想让他变成曾经那个阿浒,那个笑着说要保护京城,要保护昌恒兄,要保护母后的阿浒,那个肆意张扬的阿浒,你也想的对不对?他最在意的就是你,你不会不要他的对不对,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你都会永远在他身边的,对不对。” “对。”她喃喃着,转身看着他,像小时候那样摸着他的脑袋,“你永远都是我的儿子,无论怎么样,母后早就知道了,你小时候无论受什么伤都好的飞快,你还怕我知道,即使好了也拿布缠上装着,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会不知道,你干的这个我也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它和我想的一样,我们收手好吗,母后带你回家,好不好?” 她轻声的哄着,就像以往那样,单于浒身上的黑气逐渐散去,里面露出的面庞是最初少年郎的模样,他是厉鬼,无法变回去了,他将自己和炉鼎早就绑在了一起,所以才可以让叱卢润坤反应不及间将她从炉鼎上炸出去,但是他要幻化成皇后最喜欢的样子和她告别,只有这个时候的他,才是最干净,最幸福的他。 “母后。”他回抱住她,“让您担忧了,是儿子的不是。” 皇后怜爱地看着他,笑意盎然:“怎会,为儿子操心,就是当娘的,最幸福的事情,别怕,娘带你回家。” 说着,皇后便渐渐倒在了单于浒的怀中,她体弱的身子早已无法支撑,单于浒将死,她心知肚明,无药再续,儿子也没了,或许此时和他死在一起,也算是履行了永远陪着他的诺言,一起回家了吧。 单于浒抱着皇后,脸上也是满足的笑意,他抬头看向棠溪铭识:“你便是元尊?” “正是。”棠溪铭识答道。 “早年便听说你英勇神武,聪颖非常,今日一见,也算了却此生所憾,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也算是弥补一下吧,那个参味炉献祭人炼丹的方法是错的,只能炼出祟鬼,而这个错误的方法是另一个告诉我的,我这里有一片他落在这儿的物什,或许对你们有帮助。”说着,他便拿出一根黑色的羽毛交给了棠溪铭识。 叱卢润坤偏过头去看了看随口问道:“你知道那人叫什么名字吗?” 单于浒诚实回答:“不知。” “不知?”叱卢润坤觉得离谱,“你连他叫什么干什么,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听他的。” 单于浒笑笑,像是丝毫不在意,“人总是会在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即将消失不见的时候,抓住一切可能实现愿景的东西,哪怕是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说罢,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他转过头去,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哭成了泪人的礼图,温柔和煦:“谢谢你,陪我这么久,为我着想,谢谢,如今伏虎寨没有了,你得去外面看看,得学着自己一个人了,想做官了便去再考一个,不想当官了便去四处看看,别总那么傻,跟着别人听风就是雨,嗯?” “阿浒!”他哭着,像一个依赖颇深的孩子。 在消失的最后一瞬,他转过头去看着那三人:“元瑾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说罢,他的身影便随着彼岸花瓣消失不见,鬼主威威抬手,皇后的身体也随之消失,两股不同的花瓣乘着不同的灵魂,依偎在一起,就像小时候那样,带着属于他们的恩恩怨怨、快意恩仇,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在世时,人们总是渴求颇多,可那两百多年的时光,如今竟是连个影儿也看不见了,只留下一地的叹息和世事无常,独留余下的人朝着另一端的轨迹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