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软知青在年代和忠犬糙汉贴贴》 第一章 穿书 “有人摔倒了？小六，你去看看。” 陌生的中年男声传来，陆淼被人架着胳膊从泥地里扶了起来。 陆淼睁眼，脑海里翻涌起来的陌生记忆，让她震惊不已！ 她穿越了…… 穿成了年代文《七零躺赢致富手册》里的炮灰！ 书中形容女配空有家世美貌，实则胸无大脑，开篇不到十章就把自己作成了生产队里老光棍的老婆，因为接受不了受辱，一把剪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早让你不要来，你为什么非要跟来？现在拖后腿丢我的脸，有意思吗？” 陆淼扫过七八个穿着灰扑扑衣褂，手里大包小包拎着的少年少女，一眼找准嘲讽她的人。 结合剧情和原身记忆，陆淼很快确认对方身份。 谢斐，书中原男主。 谢斐模样长得很好，高挑俊秀，面部线条柔和但并不阴柔。 略微细长的剑眉下，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清俊中夹杂一丝锐利，有一种猫系少年的感觉。 原身就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追随一起下乡。 只可惜谢斐不喜欢原身，从前因为住在一个大院，是同学也是邻居，一直抹不开面子，后来下乡原身都追着一起来，谢斐对原身的厌恶达到一定程度，所以才会有刚才那一番话。 陆淼快速分析局势，但因一行人已经在原地耽搁了一会儿，最前面驾车牛车的汉子走来，“怎么回事啊小六？” 扶着陆淼的傅小六侧了下头，贺宏进目光立即落在陆淼身上。 一看陆淼军绿色长裤沾满泥泞，贺宏进黑脸皱着“啧”了一声，“还能走不？” 看了眼牛车，贺宏进很快做出决定，“行了，上牛车吧。” “队长，那我们……” “呵呵……对不住了知青同志们，老牛不中用，拉行李已经是勉强。陆知青情况特殊，你们也看见了，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请大家理解下！” 甭管老牛小牛，平时生产队犁地都舍得累着，今天来接知青已经是例外，要不是看这女娃走不动道，怕天黑了山路危险，贺宏进才不会开这个口。 “陆知青，你快上牛车吧，咱们已经耽搁一会儿了！” 陆淼深一脚浅一脚朝牛车走去，看清顶着两个弯角、荡着尾巴的大黑牛，她又顿住脚步。 坐这个？ 认真的吗？ 这大黑牛要是回头给她一下，那角都能从肚皮这边进去，那边出来好吗？ 陆淼发怵的往后退，背后去路却被人拦住： “怕什么？牛还没见过吗？不吃人。” 伴随低沉没有波澜的声音，她身体一轻，如刚才从泥地里被架起来一般，她被傅小六从后方举着，轻轻放在了牛车上。 “……！” “上面行李看着点，别弄脏了，都是你们知青的。” 陆淼把腿边竹编箱子推去一旁，挪动着离大黑牛远一点，偏头想说什么，傅小六已经被贺宏进喊去了前面。 “你这个臭小子！” 队伍再次启程，贺宏进压低声训斥： “女同志是你说碰就能碰的？回头人家告你个流氓罪，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看你怎么办！” “叔，我这不是看你着急回去吗？而且……” 傅小六往后撇去，就那一眼，他愣住了。 年轻的姑娘皮肤白得像初冬的雪，唇红齿白，配着弯弯的细眉和圆圆黝黑的荔枝眼，五官属于相当精致鲜亮的那种…… 这样惹眼的面孔，很难让人忽略，傅小六也不是第一眼注视到，早在一个多钟头前，在公社对接时他就看见了。 但不确定是什么原因，那时候就是没有此时让人觉得惊艳…… “那个女知青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连牛都怕……”傅小六撤回视线，口吻低哑不太自然，“我估计她连牛车都上不去，就帮了她一把。” 提起“柔柔弱弱”几个字，贺宏进就愁得慌。 前几年队里已经分配过一批知青，当时就觉得中看不中用，后来也是果然的事。 这回来的知青更是…… 尤其里面那个姓陆女知青，皮儿白得就跟面团似的，这能干活儿？ 贺宏进叹气，“行了，你老实点我跟你说，你身上还背着事儿呢，别让我跟你婶子操心。” 傅小六眼神一黯，“我知道了，叔。” 回到生产队，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大山里的五月份，太阳已经偏去了西边山头上，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 这批知青已经不是队里的第一批知青，注意事件和食宿安排，贺宏进也没啥说的，提了一句等到知青点，老知青会跟他们说，就让他们拿下行李，贺宏进赶着牛车朝牛棚去。 傅小六会意，手往前一探招呼道：“知青点在这边，跟我走。” 仿佛摒除了一切情绪，这次他声音听起来低沉且清冷，带着一股疏离的韵味。 队列中有个男知青嘲讽冷哼：“拽什么啊？乡巴佬。” 陆淼偏头。 那男知青见陆淼看他，脸瞬间就红了，“陆知青，是需要我帮你拿……” 陆淼嫌弃白了他一眼。 小说里写过，除了谢斐以外，分配到大河村的男知青就没几个好东西，她才不想跟这些人扯上关系呢！ 拖着箱子和装脸盆的网兜，陆淼小跑跟上前面的人，“哎，傅小六！” 傅小六停下脚步。 陆淼藕节般雪白粉嫩的手抬起，晃晃手里的东西，“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傅小六拧眉。 贺宏进才提醒过，不能跟这些女知青过分接触，可被这样一双黝黑清亮的眸子盯着，傅小六实在有点不知道要怎么拒绝得好。 犹豫了一下，他伸出手。 “谢谢！” 陆淼“嘿嘿嘿”露出得逞笑意，先后把网兜和箱子都挂在他手上。 行头拢共就两件，她竟是一件都不肯拿。 傅小六颇有些无语地看着陆淼。 后者偏着脑袋，殷红唇瓣弯起，笑语盈盈望着他。 行吧。 傅小六正回脸，“这边走，知青点离这里不远。” 傅小六不想跟村里人打交道，就带着陆淼他们抄村子一侧的田埂小路去了知青点。 一行知青有八个，算上傅小六总计九人，陆淼走在第二，前往知青点的这段路上，她一直打量着傅小六的背影。 题外介绍： 女主：现代大小姐穿越，傲娇，熟人面前更会持宠而娇。不会的东西热衷学，小女孩从不成熟到成熟会有一个阶段。 男主：年代沉默狗崽子（好东西都给媳妇，绝对的忠犬！） 第二章 傅小六 傅小六是小名，他大名叫傅璟佑。 原设定中是书中男配，从小身世凄惨坎坷，靠大河村的队长夫妻一口菜、一口饭接济才长大成人。 因着在成长一路尝遍辛酸苦辣，所以他脑瓜聪明，也格外能吃苦，中后期因为女主顾莹的鼓励，最后赶上改革开放，一跃成了资产大户。 当然，这是原设定，因为《七零躺赢致富手册》这本书算是书中书，主要讲述着对照组女配陈妙妙重生归来，踹翻原女主逆袭成了新的女主的故事。 因为知道傅璟佑未来会成大器，所以女配重生后，重点就在于攻略傅小六这个人，可是在后期故事推展到大城市上时，女配又遇到了自己真正喜欢的类型…… 傅璟佑被一脚踹开，他自尊心强，没想过要继续纠缠，可女配喜欢的人却容不下他，生意上一再打压，最后深海成了他的归宿。 挺让人唏嘘的不是吗？ 不过陆淼有自己的原则，她不喜欢无端插手别人的事。 这些人怎么作怎么闹都可以，只要不牵扯到她，她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傅小六的事她没想插手，不过让她好奇的是，傅小六到底长什么样？ 原书作者应该很喜欢他这个男配来着，刻画描写什么的比男主谢斐还要更胜三分。 眼前的傅小六看身材是结实有力的，身高那更没得说，绝对的184以上，可他头发很长，乱糟糟的把眼睛都挡住了。 陆淼穿前妥妥的富家出身，父亲是横跨北方的龙头企业，姥爷舅舅家的产业更是位列z国500强，在世界企业排名也数得上号，从小到大往她跟前凑的富家少爷、小姐不计其数。 可即使见多了美女帅哥，光看傅璟佑这两瓣薄薄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她也实在想象不出什么花儿来。 田埂走到尽头，傅小六带着他们绕过池塘，停在池塘背面的一长排土砖房前。 “到了。” 虽然沿路过来看见不少类似的土坯房，可那些房子至少看着敞亮，眼前这一排土坯房被竹子和各种不知名的树木环绕，大老远看过去就觉得黑漆漆一片，简直不要太阴森。 就这？ 这真的能住人吗？ 陆淼瞠目结舌，身侧有人成了她的嘴替： “这地方能住人吗？我们那儿骡子住的都比这个好。” 人群嘟嘟囔囔，陆续响起嫌弃声音。 傅小六才不管他们，把东西递还给陆淼，他掉头就走。 许是听见动静，屋里很快出来一个女知青，看样子比他们要大一点，“都是新来的知青吧？快进屋，快进屋！” 招呼众人进屋，女知青一边自我介绍，一边提来茶壶让大家自己倒水喝，“我叫顾莹，比你们早几年来。之前队长跟我打过招呼，你们先喝水休息下，一会儿我跟你们细致讲讲队里的规定。” 大家坐在长桌边，一边喝水一边自我介绍，“我叫陈妙妙，从天津来。” “谢斐，京市来的。” “我叫耿小云，这是我弟弟耿俊豪，我们从东三省那边过来的。” “还有我们，梁绍、于浩，我们两个是河南的。” 陆淼身边一个女知青笑了笑，随后自我介绍道：“我叫任冰心，从汉市来的。” 顾莹惊讶道：“汉市，那你是h省本地人啊！” 任冰心点点头，“是的。” 大家都做完自我介绍，就差陆淼一个。 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陆淼身上。 陆淼左一眼看顾莹，又一眼看陈妙妙，心道这就是女主和重生女配！ 直到寡言少语的谢斐冷哼一声，陆淼才回过神来，无语白了谢斐一眼，缓缓开口说：“我叫陆淼，从京市来。” 说完看向提提泥泞已经快干巴的裤腿，问顾莹：“有水吗？我想先洗洗。” 陆淼皮儿白，模样又是一等一的精致漂亮，一身行头还是一行人中唯二没有补丁的，看着就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 她衣服脏了提议想先洗洗，所有人都觉得这很合情合理，可谢斐不同。 谢斐深知陆淼底细，他觉得陆淼又开始闹小姐脾气，就嘲讽道：“你够了陆淼，还当这里是陆家吗？谁都会惯着你？” 京市陆、谢两家都是军属家庭，在谢家眼里，陆淼是谢斐妻子的最佳人选，可谢斐不喜欢陆淼，并且非常厌恶单方面对他死缠烂打的陆淼，所以这桩婚事一直没成。 陆淼秀眉皱了皱，精致面孔不悦绷紧，目光像审视货物一般上下打量谢斐。 谢斐长得是还不错，可那又怎么样？ 此时陆淼非彼时陆淼，谢斐就算是长在她的审美上，她也不可能喜欢谢斐。 从来只有别人捧她的份儿，要她倒贴？不可能。 从前的陆淼任性归任性，但谢斐数落她，她从来不会还口，只会委屈巴巴地求原谅。 现在的陆淼做不到那个份上，从小到大被人拥护惯了，她脾气火爆，半点委屈受不得，当然不会惯着谢斐。 “你是眼瘸了吗？我衣服都是湿的，想先换身衣服有什么问题？” 谢斐愣了。 从前都是陆淼跪舔他，什么时候开始，陆淼敢用这样不客气的跟他说话了？ 五月昼夜温差大，知青点这边平时只有一点散射光，有时候白天都有点凉飕飕的，更别说这个时候了。 “还是先换衣服吧！”顾莹及时出来化解小矛盾，“这会儿最容易着凉，我刚做晚饭正好有热水，你找找干净衣服，我去给你打点热水来。” 陆淼小脸神情略微松懈，缓和了语气，“谢谢。” “客气什么？大家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顾莹笑了笑，带陆淼进了右手边的房间。 房门掩上，两个姑娘的声音淡去，与此同时，堂屋的气氛也显得有些尴尬。 陈妙妙看了一圈众人脸色，弱弱开口：“虽然都是一个大家庭的子女，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可也不能什么人都包庇吧？” 这话看似是在为谢斐鸣不平，实则明里暗里的都在带风向。 第三章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陈妙妙想传递的消息，就是暗示陆淼不像下乡搞建设的子弟兵，更像是资本主义做派，不是干活儿的料。 要是给这样的人兜底，那以后麻烦可得多了去了。 任冰心无聊托腮：“这么说不合适吧？谁都有冒失的时候。再说了，人家摔了一跤，要求换衣服不是很正常吗？” 说完看向其他人：“这屋我进来就觉得凉飕飕的，你们没感觉到吗？” “感觉到了。” “还别说，刚才走路出了一身的汗，现在还真有点冷，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任冰心笑了，“对吧！” “是啊，我们男的都觉得冷，更何况陆知青衣服还湿着……” 男知青于浩点点头，看向谢斐：“谢斐，你跟陆知青一个地方来的，不相互关照就算了，可咱们好歹都是男的，犯不着一直针对陆知青吧？” 陆淼长相或许不符合这个年代老一辈的审美，可她的美也是让人无法忽视的，从车站出来集合后，几个男知青的注意力基本都在她身。 这一路走来，谢斐凶了陆淼几次，又嘲讽了几次，这些男知青比陆淼本人更清楚。 于浩说完，又看向陈妙妙：“还有陈知青，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陈妙妙睁圆眼睛张张嘴，最终垂下脑袋，弱弱说了声“对不起”。 她这样，于浩反而不好意思了。 挠挠后脑勺，于浩想说点什么迂回一下，就听谢斐冷声讽刺：“别人的事情你少管，我要是你，我就会管好我自己。” “你怎么说话的？” 一路上于浩真的是受够了谢斐这副嘴脸，登时没忍住就冲了上去，“除了嘲讽就不会说别的了是吧！” “干什么呢！” 顾莹抱着脸盆出来，撞上这副剑拔弩张的画面，她声音一厉，上前将两人分开，“你们来这儿是干什么的？刚来第一天就想闹出大动静，拉着大家一起受处分是不是！” 谢斐沉着脸一言不发。 于浩哼了一声，转身坐去一旁。 “咱们都是知青，户口虽然落在了这里，可在社员们心里生产队是一家，知青点又是一家。咱们是被排除在外的！乡下的日子不好熬，如果咱们自己都不团结，日子更过不下去！” “我希望你们能互帮互助！斗嘴可以，但不要较真！伤了和气对谁都不好。” 顾莹神情严肃，一扫新来的几个知青，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别婆婆妈妈，女同志们也是。时代变了，妇女能顶半边天，我希望你们拿出本事拿出干劲来！别一天就耗在嘴皮子上！” 毕竟是老知青，顾莹说话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的。 一众知青被顾莹说得不好意思，纷纷息了声。 顾莹见势，也缓和了口吻：“男知青的屋在隔壁，格局跟这边是一样的，你们先过去看看吧，空床铺都可以用。” 男知青们走后，顾莹看向另外三个姑娘，先后指指两侧房间：“这两边房间也都收拾出来了，左边房间床铺都是空的，右边房间还有一个空位，陆知青在换衣服，你们先看看左边房间吧。” 耿小云点点头。 任冰心抱着行李举手，“顾知青，这边屋还有一个空位，我申请睡这边！” 顾莹点点头，“可以的。” 右边房间床铺满了，陈妙妙和耿小云只能去左手边的房间。 “我可以进来吗？” 任冰心敲敲门，得到允许后才推门进去，很快又反手将门关上。 顾莹去厨房打水，陈妙妙和耿小云打开行头准备铺床。 和北方的炕不同，南方都是木板床，陈妙妙看了一圈，选择左边墙壁顶角的床铺。 屋里通风虽然不错，但是顶头墙角的床铺肯定不如外边好，耿小云不解道： “你咋选那儿？外面不是更好吗？” 这儿就她们两个，正好优先选，多好啊！ “没事，我就睡这儿吧。”陈妙妙目光闪烁，“陆淼看起来挺讲究的，说不定她喜欢外面的床铺呢？我先让出来，免得一会儿再拉扯。” “啊？哦……这样啊，那你看着整吧！” 耿小云挠挠头，觉得这话有点道理，又觉得有点怪怪的。 她心思粗，想不出是哪里怪，索性就不想了，敷衍应了一声转身忙活自己的去了。 耿小云哪里会知道，在陈妙妙的记忆里，上辈子陆淼就睡在她相邻的外侧床铺。 陆淼人傻钱多，好哄得很，上辈子陈妙妙没少从她身上捞好处，这辈子重生归来，有了记忆的优势，陈妙妙更不打算放过这块肥肉。 陈妙妙根本不喜欢陆淼，因为陆淼不仅漂亮、嘴皮子厉害，最重要的是她文化水平高，言行穿戴中更能看出她曾经在首都过着多么光鲜丽艳的生活。 那些东西，上辈子直到闭上眼睛、躺进坟墓里，都一直是陈妙妙的最渴望的东西。 陈妙妙曾经还设想过，如果她出生在首都，或者也出生在优渥的家庭，那么她上辈子也不至于那么平庸无望。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她重生回来了！ 出身无法选择，可是未来她还可以争取！ 越想越开心，陈妙妙铺完自己的床铺，更是殷勤地把外侧床板上的灰尘都抚了下去。 一通操作看得耿小云直皱眉，不过耿小云性子直爽粗糙，也没把陈妙妙往坏处想，只当她是为了刚才在堂屋说的话做检讨，委婉地向陆淼表示歉意。 另一边房间，陆淼脱了脏衣服，因为不习惯当着别人的面脱得光溜溜的，她翻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袖褂子系在腰间，把盆端到角落里一边擦洗一边问： “刚才堂屋里发生了什么？我听着好像吵起来了？” 顾莹摆手，“没有，就是大家都年轻气盛，说话嗓门大了点。” 陆淼“哦”了一声，顾莹说没有就没有吧，她也懒得问。 任冰心在铺床，顾莹想起正事，把床铺的事又提了一遍。 陆淼斟酌一下，认真问：“这边还剩一个床铺，我能睡这边吗？” 虽然这屋子看着条件苛刻，到处都显得脏兮兮的，但是看过原书，陆淼可不想跟陈妙妙住在一起。 第四章 记忆优势 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陆淼不介意分给别人一点好处，但如果拿了她的好处，还要在背地里算计着怎么害她，那抱歉，请趁早的有多远滚多远。 顾莹点点头，“我想你应该也会选这边，本来有两个床铺，我刚才只说了一个。” 现在任冰心占了一个，另一个就是陆淼的了。 陆淼看了眼右侧墙角床铺，纤细眉头皱了皱。 房间本来看着就挺脏的，那床贴着墙角，看着更脏了。 如果可以，这个鬼地方她真的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了，但是很显然，没有如果。 擦完澡换上干净衣服，陆淼两根手指钳起脏衣服丢进盆里，那原本清澈的水眨眼之间就浑浊起来，她嫌弃“咦”了一声，被惊得连连后退。 顾莹走了过来，“怎么了？” 任冰心坐在床边荡腿，看见这幅情况，她迟疑问： “陆淼，你别告诉我，你没洗过衣服。” 陆淼嫣红唇瓣抿起，想要辩解两句，可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声铿锵有力的：“我可以学！” 任冰心扑哧笑出声，“不会没关系，其实我也是前段时间刚学的，以前在家都是我妈给我洗。” “这衣服脏得厉害，盆里这点水可洗不干净。”顾莹笑了笑，无奈提议，“一会儿说完正事，我带你去池塘那边洗。” 陆淼点点头，原本高傲傲娇的脸颊这会儿红扑扑的，憨憨的有点可爱。 任冰心对长得好看的人天生有股亲切感，而且关于洗衣服这件事，陆淼坦然不会，并积极表示愿意学的这一点，更让她对陆淼有了一丝丝的改观。 陆淼或许是娇气，又或者是娇纵的，但同时她也是真实、耿直积极的，建立在这个层面上，任冰心觉得，娇气也好，娇纵也好，这些东西在陆淼身上，未必就是缺点。 娇气傲娇，还耿直，这种反差感挺可爱的不是吗？ 顾莹去外面喊知青们集合，这中间的空闲，任冰心帮陆淼一起铺床单。 想到刚才堂屋发生的事，任冰心压低声音提醒： “陆淼，你来的路上有得罪过陈妙妙吗？” 陆淼茫然偏头，“嗯？” 任冰心帮她把床单一角的褶皱抚平，“我就是觉得怪怪的，具体怎么怪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你小心点吧。” 陆淼点点头“嗯”了一声，心里心知肚明，“我知道了，谢谢你。” “没事。”任冰心摇摇头，听着堂屋里渐渐热闹起来，她站起身，“走吧，好像就差咱俩了。” 另外几个老知青还没回来，不过不要紧，看着堂屋里新来的知青都到齐了，顾莹清清嗓子，以最简洁的方式告知众人： “其实也没什么，日常就是下地干活，生产队会统一记工分，工分跟口粮挂钩，干得多，工分多，口粮分得也多。” 坐在桌子一角的梁绍举起手，顾莹点头后，他开口问： “大家伙儿来这儿不是搞建设吗？怎么就只有下地？” 于浩接话道：“都啥时候了，你居然还以为下乡是来搞建设的？” 又不是第一批下乡的知青，还以为下乡是搞建设呢？ 这么些年了，没下过乡，还没听返城的知青说起过吗？下乡就是去到乡下种地。 梁绍卡壳了。 看他一脸不能接受的模样，八成之前是真的没听说过。 顾莹点点桌面，严肃说：“下地干活儿也是革命的一种，现在到处都吃不饱肚子，咱们要是把地种好了，把产出提上来了，这怎么不是建设的一种？” 耿小云“啪啪啪”拍响巴掌，大声吆喝道：“这话听着得劲儿，顾知青，说得好！我支持你！” 顾莹微笑鼓励众人：“大家以后好好干，干好了不愁吃不饱肚子。” 说到吃，于浩举手问：“顾知青，那吃饭的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我听我们那儿返城的知青说，乡下跟城里一样，大食堂早就取消了？” “对，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 顾莹颔首：“老知青基本都攒下工分了，现在跟队里社员一样，每季度收成后按照工分换算参与分粮。你们刚来，应该跟之前我们刚来的时候一样，队里会给预支粮，之后干活累计工分再用工分还。” “至于开火吃饭的问题，知青点两边都有灶台，之前因为人少，男知青是跟女知青一起开火的，现在人多了，你们可以考虑自己开火。如果不会做或者不想做，可以看女知青愿不愿意做饭的时候捎上你们。” “如果不怕麻烦别人，也可以委托社员帮忙做。” 让社员帮忙做饭，这事儿有利有弊，赶上不地道的人家，说不得就会偷摸克扣口粮。 当然，如果运气好赶上地道的，家里炒的菜也会愿意多分一些给知青。 但是不管怎么样，既然是委托别人的事，那就没有让人白干的道理。 总之，怎么选择，看个人情况吧。 众人了解大致情况，顾莹接着又说：“知青点没有水井，后面穿过竹林有口井，是社员家的。吃水可以去那里挑，也可以去前面的池塘里挑，洗衣服也一样。” “嗯，暂时应该就这么多了，你们先消化消化吧。”顾莹拍拍手，招呼陆淼道：“陆知青，你还洗衣服吗？趁外面还亮着，我们可以现在去。” 陆淼连忙起身，“去的，我进去拿衣服。” 任冰心跟着一起起身，“反正没事，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陈妙妙张张嘴唇，吞吞吐吐跟到陆淼所在的房间门口，“陆淼，你不选床铺吗？那边我都给你收拾好了。” 箱子里有肥皂，陆淼毫不犹豫揣进兜里。 把箱子锁好，她端着那盆黑水越过陈妙妙，口吻出奇的傲慢冷淡，“陈妙妙，你还挺关心我呢？不过谢谢你的关心哈，我已经选好床铺了。” 陈妙妙舌头打结，苍蝇似的跟在陆淼身后，“选、选好了？选在了哪里？那边房间不是只有一个空位吗？” “这个和你没关系吧？” 陆淼不高兴停下脚步，荔枝眸潋滟秋水，却是冷冷地看着陈妙妙：“还有，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如果以前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你很讨厌。” 陈妙妙愣了一下，突然愣在原地。 第五章 太不对劲了！ 周围其他人的目光看过来，陈妙妙觉得有点难堪，同时有些费解。 她还什么都没有做，陆淼怎么可能会讨厌她？ 就算讨厌她，以她对陆淼的了解，陆淼也绝对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陆淼明明应该跟她睡一个屋的…… 陈妙妙想破头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正纠结时，她忽然想起刚才任冰心为陆淼说话的画面。 刹那之间，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 一定是任冰心跟陆淼说了什么！ 为什么她上辈子就没发现任冰心那么讨厌？ 陈妙妙气到发抖，眼见陆淼三人已经走远，周围人的视线却还集中在她身上，她故作抬手蹭着眼角，抽噎跑进房间。 梁绍坐在门口台阶上，虚虚望着前方：“陆知青长得好看归好看，可你说这嘴咋就这么毒呢？” 隔着树影，于浩踮着脚尖打量池塘对面的陆淼，听见这话，他不乐意“啧”了一声： “怎么毒了？这是直接好吧？而且又不熟悉，换你你受得了？” 梁绍摇头，这点确实是。 他也就跟于浩是一个家乡来的，彼此讲家乡话都能听得懂，所以能多唠几句，要是换做旁人，比如那个叫谢斐的，梁绍还真就觉得搭不上话了。 为了方便社员洗衣服，池塘边上铺了一块很长很平坦的石板，一回蹲下三五个人完全没问题。 顾莹脱了鞋率先踩上石板，撩了点水上来把石板冲了冲，她摆好搓衣板后让陆淼把盆端过去。 见陆淼和任冰心穿着鞋就要上石板，她忙道： “你两上来也要脱鞋，这上面穿鞋容易打滑。” 陆淼就坐在岸上把鞋脱了。 从岸边到石板上要下一个小斜坡，沿路都是小石子，她脚丫不安分蜷了蜷，踮着脚尖试探踩了踩，觉得扎脚得很，就把鞋子套上当成拖鞋穿，走到临水的地方才又抽出脚丫踩到石板上。 青色石板中间掺杂着黄色细纹，深沉的颜色和陆淼雪白的脚丫形成鲜明对比。 一开始有点不适应，后面石板彻底打湿，那种磨砂质感退散一些，光脚踩在上面，陆淼还觉得挺舒服的。 顾莹捞出脏衣服，盆里的水倒掉涮了涮，又把脏衣服按进水里透了两遍，她捞出衣服按在搓衣板上，“搓衣板晓得吧？” 陆淼迟疑点头。 跪搓衣板她知道，但是实物搓衣板，她真的是第一次见。 顾莹无奈摇头，撩起满是泥泞的裤腿一边搓，一边说： “洗衣服就像这样洗，不是特别脏的就不用搓那么狠，也不用洗得那么勤，衣服洗多了也是会坏的。” “这么脏，真的能洗干净吗？”陆淼皱着眉头，想着带了肥皂，她连忙掏出来递给顾莹，“你用这个试试？” 任冰心打趣说：“顾知青是教你洗衣服，咋地，你还真指着她给你洗了？” 陆淼一想，也是，赶忙把衣服和搓衣板挪到自己这边来。 给衣服打上肥皂，她模仿顾莹的动作搓衣服，可是搓得一点都不如顾莹那样轻省。 泡沫是搓了一点出来没错，可她食指和无名指的关节处也被搓衣板蹭破了皮，沾上肥皂水疼得不行。 陆淼精致面容板起，唇角微微向下耷拉着喘了两口气，要不是顾莹和任冰心在跟前，她真想把这衣服摔水里去！ “你力道错了……” 顾莹没想到陆淼说不会洗衣服，是真的一点都不会。 场面一度尴尬，任冰心哼笑提议：“要不试试我的方法？” 陆淼和顾莹齐齐看向任冰心，不同的是一个蹙眉噘着嘴，一个满脸无奈。 任冰心脱鞋踩上石板，捡起一旁的肥皂在衣服上划拉了两下，接着撩了点水把衣服又打湿了一些，她直接提起裤腿踩了上去。 光踩上去还不算，接着又是一阵快速跺脚。 还别说，踩出来的黑水和泡沫比刚才陆淼搓出来的要多得多。 陆淼荔枝眸一秒亮起，“我看行！” 顾莹挠头，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有点要被陆淼和任冰心折服的感觉。 洗完衣服往回走，任冰心得意地问陆淼：“怎么样？洗衣服其实也不难，对吧？” 陆淼高兴点头：“是挺简单的，下回洗衣服我俩一起！” “行啊，哈哈哈！” 提着搓衣板走在前面，听着身后嘻嘻哈哈的打闹声，顾莹很是无奈，却又忍不住扬起一丝丝笑容。 枯燥平淡的生活过得太久，忽然掺入了鲜亮的颜色，也挺好的。 真让人羡慕呀…… 新来的一批知青还没去队里领预支口粮，不过也正因为刚来，行头里或多或少还有口粮在，当天晚饭倒也不至于饿着。 同一个房间里，任冰心带了有挂面和窝窝头，相比之下，陆淼箱子里的要更丰富一些，除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和被单，其他角落都塞满了吃的用的。 比如有麦乳精两罐，桃酥两袋，水果糖若干颗，瓜子和花生一小袋，还有一个拧盖的玻璃瓶，蜡烛的灯光下能看见里面装着白色的粉末。 陆淼打开闻了一下，是奶粉。 这段历史陆淼从未刻意了解，但也大概知道这段时期各方面的物资都很紧缺。 从小过惯富裕生活，陆淼其实不太有概念，可清点箱子里的东西时，周边不断传来抽气声，她大概也猜出了箱子里的都是好东西。 如果是这样，在极端的贫富差距前，这些东西就不好大剌剌的拿出来了。 因为有句话怎么说的？ 财不外露。 竹编箱子里的小口袋还装了有钱，陆淼锁好箱子，暂时打消清点的念头。 不知道是谁吹灭了蜡烛，房间陷入黑暗。 陆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任冰心应该也一样。 为了照顾她们两个新来的，顾莹和另一个老知青杨小婧有一搭没一搭唠起乡里的窘迫事件。 陆淼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被逗得哼哼直笑。 虽然生存环境不是很能接受，但目前为止，身边的人和发生的事都还算有趣，这些对于陆淼来说大概算得上是好消息。 因为这些新奇有趣的事，让她觉得时间好像没有那么难熬。 第六章 大小姐 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第二天一早，陆淼被人摇醒。 顾莹火急火燎地提醒她：“我要去上工了，你快点！中午会很忙，赶在上工前你们要去队里把预支口粮领回来！” 都怪昨天晚上唠得太晚，顾莹今天都起迟了。 着急忙慌梳好头发，一回头见陆淼眉心微蹙的还睡着，顾莹直接破音：“陆淼！” 陆淼一个激灵，瞌睡登时跑了大半，她慢吞吞坐起身，不高兴地说：“那么着急干嘛？早上没领，中午等队长忙完再领不是一个样的？” 顾莹拿过她昨晚收拾出来的牙刷毛巾塞进她手里，推着她往外走，“这样不行，你们才刚来，要给队长留个好印象。” 要是连领口粮都不积极，那这人还有啥能指望的？ 陆淼呼出一口气，只好耐着性子去洗漱，完事回来因为梳头的事，又把自己给整郁闷了。 她没有梳子，暂时借了任冰心的用。 马尾她会梳，各色丸子头、公主头她也会扎，可麻花辫真的难到她了。 任冰心扎辫子时，陆淼还认真看过，当时感觉挺简单的，可轮到自己扎时，那个手好像就有自己的想法似的，怎么都转不过弯来。 折腾半天，外面男知青们都等不及的先走了，陆淼麻花辫不光没扎好，还连带原本梳好的马尾辫这里凸出来一块，那里凹又下去一块。 陆淼把梳子拍在任冰心床上，蹬掉鞋子重新躺上床，“我不去了！” 任冰心简直要被气笑了，连哄带拽地把人从床上拉起来，“我的大小姐，我给你梳，我给你梳好了吧！” 陆淼纤细眉头挤在一起，鼓着嘴傲娇辩解：“我不是不会，我、我以前都是对着镜子梳，这里没有镜子……” 任冰心随口附和：“我懂，我明白。好了，穿上鞋走吧，一会儿该掉队了。” 陆淼不可置信从背后捞过辫子，“这么快！” “可不？”挽着她胳膊往外走，任冰心很体贴地照顾她的自尊心，“晚点回来你练练，你这么聪明，就算没有镜子也是可以的。” “那当然。” 陆淼笃定应声，她不比别人差什么，别人会的她也一定能会。 陆淼挺直脊背，登时觉得干劲满满。 去队长家领预支口粮，男女知青都是按照成人口粮分配的，男知青一个月三十斤，女知青则是二十八斤，都是粗粮。 选择鲜粗粮，那么和干粗粮的兑换比例就是3:1。 选择细粮，那么和干粗粮的兑换比例则是1:3。 鲜粗粮有土豆和红薯，干粗粮则有玉米粒和高粱米，还有干红薯片。 细粮则只有一种，那就是糙米。 领预支口粮是现场选，现场称。 陆淼打量一圈，高粱米她应该没有吃过，她也不是很想尝试，就挑自己认识的，把红薯、土豆、玉米粒都要了一点。 糙米看着真的很粗糙，一点都不像是细粮，不过她也要了几斤。 林林总总的总计有二十几斤，陆淼没拿承装东西，队长老婆陈桂芬人很好，借了她篮子和米袋用。 试着拎了下篮子，倒是能拎动，但是队长家到知青点弯弯绕绕地得走十来分钟，看着太阳也渐渐大了起来，陆淼不想累除一身汗。 目光环视一圈，其他人都忙着，且跟前都有不小的口袋，多半是指望不上了。 陆淼负气拧眉，忽然注意到贺宏进身旁帮着扶秤砣的傅小六。 她眼前一亮，殷勤招手，“傅小六同志，这边！这边！” 傅小六晃晃脑袋，看了一圈才注意院子门口阴影下的人。 小姑娘眉眼鲜亮，眸光闪烁像是藏了星子一般。 贺宏进就在身旁，傅小六不敢贸然上前。 还是陈桂芬先反应过来，推着他说：“你这孩子咋回事儿？人知青同志叫你呢，还不过去瞅瞅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 傅璟踏出步子走到陆淼跟前，闷声闷气地问：“干什么？” 陆淼龇起小白牙，笑起来的面容比明珠还要耀眼，她指着地上的米袋和篮子，丁点不客气，“我拎不动，你能不能帮我拎回去！” 傅璟佑往下瞅了一眼，看清地上那点东西，他真觉得没眼看。 这么点的东西都拎不动？ 这姑娘真不是一般的娇气。 他半天不说话，陆淼跺脚追问：“行不行呀？” 年轻小子和姑娘单独在一起容易被诟病，傅璟佑默了默，把陆淼东西往旁边挪了挪，低哑嗓音道：“等他们领完了一起。” 陆淼瞬间恢复灿烂笑容，一口答应下来，“行！” 等会儿就等会儿呗，有人帮她干活儿就行！ 回去路上，知青们频频回头往回看。 陆淼浑然不知，她跟在傅璟佑身后走在最末梢，一路上慢吞吞地就跟观光旅游似的。 看见远处水田里戴着草帽躬身插秧的社员，她好奇地问傅璟佑：“他们的帽子在哪儿买的？” “供销社有卖，一般手巧的也会自己做。” “哦。”陆淼点点头，又问：“知青们一般都什么时候放假？” 傅璟佑冷淡回道：“不知道。” 陆淼拽了一根狗尾巴草在手里把玩，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那你会编吗？” 傅璟佑没有预防，脱口就回答了“会”，隐约察觉到陆淼的小心思，他及时地又补了一句：“不会。” 陆淼秀眉一挑，“你到底是会还是不会？” 傅璟佑沉默了。 现在说不会还来得及吗？ 乡下太阳这么毒，以后进了六月会更毒，知青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放一回假，手头上又没有防晒霜，陆淼可不想自己被晒黑。 她盘算着花钱请傅璟佑帮她编一个帽子，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人半截打断：“淼淼！” 陆淼微微偏身，陈妙妙揣着口粮顺着田埂子逆方向朝他们跑来。 跑近跟前时，陈妙妙止不住地喘气，“淼、淼淼……” “干嘛？” 陆淼嫌弃蹙眉，不高兴的噘起红馥馥的唇瓣，高傲得像只孔雀，“谁让你叫我淼淼了？恶心死了。” 陈妙妙脸色僵了僵，“陆淼，谢知青说有事找你，现在就在前面等你呢，你快去吧！” 第七章 一定是哪里错了 陆淼侧身避开陈妙妙，跟在傅璟佑身后，继续慢悠悠地走着。 陈妙妙锲而不舍地追在她身后，“淼……陆淼，你快去呀！你不怕谢知青生气吗？” 陆淼双手环胸，表现出无所畏惧又刁蛮任性的模样：“我跟他又不熟，他找我我就要去吗？再说了，他生不生气关我什么事？” 这一句回答，直接把陈妙妙的话堵死了。 陈妙妙愣在原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淼被人挑唆，没跟她住一个屋就算了，可是陆淼不是最喜欢谢斐的吗？ 眼瞅陆淼和傅璟佑越走越远，陈妙妙简直快要风中凌乱了。 她原以为这辈子可以凭借记忆优势走捷径，可是目前看来，好像有不少事情都和记忆发生了偏差…… 因为她重生回来的原因吗？ 所以才引发一系列蝴蝶效应？ 不，一定不可能！如果命运那么容易就被逆转，那么她有记忆的优势，局势也一定会更偏向她这边！ 陈妙妙微微吁出一口气，平定内心后，换了只手提口粮继续朝知青点的方向走去。 傅璟佑帮忙把东西送到知青点，不等陆淼道谢，人就大刀阔斧地往回走。 陆淼跟在身后喊了两声谢谢，回过身来打算把东西清出来，把队长家的篮子、袋子还回去，结果刚蹲下身，整个人就被一层阴影笼罩住了。 陆淼疑惑抬头，正对上谢斐居高临下望过来的目光。 “……” 这眼神什么鬼？ 陆淼一阵莫名其妙。 谢斐目光森然，瞪着陆淼道：“陆淼，你还要不要脸！” “？”陆淼眉心皱起，不高兴地站起身，“你没毛病吧！我劝你好好想想自己在说什么。” 谢斐嘲讽冷笑，“我说错了吗？你就算想吸引我的注意力，也用不着做到这个地步，你不要脸，我还……” 谢斐话还没说完，脸就歪向了一边，左边脸颊赫然落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子。 “陆淼！” “谢斐！” 屋里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陆淼一脸恶心地看着谢斐，“少往你脸上贴金了！恶不恶心！” 谢斐已然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他捂着脸缓缓正回目光，微挑的丹凤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淼，“你打我？” 他听说那个叫傅小六的男人背景不干净，还担心她被人骗了，可她呢？ 居然为了那个“黑五类”打他！ “打你怎么了？”陆淼俏脸冰寒，冷声质问。 谢斐一口一个“不要脸”的，真的让她很生气。 “我跟你很熟吗？一口一个不要脸，你自己不要脸，犯不着那么着急地往我身上泼脏水！” 两个人吵得很凶，周边劝架的人都不敢说话，只能愣愣守在一旁，防止两个人再打起来。 谢斐从没见过这样的陆淼。 他不可置信又陌生地看着陆淼，“陆淼，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道歉，我就原谅你。” 陆淼没说话，谢斐加重语气：“如果你错过这次机会，那么以后我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你了！陆淼，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 还要想什么？ 如果是曾经的陆淼，听见这话一定会哭着求着要谢斐原谅，可她不是。 “我们一起从京市来，是同乡也是邻居，对比别人来说或许我们要熟络一些。但仅限于此。” 谢斐的反常敲响了陆淼心里的警钟，让她想起书中剧情来。 因为是书中书，所以初始男女主谢斐和顾莹的感情线交代得很模糊，但却确切地提到过，陆淼喜欢谢斐的消息，基本上人尽皆知。 又因为重生女陈妙妙地介入，陆淼和谢斐没结成的婚约被谣传成陆淼死皮赖脸的倒贴谢斐，不光谢斐看不上陆淼，整个谢家都看不上陆淼。 在书里，消息一经传出，陆淼沦为整个大河村的笑柄，因为承受不住谬论压力，那段时间里，陆淼一直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中，正好给了陈妙妙可乘之机，将她设计嫁给了村里的老光棍…… 当然那些都是书里的剧情，陆淼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步，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舆论之中，借着这个机会，她直接跟谢斐扯清关系。 “在这里，我们只是知青伙伴，和其他知青一样，住在相邻的屋檐下而已。”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你懂吗？谢斐。” “希望你有自知之明，管好自己，不要随随便便就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更不要随随便便地就插手我的事。” “因为，你没有资格。” 陆淼主观意识强烈，也有自己的原则。 对她好的人，她十分偿还，对她不好以及会伤害她的人，口头也好，手下也好，她绝不会留情。 所以这一席话，她说得无情又果决 谢斐懵了，其他人也觉得尴尬。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来的一路上感觉陆淼对谢斐应该是有意思的。 可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好像又会错了意？ 陆淼分明就不喜欢谢斐，这阵势……倒像是谢斐中意陆淼，吃沫儿了吧！ 谢斐从小到大都是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大院里，谁见了他不夸一句？ 别说是被下面子，就算大声一点的苛责他都没听过。 眼下当着众人的面，被陆淼落了这么大的面子，谢斐气的身体微颤，逞强冷笑：“好，陆淼，你不要后悔！” 谢斐面色漆黑，转身出了堂屋。 其他人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开口打破僵局又不知道说什么。 陆淼看也不看他们，“嘿”地一声提起篮子就往房间走去。 她走路颤颤巍巍，二十多斤的篮子被她拎着像四五十斤，任冰心看不过去上前帮忙：“还是我来吧。” 刚才挥手的时候，陆淼几乎用尽全力，虽然挨打的是谢斐，可她掌心也是麻疼一片。 任冰心过来接篮子，陆淼噘着嘴也没说什么，直接把篮子让了过去。 知青点的闹剧告一段落，另一边，帮陆淼送完东西往回走的傅璟佑，在半路遇到了陈妙妙。 彼时陈妙妙蹲在小树稀疏零碎的树荫下，看见傅璟佑走近，她咽了口唾沫，眼神晶亮宛若看见救世主一般站起身，“傅同志！” 第八章 陈妙妙气死了 傅璟佑路过陈妙妙身侧，稍稍偏头睨向她。 陈妙妙双手握拳，激动过后，她羞赧地指了指脚边的粗粮袋子，“傅同志，我、我实在拎不动了，你能帮帮我吗？” 陈妙妙知道傅璟佑的身世，整个大河村明面上对傅璟佑和和气气，实则除了队长夫妇以外，没有人愿意跟他有过多的交集。 她现在都这么主动了，而且傅璟佑脸高傲惹人厌的陆淼都帮了，现在也一定会帮她！ 傅璟佑侧目睨着陈妙妙，原本清冷无感的俊脸忽然腾起一股不耐烦。 傅璟佑不傻，刚才这个女知青抱着袋子跑路的模样，他看得真切，而且前面转角就是知青点，就这一步路，怎么就拿不回去了？ 撤回目光，傅璟佑没再多看陈妙妙一眼，大刀阔斧地继续往回走。 “……” “傅小六！” 陈妙妙懵逼了，气得直跺脚。 可任凭她怎么气恼、怎么尖叫，也只能目睹傅璟佑的身影越走越远。 中午太阳很大，蹲在树荫下也能感受到一阵阵热浪袭来。 陈妙妙热了一身的汗，被这么一激，她额头一胀一胀难受得厉害，眼前更是昏花一片，差点没栽进一侧的田里。 五月初的天气里，陈妙妙成功把自己折腾出了热伤风。 陆淼放好口粮，任冰心陪她去队里还东西时，陈妙妙正躺在床上，耿小云忙前忙后手忙脚乱地照顾她： “老妹儿你这身子不禁造啊，这才出去多大一会儿，你咋就这样了呢？” 陆淼往那边房间探头看了一眼，一手挽着篮子，一手挽着任冰心问：“她怎么了？” 任冰心耸肩：“不知道啊，刚才去领口粮，回来就这样了。” 陆淼也就闲着没事问一嘴，实际陈妙妙怎么样，她才不关心呢。 路上提起下地干活儿的事，任冰心看了眼她跟花骨朵一样嫩的脸蛋儿，“队长说已经给了咱们一天的缓冲时间，明天开始大家就要按部就班地跟着社员们一起干活，陆淼，你这小身板行不行啊？” 陆淼不以为意：“我哪知道？” 反正她什么都不会，要是队里的人不嫌她添乱，她倒也愿意试一试。 任冰心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任冰心本来挺担心陆淼的，毕竟陆淼连头发都梳不利索，下地干活肯定更别提了。可是话说回来，她自己也是在城里长大的，种地这方面她也不会。 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她哪还管得了陆淼？ 任冰心叹了一路的气，陆淼被她整得有些烦，不过干活这个事，陆淼也记在心里。 到队长家还了东西，陆淼也没着急走。 任冰心拉着她，小声道：“走呀？” 陆淼踩抽回手，“别急。” 说罢往前一步，冲着贺宏进喊了一声“叔叔”。 按照年龄来看，贺宏进是长辈，这么叫肯定是不错的。 本来想套近乎，提前打听一下上工的事，奈何贺宏进一张脸晒得漆黑，陆淼觉得他凶神恶煞，肯定不好说话，就把注意力放在院里抖筛子的陈桂芬身上。 “婶婶！” 虽然只有十八岁，但过往的豪门生活让陆淼知道，在长辈面前要怎么表现可以把自身利益放大到最大限度。 陆淼凑近陈桂芬，这一声“婶婶”，她叫得又乖又甜，陈桂芬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知青同志，什么事儿？” 把筛子放到一旁，陈桂芬拍拍身上的灰尘。 这姑娘水灵灵的，浑身上下又白又干净，陈桂芬怕自己身上的灰尘会弄脏了这姑娘。 “没什么，就是……” 陆淼黝黑瞳仁闪烁一下，凑近陈桂芬身边耳语一番。 陈桂芬起初有点发愣，听到后面，直接爽朗笑出声，“我当是什么事？就这个？” 陆淼点点头。 陈桂芬端起筛子，邀她们两个进屋，“外面热，咱们进去说。” 陆淼跟随身后，任冰心小声问她：“你刚才说了什么？” 陆淼小下巴往上一昂，“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任冰心只好耐下性子。 陈桂芬请她俩在桌边坐下，各自给倒了一缸子水，“你们都是城里来的，以前应该没接触过这些。” 陈桂芬跟着坐在桌边，“赶上这个时间段还好，活杂一些，但赶不上农忙……一些轻省的活儿也可以让你们适应。” 划重点：轻省的活儿！ 任冰心双眼放光，借着桌面遮掩，她攥紧了陆淼的手。 陆淼被她抓得有些疼，反手怼了她一下，抽回手后。 陈桂芬见她俩听得认真，一阵失笑： “队里今年种了不少玉米、黄豆，眼下这个时节正是需要除草的时候。” “再就是灌地清理沟渠，收春土豆，往后再过几天，还有栽棉花苗的活儿……” 陈桂芬一一把较为轻省的活儿罗列出来，说完含笑看着陆淼两人。 陆淼也不扭捏，直接切入正题： “婶婶，我以前是娇生惯养的，会的东西不多，但是我可以学。明天能不能给我们安排简单点的活儿？” 曾经富裕的生活不仅拓展了陆淼的眼界，更教会她如何看人。 从喊陈桂芬“婶婶”起，陈桂芬一系列的小动作，陆淼都看在眼里，她大抵猜出陈桂芬的为人。 而且话都说到这一步了，她们的目的很明显不是吗？ 想要就争取，又想要又要装，扭扭捏捏地反而会让人反感。 不说陈桂芬怎么想，就陆淼本人，她就最讨厌这样的人。 陈桂芬和蔼点头，“都是小事，我刚才说的那些，你们想去哪个？” …… 难以想象，发愁大半天的工作，这么轻易就给解决了，回去的路上，任冰心兴奋地蹦了一路。 “淼淼，你那会儿到底说了什么？我听我们那儿返城的知青说过，生产队里像什么除草、喂猪的活儿一般都轮不到外人，你到底说了啥？怎么桂芬婶子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任冰心很疑惑，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甚至因为过于开心，她对陆淼的称呼也从“陆淼”升级成了“淼淼”。 “就实话实说啊。”换了个位置，陆淼缩在她影子下往回走，“要说特别的话，可能就是真诚吧。” 第九章 够好看的了 想着跟任冰心相处得还算愉快，陆淼懒洋洋的抬眸撇她，“任冰心，我有好处不介意跟朋友分享，但是我希望我的朋友是诚实且真诚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嘿嘿，放心好了！”任冰心笑容干净纯粹，“我也不喜欢搞那些弯弯绕绕的！” 陆淼收回目光，太阳晃得眼前闪白花，她娇气催促：“快点走吧，热死了。” “我一直走得很快好不好？是你非要蹭我影子的阴凉才导致我走慢的！” …… 下午老知青们依旧是掐着点下地干活，新来的知青里，女孩子熟络得要快一些，所以屋里一直很热闹。 相比之下，男知青们可能更讲究“个性”，除了梁绍和于浩这两个老乡会扎在一起说说话外，其他的都不那么主动，以至于这一两天下来，男知青们之间还跟陌生人一样。 下午还可以再休息一下，明天才正式上工。 任冰心在堂屋和另外几个女知青唠得热火朝天，但关于明天上工分配的事，闭口不提。 陆淼更懒得开口提，任冰心她们聊天时，她就坐在一旁，打散头发侧向撩到胸前，摸索着慢吞吞的编着麻花辫。 编好了拆，拆了又编，带下来的头发都累计有了一小绺，陆淼才觉得编出来的辫子堪堪像那么回事了。 她拆开辫子，打算再过一遍流程就收手，桌边耿小云忽然道： “陆淼，你咋搁哪儿一直编你那辫子呢？头发都带下来多少根了，你也不怕折腾秃了啊？” 陆淼不乐意地噘嘴睨她，“咋地？我头发跟你告状了？” 耿小云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陆淼说的什么意思，“没，这头发又不会说话。再说了，这是你的头发，又不是我的头发，它跟我告啥状啊？” 耿小云大大咧咧地笑：“我就寻思你别倒腾你那头发了，你够好看的了。” 东三省口音自带一股豪爽，很难让人生出厌恶的感觉。 陆淼傲娇哼了一声，口下留情难得没怼耿小云。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耿小云夸她好看。 她那小脸板起，下巴高昂，傲慢又懒散的模样就像是一只荡着尾巴警告旁人不要靠近、更不要撩拨的漂亮小猫。 可能强悍体格的妇女汉子看得多了，耿小云特别稀罕陆淼这种水灵的小姑娘，她觉得陆淼任何一个动作表情，都很可人。 光是她自己稀罕还不行，她还招手喊其他人一起看陆淼： “你们瞅她，是不是很好看！” 其他人笑声符合，其中任冰心的声音最大：“是，淼淼是长得最好的。” “……” 陆淼一阵无语，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干脆一跺脚回了房间。 耿小云她们在堂屋哈哈大笑，“瞅见没，害羞啦！” 陆淼愤愤地想：她才不是害羞。 房间里没人，陆淼打开箱子把侧边口袋里的松紧绳小口袋拿了出来。 里面钱票蜷成一卷，很厚实。 拿出来数了数，多是两毛一分的，少数几张两块、十块，林林总总的加起来正好二十。 票券也有一些，其中一市斤的点心券有两张、一市斤糖票两张、二尺布票三张，再有其他的就是零碎的油票和粮票，陆淼没有细致点数。 点心券下面标记有六月九号的日期，陆淼推测这券应该也有过期的说法。 仔细检查发现布票上面也有日期，不过时限是在年底，陆淼就没有管，只单独把点心券拿出来，寻思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把要临期的都用出去，免得浪费。 钱票装好放回去，想到什么，陆淼又重新把松紧绳口袋拿了出来。 从里面取出零碎五块钱塞到箱子一角，额数较大的部分则还是放回原处，陆淼这才将箱子重新锁了起来。 床板很硬，中间还有大大小小的好几个缝，上面只垫了一层单薄的床单，夜里睡觉翻个身都会“噔噔噔”地响。 把箱子推到床铺里侧，昨天一宿都没睡好，陆淼蹬掉鞋子爬上床，为了不蹭到毛糙的土坯墙，她很小心贴在床铺外侧躺下。 微风徐徐，扑簌簌的树梢挡去斑斓夺目的光。 屋檐下黑燕一会儿归巢，一会儿又扑腾着翅膀飞得无影无踪。 陆淼胸口规律起伏，呼吸绵长，缺乏睡眠的情况下，即使抗拒环境因素，这一觉也睡得异常沉稳香甜。 …… 再次醒来，窗外光影已经暗下，门外偶尔传来很低的对话和说笑声，陆淼迷糊爬起身，套上鞋走了出去。 老知青们也都回来了，插了一天的秧苗，这会儿正在池塘石板那边清洗脚上的泥泞。 隔着树影缝隙看了两眼，陆淼重新回到堂屋。 任冰心她们在厨房，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在做晚饭。 陆淼皱着眉心，捞了一个小板凳，进厨房后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坐下。 原身虽然出身好，可是家庭关系却是一团糟。 而且这里也不是她原来的世界，出了事没人会为她兜底，一些曾经用不上的基础生存技能，这个时候都得学起来。 她可不想未来某天，为了这么点小事到处求人。 任冰心生火，陆淼认真看。 耿小云炒菜倒多少油，陆淼也认真看。 她坐在那里，脑袋一会儿偏向这边，一会儿转向那边，就跟那种被勒令了不要乱动就真的不动的乖小孩似。 耿小云失笑，切了一截红薯蒂塞了过去，口吻也像是哄小孩：“吃吧。” 红薯削过皮，顶头带着一节根茎，捏在手里正正好。 小小咬了一口，脆脆的有一丝丝甜，陆淼干脆就拿在手里吃着玩了。 任冰心说：“淼淼，小云说今晚让我们试试乱炖，大家都出了口粮，你刚才睡着了我就没喊你，直接从你床底下拿了个土豆。” 陆淼点头，“知道了，” 任冰心又说：“我怕吃不惯，单独往灶里焖了红薯，你要不要也焖一个？” 陆淼咬着红薯蒂，又点了下头。 “那我帮你拿一个去！” 任冰心放下火钳，跑出厨房，很快拿回来一个红薯。 第十章 干活 东北乱炖算是一大特色，但是这时候没啥调味料，唯一多点儿的就是盐。其他的比如油吧，一大盆乱炖盛出锅，里面连一点油花都看不见，看着就跟白水煮过的似的。 陆淼用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铝制饭盒盛了一点尝了尝，觉得味道不太符合心意，后面坚决不碰一下。 她不喜欢，但耿小云她们吃得很开心，一大盆的土豆红薯很快被扫得一干二净，倒也没有浪费。 也幸好任冰心有先见之明，额外焖了红薯，要不然她晚上就得饿肚子了。 焖红薯除了表皮有点脏，味道还是不错的。 陆淼用汤匙舀着吃，软软糯糯甜津津的味道深得她心，“我明天还要吃这个。” 任冰心一口答应：“行呀，反正也不费事。” 陆淼“唔”了一声，“那你明天帮我挑个大的。” 任冰心嘿嘿笑：“没问题！” 夜里洗漱，其他人打水擦一擦就上了床，陆淼不习惯，没法洗澡就算了，这擦怎么也得擦得仔细一点吧？ 陆淼来回多打了两盆水，杨小婧看得欲言又止。 顾莹轻轻推了杨小婧一下，“一点水又不值当什么，用就用了。” 杨小婧小声说：“那不也费力挑吗？” “算了，她们才刚来……”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莹低声笑了笑：“赶紧睡吧，明天挑水我再多顶一天班。” 杨小婧无奈点头。 陆淼对这些不知情，洗漱完上床躺下，她下午睡过觉，加上床板老是“咯吱咯吱”响，她不习惯，这一夜和前天晚上一样，仍是折腾到大半夜才睡着。 睡眠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陆淼感觉自己刚睡着没一会儿，顾莹就把她推醒了。 “上工了陆淼。” 迷迷糊糊睁开眼，陆淼就看见任冰心也被推醒了。 “你们两个赶紧收拾一下，早点出门干活，要是手脚够快，说不定中午可以早点回来。” 顾莹提醒完她们，接着就去那边房间喊耿小云她们。 陆淼慢吞吞起身洗漱，临了出门时，却只有她和任冰心、耿小云三个。 任冰心问：“陈妙妙呢？” “害！”耿小云挠头，“我瞅着她身体底子不咋好的样儿，昨天估摸是热伤风了，早上还有点烧呢，只能请假了。” 任冰心惊讶了，“第一天就请假？” 耿小云道：“第一天就请假是有点不好，但这人确实起不来，那也没辙啊！” 任冰心点点头，想想也是。 耿小云看向陆淼：“我说那个陆淼啊，你今天干活儿可注意点的啊，别跟那谁似的。这两眼一码黑人生地不熟的，生病耽误挣工分就算了，人还老受罪了。” 陆淼懒懒打了个哈欠，小心避开路旁支棱出来的棘刺条，“知道了。” 她又不傻，热了还不知道找地方躲躲吗？ 大河村西南到北边这一大圈都是依山，东南及东边临水，村里地势由高到低，最低的地方就是知青点门前的池塘。 以池塘为中心，往南去是生产队的良田聚集地，往北看相邻的就是知青点，知青点后面地势渐渐拔起，再往后就是社员们交错的房屋。 房屋最后面依着后山，那里零散分布了一些山地，生产队一般会在那里种些粗粮。 越过那些山地再往北看，就是一眼看不见尽头的大山了…… 男知青们大多分去了村子南边的土地，那里是良田，有种大片水稻和土豆的，还有比人还高的油菜田。 陆淼分去了东北方向的山地，那里零零散散种着几亩花生和玉米，她的工作是给玉米地除草。 因为是刚来，也不认得地方，在队里领了活儿后，陈桂芬贴心给安排了引路人。 说是引路，其实都是分配在那附近干活儿的。 看着老庄稼把式的模样，陆淼学着把锄头扛在肩头，却倏忽了自己对地形的了解，爬过山坡小道，拐弯时她锄头勾住了路旁小树，那一下差点没把她人带翻。 幸亏身后有人按着她肩头，扶了她一把。 陆淼转身想要道谢，肩头上的锄头突然被人捏住，一道低沉不耐的男声传来： “你能不能注意一点？” 傅璟佑挑着担子站在陆淼身后，他一手把着扁担，另一只手正捏着陆淼的锄头柄。 如果不是傅璟佑手快，及时抓住锄头柄，那锄头就打到他身上了。 只是锄头柄的话还好，打一下就打一下。 可要是锄头挥到身上或者脑袋上了，什么结果那就不好说了。 陆淼连忙从肩上放下锄头，人往旁边让了让，“我下次注意！你走前面吧！” 傅璟佑沉默看着她，冷冷道：“你走前面。” 陆淼就正过身子，远远看了眼走在前面的人，重新踏上小道。 刚才一道走的都是年纪大的叔伯婶婶，本土方言说得又快又长，陆淼听不太懂，也接不上话，这十几分钟的路程，她都是憋着过来的。 眼下遇到个年龄相仿的，她小嘴登时憋不住了，一个劲地问东问西： “傅小六，你挑的什么？要去哪片地？” “……” 傅璟佑不吭声。 陆淼小女孩脾气犯了，停下步子跺脚看他，“我跟你说话呢！” 傅璟佑睨了她一眼，“粪肥，要送去西边地里。” “啥？粪肥？” 一听是粪肥，陆淼一蹦三尺远。 可看清傅璟佑桶里挑的东西后，她气愤道：“这不就是黑色的土？你骗我！” 傅璟佑冷淡回应：“沤的发酵肥就长这样。” 陆淼渐渐反应过来，可听傅璟佑说过是粪肥后，她心里仍有点膈应，小跑着拉开距离：“你走慢点，离我远一点。” 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也不怕会打着人了，陆淼重新扛起锄头。 任冰心和耿小云也是分到了西边的地里的，据说那边地势较低，也有池塘，种了不少黄豆，还有几亩空地。 任冰心过去负责给黄豆地除草，耿小云则负责整地，好像是为几天后栽棉花苗用的。 陆淼抿着红馥馥的嘴唇，问：“你这个肥是送去棉花地的？做底肥用？” “你还知道底肥？” 第十一章 玉米地被咬 傅璟佑以为城里来的知青都是五谷不分，连稻子是种在水田还是山地里都不知道呢。 陆淼轻哼出声，“小瞧谁呢！” 她是没种过地，可是她种过花，这种事情不就跟厨房厨艺一个样吗？ 挖坑、播种、施肥。 起锅、烧油、炒香断生，都是大同小异的流程。 野草晃动，风声轻轻的，沿路都能听见布谷鸟的叫声。 陆淼哼着无名小调走了一段，忽然又好奇问：“西边的地从村里走不是更近吗？你怎么拐到这里来了？” 后山没有很高，绕一绕也是能到西边那片地的，但前提是得“绕一绕”。 傅璟佑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提醒陆淼说“到了”，接着避开陆淼，担着担子健步如飞地朝西边的坡道走去。 “奇怪的人。” 陆淼咕哝一声，收回目光看一旁的玉米地。 山地一环套一环，看着有点梯田的意思，不过它是旱地，不是水田。 地势高的地方种着玉米，低的地方种花生，她的任务是上午锄三分地的草，完成就得四个工分。 来时那些叔伯说山地小，一块就是一分地，三分地没多少，让陆淼好好干。 陆淼信以为真，可眼前看着阶梯状的三块地，她真想昏过去。 这是没多少吗？ 是很多好不好！ 陆淼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她肯定干不完这么多的，可是要强的心里不允许她还没开始就放弃。 于是乎，顶着斑驳的树影和阳光，陆淼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开始干活。 她认得农作物果实，但苗圃这些大部分都不认得，锄草时也是根据作物栽种的整齐程度，去区分哪些是苗，哪些是草。 有路过的社员看见，偶尔会停下脚步夸上一句“干得好”，陆淼由此推断，她应该是没有锄坏玉米苗的。 不过那些社员也很讨厌，因为每次夸完之后，又会笑话她，说她磨洋工，这么干三分地得干到明天早上去。 把陆淼气的够呛。 山地脱离树林范围，一侧的田埂上只有一两棵两米左右高、但生长瘦弱的构树。 随着太阳越来越高，地里的树影也越来越小，陆淼没有遮阳草帽，加上为了节省口粮，知青点只有中午和晚上才会开火。 她早上没吃饭，再被太阳晒了那么久，眼前不禁泛起白花，浑身上下都不是很舒服。 陆淼撑着锄头缓缓蹲下身，想坐下休息一会儿，另一只手却不知按到了什么上，掌心一阵钻心剧痛，就像是被数十根针扎了一样。 “嘶”了一声猛然抽回手，掌心微微发红，一点细微的伤口都没有，可是那股痛意却还在持续扩散。 疼得陆淼后脖颈汗毛都立起来了，下意识去挠，这一挠，痛得反而更明显了，她忍不住抽抽搭搭，哽咽一声，圆圆黝黑的眸子泛起泪花。 傅璟佑往西边的棉花地送第二趟肥料，路过玉米地时，余光下意识往地里晃了一眼。 见那姑娘坐在地上，他只当陆淼是累了，步子慢下半拍也没太当回事，正准备走时，忽然又听那姑娘娇滴滴的哼唧声，像是在哭。 傅璟佑犹豫一下，站在小道上说：“累了就找地方歇会儿，哭什么？” 小姑娘没说话，哼唧声却更大了。 傅璟佑放下担子，长腿一迈踩进玉米地，“你到底怎么了。” “有东西咬我了！” 陆淼抬起头，眼眶红红看向傅璟佑，莹白的精致小脸皱成了包子，红馥馥的唇瓣被咬得更红了。 没人问的时候还好，她掉两滴眼泪可能就没事了，可眼下被傅璟佑追问，她忽然绷不住了，泪珠扑簌簌往下掉。 陆淼“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好疼……！” 傅璟佑步子顿住，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 可陆淼哭得实在伤心可怜，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缓下步子靠近陆淼，“什么东西咬你？” 陆淼那只手就在胸前支棱着，傅璟佑扣住她手腕把手拉了过来，沉着嗓音问：“咬哪儿了？” 陆淼指指掌心，“这里……” 小姑娘皮肤很白，掌心也是粉嫩嫩的，傅璟佑看了一眼啥也没有，就问她：“光是疼还是怎么地？” “就是很疼！”陆淼吸吸鼻子，带着哭腔回答，声音娇滴滴地跟撒娇一样，“还有点痒，我挠了以后就更疼了，就是这块儿！” 陆淼抽抽搭搭，语无伦次：“我感觉越来越疼了！” 陆淼掌心没有伤口，可听着她叙述，傅璟佑基本确定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在哪里被咬的？” 陆淼指了指身侧，傅璟佑直接起身从陆淼跟前跨过，在那处玉米苗和野草间翻找起来，不过一会儿，他也“嘶”的一声抽回手。 “怎么了？”陆淼纤长睫毛挂着泪珠，一下紧张起来，连哭都顾不上，“你也被咬了吗？” 傅璟佑抽回手，他中招的地方是左手虎口及食指背面的部分。 和陆淼情况不同，他那一片皮肤很快就起了一大片疙瘩。 陆淼惊了，“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比我还严重！” 被洋辣子蜇了都是一个样，只是掌心和手背皮肤纹理不同罢了。 虎口麻疼一片，傅璟佑不以为意搓了搓，及时纠正她：“不是咬，这是蛰的。” 摸索到刚才被蜇的地方，傅璟佑从野草背面找到罪魁祸首——一只通体翠绿，长着蛋黄色小刺的洋辣子。 “咦呃……” 陆淼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惊叫着往后挪。 她不怕蛇，不怕蜈蚣，但是蚯蚓和毛毛虫这种东西，她真的接受无能。 见她害怕，傅璟佑就把那片叶子拿远了一些，低声问：“还疼不疼？” 傅璟佑这话就是明知故问。 但凡在乡里长大的都知道，被洋辣子蜇一下那是要疼好几个钟头的。 要是蛰的面积大了，那都能去掉半条命。 果不其然，陆淼荔枝眸水雾浮现，嘴唇颤了颤很快瘪了下去，“疼！” 火辣辣的，比针扎还要疼。 她过往十八年的岁月里也曾受过伤，但那种疼跟眼前的疼完全不能比拟。 第十二章 洋辣子 “你把眼睛闭上，我给你处理下。” 陆淼微微噘着嘴，半信半疑阖上眸子。 傅璟佑确定她闭上眼睛，这才从一边玉米苗上揪下一片长长的叶子。 听见响声，陆淼问：“你怎么处理？好了吗？” “快好了，别睁眼。” 陆淼乖乖保持闭眼的动作。 傅璟佑用玉米叶子钳住洋辣子，稍稍一捏，洋辣子当场暴毙，翠绿的身体里溢出一股淡淡墨绿色的汁液。 抖开洋辣子，傅璟佑拉过陆淼的手，低声嘱咐：“别睁开眼啊。” 他是见识过这姑娘的娇气劲儿的，加上这姑娘害怕洋辣子，怕她不配合，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好疼……”陆淼轻轻犟出声，“我知道了，你快点！” 傅璟佑不再迟疑，把玉米叶上的液体小心抹在陆淼掌心。 随着傅璟佑一声“好了”，陆淼感觉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这效果也太明显了吧！ 陆淼紧紧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问傅璟佑：“你怎么弄的？好像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特殊草药。” 傅璟佑随便扯了谎，把玉米叶上余下一点汁水抹在自己虎口处，站起身就往小道上走，“没事了，你干活吧。” 陆淼看了眼掌心，才扭头去看傅璟佑，想到什么，她喊住傅璟佑：“哎！傅小六。” 傅璟佑侧头看她，又恢复之前那副冷淡的样子。 陆淼一阵牙酸，撑着锄头站起身，莹白的脸蛋不知是被晒的，还是因为热的，通红一片，“你上回说会编草帽，我最近没机会去镇里，你不忙的时候能不能帮我编一顶呀？” 傅璟佑冷淡拒绝：“不行，没空。” “就当帮帮我不行嘛？”陆淼不肯放弃，撒娇似的小声哼道，“不会让你白干的，多少钱我给你！” 傅璟佑不吭一声，挑起担子就走。 陆淼跺跺脚，拔高嗓音，“傅璟佑！” 傅璟佑瞬间驻足，转回身子看陆淼。 他大名知道的人不多，会叫的人就更少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 傅璟佑蹙着眉，很想问一问陆淼，可早在他转身时，陆淼已经抓准时机，打蛇上棍道：“拜托你了，就帮我这一次吧！” 撒娇仿佛是她的惯用手段，傅璟佑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可是，总是莫名地觉得会有点违心…… 山风“簌簌”地吹，有人沿着山道朝他们这边走来。 怕陆淼再闹腾，回头传出对她不利的闲话来，傅璟佑沉下一口气，闷声说： “知道了。” 陆淼大喜过望，鼓着的嘴唇瞬间弯出好看弧度，趁机提出要求：“我怕晒黑，帽檐一定要帮我编得大一点才行！” 傅璟佑没回答，心里咕哝一声“真是资本家的大小姐”，他长腿一迈，挑着担子像是踩着山风一般，跑得飞快。 “真是的，有没有听见我讲话啊？” 陆淼小声哼哼，侧过身看见眼前一大片绿油油的玉米地，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恨不得昏过去才好。 时间缓缓流逝，任冰心和耿小云跟人问了陆淼在哪干活，中午下工时，她两沿着山坡来到玉米地，打算喊陆淼一起回去。 结果刚走近玉米地，就看见陆淼蹲在地头，手里锄头倒立勾住身后构树的一根树杈子，强行制造出一块树荫供她遮阳。 “陆淼啊，你咋这么机灵呢？”耿小云乐了，“活儿干得怎么样了？” 陆淼有气无力摇摇头，“还差点。” 她努力过了，累得胳膊都快要掉了，掌心磨出水泡不说，脸上、身上哪儿哪儿都疼，实在是干不下去了。 耿小云问，“还差多少啊？” 陆淼虚虚一指，“这，那儿，还有那儿，都是我的。” 大太阳当空，耿小云睁不开眼，就眯眼顺着陆淼指的方向看，这一看，她咂舌道：“哎呀嘛，你咋那么墨迹？就这点活儿，你干了有一半吗？” 陆淼提高声音反驳：“怎么没有一半？” 正好一半好不好？就这一分半的地，差点没要了她的命。 “行了，可别叨叨了，你跟任冰心先回去吧，我给你干！” 耿小云接了陆淼的锄头，又说：“任冰心，你回去顺带帮我多蒸一个土豆，早上没吃饭，我都快饿劈叉了。” 任冰心点点头，说了声“行”。 陆淼是真的不行了，当下也不扭捏，整个人跟蚂蟥似的，恨不得扒任冰心身上。 任冰心搀着她往回走。 因为离得近，任冰心也看清了陆淼的情况，“咱们也应该整个帽子，你脸都晒脱皮了。” 陆淼连忙直起身，“真的假的？” 那会儿出汗，陆淼是觉得脸上有点杀得慌，但是因为手上起了水泡疼得厉害，她注意力都在手上，就没太在意脸。 “严不严重？我是不是变丑了？” 陆淼唯二不能接受的两件事，一个是利用她、干预她的人生，另一个就是关于脸！ 如果必须要在毁容和变丑中选择一个，她一定选择死！ “没事，好看着呢！” 眼看陆淼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任冰心轻声安抚：“就是有点红，回去用冷水洗洗就好了。” 陆淼狐疑：“真的？” 任冰心再次点头，“真的。” 实则不然…… 陆淼皮肤很白，是那种莹润润的白，但是这会儿她脸色寡淡，惨白不说，两腮还起了皮，红血丝特别明显，看着有点吓人。 她那么娇气那么爱美，这种情况能如实说吗？ 当然不能。 任冰心揭开话题：“快走吧，要是耽搁时间长了，说不定一会儿就严重了。” 陆淼觉得有道理，当下也不废话。 刚才还没什么劲儿的双腿，这会儿倒腾得飞快，拉着任冰心一路跑回知青点。 一上午出了不少汗，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陆淼多想痛痛快快地泡个澡？ 奈何没那个条件。 不能洗澡，陆淼就打了两盆水，擦完身子又洗脸，临了还是任冰心帮她倒了水。 老知青杨小婧见她们用水不知道到节省，忍了又忍，最终实在忍不住站出来说： “你们能不能省点用水？昨天是，今天也是，一盆接着一盆……” 第十三章 献殷勤，还轮不到你 陆淼坐在堂屋桌边阖着眸子昂着脸，任由任冰心拿着小帕子帮她敷脸。 听见这话，她懒散挑起一只眼皮睨向杨小婧。 杨小婧本来想着点到为止，可陆淼斜着眼看过来的目光，让她觉得有种高高在上藐视的感觉，她垮起脸不高兴道： “这水也是要人挑回来的！” 任冰心愣了下。 之前确实没注意到这一点，现在知道了，水要不要省着用另说，但挑水这个事儿肯定是要轮换着来的。 任冰心收回帕子打算说点什么，陆淼却比她更快开口： “不就是一点水，至于吗？” 任冰心拉了她一下，“淼淼！” 于情于理，水是人家挑的，她们这么个用法，确实有点不合适。 陆淼挣开任冰心的手。 在地里晒了一上午，脸到现在还疼着，手上的水泡都没来得及挑破，她已经够烦的了。 不就是用点水？ 来的时候又没人细说过这个事。 现在用都用了，不能好好说话？非要搞得像是她犯了天大的错一样。 陆淼弯弯细眉皱着，不高兴地追问杨小婧： “问你呢，至于吗？” 杨小婧张张嘴，就没见过犯了错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怎么不至于了？你们又不参与挑水，还用得这么不知节省，还不许人家说了？” 陆淼双手环肩，轻笑反问：“今天的水你挑的？” 杨小婧迟疑了一下，“不是……” 陆淼若有所思“哦～”了一声，“人家都没说话，你出来跳什么？” 杨小婧不服陆淼，可是又说不过陆淼，一时间面孔狰狞起来，“你！” 杨小婧那阵势有要冲过来的意思，任冰心夹在两人中间，怕起冲突，她立即起身站在陆淼跟前。 陈妙妙比任冰心速度更快，迅速冲在前面拦下杨小婧，“哎呀，小事！都是小事！” 陈妙妙巴不得陆淼被众人讨厌，可是她现在还没勾搭上傅小六，暂时还不能失去陆淼这个金主。 眼前这个契机来得正是时候，她之前还发愁没机会在陆淼跟前表现表现，好刷刷好感呢！ 现在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杨知青，陆淼就是脾气急了一点，没别的意思的。她用的那些水，我去挑行吗？我替她补上。” 陈妙妙夹在中间充当起了好人，说完不忘回头看向陆淼，脸上笑容看似是安抚，实则却是讨好。 陆淼嫌她恶心，“这里有你什么事？要献殷勤，还轮不到你。” 陈妙妙微微一愣。 看见陆淼傲慢的样子，杨小婧刚被陈妙妙安抚下去的情绪，再度翻涌起来，顶着陈妙妙就要过去拉扯陆淼。 堂屋里乱成一团，门外突然传来锄头落地的声音，耿小云回来了，“哎呀嘛，咋地了这是？你们折腾啥呢？” 陆淼小声“哼”了一声，把手里的辫子甩回后背，她站起身走近耿小云身侧，“耿小云！” 耿小云瞅她，“啥呀？” 陆淼噘着嘴，娇滴滴撒娇的模样和刚才的傲慢大相径庭，“知青点每天要轮着挑水，我挑不动，你愿不愿意帮我？” 陆淼不屑占人便宜，身边也从来不缺献殷勤的人，但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大环境贫困，人都穷。 找谁帮忙她都会给报酬，与其给讨厌的人，那为什么不给和她相处愉快或者是真正需要的人？ 陆淼探出白白嫩嫩的两根手指，“不会让你白干，我每个月给你两毛钱。” “什么钱不钱的，不就挑个水吗？我给你挑！” 耿小云一口答应，坚决不要钱。 陆淼跺脚，真就跟她杠上了：“不行，这活儿你干就得收钱，不收钱我就找别人去！” 女知青一共六个人，一个月也轮不到几回，买一个鸡蛋才四分钱，两毛钱只多不少。 耿小云觉得拿钱违心，可架不住陆淼死犟，只能妥协：“干，干，我干还不行吗？” 到处都在严打资本主义，这种行为是上不得台面的，但是村里类似的事情很多，没人会多口舌管这个。 杨小婧感觉被气死了，可是这事儿都已经解决了，她也不好在说什么，只能忍气吞声去屋外待着了。 “耿小云，你都帮我锄完草了？” “就那巴掌点的地儿，放心吧，都给你收拾利利索索的了。” “你也太快了吧！我上午费了好大的劲儿，胳膊都快累掉了，你看，手上的泡还没来得及处理呢！” “哎哟，差点忘了。你快坐下，我带了有针，这就去拿！” “任冰心，你一定要轻点，我怕疼！” “……” 屋里其乐融融，一伙人都围着陆淼打转。 陈妙妙站在一旁，心里就跟刀割一般肉疼。 两毛钱！买一斤细粮有剩余，买粗粮能买好几斤！ 拿这两毛钱的人，本来是她！ 不甘心被孤立在外，陈妙妙缓和语气开口：“陆淼……” 任冰心和耿小云都听出她语气里的委屈，一时之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陆淼右手被任冰心扣着挑水泡，左手还闲着，就反手撑着下巴，一脸无感地望着陈妙妙。 她倒是想看看，陈妙妙还要怎么装，怎么演。 陈妙妙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开口，只能主动开口道：“陆淼，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陆淼点点头，“嗯，所以呢。” 陈妙妙咬了咬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大家都是知青，也是朋友，相互帮衬是应该的，可是、可是你每次都对我……” 陆淼懒散挑眉，“你的意思是我孤立你？” 陈妙妙连忙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陈妙妙说不上来。 如果说不理解，那不正应验了刚才陆淼反问她的话吗？ “我都做不到让所有人喜欢，你为什么觉得你能？” 陆淼换了一只手递到任冰心跟前，抬起眼皮斜睨陈妙妙，“而且我没说过吗？我讨厌你。” 陆淼一早就跟陈妙妙说了明话，她讨厌陈妙妙。 陈妙妙现在说这些，用意是什么，陆淼也清楚，但是她真的不能理解。 为了一点好处，一丁点的蝇头小利就厚着脸皮出卖自尊、倒贴到这个地步，至于吗？值得吗？ 第十四章 别往我身边凑 陈妙妙脸上笑容挂不住了，陆淼收回目光，冷淡道：“你想干什么我管不了，但我明确告诉你，最好别往我身边凑。” 这是提点，也是警告。 陈妙妙要巴结谁，攻略谁，陆淼管不了。 但如果陈妙妙非要凑上来恶心她，那也别怪她不客气。 陈妙妙颔着脸，勉强笑道：“我、我知道了。” 说完跌跌撞撞跨过门槛，暂时从陆淼眼前消失。 陆淼翻了一记白眼，半晌又抽了一口冷气，娇声抱怨：“嘶……疼，任冰心你轻点！” “好好好，就快好了，忍一下。”任冰心放轻动作，“淼淼，虽然陈妙妙这人有点怪，但是她刚才确实是帮你说话，我觉得你不该那么说她。” 耿小云也说：“是啊。之前也没个啥矛盾的，你说你咋就那么不喜欢她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她俩都向着陈妙妙，陆淼不高兴了，抽回手不让任冰心给她挑水泡，“我就觉得跟她待在一起不舒服，不得劲儿，有什么问题？是她非要贴着我的！” “而且我只是让她别往我身边凑，我也没说什么吧！” 事儿确实是这么个事儿。 而且陆淼的性子，耿小云也摸清楚了一些，凡是她中意的人，那是真慷慨、真舍得、真不吝啬。 可不得她中意的，那嘴皮子也是真的不饶人。 瞅着陆淼又耍起小丫头脾气，耿小云连忙哄道： “好好，我也没说你不对，你脾气这么急，我这不是怕别人对你印象不好吗？” 陆淼轻哼了一声。 耿小云这话倒也提醒了她，以后遇上不喜欢的人，怼归怼，风向也得注意一下，可不能让人觉得她是在欺负人。 一回两回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即使是她对，群众也未必愿意站在她这边。 干一上午歇一下午的在玉米地待了几天，陆淼脸上的晒伤非但没好，还越来越严重。 起皮厉害的时候，不光疼，看水里的倒影都吓人得很，陆淼很介意别人看见这样的她，连续请了两天假，窝在房间里都不敢出门。 后面稍稍好点，她又找上了陈桂芬。 上回开口时好歹含蓄一点，这次她直接哭唧唧地撒起娇来：“婶婶！” 彼时贺家正是午饭时间，贺宏进、陈桂芬都在饭桌上吃饭，傅璟佑也在场。 陆淼突然哭着跑来，陈桂芬吓了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拉着她在一旁坐下，“怎么了？怎么还哭了？出什么事了？” “婶婶，我最近都很努力干活，你看我手都快磨出茧子了。手已经快习惯了，可是你看我的脸！” 陆淼先是伸出手，随后又将小脸左右侧了侧，示意陈桂芬看她的脸：“婶婶，太疼了，它一直都不好，我每天疼得都睡不着觉！” 陈桂芬看了眼陆淼的脸，也被吓了一跳，“呀，是晒伤得有些厉害，干活没戴帽子还是咋地？” 说起帽子，陆淼幽怨睨了一眼桌边吃饭的傅璟佑。 后者余光与她目光对上，很快稍稍侧身，躲避她的目光。 陆淼心里那个牙痒痒。可面对陈桂芬，她又做出乖巧懂事的模样，小声哀求道：“婶婶，下次能不能给我派个没太阳的活儿？” “咳……咳咳——” 一粒粗粮呛进气管里，贺宏进猛烈咳出声。 瞧瞧，瞧瞧这都是什么话？ 社员们干活儿有哪个不是顶着大太阳的？ 还派个没太阳的活儿…… 咋地，她是要把太阳摘下来还是怎么的？ 贺宏进瞪着陈桂芬，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陈桂芬有些为难，可陆淼还抓着她胳膊轻轻晃着，嘴里一直“婶婶婶婶”地喊，甜得要命。 要不咋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呢？ 陈桂芬叹了口气，道：“我记得有几块地是依着林子的，那儿阴凉地方多点儿，要不明天你去哪儿试试？” 陆淼眼睛一秒亮起，“谢谢婶婶！婶婶人真好！” 贺宏进呼出一口气，垮着脸直接下桌去厨房吃饭去了。 陆淼眉眼鲜亮得近乎张扬，这一笑更是显得愈发的水灵漂亮。 漂亮的小闺女没人会不喜欢，看着陆淼笑，陈桂芬也跟着笑了起来，连带贺宏进下桌她都没看见。 陈桂芬握着陆淼软乎的小手捏了捏，稀罕地问：“这个点儿过来，中饭吃了没？” 陆淼如实摇头。 陈桂芬笑了，“锅里还有点粥，婶婶给你盛点？” 陆淼眸子亮晶晶的，“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 陈桂芬笑着起身，给陆淼盛粥去了。 陆淼见她走远，摸索着上了正桌，在傅璟佑对面坐下。 她也不说话，就噘嘴犟着小性儿地瞪着傅璟佑。 傅璟佑避无可避，只好正回脸看她，这一看，傅璟佑愣住了。 小姑娘吹弹可破的肌肤，这次是真的“破”了。 大抵是因为白的缘故，陆淼脸上的晒伤非常明显，皮肤就像是被灼伤了似的，不仅爆皮，还泛着淡淡的淤紫色，和先前形成了极端的对比。 他没给她编帽子…… 有一瞬间，傅璟佑感觉到了愧疚。 见傅璟佑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瞧，想到脸上还没恢复过来，这会儿肯定丑到爆了，陆淼慌张抬手遮住脸，愤然瞪圆水汪汪的眸子，娇声骂道：“骗子！” 都怪傅璟佑，明明答应她要给她编帽子的，这么久了还没编好…… 都怪他，她才变得这么丑！ 陆淼本来很生气，可想到这几天躲着不敢见人的窘迫，又觉得一阵委屈，抽抽搭搭的，水汪汪的眸子当真续出了水雾。 这人是水做的不成？怎么说哭就哭？ 傅璟佑瞠目结舌，一向清冷淡漠的脸忽然无措起来，“没骗你，我编了帽子，就是还没编完……” 傅璟佑不敢说没编，只向陆淼许诺道：“你别哭，我今天一定给你！” 陆淼长睫挂着晶莹泪珠，委屈巴巴侧向睨向傅璟佑：“真的？” 她生得清纯靓丽，平时说着软话求人时，就让人难以拒绝，这会儿含着眼泪委屈巴巴的模样，更让人不舍得将她冷落。 傅璟佑默了默，笃定点头。 第十五章 血汗钱 陆淼一转眼珠，忽然狡黠得像是只小狐狸，没心没肺地又开始打蛇上棍：“南方是不是经常下雨？我也没有雨伞，斗笠你会不会编？” “……” “来了来了，粥在锅里放了一会儿，这会儿温度正正好。陆知青，你尝尝。” “谢谢婶婶～” 陈桂芬很快回来，陆淼从她手里接过粗瓷碗，笑得又乖又甜。 能不甜吗？ 陆淼确认傅璟佑今天会把帽子编好给她，又说服了傅璟佑给她编斗笠，她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碗里的粥很稀，但是柴火烧出来的米汤很香。 连续好几天啃着干巴巴的粗粮，这碗米汤很符合陆淼的心意，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点也没剩下。 口粮金贵，陆淼当然不会白吃，她算不好怎么给粮票，就在起身时放了两分钱在桌上。 陈桂芬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傅璟佑看是看见了，但是什么都没说。 见陆淼准备回去，陈桂芬喊住她：“陆知青，你等会儿的，婶婶给你拿点东西。” 东西？ 什么东西？ 陆淼心里很疑惑，却也听话地站在堂屋里等。 陈桂芬很快去而复返，手里比走时多了个葫芦瓢，里面装着几个脆生生的黄瓜和黄中带红的小番茄。 “都是自家自留地里种的，今年收成比往年好些，你拿回去吃，别嫌弃。” 陆淼受宠若惊接过东西，连连道谢：“谢谢婶婶，那明天上工的时候，我再把这半个葫芦给你送回来。” “葫芦瓢不值当什么，家里多的是，就留在知青点用吧！”陈桂芬乐呵呵摆手，“去吧，路上走快点的，这会让晒得很。” 陆淼点点头，甜甜冲陈桂芬笑了笑，抱着葫芦瓢小跑出了门外。 陈桂芬失笑收回目光，正撞上贺宏进从厨房出来。 贺宏进哼道：“你倒是心善，人家说什么你就应什么。” “呵呵，那不然还能怎么地？一个女娃离家这么远，你瞅着不可怜？”陈桂芬笑着收碗，看见桌角叠在一起的两分钱，她捡起来问：“这你们谁的？” 贺宏进哼哼两声，没说话。 显然不是他的。 傅璟佑也没吭声。 一想刚才坐在这位置上的人是谁，陈桂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那姑娘娇气是娇气了些，可胜在实诚。玉米地的活儿她干不来，不也妥妥当当的干了几天？” “会干什么不会干什么，直接坦荡了说出来反而更好，你想想头几年第一批知青刚来的时候，现在想起来我都还为那半亩地的花生苗心疼。” 陈桂芬说的这事儿，贺宏进也觉得唏嘘得很。 当初想着知青们刚来，想着让他们先干点轻省的活儿适应适应，可是没料到来的都是些五谷不分的，错把花生苗当成野草拔了半亩地。 第二生产队成了大队里的笑话是小，可惜的那半亩地的苗…… 花生是经济农副产品，光是买种子就花了不少钱，那可都是队里的血汗钱。 就不该提起这事儿，一说起这个，贺宏进“刺啦刺啦”地心疼得直抓头皮。 想到什么，贺宏进着急问：“你说陆知青这几天都在玉米地？她干的是哪块儿地？你去看了没有？这回可别把玉米苗给我刨了又！” 桌边傅璟佑挺直脊背，想说点什么，陈桂芬在他之前道：“放心吧，我那天跟队里的老庄稼把式打过招呼了，让他们帮忙看着点，陆知青除了干活儿慢点以外，还是靠谱的。” “哎哟，真是唬得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贺宏进拍拍胸口，也怪最近天气渐渐热了，队里的活儿越来越多，他一时没考虑到这方面。 “其他人呢？都怎么样？” “也都还行，东三省来的那对姐弟很麻利，我之前问过，说是在乡里长大的，一些农活儿干得都利索着呢。” 听见这话，贺宏进稍稍放心了些，“你说上面怎么回事，怎么总分这些金疙瘩下来？” 陈桂芬笑着说：“金疙瘩？一般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金疙瘩。” 她说的是陆淼。 贺宏进轻叹，“我也不指望来的这些知青各个都顶用，有那么两三个能顶事儿的就行了。” 毕竟是枕边人，陈桂芬知道他的想法，不过想到什么，她又说：“你回头有空跟队里的老庄稼把式打个招呼，人家城里娃娃干活儿慢点就慢点，别路过哪儿都嘴皮子欠，回头打压了知青们干活的积极性，吃亏的不还是队里？” “行，我晓得了。” 贺宏进点点头，扛着锄头出门去了。 傅璟佑饭也吃完了，陈桂芬收拾碗筷时，他在一侧帮忙，刚一探手就被拍开了。 “你也收拾收拾干活儿去，这哪儿用得上你？” 傅璟佑依言去扛锄头，走到门口，陈桂芬忽然又喊住他： “哎哟等等，璟佑啊，婶子突然想起一件事……” 要贴近林子，又要是轻省的活儿，满足这条件的地真不多，唯二的几片地距离生产队距离都不近。 让陆淼一个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可要是安排队里的庄稼把式一起，甭管老的小的，单是想到陆淼如花似玉的脸蛋，陈桂芬也不放心。 思来想去，陈桂芬把主意打到了傅璟佑身上。 这么多年下来，傅璟佑也算是自家孩子了，陈桂芬对他品性了解，也更放心一些。 傅璟佑有些迟疑，但陈桂芬让他去，他就应了下来。 下午给陆淼麦秆帽子时，他给陆淼传到了消息： “婶子说明天让你跟我一起去……你是姑娘，怕村里人瞎传话，婶子说叫我们早点走。” “嗯。” 陆淼微微“嗯”了一声，勾着脑袋翻来覆去地打量手里的帽子。 帽子是麦秆儿编出来的，就算忽略上面自然的味道，也能分辨出来确实是新编的，可就是吧…… 好像是着急忙慌赶制出来的一样，没那么精细，也没跟她之前要求的那样，把帽檐编大一些。 陆淼不是很满意，但是没说什么，而是顺着傅璟佑的话反问：“明天只有我们两个吗？” “就我们两个。”傅璟佑抿了一下唇，喉结上下滑动，“地方远，中午要在地里吃，你提前准备好干粮。” “好吧。” 第十六章 陈妙妙的目的 内容报备完毕，傅璟佑准备走，刚一转身陆淼又喊他：“傅小六，你先别急着走。” 傅璟佑茫然回头，以为陆淼还有什么地方不清楚的，“还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这个帽子……” 陆淼把帽子往头上比划了一下，又摘下来往前递了递，“你到底是手艺就这样，还是敷衍我的？你看，头顶这个地方还有两个小洞，帽檐也不是我说的那种。” “帽檐至少要编到这里来，要不然太阳该晒到我脖子了！” 陆淼小手捏着帽檐比画，可不想脸和脖子两个色。 “……” 这帽子是傅璟佑下午干活时，忙里偷闲赶出来的，他清楚是有些粗枝大叶，所以这一次也很识趣地接受返工，“我知道了，这个你先用着……我回去给你重新编，但是编好要等几天。” “我可以等。”陆淼满意了，微微偏头龇起小白牙冲傅璟佑笑：“那就这么说好了，等你下回让我满意了，我再给你报酬！” 傅璟佑没说要，也没说不要，留下一句“我走了，你忙吧”，人就已经大跨步冲了出去。 陆淼气愤跺脚：“干嘛每次都跑那么快？我吃人吗？” 傅璟佑扛着锄头跑得飞快，耳边劲风呼呼地响，他薄唇泛起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浅浅弧度，心想： 陆淼会不会吃人他不知道。 可真要撒起娇来，那也是能要人命的。 一路急速奔跑，直到绕过池塘一角再也看不见知青点了，傅璟佑才渐渐缓下脚步。 他蹙眉正思索着什么，跟前忽然探过来一只手，有人拦住了他。 “傅同志！” 是那个叫陈妙妙的女知青。 傅璟佑压低眉头，眉眼疏离开口：“什么事？” 陈妙妙扭捏抱着怀里的锄头柄，像是看不见傅璟佑脸上的不耐烦，压着嗓子故意软糯糯地说： “我听说棉花地里的活儿都是傅同志负责……看队长的意思，明天应该也是安排我去棉花地那边的。” 陈妙妙羞涩看着傅璟佑，“我刚接触农活，还不是很会。傅同志，明天你能带带我吗？” 傅璟佑面色微微沉下。 大抵是前面见识过理直气壮的娇纵，眼前在面对这个叫陈妙妙的女知青时，傅璟佑总觉得有点不得劲。 对方不仅说话让他听着别扭，声音更是让他夸张地竖起了脊背上的汗毛。 傅璟佑冷淡道：“你弄错了，棉花地的活儿不归我管。” 至少明天是这样。 不想跟陈妙妙纠缠，傅璟佑说完，迈开长腿就要走。 “傅同志！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 陈妙妙错开一步，再次拦住傅璟佑的去路，“我希望你不要想那么多，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不介意的。” 陈妙妙会讨好陆淼，是因为能从陆淼那里得到好处，而她三番两次接近傅璟佑，也是因为上辈子的缘故。 傅璟佑现在虽然一清二白，可再过几年改革开放了，他的身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到那时，别说是她，就是整个大河村都想巴结他！ 只可惜等到那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为了以后，她必须得找机会和傅璟佑绑在一起！ 自从知道傅璟佑负责棉花地里的活儿后，陈妙妙昨天跟在队长后面求了一两个钟头，好不容易才得了去棉花地干活的机会。 现在各方面条条框框那么多，机会属实难得，她能这么轻易地就让傅璟佑走？ 必然不能。 陈妙妙想向傅璟佑表示自己的体贴大度，可是却忘记了，此时的傅璟佑处境还没艰难到那一步。 目前的傅璟佑只是独来独往，还没有被大河村的社员们点名道姓地指责唾弃。 这一席莫名其妙的话，无疑让傅璟佑皱起了眉，“陈知青，请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费解的话。” “如果只是对干活儿不熟悉，你可以请教生产队里的任何一个人。” 想着对方毕竟是姑娘，傅璟佑尽可能缓和一丝语气，把话说得客气些，“而且你是姑娘家，应该比我更懂得男女有别的重要性。” 陈妙妙笑容本来都僵硬了，可听到后面，她从傅璟佑的话语中听出关怀的韵味，登时又喜笑颜开，红着脸扭捏又羞涩地说： “我、我知道了！傅同志，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那傅同志，明天见！” 陈妙妙退开一步，让开去路。朝傅璟佑甜甜绽放出一个微笑，最后才小跑着离开。 平心而论，陈妙妙个头不算矮，除了瘦以外，样貌清秀，浑身上下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当然，这个年代也见不着几个胖的。 可话说回来，如果利用自身优势，陈妙妙可以是那种很干练的类型，可她不，她非要扭捏。 傅璟佑觉得跟陈妙妙相处难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陈妙妙每次在说话的时候，都恨不能原地拧成麻花。 太别扭了，很难让人产生好感。 陈妙妙自认为初步勾搭上了傅璟佑，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一路窃喜跑回知青点，放好农具进屋，就看见陆淼、顾莹还有任冰心三人都在堂屋桌边坐着。 陈妙妙哼了一声，突然傲了起来。 从前她讨好的时候对她爱答不理，现在她就要翻身了，可别想着她会关照她们！ 陈妙妙下巴高高抬起，冷哼着进了房间，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冷不丁地来着一下，任冰心看得直皱眉，“这又是抽的什么疯？” “你管她呢？” 陆淼不以为意咬了口番茄，陈妙妙不贴着她了，她反而会高看她一眼。 “吃番茄吧！” 陈桂芬给的番茄看着生不像生，熟不像熟的样子，可吃起来口感沙沙的，汁水充足，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陆淼吃完一个，没忍住又洗了一个吃。 看着葫芦瓢里还剩下好几个，她给顾莹和任冰心都拿了一个，“知青点就只能吃土豆、红薯吗？就没有菜什么的？” 这几天基本都是土豆、红薯掺着吃，陆淼都吃腻歪了。 “土豆、红薯是主要口粮。”顾莹点点头，又摇摇头，如实道：“队里之前给知青点划了自留地，让我们自给自足，但是上工太忙了，根本顾不过来。” 第十七章 菜地，干活 现在地都荒了。 陆淼说：“以前是因为人少才顾不过来。现在人多了，把地收拾出来，种出来的菜大家一起吃，谁有工夫谁就多盯一眼就是了。” 陆淼拍板决定：“你告诉我地在哪里？这事儿我来安排！” 蔬菜虽然不是正经口粮，可好歹是口吃的。 知青点里那么多人，总有几个是有贫富差的。 富裕的不肯干活，那那些吃不饱肚子的总愿意多照看一眼。 顾莹觉得她想当然，却还是如实告知： “就在门前靠池塘角的那块儿，那里平时能见着点太阳，地虽然荒了，不过那里之前搭过丝瓜架，你过去就能看见。” 陆淼点点头，拉着任冰心一起过去看。 菜地好段时间没人打理，过去的那条小道长满小腿肚子高的杂草，陆淼不敢走，就让任冰心杵着小棍儿在前面开道，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 菜地贴着池塘一角，地形也是随了池塘外围的弧形，呈现月牙状。 大小约莫一分地的样子，因为长时间没人打理，先前种下去的蔬菜已然徒长，看着细细长长还鲜嫩着，上手掐就知道叶茎已经木质化了。 倒是顾莹说过的丝瓜，因为临近水源，也有日照，比较符合生长环境，所以即使在一堆杂草中夹缝生存，那丝瓜长得也是不错的。 瓜藤从敷衍的竹竿架爬到的树上，一眼望去，往上四五米高的地方挂着好几个老丝瓜，小黄花和弯钩似的小丝瓜也有一些。 “老的已经不能吃了，小得再长长倒是可以吃，就是这么高不好弄下来。”任冰心观望一圈，问：“淼淼，你有什么想法？” 陆淼看过大致情况，提步往回走，“暂时没想法，先看两天再说。” “哦！” 任冰心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往回走。 顾莹和杨小婧是队里的老知青，队里每天哪里缺人手，哪里有活儿干，她们都清楚，所以一般都是直接去地里。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为了稍少遭点罪，她俩每天都会早起出门。 陆淼一直记得傅璟佑说要早出门，第二天听见顾莹的床板晃得咯吱响，她立马跟着起床。 顾莹惊讶了，“平时走的时候喊你好几回你都不愿意起，今天怎么这么早？” 陆淼闭着眼睛从任冰心床头摸来梳子，混混沌沌地坐在床边就开始梳头，这几天下来，她已经能轻松扎好麻花辫了。 “今天去的地方远，婶婶说最好早点出门。” 顾莹会意点头，生产队里确实有好几块离得远，早点出门不错的，“太远的话，你中午应该不回来吃饭了吧？别忘记带干粮。” “好。” 没有保鲜措施，陆淼接受不了吃隔夜的东西。 知青点早上又不开火，她没办法把口粮蒸熟，就打算拿两个生的红薯算了。 说是拿两个，可真拿两个时，她想到什么又放回去一个。起身转手开了箱子上的锁，把之前吃剩下的半包桃酥给带上了。 原身带的行李不多，除了铺盖和一些基础日用品以外，没什么能用来装东西的容器，陆淼本打算跟任冰心她们借，可见她们睡得正香，就没开口打扰。 差不多收拾利落，陆淼戴上草帽，一手提着锄头，另一只手更忙了，小拇指上挂着桃酥，手里还攥着个巴掌大小的红薯。 在池塘东北角和傅璟佑碰面时，傅璟佑还问：“这是口粮？” 陆淼点点头，以为傅璟佑是想问她怎么没用东西装，她道：“我只有一个网兜和箱子，箱子装了衣服，网兜用来装口粮，没别的东西装了。” 傅璟佑其实是想说陆淼中午带这么点口粮，太少了。 想归想，他并未开口，只抬抬下巴示意陆淼跟他走。 陆淼小跑跟在他身后，帽子没有下颌带，迎着早晨的微风，帽子微微被风掠起，大有被吹掉的架势。 她松了锄头，着急上手去扶帽子，临了回来想捞锄头，另一只手上的红薯又掉到了地上，沿着池塘岸边滚了好几圈，好险没滚进池塘里。 傅璟佑看她一通手忙脚乱，比唱大戏还精彩，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伸出手，接了她手里的锄头。 少拿一样东西，顿时轻快不少，陆淼眼睛亮晶晶的龇着小白牙道谢：“谢谢！” 两人继续往前走，留意到傅璟佑没拿农具，陆淼好奇地问：“你不拿锄头吗？口粮也不拿？” 傅璟佑淡淡回道：“一会儿回家拿。” 陆淼听出其中端倪，昂起头朝前方看去。 这块已经属于村子外围了，往前看去在小道尽头的一侧是被树影竹林笼罩的房屋，另一侧则是堆满陈年稻草跺的打谷场。 家…… 那个被竹林树影环绕的房子，就是傅璟佑的家吗？ 陆淼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傅璟佑兴致不高“嗯”了一声，不太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傅家祖上曾经富裕过，这是污点…… 所以整个傅家几乎死没了，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他，至于这栋青砖瓦房，也是仅存的家底。 村里大多都是土坯房，就算是队长贺宏进家，也是前面红砖，后面搭着土坯建的。 傅家的青砖瓦房虽然有几年没修缮，可外表上仍然十分显眼。 因为这个原因，即使明面上没人说起，私底下，傅璟佑和大河村的社员们都清楚，他们是不一样的。 社员们是光荣的贫下中农，但傅璟佑不是。 傅璟佑甚至做好准备，一会儿陆淼察觉出他出身不光彩后，会怎么厌恶疏远他。 傅璟佑心情低沉，可他没等来陆淼的质问，反而被问起毫不着调的问题： “你家的枣儿好吃吗？” 傅璟佑晃晃脑袋，侧身匪夷所思地问：“什么？” “什么什么？我跟你说话你都不认真听的吗？” 陆淼蹙眉哼哼，不大高兴朝傅家方向努努嘴，“我问你你家门前种的枣儿甜不甜！” 傅家门前没有院子，但有一片平坦的开场，其中更有三个很高很高的枣树。 这个季节还不到枣子成熟的时候，可看着树上硕果累累，陆淼已经开始期待了。 第十八章 起来，我带着你走 她可不是因为馋…… 这地方口粮都很单一，更别提水果、零嘴儿了，她想等枣子熟了尝尝，这一点不为过吧？ 傅璟佑眸光深深看着她，答非所问：“树后面的房子，你看见了吗？” 陆淼斜了一眼房子，“干嘛，你要炫耀你的房子？” “……” 陆淼更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知青点的土坯房又矮又旧，睡觉的时候时刻都能从墙上掉下碎土块来，她已经够难受的了。 傅家的宅子不知比知青点强了多少倍，可那又怎么样？ 又不是她的，她又不能住进去。 陆淼鼓起红馥馥的唇瓣，跺脚走在前面。 她脸色变来变去，一天恨不得变八百回。 傅璟佑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又耍上了小脾气，只能默默跟在身后说： “枣子要等到盛夏的时候才会甜。” 陆淼步子微微慢下，但是没停。 傅璟佑继续说：“如果你想吃，到时候我给你打。” 陆淼偏头看他，水润润乌黑的眸子倒映出他略显局促的模样：“真的？” “嗯。”傅璟佑轻轻点头。 陆淼弯起唇瓣，笑得清甜明媚，“看在你这么上道的分事儿，傅小六，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傅璟佑忽然又抿起薄唇，闷声不吭。 “怎么了，你还不愿意跟我做朋友了吗？” 陆淼弯弯眉蹙起，有点不高兴。 以前那些人想跟她做朋友，有哪个不是求着她哄着她的？ 到傅璟佑这里，他还不愿意了？ 傅璟佑大手蜷了蜷，闷闷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陆淼立即开心起来，“那就行了。” 已经走到傅家门前的开场，陆淼嫩得跟春季里槐花芽似的指尖指向傅家门口，“好了，你快去拿东西吧，我等你。” 傅璟佑把锄头依她肩上，“先拿着，我一会儿就来。” 傅家的大门甚至都没上锁，仅用一根粗麻绳系着扣环。 傅璟佑跑回去拉开麻绳，进屋后很快出来。 身上比刚才多了些装备，诸如锄头铁锹各一把，小腰篓一个，草帽一顶。 重新接过陆淼的锄头，傅璟佑把斜在胯骨上的腰篓往她那边顶了顶。 陆淼会意，立即把手里的红薯和桃酥都放了进去。 见篓子里有两个带着斑斑点点的暗黄色块状物，陆淼好奇地问，“你小筐里装的是什么？” “是窝窝头，掺了马齿苋的。” 陆淼知道窝窝头，但不知道马齿苋是什么，因此有点好奇，“好吃吗？” 能填饱肚子就是好吃，傅璟佑不假思索地点头，“好吃。” 陆淼想了想，说：“我想尝尝，中午我用桃酥跟你换，行吗？” 傅璟佑果决摇头，“你吃不惯。” “不行！”陆淼不依不饶，“我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吃不惯！” 她身上那股娇纵劲儿又来了，傅璟佑沉默一瞬，只好妥协，“那中午你尝尝看。” 这还差不多！ 陆淼满意了，哼着小曲往打谷场那边的小道走去. 傅璟佑在身后叫她：“这边。” “哦！” 两人沿着傅家屋侧的竹林小道往上走。 早晨露珠还没褪去，林子里土表微微有些湿润，能闻到泥土和竹子的芬芳时，鼻息前隐约的还飘荡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陆淼蹭蹭鼻尖，傅璟佑低声提醒她：“走路仔细点。” 竹林小道很狭窄，一人通过有富余，两人并肩又挤不下。 地势又是由高向低的斜坡，傅璟佑担心她东看一眼，西看一眼的，回头不留意能滚下面沟里去。 想着，傅璟佑微微叹了一声，错开步子说：“你走前面。” “我不认得路！” “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要转弯的地方，我告诉你。” 这样……也行吧！ 陆淼颠儿颠儿地，擦着傅璟佑去了前面。 那距离太近，傅璟佑不自然后撤，身后没有退路，他身体失去平衡歪了又歪，幸亏及时撑在一颗竹子上，才堪堪避免摔倒。 竹身晃荡，引得竹子末梢扑簌簌地响，陆淼回头看见他刚站稳的模样，“怎么了？我刚才好像没撞到你吧？” “是我自己脚滑了。没事……快走吧，一会儿该热起来了。” 两人再次提起步子，陆淼娇声哼哼：“还说让我注意一点，我看需要注意的是你才对。” “……” 布谷鸟“姑谷姑谷”的叫着，竹林依着后山头，渐渐踏出竹林范围，陆淼发觉周遭环境有点眼熟，“从这里往西边去一点，是不是就是我前几天干活的玉米地？” 傅璟佑点头。 陆淼小手扇了扇，“你家离后山真近，我从知青点出门，要走好一会儿才到玉米地。” 五月天气刚刚热起来，后山头日照充足，各色野花随处可见。 陆淼深深吸了一口沁人心脾的芬芳，跑来跑去比勤劳的小蜜蜂还要勤劳，“这是什么花？” “是山蔷薇。” “那这个呢？” “金银花。” “好香呀！” 陆淼微微踮起脚尖，挺翘鼻尖凑近缠绕着小树的金银花。 日光下，她小脸白得晶莹剔透，被温度熏红两腮后，先前晒伤的痕迹反倒看着没那么明显了。 陆淼站在那里看花，傅璟佑站在坡道阴影中看她。 “陆……” 原地停留片刻，傅璟佑薄唇张合一下，刚想说什么，陆淼忽然抬头看他，光洁小脸笑得灿烂又有朝气，“傅小六，我想要花环，你会不会扎？” “……” 一路上状况层出不穷，陆淼要了花环又要捧花，好不容易快到地方了，她又跟条懒蛇似的，嚷嚷着累，不肯走了。 傅璟佑拿她没办法，陪她坐了会儿，就起身到路旁折了一根还算光溜的树枝。 把多余的分叉枝丫去掉后，他攥着树枝这头，将另一头探向陆淼，“起来，我带着你走。” “……这能管什么用啊！” 陆淼鼓鼓嘴，看着傅璟佑手里拿满了东西，她也不好意思多耽搁，缓缓伸手抓住树枝，下一刻便被傅璟佑拉着带了起来。 “怎么这么远？走了有四十分钟了吧？” 傅璟佑没说话。 陆淼又道：“这地距离生产队这么远，丰收时就不担心会有别的生产队的人来偷吗？” 第十九章 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傅璟佑嗓音沉沉，难得及时回应：“没人会敢。” 地里种的粮食是集体财产，这是公认的。如果有人来偷，即使本队的人没发现，别的生产队发现了也是会举报的。 一旦被发现举报，后续惩罚严格且严重，没有几个人敢铤而走险。 提起别的生产队，傅璟佑下巴朝河沟对面抬了抬，“对面的地看见没？那是隔壁三队的。” 陆淼顺他目光看去。 他们走在岸上，右边一侧就是排洪用的渠道，渠道对岸是一段杂树丛生的荒地，再往那边看去，确实看到了一些修理平整的田地。 傅璟佑又一转脸，朝左边不远处的大山抬了抬下巴，“那边是一队，一队大部分是山民……反正遇到一队的人，最好是避开。” 陆淼“哦”了一声，默默记下，又好奇问：“为什么？” 傅璟佑微微拔高嗓音：“避开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陆淼撒开手里的树枝，跺脚又犟着不肯走了。 傅璟佑只好又退回来哄她，“山民不好相处，避开总是没问题的。快点走，热死了。” 陆淼哼哼两声，重新握住他递过来的树枝，“不好相处就不好相处，你直说不就好了，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傅璟佑默默走着，没接话。 干活的地约有两亩，分成两块相邻着，里头一溜玉米、一溜黄豆，是套着种的。 南方少有大片平坦的土地，这两亩地算是个例外，而且一端依着大山脚下，另一头离排洪渠很近，中间仅隔着一条约两米宽的岸坡。 有树荫又有水源，确实比之前在山地里干活强了不少。 傅璟佑把竹篓挂在树上，先提着铁锹、锄头去了相邻的那块地。 那边要靠外围一些，基本没什么树荫。 傅璟佑麻利开干，陆淼也不好意思拖拉，也提起锄头东沟一下，西勾一下的干着。 玉米是前阵子四月份下去的苗，这会儿高度已经超过膝盖，因为种植时留有间距，打理起来还是比较方便的。 至于大豆，它播种的时间比玉米略晚一些，这会儿才长出十几公分高，种的间距近，但因为主枝条还没抽开，也是好打理的。 陆淼沉下心慢慢干着。 傅璟佑不放心，期间数次偏头打量，见她真的踏实干活，他心里略微闪过一丝诧异。 老实下来倒也好，不磨人了。 又看了眼陆淼，趁太阳还没彻底大起来，傅璟佑垂下脑袋继续干活。 勤勤恳恳干了约莫有两个小时，陆淼把贴近山脚林子范围的那一长垄地干完，彼时肚子有点饿了，掌心也被锄头柄磨得火辣辣的。 她干脆放下锄头，打算去吃点东西，暂时休息一下。 傅璟佑人很高，那竹篓被他随手往树上一挂，陆淼捧着篓子底部蹦蹦跳跳往外带了几次，没成功把篓子摘下来就算了，脖子都仰得僵硬发酸了。 放弃取下篓子，陆淼踮起脚尖，一手撑在树上，一手努力扒到竹篓筐口边缘，摸索着找到桃酥的袋子。 等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陆淼都觉得自己快要变成长臂猿了。 扭扭两侧肩膀，陆淼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拆开袋子取出一块桃酥小口吃了起来。 身侧有小蚂蚱跳过，草丛里的小蚂蚁也像是闻到了甜味似的，时不时就有一只、两只的沿着她裤腿往上爬。 陆淼一边吃桃酥，一边勾着脑袋腾出手把那些蚂蚁拍下去，忽然小腿被什么叮了一下。 她“嘶”的站起身，提起宽松裤腿才发现小腿一大片红疙瘩，还有一只比刚才小蚂蚁体型大了十几倍的大蚂蚁正爬上爬下。 “死蚂蚁！” 跺脚把蚂蚁拍了下去，陆淼毫不留情把那只大蚂蚁踩扁，转回视线看小腿，被蚂蚁叮的地方倒看不出什么，那些红疙瘩反而很痒。 陆淼皮儿又白又嫩，才挠几下就浮现出一些红点点，隐约有破皮的阵势。 陆淼啧了一声，想到一侧就有水，她把桃酥袋子扎好，蹦跶着挠着小腿，一共躬身去了排洪渠那边。 排洪渠穿过很多个大队及生产队，往上游顶头是江河，往下游末梢也是。 因为挖建有些年头，又基本没人维护，沟渠两侧不间断就有塌陷的地方，附近生产队的人过来灌田，都从那些地方挑水，久而久之，地面便被踩稳踩实，形成了平缓的坡道。 除了夏季暴雨和排洪时期，沟渠里的水位一般浅的到小腿，深的过膝盖。有的地方有深坑，水位则要更深一些，在一米到两米左右。 水很清澈，深水区颜色较深，一眼就能分辨出啦。 陆淼蹲在水边，先是捧了点水清洗胳膊和脸上的汗渍，随意用袖子蹭去脸上的水，她脱了鞋袜，垫着鞋子坐在岸边，把腿探进“叮咚”流动的水里。 “咦～” 陆淼哆嗦了一下，不多会儿轻轻呼出一口气。 刚才洗脸时没觉得水凉，双腿探进水里反而觉得冰得厉害。 不过也就冰那一下，后面身上热气退散大半，反而舒坦起来。 陆淼晃腿荡着水花玩，另一边，傅璟佑“矻矻”将两个根茎盘根交错的杂草铲除，抬手抹了一把汗打算继续干，仿佛发现什么，他愣了一下，才低下脑袋又迅速抬头。 田垄里锄掉的野草被太阳晒得蔫巴巴，锄头胡乱抛在一旁，阳光下面，锄头刃口隐隐反射出光亮，可左右环视，地里唯独不见那个娇气的姑娘！ 刚才人还在眼前干活的！ 傅璟佑惊出一身冷汗，丢了锄头朝林子那边的田地跑去。 这里距离山民的生产队很近，而山民为什么叫山民？ 因为盘山而居。 他们固然对大山是了解的，却也因为住在大山深处的缘故，交通和信息传递闭塞，他们的理念没有得到妥善开化，思想或许守旧，行为却不一定规矩。 如果……如果他们带走了陆淼的话！ 傅璟佑一颗心提起，骄阳之下，忽然打了一记哆嗦，“陆淼！” 地里的东西全都顾不上了，傅璟佑一边沿着林子跑，一边慌神喊着陆淼的名字。 “陆淼！” 第二十章 怒火 不知是不是错觉，隐约间仿佛听见那姑娘的惊叫声，傅璟佑心弦紧绷，猛然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陆……” 顶着大太阳站在渠道上，傅璟佑气喘如牛，入眼画面让他恍了神，陆淼的名字喊出一半，再没有下文。 没有什么山民，更不存在说有什么人将陆淼绑走当媳妇…… 溪水折射出太阳的光阑，仿佛融进了无数碎星。 那姑娘双手提着裤腿站在水里，好似发现了什么珍宝，两条莹润洁白的小腿兴奋跺起水花，眉眼鲜亮的面孔朝他看来时，空出来的手也正激动地挥着。 白莹莹的手腕晃得人眼睛疼。 “傅小六，快！你快过来！” 清脆的嗓音拉回傅璟佑的思绪，他从怔愣中回过神，先前担忧紧张不复存在，一股莫名的怒火席卷而来。 傅璟佑大跨步沿着斜坡一路踩进水里，不由分说扣紧陆淼手腕，将她往岸上带，“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陆淼摇摇晃晃，一时没拉住裤腿，让裤腿掉进水里。 被带着往岸边走，她跌跌撞撞没看见脚下，不慎踩中湿泥，一阵滑溜重重摔在了地上。 膝盖麻痛一片，掌心更是被粗糙的砂砾隔得火辣辣的疼，陆淼瞬间红了眼眶。 先前喜悦不在，陆淼怒火一下子燃起，用力推开傅璟佑，“你干嘛！” 傅璟佑一下子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冷声质问：“谁让你突然离开我的视线？！” “关你什么事！” 陆淼气不过，右手挣不开钳制，左手蜷成拳头用力砸在傅璟佑身上，“你放开我！我不要你管！” 傅璟佑看似清瘦，实则常年劳作，浑身上下肌肉十分扎实，那几拳有没有打疼他，陆淼不知道，反正她自己的手疼得不行。 这一上午又是干活又是被蚂蚁叮，刚才摔了一跤，加上眼前这一出，陆淼真的快被气死了。 她憋着眼泪用力喘了两口气，下一秒忽然就憋不出了，眼圈一红，一直挣扎反抗的手缓缓下垂，站在原地“呜呜”哭了起来。 傅璟佑愣了一下，扣住陆淼手腕的那只手仿佛被烫到了一样，迅速松开撤回，“你、你别哭！” 傅璟佑手足无措，他为刚才的心急做检讨，可陆淼这一哭，真的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傅璟佑薄唇张了张，沉默把陆淼撇在一旁的鞋袜捡了回来。 他是不想吓到陆淼，所以刚才才没有如实说山民的事。 可眼下似乎只有实话实说，才能平息这姑娘的怒气和委屈…… 把鞋袜在陆淼跟前整齐摆好，傅璟佑声音又沙哑又低沉：“如果遇到山民……大山里路途崎岖凶险，你出不来的。” 陆淼犟着板起的小脸倏地愣住，眼尾挂着的晶莹泪珠要掉不掉，她愕然看向傅璟佑，舌头打结磕磕巴巴道： “你、你是说，山、山民……！” 陆淼语不成句，饶是傅璟佑说得简洁片面，她也理解了其中意思。 后世社会虽然处处严打，可关于走失儿童和成年女性的新闻消息，不定时就会从任何角落或者是途径，闯入到大众的视野里。 那些孩子和女性到底去了哪里？ 一种可能是被人夺走器官，从此从世间消失。 而另一个答案，似乎就藏在了险峻重重的大山深处…… 后世都无法完全避免的事，如果在这个年代遇到，后果怎么样，将会不堪设想！ 陆淼一阵恶寒，忽然就理解了刚才傅璟佑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儿。 推阻转变成了依赖，陆淼惴惴不安拽着傅璟佑的衣摆，她刚才不光用拳头打了傅璟佑，还挠了傅璟佑的脸。 眼下看着傅璟佑脸上三道明显的红印子，委屈之余，陆淼心里生出几分无措和自责，“我、我刚才不知道，你应该早点跟我说的。” “赶紧把鞋穿好。”傅璟佑蹲下身拍了拍她小腿，终是软和了语气，“回去好好干活，过会儿带你去凉快的地方吃饭。” 陆淼咬着下唇，脚趾难为情的蜷了蜷。 她皙白的手扶在傅璟佑的肩上，晃了晃，轻轻抬起一只的脚丫踩在了傅璟佑的膝盖上。 “……” 傅璟佑愣子原地，半天没动。 陆淼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攥紧他肩头衣服才堪堪避免摔倒：“你不是要给我穿鞋吗？” “……” 傅璟佑又是一阵沉默，可沉默过后，他缓慢吐出一口气，拂去陆淼脚底砂砾，问：“袜子还要不要穿？” “当然要！” 陆淼鼓鼓嘴，她试过穿布鞋的时候不穿袜子，出汗以后滑不溜丢的，很不舒服，她不喜欢。 傅璟佑依言，给她套上袜子后又套上鞋子。 穿到第二只鞋子时，陆淼望着傅璟佑的发旋，忽然喊道： “傅璟佑。” “嗯。” 这么几次接触，傅璟佑对她多少有些了解。 她平时都是喊他“傅小六”，似乎只有在认真强调和追寻答案的时候，才会正经地喊他大名。 说起来他还真有点好奇，大小姐又要强调什么？ 还是说，有什么问题急着求解？ 正想着，就听陆淼嗓音软绵清甜，十分认真地问： “你会护着我吗？” 傅璟佑不假思索回道：“当然。” 说罢又补充的说：“我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出来，就要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陆淼撇撇嘴，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那如果不是你把我带出来的，我遇到山民或者遇到危险，你就不管我啦？”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陆淼脚丫晃来晃去，不配合他穿鞋，“不行，你先回答我！” 傅璟佑在她脚背不轻不重拍了一记，强行套上鞋袜，临了起身就走。 陆淼原地跺脚，娇气又蛮横：“傅璟佑！” 傅璟佑呼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转头看她，“如果我看见了，我就不会不管你。” 陆淼莹白小脸露出丝丝得意笑意，“真的？” 仿佛是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大妥当，傅璟佑侧回脸，画蛇添足地描补：“这种事情，任何人看见都不会袖手旁观。” 陆淼心说：那可未必。 第二十一章 大发现 对于对傅璟佑的了解，前有书中的细致描写，后有此时此刻的接触，他的为人和品性，陆淼几乎可以判定。 陆淼很擅长利用自身优势，比如家世，比如样貌，也更懂得如何为自己谋取到利益。 她身上的娇气和作劲儿，在旁人眼中或许是手段，但于本人来说，那是前十八年，她的出身环境和所经受的家庭教育方式使然。 当然，除了撒娇，陆淼最大的本事还得是“看人下菜碟”。 这可不是贬义。 比如当发现某些人爱钱，只要用钱就可以让人配合解决的事情，她不介意多花点钱。 再比如，在发现傅璟佑对撒娇时的她难以招架时，她便掌握住了傅璟佑的弱点。 陆淼鬼心眼八百个，黝黑眸子左右晃荡一下，她拉住傅璟佑衣摆，一秒瘪了嘴唇，“傅璟佑！” 傅璟佑见她故意做出委屈模样，眉头下压低喝问：“又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被蚂蚁咬了，小腿很痒，所以才来这里洗一下。” 她眉尾下耷，殷红唇瓣噘起，委屈巴巴求原谅的模样，既可怜又惹人怜爱。 傅璟佑早就消气了，听陆淼说完，他再度蹲下身，“哪条腿？” 饶是才帮陆淼穿过鞋子，这会儿也没有擅自揭开女孩的裤腿。 陆淼却直接将两条裤腿提起，“被咬的是左腿，但是两条腿都很痒。” 这年代的裤子大多都是宽松款，平时被遮掩着，也看不出腿细腿粗。 陆淼将裤腿揭起，大剌剌将小腿漏了出来，不仅直观地展现小腿匀称纤细，湿掉的裤腿紧紧黏着腿部皮肤，极端的色差对比下，更显得她肤色白如月光。 其中发红的部分，也更加显眼。 傅璟佑耳根发热，飞快扫了一眼便挪开视线。 “我猜一定是大豆叶子弄的，现在还很痒呢！”陆淼躬下身，挠挠腿上的红疙瘩，“你快帮我看看，用什么法子能缓一缓？” “没什么大事，你已经用水洗过了，忍一下等水干一干，一会儿就会消。” “真的吗？” “嗯。”傅璟佑点点头站起身，“真的。” 陆淼拍着胸脯，常常舒出一口气，赶在傅璟佑转身上坡前，她又毫不着调来了一句：“傅璟佑！” 傅璟佑：“？” “我想吃肉！” 傅璟佑：“……？” 凌乱的碎发下，傅璟佑眉头压得更低。 短暂的沉默，傅璟佑看了看陆淼，比之初见，她下巴尖了一些，好像确确实实是瘦了一点。 想想也是，乡里生活本来就艰苦，娇气的大小姐光是适应就够喝一壶的了，更何况还要下地干活？ 想归想，傅璟佑又侧过脑袋扫视周围被阳光炙烤的庄稼，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上哪儿去给她找肉？ 陆淼猜出他心中所想，两下踢掉鞋子，脱掉袜子再度提着裤腿踩进水里，“我刚才有大发现，真的，你快过来！” 陆淼说馋肉，那是真的馋。 想她从前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可穿越到这里之后呢？ 没有荤腥，天天啃干巴巴的粗粮就算了，餐餐顿顿里还连滴油水都没有…… 就是出家做尼姑也不至于这么悲惨吧？她做人都快要失去希望了！ 不过现实好像也没有太倒霉，这不就让她有了重大发现吗！ 踩着水花走了几步，上游流下来的水将她踩得浑浊的水带去下游，眼前水面顿时清澈起来。 陆淼缓住步子，微微倾身找了一圈，很快就找着刚才那个“重大发现”。 “傅璟佑，你快来看！” 称呼从傅小六变成了傅璟佑，傅璟佑微微怔愣一下。 饶是不相信陆淼能在这水沟里能有什么重大发现，他还是配合地凑近去看。 “赶紧把鞋穿好。”傅璟佑蹲下身拍了拍她小腿，终是软和了语气，“回去好好干活，过会儿带你去凉快的地方吃饭。” 溪水流动，水面清澈，水底时不时闪过一缕缕被水波纹折射出来的光斑。 在陆淼斜前方的淤泥里，有一个椭圆形带着两个小孔的东西，看着像是微型的猪鼻子，而那小小的猪鼻子，隔一会儿，就会往上冒出一小串水泡。 水泡虽然很短，却出奇地密集。 陆淼指着那处水泡：“那里，看见没有！” 傅璟佑拧眉细看，半晌迟疑点头。 看见了，所以呢？ 相比于傅璟佑的冷淡，陆淼简直不要太激动。 又怕把那东西吓跑了，陆淼压下声音，掩耳盗铃道：“你把它抓住，我们就有肉吃了！” “……” 傅璟佑一阵无言，他很想说这玩意想抓的话，到处都多的是，但是肉少骨头多，腥味还特别大，根本没办法入口。 可看着陆淼激动与欣喜难以忽视的侧脸，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也不顾裤腿打湿的面积越来越大，一躬身就将手用力插进泥里，另一只手配合着将淤泥挖开。 赶在那物借助在水里的优势逃走前，他用力一掀，直接将那物甩上了岸。 “啊！” 陆淼一阵惊呼，怕那东西跑走，她也顾不上提裤腿，拔腿就往岸上跑，着急地伸着手就想去抓那东西。 傅璟佑赶忙先她一步把那物踩住，“你别碰！一会儿该把你手指头咬掉了！” 陆淼赶紧收回手，欣喜得就差蹦跶起来，“傅璟佑，我说什么来着？这么大的甲鱼！” 是的，甲鱼！ 傅璟佑身高超过184，他鞋子的码数至少在43码，然而此时此刻，若要以他鞋子作为参照物，那甲鱼的宽幅比他的脚掌还要宽上一倍有余！ 这只甲鱼至少有四五斤重！ “傅璟佑，跟着我你走大运了！” 这年代吃点荤腥多难得啊！这么大的甲鱼！ “……” 傅璟佑躬身去抓甲鱼，陆淼立马紧张提醒：“你小心的，别被咬到了。” 傅璟佑“嗯”了一声，利落提起甲鱼。 余光扫了一眼陆淼正往下滴水的裤腿，他问：“先吃饭去？” 折腾那么久，太阳早在不知不觉中转到了头顶，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现在干活儿也不适合了，更何况大小姐身娇肉贵，肯定更加坚持不了。 “好！” 第二十二章 思想不积极 甲鱼太大，没办法装进竹篓里，傅璟佑就在林子里扯了根铁丝粗细的树藤，在甲鱼腿上弯弯绕绕缠绕几道系上死结，另一头系了个活口，从锄头柄的一侧穿过，扛锄头的时候，就这么把甲鱼挑在身后。 傅璟佑裤子面积打湿的更多，而且湿的不仅是裤子，鞋子也是直接踩进水里的，现在一步就咯吱咯吱地响，他干脆脱了鞋子提在手里，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 陆淼学着他的模样，先是草草拧了一下裤腿上的水，后面也脱掉鞋子想赤脚走，可是渠道岸上毛棱棱的草地扎得脚心又疼又痒。 她喊停傅璟佑，等她把鞋子穿回去了，才再度动身往前走。 一路上，陆淼小嘴又闲不下来了： “还有地方比树林里更凉快吗？” “嗯。” “是什么地方？” “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陆淼小声哼哼地跟在傅璟佑身后跑，“哼，还卖起关子来了！” 傅璟佑薄唇勾了勾，很快又将弧度压下，“你应该早点适应。” 陆淼茫然偏头，“适应什么？” “适应干活。”傅璟佑平静道：“往后面队里会越来越忙，清闲的活儿不会每次都能轮到你。” 而且清闲、工分又多的活儿，大家都会抢着干。 抢到的人欣喜若狂，抢不到的人满腹酸水，时间一长，一个生产队的都可能生出间隙，传出点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更何况，她还是个知青。 陆淼从后脖颈撩过辫子把玩，黝黑瞳仁转了转，不在意道： “我不在意工分多少，只要随便干点活儿能堵住那些人的嘴就行。” 陆淼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 她就是个二世祖，在现代还能控两只股票玩玩，在这里…… 她干活再努力，挣到的那点工分也不足以养活自己。 而且通过记忆了解到的，这个世界原身的父亲与她自己父亲的德行不相上下，既然这样，反正有家底，她为什么不挥霍？ 父慈子才孝，善人才会有好报，与两世的父亲来说，陆淼就是要告诉他们，她就是他们的恶报。 傅璟佑讷讷道：“你思想不积极……” 陆淼轻哼，“积极又能怎么样？我自己都过不好了，别人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淼从来不介意跟人分享利益，但她永远都会把自己放在第一。 而且话说回来，她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个年代里的所有细节跨越，可她对未来的大走向是了解的，只要能抓准正确的时机，啃几年老又算得了什么。 傅璟佑哑口无言。 出生在这个年代，从心底来说，他跟陆淼的想法肯定是不一样的。 可他不是贫下中农，一直活在逆境之中的他，觉得陆淼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自己都过得生不如死，别人怎么样跟他有关系吗？ 他这种身份的人，再怎么积极，自己的处境都改变不了，更何况是别人的？ 傅璟佑眼底一暗，倏地悲观起来。 陆淼没有发现他的情绪，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 “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反正我不想干活谁也不能逼我。到处都是美丽的风景和有趣的人，我只想开开心心地去欣赏，去拥抱。” 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 听多了“舍己为人”、“为人民服务”，头一回听到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说法，傅璟佑觉得还挺稀奇的。 但是，他可以这样吗？ 傅璟佑偏头怔怔地看着陆淼。 后者眉眼弯弯，捏着狗尾巴草没心没肺地笑着，“很对，是不是？” 鬼使神差的，傅璟佑点了点头。 是啊…… 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让自己开心一点，这和“奉献”、“舍己为人”并不冲突，既然这样，那为什么不选择优先为自己考虑呢？ 成分不如别人的光彩又怎么样？ 快不快乐，生活有没有盼头，这些很多时候，都是可以选择的不是吗？ 可是理解到这一点，和真正能做到这一点，跨度是不一样的。 傅璟佑自知很难做到这一点，可看着陆淼无忧无虑开心的模样，他心情略微好转，难得露出些许笑颜，连带声音也温和了下来： “走吧，快到了。” 傅璟佑笑容很淡，很浅，可盯着他轻薄的唇瓣，陆淼有一瞬间的晃神，“傅璟佑，以前有人说过吗” “嗯？” “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陆淼轻咬下唇，长长卷翘的睫毛下目光干净清澄，看着像清纯懵懂的小兔，可实际上性子却比欢愉的小野猫还要磨人。 “没有。”傅璟佑步子缓下半拍，机警转过脸去，硬邦邦地说：“我是男人，也不需要好看。” 陆淼不以为意，黑黑圆圆灵动的荔枝眸依旧盯着他看，不过这次并不只单纯地看嘴唇。 她视线上移两寸，望着傅璟佑额前遮挡眼睛的细碎长发，“哎……傅璟佑。” “嗯？” “你可以拨开头发让我看一看吗？” 书里曾经写过，傅璟佑拥有一双笑起来让人心动，沉默下来又会令人心碎的桃花眼…… 前后见了那么多次的面，陆淼还从来没有正面看过傅璟佑的眼睛。 她真的很好奇，被写得传呼其神的桃花眼，到底是什么样的？ 陆淼想看，可傅璟佑就是不配合，任凭她怎么撒娇都没用。 不仅不配合，傅璟佑还沉着脸，冷冷地训斥了几句： “你是个女孩子……跟大小伙子在一起的时候，能不能守点规矩？” “哎哟，哟哟哟，我还没看出来呢，你比老头还古板？” 陆淼不高兴“啧”了一声，“再说了，我不就是想看一下你的眼睛吗？怎么就不守规矩了？按照你的说法，刚才你还看了我的腿，替我穿了鞋，那我岂不是都得嫁给你了？” 傅璟佑耳根发热，恨不能停下脚步来，腾出手捂住她的嘴，“不能这么说话！” 他一凶，陆淼就噘嘴。 “噘嘴也没用。”傅璟佑沉声喝问：“问你听见没有？” “听到了。”陆淼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傅璟佑略微松下一口气，半晌缓和口吻道： “这些话以后不许在别人面前说。你自己也要注意，如果……如果有人像今天我靠近你一样，这么近距离地去靠近你，只要是异性，你都要机警起来。” 第二十三章 我牵着你 傅璟佑说完，又补充地说：“下次，是我也不可以。” “真不爱跟你说话了！话里话外我就大傻子似的！”陆淼给了他一记白眼，“又不是谁想靠近我，就能靠近我。” 就比如谢斐。 如果今天同等境地，只是把人物换成谢斐，她一定会一脚把谢斐踹进水里。 拉扯她就算了，还敢凶她、吼她？ 给他脸了！ 陆淼的话，让傅璟佑微微一愣，然而仅是一瞬，他喉结滚动，努力压制跃跃欲试试图深想的心，正回脸看向前方，“到了。” 陆淼收回注意力朝前面看去，几米开外有一座宽约两米的石板桥，石桥下游是水花淅淅沥沥的水潭，而在上游十几米的地方，是一座很小型的水坝。 桥底下从水坝到水潭之间的距离，用三合土糊得平整。 那微缩型的水坝似乎也只是为了平衡上游的水平线，眼下水位线没超过水坝，自然也没有水从上面流下来。 下方水潭淅淅沥沥的水花，是从水坝下方渗透过去的，应该是之前修建这座桥梁时，下面有做过刻意的垫高处理，大抵是为了沟渠里一直流有活水，以保证下游生产队的用水需求。 当然，不是雨季，光靠石板桥下渗出去的水花自然是不够的，在水潭的另一个角落，也有一个从别处延伸过来的出水口，那里涌出来的水花更大，水流也更急。 经傅璟佑解释，陆淼了解到，那是湖泊的另一个出水口。 陆淼好奇地问：“湖泊？” “嗯，这个就是。”傅璟佑指了指水坝的另一边，说罢身子一矮，顺着水坝一侧的坡道往下走了几步。 期间回过身来，他用手压下一侧疯长的野草，把底下小路清晰展现出来，“小心一点，这里很窄。” 陆淼点头。 傅璟佑不放心她，偏手头又没有别的东西借用，他犹豫了一下，迟缓向陆淼伸出手，“我牵着你。” 陆淼没有多想，柔软的手直接搭了上去。 等置身石桥底下的阴凉，她右手搭在左手胳膊肘，舒坦地向后伸了个懒腰，“真凉快！” 桥下面地面干燥，而且因为桥梁的遮挡，这里长年都有一片阴凉，又是临着水源的，小风一吹，简直不要太凉爽。 隐约的，陆淼还从风中闻到了一丝丝荷叶的清香，她惊诧问：“湖里有荷叶？” “有很多。这边长了芦苇，都遮住了所以看不见。” 大抵看出陆淼是个嘴馋的，傅璟佑静默了一会，淡淡补充：“五月份荷花会盛开，最快等到六月初的时候，就有莲蓬吃了。” 陆淼眸子一秒亮起，“莲蓬！” 傅璟佑唇角揶揄勾了勾，很快又压了下去，“等到不忙的时候，给你摘。” “真的？你太好了！”陆淼笑弯了眉眼，不过很快也反应过来一些事，“可是摘莲蓬没关系吗？” 之前顾莹跟她嘱咐过，生产队周边一切归公家所有，稍微粗点的柴火都不允许捡，光明正大的摘莲蓬，能行吗？ 考虑到傅璟佑的情况，陆淼突然有点担忧，“还是算了吧！等你家枣儿熟了，给我摘点就行。” 傅璟佑气定神闲地说：“湖里的东西是二队和三队共有的，摘点荷叶莲蓬没关系，不抓鱼就行。” 陆淼听出其中端倪，他们不就是第二生产队的吗？ “这里和生产队很近？” 傅璟佑“嗯”了一声，把甲鱼扒拉倒到身侧，转移话题道：“这个怎么吃？现在就要吃？” 陆淼可没那么好糊弄，跺脚娇声质问：“从玉米地到这里明明没有很远，早上你为什么带我绕远路！” 傅璟佑寡言看了她一会儿，冷清吐出两个字：“人少。” 陆淼倏忽愣了一下，脑海里忽然浮现书中前期对傅璟佑的描述。 傅家几乎死绝了，傅璟佑是贺宏进两口子瞒天过海才保住的。 外界人不清楚傅璟佑的身世成分，可本村人却是知道的。 平时碍于贺宏进两口子的面子，村里人不敢说什么，但他们也从来不会主动靠近傅璟佑就是了。 傅璟佑也清楚其中原因，所以总是独来独往，从不往那些人身边凑…… 细想傅璟佑的遭遇，陆淼忽然觉得他很可怜，“好吧，我接受你的解释。” 她软下声音，娇气之余，又有些蛮横，“下次要绕远路也没关系，但是你必须要快点给我把帽子编好，不然我真的会晒黑！” 说完，她又轻声补充，“傅璟佑，你总是一个人，不会很孤单，很无聊吗？” “如果你没有朋友的话，那我做你的朋友吧！你有开心和不开心的事，都可以和我分享，至于我的话……嗯，看情况吧！” 傅璟佑眉梢多了一丝轻松，陆淼又握起拳头，强硬地问： “我的帽子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你到底编了没有！” “没忘，一直都记着。这两天就给你。”傅璟佑低声道，掀翻甲鱼扒拉了一下，又问陆淼：“这个要怎么吃？” 王八壳多肉少，泥腥味还大，真的不好吃，可直白地说出来，大小姐未必相信，那就只有让她亲自尝试一下。 甲鱼被傅璟佑恶趣味的翻了个面，正“嘟噜噜”打着转。 陆淼蹙眉打量一会儿，晃了晃脑袋，“现在可没法弄。我不会做饭，但是我知道大概怎么做。” 陆淼看向傅璟佑，什么意思显然易见。 傅璟佑微不可闻迟疑地晃了下脑袋，试探说：“那我做？” 陆淼眸光亮起，期盼地望着他，“可以吗？” “……可以吧。”傅璟佑沉默了一下，“但是今天不行。” 陆淼鼓鼓唇瓣：“为什么？” “地里的活儿还没干完，外面没有家伙事儿，只能回家做……”傅璟佑思索片刻，沉吟了声，说： “明天吧，明天再来一上午，那两亩地也差不多收拾利索了。” 陆淼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明天去你家？” 知青点女知青多，傅璟佑过去不方便。 男知青那边倒是有锅有灶，但是不熟悉，也不太合适，而且村里人大概率会说闲话。 陆淼是不在意这些的，可是想到傅璟佑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的艰辛，她怕傅璟佑难做。 第二十四章 帮帮我吧 去傅家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上午干活，中午回来也是路过那边，中途拐过去谁会知道？ 陆淼心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一回头见傅璟佑抿着嘴唇，严肃地望着她。 她茫然鼓起脸，“干嘛？” 傅璟佑开启了教父模式：“你个姑娘家，怎么随随便便就说要去小伙子家里，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陆淼白了他一眼，“可是我说的不是实话吗？除了去你家，还能去哪里？再说了，我们不是朋友吗？” 既然都选择了做朋友，最基本的信任怎么也得有吧？ 傅璟佑读懂她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叮嘱，陆淼嫌他唠叨，直接将一块桃酥塞进他嘴里，娇声哼哼： “我发现了傅璟佑，你还是安静一点比较讨喜！” “……” 和傅璟佑交换了窝窝头，陆淼咬了一小口，都没怎么嚼就想吐。 这窝窝头根本就像是面做的，一口咬到嘴里就碎成粉渣，吃起来就像嚼沙子一样！ 而且里面那个叫马齿苋还是什么的野菜，酸酸的，味道也很奇怪。 陆淼想吐，可碍于傅璟佑深沉的目光，她没敢吐，梗着脖子酝酿好一会儿才咽下去，但是剩下的部分却怎么都不肯吃了。 “不好吃！” “我就说你吃不了。” “可是你明明说好吃！” 愤愤把窝窝头塞还给傅璟佑，陆淼赶紧捡起一块桃酥清清口，瞪着傅璟佑道：“大骗子！” 口粮金贵，傅璟佑自然不会浪费，也没嫌弃那窝窝头上还有陆淼浅浅的牙印，拿起来一口咬下大半。 粗糙干巴的食物划过食管，陆淼清楚地看到他脖颈青筋被噎得鼓动了一下，可即使是这样，傅璟佑还是低声强调：“能填饱肚子就是好吃。” 陆淼抿了一下唇，不太开心地转开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情绪忽然有点复杂。 缺衣少食，大抵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 硬塞着傅璟佑吃了几块桃酥，余下几块陆淼自己吃了个精光。 桃酥干巴巴的，越吃越渴，傅璟佑帮她在水潭里把红薯洗干净，她吃了红薯，除了肚子撑得有点胀以外，光靠那点水分，根本不足以解渴。 陆淼倚在桥洞石壁上，清凉小风吹过，她舒坦得昏昏欲睡，身体无意识歪斜，脑袋不出意外倚在了傅璟佑的肩头。 她乖顺蹭了蹭，朦胧中温热的气息喷洒于傅璟佑的脖颈处。 傅璟佑脊背挺直，身体紧绷大气不敢喘一个，她却软乎乎的小声撒娇：“傅璟佑，我好渴～” 傅璟佑喉结上下滑动，“先睡一会儿，等去了地里，给你找山泉水。” 陆淼小声哼唧，“不许骗人。” “睡吧。” 傅璟佑虚虚望向上游晃动的芦苇叶尖尖，声音愈发轻缓低沉：“不骗你。” 下午回去干活，傅璟佑果真给陆淼找了山泉水。 小泉从山上蜿蜒而下，冰凉又清澈，傅璟佑没有带水，捧着水先喝了两口才错开位置。 陆淼起初嫌弃，怕水不干净，可试探喝了一小口，尝出其中甘甜，她心里抵触略微消退了一些。 肚子吃饱了，渴也解了，下午干活有个能干的傅璟佑摆在跟前，陆淼可劲儿的浑水摸鱼。 起初说是大豆叶子喇人，她只干玉米地的活儿。 后面太阳偏西，依着林子的阴凉越来越小，她干脆摆烂抛开锄头，躲去了树荫底下。 这会儿谁愿意干谁干，反正她是不干了！ 想归想，陆淼也不好意思平白无故就拖了傅璟佑的后腿，于是缩在阴凉底下，拔高嗓音喊： “傅璟佑，我好累……” “你帮帮我吧！等发口粮的时候，我的口粮分你一半！” 地里，傅璟佑杵着锄头瞅她。 陆淼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不愿意，便站起身将双手抵在脸侧，继续喊道：“那分你一大半，一大半行不行！” “……” 傅璟佑无言以对，本来也没指望她。 怕陆淼再说出什么全部口粮都给他的话，傅璟佑低沉回了一句：“你歇着吧。” 陆淼龇起小白牙，立即跑回阴凉处继续和可恶的蚂蚁作斗争。 撒了一下午的欢，陆淼心情再度美丽起来，下午回家的路上，她哼着傅璟佑不知道名的曲调。 想起知青点门前的菜地，黑玉般的眼眸漫无目的的乱瞟，陆淼往前跑出去一段头转过身，缓步后退着问： “傅璟佑，你会种地，应该也懂种菜吧？” “懂一些。” “嗯……这个季节适合种什么？知青点门前有一块地，我想利用起来。” 傅璟佑沉吟片刻，说：“小满前后种瓜种豆，黄瓜，冬瓜，茄子，白菜花菜，还有豆角、莴苣萝卜，这些都可以种。” 陆淼若有所思，“上回婶婶给的番茄很好吃，现在种番茄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婶子家今年番茄下种早，她那儿应该还有种子。” 陆淼踮踮脚尖，围着傅璟佑打转。 傅璟佑怕自己一个没注意，肩上的锄头会打到她，就低声提醒：“安生一点，当心打着呢。” “嘿嘿，我回去找婶婶问问……”陆淼低声窃窃地笑，“那其他种子呢？你们会去哪里弄？” “菜种不值当什么，谁家下种发苗，轮到种时苗子都是白送的。” 为了保证存活率，种子都会往多的下，但是自留地面积有限，发多了种不了，丢了也可惜。 “一会儿到队里你先去婶子家，我随后过去，我跟婶子说。” 傅璟佑想，他婶儿自留地里说不定就有新苗，到时候陆淼要是有相中的，就可以拔现成的。 陆淼连连点头，“也好。” 这几次上工她都找陈桂芬撒娇说情，现在赶上这事儿了，还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傅璟佑晃晃脑袋，“都是小事。” 陆淼“嗯”了一声，叽叽喳喳跟只小麻雀似的，也不管说的话、提的梗傅璟佑有没有听进去，或者说有没有听懂，反正她自己喜笑颜开，欢愉傻乐了一路。 另一边，陈妙妙在棉花地整整蹲了一天，没等到傅璟佑不说，还被队里的记分员盯着，高强度地干了一天活儿。 第二十五章 内讧 好不容易等到下午下工，陈妙妙胳膊都快累掉了，栽种棉花苗得蹲着身子，起身的时候大小腿又酸又胀，木得简直都不像是自己的腿。 陈妙妙坐在沟里缓了好久才缓过来，她不明白傅璟佑为什么失约。 心里气不过，等地里知青都回去了，陈妙妙提着小锄头直奔傅家，想讨个说法。 虽然有记忆的优势，但陈妙妙清楚这时候人们对男女关系的严格把控，她也不敢离傅家太近，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在打谷场上转悠，余光时不时往傅家门口扫去。 傅家大门的门环上拴着绳儿，静下心听了会儿，屋里也没什么动静，傅璟佑应该是不在家的。 傅璟佑一定是临时有别的事情要忙，所以才会失约！ 陈妙妙努力说服自己，提起小锄头准备回知青点，忽然又听见傅家屋后隐约传来说话声，声音还有点熟悉。 害怕被人看见，她错开几步依靠在稻草跺上，借助稻草跺的遮掩，竖耳倾听。 “那我先去了？甲鱼你拿东西装好，可不许让它跑掉，要不然我就要你赔！” “嗯，你先去。” 娇滴滴又傲慢的腔调传入耳中，陈妙妙立即就分辨出来是谁了，可直到后面傅璟佑的声音传来，她才隐约察觉出一丝丝的不对。 傅璟佑嗓音低哑平缓，不似和她说话时的生疏冷硬，更没有她记忆中半点冷厉又孤僻的样子…… 陈妙妙嘴唇颤抖，下意识咬紧牙关。简直快被气死了！ 她还说服自己傅璟佑是忙别的事去了，原来根本就不是！ 是因为陆淼！ 陈妙妙不敢冒头，等陆淼和傅璟佑先后走出去老远，她才沉着一张脸，缓步从稻草跺后面绕了出来。 陆淼从陈桂芬那儿得了一些现成的秧苗和菜种，回到知青点后，马不停蹄拍响巴掌，娇声吆喝着要开会。 其他知青不知道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是倒也很配合她的，都来了女知青这边门前。 他们站在台阶下，陆淼则站在门槛台阶上，举着绿油油的秧苗和旧日历页包起来的菜种说： “我今天带一些菜种和秧苗回来，咱们知青点门前就有一块菜地，只可惜现在荒了。别的我也不说什么了，种出来的菜大家一起吃，就问问你们谁愿意吃点亏，腾点功夫把这块菜地收拾一下？” 耿小云第一个举手，不过不是包揽菜地的活儿，而是问：“我说陆淼啊，多大的菜地啊？” 陆淼道：“就一分地。” 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边沿可以种点爬藤的豆角或者瓜类，它们往树上爬，超出点儿自留地范围应该也是没事的。” 耿小云点点头“哦”了一声，看样子想揽活儿，但是人群里发声太少，她反而不是很想冒头了。 陈妙妙提着小锄头回来，虽然短暂缺席，但是刚才绕过池塘一角，陆淼说的话她听得真真切切。 陈妙妙放下小锄头，起身时收敛了脸上冷淡的表情，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糯糯提议： “陆淼，既然种出来的菜是大家一起吃，那为什么不能是大家一起干活？这样对主动站出来干活的人也太不公平了吧……” 老知青里，杨小婧在陆淼面前吃了几次瘪，她对陆淼早就生出一股不喜，这时候忙着跳出来，义愤填膺的符合陈妙妙： “是啊！种出来的菜一起吃，凭什么活儿不能一起干？” 杨小婧五官扁平，发型不是耿小云那种利落的齐耳短发，也不是陆淼、任冰心那种油亮厚实又很长的麻花辫。 杨小婧头发大约七八厘米长，取部分在脑侧扎了两个小小的羊角辫，余下实在扎不起来的部分，就由其随意松散。 这发型在这年代其实并不少见，但对陆淼说，仍然觉得有些滑稽。 此时杨小婧着急蹦出来，陆淼看着她，不会觉得她是被人当枪使了，只会觉得她是真的蠢。 其他人窃窃私语，似乎也都认可陈妙妙和杨小婧的话。 陆淼干脆也不着急了，把秧苗、种子放去一旁，拍去手上细碎土渣，她就这么双手环肩下颚微微抬起，懒散又藐视地看着。 她倒想看看，陈妙妙和杨小婧能把这事推到什么高度，又能折腾出个什么名堂来。 还有周边的这些人，是不是真的一点分辨事情的能力都没有。 陈妙妙隐约听到支持的声音，心中底气更足。 环视众人，陈妙妙佯装下了某种决心，咬了咬唇说： “马上就是农忙了，地里的活儿越来越多，大家都不容易，我觉得为了公平起见，这事儿还是分工一下比较好。” 杨小婧哼了一声，也道：“就是，怎么公平怎么来！某些人别是为了自己想躲懒，才说什么为了大家考虑，让人自愿出来干活儿，呵！真把人当傻子糊弄呢！” 傻子？ 陆淼哼笑一声，觉得杨小婧倒真像个大傻子。 陆淼还没说什么，离她最近的任冰心站出来打抱不平道，“怎么说话呢你！” 耿小云也道：“就是啊，不就一分地的事儿吗？有啥可吵的，你们要都不愿意干，那就我干！我不介意做出贡献，回头有菜大家一起吃菜，结了瓜大家一起吃瓜。” 一听有人出来揽活，刚才窃窃私语的人群渐渐歇了声响。 耿小云见这事儿基本定下，都准备提锄头干活了，台阶上，陆淼傲娇站直身子，“谁准你动了？我会还没开完会呢！” 耿小云乐呵呵的，连忙做出求饶和道歉的动作。 陆淼傲娇轻哼一声，目光看向陈妙妙和杨小婧二人，她手举起拍了拍，故意吹捧： “我觉得你们两个说得很对，那我就问你们吧，现在这自留地的活儿，你们两个是不是想自己干？” 陈妙妙适时收声，怯懦低下脑袋不说话。 她可没这个意思。 杨小婧还真跟愣头青一样，使劲蹦跶：“他们都不干，那我凭什么干？” 陆淼抿着红润唇瓣笑起来，意有所指地说道： “还以为你们是为了团队和睦，要以身作则呢，敢情不是。说来说去这么半天，就是为了搁这儿挑起内讧！” 第二十六章 没脑子 “你少污蔑人！” 杨小婧气得跺脚，着急反驳： “我哪里说错了？整个知青点就你资本做派最足，刚来的时候头发都不会梳，衣服也不会洗，挑个水还要指着别人给你干！看着现在要干活儿了，又整这一出……” 杨小婧鼻翼翕动，气急败坏地提高嗓音质问，说完又冷笑看向陆淼： “陆淼，你敢说自留地这个提议，你不是为了自己躲避干活？” 陆淼看傻子似的看着杨小婧，“有人愿意干活儿，自然就有人不愿意干，而且就那一小块地，这么多人能挤得下吗？” “再说了。种菜这个事儿又不是一下子就能成。这会儿不愿意参与开荒收拾菜地，后面也是要参与浇水、施肥或者是抓虫之类的活儿。” 陆淼余光转向扫向其他人，鄙夷轻哼： “怎么？不会真的有人脸大到以为，什么都不干，就能白吃白喝白拿吧？” 要是收成好，陆淼倒是不介意，但是她也想看看，谁能这么不要脸。 一众知青里面，尤其是几个男知青，被陆淼一席话说得脸红脖子粗，恨不能找个缝隙钻进去。 于浩干笑，磕磕巴巴得第一个举手： “陆知青，你别生气……开荒菜地的活儿就让我来干吧，我力气大！” 梁绍也跟着开口：“算我一个。” 谢斐和另外几个老知青虽然没说话，但是都跟着往前踏出一步，什么意思很明显。 “这事不急。” 陆淼搅弄着麻花辫发尾，扬起眉梢轻蔑的看向杨小婧和陈妙妙，“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与生俱来就是领导吗？那你又知道为什么现在站在这里喊大家开会的是我，而不是你们两个吗？” 这两个人刚才跳得最欢，但是剑走偏锋，估摸也没料到陆淼是这个打算。 现在男知青们踊跃报名，她俩尴尬进了骨子里，哪还好意思吱声？ 陆淼才不管她们尴不尴尬，纤细食指点了点下巴，懒洋洋地陈述着事实： “因为我有脑子，但是很显然，你们两个没有。” 说话做事不会动脑，闹出来的尴尬那也是自作自受。 众人吞咽口水，心说陆淼发言好犀利！ 可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件事情上，陆淼考虑的层次面确实比他们周到！ “你凭什么骂人！陆淼，你太猖狂了！” “她骂人！” 杨小婧指着陆淼，瞪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众人，想要邀众人为她作证，见证陆淼理直气壮地骂人，太败坏品德。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刚才她跳得太欢，连带其他人一起被陆淼鄙视，这会儿谁还愿意站出来附和她？ “我再猖狂我也是在解决事情，你要不要看看你在做什么？”陆淼哼笑一声，眼底闪过轻蔑，“你也别那么着急跳脚，我还有账要跟你算。” 杨小婧呆了呆，算账？ 算什么账？ 陆淼捡起刚才放去一旁的秧苗和种子，高高举起质问道：“这是什么？又是从哪里来的？” 杨小婧瞬间明白了陆淼的意思。 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开口，陆淼就拿她没办法，但是身边却稀稀疏疏响起回答声： “是菜苗和种子……是陆知青你带回来的。” 陆淼满意了，斜斜瞥向杨小婧，“种子和菜苗是我靠人情弄回来的，我就算不干活，以后吃瓜吃菜也比你更理直气壮。” “至于你一口一个资本家、资本主义，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家是军属家庭，我更是根正苗红，正得不能再正，红得不能更红的红五类子女！你以后嘴巴再把不住门，造谣污蔑军属，就别怪我向组织检举你！” 故意抹黑红五类子女，也是会受到严格的惩罚的！ 知青们哗然。 杨小婧更是哆嗦了一下，眼里闪现出害怕的神色。 气氛一度尴尬，耿小云出来暖场打哈哈，“哎呀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散了吧……哦不是，都干活儿去吧，趁这会天儿还亮堂点的。” 于浩跟着凑到陆淼跟前，谄媚道： “陆知青，你要不要过去看着点？怎么干，从哪里开始收拾，我听你指挥！” 陆淼把菜种菜苗递过去，道：“你们自己看着来，除了那两株丝瓜留下以外，其他的基本都要铲掉。为了方便种新苗，土最好也翻得松软一点。” 在外面跑了一天，陆淼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觉得自己都快臭了，哪还有心思管这个。 于浩立马点头，“行，我知道了！这就去干！” 陆淼不以为意摆摆手。 任冰心瞅她，还真有几分发号施令的领导模样，不禁悄悄冲她竖起大拇指。 陆淼下巴一昂，故意做出尾巴翘到天上去的高傲模样，不过仅是一瞬，她又恢复平常神色，傲娇轻哼的冲任冰心招手。 任冰心走过去后，陆淼凑近她耳边说：“晚饭能不能多少点热水？我想好好洗洗，身上好臭！” 任冰心点头，“没问题，正好我也想好好擦擦……算了，我现在就去烧水吧！免得晚上人多得排半天。” “那我陪你！” “行，走！” “嗯嗯～” 知青们四散忙碌，很快门前只剩下杨小婧和陈妙妙两人。 陈妙妙捡起锄头，装作是修理锄头柄，实则一直留意着周围。 见没人注意到这边，陈妙妙站起身，轻声喊：“杨知青……” 杨小婧愣愣地回头看她，“陈知青……” “杨知青，你还好吧？”陈妙妙嗫嚅说道，眉头担忧皱起，摆出体贴阵势，“陆淼刚才也太过分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怎么能那么说你！” 杨小婧从怔愣中回过神，眉头皱了皱满脸不耐地看着陈妙妙。 陈妙妙呆愣一瞬，咽了口口水强装镇定，“杨知青，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虽然她是来拱火的，可也还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杨小婧这是什么鬼表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陆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叫嚣自留地的事，不是你先提起来的吗？” 杨小婧板着脸，“你是看着现在把陆淼得罪了，想把自己摘干净，让我一个人背锅是吧！” 陈妙妙瘪着嘴焦急摇头，“没有，杨知青，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第二十七章 小白花 杨小婧冷冷看着陈妙妙。 陈妙妙委屈巴巴的，一直强调没有，动静吸引了回来拿农具的男知青的注意力，有跟杨小婧一批下乡的老知青打抱不平道： “杨小婧，虽然刚才是陈知青提起的话茬，可她又没逼着你开口，你自己要顺着往下说的，现在你把陆知青惹生气了，怎么还迁怒起陈知青了？” 杨小婧生气道：“谁迁怒她了！谁欺负她了！” 那男知青指着陈妙妙：“你怎么没欺负陈知青？你都把人欺负哭了！” 杨小婧回头一看，果不其然，陈妙妙红着眼眶，抽抽搭搭可不是哭了吗？ “你哭什么？”杨小婧愕然睁大眼睛，嗓音尖锐起来：“我说你什么了？你为什么要哭！” “没、没有。” 陈妙妙缓步后退，连连摇头。 蹭了一下眼角莫须有的眼泪，陈妙妙冲那男知青露出勉强笑颜： “徐知青，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误会了，我跟杨知青关系很好的。” 她这副委曲求全的模样，加上这样一套说辞，说了不如不说，那男知青更加义愤填膺地指责起杨小婧： “杨小婧，你别太过分了！” 杨小婧简直要被气死了，崩溃咆哮，“徐尧，你有病吧！！” 陈妙妙在陆淼面前没能占据上风，但是阴差阳错的，在杨小婧的助攻下，她在男知青们心里初步立下了小白花的人设。 虽然在女知青这边依旧说不上话，可在男知青那边，会示弱又“体贴温柔”的陈妙妙，成功占据一席之地。 对陈妙妙来说，也算是这阵子碰壁以来，唯一一步走得还算顺当的棋。 不过这些都跟陆淼没关系，她自己的事都得忙活一阵子才能整清楚，哪还有闲心管别人？ 草草擦了几遍澡，陆淼跟任冰心一起去池塘那边洗衣服，洗完衣服回来又是半身的汗，她忍无可忍，再次打水擦了一遍才算甘心。 藤箱里一共有两包桃酥，断断续续的昨天才把第一包吃完。 另一包桃酥，第二天晨起陆淼没找到适合分装的袋子，干脆把一整包都带上了。 收拾妥当，陆淼戴好帽子，在堂屋门后拿上锄头往外走。 她前脚出门，陈妙妙后脚就拉开房门，浅浅收拾一些紧随她身后出了知青点。 陆淼在池塘对角和傅璟佑碰头时，陈妙妙就站在池塘这边的树影底下，冷冷地看着。 看着陆淼和傅璟佑如好久不见的老友一般，有说有笑地拐上小路，陈妙妙握紧了拳头，表情倏忽阴翳，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陈知青”，她才回过神，迅速调整好表情转过身。 “徐知青。” 见是之前帮她说话的徐知青徐尧，陈妙妙立马软下声音：“徐知青，你也下地吗？” 徐尧生得浓眉大眼，模样周正，除了因为劳作人晒得有些黑瘦以外，在男知青里他外貌和条件勉强都能排得上号。 而且因为是老知青，他在生产队里也有一些人际关系。 陈妙妙倒也不反感跟他相处。 “是啊，早上出去多干一会儿，中午就能少挨一会儿的晒。”徐尧爽朗笑了声，“陈知青，你今天去哪片地干活儿？” 陈妙妙笑笑回道：“昨天的棉花地还没栽完，这几天应该都是在棉花地。” “这样，我也是往那附近去的，一起走吧。”徐尧很自然地接过陈妙妙手里小锄头，“我帮你拿。” “谢谢你啊，徐知青。” “客气，都是顺手的事。” 虽然发生的事和记忆有些许偏差，但局势不算太坏，至少还是有人站在她这边的。 未来，只要她好好运筹把握…… 陈妙妙唇角兴奋抽搐一下，故作腼腆地垂下脑袋，实则掩去眼底暗芒。 一上午的摇旗呐喊，陆淼和傅璟佑总算把两亩地收拾出来，中午往回走时，陆淼步伐雀跃，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恨不能飞起来： “傅璟佑，快点，你走快点呀！” “好了。” 一路跑跑停停，到傅家时，时间比早上出发缩短了一半。 傅璟佑带陆淼从后门进的屋，昨天抓的甲鱼他放在盆里了。 那甲鱼个头快赶上的木盆，身边没人的时候，它就缩在盆里不动。 一听厨房后门响起，看见有人进来，那甲鱼登时被惊吓到，脖子像蛇一样伸得老长，一个劲地扑扇四肢，试图从盆里越狱。 陆淼本来想凑近看，一看这阵势，联想到之前傅璟佑说的，甲鱼能把手指头咬掉，她吓得后退几步，贴着傅璟佑不敢动了。 傅璟佑不动声色错开一步，稍稍拉开距离。 把锄头和竹篓、金银花花环放下，他提起厨房桌边的木桶往后院走去，陆淼小跑跟他身后，“你做什么去？” 傅璟佑没说话，径直撤了后院井口上的木板，“咚”的将水桶抛进井里。 他手掌挽着绳索绕了两道，胳膊上鼓起筋线，很快麻利打上来一桶水上。 把着水桶放在井口边沿，他侧身看陆淼。 陆淼小脸汗津津的，立马挽起袖子勾起大大明艳的笑容，“我刚觉得出了汗不舒服！” 清澈井水从桶里倾泻而出，落在手上，引起陆淼的小声惊呼，“唔……好冰！” 傅璟佑把着水桶把手，将水桶倾泻角度又缩小了些，沉声提醒：“稍微蹲着点，别弄脏了鞋。” “知道啦！”陆淼噘着红馥馥的唇瓣，如实照做，“这么热的天，凉快点才好呢！你怎么把桶又收回去了？快把水倒大点！” “……” 傅璟佑哑然，只有依她的份儿。 天气越来越热，这样一桶井水下去，身上暑气瞬间退了个干净。 陆淼洗完以后，接着就是傅璟佑洗。 傅璟佑动作很快，两下冲完胳膊和双腿，又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人就从厨房穿去了前面堂屋，扒拉半天找来一个小板凳。 他把小板凳递给陆淼，缓下声问：“要怎么做？” 说的是甲鱼。 陆淼放下小板凳坐好，双手抱着膝盖想了想，“嗯……甲鱼要用热水烫一下，它身上有一层皮得去掉，肚子里要是有油花，也得去掉，那个很腥！对了，还要酒……” 第二十八章 傅家 酒是粮食精，供销社最便宜的也要七八毛，还是那种跟巴掌差不多大小的瓶儿。 要是没个红白事，乡里还真不好找。 傅璟佑皱了皱眉，重复陆淼的话，“要酒？” “嗯。” 陆淼扑扇着睫毛眨眨眼睛，轻轻点头，“白酒、黄酒都可以，度数越高越好，能去腥。” “我知道了。”傅璟佑颔首，又问：“还要什么？” 陆淼思忖着看了眼灶台，灶台灰扑扑的，上面积了不少灰尘，看得出来，傅璟佑应该是不怎么开火做饭的。 她反问傅璟佑：“你家有什么？” “油、盐还有酱油。” 陆淼荔枝眸圆睁，瞳仁就像山葡萄一样乌黑透亮，“就没了？” 傅璟佑坦然点头，“没了。” “……” 这下轮到陆淼沉默了。 傅璟佑看她神色，大抵猜出光有这些还不够，就问：“还差什么？我去弄。” “怎么弄？这儿又没地方买。” 供销社在镇上，大河村可离镇里远着呢，就是手里有车，来回一趟也要耽搁大半天。 “大意了，我应该早点想到的，要不然还有准备的时间。” 陆淼啧了一声，艳丽小脸露出沮丧神色，傅璟佑扫了她一眼，沉声道：“我能解决。” 说完觉得有点太笃定了，他又补充说： “我先去婶子家看看吧，能弄到什么就弄什么，要是差得多，我下午就去镇里一趟。” “……王八就等明天再杀。” “这样可以吗？你以前不是在婶婶家吃饭，你过去借东西，她要是问起来，你怎么办？要怎么回答？” 陆淼问得太犀利，傅璟佑一阵无言。 短暂沉默，傅璟佑下颚微微绷紧，硬邦邦地问：“那你还要不要吃？” “……” 好吧。 陆淼妥协了，嫩芽似的手指伸出来，一样一样数着需要的东西： “葱姜蒜得要，还有辣椒，必须要辣的那种！还有大料，嗯……就是什么香叶、花椒、桂皮八角小茴香之类的，你看吧，有就借，实在没有就算了。” “我今天出来没带钱票，这些东西回头需要多少钱多少票，你告诉我，我拿给你。” 调味料要不了几个钱，就算要还，那也是他还。 傅璟佑没应声，把桌上竹篓里的东西腾出来，他提着空竹楼往后门去，“我很快回来，你坐着等会儿。” 想到什么，他驻足叮嘱：“别闲着没事去撩拨那只王八，它真的会咬掉手指。” “知道了！你快点！” 说实在的，陆淼脾气娇纵任性，傅璟佑真不怎么放心她。 这一趟傅璟佑不敢多耽搁，几乎是跑着去跑着回，但是路上还是被事情绊住了脚步，那个叫陈妙妙的女知青又拦住了他。 傅璟佑跑得很快，本来想装作没听见，可陈妙妙提了陆淼的名字，他就慢下了脚步。 “傅同志，你怎么跑那么快……” 陈妙妙小跑到傅璟佑跟前，轻拍胸口顺气，“我、我差点没追上……” 傅璟佑压低眉梢，满脸生疏：“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陈妙妙眸光闪烁，故作疑惑瞥了一眼他身侧，“傅同志，陆淼早上不是跟你一起出门的吗？怎么……” 话说半截忽然停下，陈妙妙像是刻意掩盖什么似的干笑，“哈……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事情要找陆淼，都快中午吃饭的点儿了，在知青点没看见她，所以才找你问问。” 傅璟佑不清楚陈妙妙和陆淼的关系好坏，但这时候男女关系大防，容易传出流言秽语不说，还有可能被扣帽子，他肯定是不能透露陆淼在他家的。 思索半晌，傅璟佑说： “我们是在一片地干活，但我先干完回来了，陆知青动作慢，应该也快了吧。” 短短一句，带给陈妙妙的信息可真不老少。 陆淼身娇肉贵，比陈妙妙上辈子记忆力的还要娇气挑剔，说她干活慢，陈妙妙一百个赞同。 可这句话的重点是什么？ 陆淼干活慢，傅璟佑不仅没帮他，还先回来了！ 这说明什么？ 他们看似相处亲近和睦，实则不然！ 也难怪，陆淼那么挑剔又独立专行的人，有谁会真的喜欢呢？ “我知道了，谢谢你傅同志。” 陈妙妙心情大好，压下努力上扬的嘴角，委婉抱歉地冲傅璟佑鞠了一躬，“傅同志，陆淼脾气不太好，可能会娇气一些，如果相处中她有什么地方给你添麻烦了，我在这里郑重地跟你道歉，希望你千万不好往心里去！” “……” 傅璟佑眉心微皱，薄唇蠕动了一下，许久才吐出几个字： “我能走了吗？” 陈妙妙连忙让开一步。 傅璟佑片刻不停留，提着竹篓再度虎步生风地跑动起来。 傅璟佑从后门进入院里，就看见陆淼搬着小板凳，就坐在屋檐下的台阶上，整个人很努力地往阴凉处缩，似乎又担心爬了青苔的墙壁会蹭脏衣服，所以不敢贴得太近。 大半个身子暴露在中午的太阳底下，也不知道晒了多久，才清洗干净的小脸又变得汗津津的。 傅璟佑两步走过去，“怎么坐在这里？” “傅璟佑！” 陆淼一秒起身，下一秒又委屈地瘪瘪嘴，“屋里黑漆漆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傅家外表看着光鲜，但进入里面就能看出破败，不仅瓦顶破洞漏风，屋里屋外各处边角都结满了蛛网，更积下厚重灰尘。 傅璟佑不在家，陆淼也不好意思随意四处走动，可看厨房和去往堂屋的过道上都是如此，陆淼就觉得其他地方应该也差不多是这样的。 而且因为前面大门没打开，屋里没什么光亮，乱七八糟的跟鬼屋一样。 这种几乎陌生的环境，陆淼身处其中，不自在之余，也觉得别扭的慌，就好像身边都站满了看不见的人似的。 “先进去，我给你打桶水。” “嗯！” 陆淼开心点头，却是搬着板凳站在原地，一双黑黝黝的眸子望着他，迟迟没动。 傅璟佑无奈叹气，两下打上来一桶水，拎着跟她一起进了屋。 陆淼贴在厨房门口坐着，挽起衣袖，两只纤细莹白的胳膊泡在桶里玩水。 吹着凉悠悠的穿堂风，她舒坦地直叹气，“这么好的屋，你怎么也不收拾一下？” 第二十九章 异想天开 傅璟佑一边忙着生火，一边忙着收拾那只甲鱼，随口回道： “一个人住收拾那么仔细做什么？睡觉的屋干净就行了。” “可是你这也太随便了吧！” 看了看从屋顶窟窿散下来的光，陆淼噘嘴咕哝： “也不用收拾得特别仔细，像这种窟窿好歹补一下呀，不然等下雨天雨水浸透进来，房梁不就被腐蚀了吗？” “那又怎么样？”傅璟佑不以为意，“如果这房子塌了，那些人才会高兴。” 那些人？ 哪些人？ 算了，反正不重要。 陆淼板起芙蓉面，抬眸正色批评傅璟佑： “人家当然会高兴了，损坏的是你的利益，又不是他们的！你还说我思想不积极，我看你才是不积极！对生活的不积极！” 傅璟佑沉默一会，淡声问：“你知道贫下中农吗？” 陆淼下颚抵在水桶把手上，清澈漂亮的眸子懒洋洋睨着他：“越穷越光荣是吧？” 傅璟佑点头，陆淼娇声喝道： “少拿这套来唬我。我不反对博爱积极的思想，可我也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三餐不吃饿得慌。体力充沛，脑瓜才能转得利索，才能真正做出奉献！” 傅璟佑提醒她：“是一顿不吃饿得慌。” 陆淼小脸含着愠色，狠狠瞪他。 傅璟佑不说话了。 看过小说，陆淼知道傅璟佑以前的家世经历，也知道傅璟佑未来的大致走。 他原本的一生应该是在原女主顾莹的宽慰下，走上人生巅峰，可因重生女陈妙妙的介入，他励志、被众多人视为榜样的一生间接甚至直接的被毁掉…… 陆淼从未想过要取代顾莹拉扯、扶持傅璟佑的戏份，但她绝对不希望傅璟佑被陈妙妙毁掉。 弯弯细眉轻蹙，陆淼唇瓣抿起思索片刻，认真说： “傅璟佑，我希望你能跟我一样开心快乐，但是你知道我开心快乐的秘诀是什么吗？” 傅璟佑迟疑摇头。 陆淼继续说，“每一件事都有对错，但只要不亏心，我从来不从自己身上问题。” “你不要总是觉得自己有错，你没有错，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陆淼傻吗？ 一点也不。 她始终认为“自我”大于“关系”，人要有自己的主权和原则，适当自我、自私没什么不好，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容易焦虑和内耗。 谁都可能对你好，但谁都比不上自己对自己好。 只有自尊自爱，别人才可能真正的正视你，尊重你。 如果自己都否认自己，那在别人眼里，你又算得上什么呢？ “知道‘不容然后见君子’这句话的意思吗？如果世界接受不了你，那不是你的问题，是世界的问题。” 事实也确实如此，傅璟佑的不幸遭遇，仅是因为这段特殊的时期。 他是被牵连的一方，不是真正犯错的一方。 “不要总是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你，如果你在意了，那么他们的眼光和嘴巴就会成为奴役你的枷锁。他们又不是真的关心你，就算是真的关心又怎么样呢？让你不舒服了，那他们就是狗屁，你把他当成狗……” 傅璟佑捂住了她的嘴，“不许说脏话。” 粗粝指腹触碰到柔软的唇瓣，傅璟佑愣了一下，耳根微红，迅速将手抽回。 陆淼没注意这个小细节，只觉得要被傅璟佑气死了，“你的重点在哪里呀？！” 她鼓起脸拉扯傅璟佑胳膊摇晃，声音又娇又恼，“我跟你说的话，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 傅璟佑难得将同一句话说两遍。 他成分敏感，即使村里没人提起，这事也永远是悬在他后脖颈的一把铡刀。 为了自己，更为了养育他长大的贺宏进夫妇，他只能选择谨小慎微，不暴露任何错处。 因为他没有犯错的机会。 不过陆淼想法简单有她简单的道理，出身好，家庭优渥，这些都是她的底气。 现实残酷，也没那么容易就能逆转改变，傅璟佑更不喜欢说起这些话题，可这几次下来，他发现陆淼眼中的世界，和他眼中的世界截然不同。 这令他心生羡慕，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受，还想从她的口中、眼中，听到更多，看见更多。 傅璟佑修长带着水渍的手指在她娇纵皱起的眉心轻轻点了一下： “别不开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才没有不开心……” “好，没有不开心。” 因为笑起来眉眼过于明媚精致，所以在那弯弯细眉皱起来时，傅璟佑总会下意识担心她是不是不开心。 塞给陆淼一个蒜头，傅璟佑失笑，口吻带着一丝自己都为察觉的宠溺，“扒蒜吧，要用多少就扒多少。” 大小姐固然没尝过人间疾苦，可她的心意，傅璟佑明白。 有时候，傅璟佑觉得挺荒唐的。 他们一个处在云端，一个烂在泥里，从任何角度讲都是不可能发生交集的人，可毫无预兆地，交集就是产生了。 人人打之诛之的坏分子、狗崽子，和城里来的女知青成为了朋友。 从前他想都不敢想，可偏偏就是发生了。 这么不可能的事都可能了，那么其他方面呢？ 或许陆淼说的是对的。 陆淼不情愿接过蒜头，刚才玩水，指甲在水里泡得发软，蒜头发硬的底座部分她扣了两次扣不动，还险些将指甲扣掀。 她噘起嘴唇，颔着脸更不高兴了，偏偏要生气时，傅璟佑大手一伸，又把蒜头拿了回去。 他修长好看如竹节般的手三下五除二利落剥出几个嫩黄蒜瓣，低沉嗓音念叨一声“娇气”，又不忘托着掌心里剥好的蒜瓣问陆淼： “这些够不够？” “还要再来一点！” 陆淼就不是干活的料，傅璟佑继续扒蒜，别的干脆也不让她做了。 趁着锅里水烧烤之前，傅璟佑根据陆淼的提示，依次准备好辣椒段、葱姜蒜末，又取出适量的香叶和花椒备用。 像什么八角、桂皮、小茴香这些，傅璟佑没弄到，不过陆淼觉得无所谓，做甲鱼不是很需要用到这些。 她之所以会提起，也只是想把去腥工作做得充足一些，毕竟这会儿可没有料酒。 做完准备工作，接下来就是处理甲鱼。 陆淼十指不沾阳春水，基本没下过厨，不过后世网络发达，美食和制作视频，她还是经常能刷到，可即使如此，活生生的甲鱼她可没杀过，更别说亲手处理。 第三十章 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 傅璟佑以前倒是弄过甲鱼吃，虽然味道不美丽，后面几乎不碰了，但让他杀甲鱼还是没问题的。 唯一的问题就出在陆淼说的流程很模糊，也没说要先杀甲鱼再用水烫，还是先烫了再开膛破肚，傅璟佑只能凭感觉弄。 他直接把甲鱼倒进锅里，锅里的水在沸腾，甲鱼也在沸腾，伸长脖子使劲扑腾，差点没从锅里扑腾出来。 溅起来的水花烫了傅璟佑好几下，别说陆淼，傅璟佑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扣上锅盖压实。 那甲鱼在锅盖上用力顶了好几下，才突然没了声响。 “……” 厨房一阵沉默，除了灶膛里火星子“噼啪”炸响的声音，其余啥声也没有。 陆淼突然“扑哧”笑出声。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不加掩饰的清脆笑声响起。 看着傅璟佑手忙脚乱过后心有余悸的模样，陆淼真的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还以为没什么事能打破傅璟佑一向冷淡的表情，原来他也是有手足无措的时候的。 “噗……” 陆淼蹭去眼角晶莹的生理水珠，这么想着又想笑了，不料傅璟佑忽然转过头来。 陆淼立马收敛笑意，掩耳盗铃地板起脸，“我没笑你！” “……” 傅璟佑薄唇抿起，又转过脸。 看得出来，他极力想要维持冷脸，只可惜耳廓及侧脸部分不受控制的红晕，已经出卖了他。 人都有窘迫的时候，陆淼不敢过度打趣，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顶着乐得红扑扑的小脸正经道： “好啦，快拿出来吧！别一会儿直接煮熟了！” 傅璟佑撤开锅盖，把锅里热气腾腾已经失去生命力的甲鱼重新捞回盆里，就着刚才陆淼搅弄的水往盆里倒了些。 等热气稍稍退散，他拿来菜刀想辅助去皮，结果刚上手搓了下，很轻松地就搓下来一小块皮。 傅璟佑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陆淼： “是去这个皮？” “嗯。” 这会儿甲鱼都升天了，陆淼也不怕了。 蹲在一旁看傅璟佑处理，她小手戳戳点点的科普，“甲鱼老在淤泥沙土里钻，皮老，要是不去掉，就会咬不动。” 傅璟佑微不可闻点点头，心说： 原来是这样，难怪以前弄的时候，嘴里就跟咬了块橡胶似的。 去完表层的皮，傅璟佑按照陆淼指示开膛破肚，四五斤的甲鱼肚子里堆满油花，可见其在沟渠里的伙食是不错的。 丢掉肝脏时，傅璟佑倒没怎么在意，直到陆淼再次提及，那些黄澄澄的油花也要丢掉时，傅璟佑脸上明显露出迟疑神色。 吃油困难，每月不过二三两油票，甲鱼油也是油，看那黄澄澄饱满泛着光泽的油块，傅璟佑由衷觉得扔掉真的很可惜。 “真的要扔？” 陆淼知道他在想什么，果决点头地说：“真的要扔，肝脏和这个油，是甲鱼身上最腥的东西，如果留下那就得坏掉一锅的甲鱼肉！” 傅璟佑只好妥协，把甲鱼油放进装肝脏的碗里，攒着方便一会儿一起扔。 本来挺大的甲鱼，切掉这个丢掉那个，临了收拾干净，基本也就剩个骨头架子了。 端着一盆“骨架”，傅璟佑余光扫了眼桌上的黄酒和各色调味用料，直叹气。 发号施令的工作做得太顺手，陆淼已经等不及了，围着傅璟佑娇声催促，“你还愣着干嘛？快点呀，我都饿坏了！” 傅璟佑继续忙活起来。 甲鱼最后到底能不能入口，傅璟佑始终抱着怀疑的态度，担心会让陆淼失望，他缓下声音说： “你不是带了桃酥？先吃两块垫垫。” 陆淼固执摇头，“不行，桃酥是甜口的，现在吃了，一会儿再吃甲鱼该不香了。” 她态度实在坚决，傅璟佑也不好再说别的，只能加快手里的速度。 甲鱼块快速焯水捞出，把先前没去干净的油脂小颗粒摘出，傅璟佑把铁锅洗涮出来，烧干水分后按照陆淼提示，倒上少许的油。 油温上来后，倒入姜蒜辣椒、花椒还有香叶翻炒爆香，傅璟佑没有预防，被辣味呛了一脸，偏过头去连打了三个喷嚏才缓过来。 还别说，辛辣呛鼻的味道一激发出来，还真有点像那么回事儿。 灶里的火明显有些大，眼瞅着香叶都有点焦变了，陆淼拿去火钳，凑过去想把柴火撤出来一点，奈何即使两只手把着火钳，也有点用不利索。 最后还是傅璟佑接过火钳，两下抽出来冒着小火、浓烟的粗壮柴火插进灶灰里。 “现在要怎么弄？” “把甲鱼倒进去炒就可以了！” 依言倒入甲鱼，傅璟佑忙活翻炒时，陆淼也没闲着，轻车熟路从破碗柜里拿了只碗。 洗干净后，她跟林中小鹿似的，眨着清亮黝黑的眸子，探着小脑袋问： “傅璟佑，盐和酱油你放在哪里啦？” “就在桌上，小罐里的是盐，圆肚玻璃瓶是酱油。” “哦！” 厨房桌子贴着从堂屋进来的那堵墙，盐罐和酱油瓶在桌子里侧，也贴着墙壁。 陆淼拿着碗过去，看见盐罐和酱油瓶上面混着油垢结块的灰尘，精致眉头再度拧巴起来，这次多少有些气急败坏： “盐罐子要洗！酱油瓶也要洗！傅璟佑，你真是邋遢大王！这里到处都脏死了！” “……” 傅璟佑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转过身来把锅铲塞给她，又接了她手里的碗，一口气抓起盐罐和酱油瓶，“锅里你先翻两下，我去洗！” “不行，你、你洗快点，你回来炒！” 以前看视频，陆淼对美食和美食创作方面都挺感兴趣的，曾经一度也想尝试，只是锅里炸响的油点子总让她望而却步。 她觉得真的很吓人。 傅璟佑拿她没办法，只好快速地去，快速地回。 陆淼从桶里舀了一碗干净的井水，凭感觉倒了盐和酱油，拿筷子搅了搅，她瞅着锅里甲鱼差不多炒得变色，就把碗递给傅璟佑： “给你。” “这是？” 傅璟佑看着碗里的水，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点水做汤不够，勾芡的话，未免又太多了。 陆淼抿着红馥馥的嘴唇，“上色调味儿的，而且甲鱼肉很难炒烂，得再焖一会儿！” 傅璟佑点头，接过碗将水倒进锅里。 第三十一章 幸福过了头 翻炒两下，让甲鱼块均匀沾满料汁，陆淼又拿过桌上的酒瓶递给傅璟佑，“不用很多，倒盖子那么多就行。” “好。” 倒入黄酒又翻炒两下，空气中弥漫出酒精醇厚的香味，陆淼立马道： “可以了，可以了！盖上锅盖焖上等就行了！” 傅璟佑赶忙把甲鱼肉拢在一起，快速盖上锅盖。 大火烧开，热气上来以后转中小火焖着，七八分钟翻一回，第三回时，地下汤汁已经收得差不多，变得很浓稠了。 陆淼把装葱花的小碗递过去，“把这个撒上，再翻一下就可以出锅了。” 到这一步，傅璟佑已经从最开始的怀疑态度，转变成对陆淼的惊叹了。 从锅里散发出来的馋人香味是骗不了人的，而且再看那油亮亮诱人色泽…… 傅璟佑真的有被震惊到，他没想到这娇气的姑娘在厨艺方面，居然有这么高的造诣。 这还是她指挥着他干，如果是她亲自动手，那岂不是更…… 傅璟佑设想了一下，好吧，陆淼系着围裙做饭的样子，他有点想象不出来。 “你怎么还愣着？汤汁都要被烧干了！” 傅璟佑回过神，连忙找来海碗把甲鱼盛了出来，甲鱼端上桌，家里没有高度合适的椅子，他就去前屋把房间里的小桌搬了过来。 家里拢共也没几只碗，这一道菜下来，又是装葱花，又是装蒜末的，几乎全用上了。 傅璟佑重新打水，快速把碗筷冲刷干净。 临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甲鱼，配上两双碗筷，陆淼搬着小马扎坐在厨房门里侧，隔着小桌，傅璟佑背朝向门外坐在门槛上，终于要验收这一整个中午忙碌的成果了。 甲鱼块裹着晶莹剔透的料汁，热雾之下，色泽十分诱人。 配着辛辣麻浓郁霸道的香味，直叫人垂涎三尺。 傅璟佑伸出筷子，又收回筷子，收回了又再度伸出，满满一大海碗，他竟不知道从哪里下筷子好。 陆淼唇瓣微微弯起，夹了一块腿部位置放进他碗里，娇气嗓音软乎乎甜腻腻的，能甜进人心坎里，“尝尝这个，这个位置肉比较多。” 说罢又夹了一块裙边放进他碗里，“还有这个裙边，营养价值丰富。” “我自己会夹，你也吃……” “我当然要吃了！我还能委屈了自己吗？”陆淼傲娇轻哼，夹了一块甲鱼肉小口了吃了起来。 傅璟佑见她吃得喷香，也不在拘束了，夹起碗中甲鱼肉就是一口。 就那一口，让他瞬间闭上眼睛，克制不住地想要慢慢品尝起来。 甲鱼腿部的肉质q弹软糯，吸满汤汁，味道辣得馋人，麻得适当，浓香醇厚的滋味席卷舌尖，刺激味蕾，让人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 和他之前自己做的那种咬不动、又腥进骨子里的味道一点也不一样。 傅璟佑想，这滋味，大概也只有国营饭店厨子的手艺能和其画上对等吧？ 可是一想，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国营饭店的厨子一定还比不上陆淼，要不然，咋不见国营饭店里有卖王八的呢？ 傅璟佑抿出骨头，夹起裙边快速吃完，接着夹起一块，又夹起一块…… 他吃得头也不抬，足以看出他对这道焖甲鱼的喜欢。 陆淼坐在对面，小口吃了两块后，她白皙的手托着下巴，脸上挂起浅浅笑意看着傅璟佑吃。 不知道为什么，看傅璟佑吃得很香，她心里莫名有一股享受的感觉。 陆淼荔枝眸弯起，正要说话，傅璟佑忽然抬起头来，“那个陈知青，你熟悉吗？” “啊？” 陈知青？ 哪个陈知青？ 陆淼愣了下，试探问：“陈妙妙？” “嗯，等我一下。” 他迈开长腿去了前屋，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个暗黄色的块状物，陆淼认出是上回那个难吃的窝窝头。 “怎么又吃这个？这么大一盆甲鱼，还不够你吃吗？” “光吃菜不顶饱。” 傅璟佑往陆淼跟前递过去一个，“沾着底汤吃，很香。” 这底汤很有滋味，油水也很足，用来沾窝窝头吃，再好不过。 陆淼板着脸转向一边，“我不要！” 傅璟佑蹙眉沉默一瞬，又往她跟前递了递，“先凑合吃一个，下回我想办法弄点细粮。” 下回！ 陆淼欣喜转回脸，注意力却不在“细粮”上面，“下回我还可以来？！” “悄悄的。”傅璟佑淡定补充，“但只能从后门来。” 后门就后门，她正愁没地方开小灶呢！ 陆淼高兴了，不过还是把他递窝窝头的手推了回去，“我知道了，但是我真的不吃窝窝头，我吃不惯……还是你吃吧！” 傅璟佑只好作罢，自顾自沾着咸香浓郁的底汤吃起了窝窝头，至于盆里的甲鱼，他基本不再伸筷子了。 陆淼皱皱眉心，“你别光顾着啃窝窝头，也吃甲鱼呀！” 傅璟佑摇头解释：“今天吃得够好了，剩下的可以留一留，明天再吃。” “天这么热怎么放得住？再说了，这么一盆你才吃几块？剩下的这些，你又想放几天，分几顿吃？” 陆淼被他气笑了，有新鲜的不吃，非要放到隔夜？什么毛病！ 把筷子塞过去，陆淼犟着脾气强硬要求：“就今天吃，吃饱了才可以停，实在吃不下的另说。” 傅璟佑抬头看她，尝尝凌乱的碎发下，眸光异常深沉严肃。 陆淼非但不惧，小腰一挺，反而变得更加娇纵厉害起来，“这么看我做什么？这么看着我也不行！” “……” 傅璟佑败下阵来，一口肉配着一口窝窝头痛苦又欢愉地吃着，缩衣减食的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顿饭难得让他吃了个顶饱。 放平时傅璟佑是不敢这么吃的，条件也不允许他这么挥霍，久违体会到饱腹感，他觉得身心都轻省了一大截，整个人舒坦的都有些昏昏欲睡。 他这么想着，人也附在了小桌一角。 原是想歇一会儿，缓缓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感，难料幸福过了头，又或许是和陆淼在一起的时光里，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他呼吸一沉，竟然真的睡熟过去。 第三十二章 大帅哥傅璟佑 “傅璟佑？傅璟佑？” 叫了两声，傅璟佑毫无反应，陆淼一阵无言。 想到傅璟佑身负压力，平时过得也很是艰苦，陆淼难得体贴一回，没出声打扰他。 陆淼放轻动作，浅浅将厨房收拾了一下，大海碗里甲鱼不剩几块，怕就这么放着会招来苍蝇，她找了一只小碗单独盛饭，又拿了一只干净的海碗倒扣在上面。 用过的碗筷和海碗上面积了不少油花，她不知道怎么洗，就轻手轻脚统一收进盆里，用水泡着回头等傅璟佑自行处理。 忙完这些，陆淼拿上墙脚桌上已经有些打蔫的金银花花环，准备回知青点来着，一条腿才跨过厨房门槛，想到什么，她旋身折返回来。 “傅璟佑，是你先不配合我的，那就不能怪我不讲武德了。” 缓缓在傅璟佑身侧蹲下身，陆淼柔软白皙的手探出，小心翼翼拨开他杂乱的碎发，等看清他面容时，她纤长眼睫轻颤，灵动如黑玉般的眸子微微怔愣住了。 能被作者青睐，傅璟佑的样貌自然是绝佳的。 他脸庞棱角分明，下颚线清晰锋利，中庭鼻梁高挺。 往上看剑眉浓密深邃，往下看唇瓣轻薄而性感，此时虽在简陋别扭的条件下，却呼吸绵长沉稳，依旧睡得很沉。 只是仿佛被她惊扰了梦了，极具魅力与攻击性的脸上，深邃浓密的眉额轻轻拧成川字形，隐隐透出一股锐利野莽气息。 俊是俊朗的，帅也是帅的，但平心而论，陆淼觉得他看起来有点凶，也不是说凶，有点像不好惹…… 看着傅璟佑纤长浓密的睫毛，以及因紧闭而显得愈发狭长的眼缝，陆淼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她还是没能看见那双出彩的桃花眼…… 微风掠动发梢，傅璟佑眉心深拧了一下，陆淼怕他会突然睁眼，连忙收回手，拿上东西轻手轻脚出了院子，不忘顺手将傅家后门带上。 回去路上，陆淼突然想起一码事。 那会儿吃饭，傅璟佑突然提起陈妙妙，中途他去拿窝窝头，后面再后来，这事儿她就忘了问。 当时傅璟佑是想说什么来着？ 想不出头绪，陆淼有冲动要回去问问的意思，一细想又觉得还算了，等下次再说吧。 一两点的太阳最是毒辣，陆淼眯眼压下帽檐，小跑着往知青点去。 陆淼不指望几个工分养活自己，下午就干脆歇了去队里领活的念头。 打水把身上的汗渍洗去，又细致的洗了头发，陆淼冲了一杯麦乳精慢悠悠的喝着，开始享受起这个难得下午…… 另一边，傅家。 傅璟佑从睡眠中醒来，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极为舒服，舒坦的骨头都快酥掉了，可抻懒腰时看清眼前景象，他一秒破功站起身，“陆知青？” 厨房后面，大片竹子丛丛叠叠的晃悠，“窸窸窣窣”的声响中，鸟雀鸣叫的声音格外格外清脆，而屋里，除了他和一堆等待洗涮的碗筷以外，再看不见第二个人。 如果不是厨房里的一切都在证明那姑娘曾经来过，傅璟佑差点都要以为中午发生的事，都是他臆想出来的梦了。 缓缓转过身，傅璟佑这次面朝门外，又坐回了门槛上。 他脑袋偏向一侧倚在门框上，目光虚无的望着前方天空。 家里基本不来人，也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虽然只是几个钟头……可眼下，他一个人坐在院里，竟然感觉到了孤单。 缓了好久傅璟佑才缓过神来，他想，陆淼说的对。 他是要做出一些改变的。 快速把厨房收拾了一下，傅璟佑从前面堂屋的条台里抽出一把柴刀，这天下午，他破天荒的没去上工，而是提着柴刀从屋后竹林一路往北，去了更远的山里。 …… 陆淼不出门也就不用担心村里人看见了会议论什么，头发干了以后，她难得没编麻花辫，只草草在脑后梳了个高马尾。 傍晚知青们下工回来，一进门看见她随手扎的发型，又咋呼起来，其中嗓门当属耿小云的最大： “哎呀陆淼，你瞅你这辫子梳的，你咋那么会长呢？咋打扮咋好看，要换个人儿来都梳不出你这利落的劲儿。” 陆淼马尾扎得很高，倾斜下来的头发垂至脑后，强劲的色差之下，显得她天鹅颈愈发白皙纤长，漂亮之余更不失干练。 耿小云这话夸得不错，陆淼却跟条懒蛇似托腮摆摆手，慢悠悠打断她继续耍宝：“行了，夸得很好，下次别夸了。” “夸得好咋还不让我夸了呢？咋滴，嫌我夸得不走心呐？” “是我害羞了，行了不？” 耿小云乐了，看着任冰心打趣：“嘿，你瞅她，现在都会害羞啦！” 任冰心倒了一缸子凉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笑说：“行了，你别撩猫尾巴了，一会儿生气了又挠你两下。” 耿小云乐道：“哈哈，我每天就等着这个时候，天天光埋头干活多没劲？逗她好玩！” 陆淼嘴角抽搐，是真的无语了。 就算喜欢逗她，也别这么直接说出来好不？ 她又不是真的小猫、小狗，不要面子的吗？ 屋里嘻嘻哈哈地闹着，门外传来放锄头的声音，很快顾莹、陈妙妙几人走了进来。 “呀，你们都在呢。” 陈妙妙目光在陆淼身上停留一瞬，旋即转开，笑呵呵地说：“正好我有个事想说！” “啥事？” 耿小云和任冰心停止闹腾，齐齐朝她看去。 顾莹失笑摇头，没吭声，很显然陈妙妙的要说的事，她是知道的。 陆淼见此，不由收回两分心神，也认真地听了起来。 陈妙妙温声说：“前几天都是小云她们做饭，我寻思也让我做一回吧！大家尝尝我的手艺，正好我也挺想让大家感受一下我们那边的风土人情。” 陈妙妙这话说得漂亮，于情于理，大家都不好拒绝她。 陆淼第一个表态，“我都行。” 任冰心一贯是随她一起做决定的，所以也没有意见。 耿小云直爽热情，就更没啥意见了。 第三十三章 揽活儿 陈妙妙见事情定下来，侧过身指着门外自留地的方向，说： “菜地里的丝瓜再不吃就要老了，我寻思要不找都摘下来吧？正好丝瓜是知青点的集体口粮，晚饭可以让男知青们拿口粮过来一起吃，大家也好联络一下感情。” “你们看呢？”陈妙妙温声问。 顾莹点头：“我看行，就是人数多了，工作量就大了。陈知青，可能要辛苦你了。” 陈妙妙“嘿嘿”笑了声，腼腆目光扫视屋里几人，“没事，都是应该的。而且做饭不也是轮着趟儿来吗？早一天晚一天都是一样的。” 陆淼无语翻了个白眼，反手托腮将脸转去一旁。 陈妙妙吆喝男知青帮忙摘丝瓜，门外不时传来闲唠和男知青们夸赞陈妙妙的声音，陆淼听着心烦，纤细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怎么了，还不高兴了？”任冰心笑着轻轻推了她一下，“到时候要真轮到你，我帮你就是了。” 陆淼是有点不高兴，但不是因为这个。 她就是单纯地觉得陈妙妙说话恶心，自己想表现就算了，还非得来这一句，明目张胆地在这儿点谁呢？ 合着就她人美心善且积极，别人都是钻空子当甩手掌柜的？ “好啦，别生气啦！” “没生气。”陆淼坐直身子，晃了下脑袋把肩上头发甩去后背，“不过我应该不会在知青点吃几顿饭了。” “嗯？这话怎么说？” 陆淼道：“之前顾莹不是说过，咱们可以商量着请社员顺带做饭吗？与其付出劳动还要搁这听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不如给人家点钱粮，图个清静。” 任冰心点点头，“这事儿陈妙妙确实说得严重了些，谁都有忙、闲的时候，大家相互兼顾一下呗。再说，菜地也就那几根丝瓜，别的菜还没长出来呢，平时口粮不是蒸就是焖的，跟烧水就能一起完成的事。” 真排着班来，活儿多的老知青第一个兼顾不上，起矛盾争执是迟早的事。 陆淼不以为意，勾起一缕头发无意识搅弄把玩，“随她去呗，她自己愿意揽事，自己不嫌累就行，我反正管不了她。” 换言之，陈妙妙也别想搅和管她的事。 “好了，不说这个了。回头你找队里的社员搭伙吃饭，千万不要轻易就下定论，多看两家免得吃亏。” 陆淼点头，“知道的。” 晚饭桌上了多了一碟炒丝瓜，外加一大海碗的丝瓜汤，屋里挤的人多，主食口粮各人吃各人的，像土豆、红薯、高粱米米饭等等，什么都有。 男知青那边，这段时间一直吃自己做的黑暗料理，难得吃上一顿正经的饭菜，一个个的，看陈妙妙眼神就像是看见仙女救星一样： “陈知青，你可算是拯救了我们一回！这几天碳土豆、碳红薯，吃得我都快吐了！” 徐尧调侃说：“那是土豆红薯吗？你不说，我还以为我吃的就是碳呢！” “没有那么夸张……” 陈妙妙很受用被关注的感觉，捧着蒸土豆小口吃着，趁机卖了一波人情：“你们要是不会做饭，回头我做饭的时候可以把口粮拿过来，我顺带一起做，也不费什么事。” “真的吗？” “下地干活我中，做饭我是真不中，以前都是依仗顾莹和杨小婧两位女同志的，现在人多了，再麻烦她们我也有点不好意思……陈知青，要是你能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 陈妙妙余光不动声色瞟了陆淼一眼，点点头羞涩道： “我也很开心能帮到大家，只要大家不嫌弃我手艺不好就好！” “那怎么会？” 饭桌上很热闹，男知青们纷纷哀求陈妙妙，让她做饭时顺手帮他们一起做上。 然而这些都和陆淼无关。 陆淼今天吃的是糙米饭，口粮种类很多，唯一符合所有口粮的制作方式就是蒸。 她按照顾莹说的，把糙米洗干净泡开后，加上少许水连带饭盒一起放进锅里隔水蒸。 最后蒸是蒸熟了，就是不知道是糙米太粗糙，还是因为隔水蒸差点意思，米粒颗颗分明，硬得厉害。 扒拉一口，陆淼觉得难以下咽。 男知青们都吹嘘说陈妙妙手艺好，可调味料不过是少许的油和盐，好又能好到哪里去？ 陆淼不贬不吹，她米饭发硬，拌着丝瓜的咸汤也吃下去不少，这顿饭，她姑且算陈妙妙做得不错。 一顿饭吃完，男女知青各回各边，只是散伙时，男知青们提了一嘴今天下工时听到的消息： “队长说明天给咱们放假，后面一段时间生产队里会很忙，下次假期估计得等到下个月中的端午节。队长的意思让咱们缺什么东西，趁明天有空赶紧给置办了，要不然过阵子就是请假，队里也不给批。” “好嘞，明天我们去镇里看看。” 顾莹道谢，男知青们走后，姑娘们这边瞬间沸腾起来： “那去吗？去镇里吗？” “去啊！肯定去啊，就是不买东西，也要去转一转的。” “那行，我们也去，我们刚来还不怎么认识道儿呢！” 姑娘们七嘴八舌，约好第二天清早出发，早点去早点回，路程不近，免得来回都晒太阳。 钱也好，票也好，陆淼都做足了准备，就等着大杀四方，大干一场，最好把现有手头缺的，以及能用上的，能买的都买回来。 其他人也是，谁有富余的票券，谁又刚好需求，大家相互交换着来。 第二天天蒙蒙亮，知青点的众人就起来了，赶在日出之前，一行人顶着露水和斑驳雾气出发。 陈妙妙最后一个从屋里出来，看样子像是起晚了，可当她出现在众人视野时，却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众人看看陈妙妙，又转头去看陆淼。 陆淼不解偏头，这一回头，眉心不由轻轻皱了一下。 任冰心看不下去了，推推陆淼小声咕哝：“淼淼，她这，她这不是学你的么？” 陈妙妙仿佛是在模仿前一天的陆淼，她头发今天没编成麻花辫，而是脑后高高梳起了马尾。 第三十四章 学人精 众人有点尴尬，这不是陆淼昨天梳的发型吗？ 陈妙妙好像看不出众人眼里的异样神色，慌慌张张跑上前去，“对不起大家，让大家久等了，现在出发吧！” 耿小云挠头，“我说妙妙啊，你这、这辫子不扎一下，能行不能行啊？” 陈妙妙为难将头发撩到肩侧，“我太着急了，头绳怎么着都找不到……” 任冰心轻哼一声，凑近陆淼耳边小声说：“这也太明显了吧。” “穿衣自由，打扮自由，由她去吧。” 陆淼不以为意。 为啥这时候姑娘们的打扮不是麻花辫就是齐耳短发？图的不就是个利落吗？ 她昨天是因为在知青点，不打算出门，所以才懒散梳了个高马尾。今天看着要出门，还不是乖乖编回麻花辫了？ 陈妙妙想这样出门就这样出门呗，到时候走在街上回头率爆表，到底是好是坏，她自己承担，又不管别人的事。 陆淼下巴微微抬起，走在前面宛如高傲的孔雀，“赶紧出发吧，要是一会儿真热起来了，我可就走不动了。” 众人连忙跟上陆淼的脚步。 谁都能看得出来，陈妙妙是在模仿陆淼，可人家正主都没说什么，他们哪好意思再说？ 去镇里的路上，女知青们走在前面，男知青们则在后面勾肩搭背： “你手里有票吗？” “留了两张，怎么了？” “最近伙食都没什么油水，难得去镇里，你不打算去国营饭店开个小灶？” “下次吧，谢斐说了，这次他请客！”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上回我跟他一起下地，他说的……哎呀快走吧，都要掉队了！” …… 绕过山道一路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镇里，站在街头，陆淼步子飘忽，晃晃悠悠的宛如雨中娇花。 她简直佩服自己，这么远的路，她居然坚持下来了！ “我准备先去寄信，顺便看看有没有家里寄来的包裹，你们跟着一起吧？顺便认认路，以后寄信也方便。”顾莹道。 一行人点头，纷纷跟在她身后。 南湖镇不大，一条街基本从这头就能看到那头，国营饭店、供销社，以及百货大楼这些都是临着街边，所以很好找。 像邮局、粮站、副食品站和农贸食品站这些，渐渐脱离主街道范围，初次过去，就需要有路熟的人牵引一下。 去邮局的路上，隐约听见汽笛的嗡名声，陆淼好奇地问了一嘴，“是什么声音？” 顾莹答：“是货船，南湖镇挨着长江，这里经常有路过去往沪市去的货船。” 沪市……那就是上海了。 陆淼点点头。 顾莹又介绍说：“咱们属南湖镇公社的知青，隔着一条江的那边是燕矶公社。那边山地少，湖泊、水田多，比咱们这边情况好些，百货大楼里卖的东西花样也多，等回头有机会了，你们感兴趣可以过去看看，就是买船票要五分钱。” 说着话，已经到了刷着绿漆门牌的邮局跟前。 沿路走来，入目像民房和供销社，都是土坯房配置，邮政邮局、国营饭店这些，属国营直系产业，则大多是砖瓦房，个别特殊的，还能是个小二层楼房的建造。 在本土人士眼中，这些或许是气派的，但在陆淼眼中，真的不要太落后。 七十年代初的乡下大街，她是第一次亲身转悠，也没什么经验，取信也好，寄信也好，都是学着任冰心她们那样，拿出户籍页递过去的同时，还要附带一声“同志你好”以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领袖标语。 大家都沉浸在寄信和收获包裹的喜悦中，陆淼也拿到了寄给她的三封信，其中两封署名是小姨妈唐梅寄来的，内容大同小异，无外乎是关切询问她插队后的生活，钱票够不够用，多多注意身体等。 当然，这两封信里，各自都夹着一张大团结和若干票券。 【大团结：十块钱。】 将钱和票券收进口袋，陆淼转手拆开那封署名为父亲陆远征寄来的书信，粗略扫视一圈内容，陆淼晃晃脑袋，差点被气笑了。 三五百字的内容，通篇都是在询问陆淼和谢斐的相处情况，没有一句话、一个字是关怀女儿的死活！ 这就是所谓父亲寄来的信！ 陆淼气愤又恶心，将信撕得稀巴烂，直接丢进门口一则堆积杂物的破竹筐里。 手刚收回，一转过脸就看见谢斐迎面走来，陆淼不高兴蹙眉：“干嘛？” 谢斐伸手，将一封信递到她跟前，“你爸的信。” 陆远征迟迟没收到陆淼回信，以为陆淼没工夫去邮局，就换条路子，让好友在寄给儿子的信里夹了一封他的，所以才有了这个局面。 陆淼唇瓣噘起，唇角不耐烦向下耷拉着，接过信拆开看，内容和刚才那封相似，不过末尾却多了一句“若有空闲，速回信件”。 如法炮制将信件撕毁丢弃，陆淼拍拍手正觉得解气，忽听谢斐讶然道：“那是你爸爸寄来的信！” “所以呢？” 陆淼斜睨了他一眼。 后者丹凤眼微微睁大，嘴唇张了张没有说话。 陆淼“哼”了一声，再度向工作人员递去户籍页，“同志你好，我要一张邮票，还有信纸、信封。笔能借我用一下吗？好的，谢谢。” 邮局里人不多，陆淼花几分钱买好信纸信封，就找了个角落开始写回信，她的回信是写给唐梅的。 唐梅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真正对原身好的人。 所谓的小姨妈也并不是真的小姨妈，她是小姨，也是妈。 让陆淼莫名将她和后世自己的舅舅、小姨还有姥姥联系在了一起。 陆淼出身豪门，但原生家庭并不幸福。 父母的婚姻起源于利益，在婚前也曾有过协议，可以走肾但不能走心，更不可能要孩子，她的到来源于一次酒醉后的意外，也是父母婚姻走向结尾的根本原因。 父母任何一方都不待见她，只有姥姥、舅舅和小姨他们，一直将她视为珍宝。 陆淼和书中原身的经历其实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不同的是，原身母亲是死于产后大出血，唐梅害怕陆远征再娶，后娘会虐待原身，所以自荐嫁给陆远征做续弦，亲自抚养姐姐留下的孩子…… 第三十五章 雪蛤 这是爱，也是恩。 对于真正爱自己的人，陆淼同样也会付出真心。 当然，她也更加懂得，要怎么做才能让爱她的人安心。 如实写下近况，比如生活和饮食上的不习惯，再比如干活时候的手忙脚乱，虽然入眼之处皆是鸡毛，但陆淼也有诚恳的提及到，遇到的知青朋友都是和善好相处的人。 这样写就够了。 叠好信纸装进信封，陆淼想到什么，又将信纸抽出来在信件的末尾补充了一句。 唐梅虽然以续弦的身份进入陆家，但和陆远征并没有夫妻之实，甚至两人连再婚证明都没有。 这些年，唐梅在原身身上付出了女性最美好绚丽的一段岁月，如果可以，陆淼希望她可以认真的为自身幸福考虑一下。 贴上邮票，合上信封，直到看见邮局工作人员用糨糊将封口糊起来，陆淼才浅浅呼出一口气，小跑跑向门口等候的任冰心等人。 任冰心问：“写好啦？你家里没给你寄东西吗？” 男女知青里，基本都收到了包裹。 陆淼笑了下，拍拍口袋坦言道：“没有，不过寄了一些钱票，这个更方便些，缺什么我可以自己置办。” 陆淼一边挤在女孩们中间走，一边微微向前倾身问，“你们呢？都收到家里寄的什么了？” 顾莹道：“我妈给我缝了一双新布鞋。” “我家里给我寄了二斤红薯干，还有……”任冰心忽然压低声音，红着脸说：“还有两张月事带票！” 七十年代的月事带就是姨妈巾。 顾莹听了，也红了脸，“快别说了，让男同志们听见了不好。” 任冰心吐吐舌头，嘿嘿笑。 后面耿小云跟着说道：“我家倒没寄啥稀罕玩意儿，就是我们那儿常见的蛤蟆干儿。” 任冰心惊了，“蛤蟆？癞蛤蟆？寄那玩意做什么？” 耿小云摇头，解释了两句，“那也不是癞蛤蟆，就是我们那儿的林蛙，天热的时候往山上跑，等到天冷了，就下山钻水里，或者是躲在大冰碴子下面。” “这小玩意儿可只有天冷的时候才抓得着呢。” 任冰心她们一头雾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蛤蟆大冬天的不缩在深土缝儿里冬眠，还跑冰碴子下边蹲着？ 陆淼不同，一想耿小云是东北的，又是她这么一叙述，她登时反应过来，那什么蛤蟆干可不是真的蛤蟆，那是上好的养肤又滋补的雪蛤啊！ 而且这年代生态还没有遭到污染，雪蛤品质一定更好！ 想也没想，陆淼探头问耿小云：“你家里给你寄了多少？” 耿小云说：“我瞅着估摸有两斤吧，咋了啊陆淼，你稀罕这玩意儿啊？那等回去，我分你一半。” “……” 分一半。 陆淼无语了，小脑袋晃成拨浪鼓，“如果你不是很需要这个，可以卖给我，你开价。” “这……这玩意还能卖钱？”耿小云挠头，再次迟疑。 耿小云不是怕自己吃亏，她是怕陆淼不懂这个东西，乱花钱吃亏。 看出耿小云想法，陆淼直接挤到她身边，挽着她胳膊带着往前跑了几步，两个人压低声音交流起来。 耿小云出门时，背了知青点的大背篓，家里寄的蛤蟆干她就放在背篓里，看陆淼想要，她还专门放在背篓打开给陆淼看。 耿小云想，陆淼要是非要这个蛤蟆干的话，她这两斤蛤蟆干跟陆淼换半斤粮票算了，可没料到陆淼不同意。 经过一通拉锯战，耿小云最终一脸懵逼又违心地收下了一块钱，外加四张总计五市斤的粮票。 耿小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淼拍拍她肩头，安慰道： “我就好这口，对我来说值这个价。以后要是我吃完了，你家又再给你寄的话，你还可以再卖给我。” “这……好吧。”耿小云妥协挠头，拉着陆淼强调：“陆淼啊，你别让我亏心，回去我给你挑水可不能再要钱了，要不然以后我不能给你这蛤蟆干了。” 陆淼无语了，也妥协地点点头。 她知道雪蛤的价值，所以做不出坑蒙拐骗的事，但是也不好太固执，要不然耿小云心里估计也会有压力。 果然，耿小云大大松了一口气，拉着她重新回到女孩们的队列中。 她俩这阵势，一看就是谈妥了。 虽然不知道耿小云的蛤蟆卖了多少钱，可一想陆淼出手大方，肯定不会少就是了。 陈妙妙和杨小婧不约而同动了些心思： “陆淼。” “陆淼……” 两人目光对上，杨小婧“哼”了一声，先一步凑近陆淼身边： “陆淼，我家里给我寄了身衣服，虽然打了补丁，但是也有八成新，你看看，你喜欢吗？” 杨小婧从包裹里扯出一件衣服，皱巴巴的，可不是只打了一两个补丁。 一眼看去，补丁至少有七八个，那都不是七八成新的事儿，说是用七八件旧衣服拼出来的一件“新”衣服，陆淼都信。 “谢谢，但是不用了。”陆淼果断拒绝，“我不缺衣服。” 她又不是冤大头，会花钱去买人家的一件破衣服？ 再说了，她也不喜欢捡别人用过的东西。 杨小婧“啊”的一声，呆住了。 陈妙妙见此，轻轻哼笑了声，抱着包裹往陆淼那边凑了凑，刚想说话，就见陆淼的脸直接转向顾莹，“咱们现在去哪里？” 陈妙妙那一声哼笑，杨小婧听得真切，所以几乎是立马转脸瞪了过去，见陈妙妙被陆淼忽视，杨小婧心里一阵快感袭来，同样“哼”了一声。 把陈妙妙气得够呛。 顾莹回答陆淼道：“前面就是供销社，过去一点才是百货大楼，一处一处地转吧？免得多走路。” 陆淼点头，“好。” 刚到镇上的时候时间还早，在邮局折腾一圈出来，太阳已经挂得老高，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陆淼模样长得招人，走在回头率极高。 当然，回头率不低的还有陈妙妙。 只是对比看向陆淼时的惊艳，行人看向她的目光，大部分都带着些许疑惑。 第三十六章 陆淼出损招 大抵都不是很明白，明明长得挺秀丽的一个姑娘，长辫子为什么不编起来，这么散着不得劲不说，看着还不利落。 大热天的，都呼在背上也多热啊！ 陈妙妙没领悟出这一层意思，她见街上打量她的人不比打量陆淼的人少，一颗心仿佛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陆淼是长得漂亮，可那又怎么样？ 她就比陆淼差了吗？未必吧。 陈妙妙想着，心中底气更足，情不自禁地将腰杆儿挺得更直了些。 南湖镇的供销社是土坯房，整体空间不大，呈现长条状，从门口进去就是一大长排的绿色玻璃柜，看着有点脏兮兮的，里面琳琅满目地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淼没啥购物经验，结合原身记忆，又在旁边看任冰心她们挑选了会儿东西，大致熟悉了下套路，她自己才走上前去，跟其中一个售货员搭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同志你好，请问有什么擦脸的护……东西卖吗？” 年轻的女售货员看了陆淼一眼，先是惊艳，紧接着就变得有些懒洋洋的，态度十分懈怠，“怎么？你要买？” 陆淼弯眉轻蹙，曾经听老一辈的人讲过故事，说他们那代人每次出门办事遇到在国营企业干活儿的人就觉得头疼。 因为那类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觉得自己手里揣着铁饭碗就神气得很，不好好为人民服务就算了，有些个脾气暴的，甚至会直接殴打顾客，所以当时不少国营部门的墙上都贴着“禁止殴打顾客”的标语。 陆淼扫了一圈，长柜那边的柜子上倒是贴着“为人民服务”的字条，倒是没看见什么“禁止殴打顾客”，不过这女售货员的态度实在让她不爽。 曾经游走各大奢侈品专柜及专卖店，有哪家见了她不是点头哈腰？ 陆淼脸色一淡，心里忽然有了损招。 她两手环肩微微侧过身，以一个极度高傲且鄙夷的目光斜睨那售货员，故作漫不经心地哼道： “哼，亏领导还说想从你们这儿调人去百货大楼顶班，就你这样的服务意识，去了也是白搭，保管第一天就要被退回来。” 啥？领导要调人去百货大楼！！ 那女售货员一听这话，一个机灵瞬间打起精神。 虽说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都是站柜台的，也都是铁饭碗，可里头的差距可大着呢！就不说进百货大楼工作有多体面了，光那工资就差一大截！ 那女售货员正色打量陆淼，也担心这话是陆淼随口消遣她取乐的，可见陆淼穿着布料不差，而且肤白貌美，一身的傲气劲儿，瞅着就像是坐办公室吃足油水的上级。 女售货员登时就信了七八分，误以为陆淼是先过来视察情况的上级，连忙直起腰杆，态度也殷勤起来： “有，有的，刚来了一批蛤蜊油和雪花膏，领……啊不是，同志，我拿给你看看吧！” 这还差不多。 陆淼不客气给了她一记白眼，纤细跟嫩芽似的手指在玻璃柜上点了点，“那就看看吧。” 女售货员拿出两个扁平的大铁盒，现场拆封揭开盖子，一个装满蛤蜊油，一个装满雪花膏，“同志，这盖子都可以拧开看的，你要是想看效果，也可以扣一小点抹点看看” 女售货员说着，已经开了一盒蛤蜊油，作势就要扣下一块让陆淼试试，陆淼摆手，“你别管了，我先看看。要是我不买，你把它扣烂了，后面的人还怎么买？” 女售货员满脸殷勤：“是，是是是，同志你觉悟高，说得真对！” 陆淼蹙眉，刚才被轻视确实不爽，可现在对方殷勤过了头，也让她不得劲得很。 陆淼索性不管了，拿起一盒蛤蜊油仔细打量起来。 蛤蜊油外表如起名，就是两片贝壳合起来的样子，打开就能看见里面乳白色的膏状体，凑近闻一下，有股淡淡的清香。 陆淼不讨厌这种香味，挑了俩盒看着顺眼的蛤蜊油，“我要”两个字还没说出来，旁边忽然伸来一只手，抓了两盒蛤蜊油就说： “同志，这个多少钱？” 是陈妙妙。 陈妙妙含笑看了看陆淼，笑眯眯地冲着售货员说：“我要两盒。” 女售货员误以为陆淼是上面派下来的视察的，所以才会客客气气，眼下见陈妙妙凑上来，女售货员瞬间拉长了脸： “我说这位同志，你怎么回事？先来后到的道理懂不懂？” 陈妙妙看出售货员对自己和陆淼之间态度差距，也不生气，反倒是往陆淼身边凑了一步，“我们是朋友，应该没关系的吧？” 女售货员转头看陆淼，陆淼点头，“她要你就先给她结吧。” 女售货员只好耐下性子：“蛤蜊油一盒七分钱，两盒一角四分。” 陈妙妙利落给了钱。 陆淼拿了两盒蛤蜊油放边上，看了雪花膏感觉也不错，滋润效果可以，也不油腻，就问：“这个多少钱？” “这个是沪市那边的货，两毛钱一盒，一直都是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里卖的最好的牌子了。” 陆淼拿两盒还没说话，陈妙妙又凑了过来，“这个怎么卖？我要一盒。” “……” 这未免太刻意了点吧。 陆淼浅浅翻了一记白眼，弯弯眉不高兴下压，也没去看陈妙妙，直接问售货员：“有肥皂吗？” “有的，要吗？我去拿。” 陆淼点头，售货员很快拿了两块陈旧纸盒包装的肥皂，“肥皂需要票，七毛钱一块。” “拿五块。” 正眼没瞧那肥皂一眼，陆淼侧过身，红馥馥的唇瓣抿起好看弧度，“你应该也要买吧？我要五块，你要多少？别担心肥皂票不够，我这里有，你买几块我都可以先借给你。” “……” 陈妙妙愣了下。 刚才买那盒雪花膏，她已经是咬紧牙关买的了。 七毛钱一盒的肥皂…… 她今天出来带上了所有的钱，总共才一块五，刚才买蛤蜊油和雪花膏，已经去了一部分，现在就剩一块一角六分，后面还要以备不时之需过日子呢！ 第三十七章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一块肥皂陈妙妙都舍不得腾出钱来买，还买多少块都可以…… 陈妙妙本来是想间接告诉陆淼，陆淼舍得用的东西，她一样舍得用，可是现在…… “我那里还有没用完的，所以用不了那么多。我就先拿一块儿吧。” 不甘心就这么失了场子，陈妙妙冲售货员笑了下，故作镇定的低下头拿钱。 一盒肥皂的钱，她能拿出来，但肥皂票她是没有的。 装某做样找了一圈，陈妙妙为难道，“今天出门急，没带肥皂票，这个肥皂我看还是算了吧。” 陈妙妙试图把肥皂推回去，陆淼按住她的手，一改平时跋扈，她故作扭捏撒娇，声音又软又甜，“别呀妙妙，你想要就拿一盒吧！票我先借给你。” 陈妙妙心里算过账，票券那么难得，陆淼一口气就是五盒，她不信陆淼还能拿出第六张肥皂票来。 而且说不定陆淼就是为了逞威风，还五盒肥皂呢，能两买下两盒就顶了天吧！ 这么想着，陈妙妙压下顾虑，扫了眼售货员刚拿上来的五盒肥皂，缓声不好意思道： “这不太好吧？要是因为我耽误了你买东西，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陆淼冷哼：装，继续装。 不是爱学人吗？ 不是她买啥就跟着要吗？ 今天她要不让陈妙妙尝尝什么叫作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她就不姓陆！ “没事的，我少买一盒也没关系，咱俩谁跟谁呀？而且我说有票，就是真的有票，我家里今天刚给我寄来的。” 陆淼娇滴滴的故作撒娇，快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票子，其中几张大团结简直不要显眼。 就那一瞬间，陈妙妙脸上怯懦小百花标配的表情，忽然就绷不住了，猛然抽搐一下后，瞬间冷了脸。 陆淼才不管她，直接把肥皂票拍给她，又冲售货员说： “先给她结，我买的东西多，一会儿慢慢来。” 刚才陈妙妙那么爽快，售货员点点头也没多想，直接从陈妙妙手里拿过那张肥皂票和整一元，把肥皂盒递回去的同时，找还三角钱。 “淼淼，这些都是你买的？”任冰心买完东西凑过来，一下子就将陈妙妙挤去了一旁，“你买这么多肥皂干嘛？” 陈妙妙趔趄了一下，站稳后看着手里捧着肥皂，心里在滴血。 正在这时，忽然又听陆淼懒洋洋地开口道： “买了当然是为了用，洗澡一块，洗衣服一块，平时洗手一块，其他的备用。” 任冰心唏嘘道：“你也太夸张了吧，供用一块儿不就好了嘛？一块肥皂能用好久……” 陆淼不以为意，“没事，先买着再说吧，咱们又不能经常出来。” 任冰心点头，“这倒也是。” 陆淼口吻轻松，就好像根本不在意买肥皂花得几块钱！ 陈妙妙气得手抖。 陆淼不在意钱，可是她在意！ 她的钱…… 她本来不想买的！都是陆淼强迫她！ 陈妙妙更不明白，陆淼明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坑了她，却还能做到这么平静，为什么，凭什么？ 陈妙妙恨到牙痒痒，心里气不过，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敢说什么。 收起肥皂，陈妙妙狠狠瞪了陆淼一眼。 陆淼背对陈妙妙跟售货员沟通，所以没看见，任冰心偏头挠痒痒，陈妙妙眼中的阴翳，任冰心看得真切，“陈妙妙你那是什么眼神？” “啊？”陈妙妙怯懦无辜地摆摆手，“我、我没，没什么眼神……” 陆淼听动静回头，看清陈妙妙表情，大抵猜出是怎么回事。 她轻蔑笑了声，拉着任冰心转身，“别管她了，先来帮我看下。我有两张点心票快临期了，买这个古巴糖好，还是这个鸡蛋糕好？” 票券稀缺又难得，获取途径更是少之又少。 像点心票、工业券这种，家里没人在国营单位工作，一般情况下还真就拿到这方面的票券资源。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隐匿在街道角落中的黑市。 时代政策，市面上容不下黑市，可即使处处严查、严打，也架不住黑市里各色丰富的资源。 有人为了买，有人为了卖，即便冒着极大的风险，为之趋之若鹜的人也只会多不会少。 在这种时代贫困的环境下，人们舍不得铺张浪费，很难不勤俭节约。 任冰心如是。 她家境一般，仅因家里只有她和哥哥两孩子，食宿父母能供给得上，穿衣方面也很体面，所以才让她在一众下乡知青里，看起来条件还不错。 资源珍贵，任冰心刻意看了那两张点心券，确实陆淼所说属实才静下心建议： “你喜欢吃什么？古巴糖能放得久点，鸡蛋糕不能买太多，买了就要赶紧吃，南方天儿潮，要不然容易捂发霉。” 陆淼点点头，将她的话听在耳里。 问过售货员，得知凭一张票可以各买半斤，陆淼毫不犹豫一样都来了点。 鸡蛋糕和古巴糖以前都没吃过，她挺想尝尝看的。 售货员抽出油纸打包，陆淼东看西看，用另一张点心票买了一斤大白兔奶糖，想起之前听顾莹她们唠嗑，说万金油能止痒还能防蚊子叮，也没忘记让售货员给她拿。 还有卫生纸，这时候的卫生纸其实就是那种很糙的草纸，陆淼嫌弃也没办法，眼下找不到别的更好的，就只能说服自己接受。 林林总总一通买，票券用了好几张，钱也差不多花了小十块，陆淼收手时，耿小云背来的大竹筐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框里底下一层是耿小云自己的东西，上面摞着的，则是陆淼的。 陆淼买的东西多，但基本不占重量，加上她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的人，从供销社出去，顾莹手遮太阳抵在眼前，提议大家先去国营饭店解决午饭时，她就说要请吃饭。 陆淼不占别人便宜，但也不代表她就是冤大头，什么人都请吃饭，她主要请的就是顾莹、耿小云还有任冰心，这三个平时对她比较关照。 只是难免有人不自觉，非要往她跟前凑。 第三十八章 陆小猫儿 国营饭店一层，陆淼点了红烧肉两份，地三鲜一份，面窝窝六个，芝麻酥饼六个还有肉丝面一份，一共花两块五毛六，外加四两粮票。 利落付钱跟耿小云打了声照顾，陆淼跟任冰心一起提着筐先上了二楼找座位去了，耿小云则留在原地等着取餐。 陈妙妙重生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天天红薯土豆，她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刚才陆淼一边点菜一边报菜名，清脆流利的普通话听得她喉咙里口水直往上翻。 之前有过几次被陆淼抵触过的经历，这一次陈妙妙学聪明了，她没有一开始就跟在陆淼身后上楼，而是盯着耿小云那边的动作。 耿小云取餐还要等一会儿，陈妙妙眼珠一转，见马上就要轮到自己点菜，她出列又跑去队伍后面重新排队。 花六分钱买了两个芝麻酥饼和一碗粥，陈妙妙过去取餐时，正赶上出餐口的厨子喊： “红烧肉、地三鲜，还有肉丝面和饼子、面窝窝，都谁点的？赶紧过来取！” 耿小云起身往出餐口去，陈妙妙也跟了上去，端起自己的托盘道：“呀，小云，你也等这么半天？” 耿小云没往旁处想，笑呵呵地说： “可不？咱们过来正赶上中午饭点儿了，加上陆小猫儿点的菜多，厨子切瓜洗菜的也得耽搁一会儿不是？” 说起陆淼，耿小云又催促说：“咱俩快别搁着唠了，赶紧上去吧！一会儿给陆小猫儿整着急了，她那娇性儿又上来了。” “哎！” 陈妙妙点点头，连忙跟在耿小云身后上楼。 她心里暗笑，这可不是她要粘着陆淼的，是耿小云喊她过去的。 一楼大厅有好几个空桌，靠楼梯拐角那个桌，一面对着大门口，一面对着饭店后门，穿堂风从那儿过，别提多凉快。 杨小婧点了一个菜团子和一碗稀粥，就坐在楼梯拐角的那桌。 见陈妙妙跟耿小云搭话，杨小婧想到什么，两口咽下嘴里的菜团子，胡乱收拾一通，端起托盘也跟着上了二楼。 二楼，陆淼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等待的时间里她也闲不住，从框里扒拉出古巴糖和鸡蛋糕挨个尝了尝，发现两样味道都挺一般的。 鸡蛋糕吃着有点干巴巴的，像是缺了奶香黄油味的蛋糕底座。 古巴糖是焦糖色的糖块，含进嘴里化开的很快，味道像红糖，就是隐约中又感觉有点苦。 陆淼搁那儿龇牙咧嘴皱着眉，任冰心一看就知道她觉得不好吃。 陆淼张嘴想吐，任冰心轻点桌子提醒： “大小姐，你买这半斤糖可是花了五角钱外加一张点心票呢！” 古巴糖和红糖都是蔗糖熬出来的，但红糖只能用糖票买，古巴糖却可以凭点心票和糖票两种购买方式。 浪费会会引起公愤，陆淼只好含着糖慢慢咽了下去，心里却不禁暗想： 还好这糖她只要了半斤，平时在知青点走走人情，随随便便就能散出去。 要是买得多了，指定就得糟蹋了。 耿小云很快端着满满当当的托盘过来，陆淼笑着扬手手打招呼：“这里！” 等看到耿小云身后跟着的两人，陆淼笑容浅了两分，倒也没说什么。 倒是陈妙妙，耿小云放下托盘往桌上摆盘时，她在桌子对面挨着顾莹侧坐下，秀丽的脸转向陆淼，笑意惶恐牵强： “陆淼……我、我坐这里，你不会介意吧？” 陆淼拆了古巴糖的油纸包裹，尝了一颗就不管了，任冰心怕糖散出去，正在勾着脑袋帮她重新扎紧糖包呢。 听见陈妙妙说这话，任冰心眉头抽筋似的拧巴了一下，抬起头说： “不是有空位吗？你要坐就坐啊，问淼淼干嘛？她还能不让你坐了？” “再说了，你不是都坐下了吗？” 任冰心上下扫视陈妙妙，有点不高兴。 坐都坐了还说这话，不知道还以为陆淼给她小鞋穿呢！ 陆淼心里默默为任冰心鼓掌。 虽然并不需要任冰心为她出头，但不可否认的是，任冰心真的是她的嘴替。 陆淼坐在靠窗户的墙壁位置，她一手抵着侧脸，看戏似的懒散笑着，并不着急说话。 陈妙妙大眼睛沿桌边晃荡，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垂下脑袋，无措含着唇瓣小声解释： “我想着咱们都是认识的，坐一桌也有话说，所以、所以才……” 这副模样这幅场景，如果叫外人来看，那已经不是陆淼单方面地“欺负”她了，而是好像这一桌子的人，都在冷待她。 只是陈妙妙没有多少做戏的机会，因为杨小婧已经等不及了。 靠窗的桌子和其他桌子不同，其他桌子是方形桌，至少三个长板凳，至多则配齐四个，长桌只有面对面的两个长板凳。 生怕任冰心一会儿会说位置不够了，不让她在这里坐，杨小婧把手里碟子往桌上一放，赶紧从隔壁桌的桌底抽来一个长板凳，急吼吼的，差点没把桌子一侧正摆盘的耿小云撞去一旁。 耿小云啧声不满道：“别急啊，这不还有地儿吗？” 就是毛躁也不该这么毛躁啊，幸亏她松手及时，要不然陆淼单独点的那碗肉丝面就该被带翻了。 要真打翻了，那不糟蹋东西吗？ 更何况又是肉又是细粮的…… 耿小云眉头不由皱了起来，心里生出一丝不得劲。 杨小婧看都没看耿小云，一个劲儿地冲陆淼笑，“我在楼下找了你们一圈，才知道你们在二楼……这不想着人多热闹吗？就着急了点。” 说着转头看陈妙妙，“妙妙说得也对，咱们都是一个生产队的知青，肯定得坐一起，一道来一道儿回的好。” 任冰心钳着汤碗边缘，把肉丝面挪到陆淼跟前。 陆淼夹起面条小口呼了两口气才送进嘴里。 平时吃的都粗得不能再粗的粗粮，难得吃上一口细面面条，陆淼竟觉得美味得不行。 连着小口吃了几口面，陆淼抬起被面汤熏得明艳动人的小脸，弯起唇瓣扫视众人： “饭菜不是都上桌了吗？你们还在等什么？快吃吧！” 第三十九章 请客，蹭饭 其他人有说有笑，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杨小婧和陈妙妙不同，在陆淼声音落定的瞬间，她俩已经抓起筷子，伸手就要夹桌子中央那两碗红烧肉。 “哎。”陆淼筷子抬了抬，适时制止两人，“你们想坐哪里都可以，但是我今天请吃饭，只请任冰心、耿小云还有顾莹她们三个。” “我以前过惯娇生惯养的生活，会的东西不多，平时全仰仗她们三个关照我了……” 陆淼荔枝眸无辜眨了眨，直白给出原因，同时把问题抛给杨小婧和陈妙妙，“妙妙，小婧，你们不会介意吧？” 软话谁不会说？ 风向谁不会带？ 不是怯懦无辜小可怜吗？ 小把戏，谁还不会了？ 陆淼模样鲜亮，生得极好，平时就如明艳动人的花，此时眸光清澄澄的，满目坦然与耿直，单纯如林间幼鹿，赤诚如人间稚子。 她这一席话出来，陈妙妙和杨小婧讷讷收回手，哪还好意思伸筷子？ 陈妙妙和杨小婧虽然不是合伙来的，但她们目的相同，都是想吃肉想蹭饭，想占陆淼的便宜。 她们一致认为，陆淼心高气傲，就算不想请她们吃饭，可她们来都来了，筷子都伸出去了，碍于面子，陆淼就算不高兴也肯定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现在呢？ 陆淼不按套路出牌！ 陈妙妙唇角微颤，见桌上其他几人眼神都看了过来，她连忙放下筷子解释： “对不起陆淼，是我会错意了。之前你说请吃饭，我以为是请所有人……这件事是我的不是，没关系的，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陆淼不给她任何上眼药的机会，垂下眉梢，也跟着摆出紧张难为情的阵势来： “没关系……你们不要介意就好。我做事从来都是量力而为，现在离了家里，我手里也没什么钱票，等下次吧……下次家里再给我寄了钱来，我一定请你们。” 陆淼暗自哼哼。 别说这只是个借口，就算不是，下回她请吃饭，她俩要真好意思来，那脸皮也是真够厚的。 陈妙妙笑着点头，低低“嗯”了一声，实则桌子底下，手紧紧攥住了膝前裤腿。 什么钱不够、没有票的？ 要是真的没钱没票，能点这么大两碗的红烧肉？！ 还有那碗肉丝面，光这一顿饭就得两三块钱了，更别说先前在供销社，她还买了那么多零嘴、肥皂，现在居然用钱票不够做借口，真把她们当傻子不成？ 陈妙妙死拧住裤腿，愤愤的想：就算钱票真的不够，这么大碗的肉，还是两碗，一人少吃一块匀她们一口怎么了？ 不想让她们吃就直说，倒也不至于说这些膈应人的话！ 陈妙妙气得肝颤，偏偏陆淼牙尖嘴利，走她的路子提前把她想说的话都堵死了，现在除了暗自生气和默许揭过这件事情，她什么也干不了！ “什么下次不下次的？你把大家都当什么人了？本来也没指着要你请吃饭，你非要闹腾说过意不去，我们几个才由着你一回。” 客随主便，这顿饭是陆淼请的，她是主家，她发话，任冰心她们几个不好意思插嘴，可是听到后面，任冰心实在忍不住了： “离家千里，在乡下本来就过得辛苦，父母贴补寄钱过来，那也是心疼你，你别把钱都花在这些地方。愿意帮你自然会帮你，不愿意帮你的，你掏再多钱也未必就能讨着好。” 顾莹和耿小云点头附和，“是啊陆淼，你这大手大脚的毛病，可得改改了。” “钱要省着花，真要有点什么事，咱只能靠自己，你说我们这几个都是一贫如洗的，你哪天要是急用钱，我们要怎么帮你？”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 任冰心点点头，心目光落在了陈妙妙身上，“妙妙，陆淼还是小女孩一个，她说话不知道轻重缓急，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记。” 从一开始，任冰心就很不喜欢陈妙妙，因为陈妙妙不管是说话，还是有时候看人的眼神，都让人觉得非常怪异。 明明能妥善沟通解决的事，她非要曲解引导风向，好像从来没有想过，如果真的造成谬论，被置于风口浪尖的那个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下乡来的姑娘总共就这几个，就算性格不合，大家各忙各的不也挺好吗？干啥非要整出那么多事？ 而且有好几次，陈妙妙的行为简直不要太明目张胆，一方面将陆淼推到风口浪尖，一方面还想从陆淼身上得点好处，任冰心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又怎么好意思？ 越是想得透彻，任冰心就越怕陆淼吃亏，于是语言不由犀利了些： “请吃饭这事就是个情分，说实在的，口粮金贵，这又是饼子又是红烧肉的，我真不好意思动筷子……妙妙，你不会心里真盼着下回吧？” 陈妙妙立马摇头摆手，“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呼……那就好。”任冰心吐出一口气，俏皮眨眨眼睛，“说真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要不是陆淼非闹腾，这顿饭真不兴吃。” 陈妙妙唇角猛然抽搐一下，心说： 这饭就是再不兴吃，你也吃进了肚子，吃都吃了，还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真这么能耐，有本事这顿饭就别吃！ 怕是还会舍不得这油亮油亮的两碗肉吧！ “我……” 陈妙妙心里冷哼，睁着雾蒙蒙的大眼睛酝酿情绪，刚要开口，陆淼在这时打断了她，“好啊你！” 陆淼小手戳在任冰心腰间，故作打闹挠痒痒，实则为这场闹剧收尾，“我难得请吃饭一回，你还嫌弃上了是不是？” “我没有、真没有！”任冰心最怕痒了，眼角溢出生理泪花顾不上擦，扭来扭去躲避陆淼的手，“哈哈哈，我错了，我认错行不行？快、快别挠了！” 清脆笑声引来隔壁几桌客人回头，顾莹轻点桌面提醒，陆淼和任冰心这才渐渐安生下来，小声嘻嘻哈哈地闹着，偶尔忙里偷闲吃一口饭。 陈妙妙表情阴翳低下头，没再说话。 第四十章 小猫姐 相比于陈妙妙明面上的乖顺，暗地里的愤怒，杨小婧则要冷静许多。 杨小婧埋着脑袋，一双眼睛努力上翻，从始至终都死死地盯着桌子中央那两碗色泽油亮的红烧肉。 荤腥有多难得，肉有多难买都不用说，杨小婧嘴里口水不断上涌，实在馋得不行，就大口咬了一口杂面菜团子。 混着口水将菜团子咽进肚里，杨小婧头一回感觉干巴巴的菜团子竟然不噎人了。 馋归馋，杨小婧也把陆淼的话听进了耳里。 陆淼请吃饭，只请关照过她的！ 这是人之常情啊，对不对？ 她真是太蠢了，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杨小婧眼神晶亮，自诩抓住了某种先机，心里琢磨着这一顿饭没吃上不要紧，下一顿饭，一定有她的份！ 旁人看不见的角度里，杨小婧嘴角列出贪婪弧度，连带手里干巴巴的杂面菜团子，她吃起来都觉得甘甜丝滑，美味无比。 饭桌上气氛重新欢愉起来，陆淼过惯富裕生活，从前在家吃饭，饭桌子上虽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但有长辈坐镇，氛围难免严肃正经。 像现在这样没有农活束缚，几个姑娘坐在一起七嘴八舌地吃饭唠嗑，陆淼还真是头一回经历，感觉还蛮新鲜的。 以前上学时倒也在食堂吃过饭，只是那会儿身旁打杂跑腿的人不少，真正敢坐下来跟她一起吃饭的，真没几个。 一方面碍于她背后的陆、尊两家势力，一方面当然也和她脾气脱不了干系。 陆淼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生气就是生气，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不满就是不满，这是她表达自身意愿的一种方式。 她或许脾气急，但并不是不听劝，好好沟通，即使意见不同，她也会认真考虑。 这样的性格也曾遭到过旁人的诟病，但陆淼并不在意。 人在获得一些东西时，就会失去一些东西，这个道理，很小的时候陆淼就懂得了。 她耳边连一句真话都听不见，更别说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至于那些虚情假意路人甲乙丙丁，她会在意那才是奇怪。 思绪翻涌，余光恍了一眼桌边几个姑娘，陆淼一向娇纵绷起的小脸在这时隐隐露出丝缕自己都未察觉的怅然笑容。 世界上没有圣人，她也不是。 有她看不进眼里的东西，自然也会有她渴求的东西，从某种层次面说，她很羡慕眼前这几个姑娘。 轻轻喟叹出声，引起任冰心回头，“怎么？不好吃？这可是富强粉，顶好的细面！” 其他人的目光跟着转来，陆淼羞赧抿唇，“没有不好吃！我吃撑了吐口气不行？” 这年代物资匮乏，下乡生活更是苦中苦，这一顿饭难得碰到荤腥和油水，大家吃得尽兴又开心，但是有一个人是个例外…… 陆淼扬起眉梢看了耿晓云一会儿，“小云，你别魂不守舍了，把你弟弟喊过来一起吃吧。” “不行，那哪儿行？” 知青下乡有名额，耿家被选中的是耿俊豪，但耿俊豪年纪小，只有十五岁，耿小云不放心所以才跟着一起下乡。 平时日子过得艰苦，眼下油花花的肉摆在眼前，耿小云觉得自己吃独食，就有点下不去筷子了。 可这是陆淼请吃饭，不是平常在家的时候，不能相提并论，耿小云一摆手，连忙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揭开话题道： “咱们吃咱们的，都是女同志，喊他个小子过来凑什么热闹？” 陆淼欲言又止，楼梯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才才提到的耿俊豪端着托盘闯入大家视野里。 “姐，小猫姐！” 环视看见陆淼这桌，耿俊豪眼前一亮。 什么小猫姐！？ 陆淼瞪耿小云：“你又给我取什么奇奇怪怪的绰号？！” 后者摸摸鼻头嘿嘿笑：“哪奇怪了？你瞅你那小样儿，天天抬着下巴噘着嘴，可不就跟那竖着尾巴荡来荡去的小猫子一个样？多贴切！” 陆淼翻了一记白眼，转过脸吃面不说话。 耿俊豪已经走了过来，豪迈把托盘往桌边一放，说：“小猫姐，这是谢斐谢知青让我送过来的！说……” “说什么？”陆淼懒懒睨了他一眼。 “呃……” 耿俊豪是知青里最小的一个，只有十六岁，但性格和他姐姐耿小云一样，都是十分豪爽的，就是不擅长和女孩打交道。 被陆淼扫了一眼，耿俊豪立马磕巴起来，好半天才想起过来的目的，连忙把托盘里的红烧肉端出来放在桌上，“这碗红烧肉是谢斐请大家吃的！”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耿俊豪撒开脚丫跑得不见人影。 明白人都知道怎么回事，这肉就是谢斐买给陆淼的。 要不然耿俊豪也不至于一上来就喊着陆淼的名字，指明是谢斐让送的。 陆淼当然也清楚，虽然不知道谢斐为什么这么做，但她懒得跟谢斐掰扯。 既然耿俊豪说这肉是谢斐请给大家吃的，那这肉就是请大家吃的，和她没有一毛钱关系，她也一筷子都不会碰。 陆淼请吃饭只请了三个人，她点的那些菜，陈妙妙和杨小婧一口没吃着，眼下听见谢斐买的这碗肉是请大家吃的，所有人都可以吃，她俩一秒都不带迟疑地，那手速“簌簌”两下，碗里的红烧肉就少了一大半。 杨小婧觉得红烧肉好吃，塞进嘴里都不用嚼，稍稍抿一下就能化开，肉香和肥肉的汁水在口腔内散开，好吃得恨不能将舌头吞下去。 几块红烧肉下肚，杨小婧更加坚定要巴结陆淼的想法。 只有巴结上陆淼，以后她才能再次吃上这么好吃的肉！ 陈妙妙和杨小婧的想法不同，肉有多好吃，她就有多憎恶陆淼。 陆淼是故意的，故意给她难堪，故意排挤她，故意区别对待！ 陈妙妙恨被众星捧月的陆淼，更恨区别对待的陆淼！ 她本来没想做绝，只是想从陆淼身上捞点好处，是陆淼先不配合她的，既然这样，那就怪不得她了！ 陈妙妙身体发颤，表情扭曲一瞬，忽然“噗嗤”笑出声。 第四十一章 她只是我的妹妹 桌边几个姑娘都茫然看向陈妙妙，陈妙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是那副怯弱乖顺的表情，笑呵呵道： “这红烧肉太好吃了，我没忍住……大家别介意，也赶紧吃吧！” 后送来的那碗肉，大部分都进了杨小婧和陈妙妙的嘴里，肚子了有了油水，又是实打实的荤腥，杨小婧和陈妙妙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舒坦了。 看她俩狼吞虎咽，陆淼直蹙眉。 吃相什么的先不说，陆淼真怕她们噎着。 二楼女知青这桌，大家讨论着吃完饭后的安排，一楼男知青们围着小方桌团团坐开，却是交头接耳地谈论起了另一桩事。 “谢斐，你和陆淼到底什么关系啊？上回陆淼……” 徐尧磕巴了一下，吃人嘴短，他没好意思说陆淼打谢斐大逼斗的事，就转口说： “上回陆淼那么凶你，你还这么关照她？” 于浩也酸溜溜地试探：“谢斐，你不会是喜欢陆知青吧？” 谢斐丹凤眼眸光闪烁，他不擅长说谎，本来想说陆淼是追着他下乡的，想起陆淼冷冷看着他的模样，又怕这话后续穿进陆淼耳里，陆淼会生气。 又或者是其他人起哄，从而轻视陆淼，谢斐默了默，说： “我们是邻居，住得很近，关系也不错……她是女孩，来时她爸爸嘱咐我，让我关照她。” 说到后面，谢飞不自然抬起下巴转开视线，露出清冷孤傲的深情，“我只把她当做妹妹，你们不要多想。” 于浩乐了，“真的假的？谢斐，你既然不喜欢陆知青，那我可就追她了！” 谢斐眼神一厉偏头瞪于浩，“你配吗”三个字几乎脱口而出。 于浩也算是个有血腥的，拍着桌子就要站起身。 梁绍连忙将他拉住，“于浩，谢斐这话虽然不太好听，可那天陆知青说的话你应该也听见了，她是军属家庭。” 军人、干部、工人、贫农下中农都是红五类，也都是光荣的，但身份悬殊太大，别说追不上，就是追到手又怎么样？ 思想、眼界不同，在一起也长久不了。 再说了……那姑娘长得就跟瓷娃娃一样，放在家里当花瓶还好，真正干活过日子，指不上的。 于浩气散了一些，但仍有不同意见，“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中意就一定要在一起吗？乡下日子这么枯燥，我给自己找点精神粮食，精神支柱不可以？你们未免太古板了一些。” 于浩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只是谢斐听后，细长剑眉拧起，盯着他严肃警告： “你喜欢她，想追她还是怎么样随便你，但我话说在前面，如果她不喜欢你，你最好不要缠着她。” “如果让我知道你欺负她……于浩，你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被谢斐警告，于浩有点难堪，梗着脖子道： “我好歹读过书是正经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有那么龌龊吗？” 谢斐冷笑：“你没有最好。” “老子好好跟你说话，你他娘的能少点阴阳怪气吗？有什么不爽，你直说行不行？老子该你的？！” “算了，算了于浩，他就这个性格！” …… 一顿饭拉近的距离，因为一些龃龉，男知青之间的氛围再度白热化。 这些都和陆淼无关。 吃饭时陆淼问起调味料的事，经顾莹解释，知道这类东西副食品站可以买到，于是陆淼毫不犹豫的拍板决定，要去副食品站看看。 耿小云舔去嘴角油渍，问：“咋地？你还会做饭啊？” 陆淼下巴傲娇绷成桃核，答非所问： “反正我就要去看看，知青点因为做饭的事儿大大小小的都闹了几回了？要是能买齐想要的，我以后就去队里社员家搭伙吃饭，至于其他的，爱表现的表现，爱吵的吵，别折腾到我面前来。” 耿小云和任冰心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都扫了一眼桌子一角的陈妙妙。 知青点做饭一直都是烧水顺带的事，如果不是那天陈妙妙揽活儿，这事儿真没啥好说的。 饭桌上沉默一瞬，顾莹岔开话题： “你要想看看，那我一会儿带你去吧，正好认认路。” 任冰心立马接话：“我也去！” 耿小云踢踢脚边竹筐，“我也去吧，省得一会儿你们买东西拿不了，我还能分担点。” 陈妙妙和杨小婧没说话，不过出发时，她俩都在后面默默跟着。 副食品站和农贸食品站相邻，前者像小杂货铺，主要卖日常调味料和一些酱菜、榨菜，酱油还有醋这里也有。 后者就是低配版的露天菜市场，蔬菜种类不多且都是时令蔬菜，各生产队里社员们自家就有种的。 卖鱼和卖鸡的摊子，还有肉联铺都在这边，肉是抢手货，肉联铺卖完早早就关门了。 南方处处临水，鱼不值得稀罕，所以问的也人不多，倒是卖鸡的摊子现在还有不少人围着问。 售货员提着襜衣摔摔打打，凶悍道：“没有了没有了！这个点儿了卖什么鸡？要买不知道赶早点？” “同志，我听你摊子里还有母鸡打嗑的声音，你行行好就卖我一只吧！家里办事儿，等着要！” “我管你办什么事，没有就是没有！赶紧走！” “……” 陆淼撤回目光，走进副食品站。 任冰心在身边左看右看，问：“淼淼，你就不好奇吗？那摊子里明明就有鸡，那个售货员为什么不卖？” “还能有什么？单纯地就是坏。” 陆淼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 有时候不是行不行方便的问题，而是底层人更知道如何为难底层人。 那卖鸡的虽然抱着铁饭碗，可说来说去也只是个卖鸡的而已，不在这里耍威风，还有哪里能容他耍威风？ “我也这么觉得，这些人太讨厌了！以前在汉市这样，来到这里还是这样，我真是觉得奇了怪了，都说‘为人民服务’，可这是为人民服务的态度吗？怎么也没领导下来处置一下这些人？” 处置？ 国土有多大？人口有多少？就算整治也很难根斩。 陆淼随口安抚：“别想太多了，他们猖狂不了多久的。” 第四十二章 采买 等到高考重启，经济展开开放个体户，这些人饭碗全得丢……到那时候，刁钻的人会变成另一批。 “为什么？” 任冰心不解追问，陆淼却闭口不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先别折腾了，顾莹她们还在门口等着呢，咱们买完东西就得赶紧回去了。” “好吧。” 陆淼买了酱油和醋，一寸大小油纸包裹装的味精也要了两包。 酱油和醋一般都是自家带瓶子过来打，陆淼没有瓶子，就额外花一毛钱买了两个。 副食品站东西很多，但并不齐全，像香料这些，就只找到八角、陈皮、香叶、肉桂还有花椒，像小茴香、肉蔻、草果什么的，这儿都没有。 陆淼把现有能找到的都买了一些，这类东西市面上需求的人不多，卖得也很便宜，差不多都是两分钱一两，陆淼挑挑拣拣，花五毛钱买了一大兜。 想着之前在傅璟佑那儿吃饭，傅璟佑用姜抠抠搜搜的，陆淼买完香料，又拉着任冰心、顾莹她们去农贸食品站里转悠，五分钱一斤的生姜，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一口气买了五斤。 顾莹下巴都快惊掉了，“你买这么多姜干嘛？生姜又不能当饭吃！” 而且这生姜还不便宜，别的青菜、菌子都是两分钱一斤，生姜要五分钱，五斤直接去了两角五分，陆淼付钱之利落，顾莹看着都觉得肉疼。 陆淼弯起唇瓣笑了笑，凑近顾莹耳边随便扯了个借口： “我姨妈……我体虚，来月经肚子疼，来时家里说了，平时要多喝生姜水。” 顾莹这里，陆淼勉强忽悠过去。 陆淼心里有盘算，生姜她确实买了不少，不过其中大部分都是挑着芽点多的姜块买的，回头回去处理一下，一整块大姜可以分成好几块小姜，到时候可以尝试自我培育繁殖。 生姜之所以卖得比其他时蔬贵，最直观能反映出两点来，其一是种植方面，种植有要求，或者种植技术欠缺，导致产量跟不上，其二就是种的人少。 想想也是，在食物不足以果腹的年代，人们当然更加看重实质性的口粮，比如水稻大米，小麦面粉，再比如蔗糖、豆油、菜籽油等等。 在大众眼里，这里面的任何一种都要比种植生姜更有前途。 陆淼没想过大的层次面，她只考虑自身。 傅璟佑说过，甲鱼、黄鳝还有泥鳅这些，渠道沟里多的是。 就算去湖里抓，也是没人管的，因为这些都是别人眼中食不下咽的东西。 这是旁人的看法，在陆淼看来只要备足调节品，别人看不上的东西也可以成为美味。 实在抢不到肉，偶尔整一顿河鲜吃，也算是对身心的一种弥补，而且黄鳝、甲鱼这些营养价值可不比猪肉差。 “还差什么没买不？” “嗯。”陆淼点头，基本都买齐了，就差最后一样，“酒去哪里买？” 别说顾莹，耿小云和任冰心都露出诧异神情，“酒？你还喝酒？” “哎呀不是，先告诉我嘛！” 陆淼使用撒娇神技，顾莹招架不住，只好如实说道：“供销社就有卖，但是得要外汇券，你有吗？” 有，当然有，必须有！ 陆淼挽上顾莹胳膊，一行人一路小跑着又回到了供销社。 买酒时，陆淼黄酒白酒各买了一瓶，两瓶酒的瓶身比她巴掌大不了多少，就是之前傅璟佑用的那种。 平时出来不容易，要不是身边有别人在，加上今天已经“挥霍”过了，像这种消耗品，陆淼恨不能一口气多买几瓶。 信寄了，饭吃了，想要的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这一次外出行程可谓完美结束，姑娘们收拾行头，簇拥在一起朝家走去。 氛围正好，耿小云背着竹筐，挺直腰杆，没忍住开腔唱道： “红旗迎风摆呀，银镰浪里闪。 歌声冲云霄，你追我又赶哪啊。 m主席指路咱们走唉，汗水换来丰收年。 嘿粮食堆成山呐，人人笑开颜那啊。 面对丰收景啊啊，向党表心愿呐。 要让荒原变粮仓啊，要为革命多贡献哪……” 没有豪车珠宝，没有高楼大厦，沿街走过的地方皆是灰扑扑的土坯墙壁，唯一颜色鲜亮的，大抵只有墙上红纸打底“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了。 人们勤奋努力，少了激进的功利心，陆淼起初有些不适应，可伴随耿小云的歌声，姑娘们渐渐都跟着开嗓，陆淼被氛围感染，心里好像凝聚起了某种力量，渐渐地也多了一丝丝的坦然。 “陆淼，大家都在唱，你怎么唱？一起呗！” “哈哈……”陆淼笑意怅然，俏丽面容难得露出一丝丝无措，“我不会……你们唱吧，我先听你们唱几遍，下回就能跟着一起了。” “好～” 姑娘们嘻嘻哈哈，踩着晚霞余晖回到生产队，到知青点时，安静了一路的陆淼忽然蹦跶起来，惊喜叫唤着冲向了知青点门口。 早上出门时知青点上了锁，而此时此刻，锁链门环上面拴着系绳，一顶宽帽檐、风格别具一格的帽子正坠在那里，不时就会随着微风晃荡两下。 她的帽子！ 傅璟佑给她编好送过来了！ 陆淼惊喜摘下帽子，像是收到心仪礼物的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就将帽子戴在了头上，背过身小脸侧过来侧过去地向众人展示起来，“好看吗？好看吗？这是我的！” 不同于社员们干活时戴的帽子，这顶帽子是按照陆淼要求编的，帽檐拓宽许多，因为重力得不到支撑，所以帽檐微卷微微呈现出波浪弧度，妥妥的沙滩名媛帽。 不仅好看，做工也比先前那顶要好太多。 陆淼欣喜之余，又有点生气，因为她基本确定，先前那顶帽子，傅璟佑就是敷衍她编的！ 可恶的傅璟佑，居然敢敷衍她！ 哼，她饶不了他！下次一定要罚他多给她编几顶帽子才行！ 陆淼心里碎碎念，取下帽子认真看了半晌，情不自禁地又“扑哧”笑出声来。 陆淼灵魂来源于后世，她认为好看的，耿小云她们未必认可。 第四十三章 陆淼，你相信我！ 不过看着这顶帽子，耿小云她们也觉得稀罕得很，因为啥呢？ 因为帽檐大，挡得太阳多，实用啊！ 进屋放下东西，大家一边拿缸子倒水喝，一边夸赞陆淼手里的帽子编得别致，只有陈妙妙觉得嫉妒得不行。 陈妙妙毕竟比别人多活过一辈子，上辈子也曾见识过泱泱华夏的繁华光彩，看见陆淼帽子那一刻，她立马联想到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画面。 那些在碧波清澈的海岸上游玩的游客们，戴的不就是这种帽子吗？ 市面上其实也有类似的帽子卖，三五十块一顶并不贵，只是那时她年纪上来了，也不好意思戴。 可现在不同，她头上没有白发，脸上没有沟壑，正值青春年华…… 陈妙妙没想过陆淼是不是跟她一样，都是重生回来的人，此时此刻，看着那顶帽子，她心里第一想法就是迫切地想要一顶一模一样的。 “陆淼，你这顶帽子真好看，是请队里的人帮忙编的吗？”陈妙妙凑近陆淼搭话。 陆淼坐在桌边把着帽檐反复打量，心里正感慨这年代特殊，不能给帽子加点装饰而感到可惜呢，陈妙妙凑过来问话，陆淼红馥馥的唇瓣无意识噘了一下，兴致不高“嗯”了一声。 今天从一早出门到买完东西回来，陈妙妙算计了她几回，膈应了她几次，她心里都门儿清。 陈妙妙愿意自取其辱地折腾，那是她的事，陆淼只当看猴戏了，但是陈妙妙做了这些事后，还想让她摆出好脸色来，想都别想。 陈妙妙好像看不出陆淼的脸色，屁股一挪，更加贴近陆淼： “陆淼，你这帽子是花钱找人编的，还是拿东西换的？你找的谁？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陆淼俏丽芙蓉面不高兴绷起，果决打断陈妙妙，“队里大部分人都会扎草帽，你想要帽子随便就能找人编，不用跟我打听什么。” 几个姑娘听着动静看过来。 后回来的男知青们也在门外相继驻足，打量起堂屋里正发生的这一幕。 陈妙妙侧目扫了一眼周围，眸光闪烁，眼里渐渐闪现出泪花，“陆淼，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问问你……” “我知道，你是想问帽子的事对吧。” “是……” 陈妙妙迟疑点头，摆出一副备受迫害的可怜小兔子模样，陆淼绷不住气笑了。 “看在大家都是女孩的份上，我之前给你留面子所以没说什么，但是你好像意识不到。” 陆淼缓缓站起身，娇纵傲然，高贵如女王般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妙妙，“既然这样，那我就直说了！我不喜欢被人模仿，更不喜欢别人什么东西都要仿照我。陈妙妙，我希望你识趣一点。” 陈妙妙愣了愣，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脑后高高耸起的马尾，很快她收回手，嘤嘤低泣地解释： “我早上真的是因为没找到发绳，真的不是学你……陆淼，你相信我！” 周边聚集不少围观的目光，陈妙妙觉得自己更占据优势，眼泪汪汪地继续示弱道：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那我以后再也不梳这个发型了。陆淼，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陈妙妙唯唯诺诺好不可怜，门外有人看不下去了。 “陆知青，不就一个发型吗？” 徐尧走到女知青堂屋门口，为陈妙妙打抱不平： “你和陈知青都是长头发，也从来也没听谁规定过有哪个辫子只能你扎不能我扎的道理，陆知青，你别独断专行太欺负人了！” “徐知青……” “哎！徐尧！” 门外梁绍伸出尔康手，刚想拉回徐尧，余光看见于浩也要往门口走，他连忙拽住于浩：“你又干什么去？” “许他给陈知青说话，就不许我给陆知青说话了？” 一个人叫嚣还觉得不够，于浩转向谢斐：“你聋了还是瞎了？说什么不让我欺负陆知青，那你没看见陆知青这会儿被人欺负了吗？” 谢斐细长剑眉下压，眸光深深望着堂屋里的陆淼，没有下一步动作。 于浩一看他那张死人脸，气得直翻白眼，蹬腿儿还要往堂屋里冲。 梁绍怕他惹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扛起于浩往男知青那边屋去，“人家女同志就是拌拌嘴，能有多大事？你可别上去搅和了，省得陆知青回头再生你的气。” 于浩觉得这话有点道理，推阻的力气渐渐小了下来，“我知道了，行了你快把我放下来！” …… 门外动静暂且不论，屋里陈妙妙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脸庞滑落，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感激地望着徐尧。 徐尧心里生出怜惜之感，安慰道： “陈知青，你别害怕，大家都是明白人，不会纵容别人欺负你的。” 话锋一转，与陆淼对峙时，徐尧也不再客气了： “陆知青，这里不是你家，你别独断专行太欺负人了！” “你怎么说话的？！” 任冰心坐不住了，这一天下来，虽然大家一起出门一起回来，但在镇里男女知青各转各的，并没有在一起。 考虑到徐尧说这些话时对白天的情况并不了解，任冰心还想解释两句，骂醒徐尧，只可惜陆淼将她拦下，这次婉拒她出面做嘴替。 任冰心跺跺脚，不解地望着陆淼，“淼淼！” 陆淼嫣然一笑，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任冰心眉头愤愤皱起，到底还是选择了听从，按捺住脾气坐在一旁静观其变。 陆淼转过脸，上下扫视徐尧，“说完了吗你？” 陈妙妙手段低劣，挑选的护花使者也不怎么样，一眼看去，上下横竖哪里都普通得很。 不过想想也是，就凭陈妙妙的脑子，给她个背景高点、城府深点的，她还真的未必能搞得定。 “……” 徐尧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忽然词穷。 陆淼生得貌美，不似陈妙妙那种小鸟依人，她美得张扬，美得尖锐。 平时开心时眼眸晶亮，纯情得像兔，可一旦受到冒犯，她浑身气息冰冷锐利，气场强大得如有蛇蝎环绕，会让人莫名战栗不安。 第四十四章 到底是谁过分 徐尧突然有点后悔和陆淼对上。 就如梁绍跟于浩说的那样，姑娘们拌嘴小打小闹，他们男同志不应该掺和进来。 更因为陆淼不单单是女性，更是一名漂亮的女性，就像是开在棘刺林中的花，美丽夺目的同时，亦会勾人陷入险地。 这事无论谁对谁错，只要陆淼不肯撒口，那么别说讨找好处，他甚至不能全身而退。 虽分析完利弊，可话已经说出口，徐尧只能硬着头皮迎面上：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陆知青，你就不要揪着这一点为难陈知青了。” 徐尧大有息事宁人的意思，陆淼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你不是觉得我过分、独断专行，欺负她吗？” 有时候为了方便和效率，陆淼确实会利用外貌优势，但是这种场合，陆淼绝不会像陈妙妙那样，利用一张脸，或者利用某种表情以此获得旁人的关注和支持。 徐尧会产生那种想法，未免太小看了她。 双手环肩，陆淼漂亮的眸子续起冷意，满眼轻蔑，“徐知青，你看起来真的很不聪明。” 徐尧皱起眉头，黑瘦的脸上渐渐凝聚起怒气，“陆知青，你这是在人身攻击吗？” 陆淼嗤笑，“你觉得是就是喽。” 徐尧面部抽搐用力吼出一声“你”，同时克制不住往前迈出一大步。 屋里其他几个姑娘跟着往前一步，就怕他动手打人。 陆淼不嫌事大，笑得更加嘲弄肆意，“怎么？生气了？还想打人吗？” 下巴朝周围抬了抬，陆淼眼中轻蔑更胜，“那就让大家看看，徐知青是怎么打女人的。” 徐尧鼻翼翕动，一张脸因为生气，看起来更黑了。 男知青们相互推搡一下没什么，但跟女同志动手，作为男人那是万万不可的。 除非是自己的婆娘，可陆淼不是他婆娘。 徐尧气得没招，只能重复那一句话：“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 到底是谁过分？ 跟这些人掰扯，陆淼觉得太掉价了。 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陆淼斜了陈妙妙一眼，道： “她爱梳什么发型，爱穿什么衣服我管不着，但非要折腾到我脸上给我添堵，那就别怪我打她的脸。” 陈妙妙做的膈应人的事多了，陆淼从来没单指过任何一桩，但陈妙妙非要说发型的事，她干脆顺势而为，接着话头说下去： “知青不分男女，知青点里更不止一个知青。一个人犯事其他人都要连坐，名声也一样。” “徐知青，你说要是有谁举报陈妙妙作风不端正，你这个曾明晃晃站出来声援支持她的人，背的骂名会不会比别人更重？受的处分又会不会比她本人更重呢？” 大环境严谨，你过得富也好，日子过得体面也好，爱整些花里胡哨的也好，偷偷地弄，低调点，那没事。 可非要大庭广众的张扬，宣扬的人尽皆知，那就是把把柄往别人手里送，怨不得别人叛你错处。 这个时候，戴x章不嫌事大、事多的人可海了去。 徐尧先前只想着伸张“正义”，这个后果，他确实没有想到。 虽然现在还没有返城的消息，但他以后肯定还是要返城的，一想到这事闹大可能会留下案底影响前途，徐尧立马变了脸色，看向陈妙妙的目光也多了责怪的韵味。 徐尧沉着脸，难为情道： “陈知青，陆知青考虑得没错，这事儿……你确实应该注意点了。” 不出事还好，真出事谁都跑不了。 “这、这个，我……” 陈妙妙慌张看向徐尧，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周边其他人说： “陈妙妙，不管你是爱俏还是怎么样，反正低调点吧！” “是啊，没出事还好，真出了事怎么办？要是因为你一个人，就让生产队长对咱们集体知青同胞印象不好了，回头给大家穿小鞋，大家找谁说理去？” “就是，咱们离家千里来到这里，本来就不容易，什么时候能回去还没信儿呢！真要那样的话，这日子就真的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陈妙妙不明白，局势明明是偏向她的，就因为陆淼的几句话，瞬间就能倒戈？ 听听这些人说的什么？都是指责她的！ 就算是高调、爱弄花里胡哨的，那也是陆淼最先起的头，凭什么陆淼就能全身而退，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就要沦为众矢之的？ 陈妙妙不甘心，哭诉着继续解释： “你们真的误会我了，不是我刻意要这样的，我早上真的……” 耿小云为难的打断她： “妙妙啊，大家其实不是很在意是什么原因，只是想着你能注意点，这个事儿吧，嗯……它确实有点敏感。” 陈妙妙张张嘴想说话，耿小云已经转过头看向陆淼： “陆淼，你也是，你长得够好看的，以后可也别在整些花里胡哨的了，大家都安生点。” 陆淼看似被说，实则无形中也是得了一个台阶，她就坡下驴，红馥馥的唇瓣弯起亲和弧度，声音又乖又甜：“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罢抬手做出敬礼的动作，“向党和人民起誓！” 她那模样娇俏得不行。 过往整个知青点里，就属她脾气最火爆，眼下她都服软认错做保证了，旁人哪好再说什么？ 这事儿基本也算揭过去了。 陈妙妙见自己无故吃了瓜落，又被众人指责忽视，心生不甘之余，又觉得愤恨至极。 先前的怯懦无辜都是为了博取同情，刻意装出来的，可是这一刻，陈妙妙真的觉得委屈极了，她咬紧牙关，眼眶一红，这回是真的哭了。 耿小云挠头，寻思也没说什么重话，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陈妙妙，然而陈妙妙已经站起身，捂着脸迅速冲出门外。 “这……”耿小云懵了，环视屋里的大家，神情紧张发怵，“我也没说什么吧……算了，我去看看吧！” 任冰心连忙拉住她，“哎呀你别管她了！这事儿错又不在你，淼淼不也被你说了吗？人家淼淼都没怎么着，她反而还拿上乔了。” 第四十五章 小露一手 事情说大就扯上了前途，谁都忌讳的事，陈妙妙作妖精准踩中每个人的雷点，众人对她的容忍度自然降了又降。 顾莹沉默半晌，也跟着劝道：“让她自己冷静一下吧。” 耿小云这才作罢。 闹剧告一段落，陆淼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刚跨出房门，顾莹就喊住了她： “陆淼，你等一下，我跟你说点事。” 陆淼缓下步子，大概猜到顾莹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顾莹将她叫到房间，掩住房门就开始嘱咐：“陆淼，今天的事情错不在你，但起因在你。耿知青说得不错，你也应该低调一点。” 陆淼长得好看，这不是错，但她长相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足以引起旁人羡慕，如果再收拾打扮一番，难免会有人模仿她的穿衣打扮，这次是陈妙妙，下回可能就是队上的姑娘。 知青点的问题可以内部解决，可如果牵扯到了队里，真闹出什么事，他们只有等待处分的份儿。 顾莹只是提点，没将话说得太重。 陆淼点头，“你放心吧顾莹，我说了会注意，以后就一定会注意，绝对不会给大家添麻烦。” 顾莹欣慰笑了，扫了眼陆淼怀里的东西，说：“好了，就这么点事，你去忙你的吧。” “嗯！” 陆淼龇起小白牙，戴上新得的帽子，揣上才买回来的各色调味料跑出知青点。 傅璟佑很细心，这次的帽子加了下颚带，以后不管是跑是跳还是刮大风，都不用担心帽子会掉了。 傅家是第二生产队外围的边缘户，距离知青点其实没有多远，也就三百来米的样子。 站在知青点门前的自留地里，隔着池塘隐约就能看见丛丛树影和竹叶间，傅家微微耸立出来的屋顶。 陆淼没从池塘岸边过，她是从知青点后面，社员们家门前屋后成片连绵的竹林中，一路摸索着方向去的傅家。 只是可惜的是，这回撞了锁，傅家没人。 陆淼依着傅家后门，在门槛上坐着等了一会儿，眼看太阳渐渐偏西，她犹豫了一下，起身原路返回。 竹林茂密，来时里面光线就很暗，一会儿太阳下山，里面更阴森可怕，让陆淼一个人走，她真有点不敢。 陆淼一早就说过，买齐东西后会找社员搭伙吃饭，以后不参与知青点厨房的事。 她刚才带着东西出门，这会儿又原封不动带着东西回来，任冰心以为她没谈拢，就安慰说：“没谈拢也没事，多看两家保险点。” 陆淼顺势点头，回房间放好东西，她跟任冰心唠道： “看来今天还得在知青点吃饭了，不想吃焖红薯……我那里土豆剩下好多，切两个土豆炒土豆丝怎么样？” 任冰心问她：“我是没意见，可是你会炒吗？” “我不会炒，但是我会说。”陆淼小手叉腰，理直气壮：“我说你炒。” “……” 任冰心茫然挠头，被陆淼忽悠着去土豆。 一通忙活下来，还别说，土豆丝根根分明，搭配着青红辣椒丝一起醋熘，不仅颜色搭配好看，入口爽脆，酸酸辣辣的十分下饭。 比之前陈妙妙做的炒丝瓜和丝瓜汤不知强了多少倍，任冰心尝了一口，瞬间被惊艳到了，“土豆丝我吃过，辣椒炒土豆我也吃过，加醋一起炒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淼淼，你脑瓜怎么长的？要不是这土豆丝是我自己亲手炒出来的，我真不敢相信还能这么做！” 陆淼失笑，“这个做法可不是我想出来的，我也只是吃过几次而已。好了别磨叽了，赶紧把口粮蒸上吧。” “诶！” 土豆丝经了任冰心的手，陆淼本来只打算分她一部分，没打算想喊众人一起吃，可一想，土豆和醋虽然用的是自己的，但油却是知青点共同拥有的。 不想牵扯出不必要的事端，陆淼提前往饭盒里夹了够自己吃的，剩余部分直接让任冰心端上桌。 众人上桌吃饭，不出意外纷纷发出赞扬声。 陆淼黑眸平静，宠辱不惊，“土豆丝是任冰心炒的，你们要夸就夸她吧，夸我没用，我又不会做饭。” 众人便转头开始夸赞任冰心手艺好。 任冰心怪不好意思的，但大概知道陆淼不想出风头的，她就挺挺胸脯，把事儿揽了下来，“我也是头一次做，误打误撞炒出来的。下回能不能做出一样的还不一定了呢，到时候你们可别笑话我！” “那哪能？” “哈哈就是，你随便一炒就做的比我们做的都好吃，任冰心，你天赋不错呀！” 说起天赋这个事，任冰心就想起之前陈妙妙炒丝瓜的事儿了，当时大家伙儿不也是这么夸的吗？ “快别夸了吧！”任冰心摆手，“有人做了你们就吃，没人做就凑合，平时累都累死了，我可不像某些人一样，还能空出时间来到处揽活干。” 陆淼挑眉，好明显的小鞋。 顾莹土豆丝配着蒸红薯咬了一大口，点点桌面道：“吃饭的时候说那些事做什么？没看见这土豆丝都够吃吗？还不赶紧多抢两筷子？” “我的土豆丝！” 任冰心惊呼一声，赶紧提起筷子加入疯抢队列，“你们斯文点！不然就算下回赶着机会了也没人做！” …… 知青点吵吵闹闹，一天进入尾声。 入夜陆淼缩在门后别扭的洗了个澡，爬上车休息时还在想下午撞了傅家门锁的事。 她心里盘算第二天再去找傅璟佑，只是没料到第二天还是撞了门锁，傅璟佑依旧不在家。 连接两次扑空，陆淼有些气急败坏，跺脚返回知青点，她心里想着以后再也不来了，可接下来的几天在，生产队里依旧没看见傅璟佑的身影，她又忍不住琢磨傅璟佑去哪儿，又干什么去了。 繁重的农活伴随生活还在继续，后续的一段时间里，陆淼给玉米地和花生地除过草，也在棉花地里挨个小坑投放过棉花苗，更学习过挑担子，给生产队的水田运送秧苗。 这些事情，别说做，从前陆淼想都不敢想。 不过这些活儿辛苦归辛苦，要说最难受的，还属给生产队里拧草绳。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雨季和假期 农忙在即，生产队需要大量草绳，地里的油菜、稻子还有大麦都等着收割扎捆。 一捆草绳换一个工分，手脚麻利的，半个钟头就能攒齐一捆，对比以前顶着大太阳忙活一整天才挣六、八个工分的女同志来说，这活儿就是轻省的肥差，可对陆淼来说，简直不要太磨人。 因为这活儿虽然不重的，却十分磨人，忙活时稻草沫子和灰尘扬到身上，不仅瘙痒难耐，还呛鼻地厉害。 陆淼参与了两天，夜里睡觉就跟得了哮喘一样，呼吸略微受阻，咳嗽不断，是吸多了灰尘，造成的呼吸道感染。 任冰心听她咳嗽连声儿都哑了，担心劝道： “你干不了这个，要不明天还是下地吧？跟婶子商量一下，总能安排个轻省点的。” “马上就农忙了，大家都赶着抢收，哪还有轻省的活儿？” 陆淼摇头。 现在外面白天温度渐渐接近三十度，光是这个天气陆淼都觉得难熬，真要轻省，啥活儿都不干，光躺屋里那才是最轻省的。 再说了，现在要不好好表现一下把“出勤率”刷上去，等回头真正农忙了想请假躲懒，生产队长指定意见更大。 陆淼对自定位很清楚，暑热的天儿她肯定坚持不住，不如这会儿好好表现一下，后面别人也能少点话说。 不过话说回来，要还打算拧草绳也确实应该做点准备了，要不然光嗓子刺挠挠的感觉就够难受得了。 房间里煤油灯刚灭，陆淼就半撑起身，仰着脑袋朝任冰心的床铺看。 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但并不妨碍沟通，“任冰心，你针线活儿怎么样？我记得你带了针线？” “是啊，上回不是给你挑过水泡了吗？” 陆淼“哦”了一声问，连忙坐起身，“有针线就好，任冰心，我需要你帮忙！” 任冰心懒洋洋的，“啥忙？” 陆淼没说，让任冰心把煤油灯点起来，翻出一件藏蓝色的褂子后，两人一起去了堂屋，“咱们出去说，别吵着她们。” 陆淼没动过针线，她觉得任冰心既然带了这些东西，那多少肯定有点手艺，她也不要求好看，实用就行。 把衣服递给任冰心，陆淼向任冰心叙述自己想要的东西。 其实就是口罩和袖套。 任冰心会意，但对陆淼的安排产生了一丝质疑，“这么好的褂子，都还是新的呢！这就给它裁了？” 陆淼嗓子疼，不想说话，就点了点头。 任冰心看她神色，知道她是铁了心就没再劝说什么，“我把这两只袖子拆下来，袖子上面部分给你缝两个口罩，下面部分把两头收紧，做个短点的袖套，行不行？” 任冰心拆下袖子，跟陆淼比划： “这样褂子余下的部分，等回头有空了我给你改改还能穿。” 陆淼点头，“你看着安排，要是不麻烦那就按照你说的做。” 一只蚊子“嗡嗡”飞到眼前，陆淼追着蚊子拍。 煤油灯光亮有限，蚊子很快隐匿到阴影中消失不见，陆淼“啧”了一声，为没打到蚊子感到懊恼，任冰心看她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愁得直叹气。 “你要是不着急，回头得空去镇里了买了两尺布料多好，这么好的衣服，做什么非要拆？” “你也说了不着急，可我这不是着急吗？”陆淼盘腿在长板凳上坐着，隔着桌子托腮陪着任冰心，“你听我这声音，都成什么样了？” 任冰心叹气，没话说了。 口罩和袖套都是简单的小东西，但光线差，加上任冰心针线活做的仔细，差不多忙活了四十来分钟才完工。 陆淼试了下，有不合适的地方任冰心当场给她调整，临了一切都料理妥当，她攥着口罩袖套挽起任冰心胳膊亲密贴贴： “任冰心你真是太好了！简直救我于水火呀！” “我这人一向分得很开，这次你帮了我大忙，回头有好事了，我指定第一个想着你！” “多大点事？咱们相互帮衬不是应该的吗？”任冰心两手把住煤油灯，生怕陆淼把晃翻了，“好了别扭了，有娇明天再撒，今晚先睡觉！” “什么叫有娇明天再撒！好啊你，学上耿小云那套了是不是？” “哈哈哈，没有，别挠了……” 嘻嘻哈哈推开房门，两人会意压低声音，吹灭煤油灯，两人小声偷笑，各自躺回自己的床铺。 夜里起了风，门前屋后的树木竹林“窸窸窣窣”的，窗户也在风声中震震地响。 恍惚中，有雨点落在屋顶瓦片上的“滴答”声。 陆淼以为是做梦，结果清晨醒来发现昨儿夜里确实下了雨，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先前因为天气热，叠起来充当枕头用的小被子在睡觉时被她重新被抖开，她起来时，小被子正乱成一团缠在腰上。 陆淼没有早起的习惯，平时上工都是顾莹她们先起来，顺带喊她一下。 今天有点反常，不仅没人喊她起床，门外堂屋里听着还挺热闹的，大家伙儿好像都没去上工。 将床铺收拾利落，陆淼梳好头发端着洗漱用品出去，好奇地问了一嘴“怎么没去上工”，顾莹等人笑呵呵回应她： “看着天色还有大雨，队长一早过来说了，下雨咱们就放假，歇两天。” 陆淼惊诧，“两天？这么好？” 耿小云坐门槛上敲去鞋底厚重的泥，打趣道： “瞅你这小样，以为队长真那么好给咱们放假呢？那是看咱们平时干活儿就不中，下雨指定更不中，所以才这么安排呢。” “管他呢，反正放假就行了。” 陆淼傲娇鼓着脸，跑去厨房打洗漱用的水。 早上雨势已去，天空黑压压地下着毛毛雨，屋檐淅淅沥沥地滴着水。 陆淼眼神飘忽蹲在台阶上刷牙，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知青点右前侧从池塘拐过来的那条小路上站了个人。 眯眼透过树影间隙仔细一瞧，陆淼条件反射站起身。 那儿可不就是站了一个人吗？ 消失快半个月不见人影的傅璟佑，毫无征兆地又出现了！ (本章完) 第四十七章 我很喜欢你 傅璟佑来知青点，是来找她的！ 陆淼快速刷完后进屋洗脸，晾好毛巾，她迈开腿跨出知青点，速度之快又悄无声息地，其他人都没注意到。 两手挡在头顶，陆淼一路朝池塘拐角的小路去，“傅璟佑！” 雨后空气清新，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头顶树梢叶片时不时落下的水珠比雨滴还要大。 陆淼不慎中招，一滴水珠滴入后脖颈，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吓了她一跳，脚底泥泞湿滑，她惊得呲溜划出去一小段差点摔跤，幸亏傅璟佑手疾眼快，及时在半道接住她。 “乡下下雨天路不好，要慢慢走。” 陆淼从他怀里退出来，惊魂未定点点头。 只是一忽儿，她又恢复神采奕奕，两眼含星地望着傅璟佑，“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我在生产队都没见着你！不是说好了还一起吃饭吗？” “还好这阵子偶尔能在婶婶那里打牙祭，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这日子要过！” 谁能想到以前山珍海味各种大餐都懒得动筷子，现在吃个鸡蛋都是奢侈？ “忙点了琐碎事，屋顶我已经修好了。” 傅璟佑没错过陆淼眉间隐藏的委屈，他这阵子确实有些忙，做的事情也不少，不过这些他没打算跟陆淼细说。 “这是你要的斗笠，我给你编好送来了……” 傅璟佑把斗笠递给陆淼，薄唇张了张状似不经意地问： “你声音怎么了。” “前几天跟队里的嫂嫂们拧草绳，应该是呛着灰了，不是很舒服。” 陆淼清嗓子咳了一声，捧着青色还未彻底褪去的斗笠，小脸扬起明媚笑容，“你这么快就编好了！” 傅璟佑撤开视线，“不快了。” 斗笠前些日子就扎好了，他一直忙着没抽出空闲送来，昨夜下雨才又想起这事。 “真好，我一会儿给你拿钱……”陆淼窃窃地笑，收到斗笠还是开心的，“哎傅璟佑，你要钱还是要票？我手里都有一些。” “不用。” “那可不行。”陆淼固执跺脚，“就算我们两个是朋友，该分清的也要分清，要不然我以后还怎么找你帮忙？” 傅璟佑不说话了。 陆淼知道他拿她没办法，登时又得意地笑出声。 难得再碰到傅璟佑，陆淼又跟他唠了点别的，比如之前在傅家吃饭时，他突然提起的陈妙妙。 陆淼问他：“你之前突然提起陈妙妙，是准备说什么？” 虽然知青下乡不足一个月，可书里明确写到过，陈妙妙一直想方设法地接近傅璟佑。 她之前跟傅璟佑一起出门，除了队长两口子以外，队里几乎没人知道，按照这种情况推测，很难确认陈妙妙是否有在瞒着众人的情况下，私下已经和傅璟佑发生交集。 而且傅璟佑突然消失那么久，有没有可能，就是被陈妙妙委托了什么事呢？ 这么想着，陆淼不由联想起之前陈妙妙追问她帽子的事情，登时纤细眉头下压，小脸严肃板着，目光审视望着傅璟佑，“傅璟佑，你喜欢上陈妙妙了？” 傅璟佑呆了一下，头顶冒出一个问号。 见他沉默，陆淼觉得自己猜对了，红馥馥的嘴唇瞬间不高兴噘起，频繁质问： “那你这些天突然不见人影，是给陈妙妙办事去了？” “你也给她编帽子了？” 小姑娘面色不愉，口吻逐渐恶劣。 傅璟佑莫名紧张，鬼使神差迅速做出回应：“没有。” 把之前遇到陈妙妙的事说了一下，沉默半晌，傅璟佑又说：“我不知道是我误会了还是你们之间有什么冲突，总之我觉得她有点奇怪。” “陆淼。” 他侧首定定望着陆淼，如陆淼嘱咐的，让他不要喊她“陆知青”，他遵从了，“我知道我这么说管的有点多，但还是想提醒你。” “知青点里人很多，如果可以，你可以选择和其他人做朋友，至于那个陈知青……你最好不要那么着急地就和她交心。” 傅璟佑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陆淼眼眸晶亮，很快捕捉他话语中的关键信息： “所以你上次提起陈妙妙，是为了让我小心她？” 傅璟佑微不可闻点了下头。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正想提醒你。”心情瞬间美丽，陆淼弯唇笑眯了眼，“傅璟佑，你知道么？当“偶然”的事情频繁发生，当某个人总是刻意出现在你面前，想和你产生互动时，这个时候你就要注意了。” “这么明显的有意为之，你可不要轻易被骗！” 陆淼眉眼鲜亮，笑得明媚又肆无忌惮，宛若雨后风中摇曳的红山茶。 傅璟佑定定地看着她，“那么你呢？” 她让他留意身边频繁出现人，不要被骗，那么她呢？ 当身边也出现这样的人，她是否也会警觉？ “我？”陆淼愣了一下，旋即笑道：“我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坦白告诉你吧。” 她纤细白嫩跟花骨朵儿似的手指在他胸口戳了戳，眼眸清亮，神情亦是坦然： “我很喜欢你，也把你当作朋友。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你人很好，还愿意帮我干活。” 傅璟佑敛下眉眼，很明显，陆淼没太理解他的意思。 不过也没什么，他至少间接明白了他们在彼此心中的地位和处境…… 傅璟佑掌心紧了紧，正琢磨怎么开口今天来这里的另一桩事，就听那姑娘娇气哼哼道： “你看啊傅璟佑，都怪你！好久不见你人影，结果你一出现就害我鞋子踩了那么多的泥，脏死了！都赖你！” 傅璟佑垂眸看去，陆淼两手钳着裤腿提起，两条裤管下，小巧巧的布鞋沾满了泥泞，鞋头还被泥水打湿不少。 小姑娘是个爱干净的，身上有点汗渍都难以忍受，更别说踩了这样明显扎眼的两脚青泥。 傅璟佑喉结滚动，温声说：“下雨天不适合穿布鞋，容易弄脏，还容易打滑。” 陆淼哼哼：“可我只有这个。” 傅璟佑低声问她：“没有草鞋？” 陆淼下巴绷成桃核，清冷眸子埋怨望着他，什么意思显然易见。 (本章完) 第四十八章 谢斐的自尊心 “穿多大鞋？有空我给你编。” 陆淼提起裤腿看脚下，穿多大鞋？ 这个问题可难道她了。 穿越前她穿三十七码的鞋，现在穿多大她真不清楚。 傅璟佑看出她的犹疑，轻叹一声，干脆蹲下身，大手拇指和食指支开，贴着她鞋边粗粗比量了一下，“七寸。” 陆淼换算了一下，七寸差不多也是三十七码的意思，还跟她以前一样。 “你连草鞋都会编？傅璟佑，你还会什么？” “都是一些常见大家都会的，这没什么。” 傅璟佑淡定起身，陆淼这时才注意到他后脊背处的褂子打得透湿。 再细细看去，他肩头两侧也有不同程度的湿迹，显然下雨天，斗笠遮不了那么全面。 今天有点降温，陆淼怕他湿衣服穿太久会感冒，就后退着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陆淼是回去拿钱的，担心傅璟佑临时跑路，她回头瞪眼凶道：“不许走，要是让我发现你偷偷跑了，以后我再也不理你了！” “……” 傅璟佑欲言又止，只好原地等待。 身边很快传来动静，不过不是从知青点那边传来的，而是从池塘的另一角。 傅璟佑偏头看去，是男知青。 一行四个人，有新来的知青，也有老知青，手里都拎着包裹，鞋上和裤管上都沾了不少泥泞，看样子应该是早起去镇上，才赶回来的。 傅璟佑不善交际，和村里人来往就很少，这些知青，他当然不会凑上去打招呼。 往一旁错开一步，想着让他们先走，结果头几年来的老知青徐尧突然冲他打起了招呼：“傅同志。”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傅璟佑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也是这点头的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哼，傅璟佑侧目扫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擦肩而过时，为首那个穿着军绿色褂子的男知青，好像侧目带有敌意地冲他哼了一声。 如果没记错那个知青好像姓谢，来生产队没多久，他们之间都没碰过几次面，更别说有什么过节…… 傅璟佑倏忽剑眉压低，思忖可能有的城里人就是这样的吧。 另一边，谢斐面色不愉偏头问徐尧：“你还跟他打招呼？” 徐尧惊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周边，“这话你可千万别出去说！” 谢斐冷声反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徐尧有点尴尬，不好说对不对，只紧张嘱咐道：“反正你别出去说，要是被队长听见，知青点指定得穿小鞋。” 这话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谢斐冷笑，心说：陈妙妙说得没错，那个姓傅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正小声议论，女知青那边的堂屋忽然窜出来一个人，一眼看去见是陆淼，于浩和梁绍打招呼道： “陆知青！” 陆淼步伐微顿，点点头和他们几个擦肩而过。 其他人没啥反应，反倒是谢斐。 一看陆淼去的方向，谢斐就想起刚才回来遇到的傅璟佑，心里不由得揣测陆淼是不是去见傅璟佑的。 这样的想法一旦滋生，谢斐就觉得十分有可能，甚至已经定下判决，陆淼就是去见傅璟佑的。 谢斐头顶发麻，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凭什么？为什么？ 陆淼不是喜欢他的吗？ 陆淼不是应该追着他跑吗？ 谢斐捏紧拳头，忍无可忍，他转过身，嗓音拔高喊住陆淼：“陆淼！” 陆淼疑惑回头，“干嘛？”· 她艳丽小脸皱着，脸上除了不解和不耐烦以外，再看不见别的神色。 谢斐一阵心慌，怒火登时退了大半。 他吞咽口水，扬了扬手里的包裹，缓和口吻，“你、你不是喜欢吃奶糖吗？这次我买了好多大白兔，你要不要……” “不要，我自己有。” 没等谢斐说完，陆淼就果断拒绝。 收回目光，陆淼头也不回地小跑离开。 谢斐愣在原地，徐尧等人有点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放以前，谢斐指定会生气，并且会对陆淼一通指责，可是这次他没有。 或者说，陆淼也不再愿意听他的冷嘲热讽，更不在乎他是否真的生气…… 虽然不高兴也不甘心，可谢斐自诩已经做出让步，自尊心让他无法做不出更多的退让。 顾不上旁人打量的目光，谢斐抿起嘴唇，转身往回走。 而另一边，拐入小道后，陆淼放慢脚步走到傅璟佑跟前。 一见傅璟佑略微黑下的脸色，陆淼蹙眉道：“我也没有让你等很久呀，干嘛脸色臭臭的？” 傅璟佑连忙缓和神色，温声解释：“没有。” 陆淼娇气哼一声，从褂子荷包掏出两块钱递给傅璟佑。 傅璟佑迅速退开，“哪用得了这么多？” 陆淼非要给钱的话，一分两分的就够，两块钱恨不能编几百顶帽子了。 “我当然知道用不了这么多，你先拿着，听我把话说完！”强硬把钱塞给傅璟佑，陆淼说起这阵子在知青点的窘态：“上次去镇里我买了不少调味料，但是没买着油，本来是想着去你那里搭伙吃饭，暂时没买倒也没什么，可是这阵子你不是不在吗？我只能在知青点吃饭。” 知青点平时看着挺和睦，其实一定鸡毛蒜皮的事就能引起争吵，陆淼有点疲倦。 “这段时间用的都是知青点供有的油，虽然我也有出资，可酱醋毕竟比油便宜好弄，大家明面上受惠，其实心里不定怎么想。” 傅璟佑低声问：“你的意思是……” 陆淼白了他一眼，纤细手指指指刚塞给他的两块钱，“我不想处处受限于人，傅璟佑，你是二队的生产队员，出门比我方便，要是可以，你能不能帮我买点油？” 傅璟佑静默一瞬。 油确实不好弄，而且现在还是手里只有钱没有票的情况下。 不过难弄归难弄，并不是真的一点机会途径都没有。 傅璟佑将钱收下，沉声回应陆淼：“我试试。” “嗯！” 陆淼高兴点头，清亮瞳仁晃了晃，想到什么正要开口，傅璟佑却先开了口： “我抓了一些泥蛙，听说知青点今天放假……” (本章完) 第四十九章 泥蛙 傅璟佑语调低沉，讷讷地有些不自然。 “如果你没别的事，那要不要一起吃？” 要不要一起吃？ 当然要了！ 这段时间唯一能改善伙食的就是跟队里人换的鸡蛋，陆淼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泥蛙一听就是蛙类，说不定就是牛蛙什么的呢！ 一想到以前吃的干锅牛蛙、酱爆牛蛙，那种嫩滑的口感和浓香的料汁，陆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登时不矜持地点了头： “当然要一起吃！傅璟佑，你可不许背着我吃独食！” 傅璟佑浅浅吐出一口气，点点头微不可闻笑了声。 陆淼回头看了眼知青点的方向，“你先去，我一会儿来。” 傅璟佑点点头，这次没再迟疑，跟陆淼说好后，他转过身就往池塘那边走。 陆淼看着他走出去一段距离，这才转身往回走。 陆淼回知青点草草收拾了一下之前买的各色调味料，每样都在知青点留了一些，余下大部分则重新包好收起来，准备带去傅璟佑那里。 其实刚才就想拿给傅璟佑来着，但是今天知青点里人多，怕其他人看见话传话，陆淼就暂时打消了念头。 现在傅璟佑已经走了，她一会儿抄小路过去，倒也不怕谁会看见。 陆淼收好东西往外走。 任冰心她们看她拿的东西，知道她是去队里找人商谈搭伙吃饭的事，除了嘱咐她谨慎一点，不要太着急被人哄骗以外，别的倒也没说什么。 倒是陈妙妙，见陆淼揣着一大包东西往外走，她眼珠晃动，提起步子往门口走了几步，下意识就想跟上陆淼。 只是还没迈过门槛，左手忽然被人拉住。 陈妙妙回头，见是顾莹，她嘴唇扯动一下，瞬间收起不耐之色，弱弱笑着问： “怎么了呀顾莹？” 顾莹笑容温和摇摇头，“没事。” 拉着陈妙妙坐下，顾莹笑语盈盈将姑娘们都吆喝到桌边，“你们才来，对这边不了解。咱们生产队周围都是大大小小的山头，每年六月到九月这段时间下雨，山里就有不少菌子冒头。” 顾莹问众人：“昨晚下了半宿的雨，今天温度合适，雨也不大，我寻思着去山里看看，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新来的几个姑娘还没反应过来说话呢，杨小婧第一个激动举手，“去！我反正要去！” 门前菜地里的菜还没长成，平时吃饭除了干啃土豆红薯以外，就靠着队里几个纯善的婶子、嫂子送大白菜接济了。 虽说都是吃的，可也架不住天天吃，日日吃。 要是这回能幸运地捡到几朵菌子，那也能暂时改善一下伙食了。 杨小婧带动了气氛，耿小云和任冰心想着要是捡到菌子，也算额外多了一口口粮，不约而同地都点头说要去。 她们都去，陈妙妙想说不去又怕不合群，别无它法，只好暂时收起心思，跟在顾莹等人身后收拾收拾一起往山里去…… 另一边，陆淼抄竹林小道到了傅家，依旧是走的后门。 傅璟佑给她开门，陆淼一进后院，就发现了院里的不同。 傅家后院很大，上回过来，除了边角的水井是干净的，其他地面树叶散乱，走几步就是一株巴掌大的野草，基本是荒着的状态。 可是这次过来明显不一样了，枯枝落叶还有杂草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从厨房门口到后院后门，更是用碎砖、瓦片垫了一条平整小路来。 距离水井不远的那堵墙下，傅璟佑甚至开垦出了两块小小的菜地，种了葱蒜，还立着十来株陆淼不认识的小苗。 “傅璟佑，原来你这阵子在忙这个！”陆淼看得稀奇，忍不住凑过去端在菜地跟前，问东问西：“这个是什么苗？” 傅璟佑站在她身后，平静回答：“洋柿子，就是你上回吃的那种番茄。” “真的吗？那这个呢？” “那个是辣椒。” 番茄苗是从陈桂芬那里弄来的，因为上回陆淼说过好吃，傅璟佑潜意识里就记住了。 至于辣椒苗，傅璟佑则费了点劲儿，跑了好几个地方才弄来那么几株残次苗。 陆淼两手撑在膝前，笑眯眯地托住下巴，“这些小苗什么时候才能长出番茄和辣椒？” 秧苗才种下去没两天，她就已经开始期待收成了。 “才种下，至少要等一个半月才可以。”傅璟佑微微倾身向她探出一只手，“不要心急。” “我这不是期待嘛！” 陆淼噘嘴，搭上傅璟佑的手顺势被他拉着站起身。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她总在不经意时做出一些看着俏皮的微表情和小动作。 装泥蛙的篓子就挂在厨房后门的门环上，篓子口被傅璟佑用竹编的罩子封上了，陆淼进屋把东西放下，又回到门边躬身打量。 竹篓壁围有缝隙，隐约也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大概有七八只蛙，看着数量不多，但是个头却不小。 其中大部分蛙身上带着土褐色的纹路，乍一眼看去有点类似老虎身上的那种斑纹。 陆淼隐约记得，以前上学时候老师曾提到过，有一种蛙叫虎斑蛙，及田鸡。 诗歌中“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说的就是它。 这虎斑蛙，大概率就是傅璟佑说的泥蛙了。 除虎斑蛙以外，篓子里还有两只体型更大的。 它们头部皮肤泛青，其他身体部分则又偏向那种墨绿的颜色，背上还有点硌不楞登的，是牛蛙。 后世饲养的牛蛙，某种意义上都有点迟钝，野生的则要灵活一些。 陆淼凑近篓子看，里面的虎斑蛙还会蹬腿蹦跶，那两只牛蛙的眼里却透露着清澈的愚蠢，看起来愚钝得不行。 这时候还没有饲养蛙一说，这两只牛蛙应该是被抓时伤到哪里了，所以不爱动弹。 “傅璟佑，抓它们，你应该费了不小的劲儿吧？” “没有。平时难找，下雨天砖瓦土缝里积了水，它们待不住，要更容易抓一些。”傅璟佑摘下篓子，“我去收拾一下，你先坐会儿。” 陆淼点头。 傅璟佑去井边收拾泥蛙，陆淼环顾一圈，从桌底搬来小板凳放在门边。 (本章完) 第五十章 门槛姑娘，陆淼 傅璟佑忙完回头，就看见陆淼背朝门里、面朝门外一脸天真地坐在门槛上，打湿的鞋袜被她脱下推得老远，她被水渍浸得冷白的脚丫并在一起稳稳踩在小板凳上。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其他原因，她脚趾偶尔还会蜷一蜷，让她看起来娇纵挑剔之余，又略显得几分俏皮可爱…… 傅璟佑默默看了陆淼一会儿，心道这娇纵的姑娘，无时无刻不在刷新他的认知。 缓声叹了口气，傅璟佑去前屋摸索半晌，拿来一双草鞋。 他将草鞋放在陆淼跟前，嗓音轻柔，难得打趣道： “先凑合穿着吧，门槛姑娘。” “什么门槛姑娘？” “脚不沾地，除了门槛这一小块地哪也去不了，不是门槛姑娘是什么？” 陆淼眼眸晃动，傅璟佑的打趣让她联想到了脱离不了螺壳的田螺姑娘，某种意义来说，好像确实有点相似之处。 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处处都受限于一个“门槛”的“门槛姑娘”。 草鞋有磨损，傅璟佑之前穿过，不过现在是洗干净的。 陆淼没有多想，脚丫蜷了蜷，直接将鞋套上。 鞋是傅璟佑的，可想而知有多大，陆淼穿上后每次抬脚，鞋子几乎就要从脚上脱落。 为了避免踩到潮乎乎的地面，她克制不住地支棱着脚趾，这让她走路姿势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有点像鹅。 偏她不自知，憨憨地还跟在傅璟佑身后围着灶台打转，“我帮你做点什么？” 傅璟佑拿了一把小葱，又拿了两个蒜头，陆淼会意接过，搬着小板凳挨着桌边坐下，一门心思地摘起小葱来。 傅璟佑见她认真，就没出声打扰。 扫了一圈屋里，傅璟佑拍拍手出了厨房，就近在屋后薅了一把竹子细枝，他摘去竹叶拢成一小把，临时扎出小刷子的模样。 屋里陆淼扒蒜，屋外井边，傅璟佑捏着她的鞋袜细细刷了起来。 厨房的东西比上回陆淼过来时要多不少，除了上回用了剩下的各色香料以外，干辣椒和新鲜红绿尖椒各有一小筐，绿油油带着水汽的新鲜花椒也有不少。 陆淼看着稀奇，拔高嗓音问傅璟佑： “这新鲜花椒哪里来的？” “山里摘得。” “山里有？” 傅璟佑“嗯”了一声，没说话。 陆淼心思活络，立马就说： “傅璟佑，花椒可是去腥的好东西！要是山里多的话，不忙的时候可以都摘点回来！” 新鲜时就吃新鲜的，消耗不完就晒干，收起来也能慢慢用。 傅璟佑又“嗯”了一声，依旧没说话。 好在陆淼心思暂时不在他身上，要不然非跺脚跟他扒拉一通，问他为什么那么冷淡不可。 料到傅璟佑做菜做不出什么花样来，陆淼看着桌上现有以及自己刚带过来的材料，心里琢磨了一下，亲自动手准备起来。 虽然还没跟傅璟佑仔细商量敲定，但陆淼心里其实已经打算好了，以后要把这里当成开小灶的秘密基地，所以这次过来带的东西很齐全，不光有之前买的黄酒和香料，在队里领的糙米她也拿过来不少。 傅璟佑在后院忙着没进来，陆淼就挽起衣袖，从桶里舀水洗了一点糙米，末了将糙米倒进锅里，回想以前听到过了，米饭的水要没过一个指节，她仔细衡量小心添水。 好不容易衡量好盖上锅盖，她摸到灶膛口生火。 傅璟佑从外面进来时，陆淼火已经升起来了，只不过屋里积了不少烟，她自己也整了个花猫脸，淡蓝色的衣袖外侧更是蹭了一大块的黑灰。 傅璟佑额角青筋直跳，赶忙见她从灶膛口牵出来，“没人让你做这些！” 陆淼解释说：“是没人让我做，可是我顺手。” “……” 傅璟佑不说话，听见锅里“咕嘟咕嘟”冒泡，他靠近灶台揭开过高，一看锅里几乎见低的水位和翻滚的糙米，傅璟佑差点没昏过去。 快速往锅里加了两瓢水，他转身严肃问陆淼： “这又是怎么回事？” 陆淼弯眉打结，一脸莫名其妙，“什么怎么回事，我弄米饭啊！” 傅璟佑定定望着她，沉默半晌，艰难开口： “你以前在家，没做过饭。” 这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 陆淼抿着唇瓣睁圆眼，瞳仁微微上抬和他对望。 眼里不服气和委屈简直藏不住，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傅璟佑揉揉额角，心里感慨陆淼家里将她保护的太好。 “米洗干净后，要先放宽水捞个半熟。” 沉下心带陆淼靠近灶台，傅璟佑让她看锅里，同时耐心讲解道： “等水开把米粒捞上来，剩下的就是米汤，后续可以用它和锅巴一起煮汤，上回你在婶子家吃的粥就是这么做的，记得吗？” 陆淼抬眼看傅璟佑，迟疑点头。 陆淼也知道自己闹乌龙的点在哪里了。 她有点太潜意识化了，米饭的水要没过一个指节，前提是电饭煲蒸米饭，可这时候连电都没有，那还有电饭煲？ 乡里做饭很少吃震惊的细粮，一是吃不起，另一方面舍不得吃，就是因为什么原因吃一会米饭，那也是捞米饭的做法。 之前在知青点吃的大锅饭，因为口粮种类很多，所以都是统一架蒸盘隔水蒸，也从来没单独做过捞米饭什么的。 陆淼没亲眼见过，脑瓜就没转过弯来了，现在傅璟佑一讲解，她立马就明白了。 委屈和愤愤不平瞬间退散，她钳着傅璟佑衣摆，娇滴滴的撒娇服软： “我以前没做过饭，不知道这些，以后我就知道了。” 傅璟佑没有生气，更多的是无奈，娇纵的姑娘都服了软，他当然也不会再说什么，只安抚道： “你就坐着就行，不用你做这些。” 陆淼不甘心地犟嘴：“不行，我是不会，可是不能不给我学的机会！再说了，我就在一边看着，又不会碍着你！” 之前她还不会扎辫子、生火呢，这些不都是她观察别人学来的吗？ 别人能照拂她一时，又不能照拂她一辈子，这些东西她现在可以不会，但不能一直不会。 上架了，这几天都是三更～ 摆碗儿：推荐票来，月票来！ (本章完) 第五十一章 微薄的喜欢 傅璟佑张张嘴，缓声问： “那我做，你学？” 陆淼认真点头，板起的小脸这才有点好看的颜色来。 傅璟佑会做饭，但仅是“会”而已。 他会的是流程，并不精通。 以前除了在贺宏进家吃饭，他一般都是自己在家一口气做上好几天的杂面窝窝，然后慢慢吃。 偶尔闲着没事抓点泥蛙回来打牙祭，也没什么精致的做法，调味的东西有几滴油，一点盐外加两片干辣椒，就很了不得了。 基本就是往锅里蹭点油，泥蛙肉倒进去翻一翻，滋点水焖熟了直接开吃。 他的生疏从上回做甲鱼时，陆淼就看在眼里。 这次乡里常见打牙祭的泥蛙，在陆淼眼中却是不错的食材。 见不得傅璟佑粗枝烂叶的对待，陆淼挽起衣袖，自己端起用海碗盛放的蛙肉倒出少许黄酒腌制。 “家里有没有土豆？” 傅璟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有，我去拿。” 不多会儿，他就从前面堂屋拿来了一把土豆，很小的那种，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而且还有点干扁皱巴。 陆淼小脸皱了皱，有点嫌弃，不过想着粮食珍贵就也没说什么： “小土豆也行，你把它洗干净去掉皮，一会儿锅里弄点水焯个半熟。” 傅璟佑问：“不用切开？” 陆淼无语瞪他：“这么小，再切就没有了！” 傅璟佑闻言噤声，按她的话去办。 陆淼也没闲下，她没亲手做过饭，但在这方面的见识却不少。 没有那么快到的刀工没关系，蒜拍不好也没关系，葱末、蒜末她可以慢慢切。 陆淼性子娇纵，某些方面甚至高傲，可一旦有想做或者认定要做的事情，她总能沉下心来。 大抵也是这强烈的反差对比，傅璟佑忙活时，时时偏头看陆淼。 只是两眼，他又拧起眉梢，拘谨地撤回视线。 当一个姑娘时时出现在你面前，不嫌弃你，会安慰你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还会对你笑，会对你撒娇，甚至明明什么都不会，却还是尽最大努力帮助你时…… 傅璟佑不知道正常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知道，身处其中，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就是此情此景，没有人会不动心。 可是…… 眉头压下，迫使桃花眸双眼皮显得愈发深邃，傅璟佑看了眼手里干巴巴、脏兮兮的土豆，忽然沉下一口气，抓着土豆的手深深按进了水桶里。 干瘪丑陋不堪的土豆不配沾染立于枝头的漂亮鸟雀。 一如他那微薄的欢喜，更不能轻易表露出分毫…… 想将现状维持下去，就不能够被发觉端倪。 傅璟佑半天没有一丝动静，一有动静就是水花四溅，陆淼不禁抬头，“你发什么呆呀！土豆洗好了没？袖子都掉桶里去了！” “哦……” 如梦初醒，傅璟佑手忙脚乱抽回手，站起身，“洗好了，我去捞米饭。” 陆淼冲他嗔怪“哼”了一声，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捞起米饭隔着笸箩沥干米汤备用，洗锅烧水把小土豆焯得半熟，傅璟佑忙完转身，身后已经等候多时的陆淼，一把将准备好的炝锅香料塞进他手里： “稍微多倒点油，把这些煸香后再把刚才焯熟的土豆倒进去翻一翻。” 陆淼说完，转手又递给傅璟佑一只小碗： “这是我调好的料汁，等泥蛙肉下进去了，这个也要倒进去，到时候翻匀焖一会儿就可以。” 傅璟佑接过小碗，望着碗里颜色深沉的料汁问：“里面都有什么？” “盐、味精、黄酒有一点，还有酱油。” 陆淼细数调味料的种类，偏头认真看傅璟佑： “现在调味料还很单一，这个料汁可以广泛使用的。” 别看都是常见的几种东西，但这基础料汁不论是干锅、酱香还是焖锅，都可以用。 傅璟佑心说这么多东西已经不单一了，不过在明面上，他也没有反驳陆淼的话。 上回焖甲鱼的时候，他还记着呢，用的差不多也是这些东西。 傅璟佑记下陆淼的话，心里思忖再有下一次，这些东西就可以他来弄了。 手忙脚乱把泥蛙焖上，想着后面还要焖米饭，泥蛙肉没焖太久，傅璟佑就将它盛进海碗里，洗了锅后把捞得半熟的米饭重新倒进锅里，海碗嵌在锅边一起热着。 盖上锅盖时，他侧过目光，温声告诉陆淼：“这样热菜方便，一些炒不烂的菜也能焖得软烂。” 比如上回的甲鱼，如果焖了米饭，也是可以嵌在米饭旁边一起焖的。 陆淼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傅璟佑打了一盆水，陆淼蹲在门外下洗脸时，他转开步子去了前屋。 等陆淼擦干脸进屋，吃饭的小桌和板凳已经摆好，桌上还有个青色还没彻底褪去的竹篓。 陆淼起了好奇心，扒拉小篓子查看，篓子里装了半篓子的青色果实，很青的那种。 还有细细的绒毛，看着像桃子，细看又没那么像。 “傅璟佑，这是什么果子？”陆淼抬眼看傅璟佑，嗓音叫人听着娇娇软软的，“你怎么不理我？” 傅璟佑架不住她连番追问，默了默，缓声说：“是青杏。” 五月底，正是吃青杏的好时节。 陆淼眼眸晶亮，望着他背影又问：“给我的？” “嗯。” 傅璟佑闷闷点头，有点不是很敢去看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站在灶台边没有回头，看不见陆淼的表情，却听陆淼低低笑出声，声音轻快，愉悦得像是他小时候挂在屋檐下随风摆动的风铃。 “谢谢你呀，傅璟佑！” 陆淼的欢喜很纯粹，情难自禁的，傅璟佑也克制不住勾起唇角，心里同样感受到了一丝愉悦，一丝欢喜。 只是并未持续多久，就听陆淼“yue”了一声。 傅璟佑呆了呆，旋身查看，就见陆淼眼睛用力闭起，精致小脸皱巴巴的，依稀还能看见两腮在微微抽搐。 在这同时，她手里还攥着一个被咬了一大口的青杏…… 原本有点紧张，仅是一秒，傅璟佑就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本章完) 第五十二章 五月的青杏 一早就说过青杏很青，看着就知道酸，但是陆淼没想到会这么酸，酸得她牙根发软，脸都快要被酸得抽筋了。 苦着脸接连“yue”了好几声，听见傅璟佑笑，陆淼幽怨又气愤地瞪着他： “你捉弄我！故意让我吃这么酸的青杏是不是？” “没有，这个季节的青杏就是酸的，你吃的时候要注意。” “怎么注意？” “像这样。”傅璟佑从框里拿出一个青杏，在手心蹭了蹭后，递到唇边小小咬了一口，“五月底六月初的青杏是乡里难得零嘴，它酸，所以要小口吃。” 乡下没什么正经的零嘴，就算有也没钱去买，山里的果子就成了大孩小孩们唯一能解馋的东西。 傅璟佑一边说，一边演示吃给陆淼看，可他吃完第一口再咬第二口时，也是克制不住的闭了闭左眼，帅脸抽搐发颤。 傅璟佑尴尬之余，有点无可奈何，“好像是有点酸。” 陆淼无语了，又觉得傅璟佑有点搞笑。 经过了酸青杏的小插曲，傅璟佑揭开锅盖，忙着盛饭盛菜。 陆淼则俯在桌边，两手托腮问： “青杏这么酸，那为什么还要摘它？不能等它成熟了吃甜的吗？” 傅璟佑说：“乡里的丫头小子不讲究，今天馋了摘一个，明天馋了摘一个，通常等不到成熟的时候。” “而且山里鸟雀多，就算成熟，也是大半都进了鸟雀的肚子。” 陆淼又问：“这个是山里长的，不是社员自己种的？” “嗯。” 将香喷喷色泽诱人的泥蛙端上桌，傅璟佑给陆淼盛了一碗冒尖的米饭，自己却一手筷子，一手撑开抓着四个刚热好的窝窝头，坐在陆淼对面狠狠咬了一大口的窝窝头。 陆淼疑惑嘟唇，“我带来的糙米不够？你为什么又吃窝窝头？” 傅璟佑不在意道：“都是口粮，一样的吃。” 陆淼垂眸看跟前的米饭，嘴唇噘得更高了，“我哪吃得了这么多米饭？你怕浪费窝窝头，就不怕我浪费了米饭？” 傅璟佑夹了一筷子泥蛙肉，默默吃着没说话。 “哼！” 陆淼站起身，径直从破碗柜里取出一只大碗，在桶里舀水涮干净，她把锅里剩下的米饭都盛进碗里，只留底下一层锅巴在锅里，命令式的说道： “我一会儿要喝米汤，傅璟佑，你烧点粥吧！” 傅璟佑放下筷子，嘴里叼着一个窝窝头站起身就开始忙活。 陆淼重新坐回桌边，刚才没动筷子，她碗里米饭和筷子都是干净的。 拿起筷子把新盛的米饭往下压了压，陆淼端起自己的那碗，将其中一部分米饭拨进大碗里，傅璟佑挑旺灶膛里的火重新坐回桌前，她正好把碗推过去： “喏，一起吃。” “我不……” 傅璟佑把碗往回推，陆淼瞪他，“不什么？你给我摘青杏，让我来这里吃饭还什么都不让我做，帮我这么多忙回头还要给我编草鞋……傅璟佑，你不能一直让我占便宜，我会觉得很亏心！” 陆淼知道傅璟佑在意什么，无非就是觉得细粮精贵难得，再一个她是姑娘家，他不好随便吃一个姑娘家的东西。 可平心而论，傅璟佑帮她挺多的，日常干活那些暂时不说，单单让她来这边改善伙食，就已经是救她于水火之中了。 现在让她吃米饭，看着傅璟佑吃那难吃的窝窝头，她看不下去，心里更过意不去。 缓了口气，陆淼收起微表情，平静又认真地说： “当然，我没有逼迫你的意思，你可以选择不吃米饭，但是以后我也会重新审视你给我的帮助，我要不要接受。” 陆淼给了傅璟佑选择的机会，可傅璟佑却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吃。” 傅璟佑端起米饭扒拉了一大口，大米的清香瞬间席卷口腔和鼻腔，细腻绵软的口感和粗粮一点也不一样。 他克制不住细细回味，额前细碎的头发下，眉梢舒坦展开多了一丝轻松，比往常更少了一分苦大仇深。 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陆淼双手托腮，心情莫名跟着明朗起来。 傅璟佑被她看的不自在，低声强调： “就这一次……下次，下次我会带回来像样的口粮，到时候你吃我的。” 陆淼哼哼笑的天真，“行呀，但是各色调味料得算我的，到时候我多想几个法子，让你做更好吃的菜，我们一起吃。” 陆淼不爱占人便宜，但同时，她也不会放过让自己生活变得更好的机会。 朋友之间说不上同甘共苦，但相互帮衬，人情世故你来我往，也才是相处的正确模式。 傅璟佑默许点头，陆淼哼哼地绽放出明媚笑颜，挑着海碗里肥硕的泥蛙腿夹了一筷子，“吃饭！” 屋后竹林在夏风中摇曳，“窸窸窣窣”中，鸟雀鸣叫和陆淼的声音显得异常空灵清脆。 喷香、肉质饱满扎实的泥蛙肉，吃起来简直比上次的甲鱼还要有滋味，傅璟佑吃完满满一碗米饭，那几个窝窝头也没放过，沾着碗底油水一口气全都扫进了肚子里。 难得饱腹感和口齿留香的好滋味，让他五脏六腑都觉得舒坦极了。 上回不慎睡着，再醒来时陆淼已经走了，为此傅璟佑失落了好久。 这次他提起精神，收拾厨房时，偶尔故作不经意地偏头跟陆淼唠两句。 直到厨房和后院都收拾妥当，他再找不到理由继续拖延，这时才转向陆淼，缓缓开口道： “你该回去了。” “时间这么快吗？都要中午了……” 陆淼从小桌前直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天色，半晌转头看傅璟佑，问： “傅璟佑，我下次什么时候可以来？” 傅璟佑颔首：“还要一阵子……事情还有点没忙完。” 陆淼认真想了下，又问： “那这阵子在队里也见不着你？” “能的……”傅璟佑迟疑了一下，说：“我隔几天会回来一趟，如果有事，你随时找我。” “唔……好吧！” 陆淼鼓着两腮沉默了会儿，神情里不由自主地带了丝委屈撒娇的韵味： “你也要快点忙，别让我等太久！每天都吃土豆红薯，我真的吃不下去了……” (本章完) 第五十三章 傅璟佑，扛活 “知道了，我尽早。” “嗯！” 得到笃定回复，陆淼才算是满意。 拉过桌上的小篓子抖了抖，她得意站起身，“青杏是给我摘的，我拿走了！” 傅璟佑点头。 陆淼试探问：“我猜这小篓是给我编的，我也拿走了？” “嗯。” 陆淼要帽子要斗笠，竹篓她倒是没说过要，但之前一起出门，她东西都是凭手拿着，傅璟佑一直看在眼里。 编斗笠时砍竹子时，傅璟佑心里有过估算，顺势多砍了两根回来把竹篓一起给编上了。 陆淼摆弄着小篓子，满意得不行，“那我走了，回见！” 傅璟佑刚点了下头，又抬手喊道：“等等。” 陆淼茫然回头，“还有什么事？” “鞋。” 傅璟佑绕去门后，从灶膛口拿来了陆淼的布鞋。 布鞋已经被刷洗干净，水渍也早就被灶里的火烘干，傅璟佑微微躬身，将鞋轻轻放在陆淼跟前。 老实说，陆淼怔了下，只是很快，她就换上鞋子小步退到门外，“好了，这次真的走了！你坐着吧，不用你送我。” 傅璟佑迈出去还没踩实的脚克制收回，微不可闻“嗯”的点点头，“去吧，路过竹林要小心点。” 陆淼攥着竹篓跑出院子，后院厨房这块倏忽冷清下来，傅璟佑有点不太适应，不过不等他有什么动作，前一秒消失在门口的人，忽然又探回脑袋来，“傅璟佑！” “嗯？”傅璟佑直起身子，“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刚才忘记跟你说，我拿过来的小包裹里面有很多生姜，咱们一时半会吃不了那么多，你挑一挑吧！看哪些芽点多的，能不能给种上。” “好。” “这回真的走啦！” 陆淼古灵精怪，窃窃笑得明眸皓齿，说着话，当真吐吐舌头，俏皮又欢喜的跑开了。 后门再度空荡下来，傅璟佑大掌缓缓抬起怅然若失的搓了搓额头，正觉得有一丝怅然时，前面大门忽然被人拍响。 “璟佑？你在不在屋里？” 很快，陈桂芬的声音传来。 “在。”傅璟佑应了一声，连忙去前屋抽开大门门栓：“婶儿，你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你说说……” 陈桂芬端着旧笸箩进屋，把笸箩里脆嫩的豇豆放堂屋大桌子上，她旋身问傅璟佑： “你这阵子都做什么去了？没去家里吃饭就算了，怎么还成天见不着人？” 傅璟佑眸光闪烁，沉默半晌如实回答：“我去燕矶了。” “你去燕矶了？” 陈桂芬惊了。 傅璟佑缓声说：“我听消息说那边码头有活儿，就过去看看，赶在农忙之前，还能多干点。” 七十年代也是有招工的，不过和国营产业稳定的“铁饭碗”不同，没文凭又没人举荐，能找到的活儿也都是卖力气的辛苦活。 平时在队里，口舌方面，贺宏进两口子把关严谨，生产队里是没人说傅璟佑什么，可傅璟佑的身世大家都知道。 为了避免冲突和引起公愤，日常上工干活儿方面，贺宏进两口子从未偏颇过傅璟佑。 一样的活儿，队里别的壮劳力干，一天能拿八个到十个工分，傅璟佑成分特殊，按照惯例，即使他的任务完成的再好，得到的工分也只有别人的一半。 那点工分根本不足以养活一个大小伙子，贺宏进两口子倒是有意关照，可傅璟佑毕竟这么大的小伙子了，又是手脚健全的，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一直靠他们接济？ 往前几年的时候，傅璟佑就已经有过外出扛活的经历了。 “燕矶和南湖镇隔了一条江，总归是个生地方，你成分……” 怕说的话傅璟佑不爱听，陈桂芬叹气转了话锋，“婶儿怕你在外面有事，我跟你叔离得远又不晓得什么情况，你说你，那时候该怎么办？” “婶儿，你说的这些我都有考虑，可我已经二十一岁，不是小孩子了。” 傅璟佑沉默半晌，最终坦白开口： “你跟叔保护不了我一辈子，总有要我独自顶天立地的时候。” 这次外出“扛活”，傅璟佑话里真假参半。 他做的事情有一定的风险，且不单单是这一次，以后的每一次都会和这次一样。 他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回到生产队也没有再去过贺家，想的就是要跟贺家渐渐拉开关系。 他若成器还好，以后不愁没有回报贺家的机会。 可如果不幸叫人捏住了把柄…… 他怎么样都可以，贺家对他有恩，他绝对不能牵连贺家。 想着，傅璟佑又缓声说：“婶儿，以后我就在家开火吃饭，不去你那儿了。” 陈桂芬心底警钟敲响，“臭小子，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事了？” “……没有。” “没有说这个做什么？你会做饭？” 陈桂芬狐疑追问：“也没叫你天天都上家里去吃，就是怕你自己做不好，偶尔过去改善一下伙食。怎么的？还是说我跟你叔得罪你了？” 这话都说出来了，傅璟佑还能说什么？ 傅璟佑头摇得像拨浪鼓，除了“没有”两个字以外说不出别的。 别人都觉得傅璟佑性子野，打不怕、骂不怕，过往有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也是越挫越勇。 旁人都怕他，可陈桂芬几乎是教养他长大的人，他什么性子，陈桂芬清楚得很。 他是性子冷的，可他也是孝顺听话的。 陈桂芬一席话，就是吃准了傅璟佑内里的老实和实诚。 “你年纪不小了，是要攒些老婆本。要出去扛活儿婶儿不拦你，可是说好，每回出门都得打声招呼，听见没？” 傅璟佑沉默点头。 陈桂芬把他当自己孩子教养，说话时长辈说教的劲头很足，“你想试着自己开火那就先试试，但这不妨碍你过去吃饭，喊你过去你还是要过去，晓得没？” “嗯。” 拒绝不了，傅璟佑只能闷闷应声。 不过答应归答应，以后怎么做，那是以后的事。 “璟佑，婶儿不瞒你，这么些年了婶儿跟你叔早就把你当自家孩子了。” 陈桂芬满意了，拿上空笸箩准备回家，走到堂屋门口又转过脸来： “你缺啥少啥跟我们说，老婆本其实也不急着攒，你叔还有你广林哥说了，这个事儿算他们的一份。” (本章完) 第五十四章 关你什么事 傅璟佑身世很容易被诟病，他是没有犯错的机会的。 担心傅璟佑年轻气盛会不小心走上歪道，陈桂芬格外隐晦地嘱咐： “咱们不求富贵，但求妥当。稳稳当当、踏踏实实的，不能干的事一定不能干，晓得没有？” 傅璟佑应声，“我都知道的。” 陈桂芬暂时松下一口气，“行，那你忙着吧，我回家去了。” “好，婶儿慢走。” 目送陈桂芬走远，傅璟佑深邃眉骨压低，心底沉下一股气。 虽然知道这条路难走，注定要负重前行，可却从来都没想到过，心里的压力会比现实行动的阻力更大…… …… 陆淼提着小竹篓，沿路哼着曲儿小跑回知青点。 正逢顾莹她们刚从山上采菌子回来，两方人在门口遇上，都是一愣。 “陆淼，你才回来啊？” 陆淼点头，随口扯了个谎，“是啊，今天下雨，队里有几个年轻嫂子没下地，我跟她们唠了会儿……你们去哪里了？背上筐里装的什么？” “是菌子，小猫儿你快瞅瞅！”耿小云歪身侧过肩头，把背上筐口倾斜给陆淼看，“怎么样？这收获喜人不喜人？带派不带派？” 筐里一层压着一层，装了三簇菌子，乍一眼看去，至少得有十来斤重。 这还只是耿小云的筐，顾莹和任冰心肩上也都背着筐呢，想来多少也是有些收获的。 “喜人，喜人。” 陆淼点头应和，虽然大概明白耿小云说的什么意思，却还是忍不住嘟嘴提道： “耿小云，你下回能不能少说点你们那边的家乡话？什么带派不带派的，这回我还能勉强猜出个意思，下次我都该听不懂了。” “害，这我还真没注意，以后我一定注意！” 耿小云是个豪爽的，拍拍额头直嘿嘿的笑： “你们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我有时候说话快就记不住这茬，你们要是听不懂了，一定要跟陆小猫一样说出来，要不然回头真该影响咱们感情了。” 顾莹失笑摇头，走在前面进了屋： “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时候是有点听不懂，不过看你表情语气，大概也能猜出其中意思。” 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有时候说话快，口语带家乡口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以前觉得无伤大雅，所以没人说起这茬。 今天陆淼提起，几个姑娘才就着这件事唠了几句。 顾莹她们进屋放下帽子和扒拉枯草找菌子用的竹竿，各自倒水休息了一会儿，就又提起背筐往外走。 去池塘的小路满是泥泞，很不好走，顾莹她们是去知青点后面的水井，打算洗菌子的。 陆淼跟在后面唠嗑凑热闹，顺便把青杏拿过去洗洗，晚点回来方便diy。 知青点的所有人都习惯并且接纳了陆淼的娇气，虽然陆淼脾气火爆，可在众人心里，一直把她放在弱势的定位里。 对待陆淼，众人不由得像对待家里的妹妹一样，下意识关照一二。 比如洗菌子时，耿小云就提了陆淼嘴挑，说菌子采得多，中午饭做好了陆淼可以多吃点菌子，改改口味什么的。 陈妙妙一听这话，脸瞬间就不高兴地垮了下去。 采的菌子也有她的一份，而且今天为了采菌子可谓是跋山涉水，她累都快累死了，中途还连接滑了两跤，手掌都被山里的石子膈出一个血窟窿，刚才还在往外冒血呢！ 这菌子她都还一口没吃着，凭什么陆淼一个没参与劳动的，就能这么理所当然的冒出来享受劳动成果？ 陈妙妙愤愤不平，正想说两句，就见陆淼从洗刷池子里撤出手来，在半空摆了摆，“不用了，我才吃过饭没一会儿，也不饿，你们吃就行。” 她青葱一样白净的手还带着水珠，显得愈发莹润白嫩，陈妙妙盯着看了半晌，既羡慕嫉妒，又觉得胸腔憋闷得厉害。 陆淼的拒绝，让陈妙妙如鲠在喉。 陆淼要是吃了菌子，陈妙妙会心里不舒服，可陆淼现在明确拒绝了，陈妙妙同样觉得不舒服。 菌子是大家一起采的，邀她吃她还不吃，怎么？是要在这里装作有多高尚吗？ 大家嘻嘻哈哈各唠各的，无没有人注意到陈妙妙异于平常的神色。 任冰心注意到陆淼手里洗的果子，登时放下正在清洗的菌子，好奇凑了过去，“淼淼，你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是青杏，今天在社员家搭伙吃饭，回来时人家给的。你要尝尝吗？可酸了。” 陆淼积极分享，递给任冰心一个青杏，见顾莹抬眼看她，她顺手也递过去一个。 青杏刚被井水洗过，握在手里一片冰凉。 外表颜色看着就很酸，可这青杏就像是有魔力一般，让人唇齿之间津液不断溢出，克制不住地想要咬一口尝尝。 任冰心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不过两秒，她脖子抻直，眼睛要闭不闭，要翻白眼也不像，总之蹲在那里皱着一张脸，直打哆嗦。 陆淼见她酸到了模样比自己还要狼狈，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正想打趣，身体忽然被人怼了一下，要不是另一侧还蹲着任冰心，她指定要坐到泥地里。 回眼看去，是陈妙妙。 陆淼面色不悦，“你干嘛？” “呵呵，陆淼……” 陈妙妙脸上堆满笑容，丝毫看不出刚才的愤愤不平，她狗腿地贴近陆淼问： “陆淼，你已经找到搭伙吃饭的人家了？是哪家？钱和粮票怎么算的？” “关你什么事”几个字，陆淼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她身体往任冰心那边倾了倾，任冰心以为她没蹲稳，赶忙扶了一把。 任冰心绝对想不到，陆淼是被陈妙妙的口气熏到了。 陈妙妙口气很重，说实话，陆淼有点被恶心到了，但考虑到她是女孩子，当面说这些容易伤自尊，陆淼就没说什么。 陆淼上下扫视陈妙妙，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半晌收回目光继续跟任冰心说话。 陈妙妙脸色僵了僵，原本还想忍耐的，可见陆淼不搭理她，却转头跟任冰心嘻嘻哈哈闹得开心，前后态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本章完) 第五十五章 是陆淼欺负人 陈妙妙不甘心被忽视冷落，垮下脸生气指责道： “陆淼，你太不尊重人了！就算不想回答，随便敷衍一下也行吧！你这不搭理人是什么意思！？” 耿小云和顾莹洗菌子的动作顿住，相互对视一眼，心说：这咋就又闹腾起来了？ 她俩抬头要说话，那边陆淼已经转过头来，“你没毛病吧？” 无语送给陈妙妙一个大白眼，陆淼哼道： “别人不搭理你就是不尊重，那你打断别人说话，这就是尊重了？” “我、我……”陈妙妙辩解：“我只是好奇！” “你好奇我就必须要告诉你？” 陆淼嗤之以鼻，继续反问： “凭什么？为什么？” 陈妙妙被问得有些懵，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指责道： “我们都是知青，都是朋友，就算再怎么样，陆淼，你也不该这么区别对待！” 陆淼真的有够无语的。 别人为啥对你区别对待，难道你心里没个数？ 这一通闹腾，莫名让陆淼想起之前在供销社的时候，她心中恶感瞬间被放大数倍，气恼起身推了陈妙妙一把，“是，我是在队里找人搭伙吃饭了，怎么了？管你什么事？” 她每往前一步就会推陈妙妙一把，同时质问出声： “你要去吗？你是不是也要去？每顿都有鸡蛋，顿顿时蔬管够，一个月一块钱，你有钱去吗？” 一块钱！ 耿小云、顾莹还有任冰心都惊呆了，可见陆淼真的急眼了，怕她脾气上来真打起来，赶紧上前劝阻，“行了陆淼，别说了。” “为啥不说？不说她能满意吗？” 陆淼莹白脸蛋涨得绯红，挣扎推阻她们的手，还要跟陈妙妙算账，泥地湿滑，几个人险些拉不住她。 没办法，顾莹只好转向陈妙妙，“妙妙，你赶紧跟陆淼道歉吧！” “道歉？我为什么要道歉！” 陈妙妙不可置信涨红眼圈： “我又没做错事，明明是她欺负人！” “我欺负你什么了？是你充大头买肥皂没借给你票，还是你死乞白赖想蹭饭，被我拒绝了算是欺负？陈妙妙，我早就警告过你！少来招惹我！” 陈妙妙憋屈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带着泣音控诉： “你污蔑我！这还不是欺负人！” “这是欺负你？那你平时装委屈装可怜地把我往风口浪尖推，那又算什么？”陆淼嘲讽冷笑，“之前没跟你计较，你不会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陈妙妙愣了一下，抽抽搭搭地哭着，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陆淼。 “人在做天在看，陈妙妙，我给你一句忠告，你这么继续下去不可能会有好结果。”陆淼口吻笃定，眼底嘲讽韵味更胜，“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这人睚眦必报！” 平时小打小闹，她全当看笑话了，懒得没计较，可陈妙妙也别太过分，真把她惹到了，只怕到时候就算跪下来求她，也难得收场。 陆淼狠话都放出来了，顾莹不敢再让她在跟陈妙妙同屏同框。 捡起篓子把青杏都装进去，顾莹把竹篓塞给任冰心，使眼色催促： “洗蘑菇用不了这么多人，你跟陆淼先回去吧。” “好。” 任冰心会意，提着篓子紧紧挽住陆淼胳膊，很大力地把陆淼拖走。 陈妙妙站在井边还在哭着，顾莹无奈，走近她身边又开始劝她： “妙妙，你跟陆淼脾气对不上，她也一早就表示了不愿意跟你亲近，你就别……” “是她脾气奇怪，我有什么错？”陈妙妙眼睛发红，愤怒打断顾莹，“她态度那么恶劣、说话那么难听还不都是因为你们！” 陈妙妙很生气！ 不单单是因为刚才受的憋屈，更因为陆淼的那些话。 她有上辈子的记忆，她有很多机会，同时也能改变很多事情！ 她的结局不可能是坏的！ 这辈子，她一定要光鲜丽艳！ 一定要做人上人！ 陈妙妙说不过陆淼，但不代表她说不过顾莹。 反手推开顾莹，陈妙妙把所有负面情绪都发泄在顾莹身上，甚至觉得不够，她如法炮制，如刚才陆淼推她那样推搡顾莹： “是你们平时捧着她，所以她才会那么肆无忌惮！” “顾莹，你也别说什么“大家都是同一个大家庭的子女，互帮互助相互包容是应该的”话了！你自诩清高，自诩自己是好人，可你敢说吗？你帮衬陆淼就没有一点私心？！” 水井邻近竹林边缘，竹子根茎蛮横延伸，隆出地面的竹鞭绊倒了被推得连连后退的顾莹。 顾莹摔进了烂泥地里，摔疼的地方无法顾及，她唇齿发颤，面色气得发白的望着陈妙妙。 “你有病吧！” 杨小婧本来在一旁看戏，一见顾莹被欺负，她冲上前一把将陈妙妙推开，扶起顾莹怒视着陈妙妙道： “你自己心里打着小算盘，还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呢！” 陈妙妙趔趄站稳，“杨小婧，我没点你的名，你以为你就干净了？” “我干不干净用不着你评论！我帮陆淼就是为了捞好处，我承认怎么了？我付出劳动得到酬劳，陆淼省时省事，付出酬劳，这有什么丢人的？” 这些年，杨小婧没少受顾莹的照拂，在杨小婧的认知里，顾莹就是顶顶好的人！ 知青点里谁受欺负、谁受委屈都行，但是顾莹不行！ 谁要是欺负顾莹，她第一个不同意！ 杨小婧嘲笑看着陈妙妙，“丢人的是当了表子还要立牌坊！我告诉你陈妙妙，陆淼说得没错，你以为大家没吱声就真的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大环境总是能影响到个人，杨小婧虽然读过书、认得字，可她本人并没有什么大智慧。 下乡的这几年中，源于生活的蹉跎和平时跟生产队里大小媳妇交涉的缘故，她骨子里的粗俗和泼辣堆积到了顶点，这会儿干起仗来，她嘴巴不把门，说话更是一针见血： “算计好处不成就跟疯狗一样到处咬人！陈妙妙，你就是那个立牌坊的表子！” “表子”、“疯狗”等不堪入目的字眼先后钻进耳朵里，陈妙妙浑身发抖，险些要被气晕过去。 (本章完) 第五十六章 丑态百出 陈妙妙想发作，可杨小婧的话让她下意识去看其他人的神色。 等真的看清顾莹和耿小云眼中的冷静时，陈妙妙才好像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的丑陋…… 亦或者说，是意识到了以前每一次自作聪明时的丑陋！ 她们知道……！ 她们一直都知道！ 明明看出她所有的算盘，却又装作不知道的模样，明面上是关怀她，实则将她玩弄股掌之间，暗地里看她的笑话！ 眼眶溢出屈辱羞愤的泪珠，陈妙妙嘴唇克制不住发颤，胸腔里的愤怒和怨恨累积到了顶点。 面子里子都没了，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及的了。 她眼睛通红发狠，不管不顾扑向杨小婧，“干你娘的，你才是表子！臭表子！” 陈妙妙声音很大，尖锐刺耳，惊得竹林里躲雨觅食的鸡扇动翅膀，乱跑乱跳。 坡上社员以为自家养的鸡遇到了黄鼠狼，纷纷从家里出来查看情况，结果黄鼠狼没见着，缠在一起打成一团的女知青去有几个。 顾莹和耿小云两个人都不拉开架，几个年轻嫂子唏嘘不已，手忙脚乱踩着稀泥下来拉架： “快、快莫打了，知青同志，有话好好说……” 陈妙妙和杨小婧打架的动静不小，陆淼听说时，已经闹去了队里。 耿小云阐述完，坐在桌边喝水喘气。 任冰心唏嘘看向桌子另一端，“淼淼……” “干嘛？” 陆淼情绪已经缓和，正坐在桌边和青杏泡的水呢。 之前带的奶粉早就喝完了，陆淼把空瓶子清洗出来装上凉白开，把拍碎的青杏和古巴糖一起泡着喝。 水和青杏的酸味压过了古巴糖的微苦，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之前嗓子一直不舒服，上午从傅璟佑那儿吃了辣的回来尤为明显，喝了酸酸甜甜的青杏水，忽然又觉得好受不少。 “她跟杨小婧打架，又不是跟我打架，你叫我干嘛？” 说起陈妙妙，陆淼一直就不想跟她扯上关系，尤其听完阐述，知道陈妙妙气急败坏的“地图炮”和口无遮拦骂的那些话，陆淼更加看不上陈妙妙。 素质和涵养是个好东西，可惜陈妙妙一样也没有。 陆淼不屑道：“我跟她不是同一类人，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她，烦得慌。” 喝了两口水，陆淼拧上瓶盖看向任冰心，又开始腻歪撒起娇来： “任冰心，陈妙妙还欠我一张肥皂票，我不想搭理她，你帮我讨回来呗？等拿回来了，请你喝酸酸甜甜的糖泡青杏水！” “我去给你要没问题，就是这青杏……还是算了吧！” 任冰心战术性后仰，吃了酸青杏的亏，她可不信青杏泡水能好喝。 陆淼故作不高兴，“不识抬举是不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那算了，我还是尝一尝吧！万一好喝呢？嘻嘻～” 任冰心嘻嘻哈哈的，又跟陆淼闹成一团。 耿小云看着她俩，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没维持两秒，又发愁地直搓额头。 陆淼娇气的是性格，人其实挺好相处，而且耿小云觉得，陆淼是所有人中最鲜活洒脱、朝气蓬勃最旺盛的一个。 乡下生活不比城里，肉体上的辛劳，精神上的匮乏等等压力累积在一起，人很容易陷入麻木。 这种情况下，耿小云很愿意看陆淼耍娇性，因为那至少是有趣的，生活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无望。 环境能影响人，身边人也能带动人，她们被环境影响，又被陆淼的鲜活感染带动，说起来或许夸张，但这是事实。 可陆淼有多讨喜，耿小云就觉得陈妙妙就有多棘手。 尤其想到陈妙妙、杨小婧还顾莹三个现在都在生产队长那儿呢，耿小云就觉得焦虑…… 天又下起了雨，顾莹回来已经是两个钟头以后。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之前在泥地里摔了一跤，又淋了雨，人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厨房后锅还有温水，顾莹进屋换衣服，陆淼她们去厨房把水又烧了热些，等顾莹洗漱换好干净的衣服出来，才问起事情结果。 “队长怎么说？” “陈妙妙挑事斗殴，工分减半，罚去最远的山地干活半个月。” 顾莹拿毛巾擦拭头发，缓过气来继续说： “小婧身为知青却没有顾及集体团结的觉悟，罚去牛棚半个月……” “不是……”任冰心“啧”了一声，“罚归罚，可什么叫没顾及集体团结？挑事的人不是陈妙妙吗？” 顾莹捧着杯子没吭声。 这些话她都跟队长说过，队长也明确表了态 女知青第一次起了动手的冲突，这个处分就是为了杀鸡儆猴。 队长需要树立威严，顾莹无法干预他的决定，但杨小婧受处分这个事儿，顾莹很愧疚。 因为杨小婧是为了给她出头…… 陆淼不是很清楚罚去牛棚是什么意思，任冰心跟她解释： “就是住牛棚……” 陆淼“哦”了一声，大致明白杨小婧的处分一点不比陈妙妙轻。 顾莹魂不守舍，陆淼轻声安慰她说： “好了顾莹，结果已经出来了，咱们也没办法。你要是实在担心，咱们回头就偷偷接济一下呗。” 虽然不是很喜欢杨小婧这个人，但就事论事，杨小婧这次挺身而出，确实值得让人高看一眼。 “嗯。” 顾莹笑容勉强，心想也只能这样了。 杨小婧住在牛棚，赶不上知青点的饭点，一般会提前把口粮放在顾莹那里，当天谁负责做饭，顾莹帮她把口粮交出去，等她忙完了再回来吃。 有时候顾莹她们谁闲着，也会给她送过去。 陆淼没参与做饭，因为很怵牛棚里的大黑牛，送饭的事也没掺和，不过每回有人给杨小婧送饭时，她漫不经心地总能塞点什么过去。 有时候是古巴糖，有时候是桃酥…… 像这次送饭的是顾莹，陆淼零嘴又吃的差不多了，就塞了两块鸡蛋糕过去。 鸡蛋糕不便宜，又是鸡蛋和面粉混着做出来的，在传统概念里，属于很精贵、很养人的东西。 顾莹眼眶湿润，很感动，“谢谢你，陆淼！” (本章完) 第五十七章 女知青，不检点 陆淼只是想表示一下立场和态度，顾莹这么认真，她反而有点尴尬： “就算要谢也不是你谢，你赶紧去送饭吧，不是还有人等着吃吗？” 顾莹“哎”了一声点点头，冲陆淼会心一笑，捧着粗瓷碗和那两块鸡蛋糕小跑出了知青点。 顾莹到牛棚那边，正赶上杨小婧从外面回来。 几天没有好好洗漱，杨小婧身上邋遢得不行，顾莹丝毫没有嫌弃，捧着碗迎了上去，“小婧！” “顾莹！” 杨小婧一脸喜色。 两人退到牛棚一侧的大石头上坐定，顾莹将碗推给杨小婧，不等她开口，看见碗里粗粮上摞着的鸡蛋糕，杨小婧问： “是陆淼给的吧！” 鸡蛋糕不便宜，女知青里除了陆淼，也没别人舍得买。 顾莹认真点头，“小婧，这次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你可别再冲动冒失了……对陆淼也是，不要敌意那么大。你看这鸡蛋糕，还有前几次的桃酥，她要是坏人能愿意拿出这些吗？” 杨小婧捏着鸡蛋糕不舍得吃，咬了一大口红薯噎得脖颈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她口齿不清地说：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陆淼虽然干活不行，行为也像资本主义，可她好歹一个唾沫一个钉子，也从来不算计别人的，哪像那个陈妙妙？” 顾莹不赞同“啧”了一声，“小婧！” 杨小婧立马告饶，“好好好，以后只要陈妙妙不来招惹我，我绝对不去招惹她，这总行了吧？” 顾莹点头。 杨小婧看她松了口气的模样，很是无奈，只是不消片刻，杨小婧又憨笑起来。 把空碗放去一旁，两块鸡蛋糕杨小婧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另一块塞给顾莹。 顾莹推阻不要，杨小婧就撤回手，将那块鸡蛋糕一分为二，大的留给自己，小的递给顾莹： “我吃大了，你吃小的，这样总行了吧？吃吧顾莹，你平时没少照顾我，现在还给我送饭，不然我过意不去。” “哎呀，你真是的……” 稻草堆积的牛棚上空，不知名的鸟雀飞速闪过，而在棚沿下方，两个年轻姑娘分享着鸡蛋糕，哼哼愉悦笑出声。 杨小婧在牛棚住了五天，很快“归队”，她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洗漱，回知青点时浑身上下说是臭气熏天一点也不为过。 头号讲究、矫情的陆淼难以忍受，丢给杨小婧一块用得只剩半个的肥皂，勒令杨小婧必须把自己身上的味道洗干净，要不然绝对不可能让她进房间。 这几天下来，杨小婧也知道自己有多砢碜，不用陆淼开口，她自己也会洗干净。 而且因为之前陆淼断断续续的投喂，杨小婧心里对陆淼存了几分感激，眼下陆淼丢来肥皂，杨小婧顺势珍稀捧起，嘿嘿笑着做保证道： “我今天下午不下地了，一准收拾干净，晚上绝对不会熏到你们！” 陆淼傲娇轻哼，没再回应杨小婧，反是拿起床头放着的袖套和口罩，催促任冰心赶紧出门： “你休息好没？要去队里搓草绳了。” “好了好了，咱走吧！” 任冰心赶忙起身套上鞋。 陆淼和任冰心先去了队里，顾莹和耿小云跟在后面出了知青点。 值得一说的是，耿小云从房间出来时，陈妙妙还想跟她搭话，只是耿小云回应并不热络，陈妙妙自知自讨没趣便没再说下去。 女知青打架的事情虽然过去了，但是后续却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 因为陈妙妙口无遮拦地谩骂，这阵子甭管男知青、女知青，不管是去生产队还是下地干活，只要跟队里社员撞上，明里暗里地都会遭人指指点点。 那些人明面上对知青们客气，实际背地里都在笑话。 笑话知青们从大城市来，自诩高人一等，也笑话知青们念过书上过学，自己给自己扣知书达理、有文化的帽子，可到头来，骂起人却比他们乡下泥腿子还要粗俗、还要野、还要脏。 什么为了远大理想积极搞建设的劲头是没看到，骂人的功夫倒是让人见证了一下，确实一流云云。 因为这个，这阵子女知青里没人愿意搭理陈妙妙，不过陈妙妙也觉得无所谓，她跟陆淼几个算是撕破脸了，大家怎么想她根本不在意。 原来倒是想过耿小云性格豪爽，平时拉她一个说说话解闷也行，可是很明显，耿小云也不愿意搭理她， 干脆的，陈妙妙也懒得装了，省得讨那个嫌。 再说男知青们，虽然不满被拉下水，但和女知青不同的是，他们普遍拉不下面子，平时遇到陈妙妙还是会当做无事发生地样子点头示好。 不过这些都和陆淼无关。 陆淼不怕是非，也不怕沾染是非，但也不是什么是非她都愿意沾染。 就比如这次陈妙妙捅出来的篓子，她不可能去背锅。 别人怎么说她管不着，反正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她行得端正，自然也不会被那些闲言碎语影响，但是同行的任冰心就不行了。 二队生产队有两个打谷场，东打谷场在村子边界外围，挨着傅家，西打谷场则在民屋环绕的生产队中心点。 搓草绳在西打谷场，从知青点过去得从村里社员家门口经过，任冰心没有陆淼那么强硬的内心。 路过社员家门口时，听见那些个年轻小媳妇议论诟病知青女同志品行不端正，任冰心觉得名声受损，转身就要辩驳。 “她们要说就让她们说呗，她们说的是陈妙妙那样的人，你急什么？” 陆淼手快拉住她，“你未免一点承受能力都没有吧？被人说两句就吃不好睡不好了？过分敏感是弱者的表现，你越是在意这些，就越容易被“控制”。” “难道你就不在意？” 任冰心又生气又不解，按照她对陆淼的了解，陆淼应该容忍不了这类事才对。 “刚才不是才说过？造就这幅境地的是陈妙妙，就算她们对着我骂，那也是骂陈妙妙，我在意什么？” 陆淼无所谓晃晃脑袋，“长舌妇多得是，你搭理她们，出丑的就是自己，可要是不理会，自讨没趣的就是她们。” (本章完) 第五十八章 比试 这些不分青红皂白就一棍子打死一片人的人，就算是理论，又指望跟她们讲出什么道理呢？ 不是纯粹为难自己吗？ 陆淼改拉为牵，牵着任冰心的手晃了晃，笑容果敢纯粹： “与其浪费时间跟她们掰扯，还不如咱们自己好好表现，到时候名利双收，任冰心你就想吧！难道就觉得不爽吗？” 任冰心噘嘴微微怔愣，脑海里设想一番后，忽然豁然开朗。 她笑着跟上陆淼的脚步，“淼淼，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挺爽快的！” 陆淼也笑：“那还墨迹什么？快点的吧，一会儿到打谷场都抢不到阴凉地儿！” “诶！” …… 陆淼耐心不多，但她识时务，所以搓草绳时格外沉得住心。 平时任冰心她们谁在身边，她偶尔还会偏头跟她们聊上两句，赶上一个人时，她就自己想自己的事，低头一门心思的干活儿。 陆淼灵动娇俏，模样俏丽的丢在人群里也十分显眼，这时候的乡下其实很忌讳她这种类型。 加上忙活时她总戴着口罩，很少主动跟人搭腔，让一侧一起干活的社员心里莫名有种城里人高人一等，瞧不起乡下人的既视感，所以即便对她好奇，那些人也不会贸然上前搭话。 陆淼对此不知情，就算知情也不在意。 这些人对她根本就不了解，只因外貌表象就否认一切，哪怕她为人处世再完美，也依旧会被否决，既然如此，何必在意庸人自扰？ 干活熟能生巧，加上没有人过来打扰，陆淼专心致志，工作完成度更高，不仅拧草绳的速度提上来了，拧出来的草绳更是又结实又匀称整洁，连路过打谷场的妇女主任见了，都忍不住上两句： “陆知青，手脚麻利得咧！你们大家伙儿快瞧瞧，这拧的草绳多好啊！” 周边一同干活的大嫂子、小媳妇们都转过头来，有笑着附和说确实好的，当然也有表面说好，心里觉得瞧不上的。 毕竟只是拧草绳而已，结实不就行了，要好看有什么用？ 再说这活儿也没什么太大的技术含量，要说夸奖，大概也只有几岁的小孩才需要夸。 妇女主任哪里会不懂这些？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更好地促进知青和生产队的和谐罢了。 陆淼被夸时没有窃喜，被异样目光打量时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愤怒和不适，她平静谦虚的态度很得妇女主任的青睐。 妇女主任笑呵呵的，又勉励了她几句才提着尖担忙活别的事儿去了。 注视妇女主任离开，陆淼拉下口罩抹去脸上悟出来的汗渍，拿起脚边的玻璃瓶喝了两口水，酸酸甜甜的梅子水解了不少暑气。 推着宽大帽檐看天色，陆淼暗暗预估还要干多会儿才能下工回 知青点，正在这时，身边忽然传来一道不善的声音： “不就是搓草绳吗？还能搓出花来不成？就这还值得夸？” 开口说话的队里马记分员的女儿，马甜枣。 马甜枣十六七岁的年纪，梳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坠在胸前，她毛发旺盛，不光头发浓密厚重，眉毛也十分浓密，整张面孔浓眉大眼的不属于惊艳人的一种，但是越看越耐看。 陆淼认得她，是因为之前跟顾莹一起下地干活时，顾莹带她认过人。 马甜枣这么明显的敌意，陆淼不是听不出来，她拧上瓶盖，小幅度舔舐了一下沾了水渍的唇瓣，笑眯眯地说： “那怎么着？不论值不值得夸，也没见着妇女主任夸你啊。” 平时出门甭管干活还是什么，她防晒措施都是往全面了做，在一众年长或年轻的嫂子、媳妇面前，她模样是最白净靓丽的。 今天天气热，她口罩戴了一上午，这会儿摘下来，平时红馥馥的嘴唇显得愈发红润，衬得一张小脸白得险些发光。 哪怕人群里有几个不服她的，这会儿见了她这副摸样，心里也都忍不住感慨一句她会长。 马甜枣也正为这个生气。 之前来的那些个女知青倒也引起过一阵风波，可那些女知青都是老实本分的，没过多久就融入了队里，偏就这个陆淼…… 论长相，马甜枣无话可说，可这人都来村里个把月了，村里那些和马甜枣一起长大的竹马伙伴背地里，还是会对陆淼偷偷侧目打量，这让马甜枣很不服气。 马甜枣自知样貌赶不上陆淼，可在生产队里，她也算是顶顶出挑的，而且即使前后村虽然没有同村通婚的惯例，可同村、同生产队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过往里哪个不是对她格外关照？ 现在可倒好，不仅竹马伙伴对她没有以前不亲近，连带妇女主任都对陆淼赞扬有加，这让马甜枣更加不服气。 “光看外表模样有什么用？这草绳啊，就跟人一样，别是空有其貌，实际怎么样，结不结实还真不知道呢！” 马甜枣不屑哼笑，“你说是不是？陆知青。” 陆淼知道马甜枣在找茬，但她并不生气，如果这么轻易就被激怒，然后互撕，那才是拉低她的逼格。 而且“空有其貌”，某些角度来说至少肯定了她的颜值不是吗？ “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不过虽然外表光鲜没什么用，可谁又不喜欢锦上添花呢？”陆淼浅浅一笑，又故作惊讶犹疑地看向马甜枣，“甜枣同志，你不会没体会过‘锦上添花’的感觉吧？” 她没生气，可是她记仇。 马甜枣讽刺她空有其貌，那就别怪她反讽她长相普通了。 马甜枣急了，摔了手里稻草，瞪眼睛冲到陆淼跟前，“什么锦上添花不锦上添花的，别扯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本事就来比试一下，看看到底是你搓的草绳结实，还是我搓的草绳结实！” “比试就算了。” 陆淼拍拍裤管上的灰尘，摘下草帽卷着帽檐充当扇子扇了扇，一脸真诚无辜，“我输了没什么，可是如果甜枣同志输了的话，就不太好看了吧？” “我怎么可能会输！” 马甜枣险些被气笑，她从小在乡里长大，别说是搓草绳了，地里的活儿她从六岁就开始干，怎么可能会输给陆淼？ “你到底比不比！” (本章完) 第五十九章 要陆淼放牛，这可咋整 陆淼还没说话，马家同村本家的二婶子站出来阻拦说： “甜枣，你做什么呢？这都马上吃中饭了，别整这些有的没得了，赶紧把这点稻草搓完了回家吃饭去！” 马甜枣气愤跺脚，指着陆淼反驳： “她不敢比就说不敢比，可是凭什么瞧不起人？我怎么可能会输给她？” 大婶子小媳妇们从来不嫌事大，都围在周边交头接耳地看起热闹来。 马二婶有点尴尬，可见马甜枣还跟倔牛一样，她无可奈何道： “咱是农民，这些活儿都是从小干习惯了的，你赢了不光彩，输了也不光彩，要是传出去，还要遭别个还要笑话！” 赢了是胜之不武，叫外人看就是欺负人。 输了不仅丢自己的脸，就更广大丢农民的脸，何必呢？ 马甜枣鼓着嘴，越来越犟，马二婶头疼劝道： “陆知青不跟你比，这是给你台阶下，你听婶子的，别瞎闹了，赶紧干完这点收尾回家去吧。” 马甜枣也有点回过味来，可是一想她爹是队里的记分员，平时队里人就算没有明目张胆地巴结他们家，那也是从来不敢得罪，对她也是颇为和善照顾，有哪个敢像陆淼这样抢她风头的？ 还明里暗里的嘲讽她？ 马甜枣怕出丑，可第一次这么憋屈，不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都觉得过不去，她心里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她咬着嘴唇硬邦邦道： “这事……我看婶子还是不要插手了！” “甜枣儿！” 马二婶子恨铁不成钢地叹气，转头一脸难色看陆淼： “陆知青，你看这……” “没事。”陆淼不在意地摇摇头，“婶子放心，这事我不会往心里去的。也差不多到下工的点儿了，我就先回去了，婶子们慢忙。” 陆淼提起小马扎要走，左肩忽然一沉，“陆淼你别走！你得给我一个说……” 陆淼跟马甜枣不熟悉，小打小闹的也懒得计较，可除了这个以外，陆淼本人很讨厌别人没有边界感的触碰。 就肩膀被按住的瞬间，陆淼周身气息骤然冷下，刚才的好脾气消失不见，她偏过脑袋，眼神和神情里都透露出锐利冰寒： “差不多可以了马甜枣同志，再闹下去，谁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马甜枣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地就哆嗦了一下。 她一直觉得陆淼长得娇娇气气，看着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儿，可此时此刻陆淼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从上到下都透露着不好惹的气息，连带眼神也像是吐着信子的蛇一样阴翳。 马甜枣吓得卡壳，还没来得及反应，打谷场另一边忽然传来一阵童声： “陆知青，桂芬婶子让你去她那一趟！” 这时候的学校都休课了，乡里的孩子，但凡是大点的，平时都要跟着一起干活儿。 那些个年纪小的豆丁，则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在生产队里胡乱窜着玩耍，有时候就会被大人拉着当壮丁，去哪家哪户传个话、叫个人什么的。 陆淼一听陈桂芬的名字，登时挥手应声：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你们也回家去吧！” “哦、噢噢噢噢——” 一群小光头们光着脚丫，顶着大太阳嘻嘻哈哈地四散而开。 陆淼再没看马甜枣一眼，戴好帽子规避阳光，快速朝队长家去。 而打谷场上，马甜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气得原地直跺脚。 她刚才居然被陆淼吓唬到了！简直是可恶！ 要是再有下次，她非要陆淼好看不可！ 离了打谷场孤拐八绕来到贺家附近，隔着老远还没靠近呢，陆淼就已经看见有好几拨人进出贺家了，今天似乎挺忙的。 陆淼跨过贺家门槛，正逢两个叔伯从屋里出来，她礼貌点头，看见后面跟着出来的陈桂芬，喊道： “婶婶，您喊我来。” “哎哟，是！”陈桂芬冲那两个庄稼把式摆手，示意他们先去，接着就拉着陆淼走进屋檐下的阴凉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这阵子不是搓草……” 陈桂芬话还没说完，院子门口忽然又站过来一个黑脸叔伯，隔着一道门槛，他拔高嗓音问： “他三婶子，仓库有好几把镰刀都腐了，锯口都没了，你看看要怎么安排吧？再过两天就要开始割谷子了，可别耽误了抢收的时候。” “唉，唉，晓得了，一会儿我就去看。” 打发门外黑脸汉子，陈桂芬收回目光拍拍陆淼的手，继续刚才的话说道： “队里草绳差不多齐全了，这两天忙着修正农具，再过几天，各个大队生产队就要正式进入农忙了。” 陆淼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一丝不解。 队里氛围渲染了那么久，她就算没怎么干过农活，也差不多知道了农忙的时间和重要性。 只是以她这个个性，轻省的活儿她半吊子的干着，再重点或者严谨点的活儿，她也干不好，陈桂芬把她喊来有什么意图呢？ 陆淼正狐疑，院子门外再度传来粗哑嗓音： “宏进媳妇，仓库里的犁遭白蚁蛀了，过两天就要用，你赶紧的吧！宏进呢？让他赶紧重新打个桩子把手把犁修上，别耽误用！” 日常里常用的农具都没什么问题，但那些隔着季度、长时间没使用的农具就不好说了。 就是怕出现问题，所以这两天赶在农忙之前，贺宏进和陈桂芬才商量着让人把东西都挪出来检查一下，这一看果然，问题层出不穷。 “诶！” 说话的人辈分应该长于陈桂芬，陈桂芬往外走了几步应声，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她拉着陆淼长话短说： “你瞅瞅这，真是让人忙昏了头。” “婶儿不多说别的了，就一个事儿，这几天队里上下都在准备，你不是不爱种重活儿？正好牛棚里的牛还没安排出去。这活儿好干，也轻省，这几天呐，你就去放牛吧！” 啊？不是。 陆淼愣住了，放牛？ 一想到那两角弯弯的大黑牛，她心里就怵得慌。 陆淼想跟陈桂芬打商量换个别的活儿，实在不济，跟在生产队员身后下地也行。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门外又来了人，陈桂芬顾不上陆淼了，就打发道：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陆知青啊，你先回去吧！” (本章完) 第六十章 傅璟佑“显神威” “……” 陆淼欲言又止，见陈桂芬实在忙得很，也不好意思耽误，只能勉强应声道： “那好吧，婶婶，我先回去了。” 至于放牛这个活儿…… 容她先回去跟顾莹她们几个讨教讨教，先估量下情况看看吧。 “诶，你去吧！” “嗯。” 陆淼应声，转身出了贺家院子。 她眉心微蹙，略带一丝愁容，不想遇到队里那些“闲人”，她回去时也没从队里走，而是抄的田埂小路，却不料走在半路上时意外遇上一个人。 细细狭窄的田埂小路，那人走在前面，陆淼走在后面，中间间隔了至少有二三十米，可一看那高挑的背影，她立即认出了是谁。 “傅璟佑！” 前面的人闻声转过身，不是傅璟佑又是谁？ 陆淼面露惊喜，小跑靠了过去，“你忙完啦？” “嗯。”傅璟佑轻轻点头应声，没有错过刚才陆淼脸上飞速而逝的愁容。 他从容接过陆淼手里的小马扎，努力往一侧靠了靠让陆淼走在前面，接着才缓下声音问： “这几天队里有发生什么吗？” “没有呀，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 分别几天，傅璟佑又恢复成从前那副沉默内敛的模样，但至少这次陆淼在他身上没有感受到冷漠，而且和朋友再次见面，陆淼心里多了几丝愉悦。 她低低哼笑两声，想到什么，勾起的嘴角忽然向下耷拉下去，连带嘴唇也噘了起来。 “唉！”陆淼叹气。 傅璟佑被她叹得莫名，沉着嗓音问：“怎么了？” 陆淼半旋过身子，神情似忧愁又撒娇埋怨地看一眼，接着又转过身，埋着脑袋嘟嘟囔囔地继续往前走： “我刚从婶婶家出来，婶婶说最近农忙，地里的活儿排着队都干不完，但是牛棚里的牛没人管，她让我去放牛。” 傅璟佑微不可闻点点头，“这是个好活儿。” 陆淼嘴巴噘得更好，回头拧眉又跺脚地瞪着他： “可是我害怕！” 先前没少受陈桂芬的关照，这次放牛的活儿，陆淼虽然不清楚到底好在哪里，可既然是陈桂芬安排给她的，那肯定就是特别关照。 可再怎么特别关照，她心里的害怕也着实做不了假…… 傅璟佑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发愁，就为这个？” “不然还能是什么？” 陆淼哭丧着脸哼哼唧唧，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中午太阳正是一天最毒辣的时候，陆淼虽然戴了帽子，可一张小脸也是汗津津的，避免不了地被夏季热浪熏得透粉透红。 傅璟佑蹭了一把脖子上的汗，下巴上抬示意陆淼走快点，“都是小事，我来安排。” “你怎么安排？”陆淼磨磨蹭蹭，边走边回头看他，“你去跟婶婶说我不干了？那是不是显得我太不识抬举？” 能解决这个事她肯定是欣喜的，但又怕扯出别的乱子。 “明天我去牵牛，你正常早点出门，带上口粮往我那儿去，其他的，都先不用管。” 陆淼大致明白他的意思，犹疑问： “那会不会耽误你？” 傅璟佑摇摇头，“我心里有数。” 他这么一说，陆淼一颗心略微安定下来，脸上渐渐地露出一丝丝笑意，“那明天我带口粮，咱们是在外面吃？还是回来去你家？” 她颜色鲜亮，笑语盈盈的模样让傅璟佑莫名生出了点不好意思来，默了半晌才回答说： “去我那儿。” 去傅家就代表着改善伙食，陆淼立马雀跃起来，“那行！” 她沿路叽叽喳喳，欢愉的跟雀儿一样和傅璟佑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比如上次陈妙妙骂人事件，又比如今天马甜枣找她“比试”的事件。 当然，关于陈妙妙骂人的事，陆淼都是略过简说，她虽然脾气执拗暴躁，可是脸面薄，陈妙妙骂人的那些话，她还真复述不出来。 傅璟佑听了陆淼说的全部过程，加上他那会儿正准备出门，走前其实也听说过一些动静。 这会儿镇定下来再细致思索，心里唯恐那叫陈妙妙的女知青再闹出点什么事来，针对或者是带坏了眼前这龇牙笑得明媚姑娘，傅璟佑严肃嘱咐道： “不喜欢的人就远着些……还有，不论是在知青点，还是在生产队，那些人说的话，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就不要听。” “那哪些是该听的？哪些又是不该听的？” 陆淼眼眸晶亮，弯唇笑着，正逢跨出田埂，上了池塘一侧的小坡。 夏季的暖风微漾，路侧生长苍翠的椿树枝叶摇曳晃荡，叶间倾斜而下的光影落在她脸上，斑驳、散乱，亦美亦梦幻。 傅璟佑喉结上下滑动，凌乱碎发下深邃瞳孔微微颤动。 将小马扎递还给陆淼，他转开视线，努力保持声音的平缓镇定： “骂人的话就不该听，也不该学，更不该说。” 陆淼俏皮眨眼，故作为难： “嘴长在别人身上，我哪知道她们下一句要说什么？就算她们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要说预防又要怎么预防？难不成还要把耳朵捂起来？” “为什么不可以？” “啊？” 耳廓传来一阵温热，陆淼怔然，愣愣抬头看傅璟佑。 傅璟佑两手贴在她脸侧，捂住她耳朵的同时，微微垂着脑袋也在看她。 凌乱的碎发间隙中，他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格外深邃。 不知是因为没有事先预防所以有些懵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陆淼站在那里愣愣与傅璟佑对视，完全忘记推阻拉开距离。 氛围逐渐往微妙的方向转变，正在这时，树荫另一端，忽然传来一道异常愤怒的声音： “陆淼！” 陆淼哆嗦了一下，瞬间回神，一同被拉回思绪的还有傅璟佑。 傅璟佑意识到自己僭越的举动，背心惊出一阵冷汗。 怪夏风微漾迷人眼，怪他定力不强，明明灭灭的光影下，他竟像是陷入了梦境一般，无意识伸手触碰了那张脸…… 陆淼，会生气吗？ 会觉得他唐突，会厌恶他吗？ 傅璟佑烫手似地抽回手，猛然后退几步，站定身子却是心生紧张第一时间去看陆淼的脸色。 (本章完) 第六十一章 命中注定 陆淼眼中也是怔然，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陆淼镇定道： “你先回去吧，明早再见。” 陆淼神色还算平常，傅璟佑心绪微微平定，低哑应了声“好”。 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树荫底下的人，傅璟佑缓步撤身离开。 傅璟佑走出池塘角，另一边，谢斐已经走到了陆淼跟前。 “陆淼！” 谢斐再次愤怒出声。 陆淼抱着小马扎，从渐行渐远傅璟佑身上收回视线，她翻了一记白眼，不耐烦地看向谢斐，“叫那么大声干嘛？我是聋了吗？” 谢斐细长剑眉皱起，嘴唇愤怒发颤的抿了起来，他拉着陆淼质问，“就算闹脾气，一个多月你也该够了！” 陆淼甩开他，“谁闹脾气了！” 谢斐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他不依不饶，继续愤怒质问： “你如果不是在闹脾气，那为什么和那个姓傅的走得那么近？陆淼，刚才的时候不清楚就算了，现在都来了那么久了，你不会连他什么成分都不知道吧？他是黑五户！” “黑五户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陆淼嗤鼻，绕过谢斐往回走。 谢斐却不肯放过她，扯着她胳膊用力将她拉了回来，“黑五户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你知道和他走得近的下场是什么吗？你是不是以为你是军属家庭出身，就觉得自己拿了免死金牌？我告诉你陆淼，一旦出了事，什么身份都不好使！” 陆淼被他扯得有些疼，脾气也跟着上来了，“你是不是有病啊！这是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管？” 谢斐一时上头，脱口而出道： “凭你喜欢我，凭你爸爸希望我俩好！” 是的。 不仅曾经“陆淼”喜欢谢斐，连陆爸陆远征也希望促成这一桩婚事。 因为同为军属家庭，等阶相近，门户相当，不仅条件匹配得上，若婚事促成，更能让陆、谢两家在京市军属圈彻底站稳脚跟，稳住地位，从任何角度看，这桩顺手都无可挑剔的。 陆淼笑了。 笑谢斐狂妄，更笑陆爸陆远征无知。 谢斐凭什么以为她现在还喜欢他？ 书里将原身描述成空有美貌、胸大无脑的模样，可在陆淼看来并非如此，之所以会落得那个下场，更多是因为从小家境环境促使出来的性格。 大小姐脾气是有点，可原身更多却是耿直，因为见不惯重生女陈妙妙茶言茶语、说一套做一套，所以因为一些口舌才招了陈妙妙的记恨。 现在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陆爸陆远征在后背大力支持，原身在追逐谢斐那么久却始终无果的情况下，怕是早就会选择撤身全身而退。 别说被陈妙妙设计陷害嫁给乡下跛子，就是这下乡，她也未必会跟来。 “谢斐。”陆淼纤长睫毛缓缓下垂，再度抬眼看向谢斐时，她目光除了抗拒，更多的是厌恶，“我最后再跟你说一次，这是我的事，你无权干涉。” “而且如果从前没人告诉过你，那么现在我告诉你，你站在高处议论别人的出身时，真的很让人看不起，更会让人觉得你谢家家教不过如此！” 陆淼要走，谢斐再一次错开步子拦住她，这次他神情中恼羞成怒的成分更重： “我说什么了就让你质疑起我的家教？你够了陆淼，我是在关心你！” “够了的人是你，我不需要你的关心！”陆淼藐视的看着谢斐，“你以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这话换任何一个人来说，陆淼都能理解他们的良苦用心，唯独谢斐不行。 因为就如陆淼话中所说，谢斐没有说这些话的资格。 谢斐俊秀的脸涨成猪肝色，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什么，仍然觉得陆淼在闹脾气： “陆淼，一个月了，我忍你一个月了！现在我来向你低头，你还想怎么样？非要我没有尊严地求你，你才甘心吗？” “我不需要你的忍耐，更不需要你的低头！” 陆淼冷眼看着谢斐，纤细食指探出，戳着谢斐的胸口道： “我只希望你别再插手我的事！” 明明没有很大的力道，谢斐却被她戳得连连后退。 这还不够，陆淼继续语言犀利道： “以前我是喜欢你，可是我现在不喜欢了，以后更不可能喜欢！你不要觉得你跟我说这几句句话就是低头，就是没了尊严，你的尊严是尊严，我的尊严就不是吗？” 如果这就是没了尊严，没了面子，那曾经那个姑娘被冷落，被羞辱，被谢斐当着众人的面奚落又算怎么回事？ 陆淼的话如刀子一般，狠狠扎进谢斐胸口。 谢斐羞愤之余觉得难看至极，可与此同时地，也渐渐让他意识到许多问题。 是啊…… 他主动向陆淼示好说软话，就觉得很没尊严很没面子，那么对陆淼来说呢？ 从小长大那么多年，从情窦初开到现在，五六年的时间里，在学校也好，在家也好，陆淼永远是追随在他身后的。 曾经笑语晏晏的面孔，如今却是厌恶地看着他…… 谢斐嘴唇颤动，拳头攥起，觉得愧疚更觉得无法接受。 “陆淼，我……” 谢斐软下语气，伸手试图拉住陆淼解释，陆淼却连连后退，避他如蛇蝎，警告他道： “别碰我！谢斐，你就保持你原有高傲冷漠的样子，我还能高看你一眼！如果你回头看我，忽然觉得惋惜或者怎样，想要弥补，那样我反而看不上你！” 人总是这样，会因为落差，因为遗憾，因为自身身心受不了，就会完全不顾及另一个人的意愿，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去弥补，似乎这样就能重修旧好，可现实不是这样的。 至少陆淼不会接受。 她清醒的很，以及曾经那个姑娘所经受的一切，全部都刻在脑海里，让她时刻都觉得历历在目，这些让她无法接纳谢斐，更无法原谅。 陆淼不想和谢斐扯上瓜葛，说起话来也直接果决： “今天之前什么样，今天之后依旧什么样。我没有往你跟前凑，也希望你别再往我跟前凑！” 言尽于此，陆淼不再迟疑，冷冷哼了一声，与谢斐擦肩而过朝知青点走去。 (本章完) 第六十二章 农忙前夕 谢斐愣愣站在原地，看着跟前空荡荡的空地，以及空荡荡的手心，内心怅然若失，忽然意识到，好像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焦灼日光自树叶间隙倾泻而下，忽明忽暗的光影里，谢斐失落转身，陆淼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似乎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已经成了命中注定。 傅璟佑是个闲不住的，回家把东西放下，简单收拾一番就去了队里。 他跟贺宏进领了明天的活儿，对比其他地方，他要那个活儿田地相对较远。 加上也没多大块的地儿，搁在以前队里其他壮劳力都没人愿意去，因为总觉得巴掌大的一块地，来去走路的功夫都要比干活的时间长。 与其跑来跑去浪费时间，不如在生产队附近选块大点的田地踏踏实实地干。 因为那处田地不少人都嫌弃得很，直接安排出去也不会有人说闲话，贺宏进就直接排给傅璟佑了。 临了傅璟佑走的时候，贺宏进还跟在后头嘱咐： “马上就要忙起来了，小六啊，外面的事你先搁一搁，先紧着队里的，别耽误了收成。上回公社开会说了，城里口粮吃紧，今年的指标粮，怕是还要比往年交得多些。” 指标粮就是公粮，也是任务粮，每季度收成后都要挑好的一部分划出来上交。 要是粮食质量欠佳或者不达标，公社和粮站那边压根不会接收。 粮食质量的事，傅璟佑管不着什么，但是干活儿这方面，他却是可以出一份力的。 加上这事儿是贺宏进专门嘱咐，傅璟佑更加不会推辞，当时就一口应承下来，“我知道了叔。” 贺宏进点点头，又摆手说： “行了，回去吧，抗了几天的活儿身体也累着了，今儿下午好好歇一歇，明天起来了，再专心致志地干活。” “好。” 回到家，傅璟佑也没像贺宏进说得那样，好好歇着。 想着明天干活儿，中午陆淼肯定是要往家里来，家里除了今天捎回来的几斤富强粉以外，旁的也没什么可以下菜下饭的东西了。 怕明天陆淼过来的时候锅碗空空，他翻出上回编斗笠时，一起编却还没来得及收尾的鱼篓，人坐在厨房后门槛上紧赶慢赶地又开始编了起来。 就打算赶紧编好，等傍晚挖点蚯蚓小虫子，趁外面人少时丢去渠道沟，赶着时间碰碰运气。 他这边忙着，另一边，不过眨眼工夫，陆淼在打谷场被妇女主任夸赞的事，就被传得尽人皆知。 “淼淼，你行啊！真为咱们知青同志争光！” 午饭时，几个姑娘端着饭盒围着陆淼，一个劲地直夸赞，直把陆淼弄得既无语又不好意思。 陆淼摆手，“这才多大点事儿？也就是我干活的时候凑巧被妇女主任看见了，真赶不上你们平时贡献多。” “可别这么说，干活的人这么多，妇女主任怎么就夸你，没夸别人呢？”任冰心头摇得像拨浪鼓，“再说了，这事儿就算再小，那也算足够咱们改善一点在社员心里的形象了。” 耿小云应声：“这话有点道理。” 顾莹随便没说话，却是点头如捣蒜。 妇女主任不比别人，人家好歹是个“官儿”，说话有一定的威严和带动性，她都认可知青好了，别人还好说什么？ 陆淼不以为意，不觉得自己照常做的这点事情有什么值得表彰的，可在后续的日子里，确实如任冰心和耿小云所说，队里议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知青们重新被接纳，生活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下时间，陆淼应了傅璟佑的约，第二天早早起床收拾出门，就在傅家屋侧的竹林边缘托腮等着了。 也没等多会儿，就听见一侧传来碎哒哒的脚步声。 一偏头就看见傅璟佑头戴乡里常见的旧草帽，腰侧挂竹篓，身上浅黄色的褂子洗得泛白。 晨间除了去生产队牵牛以外，也不知道还去过了哪里，雾蓝色的粗布裤子裤腿打湿大半截，湿哒哒的一高一低的挽起。 此时此刻一手牵着牛绳，一手提着镰刀，赶着大黑牛正往她这边来。 陆淼怕那头大黑牛，绕着圈站到傅璟佑身后慢慢走。 怕惊到牛，她压下声问： “傅璟佑，你帮我放了牛，那你的活儿怎么办？” “放牛不碍事，等到了地方把桩子钉上，让它自己吃草就行。” 这时候的生产队里，牛是相当精贵的主儿，尤其马上农忙就要用上，这个节骨眼上，一定要让牛吃饱吃好。 话虽这么说，放牛也的的确确是个轻省的活儿，到地方只管把牵引绳一头的铁桩钉进地里，之后任由它自己吃草就行，要干的活儿顶多就是时不时盯上一眼，别让牛吃了或者踩踏坏了附近的庄稼。 陆淼在大城市长大，别说放牛这个活儿没干过，就是活生生的牛，她也是到这里才头一次看见。 这活的轻省之处，她是不知道的，不过有人替她操心，她也跟马大哈一样，乐得轻省自在。 从前只顾享乐，甩手掌柜当惯了，放牛的活儿陆淼没放在心上，倒是傅璟佑的话，让她抓住了端倪，“到底地方？到什么地方？” 再看一眼前方的路，这回他们是绕过傅家，从打谷场一侧的竹林小道走，而不是傅家后面的竹林里，很明显，这不是去后山的路。 陆淼目露茫然，“放牛不是去后山吗？” “嗯。”傅璟佑轻轻应声，“平时叔伯们放牛也是去后山，但是今天我们不去。” 陆淼更茫然了，“那我们去哪里？” 傅璟佑临时卖起关子，只笑不答： “到地方就知道了。” 陆淼一脸傲娇，故作埋怨“哼”了一声，那模样像极了某老版电视剧里的林黛玉，不过过了这一茬，她倒也没再继续追问。 傅璟佑赶牛穿过幽凉竹林小道，陆淼跟在他身后，一会儿从弯着腰的竹子上，揪一片竹叶下来，一会儿又去路旁，抽下一根狗尾巴草把玩。 (本章完) 第六十三章 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愉悦 知了、蚱蝉“vvvvvv”地叫，陆淼挥舞狗尾巴草，路侧穿梭在不知名的白色花丛中的蝴蝶，被她惊得翩然飞起，晃晃荡荡停立在更远的地方。 简直就像是出来郊游似的，陆淼玩得不亦乐乎。 等够不着蝴蝶了，她蔫蔫丢了手里的狗尾巴草，精致小脸凑近傅璟佑身侧，娇蛮的提着要求： “傅璟佑，上次那种金银花花环，我这次还要！” 从前傅璟佑还可能会冷着陆淼，可是这几次密切接触后，陆淼要什么，他就有没有不依着的，登时就应了声“好”。 陆淼满意了，两手钳着脸侧帽檐，眼眸弯起窃窃笑出声。 愉悦轻快，当真是开心极了的模样。 外出的时光，抑或者是说和傅璟佑一起出来的时间里，陆淼一直很珍惜，因为这是她下乡以来这么久唯一觉得身心放松，甚至是愉快的时候。 没人压榨她，也没人能压榨得了她，在生产队倒还好，只是干活儿，真正和社员打交道的地方并不多。 在知青点时，有小伙伴小姐妹在身边，过也算欢快，可某些时候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比如一天辛劳下来，从傍晚到入夜睡觉前，知青点的每个人都倾诉白天的辛苦。 陆淼其实很理解她们的艰辛，可是有些话说听多了，时间一久，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负面情感垃圾桶，每天都在积攒抱怨和埋怨。 而且更别说除了速刷辛苦、辛劳以外，还伴随着各类阴阳怪气的叫骂…… 有些时候下工回知青点，她都胆战心惊，压抑到不行。 这特殊的情势背景，让她和傅璟佑的距离又拉近了几分，变得愈发熟络。 “你这几天都做什么去了？还顺利吗？” “在燕矶那边，还行。” “燕矶？” “嗯。”傅璟佑点头，毫无隐瞒，“那边偶尔会有的招工。” 陆淼又疑惑了，“招工？” “嗯……” 傅璟佑迟疑了下，见路旁小树爬满金银花的花藤，他胳膊肘夹着牵引绳和镰刀，“歘歘”扯了两下，很快将扯下来的花藤团成帽子递给陆淼： “和在队里差不多，都是干活。” 陆淼被金银花花环转移了大部分注意力，傅璟佑说和队里差不多，她以为意思是说他去燕矶那边也是种植搞生产，就没太往心里去。 不过对于燕矶，陆淼还是好奇的： “听说那边湖泊很多？资源比咱们还这儿好？傅璟佑，那边的庄稼都种什么？” “土地是比咱们这肥沃一些，口粮多是细粮水稻，额外的就是农副经济作物，棉花、甘蔗，燕矶那边很多生产队都有种。” 陆淼点点头，心里大约有个模糊概念。 二队这边棉花地只有三五亩，花生、油菜之类的农副经济作物，生产队见缝插针的种拢共起来也就两三亩地的量。 像制糖的甘蔗什么的，更是连有都没有。 粗略对比，燕矶那边何止土地肥沃？ 恐怕还要更加广阔。 陆淼“唔”了一声，歪着脑袋表态： “字里行间的总听你们说燕矶好，下次休息了，我一定要去看看。” 知青们去燕矶，能逛能看的地方只有供销社和百货大楼。 论起百货大楼里的花样，那边确实要比南湖镇这边多一些，陆淼想去也无可厚非。 傅璟佑想一下，说：“多喊几个知青，或者看什么时候队里有人去，你再跟着去，不要自己一个人去。” “知道了～” 说话的期间，两人已经穿过幽静的竹林小道，又在晨间初阳下走了一阵子蜿蜒小路，耳边渐渐有明显的流水声传来。 除此之外，还能闻到荷叶清香以及很纯粹的淤泥的味道。 不腥不臭，却十分特别。 陆淼被这两股交错的味道转移了注意力，撤开目光朝前方看去，便见丛丛交叠的大片荷叶映入眼帘，其中朵朵白莲迎风摇晃，宛若娴静仙子，又好似俏皮精怪。 再偏头一眼往周边扫去，不出意外地就看见了大片绿油油的芦苇，以及一座约有两米宽的石板桥，看场景看画面，总觉得有点熟悉。 陆淼眨眨眼，问傅璟佑：“我们来过这里吧……”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傅璟佑略微躲闪的目光告诉了她答案。 陆淼立即明白过来，娇蛮跺脚道： “好啊你！上回我只知道你绕远路，但是还真没想到十几分钟的路程，你能带着我绕出快一个钟头！” 陆淼伸手在他身上敲敲打打，“傅璟佑，可真有你的！” 傅璟佑意思意思躲闪两下，辩解说： “也不单是我的问题，主要是……” 陆淼停下动作，荔枝眸眯起，威胁似地反问： “嗯？主要是什么？” 是因为她走得慢？ 还是因为她沿路不是要这个花环，就是要摘那朵花？ 傅璟佑敢说吗？ “……” 轻叹一声，无奈之余，看见陆淼认真恼怒的小模样，傅璟佑又觉得有一丝丝的好笑。 他揽下事情，说：“没什么，都是我的不是，故意绕得远路，下次要是再绕，一定不绕那么远了。” 陆淼傲娇抬起下巴，“这还差不多。” 傅璟佑喜静，不喜欢和队里的人打交道她是知道的，只是绕路就绕路吧，达到避让的目的就可以了。 要是绕得太远，岂不是也折腾了自己？ 大热天的，又不比春暖秋凉的时候。 时节已经过了芒种，赶上不下雨，哪怕是早上也会有一股燥热的气息缠着全身，不过这种情况在从田间小路拐进一侧的湖泊小道后，就好了很多。 因为临着水，荷叶荷花又生长密集，湖泊中央一天下来见不了几缕阳光，中央的温度总是会比别的地方低，小风从对岸穿过荷叶间隙吹来，不仅带着清香，更有阵阵幽凉。 陆淼心旷神怡，觉得舒坦的同时，一边看顾脚下小路一边往湖里看，盼着能像上次一样，再发现一只大甲鱼才好。 饶是这时候吃甲鱼的人少，饶是傅璟佑觉得甲鱼遍地都是，可湖泊边缘湖水清澈见底，小螃蟹和拖出长长行动痕迹的河蚌倒是见了不少。 甲鱼的踪迹，陆淼还真没见着。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你想要多少都有（月票丢过来！） 陆淼唇瓣噘起，唇角微微向下耷拉着，有点泄气，连带刚才被微风卷走的暑气也重新笼罩心头，整个人烦闷燥热得厉害。 陆淼哼唧揪着路侧的野艾草，脚下踩着小路上的土疙瘩踢踢踹踹，已然是不开心的前兆。 傅璟佑回头，见她小脸虽绷着，目光却十分认真地盯着一侧的湖里看，就猜出她在找什么： “平时早点出门，河沟和湖边岸上到处都是，真想要抓，其实很容易。” “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傅璟佑迷惑了，“不是王……不是在找甲鱼？” “我是在找甲鱼！”陆淼摇头又点头，扫视周边说：“可你是说甲鱼到处都是，我怎么一只也没看见？” 傅璟佑硬朗下颌朝前面的大黑牛抬了抬，“这不是有牛走在前头。” 而且这会儿时间不也算早了，露水都快干透了，就算没有牛走在前面惊动草丛，温度起来了，那些夜里爬上岸透气的王八，也差不多都钻回水里躲到水草下面遮阴凉去了。 抓王八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事，傅璟佑不想陆淼在再这件事情上费心纠结，就软下声音哄道： “行了，快走吧，甲鱼我都抓好了。” “抓好了？怎么抓的？”陆淼正回目光，小跑跟在身后叭叭，“你不是才回来吗？什么时候抓的我怎么不知道？” “今早。” “今早？” “嗯。” 陆淼想起来了，说：“难怪那会儿碰面的时候，我见你裤腿都湿着！” 傅璟佑揶揄浅笑，浑不在意，“除了甲鱼还有点别的，不确定能不能吃，到时候你看了再说。” 陆淼点点头，却还是好奇追问：“都有什么？” “海……” 本地方言“海子”指的是螃蟹，怕陆淼听不懂，傅璟佑顿了一下，转口说： “螃蟹有几只，还有泥鳅鳝鱼，黄丫头大大小小的也有几条。” 螃蟹陆淼刚才看见湖里有，不过个头都非常小，顶多也就比大拇指大不了多少。 在她心里，这个个头的螃蟹肯定是不能吃的。 至于泥鳅黄鳝，只要不是过分小，凑一凑也能烧一盘子顶个像样的菜。 再说那个黄丫头，陆淼真给唬住了，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这黄丫头是个啥。 问傅璟佑吧，傅璟佑只说是鱼，鱼头两侧有小刺，别的也说不清楚什么。 陆淼没辙，好奇心提起来了也只能压下去，具体是什么东西，还得她中午回去再看。 说话期间，两人沿着小道又前行了一段，湖边荷叶生长不如湖中心的多，但也不是没有。 赶上靠岸边的地方有两个嫩莲蓬，傅璟佑伸手摘了一个。 另一个有些远，他倾着身子用镰刀勾了过来，摘下来后一起递给陆淼，还不忘嘱咐： “小心点，荷杆儿上有小刺。” 陆淼小鸡啄米点点头，兴奋接过：“谢谢！” 莲蓬表面还带着一丝露水湿润的气息，陆淼剥开一个，莲子米白，莲心翠绿，塞进嘴里嚼着尝了尝。 许是因为莲蓬还嫩着的缘故，没尝出莲子的苦涩，反之清甜溢满口腔。 陆淼眼眸亮晶晶的，像贪嘴好吃的小孩发现了心仪的零嘴，赶忙又剥了一个塞进嘴里。 看她急不可耐的模样，傅璟佑就知道，这莲蓬摘对了。 “这边水深莲蓬少，干活的地方湿地多，那儿的荷叶荷花就像是长在水田，你想摘多少都有。” 傅璟佑带着镰刀，又说干活的地方湿地多，加上沿路走来路旁都是水稻，陆淼原本还疑惑他今天到底负责干什么活儿呢，听到这里便渐渐明白过来。 “你今天负责割水稻？” 一侧稻田里的稻子虽然抽了穗儿，可是还泛着青呢，明显还没到割的时候。 陆淼好奇地问：“这时候割不会太早吗？” “不会。这一片的谷子还要再等两天才能割，今天咱们要割的是早季稻，比其他谷子成熟要早一些。” 傅璟佑摇头，他从前话是不多的，也就跟陆淼接触密切，渐渐相熟起来才多说那么一两句。 见陆淼好奇，他耐心解释了几句： “早季稻的质量和蜕壳出来的样子都赶不上中稻和晚稻，队里见缝插针种得也不多，也没预备拿这个当任务粮上缴，都是留着年底队里分。社员家里都苦了一年半年的，谁家想尝个鲜，就用工分、用钱换一点回去尝尝。” 陆淼点点头，又问：“我在队里换的糙米，也是这个吗？” 傅璟佑颔首，陆淼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糙米外部表壳没有完全褪干净，口感吃起来除了有一定程度的硬以外，还有些干巴巴的。 傅璟佑吃惯了粗粮，之前一起吃饭时，他吃糙米吃得喷香，可对陆淼来说，说过分点，糙米她吃起来有时真觉得像是嚼渣子一样。 在知青点隔水蒸时，尤为明显。 像傅璟佑说的，早季稻大米质量、品相都赶不上中稻和晚稻，比之下来，排除谷壳没完全褪干净和做法原因，早季水稻口感方面应该也要次一些。 各种负面buff累积下来，对曾经吃惯香米、精米陆淼来说，还真不好怪她嘴巴挑剔。 “那哪里能买到好一些的大米？谷壳脱干净的那种？” “镇里粮油食品站吧，米粮要用票。” 食品站卖的大米是由专门脱壳的器具脱出来的，乡里老把件纯手动脱出来的米，跟那个比起来，还是很大差距的。 傅璟佑沉吟想了一会儿，又补充说，“不过那个限额限量，还要粮油本，也不好买。” 陆淼眉心隆起，噘起嘴，颇有些不满这个答复： “那就没有别的渠道了？” 别的渠道？当然有。 傅璟佑想说什么来着，想到什么又顿了顿。 短暂的思索后，他转移话题反问陆淼： “应该有吧，怎么，你想要？” “嗯！” 陆淼乖巧点头，傅璟佑看她神色，刚想说队里的糙米也是顶顶好的细粮，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她倒苦水般的咕哝道： “队里换的糙米我不爱吃，我想要那种煮出来糯糯的，吃起来弹牙的……能买到吗傅璟佑？多少钱票都可以，我不在意！” (本章完) 第六十五章 莲蓬 傅璟佑薄唇张合。 陆淼对钱票浑不在意的态度，让他更明白两个人之间所间隔的沟壑，虽然心里有一丝不得劲，可考虑到一些情况，他仍然缓声开口，语气里甚至带了丝诱哄： “这个不好确定，如果你要，那我回头留意一下。” 对上陆淼圆圆黝黑的荔枝眸，傅璟佑不是很放心地继续嘱咐： “能弄到我一定帮你弄，你……你不要自己去弄。” 粮油本和供应证只有城里人或是在国营单位工作的人才有，那些人没有参与所谓大队、集体劳动，所以也没有凭借工分兑换口粮一说。 粮油本和供应证是他们购粮的资格证，国营单位也会定期发放一些补贴的票券。 粮油店里卖的多是商品粮，普通人没有购粮资格，就算有，也讨不出几个子儿去买。 想从正规渠道买到上好的精米基本不可能，其他傅璟佑能想到的渠道，也只有“黑市”了。 虽然有些铤而走险，可根据这阵子的抓盘摸索，他也渐渐摸出一些门路出来。 倒卖东西他还有些顾虑，可要是买东西嘛…… 他走一遭，顺道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想到这里，傅璟佑愈发认真笃定地跟陆淼作保证： “我会给你弄来的，你不要自己去。” 陆淼乖巧点头，半晌也认真道：“能买到就买，真买不到也不强求的。” 陆淼不知道在刚才短暂的瞬息中，傅璟佑心里已经进行了复杂的考量。 就事论事，她对二十世纪这段时期的历史还是有些了解，虽然“黑市”之类的关键名词，她知道的可能不准确，但这种地方的存在，她清楚一些。 傅璟佑担心她涉身黑市，会遭遇危险，反之，她也担心傅璟佑会因为这件事跑去黑市。 虽然提醒过傅璟佑，让他提防陈妙妙，不要轻易相信陈妙妙的话，但书中傅璟佑原本该平步青云的命运，陆淼并没想过要接入。 人一生要走的路都是有定数的，她没想过要插手成为傅璟佑的助力。 更加不可能制造出任何因为她的缘故，有形无形中给傅璟佑招来命运以外的劫难。 他们是朋友没错，可除了一起搭伙吃饭改良伙食以外，他们也仅仅只是朋友。 或许情分比普通朋友更胜一筹，但也仅限于此。 “买米也得要钱要票，等回去了，我先拿给你！” “不用，我手里有。” “你哪里来的钱？” 傅璟佑轻笑，“不是才从燕矶回来？我挣了有。” 陆淼“哼”了一声，不肯妥协： “那不行，你挣的钱当然要先顾全自己。这事儿听我的，反正平时在队里，我钱票也花不出去。” 时代背景摆在这里，傅璟佑没人引荐，在燕矶能找到的活儿也都是一些散伙儿，他既不是国营单位的正式工，也非临时工，那么在薪水方面就是天差地别。 陆淼不会嫌弃他收入微薄，可他既然出去找活儿干，就说明是生活中有需要填补的地方，或者单纯的只是想要生活变得更好，那么这钱就更应该花在该花的地方，而不是在这个时候贴补她。 先不论她缺不缺这份“贴补”和帮助，就性格而言，她讨厌被迫付出，更讨厌别人为了她妥协或者放弃什么，因为那样会让她产生负罪感，严重起来，甚至会让她变得不像她。 傅璟佑不清楚陆淼心中想法，不过就着她说的话一想，觉得也是，就点头说了声“行”。 陆淼略微松气，刚才觉得稍显压抑的内心渐渐复苏活跃起来。 这顿插科打诨，天边旭日早已高升，霞色朝阳褪去，日光渐渐明朗刺眼起来，索性也到了干活的地方。 傅璟佑就近把牵引绳系在田埂边缘的灌木小树上，随后脱了草鞋，深一脚浅一脚地挥手，赶着大黑牛去了一侧的湿草地。 陆淼则是站在田埂之间腕粗树干扎成捆的小木桥上，手掌抵在前额遮挡日光，举目打量起周围来。 湖是活水湖，这处地方正值湖的末端和上游溪流连接的地方。 清澈溪水从陆淼脚下的木头桥源源不断灌入湖泊当中，而木头桥的一头是二队的水田，另一端则是隔壁三队的水田。 往三队去，除了前面陆淼曾经躲过阴凉的石板桥以外，眼前这小小的木头桥，也是个捷径。 附近水位很浅，绿汪汪的湿草地很多，周围茂密的荷花荷叶就像是长在荷田里一般，脱了鞋，稍稍挽起裤管就能涉足其中，将荷花、莲蓬摘个盆满钵满。 当然，也是适合放牛的，新鲜茂密又翠绿的水草不仅足够让牛吃饱，毒辣的日光下，水和湿泥更能有效助牛降温。 “这么个放牛的好地方，以前就没别的人来？”陆淼好奇地问。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傅璟佑声音略微拔高： “农闲队里活儿不多的时候，也是有的。” 赶上农忙，大人和壮劳力们都忙着抢收，队里的孩子倒也能帮着放牛，只是这块儿必进临着湖挨着水，平时都是不准小孩往这边来的。 把牛安置好，傅璟佑也没急着回来，深一脚浅一脚地，直接从湿草地里掉头去了一侧的“荷田”。 微暖的清风下，他身影没入荷田，“呼啦啦”的声响下，荷叶晃动只偶尔能看见他乌黑的发顶。 总之他一通忙活，半晌再从荷田里出来时，怀里多了一大捧莲蓬，一两朵荷花，荷叶也有好几个。 他裤腿一直挽着，所以即使脚上有湿泥，也并未弄脏裤腿。 而且好像并不在意打湿裤腿，从荷田里出来后，他两条大长腿迈出，直接踩进了水里，一路涉水到陆淼跟前，把莲蓬、荷叶荷花放在她脚边： “莲蓬拿着吃，荷叶连着蒂的那块拧下去，戴在肩上能遮掩。荷花……你看着办吧。” 陆淼努努嘴，觉得该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心里总有种傅璟佑把她要说的话，要嘱咐的东西都提前给她办好了的感觉。 她哪里会知道，傅璟佑是因为对她的脾性有一些初步了解，所以都不用她开口，就已经很自觉地把一切都给她安置妥当了。 (本章完) 第六十六章 持宠而娇 傅璟佑躬身站在溪水里清洗脚上淤泥，陆淼鼓鼓嘴，窈窕的个儿站在小木桥上，目光随他身形晃动，讷讷地有点过意不去。 每回跟傅璟佑出来，她都跟郊游似的，原本是内心自我打趣的玩笑话，可现在再看，反而有点成真的架势。 “你割稻子去？哪块田是咱们的？我能做点什么？” “就这两块地。” 傅璟佑随手一指，两块水田一上一下相邻挨着，约有一亩地的样子。 “不用你做什么，你的任务就是放牛，找个阴凉地方看着牛，别让它跑去别人田里踩踏了庄稼就行。” 陆淼小鸡啄米点点头，轻轻“哦”了一声。 傅璟佑捧了一捧水清洗胳膊和脸庞，就拿起镰刀走向稻田，正式开干。 陆淼目光追随他背影，踮着脚尖看了一会儿，最后环视周围一眼，原地墩身选一片荷叶对折压平，铺在小木桥上席地而坐。 这一片除了沿水的芦苇丛，唯二能撑出阴凉的就只有田埂一侧的黑皮春树，好巧不巧，那黑皮春树就在小木桥的一端，日光下倾斜出来的阴凉，正好笼罩在小木桥这一片。 陆淼坐在阴凉里，两腿悬空试探了下，如果双腿放松下垂，脚丫必然会浸入溪水里，她索性歪过身把布鞋、袜子都脱了，整齐地放在身侧。 接着挽起裤腿，大大方方地将一双莹白的脚丫探进水里。 这会儿空气里的温度已经热起来了，但水温还冰凉着，陆淼被溪水冰得直缩脖子，缓过来后才坦然脚探入水中。 清甜的莲子塞进嘴里，她两腮微微鼓动嚼着，小腿无意识惬意地踢着水花，翠绿的莲子皮随手丢去桥下，被灵活的溪水卷出去很远很远。 傅璟佑干活时偶尔抬头看一眼，陆淼无忧无语很是开心，他心里也跟着生出几分愉悦，菱形唇瓣克制不住掀起浅浅弧度，他“哼”地一声轻笑，抹了一把汗躬身继续干活。 陆淼悠闲吃着莲子玩着水，直到将最后一把莲子皮丢进水里，她抻了个懒腰，意犹未尽地看了眼荷田方向，回头问傅璟佑： “傅璟佑，我能去那里面摘莲蓬吗？” 虽是问话，但话音落下时，她已经赤着脚摇摇晃晃小跑到了荷田边缘，躬身将裤腿挽得更高，就准备要下水了。 湖里每逢深冬就会排水挖藕，这一片看着水浅，其实水里藏着不少暗坑，要是不熟悉，指定会中招。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就要拦不住陆淼了，傅璟佑忽然唱反调似地说道： “你去吧，里面水蛇多得很，一会儿钻出来三五条，挨个咬你一口。” “……” 陆淼即将踩进淤泥中的腿，瞬间收了回来，她瞪着傅璟佑，半信半疑地问： “那你怎么敢进去？你就不怕被咬？” 傅璟佑扶稳前倾的帽子，“我又不怕蛇，再说了，蛇就喜欢咬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咬我只会嫌硌牙。” “瞎扯……！” 陆淼一阵无语，头一次听见还有这种说法的。 不过不论傅璟佑是不是哄她玩的，在偏头看见荷田水面摇晃的荷叶影子时，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里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有关于亚马逊大鳄鱼的纪录片。 那些鳄鱼就会躲在阴影浑浊的水里，等着给人或是猎物出乎预料的一记暴击。 这里虽然不可能有鳄鱼，但听见说有蛇，再看那忽明忽暗的水面，源于内心的恐惧感让陆淼即使不乐意，也不得不鼓重新坐回小木桥上的树荫中。 “傅璟佑，我好渴！” 陆淼有点不高兴，但更多是让傅璟佑看出她是被蛇吓回来的窘迫，腮帮子鼓了鼓，她娇蛮开口，颇有些挑事想找回场子的阵势，实则就是熟络起来的恃宠而骄。 偏傅璟佑对她没什么脾气，“早上出来没带水，地头篓子里有几个酸杏子吃不吃？一样能解渴。” “……” 陆淼不是真的渴，就是觉得刚才丢了面子，傲娇的性格让她想出损招，故意刁难闹腾人的。 傅璟佑说起酸杏，甭管渴不渴、爱吃不爱吃，她就坡下驴见好就收，慢吞吞去地头田埂子处找到竹篓，翻出两个青杏揣着重新回到阴凉下。 “忍一忍，把这一片割完就能先回去吃饭了。” 傅璟佑在一侧安慰劝说，态度口吻就跟哄小孩似的，偏偏陆淼很受用，“我知道了！” 一上午磨磨蹭蹭终于到了中午下工的时候，彼时陆淼已经一边看牛，一边忍着酸劲儿干完了两个青杏。 傅璟佑给她摘的荷花，更是让她按照曾经看过的泰剧加上融合自己的揣摩，直接扎成了一个另类粉白相间的花球。 那是傅璟佑没见过的手艺，初始只觉得怪好看的，看着看着也来了点性质，回去的路上，陆淼走在前面，他牵牛胳膊肘夹着镰刀走在后面，沿路都是高矮、大小不依的狗尾巴草。 他随手薅，修长却掌心粗粝的手像是经过了魔法的点缀，几根狗尾巴草在他手里弯来绕去，很快变扎成了一只兔子的模样。 他“哎”了一声，在陆淼转过头来时，把扎好的小兔子递了过去，又在陆淼发出惊呼之计，再次从路旁抽了大大小小的好几根狗尾巴草，这次编的不是小兔子，而是一直拥有熟知尾巴的小狐狸。 “你太厉害了！” 傅璟佑不仅手巧，更厉害的还得是想象力！ 陆淼惊喜不已，“你怎么做到的？还会编其他的吗？嗯……傅璟佑，我还要！你再给我编个其他的！” 拉着傅璟佑袖子晃来晃去软硬兼施，陆淼小模样又娇又俏，让人难以拒绝。 于是乎，等到了傅家，她手里已经聚集了兔子、狐狸还有小蜻蜓。 陆淼自己也有样学样地扎了爱心，初次编这类小玩意，她手艺不如傅璟佑，所以歪歪扭扭的编痕有很多，不过她也算是有点小聪明的，手艺不够，点缀来凑！ 把从路旁随手摘的小野花别上去，小指甲盖大小的野花完美地遮住了所有不完美的地方。 陆淼很满意，哼哼笑着递往身侧，原本是想从傅璟佑嘴里讨一句夸奖，不料被后者误解是送给他的，直接被接了过去。 (本章完) 第六十七章 六月黄 陆淼愣了愣，一想手里攥着都是傅璟佑给她编的，那她回赠一个，也没啥，就也没往心里去。 后门门口插着蔫巴巴的茱萸和艾草，陆淼问： “今天端午了？” 傅璟佑开了铁索推开门，嗓音低哑沉甸甸的：“昨天才是。” 陆淼“哦”了一声，慢步跟着进了院子，“今年端午我都忘记了呢，你有没有做什么好吃的？比如粽子？” 虽是问话，她确不等傅璟佑回答，就已经小跑去了院里墙角下。 时隔一段，傅家后院比之前更加整洁几分，而且先前种下各类菜苗、秧苗也有不小的变化。 虽然个头不见得长多少，却是根茎挺直，异常生机勃勃。 陆淼蹲在墙角打量那几株菜苗，傅璟佑已经打开厨房的门，把院里后门上的铁锁放在桌上，末了又旋身回来，将厨房两扇门打得大开，一通忙活，从厨房角落搬来一张躺椅贴着后门摆好。 屋外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傅璟佑眯眼看了眼陆淼，拍拍躺椅喊着说：“进来歇会儿。” “哦！” 陆淼把舀水的葫芦瓢放进旧桶里，小跑撒着欢了进了厨房，一眼就看见了贴着门口的大家伙。 躺椅板正沉重，主要骨骼由实木制，人躺的部分却又是由一根根竹片铺垫以钉子固定而组成。 竹片又分两种颜色，其中大部分为棕褐色，另外小部分，则在棕褐色之间间错开来，属于竹子的翠青色还没完全褪去。 很显然，这躺椅有些年头，而且原先有些破败，搬出来用时特意给做了修补，那些青色没褪干净的竹片就是最好的证据。 之前厨房里可没这个，陆淼摸着躺椅把手，问： “这是哪里来的？” “家里一直就有，之前被杂物压着没搬出来，这段时间天热了才想着搬出来。” 傅璟佑不光把躺椅破败的地方修整好了，先前更是搬出去仔细冲洗擦拭过，别说现在躺椅明面上看不出一丝半点的灰尘污迹，就是背面也没有。 他体贴邀请陆淼休息，陆淼也没扭捏，两手撑着躺椅往上爬了爬，膝盖抵住竹片的部分总觉得有些硌，躺上去后，背上又觉得硌，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就体会到了这躺椅的妙处。 清凉小风从竹片缝隙直窜后背，凉快那是真的凉快！ 至于硌人？ 痛感直接被弱化，就如光脚走在圆润的鹅卵石地面似的，过了不适应的阶段，还能感受到一股子舒坦劲儿。 身上舒服了，陆淼也没忘记正经事，想到拴在竹林阴凉处的大水牛，她一骨碌从躺椅上爬起来问： “牛系在那里能行吗？要是队里的人看见牛了，会不会就知道我在你这里？” “不会。” 傅璟佑回答笃定，陆淼好奇追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队里都这样。以前叔伯婶子们放牛，中午回家吃晌饭，牛也是就近找个挨着人家的阴凉地儿拴起来。” 盗窃可不是小罪，再说牛这样金贵的东西，谁敢偷？ 随便找个能看见的阴凉地拴着，只要确保牛不会晒坏，不会脱绳踩了队里的庄稼就成。 傅璟佑说着，把一个水桶拎到躺椅旁让陆淼看，“早上收回来的篓子抓的，黄丫头也在里面，你看看。” “你昨天才从外面忙完回来，还有空下鱼篓了？” 疑惑归疑惑，陆淼还是配合地往桶里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她忽然惊喜了起来，“呀，是黄骨鱼！” 是的，水桶里除了泥鳅、黄鳝，还有几条比手指长不了多点的小鲫鱼外，还有几条甩尾活蹦乱跳的黄骨鱼。 说黄骨鱼可能有人不熟悉，但如果说黄辣丁的话，那知道的人应该也有不少。 有道菜叫黄骨鱼豆腐汤，陆淼吃过一回，一直铭记在心。 那会儿还是在穿越前，她还小，才升学高中的时候。 因为参加集体集训，在外面吃苦受累一星期，肠胃出了点问题，回家后不是吃啥吐啥，就是啥也吃不下去。 还是姥姥家干了很久的阿姨刘妈支的招，用黄骨鱼和豆腐做了道汤，里面还放了豆芽、辣椒、花椒。 那汤吃起来咸香微辣，鱼肉又嫩又滑，豆芽还特别清脆爽口，陆淼那会儿舀了一勺，吃完后什么不良反应都没了，愣是汤配精米吃了两大碗米饭。 后来吃撑了胃，趴在姥姥怀里哼唧唧的还闹了不少笑话…… 陆淼面露惊喜，傅璟佑就知道这桶里的鱼也好，螃蟹也好，就没有不能吃的，“要怎么做？你说，我来。” 陆淼犹豫起来，“嗯……这么多，一次肯定吃不完。” 傅璟佑晃了下桶，毫不在意，“想吃哪个就吃哪个，其他的暂时养起来。” 陆淼惊诧：“这么热的天养得住吗？不会死吗？” 傅璟佑摇摇头，“一会儿我把前院的缸挪过来，就在屋檐下的阴凉处放着，水放深点碍不着事。” 陆淼将信将疑，解决了其他鳝鱼、小鲫鱼的后续问题，她抿着嘴唇想了会儿，说： “我想吃黄骨鱼，可是这个好像要豆腐才行，我们没有，而且我只吃过这个，具体做法不是很清楚，只能尝试着来。” “那就尝试着来。”傅璟佑果决做下决定，转头又迟疑问陆淼，“豆腐我下次再准备，这次先替换成别的东西，行不行？” 行，当然行了！ 陆淼积极点头。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傅璟佑已经足够依着她了，她可不能一再强人所难。 傅璟佑颔首，拿不定做法，那就从食材、调味料开始倒推，他问陆淼： “你吃的那个里面都有什么？” 陆淼瞳仁闪烁，“唔”了一声细数说给他听： “黄骨鱼、豆腐。豆芽，还有花椒和辣椒。辣椒应该不多，我吃着只有微微辣。” “好。” 傅璟佑心里有数，端来洗菜的木盆几下捞出黄骨鱼，水桶倾斜的空当，陆淼又有了新发现，“呀，这螃蟹还不小呢！那会儿你说螃蟹，我还以为是湖里的那种小螃蟹！” “湖里像这样的有不少，只是平时天光大亮了都见不着，你要是早起，就能看见出水口和水草边缘密密麻麻爬得到处都是。” (本章完) 第六十八章 黄骨鱼 桶里螃蟹赶上傅璟佑的拳头大小，二两重没跑，个别大的，估摸要赶上三两了。 六月童子蟹，这个个头不仅合格过关，更是可观。 陆淼被转移了视线，看着那几只时不时冒头横着爬两下的螃蟹直流口水，“早上我还想，就那么一扣扣的小螃蟹，你抓它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唔，傅璟佑，中午把这几只螃蟹也一起整着吃了吧？行不行？好不好？” 再鲜不过六月黄！ 就算食材、调味料短缺，做不了香辣蟹，光是清蒸就足够人仙得掉眉毛了！ 陆淼趴在躺椅扶手边缘，“哼哼哼”直笑，模样娇俏之余隐隐藏了几分不好意思和羞赧。 就像乞食的小猫，“喵喵”叫着想要你给它投喂好吃的，又因为各种原因，犹疑着不敢靠近，或是不敢安心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食物。 熟络归熟络，但它和害怕被拒绝或是被驱赶，并不冲突。 陆淼照顾着傅璟佑的敏感，同时也小心呵护自己敏感的地方。 不过她完全想多了，因为在傅璟佑眼里，湖里的螃蟹和甲鱼为什么泛滥常见？ 正是因为没人吃这些东西。 搁以前，要是队里的叔伯婶子们碰见甲鱼或螃蟹，不是一脚踢进湖里，就是直接踩得稀巴烂，随便两下铲进田里肥地去了。 根本就不值当什么。 早上从篓子里倒出螃蟹，他犹豫半天才选择留下来，等着看中午陆淼怎么说。 而且说实在的，当听见陆淼说要吃螃蟹时，傅璟佑心里都挺惊讶的。 惊讶原来螃蟹真的能吃。 陆淼想吃，傅璟佑就没有不依的，他把螃蟹都捞出来一起放进盆里，又问： “螃蟹要怎么做？” “不用怎么做，锅里放点水，架上蒸盘蒸就行！” 陆淼眼眸弯成月牙，心愿满足，“嘿嘿嘿”地，笑得又乖又甜，“我上回不是拿了好些姜吗？切点姜片一直蒸，等蒸熟了，直接吃也行，配点醋沾着吃也行。” 气氛烘托到这里，即使没有亲手蒸过螃蟹，陆淼还是一骨碌从躺椅上翻身下来，跃跃欲试地要给傅璟佑打下手。 陆淼上午在外面烤了一上午，傅璟佑本来想让她歇会儿，可这会儿黄骨鱼也好，螃蟹也好，都是他曾经没吃过的东西，虽然知道大致做法，但心里还是觉得没谱。 陆淼要是能陪在身旁盯着点，也好。 傅璟佑没有推脱，拿了菜刀放盆里，听陆淼地先把盆端到井边，他又进屋拿了砍柴刀。 去后面竹林砍下一根竹子，他薅下一把侧枝又扯下竹叶，和上次给陆淼刷鞋一样，捣鼓捣鼓扎成了一把小刷子。 回到井边打上来一桶水，把木盆倒满后，他先捞出螃蟹一通刷，刷干净后才着手处理那几条黄骨鱼。 陆淼在屋里刚剥完蒜，正从旧碗柜里拿出一沓碗，把要用的辣椒、小葱等香料调味料分装好。 见傅璟佑要杀鱼，她脑袋探了探，拔高嗓音脆声说： “黄骨鱼身上有一层黏液，那个也要处理的，就是黄色的那一层，你用刀刮一刮……小心一点，别扎着手了。” 傅璟佑心思仔细，陆淼不担心刀会伤着他，就担心那鱼滑不溜丢的，颚骨两侧的刺会扎着他。 别瞅着那两根刺好像没什么杀伤力，被扎到最多只是疼一下似的，这时候医疗技术落后，要是不慎被扎上了，又赶上感染或者其他什么不好的情况，说严重点，截肢也是有可能的。 陆淼低头切干辣椒，刚切了几丝儿，越想越担心，她又拔高嗓音喊： “还是直接把那黄骨鱼的头剁下去吧！” 反正头上也没什么肉。 傅璟佑低低应了一声，以为黄丫头就是陆淼说的那样的杀法，登时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很快四个还在张嘴的鱼头就滚到了一边。 他捡起鱼头，起身一甩手，直接远远丢进厨房后面的林子里。 再次蹲下身时，他开始仔细地清理鱼肠和鱼身表层的黄色薄膜。 一通忙活，终于到了热锅烧油的步骤。 傅璟佑没吃过黄骨鱼豆腐汤，但是以前小时候喝过鲫鱼汤，鱼都是处理好后在锅里先煎一下，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陆淼伴在一侧，很想帮忙，但是又真的很害怕锅里溅起来的油花。 在厨房里一通跺脚转悠，陆淼忽然眼前一亮，摘下墙上捞米饭簸箕挡在跟前，再次靠近灶台边。 傅璟佑无奈轻叹，“害怕就去一边坐着，站这儿也热。” “不行，我得看着点，万一你做错了，我还能及时纠正你。” 浑身上下嘴嘴硬。 陆淼举着簸箕，就跟漫威电影里的美国队长似的，此时此刻站在傅璟佑身边，她说是盯梢，实则默默观察，看傅璟佑到底是怎么做的。 傅璟佑不好说什么，只得把心里都放在锅里，想着尽快做好出锅完事得了。 他后面一系列的操作，也没让陆淼失望，甚至让陆淼觉得惊奇，汤啊菜的，竟然还能这么做！ 比如锅里几条黄骨鱼煎好之后，往旁边推一推空出一点位置，直接把准备的花椒、蒜泥、辣椒还有姜丝倒进去炒香，炒得差不多了，直接舀两瓢水进去盖上锅盖煮开，完全不用盛出来洗锅、再倒油再炒香什么的。 不仅节约了时间，活儿干得少了，还节省了食用油的资源！ 陆淼克制不住连连点头，默默将这些小技巧记在心里。 余光扫见陆淼点头，傅璟佑以为她是在肯定黄骨鱼的做法没问题，谁料开锅揭开锅盖，她噘着嘴唇，不确定地问： “这就好了？” 傅璟佑点头。 陆淼迟疑了一下，说：“好像和我之前吃得不太一样。” 傅璟佑恍然局促了一下，跟着问：“哪里不一样？” “汤的颜色不一样。” 汤？汤的颜色…… 傅璟佑愣了半秒，想起之前甲鱼和泥蛙，陆淼都有用到酱油，他半信半信，拿过酱油瓶子往锅里倒了一点。 灶里火势很大，锅里咕嘟咕嘟的一直冒着泡，他用锅铲轻轻搅了搅，汤色身边变得诱人起来。 他回头试探问陆淼：“这样对吗？” 陆淼眼眸一瞬间亮起，“对了！就是这个颜色！” 傅璟佑松了口气，重新盖上锅盖，并不着急盛出来。 (本章完) 第六十九章 傅哥就是不一样 傅璟佑人转身往前屋走，陆淼好奇跟后头打转，“不是好了吗？不盛出来吃吗？” “光有菜，还没有主食……我昨天带了面粉回来，一会儿汤里下点面疙瘩，一起吃。” “啊？哦！” 陆淼迟钝应声，傅璟佑进房间舀面粉，她就站在堂屋里环顾打量起来。 傅家屋顶刚经过修缮，已经不会透光又漏风漏雨了，也正因为这个，在平时大门闩起来的时候，哪怕门头上有个小窗户，屋里也阴暗的厉害。 屋里周身东西虽然不多，但各类把件都是老式把件，氛围烘托，再者昏暗的环境里，再被清幽小风一吹，很有一种中式恐怖的感觉。 陆淼哆嗦“咦”了一声，搓着手臂连连后退，也没打声招呼直接掉头回到厨房，故作镇定地又爬上躺椅躺着了。 她倒也不怎么怕怪力乱神，就是特定或陌生的场景中，总会害怕那种突然一惊一乍的东西，总觉得一旦遇到了，心脏会难以承受。 傅璟佑很快去而复返，后锅的水已经烧热，他架上蒸盘把螃蟹放上去，丢两三片姜片一起扣上锅盖。 转头过来拿起葫芦瓢舀了半瓢水，一边对着装满面粉的海碗慢慢滴水，一边端着海碗慢慢晃。 陆淼脸侧抵住手臂，歪歪扭扭趴在躺椅上看傅璟佑。 做饭也好，神采也好，他已经很熟练了，完全不像之前初次时的那种手忙脚乱和强装镇定。 陆淼从小生活的家庭里，或许是因为出生条件优渥，又或许是曾经在某行业区域占据龙首的地位，哥哥、长辈们平时看起来都和蔼可亲，其实骨子里还是存有大男子主义的气息。 只能片面地说，生活条件好了，物质条件丰满，钱能解决的问题，其他所有潜在矛盾都不会浮出表面，所以才会不显…… 但是话说回来，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陆淼总能意识到点什么。 眼下看着傅璟佑忙碌，陆淼情不自禁将两者拉近做个比较，然而越是比较，她越是觉得傅璟佑特别，就越是对傅璟佑好奇。 地里的活儿就算了，像厨房里的这些，有几个男人是心甘情愿做的？ 心里好奇，陆淼也将疑惑问出了口： “哎傅璟佑，我总是要这个又要那个，还什么都让你干，你不会觉得烦？不会觉得不公平？” “这有什么……” 傅璟佑手上动作慢下半拍，似乎经过斟酌，他语调沉沉，慢顿顿地不以为意： “你在这里这些事是我在做，你不在这里这些事也是我做。这是我家……我，我总比你清楚一些。” “再说，虽然一起吃饭不大好往外说，但是我们都能得利，这不是很好吗？” 陆淼两手托腮，质疑“咦”了一声，“是这样的吗？” 他解释的越多，陆淼越是觉得他话里存疑， 傅璟佑下颚线紧绷，掩饰与常不同的心跳，“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 这倒是把陆淼给问住了。 厨房安静瞬息，最终以陆淼摆手收场，“好吧，那我就信你一回好了。” 傅璟佑轻轻舒出一口气，神色恢复正常。 他把晃好的面疙瘩倒进前锅，转身对陆淼说道： “好了，我去搬桌子，你准备一下要吃饭了。” “啊？这么快吗？我要先洗手！” “那我去打水。” “嗯~！” 天气越来越热，加上在外面被高温炙烤了一上午，陆淼其实不太有胃口，但架不住傅璟佑做的鱼汤面疙瘩下饭。 和之前吃的黄骨鱼豆腐汤相比，除了表面有点相似以外，味道方面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是也挺好吃的。 微微的辣伴随微微的麻口，鱼肉嫩滑，精面疙瘩软软糯糯有些弹牙，嘬上一口浓汤里面就有半口面疙瘩，一口嚼完咽进肚子里，别提多畅快了。 除那次在国营饭店吃的面条以外，这是陆淼唯二觉得吃完肚皮、五脏庙都觉得舒坦满足的细粮。 “太好吃了！” 一大碗鱼汤面疙瘩吃完，锅里的螃蟹也好了。 傅璟佑揭开锅盖，便见蒸盘上的螃蟹呈现橘红色，已然熟得透透的。 拿来一个盘子，忍着烫手把螃蟹都捡进盘子里，他才将盘子放在桌上，就听陆淼喜滋滋的问： “傅璟佑，你会吃螃蟹吗？以前有吃过吗？” “没，队里没人吃这个。” 傅璟佑回答实诚，陆淼笑得更明媚了，“不要紧，我教……嘶，真烫！” 螃蟹是自己捞回来的，不像别的地方卖的那种大闸蟹，有绳子捆绑着，此时就算是蒸熟了，也是一个个都横七竖八举着大钳子的模样。 陆淼手快拿了一个，不出一息就被烫的缩回手，她下意识在耳垂上捏了捏，热情不减继续嘿嘿笑道： “不会吃也没关系，我教你！” 说着话，她挑了个大个的螃蟹捏着螃蟹腿，直接拿了一个放在傅璟佑跟前，紧接着又往自己跟前拿了一个。 随后眼睛晶亮，每掰下一条蟹腿，就抬头看傅璟佑一眼。 傅璟佑原本迟疑，可最终还是没能架不住她那期盼的眼神，跟着一下又一下的掰下蟹腿…… 陆淼用侧牙轻咬擀出蟹腿里的肉，螃蟹背部的壳子，则用筷子扒拉两下，直接将上面粘连的蟹黄松进嘴里。 身体部分就更简单粗暴了，摘掉两腮和嘴巴部分，一口嘬掉大部分的蟹黄，再将螃蟹身体掰成两半，都不用怎么费力，用力吸一吸，就能吃到满嘴的蟹肉。 淡水蟹有淡水蟹的鲜法，海水蟹有海水蟹的鲜法，不像鱼类可以轻易找到可以替补的味道。 陆淼一再觉得，在所吃过的食物里，螃蟹的鲜一直都是无所替代的。 螃蟹有精吃和细吃的吃法，陆淼过于心急，吃法别说斯文，都能称得上简单粗暴了。 可即使如此，傅璟佑仍然觉得螃蟹吃起来费劲，勉勉强强吃完一只螃蟹，就再也不可能碰第二只了。 陆淼撒娇劝他再吃一只，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都是壳子，肉都不够塞牙缝的，我还是吃鱼吧。” 说着话，修长的手已经伸出，把海碗汤里剩下的半条黄骨鱼捞进碗里，“滋滋”吸完表面汤汁后，一口嘬掉嵌在鱼骨上的雪白鱼肉。 (本章完) 第七十章 寄生 陆淼见他真的吃不来螃蟹，就也没再强求，一个人喜滋滋的把几只大螃蟹都扫进肚里。 “嗝——” 陆淼打了个饱嗝，不光肚子吃撑了，嘴巴也吃累了。 吃饱喝足，陆淼歪到在躺椅上，跟入了冬的蛇似的，懒洋洋的不肯动弹。 六月童子蟹的螃蟹黄不多，但也是有的，陆淼手上、嘴角都是黄橙橙的蟹油。 傅璟佑怕她蹭的衣服上到处都是，就给她打了水来，让她洗脸洗手。 偏她嘴上应得很好，实际等傅璟佑收拾完桌子转过身来，人还安安稳稳的躺在那里，动也没动。 傅璟佑无可奈何的直叹气，站在一侧犹豫好半晌，最终去前屋拿了毛巾丢进盆里，打了水才过来。 把小桌挪到躺椅旁，又把盛满水的盆端上桌，他搬着小板凳坐到躺椅一侧，大掌蜷了蜷后，轻轻扣住陆淼的手腕按进水里，拿着毛巾洗洗清理起来。 炙热的天气和屋里清幽的风相互碰撞，扑到人脸上时带着一股微暖。 “沙沙”摇晃的竹影和夏季必备的蝉鸣仿佛也成了午饭后最好的助眠曲。 陆淼缩在躺椅上，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中，她小幅度挣扎，“不要抹布……好脏。” 傅璟佑放柔声音，小声哄她：“不是抹布，是我的毛巾。” 陆淼哼哼唧唧，眼睛已经闭上了，“你的毛巾也不行，我……我要我自己的……” 话音断断续续的才落下，人已经沉沉睡熟。 傅璟佑动作愈发轻柔，给陆淼洗了手，又小心给她草草擦了下嘴角，他端着水出去倒。 后面洗刷碗筷也是生怕吵着陆淼，特意把东西都装进盆里，去到门外屋檐下洗。 天气燥热，午后太阳更是一天中最毒辣的时候，湖边那块地，上午能依仗的阴凉这会儿也没有了。 傅璟佑想着干脆让陆淼多睡一会儿算了，等太阳再转一转，地里有了阴凉，他再喊陆淼起来。 可直到队里响起上工的哨声，陆淼睡得依旧香甜，傅璟佑又不忍心将她惊醒了。 噤声看了会儿熟睡中的陆淼，傅璟佑轻手轻脚把后院门上的锁链取下来，就放在躺椅一侧的小桌子上，以备陆淼醒来后想出院子时，方便好锁门。 之后他自顾自戴上草帽，拿上镰刀，收拾一番后带上后院的门，牵着拴在竹林阴凉处的老牛先行去了地里。 …… 这一觉陆淼睡得很沉，也睡得很久很舒坦，但最终醒来却是被热醒的。 太阳围着屋顶，早先院里的阴凉已经转去了屋顶上方，大片火热的日光从门口倾泻进屋。 陆淼睡在门口，半个身子都陷在阳光里被炙烤着，不光小脸热的通红，额头和背上更是热出了半身的汗。 陆淼有轻微的起床气，睁眼看见眼前环境还有些分不清哪个是梦里，哪个是现实。 身上又是一身的汗，只觉得身心浮躁、热及了，娇声哼哼的从躺椅上下去，身蹲到屋里阴凉处看见小桌上的锁链，才渐渐拉回思绪。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站起身，喊道：“傅璟佑！？” 无人应答。 手上也没个钟啊表的，陆淼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里冲着前屋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后。 她踱步去了院子后门，站在门槛上望中午栓牛的那处看，牛也不见了。 找不见傅璟佑，牛也没了，陆淼就想到八成是傅璟佑先牵牛去了地里。 她着急忙慌的跑进厨房拿锁链，到院里才将铁链穿过门环，马上就要把锁挂上去了，忽然之间想到什么，她又把门推开，人紧接着又跑进了厨房，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只粗瓷碗。 陆淼锁好院门，捧着那只碗步绕过傅家，沿着竹林小道往湖泊那处稻田走去。 那一片地势较低，站在竹林小道中，透过树影间隙就能看见。 陆淼边走边打量，果不其然就看见有个戴着草帽的小白点正在那边躬身忙活不呢，再往旁边细看一眼，牛也在。 可不就是傅璟佑和队里的那只大黑牛。 出了竹林小道连风都是热的，陆淼紧赶慢赶，到湖边的稻田时，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下去转去山头那边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陆淼眯眼顶着汗津津的小脸问： “上工你怎么没喊我？还让我在那里睡着。” “又不用你割谷子。”傅璟佑躬身专心干活，回答的理所当然：“放牛的活儿也轻省，栓好了我时不时抬头盯一眼的事，要你跟过来晒什么。” 陆淼鼓鼓嘴，老实说，心里有一丝触动。 天气热，出来时陆淼特意舀了一碗水。 傅璟佑话音才落下，陆淼就娇声把他喊到了田埂边，把碗递了过去： “厨房里没找到合适的缸子，我就用的碗。这水是生水……” 说罢迟疑解释：“锅里我看过了，没有水。” 傅璟佑正觉得渴，接过碗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后舒坦长叹一声，才说道：“没事，生水就行。” 陆淼眉头轻蹙一下，红馥馥的嘴唇微抿，委婉说： “忙起来实在顾不上的时候，喝生水就喝生水了，但是平时有点闲功夫，水还是要煮开了喝的。” 傅璟佑不以为意，“乡里人没那么多讲究，有时候实在忙起来又没带水，像这湖里的水或者地里的水洼，都是现成的。” 陆淼眉头皱得更紧，惊道：“那怎么行！” 这时候环境还没有遭到污染，地下水重金属含量和有害物质远不及后世，实在急了，喝点井水倒也没什么，可湖水怎么能喝？ 万一把蚂蟥、虫卵喝进肚子里怎么办？ 这个时候的医疗条件，赶上这类问题可没法治。 傅璟佑本来想说“这是常有的事，再寻常不过了”，可见陆淼莹白小脸板起，很是凝重，他话语到了舌尖，出口时就变成了另一句： “好了，我以后注意，水等烧开了再喝……快去找个阴凉地方坐着吧。” 陆淼轻轻松下一口气，接过傅璟佑手里的空碗，她一边沿着木头桥往对岸的阴凉处走，一边煞有其事的跟傅璟佑科普起喝生水的潜在危险： “不要不当回事，生水里面看不见的细菌虫卵可多了。引起肠胃毛病是小，要是虫子在身体里面寄生，那问题可就大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一章 信撩你滴邪 傅璟佑心里存疑，想着万物都得吸气呼气，人肚子又没有多少气，要真进了虫子，那虫子还能活？ 虽然疑惑，可见陆淼重视这事儿，为了避免陆淼总悬着心，他将陆淼的话牢牢记了下来。 烧水喝就烧水喝吧，也费不了多大的功夫，反正放凉了都一样。 其实平时做饭就能顺带烧出一锅热水，今天赶巧后锅用去蒸螃蟹，所以陆淼才没在锅里找着水。 近一亩地的水稻，光凭一个壮劳力想要一天干完，其实有点勉强，尤其是傅璟佑身边还有个总能让他分心的陆淼。 紧赶慢赶地跟时间赛跑，到下午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昏暗时，田里的水稻还剩一小角。 陆淼是姑娘家，太晚回去不合适。 傅璟佑及时收手，提着镰刀从田里出来，去相邻的“荷田”给陆淼摘了一大捧的莲蓬，这才回来牵牛，临了洗干净手脚上的淤泥后，和陆淼一起往回走。 天色渐黑，队里的社员要么已经回家，要么还在回家的路上，让人看见他们一道走不走，绕过湖泊，傅璟佑说让陆淼先走。 陆淼抱着一大捧莲蓬，满脸疑惑，“那牛怎么办？” “牛我送回去就行，明早还跟今天一样，早点出来。” 社员们忙活了一天，都累着呢，只要不让人注意到他两总在一起就行，至于放牛的活儿…… 这事儿真没谁会去留意今天放牛的是谁，明天放牛的是谁，早上把牛牵出去的是谁，下午送回来的又是谁…… 傅璟佑办事妥帖，他说话陆淼还是比较信服的，登时也没扭捏，道了声“明天见”，便揣着满怀的莲蓬沿着小路往回跑去。 傅璟佑看着她背影，直到她跑出去很远一段距离，才攥紧牛绳甩了甩，催促大黑牛走快一点。 …… 陆淼回到知青点，数着手里的莲蓬，给几个交好的姑娘挨个分去两个，这时任冰心拉着她在堂屋坐下，也为她带来了队里的最新消息，“你怎么回事？” 任冰心一出口就是追问，陆淼反而云里雾里，“什么怎么回事？” 任冰心“啧”了一声，拍着大腿说，“你就没听见消息？现在队里都在传，说你干活不中用，还总是迟到早退！” 陆淼拿起一个莲蓬，扣去莲房慢吞吞的剥着莲子往嘴里塞，“然后呢？” “什么然后啊！淼淼，这可不是小事，你得重视起来！” 陆淼不着急，任冰心却快急死了。 这事儿现在还只是队里在传，队长知不知道还不清楚呢！ 要是真被队长听进耳里，指不定就要对陆淼产生怎样不友好的印象呢。 “嗯，知道了。” “淼淼！” 陆淼随口应着，任冰心险些被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激得蹦起来。 她着急叹气，张口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陆淼手快，往她嘴里塞了一粒剥好的莲子给堵住了。 任冰心不甘心鼓着腮帮子咀嚼。 陆淼对上她幽怨的眼神，不禁弯弯唇笑了起来，“好了，我大致知道是怎么回事，你犯不着跟那些人生气。” 任冰心一脸狐疑，微微偏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陆淼就把前天在打谷场跟马甜枣发生口角的事。 任冰心立马道：“这么说，队里那些话都是马甜枣传出来的！” 陆淼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好那么笃定，我也只是猜测。” 插科打诨、闲唠嘴皮子也要分时候，农忙期间谁顾得上？ 陆淼会觉得是马甜枣，一是马甜枣不够成熟聪明，而且之前已经抓着她找过一次茬。 二则是因为，她在生产队里没有别的发生过冲突的对象，更别说仇人什么的，前后想想，也就马甜枣最有可能了。 任冰心皱着眉毛没说什么，但看表情，陆淼知道她心里一定认定传出那些话的罪魁祸首，就是马甜枣。 陆淼无奈拍拍任冰心，“哪能她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真有问题，就算队里没人跳出来指责，那先前妇女主任也不能夸我不是？” “再说了，我今天还是天擦黑才回来的呢！比队里大部分社员回来都要晚，按照她们那说法，那还不得给我安排一个表彰大会？” 任冰心闻声上下扫视陆淼，以她对陆淼的了解，外出干活一整天，直到这个点儿才回来，倒真是个稀缺事儿。 任冰心眼里有打量，更有衡量，陆淼生怕她真点头认同“表彰大会”的事，赶忙转口说： “行了，这些捕风捉影的话不用理会。马上就是农忙，要因为这个牵扯出更多的人，到时候耽误了农忙，队长反而对咱们有实质上的成见，那岂不是更加得不偿失？” “啧……”任冰心蹙眉点头，“这个倒是真的。” “行了，翻篇了……桌子上的莲子皮帮我收一下，我先去打水洗澡了。” “啊？”任冰心茫然起身，“现在就洗澡？一会儿吃完饭不还得出汗？” 陆淼已经进了房间，清脆声音隔着旧门板传进堂屋，朦朦胧胧地：“下午吃了不少莲子，这会儿撑着呢……晚饭不吃了。” “那好吧。” 任冰心挠挠额头，转身清理桌子上陆淼随意堆叠的莲子皮。 女知青另一边房间，陈妙妙收拾床铺就跟拆家似的，噼里啪啦摔摔打打，临了收拾妥当，堂屋里说话的那两人正好散去。 虽然知道现在跟陆淼已经撕破脸，可是别人都分到了莲蓬，就连之前陆淼一直讨厌的杨小婧都有份，唯独没有她的，陈妙妙怎么能不气？！ 坐在床边愤然瞪眼生了会儿闷气，陈妙妙倏地起身，拉开房门往外走。 堂屋里撞上桌边剥莲蓬吃的任冰心，陈妙妙只觉得眼睛好像被钉子扎过了似得，说不出的难受。 她斜睨任冰心一眼，故作不稀罕的冷哼出声，又在任冰心抬眼看过来时，垮着一张脸快速出了知青点。 屋里任冰心一脸莫名其妙，感觉嘴里的莲子都不甜了，登时有些生气的连家乡口语都蹦出来了： “哼么斯哼？有么斯好哼滴？真是信撩你滴邪……”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获得先机 陈妙妙没太听清任冰心咕哝的什么，但这不妨碍她讨厌和嫉妒任冰心。 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门口方向，陈妙妙又哼了一声，转身朝队里去。 陈妙妙去了队长贺宏进家。 时节特殊，哪怕已经天黑，贺家仍然是社员进进出出，忙得厉害。 又是修缮农务器具，又是领种子发秧苗的，还要安排今年由哪些老庄稼把式领头带队打响农忙第一炮的…… 当务之急最重要的就是农忙，贺宏进忙得脚后跟直打后脑勺，哪有工夫管陈妙妙？ 偏偏陈妙妙看不清局势，屋里贺宏进跟社员们商量正事，她不好进去，就坐在院里台阶上等，这反倒让陈桂芬不好意思了，又是倒水，又是递上刚采摘回来的脆嫩小黄瓜的，好一通安抚。 后面屋里人好不容易散去了，陈桂芬还凑上前催促贺宏进： “看看去吧，人家姑娘都在门外等了有一会儿了，这么坚定决绝，我看，八成是什么大事。” 贺宏进蹙眉“啧”了一声，按捺住一天的疲惫，努力憋出一丝笑意把陈妙妙喊进屋，“陈知青，队里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让你久等了。有什么事，你说吧！” 陈妙妙没听出弦外之音，摇摇头说： “也没有等很久，我也是才来……” 说罢，话音一转，她神情正色起来，“队长，我没别的事，就是考虑知青点内部团结和生产队的集体利益，现在有一件事情，我必须要说出来！” 贺宏进愣了一下，偏头看向陈桂芬。 陈桂芬正忙着收拾桌子上的碗盅呢，听陈妙妙说得这么严重，也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紧张捏着脏襜衣靠了过来。 贺宏进发声了，黑脸皱起严肃问： “陈知青，到底是什么事？这儿没有外人，你赶紧说吧！” 陈妙妙这才将事情仔细说来。 她说的是知青点里，陆淼带回莲蓬的事。 陆淼生得娇气，平时上工不是怕热就是嫌累，往往都是活干得差不多了，就要溜边回知青点。 今天陆淼那么晚回来，在陈妙妙眼里就是反常行为。 再结合陆淼带回去的那些莲蓬，陈妙妙心里已然构造出一幅幅画面场景，她认定陆淼就是为了偷莲蓬，所以才等到那么晚才回知青点！ 陆淼偷的是莲蓬，可不是黄瓜、洋柿子之类的，社员们家里自留地才种的东西。 莲蓬是湖里的，是集体财产！ 集体财产她也敢碰，那是要yj示众的！ 越是这么想，告起状来，陈妙妙就越兴奋。 她手舞足蹈，不断比画陆淼带了多少多少的莲蓬回知青点，试图夸大陆淼的罪行，殊不知贺宏进严肃的表情逐渐往冰冷靠去，正冷冷地盯着她。 贺宏进忍下脾气问了一句，“就这？” “嗯？”陈妙妙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 贺宏进已经不想跟她纠缠了，偏头看着陈桂芬说： “真是好大好严重的事！” 贺宏进甩手“哼”了一声，出了家门。 陈妙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脸懵。 陈桂芬尴尬笑了笑，在这时出来解释道： “这个吧……陈知青，到了季节湖里莲蓬多得是，你们爱吃去摘就行。莲蓬算不得什么集体财产……就是有一点，摘的时候儿啊，一定要注意安全。” “……” 陈妙妙愣住了，忽然就理解了刚才贺宏进看她时的眼神。 原来……她又闹了一通笑话！！ 她上辈子也是二队的知青，当时怎么就没听说过谁想吃莲蓬就去摘的话？ 虽然气恼羞愤，可陈妙妙还是没忍住问： “为什么莲蓬不是集体材料？那莲藕呢？莲藕算不算？” 陈桂芬连忙说：“莲藕肯定是集体财产，它又是菜，又能浆藕粉，咱们和隔壁生产队的副业都指着它呢！至于莲蓬……摘回来只是个零嘴，也就队里的孩子们爱吃，大人都不好意思吃的……” 陈桂芬这话意思直白明显，可陈妙妙下意识就想反驳，只是话到嘴边，陈妙妙眼睛忽然一亮，把话咽下去的同时，她急吼吼地跟陈桂芬道了句“有急事要先回去”，之后不等陈桂芬答复，掉头就跑。 陈桂芬不放心追到门口喊道：“哎，陈知青，天黑你别跑那么急，当心摔着！” 巷子里空荡荡，黑漆漆的，除了“哒哒哒”跑远的脚步声，没有应答。 陈桂芬收回目光往堂屋走，嘴里忍不住念叨了句“怪人”。 天色彻底黑下，但是月亮出来了，持续的好天气让今晚月亮光辉更耀眼于从前，脚底小路清晰可见。 陈妙妙激动的心情难以掩饰，一路疾跑没有回知青点，而是往生产队外围百米开外的湖泊去。 她那会儿想反驳陈桂芬来着，莲蓬也可以卖钱，简单加工晒干成莲子，也可以是很好滋补品、营养品，可是她最终没将话说出口。 为什么？ 因为这是先机！ 别人都不知道，只有她知道的先机！ 如果抓住这个先机，就等于抓住了财富！ “哼哼……” 陈妙妙唇角弯起，双手撑膝狠狠喘了几口气。 等待蓬勃跳动地心脏渐渐平息下来时，她微微抬头，看着摇晃在月光下、波光粼粼水中的荷叶，她唇角弧度逐渐变大，笑声也不加掩饰地张狂起来。 “呵呵，哈哈哈……我就说！我就知道！局势一定是偏向我这边的！钱，这些都是钱！哈哈哈……” 陈妙妙自顾自在湖边狂欢癫狂，直到夜里知青点要关门了，才踩着点进屋。 彼时心里有了湖泊里的那些莲子做依仗，别说耿小云她们，陈妙妙看不进眼里，就是陆淼，在堂屋里撞上时，她也是下巴抬得高高的，满不在乎甚至是高傲地“哼”了一声，往自己那边房间走。 陆淼刚跟任冰心她们有说有笑，陈妙妙进屋，她一早就注意到了。 加上那莫名其妙的一声哼，她好心情登时褪去半截。 斜睨扫了一眼陈妙妙，陆淼毫不客气送去一记白眼，“抽什么风！” 任冰心拉着她进屋：“算了，别管她了，睡觉吧！” 等进房间躺在床上，任冰心小声跟陆淼说起悄悄话，“我都觉得她是不是有点毛病？平时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就算了……走过来一声哼，走过去一声哼，就跟大家伙儿欠了她什么似的。” (本章完) 第七十三章 荷田里的人 “真的假的？你要这么说，我就该同情耿小云了。” 想想就觉得窒息，耿小云还跟陈妙妙住一个屋呢！ 任冰心：“啧，你说这事儿我还能骗你吗？我骗你干嘛！” 话题再聊下去就容易激化矛盾了，顾莹适时站出来吹灭煤油灯：“好了，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陆淼想到明天放牛也要早出门，就收了继续聊天的念头，甜甜道了声“晚安”，调整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沉沉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再和傅璟佑会面，傅璟佑拿的东西比昨天的还多，不仅有镰刀，还有一大捆草绳和挑东西的尖担。 相比于他的负重累累，一旁陆淼简直不要太轻松。 当然，轻松过了头的陆淼也有些过意不去，牛她是不敢牵的，就软磨硬泡从傅璟佑那儿把草绳和尖担都拿了过来，跟个小老头似的，用尖担挑着草绳扛在肩头，慢慢跟在傅璟佑身后走着。 和昨天一样，到地方陆淼坐进阴凉地方专心看牛，傅璟佑则在开工之前，很自觉地弯起裤腿，大跨步迈进荷田里给陆淼摘莲蓬。 只是这回似乎有点意外，傅璟佑在荷田里耽误得有点久，陆淼隐隐有些不安，从水里撤回脚丫，站在木头桥上刚想喊一嗓子，问问什么情况，却在这时，荷田里一阵水和荷叶剧烈晃动的“哗啦”声响起。 细听之下，还有很明显的女性惊呼声。 什么情况？ 陆淼一下子紧张起来，“傅璟佑！你在干什么？” “……” 荷田里无人应答，只是高过头顶的茂密荷叶频繁晃动，分成两条路线快速向边缘田埂靠近。 陆淼不清楚情况，以为是有大蛇还是什么的，看那晃动的荷叶和自己越来越近，她左右环顾连鞋都顾不上穿，紧张地连连后退。 然而“哗啦”的一声，抱着一大捧莲蓬的傅璟佑率先从荷田里出来，陆淼愣了愣，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口，忽然跺脚恼怒道： “吓死我了！刚才叫你为什么不出声！” 她刚才差点被吓哭！ 傅璟佑裤腿松松垮垮挂在小腿处，沾了不少脏水。陆淼带着颤音质问，他张张嘴唇，却仅是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 陆淼更觉得生气，咬着唇瓣还想说点什么，这时荷田边缘又是一阵“哗啦”，又有一个人从里面钻了出来，是个女同志。 还是个熟面孔。 陆淼和那人目光对视，都是一愣。 “陆淼！？” “陈妙妙？！” 是的，紧跟着从荷田里出来的人，正是陈妙妙！ 惊讶不光是陆淼，陈妙妙同样感到惊讶。 虽然陈桂芬说过，莲蓬到了成熟的季节，湖里要多少有多少，想吃了直接去摘，但陈妙妙潜意识觉得自己是城里来的知青，不论是出身还是身份都和二队土生土长的那些村民、社员不一样，她来摘莲蓬，心里其实没有那么坦然。 本就心虚，所以才会起大早的过来摘，摘的时候也是想着赶紧摘完了事，哪能想到会在这时候能撞上人？ 刚才有荷叶的遮挡，陈妙妙其实都没看清对方是谁，眼下从荷田里出来了，她见陆淼赤着脚丫、露着一双白皙小腿站在木头桥上的树荫里，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偏头去看另一个人。 看清是傅璟佑，陈妙妙唇瓣张了张，既错愕又愕然，“傅小六？！” 所有的惊慌和心虚被惊愕替代，陈妙妙怀里由荷叶包裹的大包裹险些抱不住了。 想起之前也有几次撞见陆淼和傅璟佑同屏同框一起出现的画面，陈妙妙咬紧后槽牙，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她一直找机会想靠近傅璟佑，结果不是找不到人，就是傅璟佑抗拒异常！ 她一直以为一切都是巧合，是时机不对，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陆淼早就跟傅璟佑搞到了一起！ 陈妙妙眼睛恶狠狠瞪着陆淼，气得直打哆嗦。 陆淼蹙眉，很反感陈妙妙看她的眼神，“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妙妙怪腔怪调地冷哼，反问陆淼： “我怎么在这里？你又怎么在这里？” 陆淼指指一侧湿草地，拥有着卡姿兰大眼睛的大黑牛正一脸无辜地啃草“我负责放牛，这里草多，我来这里放牛，有问题吗？” “……” 陈妙妙心说有问题，可事实摆在眼下，她嘴上说不出别的，就哼了一声，掂了掂怀里的荷叶包裹，揭开话题阴阳怪气道： “想吃莲蓬只许你摘，我就不能来摘了？” 说罢，又意有所指地嘲讽： “也是，你想吃自然有人会给你摘，我可不像你那么好命。”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陈妙妙深深看了一眼傅璟佑，掉头就走。 傅璟佑原地默了默，不出一息，也跟着掉头，看那阵势，大有要追陈妙妙的意思。 陆淼急了，跺脚喊道：“傅璟佑，你做什么去！” 傅璟佑步子缓了缓，还想再追，身后陆淼声调愈发气急败坏：“傅璟佑！” 傅璟佑无奈，只好停下脚步，转头往木头桥这边走。 等走近陆淼跟前，他一声不吭，只捧着莲蓬往陆淼跟前递。 陆淼不接，绷着俏丽小脸一如女王一般，居高临下地质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有书中剧情先入为主，陆淼潜意识觉得傅璟佑会和书里一样，经受不住陈妙妙的靠近和引诱，从而喜欢上陈妙妙。 傅璟佑愕然抬头，虽然依旧什么都没说，可陆淼从他额前发缝之间看见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不喜欢她，那你追她做什么？” 陆淼继续追问，这次语气柔和许多。 只是仿佛预料到傅璟佑会继续保持沉默，她刚说完又怒气冲冲地补充： “还说你不是喜欢陈妙妙！来时还好好的，从刚才看见陈妙妙起你就不说话了，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是在跟哑巴交流吗？” 她面含愠色，小嘴叭叭的大有真生气的架势，傅璟佑生怕真的惹恼了她，连忙出声解释： “你是知青，她也是知青……她跟你不对付，要是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会对你影响不好。” (本章完) 第七十四章 早就知道 陆淼立即会意：“所以你是担心我？” 傅璟佑颔首。 虽然有点欲盖弥彰，但他刚才确实是想跟陈妙妙解释来着。 陆淼沉默思索片刻，想清楚前因后果，她俏丽脸蛋忽然臊得滚烫爆红。 两手捧住脸蛋，陆淼真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真的是太羞耻了…… 怎么说傅璟佑也是为了她好，现在没讨着她的好就算了，还被她反向一顿输出…… 想想就尬死了好吗？ 陆淼无地自容，原地别扭了半天，才终于平缓心情将放下手来。 与此同时，她巧妙地套用了陈妙妙刚才说的话： “你没听见她刚才说的话吗？我命好！” 都说是她命好了，那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陆淼傲娇噘起红馥馥的嘴唇，“干你的活儿吧！” 傅璟佑见她一副心有成算的模样，不知为何，刚才还略显慌乱的心，竟也渐渐平复下来。 或许事情真的没有他想的那么严重，生产队里那么忙，一起干活儿男男女女多了去，光凭这一点，又能传得出什么呢？ 傅璟佑长舒出一口气，暂时将心放进肚子里。 前一天余下的活儿不多，傅璟佑很快割完剩下的水稻，之后打散早上带来的那捆草绳，开始从最初那片被放倒的水稻开始扎捆。 陆淼坐在木头桥上，脚丫荡着水花，嘴里还咕哝着好热。 见傅璟佑换了地方躬身忙活，她两手撑在身体两侧，懒散地问：“傅璟佑，你现在又在干嘛？” “扎捆。”傅璟佑诚实回答：“等把这些都扎好了，就要挑回队里的打谷场。” “哦！” 傅璟佑在大太阳底下干活，听陆淼一直哼唧唧地抱怨热，禁不住站起身抹了一把汗，沉着嗓音说： “不许娇气。” 陆淼鼓着嘴白了他一眼，继续咕哝： “可是真的好热，我感觉我都快热化了！” 地里的风都是烫的，身上虽然没有明显的汗渍，但到处都感觉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她扭来扭去，不谙世事又娇气得像是雨天里舔舐皮毛的淘气小猫，傅璟佑看了直叹气，“早跟你说过要慢慢适应。” “你这样，等真正忙起来了肯定要吃大亏。” 陆淼傲娇轻哼一声，没把傅璟佑的话太放在心上。 反正又不指望干活挣工分养活自己，而且这阵子她“出勤率”刷得够多了，要她干活是铁定不行了，但是躲懒嘛…… 不好意思，要拿个第一名，她还是很有信心的。 一上午有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给稻谷扎捆，整好卡着中午下工的点干完。 下午的活儿主要是把田里的稻谷挑回去，多半是在路上忙活，真正在田里的时间不多，傅璟佑不放心陆淼一个人待在这块儿，所以也没打算让陆淼跟着过来。 回去时他给陆淼摘了足够多的莲蓬，开和没开的荷花也摘了几朵，怕荷叶杆儿上的小刺扎着陆淼，他摘了两片荷叶仔细包好，才递给陆淼。 大热天连接几顿吃的重油重辣，陆淼有点上火，这次不怎么主张重口的饭菜了。 再说傅璟佑，上午在田里晒了一上午，他人其实也有些疲懒。 陆淼不想吃辣的，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他就把陆淼早上带过来的糙米蒸了一些，临时去陈桂芬那儿换了两个鸡蛋，拿着陈桂芬给的一小把野菜切吧切吧，烩了大半锅野菜蛋花汤。 糙米饭搭配野菜蛋花汤，这顿午饭吃得很简单，却照样让陆淼满足。 临了傅璟佑收拾残局，她懒猫似的躺在躺椅上，两手捧着微微鼓起的小腹舒坦直打嗝，酝酿睡意时还不忘嘟囔： “真的是太美味，太幸福了！要是每天都能这样，那该多好呀……” 在相对艰苦的生存环境里，一旦满足吃饱、吃好这两个条件，大部分事情就都能朝着美好的方向推动发展。 尤其陆淼本来就是个娇气的脾气和身体，说句实话，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干，而似乎只有在傅璟佑身旁的时候，她这一愿望才能得到满…… 屋后无数的竹叶在摇曳，小心翼翼依附的夏天，都好像变得闪耀起来， 陆淼困倦打了个哈欠，懒懒睡去。 傅璟佑看似没认真听，实则微微红了耳根，默默将小姑娘的话刻进了心里。 虽然各方面都不匹配，但是似乎她和他是一样的，会觉得和彼此在一起时，是开心快乐、放松的。 这就足够了。 至于其他…… 傅璟佑坐在厨房后门门槛上纳凉，想到什么，他偏头看了眼陆淼睡熟中恬静的小脸，有一瞬间，他深邃剑眉倏忽下压，连带轻薄的唇瓣也跟着严肃抿起。 看起来有些许不甘，可是很快，他又偏过头去，释然地看向炽白色的天空。 自由的风会撩拨木讷的树。 可木讷的树，却留不住自由的风…… 他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即使知道有些东西最终是握不住的，他还是想义无反顾的做。 为什么呢？ 因为…… 陆淼，可能是他灰暗的一生中，为数不多浓墨重彩的一笔。 即使留不住，他也不想让自己遗憾。 傅璟佑微微侧身，难得放松下来，将所有重量都倚在门框上。 他视线下滑，由半空落在了后山蓬勃摇晃的丛丛竹影上。 如果陆淼是风，那就自由地吹吧。 如果陆淼是花，那就耀眼地绽放吧…… 他啊…… 大概率会维持现状把握在一个合适的距离，一直，一直地静静守候。 傅璟佑眉心紧蹙沉浸在臆想里，陆淼翻身的动静拉回他注意力。 他晃晃脑袋，摈除或奇怪或负面的想法去前屋翻出锯子，掩住院子后门一头扎进了竹林里，等再次回到院里，他手里已经带回一段约两米长的毛竹。 一直没见过陆淼带水，估摸陆淼应该是没有合适的喝水杯子，傅璟佑琢磨着做一个。 在竹子上选取一段合适的竹节完完整整地锯下来，傅璟佑捧着那段竹节看了半晌，就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下手了。 取竹子一侧贴近顶端五厘米的地方再次将其锯断，较短的部分作为盖子先放去一旁。 (本章完) 第七十五章 竹筒杯 较长的部分则被傅璟佑攥在手里，他手巧得很，仔细衡量竹壁薄厚度后，用柴刀在外围部分浅浅划出一圈痕迹，又沿着那圈痕迹慢慢削了起来。 沉重潦草的柴刀好像绣花针，在傅璟佑手中不仅“乖巧听话”，更灵活异常。 大半个钟头的忙活，竹筒杯杯口部分被削薄，傅璟佑又修饰过了“盖子”，尝试将两者扣在一起，虽然扣起来时有些生涩，但一个完全由竹子本身制造而成的扣盖水杯，也基本显现了雏形。 找来细砂石小心打磨杯口和瓶盖，随后再次尝试扣上盖子，生涩的感觉瞬间褪去不少，可即使如此，傅璟佑还是觉得差点什么。 是什么呢？ 傅璟佑捧着粗糙的竹筒杯看了半晌，突然了悟。 给锅里上满水，他一边点火烧水，一边用柴刀小心刮去竹筒杯表层的竹青，等待竹筒杯完完全全变成淡黄掺着淡青的颜色，他将其放进锅里滚烫的沸水里狠狠煮了一会儿。 临了捞起来，傅璟佑用抹布裹着杯子拿到外面水井的木板井盖上晾晒。 正午太阳正是大的时候，基本等竹筒杯褪去被煮沸的高温，上面的水分也蒸发的差不多了，傅璟佑一直专注盯着，见势拿出油壶，往上滴了几滴生油。 别看滴上去的油不多，润透整个杯子是完全足够的，而且这一步骤只要把控得当，不光能给杯子润色，让杯子长时期保持一个好看有光泽的颜色以外，更能起到更好的防虫、防腐的作用。 傅璟佑很有耐心，也立志要做到最好，陆淼午休的空当，他一刻不停的捏着杯子慢慢搓，慢慢揉，终于赶在上工前将杯子塑造到比较中意的一个状态。 擦去杯身表面浮油，他盛水试了试，杯子倾斜超过一段时间就会慢慢地漏出小水流，虽然不是很完美，但仔细一点，用作下地带水还是没问题的。 傅璟佑心细，看了眼陆淼白皙的手，考虑一直用手拿着也不是那么的方便，他想了想，去前屋拿了一小捆麻来。 打水将麻浸湿，就地现搓出一把细麻绳，他捻着麻绳贴着竹筒杯外围编了个可供背、提的网兜，临了拎着网兜将杯子悬在半空晃了晃，认认真真看了好半晌，最终才算是满意点头。 这样就差不多了。 带水出门时可以背着，到地里不愿意背了，找个平缓点的地方妥帖放稳当就行…… 给杯子灌上热水放在躺椅旁的小桌上，傅璟佑拍去身上竹子碎屑，掐着生产队吹出上工口哨的瞬间拿门外尖担，踏踏实实地下地去了。 竹筒杯不算很大，但就那么突兀地放在光秃秃的小桌上，还是很明显的。 陆淼午睡醒来，带着起床气翻了个身，一只眼睛压在胳膊上还闭着，另一只眼睛则还泛着迷糊，迷迷瞪瞪地将竹筒杯装了满眼。 刚开始有些愣，后面思绪回笼，她坐起身，缓缓拿过杯子打量起来。 杯子是手工做出来的，基本全新，加上有先前傅璟佑把锁链放桌上，提醒她锁门的事儿在，陆淼很快明白过来，这杯子，也是傅璟佑给她准备的。 光滑又通体呈现豆沙黄的杯子，陆淼是越看越喜欢，飞快整理了一下网兜麻绳，陆淼把杯子挎上肩头，套上鞋后，下地去找傅璟佑。 从侧面绕过傅家前屋，临近傅家一侧的打谷场上，已经凌乱堆了不少扎捆的水稻堆。 只是一眼，陆淼便知道，那些都是她睡着时傅璟佑的劳动成果。 天越来越热，站在太阳底下，人恨不能都要晒化了，顶着大太阳干活，还是这种很大负重的体力活儿，可想而知傅璟佑有辛苦…… 陆淼沉下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忽然很复杂。 在地里找到傅璟佑时，彼时两块相邻的水田已经空出大部分，扎好捆等着被挑回去的水稻，也不剩几捆了。 想到自己的轻省，又想到傅璟佑的辛劳，陆淼沉默的给傅璟佑递水，一时之间颔着小脸站在田埂子上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心里想的什么，傅璟佑不知情，就算知情也只会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陆淼的工作是放好牛，割稻子也好，挑稻子也好，根本不关她的事。 隔空倒着喝了几口水，傅璟佑胸腔暑气短暂得到缓解，他扣盖子，屡屡麻绳把杯子递给陆淼，“看你没个正经的喝水缸子，以后就用这个吧。” “哦。” 陆淼闷闷点头，心情不佳，她人看着也有蔫吧。 傅璟佑褂子全部汗湿，后腰那块儿甚至还在往下滴水。 扬起胳膊蹭了把汗，他目光扫视周围田野，最终还是落在了陆淼身上。 小姑娘蔫巴巴的没个精神样，怎么看怎么别扭。 傅璟佑心里不得劲，想着应该是天气太热的缘故。 来来回回地挑谷子，他在湖边停留的也时间不多，把陆淼一个人放在这里，他也不放心。 傅璟佑刚想说他去牵牛，让陆淼先跟着他回去，话还没说出口，不远处的小道上，一个叔伯挥着草帽往这边跑来： “哎呀，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可算是找到了。” 那叔伯跑近跟前，两手撑住膝盖喘气，身上褂子湿答答的比之傅璟佑也没好到哪里去，“牛、牛……知青同志，队里、队里要用牛，这牛我就先牵走了！” 现在就是和时间赛跑，后山依着池塘的几块边角地都收拾出来了，按照贺宏进的意思，就是趁着现在时间还早，赶紧把牛牵过去把地犁出来。 这两天赶着还有点空闲的时候，也能把下半年收割的晚稻谷种尽早撒下去培育。 叔伯过来牵牛，从他说的话里，陆淼也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大意就是从今天开始队里陆陆续续发热就要开始用牛了，之后也就用不上她放牛了。 农忙期间牛的劳动量不亚于人，除了早中晚牵出去喝水、拉粑粑以外，其他时间除去干活，队里会专门给牛安排精料吃。 所谓精料，就是往草料里掺玉米、大豆等粗粮，牛吃得扎实了，干起活儿来也有劲。 (本章完) 第七十六章 农忙来了 陆淼本来就怕牛，不用再放牛她自然乐得高兴，只是放松下来没多会儿，她禁不住地又紧张起来。 虽然之前设想的很好，可临门一脚，陆淼还是很担心在即将到来的农忙里，会不会遇到什么未知难搞的岔子…… 当然，更多的还是源于心底的顾虑。 因为在渐渐见识到这段时节下隐藏的“艰辛”后，她发现，她好像不太能心安理得地躲懒了。 傅璟佑也有顾虑，不亚于陆淼的紧张，他更多的是担心。 他是年轻小伙，队里最优秀的一批壮劳力，农忙里能安排给他的活儿，不仅量大且任务还重，陆淼会跟他分配在一起的概率基本为0。 而一旦分开，他也就不能再“关照”陆淼了。 “等真正忙起来了事多，到时候大概率分不到一块……你，你要靠自己。” 傅璟佑眉宇压低，语调沉沉，说完又怕陆淼有压力，他又缓声安抚： “也不用太紧张。干活不用看别人，只顾自己就行。” “一切慢慢来，你态度端正，队长就不会说什么。” “嗯。” 陆淼低低应了一声。 再怎么担心顾虑也改不了什么，索性不去想了。 牛被牵走了，陆淼也就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 傅璟佑往回挑水稻，她跟在后面往回走。 腰间晃荡的竹筒杯吸引了陆淼的注意力，陆淼问： “傅璟佑，这水杯是你做的么？你什么时候做的？” “……是。”傅璟佑语调不自然，旋即愈发低沉起来，“中午打发时间做的，不怎么精细……你要是不喜欢，就还我。” 他说着话，空闲的手已经探向身后。 “不要脸！”陆淼嘟唇在他掌心拍了一记，“已经是我的了，你怎么能要回去？” 虽然傲娇，可言行里也表露出了喜欢。 傅璟佑低笑，挑着稻谷担子行走虎步生风。 明面上看着不在意，实际微红的耳根早已败露了心尖喜悦事…… 陆淼算是提前下工，回知青点时，知青点里只有她一个人在。 草草打了盆水擦澡，事后倒水时想起门前的菜地，陆淼捞了根竹竿，边走边敲地往那处去。 走近才发现之前种的瓜苗已经结出小黄瓜，也不知道是知青点里的谁，还用竹竿和树枝一起组合搭了好几个三脚架，眼下黄瓜藤沿着架子爬，几个新生皱巴巴的小黄瓜正在架子半腰挂着呢。 可能是曾经参与过种植的过程，看着几个长满绒刺的小黄瓜，陆淼觉得特别高兴。 她幼稚伸手比画小黄瓜的大小，余光扫见瓜藤底下的泥土裂出痕迹，扫视周围发现菜地杂草收拾的都挺干净的，但是土表发白、龟裂严重，已然是旱了很久，没人浇水的现象。 陆淼小跑回厨房拿来葫芦瓢和木桶，就近在池塘边小半桶小半桶地打水浇地，巴掌大的菜地全部浇完，身上又是一身的汗。 彼时天色也暗淡了一些，任冰心和顾莹她们先后脚回来。 陆淼回屋放好水桶，再出来时忍不住说起菜地里结了小黄瓜的事，她脸上欣喜难以遮掩，任冰心怕扫了她的好兴致，笑了笑很配合地说要陆淼带她去看。 分享事情得到正面回复，陆淼笑容明媚，心情更加美好，挽着任冰心出门要往菜地那边去，然而才踏出门槛没几步，就赶上生产队长贺宏进过来了。 沿着小路还没走近知青点，贺宏进就开始拍手吆喝： “知青同志们集合一下，我跟大家伙儿说点事！” 一时之间，所有知青都停止玩闹、放下手上的活儿，在知青点门口统一集合。 贺宏进点人头数了数，发现还少一个，就问： “一共应该是十六个人，怎么只有十五个？哪个没在？” 众人立即转脸看身侧，最后还是耿小云先反应过来，举手说道：“队长，是陈妙妙，陈妙妙没在。” 一听是女知青，贺宏进下意识看了眼天色，见时间还早就也没在意，摆摆手说： “不等她了，回头你们哪个把事儿转述下就要得。” 说罢，就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 “队里马上就要忙起来了，针对这次农忙，队里给知青点做出以下几个安排，主要是针对咱们今年新来的知青哈！老知青差不多也是干活儿的熟手了，就还一切按照以前那样，队里哪儿要人就往哪儿去。” “知道了，队长。” 老知青们统一应声。 贺宏进手往下压了压，“安排给知青的活儿有两项，一项是割谷子，另一个是给棉花地除草。考虑到大家都是干农活的生手，头两天干活儿队里会安排一个老庄稼把式带队，到时候到了地里，带队的人说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要听从指令！” 今年新到的知青也跟着应声，“知道了，队长。” 知青们的反应，贺宏进还算满意。 考虑到知青人员较多，怕乌泱泱地出乱子，贺宏进当场给做了细致的分配。 近距离见过傅璟佑割谷子，陆淼知道割谷子是个磨人的活儿，怕贺宏进把她也分去水田，她抢先举手表态： “队长，我想去棉花地！” 贺宏进皱着浓眉上下扫视陆淼，真不是他对陆淼有偏见，他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从左到右都觉得陆淼不是块干活儿的料。 割谷子的活儿又不是一般的辛苦，他想着陆淼过去了肯定也是添乱，索性就点头应了下了，不过最后也给了陆淼很深沉的嘱咐和警告： “去棉花地是除草，陆知青，等去了以后请你务必记住自己的任务！要是让我知道铲坏了一株棉花苗，我就扣你十个工分起步！” 任冰心等人都惊了！ 除草是相对轻省的活儿，她们本来也想跟向贺宏进申请，可一听犯错就得扣十个工分，还是起步！心里那点想法顿时就没了。 每天顶着大太阳晒的，辛辛苦苦劳作一整天也才六个工分而已！ 别去了棉花地，干一天的活儿还不够一次扣的！ 陆淼不算多仔细谨慎的性子，任冰心怕她到时候出问题，还想着劝一劝来着，结果刚拉过陆淼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就见陆淼挺挺胸脯，坚定异常的打包票： “队长放心，我一定完美完成任务！” 任冰心“啧”了一声，抓抓额角只觉得脑袋都要大了。 (本章完) 第七十七章 棉花地 陆淼想去棉花地，看中的可不单单是“轻省”，除草的活儿她至少干过，再上手适应也能快一些。 贺宏进交代完事后，火急火燎地又走了。 知青们原地解散，各自该干嘛干嘛去。 天色愈发暗淡，陈妙妙踩着吃饭的点儿回来。 继上一次打架风波后，陈妙妙在知青点处境尴尬，别人都不爱搭理她，也就耿小云跟她睡一个屋，关系稍微缓和一些，贺宏进的安排也是耿小云向她转述的。 “事儿就这么个事儿，反正明儿一早大家伙儿一起去队里领镰刀就对了。” “哦。”陈妙妙扯动嘴皮子，冷声回应，“我知道了，谢谢。” 队里下工后，陈妙妙又去了湖边，这会儿两脚踩着青泥，手里和之前一样，揣着用荷叶包好的大包裹，显然是从湖边那边回来的。 耿小云扫了一眼，闲唠嗑地问： “咋地啊？你又摘的莲蓬啊？上次摘的不是还没吃吗？摘这老多干啥玩意儿。” “啊，呵呵……我就是爱吃这个，趁现在还有空就多摘点，回头忙起来就顾不上了。” 陈妙妙生涩回应，抱着荷叶包裹避开耿小云，埋头直冲向房间。 耿小云不解，不过也察觉到了陈妙妙的冷淡和敷衍，就也没再往陈妙妙跟前凑。 第二天早起上工，陆淼出门倒洗脸水，赶上陈妙妙从外面回来，怀里还是揣着个荷叶包裹，显然又去摘莲蓬了。 陆淼跟陈妙妙相处不来，陈妙妙的事儿她从来不管，但这次嘴巴比脑子反应快，意识到时，一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天天摘这么多莲蓬，你能吃得完吗？” 又没个保鲜措施，吃不了堆着，不还得发霉坏了吗？ “这个跟你没关系吧？” 陈妙妙防贼似的，“哼”地把荷叶包转去一侧，“湖里莲蓬多得是，想吃谁都可以去摘。你想吃就自己去，别盯着我的。” 陈妙妙大跨步进屋，陆淼站在原地，错愕、无语又不能理解地皱着脸，直接失去表情管理。 这得是多严重的被害妄想症的啊？ 谁盯着她那点莲蓬了？ 陆淼无可忍受地翻了一记白眼，屋里任冰心催促喊： “好了没啊淼淼，咱们得去早点，能先挑顺手的农具。” “好了，这就来！” 陆淼应了一声，快步进屋。 六月中的棉花苗已经开枝散叶，个头有人腰高，很好识别。 老庄稼把式沿田埂子带陆淼走了一段辨认，之后就由着陆淼自己上手干活了。 陆淼边干边打量，地里的棉花苗生长茂密，许多分枝分叉上面已经长出小小的花骨朵，算着时间，差不多再有一个月就能过来摘棉花了。 陆淼还算有恒心，渴了就拿起腰侧竹筒杯喝口水，累了就蹲下身，躲在棉花下面遮着阴凉休息一会儿，半个上午的时间，她干活效率倒也不比隔壁棉花地里的老庄稼把式慢多少。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靠近中午，太阳越来越毒辣，她蹲身休息的次数明显增多，几次下来，再有一次蹲身休息时，抹去额间、下巴处的汗渍，她心里不禁琢磨起一些投机取巧的想法。 怎么想的，等休息好了以后，陆淼也就怎么做了。 由一开始的站改变为蹲着，她蹲身从中间的排水沟里过，锄头两头倒腾。 虽然前行缓慢，但是一口气能把左右两侧地垄里的草都除掉，而且还避免了被太阳烤得皮疼。 棉花枝叶茂密，陆淼帽檐宽大在里面活动不便，想着反正太阳也照不着了，索性就把帽子摘了丢去田地外侧，预备等干完活了，回去的时候再拿。 她想得很好，干活也专心，效率有所提升的同时，一些细节也在潜移默化中被忽略掉了，直到后脖子一阵冰凉，有什么东西在她低着脑袋忙活的时候，从后脖子滑进衣服里。 一开始没当回事，后面觉得背上痒痒的，陆淼鼓着脸不耐烦地腾出手去挠。 这一活动起来，脊背衣服松动，一种异物感从痒的地方直线滑到后腰，以为是棉花秆上的枯枝落叶滑进衣服里，陆淼想着挠一挠拿出来也就没什么了，可等挠了两下之后，她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别说是枯枝落叶，就是新鲜叶子，挠两下甚至是用力揉两下，也不至于是黏糊糊的手感……她挠的时候也没用多大劲儿，皮儿再薄再嫩也不至于抓出血了吧？ 越是这么想，陆淼越是觉得奇怪，缓缓抽回手查看，等看清指尖的东西，她瞳孔剧烈颤动，一个哆嗦，浑身汗毛力气，身上热出来的汗都冷了下去。 “啊——” 一声惊叫，几只野鸡“咯咯咯”飞窜出棉花地。 与此同时，附近生长茂密的棉花地里，陆续冒出许多个或新或旧的草帽顶，“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谁啊？” “什么情况？该不是被蛇咬着了吧？” “蛇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这儿又没个毒蛇。” 附近干活的老庄稼把式们，胡乱扫视周边的田地，想看看是哪边的动静。 “话是这么说，可咱们本地人晓得，外头来的知青就不一定了。人家都是城里来的，说不定连蛇长啥样都不晓得呢！” 地垄间一阵哄堂大笑。 贺宏进也在附近干活儿，听着周边闲唠嗑的议论声，他把手里清理排水沟的铁锹用力往土表一插，扯开嗓子道： “手里的活儿都干完了？今年的工分都攒够了？要不要给你们搭个瓜棚，好坐下来慢慢吃慢慢唠？” “……” 周围议论声瞬间静了下去，周围刚刚探出来打量的脑袋，一个个的重新埋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又继续忙活起来。 贺宏进黑脸热得皱出深褶，抹了一把汗，他摘下草帽拿在手里充当扇子扇了扇，担忧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一块地。 果不其然，那个他最不看好的女知青已经站在了外围的田埂子上，也不知道那手怎么她了，此时此刻就搁那儿苦着一张脸使劲甩手，恨不能把手剁下去的阵势。 (本章完) 第七十八章 闹乌龙 贺宏进头疼呼出一口气，朝陆淼走去。 “你怎么个事儿？又是哪里不行？哪儿的问题？” 贺宏进语气不太好。 陆淼见哭丧着一张小脸，脸上惊恐还没完全褪去，“队长，棉花地里有虫！” “就这？”贺宏进差点被气笑了，想发作又扫见陆淼锄过草的地方都收拾的很细致，语气禁不住又软和了些，“庄稼地有几个虫不是很正常？赶紧地，把活儿利利索索干完，再有半个钟头就下工了。” 这时候各方面生产落后，农肥、农药都是得争指标，指标又少得可怜，农作物普遍没有打药，地里有虫很正常。 可对陆淼来说，棉花地里有虫不是重点，重点是这虫掉进了她衣服，贴着她肉怕！ 还被她一手捏得爆了浆…… 刚才的画面陆淼简直不敢想，她对蚯蚓、毛毛虫、青虫一类的软体虫子一直很畏惧。 可能也不是畏惧，而是软体组织的虫子让她觉得恶心，一旦遇到就会产生强烈的生理不适，总之对比之下，哪怕丢条蛇过来，她都不会那么害怕。 贺宏进让陆淼老实干活，陆淼摇头，秀丽小脸犟了起来死活不依，“我不，棉花地里有虫！我不在这儿干了！” “不在这儿干在哪儿干？不就是几条虫子，捏死踩死不就是了！” 贺宏进喝道，说着就要赶陆淼下地。 陆淼是真的害怕，一秒化身三岁小孩，原地跺脚尖叫耍赖，“我不！我就不！” 她那声音尖锐得就跟哨子一样，吵得贺宏进脑门青筋直凸凸。 贺宏进简直被她小孩不知羞，胡搅蛮缠瞎叫唤的性子给拿捏住了，叽里呱啦一通拉扯，周边又冒起几个打量情况的脑袋。 怕继续折腾下去让其他人跟着分心，贺宏进厉声呵斥： “不在这儿干就去水田割谷子！那里到处都是蛇，你不怕就去！” 这话有吓唬人的成分在，要是几条虫子就能把人给拿捏住，那要是去水田赶上蛇了，不更扯淡？ 贺宏进吃准陆淼肯定会留在棉花地，可事实是什么？ 当着他的面，陆淼大大松了一口气，扬着一张观音脸浅浅笑说着“谢谢”，转身捡起帽子就跑，连田埂子上的锄头都不要了！ 贺宏进黑脸茫然皱成菊花，拿起锄头在后面追，还不忘强调： “陆知青，我可跟你打过招呼了，水田里有蛇！蛇啊你晓得不？” 陆淼善解人意地直摆手，“没事的队长，我不怕蛇，我会小心的，你不用送了！” “……啊？哦，哦……” 被婉拒“相送”的贺宏进一脸懵逼地站在田埂子上，茫然地直挠后脑勺。 看看身侧绿油油的棉花地，又眺望远处金光一片的稻田，贺宏进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几条小破虫子，还能比蛇更可怕了？ 这个陆知青，怕不是脑瓜有点问题？ 虽然不相信陆淼能在水田里好好干，可人已经走远了，贺宏进也不好真地追上去。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要是会出问题，也只能等到出了问题再说。 …… 陆淼从棉花地转去了水田，应了贺宏进的那句话，割谷子的时候她还真就遇到蛇了，不过也就看见的第一眼被吓了一跳，后面那蛇明显更害怕她，“嘶嘶嘶”地吐着蛇信子，速度快得跟闪电似的，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还是旁边干活的叔伯有经验，大跨步沿着晃动的谷穗追了上去，手里镰刀不知在何时已经转了个面，看准时机连续往下砸了好几下，不多会儿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条脑袋被砸得稀巴烂、尾巴却还在扭动的肥硕菜花蛇。 “哎呀知青同志，托你的福，今天中午老头子屋里几张嘴总算能沾口荤腥了，哈哈哈！” 陆淼沾了泥泞的手蹭了一下脸侧滑下来的碎发，莹白小脸皱着，茫然、惊讶以及了然，几种情绪在瞬间之后相互交错。 她失语舔了一下唇瓣，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伯伯，这蛇你要是带回家吃，可一定得记得要多煮一会儿。” 蛇身上的寄生虫可不少。 “咋啦？还怕老头子我做不熟了？” 那叔伯黑瘦的脸裂出笑容，喜悦之余，言行中多了丝浑不在意，“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后生娃娃不懂，蛇这个东西在我们乡下见得多，吃的也多。你瞅见那片田里的小子没？” 那叔伯往远处一指，陆淼眯眼看去，缓缓点头。 “哈哈哈，你知道他们为啥这么有干劲不？” 陆淼慢吞吞割着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回道： “不是因为年轻的体格？总不能是因为吃蛇吧？伯伯，你可别骗我，你要是唬我玩，我就生气了。” 陆淼小孩似的言论逗得老庄稼把式哈哈大笑： “年轻的身子骨当然是这个。” 叔伯竖起大拇指，接着又说：“可也跟吃蛇脱不开干系，你不晓得吧？吃什么补什么，蛇血补血，还有那个蛇胆啊，生吃还明目呢！” 生吃蛇胆…… 陆淼一阵恶寒，整个人都不好了：“生吃蛇胆明目，那蛇血补血……该不会也是直接放血喝吧？” 叔伯戏谑出声：“可不是？” 陆淼“嘶”了一声，胳膊上的汗毛立起，小声尖叫跳出去好几步远，生怕被会被塞着喝蛇血。 或封建或传统的习俗和习惯她可能理解不了，但是生吃蛇胆、生喝蛇血什么的，这个消息听进耳里，真的不亚于她徒手捏爆虫子时的难受！ 那叔伯见陆淼不禁吓，哈哈笑了几声，也不再逗她了。 正逢队里传来下工的口哨，那叔伯一手拿镰刀，一手提着那条已经垂直不动的蛇，笑呵呵地跟陆淼打了声招呼，“得了，到下工的点儿了，知青同志，小老头先走了，免得一会儿蛇臭了可惜。” 话音落下，人已经率先走在前面回家去了。 陆淼抹去额上汗渍，窒息无比地晃晃脑袋，一步一滑上了田埂，跟在后面往队里知青点去。 路上和从别处水田回来的任冰心等人遇上，她小跑上去集合。 任冰心见她提着布鞋，一双脚丫打着赤脚还都是泥泞，好奇问：“你不是去棉花地了？这一身怎么搞的？” (本章完) 第七十九章 漂亮的人总有特权 陆淼无语长舒一口气，把一上午发生的几次乌龙事件说给几个姑娘听。 然而任冰心几个的注意力却并不在生吃蛇胆上面，反而是议论起了吃蛇的事： “吃蛇？真的假的？多吓人啊！而且蛇跑得那么快，怎么抓得到？” “我前几天倒是看见了一条蛇，但是长归长，总体就那细细的一条，还得扒皮……能有肉吗？” “就是……” “这些都不是重点好不好？”陆淼跺脚：“重点是生吃蛇胆！生喝蛇血！你们知道什么呀！” 任冰心不清楚她为什么反应那么大，不过第一时间还是顺毛撸，“哎呀，哪有人真的会生吃蛇胆？肯定是逗你玩的。” 这话听着很有道理，可出于本能，陆淼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要是让你吃，你吃吗？” “吃啥？蛇胆？” 任冰心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肯定不吃。” 陆淼又转头看耿小云她们，几人都是统一摇头。 她们的意见仿佛代表了绝大多数人，陆淼心彻底安了下来了，憋了一路的恶心感和不适，在这时才慢慢消散。 就是说嘛…… 都不说恶心的话了，那么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能生咽得下去？ 人眼看不见的情况下得多少寄生虫啊？ 想想都毛骨悚然。 情绪得到安抚，陆淼身心放松下来，与此同时，一上午辛劳的疲惫也在身上浮现。 她身体一歪，懒蛇一样挂在任冰心身上，娇声哼哼： “哎呀算了，还是快点回去吧！我快累死了！真的！” 她是个顶顶娇气的主儿，可这次顶着大太阳干了一上午的活儿，脚上还踩了那么多的青泥，除了抱怨一句累以外，别的什么话都没有，老实说，真挺刷新耿小云她们对她的认知的。 盯着陆淼满是泥巴的脚看了一会儿，耿小云忽然抬眼笑道： “哎呀陆小猫儿，你了不得了，你现在这是要向劳模发展了呀！” “哈哈，就是！”任冰心嘻嘻哈哈挽着陆淼胳膊，“淼淼，你真厉害，干了一上午的活儿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陆淼傲娇爱耍小性儿，众人眼里她就是个小女孩的性格，平时有事没事就爱逗她玩，当然，如果她干了实事，夸奖也是少不了的，就比如现在。 陆淼鼓鼓嘴，不是听不出她们哄小孩似的语气，但是无所谓，这阻挡不了她美好起来的心情。 至少这些人是看见了也是认可她的劳动的。 这么想着，她心情越发美丽，故意扬起莹润的小下巴傲娇道： “这算什么？以前我干活拉胯，那是因为我不会，现在我学会了，我要是认真起来呀，你们谁也比不了我！哼～” “哈哈哈，是是是，陆小猫儿最厉害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 “哈哈哈哈……” 午间的风卷来太阳底下的热浪，池塘小道的阴凉下，姑娘们裤管高挽，嘻嘻哈哈簇拥成群地往回走。 所有人都在积极努力地适应下乡生活。 所有人也都在见证最娇气的那个的蜕变…… 友谊和善意总是纯粹简单的，但不乏也会有个别的例外。 中午坐在桌边吃饭，陆淼和任冰心说起门前小黄瓜的事。 菜地里之前种下去的小苗慢慢地都可以陆续上桌了，陆淼的意思是现在已经到了开花结果的地步，照顾方面就得仔细一点，至少不能因为忙起来忘记浇水，就让苗子在这个时候旱死，那不太可惜了吗？ 当然，她话里话外地离不了那几根小黄瓜，每次说起时都颇有一种红光满面的感觉，可见那几根小黄瓜的出现，真的让她切身处地地感受到了从种植到收获的喜悦。 “陆淼，我真羡慕你，你的心理素质可真好。” 忽然被点名，陆淼愣了一下，蹙眉看向对面。 隔着一张桌子，陈妙妙坐在她正对面正吃着红薯。 见陆淼看过来，陈妙妙慢条斯理地扒着红薯片，自顾自地继续说： “回来的路上听人说起棉花地的事儿，呵呵……陆淼，还得是你啊！要不是因为长得漂亮，队长估计也不会让你换地方吧？这要是换了别人不知道早挨多少批了。” 瞧这话说的。 陆淼翻了一记白眼，本来不想搭理陈妙妙，可架不住人家看不懂脸色，不搭理都不行。 纤细手指勾动麻花辫发梢把玩，陆淼神态傲慢，却是噘嘴捧了捧脸侧，故意做出无可奈何的阵势，“是啊，漂亮的人总有一些特权，我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回了，倒是你。” 陆淼笑语盈盈看向桌子对面，“听你这说话好像挺羡慕的，陈妙妙，你该不会没体会这种开绿灯的感觉吧？” 说着，陆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捂了一下嘴，连忙致歉： “我这么说是不是太有针对性了？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都是话赶话……陈妙妙，你该不会介意吧？” 平时都是陈妙妙茶言茶语的膈应人，陆淼这次就以同样的方式膈应回去。 茶言茶语拿捏人心这一块，陈妙妙最是拿手的，但对这种小手段的预防能力，她似乎丁点没有，几乎在陆淼话音落下的同时，她脸上笑意就垮了下去。 “呵。”陈妙妙冷笑一声，嘲讽说：“要不咋说还得是你呢？这要是换作别人，被队里的婶子们这么议论，别说跟人说笑了，就是饭都吃不下去。” 陆淼无所谓耸耸肩，大方承认，“议论就议论呗，她们也没说错什么。我就是干不了棉花地的活儿，干不了还不许别人说了？我是谁啊？那么霸道？” “……” 陈妙妙张张嘴，被陆淼坦然的态度整得词穷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杨小婧最先绷不住，“噗嗤”一下，连笑带喷地把嘴里的食物残渣整得半桌子都是。 耿小云离她最近，脸皱着起身收拾桌子，脸上嫌弃难以忽视，“哎呀妹子，你要憋不住你就转一边去，这整的也太埋汰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跟你一起收拾！” (本章完) 第八十章 守夜，偷瓜 早在最初陈妙妙声音一出来，桌边就安静下来了。 陈妙妙说话明显有挑事的韵味，众人琢磨着怎么揭过这一茬，可是后面陈妙妙跟陆淼两人说话都夹枪带棒的，火药味十足，众人想阻止也不知道从哪里插嘴好，只能统一保持着沉默。 杨小婧算是打破尴尬，桌面立即活络起来。 陈妙妙心里不服气，但清楚这事儿她说不过陆淼，就纷纷低头大口咬着红薯，没有再吱声。 可陆淼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想恶心就来恶心人，说不过了，就原地遁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我呢，干活质量是铁定不行了，所以怨不得别人议论我。倒是陈妙妙你……” 陆淼放下筷子，玲珑的身子歪向一边，单手托腮慵懒又带着一丝丝挑衅和不屑地望着陈妙妙： “你一向是知青点里干活儿最麻利的，可一定要抓准机会好好干活，多多干活，咱们知青点的门面可全靠你来撑了。” “这一点，还用不着你来点我！” 陈妙妙“哼”了一声，下巴扬起，脊背也挺得笔直，那模样好像真跟她就是整个知青点的救世主似的。 陆淼眼尾抽搐，跟傻子交流不下去，她端起饭盒往外走。 任冰心问：“你干嘛去？” “好热，我去后面井边洗饭盒，顺便洗把脸。” “哎？那你等等我，我也要去！” 任冰心端着饭盒跟着出了堂屋，隔着一道门槛，她俩声音渐行渐远： “这天真是热，井水凉，一会儿咱俩把裤腿挽高一点，多撩点水冲冲，凉快了才好睡午休呢！” “嗯，行。” 南方正式进入农忙双抢，大片地区都在忙碌，南湖镇公社这边当然不会成为例外。 所有人都在忙，陆淼赶鸭子上架，即使不情愿也只能跟着大家伙儿到处奔波到处跑，在水田里扎了几天割谷子，又去后山山洼里抢收去年入冬种下小麦。 两个打谷场也没闲暇下，打完了前面的油菜籽，接着就是压谷子、脱麦粒，同一时间还有插秧的活儿。 插秧跟割谷子不一样，田里放满了水，有前面踩稀泥割谷子的体验，陆淼倒也不反抗插秧，只是后面不知听谁说了一嘴水田里有蚂蟥，她就怎么也不肯去了。 有一哼唧、二跺脚、三叫唤的本事在，贺宏进也拿她没辙。 加上有陈桂芬的枕边风，贺宏进拉着个驴脸，半推半就的还是给陆淼派了别的活儿。 陆淼就又从水田换去了打谷场。 赶牛压谷子和扬谷子轮不到她，她做的都是一些琐碎的活儿，比如铺稻穗、收稻草、帮着给稻草扎捆，再比驱赶队里社员散养的鸡，或者是从山里飞过来的贪嘴山雀，避免它们偷吃谷子。 一开始打谷场只打早中晚三场谷子，还不算太忙，就是架不住天热，人置身室外还是很不好受。 后面随着割完运回来的稻穗越来越多，东西两个打谷场都做了划分，每个打谷场都划分成两三块地儿，同时打两三场谷子。 队里就两头牛，除了那两头牛拖石碾子，其他的都靠人力来脱谷粒，能行是能行，就是速度肯定赶不上。 夏天天气变化无常，怕赶上急雨、雷阵雨，贺宏进只能安排社员们日夜加班加点的杆儿，两个打谷场入夜都在忙活碾谷子是常有的事，很多时候太晚谷子来不及收，就需要安排人手守夜。 有次陆淼中暑请假休息了一下午，后面晚上打谷场守夜，里面就有她的名额，除了她，还有顾莹。 她跟顾莹都属于体格娇小的类型，耿小云不放心，就说晚上陪她们俩一起去。 任冰心和杨小婧相处不得劲，不想留在知青点，也凑热闹说要一起。 陆淼点头如捣蒜，心里一百个愿意，倒是顾莹有不同意见，反复劝了任冰心好几次。 说是去守夜，其实凑人头在那儿睡一宿，真正机警盯着的，另有其人。 可即便如此，那也不是好玩好受的，在打谷场睡的可是稻草跺，身上会痒痒不说，天作被盖地当床，蚊子还多。 怕任冰心休息不好影响第二天的干活状态，顾莹把好的坏的都说了，可见任冰心铁了心，顾莹便也不再说了。 夜里吃过晚饭洗了澡，陆淼揭下床上的被单要带着一起，临出门想起菜地里的小黄瓜，黑蒙蒙的天色也不担心会踩着蛇了，她眼睛亮晶晶的，跳着脚往菜地那边跑： “等等我！前几天看见几个小黄瓜，这会儿肯定都长大了，我摘一根咱们带过去吃，余下的等明天中午再摘，到时候用醋拌一拌大家一块儿吃。” “行，那你看着点脚下。” “唉！” 陆淼满心欢喜，可等走进菜地时，好心情瞬间被泼了一盆凉水。 “我黄瓜呢！” 陆淼眼眶一红，声音一下子尖锐起来，“你们谁摘我黄瓜了？！” 她声音哽咽带了点哭腔，和平时差距十分明显，耿小云几人听见，赶忙过来查看情况，“咋了这是，怎么还哭上了？” 陆淼抽抽搭搭，胸口剧烈起伏，生气之余心疼得不行，“你们自己看！” 黑漆漆的看不清什么，耿小云几人只能凑近了看。 走近才看清不仅黄瓜没了，附近架子上缠着的瓜藤叶片还都干巴打卷了，明显是被人暴力拉扯过后造成的。 “谁下手这么重呐？瓜藤子都扒拉打蔫儿了，这不就给这一条藤给整绝代了吗？以后还咋结瓜啊？”耿小云“啧”了一声直搓脑门，“你们谁弄的？咋也不小心点。” 她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却充满数不尽的可惜。 任冰心和顾莹忙说：“这几天忙，我们都没往这儿来。” 还想说点别的，一听陆淼鼻音明显加重，她俩面面相觑，适时噤声，转瞬安抚道： “算了，淼淼，就几根黄瓜……过几天还长呢，别哭了啊。” “这是几根黄瓜的问题吗？” 陆淼气得唇瓣止不住颤抖，手指蜷起蹭去眼角泪珠，愤愤不平道： “摘去吃就摘去吃了，干嘛要扯坏瓜藤？他吃了头茬就不吃二茬了？就算他不吃，那别人还不吃了？太自私了！” (本章完) 第八十一章 年代文女主 “对，对！摘这瓜的人真不是好玩意，好了哈，快别哭了别哭了。” 几人哄着陆淼出了菜地。 陆淼还在生气，“别的我管不着，以后门前菜地里的黄瓜，谁要去摘，必须先得到我的同意！” 耿小云被她小孩子护犊子似的性子逗笑，爽快附和： “行，依你，我们都依你！” 陆淼这才觉得气消了一些，噘着小嘴娇哼哼被几人环绕簇拥地走着。 半路遇到同去一个打谷场的叔伯贺老四，几人熟络打招呼： “叔。” 陆淼刚耍完小性，还有点端着，热情喊人她做不出来，不喊又没礼貌，咬着唇瓣纠结半晌，别扭小声喊了声“伯伯”。 “呵呵，好好！”贺老四笑着应声，陆淼几人氛围微妙，他一眼看出端倪，“哎哟怎么了这是？不高兴了？” 耿小云看了眼陆淼，半真半假揶揄道： “菜地里黄瓜被鸟儿啄了，没吃着黄瓜，跟小鸟生气呢！” “哈哈哈，孩子，你们还都是孩子呢！” 城里来的娃娃长得白净，哪怕下地干活一两个月晒黑了不少，那也比土生土长的乡里娃白，乍一眼看去就要显小不少。 在贺老四眼里，陆淼几个都是还没长成的小丫头。 乡里人实诚，对大人是对大人的程度，对小孩又是对小孩的态度，贺老四乐呵说： “黄瓜没什么值当的，这个季节地里多的是，改明儿我摘点送你们……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太阳大，我屋里门前的石榴都裂开口了，现在到晚上还有一阵儿呢，打谷场那边不急着需要人。” 【方言：我屋里，意指“我家”。】 “知青同志，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去我屋里摘石榴吃吧！” 贺老四朝生产队里家的方向抬抬下巴，“天儿热了熟得快，这人要是不吃，也便宜给山雀了。” “这……” “那行，叔，我就不客气了哈，我去摘两个来。” 任冰心和顾莹面面相觑，有点不好意思。 耿小云性子坦荡耿直，见陆淼还噘着嘴呢，她有意哄陆淼这个娇气小妹高兴，大大方方地就直接应了声。 贺老四也高兴，又唠了半晌才摆手先走了。 临行时还不忘嘱咐，让耿小云她们几个慢慢来，不着急。 送走贺老四，耿小云脸上笑容止不住，“你们先去吧，我去摘几个石榴一会儿就来。” 任冰心问：“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天也黑了，咱俩还能作个伴。” “摘石榴能是多大点儿的事？哪要得了两个人。天黑了就更没事了，道儿我都熟呢！你们赶紧去吧，别管我了。” “那好吧。” 任冰心只好作罢，和陆淼、顾莹一起先去了打谷场。 陆淼守夜安排的东打谷场，就是按着傅家边上的那个。 傅璟佑离得近，理所当然地也参与这次守夜任务，他话一向不多，跟生产队里的人更没什么好说的。 在陆淼来之前，他都是拿着叉子埋头把场上铺开的稻穗厚度，尽可能铺得均匀平整一些。 旁边贺老四和另外两个妇女边干活边唠嗑，他不多半句嘴，沉默得简直就像是隐形人。 年轻姑娘的声音总是很好辨认，傅璟佑抬头，看见陆淼的瞬间，他忙活的动作停了下来，就那么原地撑着农具木叉子，隔着老远地望着。 “哟，知青同志来了。” 注意到女知青的到来，贺宏进回头看傅璟佑，“小六啊，你去打几捆草来，帮着几位女同志把夜里睡觉的地儿整出来。要弄仔细一点，女娃娇气，免得明早吃了露水，身体要得病。” 傅璟佑没吭声，放下木叉径直用实际行动回应。 不过在搭建睡觉的地方前，他琢磨了一下，先回家把屋里的老竹床搬了出来，就搁在打谷场边缘放着。 女知青们刚来，离那处最近，陆淼又是和他相熟的，当然也不会客气了，直接脱了鞋爬上去坐着。 顾莹不好意思拉拉陆淼，陆淼挣开手，一脸莫名其妙，“竹床搬出来就是给人坐的，你扭捏什么？” 说罢偏头看傅璟佑，她弯唇笑嘻嘻问：“是吧？傅同志？” 傅璟佑低沉“嗯”了一声。 顾莹见势，连忙道谢，“那谢谢了，傅同志。” “不用。” 傅璟佑冷淡回应。 “哼。”陆淼暗暗撇嘴，心里嘀咕傅璟佑不开窍。 人家顾莹好歹是女主，未来他的大恩人呢！ 这态度也太生疏冷淡了吧！ 一手拉一个，把任冰心和顾莹都拉到身边坐下，陆淼说： “不管他了，我们先坐……刚才走来一路，我身上都起汗了。” 东打谷场被分成了三个部分，每一个部分都有铺开的稻穗和堆成小山包的谷堆。 安排守夜的人不算耿小云和任冰心，总计也有六个人，除了陆淼和顾莹，还有傅璟佑和刚才路上让她们去摘石榴的叔伯。 另外还有两位妇女同志，按照年纪，陆淼叫她们婶婶是错不了的。 安排这么多人不单单是因为要守夜，更是做伴和相互监督。 吃不饱肚子的时候多了去，粮食丰收，这么多粮食大剌剌的堆在打谷场上，黑灯瞎火的，除了怕外人偷，也要防着自己人顺手牵羊。 顾莹没有陆淼那么心安理得，加上她比陆淼早来大河村几年，早已入乡随俗，周边有人忙着的时候，她手上也跟着闲不下来。 在打谷场边缘陪陆淼坐了会儿，顾莹挽起衣袖就要加入忙碌的队伍，陆淼不能理解，拉着她手腕道： “才洗完澡，你别去了，一会儿一身汗还痒痒。” “没事，坐着也是坐着，能干一点是一点。” 顾莹笑着抚下陆淼的手。 傅璟佑是在场唯一一个青年壮小伙，顾莹有意避开他，就去了贺老四和那两个婶子的身旁。 陆淼看她一边忙活，一边跟叔伯婶婶们有说有笑，心里一阵感慨。 要不人家咋就能被设定成年代文女主呢？ 瞧瞧这品行端正的阵势，多根正苗红啊！ 这样的“女主”，陆淼一百个服气，回头再看看陈妙妙？ 陆淼一记无语白眼甩上天，啥也不说了，各自意会吧。 (本章完) 第八十二章 初现暧昧 百无聊赖坐了一会儿，陆淼多动症犯了，傅璟佑在打谷场中间择了一块地，正在一捆捆稻草摞着搭“房子”，她站起身想过去看看。 任冰心一个鲤鱼打挺从竹床上坐起身来： “你干嘛去？你也要碾谷子？” 陆淼哼哼笑：“我哪会那个？躺着吧你！我就随便走走。” “我说呢。” 守夜名单上没有任冰心，参不参与干活都不会有人说她。 眼下耿小云不在，顾莹和陆淼又都走了，任冰心一个人占着一张竹床，地儿多宽松，别提多自在。 应了陆淼那句话，才洗完澡过来，任冰心也不想弄得浑身是汗，干脆一歪，又躺竹床上乘起凉来。 天色彻底黑下，夜空繁星点点，一闪一闪地十分耀眼，相比之下，今晚的月亮就不如前一阵子的那么明亮耀眼了。 为了不耽误干活，打谷场周边陆陆续续挂上了几盏马灯。 傅璟佑手脚麻利，已经在场中央用一捆捆稻草搭出三面墙的结构，此时此刻一把木梯子架在三面墙的顶部，他人跨在梯子上悬在半空，正铺稻草搭建可以遮蔽清晨露水的简易“屋顶”。 陆淼在距离他两米左右的地方站定，就那么睁圆一双荔枝眸好奇望着，身体几乎融入或黑暗或昏黄的月色里。 傅璟佑借着高度优势偷偷瞧她，见她眸子清亮水润，他薄唇张合一下，嗓音沙沙哑哑的，刻意压低过后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 “哭过了？” 陆淼抬眸对上他看过来的俊脸，莫名激起一身反骨，小声哼哼的不说话。 傅璟佑扫了眼贺老四那边的方向，不多会儿收回目光，又低声问： “刚才见你过来时不怎么高兴，出什么事了？” 他这一问，登时让陆淼想起黄瓜被偷的事。 心里不痛快，陆淼小脸含着愠色，压着声音竹筒倒豆子似地把事儿说了一遍。 傅璟佑了然点头，缓声安慰她，“算了，就几根黄瓜。你喜欢吃，回头我去婶子那里摘点给你送过去。” “这不是我喜不喜欢吃的问题！” 陆淼跺脚，委屈瞪了傅璟佑一眼，小脸满是愤然： “苗是我弄回去的，我还参与种……好不容易结果等着收获，没看见收获不说，瓜藤还被人糟蹋了，我还不能生气了！” “我没说你不能……” 傅璟佑想说话，陆淼却不给他机会，“你从小就出生在这里，从小就和土地、农作物打交道，这事儿你听着就不觉得生气？就不觉得可惜？” 从前傅璟佑事事都依着陆淼，最注重也最在意陆淼的感受，这次傅璟佑不仅没能共情她的情绪，还轻飘飘丢出这么一句话，陆淼气得倒仰，眼眶一瞬又红了。 “你还要以为是我小题大做是不是？” 眼泪说来就来，她哭得毫无征兆，傅璟佑一颗心下沉，莫名慌神。 他从两米多高的梯子上一跃而下，强势拉着陆淼绕去“稻草屋”另一边。 角度差异，不论是贺老四那边，还是任冰心那边，暂时都看不见他们。 “哭什么？谁说你小题大做了？” “你！就是你！” 陆淼小牛犊子似地，在他胸口用力戳了好几下。 傅璟佑胸口硬邦邦的，有没有戳疼不知道，反倒是她自己手指头顶得怪疼的。 一些原本只需要一点时间就能缓冲过去的负面情绪，在面对傅璟佑时，总是会被莫名放大数倍。 道完黄瓜事件的委屈，陆淼抽抽搭搭的又说起前几天在棉花地里的事儿： “你们这里一点也不好！棉花地里都有虫，要不是钻进我衣服了，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吗傅璟佑？这么大的虫子！这么大！” 陆淼将食指、拇指夸张撑开，比画给傅璟佑看： “我挠痒痒的时候还不小心给它捏爆了，好恶心！我真的要受不了！” 累和辛苦是其次，大环境如此，短时期内无法跳脱出去，陆淼其实一直都在尝试接纳和容忍。 可“虫子”这类生理抗拒无法接受的事，她也觉得身心都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捏爆虫子、满手绿浆的那一幕仿佛在眼前重现，陆淼惊惧又害怕，一颗心也脆弱了下俩，“呜呜咽咽”的啜泣稀零破碎，傅璟佑听着心头难受起来。 “好了，别哭了。” 他声音柔和下来，粗粝的手压住陆淼开合煽动的两瓣玫瑰唇，陆淼长睫轻颤，闭眼睁眼之间，两滴晶莹泪珠滚落手背，灼热一片。 小姑娘唇瓣柔软，身上也不知道擦了什么，香得厉害。 两人依得很近，呼吸吐气间，那股淡淡的香味像是人眼不能识别的线，丝丝缕缕向傅璟佑延伸缠绕…… 傅璟佑喉结上下滑动，眸光倏地深沉，健康的麦色皮肤在不远处马灯的余晖下，腾起不自然的淡红。 克制身心变化和陆淼拉开一些距离，他低沉嗓音氤氲环绕： “刚才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我向你道歉。别哭了……嗯？” 陆淼脾气来得急，但是也好哄。 傅璟佑道歉真诚，也有耐心哄她，她抽抽搭搭，情绪缓和不少。 抽抽鼻子，陆淼顶着水润润的眸子，小鸡啄米似地点点头。 傅璟佑见势，也收回压在她唇上的手。 可见她红馥馥的唇瓣还噘着，他眉心又压低下去： “还噘嘴？” 陆淼幽怨瞪着他，嘴角微颤，努力地尝试不噘嘴，可一些表情、动作都是下意识的，越是刻意地去调整，越是奇怪。 憋了几次，陆淼唇瓣抿起，反倒是郁闷噘得更高。 傅璟佑哑然失笑，气愤烘托到这里，他大手蜷了蜷，大着胆子在她头上揉了揉，“心情好点了没？” 陆淼别扭点头，“嗯。” 傅璟佑说：“农忙已经过去一半，再坚持几天……等过了这几天，就再也不用你去棉花地了。” “真的？” “嗯。”傅璟佑颔额，神情笃定：“有我在。” 陆淼低“嗯”一声，忽然又低下头。 情绪和压力得到疏解，她心情畅快许多，可也是在这个时候，后之后觉的，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本章完) 第八十三章 团宠小妹 似乎，也就只有傅璟佑会任她胡搅蛮缠了…… 傅璟佑以为她心情还低落的，缱绻安慰： “别不开心，家里的枣子熟了，一会儿抽出空闲，给你打枣子吃。” 陆淼眼睛亮起，所有事抛去脑后，抬头问：“真的？” “不骗你。” 傅璟佑语调沉甸甸地。 陆淼信以为真，弯起唇角，心情拨开云雾见月明，美丽明媚起来，“那行！” 她是笑脸模样，偏脸上还挂着两串浅浅的泪痕，单纯好哄是单纯好哄，但是多多少少的，性子上也大大咧咧的马虎过了头。 傅璟佑无奈轻叹，刚才只顾着哄陆淼，一时心急，有些肢体接触过于亲密，意识到问题，她这次只轻声提醒： “出来有一会儿，被人注意到不好……把脸擦一擦，该回去了。” “嗯。” 陆淼点头，正逢“稻草屋”那头摆放竹床的地方传来耿小云的声音： “哎呀冰心，你这够舒服的呀，快，往那边去的。陆小猫儿呢？喊她吃石榴了。” 不好再继续逗留下去，她草草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往回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枣儿！” 傅璟佑颔首，“知道了，去吧。” “嘿嘿～” 陆淼满意往回走，“石榴呢？摘了多少？” “呐，都搁这儿呢！这回可说好了哈，给你摘了石榴，就不兴再哭鼻子了。” 陆淼傲娇跺脚：“谁哭鼻子了？” 耿小云哈哈笑，“是，是，你陆淼是没哭鼻子，哭鼻子的是陆小猫儿！” 说来说去，不还是她？ 陆淼鼓鼓嘴，懒得跟耿小云掰扯。 影影绰绰的马灯灯光下，依稀能看见石榴黑斑点点的外壳，品相不怎么好看，但是各个都裂了开口，石榴籽爆满得都有些往外凸出来的阵势了。 陆淼坐在竹床上荡腿，扣着一粒粒石榴籽往嘴里塞，过分清甜又不腻口的味道很符合她心意，她埋头专心扣石榴，每每积攒到一小把了才往嘴里送。 任冰心有样学样，跟她肩并肩一起扣石榴，末了一小把石榴籽倒进嘴里，嚼了嚼嘬着甜味，舒坦的直抽气，“这石榴真甜，怪不得你要这样吃，真爽快！” 陆淼嘿嘿笑：“是吧？我也觉得爽快！” 天儿黑，她那笑看不清楚，不过光听着声音都能甜蜜治愈到人心坎里去。 耿小云坐在竹床一角休息，听见陆淼笑了，心里才略微松了一口气，彼时站起身来，一边挽衣袖一边笑着说： “你俩就搁这坐着吃吧，我去帮他们收拾收拾。” 陆淼伸长脖子问：“你不吃吗？” 耿小云摆手，“这玩意麻烦得很，我不爱吃。你俩吃吧，但是也别都霍霍完了，给顾莹留点。” “知道了！” 打谷场忙碌欢快着，另一边，陈妙妙揣着荷叶包抄小路回知青点，平时该关门休息的点，这次却大门敞开静悄悄的，屋里连点光亮都没有。 除了男知青那边偶尔传来一两声模糊的对话，女知青这边屋里恨不能连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陈妙妙一脸莫名，回房间放好莲蓬点起煤油灯，耿小云不在屋里，她喊了两声也不见有人应答。 陈妙妙喉咙上下滑动，坐在床边想了半晌，忽然捧起煤油灯往堂屋去。 到了堂屋步子没停下，不过却慢了许多。 望着对门黑洞洞房间门口，陈妙妙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估摸着里面有人的概率不大，她心口一阵怦怦乱跳，揣了点主意就往那边房间去。 只是捧着煤油灯才往门里探了个脑袋，里面床上忽然坐起一个人，双方看着对方，都吓了一跳。 杨小婧蓬头散发坐在床边骂： “你是不是有病？！不会敲门吗？走路没声没响的，想吓死谁？” “……” 陈妙妙胸口打鼓，吓出一身冷汗，后退两步已经站到了堂屋里。 她脸上闪过气急败坏，口头却温声解释： “我、我回来得晚，就是看屋里没人，想知道你们干嘛去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睡这边屋，这边人在不在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好奇，你不会开口问吗？” “对不起……我下次知道了。” 陈妙妙压下脾气，捧着煤油灯回自己房间。 那边杨小婧却还不肯消停： “还说要揽做饭的活儿呢！这每天第一个出去，最后一个回来，还不是捡人家现成的？” “一天天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在干嘛，就跟个贼似的，神出鬼没！” 自从之前跟陈妙妙打架挨了处分后，杨小婧看陈妙妙哪儿都觉得不顺眼。 平时碍于顾莹的面子，杨小婧不好找陈妙妙的茬儿，这回顾莹不在，又得了这么个机会，杨小婧当然不会就这么放过，坐在床边阴阳怪气骂了半天才满意。 …… 再说打谷场，众人用连枷围沿着铺成地毯的稻穗打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生产队那边家家户户的灯火都灭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农具，弄了半捆稻草把打谷场一侧的谷堆草草遮了遮。 免得明天着了露水，回头还得空出地方费劲去晾晒。 一天的活儿到这里基本收尾，众人空闲下来，贺老四依着草垛抽旱烟，那两位婶子则是来到了竹床边上。 唠嗑归唠嗑，按年龄她们是长辈，陆淼跟任冰心从住床上下来，把地方腾给她们。 家长里短，城里城外的事儿唠得火热，正在这时，傅璟佑拎了一壶水，外加又一摞碗过来。 “哎哟，谢谢、谢谢！” 乡里乡亲的不拘束那么多，两个婶子道完谢，自顾自地接过水壶倒水喝，闲暇时不忘夸道： “小六啊，你心肠真实在，想得也周道，刚干了活儿这会儿正渴着呢。” 说罢转头看一侧几个女知青，“知青同志，你们也渴了吧？快，这儿还有碗呢！赶紧过来喝点水歇歇吧！” 耿小云和顾莹“哎”了一声，拿碗排队倒水喝。 傅璟佑没接婶子们的话，在旁边静默站了半晌，忽然开口嗓音低沉道： “家里门前的枣子熟了，我去打点枣子过来，大家边休息边吃。” 这话是对众人说的，可归根到底，本质上傅璟佑只想满足陆淼的小愿望。 傅璟佑知道，和知青点门前那几根黄瓜一样，这些枣子，陆淼也惦记了很久。 票票在哪里？～～～ (本章完) 第八十四章 细心小伙 贺老四收了烟杆，也过来倒水喝，听说傅璟佑要打枣儿，他思忖说： “这个点儿打枣儿啊？黑灯瞎火地什么也看不见，小六啊，你是好心，可也别糟蹋了东西，不行等明儿天亮了再说吧。” 傅璟佑薄唇张了张，琢磨说点什么，竹床边两个婶子放下碗，道： “这怕什么？提一盏马灯过去不就行了。” 说完，其中一人已经轻车熟路地走到打谷场边缘，从临时钉好的架子上摘下马灯。 看得出两个婶子对打枣这件事十分热衷，省去找借口的时间，这个结果倒也附合傅璟佑的心意。 陆淼对这事期待已久，只藏在心里不好明说，傅璟佑去找竹竿，两个婶子提着马灯闲唠着率先往傅家门前走，她弯起唇瓣，步伐雀跃小声偷笑跟随其后。 顾莹她们凑热闹，也在后面慢慢走着。 只有贺老四，竹床空荡下来，他佝偻着背跷起二郎腿坐在竹床上，又开始抽起心头好的旱烟。 黑暗中，他烟杆一端星火明明灭灭，而另一边，傅家门口，傅璟佑仰头，对着枣树已经麻溜地打下一竹竿，登时周围“嗖嗖笃笃”的，传来密密麻麻枣子落地的声音。 陆淼没有防备，还被几颗枣子砸到了头。 她“哎哟”一声顾着摸头，反应过来想去捡枣子时，那两个婶子动作迅速，快得简直不像是她们那个年龄该有的，一会儿起身一会儿蹲身，胸前衣服很快兜了一小兜，陆淼愣是一个都抢不着。 “哼。” 她小声哼哼，懊恼噘嘴。 傅璟佑留意到她这边的动静，挥杆动作慢下半拍。 打谷场那边贺老四嗑了几声，声音粗哑说： “你这两个老婆子怎么跟小孩一样，还跟几个娃娃抢起食儿了？也不怕说出去丢人。” 其中一个婶子笑：“我哪好这口？这不是寻思捡点回去给孙子吃吗？” 贺老四又嗑了两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另一个婶子也笑着说： “他四爷，你呀也不用点我的名儿了，我屋里虽然没有孙子，但是还有儿媳妇呢！这枣子好，不光大，我刚才吃了一个还甜得很呢，我拿点回去给我儿媳妇吃。” 贺老四吐了一口气，笑着打趣：“是，整个生产队你是最疼儿媳妇的。” “呵呵——” 夜空下响起一阵朴素小声。 地上枣子很快捡完，那两个婶子抬起头来，见傅璟佑没了挥杆的动作，催促说： “小六啊，你别舍不得。白天我们过来干活，见着你家门口这几棵枣树树杈子都压弯了，你快赶紧地，再敲几杆。” 确实。 傅家门口的几棵枣树今年均是硕果累累，而且一点枣子也不值当什么，傅璟佑收回心神，臂膀筋线鼓起，用力敲了几杆，周围登时再度响起一阵枣子绵密落地的声音。 陆淼不愿意去抢，众人躬身找枣子时，傅璟佑提着竹竿走近她身侧，“等等的，等她们走了，我再给你打。” 陆淼清亮眸子微微闪烁，噘起的唇瓣颤了颤，最终克制不住弯起甜甜弧度，“嗯！” 两个婶子很快各自捡满一大兜枣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任冰心她们也都塞满了口袋，以为这就结束了，她们几人纷纷摸着口袋里的枣子，准备吆喝陆淼一起回去分享。 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嗖嗖笃笃”再度响起枣子落地的声音，猝不及防，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挨了枣子几下。 枣子“雨”持续了好一会儿，等傅璟佑停下挥杆，地上早已积了密密麻麻的好大一层。 “哇！快捡！” 任冰心跳脚尖叫，比陆淼还激动。 傅璟佑这次是循着枣树平时光照最充足的地方打的，枣子甜度会更高一些。 陆淼她们忙着捡枣，他放下竹竿站在一侧看，想到什么，忽然又转身摸黑去了后院，再出来时，一桶水被他轻手轻脚放在门口屋檐下。 “啊，傅璟佑，你真是太贴心了吧！” 陆淼眼尖注意到，笑眯眯跑了过去。 拖着衣摆的手小心松开，她把衣兜里的枣子一股脑都倒进桶里，喜悦吆喝，“这里有水，你们捡完了到这里来洗！” 任冰心应声：“诶！” 耿小云和顾莹紧随其后，“呵，这整的真够齐全的。” 耿小云替代了顾莹的位置，一行人中，她成了女知青里忠厚扛事的大姐，陆淼几个撒欢时，她中肯向傅璟佑道谢，“多了谢了傅同志。” 马灯朦胧的光晕下，傅璟佑一半侧脸陷进阴影里，视线落在蹲身搅水的陆淼身上，从未离开过。 娇气的姑娘连生水都不喝，杂面窝窝都觉得难以下面，风吹日晒、又落地滚了无数圈的枣子，她怎么可能会像其他人一样，草草擦了就往嘴里送？ 她呀…… 是顶顶爱干净的。 傅璟佑轻薄凌唇微微勾起，摇摇头示意耿小云不用谢。 虽然很担心陆淼，但人前不好表现得太熟络，傅璟佑默了默，眉尾扬起，忽然偏头喊住耿小云： “等一下耿知青。” “嗯？” “我有点东西拿给你们。” 耿小云纳闷，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东西？” 傅璟佑没明说，直接转身进了屋里，再次从屋里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个小坛子。 没什么解释的话，他直接把小坛子交给耿小云，耿小云一看，瞬间明了，登时又连连道谢好几回。 陆淼听着动静抬头，“你们谢来谢去的，干什么呢？” 耿小云摆手笑：“没什么，洗好了没？洗好了回去了。” 枣子是洗好了，就是太多了，口袋根本装不了那么多，晚上又是在打谷场这边睡觉，用衣服兜着也不是个事。 任冰心纠结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都动了回去拿东西来装的念头，陆淼哪会让她费那劲？直接跟傅璟佑借了个葫芦瓢装。 在傅家门口洗了枣子，临了顾莹和耿小云又用洗枣子的水洗胳膊和腿，一行人这才重新回到打谷场。 简陋的“稻草屋”里，耿小云铺床单，目光止不住往角落小坛子上瞟，“这还得是南方小伙儿，我们那儿别说是小伙儿了，就算是大姑娘小媳妇儿的都不一定能有这么细心。” (本章完) 第八十五章 守夜 小坛子里装的是碳粉和艾绒，零碎有一些微弱的火星，淡淡青烟从里面飘出，坛口还有个配套的竹编盖子罩着。 艾草的味道可以达到驱蚊功效，有那盖子在，即使把坛子放进稻草堆里也不用担心会着火。 “确实细心。” 顾莹跟着感慨。 生产队里明面上没人说傅璟佑什么，实则暗地里说的人多了去，顾莹来的年头早，了解的也比耿小云多一些。 在过去，顾莹也不太敢跟傅璟佑走得太近，可经过今晚这些琐碎事，她忽然对傅璟佑有了一丝丝的改观。 别人都骂傅璟佑坏分子，说他命硬，克死了一大家子，可一直以来，他除了被孤立以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顾莹帮着抚平床单一角，“事实证明谣言不能全信，出身也代表不了所有，是好人的永远都是好人。” 床单陆淼带来的，中间最好的位置理所当然留给她，顾莹拍拍床单，说：“好了，睡觉吧！” 陆淼吃了石榴又是吃了不少枣儿，不仅肚子有些撑，连带嘴巴也有点累了。 将装着枣子的葫芦瓢放去一侧，她人跟懒蛇一样往床单上一滚，两手枕在脑后居中躺得笔直： “嗝——”陆淼打了个饱嗝，“顾莹，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 悠哉架起二郎腿，陆淼透过简易“稻草屋”的门洞看着漫天繁星，心想： 这个走向才是对的。 如果不是特殊原因致使，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会愿意独来独往，傅璟佑也一样。 今晚虽然闹腾了点，但总体来说，顾莹她们几个对傅璟佑的印象改观，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夜晚睡觉，贺老四依着草垛在另外半场守着。 傅家的竹床被两个婶子抬到了谷堆旁边，就挨着谷堆旁休息。 陆淼四个睡的是傅璟佑临时搭建的稻草屋。 稻草屋不大，四个人睡其实很紧凑，但因为第一次经历这种环境，姑娘们心里都有些新鲜感，熬过了适应的阶段，很快就嘻嘻哈哈挤在一起躺下，清一色全部架起二郎腿。 迎合夜晚的环境，姑娘们悄声说着时下最禁忌的牛鬼蛇神、奇异怪诞的故事，黑暗加重了故事神秘和惊悚的色彩，陆淼觉得害怕，就会很小声地惊叫，然后往身侧顾莹或者任冰心身上贴。 氛围都是心理营造出来的，顾莹本来不怕，可架不住陆淼老往她身上钻，她心里莫名毛毛的，也有点害怕，就跟黑暗里真的有什么在看着她似的。 顾莹毛骨悚然，小声惊叫推搡陆淼。 陆淼害怕才会贴着她，她越是推，陆淼就越是害怕，贴得也就越紧了。 一来一回不小心碰到任冰心胳膊了，任冰心也叫，小小的稻草屋尖叫声此起彼伏，耿小云一颗心都开始怦怦乱跳起来： “哎呀，咋咋呼呼的，你们别老整这死出了，怪吓人的！” …… 傅璟佑回家草草冲洗过才又回到打谷场，在贺老四身侧两米地方坐定，贺老四摸出烟杆晃了晃，问他要不要。 他摇头，“叔，我不抽烟。” 吹灭最后一盏马灯，往嘴里衔了根稻草，傅璟佑歪身依在稻草跺上。 不远处姑娘们此起彼伏的打闹惊声，傅璟佑透过前额碎发看漫天的繁星。 今晚的星星好像特别多，也特别亮…… 明天大概会是个好天气吧。 清凉夜风里不知名的小虫“咕咕”叫，傅璟佑两手枕在脑后靠，调整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跷起了二郎腿，缓缓合上眸子闭目养神。 …… 守夜的活儿对女同志来说存有一些不便，但对陆淼来说，这一晚是这阵子进入农忙以来，她最放松舒坦的一晚。 虽然睡的是户外，可作陪着的人多了，也不会害怕什么的。 闹腾完了，陆淼直接一觉到天明，清晨被“叽叽喳喳”的鸟雀叫声吵醒，睁眼开稻草屋里就剩她一个。 耿小云和任冰心应该赶着时间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下地干活了。 至于顾莹…… 揉揉睡眼惺忪的眼，陆淼偏头认真倾听，果不其然就听见外面传来顾莹一边忙活，一边咯咯笑唠嗑的声音。 再次感慨顾莹根正苗红、吃苦能干闲不住的朴素个性，陆淼起身收捡床单，走时不忘把装满枣子的葫芦瓢拿上。 小坛子不见了，应该是已经还回去了，陆淼也就没在意。 打了个哈欠，揣着东西钻出潦草简陋的稻草房，另外半场忙乎的顾莹见她起来，忙里抽闲高声吆喝： “陆淼，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吧，我一会儿就回。” “知道了。”陆淼懒洋洋回答。 往回走瞅见打谷场这边半场到处枣核、石榴籽，是她们昨晚闹腾时随意吐的。 陆淼扫视一圈，怕一会儿队里的叔叔伯伯过来干活的时候，枣核和石榴籽混进谷子了，她把东西放去一旁，捡起一侧竹子侧枝扎成的大扫把扫了扫。 那扫把很大，也有些重量，加上把手处凹凸不平十分硌手，陆淼操作不惯，动作异常笨拙的才草草将地面轻轻扶了两下，跟前忽然一暗，手里扫把已经被人接了过去。 “我来。” 傅璟佑突然出现，陆淼盯着散乱的头发瞧他，见他身后还牵着队里的大黑牛，顿时明白他刚才是从哪里过来的。 打谷场上大家都在忙着，没人注意这边，傅璟佑扫视一圈，缓声道： “昨晚才守夜，今天上午能歇半天，你回去收拾收拾吃点东西，还能躺下再睡会儿。” 陆淼眨眼，“那你呢？你不睡？还是你不能睡？” “也能歇半天，这不是队里忙？叔手上没人。” “哼，瞧把你能的。”陆淼小声哼哼，白了他一眼，“人家把你当人看待，你非要把自己当牛使唤，懒得管你，反正累的又不是我！” 再不看傅璟佑一眼，陆淼捡起一旁的东西，仰着下巴宛若高傲孔雀，一步步走远，只留给傅璟佑一道窈窕的背影。 傅璟佑大掌从额前往后脑搓了一把头发，陆淼说他他也不恼。 不仅不恼，偶然露出深邃桃花眸和一张俊逸异常的脸上，依稀还透露出一个傻气的笑。 (本章完) 第八十六章 关系缓和 贺老四准备换班回去歇一歇，才摸出烟杆往外走，就扫件傅璟佑无意间露出来的俊朗面容全貌。 “小六啊，你这面相多精神，你老弄那么长的头发给它遮住干什么？” 贺老四皱眉不解，说出来的话多少带了些长辈说教的韵味： “一天天阴沉沉的，赶紧地啊，等忙完这阵子得了空闲，去镇里找剃头匠把你这头剃一剃！” “诶。” 傅璟佑凌唇牵动，虽是应声，手却下意识地把头发往下扒了扒，那一双深邃含情的桃花眸，再度被遮蔽的不见天日。 …… 陆淼一手架着葫芦瓢，一手撩着一侧麻花辫把玩，回到知青点打算先洗漱，一会儿趁着上午休息时间，把昨晚带出去的床单洗出来晾上。 结果前脚迈出还没跨进知青点门槛呢，就迎面跟杨小婧撞上了。 葫芦瓢里的枣子震不出不少，陆淼“啧”了一声躬身捡枣： “干嘛呀！走路不能看着点吗！？” “哎哟！”杨小婧赶忙跟着一起捡枣子，“顾莹不在，我早上起晚了，这不上工要迟到了吗？” 陆淼白了她一眼，把葫芦瓢往前一递，“抓点去吃吧。” 杨小婧愣了下，心里感受微妙，总觉得陆淼好像没之前那么讨厌她了…… 这是个好兆头，她可不能再让陆淼对她印象变差了。 这么想着，杨小婧干咳一声，笑着推阻，“这、这不用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就这么讨厌呢？” 陆淼小脸嫌弃皱起，瞪了杨小婧一眼。 这么大一兜子的枣子呢，抓点去算个啥啊？ 平时吃鸡蛋糕也没见着不好意思，这会儿反倒客气起来了？ 掂了掂葫芦瓢把里面枣子晃得“笃笃”响，陆淼蹙眉催促： “能不能别磨叽？” “啊？哦……哦…！” 杨小婧呆了呆，手足无措连“哦”两声，谦虚形象还没维持两秒，就在陆淼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下，半强迫式地抓了两大把枣子。 杨小婧捏着两把枣子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见陆淼转身往屋里走，她想到什么，忽然开口喊住陆淼： “哎，陆淼！” 陆淼被她整得有些不耐烦，不高兴转过脸来，“干嘛？你又不急着上工了？” 急肯定是急的，但是有一件事，杨小婧觉得必须说。 往外扫了一眼，杨小婧小跑两步凑近陆淼，把晚上陈妙妙偷摸往她们这边屋瞧的事儿说了一遍，陆淼一脸莫名其妙： “看就看呗，眼睛长在人家脸上，她要看你还不能不让她看了？” “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现在反而不明白我的意思了？” 见陆淼不明白，杨小婧有些着急，“平时咱们屋里有人的时候她不来，昨天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就没点灯，黑灯瞎火又静悄悄的，你说她这时候往咱们屋里钻能安得什么好心？” 陆淼弯弯眉一闪而过地轻蹙，杨小婧知道她大抵也意识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指定是以为咱们屋里没人，想新来干点什么呢！” “我着急上工，我得走了！陆淼，别的诬赖人的话我也不说，反正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平时是出手大方的，谁都晓得你手里有两个子儿。你仔细点，把东西放好了就是。” 杨小婧火急火燎地走了，陆淼蹙眉看她背影拐过池塘一角，才收回目光往屋里走。 杨小婧这话确实有点道理，不过陆淼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有价值的她都放在箱子里了，上面挂着锁呢。 知青点就这么点大，如果陈妙妙真想使坏，箱子防不住她，那放在别的地方就更白搭了。 陆淼一颗心放在肚子了，回房间打散头发洗漱，心里琢磨着回头晚点把东西仔细放好的事儿，跟顾莹、任冰心她们也说一说。 今年的农忙双抢一直从六月底端午前后忙到七月初小暑，彼时天气正式大热起来，别说知青，就是生产队里的社员、老庄稼把式也在这阵子里累得脱了一层皮。 知青点里众人哀声哉道，抱怨着累，又咕哝着什么时候才能放假，等休息了一定要好好歇一歇云云，赶巧顾莹从生产队里回来，就带回了好消息。 顾莹拍手着急众人在知青点门口集合，腰杆挺得笔直，很有仪式感的宣布好消息： “队长说了，这阵子辛苦咱们知青同志了，趁这几天农活松散一些，明后连续两天让大家休息！” “真的假的？我没听错吧？” “真的真的是真的！上回不也说过吗？下回放假大概得等到小暑，今天不就是小暑了吗？队长说话真算数！” “要不咋说是队长呢？要是说话不算数，大家伙儿，还有社员们能服众吗？” “哈哈，就是！” 众人沉浸在喜悦中，另一边，顾莹和陆淼几个已经有说有笑地进堂屋坐下喝水休息了。 “这次放假也算及时，我手头一些东西正好用完了，明天打算去镇里再买点，你们呢？要不要一起去？” 顾莹问众人。 陆淼第一个点头：“我肯定要去的。” 她手里也不少东西都用得见底了，比如肥皂、蛤蜊油这些。 先前搓草绳，手上总因为稻草上的灰尘变得很粗糙，每次干完活儿回来，她都要厚厚抹一层雪花膏、蛤蜊油。 后面还有光脚下水田割谷子的时候，干活时踩着湿泥没觉得疼，可晚上回来洗完泥泞，脚底总会出现一些细细的口子。 虽然算不上是伤口，可因这些细小割口，皮肤总归不如之前那么白嫩滑溜，因为这些，陆淼雪花膏和蛤蜊油用起来更加不会手软，也就造使了这类消耗品的消耗速度之快。 当然，除了这些，还有另一个很急需的消耗品，那就是草纸。 草纸不仅平时上厕所时需要，每月来大姨妈更是急需用品。 可反复使用的月事带，原身箱子里有几条，陆淼一直凑合用着。 来大姨妈时，任冰心她们很少用草纸，一般都是往月事带里填草木灰。 陆淼是忍受不了的，不仅不能忍受，她来大姨妈时，草纸还替换的异常频繁…… 怨不得顾莹说这次假期及时，可不就是及时吗？ 以上那些东西，陆淼都差不多用到见底，到了需要补充的时候。 摆碗儿： 三更哦～双倍月票，我可以拥有吗？（星星眼） (本章完) 第八十七章 嫉妒 任冰心和耿小云也说要去，正相互碰碰肩头聊得火热呢，杨小婧忽然坐过来，说： “既然买的东西多，咱们干啥不直接去燕矶？那边的东西花样可比咱们这儿多多了！” 燕矶公社？ 陆淼也想起来了，之前关于燕矶公社比她们这边繁华富裕的事儿，她可听了不少，却从来没机会过去看一眼，杨小婧这话瞬间提起她的兴趣。 “我看行，顾莹，要不咱们明天直接去燕矶得了！” 顾莹犹犹豫豫，转脸看任冰心她们。 任冰心举手：“我没意见。” 耿小云笑：“我都行，你们看着做决定就行。” 顾莹叹气，心里基本已经作出决定，不过还是解释了几句： “咱们去燕矶得坐船渡江，那船一天就四趟，咱们来回一个人就得要一毛钱，你们要是想去，可得想清楚了。” 陆淼第一个表态：“我没问题。” 任冰心紧随其后，耿小云犹豫了一下，她去的话，她弟在男知青那边，肯定也是要去的，两个人来回就得两毛钱，两毛钱能买五个鸡蛋呢！ 说实话耿小云有点肉疼，可一想陆淼几个姑娘家过去，身边要是没个靠谱的人跟着，她也不放心。 咬咬牙，耿小云道：“我也去，买不买东西是次要的。这阵子累得够呛，过去瞅瞅，溜达溜达也不错。” 杨小婧笑着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算不买东西也要去看看！有句话怎么说的？哦，叫“散心”，这阵子可把我累坏了，我也要散散心。” 顾莹打趣她：“怎么的，这么大的南湖镇，还不够让你散心的了？” “那能一样吗？这两年一出去就是南湖镇，一出去就是南湖镇，我看都看腻歪了，还不许找点新鲜感了？” 任冰心笑话她：“哟，可以了啊你，杨小婧，你现在都晓得“新鲜感”这个词了？” 相互打趣的话，杨小婧也不恼，反过来戏谑道： “是，我是书没读好，文化程度不高，可也架不住身边都是文化人啊，那不得跟你们学吗？有样学样是不是？” 陆淼傲娇甩她白眼，“就你嘴巴最会说。” 杨小婧哈哈笑：“可不敢，我再能说，也比不上你！” 陆淼跺脚，追着杨小婧在杨小婧腰上拧了好几下。 几个姑娘统一意见，嘻嘻哈哈的闹着，耿小云出了堂屋，找到弟弟耿俊豪说了明天去燕矶公社那边的安排。 耿俊豪会意，很快回去跟其他男知青说起这件事，很快，男知青那边也都统一意见，一个个地忙着交换票券，为明天出发去燕矶做准备。 夜里吃过晚饭，陆淼第一个催促众人赶紧打水洗漱，免得闹得太晚，明天一早起不来。 顾莹及时喊住她：“不用那么紧张，上去去燕矶那边的船就两趟，一趟在早上五点半，咱们离得远，肯定赶不上。坐第二趟船得等上午九点呢，上回咱们啥时候起，明天就还啥时候起。” 在镇里解决了早饭问题，再顺道去邮局把家信寄了，要是有包裹，就下午回来再拿。 一听顾莹这么说，陆淼也不着急了，小声嘻嘻哈哈拉着任冰心打水回房间，聊天中罗列明天都要买哪些东西。 听她说的东西多了，任冰心道：“明天是去燕矶，又不是咱们自己镇上，你买那么多，怎么拿？” 陆淼噘嘴，“拿不了不是还有你？你要是也拿不了，那不是还有耿小云吗？” 说罢弯弯眉扬起，俏皮挤眉弄眼地碰了碰任冰心肩头： “作为感谢，来回船票我包，干不干？” 虽然朋友之间帮点小忙什么的提钱不好，但任冰心了解陆淼的性子，她要是给你你不收，她指定会不高兴。 陆淼不缺这一点，她拿了也能改善一点日常生活，怎么说都是利于双方的事，与其扭捏推阻让双方都尴尬不高兴，不如坦荡一点。 “干！” 任冰心利落吐出一个字，咧嘴笑得有些傻气。 “哼。”陆淼娇声哼哼，也弯了唇瓣，“这还差不多。” 明天是期待好久才得来的出门机会，陆淼激动难眠，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觉得没睡多会儿就被顾莹喊醒了。 睡眼惺忪揉揉眼睛，陆淼本来还有点起床气，后面听旁边任冰心她们嘟嘟囔囔说话，想起今天要出门，她一个激灵瞬间回神，哪还有什么气不气的？ 登时手忙脚乱跳下床，跟着一起洗漱起来。 在约定好的时间里出门，陆淼一出房间，就在堂屋里撞上从对门房间出来的陈妙妙。 陆淼没在意，只是一眼就收回目光，抖抖手里的帽子琢磨着戴上，对面陈妙妙却是冷着脸，一双圆眼上下扫视她。 陆淼长得是最出众的，前阵子农忙哪怕天热，她物理防晒措施也做的极为全面，队里和知青点的姑娘们都不知道晒了几个度了，她始终保持着小脸白皙。 俗话说得好，一白遮三丑，何况她本来就生得美呢？ 陈妙妙“哟”了一声，阴阳怪气道： “收拾这么仔细，打扮给谁看啊？” 陆淼瞥了陈妙妙一眼，觉得她多少有点毛病。 她哪里打扮了？ 淡蓝色褂子和黑色长裤，脚上踩的是布鞋，别说城里，就是乡下，这身穿着也是再常见不过的。 理都懒得理陈妙妙，陆淼微微转过身，一边捯饬手里的帽子，一边等屋里任冰心几个出来。 陆淼是没有刻意打扮的，可这不妨碍陈妙妙多想。 陈妙妙觉得她这一身好看，心里认定了她就是打扮过了还不承认。 又一扫陆淼今天别具一格的发型，陈妙妙更觉得气愤，“还说我梳辫子不检点呢，也不知道不检点的是谁。” 陆淼手一顿，转过脸正视陈妙妙。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陆淼嫌弃麻花辫垂在背后又重又捂汗，今天早起梳头发时，就从左侧耳廓上方取了一绺头发，一路编着麻花辫到右侧耳廓同等的地方。 发尾藏起，所有乌黑浓密的长发盘在脑后，只留前额和鬓角自然而然散落下来几缕柔顺细碎的刘海，叫人看在眼里，陆淼干净利落之余，不失女性柔美和灵动。 可她越是美，陈妙妙就越是嫉妒。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眼红 是的，别扯什么气愤不气愤的话，说白了就是嫉妒。 见陆淼看过来，陈妙妙愣了一下，下意识后退半步，梗着脖子干巴巴道： “怎么，我难道说错了吗？” 之前陆淼的警告历历在耳，陈妙妙心里其实有点害怕，害怕陆淼会像扇谢斐大逼斗那样扇她。 陈妙妙正紧张着，就看见对面陆淼突然戴上帽子，将脑后别具一格的发型遮了个严实，“你猜我打扮给谁看？” 她心口一噎，大抵明白过来发型不能再成为话头， 陆淼两手摊开，一高一低翘起兰花指做出牵裙摆的姿势，在陈妙妙跟前大大方方转了两圈。 “当然是打扮给眼红我的人看了。” 陆淼优雅站定，绝美小脸与陈妙妙对视，不见任何生气神色，有的只是戏谑和无尽笑意： “现在，你看清楚了吗？” 陈妙妙脸红一阵白一阵，“谁眼红你了！” 陆淼两手一摊，坦然道：“你呀，没有吗？不然这么大的酸味是从哪来的？” 陆淼噘嘴，小手故作茫然地在鼻翼前扇了扇。 陈妙妙气急，自以为被陆淼羞辱了，可偏偏她又说不过陆淼，憋了半天，陈妙妙愤然骂道： “你有病！” 陆淼闹腾够了，脸色也在这时阴翳起来，“知道我有病就少来惹我，把我惹毛了，我不光打男的，女的我也打。” 陈妙妙浑身颤抖，不服气也只能忍着。 陆淼打谢斐的画面历历在目，她还真有点不敢跟陆淼硬刚。 陈妙妙瑟缩发抖，不敢说话，陆淼蔑视斜睨了她一眼，轻哼收回视线。 跳梁小丑，也就这点能耐。 陆淼心里不屑，可想到什么，她又回头盯着陈妙妙，说： “肥皂票借你一两个月了，你什么时候还？麻烦快点。” 上回陈妙妙充大头，陆淼借给她一张肥皂票，事后任冰心帮她讨了好几次都没讨回来，这次她可不惯着陈妙妙。 陆淼也是看出来了，陈妙妙是典型的尖酸刻薄，卖给她人情她也不会记着，这么能跳就使劲儿跳呗，反正她的死活好赖跟她也没关系。 陈妙妙自知理亏，咬牙切齿从牙齿缝隙里挤出几个字，“这次从镇里回来就还你！” 她收集的莲子足够多了，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一张肥皂票算什么？到时候就算是十张她也能拿出来！ 陆淼轻哼，“你最好说话算数。” 正逢任冰心她们从屋里出来，陆淼略微调整表情，可任冰心还是发现了端倪： “哎哟，你最晚一个起来，收拾起来却比我们还快！久等了吧？嘿嘿，走了走了，别生气嘛！” 一行人往外走，陆淼轻哼，“我才不是因为这个。” 杨小婧嘴快问：“那是因为啥？” 陆淼眼神不动声色斜视瞟了一眼后方，“刚才从房间出来，在堂屋里见着一个癞蛤蟆，恶心死我了。” 杨小婧信以为真，一副了不得的模样道： “癞蛤蟆怎么能跑进屋里？回头咱们夜里关门可得仔细一点，这东西容易招蛇！” “少说点话吧你！”顾莹怼了杨小婧一下，借口说： “大清早的说这些，不吉利。” “哦，哦哦！” 杨小婧被她忽悠，赶忙呸了两声，捂住嘴。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湖镇出发，到了镇里先解决早饭问题，如昨晚设想的那样，饭后众人又去了邮局寄信，不出意外，这次也都收到了包裹。 陆淼当然也是有的。 跟邮局工作人员打招呼，说包裹晚点回来再取，陆淼买了信封和油票，这次难得给陆远征写了一封回信。 原有无他，只因为这次陆远征寄过来的信里，全是对陆淼的苛责，不单指陆淼没给他回信这一点，更有这阵子她跟谢斐关系相处拉胯的原因在。 很显然，虽然她没给陆远征回信，但或直接或间接的，谢斐肯定告过状了。 陆淼红馥馥嘴唇不高兴噘起，暗戳戳把谢斐骂了八百遍，信件里她也不写什么开头敬语了，小手捏着钢笔“簌簌”划拉，利落写下一串字： “以后不要说什么让我稳固关系的话，姓谢的狗都不要，我不喜欢谢斐！” 结尾感叹号，陆淼愤怒写了三个。 写完给陆远征的信，陆淼又回过头来给唐梅写回信，这次她态度端正，该有的敬语敬词一个不落。 把近况一一如实写下，什么五月底的青杏，六月初的螃蟹，盛开的荷田还有端午前后农忙，有辛劳有喜悦才是最真实的。 陆淼表示一切都好，又在信中写下钱票够用，让唐梅不要再给她寄钱了。 上回寄了好几十块，这回又寄来三十五，虽然不嫌钱多，可陆淼平时在村里真的也没什么花销。 而且唐梅寄来的这些钱，大多都是陆远征平时给她的家庭支出。 陆远征不着家，陆淼又下了乡，家里很多时候只有唐梅一个人，她一个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钱都攒着给陆淼，陆淼一细想，怪过意不去的。 上回让唐梅考虑一下个人问题，在这一次来信中，唐梅闭口不谈，陆淼琢磨了一下，末尾又提了一嘴。 凡事点到为止，尤其有些事也不好过分去说，也要尊重个人意愿不是？ 将书信叠好装起交给邮局工作人员，陆淼跑向门口，跟顾莹她们会合。 任冰心问：“你怎么回信要写好几封？大家都是一封呢。” “我爸爸平时不在家，有一封是往他工作的地方寄的。” 任冰心会意点头，顾莹拍手道：“好了，咱们赶紧走了，宁愿等会儿船，也别错过了船。” “嗯嗯，出发！” 大家热情扬起，都准备往江边渡口那边去，只有陈妙妙，她怀里揣着一个大包裹，在邮局门口独自出列：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这阵子太累，我等把包裹寄完就回去歇着了。” 这话没毛病，顾莹想了会儿就点了头：“行，那你回去的时候留神点，注意安全。” 陈妙妙点点头没说话，等陆淼、顾莹一行人一走，她脸上那点稀薄的笑意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了一声，她揣着包裹沿街扫视，忽然眼睛一亮，钻进距离最近的一条巷子里，机警鬼祟地小跑前行。 …… (本章完) 第八十九章 燕矶 季节气候影响长江水位，今年夏天长江水位下降很厉害，原来渡口乘船的平台高出水面十多米，已经不能用的。 现有临时的泊船点也只是从岸上斜坡下去的一个高出水面的黄土包。 过江的人纷纷排队，等船上的人往土包上架过来一块木板，踩着木板这就能上船了。 南湖镇和燕矶都是小渡口，船也是最古朴的木船，从江这边去江那边得人力划桨。 摆渡也算是个正式工作，像这一趟船上划桨的就有六个，都是青壮年壮劳力。 可即便是如此，船抵达彼岸时，也足足花费了一小时四十分钟。 见陆淼频繁出神，顾莹推推她，示意要下船了。 陆淼回过神，拿好东西跟着人群下船上岸，江边的风很大，害怕帽子被风卷走，她小手拂过头顶紧紧按住帽子。 “渡江的船说是四趟，其实就两班，一班是咱们南湖的，一班是燕矶的，每天上下午各自跑一个来回。” 顾莹走在陆淼身侧，细声解释： “咱们过来的这一趟船，就是燕矶早上五点半去咱们那边的返程船……以后要是独自坐船，这个时间点可得记仔细。” 陆淼连忙点头，顾莹抓着她手腕，笑着真诚温和： “看着点脚下，这里到燕矶的镇子还得再走一段，可不能绊倒摔伤。” “诶！” 燕矶沿着长江一侧除了本土住户以外，所有农田土地种植的都是细粮和经济农产品。 比如一望无际的翠绿禾苗。 比如陆续泛白的棉花地。 再比如在少有的平坦田地中，格外突出的茂密甘蔗地。 只是恍惚扫视一眼，甚至都不用细看就能分辨出燕矶和南湖阵的差距。 后面在所路过的村子里，陆淼更是留意到，一路上遇到的社员虽说也有穷困的，可大部分还是那种面色气血充足的多，身上衣服打的补丁也相对较少。 每走过几户，就能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 陆淼好奇寻找，很快就注意到一旁人家的院子一枝栀子花花枝颤颤巍巍探出墙头，正在风中摇曳晃荡。 说实话，陆淼心情复杂，有一瞬间的怔然。 看似只是一只花，其中却能凸显很多问题。 只是因为土地肥沃，种出来的粮食好，能吃饱的人多了，才有精力全心全意地搞生产，促生产。 一旦生产成功也就意味立功，立功又代表着什么呢？ 它代表着将得到社员们的拥护，生产队和所属大队的重点关注和偏袒，说不定连带公社也会开绿灯庇护。 很多时候就是这么现实，当某个人或某些人创造出大于自身又利于他人的价值时，很多问题将不是问题。 陆淼莫名想到了她所属的生产队大河村和傅璟佑。 大河村的土地那么贫瘠，社员们穷苦辛劳一整年，别说吃饱肚子，符合质量的公粮都不一定全部达标。 傅璟佑的处境又是那么的举步难行…… 如果他们的土地也能像燕矶这边一样肥沃呢？ 如果傅璟佑能提前，或者直接、间接地做出一番作为呢？ 人也好，生产队也好，会不会都是另外一番境地呢？ 陆淼蹙眉细想。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前她都没想过要介入傅璟佑的人生历程，这次却在潜移默化中，想要改变傅璟佑的处境。 “陆知青，你走快点，要掉队了！” 前方传来男知青于浩的声音，陆淼蓦地回神，才发现大部队已经都走到前面去了。 “啊，就来了！” 摒除脑海想法，陆淼迈步小跑起来。 这时候和后世不同，除了商场还有大街小巷可以转悠，这会儿尤其在乡镇这种地方，唯一能让人驻足久一点的地方，就一个百货大楼。 有些个发展好点的县城，还有概率有个电影院什么的，镇子里是别想了。 陆淼一行人目的也明确，就是为了逛百货大楼来的。 顾莹她们有认路的，众人兴致高昂跟着一起向百货大楼出发。 燕矶土地相对肥沃，发展当然也要更好，进入镇子地界后，街上虽然没有摊位商贩，行人却如北方赶大集一般，一点不见少。 热闹、人流量大，就意味着繁华，陆淼不由也提起几分兴致来，她正励志今天一定要好好逛一逛，身后突然又传来男知青们的声音： “女同志们等一下，这儿有剃头挑子，等等我们剃个头，一会儿一起走！” 女知青们回头，透过中间熙熙攘攘的行人间隙，就看见男知青们在一个挑担的老汉跟前排队。 那老汉肩上挑子已经放了下来，在铁皮桶似的担子里翻了翻，很快拿出毛巾、剪刀还有刮刀等剃头工具，可不就是剃头匠吗？ 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大队、生产队的。 瞅着男知青们细皮嫩肉又面白无须的模样，剃头匠哈哈大笑，一眼看出众人身份： “知青同志，不是老汉吹嘘，走街串巷那么多年，老汉手艺杠杠的，剃头两分钱一次，你只管说想要什么样的，老汉保管给你剃得服服帖帖，收拾得整整齐齐！” 男知青们都年轻，阅历不深，一面惊讶于剃头匠的眼里，竟然一眼就看出他们的身份，一面又忙应声搭话： “不需要剃成什么样，你就给我剪短就行。” “我也是，只要不会剃成光头，就尽量往短了剃。” “行嘞，没问题，来知青同志这边坐。” 剃头匠把挑子往街边挪了挪，搬出木板凳请第一个男知青坐。 他们那处依着街边住户的房屋墙壁，半上午的时间那里难得撑出一片阴凉。 毕竟人生地不熟，一起来的一起走当然更安全妥当，女知青们就按住头顶帽子，小跑过去一边等待，一边躲阴凉。 剃头匠不光给人剃头，还回收女人的长头发。 瞅着女知青们帽檐下乌黑油亮的大麻花辫子，剃头匠稀罕地厉害： “女同志你们剪头不？老汉儿这里也收头发，你们要是卖的话，老汉一定给个实诚价，另外剪头也不要钱了。” 今天三更～票票来～！（抖碗儿） (本章完) 第九十章 剃头匠 任冰心探头探脑：“怎么收？” 说完又撩起自己的辫子，问：“老伯，你收头发，那你看看我这头发能值多少钱？” 剃头匠乐呵呵看了任冰心一眼，道：“姑娘，你把帽子摘了让我看看。” 任冰心摘了帽子，剃头匠看后思忖道：“能给四角，怎么样姑娘，行不行？” 任冰心嘴唇嚅动一下，刚要点头应声，陆淼拉了拉她： “你真要剪啊？” 任冰心认真点头，“平时也不好打理，今天赶上时候了，还能卖点钱。” 以前在家还好，下乡以后每天上下工都跟时间赛跑，真心没多少时间搭理。 任冰心这么说，陆淼就没阻拦了，不过等剃头匠撩起任冰心的辫子准备下剪刀时，她又伸手揽了揽，“伯伯，你尽量齐着她耳根剪，短点没事，别剪得这里短那里长，女孩子家家不好看。” 剃头匠愣了一下，不大情愿地撤回剪刀： “我尽力……不过话说回来，姑娘，我这收头发回去也是要交任务的，不好放得太宽松，要不然可就给不了四角钱了。” 陆淼眼眸弯弯，表情始终未变： “我们知道的，可是伯伯，姑娘家留这么长的辫子也不容易，你剪就剪了，留下的别太砢碜就行，别的也不要求什么了。” 陆淼就是担心，她虽然没卖过头发，可以前看过纪录片。 那里面记录的内容可比眼前狠得多，收头发的人都是直接拿刀片、刮刀贴着姑娘家的头皮刮，长头发没了就没了，留下的发茬长的有一寸，短的隐隐漏出头皮的白色，长度好比胡茬。 说难听点整体就跟狗啃的似的，虽然这年代女孩子不那么讲究“爱美”，可也得能让人出去见人才是。 陆淼说得委婉，剃头匠明白她的意思，有意再讲讲价吧，又怕这几个姑娘又不情愿卖头发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哈哈笑了两声，说“理解”。 有陆淼盯梢，给任冰心剪辫子时，剃头匠不敢剪太狠。 又因为剃头匠之前说过，谁卖头发就给谁免费剪头，陆淼丝毫不浪费机会，在旁边做起“理发顾问”，一会儿挑出碎刘海，一会儿又是修鬓角又是刮短后脖颈发茬等等。 剃头匠手忙脚乱，从来没见过还有这种剪头手法的，一时之间，差点都以为自己不会给人剪头、剃头了。 可等抽下垫在任冰心脖子上的毛巾，任冰心一站起身，剃头匠只觉得眼前一亮，“真精神！” 耿小云等人和一众男知青也纷纷点头，“这发型是好，看着精神也干练。” 陆淼跟着点头。 确实。 任冰心性格外向活泼，长相也偏甜美元气的一类，留长辫子反而弱化了她的气质，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平平常常、平凡无奇。 如今头发干枯的部分已经随着辫子全部剪掉，所剩下的短发发质乌黑柔弱，脖颈处最底下的一圈，也都按照陆淼的意思全部刮短，这样一来，外围的头发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一个内扣型。 短短的内扣波波头，完美放大任冰心样貌和气质的所有优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衣着打扮跟不上，甜美气息虽然大打折扣，可她身上聪慧机灵和干练麻利的气息，却是不容忽视的。 众人都夸任冰心头发剪的好，一想这发型自己剪出来的，剃头匠一扫刚才的怀疑人生，心里渐渐也觉得很受用。 收好辫子，剃头匠把钱交给任冰心，又冲顾莹她们几人笑道： “老汉儿的手艺你们也瞧见了，还有哪位同志要卖辫子的不。” 顾莹不打算卖辫子，陆淼就更不会卖了，至于杨小婧和耿小云，她俩都是短头发，想卖也没得卖。 话说回来，就卖头发这一事，耿小云还觉得挺懊恼的： “谁知道这儿还有收头发的？要是早知道，我这头发不就给留起来了吗？” 耿小云从下乡过来就是齐耳短发，这两个月她头发也长出了不少，只是干活时嫌麻烦，也嫌热，每次长出来一点，她都是跟人借剪刀自己动手就给剪短了。 反正怎么舒坦怎么来，也不是很在意剪得整不整齐。 可这个想法是先前的想法，眼下剪任冰心剪了不错的发型，手里还真实打实地拿了钱，耿小云真心觉得羡慕。 顾莹和陆淼摇头之际，耿小云熟络跟剃头匠戏谑唠嗑： “老伯，等下回得吧！下回等我们头发都长长了的，一定上你这儿卖头发来！” 剃头匠爽朗大笑：“哈哈，好，好！” 拜别剃头匠，众人继续往燕矶百货大楼出发，很快抵达地方，男知青和女知青们约定好中午吃饭的点儿，在来时路上的国营饭店集合，到时候吃完饭，大家一起赶下午两点的摆渡船回去。 说好之后，一行人在百货大楼里分散行动起来。 南古镇的百货大楼有两层，燕矶的是三层，小到头花、裤腰皮筋，大到自行车、缝纫机，什么都有卖的。 适应了之前贫瘠的条件，这会儿再看见这么多琳琅满目的东西，陆淼荔枝眸睁圆到处瞟，到处看，没出息的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任冰心她们在一楼大门口的玻璃柜台前挑挑拣拣的选东西，陆淼已经转去了更里面的柜台。 闭眼轻舒一口气，陆淼草草适应了一下。 再次睁开双眼时，她眼神犀利坚定，捏起拳头奔向距离最近的一个柜台，开始大杀四方： “牙膏肥皂蛤蜊油，有吗？有吗？” 百货大楼里客人稀稀拉拉的并不多，而且大部分人都是只看不买，柜台生意冷清，数着马大姐发型的售货员本来在低头整理发票单子，陆淼突然扑了过来，售货员一个哆嗦，吓得蹦出十几厘米高。 “哎哟同志，你说你，吓我一大跳！” 售货员直拍胸口，陆淼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售货员缓过神俩，见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也就没生气，反而和颜悦色问： “要点什么来着？肥皂蛤蜊油是吧，有，都有，你等等，我这就去拿。”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的什么确良 售货员很快把东西拿过来，“我们这的雪花膏是都沪市来的牌子货，同志，你看看这个，雅霜的雪花膏，好用着呢，来往的姑娘都喜欢。” “我先看看。” “哎，行。这儿有拆过装的，你还可以试试。” 售货员拿来一盒已经拆封了的，拧开盖子挑开表面蜡封，递向陆淼。 都有“试用装”了，陆淼也没客气，弄了一点在手背抹开，还别说，质地真比之前买的要细腻不少，而且瓷瓶金属盖，密封性也不错。 “这个给我拿两盒，算了，拿三盒吧。” “这个要三角钱一盒，确定要三盒吗？” “嗯。” 售货员把雪花膏拿出来单独放好，见陆淼出手大方也不扭捏，禁不住认真起来，又跟陆淼推荐牙膏和肥皂。 牙膏和肥皂的牌子也有好几种，价格浮动相差几分到几毛，陆淼看过，但是看不出质地区别，就中规中矩挑着居中价格的各自拿了几盒。 “这些就可以了，帮我算下多少钱？” “好嘞，同志你稍等。”售货员低头写单子，并复述她要的东西：“雅霜雪花膏三盒，肥皂三盒，牙膏三条，一共六块钱，还需要肥皂票三张，三条牙膏要一张外汇券，同志你核实一下。” 很简单的账，都不用看单子，陆淼心里草草缕了一遍就给了钱票。 临了她拿着东西走了，身后售货员还伸长脖子看好一会儿。 对面年轻的女售货员好奇问：“刘大姐，你看什么呢？” 被称作刘大姐的售货员一甩手里的票，道： “瞅见刚才那个女同志了没？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一出手就是一张大团结，我这柜台刚开张，找零都费半天功夫……也不晓得是什么来头。” 对面年轻女售货员眼里闪过羡慕，不多会儿又恢复神情，压低声音一手抵在脸侧，伸长脖子说： “不能是来这里拿东西，回去偷摸干投机倒把的吧？” “你别乱说话！”刘大姐紧张看了眼周围，半晌又摇头说：“不能，我瞅着她细皮嫩肉的也漂亮，看着面生，估摸不是城里来的知青，那就指定得是哪位领导家的姑娘。” “啧啧啧——” 年轻女售货员摇头咂舌，刘大姐摆手道： “行了，别唠了，上着班呢！影响怪不好的。” 闲唠嗑草草收场，背后的事，陆淼一概不知情。 买完洗漱用品，她又如法炮制买了足量的草纸，提着东西上二楼想看看别的东西，就遇到顾莹几个在二楼看布料。 这里的百货大楼有今年的新布，花色还有好几种，比如蓝白条纹的，白底黑波点的，还有那种纯色的黑白灰、苍蓝色和军绿色的，大红色的也有一叠。 料子有薄有厚，有棉有麻，但顾莹她们却对一种滑滑的面料爱不释手， 陆淼探长脖子看，顾莹看见她，赶忙把她拉了过去： “陆淼，看见没？的确良，这颜色多好看？” 的确良是时下最时兴的布料，姑娘们都爱，要是能做一身的确良的布拉吉穿出去，那风头不亚于男士身上的中山装，既好看又招人羡慕。 陆淼花钱一向大手大脚，的确良的料子在城里都很难抢到，好不容易在这里遇到了，顾莹以为陆淼肯定不会错过，可陆淼的反应却让她很是意外。 “是挺好看的。” 浅黄的底色印着粉色的山茶花，当桌布是挺好看的，要是做衣服，未免太俗气了点。 陆淼兴致不高，顾莹疑惑问：“这么好看的料子，你不买吗？” 陆淼摇头，摸摸布料：“好看是好看，但是我不喜欢。” 陆淼不太了解什么的确良不确良的，她只觉得这布滑不溜丢的，很像涤纶，或许不容易起褶，但是铁定不透气。 这时候又不跟后世一样，去哪儿都有空调，衣服里面还能套小背心、t恤衫啥的。 这的什么确良的布，要是做成连衣裙，赶上这会儿天气热，都是直接上身穿，陆淼都能想要有多闷得慌，出了汗衣服布料贴在身上，又有多尴尬。 “你们看吧，我去那边转转，刚才过来好像看见有卖冰糖的。” 陆淼兴致缺缺地要去买冰糖，耿小云嘱咐她： “你别走太远，一会儿走丢了。” “知道了，我是小孩吗？还能走丢？” 耿小云笑：“行了抓紧点吧你，一会儿时间不够了。” 陆淼便不再停留，循着自己想要的东西挨个柜台看。 燕矶甘蔗是主要经济农作物之一，因此它这里各种糖都有。 其中红糖、白糖、冰糖的品质都很不错，陆淼几种都买了些，其中冰糖最多，红糖其次。 之前从耿小云那里买的雪蛤一直没机会吃，这回有了冰糖，回去就能琢磨着弄着吃了。 百货大楼还有专门卖干货的柜台，炒瓜子、松子、核桃，还有红枣、木耳银耳的都有。 除了木耳，陆淼都要了一些，其中松子和核桃的价格最高，要一毛二一斤，售货员解释说这两样是从北方那边来的，是好东西，要算运输成本，所以贵。 陆淼理解，就没说什么。 而且价格对这年代的人来说是贵，可对她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实惠，更别说松子饱满，核桃壳薄又脆，品质确实好。 原本只各自买了两斤，临了结算，陆淼又多加了两斤。 量一大，小口袋就不好拿了，她正为难，售货员难得的体贴，说早上才送货过来，柜台里正好富余几个编织袋，就给她拿了一个。 编织袋边缘有点卸边，不过不影响使用，陆淼道谢，再三确认给的编织袋不要钱也不要票，这才拖着一大兜子的东西离开。 回来再看，顾莹几个已经不在卖布的柜台前了，陆淼扫了一眼打算走。 想到什么，她又转回目光，红馥馥的唇瓣微微抿起，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拖着鼓囊囊的大编织袋朝那卖布的柜台走去。 “同志你好，要点什么？我们这儿刚进了一批的确良的布料，从大城市沪市来的，城里女孩都喜欢呢，你要不要看一看？” 陆淼摇头，抬手指道： “那个红色的布，我要三尺。另外你这有线卖吗？”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文工团” “没有的同志，线一楼有卖，就是楼梯拐角下面那个柜台。” “好的谢谢，这布多少钱？” “三尺布要三尺票，这布是棉的，价格要比处理布高一些，每尺要两角，你看你还要吗？” “要的。” 利落给了钱票，等拿到油纸裹好的布，陆淼又下楼买针线去了，彼时心里莫名有些感慨。 布料也好，粮食也好，各种资源问题，城里人和乡下人都面临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局面。 城里人吃商品粮，有概率参与城市工作抱上铁饭碗，更有机会攒着钱票，可现实却是要面临在正经渠道上，难以抢到物资供应的局面。 乡下呢？ 不是缺了钱，就是缺了票，攒这个攒那个，老农民得花一年半载的时间才能凑出那么二三尺布料的钱或票，原本供应就不多的布料或其他物资，反而变得“富余”起来。 这种处境，陆淼不知道该说可悲还是可笑。 但是万幸的是，这样的日子往后不会再持续几年…… 正胡思乱想，身后突然传来耿小云的声音： “可找着你了，大家伙儿准备去吃饭了。” 耿小云走近陆淼，本来想问她东西都买好了没，一见陆淼身边小包大口袋不老少的，她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另一句： “这家伙，咋买这么多？你是想把这燕矶百货大楼搬到咱们那儿去吧！” “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买了点坚果和日常要用的。” 耿小云压根没认真听她说的什么，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留意到那大编织袋底下都是灰，耿小云惊讶又无奈： “这口袋你就一路拖着走的？” 陆淼唇瓣张了张，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回复，“东西多，不好拿，这个又重……” “行了别说了，我懂。” 耿小云把编织袋甩上肩头，愁得直挠脑门，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逢顾莹几人结伴从楼梯上下来，看见她俩，顾莹很是惊讶：“呀，陆淼，你都买了什么？怎么这么多？” “没什么，就是草纸之类日常要用的东西，咱们放假不是没个正经点儿吗？难得出来一趟，就多买了一点，回去慢慢用。” 顾莹虽然觉得陆淼买的东西多，心里却也了然，便点了点头，说： “等回去东西要仔细放好，南方回潮厉害，别回头糟蹋了东西。” “嗯，嗯嗯！”陆淼小鸡啄米点点头。 女知青们统一集合，朝约定的国营饭店走去，路上杨小婧和任冰心慢悠悠走在后面，看着耿小云肩头鼓囊囊的编织袋，杨小婧嘀咕道： “这回好了，回去厕所里指定都看不见屎了，都得是卫生纸。” 任冰心抽吸一口冷气，龇牙咧嘴地“啧”看她，“咋突然说得那么恶心？人家吃山楂片呢！” “吃山楂片咋了？又不是吃屎，你急啥呀！”杨小婧不以为意，说着跟任冰心伸手，“给我吃点。” 任冰心都服了，杨小婧太恶心了！说话都不分场合，整得她山楂片都快吃不下去了。 撕了一点山楂片塞给杨小婧，任冰心真的跟她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把手里山楂片卷了卷装好，任冰心小跑追上前面的陆淼。 陆淼见她不大高兴，就问：“咋啦？” 任冰心摇头，笑着开玩笑：“没事，这不是喜欢跟你在一块，就找你来了吗？” 陆淼嗔怪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一行人说说笑笑沿着街道继续前行。 在快要抵达国营饭店时，街边一栋三层小楼前，排起的长龙队伍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 陆淼好奇咕哝：“这是做什么呢？” 顾莹凭感觉道：“应该是排队买什么吧？” “我看不像。”任冰心抬抬下巴，“你们没发现吗？排队的都是年轻的女同志。” “还真是……” “哎呀，也别猜了，你们在这里等等我，我过去看看！” 架不住好奇，任冰心丢下一句话，很快就跑得没影了。 不多会儿再回来时，任冰心两手撑膝气喘吁吁地，说起打听到的消息：“说是县里来了领导，好像是什么文工团招文艺兵！” 顾莹纳闷：“文工团咋会来这里招人？不都是从解放军艺术学院挑人的吗？” 任冰心辩道：“也不全是，我二姑家的嫂子的表弟的媳妇就是文工团的，我听说她当时加入文工团，就是在文工团的人表演时私下找人问的。” “问啥？”陆淼问。 虽然不清楚文工团的加入方式，也没太理明白任冰心和她嫂子的表弟的媳妇是什么关系，但是这些并不妨碍她好奇。 任冰心“啧”声道：“平时你挺聪明的，这会儿怎么又迷糊起来了？还能问啥？就问人家缺不缺人，招不招人呗！” 陆淼又问：“那就这么一问，就进去了？” “不然呢？”任冰心反问，半晌又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刚才还听说了，要是选上了，每个月的待遇可好了！” 她伸出手比划：“每个月工资就有二十三块钱，其他津贴除了零零散散的票，还有六块呢！” 虽然也渐渐适应了生产队里的生活，可有了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那为啥不选择更好的呢？ 这份收入都不比国营工厂的初级正式工差，任冰心以前还听说过，文工团的工资是按年份增长的，每年提六块。 比如第一年工资二十三块钱一个月，第二年就是二十九块，加上每月额外津贴，真的不老少了。 任冰心很是心动，见众人犹豫不定，她不停游说： “咱们也去参加吧，万一被选中了呢？” 陆淼摇摇头，狐疑道：“咱们是知青，又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土社员，能参加吗？万一被选择，队里能放人吗？” “这……” 任冰心愣住了，忽然也有点不确定。 杨小婧在这时站了出来：“应该能吧，刚才排队的队伍里我看见有熟悉的面孔了。是之前跟我们一批下乡的知青，不过是分去别地队了……” “她们都能行，我们为啥不行？而且县里文工团也是正经的部门，人家背后还靠着国家呢，队长凭啥不放人？他敢不放人吗？”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被领导选中 这话听着冲，可也有些道理的。 于是乎，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动的不单单只有任冰心了。 顾莹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是从眼神中，也能看出她的意动。 只剩陆淼没发表意见，几人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 陆淼“啧”了一声，红馥馥噘起，傲娇道： “去就去呗，我也凑个热闹好了。不过事先说好，以凑热闹为主，要是没选上，你们可不要有心理落差。” “哎呀，知道了！快走吧！” 任冰心笑嘻嘻地挽住她胳膊，带着她往队伍末端跑去。 原地，耿小云接过顾莹和杨小婧手里的东西，“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就搁这儿看东西等你们回来。” 顾莹愣了下，犹疑问：“你真不去？” 毕竟这么好的待遇摆在眼前呢，万一中了呢？就算不中，过去参加了也不留遗憾不是？ “真不去，我也不适合这玩意儿……” 心动归心动，耿小云了解自己，让她牵牛犁两亩地行，让她又跳又唱的，她真不好意思。 “一会儿你们做做陆淼的工作，她自身条件好，也适合这类型的工作，让她积极着点儿。要是能被选上，也是个好事。” “嗯。”顾莹点头，“我知道的。” 任冰心和陆淼都排上队了，杨小婧有些着急，拖着顾莹一边往队伍那边走，一边道： “好了快点，越到后面机会越小！这么多人排队，指定不能是唬人的，你呀，就安心吧！” …… 队伍里，任冰心还在跟陆淼嘟囔抱怨，说剪了长辫子，会不会不符合选拔要求云云。 陆淼安慰她：“别多想了，你现在的发型可比以前的好看。” “真的假的？” 任冰心狐疑。 虽然大家伙儿都说她现在的发型好看，她自己还没找过镜子看过呢，心里一点谱儿都没。 “真的。” 两人说着话，杨小婧和顾莹挤了过来。 顾莹很清楚陆淼平时干活的情况，所以除了耿小云让她说的话以外，她额外又嘱咐了几句，诸如机会难得，让陆淼好好把握云云。 陆淼本来只想凑个热闹，被她们劝来劝去的，不由得重视了几分。 虽然不指着这份工作干嘛，可如果这份工作确实靠谱，在能避免下地干活的情况下，她或许可以争取一下…… 嗯……那就试试吧！ 这么想着，陆淼精致小脸严肃绷起，心里已经做出决定：“我知道的。” 统一意见，几个姑娘都决定全力以赴，一时之间，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紧张和腼腆的笑容。 每个人心里都存了一份期盼，可她们没留意的是，在百十个女同志排队时，队伍一侧一直有两个男同志走来走去，目光始终在她们身上徘徊。 陆淼宽帽檐的帽子很醒目，那两个人来回来去扫了好几眼，却只在陆淼侧身与任冰心她们说笑时，那两人统一停下脚步，动作宛如镜像一般，都下意识偏头看对方一眼。 “我看行！” “走！” 两人面面相觑，很快合计妥当，齐齐转身上了二楼。 不多会儿，在众人没留意的空当中，几米高空之外，二楼正对街道的木窗被人悄然推开，一个年轻男人双手环肩站在窗边，脑袋偏了偏，顺着身边人手指指的方向，看了两眼。 下方排成长龙的队伍里，有个年轻姑娘十分出挑。 眼眸弯弯，唇红齿白的，不仅模样长得好，一颦一笑的在日光下，整个人都像是会发光的珍珠，一众或黑或瘦的女同志中间，简直不要太醒目。 胡致远身体不由站直两分。 原本以为燕矶这个小地方只是比别的镇公社条件好一点，没想到还有这样标致绝佳的姑娘…… “是不错。”胡致远眼里多了一抹炙热，手指意有所指点点窗户，“就她了。” 他身后那两个年轻男同志再次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带上门走了出去。 视线一转，街边陆淼几人一边排队，一边听任冰心和杨小婧比赛似的畅享未来，正乐呵着，身侧忽然传来陌生的男声： “同志你好。” 陆淼偏头，顾莹她们跟着转身，便见是两个穿着朴素褂子的男青年同志。 顾莹拉了把陆淼，下意识拦在前面，“你有什么事？” “哈，不是什么大事。” 那两个男同志中，其中一个往前走了一步，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顾莹不要紧张： “我们是负责这次应招活动的，看你们在排队就过来了。我们领导刚才在二楼看了，觉得这位女同志各方面条件都非常的好，很符合这次招人条件。” 那男同志半旋过身，手往二楼方向指了指，又指指顾莹身后的陆淼，“领导的意思是想请这位女同志上去，详细问问个人情况，不知道方不方便？” 周边哗然，不少人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任冰心与有荣焉，下巴抬起，腰杆挺直笔直。 陆淼看她好笑，使坏在她腰上戳了戳，任冰心没忍住笑出声，随后与陆淼闹成一团。 顾莹看了一眼，二层那里确实有一扇打开的窗户，她心里警惕略微松懈，又听说对方很看重陆淼，她一高兴就点了头： “可以，方便的，但是你等一下。” 那两个男同志会意退开一段距离，顾莹喜得跟什么似的，简直比自己选中了还要高兴。 “我说什么来着？还得是你！陆淼，上去了要好好回答问题知道吗？人家是领导，你下巴别抬那么高……机会难得，一定要好好把握！” 任冰心双手握拳，做出加油状：“等你好消息！” 陆淼弯起唇瓣点点头，临走时顾莹拉着她胳膊嘱咐道：“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就喊人。” 顾莹伸手往上点了点，“那里有窗户，我们就在这里等你。” 陆淼颔首，“放心吧，这么近的距离，又这么多人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嗯，去吧，等你好消息！” 陆淼跟那两个男同志上了二楼，到了二楼一扇门前，那两个男同志原地驻足，陆淼会意，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侮辱 外面两人顺势将门带上。 陆淼没有在意，第一时间下意识扫了眼屋里。 屋子空间不大，摆设朴素且古朴，一张长桌，几个书柜，有点办公室的样子。 靠窗的长桌那边坐着一个身穿中山装的年轻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个约五十岁的老头。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很明显后者是专门负责打下手的。 陆淼打量对方，对方也在细致的打量她，胡致远率先起身自我介绍： “你好同志，我是县里来的胡致远，你叫我胡致远，或者胡同志都可以。请问你怎么称呼？” “我叫陆淼。” 陆淼生疏报出名讳。 陆淼知道胡致远在看她，她态度生疏也是因为这个。 别看这个叫胡致远的穿着挺正派，模样浓眉大眼的也不丑，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人的目光，总让陆淼有种莫名反感的干净。 仿佛是察觉到了陆淼抵触，胡致远有所收敛。 呵呵笑着倒水缓和气氛，胡致远让身边的老周搬椅子，隔着桌子请陆淼坐下了，他把水推给陆淼，缓缓开口进入正题： “我们这份工作比较特殊，需要品格优秀的女同志才能胜任，下面我会提出几个问题，陆同志，你按照自己的情况回答就行。如果可以，我们这就开始了。” 陆淼点点头。 文工团也有男的，但是说招收品格优秀的女同志，也没什么大毛病。 “陆同志，请问你有什么专长吗？就是拿手擅长的。” 陆淼思忖了会儿，因为应招的是文工团，她回答得也更偏向这方面： “会唱几首歌，也会跳舞，类似剧院里播的那种民族芭蕾舞都会一些。” “哎呀，那可太好了！” 胡致远目光满是炽热，情绪激动继续追问： “你多大了？家里几口人？结过婚吗？如果被选中，是否能去县里工作，并且随时配合调遣？” 胡致远的提问，陆淼一一耐心回答，直到被问起会不会外语，她先是回答了会，旋即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现在是七十年代，又不是前面五几年跟隔壁su联还友好的时候，只是参加文工团而已，为什么会被问起会不会外语？ 陆淼心里疑惑，也就将问题问出了口。 胡致远笑着解释： “陆同志，这个你就不知道了，我们有时候也会接待一些国外的友人，你会外语就更加有优势啊！以后干得好了，说不定还可以跟着领导一起去国外转两圈。” 陆淼眉心隆起，捕捉到几个关键字眼，“接待外国友人？跟领导去国外？” 不是陆淼敏感，这个时间点虽然不是严打最厉害的时候，可处处也都抓得紧，谁敢明目张胆地提这些？ “不好意思胡同志，这份工作好像不太符合我的预期，后面还有很多同志在排队，你们再看看吧。” 陆淼隐隐意识到，这份“工作”恐怕没有她们想得那么简单。 她缓缓站起身，有意请辞，然而在她起身的瞬间，对面胡致远也跟着起身。 那个叫老周的老头更是行动敏捷，一下子堵在门口，陆淼脸色一冷，转身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致自以为风流倜傥地笑了笑，“陆同志，你先别着急走，听我把话说完也不迟。” 胡致远远胸有成竹，接着说道：“我们工作轻松，现在也确实需要人手，待遇方面更是外面多少抱着铁饭碗的都赶不上的。总之，我真心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一下。” 陆淼听他说得天花乱坠，不由冷笑问了一嘴： “你一直强调工作轻松，到底怎么个轻松法？” 胡致远上下扫视陆淼，垂涎盯着陆淼的脸，说： “你长得漂亮，漂亮最好的资本，工作内容嘛……也不需要你做别的，平时只需要你端端茶，倒倒水，偶尔疏解一下郁闷就行了。” 陆淼努力控制情绪，反问：“所以你们根本不是什么文工团的人，你们是打着文工团的幌子招“秘书”，对吧？” “对，对，就是这个词！哈哈，不瞒你说，之前我一直没想起来，所以才让他们往外放消息时说的文工团。” 胡致远大笑，这时都不忘顺势拉踩一通： “这么说你是想应招的是文工团是吧？实话实说，陆同志，我们这儿的待遇他们可比不了。所以啊，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这么好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 听听这不可一世的口吻，看看这藐视一切的态度…… 陆淼胸腔火气翻涌，不仅有被戏耍的气恼，更有被轻视和被不尊重的羞愤，她情绪难以自制，猛然起身道： “干不了，你找别人吧！” 姓周的老头还横在门前，她没走出去几步就跟他对上了。 老周声音嘶哑喊了声“同志”，还想说点什么挽留，还没开口，便见陆淼忽然又转过身，朝着胡致远走去。 老周收回手。 另一边胡致远看着陆淼逐步向自己靠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心中想法晦暗起来。 就说嘛，看着是块硬骨头，实际上不还是架不住待遇的诱惑？ 女人，也就这么回事儿。 胡致远掀起唇角，盯着陆淼上下扫视，甚至抱有恶意地想： 如果对方是陆淼的话，等将来领导玩腻了，他还是可以考虑把人接到手，勉勉强强玩一玩的…… 胡致远淫荡无耻地设想着，忽然”啪”的一声，他脸歪向一侧。 “你、你！”胡致远懵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转头，“你打……” 陆淼俏脸冰寒，不等他话说完，“啪”地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胡致远处在怔愣中，完全没有预防，陆淼这一巴掌直接把他扇到了地上，眼冒金星不说，嘴巴和鼻子都出血。 “打的就是你！” 陆淼从小出身富家，又是被宠着长大的，除了性子娇纵以外，她骨子里更藏着从前总被人追捧着时养成的“劣性根”。 平时与和善的人相处，还觉察不出什么，现在对上胡致远几人，她骨子里的暴戾完全激发，本质上阴暗的一面毫不掩饰地暴露出来，没有什么是能够让她害怕的。 胡致远要站在高处施暴，就别怪她以暴制暴！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敢赌吗？ “招秘书是吧？我让你招！” 一通“噼里啪啦”，陆淼把桌上所有东西全都扫到了地上，屋里有什么她砸什么。 胡致远坐在地上，人都懵了。 鼻子前热乎乎的，他伸手一摸看见红色，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你死人啊！给老子弄她！” 胡致远一边骂，一边又跟被欺压的小媳妇似的，屁股挪动往后退，生怕被殃及。 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被陆淼甩过来的牛皮封笔记本砸中了脸，登时鼻血流得愈发“猖狂”。 老周被刚才的一幕震惊到，整个人都有些懵，胡致远的声音惊醒他，他扬着手就要去抓陆淼。 陆淼胆子大，脾气也差了起来，凶悍中带着与平时并不符合的冲动和鲁莽，抓起桌上钢笔指着老周喝道： “你过来试试！” 老周呆住了，有胡致远被打得喷血的画面在前，他还真有点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之间，扬起的手顺势举到脑侧，做出了投降状。 陆淼荔枝眸冷下，瞪了眼坐地不起的胡致远，胸腔怒火翻涌，仍觉得受的气还没完全出去。 胡致远擦着鼻血，用胳膊护住脸尽量远离陆淼，生怕陆淼再打他，“一个女疯子你都弄不住！赶紧喊他们两个进来！” 老周这才想起开门的事。 门一打开，外面那两人很快进来。 屋里狼藉一片，顾不上去扶胡致远，那两人一扫之前的和善，双臂支开，虎背熊腰又凶神恶煞地靠近陆淼。 陆淼压根不带怕的，后退两步靠近窗户，又从口袋里掏出户籍页高高举起： “你们动我一个试试！我是京市来的知青，我爸爸是军长，我要是有什么闪失，明天就会有人查到你们头上！” “……” 屋里瞬间鸦雀无声。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转头看下胡致远。 胡致远不相信，晃晃悠悠爬起身来，噘着屁股向前倾身，以一个滑稽又丑陋的姿势去看陆淼手里的户籍页。 陆淼不怕他看，更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她是下乡知青，户籍信息和粮油关系早就转到南方这边，但这时候纸张信息更替慢。 她手里拿的还是原身之前从家里带来的那份，上面红色印章之下，“军属”和“京市”几个字简直不要太显眼。 单单“军属”两个字，其实根本无法证实陆淼所说是否属实，而陆淼本人也并不依仗这单薄的户籍页，她揣摩的是人心，拿捏的也是胡致远的得失心！ 一个好不容易爬到现阶段的人，敢赌吗？ 即使胡致远真的那么莽，那她也留了后手。 她背后就是窗户，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就是街道，外面有无数双眼睛，胡致远就算想来硬的，又能把她怎么样呢？ 果不其然，胡致远原本连想弄死陆淼的心都有了，可看清户籍页上“军属”两个字时，他脸上愤怒表情渐渐退散，神情凝重起来。 胡致远不由斟酌起来，陆淼敢这么猖狂地就打人，如果真的是出生在普通家庭，她敢这么说话，敢做这样的事吗？ 一定，一定是因为背后有依仗！ 越是设想，胡致远就越是顾虑。 大手抚在脸上搓了搓，胡致远艰难调整情绪后，腰身下躬，顶着满是血迹、红印子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陆同志，有话好好说，误会，误会！刚才那些都是误会！” 如陆淼所想一般，纵使心里有不甘，哪怕真假各自一半的概率，他也不敢赌。 因为害怕踢到真的铁板，那样一旦赌输了，毁前程的不单单是他…… 比常人更唾手可得的资源，胡致远还没有那么大的毅力能舍弃放下！ “陆同志，您在哪个大队？住在哪里？我今天先让人送您回去，明天一早一定登门赔不是！” 胡致远点头哈腰，不断地赔礼道歉，态度简直不要太谦卑： “这次真的是个意外，是个误会，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定给我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赔礼道歉就算了，你对我不客气，我打也打回去了。” 陆淼摆手，自知成功预判了胡致远的想法，也始终背依窗户，没有太掉以轻心，“现在我就你一句话，这秘书，你还招吗？” “啊？秘书、秘书……” 胡致远犹疑不定，撞上陆淼冷下的眼神，他吞了吞口水，连连摆手：“这、这，不招了，不招了！” 陆淼“嗯”了一声，质疑道：“真的不招了？” “真的不招了！” 生怕陆淼不相信，胡致远龇牙咧嘴气急败坏地冲两个打下手的年轻人摆手，“还愣着干什么？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赶紧去让下面排队的人散了！”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立即收敛神态，转头去办事。 楼下很快传开取消排队后，姑娘们嘟囔抱怨的声音： “搞什么啊？说不招就不招了！” “你们这不是唬人玩的吗？我们顶着大太阳排了一两个钟头，领导都还没见着呢，你们就让后面的一个女同志插队进去了？合适吗！” “就是！合适吗！” 其中也有顾莹、耿小云等人的声音： “同志，你们这儿怎么说不排队就不排队了？我朋友还在上面，这会儿还没下来呢，现在是什么情况？” 下方隐约传来那两个男人的应答声，而在二楼屋里，胡致远顶着猪头脸，哈着腰再次看向陆淼： “陆同志，您看这样行了吗？” 陆淼颔首，见好就收，尤其耿小云她们都过来了，她心里也安心不少。 稍稍平复情绪，陆淼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笑意，同时眼眸中自骨子里的高傲，或多或少也流出了些许，“胡同志，眼下时间点还特殊着，这种事情好不好往完说你应该是知道的。” 作为收尾，陆淼也打起了官腔： “今天你的诚意到了，我也信你这次，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如果你下次还这样糊弄女同志，被我知道了，到时候检举信少不了你的。” “哎哟！不会，绝对不会了！陆同志，你放心，我改，我回去就改！”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大嘴巴子 陆淼与生俱来的淡定和傲气，更加奠定胡致远心中她身份大有来头的想法，一时之间，胡致远态度愈发小心，连连保证。 直到终于把陆淼这尊大佛送走了，胡致远才彻彻底底的松了一口气。 两个年轻打下手的收拾屋里狼藉，老周靠近胡致远，问： “胡同志，现在怎么？要不要再重新喊人排队？”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个时候还喊人重新排队？” 胡致远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瞪了老周一眼，简直快被气死了。 没用的死老头子，连个女的都搞不住！嘶……他的脸！ 胡致远肿得跟猪头似的脸颤了颤，疼得直抽冷气，伸手探向脸侧想碰又不敢碰： “这个死丫头，手真黑！我爹打我都没那么狠……” 身边几个人还等着下一步安排，胡致远眼神阴郁，晦暗不明，短暂思索后，阴恻恻道： “之前以为燕矶这小地方只比别的地方条件好了那么一点，读过书的女同志也会多一点，谁知道这里能藏着这么一号人物？” 老周不解：“胡同志，刚才那女娃不就拿了个户籍页吗？她家里是不是什么关系还不知道呢……” 胡致远瞪眼道：“那么大的“军属”两个字你是看不见吗？你敢赌吗？赌输了怎么办？” 老周畏畏缩缩，意识到胡致远的意思后，也不再说话了。 眼下时期还严谨着，要是碰上了硬茬，这事儿真暴漏出去就不单单是丢了饭碗的事，搞不好还要判流氓罪蹲铁栅栏，吃枪子儿都是有可能的。 胡致远狠狠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作出决定： “以后燕矶这块指定不能再来了。” 那两个年轻打下手的相互对视一眼，试探道： “胡同志，隔着一条江的那边就是南湖镇，要是燕矶不行，咱们要不去南湖镇试试？” 脸上疼得厉害，他这个样子也没脸再见人了，没工夫多想，胡致远急不可耐摆手： “今天先回县里，这件事等看看风向，过几天再说！” 那小妮子说是如果他再犯，就写检举信，谁知道她回去以后会不会反水？ 胡致远捉摸不定，心里愈发觉得这阵子还是消停一段时间，不给人抓住把柄的机会比较好。 “行了，都回吧！” …… 另一边街道上，陆淼眉心微蹙，唇瓣噘起，整张脸都写满不高兴。 话说回来，试问遇到胡致远这样的人渣，谁又能高兴得起来呢？ 可文工团应招的事草草了之，其他几个姑娘心里都好奇得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免多问了几句。 “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文工团招人，以后这种热闹你们就不要凑了！城里也就算了，还有点可能，这穷乡僻壤明显就是天上掉馅饼，哪有那么好的事！” 陆淼心情烦躁，又不知道怎么解释，说话语气难免冲了点。 顾莹几人大概猜出这事儿没她们想的那么靠谱，可因为不知道具体情况，所以也不知道怎么安慰陆淼，一时之间，就这么尴尬地静了下来。 耿小云扫视陆淼，隐晦问： “你刚才上去没怎么着吧？吃没吃亏？吃亏了我找他们去！” 陆淼娇气跺脚，愤愤不平道： “我能让他们给我亏吃？肯定是我给他们大嘴巴子吃！” 她那模样娇气又愤然，一股子生气勃勃、活力扑面的样子，看着除了人有点生气以外，倒真不像是吃了亏的样子。 耿小云微微安心，乐呵呵哄道： “行了，没吃亏就行，走了，咱吃饭去。” 耿小云没把“大嘴巴子”之类的话放在心上，就算放在心上，她也绝对想不到陆淼真的给人大嘴巴子吃了，一下子还是给人家两个。 陆淼噘嘴，这次来燕矶的体验让她感觉很不好，可她也知道，让她产生这些负面情绪的人并不是耿小云她们，所以她也在努力调整克制，尽可能地不将负面情绪带给耿小云她们。 一行人继续朝国营饭店走去，临了快到国营饭店跟前，陆淼被迎头照射过来的日光晃到眼睛，她缓下脚步低头揉揉眼睛。 再次抬头时，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中，忽然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她的方向迎面走来。 说时迟，那时快，陆淼按住帽檐，低头飞快冲进国营饭店里。 耿小云她们不知情，看见她跑，喊着她的名字也跟着加快脚步进入饭店。 另一边，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傅璟佑提着背筐转过身，目光下意识沿街扫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魔怔了，他刚才好像听见了陆淼的名字。 傅璟佑小步转圈似的转身，确定陆淼不在这里后，扯扯背后背筐的带子，提步穿过人群之中，拐入一个小巷子里彻底消失不见。 国营饭店里，耿小云几人追上陆淼： “你说你跑啥，突然之间的，吓我们一跳。” “我……我就是太饿了！”陆淼找借口回道，说罢又转移话题：“吃饭吧，这边的饭店好像还有汽水，我看那些吃饭的人桌上都有，我请你们喝！” 好不容易揭过话题，排队点餐时，陆淼眉头不觉微微压低下来。 她刚才其实是看见傅璟佑了…… 陆淼不是怕在这里遇到傅璟佑，只是刚才傅璟佑尘土铺面，一身朴素衣挂也没幸免，总之要多浪费就有多狼狈。 她觉得傅璟佑大概率也不会希望她看见他那样的一面，所以才会匆匆回避。 可话说回来，陆淼情不自禁又噘起了嘴，心说这个傅璟佑也真是的，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己。 生产队里才累死累活的忙了大半个月，也不知道在家休息休息，马不停蹄的就跑到燕矶这边来找活儿干，真把自己当老牛使了不成？ 想着想着，陆淼不禁又想到上午从南湖镇到燕矶这边的船就两班，傅璟佑不是跟她们一趟船过来的，那这个点儿能出现在这里，他只能是赶第一趟早上五点半的船！ 五点半！ 这个人……还真得是！ 从生产队到南湖镇，脚程快的也要走一个多钟头，他得起多早啊！ (本章完) 第九十七章 傅璟佑，傅老牛 陆淼心里碎碎念，面色蹙着眉毛神情纠结，正逢男知青们也都买完东西过来赴约了。 两伙人拼桌吃饭，谢斐目光频频落在陆淼身上，陆淼有所察觉，回头看见是他，没好气白了一眼，微微侧过身自己吃自己的。 陆淼心情够差的了，加上本来就讨厌谢斐，而且刚得知谢斐还有喜欢“告状”的癖好，她更不待见谢斐了，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谢斐低下头，既犹豫，又觉得有点难堪。 身侧梁绍轻轻碰了碰他肩头，说： “放心好了，女同志都喜欢红头绳，陆知青指定也一样。” 谢斐微不可闻“嗯”了一声，手探进口袋想把东西拿出来，可手才提到一半，他顿了顿，又按了回去。 算了…… 还是下次找机会单独给吧。 谢斐丹凤眼犹疑闪烁，最终垂下眼帘，专心吃饭。 一行人在燕矶国营饭店吃完午饭，片刻不耽误地就朝着渡口出发。 早上过来的船只时间分别是五点半的九点，下午过去也是两趟船，一趟是一点，一趟是三点。 一次摆渡就得一两个钟头，要是出发时间晚了，回头天黑，小船在江面上危险程度会逐步增大。 众人回到南湖镇，到邮局拿了包裹后才又提步往家走，等真正到家、后背实打实贴上床板了，这时候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累。 陆淼强撑着精神洗漱了一下，头一回走了这么多的路，她两只脚脚后跟都各自打了好几个泡，有的已经被鞋跟挤破，有的还晶莹剔透着。 疼是真的疼，惨不忍睹也是真的惨不忍睹，偏偏跑了这一整天，陆淼又累又困，连喊疼的劲儿都没了。 任冰心看不过去，拿出针线给她挑破水泡，她也是就那么躺着，乖乖巧巧地任其摆布。 “谢谢你啊任冰心，我好累，我动不了……一点点也动不了了。” “你躺着就行了，没让你动。你不动我还方便些呢……” 任冰心失笑，声音不大，却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等她挑完水泡抬起头来，陆淼已经合着眸子，呼吸沉稳地睡熟过去。 任冰心轻手轻脚起身装好针线，也歪在床上睡下了。 睡着前任冰心还在想，今天跑了一整天，大家伙儿估计都累得够呛。 明天，明天就好了，缓过精神劲儿来，就能真正的休息，去做大家想做的事了…… 陆淼这一觉睡得时间不长，但是却很安稳，醒来时是被顾莹推醒的。 彼时窗外天空红彤彤的，屋里其他几张床铺，任冰心和杨小婧都还睡着。 陆淼睡眼惺忪揉揉眼，刚刚醒来喉咙有些干涩，连带声音也有点嘶哑：“怎么了？” 顾莹坐在床边含笑望着她，忽然偏头朝门外努努嘴，道：“我刚才去洗衣服了，有点多，你帮我一起晾吧？” 陆淼意识还有点不清晰，完全没听出顾莹的弦外之音，只当她真的有很多衣服要晾，踩着布鞋当拖鞋就跟着出去了。 门外晾衣竿上早已晒好了衣服，陆淼茫然看向顾莹。 顾莹这时才凑近她道：“刚才洗衣服遇到傅小六同志了，陆淼，他托我给你带话，说有事找你。” 傅璟佑没有留在燕矶干活？ 陆淼呆了呆，一秒清醒过来，“在哪里？” “后山。” “谢谢你顾莹！”陆淼套上鞋，鞋跟硌得脚后跟生疼，她干脆又抬起脚，把布鞋鞋跟踩了下去，还是当拖鞋穿。 她火急火燎的准备赴约，顾莹看了半晌，犹犹豫豫的又拉住了她：“那个，陆淼……” “嗯？”陆淼回头。 “没什么。”顾莹浅浅笑了下，指指天空，“时间不早了，不要耽搁太久，要快点回来。” 陆淼愣了下，大致明白顾莹的意思。 她在委婉地告诉她分寸。 陆淼点点头，笑着说：“放心吧，之前没放假的时候，我托他帮我买东西来着，应该是买到了。我拿了就回来。” “嗯。”顾莹了然，摆摆手示意她快去。 陆淼便不再迟疑，踩着鞋拖拖拉拉地绕去知青点后面，穿过竹林，从社员房屋中间的小道一路直奔后山。 红霞布满半边天，陆淼“簌簌”从林荫小道窜出，不出意外，就看见后山头一侧的树下，傅璟佑站在那里等她。 见她来了，隔着老远还冲她招手示意。 心情莫名明媚，陆淼弯起唇瓣朝那处跑去，等到了傅璟佑跟前，她效仿一般，芙蓉面朝向晚霞，两手抱膝在傅璟佑身侧坐下。 陆淼都忘了这次过来是因为傅璟佑有事找她，她看着眼前朦胧美丽的晚霞，红馥馥的嘴唇喋喋不休地叭叭： “傅璟佑，你改名字吧！” 傅璟佑茫然：“嗯？” 陆淼继续哼哼：“以后你不要叫这个名字了，改叫傅老牛吧！” 偏头见傅璟佑满脸疑惑，陆淼调侃似地掰着手指，意有所指地喊： “不怕辛苦不怕累，不需要睡觉还喜欢干活，老牛老牛傅老牛，你说说，是不是最适合你了！” 傅璟佑早已适应陆淼乖张闹腾又任性的小性子，此时此刻陆淼闹着，即使知道陆淼是在点他，他也不生气，就那么含笑看着。 他越是笑，陆淼越是觉得气恼，“说你老牛你还高兴了是不是？” 傅璟佑摇头，想到什么，他把一侧放置的竹篓扒拉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捧扎好的栀子花递给陆淼。 陆淼不动，他又往前递了递，“是从燕矶带回来的。” 陆淼鼓鼓嘴，犹犹豫豫接过花，咕哝道：“别以为给了我花，我就不生气了。” 傅璟佑微微怔愣。 虽然了解陆淼的性子，可陆淼说起生气，他还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心里困惑，他也实诚地问出了口，“你为什么生气？” 陆淼板着脸瞪他，这叫她怎么说？ 难道如实说她是因为他不知节制的干活，不知道爱惜自己适当休息才生的气？ 陆淼说不出口，憋了憋，终是傲娇转过脸去，“我喜欢生气，我愿意生气，我就生气了，怎么着？不可以吗？” 票票来！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震撼，空灵，美丽 “行，但是你要给我一点提示，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才好跟你道歉。” 傅璟佑始终是笑脸模样，他是俊朗的，浑身气势也是野莽凶悍得厉害的，可是同时，他身上没有急功近利的气息，反之被这片土地赋予了纯洁和朴实。 傍晚的风撩起他前额杂乱碎发，陆淼短暂地与他对视，忽然有点不忍心继续欺负他。 最终还是傅璟佑先开的口打破沉寂： “你今天也去燕矶了？” “嗯。” “我回来时听说那边中午有文工团应招，你参加了吗？” 陆淼顿了一下，转头看傅璟佑，没说话。 傅璟佑继续说：“你被选中了。” 这次不是询问，而是笃定。 燕矶文工团的消息，是傅璟佑在折返时无疑听说的。 那些人议论被选中的姑娘如何精神标致，连戴的帽子都别具一格云云，不用往深处想，傅璟佑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人就是陆淼。 她长得漂亮，她的帽子还是他给编的…… 虽然一开始只是猜测，可听见陆淼说去过燕矶时，傅璟佑心里基本就已经确信了。 陆淼蹙眉不说话，傅璟佑一向细心，这次却没留意到她的情绪，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 “被选中了也好……” “我听说文工团的待遇很好，还是吃商品粮……你总是适应不了干农活，等去了文工团，以后就再也不用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这是好事。” 傅璟佑仔细想过，这的的确确事件好事，他从内心为陆淼感到喜悦。 他没意识到这一小会儿只有他自己说话，还偏头问陆淼：“说好了吗？什么时候去？” 陆淼眉心打褶，表情冷淡，口吻也硬邦邦地： “我不去！” 傅璟佑愣了愣，追问道：“为什么？” “不去就是不去，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陆淼将手里栀子花摔给傅璟佑，猛然站起身，迈开腿就走。 陆淼脾气来得毫无征兆，傅璟佑后知后觉意识到她情绪不对，抖着手接住花后，跟着起身就要追她，可是还未踏出一步，便怔怔地愣在了原地。 夕阳霞光洒满傅璟佑整个面部，他目光闪烁见到了此生最为惊艳震撼的一幕。 那是怎样的画面呢？ 七彩晚霞照映了半边天，年轻的姑娘秀丽长发高高挽起盘于发顶，面朝夕阳背朝他，她踮起脚尖，缓缓舒展双臂，微微躬身做出提起裙摆的动作。 随后每一次的转身，每一次的抬腿，每一次的展开双臂，身姿妙曼轻盈地就像是行走在阳光绿叶间的风…… 傅璟佑深邃眼眸倒映出霞光之下，只属于陆淼的剪影，脑海里却莫名联想到曾经小时候，在湖边芦苇荡里见过的那种白色鹅…… 优雅，空灵，美丽，自由…… 这些所能想到的词，此时此刻，傅璟佑觉得都不能完整地去形容陆淼。 傅璟佑还处在被惊艳到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陆淼却已经结束了一整段舞，红着眼睛缓步来到他的跟前。 “不就是一支舞吗？谁还不会了？” 在燕矶被人围堵时，她都没觉得害怕委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傅璟佑频频问她什么时候去文工团，又为什么不去时，她就是觉得委屈得不行。 “什么？” 傅璟佑凌唇张合，表情由震惊化为怔愣，陆淼眼眸雾气更大，继续哽咽凶道： “可是会又怎么样？你以为他真的是文工团吗？他要我去陪男人唱歌跳舞、排解郁闷！” “你想让我去吗？你希望我去吗？” 陆淼戳着傅璟佑胸口，一句接着一句质问。 傅璟佑缓步后退，直到后背依树，退无可退才停下脚步。 彼时陆淼也吼出了最后一句话： “是因为我平时给你添麻烦了，给你拖后腿了，所以你很乐意看见别人对我这样那样是不是！” “我没有那个意思！” 从最开始不解，到了解一切，傅璟佑理解了陆淼的委屈和盛怒，在陆淼红着眼眶抽身离开之前，率先做出反应。 他拉住陆淼的手，将她带了回来。 惯性冲击和力的作用，让陆淼重重摔进他怀里。 “你走开，放开我！” 陆淼处在暴怒的边缘，使劲挣扎。 “我不知道是那样，我没有那个意思，也绝对不会那个意思！” 大掌拂过陆淼发顶，傅璟佑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他清楚自己举动僭越，可害怕陆淼不肯听他解释，会不顾一切一走了之，他不敢松开手。 “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看你吃那么多苦头。” “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别生气了，可以吗？” 陆淼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被闷的，还是因为情绪挤压，整个人都有点喘不过气来。 挣扎半天露出小半张脸，陆淼胸腔炙热的气息喷洒于傅璟佑耳侧，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 几轮深呼吸过去，陆淼整个人才渐渐平定下来，“你放开我！” 她声音没了哭腔，也平静许多，傅璟佑双臂松了松，但也不敢完全松开，“不生气了？” 陆淼眼角挂着眼泪，和傅璟佑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一起的身体，场面简直不要太暧昧。 陆淼脸青一阵白一阵，忽然又腾得爆红，“不要脸！” 她别扭推开傅璟佑，身子一矮，双手抱膝轻声哼哼地又坐回刚才的位置。 傅璟佑紧随其后，歪身坐在一侧。 陆淼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一旁专注望着她。 陆淼被他看得绷不住了，上一秒还不高兴垮塌的小脸，下一秒就睁圆眼瞪了过去： “看，看，还看！” 她跟被惹急的兔子似的，顺带着把刚才丢回去的栀子花也给夺了回来。 好好的一捧栀子花，被摔来砸去的，不少花瓣都起褶发黄了。 陆淼看着心疼又可惜，莫名又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 傅璟佑纵容地看着她笑，适时安慰道： “你要是喜欢，以后去了燕矶，我都给你带。” 陆淼小声哼哼不接话。 傅璟佑也不恼，哪怕知道她不生气了，在她心平气和时，也不忘再次道歉： “文公……那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那样说。”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真美啊，今天的晚霞 “我也从来都没觉得你给我添麻烦，我做那些是因为我……” 因为什么？ 傅璟佑卡壳一瞬，差点说了不该说的话，索性陆淼犟着小性并未深究。 傅璟佑喉结滚动松了口气，挪开视线转移话题道：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朋友相互帮助，是应该的。” 陆淼侧脸抵着膝盖，偏头看傅璟佑。 这么半天，一直是他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再这么下去，反倒有种她得理不饶人的感觉。 陆淼水润唇瓣噘了噘，适时打断傅璟佑： “好了，这件事情不许再说了……” 傅璟佑颔首，“听你的。” “我知道我脾气不好，我也知道我没有那么懂事，可我不是故意要发脾气。” 陆淼吸吸鼻子，认真道： “我只是接受不了自己人对我的不理解。” 外人的看法，别人的观点，陆淼其实都不在意，唯有家人，和被她视作朋友之类的重要的人，她才会很在意。 因为关系明明已经很好，彼此也都应该了解各自为人脾性，突然而然地冒头质疑、指责或者怀疑，真的会让人很受伤。 “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我没了解到位。” “自己人”三个字足够软和傅璟佑的心，他轻声安抚陆淼： “好了，不是说了不提这事了吗？” “嗯。” 傅璟佑两手撑在身后，微微后仰看着山头那边炫丽的晚霞，也是这个时候，才又想起这次托人找陆淼出来的目的： “差点忘记了，我托顾知青喊你出来，是想告诉你，你之前想买的米和油我都买到了。” 他回头看陆淼，暖色的霞光下，俊逸的脸上堆满了温和的笑，和初见时一点也不一样： “你不是喜欢吃螃蟹吗？这回赶上时候了，我从燕矶带回两只特别大的，等明天你有空，中午做给你吃。” 菜籽油和大米是傅璟佑在燕矶那边的黑市上买的，螃蟹也是在黑市上遇到的。 那个倒爷是倒腾鱼的，螃蟹是顺带从篓子里倒出来的，因为知道没人会要这东西，那倒爷当时还想着随便丢哪个犄角旮旯的角落算了，结果碰巧被傅璟佑撞上。 傅璟佑想着陆淼爱吃螃蟹，就花了点心思弄了回来。 或许从前在别的地方也曾遇到过类似的情景，只是那时候他无暇顾及，如今心境不同从前，许多事情潜移默化地已经刻在了心尖尖上。 陆淼一直没发言，傅璟佑轻声催促地问她： “嗯？好不好？” 陆淼怔怔地望着他，轻轻点头：“嗯。” 哪怕再迟钝，陆淼这时候也意识过来了。 傅璟佑这次赶着去燕矶，根本不是什么找活儿干。 他是为了给她买东西…… 陆淼内心忽然受到谴责，因为从中午开始，她就一直在碎碎念傅璟佑，哪怕是刚才见着面了，也是暗戳戳的埋汰他…… 真的是太不应该，太不道德了！ 陆淼含着下唇心虚打量傅璟佑，有意说声对不起，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而且聊着好好的，突然说“对不起”也太奇怪了吧！ 她心里捉摸不定，想到什么，忽然捧起那束扎成花束的栀子花递到鼻息前。 浅浅呼吸一口，清甜香味沁人心脾，陆淼整个人倏忽安静柔和起来。 她捧着花看远方由橙色转为黛色的暮霭，柔声道： “谢谢你，傅璟佑。” “我很喜欢。” 傅璟佑一直注视着她，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心跳莫名漏了半拍。 短暂的静默，傅璟佑微微红了耳根，也跟着看向对面被山头遮了半张脸的太阳。 他没接陆淼的话，只低声呢喃： “下午的太阳，真好看。” “……” 虽然这么说没什么大毛病，可此时此刻，陆淼就是觉得背后好像有一群煞风景的黑乌鸦“哇—哇—”地飞过。 她眼眸晶亮水润，鼓着腮帮子转过来在傅璟佑腰上掐了一把。“没文化！什么下午的太阳？这个叫日落，叫晚霞！” 傅璟佑坐在原地任凭陆淼掐，适时改口： “是，真美啊。” “今天的晚霞。” 山风掠起他前额杂乱碎发，他凌唇上扬，桃花眸目光灼灼地望着陆淼。 与此同时，陆淼倏忽怔愣。 日落缓缓沉下地平线，辉煌的火红和绮丽霞光是烘托气氛的浪漫见证。 那双含情的桃花眸过于绚丽深邃，与之对视时，陆淼心跳莫名快了两分，心里隐约出现一道声音。 糟糕。 她好像，有点心动了…… 银润白皙的脸庞在自身不知情的情况下，缓缓腾起一抹羞赧的红晕，羞赧之余，陆淼有些难为情。 晃晃脑袋不敢让傅璟佑发现这些微妙的情绪，陆淼弯起唇瓣，鸵鸟的转移话题： “你讲话好奇怪，到底是跟谁学的倒装句？” “算了傅璟佑，我不跟你说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嘿嘿，明天再见吧！” 她爬起身，落日仅存的余晖里，呲起整齐洁白的牙，小脸满是灿烂的笑。 夜风撩起她额前与两腮细软的头发，艳丽面容俏皮又充满朝气，明媚热烈，美得不像话。 傅璟佑眸光闪烁，神情柔和下来，“明天见。” “嗯！” 陆淼后退挥手，一如来时的突然乍现，迅速消失在林子里…… 傅璟佑喟叹浅笑，顺着山坡另一侧，也回家去了。 陆淼回到知青点，正逢陈妙妙提着两个小包裹从外面回来。 两人迎面撞上，陈妙妙喊道：“陆淼，你等一下。” 陆淼驻足，陈妙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肥皂票塞给她，态度趾高气扬，神气得不行： “肥皂票还给你，下回可别再说我欠你东西了。” “就奇了怪了，你借人东西那么长时间不还，你还有理了？” 陈妙妙没说话，埋头先一步进了堂屋，不多会儿放下东西，又从屋里火急火燎地出来。 她忙着呢！ 可没时间跟陆淼在这里撒泼扯皮！ 今天出去莲子虽然没卖到好价，可也确确实实地卖出了，趁着湖里莲蓬还多着，她还要收集更多才行！ 陈妙妙阴郁的表情逐渐狂热，撞着陆淼肩头跑出门外。 “有毛病吧！” 陆淼一个趔趄，无语至极。 也就赶上这会儿她心情不错，要不然她非跟陈妙妙掰扯两句不可。 (本章完) 第一百章 假期独处 有这件事摆在眼前，以后别说陈妙妙是充大头，就是真的有困难，她也不会帮！ …… 第二天仍是休息时间，陆淼一早起来，就把前一天买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取其中一部分分装，接着提着竹篓和包裹就准备出门。 任冰心看见，问她：“淼淼，你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陆淼坦然晃晃身上东西，“找搭伙吃饭的改善伙食去呗！你们今天就顾全自己就行，不用等我了！” 陆淼在队里找社员搭伙吃饭的事，知青点所有人都知道，任冰心也就没怎么在意。 “早点去早点回来呗，难得能好好休息一天。” “我知道了～你忙着吧！” 陆淼窃窃地笑，欢愉小跑出了屋。 农忙热度刚过，不仅知青们放了假，傅璟佑也难得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昨天他安排去了燕矶，今天想着陆淼要过来，他干脆就专心地在家等了着。 原本以为陆淼最早也要等到上午十点、十一点的时候才会来，哪里料得到她九点不到就已经到后院门口积极报到了？ 彼时傅璟佑正在后院的小菜地里捣鼓，先前种下去的番茄，这两天陆陆续续地红了几个，他正摘着，就见陆淼揣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后门进来。 傅璟佑从菜地里迈出腿来，“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 “知青点不方便，这些平时都没机会吃。”陆淼不以为然，“他们总说南方天儿潮，我怕坏了，就想着拿到这边来一起吃。” “先进屋放下东西坐会儿。” “嗯。”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傅璟佑问：“吃早饭没？” 厨房摆设基本就维持之前陆淼来时的模样，什么躺椅、小桌小板凳的，都是“常客”。 “还没。”陆淼摇摇头，把身上东西一一卸下放在小桌上，“我起来收拾完就过来了。” 傅璟佑有那么一瞬间的喜悦，可过了那一瞬间，整个人忽然又束手束脚起来。 他心里暗暗懊恼，明明之前也没有这样，今天这是怎么了？ 在门口傻站了半天，傅璟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摩拳擦掌的往灶台边走，那意思是想要给陆淼弄点吃的，陆淼手快，坐在小板凳上及时拉住他： “哎你别做了，我不吃！” 说罢，抽回手扒拉小桌上的一个鼓囊囊的布口袋，从里面抓了几个干得跟树杈子一样的蛤蟆干出来。 陆淼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傅璟佑：“我有这个，这是好东西，你帮我剥完泡上，我俩一起吃！” 傅璟佑蹲到桌边，拿起两只蛤蟆干细看，“这是好东西？” 知道他没接触这个，陆淼道：“南方这边没有，这个北方那边才有，大东北知道吗？东北林蛙！” 没错，就是之前从耿小云那里买到的林蛙，陆淼都拿到这儿来了。 只可惜傅璟佑最远的地方也就去过县城，加上这年代消息闭塞，人也没那么讲究，陆淼说了半天，他佑还是目露茫然，一脸不能理解的模样。 陆淼恼怒轻轻踢了傅璟佑一下，没好气啧声道：“雪蛤，雪蛤也听说过吗？” 傅璟佑唇角勾起，笑起来难得露出几颗整齐的牙，看起来憨憨的，老实过了头：“你就说这个要怎么弄，我去弄就是了。” 陆淼似娇似嗔睨了他一眼，让他把小桌上的东西拿走，腾出一点空闲的地儿，又让他拿来一只干净的碗。 陆淼率先拿起一只蛤蟆干，引导似的当着傅璟佑的面处理起来。 先掰掉两条后腿，再揪下干瘪发皱的前腿，陆淼神情专注，手指灵活，一只蛤蟆干在她手里掐头去尾，很快只剩主体部分。 小心翼翼扒去干脆的外皮，里面黄冰糖一样颜色的雪蛤油和黑色蛙籽渐渐显现出来。 “看见这个没？” 陆淼小心翼翼剔出黑色的蛙籽。 “嗯。” 傅璟佑点头。 陆淼点点蛙油，“这是林蛙的籽，这个是不能要的，我们只要这个部分。” “一只蛤蟆晒成干就不剩多少了，这剥一剥，那剥一剥，还都不要了？就要这么点？” 傅璟佑也点了点碗里那点蛙油。 陆淼哼哼笑出声，平时看多了他的冷脸，这会儿就乐意看他纠结又郁闷的表情，“要不咋说雪蛤油是软黄金呢？” 傅璟佑闻言抬眼，陆淼与他对视，微微颔首继续解释： “东北林蛙又叫雪蛤，你别看着是蛤蟆，也都长得差不多，就以为是一样的东西，这个只有东北那边才有。” “四五月产卵，五六月孵化长出成蛙就会迁徙上山，等到九月十月的，又会从山上下来，到地势低的溪流、河流附近猫着过冬，冰层下都能活呢。” “一般抓它们，也都是趁着天冷的时候。” 傅璟佑点点头。 这么说起来，林蛙和他们这边的蛤蟆、青蛙确实不同。 他们这边冬天哪还看得见蛤蟆的影子？ 就是掘地三尺那也是没有的。 涉及到未知领域，傅璟佑听得认真，表情也认真，陆淼觉得他和平时表现差异很大，说着说着总会忍不住笑几声： “新鲜林蛙吃籽吃肉，像这种林蛙干，就是只要油。” 傅璟佑颔首，心里默默做笔记，“那现在这蛤蟆油，怎么弄？” “什么蛤蟆油？恶心死了！好歹是吃的，你就不能说得好听点？” 傅璟佑就说：“那这雪蛤油，怎么吃？” 陆淼这才满意，又扒了一只蛤蟆干，取出蛙油放进碗里，看着碗里量差不多了，她端碗去桶里舀水，把蛙油泡上。 “这样就行，先泡两个小时，等泡开一些再把中间稀碎的黑色杂质去掉。” 傅璟佑有点懵，问道：“你弄这个，不是这会儿吃啊？不是还没吃早饭？” “我倒是想吃，可是雪蛤油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泡开的啊，一会儿去了里面的杂质，还得继续泡呢！” 傅璟佑听了，又说：“那这一时半会又吃不上的，你弄它做什么？费劲又浪费东西。” “费劲是有点费劲，可是怎么就浪费东西了？” 陆淼不高兴噘嘴：“我吃不着，晚点你不是能吃吗？再说了，我教会你怎么弄了，下回我再来的时候，你不就可以提前准备上了吗？”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软黄金 陆淼钻起牛角尖，揪着事儿追问傅璟佑： “你是不是就嫌这事儿麻烦？不愿意弄？那我拿回去算了！” 傅璟佑一直记得她刚才进院子时说的话，好些东西在知青点都没机会弄着吃，这要是把东西拿回去了，不还是干放着吗？ 傅璟佑按住陆淼噘嘴往回收东西的手。 “我没那个意思，拿都拿来了，你再拿回去多麻烦？还是先跟我说说，这雪蛤油下一把怎么处理吧！” 陆淼小声哼哼，心说这还差不多。 “蛙油一般要泡一宿，完全泡发还要用清水小心过两遍，洗干净才行。” 翻出刚拿过来的红枣和冰糖，陆淼说： “你家里不是有蒸盘？就跟熬汤一样，到时候取一只碗装上蛙油，水没过料，丢两三块冰糖和几颗红枣进去一起隔水蒸就行。” “蒸一两个钟头就可以吃了。” 傅璟佑吸了一口气，发愁搓脸，“我哪吃得了这玩意？” 费劲不说，费的料也多，先不说这什么软黄金的蛙油，就那冰糖也不是便宜的。 陆淼噘嘴看他，拖长音威胁似的“嗯”了一声。 傅璟佑无奈叹气，低哑嗓音转圜话头道：“吃，吃得了，我吃得了。” 陆淼唇瓣好笑弯起，却又故作高傲地冷哼出声：“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傅璟佑闷声笑，也不恼。 陆淼知道他的好脾气，也不跟他计较，只认真嘱咐道： “你别不当回事，雪蛤是四大山珍之一，营养价值丰富着呢！你平时不是总干活又吃不好吗？” 傅璟佑下意识反驳：“我吃得挺好的，没有不……” “你说还是我说？” 陆淼绷着小脸，傅璟佑立马求饶：“你说。” 陆淼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这里有这么多呢，就算我没过来，你偶尔也可以蒸一份吃。” 雪蛤虽然珍贵，但是有时候价值不是这么衡量的，比如傅璟佑和耿小云一行人平时的关照，对陆淼来说，同样珍贵。 他们在她欠缺的地方提供帮助，换言之，她也想在他们缺失的地方，贡献出一丝丝微不足道的力量。 傅璟佑颔首，把泡着蛙油的碗端去一旁大桌子上放好，嘴上利落应着“知道了”，心里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陆淼也不好一直揪着这件事说，想起刚才来时他手里捏着红彤彤的番茄，她欣喜问： “番茄是不是熟了？我刚才看见你摘来着。” “是，红的我都摘了。没想到你来的那么早，本来是想湃在水里的，你中午过来能吃一口清凉爽口的。” “没关系。”陆淼嘿嘿笑，扒拉出红糖推给傅璟佑，眨巴着黑黝黝的圆眼娇蛮指挥：“我要吃红糖拌的番茄，你给我弄！” 傅璟佑就没有不依着她的，自然是要把吃的喝的准备齐全，都放在她手边上了，才能安心去忙活别的。 这次陆淼拿过来的东西很多，有红枣、冰糖、红糖，还有坚果、雪蛤的，等等等等。 大部分都需要保持干燥才能放得住，陆淼性子马虎，考虑不了那么精细，傅璟佑与她相反。 生怕糟蹋了东西，他在屋里来回来去的转，把能找到的罐子坛子都搜罗出来，直把东西都放妥当了，才放下心来。 忙活把各种坛子、罐子都搬到橱柜下面一一放好，傅璟佑回头看陆淼： “红枣、蛤蟆干还有干果，都还用布袋装着了，就放在橱柜里。冰糖红糖的都在这里，陶罐装着的就是。” 陆淼坐在躺椅上晃腿，美滋滋吃着红糖番茄，头也不抬，“知道了。” 傅璟佑又收回目光看那几个陶罐、坛子，心里总觉得不安心，可是家里似乎也没更好的地方去藏这些东西了。 如果有人进家里来闹，翻箱倒柜肯定是少不了的，这类装腌菜的坛子，应该还是相对安全的…… 这么想着，傅璟佑心也松了松。 东西都放好了，傅璟佑搓了一根细麻绳，往上套了两把黄铜色的钥匙顺着小桌推给陆淼。 陆淼伸出舌尖舔舐嘴角红糖汁，黑白分明的荔枝眸侧向睨他，“干嘛？” “这是后院和前面大门的钥匙。” 傅璟佑扬了扬钥匙。 “小的是后面的，大的那把是前面的。回头我不在家，你想过来拿东西什么的，随时能过来。” 陆淼点头，俏皮含着唇瓣脑袋往前探了探，傅璟佑顺手就给她把钥匙绳带上了。 “这个番茄真好吃，果然还得是自家种的……傅璟佑，你要不要吃一口尝尝？” “你吃就行了。”傅璟佑浅笑摇头，满脸纵容，“这次就红这几个，等过几天熟得就多了，到时候再吃。” “那好吧！” 陆淼小鸡啄米点点头，一直专心吃红糖拌番茄就没分心过。 午饭对陆淼来说吃得简单，对傅璟佑来说却是丰盛，不仅有细粮大米饭，粗粮蒸红薯，还有两只红彤彤的大螃蟹。 陆淼说螃蟹性寒，总吃怕肠胃不舒服，额外的，傅璟佑又烩了一份疙瘩汤，让她吃完螃蟹喝点热乎的。 陆淼就是典型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娇气性格，有些东西没有就没有了，一旦有了，她反而还挑上了。 就比如那碗疙瘩汤吧，她见了直蹙眉噘嘴，“都是疙瘩的疙瘩汤怎么喝呀……” 傅璟佑顿了下，说：“先吃着，下次我换点鸡蛋回来，鸡蛋疙瘩汤就好吃了。” “还是等有空了我去换吧，我之前跟婶婶换过，她肯定愿意换给我。” 陆淼认真吃螃蟹，半晌又道： “疙瘩汤也不是非要鸡蛋，刚才要是留一个番茄，或者咱们有点小青菜，那做出来也是好吃的。” 傅璟佑颔首，心里记笔记，“好，下次就都准备一些。” “嗯！” 陆淼龇出小白牙，继续跟螃蟹奋斗。 时节渐渐靠近八月立秋，螃蟹蟹黄的分量明显多了起来，加上傅璟佑弄回来的还是母蟹，陆淼简直吃得嘴角流油。 正奋力奋斗时，跟前忽然响起一阵碗碟挪动的声音，陆淼茫然抬头，便见傅璟佑推了一只碗过来，碗里不仅装着雪白的蟹肉，更有橙黄色的蟹黄。 票来~~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二章 京北军区大学 再看傅璟佑跟前，就跟法医解剖似的，螃蟹壳整整齐齐放在一旁，完整得恨不能一会儿再拼回一只螃蟹。 陆淼没忘记之前第一次吃螃蟹时，傅璟佑说的话。 他嫌吃螃蟹麻烦的。 可是一个嫌弃吃螃蟹麻烦的人，却诚恳耐心地剃好蟹肉，递到她面前…… 贴心是贴心，可是这是不是有点过头？ “你干嘛？” 陆淼顶着油汪汪的小嘴望着傅璟佑，手指严肃点点桌面。 “我有手有脚，想吃自己会拿，不要你这样！” 陆淼把碗推了回去，“你自己吃！” 傅璟佑没动。 陆淼拿他个木头脑袋没辙，继续往回推碗道： “螃蟹渠道沟里不是多的是吗？我要是想吃，你随时就能给我抓，所以不用刻意给我留。” “我呀，现在只想跟你一起分享美食的喜悦！” 话说到这里，陆淼以为傅璟佑不会再坚持了，可是并没有。 傅璟佑晃晃脑袋，有自己的想法，“这次都剥好了，你吃。我下回再吃，一定。” 这次螃蟹总共就两只，陆淼爱吃，傅璟佑就只想紧着她。 一小碗螃蟹肉被推来推去，陆淼呼出一口气，无可奈何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说了下次，那下次就不能这样了！” “嗯。” 傅璟佑颔首，凌唇这时才浅浅勾出些许笑意。 陆淼想要跟他分享吃螃蟹的喜悦，他能理解。 但陆淼大抵不知道，他只要见她吃得开心，吃得高兴，心里就已经满足了。 任何事情都无法填补、代替这份满足带来的喜悦感。 陆淼一个人吃了两只螃蟹，后面洗完手正式吃饭，她和傅璟佑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天： “上次养在缸里的小鱼怎么样？还活着的吗？” “小鲫鱼死了，我就丢了。其他的都还活着，偶尔丢点蚯蚓进去喂一喂，精神头也还足着。” “还有活着的呢？我还以为都全军覆没了，这下好了傅璟佑，要是小鱼小虾都能养得住，那以后岂不是连“储备粮”都有了？” 陆淼一惊一乍，异想天开地想一出是一出，傅璟佑却是眉眼含笑，只在一侧点头附和。 小打小闹吃完午饭，陆淼让傅璟佑给她腾出小桌，她一通捣鼓，从背过来的小背篓里翻出针线和油纸包裹好的红布。 抖开红布，衡量了一下尺寸位置，陆淼就近在灶膛口捡了一小块炭，在布上小心写写画画，等写完画完，她洗干净手回来就开始穿针引线。 傅璟佑在一侧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可即使不知道陆淼要做什么，傅璟佑也表现出了尊重的态度，他将碗碟端出门外清洗，把厨房里的活儿收拾差不多了，又去院里侍弄起那几块巴掌大的小菜地。 傅璟佑是个闲不住的，忙完菜地里的事，又去屋前打谷场抽了半捆今年的新稻草回来。 陆淼低头忙活着缝缝补补，他就挨着她坐在门槛上，比画她脚丫的大小开始编草鞋。 全程安安静静，绝不打扰到她。 娴静的日子还在继续推进，另一边，1974-7-23大暑。 京市京北军区大学，一封边角压了褶皱的信封层层上递，终于落在了领导办公室的办公桌上。 课间午休，陆远征回办公室，刚脱下外套、军帽挂好，就看见桌子中央的信封。 纳闷往门口看了两眼，如果是部队和其他老友有要紧事，不发电报也会打电话，谁会给他寄信？ 心中想法刚落定，陆远征忽然想起一桩事，赶忙走近桌前，一见信封上自己，他心里蓦地松了口气。 “鬼丫头，还记得给你老子寄信呢？还知道你有我这个老子呢？” 陆远征笑了笑，转瞬又严肃起来。 先前他是盼着他这姑娘能跟谢家的小子好，可如今情势转变，他又怕他家姑娘非谢家那小子不可了。 陆远征蹙着眉，四平八稳坐在桌前拆信封，心里其实是有些发愁的，可随着信封拆开，信纸抽出，那几个狂躁的大字出现在眼前时，他突然怔住。 不多会儿，办公室倏忽传出难以抑制的开怀笑声。 “谢家的小子，过都不要……这丫头，猖狂的劲儿真是随了我年轻的时候。” 陆远征既没被毫无格式与形式的信件激怒，也一点都不好奇他姑娘之前一直追着谢家的小子跑，现在怎么突然就改变了态度。 他只知道，目前局势，非常符合他的心意，这就足够了。 他的女儿，将会是他最好的助力。 他唯一的女儿，他当然也会给她安排最好的归宿。 陆远征一丝不苟折起衬衫袖口，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本子，翻了几页从中抽出信纸，他拿过钢笔，眯着眼睛表情严肃写起回信： 亲爱的陆小宝同志，见字如见面，展信如晤…… 陆远征写完信装进信封，起身准备送去一楼传达室，等着下午邮局的同志过来取信件时，一起拿走，可脚才迈出去几步，他琢磨着妥不妥当的问题。 寻思半晌，陆远征最终还是折回桌前，又草草写了一页信纸，取出另一个崭新的信封，信纸连带前面第一封信一起放了进去。 他从另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取出印章，连着盖了两个不同的印戳，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再次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把信送了出去。 时间进入八月立秋，日照依旧强烈，环绕二队大河村的林木也遵循着四季的变化，枝叶逐渐由翠绿转变为墨绿。 禾苗茁壮生长，生产队附近边角地种植的大豆也到了采收的季节，傅璟佑拿着篮子上贺宏进家，说想去贺家自留地摘点青菜。 “你直接去摘就是了，怎么还每回都过来说？不嫌费劲的。” “不费事，就是顺路过来说一嘴。” 陈桂芬嗔怪啧声，没在这件事情上继续纠结下去，转口说起另一茬，“说起来，璟佑啊。” “嗯？” 傅璟佑茫然应声。 陈桂芬摆手，“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渠道沟那边的大豆地，这阵子太阳大，那边的大豆要是再不抓紧收，估摸都要散在地里了。”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三章 默契之下，关系微妙转变 “你看你这两天有没有空闲，赶在过棉花地忙起来之前，把那片收了去？” 傅璟佑颔首刚要应声，陈桂芬又说： “陆知青不是说过想去有阴凉的地方干活？我记得之前除草也是你俩一起去的，这次你要是再去，就也把她带上吧。” “行。”傅璟佑连忙应声，“我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去。” “唉！” 陈桂芬点头，见傅璟佑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心里略微踏实了些。 她之前还担心这孩子自己开火，会照顾不好自己呢。 现在好了，这不仅气色比之前好了些，人瞧着好像也结实了不少。 陈桂芬满意点头，只是看见傅璟佑那一头稻草似的头发，禁不住又唠叨起来： “你这头发怎么回事？好好的小伙子不整得利利落落的，整天就跟那个老鳖伸着头似的，一点精神气都没有。” “这阵子队里事儿没那么多，等把大豆地收拾利落了，你赶紧去镇里找个剃头匠剃了去！收拾利利索索的多好？你这孩子，真是不懂事……” 傅璟佑抿着凌唇，大手不自在摸了一把头顶乱糟糟的头发，人往门外退： “婶儿，我先去地里摘菜了，一会儿得赶紧回去做饭，免得耽误下午上工！” 说完，人迈开长腿，一晃眼就窜出去十多米远。 “慢着点的！” 陈桂芬跟出门外，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呢喃： “哎哟这真是……走路多看着点！毛毛躁躁的，这么多年，咋看着一点都没长大的样儿。” …… 傅家烟囱冒出袅袅青烟，傅璟佑提着篮子满载而归，从后院才跨进厨房，就撞上坐在门后灶膛口的陆淼转过头来。 小姑娘莹润润白皙的面孔沾了不少灶灰，明白的人知道她是在烧火，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她在拆灶呢。 篮子里不仅有一个青黄皮的小南瓜，还有豆角、辣椒、黄瓜，黄红番茄也有不少。 “这么多！”陆淼见了欣喜不已，只是片刻，又变得为难起来，“咱们自己院里的番茄都吃不完了，你又摘这么多回来。” 傅璟佑给她打水洗脸，随口应道： “先紧着咱们自己，其他实在吃不了的，你拿回知青点。” 陆淼噘嘴，坦言告诉傅璟佑一个不太好的消息：“知青点也种了番茄。” 太阳太大了，这类瓜果蔬菜成熟得快，不仅番茄泛滥，黄瓜和豆角也是。 傅璟佑淡声说：“这个季节是这样的……一会儿我拿红糖给你拌点番茄吃？” “算了吧！红糖拌番茄，吃多了总觉得腻得慌，你帮我洗两个小的，我拿着吃。” 傅璟佑失笑应好。 陆淼想起一件事，小跑靠近厨房旧碗柜，拉开柜门蹲下身道： “傅璟佑，我捣鼓的东西已经弄好了，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放知青点不方便，我就暂时先放在这里了。我没地方放，就放在碗柜这边角了。” 陆淼拍拍碗柜最底层，那里放着一个褶皱绵密的油纸包裹，里面包的正是这阵子以来，她缝缝补补的那块红布。 “如果对你很重要，放在这里合适吗？” 傅璟佑放下手动的东西，缓步走过来跟着蹲下身，看着那个油纸包裹，他问陆淼：“我可以找到更好的放它的位置。” 陆淼眼眸弯弯，摇摇头，“不用，放在这里就可以了。” 说罢，从脖颈摸出一根细细的麻绳，一下带出两把黄铜色的钥匙。 “我有厨房的钥匙，如果需要用它，我来这里取会更方便一些。” 这话是有道理的。 傅璟佑颔首，没有争议。 米饭已经涝好了，陆淼怕油点子，菜她不敢炒，不过傅璟佑出门这段时间，她已经把米汤沥出来了。 现在就等着整点菜，把饭蒸上收拾收拾就可以开吃了。 傅璟佑也麻利，两下把锅洗出来，快速炒了一碟豆角，之后把半生的大米倒进锅里，他拿出之前从燕矶捎回来的香油，在米饭边缘嵌了一碗香油鸡蛋蒸上。 两个人名义上说着是朋友，其实在生活中，已经相处出了默契。 傅璟佑发展的天地，从来不局限眼前这小小的厨房，他只秉承自己的想法，陆淼一贯的娇气，她爱侍弄什么，他就由着她侍弄。 她不爱做什么，那就由他去做。 她能开心，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就够了。 吃饭时，傅璟佑说起大豆地的事，陆淼思索半晌就点了头，“行呀，我没意见。” 头两天知青点还在议论，说差不多就要到摘棉花的季节了。 陆淼正愁呢！ 她对棉花地有阴影，就算是生产队长指名道姓的批评她，她也是不会再去的。 现在傅璟佑抛出橄榄枝，喊她一起去大豆地，那岂不是正好？ 她连应对贺宏进的借口都不用想了。 陆淼心情愈发地好，克制不住的时候，还会“哼哼”轻笑两声。 傅璟佑侧目看她，“笑什么？” 陆淼挺直脊背，正经摇头，“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的，可她脸上笑容却是愈发灿烂。 …… 娴静的日子虽然欢愉，可毕竟这时候不是农忙，陆淼隔三岔五地和傅璟佑见面，即使谨慎、少有被人发现的时候，可毕竟身份悬殊较大，一个黑五户，一个最美最标志，也是气性最大的女知青。 两人基本就是队里两大名人，乡下爱好八卦的人从来只多不少，但凡遇到一次他俩同频同框，就能传出不少闲言碎语，更何况他俩又被安排在大豆地一起干活。 这天傍晚忙完大豆地的活儿回来，陆淼热得满头大汗，沿路边走边卷着帽檐充当扇子扇着，赶上队里马甜枣和两个年轻嫂子陈淑兰、吴宝银在池塘边洗衣服。 见陆淼晃着帽子，徐步回来从外面回来，陈淑兰和吴宝银对视一眼，努努嘴相互推搡，接着吴宝银便率先殷勤的跟陆淼搭话： “哟，陆知青，从大豆里回来呢？” 下乡这么久，陆淼遇到讨人厌的人有不少，但是其中朴实的还是居多。 这次没什么防备，陆淼只当是队里的嫂子看见她了，顺嘴喊了一声闲唠嗑，就停下脚步应了声： “是啊。嫂子们洗衣服呢，这天儿可真热。” “呵呵，是啊，天真热。” (本章完) 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不是相中傅小六 吴宝银干巴巴笑了笑，道： “陆知青，你这两天是在渠道沟那片大豆地干活吧？我听说队里的傅小六这几天也在那儿呢！” 陆淼眉心一闪而过地轻蹙，原本是要走的，听她提起傅璟佑，就又缓下步子来。 真挺有意思的，喊住她要唠嗑，没说两句话又提起傅璟佑，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倒要看看，她们接下来还能说出什么好话。 见陆淼没走，陈淑兰和吴宝银的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两人一唱一和道： “陆知青长得真标志，要我说，别说咱们十里八村儿了，放眼整个县城估计都难再找出一个能赶得上你。” “是啊，不过咱们队里的傅小六同志也不错，虽然人闷了点，木讷了点儿，成分也……不过人家至少有一把子力气呢！又是大高个的，长得也不差。” 陈淑兰点头应声：“就是就是，咱们乡里人最看重的是什么？不就是力气大、会干活儿吗？” “对对对！是这个意思……” 吴宝银呵呵笑了两声，一脸为陆淼好的模样。 “陆知青，嫂子们是瞅着你跟傅小六挺般配的，想问问你中意不中意？要是有想法，嫂子们保管给你做媒！” 两人笑得殷勤又八卦，就想着能从陆淼嘴里套点话出来，好搅出更大的浑水浪潮。 陆淼又不傻，明知道她们别有用意，怎么可能会什么都往外说？ 尤其这两人唱喝间，一下言论很有贬低傅璟佑的意思，陆淼听着就不舒服： “首先感谢两位嫂子的好意。但是一码归一码，露个胳膊能想到上炕滚被窝，一起下地干活就能扯上说亲保媒，这似乎不合适吧？” 就不说姑娘家名声之类的了。 这年头还保守着，随便杜撰乱传姑娘、小子间的小话，乡里乡亲听了最多是议论嘲笑，要是让一些戴x章的听见了，那都是要拉出去yuo街的。 陆淼提点得足够露骨，可这两人不仅装作听不懂，态度还愈发猖狂起来： “呵呵，这有啥不合适的？咱们都是女同志，这儿只有咱们几个，陆知青，你呀就别害羞了！你就说吧，你是不是就是相中人家傅小六了？” 给她们脸她们不要，陆淼也不憋屈忍着，当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嫂子，我没记错，你家里孩子有两个了吧？” 吴宝银愣了一下，点点头，“是，怎么了？” 陆淼红馥馥的嘴唇弯起，笑得满脸纯真： “上回割湖边那一片稻子，我见你跟隔壁三队的叔伯唠得怪热情的，今天借着机会，也想问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伯伯离婚？好嫁去三队？” 吴宝银脸气得“唰”的一下红了，急道： “你、你说什么呢！你别胡说！” “我哪有胡说……”陆淼满脸无辜，“嫂子，你让我别害羞，你怎么还害羞起来了？” “你、你！” 吴宝银“你”了半天，一句话说不来，人从石板上站起来，提着捣衣服的棒槌就想上岸去扒拉陆淼。 陈淑兰怕事情闹大，赶忙将人拉住：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吴宝银甩开胳膊推阻陈淑兰，瞪着陆淼骂道： “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三个人还怕她一个贱丫头了？狐狸精，不要脸！天生就长着已经勾引男人的脸，怪不得队里的老少爷们都爱盯着……啊……” 陆淼丢了手里的帽子，从岸上捡了石头块往吴宝银身边砸。 人是没砸到，只是石头“噗通噗通”地落在水里，把吴宝银吓得够呛。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你这死丫头，真是个疯子！你要是把我砸死了，你也要偿命！” 吴宝银吓得脸都绿了，生怕陆淼手里的石头真砸到她身上。 陆淼又一个石头砸了下去，这次不偏不倚，正中吴宝银大腿，池塘边登时响起一阵杀猪似的惨叫。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砸死让我自己偿命！” 陆淼又开始躬身捡石头。 陈淑兰见状，连忙说：“唉、唉，陆知青，这事儿是我们不对，你打也打了，嘴上软刀子也还回来了，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陆淼站起身，抛着手里的石头玩，“你不用急着替她说话，刚才一唱一和也有你的分，我还没忘。” 陈淑兰两腮尴尬颤了一下，没吭声。 “管它软刀子还是硬刀子，反正不扎在自己身上就是不疼呗！” 陆淼小脸板起来了冷声哼哼。 有些人就不是会讲理的，你跟她多说一句话、多一分一秒的纠缠都是掉价。 “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吗？知道我什么身份吗？知青，认得字也会写字，懂吗？” 陆淼把石头砸进水里，拍去手上沙粒，冷声警告： “下次说话掂量点，再让我听见你们胡咧咧的造谣，小心我贴你们大字报！你让我不安宁，我就让你们全家不安宁！” “大字报”三个字足以秒杀一切，别说冒头反驳，吴宝银和陈淑兰连开口道歉都不敢，只恨不得原地装死才好。 就这点能耐还学人家指手画脚？还说媒呢！ 别说她跟傅璟佑八字没有一撇，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水到渠成了又怎么样？ 好话歹话轮得到她们来说吗？ 多管闲事。 陆淼斜睨了吴宝银和陈淑兰一眼，哼了声“多管闲事”，下巴高昂高调地走了。 吴宝银气得直跺脚，指着陆淼背影“你你你”了半天，却愣是一句话也没“你”出来。 正在这时，身侧忽然传来一声“嗛”，吴宝银回头，怒道： “甜枣儿，你怎么回事！还是不是咱们自己人了！刚才憋着声不帮嫂子说话就算了，你这会儿还笑上了？” “什么是不是自己人？我是二队的人！” 马甜枣不搭理吴宝银的灵魂三连击，衣服已经洗完，她把洗衣棒槌收进盆里，直接端盆起身。 “人家刚才在这儿的时候你不说，现在人都走远了，你在这你什么你？洋相出尽了，还不许别人笑了？” “你！” 吴宝银都快被气死了，可想到什么，她瞬间变了一副嘴脸，阴阳怪气道： “是，这事儿是该笑话！也就是这会儿不是之前你当众出糗的时候了。”(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她和谢斐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都是刁难过人的人，谁还比谁高贵了？ 这会儿想着把自己摘干净，早干嘛去了？ 吴宝银冷哼哼地笑。 真要论起来，她们顶多算是多舌了几句，要说刁难人的，还得是她马甜枣！ 马甜枣又不傻，这么明显的弦外之音她还听不出来，吴宝银说的就是她之前在打谷场要找陆淼比试的事儿。 马甜枣虽然羞恼，却义愤填膺道： “我是不中意陆知青，可那又怎么样？至少我没有你们这么没品！没底线！天天造谣拿男女关系说事，还都是女同志呢！” “你们是女同志吗？你们有同理心吗？怨不得人家要写你们的大字报，你们就该被写大字报！” 马甜枣愤愤不平“哼”了一声，用力顶开吴宝银，上岸回家去了。 走出去老远还能听见吴宝银在后面骂： “死丫头！老娘娃娃都奶了两个了，怎么不是女同志了！马来贵真行，教养出来的好闺女，我呸！” 马甜枣都走出去二三十米了，听吴宝银提起她爹，她脚步缓住，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捡了两块石头往回跑了几步砸向吴宝银才罢休。 彼时吴宝银吓得一通尖叫，马甜枣却忍不住地想： 怨不得陆知青要拿石头砸人，真是解气了！ 这样的人，就该给她两下！ 言归正传，陆淼和傅璟佑的事，有人敢当面堵着陆淼套话，那么背地里就一定也有人在议论。 好巧不巧，这股风声恰好传进了陈妙妙耳里。 彼时陈妙妙刚请假从镇里倒卖莲子回来，听见消息，她如梦初醒一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怪她这阵子只想着怎么赚钱缓解眼前局势了，全然忘了正事！ 傅璟佑是她的！ 绝对不能让陆淼捷足先登！ 一定是她重生回来，在不经意时改变了一些小事，所以才引发的蝴蝶效应！ 总而言之，她绝对不能纵容这件事就这么发展下去！ 陈妙妙慌不择路，想直接去找傅璟佑，可考虑到刚从镇里回来，身上一身汗得也不体面，就急匆匆回了知青点，赶在陆淼她们下工回来之前，先舀了几盆水洗漱。 陈妙妙难得全面收拾的一通，连带头发丝都一丝不苟的梳起两条板正的麻花辫垂在胸前，本来也想仔细打扮一下，弄点新花样，可有些话她细细品过，陆淼说的是不错的。 搞太花里胡哨了容易被举报作风问题，而且这时候和后世的审美眼光也不同，陈妙妙觉得她打扮的再超前再好看，以傅璟佑目前的眼光，也未必能欣赏得来。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老实妥帖一点。 对着水缸倒影理了理发丝，陈妙妙两手撩起一根辫子，一边把玩一边往屋外去。 时间靠近立秋，生产队里散活儿多，摘棉花，掰春玉米，拔花生等等。 哪里要人，人就往哪里去，陈妙妙去了傅家，又围绕后山转了一圈，最终才在生产队西边的棉花地里找到傅璟佑。 彼时傅璟佑腰上系着个麻袋，两手翻飞正飞快摘着棉花往袋子里塞，忙活得正起劲呢。 “傅小六！” 陈妙妙站在田埂子看了半晌，迈进地里推着棉花秆前行来到傅璟佑身侧。 傅璟佑一直记得陆淼的嘱咐，陆淼让他远着点陈妙妙。 所以在意识到陈妙妙的靠近时，傅璟佑下意识扯了扯袋子往回推开几步，和陈妙妙保持距离。 陈妙妙不知情，只急道： “你别走！我有事跟你说！” 傅璟佑能听她的吗？当下就要回避去另一垄地。 陈妙妙追不上，脸还被棉花球顶端的尖尖划了好几下，疼得厉害。 气急之下，陈妙妙提了陆淼的名字： “我说话你可以不听，可如果事情关于陆淼呢？你也还是不听吗？” 这话成功让傅璟佑停下脚步，陈妙妙非但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愈发嫉妒气恼。 这说明什么？ 那些流言秽语就算不是十成十的真，那也八九不离十了！ 陈妙妙咬牙切齿，没有自讨没趣的询问傅璟佑是否在跟陆淼处对象，她直接开口道： “傅小六，你知道陆淼是什么身份吗？” 傅璟佑不说话，陈妙妙抿了抿唇，继续道： “她是资本家出身！我觉得即使不用我说，你多少也能猜出来一点吧！普通家庭怎么可能能养出那样的一身娇贵皮肉和性格？” “我也知道你的成分，你要考虑清楚了，你自身都难以保全自身，确定身边还要带着这么个累赘吗？” “如果你需要助力，你需要对象，或者你需要钱，这些我都可以帮你！只要你不跟陆淼处对象！” 短短片刻，傅璟佑的表情由冷淡到了然，又由了然到眉宇紧蹙，脸上布满是严肃与不耐烦。 “陈知青，请你说话自重，也请你说话之前先过一过脑子。” “你的这些话真的很冒昧，我和陆知青只是朋友关系，至于你说的成分，不管我什么成分，抑或者陆知青什么成分，这些都和你没有关系，也不需要你操心。” 傅璟佑深邃眉骨压低，他的缱绻与温柔仿佛只在陆淼跟前才会展现。 在不太有好感的人面前，他身上的狠劲和凶戾简直从来都没想过要隐藏。 陈妙妙被他凶神恶煞又居高临下盯着，心里莫名有些害怕，克制不住往后萎缩两步。 可大好前程和美好生活的起跳板就在眼前，她怎么能甘愿放弃？ 陈妙妙根本不相信傅璟佑和陆淼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不过不要紧，就算傅璟佑不承认也没事，不管他们现在有没有在处对象，她来以后，反正他们以后都不可能处就是了。 这么想着，陈妙妙怪异笑了声，再接再厉道： “我说这些话都是为了你好，你还不知道吧？陆知青和知青点的谢知青是娃娃亲的未婚夫妻欢喜，两家在京市当地早就说好了。” “陆淼有多粘着谢知青，刚来的路上你不是也看见了吗？你以为她现在为什么表现得跟你那么好？那是因为她跟谢知青吵架了！她只是把你当做消遣物打发时间的，她是在利用你刺激谢知青！”(本章完) 第一百零六章 你可真能耐！ “这样的人，你还要跟她在一起，还要护着她吗？” “傅小六，你不要被她给骗了！” “……“ 傅璟佑凌唇张了张，陈妙妙带来的信息过于爆炸，不论真假，都在他心里引起了不小的震撼。 脊背莫名腾起一身冷汗，傅璟佑凌唇微颤，一颗心像是利爪攥紧抓挠。 强压下胸腔那股窒息的感觉，他冷冷道：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知青，你说话真的很奇怪。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继续忙了。” 傅璟佑转身朝着棉花地深处走去，任凭身后陈妙妙怎么跺脚怎么喊，他步伐都不带半分的迟缓。 可只有抓紧麻袋的那只手手背上隆起的青筋，才知道此时此刻他到底用了多大的毅力，去抑制下胸腔内即将喷涌而出的负面情绪。 陈妙妙气恼跺脚。 这里说不通没关系，她还有别的办法！ 不管怎么样，傅璟佑必须得是她的！ 陈妙妙阴翳着脸，拨开棉花杆走了。 而她走后，棉花地里低头忙活的傅璟佑忽然抬起头来，怔怔地看向后山那边照映了半边天的辉煌晚霞。 七彩霞光依旧如那天下午一般美丽，可是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也变得那么的触不可及…… 队里暗里本来就有不少人议论这件事，加上陈妙妙的加入的，议论的人愈发多了。 傅璟佑是陈桂芬和贺宏进看着长大的，有些个胆子大的，甚至在遇到陈桂芬和贺宏进时也会明里暗里地说上两句，就想看看陈桂芬和贺宏进的反应，好探一探虚实。 这事陈桂芬和贺宏进不知情，队里长舌的婆子、嫂子自然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可说的人多了，也就引起了贺宏进的注意力。 大上午的，贺宏进阴着一张脸火急火燎地回到。 进家门二话不说，坐在堂屋大桌子边上就开始抽旱烟。 陈桂芬正在院里晾晒自家自留地今年收回来的玉米棒子，见他进屋只顾着甩脸色，别的啥也不说，禁不住问了两句： “有事说事，你说你这活儿也干，一回来就阴着个脸，做什么呢！” “说事儿说事儿，还能是什么事儿？” 贺宏进黑着一张脸，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歪身哼了两声，不过多会儿又转过身来说： “外面传的传的那些话你没听见？你说说你，你也是的！到底怎么想的？把个小姑娘跟年轻小子单独分在一起干活儿，那不是摇白旗故意找人说闲话吗？” “咋就招人说闲话了？咱们队里分散在外的地还少吗？他们不也有男女单独干活的时候？” 陈桂芬走进堂屋，也有些不高兴。 “之前没人说他们，他们现在反倒说起别人了？” “天天尽扯些不着调的腔调，这不摆明就是欺负孩子们还小，还年轻，面子薄着的吗？依我看，就是闲的！” “现在都什么年代的，领导都反对封建保守的思想，这都能扯上闲话，那以后男人和女人还就不能一起干活儿了？” 陈桂芬越说越生气，拿着搪瓷缸子轻嗑桌面警告贺宏进道： “我告诉你，你以后别跟那些老庄稼把式嬉皮笑脸的，没个轻重缓急……人家欺负孩子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瞅瞅你除了拉个驴脸还会干什么？” “贺宏进我可告诉你，谁要想动我这几个孩子，我第一个不同意！” 陈桂芬虎着脸，手里搪瓷缸子“咚”的一下放在桌上，贺宏进都跟着抖三抖。 “你啊，也就在我跟前厉害！” 贺宏进收了烟杆，道： “也就你还把他当孩子，都多大的小伙子了，要我说，这件事情里你的问题最大！” 陈桂芬阴阳怪气地哼哼： “是，可不是就我的问题？这会儿不是之前你嫌弃人家陆知青啥也不会干，怕人家陆知青给你把庄稼苗刨坏了的时候了是吧？” “我跟你说正事，你扯别的做什么？” “事不就是这个事儿？人家那么个水灵灵的姑娘，安排别人你能放心？只有咱们自己教出来的孩子，品性都清楚，这才能让人放心。”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谁能料到能扯出这么多事儿来？ 贺宏进叹气，“算了，别的先不说了，这事儿我越想越担心。你去把小六那孩子叫过来，有些事我必须当面问个清楚才踏实！” 夫妻之间拌嘴是常事，陈桂芬分得清轻重缓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准备去地里找人。 只是才走到门口，贺宏进又从桌边站起身，嘱咐道： “光叫小六也不行，你顺道把陆知青也叫来。” “晓得了。” 自己养的孩子自己最清楚，依照对傅璟佑的了解，贺宏进和陈桂芬都知道，这孩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性子闷，话也少，要了解事情经过，还得要做两手准备。 差不多也到了中午下工的点，陈桂芬在地里没找着人，就去了傅家，果不其然，傅璟佑也是刚刚到家。 见陈桂芬过来，傅璟佑还愣了一下，“婶子，你怎么来了？” “没别的事，就是你叔有点事要安排你，让我喊你过去呢。饭还没来得及做吧？正好的，中午上家里吃去。” “那，那婶儿你先走，我收拾一下就来。” “嗨呀别收拾了，你叔着急，你腿脚快，在前面先走。” 陈桂芬推着傅璟佑出了大门。 “大门我来锁。” “那行。” 傅璟佑没了办法，只好乖乖就范。 陈桂芬站在门前驻足，见傅璟佑走远了，这才转过身来将门锁上。 之后也没直接回家，反是沿着池塘岸边去了知青点。 再说贺家，傅璟佑进院子还没踏进堂屋就看见贺宏进坐在桌边抽旱烟，他长腿一迈跨进屋里，喊道： “叔，你找我。” “嗯。”贺宏进斜眼瞥他，情绪不高。 点点桌子让傅璟佑坐下，贺宏进琢磨了一小会儿，直接进入正题： “小六啊，最近队里不少人在议论一些事，不知道你都听说了没？” 傅璟佑喉结滚动，默默垂下脑袋，好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他那副阵势，已经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贺宏进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基本就明白了外面传的那些事的真伪。 “你说你！你可真能耐！” 贺宏进站起身，抖着手指了指傅璟佑。 “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你！”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七章 是我单方面中意她 贺宏进两手背在身后，在屋里来回来去地踱步，鼻子里克制不住不断地“呼呼”往外喷气。 气是真的气，可是担心也是真的担心，贺宏进一声长叹，最终无奈地，再次在桌边坐下。 “说说吧，到什么地步了。” “……” 傅璟佑静默了会儿，淡定开口： “没有外面传得那么夸张。” 那些人会传出这些话，只是因为当时他和陆淼一起在大豆地干活，只不过干活的时候，是他在地里，陆淼在树荫下休息而已…… 他是对陆淼有一些心思，可是却从未表露出来，外面传的那些话，多是凭空捏造。 是真是假，问那些人，那些人也未必能回得答得上来。 贺宏进呵斥道：“不夸张？这还不夸张，那还有什么是夸张的！？” 傅璟佑重情，也是孝顺的，所以做不出顶撞贺宏进的行为来，贺宏进训斥他，骂他，他也只是默默低头听着。 却不知贺宏进见了他这副模样，心里火气更大： “你给我仔细把事情经过说一说！这个时候装什么哑巴？我一早怎么跟你说的？人家是知青，是知青！你身份敏感，这类人你最是沾不得的，这些话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 “没……” “没？那你现在这是做什么？” 贺宏进说话跟连珠炮弹一样，打断傅璟佑的话，傅璟佑凌唇张了张，索性又不说话了。 人凶也凶过了，训也训过了，贺宏进愁得直挠头，心里气撒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改变策略，努力心平气和的劝解道： “是，陆知青是生的标致！不光你，队里其他小伙子明里暗里的多少人都盯着呢！可你想过没有？人家城里来的大小姐，能看得上你？能看的上你们？” “你是明事理的，知道叔不是遍地里，可是孩子啊，你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她是军属户籍，你是黑五户，你们之间怎么可能？” 傅璟佑倏忽怔住，猛然抬头道： “军、军属，她不是资本……” 陈妙妙骗他的？ 傅璟佑话说一半，没有继续说下去，贺宏进却明白他的意思，顺势解释道： “陆知青是娇气了些，可她家庭成分根正苗红，叔年纪是大了，可当初跟大队长一起跑公社办理粮油关系的时候，叔这眼睛可是看着真切，那么大的“军属”两个字，还能看错？” 傅璟佑心里惊喜参半，喜的是陆淼不是资本出身，这样一来她从小乃至以后的经历都不会跟他一样，处处遭遇排挤，时时遭人白眼。 惊的则是陆淼的军属户籍。 军属啊…… 根正苗红的红五类，岂是他这种成分能攀得上的？ 傅璟佑苦笑。 从前他只当陆淼是普通的城里人，至多是工人家庭出身，是家里娇宠出来的宝贝疙瘩…… 他以为只要他努力，他对她好，尽全力给她所有想要，就可以挣得一线生机。 却原来，他们之间的沟壑，尽如此之大！ “就算陆知青愿意跟你，那样的家庭，人家父母也绝对不可能会答应。小六，你听叔的，该收心的收心，该断干净的断干净！以后跟陆知青保持距离！” 傅璟佑身心难以承受所听消息带来的冲击，一时之间，没有及时作出应对。 贺宏进以为他在默默和他反抗，登时沉下脸来，不近人情道： “你要是做不到我说的，那我就去找陆知青说个明白！” 贺宏进确实做了两手打算，如果傅璟佑这边说不通，他就找陆淼。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让他婆娘顺道找陆淼一起过来。 傅璟佑猛然回神，焦急起身道： “这件事和陆知青没关系，是我……” 他垂下脑袋，神情艰难隐忍，好像短暂之间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抬起头来，果决道： “是我单方面中意陆知青，叔……你不要去找她。” “我……我以后会和她保持距离。” 这个节骨眼，不能让陆淼参与过来，如果他俩一起被“约谈”的事情传出去，那么之前外面的闲言秽语，基本就被做实了。 他是男人没关系。 况且这么多年的白眼冷待，他早就习惯了，但是陆淼不行…… 她受不得这样的委屈。 傅璟佑也不想陆淼受这样的委屈。 可贺宏进却不肯听他多说，只一味地执拗道： “一个巴掌拍不响，能传出这些闲话，就说明你们之间的距离掌控得不好。她是大活人，又不是个把件，如果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你能靠近得了她？能传出这些闲话？” “叔！我求……” 哀求的话没说出口，贺宏进看向门外，忽然抬手，“晚了。” 傅璟佑倏忽怔住，顺着贺宏进目光转身往院里看去，一瞬间中，傅璟佑忽然悟了。 怪不得…… 怪不得婶子要他先走。 怪不得婶子晚他那么久没回来！ 陆淼跟在陈桂芬身后有说有笑地跨进院里，正徐步迈进堂屋。 进入堂屋见傅璟佑也在，陆淼微微怔然。 不过想到之前傅璟佑也时常在贺家吃饭，她便也没有多想，在跟贺宏进打过招呼后，弯起唇瓣，偏头冲他浅浅一笑。 后者神情木然，没有任何回复的意思。 陆淼红润唇瓣不高兴噘起，心里默默骂了句“呆子”，之后很快又恢复平时乖甜表情，笑语嫣然问贺宏进： “叔叔，婶婶说你有事找我？” “呵呵……是。” 贺宏进干巴巴的笑，扫了眼傅璟佑紧张的神色，碍于他在场，贺宏进不好跟陆淼说什么重话，思来想起，干脆直接将目光投向了陈桂芬。 贺宏进及时把陆淼这个烫手的山芋抛给自家婆娘。 “让你婶婶跟你说吧，小六同志在这，我正好有点事要先安排他。” “行的叔，你先忙着。” 陆淼点点头，目光跟着转向陈桂芬。 好歹做了几十年的夫妻，陈桂芬哪里不明白自家老头子的意思？ 不过见贺宏进和傅璟佑都没有回避的意思，陈桂芬笑笑道： “陆知青，正好快到饭点儿了，你跟我去厨房搭把手，咱们一边忙活，一边说。” 陆淼颔首“哎”了一声，余光又看了傅璟佑一眼，便挽起衣袖，跟在陈桂芬身后去了贺家厨房。(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傅璟佑，你给我过来 堂屋一下空荡起来，傅璟佑为难地看向贺宏进，“叔……” 贺宏进抬了抬手，“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件事就这么着吧，你把你说的做到位，至于陆知青……” 贺宏进凝眉，叹气道： “如果是寻常家庭背景的姑娘，叔跟你婶儿都会帮你争取一把，可这个陆知青是真的不行。以后她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贺宏进很了解傅璟佑的性子，他说完移动视线看傅璟佑，一字一顿地严肃嘱咐： “你不是小孩子了，别总让我跟你跟婶儿操心。” 傅璟佑凌唇微微牵动，最终难耐抿起，与之同时，乱糟糟的头发遮蔽了双眼，他颓唐地垂下头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傅璟佑只觉得周边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窒息。 陆淼的军属背景。 贺家的养育之恩…… 压力如山倒地层层叠加，许多事情在这一瞬间，似乎已经被下达了死命令。 这种局面要怎么争取？ 还能怎么争取？ 到底，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 厨房里。 陈桂芬站在桌边切辣椒，陆淼蹲她身侧洗土豆，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开口，陆淼想了想，主动开口问道： “婶婶，你和叔叔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啊？” “啊哈，这个啊……” 陈桂芬表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其实也不是别的什么事。” 陈桂芬缓了缓，心里打好腹稿才开口说起正事： “陆知青，这阵子队里传出一些闲言秽语，你叔寻思那些话对女同志影响不好，就让我找你过来问问情况。” 陆淼动作慢下半拍，挽起的衣袖微微下滑，她把土豆放进盆里，抽出手把袖口往上挽了挽，默不作声地又继续开始洗土豆。 这中间的空当，陈桂芬看见她露在外面的雪莹莹的胳膊肘，心里止不住叹气。 这样娇气娇养出来的姑娘，哪是他们这种穷乡僻壤能留得住的…… 可若真是棒打鸳鸯，她家的孩子，怕是也要去掉半条命。 陈桂芬内心挣扎纠结，既舍不得自己孩子伤心，又心怀愧疚，怕害人家姑娘。 人心都是肉长的，傅璟佑甚至都不是她亲生，只是被她从小看带到大就尚且如此心疼，那么这个姑娘呢？ 她迟早是要返城的，不让她走就是折了她的翅膀，她父母家人又该多伤心多心疼呢？ 越想越深，越想越多，陈桂芬狠了狠心，果决道： “陆知青，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知道婶婶话里的意思。” “你未来前程似锦，有很多条路可以走，婶婶打一开始看见你就喜欢得紧，所以不想，也不能拦了你的路，更不能害了你。” “外面传的那些话不管是真是假，婶婶都跟你说一句交底的话，你根正苗红，可璟佑那孩子是个人人喊打的成分，他配不上你，也只会拖累你！” “就算不考虑其他，你也要考虑你自己，你和他走得太近，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陈桂芬铁了心想让陆淼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可她太操之过急，语言方面过于过激，不仅将傅璟佑彻彻底底摆在低位，字里行间更有刻意贬低的韵味。 这恰好正中陆淼的逆鳞。 “咚”地一声把土豆扔回盆里，陆淼猛然站起身。 “婶婶，平时你对我关照有加，我也一直都很喜欢你、很敬重你！可是你今天的这些话，真的让我很失望！” 从一开始听见“闲言秽语”，陆淼就有思想准备迎接陈桂芬的话。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陈桂芬会以这种极端到近乎是在背刺傅璟佑的方式来劝解她。 “我知道他的成分，你也知道他的成分，你是教养他长大的人，他从小到大过的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吗？”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会对他指指点点，只有你们不会！可是你回想一下刚才那些话，如果他听见了，他不会心痛，他不会难过吗？” “你能跟我说这些，说明本质上也是为了他好。可既然如此，你站在母亲的角度想想，你就不会为他感到心痛吗？你怎么能忍心说出这样的话！” 亲近之人的背刺，比任何人、任何事的杀伤力都要大。 一如陆淼从来都不在意外人对自身的看法，却最在意自己人的态度。 和傅璟佑相处这么久，她也能了解到，这方面傅璟佑和她的脾性相同，又或者是绝大部分人都是如此。 从小到大，贺宏进和陈桂芬基本就属于傅璟佑的情感支柱，是唯一可以获取到一丝丝温暖的人，如果傅璟佑听到这些话，他会怎么想？ 他又要怎么自处？ “于情于理我是小辈，今天不论是我听到的话，还是从我嘴里说出去的话，都属于不应该。” 陆淼荔枝眸闭了闭，努力平复胸腔腾起的怒火。 陈桂芬毕竟是长辈，有些话她不好说的太直接，便转口道： “婶婶和叔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我很感激你们为我考虑，为我着想，但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 “是对还是错，我自己心里有一杆秤，别人替我做不了决定。” 陆淼口吻冷淡，说完就走，只留陈桂芬还站在厨房桌边。 “这孩子……” 陈桂芬嘴巴怔怔张了张，被陆淼一席话震慑得久久不能回神。 另一边，陆淼已经放下衣袖，脸含愠色地站进了堂屋里。 她娇蛮耍小孩无赖脾气的劲头，贺宏进是见识过的，余光一扫见她，贺宏进放下烟杆，下意识跟着起身。 “呃，陆知青啊，你婶儿……” 陆淼胸口起伏，看也没看贺宏进一眼，直接往前两步，瞪着低着脑袋的傅璟佑，怒喊道： “傅璟佑，你给我过来！” 傅璟佑顿了顿，缓缓抬头，陆淼已经在前面怒气冲冲出了院子。 那瞬间根本来不及想，傅璟佑起身就追了上去。 身后贺宏进还想阻拦，却是连话都来不及说，两个人就已经没影儿了。 “嘿！你说说这小丫头妮子！” “怎么了？”陈桂芬从厨房出来，一扫堂屋，问：“人呢？” (本章完) 第一百零九章 我讨厌你！ “还人人人，人都跑了！” 贺宏进愤愤不平转过脸，问陈桂芬： “你在厨房怎么跟人说的？” “还能怎么说？不就那么说的。” 贺宏进挠头，一张黑脸满是疑惑： “这就奇怪了，还是说这两人都是一根筋？说得话都听不进脑子里？” 陈桂芬还因为刚才陆淼的那一席话，闹得心里不顺畅呢。 傅璟佑确实不是她亲生的，可这些年的教养，那也跟亲生的差不多了。 哪个做娘的能舍得那样去说自己的孩子？ “行了，别扯那些有的没有的。” 陈桂芬眉心郁积，问： “人怎么走的？一个一个走的，还是一起走的？你就没拦一栏？” “我怎么拦？你是没看见！” 贺宏进挽起衣袖，两手手心朝外，以腕骨叉腰现场来了一段“陆小猫”模仿秀： “当时那个小女娃就这样叉着腰，然后手这样一指，跺着脚就说了一句话，你猜怎么着？” 陈桂芬挑眉，“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 为了逼真，贺宏进刻意掐细了嗓音，还真就演上了。 “就一句‘傅璟佑，你给我过来’，那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混蛋小子，就跟见了骨头的狗似的！眼巴巴地就窜上去了！” 贺宏进恨铁不成钢，心里那个气啊！ 陈桂芬被他活灵活现的“表演”逗笑，只是才笑两声又觉得不太好，转圜严肃了神色，直用手里的抹布抽贺宏进： “会不会说话？什么见了骨头的狗？孩子要是狗，那你是什么？老狗？狗爹？” “哎呀你这人，别人跟你说这个，你要扯那个！” 贺宏进无语坐到桌边。 “不会唠嗑别唠了，不爱跟你说话！” 陈桂芬没搭理他，径直走到大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院子直叹气。 “打归打，闹归闹，姓傅的都是痴情的种子……” “璟佑这孩子，这一次未必能听咱们的。” 贺宏进愣了愣，听了这话，他粗犷眉毛下压，目光跟着看向院里，神情情不自禁地也忧虑了起来。 贺宏进发愁道： “要不，咱去把人喊回来？放任他们独处也不是个事。” 陈桂芬心里不断闪现陆淼说的那些话，最终摇摇头，说道： “这两个孩子是固执，可也都是通透的……这事儿，让他们自己说清楚吧。我们两个老家伙，就别插手了。” …… 后山树下，陆淼额头顶着细汗，脸含愠色面朝群山，傅璟佑就默默站在她身后。 和上次看晚霞一样的地点，此时此刻，两个人却都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陆淼静静等了一会儿，迟迟没等到傅璟佑开口，她垂下眼眸，声音冷静主动开口问：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身后人沉默以待，陆淼瞬间愤怒转过身。 “你知道婶婶跟我说什么吗？” 傅璟佑点头。 陆淼了然冷笑，娇横质问： “所以他们也跟你说了类似的话，让你别跟我说话？以后远着我，是不是？” 傅璟佑下意识解释：“没有。” 陆淼紧跟着继续质问： “既然没有，那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话，你却一句话都不说？怎么？以前你是傅老牛，现在你又成了傅哑巴？” 傅璟佑无力反驳，张张嘴唇又无力合上，成了名副其实的傅哑巴。 陆淼被他气死了，狠狠推搡他肩头质问： “你说话呀！他们让你远着我，你就远着我了？” “他们不让你跟我说话，你就不跟我说话了？” “你就那么听他们的话？那我呢？我的话你就不听了？我算什么？” 陆淼算什么？ 这句话成功激到了傅璟佑，傅璟佑用力攥着陆淼推搡他的那只手，厉声质问： “我也想知道，陆淼，在你心里，我又算什么？” 傅璟佑难以控制，两手钳制陆淼肩头，怒声质问： “我算什么呢？是打发时间的玩物，还是你为了气谢知青的消遣物？” 这是自那次在大豆地的乌龙后，傅璟佑头一次连名带姓的吼陆淼。 陆淼倏忽怔住了，身体还未做出任何反应，睁圆睁大的眼眶，却已经率先溢出了晶莹泪花。 傅璟佑从来不属于温和儒雅的那一类型，他身上气息野莽凶戾。 可即使是如此，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和的，温柔的，更是小心仔细的。 什么时候有像现在这样凶过？ 山里午间的风，撩起傅璟佑前额碎发，他眉宇透露一股凶狠，如困兽被捕一般，凶戾挣扎的视线更如针锋似的直直扫向陆淼。 有那么一瞬间，陆淼被他吓到了。 娇气又娇纵任性的姑娘，不知是真的因为被吓了，还是单纯地因为被人吼了的缘故，抽抽搭搭的，眼里大滴的泪珠克制不住地往外溢。 可一向捧着她，哄着她的人，却陡然严肃冷漠起来。 “难道不是吗？” 傅璟佑克制住想要探出为她拭泪的手，好看性感的凌唇倏忽勾起嘲讽弧度： “谢斐的未婚妻。” “什么？” 陆淼含泪的眸子忽然睁大，不可置信道： “是谁告诉你的？” 大脑飞速运转，陆淼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是陈妙妙！” “看来，是真的。” 陆淼反常的反应，让傅璟佑更加认定事情的真假。 五月底的那次下雨，那次擦肩而过时，谢斐眼里的敌意…… 一切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所有生活条件、背景条件，甚至是物质方面的难关，傅璟佑都可以努力，都可以克服，都敢去拼，甚至他觉得，有时候尊严都没有那么重要。 可那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底线，桩桩件件，唯独有一条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争夺别人认定的未婚妻这一点。 嘴角嘲讽弧度加大，傅璟佑往后一步和陆淼拉开距离，低哑的嗓音一如初见时的冷淡疏离： “回去吧，男女独处，让人看见了不好。” 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傅璟佑说完就走，只留一道潇洒又决绝的身影给陆淼。 陆淼既委屈又气恼，看着傅璟佑渐行渐远的背影，她鼻头红红，眼角挂着泪珠，跺脚哭道： “他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傅璟佑，我不会原谅你了！我讨厌你！” 陆淼说完转身。 两个人各走一边，一个往北，一个往西。 一个回傅家，一个回知青点。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章 陆淼，处分 陆淼一路哭回知青点，到门前听见屋里的说笑声，她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红着眼跨过门槛。 正是中午吃饭休息的点儿，知青点刚做好饭，众人正坐在桌边吃着，陈妙妙也在。 “哎，淼淼，你回来了？队长说什么……” 任冰心站起身，一边问陆淼贺宏进说了什么，一边张罗着要给陆淼盛饭。 陆淼却没看了她。 径直走到陈妙妙跟前，陆淼居高临下盯着她。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茫然。 陈妙妙起初也有些茫然，可心里活络了一下，她大致就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了。 转过脸看陆淼，陈妙妙盘算着说点什么，可见陆淼眼眶红红的，明显还有点肿，一看就是才哭的样子。 以为陆淼已经跟傅璟佑闹掰，或者是因为那些流言秽语的事，队长已经训斥过陆淼，总之不管是哪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淼吃瓜落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么想着，陈妙妙唇角克制不住勾了勾，只是笑容还未维持两秒，头皮一阵火辣辣的痛，痛的她惊叫出声。 “啊——” “可以啊陈妙妙，你能耐啊！” 陆淼一把抓住陈妙妙辫子，把她强拉下桌。 “我没有警告过你吗？我的事情少插手！” 桌边其他人也被吓了一跳，顾不上吃饭，一个个丢下饭盒都过拉陆淼，“哎，陆淼！” 陆淼不管不顾，脾气上来，身上的劲儿也大了，直接顶开过来拉架的任冰心，她将陈妙妙推到地上，甩手就是两记巴掌抽了过去。 “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你是以为我在开玩笑吗？” 陆淼气势强硬，一开始都是压着陈妙妙打，打得陈妙妙毫无反手之力。 可其他人几个怕事情闹大，任冰心拉不住陆淼，耿小云就亲自上阵。 耿小云是所有女知青里个头最高，体量也是最结实的，她从后面架住陆淼两只胳膊，陆淼基本就没有了任何的反抗能力。 陈妙妙也是趁着这个时机，眼神一狠，一鼓作气从地上窜了起来，她也不打陆淼，只伸出手盯着陆淼的脸狠狠挠了一把。 任冰心她们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阻拦。 陆淼吃痛“啊”了一声。 身体被耿小云架得腾空，胳膊动不了，她腿还能动，那短短的瞬间像是条件反正，她抬腿一记猛踹，陈妙妙便飞了出去。 耿小云也被吓了一跳，赶忙放下陆淼看她脸上的情况，其他人相继围拢过来。 “我看看，我看看？别上手摸！” 顾莹拉下陆淼要摸脸的手，登时倒吸一口冷气。 “嘶……都见红了！” 陆淼模样生的好，也一直最在意自己的一张脸，任冰心了解她，看清她脸上那道隐约往外渗血的印子，任冰心气得不行，转身狠狠瞪了陈妙妙一眼。 “她抽你巴掌，打不了你也抽她巴掌，你干嘛抓脸，你就是嫉妒陆淼长得比你好看，你故意的！” 耿小云拉了任冰心一把，“你少说两句！” 任冰心眼里冒出泪花，见陆淼眼眶红红的，她也忍不住眼眶一红的哭了。 “这下咋办？这么深，都出血了，铁定要留疤了……” 众人围着陆淼打转，另一边陈妙妙捂着肚子爬起身，狠狠瞪了众人一眼，跛着脚蹒跚出了知青点。 等陈妙妙半个小时后再回到知青点时，彼时任冰心和顾莹已经打水帮陆淼清理好了伤口。 陈妙妙跨过门槛，扫一眼桌边肿了半张脸的陆淼，讥讽又得意的笑道： “陆淼，队长喊你过去。” “……” 屋里一瞬间寂静下来，仅是一瞬，耿小云站起身道： “陈妙妙，陆淼虽然打了你，可你也把她脸挠成这样了，就这事，你还去告队长？” 耿小云是真的看不过去了，像任冰心说的，陈妙妙抓陆淼脸的动机简直不要太明显。 陈妙妙料定陆淼不会说出动手的实情，当下也死猪不怕开水烫，两手环肩理直气壮道： “我告队长怎么了？是她先动的人，我是受害者！我还不能告状了？” 耿小云气归气，可陈妙妙说的也是实际情况，一时之间，耿小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两方还在较劲，陆淼听不下去了，直接起身往外走。 “哎淼淼……” 没拉住陆淼，又见陈妙妙跟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坐在桌边核喝茶。 任冰心一记厌恶的白眼甩上天，拍桌站起，冷哼一声回房间去了。 另一边，贺家。 距离刚才陆淼离开也不过一个钟头而已，这会儿陆淼再回来，脸上还顶着那么眨眼的一道红痕，别说陈桂芬，就连贺宏进也吓了一跳。 刚才陈妙妙过来卖惨，说陆淼如何如何欺负。 贺宏进多少见识过陆淼的脾性，觉得事情确实像陆淼的作风，心里都已经盘算等人来了要怎么训诫一番。 可是现在人站在跟前，贺宏进训诫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瞅瞅，瞅瞅这脸抓的…… 咋就能下这么狠的手呢？ 先前看着水灵灵的姑娘，这会儿看着都有点惨不忍睹了。 陈桂芬没忍住走近，拉住陆淼左右打量，咋咋呼呼道： “这是咋地了？刚才光听那个陈知青哭，可她也没说把人家陆知青的脸抓成这样了？这都破相了！” 多好的闺女，脸被抓成这样，这要不是故意为之，说出去谁信？ 陈桂芬一张脸心疼皱着，转过身看贺宏进。 贺宏进摆手，公是公，私是私，陈桂芬也不好妨碍他办事，只在松开陆淼的手前，嘱咐道： “一会儿听你叔说完了，别急着走，婶婶这儿有药，一会儿给你攃点药的。” 陆淼没吭声，几件糟心垒在一起，她真没心情。 陈桂芬进屋找药，堂屋里贺宏进也进入了正题： “陈知青刚才过了说了一下事情经过，为了确保事情的真假，你也复述一遍吧。” 从进屋到打了陈妙妙，陆淼如实复述，贺宏进听完问： “就这？没了？” 陆淼不说话，贺宏进点点桌面，道： “那你这毫无征兆的打人，算怎么回事？”(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没错 “你这就是犯错！还是无视集体纪律，明目张胆的故意犯错！” “是她先传我闲话的！”陆淼道。 陈妙妙说给傅璟佑的那些话，她不好坦言相告，但队里传的那些话，绝对有陈妙妙的“功劳”。 “她传你闲话，你就打她了？” “我警告过她，她还这样，那我只能用我的方式解决。” “你咋那么能耐？你解决事情的方式就是打人？” 贺宏进连续抛出灵魂追问，陆淼愤愤不平睁圆眼，鼓着两腮望着他。 贺宏进拍桌，“怎么？瞪着我做什么？说你还不服气了？” 陆淼没说话，但表情什么意思很明显。 就是不服气。 贺宏进拿她小姑娘的脾气没辙，但就事论事，错了就得罚。 没道理前面那两个女知青打架就着重处理，到了这里反而轻拿轻放。 “他娘，把笔跟本儿拿来。” 陈桂芬正找着药呢，听见这话，赶忙又抽出功夫找笔跟本。 不多会儿东西递到贺宏进跟前，陈桂芬想问问一嘴怎么了，还没来得及，那边贺宏进已经沿着桌子把东西推到了陆淼跟前。 “写一份五百字的检讨，现在就写，就站在这写。” 陆淼犟着不动，贺宏进猛的一拍桌子，声音也严厉起来，“快点！” 陆淼一记哆嗦，眼眶红红咬着嘴唇走近桌边。 看阵势，是属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局势低头。 这些不重要，贺宏进只要她低头认错就可以了。 要不然他一个生产队队长弄不过一个丫头片子，他脸往哪里搁？ 陆淼五分钟写完一篇检讨，顺着桌面又递回贺宏进面前。 “这就写好了？” 贺宏进接过去，眯眼打量写的啥： “我是陆淼，是大河村的知青，我犯错了，现在我揣、揣着……哦，是怀揣。我怀揣着九千九百九十九点的歉意，为自己的错过致歉，并且做下检讨……” 陆淼为了省事，这份检讨写得要多水，就有多水，可这份检讨落进贺宏进眼里，那简直不要太有诚意。 没瞧见吗？ 九千九百九十九分的歉意！ 贺宏进感慨的扫了眼陆淼，刚想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见陆淼还噘着嘴犟得跟什么似的，贺宏进一下子又不高兴了。 犟驴脾气的丫头，老子难道还治不了你了？ 贺宏进板着脸把检讨撕了下来，沿桌递给陆淼道： “你拿着这个去西打谷场，上面怎么写的你就怎么念，念三遍才能回知青点。” “你要我当众念？” 贺宏进故意板起脸，“怎么，不行？” 陆淼咬紧牙关，“行。” 怎么不行？ 她念就是了，就是到时候贺宏进可别后悔！ 陆淼手“啪”的拍上桌子，用力抓过检讨书转身就走。 陆淼打架时，知青点正是休息的点儿，闹得动静不小，又是抓伤脸，又是红眼流眼泪的，消息传进谢斐耳里，谢斐放心不下。 陆淼来贺家做检讨时，谢斐也过来了，就在贺家院门外贴墙等着。 陆淼从贺家出来，两人正好在门外撞上。 谢斐站直身子，“陆淼……” 陆淼扫了他一眼，轻哼一声绕过他就走。 谢斐不死心，却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就只能默默地跟在陆淼身后。 西打谷场周边社员房屋管绕，属于队里居住人口较多的点儿，陆淼知道，贺宏进要她来这里做检讨，就是想搓搓她的锐气。 有错她会认，不是她的错，别说是按头要她忍，就是把她头拧下来也没用！ 陆淼站在打谷场中央，揭开检讨书清了清嗓子就准备开始了： “我是陆淼，是大河村的知青，我犯错了，现在我我怀揣着九千九百九十九点的歉意，为自己的错过致歉，并且为自己的行为做出以下检讨……” 贺宏进不放心陆淼的性子，也在后面摸过来看。 听陆淼如实念检讨书，他还有些诧异，不过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陆淼耍小姐脾气，临时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现在好了…… 贺宏进抚了抚胸口满意点头，两手背在身后准备打道回府，可下一秒再听见陆淼念的检讨书时，他脸色瞬间大变。 打谷场上，陆淼已经由场中央转移到的边缘处的石碾子上，身居“高位”，她声音愈发清脆宏亮： “检讨是队长让我写的，但我认为我没错！如果以后再让我听见谁在背后嚼舌根，不管是社员还是知青，我见一个打一个！你们要是不怕挨打，那你们肯定害怕大字报，信不信我去镇里……” 贺宏进一张脸漆黑，一边往打谷场上走，一边吼道： “陆淼，你赶紧给我从上面下来！” 贺宏进把陆淼从石碾子上拉了下来，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检讨书道： “我让你做检讨，你就是这样做检讨的？” “我本来就没有错！” 陆淼下巴绷成核桃核，固执将脸转去一边。 贺宏进连连点头，“好，好，你还搁着犟是吧？行，那你就在这站着！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就什么时候回去！不认错就一直在这站着！” 贺宏进把陆淼拉到大太阳底下，转身就走。 “站就站！” 陆淼唇瓣克制不住瘪了一下，眼眶里眼泪打转就是不肯落下。 贺宏进走远，谢斐才从不远处的树荫底下出来。 他刚才以为陆淼念完检讨书就能回去，所以就去一侧等着了，可后面陆淼读出来的内容和突然窜出来又愤然离去的贺宏进，一切都在告诉他，事情和他想的有出入。 走近陆淼，谢斐站在跟她一起顶着太阳晒了半晌，才后知后觉想起他出门时带了帽子。 谢斐摸到脖子上的绳子，把坠在背后的帽子带到前面，他手忙脚乱摘下帽子想给陆淼带上，又怕担心这行为属于作弊。 想来想去，他判断了一下太阳方位，往旁边跨出一步，将帽子举起，一团阴影正好笼罩在陆淼头顶。 “你刚才怎么能那么说？那不是当众挑衅队长吗？” “我的事，你少管！” “……” 谢斐猫眼一样透彻的丹凤眼纠结晃动，薄唇抿了抿，道： “陆淼，我跟你道歉，我们和解吧。你以后也别这样了，行么？”(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她有什么错 “和解？怎么和解？” 陆淼神情倔强，嗤笑一声，冷冷道： “你想看我的笑话就直说，别提什么和解，我说过了，我讨厌你。” 谢斐细长忧郁打结。 原地静默许久，他薄唇蠕动，似乎是经过了斟酌了，略显不确定地说： “陆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 陆淼笑了声，转过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那你倒是说一说，我以前是什么样？” “你以前是……” 谢斐是想说的，可才吐出四个字，他忽然发觉不知道说什么好。 以前的陆淼，是什么样子的？ 好像除了陆淼总跟着他身后跑以外，他好像，真的再也想不起别的了…… 谢斐不可置信晃晃脑袋，纠结又自我质疑地低下脑袋。 “够了谢斐，你不需要为这件事纠结。” 陆淼见他这副模样，眼底讥讽越发不加掩饰。 “我说过了我讨厌你，并且这辈子会一直讨厌你，我们之间更没有和解一说。” “我知道你生来就骄傲，我希望你抬起头颅一直骄傲下去，所以，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低声下气。” 谢斐的行为像什么呢？ 后知后觉意识到以前自己做的不对，所以现在在她狼狈的时候跑出来送温暖？ 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抹去所有事情？ 抱歉。 谢斐能做到，她陆淼记仇，她做不到。 陆淼果决的态度和言语，让谢斐觉得很伤人。 可谢斐最没办法无法接受的却是，他明明和陆淼从小一起长大。 可细细回想，他发现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陆淼…… 不可置信和沉重的愧疚感笼罩心头，谢斐觉得难堪，更觉得无脸面对陆淼。 他收回帽子靠近陆淼，不顾陆淼的阻拦挣扎，硬将帽子按在了陆淼头上。 “你别动，我知道你嫌我碍眼，你戴好了我就走。” 陆淼果然就不动了。 谢斐薄唇微微张合，嘴唇瘪了瘪，唇角克制不住地下耷。 他用力咬住下唇，眼角发红，依言转身就走。 …… 偌大打谷场，一瞬间空荡起来。 烈日炎炎，聒噪的蝉鸣都成了积攒负面情绪的理由。 陆淼固执板起一张脸，焦灼热浪下，额角汗渍下滑，滚过侧脸红痕刺啦啦地痛。 身边没了旁人，陆淼胸口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里的眼泪再也藏不住，一大颗一大颗的，宛若水晶豆子一般，说掉就掉。 从前的陆淼心高气傲，是多娇气高傲的一个人？ 身边的人捧着她都来不及，谁敢给她委屈受？ 可是今天不仅连番碰壁，还被人抓伤了脸罚写检讨，这会儿还在这里当众罚站晒大太阳…… 前十八年没受过的委屈，这短短的片刻之间，全部都压了过来。 陆淼控制不住眼泪往外掉，骨子里的自傲和倔强让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不在他人面前轻易地哭。 咬住嘴唇，陆淼衣袖用力抹去眼泪，同时心里愤愤地想： 这个鬼地方，能走她一定立刻马上就走！ 以后再也不来了！ …… 隔着一排树影，傅璟佑在几十米开外，深邃眉骨压低注视着这一幕。 话说得再狠、再果决，充满绮丽色彩的感情，哪是说拿起就能拿得起，说放下就能放得下的？ 他既嫉妒谢斐和陆淼近距离的接触，又揪心陆淼被焦灼日光炙烤。 娇气的姑娘连平时坐在团团树影里，都会嚷嚷叫唤着热，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太阳直射？ 遭罪的不仅仅是身体，心灵更要接受来往上下工的社员们的目光打量…… 傅璟佑懂得陆淼的倔强和要强，他舍不得她受这份苦，更舍不得她受这份委屈。 难以抵过心软，傅璟佑收回目光，毅然决然朝贺家去。 彼时贺家，贺宏进刚跟陈桂芬了解完打谷场那边的最新情况，听说陆淼戴着帽子罚站，贺宏进哼哼道： “戴着帽子那还叫什么罚站？那是罚站吗？你干脆叫她回去算了！” 陈桂芬趁机接话，“那我就去让她回去了？” 贺宏进眼神立马落到陈桂芬身上，严词厉色道： “你这像话吗？你这是明目张胆的偏袒！” 陈桂芬白了贺宏进一眼，真懒得搭理。 贺宏进手背在身后，来回走来走去： “你说这个陆知青，上回棉花地那个事儿吧，几只软趴趴的虫子怕成那样。说她娇气也娇气，可后面顶着大太阳割谷子，那活儿干得也像话……” 陈桂芬知道他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今天打架这个事儿，未必就是陆淼和陈妙妙明面上说的那样，暗地里肯定有什么隐情。 可知道归知道，陈桂芬受够贺宏进这幅有想法又不明说的阵势，当下不配合道： “这话里有话的，我也听不明白，你直接说吧，什么想法，什么打算。” 贺宏进凑近陈桂芬道： “我是觉得这个陆知青脾气急归脾气急，但也不像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个事儿肯定有别的隐情……” “所以？” “所以，要不你把陈知青喊过来，我再问问？” 陈桂芬去知青点找陈妙妙，她前脚刚走，傅璟佑后脚就过来了。 “叔……” “哎，你先别叫我叔，我现在队长，不是你叔。” 傅璟佑一进院子，贺宏进就知道他是为什么来，当下抬起手打断他的话。 贺宏进瞪着傅璟佑，唏嘘道： “臭小子，你倒是厉害！平时一句话没有，就搁那儿闷声干大事是吧？看你这一天给老子整了多少事？” 傅璟佑老实任骂，贺宏进让他闭嘴，他却听不进耳里： “这事不对在我，和陆知青没关系。叔，你要是有气可以罚我，我也愿意晒太阳。” “混蛋小子，这是单纯晒大太阳的事吗？还你愿意！大热天的，谁愿意晒太阳？你脑壳有毛病是不是！” 贺宏进瞪着眼睛骂： “她那犟脾气，现在不治一治，以后迟早要闯祸！” “那是她的天性。有人生来老实，有人生来娇气，天性有什么错？” 傅璟佑和贺宏进想法不同，几乎瞬间就开口辩驳： “为什么一定要要求她跟别人一样？难道跟别人一样了，就不会犯错吗？” “而且她也没有一直犯错，她有在改变！”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三章 真相 贺宏进怒道：“你怎么跟我说话的？” 傅璟佑抿了抿唇，高挑的大个子直挺挺地站在堂屋里与贺宏进对峙，头一次将固执进行到底： “别的事说怎么安排都行，但陆知青这事我不依！” “你不依就要跟我叫板？” 贺宏进气得够呛，也是看出来了，应了他婆娘的那句话，傅家专出痴情的种子。 这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小子，心早就被那女知青给勾搭飞了，事事以那女知青为先不说，旁人半句话都听不去。 无可奈何归无可奈何，贺宏进也是要面子的，哪能由着这一个两个地闹一闹，就能轻易松口？ 他愤愤呼出一口气，手指向门外，眼睛也不再多看傅璟佑一眼： “你不是愿意晒太阳？那你就去院子里站着！” 傅璟佑半点不犹豫，长腿一迈就出了大门。 只是刚在院里站定，陈桂芬就领着陈妙妙踏进院里。 贺宏进怕陈妙妙看出端倪，回头再传出什么关于傅璟佑和陆淼的闲话，脸一垮赶忙又吼道： “你还搁那儿站着做什么？给我去里屋待着！” 傅璟佑又跟牛犊子一样，二话不说埋着头进了里屋。 贺宏进看见他就来气，偏陈妙妙随后进屋，他又不得不端正了态度，努力摆出些许笑脸的模样： “陈知青，先坐，坐下说话。” 陈妙妙摆出怯懦神情，腼腆道： “队长，你也坐……” 等他俩都坐下了，一侧陈桂芬忙着倒水，贺宏进琢磨了一下，也进入了正题： “陈知青，中午的情况我已经跟你了解过，现在又喊你过来呢，就是基于刚才我跟陆知青了解的情况呢，发现你们两个的说法有些出入。” “我现在就是想问问，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或者有没有什么东西是那会儿忘了说的？这会儿接着说，也都是不晚哈。” 陈妙妙两手虚虚握拳搓了一下，半晌又将手交叠附在一起，紧紧地攥着。 “队长，我知道的情况都已经说完了，至于你刚才提到我们两个的说法有出入的地方，不知道是指哪里？” 陈妙妙口吻虽然笃定，可神情和肢体小动作都表示出了紧张。 从刚才说话，贺宏进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留意陈妙妙的表情变化，看到这里，贺宏进心里基本有个初步判断，不过他也没急于这一时。 将陈桂芬递过来的茶缸子顺着桌边推给陈妙妙，贺宏进笑道： “陈知青，你放心，说法虽然有点冲突，但是如果是莫须有的事，这事儿也一定耐不到你头上。” 这话意思很明显，如果事情经过反之，那么处理结果当然也是反之。 贺宏进继续道：“陆知青说她会动手打你，是因为你在外面传了她的闲话。陈知青，你也是女同志，现在这个世道，咱们虽然不比老祖宗那会儿封建，可姑娘家的名声也是重中之重，这个问题，你要想仔细了再回答。” 贺宏进缓了一口气，故意拖长音调： “是有？还是没有？” 陈妙妙眸光闪烁，心里飞快运转。 她是对傅璟佑说了一些话，即使傅璟佑告诉陆淼了，陆淼敢往外说吗？ 姑娘家的名声当然重要，陆淼敢往外说，除非她不要名声！ 陈妙妙料定陆淼就算说，也不敢说具体，心里更多的是认为贺宏进是在炸她，所以一如来时那样，陈妙妙一口咬死道： “队长，我真的没有！那些话我也听过一两次，我是女孩子，我知道那种闲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不可能说的！” 贺宏进点头，没说相信，也没说不相信，只继续抛出问题道： “之前跟你一起干活的马大家的和金宝娘你还有印象吗？” 陈妙妙愣了愣，下意识想说没有，话到嘴边想到什么，她又及时转口： “有一些印象……” “我想起来今早遇到她们，她们也跟我唠了几句。”贺宏进点头，“这里面弯弯绕绕的大事小事有不少，但是你放心，队长我绝对公平公正。” 贺宏进说着话，转头看陈桂芬： “你把马大家的还有金宝娘叫过来。” 陈桂芬解下襜衣搭在洗脸架上，“哎”了一声就要出门。 陈妙妙迅速起身：“不用了叔……” 陈桂芬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和贺宏进。 “队长，之前割谷子的时候，我是从马大嫂和金宝娘嘴里听了一些话，当时我觉得不好，我劝过她们的……” 陈妙妙扯动嘴皮，艰难解释： “如果，如果你这会儿找她们来，她们肯定会觉得是我告状……” “你想清楚了，是这样吗？” 话问到这里，也不用再问下去了，结果很明显。 贺宏进确实有耍炸成分，比如马大家的，还有金宝娘。 之前忙的时候，陈妙妙大多时候都是跟这两人分在一起。 如果话是从陈妙妙口中传出去的，那么这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一手“信息源”。 这阵子虽然不忙，可也没那么清闲，老庄稼把式为了多挣几个工分，每天天刚来就起来下地了，谁跟他唠嗑？ 贺宏进本来只想炸一下，试探试探，没想到陈妙妙直接就着了道。 这不马脚就漏出来了？ 贺宏进面色严谨起来，看起来十分不善。 陈妙妙被他盯得心慌，不禁低下了头。 为了掩饰心慌，陈妙妙憋了憋，眼睛水汪汪的，眼角挂上两滴眼泪，摆出一副委屈不敢说话的模样。 贺宏进黑着一张脸，根本不吃这一套。 桌上陆淼写检讨的笔和本子还没来得及收，贺宏进直接又推到了陈妙妙跟前。 “不论这事是真是假，你往外扩散的行为都属于不对！陆知青写了检讨，你也写一份！写一千字的！” 光是写检讨还不能平复心头的气，贺宏进指指院子，补充道： “写完了去院里读二十遍！站满两个钟头再回去！” 说罢一拍桌子进了里屋，再不想看陈妙妙一眼。 要说知青打架，这个陈妙妙先后已经参与了两回，恶人先告状不说，还颠倒是非！ 这也就算了，越想越多，连带之前陈妙妙告状说陆淼摘莲蓬的事，贺宏进也想起来了，当时的后续是什么？ 一听莲蓬可以随便摘，陈妙妙不是天天都去摘？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教训 摘莲蓬的时候，可能又想起过被她告过黑状的陆淼？ 贺宏进心里基本有了判定。 这个陈妙妙，就是典型见不得人好的例子！ 不光见不得人好，手还黑，瞧把人家小姑娘脸抓得…… 想起陆淼脸上的印子，贺宏进粗犷眉毛压低，坐在床边直叹气。 堂屋里陈妙妙写完检讨书后，去了院子里读。 傅璟佑这时才站到贺宏进身边，“叔。” 陈桂芬也从堂屋进了里屋，“怎么着？他狗爹，人家陆知青晒着呢。” 结果已经显然易见，那现在要是继续让人家陆知青站那儿晒太阳，就着实有些不应该了。 “你走一趟，让她回去吧。”贺宏进摆手，“还有你不是找了药，送去叫她擦一擦，别真破了相。小姑娘家家……” 陈桂芬笑话他： “嗨哟，现在晓得转变态度了？早做什么去了？人家陆知青现在可委屈着呢。” “我态度怎么了？要怪也得怪你只生儿子不生闺女，我哪还知道在这小姑娘跟前，还得这样那样？” “懒得跟你个老不正经的说话，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陈桂芬扭身出了房门。 贺宏进不以为意的哼哼，见傅璟佑眼睛亮晶晶也要跟上去，他立马虎着脸阻拦道： “你婶儿去就行，你不准去！” “之前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做。别以为现在大了老子就不打你了，要是再瞒着老子“闷声干大事”，你就是三十岁了，老子也照样打！” 深知傅璟佑的性子，对他说狠话起不到什么作用，贺宏进默了默，突然严肃起来： “你们两个差距太大，你要是不听我的还要执意下去，你会害了她！” 这话提点也是警告，更深深刺痛了傅璟佑的心。 然而也正是这句话，再次提醒了傅璟佑事情的严重性。 亮起的眼睛倏忽暗淡下去，傅璟佑闷声闷气道：“我知道了，我去干活。” 院里陈妙妙见傅璟佑出来，下意识停顿了一会儿，等傅璟佑拿着农具走了，才咬着嘴唇继续读起检讨书。 另一头，陈桂芬拿着药去打谷场那边找陆淼，找到人后，又送陆淼回知情点。 陆淼眼睛微肿，小脸汗津津的，汗渍渗进侧脸伤口，连带这伤口一整条印子都鼓起好大一块。 陈桂芬看了直咋舌叹气，忙前忙活打水帮陆淼洗脸上药，可谓把陆淼娇气敏感的性子照顾到了极致。 中午才说了那么多冲撞陈桂芬的话，加上中间又发生那么多让人狼狈的事，陆淼心里很别扭，心里也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可看着陈桂芬满是心疼担忧的脸，陆淼嘴唇嚅动两下，还是开口提了请假的事： “婶婶，我这几天有点累，想先休息两天，可以吗？” “行，你叔那边别担心，这事婶婶做主答应了。还有就是，陆知青啊，你叔那人性子直，人爱端着了一些，没有别的意思。” 陈桂芬笑了笑，把陆淼脸侧碎发抚到耳后，“这事他知道你吃了亏，弄清楚之后，立马就让我送你回来了，你别见你叔的怪。” “我知道的，婶婶。”陆淼笑得有些勉强，“今天我也有不对。” 她那会儿冲动，在打谷场上公然叫嚣，说是警告那些嚼舌根的人，实际上打的是贺宏进的脸。 于情于理她是小辈，提起见怪，也只能是贺宏进这个长辈不跟她这个狂妄小辈计较。 陈桂芬没说别的，只拍拍陆淼肩头，说了句好孩子，另外嘱咐陆淼这两天好好休息，之后便把桌上的水倒了，起身离开知青点，回家去了。 事后陆淼打水把身上汗渍擦了擦，坐在门槛阴凉处吹着屋里屋外的闯堂风，人也渐渐凉快下来。 彼时陆淼脑袋倚在门框上，荔枝眸怔愣地望向前方高空的树影。 幽绿叶间，闪烁晃动的日光就像是夏季的心脏，一直认为自由快乐的地方，似乎并不自由，也没那么快乐。 一颗心倏忽空虚茫然起来，一种不知以后该怎么办才好的错觉，徒然萌生。 …… 再说陈妙妙，在贺家院子里读完二十遍检讨书，又足足在烈日下罚站了两个小时，才终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知青点。 渴和累还有热几个字填满脑海，她急匆匆拿着茶缸子去厨房桶里舀了一缸子的水，“咕咚咕咚”急躁地喝着，刚解了渴回房间从床底抽出脸盆，准备打点水擦擦身上的汗。 原本在那边屋里睡觉休息的陆淼，却突然出现在这边门口，陈妙妙被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反应，跟前搪瓷脸盆已经被陆淼一脚踢飞，在几米开外“咕愣咚咕愣咚”地转着圈，最后“啪”的一下，倒扣在地上。 “你……” 陈妙妙想说话，陆淼不给她机会，“啪”地一记巴掌， 新仇旧恨一起结，陆淼一记巴掌，直接把陈妙妙脸抽得歪向一边， 脸颊火辣辣地疼，陈妙妙坐在地上捂着脸，抬眼恶狠狠地瞪着陆淼。 “中午的巴掌是警告，现在的巴掌是教训，你喜欢告状可以继续去告！你告一次，我就打一次。” 陆淼后背逆光，俏脸冰寒，双手环肩以一种极为藐视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望着陈妙妙，以最冷静的情绪说着最狠的话。 “你可以试试看，到底是你先怕，还是我先怕。” 陈妙妙牙齿打颤，分不清到底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害怕。 但是这会儿她也确实不敢跟陆淼硬碰硬。 中午被压着打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当时身边还有人能约束陆淼，现在身边可没有人！ 陈妙妙愤怒和不甘往肚子里咽，低下头选择了原地装死。 陆淼冷哼一声。 陈妙妙越是如此，她越是瞧不起陈妙妙。 搞事的时候胆子挺大，劲头也很足，轮到当面对质、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买单的时候，就成了缩头乌龟？ 陆淼轻飘飘冷哼一声，再懒得多看陈妙妙一眼，转身就走。 陈妙妙能耐是有，但是不大，就这么点。 要不是她频繁越界，在陆淼容忍的底线上乱跑乱窜，陆淼真觉得跟她说话都是降低逼格，浪费时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冷战 时间飞快流逝，很快两天过去。 陆淼脸上伤口结了浅浅的一层痂，有陈桂芬送过来的药膏，加上她料理的仔细，目前还没往严重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顶着那么明显的一道印子，陆淼其实还是很担心会留下疤痕的。 但现实生活忙里，没有太多时间给她思考这方面的问题，她就被赶鸭子上架，重新投入了生产队的劳动中。 节气虽已入秋，天气却燥热依旧。 陆淼鼻尖顶着细小汗珠，头戴帽檐宽大的帽子坐在田间地垄里，一面接受酷热天气的考验，一面跟着队里的婶子们身后，忙着栽种今年的秋季玉米苗。 抬胳膊擦汗的空当，陆淼留意到二三十米开外的隔壁田地里，几个嫂子正在拔花生。 收花生的动作迅速归迅速，但是也有一些浪费，比如一些开口发芽的花生，她们看也不多看一眼，都是直接丢弃。 陆淼留意了一阵，忽然站起身，拔开嗓子喊道： “春花嫂子，” “哎！” 对面戴着头巾的春花嫂子抬起头，晒得漆黑粗犷的脸，憨厚明朗地笑着： “怎么了，陆知青？” 陆淼问：“地里那些发芽的花生，你们是漏收的，还是不要的呀？” 春花嫂子低头看陆淼说的“漏收”的那些，还没来得及回话呢，身边其他嫂子笑呵呵的替她回答道： “陆知青，那些都是不要的！” “是啊，都是不要的。地里的花生收回去晾一晾，之后都是要剥米晒干的，那些都是发芽的，收回去也没用。” 嫂子们热心回答。 陆淼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试探问： “那那些不要的花生芽，我能拿走吗？” 春花婶子笑着说：“能，怎么不能？就是呀，这个得你自己来捡，大家伙儿要干活儿，不得空闲帮你呢！” 陆淼连忙摆手，“没事没话说，谢谢嫂子们，我自己来就行！” 中午下工，社员们陆续回家做饭、吃饭，陆淼没急着走。 跟嫂子们反复确认，知道那些花生芽没人要后，趁着中午下工的空当，陆淼拧开竹筒杯的盖子放口袋，去了花生地那边沿路寻找。 每找到一个花生芽，陆淼都会小心抖去泥土，珍惜地放进竹筒杯里。 日常没有水果和各种辅食补给，粗细粮能获取的营养十分有限，这些别人不要，又富含营养价值的花生芽，在陆淼眼中就成了宝贝。 陆淼一步一弯身，如寻宝一般乐此不疲。 正忙活着，附近忽然传来一阵蹭过野草间隙的脚步声，余光里也显现了一道身影。 陆淼好奇，余光无意识扫了一眼，看清那人后略微一愣，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忙自己的。 那人肩头挑着东西，原本脚步像是踩了风一般健步如飞，却在路过这片地时，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不是傅璟佑又是谁？ 陆淼知道傅璟佑在看她，可她就是故意不看傅璟佑， 前几天她打陈妙妙在队里闹出不小的动静，后面又连续请假好几天都没出门，今天刚刚出来参与生产队的劳动。 以她对傅璟佑的了解，傅璟佑就算不想管她，心里一时半会地肯定也放心不下。 陆淼咬了下唇瓣，又噘起嘴来，朝着傅璟佑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陆淼心里还生着气，傅璟佑宁愿听别人的，信别人的，也不愿意相信她，她不会原谅傅璟佑了。 既然不想有瓜葛，也不做朋友，那就彻彻底底！以后都不要在一块儿耍了！ 陆淼愤愤地想。 索性花生芽也不找了，直接回知青点。 傅璟佑眉宇压低，凌唇紧抿，站在地头目睹陆淼的身影越走越远。 他知道，他不该来，但是克制不住的还是来了。 就是为了确认一下，她的情况怎么样，还好不好…… 是好的，这就足够了。 似乎是默认了这一段渐行渐远的关系，陆淼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后，傅璟佑收回目光，循着后山小路绕回队里把东西送回去，紧接着也转身回了家。 …… 再说陆淼，即使干活不在一块，只要是上下工路上遇见，或者看见哪片地在拔花生，她都要过去打声招呼。 后来一闲下来，准时准点地就凑过去跟在婶子和嫂子们的身后，捡起花生芽来。 次数稍微多了那么几次，队里就不少人知道这事儿。 陆淼生的水灵，只要把她撩炸了毛，平时她也是乖巧礼貌的，队里一些年纪大的叔叔伯伯们遇见她了，也爱打趣。 就着陆淼捡花生芽的事儿，有些个总在玉米地忙活的叔叔伯伯们，隔着老远看见她，就问： “陆知青，花生地里不要的花生芽你拿着当宝，那玉米地里还有长不大的玉米，手指粗细的，你要不要？” 长不大玉米？ 那不就是玉米笋吗？ 陆淼赶忙蹭了一把脸上的汗，起身高声应答： “要！就是伯伯，玉米笋队里没人要吗？我要是拿了，队长会不会给处分？” “害，那东西就跟花生芽一个性质，你呀，就放心吧！” 入了秋，春季栽种下去玉米秆供养不够，后面新窜出来的玉米不仅长不大，还会跟其他已经进入生长期的玉米争夺养分。 平时他们采收都是直接掰下丢地上，踩进地里沤肥的。 这东西压根就没人稀罕，也更加谈不上什么处不处分的。 陆淼听他们这么说，也就放心了，高兴道： “那行，谢谢伯伯，等一会儿我完成这边任务地了，就过去看看！” “行嘞。” 那叔伯笑呵呵应声，走时还不忘感慨： “知青同志就是厉害，认得字不说，地里的活儿干得也越来越好了，呵呵……” 陆淼听了差点双手捂脸，怪不好意思的。 心里记着玉米笋的事儿，陆淼下午紧赶慢赶干完地里的活儿，提着水杯和擦汗毛巾就去了后山玉米地。 中午搭话的叔伯还在这一边，见她来了，连忙招手打起招呼。 “陆知青，你过来了。” 说着话，人也朝地头这边走来。 “伯伯，我过来看看。” “哈哈，晓得晓得，以前这小玉米都是直接踩进地里沤肥的，你说要，我就掰了收在一起了，你瞧，不就在哪儿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交叉的线 陆淼顺他手指方向看去，几米开外的墨色草坪间，果然堆了一小堆翠绿的玉米笋。 “呀，就是这个！” 陆淼很是惊喜，上前往竹筒杯里塞了几个，竹筒杯塞不下了，她琢磨着又往口袋里装。 那叔伯就在一旁看着，陆淼表现的实在过于开心兴奋，叔伯心里也有些好奇： “陆知青，这么点的玉米你拿了有什么用处？还有花生芽，前几天我看总是去捡。” 陆淼抿出真诚笑容，也不藏着掖着，“伯伯，花生芽和玉米笋都是能吃的，营养还都丰富着呢。” 那叔伯一愣，“滋滋滋”地抓响后脑勺，“能吃？咋吃？” 陆淼现场扒了一个玉米笋，稍微去了点玉米须，当着叔伯的面直接咬了一口脆嫩的玉米笋。 “花生得炒熟了，玉米笋可以炒，也可以蒸熟、煮熟，直接这么生吃也是可以的。” “伯伯，你试试？有点玉米味，还很清甜。” 那叔伯将信将疑，学着陆淼的样儿也剥了一个吃，不多会儿吃惊道： “还真是，甜津津的呢！” “以前还真没留意这些，都以为这没长大的玉米里面也更硬棒子，你瞅，这嚼着脆生生的，还没开始真正地往硬里长呢！” 叔伯很是惊喜。 陆淼也笑。 吃水不忘挖井人，陆淼装了一些，觉得差不多了，也不用叔伯开口，直接把余下的玉米笋拢到一起，道： “伯伯，我拿这些回去知青点就够分了，剩下的你拿回去吧！” “这、这，唉……那行，多谢了哈，陆知青！” 叔伯有点不好意思。 陆淼笑了笑，没说话。 真要说谢谢，那也是该她说。 本来以为是来玉米地这边摘玉米笋，现在人家都给她摘好放一起的了，不知省去了她多少工夫。 她充其量就是个捡现成的，哪好意思承别人的谢？ 不过有些事情心里明了就可以了，要是真的谢来谢去，推搡来推搡去，得折腾到什么时候？ 陆淼微微叹气，带着玉米笋和叔伯拜别，提步往知青点去。 没走出去多远，就又被人喊住了，不过这回不是喊她“陆知青”，也不是喊她全名，而是“小猫姐”。 整个知青点、生产队会这么喊她的就一个人。 陆淼转身，不出意外，就看见顶着一脑门汗的耿俊豪，正喘着气朝她跑来。 “小猫姐，你等等我！” “怎么了？” “没什么！嘿、嘿嘿！” 跑进陆淼跟前，耿俊豪持续喘了两口气，挠挠后脑，上前递给陆淼一个由芭蕉叶扎成的小包裹。 “我听我姐说，你这几天好像一直不开心，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你才能开心……” “这个是覆盆子，我干活的时候发现的，很甜……总之，总之，小猫姐你尝尝吧！说不定吃了心情就好了！” 耿俊豪扭扭捏捏，晚霞落在他脸上，他笑得很是腼腆赤诚。 和他姐姐的爽朗劲头相比，他腼腆羞赧地就像是南方的少年。 陆淼怔愣看了他一会儿，攥紧了手里的绿色小包裹。 “谢谢你，俊豪，我会吃的。” 耿俊豪点点头，又羞赧挠挠头，重重“嗯”了一声，人跟兔子似的，撒开脚丫子一下子跑开。 见他跑远，陆淼垂下眼帘，空闲小手直接抚上侧脸。 她最近有不开心吗？ 陆淼觉得自己这阵子很正常，却不知这阵子吃饭时，她总是频频走神，上下工乃至干活时，人也都是异常沉默。 虽然也有说笑的时候，可在众人眼中，就是觉得她看起来很努力，可实际上却是什么都不在意，也什么都不上心了。 明面上没人说什么，其实大家心里默默地都有些担心。 …… 傍晚知青点吃晚饭，陆淼在桌边数着玉米笋的数量，给每个人都分了一些，其中耿小云手里的最多。 耿小云茫然，陆淼不以为意道： “多的拿给弟弟。” 就是让她拿给耿俊豪。 耿小云乐呵呵笑了两声，没再开口。 另一边，任冰心坐在陆淼身侧，歪着身子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筷子对着饭盒里的饭菜戳戳点点，望着陆淼道： “这又是啥啊？这么小的玉米有什么用？不会跟之前的花生芽一样，这个也能吃吧？” 陆淼给她一记赞许的眼神，“聪明。” 哪知道任冰心直接变了脸色，高呼： “不要呀！这真的能吃吗？” 前几天炒花生芽的味道，任冰心到现在还记着呢。 索然说不上很难吃，但是也绝对不好吃。 在任冰心心里，潜意识已经把玉米笋和花生芽划上的等号，认为肯定也好吃不到哪里去。 陆淼白她一眼，直接剥开一个，“咯吱咯吱”地率先吃了，“怎么不能吃？好吃着呢！不说我吹嘘，这个跟花生芽一样，营养价值高着呢！” 任冰心将信将疑，跟在后面试探着也剥了一个，尝了一口，还别说，真的比之前的花生芽好吃不少。 淡淡的清香，是玉米才有的味道。 嚼起来嫩嫩脆脆的，真论甜味儿，小玉米的甜味真不如里面那两层玉米包衣的甜味足。 任冰心吃了美了，饭盒里的粗粮都不认真吃了，只一门心思地剥着玉米笋： “这个你刚才叫它什么来着？” “玉米笋。” “你别说，里面剥开，确实挺像笋的。” 陆淼含笑问她：“怎么的？之前不识货？现在又变得识货了？” “现在也不识货，不过不要紧，我身边有识货的人就行了！” 任冰心嘿嘿笑着抱住陆淼的一条胳膊。 “反正我都听你的，你说它是好东西，那它肯定就是好东西了。” “你少来！”陆淼推搡任冰心，“赶紧吃饭吧，少吃点玉米笋，把碗里正经的口粮吃了再说。” “知道了～” 桌边嘻嘻哈哈，堂屋里久违地热闹起来。 随时间流逝，生产队里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陆淼和傅璟佑更如两条相互交错的线一般，在越过交错的那个点后，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彼此的生活也在失去彼此的声音和影子后，逐步恢复平静……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陆小宝 陆淼心里偶尔隐隐有些难受不快，也会觉得不开心，可是渐渐地在无形中，也清楚了一些事情。 她尝试适应，也认为以后的生活会如现在一般，长久地持续下去。 可某日午后一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忽然又将沉寂枯燥的生活现状，彻底打破…… 两辆自行车从远处山道驰行而来，骑车的人一个身穿板正中上装，一个穿着朴素衣褂，在田野一种灰头土脸的生产队社员中，要多显眼就有多显眼。 那两辆自行车很快驶入生产队范围，外围地间忙碌的社员们翘首打量，不时交谈两句： “这是发生了什么？” “是县里来的领导吧？” “应该是，我看着大队长也在呢！” “是不是又有什么新政策了？” …… …… 贺宏进正在地里忙活，听着远处传来的东西，他也从地垄里站起身来开。 还没打量出什么来，生产队那边的方向，忽然传来毛孩子们的声音： “队长、队长！” “桂芬婶喊你回家咧！来客人啦！” 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那过来喊人的就是他婆娘了。 现在喊他回去的是几个毛孩子，就说明家里来了贵客，他婆娘一时半会走不开。 贺宏进浑身一颤，收回目光赶忙提着锄头走近地头，拾起喝茶缸子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紧赶慢赶跨过家里院门，贺宏进就看见堂屋里，大队长白杨率先起身冲他走来。 “哎哟，可算是回来了，正有事找你呢！” 白杨背朝堂屋往外走，边走边迎面冲贺宏进眨眼，等到了跟前，趁着转身的空当，他小声嘱咐： “是县里的特派员，一会儿招待由着呢。” 贺宏进连忙点头，两个年龄相当的黑脸中年汉子，并肩进了堂屋。 桌边坐着一个穿中山装的年轻人，样貌生得浓眉大眼，头发梳得整齐板正，看着不仅俊朗，更是气派异常。 “特派员你好你好，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贺宏进连忙上前握手，说罢，往一旁看了一眼： “他娘，你还傻站做什么？快给大队长和特派员冲两缸子红糖水来！” “贺队长的好意，我心领了，红糖水就不必了。” 胡致远装腔作势，拍拍衣袖故作谦虚，实则挺直腰杆，在贺宏进、白杨这些粗布衣衫的老农民跟前，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 “你也不要再说婶子了，她刚才是要倒的，是我给婉拒了。” 贺宏进看了一眼白杨，对方使劲冲他使眼色。 怔了怔，贺宏进呵呵干笑道： “那行，不喝红糖水，那就留下吃顿饭吧！正要马上也要到饭点儿了，有什么事，咱们饭桌上边吃边听特派员你唠！” 胡致远这回倒没推辞。 陈桂芬见状，赶忙系上襜衣进了厨房。 堂屋里胡致远睨了白杨一眼，又睨向贺宏进。 见两人面对他，皆是一副束手束脚的模样，胡致远心里鄙夷，面上却不显，看来看去看了好半晌，吊足了两人胃口，才缓声开口： “这次过来也不是什么政策问题，就是县里领导受朋友所托，安排我过来找一个人。” “啊？找人，找人？” “是，你们生产队是有个叫陆小宝的知青吧？” 胡致远颔首，从随身提着的包里，拿出一封盖了军戳的黄色牛皮纸信封，顺着桌面推到两人跟前。 “陆小宝？” 贺宏进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说队里没这个人，可见胡致远递来信封，他忙着接信，话就忘了说。 抽出信纸，发现里面还夹着一封信，贺宏进还没张嘴问，那县里来的特派员率先开口道： “那是京市大领导寄来的信，是给陆小宝同志的。” 贺宏进连忙把那信中信塞了回去，只抽出另一页信纸抖开查看。 率先入眼的是一手好字，紧接着几个醒目的字眼，瞬间钻进贺宏进的眼皮底下： “政策变动，下乡人员中，独生子女可申调返城……” 贺宏进看了看胡致远，后者点头后，他才继续往下看。 直到看完一整封信，贺宏进才抬起头，无比震惊道：“这、这是要调人啊！” 胡致远颔首，“是要调人。” 贺宏进不敢置信，蹙眉追问： “这事靠谱吗？” 这些年来，队里的知青有多盼望返城，他不是不知道。 那些知青坚挺了那么久，都没成功，现在凭借这一封薄薄的信，就能返城了？ 贺宏进对此抱有质疑的态度。 胡致远点点信封，道： “这是政策，但也不是所有知青都能返城。里面还有更进一步的政策要求，不仅得是独生子女，还得是城里父母老或病残，身边无所依靠的才可以申请调动，领导也会酌情优先通过这批人。” “这现在这……” 胡致说：“这是领导的意思。” 贺宏进便不再说话。 独生子女……这年景，就盼着子女能出息，哪个家庭不是三五个崽儿的？ 真正独生子女的家庭有多少？ 而且，陆小宝…… 贺宏进蹙眉把这三个字念了几遍，队里知青没有叫陆小宝的，姓陆的倒是有一个。 他不是很确定，就试探道： “队里是有一个姓陆的知青，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就是特派员你要找的那个。总之，我先把人请过来，你看看再说！” “行的。”胡致远点头，“当时参与上山下乡的青年同志有不少，城里知青办忙活起来，填错名字也是有可能的。” 贺宏进函授，进厨房跟陈桂芬打了声招呼，就让陈桂芬找人去了。 陆淼在地里干活干得好好的，隔着老远就听见陈桂芬站在山坡底下叫她，她收了农具，就往山坡下走： “婶婶，什么事呀？这不还没到下工的点儿吗？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陈桂芬笑了笑，不确定陆淼是不是那县里特派员要找到的人，她也不好直接透露消息，只问道： “陆知青，你除了陆淼这个名字，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名字？或者说，以前有没有改名什么的？” “没有啊！”陆淼一脸茫然，不过想到什么，她又补充道：“没改过名字，但是在家的时候，倒是有个小名。”(本章完) 第一百十八章 傅璟佑不喜欢她 陆淼说的是原身在家的时候，记忆里小姨妈总亲昵地喊她小宝。 陈桂芬立马紧张起来，追问道： “小名？叫什么？” “叫小宝……婶婶，你可别笑话我。” 这名字听着就跟小奶娃似的，陆淼说出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却没注意在她羞赧扭捏时，陈桂芬陡然变了脸色。 说句实在话，刚才陈桂芬问话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抱了一丝侥幸心理。 可得知陆淼就是县里特派员要找的“陆小宝同志”时，陈桂芬忽然有些五味杂陈，心里情不自禁地担忧起了傅璟佑。 哪怕两人之前有处对象的意思，他们做长辈的从中插手，把事儿给整黄了，可那样至少人还在跟前，双方都有个缓冲期。 现在要是这陆知青真的返城了，他们家璟佑会怎么样？ 那孩子认定的事，就格外容易钻牛角尖。 他既然认定了陆知青，那陆知青如果真的走了，他能承受得住吗？ 还能走出来吗？ 陈桂芬忧心忡忡，连带陆淼叫她都没听见。 陆淼略显茫然。 陈桂芬这样，她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能想着等回去以后，再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 陈桂芬和陆淼一前一后进入贺家院子。 胡致远上一秒还在贺宏进和白杨跟前耍威风，下一秒余光扫见院里进来的人，惊得立马坐起身，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连带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被打翻了，茶水洒了半身。 胡致远怎么也没想到，上面让他过来接的人，竟然就是上回在燕矶在他跟前闹得天翻地覆的人！ 震惊褪去，胡致远不由得一阵心惊。 早先跟陆淼有过“一面之缘”，胡致远那会儿还对陆淼身份存疑。 如今弯弯绕绕，又是首都来的信件，又是县里领导直线安排他过来接人，桩桩件件都在指示陆淼的身份不一样。 那天还好没有跟人用强！ 也还好没听那两个没眼力劲儿的窜拖，来南湖镇这边继续招人，要不然那不成了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他家那两顶帽子，只怕也是真的要留不住了！ 惊讶的不止是胡致远，堂屋里动静吸引了陆淼的注意力。 陆淼乌黑荔枝眸缓缓抬起，看见胡致远那一刻，也吓了一跳。 几乎瞬间，她步子止步不前，下意识往陈桂芬身后藏。 贺宏进着急忙慌拿抹布帮胡致远擦衣服，余光扫见门外的陆淼。 “还躲，你躲什么？县里特派员等着呢！还不快进来！” “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擦！” 胡致远推手拒绝，又连忙阻拦道： “别，别这么大嗓门，当心把陆同志吓坏了！” 脑海想法沸腾，胡致远简直不要太狗腿。 陆淼噘嘴，虽然奇怪胡致远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过身边有那么多人在，她料定胡致远还没有那么张狂，不敢对她怎么样。 于是也不躲了，直接陈桂芬身后绕了出来。 陈桂芬面色恢复平常，笑着解释： “来时路上我已经问过了，陆知青在家的时候有个小名，就是叫小宝，陆小宝，和信上正好能对上。” “错不了，肯定错不了！”胡致远笃定道，脊背微躬靠近陆淼，殷勤地就差请陆淼落座了。 陆淼对他没有好感，当下一记嫌弃的白眼扫过去，转瞬茫然问贺宏进： “叔，刚才你们说信，到底是什么信啊？” 听这一声“叔”，胡致远仿佛认清某种局势，连带对贺宏进的态度也殷勤起来。 “贺队长，你赶紧把信给陆同志，让陆同志看看吧！” 贺宏进依言把信交给陆淼。 陆淼看完外面这封，蹙着眉头又拆了里面的那封。 全部看过后，不用贺宏进他们多说，她大致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大概是那天被罚站时，上天听见了她的心声，当时她说想要离开，以后再也不回来了，这不…… 机会就来了吗？ 那时候受了委屈，是很想逃离这个让她丢脸的地方来着，可当机会摆在眼前，陆淼一颗心倏忽悬起，忽然又犹豫起来。 傅璟佑侃侃而谈，或深邃，或忧郁，或明朗的俊脸在眼前浮现。 陆淼不禁联想，如果她走了，傅璟佑会难过吗？ 他是喜欢她的吧？ 要不然怎么会做出给她穿鞋的亲密举动？ 也不会对她那么好，事事都依着她。 他那么迟钝，如果没有她在一侧提点，他能抵挡住陈妙妙的诱惑吗？ 他会如最初的设定那般，成为富甲一方的励志人士？ 还是会像后来的重生女的那本书的中设定一样？ 大海会成为他最终的归宿？ 怎么办？ 回去吗？ 还是不回去？ “陆同志，县里领导已经按照您父亲的意思，买好日期最近的一班火车票，就在两天后。” 胡致远适时开口，打断陆淼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您看这信要是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了，县里会给您安排住的地方，到时候乘坐火车也方便一些。” 傅璟佑喜不喜欢她，不该由她来揣摩。 如果他喜欢，就不会露出那天那样的眼神。 那么凶恶，就像她是仇人一般…… 陆淼红馥馥唇瓣嘲弄又无可奈何掀了掀，这么想着，她晃动挣扎的瞳仁也坚定起来，深深吐出一口气作出决定道： “我现在回去收拾，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胡致远殷勤点头： “不麻烦，不麻烦，陆同志你慢慢来，不着急的！” 陆淼颔首，沉下一颗心，转身就走。 看着陆淼离开，贺宏进脸色迅速转变，都不知该摆出惊讶还是后怕的表情才好。 虽然一早就知道陆淼是军属，但是贺宏进从来没有往深处想。 他只当陆淼是个单纯娇纵、娇气的丫头，眼下见胡致远一口一个“您”，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 短暂的瞬间，贺宏进忽然意识到，这个整日被他呵斥的小女娃，来头有多么地不一般。 就这种如此悬殊之大的身份，他家的小子，还把主意打到人家身上去了…… 听陆淼决定要走，贺宏进首先是心口一松，可紧接着，心头就像压上了千斤的大石头，沉甸甸的，莫名又开始下坠。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想留下遗憾 如陈桂芬担忧的那样，贺宏进也想到了傅璟佑。 给胡致远和白杨续上水，贺宏进使了一记眼色，陈桂芬接他脚后跟进了厨房。 “今天如果陆知青真的走了，小六那边你别透信儿……明后几天干活你看着安排，哪里偏，你就把他安排到哪儿去。” 陈桂芬点点头，又犹疑不定问： “队里这么多张嘴，咱俩不说，其他人还能憋得住？我看，这事只怕不能如你的意。” “别人怎么样你管不着，你只管好你自己就是了。” 贺宏进烦得慌，不耐烦摆手道： “哎行了，行了！赶紧做饭去吧。” …… 再说另一边，陆淼回知青点收拾东西，耿小云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信儿，知道她要返城，一个个的都从外面回来了。 陆淼扫见她们回来，偏头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相对重要的东西，陆淼都是收进箱子里直接带走。 像一些吃的之类的小玩意，箱子里放不下，她也想着要带走，就地做了划分，给一旁围观的几人都分了一些。 耿小云几人手里捧着东西，心里都挺感伤。 虽然很羡慕陆淼能返城回家，可这小半年的相处，深厚的友谊已经结下，耿小云、任冰心她们都很舍不得陆淼。 几人情绪低迷，却也没有戳破。 对她们来说，陆淼走了是舍不得，可对陆淼来说，返城是最好的结果。 耿小云沉默了一会儿，率先开口： “这东西也别给大家伙儿分了，就这么搁着吧！万一还回来呢？” 任冰心和顾莹紧随其后： “是啊，就这么放着吧，要是真不回来了……抽空我们给你寄过去。” “算了，也不是多值当的东西，费那个劲做什么？就这样吧！” 陆淼摇摇头，“你们平时对我的照顾，我都看在眼里，别的我也给不了你们什么，也就这点东西还能起到一点作用，就别推辞了。” 耿小云几人便不说话了，只在一旁默默看着陆淼收拾。 一个藤箱装不下多少东西，陆淼很快就收拾好了。 临了锁上箱子，陆淼转身看耿小云一行人。 多余的话没有，她嘴唇眉眼弯弯，上前挨个送上一个拥抱，相互拍拍后背肩头，为彼此送上真挚的嘱咐： “咱们都是城里来的知青，书本内容不可丢，看形势估摸要不了几年就会重启高考，加油不要轻易放弃！” “嗯……你也是，返城了不管是参加工作还是怎么样，一定要一切顺遂。” 陆淼要跟县里的特派员一起走，耿小云她们没好意思远送，只把人送到池塘一角，就相继停下了脚步，目送陆淼离开。 谢斐回来就看见这一幕。 前几天在打谷场和陆淼不欢而散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谢斐本来不想管，可憋了憋，最终还是没忍住找女知青问了问情况。 耿小云几个没说话，杨小婧抢先回道： “陆淼是独生子女，上面改了政策，她家里寄了书信来，调她回城了。” “什么？” “家里寄来书信”、“调她回城”几个字频繁在耳边回荡，谢斐倏忽怔愣。 怎么会？ 陆伯伯不是一直支持陆淼跟着他跑的吗？ 陆伯伯不是也一直都希望他能跟陆淼好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又调陆淼回城了？ 谢斐晃神，不可置信后退两步，最后一回头迅速跑回知青点，从床单被褥下面抽出两本书本，又从中抽出两页信纸。 他也要回去！ 一定，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才行！ 谢斐颤手写着书信，心中想法明确。 全然忘记当初下乡，也是他一味固执的坚持要来…… 胡致远到最后也没在贺家吃上午饭，陆淼收拾完毕，他和白杨推着自行车，和陆淼一起即刻起程。 贺宏进送领导，也送陆淼，就套上褂子、草帽，跟着一起出了门。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贺宏进和陈桂芬不说，女知青们能听见消息，傅璟佑当然也能听见。 在听到陆淼要走的那一刻，傅璟佑耳畔嗡鸣，浑身滚烫的汗骤然冷却，连带一个炙热的心也随之冷下。 几乎是想也没想，就丢了手里的锄头，拔腿往回跑。 一起干活的叔伯不明所以，捡起他的锄头，跟在后面道： “哎、哎！傅小六，你上哪儿去？这地里的活儿不干了？” 傅璟佑早像一阵风似的跑得没影了，哪还有人回复他活儿干不干？ 不管是陆淼自己走，还是上面有人来带走陆淼，都会优先通过贺家这道关卡，傅璟佑直接回了贺家，进家门却只有婶子陈桂芬一人在。 傅璟佑了两口气，喉结滚动缓解了一下口腔和喉咙的干涩，“婶儿，陆知青……” “你别问我，我不知道。” 陈桂芬回答快速果决，又背对着他不敢睁眼看他，明显是有事瞒着他的模样，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傅璟佑头一次露出急躁的模样，往前迈出步子想要继续追问，可想到什么，他又半路折返。 陈桂芬猜出他的意图，忙转过身追喊道： “你上哪里去？你知道陆知青的背景吗？她不是普通的军属，她是首都大领导的女儿！” 傅璟佑已经走到院子门口，听见这话步子微微顿住。 陈桂芬眉毛皱起，狠下心道： “你就算追上去了，又能怎么样？” 原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只会是更加不可能！ “璟佑，婶儿不会害你的，这一次……你就听婶儿的一回劝吧。” 傅璟佑耸立在院子门口，短暂的静默后，他重新挪动脚步： “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我也知道我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婶儿，我不想留下遗憾……” “有些话，我一定要说出来！” “璟佑！” 陈桂芬焦急几步走近堂屋门口，院里已经没了傅璟佑的影子。 微风撩起阵阵碧浪，傅璟佑急速穿过田埂，很快插进远处山坡小道。 他以为即使克制住自己不去靠近陆淼。 即使陆淼真的生他的气，以后再也不理会他了。 在有限的范围内，他也还是远远地看陆淼一眼。 可是却没想到，现在连这么卑微的想法，这么卑微的愿望都不能奢求…… 第一百二十章 和解 她要走了，这就要走了！ 曾经一起欢愉的时光不断重现眼前： 她向天空抛起花环。 她坐在湖边的小桥上荡腿吃着莲子。 她小跑着向他跑来。 她仰头满脸明媚笑意，一双清亮的眸子满眼都装满他的模样…… 一桩桩，一幕幕，却最终定格在那天下午，她双眼含泪难过又委屈地喊出“傅璟佑，我讨厌你”的那一幕…… 她那么美好，那么明媚，那么善良，那么纯洁…… 他如此不堪她都愿意接纳，愿意一视同仁…… 她是他低谷时期的救赎。 她应该永远是明媚的，永远要肆意地欢笑，他怎么能弄哭她…… 傅璟佑剧烈喘息，拼命追赶，一颗心痛得都快碎了。 他后悔了，真的很后悔。 后悔那时说出那些话。 后悔那时没有第一时间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更加后悔没能在那时道歉…… 都是他的错…… 曾经他还将自己高尚地比喻成树，愿意在任何时候都默默地守护陆淼，可事实上呢？ 爱意随风起，汹涌的爱意下，三观算什么？世俗算什么？ 强烈的占有欲让他不甘心，也无可忍受别人沾染他的姑娘，所以才在冲动下说出了那些不近人情的话…… 她走得那么决然，也一定很受伤，很伤心吧…… 脑海里频繁闪现陆淼眼角挂泪哭泣的模样，傅璟佑深知是因为自己的贪心才导致这番局面，他为此后悔，更为此感到害怕。 害怕就此和陆淼失去联系，也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陆淼。 更害怕经此一别，陆淼带着埋怨离开，真的会讨厌他一辈子…… 山风阵阵，山林间回荡着“哒哒”急速奔跑的声。 干涩的口腔和喉咙令人窒息，可傅璟佑不敢停。 他急切地想要见陆淼。 至少，至少还要再见上一面！ 说出来…… 歉意，喜欢…… 有些事情，必须要说出来！ 傅璟佑一路疾行，中途撞到半路折回的贺宏进。 贺宏进见了他，还想阻拦，却是手都没来得及伸，跟前已经没了傅璟佑的影子。 “好小子，真他娘的是肉包子打狗了。” 贺宏进站在山腰小道上，原地呢喃旋身往回看。 气恼之余，何尝不是无奈？ 二十年前的事依稀浮现在眼前，贺宏进低声轻叹，心中不禁又感慨了一句之前他婆娘的话。 傅家专出痴情种。 可就算再痴情又能怎么样？ 有命遇到，无命纠缠…… 山涧之中，贺宏进的身影倏忽变得渺小。 山的另一边，陆淼随白杨、胡致远两人一起已经渐渐走出山林范围。 就在即将踏上凹凸不平、遍地都是土疙瘩的大道时，后方一声急促地呼唤，陆淼瞬间转头。 “陆淼——” 傅璟佑快速奔跑，大山边缘逐渐稀疏的林木，让他身影变得影影绰绰起来。 那瞬间说不清什么感受，陆淼眼眸陡然睁大，连带一颗心也提了起来。 她扭头冲胡致远和白杨道： “胡特派员，白大队长，你们先往前走一走吧，我朋友来送我了，我跟他说几句话……随后就来。” 胡致远和白杨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便相继点头道： “行，行，那、那我们就先去前面等你了陆同志。” 陆淼颔首，等他们走出去十多米远，她才收回目光，提步迎上傅璟佑，“傅璟佑！” 一口气跑了几里路，傅璟佑气喘如牛。 他一路都想见陆淼，可真正见到人时，步子不由得又放缓下来，人在距离陆淼十几米的地方停下，不再往前。 陆淼主动跑向他，“你怎么来了？” 这段日子总在不经意间就蹙起的眉头，在这时终于彻底舒展开口，她殷红嘴唇弯起，笑容一如既往地纯洁明媚。 傅璟佑喉结滚动，眼眸深深望着她，明明没有任何动作，却觉得一颗心以及胸膛都在发颤。 心是不会欺骗自己的，他，不想她走！ 可是，他能用什么挽留呢？ 令人唾弃的身份，贫瘠地区构造的牢笼，他能拿什么作为挽留呢？ 傅璟佑久久不语。 陆淼眼眸莹润眼眸盯着他看了半晌，即使没有得到回复，也明白了傅璟佑的意思。 “你有话要对我说。” 陆淼俏皮指指天空，率先打破沉默： “那你要抓紧时间了哦。” 傅璟佑倏忽回神，意识到陆淼话的意思，他愈发感到心碎。 凌唇张了张，傅璟佑要说话，陆淼却又竖起食指抵在他唇间，制止他开口。 陆淼“哼哼哼”地笑得眼眸弯弯，眯起眼眸狡黠道： “我知道你有话说，但是可以先让我说吗？” 傅璟佑颔首，陆淼便从他唇间收回手。 “傅璟佑，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 “那天是我太急躁，如果当时我能好好说话，把事情解释清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是的。 那天是她太急躁了，一察觉是陈妙妙从中作梗，就什么都顾及不上了。 “傅璟佑，我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 傅璟佑缓缓摇头，制止陆淼继续往身上揽错的行为，他上前一步，道：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态度不好，是我小心眼。” 傅璟佑喉咙滚了滚，深深忏悔当时自己的行为，更直接揭露内心晦暗的一面： “是我太在意你和谢斐之间的关系。” “我不该用我的想法去禁锢你，要求你的……” 傅璟佑话说到这里，陆淼其实已经很明白了。 他喜欢她。 因为喜欢，因为中意，所以产生占有欲，所以才有不甘心！ “该请求原谅的人，应该是我。” 傅璟佑语调低沉诚恳，“你……能原谅我吗？” 两人一个身高在184cm以上，一个身高在162cm左右，说话时一个微微低头，一个微微抬头。 陆淼嘴角弯起，瞳仁闪烁满眼含星地望着傅璟佑。 仅是片刻，她浅浅呼出一口气，忽然欣慰抿唇，向傅璟佑伸出双手。 她没有直言告知原谅与否，只是像离开知青点时和众人拥抱一样，她向傅璟佑伸出双臂，笑着说： “我说过已经不生气了，现在也收回那天说的话。来吧傅璟佑！拥抱一下，我们和解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要记得我 傅璟佑呼吸微颤，往前一小步如陆淼期许的那样，稍稍倾下身紧紧将陆淼拥住。 异常轻易就获得了谅解，傅璟佑非不觉得开心，反而异常地伤感。 傅璟佑知道陆淼要走，也知道他留不住陆淼。 他粗粝大掌摩擦陆淼柔顺秀发，不敢坦然直接地问她是否还会回来，只借着其他事说道： “家门前树上的枣子还有很多很多，能一直吃到中秋国庆后……要不要给你留一些？” “如果枣子吃不完，可以打下来隔水蒸一蒸再晾干，你知道么傅璟佑？” 陆淼眼眸晶亮，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抬起头瞳仁里倒映出此时此刻傅璟佑哀伤不舍的模样。 一如傅璟佑的小心翼翼，她回答得也十分委婉： “干红枣就是这么做成的。” 最初的设定和重生女的那本书，就像是宇宙里的两个平行世界，而关于“陆淼”的剧情，冥冥之中早已书写完毕。 而这一段“离开”的剧情，在前面两个世界都是不存在的。 陆淼作为穿越，或者说是穿书者，已经见证了两个不好的结局，现在当下，仿佛又是万千平行世界里的第三个。 这一次是她掌控着自我意识，手里握着主动权，那么她就是主角！ 她要争夺出自己的人生，舍弃一些东西就仿佛成了必然，比如，春心萌动，刚刚生根却还没来得及发芽的种子…… 她是从心底打定主意要走的！ 在前面那两个世界中，她和傅璟佑都不是彼此的良人，这一次大概率也不会是…… 所以，她不希望傅璟佑在有关于她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傅璟佑深邃眼眸沉默地望着陆淼，好像要把她的模样深深刻在心里。 默默对视，短暂的静默后，傅璟佑锋利的下颌线微颤，略显卑微地再次问道： “那以后，我们还可以再见面吗？” 可不可以再见面？ 陆淼低头，稍一琢磨便点了头： “或许会吧。” 即使她今天从这里离开，以后不会再回到这里，可世界之大，国与国之间的秩序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以后傅璟佑闯出名堂，走出大山，谁能说得好在未来他们会不会再见面呢？ 想到这里，陆淼不由想到了一些深层的东西，她唇瓣轻轻扇动，最后一次嘱咐： “政策时时都在发生变化，傅璟佑，你要坚持住，不要轻易放弃！” “也一定要听我的话，不要轻易相信陈妙妙跟你所说的任何话。” 傅璟佑颔首，这话之前陆淼跟他说过一次，他情急着了道，已经吃过一次亏，以后绝不可能再吃第二次亏。 陆淼欣慰，继续说道： “只要你能遵守我叮嘱的，我保证，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 该嘱咐的事情都嘱咐的差不多了，陆淼抽身要走，却在转身之际被拉住了手。 尝试挣了挣，并未挣开。 或许是被傅璟佑的执着感染到了，陆淼心里也有些难受起来。 她红馥馥的唇瓣克制不住瘪了瘪，眼角浸出一丝湿润，深呼吸好几次才堪堪平复心情。 “真拿你没办法……” 她回过头，笑意温柔无奈： “我知道你认得字，我告诉你地址，如果有什么高兴或者不高兴的事，你都可以写信告诉我。” “我说过的，傅璟佑，我们是朋友。” 陆淼告诉了傅璟佑她在京市的住址，想到什么，她又提道： “还记得我放在橱柜底层格子里的东西吗？如果将来有一天有人到家里闹事、欺负你，你要记得拿出来，它或许能够帮助你渡过一些难关。” 傅璟佑颔首，一直沉默地听着。 没有时间让他思考陆淼到底在柜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因为陆淼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她要走了，也该走了。 天空云彩被风带去远方，时间不允许她继续停留下去…… 失意和不舍，让傅璟佑在陆淼面前最后一次执拗。 他将她拉进怀里，低嗓音低哑掺着一抹忧伤，最后一次的请求： “要记得我。” 陆淼笑声哼哼，笑意清甜柔和，“我会的。” 旋即浅笑，挥手离开。 傅璟佑目睹她转过身，身影如花中蝶，翩翩然然地在云层下方的阴影下，渐行渐远。 那顷刻间，傅璟佑只觉得自己胸口仿佛缺失了什么，压抑、郁积，憋闷难受得厉害…… 现在他的，连开口挽留的资格都没有，那么以后呢？ 他们还会再见面的…… 傅璟佑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心中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成长起来。 等再次相见时，他一定要拥有能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 傅璟佑转身回生产队，另一边，大队长白杨把陆淼送到南湖镇公社。 胡致远早上是从县里来的，县里大领导受到陆父陆远征的所托，对这件事十分重视，胡致远过来时，还给配了小车。 白队长亲眼看着陆淼上车，才转身打道回府。 彼时，军绿旧式苏联小卡缓缓驶出南古镇公社的铁栅栏门，陆淼视线这才从车窗外收回来，盯着前面后视镜，口吻不善道： “胡特派员，真是幸会啊。” 胡致远从后视镜里与陆淼对视，知道刚才是碍于身旁一直有人，陆淼才没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眼下身边没了别人，陆淼第一时间就来敲打他。 他苦着一张脸，自打嘴巴求饶道： “哎哟，姑奶奶，当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认错，我道歉行不行？求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哼。” 陆淼双手环肩，傲慢跷起二郎腿。 “瞧胡特派员这话说的，绕不饶的我哪敢呀？倒是有一件事我一直记挂，你那“秘书”招得怎么样了？” “不招了，早就不招了！” “真的假的？我怎么那么不信？” “绝对保真！上会儿从燕矶回去，这事儿我就给推了，要不然现在哪轮到我来接您，是不是？” 胡致远狗腿说道。 陆淼依旧不信，可手里没证据，加上这事儿胡致远一直在否认，她也不好一直抓着说，就刺儿刺儿地扎了胡致远几句，转口揭过话茬。 只不过陆淼本身也不是个好糊弄的，即使转移话题，她新抛出来的问题，也同样让胡致远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心惊胆战： “说吧，上次安排你去招“秘书”的，是县里的谁？” 第一百二十二章 翅膀硬了，我要飞 胡致远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这是他敢说的吗？ 这是他能说的吗？ 当然不敢！ 也当然不能！ “姑奶奶，听我一句劝，你就别问了！这事如果真揭出来，我的帽子保不住，到时候京市那边远水救不了近火，你也一样要吃瓜落！” 胡致远化身滚刀肉，死活不肯说。 陆淼仔细一斟酌。 当然也明白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她没继续再问，只在字里行间敲打胡致远道： “胡特派员，希望你像你说的那样，已经把这件事推了，要不然后续让我再知道，我弄不了你上面的，也能弄你。” “姑奶奶，你就安心吧，真推了！真推了！” 胡致远愁得慌。 这事儿他确实还没有推，原本还想再看看的，现在整出这一处，等回头回县里了，还是得推掉的保险。 胡致远对陆淼的性子有了初步了解，沿途被敲打的话刺挠扎了一路，生怕惹了这位姑奶奶，回头真去县里部分检举他，他恨不能夹起尾巴做人。 以至于到了县里，领导见陆淼，后面一系列暂宿和吃饭伙食方面要派人去安排，胡致远都是打头阵冲在最前面，就想着借机能顺带讨好一下陆淼。 他态度殷勤得过分，确实省了陆淼不少的麻烦，难得地，陆淼给了一点好脸色。 而胡致远过分“周全”的行为安排，落在领导眼里就成了有眼力劲儿，难得的对胡致远记忆又深刻了几分，后续派遣工作任务，多少给了点优先权。 这事儿很久之后，胡致远才渐渐意识到，彼时再想起当时在陆淼跟前装孙子的行为，也觉得值了。 虽然两人初时遇到并不愉快，可经了那一糟，胡致远检讨约束自身，后续仕途虽然没有扶摇九天，却也是一生顺遂…… 许多年后，胡致远还禁不住地感慨，陆淼不是他的冤家，更不是他的克星，她是恩人。 回归正题，小地方并不是时时都有火车，下一班前往京市的火车在两天后，还是中专车次，路途时长二十二小时。 陆淼听了都觉得害怕，万幸的是她是军属户籍，上面买票时帮她买的卧铺车间，相比于硬座，情况要好很多。 而在等待上火车这段时间，她被安排住进了招待所，环境虽然不咋地，但是什么都不用她干。 打水、买饭这些，胡致远都帮忙安排好了，到点儿就会有人送来。 伙食也还不错，细粮如果是面食，那就是面条和馍馍，这边叫馍馍，其实就是馒头。 如果主食是米饭，那么就是标配的一份清口汤，一份炒肉，辣椒炒肉、香菇炒肉、笋丝炒肉等等，什么都有可能。 反正干啥都轮不到自己，陆淼干脆就窝在招待所，暂时过起了米虫生活。 而另一边，和她分别后，傅璟佑回到家里。 推开陈旧木门，昔日欢声笑语不再，收拾得整洁亮堂的厨房仿佛和前屋闭门后的阴暗画上等号，让傅璟佑感受到了一丝丝的阴冷和孤单…… 傅璟佑压下发颤的心，拿起抹布像以前陆淼还在的时候一样，仔细清理桌面、灶台上的浅薄灰烬。 他动作由慢到快，由快到更快，最终近乎一阵疯狂的擦拭后，他拳头连带抹布一起，重重砸在了桌上。 眼前的一景一物，每一处都有陆淼触碰活动的痕迹。 曾经陆淼叭叭小嘴东问西问，以及叉腰的娇哼的模样仿佛重现眼前，傅璟佑的一颗心越发难受起来。 他曾经就是孤单的，也甘愿一直形影单只的孤单下去，可是，奈何身旁忽然出现了明媚的小太阳…… 如今小太阳走了，重回孤单处境的他，又该要如何去适应接纳？ 前后落差不言而喻，傅璟佑不敢深想，因为一旦想到，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可越是抗拒，越是刻意忽视，脑海里陆淼的模样便愈发地鲜明。 傅璟佑呼吸发颤，在窒息和痛苦中挣扎，忽然想起什么，他大步流星走向厨房一角的碗柜。 “吱呀”两声拉开柜门，他在碗柜前蹲下身胡乱翻找，越是着急慌张，越是找不着东西。 忽然“啪嗒”一声。 一个手臂粗细，用线和油纸包裹缠绕的长条形包裹掉在地上，傅璟佑顿了顿，迟缓伸手去捡。 彼时，陆淼的话在耳边响彻： “傅璟佑，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我现在放在这里咯！” “如果有人找上门闹事、欺负你，你一定要拿出来，它应该会帮到你……” 傅璟佑等不到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手指勾起油纸包裹的外围细线。 “啪嗒”一声轻易扯断，两下展开包裹严实的油纸包裹，眨眼的红色映入眼帘。 颤着手将红色抖开，三尺长红布，配着边角处的五颗金星霸道地侵占视野。 傅璟佑有一瞬间的怔愣，反应过来后，他抱着那面红旗，脑海里回忆泛滥。 往昔陆淼坐在厨房门口，被针尖扎破手指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频频闪现。 人人唾弃喊打的黑五户、坏小子，人家会记恨他过好日子，会猜测他偷藏富贵，谁会想得到，他会在家里藏着这样一面红旗？ 傅璟佑缓缓躬下身，如即将渴死的鱼一般剧烈呼吸，深邃桃花眸泛起红晕，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一直不知道她藏着掖着的在忙什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傅璟佑呼吸都在发颤，努力压制胸腔内的哀伤和不舍，他将红旗叠旗仔细收好，一个念头陡然在心中萌生。 他没有很多的时间去准备，去发家，唯一能为快点迎来重逢做的，就是即刻行动起来！ 最后一眼深深的看看厨房，傅璟佑带上厨房的门，带着决心上了贺家。 傅璟佑如实向贺宏进和陈桂芬袒露了想法，却不料他的话落进贺宏进耳里，意思就变成了： “我长大了，我翅膀硬了，我不得了，我要飞了，我捡破烂，我住桥洞，我就是要挺风走险的折腾，反正我不想再让你管着了！” 贺宏进一张脸抽搐，表情飞速变换。 “我劝你把舌头捋直了，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第一百二十三章 傅哥决心搞钱 “我说，我后续一段时间，不打算参与队里集体劳动了。” “我想去镇里，县里试试找活儿干。” “你找活儿干？你的成分能找到什么活儿？队里干活工分是少了点，可是胜在安全！你这个成分出去叫人知道了，哪个不批你，哪个不斗你？” 贺宏进是典型知道外面有凶险，不敢松手半分的老父亲心理： “还出去找活儿干！活要是那么好找，还有你的份？” “你趁早给老子打消念头，一天天的，少在那儿给老子整些鬼迷日眼的糊涂事！” 贺宏进说话时，傅璟佑一直沉默挨骂，贺宏进一说完，他就耿直又坦然地开口道： “种地没钱，我要搞钱。” “搞钱”几个字把贺宏进震得发懵。 贺宏进拍桌吼道： “钱钱钱，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现在是讲究无产！越穷越光荣，怎么着？你还想顶着黑五户的名头搞资本家那一套？” 贺宏进也算看出了傅璟佑的目的，说来说去，折腾那么久，还是因为那个女娃！ “你真是昏了头！为了一个女娃子就这样以身犯险，你真是出息！” 出远门需要介绍信，傅璟佑能接触给他开介绍信的，就只有贺宏进，而贺宏进根本不可能给他开。 这种情况，来时傅璟佑就已经预料到了，没有介绍信也无所谓。 外地的情况他不了解，挣扎去了也未必能成功，他可以先从本镇、邻镇，以及本县着手。 之所以会过来说这些话，就是向贺宏进和陈桂芬透露他此后不再参与生产队劳动的意图。 傅璟佑想得很好，也做好被打被骂被呵斥的准备，可他容忍不了贺宏进任何直接或间接的对陆淼指责、贬低的行径。 “我不反对越穷越光荣，我也深以无产为荣，可这和我想富，想搞钱并不冲突！” 人人都视穷苦高洁，他偏要反弹琵琶！ 难道想挣钱，想吃饱，想和中意的人在一起，想让家人过好日子，这是错的吗？ 有陆淼描绘的世界在前，傅璟佑不由深思： 富裕为什么就一定要贫穷做对比？ 难道“富有”就一定是错吗？ 换言之，即使他现在背着成分的帽子，那就一定代表着他这个人都是错误的吗？ 贺宏进气急攻心，偏傅璟佑说的话，他无从反驳。 可老实踏实了二十年的孩子，一朝一夕突然叛逆起来，浑身上下都跟长了反骨似的。 贺宏进不能接受，更担心傅璟佑真的以身犯险！ 贺宏进没忘记，傅家现在可就剩这一个独苗苗。 “你生在这片土地，就是种地的命！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听见没有！” “叔，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傅璟佑不依，已然铁了心。 贺宏进被他的执拗气得半死，暴怒之中，他左右环顾从条台桌里抽出一杆秤。 气愤拽下秤砣、秤盘，贺宏进把着秤杆往傅璟佑身上招呼。 “噼啪噼啪”的皮肉炸响，那秤杆又更像是抽打在脊梁骨上，听着就让人觉得疼。 贺宏进怒声质问： “你改不改！” 傅璟佑咬紧牙关，两手握拳，脊背挺得笔直，做着无声的反抗。 贺宏进见他如此坚持，手里秤杆继续往他身上招呼。 每打一下，都要质问一声“改不改”。 可即使傅璟佑后背褂子渗出血迹，即使最后那实木的秤杆从中断成两截，傅璟佑也始终没吭一声。 贺宏进喘着粗气，愣愣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秤杆半晌，他抛了手那半截秤杆，仿佛被傅璟佑的执拗折服，又仿佛成为了这件事里最后妥协的一方。 他缓缓后退两步，道： “行，你骨头硬，我现在管不了你了。” “你大了，翅膀硬了，想飞就飞去吧！以后这个家你也回了，死也死在外面！” 这是要断绝关系的意思。 贺宏进气愤归气愤，也是真的被傅璟佑伤了心，当下甩手进了里屋，什么也不管了。 说是此后再也不差决心从此以后不再插手傅璟佑的事。 陈桂芬红着眼进屋劝说： “他爹，你先别急，璟佑那边我再去劝劝……” 说着话，陈桂芬从房里出来，可堂屋哪还有傅璟佑的影子？ 急急往院里扫去，就看见傅璟佑布满血印子的后背朝着她，正跨过门槛，越走越远。 陈桂芬着急追了上去： “璟佑，你上哪儿去？” 傅璟佑虎步生风，没有答复，更没有停留。 对傅璟佑来说，他要做的事情确实存在风险，如果提前和贺家划清界限，或许会更好。 至于陆淼那边…… 如果他死，那么就愿她余生嫁给良人…… 如果他能活着混出名堂，那他一定会去找她。 汹涌的爱意不仅能填满内心的空缺，更能成为精神的寄托。 傅璟佑回到家里，很快换上一身进山的打扮，后背的伤好似完全不疼。 他往身上背上背筐，又拿上背篓，将前屋大门从离闩死后，提上柴刀从后门出发。 依山长大，傅璟佑对大山里的情况颇为熟悉，之前就见过很一片野生的烟草，资源稀缺，燕矶那边就有倒爷在收购这个。 傅璟佑琢磨着或许可以先从这里开始起步，只是临行前看见后院里越来越多的红番茄，他不禁又驻足停了下来。 或许还对陆淼回来抱有一丝幻想，想起从前陆淼对这几株番茄的期盼，傅璟佑竟舍不得这几株番茄就此颓败，自生自灭。 摘下大部分红番茄放背篓里当口粮。 压弯枝头的地方，傅璟佑就地取了一些细小的竹子，组织成支架帮助它们直起腰身。 忙完一切，他才起身带上后门，悄无声息地踏进了大山的地盘…… 再说另一边的陆淼。 在县里安静等候了两天，终于迎来上火车的日子。 彼时列车缓缓发动，抱着胡致远帮忙准备的干粮包裹，陆淼坐在卧铺车间里，侧向看向窗外飞驰而去的花草树木、矮小房屋的剪影。 心里除了些许的不舍，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对前路的迷茫…… 陆淼眼眸挣扎晃动，弯弯眉缓缓蹙起，牙齿无意识咬住下唇。 她心里默默询问自己： 离开这里回到京市以后，该怎么办？ 你想好了吗？陆淼。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神经病是她爹 七十年代的火车不比后世的火车高铁，“哐嗛——哐嗛——”的跑了将近两天，京北站才渐渐映入眼帘。 这个时候的京北火车站还是十大建筑之一。 两座巍峨耸立的钟楼外观，让陆淼短暂的感受到了一点现代化气息。 从车站出来贪婪的呼吸了一口信息，陆淼目光缓缓落在大街上。 虽然年代落后，但城里就是城里，首都就是首都。 不光此起彼伏的高楼多了，人们的穿衣打扮也更加鲜明一些。 除原有的黑白灰、深蓝色系的衣服褂子以外，穿小花衣的孩子、竖条纹、格子衫的姑娘。 以及头戴红星帽，身穿军绿解放衣的同志比比皆是。 看完了人，还有车。 新的、旧的自行车，运送煤球的脚蹬三轮车，小皮卡、小轿车。 还有叫不出名字外观跟小蹦蹦一样的三轮蓝色小汽车，等等等等。 看惯了穷乡僻壤，看多了田野禾苗，陆淼总算看见了一点祖国在进步的痕迹。 一番打量下来，陆淼心情还不错。 就是吧…… 那个人怎么一直在看她？ 陆淼脸不耐烦皱了皱，转着步子转去另一边。 原身家在崇文门附近，京北火车站恰好距离崇文门不远。 陆淼琢磨着怎么回去，余光扫见刚才盯着她看的那个人又凑近了些。 她往旁边挪步子，那个人就跟着挪动。 她原地鼓着脸跺脚，那人瞪圆眼跟着跺脚。 干嘛呀？ 哪来的神经病，在这里玩对照游戏呢？！ “……？” 陆淼有点无语，对方忽然朝她走了过来。 “搁这儿鼓嘴又跺脚的，怎么地，傻闺女，下乡几个月，你连你老子娘都不认识了？” “……？！？？” 陆淼惊了，瞪眼认真看。 眼前的中年男人一身板正中山装，领口还很讲究的别着零花。 脑海里记忆翻涌，这可不就是原身那个爹吗？ 怪她刚才光顾着看这儿瞄哪儿的，看人也没看仔细，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认出来！ 陆淼如遭雷击，庆幸刚才还好没说什么出格的话，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暗暗吐了吐舌头，陆淼面上却轻轻蹙眉又跺了跺脚： “爸！你还说呢！我下车都在这儿等半天了，你才来！我刚才都差点以为没人来接我了。” 做戏做全，陆淼噘嘴小模样，简直把撒娇和委屈演绎的淋漓尽致。 陆远征笑着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箱子。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闺女，爸爸刚才是停车去了，耽搁了一会儿……走，边走边说。” 陆远征引路邀着陆淼上车。 大概是几个月没见，心里真的有些惦记姑娘，一路上陆远征话题不断。 从最开始介绍小姨妈唐梅在家里炖了汤，就等着给陆淼接风洗尘，到后面询问陆淼的下乡生活怎么样，是否顺利。 后面扫了一眼陆淼脸上细嫩的白皮儿，又调侃咕哝陆淼看起来比下乡前长好了，白了胖了云云。 大概也觉得乡下生活不可能比城里好，陆远征很快又揭过话茬： “想一想你下乡也要快有五个月了，在家啊，就不能提你的名字，要不然你小姨妈一准儿掉眼泪。” 陆淼起初还应答两句。 后面因为坐了两天火车，路上没怎么睡，干粮也没怎么吃，她又困又累又饿，实在有点没气力。 “爸，咱们还是回头再聊吧。” 她现在只想快点地方，然后吃饭睡觉！ 陆远征呵呵笑了声，从车内后视镜扫了一眼，见陆淼小脸却是满面倦意，心里也清明。 “好，瞧给我闺女累的……” 车子晃晃悠悠十来分钟，终于在一排连串的老式楼房前停下。 陆家在楼后的大院里，楼房一侧的巷子太窄，还有附近居民就近堆放的东西，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停在路边。 陆远征去停车，摆手让陆淼先回去。 陆淼摇摇头，提着箱子乖巧的在路旁等待。 按照她自己的性子，她或许就先走了，可是现在不行。 下乡的时候没人认识她，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可是现在是回陆家。 原身的性子虽然跟她差不多，可那是对外。 陆远征还有唐梅都是原身的亲人，他们清楚原身的性格，她不可能一下子就转变的那么夸张，那么大。 要不然，任谁都会起疑。 在路旁等到陆远征。 陆远征再次接过箱子，陆淼跟在他身侧往回走。 巷子里沿路遇到一些叔叔、婶婶，都很积极热切的跟陆远征打招呼。 什么“陆校长好”，“陆校长回来了”云云。 个别留意到陆淼的，还惊疑了一阵，说上几句“宝丫头回来了”，“小宝儿回来了”等等。 这个名字听得陆淼有点尴尬，不过沿路也在点头应承着，不算亲昵也不算疏离的“叔叔婶婶”们喊着。 或许是碍于陆远征在身旁，陆淼还被夸赞了几声懂事。 陆淼被夸，做父亲的陆远征与有荣焉，一路腰杆无意识挺得直直的，简直得意到不行。 殊不知父女两个走远以后，巷子里几个妇女同志借着出门倒水的功夫，交头接耳道： “不都说下乡日子苦吗？你们说是不是真的啊？怎么瞧着陆校长家的小宝，这次回来比以前看着还水灵了呢？” “可不是，我瞧着脸盘儿好像还圆乎起来了呢！” “你们懂什么？人家大家长不光是校长，还是军官呢……你以为跟你们家孩子一样啊？要我说，赶紧打住吧！这话题要是叫人家听见，都住在一条胡同里，到时候可讨不着好。” 几个妇女斜眼面面相觑，心说：话题是不好，可也没谁比你说的更直接不是？ 想归想，大家伙儿打了个哈哈，在门口拍了拍盆、抖了抖抹布，相继回屋做饭去了。 另一边，陆淼跟在陆远征身后进入宽敞的小院，屋里唐梅听见动静，立马跑了出来。 上来就是一个充满爱意的熊抱，“淼淼！小宝！” 陆远征相貌周正偏向刚毅，唐梅相貌柔和，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是含着水光。 长年料理家务没有经受外面的风霜，唐梅皮肤比沿路见过的婶婶要白上不少，脸上状态也看不太出来她马上是要上四十岁的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安排未来 唐梅半长黑发在脑后用小木簪子，簪了个的小揪揪。 整个人气质看起来柔和本分，也看得出她不是个强势的女人。 陆淼长得不像陆远征，以唐梅的相貌作为参考，她样貌应该是和母亲更加相似。 有时候细想一下真的很奇妙。 相同的名字、相同的样貌，哪怕是换了一个时空，也会仍然忍不住的猜想着其中是不是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想归想，陆淼又把目光放回唐梅身上。 这个看起来弱势又无辜的女人，为了姐姐的孩子，奉献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或许还会奉献余生。 她身上倾泻于原身的温柔和爱意，陆淼从心底就能感受得到。 陆淼浅浅一笑，真诚回拥唐梅： “小姨妈，我回来了。” “好，好！” 唐梅潸然泪下，搂着陆淼来回晃荡的左右打量。 大抵是在陆淼身上没看出什么吃苦受累的痕迹，她破涕为笑，擦了眼泪拉着陆淼，招呼陆远征一起往屋里走。 “别的不说了，正好到了午饭的点，饭姨妈早就做好了，你先吃饭，吃完了好好休息，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说！” 唐梅是妥帖又手脚麻利的，把陆淼按在正屋桌边坐下，她旋身接过陆远征手里的箱子，放去原先陆淼的房间。 转瞬出来又麻利的去厨房端来饭菜。 豆角炒肉丝，羊杂汤，香煎小排骨，主食有酥脆的饼子和米饭。 即使陆远征工作好，收入高，但年代背景摆在这里，资源稀缺，这些东西都不是好弄到的。 不用细想就知道，这些为了她而特意做的饭菜，背后费了多少功夫…… 陆淼眉心微微压低，眼眸晃动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陆淼不在家时，饭菜一般都是在陆远征面前平铺的。 现在陆淼回了家，唐梅就把一道道菜在面前掰开： “都是我们家小宝爱吃的。” 唐梅坐在一旁，亲昵把陆淼耳侧碎发扶到耳后，“快吃吧小宝。” 高兴又期盼的眼神，莫名让陆淼一阵眼热。 “我知道了小姨妈，你也吃。” 陆淼一转头，也冲陆远征笑，“爸，你也吃。” “哎！” 一如唐梅说的，吃饭就好好吃饭，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 一顿饭吃的温情满满，期间果然没多说什么。 饭后陆淼跟随记忆回到原身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和记忆中大差不大，处处都干净着，显然时时都有人打扫。 陆淼很累，但是连接两天没有洗澡洗漱，她有点受不了。 正收拾衣服打算先洗漱一下，房门紧接着就被敲响了。 隔着门板，唐梅道： “小宝，姨妈给你把热水拎到厕所了，你拿了衣服过去，自己掺着凉水洗。” 陆淼顿了顿，连忙应声： “哎！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 陆家小院是四个院形制的，但并不是真正的四合院，而是参考格局，重新垒砌的两层小院。 进院左右手分别是厨房和煤炭房。 正对院门的是主屋大厅。 陆淼的房间紧挨着大厅，唐梅的房间则要往大厅右侧拐一拐。 陆远征的房间和书房在二楼，一般回来就在二楼活动，但他大多情况下都住在学校。 厕所也就是洗手间，在楼梯下方的转角里。 这个年代说是落后吧，但也有水桶头和冲水厕所都是有的，只不过样式更加复古一些。 洗手间里的澡盆、肥皂什么的，唐梅已经摆好了，大桶的热水就在旁边放着，要洗澡，一侧镜子下面的水龙头就能接凉水。 陆淼本来以为自己不会用这些澡盆什么的，但事实上似乎有种心理预示，她并没有多抗拒。 极痛快的洗了个澡，陆淼感觉身上至少轻松了两斤。 她拧了拧头发上的水，摸索着穿衣服，外面唐梅似乎听见了动静，隔着门板道： “小宝，衣服就搁那儿，小姨妈来洗，你洗完了澡就回房间休息，啊。” 陆淼抿了一下唇瓣，“……我知道了，小姨妈。” 头发很长，没那么快干，陆淼回房间擦头发，后面因为实在太困，顶着半干的头发趴在床上就睡着了。 中途唐梅推门进屋，给她调整了姿势，又给她枕头上重新垫了干毛巾，坐在床边看了她好半晌才离开。 陆淼半梦半醒，想动动不了，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实发生的事，只在唐梅走后，一对纤细漂亮的眉头无意识紧紧皱了起来。 她很羡慕也很庆幸原身有这么一个疼爱她的人，但同时心里也觉得异常愧疚。 唐梅的爱是给原身的。 可唐梅不知道，她不是她疼爱的那个孩子。 …… 心里有事，陆淼做着乱七八糟的梦从中午直接睡到了晚饭时间，没怎么睡好，起来依旧觉得累。 晚饭时候比中午多了点话声。 陆远征抛出了学校、工人等字眼，询问陆淼有没有什么想法。 唐梅猜他有为陆淼安排未来的意思，点点桌子，头一次在饭桌上坚持己见： “小宝才回来，还没休息好，你说这些做什么？等她先休息几天，养养神的。” 陆远征笑着点头：“就是问问，也没说立马就要安排。” 说罢看向陆淼，刚毅的脸上随和慈爱，“小宝，你有什么看法？” 陆淼能有什么想法？ 啥也不想干，就想待在家里当大小姐行不行？ 现实而言，当然是不行的。 打工和工人就算了，她肯定受不了。 考虑现在和前景，上学怎么都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陆淼咽下食物，缓声道： “爸，我还没想好，这两天我先想想吧。” 不是没想好，而是还没准备好。 刚下乡回来，她还需要一点时间适应和做心理建设。 “行，你先休息几天，有想法再跟爸爸说。” 索性陆远征是讲道理的，没有一味的逼迫她给出答案，而是笑笑转移话题： “过几天爸爸学校里正好是秋季运动会，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到时候可以过去看看，学校里大多都是有文化底蕴的年轻人，交几个朋友你们也能聊得来。” “好。” 陆淼点头应声，低头时纤细眉头不自觉皱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郁闷 陆淼觉得，她可能是坐火车留下来的后遗症。 心中隐隐约约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得劲。 行动方面也总是感觉很累，有气无力的没有任何动力。 想躺着，不想动…… 夜晚回房间躺下，陆淼单手枕在脑侧，侧躺着发呆。 “叩叩——” 房门忽然被敲响。 陆淼回头，唐梅的声音紧跟着传来。 “小宝，姨妈能进来吗？” “……可以。” 唐梅推门进来，缓缓在床边坐下。 小台灯朦朦胧胧的灯光下，她面孔格外温柔。 “小宝。” 她只叫名字，没说话。 陆淼也没说话，安安静静的等待下文。 “也没什么事，躺下吧，姨妈就是过来看看你。” 话是这么说，可等陆淼真的躺下以后，唐梅声音轻缓，又问道： “小宝，你实话跟姨妈说。” 陆淼心情不好，唐梅能感受的出来，但是她摸不透原因，只能根据前一阵子陆远征带回来的消息，小心问陆淼。 “你是不是还中意谢斐？” 陆淼打小就喜欢隔壁院谢家的小子，哪是说不喜欢就能割舍这么多年追赶的情谊的？ 她闷闷不乐、心不在焉的模样，唐梅猜测和谢斐有关。 陆淼蹙下眉头，抬眼看了唐梅一眼。 “小姨妈，我早跟我爸爸说过了！” 不想在唐梅面前展现不高兴的一面，她翻了个身，抱着枕头背对唐梅。 “我不喜欢谢斐！以前那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我现在长大了，搞清楚了！你能不能不要总说谢斐谢斐……” “好，姨妈不说了，姨妈不说了，小宝不生气。” 唐梅连忙致歉，轻轻拍着陆淼后背安抚，不多会儿又小心翼翼问： “那你有没有中意的别人？下乡过去的，应该也有别的地方的知青吧？” “没……” 陆淼利落回答，吐出一个字又倏忽顿住。 脑海里不自觉闪现出傅璟佑背影轮廓。 她是没相上知青，但是似乎，她是中意的傅璟佑的。 可是中意又能怎么样？ 就不说山高路远和成分问题了。 傅璟佑是农村人，就算未来身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目前唐梅和陆远征又不知道。 他们还能同意她跟傅璟佑来往不成？ 话再说回来，唐梅只是过来唠体己话的，又不是真的给她安排婚嫁。 她中不中意，中意的是谁，又有什么关系？ 陆淼背对着唐梅，克制不住的抑郁鼓起唇瓣，“小姨妈，我下午没休息好，还有些困。” “好，那你睡。” 唐梅应声，却没走。 陆淼为不可无叹了口气，闭上眼，原本是打算装睡的。 唐梅见她睡着，肯定就会走了。 却没想到她闭眼后，唐梅从椅子坐到了床上，温热的掌心抚着她脊背轻拍。 像哄小孩一样…… 陆淼有点不自在，以为会装不下去时，那只温热的手似乎带着魔力一般，抚平了她紧绷的脊背，也抚平了她皱起的眉梢…… 身体渐渐放松，这一觉陆淼睡的很沉。 清晨窗口隐约倾斜进来一丝光明，她不适应眯了眯眼，翻个身继续睡。 这一次却又做起了毫无章法的梦。 灰扑扑的褂子，高挑的个头，以及头发略显蓬乱的后脑勺。 是傅璟佑。 傅璟佑…… 陆淼喊出声，梦里傅璟佑步子不停。 背对着她，一步一步的，越走越远…… 陆淼打了一个冷颤，一骨碌从床上坐起。 喘了几口气才发现床边的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架上了一个矮侏儒似的老旧电风扇。 “呼啦呼啦”看着转动的很激烈，其实风并不大。 陆淼睡觉热出了一身的汗，那微弱的风吹在身上有些许的冰凉感，汗津津的身体不自觉浮现起了鸡皮疙瘩。 拧着旋转按钮关掉风扇，陆淼下床穿鞋。 之前穿回来的布鞋不见了踪影，床边摆着一双半透明质地的塑料凉鞋，鞋跟还罕见的带了两三公分的高度。 套上去比划，是符合她脚丫大小的。 已经回家，陆淼就没再穿箱子里那些灰扑扑的衣服。 她打开衣柜，按照自己喜好偏向选了一件掐腰白衬衫，下面搭了一条长度及小腿肚的深色的确良长裙。 从房间出来正赶上陆远征和唐梅在吃早饭。 陆淼两下洗漱完在桌边坐下。 “小宝还跟上学时候一个样，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唐梅上下扫视陆淼，怎么看怎么满意。 “之前说要给你寄衣裳，你爸就是不肯，非说那边不适合穿这些……你看看，好好的姑娘家，好好打扮一下，多水灵？” 陆淼笑了声，低头吃豆花没说话。 “吃饭完就出去玩吧。” 陆远征则更直接，直接掏出一张大团结和一把零碎的票券沿着桌边推给她。 “前面花儿市边上新开了电影院，你看胡同里哪个跟你玩的好的闲着，你们一起去。” 陆淼“哦”了一声照单全收。 唐梅笑呵呵问：“箱子里有什么要洗的没？拿出来一会儿姨妈洗去。” 陆淼摇头：“除了昨天换下来的，里面都是干净的，抽空挂出来就行。” “我一会儿抽出功夫去弄，你呀，就听你爸爸的话，好好玩，好好放松放松！” “好……” 陆淼本就不是喜欢干活的类型，有时间让她玩，她当然不会辜负。 而且这两天总觉得心情有点郁闷，她真的挺想散散心的。 吃完饭揣着钱出门，一出院子，陆淼就被焦灼的日光晃得睁不开眼。 走的时候太急，当时应该把帽子带回来的，这时候可买不着那种宽帽檐的遮阳帽。 想到帽子就想到傅璟佑，陆淼微不可闻又呼出一口气。 唐梅以为她是因为外面抬眼太大不高兴，赶忙从屋里翻出一顶绣着红色五角星的解放帽： “戴这个吧！遮一遮，别把脸盘儿晒黑了。” 陆淼看了一眼，跟她这一身打扮一点也不搭。 “不要了小姨妈，晒的就这一段儿，我往前走走，那边有国槐树，到处都是树荫。” 陆淼说着话，已经迈开步子跑出院子。 “我中午应该不回来吃饭了，小姨妈你别等我了！”(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七章 非遗 跳出家门，站在街边的树荫下。 女孩姣好明艳的面容，以及轻飘飘的深色裙摆下，那格外纤细白皙的小腿，都是吸引路人频频驻足侧目的亮点。 看似好像回到该回到的地方，回到该回到的位置，可陆淼觉得哪里都不适应。 如果从一穿越就在首都，就在京市，她或许不会这样。 现在已经待习惯了大河村，并且已经有了熟悉的人群面孔。 忽然回到这里，面对车水马龙，面对街边、跟前走过的茂密人群，陆淼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涉足其中。 更不知道该如何融入。 那些时不时就会偏头看过来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异类。 格格不入的异类。 陆淼难耐的扯了扯唇角，缓缓低下头。 好像想法在不知道时候发生了改变。 她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喜欢大城市。 要重新站稳脚跟。 要重新建立起新的交际圈，真的有点难。 …… 陆淼对这时候的老电影不感兴趣，反之家附近的老胡同、老街道的花儿市她连着转了两天。 花儿市后来都叫花市，现在是改名之前的。 “花”取自簪花之意，又叫绢花。 解放之间，旗汉妇女戴花成为风习，很大一部分绢花都是出自于此。 改革之后，这里更留有“花儿作”、绢花厂，不少工匠老师傅藏匿于深巷之中。 看似不大、甚至都看不出是门帘的店面，实则背后对应的都是出口生意，挂上“京花儿”标签永生绢花远销欧美十几个国家，为祖国、为首都争光。 胡同里有老师傅带徒弟的，但真正的年轻人很少关注这些，最多某天路过或是某天心血来潮时，会因为“好看”，而涉足其中转一转。 陆淼大概算是个例外，她没别的想去的地方，又或者说没有别的可去的地方，连接几天每天吃完早饭就去花儿作待着，到了饭点儿回家吃饭，吃完再去。 外间几个整理耗材的师傅频频对她侧目，以为她是想学又羞于开口，就主动招呼她去里间坐。 有句话怎么说？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老本行的手艺不可轻易外传。 这些话和时代也是有所挂钩的，比如当前年代。 人们心中存有信仰，想法不同，当知道这门手艺和会这门手艺的人越来越少，为了传承下去，一些东西其实也就没那么的讲究。 陆淼本来是打发时间才涉足其中，没料带被热情的老师傅引到狭小的操作台前。 浅浅科普了一系列绢花历史，又被引导着做出几朵五瓣桃花。 捧着几朵白色小花，陆淼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这些真的是我做的吗？” 一侧穿老实长衫的老师傅笑道：“还能有假？” 陆淼睁圆荔枝眸看过去。 老师傅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指着她掌心里的白色小花道： “这个还不是成品，只是做出了“形”，后面还有上色、组装。” 陆淼点头听得认真。 老师傅继续说：“绢花的类型有很多，这是通草。通草花上色要么是在最初还是纸的形态，要么就是你现在这样。” “形态不同，选取上色的材料也不同。” 陆淼琢磨了一下，问：“选择不同上色原料，是因为针对不同形态时更方便吗？” “并不是。” 老师傅被她逗笑，“在做花之前，可以通过水彩给整张纸面染色，但做成花以后，湿水彩会让塑好的花瓣变形。” “以前染色多是老法子，现在发达了，塑成花型后可以利用油画颜料，既能保持花型，又能晕出鲜活的色彩。”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 老师傅看窗外天色晚了，拍拍她肩头道：“这几朵花你拿回去吧，要是感兴趣，以后可以过来多研磨研磨。” 通草花大概也是非遗文化的一种，陆淼捧着洁白无瑕的白色桃花十分珍重。 缓缓起身朝老师傅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 老师傅笑着摆手，“去吧。” 回到陆家小院，陆淼回房间翻箱倒柜。 没找到合适的小盒子，她将抽屉里装发卡、头绳的罐头瓶清了出来，把那几朵小花装了进去。 正逢唐梅过来敲门，陆淼吓了一跳，“怎么了小姨妈？” “你这孩子，回来几天了都，怎么还生着呢？一点动静就吓一跳。” 陆淼干笑没说话。 唐梅笑道：“快来洗手，一会儿吃饭了！” 陆淼放好罐头瓶，忙道：“知道了小姨妈，我就来。” 晚饭吃的炸酱面，烹好的肉酱配着面条，一口下去葱香、酱香、肉香、咸香、面香，怎么吃怎么香。 吃腻了，桌上还有洗干净水灵灵的小黄瓜可以清口。 陆远征下班没有正经点，唐梅吆喝陆淼先吃。 陆淼刚吃两口，就看见陆远征一边解着领口中山装的扣子，一边朝正厅走来。 似乎是闻着味儿了，人一进来就打趣： “哎呦呵，闺女在家就是好啊，这炸酱面你小姨妈嫌费劲，一年做不上两回。” 唐梅嗔怪瞪陆远征，端来一海碗的面放在陆远征平时坐的位置。 “先别说了，赶紧吃吧，一会儿面沱了就拌不开了。” 唐梅又要去忙别的，陆淼手快拉住她：“姨妈坐下一起吃，一会儿我跟你一起收拾。” 唐梅眼里笑意藏不住：“好，姨妈去盛，这就来坐下一起吃。” 往外走时，唐梅乐呵呵的止不住念叨：“小宝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心疼人了。” 陆淼一阵脸红。 桌边陆远征熟练拌开面条，吃了两口暂时缓解了一些腹部饥饿感，他抬头看陆淼： “小宝，明天校区秋季运动会，你跟爸爸一起去看看热闹。你上回穿的那个小裙儿啊，爸爸看着就好看，就穿那个去。” 几天的相处，陆淼渐渐适应在家里的定位，鼓着嘴娇气反驳： “我想穿啥就穿啥，爸爸你现在管得越来越宽了，这也要管？” 陆远征笑：“好，好好，你想穿啥就穿啥，成不成？总之收拾利落点儿，爸爸好歹是校长，你可不能给爸爸丢面儿。” 陆淼傲娇点点头，算是愿意配合的意思。(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看男人 之后唐梅上桌吃饭，陆淼提前让唐梅休息两天，明天一起去学校转转。 运动会和平时上课不一样，处处都热闹着。 可以一起去凑个热闹，就当遛弯了。 平时老在家窝着干活，人忙得昏天黑地的，一点活力盼头都没有。 “我……我就不去了吧。” 唐梅看了一眼陆远征，摇头拒绝。 陆淼还有什么不懂的，真正确定权在陆远征手里。 “爸爸，小姨妈能去吗。” 陆淼眉头皱了皱，说的是陈述句，也非问句。 陆淼其实很不满。 没有夫妻之实，就是没把人当妻子的意思。 人家付出青春、时间帮你养大孩子，料理家务，处处都收拾的妥妥帖帖，这些都不算功劳吗？ 休息一天怎么了？ 去学校看看怎么？ 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或人。 陆淼鼓着脸，明显不高兴。 “去去，明天一起去，行不行？” 陆远征笑叹一声，道： “你瞅瞅你们一个两个的，我都还没说什么呢，就板着脸不高兴起来了。” “爸，你平时别光顾着忙，多注意身体，偶尔也要适当休息。” 陆远征或许在兴头上，陆淼借着机会委婉点他： “我听说那什么天坛公园都是免费的，家里不是有小车吗？你得空了就带着小姨妈出去转转呗。” “行，行，闺女说啥就是啥，行不行？好了好了，吃饭，吃饭，先吃饭！” 陆远征的态度还算不错，陆淼也就见好就收了，没再继续揪着这件事说下去。 时节已经入秋，天气却依旧热着。 第二天陆淼起了个大早，帮着唐梅一起准备了早餐，之后又和唐梅在院里撑开被子、床单晒上。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先后坐上小车朝京北军区学校出发。 偏向现代化二到四层高教学楼，大学入口却是挺拔红柱子、琉璃瓦的复古形式。 门口有穿着制服站岗的同志，看见了陆远征的车后，一个个挺直腰杆敬礼，直接放行。 时间才早上九点，学校起来却已经动员起来了。 操场就是平摊大片的空地，地面上隐约还有或青或枯黄的小草。 周边用白石灰描述一圈又一圈的圆弧线，又写画1、2、3、4等数字，就是跑道了。 中间空闲地方更是划分出更多小区域，什么跳远的沙坑，支上跳杆儿、摆上海绵垫的跳高区域、插上小彩旗的铅球区域等等。 一个活动操场，基本包圆了所有田径项目。 另外还有篮球、足球、排球等运动比赛，都在校区内别的地方。 七几年，其实还是一个相当保守的年代。 路过操场看着比赛区域个别穿短裤露大腿的女学生在助跑练习跳远时，唐梅臊得直捂眼睛。 “不好，这不好……这有什么好看的？走走走，上别处去！” 唐梅觉得臊得慌，自己不好意思看，还拉着陆淼往一旁去。 陆淼被她逗笑，“小姨妈，这没什么的。” 按照时代背景来着说，操场上的女学生穿得偏少，确实是夸张了点。 但后续随着时间推动，人们穿衣着装发生变化，色彩逐渐鲜明、布料要求不再那么保守苛刻，都是正常且必然的事情。 “学校人群是接受教育最高的地方，思想也是最先进的。你现在看着夸张吧？等过一段时间，保不准大街上都是这样的。” 唐梅叹气，“你不懂。就算世道开放了，女人身上的枷锁也是摆脱不开的，听姨妈的话，咱们不跟她们一样。走，上别处去！” 唐梅保守的思维根深蒂固，不是轻易就能说服的，她索性也不再说了。 等后续时代真的变革，群众跟着时代洪流前进。 那时候，唐梅心里的坎儿自然而然的会渐渐纾解开来…… 陆淼无奈叹气，本身对运动会也不是很感兴趣。 唐梅不适应，她想着干脆随便转一转就回去得了。 谁料还没开口，唐梅拉着她迈着小碎步，一路绕去了篮球场。 一群老爷们儿、小伙子们正在预热准备篮球赛。 “大姑娘都是爷们儿看的，姑娘当然是反过来看爷们儿的。” “……？” 是！ 年轻姑娘露大腿跳远，旁边是有不少男同志围观看新鲜。 可是这一片，都是光着膀子打篮球的男同志，粗略扫一圈，哪有一个女孩子？ “小姨妈，咱还是走吧！” 陆淼臊得慌，皱着脸直挠头， 一时之间不知该说她保守，还是唐梅保守。 场边少有几个男同学围观，基本没有女孩。 军区学校收纳的不仅仅是常规学生，还有一些部队里安排过来扫盲的。 年龄从小年轻到三四十岁的叔叔辈儿的都有。 陆淼跟着唐梅站在边缘，唐梅还时不时伸手指指这个，点点那个，问她好不好。 那感觉如鹤立鸡群，异常突出，异常尴尬。 拉不了几次拉不动唐梅，陆淼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淼觉得自己十分显眼，也确确实实的是显眼，那么个水灵灵的姑娘，场里打篮球的男同志们一早就注意到了。 一开始还只是侧目看两眼，后来见陆淼耳根子微红，场内一个个交换眼神，就跟开屏孔雀似的，秀球技的秀球技，秀肌肉的秀肌肉。 一群糙汉大老爷们不怕被小姑娘看，甚至被小姑娘看了也觉得乐此不疲。 个别几个豪迈的，身上小背心都给脱了…… 看男人没事，可以猫在人群里一起看，一起欣赏。 一个人搁这儿明目张胆的看算个啥？ 跟箭靶子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好色”吗？ 看着场内越来越夸张的“表演”，陆淼脸鼓了鼓，红得透彻。 饶是思想开放，也着实不好意思了。 “小姨妈，我要回去了！” 陆淼尬得跺脚转身。 “哎哟小宝，等等姨妈。” 唐梅也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慌慌张张的跟在她身后。 “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运动会还没开始呢，你不爱看这个，咱们就去看踢足球的，打排球的。” “老爷们儿们虽然磕碜了一点，咱们不看他们不就行了？看小伙子啊！”(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九章 谢家人上门 “不看，不好看，我要回去了！” 陆淼跺脚埋头俯冲一段。 见唐梅落后一段距离，实在是追不上她，她又折回步子撒娇： “小姨妈，这都啥跟啥呀！不好玩，我们回家吧！” 唐梅很是迟疑，可她又是最疼的陆淼的。 见陆淼满脸委屈憋闷的小模样，应该是真的不爱在这边待，唐梅叹气道： “好，回吧，那就回吧。” 陆淼立马又欢喜起来，挽着她胳膊道： “那要去跟爸爸打声招呼吗？” 唐梅笑呵呵道：“就不给你爸打招呼了，他一早说了，今天要忙着颁奖。要不然，现在带你遛弯的就该是他了。” 军区学校唐梅没怎么来过，仅有的几次也是给陆远征送东西，一般也都是在校门口等着陆远征派人过来取。 正经进入校区，这还是头一回，她也不认得什么路，刚才拉着陆淼转到篮球场完全是巧合。 至于什么看足球、排球的。 唐梅更不知道地方在哪里了，只是昨晚睡前陆远征嘱咐她的，让她带陆淼多转转，物色物色。 唐梅心里略微发愁，夜里只怕少不得要挨一通训斥…… 可孩子离家这么久，她真舍不得看孩子苦闷的样儿。 唐梅想着，笑着顺势牵过陆淼，亲密的宛如亲生母女一般： “走，你不爱搁这儿待，那咱们就去别的地方。前门的百货大楼最大，那里卖零嘴儿的也最多，咱们就去那儿！” “姨妈真好！” 早上八点多出门，在军区学校浅浅待了一会儿，唐梅、陆淼就离开去了前门百货大楼。 转转看看的时间居多，当然东西也没少买，大包小包的坐公交车拎回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唐梅收拾收拾着手做晚饭。 陆淼则拿着几小本从抽屉里翻出来的小人书蹲在院子门口看。 正看得起劲，身侧忽然传来停放自行车的声音。 陆淼偏头，就看见一对穿着中山装和列宁服的中年男女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拎着东西。 “哟，淼淼真的回来了？” 认得她…… 陆淼脑瓜里飞速运转，很快将两人和记忆中的两人挂上钩。 谢正国，杨芸。 谢家父母…… 谢家这个时候怎么会来人？ 陆淼缓缓起身，“谢伯伯，谢伯母，你们怎么来了？” 杨芸笑着摸摸她肩膀，带着她一起往院子里走。 “前阵子忙，一直没过来走动，这不？现在空闲下来了，就过来串串门。” 谢正国在后面停好自行车，跟着进院子：“宝丫头，你家大人在不在家？你爸爸呢？” “学校运动会，爸爸没在，小姨妈在。” 陆淼话音刚落，厨房里忙活的唐梅已经探出脑袋来，紧接着便解下围裙，洗去手上的面粉迎了出来。 “哎哟谢同志，杨同志！快快，屋里坐。小宝，快去给你谢伯伯、谢伯母倒水！” 一通忙活在正厅桌边坐下。 桌面红糖水冒出袅袅白烟，谢正国不好意思开口，杨芸目光往陆淼身上瞟了瞟，唐梅立即会意： “小宝，灶里还烧着炭呢，你去看着点。” 这明显要支走她的意思，陆淼能看不出来吗？ 起身点点头就走了出去。 没了小辈在场，谢正国和杨芸对视一眼，琢磨了一会儿才开口： “唐梅同志，今天上门没提前打招呼，确实是唐突了。陆校长不在，我寻思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唐梅点点头。 谢正国直接进入正题道： “事儿还是孩子们的事儿，之前跟陆校长说好了，只要孩子们愿意，事儿我们也都支持。就是吧……” 谢正国顿住没往下说。 杨芸叹了口气，接话道： “唐梅同志，我们是想问问，宝丫头回来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 “两个孩子下乡好好的，在那边也有个照应，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陆淼突然返城，谢正国夫妻本来都不知道，还是上午收到谢斐寄回来的信才了解到的。 信里说的模模糊糊的，也没确切说是出什么事。 她儿子谢斐就是一个劲儿的强调，陆淼返城了，那他也要返城。 返城是小事，可关键在于当初下乡时谢斐主动参加的。 这还没待多久呢，突然又要回来算怎么个事儿？ 随随便便的去，随随便便的回？ 这是支援祖国，不是过家家。 加上事情牵扯上了陆淼，谢家两口子就想着是不是孩子们吵架了…… 说起来真有点尴尬，两家关系一直很微妙。 过往陆淼都是他们家小子身后跑的…… 今天过来之前，谢正国和杨芸也打听了一下，陆远征最近有些小动作，只怕当初说好的事，现在也要成不了了。 这次过来，谢正国和杨芸也有打探的意思，就是不赶巧，陆远征不在家。 唐梅噤声，一时之间没说话。 屋里沉默一阵，杨芸直白问： “唐梅同志，我现在就是想知道，宝丫头还回去吗？” 回哪里呢？ 当然是下乡的地方。 唐梅顿了顿，道：“宝儿他爸不在家，别的问题我不好给你们答复，但就一条我明确跟你们说实话。” 谢正国和杨芸面面相觑，着急道： “唐梅同志，你说。” “小宝是独生子女，当初下乡本来也轮不到她，她跟着谢斐小同志过去的，我们做大家长的，只能尊重孩子的意愿，不阻拦。” 唐梅气势内敛弱势，态度却十分坚定： “现在小宝回来了，她不准备回去，我也不打算再让她回去了。” “……” 这段话看似只回答了一个问题，其实很明确的回答了所有问题。 且态度十分强硬。 “唐梅同志，两个孩子从小青梅竹马，一起……” 杨芸还想争取一下，谢正国已经站起身。 “唐梅同志，麻烦代为转告一下陆校长，就说我们今天来过了。” 谢正国转身往外走。 “哎老谢，老谢！” 杨芸着急跟在身后，跑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安抚唐梅： “唐梅同志，我们改天再来拜访！” “呵呵，行的。”唐梅客套起身，“谢同志，杨同志，你们慢走，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章 就是你纵容出来的 谁家孩子不是孩子？ 谢家的心疼儿子，怕儿子在感情里受苦。 他们老陆家还心疼闺女呢！ 从前是孩子非要犟着跟着谢家的小子身后跑，他们没辙。 现在孩子开窍了，可不能再让孩子受那个委屈。 娇养出来的金疙瘩，自己人说都舍不得说，凭啥让他们老谢家糟践？ 陆淼进屋时，唐梅正盯着桌上的红糖、猪肉包裹看。 “小姨妈？” 陆淼试探喊了一声，唐梅回过神来，叹道： “这些东西，该让他们拿回去的。” “那我送回去？反正离得近。” 陆淼伸手要拿东西，唐梅拦住她，“哪里近？从前大家住在一个胡同里，现在人家早搬走了，搬去了永定河那边。” “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们下乡没多久。” 唐梅收起红糖，拍拍陆淼的手，牵着陆淼一起去厨房。 不指望陆淼帮着干活儿，只想着人在跟前好说说话。 …… 另一边，谢正国两口子的自行车已经骑到了珠市口，眼看前面过了天坛再蹬几步路就到家了，两口子却在这时吵了起来。 “你刚才走那么急做什么？人家好女不愁嫁，说来说去，是你儿子想娶人家，你还不能低声下气一点了？” “什么我儿子想娶人家？要是真想娶，事情能拖到现在他都不给准话？” 谢正国冷哼。 陆家的丫头跟在他谢家的小子身后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儿子要真有那个意思，能这么多年都不表个态？ “这事儿能成就成，不成拉倒。” 杨芸跳下自行车，谢正国也干脆下了自行车，两人推着车慢慢往回走 “而且你还没瞧出来呢？现在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两家门户相当，这桩事儿陆远征那老小子积极的很。” “人家现在为啥没动静了？姑娘下乡回来也没给咱们家递个信儿？还不是因为前阵子上面发下来的消息，他陆远征要从副校长升职校长了？” “人家现在是看不起咱们谢家。” “这有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谢正国，我就问你，是儿子的幸福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以后是儿子跟宝丫头过日子，又不是你跟陆远征过日子，你总计较那些做什么？” 杨芸呼出一口气，十分不满： “你总说儿子不在意宝丫头，那你倒是说说，宝丫头一会儿来，那你儿子又在哪儿急个什么劲儿？” 小子本来就比丫头开窍晚。 再说了，以前是以前，下乡以后的事他们也不知道。 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保准儿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相互帮衬，就有感情了呢？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杨芸道： “别的我不管，明天你抽出空闲，我俩再来一趟。这事儿跟唐梅说没用，必须得跟陆远征当面问当面说！” 到底是什么意思，问清楚了、说清楚了，后续也好做别的安排。 别回头不清不楚的又弄巧成拙。 “哎……” 安排完眼前事，杨芸眉毛皱起，又为别的事发起愁来。 陆淼要是真的不回下乡的地方了，那怎么办？ 谢斐闹腾归闹腾，可杨芸知道谢正国的脾性，谢正国不可能让谢斐轻易回来。 “老谢……” 杨芸欲言又止，谢正国腾出一只手抬了抬，及时打断她： “我同意明天按照你的安排来，至于其他事，军人是有底线的，你别触碰我的底线。” 杨芸叹了口气，便将话咽了回去。 时间匆匆流逝，很快到了夜里七点。 学校开运动会，陆远征回来的比平时晚。 从他一进门开始，就明显板起来的阴郁脸色看，心情大概是不好的。 陆淼有所猜测，觉得很可能是因为她跟唐梅提前离场的缘故。 可细想一下，好像也不至于。 本来就是去玩的，好玩就多玩一会儿，不好玩就走，不是很正常吗？ 陆淼狐疑思忖，觉得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事。 照顾陆远征差劲的心情，陆淼难得配合的没有娇气任性。 晚饭沉闷吃完，陆淼收拾东西准备洗漱，才走近楼梯拐角，还没来得及开厕所的门，就听见楼上隐约传来呵斥声： “你明知道不是那么个事儿，她说要走，你就让她走了？这个家里她是最听你的！” “什么？谢家？呵，他们现在倒是积极起来了。” “……” 模模糊糊听见几句，不那么真切，也不好分析具体事件过程。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确认的。 陆远征在呵斥唐梅。 在这个家里，唐梅的地位似乎极低。 陆淼红馥馥嘴唇撅起，莫名觉得心情有点烦，后面进入厕所时，手上力度没有刻意控制，“哐”的一声带上门。 整个小二楼的某一面墙都跟着颤了颤。 二楼书房陆远征听见动静，噤声三秒后呼出一口气，缓和了语气： “今天的事就算了，明天不能再出错。唐梅，你想要小宝留在身边，就要尽力完成我分配给你的任务。” “孩子是人，又不是物品……你马上就是校长了，地位已经足够高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这事儿就不能问问孩子的意见吗？”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难道我作为父亲，连安排这点小事的权利都没有？” 唐梅抿了一下嘴唇，从旁出撤回目光直视陆远征，强调道： “这不是小事！” 陆远征严肃了神色，手指重重点在桌子上：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严重的事？这只是相看，又不是真的嫁人！” “我问她中意学校里的还是工厂里的，你不让问，行，那我就带她去学校里挑，她要什么样的我就安排什么样的，你呢？你在做什么？” 唐梅性子一向是最温柔体贴的，平时连大声说话的情况都不会有几回，但她在陆淼的事情上，总是格外坚持。 前几个月陆淼下乡不在家，家里氛围还尚可。 这段时间陆淼回来了，为着陆淼的事，她频频跟陆远征对抗。 陆远征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已经积攒了不悦。 这一次唐梅又一次反抗陆远征的话，陆远征脾气彻底上来了。 “你除了惯着她还会做什么？她先前追着谢家的小子跑，就是你纵容出来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窒息 这话唐梅听得着实伤心。 是，她心疼孩子从小没了娘，所以纵容了一些，可她大部分都是选择尊重孩子的意愿。 当初谢斐的事，她劝过孩子，可是见效不大。 再者，陆远征这个做父亲的当时在背后鼎力支持，她能怎么说？ 现在陆远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锅甩给她…… 唐梅不抗拒背锅，但她受不住孩子被人看轻是因为她促使的缘故。 唐梅侧过身，捂脸哭了起来。 “你能不能别跟个孩子一样？谁说你什么了就哭？” 陆远征蹙眉站起身，呼出一口气，虽是低呵，声音却不如刚才那般严厉。 “还哭？” “……” 陆远征静静站了一会儿又克制坐了回去，放轻缓口吻解释： “你不能总是曲解我的意思。我安排的那些人真的就一定是为了我自己吗？” “有文化，有身份，如果事成对陆家，对我是助力，对小宝难道就不是吗？” “物质条件排在第一，感情其次。你难道还想看她追着谢家的小子跑？谢家对她不冷不热，她真的嫁过去能过什么好日子？” 唐梅缓缓收了哭声。 陆远征继续安抚： “丫头既能留在你身边，又能不愁吃不愁穿，嫁过去一家独大，还是军属太太，这还有什么不好的？” 唐梅眼眶还红着，却是渐渐地被说服了。 “我只跟小宝说吃饭的事，别的我一概不管……我也跟你说清楚，如果小宝不愿意你不能逼她，她是我养大的！” “行，你养大的，你养大的。” 陆远征无奈叹气。 “去休息吧。” “嗯。” …… 陆淼洗完澡出来，唐梅跟着她回房间，坐在床边帮她擦拭头发。 洗澡时听见的话声总徘徊在心头，陆淼眉梢隆起又松懈，松懈又隆起，最终没忍住问道： “小姨妈，我爸爸对你好吗？” 唐梅已经平复了情绪，笑着答道： “挺好的。” 陆淼抿抿唇，继续问：“他不会训斥你？他会尊重你的意愿吗？” “还是会尊重的。可是男人嘛……都是那样的火爆性子。” “……” 陆淼沉默了，迟疑问：“那他会动手打你吗？打过你吗？” 唐梅拍了她一记：“说什么胡话？你爸爸哪是那样的？” 陆淼略微松了一口气。 她有意提起之前信里写的那些话。 一如唐梅站在她这边一样，不论发生什么事，她也会坚定的站在唐梅身边。 可是话没来得及说，唐梅率先开口道： “咱俩今天走的早，你爸爸在学校安排了朋友都没见上，你爸爸面子过不去……回来有些不大高兴。” 陆淼抿唇，微微侧目。 陆远征难看的脸色，是因为这个吗？ 唐梅低低轻笑两声，斟酌的看了眼陆淼的脸色，继续道： “你爸爸明天安排了饭局，到时候好好收拾一下，跟着过去吃顿饭？” 如果是唐梅说的这种，那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陆淼思索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第二天谢家夫妻扑了空。 而或许是这场饭局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饭局。 又或许是这场饭局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别的东西。 以陆淼的脾气来说，不可能会以体面的方式收场…… 当进入国营饭店刻意阻隔出来的包间里面，当对方入席满意的直视陆淼，并自我介绍38岁，离异带着两个孩子的那一刻。 陆淼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呆滞的目光缓缓转向唐梅。 呼吸无意识自动屏住，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笼罩陆淼。 这阵子友好亲密的相处，让就像是幻影，也像是刻意做出来的戏。 陆远征和唐梅只看见陆淼坐在席上不说话，却不知道她思绪早就飞远。 飞回曾经穿越之前…… 陆淼为什么穿越？ 因为父母商业联姻。 因为双方一早就约定好了，模范夫妻可以走肾但绝不走心，更不能要孩子。 她的到来源于一次酒后意外，当陆妈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打掉。 陆淼的出生不被期待，亲妈不爱，亲爸更加显得厌恶，模范夫妻的婚姻也因为她的出生彻底破碎。 她是在姥姥家长大的，纵使父母不爱，可姥姥一家给她所有需要的感情寄托。 种种原因，造势陆淼从小在很多事情方面，想法就特别的“独/毒”，独特也毒辣。 这是她童年的过去，那真正穿越的原因又是什么的？ 因为十七岁之后即将到来的成年礼，生父各种打感情牌，甚至最后撕破脸打官司，就为了要把她接回陆家。 陆淼不想姥姥、舅舅们费神，也蹭误解成是生父需要她，可真正的结果是什么？ 是她光鲜丽艳的十八岁成人礼。 是她借口去洗手间中途透气离席。 是她无意间听见的阳台谈话。 联姻、事成、九个亿的陆氏集团股值…… 那九个亿才是陆家接她回去的真正目的。 她的人生她做主，任何人都别想插手！ 她不可能任人摆布，乖乖就范。 所以在那时阳台上的亲生父亲离开后，她从别墅客房的窗户跳了下去。 原本是挑好对应花园喷泉的位置，想借助喷泉浮力缓冲伤害，从宴会离开后回到姥姥身边的…… 却没想到从窗户跳下去后，再一睁眼就到了这个世界。 贫穷落后的世界，哪里都不好，却让她接触到了许多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这次回京市也是。 友好的相处迷惑了她的眼…… 难以相信…… 谁能相信呢？ 即使换了个世界，所谓的父母还是以利益优先。 作为陆远征的女儿，作为接替这具身体的代价，陆淼用尽全身力气收敛脾气，礼貌且配合的吃完这顿饭。 等待吃完饭，开车回去的路上，陆远征问她怎么样，要不要试试时。 陆淼反问：“试什么？试着去跟他结婚？” “他38岁，比我大二十岁，还带着两个孩子。” 陆远征哑然，后知后觉的补充： “人家之前是首长，现在虽然不讲究军x制，可工作待遇也都是一等一的拔尖儿。” 真是窒息。 陆淼觉得陆远征不可理喻。 她没再跟陆远征纠缠，只平静看向身侧唐梅： “这件事你知道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她能去哪里呢？ 唐梅几次躲闪，不敢直视陆淼的眼神。 她是知道一些的。 但她不知道对方年龄那么大，还有孩子，还是二婚…… 唐梅讷讷的想要解释，陆淼却已经明白所有，根本不愿意听。 “你跟着他一起骗我。” “小宝，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唐梅着急解释，可是陆远征却不爱听陆淼这话： “你怎么说话的？家里给你安排的还不够尽力？” “尽力什么？尽力让我嫁给老男人？给人家当后妈！” 陆淼冷笑。 她真是傻。 明明早就猜到了陆远征的为人，在回来这阵子的相处中，她试着说服自己，是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或许陆远征是一个还算合格的父亲。 不是的，根本就不是的。 他重利！ 他从来都重利！ 女儿算什么？ 独生女又怎么样？ 他只有这一个女儿又怎么样？ 如果真的在意，前两个平行世界里的“陆淼”会死吗？ “后妈就算了，我不排斥人家比我大！可那是大两岁、五岁的事吗？” “二十岁！你想让我嫁人，就安排我嫁给这样一个可以给我当爸爸的人！？” “你是为了我考虑吗？你考虑过我的想法吗？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问过我的意见吗？” “小宝，你别这么跟你爸说话……” “你别说话！” 陆淼拍开唐梅的手，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的崩溃。 “你就跟他一起骗我，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唐梅既心疼，也觉得害怕，根本不敢多说什么。 唐梅脸偏到一旁，捂嘴哭了起来。 她这幅样子更让陆淼火大，心里负面情绪几乎在瞬间之中堆积到了极点。 “你哭什么？你跟着他一起骗我，一起糟践我！你还要替他说话！”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论委屈，谁能比她更委屈？！ 陆淼用力踹了一脚驾驶座靠背，歇斯底里，像哭喊嚎叫的小孩，或许也像被逼到绝处胡搅蛮缠的泼妇，但是她不在乎。 “你到底在哭什么？！” 这一架一直吵了一路。 到家门口的胡同口时，陆远征甩上车门率先下车，打开后排座位车门，直接将陆淼拉了出去。 “你的教养呢？我培养你读马列，就让你读出这些东西？让你这么跟娘老子说话？” “什么是娘老子？靠女儿裙带关系往上爬的是娘老子吗？” 人就是这样，一旦处在愤怒边缘，什么伤人的话都会往外说。 大马路边上，不少人听见争执声回头打量。 陆远征受不了那种异样的目光，掌挥几乎是瞬息之中的事。 “啪”的脆响，陆远征愤怒呵斥： “没教养的东西！” “你打她做什么？你打她做什么？” 唐梅推搡陆远征，上前抱着陆淼哭。 陆淼捂脸抬眸看陆远征，身体被唐梅抱得摇摇晃晃。 眼眶里眼泪涨得眼睛发痛，却始终不肯落下一滴。 陆淼紧紧咬着嘴唇，忽然笑了一声，“是，没教养。” “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你能指望她有什么教养呢。” “你！” “小宝！” 一句同时扎了三个人的心。 陆淼一颗心都冷了。 她的亲生父母都是一团垃圾，她是真的傻了才会以为在这里会遇到真正疼她的人！ 推开唐梅，陆淼转身就走。 “小宝！” 唐梅紧随其后。 陆远征原地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停好车后才往回走。 回家进入院子就听见唐梅的哀求声： “小宝，别这样，别这样，姨妈求求你。” “你要去哪儿？小宝！” 陆淼顶着被陆远征打得浮肿的脸，已经收拾好东西提着箱子迈出了正厅。 唐梅跟在后边要拉扯她的箱子，被她反手避开。 陆远征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登时火气一阵上涌，陆远征厉声呵斥： “她要走你就让她走！” 说罢，又冷冷的看向陆淼： “你有能耐就净身出户，这屋里的东西你什么都别拿！” “我凭什么不拿？没听你的嫁给老男人，现在就要跟我划清界限了是吗？” 陆淼冷笑，字字珠玑： “我不拿就能划清吗？要不要给你一把刀砍死我，就当没生过我！” “你！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 陆远征额角青筋直跳，几乎在瞬间之中就抽下了皮带。 唐梅一阵心惊，赶忙上去拦住他，“你做什么？别打小宝！” 陆淼没了阻碍，提着箱子就走。 唐梅又着急去拉她。 一路追到院子门口，唐梅抱着陆淼胳膊苦苦哀求： “你去哪儿呀？这个点你能去哪儿啊！” 中午饭局约在隔壁津门市，早上出门时天就阴得厉害。 陆家一家子一路吵着回家，下车时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 就这拉扯的一小会儿功夫，雨势又大了一些。 “小宝，别走小宝！姨妈求你行吗？姨妈以后什么的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唐梅像是落进水里的人，陆淼就是她的浮木，她怎么都不能撒手让陆淼走。 阴雨连绵，轰隆隆的闷雷声响起，陆淼回头看她。 唐梅对她好过，也是全心全意的爱原身…… 可是她的爱不够坚定，她的爱是软肋，是刀剑！ 是她自己把她推开的！ 陆淼心里闪过一丝动容，最终狠心压下情绪： “你要我恨你吗？” 她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陆淼。 她也曾试图和唐梅友好相处，像曾经这个世界的陆淼一样依赖她，孝顺她。 可是是唐梅自己把她推开的，也是唐梅毁了她所有的信任！ 不能心软。 根本不能心软。 像今天的这种“相亲”，只要容忍了这一次，以后就会有无数次。 想想都觉得足够窒息。 陆淼拽走箱子，唐梅拌在门槛上摔在地上她也没去看。 “你去哪儿呀！” 陆淼咬紧牙关，毅然决然的冲进雨幕里。 身后是唐梅的哭喊，陆淼没有回应。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 雨水逐渐模糊视线，大脑却越来越清晰。 晃动在丛丛幽绿枝叶间夏日心脏…… 绵绵起伏一眼看不见头的荷花荷叶…… 清澈的溪流，连绵的大山，还有…… ——陆淼？ ——陆淼！ ——嘿嘿，淼淼~ ——陆小猫儿，干哈呢！ ——陆知青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傅璟佑，你要不要考虑和我结婚 或熟悉或陌生、或喜欢或讨厌、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人。 箱子里归纳整理好的记忆好像忽然被打乱，一幕幕画面闪现眼前，陆淼突然坚定了一个想法。 回去。 她要回去！ 从哪里回来的就去哪里！ 穿越在哪里落地，就去哪里！ 轰隆隆—— 蛛网般的闪电飞速闪过，沉闷的雷声越来越响，门外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 雨幕越来越大，逐渐看不清人影。 唐梅情绪崩溃，抓住陆远征的衣襟猛烈摇晃： “她不是我生的，可是是我养大的！她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你为什么打她！你为什么要打她！” “……” 陆远征沉默不言，任由她拍打摇晃。 …… 去往小地方的火车并不是每天都有。 陆淼在京北火车站附近的招待所里，住了两天才成功坐上火车。 一路摇摇晃晃又过了两天，到h省火车站时，天公不作美，h省也在下雨。 雨幕不小，车站外面很多人撑着外套飞速跑过。 路上都是泥泞，陆淼站在车站门口没动。 其他远行归来的乘客，相继等到家人、朋友送伞，携伴离开。 她将箱子放在身侧，人抱着膝盖缓缓蹲下。 原本伸出一只手，接着屋檐下滴下来的雨滴打发时间，可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突然就想起曾经穿越前的小时候。 有一次舅舅和小姨工作忙，时间没安排好，两个人都没来接她。 她那时也像现在一样，一个人蹲在幼儿园的长廊上默默发呆。 本来也没什么。 可是后来天渐渐黑了，姥姥急匆匆的赶来接她，嘴里骂着舅舅、小姨一点分寸都没有。 她心情平常，甚至还在为舅舅和小姨说好话。 可在被姥姥抱起来的瞬间，眼泪突然控制不住的往下流，瞬间之中哭的好伤心…… 那种无措，恐慌，来的极其猛烈。 根本不是一个孩子能够控制得了的。 她那时还小，现在已经长大了，就算是差不多的境地，应该也不至于那么的…… 心中“不能自控”几个字还没落定，陆淼倏忽顿住了。 面前的三合土台阶上，出现了一双踩着草鞋沾满泥泞的脚。 雾蓝色的长裤裤腿挽到小腿高，她接水滴的那只手，只要食指往前探一探，就能碰到。 “我以为，我看错了。” 低哑沉甸甸的男声传来，陆淼含住下唇，缓缓抬眸。 高挑的个子，熟悉的硬朗面孔…… “傅璟佑……” 陆淼“噗嗤”笑出声，下一秒又不可控制的低下头。 眼睛像是在尿尿，陆淼“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原来即使长大了，也还是会哭的…… 那并不是一个孩子不能控制的情绪。 那是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不可自控的情绪！ 傅璟佑缓缓蹲身。 陆淼蹲在台阶上，他就在台阶下方，只身蹲在雨里仰头看她。 “为什么哭？” 杂乱的碎发被剃的平整，他容颜愈发凌厉俊美，眼眸却温柔的像一滩水，其中心疼和忧虑丝毫不加掩饰。 陆淼摇头。 “这次回去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陆淼依旧摇头。 就在傅璟佑渐渐熄声陷入踌躇时，陆淼忽然抬眼，纤细小手搭上了他搭在膝前的手腕上。 “傅璟佑。” “嗯？” 陆淼抽抽搭搭，与傅璟佑对视时，一个心既惆怅又觉得安宁。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 就像是雨幕里的流浪猫，经历了饥饿、被驱赶、被棒打，惶恐茫然中忽然遇到了一个不会打她的人…… 那，要放开这个人吗？ “……” 陆淼唇瓣张合，吐出几个字。 傅璟佑愣了愣，轻轻晃动脑袋。 那刹那间，好像风停了，雨也停了，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般。 “什么？” 深邃桃花眸不可自控的睁大，傅璟佑蠕动唇瓣，反复重复那几个字。 “你、你说什么？” 陆淼眼尾红晕还未彻底褪去，眸光却是坚定的看着他，重复刚才的话： “我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和我结婚。” 傅璟佑硬朗眉梢打结皱起，纠结的两手抱头用力抓挠。 是梦吗？ 他本来中午就回去了的…… 是黑市那帮人委托他过来跑一趟…… 然后就碰见陆淼了。 陆淼回来了。 陆淼哭了。 陆淼问他要不要结婚…… 结婚…… 是梦吗？ 是梦吗？！ “啪”的一声。 傅璟佑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 陆淼鼻尖红红，被吓了一跳，眼泪顾不上擦，着急拉下他的手。 “你干嘛？你有毛病吗？” 傅璟佑讷讷摇头，撤回目光看她。 脸上火辣辣，是痛的。 所以说…… 陆淼真的回来。 那结婚？ 傅璟佑不敢想，收回被陆淼抓着的手，往后退开一大步。 “我不能跟你结婚。” “什么？” 傅璟佑别过脸，艰难开口重复： “我说，我不能跟你结婚！” 陆淼眉心蹙起，站起身抿着唇瓣看着他好半晌，缓缓开口道： “如果我说，我家里要让我嫁给一个四十岁的男人，要给人家小孩当后妈呢？” “你想看着我嫁给别人，给人家当后妈吗？” 傅璟佑凌唇张合一下，正回目光看陆淼，神情严肃中多了丝缕复杂和倔强。 不敢揣度陆淼话中的真假成分。 陆淼直直与他对视，继续追问： “你暴露了，你明明就是喜欢我！那为什么不愿意跟我结婚？” 傅璟佑只压低眉骨，深邃眼眸深沉的看着她，却不说话。 陆淼看了他半晌，渐渐萎靡垂下脑袋。 这种事说出来只会对她不利，可是她还是选择跟傅璟佑透了底。 可是这一次，她似乎还是压错了宝。 “他们不会在意我的感受，但我猜你会在意。” “所以我回来了。” “现在我知道了，是我想多了。” 陆淼呼出一口气，短暂的萎靡之后，她提起藤箱，腰杆挺直一如留给别人的印象那样，傲气凌然，毅然决然的转身。 “你去哪里？” 傅璟佑自后方拉住她的手。 “不回生产队了吗？” “还不够丢人的吗？还回去做什么？” 陆淼挣了挣，没挣开。 她旋身瞪他：“你放开！” 假装自己是个神婆！ 票来～！ 推荐票～！ 月票～！ 通通都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命运相连 虽然概率很小，但是傅璟佑不愿意跟她结婚，她也应该早就预料到才对。 上火车之前，她在京市停留的间隙里，曾经去过邮局。 傅璟佑没有给她寄过信…… 如果他真的在意她，怎么可能不给她寄信？ 果然之前那么深情的样子，都是骗人的！ 陆淼眉心拧紧，拧巴的脾气上来，不光推阻傅璟佑，还踢了他一脚。 “反正我不会回去给人家当后妈，我也不在这里待！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没有介绍信，哪里都去不了！” “和你没关系！你不在意我，就别管我！” “怎么没关系？怎么不在意你了？” 陆淼抽抽搭搭的，脾气上来，力气也大了起来。 傅璟佑怕弄伤她，根本不敢用力。 车站里有安保人员来回巡逻，傅璟佑也不敢做出太亲密的动作。 陆淼实在闹腾，他只好妥协哄道： “我没说不在意你，我在意!” “我很在意！” 陆淼渐渐安定下来，傅璟佑沉沉呼出一口气，严肃问她： “可是你想清楚了吗？我是黑五户。” “和一个黑五户结婚，你想清楚后果了吗？” 陆淼是军属户籍，哪怕随便找个人结婚，她什么样的找不到？ 结婚…… 他喜欢陆淼。 陆淼离开的这段日子里，他每天都在想陆淼。 他能不想跟陆淼结婚吗？ 就是因为想。 就是因为喜欢。 所以才直白告诉她，他不能跟她结婚！ 陆淼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我想清楚了，想得很清楚！我敢，你敢吗？” 傅璟佑凌唇轻轻抿动，一瞬间陷入自己设下的坎槽里。 他敢吗…… 陆淼看出他的迟疑，逐字说道： “我没有在开玩笑。是，我没有介绍信，我去不了别的地方，我能回的只有这里。” “我家里会不知道吗？” “你猜他们来这里带我回去，还需要几天？” “你想看我嫁给别人吗？” “你想看我给别人当后妈吗？” “那个人对我不好怎么办？” “他会不会打我？” 傅璟佑呼吸微颤，陆淼说的那些，他没有一句敢去深想。 “傅璟佑……” 陆淼纤细眉头缓缓压低，清澄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我就在你面前。” “只要你敢伸手，你就可以抓住。” 陆淼期盼、也期待傅璟佑能挽留她。 索性眼前的男人没有让她失望。 傅璟佑粗粝大手再一次扣住她手腕，这一次不似之前的迟疑、游移不定。 “我要娶你！” 傅璟佑紧紧的攥着陆淼，很害怕她会像上一次一样，拉不住也留不住…… 可是除了坚定和决然，他眼里更流露出不可遮掩的顾虑。 “我想娶你，是因为我中意你，喜欢你。” “那么你呢？” “陆淼，你说要跟我结婚，是因为喜欢我？还是权衡之计？” 檐上的雨滴“滴答滴答”落在傅璟佑额角，又一路顺着额角往下滚落。 他喉结滚动，看得出很紧张。 偏偏深邃浓眉压低，满脸严肃的又做出了视死如归等待被宣判死刑的阵势。 陆淼唇瓣张合，黑白分明的荔枝眸盯着傅璟佑不说话。 她这副沉默不语的模样，落在傅璟佑眼中，既是迟疑，也是默认。 她是权宜之计…… 她不是真的因为喜欢他，中意他，才嫁给他…… 傅璟佑眸光颤动，缓缓垂下眼眸。 “没关系……” “别害怕，我会……” “帮助你”几个字没说完，年轻的姑娘忽然扬起脑袋，踮起脚尖，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记。 那瞬间傅璟佑犹如卡壳，短暂的怔愣后，人猛然捂着嘴向后弹开一大步。 傅璟佑焦急左右扫视，整个人陷入极大的惊愕中。 这、这是在车站！ 是、是公共场所，陆淼怎么敢！？ 索性周边没有乘客，巡逻的警员也不在附近。 傅璟佑麦色皮肤涨红，捂着半张脸，心跳“嘭嘭嘭”剧烈跳动的看着陆淼。 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两手提着箱子，美眸圆瞪，娇纵又傲然。 “还需要我怎么证明吗？” 傅璟佑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愣愣摇头。 陆淼跺脚，又问他： “那还要不要跟我结婚？” 傅璟佑点点头。 陆淼没好气瞪了一眼他傻愣愣的样，殷红唇瓣轻轻蠕动一下，偏头傲气将箱子递了过去。 “别想糊弄我，落实结婚之前，我不会跟你回生产队的！” 失而复得和重复的喜悦足够冲昏脑袋，傅璟佑老实接过箱子，陆淼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来安排，我听你的。” 陆淼嘴噘了噘，“真的？” 傅璟佑低低“嗯”了一声，哑哑的嗓音莫名带着一股深沉震感： “真的。” 傅璟佑不是会骗人的性子。 既然他说什么都听她的，陆淼便也不客气了，直接说道： “我暂时住在县里，你回去取来户籍页再来找我。我们打结婚报告，即刻寄回京市。” 傅璟佑轻轻点头，深邃目光灼灼的望着陆淼。 陆淼知道，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为了减少他各方面的压力，她唇瓣轻轻掀动，顶着还湿漉漉的眼尾，顶着还红红的鼻尖，勾起明艳鼓动人心的笑容： “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的做出的决定。” “我不擅长说爱，也不擅长说喜欢。” “但是我希望你的掌纹里有我的命运，我希望你的命运里有我，前途里也有我。” “不要总是顾忌眼前，眼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回去拿上户籍页，然后来找我，嗯？听见没有。” 陡然低哑暗淡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牵引人心的魔力。 傅璟佑惶恐的心渐渐安定。 他重重颔首，一手提着箱子，一手牵过年轻姑娘的手，猛然扎进朦胧细小的雨幕里。 这一天听到的消息足够疯狂…… 可是细想一番，人这一生能活多少年呢？ 一辈子又能疯狂几次？ 如果陆淼愿意相信他，那么，他一定不要让她输。 送陆淼到县里招待所，傅璟佑跑上跑下安排好热水，又去国营饭店给她买了吃的。 在最后回生产队之前，身上近乎被雨水淋透的傅璟佑再次返回招待所。 ps：最近收到好几条评论，都是说我这本书像抄袭的巴拉巴拉。我基本是娇气包专业户，后台不管是不是年代，女主男主稳固这种类型！如果觉得哪里有问题，可以上调色盘，或者你打个五星说像抄袭也行。 说这本抄袭，我另一本都是建立在这个设定上写的孙子辈的爱恨纠葛，难道这也是抄袭吗？不觉得很可笑吗？ 明明抄袭是没影的事，不光要被说，还要忍受低星的事，真的很无语！作者创作不易，不喜欢看就不看！觉得抄袭就拿证据！谢谢！ 真他喵的给我气的！这种女主人设基本被骂的居多，只是因为我个人喜欢所以更大程度上是为爱发电，你们有些人能不能不要那么伤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陆淼，这是自己选的。 严谨的年代，男女关系查得也是异常的严。 借口上楼取东西，傅璟佑敲开了陆淼的房门。 小姑娘从京市回来，仿佛受了不小的委屈，头发不似从前离开前的平整，神态也异常憔悴萎靡。 进入招待所后草草梳洗了一下，才勉强有了点往日精气神的样儿。 “没回去吗？” “马上就走。” 傅璟佑反手关上房门。 陆淼给他开的门，他往里走一步，陆淼就被他带着往后退一步。 直到坐到床上，退无可退，傅璟佑也不打算放过她。 粗粝大掌扣住年轻姑娘发丝浓密的后脑，他霸道的延续了刚才在车站门口浅浅轻啄的吻。 “唔……傅璟佑！” 陆淼轻轻推阻。 傅璟佑眼眸幽深，被她推开一小段距离，很快又亲了上去。 “唔……” 陆淼被他带得两手撑在身后，微微仰头。 从一开始生涩细碎的吻，到后面逐渐汹涌粗糙，他擒住她的唇瓣又亲又咬。 不温柔，一点也不。 周边气温不断升高，就在陆淼觉得自己就要窒息时。 傅璟佑喘着粗气松开了她。 他深邃眉骨压低，野莽带着急切想要入侵般的强盛占有欲的望着她。 “陆淼，这是自己选的。” “你跑不掉了。” 跑？ 谁要跑了？ 陆淼倏忽笑了声，抬头亲了亲傅璟佑的下巴。 在他陷入怔愣时，她又缓缓起身吻上了他的唇。 在又一次深吻过后，傅璟佑深邃桃花眸目光灼灼的凝视她，粗粝拇指用力碾过她明显红肿的唇瓣。 他告诉她，她跑不掉了。 可是在辗转要离开时，他又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告诉她。 在他取来户籍页的间隙里，她仍然有反悔的机会。 而一旦事成，一旦结婚报告下来，她就是他的妻子。 和他命运相连的爱人。 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换言之，她去哪里，他也会跟到哪里。 陆淼平静温柔的看着他，“去吧，我等你。” 傅璟佑颔额，走得毅然决然。 他决心要跟陆淼在一起，至于陆淼最后的决定如何…… 或许重要，或许不重要。 他都尊重。 …… 招待所里，陆淼轻轻拴上房门。 她倚在门后，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步声，修剪整齐圆润食指指尖轻点微微有些刺痛的唇瓣，眼神倏地坚定起来。 黑五户…… 即使她知道在不久的未来会迎来改革，可是目前而言，身份，一直都是悬在傅璟佑心间的闸刀。 如果这是让他顾忌难安的地方，那就想想办法，尝试着去解决吧！ 书里的命运和她没关系。 此后，余生，她将会和傅璟佑绑在一起。 如她所说，他的掌纹里该有的她命运。 她的规划，也该有他的位置。 短暂休息了一会儿，陆淼跟招待所里的大姐借了把雨伞。 出招待所后走了一段，先后走过粮油站和百货大楼，陆淼沿路走，路上但凡遇到撑伞路过的行人，都会上去问上一两句。 兜兜转转在雨幕里折腾了四十来分钟，陆淼终于在一座小院前停下脚步。 她在檐下收了雨伞，轻轻扣响门环。 “duangduang”的轻响声在巷子里显得有些古老陈旧。 连续敲了几下，里面传来男人刻意拔高的嗓音： “谁啊？等一下！来了来了！” 矮小院门“咯吱”打开，里面的人看见陆淼，顺势一愣： “姑……” 胡志远把“姑奶奶”几个字咽了回去，转口惊讶道： “小宝同志？！” “不然还是叫陆知青吧。”陆淼抖抖雨伞上的水，“有点事找你帮忙，现在方便说话吗？” 胡志远顿了顿，连忙让开门口，“方便，先进来吧。” 陆淼往正屋走，胡志远随后关上门进屋。 “陆知青，我还寻思你返城以后就不回来了，这怎么又回来了？” “这不重要。” “好吧。” 胡志远早跟家里分了家，小院里住着他小家的一家三口。 胡志远眼神示意。 他婆娘给陆淼倒了糖水会，便会意带着“咿咿呀呀”的孩子去了厨房。 胡志远在桌边坐下，“陆知青，不知这次亲自跑一趟是什么事？” 季节入秋，平时没什么感觉，遇到下雨的时候突然就冷下来了。 陆淼小口喝了一口糖水驱寒，旋即放下搪瓷缸子直接进入正题： “有件事想问问你能不能帮上忙。” 胡志远干咳一声，“帮忙好说，当然，除了之前车上说的那些！” 陆淼点点头，手掌往下压了压示意他别紧张。 胡志远看她神色不像是什么折腾人的事儿，渐渐的也放松下来。 “总之，你先说说看吧！如果是小事，顺手就处理了，也不存在什么帮不帮的。” 陆淼颔额，“我有一个朋友，他背景有点问题，你觉得户籍这方面，有什么转换的余地吗？” “……” 她说的淡然，胡志远心里却激起千层浪。 “这事你可真敢说！”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难道就一点余地都没有吗？” “有，可是你觉得我这种小喽啰够格插手这些事吗？” 陆淼抿了抿唇，沉默了。 胡志远以为她打消念头，刚想说让他婆娘做顿饭，等她吃了饭再回去的话，结果就听陆淼又道： “需要多少钱疏通关系？”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根本就不够格……别的够格插手的人，人家也不敢插手！” 陆淼知道这事不简单，可是心里还是存了一丝丝的念想。 风险往往伴随利益，没有人不想往上爬。 大脑飞速运转，陆淼琢磨了一通记忆里的未来前景，道： “我这次回京市你是知道的，我听到一些消息。” 胡志远盯着陆淼，嘴唇抿起没有动作。 陆淼知道，他在等她的下文。 “马上可能就要有一些新的动作，这些消息或许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但是至少可以让你明哲保身。”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的事你也必须尽心去办，之后额外需要钱、东西去疏通关系，你可以开口。” 心理战术，没有比陆淼更懂得如何拿捏。 她不吝啬的透露，却又在紧急时候刹住一脚油，急的只能是胡志远。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二百块 利益是一方面，明哲保身是另一方面。 两者看似相关，却是截然不同的性质。 上面要有大动作，会是什么大动作呢？ 小道消息不知道便罢了，一旦知晓丁点苗头，就会克制不住的想到知道全部内容。 若不然，一颗心里总会计较得失，总会顾虑会不会走错路…… 明哲保身…… 胡志远心里默默念咕这几个字。 纵使心动，也还是忍不住的叹气。 “这件事情，真的不好办。” 陆淼不慌不忙，浅笑道： “如果我亮出身份，你不肯，那也会有别人愿意帮我。我先来找你，是在给我自己机会，也在给你机会。” “你可以考虑一下。” 胡志远考虑许久，艰难道： “我人微言轻，没你想的那么能耐。如果你坚持，我可以试一试，但能不能成，我不敢打包票。” 陆淼点头答应，“可以，你只要尽过心，不光消息我会告诉你，别的好处我也不会短了你。” 胡志远低头犹豫了一下，问： “你确定，你真的拿到消息了？” 陆淼淡笑，“如你所说，我虽然在京市有人，但是远亲不如近邻，我需要县里有一个人偶尔能帮衬照顾一下，而你需要消息……” “我们各取所需，以后也可以长期保持关系。所以，你还有顾虑吗？” 这是彼此双赢…… 胡志远小幅度摇头，眼神踏实了些。 陆淼拿起雨伞，顺势起身。 “我还住在上次的招待所，这件事需要本人到场，或者需要什么证件东西，你随时过去找我。” “行……不留下吃饭吗？” “不了。” 陆淼走出门外，正逢厨房里一个短发女人抱着孩子探出脑袋。 她微微颔额算是友好打招呼，在屋檐撑开伞，推开院门潜入雨幕里缓步离去。 “他爹，什么事？要紧不要紧？” “工作上的事女人问什么？这几天我要忙，你收拾下，明天带上点口粮跟儿子一起去娘那边住，我没接你回来，不许回来。” “……事情棘手吗？怎么突然这么大的阵仗？” “叫你别问，听不懂人话是咋地？” “那要是娘问起来，那我咋说？” “咋说咋说，能咋说？就告诉她，工作上的事情，别问。” …… 陆淼回招待所休息，时间匆匆，很快一夜过去。 傅璟佑回家取户籍页，出门时去大队里借了大队长家的自行车，一路牟足了劲儿的蹬脚踏板，紧赶慢赶，赶在上午十点到县里。 彼时胡志远先他一步找到陆淼，两人从招待所出去，在国营饭店吃饭。 陆淼一直都有注意到街上的情况，傅璟佑蹬着脚踏车急速驰过，她一眼就看见了，只是那时再叫傅璟佑已是来不及。 胡志远看出苗头，主动去招待所那边找傅璟佑，留陆淼一个人在饭店二楼等了半个钟头，三个人才终于在桌边坐齐。 陆淼没打算隐瞒傅璟佑，等傅璟佑点了一份早餐端上来，三个人边吃边说。 陆淼直白说了计划，傅璟佑目光灼灼，听得很认真。 成分问题一直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 只要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他做什么都是处处受限。 能改变，傅璟佑当然想改变。 可是，当陆淼伸手跟他要户籍页时，他却没给。 傅璟佑目光转向桌子对面的胡志远。 凌唇抿了抿，傅璟佑眸光挣扎半晌，问： “这件事能成的概率有多大？” 胡志远咬了一口包子，手指比划出一个数字。 七成……那就是希望很大了。 傅璟佑臂膀肌肉激动鼓了鼓，喉结滑动一下。 胡志远看了一下身侧，目光看向陆淼、傅璟佑两人，压低声音道： “关系我去走，但是运作中肯定是要花一笔不小的钱……二百块，你们能拿出来吗？” 二百块，这可不是小数目。 小地方厂内正式工最高才二十多块的工资，傅璟佑是生产队社员，平时干活工分还会被减半的那种，二百块对他来说是巨款， 傅璟佑眉头倏忽压低，看得出为难。 胡志远又道： “也不一定非要二百，就是多准备点方便一些。” 钱少了，人家干的不情愿。 东西、条件准备得到位，人家干的也痛快。 傅璟佑明白这个道理。 他手里攒了有一部分钱，但是肯定不够二百的。 机会难得，错过这次，以后可能就没有任何能翻身的机会了…… 还有陆淼。 如果陆淼真的嫁给他，物质条件他怎么也要给足她。 这笔钱是多，可如果帽子摘不掉，陆淼跟着他也只有受苦的份！ 只有摆脱了这顶帽子，他才能甩开膀子干。 傅璟佑心里已经有了成算，却还是谨慎问道： “这件事虽然事成的概率不小，但是也不是没有风险的。如果事情不成……” 人是陆淼找来的，傅璟佑其实很担心，如果事情不成，后续会牵连到陆淼。 胡志远苦笑，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事情不成，吃瓜落的只能是我，放心吧，牵连不到你们。” 傅璟佑紧拧的眉头微微松开。 虽然有点那什么…… 但是特殊情况，他只能优先保全陆淼和自己。 傅璟佑在桌下捏住陆淼的手，直接掠过陆淼和胡志远当面对接： “钱最晚什么时候要？” 他筹款需要点时间。 “这个不着急，我昨天下午探了一下口风，这个要一层一层的往上走，你们还有几天的准备时间。” “还有其他什么需要的吗？” “别的需要没有，不过你听我说……” 胡志远声音又压低了一些，“你们这种背景，手里应该有大黄鱼之类的东西吧？” “上面那位喜欢收集这之类的稀罕物件，要是有，成色也好的话，可能就不用费什么钱了。” 胡志远点到为止，傅璟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三人吃完饭，约好明天差不多时间还是在饭店见面，胡志远便匆匆离开。 许久不说话的陆淼忽然开口： “我手里有一百七八，你有多少？” 总共差的也不多，如果傅璟佑那边还是不够，可以跟贺宏进和陈桂芬开口。 可以先借着，之后再还回去。(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七章 璟佑，活下去 傅璟佑全身家当，差不多也有百来块。 但是胡志远说，如果有大黄鱼，就不用花钱，这让傅璟佑动了点心思。 “这件事之后我来对接，淼淼……” 傅璟佑侧身摸了摸陆淼后脑，“你暂时安心住在县里，等我消息。” 陆淼晃晃脑袋，蹙起眉梢疑惑又不明所以。 傅璟佑既淡然又释怀的一笑。 “我的出身本来就不光彩，这件事也不光彩……很谢谢你帮我牵线搭桥，但是听话，后面的事我自己来，嗯？” 他的出身本就是污浊，这件事又是不体面的，他自己涉身其中无所谓。 但是他不想弄脏陆淼的纯粹。 明媚娇纵的姑娘啊，已经坚定的向他迈出了一步。 那么剩下的九十九步，将由他自己解决万难，义无反顾的奔向她。 陆淼纤细眉头渐渐蹙起，越皱越深。 她没有隐瞒傅璟佑，就是想要告诉他，她愿意跟他一起承担。 但是，她考虑的似乎不够全面。 一路从逆境中走出来的男人，怎么可能没有他的坚持和傲气？ 他啊…… 能够接受她所谓的“牵线搭桥”，就已经是极限了吧。 怎么可能会再要她的钱？ 心中想法清明，陆淼抿了抿唇瓣，还是忍不住担忧的道： “我其实不是很在意这些……二百块不是小数目，我们可以等把这个坎儿迈过去了再说。” “别担心。” 傅璟佑心疼点了点她眉心，笑着说： “我虽然一下子拿不出二百块，但是我能拿出别的。” “什么？” 大黄鱼？古董，还是？ “黄金。” 陆淼呆了呆。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黄金。” 傅璟佑继续安抚她。 “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会尽快处理好。如果等到那时候，你还愿意嫁给我，还愿意跟我结婚，我一定接你回去。” “暂时在县里安心住下，嗯？” 陆淼两腮微颤，勉强勾出笑意。 安心？ 怎么可能能安心啊。 虽然担心，可这个节骨眼上，傅璟佑已经做出决定，她不想干扰到他，以免扯出更多、更杂乱的事情。 傅璟佑这次出来带的钱不多，林林总总十几二十块都留陆淼了。 他送陆淼回招待所，分别时，陆淼望着他，格外认真道： “傅璟佑，我等你来接我。” “嗯。” 傅璟佑怅然一笑，凌厉的面容倏忽柔和，配着一双深邃感情的桃花眸，整个人温柔的不像话。 “一定来。” “那，到时候见？” “到时候见。” 在招待所门口分别，陆淼站在原处看了许久。 直到傅璟佑瞪着自行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陆淼才提着傅璟佑给她买的两小包零嘴儿，转身上了楼。 之后便是焦灼的等待。 而傅璟佑在做什么呢？ 从县里回队里，路上归还大队长家的自行车，傅璟佑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带了点水，装上气闸煤油灯，背着背篓往山里去。 一如他所说，他知道哪里有黄金。 脑海里反复翻涌小时候的零碎记忆片段，傅璟佑唇瓣紧抿，尽可能追随日渐模糊的记忆，往深山的一处山沟走去。 印象里要翻过两座山头，然后会遇到一处湖泊，沿着出水口形成的山涧一路往下游走，会有一个中小型的瀑布，。 匣子，就在瀑布下面…… 时间过去太久，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傅璟佑从下午走到傍晚，从傍晚走到夜里。 山路崎岖坎坷，夜里更是寸步难行。 他找了一处大树底下，草草清理一番隔出隔离带，随后揭开煤油灯的灯罩，利用煤油灯升起一团火堆。 灭掉煤油灯，他随便抽了一根小棍儿巴拉火堆。 四周黑洞洞的，偶尔会有奇怪的响动，他却并不觉得害怕。 传说山里有心软的鹿神，会拯救迷途不知返的人。 他在小时候就遇见过一次，或许是这个原因，所以再次来到这里，心里也没有那么的抵触。 走了那么久的山路，身体其实已经很累了，傅璟佑却愣愣的望着火堆出神，半点想要休息的想法都没有。 思绪杂七杂八，不受控制的回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曾经的傅家是强盛过的。 一家子九口人，放在哪个年代都是大家庭。 可是这么多的人，在一次抄家运动中，眨眼功夫就死了七个。 还有一个永远留在了大山深处…… 那么大的家，只剩下他一个。 他在还小的时候，在贺宏进夫妻过来找到他的时候，迷迷糊糊中就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 这座深山，他再也不要来。 可是仿佛一切都不是绝对的。 生命的繁衍生息就是没有定数的，所以他又来到了这里…… 也该让他娘看一看，他啊，已经长大了。 进入秋天的夜晚已经开始转冷，守着火堆，傅璟佑丝毫感觉不到一丝丝的寒意。 在山里对付了一夜，清晨鸟儿“叽叽喳喳”展翅飞过，傅璟佑便又再次启程。 这次重新判断方向，在中午时终于找到了湖泊。 他沿着湖泊出水口形成的山涧一路前行，大概又走了两个多钟头，“哗啦啦”震耳的水声传入耳中。 很快，一方幽蓝的水潭出现在眼前。 傅璟佑拉紧背篓绳带，步子克制不住快了起来。 顾不得会不会棘刺、树枝刮到，他一路“呲溜”，从水潭一侧的斜坡滑了下去。 中途身体失去平衡，栽头一路翻滚，等置身下方平地时，原本朦胧不清晰的记忆仿佛打开了洪闸，瞬间清晰归位。 ——“璟佑，跟娘走，快！” ——“娘，去哪里？” ——“去更里面的地方，不能被追上，知道吗？” ——“璟佑，活下去，知道吗？要活下去！” ——“璟佑，娘、是娘对不起你……璟、咳……璟佑……” 年幼时家里遭难，傅璟佑被母亲带进深山。 原本是为了求生，后来傅母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在藏匿几天之后，选择缢死在了山里。 死在了小豆丁傅璟佑的眼前。 可怕的画面，恐怖的记忆，孩童时期的傅璟佑下意识选择封存到了记忆深处。 这次过来，也只是带走匣子……却没想到，再次来到这里，记忆会呈现出这样鲜明的一面。(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知道鹿神的故事吗 傅璟佑脊背汗毛一阵竖立，撑起身目光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粗壮挺拔的香樟树，一根树臂探过水潭下方的溪流。 悬挂在那里的人已经没了，可被雨水冲刷的残败陈旧的绳子还在。 证明一切都曾经发生过。 是鹿神吗…… 帮他殓葬了母亲的躯体。 傅璟佑的呼吸都在颤。 那时候太小，所谓的遇到了鹿神，他其实都分不清到底是真实发生，还是他意想出来的。 可此时此刻，看见香樟树臂上仅剩的旧麻绳，他克制不住的热泪盈眶。 传说中的鹿神，大概是存在的吧…… 即使不存在，他也希望她是存在。 深山野岭，再找不出第二个人，如果不是鹿神，那尸骨去了哪里呢？ 傅璟佑不敢深想。 …… 傅璟佑翻起身，一步一步朝那棵临溪的香樟树走去。 每走一步，他的心声都在呐喊。 我，我活下来了的。 我长大了…… 您看见了吗？ 直到走近树下，取下那节绳子。 环顾周围，傅璟佑寻了一处阳光可以照射的地方将绳子重新掩埋。 之后再次起身，傅璟佑背上背篓，踩着水潭周围潮湿的泥土，从侧面一头扎进瀑布里面。 看似激流冲击力超强的瀑布，内里其实如水帘洞一般，呈现天然的凹陷区域。 傅璟佑被瀑布边角散流冲湿了半边身子，不过很快便在里面的区域找到了匣子。 似乎是考虑过水潭涨水，水流会卷走匣子的可能，小小的木匣被谨慎的卡在石头缝隙后面。 傅璟佑提着煤油灯晃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毒虫蛇蚁，才伸手进去用力拽了两下。 尝试几次，最后“嚯”的一声，将匣子拽了出来。 四四方方的木质小匣子，长期在潮湿的环境下，已经渐渐有了腐败的趋势。 傅璟佑用力过大，抓出来时，匣子顶端的盖子明显被他捏的凹陷裂开，隐约有金器碰撞的声音传出。 傅璟佑揭开匣子看。 里面一些古老款式的簪花、珍珠项链光泽不复存在，有些甚至都爬上了青色的斑痕。 但是…… 傅璟佑掂了掂，煤油灯的光晕下，匣子里漏测一丝耀眼金边。 他抓住那丝金边，“哗啦”从里面抓住一只金碗。 首饰上面各色锈斑的映衬下，那只金碗显得异常熠熠生辉。 傅家的传家物…… 他娘当时一起带出来的。 傅璟佑将匣子塞进背篓里，一起带着重新钻出瀑布。 抹去脸上的水，傅璟佑收起煤油灯，朝着临溪的香樟树重重叩了三个头，紧接着转身，一如幼时被人牵引着一般，一无反顾的离开。 传家之物不是必需品。 傅家，会以另一种更坚韧形势继续传承下去。 阿娘，安息吧…… …… 在山里耽搁了三天，傅璟佑出山以后来不及收拾。 草草将碗底的“傅”字印记抹去，直接带着钱和金碗一起去了县里。 傅璟佑和胡志远直接交接，有钱，还有金碗，效率可谓倍速。 这事虽然是走关系，并不光彩，但上面的人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什么都不调查直接就给开后门。 几乎是东西递上去的当天，县里就有人去了大河村走访。 那些人不是直接上门找贺宏进，而是从进村子范围开始，沿路遇见的人，他们随机抽查，询问和傅璟佑同村村民、社员。 问他们，傅璟佑这个人怎么样，日常行为作风怎么样，干活儿又是什么情况。 等了解到傅璟佑踏实肯干，为人沉默内敛基本没惹过事，那些人面面相觑，这时才找到了贺宏进两口子，更近一步的调查。 贺宏进不知道他们的用意，这阵子傅璟佑又往外面跑的频繁。 以为这些人是过来敲打，想逮住机会抓傅璟佑出去游街示众，贺宏进当然不敢乱说话，逮着傅璟佑就是一顿猛夸。 夸傅璟佑为人多么老实，干活多么踏实，思想觉悟多么多么的高云云。 他每说一句话，县里的人就在本子上记两笔。 似乎觉得这次调查结果做的差不多了，那些人合上本子，客客气气为贺宏进给他们倒的水道了声谢，接着便相继离开。 贺家两口子一颗心一直悬在喉咙眼，偏偏傅璟佑不在队里，找不到人，他们更加心急。 而差不多同一时间。 县里收到基层走访结果，确认傅璟佑这个人没有任何问题，新的户籍页信息，很快便发放了下来。 彼时拿到新的户籍页，傅璟佑两手发颤，克制不住的再次红了眼眶。 他是清白的，傅家也是清白的！ 招待所，还是那间房间。 傅璟佑带着户籍页推门而入，门口陈旧的房门他甚至都来不及关严，就一把将陆淼拉进怀里。 “谢谢……谢谢你！” “淼淼，从今天开始，我终于能像一个人正常人一样，拥有自尊的活着了。” 他呼气在颤，声音也在颤，力气之大，像是要把陆淼揉进骨子里一般。 “谢谢你，谢谢你！” 傅璟佑好几天没有出现，陆淼一直在招待所里等。 这是继上一次分别后，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陆淼一开始有些懵，可听完傅璟佑所有的话，她渐渐明白过来。 在她还不知情时，这个男人已经火速解决了所有。 他为过去傅家葬送的生命伤怀。 他为傅家迎来清白之日的感慨。 他为未来的光明生活，更心胸澎湃怀有期待…… 他只简单的说着“谢谢”，陆淼却莫名其妙的陷入了共情。 傅家的事，傅璟佑从未与她细致说过，甚至在曾将看过的“书”里，也仅是潦草几笔的记录着。 可是她好像就是知道所有，了解一切一般，理解他的痛苦，他的无奈，他的喜悦。 陆淼轻轻回拥傅璟佑，眼眸晶亮，嘴角弯起浅浅笑意，温柔拍着傅璟佑脊背说道： “苦尽甘来，傅璟佑同志，未来，跟我一起走向幸福的康庄大道吧。” 温柔的嗓音，莫名让傅璟佑联想到了什么。 他嗓音低哑带着些许茫然，突然问了一个很不着调的问题： “淼淼，你知道鹿神的故事吗？”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跟她结婚了？ “唔……” 陆淼茫然一瞬，试探回答：“森林里的九色鹿？” 傅璟佑顿了顿，轻轻摇头，“算了没什么。” 轻轻松开陆淼，傅璟佑眸光深邃泛着柔情，嘴角难得挂上一丝轻松笑意： “婚还结吗？” 婚还结吗？ 当然结！ “当然！” 陆淼坚定道，已经旋身摸来户籍页。 “你的户籍页呢？给我看看？” …… 在县里又纠缠了两天走完办理结婚证的流程。 结婚证让傅璟佑收起来，结婚报告，陆淼则当场寄回京市。 陆远征的脾气很好揣摩。 他在等她认错，等等待的时间超过一定期间时，他就会按耐不住，就会想法子逼她回家。 这份结婚报告，会打消陆远征所有的预期念头。 而等陆远征收到这份结婚报告时，也差不多是陆淼正式和陆家斩断关系的时候。 没有利用价值的女儿，可想而知陆远征会是什么态度。 和傅璟佑结婚，陆淼有喜欢，也有赌的成分。 当然，如傅璟佑所说，这其中也涉嫌了权衡之计…… 陆淼其实很不安心。 不安心把一切都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 如果傅璟佑愿意跟她一起好好过日子，那么她也愿意成为一名合格的妻子。 而如果傅璟佑以后遇见喜欢的人，和她过不下去了，也没关系。 她会在有限的程度尽快丰满自己，自己养活自己。 假设真的走到很糟糕的那一步，她会尊重傅璟佑的意愿，绝不过多纠缠。 …… 前后奔波小半个月，傅璟佑终于回了生产队队。 他不是一个人回去的，身侧还跟着一个陆淼。 沿路都是社员们打招呼的声音和疑惑的眼神。 陆淼含笑以对。 或许看清一些事情后，成长就是这个样子。 回了一次京市再回到h省，她浮躁的脾气仿佛都沉淀了下来。 由傅璟佑拎着箱子，两人率先去了贺家。 “你个砍脑壳的死小子，你还晓得回来！” 贺宏进一看傅璟佑，那瞬间想上去揪傅璟佑耳朵的冲动都有了。 可是看见傅璟佑身侧的陆淼之后，贺宏进讷讷两声，愣是忍住了。 “陆、陆知青，你回来了……” 陆淼弯唇，笑得轻缓内敛。 “是的叔叔，我回来了。” 她没像以前那样喊贺宏进“队长”，而是改口叫了“叔叔”。 只不过平时队里的小辈和其他知青，基本都叫贺宏进“叔”，贺宏进一时半会儿反应过来。 眼睛盯着傅璟佑手里的藤箱，贺宏进忍了忍，最后没忍住开口道： “还拿着那箱子干什么？还不快放下？” 虽说男同志帮助女同志是应该的，可这人都进家门坐下了，还把人家箱子攥在手里干啥？ 跟那个盯着肉骨头的狗子似的…… 就是对人家有意思，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看着就是个没出息样！ 正逢是中午做饭的点儿，陈桂芬从地里摘了菜回来，一进院子看见傅璟佑先一喜。 一声“璟佑”没喊出去，眼尖又看见堂屋里的陆淼。 陈桂芬愣了愣，声音有些破音： “陆知青回来了！？” 陆淼起身往外走了两步，“是，婶婶，我回来了。” 陈桂芬看看陆淼，又转头看傅璟佑，最终软下一口气，欣慰的攥着陆淼的手一阵摸一阵揉。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陈桂芬有点湿了眼眶。 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太多，陈桂芬已经越过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子孙自有子孙福，孩子们的事，她再也不插手了。 陆淼被陈桂芬带着重新在桌边坐下。 陈桂芬笑呵呵的提过菜篮子，刚说让陆淼留下一起吃了午饭再回知青点，沉默许久的傅璟佑在此时站出身。 “婶儿，淼淼不回知青点。” “嗯？” 陈桂芬不解。 贺宏进声音粗噶道：“她是知青，不回知青点回哪儿？” 说完，意识到什么，贺宏进又拍桌呵斥道：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怎么能喊人家……” “淼淼”两个字贺宏进喊不出口。 “你怎么能叫得这么亲密？外人听见像什么话？” 这一听就是人家女孩子的小闺蜜，哪能随便叫？ 有之前跟贺宏进对峙的经历在，傅璟佑仿佛长了反骨，下意识就要反驳。 余光不慎与陆淼对视，陆淼轻轻晃头，示意他好好说。 傅璟佑微微叹了口气，解释道：“叔，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怎么不一样？咋地，人还成你媳妇儿了？不回知青点回你家去？” 陈桂芬拉贺宏进，“咋说话呢？陆知青还在呢！” 贺宏进下意识拍了一下嘴巴，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错话了，刚想描补两句，傅璟佑又说道： “是，我跟陆淼领证了。” “啥？” “璟佑啊，你说啥？” 贺宏进和陈桂芬二脸懵逼。 傅璟佑掏出小奖状似的结婚证放在桌上。 “我跟陆知青结婚，她以后不回知青点，她跟我回家！” 贺宏进手里的搪瓷缸子捏不住，“咚咚咚”落地滚得老远，水撒了一地。 他粗粝老手摸上结婚证仔细看，陈桂芬伴在他身侧一起看。 不多会儿，贺宏进抬头看傅璟佑： “你，跟她结婚了？” 不等不经意回答，他脸惊愕的又转向了陆淼： “你，跟他结婚了？” 两人先后点头，贺宏进拍桌吼道：“胡闹！真是胡闹！你晓得他是什么成分不？你晓得她是什么身份不？” 前一句呵斥陆淼，后一句训斥傅璟佑。 胸口一阵闷的慌，贺宏进捂着胸口瘫在椅子上。 陈桂芬认识的字不多，结婚证上她就认得“傅璟佑”三个字。 老一辈人没有领结婚证的觉悟，这种证明陈桂芬第一次见，她有点不清楚眼前这张结婚证的含义，还在扒拉贺宏进问： “他爹，这上面写的啥呀？你念念，你先给我念念？！” 贺宏进气得直抽抽，哪有心情给她念？ 最后还是陆淼站起身解释： “婶婶，这是结婚证，跟户籍页差不多的东西，都是证明，是我跟傅璟佑结婚的证明。” 结婚、结婚证明，这…… 两个人身份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这、这就结婚了？ 陈桂芬张张嘴，有点说不出话。 虽然她已经有觉悟不插手孩子们的事，可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太…… 第一百四十章 家的感觉 “叔，婶婶，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们来说很意外也很震惊，但是我跟傅璟佑已经正经对这个m主席画像宣过誓了。” “结婚证也是走流程，登记处工作的同志盖了印章，这已经事实。” 陆淼为什么非要拿了结婚证才肯回生产队？ 陈桂芬和贺宏进的反应，早在她的预料之中。 虽然有点先斩后奏的成分在，但陆淼相信，他们很快就可以接受。 “我有点累了。” 陆淼看向傅璟佑。 “你把户籍页拿给叔和婶婶看看，我们想先回去休息，回头再过来取。” 傅璟佑点点头，陆淼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仔细把户籍页拿出来放在桌上，傅璟佑提起箱子，另一只虚虚揽过陆淼。 “叔，婶儿，户籍页和结婚证你们先替我收着，我下回再来拿，现在先带陆淼回去歇着了。” “哎……” 不等贺宏进开口，两人已经走到了院子。 贺宏进蹙眉叹了口气，索性收声，拿过桌上的户籍页看了起来。 这一看，贺宏进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这、这、这这这！！！！” “？”陈桂芬一脸莫名，“户籍也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贺宏进黑脸涨红，被口水呛得咳了好几声，把那张户籍页按在桌上，手颤着指着上面两个字道： “贫农！贫农！” “贫农？谁？陆知青？陆知青不是军属户籍吗？” 贺宏进激动的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大脑嗡嗡的响，好半天才又找回声音： “是那混小子的！他的户籍信息成了贫农！！！” “什么？” 这会惊讶的轮到陈桂芬了。 陈桂芬拿过户籍页细致的看了起来。 稀稀疏疏的几行字，她仍然只认识“傅璟佑”三个字。 可捧着户籍页，她珍惜的像是捧住了什么宝贝似的。 “是不是真的？你看错没？是不是真的？” “我吃饱了发癫，拿这事儿骗你？” 贺宏进粗糙黑脸一瞬板起，眨眼的功夫又咧出朴实憨厚的笑： “是陆知青，肯定是陆知青！” 他的小子他知道！ 苦头他能吃，但户籍这个事儿，他家的小子铁定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的。 从前傅璟佑身份有问题，贺宏进哪敢让他沾染陆淼？ 可是现在不同，他是顶顶光荣的贫农！ 虽说身份悬殊依旧很大，可好歹他家的小子是个勤奋踏实的。 有一双好手好脚在，还怕挣不出未来吗？ 再说了，眼下那什么结婚证都扯了，这事儿还能反悔不成？ 贺宏进嘿嘿的笑，跟陈桂芬一起看着那张户籍页，恨不得当场钉个框，现场就给裱起来。 “我就晓得，陆知青是个有福气的！你瞅瞅，你瞅瞅！小六那小子，眼神儿可真好！” 贺宏进止不住的夸赞，前后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前头有多害怕傅璟佑和陆淼扯上关系，现在就有多欣慰。 户籍的事情虽然妥当了，可贺宏进也是个明事理的，知道这事儿一定是陆淼出了大力。 于身份上，傅璟佑已经落了下乘。 又有这户籍的事，别说从前陆淼娇惯的小孩脾气，现在就是把她供起来，贺宏进也都是愿意的。 “他娘，家里不是养了三只鸡？你赶紧给宰了，小夫妻刚结婚，还不给热热灶？” “家里鸡蛋攒了多少？你给他们拎过去，都给他们拎过去，叫他们以后自己开火，一天吃一个，不，不不！” 贺宏进拍了一把脑门，抖着手嘎嘎乐： “是一顿一个！” 陈桂芬也从震惊和惊喜中回过神来，珍惜的把户籍页和那外观跟小奖状似的结婚证收了起来。 “杀那么多做什么？” 陈桂芬笑呵呵道：“我呀！我杀一只叫他们先吃着，另外两只给他们抓过去，他们是吃是养，都由他们自己去！” 正好眼下这个季节，正适合重新孵小鸡。 头一回，贺宏进和陈桂芬饭后下地都不积极了，老两口打匹配，相互帮衬的烧水、杀鸡，忙得不亦乐乎。 另一边傅璟佑和陆淼回傅家。 傅家半个月没着人，哪怕之前收拾的再干净仔细，这段时间也落下了不少灰。 傅璟佑一个人住得随意，天渐渐地都冷下来了，他床上的凉席还没撤下去。 一进家门把行头放在堂屋桌子上。 傅璟佑找来抹布将椅子擦出一片干净区域，“你先坐，我收拾一下。” 陆淼摇摇头，挽起衣袖，弯着唇瓣笑了起来： “我跟你一起收拾。” 傅璟佑原是想拒绝，可抬眼见她明艳白净小脸上的温柔笑意，他嘴唇张合一下，轻轻点头跟着笑了起来。 “好。” 陆淼是他媳妇儿了…… 家里怎么收拾，东西怎么摆放，当然也要问过她的意思。 傅璟佑冷峻面容忽然柔和下来。 陈旧的宅子仿佛注入了温度，一夕之间热闹了起来。 和之前陆淼过来时的感觉截然不同，这一次，仿佛注入了灵魂，让傅璟佑头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温馨温暖…… 这种感觉真好啊…… “哎呀，你床都不好，你把铺垫的被子拿出来，我来收拾房间，你去把厨房收出来！” “好……” 干活时，傅璟佑眼睛总是控制不住的往陆淼小巧的背影上瞟。 活儿干得不专心，效率和速度都落了下来，他插进床缝里，好险没给自己绊一跤。 陆淼看不过去了，干脆把他赶去厨房，自己在前屋房间慢慢收拾。 傅家的格局是正屋三间，小屋两间，厨房和后院单独另算。 正屋三间就是前面大堂屋，还有一左一右两个偏房。 小屋则是对应前面两间偏房的位置，朝向后面竹林的屋。 正常是用来放农具和存粮的，傅家就傅璟佑一个，从前干活儿工分减半，基本没什么粮可存。 现如今除了休息的这间屋子，其他几个屋都杂七杂八堆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淼打算先把睡觉的地方收拾出来，其他地方，回头挑个天气好的地方，再慢慢侍弄。 陆淼返城的消息，生产队的人都知道。 返城的机会难得，生产队里，不论是社员还是知青，所有人都觉得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傅家的小子真好命 谢斐更是这么觉得，所以才会给家里寄出那样的信。 只可惜信件仿佛石沉大海。 半个月的时间，谢斐前后跑了几次镇邮局，次次无功而返。 谢斐都揣摩着是不是信件半路丢失，家里根本没收到。 谢斐考量着抽空再去寄一封信，这个紧要关头，陆淼，又回来了。 听社员和女知青们议论起来，谢斐觉得不可置信，可心里更多的是欣喜。 欣喜什么呢？ 他不太知道。 或许是因为心里还存了一丝念想，认为陆淼就算放下他，也不可能如此干脆。 陆淼，心里一定还有他的位置的！ 怀揣幻想，谢斐欣喜若狂，来不及回知青点放农具，他从后山山坡急速奔下，想要快一点见到陆淼。 可是进入生产队地界后，沿路遇到的叔婶们的小声交谈，让他克制不住放慢步子。 那些叔伯婶子们怎么说来着？ “你说这事儿是真的还是假的？傅家那个独苗苗命怎么那么好？能娶得上女知青呢！” “谁说不是？还说女知青里的一朵金花！啧啧……” “我听说呀，陆知青家里还是做官的呢！你们说，傅家是不是要逆风翻盘了？” “……” 谢斐听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中午傅璟佑和陆淼回生产队，陆淼又跟着傅璟佑回了傅家，队里人不明实际情况，明里暗里议论的人不少。 贺宏进晓得陆淼不肯受委屈的性子，怕陆淼又急上了。 午后给陆淼和傅璟佑送鸡的空挡，贺宏进早就嘱咐过陈桂芬，让她散一散消息。 结婚的消息散出去了，至少没人会觉得傅璟佑和陆淼是在乱搞男女关系。 贺宏进算盘打得不错，可傅璟佑和陆淼身份悬殊实在过大，队里社员说震惊都是好的了。 有些个嘴碎的老婆子们甚至暗搓搓揣摩，陆淼走了不过半个月，这一回来就传出和傅璟佑结婚的消息。 这么着急，别说酒席，之前连半点信儿都没透出来…… 想起之前一阵子的队里传出的流言秽语，有人私底下揣摩，陆淼是不是早就和傅璟佑纠缠在一起了。 这次结婚这么着急，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有了，要藏不住了，所以才这么仓促…… 这些议论声中，跟陆淼有过过节的吴宝银和陈淑兰的声音最大。 她们对陆淼的恶意不加掩饰，于公于私都影响了队里的风气。 贺宏进时候找到这两个人谈话，一开始吴宝银和陈淑兰还死活不认，后来被扣了五十个工分，还兜不住底的叫嚣起来。 质问贺宏进凭什么，是不是有意偏袒傅璟佑、陆淼这两个自己人云云。 贺宏进当场冷笑，一句“你们要是不怕陆知青，就把陆知青找来对峙，到时候闹去公社可就不是简单的五十工分那么简单了”云云，直接威慑住了吴宝银河陈淑兰。 贺宏进是男的，吴宝银和陈淑兰胡搅蛮缠一点，有时候贺宏进嫌她们烦人，她们还能勉强糊弄过去。 可陆淼不同…… 她不仅是姑娘家，还有文化，最重要的一点是不怕硬钢。 吴宝银河陈淑兰在陆淼跟前吃过亏，心里也怕真的像贺宏进说的那样，闹进公社里。 被克扣工分纵使不情愿也不服气，可吴宝银河陈淑兰也只能把气氛往肚子里咽了。 这两人挨完训斥，结伴要从贺宏进家离开。 贺宏进又叫住她们。 “队长，还有啥事儿？” 吴宝银垮着脸，满脸不乐意。 贺宏进脸拉得比她还长，拍拍桌子提醒： “以后别背地里喊人家坏小子，人家是正儿八经的贫农，顶顶光彩的成分。” 这句话，贺宏进等了许多年，现在才终于说出了口。 心头莫名畅快，更有种莫名扬眉吐气之感，好像脊背肩头都轻松了一大截似的。 吴宝银和张淑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渐渐看见彼此僵硬的脸色。 她们既震惊傅璟佑的成分，更惊讶贺宏进的话。 坏小子…… 原来她们背后议论的那些，生产队长一直都知道！ 吴宝银和张淑兰吞咽一下口水，这次终于老实下来，一通点头后飞速离开。 贺家堂屋，贺宏进在桌边愣愣坐了许久，忽然一摸脸笑了起来。 “苦尽甘来啊，真的是苦尽甘来……” 另一边傅家。 跟傅璟佑回家以后，入夜睡觉，陆淼一直很担心一个问题。 老说法叫“圆房”。 她虽然是个现代穿越的芯子，可毕竟是女孩，从前也没正经谈过恋爱，这类事情她羞于开口，心里也还有点没做好准备。 正踌躇不定，不知怎么办才好时，当天夜里和傅璟佑躺在一张床上，突然发生了点意外。 傅璟佑病了。 病势汹涌，突然的起了高烧。 陆淼吓了一跳。 傅家的宅子不算小，平时白天就挺黑咕隆咚的，晚上更是。 傅璟佑人烧得泛起迷糊，根本不能陪着她一起。 努力忽视对房子里黑洞洞地方的畏惧，陆淼拿着煤油灯很快打来凉水。 她拧着湿帕子帮傅璟佑擦身子、敷额头降温。 反复的换帕子、拧帕子，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傅璟佑的烧一点没退下。 陆淼怕烧出问题，实在担心，便在桌上点了一盏煤油灯后，提着另一盏灯去队里敲贺宏进家的门。 事后贺宏进跟陈桂芬提着半瓶白酒和她一起回来。 贺宏进进屋拿白酒给傅璟佑擦身子，陈桂芬则看出陆淼的担忧，在堂屋里拥着陆淼安慰。 “前十几年身上的担子重，现在突然松了担子，精神和骨子都松懈下来，是会这样的……莫怕，都会有这么一遭的。” 陆淼缓缓点头，“嗯。” 后半夜傅璟佑的烧退了一些，后续两天连续低烧，人也昏昏沉沉的睡着。 陆淼一直守在床边，吃饭不是陈桂芬做好端过来，就是干脆在这里做。 她之前总来这里开小灶，厨房里东西都是齐全的，陈桂芬不知情，看见后还缓和气氛笑着打趣： “说你们结婚仓促吧，瞧着厨房里的东西，又像是一早就准备好了的。我跟你叔还担心，怕你们少这少那的。” 陆淼“哼哼”两声，勉强露出笑意。 陈桂芬拍拍她肩头，“莫怕，璟佑歇了也歇了好几天，这两天就能好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过日子 陈桂芬陪着陆淼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请辞，说回头看点再过来看看。 “天天都见面，送什么？你就搁这儿待着吧！” 陆淼跟着起来要送，陈桂芬按住她。 看着她眼底明天的黑眼圈，精气神也不怎么好，陈桂芬叹道： “你也好几天没休息好了，趁这会儿他睡得熟，也睡会儿吧，免得夜里又要折腾。” “嗯。” 陆淼轻轻颔首，从窗口目送陈桂芬离开。 她纤细眉头担忧轻蹙，重新坐回床边捧着傅璟佑的一只手，拨弄他粗粝的手指，小声埋怨： “病了这么几天，差不多也该好了吧？” “傅璟佑，我想吃红枣炖雪蛤，你好起来给我做，嗯？好不好？” 软软带着依赖和撒娇的语气，似乎拥有某种魔力。 手中大手动了动，陆淼一阵惊喜，跟着声音也大了一些： “傅璟佑？傅璟佑？” “嗯。” 傅璟佑浅浅应声，英眉蹙了蹙，继而睁开泛着疲惫的柔情桃花眸。 “这会儿清醒吗？” “嗯。” 傅璟佑轻轻颔额。 他迷迷瞪瞪睡了好几天，中间跟他说话都得不到反应。 陆淼没跟陈桂芬说起过，实际心里怕得够呛。 现在看他清醒过来，她噘着嘴有些怨怼，想骂傅璟佑一点也不体贴，结婚第一天就突然病倒，快要吓坏她云云。 可是嘴巴张开，却是欲语泪先流。 “好了，不哭了，嗯？” 傅璟佑擦手为她擦泪，小声轻哄安慰： “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就又能活蹦乱跳的了，嗯？” “不哭了，不哭了，到时候给你炖蛤蟆吃。” “什么蛤蟆！”陆淼气恼怼了他一下，破涕为笑，“都跟你说过很多回了，是雪蛤！” 傅璟佑失笑附和，“好，是雪蛤。” 陆淼平复情绪问他：“睡了那么久，渴不渴？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饿，就是有点渴。” 傅璟佑拉住她。 陆淼会意，“那我去给你倒点水来喝。” “嗯。” 陆淼很快端来适口正好的温水，傅璟佑连接喝了两缸子才算解渴。 陆淼寻思再倒一杠子过来，现在不喝，放在床头等一会儿再喝也好。 难料傅璟佑忽然拉住她的手，“一起睡一会儿，嗯？” 傅璟佑很细心留意到她眼底的淡淡青色。 陆淼确实好几天没好好休息。 傅璟佑断断续续的发烧，她睡不踏实，隔个三五分钟就条件反射的抬头看一眼。 傅璟佑不说还好，他一说起，陆淼真的觉得乏得很。 脊背就被扛了三十斤重物似的，又酸又累，有种直不起腰的感觉。 陆淼打了个哈欠，没有推阻，脱了鞋越过傅璟佑，爬到床铺里侧躺下。 木板床被她踩的“噔噔”的响。 之前第一晚和傅璟佑躺在一起，她还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儿可能是太累，脑瓜都有点转不过弯儿来了。 一贴上枕头就开始昏昏欲睡。 傅璟佑精气神好了不少，陆淼呼吸平稳的睡着，他就偏头看着陆淼。 小巧洁净脸孔血色的都浅了一些…… 明明病的是他，下巴尖尖，身形清瘦下来的却成了她。 傅璟佑无声叹息，粗粝大掌摸了摸陆淼脸庞，大手旋即下滑，扣住陆淼窈窕腰线。 稍一用力，就将人带进怀里。 疲惫几天，终于睡熟了的姑娘浅浅疑惑“嗯”了一声，贴着他的臂弯睡得香甜。 …… 傅璟佑病的来势汹汹，好得也极其突然。 傍晚陆淼醒来时，窗外满面橙色霞光，身旁空空如也，床上只是她一个人。 门外堂屋里隐约能听见交谈声，她揉着眼睛缓缓坐起身，床板轻轻的“噔噔”声下，门外说话声静了静。 很快又传来陈桂芬请辞的声音： “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回头你俩过日子踏踏实实的，她比你小几岁，你要让着她，别欺负人家……” “知道了，婶儿。” 送走陈桂芬，傅璟佑踱步进房间。 他一身清爽，剃的板正的头发还有点没干，身上之前穿的生成色淡黄的褂子已经换下，换上了雾蓝色的夹衣褂子。 比平时穿的要厚实一点。 显然是刚洗过澡不久。 “醒了？” “嗯……” 陆淼坐在床边，弓着纤腰懒洋洋的应声。 傅璟佑在她跟前蹲下身，给她套上鞋后牵着她出房门往厨房走。 “饿不饿？雪蛤油给你炖好了。” “嗯……我睡了很久？” “没有很久，三四个钟头。” 陆淼驻足，“那你怎么炖的雪蛤？它拆出来泡都得泡很久。” 傅璟佑笑着回道： “我用温水泡的。” “温水泡……” 陆淼继续跟着他往厨房去。 “我之前都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我聪明的地方多着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傅璟佑揉揉她脑袋，利落在厨房后门摆好小桌。 之前夏天，为了好乘凉，陆淼坐的小板凳，他都是正对着后门摆放。 现在天渐渐凉了，傅璟佑换了个角度，把板凳摆在灶膛口那边。 那处是门后的死角，柴火的余温能持续很久。 傅璟佑把炖好的一碗雪蛤端给陆淼，陆淼小口吃着，他就坐在边上看着。 陆淼抬眼睨他，脸上带着睡觉压出来的浅浅痕迹，眸子里还有点呆呆愣愣的迷糊劲儿： “下次多炖一点。” “不够吃？” “嗯……”陆淼摇头，“我们一起吃。” 傅璟佑哑然失笑，“好。” “过日子要省钱，但是不能什么地方都省。” 陆淼迷瞪瞪的跟他讲道理： “你看这个雪蛤，它营养高，对身体好处多了去，等吃完了，我们再买。” 傅璟佑点头，“都听你的。” 陆淼低头吸溜吃着滑嫩嫩、甜津津的雪蛤油，不忘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起来以后吃东西了没？” “吃了，婶儿端过来的，你睡着没醒，我把你那份也吃了。” 陆淼点点头。 傅璟佑病着躺了好几天，一直没有正经吃东西，一起来当然觉得饿。 不过想到什么，陆淼道： “你吃完多活动活动，别撑着胃了。” “嗯。” 傅璟佑桃花眸眯起，在陆淼面前笑起来温柔得像个憨憨。 “缸里的黄鳝还都活着，这阵子没管它，饿瘦了不少……” “黄鳝能煮汤不能？晚上煮点汤，给你下面疙瘩吃？”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不是好人 “煮汤会腥吧？还是不要了，我吃完这碗雪蛤就足够了。” “吃这么点？” 一小碗稀稀拉拉的跟粥一样，哪能填饱肚子？ 傅璟佑蹙眉。 陆淼噘嘴嗔怪瞪他： “我胃就这么点大，吃不下也不能硬塞呀！” 傅璟佑只好作罢，退而求其次道： “我一会儿再剥两只，你夜里要是饿了，就再给你炖上，要是不饿，就明天吃。” 陆淼点头。 傅璟佑取了两只雪蛤过来，坐在她对面慢慢拨着。 他大抵有点强迫症，动作很小心，立志要剥下完整的蛙油。 部分边角的蛙油因为之前的粗暴拿放，其实已经有点松动了，他剥时偶尔掉下一小块，就要皱着眉头轻轻叹出一口气。 陆淼看得直晃脑袋偷笑。 “傅璟佑。” “嗯？” “你一会儿多烧点热水，我今天晚上要洗澡。” 前天光守着他了，觉没睡好，洗漱方面也极其凑合。 今早牙都没刷…… 这么想着，陆淼看了眼碗里的雪蛤，突然有点食不下咽。 傅璟佑轻轻点头，“好。” 陆淼“嗯”了一声，忍着反胃的冲动，仰头一股脑把剩下一点雪蛤油扫进肚子里。 她去前屋拿牙膏牙刷，打水蹲在后院门口刷牙。 被她推开的小碗，则顺势被傅璟佑收了起来，拿到井边清洗。 陆淼含住泡沫看傅璟佑，问：“我们可不可以装个压水井？” “压水井？” 陆淼点头，“嗯……用水会更方便，而且你不在的时候，我自己也能弄水了。” 以前她是过来开小灶，打的主意就是能合伙一时就合伙一时，根本没往长久里考虑。 所以一些干活方面的事，她第一反应都是“乐享其成”。 现在不一样了，在一起生活，傅璟佑也不能一直围着她打转。 家里一些小事，该分担的，她也要尽可能的分担起来。 傅璟佑思索了一会儿。 陆淼说的压水井，他大概见过。 燕矶那边不少人家都有装。 回顾一下记忆里看见过的，压水井好像确实要方便许多。 他如果不在家，陆淼自己打水他也不大放心…… 傅璟佑点点头道： “好，下次去镇里我留意着。” 陆淼“嗯”了一声吐掉泡沫，她到井边让傅璟佑把着水桶给她冲洗杯子、洗脸，临了顶着满是水渍的小脸又道： “前屋总是好黑……我待着害怕，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前屋白天看着亮趟一点？” “我想想办法。” 傅璟佑想着，补充说： “这两天怎么也要去趟镇里，你看看还缺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以前手里有一点钱，却碍于身份，不敢花。 现在虽然手里钱不多了，但好在头上没了帽子的压力。 就算花完了也不要紧，以后勤恳努力一点，生活肯定也会好起来。 想着，傅璟佑一颗心又软乎下来，盯着陆淼小脸认真道： “你箱子里是不是没有冬衣？婶儿今天过来还说，今年攒了几斤棉花，可以给你做一件夹袄。” 陆淼迟疑了一下。 傅璟佑和贺家的关系，她多少知道一些。 基本算是养子了…… 这年代的人生性淳朴善良，贺宏进和陈桂芬疼傅璟佑可以理解，但是陆淼也有一些顾虑。 “叔和婶婶没有自己的孩子吗？” 贺宏进和陈桂芬这个年龄来说，一般孙子都该有了。 傅璟佑道：“有的。” 贺家两个儿子，一个在县里做木工，一个镇里煤炭厂。 都已成家，不过一个碍于路远，一个碍于平时工作量大，拖家带口的媳妇、孩子都在身边，就很少来回跑。 傅璟佑浅浅解释了一番，陆淼问： “总共就那点东西，叔婶儿总是紧着我们，前面的大哥二哥不会介意吗？” 哥哥们不介意，那嫂子们呢？ “按理越过前面两个兄弟是有点不好，但叔婶儿教养我一场，关系不是说拉清就能拉清的。” 傅璟佑摸摸陆淼脑袋： “有些东西他们愿意给，咱们就收着，以后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动了，咱们也要尽一份力的照顾。” 于情于理都该这样。 “像你之前跟我说的，只要自己不亏心就好。” 陆淼点点头，大致理解了傅璟佑的打算，以及贺家老两口在他心里的位置。 他虽不是贺家正经的儿子，可相处的模式就是三个儿子的普通家庭氛围。 有起争执闹别扭的时候，当然也有温馨的时候。 陆淼挺挺胸脯，跟着做出保证： “我以后一定多多配合叔干活！” 傅璟佑上下扫视她一眼，失笑摇头。 “好。” …… 傅璟佑把火烧旺，让锅里烧着热水。 他又去把后屋里闲置的实木澡盆翻了出来，拖到井边拿硬刷刷了几遍，直到刷干净才拎进前屋。 之后拎热水让陆淼洗澡，陆淼洗完，吸足水分的木盆搬不动，就喊傅璟佑进屋倒水。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陆淼穿着薄薄的褂子直接躺上床。 下午没睡够，她打算今晚早点睡算了。 傅璟佑擦了个澡，把厨房收拾利落才进来躺下。 陆淼抱着枕头侧躺，他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躺的横平竖直。 大抵是因为之前病着，没什么意识，现在病好了，意识清醒着呢。 曲线玲珑的姑娘就躺在身侧，傅璟佑心里的小人在叫嚣： “都是自己媳妇儿了，怎么也要做点什么吧？” “你不想做点什么吗？想就做啊！” “怂什么？” 傅璟佑唇角抿动一下，侧过身贴上陆淼脊背，“淼淼……” “嗯？” 陆淼是真的没睡好，困得迷迷糊糊的。 傅璟佑耳根发热，恶向胆边生，大掌穿过衣角，贴着她软滑的腰线上移。 “我们结婚了……” “嗯，结婚了……你往哪儿摸呢！” 陆淼一下子清醒过来，在胸前拍了一记。 想翻过身瞪傅璟佑，动了一下，耳尖碰到傅璟佑凑过来的唇瓣，才发现他呼吸炽热得不像话。 “淼淼……” “……” 陆淼脸颊也控制不住发红发热： “你是好人吗？” 傅璟佑小声抛出疑问，“我怎么不是好人了？” 陆淼羞赧的脚趾都蜷缩起来了，按住衣服里乱钻的大手，带着软绵的颤音凶道： “谁家好人跟你一样？病好了就想着这档子事儿！” “……” 傅璟佑低哑嗓音揶揄笑了一声，翻起身架起陆淼腿窝，直接期身吻了上去。 “唔……你不要脸！呀……” ps： 我在努力了，尽可能的抽象一点，连贯一点，然后求审核爸爸放过！这一章和下一章大家能不能看到，全看缘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是谁，嗯？ “唔呀，撑……” 隔着一道窗户，皎皎月光洒满整个院子。 入秋后的落单晚归蜜蜂急得满头大汗，终于在屋侧一角找到一朵粉嫩花儿，作为临时栖息地。 蜜蜂收敛双翅，缓缓爬入花房庇护所。 蜜蜂轻微小小的身躯，引得娇嫩的花儿在风中乱颤。 旖旎呜咽声融于月色之中。 傅璟佑爱怜亲了 现场三个民警看到这种情况，震撼的无以复加，有一名连警棍都吓的掉在了地上。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罢了，魔善在最后一次实验的时候，真的看到了几千年前曾经记录下来的信息。 杨义正细嚼慢咽的吃着那动物的脾，微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样子。 他从原来的路退回去，刚才被撞破的窗户，被冷风吹得"噗鲁噗鲁"的直响。 就在这时，竹林里忽然响起了一阵奇异的声音，一种无法形容、不可思议的声音。 在千叶参谋喋喋不休的抱怨中，石室先生赶紧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喝茶去了。 何红旗歪着脑袋看了看扩散的黑火，又朝那些狼奔兔脱的冤魂们看了一眼。 华镇国连续分派了四个镇守使，然后又看了一眼豫南镇守使的遗体。 “肯定是黄巾力士出现在了城头，需要闲下来蓄力吗？”与此同时，另一边在飞熊俯冲而下的时候，城外的董卓和李儒也瞬间就察觉到了华雄丢失的兵器，借此瞬间也猜出了华雄退下来的原因。 秋沐盈听到这里，顿时蔫了，心里的那抹火光随即就熄灭了，只觉得挫败的很。 而言远帆那边也毫无进展，别说找到李梅，连陆棠棠也没有办法接近。 诸葛亮薄薄的唇勾了勾，靠着墙的身子直起来，再揉了揉阮萌的头发。 不过这样子也好，我也就不用再担心因为害怕宝宝会被我的不好的情绪给影响到，从而一点儿不好的情绪也不敢动了。 白慕雅心里想，应该好久好久了吧？久到她都不记得了。老公上一次说爱她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何静初安静地坐在旁边，从最初的很生气，再到现在，心里已经是冷静下来了。 一路的上，随处可闻修士对那位神医仙子的感恩戴德，被毒疮疫情折磨得没了生机的陈洲东部如今又活了过来。 还是个宝宝的玄策伸出爪爪在脑袋上挠了挠，那里痒痒的，有什么东西长出来。 七月初七，司空府门楣通红，整个府邸布置得喜气洋洋。虽然没有大宴宾客，但由于司空府位高权重，一些与司空府交好的和想结交司空府的人，都主动上门，所以人流也不少。 “原来是罗伯特先生，怎么会忘呢。真是没有想到，院长竟然会把你请来。”萧琰的确很意外。 于是，被某些不知名的冲动控制的季言墨立刻顺着自己的心意，印上了红唇，辗转来回攻掠每一寸地方，本想浅尝辄止，结果却被诱惑得忍不住加深，忘我汲取陆棠棠的甜美。 耿忠听到吴凯的保证，心里的顾虑立刻放了下来，恭谨的对吴凯说道：“张所长！您请稍等，我现在就去向连团长要直升机。”说完就向着兵营走去。 两人现在身处遗迹的最深处，这里在末日战争爆发之前就属于罗宾的家族产业，罗宾的不知道多少代之前的祖先曾经是这里的守卫者，后来，守卫者的后代在剧烈动荡的时代背景下成为这里的主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做父母的都这样 傅璟佑打定主意，知道陈桂芬这几天准备孵小鸡，他赶紧打了招呼，让陈桂芬给预留三只小鸡仔。 这时候的年代还有点特殊，家家户户养鸡不能超过三只。 傅璟佑打算先标准线养着，等差不多了就宰着吃。 说起过日子，贺宏进想到傅璟佑现在都是结婚，成了家的人了，就多说了两句： “从前呢，你是想追着陆淼去京市，所示想尽了办法要搞钱。” “现在你和陆淼都结了婚，黑市那边的事儿，是不是就能放一放？” 投机倒把本来就不是个正经的事儿，抓住是要吃花生米的。 好不容摆脱了帽子，别又因为这个牵扯进去。 傅璟佑垂额压眉想了许久，抬头道： “这事是很铤而走险，但是我现在还不能放下。” “啥？你说啥？” 贺宏进惊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你也要人家姑娘考虑，这是什么好事吗？你别拖的人家担心受怕、过不了安稳日子！” 傅璟佑其实也顾虑这一点。 混黑市有好有坏，风险固然大，可是来钱快。 为了头上他顶帽子，他手里已经没几个子儿。 “叔，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有分寸，现在已经快进十一月份了。” 过日子要开销，开销就得要钱，他至少得攒足日常中足够生存、周转的钱才行。 “我只混到今年年底，明年开春，不管是回队里务农种地，还是找别的营生，我一准踏踏实实的。” 贺宏进听了直叹气。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傅璟佑的难处他不是不懂。 陆淼跟了他，那是下嫁，即使排除“下嫁”这一点，他也不可能让陆淼吃苦。 可那个出身城里名门的大小姐，一张小嘴又岂是那么好养活的？ 一想到陆淼连这顶好的鸡汤都吃不下去，贺宏进龇牙咧嘴的叹气直抓后脑勺，愁得要死。 纠结再三，贺宏进问： “你现在在黑市里忙活什么？” “捣腾点山货……有时候帮镇里的那些人往县里捎点东西。” 贺宏进轻轻“啧”了一声，蹙眉思索许久，做出决断道： “那些人为什么要你往县里稍东西？不就是因为县里查的严？这趟活儿你以后不许去，实在要折腾，就倒腾点山货算了。” 傅璟佑下意识想要辩驳，可听完贺宏进后面的话，傅璟佑大为震惊。 “叔，你准我去了？” 贺宏进冷哼，“别说的好像我说不准，不就能不去一样！” 傅璟佑抿唇，贺宏进又问： “山货有什么之前的东西？你现在弄的什么？下回进山，我跟你一块儿去。” “？” “……！” “我去就行了……叔，你去做什么？！” “少废话，搞毛了老子出去举报你信不信？” “……” 傅璟佑沉默许久，摇头道：“不行。” “没有什么不行的。” 贺宏进却忽然笑了一声，拍拍桌子，叹气感慨起来。 “家里三个孩子，你是最小的，现在你也成家了。既然要做，那就做一票大的……” “叔替你保驾护航，可是也说好了，等手头捏了点钱了，以后就要踏实过日子。” 边上一直没说话的陈桂芬虽然忧虑，可是最后还是站出来说道： “璟佑，你叔说得对。以后拖家带口的，你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意气用事了，凡事要多考虑后果。” 傅璟佑默默颔首。 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叔和婶儿，真的是为数不多真正为他考虑的人。 事儿说完，贺宏进摆手让傅璟佑先回去。 等人走远了，贺宏进叹了一声，无奈又揶揄道： “为了几个孩子，现在真的是要知错犯错，晚节不保咯。” “做父母的，不都这样？”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平日里队里很有些人瞒着人眼，隔三差五的也会往黑市上跑。 年景艰难，大家都想吃饱肚子，都想活下去。 又怪得了谁呢？ 又有谁有错呢？ 陈桂芬摇摇头，转身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 入秋仍然有一波农忙，傅璟佑在队里帮着忙活了一阵子。 之后走黑市，把之前炮制出来的烟叶给出手了，回来时托人帮忙弄了五斤棉花，又去扯了几尺厚实的棉布。 料到陆淼不爱繁琐的碎花，也不会喜欢那种大片都是黑色的布。 傅璟佑在百货大楼里挑了又挑，最后买的浅绿的底儿，大片白色线条格子的。 那布厚实，洋气也好看，价格也相对较贵。 每尺不光售价六角，额外还要布票。 傅璟佑也舍得，县里黑市上卖烟叶得了八块钱，加上出门带的几块钱，在百货大楼光是买布就去了三分之一。 之后又是挑扣子、挑针线，给陆淼买零嘴儿、买日用品。 以前一个人过得凑活，也不讲究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傅璟佑什么好的都想给陆淼带回去。 遇到不懂、不清楚的，他就找柜台里工作的同志问。 柜台里的同志一开始不怎么搭理他，后来不知道是被烦透了，还是被打动了，渐渐地也开始给他解释起来。 傅璟佑买完东西连连道谢，他转身走了，身后柜台里的工作年轻女同志，纷纷偷笑打趣： “这么仔细的男同志，还真是头一次见！我跟你们说，他刚才问我卫生带……买的女性用品呢！我一开始都没好意思回答，又怕他嚷嚷喊来别人……” “噗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你们说，你们说，他一个男同志怎么也不觉得臊得慌？” “是挺臊的慌的，可我倒是羡慕起了那位女同志，她丈夫多疼她呀？我在百货大楼上班两年，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你们呢？之前遇见过没有？” “没，这也是头一次！” …… 一楼的热闹，傅璟佑不知情。 他买完东西，刚才拎着大包小包的都准备了，一想楼上还有卖成衣的，就想着上来看看。 一上二楼绕过几个柜台拐角，果然就看见靠墙角的柜台里面，半空扯了不少钢丝绳。 绳子上上面挂了既有布料，还有成衣。 大概是即将入冬的缘故，展示出来的布料都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 傅璟佑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口袋，有点后悔没早点上来。 要是知道楼上有这样好的东西，他一早就上楼上来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会克服 二楼和一楼不同。 一楼柜台里站的大多都是女同志，买的东西也相对零散。 二楼柜台里的，则都是男同志，所出手的把件儿、器具，也更偏向搭建。 诸如结婚需要的三转一响：自新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等。 还有极具年代特殊的大屁股头电视机。 傅璟佑自知自己现在的实力，电视机那些，他没凑过去看，只问买成衣的男同志： “这是什么料子？看着很暖和，怎么卖的？” “嗨哟，好眼光啊同志。这批料子是半个月前刚坐大船从沪市来的，叫羊绒，暖和着呢！” 傅璟佑穿着朴素，柜台里的男售货员倒也没轻视他，如唠嗑一般，很热情的跟他介绍： “马上天就冷了，用这样的料子做衣裳啊，穿着正好！” “那这料子怎么卖？能不能让我摸摸？” “这料子不便宜，得一块五角钱一尺，同志，你想好了，要是真的有意向买，我就挑一匹颜色深的拿给你看看！” 一块五角钱一尺，这个价格是真的不便宜。 买两尺的价格，都够买下面上号的棉布五尺了。 傅璟佑略微想了一下，默默计算口袋里余下的钱，认真点头： “麻烦同志了，拿下来让我看看吧！” 男售货员“哎”的笑了一声，取来一驼一黑两块羊绒面料给傅璟佑看。 都是娶了媳妇的人，那男售货员一看傅璟佑的打扮，就知道他肯定不是给自己的买的，便道： “同志，我可不瞒你说，羊绒面料保暖归保暖，可是打理起来也得精细。咱们乡里人穿不了白净的颜色，这两个颜色你任意挑一个买回去给媳妇穿，准没错！” 傅璟佑摸了摸羊绒面料，打心里就认可了。 这么柔弱的料子，掌心贴上去的瞬间，仿佛就感觉到了温暖。 傅璟佑爱不释手，想要买给陆淼，男售货员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是好，这样的料子做一件衣裳，得几尺？按照姑娘的身板来算？” “这个料子的门幅是一米五的，按照姑娘的体格，三尺做一件褂子，应该还有点剩余。” 傅璟佑若有所思点点头，又看中了架子上的军大衣。 他指着问：“那那军大衣怎么卖？” 男售货员拿着自制撑衣杆，颤颤巍巍把那件军大衣取下来拿给他看。 “这个是八斤重的，里面实打实塞的都是棉花，别说咱们南方，北边好些家里有条件的，都是靠这个过冬呢！同志，你摸摸看……” 等傅璟佑摸上军大衣，男售货员笑着说： “不过这个是真的不便宜，这一身要一百三十块，额外呀，还要一张外汇券。” 一百三…… 傅璟佑眼神暗淡了一下，暂时拿不出来。 男售货员看出他的窘态，不在意的笑了笑： “没事，我也买不起……” 买不起不要紧，可以一起欣赏好东西不是？ “咱们这种小地方估摸没人能买得起的，不过话说回来，你摸摸，这可真的是好东西啊！晚上拿回去都能当盖被使！” 傅璟佑笑着点了下头。 一百三十块…… 他现在是拿不出来，但是努努力的话，或许还可以争取一下。 这么大的一件，又大又厚实，他穿能差不多能罩到小腿。 要是陆淼穿，冬天就能把整个人都裹起来。 “这种军大衣货多吗？” “不多，据我所知，咱们县里就两件。” 小地方虽然穷，可保不准就有人藏着富，舍得花大钱买好东西呢？ 整个县就两套军大衣，原因诸多种种，傅璟佑没好意思说让人留的话。 把军大衣还回去，傅璟佑拍拍一旁被冷落的羊绒料子： “我先来六尺这个吧。” 六尺羊绒布要九块钱，额外还要六尺布票，已经不算是小数额。 男售货员笑得真诚，利落给他才好料子卷着叠在一起。 柜台里有富裕的蛇皮袋，他用蛇皮袋把布料装好，直接赠给了傅璟佑。 “同志慢走，下次有需要再过来！” “谢谢！” 傅璟佑提着大包小包离开，身上的钱花的精光，口袋里只剩下两毛。 他在县国营饭店花四分钱买了两个干饼子，一路边走边吃。 之前出门一直借大队长家的自行车，次数多了傅璟佑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次是起了大早走过来的，中午买齐全东西开始折返，三十多公里的路，到家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下。 家里左边的房间里窗帘是拉着的，还能看见模糊的光亮，陆淼还没睡。 傅璟佑站在门外喊门：“媳妇儿，我回来了。”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屋里陆淼吓了一跳。 分辨出傅璟佑低低哑哑的嗓音，她略微红了脸颊，端着灯出来开门： “怎么突然那么叫？” “哪么叫？” “就是媳妇什么的……不害臊！” 平时叫陆淼、淼淼，陆淼还能接受。 被傅璟佑叫做媳妇，不知道为什么，陆淼就是觉得有种莫名的羞赧。 傅璟佑揶揄一笑：“但是也没叫错。” 陆淼小声“哼”了一声，将大门拉得大开。 傅璟佑走进堂屋，她才发现他身上拿了不少东西，赶忙放下煤油灯要上去接。 “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都是会用到的。” 傅璟佑微微错开身避开陆淼的手，直接提着东西去了房间。 陆淼又拿起灯，紧随他身后进房间。 房间二十平，除了床就是床尾的长条柜台，再就是贴近窗户的那面墙下，有一个外形和电脑桌相似的长柜桌。 东西不多，显得空旷，也显得房间大了起来。 傅璟佑把东西放到窗边长桌上，随口问道： “今天在家都做了什么？” “没干别的，跟婶婶学了一下做饭……我发现婶婶有养蚕，就跟她拿了几个蚕茧来玩。” 陆淼摆好灯，摸出几个圆鼓鼓的小球递给他看。 “我说我也想养蚕，婶婶说今年已经养不了，得等明显三四月份的时候。这几个蚕茧，她叫我先摸索着抽丝。” 傅璟佑顿了顿，偏头看她： “你见过蚕吗？” “……见过。” 真正的蚕没见过，但是以前在电视上看过。 傅璟佑问：“软乎乎虫子，不害怕？” 陆淼微微噘嘴，“我会尝试克服！”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没寄出去的信 陆淼就不是个会干农活、重活的料子。 傅璟佑总说他负责养家，今时不同往日，陆淼怎么会甘心只坐着等吃等喝？ 她也想找到适合她的，她能做出贡献的地方。 从前怎么样都无所谓，被人当花瓶也无所谓。 但是现在不同，她也想证明她自己可以。 而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傅璟佑，还是为了家庭，她也都付出实际行动。 话题回归正题，陆淼收起蚕茧，“没吃晚饭是不是？厨房还有饭，我去热一热。” 傅璟佑拉住她，“你收拾这些吧，我去热饭，顺带烧点热水。” 大晚上的，陆淼都已经洗干净了，傅璟佑不想让她又弄得满身是汗。 陆淼没有多想，觉得怎么样都行，就点了点头： “行。” 傅璟佑去厨房热饭，陆淼在房间里收拾。 各物放去各处，好东西陆淼当然认得出来。 抱着那一大团的羊绒布料，陆淼想着眼下的时代光景，大抵猜得出来，傅璟佑跑黑市的钱，估摸不剩两个字儿。 正逢傅璟佑端着饭碗进房间，陆淼随口念叨： “买东西就买东西，布料买这么多做什么？还有这羊绒的，花了多少钱？” “黑市那么危险，能少去就少去，手上拿点钱够周转就行了……” 傅璟佑爱听陆淼唠叨。 有唠叨声才有家的味道。 陆淼咋咋呼呼说着，他就左边边上扒饭，一边扒，一边笑。 陆淼回头看见他笑，登时跺起脚来： “笑、你还笑！” “你不是你说的？钱要省着花，可是该花的地方不能省。你看这布料多吧？这布料好吧？” 傅璟佑抬抬下巴，揶揄笑着继续哄陆淼： “等做成衣服了，你穿着暖和又好看，能替换，明年也能接着穿，这不是乱花钱。” “少拿我的话堵我！” “哪有堵你？” 傅璟佑笑着摊摊手。 “那你说，你一件冬衣也没有，马上冬天就来了，那么冷，你怎么办？也不能一直窝在床上不是？” 陆淼无奈噘嘴：“那也不至于买这么多！” 羊绒的就算了，看那浅绿花格儿料子，做成衣服也只能是她穿，傅璟佑一个男的，根本穿不了那种料子。 “你现在看着多，实际做衣服做不了几件。而且这才哪到哪儿？” 傅璟佑哑然失笑，旋即颇为无奈的叹息： “正经结婚，乡里都是要摆两桌席面的。你不要席面，说想以后条件好了，进城办，这些都依你。” “再者，结婚要的三转一响，我现在也没能力给你，这十几二十块的东西，你还要跟我计较什么？” 陆淼知道傅璟佑对她好，怕亏了她。 他这话听着也有说服力，可陆淼还是抓住了其中漏洞反驳他： “十几二十块都攒不下，哪还有一二百块去买三转一响？” “这不是初期吗？等家当都置办齐全了，我再好好攒钱好不好？” 傅璟佑吃完饭，把碗筷推去一旁，长臂一伸就把陆淼捞进怀里坐在了他的腿上。 “三转一大响，大电视机，慢慢的，我都要给你。” 这些东西毕竟是傅璟佑的心意，加之也的的确确是即将要用到的必需品。 陆淼实时收声，没有过多说他什么： “哼……这次就不说你了，以后我管钱，买什么要经过我的同意！” “好，都听你的。” 傅璟佑腻歪的往她身上蹭。 陆淼挣扎把他往外面推。 “都是汗味和米饭的味道！赶紧刷牙洗澡去！真讨厌！” “好。” 傅璟佑揶揄轻笑，低沉的声音仿佛金石震响，很磁性，很好听。 陆淼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 每次他哑下嗓音，她总莫名其妙的想起之前的那个晚上。 他那么欺负她…… 平时明明看起来是很正经老实的一个人，那种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的花样。 正面不行，还要后面。 反反复复的折腾…… 越是想，陆淼越是脸红发烫，连带着腰都莫名有些发软。 摇摇头抛去奇怪的想法，赶在傅璟佑回来发现之前，陆淼继续忙活起来。 推开床尾柜门，把布料叠好罗列起来往柜子里侧放。 塞了塞，却发现塞不进去。 柜子里侧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陆淼把布料放在床边，脱了鞋上床趴在柜子边上往里摸了摸。 意外的摸到一个类似小木箱的东西。 她试着扒了扒，小木箱被挪动了一点。 陆淼调整姿势，大半个身子钻进柜子里面，把那个小木箱拖了出来。 把煤油灯挪到床尾长柜上，陆淼才看向那个“小木箱”的全貌。 大概三十公分的长款，说是小木箱，其实很像古代那种复古式的妆盒。 房间一直都是她在收拾，之前东西很少，加上这个大盒子放的很靠里，里侧那扇柜门又是推不动的，所以一直没有发现。 现在拿出来，陆淼不觉有些好奇里面有什么。 她恶趣味的猜测，会不会是傅璟佑用来藏私房钱的。 可等揭开顶层的盖子，她隐隐有些失望。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顶针、彩线和一些破烂小玩意儿以外，什么也没有。 陆淼盖上盖子，拉开下面的小抽屉。 里面仿佛放了很多东西，小抽屉很紧，拉了半天，一阵牙酸干涩的声音过后才拉开。 厚厚一叠红布映入眼帘，布料很新，不用抖开来看，陆淼就知道那是什么。 是她…… 扎了很多次手才歪七扭八绣好的红旗。 “……” 无言推上抽屉，陆淼又拉开下方最后一个抽屉。 崭新贴着邮票的信封映入眼帘，她不想窥探傅璟佑的隐私，下意识就想推上抽屉，却又眼尖的发现，信封上的地址，是寄往京市的。 半信半疑将信封拿出来看，不出意外，签收人的名字是她。 她回京市那段时间，傅璟佑有给她写信…… 这些信，是被退回来的？ 还是压根就没寄出去的呢？ 应该是犹豫没寄出去的吧，信封虽然贴着邮票，却并未封口。 这大大方便了陆淼。 陆淼随机从一个信封里面抽出信纸，靛蓝色的钢笔字迹随即展现眼前。 陆淼同志，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彼此呵护 书信简单的介绍和问候过后，就是傅璟佑写下的当时心境内容。 他语言尽可能委婉，但仍旧直白。 信中诉说他有想去京市的打算，又担心会不会给她造成困扰。 他想见见她，又担心会不会唐突，会不会吓到她。 七封信。 每一封都是如此。 末尾也十分有共同点的在征求。 希望陆淼可以，也愿意见他一面。 既矛盾又纠结，既克制又卑微…… 虽然这些信没寄出去，但陆淼就是莫名的坚信。 如果她再晚回来几天，傅璟佑一定会真的去京市找她。 将信放回抽屉里，陆淼重新揭开顶层的木盖子。 这次不同于之前失望，她微微叹息，红馥馥的唇瓣勾起无可奈何的笑容。 所谓的破烂小玩意儿，在傅璟佑心里，或许并不这么认为。 狗尾巴草扎成的小爱心，早已变得干燥枯黄，上面掩饰缺点的小花花芯还在，花瓣残败却早已掉光。 还有小巧的河蚬贝壳，被她咬过的还残留浅浅牙印的黑色老莲子。 这个家伙…… 还真是什么都收着。 心里涌现怪异情愫，陆淼熨贴又无奈。 厨房那边传来闩后门的声音，应该是傅璟佑洗完澡回来了。 陆淼快速合上小木箱上面的盖子，重新推回柜子里面紧接着把成叠的布料也放了进去。 她要给这个男人留一丝面子。 一如他时常呵护她那般。 她也想呵护他的小心思和小敏感。 傅璟佑擦着头发进房间，陆淼正好将长柜推拉门推上。 傅璟佑见她半撑着床一副费劲模样，问： “怎么了？” 陆淼摇头，冲他笑，“没事，就是这个门有点难关。” 虽然是推拉门，可这个时候的推拉门和后世那种带轮或滑道的不同。 目前的“滑道”仅是两条凹槽，两片小木板状的柜门强行挪动罢了。 “我看看。” 傅璟佑放下毛巾走近床尾。 试了试，还真是。 柜门不光难推，偶尔推动还会发出一阵牙酸的声音。 “先睡觉，其他的明天再说。明天我拿蜡烛或者肥皂过来蹭一蹭就能推动了。” “嗯。” 傅家屋里窸窸窣窣磨蹭了一阵，随后熄灯。 陆淼面朝墙壁侧躺着入睡。 大概刚结婚的小夫妻都爱黏糊，傅璟佑胸膛紧紧贴着她脊背，将她抱的严实。 秋夜微凉，睡觉得盖薄被，被他拥着，别说盖被子，就这么躺着都觉得有点热。 陆淼手肘后撤怼了怼他： “别粘这么紧，好热，你呼吸声好大，我都睡不着了。” 傅璟佑放轻呼吸。 床板微颤，他看似往后挪了一点，实际分毫未动。 “就这么睡，这样睡舒服。” 陆淼无奈，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也就由着他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淼合着眸子半梦半醒时，傅璟佑哄着她说： “明天我去渠道沟捞点鱼回来，再把柴火准备充足，过两天我进一趟山，好不好？嗯？” 陆淼一下子清醒了，拧着脖子在黑暗里仰头看他。 傅璟佑下颚抵着她发顶，胸腔微震： “这阵难得空闲多点，再往过年又要忙起来了。” 年后开春，到时候春耕春种，更没机会往外跑。 “嗯。” 陆淼兴致不高应了一声，转过身依着他臂弯。 “你跑黑市我不反对，但是总跑黑市也不是个事儿……现在你成分没问题了，哪怕不在队里干活，镇里、县里，能不能找份别的差事？” 黑市是危险，但是对目前的生活现状来说，黑市是来钱最快、起家最快的途径。 说起钱吧，缺也确实是缺。 说不缺吧，似乎也真的不缺。 陆淼手里还有小两百块，这时候鸡蛋才四分钱一个，一斤肉才七八毛，二百块不是小钱。 稍微节省着点，未来两三年，甚至是三四年，他们都能过得很滋润。 可是陆淼没提这笔钱的事。 因为知道，即使说出来，傅璟佑也会让她拿着、攒着。 不是他男子主义，到了艰难时候都不肯用妻子的钱。 而是经营一个家庭，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两个人都是肩负重任。 他觉得眼前还没到那个地步，所以更希望陆淼能拿着这笔钱，假使以后真正碰到难关的时候，再派上救命的用场。 “没有人引荐，咱们乡里人想找到铁饭碗的工作很难，只能等公社那边的消息……” 陆淼是比较能理解他的。 傅璟佑知道，她会说这些并不是歧视他现在干的行当，只是担心他的安危。 想了想，傅璟佑继续道： “先等等看。这几次去县里，我见好多地方都在修路，我还听说县里要搞什么机械承包组，到时候肯定每个公社都要出人，那时我再去试试。” 傅璟佑干劲满满，陆淼却忧虑起来。 每个公社都要出人…… 可公社下面分散数个大队，大队下面又是生产队。 按照大河村的人口基数计算，常规大队下面有三四个生产队，那也有一千二百人了。 县里有多少名额？ 又有多少公社参加？ 轮到傅璟佑的概率又有多大？ 希望堪称渺茫。 陆淼怕傅璟佑会因为她的话，对这件事上心，回头没被选上会有落差。 便轻轻回拥傅璟佑道： “先就这样吧，偶尔跑跑黑市，大多时间能留在队里陪我也好，我一个人在家老觉得害怕。” 傅璟佑“嗯”了一声，被她枕着的臂膀搂紧她。 陆淼仰头看他，认真强调： “我是真觉得这样挺好的。” 傅璟佑微不可闻的颔首，“我知道。” 陆淼想了想，又说： “镇里有废品站吧？回头你看看能不能淘点书本、报纸回来？你跟我一起认字！” “我认得字。” “哎呀你真是的！” 陆淼娇气推搡他。 “我知道你认得字，但是你得跟我学学书本上的理论知识，不光是会写会背语录，伟人诗词，等等，你都要会。” 不光这些。 其他的知识，例如数学，物理，英语等等，傅璟佑都得慢慢学。 高考的事陆淼无法透露，但是距离重启高考还有三年的时间，她可以带着傅璟佑一起行动起来。 目前准备时间还是很充足的。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破坏者，陆淼 “傅璟佑，以后等高考开放了，你跟我一起参加高考上大学好不好？嗯？好不好？” 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没等到回应，陆淼狐疑抬头。 “嗯？傅璟佑？” 傻男人早出晚归，走了几十里的路，一天忙活下来早就累的够呛，早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陆淼会意收声，蹭着脚后跟往上顶了顶，在他下颚亲了亲，语调倏地温柔下来。 “晚安，傅璟佑。” 差不多和傅璟佑同样的入眠时间，陆淼早上起来时，傅璟佑却已经从外面忙完回来了。 他挖了蚯蚓当饵料，把鱼篓丢进渠道沟里。 白天上鱼的概率不如晚上大，但是总归也能有点收获。 而且因为出门早，还在渠道沟里逮了两只甲鱼，都是超出三斤重的那种。 一直跟之前陆淼发现的时候一样，鼻子从淤泥里弹出来吐气，傅璟佑在水槽边缘系鱼篓的绳子时，意外发现的。 另外一只则是回来时在小路上遇到的。 别看甲鱼长得和乌龟相似，实则跑着快着呢，一下子就从路旁窜进水里，看着身体在水里翻了个面儿露出白肚皮，马上就要扑腾逃走。 傅璟佑手快，手里竹竿一下子扎过去。 没把甲鱼扎透，但是他情急之下力道大，或许是敲到了甲鱼的脑袋，又或许是震到了甲鱼心脏，直接把甲鱼震懵了。 傅璟佑也以为那只甲鱼死了，拎回家放在盆里，他还打算等着陆淼起来之后，杀了吃了。 结果陆淼起来时，那只甲鱼又缓过来了，伸着蛇一样的脑袋往盆外探，想出逃。 傅璟佑看着，拿柴火又给它了一下。 陆淼在后院洗漱完进屋，就看见这一幕： “你没事敲它干嘛？敲死了怎么办？” “敲死了就吃了它。” 傅璟佑顺口应声。 陆淼嗔怪瞪他。 本来想说家里鸡蛋久了放不住，先吃鸡蛋，甲鱼一时半会不会饿死，可以养着。 可是一想傅璟佑马上就要去山里了，陆淼干脆转口道： “那你直接把它宰了吧，吃完早饭煟在灶里，这么大的一只怎么也能煟一罐，到时候给婶婶送过去一些。” 去山里也不知道几天才能回来，饭菜吃得扎实一点，爬山走路也有力气一些。 “行。” 傅璟佑颔首，又说： “不过这么大的一只，一罐应该炖不下。” 煨汤的罐子看着不小，但是是那种土陶罐，罐壁很厚，其实盛装不了多少东西。 陆淼想了下，说：“那等处理好了，咱们自己留一半煟汤，余下的直接送到婶婶家去，让他们自己煟？” “好。” 傅璟佑端着盆出去杀甲鱼。 陆淼回房间收拾了一下，把床铺、头发收拾的都利利索索的，这才回到厨房。 锅里有粥，早上傅璟佑出门时煮上的，用的都是陆淼平时不爱吃的糙米。 糙米好歹算细粮，焖米饭陆淼不爱吃，也就煮粥熬粥，就着陈桂芬送来的雪里红腌菜，她能多吃小半碗。 傅璟佑一直记着，不多时就会熬一锅这样的粥。 围着小桌吃早饭，两人偶尔聊两句： “这次的甲鱼油，怎么不见你扔？” “这东西腥味大，甲鱼就爱腥味大的东西，等下午去收鱼篓，晚点再把鱼篓丢下去时，把这个放进去试试，说不定会有收获。” 陆淼点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我弄不了煨汤的那个罐子，一会儿你煨汤，我去给婶婶送东西吧！” 傅璟佑摇头，“还是我弄好了去吧，正好有点事儿找叔。” “那行……甲鱼还是先焯水再装罐，正常放盐，姜片多放点，香叶也放个一片两片。” “嗯……要用热水煟，一会儿给婶婶送去时，你记得拿姜和香叶，怎么煟也跟他们说清楚，免得煟出来不能入口。” “好，知道了。” 饭后傅璟佑去贺宏进家送东西，陆淼自己收拾后桌。 这时候没有洗洁精等洗刷用的清洁剂，陆淼其实不爱触碰洗碗这个活儿。 索性今天早上吃的是清粥，碗筷上面没有油，她洗起来才稍微好点。 傅璟佑不在家，家里却来了稀客。 彼时碗筷刚洗干净，陆淼刚把院子脏水盆子掀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声的“陆淼”。 毫无征兆的，吓得她一记哆嗦。 手里木盆也“噔”的一下落地，荡出来的水打湿了鞋。 “你有病啊！走路没声没响的！” 陆淼看了眼厨房门口的人，气愤道： “去人家家里串门做客要敲门，你懂吗？” 烦死了，鞋都打湿了！ 陈妙妙侧着身子站在傅家厨房，目光斜斜睨向后院里的陆淼，表情冷淡并不熟络。 只有在陆淼看过去时，陈妙妙才勉强扯出一丝抱歉的笑意： “不好意思啊陆淼，吓到你了吗？我下次一定注意。” 陆淼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很想说让她别下次了。 她不喜欢她，更不喜欢她来家里。 可是话到嘴边，陆淼又觉得还是算了。 她不想跟陈妙妙浪费口舌。 倒了盆里的水，陆淼躬身捧起碗放回厨房碗柜。 期间陈妙妙随着她晃动打转。 “真的很难以置信，陆淼，你现在都会洗手作羹汤了？” 陆淼没理陈妙妙，陈妙妙也不觉得无趣，继续自说自话道： “陆淼，你跟傅小六结婚，你知道他的成分吗？” “他是黑五户，你不怕被他连累吗？” 陈妙妙目光微微闪烁，紧紧盯着陆淼。 她是看见傅璟佑出门了才过来的。 她本来想勾搭傅璟佑，但是却突然发现傅璟佑和陆淼走的很亲近…… 之前跟傅璟佑说的话那些话，包括后来陆淼返城，她想，这两个人怎么也该断了。 却没想到，不到一个月的功夫，陆淼去而复返。 回生产队的同时，还带回来了一个王炸消息。 她跟傅璟佑结婚了。 陈妙妙想不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想弄清楚。 而且就算陆淼跟傅璟佑结婚了又怎么样呢？ 结了婚不是还可以离吗？ 不愿意离，农村晚上黑灯瞎火的儿的也没什么娱乐项目，他们两个还能不造小人，不生小孩吗? 傅璟佑是她的，她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解决陆淼这个破坏者。 抖碗儿： 票来！ 马上双十一了，大家都买什么了呀？好物推荐！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我男人前途无量 “你上别人家里来，就为了说这些话吗？如果是，我劝你少放屁。” 就没见过说人坏话，说到人家里来的。 还有没有教养了？ “傅小六会上你的当，我可不会。” 陆淼轻呵一声，目光冷冷不善的盯着陈妙妙， “陈妙妙，你要是不想挨巴掌，那就最好少出现在我面前。” “我是在关心你！特意过来提醒你的！陆淼，你大可不必对我抱有这么深的恶意！” 陆淼讥讽的看着她，宛若看待跳梁小丑一般。 “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了？那要不要我现在就去跟傅璟佑扯离婚证明，把这个位置让给你？” 陈妙妙眼睛一亮，旋即又是一惊： “陆淼，你说什么傻话？傅小六这种成分，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记住你说的话。” “陆淼，你听我说我，我真的……” 陈妙妙还想加大力度说服陆淼，陆淼却淡笑一声，勾着发尾看向厨房与堂屋之间那条昏暗的通道。 “你都听见了？” 陈妙妙回头，吞咽口水，眼睛一瞬惊愕睁圆： “傅、傅小六……！” 他不是去下地干活吗？ 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傅璟佑越过陈妙妙，重重把篮子放在桌上： “请你，立刻，马上从我家离开！” 上一次说的那些假话，让陈妙妙不太敢正面面对傅璟佑。 这一次更尴尬了，陈妙妙本来击垮陆淼的防备心理，所以才说了看不起傅璟佑的话。 谁能想到被傅璟佑当场撞上？ 陈妙妙尴尬至于，对上傅璟佑阴翳暴戾的要吃人一样的目光，哪还敢多留？ 登时落荒而逃。 烦人精陈妙妙是走了没错，可傅璟佑的脸色还阴沉着，站在厨房桌边，两臂紧绷着发颤，明显气得不轻。 有些人生来眼高于顶，看不起别人是正常。 傅璟佑从未想过被天底下所有人认可，陈妙妙看不看得起他，看不看得上他，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 他气的是陈妙妙跟陆淼提起他过去的成分。 他恨那层帽子。 明明好不容易才摆脱的。 “好了嘛，别生气了。” 陆淼上前挽着他胳膊，轻哄似的摇晃： “现在你能看清她的真实面目了吧？” 傅璟佑微微颔首，深邃深情的桃花眸看向陆淼，其中受伤和茫然难以掩饰： “可是为什么？” 他跟这个陈妙妙无冤无仇。 这个陈妙妙为什么老是要跑来给他捣乱？ 真是讨厌死了。 傅璟佑眸子里闪过戾气。 “想知道？” 傅璟佑凌唇唇角抿直，眸光幽深认真点头。 陆淼忽然弯唇笑了起来，垫着脚尖拉扯他手臂借力，在他下巴轻轻亲了一下： “因为我男人前途无量，她羡慕嫉妒。” 陆淼说的可不是假话。 陈妙妙本来就是冲着傅璟佑来的。 陈妙妙想要傅璟佑和她分开，所以前头才会给傅璟佑洗脑，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后，又想着从她这里下手。 傅璟佑被陆淼一句“我男人”洗脑，心情瞬间好了大半，可听陆淼说的话，他下意识摇头。 “不……” 后面“可能”两个字来不及说，傅璟佑忽然卡壳了。 虽然但是…… 这确实很荒唐。 可如果真的站在这个角度上想，假设陈妙妙是相中他才插足动的这些手脚，似乎也能说得通了。 “她思想不端正！我根本就不喜欢她！而且我现在都已经结婚有老婆了，她怎么还……” 傅璟佑不能理解陈妙妙的脑回路，又担心陆淼多想。 不等话说完，他忧虑委屈的眸子已经转向了陆淼。 他不能理解陈妙妙，可陆淼知道。 安抚轻轻拍了拍他，陆淼知道他在意自己，却还是故意板起脸，问： “那你以后听我的话？还是听她的话？” “听你的，你排在第一个，我以后永远也不跟她说话！” 傅璟佑老实巴交的做保证，当真满心满眼装的都是陆淼。 陆淼被他耿直样的逗乐，荔枝眸含情望着他骂了句“呆子”。 心里甜津津的，她撩着麻花辫发尾，下颚微微抬起，傲娇着小模样转移话题： “这件事翻片儿吧！今天还有什么安排？是不是要去山里捡柴火？我要跟你一起去。” 她把玩发尾往前屋走，傅璟佑就跟在她身后： “山路不好走，你去做什么？遇见山果子我给你带回来就是了，就在家里等我，好不好？嗯？” 陆淼侧眸板着脸，跺脚瞪他： “刚说过听我的话，你反悔了，现在又不听了是不是？” 傅璟佑无奈失笑，“好好，带你去，带你去行不行？” 陆淼娇气抬抬下巴，心说： 这还差不多。 时节渐渐进入深秋，生产队里的活儿较比平时，要松快一些。 闲暇没事的时候，队里的妇女、汉子们，不是进山打山货，就是进山拾柴火。 傅璟佑腰垮篓子，背背柴火架，陆淼则是身后背着小筐。 后山和后面大山头外围有不少社员活动的踪迹，傅璟佑牵着陆淼往山里侧走了一段。 这时候的山货，主要就是一些山柿子、板栗、还有各类山菌子等。 山柿子就是野柿子，婴儿拳头大小，吃起来甜味少，很涩口，但是摘回去削皮，做柿饼，到时候吃起来就没有涩味了。 乡里的孩子也没钱买零嘴，每年这个季节，不少大人就会进山打山柿子，拿回去做给孩子吃。 傅璟佑也打了一些，用陆淼背来的框装着。 几斤的柿子不重，可一路走着山路，再不重也是负担。 他要帮陆淼背，陆淼不肯： “你身上也背了东西，我先背着，要是背不动了，我再给你。” “哎。” 秋天干燥，可南方湿度重，山里气候正好。 五六月盛开的野蔷薇，部分结成了金樱子，除了山柿子、板栗，陆淼也收获了不少，额外的，还捡了不少松乳菇。 怕板栗柿子压坏了蘑菇，蘑菇都是放在傅璟佑小框里的。 “捡点板栗和石子就得了，你摘那么刺梨做什么？吃又吃不了，占地方又累。” “刺梨才占多点地方？我摘它也不为了吃，拿回去有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 陆淼背着框，笑呵呵的往前走，故意卖关子：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果我能解决，奖钱吗？ 山路不好走，怕陆淼摔着或者被树杈子刮着，傅璟佑着急跟上她，牵着她慢慢走。 两个人终归不如一个人方便，带陆淼玩闹得差不多了，傅璟佑背上的柴火也堆成了小山包，两人这才携手回家。 午饭吃上午煟的汤。 一大罐子的汤倒进锅里，就着冒油花的甲鱼汤下一把挂面，这就是一顿。 陆淼胃口小，吃了半碗面和半块甲鱼裙边，又喝了一点汤，就迫不及待的下桌，把背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把柿子、板栗还有金樱子挨个区分出来。 厨房碗柜下来有不少空坛子，她随机取了一个，带着坛子、洗涮的盆，还有一小堆的金樱子就去了井边。 “你帮我打一桶水上来再吃！” “好。” 傅璟佑一眼打来了一桶井水上来。 陆淼在井边洗坛子、洗金樱子，又用菜刀把金樱子剃子切成四板小块时，他就端着碗坐在厨房后门，边吃边看陆淼忙活。 “要不要帮忙？我给你打下手。” “这个你可干不来。” “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干不来？” 陆淼嗔怪瞪他，没回话。 能说啥? 说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的摸索着来吗？ “你别管我了，吃完饭把锅碗洗干净了就忙你的去。” “好。” 傅璟佑把厨房收拾利落，跟陆淼打了声招呼后，就用背篓把山柿子装了起来，额外又装了一些板栗，就背着东西去了贺家。 生产队地里活不多了，陈桂芬难得松快下来，上午把家里自留地收拾了一下，把冬季吃的采种都下了下去。 傅璟佑过去时，她也才到家不久，正在院里夹着筛子，掰干包谷粒儿。 “又背了啥来了？” “山柿子，还有板栗。” 陈桂芬诧异抬头扫了傅璟佑一眼： “不是说明后天才去山里，今天怎么就跑去了？” 傅璟佑把背篓里的东西倒在台阶太阳底下： “淼淼没去过山里，我带她过去看看，顺便捡点柴火。” 陈桂芬点点头，埋头继续掰包谷粒。 傅璟佑把台阶上的东西扒开晒着，缓了缓，走近陈桂芬说道： “婶儿。” 陈桂芬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不得劲儿的很。 “咋啦？有事说事，你看你搁这儿憋着又不说话，看着就难受。” “没什么，我就是不放心我媳妇儿。” “？” 这话不明不明的，陈桂芬更加茫然。 “怎么不放心？” “等我跟叔去了山里，婶儿，你能不能把淼淼带在身边？” 傅璟佑把早上陈妙妙去家里的事儿委婉说了一下，末了征求问陈桂芬： “她一个人待家里害怕，晚上肯定不敢一个人睡……再有，那个陈知青又总爱跑她面前说三道四。” “反正我不放心。” 听着这护媳妇儿、护短的话？ 陈桂芬被逗笑，笑了两声，又严肃起来： “那个陈知青不是和陆淼不对付？怎么还跑去她跟前？” 陆淼跟陈妙妙干了好几杖，之前可闹得不小。 不光陈桂芬知道，村里的都知道。 细节上的事，傅璟佑不好透露，只摇头说“不知道”，求着陈桂芬在他不在的时候，多照拂照拂陆淼。 陈桂芬没办法，叹道： “这事儿还要你说？放心吧，婶儿知道该怎么安排。” 不过提起陈妙妙，陈桂芬不由多想了两分。 这个陈知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跟人合不来，又非要往人跟前凑…… 这是故意讨打，还是故意给人添堵？ 傅璟佑得到称心的答复，登时放松下来。 “那婶儿，我就先回去了。山柿子你有空做成柿饼，回头分我一点，淼淼应该也没吃过。” 陈桂芬摆摆手，嗔怪笑： “臭小子，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啥事儿都想着媳妇儿。” 傅璟佑摸摸后脑勺，腼腆笑着走了。 第二天傅璟佑和贺宏进起大早进山。 陆淼被傅璟佑嘱咐过，上午起来后把家里收拾利落，就拎了一点口粮，锁上大门去了陈桂芬那边。 陆淼的娇气是从骨子里溢出来的，她不是精打细算、会操持过日子的人，本质上会的东西也不多。 不用傅璟佑委托，陈桂芬也是想着寻机会找她过来的。 这次正好，陆淼拎着口粮过来吃饭，白天基本又都在家里待，陈桂芬借着机会，把日常中的操持之道，细细和她说明。 做饭、洗衣服的事儿，也慢慢的教陆淼。 这些事情，有傅璟佑在，基本轮不到陆淼，但陆淼有自知之明，陈桂芬教的认真，她也学得认真。 除了家里这些事，还有地里的事儿。 陈桂芬带着陆淼下地。 带她认各色秧苗，各色种子，教她怎么下菜种，哪些菜种事后萌芽，又需要拔苗重新划地栽种的，都细细和她说明。 陆淼很聪明，从前这方面先前没有经过开化，如今经过陈桂芬的点播，她学和记都很快。 陈桂芬很是欣慰。 陆淼也在下地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田里的作物种苗，单独看，个顶个的都长得很好。 可如果草草对比一下，就会发现，种苗生长趋势拉开的很大。 有的都长得超出一尺高了，有的却只有十多公分。 一开始陆淼以为是播种时间不同，可问过陈桂芬后，才知道不是。 是因为土质的缘故。 说的更准确一点，和泥土肥沃度相关。 “队里不是有发酵肥吗？” 陆淼好奇问。 陈桂芬扛着锄头，摇摇头：“那点发酵肥算的了什么？” 人都吃不饱肚子，拉又能拉出多少呢？ 队里养的那几头猪下的牲口粪肥也十分有限，而且粪肥要经过发酵，不能直接用。 发酵也需要时间。 种种原因积累，队里地那么多，发酵肥肯定是不够用的。 公社里倒是偶尔会有尿素肥的评先进大队、生产队的奖励。 可那是奖励，东西有限，也不是谁都能争上的。 据说尿素肥县里农资合作社也可以买，但是四十公斤的尿素肥，要卖十二块钱一袋，谁买得起？ 十二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就是生产队筹钱，社员也不会愿意，本来一年到头就捞不到两个子儿。 地里肥度跟不上，农作物生长进度参差不齐，季度成果就更别说了。 陆淼脑瓜飞速运转，听陈桂芬说了半天的现状窘境，忽然问： “婶婶，如果我能弄出肥料，能立功不能？奖不奖钱？”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陆淼，闪光点 “什么？” 陈桂芬愣住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制造肥料？ 这肥料要怎么弄啊？ 陆淼却兴奋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沿着田埂子急匆匆地往回走： “走吧婶婶，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咱们赶紧回去，我还要算一算！” “啥玩意儿啊你这都是……” 陈桂芬无奈地跟着她往回走，皱着眉头，心中充满了困惑。 肥料不就是粪肥吗？ 粪肥得靠人和牲口拉啊！ 怎么可能制造出来？ 难道是什么新型的尿素肥？ 可尿素肥也是一粒一粒的，里面的成分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制造出来？ 算数……算个数，就能制造出肥料了？ 陈桂芬心中矛盾极了，既疑惑又期待。 盼着陆淼能弄出肥料，又觉得这事儿太过不可思议，不敢寄托希望。 “你不是说沤肥时间长吗？咱们把发酵时间缩短不就行了！” 陆淼心胸澎湃，激情难掩： “时间缩短，次数提升量，多发酵几次，就算肥料依旧不够用，那也比以前好！” “你这孩子，为啥发酵时间长？就是因为时间短了酵不好！你随随便便提前弄出来，那都是要烧苗的！” 听见陆淼说的话，陈桂芬直叹气： “再者，队里发酵的肥多是粪肥，原材料的粪都不够，哪还能提升什么次数、数量？” 陈桂芬连连摇头，已经对这事不抱什么希望了，连带走动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陆淼拉不动她，索性松手原地跺脚： “谁说肥料只能用粪肥发酵了？厨余垃圾，烂菜叶……就猪栏里猪没吃的那些硬梗子，最后一起冲进猪粪坑不都是一起沤的吗？” “那点算个啥？” 陈桂芬摆手，依旧摇头： “算了算了，陆淼啊，你也别瞎折腾了，跟婶儿回去做晚饭，晚上婶儿给你煮鸡蛋吃啊，走，回家去。” 听听这不相信的口吻，听听这哄小孩的语气。 陆淼嘴一噘，又犟着脾气拧巴起来了： “我不回去，我回家去了！” 陆淼一跺脚，埋头就往家里跑。 “陆淼，陆淼啊！” 陈桂芬在后面追了一阵儿，到底是上了四十岁的人，哪能真的追的上十八九岁的丫头？ 陈桂芬扛着锄头，在后面喊了一阵儿，终究还是没能追上陆淼。 无奈地叹了口气，陈桂芬扛着锄头回家去了。 寻思晚上做好晚饭，再给陆淼端回去。 …… 另一边，陆淼回了傅家。 没有得到陈桂芬的信任，陆淼有点心塞，但是这并没有打消她的积极性。 想想也能理解。 如果肥料真的那么容易就弄出来，那还能成为“难题”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时候的人不行，不代表她不行。 论体力劳动，她比不上别人。 论一些杂碎的细活儿，她也没多少耐心去看。 可论动脑子和知识性的东西，不说这个年代有多少人比得过她，目前大河村至少还没有。 别人不信她，她非要整出点名堂不可！ 进屋戴上帽子、拿上镰刀，陆淼腾出厨房平时装枯枝落叶等引火的破箩筐，到屋侧就开始忙活。 傅家侧后方大半被竹林环绕，但是屋侧两边和门前却都是树。 各种各种的树，什么香椿、臭椿、构树、桑树等等等等。 有大树当然就有小树，有高的当然也会有矮的。 屋侧其实有大片爬墙的爬山虎，那个很适合用来做发酵肥。 陆淼试过了，爬山虎的面积过于庞大，她很用力都扯不动，也怕死乞白赖的强行扯动会破坏屋檐上的瓦，她索性就放弃了。 只能转身从始矮处树叶开始收集，厚实含水量较多的叶片和细小树枝都是她的目标。 天气入秋，渐渐冷了下来，也不怕会有虫子和蛇什么的，收集的时候顺带还能把屋侧清理一下。 累出一身的汗，草草收集了两箩筐枝叶，单凭这么点完全不够用。 陆淼在门前枣树旁边，随便寻了一处空地，把新鲜树叶暂时集中在那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侧树杈子很多，陆淼怕戳着眼睛，就没再去了，转身拖着箩筐到屋后的竹林里，收集了不少干燥的竹叶。 她平时干活少，认真干起活来，速度慢悠悠的，也不见得快多少。 忙来忙去人都快累瘫了，门口才堆积起干、湿两个小鼓包。 彼时她坐在门槛上擦汗喘气，正赶上陈桂芬过来送饭。 看见陆淼蓝色的小花褂黑漆漆的跟什么一样，脸也是乌漆嘛黑的一团。 陈桂芬吓一跳，还以为她掉哪个泥坑里滚了两圈。 “陆淼啊，你这是咋地了？” 陈桂芬咋咋呼呼快步走近。 陆淼见她紧张的样子，小脸略显无奈的指指门前那两堆树叶堆： “婶婶，我没事，我刚才弄那些来着，身上弄得有点脏。” 陈桂芬扫了一眼，啧声道： “好端端的，你弄那些做什么？” 想到下午的事儿，陈桂芬眼睛一瞬又睁大起来，张张嘴犹疑问： “你、你是为了肥料的事？” 陆淼点点头，笑了笑： “婶婶，我先试试吧，要是弄出点成果，我到时候再解释给你听。” 有实际成果了也相对好说话，现在手头啥也没有，光说理论，陈桂芬指定理解不了。 陆淼本来就是个从骨子里娇气性子，你让她干活，她未必愿意干。 可一旦她叫起真儿来要干某件事，那必然是心里有些成算的。 陈桂芬无奈点点头，心里又腾起了几分期盼： “快去洗洗手洗洗脸，先吃饭吧！你还需要弄什么？婶儿去给你弄。” 陆淼起身去屋里打水洗脸，期间拔高嗓音道： “不用了婶婶，我自己来就行。回头你那里要是有那种猪都不愿意吃或者吃不了的菜帮子、菜梗子，想着别扔了，拿过来给我。” 要是有足够的烂菜叶什么的，她也就不用去费劲收集树叶什么的了。 陈桂芬点点头，说：“只能是菜帮子菜杆儿什么的吗？瓜行不行？” 家里有个南瓜放烂了，陈桂芬原本想着试试能不能削出点好的来继续吃。 一想还是算了，别把人吃坏了，回头因小失大。 陆淼立即点头，“行，当然行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意外先来 心里想着发酵肥的事儿，陆淼浑身都是干劲，饭还没吃完，就想着跟陈桂芬回家去抱南瓜。 陈桂芬拦住她：“先吃饭，明天一准儿给你送过来就是了。” “那好吧，嘿嘿嘿。” 陆淼不好意思的笑出声。 陈桂芬记着傅璟佑嘱咐的话，陆淼一个人在家害怕，就问陆淼道： “你晚上一个人怕不怕？要是害怕，今晚跟婶儿过去睡。” “嗯……” 陆淼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事的婶儿，我一个人可以。” 其实还是害怕的，可是她都这么大了，说出去也太丢人了吧！ 而且排除害怕这一点，陆淼还有点别的事要做。 肥料这个事情，配比她真的要计算一下。 陈桂芬见她想法坚定，就没再说什么。 等着陆淼吃完饭后，陈桂芬拿着碗筷回家。 陆淼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就迅速地关上了大门，怀中紧紧抱着煤油灯走向后面的厨房，准备烧洗澡水。 厨房里有两个大水桶，傅璟佑在离开时已经把它们装满了。 舀水烧水，洗澡的大木盆平时就非常沉重，吸足水后更是几乎无法搬动。 陆淼舍弃用大木盆的想法，用小木桶将热水和凉水混合在一起，在后院洗了个头。 又用小木头和洗脸盆一起配合，在厨房过道里洗了个澡。 倒了水后，细心闩好后门，她一身清爽的捧着灯回房间。 把房门关上，窗帘拉起，整个空间密闭起来，陆淼心里觉得安全了不少。 行李里有钢笔和信纸，把灯放好，陆淼翻出东西坐在靠窗的长桌边低头忙活起来。 目前阶段，在我国广泛的农村地区，人们会把菜叶、秸秆还有粪便和水一类的东西混合在一起沤肥。 传统农耕沤肥，属于有什么就往里丢什么。 今天丢点烂菜叶，明天倒点烂果子、厨余泔水，它是一个不断叠加的过程，所以历时需要很长的时间，发酵出肥缓慢。 陆淼恰好知道一个和沤肥在本质和结果上，都有明显不同的发酵肥方式。 穿越前，陆淼虽然只上了半个学期的大一课程，但在生态循环方面的公开理论课中，她有留意到到一种叫伯克利堆肥的方式。 沤肥属于冷堆肥，厌氧堆肥，厌氧菌肥一般是活动在地下水那个层面，所以在沤肥时，往往需要挖坑。 而伯克利堆肥则是属于热堆肥，好氧堆肥。 好氧菌它活动在地下水上层的部分，如果达不到条件，就没办法存活，堆肥也不可能成功。 伯克利堆肥一般在土表进行，需要注意的有三个要素。 一、充足的氧气。 二、60%湿度。 三、25:1的碳氮比。 调整好三要素，好氧微生物就会迅速繁殖、加速分解，期间会产生热量。 如果堆肥体的温度能在65°左右维持二到三天，堆肥体内的虫卵和一些有害病菌，也会被有效的消除。 这也是热堆肥的一大优势特点。 除了能杀害其中大部分虫卵、病菌以外，传统的沤肥，一般在半年、八个月甚至是一年之久才能成型。 而伯克利堆肥更加速效，最快十八天就能出肥。 如果掌控、灵活运用这一方法，大河村的肥料问题，将解决一大半。 甚至如果后期能够动员大家一起行动，将能解除所有所需的肥料问题！ 陆淼越想越是心胸澎湃，越是觉得这是一件大事。 这一晚陆淼忙到很晚。 手里十多页的信纸，几乎被她写的满满当当。 从起手准备，到各项注意事项、目前能想到可能会遇到的问题，以及相关解决方法，她都一一罗列的清晰。 陆淼摩拳擦掌，如果不是现在已经入夜，外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她现在就想行动起来！ 在灯下捧着手稿看了许久，陆淼用钢笔压着稿子，心满意足的灭灯睡觉。 先前心里盘算着事儿，注意一直都在集中着，陆淼不觉得害怕。 可等躺在床上，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思绪回笼，她忍不住又害怕起来。 陆淼扯过小被子蒙头睡。 秋天的夜里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可蒙着脑袋睡觉，陆淼又闷又瘪，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身的汗，偏偏就是不敢揭开被子。 不知过了多久，陆淼迷迷糊糊有了睡意，身心放松，胆子也大了一点，虽然仍然害怕，可在被子瘪的实在难受，她渐渐将被子揭开一角，露出小半张脸。 后面困的厉害了，就更自暴自弃了，想着有鬼就鬼吧！直接出来把她吓死得了，省得这么难受。 陆淼娇声哼哼踹走被子，翻身一忽儿就睡得香甜。 夜里陆淼做了个实践伯克利堆肥的梦。 在梦里牟足了劲儿鼓励自己加油干，并且很多人愿意跟着她一起干，别提多让人高兴了。 后来凌晨被冷醒，她迷迷糊糊起来拉被子，才意识到是做梦，那会儿半梦半醒时，脑海里的想法也十分的纯粹，想着等天亮了，一定要积极行动起来。 一旦事成，不光能解决问题，也再也没人敢在背后议论她是不中用的懒婆娘了。 就算是懒婆娘。 那也得是有本事、有脑瓜的懒婆娘…… 这么想着，陆淼脑袋一偏，又睡熟了过去。 她心里想着早来起来干活儿，可是平时懒散惯了，傅璟佑又从来都是惯着她的，不知不觉中早就养成了贪睡的毛病。 早上九点，傅家大门还没打开。 陆淼原本还在睡着，门外杂七杂八的散乱声却扰了她清梦。 事实证明，意外和计划，永远无法判断会是哪个先来。 “就是这里！” “哼！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住的地方！你们谁去敲门？” 陆淼才醒，起床气让她心里不怎么好，屋外的动静更是让她短暂的陷入迷茫之中。 直到大门“duangduangduang”的，被人用蛮力砸响，陆淼才渐渐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在这会儿傅璟佑不在家里的时候，镇里来了上门讨伐的人…… “开门！有没有人在家？快点开门！” 砸门的响动愈演愈烈，根本不是不出门就能躲过去的事。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挑事 来者本就不善，躲过这次也躲不过下次，那还躲什么？ 一次性解决得了。 陆淼收拾完个人卫生，把床铺都收拾干净才抽开房门门栓出去。 大门被砸的“哐哐”响，指定不能是拳头砸的。 估量外面那些人手里有家伙事儿，陆淼在屋里转了一圈，抽了一根鸡毛掸子拿在手里挥了挥。 觉得趁手满意，这才抽了大门门闩，将门拉开。 傅家门口站着十多个陌生男女，有少年，有青年。 除了这一群人外，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都是队里听着动静过来看热闹的。 外人眼里只见两扇木门微微松动，继而从里面缓缓被拉开。 为首的黑脸青年顺势把即将要挥出的锄头收了回来。 大河村有个姓傅的黑五户，他们早就知道， 这次听说是这个姓傅的，大张旗鼓娶了媳妇儿，这是能忍的事儿吗？ 不夹紧尾巴做人，还敢大张旗鼓的娶媳妇儿？ 黑脸青年摆出义正辞严的模样，准备讨个说法。 却见开门站出来的姑娘，顶顶明艳漂亮的姑娘，一时之间，眉毛皱起，不觉微微怔愣。 “宝柱同志，你发什么愣啊！这门好不容易才砸开的！” 叫宝柱的黑脸青年反应过来，忽然嫉恶如仇的瞪着陆淼。 却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陆淼抢了先。 陆淼听见人群里的声音，顺势看了一眼大门。 原本平整的门板被锄头砸下去十多个凹陷的坑，陆淼弯弯眉压低，瞬间就不高兴了： “就是你砸的我家大门？” “是，怎么样？” 宝柱撑着锄头柄，一脸理直气壮： “我就问你，这里是不是傅家！” “是傅家怎么了？姓傅的人家多了去，怎么的，我家姓傅，你就要砸我家的大门了？” 陆淼也就心理作用作怪，平时天黑了自己吓唬自己，怕点鬼怪什么的。 人她可不怕！ 拿捏人心的事儿，她可擅长着呢。 再说了，傅家今日不同往日，这些人凭什么过来折腾？ 谁先露怯，谁先服软，谁就是输。 陆淼迈着步子往外走，走一步，手里鸡毛掸子的就往堵在门口的人身上顶一把： “你给我赔！必须赔！” “你，我！” 叫宝柱的黑脸青年，大概属于不会和漂亮女同志打交道的类型。 他嘴巴一会儿噘，一会儿瘪，一会儿张开，一会儿又合上。 饶是人群里属他气势最凶，也还是被陆淼顶的连连后退，堵得一句话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从来都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时候都有人跟他们公然叫嚣了？ “宝柱哥，你真没用！” 后面一个小个子的女同志，恨铁不成钢的拉开宝柱，顶替宝柱的位置，单手叉腰指着陆淼骂： “我呸！不要脸！你也好意思让我们赔？你当自己是什么爵位呢？我今天就是把你拖出去，你也得给我受……” 那个女同志还要继续骂，宝柱又扯开她： “行了，你别说话，我来说！” 也幸亏他手快，陆淼面色已经冷下，刚才手里的鸡毛掸子都快挥出去了。 宝柱又站到了为首的位置。 他理直气壮，但陆淼比他更理直气壮，一来二去，宝柱气势就弱了下去。 他对陆淼露出一点好颜色，和蔼了语调问： “这里是傅家，那是不是傅小六的家？我们要找的是傅小六，你把傅小六叫出来，我们不为难你一个女同志。” 陆淼抓着鸡毛掸子，两手环肩： “你找傅小六，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家当家的叫傅璟佑。” 啥玩意？ 傅璟佑？ 不是叫傅小六吗？ 宝柱愣了一下，看看一脸坦然、理直气壮的陆淼，又狐疑看身侧的同伴。 看着真是也不像是说假话，难道真的是他们搞错了？ 镇里来的十几个人推来耸去，有说没找错地方的，也有狐疑说好像是不对。 正嗡声议论，人群里忽然传出一道女声： “这里就是傅小六的家！她就是傅小六新娶的媳妇儿！” 镇里来的那十几个人突然安静下来，齐齐看向陆淼，眼神再次变得不善。 陆淼轻哼一声，冷淡的眸子越过宝柱一行人，落在后方的陈妙妙身上。 好端端的，镇里为什么突然来了人，现在还不够清楚的吗？ 宝柱拦不住身后的人，十几个男女纷纷向陆淼推搡逼近： “你们这些蛀虫！就属你们最鸡贼，差点就被你这个臭丫头给骗了！” 陆淼无所畏惧，挥动鸡毛掸子“簌簌”的抽掉那些伸过来要拉扯她的人。 人群顿时更加汹涌愤怒： “你还敢打人！抓住她！！” “你们谁敢动一下试试！” 陆淼拔高嗓音： “这里到底是傅璟佑的家，还是傅小六的家，你们身后不是有村里的社员吗？你找他们问！” 过来看热闹的大河村社员愣了一下。 不用那些人问起，大河村的社员斯斯艾艾的，纷纷说道： “是、是傅璟佑的家，我们这儿没有叫傅小六的人。” 不管是什么结果，不管傅璟佑和陆淼会不会被带走，他们这些人以后还得在队里生活呢！ 傅璟佑又算是队长的养子。 看热闹归看热闹，平时队里闹腾归队里闹腾，对外话能乱说吗？ “卫兵同志们，你们可能真的搞错了吧！” 宝柱一行人面面相觑，明显不信。 陆淼冷笑一声，适时接话道： “刚才又是谁说的这里是傅小六的家？请站到这里来！” 陆淼指指人群前方。 陈妙妙不是想闹事吗？ 她给她这个机会。 就看她有没有胆子过来对峙！ 陈妙妙当然不敢。 陈妙妙转身想跑，可因为她的一句话，过来围观看热闹的社员们都被牵扯其中了。 站在她身边的人，知道刚才开口说话的人就是她，能让她挑完事就走吗？ 当然不能。 “是陈知青！我刚才听见了！” 有社员说道。 其他人会意，拉着想遁走的陈妙妙一阵推搡，很快，陈妙妙就被推到了人群最前面，和陆淼面对面站着。 陆淼眸子闪过轻蔑，侧身指指身后的傅家： “你再好好看看，这里是傅璟佑的家，还是傅小六的家？”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投机倒把 暗戳戳的挑事可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陈妙妙畏畏缩缩，有点怯场。 可见陆淼那得意又鄙夷的脸，陈妙妙气的咬紧牙关。 这是个不好得的机会！ 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未必就能唬来这些人了。 她本来只是想趁傅璟佑不在的时候，收拾收拾陆淼。 既然陆淼要逼她，那就怨不得她了。 傅璟佑要是被连累了，就去怪陆淼吧！ 是她执意要把事情闹大的！ “这里就是傅小六的家！” 陈妙妙恶狠狠的，一口咬定。 陈妙妙真的很不聪明。 陆淼轻笑，继续引导风向： “照你这么说，那刚才队里大家说的话，都是假话，都是包庇咯？” 陈妙妙惊了一下，下意识看身侧。 果然，队里社员都是一副反感厌恶的模样看着她。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陈妙妙的话，惹了众怒。 社员们根本不肯听她说，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解释道： “卫兵同志，你们别听这个女娃娃说的话！” “她是知青，不是我们这儿的人！什么都不知道，人脑瓜子也有点毛病！” “就是就是！我们都是村里土生土长的人，能不知道这是谁的家吗？” 陈妙妙觉得自己无辜，中了陆淼设下的套儿。 可过来看热闹的社员们，才觉得自己是最无辜的。 本来只是看热闹，因为陈妙妙的一句话，他们卷入其中，不得不做公证。 现在做担保的话都放出去，陈妙妙却还是一口咬定这里是傅小六家。 让他们架在中间两头为难，得罪不得队长，就得得罪这些hx兵。 咋这么不知道开窍！ 这么不是个东西呢！ 大河村的社员们看向陈妙妙，觉得陈妙妙可能真的脑子不太好使，这点局势都看不明白。 陆淼看氛围差不多，手里鸡毛掸子一扬一压。 周边声音淡下去后，她又问陈妙妙： “你不用管其他人怎么说，你既然要是这里是傅小六的家，说明你肯定有证据，不如你把证据拿出来。” 陈妙妙张张嘴唇。 证据，她有个鬼的证据！ 原本以为身后这些大河村的社员会站在她这边，成为“证据”，谁知道他们倒戈得这么整齐！！ 陈妙妙低头咬住牙关不说话。 这副情形，不需要多说什么，已然明了。 陆淼却继续说道：“你没有证据证明是吗？但是我有证据。” 她转身进屋拿出户籍页，当着镇里那一行人的面展开： “认得字吧？看清楚了！傅璟佑，贫农！” 镇里来的这群人中，文化程度参差不齐。 “璟佑”两个字他们未必认得，可他们认得“小六”两个字。 眼下“璟佑”和“小六”对不上，加上那贫农两个字过于显眼，众人推搡吱吱哎哎，知道这次闹剧该收场了。 而且从今以后，不管这户人家的当家主人是傅璟佑，还是傅小六，都没了再计较的必要。 你管他到底叫啥呢？ 人家户籍页都晾出来了，就凭他是根正苗红的贫农这一点，他们就没理由再来！ 闹剧接近尾声，宝柱一行人要走，陆淼喊道： “等等！” 宝柱一脸尴尬，“同志，你还有什么事？” 陆淼收起户籍页，目光扫过陈妙妙，意有所指道： “我知道你们这次过来，是收到了别人的举报，现在我也要举报一件事。” 宝柱一行人面面相觑。 陆淼指向陈妙妙道： “陈知青之前一直高强度的在生产队里收集联系，我怀疑她有投机倒把的动机！” “我没有，我没有！” 陈妙妙脸色一沉，猛然摇头，又转头瞪着陆淼道： “你才投机倒把！不对，不对！投机倒把的是傅小六！” 这年头投机倒把可不是小事，严重是要没收财产、坐牢的。 陈妙妙一下子慌了神。 为了自保，陈妙妙顾不上傅璟佑这步棋了，声嘶力竭反驳道： “不对，不对！投机倒把的是傅小六！是你们！你要连坐！你要连坐的！” 和前面谁先露怯谁先输一个样，此时此刻，谁先较真，已是谁先败下阵来。 陆淼讥讽看着陈妙妙，直接从门口错开一步： “我敢让他们进屋搜，你敢吗？” 陈妙妙神色已经不淡定了，没说敢不敢，只一直摇头强调说她没有投机倒把。 陆淼大概算是个异类，正常人没有几个会像她这样善于拿捏人心、心理素质又强大的。 傅璟佑确实投机倒把、混黑市了，但她敢放出这样的话，就是拿定了主意有办法应对。 可陈妙妙呢？ 她心理素质本就不强，加上心里有鬼，表情、神色、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她越是解释，越是让人怀疑。 镇里一行人对视一眼，宝柱抬手，“带着她过去搜！” 那些人架起陈妙妙，陈妙妙疯狂踢腿扭动不配合，“我没有，我没有！” “投机倒把的是傅小六！” “你们不信、你们不信问她，现在能把傅小六喊出来吗？” “傅小六现在不在家，他一定是去了黑市！” 没人搭理陈妙妙的话，陆淼当然不会傻乎乎的窜上去接话。 谁较真谁输，当她放屁直接了事。 宝柱跟在人群后面，也准备去知青点那边。 陆淼眼神一厉，挥着鸡毛掸子道： “那个叫宝柱的男同志站住！” 宝柱立即驻足转身，黑脸尴尬到红起： “你、你叫我……” 不然呢？ 陆淼给他一记白眼，手里鸡毛掸子用力在门板上敲了敲： “你砸坏了我家的门，不赔钱就想走？赔钱！” 陆淼不光要让镇里的这伙人知道她不好惹。 也要让队里的人看清楚，以后想找她的麻烦，先自己掂量着点。 她连镇里的hx兵都不怕，还怕他们吗？ 笑话！ 宝柱看了眼傅家的两扇大门。 是被他砸得凹了几块下去，可是不会也没坏吗？ 又不影响用…… 想归想，宝柱不好意思说出口，只讷讷的问陆淼： “你要多少钱？” 陆淼认真想了下，说： “也不多要，你要么把这两块门板卸下去，给我弄副新的，要么就赔我一块钱。”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蝴蝶效应 “什么？一块钱！” 之前说话的小个子女同志又蹦了出来，指着门板气愤道： “你这两扇门都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不是就是两块破门板？你好意思让我们赔新的？赔一块钱？” 咋地，只许他们欺负人，就不许她讹人了？ “门板可不是我让你们砸的。” 陆淼下巴抬起，红馥馥的唇瓣讥讽抬起。 “不想赔新的门板，也不想赔钱，可以呀，那就给我赔两扇一样的。” 小个子女同志气愤凶道：“你！你为难人！” “不想赔钱，也不想赔门板，好话赖话都让你说尽了，到底是谁为难人？” 陆淼哼声反问。 “你们不想陪也不要紧，那就走吧！一会儿我就去镇里、县里告状！告你们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女同志！你们才不要脸呢！” “你……！” 小个子女同志都快被气死了。 他们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小个子女同志还想跟陆淼掰扯，宝柱为难僵着一张脸站出来道：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说罢，又看向身侧其他人： “我这里有伍角，钱不够……你们谁那里还有？先拿给我，等回去了还给你们。” 十几个人又推搡了一番，拼拼凑凑的凑出一块钱交给陆淼。 “那同志，我们就走了？” 陆淼拿了钱，轻轻点头。 一伙人转身时，她又轻飘飘道： “下回要是再来，你们最好率先把事儿合计清楚，要不然，到时候可就不是赔一块钱这么简单了。” 宝柱步子一歪，赶紧招手带着人走了。 镇里的人风风火火带着陈妙妙走了，还愣在原地的大河村社员们，看陆淼的眼神都带上了钦佩。 小女娃子真是不简单…… hx兵在她手上都讨不着好处！ 陆淼目光转向门口余下的大河村社员，尽可能耐着性子提醒： “叔，婶儿，你们今天都不用下地了吗？” “啊？哦！下，下!” 队里的老庄稼把式摸头的摸头，挠下巴的挠下巴，原地解散三三两两的走了。 陆淼不喜欢招待不熟悉的人，干脆把大门又拴上了。 把钱放好，她拿着洗漱用品去后院洗漱，都收拾利索了，又去房间拿了两个鸡蛋。 按平时的安排来说，这个点儿收拾完了，陆淼应该是去陈桂芬那边吃饭的。 她心里记着肥料的事，就有点懒的跑了。 打完鸡蛋兑上点水、滴两滴油，加上调味料一起搅匀，给锅里上上水后，加上蒸盘生火隔水蒸着。 火燃起来的空挡，陆淼又拿了两只雪蛤出来，剥出油后用水泡着，预备晚点泡开了蒸着吃，也能顶一顿。 她爱干净，洗涮什么东西，从来都得自己认可“干净”了才会停手，从来不会因为要节省水，就去这里凑合一下，那里凑合一下。 所以水用的很快，两大桶的水基本见底，余下一点点，用碗舀都舀不起来。 傅璟佑不在家，陆淼只能自力更生，自己提着小桶去井里打水。 老式的水井井口很小，躬身往里面看，里面黑漆漆一片，有点吓人。 陆淼揭开井盖飞快瞄了一眼，就赶紧把桶丢了进去。 她力气有限，不能像傅璟佑那样一次性拎上来满满一通的水。 她只能小半桶小半桶的来，还是那种绳子剐蹭水井口边缘，一点一点的往上拉。 打满厨房的两桶水，陆淼来回用了十多趟，彼时两只手被绳子勒的泛红泛青，克制不住的在那里颤。 细致看过去，虎口处还有被绳子剐蹭破皮的痕迹。 陆淼喉咙滑动，两手举在半空，反反正正的蹙眉看了一会儿，最终神色如常缓缓放下手。 很好，又成长了不是？ 这些以前明明都是做不到的。 陆淼略微复杂的拍拍脸，解决完早饭问题，她草草收拾了一下厨房，就打开前面大门，换上昨天那身“装备”，如法炮制的忙碌着。 含水分的新鲜树叶和枯燥的干树叶又各自收集了几箩筐，陆淼心里默算着比例，准备动手实施。 忙活时却留意到生产队那边偶尔能传来争吵声和吼声。 陆淼暂时放下手头上的东西，直起腰身朝队里看去。 傅家位于生产队的东边，是东边这一块的外围独立户。 从这边门前往队里看去，最近的就是知青点。 隔着几百米远，动静好像就是从知青点传过来的。 显然那边还在闹腾着。 某一瞬间，陆淼心里闪过许多想法。 《七零躺赢致富手册》中，陈妙妙确实通过跑黑市挣了不少钱，但她捣腾的东西，除了在社员地里薅的一点棉花，更多的也是山货。 山货…… 眼下才是真正捣腾山货的季节。 按照书里写的，陈妙妙应该现在才循环渐进的摸进黑市来着，=。 可是怎么这会儿，知青点那边还闹着？ 陆淼眉心蹙起，眸子里流露出丝丝的不解。 她举报陈妙妙倒卖莲子，其实是对陈妙妙动手脚的一种警告。 可是现在看来，或许真的是蝴蝶效应。 因为她的穿书介入，许多事情大差不大的，都发生了些许的改变。 比如，陈妙妙提前混进了黑市，那些人真的搜查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抓着她不放。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陆淼忽然有点担心。 傅璟佑不在家，贺宏进也不在家，这件事会不会陈桂芬带去麻烦？ 而且平时这个点儿，她没去陈桂芬那边吃饭，陈桂芬也会端过来，今天却没有…… 越想越担心，陆淼丢了手里的东西镰刀，顾不上锁门直往队里跑。 没想到刚跑到池塘一角，就看见陈桂芬胳膊上挎着篮子，正从另一个池塘角走来。 看见陆淼，陈桂芬也加快了脚步。 “婶婶！” “你这孩子！” 两人一碰面，陈桂芬就伸手戳着陆淼脑袋，把她脑袋戳的一歪一歪的。 “你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陆淼跟在她身边往回走，莹润小脸一脸懵，“我又怎么了？我又啥都没干！” “你还什么都没干！” 陈桂芬瞪她，“你都敢跟那些人较劲了，你还什么都没干？”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七章 自食恶果 早上镇里来人，陈桂芬忙着做饭，没听见动静。 后面知青点那边闹起来，知青去家里找队里能当家做主的人出面解决。 贺宏进不在家，只能是陈桂芬出面。 去知青点的路上，陈桂芬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 在听说镇里那些人先去了陆淼那里，她一颗心险些没从嗓子眼里蹦跶出来。 索性后面听说陆淼化险为夷，现在出事的另有其人，陈桂芬又放下心来。 陆淼听她说完，追问道： “婶婶，那那些人现在走了？陈妙妙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么问出声，陆淼又回头侧耳认真听了一下。 好像没有再听见吼声了，只有女人的哭声。 果然，陈桂芬随后解释道： “刚才才打发走的……哎。” 陈桂芬叹气，压低声音说： “年月不好，各大队生产队暗里其实有不少靠混黑市接济生活，可大多都是家里的男人去，哪有女人去的……” 女人个头小，身子又单薄，体力也不如男人，要是被发现准是一抓一个准儿。 “这个陈知青，也真是太大胆了！” 这话一出，不用追问，陆淼就知道了，之前她猜的没错。 “那现在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这事儿没被发现，队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被发现了还能有什么辙？” 陈桂芬连连摆手： “刚才队里社员围着说情，直扯着说陈知青脑瓜有点不清醒，不是什么正常人。好说歹说，才没让那些人把人拖走。” “但是这人虽然没带去you街，可是攒的那几个子儿，还有铺盖什么的，都被那些人拿走了。” 钱是小事，铺盖的话…… 大概算个难题吧。 天已经冷下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冷，如果弄不着新的，后面的日子有的陈妙妙受的。 虽然这事不在预料之中，但陈妙妙大概也算的上是自食恶果，陆淼对她生不出什么同情心。 说着话，两人已经回到傅家。 陈桂芬把正好的红薯土豆，还有一个煮鸡蛋往外拿，话题回归正传，陈桂芬仔细嘱咐陆淼： “以后那些人要是再来，你离他们远点，那可都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陆淼乖顺点头，“知道了，婶婶。” 陈桂芬点点下巴“嗯”了一声： “还有这一回也是，有这个陈知青的事儿打头，镇里那边肯定会机警很长一段时间。等这次璟佑回来了，你劝着他点儿，黑市的事儿能不去就先不去了。” “知道了婶婶，我会跟他说的。” 陈桂芬点头，篮子里的吃的都拿出来，她寻着底儿，又把篮子里的七八斤重的大半段南瓜拿出来贴着墙角放好。 “烂得厉害了我都削下去了，余下这些也不怎么好看了，你看看吧！要是能用就用，用不了趁早拿出去丢了算了。” “哎，好！” 陈桂芬送完了饭，看见傅家被砸出坑的大门，嘟嘟囔囔的把镇里那伙人骂了一通，才冲陆淼摆摆手转身离开。 陆淼把吃的拿到厨房用海碗装好，预备中午或者下午饿了，再热一热吃。 她出门继续忙活之前的活儿。 才用扫把在枣树旁边清出一片点儿来，门前坡下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是耿晓云和任冰心她们来了。 陆淼虽然回来有一阵子了，但是还真没跟她们独处过一回。 以前觉得奇怪，但陆淼想的是任冰心她们平时要下地干活儿，遇不上一起也是正常。 可经过今早发生的事情以后，陆淼思维忽然开阔了一些。 没怎么见面，也没怎么说过话，可能并不是因为她们忙。 而是因为傅家特殊的成分，她们害怕，她们担心，所以有意无意的和她保持距离。 现在傅家成分的问题没有了，所以，她们又来了。 年景特殊，会害怕也是正常。 陆淼心里短暂闪过异样，还是选择了理解。 “任冰心，小云。” 她主动打着招呼。 坡下任冰心本来还在扭捏，一见陆淼还愿意搭理她们，瞬间乐开了花儿： “陆淼！” 耿晓云手里提着东西，跟着走在后面笑： “陆小猫儿，忙活什么呢？” 那些会让人尴尬的事，谁也没有主动提起。 陆淼浅浅一笑，坦然解释了几句。 耿晓云见她忙得小脸灰扑扑的，把东西递过去后，主动挽起衣袖： “要怎么弄，你说，我来干。这么大事儿，要是能行，我也乐意出一份力！” “我得先算算，你这拿过来的是什么？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上门还拿东西了？” 耿晓云呵呵笑着没说话。 任冰心笑嘻嘻的替她解释： “来的时候她非说你结婚的时候没过来凑热闹，要拿点东西给你做新婚礼物。” 陆淼笑着点头，也不推辞了，“这么特殊的礼物，那我就不推辞了，直接收了啊！” “收着吧！” 三人笑成一片。 陆淼进屋放下东西，再次出来时，和耿晓云、任冰心两个一起忙碌起来。 “这个堆肥方法，用到的材料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含碳元素的，另一种则是含氮元素的。堆肥时只需要算好比例，一层一层交替叠加着铺盖起来就行。” 陆淼一边忙，一边说。 任冰心道：“碳氮不是化学课上的东西吗？堆肥还能用上这个？咱们手头上又没有实验的器具，怎么区分哪些是含碳，哪些是含氮的？又要计算比例？” 陆淼想了一会儿，“每种材料不同，里面的元素含量也不同，这个暂时只能摸索预估。至于哪些材料含什么元素，这个其实很好区分。” “啊？” 任冰心一脸懵逼。 耿晓云两手叉腰，站在一旁没说话。 她之前上的是乡里的学校，学校根本没有化学课。 陆淼说的，她听不懂，也就选择了不吭声，不过人却是时刻准备着听陆淼的指使干活。 陆淼想的是，如果这堆肥的方法能成，以后肯定需要人手帮忙。 有文化和上学基础的人，她解释起理论，也能更快参悟和上手。 所以任冰心问起时，她斟酌了一下，解释的很仔细： “含碳材料有很多，常见的棕色材料，比如枯枝落叶、干草、木屑等等，这些都是含碳的。” 陆淼分别指指收集的两堆材料： “换言之，含氮的材料像新鲜的树叶、野草、瓜果菜帮子什么的，还有动物粪便，这些都是。” 抖碗儿： 推荐票来～！ 月票～！ 如果又在城乡生活的宝宝，自己种花种菜的话，也可以尝试这个堆肥方法。 （虽然我觉得你们不会试！）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成功是升温 “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所有绿色材料都是含氮的？” 耿晓云挠头问。 陆淼“嘶”的沉吟一声，点点头说：“差不多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至少手头边上常见的都是，只是含量多少的问题。 耿晓云若有所思。 陆淼高兴拍手：“那咱们现在就开始吧？” 任冰心和耿晓云异口同声：“行！” 她俩属于头一回什么都不懂的阶段，主要就是看陆淼怎么做，然后就是听陆淼让她们怎么做。 门前空地，陆淼已经清出一片干净区域。 有氧堆肥，除了材料的碳氮比以外，主要就在于空气流通，氧气充足。 陆淼回厨房扒拉出三根腕粗柴火棍儿，在空地上相互架起，支起一个矮矮的三脚架。 陆淼收集的材料只有干湿树叶，但是考虑到有陈桂芬送来的烂南瓜，还有前阵子傅璟佑收拾出来的番茄茎杆儿。 虽然晾了一阵子，但是水分还没怎么退去。 家旁边就是打谷场，上面好几处大草垛。 陆淼让耿晓云去抽来半捆稻草，她则回屋里右手边的闲置房间拖出闸刀。 把稻草和番茄茎杆儿先后压成十来厘米长的小段后，便开始第一层铺料。 总体碳氮比大概要在25:1，但是目前各类材料所含碳氮含量暂时还不知道大概数据。 陆淼思索过后，便打算先笼统以碳材料和氮材料在体积上2:1的比例试试。 至于其他的，过两天观察堆肥体的情况再具体做分辨。 底层铺褐色干稻草碳料垫底，然而以三明治叠堆法，依次绿色氮料、棕色碳料一层一层的去叠加。 直将直径约一米的堆肥体堆了腰腹高，陆淼联合任冰心和耿晓云两人再又一次铺上填料后，便将陈桂芬拿过来的烂南瓜切吧切吧叠了上去。 以她们的身高，再堆高了后面可能不太好控制，陆淼便暂时喊停。 找来一根竹竿斜斜插进堆肥体，后面堆肥体增氧，还有测试温度，都得通过这根竹竿。 光堆好堆肥体还不算晚，还要简单做一下保温工作。 陆淼喊着耿晓云和任冰心一起，穿过傅家后院去竹林里挖了一些林叶土回来，约莫在堆肥体上覆了有两公分厚才算作罢。 不多时看着眼前古怪的树叶堆，耿晓云啧啧出声： “这、这就完了？我说陆小猫儿，这能行吗？” 枯燥落叶沤个几年能变成肥料，耿晓云是知道的。 可堆个大草堆子，十几天就能变成肥土了？ 耿晓云怎么也相信不了。 “这才是第一步，能不能成还得看过几天的事儿呢！先别停下了，还剩一点料，咱们再给整点儿，再垒一个草垛子出来！” 陆淼斗志昂扬。 耿晓云想着今天也没啥事儿，她们又是陆淼结婚后头一次过来，陆淼想整，她们陪她整就完了。 省得她细胳膊细腿儿费劲半天。 傅家门口堆起了两个大草堆，陆淼是早上起来看，晚上睡觉也看。 本来傅璟佑进山好几天没回来，她还挺担心的，结果那两个草堆一堆起来，她注意力直接被分走了大半。 当然，专注看那几个草堆的不光她一个。 任冰心和耿晓云心里好奇，偶尔也会过来看一看。 陈桂芬惦记肥料的事儿，每次过来送饭，或者喊陆淼过去吃饭，也要围着转几圈看看，才能踏实放下心离开。 时间草草流逝，又过了几天。 这天陆淼早上起来，门口地上凝了一层白霜，生产队那边的池塘，还有远处河沟，水面都荡起了层层白雾。 陆淼搓了一下手，温度好像又降低了一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门口的两个堆肥体好像隐隐约约的，也散出了丝缕白烟。 陆淼顿了顿，想到某种可能，她一下子原地蹦了有三尺高。 “成了吗？是成了吗？” 陆淼激动抛向堆肥体，手直接贴了上去。 隐隐约约似乎是能感受到一点点温热，但是十分的不真切。 她直接拔出上面插着的竹竿，过往总是怕这个脏，嫌那个脏，这次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小手顺着竹竿扎出来的眼儿一直深挤着伸向里面。 越是往里，温度越是明显，直到都温度都有点烫手，陆淼傻笑缩回手。 真的成了！ 她缩回手，沾了草料的手直接凑近鼻尖闻了闻，除了草植腐败特有的味道以外，也没有别的异味。 插回竹竿，陆淼如法炮制检查另一个堆肥体。 第二个堆肥体也有温度，但是明显没有第一个高。 手伸进竹竿眼儿里，感觉湿度也不及第一个。 陆淼插回竹竿思索了一下会儿。 第二个堆肥体是后来才叠好的，除了没放南瓜以外，其他用料比例都是一样的。 南瓜含水份较高，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的缘故。 第二个堆肥体降解水份赶不上第一个，还达不到微生物的生长环境，依此的连锁反应就是菌群生长有限，降解、分解反应跟不上。 陆淼回后院洗干净手后，舀了点水出来淅淅沥沥的洒在第二个堆肥体上。 之后草草洗漱，陆淼锁上大门直奔陈桂芬那边。 告知好消息是一个，吃早饭是另一个。 再有就是一会儿顺路回来好喊帮手。 温度上来了，就说明这个方法已经成了。 要抓紧时间进行下一个步骤才行。 陆淼火急火燎赶到贺家，陈桂芬正准备过去找她呢。 这次可不是为了送饭或者喊她过来吃饭。 县里的胡志远登门造访，陈桂芬正招待着。 陆淼过去时，啥没来得及说。 陈桂芬从旁边邻居家借了两个鸡蛋，直接把鸡蛋塞给她： “淼丫头，你叔不在家，我得招呼着点，这鸡蛋你拿着，去厨房给胡特派员溜一碗糖水鸡蛋吃！” 说着就把陆淼往厨房推。 陆淼握着鸡蛋，路过堂屋时看见欲言又止的胡志远，也没多想什么，拿着鸡蛋就去了厨房。 就是吧…… 临了握着鸡蛋站在灶边，陆淼小脸发愁，脑袋直往堂屋的方向看。 这糖水鸡蛋咋做啊？ 她现在会蒸米饭、捞米饭，炒青菜。 糖水鸡蛋这个也没人教她啊！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 胡特派员找陆淼 陆淼站在厨房里挠头，想了半天，打算直接煎两个鸡蛋得了。 反正都知道鸡蛋是好东西，怎么吃不是吃？ 诚意到了不就行了。 越是这么想，陆淼越觉得可行，登时便忙活了起来。 早上陈桂芬做了早饭，灶台都收拾干净了。 陆淼直接拨旺灶里的火星子，塞了一个草把子进去吹吧吹吧火就燃起来了。 她赶紧起身倒油。 感觉油温起来了，她在灶台边缘敲碎鸡蛋，往锅里放。 平时都是炒青菜，几滴油配着一大盆的菜，菜一倒进锅里，只能听见轻微的“滋滋”响声。 可今天不同。 因为是煎鸡蛋，陆淼放的油比平时要多一些，锅底能明显的看见一小滩。 油温上来锅里冒着烟，陆淼看着就有点害怕。 她就跟那个海边不断伸腿试探的海鸥一样，进进退退好几次，终于把鸡蛋打进锅里了。 却是没控制好高度，一整个鸡蛋脱离蛋壳“砸”进锅里，几滴油瞬间就溅到了手背上。 “哎哟！嘶……” 陆淼吓了一大跳，一颗心怦怦乱跳，不知道该先害怕还是该先喊。 锅里还在“滋啦滋啦”不断的蹦出油星子，陆淼手忙脚乱的拿起锅铲。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拿捏着锅铲就往锅里怼了一下。 “咚”的一声金属脆响后，锅里忽然窜起一阵火光。 “呀！” 陆淼这突然显现的一幕给懵了，半天没反应过来，只顾着拿着锅铲往后退。 “婶婶！着火了!” 厨房里一惊一乍，陈桂芬和胡志远在堂屋里说话，隔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听听。 听见“着火”两个字，陈桂芬和胡志远都吓了一跳，齐齐起身往厨房去。 一进厨房，好家伙！ 可不是吗？ 过的大火苗恨不能窜到房梁上去。 “哎呀你这丫头，你咋弄的！” 陈桂芬把陆淼拉到身后。 胡志远去缸里舀水，看样子是想往锅里浇。 陈桂芬连忙把他也挤到一边去，拿起锅盖“kang”的一声，压下火苗盖在锅上。 陈桂芬回头看陆淼，“怎么样？烫着没有？” 陆淼顶着花猫脸，一手高高抬起还抓着锅铲，另一只手在胸前抚了抚，明显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听见陈桂芬问话，她懵懵的反应了半天，眼睛忽然一闪，眼泪汪汪的点头伸出手去： “烫着了！这儿！” “你说你，你真是干点啥？” 陈桂芬无奈轻叹，牵着陆淼去厨房后门处光亮敞亮的地方看。 有几个油点烫出来的红印儿，别的倒没什么。 陈桂芬舀了凉水给她冲手，哭笑不得叹道： “你呀，娇嫩的皮儿，路过的苍蝇踹你两脚你都要喊疼。” 陆淼不高兴噘嘴：“刚才就是很疼！” 陈桂芬失笑摇头。 厨房里，胡志远已经揭开了锅盖。 锅里明火了，但是烟很大。 先前的鸡蛋已经被熏得乌漆嘛黑，底下贴锅的那一会儿已经成了焦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糊味儿。 当然，这不是主要的。 胡志远放下锅盖，喊道：“婶子，这怎么办？锅破了一个大口子！” “啥？” 陈桂芬赶忙踱步进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可不是吗？ 大铁锅半腰的位置破了一个大口子。 肯定不能是火烧的。 陈桂芬微微转身，看了一眼陆淼手里的锅铲，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陈桂芬再次无奈叹道：“胡特派员，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怕是不能招待你吃糖水鸡蛋了。” 锅都破了，还吃啥鸡蛋啊？ 胡志远摸摸头，看向陆淼，笑得有点打趣的韵味，同时还有点尴尬： “没事儿的婶子，我这次来也不为别的，就是跟陆小宝同志说两句话，说完了我就走。” 陈桂芬点点头。 她还以为胡志远是过来找她家那口子，怕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刚才还担心了一会儿。 陈桂芬让陆淼和胡志远去堂屋说话，陈桂芬自己则留在厨房收拾陆淼折腾出来的烂摊子。 这丫头搞的，浪费了个鸡蛋不说，咋还能把锅给砸烂了呢？ 堂屋里，陆淼顶着花猫脸和胡志远一起走在桌边坐下。 面对胡志远时不时转过来的目光和别笑的脸，陆淼瞪着他道： “你想干嘛？你笑啥？你再笑！” 胡志远怕陆淼给他大逼斗，赶紧收敛了笑意，正色解释： “没笑，我没笑！我哪敢笑啊！” 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厨房方向，胡志远紧接着又扫了一眼院外。 见陈桂芬忙着，院外也没人，胡志远从口袋摸出厚厚一卷钱票塞给陆淼： “收起来，快收起来！” 陆淼一脸疑惑，反应了一会儿，以为是之前办户籍的事儿省下来的钱，她就真的赶紧给揣进了口袋。 难料胡志远道：“之前你不是给我带了消息吗？” 陆淼点头。 胡志远压低声音，絮絮叨叨继续道： “我原本不确定，结果前几天县里真的开始排查了！” “凡是站了党派的人，不是下放就是摘乌纱帽。我听了你的话，装傻充愣居中保留意见，干挺了好几天，这两天确定没我的事儿了，我才敢过来。” 陆淼点点头，又茫然晃动脑袋拍拍装钱票的口袋： “那这是？” “一点心意，上回户籍的事傅同志出了钱，还出了一只金碗，我寻思他手上应该没什么钱了。” 胡志远笑着说：“再一个，我听说你们结婚了，手里肯定得要点钱过日子。” “陆小宝同志，你是这个，我是真的服你！” 胡志远说着，突然冲陆淼竖起大拇指： “你说你一个军属户籍的城里姑娘，居然不嫌弃我们农村人，尤其傅同志那会还是那样的成分，你的举动和选择，真的是太让人吃惊，太让人意外了！” 这话听着是夸赞，陆淼却总觉得是讽刺。 白了胡志远一眼，陆淼微微垂额陷入沉思。 之前她给胡志远的消息其实很含糊，就是有关于“数字帮”的事儿。 怕牵扯到麻烦，她也不敢说太多，只反复强调明哲保身。 索性胡志远人不傻，领悟她的意思。 “你拿来的谢礼，我就收下了。” 陆淼抿了下唇瓣，提醒道： “我也提醒你，这件事不会只持续这一段时间，后面还会愈演愈烈，你最好时刻警醒着点儿。”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章 四个现代化 胡志远连忙机警点头： “行，我都听你的！” 陆淼微微颔首，脑海里仔细回顾着历史事件。 按照时间线推，国家下一步应该就是要陆续着手推崇四个现代化方针了。 傅璟佑前段时间说，县里好像地方已经开始修路、招那个什么器械组工人还是承包组什么的。 陆淼推测，县里的大领导多半是已经听到点什么消息了。 县里的情况他们不懂，但是眼前不就有一个懂的人吗？ 陆淼跟胡志远问了问这事儿。 胡志远道： “我也有听说，说是国家给了名额，每个省都给分配拖拉机。不过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不先从县里安排，好像说是什么要先送人去津门还是怎么地的。”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件事细节怎么分布的，是什么情况还不好说，但至少能确认一点，国家确实在运行动作。 四个现代化分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科学技术现代化。 拖拉机消耗柴、汽油，生产与工业挂钩，主用作农耕，可以耕地，可以运输等等。 这就和农业所挂上钩。 不过论使用实用性，南方丘陵地区肯定是赶不上北方大平原的。 但不论怎么样，这一消息都意味着人民将陆续进入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的时代。 目前修路是为了拖拉机好过，再过一阵子，只怕就是要挖沟、修渠埋电缆了…… 陆淼正想着，胡志远问： “你打听这个，是傅同志有这方面的意向？” 陆淼点点头，“能有个稳当差事总比种地强。” 胡志远若有所思： “这倒是。” 他还没想出什么苗头，陆淼又道： “你回去先安生在职吧，等过了年，应该很快就有其他的新指令，到时候我说不定还有事情找你帮忙。” 有上一次“消息”的事儿在，胡志远对陆淼在京市的关系深信不疑，赶忙笑着说： “那我就等着你差遣了！” 说着恭敬好听是差遣，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事儿就是双方得利的事儿。 谢礼送完了，事儿也说得差不多了，胡志远起身准备辞行，陆淼又喊住他： “哎，你先等一下！” 胡志远狐疑： “嗯？小宝同志，还有什么事儿？” 强调了几次别叫她小宝，这个胡志远就是改不过口。 陆淼翻了一记白眼，懒得次次都纠正了，爱叫啥叫啥吧！ “我记得镇里有修锅的地方，你，你不是骑自行车来的么？你能不能跑一趟，帮我婶婶把锅补一下？” 算着时间，傅璟佑和贺宏进已经进山七八天了，算着时间也该回来了。 要是等贺宏进回来看见锅被她砸出一个大窟窿，指定又要跳脚骂人。 胡志远“哈哈”笑了一声，点头道： “行！这事儿交给我了！” 陆淼跟陈桂芬说了这事儿。 陈桂芬还有点不太好意思，谢了好一阵儿，才用麻绳把锅套起来。 自行车后座位也不好绑，最后还是让胡志远背在背上，一路骑车带走的。 目送胡志远远去，陈桂芬嘟嘟囔囔道： “哎哟，这怎么好哦？把人家中山装都给弄脏了。” 陆淼道：“衣服脏了洗干净就是了，再说了，他是黑色的中山装，怕什么？” 陈桂芬嗔怪瞪陆淼，跟吓唬小孩似的，手还在陆淼屁股上像模像样拍了两下： “没心没肺的小白眼儿狼，人家咋说也是帮咱们的咧！” 陆淼呲着小白牙笑： “哎呀，我开玩笑的嘛，婶婶怎么还当真了！” 陈桂芬绷不住被陆淼哄笑，半晌又故意指着陆淼瞪眼道： “你以后别进我家厨房我跟你说，今天砸了锅，保不准明天就要砸了我家的大水缸，我可经不起你折腾。” 陆淼鼓鼓嘴，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 陈桂芬拿来早上呼熟的红薯拿给她吃，等她吃完，两人一起去了贺家。 路上路过知青点门前的池塘岸，陆淼看见耿俊豪在知青点门前的自留地忙活，就拔高嗓音道： “俊豪，你姐在不在？” 耿俊豪立马放下锄头看过来。 陆淼招招手，又喊道： “喊你姐上我家去！” “哎！” 耿俊豪应了一声，提着锄头就往知青点跑。 陆淼和陈桂芬先行回了傅家。 陆淼这几天只顾着盯着门前的堆肥体瞧，有几件衣服堆了好几天都忘记洗了。 陈桂芬给她张罗的打扫屋子、洗衣服。 陆淼就把堂屋门口两把打谷子扬草用的木叉拿了出去。 耿晓云和任冰心一起来的。 木叉她俩一人一把。 陆淼进屋搬来小桌，给她两各自倒了水放在边上，才挽起衣袖手里捏着一根细竹竿，在旁边一边忙着扬草，一边指挥道： “我早上试过了，里面的温度已经上来了。现在需要给它翻动一下，把里面的反倒外面来，外面的翻到里面去，让有氧菌持续扩大群体。” 耿晓云顺着陆淼指的地方，把手伸进去感受了一下，靠近中心点的温度确实有点烫手的感觉。 耿晓云对陆淼这个法子多丝信心，不过想到陆淼之前说过的话，她好奇问： “不是说让温度持续两天就能杀死害虫的虫卵吗？咱们先给它翻动了，那温度不就给跑了？” 任冰心跟着点头，觉得耿晓云说的很有道理。 “之所以能升温，就是因为里面已经产生了有氧菌，有氧菌已经在活跃的进行分解了。” 陆淼细致跟她俩解释： “我们现在给它翻动一下，可以让碳氮充分混合，而且冷热交替可以控温，又可以增氧。” “外围没有生长出有氧菌的部分给它翻进去，也是为了给它创造条件，让它后面会继续生长出更多的好养微生物，到时候温度会再次起来。” 耿晓云点点头，手里木叉利落差劲堆肥体： “那还是我跟冰心来吧，你往一边站站吧，你那个戳来戳去的小竹竿儿棍的，我忍你很久了。” “……” 陆淼嘴角抽搐。 什么小竹竿儿棍的，还忍她很久了？ 明明是木叉不够用，她才临时扒拉了一根竹竿帮忙好不？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加掩饰的爱意 耿晓云不让陆淼干活儿，陆淼索性就不干了，人站在旁边，时不时喊一下停，凑上去捏一捏堆肥料，感受湿度什么的。 这次堆肥，好些东西陆淼也是在摸索着进行。 比如这个湿度，她两边捏了捏对比，给早上才浇过水的那个堆肥体淅淅沥沥的又撒了一些水。 耿晓云和任冰心疑惑不解，陆淼解释道： “堆肥体要控制在60％的湿度，这个湿度怎么把控呢？你们看！” 她蹲下身抓了一把微微看出分解状态的草料给她俩看： “怎么样才算60%的湿度？这样就算，手用力握起可以成团，掌心能感觉到湿哒哒的感觉，但是松开手来，草料又是松散的状态，并且不会溢出液体，掌心也不会有明显湿气。” “你们试试，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耿晓云和任冰心等下蹲身去尝试。 还别说，两个堆肥体真挺不一样的。 一个如陆淼虽说，手握可以成团，但是相对松散，不会有液体溢出的状态。 另一个堆肥体抓起来感觉也是湿哒哒的，但是握紧后明显不能成团，水份还是欠了些。 耿晓云站起身，服气笑道： “陆小猫儿我发现了，你体力活儿是不行，可你脑瓜子是真的好使！” “那是！哼~~” 陆淼扬起下巴，小模样简直不太得意洋洋。 耿晓云和任冰心见她得意的小模样，绷不住都笑了起来。 说笑归说笑，陆淼看着两堆重新垒起来的堆肥体，道： “一般情况下，温度升起来以后堆肥体每天都要翻一次，咱们这儿的气候湿气大，现在天儿也冷了，用不着那么绵密，我寻思两到三天翻一次就行。” “要是咱们碳氮比调整得合适，差不多十八天就能出肥，要是碳氮比比例没那么准，估摸就要晚两天。” 耿晓云和任冰心笑着点头：“行，我们记下了，回头到时间就过来翻动翻动！” 合不合适的不知道，等到点儿了看呗！ “嗯嗯，坐下喝杯茶吧！每次都喊你们过来干活儿，怪不好意思的。” “哈哈，这有啥？要是这事儿能成，保不准儿以后咱们三个就是大功臣了呢？” …… 傅家门前这边忙碌着，另一边贺家。 贺宏进一脸胡茬风尘仆仆的赶回家。 前几天穿着半新的布鞋进山，这次回来，鞋底磨穿了一个不说，大脚趾都把鞋头给顶破了。 家里落了锁，没在人。 贺宏进以为陈桂芬下地去了，就自己在院门门栓上面的钉子上摸到钥匙，自己开门进屋。 草草脱了鞋换上草鞋，贺宏进肚子饿得咕咕叫，踱步去厨房在厨房桌子底下捡了一个灰扑扑的生红薯。 上面的灰尘都顾不上洗，递到嘴边就是一大口。 贺宏进一边嚼着红薯，一边站起身往外走。 才走两步忽然又折回厨房。 “不是……” 贺宏进左右看了看。 “锅……我锅呢？” 厨房里到处都整整齐齐的，也不像是遭了贼的样儿，可是锅呢？ 生怕是自己看花了眼，贺宏进趴在灶台边上，人差点没从上面钻进灶里去，这时候才真正确信锅没了。 “我那么大的一口锅上哪儿去了？” 贺宏进顶着一脸灶灰，眉头打结，挠头一脸茫然费解。 那模样跟电视剧亮剑里皱着眉头的李云龙有的一拼。 好事成双，今天不仅是堆肥体初步事成，贺宏进回来了，傅璟佑当然也回来了。 彼时耿晓云和任冰心刚从傅家离开，傅家厨房就传来一声惊叫声。 陆淼吓了一跳，还以为这会轮到陈桂芬把她家的锅给砸了。 结果跑过去看了才发现不是。 是傅璟佑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男人看着头发长长了一点，身上褂子被山里的树杈子刮了一个大口子，人从背后放下背筐来，筐和背后衣服都有不少暗红血迹。 陆淼刚为他回来感到高兴，看见血迹，立马揪心起来： “怎么了？是受伤了吗？怎么回事？我看看！” 陆淼手忙脚乱要揭傅璟佑衣服。 陈桂芬还在边上，傅璟佑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扣着陆淼手腕道： “没事。” “让我看看！” 陆淼犟着要看，傅璟佑无可奈何，冲陈桂芬点点头后，牵着陆淼回房间。 他嘴里解释说不是他的血，陆淼不信，非要亲眼看到才行。 傅璟佑没辙，只能脱了褂子，露出皆是精壮结实胸膛摊开手转着身给她看： “真没事，你看。” 陆淼稍稍安下心。 但是她没出声，傅璟佑以为她还是不信，两手把着腰带，问： “那裤子也脱了给你看看？” “……” 陆淼一秒红了脸，跺脚骂他： “不要脸！” 又一把卷过桌上的褂子塞给他，“赶紧把衣服穿上！” 傅璟佑揶揄浅笑，嗓音如金石碰撞一般，低响震震，十分好听。 陆淼噘嘴耍了一会儿小性儿，还是忍不住转回眼看他。 男人精气神虽然很好，可是分开好几天不见，陆淼总感觉他瘦削了不少。 陆淼有点心疼，心情也沉了下来。 她凑近傅璟佑身侧，两手依恋攥着他肌肉纹理漂亮的胳膊： “以后不去了好不好？” 陆淼好看的眉毛眉心轻轻拧起，噘着嘴撒娇： “一去就是好几天……这几天我总是担心害怕。” 一个人在家害怕。 一个人睡觉也害怕。 夜里醒来摸着身边空荡荡的，也担心的睡不着觉。 想着那会儿傅璟佑在山里怎么样？ 怎么几天都没有一个信儿。 山里隐蔽又闭塞，要是有点什么事儿，真就是孤立无援了，陆淼怎么能不担心呢？ 可是又害怕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所以平时一直尽可能的把重心都放在堆肥体上，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瞎想。 担心归担心，还有一点陆淼没有明说。 想念。 是的。 她想傅璟佑了。 有些东西不用言说，因为眼神会告诉对方。 傅璟佑歉疚的心倏忽热乎起来。 他赤着胸膛还没来得及穿衣服，结实的臂膀就已经克制不住的搂过年轻姑娘柔弱的腰肢，将人带进怀里。 他微凉的凌唇在陆淼额间贴了贴，嗓音沙哑同样不加掩饰的流露出想念和爱意： “让你担心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天天逼逼赖赖 陆淼在他怀里长长呼出一口气。 傅璟佑搂着她，还想继续下去。 陆淼推开他，凶道： “臭死了！一会儿吃完饭洗澡去！不许再碰我一下！” “……” 傅璟佑哑然失笑，宠溺道： “好。” …… 傅璟佑回来了，那贺宏进肯定也回来了。 贺家锅让胡志远背出去补了，家里开不了火，只能在傅家这边做饭吃饭。 傅璟佑在洗澡，陆淼接了去喊贺宏进过来吃饭的活儿。 陆淼到贺家时，贺宏进还在门里门外找他的锅。 陆淼喊他过去吃饭，路上贺宏进还问她： “这两天队里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家里的锅找不着了？” “……” 陆淼能说锅是让她给砸破了吗？ 当然不能。 “我也不知道，叔快走吧！一会儿饭都凉了。 陆淼就不是个能踏实干活儿的，贺宏进也没指望她能给出什么准确答案。 揣着茫然，贺宏进跟在陆淼身后去了傅家。 到傅家看见门口堆着的两个大草堆，贺宏进“啧”了一声嫌弃道： “怎么把这些东西都堆在门口？看着也不敞亮！一会儿叫小六弄到边上去。” 陆淼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解释，小跑着先进了屋里。 傅璟佑已经洗完了澡，一身清爽的站在厨房。 他想帮忙干活，一伸手就被陈桂芬拍开。 陈桂芬啥也不让他插手。 平时家里两个人的时候，傅璟佑就搬着小桌，和陆淼一起坐在厨房门口吃饭。 今天多了两个人，一大家子挪去了堂屋大桌子上吃饭。 贺宏进总惦记他的那口大铁锅，上桌吃饭还在问。 陆淼怕害怕，所以有意隐瞒，可陈桂芬却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说了经过。 不多时，傅璟佑给陆淼扒红薯皮的手顿了顿，愣愣看向陆淼。 陆淼噘嘴低头吃饭。 主座上贺宏进用力拍打胸口，差点没被一口红薯噎死过去。 缓了好半天，贺宏进瞪着眼睛看陆淼： “啥？你给锅砸了？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陆淼臊得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辩解道： “是油先溅起来的……我吓一跳，我就怼了一下，我也没想到锅就破了呀！” 贺宏进摇头，一口气上不来，真是被气笑了： “你这个意思，还是锅先动的手？” “也不是不能这么理解……” 陆淼小声叨叨。 贺宏进突然拔高嗓音问： “屋顶动手没？房梁动手没？你咋不直接把屋顶掀了得了？” 陆淼吓得一记哆嗦。 “叔，锅破都破了，不是已经拿去补了吗？” 傅璟佑立马在桌底下握住她手： “补好了还能用，你别这么大嗓门，淼淼都吓坏了。” 贺宏进：“？” 陈桂芬：“就是，孩子吃饭呢，你说你，老揪着个锅说事，你再怎么念叨，锅不还是破的？吃饭吃饭！” 贺宏进：“？” 贺宏进不可置信瞪大眼睛。 那是锅呀！ 不是一个勺子、一只碗！ 锅是多精贵的东西，多少人家里都没有一口像样的锅。 他不就是多问了两句吗？ 哪一直揪着说事儿了？ 贺宏进内心惆怅无比，最终瞪了陆淼一眼，道： “你们就惯着她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在这个家里是越来越没有地位了。 一个两个的，都哄着那个丫头过日子。 哄着吧就！ 养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以后有你们难受的时候。 贺宏进哼哼出声，吃饭完放下筷子一抹嘴就走了。 傅璟佑和陈桂芬惯着陆淼的样子，他是一眼也看不了。 看在眼里真是头痛、眼睛也痛，不如眼不见为净。 陈桂芬留下帮着收拾。 平时屋里屋外，傅璟佑收的足够干净，但他比较是的男人，总有注意不到的细节。 陈桂芬花了下午的时间，把傅家收拾得利利索索。 下午忙完做了晚饭，陈桂芬留下先吃了饭，之后挎着篮子给贺宏进带饭。 傅璟佑拎着一大桶滚烫的热水跟她一起去贺家。 那水是洗漱用的水，陈桂芬一个人不好拿，傅璟佑帮她送一送，顺便还有点东西给贺宏进。 这趟进山足足耗时八九天，但是收获也是颇为丰厚的。 一头二百多斤的野猪，外加一些稀罕的山货。 野猪肉不如家猪肉好吃，可毕竟是口荤腥，由贺宏进帮着切割，傅璟佑连夜去镇里找脸熟的倒爷捣腾。 让两分钱的利，几天跑下来手里也捏了血淋淋的三百块多钱。 这些年，外加这次上山的事，傅璟佑都感恩贺宏进一家。 到贺家时，傅璟佑直接掏出一大兜子林林总总二百块钱的票子给贺宏进，给一旁的陈桂芬看的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了。 陈桂芬赶紧出去把院门关上。 “哪来的这么多钱？这次跑山里挣的？你俩干啥？” 贺宏进没答话，只瞪了傅璟佑一眼，继续低头抠他的脚： “拿回去！” 傅璟佑不为所动： “这是叔该的。我平时也不怎么听话孝顺，这些钱，算是这些年孝顺叔婶的。” 贺宏进说不动他，垮着脸看向陈桂芬道： “说他是个拎不清的，你还不信！” “老子这次跟你进山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让你手里捏点钱好养媳妇？” 骂骂咧咧骂了几句，贺宏进看向傅璟佑道： “我跟你婶儿身边也没别的孩子在，日常生活愿意贴补你，可你毕竟也是二十一二岁的人了，天长日久的，我们愿意贴补，你也不好意思总拿。” “这钱你拿回去，顾着你的小家！以后踏踏实实的，别总是往外跑就行了。我跟你婶儿身体还好着，用不着你这么早孝顺！” “可是……” 傅璟佑要说话，刚吐出两个字，贺宏进就瞪眼骂道： “可是可是！可是你娘个疤子！手里没有钱，你拿什么去买鸡？” 贺宏进拿鞋丢傅璟佑。 “天天逼逼赖赖、逼逼赖赖，你把这功夫拿去干活儿行不行？” 贺宏进嘴里说着嫌弃陆淼娇气的话，其实心里也怕亏待了人家姑娘。 毕竟一开始家庭悬殊就摆在那里了…… 嫌人家娇气就不要娶。 娶进门了就不能嫌弃！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三章 买军大衣 傅璟佑被贺宏进的大阵仗吓了一跳。 人往后退了几步，手忽然分出一大把钱票踹进口袋里，余下一部分重新往前递： “那、那这样……” “你咋就长了个花岗石的脑袋，一点窍不开！” 贺宏进一下子急眼了，套上鞋摸出条台里修好的秤杆，跳着脚就要给傅璟佑两下。 傅璟佑往门外退，陈桂芬连忙拦在贺宏进跟前冲他抬下巴摆手： “行了，回去吧，先回去吧，啊！” 傅璟佑点点头，把乱七八糟的票子往门槛上一放，跳着脚就跑了。 屋里贺宏进也在跳脚： “兔崽子，轴得跟那个犟驴一样！” “行了，也是孩子的一片心意。” 陈桂芬无奈叹道，松开贺宏进走近门槛捡起钱票。 好几张大团结，点了点，一共五十二块六角…… 这可真不老少…… 陈桂芬犹犹豫豫做不了决定，回头看向贺宏进问： “这、这要不以后时时关注那边一点？看着慢慢贴着？” 贺宏进冷声笑话她： “哼，你不是说孩子的心意？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陈桂芬白他一眼： “有时候真不爱对着你这张狗脸。” 贺宏进两手叉腰挺着胸逼近她： “狗脸？我是狗脸，你是什么脸啊？你是猪脸！” “……”陈桂芬摇头直接绕开他：“天天牛头不对马嘴的，谁能跟你唠得嗑？” “嗨哟，再唠不上也唠了大半辈子了。” 陈桂芬拎着水进屋，贺宏进就跟在她身后转悠念叨，神情颇为欠打得意： “陈桂芬同志，你现在嫌弃我了？我跟你说，你嫌弃也没用，娃都养了三个了，现在孙子孙女都有两个了，你就是再嫌弃也没用！” “真是个老不正经的东西，你不洗脚出去！创来创去了，烦死个人！” “嘿嘿哈哈，没说不洗啊！这不进来洗的吗？” 贺宏进两口子好一阵歹一阵儿的拌嘴。 另一边，傅璟佑天擦黑赶回家，陆淼正好洗完澡、洗完头。 傅璟佑进屋，房间洗澡水还没到，陆淼却不在房间。 他倒了洗澡水，人往厨房走。 陆淼正坐在灶口烤火。 这阵子好多顿都是吃红薯、土豆。 陈桂芬做的饭，陆淼也不好意思挑剔。 中午的红薯土豆她就没吃两口，晚上更是。 索性中午泡了雪蛤，傅璟佑回来了，考量他这几天也没吃什么好的，陆淼特意多泡了两只。 这会儿锅里正蒸着两碗呢。 陆淼一边等雪蛤，一边烤火烘干头发。 傅璟佑嗓音低沉哼声笑了两声，去前面屋的房梁摘下一个抹布口袋交给陆淼。 “这是什么？” “红枣。” “红枣？这么一大袋子都是？” 陆淼问着话，已经展开袋子口袋往里看。 灶口火光闪烁，看不大真切，她伸手进去抓了一把，还真是。 “买的？” 陆淼这么问着，其实觉得不像。 买的红枣要大一些，袋子的里红枣片偏小。 她往嘴里塞了又一个，味道倒是甜甜的，和买的一样。 傅璟佑搬着小马扎跟她一起坐在灶门口烤火、吃红枣。 “不是买的，你之前说枣子蒸一下再晒干就是红枣，我就试了一下……那阵子空闲不多，也没做多少，都在这里了。” 陆淼点头，抓着红枣一个接一个的吃： “红枣补血，明天我们多做点！” 自己做的红枣没有褪核儿，但是无所谓，陆淼之前在隔壁燕矶镇买的红枣也是有核儿的。 傅璟佑陪着她吃了一下小把，就拿来了煤油灯，又搬来小桌。 他把后门拴上免得风进来，接着隔着小桌冲陆淼眨眼。 “过来点。” “干嘛呀？” 一盏煤油灯照亮了两个人的脸，等陆淼凑近桌边，傅璟佑把口袋里凌乱的票子都拿了出来。 十元、一块、伍角、两角、五分的都有。 花花绿绿的票子，占据了大半张小桌，视觉冲击力很大。 陆淼眼眸忍不住微微睁大： “这么多？” 傅璟佑爱看她惊讶的模样，把十元挑出来捋直了递给她，又去挑挑捡捡捋直两元： “数数？” 陆淼点头。 傅璟佑负责整理票子，她就负责点钱。 一分一角的数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陆淼眼睛都快看花了： “有二百六十八块四呢！” 傅璟佑点点头，从她手里接过票子数出一百三十块，另外一百多块又递回她手里。 陆淼眼眸露出茫然，傅璟佑捏着票子道： “这个等明天去县里给你军大衣。” 陆淼看他直接分走了半叠，追问道：“军大衣多少钱？” 傅璟佑如实回答。 陆淼“啧”了一声，一秒瞪大眼睛把他手里的钱夺了回来： “一百三十块！你真敢想！” 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更何况他们没钱！ 傅璟佑两手空空，在煤油灯下搓了一下手， “那个军大衣我上次看过了，特别厚实，人家说了，有八九斤重。” 陆淼抬眼看他一眼，红馥馥的唇瓣微微噘起，轻哼一声，低头继续整理票子，不搭理他。 傅璟佑隔着桌子伸手用食指勾她的小拇指，试图说服她： “真的特别厚，特别大，晚上还能当被子……” 陆淼没好气瞪他：“买回来你晚上抱着军大衣睡，别抱着我睡，你觉得行，那咱就买。” 那肯定不行。 傅璟佑立马收声。 “五块钱给你日常开销，我打听过了，人家身上要不就揣一两毛，要不就没有，这个给你你肯定是够用的。” 陆淼从票子里抽出五块钱给傅璟佑，其余的捏在手里晃了晃： “其他的我收着，有必须的开销跟我开口，我有大额开销也会经过你的同意的。” 傅璟佑摇头，俊脸的脸在煤油灯下格外认真： “我不用花钱，都是你的，你怎么花都行。” 陆淼“啧”了一声，扬起拳头瞪他： “再乱说话，小心我欺负你。” 傅璟佑“哼哼”傻笑。 锅里瓷碗“噔噔噔”的震响。 陆淼道：“蒸好了，你去拿出来，我们一起吃。” “嗯。” 傅璟佑起身去端。 两人围着小桌吃完红枣雪蛤，又一起在门外缩着脖子刷完牙。 陆淼一手提着煤油灯，一手提着红枣袋子，傅璟佑则忙着闩后门： “早上刷过牙，为什么晚上还要刷？”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做完这次，才知道有没有下次 “早上刷牙是干净，晚上睡前刷牙是清理口腔内的食物残渣，保护牙齿。” 陆淼影响着傅璟佑的日常习惯，傅璟佑有疑惑时，她也总会认真解释。 “等以后别人老了，牙都坏了，你的牙还好着，到时候排骨都啃的动。” 傅璟佑被她逗笑，却又问起不着边际的话： “你想吃排骨了吗？” “干嘛这么问？” “你想吃，我就想办法弄。” “想吃了我会跟你说的。” “好。” 回到房间把红枣袋子收进柜子里，陆淼脱衣服爬进床铺里侧。 傅璟佑吹灭了煤油灯，紧随其后。 夜里温度一天低过一天，傅璟佑身上就跟火炉子一样，陆淼喜欢后背贴着他胸膛，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睡。 可是这离了家几天的男人，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 胳膊霸道搂着她柔软的腰，手掌却不老实起来。 陆淼被他乱钻的手弄得脸红，赶紧缩在一起捂住胸口乱动的手。 “才从山里回来，好几天都没好好休息，你能不能消停一点？一回来就要弄！” 傅璟佑挺了挺，“明天开始，我少吃点雪蛤和甲鱼。” 硬邦邦的。 糙汉子以前饥一顿饱一顿的，填饱肚子的还是各色杂面、野菜窝窝头。 跟现在这隔三差五的一顿甲鱼汤，一盅红枣枸杞炖雪蛤，再不就是熬出米油的小粥，有得比吗？ 他不上火谁上火？ 陆淼脸颊一阵灼热，手肘顶着他胸口骂： “不要脸，想让你吃得好一点，你还反倒怪我把你喂太饱？” “没有。” 傅璟佑轻轻蹭陆淼，哑着声音喊道： “……淼淼。” “……” 谁说女人撒娇要命了？会服软撒娇的男人，更要命好不好？ 陆淼被他缠得没办法，耳根子发烧的嗫喏： “一次，你先说好！” “保证！” 傅璟佑翻身，倏地亢奋起来。 陈旧的床板震震响。 发出牙酸的声音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 男人就是这样，要不不开荤。 一旦开了荤，怀里抱着媳妇儿，就总能想到那档子事儿。 陆淼一开始撑得哭唧唧，到后面咬着他的肩膀，哭都哭不出来。 “你又骗我！！” 微烫的汗珠顺着男人下颚滴到了陆淼的胸口。 床板还在颤。 陆淼没什么气力，软绵绵的掐他： “你完蛋了！你这个月都没有了！！” “淼淼怎么不乖……” 傅璟佑亲她，缠绵亲昵的亲了亲她耳廓。 不出意外，怀里的人颤了又颤，傅璟佑嗓音低沉沙哑笑了声，满足异常。 “做完了这次，才知道有没有下次。” “……”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霜降后的月色，皎皎如霜，冷如泉水。 陆淼累坏了，阖上眸子软绵绵的趴在傅璟佑胸口。 傅璟佑轻轻吻了一下她额头。 一条臂膀搂着她腰身，另一只拉过被子，细心将两人之间的缝隙掖得严丝合缝。 他俩黏糊腻歪着，差不多的时间，贺家： 贺家老两口躺在床上唠嗑。 陈桂芬说起前几天镇里的人过来折腾的事儿。 贺宏进惊得直接从床上坐起了身： “啥？她还跟人杠上了？那些人？” “可不是。” “吃亏没？” 贺宏进着急问： “你怎么也不看着点！那些人过来是好玩的吗？” 陈桂芬摇摇头，自然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 能护着陆淼，她肯定是护着的，可那会儿不是情况特殊，她没赶上场儿吗？ 再说起吃没吃亏的事儿…… 陈桂芬笑得无奈：“你看她像是会吃亏的人吗？” “当时到底发生了啥事儿？” 贺宏进不明所以，急着问： “你赶紧说啊，别卖关子了，真是急死个人！” 陈桂芬就说了陆淼跟镇里那群人对峙，那一群人没一个能说得过她的。 陆淼不仅没吃亏，小嘴叭叭叭的，还让人家赔了一块钱。 贺宏进听得眼睛瞪得溜圆。 “那个陈知青还想给淼丫头下绊子，幸亏淼丫头机灵，不仅被掉坑里，还把那个陈知青绕进去了。” 陈桂芬哼哼笑出声，继续说： “你是不知道现在队里都怎么说的，都说小六的媳妇儿鬼精鬼精的，嘴皮子厉害会吵架，以后要是赶上大队里分红吵架，就让她去吵，一准能吵赢。” 贺宏进：“……” 贺宏进总为陆淼的性子担心，听陆淼没吃亏，他心安了安。 不多会儿呵斥道： “你也别光护着小，那些人野蛮的很，你以后要机警点儿，小的不懂事，咱们老的不能不懂事，那些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 “这些我都晓得，这不是咱们自己关上门说话吗？” “嗯。” 贺宏进蹙眉枕着手臂沉沉应声，“那个陈知青又是怎么回事儿？你再说说？” 陈桂芬又跟他说起陈妙妙去黑市的事儿。 …… 一夜絮絮叨叨，匆匆过去。 第二天陆淼起来时，两腿酸软一阵哼唧。 “起来刷牙吃饭，嗯？给你熬了地瓜粥，还泡了雪蛤，等晚上炖给你吃。” 傅璟佑笑着小声哄她，大掌揉着按着帮她舒缓肌肉上的酸痛。 陆淼哼声踹他： “都是你干的好事！” 解决完早饭，门口出了太阳。 傅璟佑把小桌搬到门口，摆上小马扎，又用葫芦瓶给陆淼装了半瓢的干果红枣。 陆淼坐在门口吃零嘴晒太阳，他就拿着竹枝大扫把清扫门口。 南方长青树多，即使入了秋冬，山上、门前也有不少绿着的树。 可即使如此，该有的落叶还是有的。 这段时间门前没有清扫，积了不少落叶。 傅璟佑扫着落叶，看见门口的那两个隐隐冒烟的大草堆，进屋拿了铲子就准备铲去一边。 陆淼惊得原地蹦起，抱着葫芦瓢攥紧他衣袖： “你要干嘛！” “把这些弄到一边去啊，堆在门口不敞亮。” 那两个大草堆主要材料除了新鲜树叶就是落叶。 傅璟佑以为是他这阵子不在家，陆淼扫门口堆起来的，所以想着清到一边儿去。 陆淼跟他解释半天，他才明白过来什么事。 做肥料这个事儿吧，傅璟佑感觉没有陆淼说的那么简单。 但是陆淼想做，他也不拦着。 后面清扫落叶，傅璟佑很识趣的避开那两个大草堆。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 粘人大狗狗 陆淼坐在门前，低头剥着坚果仁。 慢吞吞又笨拙的动作看着就跟个小孩似的。 傅璟佑余光扫视她，忍不住勾唇失笑。 陆淼留意到他拢到屋侧的枯枝落叶，提醒他道： “不要胡撸到坡下去了，攒一攒，过几天还可以再堆一个肥堆出来。” “好。” 傅璟佑宠溺道： “都听你的。” 傅璟佑把之前给陆淼买好的布料都给陈桂芬送去。 由陈桂芬给陆淼丈量尺寸，再有陆淼在一侧“指手画脚”指点要什么花样。 她们折腾着制新衣，傅璟佑则在家专注为过冬做准备。 收拾后院的小菜地，把冬季吃的小菜种下去。 先前种下的生姜枝叶都枯萎了，傅璟佑挨个刨出来，数量比之前多了一倍不止。 他忙着把生姜上潮湿的泥土抖下去，单独在后屋寻个通风的角落。 往角落里铺上麻袋，再把新收获的生姜一一摆上去。 傅璟佑铲了一些干土干沙覆在上面，保证生姜不被风干，也不会因为空气潮湿时间一长就轻易腐烂。 之后就是捡柴、劈柴。 傍晚出去下鱼篓，早上起早过去收。 小鱼小虾收获了不少，但随着天气愈发冷了起来，沟渠里平时常见多见的甲鱼也少了。 傅璟佑连接起了几天的大早，赶在天气大冷起来、甲鱼潜入淤泥里开始冬眠之前，逮了五六只养在后院水缸里。 水缸里还有小鱼小虾和黄鳝，甲鱼饿了会自己逮小鱼吃，傅璟佑有时候闲了，也会挖掉蚯蚓什么的丢进去。 傅璟佑在家，耿晓云和任冰心她们就不怎么好意思过来，偶尔过来一趟，也是站一会儿就走。 门前翻肥堆的活儿，也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傅璟佑的身上。 那两个草堆，傅璟佑刚从山里回来时，看着还挺大的，后面隔两天翻一次，隔两天翻一次，体积变得越来越小。 当然，变化的不单单是体积，还有其中的逐渐被腐熟分解的碳氮材料。 堆肥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是历时第十四天了。 后面几次基本都是陆淼监督，傅璟佑翻堆。 他亲力亲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变化。 两个大草堆在最早时，还能看见很明显的树叶和稻草杆。 现在其中可见的树叶和稻草干却只有很少的部分，仍维持原状的，基本都是翻动后露在外面的部分。 两个草堆体积缩小了一半，里面的东西腐熟发黑，看着就很像是那种很肥沃的泥土。 “……” 傅璟佑不信的邪蹲身捏了捏，更加确信自己所见到的。 彼时再看向陆淼时，他眼睛黝黑深邃，闪烁着某种激动蓬勃的光亮。 肥料这种事情，傅璟佑没有不相信陆淼。 只是潜意识觉得这件事，既然能困住大家伙儿那么多年，甚至是祖祖辈辈，所以肯定不会那么轻松的就能成。 傅璟佑压根就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可陆淼是怎么说的？ 只要配比正确，大差不差的，十八天就能除肥。 今天是第十四天，已经能看出雏形，再继续等几天，也是必然是能成的结果！ 傅璟佑一颗心倏地火热，赶紧翻完肥堆，又把肥堆重新堆好。 他丢了铲子拉着陆淼进屋，压在门板上就是一顿啃： “媳妇儿真厉害！” “哎呀你干嘛呀，干了活儿手都不洗，脏死了！” 陆淼推搡傅璟佑，傅璟佑还是粘了上去。 他喜欢陆淼，喜欢和陆淼贴贴。 高兴了要贴贴。 不高兴了也要贴贴。 觉得媳妇儿厉害的时候，还是要贴贴。 他粘人的劲儿像大狗狗一样。 陆淼被他缠得没法，只能由他抱着，等他抱够了自己撒开手。 如她所料，傅璟佑很快松开她，又牵着她往厨房走： “我前两天收拾，留意到灶口灰坑旁边的罐子……里面你泡的金樱子吗？闻着有点酸甜味，那个是做什么的？” 那个坛子啊，陆淼点点头“嗯”了一声，差点忘记了。 “你打开看了？” “嗯，我以为是婶子什么时候送过来的腌菜，打开看了发现不是。” 说着话，已经走到了灶口边。 傅璟佑先行蹲下身，陆淼紧随其后。 傅璟佑挪出坛子，陆淼小心揭开上面倒扣的碗闻了一下，又搬到后门口敞亮的地方朝里看了一眼。 一部分金樱子的壳儿已经沉底了，里面的水黄橙橙的很透亮，颜色像是摆在阳光下的黄酒，很漂亮。 味道闻起来和傅璟佑说的一样，甜甜的，隐约有一点果酸的味道。 陆淼扣上碗，把坛子放回原处，继续往坛口一圈填上水隔绝空气进去。 她这举动和做腌菜很像，傅璟佑问她： “是做吃的？” 想着里面的水是金樱子的好几倍，他又转口说： “还是喝的？” 闻着算算甜甜的，确实很像吃喝一类的东西。 陆淼却摇摇头道：“我在试着做酵素，如果能成功，以后选材认真一点，清洗工作做的彻底一点，那样做出来的酵素才能入口。” 傅璟佑晃晃脑袋，不是很懂。 他知道酵母粉，但是“酵素”两个字，却是第一次听。 陆淼笑着细心跟他解释： “酵素的用处很多，可以调理肠胃，也可以作为清洁用品使用，还可以是肥料。” 酵素肥属于液体肥，一定程度上还可以改善土质。 它制作简单，但是用料得扎实。 得需要红糖…… 陆淼之前发现金樱子，就是考虑到成熟的金樱子内所含糖分，能降低红糖的使用量，所以才摘回来的。 做酵素也不为别的。 就是因为目前日常中的可用的清洁用品实在太少。 家居生活中可能存有大量的细菌。 陆淼想着如果能做成，那么以后在洗碗、洗澡、洗衣服之类的情况，偶尔就能兑点进去，可以有效的抗菌消炎。 她说了一堆，傅璟佑就理解出两个字：“有用”。 “那要不要搬去别的地方，这犄角旮旯的，万一不小心就顶翻了。” 陆淼摇头：“这里温度高，里面的金樱子能更快产生发酵反应，等它分解差不多了，酵素也就成了。” 傅璟佑又问：“那这个这么有用，要不要再做一点？” 陆淼嗔怪睨了他一眼，又摇摇头。 “现在还是试验阶段，能不能成还不知道呢！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吧！”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抓住机会 陆淼又跟傅璟佑简单科普了一下制作酵素的原理和用料。 制作酵素需要用到红糖催化发酵。 针对目前的条件和大环境来说，这个都不是很可取的。 陆淼道：“咱们还是把重心放在堆肥上吧！” 说着又掰着手指数给傅璟佑听： “以后什么鸡蛋壳呀、鱼肠、杀完甲鱼的那些油呀，统统都留着。” “我记得种花都分什么磷钾肥，地里的庄稼应该也是一样的。” 陆淼“唔”了一声，把心中打算说给傅璟佑听： “要是叔叔认可这个堆肥的方子，以后我就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书看。说不定咱们自己就能搭配出来适口的有机肥，到那会儿不用求人，也不用花钱了。” 平时的陆淼是娇俏。 而此时此刻，她认真思考衡量的模样就像明珠一般，散发着夺目的光亮。 傅璟佑见证着她的优秀，胸腔爱意不减反增，简直要爱死她了。 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闪光点是他不知道的？ 傅璟佑珍重的握了握陆淼的手： “叔肯定认可。” “为什么？” “因为他不傻。” “噗……哈哈哈。” 陆淼被他逗笑。 “你也不怕叔听见了生气？” 傅璟佑认真摇头，“听见也没事。” 如果贺宏进看见陆淼的成果，眼珠子指定激动的都得掉到地上，哪有功夫管他？ 两人嘻嘻哈哈闹着。 傅璟佑想把陆淼发酵肥成功的事儿跟贺宏进说，陆淼及时拦住他： “现在才第十四天，往后几天再看看吧，等真的都成了，那时候拿着成果说话也好办事。” 傅璟佑点点头。 未来几天照料那两个不断缩小的草垛，傅璟佑愈发的尽心小心。 只是最后傅璟佑还是没能亲眼看见成果。 大队长白杨过来通知，说是公社那边下达消息，要修缮公社下面各个大队通往镇里和县里的路。 每个大队、生产队都要出人，只要壮劳力，参加的每人每天十个工分奖励。 趁现在马上进入冬天，地里的活儿少，赶紧的就要忙活起来。 傅璟佑跑了一趟镇里，托黑市关系弄了一个炉子，又弄了一些精米细粮，顺便把之前陆淼说的什么报纸、课本之类的，能找到的都弄回来。 先前让人帮忙留意的玻璃也弄到了几块。 傅璟佑拿回来重新整理一下屋顶，把前面几间屋的瓦片撤出几个，用玻璃代替。 这样日常光照能晃屋里，屋里就能亮堂些。 那玻璃陆淼摸过，不是很薄，差不多超出一厘米的厚度。 是蒙面的，很像后世许多浴室门上的那种玻璃材质。 傅璟佑收拾完屋顶，又在家劈了好几箩筐手指粗细的小柴火备用，之后也投入公社修路的工程中。 赶在年底分粮之前攒点工分，后面还可能多分点儿粮。 其实像他这样的年轻壮劳力，就算不参加，公社也会点名让参加。 与其后面被点名赶鸭子上架，不如积极一点，留个好印象。 傅璟佑不在家，任冰心和耿晓云再次回归陆淼身边帮忙。 彼时两个堆肥体已经出了肥，所有材料都腐熟成了肥沃的泥土。 耿晓云和任冰心两人都露出不敢置信的目光。 陆淼打趣她俩道：“谁让你们这几天都不过来？不然不就能见证过程了吗？” “那不是不好意思吗？” 任冰心怼了耿晓云一下，俩人都在干笑。 陆淼翻了一记白眼，说： “干啥不好意思？是傅璟佑吃人？还是我吃人？” 耿晓云“嘿嘿”了一声，揭开话题道： “我看着这个肥跟我们那儿的黑林土很相似……既然这个法子能成，那陆小猫儿，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要是差人手帮忙，算我一个。” 肥料跟庄稼收成直线挂钩，是相当重要的事。 耿晓云也十分的慎重。 “我还没正式跟队长说，打算今天晚点有空就去说说看。” 陆淼请她俩进屋坐下说话，挨个给倒了水，才进入正题： “队长要是同意，我就预备着扩大规模，人多力量大，也好办事……要是队长不同意，我就打算小规模先弄着。” 顾不上生产队里的，那就先顾全自家两块自留地。 门前空地多，都属于宅基地的范围，扩充点出来种点瓜啊果啊菜的，应该也是可以的。 任冰心道：“种地方面我是不懂的，但是晓云懂啊！她既然都说了这沤出来的土好，那就肯定是好的。队长指定能同意。” 陆淼笑着点头，其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想起一码事儿，陆淼又看向耿晓云： “晓云，你家里现在还给你寄林蛙干儿没？要是有，我还要。” “这阵子才是逮林蛙的时候儿，蛤蟆干估计还得等个把来月……” 耿晓云摇摇头。 “我给你留意着，要是他们给我寄了，我第一时间拿给你。” 陆淼点头“嗯”了一声，“我喜欢吃这个，你有多少，到时候就拿来多少，我都要。” “好。” 陆淼给她俩一人抓了两把自家做的红枣。 她俩相继离开后，陆淼收拾了一下，跟着去了贺家。 贺宏进不在家。 公社要修路，不仅要拓宽，还要把路的“质量”提上去。 山里有石矿，公社下其他的大队负责清理路况，拓展道路宽度。 白杨这一支大队，则由他和贺宏进带队。 带着大队、生产队里的一众年轻小伙每天进山开采石料、运送石料，用以铺路。 陆淼过去贺家时，贺宏进理所当然不在家。 她把堆肥的事儿跟陈桂芬说了。 陈桂芬正好在家里按照陆淼的要求给她做保暖马甲。 见她过来，陈桂芬直接把手里半成品的绿格子马甲给她套上试了试。 “你点子好，这小背心穿着是好看。” 陆淼点头，脱下马甲又说起堆肥的事。 陈桂芬陆陆续续看过她堆肥的成果，这件事，陈桂芬投双票赞成。 “婶婶，你光赞成没有啊，得来点实质性的东西。” 陆淼细致分析道： “大家伙儿入冬搓草绳也是有工分的，堆肥这个事儿吧，收集材料说麻烦不麻烦，说简单也不简单，要是没点好处，也没人愿意跟咱们一起干啊。”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个道理陈桂芬当然懂，但是她工分这个事儿，她也做不了主。 “你回去把酵好的肥铲点儿过来，你叔现在不在家，我也不好做主。” 陈桂芬想了想，道：“等他夜里回来了，我把肥土拿给他看，到时候再看看他有什么章程，你看行不行？” 陆淼立马点头：“行的，我这就回去弄。” 干体力活儿，陆淼不行。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能动脑瓜帮上忙的机会，陆淼很仔细的想要抓住。 她回去铲肥土。 家里也没个合适装的容器，她找了一圈，索性把傅璟佑平时给她装零嘴儿吃的葫芦瓢给腾了出来。 陆淼送了两次。 她心里估摸这事儿贺宏进肯定会支持，就是怎么个运行方式的问题。 所以在送完酵好的肥料土后，陆淼格外嘱咐陈桂芬： “婶婶，你以后家里有鸡蛋壳、菜帮子、红薯皮这些千万别扔，一定要都给我攒着！” “好好，都记着了！” 陆淼拉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转悠着，继续出点子： “婶婶，人多力量大，你一个人攒还不够，你在队里肯定有相熟的姐妹儿吧？你喊她们一起攒！总之动员起来啊！” 陈桂芬理解陆淼的意思，却还是忍不住被她孩子气的说法逗笑。 “你这孩子，办事儿不急于这一时，先回去等消息吧。等你叔敲定好了章程，后面的事儿呀，自然水到渠成。” 陆淼娇憨憨笑着点头，也知道是自己过于迫切了。 “那婶婶，我就先回去了，叔那边你多做做工作，叫他快点的，不要太拖太久。” 往后天冷下来，到时候降雨或者降雪，可能都会影响到堆肥的成效，这事儿必须得抓紧。 “好。” 陈桂芬嗔怪笑道。 陆淼安心回家。 门口两堆堆肥体已经使命告终，她一个人在家摸索。 看着后院前几天傅璟佑撒下去的菜种，都已经冒出拇指大的芽儿。 陆淼在门前屋侧寻了一片地儿，清理完枯枝落叶，又用小石头把什么树根、碎瓦小石头之类的抛出来丢去一旁。 把土一点点的挖松，大概清出一米宽、两米长的一块地，陆淼捧着酵好的肥土搀着挖松的土一起拌匀。 之后回到后院，把小菜地小芽苗生长密集的地方都薅了一遍，薅下来的小苗都挪到前面新开出来的地种着。 小芽苗用不了多少定根水，陆淼用脸盆打水，临了把脸盆放在旁边地上，她跟过家家似的，两手从盆里捧出水，一点一点的浇到自己开出来的小菜地上。 巴掌大的地，她吭哧吭哧忙活两三个钟头，最后竟还觉得挺有成就感。 一抹脸上的虚汗，陆淼把盆里余下的水倒去旁边。 想着傅璟佑最近一阵儿忙的都是扎实的体力活儿，她又回去后院，用傅璟佑扎好的竹编网兜捞水缸里的甲鱼。 傅璟佑夜里老爱折腾，陆淼嫌他烦，可心里到底舍不得他吃苦受累。 活的甲鱼陆淼不敢杀，死的甲鱼她也没弄过，但这些东西，她总该要会的。 总不能让傅璟佑在外面敲了一天的势头，晚上回来还要忙活给她做饭。 陆淼烧了半锅热水，手忙脚乱把甲鱼倒进锅里扣上锅盖，等甲鱼不扑腾了才捞出来。 从前傅璟佑杀甲鱼，陆淼感觉就是三两下的事儿，结果轮到自己，光是破开肚子，就花了半个小时。 菜刀她实在弄不了，后来还是直接把甲鱼头给剁了，用剪刀从脖子那里开始剪，这才成功把肚子破开。 傅璟佑杀甲鱼，是丢哪里都得犹豫一下，陆淼干脆利落，往旁边摆了个小碗，什么甲鱼头啊、肠子啊油的，但凡觉得该扔的，全都扔在碗里。 她慢慢收拾，也不知道是菜刀不快，还是她用劲不对，剁也不好剁，最后还是依赖剪刀，两只手并用成功把甲鱼肢解。 都收拾完毕，陆淼在锅里给甲鱼焯水。 她不会弄汤罐在灶里煨汤，就重新在碗柜下面选了个胖肚子的汤罐。 夹了灶里的火炭放进傅璟佑弄来的炉子里，之后又往里慢慢填引火和小柴火把火烧起来，陆淼夹上汤罐，直接在炉子上炖汤。 炉子上炖出来的汤好不好喝另说，陆淼倒是发现升起炉子后，厨房温度高了不少。 以后冬天用作取暖应该会很不错。 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弄点煤回来。 回头到了晚上就把炉子烧着，上面在温着水，时时都有热水喝，还能取暖，想想就美滋滋。 反正现在住的这种砖瓦房，就算门窗都关严实，头顶瓦片也都是缝隙，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二氧化碳中毒的问题。 陆淼家务活儿不熟练，可是一个人慢悠悠的瞎忙活，等到天黑傅璟佑回来时，汤什么的都已经在炉子上煟好了。 汤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里头煮着两个鸡蛋。 旁边小桌上面粉也是从米缸里舀出来备好的，就等着他回来以后，添水拌一拌揪着热汤下面疙瘩。 陆淼什么性子，日常中会什么东西，不会什么东西，傅璟佑其实都很清楚。 所以在回到家以后看着家里热锅热灶、煮熟马上就能吃的饭，以及香香软软迎上来的小姑娘。 那一刻，傅璟佑的心情很难形容出来是什么感觉。 惊讶，感动，不可思议，幸福，感恩等等等等。 总之，一颗心在瞬间之中都热乎了起来。 人常说老婆孩子热炕头，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一个家里最幸福的事。 傅璟佑却觉得，眼前此情此景，完全不亚于“老婆孩子热炕头”。 陆淼接了他肩上的筐，从里面拿出铝制饭盒问： “今天工作怎么样？累吧？” “还好。你杀的甲鱼？弄它做什么，咬着了怎么办？” “我有很小心。” 陆淼弯唇笑，让傅璟佑去洗手，她往面粉里摸索兑了点水，拌成面疙瘩往炉子上的胖肚汤罐里下。 “我发现了，这个炉子很好用。” “那等闲下来，我多劈点小柴火备着。” “小柴火现在用还行，等天再冷一点，有煤会更好。”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 要不要一起干 陆淼摇摇头，问：“咱们这儿能买着吗？” 傅璟佑思索了一下，“能。” 贺家二哥就是在镇里煤炭厂上班。 傅璟佑简单介绍了一下上头两个哥哥的工作。 陆淼认真想了想，点头问： “二哥好说话吗？要是好说话，咱们回头提点东西走走关系，弄点煤回来？” 陆淼想着，含着唇瓣搭上傅璟佑的胳膊，认真道： “我想过了，煤的好处多着呢，能烧炉子，烧完了还能废物利用。后山的山地不是容易板结吗？煤炭渣就能利用起来。” 傅璟佑没有深想什么原理，不过陆淼说了想要，她又说了能行，他就相信她。 “那过两天看看，家里有什么？给准备点，我去镇里走一趟。” 陆淼点头，“家里还有不少坚果，他家不是有孩子吗？多拎点过去给小孩吃，你去早一点，要是能抢到肉，也买点拎过去。” 其实是互恩互惠的事儿，但陆淼觉得既然是有求于人，那就摆正态度。 钱用的到位，人家帮忙也热切一些，以后再开口也不难。 傅璟佑一一点头答应。 “今天带去的饭够不够吃？这么多汤肯定吃不完……” 陆淼问傅璟佑，想了想又安排说道： “你明天早上起来自己热汤，顺带在汤里煮两个鸡蛋，出门把窝窝头和鸡蛋都带着。” 傅璟佑摇头：“带窝窝头就行了，吃太好了，别人总说。” 陆淼白了他一眼：“你管人家说，怕被说，你不会去边上吃吗？” 开采石料又不是什么轻省的活儿，伴有一定危险的好不好？ 吃点扎实的东西肚子里有货，干活儿有力气，真有点什么事儿，也有劲儿跑…… 想着家里还有十几个鸡蛋，陆淼道： “你煮三个，明天给叔也捎一个。” “好，都听你的。” 傅璟佑见她板着小脸做打算，无奈笑着摇头。 第二天傅璟佑出门干活，陆淼在门前枣树下面挖了个十几厘米的浅坑，把头天杀甲鱼留下的内脏埋了下去。 入冬了枣树也会进入休眠期，趁现在根系还没彻底休眠，给它喂点“肉”，吃饱了来年结出更多更好的枣子。 只可惜手上甲鱼内脏太少，只能顾着一颗，要不然陆淼还想给另外两个枣树也加加餐。 之前没想到堆肥这一点。 要是能想到的话，以前那些甲鱼内脏啊，什么螃蟹壳、鸡蛋壳之类的，她指定不能让傅璟佑丢了。 不说别的，在后院小菜地里挖个深坑埋进去，慢慢发酵肥地也是好的。 忙完家里的一点琐碎的活儿，陆淼挎着小篮子去了队里。 家里鸡蛋没剩多点儿，她拿着前段时间镇里红w兵赔门板的一块钱，跟队里社员又换了点鸡蛋。 鸡蛋四分钱一个，一块钱能换二十五个。 陆淼提着鸡蛋去了贺家，陈桂芬从堂屋出来： “我正寻思过去找你呢！” “婶婶，是不是叔说了什么？” 陆淼赶紧埋进屋。 她先去了厨房，往厨房桌上的葫芦瓢里放了十个鸡蛋，才又出来跟陈桂芬细致的唠。 “婶婶，叔怎么说的？” “你叔最近事情缠身，没多大精力管这些事，他说你要是愿意弄就弄着，一天算两个工分……” 堆肥的事情，陈桂芬其实很看好，昨晚也有很仔细的贺宏进说。 只是白天开采石料的活儿太重，贺宏进累的够呛，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没唠两句就打起了呼噜。 “如果后头干得好了，再额外给奖励。” 这话其实就跟空口支票一样。 小孩子割猪草都能得两个工分，更何况是大人？ 陈桂芬担心这个说法，陆淼会不满意。 所以说话时，她很仔细的留意陆淼的神色。 陆淼蹙眉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认真点头： “行的婶婶，那我回去先看看，琢磨琢磨怎么弄。” “啊？啊？” 陈桂芬张张嘴，一脸懵。 陈桂芬想着按照陆淼的脾气，肯定觉得贺宏进没把她的事儿放在心上，怎么也要哼唧闹腾一场。 哪里能想到，陆淼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 陈桂芬不知道陆淼是真接受还是假接受，跟着往门口跟了几步道： “淼丫头，你要是有什么想法，都跟婶婶说，婶婶帮你转述……你别自己个儿憋在心里。” “知道了婶婶，我回家去了！” 陈桂芬想不到陆淼的打算。 两个工分是很少，但不是还有后面那句话吗？ 干得好了，额外有奖励。 与其一开头就给出高额奖励，陆淼反而更看好眼前这种。 愿意跟着干的，肯定就是能踏实干活儿的。 那些嫌工分少，觉得这不行那不行的，可能很大一部分都是浑水摸鱼，或者不服管教的。 这个法子正好能杜绝这种人群。 大大避免整体活儿干得不好，还要被人气死的局面。 耿晓云她们在队里西打谷场上拧草绳，陆淼怕拎着鸡蛋打眼，就把鸡蛋先送了回去，之后又从家里来的西打谷场。 陆淼先跟耿晓云她们通的气儿，把堆肥这个活儿的奖罚制度都言明了，问她们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干。 顾莹和杨小婧犹豫不决。 耿晓云和任冰心总往傅家跑，知青点的所有人都知道。 但堆肥这个事儿，顾莹和杨小婧真的是第一次听见说起。 两个工分真的太少了，在队里拧草绳，努力一点一天也能挣八到十个工分呢。 那什么额外奖励，一点保障都没有。 她俩迟疑做不出决定时，任冰心和耿晓云已经痛快的放出了话： “我俩跟着你干，肯定能成。” 说罢，任冰心和耿晓云又掉头跟顾莹她们说： “这事儿我看行，小猫儿堆肥那个法子我看了，确确实实是能弄肥土的。” “咱们农耕产收可是跟土地肥沃程度挂直线联系的，要是弄出成果来，还怕拿不到额外奖励吗？” 陆淼点点头，就是这个意思。 敢伸手才有可能得到更多。 只盯着眼前三瓜两枣的，那能得到的，也只有眼前的三瓜两枣。 耿晓云擅长农活，对土地的了解也比其他人多，她说话，顾莹还是信得过的。 顾莹想了想，也点头说： “行，那也算我一个！”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 别说不带你们玩 杨小婧紧随其后：“那也算我一个，我脑筋没那么灵光，总之你们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吧！” 陆淼笑了起来，用力点点头，“嗯！” 身边一下子有了四个熟悉的小伙伴做助力，陆淼心安了不少。 又跟任冰心她们唠了几句后，陆淼再次找到陈桂芬。 赶在西打谷场这会儿拧草绳，聚集的人多，陆淼央求陈桂芬出席言明此事。 傅璟佑好不容易才娶上媳妇儿，还是这么水灵聪明的姑娘。 陈桂芬疼她就跟疼亲生女儿似的，她的话，陈桂芬哪有不依的？ 陈桂芬站在西打谷场的石碾子上，扯开嗓子把事儿说了一下，陆淼站在她身旁，适时补充。 队里的婶子、嫂子们围拢一大圈，看热闹的劲头挺足，可一听一天只有两个工分，瞬间都打消了念头。 “两个工分能顶什么用？手脚快一点的搓草绳，我一天也能赶上壮劳力，得十个工分呢！” 这些人和刚才顾莹、杨小婧的想法一样。 陆淼站出来解释： “两个工分是保底工分，只要参与进来了，能踏踏实实的好好干活，我保证，之后大家都能拿到额外的奖励！” “小六媳妇儿，你保证不管用啊，你又不是干部！万一大家伙儿拿不到呢？这工分你给补不？” “就是！我看这事儿啊，摆明了就是想空手套白狼！有那个功夫，大家活儿不如多搓两捆草绳儿呢！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对！散了吧，都散了吧！” 人群里说什么的都有，但归根到底就一点。 都不信这个事儿。 陆淼眉头紧了紧，让陈桂芬从石碾子上下来，她站了上去： “事儿就这么个事儿，参不参加，全看大家伙儿的自己意愿！” “但是我也把话放在这儿，堆肥这个事儿的奖罚制度是明摆出来的，清清楚楚的事先跟大家伙儿言明说明白的！” “以后要是别人拿了额外奖励，你们可别眼红！要是到时候让我听见谁说“陆知青、小六媳妇儿”不带你们玩，那可就没意思了！” 队里的婶子和嫂子们缓住步子听陆淼说完，之后各自摇头，相继坐回自己的小板凳，开始继续搓草绳。 陆淼也不恼，反正都说清楚就行了。 如她话里说的那样，这些人现在嫌这嫌那的不肯干，别到时候跳出来甩锅找麻烦就行。 她身边算上她，一共有五个人。 慢慢忙活，也能铺出个像样的摊儿来。 陆淼没搭上陈桂芬过来搀扶的手，直接利落从石碾子上蹦跶下来。 陈桂芬吓一跳： “你这孩子，摔着怎么办！” 陆淼嘿嘿笑： “婶婶，你也太小瞧我了吧！这才多点儿高？” “哎……” 陈桂芬无奈摇头。 正说着话，马甜枣走过来了。 马甜枣之前其实挺不服陆淼的，可是现在她服了。 因为陆淼嫁给了傅璟佑。 上回镇里的人揪着背景几个字过来折腾，虽然最后扯清楚了，傅璟佑的背景没问题。 但马甜枣是队里土生土长长大的孩子，又是跟傅璟佑的年龄相当，傅璟佑的真实情况，马甜枣心里清楚。 在此之前，傅璟佑就是黑五户。 现在之所以没问题，肯定跟陆淼有关系。 而陆淼不在乎傅璟佑的身份，依旧愿意跟他好，马甜枣觉得，陆淼至少是个有情有义，并且重情义的人。 这样的人，纵使娇气了点，蛮横了点，也总有她的魅力所在。 马甜枣犹豫了一下，豁出去似的喊道： “嫂子，我想跟你一起干，行不行？” “啊？……” 马甜枣的一声“嫂子”，直接把陆淼喊懵了。 陆淼愣愣的看着马甜枣，陈桂芬在一侧嗔怪推搡的提醒她： “甜枣这孩子和璟佑平辈，璟佑比她大几岁，是哥哥，喊你嫂子没错的。” 陆淼瘪瘪嘴，有点不得劲儿。 嫂子嫂子的，称呼虽然没错，可有一种把她叫老了的感觉。 “行，那明天开始，大家就一起看。” 陆淼点点头，说完额外跟马甜枣嘱咐： “你以后别叫我嫂子，叫我嫂嫂，或者直接叫我名字。” 马甜枣没了刚才的羞赧，愣愣问道： “嫂嫂跟嫂子有啥区别？听着还怪腻歪的。” 就跟撒娇一样…… 马甜枣觉得不得劲儿。 不过细细回想起来，陆淼平时叫人的时候，好像都是叠字儿的。 不是婶婶，就是叔叔。 她喊人的感觉就跟她们喊出来的不一样，听着还怪好听的呢？也像是个文化人。 马甜枣想着，暗暗摇了一下头，心说人家是知青，本来也是个文化人，哪里是什么像？ 陆淼自有一套逻辑体系，认真解释道： “嫂嫂听着可爱点，显年轻。” “……？” 论服气，马甜枣只服陆淼。 啥事儿她都能扯出那么多的歪理。 正事儿都说的差不多了，陆淼打算回家，走前又跟马甜枣和耿晓云她们嘱咐： “你们明天去我家那边，别去的太早……吃完早饭再去！” 陆淼怕她们去太早。 平时她就起不了早……现在天冷了，就更起不了早了。 “有那个什么袖套啊、口罩啊的都带上，镰刀、背篓也要。” “具体明天怎么弄，我到时候再跟你们细说！” “行！” 夜里傅璟佑干活回来，陆淼跟他说起这件事，傅璟佑“啧”了一声，忧虑皱起眉毛。 “怎么不等我回来再做决定？” “你回来了又有什么用？” 陆淼睨了他一眼，冷水热水各自舀了一点倒进盆里，掺着一起给他洗手。 “你不是要干公社里的活儿吗？” “那我在家也能帮帮你，脏不拉几的活儿，你干它做什么？” “真好笑！” 陆淼哼哼娇笑起来，眨眼打趣道： “我都没嫌它脏，你还嫌上了？” 傅璟佑洗完手，陆淼拿过厨房桌上的蛤蜊油，打开蛤蜊盒儿伸过去要他擦。 “我不用这个，留着你用。” 傅璟佑摇头，把她手推回去。 “家里有好几盒，不用给我留。” 陆淼执意递给他。 傅璟佑继续摇头： “那就留着给你抹脚。”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章 人多力量大 “擦脚的我也有，让你抹你就抹！要是不抹，晚上就别拿你扒拉石板、石头块儿的手摸我。” 剌得慌。 傅璟佑见她跺脚生气，失笑的把人捞进怀里好一阵轻哄。 “抹，我抹还不行吗？” “哎呀，你脏死了！” 陆淼哼哼乱扭。 “都是灰！不许抱我！” “好好好，等一会儿吃完饭洗完澡，我再一起抹行不行？” 傅璟佑也怕弄脏她，松口手接过她手里的蛤蜊油，揶揄哄道： “到时候手也不剌了，身上也不脏也不臭了，再抱你，好不好？” “……” 陆淼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一阵脸颊发烧。 “你少来！爱抹不抹，谁管你了！” 陆淼推开他，心里暗暗嗔骂了一句“不要脸”。 打情骂俏揶揄吃完晚饭，傅璟佑洗完澡后回房间。 陆淼把煤油灯摆在床头，握着报纸窝在他怀里，要他一起看。 “虽然都是之前的老报纸，但是也不要觉得它没有用。” 陆淼指着报纸上的红色纪事板块道： “你看这上面的一些用词和句子，以后如果真的重启高考，考国文文章方面，这些词句稍微修饰一下就可以代入使用。” “所以要多看，多记。还有伟人语录诗词，我记得好像有本叫“红宝书”的书吧？看看能不能弄回来一本，有空没空都可以看看。” “好。” 傅璟佑点头，深邃桃花眸微微眯起看报纸上的内容。 以前总觉得报纸不是适合他们看的东西。 这会儿专注起来，傅璟佑才发现，里面有多广泛的内容。 上至国家正事，下至各省动态，等等等等。 起初看报纸，傅璟佑还得陆淼督促着才能想起来看。 看了两回后，他渐渐被内容吸引，每回干完活儿回来，都要在旧报纸堆里翻一翻，自己拿着看。 有时候天色暗了没点煤油灯，他就一边帮着陆淼烧火，一边坐在灶门口，借着火光看。 陆淼骂他，说他要看坏眼睛，他只顾搓头偷笑，手里报纸；书本也不见得放下几次。 陆淼说不了他，只能由着他去了，不过却每次都点起煤油灯放到离他手近的地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公社修路的工程一直在进行，生产队里，陆淼带着顾莹一行人也在马不停蹄的忙活。 人多力量大，顾莹几人都是干活儿手脚麻利的。 加上马甜枣是本土社员，生产队周边拿着东西能动，拿着东西不能动，她都很清楚，无形中带着几人避开了不少“坑”。 而这一次，五个人合力弄出来的堆肥体，比之前大了六七倍不止。 之前堆肥是在傅家门口堆了两个大草堆，这次不同，首先是地点从傅家门口转移到了一侧的打谷场。 堆肥体也由圆锥形，变成了及胸腹高、长四米宽两米的大型堆肥体。 里面枯枝树叶、新鲜树叶的，什么都有，其中氮料最多的是芦苇叶。 入了秋后的褐色碳料好找，绿色氮料除了菜叶之类的，就是只有树叶。 矮处能摘到的树叶有限，湖边还没彻底枯萎的芦苇丛变成了氮料主材料。 当然，这次除了碳氮料，陆淼还把家里灶台下灰坑里的草木灰都收拾出来，一起加了进去。 草木灰含钾元素超高，日常也可以农耕、种菜时，也可以作为钾肥使用。 一起加入堆肥体，发酵完后，相当于多了一种农耕植株所需求的元素了。 这次的堆肥，除了前几天收集材料费了点劲儿。 后面堆好肥堆，隔几天翻动一次，五个人边唠边干，倒也没觉得多费事。 甚至在每次翻堆完以后，耿晓云她们还能继续回西打谷场搓草绳。 两边工分活儿都不耽误。 不过可能这次氮料主要是芦苇的缘故，其中水分和含氮量和先前的树叶有所差距。 碳氮比例不对，这次堆肥体照常升温发热，发酵速度也比之前快，但却产生了很大的气味。 味道不光刺鼻，还有点辣眼睛。 这期间里，几个姑娘忙得不亦乐乎，队里没参与的婶子、嫂子们好奇，也有过来看的。 先前陆淼呼吁人一起堆肥时，曾简单说过堆肥原理，明确说过十几二十天出肥，并且不会有什么味道。 队里的婶子、嫂子们过来看，正好撞上堆肥体臭气熏天、辣眼的时候，一群人看陆淼她们忙活半晌，一个个都摇着头离开。 大家明面上没说什么，暗地里却都议论开来，陆淼自己说的话都前后对不上，这事儿肯定成不了。 “这咋整啊？上回也不是这样的啊！” “就是比例不对，含氮量太高，还有的救！” 耿晓云和任冰心以为要失败，陆淼喊她们一起及时补救。 又往里面填了许多碳料枯树叶翻动中和，隔两天再过来看，情况个果然好了很多。 天越来越冷，但也仍然阻止不了堆肥体发酵。 随着时间流逝，堆肥体体积不断缩小，再次呈现出之前那种腐熟变渣、变土的状态。 耿晓云乐了，“这是要成了！陆小猫儿，上回有臭味是咋回事儿？” 其他人也都围拢过来，都积极的听着。 陆淼看着她们，笑道： “这个堆肥需要注意的就三点，如果温度和含水量都没问题，那指定就是比例出了问题。” 陆淼进屋把之前在信纸上写的注意事项拿出来分给她们看： “碳氮比碳氮比，不是少碳就是少氮，这两种情况也很好分辨。” 顾莹带头捧着那几信纸看的认真。 只有马甜枣还站在陆淼身旁： “怎么区分？” 马甜枣认得字，但只认得几个。 信纸她扫了两眼，大部分都不认识。 尤其上面还有很多化学公式，在她眼里就是数字不像数字的符号，更加看不懂了。 陆淼笑笑道：“如果湿度和温度都是适合的情况下，堆肥体发酵速度慢，就说明含氮低，这时候就需要增加氮料调整。” “换言之，如果堆肥体发酵迅速伴随有异味的情况发生，就是咱们这次遇到的这种，就说明含氮量太高，这个时候就需要加入碳料。” 第一百七十一章 疼媳妇的老傅 “碳氮比就两样东西，只要判断好差哪一样，及时给补上就行。” 马甜枣听得认真点头。 陆淼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每次添加新料，都要尽可能搅拌均匀才行。” 马甜枣“嗯嗯”两声，认真点头。 顾莹捧着信纸看过来。 “陆淼，你化学成绩是不是很好？” 陆淼摇头，“也没有，我也只是了解一些比较日常简单的东西。” 她上学是文科生，化学之类的东西，真的也只是了解皮毛。 伯克利堆肥的化学反应主要就是水、二氧化碳、氧的相互作用。 发生反应的同时，在堆肥体内营造出是个微生物生长的环境，促使好氧微生物繁殖、分解材料。 别的也没啥了。 堆肥体越小，越不稳定。 堆肥体大到一定程度，哪怕前期不成功，后期补就一下，差不多给好痒生物创造好生长环境后，后面往里面不论往里面丢什么东西，都能很快分解腐熟。 陆淼在最开始听这堂公开课时，导师就曾距离说明过。 体积超过一立方的成熟堆肥体，后期往里面丢入什么菠萝之类的东西，根本连切都不用切，两三天就可以完全腐熟化成肥料。 这是好痒堆肥，通过各类材料发酵而成的有机肥。 它出肥迅速，但“有机肥”也有一个相对比较致命的问题。 就是储存。 有机肥一般都易溶于水，受潮或沾水后极易碳化、结块严重影响肥效。 储存有一定要求，任其风吹日晒或者淋雨，都会流失肥效。 拿现在举例子，其实最好的就是冬季把肥酵好，开春春耕，直接就用下去。 这些都是临时想到的东西，信纸上没有，陆淼单独跟顾莹她们说了一遍。 农肥跟农务庄稼直线挂钩，陆淼平时干活儿不行，这会儿分析起来却是一套一套的，顾莹等人都觉得很稀奇。 陆淼对此也有应答。 诸如在书上看的理论知识云云，一开始也不确定，都是经过试验后，觉得能行，才带着大家伙儿一起干的。 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更适合作为解释的借口。 众人想了想，纷纷信以为真。 顾莹估量陆淼应该是她们之中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 马甜枣则是站在一旁看着一众女知青，简直羡慕坏了。 马甜枣心里就一个想法，能读书还是得多读书，看看人家知青多厉害？ 认的字儿多，懂得道理也多。 不像她，蹲在边上就只能尴尬听着。 这一批肥是十一月四号开始堆的，除非日正好赶上节气小雪那天。 天气越来越冷，堆肥成功后，陆淼拎着顾莹她们几个往肥堆上铺了厚厚一层干稻草做掩盖。 之后就等着贺宏进抽出空闲过来检验结果了。 小厨房的炉子时常烧着，陆淼渐渐不爱出门走动。 陈桂芬偶尔过来，先是给她送来已经填充了棉花的马甲和棉袄，后面又给她送来羊绒料子做成的秋衣裤。 目前阶段属于穿棉袄过于夸张，陆淼就把秋衣秋裤穿在里面了。 羊绒的料子不知道要比薄片儿似的褂子、衣裤要柔软保暖多少。 陆淼穿着觉得好，夜里睡觉前让傅璟佑打着灯，她摸出钱来利落的数出二十块。 “羊绒的料子一块五一尺，六尺我做一套还能剩点儿，你做的话，应该是正正好的。” 她把钱交递给傅璟佑： “明天你跑一趟，看看还没有，要是有，就再买一些回来。” 陆淼手里票券也有一些，平时买东西都是傅璟佑去，她索性都拿出来了。 先把所有布票数出来，一共有九尺份例的。 之后又把一些临期票券数出来，什么油票、点心票、奶粉票的，都有。 挑挑拣拣数了一通，除了布票和临期票以外，能留在手里继续攒着的票券居然就没剩几张了。 “这是布票，有九尺布票。这是马上要临期的票，这个是别的杂七杂八的。” 陆淼分列出来的三堆票一起推给傅璟佑： “你那里要是还有布票，一起拿出来，凑个十二尺的，趁现在还不忙，也让婶婶给你做身秋衣。” 陆淼想着十二尺羊绒面料就得十八块钱了，余下两块钱肯定不够花。 她数了数钱，从花花绿绿的票子里，又抽出零散的二十块来。 “这个一起拿着，把那些临期票用出去。” “我穿不了羊绒的料子，我看先前给你买的那种绿格儿的那种料子就很好。” 傅璟佑老实收了钱票，却是摇头道： “买羊绒面料的钱，能做那样的好几身衣裳了……我再给你买六尺回来，让婶儿给你做一套替换的，余下的我买别的料子，再问问镇里那些倒爷，看看还能不能弄到棉花。” “要是能，我不如做件袄子，你说呢？” 她说？ 她说个鬼！ 陆淼白了他一眼，“山猪吃不来细糠，你就用不了好东西是吧！” 傅璟佑失笑，坦然点头： “是。” 羊绒面料一块五一尺，都够肉联铺上买两斤猪肉的了。 这个钱，傅璟佑舍得给陆淼花，用在自己身上，他却是舍不得的。 陆淼气得倒仰。 她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吗？ 哪里是什么穿不来，就是舍不得钱。 “我真是懒得管你了！” “今年先紧着你来，明显我在准备。” 傅璟佑坐在床边抱着她轻哄。 “你头一年在南方过冬，不一定能适应，多准备点是应该的，我从小在这边长大，早就适应了。” 陆淼噘嘴很不高兴。 “适应了就不怕冷？不怕冻了？” “干干活儿就热乎了，再说现在跟以前也不一样，晚上有你一起暖被窝，哪里冷了？” 傅璟佑试图开玩笑接过话题。 陆淼哼声瞪他，在他腰上掐了好几下。 傅璟佑乖乖任她掐，她反而觉得更生气了，趴在他肩头又用力咬了一口才渐渐安静下来。 “那就不买羊绒面料了，你多买点棉布回来，再看着弄点棉花，过冬棉袄肯定得有。” 陆淼知道傅璟佑的想法和坚持，闹腾了一阵后，她双手挽着他脖颈，乖顺妥协的将脸贴在他肩侧： “又不是只穿这一年，明年还穿呢，别老舍不得……”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上门煤炭厂 陆淼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手里其实没那么缺钱，很多东西都是买的起的。 但是，傅璟佑太顾家了。 或者说，他太顾她了。 陆淼感慨之余，心情莫名有些不好受。 “好。” 傅璟佑哑声笑着，轻轻安抚拍了拍她脊背。 “这两天我请一下假，明天跑一趟县里，把该买的都买了，后天再去一趟镇里看看二哥。” 其实从县里回来，顺道就能去镇里找贺二哥。 就是怕手里拿的东西多了，回头就给人家那么一点儿，说不过去，也看不过去。 陆淼依在他肩头轻轻点了点，“嗯。” 傅璟佑搂着她，又问： “票都用出去？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我一起买回来。” “县里有买坚果的吗？要是有就也买点回来吧，多吃坚果，对身体好。” “还有纸本儿，墨水……我钢笔要写不出字了。” “好，都买。” 傅璟佑动作迅速，头一天就把所需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第二天早起，背着头一天晚上陆淼装好的坚果红枣还有一斤红糖，傅璟佑早早的就去了镇里。 稀县这边没有煤炭矿源。 冬季里用的碳，一般不是隔壁荆市运过来的，就是北方大船运来的。 小地方的人，对煤炭的需求量没那么大。 一般都是各种厂子用的多，比如钢铁厂、砖厂等等。 南湖镇的煤炭厂临近江边，处在一处保护水土、巩固堤坝杨树林里。 听媳妇儿的话，傅璟佑先去农贸市场转一圈。 肉联铺那边凌晨三四点就开始排队，买肉不卡点儿肯定是抢不到的。 傅璟佑抢了两根大棒骨，放进背篓里背着，绕出镇子街道范围后，沿着江边走了近一个钟头才到地方。 红砖垒起来的大院儿，看起来并不挺拔巍峨，但其中包含储煤工作区还有家属居住区，一整个大院占地并不小。 傅璟佑跟门口守门的大爷，报了贺二哥贺丰仓的名字，成功被指路去了家属区。 煤炭厂是份铁饭碗的工作，工作环境却不比别的厂子，入目的地方，不是黑漆漆就是灰扑扑的。 傅璟佑蜿来绕去，穿过几个大型偏朱红色的废煤渣堆，渐渐走入拉了晾衣绳、挂满褂子家属区独立小院。 煤炭厂的家属区是两层高的小楼。 一眼望去，红砖墙面同样黑漆漆、灰扑扑的。 上上下下拢共十六扇门，应是住了十六户人家。 守门的大爷说贺丰仓家是第六户，傅璟佑便仔细辨别。 门上都有用煤炭渣粗犷划拉出来的数儿，标记“6”的人家，正好在一层最后一户。 傅璟佑走近末尾那户，先听了一下声音，随后才敲响门。 “叩叩叩——” 门里本来还有女人哄孩子的声音。 门一被敲响，里面便只剩小孩子“哇啦啦”闹腾的声音。 “谁呀？” 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 傅璟佑认出是二嫂田桂花的声音。 “嫂子，是我，我是小六。” 里面又静了静，等了一会儿才有人往门边挪动。 “哎呀，小六来了。” 田桂花单手抱着孩子拉开门。 上下扫了傅璟佑一眼，田桂花往旁边错开一步，请傅璟佑进屋后，她把房门拉到最大。 “你先坐，嫂子给你倒杯水。” “谢谢嫂子……嫂子不用忙了，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二哥说点事儿。” 二层小楼从外面看着很体面，进入其中才知道空间的狭小。 一间小屋，看着就跟家里他跟陆淼睡觉的屋儿一般大。 尽管已经收拾的很整洁，但地面黑漆漆的，狭小的空间里贴近里侧墙壁摆着大小两张床。 门口贴窗边的位置，还有蓄水的大缸各和吃饭用的锅炉。 杂七杂八装满日常中生活所需东西。 阴暗，拥挤，视觉中总让人感觉有一种脏兮兮的感觉…… 傅璟佑有点转不开身，匆匆扫了一眼，说明来意后就把后背上的筐放了下来。 傅璟佑提着筐，往蓄水大缸上面架着的菜板上放东西。 田桂花给他倒水，儿子贺敏杰随手就放在地上站着。 两岁大的小子已经会磨蹭走路，前面还被亲娘抱在怀里哄着，现在又把他放在旁边不管了。 小家伙儿满脸茫然，小脸满是鼻涕眼泪的，磨蹭过去抱着田桂花的腿，哭得脸颊通红。 “哎哟，你等会儿的，你真是爷爷啊你，一点离不了手。” 田桂花声音咋呼，话语却无奈。 傅璟佑怕小家伙儿胡乱扒拉被烫到，赶紧拉开坚果和红枣袋子，抓出一把躬身去哄： “小杰，上这儿来，上叔叔这儿来。” 贺敏杰抽抽搭搭的，也不认生。 跌跌撞撞的，竟然真的伸着手臂朝傅璟佑走去。 傅璟佑把贺敏杰搂进怀里，抱着一边投喂，一边哄着玩。 过去他就是个埋头苦干活儿的主儿，人际关系除了队里的贺宏进两口子以外，其他的谁也没走动。 他突然变得这么主动亲和，田桂花一阵怔愣，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田桂花心里纳闷儿，这人咋还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呢？ 老实说，傅璟佑罕见的上门，一开口又是要说什么事儿。 田桂花知道他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情求上门来的。 能求到这里的事儿还能是什么？ 不就是借钱？ 家里四周围环着山，闭着眼睛都能被柴火绊倒，总不能是来要煤来的。 田桂花本来面色有点不好，可见傅璟佑相继拎出来的东西，她又不确定了。 大棒骨、红糖、还有坚果子…… 林林总总的一大兜子，也要花上三四块呢。 瞅着也不像是来借钱的。 难道是她会错意了？ 田桂花调整状态，把装了热水的搪瓷缸子放在一侧。 屋里没有正经的椅子，她扒拉过来一个小马扎摆在傅璟佑腿侧，点点儿子贺敏杰的脑袋，嗔笑道： “看你，还是你小叔叔疼你。” 说罢，田桂花冲傅璟佑笑： “小六兄弟先坐着，这小祖宗你先抱会儿的，我去喊你二哥回来。” 傅璟佑点点头，“哎，麻烦嫂子跑一趟了。” “瞧你这话说的，不麻烦！” 田桂花笑呵呵的走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贺二哥 傅璟佑收回目光看怀里的贺敏杰。 小家伙儿脸蛋圆圆的，很可爱，看得出贺丰仓和田桂花把他养的很好。 就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跟个小煤球似的。 傅璟佑坐在马扎上，捧着小煤球放在地上。 左右看了两眼，拿来葫芦瓢在缸里舀了点水。 田桂花给他倒的热水，他也没喝，把冒着热气的开水倒进瓢里试了试。 暖呼呼的，温度还行。 手头没有别的能擦的东西，傅璟佑拿来抹布打湿，耐心细致的把贺敏杰的小脸、小手挨个擦干净。 贺敏杰小脸被热气熏红，红扑扑肉嘟嘟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傅璟佑凌厉眉宇软和起来，戳着他脸颊逗弄： “叫叔叔。” 贺敏杰看他，瘪嘴吐泡泡。 他又说：“叫叔叔。” “呸！” 贺敏杰“呸”的一声，吐了他满脸的口水。 “皮小子。” 傅璟佑抹了一把脸，假装凶神恶煞拍了拍贺敏杰的屁股，小家伙乐得“嘎嘎”笑。 傅璟佑摇摇头，脑瓜通火车，忽然怔愣幻想起来。 他什么时候能跟陆淼一起，能有个自己的孩子？ 到时候孩子会不会像贺敏杰一样？ 性子皮的吐叔叔、伯伯们口水？ 傅璟佑晃晃脑袋，面容柔和被自己的想法逗乐。 他抱起贺敏杰放在膝上逗弄，门外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傅璟佑抱着贺敏杰站起身，正逢贺丰仓和田桂花前后从门外进来。 “小六，你嫂子说你有事儿找我？是啥事儿？” 贺家两兄弟的长相都随了贺宏进，声音粗犷，个头都不矮，都是浓眉大眼的小伙子。 贺丰仓在煤炭厂工作，平时活儿不轻，加上煤炭灰尘重，他总是容易弄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所以乍一眼看去，贺丰仓看着年纪显老许多。 二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像是三十岁的人。 田桂花伸手就要来抱孩子。 傅璟佑避了避，“嫂子你忙，我帮你抱一会儿的。” “那行。” “家里还有没有花生米？” 贺丰仓扫了一眼，道：“你给炒点，我跟小六喝两盅。” “哎。” 田桂花笑呵呵应声，手提着炉子去门外就要生火。 傅璟佑连忙阻止：“这回不喝酒了二哥，公社要修路，家里也还有事儿，我说完事儿就要赶回去。” “你呀。” 贺丰仓摇头失笑，一阵扒拉从床位缝隙里提出小桌支开。 “难得来一回就不着急这一会儿，我还有好些话想问问你呢！” “一直没功夫回去，家里爹娘都咋样？身体都还康健吧？” 贺丰仓跟傅璟佑唠起家里。 傅璟佑见他担心家里，便也围在桌边安稳坐定，认真说起家里的情况。 “叔婶身体都还好，入冬了队里活儿不多，婶儿要清闲一些。叔那边……公社安排修路，事儿要多一些，不过也还好。天冷了忙活起来，人也要舒服一些。” “是这个事儿。” 贺丰仓点头，提来暖水壶和傅璟佑满上，渐渐的说起正事儿： “说起来，你这次过来是什么事？我听说你娶了媳妇了，咋样？日子还好过不？缺不缺钱使？” 铁饭碗的工作，累固然是累，但怎么也比种地挣得多。 田桂花很忌讳亲戚过来借钱，可对贺丰仓来说，傅璟佑不是旁的亲戚。 他是弟弟。 他跟老大贺丰收一个在县里，一个在镇里。 全年只顾着自己和自己的小家，队里的老两口，多是这个弟弟在照应。 傅璟佑要是缺钱使，贺丰仓愿意给他拿。 不用傅璟佑开口，贺丰仓摸索站起身，走近床尾就要去拿钱。 “二哥，我这次过来不是因为钱的事儿……” 傅璟佑看出他的动作，赶忙起身将他拉回来。 “我是娶了媳妇儿，她是知青，从北方城里来的。” “我听说北方冬天都有煤炭供应……她头一回在南方过冬，我怕她适应不了，所以想从你这弄点煤，行不行？” 傅璟佑说明来意，却并未表明是陆淼想要。 贺丰仓愣了两秒，诧异看他： “好小子，你真是本事了！” 贺丰仓咧开嘴咋咋呼呼的，冲着门外喊： “敏杰他娘，你听见没？我兄弟讨了个知青婆姨！” 傅璟佑尴尬挠头，有点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娶了媳妇儿就不是小孩子了，你晓得为媳妇儿考虑，这是对的！” 贺丰仓却是笑得开怀，真诚的替傅璟佑高兴。 “煤的是小事儿，我这个月有五十斤的供应，你拿东西来了没？这样，你先都拿回去，要是不够用，回头再来！” 其实外面蹲一蹲，也能买到供应煤，但是煤票不好弄。 贺丰仓是煤炭厂工人，他能把自己的供应分离让给傅璟佑，说明他有买到煤的途径。 这也是为什么傅璟佑来这里的原因。 “二哥，你自己的煤还是你自己留着。要是有买煤的途径，你给我指条道儿，我买。” 傅璟佑也不隐瞒，直接坦白道： “煤炭这个事儿，我肯定不是只要这一回，你也不能每次都让给我。要是能买，你就让我买吧。” 使钱能办利落的事情，就不要总是使人情。 就算是关系再好的人，天长日久的下去，总会容易泛起龃龉。 “你这小子，还真是成了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贺丰仓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登时又是一阵摇头失笑： “行了，这事儿我替你办了。你呀，也用不着找别人。” “煤炭厂的工人不仅每月有煤炭供应，也有内部买碳的价格，市面上供应的藕煤是五分钱一斤，另外单独要票。我们这儿内部价格，四分钱一斤，不要票的。” 【藕煤：蜂窝煤，以前南方的叫法。】 贺丰仓琢磨了一下，补充道： “不过每个月也有定额的分量，要买也只能买一百斤的份额。” 其实就是煤炭厂给工人的福利，有条件又舍得的，可以买回去给家里老人用。 份额不敢外放太多，也是怕有人投机取巧，拿去黑市倒卖。 “你身上有多少钱？想要多少煤？要是钱不够也别不好意思，二哥先给你拿着。” 票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傅璟佑，变化大 四分钱一斤煤，还不要票，这是顶顶合算的好事儿。 四分钱一斤，一个月一百斤，其实就是四块钱。 傅璟佑一合计，财大气粗道： “那我能不能都要？这个月的，下个月……如果二哥你用不上那一百斤的份例，我过后几个月都来。” 贺丰仓愣了愣，“你要那么多干啥？” “……多点保险。” 总比不够用的好。 陆淼说小炉子比灶好用。 她要是喜欢，煤炭也够的话，那以后光用炉子也行。 反正猫冬，家里暖和，人也舒服。 “你别不会过日子。” 贺丰仓数落了傅璟佑几句，接着细致解释道： “藕煤差不多一块儿就有一斤重，会烧炉子的把好风门儿，两块藕煤就能烧一天，你要多了也没用。再一个吧……” 贺丰仓往门外看了一眼，自家兄弟不怕什么，也没瞒着什么，直言道： “往后两个月天要大冷起来了，得匀出三十斤送去你嫂子娘家去。” 傅璟佑点头，“先紧着二哥和嫂子，我要余下的就行。” 每个月都有一百斤的份额呢，要是真的像贺二哥说的那样，煤炭用的节省，也不差那三十斤。 贺丰仓说了半天，确认似的问道：“那你真要那么多啊？” 傅璟佑颔额“嗯”了一声，“我先买回去再说，要是够用，以后就看着少买。” 贺丰仓抓抓头，“那行。” 反正煤炭也浪费不了。 就算是沾水回潮了，回头晾一晾也照样能用。 “你就背的背篓来？这次就要一百斤，还是我给你把背篓装满就行？” “这次就要一百斤。要是不够装……我先背一部分回去，下趟再来。” 贺丰仓点点头，让傅璟佑稍作等待，他提着筐儿出门，跟领导打招呼唠了一通，便先后背回来俩筐煤。 傅璟佑给拿了钱。 本来想着多拿点儿，但考虑到贺丰仓的性子指定不肯收，他就打消了念头。 寻思下回过来再给拎点儿什么。 傅璟佑的背筐大，但是一百斤的煤也要背两趟才行。 贺丰仓说把煤堆门口，让田桂花盯着点。 田桂花抱着孩子轻哄，不赞同道：“我哪能时时都盯着？你摆进屋里去，免得叫人拿走了。” 傅璟佑怕弄得屋里到处都脏，想摇头说没事，难料贺丰仓动作太快，已经往屋里搬了十多块。 傅璟佑一阵感慨，对着贺丰仓两夫妻一阵感谢。 临了背上背准备回去，傅璟佑想到什么又问： “二哥，我刚才进来看见外面好多烧过了煤渣，那个有用没？” 贺丰仓摆手： “没得什么用，现在镇里县里不是都忙着修路吗？偶尔就会有人过来用板车拖去铺路。” 傅璟佑顿了一下，问： “谁都能来拖吗？” “对，打声招呼就行。” 贺丰仓点头，看着傅璟佑问： “咋地，你要？” 傅璟佑颔首，如实说： “我媳妇儿是文化人，懂的道理多，她说烧过的炭渣能解决田地结块的问题……” 贺丰仓和田桂花面面相觑。 他爹就是生产队队长，要是真的能解决，那也算是帮着他爹一起做了大贡献了。 “土地板结可是个大问题，要是能解决，那也算是能立功了。你看你后面有没有空闲，要是有，就赶紧过来拉吧！” 贺丰仓道： “这阵子修路的地方多，过来拉煤渣的也比之前多了。” 傅璟佑点点头： “我回去跟叔商量商量。” 傅璟佑走得火急火燎，贺丰仓在后面拔高嗓音喊： “你悠着点的，别把藕煤都颠碎了！” “知道了二哥。” “……” 目送傅璟佑走远，贺丰仓感慨摇摇头： “哎，娶上媳妇儿了……这日子总算有点盼头了。” “你瞅他小叔叔把你儿子收拾的多干净？我就去叫你的功夫，这小脸蛋儿都给层白了。” 身侧田桂花抱着孩子晃了晃，也很是感慨： “娶了媳妇儿这人就有这老大的变化了？” 从前的傅璟佑就是个木头疙瘩，一天能说三句话就了不得了。 再看看现在？ 能说会道的，五句话里三句话离不开一句“媳妇儿”。 田桂花越是想，越是觉得不可思议。 “城里媳妇儿到底啥样啊？本事能通天了不成？” “你要是好奇，回去看看不就是了？正好也好久没看看爹娘了。你回去看看的，顺便也去看看你爹娘。” 贺丰仓旋身捏了捏儿子的脸。 “你平时多给娃子擦一擦，看这收拾干净了多喜人？” “是我不给他擦吗？天天活儿那么多，我也不能总抱在怀里，他地上滚一下，墙上蹭一下，我哪儿擦得过来？” “哎行了行了，我回前面干活儿去了。” …… 傅璟佑这两天是请假，他有空闲忙着处理家里的事儿，贺宏进却还在山窝窝里带着人开采石头。 回到家，傅璟佑先把事儿跟陆淼说了，想着具体看陆淼的意思，然后再做其他的打算。 陆淼认真思考了一下，跟他分析情况： “不要钱的东西，又有途径，肯定是能弄回来就弄回来的好。” “不过烧过的炭渣还不能直接使用，拿回来得过水泡一泡处理里面硫化物……” 炭渣是非常不错的介质，所含微量元素众多，经过大火的淬炼，也不存在病毒什么的。 用起来保水保肥，还能疏松土质。 泡水处理完里面的硫化物质后，不论是直接拌土使用，还是发酵肥时添加进去，都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大用处肯定是有的，陆淼就是怕队里其他人不理解，觉得折腾。 光他们自己为爱发电干，天长日久的也不太现实。 想了想，陆淼道： “不行就跟叔试探下口风，要是叔嫌麻烦，咱们就弄点回来自己用算了。” 傅璟佑点头：“行。” 陆淼“嗯”了一声，想到什么又说： “你晚上去找叔，顺便说一下堆肥的事儿，都等了有一阵儿了，叔一直就没来看过。” 陆淼是不急的，但是这事儿毕竟还吆喝了别人一起干，是好是歹，总要给出一个交代。 傅璟佑颔首，一一记下。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咋还不怀呢？ 趁着天色还早，傅璟佑去屋后挖了几担土回来，之后又去门前打谷场抱了小半捆的干稻草回来。 他用闸刀把稻草压成小段，加水和泥混在在一起摔成坯。 打算放在屋檐台阶下晾干，过两天再抽出空闲在堂屋门后垒个鸡圈出来。 陈桂芬托人帮忙孵的小鸡已经孵好有一阵儿了，这阵子都是陈桂芬帮忙养着。 等鸡圈垒好了，那几只小鸡苗也该领回来自己养了。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陆淼做好了晚饭，傅璟佑回后院洗干净手，准备吃完了饭就去贺家。 结果两个人刚在桌边坐下，前面堂屋就传来响动。 “哎哟，正吃着呢？还好，我啊，没来晚！” 陈桂芬笑呵呵的，端着一只大汤碗过来。 她刚走近粗放，陆淼小鼻子就皱了皱，“婶婶，你拿的什么？好香。” 这是实话。 香味真的很缠人，闻着像炖了很久的鸡汤。 一想到是满碗厚重油渍的鸡汤，陆淼表情又怏怏下来。 陈桂芬看她表情变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登时宠溺哼笑道： “你呀，鼻子真是灵。” 沿着桌边把碗放下，轻轻推到陆淼跟前，陈桂芬解释道： “你叔不是在山里开采石头块子？今天下山回来，说是撞上两只斑鸠抢一条臭虫，他捡石头砸了一下，没想到就砸中了一只。” “一只啊，也没多少肉，炒着估摸就没有了。这不，就让我弄了一碗汤赶紧给端过来了。” 【臭虫：地方话，指蚯蚓。】 “婶婶，就这么点儿的肉，你让叔吃了就得了呗，还给我送来……” 不仅送来，还是做好了送来的…… 陆淼内心惆怅，很是感动。 陈桂芬哈哈笑：“这我可做不了主，人家说了，你看着细胳膊细腿儿的，叫你吃好了养好身体，赶紧那啥呢！” 陈桂芬没有继续说下去。 “哪啥？” 陆淼一脸雾水，傅璟佑却懂了潜台词。 “都送来了，你就吃吧。” 陆淼犹豫鼓鼓嘴，最后在傅璟佑和陈桂芬的点头示意下，加上她自己真的有点馋，就真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斑鸠在活着能飞的时候，看起来很大个儿，但是做熟之后，其实只有拳头那么点儿大，甚至都赶不上拳头大。 但是肉质紧致不柴。 虽然烹了一大碗的汤，味道却并没有很淡，反之，很香很清甜。 在各类调味料稀缺的情况下，能做出这样的味道，真的很不容易。 陆淼一个人干完一大碗汤，末了舔舔油汪汪的小嘴， “味道真好！” 她笑得明眸皓齿的，眉毛都飞扬起来。 看得出来，味道是真的不错。 桌边傅璟佑看着她宠溺的直笑。 陈桂芬看着她，也露出欣慰踏实的表情。 “好了，碗我拿回去了，你们小两口儿啊，先吃着吧！” 陈桂芬乐呵呵起身。 傅璟佑捏了两个红薯，跟着站起身： “婶儿，我跟你一道儿去，正好有事找叔说。” 陈桂芬犹疑了一下，轻轻点头，“行。” 傅璟佑捏了捏陆淼的手，两人对视点点头，傅璟佑便和陈桂芬一起去了贺家。 傅璟佑依言说了炭渣和堆肥的事儿，贺宏进听得眉头皱起，“滋滋滋”的用力抓了几下脑袋。 贺宏进是老农民出身，能不知道肥料是顶顶重要的事儿吗？ 只是这段时间，确实是抽不出空闲管。 现在傅璟佑过来问到脸上了，贺宏进做出决断道： “要是这个炭渣真的行，明天我给你安排两个人，你们套上牛车，一起去老二那儿拉两车回来。” “叔，拉煤渣这个事儿，我自己一个能也能行。我觉得你还是得先看顾一下堆肥的事儿。” 傅璟佑摇摇头，说： “行是不行，你得给个准话。后面煤渣拉回来，还得我媳妇儿主张干，她要是没点儿威信，队里谁能信她？谁肯服她？” 傅璟佑说的在理，可贺宏进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贺宏进糙脸皱起，狐疑的看向傅璟佑： “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不像是因为肥料的事儿来的，反倒是像给你媳妇儿讨赏来的似的？” 傅璟佑也不怕他骂，直接坦白道： “也是讨赏，但是最主要的，还是能给她竖立点威信就竖立点威信。” “这个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完，每天大部分时间不在家，万一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有点威信，或者办成点什么事，赢得了大家的信服，乡里乡亲的，真有点什么事情，也会有人愿意搭把手。 也怪他以前的背景问题，一直没跟队里社员走动，现在每天在外忙活，傅璟佑总担心家里会出点什么事。 贺宏进“嘿”的笑了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打趣道： “大河村谁不知道你傅小六的媳妇儿？人家红w兵在她跟前都讨不着好处，谁胆儿那么肥，敢去招惹她？” “噗……” 陈桂芬绷不住笑了起来。 傅璟佑偏头看了一眼，又犟了起来： “反正我不管，这个事儿弄不好，我就不能安心干活。” 贺宏进摇头取笑他： “八尺高的爷们儿，恨不得天天跟在一个娘们儿身后过日子，说出去，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他们的媳妇儿要是跟我媳妇儿一样厉害，一样有文凭，那还保不准儿是谁笑话谁呢！” “是，你媳妇儿是天仙！不害臊的玩意儿。” 耿直青年傅璟佑傻笑了起来。 贺宏进白了他一眼，摆手开始赶人： “行了，赶紧回去吧，叫你媳妇儿明天起早点儿，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傅璟佑满意了，刚才还犟着个脸，这会儿才算露出一点笑意： “行，那叔我就先回去了。” 傅璟佑出了堂屋，踏出院子前，顺手帮着把院门也给带上了。 贺宏进思忖一会儿，回头看陈桂芬： “那汤那矜贵的丫头喝了没喝？” “喝了，都喝了，喝完了还念叨说好喝呢！” 贺宏进心里踏实了一些，面上却哼道： “都是年纪轻轻的好时候，咋过了这么久，肚子还没动静呢？是不是小六不中用啊？” “……你浑说啥呢？” 陈桂芬斜眼啐了他一口： “满打满算将将两个月的事，就是怀上了这会儿也分辨不出来。”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好东西 “你说说你，自己儿子都没见着这么着急过，现在急个什么劲？” “那能一样吗？家里两个崽儿，怎么也能生出下一代来。” 贺宏进梗着脖子辩驳： “小六单着一个，我怎么能不操心？” “那肚子也不是皮球，说有就有，说鼓起来就鼓起来了？” 陈桂芬摇头。 “这些事儿你在家说说就算了，别去给两个孩子压力。” “我看璟佑说的也对，家里的事儿他放不下心，活儿干不好，瞻前顾后的，种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啊，赶明儿的赶紧把事儿都处理利索了，让他们安安心心的播种揣娃，比什么都强。” 听陈桂芬絮絮叨叨，贺宏进“嘶”的缓缓吸了一口气。 这话不说吧，有点意识不到。 现在一说出来，仔细想想，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贺宏进把事儿放在心里，考量了大半宿，第二天起大早先去了傅家那边。 平时进山开采石头块儿也是起大早，队里的小伙子、老爷们儿都陆续从家出来。 见贺宏进往出队的反方向走，老庄稼把式搓了后脑勺问： “队长，你上哪儿去？敲石头不往那边走啊？” “我晓得。” 贺宏进摆摆手，依旧埋头走。 走了两步想起昨天傅璟佑说的话，他忽然驻足旋过身，看着众人解释了几句： “那个啊，小六媳妇儿说沤出来了好肥，我打算过去瞅瞅的，你们要不要一会儿去看看？” 都是老庄稼把式，一起去了也好。 是好东西就多给奖励，别人也说不出个什么好歹来。 要是不理想，那也不能怪他不近人情。 “沤肥啊？那、那……” 老爷们、大小伙子面面相觑，相互点头，“那就去看看呗？” 小六媳妇儿？ 那不是知青吗？顶顶娇气的那个。 城里来的女娃娃，还懂沤肥了？ 还真是稀奇罕见。 一伙人跟在贺宏进身边，往傅家东打谷场去。 早起出来倒痰盂、倒尿桶的大嫂子、小媳妇看见，问了两句后，一个个进屋抹了抹头发，也跟着跟在后面看热闹。 十几二十天出肥，说的传呼其神的。 搞这么大阵仗，难不成还真的能搞出什么名堂不成？ 傅璟佑提前提了醒，一向贪恋早上暖和被窝的陆淼，今天也难得了起了个大早。 贺宏进带人过去时，她已经收拾完了个人卫生，傅璟佑在房里铺床铺，她在门口站着扒鸡蛋吃。 看着大批的人往这边走，陆淼咬了一大口蛋白，跑回屋把蛋黄挤出来怼到傅璟佑嘴边。 等待傅璟佑叼走蛋黄，她把余下蛋白塞进嘴里催促道： “叔带着人过来，你快点，跟我一起去！” “好。” 来人不止队里的社员。 他们路过池塘岸边，池塘里侧知青点的众人看见，也相继跟着过来。 肥堆在打谷场，大老远的就能看见一大坨，十分醒目。 贺宏进“额”了一声，仿佛在准备开口词，反应了一会儿才指着问： “就是这个是吧？” 陆淼点点头，走近后都不用她说话，耿晓云、马甜枣几人已经积极上前把肥堆上的稻草扒开，让他更好更直观的看清里面的情况。 之前陆淼送去贺家的那两瓢黑土，贺宏进只当是她精挑细选出来，挑着好的部分给他看的。 等看见扒开的稻草缝隙里，微微散着热烟的肥沃土壤时，贺宏进不禁有些吃惊。 不光是贺宏进，桌边围着的其他叔伯也都忍不住的伸长脖子： “哎呀呀！这还真是肥土呢！” 有人比贺宏进的反应还快，已经凑上去抓了一把在手里捏了又捏。 “是，是啊！” 抓了两把还不是，上了年纪的叔伯蹲在高松的肥堆边上，抓了两把，直接用手扒拉更里面的部分。 “队长！里面也都是，里面更好！你瞅瞅的，还有小臭虫扭来扭去呢！” 孬土里很少能看见蚯蚓，这几季节土表渐渐冷了，好的泥土里一般也很少见到蚯蚓。 堆肥体里难分解的叶杆儿、根茎仍然在作用，淡淡的余温形成一个生态小世界。 肥堆里别说蚯蚓，还能看见各种白色的菌丝。 都不用贺宏进用力宣扬，认得好东西的都知道这是好东西。 队里的媳妇儿们都知道这是陆淼整合出来的东西，一开始她们不信能成，所以没有参与。 这会儿看见这一幕，一个个的媳妇儿们不禁都有些服气，看向陆淼的眼神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谁能想到呢？ 平时看着最娇气，最无能的主儿。 竟然真的能把这么不可思议的事儿给办成了？ 队里的媳妇儿是早就知道这个事儿的，但是今早跟过来的汉子们却是刚刚才知道。 一个个把覆在肥堆上的稻草扒拉开，围着肥堆稀罕了转悠了许多圈，才想起来扭头问陆淼： “小六媳妇儿，你这是咋弄出来的？这么一大堆？” 前阵子这片打谷场还在打谷子、碾麦子呢，那会儿可没这一堆玩意儿。 这一堆扎实的黑土，只能是他们这阵子出去修路的时候弄出来的。 这才多少天啊？ 有个把月吗？ “队长，这是好东西啊！” “是啊队长！到底是什么法子，这么快就能沤出肥来了？这个法子咱们一定要抓在手里！来年咱们生产队的庄稼产出指不定就能上卫星了！” “到那时候儿，大家伙儿也都能吃饱肚子了，你们说是不是？啊！” “是！” “队长，队长……” 众人簇拥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整个打谷场倏地乱了起来。 老农民就是这样，和土地、产出挂钩的东西，一概都是他们最关心的。 “这个堆肥的法子不难，通过这两次的实验，我已经做足了全面的操作笔记！” 陆淼见识差不多了，小手握着信纸高扬，清脆声音拔高，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我很支持大家学起来广泛利用，但是这个事儿我带人前后研究了差不多一个月，没有功劳，也有苦恼……” 陆淼目光投向贺宏进，没有继续说下去。 贺宏进会意，接着她话往后说道： “是有这么个事儿，之前小六媳妇儿呢，来跟我说过。”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但是咱们不是一直忙着修路吗？我也没得功夫往深处管，就说给她一天两个工分，带着先干着，具体其他的，等出了成果再看着奖励。” 贺宏进话音刚落下，一旁几个叔伯嘟嘟囔囔插话道： “一天两个工分能顶什么事儿？宏进呐，你这个事儿干的不好。” “就是，队长，这事儿得亏人家小六媳妇儿没嫌少，要不然咱们上哪儿去弄来这些肥？还有沤肥方子？” “就是就是！” “……” 打谷场一下子又闹腾起来。 贺宏进一脸无奈，挠挠后脑勺，手往下压了压，顺水推舟道： “这不是还有额外奖励吗？你们嫌我给的少，那现在给她们多少奖励，你们来说，这总行了吧！” 陆淼是傅璟佑的媳妇儿，傅璟佑又相当于是贺宏进的养子。 有些事情如果是贺宏进开口，旁人反而会觉得是他放水。 既然队里年纪大、有威望的社员这么积极评判，不如先把事情推给他们，看看他们的意思。 到时候再下定夺，旁的人也不好意思传闲话。 叔伯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声咕哝，当真认真商量起来。 陆淼将情况尽收眼底，给耿晓云几人一个眼神，当初一起堆肥堆的人，瞬间明白过来，依次挪动站到她身后。 村里的叔伯老实归老实，可是也都是活了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哪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 “要我看，支招的人最能内，肥料可以大事！又是忙活了一个月的，至少得给四百个工分！其他人一起干活儿的，最少也要按照一天十个工分算！” “不对不对，支招的人最少奖四百个工分！人家小六媳妇儿指定也干活儿了，再说了，消耗体力是力，动脑瓜子那也是力咧！人家干的双份活儿！” “那、那我看至少得奖五百个！” “六百个才是！！” 打谷场乱哄哄一团，众说纷纭，最后连八百、一千个工分都有人敢喊出来。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资源稀缺的情况下，肥料真的是顶顶重要的事。 陆淼堆出这么好的肥，手里还握着方子，在众人心里，这个可不是什么小成就。 真要给出去一千个工分，那也是她该得的。 但是人群中不单单只有喊出高额奖励的声音。 一开始经陆淼吆喝，却因为怀疑态度没参与其中的嫂子们，本来看了肥料还佩服陆淼的能耐。 可在超出预想的高额工分奖励下，不乏会有人产出眼红的念头。 “工分年底都是要参与分粮的！一千个工分，一个月摊下来每天多少你们知道吗？你们一个个的，别瞎喊！” “大家都知道肥料是好东西，小六媳妇儿能不知道吗？为什么以前不说出来？” “这样好的沤肥法子，就应该贡献出来造福社员！都是一个生产队的，说什么奖励不奖励的，多见外啊是不是小六媳妇？” “大家心里记你个好，家家户户家里富裕点啥，给你送点意思意思也就得了。” “就是……” 仿佛很得意成功带了风向，人群渐渐有笑声传出。 “……” 一开始听见有人说工分参与年底分粮，考量目前队里的情况，家家户户吃不到肚子的情况居多，陆淼还想着绝对不能要太多的工分奖励。 可是越是听到后面，陆淼眉头就克制不住的皱的越紧。 当初喊了她们一起干，她们不肯。 现在她们要得高额奖励了，这些人又不服气了？ 咋地？ 她带人把事儿干成了，还成了错的？ 要一份补贴奖励不愿意给不说，什么叫“意思意思”？ 施舍她们？ 陆淼身后，耿晓云拧眉没说话，顾莹等人也是沉着小脸没吭声。 杨小婧不服气，她脾气轴，容易被人带偏，陆淼抬手把她拦了回去，没让她说话。 傅璟佑从老爷们堆里错开身，横在陆淼跟前，阻隔一切婶子、嫂子们的口水。 陆淼自己都不乐意受这个气，还能让他受这个气？ “人要脸，树要皮，不要脸的人简直天下无敌！” 陆淼小脸冰寒紧绷，拉开傅璟佑，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混在人群里发声的几个婶子，舌战群儒： “我敬你们是长辈，是大河村的老社员！所以一些话不好说的太难听，但是你们也不要太欺负人！” “有些话一开始跟你们说的明明白白，你们自己不愿意参加，现在我带人把事儿办明白了，要拿好处了，你们又不乐意了。” “怎么的？不想出力光想拿好处，还见不得别人得好处是吧？” “小六媳妇，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人群里有嫂子愤愤不平道： “肥料是你弄出来的没错，可到时候使用起来，地里的庄稼长得多，秋后算账，你家还不是照样能多分到粮？大家也没比你多得什么！” 陆淼嘲讽冷笑，差点被气乐了。 她带人弄出来的肥料，以后地里粮食长多长少，参与集体劳动下地挣工分是他们自己。 他们拿多少得看队里怎么分，分了多少就拿多少，那都是他们该得的。 这群人有什么资格搁这儿谈“多得、少得、公平”几个字？ “都知道工分和年底分粮挂钩，也都知道工分是个好东西，这次堆肥这个事儿，我们这伙人不要工分都行，法子我也可以不要任何奖励的教给大家，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有嫂子问：“什么条件？” 陆淼扫视众人。 众人茫然看着她，耿晓云等人也是一头雾水。 “这阵子嫂子们搓草绳一天十几个工分，一个月下来也不少挣吧！” 陆淼冷淡看向人群里那几个嫂子： “我们可以不要工分奖励，那嫂子们愿意分担一下队里的口粮危机吗？把这阵子的拿到的工分统一清掉，也腾出一点份例为队里吃不饱肚子的人做一份贡献。” “凭什么？” 人群里，立马有人声音尖锐起来。 “那是我们凭劳动力得来的！凭什么给别人？！” 有的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的好处，别人损失利益的时候，她还高兴。 轮到自己利益受损时，又会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面孔。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野蛮婆娘 “真是不要脸！你们的劳动力是劳动力，我们的就不是了？” 杨小婧受不了了，挤到陆淼身边张嘴就骂： “这么大一堆的肥料，大风刮来的？” “我们大冷天涉水去割芦苇，你们在干嘛？给自家挣工分！说你们不要脸都是轻的！” “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说的就是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一大把年纪倚老卖老欺负我们几个小姑娘，你们好意思吗？” “陆淼说的就是对！人要脸，树要皮，不要脸的人简直天下无敌！” 杨小婧踢踢那堆黑土，冲上前去把贺宏进连带一众围着肥堆的年长叔伯都推开了。 “工分我们不要了，这肥料，还有堆肥的法子……” 杨小婧就是人来疯的性子，这会儿又在气头上，她旋身扯过陆淼手里的信纸，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 “撕拉”几下，几张信纸瞬间四分五裂。 “哎你！” 贺宏进急了，赶忙上前抢夺，却已经来不及。 杨小婧把信纸撕得粉碎，一扬手，漫天碎纸片纷飞。 “工分我们不要了，这土我扬了也不给你们！至于堆肥的法子，你们更是别想！” 贺宏进望着漫天花花下坠的纸片，简直瞳孔地震。 “……” 陆淼呆呆回头看杨小婧，也有点懵。 “……”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见贺宏进和几个叔伯焦急跺脚道： “这事儿干的！你管她们说什么？这事儿她们又做不了主，你扯这个方子纸干啥？！” 事情一下子严重起来，之前呛嘴的那几个婶子，瞬间都不敢说话了。 贺宏进脸色难看，着急忙慌躬身一片一片的捡纸。 陆淼和傅璟佑见不得他这个样子，赶忙上前搀扶。 “叔，东西都装在我脑瓜里，扯就扯了吧，我重新写就是了。” 贺宏进缓缓起身。 另外几个叔伯一听这话，也放下心来。 怕再有人说话寒了人心，有叔伯板着脸凶道： “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货！别在这儿看了，都回家去！” 一千个工分听着是多，可是给就给了。 这工分不单单是奖给人家想出来的沤肥法子的，更有像毛主席说的那样。 社会在进步，要相信科学？ 啥是科学？ 科学就是认得字，书本里的东西！ 光盯着眼前的毛利，叫人寒了心，回头人家小六媳妇儿和知青同志要是再有什么好的法子，还能愿意跟他们说吗？ 一群嫂子、媳妇眼红归眼红，可是也怕真的摊上事儿。 被队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庄稼把式训了一通，一个个灰头土脸的，都回家去了。 年长叔伯们继续将脸转向陆淼等人。 能好好说话的人，陆淼绝对不会脾气用事。 这几位叔伯的态度，她刚才也知道了。 “叔，堆肥的法子我能重新写，要是队里人不认字，看不懂，我也可以去教。” 不用长辈们低头说软话，陆淼看向贺宏进，主动表态： “我也不要什么工分奖励了，以后教会队里的人，队里怎么安排怎么弄我都不管，但是这一次。” 陆淼指指跟前肥堆。 “这一堆玩意儿是我带大家伙儿弄出来的，大家伙儿也确确实实都出了力，占用了时间，她们的工分，队里必须得给。” 如果酒足饭饱，为爱发电就为爱发电了。 可目前阶段大家伙儿都吃不饱肚子。 如果一开始知道是这个局面，谁会来这里插一手？ 直接在西打谷场搓草绳不香吗？ 一天十几个工分，一个月还能有个三四百呢。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 贺宏进摆摆手，“话是一早就放出去的，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思忖了一会儿，贺宏进说： “他们喊的一千个工分着实有点夸张，这样，我给你算六百个工分讲理，其他人按四百算，你们看成不成？” 陆淼点头，并无异议。 耿晓云等人更是。 “淼丫头啊，你认得子儿，肚子里点子多，堆肥的事儿你领着你婶子干，多尽尽心。” 事儿大致就这么说定了，贺宏进又道： “另一个，小六说的那个炭渣的事儿，事后也要你好好琢磨一下。” 这次的事儿闹得，其实挺打击人心的。 陆淼有点不情愿，可贺宏进都开口了。 两家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家人。 贺宏进也是她的长辈，陆淼点点头，怏怏道： “知道了叔，不过这次得先说好，干什么活儿多少工分。” “要是队里的谁谁谁要跟着我一起干，那就必须得听我的安排。” “要是不听安排，我有权利不让她们干。” 主动权和话语权，必须得抓在自己手里。 活儿爱干不干，想干就必须得听话。 要是不听话还老放屁，下次就别怪说话难听，不讲情面。 贺宏进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这次沤肥的事，已经为陆淼个人实力奠定一部分基础。 陆淼笃定能干成的事，贺宏进心里就有一种莫名信任感，觉得指定能成。 沤肥她们属于第一批实验摸索出来的，所以每个人奖励的工分都不算少。 后面陆淼教队里的人沤肥法子，贺宏进跟她说好单独二百工分的奖励。 当然，这二百个工分不是说给就给的。 而是得由陆淼带队自己选人，至少要带出十个名额，才能实打实的得到工分。 其中知青还不包含在内。 陆淼答应了。 至于学习沤肥的人，贺宏进没安排给工分。 想得工分就得等到学成以后，自己沤出肥来再说。 这个法子无形之中，和先前陆淼招呼人一起堆肥时，奖励两个工分的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陆淼各个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早就琢磨透了。 她有信心，只要过来的人想学，肯学，并且听话，听从安排，她就能保证他们一定能在她这里学到东西。 至于那些怕学不会的，或者浑水摸鱼想凑热闹的。 不用多说，参加还是不参加，自己琢磨去吧！ 反正不用心学，学不会，浪费的也是他们自己的时间。 只要教够基础人头，陆淼自己有工分拿，她反正是不担心的。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新法子 这是关于堆肥的。 至于煤渣改善土质的问题。 这个得实际操作起来，一时半会儿呈现不出成效。 陆淼就没说要工分的话，只说队里要是支持，她有空就带着人弄一弄。 没有工分奖励，带着一起干白活儿的人，就不能是别人，只能是自己人。 陆淼心里其实也有一点小情怀。 如果因为她的加入，能改变土质帮到大家解决问题，她会有一定的成就感。 会觉得她还是有发挥的优势，或者闪光点的地方。 并不是完完全全无一是处的花瓶。 再一个，贺宏进是生产队队长，土地问题得到改善，粮食增收，他面上也有光。 这是两全其美的事儿。 陆淼想的很好，可对贺宏进来说，公是公，私是私。 他不让陆淼占旁人的便宜，当然也不会让陆淼白费力气。 尤其是已知队里很有一群人不会心怀感激，那该拿的奖励，就更该拿了！ 短时期见不到成效，那就等见到成效了再说。 队里土生土长的，都是跟土地打了半辈子交道的农村庄稼人，就是眼睛瞎了，土地是好是坏，用手抓一把也是能感受的出来的。 最后在几位叔伯的支持下，贺宏进做出决定，奖励制度还跟这次一样，具体到时候看实际情况说话。 他们都没意见，陆淼更加没意见了。 事情全部说完。 贺宏进安排另一个小伙子和傅璟佑一起去镇里拉煤渣，他自己则带着队里的小伙子、老爷们儿们进山开采碎石头去。 打谷场上的人走了大半，一下安静下来。 没过一会儿，耿晓云等人又围拢陆淼问东问西： “小猫儿，什么煤渣炭渣的？你这是又有什么新点子了？” 陆淼摇头：“谈不上什么新点子，就是手头有什么就用什么罢了。” 这话是真的。 南方水田居多，而水田每次交替种植作物时，都会深耕、追加底肥。 这时候的肥多是有机肥。 深耕和有机肥中有机物的及时填充，能够有效维护土地的肥沃、透气以及保水保肥的状态。 去任何一个水田和山地做对比，都能明显感觉出其中的差异。 真正需要改良土质的，也就是那些常以种植粗粮的山地。 山地容易板结，而造成土地板结的原因有很多种。 比如土壤很少经过深耕，缺少有机物或者化学肥料使用过多，造成土壤理化性失衡。 或者土壤ph值过酸、过碱等等。 都可能成为原因。 要学会做排除法。 本就缺少肥料的年代，过度使用化学肥料这一点，肯定是不成立的。 那么就剩下余下几点， 酸、碱那是化学变化，板结硬块，属于物理现象。 只是板结，但仍然能种出庄稼。 那就说明暂时不太需要考虑化学方面的调整，只考虑解决“物理现象”的表象即可。 土壤也是生命，需要呼吸，需要营养，需要水的…… 首先深耕，其次补充有机养分。 队里有牛，深耕不是难事。 有机养分就是有机肥，目前所做的堆肥就是。 碎煤渣和常规的敲碎的碳，即使呈现细小的颗粒状，内里状如火山岩一般，存在多个透气孔。 而被大火淬过的煤炭渣处弱碱性，南方雨水是弱酸性，土地偏向酸性的概率会更大。 在北方使用煤渣，或许还需要过水泡个一天、两天，在南方直接使用，问题也是不大的，还可以有效中和土质。 不嫌麻烦的，就把炭渣煤渣拿去地里拌土。 嫌麻烦的，就直接把炭渣、煤渣添进堆肥堆里充当辅料、干料一起发酵。 回头和酵好的有机肥一起挥洒下去即可。 等土壤板结问题解决，其中慢慢的就会建立多样化的生物关系，最简洁直观的就是蚯蚓。 板结状态蚯蚓钻都钻不动。 等解决了板结问题，蚯蚓出现，蚯蚓增多，蚯蚓粑粑都是很好的有机肥。 到那时，土地内部又会形成一个自我循环的生态系统。 后续只要保持换季换种前耕地，补充有机肥，土质也会越养越好。 毕竟不是那种重碱颗粒无收的土地，这些东西，说白了就是理论知识。 这时候的农民识字少，更别说碰到书本知识和科学理论知识了。 有些问题对他们来说，或许很难。 但对接触过未来新世界、新事物的陆淼来说。 只要领悟了其中原理，逻辑，操作处理起来，真的没有那么的难。 陆淼觉得简单，没有太大的难度，可她说完操作理论后，耿晓云一行人看待她的目光，简直都开始放光了。 任冰心直接竖起大拇指。 顾莹拍拍她的肩膀，道：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之处，陆淼，我是发现了，你文凭知识是真的扎实，脑瓜转的也是真的快。” 什么酸啊碱的，还有物理现象巴拉巴拉的。 也都是她们之前在课本上学过的东西，陆淼能想到，她们就没想到…… 顾莹甚至暗暗觉得，陆淼之所以看起来娇气，那是因为人家不是种地的料，人家生来就是啃书本的。 “哪有那么夸张？” 陆淼被她们说的不好意思。 “好了，暂时也没别的事了，赶在下回堆肥之前，今天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哈哈，行！” 耿晓云她们笑哈哈的准备走了，陆淼又喊住杨小婧，瞪眼道： “马大哈！下次不许那么蛮横！” 杨小婧一头雾水，“我怎么就马大哈了？还蛮横？” “陆淼说的是你撕那纸的事儿，有些话就是话赶话说到那个点儿上，不是真的要做。” 顾莹挽住杨小婧胳膊，笑着提点： “你得想想，万一那些资料，陆淼写不出来了怎么办?” 之前杨小婧满脑子都是陆淼说的“不要工分”。 她就想着不要就不要了，省得被人裹挟，吃力还不讨好。 白忙活这么久，都不要工分了，腰杆儿一下子也直的理直气壮，杨小婧一下子上了头，却是没有考虑到后果。 这会儿被顾莹提醒，杨小婧反应过来，倏地紧张看着陆淼问： “大差不差的应该能写出来的吧？” 不然她可真的就是犯了天条死罪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陆老师 陆淼白了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顾莹无奈摇头，拉着杨小婧往回走。 “行了，刚不是都说了能？你要是再问下去，就等于是摸老虎屁股了，她指定又要一顿刺儿你。” “嘿嘿。” 想着陆淼跳脚的模样，杨小婧一阵傻笑，边走边回头吆喝： “陆淼，这次是我冲动了，我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改！” 陆淼若有似无“嗯”了一声。 目送几个女知青走远，她鼓鼓嘴扫了一眼身侧的人。 “干嘛，折腾这么久，你不回去做午饭啊？” “家里有我娘做饭，用不着我。” 她慢悠悠的转身进屋。 马甜枣就跟在她身后转悠：“你刚才说的那些，她们好像都听懂了，可是我没听懂。” “啥是酸地啥是碱地啊？还有那什么屋里屋外的反应现象？你也教教我，行不行？” “那是‘物理现象’，不是屋里！” “哦！” 马甜枣摸摸鼻子，继续重复刚才的话： “我不懂，你教教我，行不行？” 陆淼回厨房蹲在小炉子边，提起上面的象鼻壶倒了杯热水慢慢吹着喝。 “这些后面都会一步一步的操作，你到时候过来看看，跟着一起干就懂了。” “我不光要学那些，我还要学你说的那个什么化学、物理。” 马甜枣摇摇头，执着跟着蹲在她身边，瞪着黑黝黝的两个大眼睛耿直道： “我想要你以后说这些事儿的时候，我在边上能听懂。” “……” 陆淼喝水的动作略微顿住。 马甜枣看着她，很是认真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坚定的态度。 每次那些知青都能听懂陆淼说的话，马甜枣总是站在一旁一头雾水。 她以前只羡慕过城里人有商品粮吃，从来没羡慕过别的。 可是现在却这些事情，总是会产生一种莫名的落差感。 城里条件怎么那么好？不仅有商品粮吃，连读书认字的内容都这么不一样。 马甜枣很羡慕。 陆淼自然而然的也看出了她眼里的羡慕。 可是这种事，哪是她说教就能教得了的？ 物化方面，她也是只是了解一下相对常规的内容。 更多的都是以前在书上、课上，或者刷视频之类的地方无意扫了一眼，内容大差不差的记了个大概。 她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专业教书育人？ “……” 陆淼沉默了。 马甜枣“啧”了一声，小女孩姿态扭捏了一下，瓮声瓮气的追问： “行不行呀！” “不行。” 陆淼果决摇头。 马甜枣难为情含住下唇。 陆淼又道：“我教不了物理化学，但如果你想学文字、算数，这些我可以教你点皮毛。” 马甜枣立马积极点头：“行，行！” 物理化学是个啥她都不知道，反正能多认字儿就行了。 认的字儿多了，懂的道理自然也就多了，说不定以后也能自己独立看书本呢！ 马甜枣脸蛋红扑扑的，倏地站起身。 陆淼被她吓一跳，身子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马甜枣道：“我不让你白教，我回去让我爹给我准备学费去！” 说完不等陆淼反应，人一跺脚就窜出去老远，很快跑出傅家。 “……” 陆淼小脸皱在一起，原地蹲着挠挠额角。 咱就是说…… 像这种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她还是头一次看见有人比她还厉害的。 年景艰难，陆淼以为马甜枣说的学费，最多就是拿两角钱过来。 再不就是家里有点什么菜的，送点过来意思意思的事儿。 结果不是，马甜枣领着她爹马计分员提了一只鸡过来。 还是拧着脖子杀好了的那种。 陆淼看见他两进屋，一下子从椅子上蹦跶起来。 “家里有白菜萝卜那两个就是了，你怎么拎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 傅璟佑不在，这种事陆淼不知道怎么处理，有点不敢接。 “陆知青，你就收着吧，这次沤肥的事儿你成就最大！” 马记分员顶着一张黑脸笑道： “我家这个丫头片子是跟着你沾光、长见识了！东西你就收着吧！看着有啥就教她点啥，学多学少看她自己个儿的本事了！” 马甜枣跟在一旁点头，“我指定好好学！” 这话说的敞亮又大气。 陆淼听着舒服，也有点想不到拒绝了理由。 思索了一下，就收了东西。 被杀死的鸡，脖子上还有点滴血，陆淼伸出手又缩回来了，不太敢拿。 马甜枣帮她拿到厨房里放下。 她冲马记分员点点头承诺道：“叔你放心，我虽然会的东西不多，但如果甜枣儿真心肯学，我肯定都交给她。” “哎，哎！” 马计分员听见这话，心里也踏实了一些。 “那行，那你们先忙着……”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说： “陆知青，家里有什么活儿干不来的，平时甜枣儿在这边的时候啊，你就使唤她，没得事……不用不好意思。乡里师父教学徒都是这个样的。” 陆淼点点头。 送走马记分员，陆淼回头看马甜枣。 平时马甜枣姿态还算自然，不知道是刚才经过来了“拜师”还是咋地，她在陆淼跟前忽然站的规矩。 竟然有点扭捏起来。 马甜枣问：“那、那我以后怎么叫你？叫你师傅还是老师？” 陆淼摆手：“以前怎么叫，现在就还怎么叫。” 就是顺手教的一点皮毛东西，哪好意思承受人家一句“老师”？ 看着天儿还早，热水也有现成的。 马记分员都放出话来了，陆淼也不客气，直接拿出洗菜的木盆交给马甜枣，让她褪鸡毛去。 马甜枣把象鼻壶里的水都倒进盆了，陆淼赶紧又装满凉水放回炉子上。 马甜枣在后院忙活，陆淼踱步去了前屋。 前两天刚让傅璟佑买了几个小算数本回来，她分出两个拿到厨房给马甜枣。 “你会认哪些字，一会儿先在地上写给我看看，我这儿只有一只钢笔，平时在我这儿，你可以用我的。回去了愿意在本子上写，就抽空去买支铅笔回来。” “要是不想浪费本子，就先在地上划拉着。” 马甜枣赶紧站起身点头。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我知道哪里有 马甜枣袖管高高弯起，手上沾着鸡毛和水，伸手就要接东西。 陆淼往旁边偏了偏，“我先放在小桌上，你忙完了再拿，现在手上都是水，免得弄得本子上也都是味儿了。” “哎！” 马甜枣老实点头，又蹲回去忙活了。 陆淼站在厨房后面盯着她看了一阵，最后收回目光，自己去小屋肩了一块姜出来，又抓了点红枣回来。 前阵子入秋傅璟佑捡回来晒干的蘑菇干儿，她也抓了一些。 马甜枣这个人怎么说呢。 除最开始拌嘴找茬的时候有点讨厌，这阵子相处起来，她人其实还不错的。 现在建立起了“师徒”关系，似乎就显得更加老实起来。 她表现得好，听话，手里有活儿。 还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态度说的上是非常端正。 这也让陆淼不由得慎重考虑起来，她要教马甜枣东西，到底从哪一块儿着手教的好。 而且除了这件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 陆淼问马甜枣：“队长说让我来选人教堆肥的法子，队里的人我没几个熟悉的，你有没有建议的？” 想了一会儿，陆淼及时补充： “碎嘴子的和不老实的都不要，优先从女同志里面选。” 马甜枣张张嘴，“你不要碎嘴子的，还要从女同志里面选？” 这不是为难人吗？ 哪有女人不碎嘴子的？ 陆淼却是点点头，继续补充缩小范围： “最好还要年轻一点的，如果有弱势群体，就优先从弱势群体里选。” 虽然年景不容易，但是论挣工分这一点，对比女人来说，男人有先天性的优势。 女人个头和体能都弱于男人，像一些弱势群体，可能就更那个什么了。 堆肥这个事儿，大热度也就这一会儿，作为第一批学会的人，工分肯定能多拿几个。 等后期队里人都会了，所得工分就会大打折扣。 陆淼想借助眼前局势，优先帮助一下队里的弱势女性群体。 如之前那些婶子所说，现在多拿点工分，马上年边上还能多分一口粮。 而且这一类人，根据生存环境而言，可能也相对的会更老实、更好管教。 还真别说，马甜枣一开始没什么头绪。 陆淼这一划拉，那一划拉的缩减范围，她还真想到了几个人物。 “贺二娘家算一个吧，前两年贺二叔渡江淹死了，她家除了她和四岁的儿子瓜宝，就只有一个瘸了腿的婆婆。” 马甜枣想了一下，感觉贺二娘家不论是哪一条，好像都挺符合陆淼说的，就继续说： “可能日子过得苦，人话不多，挺老实的。” 陆淼点点头。 马甜枣想着，后面又相继报了几个名字，简单说了她了解的情况，供陆淼自己拿定主意。 陆淼拿本子挨个把人名记下来，打算晚上等傅璟佑回来，让傅璟佑带她一起串门问问去。 马甜枣很快拔完鸡毛，陆淼拿了一只大碗给她： “鸡毛别扔了，就丢碗里，回头堆肥也能用上。” 马甜枣一面照做，一面问： “鸡毛也能堆肥？它烂得了吗？” “怎么烂不了？” “以前队里杀鸡，鸡毛到沟里几个月都还在。” “那能一样吗？没达到分解条件，当然烂不了。” 看陆淼挺嫌弃鸡的样子，马甜枣就觉得她不像是个能开膛破肚的主儿，就跟她要了菜刀、筷子。 马甜枣蹲在后院井边，乖乖把鸡开膛破肚剁成小块，其中鸡肠都用筷子给她穿着洗得干干净净。 鸡胗什么的就更别说了。 “总听你说分解分解，分解到底是什么意思？” 马甜枣问。 陆淼估摸她一会儿还要问起什么是生物体和微生物。 想着说专业词汇她也不懂，就总结了一下语言，给她举了几个粗糙易懂的例子： “人就是也是生物，打个比方，家里摘了一个二十斤的南瓜回来，你把它丢在角落不管，让它自己慢慢烂，它是不是要花很久？” 马甜枣点头。 陆淼又说：“那如果你切吧切吧，每天炒一盘儿吃，是不是就消耗的很快？” “……” 马甜枣好像有点懂了，停顿了一会儿举一反三说： “那多几个人，每次都炒一大盘，消耗的就更快了？” “人是生物，蚂蚁也是生物，一个比一个小……” 陆淼点点头。 “微生物就是微小生物的意思，一般人肉眼看不见的那种。” “它们分解肥堆，你就把它们想象成是人吃瓜，微生物群体对应的就是一大群人吃瓜。” “……哦！” 马甜枣若有所思点点头，努力消化陆淼的话。 等她把一整只老母鸡切块冲洗干净，陆淼那边什么葱姜辅料的，也都准备好了。 陆淼招呼马甜枣生火烧火，她把鸡焯水，拿出大肚汤罐放在炉子上炖上。 这期间马甜枣也问了许多问题。 比如为什么鸡肉要焯水，水面都是油花，倒了多可惜云云。 再比如，震惊炖鸡居然还能加红枣云云。 陆淼细致跟她解释，鸡肉焯水是为了清除鸡肉里的杂质血水。 预防鸡肉有腥味，又解释红枣补血，不仅炖汤的时候可以加几粒，日常中也可以拿着当零嘴吃，养身体。 马甜枣对陆淼红枣的说法没有任何异议，就是那炒过鸡肉飘着油花，最后被倒掉的水，她适中觉得可惜。 “下回杀鸡那个水别再倒了，人吃不了，猪总能吃。可以拿去喂队里的猪。” 那么好的油花……人不能吃，猪吃了也行啊！ 肯定能长膘。 陆淼摇摇头，没说话。 她往汤罐儿上盖上盖子，马甜枣好奇的在后院里转悠。 见屋檐下的大缸里还养着几只甲鱼，马甜枣瞪大眼睛更不解了，拔高嗓音问屋里的陆淼： “你咋还养王八了？这东西咬人可疼了！一旦咬上了脑袋剁下来都不松口，一定要打雷才行！” “那你别靠太近，要是一会儿咬着你了，我可能弄不了。” 陆淼没被咬过，但听她说的也害怕。 让马甜枣退开一些。 之前傅璟佑解释过，陆淼知道这会儿没人吃甲鱼，她就跟马甜枣解释： “甲鱼可是有营养的好东西，做好了也好吃着呢。”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别管了 马甜枣不信，陆淼又说： “那回头哪天家里做了，到时候你尝尝。” 陆淼想的是，反正估计以后马甜枣也是经常在这儿驻扎的。 到时候真的做了，她尝尝也方便。 马甜枣却见她说的坚持笃定，心里不由得也迟疑起来： “真的能吃啊？” 陆淼点头。 马甜枣还是有点不信，但看陆淼的样子，又的的确确不像是在说假话。 马甜枣不会做这个，也不咋相信能吃，但是陆淼明显很钟爱的样子。 她想了会儿，说： “我知道哪里能弄到这个，你要是要的话，回头我弄来了给你。” 陆淼蹙眉狐疑了：“这都要入冬了，你上哪儿弄去？别给咬了我跟你说！” 马甜枣胸有成竹摇摇头： “我知道哪里有，你别管了！” 虽然交了一只鸡的学费，但是老缠着陆淼，马甜枣也有点不好意思。 陆淼想要这个王八，她就给她抓来呗。 就当学费好了。 马甜枣甜滋滋的想。 之后任陆淼怎么问，她都不肯说哪里有甲鱼。 是打定主意要自己去弄。 陆淼拿她没办法，只能嘱咐她注意安全。 之后陆淼问马甜枣认的多少字，马甜枣就在地上划拉给她看。 乡里跟城里不一样，风向闹得大，学校早早就停办了。 马甜枣和村里一些大小伙子、小姑娘一样，没上过正经学，认的一些字都是跟村里长辈学的。 所以她认的不错，也就二三十来个，多是日常中常见的，比如墙下贴的标语，什么“为人民服务”，“搞生产”等等。 许些字马甜枣只会认，还不会写，写出来笔画也对。 陆淼参考她的情况，在本子上把她笔画错误的文字单个按照笔画顺序拆解写一长排。 让她有空就自己写写。 另外把她会念不会写的口号也是如法炮制。 小小的算数本总共就没几页，每个字预留三行练习空间，从头到尾十来句口号也就占全了一个本子。 陆淼给了她两个小算数本。 一个用来练字，另一个则按照记忆写下汉语拼音字母的顺序。 这些都是非常非常基础的东西。 目前日常中用到的可能性不大，但陆淼寻思回头看看能不能找带拼音的书。 能找到的话，她教马甜枣能轻松点。 如果找不到，那就也先这么教着。 现在用不上，以后总能用上。 多学点东西，不亏。 马甜枣跟陆淼道谢，中午带着现成的本儿回去吃饭练习。 马甜枣前脚刚走，傅璟佑后面就回来了。 他跟队里另一个小伙子一起去，又一起从，用丢里的老牛套板车，车里垫了一些东西，拉了满满一大牛车经过烈火淬过的煤渣。 其中也有之前傅璟佑没来得及拿回来的那些蜂窝煤。 岁煤渣了，其中有些是碎煤，就是偏原矿一类，但大部分都是烧完后或整齐，或破碎的蜂窝煤。 都是好东西。 陆淼看了一圈，怕东西堆在打谷场上，回头影响社员使用打谷场，就让傅璟佑和队里另外一个小伙子把碎煤渣都卸在了门口屋侧。 到时候要用，直接过来铲就是了。 队里的小伙子牵着牛回去，陆淼招待傅璟佑进屋。 上午炖下去的鸡汤，咕嘟咕嘟经过两三个小时的小火烹饪，正好炖好，一进屋就能闻到一股扑鼻的香味。 傅璟佑提着箩筐回后面小屋把蜂窝煤码好，出来搓着黑漆漆的手问： “弄了什么？这么香？” “马记分员送来的鸡，甜枣帮忙给切的。” “嗯？” 傅璟佑在井边洗手，“他怎么突然送鸡过来？” 陆淼就把马甜枣要跟着她学东西的事儿说了一下。 半晌又问：“拿了人家的鸡是不是太贵重了？” 傅璟佑摇摇头，“说贵重也值不了多少钱，只是乡里人都节俭，不舍得自己吃罢了。” 陆淼犹犹豫豫：“那我是不是不该拿？” 傅璟佑失笑，甩甩手牵着她进屋： “怎么会？你教她也是扎实的真本事，他们只会感谢你。” 放以前，陆淼就算是到处吆喝要“收徒弟”也不会有人搭理。 可是现在不同。 她沤肥成功，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的事。 就凭马甜枣跟着忙活半个月就得了四百工分这一点，马记分员也是一百个、一万个的相信她。 要不然能这么火急火燎的就提着鸡上门吗？ 把陆淼在桌边坐下，傅璟佑拿了碗筷和家里的老式银质汤勺过来。 午饭主食，陆淼整的红薯，就配着鸡汤吃。 傅璟佑揭开汤罐盖子。 这次鸡汤面上已经飘着不少油，但明显没有之前陈桂芬的炖的鸡汤多。 马技术员家拎来的鸡，应该是今年了没多久的。 傅璟佑撇开油花，给陆淼舀了一点到碗里： “先尝尝看。” 陆淼接过去吹了吹，小口抿了一口，轻轻点头，“好喝。” 傅璟佑轻笑放下心，重新接过她的碗。 勺子搅了搅汤罐里面，傅璟佑把她爱吃的什么鸡爪鸡翅都捞进碗里。 另外又把两个鸡腿舀进碗里，最后才舀了一点少的可怜的鸡汤。 因为实在装不下。 陆淼蹙眉呲牙的看着他推过来的一大碗鸡肉，都快无语了。 “喂猪也不带你这样的吧？我不要吃那么多。” 傅璟佑哄着她：“这次的鸡肉嫩，好吃，你先吃一口。” 陆淼噘嘴“啧”了一声，像是生气又像是撒娇： “不要吃那么多！我哪吃的下呀？” 傅璟佑把碗拖过去，手里筷子动了动，半天没想好夹哪个出来。 鸡爪、鸡翅是陆淼爱吃的，鸡腿儿又是他想让陆淼吃的。 陆淼看他磨磨唧唧的，忍不了了，手快把碗端回来，筷子夹着鸡腿伸长胳膊放进他碗里，连续两个都是。 这次轮到傅璟佑蹙眉“啧啧”出声了。 陆淼好笑的“哼哼”出声，“吃吧，遇到我爱吃的都不一定有你的份儿，我还能委屈自己不成？” 傅璟佑拧着眉头，一顿饭吃的不大开心。 见陆淼中午蒸的红薯，他讷讷问： “家里的没米了？” “有啊。” “那怎么蒸红薯吃？” “红薯方便，哪能顿顿都是大白米？” 第一百八十三章 要亲就亲嘴 中午都有鸡汤了，旁的人家都舍不得吃。 他们不仅吃上了，要是再配上大米饭，那也有点太奢侈了吧？ “咱们过自己的日子，别老管别人，你爱吃大米饭，咱们就顿顿都吃大米饭。” 陆淼不吃鸡腿，中午也没焖米饭。 好东西她一样也没吃，傅璟佑心里有点不得劲儿。 “你这么瘦，就该多吃点。” 推来推去，傅璟佑又夹了一个鸡腿放她碗里。 “哎呀，你真讨厌！” 傅璟佑神情严肃起来，不许她拒绝： “你多吃点，以后身体养好了，晚上弄也不会总喊疼。” “？” 陆淼眨眨眼，嘴巴难言的张了张。 这人怎么这样？ 动不动就开黄腔？ 这还不算晚，傅璟佑看出她不服气，继续道： “每次抱你都轻飘飘的，我都怕把你腰压折。” “……你，你少不要脸！我疼还不是你力气太大了，每次都蛮力的顶！都跟你讲了不要不要了，你非要那样！” “……” 陆淼小嘴叭叭叭的，反应过来时，才发现傅璟佑好半天没说话。 她正眼看傅璟佑，才发现他桃花眸已经暗下，盯着她的模样跟每次夜晚月光下俯视她时的神态一模一样。 “我吃行了吧！” 她撇撇嘴，有点被他治住了。 “傅璟佑，我警告你老实点，要是真把我撩毛了，我要你好看！” 她懊恼嘟嘟囔囔。 傅璟佑无奈摇摇头，捏着银质汤勺继续往她碗里试探的舀小块的鸡肉和鸡汤。 “好，不把你撩毛，快吃吧。” 真是个矜贵小娃娃。 要溺爱哄着才肯多吃一两口。 傅璟佑微微叹息，心里觉得想把陆淼养胖，身体养的扎实一点，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傅璟佑一边哄着陆淼多吃，一边问道： “爱吃鸡爪、鸡翅，还爱吃什么？下次出去看见有卖的，我弄点回来。” “得空看看能不能买点棒骨吧？” 陆淼认真想了会儿，说： “冬天喝点热的身体舒服，棒骨汤总比水养人。而且我听婶婶说了，她家的菠菜下的早，马上就可以吃了，回头就着汤涮菜吃也好。” 目前阶段，火锅什么的就不用想了，但是烫点菜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傅璟佑点点头。 陆淼想着，顶着油汪汪的小嘴问他： “棒骨和肉价差多少？” “肉联铺猪肉分等级，一般七角钱到八角八。棒骨便宜一些，但是要赶趟，有时候八分一角的就能买好几斤。” 这时候的棒骨，肉都是剃的非常干净的那种。 陆淼能想象得到。 大家都觉得肉好，吃在嘴里扎实，或者肉皮、猪油能熬油什么的，都比棒骨强。 硬要这么说，确实是这样。 但棒骨也不是就是一无是处。 几分一角的也不贵，拿回来熬底汤，做的好了，照样好吃好喝又养人。 傅璟佑下午吆喝队里的小子，又去镇里拉了两车煤炭渣回来，就堆在屋侧等着陆淼安排怎么用。 正式的计划还没实施，陆淼借着便利，铲了几铁锹出来混着打谷场的有机发酵肥，先给自己家屋前屋后的小菜地用上了。 晚上吃上午炖的鸡汤，陆淼正拿碗筷在桌边张罗呢。 傅璟佑躬身猫在井边“稀里哗啦”半天不进来，也不知道在干嘛。 陆淼站在后门口喊：“你快点呀，吃完了陪我去队里转一圈，别弄太晚了，黑洞洞的吓人。” 傅璟佑端着一盆青菜进屋，“有我在你身边还怕？” 陆淼顾不上回答他，注意力完全被盆里的青菜吸引去了目光。 小油菜，脆嫩嫩的小菠菜，还有味道很浓郁的莴苣叶。 “你去婶婶家菜地了？” “溜了一圈，不晓得哪个蘸汤好吃，就挨个都扒拉了一点。地里还有韭菜，莴苣和萝卜还要长长才能吃。” 傅璟佑絮絮叨叨的解释着，手里忙活又拿过来一个小马扎，就把装菜的盆贴着陆淼的手边放在炉子边上。 让她自己爱吃哪个就弄哪个。 陆淼简直被他感动坏了。 她上午就是随口一说，结果他就记在心里了。 难怪那会儿天擦黑了还要往外跑。 陆淼撑着小桌往前倾身，“啵”的一下，在傅璟佑侧脸扎扎实实的亲了一口。 “傅璟佑，我真是太爱你了，这是奖励！” 男人目光灼灼，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傅璟佑赶紧扭头看向大门口，“大门还没闩呢，不要胡来！” 傅璟佑在乡里长大，避免不了的会养成一些乡里才有的习惯。 比如会让陆淼羞赧脸红的荤话，在乡里说出来，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爷们儿闲着无事，有时候打发时间就会来一句。 但像陆淼这种张口就是情啊爱的，还有无人的时候，陆淼见着气氛正好，踮起脚尖亲亲他下巴，亲亲他脸颊。 傅璟佑其实很受用，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心里都会觉得紧张窃喜又害羞的感觉。 傅璟佑也没正经上过学，他所有认的字，学的学问，都是跟贺宏进学的。 他自己也说不清数什么是情啊爱的到底是什么。 反正就是想和陆淼在一起，想一直在一起。 她高兴，他也高兴。 想着，傅璟佑抿着凌唇摸摸侧脸，老实严肃的去前面闩大门。 陆淼看着他挺直宽阔的背影，失笑骂他老学究，老古板。 可是这老学究、老古板的男人，不多会儿再回来时，霸道的将她压在厨房后门门板上一顿啃，一顿亲。 陆淼眼波流转，气喘吁吁： “你干嘛！” “不干嘛，就想抱抱你，亲亲你。” 傅璟佑说着话，又一低头贴了上去。 煤油灯里好像钻进了小虫子，灯芯炸响闪烁一下。 灯光暗淡一瞬，很快又明亮起来。 陆淼唇瓣被他咬的微肿，后面坐在桌边吃饭，气哼哼瞪了他好几眼。 没轻没重的家伙，她一会儿还出门呢！！！ 傅璟佑失笑，捡着陆淼往他碗里放的烫菜，吃得开心又开怀。 尝到了甜头，傅璟佑心里忍不住冒着粉色泡泡的想： 亲脸、亲下巴就是隔靴搔痒，没什么劲儿。 要亲就亲嘴。 ps：最近在存淼淼和六哥孙子辈的稿子，已经存了四十万了，想尽快和大家见面！ 第一百八十四章 喝西北风 吃完晚饭，陆淼和傅璟佑一起提着煤油灯踩着月光出门。 马甜枣报了七八户人家，陆淼记下大致情况，拿着本儿挨家挨户的上门沟通意见想法。 傅璟佑一般都是陪同一起坐在堂屋里等，赶上个别几家人家家里没有男人的，他就在门外等。 这一趟走下来，绝大部分人家都愿意出人学习，只有一家，在陆淼讲完利弊后，事后保持拒绝的态度。 问起原因，也不肯说什么，反正从头到尾就是两个字“不去”。 陆淼是站在给弱势群体提供优先便利的角度出发，但这种事说来说去，还是你情我愿。 能不能抓住机会都是个人的事。 人家不愿意，她也不可能强求。 踩着月光回家，刷牙洗漱上床睡觉。 傅璟佑又开始不老实了。 陆淼及时抓住他作乱下滑的大手，“今天不行，大姨妈还没走完！” 陆淼之前跟傅璟佑解释过“大姨妈”的意思。 傅璟佑有点不开心，下面不行，他转手继续往上攻势。 直到握住绵软，才轻轻舒出一口气。 “色痞子！” “踏实。” 傅璟佑又握了握，抱紧陆淼哄着问： “大姨妈是不是要喝红糖水？家里还有没有？明天去给你买点儿猪肝儿回来，也补血。” “不用买，家里还有红糖……平时吃的不差，来这些事的时候，我其实没有那么难受。” “那月事带够不够用？” “那是循环利用的，有个两三条就够了！” “那抽空再弄点棉花回来，你别用草木灰。” “知道了！” 黑暗里，陆淼脸颊有点红。 这男人也真是的。 干嘛总是聊这些？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睡觉了！” 陆淼小声哼哼，旋身整个人钻进傅璟佑怀里。 “嗯。” 傅璟佑浅浅应声，低头唇瓣在她额头贴了贴。 后续一段时间，傅璟佑日常跟生产队、大队进山开采碎石块，偶尔去镇里拉一辆车碎煤渣回来。 陆淼则在生产队领着人一起发展发酵肥事业。 村里人读书少，说专业词汇，他们听不懂。 但陆淼把东西摆开揉碎，拿一些寻常事件举例，他们懂的其实也很快。 第一批发酵的肥料，正好被生产队栽油菜时利用起来。 不过因为量不太多，只堪堪够一亩地使用。 第二批肥料，陆淼一边领着人干，一边教，花费的时间久了一些，二十四天才出肥。 彼时时节已经正式进入冬季，天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雪。 每天早上起来，后院缸里的水都会薄薄冻上一层。 队里的堆肥暂时停顿下来，山里的石头也是，渐渐也不那么好开采了。 县里修路工程固然重要，但是农户庄稼地也重要。 各公社大队参与修路的社员们，渐渐跟着本队领头人返回本村、本队。 趁着天气大冷起来，把空闲该深耕的地都深耕了，为的就是借助天气便利，好冻死土壤里的虫卵。 傅璟佑是贺宏进的得力助手，除了储备冬季柴火和偶尔悄咪咪摸去黑市逛一圈淘点细粮、猪肉或者鸡鸭什么回来。 他都跟在贺宏进身侧忙得热火朝天。 这期间陆淼在家已经穿上了小袄。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屋里守着炉子，教马甜枣一点东西。 偶尔出门也是因为嘴馋，去陈桂芬家的菜地里摘点家里没有的时蔬。 傅家烧着炉子，时刻都有水壶架在上，屋里暖和，知青点的女同志偶尔也会过来坐一坐，有时会带来一些小闲话消息什么的。 比如陈妙妙拿了稻草跺里谁家鸡下的蛋，被发现了云云。 比如陈妙妙添置了崭新的褥子巴拉巴拉的，可能又去过黑市什么的。 知青们也害怕被牵连，以前就不怎么待见陈妙妙，现在更是远着陈妙妙。 陆淼偶尔听一耳朵，并不往心里去。 不过她心里也始终记着一件事。 记忆里书中的剧情已经发生改变，但很多主线事件依旧差不离的在发生。 陆淼没忘记她在书中的结局，所以一直有在防范陈妙妙。 还有一些时候，比如有时天黑，或者路径偏僻的地方，但凡是她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不太去。 先前忙着堆肥，东打谷场这边忙得热火朝天，不少人都过来看，村里的破落户老光棍如是。 陆淼撞见过两回。 或许是她带着原剧情的有色眼镜，她看着那老光棍就不像是什么好人，所以防范起来愈发小心。 偶尔出门去队里，或者走敞亮大路，她挎着的篮子里都会放着一把榔头。 必要时候防身，她可不会心慈手软。 时间很快靠近年底年节，生产队里忙着分粮、分钱。 陆淼之前还是知青时，请假多、干活少，还预支过几次口粮，她嫁给傅璟佑后，更是压根就不参与下地。 堆肥前后挣的一千多个工分，扣除前面要还给队里的份例以外，她手里就剩三百多不到四百的工分。 后面算上傅璟佑的工分一起，别人每家每户都分四五百斤的干粮，他两就分了二百来斤。 其中大部分红薯土豆，傅璟佑还3:1的换成的糙米，拿到手里就更不剩多少了。 “你说说，你两日子咋过？” 分完口粮，贺宏进看见他俩就叹气。 “这得亏多了一向项堆肥的活儿，要是没有堆肥这个事儿，年底分粮你两是不是还要倒往队里贴钱？” 陆淼不干活，自知没有发言权，所以也不插嘴反驳了。 陈桂芬给她拿了灶里的烤红薯，她就坐在边上小心翼翼的扒皮，用小勺子舀着吃。 贺宏进时不时偏头扫她一眼，最后皱着眉头收回目光不说话。 陆淼是真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贺宏进都懒得说她。 “叔，我成分刚改过来，干活满工分都没拿几天，说起来家里分粮还是占了淼淼的光，你总看她做什么？” 傅璟佑见他一直扫陆淼，有点不开心的护短道： “我年轻也有力气，明年指定领得跟人家一样多。” “是，我还不知道你翅膀硬了？” 贺宏进哼哼怪笑。 “明年跟人家领的一样多，那今年怎么办？中间这段时间怎么办？东南西北风够不够你们两口子吃饱？”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陆淼新发现 队里口粮不够分，那就只能买粮。 乡里人没有粮油证，要买只有一个途径，黑市。 傅璟佑老实挨骂，没有跟贺宏进辩驳。 堂屋里小两口被训的跟什么似的。 陈桂芬从厨房里铲了一大瓢热气腾腾的红薯出来，咂舌骂道： “你说你，说两句得了，你还来劲了……真是的。” 说着话，陈桂芬笑脸转向陆淼：“淼丫头，吃完了桌上还有，都是热乎的，刚从灶里扒拉出来的。” “唔……知道了婶婶。” 贺宏进斜眼瞪了陈桂芬一眼，又斜眼扫了陆淼一眼。 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家里的小孙子敏杰都没她这个娇娃娃能耐。 贺宏进没眼多看，赶紧转开目光站起身。 陈桂芬道：“外头下着雪呢，大冷天的，你上哪儿去啊？” 贺宏进咳嗽道：“大队里年底榨油，我挨家挨户通知去！” 榨油需要油菜籽。 土地是集体财产，一般社员家里的油菜籽，不是自留地里见缝插针种着积攒下来的，就是年底分粮，工分有富裕跟队里换的油菜籽。 油菜籽并不是每家都有，所以贺宏进要挨户去说，谁家要是准备榨油，就赶紧把油菜籽收拾准备出来。 一年就年底这一回，错过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贺家自家自留地里见缝插针攒了有三年的油菜籽，到今年来也差不多攒了有五十多斤。 再留下去，也怕油菜籽会坏，陈桂芬转头看向傅璟佑道： “璟佑啊，那你没事儿，今天也帮婶子把油菜籽和黄豆都挪出来吧，回头咱们也榨点油，磨点豆腐的，今年过个油水足的年！” 傅璟佑连忙点头站起身。 后面大队那边榨油、磨豆腐，傅璟佑帮着挑东西，跟贺宏进和陈桂芬一起去的。 陆淼非要看热闹，也说要去。 天冷，地上积雪融化，泥地湿滑。 傅璟佑怕她摔倒，不想带她去。 奈何陈桂芬嘴快说了一句，磨豆腐的地儿有鲜豆花喝，陆淼听了更是非去不可。 喝豆花、豆腐脑是其次，陆淼主要是好奇。 磨盘磨豆腐，她小时候参加学校游玩活动体验过，榨油什么样她却是不知道的。 真的有点好奇。 傅璟佑拿她没办法，只好带着她。 路上有队里同去的社员，傅璟佑不好牵着她，就让陈桂芬牵着她一道儿走。 大队里榨油和磨豆腐的地方前后相邻，从外面看就是一大一小的两个盖了瓦片的土坯房。 大的那个是榨油的，小的那个是磨豆腐的。 刚进大队还没走近那两个屋儿呢，陆淼就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油味。 老实说，那味道对她来说有点过于“厚重”，她闻着总觉得胸口发闷，不太舒服。 陈桂芬和贺宏进却说了一路“这油多香”云云。 陆淼噘噘嘴，跟在挑菜籽、黄豆的傅璟佑身旁，有些蔫巴。 傅璟佑小声跟她搭话，“是不是走累了？” 陆淼怏怏点头。 傅璟佑左右看了一眼，悄咪咪捏了捏她垂在身侧的手。 牵着她跟牵小孩一样慢慢走着，“已经到了，一会儿就有地方坐了。我叫婶子给你舀豆花吃。” 陆淼噘嘴点点头。 傅璟佑哑声一笑。 前面有人从屋里出来，他赶紧不动声色松了陆淼的手。 榨油房那边，大队长白杨领着一众大小伙子、爷们儿们吆喝吆喝的忙得热火朝天。 傅璟佑和贺宏进担着菜籽往榨油坊那边走。 陆淼也想跟过去看看，陈桂芬赶紧拉住她，带着她往后面磨豆腐的屋儿去。 陈桂芬面色不自然道：“榨油屋里热，里头都是光着膀子的小伙子，你去做什么？” 农村大队可不比京北市区的大学。 如果陆淼真要去，别的小媳妇、嫂子看见，舌根子都得嚼烂了。 陆淼听出弦外之音，噘嘴蹙起眉头更不高兴了，“我过来就是为了看怎么榨油的！” “榨油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炒啊磨啊蒸的，后面都是力气活儿，屋小人多，又热，挤得也厉害，一会儿你过去了再烫着你。” 陈桂芬提着泡好的黄豆，哄着她道： “咱们去那边，你要吃豆腐脑还是豆花？婶婶先给你舀点儿。” 陆淼听着榨油房里却是人声鼎沸闹腾的厉害，就歇了过去看的念头。 她点点头，搭手帮着陈桂芬一起拎豆子。 “不吃别人的，还是等轮到咱们自己家的时候再吃吧！” “哈哈，好！” 陈桂芬失笑。 豆腐房有专门磨豆腐的老师傅，是大队里安排的，三个人一班，干活有工分。 他们包揽了磨豆腐、过滤豆渣、点豆腐等等。 附近社员提着豆子过来，偶尔也会上去搭把手。 小小的豆腐房里人也有不少，陆淼才看了几眼，就被人踩了两次脚。 她觉得挤的慌，就跟陈桂芬打了一声招呼，去外面等着了。 陈桂芬嘱咐她：“不好玩吧？你别到处乱跑，就在屋檐底下站会儿的，一会儿打湿了鞋脚冷。” 陆淼点点头，“知道了婶婶。” 豆腐坊门口有废弃不用的磨盘，刚才来的时候，陆淼看见有人在上面坐着休息。 这儿出来见位置空了出来，她就也不客气的坐了上去。 豆腐房和榨油房前后不过二十来米的距离，陆淼坐着的位置，正对着榨油房的后门。 伸上脖子看了一眼，果不其然，隐隐绰绰的却是看见了几个光着膀子的小伙子。 普普通通的肚皮和胳膊，一点也不如傅璟佑流畅的肌肉线条好看。 她扫了两眼便收回目光，老实的坐着等了。 鞋子里面，靠前脚掌的地方早就湿了，站着走路的时候没感觉，坐了一会儿，立马就觉得有种冰凉感。 陆淼拍拍屁股起身活动，正赶上榨油房后门那边，两个小伙子抬着一筐东西出来倒。 陆淼看了两眼，凑上去问： “这些是榨完油的油饼吗？不要的吗？” 两个小伙子都还光着膀子，从里面出来乍一吹风有点冷。 加上陆淼是个女同志，两人有点不好意思，把箩筐往角落一掀，草草点头“嗯”了一声，红着脸颊跑的飞快。 第一百八十六章 摔跤 陆淼没注意那两人。 她两手撑住膝盖，躬身打量油饼渣。 那两个人态度含糊，陆淼有点琢磨不定，这油饼渣是真不要还是假不要。 她犹疑着，正赶上陈桂芬出来找她。 “哎哟，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陆淼赶紧直起身，指着一小堆油饼渣道： “婶婶，这个大队里有没有用？要是没用咱们能不能要回去？” 油饼渣就是菜籽油磨成粉质之后，经过百来斤重力反复捶打过后，彻底脱去油脂残留下来的渣子。 再碾不出油来，当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没什么用，以前大队里炸完了油，都是随便找地方倒了的。” 陈桂芬如实回答，又茫然问： “这个要了做什么？拿回去有什么？” 陆淼凑近陈桂芬，凑近她耳边小声低语几句。 陈桂芬侧耳倾听，旋即眼睛渐渐睁大，“那我找你叔说说去！” 陆淼立马点头。 勿怪她小心仔细。 资源稀缺，好东西她只能优先想着自己人。 贺宏进很快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傅璟佑。 和刚才穿着薄袄不同，傅璟佑这会儿也打着赤膊，正抱着一沓衣服交给陆淼。 陆淼“啧啧”了一声，娇声咕哝： “你也被喊去榨油了？” 傅璟佑点点头。 贺宏进指着油饼渣问： “这个也能堆肥？” 陆淼如实点头，“能，油饼是扎实的料，堆出来的肥更好。” 想着，陆淼又问： “大队磨完豆腐，那些豆渣是不是也没人要？要是没人要，咱们就也弄回去！” 贺宏进挠挠黑脸，狐疑道：“那个也能堆肥？” 陆淼小鸡啄米点点头。 贺宏进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问： “那是不是糠和稻谷壳儿也有用？” 陆淼眼睛一秒亮起，机灵点头： “有用，但是叔……糠这种东西不是要喂牲口吗？咱们能弄到吗？” 贺宏进摆摆手，“糠弄不到，但是稻谷壳儿有很多。” 大队里有脱壳机，所属几个生产队，还有那些没有脱壳机的大队，但凡有谷子要脱壳，都会来这边。 贺宏进心里大致有数，眼里闪着精光道：“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去办！” 说着就走了。 贺宏进好歹是生产队队长，他出马，一个顶俩。 陆淼心里觉得这事儿十拿九稳，就推着傅璟佑会榨油的屋，“你也进去吧，外面冷死了！” 油饼渣和豆渣都是含氮超高的材料，本身所含丰富的鳞甲有机质。 和其他堆出来的有机肥不同，常规有机肥后劲不足。 油饼渣和豆渣本身所含丰富的鳞甲有机质，一旦堆肥成功，不论是作为基肥，还是追肥去用，它都是非常优秀扎实的一种肥料。 当然，这是氮料，如果贺宏进也能弄到稻谷壳那就更好了，现成匹配的碳料。 回去只要配好比例就行，也不用再费死劲去收集别的东西了。 陆淼美滋滋的想。 到中午时，终于磨完了贺家的豆腐。 陆淼终于喝上了等待已久的豆花。 味道足够纯，也足够浓郁，就是没有糖，陆淼喝了两小口就喝不下去了。 到了浪费，沾了她口水的东西，也不可能给陈桂芬和贺宏进。 她就站在榨油房门口喊傅璟佑。 榨油房里闹哄哄一边，傅璟佑没听见，倒是门口灶边烧火的叔伯听见了，扯着大嗓门帮陆淼喊： “傅璟佑，哪个叫傅璟佑啊？你媳妇儿还是妹子喊呢！” 好多人往外看。 陆淼鼓鼓嘴，有点不好意思。 索性傅璟佑很快就出来了。 他背着门里众人，借住身体的遮挡悄咪咪捏了捏陆淼的手，感觉到暖乎才安下心。 天这么冷，真不愿意她跟出来受冻，偏偏小姑娘非要来。 傅璟佑微叹：“怎么了？” 陆淼娇气把装豆花的碗递给他。 “你喝了没？” 陆淼点点头，如实道：“没有糖，不好喝。” 傅璟佑哑然笑了声，什么都懂了。 他接过小碗，仰着脖子喉结鼓动，两三口就喝完了一碗豆花，重新把碗交还给陆淼。 “要是冷，就先搭着点儿衣服。” “知道了，快进去吧！” “嗯。” 回头看了眼榨油房里的情况，傅璟佑走前又笑着捏了捏陆淼的手，之后才进屋。 傅璟佑和贺宏进在榨油房帮忙，下午陆淼和陈桂芬先回的。 陆淼帮着陈桂芬一起拎豆腐，从大队歪进小路，再拐上山路时，要爬一段坡。 她年轻腿脚好，走上走下的没事。 陈桂芬四十来的年龄，也算不上年纪大，但泥地湿滑，她有点瞻前顾后。 好好走说不定没有啥，她越是怕摔，越是会摔，连带着陆淼一起摔了个屁股蹲儿，小桶里的豆腐也歪出去了两块，沾满了泥。 “婶婶，你没事吧？没摔着哪儿吧？” 陆淼吓一跳，顾不上捡豆腐，赶紧上去扶陈桂芬。 “哈哈，没事没事。” 陈桂芬摆摆手，搭着陆淼的手，膝盖顶地爬起身，“就是你哦。” 她弓着腰去抚陆淼的裤子，“把你衣服都弄脏了，打湿这么大一片，冷吧？咱们走快点赶紧回家。婶婶回去给你洗洗。” 陆淼说了句“没事儿”，跟陈桂芬一起捡起豆腐往回走。 到生产队，陈桂芬给陆淼装了几块豆腐。 让陆淼先拎回家换衣服，陈桂芬说忙完家里一点琐碎事儿，就上她那边给她收拾收拾，洗衣服去。 陆淼连连摆手拒绝。 “婶婶，你就在家料理吧，家里炉子风门一直开着小口呢，热水现成的，我自己洗就行。” 不等陈桂芬多说，陆淼“哒哒哒”的跑远了。 天气逐渐冷起来，除了做饭时候，炉子一般都摆在房间里头。 如陆淼所说，炉子上热水确实是现成的。 炉子风门开的小，水温正正好。 她倒着喝了点温柔暖暖肚子，之后把湿裤子换下去，又拿了盆来泡脚。 陈桂芬给她做的靴子里填了十足的棉花，平时穿着很是保暖，但是今天在外头走了一早，靴子早就湿了。 脚丫冰凉凉的，都被捂出白印儿了。 热水泡脚明明舒服的让人浑身毛孔都要展开了，陆淼却止不住的打起哆嗦。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陆淼生病 可能是今天出去有点冻着了。 后背止不住的发凉，连带肚子也有点不舒服。 陆淼往壶里重新装了些水，把炉子风门调大了些。 她把脏衣服堆去一旁，揭了被子上床躺下，想着缓一会儿再起来收拾。 一个不注意便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是被“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的。 陈桂芬还是过来了。 陈桂芬暗暗感叹屋里暖和，见陆淼睡着，本来没想惊动她。 想着把屋里的脏衣服收一收，拿去后院洗了得了，结果没想到，还是把人给惊醒了。 陆淼怏怏喊了声“婶婶”。 陈桂芬和蔼道：“吵着你睡觉了吧？你接着睡，其他的婶儿来收拾。” 陆淼摇头，把床头小桌上的搪瓷缸子的推了推，“婶婶，柜子里有红糖，你帮我冲杯红糖水吧，我有点不舒服，就不下去了。” “哎！” 陈桂芬大抵是个好婆婆，照顾陆淼就跟照顾儿媳妇似的，忙前忙后的收拾着。 泡好红糖水放在陆淼手边，陈桂芬估摸陆淼也是冻着了，出去忙前不忘嘱咐： “婶儿就在后院，你要什么东西，就喊婶儿，婶儿来弄。” 陆淼点点头，忍着烫抿了两小口红糖水，她放下搪瓷缸子，人一矮，又溜进被窝里。 陈桂芬给她把窗户帘子拉上，才转身去忙。 陆淼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这次没有刚才睡舒服。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热的时候把手放在被子外，又觉得冷。 冷了往回缩手，没两分钟又开始热。 反复几次睡也睡不好，陆淼干脆披着衣服坐起身，屁股下面隐约觉得湿粘。 她狐疑摸一把，指尖隐约能看出血迹。 她嫌脏，起身在床尾柜子里翻出草纸擦了手了，赶紧换上月事带。 这回大姨妈晚了一阵，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陆淼还以为又发生了生理紊乱，这个月不来了呢，没想到还是来了。 陆淼对月事带一直不怎么放心，换上之后也不敢乱动，就坐在床上喝着红糖水，看往期报纸。 她来大姨妈一般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是这次不行，肚子隐隐约约的总觉得疼。 要说疼也不咋疼，就是一种很恶心的感觉，一阵接着一阵儿的，让人无法忽视。 陆淼有点难受，报纸也看不进去了。 陈桂芬晾完衣服回来，就看见她坐在床头捂着肚子，脸色也不怎么好。 陈桂芬有点担心，“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啊？” 陆淼摇头，“没事儿婶婶，就是来月事了，可能冻着了肚子有点疼，我缓缓就好。” 女人每个月总有那几天，陈桂芬是晓得的，就安了安心。 “行，我给你倒杯水放着，家里鸡蛋放哪儿了？我去给你溜两个红糖鸡蛋。” 陆淼跟陈桂芬说了地儿。 陈桂芬拿了红糖和鸡蛋去厨房，灶里的火刚烧起来，就听见前面陆淼叫唤： “婶婶，婶婶？” 陈桂芬赶紧去前屋，“咋了，咋了？婶儿在这儿呢！” 陆淼脸色发白，捂着肚子缩在床头。 陈桂芬一靠近，她就伸手抓住了陈桂芬的袖子。 力道之大，指节指甲都有点泛白。 “婶婶，你去喊傅璟佑回来吧，我不行，我疼。” 感觉一阵儿一阵儿的。 刚才没有这样，这会儿反而明显起来。 小腹一抽一抽的，有种类似下坠的痛感。 陆淼莫名有点害怕。 女人来那些事儿，陈桂芬是知道的，但是像陆淼反应这么大的，陈桂芬是第一次见。 陈桂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架不住陆淼娇气。 陈桂芬去喊人。 时间已经不早了，五六点的光景，天色已经微微暗下，空中也再次飘下了细碎的雪花。 陈桂芬在路上遇到挑着油饼单子回来的贺宏进和傅璟佑。 见她着急忙慌的样儿，傅璟佑就觉得一阵不妙，赶紧应声去道： “婶儿，家里出什么事儿？” 陈桂芬赶紧道：“下午回来的路上，我跟淼丫头在那坡上摔了一跤，她应该是冻着了，回家躺下就没起来，一直喊着肚子疼，要你回去才安心！” 傅璟佑一听陆淼摔着了，也不知道严不严重，心里着急得很。 他挑着油饼担子脚步如飞，陈桂芬在后面追着喊道： “璟佑啊，你把单子放下，我来挑，你赶紧跑回去看看的！” 傅璟佑也不推辞，把肩上扁担替给陈桂芬，他一路跑得飞快。 冷气吸进肺里，整个胸前像是要炸开了一样。 他不敢停，找到进了家门，蹲到床边才缓下来喘起口气。 “淼、淼淼……” 陆淼又缩回了被子里，整个人蜷成一团，就一个脑袋，一张小脸露在外面。 脸色黄不黄白不白的，好看的眉头也紧紧皱着。 不用问就能看出来她不舒服。 陆淼缓缓睁眼。 傅璟佑粗粝食指蹭蹭她脸，“哪里不舒服，嗯？” 陆淼看见他就哭，“肚子疼。” 克制不住的那种哭。 她眼里大抵眼泪往外冒，嘴唇绷不住的瘪了又瘪，“好像有东西往下坠一样……” “去医院！” 傅璟佑最见不得陆淼受委屈，更别说看她落泪。 他翻箱倒柜找出陆淼平时替换的厚衣服，给陆淼套上后，又给她穿上干净的鞋。 拿了陆淼用多余的羊绒面料拼凑做出来的围巾给她围好，傅璟佑揣上结婚证明和户籍页，锁上家门背着她就往队里走。 出生产队正好遇到回来的贺宏进和陈桂芬两人。 贺宏进问：“这会儿的你把她驼哪儿去？” 傅璟佑果决道：“她疼的就不正常，我带她上医院去看看！” 镇里卫生所夜里要关门，去医院，那就只能是县里了。 贺宏进看了傅璟佑肩上的陆淼两眼。 平时挺跋扈的丫头，这会儿萎靡不振的跟个怏鸡似的，看着好像是不怎么好。 队里到镇子好几十里路呢，光靠背哪抗得住？ 路上又到处都是湿哒哒的，到时候就是休息，半路也不好把人放下。 贺宏进果决做出决定道：“回去套了牛车再去，我跟你一块儿去。” 傅璟佑凝眉点点头，背着陆淼跟着他们又回了家。 第一百八十八章 小产 傅璟佑去队里牵牛套车，陆淼坐在贺家堂屋等。 她光是坐在那儿就止不住的打哆嗦，陈桂芬给她倒了热水方便上，又把家里睡觉的被子抱了出来。 贺宏进道：“你整那玩意儿做什么？” 陈桂芬道：“去县里这么远的路，路上不得冷吗？淼丫头盖着点的。” 贺宏进便低头抽旱烟不说话了。 傅璟佑很快套来牛车，贺宏进抬头让他把被子拿去铺上。 之后进屋，叫陈桂芬给他拿钱。 陈桂芬给他拿了两块。 贺宏进握着两块钱的毛票仔细数了数，又跟陈桂芬伸手： “再拿三块吧。” “用得了那么多吗？” 镇里卫生所看病才五分钱，县里是大医院，两块钱怎么该够用了。 陈桂芬嘴里咕哝，拿钱的动作倒未慢下。 贺宏进一张黑脸上面，眉毛拧起道： “多带点保险，这会儿去，指定得明早才能回，人总要吃饭的。” 陈桂芬点点头，索性直接抽了一张整齐的大团结给他： “拿着吧，有剩余了再带回来。” 贺宏进点点头。 外面傅璟佑已经把陆淼抱上车，过来喊他了。 “叔？” “来了。” 贺宏进拿了两个斗笠，他跟傅璟佑两个人一人一个，之后带上马灯一起便出了门。 下雪天山路湿滑不好走，到外头经过这阵子修补的大道上，牛车才走的稍微快了一点。 可即使是如此，一路摇摇晃晃到县里，也已经是四个钟头以后。 天彻底黑了下来，贺宏进鼻子下面都冻出了冰碴子。 他在下面拴牛，傅璟佑抱着陆淼先进了医院里面。 县医院是栋墙壁灰扑扑的小三层楼建筑。 乡里卫生所、保健室，看病五分钱什么都包，包不了的大队有补贴，县里挂号就要五分钱。 傅璟佑抱着陆淼，情况看着挺严重的，护士直接先引着他去了二楼病房。 把陆淼安顿躺下，医生相继过来查看情况了，护士才推着傅璟佑，让他去交挂号费。 贺宏进头一次来县医院，进了大厅就有点抓瞎。 见傅璟佑从楼上下来，他赶紧迎上去。 “咋样了？大夫咋说？” “还在看，说让交挂号费。” 贺宏进茫然局促的跟在傅璟佑身后： “啥，啥是挂号费？” “应该就是看诊费……” 他俩絮絮叨叨挂上号，再次上楼时，病房的门已经关上了。 门口有个护士守着，拦着不让他们进： “主任说了，这是妇科毛病，你们不能进去。” “啥父科母科的？大夫同志，我家孩子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贺宏进不懂，但是也有些担心。 一路几个钟头走来，陆淼哭了大半路，可见疼得厉害。 护士见他是个庄稼汉子，估计解释了也不懂，就也懒得解释： “主任没说呢！你们等着吧！” 傅璟佑扶着贺宏进在一旁坐下，他什么都没说，却是压下眉头，两只大手交叠在一起，一时摩擦，一时攥紧握着。 贺宏进想半天想不明白，望着傅璟佑问： “父科病是啥病？以前都没听过这个病……这女同志咋还能得这么玄乎的病呢？” 傅璟佑摇摇头，无头苍蝇似的在门口转悠徘徊。 白衣护士斜眼看了贺宏进一眼，无奈摇头，心说： “妇科病不是妇女得，那还谁得？男得么？说话奇奇怪怪的……” 病房里，主任医生拿听诊器听了陆淼胸腹情况： “疼是怎么个疼法？” “就是一抽一抽的，好像有东西往下掉一样。” 听着陆淼的阐述，医生收了听诊器，试着给她号了麦。 沉吟了两三分钟没探出情况，医生又问： “最近什么时候来的月事？” 陆淼如实回答情况，医生又问平时准不准的问题。 陆淼一一回答后，主治医生就要扒她的裤子。 她有点难受的撑起身挣扎，“你干嘛……不脱裤子行不行，我来大……我还戴着月事带。” 主治医生如实道：“你的情况很可能是怀孕要小产，月份太小号脉摸不出来，现在要看你月事血的颜色。” 怀孕小产几个字，把陆淼砸懵了。 她怔愣着，医生已经扒了她的裤子。 血色淡淡泛着浅红色，这哪里是经血的颜色？ 医生让陆淼自己穿好裤子，基本确认了结果。 “最近有没有行房？” “我下午摔了一下……没摔很厉害，就是拌了一跤坐地上了。” 陆淼摇摇头，哆嗦了一下，眼里泪花打转，眼泪止不住争先恐后的往外冒。 她怀孕了吗？ 她感觉她都还没长大，怎么可能怀孕？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 她都没意识到身体里多了一个小生命，甚至现在才刚刚意识到，医生就宣布她小产了？ 因为下午的摔跤吗？ “怀孕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时候，你目前大概也就五到六周……你先别哭……” 见她哭的厉害，医生道： “我看你月事带上血迹都干了，只有指甲块那么点大小，要是想保住，还能保住的。” 陆淼泪眼朦胧点点头。 医生劝她缓和心情，之后便出了房间。 平时来县医院就诊的人就不多，这种雪天、大晚上的，人就更少了。 一出病房，医生看见傅璟佑和贺宏进两个人，就道： “你们是病人家属吧？病人现在怀孕出血，有小产迹象，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 傅璟佑和贺宏进一下子机警起来。 贺宏进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怀孕了，怀孕了……小，小产？” 下午回去的时候摔了一跤，之后就躺床上嚷嚷着肚子疼。 一开始不明白，这个一听医生的话，贺宏进什么都明白了。 这可不就是怀孕小产的迹象吗？ 贺宏进用力抓头，一下子又气又着急的，不知说点什么好。 傅璟佑已经紧张走近医生跟前： “那大人怎么样？来时路上她一阵喊疼……” 医生点点头，“月份小胎像不稳，小产迹象是会这样的，肚子痉挛抽痛……” “看病人的意思，是偏向想保住孩子的，我出来就是问问你们家属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害怕 一听孩子能保住，贺宏进立马道： “保，肯定保！” 傅璟佑看了他一眼，继续问医生： “这个孩子情况不好，要是留下来，会不会对我媳妇儿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医生还没说话，贺宏进“啧”了一声，在他头上拍了一记： “混小子，女人怀孕生孩子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还能怎么样？” 贺宏进推开傅璟佑，一张黑脸干巴巴的对着医生：“大夫，能保住娃娃，就一定保娃娃。” 结婚小半年了也快，好不容易怀上抬头，贺宏进说什么也得留下。 傅璟佑不依。 贺宏进推开他，他就挤过来，按着贺宏进去一旁坐着： “哎呀叔你懂啥呀？你就在这儿坐着，别添乱了行不行！” 把贺宏进弄走，傅璟佑又捏着手转向医生。 “医生，先顾及大人情况，孩子放次要……要是，要是保不住就算了。” 留着好身体在，孩子迟早都会有。 陆淼本来就小巧巧的很清瘦，再要因为孩子的事儿把给身体糟踏坏了，他心里和良心多过意不去。 医生来回扫了傅璟佑和贺宏进一眼，女人感性，想保下孩子无可厚非。 老人思想固执，想留下孩子也能理解。 像这种当家的男人优先顾及媳妇儿身体情况的，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你们不用那么着急的表态，现在情况虽然不太乐观，但也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 贺宏进抓头，又凑了过来，“大夫，你说话就不要大喘气了，现在到底要怎么弄吧？” 医生却是看着傅璟佑道： “你们现在可以把人拉回去，仔细照顾着，怀里有一半几率能保住。” “要是手里有钱，现在院里也有进口的药，就是贵……如果舍得，你们也可以考虑给孕妇打两支。” 贺宏进寻思，贵又能贵去哪里？ 就问道：“那大夫，那你说的那个什么保胎药要多少钱？” “两块钱一支，可以先打一支回去看看情况，要是回去渐渐稳定下来，隔七天再来打第二支，保险一点。” “……” 贺宏进沉默了。 乡里看病，五分钱就能了事，这县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开口就是两块钱？ 来一下子还不行了，隔几天还要再来一下子？ 贺宏进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以前队里的女人生孩子也没遇到这什么问题啊，咋到了陆淼这里事儿就这么多了呢？ 贺宏进皱着眉头沉默下来，医生眼里流露出了然神色。 “你们家属先商量着吧，先安排孕妇留院观察两天也行。” “哎，哎，谢谢大夫。” 贺宏进赔笑送走大夫。 旋身正好跟傅璟佑说话，却见傅璟佑已经迈出步子，朝着医生走的那边又跟了上去。 贺宏进探头从缝隙里往病房里头看了一眼，啥也没看见。 他发愁的挠头叹气，人在灯光昏黄的走道里坐了下来，从怀里掏了掏，抓出一把毛票，眯着眼睛摸索数着。 另一边，傅璟佑跟医生仔细确认了，留下孩子不会给大人身体造成影响后，就利落下楼缴了费。 他从楼下再上二楼，走到顶头想找医生再问问注意事项什么的。 刚走进门口，就听见里面贺宏进正在赔笑： “大夫，那个进口药是不是洋鬼子的药？是不是好东西？保了孩子，不会给大人造成什么影响吧？” “老同志，现在国外技术可比咱们先进，东西能不是好东西吗？还有，什么洋鬼子？你这个说法可不好听。” “呵呵，是，是是……那这个要能保住孩子，还有没有什么对大人也好的药？哎哟，你不知道，我这家的这个孩子娇气……就是有没有养身体的药？” “是药三分毒，中药也是调理身体的，哪有养身体的？你们做父母的要是心疼的孩子，回去就让人好好养着，多给点油水人吃。人是铁饭是钢，吃得扎实一点，比什么都强。” “是，是是……” “行了，要是你们做好准备了，就缴费去吧。” “哎，多谢大夫！” 贺宏进赔小心从屋里出来，在门外撞见傅璟佑，他倏地严肃瞪眼板着脸训道： “看你娶的个金疙瘩！” 傅璟佑留意到他弯起又直起的脊背，心里很不好受： “行了叔，你别操心了，我已经缴费了。” 贺宏进绷着脸不说话，没过多会儿，又叹气道： “你去看看你媳妇儿吧……今天一天下来也没正经吃东西，我去看看能不能买到点什么。” 傅璟佑要拿钱票，贺宏进摆手走进楼道阴暗处。 “我带的都有，你的留着用在你媳妇儿身上吧。” 刀子嘴豆腐心的犟脾气，一犟就是一辈子。 “……” 傅璟佑心里沉下一口气，回去病房找陆淼。 陆淼已经穿戴整齐从病房里出来了，在门口没找到他们，心情有点紧绷。 傅璟佑哄着她回房间重新躺下。 她低头闷闷不乐的，不用说什么，傅璟佑就知道，医生肯定是跟她通过气的。 “别担心，医生说了，医院有药，孩子可以保住的。” 陆淼抬眼看他，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犹疑抿住下唇垂下眼眸。 傅璟佑喉结滑动，沉吟片刻问： “你想要这个孩子吗？我听你的。” 傅璟佑很喜欢贺二哥家的敏杰，他是想要孩子的。 但如果陆淼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他也可以暂时不要。 陆淼嘴唇颤了颤，拉过他的手，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攥在手里，吸吸鼻子，大滴的泪珠儿毫不留情面的落在他手背上。 “我有点害怕。” 傅璟佑爱怜拍拍她的后背。 陆淼哭了一会儿，满眼迷茫的说： “我感觉我还没长大，自己都不成熟，怎么能培养好一个孩子？” 除了性格上的不成熟以外，更因为陆淼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完整的父爱、母爱。 陆淼甚至都不太知道合格的父母是什么样的，所以心里其实很担心。 担心如果真的生下来，未来会教不好。 如果这个孩子被她教的和她一样，脾性乖张，怨这个，又恨那个的怎么办？ 第一百九十章 女儿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陆淼的父母不在乎陆淼，所以她恨不恨，怨不怨的，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 陆淼不会像她的父母那样。 她的宝宝，她的孩子，她会珍惜对待。 如果未来这个孩子真的被养歪了，怨她，恨她，她能接受得了吗？ 心情难以言说的微妙，但在迷茫过后，陆淼的想法也十分的坚定。 “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 傅璟佑深邃桃花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倏地倾身将她拥入怀里。 “人的一生永远都在学习，小时候学习走路，拿筷子，吃饭。长大了学习做人，学习做人妻，做人父，为人父母……” “总是会有那么多的第一次等着我们，但是淼淼，我不希望你有压力。” “如果你决定好了，我们就一起做工作，一起学习怎么做好父亲和母亲，嗯？” “嗯……” 陆淼鼻音厚重点点头，不多会儿又担心直起腰。 “我下午睡觉以为来大姨妈……有点出血，真的还能留得住吗？” “医生是专业的，他们说可以，那就肯定可以。别担心。” 陆淼点点头，小腹隐隐约约的抽痛感还在，她心里总也有点放心不下。 傅璟佑扶着她躺下，她安静了一会儿，又问： “什么时候打针？” 傅璟佑握着她手轻轻抚了抚： “说是今晚看看情况，要是不出血了，明早吃完早饭就打。” “嗯……” “困不困？你睡会儿，我守着你。” 陆淼眉心微蹙，噘嘴摇摇头。 想着医生说，她现在应该是五到六周的的时间，她道： “应该就是那次大姨妈走后中的。” 说起来还有些惊险。 那次之后，傅璟佑缠着她要了许多次，他每次都折腾的那么凶，肚子里的这个还没什么事。 下午轻飘飘摔了一下，反而闹的这么严重。 陆淼两手拂过毫无变化腹部，情绪莫名。 一开始听到“怀孕”两个字，她不太能接受，但是后面再听到“小产”两个字，她发现她更加不能接受。 这个孩子虽然来得很意外，但是她愿意踏出这一步。 像傅璟佑说的，人生总是不断地在学习，她会努力学习做一个好妈妈。 五到六周是什么状态呢？ 陆淼认真回想了一下曾经生物课本上的内容，食指和大拇指撑开一厘米的间距给傅璟佑看： “宝宝现在有这么大，已经在开始发育心脏了。” 她浅浅笑了一声，目光里隐隐露出期待神色。 傅璟佑看了陆淼半晌。 他以为陆淼不会要这个孩子，所以刚才一直不敢正眼看。 现在见陆淼接受能力还是比较高的，他才敢松下半口气，将目光落在陆淼的小腹上。 大手跟着抚上去摸了摸，傅璟佑喉结微微鼓动两下，一颗心被陌生的情绪填满，激动的感觉，几乎让他有了要落泪的冲动。 难以想象，这里装着他和陆淼的孩子。 怎么做到的？ 还不足手指大么点儿大，就已经开始发育心脏了吗？ 那能听见心跳吗？ 傅璟佑倾身将耳朵贴在陆淼小腹，想要听一听动静，陆淼无奈失笑推了他一把： “现在能听见什么呀？” 傅璟佑坐直身子，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对上陆淼的目光，他拇指食指比划在一起，做出和陆淼刚才一样的动作： “现在这么大？” 陆淼点头：“嗯。” 傅璟佑傻笑说，“生下来，要等十个月！” 陆淼又点点头。 傅璟佑就坐在她边上，开始掰着手指数： “现在是第二个月，还有八个月，八个月，算着时间，那得等到过完年后的九月份生！” 他一惊一乍的，很是激动。 陆淼被他傻样逗乐，心情也好了起来，“你别这么激动，还早着呢。” 傅璟佑摇摇头：“不早了，等过两天回去就要开始攒奶粉票。” 不光是奶粉票，还得多挣钱…… 怀孕期间陆淼要吃好，以后孩子落地也要细软的布料，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傅璟佑没感到有多大压力，反而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干劲。 过完年九月生，到明年九月应该就能走路了吧？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叫爹娘？ 过几年也不知道公社小学还开不开课了，耽误孩子上学怎么办？ 不过问题应该也不大……陆淼有文化，她教孩子也是一个样的。 她指定能教的比别人好。 也不知道是小子还是姑娘？要是姑娘的话，现在就该开始存嫁妆了…… 傅璟佑眉毛皱起，一下子严肃起来。 陆淼推了他一下，问：“皱着眉毛想什么呢？” 他脱口道： “也不知道闺女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男人？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 陆淼皱眉，一整个黑人问号。 如果没记错，她现在还只是怀孕一个月的状态吧？ 结婚生子，那怎么也得是二十多年以后的事，而且是男是女还说不准呢！ 现在考虑这种问题，是不是有点、非常的……过早？ 陆淼嘴角抽搐。 正逢贺宏进从外面拎着东西进来。 医院食堂已经过了饭点，没得东西卖。 贺宏进好说歹说，跟人求了两个馒头外加一点热水回来。 三个人一天下来都没怎么吃东西，这点儿吃的还不够一个人填饱肚子。 陆淼情况特殊，贺宏进自然而然的把东西紧着给她。 她是个娇气的性子，硬邦邦、冷冰冰的馒头不爱吃，被贺宏进瞪着看，最后扒了馒头外皮，硬着头皮吃了半个，之后怎么都不肯再吃。 傅璟佑哄着她，她倒是愿意尝试硬吃，却又觉得恶心。 之前不知道怀孕时，还没什么反应，现在意识到怀孕了，仿佛身体感官都被放大了一般。 她含着小半口馒头咽不下去，激红了眼眶干呕要吐。 傅璟佑便不敢再逼着她吃。 贺宏进拧着眉心站在床尾探头又探脑的，心里担心的很，舔着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以前乡里女人说怀孩子就怀了，说生也就生了。 当然也是有吐的时候，可哪有眼下这么严重的？ 瞧陆淼那个样，红着眼睛要哭又不怎么敢哭的样儿，就跟有人勒住了脖子似的。 “你搁这儿陪着你媳妇儿吧。” 贺宏进想着应该是他在这儿，陆淼怕他，他就拍拍衣服嘱咐傅璟佑后，往外走。 “我出去看看牛。” 第一百九十一章 偷着乐 傅璟佑没说什么。 哄着陆淼喝了点热水躺下，傅璟佑吃了陆淼扒下来的馒头皮，还有剩下的半个馒头。 之后拿着贺宏进借来的搪瓷缸子，傅璟佑说去再打点热水，就带着另一个馒头出了病房。 医院大厅肯定是不能让牛进来的，外面又下着雪，是牲口也会冻出问题。 贺宏进牵着去绕了一圈走了一圈，找了个避风的角落，两手对穿进袖子里陪着牛窝了下来。 傅璟佑出来转了一圈，很快找到他。 他毕竟是个大小伙子，走近贺宏进一伸手臂，就把贺宏进从地上拉了起来。 “叔，你先吃点东西。” 傅璟佑把馒头塞了过去，之后便道： “我去打水，一会儿回来替你。” “你媳妇儿情况不好，身边没有人不行，我在这块儿依着牛也不冷。” 贺宏进摆手。 不要他塞的馒头，也不要他过来替，“赶紧进去吧，啊！” 傅璟佑能依吗？ 老婆重要，爹也重要。 他不管不顾把馒头塞给贺宏进，也不跟他讲什么道理了，转身就走。 贺宏进抖着手抓馒头，好险没让馒头掉到地上。 看傅璟佑跟倔牛一样，他攥着馒头无奈摇头。 傅璟佑打了热水上去找陆淼。 他对陆淼也是如实说。 陆淼点点头，抽了垫在腰后的棉衣递给他： “拿着这个去，我这儿有被子，不冷。” 傅璟佑推回去不好，“不用，一会儿弄脏了，回头洗的次数多了，该不暖和了。” 陆淼蹙眉看他，他不动。 陆淼咬着下唇，做出难受状捂肚子，傅璟佑连忙接过东西。 “好好，我拿上，拿上，你别动气……” 陆淼满眼瞪他，“宝宝比我重要，我说话你不听，我捂肚子，你就听了？” “胡说。” 傅璟佑捏捏她脸，扶她重新躺下。 “我隔一会儿就上来看看你，你就把这儿当家，安心睡觉，要什么东西等我来，其他的都不管。” 陆淼轻轻颔额。 傅璟佑在旁边又陪了她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喝点热水。 陆淼摇头，傅璟佑摸摸她脸，又摸摸她额头，给他掖好被子才出去。 到楼下外头，免不了的跟贺宏进又要拉扯一阵儿。 贺宏进油盐不进，傅璟佑也不依着他，任他骂着，一躬身直接把他扛到医院大厅。 贺宏进推搡着要出去，偏是往走一步，傅璟佑就拦一步。 往右一步，傅璟佑又拦一步。 几次下来，刚才还有点冷来着，一下子给贺宏进整出半身汗。 怕顶着汗出去着凉，贺宏进只得先妥协下来： “那你先去看着牛，一会儿隔半个钟头，我就过去替你。” 傅璟佑点点头，在大厅解了棉衣扣子，把陆淼的棉衣完完全全揣进怀里，他重新扣上扣子往外走。 小小的一件棉袄他是肯定穿不上的，不过想着陆淼，想着要落地的孩子，傅璟佑抱着陆淼的棉袄窝在外面墙后，一颗心暖得像火一样。 脑筋七上八下的，又续上了刚才在病房里的想法。 傅璟佑弯起唇瓣，偷着乐。 寻思女儿以后肯定长得跟陆淼一个样。 就是现在考虑结婚嫁人还有太早了，得先想想叫什么名字好。 叫什么好呢？ 傅璟佑纠结了一个晚上想不出头绪，中途跟贺宏进换了几次班。 每次换班他都上楼陪陆淼坐一会儿。 陆淼的状态还算安稳，许是下午难受的够呛，在医院睡着后，一直睡得很沉。 到早上时，傅璟佑趴在病床边上，挨着陆淼眯了一会儿。 贺宏进见天亮了，就把牛又牵回医院门前款宽敞的小院里。 跟大厅走动的护士说好话打了声招呼，让帮忙看着点牛。 贺宏进一步一歪，提着被压麻的腿在医院周边晃荡摸索，找到国营饭店后，买了十来个酥饼子。 估量着陆淼的胃口，他狠了狠心，又买了两个软蓬蓬的细面白皮儿肉包子。 临了拎着东西出国营饭店，他一步三回头，皱着黑脸犹犹豫豫的，又回去花了买包子、饼子几倍的钱，买了一碗扎实的肉丝面。 国营饭店不让拿走碗，贺宏进抹着粗糙黑脸，主动压了两毛钱，好说歹说，说一会儿指定把碗送回来，人家才啃。 之后贺宏进一路小跑着回医院，进大厅正赶上傅璟佑下来找他。 “快快，先端上叫你媳妇儿吃，我这儿还有饼子，等她吃完了，你把碗拿下来，咱们爷俩再坐下吃。” 傅璟佑接过面，拉着要往一旁拐的贺宏进，道： “叔，你怎么不上去？上去了一起吃多少？小屋里也暖和。” 贺宏进摆摆手，“我在下面守着牛，也省得你媳妇儿怕我。” 傅璟佑“啧”了一声，“你见她怕过谁？你能怕你？” 贺宏进迟疑了一下，一想好像也是，就也没墨迹，跟着傅璟佑一起上楼。 肉丝面花了二两粮票，外加七角二分钱。 上面肉丝很扎实，汤里似乎还加了酱油，汤色配着小葱花，再配着白花花的细粮面条，看着就香。 贺宏进寻思，陆淼怎么也能多吃两口，实则确实没有。 就跟小猫舔食儿似的，肉，陆淼是一口也不吃。 买面条倒是吃了两口，之后喝了点儿汤，就把碗推开了。 贺宏进沉下一口气，“啧”了一声搓搓后脑勺，“这也不爱吃？” 陆淼摇摇头，“我不饿。” 再不饿那也要吃东西啊！ 以前一个人，现在是双身子的人。 贺宏进看傅璟佑，不用他说什么，傅璟佑已经端起碗夹着面递到陆淼嘴边，“再吃两口。” 陆淼皱着眉头，怏怏不情不愿的吃了两口。 临了傅璟佑又改口了，“刚才是一口半，那一口太小了，不算。” 陆淼嘴一下子鼓了起来，傅璟佑缓声胡诌： “医生说了，打针要吃扎实，不然打不了。” 他说话时一脸正经，陆淼盯了他两眼后信以为真。 便主动接过碗，挺直脊背深呼吸几次，埋头又吃了几口面。 她很努力的在吃，但是就是觉得喉咙里像是卡了一道坎儿似的，顶着她，不让她咽。 她吃着吃着，眼眶涨红捂着嘴又要呕。 傅璟佑赶紧接过碗放去一旁，坐到床边帮着她调整姿势，拍背顺气让她吐。 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媳妇儿破产了 贺宏进站在边上，一边挠头打量，一边克制不住的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恨不能直接夹死苍蝇。 不行，不行不行…… 他在这儿待不下去了。 又焦虑又急人，简直比以前年轻时候，他自己的婆娘生娃还让人焦灼。 还是回去让老婆子来吧！ 贺宏进想好了，后面等傅璟佑安抚好陆淼后，他两坐在外头走廊上咬饼子，贺宏进就说了想法。 傅璟佑沉吟一下，摇摇头道： “叔，你再等会儿吧。一会儿医生过来打针，打完针我们一块就回去了。” 贺宏进惊了一下，“啥？这就要回去了？她那个样子吓个死人，不多住两天怎么行？” 住院费也要钱，一晚上就要一毛五，对农村家庭来说不便宜。 但陆淼的事儿上，贺宏进训归训，每回也没在钱上抠搜。 傅璟佑晃晃脑袋，“打了针就回去吧，过几天要打针了再来。这儿也不方便，淼淼住不踏实。” 昨晚是估计是折腾累了，所以才睡的沉。 在县里洗澡、洗脸也不方便，等情况稍微好点，她指定又要闹腾。 费点事儿弄了热水来给她洗倒没什么，就怕她心情不好。 贺宏进干巴巴的嚼着饼子，仔细考量傅璟佑的话。 住不踏实，也影响心情。 看着陆淼要死不活的怏鸡样儿，贺宏进也觉得烦得慌，就点点头道： “那也行，那就一块儿回去吧。” “嗯。” 傅璟佑颔首。 后面到早上九点多，医生过来查看陆淼的情况： “看着比昨天好些，肚子怎么样？坠痛还明显吗？” 陆淼如实回应：“好像没那么明显。” 不知道是她痛了一宿，痛习惯了的缘故，反正好像真的没之前那么明显了。 医生点点头，又问：“吃过早饭了没？” “吃了。” 医生“嗯”了一声，“男同志先出去吧，冬季里的衣服不好脱，你先把衣服解了，我去取药。” 贺宏进转身出屋，傅璟佑留下待了一会儿，安抚的摸了摸陆淼脑袋，等医生拿了药回来，他才出病房。 “别怕，就一下……我就在门外。” “嗯。” 陆淼乖顺点头。 傅璟佑走后，她解了衣服扣子，按照医生说的，把半个肩头露出来。 医生拿棉花沾酒精给她消毒，过分冰凉的感觉让她一哆嗦。 “忍忍，就这一下子。” 陆淼“嗯”了一声，问：“这是什么药？” “是进口的药，调整体内激素的……” “你家属算是好的了，乡里镇里的孕妇怀了孩子，有时候磕磕绊绊碰一下，就是窝在家里干等着，留不留得住全看听天由命。” 陆淼默默听着没说话。 医生继续说道：“两块钱一针呢……你情况其实不是很严重，但是你爹爹和丈夫都说要给你打，还生怕对你身体不好，问有没有别的针，一起给你打了养身体呢。” 【爹爹：地方话，指公公。】 医生排除针管里的空气，利落给陆淼扎针。 陆淼害怕的闭眼偏过头。 “好了，衣服扣好吧。” 医生拔出针头，笑了一声，嘱咐道： “前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时候，回去以后减少剧烈运动，房事方面一定是不能有的。保持心情舒畅，好好吃饭……” “你家里还说要给你打一针，你回去看看情况的，这几天要是渐渐没觉得痛了，就不用再费劲跑一趟。” “好，谢谢医生。” 医生笑着摆手，收拾好东西打开病房的门。 “行了，已经打完针了，你们收拾收拾回去吧，兴许还能赶上午饭。” 傅璟佑进病房收拾东西，贺宏进跟着医生又问了一阵儿。 回来看傅璟佑把东西都拿齐全了，他赶忙跑下去牵牛。 摇摇晃晃几个钟头到生产队，贺家没人，陈桂芬应该在傅家那边。 傅璟佑扶着陆淼先回去，贺宏进把被褥放回家，就先赶着牛去牛棚那边了。 这一天一宿的，牛也折腾的够呛，还没吃什么东西。 贺宏进抓了几把麸子喂牛，见牛低头舔的飞快，他赶紧又舔了小半捆的干草进去。 牛低头吃草，贺宏进就站在边上把牛身上的雪水抹干净，嘴里絮絮叨叨道： “瞅着那医生手里捏的针筒，就跟队里猪打的育苗一样，也不晓得能不能生下个小肥猪崽儿样的小子哦？” 另一边。 陈桂芬确实在傅家那边。 一听门口传来响动声，陈桂芬赶忙从厨房出来。 见是人回来了，陈桂芬急着上前问道： “咋个事儿啊？问题大不大？” 傅璟佑扶着陆淼回房间，陈桂芬跟着进去，伸长脖子看陆淼： “淼丫头，你好点儿没？” 陆淼摇摇头，没吭声。 陈桂芬看着她精气神还是不怎么样，有点担心。 傅璟佑出去生炉子。 陈桂芬就先扶着陆淼，让她躺下歇着了，之后出去站在台阶上追问傅璟佑。 “婶儿，没什么大事儿。” 傅璟佑安抚了一下，如实道： “医生说是怀孕了有破产迹象，现在已经打了针，后续歇着就行。” 陈桂芬一听怀孕，心里一阵欣喜，又听“破产”两个字，她皱眉愣是反应半天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哪是什么破产？ 是小产吧！ 陈桂芬啐了傅璟佑一口：“你真是个混小子！” 傅璟佑一头雾水，陈桂芬已经转进屋里，紧张查看陆淼的情况。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小产迹象？ 细想起来，还是昨天被她带着摔了一下问题。 罪孽罪孽，瞧她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陈桂芬在一侧如坐针毡，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淼看出她的忧虑，安抚道： “婶婶，这事儿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体质问题，医生也说了，现在月份小，不稳当，等过一阵子月份大点就没事了。” 陈桂芬勉强露出一点笑脸模样： “哎……好孩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冷吧？饿不饿？” 陆淼浅笑摇摇头。 联合在医院里医生说的话，再看眼前的陈桂芬。 陆淼哪里不知道，在仅限的条件里，这一家子已经把她当金疙瘩捧着的对待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脱拉裤子给你看？ 心里熨帖，陆淼脸上也带了一丝笑意。 “回来时候吃过东西了，婶婶你别忙活了，让傅璟佑来吧。” 她脱了外衣，下滑拉上被子，有要休息的意思。 陈桂芬就“哎”了一声，没再打扰她。 不多会儿傅璟佑拎着燃起的炉子进屋时，陈桂芬也摘了襜衣准备回家。 “你也吃好、休息好吧？锅里我一直热了红薯，你吃完了陪你媳妇儿休息会儿，我晚点再过来。” “婶儿你别忙活了，等回头有空我找你去吧。” “说什么浑话？你媳妇儿现在身边哪离得了人？行了，我赶紧回去了，还有事儿呢！” 陈桂芬火急火燎的走了。 家里的鸡刚养没多久，得再来半个月、一个月的才能杀了吃。 陈桂芬回去揣了点钱票到处张罗，跟队里人换新长成的小母鸡或者小公鸡。 见着哪家有预备孵小鸡的，就打上招呼，之后鸡崽儿给她预留三只。 等差不多后面小鸡仔破壳出来，能拿回家养着的时候，家里的鸡也能杀着吃了，正好捣腾的过来。 在队里转悠了一下午，陈桂芬收了两只小公鸡，一只小母鸡，鸡蛋收了二十来只，林林总总的花了五六块钱。 赶在天黑的时候，一起拎去了傅家。 傅家大门拴着，傅璟佑挨着陆淼睡着，还没起来。 陈桂芬拍了有一阵门了，傅璟佑才起来开门。 傅璟佑收了东西，就开始往外拿钱。 陈桂芬推搡不要，傅璟佑道： “婶儿，你就拿着吧，家里现在存了点儿钱，再说回头淼淼知道，肯定也不能愿意。” 陈桂芬啧声道：“你不会不跟她说？” “那不行，那我心里也不得劲儿。” 傅璟佑估量镇里吃饭的花销，给了陈桂芬一张大团结。 “县里吃饭都是叔拿的钱，婶儿，我说话你还不信吗？” 不等陈桂芬开口，他率先道： “家里现在真存了点钱，这种事儿你们别跟我扯，不然以后有事儿我也不找你们去了。” 陈桂芬怕他真轴起来了，只能收下。 走时嘱咐道：“那鸡都是养出来的子鸡，你别惯着淼丫头朝着吃，熬汤要更养人一些。” 【子鸡：地方话，童子鸡。】 “知道了，婶儿。” 陈桂芬走了，傅璟佑闩了堂屋大门，看了眼房间情况，又将房间的门掩上。 他拎着三只鸡去厨房，随机挑了一只鸡杀了。 另外两只鸡没什么东西装，怕跑了回头不找抓，就先用箩筐倒扣罩着了。 炉子在前面房间烧水供暖，他在后面把鸡处理干净剁成小块，切了好几片姜一起丢进大肚灌里，装上水后一起端去前屋备着。 过了一会儿又返回厨房在装雪蛤的坛子里抓了抓。 之前还挺多的，他去山里开采石头，陆淼时常给他炖了吃，现在都见底了。 傅璟佑一阵懊恼。 他不该吃的。 坛子里摸着感觉还剩七八只的样子。 他摸出一只在煤油灯下剥干净，用小碗泡着。 打算隔两天就炖一盅让陆淼吃着，回头里面可以多加两粒红枣什么的。 是不是真的养人不知道。 但是甜津津的，当做零嘴炖给陆淼吃，也是好的。 陆淼入夜时醒来，喝的温水有，子鸡肉嫩，汤不用炖很久，刚炖好的鸡汤也有。 傅璟佑拿了碗，给她小半碗、小半碗的盛鸡肉、鸡汤，许是之前进食太少，她这次吃了一些。 就是最后嘴里还念叨着，不想吃肉，想吃汤里涮的小菜。 傅璟佑答应明天给她弄。 院里中的小菜，差不多也进了头茬采摘的时候。 陆淼点点头，傅璟佑给她倒了热水，她自己洗了洗隐私部位，之后就过着背着坐在床边，翘着脚丫任由傅璟佑搬来板凳给她洗脚。 “你回来洗澡了没有？” “还没来得及。” “你容易出汗，下次没洗澡不许上床！弄得床上都有味儿了。” “好。” 陆淼娇气踢傅璟佑一脸水，反被傅璟佑把脚抓在手里，惩罚似的在脚心挠了挠。 陆淼被他逗笑，一个劲儿的抽脚往床上躲，“不弄了不弄了！” 傅璟佑笑着起身倒水，把大肚汤罐盖好盖子拿去依窗的桌子上放好，他往烧水的壶里又上满水放在炉子上烧着， 他踱步去厨房，从锅里拿几个红薯吃。 磨叽磨叽收拾一下，之后再回房间，壶里的水刚好咕嘟咕嘟的冒泡顶壶盖。 傅璟佑提来洗澡的大盆，兑了点热水，背对着陆淼在房间里洗澡。 陆淼窝在被子里看他。 煤油灯隐隐戳戳的光晕下，他肤色微暗，脊背、两臂以及腿部的肌肉线条很好看。 和那天在榨油房看的另外两个小伙子的干瘦，一点也不一样。 热气飘了半屋子，傅璟佑套了条裤子，把水倒进桶里，拎起桶刚要出去倒水。 抬眼见陆淼小脸红扑扑的盯着他看，他往前挺挺腰，“脱了裤子给你看？” “……不要脸！你怎么像个流氓一样！” 陆淼白了他一眼，鼓着两腮背过身去睡觉。 傅璟佑低哑笑了一声，把盆和桶拎起堂屋放着，转身又踱步回来，摸索着爬上床贴上了陆淼脊背。 陆淼两只脚凉得像冰一样，他像是不怕冷，直接夹进腿弯里。 “还冷不冷？靠过来点，我身上暖和。” 他说着话，两手已经虚虚托着陆淼侧腰，将她整个人都带进怀里。 傅璟佑和陆淼紧紧贴在一起，将盖被掖的严实。 他大抵是火气旺盛，身上温暖暖和的有点烫手。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陆淼估摸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发烧了。 “你那天挑回来的豆渣和油饼呢？” 傅璟佑“啧”了一声，“睡觉，这会儿说什么豆渣油饼？医生说的都忘记了？” “从回来就开始睡，现在哪睡得着啊？” 陆淼扭了扭，刚吃得抱抱的，这会儿不光精神足了，还被傅璟佑抱得有点热了的感觉。 她刚抖开一点被角，傅璟佑手快，利落又攥着被角捂得严实。 陆淼微微噘嘴，也不再争了，担心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的豆渣： “豆渣和油饼都是不常有的东西，别给浪费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稻花鱼 “浪费不了，都拿回来了。” “那明天得空就要拌上，已经耽误一两天了……别看天冷，也是会变质的，到时候可能就影响发酵成效了。” “好，明天就着手弄去。” 陆淼听后安心，灭了煤油灯，总算肯乖乖睡觉了。 翌日清晨，傅璟佑依言，从贺家挑来油饼和豆渣，贺宏进跟着一起送稻谷壳来。 天气太冷，油饼还好，豆渣就不行了，都有点上冻了，光用铁锹拍开就废了一阵功夫。 傅璟佑和贺宏进忙活时，陆淼就把手踹进口袋里在一侧指挥。 她皮儿白，冷风一吹，小脸瞬间通红。 贺宏进时不时就歪头看她一眼。 贺宏进说不了陆淼，就暗暗用铁锹怼傅璟佑，悄声说： “你叫你媳妇儿进屋去，在这儿站着做什么？不冷？她不肚子里揣了娃，肚子不舒服？” 傅璟佑早就想说了，但是陆淼不依啊。 而且还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叔，这堆肥的法子我也不知道，得她看着点。” “啥？你天天跟你媳妇儿睡一个被窝，别人都学会了，你还没学会？” 贺宏进惊呆了，又有点生气。 “你干什么吃的？！” “……” 傅璟佑一阵尴尬。 他平时哪有时间啊。 再说了，晚上睡被窝里，谁聊这个？ 傅璟佑埋头用力拍散豆渣： “叔，咱们还是快点干吧！” “……” 贺宏进见他逐渐跟陆淼一样，变得死猪不怕开水烫，鼻腔里喷着气儿把小夫妻两个挨个瞪了一通。 如傅璟佑所说，陆淼就没怕过谁。 见贺宏进瞪自己，陆淼不高兴皱起眉毛： “叔，你瞪我干嘛？我今天又添乱！” “……” 贺宏进斜眼没好气的又瞪她一眼，低头干活儿不再看她了。 陆淼莫名其妙，嘴巴高高噘起。 傅璟佑失笑冲她挥手，“豆渣都已经拍散了，下一步要怎么弄？” “堆肥要把地上的雪铲干净，大概三铲子油饼配一铲子豆渣，一铲子稻谷壳。” 陆淼想了想，补充说： “这个不能跟平时堆肥那样，一层一层的来，得拌匀……” “不能太湿，具体要看拌匀之后的状态，再考虑往里加什么的。” 傅璟佑“哎”了一声，按照陆淼说的，在底层用柴火和稻草段架起些许高度。 之后跟贺宏进一起，在一侧产出另一片干净的地儿，按照3:1:1的比例一锹一锹的添料。 只把所有料都掺在一起，拌匀了蹲身捏了捏感受水分，才跟陆淼汇报情况。 “成团散不开，豆渣太湿了。” 陆淼看了两眼，点点头指着屋侧的碎碳堆说： “那就添碳渣，拍碎一些往里加，也要拌匀的，不然水分大了，容易发生厌氧反应。” 贺宏进不懂什么‘厌氧反应’，反正陆淼说让干啥，那就干啥吧！ 两个人埋头嘿咻嘿咻的忙活了一阵，往里又掺了十几铲子的碎碳渣，湿度才勉强维持在正常标准。 陆淼点点头，“这样就可以了。” 傅璟佑就和贺宏进一起，一铲子一铲子的往之前架好的小柴火堆上垒。 临了堆了腰高的堆肥体，他两听着陆淼说，堆肥期间不能淋雨水，又在面上铺了一些稻草。 贺宏进反复嘱咐傅璟佑： “你在家得控看着点儿的，要是下雪，被雪覆上了，记得给抖抖。” “哎，知道了叔。” 贺宏进提着铁锹要回去，傅璟佑留他吃饭，他摆摆手不乐意干。 只将眼神频繁扫过陆淼，提醒这阵子事儿少，让傅璟佑把陆淼仔细照顾好了。 傅璟佑当然懂。 有前一天陈桂芬在村里串门收鸡又收蛋的，陆淼怀孕的消息，在大河村基本都传遍了。 女知青们觉得不可置信，感觉陆淼还是个小女孩呢，怎么这么快就怀孕了？ 可是一想，都已经结了婚，怀孕仿佛是理所当然的事。 一伙人想上门看看陆淼，又听说队里人说，怀孕前几个月胎像不稳，陆淼已经折腾去了一次医院。 怕打扰到陆淼休息，后面一段时间，耿晓云等人便渐渐较少了上门的次数。 马甜枣倒是去过两次。 大冬天的，每次都是脚上踩着淤泥，提着一只或两只的甲鱼登门。 陆淼担心她冻坏身子，还发了一小通脾气，才制止她继续跑去弄甲鱼。 陆淼不清楚她是从哪儿弄得甲鱼，傅璟佑看了马甜枣脚上的泥泞，却是一下子就分辨出来。 “后山山地都利用起来中了冬小麦，山下之前种水稻的良田，有些开出来秧种的了油菜，但是有些还湿泞着……” “之前就一直是水田，应该有不少甲鱼都爬进去钻泥打窝了吧。” 他这么一说，陆淼也觉得有些道理。 后世许多饲养甲鱼的，不就是在稻田里进行吗？ 不仅甲鱼，还有什么稻花鱼，鲫鱼、小鲤鱼的。 陆淼细细思索起来。 大河村的良田不多，其中多是用来种植水稻的。 甲鱼目前接受度较小，那稻花鱼什么的，是不是也可以试着养起来呢？ 这个时候种地也不会打农药什么的，不会危害到鱼，而且禾苗上如果涨了虫子，鱼还能吃呢。 吃完拉的粑粑也是有机肥…… 陆淼正想着可行之处，傅璟佑却道： “我怎么一早没想到那些泥田里藏着甲鱼呢？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早上我给你做好早饭，你多睡一会儿，我去挖两只回来。” “……” 陆淼无语了，“吃完了再弄行不行啊？家里加上甜枣送来的几只，后面水缸还有五六只呢！” 再说了，大冬天的，踩进泥里不冷吗？ “你要是非要去，就去镇里买一双胶鞋。” “一双胶鞋七八块，花那个钱做什么？我身上热，不怕冷。” “那你今天晚上睡堂屋。” “……我是不怕冷，但是又不是这种不怕冷，踩泥巴才踩几下？” 陆淼鼓着嘴，转头想事儿不理他。 “我就是说说，不去，不去！这大冷天的，谁遭那罪？是不是？” 傅璟佑适时收声，给她冲了糖水，笑着哄她： “炉子里刚换碳，火还没起来，有点冷了吧？来，喝点热乎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未来，打算 陆淼哼哼唧唧跟他撒娇腻歪了一会儿，之后就接了搪瓷缸子，慢悠悠呼着热气小口喝着。 “水田不是可以控干犁出来种油菜吗？为什么有的种，有的反而空下来了？” “油菜是经济作物，头年秋天种下，次年五月份才能收获，不能沾着所有地，不然年中交公粮怎么办？” 傅璟佑握着她冰凉凉的小手，给她取暖，细心解释道： “再一个，肥跟不上，都栽上油菜，也有很大一部分长不好。” 劳心费力大半年，最后还捞不着什么收成，自然而然的就不种了。 陆淼点点头，又问： “那为什么不种别的呢？种点菜也比空着强。” 傅璟佑诧异反问： “这是集体的地，怎么能种菜？” 陆淼蹙眉，茫然鼓鼓嘴，又反问回去： “集体的地就不能种菜了？这是什么道理？种上东西多少能有一些收获，人吃不了，牲口也能吃，还能卖。” 傅璟佑隐约意识到了点什么，最后却还是固执的摇摇头： “不允许做买卖的，而且都是常见的菜种，卖也卖不上价。” 陆淼笑话他想法古板，弯着红馥馥的唇瓣给出好几种反感： “菜的样式再常见，那也是在南方，在这一片拥有土地的地方，往城市上呢？没有自留地，东西入口的东西本来就少。” “再说了，说的不允许个人买卖，那就不能发展成生产队副业吗？反正也是生产队的地，大家一起忙活，一起卖出去，年底或者卖完了直接分红什么的。” 陆淼手指曲了曲，轻挠了一下傅璟佑的掌心。 “南湖和燕矶中间，时不时就有固定的来往的货船，人家大城市的雪花膏可以，燕矶的蔗糖也可以，咱们的农副产品怎么就不行了？不都是“谈”下来的吗？” 陆淼的想法很新颖，傅璟佑感觉被打开了思维。 他从前怎么没想到这方面？ 陆淼见他在认真思考，思索了一会儿，又说了稻花鱼的事儿。 一听在稻田里养鱼，傅璟佑更觉得惊愕诧异： “稻田里那么点水，怎么能养鱼？太阳一晒，不都翻面儿了吗？” 陆淼指指靠窗的长桌，让他取来纸笔。 “你把禾苗当什么吗？它们不能遮挡太阳吗？” 她翻开一页，草草画了一些简笔画，边画边介绍： “中间的沟渠砌深一点，看着田里哪一块儿地势较低，就凿个深点的坑儿出来。” “田里正常灌水、换水的时候，鱼就会自己往地势低、或者深水一点的地方游。” “秧苗略微长高一点，就能遮挡阳光。以后稻子开花、刀子有虫了，鱼儿还可以吃，拉出来的粑粑就是肥料，傅璟佑，一举多得，还要我细致给你说吗？” 傅璟佑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感觉听陆淼描述的，都很有道理。 可是真的要实行起来，有那么简单吗？ 会不会想的太好了？ “我们这样……先跟叔说说看，要是叔不排斥，先实验一亩地，怎么样？” 傅璟佑道：“实验的事情好说，主要是买鱼苗的经费……队里估摸没人愿意参与。” 他们手里倒是有钱，可是如果这个钱由他们来出的话，不论结果是好是坏，只怕都难背上好名声。 更有一点…… “如果真的养了鱼，以后卖给谁？” 陆淼想了一会儿，说： “县里的胡志远，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傅璟佑不想泼她冷水，却也只能如实说道： “h省依江依河，鱼根本卖不上价，人力功夫不说，忙活一季，或者一年下来，能保本吗？” 这些的确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这些都是陆淼的美好设想，她也不敢保证一下子就能成。 但是如果不试试，那是肯定不行的了。 陆淼微微沉吟，抬眸间，目光依旧明亮坚定： “傅璟佑，我们的土地不如别人的肥沃，也不如别人的多，手里的机会真的非常有限。” “如果连这有限、有概率有可能的机会都不愿意试着把争取把握住，这片大山里的人，可能在未来四五代都不一定能走出去。” 陆淼其实有些利己主义。 自私且自我。 比起奋斗努力，她更偏爱咸鱼摆烂。 她只是觉得，她人生里很少遇见像陈桂芬、贺宏进一样真正实诚对待她的人。 虽然有时候贺宏进很讨厌吧。 但是个人脾性，陆淼能够理解。 生产队是贺宏进一家肩上的担子，帮他一把，间接的也是在忙自己。 马上过完年才真正进入75年。 包产到户差不多最早在78年推行，而大队、生产队体系，也要进入80年代才渐渐的彻底瓦解。 这期间，恢复高考是77年秋冬。 本来只是两个人的生活，以后还要多个孩子。 中间这么多时间，他们不可能一直盲目种地，或者擦边跑黑市， 如果能做点什么带动生产队富裕起来，他们自然而然的，当然也会富足起来。 傅璟佑心里只有小家。 他很担心陆淼的付出得不到匹配的结果。 可陆淼直接将事情上升到了群体，提升的不当当是一个格局，一个档次。 他身心倏地澎湃起来。 傅璟佑用力攥紧陆淼的手，道： “好，那就试试，我总结一下语言，晚点就去跟叔说说看。” “嗯。” 陆淼点点头，弯唇浅浅一笑。 陆淼思维清晰。 可以先行动起来，必要时候，她也可以跟京市那边联络一下。 她毕竟还姓陆。 和陆家不用走动过于亲密，但物尽其用，必要时候与其傻愣愣死守原地，该借势，还是要借势。 傍晚傅璟佑给陆淼炖好红枣雪蛤端来，又给她端了椅子，就放在窗户边上，让她坐着出。 傅璟佑还想扶陆淼下床来着，被陆淼一手推开： “你赶紧去叔那里吧！我肚子已经不疼了，可以自己活动。” 或许是打针的疗效，又或许是真的不严重，陆淼已经没再觉得肚子疼了。 甚至连前一阵儿在医院里频频上涌要呕吐的感觉都一并消失。 陆淼有时候还想来着，怀孕真的奇怪的…… 傅璟佑点点头，“我很快就回来，你把门闩好。” 陆淼应了一声。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你媳妇儿不就是个女人 傅璟佑拿着白天陆淼画了草图的那个本子，去了贺家。 陆淼则从里面闩好了门，又拉上了窗户的帘子。 坐在窗边长桌吃完雪蛤，她翻出另一个本子，俯在煤油灯下写写画画起来。 为了增加成功动员大家的概率，陆淼在努力的完善话术。 而另一边，贺家。 年关将近，距离过年不剩几天了。 贺大哥和贺二哥两家子也都相继从县里、镇里回来。 傅璟佑拿着草图上门找贺宏进说事儿，女人和孩子们在厨房里忙活，贺大哥、贺二哥一起在旁边听着。 贺宏进坐在桌边，抽着旱烟思索。 贺大哥贺丰收道： “种菜的事儿运作一下，我看行，养鱼的事儿就……” 贺丰仓挠挠头，跟着点头： “咱们这儿鱼卖不上价，再说夏天那么热，就沟里、坑里那点水哪里够？要是真的够用，那也养不了几条鱼。那还费那个劲干啥？” “到时候销路也是个问题，鱼这个东西可跟菜不一样。” 贺丰收颔首，继续补充： “菜是年边冬天成熟，天冷放得住，不怕坐船晃荡几天，可鱼不好运输，再者也是会死的呀！小六，这事儿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天热和水够不够用的问题，刚才已经说过了。” 傅璟佑看了一眼贺宏进，才又转头看两个哥哥： “至于运输的问题，我媳妇儿也说了，只要控制好鱼的密度，及时增氧，也是可以的。” 贺丰收不知道傅璟佑媳妇儿是知青，搓了一把额头就笑： “你媳妇儿你媳妇儿，你媳妇儿就是个女人，她晓得啥？” 傅璟佑硬挺眉毛皱起，直起腰杆明显不高兴： “大哥，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你不支持就不支持，凭什么岂是我媳妇儿？” 女人怎么了，女人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得罪谁吧。 “我这哪是歧视你媳妇儿……” 贺丰收见他认真，有点尴尬。 “我这、我这不是怕她添乱，回头不好收场吗？” “不好收场那也是我来收场，再说了，淼淼是好心，不会添乱……” 傅璟佑轴起来了。 “这件事是她提的建议，我负责过来说，不管叔同不同意，她那边有我安抚，别的我也不管了。” 陆淼想干，傅璟佑就支持，但如果队里不支持，那也没法子。 但是有一说一，不同意就不同意。 陆淼是好心，贺丰仓从哪个角度都不应该说她。 贺丰收想解释什么，贺丰仓冲他摇摇头。 贺丰仓冲左边的老父亲抬抬下巴，示意贺大哥别管了。 管也管不了，他们都是外出干活的厂工，本身也不属于生产队的管束内，支持的意见没有，反对的意见也没用。 还是看老父亲的意思吧。 一时之间，堂屋里三个小子都不说话了。 贺宏进闷闷抽了两口旱烟，贺宏进没拒绝，也没同意， 吞云吐雾的道： “后天等队里杀猪的时候，顺带提一下这个事儿吧，看看大家的意见再说。” 傅璟佑点点头。 这样也好。 “那叔，我回去了，淼淼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傅璟佑站起身。 贺宏进点点头，又招手喊住他： “等会儿的，你婶儿今天从地里扒了好些红萝卜回来，你拿点回去。” 【红萝卜：地方话口音，胡萝卜】 傅璟佑点点头，贺宏进手一指，他就往厨房去。 贺大哥的媳妇儿赵兰香和六岁的女儿贺敏敏，以及二哥家的媳妇田桂花、儿子贺敏杰都在厨房。 小小的厨房挤满了人，转开身都难。 傅璟佑就站在厨房口，没进去。 陈桂芬见着他，笑道： “拿萝卜的吧？得亏你过来了，省得我跑一趟。” 陈桂芬给他装了半篮子的萝卜和白菜，递过去时，不忘嘱咐： “明天把篮子送回来，别忘了捎上油壶，今年榨了十好几斤的油，等杀完猪分了肉，家里炸完圆子的，你们每家都分一些去。” 傅璟佑实诚点头，“谢谢婶儿。” 傅璟佑走后，厨房略显安静。 田桂花坐在灶膛口烧火，顺带哄着儿子敏杰吃焖红薯。 大嫂赵兰香忽然闷声闷气咕哝了一声： “我瞅着小六长得比以前更壮实了一些呢？” 田桂花偏头看了一眼赵兰香，明白她什么意思。 这是暗指老两口平时在队里，没少给补贴呢。 田桂花其实心里也有这个想法。 不过这阵子因为藕煤的事儿，傅璟佑往她家送了不少东西，她也算是得了利，所以有些话，便不好再说了。 田桂花抱着儿子晃了晃，不接茬。 陈桂芬忙活着切菜，也没说话。 赵兰香以为婆婆自知理亏，所以咕哝声也大了一些： “家里两三年才榨那么一次油，自己个儿还不够分，干干嘛还要分给外人……” 陈桂芬绷着脸，手里菜刀一下子钉在案板上，转头看向赵兰香道： “你是有什么意见？一起说！” 赵兰香是挺不高兴，可是陈桂芬严肃起来，她又不敢说了。 陈桂芬可不依着她，直接扯开嗓子喊来了前面的大儿子。 “娘，这是怎么了？” 贺丰收一脸茫然。 “怎么做个饭还干起仗来了？” 贺丰收下意识看自己媳妇儿。 赵兰香手里拽着女儿敏敏，低着头不说话。 “你不用看她！你是老大，当初你们两个结婚的时候，家里的东西是不是先紧着你们两个的？” 陈桂芬拍着桌子问。 贺丰收赶紧点头：“是！” 陈桂芬又转向灶门口的田桂花：“你跟老二结婚，家里是不是也是先紧着你们？” 田桂花尴尬点点头，心里把赵兰香骂了好几遍。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事儿都跟她没关系，还非得把她拖进来挨一通骂。 “多少菜籽多少油，家里有什么东西没什么东西，那也是我跟你们老子挣出来的！” “这些年来，你们是厂工，你们光荣，可是你们给家里添过一砖一瓦吗？家里是谁在照料？你们还有没有点良心？” “出钱的时候见不着人，有好处了就晓得冒头了？人家小六今年往家里交五十块钱，你怎么不跟人家比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你还想打我 啥？ 五十块？！ 厂工一个月累死累活才二十来块钱的工资，这都算好的了。 傅璟佑不就在地里刨食儿的吗？ 他哪里来的能耐？ 能往家里交五十块钱？ 田桂花不信。 赵兰香就更不信了。 可是陈桂芬现在是脾气厉害的时候，她俩谁也不敢说什么。 贺丰收也听出他娘的意思了，立即瞪向赵兰香道： “家里一年四季都是小六在照应，爹娘要给啥就给啥了，你在县里不愁吃不愁穿的，你老在意那点儿东西干什么？！” 赵兰香不敢跟婆婆陈桂芬对着干，却不怕丈夫。 登时就哭道：“我也没计较啊，不就想着油不好弄，就多了一句嘴吗？” 说着看向田桂花道：“不信你问弟妹，我说什么了我？” 田桂花生怕引火上身，赶忙摇头，“我不知道，我喂敏杰吃东西呢，我留意。” “……” 赵兰香一跺脚，哭得更凶了。 陈桂芬被她吵得头疼，呵斥道： “你要凶就回屋凶去，用不着在我眼前演戏！” 贺丰收一脸尴尬。 赵兰香还真就扯着女儿回屋去了。 贺丰收赶紧跟在身后，“你说你，你真是！” 厨房里，陈桂芬继续切菜， 田桂花不敢出声。 就在田桂花以为这事儿要揭过去时，陈桂芬忽然道： “老二媳妇，你还记得老二的厂工是怎么来的吧？” “……记得。” “嗯，那是你公爹求弯了腰，面子里子都要耗尽了才求来的。” “我跟你爹不求你们怎么样，你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璟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我们照料他，他又何尝不是照料我们？” “在我跟你爹的心里，他跟你们一样。你们有的，少不了他，他有的，也少不了你们……做人要讲良心，不能忘本，乡里乡亲这是传统。” “论孝顺，你们几个真不如璟佑。” “……” 自家孩子，赶不上一个外姓的干的好…… 田桂花被说的羞愧难当。 “娘，我知道了……以前小六兄弟性子闷，不爱跟人走动，现在他娶了媳妇儿，性格不是好了些么？今年入冬，我们也走动起来了。” “队里的事儿、家里的事儿，你跟爹看着安排吧，我跟老二不管。” “璟佑媳妇儿啊，是娇气些，可人家身份摆在那儿，不光是知青，家里还是首长关系……” 陈桂芬摇摇头，没接她的话，反而顺口说起了陆淼。 “说起来，家里多了这么一号厉害的文化人，也算咱们老贺家和傅家祖上少了高香了。” 田桂花今天刚回来，还没见过陆淼。 被陈桂芬说的，她心里对陆淼愈发好奇，“我还没见过这个弟媳呢，明天看看去？” “去看吧，保不准也能说到一块儿去。” 陈桂芬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 厨房氛围好了一些。 前面大房屋里却还闹着。 “说什么一视同仁，这个有的那个也少不了，哪里少不了？” 赵兰香趴在床上哭。 “平时这地里的瓜啊菜的，都吃进谁的肚子里了？分我们一点儿了吗？” “总是念叨这些，总是念叨这些！你要是想要，你就坐车回来拿！爹娘还能不给你了还是怎么的？” “坐车回来不得要钱？我过得这么节俭，为的都是什么？不就是想减轻你的担子？” “那你想怎么样？叫爹娘给你送过去？他们一大把年纪，又舍不得花钱，几十里的路路上摔哪儿怎么办？” “你心里就只心疼你爹娘！我算个啥？敏敏算个啥？你就跟你爹娘一样！嫌我这些年没给你生个儿子！” “赵兰香，你有没有良心？我平时对你什么样？要是嫌弃你我能那样？你少在这儿扯什么有的没的，过年边上别逼我跟你动手！” “贺丰收，你还想打我？！我不活了，我死了算了！” 赵兰香猛地起身，冲上贺丰收就开始捶打。 贺丰收没有预防，被她推的连连后退，头在门板上嗑了一个大包。 旁边贺敏敏吓得哇哇哭。 贺丰收一阵眩晕，晃着脑袋缓过来后，脸色一沉，扯着赵兰香就拽到了院里。 “贺家不出打女人的孬种，你老子没把你教好，老子就把你送回赵家，叫你老子教！”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贺丰仓上来拦。 贺丰收一把推开贺丰仓，“你别管！” 地上都是雪，贺丰仓滑了一跤。 亲眼目的贺丰收把赵兰香拉着出了院子，贺丰仓爬起身冲堂屋喊： “爹，你也说句话啊！大过年闹得多不好看！” “那是你哥的媳妇儿，我管什么？我管像话吗？” 贺宏进默默瞥了他一眼，“你们也都大了，各自成家娃都有了，连个婆娘都管不住，这才是笑话。” 就算有内讧，也要顾全大局。 年节边上，家家户户都在团聚，闹得人尽皆知，自己都不嫌难看，他一把老骨头嫌难看有什么用？ 想着老大家的两口子那股折腾的劲儿，贺宏进直摇头。 日子过成这样，一点包容性都没有，怎么能红火的起来？ “小敏丫头还哭着的吧？牵进去叫你媳妇儿先领着。” 贺家难得的“热闹”，相比之下，傅家就要冷清的多。 陆淼坐在床边，小腿裤管高弯，两只雪白脚丫泡在水里，隔了一会儿又提了起来： “再兑点热水。” 傅璟佑给她加水，嘴里却念叨道： “泡一会儿行了，裤管扎这么高，一会儿又冻着了。” 让裤管挽低一点，陆淼非说低了不舒服，非要拽到膝盖上面去才劲儿。 整个小腿都暴露在空气里，傅璟佑就怕她着凉。 陆淼含着嘴唇笑： “生着炉子呢，根本就不冷。” “那也泡够了。” 傅璟佑握着她脚丫晃了晃，“看，脚趾都泡白了。” 他手在陆淼脚心挠了挠，陆淼立马服软。 “不泡了不泡了，别挠了！痒痒！” 傅璟佑哑声低笑，给她擦干净脚，让她先进被窝躺下，他就着盆里的水，也开始洗脚。 脚一踩进去就“嘶”的一声，提了起来。 “这么烫的水，你还一直要加热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分年猪 “我泡久了总觉得不够热呼，烫一点的舒服。” 傅璟佑无奈摇摇头，跟她说起刚才在贺家的事儿。 陆淼点点头，“让大家自己决定也行。” 少数服从多数，其实也更稳妥一些。 “刚才开门黑漆漆的，我看你拎着篮子回来，婶婶又给了什么？” “红萝卜，还有大白菜。” “那个叫“胡萝卜”，不是红萝卜。” 陆淼及时纠正傅璟佑。 傅璟佑点头，“好，胡萝卜。” 陆淼又道：“过了霜的胡萝卜很甜，炖汤也好吃，过几天杀鸡，炖汤的时候放点儿。” “明天杀。” “明天不行，吃的太密就不好吃了。” “那明天我去镇里看看，这阵子各大队、生产队都忙着杀年猪，黑市上卖肉的应该多。” “家里有不少吃的，还没到差那一口的地步，你要是非要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傅璟佑洗漱完躺上床，陆淼顺势挤进他怀里。 “现在不是我一个人在家等你了，还有宝宝。” “好，我一定注意。” 傅璟佑粗粝大手顺着衣摆在她温热的小腹，摸了摸，“娃有没有闹你？” 陆淼掐着他的手，又严词厉色的纠正他： “不许说“娃”，你可以说孩子，也可以说宝宝。” 傅璟佑疑惑了，“不都一样吗？” “那都一样了，为什么不能说孩子和宝宝？叫娃又土又难听！” 她到底总是很多。 傅璟佑摇头失笑。 陆淼感受他胸前微震，就知道他在笑，娇气懊恼的噘嘴道：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 傅璟佑摇摇头。 叫宝宝总觉得有点奇怪，有点喊不出口的感觉。 他索性改口道：“那孩子有没有闹你？” “她/他现在在肚子里，就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个头，怎么闹？” “才这么点儿。” “是啊，所以你知道了没有？孕育出一个小生命真的很不容易！” “现在知道了，明天看看能不能买到麦乳精回来，你本来就瘦，别让孩子回头抢了你的营养……” 小两口絮絮叨叨，紧紧倚在一起进入梦乡。 年底腊月二十八，队里交完任务猪后，开始忙活着杀年猪。 西打谷场用土坯、黄泥临时垒起了灶台。 不知是哪家的门板被拆卸下来，当成了杀猪、分割猪肉的案板。 陆淼在家就听见杀猪时，猪的嘶叫声，怪吓人的。 陆淼本来还想去看看，陈桂芬说血腥味重，她怀孕闻不了，说等放完了血，回头分肉的时候再接她去。 陆淼想想觉得是，也觉得行，就点点头答应了。 大概距离杀熟过去半个小时左右，陈桂芬就过来了。 一起过来的，还有贺家二房的媳妇儿，田桂花。 陆淼想起傅璟佑说的，他们家的煤就是托了田桂花家的关系买的，田桂花还有个两岁的儿子云云。 陆淼就收拾收拾，拿上写的文稿往兜里揣了两块钱。 又摸索着用葫芦瓢装了些红枣干果之类的东西。 陈桂芬忙着帮她锁门，她就把东西端到门外，递给田桂花。 “嫂嫂，拿回去给煤球儿吃吧，小孩多吃点坚果，以后聪明。” “啊？啊！” 田桂花愣了又愣，反应半天才反应过来，陆淼说的煤球是她儿子贺敏杰。 这个真不怪陆淼瞎给人取名。 实在是傅璟佑回来也没跟她说过贺二哥家的孩子叫什么，就一口一个煤球的念叨着。 乡里人大多认为贱名好养活，陆淼就真的以为，贺二哥家的孩子叫煤球。 田桂花捧着葫芦瓢，跟在陈桂芬身边，护着陆淼一起往西打谷场去。 不怪陈桂芬兴师动众，上回那一跤真给她吓怕了。 城里女人娇生惯养，跟乡里长年劳作的女人体质肯定不一样，加上陆淼年纪小，有些事不得不紧张仔细一些。 田桂花跟在边上，不是看看婆婆手里攥着的白嫩小手，就是抬眼看看陆淼白里透红的脸蛋儿。 说是乡里女人一年四季忙着下地，经受风吹日晒，脸上胳膊上黑吧，确实。 可是身上也有见不着光的地方。 有时候脱衣服洗澡，田桂花也觉得自己身上白，可现在再看，她那白和陆淼的白完全是两码事儿。 那可真是…… 面团都赶不上的白，说是白吧，又粉扑扑的。 说得夸张一点，田桂花长这么大，真是头一次知道人还能长成这样的。 就跟庙里的观音娘娘一样…… 长得又精致又好看，听家里公公、婆婆说，文化还大。 可真是了不得了，难怪小六兄弟会那么中意。 这样的人，放平时乡里哪个人敢想？ 能娶了做媳妇儿，捧着供着，那不都是心甘情愿的事儿？ 而且…… 田桂花低头看看手里的葫芦瓢。 这么多，林林总总的，怕也有一斤多的样儿。 人还大方呢！ 长相什么的，都是虚的。 要是有文化，有能力，还会来事儿…… 田桂花想，这样的人，大概没人会不爱。 杂七杂八的想着，三人已经来到西打谷场。 队里杀年猪，本村社员不用肉票。 有工分富余的，直接用工分换。 没有工分的，等有工分的分完了，后面可以拿钱买。 猪已经放完了血，开膛破肚把肠子、肝脏一类的东西都分盆装好。 空气中没什么血腥味儿，反而那种猪粪的味道有点重。 陆淼不适捂了捂鼻子，胸口闷闷的，有点想吐。 队里交完任务猪，还剩两头猪。 现在都已经杀完了，每头猪一份为二，总计有四扇猪肉。 其中一扇放在门板上，随时等着切割，另外三扇猪肉，则随意叠在一侧稻草铺垫出来的地儿上。 傅璟佑负责给贺大哥、贺二哥打下手，随时准备着分肉。 外带还盯地上拿几扇猪肉，防止有人偷摸“抠油”。 都是以前发生过的事，不得不防。 贺宏进一手拉着孙女敏敏，一手抱着孙子敏杰，负责在旁边盯着。 队里的马记分员兼会计，则在门板旁边支起了小桌。 一边摆着工分本子，一边摆着队里的开支账本，跟前还有一把盘掉了漆的算盘。 贺宏进眼尖，看见陈桂芬和两个儿媳妇儿来了，赶紧把敏敏和敏杰递给田桂花。(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动员副业 赶在分肉之前，贺宏进拍着巴掌吸引众人的注意力： “都静一静，静一静！” 人群里讨论今年的猪肉膘比去年多的声音渐渐歇下，社员们伸头探脑的朝贺宏进看。 傅璟佑如是，并且一眼就看见他媳妇儿来。 傅璟佑丢了抹布就想跑，贺二哥跟着扫了一眼，赶紧拉住他： “瞧你个没出息的样儿，媳妇儿来了就不干活儿了？” 傅璟佑挣开他。 “我跟我媳妇儿说句话，一会儿还回来，不耽误干活儿！” 贺二哥：“……” “淼淼！” 傅璟佑撒欢奔向陆淼，伸手就想捏她的手，“冷不冷？” 却是还没靠近上去，陆淼就捂着鼻子往后退。 “你身上什么味儿？别离我这么近！” 傅璟佑低头闻了闻，没闻出什么来。 想着就算是有味儿，大概也是猪身上的，就说： “刚才帮大哥、二哥按着猪，应该是猪身上的，我洗过手了，没事的。” 陆淼不依，“不行，你别离我这么近！我闻了！” 陆淼嫌弃的不行，那边贺二哥也在催。 傅璟佑有点委屈，“那我先去干活儿了？你一会儿说完赶紧回去，外面冷！” 陆淼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怏怏摆了摆，示意知道。 傅璟佑一步三回头，被嫌弃他的媳妇儿驱赶，只能回去老实干活儿。 另一边，贺宏进已经招呼好众人，简单把事儿说了一遍，这会儿正冲着陆淼招手呢。 接下来事情能不能成，就看陆淼自己的了。 陆淼小跑走近贺宏进，站在他身旁还觉得不得劲，左顾右盼的找着什么，看见不远处的石碾子就想站上去。 贺宏进察觉她的意图，眼珠子差点吓得瞪出来，赶紧提着她领子把人拉了回来。 “上哪儿去？就搁这儿说！” 怀了孕的人，一点当娘的觉悟都没有。 还想着爬上爬下？ 陆淼不服气“啧”了一声，心里想着正事儿，压根儿就忽略了怀孕的事。 “队长，到底什么事儿啊？咋说一半就没了？” 人群里稀稀疏疏的，有人催促问。 陆淼从口袋摸出卷成圆筒的小本，翻开后，一边看着提前写好的稿子，一边根据实际情况和社员们的实际提问去解说，去回答： “其实意思就是鼓励大家积极参与、并支持生产队的副业项目！” “咱们队的土地少，其中除了贫瘠的山地，良田大部分都是种水稻，一年两季极少有八到十个月都是水田！” “在土地少、资源少的情况，大家是不是可以考虑动员起来，在不影响庄稼终止的情况下，做点别的添补亏空！” 陆淼提高嗓音说着，跟前的社员多是顶着或黑或蜡黄的脸看着她，没有任何互动。 陆淼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但是说句心里话。 在面对大片这样的面孔时，真的会让人心里很不舒服。 胸腔内会莫名的腾起厚重的压抑感。 贫瘠和穷苦，以及没有出头之日的气息，简直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 陆淼心里沉甸甸的，手下意识的搭在小腹上。 贺宏进吓了一跳，“你行不行？不行算了，回头等娃生了再说。” “怎么不行了？” 陆淼茫然又不解的看他一眼。 “回头回头回头！这又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的事，不赶紧抓紧机会，还有几个回头？” 贺宏进被她怼的没话说，干脆不说话了，转折步子退开几步，叫陈桂芬跟在陆淼身旁。 他是发现了，他就跟陆淼驴头不对马嘴，那个脾气永远都说不到一块儿去！ “现在，摆在面前有两个机会。” 陆淼继续跟众人道： “一，就是稻花鱼，稻花鱼如其名，就是养在稻田里的鱼。” “二，就是年底咱们总有一些地是空着的，为什么要让它空着？大家能不能动员起来，种点萝卜种点菜？” “社员们可以吃，富裕的可以喂猪、堆肥，还可以试着打开销路，这些都是额外创收。” “稻田里的水那么浅，鱼怎么活的了？” “就是，现在国家都有明确规定，是不许做买卖的呢！陆知青，你这个什么销路的说法，可要不得呢！” “不允许的是个人买卖行为，咱们要做的是集体副业！用的是集体的地，一点确认要干，每个社员都要参与其中，东西卖出去，分红也是集体分红！这不是一个概念！” 人群里渐渐有人开始发问。 问的问题，基本就是之前傅璟佑问的那些。 陆淼挨个解释，临了说道： “种菜和种庄稼不一样，庄稼在乎收成，所以要细致打理。” “瓜果蔬菜，如果在不考虑外售的情况下，那些空地，哪怕随便撒下去一把种子，也比空在那里强！” “菜是不如粮食养人顶饱，可十口菜，怎么也能递的上一口饭，活儿一样的干，能多一口吃的，为什么不争取？” 这个问题解释的好，问的也好。 人群“嗡嗡嗡”的议论起来。 目前暂时没听到什么支持的声音，可是该说的东西都已经说了。 陆淼最后鼓舞道： “咱们是处于山窝窝里的小村子，优势非常少，一旦有机会就得抓牢！” “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集体副业肯定要投钱，目前什么前景大家都不确定，所以也不用搞太大的场子，可以就先试试一两亩地。” “按照田地大小计算，一亩地最多投放三四百尾的鱼苗，大家一起参与，每家每户只需要出三五毛钱！” 这个试错成本已经很低了。 陆淼说完抿着嘴唇看众人。 贺宏进看出她说完了，往前一步道： “我看这件事可以试试，试错成本低，一旦成功，以后就是个进项。” “我投支持一票，少数服从多数，大家伙儿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自己拿捏！” 马甜枣推推自家亲爹，随后，马记分员也跟着举手，“我也支持。” 村里两个干部都支持了，加上有之前陆淼堆肥挣了高工分的事件在，渐渐有人跟着举手： “我支持。” “也算我们家一个！” “还有我们家！” ———————— ps：票来！谁来评论跟我互动一下，让我知道，你们还在看！！！(本章完) 第二百章 分肉咯 不过，人群里也有脑筋转得快的。 衡量了一下，犹犹豫豫中，提出疑问： “陆知青，那这个销路怎么办？要是以后鱼养成了，或者菜种成了，卖不出去怎么办？” 这是个好问题，成功在人群里搅起了水花。 连带之前举手支持的人，也紧张的朝陆淼看来。 是啊！ 如果真的是一条出路，真的想好好干，他们就有一把子力气猛猛干。 可如果一年忙到头，成果忙出来了，东西却卖不出去，那不就砸手里了吗？ 陆淼知道众人的顾虑。 沉下心思考了一会儿，她拍拍手集中大家的思绪： “我认得县里的特派员，如果有需要，可以跟他们沟通。” “如果县里行不通，那就往京市销，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从京市来，我在那边也有些关系。” 傅璟佑和贺宏进都知道陆淼的家庭出身，但队里其他人不清楚其中详细。 不过不要紧，陆淼是知青，又是从京市那边来的。 她从小就在京市长大，那边的关系肯定多，一条不通肯定也还有另一条。 社员们对陆淼说的“销路”问题深信不疑，可是那就又有一个新的问题了。 “陆知青，京市是大城市呢！离咱们这儿好远的吧？鱼咋送过去呀？” “要是让大家伙儿挑着送，大家伙儿不怕累，可是就怕路程太远，鱼死了、臭了、坏了呢！” “是啊是啊！” 西打谷场再次闹轰轰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说着话。 陆淼扬了两次手，都没能拉回众人的注意力。 最后还是贺宏进站出来喊道： “都别叭叭了！先听着！” 众人这才相继安静下来。 陆淼继续道：“京市距离咱们一两千公里，凭人力挑可不行。大家思维要打开，北方不是每年都会通过火车往咱们这儿拉煤？咱们当然也可以通过火车和货船运输！”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又抛出一个问题: “车站能愿意吗？” “愿不愿意都得靠“谈”，不愿意也得给她“谈”到愿意！大家都想过好子，可是好日子那是说过上就能过上的？万事都得靠争取！” “争都不争，试都不试，那就相当于饭喂到嘴边了，你抿着嘴巴不吃，还要叫唤饿！” 陆淼最后一击，反问众人： “大家有没有信心？能不能张开口，把这口饭吃下去！” “有！” “有！！” 该有的疑惑差不多都解开了，加上陆淼的比喻过于贴切，西打谷场一下子就响起了震耳的人声。 “嘿——” 陆淼难得露出一丝畅快笑意，拔高嗓音道： “那大家伙儿后续就配合队里的章程走，现在，先分肉！” “噢！分肉咯！” 不知谁扯开了嗓子，西打谷场彻底热闹起来。 临时的烧水灶台冒着热雾，刚划拉开的几扇猪肉也还冒着热烟。 社员们谈论分猪肉的事，又谈论养鱼种菜的事，生产队里人声鼎沸，人味儿、年味儿一下子暴增。 按照陈桂芬的安排，陆淼跟田桂花带着孩子先回了贺家。 陈桂芬让陆淼先别回去，说等分了肉，家里烧油顺带炸圆子，到时候吃点现成的，顺带拿一些回去好过年。 陆淼答应了。 打谷场上，贺二哥手里两把分肉的刀来回划拉磨了两下，空闲时候偏头冲傅璟佑说了一句： “你这个媳妇儿有两下子，嘴皮子真利索。” 贺大哥也跟着补充说： “难怪你稀罕，我们厂长、副厂长都没有她会说。” 傅璟佑挺挺胸脯，与有荣焉，嘴上却道： “还行，两位嫂子也挺好的。” 贺二哥点头，笑着说： “是。” 他对他媳妇儿是满意的，会过日子，还给他生了娃。 只有贺大哥，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默默干活儿，不再说话了。 另一边，陆淼和田桂花回到贺家，两人关了大门，带着孩子围在火盆旁边烤火、吃坚果。 陆淼想抱抱敏杰，田桂花知道她怀了孩子，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的，怕弄着她哪儿了，没敢让她抱。 陆淼只好作罢。 看了会儿敏杰，又看看敏敏，陆淼问： “这是大哥家的孩子？” 田桂花点头，“是，今年六岁了，叫敏敏。” “名字还挺好的听的，煤球没有正经大名吗？” “有。” 田桂花连忙点头，为自家儿子“正名”。 “叫敏杰。” 陆淼“咦”了一声，“一个敏敏，一个敏杰，怎么叫的这么近？” 田桂花剥着坚果仁喂给敏杰，笑着说： “贺家这支正好行敏字辈儿的，取名儿就一顺溜的来。” 陆淼“哦”了一声，点点头。 有点理解了。 不过这么一来的话，敏敏的名字看起来好像就有些随意了些。 想着这时候重男轻女似乎是很普遍的事，陆淼有些心软，对敏敏的关注不禁也多了些。 小丫头头发干燥枯黄，乱糟糟的，眼睛还肿着。 听说是亲娘回娘家去了，想一下贺大哥又是个大老粗，估摸也不会给孩子梳头。 陆淼来过贺家许多回，之前傅璟佑和贺宏进去山里，她还在贺家住一宿。 贺家的分布，还有哪些东西放在哪儿，她都知道一些。 从陈桂芬屋里找到断成半截的梳子，陆淼又从针线盒里扒拉两根儿暗红细绳儿出来。 她坐回堂屋冲敏敏招手，想到什么又跟田桂花确认： “嫂嫂，她是不是该叫我婶婶？” 田桂花笑着说是。 陆淼也笑了起来，继续冲敏敏招手，“敏敏，上婶婶这儿来。” 敏敏不认识，乖乖巧巧的就靠过来了。 陆淼让她站进跟前怀里，捏着她细软的头发将头发梳顺，像模像样的在她脑后帮了两个小辫儿。 “嫂嫂，你看看，怎么样？” 陆淼把敏敏往前推了推。 田桂花点头，“利落多了。” 敏敏摸着小辫，虽然看不见，但是很稀奇。 她娘没给她梳过小辫儿，每天早上起来就是洗脸的时候用水抹两下…… 敏敏心里感受奇怪，摸着小辫儿好奇的看了陆淼两眼。 陆淼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给她抓了一把红枣坚果揣兜里。 “厨房有小板凳，你去搬一个来，上这儿坐着一起暖暖手。” 敏敏颠儿颠儿的就跑了。(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傅璟佑，眼睛瞎出了窟窿 陆淼口袋里揣着两块钱，是整的。 原本是打算给敏杰的，结果算漏了贺大哥家的孩子，给了这个不给那个，不好，她就没往外拿。 寻思等回头过年给压岁钱算了。 西打谷场那边忙着，陈桂芬先拎着沉甸甸的一大条肉回来。 肥瘦相间，有五六斤重的样子。 一进屋就吆喝道： “今年位置排得好，轮到咱们家的时候啊，正好划拉到猪肚子，瞅瞅这肉膘，长得也比往年肥！” 陈桂芬乐的合不拢嘴。 陆淼看她手里的肉，应该是五花肉，花色确实挺漂亮。 陈桂芬把肉拎进厨房，之后就在厨房里忙活。 田桂花往火盆上罩上竹编罩子，之后让敏敏领着敏杰玩，她起身去厨房帮忙。 陆淼不好意思干坐着，就也跟着去了厨房。 陈桂芬挑肉肥的部分，割了两只手巴掌那么大的部份下来剁馅儿。 田桂花进来找活儿干，陈桂芬让她挑十几根胡萝卜瓜皮洗出来。 陆淼也进来找活儿干，陈桂芬看了一圈，道： “淼丫头，那你就摘葱吧，桌脚那一捧儿，都摘出来。” “哎。” 陆淼应声，坐在小板凳上摘葱。 田桂花走出走进从她身边过去洗萝卜、倒泔水，期间看她看几眼，最后没忍住道： “娘，我老看着她跟小孩儿一样呢？” 陈桂芬哈哈笑，“是小孩，脾气也是小孩脾气。” 陆淼噘噘嘴，只听着，不插话。 她住院的那两天两个生产队挖藕，家家户户都分了一些，田桂花洗完了萝卜，陈桂芬又让她洗两节藕出来。 陈桂芬手脚麻利剁好馅儿，用菜刀把馅儿铲进洗菜的大盆里，她转手挑着胡萝卜快速切丁，之后又是藕…… 直把胡萝卜丁、小藕丁、还有肉馅都准备齐全，她往盆里舀了很扎实的两碗面粉。 这也就是过年，平时是舍不得这样捣鼓的。 陈桂芬切了一把小葱撒进盆里，加入适量的盐。 稍微拌一拌后，慢慢兑水继续拌，看着成糊，差不多能形成团儿了就停下手来。 舍不得浪费手上那些面粉糊糊，陈桂芬找田桂花把菜籽油倒进锅里。 油是今年新榨的，几十斤的油菜籽，就出了十二斤的油。 这些油还是生有，拿回来还没练过，陈桂芬就等着这一条，一口气捣鼓齐全。 十二斤的全部倒进锅里，油面大概摸过铁锅腰线两寸。 田桂花烧火，油温上来以后，陈桂芬在一侧架好盆和铁捞勺，一手抓糊糊捏出圆子状，用调羹舀着往锅里下。 陈桂芬加的肉馅儿肥多瘦少，陆淼原本以为会很腻，等炸出第一锅，陈桂芬吆喝着让他们先拿着吃。 她拿了一个尝尝，可能大半年以来没吃什么好东西，她有点被炸圆子的味道惊艳到了。 香，真的很香。 圆子外边酥脆，里面肉馅毕竟占据少数，其中肥肉更是只占据肉馅里的一部分。 又有胡萝卜丁和藕丁融合，完美的缓解了油腻，嚼起来酥酥脆脆，藕的味道尤为独特，但是也不会盖过肉香味。 很香，很好吃。 陆淼一连吃了好几个，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是陈桂芬炸了做年货的，过年边上要吃好几天，那么多人呢。 陆淼擦了手，不再吃了。 陈桂芬笑着看她，“这就吃饱了？” 陆淼努努嘴，不好意思说话。 陈桂芬给她单独拿了一个碗，新一锅炸出来的丸子，单独给她装了一碗。 陆淼不好意思接，她要是接了，那就是比敏敏、敏杰都贪嘴，那也太那啥了吧？ 陈桂芬硬塞给她道： “拿着吧！你啊，现在情况特殊，平时吃饭就跟猫舔食儿一样，难得有个对你胃口的，多吃两口不碍事。” 圆子里有荤有素，过油炸的油水儿也足，吃了养人。 陆淼含了一下嘴唇，干笑的捧过碗： “谢谢婶婶！” 陈桂芬失笑摇头。 打谷场分肉，一直从上午忙到了下午三四点。 后面男知青和几个队里的后生忙着拆灶收拾、场子，贺宏进一行人，连带马记分员一起回了家。 贺宏进和马记分员在堂屋记账、对账，算队里公账还有多少钱。 傅璟佑则拎着他买的肉去厨房。 厨房太小，挤不下那么多，贺大哥和贺二哥就在堂屋坐着听贺宏进和马记分员唠。 敏敏摸着小辫在贺大哥怀里蹭，“爹，婶婶编的小辫。” 贺大哥一把抱起敏敏，笑呵呵道： “好，咱们家大丫真精神，真好看。” 另一边厨房里，陈桂芬一看傅璟佑买的肉，张嘴就开骂： “你这买的什么狗屁？除了那一小块儿板油，别人不要的，你怕是都捡来了！” 傅璟佑买的什么呢？ 两头猪的大棒骨，他基本都给包圆儿了。 因为陆淼说爱喝。 然后就是就是瘦肉，瘦到那种一丝儿肥肉都见不着的那种。 这时候油水难得，大家排队卖肉，都想买到肥的部分，肥肉、肉皮回去还能熬点油出来。 陈桂芬看着傅璟佑买的肉，真是两眼一抹黑。 队里买肉，跟外面买肉花的是一样的钱，但是不要票，这是多好的事儿？ 不赶着好的买，买的这都算什么玩意儿？ “你是眼睛瞎出了窟窿，还是丰仓那个鬼东西忽悠你？忽悠人都忽悠到自家人身上了，这臭小子！” 傅璟佑摸摸后脑勺，本来老实挨骂来着，见陈桂芬摘了襜衣要出去骂人，他赶紧把肉和棒骨挂好，解释道： “婶儿，这些都是淼淼爱吃的，她爱喝骨头汤，太肥的肉也吃不下去，我蹲点半天才抢到棒骨。” 棒骨确实得靠抢。 因为卖不上价，队里有些个穷人家，都盯着呢。 至于瘦肉，别的肉都是七角一斤，案板上剩几斤瘦肉没人要，傅璟佑给包圆儿了，算的五角五分钱一斤。 也还行，不算太亏。 陈桂芬转眼去看陆淼。 陆淼小嘴油汪汪的，小鸡啄米点点头，证实傅璟佑说的都是实话。 陈桂芬叹了口气，便不再唠叨傅璟佑说什么了。 陈桂芬对着陆淼道： “既然爱吃，那买了就得吃！别买了不吃，浪费是浪费不了的，可是亏呀！” “知道了婶婶。”(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大人不贪嘴 马记分员很快算清了账，见贺宏进家已经传出了饭香味，他也不好意思久留，打了声招呼就先回家去了。 大河村没什么副业项目，有些家庭没有壮劳力，都是一些老弱小的，一年到头来还得跟队里赊着口粮。 每年别说富余点钱，队里公账不亏空就不错了。 今年还算好点，富余了两角钱。 赶在吃饭前，贺宏进把陆淼喊到跟前，把情况也如实说了。 陆淼惊诧道： “两角钱，两角钱够干啥的？” “……” 贺宏进瞪着她。 他不知道两角钱干不了啥吗？ 可这不是实际情况吗？ “考量养那个什么谷子鱼，也不是说养就能养的，你得有个章程吧？再有要花多少钱，也得有个数，得看大家能不能接受！” 队里出不了钱，那就只能社员们平摊。 家家户户日子的都不好过，要是要的钱多，拿不出来，也说不出口。 陆淼本来站在桌子一边，听着这些话，知道一时半会说不完，她干脆踱步坐在了桌子斜对角，一笔一笔的跟贺宏进算： “一亩地正常能投四百尾鱼苗，咱们按照两亩地算，就是八百尾。” “周边依着山，鱼苗小的时候，鸟儿飞过来肯定有亏空，这个基础上，我们再加一百尾预算，每亩地多投五十尾，小鱼苗按照三分钱一尾，九百尾是多少？” 陆淼飞快默算了一下，说： “就是二十七块钱，咱们队里是五十一户人家吧？平摊下来每户五角四。” 贺宏进皱着眉毛不说话。 看似是在沉默，实则是在跟着陆淼身后算账。 算了一通发现不错，他又说：“那队里这两角钱？” 陆淼摆手：“两角钱干不了什么，算进来反而不好平摊了，队里自己拿着吧。” “……” 贺宏进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那这个养鱼，到底怎么弄？这事儿该提前先问问你的，有几成把握？” “应该有七成把握吧……” 陆淼沉吟一声，说： “田要先犁出来放上水养一样……还得扬点生石灰，杀一杀病毒，免得回头放鱼进去得病。” “做好了前置工作，后续除了正常的养护庄稼，留意点驱赶飞来觅食的白鹭、鸟儿就行。” 贺宏进晃晃脑袋，不确定的问： “不用喂点什么？” 燕矶公社那边湖泊多，贺宏进以前去那边，也撞见过人家养鱼的生产队。 人家那池塘可是定期就会往里丢草的呢。 他们这个谷子，不喂东西能行？ 陆淼笑着说：“叔，稻花鱼之所以叫稻花鱼，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它们能吃稻花，稻子上的小虫它们也是吃的，有这些就差不多了。” “再有就是咱们前期放水养田，也能长出一些细小藻类，这些鱼都是能吃的。” 别说贺宏进了，就是贺大哥、贺二哥也不太清楚藻类是个啥玩意。 不过贺宏进也捕捉到了一个重点： “那要是鱼能吃虫，就也不用让人费力去抓了？” 大河村穷，没有肥料的指标，当然也不会有农药的指标了。 往期什么稻子上的虫啦，棉花上的虫啦，个头大点的都是靠社员们用手去抓。 那种细小的虫子，除了扬草木灰，别的真没什么办法。 陆淼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 听见了这话后，贺宏进跟着点头，心里略微有谱儿了。 要是这事儿真的能成，那还是真就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儿。 “等过了年，我走一趟燕矶公社，问问他们那儿的鱼苗怎么卖。再有，这个田怎么弄？什么时候开始养？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放鱼苗？” 陆淼想了一会儿，说： “插秧前养半个月，插秧后看秧苗状态。长个半个月、一个月的再下鱼苗，之后保证水位，在收割谷子前捞上来就行了。” 贺宏进若有所思点点头。 过完年就已经是二月中了，休养个十多天进入三月，差多久要把地整出来，培育早季稻的秧苗。 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就要开始养田。 大致的章程都弄清楚了，贺宏进拍拍桌子： “先吃饭吧，其他的，等到了那时候再说。” 陆淼点点头。 陈桂芬和田桂花相继把什么炒萝卜、炒白菜端上桌。 天气太冷，桌子中央还架起的老式铜锅，和京北那边的老式铜锅十分相似。 铜锅一圈注了水，里面除了一点盐巴以外，没有别的东西。 陈桂芬先后端上来两盘新炸的圆子和小鱼块。 傅璟佑说陆淼爱吃烫的小青菜，陈桂芬就把水灵灵的菠菜也洗了一些出来。 陆淼吃了不少圆子，其实不怎么饿，可是傅璟佑给她烫了一小碗菠菜，还有几个圆子，她捧着又吃了一些。 农家种的菠菜真的很好吃，那股清甜劲儿是她穿越之前都没有尝到过的。 还有圆子。 刚炸出来的时候是最好吃的，后面放软了，味道就不怎么样。 可是铜锅里融入了炸鱼和其他菜的味道，圆子在烫里泡得体积膨胀发软，味道再次升华，又是另一种感觉的好吃。 陆淼嘴巴算挑剔的了，能让她坚定的认为好吃的东西，真心不多。 陈桂芬见她吃的欢，心里也高兴。 贺宏进不动声色扫了两眼，傍晚陈桂芬灌油壶，给傅璟佑装圆子的时候，贺宏进走过去说： “我也不爱吃这个，多给她装点去吧。” 陈桂芬摇头笑叹，懒得戳破他的小心思： “晓得了，装着呢。” 大人不馋嘴，少吃两口没什么，肯定紧着小的先。 外面天黑了，陆淼怀着孕，怕路不好走一会儿再磕着绊着，陈桂芬就没有留他们。 把东西递过去，摆着手就让他们回家去了。 回家路上，陆淼一只手被傅璟佑牵着，一只手摸着有点发胀的肚子，偏头去看傅璟佑拎着篮子的手。 “连吃带拿也太不好了吧？总共就炸了一盆的圆子，下午都吃了好些，这至少拿了一小半来吧？” 傅璟佑微微颔首，“叔婶儿对咱们好。” 陆淼微微噘嘴。 好肯定是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在这个朴实的年代，未免也有些好过头了。 明明自己家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到哪里去。 —— 以下作者闲话，希望看到这里的书友宝宝可以认真看一下。 被小伙伴告知这本书在浏览器上被说抄袭，并且在每一条支持的评论下都评论了“抄袭”，说实话，挺生气的。网站很凉，四舍五入＝没有钱，谁会为爱发电抄袭吗？没必要吧？ 如果认为是抄袭，请随时上证据，我不怕对峙，但是请不要空口白话！随时欢迎调色盘。 明指：【具体在我章节的第九十章剃头匠，说抄袭七零娇气美人这本的某章卖头发的剧情】有空闲的读者宝宝可以对比一下。 写书很费精力，本来就没有钱，能坚持写下去一是因为喜欢这个设定，这个脑洞。能支持走下去的，也就是极少书友宝宝们的认可和喜欢。 互联网没有感情，有些话真的很扎扑街作者的玻璃心。 作者玻璃心，现在心情真的很复杂很炸裂，这本书暂时先停更了，作者需要整理一下心情，对不起我的宝宝们。 后面还有一章，应该是检测到了开车，所以暂时屏蔽了，再等等。(本章完) 第二百零三章 要孝顺 “以后要好好孝顺他们。” 陆淼说。 “是要好好孝顺他们。” 傅璟佑点头“嗯”了一声，牵着她的那只手提起来扬了扬，又笑着说： “不过，为了能让他们安心，还是先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吧。” 陆淼问他：“我们过得不好吗？” “好，但是如果你好好吃饭，每天都能像今天一样吃的饱饱的，那就更好了。” “我又不是猪！有时候就是会吃不下东西，我能怎么办呀？” “那就回去给你做爱吃的，现在有圆子，有瘦肉，还有大棒骨，总有一个是你爱的。” “哼。” 陆淼娇气哼哼，不说话。 傅璟佑猜她肯定噘着嘴，摇摇头，不觉有些好笑。 傍晚吃撑了的后果，就是夜里躺在床上的时候，胃挺着有些难受。 陆淼哼唧唧的睡不着，傅璟佑给她倒了点水喝，之后单手撑着脑袋倚在她身侧。 手探进衣服里，掌心贴在她肚子上轻轻抚着。 她肚里揣着孩子，月份还不到三个月，他也不敢用力。 就是抚着抚着，手有自己的主意。 又开始不老实起来。 陆淼按着他不安分的手： “医生说了，怀孕期间不能同房！” 其实说的是前几个月不能同房。 但是不管过没过那几个月，陆淼觉得还是小心为主，能不同房就不同房。 最主要的是，傅璟佑没个轻重。 每次弄都吱吱呀呀的，好像床晃得利害了，他就越来劲似的。 陆淼受不了他。 “又不弄，就摸摸还不行了？” “不行！” “淼淼，怎么不行？” 傅璟佑贴近陆淼耳侧拱了拱。 “你烦死了，就不行！” 不光男人会有反应，女人也是会有需求的好吗！？ 她是个正常人好不好…… 身体已然有了反应，陆淼有点气恼。 身后耳侧忽然传来傅璟佑的一阵低哑笑声。 他清楚她身体情况。 发觉她身体情动，他沙哑笑着，虽然同样难耐，却还是忍不住露出得意神色。 “笑！！笑！” 陆淼脸色染上绯色，羞赧中带着极重的恼羞成怒： “你还好意思笑！你干的好事！” “别生气了，嗯？” 事实上，某些事情，男人很会无师自通。 “我帮你……” “谁要你帮了！我不……” 话未说完，傅璟佑忽然翻起身，被宽阔肩膀架开了纤细的腿。 “傅璟佑你、你不要脸了！” 屋里烧着炉子，整个房间都暖烘烘的，感受不到一点凉意。 陆淼手抵上了傅璟佑发顶，声音娇哼哼的，软绵绵很好听。 “傅璟佑…！” “别再弄了！” 原本是制止，没想到傅璟佑却愈发专注起来。 几下将她song上云端。 陆淼眼角挂着生理泪水，软成了一摊泥。 傅璟佑含笑躺回身侧，搂紧她。 爱怜的想要亲亲她，她却偏头躲开: “不许亲我！脏死了！” 傅璟佑实诚道：“淼淼没有脏。” 陆淼眼角染上绯色，抱着被子一角，咋咋呼呼的踹他： “是你脏！！” 傅璟佑哑声失笑，便不凑近亲她，只搂着她睡觉。 陆淼暂时得到解决，可傅璟佑还没有。(本章完) 第二百领四章 傅璟佑，你不要脸 陆淼暂时得到解决，可傅璟佑还没有。 柴火棍儿硬梆梆的，还怼着她。 陆淼噘嘴，有点不舒服又有点心软。 她额头轻轻在他下巴上蹭了蹭，“那你怎么办？” 要她帮他吗？ 虽然思想是开放那一类的。 但是要说这种话，还是会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傅璟佑意识到她的意图，下颚轻蹭她发顶，果决的摇头： “不要，脏。” 陆淼怔然，倏地转过身。 “你悠着点！” 傅璟佑吓一跳，生怕她伤着自己，回头肚子里的那个再闹腾。 “傅璟佑！” 陆淼小手掐上他的腰，用力拧了一下： “你可真不要脸！！！！” 她用手就了不得了！ 他还想她那什么吗？ “我没……！你想什么呢。” 傅璟佑磕磕巴巴，黑暗里耳根子通红，也觉得有点臊得慌 “是我想什么吗？分明是你！” 心里想着“不敢想”三个字，不听话的小傅却兴奋的抖了抖。 “……” “……” 陆淼安静下来。 傅璟佑也安静了。 “你真不要脸！” 傅璟佑不动声色往后缩了缩。 他也觉得有点难言的不要脸。 “好了睡觉，不管它。” 傅璟佑把陆淼带进怀里，搂着她睡觉。 陆淼没说什么，实际手上又掐了他好几下。 傅璟佑一贯是最包容她的，她要欺负他，他就任她欺负，绝不躲避反抗一下。 他太识时务，陆淼闹腾了他一会儿，忽然就不忍心欺负他了。 最终还是噘着嘴，手娇气哼哼的下滑。 很快，闷声哼哼的人便变成傅璟佑。 陆淼脸蛋发烫，埋进他怀里。 除了手，浑身上下，哪里都不敢乱动。 ———————————— 时节已经进入立春好几天。 夜里云层翻涌转变，下起了春后第一场细雨。 临到早上破晓鸡鸣时，小雨淅淅沥沥的又停了下来。 陆淼缩成一团窝在傅璟佑怀里，还在酣睡着。 傅璟佑亲了亲她，缓下动作抽出手，起身原是想出去门前屋侧的油饼肥堆，一出被窝就觉得冷。 炉子里的煤是昨天早上点起来的，傍晚回来只换了一个煤。 经过一宿，那煤也烧的差不多了，屋里温度下降的厉害。 傅璟佑拿了火钳，把顶上烧过的煤取出来丢进一侧的框里，重新替换一块新的藕煤进去。 他去厨房取了一节棒骨，收拾收拾装进大肚汤罐里。 按照陆淼平时做的那样，切点胡萝卜放进去，再抓一把蘑菇干，再加上姜片，然后加水、加适量盐。 一起端到前面房间把茶壶替换下来，他才出去忙。 傅璟佑一早上窸窸窣窣的忙活，等到陆淼迷迷糊糊睁开眼，炉子上的大肚汤罐里，正好传出馋人的香味。 陆淼磨蹭起身穿上衣服，傅璟佑听着动静进屋把汤罐换下来，又换上了茶壶。 等到陆淼慢吞吞梳好头，壶里的水正好冒起小泡，热乎又不烫手，洗漱正好。 今天就是年二十九了，明天除夕大年夜。 这两天队里处于解散状态，家家户户各忙各的，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吃完早饭，怕陆淼嫌家里冷静，傅璟佑说送她去贺家那边坐坐来着，陆淼摇头不肯去。 “哪里都不如家里好，在家就是最好的。”(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年夜 陆淼不想出门，傅璟佑当然不会强迫她出。 给她搬了椅子，在窗边长桌上放了书本、报纸，又倒了热水放在一旁。 等她坐上去板板正正、正正经经看起了书，傅璟佑才着手忙自己的。 上后院后面砍了一根竹子，拖到前面来劈去侧枝，随便捡了几根侧枝扎成一小捆绑在竹竿上面。 陆淼在前面房间看书。 傅璟佑就举着竹竿屋前屋后的转悠，把家里屋檐下各个角落的灰尘和蛛网都蹭的干干净净。 之后就是扫地、擦桌子，里里外外不用陆淼提点，他就收拾的干干净净。 中午吃饭，他把小桌往房间里一摆，从后院摘了一些鲜嫩小菜洗干净拿到前屋放到桌边。 张罗着让陆淼自己烫小菜吃，他则板板正正的坐在一侧，给陆淼剥鸡蛋。 陆淼小口喝了点汤，抬眼瞧他时，眼睛里含了一丝笑意： “傅璟佑，你现在干的活儿都是女人干的活儿，你别不憋屈？” 傅璟佑轻轻拉过她的手，把剥好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鸡蛋放在她手心。 “活儿谁都可以干，不分男女。” 陆淼把鸡蛋扒开，淡黄快速挤进傅璟佑碗里，傅璟佑拦都拦不住，挺直腰杆直“啧”声瞪着她。 陆淼只当看不见，自顾自咬着蛋白道： “可是你做的这些，队里除了老光棍、老鳏夫，没有爷们儿会正经干，你不会不得劲儿吗？” 傅璟佑摇头，吃了她塞过去的淡黄后，舀了一碗汤“呼呼”喝着。 “他们不愿意是他们的事儿，我就愿意干，我就想你歇着。” 听到想要的答案，陆淼弯弯唇瓣，失笑又认真道： “那他们说我是懒婆娘。” “你懒你的，碍着他们什么事？谁当你面说，你就骂回去，骂他们男人没本事。” 傅璟佑说着话，伸出长臂把陆淼碗里放的微微有些凉了的汤倒进自己碗里，重新给她盛了大肚汤罐里热乎的。 “好了，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他把炉子下面的风门开大了一些，大肚汤罐里面，棒骨汤很快“咕嘟咕嘟”冒起泡来。 他利落放了一筷子小菠菜进去，瞅着颜色深了一号，赶在烫得软烂之前，赶紧一路用碗接着夹到陆淼碗里。 见陆淼吃的次数多了，傅璟佑渐渐也懂了点涮菜的门道。 像这种小菠菜吧，涮的时候刚变色就捞出来，味道清甜，口感还带着淡淡的脆口，是最好吃的时候。 陆淼埋头吃菜。 他见她专注的样儿，忍不住直笑，继续给她烫踩着小菜花的白菜苔： “平时怎么懒都行，但是现在你肚子里揣了娃……” 陆淼抬头。 傅璟佑赶紧改口： “你现在肚子里揣了小的，平时不好光坐着和躺着，婶儿说了，要经常走走，这样对身体好。” 陆淼光吃东西不说话，傅璟佑继续看着她道： “她们是长辈，还生养过，说话肯定是有道理的。” “哎呀知道了！吃着饭呢，干嘛老说那些。” 陆淼小声哼哼。 “我又没一直躺着坐着！” 她孕期情绪起伏大，傅璟佑也不敢真的让她生气，赶紧笑着转移话题： “好，吃饭，先吃饭。” 下午没什么事，傅璟佑在门前修整陆淼之前捣鼓出来的小菜地。 陆淼则在他身旁两手撑在后腰，一边活动筋骨来回走动消食，一边应对她要求的“多走动”。 往年大年夜，傅家只有傅璟佑一个人。 傅璟佑都是上贺家那边过，吃完了年夜饭再回来。 今年傅璟佑说起这事儿，问陆淼的意见。 陆淼说就在家里过。 一个人的时候孤零零，两个人好歹是个陪伴。 去贺家过也不是不行。 可是晚上总得回来，家里冷锅冷灶的，未免显得太落寞了一些。 傅家那么多年没有热闹过一回，他俩能窝在一起热闹热闹挺好的。 陆淼絮絮叨叨说着想法。 傅璟佑腾出手在她平坦的小腹摸了摸，笑着说： “错了，不是两个，现在是三个了。” 陆淼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 “他才多点儿大？他不算。” “怎么不算？现在还小，以后不就大了，这不长着的吗？” 他一张俊脸上面笑容咧得极大，神经兮兮的俯下身对着陆淼肚子一顿瞧。 “也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我想了好长时间的名字都没个头绪，你有没有想？” 陆淼斟酌了一下，摇摇头问：“二嫂说乡里都讲究什么辈分，论到他是什么辈分？” 傅璟佑思忖了一会儿，道： “应该是明字辈儿。” 他说的极其不确定，陆淼有点不相信他，哼了一声，说： “得了，回头还是先问过婶婶他们吧！” 长辈们有主意，保不准叫啥名字都取好了呢。 自己的孩子，陆淼当然也想自己取名字。 但是像这个年代的一些什么卫国、卫民啊的，她真的喊不出口。 也怕以她自己想法取名字，傅璟佑和贺宏进他们接受不了。 只得等回头问问清楚，是什么辈份儿，看看能不能给取个有点深度、含义的名字。 像傅璟佑，他应该就是璟字辈儿的，随便搭个字，喊出来的名字都好听。 陆淼心里打着小九九，第二天大年除夕很快到来。 他俩不打算去贺家那边，准备在家过。 但是人不过去，东西肯定得意思意思往那边送点。 陆淼就一早起来，使唤傅璟佑捞了两只甲鱼起来杀。 都处理干净后，一只放在大肚汤罐里炖着留着自己家年夜饭吃。 另外一只则装进细长肚子的汤罐里，煟在灶里。 夜畔天色渐黑，两灌汤正好煟好。 陆淼让傅璟佑提着细长肚子的汤罐送去贺家。 她则在家里厨房的煤油灯下，往剁出来的肉馅里加酱油、加葱末，还有蒜末和盐、味精等。 年夜饭怎么能少得了饺子？ 下午发过了面团，拌好馅儿后，陆淼尝试擀饺子皮。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每一个扯下来的小面团，都被擀成了不规则的形状。 椭圆形都是好的。 大部分都是长条圆形还带个尾巴的，不是这边厚，就是那边薄。 第二百零六章 春节 忙活一通，擀来擀去面都快揉干了，一个合适的皮儿都没赶出来，给陆淼气得够呛。 索性傅璟佑很快回来，问她要干什么，她说要擀圆的饺子皮。 这个时候的南方还没有吃饺子的说法，不过云吞。 乡里话叫包面。 分细致一下，这两个应该是两样东西，但是乡里都叫包面。 傅璟佑有点不知道饺子是什么，但是陆淼说要圆的皮儿，他就琢磨着擀出来。 他也不会，但是“手艺”总归比陆淼要好一点。 折腾了一会儿，外面彻底黑了下来，傅璟佑才弄出几张饺子皮。 陆淼就站在他身侧，他把皮儿给陆淼，让陆淼包。 陆淼又拿着皮儿，眼巴巴的看着他。 “……” “……” 厨房静默一瞬，傅璟佑问： “你会吗？” 陆淼：……()…… 你说这尴尬不尴尬？ 费劲巴拉的，好不容易把皮儿弄出来了，结果不会包。 陆淼让人眼前一亮的技能有不少，但是迷糊起来，也的的确确是笑人。 傅璟佑摇摇头，忽然笑了起来。 “没事。” 他接过陆淼手里的饺子皮，又扯了一些面团下来后，揉吧揉吧重新擀。 这回直接在菜板上擀成一大张，用菜刀切吧切吧，切出方形皮。 “你要做云吞？” “嗯，这个会吗？” 陆淼摇头。 傅璟佑快速擀完皮，拿过她拌好的馅儿，给她手里放了一张面皮，带着她一起包。 “像这样，馅儿放进去，折叠一下在一窝。” 皮儿太干有点捏不住，傅璟佑手指在馅儿上沾了一下，才捏上。 很快，一个漂亮的小元宝就出现在盘子里。 陆淼效仿他的动作，却总是窝不好。 不是馅儿漏出来了，就是包馅儿的地方鼓起一大坨，完全看不出“元宝”的样子，反倒像是驮着笨重壳子的蜗牛。 她不死心，胳膊挨着胳膊的站在傅璟佑身旁，努力半小时…… 包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蜗牛。 傅家在村里算得上大和宽敞的了。 两个人住，其实很空旷。 可是年夜这一天，傅璟佑频频被陆淼逗笑，爽朗的笑声透过头顶漆黑瓦片，融进袅袅青烟中，随之在夜色中扩散开来。 “你不要笑！一会儿我就吃我自己包的！” 傅璟佑扫了一盘陆淼跟前单独摆出来的盘子，上面十几个小蜗牛，远超她平时的饭量。 “那可说好了，谁说话不算话，谁是这个。” 傅璟佑亮了亮小拇指。 陆淼偏偏反其道而行，没有任何底线的娇哼道： “小拇哥怎么了？小拇哥我也照样能使唤你，吃不下了就要使唤你吃！” 年夜在嬉闹中度过，两个人也算是过了一个热乎年。 第二天早起拜年，傅璟佑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红糖。 贺家还没分家，拜年提的东西有一份就行。 傅璟佑从之前写对联剩余的红纸上叠吧叠吧，撕下一个长条小方块，沾了点水贴在红糖包裹后，牵着陆淼一起出门。 过年的意义非凡，一年才一回的大喜庆日子，哪怕家里穷苦的，也会买一挂鞭炮回来。 本家亲戚有几户，一挂鞭炮就用剪刀剪成几份。 来一户，就放一份。 熙熙攘攘的鞭炮，为这个节日添了一份热闹气息。 傅璟佑带着陆淼上贺家，陆淼这变相属于新媳妇第一年春节蹬婆家的门，贺宏进放了一整串鞭炮。 “噼里啪啦”的响完，院里一阵白烟。 敏敏乐得跟什么似的，展开手在院里的跑来跑去。 只有敏杰，被吓了一跳，赶紧抱着田桂花的大腿，嘴里吐着泡泡“娘”啊“娘”的喊。 田桂芬把他抱起来，跟在贺大哥贺二哥身后冲陆淼点头，“来啦！” “过年好，过年好！来年行时发财。” 家里人口多，你一句“过年好”，我一句“过年好”，热闹的不行。 “娘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过来下包面呢！” 田桂芬怕撞着陆淼，牵着她往厨房走。 堂屋里，贺大哥和贺二哥各自一边搂过傅璟佑的肩膀，笑呵呵道： “小六啊，你媳妇儿现在肚子里已经揣了娃，两个哥哥也不祝你别的了，就祝你来年得个大胖小子！” 这话傅璟佑爱听，不过他也并未执着“大胖小子”，笑了笑，道： “我看姑娘也很好，生下来以后长得随妈，家门槛一定都得年年还！” “哈哈，你看你这小子！” 前面堂屋传出阵阵爽朗笑声，后面厨房锅灶热气腾腾，田桂花和陆淼也拉扯上了。 “你给他钱做什么？他晓得什么？” 昨晚年夜饭没来，陆淼没给压岁钱，今天过来拜年，她把之前整张的两块换成了两张一块。 敏杰、敏敏一人一张。 敏敏那张攥在手里，田桂芬不好说什么，毕竟她也只是个婶娘，不是亲娘。 可敏杰那份，田桂芬怎么都不肯收，拉扯着要还给陆淼。 “嫂嫂，你拉扯什么？回头我这个落地了，你还不是要还回来的？” 陆淼挺挺肚子。 “按我们那儿的说法，关系亲近的，第一次见到小孩都要封红包，我头一回都没给敏杰、敏敏呢！” “这个你就别跟我争了，回头我心里不得劲儿，还以为你嫌我、不愿意走动还是怎么回事呢。” 田桂芬哑然。 陆淼这话一出，她还哪好再推辞？ 偏头看了陈桂芬一眼，陈桂芬摇摇头，笑道： “给孩子的就收着吧，是她的一份心意……你不晓得她，脾气犟的很，要是不收，回去指定要生气。” 陆淼努努嘴，“婶婶，我哪有那么犟？？！” 陈桂芬笑着不说话，估量她的胃口煮了五个包面端给她。 田桂芬也禁不住的笑了起来，先后摸摸敏杰和敏敏的脑袋，道： “还不快谢谢小婶婶？” “谢谢小婶婶！” “婶婶，卟……” 敏杰挣开田桂芬的手，钱也不要了，往旁边一撇，扬着两只小手颤颤巍巍的就往陆淼那边走。 陆淼端着碗，怕烫着他，赶紧先把碗放去一旁。 “哎哟，怎么了呀小煤球？” 陆淼蹲下身子，捧着敏杰的小脸一顿揉。 第二百零七章 生男生女 小家伙儿以为她是在跟他玩，“咯咯咯”的笑着。 两排小小的乳牙还没长齐，“卟卟卟”的，流了不少口水出来。 陆淼穿的干净，看着也是很讲究的样，田桂花怕敏杰口水蹭到她身上去，上前抹了一把，提着敏杰就要走。 敏杰却不肯，挺着肚皮挣得小脸通红，哼唧唧闹着非要挨着陆淼。 陆淼笑着摇摇头。 田桂花无奈，只好又放开他。 敏杰盯着陆淼，小手在陆淼脸上划拉： “婶婶，卟卟……婶。” 陈桂芬笑：“小人精，这是瞅着你好看，才要跟你粘着呢！” “是吗？是不是真的呀？小煤球儿？” 陆淼笑嘻嘻，捏着敏杰的小手互动。 敏杰乐的咯咯笑，忽然眼睛往下看： “弟，弟弟……” 稚嫩小手指着陆淼的胸腹，敏杰吐出一连串的泡泡，拍着小手一个劲儿的蹦着喊“弟弟，弟弟”。 两岁多点的小家伙，走路还不稳当，天冷穿的多，圆鼓鼓的跟个小球儿一样。 蹦跶的那两下，颤颤巍巍的好险没摔倒。 陆淼惊了一下，伸手要去抓他。 田桂花却是动作更快一步，一把抱起敏杰，和陈桂芬对视一眼后，眼里都露出了欣喜神色： “呀，是弟弟呀敏杰？敏杰想要弟弟是不是？” 田桂花抱着敏杰，握着他手往陆淼的方向指： “敏杰，告诉娘，婶婶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呀？” “弟，卟……弟弟，弟弟……” 陆淼缓缓站起身，一脸懵。 田桂花放了敏杰的手，又问： “我说你看到啦？弟弟在哪呢？” 敏杰小手直直指向陆淼的肚子。 乡里有个说法，有灵性的小孩会看胎。 以前队里发生过几次这种情况，五六回里能对个四五回。 陈桂芬和田桂花觉得，陆淼这胎是儿子跑不了了。 好一通乐呵，陈桂芬和田桂花齐齐冲陆淼道： “你呀，回去后赶紧想个男孩名字的吧！” 陆淼就算再迟钝，这会儿也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哪呀，这都是玄学！” 陆淼不在意孩子性别，但是怕长辈期盼。 回头期盼太高，希望落空，露出点脸色什么的，她心里也不舒服。 陆淼说着话，招手把敏敏喊到跟前： “敏敏过来婶婶这儿。” 等敏敏靠近，陆淼摸着敏敏细软的头发，摸着肚子问： “弟弟说婶婶肚子里的是弟弟，敏敏觉得是弟弟还是妹妹呢？” 敏敏盯着看了一会儿，扬起肤色不太均匀的小脸道： “是妹妹，敏敏喜欢妹妹，婶婶肚子里的是妹妹。” 一连串的几个“妹妹”，把田桂香砸得两眼发花。 哪有人不喜欢儿子的？ 怕陆淼听了不得劲儿，田桂花赶紧拉过敏敏，解释道： “你别听她瞎说，她大了，说了不准，指定是儿子。” 陆淼摇摇头，无可奈何道： “嫂嫂，这个事儿听个乐呵就行了，对我来说儿子女儿都一样……你们别关注性别。” 陆淼有点不乐意在这件事上唠， 陈桂芬见她不开心，就摆摆手，让田桂花带着两个小的，去前面帮着招呼来家里拜年的人了。 “说吉祥话哄你高兴呢，你怎么还不开心了？” 本来没什么的，老实说生男孩生男孩，陆淼突然就长了两根反骨，嘟嘟嘴，拧着眉毛直白道： “是儿子就是吉祥话了？我看女儿才是，女儿是家里的小棉袄，懂事又贴心！” 小男孩听着就很淘。 真要做对比，她更期待是女孩…… 可能还是因为童年家庭的不完善吧。 陆淼总是想着，如果是女孩的话，她一定曾经要把缺失东西，全部倾注进去…… 或许女孩已经不是单纯的女孩，某种意义上，也是她“自己”。 “我就是要生女孩，生两个！生三个！” “你这个嘴啊……” 陈桂芬头皮跳了下，说她也不是，不说她也不是，赶紧又把桌角那碗包面端过去塞给她。 “行了行了，你要生就生吧！赶紧吃饭，别说话了。” 她这话反倒是把陆淼给噎住了。 生女儿是她想生就能生的吗？ 这个要看爸爸妈妈的染色体好不好？！ 陈桂芬指定不能懂，陆淼噘噘嘴，也没跟她理论。 一碗包面有五个，她猫舔食儿一眼吃了三个，另外两个怎么都不肯吃。 傅璟佑在前面唠完进厨房，吃早饭的时候，捡着她碗，陈桂芬给他又捞了一碗，他吃的干干净净。 傅家现成分跟以前不一样了，过年时节，村里也要串门转一转。 傅璟佑去村里拜年，想着肯定也会有人去家里，怕陆淼整不了，他就先让陆淼在贺家待会儿。 他快速跑完一圈后，又回贺家领着陆淼往回走。 出门时贺宏进看了陆淼一眼，喊过傅璟佑给他塞了五块钱： “新媳妇第一年都这样，你哥嫂前头也有。回去安生把日子过起来，以前担心的是我跟你婶儿，以后担心的是你媳妇儿。” 傅璟佑捏着那破破烂烂的五块钱看了半天，沉下心认真点头： “叔，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 “回吧。” 贺宏进摆摆手，正好院子里进了几个社员，他赶紧转过脸乐和和笑了起来： “哎呀，过年好过年好，串个门，咋一大家子都过来了呢？” 见他忙上了，傅璟佑便不再停留，和陆淼一起并肩回家。 陆淼问他：“叔悄悄跟你嘀咕什么呢？” 傅璟佑把钱递给她：“喏，给你的，说新婚媳妇儿第一年都有。” 陆淼拿着钱瞪大眼睛： “我今天才给出去两块，这就收回来五块了？” 还以为她出手算大方的呢，结果呢？这还倒赚三块。 “这事儿你是早知道还是刚知道？之前怎么没说呢？我们上门就拎了点红糖，多不好看……” “我也是才知道……没事，叔婶不会在意的。” “他们不在意是他们的事，不能不在意就不讲究，以后过年我来安排，你安排的都是啥呀！” 陆淼有点不满意。 又不是那种表面亲戚，这种关系亲近，又是实打实为彼此考量了，不管是金钱方面还是心思方面，都应该多尽尽心。 傅璟佑深邃桃花眸闪现无奈笑意： “好，以后都让你来安排。”(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贵重 过了大年初四，远处山野渐渐浮现淡淡绿色生机。 陆淼还寻思挖点野菜什么的，提着小锄头，让傅璟佑挎着小篮子一起出门，到地方啥也没有。 真实的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草色遥看近却无”。 “来时就跟你说了，还不到时候，你看……又把着踩这么脏。” 傅璟佑提着篮子，无奈的看着她： “刚下过雨，地上这么湿这么滑，一会儿摔交了怎么办？走了走了，回家去。” 傅璟佑有点不高兴。 陆淼自知理亏，噘着嘴小声哼哼，任由他牵着手腕往回走。 年后过了初四，贺大哥和贺二哥两家按部就班的回去上工。 生产队修整农具，也在准备再次开工。 这个时间忙的是修地春耕。 年前那阵儿堆得油饼肥很成功，不仅在实质上比先前堆的那些要好，从黝黑扎实的外观上，也能更直观的看出“肥沃”的程度。 贺宏进跟陆淼说好，之后队里要用，直接过来挑，陆淼同意了。 算着播种秧苗的时间，先前跟陆淼学过堆肥的妇女同志们，也在贺宏进的授意下，进行了春后第一次收集材料堆肥。 这个季节打谷场基本用不上，所以堆肥都在两个打谷场上进行。 偶尔天好的时候，陆淼会过去看看，顺路歪去知青点坐一坐。 她不常出门，跟队里的人来往不多，知青点的大家伙儿要春后要忙着挣工分、挣口粮，去她那儿的次数也少了。 值得一说的是，春节抽签回家探亲，知青点一共六个名额，耿晓云姐弟直接抽到了其中两个。 年后从东三省那边回来，耿晓云带回来了两大包雪蛤。 她知道陆淼爱吃，也收这个，这次回去就在邻家叔婶儿打招呼，把邻里家自己个儿逮的林蛙都集中要来了。 林林总总五六斤，拿得有点多了，耿晓云回来的时候，一路都在担心，怕陆淼觉得她强买强卖。 好在东西送到陆淼跟前时，陆淼只有喜悦的份儿。 “我没想着你带林蛙回来，出门时没带钱，你跟我回去拿，行不行？” 耿晓云想说也不急这一会儿，可是想着陆淼还怀着孕，走来走去的也不稳当。 耿晓云就点点头，跟着陆淼一起去了傅家。 耿晓云先前跟陈妙妙住一个屋的。 陆淼从知青点搬出去以后，耿晓云就搬到陆淼之前那个床铺上去了。 出知青点时，耿晓云回屋摸索了一通，才出来和陆淼一起往外走。 两个人慢慢悠悠走着。 差不多绕过池塘一角，耿晓云从口袋摸出一个由油纸包好的小细长条包裹。 她把包裹递给陆淼：“给。” 陆淼顺势接过，好奇问：“这是什么？” “不是什么值得稀罕的玩意儿，这次不是回去探亲吗？家里就问怎么样，唠着唠着就唠到知青点来自各个地方的大家伙儿身上了。” “你跟我买雪蛤，我之前写信跟家里说过你。我娘听说你怀孕胎不稳，还出了血，叫我把这个拿给你吃。” “我出血都是什么时候之前的事儿了？哪用得着那么大的阵仗？你还跟家里说，让你娘操心……” “哈哈，你不也帮我吗？” “我们那儿林蛙都不值钱，到了季节谁都能逮，你上回给我那么多钱，还给了粮票，家里收到信，心里好长时间都不安心。” 耿晓云摸摸头笑着，经之前在燕矶撞到剃头匠收头发，这大半年的时候，她也续出了一根不长的辫子。 她一直属于利落大姐的类型。 可是现在后背那条不长的辫子的作用下，她身上利落的气息略微减退，看着倒有几分铁憨憨的阵势。 “我擅长的也就是一些体力活儿，你有好点子，队里好干的活儿，你也都带着我，我心里记着呢。” “要说钱吧，你有，我也拿不出来，也就这些家乡里的特产，能带给你尝尝鲜了。” “我都是选合适的人，你合适，我才选的，哪要得了你讲究这些？” “哪是讲究？这不是为了心里踏实，又把你当自家妹子才说这些话吗？” 陆淼哼笑，有点无奈。 不过也挺好奇的，是什么东西，怀孕胎像不稳都能治？ 缓缓展开小包裹，看清里面的东西，陆淼一阵惊愕： “这个？给我？” 耿晓云呵呵笑着点头。 包裹着缠着一只山参，手指粗细晒干了的那种。 一些细小的参须都被压断了，陆淼捧得很小心，生怕撒出去一点。 这个时候生产队副业养殖鸡鸭什么的，还能找出一些，培养山货、蘑菇什么的，也不是没有。 可人工种植人参的人，怕是真的找不到几家。 耿晓云拿来的这支人参必然是纯粹、没有经过人工干预的野山参，而且看着大小，年份也不会低。 “不行不行。” 陆淼赶紧把人参包好，要塞给耿晓云。 陆淼不懂人参的品质，但是她懂得其中的价值。 耿晓云按着她手，跟她拉扯道： “哎呀有啥不行的，你说你这个人，平时敞敞亮亮的，这会儿咋就这么墨迹呢你？”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赶紧给你家寄回去吧，要不你留着自己吃也行！” 论朋友关系也好，论矫情也好，有些东西是可以不讲究，但是也不能这么不讲究。 一块钱外加五斤粮票，能跟耿晓云换两斤多的雪蛤，已经是很占便宜了。 这回耿晓云拿了这么多的雪蛤回来就不说了，这野山参明显价值远超过雪蛤。 还是说送她的…… 她要是真的拿了，那不纯纯的就是占人家的便宜吗？ 陆淼有自己的底线，犟着不要。 “这是带过来给你养身体用的，是情谊，哪有把人情谊往外拒的？” 耿晓云道： “再说了，东西要用对地方才能体现价值，你用了身体能好，我这壮的跟牛犊子一样的，拿回去不就是一个烂草根吗？” “什么烂草根啊！这个又不是放不住，你留着等以后用不行吗？” “留什么留啊？卖给你，卖给你总行了吧？” 卖？ 那倒是行。 陆淼没急着拒绝，耿晓云看出她的意动，赶紧伸出一只手晃了晃： “伍角！”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县里来消息 “你这跟白送有什么区别？” 陆淼无语白了耿晓云一眼，摸出钥匙去开大门上的锁。 “有，怎么没有？” 耿晓云一本正经： “那不是送你你不要，才要你给伍角钱吗？” 陆淼推开门，进屋给她倒水喝： “多新鲜呐你这人，别人愿意花钱跟你买，你还不愿意了。” 耿晓云接过搪瓷缸子，顺势在桌边坐下，爽朗笑道： “你不也一样？别人送你的，你还非要往外推，要犟着花钱买呢。” 陆淼：“……” 怎么瞅着，她们两个好像都有点跟那个主动的大冤种似的呢？ 不过话说回来，眼下这个年代的是落后，物价也确实是贬值。 但是值钱的东西始终还是值钱的。 真要买这个参，估量着花一二百都不一定够。 陆淼是想买的，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么用得到的地方。 她的肚子早就没事了，平时吃得伙食不差。 再说这回这么多的雪蛤。 雪蛤干本就不占重量，五六斤重，她从今天开始每天顿一盅，吃到明年的今天都不一定能吃完。 怀了孕是要进补，可是太补了对身体也不好。 仔细琢磨了一下，陆淼摇摇头，“还是算了。” “你先坐会儿，我去给你拿钱。” 雪蛤掂着份量不轻，但具体是五斤、还是六斤还真有点不好说。 陆淼也没掐着那一点，直接按照六斤算。 一块钱外加五斤两票能换两斤，六斤就是三块钱，外加十五斤的粮票。 家里粮票不剩多点儿了。 陆淼搜罗了十斤粮票出来，额外多加一块钱给耿晓云，弥补粮票的空缺。 之前一块钱耿晓云都拿的不安心，更别说这回让这么大一把钱和粮票。 “我给你拿这个玩意儿，你都不要，我怎么敢收啊？我把钱拿寄回去跟家里分，你把这个参收下行不行？” 她俩一个不敢收钱，一个不敢收参，都怕彼此亏空。 拉拉扯扯半天，最后陆淼从劈叉了的野山参上面，掰下来一根不细的参须下来。 加上好一通说，耿晓云才一步三回头的拿着钱走了。 彼时耿晓云觉得头大。 咋个送个东西，还就送不出去了呢？ 陆淼则是松了一口气，翻腾半天，从之前买的零嘴包裹上分了点油纸下来，把那参须包好后，放进床尾柜子里的，傅璟佑的“百宝箱”里放好。 下午傅璟佑回来，陆淼跟他说了耿晓云送来雪蛤的事儿。 傅璟佑不在意陆淼花了多少，不过听说回家没几张粮票了，他绕去后面小屋看了两眼米缸。 瞅着里面细粮也不剩多少，心里刚动了点要去黑市的心思，陆淼又跟他提起了野山参的事。 “嗯？要是真是好东西，买回来也行，防着万一有用的地方呢？”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陆淼摇摇头，细致的跟傅璟佑解释： “上好的野山参，几百块钱都是便宜的，贵的往千里都有，那么贵重的东西，哪能说要就要？” 要是都不懂，收了也就收了。 可是她懂啊。 昧着良心的事，她做不来。 “我掰了一根参须下来，算是我占了点便宜，也全了她的心意。” 她说得慎重，傅璟佑也知道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便握着她的手道： “你做的很对。” 人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大补，食用也好，入药也好，都得适量。 真有什么问题，有那一根参须也足够了。 陆淼弯弯唇瓣，莹白的脸和傅璟佑相视一笑。 争取不是占便宜。 该是他们的，就是他们的。 不是他们的，即使得到，也未必能讨得上好处或是留得住。 陆淼没做晚饭，这个季节正是小菜地里盛产菜苔的时候。 家里还有一些面粉，她已经掐好了菜苔，就等着傅璟佑回来后，晚上烩点面疙瘩吃。 小夫妻前后一起张罗的忙活，灶里的火刚点起来烧得旺盛，贺宏进就过来了。 陆淼摆摆手，让傅璟佑去前屋看看什么情况。 她则擦亮了煤油灯，在灶台前忙活起来。 贺宏进是带着消息过来的。 年边上公社和县里相继开了好几次会，就着之前县里传出来的，要组织什么的器械组。 这回是给出准话来了。 县里现在有四个指标名额，要招人上去学习技术。 一整个县就四个名额，竞争力可想而知有多大，不过也不是没有条件的。 参与的钳制条件，得优先是青壮年男同志，还得是认得字的。 只要男人，还是年轻的，这就已经筛选了一大半的人头下去。 再得是认字的，也范围又缩小了不少。 乡里都停课多少年了，认得字除了一些上了些年纪的，年轻人里头，真不多。 傅璟佑是贺宏进带出来的，贺宏进对他期望很高。 “你上头两个兄弟都进了厂，现在这个机会就是给你准备的！小六，你可得抓住机会啊！” “刚才大队长过来说了，只要学会了技术，县里就给安排工作，铁饭碗呢！” 县里的工作和镇里的工作还不一样，形制上贺宏进不大清楚是哪里不一样，但是有一点他知道。 那就是县里的工作不仅气派，钱拿拿得也多。 他不是要搞钱吗？ 陆淼不是嘴皮子娇气吗？ 要是把握住这个机会了，那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傅璟佑紧了紧拳，也想到了这一点，跟着点点头，问： “叔，那这个事儿到底是怎么说的，我是不是要做点什么参与进去？” 虽然竞选圈子一再缩小，可是参与的人肯定还是不少的。 想要十拿九稳，肯定得做点什么，亮出点优势。 要不然那么多人，人家凭什么就选你？ 贺宏进顿了一下，“嘶”了一声抓着后脑勺说： “这个还不晓得，队长刚才骑着自行车过来通知，估摸现在还是通知的阶段，后续等两天的，应该还会有消息传来。” “你体格好，长得结实也认得字，干活儿是好手，优势还是很大的，这个事儿你往心里记一记，也不用太担心，具体咱们看看到时候情况再说。” 傅璟佑点点头。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竞选都还没开始呢，提前操心也没用。(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陆淼一个人怎么弄 送走贺宏进，傅璟佑重新回到厨房。 锅里面疙瘩和糊糊一样烫正“咕噜咕噜”冒着泡，陆淼就等着他回来后，一起盛出来吃。 “叔走了？” “嗯。” “说的什么？” 陆淼给傅璟佑盛了满满一碗面疙瘩。 给自己盛时，只盛了小半碗，不过面上盖了许多煮的清甜软糯的菜苔。 傅璟佑知道，都是她爱吃的。 坐到小桌上，就把自己碗里的几根菜苔也挑出来，要往她碗里放。 陆淼抬手虚虚阻拦了一下。 “我不要，我够了。” 傅璟佑便将筷子收回，顺势把刚才的事儿跟她说了。 陆淼“嘶”着气，小口吃着冒着热烟的菜苔。 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巧下巴隐约能看出一点点的阴影。 年边附近动弹的少，荤腥也足，她小脸总算胖乎了一点。 傅璟佑看在眼里，唇瓣勾起浅淡笑意，心里也觉得踏实不少。 陆淼心里默默思索了一会儿，说： “你要是感兴趣，这事儿就动点关系打听一下。” 县里还有个胡志远，他总能知道一些消息。 傅璟佑略微思索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两天先等等看，看看具体什么情况，要是能运作，到时候就运作一下。” “嗯。” 生产队里犁地灌田，开始培育第一批早季稻的秧苗。 与此同时，因为考量着养稻花鱼，有另外两亩距离生产队较近的空地，也渐渐进入准备工作中。 有陆淼的策划在前，即使她怀孕不方便参与全程，贺宏进和傅璟佑也带着生产队里的众人忙的热火朝天。 地里，砌勾，放水，撒生石灰消毒。 间隔个几天后，再取之前推好的腐熟有机肥适量撒进田里，既能养水肥田，也能在正式插秧之前的大半个月里培育出足够的藻类。 后期放鱼进去，能确保在稻子开花之前，鱼儿的口粮是充足的。 忙碌的这段期间，县里那边迟迟没有传来消息。 陆淼心里琢磨不定，本来还想着再提一遍让傅璟佑抽空去县里走一趟看看。 结果胡志远先一步登门了。 上一次胡志远找去了贺家，这次则直接打听来了傅家。 “之前听你问起过，是不是傅同志也有要参加的意思？要是有，你说一声。” 胡志远大老远过来，说的也是县里组织人学习的事。 “我没有直接影响结果的本事，但是偶尔在领导面前提一下，应该也能加深点印象。” 胡志远自顾自说着，想起来时路上听生产队里的人说，陆淼怀孕的事，他摸摸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害，你们动作还挺快的……” “这回来得急，没拎点东西，小宝同志，你可别介意。” 陆淼刚才一直听他说，这时才摇摇头开口道： “外人面前你是县里的领导，你每次上门都拎东西，那像什么话？” “外人总有外人的想法，，外人又不知道咱们的关系。” 胡志远笑道： “小宝同志，经了前两桩事儿，我现在可是把你当亲姊妹对待！” 要不然县里现在捣鼓的这事儿，他也不会一次两次的往这边跑。 思忖了一下，大致推测陆淼担心什么，胡志远做担保道： “你是担心外面会传出闲话吧？你放心好了，这件事我来处理。” “……？” 陆淼看他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觉得很莫名其妙。 不过目前，她也没什么心情在这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纠结。 “县里招收人头培养人才的事，有大致章程吗？选拔除了青壮年、认得字，还有没有其他条件？” “有，有一个硬性条件。” 胡志远连忙点头，想到什么又显得有些犹豫起来。 “这个事儿吧，来时我没想到你肚子里揣了娃，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就是被选上了，傅同志恐怕也抽不开身去。” “嗯？” 陆淼疑惑了。 这话怎么说的？ 怎么抽不开身？ 是要学很久还是什么意思？ 怎么想的，陆淼就怎么问出的口。 胡志远摇摇头，说： “学技术怎么也得三四个月吧！而且问题不在时间上面，是在地点。” “确实是县里想培养这方面的人才，一旦学成了，也是县里给安排工作，这个肯定是跑不了的。” “好多人听到这里，就以为是在县里学，其实不是，得去北方津门那边，到时候拖拉机设备，也是从那边的大厂运来。” 胡志远看着陆淼，心里想着傅璟佑八成跟这次机会无缘了。 傅家情况跟别人家里不一样。 他们家里就两口，当家的走了，剩下陆淼一个人怎么弄？ 再者陆淼本来就娇气，还是头胎…… 胡志远不信傅璟佑能走的安心。 胡志远能想到的，陆淼当然也能想到。 北方津门…… 那就是天津了。 这是趟远门，而且三四个月起步…… 傅璟佑，只怕真的不会愿意…… 陆淼蹙起眉心，左手无意识抚上小腹轻轻拍了拍，含着下颚思索起来。 片刻之后，她抬头冲胡志远道： “家里这边我来处理，县里那边……” 陆淼舒了一口气，神色坚定，“要麻烦你运作一下了。” 胡志远呆了呆，惊道： “你打算让他去？真被选上了，回头你一个人弄得了吗？” 陆淼淡淡一笑，原就娟秀美丽的观音面，因着这阵子吃的好，小下巴圆润起来，看起来更多了几分福气相的气息。 “弄不弄得了，那也得先选上了再说。” “你……” 胡志远张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正逢门外传来放锄头的声音。 傅璟佑回来了。 陆淼站起身，不动声色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先不要声张。 “这阵子正好别人送了一些雪蛤干来，都是北方那边上好补气血的补品，我给你装点回去拿给嫂子孩子吃吧。” 陆淼起身去房里腾出一张油纸，给胡志远扎了一小包雪蛤。 “胡特派员。” 堂屋里，傅璟佑和胡志远打招呼。 胡志远从椅子上起来： “呵……呵呵，傅同志，你好你好！” 乍一看看去，好像两个人身份掉了个儿似的，惹得陆淼一阵失笑。 第二百一十一章 县里竞选 胡志远和曾经的傅璟佑一样，压根就没听说过雪蛤这个东西。 陆淼把油纸包递给他，好一通说，告诉他怎么剥，怎么泡，怎么吃。 胡志远提着油纸包，直摸脑袋： “这个蛤蟆干是不是真的养不养人不知道，光听你这么说，我就知道，做出来肯定养人。” 又是红糖又是红枣的，费那么大的劲，不养人有鬼了。 陆淼听他大老粗般的发言，知道他不识货，无语的想要拿回油纸包。 胡志远偏身躲避了一下。 “行了小宝同志，你的好意我已经收到了，这送出来的东西，你就不好再拿回去吧！” 陆淼说：“反正你也不识货。” 胡志远乐得哈哈笑。 正事都说的差不多了，胡志远提着东西冲傅璟佑点点头，接着便推着自行车离开。 厨房里，陆淼从橱子里拿出碗筷递给傅璟佑。 傅璟佑支开小桌，一边张罗盛饭，一边问他： “刚才怎么不让我说？” 胡志远刚才在这儿，傅璟佑是要打算问一问县里的事儿来着，陆淼给他递了一记眼神，他没动了。 “我都说完了，还要你说什么？” 陆淼接过米饭，嗔怪看他。 傅璟佑微微一愣，“都说完了？” “嗯。” 陆淼颔首，把前后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却很巧妙的避开了去“津门”这一点没说。 虽然胡志远可以帮忙运作一下，但傅璟佑最后会不会被选上，还未可知。 现在说那些还太早。 “胡志远说了，这两天应该就会有人带你们去县里，到时候你正常表现，不要怯场。” 陆淼给傅璟佑夹了一筷子青菜。 “尽自己的全力，其他的听天由命，真选不上也没什么。” 傅璟佑眉宇压低，凌唇唇角微微抿直，微不可闻点了点头。 他是想争取到的。 那样不仅生活可以得到保障，陆淼脸上也有光。 …… 如胡志远所说，很快就会有人带他们去县里。 两天大队长白杨就来队里通知吆喝，让大河村参与的小伙子第二天一早去大队集合，到时候几个生产队的后生再一起去县里。 白杨一走，陈桂芬和贺宏进先后来到家里。 两人一个劲儿的嘱咐傅璟佑，强调机会难得，是个出路云云，一定要把握好云云。 傅璟佑一开始还说两句，后面只点头“嗯”声，别的什么也不说了。 “这个事情又不是说把握就能把握的住的，不得看县里领导的意思吗？” 陆淼看了有点不高兴，蹙眉制止道： “叔，婶婶，你们别再说这些了，他心里有压力了更维持不了状态。” 贺宏进和陈桂芬面面相觑，没不吱声了。 陆淼知道他们是为了傅璟佑好，可这种事情不是施一施压，就能按照他们预期的方向转变的。 “能被选上更好，选不上也无所谓，人这一辈子出路多着了，我们还年轻，怕什么？” 陆淼扒拉上傅璟佑的胳膊，安慰他道： “不要太有压力，不管结果怎么样，你在我心里都是最棒的。” 傅璟佑弯了弯唇，深邃桃花眸闪过一丝笑意。 浅浅“嗯”了一声后，他粗粝手指轻轻捏上陆淼脸颊。 眼瞅着小两口不避外人的温存上的，贺宏进两口子臊得跟什么似的。 登时啥也不说了，摆摆手丢了一句“你们忙着吧”，便双双把家还。 夜里，陆淼单独给傅璟佑拿了五块钱，粮票，还有一些快要临期的券一起交给他。 嘱咐他明天东西看着买，吃饭要吃扎实云云。 傅璟佑点头说知道，睡觉时免不了抱着她又是一阵腻歪。 第二天，大队里几个生产队的小伙子集合，一路走着去县里，时间已经靠近中午。 集合的地方黑压压一片，到场的人数不少于二百人。 二百多人里头，只有四个名额，竞争可谓是激烈至极。 来时，傅璟佑还以为只有之前听说的那些要求，真正开始选拔了，才了解其中还有更细节的东西。 比如要求身体素质过硬。 太矮不要，太瘦的不行，身有残疾的，更加不行。 仅是这几条，来竞争的人里头，又筛选下去一大半。 乡里人长年干农活，身体底子都不差，大高个不多，但矮也不会矮的太离谱。 占据“残疾”部分的人有一小部分，其中更多被淘汰的，还是因为瘦。 有人不服气，说吃不饱肚子，个子瘦很正常，但是大脑照样运转，照样能学习，凭什么不能参加。 领导人给出了正面回复，表明学习要去外地。 而学习期间，大厂只包住宿，其他开支需要个人自理，如果愿意，也可以参加。 发言人的观点没错，想法也很正常。 但过分的“瘦”，也能体现出很多的问题。 既然是壮劳力，那就说明干活肯定不差。 能得高工分的基础下，身体还是这么消瘦，只能变相说明家里穷，人口多，入不裹出。 果不其然，县里领导人的话一出，之前愤愤不平的人都不吱声了。 连带一些原本没被淘汰的人，也在衡量之后，主动出列退出。 没人不想改变现状，模模糊糊的大致也懂得先投资、后收获的道理。 可是投资，也得有那个本钱投才行…… 傅璟佑个子本就高挑，从前没结婚就被陆淼带着吃荤腥，吃细粮。 结了婚以后更别说。 好些炖给陆淼的肉啊汤的，陆淼不肯吃喝，或者只吃喝一星半点的，最后差不离都变相进了他的肚子，可想而知他的体格有多结实。 竞选的人一再减少，傅璟佑混迹其中，格外显眼。 很快到了最终回合：读报纸。 这更误打误撞撞上了傅璟佑的强项。 从前他从来不看报纸，被陆淼督促学习后，渐渐迷上了报纸上带来的外界内容。 比别的他没谱，跟人比读报纸，他还真就不怕了。 之前在家看的都是往期好几月，甚至是好几年前的报纸，这次县里给的报纸，却是近几天的。 傅璟佑拿进手里一阵稀奇，先是快速浏览一遍信息内容后，才按照领导人的提示，选择一段读了读。 他读完，手里报纸接着传给下一个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不去 乡里不刻意出去淘，压根就见不着报纸这种东西。 再者，过来的人里说是认得字，其中半文半盲的，其实要更多。 有的读的磕磕绊绊，有的读字只读一半。 傅璟佑当然也有磕磕绊绊的时候，但平时在家，陆淼时时都纠正他，他的情况比其他人要好很多。 有人跟他选了同一段内容。 他读一段内容花一分钟，而后选的人却读了四五分钟，谁优谁劣，一眼分明。 县里领导负责人观察每一个人的神色。 读报纸验证的是文凭，也变相了测试了胆识。 如果在自家门口都露怯，去了大城市岂不还得被吓趴下？ 农村人去城里，事事都是未知，发生点丢脸或者闹笑话的事迹，几乎是必然的情况。 丢人可以，但是不能又丢人，又学不到技术。 各方面条件都很突出，加上还有胡志远旁敲侧击的为他增加印象，傅璟佑被选中，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县里对外说的是四个学习名额，最后被留下的有六个人。 其中两个是替补，如果被看好的四个人里，谁有意外情况去不了，就从另外两人里面选一个补上。 落选的人相继离去，傅璟佑跟着另外五个人一起，从县办事处大院被带到了领导办公室。 人员暂时确定下来，下一步就是说详细的章程。 一星期后出发，学习为期四个月，大厂提供住宿，其他的伙食一切开销自理。 学成回来县里直接成立器械承包修理组，每个月工资基础25块，食堂管饭，后续如果涉及带徒弟，会有额外补助。 在生产队干活儿，每个生产队的富庶情况不同，到手的工分值也不一样。 比如燕矶公社那边土地肥沃，收成好、副业项目也多。 同样的壮劳力一天能得十个工分，但是人家的工分值高，一个工分能值三分或者五分钱。 大河村土地贫瘠，产出低，一年平均下来，一个工分换算下来可能也就一分五厘，两分钱。 在地里刨食儿一整年下来，手里换了口粮，余下的工分捞不找两块。 和这个器械承包修理组的待遇对比起来，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泥里。 几个小伙子，连带傅璟佑在其中，都有些心胸澎湃。 不过傅璟佑也没忘记一件事。 在领导人表面有什么情况可以提前说时，他及时上前一步，问： “学习期间如果有休假日，我们能不能回来？” “回来？” 领导人微微怔愣了一下，摇摇头。 “这么远的路，就算时不时能休息一天，别说回来再回去，你就是回来这一面儿，时间也不够啊。” 傅璟佑眉头微微下压，不解道： “荆门不就在咱们县隔壁？” 之前外面有人叫嚣的时候，领导人说了，学习要去“荆门”，傅璟佑听得真真切切。 荆门就在县隔壁，如果有休息日，他可以提前蹲点买长途汽车的票。 折腾点儿没事，能回家就行。 他也不要别人出钱，回自己的家，他有钱。 “小同志，咱们要去的是北方的津门市，挨个京市的那个，可不是咱们省内的这个。” 领导人反应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笑了起来： “那地儿距离咱们这儿可远着呢，坐火车也得十好几个钟头。” “……” 是津门，不是荆门。 傅璟佑愣了一瞬。 来回单趟就要十几个钟头，就是连着休两天，赶回来也在家待不了一会儿。 再者说h省地方小，火车也不是时时都有的。 这事儿基本就是去一趟，就得搁那儿待四个月。 平时陆淼一个人在家，傅璟佑就放不下心，更别说陆淼这时候还怀着孕。 几乎不用思考，傅璟佑凌唇抿动一下，张嘴就要说话。 一旁胡志远看他神色，赶紧开口： “这事儿对在坐的各位来说，都是难得的好事，出发时间在一个星期以后。” “这期间大家可以先回去跟家属沟通一下，具体有什么特殊情况，到时候及时说明。” 胡志远巧妙的补充了领导的话，领导满意点头： “是这个道理。” 而胡志远话语里咬重“和家属沟通一下”几个字，也吸引起了傅璟佑的注意力。 这事儿对傅璟佑来说，没什么好商量的。 他不可能走。 傅璟佑还想再说，胡志远忽然咳嗽起来，冲他拧眉挤眼。 傅璟佑压了压眉，料想可能陆淼跟胡志远说了什么，便没再吱声。 领导说完话，让他们几个先回去，后续再有什么问题，还是这个地方，来这儿说就行。 傅璟佑出了办公室，胡志远主动跟上他： “你刚才是不是想说不去？” 傅璟佑看着他，不说话。 神情里什么意思，很明显。 胡志远点头哼哼笑了声，说： “我就知道，我一早就料到了。” 傅璟佑听出苗头，问： “你早就知道要去津门，你跟陆淼说了？” 胡志远点点头，把那天的情况如实说来： “我当时过去没想到小宝同志怀孕了，事后得知情况，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去。” “但是她还是明确表示，县里这边还是要打点……应该也有她的衡量吧。” 胡志远说着，忽然伸出食指虚空点了点： “我可给你提个醒，这事儿不管你是去还是不去，都最好回去跟小宝同志商量一下，问过她的意思再做决定，” “要不然这事儿后面指定得吵架。” 胡志远是过来人，类似的情况，他家已经开战过八百回合了。 傅璟佑心里有数，大手拍拍胡志远的肩头，傅璟佑道了声“谢谢”，之后便提步离开。 傅璟佑在县里把临期的票券都用出去了，想着陆淼说，怀孕期间多吃坚果对身体、对孩子都好，他又歪去称了几斤坚果。 一通捣鼓回到生产队，已经是下午三点。 陆淼怀孕后不怎么出门，傅璟佑就直接拎着东西回家去了。 到家门口却撞了锁。 琢磨陆淼应该是去了贺家。 傅璟佑在大门门栓后面的钉子上摸到钥匙，进屋打算把东西放好后，就去贺家接陆淼。 人才进房间，外门大门口就传来动静。 想着是陆淼回来了，傅璟佑赶紧停下手上收拾动作： “淼淼……”(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傅璟佑有“病” 来人和陆淼一样，梳着两条麻花辫，却不是陆淼。 “你来做什么？” 傅璟佑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来看看你，还不行了？” 陈妙妙捋了一下胸前的大辫子，脸上弯起清浅笑意。 过去一个冬季没怎么见过太阳，加上有用先前买的雪花膏仔细养护着，陈妙妙原就清丽的脸庞白皙了不少。 比先前夏天时，好看许多。 她今天过来时，收拾的也仔细。 两条麻花辫梳得板板正正的坠在胸前，额间细碎散下来几缕头发，隐约有几分从前陆淼的样子。 “之前是有些误会，但是也不用对我有这么重的排斥感吧？” 陈妙妙把玩着辫子，弯起唇瓣自信满满道： “傅小六，陆淼家里是有些关系，但是你和她在一起，这辈子就只有种地的份儿，我不一样，我可以让你变得更好，更富有。” “你要不要考虑……” 陈妙妙说着话，逐步向傅璟佑靠近。 “滚！” 连续在陈妙妙手上吃了好几次亏，傅璟佑信她有鬼。 再者说，看着陈妙妙这幅照龙画虎，明显摹仿陆淼的意思，傅璟佑心情更加差劲。 “我家不欢迎你，你最好离开。” 陈妙妙脸绷紧了一下，气道： “我在跟你说正事！你有没有脑子？能不能先让我把话说完！” 傅璟佑才不容她胡搅蛮缠，直接从门后提了一把锄头出来。 “我已经礼貌警告过你了，你要是再不离开，别怪我动手！” 他冷喝出声，陈妙妙却不信他真会动手。 陈妙妙嘴角气得直抽搐，却还是努力保持平静状态的徐步向傅璟佑靠近。 “现在有机会……” “咚——” “啊——！” 傅璟佑一锄头杵到了陈妙妙脚尖前面。 陈妙妙吓得原地跳脚尖叫，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你差点砸到我！！！” “是，我有大病，再不走我这锄头就敲你脑门上了！” 陈妙妙是女同志。 非亲非故的，傅璟佑不好随便触碰她，就提起锄头把陈妙妙往外推。 “下次再敢来，我他娘的发病弄死你！” 傅璟佑第一次爆粗口。 陈妙妙是真的给他逼到没法儿了。 他第一次见这种这么招人讨厌的女同志，还是个知青。 他们家两口子过日子招她哪儿了？ 瞧瞧那都说的什么话？ 警告她就跟听不懂似的。 傅璟佑眉眼闪过不耐与戾气，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女同志要懂得自尊自爱，我们家不欢迎你，你要是下次再敢来，我就去公社告你行为不检点！” “……” 陈妙妙气得倒仰。 要不是知道他未来会成大气，以为她稀罕他这个二手男人吗？ “好你个傅小六，机会我给过了你，是你自己不要的！你可别后悔！” 本来想趁着陆淼不在的时候，跟傅璟佑搭上话，奈何傅璟佑不开窍。 陈妙妙越想越气，又怒骂了几遍神经病、疯子后，愤然离去。 因为她的重生，目前所有事件都开始和上辈子发生偏差。 陆淼和傅璟佑，这两个原本搭不上边的人成为了夫妻…… 陈妙妙是考虑着，傅璟佑的未来很有可能也会发生偏差，所以才这一趟。 她是想提醒他的，既然他不识好人心，那就在这个山沟沟里刨一辈子的食儿吧！ 她是重生回来的，就算事件发生偏差，未来走向她也记得一些。 即使没有傅小六这步棋，她也一定能混出名堂来！ 陈妙妙愤愤的想着，走出去很远之后，仍然没忍住转过头去，恶狠狠瞪了一眼傅家的方向。 走着瞧吧！ 看他们谁能笑到最后！ 哼。 陈妙妙冷笑轻哼，表情阴翳的离开。 傅璟佑微微弓下背，两手叉腰在堂屋里来回踱步。 心情很差，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就是觉得怪生气的。 什么人啊这都？ 傅璟佑吐了两口气，深邃眉骨压低，扫了两眼堂屋大门方向，衡量着把大门封死，以后从后门出入的可能性有多大。 再多的想法也赶不上陆淼重要，生了会儿闷气，傅璟佑赶紧锁上大门往贺家去。 陆淼果真在贺家。 南方回暖厉害，开春以后，远处山野一天一个样。 村里村外的桑树也都展露出了新芽嫩叶。 陈桂芬看着时间，把去年留下的蚕种翻了出来。 想着陆淼说过，今年也想试试养蚕，在孵化蚕种之前，陈桂芬就去贺家把陆淼接了过来。 傅璟佑到贺家时，陈桂芬已经带陆淼过了一遍流程，并交给陆淼一份蚕种，让她回去自己试一试。 “婶婶，我行吗？要不还是你孵出来了，我过来拿现成的吧？” “成不成你先回去试试再说。” 陈桂芬乐呵呵道： “就是不成也没事的，今年孵的蚕种多，你到时候再来拿。” 陆淼点点头，略微安心了一些。 见傅璟佑进院，她月白脸庞弯起笑意，捧着油纸装好的蚕种跑了过去。 陈桂芬连忙嘱咐： “你慢着点儿，就这两步路，跑个什么劲儿？” 陆淼讨好的嘿嘿憨笑，捧着蚕种的手高高举起，递给傅璟佑看： “婶婶给的，蚕种！” 看她笑，傅璟佑一路微蹙的眉心稍稍展开，“嗯”了一声，也跟着颔额笑。 陆淼拉上他衣角，回头说： “婶婶，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儿得空我再来！” 陈桂芬看着他两成双成对的进出，脸上止不住的笑： “行嘞，回吧！回吧！” 陆淼又“哼哼”窃笑两声，转身和傅璟佑一起往回走。 “怎么样？选上了吗？” “嗯……” 傅璟佑迟疑了一下，轻轻摇头，“没有。” 他凌唇抿动一下，喉结滑动，解释说： “参选的人特别多……好几百号。竞争压力太大了，没争过。” “……我们大队里没有一个被选上。” 陆淼微微板起脸问他：“真的假的？” 傅璟佑点头，深邃桃花眸直愣愣与她对视，仿佛在表示没有说谎一般。 “真的。” 可他不知道是，他早就露馅了。 先不说他说话前的各种小动作，没逃过陆淼的眼。 就他平时话少的性子，一下子突然描描补补说了这么多，想不怀疑都难。(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佑哥 “你现在都敢跟我说谎话，都不带脸红的是不是？傅璟佑，你长本事了！” 陆淼鼓起嘴，瞪了傅璟佑一眼。 顺势松了捏着他衣角的手，埋头走在前面。 “……” 傅璟佑赶紧跟在身后，“哪有……淼淼，你别走那么快，我牵着你。” “你走开！” “淼淼！” “你敢为这个事情瞒着我！骗我！今天是我发现了，我要是没发现呢？你以后是不是还要为别的事情也这么骗我？” 陆淼气性本来就大，怀孕之后，更是又矫情上了好几个阶级层次。 见傅璟佑追着她只含糊其辞的解释，就是不肯说实话，她眼角一红，抽抽搭搭的眼泪直掉。 “你完蛋了傅璟佑，我跟你没完！回去你就给我搬小屋去睡！” 她跺脚往回跑，傅璟佑跟在一侧，心惊胆战的生怕她跌着了，摔着了。 “我认错，认错了好不好？” 傅璟佑一路连哄加道歉。 “你先别生气，别动气好不好？我们坐下来好好说。” 路上穿过生产队，傅璟佑不好怎么样，到家了才敢上手把人搂进怀里。 陆淼哭了一路，瓷白的小脸憋的通红，气儿都有点上不来了。 傅璟佑英眉压低“啧”了一声，大手笨拙的捧着她的脸擦眼泪，心疼得直低声“哎哟哎哟”的抽气。 “先不哭了，好不好？嗯？” 怕陆淼脾气上来，真气出好歹，傅璟佑这时候也不敢再瞒了，只好如实交代： “平时你一个人就弄不了，现在怀孕了，我能走吗？我走了你怎么办?” “家里又不跟别人一样，身边有人能照顾你，就是有，我也不能安心。” “你也说过了，我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不差这一个。” “我怎么就不行了？医生都说过了前三个月就安稳了。就算我不行，你一辈子还就都围着我打转吗？” “就围着你转怎么了？” 陆淼愣了一下，一时之间都忘了哭： “没出息！” 她骂任她骂，傅璟佑脸皮城墙厚。 “你先别哭，这不都坐下来了，好好说行吗？嗯？” 陆淼推开他的手，眼泪跟豆子似的，掉得更凶。 “你就是想气我！” 傅璟佑的心就跟被针尖儿扎似的，疼的一抽一抽的，束手无策道： “听你的，都听你的，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行？别哭了别哭了。” 他搂着陆淼轻拍好哄，“不哭了”、“别哭了”几个字，恨不能说了得有一万遍，陆淼才渐渐止住掉眼泪。 “真、真的都听我的？” 陆淼抬起眸子，抽抽搭搭的问，眼皮都已经有些肿了。 傅璟佑无可奈何压下眉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但是也有一个条件，必须要先找到能妥帖照顾你的人。” 要是找不到人，家里只留陆淼一个人在的话，就是陆淼，他也是不能走的。 “有婶婶……” “婶子不管用，最多也就兼顾这一时，马上队里开始忙起来了，她来回跑哪边都兼顾不上。” “那我往家里寄信，叫我小姨妈来。” “不行！” 傅璟佑声音忽然大了起来，拒绝利落干脆。 “为什么？” 陆淼眼眶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委屈巴巴。 傅璟佑反手握住她的手，也不怕她会生气，直言道： “他们想把你嫁给老男人，给人当后妈，能是好人吗？我不同意。” 京市那边的陆家，别说在陆淼心里是个疙瘩。 在傅璟佑心里同样也是个疙瘩。 这是陆淼回来告诉他的消息，因为陆淼回来了，他才娶了陆淼。 如果陆淼没回来呢？ 陆家会不会真的按头让她嫁给老男人？ 给人家的小孩当后妈？ 那个男人会不会像陆淼之前说的那样，打她？ 有些事就不能细想、深想。 这么一想，傅璟佑感觉整个胸腔都在发颤。 他搂紧陆淼，再次重申： “我不同意！” 陆淼哑然。 她一早就预想过傅璟佑会被选中，让唐梅归来照顾她，也在她的计划之内。 但是她没想到，提及京市那边，傅璟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陆淼沉默思索了一会儿，抽噎道： “那就找二嫂！” 傅璟佑略显迟疑： “那二哥怎么办？二嫂能愿意吗？” “愿不愿意也得去问过了才知道，不要她白忙，每个月都给她一些钱……二嫂要是愿意，就叫她带着煤球直接上家里来住。” “我现在还能动，许多事情自己都能做，她来给我做个伴儿就行。你去多久？” 傅璟佑道：“要去四个月。” 陆淼揉揉肿胀的眼睛，点点头道： “现在肚子刚满三个月，你去四个月，回来正好肚子大起来，那时才是真正不便的时候，不碍事的。” “……” 傅璟佑不说话，很明显对陆淼的话很不认同。 “我也舍不得你去，可是光腻歪算什么劲？” 陆淼不容他墨迹，推搡他道： “儿女情长有儿女情长的时候，该分别就得分别，该搞事业就得搞事业。” “傅璟佑，我们现在的分别，都是为了以后更好。”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所以你听我的，好不好，嗯？佑哥……” 从前总是傅璟佑哄着陆淼，这次陆淼挽着他手臂轻缓撒娇，调转过来哄他。 突然转变的称呼，让傅璟佑心头闪过一丝涟漪。 “唉……” 甜蜜的感觉还没维持片刻，傅璟佑就止不住的叹气。 盯着陆淼的脸庞看了许久，他视线下移，在陆淼腹部落定，与此同时，粗粝的大掌小心翼翼抚了上去。 傅璟佑红了眼，再次将陆淼搂进怀里，嗓音低沉又无可奈何： “你这是要逼死我！” 陆淼乖巧依偎在他怀里，缓声安慰： “叔婶都在身边，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和宝宝一定等你回来，好不好？佑哥~” 陆淼放软声音，仰头亲了亲他下巴。 “好不好？嗯？好不好？” 傅璟佑没吭声，只抱紧了她。 陆淼唇瓣瘪了瘪，最后还是将脸埋进傅璟佑的怀里。 掩饰了再次红起的眼圈，她无声笑了下。 四个月太久了…… 分开就是会舍不得。 可是有舍才有得。 这是目前对傅璟佑来说最好的出路，怎么都好过频繁跑黑市。 第二百一十五章 花钱好办事 小夫妻温存一夜。 第二天一早，傅璟佑就在陆淼的催促下，背着昨天刚买回来的坚果、红糖去了镇里贺二哥家。 傅璟佑把被县里选中，要被送去津门市学习的事情说了，贺二哥和田桂花都替他高兴。 “这是好事啊，是大好事！” 贺二哥笑着冲田桂花抬抬下巴： “咱们家一共三个小子，我跟大哥都进了厂，等你回来又有县里给安排工作，咱们家真是一个比一个出息！” 田桂花抱着敏杰笑： “是。” 傅璟佑跟着勉强笑了一下，踌蹰了一会儿，才说明来意： “二哥，二嫂，这个事儿吧，我本来不打算去的。” “咋不去？做什么不去？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好几百号人，好不容易叫你给选上了，你还不去？” 一听他说不去，贺二哥根本听不进去他再说别的，站起身就骂： “你想搞么斯啊？你脑壳打了铁？不要跟老子山羊放了绵羊屁，洋气又臊气！” 贺二哥单手叉腰来回踱步，另一只手虚空直点： “你最好老实点，老子要是再听见你提一个不字，别看你这么大的人，老子照样大嘴巴抽你。” “……” “……说什么呢你这个破嘴。” 田桂花嗔怪瞪了贺二哥一眼。 掂了掂怀里被动静吓坏的敏杰，田桂花冲傅璟佑干笑： “别你二哥，他就是个二百五。” 贺二哥是真的生气了，“哼”了一声背对门里站着，不再说话。 “家里那个情况……加上淼淼又刚怀了孩子，我放心不下。” 傅璟佑挨了一通骂，搓了搓脸，尴尬的继续往下说： “我说不去，她不肯依，我就说找个人照顾她……” 傅璟佑看了田桂花一眼。 他没明说，贺二哥和田桂花却已经大致明白他的意思。 田桂花看了贺二哥一眼，缓缓蹲身放下敏杰，没急着接话。 “情况特殊，也就这一阵儿，那你就去吧？” 贺二哥略微琢磨了一下这个事，冲着田桂花道： “把敏杰也带回去，年边爹娘不是舍不得么？带回去丢给他们看着，磨磨他们，下回就舍得了。” 田桂花“啧”了一声： “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还磨一磨……” 话说一半，田桂花看向傅璟佑。 “小六，你这趟得去多久？” “二嫂，这趟过去要待四个月，我最开始以为是我们这儿隔壁的荆门，想着赶一赶，时不时还能回来一趟。后来县里领导说不是，是北边那儿的津门……” “单面儿坐火车，一趟就得十好几个钟头，家里我丢不开。” 傅璟佑无可奈何，上门求人办事，态度也不由低下了些。 “说不去，淼淼又闹得厉害……她总是哭，我也是没辙才求到你们这里来的。” “二嫂要能去……这段时间也不让二嫂白忙。” “我跟淼淼都商量好了，吃饭在家里一起吃，每个月给二嫂拿两块钱补贴。”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家人还说上两家话了？” 贺二哥立马道： “你嫂子是去给你帮忙，你们小两口心里念她个好儿就行了，什么钱不钱的？” “小六，你二哥说的对，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田桂花笑得有点尴尬，这时候也只能点头夫唱妇随。 “你什么时候动身走？我收拾收拾的，掐着点儿回去。” “还得有个三五天才走。” 傅璟佑如实说着，又道： “钱的事儿，二哥和二嫂就别跟我推了，这事儿不是我出的主意，是淼淼的意思……” “城里人讲究，她现在又怀着孕，这事儿就随了她的愿吧。” 花钱好办事，该给的还是要给。 傅璟佑知道如果是他的主意，贺二哥指定不肯要。 可要是搬出有了身子的陆淼，那就不一定了。 “这……” 果不其然，贺二哥迟疑起来，不过还是不想拿这个钱： “你把钱留着，回头要是她问起，你只说给了就是。” “二哥，一码归一码，我现在是有些难处，可等学成了回来日子就好过了，也不拘这点钱……” 傅璟佑摇摇头，拿出一张大团结面额放在桌上。 “你跟二嫂权当是让我在外面安了心吧。” 十块里，其中八块是给田桂花的。 另外富余的两块，留着让田桂花手里富余一点，免得家里有什么情况要她垫钱。 贺二哥叹气不说话。 贺二哥觉得拿这个钱有愧，田桂花却觉得不论是这钱，还是这话她心里都听了熨帖。 登时便道： “你只管去好好学技术，家里我帮你料理着，出不了问题。等你回来了，只定能看着白圆儿胖乎的媳妇儿。” 这话一出，基本就敲定事情成了。 傅璟佑脸上露出了点笑意，“谢谢二嫂。” 在贺二哥家又逗弄了一会儿小敏杰，傅璟佑便起身离去。 他走后，狭小的屋里，贺二哥直叹气： “两口子刚把日子过上，现在又是怀头胎……没让我们这两个哥哥贴钱帮衬着就算好的了，你说你说，要他的钱做什么？” 田桂花道： “我是不想要钱，可是你没听见他说吗？不收钱他不安心，你干啥要做那让他不安心的事儿？” “你……” 贺二哥被噎了一下，隔了好半天才瘪出话来： “那都拿了钱，他这拎来的东西就别要了，改明儿你起早点割点肉，连带这些东西一起拎回去。” “知道了。” …… 另一边，傅璟佑出了镇里煤炭厂，看了眼天色还早，他琢磨了一下，踱步又去了一趟县里。 出来时说怕钱不够，哄着陆淼拿了五十块钱，加上他手里的，一共约有八十来块。 田桂花那儿给了十块，手里还剩七十多。 傅璟佑到县里找到胡志远，给胡志远那边又递过去三十五块。 胡志远惊了： “你给我这些钱做什么？你是准备去津门了？” 傅璟佑点点头： “淼淼说你信得过，我这阵子不在家，想托你偶尔过去看看。” “怀了身子的人需要营养，她们女人也不方便总跑镇里采买，你要是得空，就时不时的想办法弄点荤腥给家里送去……”(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都是陆淼爱的 “等过一个月、一个半月，你看看能不能送点细粮过去……这些钱你先拿着，要是不够，就托你先贴补一点，等我回来了再给你。” “这个是小事，我也是把小宝同志当自家妹子看待……” 胡志远颔额，拍拍傅璟佑肩头： “你既然打算去了，就好好学吧，以后也是个正经出路。” 一个月二十五块的工资，还有各种补助。 对比在村里扒食儿的生产队社员来说，真的是不知横跨了多少阶阶级坎儿了。 傅璟佑“嗯”了一声，又跟胡志远嘱咐了一番，便转身离去。 昨天买的坚果、零嘴儿拎了大半去煤炭厂，家里不剩多少了。 傅璟佑就又绕去了百货大楼。 才一晚上的功夫，百货大楼买干果的柜台就又多了几个小箱子。 瞅着里面像是晒干了的葡萄。 傅璟佑悄摸拿了一个尝尝，软软的有点弹牙，很甜。 甜口的东西，都是陆淼爱的。 “这个葡萄怎么卖的？” “这是葡萄干，xj那边新运来的，要四毛钱一斤，不要票。” “那给我称两斤，不，要三斤。那个核桃、松子粒儿也要，瓜子和花生也来点。” “行嘞。” 女售货员利落上秤称好葡萄干，用油纸扎扎实实包起来后，转头拿着专用的小铲子铲核桃： “同志，这些够不够？” “再来铲两下吧。” “诶。” …… 絮絮叨叨交待完了要交代的，又给陆淼买足了爱吃的，手里还余下小三十块。 傅璟佑背着沉甸甸的背篓往家去，寻思要用余下的钱多备点口粮背在家里。 他这么想着，后面几天也就这么干了。 粮站的买粮要凭粮油证和粮票购买，粗粮八分钱一斤，细粮一角二分。 要是论品质，比如磨得更精细的大米，就得一角二分四厘。 傅璟佑没有粮油证，只能走黑市买粮。 黑市上细粮粮价多在伍角、六角一斤，前者是糙米，后者是精米的价格。 要是能给粮票，价格能低上些许，如果没有粮票，那基本就是这个价了。 傅璟佑分两天、两次买了四十斤精米和二十斤细面放在家里存着。 细粮家里原先就剩一些。 搭配着粗粮一起，就算是两口人，吃两个多月也是没问题的。 除了买粮，再就是清理屋后的排水沟、给家里储备足够多的柴火。 门前屋后的菜地里，换季小菜也没忘记种下去。 陆淼总嫌弃家里那几只散养的鸡，跑来跑去拉得到处都是. 傅璟佑就砍了几根竹子回来，临时劈竹篾，又编了一个板板正正的笼子出来。 在后院台阶上垫了几块土坯砖架高，笼子放上去固定好后，往里垫上鸡窝，接着就把三只鸡塞了进去。 笼子之间有缝隙，拉屎什么的会漏下去，后面打理时，扫把探进去扫一扫就行。 傅璟佑觉得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又怕遗落了什么，两手在身上摸索胡乱蹭着，人在屋前屋后的来回走。 陆淼被他转悠的有些烦了，就让他把田桂花睡的床铺，提前支棱起来。 林林总总的慢慢收拾着，县里胡志远跑来办差事。 县里报销车票，胡志远前后村的奔走，确认几个主要被选中的人都去，就把户籍页统一收上去买票。 事后胡志远提前一天送来车票，前后脚的功夫，田桂花也提着大包小包的背着敏杰回来了。 田桂花过来看陆淼。 先前傅璟佑提过去的红糖坚果，田桂花都给拎了回来，附带的，还拎了一细长条的肥瘦相间的猪肉。 这算是重礼了。 陆淼本来说给田桂花泡点糖水喝，招待一下。 田桂花却知道明天傅璟佑就要出远门，小两口肯定有说不完的话。 过来放下东西唠了两句，田桂芬就说明天再过来，摆摆手回贺家那边去了。 然而事实上，临近出发前，陆淼和傅璟佑之间并没有很多的话。 两个人同屏同框，却都默默无声的各自忙碌自己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到晚上。 洗漱完毕坐在床上，不用傅璟佑开口，陆淼自动摸出装钱的小袋子。 “把灯拿过来点。” 陆淼夜里睡觉前都爱穿单衣，所以夜里偶尔还是会生一会儿的炉子。 傅璟佑正在调炉子风门，见陆淼招手，他站起身拍去巴掌上莫须有的灰尘，捧着煤油灯走近床边坐下。 家里现有的粮票都是h省的地区粮票，津门那边用不了。 陆淼就多给傅璟佑数了十块钱，原定四个月给他拿五十块的，现在就变成了六十块。 陆淼把钱递过去，傅璟佑后知后觉从她小腹挪开视线，挑挑拣拣拿了十块，剩下的都给她推了回去。 “带这些就够了，胡志远说那边有食堂，吃饭只要钱，不要票。” 陆淼问他：“那他跟你说一顿饭多少了吗？” 傅璟佑没吭声。 陆淼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把钱又推给他： “多带点保险，用不完的剩回来，嗯？” 傅璟佑没拿，盯着她手里余下的钱问： “你都拿给我了，家里还剩多少？” “还有三百来块。” 傅璟佑微微颔首，知道陆淼是把她自己体己钱也算在里面了。 他挑挑拣拣又拿了二十块，剩下的不肯拿，陆淼瞪他： “钱多好办事，大晚上的，你别气得我肚子疼！” 傅璟佑就只好把钱都收了起来。 去年年底做的新衣，陈桂芬给他在衣服里面缝了带扣子荷包，用来放钱最合适了。 目睹傅璟佑把钱装好，陆淼才算满意。 她把余下的钱收起来，重新塞回床尾柜子里的一角放好。 和傅璟佑一起躺进被窝里，她脸贴在他胸口，小嘴喋喋不休的嘱咐： “出了远门也要讲卫生，马上天渐渐的热起来了，衣服要勤换勤洗。” “牙膏牙刷，还有刷牙的缸子都要带上，家里还有好几块肥皂，你带两块，嗯？” “好。” “津门是工业城市，繁华程度不亚于首都……你知道么傅璟佑？” 陆淼抬头看傅璟佑，傅璟佑“嗯”了一声，亲了亲她额头。 “怎么不叫佑哥了？” “……” 陆淼脸有点红。 “偶尔叫叫就行了，还一直叫啊？”(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宝宝明夏 陆淼鸵鸟低下头，有点不好意思。 她其实觉得有点肉麻。 傅璟佑却不管，大掌拦着她，轻轻在她后背轻拍： “好听，喜欢听，想听你叫。” “……” 陆淼抿唇咬了一下下唇，噘嘴喊道： “佑哥！” 她普通话标准，没有很重的京腔，软软的像是撒娇一样。 傅璟佑希罕得不得了，连带着凌唇也跟着勾了起来。 “嗯。” 陆淼含着下唇适应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 以前在现代跟外国朋友哈尼、宝贝都随便能喊出口，一个“佑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是她丈夫，又不是别人。 陆淼想着，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背对着傅璟佑窝进他怀里。 傅璟佑一只手小心抚摸她的腹部，一只手任她枕着手臂握在手里把玩： “津门是工业城市，它很多地方应该和京市是一样的，比如洗漱用水啦，都是走管道的自来水。” 陆淼想了想，跟他叙述解释： “如果你去了那边，人家告诉去水房打水，你看着管道上面那种支楞出来像小巧的自行车滚轮似的小把件，那个就是开关，握上去往右拧两圈就能出水，关水拧回去就行。” “还有卫生间，就是厕所。” “如果是室内厕所，那一般就是可以冲水的，开关是个自然垂下的绳子，大概一尺长……你站着就能看见。” 傅璟佑第一次进城，陆淼担心他许些东西不知道，会遭人白眼，遭人欺负，所以絮絮叨叨的，一直回忆所有能够回忆起的东西，慢慢跟他讲。 可能是怀孕期间比较感性，又或者是因为傅璟佑明天就走了，陆淼心里有些不好受。 说着说着，鼻音忽然重了起来。 刚把想的怕傅璟佑会被人轻视，这会儿也越来越担心起来。 “怎么又哭了，嗯？别老是哭，对眼睛不好。” 陆淼抽抽搭搭“嗯”了一声。 傅璟佑心里也不好受，一边哄她，一边轻轻抚摸她微微鼓起弧度的小腹： “宝宝是不是又长大了一圈？” 陆淼被转移话题说： “长大了好几圈，现在是十二周，应该有鸡蛋大小了。” “才那么点大？我怎么摸着有点鼓起来了？” 陆淼往后踹他一脚，“晚饭吃多了不行吗？真讨厌！关灯去！” 傅璟佑低哑揶揄笑出声，翻身下去关灯。 再上床时，他重新把陆淼带进怀里： “我问过了叔了，就是明字辈的，十月怀胎，现在已经是第三个月了，那就是九月份生……” “如果是小子，就叫明毅，是姑娘就叫明秋，好不好？” “明秋这个名字不好，要叫就叫明夏。” “可是算着时间，出生日期在秋天。” “秋天万物枯竭，寓意不好，如果是女宝就叫明夏。” 陆淼振振有词道： “夏天有炽热的太阳，我希望她可以像明媚的太阳一样，发光发亮，永远都开开心心，明明朗朗。” 她说话时声音轻缓温柔，似乎带有一种魔力。 傅璟佑微微阖着眸子，眼前黑暗渐渐的闪现一丝丝的光亮，而后是大片的光亮。 他和陆淼并肩躺在山坡上的树影下，眼前翠绿摇曳的树枝间隙里，夏日斑驳的日光格外耀眼。 “爹、爹爹……” 耳边传来女童稚嫩含糊不清的声音，傅璟佑坐起身，冲着一个方向伸手： “过来明夏，上爹这儿来。” 胖嘟嘟的丫头摇摇晃晃，马上就要扑进怀里了，傅璟佑脑袋忽然挨了一记。 回头过去，一身蓝色小褂，顶着观音面的陆淼正愤愤瞪着他： “什么爹啊爹啊？不许喊爹喊娘，得叫爸爸妈妈！” 傅璟佑愣了一下，刚要应声，身体下坠了一下，整个人猛然从梦里惊醒。 傅璟佑茫然了一下，差点从床上坐起来，感受到窝在怀里沉沉睡去的陆淼，他渐渐收回两分心神。 轻轻将陆淼搂进怀里，他淡笑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小明夏，爸爸期待你的到来。” …… 傅璟佑是第二天傍晚的火车，下午两点前就要在县办事处大院集合。 上午出门时，陆淼给他煮了十个鸡蛋单独装着，让他路上吃。 县里要成立械承包修理组，傅璟佑被县里选中要送去大城市学技术，这件事在这几天早就传开了。 所以在出门时，生产队里不少人都跟着相送看热闹。 陈妙妙也在其中。 傅璟佑穿的是去年年底才做的新衣，陈桂芬给他做的。 有陆淼在一侧“指手画脚”，他身上衣服大致还是褂子的形制，领口却十分板正，看着有点像厚棉制的衬衣。 他个子高挑，肩膀宽阔，穿出来很衬身形。 手上拎着的，又是之前陆淼下乡时带过来的藤箱。 配着一张剃短头发后完全显露出来俊朗脸庞，乍一眼看去，比不少男知青看起来还要像男知青。 挺拔健硕又高又帅…… “到了别忘了给家里写信？” “嗯。” 看着和陆淼视线交汇难分难舍的男人，陈妙妙心里忽然浮现一丝不平。 原本已经打定主意抛弃傅小六这颗棋子了，可是现在乍一对比，傅小六似乎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可是这个最好的选择却不是她的！ 陈妙妙忽然有些不甘心，更甚的还有嫉妒。 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的很不公平! 凭什么陆淼能嫁给傅小六？ 凭什么陆淼就能得到傅小六的偏爱？ 凭什么她就不可以？ 陈妙妙无法直视眼前你侬我侬的美好画面，目光阴恻恻有些怨毒的盯着陆淼。 陆淼家庭背景好，有钱有势长得漂亮，文化程度高…… 她明明已经得了很多的优势和好处了！ 为什么还要事事都要争得头筹？ 陈妙妙一直注视陆淼的动向，傅璟佑挥手离开，直到看不见背影了，陆淼一行人才转身往回走。 陈妙妙脑海里回荡起傅璟佑之前对她恶语相向的话，忽然凑上前去，与陆淼并肩同行。 “说起来，津门是我老家，那可是个大城市，形形色色什么都有……” “陆淼，你还真的放心傅小六一走就走那么久？走那么远？”(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危险人物，小心防备 “就不怕他在外面找女人？” 陈妙妙话里有话。 陆淼顿住脚步，本来眼尾湿润，心情压抑得有些难受。 听见这话，她侧目看向陈妙妙，眼神倏地冷了下去。 陈妙妙见她有动怒的迹象，心情大好。 生气吧！ 动怒吧！ 最好情绪压抑！ 流产！ 生下怪胎！ 陈妙妙想着，心情愈发美丽。 弯起嘴唇，她用仅有两人材听见的声音继续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男人都是更注重事业，长期离家千里，有身体方面的需求也是情理之中，可以理解的对吧？” “我可不能理解。” 陆淼轻轻摇头，嘲弄盯着陈妙妙，轻蔑笑道： “你这么懂，又这么能理解，上辈子该不会是亲身经历过吧？” 陈妙妙愣愣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陈妙妙当然不会想到，陆淼会知道她是重生者的身份。 但是陆淼的话，确实让她回想起了一些不美丽的记忆片段。 陈妙妙看向陆淼的眼神，瞬间凶恶起来。 陆淼漂亮眸子冷淡与其对视。 身后还跟着十几号人。 陈妙妙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点什么吗？ 果不其然，陈妙妙收敛目光，忽然笑了一声。 “陆淼，你先得意吧！” 陆淼同样也笑： “那可不得得意着吗？要不然怎么给你看呢。” “你！” 陈妙妙脸上再度气愤起来，陆淼哼笑冷冷瞥了她一眼。 “陈妙妙，我长眼睛了，可是我的手没长。” “谁要是惹了我，是人是鬼我都得给她打回去！” 身为重生者，手握那么多先机不知道利用起来，就跟那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时刻盯着别人家的日子，算是怎么回事？ “你要是还记得被我打的滋味，没事就少来碍我的眼！” 想不明白陈妙妙的脑回路。 最后警告一句，陆淼高傲如孔雀一般抬起下巴，和后面跟上来的田桂花一起回家去了。 只留陈妙妙还停在原地，以愤恨又怨毒的眼神瞪着她的背影。 陈妙妙要气疯了！ 明明是陆淼先抢占了她的先机！ 现在还反过来怪她碍眼？？ 行! 要得意是吗？ 陆淼，那你就先得意着吧！ 会有你后悔的时候的！ 陈妙妙勾起嘴角“哼”的一声冷笑，阴恻恻的跟在众人后面回了生产队。 另一边，田桂花抱着敏杰，提着为数不多的洗漱用品和陆淼一起回到傅家。 到了傅家门口，田桂花还忍不住的回头往队里知青点那边看。 “你是不是跟那个女知青同志有过节？” 陆淼知道她说的是陈妙妙，摇摇头道： “没什么大的过节，她那人脑子就是有点毛病，典型见不得人好……不用搭理她。” 田桂花若有所思点点头。 陆淼想到什么，又旋身跟嘱咐： “嫂嫂，我想了一下，平时还是得注意一下。” “佑哥不在家，我们自己得保护好自己，如果你留意她靠近咱们家附近徘徊，一定要记得跟我说。” “行，这事儿我知道了。” 田桂花连忙点头。 陆淼虽然没有明确说什么，但听字面上的意思，田桂花已经把陈妙妙列入进了危险人物。 女人一辈子就是怀孕和生孩子的时候最危险。 这个时候必然要万事小心仔细。 把敏杰放在堂屋，让他自己玩。 让陆淼自己忙自己的，田桂花则挽起衣袖麻利的收拾起来。 傅璟佑之前把堂屋另一侧的房间收拾出来了，把田桂花睡的床铺架在了那边。 田桂花看了不满意，转着身，上这边屋来冲正跟着敏杰玩闹的陆淼道： “咋把床铺摆那边了？我挪这边来吧，夜里也好照看你。” 陆淼想说没事，一想又觉得也行。 她现在是还可以活动，再过一阵子估计就不行了。 早搬晚搬都是搬，也免得她后面再提。 “我帮你一起。” “哎呀行了，你现在双身子，这事儿哪敢让你来？” 田桂花乐呵呵的笑： “又不是多麻烦的事，我自己慢慢捣鼓着也就弄完了，你把这个小子看着就行了。” 说是慢慢捣鼓，实则田桂花手脚麻利异常。 傅璟佑考虑敏杰离不了田桂花，所以在那边屋里架的是足够躺下两个人的大床。 田桂芬却是拆了一半床板过来，在陆淼床尾摆了两把长凳，横向支起一张小床。 “这行吗？” “怎么不行？这多好！” 陆淼十分犹疑，却不知道煤炭厂那边的小屋，田桂芬和贺二哥也是这么架床睡的。 “垫被也不用铺的那么厚，一会儿我去打谷场抱点干草回来，铺在下面晚上睡觉照样暖烘烘的呢。” 陆淼抱着敏杰，迟疑了一下，道： “有被子就用被子吧，你不用它，放哪儿不也是放着吗？” “被子又放不坏，你呀，就是不会过日子。” 田桂花利落铺床，随口应道： “这么好的被子，留着来年过年用多好？新年用新东西是新气象，是好寓意，平时用这么好的做什么？” “……” 田桂花节俭惯了，处处都想着节省，哪怕来陆淼这边，也是考量着过日子。 可陆淼不认可她这一套。 该省的时候省，这东西都是现成的还不用，非要受那个罪？ “东西不就是给人用的？二嫂，你在家怎么样我不管你，你在我这儿，就得听我的。” “你说你这人……” 田桂花哑然。 陆淼往前挺挺肚子： “我要是哪儿看不过，我这肚子就难受。” “……” “真是个霸道地主婆。” 田桂花念叨了一句，把刚才叠好的棉被重新展开铺上。 农村有个说法，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卫生这块如是。 田桂花自然而然的没那么仔细。 而来陆淼这里以后，田桂花才发现，陆淼的规矩真的不是一般的多。 吃饭前必须得洗手。 天不热时，至多间隔三天就得洗一次澡。 不洗澡的时候，打来洗脸水，要先倒一部分倒洗脚盆里。 洗完脸在洗脚之前呢，那水得还先洗过了屁股，才能洗脚。 不能先洗脚，后洗屁股。 还有刷牙的事儿，总之诸多种种。 农村真没讲究那么多，脸是天天都洗，脚和屁股却不是。 田桂芬甚至都是第一次听说“洗屁股”的说法。(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陆知青是好人 至于洗澡。 天热肯定洗的勤一些。 天冷又不怎么出汗，一个月洗一回就得了，陆淼规定三天就得洗一回，对田桂芬来说，实属过于夸张。 两种观念发生碰撞，陆淼有肚子里的那个“把柄”在，田桂花说不了什么，只有妥协的额份儿。 但是妥协归妥协，田桂花心里其实有点疙瘩。 陆淼理解她，有事没事的时候，也会跟她科普几句女性话题，比如内衣裤勤换，注意个人卫生，减少得妇科病的概率。 如果真的得了妇科病，又会出现哪些问题云云。 田桂花一开始不信这些，可是陆淼说得多了，她也往心里去。 并且回想起来，娘家一个嫂子的身体情况，好像确实都跟陆淼说得差不多。 渐渐地，田桂花也上了点心。 还别说，还觉得别扭，后面坚持了一阵子，每次洗完、刷完，身体都跟轻了一大截似的，怪舒服的。 田桂花慢慢养成习惯，偶尔上午太阳好的时候，抽出空闲烧点热水，给敏杰也洗一洗。 牙膏牙刷，陆淼给她拿了新的，肥皂当然也不会吝啬。 小敏杰之前跟着住在煤炭厂，不管是皮肤还是衣服，身上总是看着黑乎乎的。 几次下来，小敏杰都被洗白了一圈儿。 这个春天里，陆淼和田桂花在磨合。 生产队较比往期，也要忙碌的多。 除了传统的农活儿，今年多了堆肥和稻花鱼。 堆肥的活儿，动员起来的人多，酦酵出来的肥料渐渐跟得上生产队里的需求。 每次播种、栽苗之前，都抓一把有机肥垫在坑底，十天半个月过去，等小苗扎稳根了，一眼就能看出和以往的不同。 从前播种下去的小苗，间隔一段时间去看，总是出现有大有小的情况。 现在不仅涨势稳定，其叶片看起来也要比以往绿上许多，一看就是营养充沛的样儿。 贺宏进是个踏实肯干的。 以前农忙时，他总想着在地里多扎着干一会儿，就能多弥补一份土地贫瘠带来的损失。 今年他依旧喜欢扎在地里，却不再是埋头苦干，而是更热衷抚摸、观察每一株苗圃的情况。 庄稼长得越喜人，他脸上因笑而泛起的褶子就越深。 这是庄稼方面，还有稻花鱼。 买鱼苗是贺宏进和马记分员一起去燕矶那边谈的。 原本是说的三分钱一只苗，贺宏进用陆淼教的话术：哭穷，卖惨，外加下次还来。 成功把价格压到了两分八厘钱。 加上燕矶渔场那边抹了两分钱的零头，相当于成功砍价便宜了三块钱，把贺宏进乐得跟什么似的。 事后回来，难得对着陆淼有了点好脸色，指名道姓的一顿夸。 他两一个夸得走心，一个听得得意，一旁的陈桂芬和田桂花看了，是又好笑又无奈。 队里“试验田”引进了小鲤鱼和小鲫鱼。 虽然一早陆淼就描绘过养殖的过程和未来前景，但是想法毕竟是过于“时髦”。 真正推行养殖时，社员们对此都好奇的不行。 因而每天上下工，都有不少人刻意绕远路从那两亩水田经过，就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稻田里养鱼，是不是真的能行？ 最初秧苗长势缓慢，叶片之间间隙大。 有人路过或者靠近，里面鱼儿受到惊吓，一下子能“跐溜”窜出去好几米。 活跃度极高，也不见有浮面的死鱼。 站在田埂子上，都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青色鱼背。 有些人本来还不怎么相信，看见这一幕，仿佛看见了即将收进口袋里的大批工分和钱，一个个的喜形于色。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社员们上下工都热衷路过那两亩水田。 水稻没涨起来的时候，众人路过，嘻嘻哈哈指着鱼背看鱼，说这个大，说那个也大。 有人人则失笑反驳，说鱼放下去还没一个月，哪里大了？ 后期天气渐热，禾苗生长迅速，渐渐开始抽穗开花。 社员们路过时，很难再看见鱼，但是偶尔能听见田里扑腾的水花声，心里也觉得安逸。 任谁都禁不住的想要夸一句： 文化人就是不一样。 陆知青人美心善想法多，有了点子要发财，还都是带着大伙儿一起富起来！ 陆知青是好人。 是大好人！ 诸多种种…… 夸陆淼的人多了，先前明里暗里针对过陆淼的婶子、嫂子们简直都快成了活靶子。 队里老爷们不好意思把她怎么样，那些眼看着要参与分红的婆娘们却都一个个的不客气起来。 但凡遇见那几个刺儿头，不是呸上一口，就是白眼甩上天。 这其中以陈淑兰和吴宝银还有陈妙妙为首。 陈淑兰和吴宝银毕竟是生产队社员。 平时是碎嘴了一些，可是明晃晃的好处摆在眼前，谁会跟好处过意不去？ 挨骂归挨骂，但凡遇着陆淼出来遛弯，陈淑兰和吴宝银若有似无的，都会客套的上去示好一番。 陆淼态度冷淡也不要紧。 外人看见陈淑兰和吴宝银的改变，对她们白眼和鄙视渐渐的也都消退减少。 这是陈淑兰和吴宝银。 可陈妙妙不同。 陈妙妙本来就不服陆淼。 生产队里对陆淼的赞扬声越大，她心里就越不得劲。 更别提她和陆淼的情况截然相反。 陆淼属于走到哪里，哪里都有人对她和颜悦色。 她则是走去哪里，哪里就有人给她白眼。 生产队的那些人就跟脑子不好使一样，队里是养了鱼没错，可是这不是还没到收成的时候吗？ 是不是真的能挣钱，最后结果都还未可知。 一个个的，有必要谄媚、巴结的那么厉害吗？ 陈妙妙心里憋着火，时刻都在找机会。 生产队因为稻花鱼的事，每个人都在夸陆淼，陈妙妙想从稻花鱼下手，偏偏那两亩田，队里重视的得厉害。 别说平时有人盯着，就是夜里，贺宏进和什么记分员、妇女主任的，也会经常的过去溜达。 似乎很担心被偷，又或者遇到其他的问题。 陈妙妙蹲点好长时间，都没找到机会，只好暂时放弃，转头找别的机会和法子。(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顾虑 陆淼一直都有很谨慎。 她最初出门的次数不多。 后面陈桂芬给的蚕种都孵化出来了，蚕蚁需要鲜嫩的桑叶投喂。 因为主张想要试试养蚕的是自己。 所以摘桑叶什么的，是她自己挎着小篓子，在生产队附近摘。 田桂花不放心她，时常会放下手头上的事，带着敏杰跟着她一起。 平时田桂花除了料理陆淼的起居外，暂时没别的事，陆淼也不怕耽搁她一点时间。 陆淼按照陈桂芬提点的去投喂，蚕蚁长得很快。 三月中孵化出蚕蚁，仔细投喂三天，蚕蚁便渐渐转化成了幼蚕的形态。 蚕蚁外表和蚂蚁差不多，陈桂芬给的蚕种，陆淼都用上了。 最开始孵化成蚕蚁时，只是密密麻麻的一大团。 陆淼没有密集恐惧症，所以还好。 但渐渐转变成幼蚕状态时，呈现出来的就是一个个纠缠在一起的小虫子模样。 陆淼有点害怕，又觉得有点恶心。 不用凑近看，胳膊和腿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怀孕一月初出现的干呕症状，也在差不多的时期里，再次频频显现出来。 陆淼多次努力，渐渐克服对蚕这种软体虫子的恐惧，但是却没办法克服孕吐。 她吐得什么都吃不下，急坏了田桂花和贺宏进一行人。 可田桂花是请过来照顾她，贺宏进和陈桂芬平时又要为生产队的心思。 傅璟佑在跟前时，陆淼总是娇气的。 可是现在傅璟佑不在身旁，陆淼骨子里的要强，又在这时体现了出来。 别人帮衬归帮衬，陆淼不想多添其他麻烦。 怕贺宏进他们担心、操心，陆淼难受时，也一般会努力自我控制，尽可能不在面上显露。 同样也担心自身的营养不足，会影响到宝宝的健康，她有努力调整状态，每天少食多餐。 实在吃不下几口正餐，就从红枣、坚果还有雪蛤之类的副食品方面，获取补给。 以确保自身和宝宝的营养需求，能够达标。 孕吐的症状，在进入初夏五月份时，渐渐有所减轻。 但长时间持续的胸胀，又成为了折磨陆淼的另一种方式。 那段时间，赶上家里养的蚕在结茧。 按照常理说，克服了心理恐惧，初次得到收获，陆淼应该高兴。 可那段时间，恰恰是她心情最焦躁的时候。 某次去贺家那边吃饭。 饭桌子上，贺宏进盯着陆淼肚子看了半晌，提了一句肚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按着时间算，陆淼是去年十一月底小雪前后怀上的，到五月中正好马上进第六个月。 陈桂芬和田桂花相继看了一眼陆淼的肚子，随后点头附和了一句： “是有点大。” 不过很快又给出另一种解释。 说是陆淼身上瘦，所以肚子看着显大。 陆淼觉得这个说法还算合理，就没往心里去。 贺宏进不懂，却也认真提醒陆淼： 乡里女人怀孕的时候，地里的活儿都不落下。 乡里的女人身体强健，孩子说生就生了。 陆淼跟她们不一样，有空得多走动走动，把肚子控制一下，对身体好，以后也好生，免得吃苦。 贺宏进是好心。 陆淼现在月份还小，肚子就已经显得很大了。 他担心等后面月份大了，陆淼不好生，所以才提了这么一句。 长辈的想法甭管对不对，心思的出发点总是好的。 陆淼多少知道一些，就点点头没说什么。 后面时不时的，早晚也都跟着田桂花一起出门溜溜。 后面进了五月底，天气正式热了起来。 生产队里，大家伙儿身上的夹衣松了下去，渐渐换上薄褂子、半袖衫。 陆淼怀胎也足了六个月。 耿晓云、任冰心她们上家里来看陆淼，见她轻薄衣料下，高高耸起的腹部一阵震撼加希奇。 一行人七嘴八舌的问陆淼想好孩子的名字没有，唠来唠去，最后问到什么时候生。 陆淼预估了一下，说大致在九月。 任冰心一合计，两手虚虚环住陆淼腰身惊道： “我滴老天爷啊，你这才六个月？我还以为七八个月了！” 陆淼顿了一下，笑着说： “没那么夸张吧！” 虽然陈桂芬和队里的嫂子们，都说过她肚子显大，但是也没那么夸张吧。 前期相差一两个月，未必能看出来点什么。 可中后期宝宝发育的快，别说两个月了，就是一个月、半个月都非常明显。 陆淼觉得任冰心说的夸张。 任冰心却十分认真： “我跟我堂弟相差十一岁，我婶婶怀孕我就在边上，真的，你这腰都快赶上水桶，肯定……” 任冰心还要说点什么，一旁顾莹和耿晓云看见陆淼渐渐忧虑起来的神情，不动声色推了任冰心一把。 “孕妇怀胎，情况也有不一样的，队里生养过的婶子都没说什么，你个黄花大闺女，就别搁这儿吓唬她了。” 耿晓云抬抬下巴： “瞅她，脸儿都白了。” 陆淼不好意思笑了下，“哪有……” 任冰心看了陆淼一眼，还真是。 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任冰心描补道： “顾莹和晓云说的对，每个人情况不同，淼淼，你呀，说不定就是养得好，所以肚子里的孩子长的也壮！” 陆淼笑着点点头。 任冰心见陆淼笑了，心里微微安心。 “男孩叫明毅，女孩叫明夏对不对？” 倾下身捧着陆淼的肚子，任冰心笑嘻嘻道： “哈哈，这小家伙儿，也不知道是明毅还是明夏呢？” 她们细细哈哈的闹着，陆淼看着眼前的一幕，神情和笑容渐渐温柔恬静起来。 是啊。 会是小明毅，还是小明夏呢？ 任冰心一行人又陪陆淼坐了一会儿。 见陆淼面上露出些许疲惫之色，几人会意点点头，起身说了几句话后，相继离去。 陆淼肚子大了，就没起身送。 屋里倏地安静下来，透过窗户目送她们走远，陆淼纤细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两手托着肚子站起身，陆淼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撑着后腰来回走动了几圈。 本来不太在意，可是一两个人说她肚子大，也就算了。 说得人多了，陆淼现在耳边仿佛就只有“肚子太大”几个字。(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胎儿畸形 陆淼隆紧眉心，微微低头往下看。 腹部高耸，低头时，已经看不见腿的的部份了…… 要再努力低头一点，才能勉强看到一点脚尖。 饶是从来没有怀孕生子的经历，陆淼也禁不住怀疑起来。 她的肚子，是不是真的有点太大了？ 有些想法就不该有。 一旦有了，就会无限的在脑海里扩散。 肚子大了，好不好生是其次，陆淼更担心的是，孩子会不会哪里有什么问题…… 发育不正常，或者发育畸形？ 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渐渐填充脑海。 陆淼心情紧绷，忽然焦虑起来。 她两手托着腹部来回走动。 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忽然坐下就开始掉眼泪。 心情压抑又慌张，陆淼鼻子不通气，梨花带雨哭红了眼。 犟着脾气推开床尾的柜子，拿出信纸想要给傅璟佑写信，让他回来。 可等钢笔墨水都上好了，开头语“佑哥”两个字也都写上去了。 她抽抽搭搭的，又摸索着把东西都收了起来。 都坚持了两个多月。 再有个把月，傅璟佑就该学成回来了…… 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他前功尽弃。 …… 前屋空荡荡的，田桂花带着敏杰在后院洗衣服。 陆淼擦掉眼泪把床尾柜子拉上，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后腰去了后院。 “嫂嫂。” “唉，怎么了？” 陆淼拿了小马扎，扶着井口慢慢坐下。 “没什么大事，就是明天得空的话，嫂嫂陪我去医院看看吧？” 田桂花手一顿，抬眼看陆淼。 陆淼眼眶、鼻尖都是红红的，一看就是才哭过。 刚才知青同志们过来，田桂花知道。 想着肯定是知青们无意间说了什么话，让陆淼担心了。 怀孕期间很忌讳这个，去医院图个心安也行。 田桂花没有过多犹豫，直接就点了头： “行。但是你先别着急，等过两天行不行？” 陆淼迟疑，田桂花继续道： “去县里好几十里路，队里马上就要忙割油菜、打油菜。咱爹得盯着队里，他出不了生产队，队里的牛肯定也不准咱们使。” “你这么大的肚子，又走不得路，要去县里肯定得张罗一下才行。” 陆淼听她说的有道理，便点了点头。 田桂花给了陆淼准话，之后的一天，田桂花把孩子丢给陈桂芬，让陈桂芬过来带孩子照看点陆淼。 田桂花则收拾收拾，就回了镇煤炭厂。 贺二哥在镇里混了七八年，认得一些人脉。 加上之前不少人过来拉碎煤渣铺路，他知道哪些人有车。 傅璟佑好不容易讨来的媳妇儿。 他现在人不在家，家里几个兄嫂，肯定是得把人给他照顾好的。 田桂花回来把陆淼的事儿一说，贺二哥立即运作关系。 当天就从一个给国营饭店送菜的菜贩手里，借来一辆脚蹬的自行三轮车。 贺二哥请了第二天的假，一大早就拖着田桂花往回赶。 在大队拐去生产队的那段进入山道前的山坡下，贺二哥把田桂花放下。 山道足够宽敞，脚蹬三轮车是能骑进去的，但是道路颠簸，没法拉陆淼。 两人说好，田桂花回去接人，贺二哥在原处等。 田桂花紧赶慢赶，一路跑回傅家。 平时四十分钟、一个小时的路，她只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可陆淼肚子大，走不快，也走不了多久，出门一路随走随歇，花了快两个小时才到贺二哥跟前。 贺二哥急的不行，在太阳底下张望许久，晒了一脑门的汗。 生怕她们怎么了呢，索性人没事。 或许是体力好，又或许是也担心陆淼的情况，贺二哥一路埋头苦蹬，一口气把陆淼和田桂花两人拉到了县医院。 贺二哥留在院里看着车，田桂花陪陆淼进医院。 田桂花没在县医院看过病，所以有些束手束脚，拿着陆淼的户籍页证件，不知道先去哪边好。 陆淼则是缓和了一下一路被颠得有些发麻的腿，看着墙上的字，领着田桂花先去挂号。 一番波折上了二楼，接待陆淼的，还是上回那个女医生。 陆淼在桌边坐下，田桂花拍拍她说： “你哪里不舒服，哪里有顾虑，只管跟大夫说。” 陆淼点点头，正视看向大夫。 陆淼生的白净又漂亮。 乡里人觉得她好看，又想不出别的什么好词儿比喻，明里暗里的，常把她比成妙庄王女妙善，说她美的像观音，心善的像菩萨。 她长得十分有标志性，乡里再找不出比她更白净又好看的姑娘，医生对她也很有印象。 上回是因为摔了一跤，有小产的迹象，所以面色不好十分难看。 这次过来，看着气色却十分的红润。 医生还疑惑了一阵儿。 孕妇能养成这个样子的，真的很少见，看着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样儿。 “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 陆淼摇头，起身从后腰收紧衣服，侧身站着让医生看的肚子。 陆淼的顾虑，就是一直被人说肚子大。 她没有生养经验，总害怕是哪里的问题。 怎么想的，她絮絮叨叨的，就怎么跟医生说的。 医生拉近椅子凑近她，拿着听诊器从她衣服下摆探进去，围着肚子听了一整圈： “看着是有点大……不过胎儿胎心听着是正常的。” 医生收了听诊器，面带足以能安抚人心的亲和笑意，道： “你气色养得好，乡里女人少有能养成这样的，肚子显大一点也是正常。” “回去注意一下饮食，减少食用补性大的东西，不然后期胎儿过大，生产时孕妇孩子都受罪。” 陆淼的忧虑，像是被人拔走了堵塞的塞子，一下子松快不少。 进补的东西…… 是啊！ 她之前怎么没想到？ 遇见的人都说她肚子大，可是在村儿里谁有她的伙食好？ 保不准的就是吃的太好了的缘故！ 心情一放松下来，陆淼整个人的状态，在瞬息之中都得到了调转。 “谢谢医生，我回去只需注意一下饮食就可以了吗？” 来时一路都担忧皱着眉毛，这会儿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颜色。(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惦念 “那目前这段时间肚子还大着，孩子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会影响到孩子的健康吗？” “一般情况下不会的，回去注意饮食问题，早晚多活动就行了。” 医生淡淡一笑，继续道： “肚子大，也不一定就是孩子个头大，也可能是羊水充足。” “怀孕期间保持好心情这一点非常重要。你呀，不用太担心，回去没事的话，多摸摸肚皮，会有新的发现。” “谢谢医生！” 尽管目前医疗条件落后，可专业的毕竟是专业的，说出来的至少让人听着心安。 陆淼一颗心彻底安定下来。 下楼以后，非要拉着田桂花和贺二哥一起，去县里国营饭店吃顿饭。 感谢田桂花对她的悉心照顾，更感谢贺二哥今天抽出空闲陪她跑这一趟。 贺二哥和田桂花都说不要。 可陆淼一手搭在高耸的肚子上，一手过来拉人，样子实在是太过吓人，贺二哥和田桂花就也不敢挣开她。 只能由她拉着，三人一车晃晃悠悠到国营饭店。 临了陆淼拿钱，才发现出门时太急，她只拿了户籍页和钱。 压根就没想过在县里吃饭，粮票当然就没有拿。 陆淼拿着一卷钱尴尬站在那里，贺二哥看出她的窘迫，连忙道： “饭店里能有什么好吃的？等小六回来的，你炒两个硬菜，让小六坐下陪我喝两盅，那才过瘾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贺二哥扬扬手，笑声爽朗。 “哈哈！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上车吧，回家了！” 陆淼深受感染，跟着弯起笑容，一手扶腰，一手由田桂花把着坐进车斗里： “那二哥，等佑哥回来了，我再让他请你们回来吃饭！” “行嘞，哈哈。” 三人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路过镇里时，陆淼想着距离上一次收到信，已经快一个月没收到傅璟佑往家里寄的信了。 他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越是想念，越是担心。 陆淼心里就越是抱有一丝期盼。 服贺二哥把车往镇邮局那边骑了一段，陆淼上下车不方便，怕耽搁时间，就拿了户籍页递给贺二哥。 让他帮忙进去问一问，看看有没有傅璟佑的信。 贺二哥很快去而复返。 去时手里只拿着户籍页，回来时，手里多了厚厚一叠信封。 陆淼喜出望外： “这么多信？” “是啊！我跟邮局的同志确认了，他们说都是你的。” 陆淼点点头，快速从贺二哥手里接过书信。 刚才欣喜一瞬，她转瞬又担忧起来，生怕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傅璟佑向她传递信息，她没有及时收到。 索性不是…… 一封封的看完信封地址，其中两封是从津门寄过来的，必然就是傅璟佑写给她的。 另外四封则是京市那边的地址。 是陆家那边寄来的。 陆淼微微松下一口气。 把京市的信揣进口袋，她看着寄信日期，先拆了傅璟佑寄过来的第一封信。 好几页的信纸，傅璟佑絮絮叨叨的自述着写信那段时间的近况。 大厂里带他们的师傅很友善，休息日带他们转了津门公园，去了电影院看电影，还去看了以前民国时期通货船的海河。 傅璟佑在信中反复强调，津门的大楼有多高，一眼望去，好像看不见尽头。 他感慨城市有多么的美好，城市上的生活有公园可以锻炼游玩，有电影院可以打发时间，就连百货大楼都是超过三四层高的。 …… 陆淼去过津门，她知道津门是什么样的。 可是傅璟佑却是第一次去。 他越是将津门描绘的美好，陆淼莫名的，就越是感觉到不安。 许是孕妇怀孕期间都是敏感的，在最难受的时候，没有傅璟佑陪伴在身边，陆淼心情已经是落差。 再看到这封信的内容，陆淼脑海里止不住想起陈妙妙的话。 “说起来，津门是我老家，那可是个大城市，形形色色什么都有……” “陆淼，你还真的放心傅小六一走就走那么久？走那么远？” “就不怕他在那边找女人吗？” …… 陆淼眉心再次蹙起，一颗心沉甸甸的，忧虑着继续浏览余下的内容。 而傅璟佑下面的话，却让她皱紧的眉，禁不住渐渐舒展开来。 “城市越是繁华，大河村就显得越是落莫。 不敢想象，你竟愿意舍弃如此生活，和我在那样的地方结婚孕子。 淼淼，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你…… 但是请相信，我有恒心，我一定会奋发努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下一次的津门，电影院，还有公园，我们要一起去，要带你一起去，还有宝宝，明夏。” ——傅。 “……” 傅璟佑从来都是话不多的，平时说话也有些硬邦邦。 可是纸质内容上，他却又很细腻。 陆淼能理解他的心情。 初见繁华的欣喜。 她不在身旁的落寞。 对她的愧疚，以及对未来的畅想和期望…… 他的未来规划是有她的。 陆淼弯起笑容，拆开第二封信。 第二封信的内容简单许多，只有一页内容，也是诉说近况。 不过第一句却是在自问自答。 问陆淼为什么没给他回信，又猜测是没人给她去镇里收信云云。 再下面的内容则是在叙述，同去的伙伴，以及其他省的学习人员都不会使用水龙头和抽水马桶等，但是他会。 因为他的介入，缓解了几次尴尬的局面，因而大家对他十分友好，视他为主心骨。 更有人笑称他是器械学习组的小领导人、小班长。 傅璟佑在信里开玩笑，说当上“领导”，都是陆淼的功劳。 他的目的达到了，陆淼成功被他逗笑。 他在信里，后面又说，听说进入五月份后宝宝会有胎动，问陆淼宝宝有没有闹腾她。 问陆淼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问陆淼家里的细粮吃完了没，如果吃完了，等胡志远过去了，就跟胡志远说。 他已经提前给过钱，并且打好了招呼。 最后的最后，大饼一样的涂鸦痕迹，足足涂了三行。 傅璟佑在下方委婉的写了两行字： “六月底的归期，家里的栀子花要开了。回去了给你摘栀子花，好不好？” 陆淼将信捧在心口，在心底无声回应了一声“好。”(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嘴硬 特殊的年代，人们并不擅长直白的表达感情。 结尾看似无厘头的一句话，实际却包含了傅璟佑对家的所有思念和惦念。 陆淼心里甜蜜又压抑。 她也有些想傅璟佑了…… “是不是小六的信？” “信上都写什么了？” “怎么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这会儿眉头又皱起来了？” 陆淼被田桂花的灵魂三问拉回心神，脸红了一下，平复心情后笑道： “是佑哥的信。他说他在那边很好，老师友善器重，其他学员友好，还一起出去看电影了呢！” “还去看电影了呀？城里的电影是什么样？” 田桂花惊讶了一声，问： “也跟咱们这的电影班子一样么？晚上拉一块大白布就可以看啦？” “差不多，城里是在室内，就是一个小屋……电影直接投在墙上，拉上窗帘关上门，白天晚上都能看的。” “那得要钱吧？你说这个我知道，县里好像也有，一张票要一角二呢！” “嗯嗯。” 沿路说笑又到了拐到了进生产队山道的那个山坡。 贺二哥把车停下，跟着田桂花一起把陆淼从车上搀下来。 田桂花听陈桂芬说过，先前陆淼差点小产，就是在这片儿摔的。 田桂花不敢撒手，喊着贺二哥一起把陆淼扶上坡去。 贺二哥明天要上工，外加夜里之前要把车给人家送回去。 陆淼本来想邀他回家坐坐，吃顿饭什么的，听见这话便不好再劝，只一个劲儿的强调，等傅璟佑回来了，贺二哥一定得抽空来家里吃顿饭。 贺二哥呵呵笑着答应了，冲她们二人挥手，顶着一脑门、一膀子的汗，踩着脚蹬三轮火速离去。 怀孕后的心态真的很重要，去医院之前，陆淼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回来时心里没了负重，别看她挺着个大肚子，脚步却轻快了不少。 一路上都没怎么喊累说要歇一歇，到家正好擦着天黑。 回去摸黑做饭麻烦，陆淼和田桂花在贺家吃的饭。 饭桌子上贺宏进和陈桂芬都紧张问： “县里大夫怎么说？有没有什么事？” 贺宏进和陈桂芬或多或少都是懂一些的，但毕竟不是专业的。 必要时候，还是得听听大夫的说法。 陆淼笑了笑，手里淡金色的锅巴被她嚼的喷香： “没事，医生说孩子一切都正常，叫回来多走动走动，保持好心情就行。” 陈桂芬放松下来，跟着点头笑。 贺宏进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黑脸绷起来又开始训陆淼： “就说没什么大事，一天天的就知道瞎想，连带着一屋子的人跟着操心！” 陆淼“啧”了一声，嘴里锅巴也不嚼了，含糊不清道： “我哪里瞎想了？我那不是担心吗？反正医生看过了我安心，我谁都不信，就信医生！” 陆淼想过了。 她大概是九月份中后期生，到时候她八月底就去县里待着。 直接办理住院，或者是先在招待所里住下。 反正她不在家里生。 卫生条件不达标就算了，想想就可怕好吗？ 贺宏进说不过陆淼，就哼哼道： “等小六以后有了出息，他养得起你，经得起你折腾，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我反正不管你。” 贺宏进没别的什么心思，吃亏就吃亏在一张嘴硬得跟石头一样。 他说话陆淼不爱听，回去后又跟他置了气，一连几天不肯往贺家去。 贺宏进是男人，也是长辈，在陆淼面前拉不下脸，偏偏又时常总惦记陆淼那边的情况。 他不好意思过去，就使唤陈桂芬过去看陆淼。 几次三番，陈桂芬都被他给搞得有些无语了： “她是小孩子，脾气倔点就倔点了，你个大人还不能包容一点？也犟的跟头牛一样。” “嘴里话说得是凶巴巴的，一天到晚的又望眼欲穿的惦记，你说你图什么？” 贺宏进梗着脖子道： “我这一大把年纪，难不成还得我去低头哄着她？图什么？我能图什么？陈桂芬，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 贺宏进扛着锄头要出门，陈桂芬哼笑道： “是，我可不是越活越回去吗？有些人是硬气，那以后可别上我这个越活越回去的人跟前打探消息。” “你这婆娘……” 贺宏进回头，想要跟陈桂芬理论。 陈桂芬却是把一盆水“歘”的泼在他脚边。 贺宏进跳脚躲开才避免打湿鞋子。 陈桂芬“哼”的一声直接进屋。 贺宏进站在院里，气得直跳脚。 时节进入夏季，生产队里的活儿渐渐多了起来。 在正式开始忙碌起来之前，知青点放假，知青们趁着时间，提前去镇里购买后续一段时间需要的生活日用品。 陆淼给津门那边写了回信，又拿了邮票钱，托耿晓云她们帮忙带到邮局寄出去。 差不多的时间里，陆淼招呼田桂花一起，处理前几天收上来的蚕茧。 蚕茧仅需两周就会破壳羽化成蝶，得在它们破茧之前处理出来。 陈桂芬会抽丝，也会纺线，织布也会。 陆淼完全是新手，高难度的她不会，于是便打算从“蚕丝被”下手。 曾经看过视频，陆淼知道制作蚕丝被过程中也十分有要求。 但对比更加细致的抽丝、纺线和织布，蚕丝被就显得简单粗暴得多。 桑蚕结茧前要上蚕山，陆淼准备的“蚕山”媒介，是陈桂芬拿过来的芝麻杆。 后面虽然如愿结茧，茧上却或多或少都粘上了一些芝麻杆上的褐色细小碎屑。 陆淼把蚕茧拿出来挑拣处理了一下，接着便是往厨房前后两口锅里，上水兑入碱粉搅开。 再把清理出来的蚕茧，分四批倒进锅里过水煮茧。 这一步骤里，碱粉主要目的是起到清洁杀菌的作用。 过开水煮茧，则是为了让蚕茧中的蛋白质凝固，有利于后续取出纺丝。 这些都是陈桂芬之前告诉陆淼的。 陈桂芬没什么学问，告诉陆淼的，大多都是一些比较笼统的道理。 一些相对专业性质的词汇，更多都是陆淼自己的总结。 做蚕丝被的前置工作有好几项，陆淼不能久站久躬身。 过水煮茧后，避免了“破茧”的可能，其他步骤，陆淼就开始带着田桂花一起慢慢忙碌。 —— 今日份加更，票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敲打 这一批收获蚕茧看着有不少，但做蚕丝被，其数量根本做不了大人用的。 陆淼就想着直接做一床小的，回头宝宝出生正好可以用。 轻薄柔软的也适合。 陆淼一向主意强，想干什么就动手干了。 生产队里的稻花鱼，就是她给捣鼓起来的。 田桂花见识过陆淼嘴皮子利索，鼓动人心的时候。 加上美好前景就摆在眼前，田桂花对陆淼十分信任。 因而即使不知道陆淼要做什么，但陆淼安排的活儿，田桂花都干得很起劲。 同时，田桂花也很期待最后的成果。 两个人说笑，有条不紊的慢慢忙碌着，却不知差不多的时间里，生产队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今年的油菜都种在了生产队西边的那片地里。 西边同样是外面进入生产队的入口。 谢斐在油菜地里干活，无意间抬头擦汗的功夫，忽然看见远处山道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斐不太敢确定，一边擦汗，一边提着镰刀往外侧田埂子上走。 蹙眉看了半晌，终于确认了什么，他抄小路一路插上生产队进出村子的大路。 彼时刚才还行走在远处山道上的人，也已经走到了近前。 “小姨妈！” 谢斐连忙跑上前去。 “哎呀，谢斐！？” 唐梅愣了一下，看着眼前一脸大汗，黑得跟什么一样的谢斐，简直有些不敢认。 年边上在京市那边，隔着老远见过一回，那会儿还没这么黑呢。 “是我。” 唐梅提着两个箱子，背上还背着大包裹。 谢斐又抹了一把汗，主动从唐梅手里接过两个大箱子往回走。 “小姨妈，您怎么来了？” 唐梅为什么来？ 先前陆淼离开京市，唐梅跟陆远征大吵一架，之后跑回娘家住了一段时间。 因为担心陆淼，怕陆淼有什么事寄信回来，她收不着信，唐梅就又从娘家回了陆家。 回去没隔几天，就收到了陆淼打回来的结婚报告。 陆远征气得不行，家里茶缸杯子摔烂了一大半。 唐梅一早就想过来南边看看，偏偏陆远征一直在气头上，唐梅不敢多说什么。 这次的契机，还是因为在前门百货大楼遇见了杨芸，谢斐的妈。 年边谢斐回去探亲，他跟陆淼之间的事，谢正国和杨芸好一通问。 谢斐被问的没法，就闷声闷气透漏了一句，陆淼已经跟人结婚了，孩子都怀上了。 杨芸觉得惋惜。 隔了很久在百货大楼遇见唐梅，双方礼貌打过招呼，闲唠时杨芸无意问了句，陆淼是不是要生了之类的话。 唐梅这时才知道陆淼怀孕的消息。 生孩子是头等大事，唐梅心里一直记得曾经她姐是怎么没的。 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陆远征要生气就生气吧，这趟南方，唐梅说什么也要来。 于是就有了眼前的一幕。 二人絮絮叨叨说着话，唐梅则更多的是向谢斐打探消息： “现在正忙着吧？这里的生产队，是不是也要求孕妇干活儿？” 虽然还没得到答案，却不影响唐梅对傅璟佑的印象差下去几分。 唐梅是京市人，不过不是在城中区长大。 她出生在近郊农村，老家那一片也有不少耕地。 印象中怀孕的女人们，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可那是顶顶贫苦的人家才会那样，他们家小宝有条件，完全可不用遭受这个罪。 是那个姓傅的拖累了他们家的孩子。 唐梅眉头凝起，心口不愉。 “有些怀孕的嫂子是会下地干活，但是陆淼没有。” 谢斐沉默了一下，说： “小姨妈，我先送你去队长家吧，你跟他们唠，他们会带你去见陆淼……” 唐梅点点头。 她外来探亲的，过来这边肯定得跟本队干部打声招呼。 谢斐迟疑了一下，垂下眼眸继续道： “平时除了上工，我人就在知青点，知青点和傅家就隔着一个池塘……小姨妈，你要是有事，或者是有什么活儿要干，只管喊我。” 唐梅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拍拍谢斐道： “好孩子。” 谢斐笑了笑，没说话。 从前和陆淼一起长大，他总和陆淼一起喊唐梅“小姨妈”。 以前只当是个称呼，如今回头再看，这声“小姨妈”，倒显得有些嘲讽了。 唐梅是陆家的人。 该名正言顺喊她小姨妈的人，除了陆淼，就只有傅璟佑。 原本该是他的…… 是他一次又一次推开了陆淼。 谢斐唇角苦涩抿直，缓缓低头走在前面。 把唐梅送到生产队长家后，谢斐打了一声招呼，便重新回到油菜地里忙活。 唐梅坐在贺家，递了来这边前开好的证明和介绍信，本来想着唠两句，说明来意就可以去陆淼那边。 结果聊天中，意外得知傅家和贺家的关系。 知晓贺宏进和陈桂芬变个相的说法，就是陆淼的公公婆婆后，唐梅脸上笑意渐渐的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我们家就这一个姑娘，从小到大都舍不得她吃苦，养得娇气了一些。” “她气性是大，可本质里是个好姑娘。现在婚结了，孩子也揣上了，别的我说不了什么，只希望两位老同志，连带傅同志一起，友善对待我家的孩子。” “人常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别人家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家就这一个姑娘，她要是受了委屈，我们老陆家第一个不能忍。” 唐梅性子一向孱弱，可这时候，她脾气偏偏强硬的过分： “她是没有兄弟，可她老子至少还是个当兵的，手里拿得出人来！” 贺宏进和陈桂芬哪里听不出来这是敲打的话？ 就算听着不得劲，可论实际情况来说，确实是他们高攀了人家。 人家大老远赶过来看望闺女，没道理让人家不高兴。 贺宏进在小辈面前惯是凶神恶煞的姿态，可现在面对唐梅这个儿女亲家，他却是和颜悦色，陪足了小心： “亲家放心，亲家放心，我们家的小子都是老实可靠的，把人娶回家，指定就会好好对待。” “我们老两口也不是不开化的人，恶公公、恶婆婆不是我们能做出来的事儿。” “孩子们过的好就好，他们的事，我们也不愿意插手。” 第二百二十五章 陆淼，命苦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唐梅不怎么相信，只站起身道： “话也说的差不多了，我还不知道小宝住哪儿。” 贺宏进和陈桂芬立马上前帮着拎东西引路。 大城市有高楼有大厦，也有破败穷苦的地方。 可即使再穷、再破败，那也要甩真正的农村十几条街。 去傅家的途中，唐梅留意打量周围，一连串的矮小土坯房看得她眉头直皱。 直到到了傅家，看见傅家明显优于队里其他人的住宿条件，唐梅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淼丫头，淼丫头。” 陈桂芬吆喝出声，屋里很快传来“哎”的一声回应。 陈桂芬笑说： “你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不用陈桂芬多说，知道陆淼就住在这儿，唐梅已经快步朝屋里走去，在大门口正撞上从屋里出来的陆淼。 “小宝！” 陆淼微微一怔。 唐梅眼里一下子有了眼泪，扶着她胳膊左右看，捏她胳膊手腕上下摸，就想看看她瘦了没瘦。 看到最后，唐梅目光才落在了陆淼的肚子上： “肚子怎么都这么大了？是不是快要生了？” 陆淼愣在那里没有动。 陈桂芬和贺宏进提着东西进屋，笑道： “快别站着说话了，进屋坐吧！桂花，快给亲家泡杯红糖水！” 唐梅吸吸鼻子，不知道是因为好久没看见陆淼了还是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直擦眼泪。 陆淼眉心拧了拧，问： “你怎么来了。” 她嗓音轻缓，唐梅却能听出其中冷意。 一时之间，唐梅想起了什么，弱弱妥协问： “小宝，你还在为那事儿生气吗？姨妈已经知道错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行吗？” “结婚那么大的事，你也没跟家里商量……” 眼见陆淼面色不虞，唐梅连忙改口：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快，站累了吧？姨妈扶着你过去坐一会儿。” 在贺家人面前，唐梅的态度算得上跋扈。 可在陆淼面前，唐梅又如之前在京市一般，像是没有自己的人格似的，什么都想以陆淼为主。 陆淼心里有自己的衡量，加上现在贺家人都在跟前，她不好说唐梅什么，便软合神色浅浅介绍了一下唐梅的身份。 听她介绍，说唐梅嫁给她父亲，她却又只叫她“小姨妈”。 贺宏进还迷惑了一下，张口想问点什么。 陈桂芬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没让他问。 打哈哈又聊了几句，陈桂芬便给贺宏进使了一记眼色，借口生产队里还有活儿干，夫妻双双离去。 路上贺宏进问： “你刚才怎么不让我问？我还以为是亲娘呢，敢情不是……” 陈桂芬睨了他一眼，反问道： “问什么？有区别吗？还非得戳人家心窝，让人家告诉你，因为亲娘死了，所以小姨嫁给亲爹做续弦？” “啊？” 贺宏进张大嘴巴，愣愣的有点反应不过来。 陈桂芬却是低声叹息： “姨妈姨妈，是姨也是妈……淼丫头命苦，她这姨妈大概也是真心疼她的。” “你以后别问那些有的没的，只管把那唐梅同志当淼丫头的亲妈对待就是了。” 陈桂芬说完，快去走在前面回家去了。 贺宏进挠挠头，慢悠悠走在后面，捋了好长时间才捋顺大致情况。 以前只当陆淼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没想到她的身世上还转了这么个弯儿。 他们大人之间交涉，说把人当成人家亲娘对待，就当成亲娘对待了。 可对于孩子来说，不是亲娘，就是再好，那也是要差几层意思的…… 从小养在身边，“娘啊娘啊”的叫，真心相待那还没什么。 可这一口一个“小姨妈”，不就是赤裸裸的在和亲娘的不同吗？ 贺宏进把这事儿往陆淼身上套着想了想，莫名的摇头叹气，心里头怪沉甸甸的。 贺家夫妻俩回家去了，傅家那边，田桂花牵着儿子去后院忙，把空间腾出来给陆淼和唐梅团聚许久。 陆淼护着肚子，坐在房间床边。 唐梅把行李挪进房间，跟着打开箱子、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一都拿了出来。 “这是奶瓶，是玻璃制的，平时拿的时候要仔细一点，别给碰摔了，不好买……” “还有，这是奶粉，这个是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衣服都还好着，经人穿过了一回，衣料也柔软……小孩子部分男女，都能穿。” “这是你穿的衣服，我给你带了一些过来，还有这个，鞋……这凉鞋带了点高度，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能穿，我给你收起来，收进柜子里吧？” 唐梅絮絮叨叨的忙活，陆淼双手抚着肚子静静看着她，忽然摇头道： “先放在那里吧，过来坐下说说话。” 陆淼拍拍身侧。 唐梅便放下手上东西，轻轻坐了过去。 唐梅刚才就觉得陆淼肚子大，现在坐下以后，显得更大了。 想着陆淼平时那么纤细的小腰，现在托了那么大个负重，唐梅摸摸她隆起的肚子，心疼的擦着眼泪道： “你辛苦了。” 言把又问：“孩子爸爸呢？我进门有一会儿了，到现在还没见着人。” “他去津门了。” 陆淼如实道。 唐梅眉毛立即皱了起来，“这个时候去津门做什么？你们娘两在家，他也能放心？” “是我让他去的。” 陆淼扣住唐梅抚摸肚子的那只手腕，面色清冷的强调： “你能来看我，我很感激，你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就住一段时间。” “但是这里的人对我很好，我已经接纳他们了，希望你不要在这里套用你的标准，让我难做。” 生产队里的稻花鱼马上就要上岸，陆淼打算过要往京市那边寄信，说怀孕的消息的。 如果唐梅听见她怀孕，那么肯定会过来。 但目前信还没写，唐梅这个时候过来，陆淼真的挺惊讶的。 不过也不要紧，早一点晚一点无所谓。 以唐梅对她的疼爱，唐梅会做出什么事，陆淼一早就考量得清清楚楚，要不然，她也不敢放心让唐梅过来。 但陆淼不知道的是，唐梅并非毫无征兆的就过来了。 她买那些东西也花了不少的时间，而且来前其实给陆淼来过信。 就是上回贺二哥拿信的那次。 只可惜陆淼看了京市的地址，直接压箱底了，看都没有看。 第二百二十六章 胎动 陆淼强调，让唐梅不要搞什么下马威、充脸面、排面的事。 周围一圈的人都对她很友善。 没必要做那些事疏远了人心，回头反而愈发不好相处了。 难料唐梅听了这话，嘴巴抿动瘪了一下，眼里突然又有了泪光： “我是担心你受委屈！” 唐梅有点接受不了。 陆淼不让她插手，她可以不插手， 但是这话听着，陆淼现在明显更加相信依赖这边的人…… 可她是养大陆淼的人，陆淼该跟她最亲近才是。 唐梅哭的梨花带雨，心里委屈的不行。 陆淼平静的看着她，反问道： “连你都会给我委屈受，还说什么怕别人委屈我？” “小宝……” 唐梅立马慌乱起来。 上回京市相亲的事，唐梅知道一些，但是男方情况，她真的不知情。 那件事在陆淼心里落了一道坎儿，唐梅知道，所以很害怕陆淼会提起来。 因为如果陆淼因此怪罪她，生她的气，她都无力辩驳，无力解释…… 她的解释陆淼不会听，而且伤害已经造成，她的解释也已经没有用了。 陆淼比唐梅想得更加平静，摇摇头，继续道： “要立什么规矩，我自己会立。我不想让我自己受委屈，那就没人能给我委屈受……” “你考虑一下，如果做不到，就回京市去吧。” 陆淼果决心硬，她能割舍整个陆家，选择自己的人生，可唐梅却割舍不了她。 “我听，我能听。” 唐梅焦急表态。 决定作出，对上陆淼审视的目光，她慌乱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唐梅目光渐渐坚定，很快又由坚定转变成柔和。 唐梅微微躬身，爱怜的轻抚陆淼的肚子： “京市那边的家也需要人照顾，我待不了很久……等你生完照顾完了月子，我就走，小宝，你不能总是拒绝姨妈，伤姨妈的心。” 陆淼红润唇瓣蠕动了一下，实话实说： “但是现在才进六月不久，等到生还有好几月。” “现在才六个月？” 唐梅惊了一下，这肚子看着可不像。 “上医院看过没？” 陆淼点点头，“看过了，医生说胎儿没事，让我多活动，少进补。” 唐梅连连点头。 曾经陆淼的母亲也是。 近郊农村穷苦人家出身，嫁了条件好的军官儿，怀孕时吃东西没有节制，所以才造成最后那样的局面。 曾经姐姐生产时的事情历历在目，眼下这个节点，怕吓唬到了陆淼，唐梅不敢多说，便道： “从今天起，我给你做饭吃，伙食方面，我来安排。” 十几年前的悲剧，她决不能让事情重现在陆淼身上。 陆淼想着只是做饭，唐梅想做就做吧。 她进补厉害的，可能就是雪蛤那些东西。 之前都是两三天就吃一盅，这几天从医院回来，她已经调整为一周吃一次了。 唐梅留下后，睡的是之前傅璟佑铺床的那个屋。 剩余的床板正好支棱起一张单人床。 家里被子不多，索性天已经热了起来，睡觉也用不上被子了。 那屋是陆淼上回用来养蚕用的。 陈桂芬说，当年的蚕种，只要温度合适，也是可以再孵化出来再养夏蚕和秋蚕的。 因为陆淼也参与了养蚕，她又不会繁育蚕种，预留蚕种的事儿，就落进了陈桂芬手里。 这次陈桂芬预留了更多的蚕种，后面一段时间渐渐进入农忙，她肯定是没时间捣鼓这些的。 陆淼就动了些心思，把蚕种都拿了过来，打算趁着夏季还能摘到鲜嫩的桑叶，打算再养一批夏蚕。 至于下一批或者来年的蚕种，她到时候再给陈桂芬送一些蚕茧过去，还是让她做预留。 先前养蚕的屋住进了人，养蚕也需要干净的场地，肯定没办法一边养蚕，一边住人的。 陆淼就发号施令，让田桂花和唐梅一起，把后面两个小屋的东西都集中在一个屋里。 腾出一个小屋出来，装门让她养蚕。 于是乎，给先前的蚕茧过水开棉，又孵化新的蚕种，每天早晚出去采摘桑叶，除饮食方面的克制，陆淼活动量也渐渐提了上去。 被频频说起显大的肚子，也渐渐“安生”下来。 陆淼记着医生的话，有时搬着凉椅在门口枣树下乘凉，她手就会搭在肚子上细细感受。 偶尔就能感受到掌心下面的某块肚皮，好像忽然鼓起了一个包。 那是胎儿在胎动。 陆淼觉得稀奇，有时候会轻轻拍一拍那处地方，期待得到宝宝的回应。 但是短暂的稀奇过后，陆淼心情再次郁积起来。 她穿越之前才上大学，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孕妇朋友。 怀孕相关的知识，也从来没有主动了解过。 但是又不确认是不是在哪里扫过相关内容，总之，她心里忽然多了许多从未了解过的顾虑。 比如胎动，动得太频繁了，她担心宝宝会不会被脐带缠住。 宝宝不怎么动了，她更担心。 顾虑着宝宝是不是已经被脐带缠住了？ 还是缺氧？ 每天都处在焦虑和担心受怕的情绪里，陆淼整个人的气色和身形，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 唐梅担心是食量控制过渡，渐渐的，又放松了陆淼在吃的方面的约束。 连带后院那三只鸡，断断续续也杀了煲汤给陆淼吃。 陆淼意识不到自己的状态，就也没想起来督促她们给她炖雪蛤，身形便依旧持续瘦削着，脸上气色看着也越来越差。 后面她肩膀瘦瘦的跟骨架一样，肚子反而显得愈发突出。 人看着都瘦成一小条，根本无办法承担那么大肚子的负重的样儿。 田桂花觉得吓人，生怕陆淼一个不留神会折了腰杆，于是就找陆淼聊过一回。 陆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瘦了不少，就又拿出雪蛤交给田桂花。 嘱咐田桂花恢复之前炖煮的频率，隔两三天给她炖一盅。 田桂花答应了，又问陆淼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脐带绕住胳膊、脖子的问题，陆淼自己也是半懂不懂的状态，说出来田桂花更不会懂。 陆淼便没提这个，只说是和傅璟佑分开太长时间了，有点想傅璟佑。 第二百二十七章 津门 田桂花安慰陆淼，说傅璟佑快回来了，马上就能见面了云云。 可是随即的，反而是田桂花先过上了掰着手指算日子的日子。 二月底出门的人，要在津门待四个月，算着时间，六月中后就该回来了。 时间已经进入六月份，距离傅璟佑回来，真的没几天了。 …… 许是去年隔年往树下埋过甲鱼内脏的原故，今年的枣树长得格外的好。 枣花密密麻麻的，吸引来了许多蜜蜂。 陆淼肚子的分量愈发沉甸甸起来，心里盼着傅璟佑回来，她时常搬着小马扎，就坐在门前枣树下往远处眺望。 以前看起来的小小山头，如今再看，似乎很高，很大也很远。 傅璟佑如果回来了的话，穿过那条山道，要走很远很远，也要走很久很久才能到家吧…… 陆淼双手拇指轻轻抚着圆鼓鼓的肚子，目光盯着远山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那被惦记的傅璟佑在做什么呢？ 二月二十四号傍晚出发上的火车，第二天凌晨一两点才到津门。 彼时天还冷着，h省过去的四个人里，只有傅璟佑穿的厚实，手里又有媳妇儿提前塞的煮鸡蛋。 一路上，傅璟佑没冻着，也没饿着。 同行的另外三个人就不行了。 不是没带干粮，就是穿的少，北方的春冬和南方可不一样，冷着呢。 加上之前十多个小时的车程颠簸，那三人蔫哒哒的，就跟得了鸡瘟的鸡似的，提着小小的行囊缩成一团。 傅璟佑个子高挑，脊背腰杆挺的也直，那三人就缩在他身后，借着他的大个子挡风。 索性津门大厂有派人接应，牛气哄哄的大铁牛就停在火车站门外。 几个人看着大铁牛一侧的红绸欢迎语，爬上车斗，车却半天都没有开。 有人问怎么回事，前面把着大铁牛方向盘的司机说： “现在走不了，得再等一个点儿，今晚还有一趟车呢。” 傅璟佑一行人不好说什么，就缩在车斗里，找避风的角落蹲着。 “咱们那边晚上没那么冷吧？” “是没这么冷，我、我牙都打嗑了……嘶，真冷！” “你们谁多带了衣服？能不能先借我一件穿？” “我没了，我的已经套身上了，你问问傅哥吧，傅哥穿的厚实，箱子里保不准有。” 身旁几人絮絮叨叨唠着。 傅璟佑目光扫视火车站附近高挑的路灯，转过头不等他们开口提，直接拒绝道： “不行，那是我媳妇儿给我做的。” “……” 其他三人尴尬笑了声，便没再开口说要借。 在冷风熬了快两个钟头，终于接到了从z江那边过来的学员。 拖拉机“轰轰轰”的，在晨夜里排出一阵黑雾，拉着一行人往住的地方去。 h省和z江过来的学员是最后一批到的，大厂员工宿舍安排不下，就给他们在家属院里，临时腾了两户家属房出来。 一栋楼有四层，下面两层住的不是厂工师傅，就是厂工师傅的家属。 这楼里是属于给小领导一类的人住的地儿，地方宽敞。 每户不仅有独立洗手间、阳台还有厨房，客厅也很大，比两个睡觉的屋儿都大。 傅璟佑一行人是属于走运的，这种民国时期留下来的政收居住楼，一般人可住不进来。 一户总空间得有一百三四十平的大小，活动空间很大，但休息的屋里各自摆了一张双人床后，就没多大空间了。 h省和z江一共加起来八个人，送他们过来的人一早就说过了，一户住四个，两人住一间。 傅璟佑来回走动看了一下。 这里地方虽然宽敞，但是屋里除了床上，大厂那边给拿过来的被子。 外加厨房风箱一侧堆着的一小箱碳，和常规桌椅以外，整个屋子基本就是空的。 傅璟佑来回看了一圈，先拎着行李去了采光好的那间屋里。 他人高马大，脸冷话又少，看着就很有实力，很不好惹的样子。 同行的几个人不大敢招惹他，他愿意住哪个就住哪个。 另外三人谁跟他一起住，却成了难题。 三个穿着灰扑扑破褂子的人站在客厅里嘀咕。 经过好几轮反悔的点兵点将，最后推了几人之中个子最矮的王小虎出去和傅璟佑一起住。 王小虎有点怵傅璟佑，进屋以后也不敢说话，把东西放下后，房门都不敢关，就抱着腿坐在距离傅璟佑最远的角落里待着。 傅璟佑打开藤箱收拾床铺。 一开始都没注意到王小虎，直到听见“咕噜噜”震耳的肚子响，才发现房间里多了这么一号人。 傅璟佑抬头看王小虎，正逢王小虎紧张的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总感觉有点尴尬。 “呃……嘿嘿。” 王小虎干笑摸头。 傅璟佑定定思索了一会儿，把床头柜上的小布口袋丢在床的另一侧： “我这里还剩两个鸡蛋，你拿一个吃吧。” 同是出门在外，大家都不容易，能帮衬的就帮衬。 除了一些比较私密性的东西，傅璟佑不愿意外借、往外拿，一点吃的东西，他真的不是很在意。 王小虎试探问了句“可以吗”，傅璟佑继续忙碌自己的，没说话。 王小虎纠结了一阵，最终没抗住饥饿，拿起鸡蛋狼吞虎咽起来。 “傅、嗝……” 王小虎被鸡蛋噎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努力咽下去后，他感激又不好意思的看着傅璟佑。 “傅哥，我这次出来带了粮票……县里领导说了，这边大厂能便宜吃饭，我到时候一定还你这份口粮。” 傅璟佑若有若无“嗯”了一声，翻出牙膏、牙刷还有搪瓷缸子往外走。 刚才溜达的时候看见了，洗手间里确实有陆淼说的那种水龙头。 有水龙头就应该有水，傅璟佑打算过去洗漱。 王小虎跟在他身后，心里说他还怪讲究的，还买那么贵的牙膏刷牙呢。 面上却道：“傅哥，我刚才看过了，厨房的水缸里没有……” “水”字没说出来，王小虎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水声传来。 他赶紧钻进洗手间门口去看。 “呀，这、这是咋弄的？这下面连着水井不成？”(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八章 踢肚子 王小虎一阵惊奇，目光沿着水龙头，一路顺着管道扫来扫去。 王小虎的声音，和水流的声音成功吸引来了另外还没睡的两人。 “怎么了？是不是有水？我听见有水的声音了，快！快让开，让我喝一口，渴死我了！” 有人顶开王小虎，俯在水龙头跟前就是一顿咕咚。 只是才吞咽了两口，就止不住干呕起来： “呕，这、呕……这水，这水怎么是涩的？” 傅璟佑手里攥着毛巾和刷牙缸子，已经转去了角落便池那边。 他对眼前一切同样好奇，正仰头找陆淼说的那个抽水马桶的拉绳呢。 听见问话，他随口答道： “津门市依着海河，有时候受海水倒灌的影响，水就是咸和涩的。” 这是陆淼说的。 同行的人都没见过大海，下意识回嘴问： “啥？海河的水跟咱们那边不一样吗？还能是咸的涩的？那里面能长鱼吗？” “能，江有江鱼，海里当然也有海鱼。” 傅璟佑找到马桶拉绳了，伸手轻轻拽了一下，便池里立即哗啦啦冲过一阵水。 另外几人看的希奇，赶忙凑近问： “这又是什么？” “室内厕所，上完厕所拉一下这个绳子，水就会冲干净……不要拉得太用力，绳子会断。” “傅哥，你怎么什么都懂？” 几个小子挤开傅璟佑，嘴里一口一个“傅哥”，叫得及其亲热，围着便池七嘴八舌的议论。 “我还是头一次见，茅坑可以按在屋里头的，楼下不是还住人吗？不会漏到他们头上去吧？” 傅璟佑摇摇头，把毛巾往肩膀上一搭，躬身站在水龙头下的池子前洗脸刷牙。 来时别的东西带了不少，却没带洗漱脸盆。 傅璟佑刷完牙洗完脸，用刷牙缸子接了凉水倒着洗了洗脚，之后便先回了房间。 后面王小虎跟着进屋，脱了衣服就要上床。 傅璟佑坐起来看他： “洗了脚再上。” 王小虎不刷牙，或者别的什么，傅璟佑管不了，难受的也不是他。 但是同盖一床被子，王小虎必须得洗脸、洗脚。 王小虎：“……” 王小虎一阵无言，心说傅璟佑真是太讲究了。 偏偏敢怒不敢言，怕不洗脚傅璟佑会跳起来打他，王小虎只好又套上衣服，摸出毛巾去洗脸洗脚。 等再次回来躺进被窝里，王小虎舒坦的直感慨： “我这一趟过来，骨头都快冻成铁板了，还是被窝里舒坦！” 傅璟佑见他躺下了，就拉了床头的灯绳。 放假一下子黑了下来，王小虎坐起身道： “怎么就黑了？这灯怎么关的？” “跟抽水马桶差不多，也是有一根绳子，开灯时候拉一下，关灯再拉一下。” “真的假的？傅哥，你再演示一遍，我看看？” “……已经很晚了，睡觉。” “哦。” 王小虎大抵有些话痨成分，虽然然怏怏躺下，一张嘴却不见安静下来。 “傅哥，你以前来过津门吗？还是去过跟津门一样的大城市？” 他们不懂的东西，傅璟佑都懂。 王小虎很好奇。 傅璟佑没有隐瞒，背对着王小虎侧躺，如实道： “没去过，我媳妇儿是知青，来时她说的。” “怪不得。” 王小虎点点头，旋即又惊愕的坐了起来。 “你、你媳妇儿是知青！！” 王小虎他们生产队里也有知青，在王小虎眼里，知青的眼光可高了，一般人可入不了他们的眼。 王小虎搞来搞去，被窝里好不容易捂的一点热乎劲儿全给都没了。 傅璟佑有点不高兴，蹙紧眉梢回头“啧”了一声： “你睡不睡？” “……” 王小虎立马噤声。 除一些日用品外，其他东西，傅璟佑平时都锁在箱子里。 他们住的这片，距离大厂有十多分钟的路程。 第二天有人专门过来引路，接他们去大厂。 津门天拖制造大厂，里面不仅管制作大铁牛的器械，还有接管全国各地前来的学员们的培训工作。 其中涉及怎么操控大铁牛，还有大铁牛会遇到的各种问题的修理工作。 傅璟佑惦记家里，心里总抱着认真学，早点学完早点回家的念头。 老师傅带着他们围拢大铁牛介绍、讲课，他总挤在最前面。 他长得精神，穿着也总是最利落的，人虽然话少，每次开口却都是提问在重点上面。 这样的人，没人会不喜欢。 一来二去，几个带他们的老师傅，也都很器重他。 偶尔到了月份开支的时，师傅们领了工资，手里有富足的电影票券、洗澡票券什么的，也都乐意拿出来跟他分享。 和傅璟佑住一起的几个小子跟着沾光。 休息日里，被师傅们轮番带着一起出去玩，见识津门各处的好风光。 傅璟佑给陆淼写信报过平安，又写信告知近况，询问家里怎么样云云。 王小虎和傅璟佑住在同一间。 一两个月功夫，王小虎渐渐被傅璟佑同化了生活习惯，夜里睡觉不洗澡、洗脚，上床都睡不踏实。 这天从洗手间洗完脚回来，见傅璟佑坐在灯下挤墨水，王小虎拿毛巾擦着湿漉漉、跟钢针立起来一般的头发道： “傅哥，又跟你媳妇儿写信呢？” “嗯。” 傅璟佑不温不火“嗯”了一声，埋头想着措辞。 王小虎坐在他身边，道： “前几天不是才写过吗？” 傅璟佑道： “她没给我回。” “算着月份，咱们那儿的生产队也要忙起来了，没工夫回信也正常啊，都不出了队。” 傅璟佑当然知道这个，一起生活这么久，他也没瞒着王小虎： “我媳妇儿怀孕了，我本来不想来……她非要我来。现在来了，心里总放心不下。” 王小虎心说难怪，怪不得平时总是拧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儿。 “嫂子怀孕多久了？家里应该有人照顾吧？” 傅璟佑点点头，提及家里，他总愿意多说两句： “有人照顾，马上就是五月份了，算一算，娃娃也差不多有五六个月了，今年九月份生产的日子。” “哟！五六个月，那月份可不小了，娃娃能踢肚子了呢！” “踢肚子？” “是，我媳妇儿说，那叫胎动，是肚里娃娃最闹腾人的时候呢！” “你结婚了？” —— 加一更，票来！(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九章 傅璟佑，被欺负 “哈哈，岂止是结婚，傅哥，我虽然比你小两岁，可我都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王小虎很是得意。 “老大是丫头，老二是小子，我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傅璟佑蹙眉盯着他脸看了一会儿，忽然收回目光，继续写信。 傅璟佑不太想搭理王小虎了，因为总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 儿女双全…… 这个词，对傅璟佑来说，非常之美好。 但是女人怀孕的过程，也是艰辛的。 陆淼身子骨本来就小巧瘦削，乡里女人身体强健，也总会说生孩子受累，傅璟佑舍不得总折腾她。 傅璟佑想要一堆的儿子女儿。 可是他心里清楚，陆淼才是会陪他走完一生一辈子的人…… 思维打开一点，他们顾及好自身就行了。 其他的什么传宗接代，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连主席都在报纸上说了，国家现在人口将近十万万。 人多得就像是牛身上的毛，他们只是其中之一，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也不少。 城里生活那么光鲜美好，那个傻姑娘愿意放下一切，跟他窝在穷乡僻壤里过日子。 傅璟佑心里既欣慰熨帖，又觉得愧疚难当。 他没有太大的理想。 只觉得这一辈子，能跟陆淼待在一起，能挣着钱，带陆淼过上好日子，过上更好的日子，就足够了。 这寸土寸金的大城市，他会带着陆淼重新回来的。 越是这么想，傅璟佑的一颗心越是澎湃热乎。 那么久没见面，也不知道家里情况怎么样？ 陆淼会不会报喜不报忧？ 心情难以克制，傅璟佑在信的末尾写下了“我想你”几个字。 写完犹豫一下，怕陆淼觉得他油嘴滑舌，傅璟佑又在字上涂了大黑饼，完完全全的抹去。 来来回回写了好几行，又涂了好几行，他最后在信里羞赧写道： 六月底的归期，家里的栀子花要开了。 回去了给你摘栀子花，好不好？ 傅璟佑深邃桃花眸好似柔情汪洋，性感凌唇微微勾起好看弧度。 吹干信纸后装进信封，又将信封拿到枕边放好。 傅璟佑脱了外衣，预备明天起早一点，歪去大厂附近的邮筒那边寄信。 …… 长得周正，肯吃苦耐劳，又有上进心的男同志，就如漂亮、有文化还贤惠的女同志一样，到哪里都是香饽饽。 同行人员为傅璟佑马首是瞻，教学技术的师傅们也都很看重傅璟佑。 器械学习修理组的傅同志，放在整个津门天拖制造大厂都小有名气。 平时以傅璟佑为首的学习小组去食堂打饭，遇见人多没有位置的时候，都有女同志从座位上站起身。 抬高手摇晃，喊着“傅同志来这边”，“这边有位置”云云。 大城市上的姑娘思想相对开放，性格也热情，傅璟佑是知道的。 因为他媳妇儿陆淼就是如此。 他心里惦记着陆淼，对外面路旁招摇的野花不屑搭理。 可类似情况遇到的多了，同行另外几人不知道他结婚生子的，免不了会打趣，说他艳福不浅，要好好把握机会云云。 说不定可以就此留在大城市。 傅璟佑英眉紧蹙，不予予搭理。 这个时候，只有和他睡一间屋的王小虎会替他解释： “傅哥老家有媳妇儿，人家媳妇儿都怀孕了，傅哥老惦记了！” “你们就别打趣傅哥了，没看见傅哥都不高兴了吗？” 众人回头看傅璟佑神色。 只见傅璟佑深邃眉骨压低，唇瓣抿紧，唇角抿直，端的是一副又严肃又不高兴的样儿。 众人便不敢再说什么，嘻嘻哈哈的岔开话题： “傅哥都结婚了？我们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也不能说这话不是？” “就是，傅哥千万别往心里去。” 傅璟佑没有文凭证书，但不难感觉得出来，他的文化程度是几个人里最高的。 而且因为陆淼常嘱咐他一些事，在众人眼里，他的见识也是最为广阔的。 几个人都是一个县里出来的，虽然从前也不认识，可毕竟老家前后脚都是一个地方的。 王小虎几人都十分信任和依赖傅璟佑，说话更多是想要讨他个高兴，可不是为了让他生气。 经王小虎侧面提点过后，h省过去的几人，便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 可住在楼上的z江学员却不这么想。 姑娘中意的男同志，要是跟别的女孩互动，那这姑娘心里的感受铁定不舒服。 小子们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某次撞见几个漂亮姑娘站在食堂门口，对着食堂内傅璟佑坐的位置翘首以盼、悄悄打量。 z江四人小组夜里回来，趁着傅璟佑一个人落单的时候，堵着他好一通发作。 “你小子是不是很得意？” 一个马脸小子上来就开始推搡傅璟佑： “不知道大厂修理组的胡月梅同志是我们赵哥看上的人吗？道歉！” “快点跟我们赵哥道歉，说你知道错了，以后最好给我远离点胡月梅同志！要不然哥儿几个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马脸小伙子和所谓的赵哥是他们那一片前后生产队的。 赵哥是大队长的儿子，家里是干部，手里也有点小钱，马脸小伙一直对他十分巴结。 过来学习的本就只有四个人，其中两个知根知底的相互抱团了，另外两个人生地不熟，只能配合服从。 傅璟佑扫了一眼三人后面的男青年。 高挑的个头，板寸头，胸膛肩膀十分厚实结实，能被推崇当老大，估摸也是体型占据优势，看着能打的缘故。 傅璟佑无所畏惧。 他来这儿是学技术的，回去以后好养老婆孩子，可不是来这儿跟什么修理组的女同志谈情说爱的。 他没理由找别人的麻烦，但是也不怕别人找他的麻烦。 以前被斗的时候，私底下来嘲讽、挑衅他干架的人多了。 但是还真没哪个能打得过他的。 就这打量一眼的功夫，傅璟佑已经被推到了楼梯拐角的死角。 他正回目光，深邃桃花眸居高临下盯着马脸小伙。 一抬手，顺势就钳住了对方仗着人多势众，还想往他身上推搡的手。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别来烦我，懂吗？” 第二百三十章 离婚 “他妈的臭小子，给脸不要是吧！” 马脸小伙骂骂咧咧，往回抽手想打人，却发现傅璟佑逐渐收紧虎口。 他的手腕一阵钻心的痛。 挣脱不开就算了，还被傅璟佑反向拉着拽起，跟只小鸡崽子似的，挂在半空晃悠。 悬挂的一条胳膊，根本支撑不了身体下坠的重量。 马脸小伙痛得嗷嗷叫： “赵哥，赵哥！帮帮我！这小子不知好歹，快弄他！” 要是别人就算了，马脸小伙儿是跟着赵哥一起出来的。 站在几节楼梯上面的赵哥看不过去了，骂了句“妈的”。 赵哥往前两步推开同行的另外两个人，攥紧拳头冲着傅璟佑就冲了过去。 傅璟佑后背依墙，直接高抬腿猛的一脚踹过去。 赵哥还没靠近，人就呈现抛物线往后飞了一段，重重摔在楼梯阶梯上。 许是磕到了尾巴骨，赵哥惨叫一声，捂着屁股半天站不起身。 马脸小伙懵了。 傅璟佑甩手把马脸小伙甩去赵哥身旁。 他抬眼看向另外两人，“你们可以一起来。” 那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后退着上了两节阶梯，最后身体调转方向，很识趣的背后贴墙让出楼梯通行位置。 真正的“壮”和纯粹粮食养出的虚胖，是不一样的。 傅璟佑漠视斜睨一眼，收回目光，身形笔直的徐步上楼离开。 原以为闹剧就此收尾，却不料傅璟佑遭人围堵的消息不胫而走，还传进了正主，修理组的胡月梅同志。 并且还衍变成了好几个版本。 但大同小异的，内容基本就是傅璟佑是因为相中胡月梅，所以才会跟z江四人组对抗，并且最后还打赢了。 胡月梅本来就芳心暗许，对傅璟佑有点意思。 听见这些小道消息，胡月梅激动的不行。 经小姐妹的怂恿，胡月梅鼓起勇气，在器械修理学习组中场下课休息时，主动找到了傅璟佑。 “傅同志，外面传的那些消息我都听说了……你竟然能一个人打趴下四个！” 胡月梅抿了一下唇瓣，侧身把着麻花辫偷看傅璟佑，羞怯笑道： “你，你真利害！” “……” 傅璟佑凌唇张合一下。 他其实都不认识眼前的胡月梅是谁，但是却敏感的差不多不太对劲。 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对方却撒开麻花辫转过身往前一大步，十分正视的看着他。 胡月梅不丑，圆盘脸，浓眉大眼，长得很大气漂亮，但她那一大步，着实吓了傅璟佑一跳。 傅璟佑真的原地“咯噔”哆嗦了一下，随后便是下意识往后退，拉开距离。 胡月梅看他的举动，有点尴尬，也微微往后拉开一点距离，旋即羞赧扭捏的说道： “傅同志，我其实也挺看好你的，如果你觉得我可以，我们或许可以……” “同志你好，我想你误会了。” 傅璟佑平复心情，一边快速打断胡月梅的话，一边解释说道： “我已经结婚了，我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不是搞对象，外面那些话我不清楚是谁传出去的，但是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傅璟佑挪动步子要走。 胡月梅脸白一阵，红一阵。 小姐妹们就在不远处的树后偷看，还等着她摘下学习组的这支高岭之花呢，可是呢？ 她居然被拒绝了？？ 胡月梅有点不敢想象，嘴比脑子反应快，她喝出声： “站住！” 傅璟佑已经转身，却依言在原地站住了脚。 胡月梅小跑到他跟前站定，反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气急败坏道： “我爸妈都是大厂工人，我也是！我们一家都是光荣的工人阶级！这是铁饭碗你懂不懂？你拒绝我？” 傅璟佑还是那句话： “我说过了，我已经结婚了。” 胡月梅抿了一下嘴唇，缓和了一下思绪。 觉得这事儿还有挽回颜面的机会，胡月梅换了个方式问道： “那如果你没结婚，或者离婚了，你会跟我在一起吗？”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胡月梅疑惑追问： “为什么不可能？” “我要是没结婚，我就努力跟我媳妇儿结婚。” 傅璟佑实话实说。 他要是没跟陆淼结婚，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当初陆淼返京后，压根没回h省。 建立在那种情况，他最后肯定是要努力去京市的。 至于后者…… 傅璟佑眼神冷淡下来，不耐烦的看着胡月梅： “我好不容易才娶上我媳妇儿，我有病吗？我要离婚？” 有一句话怎么说？ 有些男人不是不暖，也不是不贴心，端看是对待谁。 像傅璟佑。 要是陆淼站在跟前，他指定是指东不会往西，让他坐着，他绝不躺着站着。 眼前的胡月梅对傅璟佑来说，完完全全的就是个陌生人。 还是那种说话还奇奇怪怪的，看着就跟思想有问题一样的陌生人。 傅璟佑又耿又直，不耐烦和不解风情的属性，简直激发到了极致。 不想跟胡月梅纠缠下去，傅璟佑嫌弃又匪夷所思扫了一眼后，迈开长腿就要走。 “你！” 胡月梅觉得自尊心受挫，跟上去就想扇傅璟佑巴掌。 傅璟佑眼神一利，扣住她手腕就把她推了出去： “你凭什么要打人？” 他眼神一下子凶戾起来，如针锋似的扫向胡月梅。 胡月梅有点被他吓到，恍然后退两步。 忽然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哭着跑开了。 傅璟佑硬挺的眉倏地压低，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 明明是她想打他，他一没还手，二没动手。 就是拦了一下，又没怎么着她，有什么可哭的？ 这城里的一些女同志，有些真的是娇气的要命！ 傅璟佑愤愤的想，心情都有些不好了。 可是他却忘记了，真要论娇气，顶顶娇气只能是他家里的那位。 傅璟佑没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就算放在心上，他跟事主本人都拉扯清楚了，这事儿也再闹腾不下去。 却难料事后胡月梅回去告了状。 第二天学习正在大院里围着铁牛55拖拉上课，大厂上层负责人过来，指名道姓的要喊傅璟佑过去问话。 傅璟佑收起本子，什么也没说，出列跟着就走了。(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要回去了 负责人把傅璟佑带到一个无人拐角问话。 “你和胡月梅同志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女同志了？” “我没有。” “那人家爸妈会找到我这儿来？” “……” 傅璟佑一阵沉默。 完全没想到，告状还能有这么个告法的。 “我跟我媳妇儿过得好好的，她一口一个离婚，我都没说她什么，她还想打我。” 傅璟佑把昨天的情况如实相告，最后说道： “您给评评理，这到底是谁的过失，谁的问题？” 负责人：“……” 负责人沉默着，说不出话来。 类似的事情，遇到了好几次，这几天不断被人挑衅，傅璟佑脾气也有点上来了： “要不是我媳妇儿让我来，我都不乐意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是国家在往下发放福利，培养优秀人员！” “现在是要拉动人民生活质量！傅同志，你要再这么说话，可就是思想觉悟有问题了我跟你说！” 傅璟佑蹙眉梗着脖子道： “我是不想来，可是我来了，我来这就是为了学技术的。” “那您给评评理，我的各项评分都是优秀分，我的成绩也是最好的！” “是这些人非要黏上我，找我的麻烦，凭什么就是我思想不端正了？” “她还告我的状，我还想告她的状，告她女流氓！” “你是个男同志……！” “男同志就不能怕女流氓了？？” 负责人个子比傅璟佑矮，本来是两手背后一副老干部的样儿，微微佝偻着脊背站着。 听着傅璟佑的话，负责人慢慢直起腰身，缓缓抬头看向傅璟佑，与此同时，嘴巴和眼睛同时张大。 男同志告女同志耍流氓，负责人第一次听，不过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了。 傅璟佑心里就两个事儿。 一，惦记媳妇儿。 二，学技术。 旁的小伙子被小姑娘缠上，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呵着呢！ 傅璟佑却是一点耐心都没有，除了觉得烦，还是觉得烦。 傅璟佑是这一批过来学习的人员里头，成绩最突出的一个，负责人也听人提起过他。 正想着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让傅璟佑学成之后，返乡了好好干。 刚才还在大院里擦机油讲课的刘师傅，呵呵干笑的走了过来： “呵呵……周工，有功夫没？唠两句？” 被称作“周工”的负责人看了傅璟佑一眼，哪里不知道这个刘师傅是过来为傅璟佑说好话的？ 登时顺水推舟摆摆手，让傅璟佑先回去，两个老职工走在一起不咸不淡的唠了起来。 傅璟佑重新回到大院那边的，拖拉机z江组的那几个看着他冷哼，眼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 就等着看傅璟佑吃瓜落了。 没成想，不多会儿上课的刘师傅回来后，给傅璟佑拿了几张点心券。 说是傅璟佑成绩好，高层负责人奖励给他的。 又说知道傅璟佑家里有怀孕的媳妇儿，负责人让他在学成返乡之前，抽空出去买点津门点心特产。 好带回去给媳妇儿也尝一尝。 傅璟佑瓜落没吃着，反而得了领导的赏识，还拿了奖励。 z江组的几个人，以赵哥和马脸小伙为首，脸都气成了猪肝色。 傅璟佑可不答理他们。 既然都说了是因为他成绩好，所以奖给他的东西，他大大方方的就收下了。 时间进入六月，傅璟佑收到过陆淼一次回信。 信中陆淼概括家里近况，说家里一切都好，中途提了一句好些人说她肚子大，她有些担心。 内容读到这里，傅璟佑也是第一次当爹当爸爸，肚子大的说法，他其实都是第一次听说。 他不太理解是什么意思，又可能带来什么后果。 但陆淼在信里提了“担心”两个字，傅璟佑也跟着提起了一颗心，莫名的也有些担心的厉害。 好在陆淼在后面又写到了，二哥带她去医院看过，医生说一切都好。 傅璟佑读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 再往下看去，陆淼催促他快点回去，不仅提到了让他给她摘栀子花的话，还说了想吃夏季最嫩的莲蓬。 他心里惦念她。 她也同样盼着他早日回去。 傅璟佑凌唇嘴角弯起大大明朗的笑容，心里默默应答： 好，回去都给你弄。 …… 数着日子盼着回家，时间终于进入六月中，大厂负责人收走了所有人的户籍页统一给买了返乡车票。 h省四人火车发动时间，是后天的晚上九点。 中间时间属于休息时间，众人可以自由活动。 大厂吃饭便宜，很扎实很暄软的大白馒头，一角钱三个。 傅璟佑一天吃早晚两顿饭，每顿都在食堂啃两个馒头，外加一碗粥，一天下来，饭钱差不多是一角六分钱。 四个月下来，也花了快有二十块钱了。 傅璟佑算比较舍得的，好多一起过去的学员，每天就喝两碗粥…… 除了吃饭，再就是终于在津门百货大楼买了一个洗漱用的塑料橡胶脸盆，傅璟佑基本没有别的花销。 出门时带的五十块钱，临了要回家了，手里还余下有三十块。 老家的地区票在津门这边用不了，出来时，傅璟佑就没带。 回去前，手里除了三十块钱，傅璟佑手里就只有大厂负责人奖的那几张市斤点心券。 趁着最后的休息时间，傅璟佑又跑去了大厂附近的津门百货大楼。 好几层的百货大楼，里面卖的东西非常之多，光是卖点心和糖果的柜台就有十多米长。 傅璟佑算着手里的几张券，按照柜台同志推荐的，买了两斤卖的好的大白兔奶糖还有津门特产麻花。 别的点心也想买，但是售货员说了，那些多是要及时吃掉的，天热了放不住。 考量着回去要坐十多个钟头的火车，带回去肯定都不能吃了，傅璟佑只能暂时打消念头。 想着以后得了机会，再带陆淼上本地来吃。 大城市的百货大楼，还有卖奶瓶的。 傅璟佑转悠时看见，很想买一个回家。 可是售货员说了，奶瓶要外汇券，他手里没有，就只能站在柜台外面眼巴巴的看着。 不光是奶瓶，大城市里卖东西多归多，可是样样都要票。 傅璟佑在百货大楼转悠了一上午，除了用那几张点心券买的糖和麻花以外，他想给家里买点别的，愣是什么也买不着。(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是你回来了吗？ 无可奈何，傅璟佑只好提着东西回住处。 夜里在家属楼住最后一晚。 王小虎等人在客厅里围桌而坐，止不住的感慨： “明天就要走了，几个月没干活，每天除了上课学习就是吃饭，我还真有点习惯舍不得走了。” “谁说不是？大城市的生活，就是安逸啊！” 傅璟佑没插话，心里却也有不同的想法。 眼前的安逸都是建立在他们从家出来，吃喝开销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钱。 如果脱离了家，脱离了大厂，在这个地方要凭生技活儿养活自己时，那时候，或许就不会觉得“安逸”了。 傅璟佑默默的在房间收拾行李，只盼着时间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离家这么久，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走时陆淼肚子还不显，上回来信说肚子已经很大了…… 很大是有多大？ 傅璟佑锁上箱子，坐在床铺一侧，两手虚空比划了两下。 有这么大吗？ 还是这么大？ 傅璟佑预估了一下，最终收回手沉沉叹气。 时间好像忽然变得难捱起来。 傅璟佑深邃眸子难耐敛下，恨不能跨个门坎儿就能到家。 千盼万盼，时间终于来到第二天。 傅璟佑早上没出门，中午去了大厂吃午饭，回来时花了两角钱买了几个馒头。 预备晚上带上车当口粮。 王小虎身上的钱早就用完了，最后半个月都是跟在傅璟佑身边有一口没一口的蹭着吃。 傅璟佑知道他手头紧，路上估计也没得吃，下午动身出发前，给他塞了两个馒头。 把王小虎感动得热泪眼眶： “傅哥，等回去县里安排活儿了，我一定还你！” 傅璟佑下巴点了点，提着箱子先上了大厂送人的铁牛拖拉机。 可算是要回家了。 傅璟佑心里实打实松了一口气。 他们晚上九点的火车，一路“哐嗛哐嗛”的颠簸摇晃，到h省县里已经是隔天的凌晨三点。 他们是带着文书，和盖了学习章子的条子回来的，要把文书交给县里，盖了合格章的条子也要给县里过目。 可是凌晨三点，县里办事处根本没人值班。 索性已经入夏，天儿不冷了，就是有点蚊子。 王小虎几人怕回头再跑一趟麻烦，打算就找街边哪个地方蹲一会儿，等到早上九点办事处开门算了。 傅璟佑等不了，跟王小虎几人打了声招呼后，一手箱子，一手脸盆点心的，直往家里赶。 他像是不知疲倦，几十里的路从摸黑，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一路走走跑跑，进生产队时，天色刚亮起来。 生产队零星几乎人家飘起炊烟，路旁野草上的晨露还晶莹剔透着。 傅璟佑连贺家都没去，只顾着往家跑。 沿路遇到叔伯看见他，惊讶的跟他打招呼，他都是跑出去好远一段距离，才后知后觉“诶”的应一声。 搞的几个早起下地的叔伯一头雾水，扛着锄头柄，摸着后脑勺道： “这着急忙慌的，干啥呢？” “……” 傅璟佑一路跑回家。 家门口清扫的干干净净，屋里打理的也是井井有条。 傅璟佑来不及细看，进家门把东西往地上一撇，迈着步子就往房里去。 房间里的窗帘还没拉开，屋里视线昏暗，但是能看清陆淼是坐着的。 傅璟佑一颗心安定下来，坐在床边就握住了陆淼的两只手。 “淼淼，淼淼？” 陆淼好像被吓到，身体哆嗦了一下。 傅璟佑这时才意识到，她刚才是在睡觉。 “睡觉怎么不躺下？坐着多难受？” 陆淼迷迷糊糊醒来，感受攥着她手的粗粝大手，她愣愣的好半天，才猛然直起腰问出一句话： “傅璟佑？” 僵坐了大半宿，后腰又酸又木，陆淼顾不上，她反手抓上傅璟佑的手，声音一下子带上了哭腔： “傅璟佑，傅璟佑，是不是你回来了？是不是你回来了？！” 陆淼不敢相信是真的。 这才月中，她以为傅璟佑要月底才会回来。 害怕是梦，陆淼紧紧攥着傅璟佑的手，不敢放开。 陆淼嗓音中带着一股彷徨恐慌，听得傅璟佑一阵难受，胸腔心酸的厉害。 “是我，是我回来了！” 傅璟佑连忙应声。 阔别四个月后的重新见面，所有的想念和爱意全部翻涌起来。 傅璟佑克制不住将陆淼搂进怀里。 他想拍拍她。 想安抚她不要哭，不要怕。 他回来了，他后面会一直陪她。 可是所有的话，却是卡在喉咙里来不及说。 傅璟佑感觉什么东西顶了他一下，手往下摸了摸，才发现是陆淼的肚子。 “肚子都这么大了！” 他之前走时，陆淼肚子才只有很微妙的变化，至多比以往厚了一个巴掌。 可是现在，陆淼肚子鼓鼓的，饱满得像是怀里揣了个球…… 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傅璟佑大手贴上陆淼肚子，小心翼翼的轻抚： “长得这样快……有没有听话？有没有闹你？” 陆淼点点头又摇摇头，抽抽搭搭的只顾着掉眼泪。 两手抓着傅璟佑，陆淼在蒙蒙的光亮里盯着他模糊的身形轮廓，舍不得挪眼。 爱意是双向的，思念同样是双向的。 傅璟佑一手撑着陆淼后背，一手扶上她侧脸，微微一颔额，额头便贴上了陆淼的额头。 亲昵磨蹭，傅璟佑下巴往下点了点，凌唇啄去了陆淼脸上的眼泪，亲了亲陆淼的鼻尖，最后是唇瓣。 馨香的味道，柔软的触感，把人搂进怀里后充实的感觉…… 四个月啊…… 傅璟佑大手微颤，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 不敢相信，这四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傅璟佑抚着陆淼侧脸的手，渐渐穿入她发间缝隙。 扣着她后脑，轻含啃咬，缠绵的加深了吻。 他刚才放东西，加上和陆淼说话时朦朦胧胧的声音，惊动了后面烧水煮饭的田桂花。 田桂花探头出来看，没看见人，只看见堂屋地上的东西。 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瞅着堂屋地上的东西有盆儿、有箱子的。 田桂花心里凸了凸，意识到什么后，瞬间欣喜起来。 “回来了，是不是回来了？”(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傅璟佑，火大 火钳丢回灶灰坑，田桂花往外走。 唐梅正在灌热水。 听着动静，唐梅两下灌好热水，把暖水壶放好后，手在腰上襜衣上擦了擦，跟着往外走。 “回来了？什么东西回来了？” 唐梅走进堂屋时，正赶上田桂花猛的从房间里窜出来。 “怎么了？看见什么了这么大阵仗？” 唐梅愣了一下，生怕陆淼有什么情况，松了腰上襜衣就要进房间。 “没事，没事……” 田桂花臊红了一张脸，赶紧拉住她： “是一家之主回来了，你先让他们小两口温存着吧！先别去打扰了！” 田桂花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现在的年轻后生真的是太开放了，还会嘴啃嘴…… 真是羞死个人！ 唐梅一听说是傅璟佑回来了，更是要去房里看。 房间里头正粘糊着呢！ 田桂花能让她去吗？ 那必然不能。 “赶紧把粥熬上吧！孕妇的身子可饿不得！” 田桂花拉着唐梅往厨房去。 唐梅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觉得陆淼的身体更重要，便妥协转头去了厨房。 房间里，陆淼倾身将脸埋在傅璟佑怀里，有些不好意思。 傅璟佑则拥着她，哑然失笑。 饶是被人撞破和陆淼亲密的一面，傅璟佑也没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都是一家人。 再者，他和陆淼分开那么久，想一想都是能理解的事。 “再睡一会儿？还是我给你拿衣服起床？” “起床吧，已经不早了……我自己穿鞋，你给我拿小马扎打刷牙用的水。” “好。” 傅璟佑嘴里应着好，扶着陆淼挪到床边坐好。 陆淼蹬着腿要找鞋，他却是蹲下身，拿了鞋直接给她套上。 期间像之前给陆淼洗脚时一样，他屈起食指在陆淼脚心挠了挠，逗得陆淼一阵咯咯笑。 陆淼拿梳子梳头，傅璟佑就提着小板凳去了后院，把她刷牙洗脸的东西都给备好。 在厨房里撞见唐梅，双方都是一阵呆愣。 唐梅细致打量傅璟佑。 男青年二十出头的年纪，个头高挑挺拔，肩膀格外宽阔。 模样俊逸周正，身上能看得出很有一把子力气。 看外貌条件是不错的，至少跟他们家小宝在一起，领出去倒是能见人。 就是不知道脾性怎么样。 见唐梅眯着眼睛打量站在厨房门口的傅璟佑，田桂花见状，连忙介绍道： “小六啊，这位是淼淼的小姨妈，娘家人，快，快叫人。” 傅璟佑知道唐梅的身份。 陆淼之前简单说过家庭情况。 有陆家逼陆淼相亲的事儿摆在前面，傅璟佑对陆家人给不出好脸色。 悄悄点头算是打招呼，傅璟佑闷声不吭。 “噔”的一下把小马扎放在门外台阶上，傅璟佑走出走进的打水，再没看唐梅一眼。 傅璟佑不是接受不了陆家给陆淼安排相亲。 就是说为人父母的，家庭条件摆在那里了，也不缺个什么。 陆淼个人条件也十分优秀，怎么就不能给尽点心好好挑一挑？ 看看给陆淼安排的都是些什么人？ 那是把陆淼当女儿看待吗？ 那是把陆淼当谋利工具！ 这事儿就不能想，一想傅璟佑就有些上头。 小马扎本来都搁台阶上摆好了，他脸色微沉，两手虚虚叉腰一时没忍住脾气，一脚把小马扎踢出去十几米远。 不偏不倚，小马扎正好落进后院小菜地里。 陆淼挺着肚子过来，正好撞见这一幕： “怎么了？让你给我打个水，你好大个脾气？” “哪有。” 傅璟佑哈哈笑，赶忙捡回小马扎，拂去上面的碎土重新摆好。 他扶着陆淼跨过门槛，在台阶上坐好。 接着咧开笑容，蹲在一旁看陆淼。 乌黑浓密的头发编成辫子，陆淼总是嫌麻烦。 索性怀孕期间不怎么出门，陆淼就时常将头发梳通梳顺，随意的扎着低马尾垂在脑后。 与以往的活泼鲜亮的感觉不同，显得格外的温柔娴静。 很好看。 傅璟佑盯着陆淼看。 他呵呵笑着，笑声有点傻气。 陆淼刷着牙，没由来也被他带着偏头笑了两声。 傅璟佑原是迷恋的盯着陆淼侧脸看，陆淼一转过脸来，他脸上笑意忽然淡了一些。 连带高高舒展扬起的眉毛也跟着皱了起来。 陆淼见他神色紧绷严肃起来，吐了泡沫又漱了漱口，问： “怎么了？” 傅璟佑摇摇头，一双深邃的眸子，紧锁在陆淼身上，上下游走打量。 “胡志远没过来？家里没粮了吗？这阵子没有好好吃饭？” 傅璟佑一下子抛出好几个问题，陆淼呆了呆，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 陆淼回答不上来，傅璟佑也不逼着她回答。 “二嫂。” 傅璟佑直接站起身，冲厨房里喊。 “诶！” 田桂花立马就走了过来。 “怎么了？” “你看她这个样。” 傅璟佑伸着手直直的，就指向了陆淼。 他没说别的什么，田桂花却明白他的意思。 陆淼瘦了很多，气色也很差。 面色怎么样就先不说了，从前红润的唇瓣现在看着，颜色都淡了下去。 刚才在前屋，房里帘子没拉开，傅璟佑没看清楚什么。 现在再看，他都不敢承认这是陆淼。 尤其看那单薄的褂子下面，陆淼肩头骨骼轮廓的尖尖都能清晰看的见，傅璟佑心头不禁沉甸甸的。 许是刚才回想陆家那些事儿的后劲还在，傅璟佑只觉得心里一阵火大。 傅璟佑不懂生孩子的事，只看得出陆淼的气色差和过分消瘦。 田桂花却是过来人。 陆淼这胎是头胎，怀相也不好…… “是……这阵子是瘦了一些，前阵子还没事的……” 田桂花脸色转变好几回，尴尬又无措： “她总说想你，嫂子也没辙啊。” 家里有条件，不是没条件给陆淼吃。 但是唐梅过来以后，总考量着陆淼肚子大，食量方面缩减把控的很严格。 孕妇怀胎六七月份起，正是胃口大开的时候。 田桂花委婉提过，不能只看肚子大小，该吃的还是得吃，可唐梅态度坚决。 唐梅毕竟是娘家人，她态度坚定强硬，田桂花也不好多说什么。 后面等意识到陆淼实在瘦得厉害了，她们再恢复之前的伙食把控。 陆淼吃也吃了，可就是没见气色再好起来。(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这个家姓傅 陆淼天天对着镜子梳头，自己看不太出来自己的状态。 可见傅璟佑沉着脸的样子，陆淼或多或少察觉到点什么。 “和二嫂没关系，是我肚子太大……” 傅璟佑凌唇抿动一下，没吭声。 他不是怪罪田桂花什么的。 他不在家的这阵子，田桂花能过来帮忙，他很感激。 但是看着这样的陆淼，傅璟佑真的从内心感到焦虑着急。 陆淼腾出手，拉着傅璟佑的裤腿解释道： “医生也说了，可以适当控制饮食，免得后期不好生。” 她皮肤白得发光，一双黑白分明的荔枝眸显得格外乌黑清亮。 年边上好不容易圆润起来下巴，早瘦得没影儿了，连带胳膊肘儿都细了一圈。 傅璟佑扫视两眼，甚至夸张到连她手腕上的蓝青色的血管脉络都看得清清楚楚。 “适量，什么叫适量？” 傅璟佑急红了眼，蹲下手握着她紧紧贴上侧脸磨蹭。 “这叫适量?” 他捏着她的瘦的跟菜杆儿一样的胳膊，晃动着让她自己看。 “本来身上就没肉，还不好好吃饭！” “光想着不好生，你也要考虑等到了那个时候，你有没有力气生！” 唐梅刚才就很不满傅璟佑对待长辈的态度，听到这里，没忍住站出来道： “你是个男人，女人生孩子的事儿你懂什么？” “生孩子就是跨鬼门关，孩子太大了不好生，孕妇孩子都要受苦……” “再不好生也没有饿着不吃饭的道理！” 傅璟佑直接站起身反驳： “孩子本来就是寄生在大人身上的，你不让大人吃，那就让小的吃大人？” 傅璟佑算是明白了。 这种情况下，陆淼能不瘦吗？ 傅璟佑生的人高马大，站起来本就自带一股威压感，更别说这会儿在气头上。 唐梅有点怕傅璟佑，却还是干巴巴强硬解释道： “乡里好些怀孕了的女人，人家有些一年四季就没吃过饱饭的，孩子不还是照样生？” 唐梅不是要说话膈应傅璟佑，她当然也是疼陆淼的。 这话其实也是说的农村很广泛的一种现象。 可傅璟佑很在意这个问题，这话听在耳朵里，不仅觉得她是在故意挑刺，而且还非常的不在意陆淼的身体情况。 “乡里女人，你姑娘是乡里女人吗？” 傅璟佑严词厉色，直接跟唐梅吵上了。 “乡里女人体质好的，一口气能挑一二百斤的东西，她体质强硬到那个份儿上了吗？” “这个家姓傅！还轮不到外人说话做主！” “……” 陆淼赶紧扶着肚子站起身，拉着傅璟佑道： “不能这么说话！” 傅璟佑转回脸看她。 陆淼唇瓣张了张，道： “她是长辈。” 陆淼不是为唐梅开脱。 唐梅说了什么话，她其实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但对外，唐梅是长辈，傅璟佑这么说话，让外人听见容易诟病。 而且，村里稻花鱼的事，很大概率还需要托唐梅帮忙。 他们有求于人，话便不能不客气的说。 而且…… 关于吃饭这个问题，也不能完全怪唐梅。 说来说去，还是她自己有顾虑，所以才会半推半就默许唐梅的动作。 陆淼实在瘦的利害，田桂花这个过来负责照顾陆淼的人，根本没底气说话。 眼瞅着唐梅眼泪哇啦的样儿，明明是长辈，却被怼得一句话说不出来，跟个受气包一样。 田桂花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傅璟佑年轻，脾气一时上头，许些事情顾及不到，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她这做兄嫂的，不能顾及不到。 田桂花搀上唐梅往前屋走。 “姻母，厨房里活儿干的差不多了，我扶你去前面歇一会儿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唐梅点点头，抹了眼泪走了。 后院里，傅璟佑沉沉呼出一口气，眉峰压低，心情不得劲儿到了极致。 他转过身，跟陆淼大眼瞪小眼： “你是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陆淼：“我听医生的。” 傅璟佑又上前捏着她的手腕叫她自己看： “医生叫你把自己弄成这样？” 陆淼隐约意识到自己是瘦了一点。 但她仅是以为是瘦了一点。 现在胳膊被傅璟佑握在手里，她纤细的手腕和她骨骼肌肉强悍的手臂，形成鲜明对比。 看起来简直就跟火柴和柴火一样的区别。 “我只是稍微克制，没有禁食绝食！可是就是变成现在这样了……” 陆淼有点紧张，也有点心虚。 傅璟佑刚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她也不想让他生气不高兴。 “我听你的，别生气了好吗？” 陆淼心情紧张起来，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般，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拉着傅璟佑。 既害怕傅璟佑生气，又担心身体和宝宝会出什么问题。 傅璟佑又气又心疼，拉着陆淼左右扫视打量。 津门四个月，一开始就不该去！ 可是现在去也去了，人也从那里回来了，再多说也无意。 看着陆淼瘦削到过分的身形，以及及其突出的腹部，傅璟佑眼眶一瞬间红了，连带鼻音也重了起来： “你真是要我的命！” 陆淼无声笑了声，本来想安抚傅璟佑，说没事的。 可是，大抵是傅璟佑表露出来过分在意她的模样，让她感受到了可信和踏实，还有依靠。 她鼻子一酸，笑着笑着跟着红了眼眶，落了一串亮晶晶的泪珠。 傅璟佑抖着手，又反过来哄她： “这件事我不跟你计较了，别哭了，嗯？” “嗯。” 陆淼乖乖点头，破涕为笑。 丛丛墨绿的竹影和青黑屋檐下，傅璟佑无可奈何，心里熨帖又忧虑，紧紧把陆淼搂进了怀里。 在厨房后门支开小桌，傅璟佑陪着陆淼喝了一碗粥，又哄着陆淼吃了一个煮鸡蛋，早饭才算完事。 傅璟佑心里总也放心不下，饭后跑了一趟贺家。 贺宏进不在家。 傅璟佑又前后山跑了一圈找贺宏进。 跟贺宏进打过招呼，傅璟佑直接回队里套了牛车，回来让田桂花收拾东西，要带陆淼去县里看。 陆淼有时候很认死理，她既然说了听医生的话，那就肯定会听医生的。 正好傅璟佑也想听听医生怎么说。(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你们家属都是怎么想的 顺带过去问问，陆淼的身体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能不能吃点什么补一补。 田桂花利落收拾好东西，怕路上晒，还给陆淼拿了宽檐的帽子。 唐梅听说他们要去县里医院，也说要跟着去。 傅璟佑没吭声。 把陆淼扶上板车，嘱咐田桂芬看顾着点，傅璟佑专心走在前面赶牛。 唐梅跟在一侧，一路走了三四个中途到县里，傅璟佑牵着陆淼进医院挂高。 唐梅着急忙慌的，紧随其后。 田桂花本来也说要进去，可是看了一眼院里没人看的牛，她犹豫了，又踱步回去守着牛了。 县里的妇科医生仿佛只有一位。 傅璟佑挂号搀着陆淼上楼，接待他们的，还是之前那位。 女医生对傅璟佑没什么印象，对陆淼的印象却十分深刻。 第一次见面是因为滑了一跤有小产迹象。 第二次则是因为陆淼有点进补过头了。 可是这一次再看，上回下巴还圆呼的姑娘，这次再来，都有些瘦脱了相。 小脸瘦得仿佛不足巴掌大，就衬得一双眼睛格外突出显大。 不等傅璟佑和陆淼说话，医生直接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成这样了？” 医生十分不能理解。 按道理来说，上回能补成那样，家里条件应该属于殷实一类的才对。 这次人怎么就成这样了？ 陆淼张了张唇瓣，从医生的口吻里也能获取到一些信息。 她两手抚着肚子，心头一阵发慌，半天说出话来。 傅璟佑大手安抚拍拍她脊背，主动说了一下大致情况。 “这不是胡闹吗？就是没怀孕的大人，一两顿没吃扎实都会饿得两眼发花，更何况是孕妇！” 医生盯着傅璟佑，直接呵斥出声： “胎儿太大，适当运动和减少进补方面就行了。” “肚子里的那个通过母体吸收养分，孕妇不吃饱肚子，营养跟不上，胎儿就会榨取母体的养分！” “她现在才六个月，别说时间长了受不了，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像是能受得住的吗？” “是，家里都不懂这个……” 傅璟佑连忙点头陪小心，医生却抬头看向陆淼后方的唐梅： “你们小年轻不懂也就算了，她做婆婆还能不知道吗？” “……” 唐梅尴尬了。 唐梅也没经历过正经的生养。 她害怕陆淼重走姐姐的老路，脑子里除了想要控制陆淼的饮食以外，再没有别的想法。 医生不知情，絮絮叨叨苛责傅璟佑对妻儿不上心，说出来话，很多都跟傅璟佑在家说的十分相似。 比如不能只考虑胎儿大小，孕妇的身体底子素质也要提升下去，要不然等发动了，也会没力气生。 唐梅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以偏概全，便不敢再说什么，医生说话的时候，她就小鸡啄米的点头认真听。 傅璟佑如是。 不过傅璟佑会提问。 尽管那些问题对于医生来说，十分无语。 诸如： “医生，那我媳妇儿现在这个身体还能进补吗？” “医生，医院里有没有跟那个安胎针类似的营养针？就是打了补身体的？我有钱。” “……” 医生被傅璟佑问东问西缠得有些不耐烦，竖起手打断傅璟佑问话，道： “她现在气血已经亏空了，除了活血的东西，回去家里有什么补的，就给她吃什么补的。” “至于营养针，目前院里没有那种东西！” 医生最后重申嘱咐： “怀孕期间孕妇的心情很重要，切忌不能再让孕妇吃不饱肚子！” “真是好笑的很，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做家属的都是怎么想的。” 傅璟佑大手握着陆淼的手，被说了也不恼，直点头认真听医生的嘱咐。 身后唐梅则被说的有些羞愧难当。 她没想那么多…… 她就是害怕肚子太大，回头生不下来。 只是受点罪还没什么，唐梅就怕最后又是少了这个，没了那个的局面。 咨询十分钟，挨说四十分钟。 一个小时后，傅璟佑扶着陆淼下楼： “医生说的话，都听见了？” 陆淼乖巧点头。 傅璟佑问她： “回去还听不听话？还能不能好好吃饭？” 训斥小孩一样的口吻，让陆淼红了脸。 陆淼单手护着肚子，小鸡啄米似的再次点头。 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午饭还没吃。 傅璟佑赶着牛车带陆淼几人去国营饭店吃饭，专挑细粮、荤腥点。 四个人点了小半桌，临了要坐下吃饭时，傅璟佑偏偏又站起身来。 陆淼刚咬一口面条，两腮微微鼓动着抬头看他： “怎么了？” 傅璟佑摸摸她的脑袋，“你们先吃，我去办点事。” 说罢看向田桂花： “二嫂，一会儿吃完饭，你陪淼淼在这儿等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陆淼放下筷子道： “什么事啊？不能等吃完了再去吗？” 傅璟佑拿了桌角两个干饼子，“我吃这个，边走边吃，早点弄完早点回来，免得一会儿你要等好久。” “听话，嗯？” 陆淼眉尾下耷，嘴巴噘起有点不开心，却娇气提着要求道： “你回来了给我买汽水，我刚才看别人喝了，我也要喝。” “好，买。” 傅璟佑答应的迅速，陆淼这才同意放他离开。 唐梅默默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傅璟佑走了一会儿，很快又跑了回来。 手里分别捧着苹果、山楂、橘子味的汽水，三瓶摆在桌边让陆淼挑。 陆淼挑了橘子味的。 傅璟佑顶着桌边把盖子起开。 看着陆淼喝着开心，他才扬眉笑着转手把另外两瓶打开，放在桌边让唐梅和田桂花两人来着拿。 把陆淼这边都料理清楚了，傅璟佑才真的去县里办事处办事。 把学习合格的条子递了上去。 大厂让他们捎回来的文书上说了，全国各省分批往下发放大铁牛。 从今年八月份开始，预计在来年三月份前完成所有分配指标。 他们县里是四个人过去学的，按照指标应该也是分得四辆大铁牛。 县里领导说了，县里停课的中学就是器械修理组成立的地点。 未来大铁牛就停在操场上，修理组的员工和家属可以住县里。 教室收拾收拾就能住人。 第二百三十六章 那就都拿回家 傅璟佑的成绩是最优异，他的印章条子上有好几个人的举荐留言。 这个年代很吃这种“举荐”。 县里见势，也打算让傅璟佑来负责这个器械组。 当然，负责人和下面其他的员工薪资待遇，也不是不一样的。 一开始县里就放了话，器械组学成归来，一个月能有二十五块钱的工资。 傅璟佑如果担任组长，工资就按照二级技术工人的标准发，一个月能拿三十七。 这是好事，傅璟佑当然不会拒绝。 但前提是，这事儿得等津门大厂那边，把名额上大大铁牛送来了，才能做实作数。 目前县里器械组班子，还没正式搞起来，这些话也就是听着水响。 傅璟佑没太往心里去。 在县办事处办事时坐了一会儿，间接跟办公室里几位常驻的领导混了个脸熟，傅璟佑便起身告辞。 想着平时不怎么来县里，他算着身上剩余的钱，拐去百货大楼把坚果之类的又买了一些才回国营饭店。 还是边角的饭桌，桌上碗碟都已经被收走了。 陆淼、田桂花还有唐梅坐在桌边。 陆淼纤细眉头皱起，面含愠色，鼓着嘴明显不高兴。 傅璟佑走过去把东西放在桌上，随手拖开凳子在陆淼身旁坐下。 “怎么了？又不高兴了？” 陆淼娇气哼声不说话。 田桂花点点桌上空荡荡的汽水玻璃瓶，道： “汽水瓶子能退两分钱，我说喝完了拿去退，她不肯……” 傅璟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退就不退吧，拿回去洗吧洗吧做个塞子装酱油、做油壶也行。” 陆淼连忙点头，煞有其事道： “我就说了，可以废物利用，变废为宝！” 怀孕期间，陆淼脾气或多或少有些古怪。 一时半会儿的，这几个破瓶子，陆淼其实也没想到能干什么用，可是她就是不想退。 田桂花道：“当油壶一个也够了，那剩下两个总该退了吧？” 傅璟佑看陆淼。 陆淼摇头，一口气包圆儿把瓶子都搂进怀里抱着。 傅璟佑失笑：“那就都拿回家。” 陆淼点头，脸上笑容明艳几分。 傅璟佑记着医生的话，孕妇孕期心情很重要。 陆淼笑容开怀明艳，傅璟佑也觉得心头踏实。 也不是多大的事，甭管有用没用的，依着她，她高兴就是了。 傅璟佑是拿钱的主儿，他都不介意了，田桂花便不再说什么。 四人收拾收拾，赶着牛车回家。 前段时间，陆淼的伙食情况就已经恢复到从前了。 只是大概真的是因为想念傅璟佑，她时常坐在门前枣树下发呆，胃口并不太好。 现在傅璟佑回来了，陆淼就是胃口不好，有傅璟佑在一旁时常哄着她，她也能多吃两口。 田桂花拆了床，搬到唐梅那屋，跟唐梅一起住了几天。 看着傅家情况差不多安稳下来，田桂花就带着养得白圆胖乎的敏杰回镇上去了。 临行前陆淼提了请吃饭的事。 田桂花笑着说等她生了孩子以后再说也不迟，现在家里摆活不开，她大着肚子也不好张罗。 陆淼想想也是，就嘱咐田桂花和贺二哥到时候一定要来。 田桂花说“一定”，笑呵呵的带着敏杰走了。 田桂花一走，唐梅平时只干活儿，说话少，家里一下子显得有些空荡。 陆淼抽出空闲问傅璟佑，县里器械组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学成以后就动静了。 傅璟佑就如实跟她说了政策，又说了县里的那些安排。 让他当什么器械承包组组长的空口白话，他没说，却提了一嘴可以住县里，问陆淼想不想去县里住。 陆淼想了一会儿，就摇了头。 县里没什么认识的人，重新去认识，她总觉得有些疲惫。 这个不尴不尬的时期，接触的人对未来基本起不到什么助力，她不想进行没有意义的社交。 想来想去，还不如留在村里自在。 傅璟佑自然是尊重她的资源： “那咱们家买自行车吧？以后要是在县里工作，来回骑车也方便。” 就算不在县里工作，以后出入买东西也方便。 快去快回，也不至于总担心家里。 陆淼没意见，黑暗里，后背窝在他怀里问： “自行车要票吧？得多少钱？” “我问过了，要一张工业券，得一百二十六块。” “比军大衣便宜。” 陆淼记得，之前傅璟佑说想买的军大衣，都得要一百三十块。 “家里有钱，可是票怎么来？” “这几天我去黑市看看，看看能不能换，或者花点钱弄一张。” 陆淼微微侧过脸，“你又去黑市？” 傅璟佑搂着她，轻抚着圆鼓鼓的肚子，哄道： “不常去，就偶尔去一回，嗯？” “哼。” 陆淼哼声，看似不高兴，实则却是默许了傅璟佑的打算。 傅璟佑怕说深了她不高兴，就揭开话题道： “昨天晚上是不是有蚊子？你夜里总是动……我今天晕过艾叶了，有没有好点？” “不是有蚊子。” 陆淼手搭上他手背，一起轻轻抚过隆起的肚子。 “肚子大了，夜里睡觉总觉得不得劲儿，怕压到……有时候做一点要舒服些。” 傅璟佑想起那天回来时，她就是依着床头靠坐着的。 那时应该就是正难受着的。 傅璟佑一阵心疼，抽回手坐起身，直接擦亮了床头的煤油灯。 “我把凉椅搬进来，你睡那个上面会不会好点？” 陆淼撑着床面，跟着要坐起身。 “凉椅上是要舒服点，就是躺久了总觉得硌人。” 入夏六月中，她肚子已经快进入七月份了，沉甸甸的负重让行动处处受到限。 傅璟佑赶忙伸手扶上她。 傅璟佑下床把凉椅搬进屋，深邃桃花眸回来在床和凉椅上打量。 思索片刻，他道： “明天我去买个灯草席子回来，下面垫上被子，上面铺上席子，回头你再试试。” 要是能行，有席子隔着也没那么热了。 等回头天真的大热起来，他再拿扇子给她扇一扇。 陆淼乖巧点头。 傅璟佑安排的合理妥当，她都听他的。 傅璟佑坐到床边，本来要关灯，看着陆淼轻薄衣料下，双手托着的肚子。 圆鼓鼓的，好大个 人生中第一次当爹，傅璟佑一阵稀奇。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陪伴 脱了鞋上床，傅璟佑把陆淼白底小碎花的衣摆往上揭了揭，倾过身把耳朵贴了上去： “我听听。” 陆淼眼睛亮晶晶的，大大方方往前挺了挺。 她第一次当妈妈，其实也挺好奇的，就是可惜脖子不够长，弯不下去。 要不然她也要听一听。 “听见什么了吗？” “听见了。” 陆淼眼眸激动圆睁，催促问： “听见什么了？” 傅璟佑半张俊脸贴在她圆鼓鼓的肚子上，认真道： “咕嘟咕嘟咕嘟……” “傅璟佑！” 陆淼脸白一阵红一阵，娇气哼哼的一巴掌打在他肩上。 “你要死了！” 她还以为他听见什么了呢！ 傅璟佑笑呵呵坐起身。 陆淼瞪了他两眼，不多会儿又满面温柔的轻抚肚皮： “这个月份，宝宝的听力组织差不多也要发育完成了。” 傅璟佑问：“那是不是说话她能听见？” 陆淼迟疑思索了一下，想着后世有那什么音乐胎教之类的东西，宝宝大概是能听到的，就点了点头。 傅璟佑刚坐起身，跟着又弯下身去： “嘿，小明夏，这是爸爸的声音，知道没？嗯？” “爸爸爱你。” 傅璟佑亲了亲陆淼肚皮，陆淼被他弄得有些痒痒，嗔怪轻推他道： “别弄了，睡觉吧！” 傅璟佑笑呵呵看了她一眼，继续凑近她肚子咕哝： “爸爸爱你，也爱妈妈。” “小明夏以后也要爱爸爸爱妈妈，要孝顺妈妈，知不知道？” “爸爸的小明夏呀……” 陆淼无可奈何摇摇头，目光和笑容却禁不住柔和下来。 这还是傅璟佑第一次直白说爱她。 “还这么小，她能懂什么是爱和孝顺？” “懂不懂有什么关系？我先跟她沟通好，等她以后长大懂事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胡扯！” “怎么就胡扯了？” 傅璟佑轻抚陆淼肚皮，看着神情柔和的模样，已经准备好了晋升“爸爸”的职位。 “小明夏，你说，爸爸说的对不对？” 他模样十分硬朗，平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格外严肃冷酷。 这会儿目光柔和笑起来的模样，温润如水，看起来也是格外的有魅力。 陆淼本来是好笑的看着他，看着看着，忽然就凑过去“吧唧”亲了他一口。 傅璟佑顿了顿，帅脸往陆淼嘴边凑，“再亲一口，这边也要！” “不要！” “再亲一口，亲一口……” 傅璟佑执着一边一个，要陆淼再亲一口。 堂屋里却忽然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房门就被“叩叩叩”的敲响了。 唐梅不尴不尬的声音隔着门板传了进来： “……已经很晚了，小宝还怀着孕，你，你别不知道节制！” “……” “……” 傅璟佑僵了僵。 陆淼脸颊染上粉霜，小手按着傅璟佑的脸推开，磨蹭躺下后，小声羞赧喊道： “关灯！” “……” 傅璟佑哑然一笑，也有点尴尬。 不过考量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也就没有再闹腾陆淼。 老老实实灭了煤油灯，傅璟佑躺下后，拥着陆淼一起睡觉。 去过一趟津门，傅璟佑回来觉得农村生活环境处处都赶不上城里。 他对陆淼时常抱有亏欠心理。 日常生活中，愈发仔细照顾陆淼，尽可能让陆淼舒适一些。 傅璟佑在第二天就买回来了灯草凉席。 灯草席和竹篾编成的凉席有所不同，相对软和很多。 傅璟佑在凉椅上铺了薄被，又在上面铺上席子。 陆淼想在门前乘凉，他就把凉意搬到门口枣树下。 天黑再把椅子搬进房里，在靠近床尾那一侧，和床铺一起平行放着。 夜里睡觉，陆淼睡在凉椅上，傅璟佑则从床头那边挪到床尾这边来睡。 陆淼睡觉时，手下意识搭在凉椅扶手上。 傅璟佑就面朝她侧躺着，手覆在她的手上。 担心陆淼会害怕，傅璟佑想尽可能的陪伴她，尽量不让她产生紧张和焦虑的情绪。 陆淼说想吃莲蓬，时节靠近端午前后，两个生产队之间的湖泊中央，隐隐有一些鲜嫩的莲蓬探头。 傅璟佑趁着中午太阳大的时候，脱了衣服下去游了几圈。 摘莲蓬时，怕摘多了回头赶上雨露，影响年边莲藕的收成。 傅璟佑每摘完一个莲蓬，就把荷叶杆儿半折不折的打了个弯儿，不给雨水渗透进去的机会。 再上岸时，他手里已经拎一篮子的莲蓬。 把莲蓬拎回家，让陆淼当零嘴拨开吃着玩。 傅璟佑忙前忙后的，趁着陆淼中午午睡的空档，背着框子柴刀偷摸去了一趟山里。 早一两年时，在山里发现了很大一片的烟草。 这个季节正是收割的时候…… 把烟叶收了，挂在山里能避雨的地方晾晒炮制一阵，回头也是一笔进项。 家里是存了百来块钱，可是生产队一年到头捞不着两个子儿，光指着那百来块钱肯定是不行的。 再者，这几天总是要去黑市一趟的。 要是能有点收获，他既不空手去，也不空手回来。 傅璟佑往山里去，心里盘算的很好。 陆淼午后在小腿抽痛中醒来。 小腿肌肉痉挛，一抽一抽的就跟肌肉被人手动打了几个结似的。 疼得酸爽。 陆淼一下子白了脸，抽着冷气喊“傅璟佑”，把一旁清扫门口的唐梅吓得够戗。 赶忙丢了扫把凑近陆淼身旁： “他出去了，你哪儿不舒服？是哪儿不舒服？” “腿、小腿……” 唐梅赶紧去扒拉看陆淼的腿。 “不对，不是右腿，是，是左腿！” 唐梅手忙脚乱的，赶紧去看陆淼的左腿。 白莹莹的小腿肚一阵紧绷，一看就是抽筋。 唐梅把陆淼裤腿往上推了推，就坐在一旁地上，给陆淼捏起腿来。 陆淼疼出一头的汗，唐梅给她按了半个小时，也没好到哪里去。 人坐在地上，耳廓松散下来的头发八爪鱼似的粘在脸上，丝毫看不出之前在京市时的那股温婉娴静的模样。 陆淼心头烦躁消散了一些，莫名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 沉默半晌，陆淼伸出手拉唐梅起来，开口问道： “你来这里，我爸没说什么吗？” 唐梅微微怔愣，如实摇头： “我没跟你爸爸说。”(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点破 “……” 陆淼眉心微蹙，又是一阵沉默。 不多会儿，她又开口道： “晚上把户籍页拿出来，明天让佑哥给你去邮局看看有没有信。” “不论有没有京市来的信，我都希望你能回京市去。” “小宝……” 唐梅张张嘴，神情恍然，欲言又止。 陆淼仔细揣夺衡量，黝黑荔枝眸微微上抬，坦然与唐梅对视： “我大概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 唐梅哑然。 唐梅没有问陆淼要做什么，只是沉默许久后，忽然问： “如果事情小姨妈做好了，小宝就能原谅小姨妈了？” 陆淼唇瓣微抿，没有急着回答。 或许是用错了方法，又或许真的是误会。 唐梅大概都是真心疼爱原身的。 陆淼就算发泄不满，这段时间唐梅尽心尽力的照顾，也足够平息她的怒火了。 关系她可以利用，但她不是真正的原身，没办法那么理直气壮的“享受”唐梅无微不至的照顾。 至于所谓的原不原谅，陆淼不想往深处想。 这段时间，就当做是一笔勾销好了。 这么想着，陆淼道： “你不需要请求我的原谅。” “即使是外嫁女，我也是陆家惟一的孩子。” “你和他百年归世，该我的做的，我不会推脱。” 她可以选择和陆家断绝来往。 但如果选择借用了陆家的关系，那么，她就需要做点什么。 无法以正常情感维持的亲情关系，那就当做交易，只看利益。 各自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面子过得去就行了。 陆淼话说的十分敞亮，却没什么感情色彩。 唐梅只当她还生着气，也不敢继续招惹她，只好点头答应。 再说傅璟佑。 连续几天漫山遍野的跑，这天趁着夜晚天色黑下来的功夫，傅璟佑背着竹筐进家门。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打了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回来，另外还得了一串形状跟葫芦似的蜂蜜串儿。 通体金灿灿的，就穿在一根树枝上挂着。 那是小草蜂的蜜。 这种蜜也叫小挂蜜，是山里的土蜂蜜。 这个时候无人工干扰，也是纯粹不易多得的好东西之一。 傅璟佑把拧了脖子的野鸡顺势递给唐梅。 见陆淼两手护着肚子，一直在看蜂蜜。 傅璟佑腾出手，捏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这个留着自己吃。” 他回来还没洗手，又是才抓过鸡。 “脏死了。” 陆淼偏头回避。 傅璟佑哑声失笑。 怕浪费东西，直接把那一小块蜂蜜放进自己嘴里。 陆淼见了噘嘴，扬起拳头跟在他身后，在他背上敲敲打打： “你不洗手，什么都往嘴里塞！” “这次是例外，下次一定先洗手。” “哼。” 傅璟佑一路扬眉哼笑，从厨房旧碗橱下面拿了一个空的小罐去井边洗。 他自己忙活，洗涮完小罐子，把树枝上的蜂蜜小心用刀片下来装罐。 最后不忘拿了小碗和勺子，单独给陆淼舀了小半碗，让她拿着吃着玩。 小挂蜜属于百花蜜，甜，但是不腻口。 陆淼捧着小碗小口舀着吃，期间还能尝出淡淡花香的味道。 弹越在舌尖的花香，感觉还蛮奇妙的。 陆淼觉得好吃。 傅璟佑蹲在一旁单手托腮看她，见她吃着喜欢，就笑道： “得空再去山上看看，说不定还能找到。” 这个季节外面花花草草的都开了花，野花多。 按照过去的印象，蜂蜜还是比较好找的。 就是有时候出现的地方可能会崎岖一些，不是那么好摘下来。 可对傅璟佑来说，有些东西有就可以了。 根本不存在什么难摘不难摘。 “吃完碗就放在边上，我一会儿来收，嗯？” “嗯。” 陆淼乖巧点头，专注吃花蜜。 她脾性本就是顶顶娇纵那一类的，偏偏傅璟佑就是乐意把她宠成小女孩。 唐梅目睹着一切，趁着傅璟佑去后院烧水杀鸡的空挡，还是忍不住说道： “他是不是干投机倒把的营生？” “小宝，他就是对你再好，可这投机倒把的营生能干吗？危险也不光彩，要是叫你爸知道，你爸脸面上……” “投机倒把是危险，可是有什么体面不体面的？” 陆淼有点不开心。 “就是不体面，那也是我不体面，山高路远的和他有什么关系？再说，目前也是暂时，你往后再看两年？” “还有，你既然知道这事儿危险，就更不该说这样的话……” 傅璟佑为了她，甘愿走这些险路子。 什么都给她最好的，什么都紧着她。 她能说他什么不好？ 她说不了。 唐梅更没理由说。 陆淼浅浅呼出一口气，不想说什么脾气话，就坦坦白白的说道： “你过来就是为了照顾我，我能理解你为我好的心，但是我要过什么日子，我心里很清楚。” “你现在说的这些话，还有做的一些事，除了给我添堵以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唐梅张张嘴，一下子又不吭声了。 “他是壮劳力，又那么大个子……” 陆淼抿了一下唇瓣，直言道： “你就算相不中他，考虑考虑我，一些事情也差不多适可而止了。” 陆淼不是没有站在唐梅的角度想过，考虑过。 可是如她所说，有些事情适可而止。 她的伙食一直都是单独的。 之前田桂花和小敏杰还在的时候，陆淼总是会拿小碗单独拨出一部分给敏杰吃。 小敏杰圆呼了一圈，反观陆淼却清瘦了下去。 唐梅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有时候眼神已经表明了所有想法。 傅璟佑回来也是。 那么大的个子，唐梅每天每顿饭就给他两个红薯。 傻男人只当是好东西都是留着给她的，不管吃不吃得饱，也不说话。 陆淼想着唐梅毕竟是“她”的娘家人，又是一直待在京市那边的。 乍然过来看不惯傅璟佑，又或者是眼高于顶看不上傅璟佑的出身，都有点情有可原。 可她已经和傅璟佑成了事，她寻思唐梅发泄发泄后，也该收敛了。 但是很显然，她的默许，助长了唐梅的气焰…… 这是他们两个的小家，说到底，还姓傅的。 傅璟佑又不傻，能看不出唐梅的小动作吗？ 只是照顾她的情绪，一直没有发作罢了。(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是不是变大了一点 傅璟佑不发作是他的涵养，是他对她及陆家人的尊重。 建立在这种情况下，陆淼更容不得唐梅和陆远征轻视傅璟佑。 把余下小半碗蜂蜜放去一旁小桌，陆淼眸光坦然的看着唐梅。 这次没再说什么别让她难做的话。 陆淼极其坦白护短，带着提点和警告的韵味道： “别给我添堵。” 小碗放在桌子上发出极轻的“格登”声。 那声音像刀子割肉一样，狠狠落在唐梅心头。 唐梅红了眼眶，却不敢多说什么。 当晚夜里吃饭，桌上的多了一大碗蛋羹，方向还是明晃晃朝着傅璟佑那边的。 陆淼看在眼里，镇定吃饭没有多说。 傅璟佑仿佛没有意识到什么。 看着蛋羹摆在自己眼前，傅璟佑挽了挽衣袖，想也没想的就把另外两小碟小咸菜往旁边撤开一些，把蛋羹摆在陆淼跟前。 唐梅注意到这一幕，心里有些感慨，有些惆怅。 傅家的小子出身是不怎么样，可对他们家的小宝，大抵还是好的…… 或主动、或被动的。 唐梅理解到了一些陆淼和傅璟佑在彼此心中的地位。 心里女儿被抢走的落差感，让唐梅感觉到不适。 可是渐渐地，唐梅又慢慢尝试着释怀。 世界上多了一个像他们一样爱小宝和疼小宝的人，并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家小宝高兴就好。 唐梅微微叹息。 桌边的陆淼和傅璟佑都听见了，却是谁也没说话。 夜里陆淼坐在盆里，由傅璟佑帮衬洗澡。 陆淼说起这件事，傅璟佑却答非所问： “是不是变大了一些？” 陆淼低头看肚子： “哪有！还能一天一个样不成？” 傅璟佑摇摇头，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深邃的眸子格外炙热： “我没说肚子。” “？” 陆淼脑瓜迟钝，正在反应，傅璟佑忽然点了点她白粉嫩嫩的桃子。 “我说这个。” “……？” “……！” “色痞子！” 陆淼打开他的手，一手护胸，另一只撩起水花浇他，把他推得往后倒。 “不要脸！” “哈哈。” 傅璟佑挨打了也不恼，哄着陆淼道： “好了，你动作小点儿，一会儿小的闹腾你，又该不舒服了。” 陆淼没好气瞪了他两眼，勒令他背过身去，她起身站到澡盆一侧的小草垫上。 屋里地面是踩得结实的泥地。 很平整。 但是回潮天和沾上水的时候，地面总是会很湿滑，稍不注意就容易滑倒。 陆淼怕洗澡的时候摔跤，就让傅璟佑用稻草编了一个圆形的小草垫放在旁边。 每回洗完澡站上去踩着，很稳当。 擦干水分，陆淼磨蹭着穿衣服。 正式睡觉之前，陆淼躺在床上和傅璟佑依在一起聊天。 “是不是又大了？嗯？” 正经的傻男人，每次这个时候都显得格外的不正经。 他一直很喜欢那对桃子。 平时睡觉时总要抓着一个。 这段时间陆淼没跟他睡在一起。 借着每回倚在一起唠嗑的空挡，他也要抓着一个握握捏捏。 “我哪知道？你轻点……胸涨。” “怎么回事？” “不知道，好像怀孕都会这样？” 傅璟佑盯着陆淼思索两秒，忽然一骨碌坐起身。 “我给你含一含？” “……？！” 陆淼荔枝眸微微睁圆，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冷峻面容上，泛着异样神采的眸子。 什么鬼？！ 这男人是怎么回事？！ 跟他讲正经的事儿，他是一点也听不进去，就这种不正经的事，他总是最积极，玩的最野的！ “你少来……！” 娇气蛮横的呵斥还没说完。 傅璟佑头发剃的板正凌厉的头颅已经凑过来一阵乱拱。 陆淼脸颊染上绯色，眼角水润润的，简直要被他欺负死。 “这是我的桃子。” “真甜……” 一番折腾，陆淼脸红窝在他怀里。 听着他不断响起的低哑嗓音，陆淼又羞又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这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骚话！！！ 陆淼伸手掐上傅璟佑侧腰，抬头盯着他硬朗下颚问： “我从刚洗澡时候就开始跟你提起的话，你到底听了没听？” 傅璟佑轻抚她后背，放软肌肉任她掐： “听了的。” “那你不回话？” 陆淼有些幽怨。 再过一阵儿就是端午节，早季稻谷也要开始收割了。 在那之前，稻花鱼得先上岸。 上了岸就得销售出去。 算来算去，也就是过几天的事儿。 陆淼的意思是，唐梅一直在这儿，她跟傅璟佑两个人不自在，唐梅也不自在。 干脆就趁着这个事儿，让唐梅回京市，顺便把那边的路子打开。 但是这个事儿吧…… 就算不提个人性格，唐梅一个人肯定料理不清楚。 再者，唐梅又是个女人，换别人陆淼不放心，就想着让傅璟佑和唐梅一起去趟京市。 这事儿去一趟，敲定了就回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这是陆淼的打算。 可她不知道，上回从津门回来，傅璟佑看着她瘦削的样儿，已然后悔的不行。 这才回来没多短时间，无论如何，傅璟佑都不可能会出远门。 “今年先看看稻花鱼养的怎么样。” 傅璟佑微微叹息一口气，搂着她轻拍哄道： “左右这一批也没有养很多，不用急着打开京市那边的销路，先看看县里这边的。” 陆淼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支起上半身强调道： “可是这是个机会！” 傅璟佑往背后垫了个枕头，跟着坐起身倚在床头，搂过她亲了亲： “可是你比机会重要，你比什么都重要。” …… 陆淼唇瓣蠕动，眼底动容，却是还想再说点什么。 傅璟佑比她更快开口： “不管是养鱼，还是种菜，距离下一次还有很久，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做准备……” “咱们先安心顾小家，顾着你，顾着宝宝。” 傅璟佑粗粝大手轻轻拂开她侧脸的头发，嗓音沉甸甸的，近乎请求和哀求： “淼淼，别让我担心，嗯？” 陆淼眼眸晃动，一阵哑然。 短暂的思索过后，她低低“嗯”了一声，乖顺倚在他胸口侧躺着。 有些事，也不急于这一时。 “那你得空去县里找胡志远问问？” 陆淼手搭在肚子上抚了抚。 “我想过了，能吃的开的销路，就是国营饭店，要不就是工厂单位的食堂……”(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新政策 “你问问胡志远能不能搭上国营饭店的路子，或者县办事处？” 傅璟佑应声道： “好，明天顺路去买自行车……这事儿我来安排，保管处理的妥妥当当，你别操心了。” 陆淼点点头，又絮絮叨叨说： “我是不着急，可是叔心里指定着急，他现在就是看我肚子大了，急也没好意思过来说什么。” “嗯。” “反正这事儿赶紧敲定下来吧！大家都心安。” 傅璟佑冷峻面容柔和下来，凌唇微微嘟起亲她的脸： “好。” “啧……跟你说这话呢，你这个嘴怎么又凑过来了？？” “我就亲一下，不耽误你说，也不耽误我听。” 陆淼不说便罢了。 她一说这个事儿，傅璟佑立即化身啄木鸟。 “啵啵啵”的，一连串在她脸上亲了好几口。 下面某个物件明显硬梆梆的。 陆淼一阵脸热，生怕他又要折腾，赶忙从他怀里溜出来，慢腾腾的睡到凉椅上去了。 傅璟佑跟着把枕头挪到床尾，侧躺单手撑着脑袋，好笑的看着她熏红的脸颊。 “又不弄你，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信吗？” 陆淼白了他一眼。 傅璟佑哑然。 小傅硬邦邦的确实有点憋屈。 但是他还是知道点分寸的。 陆淼好看的眸子睨向傅璟佑。 傅璟佑立马会意，下床给她拿了把椅子垫腿。 免得她腿老悬空着，不舒服。 小夫妻两个灭了煤油灯，黑暗里絮絮叨叨小声唠着磕沉沉睡去。 夜里陆淼小腿又开始抽筋，傅璟佑起来给她按了好久，问她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第二天傅璟佑去县里买自行车，去百货大楼之前，事先歪去了一趟医院。 他见了医生还没开口说话，医生反过来问他，陆淼现在什么情况。 傅璟佑如实回答，反过来又问： “人气色好了一点，看着肚子也大了一些，就是胖不起来，时不时的总是喊腿疼。” “医生，腿疼是什么原因？” 医生想了一会儿，说： “是抽筋了吧？孕妇怀胎是这样的，平时多适量运动促进血液循环，家里有条件的，就多炖骨头汤，给孕妇补补钙。” 傅璟佑连连点头： “还有什么能补？” “有这个就够了，其他的饭菜正常吃，确保孕妇吃好吃饱，比什么都强。” 傅璟佑再次点头: “谢谢医生。” 从县医院离开，傅璟佑算着时间，估量胡志远指定在上班，就又跑了一趟县办事处。 因着县里要搞器械承包组的事儿，办事处甭管大院守门的，还是坐办公室的领导，不少人都对傅璟佑脸熟。 他进大院也没人拦他。 傅璟佑也是知礼的，还没正式在县里排上工作，他来县办事处也不到处乱走，在一楼传达室的窗口问了问。 立马就有小同志推门出来接话： “胡同志今天应该是在大院的，这位同志，你先等一下，我正好上楼送文件，正好帮你看看去。” 傅璟佑立马谦逊点头： “谢谢，谢谢。” 傅璟佑在门口台阶上坐了一会儿，不多时就听见一连串“哒哒哒”脚步从身后楼梯处传来。 他一回头，正对上胡志远咧开嘴的脸。 “哎哟，傅同志，早几天就听说你回来了，上次你过来我正好没在……” 两个人寒暄着走去院里桂树影子下站定，胡志远率先道： “上回你给我的钱，我中间给小宝同志送过几次东西，钱还剩一半，这次我没带在身上，回头再拿给你。” 傅璟佑微微颔首，这些都是小事。 傅璟佑搭上胡志远的中山装衣袖： “这次过来有个别的事，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 “什么事？” 傅璟佑就如实说了稻花鱼的事。 胡志远听了连连点头，差不多的都是自己人，他也是有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存在有什么隐瞒： “县里国营饭店我目前是插不了手，但是县办事处的食堂采购那边，倒是可以问问。” “而且我跟你说傅同志。” 胡志远扫了一眼身旁，招招手和傅璟佑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道： “小宝同志之前提到的四个方针政策，最近县里已经在讨论了。” “京市那边传来的消息，全国各方面的工作都要整顿。” “邓同志说了，工业、农业、商业、财贸这几个宏伟目标渐渐地都要开放搞起来，不仅以前炼钢欠的账要还，国民经济也要回升起来！” “你们生产队搞的这个副业，我看就很好，很符合马上推行的方针。” 四个现代化方针，前阵子在津门的时候，傅璟佑也在报纸上看过类似的字眼。 不过报纸上说的很含糊，只笼统提了方针几个字，傅璟佑没太搞明白。 现在胡志远一说，傅璟佑心里瞬间清明了一些。 如果真的推行政策，他们生产队搞农副经济产业，就是站在风口上…… 到时候什么出路，也不用陆淼出来操心卖面子。 傅璟佑拍拍胡志远肩膀： “好兄弟，这次消息多亏了你。” 胡志远连忙摆手： “不能，还得是小宝同志。” 胡志远说的不是假话。 他以往就是给领导跑跑腿。 有时候开会也站在一边听，但是因为和他的工作内容不挂钩。 他也不怎么认真听，也不怎么往心里去。 这次还是因为陆淼之前提过一嘴，他才打起精神听了听。 “那按照你的经验，像这种政策一般什么时候才能推行。” “我估摸快了，县里器械承包组不就属于工农产业的范围了吗？” 胡志远思忖了一下，又说： “咱们这种小地方，正统经济方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安排，但是农业方面，应该很快就会迎来改革。” 傅璟佑点点头，又拍了拍胡志远： “政策的事，还有那个稻花鱼，劳你多留意一点，有了消息常联系，得空上家里吃饭。” 这是在请辞的意思了。 胡志远笑着点点下巴，“好说。” “走了。” “行咧，慢点的。” “嗯。” 傅璟佑摆摆手，从办事处离开后，去了县百货大楼买自行车。(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人要有目标 工业券是用十多斤山货在黑市跟人换的，买车的一百二十多块钱是在家来的。 县里有好几辆自行车的供货，这类物件贵，买得起的人很少。 乡里有个说法，结婚三转一响，里面就有自行车。 说法归说法，但是真正能买得起的人，真心不多，县里一个月能卖出去一辆就很了不得。 傅璟佑带着现成的钱和票券来，几辆自行车他挨个看、挨个摸。 选了其中看起来“最好”又“最合眼缘”的一辆给了钱。 傅璟佑自行车的收据条收好，把着自行车车头，拨弄一下铃铛旁边挂着的红色小红花。 眼神又飘去了一旁的带着板板正正小平台的缝纫机上面。 他伸手指着问： “那个怎么卖？” “那个啊，飞人牌的缝纫机，是沪市那边来的牌子，要一张工业券，售价186块呢。” 傅璟佑刚买了自行车就问缝纫机，售货员对他很热情： “同志，你是买回去结婚的吧？可以凑近点看看没事的。” 三转一响，包含的就是收音机、自行车、缝纫机及手表。 傅璟佑笑了下，坦然摇头： “我现在不买，就先问问，以后有机会了再来买。” 虽然不买，傅璟佑也没错过这个近距离打量的机会。 他凑近了仔细看，许是在津门那边学了器械修理本事的原故，有些零件活动关节远离，他也能看的懂。 看着看着，傅璟佑心里不禁有些感慨。 国人怎么就那么聪明呢？ 就凭着这些众多零碎的小零件组装组织，就能组装起这么精巧的玩意儿出来？ “这个好用吧？” “好用着呢，我给你踩一段儿看看！” 售货员是个女同志，负责卖这些精贵的大器件儿，自然也懂得一些。 当着傅璟佑的面儿，拿过一旁走过许多针脚的小布头就开始“笃笃笃”踩起了缝纫机。 还别说，那线走的又快又稳。 傅璟佑看了连连点头。 连着问了几个啥问题。 比如这个供货多吗？ 平时买的人多不多等等。 他心里其实门清，可是心里惦记着想给陆淼买，一时半会儿的又买不了，总怕被人抢了先。 售货员跟他如实唠了一通，他才渐渐放心，说下回再来。 他出手阔绰，才买了自行车。 售货员大抵觉得他有些经济实力，倒也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客客气气的就送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傅璟佑脚下自行车蹬得飞快，心里默默的还在算账。 一个缝纫机要186块，外加一张工业券。 他现在还没正式工作，在队里挣不着什么钱。 这个季节山里倒是能弄到不少东西，但是稳固的收入有多少真不好说。 最晚明年三月初，工作的消息差不多就能有着落了…… 如果真的当上那什么小组长，一个月37块钱的工资，186块没有花销也得攒个五六个月…… 要是没当上组长，一个月25块钱的工资，那要就攒得更久一些，得七八个月。 人得有点目标…… 傅璟佑心里琢磨着，明年的任务就是在不影响日常生活的前提下，给陆淼弄一台缝纫机。 一路盘算想着，傅璟佑心里热乎极了。 一路骑车快到生产队了，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点什么。 刚才光想着陆淼，倒是把马上就要呱呱落地的小崽子忘记了。 新的一年里，不光要买缝纫机，小崽子的奶粉钱也要挣回来…… 其他的，回去也得再仔细琢磨琢磨才行。 傅璟佑“嘿嘿”傻笑，骑着自行车一路顺着山道斜坡“呲溜”进生产队。 两边地里的叔伯嫂子们看着一阵稀奇，纷纷拔高嗓子问道： “哎哟！小六，你上哪儿弄来这么好的自行车？” “你这老家伙，就说你是不是眼拙？还能哪里弄来的，肯定是买的啊！没瞅见上头的小红花儿还没拆了吗？” “还真是，小六，你这次出了趟远门，真是出席了，都买的起自行车了！” 傅璟佑蹬自行车的脚不见慢下，面上笑呵呵的坦然回应道： “可不是我有本事，还得是我媳妇儿旺家，都是我媳妇儿的功劳。” 傅璟佑把功劳都归功于陆淼身上，叔伯婶子们打趣他疼媳妇儿。 但真正把这些话听进耳里的人，不外乎就两种想法。 一拨人觉得傅璟佑啊，就是沾了城里人陆淼的光。 先前胡志远过来频繁，怕有人嚼舌根。 所以一早就巧妙的宣扬过了，说陆淼家里是大领导出身。 领导隔得远，不方便过来看女儿，才跟他们打了招呼，让他们偶尔过来帮忙看顾一下云云。 大河村的人现在都知道陆淼出身高。 有人羡慕傅璟佑不仅娶了知青里的金花，更酸傅璟佑攀上了这么个高枝儿。 另一波人则认为傅璟佑说的没错，陆淼是旺家的。 要不之前傅家怎么那么倒霉，现在又这么顺风顺水了呢？ 细算起来，所有变化，不就是从傅璟佑和陆淼结婚后才开始的吗？ “之前队里背地里的多少后生都盯上陆知青？愣是没有一个人敢上的……” “害，真是风水轮流转，叫小六这小子捡了便宜，瞧瞧人家现在日子过的多红火？” “娃也揣上了，这么气派的自行车也买了，咱们大河村第二生产队第一辆呢……” “也不好说都是陆知青的功劳，人家小六也勤奋本事呢！” 社员们的议论声褒贬不一。 陈妙妙却并不关心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陈妙妙刚从水田里上来，拍掉腿上扒着的蚂蟥。 一旁蚂蟥还在田埂子上扭动呢，陈妙妙却抹了一把汗，缓缓站起身。 一双圆眼瞅着傅璟佑骑着自行车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除了矛盾、不平，再就是嫉妒。 目前看来，傅璟佑确实是非常优秀的，可许多事已经发生转变，他的未来如何，根本无法判断。 陈妙妙以为，他很大概率会在大河村种一辈子的地。 陆淼那种高傲娇气的性子，不可能能忍受得了。 说白了，两个人最后还是得分！ 陈妙妙都准备等着看笑话了，可是呢？(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拿钱办事 现实却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傅璟佑大城市去了，百来块的自行车也买上了！ 事迹确实和她上辈子经历的有所不同， 可傅璟佑的生活，明显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按照目前这个走向，就算傅璟佑不能像她上辈子那样，成为大富豪， 能在这个年代早早的就混上编制工作，那未来好处也是少不了的。 想着想着，陈妙妙忽然就想起最近几次遇见陆淼的画面。 陆淼不用下地干活儿，每天不是遛弯，就是躺在门前的凉椅休息。 手里总能见着她拿着什么吃的。 常驻的就是坚果。 许是最近傅璟佑才从津门回来的原故，还能见着她捏着麻花吃。 津门的麻花，那是她老家的特色，她都多久没吃到过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凭什么呀？ 这阵子队里渐渐忙起来了，也不好再偷摸跑去镇里黑市。 陈妙妙平时跟队里几个婶子固定换鸡蛋打牙祭，钱花的像流水一样。 先前冬天边上攒的钱，零零碎碎都花得差不多了。 她连鸡蛋都好几天没吃着了…… 陆淼现在享受的，原本都该是她的！ 是陆淼抢了她的！！ 陈妙妙一阵怨恨火大。 “陈知青，你还愣着干什么？” 陈妙妙上岸以后，半天都没下田。 田里插秧的嫂子喊道： “这一亩地分给咱们三个人干的，你歇完了赶紧下来！” “……” 陈妙妙嘴皮子掀了掀，硬邦邦道： “我尿急，回去上个厕所就来！” 说着话，陈妙妙也不管田里那两个嫂子说了什么没，直接掉头就走。 “这……这还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一个嫂子啐道，说完冲着身旁另一个躬身插秧的嫂子道： “我反正不惯着她这臭毛病！我插外面一列的，你插那边的，把中间留给她！” “晓得了……” …… 傅璟佑回到家里，赶上陆淼把前阵子经过开棉处理，已经被晾晒得干燥蚕丝拿了出来。 一起拿出来的，还有家里之前买的几次布，余下来的碎布。 “你回来了！” 傅璟佑点点下巴，在门口枣树下把自行车停好。 “这是要做什么？” “今天天儿好，把这些收拾出来，做两床小被子。” 陆淼一边说，一边走向车头挂着小红花的自行车。 “一床铺，一床盖，要是宝宝不睡觉，还可以用来卷着宝宝。” 陆淼不知道怎么说，但是印象里好像是这样的。 没有行动力的小宝宝都是被东西包裹起来抱着。 “买自行车顺利吗？” “顺利。” 傅璟佑点点下巴，接了她手里用线系起来洁白比棉花还软乎的蚕丝。 “现在要做什么步骤？你坐着，你说，我来做。” “我跟小姨妈两个人都弄不过来，就等着你回来一起弄呢……你先把大桌子搬出来吧。” 陆淼让傅璟佑把堂屋大桌子搬出来，稍后撕制蚕丝时，桌面就充当被子模板了。 被撕拉开的蚕丝边缘，到时候会套在桌子的四个角上面。 最后出来的被子轮廓，差不多个桌面一个形状。 板板正正正方形的被子肯定不好看，但是目前也没有其他更适合做模版的东西了。 只能先这么来。 傅家门前忙着做蚕丝被。 另一边。 陈妙妙歪去村里靠后山的那几家独户土坯房。 这时候农村普遍都是土坯房，真正的红砖房真心不多。 而在大河村里，村尾这一片的土坯房尤为破旧。 只因为里面住着的不是老鳏夫，就是懒汉光棍。 日常上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有工分收入，也没有经济收入。 房子破了烂了也没钱修整，自然就是一片破败的景象。 陆淼生了一张观音面，平时出行，不光村里年轻的小伙子会侧头偷看，懒汉贺三贵也经常猫在地里偷瞄。 陈妙妙混黑市，之前悄摸摘地里的棉花的时候，撞见了好几次。 有些事情，或许以后根本不需要她出手。 这么想着，陈妙妙大着胆子找到贺三贵。 抛出高额报酬，只需要贺三贵给她弄一样东西。 “我只要那个，你要是给我弄到了，我就给你两块钱。” 贺三贵连连点头，却是好奇的问： “那东西危险的很，你要它做什么？就不怕……” “你拿钱办事就行了，其他的你不用知道！” 陈妙妙皱着眉毛，沉下脸。 想到什么，陈妙妙又补充说： “你不是还没媳妇儿吗？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做的出色的话，我保管你今年就能娶上媳妇儿！” “真的假的？” 贺三贵不行。 不过管他真的假的呢！ 反正两块钱他肯定得先拿到手！ 队里其他人一年累死累活，挣足口粮后捞个两三块钱就了不得了。 现在这么轻易就能赚到两块钱，他可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贺三贵搓手谄媚笑着，摆出贪婪的阵势：“钱什么时候给？” “你把东西弄来，到时候你拿东西，我拿钱。” “行……那等我弄到了，去知青点找你？” “别去知青点……” 陈妙妙心底紧绷了一下，拧眉瞳仁闪烁乱晃，最后说道： “知青点门口的池塘对角，有棵腿粗的槐树，你搓一根草绳……” “如果东西弄到了，你就在槐树腰捆上草绳，我看见后，傍晚天黑前就去后山找你。” “行，但是说好钱一定得给，不然的话……” 贺三贵点头，眼神一下子变的不善起来。 陈妙妙哼了一声，嘲讽鄙夷斜睨了贺三贵一眼： “放心吧，但是也需要讲规矩，如果这件事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的钱，一分都没有！” “行。” 她得不到的。 陆淼也别想得到！ “呵……” 陆淼。 你既然非要惹我不痛快。 非要和我对。 那你就去死吧。 和贺三贵敲定合作，陈妙妙表情阴冷离开依着后山那片屋子。 傅家门前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拉扯出两床小被子的被芯。 傍晚陆淼和傅璟佑男女搭配，在厨房捣鼓晚餐。 堂屋条台桌上摆着煤油灯，唐梅拿着下午拼出来的两层背面，在被芯上下两面各铺了一层。 正拿着针线仔细逢着针脚固定。(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长命百岁 夜里吃饭前，唐梅正好封完两床被子。 唐梅说了一声“好了”，陆淼立马撑着后腰走来。 摸着唐梅叠起来的小被子，陆淼脸上笑容止不住： “真软，真轻。” 煤油灯下，唐梅难得露出一丝丝和煦温婉的笑容： “你主意好，这蚕丝做出来的被子是好。” 陆淼和她对视，笑得更开心了。 她微微倾身摸被子，唐梅看着她笑了半晌，把被子叠起来给她送回房间。 晚点等小两口自己收进柜子里。 唐门进厨房，把小两口赶进堂屋等着吃，她自己围上襜衣有条不紊的在灶台前忙活着。 等饭菜都端上桌，又有人来敲家里的大门。 贺宏进踩着虫鸣月色过来，手里还拎着一袋两三斤重的藕粉。 自从唐梅过来以后，贺宏进和陈桂芬就不怎么往这边来了。 一般过来，不是有事就是送东西。 “你婶子听说藕粉养血还是养什么的，叫拿过来给你媳妇儿冲着喝。” “知道了叔，吃饭了没？家里饭刚好。” 傅璟佑接了东西，拉着贺宏进往屋里扯。 陆淼也从象鼻壶里倒了一缸子的凉白开，一手撑着后腰，一手端着缸子送过去： “叔，进来坐坐吧，叫佑哥陪唠会儿。” 贺宏进刚还跟傅璟佑推搡，一看陆淼挺着肚子过来，他一根筋绷紧，赶紧接过搪瓷缸子： “你快别忙活了你，大这个肚子，一会儿还得料理你。” 【方言说法：料理=照顾。】 陆淼这个肚子，贺宏进真的是紧张到不行。 之前五六月份就觉得肚子大。 这进入七月份，看着好像又大了一圈。 贺宏进都担心是不是之前在县里打针的问题。 那会儿还思忖着能不能生一个胖乎乎的跟小猪仔似的小子。 现在看来，怕真是要生个六七八斤重小肥崽子了。 贺宏进坐在桌边乐呵呵的笑，很稀罕的盯着陆淼的肚子瞧。 又怕陆淼介意，偷着瞧了两眼后，贺宏进就收回目光。 转向傅璟佑，和傅璟佑唠起正事儿。 陆淼在旁边干站着也是站着，就护着肚子去了厨房。 陪唐梅作伴，顺带打打下手。 唐梅拿了小板凳让她坐，什么也不要她干。 期间侧目瞅着她纤细的个子和负重不轻的肚子，道： “孩子的名字取了没？” “取了，女宝叫明夏，小子就叫明毅。” “你取的还是他取的？” “一起取的。” 陆淼笑着应声。 想到什么，她摸摸肚子，也软下语气来和唐梅闲唠着： “要是等宝宝生下来，要叫你姥姥还是姨姥姥的好？” “都好。” 唐梅看着她笑，利落把锅里的米饭盛出来。 把脆黄的锅巴煮上粥后，她在烧热水的后锅里蒸上一碗放了红糖红枣的雪蛤。 之后端着碗碟往外走。 贺宏进见了唐梅，登时就要下桌。 贺宏进刚才进屋和傅璟佑唠事儿，顺拐坐在的主位上。 唐梅是陆淼娘家人，贺宏进自诩不是傅家真正的血亲，就想着把这个主位让出来。 难料刚起身，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唐梅忽然笑了一下，口头说话的气息也软了下来： “亲家就坐那儿吧，别挪来挪去了。” “呃……欸。” 贺宏进摸摸脑袋，摸索摸索的，就真的又坐了回去。 贺宏进来这边不是别的事，还是前两天陆淼说的那事儿。 端午节要来了，地里的早季稻要着手割了。 在割稻子之前，那些稻花鱼要销出去。 贺宏进过来就是问陆淼，这鱼怎么要怎么抓，其次才是往外销。 傅璟佑道：“我跟县里打过招呼了，马上就有新的政策下来，这鱼应该好销……再等两天，等两天后，我骑车再去问问。” 贺宏进点头。 陆淼抚着肚子站在傅璟佑身侧，跟着说： “鱼也好抓，放水口切小点，让水慢慢放着。” “田里的水少了，鱼就会顺着水流游去地势低的位置。” 就是事先挖好的那个坑里。 大部分鱼儿都会游过去。 没游过去的，回头再提着桶啊框子的进去抓就行。 “那行，我去琢磨琢磨准备起来。” 贺宏进若有所思点点头： “要是这个稻花鱼能行，甭管好不好销，以后每季抽一两亩地养着，回头咱们自己队里分着吃也要的。” 贺宏进这话是心里的真实想法，也是间接的给陆淼和傅璟佑提醒。 让他们别太有压力。 要是没有销路，留着队里自己吃也行。 挨家挨户就出了几毛钱，每人领回去一些鱼，也算不上亏。 社员们心里就算有想法，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傅璟佑随手摸过陆淼搭在肩上的手，握在手里捏着把玩： “叔，先看看吧，就这两天的事，到时候就知道结果了。” “行。” 反正这两天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了，干着急也没用，等着吧！ 贺宏进没在傅家吃饭。 他是吃了饭来的，在傅家喝了一杠子茶，事儿唠定就走了。 走前还不忘嘱咐小夫妻藕粉怎么喝。 傅家堂屋的大门重新闩上。 唐梅看出平时傅璟佑对陆淼的好，也看出贺家对陆淼的态度。 饭桌子上，唐梅抬头语重心长嘱咐了一句： “以后要孝顺长辈，嫁了人，公婆也是亲娘老子。” “知道了小姨妈……先吃饭吧。” 唐梅点点头，知道陆淼主意强，便只提一句两句的点到为止。 夜里洗漱完睡觉，陆淼盘起一条腿，另一条腿微微蹬直搭在傅璟佑的腿上。 她这阵子夜里总抽筋，睡前按一按，晚上会好一些。 就是明显感觉肚子又重了一些。 之前出去遛弯摘桑叶都没事，这两天坐着都觉得累。 腿被男人捏得越舒服，陆淼反而哼唧唧的，又红起眼眶委屈上了。 “怎么了，又要哭？嗯？” 傅璟佑腾出手，粗粝拇指刮去她眼角泪珠。 陆淼两手往后撑着床，犟起脾气鼓着嘴。 把肚子往前挺了挺，娇气哼哼的埋怨： “我都快累死了……早知道这么难生，当初就该叫你生！” “又说胡话，男的怎么能生孩子？” “怎么不能？你看着吧傅璟佑，等以后科技发达了，男的也能生……只要活得够久，以后就什么也能看见！” “好，咱俩一起长命百岁，嗯？” 傅璟佑哑然失笑。 第二百四十四章 奶水来的快 陆淼娇气“哼”了一声，被他宠得无法无天。 “我要吃螃蟹，你明天给我抓。” “那个能行吗？寒性的，吃了肚子要不舒服。” 傅璟佑拍拍陆淼鼓成球的肚子，“到时候又要难受。” “吃多了才难受，我吃一只，不……两只！” 陆淼竖起一根手指，不多会儿又冒出一根。 傅璟佑看着她不说话。 她不服气，磨蹭着挪到他身旁，抱着他胳膊化身粘人精，对着他脖颈一侧和耳廓吐气： “要嘛要嘛，行不行，行不行呀？佑哥，佑哥……” 傅璟佑被她磨蹭得气息微沉，搂过她对着唇瓣就是一阵啃。 不多会儿沙哑着嗓音道： “明天先给你抓一只，吃了先看看，要是没有不舒服，过几天再给你弄。” “要是不舒服了，就不许再吃。” 陆淼眼眸水汪汪枕着他大腿，努努嘴仰头看他： “行！” 她嘴上答应得利落，实则心里却想： 鱼篓丢下去，要么一只螃蟹抓不着，要么抓几只就是没有定数的。 哪有那么准？说抓一只就只抓一只？ 等傅璟佑抓了螃蟹带回家，到时候要吃几只，还不是她说的算？ 他说不过她的。 “嘿嘿~” 陆淼偷偷窃笑出声。 傅璟佑留意她的小表情、小动作，却并不戳破她。 揭开她领口后，先后衔过两个桃尖。 事后凌唇上移，粗粝的掌心还不忘撩拨软绵的桃子和桃尖。 傅璟佑亲过她纤细脖颈，唇瓣落在她绯色的脸颊，又落在咬出浅浅牙印的唇上。 “淼淼……” 他深邃桃花眸里，藏匿着一团火。 隐忍难耐。 陆淼盯着他好看的唇瓣，漂亮的荔枝眸水润润的。 一抬胳膊扣住了他脖子，带着他贴紧自己，主动加深了吻。 不多时两人分开，气息纠缠，鼻尖抵着鼻尖，眼神拉丝又彼此轻轻亲了亲彼此的唇瓣。 “佑哥~” 陆淼轻咬下唇，水雾朦胧的眸子直勾勾看着他。 “想要……” 傅璟佑喉结鼓动，摸摸她隆起腹部，“可以吗？” 陆淼委委屈屈的看他。 她也不知道行不行。 可是心痒痒，想要他就是想要他。 “佑哥……” 漂亮的眼睛里有泪花闪烁，陆淼倏忽哽咽起来。 傅璟佑见不得她委屈，更舍不得见她哭。 轻轻拭去她眼角泪珠，爱怜吻了吻她后，偏头一口气灭了房间里的煤油灯。 “自己来，嗯？” “嗯……哈唔。” “难受了就不动了，好不好，淼淼？嗯……淼淼。” “哼嗯，佑哥，好大……” ……………… 天气彻底热了起来，陆淼出了一身的汗。 夜里傅璟佑打了水给她擦身子，她软趴趴的，今夜没有睡凉席。 两手托着腹部，小巧巧缩成一团，枕着傅璟佑胳膊窝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一夜安眠无梦，似乎连宝宝都变得听话了。 翌日早上再起来时，身旁已经空荡荡没了人。 陆淼磨蹭起身，唐梅听了动静，提前在厨房支开小桌，把粥和煮鸡蛋盛出来给她凉着。 又给她打好了刷牙洗脸的水，连牙膏都挤好架在了刷牙缸子上。 陆淼上后院里洗漱，打着哈欠睡眼蒙眬的问： “小姨妈……佑哥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人？” “一大早的就提着鱼篓出去了，应该是抓小鱼去了……” 唐梅说着，忽然夸了一句： “他是有心的，现在抓点鱼熬汤补起来，以后生了孩子，奶水来得快。” 说到奶水，陆淼就想到了哺乳。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莫名有点抗拒。 她不爱听唐梅说这个，就小声咕哝着转移话题： “他才不是抓鱼，他是给我抓螃蟹去的。” 再说…… 说什么奶水来的快。 真到了那时候，喝的是大的还是小的还不知道呢。 陆淼努努嘴，忽然脸红，赶紧端着杯子出去漱口刷牙了。 肚子比前阵子大了些，也沉了着，后面要梳头，及腰的头发虽然乌黑如墨，却在缺少养护的情势下，有些打结。 陆淼抬着胳膊慢慢梳着，才梳顺俩绺就有些梳不动了。 胳膊抬着累不说，动作扯得肚子也有点难受。 陆淼手里抓着梳子，坐在小马扎上捧着肚子吐气发呆。 刚才还想吐槽，就怀个孕，人就变得越来越废了，结果坐那儿喘了两口气就给忘记了。 她坐那儿也不知道干什么，突然的就开始走神发呆。 直到唐梅搬了另一个小板凳坐到身侧，接了她的梳子，慢慢的给她梳头。 她才缓过神来。 “我们家小宝，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大人了呀。” 唐梅浅笑感慨，口吻带着一丝哄小孩的韵味。 “嗯？” 陆淼微微偏头“咦”了一声。 平常面对唐梅平静甚至清冷的眸子，闪烁一下，泛起浅浅乖顺依恋的光晕。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还在京市胡同里一样。 瘦瘦小小的姑娘乖乖坐在那里，依赖着养娘小姨妈给自己梳最漂亮的辫子。 陆淼缓声说： “小姨妈，这次梳一个低低的马尾就行。” 唐梅红了眼眶，声音带着些许克制的哽咽： “好，小姨妈给你梳，一会儿就好了，啊。” “嗯。” 陆淼轻轻颔额。 …… 早上甩进河沟里的鱼篓，傅璟佑傍晚的时候给收回来的。 小鱼小虾收获不少，拇指粗细的黄鳝也有几条。 唯独螃蟹，真的只有一只。 陆淼大呼小叫的不相信。 偏偏傅璟佑把桶倾斜着给她看，她不信也没辙。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陆淼想着等傅璟佑把螃蟹带回来，她想吃几只就吃几只。 傅璟佑料准了她的小心思。 取鱼篓的时候，渠道沟的水面被他丢出去的螃蟹砸出一个又一个的水花。 人家逮着螃蟹了也不带回家。 甚至留下的那个，都不给她挑大个儿的留。 看着个头差不离、不过分就留下了。 其他的全丢回去等下次再来。 陆淼愤愤不平，晚饭吃了一个螃蟹。 正经东西吃不下去，唐梅给她用新鲜小虾米、小虾仁蒸的蛋羹，她倒是一个人包圆儿吃了个干净。 傅璟佑总怕她吃的不够营养，问她想不想吃甲鱼，想吃他就去抓。 陆淼还没说话，唐梅道： “那个不行，那个是活血的，怀了孩子的人吃不得。” 第二百四十五章 好消息 傅璟佑也记得之前县里医生提过，孕妇吃不得活血的，就没再提这事儿。 陆淼却舔着嘴角蛋羹汤渍道： “要是看见了就顺道抓回来，我吃不得，你们不是还可以吃？” “小姨妈，你别推辞，佑哥烧的甲鱼很好吃。” 陆淼眼神来回晃荡，小脸都快凑近傅璟佑跟前了： “是不是佑哥？” 傅璟佑宠溺无奈的看着她，轻轻点头。 唐梅则是一脸温润的笑： “好，好。” 唐梅初来时总愁眉苦脸。 又或者说，她在过去就是一副苦相。 可如今看着陆淼和傅璟佑相处和睦。 傅璟佑又是打心眼里疼陆淼的。 唐梅心里塌实高兴，脸上眉心舒展，嘴角也时时都挂着一丝丝笑意。 和睦吃完晚饭。 唐梅收拾厨房，傅璟佑给陆淼打水洗澡，期间抚着陆淼圆鼓鼓明显比他回来那几天又大了一点的肚子问： “昨天弄完，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太大感觉，好像没有哎？” 傅璟佑微微安心，拿毛巾帮她擦洗胳膊： “偶尔一次就行了，下次不许再胡来。” 陆淼不甘心噘嘴，故意激起水花泼他： “说的好像是我一个人想要似的，昨天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激动的跟什么似的。” “不要脸。” 傅璟佑低笑出声，天天被她骂不要脸，骂色痞子，他脸皮都快练成金刚罩和铁布衫了。 “好好好，是我不要脸，我不要脸行不行？起来了，水都凉了。” 陆淼要他转身。 她自己小声的也不知道在叨叨什么，擦干身上的水，穿好衣服后坐在床上。 顶着如妙善娘一般清水出芙蓉的脸蛋，软乎乎的又开始撒娇： “叔拿了藕粉过来，你帮我冲一杯好不好？” “再把坚果袋儿拎过来，我剥掉尖果仁儿，一会儿拿葡萄干一起拌着吃。” 傅璟佑出去倒洗澡水： “你不管了，一会儿弄好了给你端过来。” “你真好！” 陆淼露出瓷白的牙，倚在床头“嘿嘿”的直笑。 傅璟佑从津门回来以后，陆淼怀孕的身体特征变换，没有得到缓解，但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她胃口也比往常好了一些，哪怕吃饱了，有傅璟佑哄着，也总能多吃几口。 一段时间时间下来，嫩白的小脸又有了一丝丝的血色。 就是下巴尖尖，身子还跟纸片一样，薄得不行。 一点要长肉的架势都没有。 傅璟佑心里不踏实，总有一股患得患失的感觉。 算着时间，县里那边应该能给出了点什么消息了。 他一早把家里料理好，蹬着自行车就出了门。 本来想去找胡志远，顺带再去医院问问医生，陆淼这个情况对不对劲，是不是正常的。 结果自行车刚骑到生产队对面的山道上，就迎面撞上了胡志远。 两辆自行车车头一阵晃荡。 两个男人都挺意外的。 要不是腿长，及时撑住了，不宽敞的山道上，估计都得歪去一旁摔跤。 “傅同志，你，你做什么去啊？！” “找你。” 傅璟佑如是说，接着又问： “县里有消息了？” 胡志远嘿嘿笑，拍拍身上挎着的军绿色小包： “有了有了，这回带着好消息和文书来的，咱们回吧！回去说，你走前面，我随后！” 傅璟佑看了眼他身上跟邮差信使一样的挎包，心里莫名稳了稳，点点头将自行车掉了个头。 “蹴溜”在前面回了生产队。 这是正事，肯定得贺宏进在场的。 贺宏进在地里干活，傅璟佑沿路吆喝说县里来人了，让他赶紧回家。 贺宏进听了消息，提着锄头、草帽，急吼吼的往回赶。 怕队里社员着急，贺宏进之前委婉打过招呼，说田里的鱼会往县里销。 队里大家伙儿都记在心里呢！ 一听县里来人、来了消息。 不止贺宏进，其他干活的庄稼把式就跟望风的鼬鼠一样，一个接着一个从田里探出头来。 观望一阵后，都放下手头的活儿。 庄稼把式们要么图凉快卷着腰腹上的褂子往回跑，要么摸草帽捏在手里，卷着帽檐充当扇子。 一边扇风一边火急火燎的往回跑。 都急切的赶着要听一手消息。 可真等到了贺家门前，一群人顶着大太阳站在院外。 只敢伸长脖子往里打量，不敢真的闯进去。 而屋里，贺宏进早已奉上了红糖水。 胡志远坐在桌子一角喝水。 贺宏进脊背微微佝偻，搓着手站在一侧笑，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等着胡志远先开口。 傅璟佑跟着给自己倒了一碗凉水喝，顺势拿小马扎坐在了门口穿堂风过的地方。 “叔，你坐吧，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紧张。” 胡志远反应过来，也赶忙站起来说： “是啊叔，你坐吧，都是自己人！” “可不敢，可不敢，胡特派员，你是领导，我怎么能……” “什么领导不领导的，我也就是个小职员，百姓官儿，咱们都是一个样的！” 一番拉扯拖退，贺宏进最后还是被按在桌边坐下了。 贺宏进这时候也放开了一些，主动问： “胡特派员，是不是县里肯收我们队里养的鱼了？” “收，收肯定是收的，不过说这个鱼的事之前啊，我得先说点别的。” 胡志远笑呵呵放下水杯，打开包，从里拿了个夹了好几页单子纸的硬封壳本子出来。 “国家发了新的指令，为咱们广大农民、工人群里谋福利了！” “省里县里根据政策商讨做出安排，就从咱们基层开始实施。” 胡志远照着本子上记录的内容，回忆来时领导嘱咐的话往下传达： “首先就是开放养猪的名额，原来每个生产队看经济条件，可以饲养三到六头猪。” “现在解散猪栏饲养模式，落实到每家每户社员家里都可以自行养猪。” 贺宏进听到这里，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这个好，这个好啊！” 胡志远又是一笑： “叔，你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诶！” 贺宏进连忙应声。 胡志远继续道： “这个养猪也是有要求的，和之前生产队猪栏养猪一个样，年底都是要往公社食品站上交一头任务猪的。”(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双胞胎 也就是说，寻常家庭要养猪最少就养两头。 至于最多，能料理的过来，又能喂养过来的，养十多头都行。 除了开放鼓励养猪以外，还开放饲养鸡鸭鹅的数量。 也是由原来的三只开放到了十多只。 贺宏进越听越欣喜。 要说开放养猪吧，是个好事儿！ 年底不论是杀了补贴家用，还是杀了自家吃，都使得。 可猪毕竟吃的多，一口气养两头，社员家里未必顾忌的上。 但鸡鸭就不同了，平时散养自己就能爬食儿吃。 能下蛋又能吃肉，能大大改善社员们的生活条件。 贺宏进黝黑粗糙的大掌捏在一起，坐在桌边止不住露出喜色模样。 “叔，现在县里的意思呢，你要养猪或者养鸡养鸭，现在就能施行起来。” 胡志远传达完了政策安排，又开始严肃的说起硬核数量指标： “今年距离年底也没几个月，不用交任务猪，明年就得交了。” “另外县里领导也说了，政策要落实到每个公社大队生产队，第一年，不要求动员整个生产队，但是至少也要有一半的人参与其中。” “往后第二年，参与养猪的人头至少要达到九成才算达标……饲养的过程中可能有困难，但是得动员起来才能改变现状不是？” “叔，这里面其他杂七杂八的事儿，到时候还需要你跟社员们做思想工作。” 贺宏进眉毛严肃拧起，却是连连点头迎合： “胡特派员，这个你放心，我一定积极调动大家，配合组织分配工作！” 胡志远点点头，看了眼坐在门口默默听的傅璟佑，又转回目光看贺宏进。 “正经事儿说完了，现在再说咱们这个鱼的事儿吧！” 贺宏进刚才才放松，一下子立马又机警起来。 胡志远道： “现在是试着推行四大方针政策，其中很看重、扶持咱们基层的生产副业，只要现阶段东西数额不是太夸张，公社县里都会调动起来，辅助外销。” 拿大河村二生产队的稻花鱼举例子，只要数量不是太夸张，现阶段基本县里调动起来，就能销空。 可要是量实在大，那就不敢保证了。 毕竟政策是新颁发的，又是一层一层的才传到县里这边。 他们这边是商讨出决策了，保不准别地儿还没有呢？ 到时候想打开门面外销产品，人家外省、外市都一头雾水，不知道该怎么对接。 贺宏进若有所思点点头，又不确定的问： “队里的稻子该割了，鱼也要抓上来，那现在我们到底该……” 贺宏进没说下去。 胡志远明白他的意思，直接笑着说道： “叔，鱼你就放心抓吧，回头叫小傅同志引路，全都送去县里办事处大院。” “领导说了，农贸食品站里卖的什么价格，县里就按照什么价格给。” “好，好好！” 一听鱼的去处有了着落，贺宏进一颗心总算是塌实下来了。 脸上笑意愈发明显，一口气连着说了好几个“好”字。 屋里氛围好，胡志远顺势提道： “目前咱们这一片生产队的消息，还是由我来传递，以后等小傅同志在县里扎稳根儿了，这一片的消息，估摸就得由他来转述了。” “啊？这是什么意思？” 贺宏进摸不着头脑。 “这是领导的意思。” 胡志远看了眼傅璟佑，笑道： “小傅同志年轻有为，这次去津门啊！是那么多个省里、县里少有被提名的优异学工。” “前两天那边特意打了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表扬小傅同志！” “队长叔，你就想好事儿吧，现在缺的就是技术工，小傅同志被重用是迟早的事！” “好好好，好好好……” 贺宏进连连点头。 今天听到的消息实在太多，他又惊又喜，除了说“好”以外，脑瓜都有点转不过弯儿来了。 又坐下喝了点水，胡志远就放下搪瓷缸子，收起东西站起身。 贺宏进以为他是要走，连忙起身挽留： “这就要走了？胡特派员，你这次带来这么多消息，怎么也要留下吃顿饭才行！要不然我这心里……” “叔，你就别忙活了。” 胡志远摆摆手，指指门口跟着站起身的傅璟佑： “我啊，这次也是顺带过来看看小傅和小宝同志的，午饭啊，就上他们那儿吃去了。” 说着话，胡志远冲傅璟佑笑： “小傅同志，你没意见吧？” 傅璟佑凌唇微微勾起弧度，轻轻摇头。 贺宏进一听，也行。 正好他琢磨琢磨说辞，晚点跟队里的大家伙儿说说这些事儿。 傅璟佑和胡志远在院里推自行车，贺宏进轻轻拍了拍傅璟佑的肩，小声嘱咐： “家里有鸡蛋，你拿几个回去，好好招待一下，人家大老远的来……” “哎呀叔，你不管了，平时什么都往那边拿，那边什么没有？” 傅璟佑“啧”了一声，让贺宏进进屋歇着去，之后就推着自行车，和胡志远一起走了。 贺宏进站在院里斑驳的树影下，骂骂咧咧的直搓后脑勺： “能耐，能耐，就你能耐！” “这不要人管，那也不要人管，一天天的，就跟那个包公的儿子一样，老犟根！” 贺宏进还在叨逼叨，屋外那些老庄稼把式见胡志远走了，一个个的都挤窜进门。 很快就把贺家小院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黑瘦黑瘦的脸都看着贺宏进，问怎么回事。 “……” “……” 贺家这边闹腾着，另一边傅家门口。 两辆自行车停稳，胡志远卸下后座位上的包裹，跟在傅璟佑身后进屋。 唐梅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倒水。 胡志远给傅璟佑一个眼神，问： “这是……” “是我娘家妈。” 娘家妈三个字让唐梅心头一热。 陆淼扶着肚子从房里出来，撞上胡志远的目光，轻轻一笑： “来了。” 胡志远点头“诶”了一声，唐梅给他递水，他赶忙伸双手去接： “婶子不忙，我自己来就成！” “哎。” 唐梅应了一声，转脸看陆淼。 陆淼点头后，她才放心去忙别的。 “有阵子没过来，你这肚子看着又大了？现在是几月份？你别是揣了双胎吧？”(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七章 傅特派员 陆淼如实说了月份，两手抚着肚子，站着都有点费劲。 “能是双胞胎吗？” 她第一次怀，不是很懂这种。 胡志远说像双胎，她还觉得蛮稀奇的。 因为总觉得国人怀双胞胎的概率好像不是很大，哪能就被她给赶上了？ 胡志远其实也不清楚，不过喝了口水，点点头道： “这个不好说，看着像是那个样儿，难保不是……” 陆淼笑了笑，没太放在心上。 边喝水边唠，陆淼装了些坚果拿出来让他们吃。 傅璟佑侧头说了胡志远中午在家吃饭，陆淼就又去了厨房，跟唐梅打招呼，说午饭多做点。 家里后院的水缸里还有一只甲鱼和几条个头不错的鳝鱼。 甲鱼现在杀了再做完全来不及，陆淼就寻思把那几条黄鳝捞上来，中午能烧一盘实在的。 她拿着抄网去捞，肚子太大不好弯腰，就侧着腰抵着缸沿。 唐梅在厨房里听着“哗啦啦”的水声，出来一看，赶紧上前把她拉开： “小傅，小傅，你过来！” “小姨妈，你别喊……” “什么别喊？你弄不了这个，你弄这个做什么？” 唐梅夺了陆淼手里的抄网。 正逢傅璟佑和胡志远一前一后的走来。 唐梅把抄网递过去道： “她犟的很，我治不了她，你跟她好好说吧！” 唐梅继续去忙了。 傅璟佑站在屋檐下，抿直凌唇看陆淼。 陆淼眼睛被太阳晃的睁不太开，挠挠额角，赶在他发脾气问话前，说道： “那、那你弄吧，把黄鳝捞上来，再给弄干净。” 她费劲巴拉的跨过台阶往屋里走，傅璟佑伸手扶她。 胡志远道：“你说你，弄这些做什么？还不够吓人的？” 陆淼道：“这也没什么危险成分……怀孕了别的做不了，这些小事儿又不影响。” 胡志远摇头： “他不愿意你干，你就不敢呗……” 陆淼弯着红馥馥的嘴唇笑了笑，面上没说话，心里却说： 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平时她一天到晚的也不做什么。 今天家里来人，事儿都堆在一起，她不出来动一动，回头等着的就是客人。 多不好意思？ …… 傅璟佑挽起袖子，拿着抄网捞起鳝鱼后，顶着太阳在井边杀了处理干净。 胡志远不好意思干站着，看见一侧有斧子和没劈完的柴火垛，就脱了外褂放在厨房小桌上。 跟着出来有一下没一下的劈柴干活儿。 陆淼就坐在屋檐下阴凉处的小板凳上，跟他们唠嗑。 胡志远笑呵呵的，把之前在贺家说过的话，基本原封不动的说给陆淼听。 考虑大环境，这几个政策都是非常为基层人民考虑的。 但如果只考虑个人的话，陆淼就觉得有点烦了。 养猪麻烦还脏，鸡养多了也是。 之前就养三只鸡。 因着是散养的缘故，也不怕人。 成天在屋里跑来跑去，上椅子、桌子都是常有的事。 还拉得哪里都是，陆淼受不了。 陆淼不打算参与，傅璟佑却看着她说： “咱们也养，等明儿看看在屋侧垒个小屋，弄两头小猪仔先养着。” 距离年底还有好几个月，差不多养到年底有个百来斤，就能杀了吃肉。 陆淼鼓鼓嘴，“你要干什么我都不反对，但是，别想我去收拾！” 傅璟佑哑然一笑，只笑不说话。 一旁胡志远也跟着笑。 傅璟佑是冲着陆淼，她说什么都依着。 胡志远则觉得眼前这两人相处模式很有趣。 一个咋咋呼呼娇气到了极致，另一个沉默话少，却又宠溺服从到了极致。 什么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就是。 胡志远怎么说也算是客人。 午饭桌上，傅璟佑作陪，唐梅抄了一小碗花生米摆上桌，让他们先唠着。 陆淼陪在厨房里，絮絮叨叨指挥引导唐梅红烧鳝鱼。 唐梅看着她道： “以前你可不会这些。” 陆淼玫瑰色唇瓣弯起，浅浅一笑： “以前不会的东西多了，长大了呀，一样一样的，都得会起来了。” 唐梅感慨笑出声： “是……” 从前总是把她当孩子看待。 如今看来，又听这一席话，当初的小宝丫头啊…… 还真是长大了。 从京市来到这边以后，唐梅喉咙里如同卡进了一根刺。 傅家和贺家再好，她也觉得处处如鲠在喉。 可是如今细细回想，从来到这里以后的每一幕，傅家和贺家对她的孩子很好。 她的孩子也在成长…… 即使再不愿，再不舍，她的手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紧紧的攥着了。 或许…… 也是时候松开了。 唐梅微微侧目，看向身侧的陆淼。 忽略高高耸起的腹部，女孩儿个子纤细，浓密乌黑的长发梳成低马尾，顺滑散散的披在肩头。 小脸白皙，唇瓣粉润。 身材虽对比从前是要消瘦一些。 可是面庞逐渐褪去的婴儿肥，以及明显展开清丽的眉眼，都在彰显她身上成长的变化。 她的小宝呀…… 从那么小小的一团，都长得这么大了。 马上也要是一位母亲了。 真的很厉害呢…… 唐梅吞咽了一下喉咙里翻涌上来的水，眨眨眼又看回锅里： “闻着真香，看着颜色也好看。京市那边好像没见过谁吃这个呢。” “是啊，城市上现在还未必能找到这些。乡里这里池塘，那里水田、河沟的，这些东西好弄的很。” 陆淼眉眼弯弯，身上笼罩上柔光，窃窃的笑出声。 “还有泥蛙，那个也好吃，就是最近没下雨，等下雨了要好抓一些……回头叫佑哥抓一点，让你也尝尝。” 堂屋桌边的两个人，就着一小碗花生米边吃边聊。 明明没喝酒，彻底聊开后，氛围却比喝了酒还澎湃热闹。 胡志远跟傅璟佑唠完还不行，吃饭的时候还要盯着陆淼说。 “平时这一片不都是我来传递消息吗？县里领导可说了，以后等小傅哥正式上工，他要是不住县里，这一片就归他管。” 胡志远说着说着，自己把自己给说乐了，简直比傅璟佑这个正主还要高兴： “这活儿多气派啊！回头人家都该喊你傅特派员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升职 什么特派员不特派员的。 其实就是说出去体面点。 乡里人觉得气派，面子过得去，说出去也敞亮。 真论究其中，就是傅璟佑是这一片的人，他来回来去的，县里的消息顺势转达。 也不用县里那边再安排别的人过来了。 等于还节省了一个人头工。 陆淼小口咽下嘴里的锅巴，认真道： “你这么高兴做什么？抢了你的活儿，你现在干什么去？” “升职了？” 胡志远摸摸头，嘿嘿笑： “嘿嘿，要不咋说小宝同志料事如神呢？什么都能猜中！” 升职是其一。 其二是现在胡志远现在在县里也分了一间办公的小屋了。 以后县里要议事，需要投票给意见的，他也能算半人头了。 傅璟佑咧开嘴唇，难得露出明朗笑意，举碗道： “那这个要恭喜你了，家里没什么好酒，拿粥敬你一碗吧。” 陆淼“噗嗤”笑出声。 听说过以茶代酒的，还从来没听过谁用粥代酒。 虽然有点搞笑，陆淼也配合的端起碗来。 唐梅如是。 胡志远摸头嘿嘿笑了两声，有点不好意思。 扒拉着吃了一圈的菜，陆淼道： “现在不用你干这跑腿的活儿了，那你现在负责什么？” “没有，还跟以前差不多的。” 胡志远摆手。 “县里现在大力扶持建设副业，我呀，也是跑前跑后，去各个公社大队的串门。” “以前是负责走动传递消息，现在呢，要负责走访调查了。” “比如考察哪个生产队适合干什么，副业需要什么种子啊、畜牧崽儿的，这个都归我去调查统计和调动安排。” 陆淼眨眨眼。 这个差事好。 听着以后就能行方便。 傅璟佑先唠道： “那以后不好再叫你特派员了，得改口，叫啥呢？胡调查员？” 胡志远乐得哈哈笑，端起粥碗，真跟喝酒碰杯一样跟傅璟佑碰了碰： “叫什么那是外人的事，咱们自己人啊，叫那个什么同志啊、小胡啊都行！” 就跟他自己叫傅璟佑似的。 从见面到现在，称呼都变了好几回了。 什么傅同志，小傅同志、小傅哥的。 能想到的称呼都被他叫了个遍。 桌边两个男人唠嗑，陆淼没再插话。 默默吃完饭，陆淼有点累，把碗送回厨房后，揉着后腰就先回房里歇着了。 唐梅看出她不得劲儿，两下吃完饭把碗送回厨房，跟着进房间查看她的情况。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就是肚子沉甸甸的，坐一会儿腰就累的慌。” “你背过去，我给你捏一捏。” 陆淼就手撑着床面凉席，费劲的转过身。 唐梅关上房门，回来手从她衣服下摆伸进去，贴着她后背到后腰的位置，上下擀了擀。 “怎么样，好点没？” “要好点，好舒服……” 唐梅笑了，“舒服就行，姨妈再给你揉一揉就舒坦了。” “嗯……” 陆淼点点头，手撑在身侧，彻底放松下来。 胡志远在家吃了饭走的。 他也是看重这份关系，来时拎了包裹，里面装的两罐不便宜的麦乳精。 走时陆淼在午睡，没留意，夜里看着靠窗的长桌上有布口袋才发现。 她把东西拎给傅璟佑看： “这些都要记，以后差不了的，都得还回去。” “晓得了。” 傅璟佑点头，接了她的东西放床尾橱子里，回头留着她慢慢喝。 “过来我给你捏捏。” 傅璟佑拍床。 陆淼撑着肚子小心挪过去坐好。 傅璟佑搬着小马扎在床边坐着，她就抬起腿踩在他膝上，任他捏捏按按。 女人怀胎十月不容易，别人什么情况，陆淼不知道。 反正陆淼自己觉得这个期间挺痛苦的。 初期孕吐。 中期开始一直胸胀，这会儿月份大了，不光身体负重大，脚也开始有点浮肿的迹象。 走路的时候胀得厉害，弄得她这阵子心情也不怎么好。 “叔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开始割稻子？” “队里已经在准备了。明天先抓鱼，等鱼都抓上来就开始割。” 地里的稻子已经泛黄，其实早几天的时候就可以割了。 鱼的事情已经没有着落，就耽搁了下来。 现在鱼的去处也料理明白了，队里一群庄稼把式早就开始“磨刀霍霍向猪羊”了。 陆淼水润润的眸子垂下： “幸好胡志远来得及时，不然这事儿真要麻烦了。” 事儿是她鼓动起来的。 当初什么后路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把怀孕的因素考虑进去。 她这阵子行动不便，又难受的厉害，家里、队里基本就是当甩手掌柜了。 “说的什么话？” 傅璟佑拍拍她小腿。 “有人能给出主意就很好了，大家伙儿一起勤奋努力，还能事事都指着你一个人吗？” 陆淼嘿嘿笑，点点头“嗯”了一声。 说再多了负气话也没用。 反正现在事情是往好的形势发展的。 那就行了。 以后等孩子生下来了，其他方面的事，再继续努力吧！ 确定了稻花鱼的销路，生产队便开始大张旗鼓的忙活起来。 第二天一早，陆淼刚吃完早饭，队里就开始呦呵。 这家提着藤编篓，那家拿着大水桶，能用作捞鱼的、装鱼的，全都拿了出来。 还没正式开始呢，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生产队，别提多热闹。 傅璟佑一早就出去帮忙了。 陆淼站在门前枣树下往外眺望。 望眼欲穿的也想去凑热闹，走到近前看看。 偏偏肚子大着，本来就行动不便，更别提脚还肿了，走路都踉踉跄跄的。 田里抓鱼，田埂子上来来回回的有人穿过，好人一个都得被撞得歪歪斜斜。 唐梅哪敢让她去？ 陆淼有点不甘心，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便站在门前，一会儿拍拍肚子，骂肚子里的“小坏蛋”。 一会儿两手抵在眼前，做出望远镜的架势，眯眼朝远处瞧。 殊不知，她站在门前隔着大老远的看热闹，之前的门前自留地，陈妙妙也在隔着大老远打量她。 陆淼不知情，只是看回百米开外的水田越是热闹，她心里越是羡慕。 这几个月总是窝在家里，是真的有点拘坏了她。 第二百四十九章 稻花鱼 傅璟佑、贺宏进，还有队里七八个青壮年小伙。 外加几个自告奋勇的叔伯们，提着竹编筐下田抓鱼。 十几个人足忙活了大半个上午，才把鱼都抓起来。 之前放下去小二两重的小鱼苗，经过几个月的时间洗礼，大差不差的，个头都有六到八两的重量。 正好齐着成年男性的手巴掌大小。 个头是不大的，但是真心漂亮。 怎么个漂亮法子？ 投放的鱼苗有两种。 一种鲫鱼。 一种鲤鱼。 鲫鱼鱼背青黑，肚皮透亮，鱼腹肉质近乎呈现半透明状，看着就可口鲜嫩。 再说鲤鱼。 一条条的小鲤鱼鱼鳍、鱼尾泛着浅淡金色的光晕。 在日光下活蹦乱跳的，鳞片折射光源，社员们看在眼里，就像是镜面会发光一样。 “这、这这，成了，真的成了！” 围观的社员们结结巴巴的，既感到欣喜，又觉得不可思议。 “都别傻站着看了！” 贺宏进裂开嘴哈哈笑，泥手抹了一把脸，汗没摸下去，反倒弄了一年的泥。 “回去拿家伙事儿去！把家里能装都拿出来，队里先分！” 投放下去的九百尾鱼苗。 这么长的时间，算上各种因素造成的折损，粗略估算，也出了有四五百斤的鱼。 贺宏进一直记着胡志远的话，数量不夸张，县里都能吃的下。 四五百斤的鱼可不算少，运送也不是件轻省的事。 队里家家户户、乃至知青点都参与了稻花鱼的，贺宏进就寻思着，先拨出一部分来，队里先分。 这一两亩地，原本就是捣鼓弄出来的试验地，不为挣钱，只为测试能不能行。 一听贺宏进说要分鱼，有人好奇问： “不是要送去县里卖吗？” 但更多的人，都是老实听话的回去拿家伙事儿了。 老实说，h省依江靠河，鱼算不上什么希罕物。 可这是稻子鱼，那能一样吗？ 再说了，虽然一早是大家伙儿一起出资筹钱买的鱼苗，可是这会儿分鱼回去吃，又不用拿钱。 社员们心里都有一种白得的潜意识。 当然其中更重要的，还得是这是“稻花鱼”，是农田里养出来的。 和池塘、江河里的很不一样，社员们心里好奇，都想尝尝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生产队里热闹的像是过年一样，能打水承装的东西都搬出来了。 抓鱼时，因为田埂狭窄，人多，陆淼没赶上趟儿过去看。 分鱼是在队里西打谷场，那边宽敞，陆淼说什么也想过去看看。 唐梅哄不住她，想着傅璟佑也在那边，就也没强行把陆淼拘在家。 洗干净一个甜梨罐头瓶装上放凉的茶水。 唐梅搜罗出一个小布口袋，把罐头瓶装里面后，又抓了两把红枣、坚果一起装进去，接着就挂在胳膊上。 都是给陆淼准备的。 怕她一会儿在外面渴了没水喝。 小嘴巴闲着没事干，坚果红枣也能捏着吃着玩。 唐梅挽上傅家大门，往陆淼头上罩上草帽后，搀着陆淼慢慢悠悠的往生产队西打谷场走。 整个生产队的农活暂时放下，队员们基本都在打谷场上扎堆。 一个个大桶、小桶里，鱼儿在水里的甩尾蹦跶着。 那些都是留着要给县里送去的。 生产队自己要分的鱼，早就在倒在打谷场的一角，蹦跶的满地都是。 “一户分三条，拎回去尝尝鲜！” 鱼蹦跶的满地都是，傅璟佑一下一躬身。 负责把那些快蹦跶到人群里的鱼，趁着有人浑水摸“鱼”之前，及时捡着丢回来。 社员们围成一团，由马记分员，还有贺宏进挨个的给分。 想吃小鲤鱼的，就给拿小鲤鱼。 想吃鲫鱼的，就给拿小鲫鱼。 打谷场旁边好几个稻草跺，分了鱼的，直接从稻草跺上扯几根稻草下来，从鱼鳃穿过鱼嘴拎着手里。 分完鱼的社员不急着走，也不怕大太阳晒。 一个个乐呵呵的站在场边闲唠，看着别人分鱼。 “你看这鲤鱼的小嘴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鲤鱼长这么好看呢？金灿灿的。” “可不是？看着就好吃……哎，我记着你家葱长得好呢？扯几根给我行不行？” “几根葱算什么，一会儿你去扯就是了……哎哟你看，老四家分的鲤鱼还是红颜色的呢！” “还真是！老四，老四！这儿呢，别急着回去，把你那鱼拎过来瞧瞧……” “……” “……” 贺宏进环视，看鱼差不多已经分了一半的人家，天色也还早着，他抹了一把汗，冲傅璟佑招手： “小六来，说点事儿你去做。” 傅璟佑就站起身，走了过去。 鱼在田里还好，水是浅点，可是地方大，有的地方跑。 那么多的鱼，桶里可养不住。 天又热，怕鱼死了坏了，贺宏进就说让傅璟佑跟另外两个小伙子去队里借牛车。 趁着天儿还早，赶紧把鱼送去县里。 傅璟佑点点头，让另一个小伙子在打谷场上等会儿，他回去骑自行车。 说完话，傅璟佑一路往回小跑，在知青点门前的池塘岸边，正好撞上出门的陆淼和唐梅两人。 “这么热的天，怎么还往外跑？” “天天待在家里，我都快发霉了……打谷场那边宽敞，我过去看看，顺路遛遛弯。” 县里医生之前就说过，孕妇要多走动。 陆淼这阵子脚肿了，脾气不好，也不怎么愿意动弹。 傅璟佑怕惹她不高兴，平时也不敢说她。 今天这事儿确实是个机会，陆淼自己也说得有理有据，傅璟佑当然不会反驳她。 可是马上要去大队，后面几个钟头他都不在生产队里，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小姨妈。” 傅璟佑眉心微拧，慎重的看向唐梅。 “打谷场上人多，你要把淼淼看好……” “要是她累了渴了，那边儿离我叔家近，你就带她上那儿坐坐去。” 傅璟佑絮絮叨叨的嘱咐，“担心”两个字写了满脸。 “你放心吧，水和零嘴我都带着了。” 唐梅连忙点头，晃晃胳膊上的布口袋： “要是她累了，我就带她上那边去歇着。” “我还能让自己委屈难受了不成？”(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看得起陆淼 陆淼笑出声，无奈睨了傅璟佑一眼： “你啊，就快去吧，别耽误叔安排的事儿。” 傅璟佑凌唇微微抿动一下，轻轻点头。 很想上前抱抱她，可余光扫见一侧的唐梅，傅璟佑默默打消了念头。 有人，地点也不合适…… 傅璟佑帮陆淼扶正帽檐，遮去她下巴上的太阳。 “等我回来，嗯？” “嗯。” 陆淼点头。 傅璟佑哑声弯唇。 撤开一步，看着唐梅扶着陆淼往队里走去，才转身继续往家走。 …… 陈妙妙一直默默盯着傅家。 知道傅璟佑一早就出去忙了，所以在看见陆淼和唐梅出门后，陈妙妙就也行动了起来。 提着一个背绳超长的篓子，陈妙妙一路从知青点后面，社员房屋中的间隙小路去了后山。 又从后山一路抄小路去了傅家后面的竹林。 夏季微风带着远方的稻香和沁脾的栀子香掠过，竹林丛丛叠叠的摇曳轻晃。 阴凉连绵不断，伴随着“喳喳”雀鸣，清幽凉爽又惬意。 陈妙妙脚步杂乱穿梭其中，却只感觉到一阵紧张和心慌。 走得太快，一时没有注意到脚下，陈妙妙被地面隆起的竹鞭根茎绊倒。 人提着篓子，顺着倾斜的竹林一阵翻滚。 昏头转向摔了一路，陈妙妙摸头揉腰，混身上下一阵酸痛。 正想抱怨骂两声时，正过脸看清眼前景象，她一个哆嗦，浑身鸡皮疙瘩立起。 陈妙妙瞬间白了脸色，摸索坐起身，屁股挪动着往后退。 斜切面的竹桩，侧向正冲着她…… 如果她刚才再往前摔两寸，那竹桩就要扎进她眼睛里！ 说不定还会死！！ 陈妙妙连番哆嗦，一阵后怕。 还没放松下来，想起另一件事，她又紧绷着回头。 拎过来的篓子在她两米开外的位置。 乍一眼看过去，篓子封口还严实着。 可陈妙妙不敢掉以轻心，起身后左右环顾，找了一根树杈捅了捅篓子。 一再确认，才摸过绳子，重新将篓子提起。 摸去傅家屋后。 陈妙妙刚准备行动，从屋侧树影之间的缝隙看见往回走的傅璟佑。 陈妙妙惊了一下，脚步慌乱的又摸回了竹林里。 这个点儿，生产队的人都在打谷场那边。 陈妙妙倒不也怕会被人遇见。 在竹林里顿了一会儿看情况。 陈妙妙以为今天大概是行不通的了，没料到傅璟佑只是回来了一下，很快骑着自行车又走了。 她等傅璟佑骑着车走远，才又从竹林摸出去。 看了一下傅家后院院墙的高度，陈妙妙来回来去的摸索，换了好几根树杈、竹竿。 最后挑中一根竹竿，陈妙妙咧开嘴角阴翳笑了声。 把竹篓背绳在竹竿上缠了两道。 陈妙妙用另一根树杈挑松了竹篓封口处的卡扣，快速撑开竹竿拉开距离。 长绳下，竹篓颤颤巍巍被竹竿挑起，又被陈妙妙甩进了傅家后院。 她有向陆淼示过好的。 是陆淼自己大脑不清晰，分不清局势。 那就别怪她了。 她花两块钱换来的东西…… 也算对得起她，看得起她了！ “呵呵……嘿嘿。” 陈妙妙咧嘴怪异笑了声。 发狠摔开竹竿，陈妙妙转头彻底消失在竹林里。 傅家后院。 三合土新垒起的压水井，铁质出水口还在“滴滴答答”的滴着水。 而院里一角，被摔得滚了一路的竹篓缓缓停下。 静默了片刻。 陈旧的竹篓轻轻晃动，先后从中探出几个褐色的脑袋…… 另一边。 陆淼代表傅家，也分了三条鱼。 前阵子傅璟佑捞回来的小鲫鱼煮汤挺甜的，陆淼就选了三条鲫鱼。 场上分完鱼，陆淼站着也有点累了。 接了唐梅递过去的罐头瓶喝了两口水，正琢磨回家去。 陈桂芬突然出现，好说歹说非拉着陆淼和唐梅去贺家吃饭。 陆淼还好，在哪儿吃饭都行，反正都轮不上她干活。 唐梅就不行了，从京市过来以后，她主要任务就是料理陆淼的日常生活。 陆淼是因为肚子大了，活动不便，所以不怎么出门。 唐梅是不习惯。 南方乡里的话，她也听不太懂，所以很少跟这边的人接触。 跟着陈桂芬一起回贺家，陆淼该什么样还什么样。 唐梅则有些束手束脚的放不开。 陈桂芬杀鱼做饭，唐梅挽起袖子，寻思帮忙做点什么，也好缓和一下时间。 “亲家，你别忙活了！” 她是陆淼娘家妈，陈桂芬能让她干活儿吗？ “饭一早就呼上了，我把这鱼收拾出来煎一煎，咱们坐下就能吃饭了！” “没事，你甭管了，我自己找点事做，也自在。” “哎呀，你看看这……” 陈桂芬提着鱼站在厨房后门门口，怪不好意思的。 她手里的鱼鳞都打了，肚子都开了一半，还蹦跶着呢。 鱼尾甩出去的水，溅了一点到陆淼脸上。 陆淼眨眼偏头躲避： “婶儿，小姨妈，你们也别纠结了，怎么自在怎么来吧！反正都是为我好的。” 唐梅和陈桂芬一开始心里还都觉得这里不好，哪里不好的。 一听陆淼的话，两个人怔了怔，就跟通了窍儿似的，忽然相视一笑。 可不就是吗？ 说场面话是亲家婆家。 说实在话，都是疼陆淼的人。 陈桂芬和唐梅渐渐放松下来，笑呵呵的边唠嗑，边忙活。 陆淼则被着这些疼着她的人宠惯得跟奶娃娃一样。 人坐在厨房边角的过道里，吹着清凉的穿堂风，埋着脑袋认真剥吃坚果。 陈桂芬念叨她： “淼丫头啊，你少吃点，一会儿就吃饭了。” “哦！” 陆淼乖巧应声，把最后一颗坚果仁塞进嘴里， 她鼓着侧腮咀嚼，两手伸出老远的拍了拍，拍去手上坚果碎屑。 说句实在话。 怀孕期间除了身体上的负重和疲累，心情偶尔会差。 生活方面的事，真没什么让陆淼操心的。 陆淼心里门清，行动不便的时候看的也开。 该放下的放下，该享受的享受。 她做不了什么，小嘴却甜，要不不说话，要不准能哄得身边的人眉开眼笑。 当然，贺宏进不算了。 用陈桂芬的话来说，贺宏进的脾气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人家牛气，就是高兴，面上也是骂骂咧咧的不嫌。(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别生分 中午大太阳当头，傅璟佑和队里小伙儿从大队那边牵了两辆牛车回来。 贺宏进指挥人往牛车上架桶，小三百斤的鱼，装了十几个水桶。 算上队里的牛车，正好架满三辆牛车。 饭做好，陆淼磨蹭着往外走，准备喊贺宏进和傅璟佑先回来吃饭。 结果这两人顶着满头大汗先一步回来。 陆淼往旁边让了让： “叔，吃饭了。” “哎，哎。” 贺宏进着急忙慌应了一声，快步进屋去厨房。 “他娘，你赶紧给我灌一壶水装着，我这就去县里了……” 贺宏进热得黑脸油乎乎的。 后面跟着进来的傅璟佑，也没好到哪里去。 原本健康野性的麦色皮肤被晒的微微泛红，看起来更黑了。 贺宏进埋头进厨房，傅璟佑则小幅度转了个弯，走近陆淼跟前。 “今天出来走动，累不累？腿还胀不胀？” “胀的。” 陆淼点点头，如实道： “但是不累。” 到哪里都是坐着，什么事都不用干，有什么可累的？ 傅璟佑一张脸显黑的厉害，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热得滚烫。 他个儿高，陆淼平时就够他额头就有点勉勉强强。 这会儿肚子大着，她还不敢踮脚，就更够不着了。 陆淼顺势摸摸他线条流畅结实的胳膊： “热不热？戴帽子呀。” “嗯。” 傅璟佑笑着点头。 贺宏进站在厨房伸长脖子喊： “小六，你做什么呢？赶紧过来捏两个锅巴团拿着路上吃，天热鱼在桶里放不住，得赶紧送去县里！” “昂……来了。” 顺势抓过陆淼的手，瞒着几个长辈的眼，亲了亲她手心。 傅璟佑牵着陆淼往厨房走。 陆淼抬抬下巴，不断跟他嘱咐： “我帽子在堂屋大桌子上，你戴我的去。” 傅璟佑点头，“好。” 陆淼的帽子是宽帽檐的，放在后世妥妥的女士帽。 即使现在不讲究什么男款、女款，可如果是一个正经大小伙儿戴她帽子，那大概还是会显得有些“娘气”。 傅璟佑不在意那些。 在他心里，陆淼的所有都是好的。 陆淼的东西。 陆淼的嘱咐。 陆淼的强调。 一切的一切…… 都因为他是她丈夫，所以才有特权享受和得到。 什么娘气不娘气的，多少人想要还没有呢。 “有没有想要的？回来一起给你捎回来。” “想要你早点回来。” “嗯？好。” “还想要喝上回那样的橘子汽水。” “好，都给你买。” 午饭煎得焦香的鲫鱼，贺宏进和傅璟佑一口没吃，两个人打了冰冷的井水冲了凉。 陈桂芬铲了蒸熟的红薯和米饭锅巴，一起捏吧捏吧，一人捏了一大块杂粮饭团。 两个人背着家里的老式水囊，拿着饭团急吼吼的出门去了。 队里一共去了十个人。 傅璟佑有自行车，负责先一步去县里传消息，让县里做好准备。 另外九个人里，三个人负责赶车。 六个人每辆车旁边配备两个。 时刻盯着，怕有鱼蹦跶出去，更预防水桶滑下车。 汉子们赶着牛车出生产队，这边家里，陆淼扶着肚子刚在桌边坐下。 “婶婶，我不吃米饭红薯了，有粥吗？我喝点米汤。” “米汤是水饱，该正经吃东西的，还是得吃……” 陈桂芬嗔怪哄道： “婶子给少盛点，今天桌上有鱼，你还是头一次吃婶子煎鱼吧？吃点饭尝一尝，一会儿再喝米汤。” “唔……那好吧！” 陆淼点头。 陈桂芬给她盛了小半碗米饭过来。 糙米提前泡过了，没有那么的硬，但肯定还是比不上精米的软乎香弹。 这已经是乡里顶好的细粮，陆淼当然不会说什么。 不过有一说一，陈桂芬煎出来的鲫鱼是真好吃。 油用的少，鲫鱼表面焦黄，鱼鳍鱼尾的部分还有一点点糊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陆淼看着觉得香，闻着觉得香。 吃一口，更加觉得香了。 她嘴挑，很多东西都不吃。 比如吃鱼不吃鱼皮。 吃鸡不吃扎实的大块肉，只爱吃带活动关节，或者带骨头的部分等等。 但是今天桌上的鱼算是例外。 鱼皮酥酥脆脆的，鱼肉中的水分在小火慢煎时流失了大半，鱼肉清甜紧实…… 很好吃。 唯一不好的，就是鲫鱼小刺略多。 陆淼边吃边吐刺。 陈桂芬笑呵呵的看她，见她爱吃，午后腾出点功夫把家里另外两条鲫鱼也杀了。 在鱼的两边改刀滑了几道，稍稍撒上一点盐抹匀后，用小筛装着摆在后院井盖上。 由太阳边晒边晾。 这种不大的鱼就这么腌出来煎着吃是最好吃的。 夏天晒一下午或者一上午，就能吃。 天冷的时候多晾一阵儿，边晾边吃也要得的。 陆淼中午吃的那条鲫鱼，还是最好吃的。 她吃的那条鲫鱼没来得及晒，只用盐腌了一会儿，沙了点水分出来。 要是经了太阳晒，煎出来的鱼肉更紧实，也更香。 陈桂芬心里揣着事，手里动作忙得愈发利索。 陆淼是真娇气，平时什么的难得入眼。 现在好不容易有样能让她多吃两口的，陈桂芬恨不得把全身的本事都拿出来。 再说陆淼。 在贺家吃完午饭，她在堂屋竹床上休息。 听着唐梅和陈桂芬闲聊唠嗑到两三点，外面太阳没那么毒辣了，她昏昏欲睡从住床上坐起身，吆喝要回去。 “这个点儿了，他们差不多也要从县里那边回来了，” 陈桂芬挽留道： “你再待会儿，夜里一起吃了饭再回去。” 陆淼摇头，小下巴微微绷紧显现出桃核的纹路，坦白中带了一丝小孩脾气： “不了婶婶，我在这儿不得劲儿，坐一会儿还好，时间长了待不住。” 陈桂芬无奈笑话她： “你这孩子……” 陆淼也笑：“改明儿我再来！” “行，去吧！” 唐梅拿上布口袋，牵着陆淼出门。 陈桂芬跟在后面。 “亲家，淼丫头，慢点的，有功夫就过来坐坐，都是一家人，不讲究别的，别生分。” “省得了，她婶儿，外面太阳大，你进屋坐着吧！” “哎，哎……” 陈桂芬嘴里应声，人却扶着院子门口。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看着唐梅和陆淼走出去老远，才转身进屋。 第二百五十二章 卖鱼 草草把屋里收拾了一下，陈桂芬戴上草帽，扛着锄头出门下地去了。 马上就是农忙了，这个时节正是零散活儿多起来的时候。 稻花鱼是个例外. 短暂的打乱了生产队里农忙的节奏后，终归还是要回归正轨的…… 再说县里那边，傅璟佑年轻气盛，蹬自行车一路不停，一个钟头出头的功夫就到了县里。 传递了消息以后，县里办事处立马就行动起来。 大食堂平时用来洗菜的几个大池子都注了水，就等着鱼送来了。 陆淼两三点、三点出头的时候回家，那会儿贺宏进一行人才赶着牛车到县里。 兜兜转转好半晌才赶到县办事处大食堂的地方。 彼时大食堂里的桌子推去一旁，中间空出来一处宽敞的地方。 食堂腾出平时运土豆白菜的大竹筐，用拇指粗的麻绳捆捆绕绕拴得严实。 把鱼倒进去，倒满一整筐后，再把麻绳往秤钩上一挂。 由两个结实的男青年用扁担穿过秤杆系绳，两头担起来直接现场称重。 县办事处上下两层楼的大小文员、男女同志都跑来围观。 有女同志探头探脑打量完后，感慨道： “哟，这鱼真新鲜！瞅着还漂亮呢!” “刚从田里捞出来的，能不新鲜？” 旁边有人接话： “不过话说回来，这鱼和平时吃的鱼颜色好像是有些不大一样。” 前面那位女同志只听了前半句： “刚从田里捞上来？田里还能养鱼了？” “呵呵，稀罕吧！好像有些山区梯田就是这么干的。” “不过咱们这片儿啊，好像还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干，而且还给搞成了！” “你瞅瞅这鱼，活蹦乱跳的，那肚皮儿好些都是透明的，有些还有鱼籽呢！” …… 稻花鱼带来不少热度，围观的同志们喜气洋洋的唠着。 这期间，食堂已经把所有鱼过秤，一共二百六十六斤。 办事处的采购员和会计正在边上和贺宏进还有马记分员开条子算账。 傅璟佑在旁边盯着很少插话，偶尔会跟旁边的胡志远说两句。 胡志远一边看热闹，一边扯着他唠： “你们这鱼养得不错，明年还能接着养啊！” 别的公社大队、生产队，临湖的可以养鸭。 依着山林的，气候合适还可以琢磨着种蘑菇、人工培育山货。 大河村第二生产队有山有水。 胡志远去过很多次，刚升职的时候就在想，那地方也适合钉桩种蘑菇的。 现在既然稻花鱼已经试验成功，确定能搞出名堂，那就可以继续搞下去。 免得蘑菇之类其他的副业项目重头摸索着来，又要浪费时间…… 傅璟佑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个头比胡志远高点，就微微偏身咕哝了问一句： “你现在升官儿了，是不是有接触畜牧崽儿的渠道？得空帮我弄两头小猪仔。” “这个职位是县里新调动的职位，渠道什么的还在沟通联络呢……” 胡志远点点头，又摇摇头： “一时半会儿的还没谱。” 胡志远说着，又压低声音道： “不过你放心，咱们都是自己人……你想要，我一准被给你留意着。” 傅璟佑勾唇，大掌在他肩头拍了拍： “好兄弟，下次去家里吃饭，一准准备好酒等着你。” 胡志远也咧嘴：“那可说好了！” 两人悄咪咪闲唠，一个比一个笑得开心。 那边贺宏进黑脸转过来，跺脚骂道： “小六，你咧个大嘴搁那儿做什么呢！一点眼力劲儿，赶紧过来对一下这个账！” 傅璟佑放下环肩的手臂，站直身体冲胡志远点点头，接着迈开步子朝贺宏进走去： “怎么个事儿叔？” “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回事儿的？” 贺宏进抓头，傅璟佑仿佛视是的主心骨。 他捏着县里递过去的账本页给傅璟佑看： “这个账我跟你马叔怎么看不明白呢？” “市场价每斤一角二分一斤，那是大鱼价格。” 傅璟佑微微躬身，跟他一人一只手拿着本子看： “咱们这鱼小，按不了那个价格，县里的意思是按一角一斤给咱们算。” “咱们送来的鱼有二百六十六斤，账也好算，就是二十六块六角。” 贺宏进了然“哦”了一声，点点头。 傅璟佑打算问他行不行。 话还没来得及说，贺宏进直接抽走他手里的本子，冲县里采购和公账会计咧嘴笑道： “行，县里看着安排就行，我们广大劳动同志，一直相信县里领导的决策和安排！” 贺宏进跺跺脚，咧开笑，像模像样的敬个礼。 给县里采购员和会计搞得一愣一愣的。 贺宏进对这个结果简直是喜出望外。 他之前其实担心了好一阵子，这鱼养不成，又怕鱼养成了卖不出去。 现在好了，鱼有了着落不说，还得了二十六块六角钱！ 当初他们投进去买鱼苗的钱，是二十七块，生产队里挨家挨户平摊了五角钱。 现在收回来了二十六块六角，队里家家户户还都分了鱼吃。 赚是没赚多少，但是本儿肯定保下了。 而且下季或者来年再养，队里社员敢放开膀子干了，盈利肯定会更加可观一些。 贺宏进咧开嘴把条子交给傅璟佑，叫傅璟佑跟着去领钱。 贺宏进则在院里招呼一起跟来的老同志、小伙子们帮着把大食堂收拾干净。 领导嘱咐，贺宏进就喜气洋洋的一再保证，来年一定好好干。 把外面院里牛拉的屎铲干净，又把桶都放回车上后，贺宏进跟县里食堂唠嗑的领导挥手再见。 赶着牛车在办事处外面的街上等傅璟佑。 傅璟佑去了有半个点儿，出来时拿着钱，该有县里盖过章的条子。 当着众人面把钱交给贺宏进，让贺宏进当面点清楚，确定没问题后，贺宏进收起钱，扬着细竹条赶牛往回走。 偏偏这时傅璟佑又停住了脚步： “叔，你们先走，我去买点东西，一会儿跟上来。” 傅璟佑是去买汽水的。 陆淼想喝，他一直记着。 本来还想买两瓶过得去的白酒，出门时忘记拿票，傅璟佑就暂时打消了念头。 预备下次再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六哥疼媳妇儿 傅璟佑垮着腰篓骑车跟上贺宏进一行人。 贺宏进问他买了什么，他只笑，不说话。 贺宏进有眼睛，就伸长脖子自己看。 看见篓子里塞得紧紧的两瓶汽水，贺宏进抿进嘴，无语抬眼看傅璟佑。 傅璟佑一手把着车头，一手摸自己的后脑勺，呵呵干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傅璟佑其实都做好挨训、挨唠叨的准备的了。 却出乎预料的，贺宏进这次什么也没说。 可贺宏进问话问一半就没了后续，旁边其他小伙子好奇，也都跟着凑过来打趣道： “六哥，你买的什么？咱们又不抢你的，怎么还藏着掖着了？” “就是，又不是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馋也不抢你的呀！” 有个小伙眼尖，看清了傅璟佑另一侧腰篓里的东西，大声嚷嚷道： “是汽水！” “真的假的？汽水？” 县里汽水是玻璃瓶儿的，要一角钱一瓶，瓶子退回去能递两分钱。 乡里人日子过的紧吧，平时鸡蛋都舍不得吃，要留着补贴家用。 没人会，也没人舍得会花一角钱去买这瓶子比一个手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汽水。 傅璟佑还一买就是两瓶。 他那小腰篓也就塞两瓶。 贺宏进心里思忖，这个臭小子要是背得筐子来，估计还得买的更多。 周边小伙子嘻嘻哈哈欠打的打趣： “以前就没见过六哥喝过这个，我猜呀，是买给小六嫂的吧！” “六哥，你可真疼媳妇儿啊！” “就是，咱们乡里人就算想尝尝也舍不得，人家小六嫂是大城市来的，保不准以前就是常喝呢！现在嫁给了六哥，总不能……” 身旁人说笑打趣，傅璟佑没说什么，却一直跟着笑。 可打趣着打趣着，话就有点变了味道。 知道的是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点拨什么呢！ 傅璟佑听着不得劲儿，柔和下的脸略微收紧，眉峰一下子凌厉起来，微微蹙起看向说话的人。 是队里的满生。 满生个头没多高，却生的很结实。 见傅璟佑忽然看向自己，满生顿了下，笑了笑，后面的话没继续说下去。 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 他或许对你没有很大的恶意，可如果你过的幸福美满又惬意，他心里总能生出一丝丝的不平衡。 满生大抵就是这种。 傅家是大河村的破落户，从前人人喊打，看着怪可怜的。 可是才多久的时间？ 有一年吗？ 人家成分摆脱了。 城里来的知青老婆娶上了，娃也揣上了。 还争取上了县里单位的工作，据说以后还要开气派的大铁牛。 人比人气死人。 除了个子稍微矮点，他明明也不比傅小六差什么。 可是凭啥呀？ 满生很羡慕的傅璟佑。 傅璟佑的命太好，那么光彩的人生，他什么好处都让占尽了。 羡慕着羡慕着，满生心里就有点不痛快。 傅璟佑看过来时，满生心里其实还凸凸了一下，短暂的反思了一下自己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 叽叽歪歪在这种事情上墨迹。 可在对上傅璟佑的目光后，满生又渐渐镇定下来。 傅璟佑骨子里是狠，可他嘴皮子不利索，时时都爱保持沉默。 满生以为，傅璟佑会像过去记忆里的一样，沉默不吭声，默默揭过这件事。 可是没有。 一扫从前的沉默，傅璟佑凌唇轻轻张合一下，深邃眉骨压低盯着他，从容平静道： “回去后好好努力吧。” 他说一句顿一下。 “等以后结婚娶了媳妇儿，媳妇儿想要的，你也会买的起。” 傅璟佑一直都知道他和陆淼之间的差距。 有差距不要紧。 他会努力。 不是已经争取到县里的工作了吗？ 陆淼以前有的东西，他会给她。 陆淼以前没有的，他以后也会给她。 没道理陆淼都没说什么，轮得到满生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指点点。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傅璟佑说的话，在旁人耳里没什么问题。 大家还觉得他是在激励大家伙儿，一个劲儿冲他点头做保证，说肯定会努力云云。 满生却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笑了笑本来想做做样子，装作和其他人一样。 结果傅璟佑根本不看他表演，推着自行车直接走了。 傅璟佑走近贺宏进道： “叔，鱼已经送到了，牛车让他们赶回去，我骑车先带你回去。” 贺宏进略显犹豫，可想一想，队里还有好些活儿没干呢。 地里的谷子今天刚放干净水，也等着安排割了…… 一番思索，贺宏进点点头，转头冲其他几人嘱咐。 让他们好生赶牛，到岔路口把大队的牛和牛车还回去的时候，记得道声谢云云。 之后就在傅璟佑的单手搀扶下，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位。 傅璟佑跨上车，两下蹬动脚踏，带着贺宏进板扬长而去。 后面的后生小伙摸摸后脑勺，十分感慨： “六哥太本事了，什么好事儿都能争上。” “是啊，咱们也不能落下，回去好好努力！” “嗯，努力一点，混的好了，就算娶不到有文化的知青婆娘，说不定也能娶上镇里的婆娘呢？哈哈~” “行啊你小子，还挺敢想的！” “哈哈哈……” …… 再说傅璟佑骑着车，带着贺宏进先回了生产队。 彼时时间正是下午四点多，接近五点的时候。 贺宏进脚踩上实地，就开始沿路见人扯着嗓子吆喝，说鱼卖了多少钱的事儿。 就有社员探头问： “队长，那咱们都分了鱼吃，现在是不是也要分红了？” 好些个没从地里的回来的，一个个都伸长脖子打量。 贺宏进咧开嘴笑： “急什么？这些都是刚收回来的本钱！现在就把分钱分回去，那下一季度、来年的，就不养鱼了？” 贺宏进大手一挥，爽朗道： “先干活！等队里商量出结果了，再详细跟大家说！” 一众社员便都点了点头，把心放回肚子里。 有啥可担心的？ 虽然没挣多少钱，可是也没亏本不是吗？ 没亏就是好事，再说了，他们大家伙儿可都分了鱼吃呢！ 队长怎么说的来着？ 小鱼一角钱一斤，他们家家户户都分了三条，零零总总的差不多也有一百斤的鱼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就生一个 如果队里没分鱼，这鱼也能卖十块钱呢！ 那不就是挣来的吗？ 两亩地就能多挣十块钱，四亩地不就是二十块钱吗？ 多养几亩地的鱼，好生照料着，今年年底怎么也能多吃一口饱饭了。 大河东的社员们心里得劲儿，干活更加勤奋努力了。 同时也都在竖起耳朵，等着贺宏进说后续。 贺宏进在队里跟人拉呱着，傅璟佑长腿等地踩着自行车脚踏板一阵“跐溜”。 冲出去一段距离后，人跟着跨上自行车坐稳，穿过生产队冲下几个平缓的小坡。 平时要走十几分钟的路，他直接两分钟到家门口。 把车倚在门前枣树下停好，傅璟佑提着装着汽水的竹篓进屋。 屋里正闹腾着呢。 咋咋呼呼的热闹极了。 不经意细听了一耳朵，没听见陆淼说话，都是唐梅在说话。 口气抑扬顿挫的，傅璟佑还以为家里来了人。 进房间把东西放下。 陆淼不在房间，傅璟佑直接往厨房走去。 后院里就唐梅和陆淼两个人。 唐梅在井边洗衣服，嘴里一个劲儿的念叨： “说了不听，说了不听，你动那个做什么？” “又不要你干活儿，这么大的屋，你找个地方坐着还不行了？” “这么大的人了，天天要人说，你还好意思？” “……” 陆淼搬着小马扎坐在厨房后门的台阶上。 平时一贯脾气娇纵的人，这回老实的不像话。 被唠叨了十几句，竟然老老实实的，一句话也不反驳。 傅璟佑明显察觉不对，一脚踩在门槛上面，撑着后门门框问： “怎么了这是？” 他看看陆淼，又转头去看唐梅。 “怎么一直说她？” 他担心是什么事，可是又不乐意唐梅一直唠叨。 陆淼都已经不吭声了，那就说明已经知道错了。 点两句就行了，一直说做什么。 唐梅收声，暂时不说话。 陆淼也是低头噘着嘴，没吭声。 傅璟佑跨过门槛蹲，蹲在跟前哄她： “怎么又不高兴了？瞧你嘴巴，都能挂油壶了。” 正好几件褂子洗完，唐梅站起身抖了抖衣服，直接搭在后院晾衣绳上晾着。 “挂油壶？” 唐梅随口接话： “那能挂油壶，你看她那个嘴，都能挂粪桶了。” “……” 陆淼两腮鼓了鼓，羞赧道： “小姨妈，你说什么呢！” 傅璟佑本来担心，见陆淼精气神还不错，寻思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想着唐梅说的话，傅璟佑绷不住笑了起来。 他点点陆淼噘起的嘴巴： “快别噘了，一会儿小姨妈真的提粪桶了。” 陆淼嘴巴噘得更厉害，瞪了他一眼后，唇角忽然又瘪了下去。 “你看。” 陆淼委屈巴巴的，伸着左手指示给傅璟佑看。 她皮儿白，手小小，手指纤细，嫩得跟葱白一样，很漂亮。 偏偏平时嫩得跟葱白一样的手指，这会儿食指指头发红肿大。 模样就跟苹果糖葫芦似的，下面细细一根，上面一个大头。 食指指头，肿得愣是快赶上大拇指大小了。 “这是怎么回事？” 傅璟佑吓一跳，赶紧拉过她的手仔细看。 陆淼努努嘴，不好意思说。 唐梅成了她的另类嘴替： “从前也不知道她那么勤快，挺着肚子本来就不好弯腰，看着竹篓滚到后院中央了，非要撑着腰去捡。” “说了不要她捡，不要她捡，等会我去……” “非不听，现在好了，手掌扎进刺了，挑也不让挑，就瘪着嘴哭。” 陆淼张张嘴唇，无语辩解： “我也没哭呀……我就喊了一下疼！” 那会儿没看仔细，就是随手抓了一下。 谁能想到那么不巧，正好一根竹刺扎进指心里了？ 她刚才都出血了，是真的很痛…… 而且也没有说不让挑刺。 那个竹刺很明显，她在最开始就拔了。 唐梅又气又无奈：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个破篓子，丢那儿就丢那儿了，你说你……” 陆淼不开心的蹙起眉头。 那会儿疼得要命的时候，也只是红了眼眶。 这会儿却是真的忍不住了，含着嘴唇，晶莹泪珠儿啪嗒啪嗒的掉。 “淼淼……” 唐梅是长辈，本意又是为陆淼好，傅璟佑说不了他什么，只能变着法子去哄陆淼。 陆淼心里不得劲儿，犟着脾气起身，费劲踩跨过门槛就往前屋去。 “小姨妈，以后不管什么事，你要是担心，点一句就是了，别总是说。” “她脾气娇气，也不是不知道分寸……她生气了不跟你较劲，只跟自己较劲。” 后院里，傅璟佑沉重向唐梅嘱咐了一句，跟着追去了前屋。 房间里，陆淼坐在床边哭得厉害。 她只是怀孕，又不是残疾…… 当然也知道是小事，真正严重的事，她也不会涉险去做。 可就是这点小事，她都被念叨了一个钟头了。 陆淼钻起牛角尖，心情憋闷，心里也怄得慌。 痛的是她，流血的是她。 挨说的是她，像废人一样的，也是她。 傅璟佑反手掩上房门，给陆淼擦眼泪，在她跟前蹲下，仰着头拉过她的手轻哄： “不哭了先。” “还痛不痛，嗯？我给你挑刺？” 说起挑刺，陆淼就生气。 抽抽搭搭面含愠色的，抬腿在傅璟佑膝上就踢了一脚。 陆淼气道： “都是你做的好事！” “是是是，都是我的不好，我的不对，我认错，我认罚，好不好？” 傅璟佑利落点头： “别气了，嗯？” 陆淼正在气头上，只觉得他话里充满敷衍的韵味，气恼反问道： “那你说，你错哪儿了！” “……” 傅璟佑张张嘴唇。 一下子被问住了。 陆淼更生气，小牛犊子一样凶巴巴攥着劲儿推他。 傅璟佑任她推。 推开了就凑上去，推开了就凑上去。 来回几次，陆淼先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声。 脸上凉飕飕的，还挂着泪珠呢。 陆淼有点不好意思，努力克制了一下，最后还是绷不住被傅璟佑的无奈劲儿逗笑。 “你真讨厌，烦死了！” “那以后不烦你，听你的话，嗯？” 陆淼努努嘴，“哼”了一声，两手摸着肚子鼓着嘴娇气瞪他： “说好了，就生这一个。” 第二百五十五章 自留地意外 “真的太难受了，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陆淼唇角下耷，委屈巴巴的补充。 身边人都很照顾她，身体上的异样倒是能克服。 可是心情上，有时候上头，根本就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 真的太上头，太磨人了。 陆淼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脾气，她没有任何做母亲的准备。 傅璟佑知道。 虽然一直期盼着想和陆淼有个孩子，可他心里仍然以陆淼为主。 看着陆淼各方面不爽利，傅璟佑也觉得心疼得厉害。 他坐上床边陆淼的身侧，拥着她轻拍安抚： “好，就生这一个，以后再也不要了。” 一个也够了。 陆淼轻轻点头，一直抗拒紧绷的情绪，这会儿才缓缓放松了些。 傅璟佑抱着她哄了一会儿，见她情绪平复下来，就又扯回正事上面，开始讲道理： “手指我看看？刺挑出来没？” 陆淼就如实跟他说了把竹刺拔出去的事儿。 傅璟佑捏着她左手看了半天，深邃眉骨蹙起“啧”了一声： “这个屋里你最大，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要多注意，不能再发生这种事。” “嗯。” 陆淼轻轻点头，小声辩解着： “这是意外……” 傅璟佑认真看她： “只有仔不仔细，没有意不意外，你能不能做到？” 拿得起放得下，傅璟佑不介意被媳妇儿使唤、折腾。 可该强硬起来还是得强硬起来。 陆淼微微噘嘴，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 “知道了，以后注意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 傅璟佑满意了，捧着她脸细致擦干净泪珠儿。 他扯过一旁柜子上来的竹篓，从里面取出汽水： “汽水买回来了，现在要不要喝？” 陆淼眼睛亮晶晶的，眼尾红红还带着才哭过的水润，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傅璟佑倚着桌角给她顶开一瓶，递过去后，就坐在一旁看着她喝。 他眉眼含笑，好不温柔。 每回看似都是陆淼拿捏了他，其实是他拿捏了陆淼。 他脾气好，耐心足。 陆淼耍小脾气，他态度诚恳软和，总能及时沟通。 精准的拿捏陆淼固执傲娇的小脾气，轻易哄好。 陆淼也吃他这一套。 脾气缓和过来后，陆淼捧着汽水瓶小口喝了几口，问： “你只给我买了两瓶？” “这回走得急，顺手提了小篓，装不了几个。” 傅璟佑点点头，如实回应： “等下回去的时候，背着竹筐去，多买点回来。” 陆淼娇气努嘴，晃着瞳仁道： “那那一瓶汽水你放在井里给我湃着，我要喝凉的。” “这就是凉的。” “不行，我要凉的！” 陆淼皱着眉心固执强调。 傅璟佑见她小脸含愠，一言不合又要不开心的样子，赶紧点头： “好好好，我一会儿就去，一会儿就去。” 陆淼“哼”了一声，算是满意了。 见傅璟佑总是盯着她看，她把汽水递过去，“你也喝。” 傅璟佑按着她手又推了回去。 知道说“不爱喝”、“不爱吃”之类的话，陆淼指定不爱听。 傅璟佑就道： “这次就买两瓶，你先喝。等下回买了，我再喝，嗯？” 大抵是怀孕期间，身体方面的不适，折腾的精神也有点不太好了。 陆淼脑瓜没有以前那么灵光。 听傅璟佑说的很有道理，她想也没想就点了头，缩回手坐在床边喝汽水。 期间傅璟佑给她洗了两个小番茄，她接过去后，埋着脑袋小口吃着。 简直乖得要命。 就像是才闹完脾气又被大人哄好的小孩似的，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陆淼脾气娇气归娇气，但并不是不懂事，不通情理的人，让傅璟佑觉得想不宠着她都不行。 后面几天，生产队里的两个打谷场又被清理了出来，日夜不歇班的打谷子、碾谷子。 从前怕被连坐，社员们不敢招惹傅家，现在不同了。 有时候忙得晚了、累了，牛赶不及牵回队里，就直接拴在傅家门前的枣树下。 傅家也不跟以前一样，家里只有一个人，出去干活什么的，大门就时常拴着锁着。 傅璟佑结了婚，傅家多了陆淼，后面又来了个唐梅。 家里家外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大门敞开也有人气。 在东打谷场干活儿的生产队社员们，有时候累了、渴了，就会上傅家坐坐，讨口水喝。 陆淼不在乎那一两杯的事儿。 唐梅呢？ 她跟大河村的社员们话不多，但是待人和气。 一来二去的，也就小半个月的时间，傅家在生产队的名声和风评都好了不少。 叔伯们感慨傅家的媳妇儿亮有文化，心眼儿也好。 婶子、嫂子们则爱议论陆淼的娘家妈，说什么看着就是城里人的做派。 农忙期间大家都忙着，有人上家里歇阴避暑，倒两缸子茶水，坐着一起唠一唠是常事。 可没见过哪个把什么炒熟的南瓜子啊的，端出来招待。 倒不是乡里人抠搜。 实在是农村就这条件，日常里也没什么能打牙祭的东西。 就算捣腾出来一点，也是先紧着家里的小娃子解馋的。 时节进入七月份，队里忙着抢收抢种，打谷场上麦子、谷子轮番上阵。 队里社员和知青们也是轮番着过来守夜。 陆淼跟女知青们关系好，女知青们过来干活，或者是傍晚过来守夜，她总把洗好的番茄小黄瓜往打谷场上端。 让她们累了渴了自己拿着吃。 今年夏天比去年要旱一些。 后院种的番茄，临着水井的缘故，挂果不少，每天都能红一大片。 时时都呈现出硕果累累的画面。 反倒是门前屋侧自留地里种的黄瓜，傅璟佑给细心扎了好看结实的爬架。 陆淼为了保证活动量，也经常过去浇水。 可大概是平时那片地方接触的日光较少，黄瓜腾长了不老少，黄瓜却没几个。 陆淼也狐疑是不是藤太多了，榨取养分所以结不出瓜来。 还摸索出剪刀，想过去随便打点分叉什么的。 难料这次出了点儿意外。 爬架久经风吹日晒，早已褪去最初的青色，变的灰褐斑驳。 一条浅褐与土色相近的蛇缠在爬架上，身上斑点的花纹和架子上斑驳的点简直融为一体。 第二百五十六章 你媳妇儿摔跤了 陆淼没看见。 忙活了一阵儿，肚子坠得腰有些累，她停下动作，想抓着爬架，借助休息一会儿。 才伸出手，就听见一阵“嘶嘶”声。 她转头看了半天，没找到声音是哪里传来的。 旋身正要继续刚才的动作，余光里忽然看见有什么东西跟箭似的，弹射着直冲她来。 陆淼吓了一跳。 看清目标是条鳞片泛着森然，摇摇晃晃支棱着上身冲她哈气的蛇后，陆淼哆嗦了一下。 那瞬间脊背汗毛竖起，惊得她头皮发麻。 那蛇不是她之前参与生产队劳动时遇见的菜花蛇和水蛇。 是条有毒性的短尾蝮！ 看那支棱着脑袋一直要伸脖子咬人的样儿，就不是好招惹的。 陆淼与短尾蝮不足半米的距离，大脑短档，一片空白。 她后退着挪动，却是脚拌脚身体一矮，人后仰摔了一跤。 陆淼“哎哟”了一声。 打谷场上干活的叔伯余光看见这一幕，也吓了一跳。 赶紧丢了手里的东西往傅家门前跑： “小六，小六！” 叔伯声音焦急，傅璟佑从另一边屋侧绕出来，手上脸上都是黄泥： “怎么了叔？” 叔伯急得跺脚，指着自留地边上的陆淼道： “还怎么了！你媳妇儿摔跤了！” “什么？” 傅璟佑惊得魂儿都快飞了，赶紧冲过去查看陆淼的情况： “就一会儿的功夫，你怎么又捣腾到这儿来了！” 陆淼拖着肚子，小脸惨白。 顾不上手上有泥，傅璟佑拉过她手搭上脖颈，倾身就要抱她。 陆淼推着他，不要他抱： “有蛇，有蛇！” “先别管蛇，先管你自己！” “我没事……就是肚子麻了一下。你把蛇弄走！” 傅璟佑还是要抱陆淼，陆淼推搡挣扎。 “仔细别被咬着了，它有毒！” 陆淼固执起来，傅璟佑有点弄不了她，便一面喊着唐梅，一面蹙眉顺着陆淼的指尖去找蛇。 等看见蛇时，傅璟佑眉头紧皱了一下。 短尾蝮是学名。 h省当地喊这种蛇叫“土地婆”，算是当地毒性较强的一种蛇。 傅璟佑担心陆淼，又怕这蛇不处理，回头跑去哪个犄角旮旯阴着咬到谁。 左右环顾一圈，傅璟佑从大门前的台阶上抽了一根柴火棍下来。 柴火能有多长？ 左不过就是二三十厘米的样子。 那蛇缠在架子上，弹起脑袋哈气可吓人了。 陆淼怕不安全会咬伤傅璟佑，由唐梅搀着摸索爬起身时，还想阻拦嘱咐几句。 却见傅璟佑发狠似的，已经快速出手。 那蛇上一秒还在“嘶嘶嘶”。 下一秒，下半身还盘在竹竿架上，上身却已经软趴趴的倒挂锤在搬空。 蛇头小幅度的挣扎扭动。 唐梅见不得这些东西，搀着陆淼要往回走，根本不敢看。 陆淼频频回头。 见傅璟佑伸手去扯架子上的蛇，她打了个冷颤，拔高嗓音道： “你丢远点，看着渗人！” “你别管了，他知道怎么弄。” 唐梅催促她： “你怎么样？肚子哪儿难受？我去捡点东西，咱们上医院看看去!” “哎呀没事……” 陆淼拉住唐梅。 虽然一开始摔倒也害怕了一阵儿。 不过平静下来，陆淼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没什么不适的地方，感受和之前小产那次完全不一样，陆淼就也安心了些。 唐梅不放心：“这不是小事，你不要任性！” “哎呀小姨妈，我知道，我真没事！” 刚才其实也算不上是摔，就是没踩扎实，往后坐了个屁股蹲儿。 陆淼比较相信自己的只管感受。 后面傅璟佑火急火燎的进屋，草草洗了一下摔坯的手，提过背篓胡塞一通，也说要是收拾收拾去医院。 陆淼拉着他解释，不肯去。 一番拉扯，软的硬的都用上了，才勉强制止了傅璟佑的动作。 彼时傅璟佑沉沉呼出一口，深邃眉骨压低，复杂的看着陆淼。 他不放心，可陆淼固执起来，他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余下几天，陆淼吃嘛嘛香，凡是苦了同床的傅璟佑。 生怕陆淼跟上次一样，摔完了时候身体不痛快，傅璟佑熬了两个晚上，时时警醒着。 到第三天、第四天见陆淼脸色依旧如常，他才渐渐安心下。 从前他都哄着陆淼，经了这次事儿，傅璟佑态度忽然强硬起来。 夜里岔开腿给陆淼洗脚时，就放了话： “再有个把月就要生了，这阵子你安生一点，什么也不许做。” “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去扒拉那几株烂番茄、破黄瓜，明天我全给你拔了。” 陆淼被他说的不高兴，从盆里提起脚丫，耍着小脾气要踢他。 傅璟佑及时扣住她脚踝，不让她踢： “这回耍脾气也没用，你要再折腾，一会儿我就去给你拔了，明年也不种了。” 怀胎本来就有一定凶险。 孕妇身子也重，这次摔了一下那是有惊无险，幸好没事。 可还能回回都抱着侥幸心理吗？ 陆淼经不得说，泪眼汪汪的直抽搭。 傅璟佑怕会心软，根本不去看她脸。 低头把她脚上的水擦干，他端着水出去倒。 再回来推门时，就发现房门推不开了。 “你还不让我进去了？” “我今天就要一个人睡一个屋！” “……” 傅璟佑在门前站了半晌，把洗脚盆贴墙立着，点点头道： “好，我就在堂屋，你有事儿叫我。” 陆淼抱着枕头生闷气，听着外面时不时响起的“咯噔噔”的声音，一阵好奇。 悄悄从门板缝隙里往外瞧，原来是傅璟佑去后院冲完凉以后，回到堂屋躬身开始搬着椅子，张罗着睡觉的地儿。 外面没有衣服，他一路湿哒哒的回堂屋，随意拿毛巾抹了一下脸上的水，身上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呢。 陆淼有点过不去，抽开细小的金属门栓道： “你真睡外面呀？” 傅璟佑旋身反问她：“不是你要一个人睡？” 陆淼噘嘴“哼”了一声，羞恼凶道： “那你就睡外面吧！以后都睡那儿！” 她跺脚要关门，傅璟佑长腿迈出，赶紧卡开门缝黏上她： “说你是为你好，你还跟我置气。” 他眼里藏着揶揄，碰过陆淼气恼的脸亲了亲： “要我睡外面，我睡外面了，你又不乐意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是淼淼 陆淼推他，“你爱睡哪里睡哪里！我管不着！” “怎么管不着？” 傅璟佑一下子赖皮起来，往床边一坐，歪歪的就要躺下。 “那我睡这儿。” 陆淼奶凶奶凶的呲开牙，一手扶肚子，一手去扒拉傅璟佑，不许他躺： “你身上都是湿的，都在滴水！你把我床弄脏了！” “那我去换。” 傅璟佑起身去堂屋吹灭煤油灯。 转瞬进屋来后，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剥了个干净。 利索换上半袖衫和宽松的大裤衩。 他一躬身把陆淼抱了起来。 身体失重，陆淼一阵心慌。 总怕肚子太大傅璟佑会保不住她，赶紧搂紧他脖颈： “你干嘛！” “不干嘛。” 傅璟佑把她放在床上，跟着上床把她压在床头，一阵猛亲。 “下次还听不听话？” “……” 陆淼被他亲的七荤八素，张着唇瓣一阵好喘： “是你听我的话，不是我听你的话！” “我听你的，但是你该听我的，也要听。” 傅璟佑顺势躺上床。 刚才说了陆淼，傅璟佑心里其实挺不得劲儿的。 他一直想的都是陆淼怎么开心怎么来就行。 他不想约束她什么。 尤其她现在情况特殊，他更想照顾她的情绪了。 可有些事情涉及危险层数，又不得不说。 窗外蛐蛐蝈蝈乱叫，房间里乱入一只萤火虫。 黑暗里，陆淼眼眸盯着萤火虫转来转去。 天气热，她不爱傅璟佑紧贴着她睡，傅璟佑就随手摸过旁边的蒲扇，侧躺着给她扇扇子。 “你听话，明天去给你摘莲蓬吃。汽水没有了，等过两天抽出空闲了，也给你买去。” “干嘛，那我不听话，你就不给我买了？” 傅璟佑沉甸甸“嗯”了一声，“不听话就没有。” 陆淼鼓鼓嘴，摸上他腰上软肉掐他： “好啊你，把我当小孩子忽悠是不是？” “你怎么能是小孩子？” 傅璟佑搂过她亲了一口，嗓音低哑揶揄： “小孩子可没你难哄，你是小宝。” 傅璟佑拥着她，默了默，第一次喊出那三个字： “陆小宝。” “……” 陆淼微微怔愣，反应过来后，她认真纠正傅璟佑： “错了，我不是陆小宝，我是陆淼。” 别人叫陆淼陆小宝，陆淼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是傅璟佑叫她陆小宝，她总觉得怪怪的。 有点分不清傅璟佑是在叫她，还是在叫真正的“陆小宝”。 她可以代替陆小宝为陆家尽孝，以后赡养二老，可她不是真正的陆小宝。 她是他的陆淼。 是淼淼。 怎么想的，陆淼就怎么说了。 一扫刚才的跋扈，她乖顺将脸颊贴上傅璟佑胸膛： “佑哥，我是淼淼，不是小宝……” 听她声音沮丧，傅璟佑虽然不清楚其中转折细节，但也不再提及这件事。 拥着她轻声哄道： “好，你是淼淼，我的淼淼。” “嗯……” 窗外月光明亮。 窗内，傅璟佑垫高了枕头，陆淼贴近他臂弯酣睡。 他一只手哄睡似的轻抚她后背，另一只手匀速摇着蒲扇。 他的姑娘呀…… 这阵子真的是受了大罪了。 傅璟佑心里有一杆秤。 他本就是舍不得陆淼委屈的人。 这阵子陆淼吃的大小苦头，他都看在眼里。 沉甸甸呼出一口气，傅璟佑心里已经做出决定。 他的枕边人，苦头都是为他吃的。 他一定要对她好。 以后也要给她最好的…… 屋外起了微风，木质窗柩轻轻晃动，月光透过窗纱印在地上。 窗纱微颤，月光也如流水一般，班驳潺潺。 傅璟佑亲昵的在陆淼额头上亲了亲。 今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傅家周围一片蛇好像特别的多。 继在门口自留地打了一条土地婆蛇后。 傅璟佑在后院小菜地的犄角旮旯处，又打死了一条土地婆和三树根。 三树根是本土人的叫法，论学名，应该叫赤练蛇。 三树根倒没什么，有时候抓老鼠、小鸟的，在住宅区还是比较常见的。 就是土地婆蛇…… 这类蛇，除非人住的地方潮湿杂乱，乱石堆多。 一般情况下，这种蛇是不会跑到人住的地方的。 土地婆蛇毒性强，频繁出现在家周围，傅璟佑还挺担心的。 傅璟佑把屋前屋后又重新收拾了一下。 杂草枯草统一割掉锄掉，弄去前面沤肥。 堆积起来的碎石子块儿也都全部推开。 大的石头块敲成小的，连带其他的一起，全部在屋侧推开，铺成小路。 这忙活的期间，不出意外又打死一条蛇。 傅璟佑心头惴惴不安，甚至有些烦躁。 推了生产队里贺宏进给安排的活儿，傅璟佑骑车出去弄了大半袋子的生石灰粉回来。 把家里屋前屋后、里里外外挨个撒了个遍，他心里才踏实许多。 彼时生产队也正是进入最忙的时候。 嘱咐陆淼平日里不要乱跑，尤其是树多、草多的地方。 傅璟佑不可抗的，也投入了生产队的忙碌中。 队里下半年本来也打算着弄几亩地养稻花鱼。 难料今年比往年旱，庄稼都不好料理，就田里浅浅的一层水，天热起来水都能煮鱼了。 养鱼什么的是指定不行了。 贺宏进只好暂时打消念头，带着一众社员按照往年的节奏，按部就班的忙碌着。 稻花鱼虽然不成了，但是今年好消息多。 开放了饲养家禽的数量，社员们干劲十足。 都想着多攒点工分、口粮，来年能有余力多养点什么。 摘棉花、打谷子、灌田、抢收春玉米，又要赶着种夏玉米、插晚季稻。 傅璟佑山上山下的忙活，有时也会在打谷场忙活。 他心里挂着家里的事儿，分配到打谷场干活时，刻意跟贺宏进打了商量，优先安排在东打谷场那边。 他在家门口干活儿，陆淼就爱站在门口枣树下的阴凉下，探头探脑的打量。 送水、喊吃饭也是常有的事。 她生着一张观音脸，模样在乡里少有精致漂亮的。 以前没跟傅璟佑结婚时，暗处就时时打量她。 如今她和傅璟佑结了婚，怀孕的缘故，平时足不出户。 一身雪白的皮儿养的愈发冷白起来。 看着就跟雪人儿似的，比从前更好看了。(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八章 贺三贵 打谷场上光着膀子干活的小伙子们，偷偷摸摸，还是爱看她。 傅璟佑默默看在眼里，却并未阻止陆淼去打谷场那边。 漂亮的花，应该热烈的绽放。 不能因为属于他，就这不许，那也不许。 尽管心里隐约搀杂着一丝丝的不痛快，可傅璟佑还是更倾向见证陆淼的阳光明艳。 陆淼去打谷场上的次数多了，打谷场上干活的小伙子们也受恩惠。 不愁没水喝，偶尔还能蹭一两个番茄、小黄瓜解暑吃着玩。 东打谷场热闹起来，甭管男女老少社员，都爱分配到那边的活儿。 这股热闹劲儿，也吸引了贺三贵的注意力。 贺三贵是队里有名的懒汉，平时能躺着绝不坐着，能浑水摸鱼，就绝对不会正经干活。 只是不过因为上次队里姓陈的那个女知青要的东西太过邪门儿。 贺三贵在弄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被咬到。 就那几天的功夫，把他一辈的胆量都给用完了。 贺三贵也好奇那个姓陈的知青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事后偷偷摸摸的，也跟着瞧了两天。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陈妙妙往傅家院里抛东西，但陈妙妙总往傅家这边打转，贺三贵多少也能猜出一点。 想到某种可能，贺三贵心里扑通扑通的跳。 这段时间明里暗里的，贺三贵也在偷偷留意傅家的动静。 傅家安稳如常，没传出什么特殊动静。 贺三贵既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提起一颗心。 这一来二去的，见东打谷场热闹起来，贺三贵鬼鬼祟祟的，也摸了过去。 原是想近距离看看傅家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结果连着撞见几次陆淼去打谷场送水，贺三贵心里就动了点别的念头。 每天去东打谷场那边猫着，几乎快被贺三贵养成了习惯。 他胆子越来越大，一开始只隔着老远，猫在场边的树林、竹林里偷看。 后面一点点挪动，竟挪到了距离傅家门口最近的稻草跺后面。 那处是个小y子路口。 一边连接傅家大门前。 一边连着打谷场。 另一边则连着小下坡、前往生产队的路。 这天赶上几个女知青过来东打谷场干活儿，陆淼跟她们交好。 门前枣树靠近上方的枣子早熟，陆淼贪嘴，傅璟佑抽出空闲给她打了一些。 中午陆淼洗了一些出来。 趁着歇息的空挡，她戴着宽檐帽子撑着后腰端出来，拿到打谷场上，大家一起吃着玩。 贺三贵一个劲儿的偷瞧打谷场上最亮眼的那个。 他虽探头探脑，却在稻草跺里缩的隐蔽，场上没人留意到他。 偏偏赶上傅璟佑回来吃中饭，顺带帮队里挑稻谷担子的叔伯送来上午最后一担。 才踩上小坡，傅璟佑就看见了贺三贵。 目光来回流传一圈，傅璟佑凌厉眉头狠狠一皱。 把稻谷担子放在场边，傅璟佑抽出尖担，冲着陆淼喊道： “淼淼，回家吃饭了。” 陆淼回头看她。 身侧耿晓云几个冲她笑着摆手： “到吃饭的点儿了，你快回去吃吧！等下午太阳歇了，那时候儿再唠也不迟！” 陆淼点点头，把手里的葫芦瓢递出去。 等她们把枣子都抓空了，她才扶着肚子慢慢悠悠的往回走。 “今天回来的都比之前早，都忙完了？” 傅璟佑抬抬下巴： “快了，把这两担稻子往那边挪一挪就完事。” 陆淼噘嘴，给了他一记“就知道”的眼神后，晃晃悠悠的先回去了。 傅璟佑见她进屋，这才阴翳下一张脸，提着尖担绕去了稻草跺后面。 贺三贵伸长脖子往傅家门口瞧，咬紧牙关满头大汗的像是憋着一股劲儿。 傅璟佑阴着脸突然窜进视野里，给贺三贵吓了一大跳。 贺三贵吞咽口水，腿软一瞬，从裆前收回手就想跑路。 傅璟佑能让他跑吗？ 手里尖担往前一杵，吓得贺三贵“啊——”的惊叫一声。 打谷场那边干活的人本来在唠嗑，听见动静都转过头来： “哎妈呀，刚才啥声儿啊？是不是有人叫啊？” “没有吧？干活的人不都在这儿吗？算了，管他的呢！赶紧把这点弄完，咱们也回知青点吃饭去了。” “行！哈哈……” 女知青们笑着唠了两句，继续低头干活。 另一边，稻草跺后面。 贺三贵已经白了一张脸。 尖担两头都是铁质的，那铁质跟牛角差不多的渐渐深陷地面，只要再往前两寸，就能扎在他脚上！ “小、小六兄弟……” “谁他妈是你兄弟？” 贺三贵想求饶，却是还没来得说什么，直接被傅璟佑放倒，几个拳头瞬间招呼了上去。 “你刚才在做什么？盯着谁看？”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小六兄弟，你先消消气，消消气，听我……” 贺三贵抱头求饶。 “哎哟——！” “误会你妈！信不信老子他妈废了你！” 傅璟佑额角青筋蹦跶，下颚线紧绷，整个人忽然阴翳起来。 嫌贺三贵叫唤的太难听，他随便扯了一把草塞进贺三贵嘴里。 手脚并用，把贺三贵按在稻草跺后面一顿打。 “再他妈敢来，老子弄死你！” “不敢了，不敢了！” 身上疼得就跟骨头都被打裂了一样，贺三贵从嘴里扯出草。 见傅璟佑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他一面护住头，一边道出保命消息： “别打了小六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我还有事要说！” 傅璟佑拳头不停。 “真的！很重要的消息！” 贺三贵喊道： “前阵子队里那个叫陈妙妙的女知青让我抓了蛇，我看见她……” 傅璟佑正在气头上，可一听见“蛇”字，他扬起的拳头倏地僵在半空。 转手扯过贺三贵脏不拉几的破褂子领子，傅璟佑冷声追问： “什么蛇？！” “她给了我两块钱，叫我给她抓蛇……” 贺三贵吞咽口水，只好如实说来： “咱们乡里人长年不见荤腥，吃蛇是常事，我就以为她也是想吃肉来着，就抓了几条……” “可是那阵子我发现她时常围着你家打转，就猜那个蛇她肯定不是用来吃的……”(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贺三贵挨打 不是用来吃的，那是用来做什么的？ 还是围着傅家打转…… 那肯定就是有过节，不想害人了呗！ 贺三贵心里门清，却是畏畏缩缩的，不敢说下去。 眼看傅璟佑神色越来越深沉，贺三贵心惊胆战缩成一团。 本就是细长又瘦的过份的个子，这么一来，看着更猥琐了。 傅璟佑厌恶的睨着贺三贵。 压下心里杂乱的想法，他揪着贺三贵的领子，继续追问： “都是什么蛇？你抓了几条！说！” “她、她要毒蛇！咱们这儿毒蛇只有土地婆和三树根……” “她一开口就要十条，我、我在山里待了好几天，只抓了七条……” “小六兄弟，我知道了都说了，你放了我这一次吧！” 贺三贵哭丧着脸： “我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 贺三贵是见过傅璟佑大家的。 在以前傅家日子还不好过的时候。 年轻的小子正是结实、力气大的时候。 一拳都能把那些欺负他的人牙干掉。 贺三贵怕极了，捂着嘴生怕傅璟佑把他的牙也给打掉了。 傅璟佑却在仔细斟酌贺三贵的话。 一共七条蛇…… 门前打死一条，后院打死两条，这两天在屋侧也打死了一条。 算起来一共有四条。 另外三条呢？ 是跑了？ 还是还躲在家里哪个角落？ 傅璟佑一阵心悸。 “你胆大！你真敢！”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六兄弟，小六哥，你饶了我吧！” 贺三贵被揪着领子晃得七荤八素，连连求饶： “我也不知道她是要害人来的，我真不知道！” 陈妙妙一早就说要毒蛇，贺三贵心里其实有点揣夺出来的意思。 只是想着陈妙妙毕竟是个女同志，长得还挺清秀可人的，倒也不像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贺三贵就没多想。 哪里料得到，最后这事儿发生的，居然跟他最初的预想差不离! 他要是真知道陈妙妙跟这么干，他能给陈妙妙抓蛇吗？ 要是最后真咬着谁、伤着谁了，事儿暴露出去，他差不离的也要跟着吃瓜落。 这么一想，贺三贵又觉得后悔。 打都已经挨上了，这事儿他不该跟傅小六透漏的！ 贺三贵越是想，越是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这个破嘴！ 贺三贵心里也抱了一点侥幸心理。 原以为卖点消息就能逃过一劫。 没想到傅璟佑打他打的更狠。 贺三贵也有些恼怒了，开始推搡反抗： “好你个傅小六！我都已经跟你赔过不是了，还说了消息，你别不识抬……哎哟喂！” 贺三贵挺腰坐起，还没两秒，就被一拳打回了地上。 嘴里血腥味浓烈，还有点硌嘴。 贺三贵“哎哟哎哟”的吐了口血水，唾沫里还有一颗被打掉的牙。 “你、你把我牙打掉了！我跟你拼了！” 贺三贵恼羞成怒，瞬间狠厉起来。 用尽全力挣扎起身，扬起拳头想要反抗。 傅璟佑长臂一伸，直接揪着他领子，提着往外走。 一开始不明所以，贺三贵还拼命的挣扎。 后面见傅璟佑提着他往生产队的那条小路走，意识到什么，贺三贵一下子慌了神。 又开始怂了起来。 “小六哥小六哥！有话好好说，咱们好好说行吗？别非弄得大家伙儿都知道啊！” “求你，求求你了行不行？要是队长知道了，指定又要我去住牛棚！” 傅璟佑根本不听他解释。 除了蛇的事情以外，刚才贺三贵的某些举动，同为男人傅璟佑会不懂吗？ 贺三贵看着陆淼，捣鼓那玩意儿。 就凭这一点，打掉他几颗牙算什么？ 就算真拖出去把他打死，谁敢拦着？ “小六哥，小六哥！商量下，商量下行不行！你别这么犟……” 贺三贵一路哭丧着脸求饶。 他俩又是一路拉拉扯扯的，打谷场上干活的人都瞅见他们两个了。 “这什么情况啊？怎么还干起来了？” “不知道啊……” 傅家，陆淼小步慢吞吞的，帮着把午饭端上大桌子。 天气热，待在屋里阴凉处都有一股燥意。 陆淼蹭了蹭额头莫须有的汗，等了一会儿不见傅璟佑进屋。 就撑着后腰，费劲巴拉去打谷场那边喊。 耿晓云回应她： “小猫儿啊，你先回去吃吧！刚才你家小六同志往队里去了。” 耿晓云没有确切说，陆淼就也不少傅璟佑和贺三贵的事。 只当傅璟佑是有别的什么事去了贺宏进那儿。 陆淼点点头，没太放在心上。 回屋拿着大海碗给傅璟佑单独盛了一份饭菜，用东西罩着。 陆淼吃了一碗放得微微凉的粥，就下桌了。 时节进了八月份，她的肚子也快九个月。 平时看着就要比旁的孕肚大一些，这阵子尤其。 之前是走动几步就觉得累，这段时间更夸张，只要不是躺着的时候，无时无刻不觉得累。 陆淼放下碗筷下桌。 唐梅跟着放下筷子，麻利的给她把凉椅收拾出来。 唐梅小心扶着陆淼躺下了，才回去吃完饭，开始忙活别的。 夏季总是容易困倦。 木窗吱呀吱呀的响，窗外蝉鸣“vvvv”的作伴。 陆淼握着蒲扇柄的手晃得越来越慢，最终搭在凉椅把手上不动了。 人跟着嘤咛一声，一手扶着肚子，漂亮的眉心难受蹙起，恍恍惚惚沉沉睡去。 而另一边，生产队中间的西打谷场那边彻底热闹起来。 场上干活的人暂时放下手上的活儿，一个个的都跑去贺家看热闹。 傅璟佑一路拖着贺三贵上了贺家，进门后直接把人扔在地上。 差不多中午吃饭的点儿，陈桂芬在家做饭，贺宏进也刚才地里回来，人都在呢。 看见这情况，贺宏进和陈桂芬唬了一跳，都是一脸懵： “这是咋了？” 贺三贵不敢看贺宏进，扒着傅璟佑的裤腿还在求饶： “小六兄弟，有话好好说，咱们不是非得这样是不是？！” 贺三贵和贺宏进都是姓贺的。 现在虽然没什么亲戚关系，可往祖上推一推，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加上贺宏进脾气又臭又硬，平时又爱黑着脸，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性子。 贺三贵其实挺怵他的。(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章 陈妙妙那个死娘们儿 “队长，队长没事，没什么大事！” 贺三贵来回捣腾，安抚完傅璟佑，又掉头去安抚贺宏进。 傅璟佑才不依着他，扯回裤腿，长腿一伸毫不客气的把贺三贵踹翻在地。 都是自家人，傅璟佑本来想如实说。 可见门外围拢了不少人，怕队里人乱想，回头给陆淼传出不好的名声来，傅璟佑就暂时瘪了一口气。 转口说起另一茬儿： “队长，你给评评理吧。” 傅璟佑这次没喊贺宏进“叔”，而是公事公办喊的“队长”。 摆明了就是要走流程弄这个贺三贵和陈妙妙。 贺宏进瞅了一眼门外，一脸懵的摸摸寸头： “到底是什么事？” “上回黄瓜架上面缠着一条蛇，差点咬到我媳妇儿，我当时还没有多想。” “后面断断续续又在后院和屋侧打死了几条蛇，我还纳闷是什么情况，今年蛇怎么这么多。” 傅璟佑面容绷紧，剑眉皱起，浑身都透漏着一股狠劲儿。 他指着坐在地上“哎哟哎哟”揉胸口起不来身的贺三贵，凶煞道： “你让他说！” 院子门口的人探头探脑，等着听原由。 院里堂屋门口，贺宏进黑脸微微沉下，目光转向贺三贵问： “贺三贵，这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贺三贵还不敢说。 傅璟佑直接揪起他的领子： “你今天要是不说，等从这门出去，老子他妈的砍死你信不信？” 贺三贵吞咽口水，一下子萎了： “说，说……我说，我说！” 放别人说这话，贺三贵或许会觉得对方是在放狠话。 可说话的对象是傅小六，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那么多次的打倒运动、那么多人的围攻欺负，都没把傅小六怎么样。 可见他非比寻常的忍耐和狠劲儿。 毫无疑问，如果他不老实配合说，出了贺家这道门槛，傅小六就算不弄死他，也要去他半条命。 贺三贵认怂了。 另一边，陈桂芬听了傅璟佑的话，赶忙从屋里出来，扯着傅璟佑的胳膊就去了屋里： “你个臭小子，你要弄死谁？这么大个人了，马上就要当爹，你犯什么混？！” “他往我家放蛇，上回淼淼就差点被咬着，还摔了一跤……” 陈桂芬嘴巴张大，惊愕眨眼： “什么？” 傅璟佑闷声闷气的补充道： “幸亏淼淼没事，要不然我能容他蹦跶到现在！” 门外贺宏进也听见了这么，眼神顿时锐利起来，脱了鞋就往贺三贵身上招呼： “妈了个疤子的，贺三贵，你这又是做的什么死？” “你他娘的平时懒归懒，老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你不存在就完了，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开始害人了是不是？！” 继刚才被傅璟佑打了一顿，贺三贵又被贺宏进打了一顿。 傅璟佑算是贺家的养子，是自己人没错。 可就算没有这层关系，贺宏进也是忍不了贺三贵的这番作为。 懒归懒，小偷小摸归小偷小摸，贺三贵三四十岁老光棍一个。 他是个不成器的，典型烂泥扶不上墙，可平时看着就是一个可怜的样儿，贺宏进对他还是比较宽容的。 贺三贵不参与生产队干活儿，贺宏进顶多就是骂一骂他，别的也没什么了。 可是现在涉及什么情况？ 往人家家里放蛇！ 要是没毒的蛇，乡里人倒也不怕个什么。 可傅家是什么情况？ 新媳妇儿是城里来的，本来就是顶顶娇气的一个，还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在。 这要是惊着、吓着了，那是小事吗？ 贺宏进发了狠，捏着鞋跟教训儿子似的，使劲儿往贺三贵背上抽。 贺三贵“哎哟哎哟”的，畏畏缩缩的躲避。 贺宏进就转手抽他的脸。 贺三贵又只能缩成团的护脸。 “不是我放的蛇，不是我的放的蛇！” 贺三贵真被打怕了。 刚才被打掉了牙，嘴里血水流了一路，进门前才止住。 脸上挨了几记抽，他嘴里又开始冒血。 贺三贵受不了了。 那是血啊！ 平时没吃过什么好的，得吃多少才能补回他的牙和血？ “是陈妙妙！是陈妙妙那个死娘们儿放的蛇！” 贺宏进倏地怔住： “什么？” 贺家门外的社员们也“嗡嗡嗡”的闹腾起来。 “什么？陈知青放的蛇？” “她哪儿来的蛇啊？” “那个陈知青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可是平时看着也挺和气啊，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狠的心……人家小六媳妇儿以前也是知青，现在肚子还揣着娃呢！” “这要是冲撞到了，那岂不是……” 社员们的议论声间接传进耳里，贺三贵更怕了。 贺宏进则是觉得心惊。 幸亏没什么事，这要是真出点事怎么办？ 贺宏进来气，也踹了贺三贵一脚。 挨了两顿打，贺三贵早已是鼻青脸肿。 怕再扯上别的事，给他扣上更多的帽子，贺三贵赶紧拔高嗓音强调解释： “我不知道陈知青为什么要这么干！” “她给了我两块钱，要我抓三树根和土地婆，我以为她是馋肉了，想吃蛇，我也不知道她要害人啊！” “队长，队长！我虽然不成器，可是我什么时候害过人？我不敢，我不敢的呀！” “人家想吃肉，两块钱哪里买不到肉？要跟你买蛇！” 贺宏进气得发抖： “还是三树根和土地婆！那是什么蛇？那他娘是毒蛇！” 气不过，贺宏进又踹了贺三贵一脚。 门外年纪大的女社员听了心惊。 农村虽然常见蛇，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不怕蛇。 还是有不少人害怕的。 尤其是女同志。 平时见到一条水蛇就惊惧的不行，更别说是能要人命的三树根和土地婆了。 “呸！贺三贵，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哪家好人吃蛇要吃毒蛇？” 门外有人看不过去了，张嘴就骂： “陈妙妙一个丫头片子，她能弄得了毒蛇？” “就是！你平时躺着不干活，脑子也叫你躺没了不成？这点事儿还想不明白？” “活该你挨打！” “队长，抽他大嘴巴子！你要是下不来手，我来！” “……” “去去去，都一边儿去！” 贺宏进挥手吼了一嗓子，目光继续看向贺三贵： “整体经过到底什么情况，你他老娘的给老子老实说！好好说！要不然今天老子非扒你一层皮不可！”(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一章 孩子不是傅小六的 贺宏进严词厉色，群众围殴群喷。 贺三贵哪里把持的住？ 一五一十的，就把之前陈妙妙过去找他的事儿，全部给说了出来。 其中还包括两个人的暗号，池塘一角槐树腰上的稻草绳。 有社员七嘴八舌道： “那个稻草绳我看到过，我还是谁在哪儿做什么呢，拴个绳儿在那儿，敢情是这个事儿！” “这个陈知青心眼子也太多了！之前陆知青的好些闲话，就是她传出来的！” “就是就是，这个我知道！” 一些爱八卦的婶子们也加入了其中： “那会在池塘大石板上面洗衣服，大家伙儿唠这个陆知青的肚子大，她还说孩子不是小六的！” “说是陆知青回京市跟人乱搞揣上的，叫人抛弃了，所以才回来咱们这穷乡僻壤的……” 这话一出，门外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还别说，听着还真有点道理呢！ 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有什么好的？ 回了大城市不肯待，要跑回他们这儿？ 而且那肚子却是怪大的…… 人群议论纷纷。 闲言碎语传进傅璟佑耳里，傅璟佑气急，提上贺家门后的扁担就要出去干架。 陈桂芬拉不住他，赶忙喊： “哎哟，他爹，他爹！” 贺宏进回过头来。 一看傅璟佑凶神恶煞绷着脸的样，贺宏进丢了手里的鞋，上来就把他往屋里推。 “这里有你什么事？你给我进屋去！” 按着傅璟佑把人关去后院，贺宏进沉着脸出来。 扯了把椅子放到院里，贺宏进站在椅子上喊： “说话做人要讲良心，陆知青平时怎么支招支援咱们生产队的工作的？” “受了人恩惠，你们还要说这些没良心的话？” “陆知青去年什么时候回的京市？八月初！这他娘的都隔了一年的八月中了！” “怀得哪吒三太子不成？肚子里揣了一年还下不下来？” 门外窸窸窣窣了一阵儿，最终安静下来。 怪他们没有深想，这么一说，也还真是的…… 女人怀胎十月是足月，这时间早就对不上了。 傅家和贺家的关系亲近，生产队里的人那么多，贺宏进肯定会优先照顾自家人。 怕今天的事儿被贺宏进记上小本本，以后时刻抓着小辫子吃瓜落。 门口正中间的婶子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连忙道歉： “队长，是我们没见识，这事儿是我们的不是，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是啊队长，咱们、咱们还是先处理正事儿吧！” “三贵和那个陈知青怎么也得给个说法不是！？” 贺宏进还能说什么？ 脸色微沉，指着门口随便喊了个人，让去把陈妙妙喊过来。 听见贺宏进喊陈妙妙过来，贺三贵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手揉着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贺三贵磨磨蹭蹭的坐在贺家屋檐下的台阶上。 开始等待事情结束。 贺三贵想得很好，认定只要陈妙妙一过来，那么这事儿就跟他扯不上关系了。 他一开始又不知道陈妙妙是要害人。 他也只是拿了报酬干活儿而已！ 挨了这两顿打，他已经够愿望了！ 贺三贵想着，狠狠喘了两口气。 心里大骂陈妙妙是臭娘们儿。 等这事儿过去了，他一定要她好看！ …… 陈妙妙今天被分配在棉花地干活儿。 队里的小伙子过去喊她时，她正在蹲在沟垄里躲懒儿。 突然被点名，陈妙妙吓一跳，还以为是被发现了，赶紧站起身来，两只手飞快的钳着身边一圈晒开口的雪白棉花球。 “什么事呀……正忙着摘棉花呢！” “队长喊你回去！” “啊？” 陈妙妙愣了一下。 “队长喊我回去做什么？队里出了什么事儿？” 被使唤过来喊人的是个小伙子，刚才队里叔伯、婶子们多嘴，都被队长给训斥了。 年轻小伙不敢多说，也怕说出来陈妙妙会不配合回去。 回头他完不成任务，回去又得挨骂。 就站在田埂子上，挠挠后脑道： “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总之，你赶紧回去吧！” 年轻小伙说完，先一步转身，一身黑皮顶着大太阳往回跑。 陈妙妙皱紧眉头，心里揣摩不定，只好提着小半袋棉花往回走。 进入生产队，隔着大老远就看见贺家门前围着一圈人，看起来阵仗不小。 最近正直农忙，什么事儿都不能让社员们分心。 能闹着这么大阵仗的，陈妙妙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肯定是陆淼！ 陆淼被蛇咬了吗？ 呵……嘻嘻。 一定被吓死了吧？有摔跤吗？有流产吗？ 月份大了似乎不能流产了，那还能正常生下来吗？ 陈妙妙抱着极大的恶意想。 当初把装蛇的篓子甩进傅家时，陈妙妙确定没人看见，所以这会儿也坦然。 没人看见那就不是她干的。 叫她来又怎么样？ 还能赖上她吗？ 陈妙妙撩了一下耳侧头发，徐步朝贺家走去。 周围社员看见她过来，许是知道了她心狠恶毒的程度。 婶子们避她如蛇蝎，纷纷朝两侧散开。 一条小路由此形成。 陈妙妙下巴高抬，很享受这种感觉。 清高自傲的仿佛是在走红地毯一般的，进贺家院子。 陈妙妙把装棉花的袋子往旁边一放，道： “队长，你找我。” 陈妙妙神情自然，态度坦然耿直，甚至说得上理直气壮。 贺宏进蹙着浓眉看她，心里都开始有些狐疑贺三贵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了。 贺宏进只看着陈妙妙，半天都没说话。 贺三贵急了，扶着后腰站起身，指着陈妙妙跳脚道： “队长，队长！就是她，就是她唆使我抓蛇的！” 贺三贵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又灰扑扑的，刚在坐在台阶上缩成一团，陈妙妙还真没注意到他。 他突然蹦出来，陈妙妙吓一跳，心底瞬间就绷紧了一根弦。 不过不要紧，陈妙妙很快镇定下来，后退两步惊惧的看着贺三贵： “你是谁？！” 陈妙妙装作不认识贺三贵。 虽然来队里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但贺三贵一看就是懒汉、光棍。 女知青们回避和他们这类人接触。 不认识也是正常。 看似能说的过去，但不可能凭借这几句话就能翻篇。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不攻自破 贺宏进斟酌要开口。 贺三贵却比他动作更快。 “臭娘们儿！你教唆我误打误撞帮着你干了坏事，这个时候还装着不认识我！” 贺三贵被陈妙妙撇清关系的话激怒，拉着贺宏进道： “队长，就是这个臭娘们儿！是她教唆我去抓蛇的！” 贺三贵阴狠盯着陈妙妙，继续道： “那阵子我就觉得奇怪，要吃蛇肉打牙祭，也不更专挑这毒蛇要，就偷偷摸摸跟了她几次。” 贺三贵抖着手指陈妙妙，肿胀的脸转向贺宏进告状： “她明里暗里的总围着傅小六他们家打转，傅小六他们家的蛇肯定是她放的！” “绝对是的！我敢打包票！” 这次轮到陈妙妙气得发抖了。 她就说！ 当时明明没人看见，怎么好端端的就叫她来这里！ 交易的时候都说好了，不准让第三个人知道。 事后拿了钱就开始反悔！ 这个不要脸的老光棍！ 陈妙妙恨的咬牙切齿，却倏忽红了眼眶，抽抽搭搭怯怯懦懦的看向贺宏进： “队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三贵见她还在装，更生气了，瘦削的胸脯不断激烈起伏： “妈的个疤子，臭娘们儿！你装什么装？有胆子敢，没胆子承认是不是？！” 贺三贵迈着步子往陈妙妙那边走，凶神恶煞的看着想要动手一样。 贺宏进沉着脸，把贺三贵往旁边推了推。 贺三贵误以为贺宏进是不相信他，反倒是信了陈妙妙的眼泪。 贺三贵又气又急，忽然想起什么： “队长，我还有证据！” 贺三贵刚说证据，贺家院外一阵熙熙攘攘的推搡声传来。 傅璟佑很快从门口挤了进来。 贺宏进一愣，下意识往堂屋、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刚才是把傅璟佑关在了后院，这小子会出现在这里，八成是从后院翻墙跑了。 贺宏进怕傅璟佑冲动，蹙着浓眉黑脸，还想让傅璟佑去屋里待着。 傅璟佑却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陈旧的竹篓。 贺三贵一看那竹篓，瞬间大喜过望： “就是这个！” 他抓蛇用的篓子！ 贺三贵上前要接那篓子，傅璟佑转手高抬胳膊回避他。 陈妙妙当然也看见傅璟佑手里的篓子了。 可那又怎么样？ 这篓子能做什么证据？ 篓子是贺三贵家的，就算是指正，那也是指正贺三贵。 和她有什么关系？ 陈妙妙想着，嘴角勾起一丝丝清浅的得意笑容。 只是没得意多久，目光和傅璟佑深沉的目光对上后，陈妙妙不自觉的收敛了笑意。 男人像是夜幕下伺机而动的手，无论是面相还是眸光，都泛着深沉的凶意。 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傅璟佑缓步前行，一步一步靠近陈妙妙。 陈妙妙吞咽口水，无意识小步后退。 陈妙妙看了一眼贺宏进。 见贺宏进只是无动于衷的看着傅璟佑，她目光重新落落回傅璟佑身上，紧张道： “你，你想做什么？” 傅璟佑不答，依旧缓步靠近她。 他浑身上下都透漏出不善的气息，陈妙妙有点被他吓到，声音也尖锐了起来： “你想干嘛？你别过来！” 傅璟佑略微止住步子，抬起手臂晃了晃手里那个背绳超长的篓子： “认得这个吗？” 篓子是扎伤陆淼手的那个。 之前傅璟佑就留意过，那篓子根本就不是他编的，更不是他们家常用的。 但是因为贺宏进和陈桂芬经常往家里送东西，傅璟佑就没多想。 刚才在贺家堂屋听见外面的叔伯、婶子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他才隐约意识到什么。 陈妙妙就是再心狠恶毒，她自己个儿总归也是怕死的。 而且她就不怕蛇吗？ 她敢把蛇带过去，就说明一定有适合装蛇的器具。 傅璟佑就想起了这个篓子，就瞒着厨房里陈桂芬的眼皮底下，翻墙跑回家了一趟。 陈妙妙当然认识那个篓子， 可是她能说吗？ 当然不能。 陈妙妙连连摇头。 傅璟佑深邃眼眸紧盯着她，默了半晌，忽然低哑嘲弄笑了一声。 仅是一瞬，他忽地收敛笑意，一抬手提着竹篓绳子，直接把篓子甩着抛向陈妙妙。 空篓子和载有重量的篓子，呈现出来的抛物线是不一样的。 陈妙妙一眼看出篓子里有东西。 之前把篓子抛进傅家时，她开了栓口，那些指定早就跑得傅家到处都是。 陈妙妙不信篓子里装的施舍，料定傅璟佑肯定是装了石头之类的东西骗她的。 虽然确信，可心里仍然有点紧张害怕。 陈妙妙硬着头皮，挨了那一篓子，直接将篓子接了下来。 她刚要反应，反问傅璟佑是什么意思，手里篓子忽然一阵颤动。 陈妙妙心里紧绷的一根弦，瞬间绷断。 “蛇，有蛇！” 一记哆嗦，陈妙妙满脸惊惧，脱手就把篓子抛了出去。 生怕里面的蛇会张嘴咬篓子，到时候尖牙碰伤了她。 这篓子之所以那么长的背绳，就是当初交易时因为害怕，她临时让贺三贵加上去的。 陈妙妙浑身立起鸡皮疙瘩，甩开篓子还处在哆嗦和惊惧之中。 后知后觉的忽然意识到身旁有些过于安静，她僵了一下，怔怔抬眼。 院里院外的人，一个个的，都以一种匪夷所思又讶然害怕的眼神看着她。 “……” 贺三贵一手叉腰，五十步笑百步的指着陈妙妙，得意笑道： “我说什么来着？臭娘们儿，暴露了吧！” 陈妙妙喉咙鼓动吞咽了一口口水，心头渐渐浮现出两个字。 完了…… 这还有审的必要吗？ 事儿在贺宏进半句未插嘴的情况，不攻自破。 贺宏进沉下一张脸，不客气的踹了一脚一副小人得志的贺三贵： “妈了个疤子，你他娘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个崽种！” 事情的结尾就是，贺三贵胸口挂了“坏小子”的牌子，抱着生产队边边走边喊认错口号。 贺宏进勒令他走十圈，并罚住牛棚半个月。 队里的大人要忙活干农活，没时间跟着凑热闹。 半大的孩子们却都嘻嘻哈哈的跟在贺三贵身后。 一边骂他“坏小子”，一边砸他小石子。 镇里游街就是这样，小孩子们见过一回，就学了个十成十。 月票来！！！！！ 第二百六十三章 混蛋男人！ 至于陈妙妙？ 这事儿不是小事，也已经有点脱离贺宏进管辖的范围了。 贺宏进哄散众人，勒令陈妙妙就在院里待着，他当时就拿了帽子去大队。 他管不了的事，就让大队长管。 要是大队长也拿不定主意，那就继续上报，上面还有人民公社呢！ “没想到个丫头片子这么狠的心！” “就是，黑了心肝的，咱们平时都叫她给骗了！” “以后可得离她远一点，要不回头再放蛇嚯嚯咱们怎么办？” “就是！不过话说回来，贺三贵也不是个好东西！” “……” 门外骂声渐渐淡去，贺家院里，陈妙妙气得发抖。 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把自己的名声也搞臭了，怎么能不气？ 可是这还不算完。 傅璟佑也还在傅家呢。 门外人都散了，贺宏进人也走了，光一个陈桂芬可拦不住他。 傅璟佑重新提起被陈妙妙抛开踢远的竹篓，差不多的时间里，陈桂芬和陈妙妙心里同时凸了凸。 “你这个混小子，你干啥呢！” 陈桂芬惊惧阻拦。 生怕篓子里装的真是蛇，傅璟佑一时上头把控不住，把蛇都扬到陈妙妙身上去。 陈妙妙则惊惧！ 刚才发觉篓子里装的是货物，她就已经被吓破了胆。 现在傅璟佑又提起篓子走向她，陈妙妙差点原地蹦起来，两手止不住扬开，跟被抓了的贼似的，晃荡后退： “你、你想干嘛！” “你！你别过来！” 篓子里面装的根本不是蛇，傅璟佑自然不会再拿一个假篓子吓唬陈妙妙。 可他对陈妙妙也不客气，长腿伸出，一脚把陈妙妙踹翻在地。 “你他妈再敢搞事试试，是女人老子也打。” “再有下次，蛇就塞你嘴里！” 陈妙妙撑身躺在地上，满头冷汗的看着傅璟佑。 一方面是怕，一方面是疼。 陈妙妙真的是怕了傅璟佑了。 是她把这个男人想的太好！ 也高估了这个男人的底线！ 他！ 他居然连女人都打！ 这是什么混蛋男人！ 她真是瞎了眼！ 居然为了这么个男人，折腾出这么多的苦头让自己吃！ 看着如果不是陈桂芬在中间阻拦，傅璟佑还要上来打她的模样。 陈妙妙肠子都悔青了。 失落和失望感的反复交加，陈妙妙视线渐渐上移，看向清白蔚蓝的天空。 头顶冷汗，她忽然“哼哼”笑了声。 傅璟佑留意到她脸上的笑，神情不由愈发阴翳起来。 可心里念着家里的事儿，他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在陈桂芬的推搡阻拦中，傅璟佑适当收敛，提着篓子出了贺家的院门。 离开贺家，傅璟佑也没有直接回家。 等到屋后两三点，陆淼午睡醒来了，他倒是在家。 彼时东打谷场也热闹着。 陆淼撑着后腰活动遛弯，无意间听了一耳朵。 呆愣片刻，扭头看向屋里屋外专注打扫收拾的男人。 “你上午没上婶婶家里去？” 陆淼挪动步子，扶着门框进门： “他们说你打人了，把队里的谁谁谁腿打折了？” 陆淼有点不大相信。 傅璟佑不是主动招惹事情的性子。 一旦动手，必然是别人先招惹了他。 傅璟佑愣了一下，从柜底缝隙抽回扫把，顶着灰扑扑的一张俊脸回头看她。 “谁说的？” “没谁说，打谷场上叔伯在唠，我听见了。” 他剑眉压低，凌唇唇角抿直望着陆淼，不说话。 陆淼上前轻推他： “到底怎么回事呀？” “没事……” 傅璟佑转过脸。 贺三贵的行为太过下流污秽，他不想脏了陆淼的耳朵。 至于陈妙妙那件事…… 傅璟佑犹豫了又犹豫。 不想说，可又总觉得不说不行。 他还没找到蛇…… 如果那几条蛇藏在家里哪个角落，陆淼平时没注意，被咬到了怎么办？ 可如果说了，陆淼肯定会费神又担心受怕…… 她月份大了，经不得折腾。 蹙眉一番思索，傅璟佑呼出一口气，做出决定。 他丢了手里的扫把，出门去后屋随便扒拉了一个背筐过来，着手就开始收拾陆淼的东西。 “你干嘛呀！” 陆淼娇声娇气的，跟着他转悠，彻底被他的操作给整懵了。 “家里住的偏，这阵子你上婶子家住去……那一块社员住的密集，孩子也多。” “要是有点什么动静，大家伙儿忙的时候，你喊一嗓子，旁人也能及时发现。” 傅璟佑说着，觉得自己的话越发有道理。 陆淼听着也觉得有点道理，可仍然说道： “也不用那么麻烦吧？再过一个多星期，我还寻思上县里去待产。” “要不还是在家住吧，到时候直接去县里就是了。” 傅璟佑“啧”的一声回头，忽然严厉起来： “去那边住又不耽误去县里，平时都听话，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 “……” 他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忽然一反常态，让陆淼短暂失语。 陆淼唇瓣张了张，微怔之后，坐在一旁也不说话了。 傅璟佑是有些着急了。 可这事事关陆淼，并且不是小事，他淡定不下来。 吃的零嘴和冲的喝的，还有平时换洗的衣服，傅璟佑全部打包装好。 见陆淼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他，他心软了下来，过去哄她： “你这次听话，以后我都听你的，行不行，好不好，嗯？” 他一脸请求三问，神情真挚，口吻诱哄缱绻。 陆淼和他四目相对，轻轻点头： “知道了。” 傅璟佑，有事瞒着她。 她想知道就怎么都能知道。 但是他不肯说，她便不问了。 陆淼面色平息，没有太大情绪起伏，傅璟佑就知道，她心里还是不开心的。 可是这种局面，傅璟佑也没办法。 找不到蛇，这屋她越是待着，他越是不安心。 收敛情绪搓了一把脸。 傅璟佑跟唐梅打了声招呼，把背筐往后背一甩，一手搀着陆淼小臂，一手扶着陆淼后背。 小心翼翼引着她往外走。 傅璟佑临时做出来的决定，贺家没有准备，房屋都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贺大哥、贺二哥两家平时都不回来，屋都空着。 陈桂芬选着采光通风好的，把贺大哥那间屋收拾出来，暂时让陆淼住着。(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好疼，好疼…… 陈桂芬收拾，傅璟佑就在一侧帮忙。 陆淼嫩白小手轻轻抚着肚子，默不作声的将两人自以为隐藏很好的眼神交汇看在眼里。 傅璟佑不跟她说，并且还不让陈桂芬跟她说。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 陆淼纤细眉头微蹙。 傅璟佑后面又回去拿了一床凉席褥子过来，并且让唐梅留在这边照顾陆淼。 他自己则回家，彻彻底底的收拾去了。 陆淼说想吃番茄，唐梅拿着番茄去后院洗。 陈桂芬清扫院里的鸡屎，陆淼道： “婶婶，我那会儿听说佑哥把人给打了？” “……” 陈桂芬旋身看她，琢磨着怎么揭过这一茬。 陆淼却道： “婶婶，你知道什么就直接跟我说吧，我也不方便走动，再跑出去问别人也麻烦。” “……” 陈桂芬一阵无言。 陆淼的性子，她了解。 如果陆淼想知道什么，他们都不说的话，她指定会如话里所说的一样，去问别人。 平时也就算了，她现在月份大了，挺着个肚子叫人看着都累。 陈桂芬怕她瞒着人眼出去走动，回头再给磕着、碰着哪儿了。 斟酌一番，陈桂芬斯斯艾艾的，还是把事儿给说了。 陆淼听见她说陈妙妙往傅家放蛇。 又听她说，蛇是陈妙妙使唤生产队里的光棍懒汉给抓的。 陈妙妙、老光棍、屈辱、一把剪刀结束生命…… 书里的剧情充斥脑海，陆淼眩晕了一下，步子晃荡，好险没摔倒。 陈桂芬吓得够戗，赶紧丢了扫把扶她进屋： “这事儿就说不叫你知道！你非要问！” 难怪…… 难怪傅璟佑要把她送到这里来。 难怪，傅璟佑会打断那个什么柜的腿…… 陆淼吞咽一下口水，后背发凉，坐下半天都有点缓不过来。 意识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住了，她脑袋昏沉，额头出了一头的汗。 人渐渐地也有些坐不住了。 “婶婶，婶婶……” 陆淼抓着陈桂芬的手，意识模糊，身体发软克制不住的往椅子下滑。 “哎哟，淼丫头，淼丫头，你这是怎么了？亲家！亲家……” 脸色泛白，陆淼咬着下唇，陈桂芬的惊呼成了她昏厥过去时，听见的最后的声音。 …… 意识沉重，像是梦魇，又像是进入了另一重空间。 无尽的黑暗包裹全身。 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黑洞…… 身体漂浮，在无尽的下坠后，“噗通”一声，忽然坠进了水底。 感受不到丝毫窒息的感觉，相反，除了眼前看不见东西以外，思绪和感官仿佛愈发清晰起来。 不知寂静了多久，陆淼偏了偏脑袋，黑暗里有声音传来： “我叫陈妙妙，从津门来，你是京市的么？津门和京市很近，说起来，我们也算半个老乡了！” “陆淼，我跟你说件事，你千万别生气……昨天在棉花地干活，我听见谢知青和其他人唠嗑，说讨厌你，你总是倒贴他，很烦人……” “陆淼，我帮你把衣服收进来了，呀，炉打滚儿，家里寄来的么？真羡慕你呀……” “这次你家里又给你寄了什么呀，陆淼？” 一句句话仿佛串成了画面，陆淼眉心蹙起，耳边声音又变成了另一道。 她再熟悉不过…… 是她的声音。 “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我在渠道沟洗脸，是他把我推下去的！我自己也能上来，是他非要拉着我……” “我不能嫁给他，我不可能嫁给他！” “妙妙，我相信的只有你了，帮我把信送出去，一定要把我送出去……” “小姨妈，小姨妈，我要回家，救救我……” 碎纸片的信件，没有被送出去。 头发上小红花，被闹哄哄推搡拉扯出知青点，自尊和人格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好疼，好疼的…… 陆淼是头天下午昏厥，次日中午哭着醒来。 她迷迷糊糊睁眼，傅璟佑和唐梅都在守着她。 一个坐在床头，侧身坐着搂着她，给她打扇。 一个抹着眼泪给她擦汗。 “清醒了吗？小宝？” 唐梅哭出声，“哪里疼？是不是肚子疼？” 陆淼短短虚虚喊了一宿的“疼”。 唐梅以为她动了胎气，要生了。 陈桂芬找来村里熟稔的接生婆过来看，接生婆摸了摸陆淼的肚子，直说还早着。 陆淼有点分不清梦里梦外，恍惚了好一会儿，思绪才清明起来。 她一看清唐梅，眼泪克制不住扑簌簌的掉。 情绪波动起伏的厉害，不可控制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陆淼挣扎要起身，傅璟佑赶忙扶着她坐起来。 她伸开手就要唐梅抱。 等唐梅抱上她了，她却哭得更大声了： “小姨妈，小姨妈……” “你怎么才来呀，我好怕，好疼……” 陆淼说话没有章法，唐梅只当她是做了噩梦。 傅璟佑轻拍安抚陆淼，唐梅放柔和了声音，也在哄她： “是小姨妈不好，是小姨妈不好，小宝不怕，小宝不怕……” “小姨妈在这里，小姨妈在这里……” 唐梅抱着陆淼轻缓。 从始至终。 根本没有什么陆小宝和陆淼的区别。 她是陆淼，她也是陆小宝。 穿书的是她。 书里的也是她…… 好疼，好疼…… 剪刀扎进胸口，真的好疼…… 陆淼哭得打嗝，闹了一脑门的汗，迷迷糊糊的皱着眉头，再次沉沉睡去。 唐梅打水给她擦脸。 她这一天下来什么都没吃，傅璟佑冲了点红糖水，用小勺一点点的喂给她润唇。 唐梅默默料理了一会儿，问傅璟佑： “那个蛇的事儿，家里找没找到？” 傅璟佑摇头。 翻箱倒柜，各个犄角旮旯都找过了，到处都没有。 连厨房、后院、大门前的柴火垛都挪出翻晒了，也没看见有。 基本可以确定，蛇没跑进屋里。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傅璟佑又在屋里撒了些生石灰粉，预备空几天再说。 事实上，蛇也确实没有进傅家。 傅家在过去一整个冬天都在烧煤、烧炉子。 木质的桌椅家具和门板，早在缭绕热气中吸附了足量的硫化物质。 动物各项感官敏感。 往往人感觉不出的微弱气味、气息，对动物来说，都刺激到了极致。(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处分 唐梅心里沉甸甸的。 把陆淼脖颈、手臂上的汗细致擦干净，唐梅清洗毛巾。 沉静了好一会儿才又问： “那个陈妙妙是哪个？是不是之前扎着两个麻花辫，额头前沿头发总是学小宝散着的那个？” 傅璟佑点点头，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唐梅沉下一口气，坐在一旁的马扎上看着傅璟佑语重心长道： “小傅，小宝的条件你清楚，她中意你，我们做大人尊重她的选择。” “姨妈对你没有别的要求，你对她好，能护着她就行。” 唐梅话锋一转，继续道： “可你要是护不住她，我就不能容着她跟你在这穷乡僻壤里过日子。” “你别怪姨妈从中作梗，作为人民，吃苦是光荣的，可这不是吃苦的事，那是毒蛇，是要人命的事。” 这次的事让唐梅深刻代入了一句话。 穷乡僻壤出刁民。 再有过节，那也不是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同志，怎么就能下这样的黑手！ 她的小宝……还好没出什么事。 唐梅一阵胆战心惊，又坐到床边心疼地抚摸起了陆淼的脸庞。 傅璟佑怔然。 唐梅的话叫他说不出话来。 解释又能解释什么呢？ 身为男人，身为丈夫，他本来就应该承担保护陆淼，保护小家的责任。 看着陆淼还没怎么缓和回血色的脸，傅璟佑眉间倏地闪过一丝凶戾。 ……陈妙妙，不能留。 至少不能再让她留在第二生产队大河村。 把家里的钥匙交给唐梅，预防她要回去拿东西什么的。 傅璟佑推着自行车，直接就去了大队里。 昨天贺宏进跑了一趟大队，事后陈妙妙就被调去了大队那边。 具体什么结果，还没得出结论。 总之赶在这个农忙空档，今天一大早，贺宏进又去了队里，这会儿还没回来。 这个事不是小事，大队那边应该还有议论。 傅璟佑想着去大队打听一下消息，看看情况，到地方，白队家里只有老婆在。 问了一下，说是白队长和贺宏进带着陈妙妙一起去了公社。 傅璟佑心里有事，“谢谢”都忘了说。 提着自行车掉头，火急火燎地又往公社赶。 公社的红砖墙院里，有一棵腰粗的香樟树，蓬勃的树冠带来大片阴凉。 陈妙妙在屋里接受思想教育，白杨和贺宏进就坐在树荫下躲阴凉。 傅璟佑进院停好自行车，白杨和贺宏进正好看见他。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贺宏进着急起身，问道： “家里媳妇儿怎么办？队里没人盯着怎么办？” 傅璟佑听不进去，看了白杨一眼，就问： “这个事儿大队长怎么说？” 想着现在公社里都知道了，他又问： “公社领导又是什么意思？” 傅璟佑脾气轴起来，那就是谁也劝不动的。 贺宏进也不想骂他、呵斥他了，直接坦白道： “这事儿大队里不好发言，这不就到公社来了吗？” 白杨跟着站起身，开口道： “刚才开了小会，公社说了，会给陈知青一定的处分。” “处分又是什么处分？” 傅璟佑咄咄逼人，继续追问：“能不能把她弄走？！” 白杨毕竟是大队长，管着好几个生产队呢，贺宏进怕傅璟佑得罪人，赶紧推了他一把： “浑小子，怎么说话的！” 好不容易摘掉帽子，别又因为别的事，回头再叫人穿小鞋。 白杨看出贺宏进的想法，拦了拦说道： “老贺，都认识多少年了？还把我当外人？” 贺宏进不好意思干笑一声。 白杨微微摇头，向傅璟佑解释说： “调走的可能性不大，领导刚才说了，对陈知青的处罚，应该会在户籍档案上留一笔。” “最近听说还有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下放，以后说不定还有知青返城的消息传来……” “陈知青个人行为存在问题，信息不过关，这些活动名额，她以后大概都是挣不上的。” 傅璟佑听后一阵焦虑。 这话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陈妙妙不仅不会被调走，以后说不定还会在大河村留一辈子。 “就这么点事，也能叫处罚？这是哪门子的处罚？” 轻飘飘的一顿思想教育，不能参加工农兵大学，就算完了？ 就算能参加，她参加得上吗？ 白杨蹙眉，看了一眼旁边低声提醒： “这里是公社，领导眼皮子底下，由得你瞎说？” 傅璟佑不服气，却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白杨理解他。 年纪不小的大小伙儿，好不容易讨了媳妇儿组建小家，就遇到这种事。 换谁都得急得上火。 白杨缓和了口吻，道： “这个处分对咱们乡里人来说，是没什么，可对他们知青来说，已经是相当严格的处分，领导也有在照顾咱们群众的情绪。” 白杨语重心长，傅璟佑也不好继续跟他急眼，就如实坦白了难处： “我相信领导，但我不相信她。” “她找事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以前是挑拨离间，现在是放蛇，谁能保证她下一次不是杀人放火？” “……她不敢的。” 傅璟佑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他主要针对的就是陈妙妙，而非白杨。 可是听见白杨的话，他还是忍不住义愤填膺起来： “她不敢？谁说的她不敢？她自己说的吗？” 抛出灵魂三问，傅璟佑哼了一声，冷冷一笑，道： “她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这话堵得白杨有点说不上话来。 可看傅璟佑的态度，白杨也意识到这中间肯定还有点别的什么，当下也不敢再做保证了。 白杨问：“你们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矛盾产生的过节？” 从前估计陈妙妙是女同志，好些话傅璟佑不好对外说。 现在出了这些事，傅璟佑也没什么顾忌的。 他没必要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不顾及自己的老婆孩子。 “没有任何过节。” 傅璟佑一五一十地说来： “大河村的人都知道，这个陈知青脑子有点问题。” “之前经常拦着我说胡话，我那时身上还背着成分，自觉和人保持距离，所以警告了几句。” 第二百六十六章 联名状 “除了这个，我跟她没有任何交集。” 除了这些，傅璟佑也想不到别的东西了。 “我跟她的交涉就这么多，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横在我跟我媳妇儿中间。” “不是当着我的面，说我媳妇儿的坏话，就是当着我媳妇儿的面，说我的不是。” “我们日子过得红火了，就跟得罪了她似的。” 傅璟佑沉沉呼出一口气，越说心情越差。 白杨和贺宏进听了他的话后，却都是一愣。 两个老家伙面面相觑，又同时看向傅璟佑，上下扫视。 看傅璟佑长得高挑、结实又俊逸的，最后两人得出结论道： “她是不是中意你……” 傅璟佑粗犷挥手，下意识想说不可能。 可是想到过往陈妙妙殷勤往跟前凑的劲儿。 以及那次在家里撞破她挑拨离间后，陆淼说的话。 傅璟佑觉得还真有可能。 “再是中意，我也是有老婆有家庭的人。” 可是越往这方面想，他越是觉得荒诞可笑： “她不知收敛，还要害人，这是思想有问题。我的建议是把她调走，做长期思想工作。” “……” 白杨忧虑抓抓头，思忖了一会儿，说： “这个事儿吧……假设这个陈知青确实存在问题，你回去集中知青点其他的人。” “如果能集中超过七成的人写联名条子，希望她调走的，大队会着重向上申请。” 说了“着重”两个字，就是含有一定水准。 果然有些事就得闹一闹，不闹一闹的争取，就什么可能都没有。 “谢谢大队长，我这就回去跟大家说明。” 傅璟佑见好就收，道了谢后，推着自行车跑出去一段，快速坐上车离去。 “哎，这小子……” 贺宏进叹气，看着白杨赔笑道： “大队长，还是家里平时缺乏管教，这小子说得不好、不对的地方，你千万不能往心里去！” 白杨摆手：“这孩子我知道了，傅家那个独生子，也算是我们这一辈人看着长大的。” 拍拍贺宏进，白杨感慨道： “你算是熬出头了，这小子行的，从前闷声不吭，身上没有活人气息，现在至少晓得计较，晓得顾家了。” 说白了，就是活得像个人了。 贺宏进微微怔愣，半晌轻轻喟叹出一口气，眉心感慨舒展，望着青天白日没有再开口。 再是像人样，再是整齐，傅家也没人有福目睹了。 …… 白杨的话给了傅璟佑一些底气，但从公社离开，傅璟佑并没直接回生产队。 出门时骑的自行车，趁着天色还早，他往县里去了一趟。 找到胡志远说明情况，又说明来意。 由胡志远牵引见了县里相应部门的领导，事后傅璟佑又跑了一趟公安局。 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他要掌控绝对占据优势的境地。 只可惜县公安局让人大所失望。 傅璟佑说明事情经过。 对接了人问了一句有没有咬到人，得知没有咬到人后，直接驱赶他离开。 说管不了，说什么等咬了人、伤了人再来。 傅璟佑气得够呛。 如果家里那边还需要人，他真要克制不住跟人干一仗。 咬了再来……这他妈是人说的话吗？ 凶戾瞪了对接的男人一眼，傅璟佑推着自行车要离开。 被他瞪的那个中年男人反而不乐意了，站起身道： “你瞪什么瞪！” 傅璟佑“铮”的一下踢好自行车支架，直起腰转过身。 他本来就高，刻意挺直腰看着更加显高，又是人高马大厚实的身板。 中年男人比他矮下一个半脑袋，瞬间怯场，咕哝了一声“晦气”，蔫蔫的当作若无其事，又坐回小桌后的椅子上。 晦气？ 是晦气！ 一群浪费粮食，吃白饭的家伙。 傅璟佑嘲讽“哼”了一声，往回赶。 女知青里大多数人都跟陆淼关系好，但毕竟是女同志，傅璟佑不好过去找人，就私下跟陈桂芬说了一下写联名状的事。 这些不好宣扬，贺宏进过去说也不合适，只能是陈桂芬去。 陈桂芬会意，趁着傍晚家家户户吃晚饭的空挡，去知青点提了一下这个事儿。 男知青那边，陈桂芬没去，只跟女知青们打了招呼，让她们谁有跟那边关系好的，顺嘴提一下。 耿晓云几人点头答应，陈桂芬走时，几人都关怀问陆淼的情况。 陈桂芬笑说：“别担心，她还好着，昏昏沉沉睡了两天，今儿下午已经能下床了。” 耿晓云几人瞬间放心，笑着说得空去队长家里看看陆淼。 陈桂芬同意了。 如陈桂芬所言，陆淼下午就醒了。 断断续续睡了很久，好像做了很长的梦。 以至于醒来之后，陆淼自己都有点分不清梦里梦外，只是粘唐梅粘的紧。 唐梅受了陆淼有一阵子的排斥和冷待，陆淼突然的依赖，让唐梅脸上短暂有了笑意。 可是更多的还是忧虑。 唐梅只觉得陆淼委屈。 得是被吓得多严重才会这么害怕？ 心里心疼陆淼，唐梅把陈妙妙这个人不由又深深记了几遍。 唐梅也在等着听消息，想看看这边负责的干部，到底是怎么个处理法。 原本说让唐梅在这儿陪陆淼的，陆淼临时出了事，傅璟佑不放心，夜里也凑了过来。 夜里三人挤在一间小屋休息。 唐梅打地铺，傅璟佑倚在床头靠着，一只手握着陆淼的手，一只手握着蒲扇，轻轻给她扇风。 这两天唐梅担心受怕没怎么睡觉，今天陆淼情况好点，唐梅才微微放心，躺下后，很快响起了轻鼾。 陆淼白天睡得多，晚上不怎么困。 想着傅璟佑肯定也没休息好，陆淼往床铺里侧挪了挪，腾出空间拉他一起躺下。 “佑哥。” “嗯？” 傅璟佑轻轻应了一声，借着朦胧月光端详她瓷白的小脸。 陆淼小心抚摸肚子，瞌上眼眸枕在傅璟佑臂间：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住？” “再等两天，家里散散味。” 傅璟佑小声哄她，其实还是希望她这阵子住在贺家的。 像之前说的那样，贺家这边人多。 而且贺宏进毕竟是生产队长，谁想闹事，过来前也得掂量一下，进了这个门会不会撞见贺宏进或者陈桂芬。 第二百六十七章 自卫 安静依偎在男人怀里，陆淼不由回忆起了这两天断断续续做的梦。 她的前后几辈子，和陈妙妙根本没有任何过节。 哪怕这一次“穿书”也是。 如果不是陈妙妙上赶着往上凑，故意挑唆，她和陈妙妙基本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可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是极致的恶，没有道理可讲…… 陆淼始终不能理解，这个世界的机缘屈指可数。 为什么要给作恶的人重生的机会？ 既然已经重生了，为什么不能凭借优势奋发向前？ 不强求做好事，可也没必要作恶多端…… 如果放在平时，陆淼倒也不顾忌什么。 陈妙妙给她使绊子，要害她的命，她当场就会偿还回去。 可现在不一样。 她有软肋…… 黑暗里，陆淼眉心轻蹙，轻轻拍了拍肚子。 心里一直想着事儿，气息不由得也沉着下来。 傅璟佑粗粝拇指拂平她隆起的眉心： “不要烦，我来处理，嗯？” “嗯……” 陆淼低低应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顾虑的。 陈妙妙再愚钝，她也是个重生者。 而且还是书中世界里公认的翻身“女主”。 这个世界看起已经发生变化，实际上主线剧情似乎还在进行。 到底存不存在所谓的“主角光环”，也还未可知…… 她在书里的结局不好，傅璟佑的结局同样不好。 考虑到这里，陆淼心情就不由自主的开始焦虑。 想要不被恶心到，又能避开所有不好的事，似乎只有一个选择。 让陈妙妙，永远不要出现在眼前…… “听小姨妈说你今天去大队了，因为这个事吗？大队长怎么说？” “大队长管不了，把人送去公社了。” “他让我联合其他知青写联名状，如果超过七成的人支持她调走，大队长会向上面提出申请，上面也会酌情处理。” 傅璟佑如实说明了公社那边的情况，顺带提了一下县里公安局那边的遭遇。 陆淼微不可闻“嗯”了一声。 这个年代，尤其又是这种小地方，警力真的不能指望什么。 不过陈妙妙不是好相处的人。 女知青基本都跟她扯清了关系。 男知情里也仅是个别人和她点头之交。 这个七成人头联名状，应该不难拿到。 思忖这个事儿，陆淼也没有完全把心思寄存在这个事儿上面。 她睁开眼微微撑起身。 傅璟佑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跟着坐起身。 “怎么了？” 陆淼摇摇头，看着床边地铺比画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那个联名状递上去要申请多久，审核又要多久，这些都是没谱的事。我马上就要生了，想着这些事我心里总不安宁……” 陆淼压低声音，凑近傅璟佑耳旁耳语起来： “她不是也跑黑市吗？你看能不能这样……” 她不主张害人，但是陈妙妙非要来害她，那就不能怪她不留情面了。 人要顾及别人，首先就得顾全自己。 只有她好了，她才能顾及傅璟佑，顾及宝宝…… 陆淼支招，傅璟佑听后微微颔首： “我明白了。” 陆淼固执，想法多也明确，但她做人做事从来都保留一份良知、一份人性。 放在平时，陈妙妙跑开恶心她，她恶心回去也就完事了，就当是生活的调节剂。 毕竟人这一辈，谁能保证不遇到几个傻逼呢？ 陈妙妙现在要害她的命，她也只是在这个基础上做出反击。 而不是拥有和陈妙妙相同的想法，反过去要她的命。 这就是她和陈妙妙区别。 人始终要保持自身的理智。 陆淼给傅璟佑支的招很简单。 陈妙妙不是也混黑市吗？ 她让傅璟佑该走的流程继续走。 无论联名状递上去后是什么反应，要等多久，都让傅璟佑这阵子不要再去黑市。 一旦陈妙妙接受完思想教育被放回来，盯着点陈妙妙的去向就行。 陈妙妙要混黑市，想过好日子，那就抓她的现行。 自己能够处理的，就自己处理。 无法妥善处理的，就交给国家，交给法律。 不用弄脏自己的手…… 陈妙妙已经因为投机倒把，被镇里那些人注意过一次。 如果再被抓现行，即使不吃花生米，不下放o改农场，镇里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到那个时候有的闹腾，陈妙妙就算还留在大河村，留在身边，想要再折腾，也只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夫妻两个人共同守护小家。 根据陆淼提议，傅璟佑刻不容缓地行动起来。 知青点约莫两天才写好联名状拿到贺家。 彼时在这之间的空档，傅璟佑招呼贺家门前屋后社员邻居家的孩子们，几乎散完了家里积攒的所有零嘴。 就是为了笼络一下这些小光头、小羊角辫们。 如果家里有个什么情况，唐梅出来叫他们传个话，能叫得动。 预想得很好，可事情哪能百分百地按照预期发展？ 赶上今年是个旱年，傅璟佑去大队送完联名状回来，地里的庄稼蔫巴巴的，叶子都晒蔫儿干片儿了，急着要灌溉。 队里仓库有龙骨水车，那是个精巧的玩意儿，旱年把水往高处送，就指着它了。 这东西轻易不敢让别人碰。 贺宏进不在队里，就只能是陈桂芬拿了队里仓库的钥匙，喊着傅璟佑带几个年轻小伙去弄。 架水车的架水车，清沟的清沟，还有寻合适地方在田埂子上砌出开口的。 队里老少社员忙得热火朝天，就是为了一会儿有水流的时候，从上面一路流下来能及时分布流进各个田地里。 地里都在忙活，唐梅也没闲下。 陆淼和傅璟佑说好日子，忙过这几天队里的活儿，他们就要上县里去待产。 这时候在农村，妇女生孩子多是在家里，哪家怀胎去几次诊所都是稀罕事儿。 陆淼隔三岔五地上医院检查这个，咨询那个，队里的妇女同志们私下议论过好多回。 其态度是褒义还是贬义，不明。 妇女同志们心里门清，羡慕没用，嫉妒也没用。 谁叫人家陆知青人美文化高，娘家人有底气，男人也愿意宠呢？ 有时候啊，人跟人，命就是不一样。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最后赢家 这个季节，正是闹蚊子的时候。 陆淼原就娇性儿重，夜里有点动静她就睡不好。 更别说有蚊子闹她。 在家的时候还能熏一熏艾草叶，去了县里，人家招待所和医院可不许人整这些东西。 陈桂芬就拆了她跟贺宏进屋里的蚊帐，让唐梅有功夫洗出来，过两天晾干了正好带去县里。 破是破了点儿，补丁也打了不少，可怎么也能管些用。 但凡是为陆淼好的，唐梅从来不嫌麻烦折腾。 午后抽出空闲，在院里抖去蚊帐上的灰尘，唐梅提着蚊帐去后院洗。 贺家后院的水井没垒池子，洗起来费劲，加上这阵子天热，井里的水浅下去许多。 唐梅抱着蚊帐转了一圈，提着大木盆走近井边。 蚊帐不比平时穿的衣服，那么大的一摊，大澡盆也难得摆弄开…… 斟酌了一会儿，唐梅还是把盆贴着墙壁放了回去。 她把蚊帐挤压按进桶里，提着去队里池塘洗。 临走前嘱咐陆淼安心在家待着。 她一会儿就回来，有什么事等她回来再说。 “我知道了小姨妈，你去吧。” 陆淼点点头答应，坐在床边小口吃着社员照拂送来的脆桃。 唐梅笑着点头，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手边晾着才出门。 陆淼一手脆桃，一手抖开旧报纸翻看着。 看了几眼就看不下去。 她索性放下报纸，专心啃桃。 啃了两口，口腔里吸取脆桃的甜味，陆淼不由再次思索起来。 大河村的田地不如山地多。 尤其后山，半个山头连山地都没有，就是荒芜的小山头。 开荒费劲，但如果种上果树，打理起来会方便一些。 果树至少要三年才能挂果，第一年种下去，除了偶尔灌水确保其能存活以外，不太需要打理…… 这么想着，陆淼吃桃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心里不由细细算了起来。 现在是七几年？ 七五年。 要是能行动起来，怎么也得等到七六年开春了。 三年挂果，七六算一年，七七、七八…… 正好是高考重启后的第一年，全国经济展现开放苗头，小商贩滋生，合法个体户也会在后面的一年里，逐渐展露头角。 差不多能赶上一个风口。 如果真的捣鼓起来，等到那时候大队、生产队的模式也差不多要解体了，包产到户的政策接踵而来。 种了果树的山头不论是作为个人地包出去、还是村集体地，大家共同经营管理，都是一个小银山。 越穷越光荣，那些都是唬人的。 大家明面上不说，实际心里想的什么，每个人都很清楚。 想要钱，想要票，想要富，想要吃饱肚子…… 土地这么少，光靠种地，即使是能者，也不见得能多得几个子儿。 陆淼啃了一口桃子，各种设想可行性，更细致地在心里思忖起所有能想到的利益冲突。 最后觉得这事儿抽出空闲，仍然很值得跟贺宏进提一嘴。 到时候把容易出现纠纷的事儿，实现列出条例，同意的参与，不同意就别参与。 小半个山头也种不了多少树，真要打理起来，不用多少人手。 陆淼坐在床边，左腿往前踢了踢，无意识荡起腿来。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呜呼”声。 陆淼顿了一下，停止咀嚼动作侧耳倾听起来。 “呜呼”声并不是只是那一下，而是很有规律，差不多二十秒左右就会响起声。 这可不是队里叔伯喊着好玩的。 是打谷场那边扬谷子、扬麦子的时候，每一次木锨高扬起来时，干活的人下意识呼出来的声音。 仿佛呼出声后，风能适当大一点，及时掠走谷粒、麦粒之间的灰尘砂砾一般。 就是起到一个心理作用。 后院挂着衣服，外面太阳大，一上午怎么干了。 要收进来才行，免得招上灰尘白洗了。 把啃了半边的桃子放上床头漆皮爆开的陈旧小桌，陆淼两手撑住床沿，摸索下床。 贺家的鸡是散养的，陆淼进堂屋，那鸡正好蹦跶到桌子上。 不早不晚，“biu”的在桌子上拉了泡屎。 陆淼恶心皱了脸，拿起扫把就干： “你个死鸡！” 赶走了鸡，桌上的鸡屎她先恶心，半天不敢弄。 走后还是回屋里拿了一张报纸来，撕下一块把鸡屎“铲”出去。 又撕下一块盖在那个地方，寻思等傅璟佑回来，跟傅璟佑，让他收拾去。 陆淼抚着肚子微微挺着后腰，吹着厨房那头吹来的穿堂风去后院收衣服。 她扶着门框费劲巴拉刚迈出门槛一条腿，正要挪动另一条腿，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 “陆淼，你很得意吧。” 家里就陆淼一个。 背后毫无征兆响起声音，惊得陆淼一记哆嗦，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听着声音认出是谁，陆淼又是一惊。 她急着转身，后腰却挨了一记强劲的推搡力道。 “呃——” 右脚拌过门槛，陆淼直接从厨房后门口垫的废磨盘台阶上摔了出去。 肚子磕在地上，陆淼痛得蜷缩，脸上刹那间如惨白如纸， 陈妙妙眼尾高扬，得意万分地站在贺家厨房门口看她： “哈哈，我早就说过了，你别得意得太早！谁是最后的赢家还未可知！” “你、你怎么敢……” 陆淼语不成句，额头脸上很快冒出密密麻麻的汗渍。 她的预防，已经足够妥帖完善了。 可是陈妙妙，居然敢闯进家里来动手！ 不要太荒谬！ “我为什么不敢？我早就该这么做了！” 陈妙妙畏惧傅璟佑，也怕贺宏进，说句实话，没怀孕的陆淼，她也怕。 可是怀了孕的陆淼轻易动弹不得，对她没有任何威胁，她神色便厉害癫狂起来。 “要不是一开始瞻前顾后，我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吗？” 陈妙妙把一切错处都归根结底都算在了陆淼头上。 尤其是这几天在公社经过思想批评和警告。 得知以后有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和返城机会，都不能优先争取时，陈妙妙的心态就蹦了。 她这么年轻，她能预知未来！ 她还要返城挣大钱，不可能在这里留一辈子！ 陆淼该死，陆淼是该死的！ 如果一开始就狠一点，她的人生没有陆淼的介入，一定会顺风顺水，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 “哼哼哈哈……我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你也别想成为！” 第二百六十九章 要生了 看着陆淼因痛苦泛白的脸，陈妙妙得意笑出眼泪，喜怒无常，忽然狠声道： “去死吧你！” 她阴着脸，毅然决然地转身就走。 后院里，陆淼捂着肚子，宫缩肚子抽痛到全身发软，连伸手的力气都没了。 “你别走，你别走，陈妙陈……！” 眼前无人，陆淼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还妄想着在陈妙妙身上寄托一丝对人性的期望。 可陈妙妙巴不得她早点死，怎么可能停下步伐管她？ “哼嗯……” 陆淼闷哼一声，满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小腹宫绞，痛得一阵无力。 “佑哥！小姨妈，小姨妈……” 一股股泛着微红的羊水沿着外涌，裤管完全被浸湿。 和尿液不是一个地方出来，憋不住，根本憋不住…… 过往娇生惯养的生活。 初为人母。 第一次怀孕。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陆淼除了慌张，还是焦急。 “小……姨妈！” 两手抱着肚子，陆淼额头顶着地面砂砾石子勉强支起身，细腻白净的脸庞挣红一片，却是双腿发软，根本无力站不起来。 有气无力呻吟喊了数声，身侧竟无人应答。 平时那么多人堵在跟前，这个时候竟然一个都找不着…… 陆淼又气又急，硬扣着地面磨蹭到门坎处。 肚子抽痛一阵超过一阵。 宫腔仿佛在经受拉扯，强烈的痛感碾压意识，陆淼闷声喘了几口气，忽然一口气上不来，憋得崩溃哭出声。 怎么办？ 怎么办？ “来人……！” 过去细软的手抓上陈旧木制龟裂开口的门槛，白净的手背竟然树干一般，暴起股股青筋。 陆淼指甲深陷门槛，脸庞完全被汗湿，头发湿泞黏在额角，暑热的天儿里，她脊背浸出了一身的冷汗。 用力闭眼，陆淼咬住唇瓣： “来个人……！” 门里“噔”的一阵响，陆淼条件反射抬头，眼神露出些许光芒。 是平时傅璟佑哄的那几个孩子。 过来送鸡蛋的。 大概被她吓到，葫芦瓢落地，几个鸡蛋落地溅得满地都是。 陆淼惨白着一张脸，颤手伸向门里： “叫人，叫、人来……” 几个小孩一记哆嗦，哪见过这种场面？ 登时一个个的，表情惊惧地往外跑。 他们面露惊恐，只顾着跑。 陆淼心里没底，还想哄着他们别害怕。 话未说出口，又是一阵宫缩。 陆淼闷哼一声，痛得用力抓紧了手下能抓的东西。 …… 村里的小萝卜头吓白了脸，埋头心跳怦怦的，只顾着往外冲。 陆淼嘱咐的话，他们忘了个干净。 直到跑过打谷场，几个小萝卜头分散往家去，其中一个在巷子里撞到了挑猪粪的叔伯。 这时候粪是金贵的东西。 小萝卜头虎头虎脑地差点撩翻了一担粪，叔伯放下担子揪住小萝卜头训话： “铁生，你怎么这么不懂事？没看见大爹挑着粪呢！” 铁生瞳仁飘忽晃来晃去，愣愣地摇头，一看就是被吓坏的模样。 叔伯想着自己也没说什么重话，怎么就吓成这样了？ 一想又觉得不对，赶紧蹲身掰着铁生肩膀问： “铁生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看见啥了？前面出啥事儿了？” 铁生憋红了一张脸，愣了半天想起刚才看到的，吞吞吐吐道： “摔了，三婶摔了！流了好多血……” “三婶？哪个三婶？” “队长家的三婶！小六叔的媳妇儿！” 小六？ 叔伯惊出一头冷汗，用力晃晃铁生： “是不是真的？铁生，可不能乱说！” “是真的！宝丫和旺民他们都看见了！我想起来了大爹，三婶躺在地上，叫我们喊人！” “你这个浑小子，不早说！尽搁这儿耽搁时间！” 叔伯放开铁生，没管巷子里的那担粪，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傅家的媳妇儿怀孕以来肚子大得吓人，算着时间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才生。 这个时候摔一下，只怕要提前了！ 叔伯着急忙慌地跑出巷子，沿路看见挑担、干活的妇女同志就喊： “快！快去个人！上队长家去，小六媳妇儿摔了！” “一准是要生了！枣花娘呢？快去找枣花娘来！小六人又去哪儿了！把人叫回来！” “……” 打谷场乱成一团，几个妇女往贺家跑，几个男社员往地区去找人。 “生孩子是要命的事！那么大的肚子，哪能离得了人？陆知青娘家妈呢！？” “小六，小六啊！你媳妇儿要生了！” 别看只有几个人，却是将大半个村子都整得闹哄哄起来。 傅璟佑光着膀子，麦色皮肤晒得油亮，带着几个小伙子在地里钉桩固定水车。 正忙得热火朝天，远处生产队池塘那边，有人跳脚喊着什么。 一个小伙子推推傅璟佑，冲那边抬下巴道： “六哥，好像是喊你的？” 傅璟佑抹了一把汗，转头看过去。 小伙子道：“看着好像挺着急的。” 傅璟佑“嗯”了一声，就着水车车上来的水洗了一下胳膊、腿上的土： “你们先弄着，我回去看看，不是大事一会儿就过来。” “放心好了六哥。” 傅璟佑微微颔额，看着池塘那边的人频繁跺脚招手，一副焦急模样。 他也不敢多耽误，赶紧跑着就过去了。 还没走近，就听见迎着他方向跑的婶子喊道： “快回去！你媳妇儿摔了！” “……” 傅璟佑头皮炸了一下，下颌线瞬间紧绷，高挑的大个子当头在艳阳天下惊出一身冷汗。 胸腔一口气提起，来不及细问什么，傅璟佑不要命地往回跑。 贺家院外站了几个叔伯和男同志，院里闹哄哄一片，都是妇女同志的声音： “不行了，不行了！准备东西，热水呢！使人烧热水去！” “家里生行吗？能行吗？现在去医院来不来得及？” “你这个娘家妈怎么当了！没生养过不成？” 院里乱成一团，主事接生的枣花娘不知道唐梅的情况，说话尖锐了一些： “这羊水都破了开到了四指！孩子马上都要出来了，难不成还给塞回去？” “那怎么办？那现在怎么办？” 唐梅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 陈桂芬赶紧拉着她去一旁： “亲家，要热水，要热水！” 不仅要热水，还要干毛巾等等。 院里已经喊开了。(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章 生产 这种场面，唐梅经历过一回，她不敢离开陆淼身边，又怕耽误事。 忧心忡忡，唐梅跟只无头苍蝇似的，手忙焦虑跟着陈桂芬去厨房烧水。 陆淼已经被人抬回了床上。 身下湿淋淋的裤子被脱去，身侧围着好几个妇女同志。 放以前陆淼会害羞，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根本顾不上那些。 强烈的痛感痛到窒息。 陆淼手指扣着身下凉席，急速喘气，目光有些发蒙地盯着头顶黑漆漆的房梁。 刚才屋外的话她都听见了。 来不及去医院…… 只能在家生。 “洗、洗手，消毒！” 略微抽回一丝丝的思绪，陆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几个妇女同志凑近她嘴边听了好半晌，才听明白： “你这个女娃！都什么时候还讲究这些！” “洗手！” 陆淼哭着喊出声，胸口抽气剧烈起伏。 枣花娘拿她没辙，赶紧喊： “打水来！都洗手去！” “你别急，你别急，生孩子费劲得很，吸气……呼气……攒着点儿力气……” 枣花娘轻抚陆淼胸口，努力让她平静下来。 额角一抽一抽的，陆淼根本平静不下来。 下体抽痛，不是过去体验过的任何的一种。 她指尖扣紧凉席，竹篾毛刺扎进指心也不及腹部痛感的三分之一。 而且，那股痛还在不断叠增…… 眼泪如那时的羊水一般，无法自制地外涌。 这可不是好兆头。 “好孩子，你得听婶子的一句劝，这个时候哭不得，你得攒点力气啊！” 枣花娘粗糙抹了把陆淼的脸： “你也别害怕，婶子的接生手艺在大队这一片数一数二，一定保你和孩子的安全……” “现在距离生出来还早，婶子叫人给你弄点吃的，你吃了先歇一歇，缓一缓。” 陆淼点点头，闭上眼睛，努力放空思绪想要减轻痛苦。 枣花娘赶紧出去吩咐： “家里有没有红糖？赶紧煮两个红糖鸡蛋让小六媳妇儿吃了垫吧垫吧！” “城里教养的丫头本来就娇气……怎么好端端地突然摔了？” “……看着不大好。” 耳边声音断断续续的。 宫缩好像略微减缓了一些。 陆淼身上没劲，闭着眼睛意识有些昏沉。 整个人折腾得疲惫不堪，恍恍惚惚，陆淼好像睡着了。 …… 傅璟佑一路跑回来，挤开门口的人进了院里就往右侧的屋里跑。 枣花娘拦他，“女人生孩子，你进去做什么？晦气！” “她是我媳妇儿！给我生的孩子！晦气，有什么可晦气？” 傅璟佑听不进去，就是要进。 枣花娘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傅璟佑个子健硕高挑，枣花娘哪里拦得住他？ 三两下就被他挤进了屋里。 一大家子的人，平时照顾陆淼的情绪、喜好精心养护着。 陆淼身上虽然没长什么肉，可脸上气血红润，看着就很健康。 这会儿痛得小脸发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了，傅璟佑莫名地揪心，捧起陆淼的手小声喊着： “淼淼？淼淼？” 娇气的姑娘阖着眸子，精致眉心皱着，似乎没力气揭开眼皮看看人。 被傅璟佑握着的手却是动了动，指尖微弱扣了一下他掌心，算是回应。 傅璟佑红了眼眶，咽了一下口里泛起的酸水，吸鼻抹了一下眼睛。 陆淼的难受，傅璟佑看在眼里。 可是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缓解她的痛苦。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揪心贴近脸侧。 陆淼昏沉睡着，他就在一侧无声地守着。 直到厨房那边陈桂芬端来一碗红糖水鸡蛋，枣花娘把他推去一边，轻轻摇醒陆淼，喊她吃东西。 陆淼身后垫了个枕头，勉强靠起身。 她手软绵绵地没力气拿碗和筷子，枣花娘就喊她别动，说喂给她吃。 这活儿傅璟佑熟练，当然不会让给旁人。 傅璟佑接过碗筷，喂陆淼吃了半个鸡蛋。 陆淼咽下蛋黄说噎得慌，要喝点汤。 傅璟佑就赶紧把筷子换成勺子，舀着糖水喂给她。 陆淼小口喝了两口，就蹙眉摇头推开碗。 傅璟佑想劝她把鸡蛋吃了，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她已经顺着枕头垫起的弧度往下滑。 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刚才缓下去一点的痛感，这会儿一跳一抽的，痛得愈发明显剧烈。 陆淼忽然睁眼。 “啊——” 她痛得喊出声，额角青筋跟着鼓动起来。 傅璟佑被情势吓一跳，把碗往一旁一推，红糖鸡蛋撒了一桌子。 “淼淼！” 他伸手握紧陆淼的手。 那只平时柔弱无骨的手，这会儿力气大得惊人。 傅璟佑都被抓得有些疼了，可见陆淼这时承受的痛楚有多么大。 傅璟佑喉结滑动，眼泪哗啦啦外涌。 陆淼喊，他就哭。 一个大块头哭得跟什么似的。 枣花娘听了动静进来，到床尾看了一眼陆淼的情况，赶紧就上前扯着傅璟佑往外走： “要生了，要生了！这是要生了，你赶紧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我得在这儿陪她！” “这儿站不下你这么大个东西！” 生孩子不是闹着玩的，枣花娘劲儿一下子大了起来。 强硬把傅璟佑推出屋外，扯着嗓子就开始喊： “热水，热水好了没！等不了！” “赶紧来人打下手！” “你别急、别自己吓使劲！吸气呼气，听婶子的，听婶子的！” “……” 腿被人推不规则的m型，腹部痛得仿佛肠子扭曲打结。 耳边声音仿佛被放大，不知是心跳还是脉搏跳动声音. “怦怦……” “怦怦……” 清晰又有节奏。 几乎快要改过身边接生的人的声音。 陆淼努力听接生人的声音，可她越是认真努力，肚子就越是痛得利害。 “痛，好痛……傅璟佑、傅璟佑！” “啊——小姨……啊——” 陆淼语不成句，浑身被汗水湿透。 有人按压她的肚子，很大声地喊： “吸气！呼气！攥一把劲儿往下面用！能看见孩子头发了！” 要出来了吗？ 陆淼急促呼吸两下，努力找感觉跟上枣花娘的节奏。 “嗯……”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再来！就要出来了！” 身体痛感依旧，可听着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陆淼仿佛受到了莫大鼓舞，两手用力攥紧。(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一胎两个 难耐长“嗯”一声。 陆淼胸脯上挺，手臂、脖颈上的筋脉暴起。 那瞬间所有阻隔仿佛都没有了。 她一下子脱力躺回床上。 与此同时，稚嫩的一声“嗯”后，微弱的啼哭声在房里响了起来。 紧接着越来越大： “哇——哇哇——” 屋里屋外同时响起声音： “生了生了！” “是男是女？” 枣花娘拿着床头枕巾把孩子草草包裹了一下，第一时间抱给孩子娘看。 陆淼苍白着一张脸和嘴唇，无力转动视线。 枣花娘喜气洋洋道： “看看吧，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是个带把儿的小子！” 陆淼嘴唇动了动： “……是明毅。” 孩子很小，哪怕哭声越来越洪亮，看起来也是弱小脆弱的过分。 陆淼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新生儿都是这样的。 可想着这是自己生下来的孩子，她情绪莫名。 突然之间好像就觉得，刚才承受的分娩痛苦根本不值得一提。 这是她的孩子…… 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眼泪激动地流出眼眶，陆淼流露出浅浅欣慰的笑意。 虚弱伸手，想接过孩子看看，还没碰到枕巾，陆淼忽然又闷哼一声皱起眉毛。 床尾打下手的妇女惊道： “他嫂子！还有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 枣花娘愣了一下，高扬的嘴角平了下去，抱着孩子走去床尾看，这一看吓一跳。 可不是还有一个咋地！ 还是脚先出来的！ 枣花娘大惊失色，赶紧抽开门栓。 院里陈桂芬等人听着孩子的哭声，都在门外等着呢。 一见枣花娘抱着孩子出来，都迎了上去： “男孩女孩？快叫我看看？” 陈桂芬接了孩子。 唐梅和傅璟佑则越过枣花娘要往屋里去。 枣花娘赶紧拦住他们，疾言厉色道： “别添乱！赶紧的！有热水赶紧提来，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什么？” 一群人皆是一愣。 陈桂芬欣喜一瞬，还有这种好事？ 一胎得俩？ 可见枣花娘脸色不好，陈桂芬一颗心瞬间提起，抱着孩子喊了起来： “热水，他嫂子，再帮忙拎一桶热水来！” 院里除了贺家人和傅家人以外，只有过来帮忙的女同志。 院外则聚集了不少人。 一早在旁边打谷场干活儿都来看热闹，想看看生男还是生女，好讨个喜气。 枣花娘嗓门洪亮，刚才说陆淼肚子里还有一个，院外人不知具体情况，只听这话便闹哄哄地议论起来： “是双胎呢！咱们这前后村的，有好些年没见过了。” “福气啊！傅家的小子真是福气！要不不生，一生就是两个！” “可不是！保不准还是两个带把儿的呢！” 这时候的农村门窗简陋，尤其是夏季，之前天冷呼在窗户上的东西早撤了下去。 门窗没有隐私性，门外的大小伙、老爷们儿不好进院，就在院外嬉闹喊道： “小六啊，你媳妇儿咋样？哭的这个是不是带把儿的？” “是啊六哥！” “……” 孩子从屋里抱出来有一会儿，一直由陈桂芬抱着，傅璟佑都还没看一眼。 他心里担心陆淼的情况，孩子闹哄哄地哭时，只觉得心浮气躁。 枣花娘拴着房门不让他进屋，他就脑袋顶着窗户缝隙，往里看陆淼的情况。 屋里情况似乎不怎么好，热水拎进去后，两个妇女同志频繁给陆淼擦腿、洗毛巾。 倒进盆里的水很快被染成血红。 看着就跟一整盆血一样。 傅璟佑看了心惊，扫了两眼便不敢再看。 “我媳妇儿怎么样？我媳妇儿怎么样了？” 唐梅见势，也趴在窗户上问： “现在什么情况？生了一个，应该好生了？！” 枣花娘急得一头汗，张口就骂： “别他娘挡着光又挡着风！老实等着就是了，问问问，你来接生！” 产妇生产本来就有压力， 唐梅怯怯缩去一旁，不再挡着窗户。 傅璟佑往旁边挪了挪，脑袋还是抵在窗角看。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一颗心就是放不下…… 院里气氛紧张，院外忽然又是一阵嘈杂。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呢！” 贺宏进黑着一张脸，声音粗噶。 周边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贺宏进却突然听不见了。 只因为院里传出强劲的孩子哭声！ 贺宏进心头一跳，赶紧迈进家门： “生了？是不是生了？” 陈桂芬皱着眉头，忧心忡忡扫了他一眼，缓步走过去把孩子递给他看。 贺宏进有点不敢伸手，磨蹭半天小心翼翼接过孩子，却是捧着个碗似的捧在手里不敢动。 贺宏进乐呵呵地问： “丫头还是小子？” 陈桂芬没说话。 贺宏进转脸看她，刚想追问，却留意到陈桂芬忧虑的神色和院里紧绷的气氛。 贺宏进心里凸了凸，“怎么回事？” 院里没人说话，还能听见屋里枣花娘喊的“吸气、呼气”声。 贺宏进皱起眉毛： “娃他娘现在是什么情况？” 院里没人说话，陈桂芬拉着他去堂屋，小声说明情况： “还生着……” “还生着？双胎？双胎还不好！” “看势是情况不好，今天队里忙，一时没看住，叫她摔了一下……” “？” 贺宏进本来捧着小娃娃看，听见这话瞬间转头： “这不是胡闹！你出去忙，那唐同志呢？她过来不就是料理那丫头的？！” “你小点声！” 唐梅的性子，陈桂芬大概摸清楚一些。 有些话不好当着唐梅的面说。 再者，陈桂芬也怕嚷嚷起来，一会儿让傅璟佑听见。 那孩子在别的地方一贯沉稳妥帖，只有在这个媳妇儿身上，有一点事就要上头。 贺宏进噤声，蹙眉盯着手巴掌里的小娃娃看。 小娃娃小脸皱巴巴的发粉。 头发细软，却浓密乌黑。 虽是早产又是双胎，但许是他娘平时里吃得好，小娃娃看着跟过往队里那些妇女生的孩子，个头差不多。 “她也不是个马虎好动的性子，身旁就算没人看着，好端端的，怎么说摔就摔？” “不知道……” “枣花娘怎么说？” “情况不好，枣花娘一直没忙出人来，哪有工夫说什么？” 贺宏进呼出一口气，陈桂芬一口一个“情况不好”，听得他头疼，登时脾气上来道：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哪里有什么情况不好？情况怎么就不好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叫他来 “把心给老子搁在肚子里！” 陈桂芬嘴巴努了努，没说话。 这会儿家里人忧心忡忡，其实都有些失了分寸。 贺宏进回来的正是时候，家里至少有个能主事儿的人了。 陈桂芬接过孩子，问： “那事儿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什么呀！” 说起那事儿就烦，贺宏进从鼻腔呼出一口气： “做了这几天的思想教育，公社领导说了，等陈知青写完检讨，就让我把人领回来看着……” “我就跟过去拿笔的空当，再回教育小教室，这人就没了！” 陈妙妙从公社跑了，她户籍还落在这边，去不了别的地方。 公社主任怕陈妙妙心理承受能力有限，跑去哪里跳塘什么的，就让贺宏进回来看看。 要是生产队里找不到人，还得安排别的人去找。 犯了错误，自有组织来约束改造。 要是让犯错的人自我了结，或者再闹出别的事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贺宏进说着说着，忽然顿了一下，急问： “陈知青有没有来家里？” 陆淼摔得就很有蹊跷。 那个陈知青本来就是个小心眼的人，这事儿…… 别是跟她有关系！ 陈桂芬摇头，她那会儿不在家，还真不知道。 贺宏进却觉得越想越是，又看了陈桂芬怀里的粉娃娃一眼，急吼吼迈着步子就出了堂屋。 才踏进院子里，侧屋的门闩就被抽开了，给枣花娘打下手的妇女同志捧着血淋淋的一团东西出来： “赶紧、赶紧找东西过来包一下！” 贺宏进刚准备出门，一看情况，赶紧进屋拿东西去。 二宝是个丫头，个头比前头的小子小了一圈不止。 又单脚先从娘胎里出来的，陆淼生时费了一番功夫。 这会儿二宝虽然呱呱落了地，情况却很是不好。 小脸憋的青紫不说，枣花娘把她嘴里的东西抠出来，倒提着屁股重重打了几巴掌，哭声还细得跟猫儿叫似的…… 不像是能养得住的。 枣花娘看了直摇头叹气。 原本想着递给孩子娘看看，却见孩子娘直挺挺躺在床上，眼神愣愣盯着房梁，起伏的胸口都渐渐平了下去。 枣花娘头皮跳了一下，赶紧往陆淼身下看了一眼。 这一眼惊出枣花娘一身冷汗。 她这十里八村的一把手接生的手艺今天怕是要砸了招牌。 把小的递给身旁的妇女让送出去，枣花娘赶紧行动起来。 血能止住就有活路，止不住就…… “好孩子，你这一胎得了一双儿女，以后日子长着，福气还在后头呢！你千万要挺住啊！” 陆淼手指动了一下，心境忽然平静下来。 她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实体，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越来越冷。 听着耳边鼓励的话，多少也能意识点什么。 透亮的泪珠滚过眼角，陆淼眼睛眨了眨没有合上，依旧直愣愣地盯着房梁。 好像连挪动眼神的力气没有了似的。 好不甘心啊…… 她的大宝二宝…… 她的家庭，她幸福的生活…… 陆淼嘴唇动了动，枣花娘没留意到。 忍着痛，陆淼用尽全力蹬了一下腿，枣花娘才抬起头来，两只手血淋淋地附耳凑近她嘴边： “怎么了孩子？” “叫傅……佑进来。” 她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有些字眼甚至让人听不见。 枣花娘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什么意思，连忙道： “你信婶子，你能行的，你肯定行！婶子一定保你平安，别放弃啊孩子，想想两个娃娃，娃娃还等着你呢！” 陆淼微不可闻晃晃脑袋，头发汗湿黏在脸上，眼泪还在掉。 伴随血液流失，身体里的温度也在消散，眼前的视线里好像也开始出现了斑驳的黑点。 陆淼能感觉得到，她要不行了…… 她真的要死了…… “我撑、我要撑不住了，叫他……来，叫他来……” “……” 孕妇产子本来就是一只脚迈进鬼门关的事儿。 乡下医疗条件差，女人们在家生产的也多。 躺在床上没下来的人年年都有，每个村里都有。 但枣花娘却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 看着眼前活生生，即将消散的生命， 枣花娘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禁红了眼睛。 赶紧去喊人。 二宝的情况不好，院里人都围着二宝。 傅璟佑被长辈的惊呼声吸引注意力。 想着是陆淼和他的孩子，又是陆淼受了大罪生下来的，不免有些担心。 就也跟着过去看了看情况。 枣花娘出来看见院里情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张嘴。 可想着屋里人可能撑不住多会儿了，枣花娘一跺脚喊道： “小六，你赶紧看看你媳妇儿吧！你媳妇儿，你媳妇儿怕是不行了！” “啥？” “什么？” 傅璟佑心一颤，院里其他人一阵惊呼。 两个落地不足半刻钟的孩子仿佛也跟预料到了什么似的，“哼唧唧”“哇啦啦”的，都哭了起来。 贺家院外的看热闹的人听见枣花娘的话，议论声静了片刻，很快再度闹哄哄起来。 “这都是命啊！可怜了，那么年轻的女娃儿……” “陆知青多好的人……人美心善，村里人嚼了她的舌根，她还愿意想法子带着大家一起富起来！” 社员们众说纷纭。 有感慨的， 有唏嘘的。 但更多人的想法是陆淼如老故事里的观音前身，妙庄王女妙善一样。 是下凡来历劫的菩萨，做了好事，解决了难处，就要回天上去了。 地上人待的地方是留不住这样神仙的人物的。 再说傅璟佑，他在枣花娘声音落下后，便如风一样冲进屋里。 屋里血腥味浓郁，盆里、水桶里都染上了血的颜色。 陆淼身下的床铺，更是鲜红一片。 她像是开败的花，像是流干了血。 过去隆起的腹部扁平下去，本就瘦削的身体，仿佛更加瘦削了。 脸上、露出来的胳膊上，比雪还要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唯一明显的，就是皮肤下面，纹理如蛛网一般的脉络。 她平时那么娇气，那么怕疼，可是现在，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血！ 这要有多疼啊！ 傅璟佑喉结鼓动，心痛得发颤。 再也克制不住地上前握住了陆淼的手腕，试图将她抱起来。 傅璟佑欲语泪先流： “不行的，这样不行的，淼、淼淼，我送你去医院！” 今天继续求一下票票，大家的票票是阿谣的动力！！！ 第二百七十三章 他的爱人呀 陆淼身体软得像是一泥，傅璟佑却是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陆淼轻轻晃晃脑袋，让他不要白费力气。 镇里的小诊所施救条件根本不行。 去县里要几个小时，她撑不到那个时候。 “淼淼，淼淼，别这样，别这样！” 傅璟佑无助哀求： “你别这样！坚持住，挺过去，好不好？” “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想想孩子，想想我，想想家……” “我们有明夏了，明毅也有了，说好了以后还要去城里办婚礼……淼淼，我以后也什么都听你的！” 傅璟佑哭出声： “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别这样淼淼，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常言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不知还有下一句。 只是未到伤心处…… 陆淼指尖在他掌心勾了勾。 很想安慰他，可是瞳孔逐渐扩散，视线也变得模糊涣散起来。 她好像真的没有多少时间。 要把…… 重要的事交代出去。 陆淼动了动手。 傅璟佑察觉到什么，眼里充斥热泪，微微松了手上的力道。 陆淼手颤颤巍巍，揪住了傅璟佑的衣襟。 她唇瓣微张。 恰逢屋外起了微风，窗柩轻轻扇动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 傅璟佑慌极了，倾身凑近她： “淼淼，淼淼，你说什么？你要说什么吗？” “陈……妙妙，推了……我。” “把宝宝养大……养大成人。” “给小姨妈养老……” 陆淼交代着后事，眼角泪珠又滚了出来。 “对不起……没能陪你到最后。” “不要做傻事，我在、我会在未来等你，我们、一定会再见面……” 人一生的气运有多少呢？ 陆淼不认为自己会是那个天选之子。 在重生穿越过一次后，还能再次获得新生…… 可是她放心不下这个男人。 她的爱人呀……会疯掉的。 她要死了……可是要给他留下能够坚持下去的信念才行。 “陆淼从来不会骗人，所以相信我……” 她声音彻底微弱下来。 与此同时，攥紧男人衣襟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软趴趴如挂在架子上的绳子一般。 被绳尾重量坠着，一路下滑垂了下去。 她阖上眸子，脑袋软软歪去一边。 “淼淼？淼淼？淼淼！” 傅璟佑不敢置信，低头去抚她的脸。 她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底落下一层青色。 她头正冲着窗户的方向。 淡淡的光从陈旧褪色的宝蓝色窗纱透进来，洒在她冷白泛青的脸上。 眼角还未彻底滚落的泪珠儿，轻盈透亮的光泽像珍珠一样…… 这个鲜活明媚，从始至终都散发出脆弱美丽的生命。 仿佛在此时此刻，真的宣布告终，走到了尽头…… 傅璟佑不能接受，崩溃冲出门外： “套车，套车！我要去医院，我要送她去医院！” 他跌跌撞撞，癫狂又失态。 嘴里喊着套着套车，傅璟佑踉踉跄跄冲出门外。 贺宏进不放心，赶紧跟了上去。 第二生产队的社员们大部分都在地里干活儿，唯有在西打谷场这一片干活的人，都围在了贺家门口。 院里的动静大家都听见了，除了大人的哭声，就是孩子的哭声。 社员们没人再说话了。 仿佛一时之间都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贺家附近一片的氛围，忽然寂静沉重起来。 夏季热风里的一声高过一声蝉鸣，仿佛都散发出一股绝望悲伤的气息。 它们在说： 世事难料。 因酿造了果，果铸就了因。 生命终有轮回。 就像再明媚热烈的太阳。 也会有西沉的时候…… 它们在唱： 属于他的爱人呀。 像秋天枝头的叶子。 像过了花期的枯萎花朵。 像冬季里即将消散的雪。 也将要永远地褪去颜色…… …… 贺宏进去牛棚套车，傅璟佑回家取东西。 板车上铺上了凉席，勉强给陆淼穿上衣服，傅璟佑给她抱上车，往她嘴里塞了一团东西。 她好像真的不行了。 一开始嘴巴张不开，强行撬开一丝缝隙后，又合不上了。 傅璟佑红着眼，大高挑的个子站在车旁哭成泪人。 他灼热的眼泪落在陆淼脸上，努力托着她下巴，让她合上嘴： “让她含着，别让她吐出来！” 唐梅两眼含泪仓皇点头，坐上板车，接替了傅璟佑的动作。 傅璟佑木着一张脸，手里捏着细竹竿，老牛被他抽成了马。 一路“噔噔”着蹄子缓缓跑动着。 唐梅抱着陆淼，看着沿路三两滴、三两滴散落的血滴，抹了一路的眼泪。 …… 陈桂芬在家照看孩子。 两个孩子从落地就没吃一口奶，饿得哇哇哭。 陈桂芬熬了一些米汤，又把孩子娘之前喝剩下的麦乳精冲了些拿出来喂食。 大宝还好，噘着小嘴会嘬食。 二宝不大行。 一直哭不出声来。 抱起来时，脑袋都立不住，软趴趴歪向一边。 陈桂芬生怕拧了她脖子，放在床上都不敢怎么抱。 县里那边哭了一路，家里这边也在心疼地抹眼泪。 …… 陈妙妙往傅家放蛇，虽然有了证据，却因为没伤到人。 公社那边不好评判，只能拘着她做思想教育工作。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陆淼人要不行了，躺在床上吊着最后一口气说了是陈妙妙推她，不光贺家和傅家的人听得真切。 过来接生和五六个帮忙打下手的婶子们也都听见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换个说法，将死之人是不会说谎的。 陈妙妙屡次害人，这次害的还是大着肚子的临产孕妇。 她心这样黑，于公于私，贺宏进都容不了她。 贺宏进带着人出去找陈妙妙，却是将第二生产队抱着搜罗了几圈，附近能藏人的山头也都搜寻过了。 就是找不到陈妙妙的人。 再往里头去，那可就是深山了。 独自行动的壮劳力小伙儿进入其中，也存在一定的凶险，更别说一个女娃。 贺宏进不甘心，可是却也不能带着社员们以身涉险。 但是也不要紧。 她藏任她藏。 除非她能藏一辈子。 要不然户籍页还落在这里，她就哪里也去不了。 贺宏进搓了一把绷紧的脸，转身一招手： “回去吧。” …… 第二百七十四章 小宝没了 贺宏进回了一趟家。 陈桂芬守着孩子抹眼泪。 贺宏进在一侧跟着沉下一颗心，浓密粗犷的眉毛打成死结。 两个娃娃不足月份，柔弱脆弱得跟小猫一样。 贺宏进不敢看，搓了一把钢钉似寸头，推着傅璟佑的自行车往外走。 “你做什么去？” “告大队，告公社，报警去！这害了人的玩意，怎么也要揪出来给她打死！” 陈桂芬咽了一口苦水，便不再拦他。 有个女知青害了人的性命的事，很快传开，半个南湖公社都被轰动了。 公社和附近大队都调动人员找陈妙妙这个人。 县里公安局推一把走一步，不情不愿的，也出了一支小队。 唐梅在医院守了陆淼两天，眼睛都要哭瞎了，期间去公安局那边问过几次。 贺宏进过来探望时，唐梅也问过消息。 一听陈妙妙这个人恍若从世界上消失，死活找不到人时，唐梅的恨意累积到了极点。 她恨陈妙妙那个狠心毒妇，害了她的小宝。 又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去洗那个蚊帐，要是没去，陈妙妙也不会有可乘之机。 她的小宝，她的小宝啊…… 可是说来说去，唐梅又恨上了陆远征。 如果当初没有相亲那件事。 或者安排的相亲对象是个正经小伙儿。 她的小宝也不会这样，落得这样的下场！ 队里的知青结伴过来看陆淼。 唐梅托那几个跟陆淼交好的女知青辅佐傅璟佑，先暂时帮忙照看一下陆淼。 她拿着户籍页，磕磕绊绊摸去了县里办事处。 她要发电报，她要打电话！ 这里的人没本事，那就叫她老子来！ 唐梅一贯柔弱的性子，在一刻心狠得要命。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那个毒妇给她的小宝抵命！ 唐梅拿着户籍页去县里办事处。 她虽是京市户籍，可并未和陆远征扯证组建夫妻关系。 户籍页证明不了她的身份，办事处的人不允许她进院子。 万幸遇到胡志远从乡里骑车回来。 胡志远一眼就忍住被人拦着的唐梅，赶紧下自行车道： “干什么呢！没礼貌！知道这是谁吗你们！” 胡志远虎着脸挥开守门的那两个同志，拉着唐梅的衣角走去一旁说话： “婶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 “小宝、小宝出了事！” 唐梅克制不住地哽咽，喉管里苦水上涌，详细的经过根本说不下去。 事发满眼睛都是血的画面，更是不敢回想。 “胡同志，我要打电话，我要给她老子打电话！” “行，行！婶子你先别着急，我这就带你去！” 唐梅焦急得不行，一看就不是小事。 胡志远也不敢多耽搁，赶紧踩好自行车支架，领着唐梅往传达室去。 唐梅本就是个眼泪多的性子。 陆远征虽然大男子主义，可他对唐梅是关照的。 唐梅过惯养尊处优的生活，与陆远征这么多年的相处，两个人也早已养成了一套相处的方式。 唐梅爱哭，陆远征就怕她的眼泪。 陆远征在京北学校的办公室里接到唐梅的电话，听着她哭，心里其实已经有些不得劲。 可一想到，唐梅是追着那个不孝女去了南边，他心里就有气。 陆远征气陆淼走得利落干脆，全然不顾他父亲的颜面。 哪怕她低个头，优先示个弱呢？ 相亲的事，她真的不愿意，他也不会强硬逼迫她什么。 陆远征也气唐梅没有打声招呼就去了南边，眼里一点他的存在都没有。 就好像这么大个家里，他这个担任父亲，担任丈夫角色的男人，一点威严都没有。 陆远征硬朗的下巴紧绷起来，故意冷下语气，嘲弄起来： “怎么了，这个时候往办公室打电话，你的好闺女，好女婿对你不好了，你想起我来了？” 电话那头，唐梅听见他声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捂着嘴哭。 好像要这几天的担惊受怕都哭出来似的。 她只哭不说话，听着哭声和以前还有些不一样。 “有事说事，哭顶什么用？” 陆远征眉心紧锁，喉咙鼓动一下，态度软和些许： “要是在那过得不自在，就回来就……” 陆远征话没说完，就被唐梅的哭喊声打断了： “小宝没了，小宝要没了！” 陆远征握着电话的手一紧： “什么？” “小宝出了事，怀孕叫人推倒了！现在在医院，医生也说救不回来了！” 唐梅哭哭啼啼喊出声，顾不上传达室里其他工作人员侧目打量过来的目光。 她流着泪喊： “他爸，你快来吧，小宝要没了！小宝要没了！我要她给小宝赔命，赔我的小宝！” 唐梅话说得乱七八糟，可她凌乱的话语，还是让陆远征头皮炸了一下。 第一任妻子的故去，当时血淋淋的画面，陆远征犹在眼前。 他那个独断专行，性子随了他七八成的姑娘，也要走上她亲娘的老路？ 陆远征觉得荒唐。 “你别哭，你别慌。” “回去照顾好小宝，我来，我马上来！” 陆远征匆匆嘱咐，挂断电话提起外套就往外走。 想起什么，他又疾步踱步回办公桌前，从下方带锁的抽屉里，拿上装着所有荣誉勋章的盒子。 小地方并不是时时都有火车。 陆远征等了两天，又坐了两天的卧铺才到h省。 他第一时间赶往医院，破败的小医院里，他那个闺女躺在二楼的病床上。 从前就不像是北方那边的扎实身板，现在手背上扎着针管点滴，不省人事的模样，看起来更是比纸还要单薄。 陆远征隔着门口缝隙看了半晌，搓了把脸转身，正赶上一个满脸木然、拿着饭盒的年轻人从身边走过。 年轻人推开病房的门，陆远征听见他沙哑得好像很久没喝过水一般的声音说道： “小姨妈……这是胡志远送来的，用那只参熬的汤。” “医生说这是好参，淼淼喝了能挺得久一点……你、你。” 仿佛触及了伤心事，年轻人声音哽咽起来： “你喂给她……我，我下去补交住院费。” 有点淡淡的忧伤，但是阿谣的文字真的充满爱意。 所以，宝宝们可以送上爱意的票票吗？ 想要，想要！（可怜巴巴） 第二百七十五章 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远征一开始不想承认这件事的发生，可这一段话，莫名的，一下子触动了他的心弦。 凌厉的眼里滚出了热泪。 傅璟佑正好从病房里出来。 陆远征大手抹了一把脸，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两眼，紧随这个娶了他姑娘的年轻人后面下了楼。 不同的是，傅璟佑是去缴费。 陆远征则平复了心情，找地方别上了所有勋章，直接去了县里办事处。 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 是谁推了他姑娘。 是谁下的手。 谁就该站出来付出代价！ 来前没有刻意收拾，陆远征就一身板正的中山装。 可是他胸前别着两排整齐的勋章，县办事处谁敢拦他？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所有人都出来迎接这位没有任何征兆预示，就从京市过来的首长。 陆远征言简意赅说明来意，县办事处给配了车。 陆远征亲自出马，县公安局不敢不配合，支出所有警力抱着第二生产队及大队就开始搜山。 二三十个穿白警服、个别腰上还别着真枪实弹的公安同志进入生产队，排场之大，整个大河村都机警起来。 贺宏进出来交涉看情况，被公安同志引导着和陆远征见了面。 陆远征对贺家人不感冒，但得知外孙现在在贺家，他还是接受了贺宏进的邀请，去了贺家。 大河村的社员们，渐渐地也都回过味来，知道这是人家陆知青的亲爹。 专门过来给姑娘找场子的。 陆知青的家境果然不一般，瞧瞧这官威！ 只是可惜了…… 陆知青人已经不成了。 大河村里，不少人羡慕陆淼的好家境。 但有更多的人，却是在替陆远征这位父亲感到惋惜欷歔不已。 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陆知青还是独生子女。 一个家就这么一个孩子，这是多叫人痛心的事啊！ 唉…… 这个世道啊，还真是，时也命也。 陆知青命好，能托生到富裕有权有势的家庭，可是却没福…… …… 贺家，陆远征笔直站在堂屋里。 贺宏进让陈桂芬把孩子抱出来给嘎爹看看。 【嘎爹：本土方言，意指外公。】 陈桂芬抱出了大宝，陆远征接过小小的一团，神色寡淡的脸柔和了些许。 小小柔软的一团，因着是夏季天热的缘故，小家伙身上挂着眼熟的小肚兜，两只小巧的脚丫一伸一缩地蹬着，很有劲儿。 随了他娘小时候，出生就有细软乌黑的好头发。 陆远征揭开肚兜下摆看了一眼，是个小子。 他脸上露出些许欣慰，捧着孩子又看了两眼，便还了回去。 陈桂芬接过大宝，讷讷道： “妹妹看着不太好……不好抱出来，亲家，你要看看的话，得进屋。” “妹妹？” 陆远征疑惑了一声，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姑娘生的是双胞胎。 看了小子，丫头当然也是要看的。 陆远征跟着陈桂芬进房间。 房间地面有一片湿迹，空气中还有股特殊的腥臊味儿。 陆远征教养过孩子，知道那股味道是怎么来的。 房间光线略显昏暗，妹妹眼睛闭着，小小的一团被放在床上。 陆远征以为小东西睡着了，走近才能听见若有若无纤细的哼唧声。 走近细看，陆远征伸手拨弄了一下。 小东西的小手上指甲很长，整体却不足他食指一个指节的大小。 柔软没有半点力气，赶不上哥哥蹬腿时的有力。 也比不上她妈出生时，强劲窜出屋顶的哭声。 陆远征理解了陈桂芬口中的“看着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这个孩子，养不住的…… 可即使知道养不住，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弃。 “现在喂得进东西吗？” “不会咽……喂十次，勉勉强强总能吞下去两次。” 陆远征沉下眉梢，摸摸口袋，拿出身上所有的钱票放在妹妹旁边。 “过来得急，没带什么东西……这钱看看能不能给丫头买只下奶的母羊回来。” 陆远征是姥爷，是外公。 他给外孙、外孙女的东西，陈桂芬和贺宏进拒绝不了。 只好收着。 哥哥的小脸已经褪去褶皱，这会儿正白嫩着。 妹妹却刚褪去先前的青紫，这会儿不仅皮肤褶皱得像小猴子一样。 面上还有点蜕皮。 食指指背蹭蹭妹妹脸颊，陆远征一颗心沉甸甸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往外走。 口吻也随之果决狠厉起来： “麻烦贺队长牵引配合一下，全权搜捕那位姓陈的同志。” 折的不光是他姑娘，还有他姑娘用命换来的一双儿女。 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这……” 听着陆远征官方疏离的称呼，贺宏进犹豫了一下。 陆家似乎并不认可这桩婚事…… 可是那也没辙了，就算再不认可，婚结了，孩子也生了。 如果是怕他们这些婆家人上赶着攀结关系，对他们冷脸就冷脸吧…… 贺宏进搓搓脑袋。 他们这些村里人，没大能力给孩子们点儿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多添麻烦。 “一定积极配合首长执行任务！” …… 那么多天都找不到陈妙妙的人，陈妙妙到底藏去了哪里呢？ 就算躲去了深山，没遇到豺狼虎豹那是幸运的。 深山里物资是有，可却不是那么好获取的。 尤其是对一个女同志来说。 她还能躲着不吃不喝不成？ 陆远征反其道而行，喊着贺宏进一起调动全体社员配合，挨家挨户地查。 那陈妙妙到底去了哪里？ …… 阴暗的地窖，陈妙妙捏着几个干瘪的蒸土豆啃着。 她吃得狼吞虎咽，很快就被噎得干呕暴咳起来。 正红着一双眼用袖子蹭去噎出来的眼泪，头顶地窖盖板忽然传来锁链的声音。 陈妙妙眼里闪过恨意，摔开土豆站起身来： “你还想怎么样？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放我出去！” “现在就算放你出去又怎么样？” 满生踩着梯子下来。 “外面到处都是人，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陈妙妙狠狠瞪着他问： “你什么意思？” 满生把饭碗搁在一旁，如实说明情况： “陆知青家里有背景，你害了她，现在人家老子找来了，还调来了县里所有的警察，都是找你的。”(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六章 就是她！ “什么？！” 陈妙妙惊愕出声，吞咽口水，连连后退突然就慌了神。 陆淼家里条件好，爸爸以前是当兵的，陈妙妙是知道的。 但是陈妙妙从来没想过，对方的本事能那么大？ 陈妙妙不敢置信，眼睛瞪向满生，瞬间狐疑起来。 不可能的！ 她不会再相信他的！ 她就是因为信了他，所以现在才会被关在这里！ 推完陆淼从贺家出去，陈妙妙沿着村尾往后山跑。 当时确实是想躲进山里。 可陈妙妙却疏忽了一点。 那就是贺三贵的家也在村尾。 贺三贵被傅璟佑打瘸了一条腿，并不影响日常起居活动。 因为蛇的事，贺三贵对陈妙妙积攒了不少怨气。 之前心里就发过誓，要是有机会，他绝对要弄陈妙妙这个贱女人。 陈妙妙被提去公社做思想工作，贺三贵就一直等着她回来。 她往后山跑时，正好被贺三贵撞上。 贺三贵跛着脚追上去，扯着陈妙妙的辫子左右开弓就是两记巴掌，之后就开始动手动脚地泄愤。 不是说他马上就能娶到媳妇儿了吗？ 是！ 还是知青媳妇儿。 贺三贵心里存了歹念，试图玷污陈妙妙。 满生干活从那里经过，从贺三贵手里带出了陈妙妙。 相比一脸猥琐相的老光棍贺三贵，眉目周正的满生，看起来显然要靠谱得多。 陈妙妙毫不犹豫选择了信任满生。 满生不负所托，把她藏在家里地窖里，一连好些天确实躲过了外面的搜查。 陈妙妙短暂心安了一阵，正思考怎么应对后面的事时，某次推动地窖的门想出去看看，却发现门从外面被锁死了。 夜里满生过来送饭，陈妙妙质问他原因。 人都有阴暗面，满生也不瞒着陈妙妙了，直接袒露了心声。 外面事情已经闹得很大了，他之所以还愿意藏着陈妙妙，就是想让陈妙妙跟他结婚。 地主家的狗崽子傅小六都能娶上城里媳妇儿，他不比傅小六差什么，凭什么不行？ 陈妙妙长得不如陆淼明艳漂亮，可她也是好看的。 满生觉得她行，也不介意她心肠比别人坏上那么一点。 每个人一生的气运都是有定数的。 傅小六的媳妇儿就要死了，傅小六的风光也走到了头。 以后整个大河村里最风光的，会是他贺满生！ 满生心里存了比试的心思，可他的话落进陈妙妙耳里，只有忿怒和可笑。 陈妙妙自诩自己是天选之子。 她有未来的记忆，她以后还要挣大钱，还要嫁富豪！ 她的另一边必须得是有文化的高富帅！ 她怎么可能嫁给满生这种男人？ 想法相左，陈妙妙要离开地窖，满生不肯，两个人大打出手。 满生顶着风险收留陈妙妙，为陈妙妙做了那么多，陈妙妙却一点也不看不见。 满生不甘心被羞辱，更不甘心自己的所作所为被辜负。 那天夜里，就在阴暗额度地窖里占有了陈妙妙。 这就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陈妙妙躲在地窖里，又有满生把风传信，贺宏进当然找不到她。 可是现在…… 听着满生叙述的情况，陈妙妙一个字也不信。 经历了那个晚上，陈妙妙断定满生就是为了想要强行留下她，所以才编出来的这些谎话。 “别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你最好放我离开这里！要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满生沉默了一会儿，问： “你宁愿弄出动静被人抓到，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是吗？” “是。” 陈妙妙毫不犹豫地回答。 满生再次沉默。 短暂的静默后，满生背过身： “行，那你走吧，这次我不拦你。” 陈妙妙揣测他话的真假，可在贪婪的欲望下，不切实际的前程和所谓的“理想”占据了上风。 陈妙妙快步绕开满生，伸出胳膊就开始爬梯子。 满生转过身来，见她一点迟疑都没有，心里不觉有些五味杂陈。 他不理解为什么。 可想到外面都是抓陈妙妙的公安，他就觉得不能这么放任陈妙妙出去。 她是真的会被抓住的！ 那是京市里来的首长，是大人物。 她害了人家的女儿，一旦没抓住，还能有活路吗？ 许是对陈妙妙还抱有一丝期望。 又或许是那一晚，冲动下的肌肤之亲在心底留下某种旖旎的种子印迹。 满生快步上前，从后面扣住了陈妙妙的脚踝，权衡后还是选择了挽留。 “外面真的都是公安，你再待两天，等他们走了你再……” 陈苗苗只当他是反悔了，还想把她囚禁在这个阴暗恶心的地窖里。 用力挣开腿，陈妙妙看也没看一眼，踢腿往后踹了一脚。 满生没有防备，一脚被她踹到了下巴，整个人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满生躺倒在了地上，奇怪闷哼了两声后，没了动静。 陈妙妙只当是他的把戏，或是摔晕了什么的，根本没往心里去。 沿着梯子继续往外爬，陈妙妙猛地一把推开地窖的门。 阳光刺激得陈妙妙睁不开眼。 陈妙妙胳膊横在眼前，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跟前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 “是她！就是她！她果然在这儿！” 是贺三贵的声音。 陈妙妙微微怔愣，收回手臂睁开眼。 贺三贵指手画脚站在院子门口。 两个穿着白色制服、手里拿枪指着她的公安同志快速靠近过来。 陈妙妙大半个身子还没踏出地窖，就被两个公安同志提着胳膊扯了出去。 他没骗她？！ 大概是过于震惊，被扯出地窖时，陈妙妙往回看了一眼。 那个男人躺在地上，阳光从地窖门口倾泻进去，正好洒在他脸上。 他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她，却一点其他的动作都没有。 匆匆一眼，陈妙妙好像在他脖子下面看见了好大的一摊血迹。 为什么…… 会有血？ 陈妙妙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多想。 公安同志拖着她往外走，贺三贵跛脚跟在后面张狂大笑： “哈哈哈，臭表子，老子说过了，你也别想好过！” 当初满生从贺三贵手里带走陈妙妙，后面贺宏进一直找不到陈妙妙。 贺三贵就能猜到，一定是满生把人藏起来了。(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七章 他也要她死 当时满生带走人时不仅打了贺三贵，还警告过。 碍于满生身强力壮，贺三贵不敢吭声。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人家陆知青的家人来了，人家是首长，是大人物！ 并且还说了，提供线索抓到人就是立功！ 贺三贵什么都不怕了，立马说明情况，并且自告奋勇带人去满生的家。 巧了不是？ 他们才刚来，就赶上陈妙妙这个贱人自己冒头！ 嘻嘻，哈哈……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找了那么多天的人，终于找到了。 整个大河村的社员都松了一口气。 却也震惊陈妙妙的藏身地点。 满生知道陈妙妙犯了错，还要偷偷地把她藏起来，也要连坐审判。 陆远征了解完情况，让公安同志去把满生带过来，一起带进县里审。 “首长，首长！” 公安同志才出去没多久，就仓惶地跑了回来。 “怎么回事？” “死了，死了！人死了！” 满生死了！ 贺家门口围观的社员们立马被轰动。 陆远征问起详细。 公安同志说满生死在地窖里，应该是从梯子上摔下去的。 地上有装着饭菜的碗，满生摔在了碗上。 破碎的瓷片割破了颈侧。 陆远征听后沉默了。 贺宏进也愣了一下。 满生就这么死了？ 他家里还有一个瞎眼总盼着他能快点娶上媳妇儿的老娘呢。 他娘怎么办？ 陈妙妙也愣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陈妙妙忽然笑了起来。 “死了好！死了好呀！” “哈哈哈，该死，陆淼该死，贺满生也该死，你们都是该死！嘻嘻……” 陈妙妙嘻嘻哈哈的，神态失常。 陆远征凌厉眉梢隆起，不想听她说半句废话。 人群中的议论声，陆远征也听见了。 贺满生家就两口人。 一个贺满生。 一个贺满生的瞎眼老娘。 考虑到一些情况，确认贺满生这个人已经死了，陆远征就没再继续追究下去。 让人拿东西堵了陈妙妙的嘴，陆远征抬手轻招了一下。 二三十个公安同志立马行动起来： “归队！” 贺家门口看热闹的人，会意地分开一条小道。 由陆远征走在最前面，一行白色制服的公安同志押着陈妙妙走出整齐队形。 来时风风火火，走时同样风风火火。 …… 傅璟佑和唐梅在医院照料陆淼。 病床上，陆淼阖着眸子，左手扎着针管，右手被坐在床边的傅璟佑握着。 小姑娘脸上鲜亮的颜色不再。 浑身上下裸露出来的皮肤，颜色都泛着淡青色的冷白。 两只过去皙白漂亮的手，这阵子在医院来回扎针，手背上针眼明显，瘀青一块叠着一块。 她没有意识地睡着，傅璟佑也像是丢了魂儿，想不起喝水，想不起吃饭。 没有必须要他走开办的事，他就一直坐在床边愣愣讷讷地守着。 只有偶尔到点儿了，唐梅过来催促提醒，他才站起来活动一下，出门喝一口水，随后踱步回来继续守着。 床上陆淼的气色越来越差。 唐梅日日抹泪。 傅璟佑也没好去哪里。 几天的工夫，他头上稀稀疏疏地有了好些白发。 县里配合调动，找到陈妙妙带回县里的第一时间，胡志远听着动静就骑着自行车到医院传信。 傅璟佑听见消息，神情没有太大变化，脊背却明显挺直，手指关节捏得咯吱作响。 唐梅一嗓子哭了出来，拉开病房的门，直接冲了出去。 傅璟佑眼睛猩红咬住下唇，膝前握紧的拳头微微发颤。 好好的人成了这样，有今天没明天的，怎么能不恨呢？ 傅璟佑微微倾身，捧着陆淼软绵的冰凉的手贴近脸侧。 “听见了吗淼淼？” “找到了。” “她死定了。” 是的，死定了。 不管县里怎么评，怎么审，陈妙妙不死，他也要她死。 “淼淼，我不要未来，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两个人在一起才叫未来……” 热泪划过鼻尖，傅璟佑低哑笑了一声，嗓音缱绻又温柔。 “所以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 胡志远无言站在病房门口看这一幕，心头莫名沉甸甸的。 抹了一把脸，胡志远轻轻带上门，转身离开。 公安本就是体面又神奇的差事。 大城市上暂且不说，小地方这边，一旦有公安同志出行，绝对没人敢造次、冒犯。 二三十号白制服公安扣着犯人似的，压着一个女同志闯进县里住街道，画面别提多庞大夺人眼球。 路上行人指指点点，都在打听怎么回事。 有人猜疑： “打破鞋的吧！” 有人一语道破： “听说是害了人的，我乡下大队的亲戚前一阵子来过，说是有女知青害死了！怕就是这个事儿！” “真的假的？好黑的心呐！” 行人交头接耳正议论着，耳朵里忽然传来妇女的哭声。 再转过头看过去，只见一个个头不算太高，皮肤比常人白了许多的中年妇女已经冲到了公安同志们的中间。 行人惊诧那妇女好大的胆子，那妇女却已经扑上被扣押的那个女同事又打又挠。 “贱人、贱人！你这个毒妇！你赔我的小宝！我要你给我的小宝偿命！” 唐梅心里有恨，下手也狠。 抓挠时抓到了陈妙妙的左眼，血溅得好多，好远。 公安们都知道出事的是大领导的女儿，突然冲出来的唐梅，不用多想也知道是什么身份。 没人敢拦唐梅，只有陆远征上前。 唐梅使了牛劲，势必要陈妙妙当场毙命，给她的小宝偿命。 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参加过多次战役的部队兵种出身的陆远征。 陈妙妙是该死，但是大街不是公堂，自然有专门处理陈妙妙的地方。 陆远征单臂拦住唐梅，抬抬下巴让公安队列继续往前走。 唐梅还要去拉扯陈妙妙，陆远征直接将她提起来扛上肩头。 唐梅踢、打、踹、咬，能用上的套路都用上，却挣脱不了半分。 唐梅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凄厉的哭声好像要冲破天际。 华人感性，亲情、母子情最能引人共情。 街上许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行人，光是听着妇女的哭声，就忍不住地跟着红了眼眶。(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我不同意 “她是不是死了？” 陈妙妙仿佛疯了。 被抓瞎了眼睛，血顺着半张脸一路滴到肩头、胸口。 陈妙妙像是不知道痛，眉尾高扬笑出声。 唐梅哭得越崩溃，陈妙妙就笑得越大声： “死了好，死了好……嘻，嘻嘻……” “谁叫她抢了我的东西？她早就该死了！” “哈哈哈哈哈——” 陈妙妙张狂笑出声，心里只恨当时过于慌张，没能下狠手。 她应该镇定一点，更狠一点！ 陆淼要死！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要死！ 谁叫她抢了她的东西？ 傅璟佑是她的，傅璟佑是她的！ 嘻嘻，哈哈哈…… 她才是傅太太，她才是商业大佬的傅太太！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抢了我的就得死，就该死！你们都死！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妙妙疯疯癫癫地笑着。 陆远征下颌线锐利紧绷，脊背挺直。 不知是因为扛着唐梅，还是其他原因，他踏出去的步子，一步比一步僵硬。 陆远征一直是一个极度自爱的人。 可再是自爱。 再是自私。 再是权衡利弊。 一辈子下来，人到中年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摒除其他因素，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父亲。 女儿的生死，他无能为力。 但他总能做点什么的。 陈妙妙疯了。 唐梅看着神经似乎也有些失常。 把唐梅交给县办事文职家属照看。 陆远征雷厉风行。 用自己的公章盖了陈妙妙的审决书，提前走完审核流程，并拿到了执行枪决的资格。 陈妙妙不知悔改，除了害了陆淼，身上还背着贺满生的人命官司。 有关部份敲定，三个月之后执行枪决。 陆远征在背后周旋施压，最终将时间提前到半个月后。 正事推进到一个除了等待、再无可进的程度后，县办事处那边的人过来说唐梅不见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让唐梅惦念的东西。 在这个小地方，更只有一件。 陆远征短暂静默，让人安排车直接去了县医院。 军绿苏联老式小卡晃晃悠悠在医院门前停下。 陆远征理理衣袖、领口，带着一身板正凌厉板正的气息下车上楼。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和先前那个年轻人，那个他女儿选中的丈夫，第一次正式见面。 不出意外，唐梅也在病房里。 比起那天的歇斯底里，这会儿的唐梅要镇定得多。 她刚去大食堂打了热水，正拧着毛巾，给陆淼弯起裤腿擦腿。 陆淼爱干净，是谁都知道的事。 从前在京市设想过的岳父大人和女婿剑拔弩张的情形，并未发生。 陆远征看了眼傅璟佑，又看看唐梅，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陆淼身上。 才两三天的时间，他的这个丫头，就比那天在门缝里见的还要更加的残败。 已然是强弩末矢…… 陆远征眉心拧了拧，一句话决定了所有： “我让人去办理出院手续，马上市区医院对接。” “我不同意。” 傅璟佑见过陆远征。 那天在门外，虽然没打过招呼，也没有眼神交汇。 可看陆远征的打扮和往病房里探去目光的举措来看，傅璟佑八九不离十地肯定了他的身份。 可是不管陆远征是不是陆淼的父亲，傅璟佑心焦力卒，这个时候都没空去关心。 更没心思考虑怎么维护处理这一段关系。 他要陆淼。 他只要陆淼。 其他什么事，怎么样，都没有那么重要。 听陆远征说要给陆淼转院，傅璟佑眼珠动了动，终于有了一丝反应，站起身与陆远征对视： “淼淼现在不能轻易挪动。” 市区医院医疗条件更好，傅璟佑早就动过心思。 可最近的城市就是汉市，火车要四个小时。 他问过医生，时间太久，发生意外情况的概率很大。 陆淼现在就靠着人参吊住一口气，根本承受不了任何一丝丝的差池。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陆远征冷眼看着傅璟佑。 傅璟佑眸光同样冷冽下来，可陆远征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打乱了他的阵脚。 “你以为这个丫头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是你。” 傅璟佑瞳仁骤缩，身形微颤。 陆远征神情淡漠，继续道： “你害她还不够惨？还想要在这里耗干她最后一口气？” “感情当不成饭吃，更不会成为任何堡垒。我的女儿选择你，说明你有可取之处，我尊重她，不想羞辱你。” “但你要清楚一点，如果没有本事就最好趁早放手，不要耽误别人去救治她。” 陆远征的话语不掺杂一丝情感，字字如根根钢针刺进傅璟佑的心里。 傅璟佑短暂没有吭声，气息却明显地气颤起来。 傅璟佑年轻，没钱没势，尤其满心满眼装的都是陆淼，陆远征看得出来。 建立在这种情况下，陆远征想弄傅璟佑，根本不需花费吹灰之力。 陆远征的每一句话，都在点傅璟佑，可也如他所说，他并不为羞辱傅璟佑，只是点明事实。 所以主动权，仍在傅璟佑手上。 傅璟佑不傻，不会听不出来。 他没有一丝丝能够保护陆淼的能力。 甚至想要换一家更好的医院，争取更多的希望都不行。 过去的安于现状，铸造了这个时候的艰难，现实不容他不低头。 他没有选的余地。 无颜羞愧，心里的沉痛和内疚远超过一切…… 傅璟佑走近床边坐下，重新捧起女孩细软的手贴近脸侧。 他喉结滚了又滚，咽下所有的不舍和心痛，痛彻心扉又无可奈何的递交出了一切陪护妻子的权利： “你想怎么做……” “只要医院同意，只要医院认可说可以，我配合。” 他不能耽搁她。 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一定要试一试…… 转院。 以后远离她。 永远不出现在她的世界、她的视野里。 只要她能好起来，能好好的，什么条件他都答应。 他也什么都可以做。 视野模糊，傅璟佑低下头，额间贴着陆淼好像越来越凉的手，依恋地蹭了蹭，同时遮掩去了最无能也最无用的眼泪。 傅璟佑默默在心里祈求： 撑住…… 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知道吗淼淼？ 求求你了。(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九章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生产大出血，陆淼已经是油尽灯枯。 傅璟佑求无可求，想起之前陆淼得到的一根参须，他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根参须上。 一路让陆淼含着那根参须，一口气吊到了医院。 可是到了县医院也没用，血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医生看了都摇头。 人看着已经完了，回天乏术，资源紧缺，医院都在劝傅璟佑放弃。 傅璟佑不肯。 要治，怎么都要治。 淼淼，他的淼淼怎么会不行？ 医院给出建议，也尊重家属的意见。 家属执意要救助，医院便安排出独立病房。 告知家属救治所需的大致费用，县医院仅有的两支强心剂方面药剂，全都注入进了吊瓶里。 和其他辅助维护身体机能的药物一起打给陆淼。 医疗条件摆在这里，再强悍的药剂也拯救不了一个要死的人，但是却能尽可能地减缓了陆淼生命雕零的速度。 县医院的医生们也在争取。 在给陆淼注入强心剂时，院方就已经向上面申请调动了更多可能对救助更急有效的药剂。 后来知青们过来探望，耿晓云又送来了她手里的那一只缺了腿的参。 人参片成了片，胡家受委托，每天都会取两片煟一小罐的汤送来。 一小碗的人参汤，汤匙舀来舀去不过十勺。 家里妹妹咽不下东西，医院里当娘的也吞不下去东西。 别说唐梅天天都哭，眼睛恨不能哭瞎。 傅璟佑也没好去哪里，手时刻颤抖，视线也总是模糊。 求人不行，求医不行，他只能求神，求陆淼，求她张嘴，求她咽下去。 可是这个一向生机勃勃又体贴人心的姑娘，头一次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固执。 她不肯。 她怎么都不肯…… 这才是让人最绝望的。 傅璟佑流干了眼泪，日日就陪在床边守着。 但其实…… 在最初的失去所有意识，又在耿晓云送来了那一支人参后，陆淼身体机能短暂得到稳定。 她虽然依旧躺着没有任何苏醒的意思，却断断续续的，能感知到一点点外界的动向。 抚摸脸侧的粗糙手掌，落在脸上和手背上湿泞的眼泪…… 她知道，她都知道。 ……佑哥，小姨妈。 不要哭，不要……哭。 陆淼好想说话。 可是不行…… 思维短暂清晰，身体却并不能做出任何回应。 她像是一块枯萎干瘪的木头，表面已经彻底腐朽，内里藏着一丝微薄生机，却是谁人也不知道。 外界在哭，在经历绝望。 陆淼意识处在黑暗之中，同样在伤心难过。 难捱的日子一直在持续，直到此时此刻陆远征的到来。 陆远征不近人情的话。 傅璟佑无可奈何地妥协……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尖锐的棘刺深深扎进陆淼的心里。 她很想为傅璟佑申辩。 他没有不堪。 他也不是没有本事。 他也没有不努力。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年代特殊，时间特殊，地点鸡肋条条框框的种种束缚，他的机会很少…… 可哪怕建立在这种情势下，他那在陆远征眼里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成就，也是这里多少人比拟不上的。 他很好，真的很好…… 一旦有合适的机会，他会比谁都勤奋努力，也会一展宏图，比谁飞得都高。 所以…… 不要，不要伤害他。 她的爱人呀，已经很伤心，很绝望，很艰难了。 给他一点时间，再给他一点时间…… 陆淼嘶喊挣扎，想要睁眼看，想要张开嘴。 没有检测设备，陆淼心率急速加快。 无人注意，一滴眼泪从眼角浸出。 陆淼指尖抽动一下。 傅璟佑愣了一下，缓缓抬头，快速站起身： “淼淼！？” 不是错觉！ 陆淼有反应了！ 她手指动了，还流出了眼泪！ “淼淼，淼淼，你听得见我说话对不对？嗯？淼淼，淼淼！” 傅璟佑悲喜交加，拇指蹭去陆淼眼泪，偏头正要喊医生，唐梅忽然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医生！” 根本等不到陆远征安排医院对接。 眨眼的工夫，陆淼原就泛青的皮肤彻底呈现出冷青色。 过去娇嫩殷红的唇瓣，也被青紫色替代。 薄弱的心跳骤然停止…… 病房里乱成一团，家属被清出病房，几位主干医生现场抢救： “心搏骤停，病人情况现在很不好！强心剂呢？强心剂还有没有？抽三分之二不用稀释！” “没有了主任！强心剂没有了！申请的还没批下来！” “肾上腺素，那就去取盐酸异丙肾上腺素！” “通知家属做好心理准备，这可能是最后一次……” 后面医生说了什么，陆淼再也听不见。 她的挣扎好像冲破了某种屏障。 伴随眼泪滴落，手指抽动的那一下，她仿佛也散掉了这阵子以来，由人参维持住的那仅存的一口气。 身上抽痛一下，陆淼只觉得背后好像突然腾起好大一股力道。 旋涡一般，瞬息之中将她拉扯出了躯体。 意识不可控制的，再次暗淡下去。 医院走廊哀嚎一片，陆淼置身事外，毫不知情。 她意识下坠，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行走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一开始悲伤，不舍，随着无止歇前行，情绪好像被剥离。 她不知疲惫，麻木地在黑暗中前行着。 直到…… 前方出现一个光点。 陆淼短暂晃神，下意识靠近那未知的光点。 随着靠近，光点越来越大，耳边渐渐能听到一些声音。 ——还好傅老爷家出钱修了渠道和桥！要不然这洪水往哪里走？ ——是啊，傅老爷一家可真是大善人！ ——傅家老大娶了媳妇儿，说是留洋回来的，会说什么裤头里摸泥鳅，人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跟画里仙女菩萨娘娘一样！ ——傅家老大的娃娃在三支里排行老六，老子是老大，小子却是老幺……哈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变天了，变天了！傅家叫人给砸了，一家老小都被带走了，现在那些人都在找傅家老大的媳妇儿和儿子…… ——人能藏去哪里？快瞧瞧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你疯了！你敢跟那些人拧着来！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章 他太苦了 光点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激烈。 陆淼眉心蹙起，彻底靠近所谓的“光点”，才发现是一堵敞开的木门。 她被声音吸引，毫不犹豫地跨过门坎。 刺眼的光芒驱散了身后黑暗，陆淼下意识手遮挡晨阳，却发现身体没有实体，完全呈现透明状。 手心那边的花草树木，从手背这边看得清清楚楚。 来不及考量发生了什么，耳边响起灌木掠动和急促的喘声。 陆淼眼眸动了动，想要查看情况。 却是一阵微风掠起，她身体飘飘然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穿着朴素衣衫的年轻女人抱着孩子在山里急速穿梭。 体力似乎耗尽，女人腿一软，连同孩子重重摔在了地上。 原本睡熟的孩子，直接被摔醒，揉着摔疼的地方，茫然无措地拉着女人的衣角： “娘，娘，我们要去哪里？我们为什么在这里？爹呢？娘……” 女人撑地气喘如牛，流泪推开小男孩： “别问了，什么都别问，跑……快跑！” 小男孩不明所以，吓得哭了起来，抱着女人的胳膊不肯撒手： “娘不要我了，娘不要我了！别不要我，别不要小六！” “小六”两个字落进耳里，陆淼心里一阵刺痛。 那边女人哭得更凶，没有办法，只能撑身起来，抱着小男孩继续往山里去。 “快走，要快点走……不能被抓到！” “娘，去哪里？爹为什么不在？爹去哪里了？” 女人呜咽落泪，说不出任何解释的话语，只一味地强调： “走，快点走，要去到更里面的地方……” 女人抱着小男孩走走停停，偶尔小男孩也会下地，磕磕绊绊地跟着一起走。 仿佛缔结了某种纽带，陆淼去不了别的地方，身体漂浮半空，被动跟着眼前的母子移动前行。 走了白天，走过黑夜，不知过去多久，女人再也坚持不住，身体一软从山中斜坡上滚了下去。 小男孩一路哭喊，跟着摸爬滚了下去。 “娘，娘！” 六月明朗的天空里，有一个方向飘出灰暗的烟雾。 女人躺在地上看见这一幕，无声流着泪，沾满泥污的手抚上小男孩同样脏兮兮的脸： “是娘对不起你……活下去，要活下去知道吗？璟佑……” “娘要去找你爹了。” 远处看不见的村落里飘出了好大的浓烟，女人仿佛预示到了什么，带着决然赴死的心，在一棵树下选择了自我了解。 “……” 四五岁的小男孩懵懂又无知，哭哭啼啼站在树下抱着母亲的腿。 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挂在上面以后，就不会动，也不会说话了。 陆淼视线模糊，心情沉重地目睹着这一幕的发生。 早在之前女人喊出“璟佑”两个字时，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意识仿佛坠进了时间的长河，她回到了最初傅家刚出事的时候。 见证了那个男人一生中苦难的开始。 年幼家破人亡，亲眼目睹母亲死在眼前。 遭遇了十几年的白眼冷待，青年时期好不容易组建了幸福的小家，又要经历妻子香消玉殒…… 好苦。 他的一颗心，他的心里路程，真的太苦了…… 别这样对他。 别这样对他…… 陆淼漂浮空中，陪着幼年的傅璟佑在水潭附近待了好几天。 看着年幼时期的傅璟佑小小胖乎的小脸越来越脏，越来越清瘦，直到蜷缩在树底下，越来越没有气力。 陆淼一颗心拔凉地疼。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漂浮的身体逐渐下沉，落地时踩得枯枝落叶发出清脆“咯吱”响。 身体短暂有了实体，陆淼没时间考虑其他。 抱起树底下小小的一团，陆淼转身环顾周围，寻找方向。 她要把他带出去！ 这么几天过去，外面应该已经平定下来了。 傅璟佑是被贺家养大的。 带出去，把他送到贺家人的手上…… 怀里这小小的一团，未来会长成高大勇猛的男人…… 那是她爱人的模样。 她啊…… 如果可以，她不想他在别的地方再多走弯路了。 怀揣信念，陆淼小巧的身躯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 可在行走过很久的一段路程后，陆淼渐渐感觉出了一丝丝的异样。 似乎作为这个时间点的介入者，她的身体如被神化，不同于傅母带着傅璟佑进山时的汗洒如雨。 她感觉不到累，更没有一滴的汗渍冒出。 就这样抱着年幼的傅璟佑不知走了多久，期间，小小的男孩软趴趴从她怀里抬起头： “你不是……我娘，我要娘。” 陆淼嘴唇牵动一下，把他脑袋重新按进怀里，嗓音平缓沉重： “你娘先回去了，等从这里出去，就能看见你娘了……睡一会儿，等再睁开眼就能看见了，好不好？” 从前总是那个男人哄她。 现在好了，成了她哄小时候的他。 可傅璟佑不认识她。 即使第一眼惊讶于她与母亲一样出色的外貌，可最后还是扭动挣扎起来。 骗人…… 他娘明明挂在树上，他娘不会动。 连接饿了好几天，小小的身体里能量几乎耗空。 短暂挣扎过后，傅璟佑软趴趴地近乎陷入昏迷。 陆淼抱着他又前行了一段。 前面隐约传来杂乱的喊声。 这么几天，外面真的已经平息了，有人进山来寻了…… 陆淼止住脚步，环顾一圈轻轻把怀里的小团子放下。 只要确保傅璟佑被找到了就行。 她这个“不存在”的人，不能在人前露脸。 心情忽然有点难以言喻，陆淼眼泪克制不住外涌。 傅璟佑……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来到这里。 但不论是长大后的傅璟佑，抑或是眼前还小的傅璟佑。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能都只能止步于此了。 长大后的他，会重新遇到她。 在她死后，也许还会有第二任妻子，也许会和第二妻子再次生下孩子…… 说不定，也会将她当成故事，说给后来的妻子听。 忘记她，似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但是不管怎么样。 都请你好好的长大，好好的幸福一生…… 模糊中，傅璟佑感觉脸上湿湿的，有人亲了亲他的脸颊。 他听见有人用好温柔好温柔的声音说： “要忘记这段不好的记忆……”(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一章 在未来 “要坚强，要挺住，知道吗？” “未来会有很多爱你的人……” 努力睁开眼，小小的手抓住了那个即将抽身离开的人的衣角。 ——你……是谁？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傅璟佑肉嘟嘟泛白的凌唇开合两下，没有力气发出声音。 那个人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眼角含泪，弯唇笑语盈盈地回应： “陆淼，我是陆淼。” 陆……淼。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在未来。” 她又亲了亲他，哭得伤心，却撤身果决。 傅璟佑躺在地上，看着那个身影跑远消失，意识昏沉。 很快，身体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重新抱了起来。 傅璟佑脑袋软趴趴倚在男人肩头。 男人寸头头发如钢针一般，有些扎脸，一点也不如刚才那个人怀里的柔软。 眼皮眨了眨，傅璟佑没有气力地闭上眼睛。 或许是太饿。 又或许是过于疲惫。 又又又或许是年龄太小。 傅璟佑记忆模糊，有些记不清那个人叫什么了。 鹿…… 踏雾而来。 来时无影。 去时无踪…… 是过去娘讲的故事里那样吗？ 古老的大山里，有令人敬畏神灵，还有漂亮的灵鹿。 鹿…… 那是林子里的鹿神呀…… 恍若意想成真，在意识逐渐沉重彻底昏睡过去之前。 小团子傅璟佑，好像真的听见了从大山深处传来的呦呦鹿鸣。 空灵悠远，宿命感极强。 鹿神，在未来真的还可以再见到吗？ 年轻时候的贺宏进抱着小团子轻拍，挥手发号施令： “孩子在这里，孩子娘一定在附近，都去找，分散找！” 陆淼带着傅璟佑磕磕绊绊往回走了两天。 贺宏进一行人，怎么可能会在附近找到傅妈的踪影？ 找了一圈没找到，贺宏进领着人又深入了一段。 依旧搜寻无果，只能带着孩子先回去。 陆淼把控合适的距离观望。 在大河村的人折返之后，她也折返水潭附近。 未来的傅璟佑孤身一人，除了他以外，她再未见过其他傅家的人。 以这种形势，见着这副处境、模样的傅母，是陆淼从来都不敢设想的。 傅母走得不体面，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 但是在这山野之中，陆淼绝对不能让她弃尸荒野。 陆淼替傅母收殓。 抛出坑，覆上土，仿佛完成任务一般，实体化的身体开始再次斑驳透明。 疲惫感也紧随袭来。 陆淼一阵慌乱，爬起身就往山外赶。 她又要不行了…… 像莫名地进入这个世界一样，莫名地离去。 下一个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会是黄泉吗？ 还是喝下孟婆汤的轮回转世吗？ 如果所有的纽带纠葛，要在这里画上句号，那可不可以…… 让她再看一眼？ 一眼就好！ 脚步越来越快，身体越来越轻。 直到双脚脱离地面，整个人漂浮起来。 陆淼恍若乘风，前行的速度更加快速。 可就当她以为可以在走前再看一眼时，大山的边缘仿佛立起了一道屏障。 漂浮的身子被弹射开来，原本就是几乎透明的魂体，变得愈发斑驳破碎。 陆淼虚弱至极，那道屏障仿佛在告诉她： 生人是生人，死人是死人。 死人是闯不进生人的世界的。 虽然遗憾，虽然不甘。 可是，如果真的只能这样的话。 那就这样吧。 再见了，傅璟佑。 要加油哦，未来的我在等你。 弯唇笑了一声，陆淼晶莹的泪珠落在野草翠绿的叶尖。 如一开始的踏着晨雾而来。 纤细窈窕的身影，也随之消散在了晨阳之下。 …… h省浠县最近好大的阵仗。 县里的住户津津乐道，原以为他们住在县里，眼界比住在村里的农户社员眼界要开阔得多。 可是这阵子以来，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大场面。 苏联老式军用小皮卡，还有许多白色不认识牌子。从前见都没见过的小轿车轮番驶来。 除了车，就是人。 大批量的人员涌入，有的身边甚至配备的解放军同志。 据说那些人有从汉市医院来，有从沪市远渡过来的。 还有什么一开始被送去西北农场的中医老师傅，都来了。 陆远征动了所有能动的人脉，人脉的人脉也由他支配。 几家大院里的七八个主治医生轮番看过。 不是摇头，就是认为某种方式或许可以救治。 可是西医不仅用药价格昂贵，资源稀缺，种类也稀少，扯来扯去，到最后还是摇头。 陆远征的脸绷越来越紧。 傅璟佑整个人处在茫然彷徨中。 没有时间低落，也没有资格像陆远征那样，向这些医疗人员威逼施压。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群人的身上。 医生们在病房内看诊，他就守在门外等待。 等待病房的门打开，他总是第一时间凑上去，一路跟随询问。 可是收获摇头的次数太多，傅璟佑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医院里的大人要不行。 村里贺宏进骑车过来传递消息，家里的二宝也要不行了。 傅璟佑手撑着额头坐在医院楼梯的一角，满身颓唐气息，身上没了精神气力。 人生都仿佛失去希望，变得迷茫起来。 贺宏进搓了一把脸，无声陪着他坐着。 不知沉静待了有多久，傅璟佑缓缓站起身。 缓和了一下小腿的酸麻，他沿着楼梯往下走。 贺宏进跟着站起身跟上他： “你做什么去？” “回家。” 傅璟佑木然吐出两个字，身形一下子快速挪动起来。 贺宏进追不上他。 等贺宏进跟着到院里时，傅璟佑已经跨上他骑过来的自行车一路驰了出去。 “小六，小六！” 贺宏进跟了几步，傅璟佑丝毫没有缓下速度。 贺宏进无可奈何，只能目睹他背影缩小，直到消失不见。 傅璟佑一刻不停，一路麻木骑车回生产队。 进贺家院子，他支架来不及踩，自行车摔在地上“哐当当”地响。 陈桂芬从窗户探出头，就看见他日夜没休息好，青黑的脸色和满脸的胡茬。 头发杂乱成了鸡窝，像是又回到了以前不修边幅的时候。 陈桂芬看着心里难受，悄悄抹了眼泪迎出门外。 以为傅璟佑是回来拿东西的，还想问问，好去准备。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为什么就这样了 傅璟佑径直绕过陈桂芬，循着孩子若有若无的哼唧声往房里去。 孩子一出生就离了妈，之前一直都是陈桂芬在照顾。 这阵子队里忙，贺宏进总是队里、县里的来回跑，生产队的活儿监管不上，陈桂芬得抽出时间盯着。 镇里煤炭厂的田桂花就回来一大两小的，帮着带娃。 房里田桂花刚给大宝换完尿片，傅璟佑一进去就抱孩子。 他先抱的大宝。 大宝醒着的，小腿有力地蹬着。 傅璟佑看了一眼，就把大宝放下了，转手去抱床铺里侧的二宝。 二宝是个丫头，软软的一小团，抱起来的感觉和哥哥一点也不一样。 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脑袋一直歪来歪去的后仰。 傅璟佑摸她的小手，小家伙的手搭在他指节上，没有力气握。 心情难以言喻，傅璟佑抱孩子的手忽然抖了起来。 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傅璟佑长呼出一口气，抱着二宝往厨房去。 田桂花和陈桂芬赶紧跟在后面： “你做什么去？” 傅璟佑托着二宝腾出两个篮子。 他把二宝放进篮子里，和另一个篮子一起拎着去房间，把大宝也放了进去。 陈桂芬要抢篮子，“你要把孩子带去哪里？” 傅璟佑侧身躲避，扶起自行车，篮子在车头一边挂一个。 他嗓音低哑讷讷的，像是一块迟钝又固执的木头： “我们是一家人，淼淼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我要带他们去见淼淼，见淼淼。” 他说话像是胡言乱语，踩上踏板不由分说就冲了出去。 “你别犯浑，你别做傻事！” 陈桂芬胸口一口气上不来，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做什么傻事。 赶紧回去锁门，把钥匙交给田桂花，让田桂花去镇里把贺二哥叫回来帮着队里主事。 陈桂芬随后也跟着去了县里。 夏末初秋的太阳依旧炙热晃眼。 “哇——哇哇——” 太阳晃得大宝在篮子里气恼蹬腿，大哭不止。 反观二宝，像是破布娃娃一样，被晃去了篮子一侧，从始至终不曾动过。 看着二宝的情况，大宝的哭声彻底压垮了傅璟佑的心理防线。 道路两边绿海一般的禾苗在风下起伏。 傅璟佑快速蹬着脚踏板，再也克制不住地仰头崩溃哭出声。 他才和陆淼刚刚结婚不久。 他还是第一次抱大宝二宝。 为什么就这样了。 为什么就这样了。 傅璟佑火急火燎，一路到县医院提着篮子上楼。 篮子里“哇哇哇”的哭声吸引不少护士的注意。 有人想看一眼，却是还没凑近，傅璟佑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 二楼转角的病房里，有个老先生在说话。 傅璟佑没注意到，踢门进去直接走近床铺。 他想让陆淼看看孩子。 一开始有好多话想说，可到了跟前，喉咙一下子被堵住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视旁人如无物，从篮子里先后抱出两个孩子放在陆淼身侧，他拉过椅子就想在床边坐下。 大宝却是个坏小子，躺上亲妈旁边没有两秒，小雀儿尿出好大一泡。 陆淼爱干净，醒来看见肯定要生气。 傅璟佑慌极了，六神无主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到处扒拉，在找东西擦拭收拾。 唐梅上前接孩子，最开始说话的老先生一眼看出了二宝不对劲。 胳膊在身侧两位同志手里挣了挣，老先生往前走动半步道： “这个小娃娃，我、我也给她看看吧？” 唐梅眉尾下耷，眼含热泪殷切点头。 唐梅抱起大宝哄着。 傅璟佑一通忙活的收拾，目光也落在了那个老先生身上。 老先生六七十岁的年纪。 头发斑白一片，身上衣服近乎是补丁拼接出来的。 细看下，脸上旧疤新伤叠了许多层。 好像是西北的那位。 之前都是大医院的医生过来诊治。 这位老人在角落被人看守着，一直不曾冒头过。 许是因为那些大医院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所以陆远征把最后一块宝压在了这位老人身上。 傅璟佑有些悲哀，可是同时，心里不禁又腾起一丝希望。 那两位负责看守的同志撒开手，老先生颤颤巍巍接过二宝。 傅璟佑赶紧走了过去，两手微微撑开，生怕他手不稳摔了二宝。 二宝脸上胎皮已经完全褪尽，皮肤嫩滑起来，可面色一直暗红着，像是气血流不通。 平时吃不下东西，身体也孱弱干瘦得跟小猴子一样。 老先生抱着二宝看了一会儿，摸摸鼻梁骨，又掐着小脸看舌头。 粗糙手指探进二宝嘴里扣了扣。 二宝难受得不行，却只是微弱哼了两下，哭都没劲。 唐梅抱着大宝抹眼泪，心里难受得直哭。 陆远征蹙眉错开一步，横在她跟前不让她看了。 老先生摸摸二宝黑漆漆细软的头发： “多好的孩子……拖得太久了。” 傅璟佑一颗心提起，“有救吗？还有法子吗？老先生，求求你，求求你想想法子，想想法子！” “莫慌，还不到那个地步。” 老先生微微摇头笑了下。 老先生解了二宝身上的小褂子，让人把桌子清出来。 他把二宝放趴在桌上，粗粝的手指沿着二宝后脖颈到尾椎骨间，沿路摸骨掐穴。 医院这些行当，西医药盒上至少能看出一些名堂。 中医方面，不懂的外人真就是看热闹了。 周边几人紧张看着。 老先生一边掐穴，一边留意二宝的脸色。 来回掐了几遍，二宝脊背皮肤通红一片，不知是真起到了作用，还是疼的，二宝又哼唧了几声。 老先生点点头，单手托起二宝胸腹，把二宝架到半空。 旁边人以为他换地方掐穴，他却是一巴掌拍上了二宝后背。 那狠劲儿，“啪”的一声，听着孩子细软的骨头都能打碎一般。 傅璟佑往前一步就要抢回二宝，老先生却是又一巴掌拍了下去。 二宝打了一个嗝儿，脸上暗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两条纤细的腿儿蹬了蹬，二宝哼唧唧几声，声音细软，却是“哇”的一下哭了起来。 傅璟佑一脸懵，老先生已经把二宝递到了他跟前。 ——— 题外话： 淼淼：票票和留言互动可以兑换复活券！～（星星眼）～ 第二百八十三章 急缺药材 “中医说法多，其中就讲究天地之气，上古天真。” 傅璟佑手抖接过哭得弱声弱气的二宝。 老先生继续说： “这孩子从娘胎出来闷了一口气一直没上来，就吸取不了这个世界上自然赋予的能力和能量。” “现在气儿吐出来就好了，以后好好养着，也是好人一个，不比别人差些什么。” 有个看护的同志推了老先生一把，呵斥道： “钱老头，现在忌牛鬼蛇神，你少胡咧咧说得那么玄乎！” 老先生脸上变了变，连忙说对不起。 傅璟佑神情黯淡，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 这个老先生跟从前的他，是一类人。 病房里一直备着麦乳精之类的营养品，就想着陆淼醒来能喝一口补充能量。 唐梅快速冲了一杯麦乳精，用小勺吹凉喂给二宝。 那一口气儿通了，二宝的情况真的好了不少。 一开始喂给二宝麦乳精，还呛了几口。 后面渐渐会吞咽了，勺子一贴上去，二宝小嘴就寻着方向蠕动嘬食。 这阵子没咽下多少东西，小家伙儿饿惨了。 傅璟佑指节碰碰二宝吃饱喝足睡熟的小脸，心里忽然踏实许多。 那两个看护钱老先生的人，时常插手插嘴，烦人得很。 陆远征刚才施压已经让他们先出去了。 把二宝递给唐梅帮忙看着，傅璟佑走近角落的钱老先生。 他唇瓣干涩，膝盖一沉，沉闷的一声“咚”，直接在钱老先生跟前跪下。 别说钱老先生吓一跳，唐梅和陆远征也吓了一跳。 钱老先生目前还敏感着，哪敢弄这一套？ 赶紧站起来扶傅璟佑： “哎哟小同志！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讲究人人平等，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起来！” 傅璟佑固执没起身，闷头“咚”的一下，额头贴地叩了一个响头。 傅璟佑没有其他的软肋，陆淼和孩子是他全部。 除了陆淼和孩子，其他的没有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 “您本事大，能救孩子，肯定也能救大人。” 心里腾起希望，傅璟佑语调哽咽，落下与先前情感截然不同的泪： “求求您，想想法子，想想法子吧！救救她，救救她……” 他字字出自肺腑，字字凄切，唐梅不忍心看。 陆远征眉心压低，心情略有些惆怅，看了两眼，人背着手走近窗户边，也不吱声了。 是，现在讲究人人平等了。 可不管什么时候，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永远都是不错的。 上跪天地，下跪父母。 这个姓傅的小子会为了他女儿跪西北农场的钱老头。 陆远征确实没有想到，也没预料到。 所以惊讶，也惆怅，更动容…… 钱老先生没了办法，只能如实说道： “医者仁心，有一线生机我就不会袖手旁观，可眼下还差一些东西，怕不好弄……” 唐梅激灵了一下，抱着二宝靠近。 窗边陆远征也转过身来。 话说到这里，明显还有希望。 傅璟佑也不僵持了，赶紧起身追问： “还差什么东西？还需要什么？我去弄！” 只要还有希望，不管前面有什么阻挡，他都能弄来！ 钱老先生要的东西并不特殊，说起来甚至是平庸。 只是一些中药材而已。 诸如熟地黄、当归等补血养血的药材。 这床上的人看着是要完，但始终有一口气撑着。 刚才看诊的时候，钱老先生就跟唐梅了解过，得知这阵子一直勉强给陆淼喂了些参汤。 钱老先生看过参渣，那参至少足三十年，是支好参。 有这样一支好参抓在手里，能吊住一口气也不足为奇。 可光吊气没用，产妇出事在于胎位不正、生产艰难的大出血。 养血本就艰难，耗去了那么多血，补血是重中之重。 再者…… 产妇昏迷没有意识，体内恶露排不出来。 身体不能活动，这些大抵都需要掐穴、推拿、走针来辅助调理。 那些污秽的东西长期存在身体里，对病者的身体也是一种伤害。 钱老先生身上背着担子，在这里待不久，掐穴之类的好说，他可以教。 就是好参要配好药。 这些年破4旧，乡里赤脚大夫倒是不少，可正经本分侍弄中医的，怕是一个也难得找。 想要找到炮制精巧的佳品草药，不是简单的事。 钱老先生娓娓道来，最后道： “中医讲究缘分，也看重体质，往往都是一人一方……” “这是目前针对情况，我唯一能想到最优的方子，但……但也不保证必然生效。” 多少是份希望就是了。 产妇耗空了气血，元气大伤，内里亏空得厉害。 这个时候只能补型补气补血。 尽可能把这个里子撑起来，再往后…… 人能不能撑住，只能听天由命看自身。 钱老先生右手微微握拳，指关节略显忧虑敲敲桌面。 他会想出这个法子，完全因为那根人参能吊住一口气，所以才斗胆试一试。 实则心里也没有多少把握。 “言尽于此，你们做家属的，也考量考量吧。” 考量？ 考虑什么？ 这还需要考虑什么？ “要熟地黄，要当归，要黄芪，要茯苓，我去找，我去找！” 正经的中草药不好弄，但傅璟佑毕竟是本地人，难保他不会有法子。 “其他的是次要，优先熟地黄，没有熟地黄，生地黄也行……” 钱老先生想了一会儿，拉着傅璟佑嘱咐： “实在不行，哪家有鸽子，换一两只鸽子回来也行。” 傅璟佑连连点头，顶着一张沧桑憔悴的脸，却是满身的干劲。 他急着要走，余光扫见陆淼手侧咿咿呀呀蹬腿叫唤的大宝，目光倏地柔和下来。 傅璟佑捏捏了唐梅怀里二宝的小手。 转瞬走近床边，碰碰大宝，又握着陆淼的手贴近脸侧蹭了蹭，最后才毅然决然走出病房。 鸽子，地黄…… 他会带回来的！ 正统中医现在确是比较敏感。 但大概敏感的人自成一个圈子。 作为曾经敏感人群的一部分，傅璟佑还真就知道那么一户侍弄中医人家。 据说往上数两代，人家都是清末宫内数得上名号的宫廷医师。 傅璟佑骑着自行车往回赶，路上遇到陈桂芬。 陈桂芬拦着他问话： “娃呢？娃呢！你把娃弄哪儿去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有救了 傅璟佑驴唇不对马嘴，着急忙慌地丢下一句“有救了”，人就跟一阵风似的，在太阳奔腾的热浪下跑远。 陈桂芬一脸茫然，沿着大道往前走一段，又转身往回走一段。 不知是该继续往县里去，还是该掉头去追傅璟佑。 来回来去走了几圈，最终担忧占了上风，陈桂芬继续往县里走。 傅璟佑急速赶回家，翻出家里的背篓，把米缸里所有的细粮全部装进背篓里。 他背着背篓横插几个山头，去了隔壁红旗公社第七大队的顾家庄。 那个顾家和他从前的境地一样，为了不给人惹麻烦，这事便不好声张。 到顾家庄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傅璟佑在顾家庄外的茶山猫了一阵儿。 等到天黑地里看不见人了，才插着田埂小路进生产队摸索。 他们这类人从外表衣着上难以区分谁是谁，可有一个特性，一眼就能确认对方的身份。 砖瓦房。 眼下光景艰难，乡下没几户砖瓦房。 如果是根正苗红的社员家，省吃俭用真的垒起了砖瓦房，那一定都是往体面、气派的方向收拾的。 反之特定人群，就像以前的他一样。 哪怕头顶漏光漏雨，为了避嫌省下事端，将就将就的也就那么过了。 傅璟佑沿着生产队穿梭，很快就找到了目标人家。 乡里热天关门晚，他站在门口叩动门环。 这户人家的格局和傅家差不多，“叩叩叩——”的几声。 很快一个小丫头从厨房跑了出来。 看见傅璟佑这个生面孔，小丫头赶忙又退回厨房： “婆！不是哥和岚姐姐，是个不认识的……” “这个点儿怎么会是不认识的人？是不是你看错了？是你阳哥来了？” 一道沧桑却和蔼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个围着襜衣服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看见傅璟佑，老太太也是一愣： “同志，你这是……” 傅璟佑抿了抿唇，从肩头放下背筐。 没有得到允许，他没有大剌剌地进门，只在门口说明来意： “阿婆，您会医吗？晚辈想求您一些事！” 老太太神色一凛，如有所料般直挥手： “不会医，也不看诊！这位同志，你回去吧！” “阿婆，我过来不是求您看诊，更不是为难您，就是想求些药材，我拿口粮换行吗？” 傅璟佑急了，提着背筐往堂屋推。 他也不隐瞒，直接说明情况： “您别急着拒绝……我也是没办法，家里大人就等着这几味药救命了！” 大概医者仁心，又或许是傅璟佑过去心切虔诚，老太太见他还算知礼，就问了两句。 傅璟佑吸吸鼻子，抹了一把脸，如实说明情况。 老太太道：“你找的那个老先生说的是哪几味药？” 傅璟佑赶紧道： “熟、熟地黄，当归，要黄芪，要茯苓，白芍，还有川芎……先生说了，别的没有不要紧，但是地黄不能缺！” 老太太点点头。 都是侍弄中医的，光是听着零散的药材名也能听出一些门道。 都是补益气、补血、养血的常见药材。 虽是常见，可并不好炮制。 就说那熟地黄，炮制过程需经过九蒸九晒，历时一个月才能完成…… “你要的我这里都有，跟我来吧，给老婆子撑着点灯。” 傅璟佑连忙上前，拿到煤油灯快速擦亮。 老太太蹲身在床底摸索了一番，扯出一个小木箱。 随后提着小木箱走近靠窗的桌子旁，打开一侧老式旧衣橱的小门。 摸索把外头几身衣服拿了出来，老太太不知扣住了哪里，只听“咯噔”一声响，橱子里竟然又开了两扇小门。 一个个小抽屉罗列整齐。 不用傅璟佑复述，老太太打开刚才的小木箱，从里取出一叠油纸，又取出一杆手巴掌长的小秤。 每种药材差不多的分量，都包了好几副。 “系红绳的是四物汤，系麻绳的是四君子汤，你拿回去跟那位老先生说，他自然就懂得。” 傅璟佑连忙点头，想到什么又问： “那还用鸽子吗？” 来时钱老先生说了，要是没有其他的，能弄到鸽子也行。 现在都弄到了，那如果再弄到鸽子，能不能锦上添花？ 能不能增加药效？ “一鸽胜三兔，一兔顶三鸡……” 老太太沧桑一笑，和蔼的脸皱出许多褶子： “鸽子属热血阳物，可活血化瘀，也可养血滋阴，对产后妇女来说是奇效之物。要是有条件能弄到，不妨弄一只两只的温暾食补着。” 傅璟佑连连点头，深记于心。 时间紧急，来不及多说谢谢，他把背筐里的米粮拿出来，装上药就要走。 “中医讲究缘分，这些都是田沟地垄里有的东西，也不值当什么……” 老太太拉住他的背筐，提着米粮袋子往背筐里放： “我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求旁的什么，只当积攒福报了。” “东西都拿回去，回去了莫声张，只当没来过这里就是了。” 傅璟佑静默一瞬，没有反抗，背着米粮往回走。 走出去一段，回头见老太太已经转身进屋，他又快速转身跑回去把米粮袋子放下。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能补贴一些粮食，让这一家几口吃上几顿温饱饭菜，是他为数不多能回馈的。 屋里的小丫头喊： “哎哟婆，那个人又把东西送回来了！” 老太太再从厨房里出来，傅璟佑已经容身夜色，跑得不见踪影。 …… 夜里山路难走，傅璟佑护着筐底的药沿路摸爬摔跤往回赶。 不眠不夜了好一阵子，今天又跟陀螺一样跑了一天，傅璟佑全然不知道“累”为何感何物。 他只知道，身后的东西能救陆淼，能救他妻子的命。 抹黑翻山九点多到家，拿到自行车，又一路往县里赶。 等到了县里，已经快是夜里十一点。 傅璟佑送上背筐，捧出草药。 人高马大的大块头身上衣服被棘刺勾破，脸上血印子一道一道的，他浑然不知。 病房里陆淼躺在床上，唐梅和陈桂芬轮班照顾陆淼和大宝二宝。 陆远征没在，钱老先生也没在。 “药拿回来了，我把拿回来了！” 傅璟佑急得很： “钱老先生歇在哪儿？” 第二百八十五章 遇见贵人 陆淼的情况越拖越凶险。 药已经备齐，最好尽快行动起来。 钱老先生年纪大了，大晚上的麻烦他怪过意不去的。 可特殊情况，傅璟佑顾不了那么多。 唐梅也知道事情紧急，赶紧出去找人。 陆远征做了两手打算。 怕傅璟佑弄不回药材，白天傅璟佑走后，陆远征就安排车，带着钱老先生下乡找药，现找现挖。 哪怕赶着时间现场炮制药草，也总比干等着强。 大半天的搜寻，钱老先生还真就挖到了一株地黄。 时间匆忙，都在跟时间赛跑。 这个点儿，钱老先生也没歇下。 由陆远征在一侧坐镇陪伴，医院食堂边角，食堂腾了一个小炉子出来给钱老先生炮制地黄。 炮制熟地黄需要经过九蒸九晒。 初期蒸煮时虑出掺有黄酒的地黄菁华需要保存下来，后面的每一次蒸煮、晾晒，这份精华，都需要均匀拌入其中。 这个过程，要历时一个月之久。 病人可等不了那么久。 怕傅璟佑带不回刚需药材。 钱老先生想破脑袋，打算打破传统熟地黄的炮制方法，尝试将地黄浸泡过黄酒，以密封蒸制的方式缩短炮制时间。 医院食堂这边正忙活着，唐梅领着提着背筐的傅璟佑赶来： “钱老先生，药有了，药有了！” 钱老先生一愣，傅璟佑赶紧上前递上背筐： “老先生，你看看对吗？” 县里通电，医院食堂里亮着昏黄小灯。 钱老先生拆下一个小油纸包裹看，里面药材都是配好的： “这是……” 傅璟佑想起来了，说： “系红绳的是四物汤，系麻绳的是四君子汤……” 想着药都混在一起，似乎是配好了的，不确定是不是钱老先生要的那种，傅璟佑赶忙问： “要挑出来重新配吗？” 钱老先生摇摇头，连接拆了几包看。 四物汤和四君子汤都是配好的。 一样七副，一副早晚两回。 中间配合其他汤汤水水错落开来，隔三差五天的煎上一副，也能坚持一段日子了。 药也都是好药。 看那炮制成片的熟地黄，通体乌黑，在黄色小电灯下，泛着淡淡金光。 摸着干瘪一丝多余的水分都没有，足以看出对方炮制药材的精巧手艺！ 对方不光懂行，还懂他！ 凭借几味药材就知道他要配什么方子。 钱老先生心里感慨，大笑道： “不错的，不错的，就是这些了！小伙子，你这是遇见贵人了！” 见他笑了，傅璟佑心里安稳了一些。 傅璟佑没有明说的是，在他心里，钱老先生同样是贵人。 药已经齐了，钱老先生跟傅璟佑要了余下的半支参，即刻开始入药、煎药。 当晚，陆淼就喝了第一碗中药。 她人没有知觉，一开始喂进嘴里就流出来了。 后面还是钱老先生上手，巧妙掐开颚骨，花了点时间，勉勉强强的也喂下去了一整碗药。 唐梅心急，问出了一屋子里好几个人的心声： “药有了，也能喝下去了，老先生，这人什么时候能好？什么时候能见效？” 屋里几人眼睛都看向钱老先生。 钱老先生“呃”了一声，有点被问住了： “中药见效慢，这个急不得，还得配合着针灸和掐穴来。” 傅璟佑道：“那针灸，现在针吗？需要什么？我去准备！” 钱老先生忙道：“别着急小伙子，老人家眼睛不行了，夜里看不见，针灸要等到明天白天才行。” 傅璟佑激动的心歇了下去，即使着急也没辙了。 钱老先生继续道：“说起这个事儿，还有一件事之前忘了说，明天针灸按穴位时，你们得派个人在旁边跟着学……” 钱老先生身份特殊，这次是被担保假释出来的，后面还是要回去大西北那边。 这些唐梅私底下跟傅璟佑说过。 说完这些，钱老先生也露出乏意。 傅璟佑不好再缠着他。 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 跟屋里几人打了声招呼，傅璟佑送钱老先生回去歇着。 之后再回到病房内，陆远征闭目贴墙坐着。 医院白天安排了两张空病床送来，唐梅和陈桂芬两个人也暂时躺下睡了会儿。 大宝挨着唐梅，一起睡得香甜。 二宝下午终于吃饱肚子，睡了一下午的踏实觉，这会醒着，黑黝黝的小眼睛到处看，乖乖的一点也不闹人。 心里有了希望，傅璟佑一点睡意没有，抱起二宝亲了好几口。 小家伙太瘦太小了，一点也赶不上哥哥抱在怀里的那种沉甸甸的扎实感。 明天也要问问钱老先生，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熬点汤啊水的喂一喂。 二宝被爸爸胡茬扎了脸，小眉头不开心皱起。 傅璟佑手指拨弄她逗着玩，她又一点也不记仇，蹬腿“咯咯咯”的乐。 丫头当真随了妈，傅璟佑越看越爱，哄着二宝又在软软的小脸上亲了好几口。 陆远征听着动静，眼皮揭开一丝缝隙。 便见傅璟佑把二宝放在他女儿身侧，拿了凳子轻手轻脚在床边桌下，满眼期意爱意的握着他女儿的手。 这个年轻人没多大本事，却爱他的女儿爱进了骨子里。 可是单纯的只有爱，能行吗？ 虚无缥缈的东西…… 陆远征眉心拧起，默不作声的又闭上了眼睛。 另一边，傅璟佑握上陆淼的手，粗糙指腹磨蹭她细腻的手背。 期盼着她能快快好起来。 隔了大半个钟头，陈桂芬起来给大宝、二宝把尿，见傅璟佑还坐在床边守着。 看他一脸憔悴、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陈桂芬直摇头，说跟他换班，让他说一会儿。 傅璟佑摇头不肯。 陈桂芬压低声音说： “你这像什么样子？淼丫头要是醒来，看见你就不嫌弃了？” 傅璟佑想了想，觉得也是。 傅璟佑调整了一下病床方向，和陆淼并排挨着，盯着陆淼侧脸看了许久，他脑袋一沉，熟睡了过去。 平时心里有事，撑着也就撑着了，毕竟不是铁打的人，傅璟佑这一脚睡得极沉。 等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一早。 房里没见着陆远征的人，唐梅和陈桂芬正商量着谁去食堂打饭。 傅璟佑让她们两个留在病房照看陆淼和孩子，他去打饭。(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六章 恶露 打完饭回来没赶上吃，傅璟佑草草嘱咐了两句。 陆淼和孩子身边片刻不能离人，最好两个人一起看着。 要是谁有事要出去，留下的那个，一定要把病房门闩好。 傅璟佑是典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理。 唐梅一听他的话，就知道他要出门： “你上哪儿去？” “去弄鸽子……昨天配药的老阿婆说了，鸽子是好东西，淼淼吃了好，有助恢复。” 唐梅道：“鸽子也不急于这一时……她还没醒，也吃不了。” 傅璟佑眉头一利，道： “吃不了肉，那就喝汤，一样的。” 他主意正，想法又果决，就和平时的陆淼一样一样的。 唐梅便低头抱着大宝摇晃轻哄，不再多言。 傅璟佑又嘱咐了好几遍“不能离人”“一定要留人看着”等等，才离开。 睡了一觉，傅璟佑精气神好了很多。 县里他常来，大街小巷基本都清楚，但家家户户具体什么情况，他却是不知道的。 但是不要紧。 他不知道，胡志远常年住在县里，他总归是知道的。 傅璟佑过去找胡志远，说明来意，胡志远立马应声。 年代光景不好，少有人饲养阿猫阿狗，但还别说，县里还真就有一户人家里养了十几只鸽子。 胡家正在吃饭，胡志远放下碗筷就要带傅璟佑去。 傅璟佑想到什么，跟他借了刮胡子的刮刀，站在院里两下刮掉胡子，两个人这才出发。 傅璟佑不善言辞，哪怕眼下关头紧急，他说话也显得有些笨嘴拙舌。 索性胡志远每天乡里乡外的跑，早就锻炼出一副利害的嘴皮子。 三言两语的，就说服了养鸽子的那户人家，悄咪咪交易买了两只鸽子。 “一块二角钱一只……可真够贵的！” 回去路上，胡志远叨叨了一路： “再多添两角钱，都够买两斤肉的了！” “这玩意有半斤重吗？那个老头子指定坑咱们的！” 傅璟佑从他手里接过系好绳的鸽子，珍惜捧进怀里： “贵有贵的道理，鸽子养人，尤其是产后的女人……一鸽胜九鸡，你不懂。” 一鸽胜三兔，一兔顶三鸡。 说来说去，傅璟佑觉得一鸽胜九鸡这话没毛病。 “？” 胡志远摸不着头脑，短暂驻足的一瞬，傅璟佑已经走出去好几米。 他赶紧追上去道： “那以后我也养鸽子，专门卖给你，也不要你钱，就跟你换鸡吃，行不行？” 压抑了有一阵子，胡志远故意开玩笑活跃气氛的。 傅璟佑却一本正经： “不行，鸡是我媳妇儿闺女的，你别想了。不过你要是不想要钱的话，可以白送给我鸽子，我会谢谢你。” “？” 胡志远啐了一口，骂骂咧咧道： “要点脸不？” 傅璟佑眉尾微微扬起，这阵子以来，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 他加快步子，不再搭理胡志远，跑在前面最先赶回医院。 医院里，唐梅已经给陆淼喂完今早份例的中药。 傅璟佑回去时，钱老先生挽起衣袖洗干净了手，正准备扎针。 房里只有唐梅和陈桂芬陪着，傅璟佑进去，唐梅赶他，说他是男同志。 傅璟佑这才明白，为什么没看见陆远征。 “我是男同志，但我也是淼淼的丈夫，不用避讳什么。” 把系住翅膀的鸽子放去角落，傅璟佑意见坚定，跟着陪在床侧。 “老先生说了，推拿、按穴位这些得有人学着才行……我是淼淼的丈夫，我时刻陪在她身边，我是最适合的人。” 钱老先生点点头，唐梅见他有这个耐心，也愿意，便不再多说什么。 针灸主要是小腿和腹部的穴位。 陆淼裤管高挽，腹部衣服揭起部分，露出衣服下面白净细腻的皮肤。 这是治病救命，没人会往旁的地方多想什么的。 钱老先生年龄虽然大了，手却很稳。 一根根细长的针被他捏在手里，轻轻捻动着，便扎在了陆淼的身上。 傅璟佑见了，深邃眉骨顾虑挤在一起： “……她会感觉到疼吗？” “针灸对准穴位，怎么会疼？” 钱老先生失笑，不过不多会儿又调侃说道： “这个情况，她要是感觉到疼了，那反而是好事，保不准就能醒过来了。” 傅璟佑抿直唇角，压下心疼，一颗心沉甸甸的伴在一侧。 忙活大半个小时，才走完一圈针。 钱老先生开始收针，之后就是推拿、掐穴。 每掐一个穴位，钱老先生就会讲解穴位名字，按这里主要起到什么作用云云。 钱老先生很仔细，他人还在这里时，每次都带着傅璟佑几人一起过流程。 穴位、经络流通等，一些病理、养生的知识翻来覆去的讲，以确保傅璟佑几人真的都记住了。 傅璟佑记得很认真。 钱老先生也确实有些本事，扎完针、掐完穴的当天夜里，陆淼身下就有恶露排了出来。 唐梅要给陆淼收拾，傅璟佑没让。 陆淼怕羞，这种私密性的事情，她不会愿意旁经那么多人的手。 傅璟佑让唐梅帮忙打来热水，之后让他们都去门外待着。 他自己在病房里亲力亲为的给陆淼收拾。 恶露淅淅沥沥，时有时没有。 怕弄脏了床铺，陆淼躺着不舒服。 傅璟佑给她身下垫了东西，下身一直给她搭着薄毯，没再给她穿裤子。 陆远征回避这些，便不再进病房内探望了，每回过来，在门口远远隔着看一眼，匆匆的就又走了。 陈妙妙执行枪决的时间渐近，陆远征很忙。 不光忙陈妙妙的事，更有京市那边催促电报。 在家他是父亲，是丈夫。 在外，他是首长，也是京北军区大学的校长。 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执行枪决前，陆远征还去监狱看过陈妙妙一次。 陈妙妙的伤，经过医生的简单处理，单只眼睛上还覆着白纱，神态已经疯癫。 陆远征坐在椅子上，沉默看着她发疯。 直到身边人委婉提醒探监时间到，陆远征才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着急走，站在那里平静看着陈妙妙说： “眼睛不痛吗？” 陈妙妙仰着脑袋，手指戳戳点点找星星找月亮，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 作者废话：有没有觉得顾阿婆好眼熟？ （票来！）(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 如果还能再来一次 “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躲过一劫吗？” 陆远征笑了一声，声音又冷又无情： “明天就是你的死期，我的这只手，会亲手了结你。” 陈妙妙眼珠转了转，忽然扭过头来，抓住监狱的铁栅栏门怪笑： “杀了我又怎么样？” “你的女儿不还是死了吗？” “哈哈哈，能让一个军官的女儿给我陪葬，我的本事也不小嘛，哈哈哈哈……” 陈妙妙张狂笑着。 陆远征冷漠看了她两秒，忽然跟着一起笑出声。 他一笑，陈妙妙便笑不下去了，扒着铁门恶狠狠地问：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 “笑你愚昧，笑你蠢。” 陆远征桀骜哼出声，侧身睥睨居高零星渺视着她： “你不觉得你就是个笑话吗？” “我女儿死没死，你明天上刑场就知道了。” 陆远征话语意味深长。 他说完就走，设足了悬念。 陈妙妙一颗不甘的心瞬间被提起，在身后疯狂拍门：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陆淼没有死？” “不可能，不可能的！” “陆淼死了，陆淼死了的！” 陈妙妙眼眶白色纱布渗出红色，又开始疯癫起来。 第二天执行枪决，陈妙妙完好的一只眼睛沿途扫射。 她不信陆淼没有死。 可如果陆淼死了，陆远征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一旦想到陆淼不仅没有死，还来观看她被处决的画面，陈妙妙一颗心就恨透了。 如果还能再生！ 如果还能再来一次！ 她一定要在最开始就弄死那个贱人！ 是她害她失去一切！ 她的钱！ 她的富豪梦！ 她光辉的人生！ …… 陈妙妙恨得牙痒痒。 可等到了刑场也没看见陆淼的身影后，陈妙妙又反应过来点什么。 陆远征不是说过，陆淼死没死，上了刑场就知道了吗？ 现在她已经上刑场了，而陆淼始终没有出面！ 这说明什么？ 陆远征的那些话，不过是想给她找点不痛快罢了。 想清楚一切，陈妙妙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她就说，她就说！ 陆淼怎么可能没死？ 哈哈哈，死了好！ 死了好！ 陈妙妙疯癫笑着，眼神忽然阴狠起来。 她就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她得不到的，陆淼也别想得到！ 陈妙妙得意至极，但是并未得意多久，场内就连续响了好几声的枪响。 陆远征“年纪大了”，一击未毙命，他连续开了六枪。 这不符合人道主义，场边有人上来制止陆远征。 陆远征神色寡淡，睨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女人。 放下执行枪支，陆远征在推阻和拥护中果决离去。 解决了陈妙妙的事，一切仿佛都在朝事态最初的原点恢复。 钱老先生的假释到期，在九月中的一个傍晚，由几个解放军同志看护再度坐上返回西北的火车。 钱老先生身份特殊，给他别的东西，别人不许他拿。 傅璟佑就和陈桂芬回了一趟家，收拾了两身体面衣服给他的上。 其他汉市、沪市那边医院的医生，在陆淼能喝进去药时，就已经陆陆续续地返回来时的城市。 县里渐渐恢复平静，医院里平时拥挤的走廊过道也疏散开来。 傅璟佑趁着唐梅和陈桂芬照料陆淼的时候，抽空出去把野人头剃了。 就是预备着哪天陆淼突然醒了，不会嫌他埋汰。 陆淼爱干净，加上天热，怕她躺着不舒服，身体要天天擦洗。 钱老先生说她总躺着不动也不行，肌肉会萎缩，就在按穴位之余，又教了傅璟佑一套推拿活络筋骨、促进血液循环的手法。 傅璟佑记在心里，每天早晚都给她捏一捏，按一按。 时间又过去几天，唐梅给二宝喂完奶，提了一嘴陆远征要返京的事。 傅璟佑默了默，埋头继续给陆淼捋动手指，活动手腕： “是该回去了。” 陆远征在h省已经逗留了一阵子。 他是首长，还是一所很了不得的大学的校长。 他是大人物，手里事情自然不会少。 眼下陆淼这个情况，他还是要回京，那必然是上头给了压力的。 傅璟佑多少能预料到一些。 “什么时候走？” “明天夜里卧铺票，傍晚天黑时候就走。” “那我去送送。” “这……也好。” 唐梅点点头。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段时间多少也能看出一些东西。 这个女婿，是真心对他们家小宝的。 无论最开始满不满意这桩婚事，现在都已经成了事，生了娃，就是一家人。 家里就这一个宝贝丫头，除了疼她，再就是爱屋及乌，疼不到别人身上去。 都是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该熟络的要熟络，该走动的也要走动起来。 第二天送陆远征上车前，傅璟佑一大早赶回家了一趟。 原本想收拾点东西，让陆远征捎着走。 到家才发现，家里根本没有什么体面能拿得出手的。 燕矶公社比南湖公社条件富裕。 傅璟佑过去买了一些水果，那边的主产经济作物，削了皮的甘蔗，他也买了一些。 连轴转着回县里，时间正好接近傍晚，县办事处那边备了车，陆远征正准备出发。 走的只有陆远征。 唐梅还是留在h省这边，帮忙照料陆淼和孩子。 傅璟佑跟陆远征一起坐在后排座位。 车内气氛低沉，谁也没说话。 到火车站，陆远征摆摆手，没让县里的人送。 陆远征给了傅璟佑个人时间，也给了傅璟佑体面，让他陪同送他到站台。 “爸……” 傅璟佑手里两个鼓囊囊的口袋递过去，陆远征接了。 傅璟佑抹了一把脸，艰难开口： “等淼淼好了，我再带她和明毅、明夏上京看你。” 没有别的话，也没有别的什么个人成就做保证。 未来要怎么做，该怎么做，傅璟佑心里很清楚。 该他做的事情，该一个男人做的事情，那是本分职责，不需要什么。 “我的女儿娇气，辛苦你了。” 傅璟佑摇头。 陆远征沉默半晌。 继第一句话说出去后，像是看开了什么，他拍拍傅璟佑肩头，继续道： “前程朤朤，一切朝前看……京北的家，也是你们的家。”(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八章 回家 这是对傅璟佑的认可，更是许诺。 京北陆家是他们的家，也会是他们的后盾。 在生死面前，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陆远征放弃了在陆淼跟前固执的面子问题。 傅璟佑也放下了对陆远征的排斥和敌意。 这段时间，陆远征所做的一切，足以抹平过去对陆淼的伤害。 而因为他的出力，才为陆淼争夺来了眼下的一线生机。 傅璟佑永远铭记于心。 过去总是会过去，陆远征的恩他不会忘记。 未来，以后，他会如敬仰亲生父亲一般，孝敬陆远征和唐梅。 “等小宝醒了，第一时间联系我。” 傅璟佑颔首。 站台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吹响口哨。 陆远征冲傅璟佑挥挥手，提着东西上了火车。 “哐嗛——哐嗛——” “呜——” 傅璟佑站在原地，目送火车开远，才转身回医院。 钱老先生嘱咐过，等陆淼身体里的恶露排得差不多了，看看情况稳定，就收拾收拾回家养着。 傅璟佑不放心，等到陆淼不在外排恶露后，他又在医院住了一阵子。 医生们频繁过来检查，都说陆淼虽然身体很虚，但目前阶段状态十分稳定。 医院里也委宛表达了意思，如果再有意外情况，基本就等于人已经完了。 别说他们，就是那位钱老先生过来，也束手无策。 傅璟佑仔细衡量。 如果医院不能提供到帮助，那真的不如回家养着。 家里至少方便，哪怕躺着，人也能舒服一些。 怕唐梅一个人料理不过来，傅璟佑去胡家打了招呼，让胡志远时不时过来帮衬一下。 他则骑自行车回去喊着贺宏进架了牛车来，收拾收拾带陆淼回家。 牛车驶进大河村，路边地里干活的人都放下东西过来看。 有的人以为陆淼早死了。 有人诧异陆淼还活着。 有的人追问眼下是什么情况。 贺宏进顾着驾车，没吭声。 傅璟佑怀里抱着二宝，手里还攥着陆淼的一只手，没心情回答。 唐梅抱着大宝，期期艾艾干巴巴回应了两句，也不再说话。 社员们跟在牛车后面追问。 贺宏进吼着骂了一嗓子，喊他们回去干活儿，他们才止住脚步。 傅家空寂了一段日子，家里到处都乱着。 所幸他上午回来过，贺宏进跟他一起驾车去县里的空当，陈桂芬和田桂花已经把屋里收拾出来。 床上的凉席也烧开水烫过了。 外头太阳大，他们回来时，凉席已经干透重新铺回床上。 傅家烟囱重新开火，陈桂芬和田桂花每天都过来。 尤其是田桂花，就跟之前傅璟佑去津门的那段日子一样，除了晚上没歇在这边，她白天基本都在这边驻扎了。 村里不少人拿了东西过来看望，这是人情世故。 可傅璟佑没有闲唠的心情，也不喜欢她们打扰到陆淼休养，就在私底下找了陈桂芬。 陈桂芬明白他的意思，平时来人，都是她和田桂花陪唠。 当然，过来探望的人里头，也有个别例外。 比如知青里的耿晓云。 陆淼出了这个事，在钱的方面，傅璟佑没欠下什么债，人情债却欠了不少。 尤其是耿晓云的那支人参。 耿晓云过来探望，她是少有能进房里的人。 坐在床边摸了摸陆淼的胳膊，大热天里凉得很。 耿晓云给陆淼搓了搓，问了傅璟佑几句详细情况。 得知医院里那个什么钱老先生说过，林蛙油是好东西，能给陆淼进补，耿晓云回去又给家里写了信。 让家里帮忙搜罗了一些，寄过来拿去傅家，让傅璟佑炖着给陆淼。 吃不了蛙油，就喝汤，多少能起到一点作用。 之前的雪蛤其实还剩下许多，但这是耿晓云的心意，傅璟佑还是收了。 一码归一码，也给耿晓云拿了钱。 耿晓云固执不肯要，傅璟佑比她还固执。 耿晓云没办法，只好拿了。 除了雪蛤，还有莲子、红枣、银耳、甲鱼这些。 钱老先生说了不少食补的法子，傅璟佑都记着。 门前枣子正是成熟的时候，他每天都敲一些下来，洗干净拿碗装着放在床头。 除了枣子，还有小番茄，小黄瓜，过去陆淼爱吃的莲蓬。 哪怕已经渐渐过了季节，他也总是能从一堆老的莲蓬里搜罗出新鲜脆嫩的。 除了备在一旁，陆淼醒来时刻能吃到的以外，傅璟佑更记得陆淼之前说的做红枣的法子。 他红枣晒了一筛又一筛，剥了皮儿的莲子粒如是。 后院水缸里陆陆续续积攒十几只的甲鱼。 还有螃蟹…… 过去陆淼要的，傅璟佑后悔没给。 她现在躺着没有知觉，傅璟佑像是亏欠，又像是没事找事的转移压力。 把她爱的和对她身体好的，都给足量地备齐全。 这期间，胡志远也过来探望过。 傅璟佑之前说想弄两头小猪仔，胡志远一直记在心里。 继上一次陆淼砸烂了贺家的锅，让胡志远背锅去修。 这回过来，胡志远肩膀上一左一右的，又挂着两只由简易网兜装着的小猪仔。 小猪仔不好弄，而且要四五块钱一只，旁的社员一下子见了小头小猪仔，心里只觉得稀罕。 可傅璟佑知道，如果陆淼醒着的话，她绝对不会心疼、在意那几块钱。 她一定会被胡志远滑稽背猪的画面，逗得咯咯笑。 可惜…… 她没起来，也没看见。 猪圈在屋侧，傅璟佑早垒好了。 两头小猪仔放进去缓了缓。 唐梅丢了一大把包菜老叶子进去，那两头小猪“哼哧哼哧”的，一点也不认生，当场就抢起食儿来。 “已经打过疫苗了，都健康着呢！” 胡志远打保票。 傅璟佑抱着二宝点点头。 后面留胡志远在家里吃饭，饭桌子上傅璟佑又委托了他一点别的事。 看看能不能跟县里那户人家说说，买两只种鸽回来养着。 他说的都是小事，胡志远一口答应。 事后傅璟佑便开始做准备，钉了一米长的漂亮鸽笼，就安置在后院。 大宝荤素不忌，喂米汤就喝米汤，喂奶粉就喝奶粉。 长得倍儿瓷实，抱出去都是那种家家户户羡慕的大胖小子。(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九章 会好的是不是 二宝被钱老先生看过之后，身体情况也渐渐稳定下来，性子也乖巧得很，从来不闹人。 就是小嘴随了妈，米汤她不喝，冲的奶粉里面没有加蜂蜜，就必须得加糖，不然不肯喝。 她哭也不跟大宝一样，扯开喉咙使劲蹬腿使劲嚎，就细软地哼哼。 从小就拿捏让人心软的手段。 傅璟佑溺爱二宝溺爱得不像话，每天料理完大人，都是哄着这个小的。 家里奶粉、麦乳精、红糖、白糖从来不断。 抽出功夫了，他还要去山里晃一晃。 去过十次，总能有一次带回从前陆淼稀罕的小挂蜜。 他心思活络，也会想法子。 回来找了几块木板钉成小箱，往里撒了一些红糖，又抹了一些蜂蜜，就给放在山里石头缝隙的隐蔽地方。 隔一阵子再去看，里面还真就传出了蜜蜂的“嗡嗡”声。 有蜂群在里头歇脚搭窝儿了。 事后傅璟佑如法炮制，又钉了几个小箱分散放出去。 后头隔着时间去看，五个箱子里有三个里面是有蜂群的，算是意外之喜。 年前入冬时，几个蜂箱陆续收获了满满的两罐百花蜜。 如果不是因为蜜蜂过冬需要足量的食物，傅璟佑在蜂箱里留了预留，不然还能再多收一罐回来。 两罐蜂蜜也够二宝吃了。 不仅够二宝吃，给陆淼炖雪和银耳时，也能添进去几勺。 时间推移，天越来越冷。 陆淼皮肤上的冷青色已经渐渐褪去，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可手脚不像以前那样冰凉了。 可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傅璟佑仿佛接受了所有，已经习以为常。 他体谅陆淼的难处。 知道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不易。 他不求她在短暂的时间里苏醒过来，只求她身体稳定，不再恶化下去。 慢慢来…… 以后能用的药会越来越多……希望也会越来越大。 会好的。 “会好的是不是？” 傅璟佑抱着二宝坐在床边亲了亲。 “是不是呀？夏夏。” 二宝看着他咯咯笑，黑黝黝的眼睛和陆淼如出一辙。 水汪汪的，漂亮得像是浸进水中的黑玉。 傅璟佑本来心情如常，看着这双水汪汪稚嫩含笑的眼睛，鼻头一酸，心头又沉重下来。 他把二宝放在陆淼身侧，搬着凉椅去后院。 外面太阳正好，他想让陆淼晒晒太阳。 傅璟佑回来抱了被子去后院铺，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就跟唐梅说： “马上就要过年了，姨妈不回去看看吗？爸那边也一个人。” 唐梅埋头做饭： “我走了这边怎么办？你料得过来？” “能料理得过来。” “你能料理什么？大宝哭了怎么办？” “我哄。” “二宝哭了呢？” “一样哄。” “那一起哭了呢？” “……” 傅璟佑短暂静默，说： “先哄二宝。” “……” 唐梅不说话。 傅璟佑在凉椅上铺好被子，旋过身来说： “大宝瓷实。” 他解释还不如不解释，唐梅“噔”的一下把菜刀钉在案板上： “瓷实就任他哭了？” 傅璟佑心里思忖，大宝是个小子，长得也瓷实。 跟二宝先天不足差上许多，哭一哭没事。 可见唐梅摆出脸色，他识趣没再吭声。 唐梅说：“先这样吧，你爸又不是七老八十，那么大个人了，还不会料理自己了？” 傅璟佑闷闷“嗯”了一声，上前屋抱来陆淼，小心翼翼放在凉椅上。 他拿来被子给陆淼盖好、掖好，又去房里搬来村里借来的闲置老式婴儿摇床。 把大宝二宝放进去盖好，遮住小脸不让太阳晃到他们眼睛。 傅璟佑搬着小马扎，就坐在摇床和凉椅之间。 唐梅说炖的鸽子汤好了，他又起身去盛，给陆淼下巴处垫了毛巾，他小口吹凉喂给陆淼。 喂了一碗下去，瓷盅还剩一些。 二宝总是比哥哥瘦，傅璟佑就说喂给二宝喝。 唐梅不让他喂： “刚出生小孩都是纯阳体，鸽子是阳物，她喝了要上火……你把剩下的喝了就是了，顺带把里面炖的肉和红枣都吃了。” 傅璟佑摇头：“你吃吧姨妈。” 唐梅也摇头；“我最近也上火，你吃吧。” 哪有什么上火不上火的。 这话等同于父母辈口中的“我不爱吃”。 “前阵子新孵出来的小鸽子马上也要出笼了，家里鸽子会越来越多。” 傅璟佑闷闷道： “一只鸽子不值当什么，刨去给淼淼的，想吃了也随时能杀，管够，你不用总是省这个省那个的。” “嗯。” …… 有唐梅帮忙在家料理，傅璟佑渐渐恢复往常，逐渐在生产队里活跃起来，一起参与集体上下工。 时间继续推进。 年关将至，又是一年分工分、分口粮，外带杀猪分肉的时候。 今年是最后一年杀集体猪，往后就是个人养殖了。 傅璟佑被喊着去打谷场帮忙。 本来是个喜庆事，今年却出了点意外，回来时在贺家那边吵了起来。 吵得厉害，连带贺家那边的大桌子都被掀翻了。 起因还是去年那一壶油的事儿。 今年贺家自留地种的油菜籽都攒下了，年底没榨油。 贺家去年榨过油，顾日常吃用是够的，就是不能跟去年一样，炸年货圆子什么的。 家里分了肉，陈桂芬寻思不用腾肉出去炸圆子，就打算做点腊肉。 腊肉好吃，也耐放，来年可以慢慢吃。 傅璟佑分了肉，过来送东西。 陈桂芬问他，要不要给他一起做点。 这话让大嫂赵兰香听见了，免不了要多想。 “肉又不是油，一壶油够吃大半年，这肥花足的肉一年到头也抢不到两回。” 赵兰香站在院里阴阳怪气： “娘，你要是吃够了不想吃，你儿子、孙女可还没吃够呢！” 这是说陈桂芬这个做婆婆的心偏，家里的油和肉都仅这一个外姓的了。 傅璟佑又不傻，这么浅显的意思还听不出来。 他分了有肉，就算是做腊肉，也是用他分的肉。 难不成还能占了贺家，占了她的份例？ 陈桂芬不虞扫了赵兰香一眼。 年边傅璟佑不想多生事端，就道： “婶子，你不用管了，我自己回家做也是一样的。” 第二百九十章 你死了老婆活该 赵兰香心里存了去年菜籽油的气。 傅璟佑越是息事宁人，她心里越是气不过，就也越是觉得傅璟佑是心虚。 当下说话，嘴上也开始不把门儿了： “自己没家生不了孩子是怎么的？非要搁我屋……” 傅璟佑送完东西，本来都要走了，听见这话又缓下脚步来。 他朗眉微压，回头看赵兰香。 他生得人高马大，人虽俊朗，话却不多，凝起眉毛时混身严肃气息倍增，看起来唬人得很。 赵兰香有点发憷。 可是想起去年那壶油，还有刚才婆婆说的做腊肉的事。 他们从县里回来都这样，平时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家里这老两口还不知道怎么贴补这个外姓的呢！ “你看我做什么？我哪里说错了？” 赵兰香一阵气血上涌，站在院里抖着手就开始吵吵： “这么大个院，这么多个屋，有哪个是空不出来的？偏偏就选了我家的！” 傅璟佑凌唇唇角抿直，气息略微沉一分。 “你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还是怎么地？” 陈桂芬站出来呵斥道： “屋是我让他们住的，你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委屈，来跟我说！” 贺家没有分家，老两口还是有些话语权的。 再说平时一年四季屋都空着，别说这回住进去的是傅璟佑两口子。 贺大哥那屋向阳好，透气也好，平时就是家里来了什么客人。 必要情况下要留宿，基本也是收拾那屋出来给人住。 乡里都这样，讲究周到，也讲究体面。 陈桂芬不说话还好，她一开口，赵兰香就觉得委屈极了。 要是家里来客，她也不说什么了，可傅璟佑是客吗？ 都是一个村的，村里哪家哪户比得上他自己家的砖瓦房气派？ “那么多的屋，偏偏就选了我的屋，不就是嫌生孩子晦气？” “她这是难产大出血，幸好没死我屋里，那要是死我屋里呢？！我找谁说理去！” “你会不会说话！” 傅璟佑心弦紧绷了一下，手里的肉丢了，上去就要扒拉赵兰香。 “大过年的，你这嘴里真是吃了屎！不会说话把嘴给我闭上！” 陈桂芬骂了赵兰香几句，赶紧上去拦着。 傅璟佑力气大，陈桂芬哪拦得住他？ 推搡拉扯一圈，傅璟佑离赵兰香越来越近。 赵兰香还不知悔改，站在院里使劲嚎： “我哪里说错了！我说错什么了？！” “她现在摊在床上不也是死人一个？也就是我了！到现在才说两句，换别人早扯开嗓子骂了！” 赵兰香一口一个“难产”，一口一个“死人”，一下子撩爆了傅璟佑脾气。 傅璟佑推开陈桂芬，上去就要动手。 赶上贺大哥、贺二哥回来。 两人进屋前就听院里闹哄哄的，一进门就看傅璟佑挥开胳膊要打人。 贺大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也不能任由自己媳妇儿挨打，赶忙丢了手里的秤，上前阻拦。 赵兰香抱头鼠窜。 傅璟佑那一拳头没打到她，但是稳稳地打在了贺大哥身上。 赵兰香听着“哎哟”声抬头，一看贺大哥鼻子出了血，立马冲上去抓挠傅璟佑： “你敢打我男人！” “贺家的好处都被你占尽了！你还敢打贺家的人！” “你这个从小克死全家的灾星！你怎么不去死！你死了老婆活该！就是活该！” 傅璟佑绷着脸，一脚踹开赵兰香，迈腿上去还要动手。 贺二哥赶紧抱着他腰，硬把他往院外拽。 “大哥！你快拦着点嫂子，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贺大哥一开始捂着鼻子疼得不行，听见赵兰香的话，也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儿了。 赶紧爬起来捂赵兰香的嘴： “你得了失心疯是不是！把嘴给我闭上！” 别说现在马上要过年了，小六家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吗？ 这是能说的话吗？ “你拦着我做什么？他打了你！你看你这鼻子上的血，要吃多久才能补回来？” “这个灾星！这个杂种！这个黑心的！活该他死了老婆！那两个小杂种怎么也不一起死……” 赵兰香话未说完，傅璟佑腿上拖着贺二哥一下子从院外窜了进来。 贺家前院台阶上晾着干柴火，傅璟佑扒拉了一根，就开始往赵兰香身上抡。 赵兰香揭了傅璟佑心里血淋淋的疤，戳了他的痛中之痛。 傅璟佑额角青筋绷紧跳动，一双深邃的眼被激得通红。 他是浑人。 他本来就是个浑人！ 是女人又怎么样？ 她说了不该说的话，就该打！ 赵兰香嘴上不把门，挨打活该。 可傅璟佑下手极狠，手里柴火棍“邦邦邦”的，一点不留情面地往赵兰香背上招呼。 贺大哥怕了他，上前哀求拉架，让他别打了，说回去会好好管教赵兰香。 傅璟佑听不进去，打得赵兰香再发不出声了，他才撒开手。 可是一转手，又按着贺大哥一顿打。 贺家院里闹得不可开交，傅璟佑骑在贺大哥身上挥胳膊。 刚才喊不声的赵兰香，这会儿反而晃晃悠悠站起身来。 提起平时劈柴一起用的铁榔头，甩手就是一下。 傅璟佑闷哼一声，一下子歪身摔去了一侧。 暗红色的血花溅出去好远。 “璟佑！” “小六！” 陈桂芬和贺二哥懵了，赶忙上前搀扶。 赵兰香也懵了，手里榔头“咚”的一下落地，整个人一身虚汗地坐在了地上。 她打死人了！？ 冬季的地面好冷，冷到让人心痛发颤。 后脑钝痛一瞬，忽然麻木起来。 傅璟佑耳廓嗡然，撑手晃晃悠悠站起身。 趴倒的那一下，后脑血迹流进了眼睛里，他视野模糊一片。 模糊中挥开过来搀扶的陈桂芬和贺二哥。 傅璟佑踉跄挪出贺家门外，往家里去。 淼淼不会死…… 他也不是灾星。 淼淼更不会视他为灾星。 明毅和明夏更不是小杂种。 他们是宝贝。 是他和淼淼的宝贝。 这里不是他的家。 这个世界上，只有淼淼才是真心实意，全心全意地爱他，对他…… 在他们的家里，她从来不会轻视他，从来不会委屈他！ 回去。 回到他们的家去…… 傅璟佑步伐磨蹭往家挪。 队里的人见了，纷纷相避。(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你怎么能忍心 从前艳羡的，这时免不了唏嘘说上几句风凉话。 什么人的一生福气是有定数的。 姓傅的一家短暂翻了盘，可那又怎么样？ 到头来还不是孤家寡人…… 家里唐梅在做饭，傅璟佑步伐踉跄进了房里，直接闩了门闩。 床上陆淼安静地躺着，床边老式摇床里，两个宝宝安静睡着。 傅璟佑摸摸大宝、二宝柔嫩的小脸，转瞬提着椅子坐到床边。 硬朗俊逸的面容紧绷一瞬，面对沉睡的爱人，男人忽然捂住眼睛难耐地哭了起来。 这个在外人面前又狠又凶的男人，受了委屈，只敢在她的面前卸下伪装露出脆弱的一面。 一颗心苦得发涩。 过去那么多年，挨打挨骂、遭受白眼冷待，傅璟佑什么都经历了。 可是却从未觉得，有什么时候，有什么事，会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委屈。 他握起陆淼的手，侧脸贴上她微暖的掌心，嗓音低哑，隐忍又痛苦： “你起来，起来看看我吧……” “你怎么能忍心，怎么能忍心让他们这样伤我的心？” “淼淼……醒来吧，求你了。” 后脑血迹淅淅沥沥。 傅璟佑意识模糊，眼睫下敛阖上眸子，脆弱得像是婴儿一般，贴着她掌心俯在床边。 许是他的眼泪和血过于炙热烫手，女人姣好面容恬静睡着，染上血迹的娇嫩手指，却微不可闻地颤了颤。 …… 贺宏进在外面算完公账回来，就看见院里淅淅沥沥的一摊血。 原本以为是杀猪分肉什么的，蹭的。 见着家里气氛不好，贺大哥又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儿。 贺宏进问了一嘴，才得知具体情况。 彼时贺家饭菜刚端上桌，贺宏进一下子没把持住，直接把家里大桌子都给揭了。 汤汤水水的盆碗摔了一地。 贺宏进发了好大的火儿，一家子上下几口都挨了骂。 事儿闹得没人敢吱声。 赵兰香却觉得婆婆偏心，公公耍威风不公正，哭哭啼啼收拾东西，摸黑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贺大哥没追。 贺宏进也勒令他不许追，更不许再去哄。 “一大家子就属他赵家教养出来的能闹事！自从进了门，不是酸老二家的，就是盯着小六家的，年年闹得不安宁！” “她要回去就回去！别指着谁再上门去说情！乐意待在他们赵家，那就待一辈子去吧！” 贺宏进甩手出了家门，找去傅家。 傅家堂屋里，唐梅正着急。 房门从里面锁了，偏偏里面孩子哇哇哭，大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叫门也叫不开。 贺宏进心神不安，拿了把柴刀直接把门撬了。 进去一看，可不得了！ 床边被子染红一大块，傅璟佑早已不省人事。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大的不省人事，小的大哭不止。 唐梅手忙脚乱，不知道顾哪头好。 来不及解释什么，贺宏进掰过傅璟佑就要背他去就医。 浑小子昏是昏了过去，手里却还攥着床上的那个不撒开。 贺宏进一拉动他，连带着陆淼朝着床边歪歪斜斜偏过来。 贺宏进没办法，只好放下傅璟佑，去掰两个人紧握在一起的手。 好半天才将两人分开。 贺宏进背起傅璟佑，道： “亲家，你把大门闩好，把家里料理好！其他的就先别管了！” 唐梅慌不择路，家里离不得人，只能点点头目送贺宏进走远。 唐梅闩好大门，回房间哄大宝二宝。 陆淼歪歪斜斜躺着，哄完了大宝二宝，唐梅又去照料她。 看见床边被子上的那摊血迹，唐梅心头酸涩，直接红了眼眶。 养点精血有多难，都不用说。 她的小宝都还没养回来，女婿又这样了…… 多好的两个人，日子怎么就过不起来了？命运就那么多舛！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唐梅抹了把眼泪，默默清理床铺。 这个年注定不是踏实年。 赵兰香头一天夜里领着孩子摸黑回娘家，第二天赵家的大家长和兄嫂就蹬了贺家的门。 一家子上门来就是讨要说法的。 贺家做公婆的偏心就算了。 纵容一个外姓的打自己家的儿媳妇儿，这叫什么道理？ 他们赵家的女儿是没给贺家生下儿子，可也生了个女儿不是？ 还有这么多年来的操持家务。 没有功劳也有苦恼。 他老贺家凭什么这么作践他们老赵家的女儿？ 老赵家的人就不是好相处的，更不是讲理的人，自以为占了些理，就愈发不饶人。 陈桂芬跟他们说明事情经过，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不好好听人说话，又一口一个要说法。 贺宏进不傻，这还看不出他们的目的来？ “想要钱是吧？想你娘的好事儿去吧！” 贺宏进脾气暴，加上年底这事儿闹得确实不痛快。 老赵家的人不顾及亲家亲分，都能跑来算计他，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老子没过去跟你们要赔偿，你们反而闹到老子这里来了，怎么得？真当老子吃素的？” “还要说法，你想要什么说法？” 赵兰香心里记恨去年那一壶油的事儿，所以才没事找事。 可她过去也不是个妥帖的儿媳妇，年年都能弄出一些事来。 以前贺宏进想着小两口过日子，遭罪的也不是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现在不是小事。 都敢用那么大的铁榔头打人了，再不教训教训，那以后是不是还得拿着刀子到处捅人去？ “你老赵家不会教养人，教出来的姑娘满嘴喷粪！这次是赶上我自家教养长大的小子，要是换作别人家的呢？把你老赵家的姑娘打死又能怎么样？” “还想要钱？今天不他妈老老实实道歉赔老子五十块，你们老赵家的姑娘，以后别想再进这个门！” 赵大哥撸起袖子：“嘿！你还跟我们要钱？你个老不死的！” 贺大哥肿着一张脸，本来在娘老子和媳妇儿之间两头难做人。 一看赵大哥这阵势，贺大哥赶紧挺起胸脯站队： “姓赵的！你骂谁老不死的！” 赵兰香再有问题，她也是贺大哥的媳妇儿。 这么多年了，两个人之间还孕育了女儿，贺大哥对赵兰香是感情的。 说事儿就说事儿，赵家觉得女儿受了委屈，要为女儿讨回公道，没问题。 可事实都摆在明面上了，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第二百九十二章 断交 赵家现在闹腾，就已经不占理，还骂他爹老不死的？ 贺大哥不能忍。 贺家院里，贺大哥和赵大哥推搡起来。 另一边，傅璟佑在镇里缝了针，打完吊瓶回来。 进生产队，依稀能听见贺家那边在闹腾。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傅璟佑只觉得一颗心疲惫不堪，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回家待着。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办了。 回去家里，唐梅给他擀了一碗肉丝面，让他吃完休息。 唐梅抽了绳子解开襜衣。 队里闹轰轰的，到处传得沸沸扬扬。 就算足不出户，唐梅也听到了一些。 小打小闹的就算了，让他们家的孩子流了那么多血，还有逼脸过来闹？ 咽不下这口气，把襜衣往洗脸架上一挂，唐梅急匆匆就往生产队里去。 贺家院里撕逼打架，加了个唐梅。 大事上面，唐梅性子软，没有主见。 可经了陆淼的这次事，她在对待家里几个孩子的事情面前，态度不要太跋扈强硬。 赵家人胡搅蛮缠，武力方面推搡不过贺大哥和贺二哥，嘴皮子上又说不过贺宏进。 一大家子好几口人，就坐在贺家门口骂街耍赖，哭他们家的女儿这些年不容易。 贺宏进行的端坐得正，不怕他们闹腾。 他们自己个儿不嫌丢人，贺宏进也就由着他们闹了。 唐梅可没那么好的脾气，冲上去对着距离最近的赵大嫂，就是两个大逼斗： “小娘皮，傍家儿养的！老娘没去找你，你们反倒找过来了？” “还想要钱？没让你们赔钱就不错了！欺负我们家孩子，看老娘不报警抓你们这些个没脸没皮不要脸的！” 赵大哥见不得媳妇儿被打，冲上去就要对唐梅动手。 旁边几个大河村看热闹的叔伯、小伙见状，赶紧上前阻拦： “赵家小子，这人你可动不得！” 有人小声说了唐梅的身份来历。 赵大哥不敢乱来，可也咽不下这口气。 正骑虎难下，唐梅已经进了贺家的院里，喊了贺二哥出来： “他二哥，你赶紧上家去取自行车来，别让这些不要脸的跑了！老娘今天高低得整个说法出来！” 唐梅让贺二哥去县里报警，赵家一看这阵势，哪还敢闹？ 夹起尾巴就跑了 贺二哥从傅家推了自行车来，看着空荡荡的门口院子，还想着算了。 唐梅却不肯，执意要他去报警。 傅璟佑流了那么多的血，唐梅指定不能轻易姑息。 贺二哥又想到赵家大哥那两口子的品行，当下也不说什么了，骑上车就去了县里。 赵兰香本来想着爹娘、兄嫂给自己撑腰，贺大哥很快就会来接她跟女儿回去。 结果贺大哥还没来，县里公安局的人倒是先来了。 赵家白天去贺家闹事儿的那几个，以为从贺家走了，就没事了，结果呢？ 当天晚上赵老爹和赵大哥就被提去了公安局。 县公安局也不想那么积极，可一听报案的人大是河村的，就细心问了几句，事后想不积极，可是敢吗？ 赵兰香又挨了亲娘了一顿打。 赵家慌成一团，凑出十五块钱，把家里今年分的猪肉都搜罗出来，连东西带人，连夜送回贺家说情。 贺宏进冷眼以待。 可到底还有亲家这层关系，贺宏进没再说什么难听的话，去一旁抽旱烟，把事儿丢给贺大哥自己处理。 小屋里，赵兰香捂嘴哭。 贺大哥心烦多过心疼，任由赵兰香哭了半宿才松口： “明天提点东西去小六家，给人道歉好好说情……但是话再说回来，兰香，咱们过日子也有好些个年头了，要是往后日子还这样，我看，咱们还是离了轻省。” 赵兰香不可置信：“你要跟我离婚！？” 贺大哥不吭声，眼神却坚定。 赵兰香本来生气，一看他这样，瞬间怂了： “她爹，你当真不想要我了？离了婚我能去哪儿？我回去别说大哥大嫂，我爹能容得下我吗？她爹！” 赵兰香哇哇哭。 那会儿哭是害怕赵老爹和赵大哥出事，她会成为赵家的罪人。 这会儿哭，是怕贺大哥真的不要她。 害怕是其一，其二心里也酸得厉害。 她哭声不同，贺大哥也心软了，却还是恨声问她： “那你给个准话，以后能不能改？还这样不这样？” “改，我一定改！” 赵兰香泪如雨下，连连点头。 贺大哥就暂时放过她了，让她吹灯睡觉。 第二天夫妻两口子拿着钱和几斤肉上了傅家的门。 贺大哥赔小心道歉。 他没说明来意，傅璟佑却猜到了大概。 昨天唐梅回来提了一嘴，再看这阵势，赵家肯定是有人被提去县里。 傅璟佑头上缠着绷带，手里攥着奶瓶给二宝喂奶： “事儿我知道了，我会跟小姨妈说，至于东西，就拿回去吧。” 二宝喝完奶，满足地打起奶嗝。 傅璟佑放下奶瓶，抱着二宝轻缓拍了拍。 二宝立即“咯咯哼哼”地笑了起来。 乡里娃娃从小不是吃母乳，就是喂米汤，少有几个能喝得上牛奶的。 这几个月傅璟佑养得精细，二宝皮肤完全展开，笑起来小脸微颤，跟果冻一样水嫩q弹。 配上一头细软浓密的黑发，叫人越看越喜欢。 亲了亲二宝，傅璟佑正回脸色看贺大哥两人： “我这里庙小，不留你们了，以后也不必再过来走动。” 这是要断交的意思。 “小六，你这……” 贺大哥想说话，傅璟佑却不愿意听。 话一次性说清楚，他抱着二宝往房里去。 贺大哥清楚傅璟佑的性子。 从前他不过是说了陆淼一句，傅璟佑都能跟他急眼，这次的事…… 哎，罢了。 或许暂时冷处理，也是一种妥善的方式吧。 贺大哥叹了口气，没带走东西，把钱和肉放在大桌子上，和赵兰香快速离开。 事后傅璟佑出来看见东西，还打算给他送回去，唐梅拦下了： “谁也不稀罕这点东西，可你的血也不能白流。” 傅璟佑没多少闲心思，索性不管了，任由唐梅当家。 唐梅收了钱和肉，也没一下子松口。 由着县公安那边扣了几天的人，赶在年三十前，才让贺二哥又去了一趟县里把人给放出来。(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夏夏真乖，和妈妈一样聪明 1975到1976这个年，傅家过的冷清。 大年初一，傅璟佑单单去了一趟贺家，村里其他人家的流水年，他没再去。 和贺家的关系，也是该走动的还走动着。 傅璟佑只单纯的不再跟贺大哥那一支再有来往。 时节开春，县里传来消息。 津门那边运来了两辆大铁牛，另外两台也在路上了。 县器械承包组马上又要动工振兴起来。 傅璟佑毫不关心，除了上下工干活，一颗心全部扑在妻子儿女身上。 陆淼一直不见醒，他就守着陆淼，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 才几个月大的奶娃娃，都不会翻身，就时时被他捧在手里哄着喊爸爸，叫妈妈。 贺宏进头发白了许多，也操碎了心。 县里是个机会，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 他不想傅璟佑错过这个机会，可傅家小家这个情况，他又实在张不开嘴劝说。 可一直这样也不行啊。 陆淼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陆淼到底还会不会醒来？ 这些都是没有数的事。 贺宏进嘴笨拙舌，想不好怎么说，只能干着急，后面还是私底下找了一回唐梅。 唐梅明白他的意思，这么下去也确实不是个办法。 两个孩子，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另一个不能一直被绊在家里。 唐梅想着说辞，这天趁着傅璟佑犁完地回来吃午饭，就把事儿给说了。 “你那县里工作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是个好去处好差事……现在家里稳当下来，也有我看着，正事方面，你也该考量起来。” 傅璟佑抱着二宝举高高。 二宝蹬着小腿嘎嘎乐，傅璟佑也跟着乐呵笑着。 听见唐梅的话，傅璟佑笑意略微收敛，仅是一瞬，又把二宝举高逗弄起来： “这事儿再说吧。” “再说再说，什么时候再说？县里器重你，要你先去掌事，你总是拖……人家能愿意吗？还能一直等着你不成？” “不等就不等了，家里现在也不缺钱花。” 唐梅听他这自暴自弃、安于现状的话就来气： “现在是不缺钱花，可是没个正经进项，以后还能不缺了？” “大宝二宝慢慢长大，吃的不要钱？喝的不要钱？以后上学呢？” 傅璟佑不为所动。 唐梅道：“那小宝呢？坐吃山空，等医疗条件好了，真的有好药，家里能买的起吗？”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傅璟佑心思微沉，收回胳膊，把二宝抱进怀里，软下嗓音轻哄逗弄着： “哎哟，看我们家夏夏，又乖又懂事！还会笑着哄爸爸开心了是不是？嗯？夏夏真乖，和妈妈一样聪明。” 傅璟佑逗着二宝，优哉游哉的，又踱步去了房里。 唐梅眉头压低，心里沉甸甸的直叹气。 夜里休息，傅璟佑打了热水给陆淼擦洗身子，罕见的把摇床挪去了唐梅那屋，让大宝二宝跟唐梅睡。 傅璟佑给陆淼换了干净的衣裳。 又给她手上脸上抹了雅霜雪花膏，脚上抹了蛤蜊油。 细细的搓开揉到吸收，傅璟佑灭了煤油灯，像以前一样，把人搂进怀里。 陆淼身体柔软，乖顺的依着他。 他盯着黑漆漆的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断断续续自说自话道： “去年队里沤了足量的肥，多了一两成的收成。白队长知道了也过来要沤肥的法子，还跟公社说起这个事儿，公社主任奖了咱们家两个暖水壶。” “今年叔组织队里养了六亩稻花鱼，之前拿鱼苗的价格是多少来着？县里鼓动大家捯饬副业，这次又是胡志远出面拿的鱼苗，给便宜了不少。” “津门那边还运来了大铁牛，县里马上就要开工了……小姨妈让我去工作，我想也是该去了的。” “以后要给你看病，买药，还有明毅明夏的学费，明夏会长大，还要攒嫁妆。” “……明天去燕矶剃个头吧，这个季节没有栀子花。” “等六月份栀子花开了，再给你摘好不好？嗯？淼淼。” 耳边无人应声。 傅璟佑颔额，温柔的亲了亲陆淼额头。 黑夜里，房间没了声响。 窗外各种小虫虫鸣却渐渐闹腾了起来。 傅璟佑被县里器重，以后要负责器械小组，所以他比别人更先开工。 一来了解工作内容。 二来则是熟悉适应附近乡县的路线。 器械组的活儿很杂。 管开，管修，还要配合县里调动，负责特殊运输工作，以及辅佐支持某些方面的农业发展。 有些时候要去邻省邻县，也要开批条在外地周折几天。 生活忙碌起来，注意力被转移，傅璟佑身上少了颓废的劲头，人虽然消瘦不少，精神却一直不错。 天气渐热，时节进入六月。 大宝二宝已经九个月大了，渐渐开始会晃晃悠悠的站起身，进入猫狗嫌的时候。 唐梅要料理家里，有时候看不住大宝二宝，两个小家伙东一个西一个的，摸爬滚打，身上总是脏兮兮的。 赶上这阵子傅璟佑从临县送完草籽回来，有三天的休息时间。 傅璟佑就抽出空闲，钉了个4米x4米的正方形栅栏小框出来。 往地上铺上大小合适的凉席，再把钉好的框架上去。 就跟饲养小猪仔似的圈出一块地方，限制大宝二宝乱爬乱跑。 傅璟佑又是个手巧的，怕大宝二宝被束缚着无聊，平时上班他都带着木头块和小刻刀。 活儿不忙的时候，人坐在大铁牛里，勾着脑袋一刻就能刻一天。 什么小木马、小鸟、小船小鲤鱼的，他给雕了个遍。 这一次雕完了小狗小猫，他又奇思妙想的花几天功夫，雕刻一家四口手牵着手的小人玩偶。 第一次雕刻小人，手艺显得粗糙了一些。 傅璟佑却十分珍惜，想着等下工回家了，小动物们带给大宝二宝摔摔打打的玩着。 这个“一家四口”，可以找地方摆起来。 这么想着，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傅璟佑提着一大兜子木雕从大铁牛上下去。 跟住校的王小虎几个打了声招呼，他拿了钥匙，骑上自行车往家去。 身后几人挠头议论： “学校里空教室不是多得是？好几十里地呢，怎么天天来回来去的跑？”(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无尽的等待，每天都想死 傅璟佑推着自行车去国营饭店买了一只烧鸡才回家。 器械组五点下工，他六点半左右到家。 山头处半边天的晚霞，树上的之了丝毫不忌讳天黑，还是“vvvvv”不厌其烦的叫着。 唐梅在屋侧打扫猪圈。 堂屋里，栅栏匡外侧熏着艾草香，里侧大宝二宝玩闹着。 也不知道小家伙们是骨头软还是怎么地，弯腰俯身间，流着哈喇子的小嘴竟然能咬到脚丫。 傅璟佑进屋正好看见这一幕，生怕他们脚丫踩脏了，再把什么脏东西吃进肚子里。 赶忙抱起二宝制止。 二宝撅起小嘴，扯着爸爸衣服呸呸： “粑、粑粑……麻麻，麻麻……” 地上大宝仰着小脑袋，黑黝黝的眼珠瞅了一眼。 爸爸爱抱妹妹，不喜欢抱他。 他也不希罕爸爸抱他。 咬脚丫可比抱抱好玩多了。 “噗噗”吐口水，大宝趴下身子继续咬脚趾头玩。 傅璟佑没看他，注意力全在二宝身上。 “夏夏真棒，真聪明！都会喊爸爸妈妈了。” 亲亲二宝小脸，傅璟佑抱着二宝往房间里去，想跟陆淼分享这个好消息。 一进房间却是愣了一下。 床上小毯子被掀开，枕头上的枕巾还有被压出褶皱的痕迹。 可是床上没有人。 傅璟佑心弦激动紧绷，仅是一瞬，又慢慢平息下来。 大概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春冬天气暖和时，他总抱陆淼出去晒太阳。 夏天有时候也会把凉椅挪去厨房，带陆淼吹穿堂风纳凉…… 时间已经很晚了，天黑厨房蚊子多，要把陆淼抱回来才行。 傅璟佑凌唇唇角抿直，把二宝放到大宝身边，提起刚才放在地上的烧鸡包裹往厨房去。 走近厨房门口，他忽然缓下脚步，又不敢往里了。 陆淼…… 他多希望她可以醒来。 可是他知道。 她不会醒来的。 好久没酸涩过的眼眶，再度酸涩起来。 吸吸鼻子，傅璟佑抹了一把脸，迈出脚步跨进厨房。 与此同时，厨房后门忽然垮下一物，撞得单扇木门“哐哐哐”响。 傅璟佑手里东西落地，心跳差点止住。 他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快。 在身体依附着木门的人，马上就要摔在地上之前，及时将人接住。 他深邃桃花眸愕然睁大，盛满了眼泪。 喉结里鼓动出来的声音，委屈的像是小狗的呜咽。 在那瞬息之中，男人连呼吸都忘了进行。 “是不是吓到你了？” 天边晚霞泛着七彩的光晕，和那天的一样美。 女人长发披肩，霞光之下的瘦削身躯，脆弱得好像不用碰就会碎掉。 可她弯眸笑得恬静，皙白虚弱的指尖温柔蹭过他眼角，水底黑玉般的眸子倒映出他落泪的模样： “我看见宝宝了，没看见你……以为你在后院。” “怎么办呀佑哥，我好像睡得太久，要不会走路了。” 她轻轻低语。 许久不曾说话，微哑的嗓音混进风里，总有一种缥缈的不切实际感。 男人瞬息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你好狠心，你好狠心！” 在时隔快十个月之久的下午，他终于再一次找回了他的爱人，见到了他的精神支柱。 他鼻音加重，由一开始的无声落泪到嚎啕大哭。 “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他语无伦次，诉说着这段时间的无奈和心痛： “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死，我每天都想死！” 没有尽头的等待，差点耗空了傅璟佑的所有。 有时候骑车路过池塘，他都想着干脆一头扎进去算了。 可是床上的陆淼怎么办？ 明毅明夏怎么办？ 傅璟佑总是想着，坚持一天，再坚持一天，。 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呢？ 终于，终于！ 他搂紧陆淼，长期以来以沉默和冷淡来掩饰的坚挺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你怎么才醒，你怎么才醒啊！” 陆淼先是笑了一声，紧接着忽然蹙眉瘪起唇瓣，跟着落下泪来。 “对不起，对不起……” 她颤手捧起他的脸，钻进他怀里，用力抱紧他脖颈。 她懂的，她懂的！ 她一直都懂，她什么都知道。 他的无助，他的痛心，他的崩溃…… 重逢的喜悦过去后，便是揪心的心疼。 陆淼潸然泪下： “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那么久！” “谢谢，谢谢你一直等我！我……呜……” 眼泪模糊了视线，陆淼失声痛哭： “我也以为要再也见不到你，也看不见宝宝了……我都没有好好的抱一抱他们！” 屋里动静闹得这么大，屋外唐梅还以为怎么了，赶紧丢下猪圈里的活儿出来。 刚穿过堂屋走近厨房，就听见了陆淼的声音。 眼泪比大脑的反应更快。 唐梅捂住嘴，缓步走进厨房，视线模糊的看向厨房后门。 她的小宝…… 唐梅喜极而泣。 心中情感复杂，最终压下长久以来的心酸与惆怅，退出厨房。 将时间空间留给小夫妻二人…… 沉睡了十个月之久，日常虽然能进食一些汤汤水水，可长时间没摄入米粮，陆淼身体仍然虚弱到了极致。 从床上下来抱过两个宝宝，又一路扶墙蹒跚到厨房，已经耗空了她所有的气力。 在短暂的重逢相聚后，陆淼附在傅璟佑肩头，再一次沉沉睡去。 傅璟佑患得患失，一颗心里怕极了。 担心会抓不住眼前的这一束光。 害怕她会再次睡很久很久。 所幸陆淼这次只是睡着。 她虽躺在床上不动，傅璟佑守在一侧握住她的手时，她力道微弱，偶尔也会无意识的回握。 这让傅璟佑踏实不少。 后院鸽子，从一开始的两只种鸽，渐渐繁衍出十六只的小群体。 怕陆淼刚醒吃米粮肠胃适应不了，傅璟佑杀了两只鸽子，像往常一样，拿了红枣枸杞让唐梅用小罐炖汤。 他自己又扒了一些雪蛤油，拿小盅炖着，时刻备着陆淼醒来吃。 这些都是陆淼昏睡时摄入的东西，肠胃应该会比较好接受。 傅璟佑去县里调休请假，安排了半个月的休息时间，顺带给陆远征打去电话。 电话一直打不通，傅璟佑就发了一封电报，之后快速采买一些东西，火急火燎的赶回家。 ————————————— ps作者废话： 我脸皮厚一点，求票！ qaq大家有票票要给我呀，这样我干劲满满，也不耽误大家老书心情了！ 另外，傅哥和小猫孙子辈现言故事，大家感兴趣也支持一下好不咯～ 书名： 诱她沦陷！偏执沈少编她上瘾(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我媳妇儿醒了 自行车沿着山道小坡一路往生产队里驰。 车轱辘特有的“铮铮”声让贺宏进从地里探出头来。 贺宏进还以为是公社、县里那边来了人，结果看见是傅璟佑。 贺宏进杵着锄头喊： “小六，你整什么呢你！该上工的时候不在县里上工，你又跑回来干什么劲？” 傅璟佑一心想着家里的事，踩着自行车片刻不停： “我请假了，这段时间不上工！” “啥玩意？你真是那个五百的一半！个浑小子，没事请什么假！” “淼淼醒了，我媳妇儿醒了！” “还你媳妇儿，你老子都不……” 贺宏进卡壳了，“啥？！” 地里其他干活的人也都跟土拨鼠一样，纷纷探头站起身： “啥？小六媳妇儿醒了？是不是真的？” “那是不是就是好了？这产妇两只脚都踩进鬼门关了，还真的能好？” 没人回答这些问题。 傅璟佑连人带车，早跑得没影了。 贺宏进活儿是干不下去了，提着锄头就往回赶。 临了到家把锄头往院里墙上一靠，扯开褂子就开始喊： “他娘，他娘！快别忙活了，那丫头醒了，赶紧看看去！” “啥？！” 院门来不及挎上，贺宏进和陈桂芬着急忙慌的往傅家赶。 不光贺宏进和陈桂芬。 队里不少人听见消息，都从地里回来，上傅家看情况去。 继昨天醒来后，陆淼又睡了十多个小时。 傅璟佑回来时，她正靠在床边坐着。 大宝小宝在床铺里侧，一个拉着妈妈的手，一个骑在妈妈的大腿上，来回来去地“噗噗”折腾。 陆淼娴静地看着两个孩子，傅璟佑却觉得两小只招人讨厌，打扰了她休息。 赶紧在堂屋铺开凉席，加上围栏后，一手一只，把大宝二宝放了进去。 他这回忘记放小木头玩具，二宝不依，扒着围栏跺脚哭。 大宝自娱自乐抱着小腿啃脚趾，见妹妹哭，他虎头虎脑爬到妹妹身边，趴着围栏探头看妹妹为什么哭。 二宝小脸哭得绯红，正在气头上，小手挥来挥去，没有留意给了大宝一巴掌。 大宝瘪嘴摸脸，也哇哇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陆淼坐不住了，撑身要出去看情况。 “你招他们做什么？看这急的。” “哭一会儿没事，先不管他们。” 傅璟佑按着她没让她动。 “饿不饿？有炖鸽子和炖雪蛤，我去给你拿。” 陆淼点点头，心里仍然紧张两个孩子。 她还虚着，傅璟佑不想让大宝二宝过来闹她，就让唐梅先放下手里的活儿，专心哄孩子。 队里人到傅家时，傅璟佑正坐在床边，一小勺一小勺地喂陆淼吃红枣雪蛤。 贺宏进站在房间门口直挠头，高兴是高兴的，就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桂芬顶开他，坐到床边抓起陆淼的一只手： “咋样啊？感觉咋样啊孩子？” 陆淼笑了笑，精神看着比昨天好些，但还是很虚弱： “婶婶，我还好，就是偶尔还是会觉得有点累。” 陈桂芬听她说话气若游丝，就没多少气力，当下也不再多问别的，是让她好好休息，随后便坐在一旁看着傅璟佑为她吃东西。 贺宏进堵在房间门口，外面的人探头探脑地都想看，但是没人敢上前。 几个年轻的媳妇心思活络，出屋绕到窗户边上往里看。 就奇了！ 先前大出血，都说要死了的人，这会儿不光醒了，还能吃进去东西了！ 娘咧，这还真是活菩萨转世，金身加持不成？ 年纪大的社员们津津乐道，说这件事的神奇。 年纪轻的，议论一圈陆淼“起死回生”这个事儿后，又开始八卦傅家男人对媳妇儿的态度： “瞅见没，吃东西还要喂到嘴边，没见过这么腻歪的！” “真不害臊……” “就是！” “你们看你们看，还给擦嘴，这么多人看着呢，也不怕羞死个人！” 小媳妇们害臊议论，觉得屋里的画面、举动十分上不得台面。 可站在窗外看了一会儿，见傅璟佑那个仔细认真又细心的样儿。 一群小媳妇儿们的心里，忽然莫名地有些不得劲儿起来。 要是能被人疼，能被人捧进手心里呵护，会有哪个女人不稀罕？ 傅家的男人是真的疼老婆。 从前她们没嫁人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越看心里越不得劲儿。 几个年轻媳妇摆摆手，一个个神色怏怏的，来时别提多八卦兴奋，回去却都不怎么高兴了。 傅璟佑才不管外人怎么想。 这是在他自己家。 他想怎么对媳妇儿，就怎么对媳妇儿。 那是他的事。 外人说什么说？ 碍着他们什么？ 陆淼刚醒，胃口不大，吃了半碗雪蛤就开始摇头推碗。 傅璟佑也不强迫她吃。 把碗放去一旁，翻箱倒柜地扯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布口袋。 大布口袋里面还有无数个小口袋，傅璟佑一样一样往外拿： “有核桃，有松子，还有瓜子、花生、葡萄干……”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剥。” 陆淼窃窃笑出声，嗓子不太舒服，她咳了两声，摇头说： “现在先不吃，你把宝宝抱过来我看看。” “小姨妈和婶子看着，先不管他们。” 傅璟佑关了房门，“歘”的一声，窗帘也给拉上了。 他脱了鞋，麻溜越过陆淼，在床铺里侧躺下。 脊背贴上凉席，他侧过身拍了拍。 陆淼会意，跟着滑下身躺下。 身心背负压力，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他几乎没有安稳睡过一回觉。 陆淼柔声问： “我陪你睡一会儿？” “嗯。” 傅璟佑握紧她的一只手，轻轻颔额。 在她身边，他没有丝毫的防备，很快便睡熟了过去。 陆淼侧着身，细细打量他的脸庞。 男人俊美依旧，可身上总透露出一股沧桑的气息。 尤其是那一双英挺的眉。 哪怕此时轻松舒展开来，眉心之中也能隐约看出川字痕迹。 除此之外，鬓角和头顶、后脑还稀稀疏疏多了不少白发。 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好像老了好几岁。 陆淼咽了一下口水，心里沉重。 凑近傅璟佑，心疼地想要亲一亲他。 第二百九十六章 咱们一家都上京市去 傅璟佑却像是养成了肌肉记忆，臂膀圈陆淼的腰将她带了过去。 迷迷糊糊地呢喃： “淼淼……” 也就是这会儿睡得沉了。 要是还残存一些意识，傅璟佑是绝迹不敢轻易碰陆淼的。 她虚弱的好像不用碰就会碎掉，他怕弄坏她。 陆淼反手搭上他的腰，手在他背后拍了拍： “我在这里，安心睡吧。” 男人不安蹙起的眉心再度舒展，沉沉睡去，罕见打起了轻鼾。 这一觉，傅璟佑睡得很沉，很香。 午饭都没起来吃，等再次醒来时，窗帘早就被拉开了，外面半边天的潮红。 已经是黄昏时刻。 但陆淼倚着床头坐着，还在身边。 傅璟佑滚了一圈，扭来扭去将脑袋枕在陆淼的腿上，他又闭上了眼睛。 没有多余的话，就是感觉眼下时光幸福又安逸。 真好。 真好啊…… 陆淼哼哼笑出声，五指插进他发间挠了挠： “午饭都没吃，还不起？不饿吗？” “再躺会。” “好……等明天白天光线好了，我给你拔一拔白头发？” “你是不是嫌我老了？” “哪有？” 陆淼抽回手。 “那不拔了。” 傅璟佑又不依了，抓着她的手往脑袋上按： “不行，就要你给我拔！” 他固执又腻歪，像小孩一样，粘她粘得厉害。 陆淼失笑，眉间柔和，手覆上他发顶又抚了抚。 傅璟佑享受了一会儿温馨的氛围，开口跟陆淼说起她昏睡的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陆淼一直认真听着。 在听说陆远征过来h省这边待了很久，几乎帮忙料理所有的后事，陆淼有些感慨。 傅璟佑转过身，握着她的手与她对视： “我那时抽不心思，就算抽出心思也做不了什么……” “事后我就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换了其他人，谁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他只有你一个女儿，但是不要紧，未来我会像亲儿子一样把他当成父亲，好好孝敬他，给他养老。” 傅璟佑永远和陆淼统一战线，但他心里也有一杆秤。 未来陆淼自己想怎么做都行，他不会强迫陆淼什么。 但于他来说，陆远征找来的人救了他的老婆孩子，这个恩，他不会忘。 陆淼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津门相亲的事，她一直记在心里。 但建立在生死之难后，那件事似乎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从前她以为她是穿书者，所以看待陆家的关系很客观冷漠。 可是现在不一样。 她和“陆小宝”的前世今生很难说得清。 而且就像傅璟佑说的，陆远征毕竟是她的父亲。 如果没有把她当回事，也不会跑来这边折腾。 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该走动的要走动，该孝敬的也要孝敬。 …… 一觉睡了十个月，陆淼以为自己不会醒来，但万幸她醒了。 缺失了家人的一段时光，尤其是大宝、二宝年幼最关键的十个月，陆淼很遗憾。 好在在她没醒时，傅璟佑和唐梅时常把大宝二宝放在她身旁，一起照料。 两小只对陆淼声音有些陌生，对她人并不陌生。 陆淼抱他们，他们并不抗拒。 值得一说的是，大宝似乎并不怎么喜欢跟爸爸亲近。 每次傅璟佑抱大宝，大宝都是皱着眉头板着脸。 换陆淼抱就不一样了，大宝总是咧开嘴咯咯笑。 傅璟佑吐槽说大宝嘴巴大得像鲶鱼。 这话被贺宏进听见了，站在门口一顿骂，气哼哼地嘲讽傅璟佑长得好模样。 当爹的嘲讽儿子长得丑，也不看看是谁的种，话也不知道咋从嘴里说出来的。 从前陆淼没醒时，大宝二宝爬来爬去，身上总是脏兮兮的。 陆淼醒了以后，两个宝宝的卫生方面尤其注意。 贺宏进每次过来，看着跟雪团子一样的大宝二宝，别提多稀罕。 总要抱抱这个，又抱抱那个，咬文嚼字地说着不标准的普通话，教导大宝二宝别跟他们爹学。 要不然以后长大了指定三天饿九顿，时不时地还要挨钢棍。 他说话跟顺口溜似的，陆淼在一旁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都能被逗笑。 陆淼渐渐摄入米粮。 傅璟佑在家时，时常给她按腿，有空就扶她下地走走转转。 他半个月的休息时间临近结尾，陆淼恢复得也差不多了。 洗衣服之类的，要使点力气的活儿她干不了。 但是简单收拾屋子，做做饭什么的，完全不受影响。 傅璟佑安顿好家里，被她督促着依依不舍地恢复上班状态。 家里，陆淼也跟唐梅深入谈过一次。 唐梅过来照顾她，说的是等她生了，料理完月子就走。 结果中间出了岔子，一下子耽搁到现在。 她现在身体差不多好利索了，也差不多该让唐梅回去享享清福了。 “我走了，这一大家子你料理得过来？” “也没有一大家子，不就两个大人两个孩子吗？” “别把孩子不当回事，就属孩子的事儿最精细！” “我知道，这些东西我就算不会，慢慢地也该学会了，你不能总是把我当小孩，我也要学会独当一面。” “我在这里又不碍着你什么……” “那爸爸呢？真就一直让他一个人在京市待着了？” 唐梅本来僵持，陆淼一松口喊陆远征“爸爸”，唐梅忽然就不吭声了。 沉默了一会儿，唐梅说： “你爸爸手里有些人脉关系，跟他说说，让他帮忙活络活络……咱们一家都上京市去。” 唐梅放心不下陆淼，更放不下两个小的，转着脑筋想法子道： “到时候孩子有人带，你和小傅看看是上学，还是找个什么事儿干都使得……那不也行吗？” “我们会去京市，但不是现在，最迟也就这两年了……” 陆淼摇头，想法坚定。 “这方面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小姨妈，我有自己的打算。” 有关系不用是傻子。 但是怎么用，得看情况。 她不能只图眼前的便利，不顾及傅璟佑的感受。 唐梅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但也说好，得再等半个月，陆淼身子骨再稳当一些了，她再走。 陆淼点头“嗯”了一声，抱着二宝亲完，又去亲大宝。 第二百九十七章 傅璟佑，小气 陆淼是新手妈妈，从前怀胎时，总害怕性子马虎，照顾不好宝宝。 可在孩子生下来以后，面对血脉相连的两个宝宝，一切担忧仿佛都是多虑。 陆淼好像突然开了什么窍，照料大宝、二宝时，动作细致仔细的自然而然。 爱意根本不受自身控制地产生。 陆淼缓了小一个月，七月初时，身子总算渐渐恢复了康健。 唐梅返京，走前抱着大宝二宝好一顿哭。 陆淼压下感伤，安慰道： “就这一阵子，等八月中办周岁，你这姥姥的不还得来？到时候就看见了。” 这么一说，唐梅点点头，心里好受许多： “那我走了，你照顾孩子，照顾自己都仔细着点，这阵子该忌口的还是要忌口。” “知道了。” 陆淼挥挥手，目送傅璟佑骑车带着唐梅走远。 没了唐梅帮忙，家里活儿都落在陆淼身上，陆淼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儿。 索性她除了照料两个宝宝，也不需要做别的。 大宝、二宝性子好，不闹人。 平时放进堂屋围栏隔离出来的宝宝区里，往里放上点小玩意，两小只自己就能玩好久。 陆淼洗衣服就拿着盆儿在旁边洗，其他该做什么还就做什么。 安排好时间了，倒也没觉得累，偶尔还能抽出空闲，研究一下怎么做宝宝辅食。 两个宝宝马上就要进十一月份了，嘴里长了六七颗乳牙。 奶粉好买，但是大量的奶粉不好买。 大宝、二宝的食量越来越大，牛奶再养人也是水饱，一泡尿就没了。 陆淼减控奶粉，慢慢给大宝二宝上辅食。 有时是蒸好的番茄鸡蛋，出锅时，滴上两滴香油，大宝二宝吃的也香。 傅璟佑有时候带了猪肉回来，陆淼就多点肉馅，用肉馅替代番茄去蒸蛋。 偶尔赶上家里杀鸡，陆淼还单独把鸡腿拿出来，剔骨切成肉丁，炒一小碗喂给大宝二宝。 作为新手妈妈，陆淼没有教养经验，但胜在心细，也爱钻研。 荤素搭配，尽量做到营养均衡，大宝二宝被她养的白胖结实。 双胞胎本来就足够让人稀罕，乡里白圆胖乎的小孩可不多见。 傅家的双胞胎就跟吉祥物似的，村里人偶尔过来串门唠嗑，见了都稀罕，没有哪个能不夸一句陆淼会养孩子的。 陆淼一开始还是还觉得不好意思，总推辞说也是在摸石头过河。 后来被夸的次数多了，陆淼心里还真就狐疑起来，她是不是真的有带孩子的天赋？ 别人带一个娃就累的跟什么似的。 她带大宝二宝，除了尿裤子洗衣服洗得勤以外，真没觉得有哪里闹人。 这会儿的陆淼还不知道宝宝自身性格的重要性。 等过几年又生了二胎，到那时，她就能理解什么叫折磨跟难搞了。 血压分分钟升高，心情分分钟抑郁……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今年大河村养了六亩地的稻花鱼。 有去年累计的经验在，今年稻花鱼要高产一些，六亩地除去分给社员吃的，一共也有1300多斤的鱼了。 各省积极配合国家政策的调动，每个地区都通了气，相互支持周围一片的农村负责。 浠县这边有大铁牛，傅璟佑是铁牛器械组的组长，又是大河村的出去的。 有他这层关系在中间活络，今年大河村的稻花鱼，不仅限对标县办事处的大食堂。 更由县领导沟通批准，派大铁牛配合运输，销去了周边几个县。 县里去年吃了稻花鱼，觉得比湖鱼、江鱼的味道，在价格上也做了微调，每斤稻花鱼上调1分钱。 去年是1角1分钱一斤，今年是1角2分钱。 稻花鱼销去隔壁几个县，就属于是县和县的副业交汇，拿款没有那么快。 比拿款更先到来的，是大宝二宝的周岁礼。 傅家有哪些亲戚，陆淼不知道，就没插手，让傅璟佑做主邀约去。 陆淼只负责自己这边的。 除了胡志远和知青点的朋友，她在h省这边没什么熟络的人。 所以邀请的人，也就只邀请了这些。 京市那边，早早的就去了信，但收到的回信，却是唐梅的婉言拒绝。 陆淼看完信就觉得不对劲。 上回走的时候还惦记着这事儿，现在要办周岁礼了，反而又不来了，这是什么道理？ 傅璟佑抱着二宝，手里捏着二宝啃了牙印又不肯吃的番茄，咬了一大口。 见陆淼眉心紧蹙拿着信纸发呆，他把二宝放下，让二宝噘着屁股蛋自己颤巍巍的跑着玩。 他则坐到陆淼身边： “怎么了？” 陆淼直接把信他看。 傅璟佑看完也觉得奇怪： “上回走的时候还说要来，怎么突然又不来了？” 信上也没说明原因。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淼道，想着又说： “你明天去上班，给打个电话问问。” 一想又摇摇头，“算了，明天还是我跟你一起去趟县里吧！” 傅璟佑不是多舌的性子。 唐梅在信上都不肯明说，他打过去电话，唐梅要说没事，他也指定不会多问。 这事儿还得她自己走一趟。 傅璟佑想了想，之前陆淼醒来他给京市那边发去电报，后面那边一直没给回信。 原本没觉得什么，现在仔细想想，好像是有点不对劲。 “那我去收拾个背筐，明天好带上臭小子和夏夏。” “带他们做什么？天这么热，你不嫌累，大宝二宝还怕晒呢！干脆叫婶婶抽空带一天算了。” “也行……那我去跟他们打声招呼。” “嗯……家里不还有一罐封好的蜂蜜？你一起拿过去吧，我听叔平时总咳，嗓子不怎么好的样儿。” “留着给你跟夏夏喝。” “……小气的你。” “后院水缸不是有甲鱼，我拎一只过去就是了……他那喉咙也不是别的什么问题，就是平时大嗓门骂人造的。” 陆淼绷不住被他逗笑，抱起摔了个屁股蹲儿的大宝，道： “这话你可别当他面说，要不下一个就该骂你了。” “知道。” 傅璟佑得意笑了声，走出家门。 陆淼也笑，晃晃脑袋，先后把大宝二宝放进堂屋婴儿区。 “妈妈的乖宝宝，等妈妈打热水来给你们洗香香咯。” 第二百九十八章 听你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香香”的意思，二宝抓着护栏兴奋跺脚： “香、香……麻麻，香！” 大宝抬头看妹妹，也跟着爬起身抓着栏杆喊： “香、香！” 二宝笑得鼓起来的小脸，一下子严肃起来，跺脚推了大宝一把。 大宝颤巍巍的后退，一脸懵逼，黑黑的眼珠委屈巴巴的看妹妹。 二宝小眉头皱起，见他没跟平时一样哇哇哭，上去又推他一把。 大宝还是没哭，二宝呼出一口气，还想推他。 陆淼在房里点艾绒，想着先给熏上，夜里好睡觉。 从房里出来准备去打水，就看见这一幕，赶紧上去拦下二宝的小胳膊： “小坏蛋，怎么总是欺负哥哥，嗯？” 二宝不懂欺负的意思，妈妈抱她就开心。 搂上妈妈脖子，二宝歪头，小脸亲昵贴上陆淼的脸。 二宝打人的时候凶，撒起娇来又甜得不要命。 陆淼被她折服，香了她小脸小几口，点着她鼻尖笑骂： “小坏蛋。” 暂时把二宝放在护栏外面，陆淼快速兑好水温拎来。 澡盆大人洗澡显得拥挤，小孩洗澡却十分富裕。 陆淼扒光大宝、二宝一起放进去。 原本是打算借着傍晚还有点光亮，一口气快点收拾出来。 这两小只却不跟她印象里的那样，双胞胎、关系亲近，才放到一起，二宝一巴掌直接把大宝扇哭。 “妹妹打，妹妹打……妈妈，妹妹打……” 大宝往妈妈怀里钻。 二宝指甲没剪，把大宝眼角被抓出一道红痕。 陆淼吓了一跳，生怕伤到大宝眼睛了。 她抱着大宝边哄，边去门口亮堂的地方看。 见妈妈只顾哥哥不管自己，二宝瘪着小嘴也哭了起来。 坐在盆里冲门口伸手： “妈妈，妈妈……” “妈妈，妹妹打，妹妹打……” “妈妈、妈妈……” “好了好了，妈妈在这儿，妈妈在这儿。” 陆淼无可奈何，给大宝擦干屁屁放进护栏里，跟着又把二宝从盆里拎了出来。 傅璟佑从贺家回来，就看见堂屋中间摆着澡盆，淅淅沥沥的水花溅了一地。 陆淼躺在护栏里的凉席上，两个宝宝一左一右趴在她身上玩耍。 傅璟佑擦亮煤油灯放在大桌子上，一手一个兜起大宝二宝。 陆淼这才撑身坐了起来，梳成低马尾的长发披满整个后肩，小脸热得汗津津的： “这个澡，我真是洗不了一点。” 二宝“领地意识”很强，傅璟佑大致猜到什么情况，笑着说： “之前都是分开洗的……明天去县里顺便买两个小盆回来吧，以后隔开，就不用打架了。” 陆淼点点头。 傅璟佑先给二宝洗澡，陆淼就抱着大宝。 说起打架的事儿，陆淼挪到护栏边缘，严肃拍了傅璟佑一记： “你以后别总跟二宝打着玩，让她养成了打人的习惯，看把大宝抓成什么样了？” 傅璟佑看了一眼，见问题不大，就道： “她人小，又没多大劲儿。” “那打人也不对，现在还小，发现问题要及时纠正，以后大了就改不过来了。” 陆淼振振有词：“再说，这次只是抓出印儿来，要是抓到眼睛了怎么办？” 傅璟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揶揄点点头： “好，都听你的。” 陆淼鼓嘴掐了他一记： “傅璟佑，我警告你别太偏心了……昨天二宝掉地上的番茄，你捡起来塞给大宝，我都看见了。” 傅璟佑挠了一下额角，干巴巴哼笑一声，辩无可辩。 傅璟佑倒不是偏心。 只是心里总有一股潜意识，感觉小子随便养养就大了。 闺女就不一样了。 先不说二宝出生时就受了委屈。 小小的一团抱在怀里，轻飘飘、软绵绵的，叫人不惊喜养着，心里都过意不去。 亲亲二宝粉嫩嫩的屁股蛋，傅璟佑把二宝递进陆淼怀里，手一转把大宝拎了出来： “好小子，你爹来给你洗澡了。” “？”陆淼：“……” 这话没什么太大的毛病。 可是怎么听起来就那么不得劲儿呢？ 晚饭傅璟佑负责看孩子。 等陆淼吃完过来，他把着大宝、二宝，辅助陆淼喂完两小只，才去盛了锅底的锅巴。 把大宝、二宝剩下的蒸蛋渣，一起扫进碗里吃了个干净。 陆淼跟他换班看孩子，抽出空闲道： “得空打两把椅子吧？以后把他们放进椅子里，碗里盛上东西，自己坐着吃。” “什么样的椅子？” “嗯……” 陆淼回忆着后世那种宝宝座椅，叙述比划道： “就是有坐的地方，跟前还有小桌板，周边有把手也不用担心会摔着。” “笼椅。” 听着陆淼的叙述，傅璟佑瞬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 但见陆淼满脸茫然，傅璟佑又道： “队里应该有闲置的，等明天回来，我借回来你看看。” 陆淼一知半解的点点头。 她也不知道傅璟佑说的笼椅是个什么东西。 总之明天看看再说。 夜里陆淼在房里洗澡。 傅璟佑躺床上，领着两个宝宝讲故事。 他讲的什么山精、灵鹿神，说的传呼其神的。 陆淼擦干水，穿上衣服在床沿边上坐下，忍不住打趣： “哪有什么精怪鹿神？说得传呼其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亲眼见过呢！” 傅璟佑扬起胳膊，拖着二宝玩举高高的游戏，忽然偏过头来道： “我是见过。” 陆淼晃晃脑袋，擦拭头发轻声哼笑： “那你说说，鹿神什么样？可别告诉我是妙龄少女。” 傅璟佑顿了顿，忽然不吱声了。 他其实也不记得了。 但是认真回想，好像真的是个妙龄少女？ 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 他想窥探其中时，隐约中，总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要忘记…… 忘记什么来着？ 细想起来有点伤脑筋，又有点费神。 “世界上未可知的东西太多，自然需要敬畏。” 傅璟佑晃晃脑袋，索性不去想了。 把两个宝宝推去床铺里侧，他坐起身替妻子擦拭头发： “但有些东西属于过去，想想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眼前，是以后。” 陆淼乖巧的任由他擦拭头发。 恍若跨越时空的对话，没有让她联想到什么。 也没有让她意识到。 当初哭唧唧喊着要娘，不要她的奶团子，最后真的有听她的话。 忘记了不好记忆，坚强又坚韧的长大…… 第二百九十九章 会怀孕 傅家熄了灯。 黑暗里大宝二宝“咿咿呀呀”的交流。 约莫等了十来分钟，两小只渐渐安静下来。 木质床板微微震响。 傅璟佑摸索起身，小心翼翼把睡熟的两小只抱去摇床里放下，接着又轻手轻脚摸回来躺下，给媳妇儿打扇。 陆淼睡在床铺里侧。 窗外月光倾斜，傅璟佑面冲着她侧躺，她侧耳枕着胳膊，能看清他峥嵘的身材曲线。 等了半天，见他只摇扇子，没有下一步动作。 陆淼伸出指尖戳戳他结实的小腹。 他握住她的手，不让她使坏。 “你干嘛？” “不干嘛啊，睡觉。” “？” 陆淼头顶问号，推搡他说： “那你把大宝、二宝抱到那儿去？” 她还以为他是想那什么呢！ 丢死人！ 陆淼有点气恼，又有点羞愤的背过身。 傅璟佑磨蹭一步，胸膛贴上她瘦削的背。 隔着单薄的衣服面料，他胸膛结实又炽热，声音也暧昧的沙哑了起来： “会怀孕……” 男人本就不是清心寡欲的人，素了那么久，能不想吗？ 可是会怀孕…… 目睹陆淼经历一次生产，傅璟佑是真的怕了。 他热气喷洒，陆淼软了腰，耳根子也热了起来： “……你不弄在里面就好了。” 傅璟佑低“嗯”一声摇头，抱着她轻拍安抚： “等明天好不好？” 他小声的哄她： “胡志远说县医院可以凭户籍页领什么安全套，明天我们也去领。” “到时候回来再弄，你想怎么弄都行，前面，后面，坐着……”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闭嘴！” 陆淼红了脸，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 她拍打男人圈在腰上的胳膊，凶道： “你以后离胡志远远一点！看看都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且这话说的…… 她明明是体谅他素了很久好不好？！ 怎么听着跟她饥渴到不行了似的？？ 胸口憋了一口气上不来，陆淼气势汹汹转过身，两只手使坏揪住傅璟佑的两只耳朵拉扯摇晃。 男人纵容她的小脾气，侧过身平躺，掐着她细软纤瘦腰，将她人提到了身上。 她气急，咬着下唇，拳头一下一下垂在他胸口。 傅璟佑低笑震震，粗粝掌心扣住她后脖颈，强势拉下她，撬开了她的唇瓣。 窗外，月光在风中旖旎浮动。 窗内，女人乌发披肩缠绕，气息微喘趴在男人心口。 抬眼之间，精致面容，娟丽如月神。 傅璟佑手掌在她脊背轻抚。 短暂的亲密拥吻过，听着彼此震响的心跳，两个人十指相扣依偎在一起，胸腔内被看不见的东西填满。 “佑哥~” “嗯？” “热。” 陆淼软声撒娇。 傅璟佑扒拉来扇子，轻轻晃动给她打扇。 陆淼满意笑了，扬起小脸在他下巴处亲了亲，重新趴回他胸口。 一夜安眠无梦。 早上起了大早，怕耽搁傅璟佑上班，陆淼来不及做早饭，给大宝二宝冲了两瓶牛奶抱着路上喝。 她手忙脚乱装了几个木头小马、小狗，拎着东西就去了贺家。 把孩子放贺家，让陈桂芬暂时照看。 陆淼侧身坐在自行车上，自行车“叮叮”驶出生产队，小夫妻晃晃荡荡出发往县里去。 路上有人时，她就抓着自行车座板下面。 赶上没人的时候，就搂着傅璟佑的腰。 系行车爬上村子对面那条山道小坡。 隔着老远看去，模糊中总能看出男的身板结实挺直，女的戴着宽帽檐的帽子，身形娇小又可人。 画面真跟画儿一样，咋看咋舒服，咋看咋好看。 地里干活的社员看见了，闲唠议论： “真是好命啊！村里哪家媳妇能跟小六媳妇儿一样？家里男人疼不说，除了料理家务，旁的什么也不用干。” “话也不能这么说，人家城里媳妇能耐着呢！动动嘴皮子就能带着大家伙儿挣钱，再说了，你们没看出来吗？” “看出啥呀？” “还能是啥？瞧小六现在出行板正的，出去说他是城里人，人家都信！” 年纪大的叔伯津津乐道： “再看人家的娃娃，白胖儿白胖儿的，可不像咱们乡里能养出来的娃。” “是哈！别的不说，小六媳妇儿养娃真有一手的！” “我听说小六家的两个娃，叫娘老子都不是什么爹啊娘的，喊那个啥来着？” 说起娃娃的话题，旁边地里的婆子也跟着插嘴唠了起来： “哦对！喊爸喊妈呢！奇奇怪怪的，咱们乡里哪有那么喊的？” 有年轻的媳妇儿笑着说： “哪里奇怪了？人家城里才这么叫呢！听着就有文化！改明儿啊，我也要让我们家铁生喊一句妈听听！” “哈哈哈，我也要，我回去也让我家宝丫喊一声听听，看这个妈和娘听起来是不是一个味儿？” “哈哈哈哈……” 地头嬉笑一片。 人人都说城里媳妇好，可是这城里的媳妇，又哪是那么好娶的？ 也就人家傅小六自身也有些本事。 要是换成别人，就是娶了城里的媳妇儿，怕是也要留不住。 …… 县里，傅璟佑在国营饭店跟前停下自行车，带陆淼进去解决早饭问题。 等拿到包子和汤水包面，他用托盘端上楼给陆淼： “你坐下慢慢吃，我去学校那边看看情况，打声招呼就过来。” 陆淼给他拿了两个包子： “我知道办事处在哪里，我去那边找胡志远也是一样的，别耽误你工作。” “平时不忙。” 傅璟佑摇摇头，从她手里叼走一个包子，又伸手拿走一个，“等我，嗯？” “嗯。” 陆淼笑着点点头。 傅璟佑很快去而复返。 陆淼已经吃完桌上的汤水包面，拉着他吃完桌上的包子，两个人才一起出发。 傅璟佑在县办事处前院停自行车，陆淼撞见胡志远，就先跟胡志强去了传达室。 之前回京市，陆淼来过一次办事处。 不过那时就是匆匆在前院走了个过场，并没有深入。 这次到的传达室，几乎是县办事处里的中心位置。 路上遇到不少公职人员，一些与陆淼擦肩而过的男女同志，在走出去一段距离后，悄悄回头打量。 第三百章 京北陆家 “长得就跟以前收上来的那些古画里的人一样……这谁呀？以前没见过？” “不知道啊，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人。” “你们不知道吧？我知道，先前送那个陆首长去医院，我在病房门口见过……这就是陆首长的那个女儿。” “什么？真的假的？陆首长的女儿……那不就是县里器械组傅工的老婆？我之前还说人不行了，这又好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吉人自有天相！再说了，你们也不想想，去年咱们县里闹出了多大的阵仗？” 说起去年的事儿，几个同志结伴拐过墙角，小声咕哝的上楼： “是……那么多人那么多车，我在县里长大，还是头一回见，还有刑场那个事儿，我听说陆首长当时开了七八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都说那种执刑的枪里就一粒子弹吗？咋能打那么多下？” “你脑子呢！别人的只有一粒，陆首长是谁？” 说话的人忽然将声音压低，比画出了一根大拇指： “人家是这个……” 旁人的议论，陆淼不知情。 她到传达室外侧的电话窗口，先是拨通了陆远征学校办公室的电话。 一连拨了几遍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传达室里的公职人员都回头看陆淼。 陆淼弯弯眉蹙起，心情有点不好。 挂断电话，回想了一阵，陆淼又拿起电话，拨通了京市胡同那边的电话。 这次倒是很快有人接通。 “喂，是胡师傅吗？” 陆淼立马站直身，端正了语气： “我是隔壁巷子里的陆小宝同志，之前有一阵儿总去您那儿看京花儿，你还教我扎过桃花……” 陆淼说明来意，胡同里花儿作的老师傅让小徒弟去请人了。让她挂断电话稍作等待。 陆淼便挂了电话静心等待。 傅璟佑很快过来，问她什么情况。 陆淼摇摇头，如实说明： “办公室那边没人接，我给胡同里打了电话，那边过去叫人了，我等等再打。” 傅璟佑点点头，陪她一起坐在传达室外面的长凳上。 夏风从楼梯地下的过道掠来，清凉异常。 陆淼小声跟他咕哝： “就算不忙，你人不在那边也不好吧？” “没事。” 傅璟佑晃晃脑袋： “县里前阵子有新的动作，那边空教室都收拾出来了，偶尔就会有大厂的工人去那边上扫盲课……” 他嗓音本就低哑，刻意压低后更富有磁性。 陆淼听着耳廓痒痒的。 “平时器械组没事，不是自由活动就是凑热闹一起参加扫盲……派活儿也是从这边过去人，我在这边，没事。” 陆淼点点头，暂时放下顾虑： “之前总嘱咐你看书看报纸，我睡了那么久，你有没有落下？” 傅璟佑凌唇张了张，忽然不吭声。 陆淼给他一记“就知道”的眼神。 红润唇瓣微微开合叹了一口气，道： “既然现在有这个便利，回头你不忙的时候，那什么扫盲班你也要参与……咱们家旧报纸和书也有不少，得空要多看。” 她这一觉睡得太久，直接从1975年的八月跨越到了1976年的六月。 算着时间，明年入冬就会重启高考…… 看似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实际时间过得快得很。 她对自己有信心，不强求什么重点大学，但考上大学肯定是没问题的。 她只担心傅璟佑…… 时间继续往后推，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其实有很多机会，但那是还要再晚两年的事。 陆淼想，如果能一起考上大学，她和傅璟佑就可以带着宝宝去城市上生活。 乡下安逸，仔细经营收拾着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就是医疗条件差。 像什么小病小痛的，大人抗体强，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小孩脆弱，某些时候可能就得遭大罪。 这些事儿就不能细想，但凡想到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和画面，陆淼心里就觉得闷得慌。 现在在外面，也不好说高考的事，陆淼便蹙起眉梢，严肃的催促问： “佑哥，你听不听我的话？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傅璟佑早就发过誓，只要她醒来，他就什么都听她的，这个时候，当然也不会逆着她来。 “听你的，都听你的，等今天回去我开始看书，行不行？” 陆淼两瓣红馥馥的唇瓣鼓了鼓，这才满意点头。 传达室里头的墙壁上，有挂钟。 陆淼起身看了一眼，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又拨通了京市花儿作的。 这次接电话的直接就是唐梅。 “喂，小宝，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这么着急？” 听着熟悉的声音，陆淼早先忧虑的心情微微松开一些。 “我这边没什么事，倒是京市那边……爸爸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陆淼说着话，口吻咕哝起来，又有点小女孩闹脾气的意思： “先前不是说好了，大宝二宝周岁生日，你会来吗？怎么突然又不来了？” “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梅在那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利索的话。 陆淼察觉不对，侧目和傅璟佑对视一眼，倏忽严肃了语气： “你别瞒我，硬是瞒我，我明天就买票回去。” 京市陆家确实有些变动，但陆远征早先放过话，唐梅便不敢往h省这边透风。 可陆淼是个脾气大的，唐梅早见识过。 陆淼一较真儿，唐梅就竹筒倒豆子般，把什么都说了： “你爸违反纪律，京北这边都在查……上头停了他的职，你爸他已经有一阵子没去学校了。” 陆淼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是政治方面的： “到底怎么回事？” 话筒那边，唐梅声音又弱了下去，渐渐的又不吱声了。 陆淼胸口起伏，一阵头昏，挪了下步子，有点站不住。 傅璟佑赶紧起来扶她，“你情绪别着急，当心身体！” 唐梅听见傅璟佑的声音，也紧张起来： “你别动气，家里都好，都好着呢！” “报喜不报忧，好什么好？好你还不跟我说？” 陆淼脸色发白，身体虽然日渐看着硬朗起来，可底子里还没养利索。(本章完) 第三百零一章 京市出事 脾气一上头，陆淼额角太阳穴鼓动，眼前都是白花一片。 却还是握着话筒，焦急道： “你不让我动气，那就告诉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就是你爸去h省的事……” 她情绪起伏明显，唐梅担心她身体，生怕她气出个好歹来，吞吞吐吐的，只好如实说了所有情况： “他调动的关系多，但是走的都是私人感情关系，组织体谅实际情况，没有说什么，可就一直抓着枪决的事不放。” “他们说的什么人道主义，我也不懂。” “怕你听了着急，你爸不让我跟你说……让你自己在那边过好日子就行。” 陆淼愣了一下。 报喜不报忧，还真被她给说中了。 其实这事儿在唐梅回去之前，就已经发生了。 当初陆淼还没醒，陆远征为什么那么着急地返回京市？ 就是紧急诏令。 “那除了停职，还有其他什么处分吗？家里现在怎么样？钱够不够用？” “家里都好，停职也是暂时的……钱也有，你别担心，照顾好自己，把两个孩子也照顾好。” “是不是实话？” “是实话，姨妈不骗你。” “我知道了……” 陆淼吸吸鼻子，“我挂了，后面要再有什么事，我再给你打。” “好，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听见了没？你身体怎么样了？进食香不香？要忌口，有些东西还是要忍一忍，吃不得。” “知道了，都好，挂了。” 京市那边，唐梅对着话筒抹眼泪，想陆淼也想孩子。 h省这边，陆淼忧心忡忡地挂断电话。 经历了九死一生，陆淼在看待问题的角度上，有了些许改变和偏差。 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陆远征的作为和唐梅的陪伴，似乎也将她心底早先拉扯断裂的亲情纽带，再次续接上。 她好像忽然变得敏感起来，心里听不得京市那边的人受委屈的话。 出县办事处，陆淼在街边问傅璟佑： “之前那个枪决的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没跟我说？” 杀人偿命，陈妙妙除了对她下狠手以外，身上还背着另一条人命。 陆远征枪决陈妙妙，哪怕简略了一些步骤，也绝对不会上升到什么“人道主义”和停职的处分。 他是军区大学的校长。 停职对他那个官级阶段的人来说，可不是小处分。 “中间是有点事儿，但是没瞒你。” 傅璟佑扶着自行车车头，如实道： “那画面我也没亲眼看，只是听说，也不敢保真。” “到底是什么事？” 傅璟佑就把陆远征执行枪决时，连开几枪，枪枪避开要害之处的事儿说了。 陆淼一阵哑然。 连开几枪，枪枪避开要害…… 难怪，难怪会上升所谓的“人道主义”。 陆淼莫名一阵眼热，反应过来时，眼泪已经从眼眶里冒了出来。 结合她刚才打电话时的事态，傅璟佑敏锐察觉肯定有什么事。 给陆淼蹭了一下眼泪，傅璟佑环顾周围，推着自行车把她带到一侧巷子里。 “是不是京市家里出事了？” 陆淼点头，“说是因为枪决那个事，上头停了爸爸的职……” “小姨妈报喜不报忧，我问她别的，她都说没事，我心里安不下。” 吸吸鼻子，陆淼纤细指节屈起揉揉眼睛。 心里有些感慨。 曾经在穿越之前，一手名牌包包，一手豪车钥匙，她过着极度奢靡的生活。 在她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钱摆平不了的事。 就算有，也只是钱多钱少的问题。 姥姥、舅舅们从来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像现在这种忧心顾虑的感觉，她在从前从未有过。 现在的她，也能感受到陆远征和唐梅对她的特别关照。 可就是突然觉得，长辈们也很脆弱，也很渺小。 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无所不能。 “先别担心，这两天再打电话看看，要是有问题，实在安心不下，我们就去看看。” 陆淼红着眼眶点点头：“嗯。” 唐梅说暂时只是停职，她心里其实就安下不少。 就是偶尔还是会很顾虑，担心又怕生点别的什么始料未及的事。 “今天出来带了有钱，先给那边寄过去以防万一……” 傅璟佑摸摸口袋，“你知道地址，你去填，嗯？” 陆淼红着眼眶，点头重重地又“嗯”了一声。 傅璟佑便推动自行车，带她往县里邮局方向去。 傅璟佑在家庭和妻女身上，一向舍得花钱。 这次带陆淼出来，他拿了五十块钱，比平时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出十块。 手里的票都是地区票，傅璟佑就没往外拿。 从手里现有的钱抽出四十五块交给邮局，余下五块钱留着一会儿买东西。 傅璟佑让陆淼上前说详细地址。 邮局稍后会发电报告知京市那边。 到时候唐梅他们收到消息，自然知道怎么拿钱。 离开邮局，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傅璟佑没带陆淼去县办事处食堂。 陆淼难得从家里出来一趟，傅璟佑还是带她去的国营饭店。 就想着，她有什么想吃的，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来。 先前她爱喝的橘子汽水，傅璟佑也给她买了两瓶。 一瓶吃饭的时候喝。 另一瓶，下午去学校那边等他的时候，预防着口渴的时候喝。 傅璟佑和陆淼商量好了。 他下午上班，陆淼就在学校那边，看看大厂扫盲班打发时间。 两个人边唠边往国营饭店走。 恰好是中午吃饭的点儿，王小虎几人从拿着饭盒从学校那边过来，预备去县办事处那边的大食堂打饭。 才拐过路口就看见了傅璟佑和陆淼两人。 男的又高又俊，女的又美又娇艳，一对璧人佳偶天成，行在人群之中也是吸人眼球的存在。 王小虎及时缓住脚步，两臂撑开挡住身后的人： “娘咧，你们瞅那个是谁？” “啥？哪个啊？” 几个黑脸瘦高个的小伙子齐齐眯眼蹙眉地扫视。 不多会儿也都喊了一声“娘咧”。 陆淼模样生的艳丽漂亮，今天出门还简单收拾了一下。 乌黑长发梳成辫子盘在脑后，被宽帽檐的帽子罩着，额角及鬓角松散几缕绒绒碎发，衬得小脸愈发瓷白。 第三百零二章 组长媳妇儿 身上碧青翠绿的线格子衬衫搭配青黑长裤，干干净净板板正正的，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落进一众糙汉小伙子眼里，就是咋看咋好看。 “那是谁？组长媳妇儿？” “真的假的？” “怪不得！换作是我，要是我媳妇儿长这样，我也天天往家里跑！” “这话怎么说的？松林，你可就没良心了啊！哪还能就只看脸了？” “呵呵……玩笑，玩笑！那不就随口一说吗？” “你这小子……行了，走走走，先去吃饭，等傅哥陪完媳妇儿了，咱们下午再找他好好唠一唠！” 王小虎招手，再次提步行动起来，路上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这个事儿。 “我之前在津门跟傅哥住一个屋，当时就听他提起过，他媳妇儿是城里人，好像是首都那边来的插队知青。” “首都来的！怪不得，我刚看见就说不像是我们这儿的姑娘……” 能娶上知青媳妇儿就是很了不得的事儿，这还是首都来的知青，那可是大城市上的人！ 几个小伙子边走边回头，有人感慨，有人艳羡。 …… 陆淼和傅璟佑在国营饭店吃的午饭。 昨晚大宝二宝洗澡时打架的画面历历在目，陆淼心里记着事儿，饭后拿了钱要去买小盆。 傅璟佑推着自行车说陪她一起，陆淼跺脚推他： “你回去上班呀！我又不是小孩，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还能走丢不成？” “你不常来……” “是不常来，可是又不是没来过！你抽空出来一会儿就可以了，一直在外面也不好，总有人说闲话。” 是这个道理，但傅璟佑就是有点放心不下。 “好了，我就买几样东西，买了就去找你。” 陆淼持续软声哄他。 傅璟佑没了办法，只好调整了车头方向： “你就去百货大楼……” 他声音压低了些，又说：“黑市和人少的地方别去。” “嗯，嗯嗯。” 陆淼头点得像啄木鸟。 傅璟佑微微叹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陆淼无奈笑叹，朝着县里百货大楼走去。 除了买给两个宝宝的东西以外，再就是买给傅璟佑扫盲学习用的东西。 傅璟佑给了陆淼五块，陆淼出门时，自己也拿了点零用。 县里那种黄页小算术本卖得便宜，两分钱一个，总共十二页。 陆淼一口气买了一小捆，有十个。 额外贵点的，就是钢笔。 有卖八块的，也有卖十二块的。 陆淼斟酌了一下。 那会在县办事处打电话，坐传达室里的那些人，胸口好像都别着钢笔。 傅璟佑虽然是干器械的，可他也是所属县里正经部门的。 陆淼想了想，拿着两种价格规格的钢笔对比，最后拿了十二块钱的那支。 额外又买了一小瓶墨水。 林林总总花了十五六块，陆淼大包小包拎着往学校那一片去。 这几天县里没什么活儿，器械组的人都留在学校待命。 王小虎几个，有的去上扫盲班了，有的则跟在傅璟佑身侧，辅助帮忙带学徒。 傅璟佑领着徒弟讲器械原理，偶尔还要纠正一下当初一起学成回来的老职工的各种小毛病。 抽出空闲了，偶尔还会偏头往学校门口看一眼。 在又一次看向学校门口后，傅璟佑忽然蹲身在地上擦了擦手上的机油，起身道： “小王你先带带他们俩，我一会儿回来。” 说着话，大步流星朝学校门口走去。 学校门口的铁栅栏门前，陆淼捣腾手里的东西，腾出一只手从栅栏间隙中去抽锁栓。 那锁栓硬气得很，硬是傅璟佑过来了才帮她打开。 陆淼手腕在栅栏门间隙里卡得通红，还沾了不少铁锈。 傅璟佑拉开门，把她手里的东西接走，空闲的手握着她手腕磨蹭，禁不住轻声呵斥： “你看着我往这走还费个什么劲？看手弄的。” “我也不知道会那么难开，还以为再使点劲儿就开了。” 学校停课有些年头了。 之前操场都是荒的。 这小半年来，大铁牛来回来去地进出，操场被碾得扎实平整。 可校门处铁栅栏门的锁栓，经过那么多年雨水风霜的腐蚀，早已腐朽到了一定程度。 哪怕每天都有人开门进出，那处锁栓依旧难开得很。 傅璟佑怪模怪样瞪了陆淼一眼，转瞬又和煦起来。 他想牵着她走，又顾忌身旁其他人，只好松开手，折中和陆淼并肩往里走。 “渴不渴？” “有点。” “我去给你拿汽水。” “哎等等！” 陆淼喊住傅璟佑，在他手里的大包小包里翻腾出一个约两斤重的纸扎袋。 “这是顺手买的瓜子，没花多少钱，你拿去给同事一人抓一点，意思意思。” 傅璟佑知道她最是知礼，本着让他跟同事能和谐相处才买来的东西，自然不会推阻。 拿了东西小跑回到大铁牛那边，傅璟佑把纸扎袋交给王小虎。 让他给大家分一分，不忘嘱咐他记得给上扫盲班的那几个留点。 之后上铁牛拿到汽水，紧跟着又跑回陆淼跟前。 “上面正好有在上课的，我送你上去看看？” “嗯。” 教学楼三层高，粗略一数共有九间。 其中开着门、窗户收拾透亮的不足一半。 傅璟佑解释说，现在只有两间教室是在上课，其他的不是住人，就是闲置的。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穷，盖房艰难。 再一个，砖瓦批条也很难审批下来。 农村大多数家庭都是七八口人挤在一间小院。 儿子、儿媳和老娘老爹挤在一个屋睡的人家比比皆是。 器械组的正式工，算上傅璟佑一共有四个。 除了傅璟佑以外，其他的三人都住在学校这边，个别人还带了家属来。 学校是正经楼房，教室还大，对比之前住家时的窘迫境地，简直就是白给。 所以之前傅璟佑每天来回跑，大家伙儿都挺不理解的。 今天见了陆淼，众人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不仅因为陆淼长得漂亮，是京市来的，更因为陆淼板正精细地穿着。 再回想平时，他们组长傅璟佑的穿用也经得起推敲，还有先前在津门那边的表现。(本章完) 第三百零三章 扫盲 很明显，人家不光见识多，有远见，还是有家底的人。 跟他们本质情况就不一样。 而且听说去年才了两娃，老婆孩子热炕头，正是人生最春风得意的阶段。 换他们，他们也有的是力气来回跑啊！ 旁人的心思，陆淼不知。 和傅璟佑绕过小操场往教学楼二层去时，陆淼道： “我来之前你们在说什么？怎么看你身边那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没什么。” 傅璟佑回想了一下，道： “应该是王小虎吧，之前一起去津门那边学的技术，可能理解偏差，他们维修操作总有一些问题，我就说了两句。” 陆淼小下巴朝操场方向抬了抬，除了那个叫王小虎的，旁边还有几个小年轻呢。 看着还不到二十的样子。 “那他们呢？” “那几个是学徒……县里有风向说了明后年要努力给乡里通上电，这些人安排过来先学个皮毛，回头电路之类的知识慢慢的也要普及。” 之前还发了几本相关知识的数据，傅璟佑那时记挂家里，没心思看。 现在陆淼好了，小家又热呼起来. 傅璟佑说着话，心里也思忖起来。 之后这些该看的书，还是得看。 未来了解和会的东西多了，他就能比别人更多一份优势，也能给家里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陆淼考量着他的话，在楼梯死角拉住他咕哝道： “有问题该说的说，可你别当着学徒面前说。” 都是一起在津门那边学的本事，人前得给人留点面子。 要不然以后那些学徒，能服他们吗？ 傅璟佑想了一下，认真点头： “之前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陆淼没有多说。 她是懂他的。 他在家里一贯的仔细，可出了家门，哪里都马虎。 有时候真有点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送她上楼，傅璟佑再度返回操场那几辆大铁牛旁边。 陆淼则从后门悄无声息的进入教室。 明年就会重启高考，陆淼以为是县里某一派人率先得到了消息，所以提前复习做准备。 结果进入教室才知道，扫盲班真的只针对“扫盲”。 瞧瞧黑板上的内容是什么？ 左侧是阿拉伯数字1-10，下面依次对应简繁体文字版。 右侧则是识字歌，内容诸如： 鸟无翅膀难飞翔，人无文化眼不亮。 书信报刊看不懂，睁眼瞎子心里慌。 “……” 陆淼有厚实的文化基础，傅璟佑也不是大字不识，他只是没有经过系统化的学习而已。 这些内容不适合她，更不适合傅璟佑。 在教室里待了几分钟，陆淼就又从后门摸了出去。 学校废弃了很久，外面楼梯边角堆了不少板块垃圾。 陆淼环顾一圈，从中抽出一块小木板。 寻了一处风口位置坐下，一边纳凉，一边将木板垫在膝前，充当起小桌板来。 之前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这个年代的课本。 她本来还想看看，能不能从这边的扫盲班里大致了解一下内容。 现在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自己摸索着来…… 曾经不知道在哪里听人说起过，恢复高考期间，因为前面十好几年教学断层，第一年的高考试卷没有很难。 很多送分题都是在后面的题目中，能找到答案的那种。 而且因为年代的特殊性，试卷上的题目也会有一个特定的范围。 比如国文类的，伟人诗词、语录肯定少不了。 末篇文章作文方面，也有非常大的可能直接和红色事件或英雄人物挂钩。 这类知识，即使没有课本，也可以通过报纸获取。 傅璟佑有文字基础，之前嘱咐他多看报纸，他也一直有上心。 陆淼细致列出重点范围，寻思回去再多多嘱咐他。 之后英语、数学、地理、历史等等。 英语这种东西，有基础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补起来的，更别说没基础，陆淼直接跳过。 数学方面，过于复杂的几何题内容，陆淼暂时搁在一旁，打算先从简单的数字公式教傅璟佑。 傅璟佑会算数，但是公式那些，他未必见过。 一步一个脚印，铺垫好基础了，才好切入更深层的东西。 写完一页计划，陆淼把本子翻了一页。 后面地理历史什么的就更简单了。 陆淼循着记忆印象，草草画出h国板块图。 诸如东南西北几个方向的英文符号。 这个时候的h国面积有多大。 哪个地区什么气候，盛产什么。 哪个时间点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对该时间点的事物的见解，陆淼巴拉巴拉的，也写了一些。 当然都是正向的那种。 想到哪里写哪里，想到什么写什么。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中就写了大半个算数本。 陆淼扣上钢笔，活动手腕。 身后忽然嘈杂声，扫盲班那边下课了。 陆淼合上本子，下意识挪开木板站起身。 她旋身往回看，上至四十多岁的叔叔辈，下至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纷纷拐过拐角从她身边路过。 不少人侧目打量她，个别女同志缓住步子跟她搭话： “同志，你是哪个厂的？先前怎么没见过你？” 陆淼手里拿着钢笔本子，不少人以为她也是哪个场子过来参加扫盲的。 陆淼往旁边侧了侧，让开楼梯主路，笑笑回答道： “我不是厂里的，我是这边器械组的家属。” “啊！原来是这样……对不住了同志。” 陆淼轻轻摇头：“没事。” 那女同志不好意思笑了笑，赶紧跟身旁另外几个年轻女孩一起走了。 她们小跑着走远。 陆淼还依稀听见她们说，她身上的衬衫料子好看。 说抽空要去百货大楼看看，是不是新来的什么料子云云。 陆淼失笑摇头。 二楼的教室空了出来，她上楼进教室坐着，继续埋头写写画画。 直到窗外颜色泛起了浅橘，才有了收拾的意思。 她才站起身，侧前方门口就传来“叩叩”几声轻响，抬头一看，不是傅璟佑又是谁？ “找我来了？” “找了好大一圈。” 陆淼拿着东西走过前去，傅璟佑自然而然的接过： “到点儿了，去一趟医院，然后回家。” 陆淼有点没反应过来：“去医院做什么？你哪里不舒服？” 傅璟佑深邃眼眸闪烁莫名，意有所指道： “我带了户籍页。”(本章完) 第三百零四章 重四斤 “……” 陆淼脸庞泛起绯色，轻轻捶了他一记： “真有你的，你还真惦记上了！” “没有刻意惦记，就是顺路惦记。” “这还能分刻意和顺路？傅璟佑，你少来！” 浅浅暖色的夕阳霞光下，自行车车头挂满东西。 傅璟佑提着自行车跨过学校的铁栅栏门坎，陆淼跳起来敲了他一记。 他咧开嘴傻笑，陆淼咋咋呼呼的，握起的拳头持续在他背上敲敲打打。 器械组其他住在学校里的人，站在教学楼二层的走廊上打量着这对小夫妻离开。 有器械组家属脸红摇头： “打打闹闹的跟孩子一样……还没见过哪家夫妻有像这么嬉闹的。” 感觉突兀之余，几个妇女心里又有些感慨。 打打闹闹的，看着感情还怪好的呢…… …… 从学校离开，傅璟佑和陆淼去了一趟县医院。 两人分批上楼，出示户籍页给医生看了已婚信息栏，各自领了一个避孕套。 小纸盒的包装，一盒五个。 陆淼接受过前卫教育，思想并不保守。 可领避孕套时，医院那几个医护人员纷纷投来打量目光，有的还偏头低语几句。 陆淼怪不好意思的，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下楼时把小盒子塞傅璟佑口袋，出了医院地界走在人烟稀少的地儿，陆淼逮着傅璟佑又是一顿锤。 “以后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了！” “好，好～” 傅璟佑摇头失笑，支好自行车先一步跨坐上去。 “上车，回家。” 陆淼鼓鼓嘴，跳了一下侧身坐上自行车后排座位。 自行车一阵晃荡。 傅璟佑眸光笑容宠溺，晃晃悠悠蛇形一段后，渐渐稳当起来。 “回家，回家咯～” 他咧开明朗笑容，头一回语气口吻都轻快了起来。 陆淼自顾自气恼了一会儿，自行车出县城行在宽敞的大道上，路旁无人，她又眼眸弯弯地抱紧了傅璟佑的腰。 回家呀，真好。 陆淼小声喊道：“佑哥。” “嗯？什么？” 自行车的车轱辘“铮铮”响，傅璟佑没听清楚。 陆淼摇摇头，提高音量：“没什么，我想吃螃蟹了，你抽空给我抓几只，行不行？” “行，回去就给你抓。” “佑哥真好～” 陆淼嘿嘿笑，脸庞贴上傅璟佑脊背。 傅璟佑轻轻哼笑出声。 一路摇晃回生产队，两人先去了贺家。 一进院子，陆淼就愣住了。 下午的霞光洒满院子，贺宏进和陈桂芬挑着扁担支起秤杆儿，秤钩上挂着一个箩筐。 大宝赤条条地坐在箩筐里扒拉绳子，被悬在半空称重。 贺宏进黑脸咧开粗犷笑容，得意极了： “哥哥比妹妹重四斤，重四斤呢，这大胖小子……” “妈、妈妈！” 大宝先一步看见院子门口进来的人，松了箩筐上的绳子，小手扑腾着摔摔打打，朝着门口放心伸手要抱。 二宝同样光着屁股蛋儿，本来坐在一旁竹筛里扣石榴籽吃，一听大宝喊“妈妈”，二宝小脑袋立即转来转去的扫视。 看见爸爸妈妈的那一个，二宝直接丢了手里的石榴，小家伙儿跟小狗一样，四肢着地，越出竹筛一路爬： “妈妈，妈妈……” 院子里的地面晒了一天，这会儿可还烫着呢。 陆淼赶紧上去把二宝抱了起来。 傅璟佑进屋放下东西，旋身回来从箩筐里提起大宝： “有几斤了？” 陈桂芬笑着说：“二十六斤毛点儿，快二十七了呢！你叔说得对，是个胖小子！” 在后世，大宝这个体重是属于比较正常健康的。 这年代大人身上的营养都不足，更别说喂养出来的孩子。 二宝比大宝轻了四斤，放在村里，差不多大的月份，往年不少新生儿的体重，还赶不上二宝呢。 不光村里的人觉得陆淼把两个娃娃养得好，贺宏进和陈桂芬也是这么觉得的。 白白胖胖的，看着就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怎么看怎么喜人。 陆淼拍拍二宝沾了少许沙砾的屁股蛋，抱着二宝跟在陈桂芬几人后面进了堂屋： “婶婶，二宝裤子呢？大宝怎么脱得那么干净？” “还说呢！” 贺宏进搓搓寸头，乐呵呵指着趴在傅璟佑肩头的大宝说： “这坏小子，半下午的时候睡觉，一泡尿尿了一整张床，把妹妹裤衩也给浸湿了。” 陆淼听完，轻轻弹了大宝一个脑瓜嘣，大宝以为妈妈是在跟他玩，在爸爸怀里乐得直蹬腿，“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傅璟佑把他蹦跶下去摔着了，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小家伙立马瘪起嘴“呜呜”地要哭，伸手要妈妈抱。 陆淼嗔怪瞪了傅璟佑一眼，怀里抱着二宝，又腾出去一只手让大宝抓着。 “席子洗出来了没？耽不耽误夜里睡觉？” 陈桂芬笑着说：“放心好了，早就收拾出来了。” 说罢，给陆淼和傅璟佑一人倒了一缸子水，又问： “早上你们走得急，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出啥事儿了？” 陆淼摇摇头，怕陈桂芬他们跟着一起担心，就没明说，只哄着怀里二宝，道： “没别的事，就是大宝二宝的周岁生日，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他们姥爷姥姥得不得空过来……他们忙，说不过来了。” 陈桂芬了然点点头。 按常理说，外孙、外孙女周岁生日不是小事。 姥姥、姥爷没到场，始终要差点意思。 可陆家情况毕竟特殊。 孩子姥爷是个人物，平时重物缠身，就不是说走就能走的类型。 再一个，路又那么远。 再说唐梅。 当初唐梅有多宝贝陆淼和这两个小的，大河村的所有人都是有目共睹的。 要是能来，唐梅肯定会来。 要是不能来，肯定也是有不可抗的因素绊住了手脚。 可以理解的…… “让他们先忙正事，这边都好，回头年节边上看看。” 贺宏进搓着寸头说： “是你和小六带哥哥妹妹回去看看还是怎么地，那些都好说。” 陆淼点点头。 傅璟佑把大宝递给陈桂芬，冲陆淼点点下巴： “你在这边再待会儿，我先回去收拾，一会儿再来接你。”(本章完) 第三百零五章 大姨 陆淼说想吃螃蟹，傅璟佑就寻思回去趁早下几个地笼。 晚两个钟头再去收，多多少少应该会有点收获。 等弄完了再来接陆淼回去。 免得她一个人在家要有做饭，又要带大宝二宝的，弄不过来。 陆淼点点头。 傅璟佑往外走时，想到什么又看向贺宏进： “叔，村里哪家有闲置的笼椅？你抽空借一下，大宝二宝皮得很，平时到处扒拉，给他们拴着点，好看住。” 一个娃就算了。 这是两个娃，平时爬得东一个、西一个的，一个人真看不过来。 总把他们放在婴儿区护栏里，他们也不乐意，总要急得哇哇哭，手头有什么就丢什么。 有时候看着烦不说，心里又过意不去。 要是有笼椅了，回头大人忙活的时候，可以把他们放在身旁。 有人在身旁，两个小东西就要好很多。 贺宏进点头：“先前光想着摇床了，笼椅还真没想起来，一会儿我就去问问。” 傅璟佑颔首，摸摸二宝发丝细软的脑袋，这才抽身离去。 “妈妈，妈妈……” 一天没看见大人，二宝这会儿黏人极了。 仰头盯着陆淼看了半天，二宝自己把自己逗乐了，揪着陆淼的衣服“咯咯咯”地笑。 陈桂芬抱着大宝坐在陆淼身旁。 看着二宝满头快三寸长的黑黝黝头发，闲唠道： “妹妹胎毛你一直没剃吧？老人都说胎毛剃了好，以后新长出来的更好。” 陆淼摇摇头，还没说话，就听贺宏进道： “那些都是迷信，没事整那些做什么？哥哥妹妹皮儿这么嫩，要是弄伤了怎么办？那不多吃一些亏？” 陆淼也是这么想的。 剃胎毛让孩子头发长得更好，这个说法没什么太大的依据。 而且剃相当于刮，小孩子皮肤娇嫩，很容易弄到皮肤。 陈桂芬点点头，想着也是。 陆淼抱着二宝哄了哄，想到什么，起身把二宝递给贺宏进道： “叔，婶婶，你们再帮我看着点孩子，我去下知青点。” “哎！” 陈桂芬点头应声。 贺宏进也说要接二宝，二宝却跟预料到什么似的，拽着妈妈衣领不撒手。 贺宏进托住她屁股蛋，她挣红了脸，哭唧唧的不同意。 “嗯呜呜……妈妈，妈妈——” 二宝挺着肚皮挣扎。 陆淼只好把她又抱进怀里。 小家伙儿就跟人精一样，搂上陆淼脖子，立马就好了。 陆淼无可奈何：“算了，我就抱着她吧！” 陆淼顾虑地看了眼大宝，就怕大宝也闹腾。 大宝虎头虎脑的，被陈桂芬抱在怀里，又被贺宏进拍巴掌逗着，“geigeigei”的直乐。 陆淼笑叹摇头。 抱着二宝靠近桌子收拾了一下。 买的红糖是给贺家的，陆淼拎了另外一个纸扎口袋，把大宝留在贺家，抱着二宝去了知青点。 这个时节，六点多走正好是下工的点儿。 知青点门口附近这个热闹着。 门前靠池塘角的自留地那边，堆了几块平整的石头块，重新整了一片儿洗衣服的地儿来。 陆淼沿着社员家屋侧的小路走过去时，耿晓云正在洗衣服。 陆淼一手抱娃，一手提着口袋晃了晃： “晓云。” 耿晓云抬头，下一秒赶紧放下手里的衣服，起身迎了过去： “怎么这个点儿过来了？我瞅瞅这小丫蛋儿，真招人希罕。” 二宝黑眼珠盯着耿晓云看。 耿晓云笑呵呵地，上前要抱二宝。 “妈妈，妈妈。” 二宝赶紧回头抱紧陆淼。 耿晓云乐了，“你瞅这小丫蛋儿，还认生不要人抱了？” “不是认生，有时候是要黏糊一些，一阵儿一阵儿的。” 陆淼失笑，把纸质口袋递给她，抱着二宝拍了拍： “买得一点儿坚果，给大家一人抓点儿吃吧。” “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还买这个干啥？”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耿晓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相视一笑，两人并肩往回走。 耿晓云打量搂着陆淼脖子趴在肩头的二宝说： “这小丫蛋儿是招人稀罕，瞅着要像你多一些。” “是吗？” “是，你瞅她这眼睛，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淼微微后仰，认真看了看二宝的眼睛，乌亮乌亮的，上眼帘睫毛黑密黑密的，跟画了一圈浅浅的眼线似的，又大又圆溜。 之前没觉得，耿晓云说像她后，她看着好像还真有点像。 “夏夏～” 陆淼亲了亲二宝小脸，抱着她转向耿晓云： “阿姨，叫阿姨。” 耿晓云摆手：“叫啥阿姨啊？叫大姨，叫大姨，知道没啊？小丫蛋儿。” 在耿晓云老家那块儿，妹子的孩子一遍叫姐姐都叫大姨。 她待陆淼真挚，是真的当自家妹子看待。 陆淼笑了笑，捏着二宝小手扬了扬： “大姨，夏夏，记住没？这是大姨～” 二宝水润红嘟的小嘴噘了噘，奶声奶气的咕哝： “姨，姨！” 陆淼笑了。 耿晓云也乐了，捏捏二宝小脸： “真聪明啊小丫蛋儿。” 二宝咯咯乐，转头又把小脸埋进陆淼脖子里。 陆淼拍拍她，跟耿晓云一起走到了知青点门前。 “谢斐回来了吗？” 陆淼往男知青那边屋扫了扫，说明来意： “我有点事儿找他。” 马上就是家家户户做晚饭的点儿了，她这个点儿过来，耿晓云就知道她肯定有什么事。 登时道：“回了，我刚还看见了呢！我给你拿个凳子坐着，给你叫人去！” 陆淼连忙腾出手拉住耿晓云： “我不坐了，你帮我喊一下谢斐，就是几句话的事儿。” 耿晓云点头，“那行！” 耿晓云帮忙叫人。 谢斐听说是陆淼找他，还挺意外的。 他从屋里出来，陆淼正在女知青那边的门前，抱着孩子跟人聊天。 余光扫见他，陆淼转过脸来笑了下，随后抱着孩子向他走近。 谢斐无措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也走向陆淼： “陆淼……” 二宝听着动静转过脑袋，黑黝黝的眼睛跟刚洗过的葡萄似的一样水灵。 二宝鼓着小脸直勾勾地看谢斐，忽然就冲谢斐张开了手臂。 谢斐手足无措，还真就伸出手要抱二宝。 陆淼也愣了，顺势给他递了过去。(本章完) 第三百零六章 贴心人 二宝性子多少有点随亲妈。 不光自己爱俏，还爱别人又俊又俏。 耿晓云长相干练老实，她不肯要耿晓云抱，这会儿却又肯让谢斐抱了。 真真是小人精一个。 陆淼无奈叹息。 谢斐抱着二宝，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小小软软的一团，手感奇妙，他总怕会轻易弄疼了小团子。 陆淼伸手，“要不还是给我吧？” “没事，我抱抱。” 谢斐微微回避了一下。 学着刚才陆淼的模样，他一手托着二宝腿弯，一手扶着二宝后背。 把小家伙儿抱得稳当起来，谢斐心里莫名有一股成就感。 连带看向陆淼时，他也难得露出了点真切笑容。 仅是一瞬，谢斐又严肃正色起来： “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陆淼唇瓣抿了抿，“也不是……不过确实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女知青这边屋前，几个人坐在一起嗑瓜子。 杨小婧伸长脖子朝男知青那边门前看。 耿晓云推她一下，“看啥呢你？” “就看他们啊！以前还打架来着呢，怎么突然又能和平共处了？” “这有啥，谁都有年少任性的时候。” 耿晓云眯眼笑了笑，把杨小婧拉了回来，没让她继续看： “小时候脾气大，不高兴了就大打出手，都这个样。过了那个时间段儿啊……长大了成熟了，自然就心平气和了。” 人家唠正事儿呢。 有些热闹不好瞎凑。 杨小婧若有所思点点头，觉得她说的有点道理。 另一边，陆淼委宛提了一下陆家的情况，并且说明来意。 她怕唐梅报喜不报忧，刻意隐瞒什么情况，所以想走谢斐的这层关系。 想通过谢家确认一下陆家那边的确切情况。 二宝皮肤细腻白嫩，身上若有若无泛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眼珠黑黝黝亮晶晶的，漂亮得跟玻璃珠儿似的。 和亲娘简直如出一辙。 谢斐逗了逗二宝，目光不由转向陆淼。 以前扇耳光、呛嘴呛到脸红脖子粗的画面，仿佛历历在目。 可看着眼前目光柔和，气息恬静的陆淼，谢斐心里短暂泛起丝丝涟漪后，最终归于平静。 或许真的如耿晓云说的那样。 年少时候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舒服，脾气火爆，总是会有忍不住大打出手的时候。 经了这两年，从五湖四海奔往这处的青少年们，都有一定的成长。 回顾过往，谢斐无疑是怅然若失的。 可细看眼前，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有定数的，他和陆淼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这是命…… 话再说回来，比起处对象，做夫妻，他和陆淼或许做朋友会更合适。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摆在那里，总归不是陌路人就是了。 谢斐释然一笑，上前半步把二宝递给陆淼。 他缓声安慰：“别担心，我现在就去找队长请假，明天就去县里打电话发电报。” 陆淼感激地冲他点点头，“谢谢你，谢斐。” 谢斐摆摆手，错开步子就要去贺家。 陆淼抱着二宝，跟着他转动步子： “过几天明毅明夏的周岁生日，耿晓云他们都会去……” 过去的偏见也好，矛盾也好。 都已经各自开启了新的生活，有些事情就该画上句号了，没必要一直死抓着不放。 “你要是有空，也过去坐坐吃个饭吧？” “嗯，知道了……” 谢斐步伐微顿，很快重新提起。 “我会去的。” 谢斐去了贺家，陆淼在知青点门口，又跟耿晓云她们闲唠了一会儿。 耳边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她回头看了一眼。 傅璟佑裤腿高挽，站在池塘边角冲她招手。 陆淼抱着二宝往上掂了掂，回头冲耿晓云她们笑着说： “今儿先回去了，得空再来找你们闲聊。” “行！随时欢迎啊！” 陆淼哼哼笑，抱着二宝小跑奔向池塘拐角。 她抱了二宝好长时间，胳膊疲累，跑着跑着二宝就开始往下滑。 傅璟佑及时上前，一手接过二宝贴胸抱上肩头，一手虚虚环住她肩头，拥着她往回走。 “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去接你，婶子说你来这边了。” “嗯……你过来的路上看见谢斐了么？” “嗯？没留意。” 陆淼嗔怪推推他，把委托谢斐的事儿说给他听。 小夫妻抱着孩子，边走边说。 知青点门口，杨小婧看了一路，最后忍不住吐出一口气，道： “咱们还有返城的机会吗？” “谁知道……” “要是回不去，干脆找人嫁了算了……” 杨小婧捏着小棍儿在地上戳戳点点。 “我也不小了，马上十月份就满二十二岁，放在我们那边都是老姑娘了……再拖下去，就算返城了也不好嫁人。” 顾莹安慰她：“别气馁，再看看吧，兴许今年年底就能传出点什么消息呢？” “嗯……” 杨小婧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杨小婧和顾莹是第一批分配到这边的知青，比其他人早来了三年。 熬得太久了，总觉得生活没有盼头。 刚才看见陆淼和傅璟佑并肩走远的画面，杨小婧忽然觉得，要是能像陆淼那样。 嫁个喜欢的人，或者真心对她好的人，其实也挺好的…… 身边有朋友，这挺好的。 可朋友和家人的定义不同。 有些时候，总有一些难以启齿的事和话，想说给贴心的人听…… 傅家温馨幸福的四口小家，像是一粒石子，搅动了知青点里，所有沉静已久的心。 不少人心中萌生了想法。 而在这期间，谢斐很快给陆淼带回了准信儿。 京市陆家那边的情况，确实如唐梅所说。 陆远征除了被暂时停职留家以外，没听说有其他的什么处分。 陆淼一颗心踏实下来，和傅璟佑商量着，动了家里的小金库，又往京市那边汇了一百二十块钱。 陆远征那个脾气，有事也不会多说什么。 陆淼就写信嘱咐唐梅，家里有什么情况，及时给她写信或者发电报说一声。 真有问题，几个人一起想办法看怎么处理。 京市陆家那边的事，暂时告一段落。 大宝二宝的周岁生日被提上日程。 陆淼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有哪些流程。 只一点，邀请了不少朋友，到时候肯定得让朋友们吃好喝好。(本章完) 第三百零七章 人是相互的 饭席准备得体面了，热闹的气氛自然而然就有了。 陆淼奔前走后，细细琢磨要准备哪些菜。 手头现有的东西，又能做出什么拿得出手的菜。 正经流程，像什么小孩抓周要用的东西拉，宾客上门，回头回礼赠的红鸡蛋这些，都是陈桂芬在物色准备。 傅璟佑更是。 他提前半个月排休，大宝二宝生日前几天就开始准备。 招待客人的花生坚果准备了，荤菜肉啊、鱼的卖了，陆淼要调高汤的棒骨也弄来了。 他是最在意仪式感的。 别人家过年买一盒鞭炮，要剪成好几段用，他直接买了二十多盒。 从前身份特殊，张扬不得。 现在扬眉吐气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个在某些方面格外计较的男人，怎么要风光一回。 邀请的亲朋好友不多，正好十几二十人。 贺宏进和陈桂芬怀里抱着大宝二宝，陆淼在厨房和田桂花一起忙活做饭。 傅璟佑点了一根香站在门口，来一个人进屋就“噼里啪啦”地炸一个盒鞭炮。 大河村好久没有像这样热闹。 大人们不好意思过来凑热闹，就让孩子们过来串门。 大喜日子，傅璟佑格外和善，难得在外人面前没板着脸，喜笑颜开端着瓜子花生逗那些小孩，抓给小孩们吃。 村里的小孩也是嘴甜，一口一个“小六叔”，一口一个“妹妹真好看”，把傅璟佑夸得心花怒放。 亲朋好友分了两桌。 傅璟佑在前面招待客人，陆淼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一眼。 人来得差不多了，但是还少两个小咖。 贺家长房的大哥大嫂还没来…… 厨房前锅做饭，后锅放足了香料正在卤肉、卤猪耳朵。 一旁炉子上的大肚汤罐里还“咕嘟咕嘟”冒着泡，里面炖的两只甲鱼也快好了。 陆淼站在厨房后面看了一会儿，便重新踱步回去给田桂花打下手帮忙。 原本想着再等等，贺大哥和贺大嫂也差不多该到了。 结果堂屋里闹哄哄的，陈桂芬都开始找竹筛装东西走流程让大宝二宝抓周了。 陆淼看着不对，咕哝了一句： “大哥大嫂没到呢还，是腾不出空来，还是没通知到位？” 田桂花装碗成汤的手顿了一下，下一刻手里筷子和勺子并用，从大肚汤罐里捞出甲鱼裙边，头是头脚是脚的摆盘。 田桂花要是随便应付两句，陆淼还不会生疑。 她突然不吭声，陆淼凡是转过头来看她。 这一看，就看见田桂花不怎么自然的脸色了。 陆淼乌黑弯眉皱起，闷声问： “二嫂，我那会儿没醒，家里是不是出过什么事儿？” 田桂花吞咽口水抿了一下嘴唇。 回避陆淼目光，她把一碗甲鱼汤端上灶台后，又取来一只海碗继续成汤： “没有的事，你看着家里不都好着的吗？哪有出什么事？” 田桂花回避视线的小动作，足以说明一切。 陆淼最讨厌有什么事情，身边人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的那种感觉。 “你不跟我说，我就出去问傅璟佑！” 陆淼眉头压低，精致俏丽的小脸绷紧起来。 说这话时，迈开步子就要去前屋。 前屋现在都是客人，田桂花哪能真的让她去？ 先前发生的那事儿又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么多外人在，捅出去不说老贺家又要丢一次脸，两个娃娃的周岁礼还要办呢！ “都是两个娃的娘了，怎么脾气还这么犟？” 田桂花拿她没办法，把她拉了回来。 “说给你听就是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田桂花叹了叹气，真假参半把年边发生的那事儿说了。 她倒不是刻意说假话，主要是怕陆淼脾气急，这大好的日子，真跑出去跟人急。 田桂花说得相当委婉，可陆淼又不傻。 从她紧张的态度里就能推断出一二。 “她打佑哥，用什么打的？！” 田桂花讷讷半天，不敢说。 她不肯说，陆淼也不逼她了，转身错开步子坐在灶口就开始哭。 陆淼心里涩得要命。 她那个时候没有太大知觉，一躺就躺了快一年的时间。 那会儿傅璟佑身心精神的压力有多大？心里有多苦？ 赵兰香就是再对他们有意见，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去刺那个男人的心！ 还动手打人…… 她那时刚醒过来，傅璟佑头上跟竖立的钢针一样，藏着许多白发。 她给他拔过白头发，那时就摸到过。 好大的一块疤…… 她当时还问过。 傅璟佑唬她，说是小时候磕的。 根本就不是！ 陆淼微微一顿，哭得更凶。 透亮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滚落，真跟串起来的珠子似的。 田桂花微微叹气，心里感慨城里人就是不一样，连哭起来都是美的。 却又忍不住凑近过去哄她： “好了……这事儿是大嫂做得不对，但是今天是喜日子，你呀，不该哭的。” 陆淼也不想哭，可是心里又涩又疼，情绪实在难以自控。 可她也知道正事儿。 贺大哥、贺大嫂已经被判出局，以后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耽搁自己家的事，实属不应该。 陆淼抹了一把眼泪，狠狠道： “不来就不来了！我们家也不稀罕再跟他们有来往！” 田桂花微微叹息。 傅家和贺大哥早就断了来往。 许是怕回来遇见了尴尬，今年清明、端午，贺大哥两口子都没回来。 断交的事是板上钉钉，可现在陆淼直白坦然地说出来，田桂花仍觉得有些莫名地惆怅。 姓贺都是一家人。 真要有点什么事，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到时候会出手相助的还是自家人。 陆淼没错。 田桂花的想法也没错。 只是立场问题。 再一个，田桂花忽略了一件事。 姓贺的都是一家人，可傅璟佑姓傅。 换言之，如果去年年边上发生冲突的是贺大哥和贺二哥。 赵兰香就是再不满，像那种扎心的话，她敢对贺二哥两口子说吗？ 赵兰香不敢。 人是相互的。 贺家对傅璟佑好，傅璟佑记在心里，平时一年四季，对贺家也有孝敬和帮衬。 可人也是自私的。 傅璟佑的忙活，傅璟佑的孝敬，赵兰香看不见，就算看见也会当作看不见。 第三百零八章 成龙成凤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受累的也不是他们两口子。 赵兰香刻意忽略傅璟佑的“功”。 年底大家碰面了，涉及丁点利益冲突，她又觉得是傅璟佑占了她家的便宜…… 傅璟佑就该为贺家做出贡献，因为他姓傅。 傅璟佑就是不能拿贺家的半点东西，半点好处，也是因为他姓傅。 什么叫做“欺负外姓人”？ 赵兰香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傅璟佑那个性子，放在平时，只看贺家老两口。 为了老两口不夹在中间难做，赵兰香刺痛他点什么，他也会充耳不闻。 可是，再老实的人也会有血性。 赵兰香那样剜他的心，他要是还没点反应，那成什么了？ 这也就是傅璟佑，当场动手，事后直接断了关系。 要是陆淼在一旁，她高低要上去跟赵兰香掰头掰头。 拿了好处又怎么样？ 那是老两口心甘情愿给的。 她赵兰香不满，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动手？ 她算哪根葱？打她的男人！？！ 给她脸了？ 胸口气血翻涌，陆淼平复许久，到后院井边压了半桶水洗脸，把脸擦干了才去前面堂屋。 堂屋的大桌子边上围了好些人。 先抓周的是大宝。 桌上放着一个竹筛，大宝坐在筛子里，藕节一样肉嘟嘟的腿边放了好些东西。 小拨浪鼓、土块、钢笔、书、算盘、印尼。 还有小番茄一个，钱券若干。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还往筛子里放了一只旧手表。 陆淼吸吸鼻子，靠近过去：“抓啥了都？” “还没开始呢！刚要开始！” 她是孩子亲妈，凑热闹的人给她腾出点地方。 她往前一步，就走到了傅璟佑身侧。 傅璟佑两手虚虚钳住大宝乱挥的手。 小孩皮儿嫩，骨头还没长好，傅璟佑不敢用力。 陆淼凑近身侧，傅璟佑偏头看她，原是想说她来了就开始，一转头就看见她纤长睫毛下微红的眼尾。 桌旁闹哄哄的，大家伙儿的目光都在大宝身上，傅璟佑见势，略微歪身凑近陆淼耳旁： “哭了？” 陆淼鼓鼓嘴，嗔怪推了他一下： “我儿子闺女周岁，我高兴的，不行呀？快点开始！” 傅璟佑失笑信以为真，松了大宝的手，抓周正式开始。 屋里闹哄哄的，贺宏进抱着二宝在人群外围高声提醒： “小六，娃娃抓周要抓三次，抓三次！你看着点儿，这些都是有寓意的，别给敷衍了事！” 贺宏进嗓门大，二宝被他抱在怀里，淡淡的小眉头皱起，噘嘴陌生地看着他。 最终，二宝出手了。 小手“啪叽”打在贺宏进嘴上，不让他大嗓门喊。 贺宏进捏着二宝小手，乐得眉飞色舞： “哎哟，我孙女真乖，都会给爷挠痒痒的是不是？” 贺宏进乐着，桌边那边传来笑声： “好小子，抓得印尼！” 贺宏进赶紧喊： “印尼好，印尼好啊！这是胸怀远大，官运亨通，以后是当干部的料子！” 桌边又有人喊：“抓的洋柿子！” 洋柿子？ 那就是番茄了。 贺宏进又高声喊：“抓吃得好！有口福，我们家大宝以后衣食无忧！” 说完，贺宏进又凑近人群边缘问： “第三回抓的什么？” “还没抓呢！叔，你别急！” 桌上，大宝从竹筛里爬起身。 见过和没见过的小玩意儿太多，大宝斟酌了好半天。 陆淼最近常坐在桌边写写画画，大宝多少有点印象，撅着小屁股晃晃悠悠抓了一支笔。 桌边有人喊：“抓的钢笔！” “钢笔好，钢笔好！妙笔生花，我们家大宝以后是文豪！” 贺宏进高声喊，差点把肚子里积攒了一辈子的墨水都耗空了。 屋里乌泱乌泱的，热闹的气氛到了顶点。 有人起哄推搡傅璟佑： “小六哥，你说，你们两口子是不是事先教过孩子？怎么尽挑寓意好的拿？” 傅璟佑只顾着高兴哼哼笑，没答话。 贺宏进则在这方面格外执着，站在外围反驳道： “谁说的？分明是我们家大宝争气，说明他未来是个能人！” 桌边人纷纷大笑： “叔/队长，看把你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第一次当人爷呢！” 贺宏进笑着说：“这抓周是抓得好，以前我们家敏杰也抓得好，那会儿抓的什么来着？哦！算盘！招财进宝，财源广进，也是个好寓意！” 堂屋乐呵唠了一阵，大宝便被陈桂芬抱下了桌。 竹筛里的东西整理好，二宝被放了进去。 二宝抓的东西也好，小波浪谷一个，书一本。 还抓了竹筛里仅有不多的几张钱票，颤巍巍站起身，晃着小脑袋满世界找爸爸找妈妈。 小手举着钱递给爸爸妈妈。 把桌边的人乐得不行。 贺宏进更是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前面唱词说大宝将来要当干部，后面唱词又说二宝将来要当大学生。 这个特殊的时间段，外面九成的学校都停了课，可先前毕业的大学生，这会儿的含金量却极高。 抓周就是图个寓意，未来怎么样真的不好说。 众人乐归乐，可看着傅家两个娃抓的东西，都是寓意好的，心里羡慕之余，忍不住生出点猜测的想法。 这两娃的亲妈不光是城里人，还是知识青年、文化分子。 亲爹又是在县里办差的。 两口子有文化又有收入，有培养的条件。 傅家这两娃，未来只怕真的是鲤鱼跃龙门，要成龙成凤了！ 抓完周，傅家门前又放了两挂鞭炮。 贺家老两口怀里抱娃，陆淼把桌子收拾出来。 之后跟厨房里的田桂花一起端汤端菜，正式开席。 堂屋坐了两周，大桌子坐的亲友长辈，小桌坐的年轻一辈的朋友。 有知青，也有傅璟佑在县里一起工作的几位共事。 卤好肉，拌好的猪耳朵、大肘子。 还有蒸螃蟹、油花点点的淡黄甲鱼汤、红烧黄鳝、酱排骨等等。 加上青菜，一些河鲜小菜，林林总总，两桌各自摆了十二菜一汤。 要昏有昏，要素有素，一道道菜端上桌，来客都惊呆了。 更多的，则是诧异螃蟹和甲鱼那两道。 第三百零九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以前有听说过吃螃蟹的，但是没多少肉，就没人爱弄。 反倒是甲鱼。 过去听说过大补，村里人不是没尝试过。 可不管怎么做，怎么都腥。 除了鱼的那种特有的腥味，还有深层淤泥的腥味。 费了劲，又费了油盐做出来，不舍得浪费那口油，想忍忍吃下去吧，含进嘴里也受不了那个股味道，忍不住地要吐出来。 可是傅家席上的就不一样了。 不仅不腥，汤喝着清甜，肉吃着还q弹，味道好着呢！ “这是怎么做的？好吃呢！不比那个大骨头汤差！” “是，你看，这里面放了好些姜，还有这个，这是香叶吧？” 桌边或熟悉或陌生的人坐在一起，和善地偏头唠着。 傅家席面摆得阔，过来参加周岁礼的，就没有不夸的。 临了散席，几盒送客的鞭炮放出去，还有不少人留下问桌上的甲鱼汤是怎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得知是陆淼做的后，都夸陆淼手艺好，问详细的做法。 屋里有人帮着带娃，陆淼跟陈桂芬一起给要走的客人包红鸡蛋。 听见夸她厨艺好的，陆淼差点没笑出眼泪。 她厨艺好个鬼哦！ 也就是知道那么点做饭的小窍门。 不过话说回来，有了大宝二宝后，她每天钻研给宝宝们做爱吃、适口又好的辅食，做饭的手艺确实增进了不少。 “甲鱼处理起来也没有那么难，把肚子里的油都摘干净，要煨汤，就焯过水后加热水煨。” “有姜的多切点姜片放进去，没姜的就放点香叶，丢几粒花椒……” 大家都想知道，陆淼也没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说了： “这些东西啊，副食品站卖得都便宜，花个几分钱买回来一小兜，能用好长时间！” “哈哈，那行，回去就按照你说的法子试试！要是能成的话，以后可就有口福咯！” 甲鱼乡里好弄，有时候清理水沟都能铲出来一两只。 要是能把做甲鱼的这个手艺学到，以后家家户户桌上可就多了一道不要钱的荤腥了！ 陆淼笑着点头： “行，回去都试试吧！把肚子里的东西摘干净，焯过水后，酱着烧着都好吃！” “嘿嘿，行嘞！” 送走村里那些长辈们，陆淼喊着耿晓云她们先别走。 她进屋收拾了一通，挑着桌上余下的荤腥菜啊的，装了一大海碗端给她们。 让她们拿回知青点，回头热一热吃。 日子过得艰难，这个时候没人会嫌弃酒席剩菜什么的。 耿晓云怪不好意思的： “别个人来都拎了东西来，就我们空着手……这咋还好意思往回拿呢？” 陆淼嗔怪瞪她： “拿着吧，夏夏还喊你一声大姨呢！” 而且她是怎么醒过来的？ 不全靠她送来的那支参？ 大家伙儿心里都清楚，陆淼也没点破。 给装了一碗菜，又招手喊耿俊豪等一等，拿了几个馒头塞了过去。 饭桌子上考虑不少知青是从北边来的，更爱面食，陆淼起了大早，跟田桂花一起和面蒸了一锅馒头。 给耿晓云装的菜，那是拿回去知青们一起吃的。 这几个馒头才是单独给他们姐弟两个的。 “谢谢小猫姐！” 耿俊豪耳尖通红。 陆淼摆摆手，轻笑道： “快回去吧！下午还能歇半天。” 一如耿晓云把陆淼当妹妹看待，陆淼也将耿俊豪当弟弟对待。 “嗯！” 送走所有客人，陆淼回到屋里，从陈桂芬怀里接过二宝，开始料理自家人的事儿来。 “叔和婶婶坐会儿吧！刚才一直在忙，我把桌子收拾收拾，咱们也坐下吃饭了。” 陈桂芬麻利挽起袖子，说： “你抱着妹妹坐会儿吧，这儿我来收。” “那一起收。” 陆淼哼哼笑，眉眼弯弯很是温柔： “就是我一只手，婶婶别嫌我慢。” 贺宏进突然打趣插话： “你个炸药包，谁敢嫌你啊？” 陈桂芬回头嗔怪瞪了贺宏进一眼： “你这个人，就是管不住嘴！” 贺宏进呵呵笑，拿着桌上剩下的猪耳朵，冲傅璟佑问： “有没有酒？咱爷几个坐下喝一盅。” “酒有。” 傅璟佑点点头，目光转向陆淼。 陆淼失笑晃晃脑袋： “看我做什么？叔都开口了，我还能不让你喝？” 傅璟佑也笑，搓搓后脑勺去屋里拿酒和酒盅。 两张桌上剩下的菜，挑好的拼了几盘。 厨房还有给自己人预留的菜，陆淼帮着收拾了一下，二宝眨巴眼睛，娇滴滴闹腾得直哭。 想是困了。 陆淼冲了一小瓶奶，抱着二宝哄睡。 等把二宝哄睡着放回摇床，她踱步出来系上襜衣，顶替了厨房里田桂花的位置： “二嫂，你也上前面去歇会儿吧，剩下的我来。” “也不剩什么了，我再炒两个菜就好了。” “不剩什么了，就这点事儿你还不让我干？” 陆淼失笑，把田桂花往厨房外面推： “去吧，条台上有杯子，你自己拿了倒水喝，我就不去给你倒水了！” “瞧你说的什么话？我七老八十了？还要你给我倒水。” 厨房空荡起来，听着堂屋传来的低笑话声，陆淼弯弯唇，也笑了起来。 早上三四点就起来做准备，这个点儿她也累得不行。 放在从前，她指定撂挑子不干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心态仿佛发生了变化。 温馨团结又有爱的家庭氛围，她真的好爱好爱…… 快速炒了一份蒜薹炒肉，一份西红柿炒鸡蛋，陆淼利落装盘端上桌。 彼时一家人在桌边坐齐，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六点。 外面橙色霞光布满半边天，屋里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红光满面的。 不仅心态端正，更因为眼前的幸福家庭和有滋有味的美好生活，对未来充满激情和干劲。 陆淼深受感染。 傅璟佑和贺宏进、贺二哥慢吞吞地边喝边唠。 陆淼则挑着爱吃的，快速吃完饭下桌替换了田桂花。 让田桂花上桌吃饭，她去看着大宝和敏杰。 敏杰已经四岁多了，是处在一个全新的淘气时候。 小家伙儿长得也结实，就是黑。 以前是因为住在煤炭厂，身上总脏兮兮的， 这两年田桂花收拾得仔细了一些，他身上干净不少。 不过皮肤上的黑，应该是晒出来的。(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章 以后会更好的 小家伙儿也是个看颜值行事的。 田桂花在身旁的时候，他总不配合地闹腾，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的。 陆淼一过去，他立马老实下来，抱着小碗和笼椅里的大宝一起并排坐着，老老实实地吃饭。 见陆淼坐在旁边看着他们，敏杰黑黝黝的眼珠转动着说： “小婶婶做饭真好吃。” 陆淼笑着问：“比你娘做的还好吃？” 敏杰点点头又摇摇头，摇完又点头，矛盾极了： “娘做饭也好吃……娘没做过这个。” 敏杰扶碗的小手要抓菜，陆淼手快及时拦下： “吃饭要用勺子，不许用手去抓。” 敏杰小碗里装的是西红柿炒鸡蛋，陆淼加了白糖，味道偏酸甜口。 大宝二宝爱这个滋味，敏杰不出意外地也喜欢。 敏杰点点头，又虎头虎脑倒握着勺子指大宝： “弟弟用手了。” 大宝手里攥着一节蒜薹啃着。 嘴里没长几颗牙，却很利害地咬下了一小段蒜薹，含在嘴里抿来抿去的，口水流得到处都是。 陆淼细心解释： “弟弟还不会用勺子，等再大一点的就会了……敏杰是哥哥，要做好榜样，以后弟弟妹妹要跟敏杰哥哥学习。” 敏杰被“敏杰哥哥”几个字冲昏了脑袋，小胸膛挺了起来，一板一眼地认真用勺子吃饭。 小嘴频繁鼓动，吃得别提多香了。 大桌子其他几人看见这幅画面，纷纷被逗笑。 贺宏进拿起小盅抿了一口，冲傅璟佑道： “你这个媳妇儿，除了脾气犟，其他真是哪哪儿都好，尤其带娃……” “带娃真有一套”几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贺宏进回头看陈桂芬： “哎，你推我干啥？” 陈桂芬递给他一个“你等会儿就知道了”的眼神，没说话。 随后，就听傅璟佑“啧”了一声，闷声咕哝道： “她哪不好了？她不好那也是闹我，又不闹你……” “……” 贺宏进一阵无言，蹙眉看着傅璟佑道： “那不说她，你这个脾气也是，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也是个犟种？说一句还不行了？” “也没不让你说，你说点别的，你说我也行，你说她干啥……” 贺宏进喝了酒，有点上头了，把酒盅往桌上一扣，不怎么高兴。 眼看爷俩有点杠上的阵势，贺二哥赶紧出来打圆场，转移话题道： “不说这个了，我还有个事儿想跟家里商量商量呢。” 桌边几人登时将目光转向转向贺二哥。 堂屋与房间门口中间，陆淼专注给大宝擦口水，没留意到桌子这边的情况。 贺二哥不好意思笑了下，和田桂花对视一眼，道： “煤炭厂食堂空出一个做饭打饭的位置，一个月能给十八块五的工资……我寻思叫敏杰娘顶上。” 陈桂芬道：“有工作的空缺，那是好事儿啊！厂里的工作可是铁饭碗！” 田桂花干笑一声，没说话，一副听安排的样儿。 贺二哥道：“是好事儿，就是吧……食堂的活儿杂，也不少，敏杰妈要是去了，敏杰就没工夫带了。” 缓了缓，贺二哥继续道： “我俩商量着，把这皮小子放家里，叫你们给带一带……敏杰娘的工资，一个月分出五块来上交。” 贺宏进眉头打结，黑着脸道： “都是家里的娃，搁家里就搁家里了，家里有一口吃的，我跟你们娘是不给他了还是怎么的？还要交钱？” 贺二哥抓抓后脑勺： “你是亲阿爷，你肯定不要这个钱，我这钱也不是给你跟娘的。” “？” 贺宏进脑袋上冒出问号。 “听说城市上的小孩都启蒙早，弟妹文化深，敏杰搁家里也是搁家里……” 贺二哥看看傅璟佑，又看看门口方向的陆淼，解释道： “我寻思弟妹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帮着带一带，教一教，给孩子打个基础。” 田桂花也说： “现在学校都停了课，可以后肯定还会再开……主席哪能让咱们下一代的孩子目不识丁？” 贺二哥点点头： “是这个意思，敏杰要是能跟他小婶婶学点儿基础什么的，以后等学校重启了，他比别人走在前头，也能多点优势不是？” 贺宏进和陈桂芬对视一眼。 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事儿他们说得不算。 傅璟佑也不可能贸然同意，怎么着也得陆淼同意才行。 傅璟佑喝了一盅酒，在饭桌子上委婉地打太极： “先吃饭，这事儿我记下了，等回头夜里我跟淼淼唠一唠，问问她的意见先。” 贺二哥笑着点头，拿起酒瓶给傅璟佑又满上。 这事儿是有求于人，急不得，贺二哥和田桂花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陆淼盛了点米饭，用番茄炒鸡蛋的底汤伴着喂给大宝吃。 听见大桌子那边提了她的名字，她回头问： “什么事儿啊？要问我？” 傅璟佑摆手：“没什么事儿，你喂完饭也去歇会儿吧，把明毅丢围栏里，叫他自己玩会儿。” 陆淼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大宝就是再好哄，你也不能把他当小猪崽儿养吧！” 说起这个“小猪仔”，贺宏进就笑出了声。 还别说。 大宝肉嘟嘟的，很讨人喜欢。 真就跟猪栏里那些期盼着长大的小猪崽儿似的。 “算着时间，屋侧那两头猪也养了有一年的时间了吧？” 陈桂芬估量了一下，说： “比以往队里养的猪要肥一些，看着得有二百七八十斤，想没想过什么时候杀？” “再养一段时间，等天冷点的时候再说……” 傅璟佑缓声说： “今年年边儿估计得上京市一趟，到时候多做点腊肉什么的，晾好了正好带去那边，叫小姨妈和淼淼他爸也尝尝。” 陈桂芬点点头： “你有打算就好……这猪养得肥，年底交完任务的份额，也能留下不少……” 说着，陈桂芬十分感慨： “哎，这么多年了，总算能过个一回富足年。” 谁说不是？ 以往总是馋荤腥，现在家家户户渐渐地都开始养猪、扩大养鸡养鸭的规模了。 攒的鸡蛋偶尔能吃进嘴里，肚子里慢慢有了荤腥、油水，日子才更有盼头了。 贺宏进喝多了酒，脑袋昏沉，浑浑噩噩了没说话。 傅璟佑看着门口的陆淼和大宝，笑笑道： “以后会更好的。”(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一章 温情 贺宏进年纪大了，喝了小半瓶的白酒，人就开始昏沉起来。 赶上外面天色擦黑，陈桂芬就说领着他先回去，免得一会儿醉得厉害，天黑了不好走路。 陆淼没留他们。 办席事先准备的荤菜都造得差不多了，厨房后面还剩两盘没怎么动过的预留菜。 陆淼收拾出来，让陈桂芬拿回去做着吃。 贺宏进走了，贺二哥和傅璟佑还在桌边边吃边唠。 陆淼怀里抱着二宝，膝前趴着一个大宝，跟前还坐着一个敏杰。 带着三个孩子，实在走不开身。 陆淼就让田桂花帮着又炒了一碟花生米端上桌。 让桌上那两个平时不怎么见面的兄弟好好吃，好好聊。 田桂花帮忙收拾厨房。 怕傅璟佑一会儿醉得厉害，夜里没人给陆淼搭把手，就顺势烧了两锅热水，就帮着陆淼把傅家两个小的先洗出来。 之后跟陆淼换班，帮着带孩子，让陆淼去洗澡。 傅家彻底收拾利落，已是夜里八九点。 大宝先睡着了。 二宝被陆淼抱在怀里跟敏杰闹腾玩了一会儿，也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陆淼抱着二宝走动晃了晃，小家伙便鼓着小嘴，手里攥着她的一节辫子沉沉睡去。 陆淼把二宝放进摇床里。 田桂花抱着敏杰，和面庞喝得通红的贺二哥也起身请辞了。 陆淼送他们到门前下坡那处，望着他们模糊的人影走远了才进屋。 桌边不见家里男人的影子，像是去屋里歇着。 陆淼没去打搅傅璟佑，自顾自熟稔的收拾桌上几个后摆上去的碟子。 耳边忽然传来轻轻的“噔噔”声。 陆淼抬头，便见刚才不见人影的人又出现了。 步子看着有些漂浮，手却利索地把大门闩了起来。 “桌上的这些还没丢出去，怎么就把门闩上了？” “你去歇着，我来收拾就是了。” 傅璟佑接了她手里的东西，把她往一旁顶。 陆淼就站在桌子边上看他： “你行不行？” 傅璟佑现在在器械组上班，平时干活儿不像以前那么晒了。 他肤色也没有之前那么黑，而是一种健康的麦色。 傍晚就开始喝酒，家里两瓶白酒被瓜分得干净。 他那酒盅虽小，一盅接着一盅的也没少喝。 这会儿脸同样红得厉害，看着就是醉得不轻的。 “锅里还有热水，你兑一兑，还是洗澡去休息吧！这儿也没剩多点了。” “你行不行”这话能跟男人说吗？ 傅璟佑眼眸黑凌凌的幽深极了，想跟陆淼说，一会儿就让她看看他“行不行”。 话没说出口，他突然又想到什么，就松了手里的碗碟： “那你先收拾，我去洗澡。” “嗯。” 陆淼轻轻颔额。 傅璟佑打水洗澡，她收了东西在厨房收拾。 想着傅璟佑喝多了酒，她心里总有些担心，怕他夜里不舒服。 还想着家里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做点醒酒的，让傅璟佑喝了再睡。 陆淼擦拭灶台的动作不慢。 正蹙眉思索着，后背忽然贴上来一个像一堵墙似的结实坚硬的胸膛。 热气喷洒，陆淼红了耳根子里： “你干嘛……” 他洗漱过了，气息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 想是有些微醺，所以显得急躁又直接。 陆淼脸颊泛绯，荔枝眸水光闪烁，被他气息熏得也有些醉了。 傅璟佑掐住她纤细腰肢，拇指微微下压，迫使她撑在灶台之上。 他喉结滚动，抵上她，在她侧脸狠狠亲了一口： “刚在收拾桌子，你问我行不行。” “……我是担心你醉了还跑来跑去，怕你不留神弄伤自己！” “我不信。” 傅璟佑托着她下颚，在她转过脸来后，含住她红艳艳的玫瑰唇，吻得缠绵。 “你不信个鬼……” 陆淼被他气息冲得有些受不了，嗓音软绵透着一股娇意： “你就是借题发挥！” “就借题发挥！” “你不要脸！” 傅璟佑胸腔酥麻，窄腰下压抱紧了她，哼笑说： “他们都说，要脸的人都没媳妇。” “佑哥～” 陆淼细碎呜咽出声。 “难受吗？” 陆淼摇摇头，细汗湿润了额间细软的碎发。“想要。” 傅璟佑亲亲她耳垂，“想要什么？” “佑哥！” “佑哥在。” 傅璟佑眼眸倏地深邃，肩背肌肉紧绷，气势骇人，却是温柔拥着她，护着她的。 舍不得伤她分毫。 陆淼有些难受，下意识扬起下颚压下腰，无助喊出声： “佑哥～” “我在这里……” 傅璟佑圈紧她。 “二嫂跟你说了？” 陆淼装不懂：“说什么？” 他惩罚深埋，吻了吻她唇瓣： “别瞒我，我知道。” 陆淼轻颤，好险站不住。 傅璟佑将她转过身，抱着她坐到桌边椅子上。 陆淼软趴趴圈着他脖颈，眼眸泛起娇滴滴的湿润： “明明是你先瞒我！” “不想让你担心。” “不知道就不担心了吗？” 傅璟佑锢紧她的腰，有一瞬间的紧绷，“对不起。” 陆淼轻呼一声，绞紧了他，纤细手指插入他发间摸上之前那道狰狞的疤： “痛不痛？” 傅璟佑摇头。 比起伤口上的痛，他那时心里更痛。 但是现在那些都不重要。 他依恋亲吻她侧脸，深邃桃花眸里泛起温情的水光，语调旖旎又温柔： “你醒了就好了。” 这就是对他最好的捍卫。 陆淼视线模糊，吸吸鼻子，挺直细腰主动吻上他。 “以后，我会陪着你的……一直。” “嗯。” 竹林前仆后继地晃动，绵绵夜色里下起了雨。 风时大时小，雨时缓时急。 豆大的雨珠落在屋檐青瓦上，一时“哒哒哒”，一时又急切的“咚咚咚”。 …… 如那天所说，前后，后面，坐着…… 在厨房那种地方，傅璟佑折腾了个遍。 陆淼懒懒倚在他怀里，被他抱着回房间。 她枕在他胳膊上，手臂软绵的不想动弹，手指却又调皮地扒拉他耳尖一侧略微扎人的头发。 傅璟佑侧过身，握着她指尖亲了亲。 食之味髓，他支起身，宽阔的脊背遮挡了陆淼身上的月光。 窗外的雨还在下。 屋里的人温情相拥。 ————————— 阿谣：谁能看懂这一章啊？？写得掉头发！ 第三百一十二章 他会带你回城吗 夜里下了立秋后的第一场雨，天气短暂凉快下来。 翌日傅璟佑起了大早。 给家里两个暖水壶烧上热水，又给陆淼提前炖上红枣银耳， 他洗漱完回房间亲了亲陆淼，给大宝二宝把过尿了，才推着自行车出门。 陆淼醒来，是被大宝二宝咿咿呀呀的声音吵醒的。 两小只每回夜里睡着，都会抱回摇床。 傅璟佑早上给他们把尿，提前给放上小木马玩具。 两个小东西醒来后，就躺在摇床里四脚朝天地玩玩具。 平时黏人的时候是真的黏人，论起乖巧，又是真的乖巧。 陆淼揉揉一笑，后腰和小腿酸得厉害，她缓了缓才下床。 两个暖水壶都是沉甸甸的，拔开塞子，里面正往外冒着热气。 床头小柜子上还有一缸子放凉的水。 陆淼会意，熟络地舀奶粉，热水对着凉白开冲好两瓶牛奶。 昨天家里来客人，家里架起的护栏婴儿区暂时收了起来。 陆淼费了点功夫，把婴儿区重新支棱起来，把大宝二宝放进去，让他们自己抱着奶瓶喝。 她打开虚掩的大门，堂屋一下子敞亮起来。 清风拂面，空气清新。 门前泥地隐约能看见几个凌乱的脚印和一条长长的自行车轮胎印儿。 那是孩子爸爸早上出门时留下的。 欢愉的气氛散去，日子恢复平常。 大家各司其职，又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傅璟佑重新上班，陆淼弯弯唇，伸了个懒腰，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家里昨天准备回礼的红鸡蛋还剩十多个，都是煮熟的。 天热放不住，陆淼吃完锅里炖的那一小盅银耳，抽出空闲生起小炉子，把大肚汤罐加上去后，加上八角、桂皮、香叶等香料，兑水加盐加酱油。 把红壳鸡蛋过水洗了一遍，直接放进罐里卤了起来。 中午陈桂芬过来串门，厨房正飘出香味。 “中午做的什么吃？大老远地就闻到香味了。” 陈桂芬蹲在堂屋围栏旁边，一手摸大宝，一手搂着二宝，一碗水端得不能再平。 陆淼笑着说：“昨天剩下了十几个鸡蛋，我怕坏了，就给卤起来了。” “你还会卤鸡蛋？” “也不是会……就是摸索着来的。” 为人妻，为人母，加上做饭这些东西，陆淼都是初次经历。 如她所说，确实都是摸索着来。 就是她心思活络，每次整得都还挺像模像样的。 陆淼捞了一个鸡蛋，用小碗装着给陈桂芬尝。 陈桂芬点头说好吃，陆淼笑弯了眼： “那正好，婶婶一会儿也带几个回去给叔尝尝，也省得我送了。” 陈桂芬点点头，没跟陆淼推辞。 陈桂芬帮忙带娃，陆淼坐在桌边吃了个安生饭。 期间陆淼说起养蚕的事儿。 时节虽然过了立秋，可平时天热得还跟盛夏一样。 外头桑树依旧生得翠绿，陆淼问陈桂芬，今年要是想养蚕，还来不来得及。 “来得及，怎么来不及？有蚕种，外面又不缺吃的，还是赶趟的。” “婶婶那儿还有多少蚕种？要是不多，这个秋天就不抽丝了，让它孵出来多产些子算了。” “每回留种都是留的那些，慢慢攒着也能做些东西，就是你要还想做上回那种小被子，肯定是不够的。” 陆淼心里有了数：“那晚点我叫佑哥上你那儿去拿蚕种，今年先留种，明年再抽丝。” 陈桂芬点点头，心里本来有点顾虑。 娃都不大，她怕陆淼照顾不过来。 又一想时间还远着，实在不行到时候她过来看着点儿。 陈桂芬没久坐，陆淼吃完饭洗完锅灶，她就起身回去了。 蚕种的事也没让傅璟佑下班过去拿，她下午上工从这片儿过，顺手就给陆淼捎过来了。 下午大宝二宝午睡，陆淼细致收拾蚕种，做起孵化准备。 有段时间没过来的马甜枣突然过来了。 陆淼生产前，马甜枣过来频繁。 她生产后在床上躺了快一年，这是马甜枣第一次上门。 陆淼放下小筛给她拿了小板凳，小问：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之前教给你的东西，都学扎实了吗？” “扎不扎实的，我也不知道，反正我都记住了。” 马甜枣进屋看了看两个宝宝，才坐到陆淼身边。 陆淼以为她过来是为了问学习的事，可见她坐下后，又不吭声了。 陆淼狐疑，抬眼看她，就见她攥着衣角很是扭捏的模样。 马甜枣不开口，她也不好问，就又捡起筛子，慢慢忙活自己的，等着马甜枣说。 马甜枣抬头偷看陆淼，墨迹半晌才讷讷开头： “嫂嫂，队里的徐知青，你了解多少？” “？” 陆淼手一顿，睁眼看她。 马甜枣抿着嘴唇，瞳仁心虚似的乱晃。 可她不是心虚，她是害羞…… 陆淼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个事儿了。 “你跟他处对象了？” 马甜枣一惊，两只手晃出了花儿：“没有，没有！” 陆淼眼神犀利，继续问： “那就是，他想跟你处对象？” 马甜枣跟她对视一眼，默默低下头不说话，怀春小女孩的姿态十足。 “……” 陆淼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事儿不该她多说，可她还是忍不住地问： “你家里知道这事儿吗？” 马甜枣摇头：“我没跟家里说……先来问你的。”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没、没进展到哪一步……”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心里的想法是什么，但是甜枣……” 陆淼沉下一口气，忧虑地看着马甜枣。 “不管什么事，我希望你都不要想得太美好，凡事都要考虑坏的一面。” “徐尧不是刚来，他在生产队待了有些年头了，为什么突然想跟你搞对象？” “现在没有返城的动静，但是以后保不准，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将来有机会返城，他会带着你回去吗？” 马甜枣脸上羞怯全无，愣愣地看着陆淼。 陆淼拍拍她，缓声说： “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特别聪明的女孩，你会考虑清楚的，是不是？” 马甜枣呆呆点头。 徐尧为人真的不怎么样。 马甜枣这个情况，陆淼有点担心。 第三百一十三章 考大学 徐尧有什么能吸引马甜枣的？ 城里人？ 他户籍都转到这边了。 知青身份？ 对于现阶段的农村女孩来说，似乎看起来是有些高大上。 “不要觉得知青是知识分子就好像很了不起。” 陆淼试着引导马甜枣： “你很聪明，现在认的字也越来越多了，甜枣，你不比知青差的，知道吗？” “现在到处都在说，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个并不只体现在下地干活上，你好好认字，以后等高考重启了，说不定也可以成为大学生。” 马甜枣呆呆点头，愣愣很是惊奇： “大学生，我、我也能考？” 陆淼点点头，红馥馥的嘴唇弯起，笑容甜腻温柔： “当然。” 马甜枣目光闪烁，抿了抿嘴唇，忽然抓住了陆淼的手： “嫂嫂，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好好想，也会好好学习，但是今天我来找你的事，你别跟我爹说！千万别，知道吗？” 陆淼灼灼地看着她，点拨似的道： “前提是你要谨慎，不要被骗，更不要把自己交出去……你明白我的意思，是不是？” 马甜枣脸有点红，慎重点头“嗯”了一声： “那嫂嫂，我先回去了！” “嗯。” 陆淼颔首，目睹马甜枣一脸怀春地跑来，又一脸忧虑地走。 傍晚傅璟佑回来，一家四口磨磨唧唧吃完饭躺上床。 傅璟佑说起昨天贺二哥说的事儿，陆淼讷讷回应： “都行，前前后后二嫂没少给咱们帮忙，这事儿不好回绝的。” 想着，陆淼侧身对着他，又补充说： “就让他们把敏杰送回来吧，也就平时在这边，我帮着照看下，夜里起居什么的，肯定还是婶婶帮着弄。” 本来想说自家人不要钱的话，又一细想，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亲近归亲近，合适的距离还是要把控一下的，免得回头反而招惹上闲话。 “嗯。” 傅璟佑低低应了一声，侧躺撑着脑袋，给她打扇扇风，压着嗓音语调沉沉问： “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从回来就看你皱着眉头。” “有什么事我去解决，你别烦，嗯？” 陆淼点点头闷闷“嗯”了一声。 心里沉甸甸的，她叹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把白天马甜枣过来的事儿说了。 陆淼频频吐槽： “男知青里没几个好玩意，徐尧是最那啥的一个。” “你就想吧，当时陈妙妙一直跟我叫板作对，他都能陈妙妙一起站队，能是什么品行思想端正的人？” 那会儿陈妙妙的行事作风已经惹人生厌，女知青里没人愿意跟她好。 枕着傅璟佑的胳膊，陆淼蹭了蹭，噘嘴顾虑说： “我是看马记分员平时对队里和咱们都挺好的，怕她踩这个坑……” “她说回去会好好想想，也不知道想得怎么样了……” 陆淼说的徐尧，是和顾莹他们一起，第一批插队到大河村的知青。 从那时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五六个年头了，傅璟佑当然是认得徐尧的。 他甚至比陆淼了解得更多，也能推测预料出更多的事情。 陆淼昏睡的那段期间，陈妙妙虽然被捕伏法，但是她知青的身份，给大河村其他插队知青带去不小的影响。 人是会猜忌的。 前面出了一个陈妙妙，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一个耿妙妙？顾妙妙？杨妙妙？ 有了一个女妙妙，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男妙妙？ 这大半年以来，村里的生活有了变好的迹象。 可知青们遭到排斥，处境尴尬，其实不如从前的…… 建立在这种情况下，原来明面上看不出想法的“老实人”，在长期沾不到油水，长期背负压力。 不仅处在压抑的环境里，每天还要干各种透支体力的农活。 生出旁门左道的心思，并不让人意外。 傅璟佑大致能推断出徐尧的动机，但他并不支持徐尧的做法。 这事儿他之前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即使陆淼没有顾虑，马甜枣跟他一个村的，是发小也是半个妹子，他也不能袖手旁观。 过份插手不太可能，纵容下去也不可能…… 傅璟佑拍拍陆淼，“先睡觉，明天我去处理。” 陆淼从他怀里扬起脑袋： “你怎么处理？” 他把她按回去，搂紧怀里抓着桃子把玩： “还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 傅璟佑抽出手拍拍她屁股： “你别总想着这些事影响自己，身体好利索了没？现在还会不会觉得晕？” 陆淼扭了扭，抓住他使坏的手攥进怀里。 “好些了的。” “明天早上我再杀两只鸽子炖上，你起来想着吃。” “知道了。” 月光如流水般在风中流畅。 屋里人渐渐陷入安眠，一直泛着淡绿荧光的萤火虫不知从哪里钻进了屋里。 飘飘然飞来飞去，最终一闪一闪的，停在了摇篮一角。 摇篮里，大宝咂巴着小嘴转过身，小脸贴着妹妹的脚丫睡得香甜…… 傅璟佑说到做到，第二天给陆淼煟好鸽子汤，他出门上班顺路去了一趟贺家。 当天陆淼起来，就听说徐尧被安排到生产队外面最远的那一片地干活。 陆淼微微怔愣，反应过来不由得感慨傅璟佑脑瓜转得快。 也确实是，把人调走、调远，让他没机会找马甜枣就是了。 虽然如此，陆淼也不敢太掉以轻心。 贺二哥那边得了信儿，隔几天就收拾东西把敏杰送了回来。 平时敏杰白天就待在傅家这边，入夜贺宏进和陈桂芬干完地里的活儿，就过来接他回去。 小家伙儿才四岁的年龄，正是懵懂顽皮的时候，其实学不进去什么东西。 但陆淼借着这个事儿给马甜枣放了消息，让她想学习就过来，她教敏杰的时候，一起教她。 南湖公社乃至县里，都没有一所正经开放的学校。 没有文化基础，启蒙入学的东西就那些，也不存在什么大人、小孩一起上课的尴不尴尬的问题。 马甜枣深信不疑，当真每天都来。 家里三个孩子，敏杰是最大的，可他再大，也只有四岁而已。 陆淼一个人真的有点招架不过来，马甜枣的加入，让她稍稍轻省了一些。(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祸害人家姑娘 马甜枣过来学习，可以顺势帮忙盯一下小孩，这让陆淼松快不少。 明年就会重启高考，这是个机会。 行不行的单独说，万一马甜枣参加考试，真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这么想着，陆淼教马甜枣也多用了份真心。 从前她只教马甜枣一些常见用语的文字，现在却是一步一步地带着马甜枣看报纸，尝试写小作文，小文章。 也庆幸她那时教了马甜枣拼音。 目前手头虽然没找到带拼音的数据，可她在报纸文字上面标注上拼音后，马甜枣磕磕绊绊的，也能读下来了。 陆淼深感欣慰。 马甜枣更觉得惊讶到匪夷所思，时常捧着报纸追问陆淼。 说她要是把报纸上的字都认下来了，是不是真的能考上大学生。 陆淼怕她再去找徐尧，但也由衷地鼓励她，说一直坚持下去，会有很大概率可以。 马甜枣肉眼可见的喜上眉梢，时常对着报纸傻笑，学习态度也愈发刻苦。 渐渐地，上傅家这边来学习，几乎成了马甜枣每天的任务。 而徐尧这个人，也彻底从她和陆淼的视野中淡去。 等再次听见徐尧的名字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 彼时时节刚进入十月份，生产队里正忙着收晚季稻。 东西两个打谷场又开始了碾谷子和守夜场。 就是在这个忙碌的节点上，某天夜里，生产队那边忽然传来的打骂声。 陆淼在家里只听见闹声，那边吵得什么，根本听不清。 傅璟佑怕是贺家出了什么问题，就披上衣服，让陆淼把家门闩好，他过去看看。 大宝二宝睡着，家里离不了人。 陆淼点点头照依，嘱咐他快去快回。 要是什么事儿真的动起手来，也让他小心一点，不要被殃及。 傅璟佑颔首答应，提着煤油灯出门。 陆淼在家里听着动静。 生产队那边闹腾了个把小时，突然安静下来。 陆淼想着事儿应该平了，傅璟佑该回来了。 坐着又等了大半个钟头，恍恍惚惚都有了些睡意，却迟迟不见傅璟佑回来。 陆淼心神不安，这时大门被人拍响，她过去问是谁，回话的却是陈桂芬。 “婶婶，你怎么来了？” 陆淼抽开门栓，赶紧把门打开。 陈桂芬蒲扇拍了拍驱赶腿上乱撞的蚊子，进屋道： “璟佑去县里了，今晚应是不回来了，怕你一个人弄不过来孩子，叫我过来陪你一宿。” 陆淼弯眉下压，一颗心瞬间紧张提起：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让他去县里了？？” 陆淼就怕是队里谁跟谁打架，傅璟佑过去拉架反倒被殃及打伤，登时整个人都不安起来。 她声音忽然提高，摇床里睡熟的二宝被惊到，哭哭啼啼哼了几声。 陆淼心怀愧疚，赶紧过去轻拍安抚。 二宝攥着她食指，又睡熟了过去。 陆淼蹲在摇床边缘看陈桂芬：“婶婶！” “你呀你，就是性子急。” 陈桂芬无奈轻叹，闩了大门进屋，赶紧把房门也给关上，生怕慢了一点，一会儿有更多的蚊子飞进来。 “跟他没关系，是队里的徐知青。” “徐知青，徐尧？” “是。” 陈桂芬点点头。 “枣花娘你知道吧？给你接生的那个。” 陆淼点头。 陆淼虽然已经是傅家的媳妇儿了，可她生得艳丽娇嫩，看着就是个大姑娘的模样。 陈桂芬脸上神情讪讪，对着她颇有些难以启齿： “你个年轻媳妇子，这事儿本来不该说给你听的……” 陈桂芬缓了一口气，继续说： “徐知青在打谷场打谷子，枣花在那一片守夜……他俩钻稻草垛，被人看见了。” “……” 陆淼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表情空白懵逼一瞬，忽然皱起了脸。 “？” 陈桂芬还在继续说： “姑娘家的清白是重中之重，枣花爹死得早，枣花是他娘一个人带大的……” “这事儿闹腾起来，传进枣花娘耳里，枣花娘能忍吗？” 当然不能。 惟一一个相依为命的姑娘，你说要是相上了，正经定亲下聘，人家未必多要你什么。 你把这端正态度起来，走个流程也是好的。 这啥都没有，之前也没透出信儿来，就把人家姑娘嚯嚯了，这不纯粹的害人吗？ 陆淼听得心惊。 之前她光把重心放在马甜枣身上了，因为马甜枣有个当记分员的爹，家里生活条件要比队里其他人家稍好一些。 徐尧捆上她，不说吃香的喝辣的，可是怎么着也不会再缺油水了。 却没想到，这个狗东西那么无良！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手伸向了队里别的姑娘！ 不知是生气还是什么，陆淼手微微攥拳，止不住地发抖。 陈桂芬道： “枣花娘是个和善的，又有接生的手艺，队里不少人都承过她的好。” “再一个，孤儿寡母的拉扯大，既不容易也可怜，队里的老爷们见不得她们受委屈，把人压着打了一顿。” 徐尧头破血流，往后不死也要残。 可打归打，骂归骂，泄愤归泄愤，也不能真的把人打死。 傅璟佑会去县里，就是因为这个点儿镇里卫生所已经关门了。 贺宏进让他跟队里另外两个小伙子驾牛车把人送去县里。 之后的，得等徐尧情况好点回来再说。 陆淼真想说这种人渣还救他做什么？ 又怕贺宏进是个村干部，这话传出去，对他影响不好，就没吭声。 陆淼转口问： “那枣花现在是什么情况？” “挨了打，枣花娘也下了狠手，这个事儿，难了。” 陈桂芬摇头叹气。 陆淼“啧”了一声，秀气眉心皱了起来。 确实难。 任何时代对女性都是苛刻的。 这个事儿不论怎么处理，枣花最后都落不着好名声。 被戳脊梁骨是在所难免，关键是她嫁给徐尧，以后也过不上什么安生日子。 不嫁吧，乡里就讲究那点东西，以后谁敢娶她？ 要是思想开阔一点的，女人也可以靠自己。 乡里有闲言蜚语，过两年离了乡里也不是没有出路。 就是不知道枣花和枣花娘的想法是什么…… “也不早了，歇着吧，明天再看看是什么情况。” “嗯……” 这事她是局外人，不好胡乱插手，只能静观其变。 陆淼点点头，给大宝二宝把了尿，才上床休息。(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五章 一辈子的大事 第二天，陈桂芬早起做了早饭才走。 陆淼起来后，慢慢收拾洗漱完，两个宝宝正好相继醒来。 “妈妈、爸、爸爸……” 两个小家伙儿一个躺着一伸一缩地蹬腿。 一个摸索坐起身，要往外面爬。 老式摇床的构造容易失衡，陆淼怕大宝翻出来摔着，赶紧凑了过去。 “妈妈在呢～嗯，亲亲小手，宝宝好香好乖呀～” 她面庞柔和眉眼弯弯，大宝小手一挥一扬的，她就抓着大宝小手亲了亲。 大宝黑凌凌的眸子眨巴眨巴望着她，小嘴裂开“geigeigei”的乐。 “妈妈，妈妈抱，抱……” “先不抱，先起床。” “床、床……” 大宝鼓动小嘴，盯着陆淼重复。 陆淼被他逗乐，“对，床，起床。” 俯在摇床边缘挨个逗弄大宝、二宝。 抱着两个小家伙儿亲了又亲，陆淼才着手收拾他们起床。 带着两个孩子，陆淼不方便出门。 也就傅璟佑在家的时候，她会跟着去贺家那边，或者偶尔去知青点坐一坐。 一个人的时候，她基本都待在家。 偶尔瞎忙活点什么，大部分时候都倾注在两个宝宝身上。 村里的瓜和闲事，陆淼不乱掺和。 枣花娘给她接生，按理说多少有些情分在里面，可枣花和甜枣不同。 陆淼和甜枣是因为有日常交集，有些话隐晦一点，仍是可以说的。 和枣花，陆淼则是正脸照面都没打过几回。 就算想发声，也没什么立场。 这事儿她不好主动出面，除非对方主动找来。 但是按常理来说，就算要找人出谋划策，枣花娘也会考虑村里德高望重，比如贺宏进等人。 再不就是找其他关系亲近的三大姑七大婆什么的商量。 哪会找她这种年轻没怎么经事的小媳妇？ 陆淼把心放在肚子里，在家安心带娃。 说来也奇怪，平时她吃过早饭，马甜枣就过来了。 今天有些反常，大宝二宝的饭都快喂完了，马甜枣才绷着一张脸赶来。 陆淼用勺子刮着碗底汤汁米饭，把最后两勺米饭喂进大宝嘴里，扫了一眼随口问： “干嘛去了？今天怎么这个点儿才来？” 马甜枣蹙眉噘嘴，重重在她身侧坐下。 本来不想说话，抿嘴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开口： “昨晚西打谷场的事儿你听说了没？” “听了一些。” 马甜枣纷纷呼出一口气，又不说话了。 陆淼把空碗放去一旁，拿着帕子擦拭大宝油汪汪肉嘟嘟的小嘴： “怎么了，你还挂念那玩意儿？” 按常理来说，不应该的。 通过这次事情，马甜枣应该更能看清徐尧的真实面目才是。 之前徐尧说想跟她搞对象，这才多久？ 两个月都不到，就又爱上枣花了？ 说他没有目的性，谁信？ “哪有！你别乱说！” 马甜枣急红了一张脸，扭捏讷讷道： “我早就跟他说清楚了！当时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回去想完后觉得很对。” “城里的身份，还有文化，在乡里再找人遗憾，那也是别人的。” “我虽然是乡里长大的丫头，可只要好好认字学文化，将来不说真的考上什么大学，凭这文化，我也可以走出村子，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 “嫂嫂，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人还是得靠自己，东西还是自己抓在手里实在。” 陆淼点点下巴，疑惑了： “那你这是？” 马甜枣收敛坦然，晒得麦黑的脸上有落寞，有挣扎： “我早上去看枣花了，她娘把她关在柴火屋，我说了半天情才见着她。” “我劝过她，她不听，她就信徐尧说的那一套，说等有返城机会了会带她一起回城里。” 陆淼默然，半晌后问：“那枣花娘是什么意思？” “昨晚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还闹得那么大……等徐知青回来，枣花肯定是要跟他结婚的。” “……” 这个结果令人惆怅，却并不令人意外。 大宝摇摇晃晃地到处乱跑，陆淼把他抱进围栏里放下，洗了一根小黄瓜切开，让他跟二宝一人捏着一段啃着分散注意力。 “你是怎么劝枣花的？先前你跟徐尧的事提过没？” 马甜枣赶紧摇头。 陆淼颔首：“这事儿不能说，之后你也不要再插手了。” 马甜枣微微怔愣。 枣花跟她是青梅发小，看着枣花往火坑里跳，她有些于心不忍。 “那就不管了吗？” 马甜枣隆起眉心强调： “嫂嫂，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马甜枣其实有点不能理解。 明明当时徐尧找她的时候，陆淼反对态度那么直白明显。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轻拿轻放了？ 陆淼心境平和，态度平缓地解释道： “枣花已经被徐尧洗脑迷惑，质疑要跟徐尧好，她娘四婶也支持，我们这些非亲非故的，要怎么管？” “乡里最在意什么，你知道的……” “甜枣，这事儿我不赞同你继续插手，你要是质疑要插手，那就先想想，如果你跟徐尧拉扯的那一段不小心暴露出来，即使你们之间没发生什么，乡里人信吗？” “他们又会怎么想你？” 马甜枣哆嗦了一下，瞬间白了脸。 是了…… 她和徐尧之间的事，她肯定不会往外说。 可如果她频频阻拦被徐尧知道了呢？ 徐尧会不会破罐子破摔？ 就算徐尧不会说，她一直插手说徐尧的不好，别人不会猜忌吗？ 一个人好不好，只有密切接触了才知道。 她那么笃定，是不是跟徐尧之间有点什么？ 马甜枣慌了神： “嫂嫂，那怎么办？我怎么办？还有枣花，难道就这样了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先把心放在肚子里，具体到时候再看。” 马甜枣连连“嗯”声，点头如捣蒜。 昨夜傅璟佑送徐尧去县里医院，夜里直接去了器械组那边凑合休息。 他没骑自行车，下午下班是走回来的，到家已经是夜里七点。 大热天的累出一身的汗，煤油灯下细看几眼，瞅着皮肤都晒红起了皮。 陆淼蹙眉，傅璟佑洗完澡回来，她就坐在床边举着雅霜雪花膏等着。 第三百一十六章 先喂饱妹妹 傅璟佑会意，这回却是不自己去扣着雪花膏涂了。 他两手托起陆淼的腰，直接提着她坐在腹部，一起歪在床头上靠着。 将脸凑近陆淼，让陆淼给他抹，他轻拍陆淼脊背问： “你把我养的太好，看这皮儿养嫩了。” “鬼的！” 陆淼瞪他。 傅璟佑“哼哼”失笑，任由她湿软的手在脸上涂来抹去： “怎么又是不高兴的样儿？是不是臭小子闹你？” “没有。” 陆淼把白天听的事儿说了，临了又问： “徐尧那边什么情况？” “头打破了，流了点血。左腿膝盖骨好像有点问题，院里说要住院治疗。” “他有钱？” “要是有钱，能干爬姑娘床胡乱嚯嚯的断子绝孙的事儿吗？” “……” 陆淼失语。 傅璟佑掐着她腰，问她： “你说，他是不是既没出息又不要脸？” “……” 陆淼被他问得失语。 是肯定是。 可是过去他从不像这样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 陆淼说：“你以前从不这样说话。” “哪样？” “没有。” 陆淼摇摇头，勾住他脖子反问： “佑哥，你跟我在一起，会不会有心理负担？” 比如会觉得她家世强过他，让他抬不起头，产生倒插门的感觉？ 傅璟佑一听，就知道她想多了。 “别胡思乱想，你不是说过，我们是平等公平的吗？” “淼淼，我爱你，就想把最好的都给你……” 他缱绻亲吻她耳廓，深邃眼眸闪烁着煤油灯的光晕，虔诚说道： “爱是包容，爱是接纳，爱是因为你这个人……真正的爱，不会计较谁高一头，谁低一头。” “如果我给不了你更好的生活，那我就去找你爸。” “？” 陆淼亲了亲他，荔枝眸微微睁圆问： “找我爸做什么？” “跟他说我倒插门，让他把资源都倾注在你和孩子身上。” 陆淼鼓着脸锤他：“你有毛病是不是？” 傅璟佑抓住她的手轻笑： “你觉得不光荣？不体面？” “这有什么好光荣好体面的！？” “你是我老婆，明毅明夏是我儿子闺女，你们好就是我好，外人觉得不体面有什么所谓？说不定他们就是嫉妒我。” “嫉妒我有这么能干的老婆，这么聪明的儿子女儿，还有这么关照女婿的岳父。” 傅璟佑抱着陆淼，像是哄小孩一样持续轻拍她脊背， “你说说，这几个就是单拎出来，有哪一个不招人羡慕？更别提那么多条叠加在一起。” “油嘴滑舌！” 傅璟佑低哑笑出声，“这怎么能是油嘴滑舌？这是爱呀淼淼，和徐尧的筹谋算计压根不是一码事，这不是耻辱，知道吗淼淼？” “嗯……” 陆淼闷声闷气点点头，贴上前去搂紧他脖颈，眼眶湿润润的有些感动。 傅璟佑歪回正题闲唠道： “徐尧的医药费都是队里垫的，这笔钱他之后要还，他那腿指定是好不了了。” “怎么说？不是给他垫了医药费吗？” “只给他垫了五天的，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至少要住院一个半月，还要打石膏什么的，全套花销下来得十几二十块……队里才过几天安生日子？叔哪有那么多的钱去填补他？” 陆淼点点头，又说起枣花： “听甜枣的意思，枣花八成是要跟他成事儿了……我们这些人年轻，不好说什么，你明天出门跟叔婶儿说说？” “嗯？” “能劝不嫁就不嫁，实在劝不了非要结这个婚，那就一定要扯证。” 陆淼拿过傅璟佑的手，在他掌心扣着玩，却又认真嘱咐道： “别看结婚证就是一页纸，多少是份保障。” 这么说着，陆淼又忧虑起来。 结婚证是保障没错，可枣花那个容易会忽悠的性子，行不行守住这份保障，也是难说。 傅璟佑思忖了一会儿，说： “扯结婚证的事儿好说，不结这个婚的话……淼淼，你不懂，乡里这方面看得重，流言蜚语逼死人。” 陆淼眉心轻轻蹙起，抿唇思索片刻，道： “那你去的时候跟叔婶儿强调一下这个结婚证的重要性，要是以后知青返城，徐尧不承认想跑路，这一张纸就是唯一能牵制他的东西。” 想不认账，想离婚？ 可以，那就拿钱来。 光想着好处，临了拍拍屁股就想走人？ 哪有那么好的事！？ “知道了，别为这些事烦心……先睡觉？” “嗯。” 陆淼轻轻点头。 她倒不是烦心。 就是不得劲儿。 加上枣花娘给她接过生的缘故，心里总觉得欠人家一层人情。 这事儿不好明着出面，私底下就帮着运作运作吧。 以后枣花过得好，那是她自己的本事。 要是过得不好，她尽过心，自然不会再亏心。 陆淼挺了挺腰，摸索从傅璟佑身上下去。 刚一有动作，傅璟佑就又把她拉了回去。 窗外叶尖缝隙里的月亮好大个。 窗内傅璟佑推起她的小褂子，粗粝掌心贴着她后腰，迫使她向前挺起胸口。 他喉结滚动，亲了亲她，又坏的要命的改亲为含。 “嗯……不是说睡觉吗？” 陆淼战栗了一下，指节扣紧他结实的臂膀。 傅璟佑捧着桃子两头光顾，“是睡觉，先喂饱妹妹，然后再睡。” 煤油灯下，黑凌凌的眸子亮得出奇： “昨天开的那盒避孕套放去了哪里？我怎么没在抽屉里找到？” “你不是说勒……我怕叔婶儿过来找东西看见了不好，就收起来了。” 是勒，但是不戴会怀孕。 傅璟佑亲了亲她，沉声问： “放哪儿了？” “那、那里……” 陆淼指指床尾小橱柜。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肩宽好架腿，腰窄好盘腿。 陆淼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气力和想法，那么会玩，将她腿盘在腰上就往床尾去。 她像是海棠花精，通体泛粉，将脸羞赧埋进他怀里，小声催促： “关灯！” “不关，我喜欢看着你。” “不要~！” 她哼唧唧的像平时二宝要爸爸妈妈抱的那样撒娇。 “不行～！佑哥，佑哥，关灯！” “好，好。” 傅璟佑无可奈何，只好依了她。 贪吃的妹妹早已哭出了眼泪。 他一贴上去，便将他一点一点的吃了下去。 傅璟佑眼角含笑，影影绰绰的月色里，鼓励她吃下更多…… 票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还要不要吃？ 大宝和二宝的睡姿如出一辙，皆是放松的弹开腿，两只小手放在耳侧睡得香甜。 怕吵到两小只，也怕两小只醒来分散陆淼的注意力。 一向沉稳妥帖又老实的男人拉开房门，抱着陆淼往外走。 他力气极大，力臂更是惊人，稳稳地抱着陆淼宛若抱着一个轻飘飘的洋娃娃一般。 “会不会难受？” 陆淼挂在他身上，被他颠得说不出话，瓷白的小脸抵在他脖颈处，呜呜咽咽摇头咬在他肩上。 傅璟佑气息一沉，嗓音更哑了： “还要不要吃？” 堂屋一片漆黑，直到进了右边的小房间，眼前才隐约看见一丝月光的光亮。 “不要、不要欺负我！” 陆淼屋里抱紧他脖颈，声音娇滴滴地带了丝沙哑的哭腔。 傅璟佑托着她，两个人微微拉开一些距离。 “不要吗？” “哼哼。” 傅璟佑嗓音低哑笑得有些坏，托着她又带了回去： “淼淼，这不是欺负，这是爱。” “哈唔——” 重重地一下。 陆淼蜷缩起了脚趾。 同时，傅璟佑闷声斩金截铁道： “要的。” 一下。 两下。 三下。 一次重过一次。 “呜~” 陆淼扬起脖颈，两臂软绵险些挂不住。 傅璟佑将她放在原先唐梅睡的那张床上。 捧着她面色酡红失神的小脸，满目深情吻了上去。 “淼淼，我是谁？” 陆淼整个人软绵下来，给不出答案。 傅璟佑肩背绷紧，微微后撤一段，吻着她侧脸下颚继续引诱问： “淼淼，我是谁？嗯？说出来。” 刚才那么激烈，现在突然又撤身离开。 陆淼被他戏弄的哭了出来。 “佑哥，是佑哥！” 她小脸汗津津的，精致漂亮的眸子盛满雾气，意乱情迷主动贴近他。 “还要吃，佑哥，还要吃~” 傅璟佑喉结急躁滑动好几下，低头含住她唇瓣。 陆淼被他吻得窒息，两手撑在胸前推阻。 他又倏地利落离开，陆淼“唔”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傅璟佑重新贴近她。 就那一下，陆淼唇瓣张开，灵魂仿佛离体，连呼吸都忘了进行。 隐约间，她听见他咬牙切齿般狠狠地说： “是你说的，还要！” 一下两下。 有规律和没规律的，密密麻麻许多下。 陆淼攥紧枕巾，眉心蹙起，紧绷吃饱的同时，傅璟佑低哑嗓音问她： “爱我吗？你爱我吗？嗯？” 爱，怎么能不爱呢？ 陆淼哭哭啼啼的说： “爱，我爱你！” “我也是！” 仿佛是听到了心仪的答案，最后一下。 隔着薄薄的屏障，热浪喷洒。 傅璟佑送她攀上最快乐的地方。 窗外月光皎皎，陆淼皮肤白如冷玉，俨然呈现出一副活色生香月下美人画面。 傅璟佑见了，低头又要亲她。 陆淼推阻：“不要，累……” 连接两天的闹腾，身体绵软又酸软，陆淼懒懒的不想动弹。 傅璟佑就打来温水，细致帮她擦拭身上粘腻的汗渍。 傅璟佑体格强悍，欲望强烈，先前是顾忌陆淼的身体，加上担心陆淼再次怀孕，所以一直都在克制忍耐。 前前后后饿了有一年之久，哪是这一天、两天就能弥补回来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哪里冒出来的鸟人 擦洗之中，傅璟佑气息再度沉重起来。 可见陆淼疲累得厉害，他既心软又心疼。 不忍再折腾陆淼，傅璟佑将毛巾丢回盆里，爱怜吻了吻她唇角，将她拦腰抱起，重新回到那边的房间。 陆淼意识沉重，累得不行。 可腰更酸。 傅璟佑搂着她睡觉，她嫌热，推着把他手挪到腰上。 傅璟佑“哼哼”低笑，亲了亲她耳廓，用之前从钱老先生那儿学到的按摩推拿法，细致地帮她按起背和腰。 陆淼本就疲惫到了极致，他按得她过于舒坦，很快呼吸一沉，沉沉睡去。 傅璟佑眉眼柔和下来，持续帮她揉腰。 中途大宝哭哼哼了两声，像是要尿尿。 傅璟佑下床把尿，小东西已经尿了半泡。 “臭小子。” 傅璟佑拍拍大宝屁股蛋。 大宝抽着小鼻子睁开眼看了看，小脑袋迷迷瞪瞪地转来转去，最后贴着爸爸胳膊又睡了过去。 傅璟佑抱着大宝去堂屋把尿，回来时单手抱着沉甸甸的大宝，他摸黑扯了两张尿片垫在摇床里，之后才把大宝放回去。 重新躺回床上，这回他一只手将陆淼搂进怀里，一只手握着蒲扇轻摇。 陆淼被他挪动时皱了皱眉，很快枕着他胳膊继续睡得深沉。 平时傅璟佑不在家时，陆淼要负责照顾大宝二宝。 而傅璟佑在家时，不光要先看大宝二宝，还有她这个陆小宝。 二十年前大河村的人笑话傅家老大的儿子排几支里的老幺。 时隔二十年，大宝、二宝、小宝的。 傅璟佑的媳妇排家里的“老幺”，这话传出去不知道也会不会招人打趣笑话？ 先前陆淼睡着没醒，他日夜忧愁思虑，那阵子头上生出许多白发，看着人也是疲态苍老。 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他每日都展现出意气风发的一面。 也许也是心态不同，气场状态影响着磁场，在工作上也迎来了一帆风顺。 津门那边来了人，在h省汉市组建了进修课堂。 傅璟佑被县里评为带队组长，要带着王小虎等人前往汉市进行半个月的进修学习。 他是器械组的组长，先前在津门那边表现得又十分优异，被评为带队组长并不让人意外。 他年轻，他俊朗。 要容貌有容貌，要个头有个头，还时时都表现出意气风发的模样。 日常穿着又有陆淼盯梢，浅灰、藏蓝、军绿等衬衫，每天勤洗勤换。 人收拾得干净板正，肯学又强劲，同时还很有潜力。 有时候在食堂吃饭被路过的县里大领导瞅见，都要停下脚步问上两句，末了点头夸上那么两句。 可人生里哪会缺得了小插曲呢？ 树大招风，太过出彩也是错。 从前傅璟佑落魄，县里办事处共事的同事见他可怜，说也只是在背后说他伤心专情，明面上从来不会多说什么。 那些议论，多少还算的上是点好话。 可如今他起了势，在县里风头越来越旺，旺到一定程度盖过了某些人的光环，招来的眼红便必不可少。 县里办事处明里暗里都在传，说他仗着岳家起势，如果不是京市陆家关系，谁会给他见面，县里几位大领导更不会赏识他。 总之，比起说傅璟佑个人有能力，大家伙儿更看重的是他背后的势力云云。 好巧不巧，这话在中午吃饭时，傅璟佑和王小虎几个拿着饭盒走近食堂门口，正好听了个全套。 傅璟佑缓下步子，王小虎几个跟着停下。 刚才说笑的气氛没了，几人皆是一脸无措尴尬： “傅哥……” “组长……” 一个“傅”字终止了里面的话声。 闹腾了食堂好像都安静不少。 “没事。” 傅璟佑摇摇头，跨步走进食堂。 靠近门口那张长桌上，几个二十到三十岁的青壮年坐在那里，都维持着偏头看向门口的姿势。 傅璟佑一进入，他们不尴不尬地扯了扯嘴角，瞬息之中纷纷低头专注吃饭。 私底下嘴炮发泄没什么，讲人小话被正主听见，你说尴尬不尴尬？ 所幸这位被谈论的“傅组长”虽然时常冷面示人，可却是个谦逊和睦的人。 应该不会当众跟他们计较什么的吧…… 几人心里抱着侥幸心理。 难料过去谦逊知礼的人，此时此刻手里捏着饭盒，就那么大大方方站在食堂门口朗声问： “刚才的话，是谁说的？” “……” “……” 几十个人吃饭的大食堂，彻底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没人敢说话招惹麻烦。 傅璟佑硬朗眉骨微挑，俊逸之余，坦然和煦又嘲讽： “敢作不敢认，还是个男人吗？” 正经大男人谁会在背地里嚼舌根？ 这话一出，说话的人哪还好意思继续当缩头乌龟？ “话是我说的，又怎么样？” 一个寸头戴眼镜的小青年拍桌站起： “难道我说错了吗？你不就是仗着岳家起势的玩意儿吗？在这里神气什么！？” 傅璟佑目光扫视过去，深邃桃花眸倏地腾起笑意，其中是贬是褒，只有对面的当事人知道。 “所以呢？你嫉妒？” “我……” 没给对面开口的机会，傅璟佑哼笑一声，继续说： “没有像我身后这样的岳家，你羡慕嫉妒恨了是吧？所以已经在无能狂怒了是吗？” 眼眶小青年既恼怒又不可置信： “你在说什么？？！这种丢人的事……” “更丢人的是你吧。” “什么？” “我岳家有能耐，我不否认，我承认了，怎么了？” 傅璟佑眸光扫向一侧众人，最后再次落回眼眶小青年身上： “你呢？你敢承认吗？你说这些话不是因为眼红嫉妒？” 傅璟佑灵魂数问。 对面小青年稍显白净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你少胡说！” “我又没有胡说，你要不要看看大家看你的眼神？” 傅璟佑目光往旁边扫视一眼。 眼眶小青年跟着转开视线，愤怒的脸猛然僵住。 这种场合这种氛围，眼眶小青年饭盒顾不上拿，埋头冲出大食堂。 “……” 桌边其他几人你看看我，吞咽口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傅璟佑神情骤然冷淡，一记凌厉眼神扫射过去。 仿佛带着某种威压，那几人瞬间又低下头去。 傅璟佑敏感过也自卑过。 但那是过去。 今时不同于往日，陆淼会嫁给他，就说明是相信他。 他也更要相信自己才是。 他最爱的人都从不嫌弃他、轻视他，这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鸟人，指手画脚个什么劲？ 羡慕吧，嫉妒吧？ 那羡慕嫉妒去吧！ “先去打饭吧。” 傅璟佑收回目光，揭开饭盒盖子走向窗口。 “哎……！” 王小虎几人挠挠头，赶紧跟上。 几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落座和人拼桌吃饭，周围打量的姑娘和妇女同志纷纷收回目光，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许旺民还是嫉妒的！” “谁说不是？岳家顶多算是锦上添花，人家傅工是技术工！啥叫技术工？那干的都是技术活儿！” “他这回可丢脸丢大发了，看他以后还嘚瑟不嘚瑟？” 几个女同志低头笑出声。 许旺民是从汉市下调过来的，平时明里暗里的时常以城里人自居。 又因为长得偏向白面小生一类，看着很是温润俊秀，时常借着身份和一张脸在工作期间调侃女同志。 那些面子薄的女同志大多只敢受着，不敢发声。 而年纪稍微长几岁的女同志，则都看不上许旺民的行为。 现在许旺民丢了脸，不少人都在看笑话。 傅璟佑对此漠不关心，反倒是王小虎几个憨头憨脑的，好奇得不行： “傅哥，嫂子家里什么情况啊是？” “是啊组长，说说吧，说说吧？！” 傅璟佑哪能真的把陆家的情况说出来？ 不过也没有心虚掩盖陆家的能耐就是了。 他啃了一口荞麦粑粑，比画出大拇指：“是这个。” 身旁几人继续追问：“细说！细说！” 细说个鬼。 傅璟佑把半个荞麦粑粑塞进嘴里，两手一边一个按着脑袋把人推开： “赶紧吃饭！今天下午早点收工回去收拾，明天一早准时出发！” …… 傅璟佑回家收拾行囊，第二天出门时，陆淼也难得地起了个大早。 “你不是说卤鸡蛋好吃吗？这个是昨天卤的，我早上才热过，带着路上吃。” 宝宝还在睡着，陆淼忙前忙后的收拾： “这个一两天坏不了，吃不完回头吃饭放在米饭里捂一捂，或者去食堂托人帮忙热一热，都行。” “好。” 傅璟佑眉眼含笑，接过陆淼装的一小兜鸡蛋。 陆淼又转手往他口袋塞东西： “这是二十五块钱，我给你放宽松了，去半个月每天伙食费一块，务必要吃好。” “另外十块是住宿和其他零散开销，你收好了。” “咱们还年轻，以后有数不尽可以挣钱攒钱的时候，不要总想着省，听见没？” “听见了。” 傅璟佑笔直站着，任由陆淼絮絮叨叨往他口袋里塞东西后轻拍压实。 “我跟婶子打好招呼了，去的这段时间她过来陪你住……” “家里有什么事你和婶子弄不了的，就跟叔说，别怕麻烦，都是一家人。” “知道了。”陆淼嗔怪推他，“快去吧，别路上又赶。” 傅璟佑哑然失笑，弓下身脸凑了过来： “亲一个。” 陆淼顺势踮脚亲了一下。 他又偏头转过另外半张脸：“这边也要。” 陆淼羞赧瞪他一眼，又亲了一下。 “这里也要。” 傅璟佑坏笑一声，搂着她腰，几乎将她提进怀里，对着娇嫩唇瓣就是一阵舔咬。 直把陆淼吻到快要窒息，才恋恋不舍松开她推着自行车出门。 —— 阿谣： 昨天谁说我开车直白的？我今天细腻委婉了吧！因为宝子的一句话，我上一章修改了半宿才放出来，我心里苦啊！所以，票票来，五星评论来，好不咯~~~ 第三百一十九章 告状 傅璟佑走的第三天，县里就送来之前卖稻花鱼的钱。 傅璟佑不在，过来还是胡志远。 条子收据都有，刨除运输消耗，六亩地1300多斤的鱼卖了152块。 贺家堂屋，贺宏进和马计分员站在桌边数钱对账。 院里院外都是伸长脖子打量的人。 152块！ 听起来好像不多，可是大河村里，一辈子没亲手摸过那么多钱的人，比比皆是。 贺家大桌子上，几分、几角的毛票堆成了小山。 外面打量的人见了喜形于色，又把陆淼夸出了花。 去年虽然没挣什么钱，可是保本儿了，家家户户也分了鱼吃。 今年不光保本，还大赚一笔！ 人人都说得亏小六媳妇儿会支招，换了别人，谁能想到这个法子？ 有些个心思活络的，更是当场算起账来。 今年鱼苗比去年的便宜，六亩地本钱投了54块钱。 152块钱扣除成本，余下钱都是赚的。 队里分一分，每家每户都能分上小两块钱呢！ 赶上年景不好的时候，年底分完口粮，余下工分都未必能兑到两块钱。 大河村不少人都觉得，稻花鱼打理轻省，即将要分到手的两块钱，就跟白得的一样。 “小六媳妇儿真本事！还得读多了书有文化的，眼光就是不一样！” “可不是，人家娃也养得好呢！你是不知道，村里私底下有多少大爷婆婆稀罕！” “……” “……” 贺宏进手里留了54块钱，留着做来年的本钱。 余下的，当天就跟马记分员挨个对账，挨家挨户分了下去。 社员们喜气洋洋拿了钱，嘴里念着陆淼好，心里想法也坚定起来。 这个稻花鱼的副业行当，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差不多的时间里，徐尧脑袋缠着纱布绷带，也从县里回来了。 如傅璟佑所说，徐尧膝盖骨被打出了问题。 又是一路磨磨蹭蹭从县里走回来的，到队里时，徐尧受伤的那条腿的绷带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这事儿徐尧干得不好，也不地道，但这次也让他吃了不小的苦头，人险些磨去了半条命。 徐尧回生产队，贺宏进也没让他歇，直接让人把他叫去了贺家。 那天晚上闹得大，徐尧和枣花衣衫不整地从稻草垛后面出来，大半个生产队的人都看见了。 枣花娘想法已经落定，徐尧是非娶她姑娘不可了。 贺宏进转述了枣花娘的意思，徐尧一开始还不肯。 徐尧并不是真的想结婚，实在是生活又苦又累，没有盼头。 队里的姑娘、小媳妇儿多得是，他随便勾搭几个，日子就能好过不少。 指望不上吃肉，说点甜言蜜语偶尔混几个鸡蛋吃吃，还是没问题的。 再说，真要结婚，他也不可能跟枣花结。 一来，枣花属于长相踏实一类的朴实女孩，她不漂亮。 二来，枣花家里除了枣花，就是枣花娘。 枣花娘有接生的授意，每回给人接生，也能得一些丰厚的好吃。 可光会接生有什么用？ 又不是天天都有孕妇给她接生。 一家就两个弱劳动力，过去娘俩在生产队里干活儿，养活自己都紧巴巴的。 他就是娶媳妇儿，也是冲着改变现状去的，可不是上赶着给人做牛做骡子的。 要他跟枣花结婚，填补枣花家的壮劳力空缺？ 不可能！ 徐尧态度坚定，就两个字： “不娶。” “那天我也没做什么，就正常在打谷场压谷子……是枣花喊有蛇，我就过去看看！我那是帮忙！是做好事！” “你们恶意揣夺我就算了，把我打成这样，还要我跟枣花结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徐尧愤愤不平，喋喋不休。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甩锅。 贺宏进能依他吗？ “乡亲们是没什么文化，可也容不得你当傻子！” 贺宏进沉下一张脸，直接放了狠话： “这婚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 徐尧气得头上的伤一阵抽搐发疼，义愤填膺吼道： “你们这是逼婚！是黑暗势力！我要去告你们的状！” “去，你要去就去！” 贺宏进拍桌冷笑： “看公社和县里是会判你的流氓罪，还是判乡亲们的不是！” “流氓罪”三个字，犹如悬在头顶的闸刀。 徐尧一下子变了脸色，也不敢再辩。 贺宏进面露嘲讽，十分看不上徐尧的为人，可木已成舟，有的事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枣花日后的日子，真的看她自己争不争气了。 唉……真叫人愁得慌。 贺宏进黑脸皱起，面露不悦，把后面的章程简单跟徐尧说了一下。 比如结婚的安排，以及扯结婚证的事云云。 徐尧不情愿，结婚证的事，更加不愿意。 可他也清楚，他干的这事儿触犯了众怒。 如果不照依，贺宏进真的很有可能会上报！ 到那时候如果真的闹大了，就算没判罪，也会在他的档案上留下印记！ 那他以后还怎么回城？ 回城了又怎么工作？！ 徐尧心里恨得厉害。 局势所迫，他又不得不按照枣花娘和贺宏进的意思去办。 徐尧和枣花婚事被迫进行。 陆淼暗戳戳打听了一下。 听见枣花和徐尧成功扯了结婚证以后，这件事陆淼就没再关注。 再说另一件事。 有关于稻花鱼和养娃的事儿，队里社员们一夸再夸。 陆淼在家听马甜枣的转述，一开始没啥。 听得多了，人就有些飘了，真觉得自己是不是什么带娃能手。 结果当天下午马甜枣一走，陈桂芬过来做晚饭。 陆淼帮着在一旁打下手择菜，现实直接一逼斗甩在了脸上。 起因还得从教马甜枣认字开始说起。 最近马甜枣过来得频繁，隔两天陆淼就给她用拼音在报纸上标记出一块板块来。 加上她自己写写画画为傅璟佑做准备，笔和本子每天都用。 赶上这回陈桂芬来得比之前早，陆淼把大宝二宝放进笼椅，挽起袖子就去帮忙了。 完全忽略了房间靠窗户的长桌上，那瓶没来得及扣盖子的墨水瓶。 放在平时也没什么，坏就坏在这次的笼椅离桌子太近，半截本子又支棱在桌沿外面。 第三百二十章 局势 也是不知道二宝哪来的本事，在笼椅里踮脚扶着桌柜，竟然把本子给拽下来了。 一下拽下来的，还有压着本子的墨水瓶。 大宝的笼椅角度距离本子更近，二宝拽下的墨水瓶子，稳稳倒了大宝头上。 大宝脑袋“咚”地挨了一下，瘪嘴摸头，哭着直喊“妈妈”。 墨水泼了大宝一脸，二宝凝眉看了大宝半晌，被大宝的黑鬼脸吓到，抽泣一下，也开始哭。 “妈、妈妈，要妈妈……哇哇——” “哇哇——” 敏杰蹲在门口捡风吹下来的枣子。 平时陆淼总是打枣子吃，这个季节枣子正是成熟爆甜的时候，树上反而不剩多少了。 唯独顶梢部分竹竿搞不着的地方还有一些。 现在到了成熟的季节，每天刮风都会“笃笃”掉下来几个。 赶在鸡叼走之前捡起来，就还能吃。 敏杰每回过来就等着这个时候。 他离房间近，第一个听见哭声，屁颠屁颠兜着衣服捧着几个晒红的枣子跑进屋里。 一进屋就愣住了。 “弟弟不哭。” 敏杰靠近大宝摸摸拍拍的，歪着脑袋打量。 敏杰不知道墨水是什么，搅了搅大宝笼椅小桌面上的黑水问： “弟弟你怎么变黑了呀？” 大宝除了会喊妈，再就是喊爸，爷爷奶奶都喊不利索，他会回答个鬼。 大宝抽抽搭搭地哭着，二宝的哭声渐渐盖过了他。 敏杰作为哥哥，小大人似的抱着二宝拍了拍： “妹妹不哭！” 拍了几下站定，敏杰挠挠头，退开一步茫然看着二宝脸上的黑色手印。 许久之后才迟疑地看了眼刚才挠头的小黑手。 房里三个小家伙，刚才只有一个是黑的，现在要了老命，三个都是黑的。 陆淼隐约听见哭声，加快速度洗了个手赶来。 站在房门口看见这一幕，陆淼一口气提了起来，想昏想死想尖叫。 二宝脸上叠着两个黑手印，张着嘴哭。 大宝整个人都是黑的，身上小褂子在都在往下滴墨水，正冲她伸着手哭。 敏杰一脸懵逼，小黑手抓来挠去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额角下巴上的斑驳黑块也蹭得越来越多。 “这都整得什么？？！” 陆淼一阵头晕目眩，赶紧上前把敏杰拎到一旁，抓着他小手往下压： “别乱……” “摸”字还没说出口，毫无征兆地，陆淼脸上挨了一下。 些许墨水弄进了眼睛里，左眼视线瞬间模糊暗了下来。 大宝揪着她领子哭： “妈妈，妈妈，妹妹打，妹妹打我，呜～” 二宝抽抽搭搭憋着嘴巴哭，也冲她伸手： “妈妈抱，抱抱……” “……婶婶！” 陆淼额角青筋直蹦跶，真不知道先顾哪个好。 最后只能捂着眼睛蹲在那里，喊陈桂芬过来搭把手。 陈桂芬听她声音不对，赶紧放下手头的活儿赶过来。 一看房里的情形，陈桂芬直跺脚： “娘咧！你们是要唱大戏还是怎么地？整出这几个黑脸包公！” 陈桂芬赶紧把大宝从笼椅里提了出来。 陆淼找了卫生纸撕下一角，贴着眼角吸了吸眼眶里的生理泪水和墨水，好半天才缓过来能看清楚东西。 彼时大宝大半个身子都是黑漆漆的，敏杰光着脚在屋里跑前跑后，黑色小脚印踩得到处都是。 至少二宝稍微好点。 陆淼把二宝挪去堂屋干净的地方，让陈桂芬帮忙看着。 她去打水，拉着敏杰跟大宝一起洗澡： “你看你们，搞得到处都是！这黑漆漆的！” 大宝不会说话，陆淼就问敏杰： “是谁把墨水打翻的？” 敏杰摇头，“不知道小婶婶，我捡枣子进来，弟弟就已经是黑黑的了。” 敏杰很诚实，任由陆淼给他搓着小黑手，想了会儿又补充说： “我抱弟弟，手摸黑了，我又抱妹妹，妹妹又被我摸黑了。” “就是这个手。” 他小黑手举起来给陆淼看。 陆淼吐出一口气，一阵无奈。 连着换了三盆水，反复打肥皂清洗，才把大宝和敏杰稍微洗干净了一点。 小孩子皮肤娇嫩，陆淼不敢用力搓，确认不会蹭得到处都是就收了手。 等回头洗澡洗脸的时候再打肥皂慢慢洗，慢慢掉。 二宝如是。 轮到陆淼自己个儿的时候，望着镜子里自己脸颊上的小巴掌印，陆淼简直欲哭无泪。 当天洗了十多遍，脸都搓肿了一圈，脸上还有一层淡淡的黑印儿。 洗了太多回，脸上实在疼得厉害，外加陆淼心浮气躁的有点生气的征兆，就没早弄。 把镜子倒扣起来，眼不见为净。 大宝鼻子眼和嘴巴都是黑的。 陆淼小心翼翼清理了好半天，弄得大宝不舒服，瘪着嘴把小脸往她怀里钻，哇哇直哭。 先前还说她会带孩子，看这都带成啥样了？ 陆淼束手无策，心疼地哄着大宝，跟着一起掉眼泪。 傅璟佑才走的第六天，陆淼就抱着大宝二宝，眼泪汪汪地盼着他快点回来。 再说傅璟佑在汉市那边，讲课的师傅都是津门那边过来的，好几位都是熟人。 先前看好傅璟佑的老师傅们，这次再次见到他，少不了要叙旧。 上完课坐下一唠，听了傅璟佑在老家本地的成就，老师傅们倍感欣慰。 知道傅璟佑媳妇儿一胎生下龙凤胎，老师傅更是恭喜祝贺他。 傅璟佑心里听得舒坦，却也不忘及时给出回应，问问几位老师傅的近况。 年纪大一些的，就关心问了几句身体。 相互寒暄过后，老师傅们嘱咐傅璟佑好好学，以后肯定出人头地。 同时也隐晦透露了大城市上的消息。 说是津门和京北首都那边又开始有了新的动作。 他们说得含糊，只说上面抓了好些人，正在着手控制打到什么组织。 总之意思就是，外面现在不太平，他们都建议傅璟佑学成之后，回去安心在老家驻营扎寨。 要是有想向外面闯的心思，还是再等个几年要更稳妥一些。 小地方很难获取到外界的信息。 傅璟佑听得很认真，末了点头谢过几位老师傅，却并未在口头上许诺什么。 想到一些事情，他额外打探问了几句： “抓的都是什么人？都是组织里的吗？还是个人？” “都是搞组织的，抓的都是带头起事的，个人的话……好像没听说过。” 傅璟佑点点头，略微松下一口气。 外面的动静，应该跟陆家扯不上干系…… 第三百二十一章 任职 虽然想得透澈，但傅璟佑心里还是有一丝忧虑。 和几位老师傅吃完饭，他借口方便，先下楼买了单。 之后一起回临时安排的员工宿舍，路上几位老师傅无奈念叨他，怎么把钱先给了。 傅璟佑笑了笑，随便唠了点别的转移话题。 陪几位老师傅走到宿舍楼下，傅璟佑看他们进楼道后，转身问路去了这边单位的传达室。 他想借用电话，传达室里的小同志打趣他： “你们那边也有电话？” 单位里的职员都是知道，这批过来的几十个人，都是从乡下来的。 打电话肯定是往家里打的。 县里单位和邮局有电话不奇怪，可村儿里的，可没听说过哪个村里装了电话的。 别说电话，没通电的地方都有数不尽的。 傅璟佑和煦笑了笑，没有回答。 那小同志看了傅璟佑两眼，也没再说什么。 也兴许是工作上的事呢？ 谁说就是一定打给家里的，是不是？ 小同志把电话调转了个方向朝向门口，低头自顾自忙活自己的去了。 傅璟佑客气道了谢，思索了一下，拨通一个号码。 他握着话筒，语气诚恳低语了几句，接着就点头挂了电话。 那刚才低头忙活的小同志再次抬起头来： “这就完了？” 傅璟佑笑笑道：“等一等再打，麻烦了，再占用一点时间。” 小同志点点头，任他继续用。 之前陆淼拨打京市胡同的电话，傅璟佑一直记在心里。 委托花儿作的小学徒帮忙找一下唐梅，傅璟佑挂了电话，两手虚虚环肩数着数，踱步来回走动着。 这一走，不禁就走到了门口。 时节已经进了十月底，天气又凉快了下来，现如今穿着长袖褂子都感觉不到热。 恍恍惚惚，这一年好像又走到了头…… 他出来快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 汉市内处处都能见着高扬挺拔的水杉树，院里的几棵却显得格外高挑。 棵棵近乎三四十米的高度，葱葱绿叶宛若小刷子一般，被日落笼罩泛着令人舒适的光晕。 傅璟佑站在门口一小束光晕里走神，直到身后传达室的小同志伸出脑袋喊他，他才回过神。 “哎！那位同志，你家里电话回拨过来了！” “啊？哦！” 傅璟佑赶紧进屋接过话筒，“谢谢，谢谢。” 他贴近话筒“喂”了一声，旋即叫道： “小姨妈，是，是我，小六。” 傅璟佑就把外面的动荡会牵扯到陆家。 几个老师傅带来的消息听在心里，也不敢贸然回去跟陆淼说。 就想着给京市那边打去电话，确认一下现在什么情况。 唐梅如数告知。 京里现在陆续控制卫兵组织，是有些动荡。 但是那些事和陆家没关系。 除了处理那些组织的事，京里也确实有些别的政策正在暗中潜移默化地推动执行。 陆远征停职了数月，半个月前重新任职。 但他之前的举措还是被记了过失。 虽然重新任职，职位却并不是之前的京北军区校长。 而是另一所停课，被贴了好几年封条的大学任职校长。 对于陆远征来说，前后落差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可傅璟佑却从中获取到了些许信息。 停课的学校重新有校长任职，这说明什么？ 淼淼的预估是对的。 大学会重新开启，高考也会。 傅璟佑喉结滚动一下，握着话筒的手莫名微颤，感觉胸腔里好像凝聚起了一团火焰。 傅璟佑并没想过高考、大学能改变什么，他甚至都不认为他能考上。 可一旦高考重启，大学开放，那距离其他条条框框迎来开放瓦解的时候，还会远吗？ “我知道，这段时间在汉市学习，这两天就回去了……嗯，嗯……我会的，手里钱够用吗？” “好，好，知道的，小姨妈记一下县办事处的电话，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我平时上工都会去那边……好，好。” “……” 挂断电话，傅璟佑悄声舒出一口气。 再次跟传达室的几位同志道谢，傅璟佑抹了一把脸喜气洋洋地回了临时宿舍。 回去路上，傅璟佑就在琢磨。 之前在津门的时候，大城市上的物价他就有过一些了解，要比他们县镇高出不少。 大学正在整顿，想来开放应该不远了。 陆淼文化水平高，肯定能考上大学。 以后他的工资要精打细算地花。 他要供陆淼上下学，多省出来的部分，可以做陆淼大学的额外开销…… 衣食住宿当然不必多说，大学生上课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跟中学一个样？ 要书包，要文具，要本子？ 傅璟佑不知道，可是想得深了，他由不得失笑敲敲自己的脑袋。 真是越来越呆，上课当然要书包文具了。 少了书包拿什么装课本？ 没了文具又要怎么写字记笔记？ 进修课程进入尾声，这期的内容主要涉及新的器械部件。 比如大铁牛前面可以配置闸刀部件，农忙时候可以下地帮忙收割麦子什么的。 后面也可以套上铁犁，充当农用机辅助犁地等等。 这些东西北方更为实用，在南方巴掌大小的田地里就显得有些鸡肋。 可知识不分地区，尤其是对技术人员来说。 先前吃饭的时候，老师傅就说了，各行各业的技术工，国家现在都十分稀缺。 等专业知识普及到差不多了，下一步可能就会推行南北调动的政策。 傅璟佑把这事儿记在心里。 到时候就看陆淼大学考到哪里，他看看能不能跟上面申请，尽可能地调去那边工作。 一家人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这么想着，傅璟佑不禁又发起愁来。 明毅明夏还小着，到时候他要工作，陆淼要上学，两个孩子怎么办？ 让唐梅过去带吗？ 唐梅能愿意吗？ 要是愿意，虽说是一家人，可也不好一直让人白帮忙，白干活…… 每个月给多少钱合适？ 这个钱又要怎么拿出去才好呢？ 恍恍惚惚地睡熟，第二天，傅璟佑被王小虎摇醒： “傅哥？起床了傅哥！再不起一会儿赶不上听课了！今天听半天，下午咱们收拾收拾，看不是直接回去，还是周边转转的……”(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你总跟人家比什么 傅璟佑缓过神来爬起身。 六人间的上下铺铁架床，他跟王小虎脸对脸睡下铺。 现在除了他，其他几人都从上铺下来洗漱好等着了。 傅璟佑利落起身洗漱。 王小虎跟在他身旁叨叨： “傅哥，你昨天是不是做梦了？” “没有。” “那我听错了？昨天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像听着你一直在念叨什么来着。” 傅璟佑吐掉泡沫接水洗脸，临了洗干净毛巾，道： “保不准做梦的是你。” “是这样吗？” 王小虎狐疑挠头。 说不好，还真有可能。 …… 说是要听半天的课，其实只在临时腾出来的小教室里待了半个小时。 没讲什么学习内容。 几位老师傅说了一些振奋人心的话。 鼓励大家回去利用技术知识，勤奋好好干，帮助国家添砖加瓦云云。 几位老师傅字字发自肺腑，听得一众人心胸热血澎湃。 傅璟佑如是。 他们这些人，除了顾全小家，也是要为国家做出贡献的。 国家的强盛离不开他们。 而只有国家越来越好，下一代才会越来越好，越来越有希望…… 从小教室出去，隔壁几个县的学员边走边唠，考量着收拾东西回家去。 浠县小组，傅璟佑问王小虎几人的意见，几人则统一作出决定，打算在周边转一转。 乡里多少叔伯婶子一辈子连现成都没去过几次，更别说城市。 他们虽然在县里干事，出来的机会其实也不多。 难得有机会来了，还是公费开大铁牛过来的，又不用掏路费，不转转多看看世面怎么行？ 王小虎几人的想法和傅璟佑不谋而合。 傅璟佑也是打算要转转的。 他自己开销节省，不怎么爱花钱，却总是喜欢给家里买东西。 上回在津门，买了当地地道的麻花回去，酥酥脆脆的，有甜的也有咸的，还有沾着白芝麻粒儿的。 陆淼吃着爱吃。 傅璟佑喜于投喂，想看看汉市这边有没有什么地方吃的，也给捎一些回去。 他与王小虎等人的目的不同，便约好下午四点前在宿舍碰面，收拾收拾最迟六点动身回家，之后便各自分头行动起来。 傅璟佑出汉市老政区单位部门出去，沿路跟人打听，首要去的还是附近的百货大楼。 结果到地方就有些失望。 百货大楼里卖吃的一类的东西，大同小异，和过去见到的没有太大不同。 但除了吃的以外，城市上的百货大楼和乡下小地方的百货大楼还是明显有些区别的。 从前给陆淼买的绿格子布料已经是格外花哨鲜亮的款式，汉市这边还有更花哨的。 什么波点、斜起来的线条格、印着竹叶、碎花、牡丹花的，等等。 既好看又独特。 可不是颜色过于鲜艳，就是印花过于眼花缭乱，都不大适合陆淼。 傅璟佑手里也没什么票，就没多看。 二楼橱窗里有卖小孩戴的头花。 想着家里二宝一头细软黑黝黝的好头发，傅璟佑来了兴致，倚在玻璃柜旁边看了好半天，给挑了两对。 一对粉色带小珠子的，一对蓝色丝纱质小花的鸭嘴夹。 别看是小孩用的东西，价格真不便宜，两对就要了八角。 给二宝买了，大宝的当然不能落下。 玻璃柜里有卖发条小青蛙的，傅璟佑给拿了一个新的。 还有卖弹珠的。 本来想着买一盒给敏杰，又把敏杰年纪小不懂事，回头把弹珠给了大宝二宝，再给吞进肚子里。 傅璟佑就没买，转手买了一个带抽绳的木头小陀螺。 给三个小的买齐东西，正好花了三块。 这次出门陆淼给了二十五块，吃饭在食堂，伙食费便宜，住宿有领导给安排的宿舍，根本不花钱。 傅璟佑手里的钱基本没怎么动，给小的们买完礼物，他又转身揣着余下的钱，给孩子妈物色。 布料不适合，买点什么好呢？ 傅璟佑胡乱转悠起来。 …… 器械小组六点开着大铁牛往回走。 这个时候可不像后世那样，处处都是宽敞的大道儿，还有高速什么的。 浠县坐小火车到汉市都得好几个钟头呢，更别说开大铁牛七拐八绕的。 六点动身往回走，凌晨一点才到县里。 王小虎几个上楼休息，原始说让傅璟佑留下凑合一晚，反正明后天都休息，让傅璟佑明天一早再回，也不差几个钟头了。 傅璟佑却等不了。 这都到家门口了，他这趟出门可不是一天两天，家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他哪儿待得住？ 锁好大铁牛，傅璟佑上楼从王小虎屋里提出自行车，要了一条绳子把东西捆扎好。 他踩着自行车，循着记忆里回家的路，两下就融入进了黑暗里。 王小虎站在二楼看了两眼，转身进屋。 他媳妇儿杨翠兰抱着三岁大，睡眼朦胧的女儿妞妞道： “你看人家傅组长多顾家？哪像你，回来半天，都不带正眼看人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哪儿没正眼看人了？那不是刚才忙着开门提自行车的吗？” “哼。” “你这个婆娘，真是！过来妞妞，这半个月有没有想爹呀？” “想～” “看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王小虎摸出一对塑料小发卡。 妞妞喜形于色，杨翠兰哼声道： “丫头头上毛儿都没几根，你买这个做什么？买回来戴哪儿？” “现在头发是短点，再长长不就能戴了？” 王小虎摸着女儿小寸头，笑呵呵道： “人家傅哥家里丫头才一岁零几个月，都买了好几对，可比这个贵多了……” “你跟人家比，人家每个月拿得比你多十好几块！” “哪有比？我工资没他多，买的也没他贵不是？好不容易出一趟门，难道还空手回来啊？” 插科打诨半天，王小虎在怀里摸了摸，又摸出一样东西塞给杨翠兰。 “这是什么？” “雪花膏，牡丹牌的，听说城里姑娘都用这个。” “……我又不跟人家傅组长的媳妇儿一样，嫩得跟花骨朵似的，你给我买这个做什么，白白浪费钱……” 杨翠兰珍惜捧着那盒雪花膏，嘴里絮絮叨叨念着浪费的话。 王小虎不爱听，挠头啧声道： “你是你，人家是人家，你总跟人家比什么？你没人家嫩，那你还不是个女人了？” 新的一个月了，这个月的月票，可以给我吗？ ～（星星眼）～ 第三百二十三章 给我吃 “再嫩也是养出来的，你不养怎么嫩？” “以前是穷，拿不出钱给你和孩子买，现在每个月也能拿不少钱，这些东西买一回能用好久……该花的花。” 王小虎缓了一口气，说： “你别太委屈自己。” 王小虎性子粗糙，以前注意不到这方面。 可跟傅璟佑相处多了，他见识过傅璟佑的顾家，不由得也重新审视起了自己。 想着过去家里苦巴巴的，老婆孩子都委屈。 现在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生活水平肯定是要提起来了，要不然每天拼命奔波图个啥？ “……” 杨翠兰抿了抿嘴，一阵眼热。 收起东西，佯装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杨翠兰转身擦着眼角道： “我去给你打水洗脚，你洗洗赶紧躺下睡吧……扰得孩子都不好好睡。” 妞妞听见爹回来了，非要爬起来看一眼。 王小虎嘿嘿笑，“晓得了，好了妞妞，上床困醒去。” 夫妻之间拌嘴归拌嘴，家庭气氛却还是温馨和睦的。 再说傅璟佑，蹬了一个多钟头自行车回到家里，外面还漆黑一片。 陆淼和孩子都睡着，陈桂芬听着声音起来开门： “这么晚……怎么没在县里招待所住一宿再回来？也不怕摔进沟里去。” “都到家门口了，不回来不得劲儿……” 傅璟佑低声笑，摘了自行车上的大包裹递给陈桂芬。 “这阵子家里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事，淼淼和孩子都好吧？” “都好着呢，三点不到……你赶紧回屋歇着去吧，东西明天再收拾。” 怕吵着陆淼和孩子，傅璟佑放低了声音： “包里有个叠了几层油纸包，里面装了鸭货，我去用进水湃起来，免得明天坏了。” “婶子，你去睡吧，我弄完就歇着去。” 陈桂芬点点头，由着傅璟佑去后院洗漱忙碌。 之前傅璟佑不在家，一直都是陈桂芬陪陆淼做伴。 现在傅璟佑回来了，夫妻两个肯定是要睡一起的。 陈桂芬轻手轻脚拿了她的蒲扇，去右手边的小屋睡去了。 傅璟佑在后院窸窸窣窣的捯饬。 临了隐约听见生产队那边传来一声鸡叫，他才顶着一身水汽进了屋。 陆淼面向墙壁侧躺着睡在床铺里侧。 房里没点灯，朦胧的光亮里，傅璟佑却能看见她小巧的身量下，曲线格外明显的腰。 他轻手轻脚爬上床，硬挺胸膛贴上陆淼脊背，粗粝的手不老实地握上软绵抓了抓。 绵软软的触感，和正好契合的大小，还有抱了满怀的充实感。 傅璟佑踏实地长舒出一口气。 他洗漱过了，身上没有汗味，这段时间蓄起的胡茬却没来得及刮。 闻着陆淼发间、颈项淡淡的皂角清香，他忍不住低头蹭了蹭，又吻了吻，一颗心从里到外地想和她亲近。 陆淼睡得沉，迷迷糊糊中覆上他圈着她的手，微微偏头在他唇上亲了亲，窝在他怀里咕哝： “给我吃……” 傅璟佑喉结滑动一下，腰间酥麻，小傅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他哑着嗓音引诱问： “吃什么？” 他手不规矩地动，陆淼被打扰到了，蹙眉不开心的哼哼两声，朦胧中呢喃： “螃蟹……” “……” 傅璟佑猛地一愣，旋即无奈失笑。 将陆淼转过来，他像是抱小孩一样将她抱了满怀，轻声应许： “好，明天就吃。” 在家总比待在外面安心，傅璟佑很快睡熟。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床铺，熟悉的柔软和皂角味道包裹着他，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沉到早上陆淼掐点起来给大宝二宝把尿喂奶，他都没有察觉。 反倒是陆淼，一睁眼看见他硬朗的侧脸轮廓，短暂晃神后一骨碌坐起身。 傅璟佑回来了？ 这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 陆淼发懵地搓了搓脸，有点不知道眼前景象是真是假。 她晃得床板“噔噔”响，傅璟佑支开一丝眼皮，喊了一声“媳妇儿”又把她拉回去抱进怀里。 陆淼任他抱着，抬头戳戳他胡茬刺挠的下巴：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不记得了？” 陆淼如实摇头。 傅璟佑笑了一声，把她当抱枕似的抱在怀里。 陆淼轻轻推他：“我去抱宝宝尿尿，一会儿回来再陪你睡会儿。” 傅璟佑沉沉“嗯”了一声，短暂松开臂膀。 陆淼说得很好，可是架不住宝宝不配合。 过去早上尿尿完还会接着睡会儿的宝宝，今天突然反了常。 在被抱着尿尿的时候，就抠着脚丫，黑黝黝的眼睛到处看着玩儿，状态精神得不行。 怕吵到傅璟佑，陆淼把兄妹两个收拾到堂屋里。 两小只坐在围栏凉席上趴着玩，陆淼就在一旁梳着头发。 她现在不怎么出门了，也懒得扎麻花辫，基本都是懒懒梳个低马尾了事。 傅璟佑见她把两个孩子都抱出房间，就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身体还有点疲倦，傅璟佑伸懒腰缓了缓，跟着摸索起身套上鞋。 他拉开房间，陆淼回头看他： “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够了。” 他凌唇微弯，笑意温柔。 陆淼轻声“哼哼”，不信他。 原是想着给大宝二宝充好奶回来再喊他继续睡，结果一回头人没了。 二宝坐在围栏里喝奶，大宝尿湿了小裤衩，被陆淼抱着边换裤衩，边屋前屋后的晃荡。 陈桂芬帮着做早饭，一看她就知道她在干嘛： “找璟佑的吧？哈哈，刚才出去了，手里还提着鱼篓呢！” “回来才睡过会儿？不好好休息，到处跑。” 陆淼小声咕哝。 昨晚睡得迷迷糊糊，她连傅璟佑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自然也不会记得她喊着要吃螃蟹的事。 傅璟佑掐着早饭上桌的点儿回来，正赶上贺宏进送敏杰过来。 敏杰抱着陈桂芬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阿婆，我夜里也要在这里困，爷爷手扎屁股，不跟、嗝……我不跟爷爷困！” 敏杰跺脚，“呜呜，婆，我不！” 陈桂芬摸摸敏杰脑袋： “你叔回来了，婆今晚就回家住去，以后不叫你爷给你洗屁股蛋儿了。” 正赶上傅璟佑进屋，陈桂芬摇头笑得无奈。 第三百二十四章 再等等…… 敏杰一眼瞅见小叔，抽抽搭搭抹掉眼泪，哽咽虎头虎脑的点头“嗯”了一下，立马就不哭了。 傅璟佑喊敏杰去看弟弟妹妹，把昨天在井里湃了一宿的鸭货提了上来。 农历才过中秋，天气温度时凉时热。 这个时间段的地下水冰凉着，还没转温。 鸭货的油纸纸包袋刚提上来，就因温差续起了一层雾气。 陆淼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单看那水雾就觉得凉快： “冰镇效果这么好，来年咱们家门前或者院里能不能空出点地方种西瓜？” 陆淼用小勺给二宝喂菜汤油水拌的米粥，扫了傅璟佑一眼，继续说： “等夏天成熟了，在井里镇一镇再拿出来吃，多畅快？” 傅璟佑直恨不能掏心窝子给她，能拒绝她吗？ “好，回头我留意一下，提前弄点种子回来。” “嗯。” 陆淼含笑点头，哄着两个宝宝各自吃了小半碗粥，也跟着上桌坐下吃饭了。 饭后傅璟佑拿出从汉市带回来的大包裹，给三小只买的东西拿出来一分，余下的全都递给陆淼。 “啥呀都是？” “没什么，就是一些小东西。” 三小只坐在围栏里玩新玩具，陆淼就把东西提进屋里看。 汉市牡丹牌的牙膏、雪花膏、桂花味的头油，还有洗发膏。 东西很散，但每种都是两三份，看着真不少。 “买这么多？” “出去一次不容易，你不是说皂角洗头不得劲儿吗？” 傅璟佑拧开一罐洗头膏闻了一下，很香。 “试试这个，要是好用，以后得空有机会再给你买。” 陆淼爱美爱干净，傅璟佑一直记得。 没人不喜欢收到礼物，傅璟佑带回来的东西都可陆淼的心。 可短暂的喜悦后，陆淼又伸手揪他的耳朵： “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买这些东西都花了多少钱？” 女人用的东西讲究，再便宜，对比日常其他开销也没有实惠的。 这些东西，尤其是那两小灌洗发膏，林林总总大差不差的也差不多要十五六块。 他出门时才带了二十五！ 陆淼噘嘴有点不高兴。 “食堂吃饭便宜，那边又有提供的住处，也不怎么花钱……” 傅璟佑哄她： “我每天都吃得饱饱的，你摸摸胳膊，摸摸肚子。” 傅璟佑拉着陆淼的手摸摸胳膊，又在小腹贴了贴： “你看是不是又结实了？要是吃不饱肚子，身上这一块一块的肉能这么结实，能这么硬吗？” 陆淼听他说得不像假话，便缓和了神色，不过还是不忘纠正道： “那是肌肉，跟你平时干活劳动挂钩可不是吃出来的。” “好，肌肉。” 傅璟佑失笑，掩上房门回来把她坐在腿上： “管它什么肉，淼淼喜欢就是好肉。” “我哪有喜欢？！” 陆淼荔枝眸惊愕闪烁。 她之前应该没说过喜欢吧？？！ 傅璟佑深邃桃花眸染上笑意，在她脸上啄了一口，不答反问问： “淼淼不喜欢吗？每次睡觉你都掐掐摸摸，我以为你喜欢？” “……” 陆淼一阵脸红，掩饰羞赧故作镇定地辩驳： “喜、喜欢又怎么了？你是我老公，合法的，我想摸就摸！怎么？你不许？” “没有不许，给你摸，只给你摸。” 傅璟佑一只胳膊环住她纤腰，另一只大手先是捏着她手把玩，旋即插入她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淼淼，‘老公’是京市那边的称呼吗？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老婆？” 乡里没有喊丈夫“老公”的说法。 不过对外介绍自己的媳妇儿，是有说“老婆”的。 单独这么叫，好像真没听说过。 陆淼感慨他思维活跃，老公、老婆的一想就是。 不过这个年代有没有叫老公、老婆的，陆淼还真不知道。 想着，就胡诌道： “有这种叫法，但是现在时间特殊，不好在人前喊，要喊只能单独悄悄的。” 傅璟佑点点头，不太在意。 他还是喜欢喊陆淼媳妇儿，或者是淼淼。 老婆老婆的，感觉都把人都给叫老了。 小夫妻分别半月之久，紧挨着温存了一会儿，傅璟佑轻挠陆淼白嫩掌心，说起这阵子在外面听到的消息： “老师傅们说外面动荡，不适合出去闯荡，可我听小姨妈的意思，局势不像是坏的……” 陆淼斟酌了一下，说： “局势是会影响一部分人，但是和我们没太大关系……只要不碰那些禁区，就威胁不到我们。” “嗯……你爸那边要不要打个电话说说？” 陆淼摇头：“先就这样吧，其他的等以见面了再说。” 军区名校校长，变成一所不入流的学校校长，工作上的调动，陆远征心里肯定会有落差。 可陆远征的性子，陆淼多少了解一些。 大男子主义的他，当然也需要安慰，需要支持。 可他不需要口头言语上的支持。 无声地陪伴，让他知道被牵挂着，被需要着，同时不至于掉面子，这才是他需要的。 这也是过去陆远征和唐梅能够和平相处那么多年的原因。 唐梅怯懦，话少，可是心系整个家…… 陆淼忧思一阵，从傅璟佑怀里挣扎站起身，严肃道： “傅璟佑同志！我再跟你说一遍，请你从今天开始务必要好好看书，熟记我画出来的知识范围！” “我明白，陆淼同志。” 傅璟佑伸手想抓陆淼，被陆淼后退一步躲开。 傅璟佑起身去捞她，两人嬉闹一阵，陆淼最终避免不了的还是被他抵在桌边抱进个满怀。 “基本能确认高考会重新开始，那要不要跟你那几个朋友说？” 傅璟佑缱绻依恋地亲亲陆淼发顶，道： “淼淼，我们能有现在的好日子，离不了耿知青的那支人参。” 陆淼微微颔首，明白他的意思： “是要透露一些消息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 傅璟佑不知道高考重生的时间，可陆淼知道。 傅璟佑是靠局势推测，陆淼则根据后世的记忆。 还有一年冒头的时间…… 现在外面明里暗里还没有太大的形势变化，消息透露得太早容易引起猜忌和不必要的事端。 再等等吧…… “好。” 见陆淼心里有数，傅璟佑便没在这件事情上多说，转口唠起大学的事。 第三百二十五章 学习陆淼的娇气劲儿 傅璟佑没进过大学，正经学校也是因为参与器械组的工作才亲身进去感受到。 傅璟佑对大学一无所知，所谈论的点和猜想朴实又可笑。 陆淼却并未笑话他。 堂屋里二宝喊“妈妈”，陆淼拉着他去堂屋，一边逗弄二宝，一边把之前去军区大学看见过的情况，悉数说给他听。 傅璟佑脑海里的大学有了更具象化的模样。 他诧异校园生活还能那样多姿多彩，同时又感受到了塌实和放心。 大学生活好就好。 他之前还担心以后陆淼过去会受委屈。 现在听陆淼说完，了解到不仅不会受委屈，生活多姿多彩、有滋有味，还能学到知识文凭，是件好得不能再好的事。 傅璟佑心里就打定了主意。 这个大学，说什么也得把陆淼供上去！ 而关于自己考大学的事，傅璟佑没什么信心。 怕影响到陆淼，他把想法藏在心里，没有明说。 陆淼嘱咐的那些书啊报纸的，他得了空闲，也会翻着看。 时间匆匆，门前枣树掉光了叶子。 每天早上出门，远处总是笼罩着一层水汽薄雾。 地面踩上去，也会发出格外酥脆的声音。 天气正式冷了下来。 年前一个多月，贺大哥大包小包的，满面喜气的把女儿敏敏和媳妇儿赵兰香送了回来。 说是又怀上了。 县里事多活儿杂，住的地方也狭小，就把人送回来养胎了。 贺大哥的意思是，住在家里有二老帮忙看着，他放心。 平时贺宏进和陈桂芬该下地下地，他媳妇儿赵兰香在家还能帮着做个饭打打杂什么的。 贺宏进和陈桂芬从来都不是刁钻的公婆，当然不会有意见。 不过赵兰香回来以后，陈桂芬闲暇时候要照看她，去陆淼那儿的次数就少了。 贺宏进偶尔送敏杰去傅家那边，大部分还是敏杰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自己摸过去。 来去这么多回，小家伙早就认熟了路。 乡里怀孕的媳妇，哪怕是到了快要临盆的时候，下地干活是常事。 先前陆淼怀孕，赵兰香抹不开面，回来看向过一次。 傅璟佑把陆淼养得精细，又有唐梅看护着，赵兰香那时心里就暗生羡慕。 这回怀了二胎，也不顾肚子鼓没鼓起来，赵兰香把陆淼的娇气劲儿学了个十成十。 有之前陆淼差点小产的经历在，这会儿赵兰香怀孕才两个月，陈桂芬怕她有哪里不好，对赵兰香几乎有求必应。 之前还说赵兰香回来没事了可以帮忙做做饭，打打杂。 现在做饭打杂的事儿是不用想了，女儿敏敏，她都是直接甩给陈桂芬带。 陈桂芬每天上工都上不踏实，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围着赵兰香打转。 村里人都说，上哪儿都找不到陈桂芬这样体贴好说话的婆婆。 人要将心比心，可赵兰香不知道感恩，只一心记着从前陈桂芬和贺宏进两口子的“偏心”。 陈桂芬愈发体贴，她便愈发张狂。 日常要吃鸡蛋，要喝红糖睡，要吃酸杏，要吃柿饼。 打了霜的季节上哪儿能给她弄酸杏？ 陈桂芬折中给她酱了一摊子酸萝卜。 往年傅璟佑在队里干活儿，入秋了进山能带回来一些山柿子，陈桂芬得空会做点柿饼。 这两年赶上傅璟佑在县里办差，山里去得少了，家里也就没有柿饼这些小孩吃的零嘴。 贺宏进是当家大家长，他脾气不好。 可脾气不好归脾气不好，他也是个踏实本分的人。 他从未考虑“一碗水端平”的想法，家里几个孩子，几个小家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的。 陆淼他骂的，傅璟佑他打的。 贺大哥和贺二哥如是。 赵兰香吵着要，贺宏进沉着脸，骂归骂，赶在立冬之前，还是带着帽子进了一趟山。 霜后的山柿子甜份提升，内里果肉也随之软滑。 贺宏进早上出门，天黑回来，带着一小兜被压烂的山柿子，裤腿破烂，瘸了一条腿。 陈桂芬吓得不行，抹眼泪问他怎么了。 他只让陈桂芬把柿子挑挑，好的留给家里那个搅事精，旁的没再说什么，只坐在门槛上拧着眉毛抽旱烟。 赵兰香回贺家以后，傅璟佑便不怎么往贺家那边去了。 他平时在县里上班，回来家里的事情都要细致了解一下才能弄明白，更别说贺家那边。 陆淼不怎么出门，是偶然从敏杰嘴里听出端倪的。 敏杰人小，逻辑也不清晰，来了只说爷爷腿瘸了，旁的说不清楚什么。 陆淼把事儿记在心里。 傍晚二宝打哈欠，哼哼哭着要哄睡。 陆淼抱着二宝来回走动轻晃，傅璟佑从县里回来，进门停好自行车就要抱二宝。 陆淼侧过身回避： “别闹……刚还哭着呢。锅里热着汤，面疙瘩拌好了，就在一边，你吃多少下多少。” “好，你吃了没？” “烫了点菜吃，这会儿还不饿，你先不用管我。” 傅璟佑微微颔额，去厨房挽起袖子洗了手才开始忙活。 陆淼抱着二宝晃晃悠悠慢慢踱步到厨房，把下午从敏杰嘴里听到的事儿说了一下： “说是前几天去了趟山里，回来走路就不怎么好了……打霜路滑，别是摔到哪儿了。” 他躬身坐在小桌边“呼呼”喝着面疙瘩汤。 陆淼腾不出手，脚尖轻轻踢了踢他小腿： “你去看看吧？看了也安心。” 快上五十岁的小老头，说身体康健也康健，可毕竟赶不上年轻人的体格。 该注意的还是得注意，有问题早发现早治疗。 傅璟佑“嗯”了一声，“吃完饭了去。” 陆淼点点头。 二宝睡熟，陆淼把二宝放到床上。 摇床很大，之前夏天还能躺下两个小家伙。 现在天渐渐冷起来了，摇床里垫上了小被子，空间被被子占去不少，再躺两个就有点勉强了。 平时看情况，不是大宝睡摇床，就是二宝睡。 反正怎么都得有一个跟陆淼和傅璟佑睡床。 今天大宝先一步睡着，把摇床给占上了，二宝就得睡床。 陆淼把枕头横在床沿，避免二宝睡觉不老实滚地上。 拍拍压出褶皱的衣服，陆淼把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去厨房吃饭。(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六章 小家子气 饭后傅璟佑去了傅家。 灶里还有点火星子，陆淼往锅里上了一点水，直接把碗筷放进去泡着。 等水变温了才着手清洗。 差不多等她收拾出来，前面大门就被人叩响了。 傅璟佑回来了。 陆淼重新闩上门： “这么快？” “嗯。” “现在是什么情况？严重吗？” “一开始不肯说实话，后面才说……说是从山里回来的路上遇上野猪了，跑的时候摔了一跤，现在肿得老大。” 陆淼略微吃惊： “这边还有野猪？” 傅璟佑点点头。 那时刚结婚，他为了手里能快速捏点家底，就是跟贺宏进一起进山蹲点打野猪去了。 只是当时怕陆淼担心，没有明确说过这件事罢了。 陆淼心有余悸：“野猪会下山来吗？” “有时候冬天找不到吃的，会到山脚下的地里嚯嚯，有人的地方一般不回来。” 陆淼稍稍安心，又问： “那叔那边什么情况？只是有点肿？” 傅璟佑摇摇头，拥着她往房间走： “摔的时候应该是压到什么树杈、尖石头块上了，起了好些脓……我刚给他放出来，等明天去县里上班，带他过去看看。” 陆淼忧虑点点下巴，不敢细想那个画面。 第二天一大早，傅璟佑骑自行车捎贺宏进去县里看腿。 赵兰香听着动静爬起身看了一眼。 见贺宏进一瘸一拐的往院外走，她翻白眼轻“哼”一声，躺下身继续睡。 再次醒来，是被院里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吵醒的。 院里太阳正好，陈桂芬焖了一瓢红薯，挑着没糊的拌着小板凳，让敏敏和敏杰两个坐在院里。 一边晒太阳，一边吃红薯。 敏杰跟了陆淼有段时间了，字是不认得什么字，但是什么数字歌，小儿歌，陆淼教了他不少。 吃红薯的时候，敏杰根据数鸭子的儿歌，自顾自的改编数起了红薯。 敏敏好奇，问他： “小杰，你唱的什么歌？” 敏杰鼓动小嘴说： “是儿歌，是小婶婶教的。” “小婶婶真利害！” “对，小婶婶是最厉害的，做的饭也特别好吃，姐姐，你今天跟我一起去婶婶家玩吧！弟弟妹妹也可听话了。” 敏杰平时早饭在贺家吃，午饭都在傅家那边，跟着大宝二宝一起吃。 有时候贺宏进他们很晚没忙出人来，敏杰晚饭就也在傅家那边吃。 一两个月的时间，小家伙儿原本就肉乎的小脸，看着又圆了一些，还白净了不少。 赵兰香一直想要个儿子，看着院里虎头虎脑，肉乎又白净的敏杰，她心里既喜欢又羡慕。 不过那是从前，以后也用不着羡慕了。 赵兰香眼睛微微闪烁，捧着平坦的肚子摸了摸。 敏杰嘴里时不时蹦不出一两句斯文的普通话，赵兰香听了心里怨怼二房好鸡贼。 把儿子送回来让傅家的那口子带，也没跟她打声招呼。 有点什么好处都藏着掖着想着独占，生怕别人抢了她的似的。 赵兰香瞧不上田桂花的“小家子气”，却又不想错过这次占便宜的机会。 想着刚才敏杰说的话，赵兰香扶着房门框子，笑着哄敏杰： “敏杰啊，大伯娘今天正好有点事，你带姐姐去你小婶婶家玩，行不行？” 带一个娃也是带，带两个娃也是带。 能老二家的带，凭什么就不能给她带？ 敏杰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纷争，鼓着小嘴直点头： “知道了伯娘，小婶婶家可热闹了，小婶婶就爱热闹。” 陈桂芬收拾完灶台出来，院里小椅子上，只剩两个没挖着吃干净的红薯，压根不见敏敏和敏杰的影子。 “两娃呢？这早饭都没挖着吃两口，跑哪儿去了？” 赵兰香站在院里晒太阳梳辫子，说： “上小六家去了。” 陈桂芬听了一愣，“啧”了一声直拍腿： “平时我带着敏敏，也没碍着你什么，你怎么能让敏敏上那边去？不是给人添堵吗！” 赵兰香不咸不淡道： “是敏杰非要拽着敏敏一起，我能有什么办法？皮小子有劲儿的很，我要跟他拉扯，摔着了怎么办？” 赵兰香摸摸肚子，哼哼不以为意道： “再说了，也不是空着手的，不是还拿了几个红薯去吗？就上他们家待一会儿还不行了？抠搜小气的样儿，还城里人呢！” 赵兰香扭头进了屋。 “都开始两个娃的娘，你真是一点事不懂！” 陈桂芬真是不想跟赵兰香说话。 敏杰再有劲儿，那也就一个四岁的小子！ 再说了，就算说敏杰，敏杰不听。 她自己的亲生姑娘平时管的跟鹌鹑一样，吼一嗓子，敏敏还能不听她的？ 懒得跟赵兰香胡搅蛮缠，陈桂芬摘了襜衣摔堂屋桌上，出门往傅家那边去。 另一边，傅家。 堂屋里敏杰喊着小婶婶。 陆淼在后院拿剪刀杀甲鱼，听见动静探出头来。 本来想哄着敏杰跟大宝二宝玩会儿，话还没说出口，陆淼就看见趴在围栏边缘，一脸好奇的敏敏。 敏敏余光瞧见她，赶忙站直身： “小婶婶。” 小丫头眼神干净，除了拘谨以外，身上倒看不出别的什么。 那就是，大人再刁钻，那也是大人，和孩子没关系。 陆淼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尤其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 可是此时此刻，看见堂屋里一切怯怯的敏敏，她就是觉得…… 如鲠在喉。 堂屋里的围栏做了调整。 原来是底下垫的是凉席，现在天气冷了，怕大宝二宝平时坐在上面玩会凉着。 傅璟佑在底下用砖石固定圆木，上面又垫了木板，做了近三十公分的抬高处理。 怕木板太硬，又在木板上面又垫了好几层稻草垫子，最上面才铺上棉被和床单。 这个时节，大宝二宝坐在上面玩，不用担心贴地受凉。 以后再冷一些，还能在底下架个矮点的炭盆取暖。 陆淼压下情绪，在后院洗干净了手，回堂屋后，让敏杰和敏敏脱了鞋。 她抱着两个小家伙一起进围栏里面玩。 小孩子是无辜，但陆淼多留了个心眼。 抱敏敏进围栏时，她就问： “敏敏是不是又长高了？过来玩你娘知道吗？”(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七章 不智不仁 敏敏隐约记得以前和陆淼相处的片段。 她不仅不排斥陆淼，还很喜欢这个给她梳过小辫子的婶婶： “知道的小婶婶，是我娘喊我和小杰一起来玩的。” 敏杰盯着大宝手里的发条小青蛙看，听见话声转过头来： “婶婶喜欢热闹，人多热闹。” 陆淼心里门清，当着孩子面儿没表现出什么。 摸摸敏杰和敏敏的脑袋，她进屋装了点红枣和瓜子出来，额外又在围栏外边放了一个小竹筒： “你们玩着，看好弟弟妹妹，吃了瓜子皮儿和枣核丢这个竹筒里面。” “知道了婶婶！” 敏杰笨拙拥着二宝，指着敏敏道： “夏夏，这个是大姐，她是我们里面最大的。” 二宝张着小嘴，蹙眉看着陌生的敏敏： “大、大……” 大宝闻着风过来，以为二宝是叫他，凑近二宝小脸贴了贴，贴了二宝一脸口水。 二宝狐疑人生，被转移了视线： “坏、坏哥哥……” 小小的堂屋愈发热闹起来， 陆淼忧虑看了一眼围栏里的四小只，蹙眉回后院继续忙活去了。 陈桂芬很快赶来，看着围栏里玩得正好的几个孩子，也不好直接就把人抱走。 陈桂芬上后院找到陆淼，尴尬的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婶婶来接敏敏？” 陆淼神情平静，知道她的来意。 陈桂芬点头，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她是个拎不清的，这会儿情况特殊，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家里两个孩子离不了人，陆淼平时就不怎么往贺家去，现在赵兰香回来了，她更不会去。 计较？ 计较又有什么用？ 夹在中间为难的，是老两口。 像陈桂芬说的，赵兰香怀着身孕，情况特殊。 照应她的不便，现在只差把她供起来了。 谁能把她怎么着？ “知道了婶婶。” 陆淼搬了小板凳，和陈桂芬在厨房后门口坐下说话。 “今天就让她在这儿待着吧。” “不碍你事吗……” 陈桂芬说得委宛。 “大人是大人，小孩是小孩，我还是能分清的。” 陆淼晃晃脑袋，继续说： “几个小的玩得正好，你现在把敏敏叫走，说不定还会影响孩子之间的和睦。” 再一个，陆淼没有明说的是，敏敏是赵兰香喊着往这边来的。 陈桂芬现在跑来把敏敏带走，回去赵兰香指不定还要怎么折腾。 贺宏进和陈桂芬都是老实本分的人，年纪也不轻了，天天被这点事儿裹挟，想着就可怜。 过去陆淼没少承这老两口的好。 这个节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也想给老两口省点心，减少点麻烦。 再说赵兰香，她跟贺大哥和傅家现在是什么关系，什么情况，她自己不知道吗？ 当大人的没脸过来，使唤小孩过来，不是试探就是想着占便宜。 自己占便宜是使人吃亏，使人吃亏以自处说是不智，以处人说是不仁。 不智不仁其结果必吃大亏。 以为什么便宜都能占上，是什么好事吗？ 害只会害了她自己。 且往后看吧。 陆淼的想法，陈桂芬不知。 但她的退让，陈桂芬是感受得出来的。 人就怕对比。 许是这阵子劳神累着了，陈桂芬莫名有些感慨。 家里三个孩子，两个亲生的未见得有多贴心，反是养子这两口子。 不仅日常帮着看顾照应了家里，这个时候也让她感受到了一丝宽慰。 十几二十年前，从山里带回傅璟佑，那时村里不少人都说，傅家留下来的独苗苗命硬，是孤星。 专克亲近的人。 就是劳心费力地养大了，以后也注定是白眼狼一个。 她那时就说不是。 再孬的种子，只要愿意悉心教导，未来长大成人也是好孩子一个。 看她说什么来着？ 陈桂芬释然一笑，拍拍陆淼微凉的手，起身道： “那就先把她放在这儿了，你好好操持家里，我回去收拾一下，也要下地去了。” 陆淼点点头，起身送她。 陈桂芬在堂屋又抱了抱大宝才走。 陆淼没出门，贺宏进看完腿回来什么情况她也不知道。 傍晚傅璟佑回来，她才知道。 医院说疏于重视。 别看天儿已经凉快下来了，但贺宏进每天下地，拖着伤腿来回跑不说，干活的汗渍什么的都混进了伤口里。 伤口已经发炎很严重了，要是再晚个几天去，到时候就得切腐肉了。 陆淼打了个哆嗦，脊背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听不了这些，傅璟佑便也不跟她多说，只道： “没什么大问题，今天打了消炎针，开了点药，医生说回来休假一段时间养养就行。” 陆淼说：“庄稼人，他又是个生产队长，肯歇吗？” “……” 这话说得傅璟佑没话说。 果不其然，如陆淼所料。 第二天在门口晒大宝二宝的尿布，隔着大老远，陆淼就看见贺宏进扛着锄头绕过池塘下地干活。 “什么人呐这是？” 陆淼晃晃脑袋，提着空桶进屋。 贺宏进那个固执的性子，旁人说不了他什么。 陆淼没打算去管，不过上午马甜枣过来，陆淼托马甜枣帮忙照看一下大宝二宝。 她回厨房挑着大肚汤罐里炖好的甲鱼，捞着裙边和肉多的地方装了一碗放进篮子里。 甲鱼营养价值很高，能益气养血，还有抗炎功效。 贺宏进腿上的伤，吃这个很合适。 陆淼没去贺家，直接提着送去了地里。 冬后地里活儿不多，贺宏进一边干活儿，一边跟相邻地里的叔伯唠嗑。 他背对陆淼，陆淼来了他也不知道。 还是叔伯看了见，努努嘴说： “哎哟，小六媳妇儿来了，提着东西呢，是不是给你送什么来的？” 贺宏进撑着锄头柄回头，可不是？ 淡蓝夹衣外面罩着一件翠绿线格的排扣的无袖背心，是乡里少见的鲜亮颜色。 不看身形不看脸，也晓得是谁。 贺宏进摸头，不知道陆淼搞什么名堂。 “叔，我给你端了点吃的，你把活儿放一下，赶紧过来吃吧。” 陆淼压根不带迟疑扭捏地，走近了直接喊。 她跟贺宏进的脾气就有点对不上，真讲究起细末来，不出三两句话就得杠上。 “你端这儿做什么，又不是赶在农忙，费这个劲？”(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八章 回家享福 “那怎么着，我端都端来了，你又叫我端回去？” 贺宏进没好气瞪了陆淼一眼，暂时放倒锄头柄，拖着腿往地头挪。 隔壁地里的叔伯打趣： “宏进呐，你利害了一辈子，以前也没想到过吧？到老了会遇上这么个小克星，哈哈哈……” 那叔伯辈分大，贺宏进笑了下，没回话。 看见陆淼提来的篮子里装的甲鱼，他又不满了： “我不爱吃这个，你拎回去给孩子吃！” “大宝二宝人小，吃不了这个，你快点的，我托甜枣看孩子，离得太久，不会儿该哭了。” 陆淼把大宝二宝抬出来，贺宏进一下子服了软，接过碗坐在田埂子上吃了起来。 他受伤的那条腿，裤腿是挽起来的。 陆淼倾身打量一眼。 他腿上皮肤青青紫紫还肿着，伤口处淅淅沥沥有些白粉状的东西，应该是抹的药。 在那些白粉中央，暗红色的血水和脓混在一起，有点恶心，也能想象得出有多疼。 陆淼转开视线，忍不住念叨了句： “又没多少活儿，这个地离了你几天又不是不行。” 贺宏进抬头看她，黑脸皱着摆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陆淼不为所惧，继续哼声： “看我干嘛？我又没说错，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不好天天心里只装着田地吧？家里几个年轻的都担心着，叔难道看不出来吗？” 正逢贺宏进吃完了甲鱼，喝完了汤，陆淼蛮横收回碗，挎着篮子道： “你要是真倒下了，回头还得佑哥受累，赶紧收了东西回家歇着去吧！” 陆淼说完话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嘿——！这丫头妮子！” 只留贺宏进坐在田埂子上直挠头： “他娘的把老子当孙子训呢！” 念叨归念叨，贺宏进磨蹭撑身起来，扛起锄头往回走。 相邻地里的叔伯看了稀奇： “宏进呐，你这不才来？这是上哪儿去又？” 贺宏进笑答：“快过年咯，回家歇两天，享享福的！” 再说陆淼。 她本来担心大宝二宝在家闹腾，着急往回赶，路上看见路侧开得正好的山菊花，不禁又停了下来。 穿越前喝过这种山菊花茶，清热败火的功效十分显著。 陆淼避开花丛中掺杂的棘刺，赶着时间折了一大捧的山菊枝条，继续提步回家。 到家时，敏杰和敏敏也过来的。 两小只脱了鞋子，冲马甜枣伸手求帮助，早早地就进了围栏里，和大宝二宝玩成一团。 马甜枣坐着小马扎，趴在椅子上读报纸，见她带着菊花回来，惊奇了一下： “嫂嫂，你弄这个做什么？” 陆淼笑着解释了两句，马甜枣更惊奇了： “就这野菊花，还能清热败火？” “可不是？不知道了吧？这还是味常见的中药材呢。” 马甜枣确实不知道。 每年如春，这种小拇指大小的黄色野菊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 而且生命力格外顽强，有的霜后、下雪都还能继续坚挺着。 马甜枣来了兴致： “这个要怎么弄？嫂嫂，你也教教我吧！” “以前只喝过，炮制做法也只是听别人只言片语提起过几句……” 陆淼尴尬了，挠挠额角说： “我也说不准能不能行呢。” 马甜枣对她蜜汁自信： “别人不行，嫂嫂肯定行！” 陆淼失笑：“你先看看报纸写写字吧，我去收拾一下，今天教你点新的东西。” 马甜枣连忙点头。 有马甜枣帮忙看孩子，陆淼忙得能安心一点。 她把菊花单独摘下来放进盆里，压了一些井水倒进去。 淘洗几遍，不光去除菊花表面的沙尘，更将一起薅下来的叶片清理出去。 洗得差不多了，陆淼往锅里上水架上蒸盘，把至少蒸馒头的隔纱垫了上去。 洗干净的菊花就堆在隔纱上。 她折回来的花枝看着多，实际把花摘下来真没多点儿。 生火等水沸蒸过菊花，陆淼揭开锅盖控温。 温度下去不烫了，才提着隔纱把菊花拎出来，倒进一早准备好小筛子里均匀晃开。 陆淼把小筛子放在井盖上晾着。 准备到这一步就已经差不多了。 之后让风吹一吹，再让太阳晒个几天，彻底干透就行了。 到那时候就知道是成还是不成了。 收拾完毕，陆淼重新回到堂屋。 文字和拼音，之前教马甜枣都教得差不多了，其他的，只能是马甜枣回去认真巩固认真记。 陆淼再帮不了她什么。 今天说教马甜枣新东西，陆淼打算教写文章，写作文。 这对马甜枣来说跨度有些大，她甚至都不明白什么是文章。 陆淼指着报纸掰开揉碎了跟她讲： “报纸上的这些都是文章，只不过这些是报道事件的，比较官方，对措辞也有要求。” “你刚上手接触，咱们不整这些难度高的玩意，就先从写物，写人，从短句开始。” 陆淼说着，指着大宝二宝举起朴素的例子： “就说描写小孩吧，你看他眼睛圆不圆？大不大？是不是可爱得像年画上的娃娃一样？” 马甜枣点头。 陆淼便精简语言，给她写了个例句。 马甜枣埋头看着她写，磕磕绊绊地读了出来： “他的眼睛圆圆的，黑黑的，像是雨后的葡萄，小脸圆润，看起来就像年画上的锦鲤娃娃一样可爱……” 马甜枣直起身，眼睛在本子和大宝二宝身上来回扫动，忽然正经道： “嫂嫂，我好像摸到一点窍门儿了！” 陆淼笑着说：“说说看？” “就是多写像什么像什么的，是不是？” 马甜枣挠挠额角，不确定地说。 陆淼思索片刻，轻轻点头： “说得没毛病。” 对于初学者来说，有这样的见解确实没毛病。 马甜枣见自己被肯定了，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学以致用把想得到的都说了出来： “灵活的像泥鳅、胖嘟嘟的像小猪、笑……嗯，笑起来有朝气！像希望！” 陆淼被她逗笑，纠正了一些小错误，旋即跟她深入讲了一些句型语法。 例如拟人句、比喻句、排比句、夸张句、反问句等等。(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九章 人小懂事 陆淼大概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她对文化基础浅薄的马甜枣很包容。 讲了句型，写了例句。 马甜枣完成作业时，无论好坏，纠正的同时总是伴随着夸奖。 不同于前面默读拼音和认字、记偏旁的枯燥，一对一的小课堂，氛围时刻窝心。 时刻被关注、被鼓舞着，马甜枣勇于发言，感受到了知识的新型乐趣。 陆淼大方，还时常会给她抓红枣、坚果吃。 马甜枣觉得，过去十多年的生活里，哪怕是过年吃到大块的肉，都没有这段时间来得开心。 马甜枣记着陆淼的好，也感激陆淼。 嘴皮子上话她不多说，陆淼爱吃甲鱼，她不怕冷，像去年一样，挽起裤腿扛着铁锹去田里找。 陆淼捣鼓菊花茶，平时因为孩子的原故出不了门。 没关系，马甜枣给她弄。 时间慢慢推进，陆淼的菊花茶晒好了，第一时间泡着喝了试试，和曾经喝过的味道一样。 差不多能说明是制成了。 抽空泡给马甜枣和傅璟佑喝，陆淼问两人味道怎么样。 傅璟佑觉得味道有点怪，一开始不怎么能接受，喝了几次之后，又觉得挺不错。 平时上班都得拿罐头瓶冲一杯带着去上班。 马甜枣更不用说。 她早就是陆淼的死忠粉了，陆淼弄得啥她都觉得是好的。 陆淼见她喜欢，也不吝啬，翻出一个空的麦乳精小铁皮罐，给她装去了一小罐。 事后则把马甜枣帮忙摘的野菊花又收拾出来，重新蒸煮晒了晾晒。 菊花茶能成，那什么金银花之类的应该也能成。 可惜今年过了季节…… 陆淼就想，等明天初夏、盛夏的，也要动手试试才行。 第二批菊花茶制成。 陆淼用麦乳精的铁皮罐装了两罐。 又用罐头瓶装了一罐傅璟佑从山里蜂箱捎回来的蜂蜜。 陆淼书信写下菊花茶的功效好处，浅浅又写了几句近况，便里三层外三层扎起包裹，让傅璟佑上班时顺路寄去京市。 京市那边这次回信很快，同样阐述了近况后，又说了对菊花茶的喜欢。 说是菊花的味道压下了水里的涩味。 京北水涩，古有苦海幽州，有孽龙作的故事和说法。 水利部南水北调的工程，要在1979—1980年才正式组建工程规划。 这个时间段，普遍老百姓还喝着带走涩味的水呢…… 陆淼想着水的事，琢磨等有空了出去看看，今年还能不能再弄点花茶。 天气一晃儿大冷起来，傅璟佑买了过去一直念叨的军大衣。 因为敏杰这层关系，今年傅璟佑还没去煤炭厂，贺二哥早早就运回来了几大筐的蜂窝煤，叫他们放心用，今年的煤指定管够。 陆淼细问才知道，原来田桂花在煤炭厂食堂干活，冬季每个月也有煤炭的补贴奖励。 夜里睡觉有炉火，被子上还压着军大衣，傅家温暖又温馨。 傅璟佑夜里起来给大宝二宝把尿都不费劲了。 之前刚冷下来的时候，把尿时，大人怕两个小的冻着要生病。 两个小的则是从暖呼呼的被窝里掏出来后，感受到小风吹屁股蛋凉飕飕的感觉，不仅蹬腿不配合尿尿，每次还总要哭闹一通。 整得傅璟佑手忙脚乱。 本想着他夜里起来照看孩子，陆淼能多睡一会儿，结果最后还是要陆淼起来。 小夫妻怀里各抱一个，经常在床上背靠着背坐着打盹儿。 所幸那些都是暂时的。 时节进入腊月，外面下起了雪。 天儿更冷了，顾莹她们知道陆淼有烧炉子的习惯，时常过来串门唠嗑。 每次过来也不空着手。 要不拿着红薯，要不就把之前秋夏攒的南瓜子拿过来，在傅家厨房炒一炒。 大家一边哄孩子，一边围着炉子吃瓜子唠嗑。 敏杰和敏敏自然也是在的。 男孩子开窍晚，敏杰虎头虎脑的只顾着玩。 大宝二宝舌头大着，还不会说几句话呢，他都能跟他们玩到一起。 反观敏敏，将将一米冒点的身高，却已经十分懂事。 傅家来人，她总能第一个提起暖水壶给人倒水。 起初给陆淼吓得够呛，后来见她动作熟稔得不像话，陆淼心里忽然沉重起来。 陆淼对敏敏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和照料敏杰是一样的，但说句实话，陆淼心里一直有块疙瘩。 可在看过敏敏的懂事后，那块疙瘩在不知不觉中消散。 陆淼对敏敏更多了一丝心疼。 一如枣花和徐尧的结合，很有可能是时代下的悲剧。 有赵兰香那样拈酸爱计较的妈，再加上赵兰香即将生下来的那个，如果是个男孩的话，敏敏的处境可想而知。 那么小的人却那么懂事。 说不定不平等的对待，早就已经开始了…… 陆淼对敏敏多了一丝心软，时常告诫她，她现在就是该玩的年龄，家里不需要她帮忙干活。 至少在傅家时，傅是这样的。 敏敏不能理解，但架不住陆淼说得多。 渐渐地，敏敏也听进去了。 可即使坐进围栏里了，她也没敏杰一样，有点什么动静就乐得“嘎嘎”笑。 反而充当起了大姐的角色，在一旁看护着弟弟妹妹。 又懂事又听话，叫人见了就想搂进怀里疼。 陆淼在炉子旁边跟着任冰心学习针线活儿。 其他女知青把敏敏仔细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就没有不夸的。 “是这个地区不一样还是咋回事？” 耿晓云看着敏敏说： “这边见到的小丫蛋儿一个比一个乖呢？我们那边的小丫蛋都老虎了。” 顾莹问：“就小丫头一个，还能怎么虎？” 耿晓云立马来劲了，挺直腰杆看着屋里众人，认真得不行： “人是小，也还没到懂事儿的时候，可是说话办事儿就是那种二虎八愣劲儿劲儿的，真没得说！” 耿晓云记忆里就记得有那么一件事。 他们那屯子里有个大姑娘，某天跟下乡插队的男知青从苞谷地干完活儿出来，村里有人看见了就无中生有地说闲话。 那大姑娘被说得没脸，躲在家里哭，不敢出门。 家里六岁的小妹提着砍柴刀就往外冲，当娘的拦下问上哪儿去。(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章 打算 小丫蛋子虎头虎脑地指着外面犟： “村头老娘们儿埋汰我姐，我要砍了她们！” 耿晓云讲得活灵活现，屋里人都被逗笑了： “真的假的，真有这样的？” 耿晓云摆手：“那可不！我们那儿倒也有面子薄，害羞的，但是啊！大多数还是豪爽有胆识、干劲儿的居多！” 陆淼笑弯了眸子，插话道： “是不是真的，你们看晓云不就知道了？” “嗨哟！还真是！” 屋里又是一阵笑。 1977年1月19日，腊月初八。 县器械组年前正式歇班。 傅璟佑领了工资和各类票券补贴，当天就在县百货大楼转悠了一圈，大包小包的绑在自行车车头、车尾的带回家。 到家里，他支好自行车负责往下卸包裹，陆淼就站在桌边负责拆。 “这大包小包的，你又买了什么？” “吃的用的都有，当置办年货了。” 陆淼嗔怪睨了他一眼，拿了几粒葡萄干尝了尝。 葡萄干软软的有点弹牙，甜口也不错。 陆淼抓了点装小碗里，让大宝二宝抓了吃着玩。 “离过年差不多还有一整个月，你现在就买这些，几天就嚯嚯光了。” 傅璟佑笑着从围栏里抱起二宝亲了亲： “吃进你们肚子里，又不是吃进别人肚子，吃完再买就是了，又不值当个什么。” 而且年前肯定还是要去一趟县里的。 办事处发了很多补贴票，不少都是快要临期的。 说着话，想起陆淼这阵子缝缝补补学着做孩子的小衣服，傅璟佑道： “今年也攒了不少钱，年底给你买一台缝纫机，要不要？” 陆淼摇头：“等高考以后再说吧！万一真考上了呢？那么大的家伙，又不好带出去，一百多块呢……” 傅璟佑意见不同：“也不难带，到时候把机子拆卸开就是了，金属部分我们自己带，另外部分走邮局寄过去就行。” 傅璟佑考量得很好。 因为毋庸置疑，陆淼肯定会考上。 “先不买……” 陆淼依旧摇头，态度坚持： “我这也就是缝着以玩为主，又不是真的要做裁缝，先不整那些。” 傅璟佑这才作罢，转口说起别的： “器械组放假，年前都没什么事，我寻思现在天儿冷得也差不多了，明天找人过来把猪杀了。” “杀这么早？” 队里往年杀猪都是赶在年底那几天。 虽说天冷肉放不坏，可肯定是一口新鲜的好吃。 傅璟佑一手托着二宝屁股，一手把着二宝后背，晃来晃去吹口哨逗弄： “先杀一头，留点新鲜的家里吃，给叔家送去一些，余下的做成腊肉，挂着吹一吹晾一晾的，年前给京市那边送去一些。” 余下那头等腊月底再杀。 家里两头猪养得比队里其他人家早，多养了半年自然要肥不少。 到时候半头交任务猪，余下半头留着家里慢慢吃。 广泛推广养猪的好处就是大家年底都能吃上荤腥了，另外私下也能买卖猪肉。 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多说什么。 猪圈的事儿一直都是傅璟佑上下班打理，陆淼平时最多就是丢点菜帮子、倒点泔水进去喂一喂。 她嫌猪圈埋汰，也就不怎么爱管那边的事。 见傅璟佑已经有打算，陆淼便不再多言，听他的安排就是了。 傅璟佑和陆淼统一了想法，夜里吃过饭就去队上找人手帮忙。 约好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开工。 傅璟佑顺路去贺家说了要杀猪的事儿，让陈桂芬明天过去帮帮忙。 乡里杀猪都是赶早，但那个点儿孩子都睡着，陆淼肯定是分不出心思的。 陈桂芬明白，让他放心，明早肯定去。 在贺家停留片刻，傅璟佑便回家去了。 说是第二天早上五点杀猪，傅璟佑四点就起来了。 外面黑漆漆一片，陆淼被他压到头发，疼了一下迷迷糊糊醒来： “这么早？” “嗯。” 傅璟佑在她额头抚了抚，顺手把她肩头被子压实： “要先准备一下，一会儿人来了直接开干。还早，再睡会儿？” “嗯……” 陆淼打了个哈欠，侧脸贴着他掌心蹭了蹭，人还迷糊着。 “你弄弄炉子，有点冷了……” “好。” 傅璟佑给炉子里换一块新煤，把风门调大了一些才出去忙。 陆淼则转了个身，把睡在床铺里侧，单独盖着小被子的大宝搂进怀里亲了亲，抱着继续睡。 小家伙儿大概是天性使然窝进妈妈怀里，睡得迷迷糊糊都阻拦不了乱抓的小手。 陆淼把他小手从怀里撤了出来，替换进去一根手指让他抓着。 傅璟佑在门口垒起土灶，摘下厨房里的两口锅在门前架了起来。 忙到一半，估摸新换上的煤烧起来了，他轻手轻脚进房间把炉子风门又调了回去。 再从房里出去，正赶上陈桂芬过来。 “淼丫头起了没？” “没让她起，昨儿夜里小兔崽子闹腾，让她多睡会儿。” 陈桂芬点点头，系上襜衣忙活起来。 时间刚刚四点半，陈桂芬也是提前过来做准备的。 等到五点干活儿的人就来了，要烧一壶茶来，还要把烫猪水烧出来。 陈桂芬先给家里两个暖水壶灌满。 一个暖水壶放堂屋，来人渴了自己倒。 另一个暖水壶轻手轻脚放进房里。 回头陆淼起来了，方便喝，也方便给孩子冲奶。 门口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陆淼总听见有人喊着说话的声音，睡也睡不好。 索性缓缓神，准备再暖和一下就起床。 门前。 傅璟佑卸了堂屋的一扇门板，两把长凳架起门板，傅璟佑和两个叔伯去猪圈抓猪。 傅家的猪是去年入秋养的，比别人家开春才抓的猪仔要多养大半年。 两头猪从外形上就比队里其他人家养的猪要长出一大截，估摸得是上了二百五十斤、二百八十斤的样儿。 看着就肥。 一起过来帮忙的叔伯见了直夸： “这猪养得真好，有些年头没见过这么肥的猪了！小六，你们家今天杀猪，猪肉也是卖的吧？” 傅璟佑选好猪，把猪赶到猪栏角落说： “先看看，要送一些给岳家，有剩余的就卖。” 第三百三十一章 滚出去 “这么大的一头猪，指定是有剩余的！” 两个叔伯乐了：“叔跟你打声招呼，回头要下刀子，挑肥的给叔割两条！” “行。” 傅璟佑答应得利落。 傅家门前闹哄哄的，热闹极了。 村里不少人看见，都过来凑热闹看是怎么回事。 一见傅璟佑几人从猪圈抬了一头被系着蹄子的猪出来，过来看热闹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会儿就杀猪吗？是不是太早了？离过年还有二三十天呢！” “是有点早，不过天也冷下了，肉也坏不了。” 有人觉得现在杀猪时间太早。 也有人认为这事儿没什么好奇怪的。 陆淼已经醒了瞌睡。 门前来了不少人，除了过来看杀猪的，还有人总往屋里瞧。 窗帘没拉开，陆淼不知道第几次看见影影绰绰的影子贴近窗户往房里瞧。 陆淼有点不高兴。 别人老婆孩子睡着觉，有什么好瞧的？ 躺也躺不下去了，陆淼坐起身，准备穿衣服。 正逢门外傅璟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扎进大白猪的脖子里，鲜血喷涌泄进盆里，猪还在蹬腿叫唤。 嘶叫的声音把陆淼吓一跳。 大宝贴着她还好，小子睡得熟，没怎么被影响到，动了两下继续睡。 二宝的摇床贴近窗边，原本熟睡着，被杀猪声吓得摇床一哆嗦。 二宝哼哼两声，哭了起来。 “夏夏不怕，不怕。” 陆淼赶紧把二宝抱上床，亲亲二宝柔嫩的小脸，轻拍哄着： “妈妈在，妈妈在……” “妈妈、妈妈……” 二宝委屈极了，嗫喏着小嘴往陆淼怀里钻。 “妈妈在呢。” 陆淼拉过被子，把二宝裹了起来。 好不容易哄住了二宝，背后忽然一凉。 一股冷风吹来，陆淼打了个哆嗦。 回头扫了一眼，正对上门口一张不太熟悉的脸。 “哎哟，都这个点儿了，小六媳妇儿还没起呢！真是好会享福。” “房里生着炉子呢，怪不得这么暖和。” 两个年轻媳妇说着话，把房门推开得更大了一些，看样子还要进房里来。 室内外温差大，别看房里烧着炉子暖和，平时傅璟佑他们进出开门都很小心。 因为一不留神，门开得大了一点，几个钟头的炉子可能就白烧了。 再者，陆淼刚起来，还没来得及穿衣服，身上还是睡觉时穿的薄褂子。 房门开得大，冷风吹得她直哆嗦。 怀里的二宝也哆哆嗦嗦的，小脸冷得直往她胸前贴。 “妈妈，妈妈。”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冷，舒不舒服都只会喊妈妈。 陆淼扯过被子把大宝二宝捂严实，再回头脸色一下子冷了下去： “有没有点教养？” “这是你家吗？进屋会不会敲门？什么屋你都进！” “嘿，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乡里串门不都这个样！” 两个年轻媳妇不知尴尬两字怎么写，被说得不高兴了，站在门口就开始地图炮： “怎么地，你是城里人就矜贵特殊了是不？要是那么矜贵特殊，嫁我们乡里男人做什么？嫁城里呗！” “滚出去！” 陆淼毛了，直接丢东西砸人。 门外闹哄哄的，傅璟佑一时没顾上屋里的动静。 搪瓷缸子“铛铛铛”落在地上。 傅璟佑听着不对，随便喊了个小伙子帮忙按猪，他顶着一脸血就往屋里走。 见是队里两个妇女同志站在门口，还以为是陆淼起来了，跟她们唠嗑呢。 走近听着动静不对，傅璟佑眉骨一下深皱起来： “堵在这做什么？” “哟，小六同志，你家今天不是杀猪么？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们是过来帮忙的。” “这儿不用帮忙。” 傅璟佑硬邦邦道。 帮忙不在外面干活儿，跑房里来？ 确认不是给他媳妇儿添堵来的？ 是不是有病？ 手上有血，对方又是妇女同志，傅璟佑不想跟她们动手，就直接喊了陈桂芬过来。 陈桂芬一过来，不用傅璟佑解释，直接拉着堵在门口的两人往外走： “要是渴了，堂屋桌上有水，要是闲了，外面活儿多着呢！” “屋里大人奶孩子，屋外都是大老爷们人，你们也是年轻媳妇……就想不到一点儿？” “……这，这……” 两个年轻媳妇支支吾吾，被陈桂芬扯出了门外。 贺宏进是生产队队长，那两个年轻媳妇再厉害，也不敢跟陈桂芬叫板。 傅璟佑进屋用脚掩上房门，“媳妇儿。” 陆淼气不顺剜他一眼，“今天再有人乱开这个门，我跟你没完！” “指定不能。” 傅璟佑举着手，想凑近亲亲她。 陆淼瞪着他骂：“你走远点，一身的猪膻味！” 傅璟佑低低笑出声：“那我先去忙，等忙完洗干净了再来。” 陆淼鼓着嘴抱着二宝轻晃，没理会他。 傅璟佑出了房间，带上门口，把堂屋大门一侧的洗脸架直接拖出来堵住房间门口。 房里，陆淼则是下床，直接从里闩了门。 乡里人大多淳朴，但是也确确实实夹杂了一些素质差的。 像今天这种跑到人家家里来叫板的，陆淼真是大开眼界。 从来就没见过这么没教养的人。 陆淼气不过，狠狠呼出一口气。 床上二宝在被子里拱了拱，探出小脑袋。 “妈妈，妈妈来～” 二宝拍床。 肉嘟嘟的小脸，奶呼呼的腔调。 一下子治愈了陆淼的心情。 “妈妈来罗。” 陆淼走着靠近床边，先把二宝的衣服穿好，接着又把大宝收拾出来。 傅家门前的杀猪声吸引来了更多的村民。 知青点的知青们也都过来凑热闹了。 陆淼把被子叠好，床铺收拾利落。 门外不少人走来走去，堂屋暂时不能跟以前一样，烧着炉子把大宝二宝放进围栏里玩。 陆淼直接把两小只穿好放在床上，没让他们下来。 知青们过来凑热闹，陆淼直接在窗边喊了顾莹和任冰心进来。 杨小婧衣服薄，在外面冷得不行，也跟着进来凑热闹。 陆淼就托她们三人暂时帮忙照看一下孩子，火速收拾东西去后院洗漱。 耿晓云则在门外帮忙。 她体格强悍，人也热情。 叔伯们杀猪割肉，她就在一旁帮忙打下手。 第三百三十二章 杀猪分肉，生活好气象 东三省那边杀猪讲究做杀猪菜，耿晓云就唠这个事儿。 她爽朗无话不谈，叔伯们跟她交流没有隔阂，门前唠得热火朝天。 叔伯们私底下都对耿晓云竖起大拇指，夸她是南边这边没有的敞快姑娘。 陆淼洗漱完回房间，顾莹和任冰心怀里一人抱着一个，正哄着大宝二宝叫姨。 耿晓云是女知青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先前就说让大宝二宝喊她大姨。 顾莹几个听见了不甘落后，也纷纷根据年龄，排上了二姨、三姨。 都是朋友，陆淼由着她们折腾。 放下东西，陆淼对着塑料边缘的镜子抹了点雪花膏。 脸颊水润透白，仿佛镀上了一层光泽，皮肤状态让她很满意。 她旋身捏捏大宝小脸，笑着说： “我们家明毅和夏夏真有福，有这么多姨姨疼，是不是？” 杨小婧守着炉子道： “你家今天杀猪，你怎么也是女主人，不去帮帮忙吗？” “我能帮什么忙？还不够埋汰的。” 顾莹笑她娇气的毛病一直在，却如实道： “刚才今天听谁喊着说要找人记账来着，你看看去？” 记账…… 这个她倒是能干。 陆淼点点头，问：“这俩就先麻烦你们帮忙看着了，要是一会儿闹腾，你们喊我。” “宝宝多可爱，哪里麻烦了？” 任冰心嗔怪说： “再说了，屋里这么暖和，我都不乐意出去。” “我也是！” 杨小婧积极举手附和。 陆淼失笑，拿了三个搪瓷缸子过来。 她也不招待了，就说让她们别客气，渴了自己倒水喝。 房门带上，杨小婧第一个起身倒水。 杨小婧扫了一眼镜子旁边的瓶瓶罐罐，感慨道： “都说乡里生活赶不上城里，我咋看着陆淼这生活，过得比我之前在城里还舒坦呢？” “他们两口子能干，也就个别人这样，哪还能这样了？” 顾莹说了句实在话： “你赶紧把你愁嫁的心思收一收吧，看你，没个出息样儿~” 杨小婧干笑一声，收回目光问： “你们喝水不？” “帮我倒点儿吧。” “我也要！” …… 傅璟佑穿着轻便，饶是外面天冷，他赶着体力活儿忙前忙后的，还给热出了一脑门儿的汗。 他军大衣搁在屋里没穿。 陆淼不爱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粽子一样，就把他的军大衣给套上了。 她个儿纤细，一米五长的军大衣一上身，直接从肩膀罩到了小腿。 军绿色的面料与黑棕色蓬勃的毛领，使得她脸颊看着愈发的小，皮肤愈发的白。 她收拾得齐整，大衣干净如崭新，毛领泛着淡淡的光泽，让她看起来显贵。 陆淼在体型上，和傅璟佑相差甚多。 她穿着军大衣，看起来不那么合适，却莫名地更能体现出性别之下，属于女性柔软脆弱的美丽。 一出大门，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小六媳妇儿来了”。 陆淼一抬头，门前原是帮忙、按猪分肉的小伙子都朝她看来。 “小六嫂。” “嫂子。” 陆淼点点头算是回应，“辛苦了。” 猪已经放完血，褪了毛，被分成两半，一扇放在事先架起来的门板上。 另一扇则用铁钩钩着，挂在门口倚墙的梯子上。 门前积了许多血水，地面都被踩得湿泞。 陆淼琢磨着去傅璟佑身边，傅璟佑却先一步向她靠来。 “怎么出来了？孩子呢？” 她虽穿着军大衣，可领口脖子处空荡荡的。 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没穿几件衣服。 傅璟佑压低了眉梢，又问： “冷不冷？” 陆淼捏了一下他被吹得通红的耳尖： “你说冷不冷？” 她小手热乎，傅璟佑立马放下心来，小心哄着她： “外面脏，你上屋里歇着。” “不是要人记账吗？” 陆淼拿出钢笔和本子，“现在又不是队里杀猪，找别人还要多欠一分人情，就写几个字，我来呗？” 傅璟佑点点头，“也行。” 贺宏进也过来了，刚把猪肚子弄到一边，让队里过来看热闹的几个老婶子帮忙处理清洗。 这会儿正到处找秤，准备分肉用呢。 傅家的猪养得好，往年队里杀的猪，肥膘就两三指，傅家的猪外层肥肉厚半尺，叫人看着就流口水。 “这猪养得真是好！你咋养出来的啊小六！” 傅璟佑没来得及说什么，贺宏进乐呵呵，先一步回应道： “家家户户吃的都一样，喂的也是一样的，还能咋养？小六家的猪多养了半年，能不肥吗？肉能不多吗？” 要真较真儿傅家怎么养的猪，可能就是平时人吃的带油水，洗锅涮锅什么的，多多少少也带了些油水。 日久天长喂了一年半，猪长得比别人家的肥，也不难理解。 只是这话不好对外说。 傅璟佑不好回答，贺宏进话插得正是时候。 不过贺宏进也不是故意打岔，他心里是真这么想的。 肥肉多，贺宏进看着心里就喜庆，忙前忙后操持得更带劲了。 距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其他人杀猪一般不会那么早，不少人就打起了傅家猪肉的主意。 想买。 养猪改善生活，图的不就是这个吗？ 自家人有的吃，卖了还能得点钱。 贺宏进一口答应下来：“都好说！” 傅璟佑却忽然道： “一会儿看看情况，有剩下的就卖。” 贺宏进跟之前那两个叔伯想法一样，自己吃怎么也吃不了那么多。 这么大的一头猪，肯定有剩下的。 贺宏进想说点什么，傅璟佑已经被陆淼拉着去了一旁。 昨天傅璟佑都安排好了，陆淼也没意见。 但是想到什么，陆淼临时又有了新的想法： “把做腊肉和自家吃的预留下来，叔家的不行等月底再送，这头要是能卖，就先紧着卖吧。” 陆淼踮起脚尖，鸡贼地小声咕哝： “还有一头猪呢，分出去半扇交任务，余下半扇也吃不了……年底杀猪的人家多，到时候也不好卖了。” 腊肉再好吃，那也是腌制品。 能吃新鲜的，肯定还是吃新鲜的好。 他俩凑近咬耳朵，队里年纪大的叔伯、婶子们看见了，直打趣笑着摇头。 淼淼也要和大家一起过年啦~~ 第三百三十三章 陆淼，犟丫头 傅璟佑考量了一下陆淼的话，点点头，“行。” 接着转头冲门前看热闹的人，表明态度道： “今年的猪养得肥，大家要是想买，那我就卖吧！” “外面肉联铺猪肉每市斤涨价到了七角五，我也不要大家那么多！有票的就七角二，没票的一块。” “大家伙儿要是要，一会儿我把要预留的先割下来，其他的，大家伙儿指哪儿割哪儿。” 相当于有票的让了三分钱。 没票的让了两到四角。 一块二到一块四一斤的猪肉，是黑市上的价。 傅家的猪肥，肉好。 这肉要是拎去黑市，怎么也要一块五一斤往上。 乡里乡亲的，傅璟佑真没想着要捞大家的钱。 村里人也不是傻子，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当场就有人叫了好几声“好”，说傅璟佑实在。 傅璟佑没往心里听。 现在媳妇儿有了，娃也有了， 只求生活能顺遂平安稳当，如果不是必要情况，他也不怎么主张往黑市上跑了。 傅璟佑留了板油，留了肚皮肥五花。 陆淼不爱吃肥肉，他就把猪前腿和猪后腿部份肥瘦相间，相对匀称的部分留了一些。 按照陆淼说的，小里脊肉最嫩，可以留着做宝宝辅食，傅璟佑就把里脊肉也留了下来。 日常碰荤腥的机会少，也就今年自家养了猪，能自己挑。 京市那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傅璟佑估量了一下，做腊肉的部分，留了些肚皮肥五花和后腿肉。 林林总总装了沉甸甸的一大盆，留了快七十斤的肉下来。 一头猪都割去了一小部分。 村里人原本还以为傅璟佑是要把猪身上的肥肉都剔下去留着自家吃，还犹豫买不买呢！ 见他真的只是选取部分，众人瞬间放下心来。 “小六啊，这剩下的都是卖的？” “是。” 傅璟佑点头。 先就留这么多，等社员们买完了，肯定还有剩下的。 不着急。 傅家门口一下子热闹拥挤起来： “给我割，先给我割！我要这块儿！从猪肚到猪背，给我割两指宽的！” “我先来，我先来！我要两条，也从猪肚割到猪背！这块儿，还有这块儿，这处费得多！” 实在是肉好，架不住众人的热情。 人挤人，摆猪肉的门板都差点被顶翻了。 贺宏进即时按住门板，直接开骂： “妈的个疤子！懂点规矩！给老子排队去！” 队长发话，社员们不敢不依，一个个既心急，又讷讷的，挠着脑袋只好去排队。 过去贺宏进只把傅璟佑当孩子看待，杀猪只让他在旁边打下手。 现在傅璟佑都是两个孩子的爹，这次杀猪，贺宏进让他自己操的刀。 割肉的时候，也是傅璟佑掌刀割，贺宏进负责称重。 陆淼则顶替了原来马记分员的位置，拿着本子在旁边记账。 贺宏进秤好一份肉，就偏头扯着嗓子喊： “犟丫头，贺老四假的，三斤二两！” “马智春，就是甜枣家，甜枣家的五斤！” “记上了没？犟丫头，你花枝嫂子的一斤。” “记着了，记着了！” “猪心肺一副，哎哟……这心肺还不轻呢，一共有八斤七两！” 猪心肺卖不上价，但是是抢手货，枣花娘一早就盯上，傅璟佑有留意到，就给收进箩筐里，暂时没拿出来。 轮到枣花娘了，傅璟佑问了一句，枣花娘说要，傅璟佑就把一整副猪心肺拿出来，让贺宏进称重。 贺宏进打好秤砣给枣花娘看： “枣花娘，这个算你三角钱一斤，不要票，行不行？” 枣花娘抹了一把额角散乱的头发，点点头： “行。” 贺宏进就喊：“犟丫头，你枣花婶子猪心肺一副，三角钱一斤共八斤七两，不要票的你记仔细了！” “知道了。” 陆淼颔首，在本上记的八斤。 另一边。 傅璟佑把猪心肺放进枣花娘的篮子里，顺手割了巴掌大的一块肥肉丢了进去。 枣花娘抬头看傅璟佑。 傅璟佑低头把手里的割肉刀蹭得“铮铮”响。 “下一个。” “……” 絮絮叨叨忙活一上午，陆淼没见得多累，就是耳朵被贺宏进叫得都快耳鸣了。 一头猪分瓜的也差不多了。 贺宏进腿瘸着还没好利索，陆淼私下让傅璟佑把棒骨留着。 以形补形，棒骨汤含钙高，年纪大的人补补钙也行。 傅璟佑就把棒骨也给留着了。 一整头猪，除了自家预留的部分以外，还剩下不少瘦多肥少的肉和排骨，都是没人爱要的。 年景不好，大家都想要肥的，陆淼则不同。 这个结果正好符合了她的心意。 门前的人渐渐散去，陈桂芬浇灭了土灶里的火，等锅凉了温度，就开始拆锅往厨房搬。 傅家厨房忙活起了简单的杀猪菜。 香味渐渐飘出，知青们不好意思再留，跟陆淼打了招呼就要回知青点。 陆淼留她们吃饭，平时还行，贺宏进和陈桂芬都在，顾莹、耿晓云她们哪好意思？ 一个个走得飞快。 陆淼摇摇头。 等傅璟佑清理完门口，洗漱干净回来，她让傅璟佑看孩子，自己翻了个篮子去厨房。 陈桂芬在厨房忙活，见陆淼探头探脑打量盆里的肉，陈桂芬问： “你要找什么？都是油，你别动，我来弄。” “耿知青今天在门前跑了大半天，顾知青她们还帮着带孩子。” 陆淼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明说： “她们平时不怎么能碰到荤腥，离家远也没什么钱，我寻思拿点肉给她们送去，也算是感谢了。” “是该谢谢。” 陈桂芬扒拉盆里的肉，拿出一条，说： “这个怎么样？我切一半？” 盆里是给自家留的，都是成色较好的肉。 陆淼看那一条肉估摸有四五斤，切一半怎么也有两斤的，就点了头： “行的婶婶。” 想着，又说： “我听说家里的猪血是耿知青兑的？成块了吗？也给装一点吧。” 陈桂芬笑道：“你来得及时，我刚焯过水。” 陈桂芬往篮子里装了一块猪肉。 耿晓云是个能干的，啥活儿都能干，啥活儿都会干。 猪血被她勾兑得成功，一大盆子的血，气泡都没几个。(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打的如意算盘 陈桂芬拿盘子垫在篮子里，码了一碟实诚的猪血，期间把耿晓云夸得跟什么似的。 说对上的叔伯、老婶子，都希罕耿晓云。 今天还有试探陈桂芬，问能不能给保媒什么的。 陆淼就听个乐。 要说夸奖还行，保媒、说媒什么的就算了吧。 咋地？ 人家能干，就要娶回去当老牛使唤了不成？ “好了婶婶。” 陆淼提起篮子终止话题： “我先去知青点，一会儿回来吃饭。” “哎，你去吧！” 陆淼去知青点送东西，免不了又要拉扯一通。 陆淼还发了一通不小的牢骚，说耿晓云她们跑得太快，总要让她事后跑一趟。 她就是个娇性儿，耿晓云自然不会计较什么。 反是接她送去的肉，大家伙儿都挺不好意思的。 陆淼浑不在意，走时只留下一句话： 大家都是离家千里过来的，她是从知青点出去的，从前、现在、以后，都会是知青的一份子。 有这特殊的羁绊存在，大家相互帮衬是应该的。 像耿晓云她们干活、动手能力强，每次过去都抢着干活儿。 陆淼自诩是个干活儿不中用的，也就手里这点东西能拿得出手。 大家彼此彼此，相互帮忙照应，维护的是这份值得来往的感情。 真要叫起真儿来，真的谁也不亏欠谁什么。 离开知青点，陆淼往回走。 才绕过池塘一角，就看见穿着打补丁小花袄的敏敏和敏杰结伴往这边走。 “敏敏，敏杰！” 陆淼喊了一声，招招手。 两小只立马跑到跟前：“小婶婶！” 敏杰流着大鼻涕，换平时陈桂芬在的时候，直接上去给他擤了擦鞋底。 口袋里没有装纸，陆淼下不去手，就勒令敏杰不许舔鼻涕。 陆淼带着两小只边唠边往家里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敏敏和敏杰会不会说吉祥话吗？” 敏杰：“小婶婶，什么是吉祥话？” “就是说好话。” 敏敏眨着眼睛，软乎乎地举例： “像恭喜发财。” 陆淼点点头，“敏敏真聪明，恭喜发财也算是。” 敏杰“哦”了一声，跳着脚举手： “我知道我知道！爷爷和婆过年给钱，我祝爷爷和婆一直不死！” “……” 陆淼眉间皱起，挠挠头忽然词穷。 算了…… 还是换个话题吧。 不然一会儿老两口听见了，搞不好要心梗。 “中午吃的什么？怎么现在才过来？” “吃的蒸红薯。” 敏敏认真点头，想了一会儿，说： “是我娘让来的，娘说不吃红薯，让奶奶端肉回去吃。” 杀猪忙得很，到处都是人，小孩过去怕踩踏着。 昨晚傅璟佑从贺家离开，陈桂芬就说了，叫敏杰敏敏在家玩。 敏敏和敏杰这会儿会往傅家跑，是赵兰香使唤的。 陈桂芬来傅家帮忙，赵兰香打心里不愿意。 可一想是杀猪，怎么也能弄两块肉回去。 明面上，赵兰香就没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这都下午了，陈桂芬连碗杀猪菜都没端回去。 赵兰香饿得受不了，自己又不敢去傅家，才有现在陆淼撞见敏敏、敏杰这一出。 当然，赵兰香原话不是这么嘱咐的。 敏敏刚八岁的年纪，半大不小的，话能听明白，也能说明白。 但是大人的弯弯绕绕，她不懂，只单纯地以最直接的方式说明来意。 就是她娘要吃肉。 陆淼精致眉心皱了皱，说： “你爹不是回来了吗？你爹没说什么？” 赵兰香回村养胎，贺大哥一个人在县，平时休息都跟人换了班，就是为了过年早点回来。 陆淼听傅璟佑说过，刚进腊月的时候，贺大哥就已经回来了。 赵兰香这么使唤教孩子，贺大哥没拦着？ 陆淼好奇。 敏敏眨眨眼，还没说什么，敏杰道： “大伯说给伯娘重新做，伯娘哭，大伯就不说话了。” 小孩纯真，心里不藏话。 陆淼也顾虑他们学舌，回头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便也不再问了。 拍拍两个小家伙的脑袋，让快点走。 到家陆淼也没说赵兰香要吃肉的事。 赵兰香让敏敏来，那就让敏敏说去吧。 给不给，陈桂芬要怎么安排都行。 反正有一句话是不错的。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没有来往的好处，占了一次还能占两次吗？ 吃进去的，迟早得吐出来。 陆淼回房间拿纸，想着给敏杰擦个鼻涕什么的，一进屋就看见傅璟佑怀里抱着的二宝也在流鼻涕。 陆淼心里一沉，走近接过二宝。 傅璟佑道：“你摸摸，看烧吗？我摸不出来。” 脸在二宝额头贴了贴，陆淼摇摇头，脸色头一回难看起来。 陆淼脾气不好归不好，却也不是会随意发火的人。 这会儿却是直接凶了起来： “我就没见过这么没素质的人！别人都没起床就把门给打开了！” “让她们出去还不乐意，搞没搞清楚这是谁的家？” “明天要是夏夏还流鼻涕，我非砸她们家窗户去！” “你先别急……” “怎么不急？不是你闺女了是不是？” 陆淼抱着二宝坐到床边，眼眶红红得要掉眼泪。 二宝仰着脑袋抹她的脸，奶呼呼道： “妈妈哭，妈妈哭……” 傅璟佑听了，赶紧上前拥着她安抚。 陆淼挣开他，不要他抱。 大宝听见二宝声音，撅着屁股蛋丢了发条小青蛙。 晃悠悠爬到陆淼身旁，扯着她袖子站起身，也摸她的脸。 “妈妈不哭，香，香香。” 学着妈妈平时亲脸的模样，撅着屁股蛋向前倾身，大宝小脸直往妈妈脸上贴。 陆淼顺势亲了大宝一口。 给二宝擦掉鼻涕放在床上玩，陆淼旋身，红着眼尾瞪傅璟佑： “小孩又不是大人！二宝出生本来就吃过亏，你还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注意好不好？嗯？不哭了。” 知道陆淼是担心孩子，傅璟佑耐心十足，抱着她轻拍哄着： “这次是我疏忽，保证不会有下次，行不行？” 陆淼犟着“哼”了一声，没说别的。 算是暂时放过他了。 傅璟佑也怕二宝有点什么事儿，哄完了陆淼，转头就去切姜煮姜汤。(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五章 新仇旧账一起算 姜汤不难喝，但是味道闻着大，二宝不肯喝，被强行灌了几口后，蹬腿哭得利害。 陆淼抱着二宝晃来晃去地哄着，少不了又发起了牢骚。 厨房贺宏进问傅璟佑怎么回事儿，得知事情缘由后，贺宏进看陈桂芬： “你怎么也没看着点，房里有什么东西？非要去开那个房门？” 陈桂芬也有些无奈： “队里那些小媳妇就那样……我那会儿忙着，没注意到，等发现了也不好多说什么。” 贺宏进挠头，说道： “那个犟得跟炸药包一样的性子，这回生这么大的气，也不知道几时能消……” “你快少说两句吧。” 贺宏进也知道陆淼一撩就着的性子，这会儿孩子不好，心急肯定更是暴躁。 贺宏进歇了声，拿着火钳专注烧火。 猪头没卖出去。 赶着今天下午还有点空闲，一道儿把猪头卤出来。 要不干放着血淋淋的，味道也大。 陈桂芬和贺宏进留下帮忙，傍晚用过晚饭才回去。 傅璟佑跟着一起过去的。 家里留了不少肉，加上卖剩下，挑挑拣拣拼拼凑凑，傅璟佑装了大半篮子。 想着陆淼说的，棒骨对贺宏进的腿有帮助。 傅璟佑留了一节棒骨在家，其他都装在篮子里一起送去了贺家。 陆淼没跟着去。 房里炉子上有现成烧得暖呼的水，她自己洗漱泡脚后，重新倒水给大宝二宝洗脸擦屁屁。 不知道是不是弥补曾经自己的缺失，陆淼对待孩子格外有耐心。 她哼着小星星的曲调，坐在床边逗弄大宝二宝。 大宝二宝乌黝黝的眸子盯着她转，蹬着小腿伸手想抓她的辫子。 抓了几下抓不着，大宝二宝还以为是妈妈在跟他们玩耍，“啊啊啊”的，咧开嘴乐得跟什么一样。 陆淼还大宝二宝的笑容治愈，挨个抱起来亲了好几下。 陆淼脱鞋，刚想上床先把孩子抱进被窝里暖着，能哄睡一个是一个。 堂屋里传来闩门声，紧接着房门推开一条缝隙，傅璟佑侧身进来。 “炉子上还有半壶热水，你洗完重新上点水。” “嗯。” “……” 陆淼偏头看他，“咋了，那边说什么了？” 傅璟佑和她对视，嘴里牵动一下刚想说没有。 见陆淼面含愠色瞪着他，他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又咽了回去。 “说是棒骨上不了台面……我没搭理，放下东西就回来了。” 话是谁说的，不用点名陆淼也知道。 亲亲大宝二宝，陆淼跟两个小家伙玩被子遮脸的游戏。 把两小只哄进了被子里，陆淼下床穿鞋： “你把孩子给我看好。” 傅璟佑一听这话，赶紧起身拉她，“你做什么去？” “她就是欺负你老实不会还嘴！我弄她去，当我死了吗这是？” 傅璟佑捂她的嘴：“过年边上，别说不吉利的。” 陆淼挥下他的手，顶开他抽了门闩就往外走。 “淼淼！” 陆淼不停，傅璟佑想追，床上两个小的还在“咿咿呀呀”地找妈妈。 贺大哥在家，陆淼要是跟赵兰香起冲突，贺大哥肯定是站在赵兰香那边的。 怕陆淼吃亏，傅璟佑去后面小屋翻了个大筐出来。 往筐里垫了小被子，傅璟佑把大宝二宝先后放进筐里。 把筐背在胸前，傅璟佑把大宝二宝搂进怀里，在外面又包了一层蚕丝被。 傅璟佑准备好一切，带着两孩子一起追着陆淼也去了贺家。 大宝二宝第一次夜里出门，窝在爸爸怀里，黑黝黝的眼睛到处看。 发现什么也看不见，大宝二宝就跟复读机一样，轮流叫了一路的“爸爸、爸爸”。 而在傅璟佑收拾妥当追出家门时，陆淼已经一路冲去了贺家。 贺家堂屋亮着煤油灯，院里右手边贺大哥的屋里也亮着灯。 贺宏进皱着眉头坐在堂屋里抽旱烟，看面相就是愁得不行。 见陆淼过来，贺宏进一下子站起身，还想问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话还没说出口，陆淼已经从他身边穿过去了厨房。 陈桂芬带着敏敏、敏杰闷声不吭地烧水，准备一大家子洗漱。 从傅家那边带回来的一篮子肉，这会儿摆在桌上还没来得及挂起来呢。 陆淼进厨房，陈桂芬站起身张了张嘴： “淼丫头，这个点儿你怎么…” “来了”两个字没说出口，陆淼拎着桌上的肉调头就走。 刚才赵兰香说了那话，傅璟佑走了没计较，贺家却闹了不高兴。 陆淼提走了肉，陈桂芬以为她是从傅璟佑嘴里听见了什么，心里不舒坦，所以才跑过来的。 虽然面子上有点过不去，但陈桂芬完全理解陆淼。 只是陈桂芬没料到的是，陆淼不是把肉拎回家，而是直接拎去了贺大哥那屋。 那会儿贺宏进说了赵兰香，赵兰香不敢跟贺宏进叫板，就在房里跟贺大哥闹。 两个人正较劲，陆淼突然绷着一张脸踹门进屋，把贺大哥和赵兰香吓一跳。 贺大哥如临大敌，下意识拦在赵兰香身前： “弟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脸皮到底有多厚。” “你怎么说话的！” 赵兰香叫嚣道。 赵兰香跟陆淼打过几次照面，但是没有正经说过几句话。 陆淼骨架小，看着身量也小巧。 长得好看归好看，面相里总有一种柔弱可欺的感觉。 赵兰香认为她好欺负，往窗外瞟了瞟。 见傅璟佑那个煞神没跟来，赵兰香不禁硬气起来，冷嘲热讽道： “这就是城里人？天黑人家都要上床睡觉了，还往人家屋里闯，还有没有点教养！” “自己就是个没教养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别人？还说我？你算老几？你配吗？” “弟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兰香还怀着身孕，你就不能让着点她！” “你少在这儿给我碍事！” 陆淼一挑眼尾，推开过来劝和的贺大哥。 “打我男人，给你脸了是不是？不要脸的东西，要不是平时顾及叔婶，我早过来收拾你了！” 新仇旧恨的账一起算，陆淼摆出冲锋陷阵的阵势，上去扯着赵兰香就是一个大逼斗。(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六章 陆小猫发飙，悍出天际 “你以为你能耐了是吧？把姓傅的老实人拿捏住了？” “要不是看敏敏可怜，有些事我没点破，你还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还棒骨不体面，嫌肉给得少了，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棒骨是给你的吗？肉是给你的吗？” 陆淼问一句，就是一个巴掌。 赵兰香原本想还嘴，结果张嘴的速度根本赶不上挨打的速度。 后面被打怕了，赵兰香被动挨打抖得跟筛子一样。 生怕陆淼会发疯打她的肚子。 不能激这个疯婆娘，她还要生儿子呢！ 贺大哥反应过来，赵兰香已经挨了五六个嘴巴子。 鼻子里流出了鼻血，脸上巴掌印更是一个叠着一个。 贺大哥原本想着劝和，见媳妇儿被打成这样，也不能忍了。 上前拉陆淼的力气也大了起来。 陆淼根本不在意左邻右舍外人的看法，与其被道德绑架，不如有事发疯。 而且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谁有问题还要细说吗？ 事情不大，她退一步无所谓。 反反复复地给脸不要脸，那她就非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贺大哥拉她，她就掰贺大哥的小拇指。 贺大哥疼得撒开手，陆淼甩手又给了贺大哥一巴掌。 贺大哥愣了一下，忽然面露凶光。 陆淼会怕他？ 陆淼比他更利害，把篮子往地上一甩，戳着他胸口先发制人。 “怎么？你顾小不顾老，以为自己很厉害很本事吗？还想打我？你今天打一个试试！” 陆淼要是个软柿子，贺大哥说不定真的会动手。 可她不是。 她态度强硬，一张脸美得张扬锐利，大有今天谁让她憋屈一点，大家就都别活了的阵势。 贺大哥被她戳着连连后退，还真不敢把她怎么样。 陆淼不肯罢休，继续软刀子捅贺大哥的心窝子，戳他的脊梁骨： “这次回来没少给媳妇儿买东西吧？” “你给婶儿买了吗？给叔买了吗？” “叔腿现在还瘸着，路都走不利索，你关心过一句吗？腿怎么伤的，怎么瘸的，你问过吗？” “你们两口子蛇鼠一窝，谁算计也算计不过你们！明着跟我家断绝关系，暗里使唤一个孩子过去讨肉吃！” “有你们这样做父母的吗！” “人家二哥让我带孩子，每个月都给钱，你们给什么了？怎么的，免费给你们带孩子管吃管喝，还要受你们埋汰？” 陆淼踹翻了屋里的凳子。 贺大哥愣愣看向赵兰香，人高马大的大块头，被陆淼推去了墙角，逼得退无可退。 有些事贺大哥不知道，就算知道，赵兰香给的说法也不一样。 以至于陆淼现在把事儿都扬到明面上来，贺大哥面子里子都没了，再也没有底气说话。 “淼淼……” 傅璟佑喘着气赶来。 扫了一眼屋里情况，傅璟佑一手护着怀里的筐，一手去拉陆淼。 陆淼挥开他的手。 谁让她不高兴，她就让谁一家子都不高兴！ 今天非要让这些人知道她的厉害！ “你挣的钱给过家里几分几厘？家里的事儿你管过多少？” “你们不就欺负他是个外姓的吗？” 陆淼指着傅璟佑，盯着贺大哥质问： “要是没有这个外姓的，你能踏实在县里工作挣钱？” “你们夫妻什么好处都想占，什么闲事都不想管！别人管了还要招你们记恨，我就问，这是什么道理！” 陆淼摔烂了赵兰香的镜子。 赵兰香不敢回嘴，可是有一句话实在忍不住了，还是说了出来： “你光说付出，那你们从贺家得到的好处还少吗！” “我得的是叔婶自愿给的，和你有一毛钱关系吗？” 陆淼冷笑，理直气壮。 她家是得了照拂，可是也不是没有付出尽孝，东西她拿的不亏心。 “我今天就敢把话放在这儿，现在叔婶能动，以后他们不能动了，没人管我来管，没人养老我来养老！你们呢？” 目光在两人身上扫动，陆淼轻哼一声口吻轻蔑又嘲讽： “长子，长媳，同样的话，你们敢说吗！” 贺大哥没吭声。 赵兰香也没吭声。 前者是长子，就算不想，迫于道德压力和闲言碎语，也不会真的不管亲生的娘老子。 可陆淼也看得出来，赵兰香没说话，则百分百是因为真的不想跟贺家老两口沾上边。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贺家的这本尤为讽刺。 “今天是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再让我知道你欺负我男人，或者再让我听见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试试！” 斜睨扫了一眼脸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赵兰香，陆淼转过身瞪傅璟佑，看似凶煞，实则将护短演绎到了极致。 “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回家去！” 傅璟佑黑凌凌的眸子，直愣愣地盯着陆淼看。 头一次体会到无条件的偏袒和袒护，傅璟佑情绪莫名，心里感受酥酥麻麻的。 在过去，他一直视自己为顶梁柱，是家里的主心骨。 什么委屈，什么苦难。 只要家里好好的，陆淼和孩子生活得开心顺遂，他都能承受，都能接受，也愿意承受。 他一直以为，那些无关痛痒的东西，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 可是现在看来。 是有所谓的。 像是摔倒的孩子，无人看顾时自己就会爬起来。 一旦有人伸手拥抱，问一句摔疼了没有，整个胸腔里立即就会涌现无尽的涩意。 他的妻子，他的淼淼。 他的爱人，他的家人…… 在他呵护小家时，也在全心全意地呵护和捍卫着他。 她现在看起来凶吗？ 凶。 那她爱他吗？ 当然。 她的爱，从来都不比他的少。 傅璟佑颔首怅然一笑，单手托着背筐，牵上陆淼跨开长腿往外走。 那就回家去吧。 回他们的家。 陆淼和傅璟佑走后，房里死一样的寂静。 最终贺大哥先动的。 他捡起篮子，把滚在地上的棒骨和猪肉重新装进篮子里。 那会儿赵兰香说棒骨上不了台面，其实是傅璟佑刚进院子。 天黑看不清什么，只能看清最上面的棒骨轮廓。 现在再看，傅璟佑送来的肉真不少。 十好几斤，换了别人，就是上门提亲、接媳妇，都拿不出这三分之一。 更别说，都是这种肥花多的好肉。(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 闹剧 东西给了，钱花了，还受了这样的冤屈。 勿怪他那个城里人出身的媳妇儿，会撒泼打上门来。 贺大哥知道，这事儿问赵兰香，赵兰香也不会说实话。 他索性不张那个嘴，直接提着肉去了厨房。 贺宏进懒得管，已经洗漱带着敏杰回房里去了。 贺大哥就问陈桂芬。 陈桂芬本来不想说，可想着这阵子以来的劳心劳力和全方位的照料，不仅没讨到好处，还闹出了这么些事。 赵兰香还埋怨她…… 陈桂芬苦水难咽，就说了实话。 贺大哥听完身形晃荡，脊背倚着门框，忽然沉默起来。 这么多年来，自从讨了他这个媳妇儿以后，就如他爹去年说的那样，真就没过上一回安生年！ 贺大哥扶额搓了一把脸。 他没说话，陈桂芬也没再吭声，厨房气氛有些僵持。 前面却在此时传来了哭声。 刚才还在灶膛门口扒拉柴火玩的敏敏不见了影子。 陈桂芬心里咯噔一下，往外走： “敏敏！” 院里右手边的小屋里灯火通明，敏敏趴在地上哇哇哭。 声音凄惨，一早带着敏杰洗脚上床睡觉的贺宏进，也起身披着衣服站在里屋窗边喊： “大晚上的，做什么呢！” 贺宏进呵斥：“你们大人做事不像话，拿孩子出什么气！” 陈桂芬却是直接进屋把敏敏提了起来。 碎镜片扎了鼻梁，小丫头流了一脸血。 红艳艳血淋淋的，扎得人眼睛疼。 陈桂芬看得脚软，抖手抹她嘴上的血，喊破了音： “他爹！丰收，丰收啊！” 赵兰香也吓坏了，六神无主下床把着敏敏肩头打量： “敏敏，敏敏，你咋了，你这是咋了！” “都怪小六媳妇儿！都怪小六媳妇儿！是她摔的镜子，是她害了我的敏敏！” 贺大哥平时忙着上工，敏敏跟在赵兰香身边的时间居多。 哪怕赵兰香脾性不固定，时常有发火儿的时候，小孩子不懂事也不记仇，还是跟当娘的亲。 贺大哥去厨房找陈桂芬说话，敏敏听着她娘哭，就丢了柴火棍儿上前面去看情况。 陆淼才来过，敏敏以为是她娘跟三婶吵架，就说了一句，三婶人很好，平时都给她吃的。 敏敏哄着赵兰香，想让赵兰香别生气。 赵兰香却觉得敏敏是白眼狼，她生她养她，她都看不见，转头别人给点好处就歪了阵地。 赵兰香把坐在床沿的敏敏踹下了床，才有了现在这一出。 敏敏疼得哭不出声，推着赵兰香不要她碰。 小手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紧紧扒在陈桂芬怀里。 贺大哥跑进屋，看见这一幕头皮都炸了一下。 “你想怎么样？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满意？” 看敏敏的反应，再听赵兰香的话，贺大哥一把把赵兰香提了起来。 “你跟我闹还不行，她才多大点儿！” 贺大哥把赵兰香推回床上，抱着敏敏往外走： “爹啊，小敏这要去医院，这得去医院！” 贺大哥真的难以启齿，可是没办法，敏敏下巴还在往下淌血，一滴一滴的血落在地上，溅得更不能赶上鸡蛋大。 那么小的人，有多少血经得起这样流？ 贺大哥抱着敏敏跪在院里哭： “我没脸上小六家了，爹啊，爹！自行车，你去给我借来吧！” 今夜没有月亮，天好黑好黑。 敏敏小手攥着贺大哥领口，忽然绷紧身体，直挺挺躺在贺大哥怀里，眼睛盯着天空不会动了。 “小敏，敏敏！” 贺宏进来不及多问，着急忙慌地套上鞋就往傅家去。 贺家院里人仰马翻。 赵兰香坐在床头往外看。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赵兰香起了一身的冷汗，眼睛睁大只顾着哭，根本不敢出房门凑近去看。 傅家那边，傅璟佑和陆淼刚到家。 那时正在气头上，陆淼出门没穿厚棉袄。 这会儿回来，一进屋，陆淼就被炉子的热气冲得直打哆嗦。 她牙齿打颤，套上棉衣坐在炉子取暖，十根纤细手指冻得通红。 两个宝宝在筐里小脸贴着小脸，早就睡熟了过去。 傅璟佑将大宝放进摇床，又把二宝放到床上盖好，转身蹲下就握着陆淼的手往怀里贴。 陆淼怕冰着他，往回缩手，半真半假地说： “炉子比你暖和。” 傅璟佑不依。 经了刚才在贺家的事儿，他这会儿就想跟陆淼贴贴。 他要拉她的手，她不让他拉。 小夫妻你来我往，酱酱酿酿的，傅璟佑单膝抵地，抬起下颚在陆淼唇上啄了一下。 陆淼眸光回避，略显羞赧。 屋里温度缓和，氛围旖旎。 傅璟佑大掌抚上她纤细后脖颈，试图加深这个吻。 “小六，小六！” 外面忽然响起拍门声。 贺宏进粗犷急促的声音传来。 陆淼一秒回神，后仰推了傅璟佑一把。 傅璟佑会意出门查看情况。 再回来时，已经几分钟之后。 陆淼把二宝挪去了床铺最里侧，脱了衣服躺在被窝里问： “什么情况？” 傅璟佑摇摇头，快去洗漱脱下厚实的棉衣，跟着坐上床。 “叔没细说，我也没细问。” 贺宏进看着挺着急的，傅璟佑其实也有点担心。 但是这个事儿，八成是跟贺大哥有关。 傅璟佑现在看清了，也想清了。 他能管老两口，但是管不了贺大哥。 都还年轻力壮，个人家庭各人看顾吧。 没有了继续折腾的心思，屋里灭了灯，陆淼背对着傅璟佑窝在他怀里。 他搂着她的腰，她把玩着他粗粝的手指。 黑暗里谁也没说话，可是两个人心里想法坚定，同样也是门清的。 贺家老两口对他们好，能孝敬的，他们义不容辞。 可是这份敬爱和孝敬，不应该受到裹挟。 更不应该像把柄一样，被赵兰香抓在手里拿捏他们。 这次闹得这么厉害，贺家老两口从始至终都没出面。 这大概也是在诠释一种态度。 至少让陆淼知道，老两口还不糊涂。 没有因为贺大哥是亲生的，就心生偏颇。 “睡觉吧。” 陆淼拍拍腰上的手。 “嗯。” 傅璟佑应了一声，下颚抵在她肩头，将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搂进怀里。 他踏实呼出一口气，惬意拖长音“嗯”了一声。 第三百三十八章 傅家的安逸生活 陆淼能感受到他的满足和舒坦，一颗心不禁跟着柔软下来。 除了家，傅璟佑什么都看得很淡。 陆淼知道，他不是很在意外面那些话。 但是她不许。 不许他受委屈。 “你以后你保护家，我保护你，嗯？” 陆淼在傅璟佑怀里彻底放松下来，小声娇气地呢喃，话语却又霸道至极： “我不要你受委屈，除了我，谁也不许欺负你。” “嗯。” 后者哑然一笑，沉沉点头。 早上起得太早，又跑前跑后忙活了一整天。 这会儿躺在床上，身心满足之余，处在极度温暖舒适的环境里，傅璟佑先一步来了瞌睡，沉沉睡去。 陆淼枕着他胳膊，紧随其后。 一夜好眠无梦。 翌日清早饭后，马甜枣照常过来。 继教过她简单地描写语法后，陆淼又开始设定范围框架。 给她讲解当下更为实用的技巧。 “先前告诉你的描写方法，但如果是卷面试题，例如是围绕着人物来让你写的话，外貌描写是次要，一两句话带过即可。” “重要的是刻画内在，什么是内在？顽强、忠诚和无私奉献的精神，以及坚定的意志，这些都是内在。” 这年代人人都有一颗红色热血的心，陆淼说得并不难懂。 马甜枣若有所思，轻轻点头。 “你先想想，要是有哪里不懂，就问我。” “好。” 陆淼教得认真，暖玉般的白净脸庞洋溢着过去不曾有过的专注神情。 她专注教马甜枣，傅璟佑则在一旁忙着抹盐做腊肉，含笑将她的面部轮廓和身形刻了满眼。 昨天家里杀猪，队里买肉的人基本都是先记的账。 今天陆陆续续有人送钱送票过来。 傅璟佑腾不出手，就需要陆淼起来算账收钱，另外把本子上的名字划掉。 每间隔个五分钟、十分钟就会有人来，陆淼反反复复地起身。 马甜枣见她忙着，就说回去自己记，要有不明白的再过来。 陆淼想着也行。 距离过年的时间越来越近，家家户户的事儿也逐渐多了起来，陆淼就没留马甜枣。 二三百斤的猪，刨除猪下水和自家预留的份量，往外卖了176斤。 有票的和没票的价格不一样，反正最后林林总总算了一笔账，手里捏了一百三十二块八毛八。 先前卖猪仔的钱回来了，这一年半载的辛劳也不算亏。 傅璟佑看着陆淼手里捋得整齐厚厚一沓的毛钱： “这钱再往里添一点，正好给你买一台缝纫机。” “你就跟缝纫机过不去了，天天喊打喊杀的就是要买。” 陆淼没好气睨了他一眼，把收上来快要临期的券都理了出来。 傅璟佑摸摸鼻子，笑着不说话。 腊肉需要晾晒，家里虽然才杀了猪，但是这么的肉拎出去也实在打眼得很。 傅璟佑就没在门前捣鼓，去后院临时扎了两个三角支架。 中间横了一根竹竿，把用绳子穿好、抹上盐渍的肉挂上去经风晾晒。 昨天留下的猪板油还没处理。 陆淼在带孩子，傅璟佑就没跟她说，免得她过来油乎乎地弄脏了手。 傅璟佑把板油洗干净切小块，在锅里慢慢熬着。 十多斤的猪板油，原本是打算给贺家一半的。 昨天太晚，着急忙慌地装忘记了。 现在不尴不尬，再送过去也不大合适。 还是彼此都冷静冷静得好。 这期间，陆淼也没闲暇。 房间暂时开门、开窗通风，陆淼把炉子和笼椅都弄去了厨房。 早饭吃了稀粥，午饭还没着落。 家里还有不少成色非常不错的排骨，陆淼挑着精排让傅璟佑剁下来。 她去房里抱来了大宝二宝。 灶上两口锅都占着熬油，陆淼就在炉子上架起大肚汤锅，给排骨焯了水后，重新加水下排骨。 把葱姜、八角、香叶下进去后，兑入酱油、盐和一勺半的白糖。 调大风门生旺炉火，等锅里泛起沸腾水花，再关小风门，小火慢炖起来。 差不多等傅璟佑熬完十斤板油，大骨汤罐里的酱香排骨也焖好了。 十斤板油熬了近九斤的猪油，家里中号的腌菜坛子，装了一坛半。 傅璟佑把大宝二宝挪去一旁，垫了两块抹布，把滚烫的坛子挪去桌子底下放凉储存。 陆淼抽空夹了一块酱香排骨给他。 他不怕烫，衔在嘴里“嘶嘶嘶”的，两下抿下肉把骨头丢去灶里。 “味道怎么样？行吗？” “好吃！” 傅璟佑点头，十分中肯。 是真的好吃。 肉质软烂不柴，吸满了醇厚的汤汁，适当的滋味里带着一丝丝的甜。 轻轻一抿，便可轻易骨肉分离。 口齿生津不光好吃，焦黄的色泽更加引得人食指大动。 傅璟佑目光坦然赤裸地望着陆淼，还想再来一块。 陆淼却没注意到。 她拿了小碗，夹了两块排骨吹了吹，等不烫手了，给大宝、二宝各送去一块。 不知是馋的还是怎么地，大宝二宝小嘴噘起“噗噗”的，流了好些口水。 趁他俩蹙着小眉头，认真攥着排骨啃，陆淼腾手摸出手绢给他们擦口水。 傅璟佑看了半晌，转开视线想挠挠额角，想着一手油又半路撤回。 锅里刚熬过油，里面还油乎乎的。 避免浪费，中午打消煮饭的念头，在陆淼的指挥下，傅璟佑烩了一锅疙瘩汤。 陆淼没有很钟爱面食，但是有时候疙瘩汤真的很快捷方便，而且不难吃。 往往添置的辅料配菜不同，滋味也不一样。 虽然是很简单的食物，但是吃了许多回，陆淼始终不觉得腻。 过去傅璟佑一个人过日子，什么都糙着过。 后来有了陆淼，日子才渐渐过得像样起来。 家里日子过得富足，但建立在这种贫瘠的大背景下，富足也仅是相对的而已。 陆淼做饭的次数不少，但食材充足，能让她施展“厨艺”的机会真的不错。 她每次认真做点什么，傅璟佑总是很捧场。 眼见傅璟佑大口大口的吃得香，陆淼忽然心疼起他之前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 过去他一个人过得苦，现在有了她，有了孩子。 她绝对不能再让他经历那种苦了。 自己的男人自己疼，傅璟佑喜欢吃，那她就钻研着做给他吃。 第三百三十九章 腊肠 “家里猪肠卖了吗？没有吧？” 陆淼不确定的问。 之前记账，好像没记得写过猪肠。 “没，还在桶里浸着，怎么了？” 陆淼晃晃脑袋，咽下嘴里的面汤，娇气咕哝： “你不是刚晾了腊肉吗？要是有现成的猪肠，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做腊肠。” “腊肠？” 腊肉，傅璟佑知道。 腊肠，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听。 虽然狐疑，不过陆淼想试，傅璟佑当然不会不愿意。 不等陆淼回复，傅璟佑直接就点了头： “行。大肠小肠都在，之前叔收拾过，那东西味道大，一会儿我再去收拾收拾。” 说罢又问： “跟做腊肉一样吗？抹上盐挂起来凉着？” 陆淼哼笑摇头： “那可真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傅璟佑好奇起来，“那是？” “吃完饭你把锅灶收拾出来，再把猪肠收拾出来……还不知道能不能成，也不用整太多，做个几斤先试试。” 陆淼紧迫吐吐舌头，微微汗颜。 “至于其他的，一会儿做的时候，你再看吧。” 实在不是她要卖起关子。 实在是她也是头一回。 还不知道能不能灌起来，所以不敢多说。 饭后傅璟佑收拾完锅灶，二宝打哈欠要睡觉，他把房里的摇床搬了过来。 把二宝放进摇床里盖好，听陆淼的，冲了小半瓶牛奶让她自己抱着喝。 果不其然，二宝抱着奶瓶没嘬几下就睡着了。 奶瓶里还剩一点牛奶，傅璟佑捏捏大宝小脸，直接把奶嘴怼了过去。 大宝像是池子里活跃的鱼，奶嘴还没靠近，小嘴就噘起来要嘬。 “臭小子，瞧把你馋得，喝完了一会儿再给你冲。” 大宝听不懂爸爸说什么，踩在笼椅的脚丫高兴的跺了跺，肉乎乎的小手抱着奶瓶飞速蠕动小嘴。 傅璟佑见了，又好笑又好气。 等大宝喝完，他接了奶瓶问大宝： “还要不要喝，嗯？” “啊、啊！” 大宝睁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爸爸。 傅璟佑把空奶瓶往前递了一下，大宝立马伸手要接。 傅璟佑就知道这皮实的小子还没喝够。 家里奶粉还有一些，傅璟佑也没藏着掖着，给大宝冲了满满一奶瓶。 陆淼在桌边剁馅儿，抬眼扫见都觉得吓人： “怎么冲那多么？” 傅璟佑捏捏大宝肉肉嫩嫩的小脸，如实道： “牛奶养人，多喝点身体好。” 队里不少人都说大宝二宝养的好，傅璟佑听了心里很熨帖。 因为确实养的好，过去别人家的小孩他不是没见过，都是黑黑瘦瘦的，看着就不如大宝二宝健康。 陆淼爱钻研，她做的辅食占一大半的功劳，另外一小半，傅璟佑觉得和牛奶脱不了干系。 “我说的哪是这个？” 陆淼无奈，轻轻摇头： “哎……反正一会儿你想着点，勤着点把尿。” 傅璟佑点点头。 奈何大宝是个直肠子，喝完了奶，傅璟佑一个转头，也就半个钟头不到的功夫，大宝现场就给他上课一课。 一泡尿尿湿了三条裤子。 扎在裤腰里的小褂子也没能幸免。 傅璟佑气得够呛，抱大宝去前屋换衣服的空档，掐着大宝屁股蛋轻轻打了好几下。 大宝以为爸爸跟自己闹着玩，趁傅璟佑拿衣服的空档，他光着屁股蛋爬起身来，晃晃悠悠的要扯爸爸衣服。 好险没从床上栽下去，傅璟佑一阵心惊肉跳，捞过大宝对着屁股就是一下。 这一下没控制住力道，把大宝打疼了。 “打，爸爸打……” 大宝嘴巴一瘪，捂头委屈哭了起来。 “老子打的屁股，你摸头做什么？傻小子。” 傅璟佑提起大宝，轻车熟路给他套上两条干净裤子，不忘给他套上小袜子把裤角扎进去。 抱着大宝拍了拍，大宝立即抱着爸爸脖子，把软乎的小脸贴近上。 家里两个孩子性格都很好。 大宝比二宝好哄，有什么事儿，抱着晃一晃，亲一亲也就好了。 二宝则一般不闹人，可一旦哭起来，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止住的。 小孩衣服冬天不怎么洗，洗多了也怕不暖和。 把大宝重新放进笼椅里，傅璟佑在炉子旁边架了一把椅子，把大宝尿湿的衣服裤子搭上去烘着。 厨房原本不算小，现在摆了摇床、笼椅，还有炉子、椅子什么的，空间一下子拥挤起来。 傅璟佑叉腰站在门口，忽然觉得有点难下脚。 陆淼见了失笑，也没说别的什么。 经了这一回，下回傅璟佑就知道要把控牛奶的份量了。 尤其是在冬天。 预留的肉大部分被做成了腊肉。 盆里还有三块巴掌宽的长条猪肉，有肥有瘦约莫二十来斤。 陆淼挑挑拣拣分散割了五斤左右下来，准备了一份六瘦四肥的馅料和一份八瘦二肥的馅料。 她忙着拌馅儿。 傅璟佑处理好猪肠后，她看见一眼，选用了猪小肠。 没有后世那种灌肠器，灌腊肠真的很费劲。 忙了半天，搞的手腕上都是肉馅，陆淼急了一身的汗，手里猪小肠还是瘪着的。 看着就是一点都没灌进去样儿。 时间消耗耐性，陆淼噘嘴鼓着两腮有点不开心。 傅璟佑看明白她的意图，去后院锯了一些竹子洗干净拿进来： “用这个行不行？” 陆淼眼前一亮，“肯定行！” 刚才光想着灌肠器了，竹子她还真没想到。 有了工具，效率倍增。 陆淼拎起来看了看，见差不多灌了半米，就让傅璟佑用麻绳在中间分段扎起来。 她忙活半天，傅璟佑看也看明白了，就让她把手上的肉馅蹭干净，去洗手歇着。 他来忙活剩下的。 陆淼点点头，正好也有些渴了。 她坐在渴了两口水，看了看摇床里的二宝，仔细没让被子捂住二宝小脸，才转身在炉子旁边坐下。 陆淼一边喝水，一边说： “做腊肠大概就是这样，灌好以后分段扎起来，一会儿找根细签子扎点孔排气，之后跟腊肉一样，挂出去晾着就行。” 傅璟佑微微颔额： “这个不用再抹盐了吗？” “不用，我在里面加了盐，这回先做着试试，要是好吃，年底杀猪再多做点。” 到时候多加点盐，也能放久一点。 “好。” 第三百四十章 敏敏 杀一头猪，家里收拾了好几天。 趁着食材还新鲜，陆淼每天变着花样做吃的。 大人吃的有，宝宝吃的也有。 吃过了酱香排骨，又吃过了红烧肉，还有陆淼烤得不成功，最后煎出来的猪肉脯。 等等等等。 满足了口腹之欲，老婆孩子还在跟前。 阖家欢乐的美好景象，让傅璟佑难得地松弛下来，躺平享受了几天的好日子。 只是被老婆无微不至照顾得久了，傅璟佑又莫名生出一个想法。 他一直这样舒坦享乐，每天除了带带娃啥也不干，好像跟村尾那片住着的懒汉没什么区别？ 想法是次要，最终仍是抵不过骨子里的勤劳。 傅璟佑收拾收拾，抄着家伙儿什儿的，敲敲打打把屋侧猪栏又加固了一下。 后院鸽笼里也垫了新草。 离过年还有些久，家里细致上的打扫暂时还用不着，他就搬了梯子上屋顶。 把平时滴雨漏风的地方，重新铺瓦修整一番。 大概过去了五六天，贺宏进才过来还自行车。 这期间傅璟佑一直没去过贺家，这次贺宏进过来，傅璟佑问了几句什么情况。 贺宏进就把敏敏的事说了。 小丫头被碎镜片硌了鼻梁，出了好些血。 送去医院的时候，人昏着身体都开始发凉了。 医生忙活了大半宿，又是打药又是缝针，才稳定下来。 前儿刚醒来，却是认不清人。 问了医生，医生说是磕了脑袋，先缓缓看看情况。 这不，今天好些了，会认爹和爷，贺宏进才从县里回来。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硌了鼻梁？” 就是丫头贪玩，碎镜片、玻璃片的也玩不到鼻子上去。 贺宏进不是有话不说的性子，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丝毫没瞒着傅璟佑： “还不是她那个糊涂娘，真不知道赵家怎么教出来的姑娘！要是早知道是这个样儿，当初怎么也不能答应这门婚事！” 说这话时，贺宏进也带了一些情绪。 贺宏进不算极端重男轻女的人，有儿子、孙子肯定是好，可丫头也是贺家的血。 没有这么不把人当人的！ 还是亲娘！ 放在从前，傅璟佑或许只会觉得敏敏可怜。 可是现在，他自己也是当爹的人。 想着一个小丫头突然就这样了，心里忽然有些不好受。 “那现在伤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说伤在正中间，以后肯定要落下疤了。” 贺宏进皱了眉，摆了摆手，发愁之余，口吻里带了一丝心疼。 “咱们乡里的姑娘，不看重外貌那些，只要勤劳肯干，也是能说人家的。” “就是吧，小小的一个人吃了这么大的亏，现在脸肿得跟那么什么似的，眼睛都打不开，……” “我从县里回来，你婶子瞅着院里的血滴子还抹眼泪呢。” 贺宏进长叹一声，摆摆手： “行了，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们两口子安生过日子吧，别又整出什么事儿来……” 贺宏进搓了一把寸头，原就竖立不少白发的头发，这会儿白得好像更多了。 “我这也没几年好活了，让我轻省几天吧。” 傅璟佑哑然，目睹贺宏进微微佝偻着脊背离开，心里莫名沉甸甸的。 陆淼从屋里出来，问他什么情况。 傅璟佑如实说了。 陆淼又问：“这怎么下得去手？孩子送去了医院，那大人呢？雷声大雨点小的，就没了后续了？” 傅璟佑明白她的意思，说： “叔说又送回赵家去了，大哥的意思是贺家的照料她不满意，那就让赵家的人来。” 离婚的事，过去贺大哥提过一回。 当时赵兰香就怕了，哭着道歉说会改，后面也确确实实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又怀了孕的缘故，乡里有一句土话怎么说的？ 酸儿辣女，赶上赵兰香一直想吃酸的，以为肚子的儿子是十拿九稳的事，这才又有底气闹了起来。 贺大哥一直想要个儿子，可是这次的事儿真把他闹得心寒。 赵兰香肚子里是不是儿子还两说。 而且不能因为一个还没出生露面的，就这样不把大女儿当人。 就算真的是儿子，养了几年的闺女，跟一个还未出生、刚出生的小子来比，感情上也要胜出一些。 贺大哥放了话，每个月会给赵家一些钱。 赵家自己的女儿，爱怎么照料就怎么照料。 赵兰香要是还想闹腾，那就在赵家闹腾。 “那敏敏怎么安排的？什么时候出院？以后谁带？” 贺大哥平时要上班，总不能把敏敏送去赵家，还让赵兰香带吧？ 可放在贺家，赵家那边能愿意吗？ 陆淼眉心隆起，心里不舒服，同时有些顾虑。 对于没有底线的人来说，孩子只是拿捏大人的筹码和出气筒。 “还要打几天针，过几天看看情况，要是情况好，叔说了，就接回来让婶子带。” 陆淼点点头。 这个安排不错。 敏敏留在贺家，暂时不用担心人身安危。 再一个，老两口不是拎不清的人，比起赵兰香那个拎不清的娘，跟着爷和奶，敏敏或许会生活得更轻松快乐。 长歪的概率也大大地缩小…… “别担心。” 傅璟佑点点陆淼蹙起的眉心。 “敏敏之后肯定会接回来，你要是不踏实，到时候抽空过去看看就是了。” 陆淼点点下巴。 傅璟佑笑着牵上她往屋里走。 “那边的事，叔婶会料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自己的事儿。” 陆淼疑惑了一下。 自己的事？ 什么事？ 她没说话，傅璟佑好像预料到她的茫然似的，沉声一笑，说： “肉晒了也有几天，差不多该着手买去京市的票了。” “火车不是时时都有，等车的功夫，家里腊肉也差不多了。” 陆淼点点头，“那我这两天抽出空了，给你收点行李。” 傅璟佑听出弦外之音，握着她手道： “你爸和小姨妈肯定都想你和孩子了，确定不回去看看吗？” 陆淼摇头：“上京火车要二三十个小时，带上大宝二宝不方便，再一个，孩子还太小，车上也受罪。” 平心而论，她其实也想回去看看的。 但是想了想，陆淼果决道： “明年再看看吧，等大宝二宝再大点，至少想尿尿了会喊，那会儿就差不多了。” —— 题外话： 一鞠躬：淼淼、小六祝大家新年快乐！ 二鞠躬：淼淼、小六祝大家新年身体康健！ 三鞠躬：淼淼、小六祝大家新年暴富！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上京 傅璟佑一想也是。 就说大宝那小子，一泡尿能尿湿好几条裤子，要是赶上在火车上面怎么办？ 哪有那么多衣服裤子换？ 大冬天的，总不能湿着或者不穿吧？ “现在还来得及，要不明天收拾一下，我带你跟孩子拍张照片，捎回去让他们看看也是好的。” “不折腾了，等回头天暖和一点再说，免得孩子病了又要吃亏。” 傅璟佑点点头，又说： “那你看家里还有什么，多装点，我一起带过去。” “我知道的。” “嗯。” 陆淼猪肉脯做得成功，切成长条装在罐头瓶里，平时当零嘴，大人小孩都可以吃，也比较耐放。 傅璟佑动了点心思，让她又做了一些，用油纸包起来。 傅璟佑收了几件打了补丁，他不怎么穿的衣服出来。 把两个油纸包包在衣服里，隔几天往县里去买车票的时候，傅璟佑顺带往西北那边寄了过去。 好东西到不了那位钱老先生的手上，这种马虎眼，也不知道行不行。 总之，试试吧…… 万一呢？ 这次赶巧，车票有第二天的。 傅璟佑觉得有点赶，家里还有好些事没安排，就没买。 买的下一班，腊月十五的票。 来回路程要点时间，傅璟佑考量去那边看看情况，住个一天两天的，赶在小年前回来应该不成问题。 行李是陆淼给收拾的。 这次陆淼十分严格，傅璟佑说要带腊肉，怕弄脏了箱子，用麻袋装着拎过去得了。 陆淼不许。 找了一沓油纸，陆淼草草把腊肉包了一下。 往藤箱底下垫了麻袋，把包好的腊肉整齐码放进去。 家里腊肉做了不少，但箱子里只装下了一部分，约莫五十来斤的样子。 傅璟佑说把另一个箱子也腾出来，陆淼没让。 这些就够了。 多少是份心意，还不知道那边能不能吃得惯。 傅璟佑一贯听她的：“那剩下的，咱们自己留着吃。” “嗯。” 陆淼轻轻点头，又翻腾衣柜，在他的着装上较起了真儿。 傅璟佑无奈：“我又不是姑娘，哪用的着那么仔细？” “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 陆淼娇横瞪了他一眼： “你的面儿不是面儿？我的面儿不是面儿？我爸和小姨妈呢？” 穿得体面，人也显得精神一些。 最主要的是，大过年的，免得有些不长眼地跳出来破坏心情。 她说得头头是道，傅璟佑自然只有依她的份儿。 “行行，你收拾什么我就穿着什么，行不行？” 傅璟佑怀里一边一个抱着大宝二宝。 “你看看你，又噘着个嘴。” 他亲亲大宝二宝，笑着打趣： “大宝二宝都学你，天天噘嘴，家里哪有那么多油壶给你们挂？” 陆淼一边收拾，一边嘚瑟扭了扭，做出欠打的模样： “我乐意～” 傅璟佑被她逗笑。 二宝偏头，严肃顾着小脸，一副不明白爸爸为什么笑的模样。 大宝则仰头看着爸爸，咧嘴露着几粒小米牙，“嘿嘿嘿”地笑得开心。 进入腊月，家家户户的事儿都多了起来。 这回傅璟佑没去贺家找陈桂芬过来。 陆淼说她自己慢慢捣鼓，几天的时间能应对的过来。 傅璟佑不放心，出发前私下跟那几个和陆淼关系好的知青打了声招呼。 让有空就过来帮忙看看。 还有马甜枣那边，傅璟佑也找马记分员说了一下。 马记分员爽快，直接说让马甜枣夜里过去陪陆淼睡。 傅璟佑想着也行，就道了谢。 回去把房里摇床换了个位置，傅璟佑在床尾那边又架了一张小床。 陆淼问他做什么，他才说的实情。 “能耐了你，现在都会先斩后奏了是不是？” 陆淼跺脚，垫着脚尖捏住他两只耳朵。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傅璟佑任她揪耳朵，提着她腰把她抱进怀里亲了亲。 “你听话，别让我走的不踏实，嗯？” “知道了。” 陆淼没好气道。 傅璟佑哼哼笑出声，亲了一下她挺巧的鼻尖，哄着她说： “你只管在家乖乖的，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臭小子和夏夏，卫生我回来做，有事就往后面推，等我回来处理。” 陆淼被他哄得像是小女孩，娇声娇气的点头。 马甜枣过来给她搭把手也行。 她要是忙起来，也能安心一些。 傅璟佑专心顾小家，贺家那边有段时间没过去了。 临行前一天，陈桂芬却过来了。 手里拎着两只鸡，一篮子鸡蛋，还有两斤藕粉。 “婶婶，你说事儿就说事儿，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怕傅璟佑第一次上门失礼，陈桂芬过来嘱咐事儿的。 陆淼晃来晃去逗着二宝： “我给他装了不少，他拿不了，你拿回去吧！” “怎么拿不了？你怎么装的？让我看看，我来装肯定能装下。” “真拿不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吗？你看这鸡蛋，拿去县里都费劲，火车吭哧吭哧的，不都给颠坏了吗？” 陆淼摆手，“真不行！” “那把这两只鸡捎上行不行？” 陈桂芬把两只系好绳的鸡往前递。 “哎呀，你这孩子不懂，哪有空手上门的道理？” 陆淼哭笑不得。 哪里空手了？ 那么一大箱子肉呢！ “婶婶，真拿不了……这样吧，鸡和鸡蛋你拿回去，藕粉留下。我看看给他塞哪儿带过去，让我爸爸和小姨妈尝尝鲜，其他的就算了。” 陈桂芬无可奈何，只好妥协拎出藕粉： “乡里也没什么值钱的，只有家里养的这些，你看你，还不让带。” 陆淼腾出一只手接藕粉袋子，笑着说： “火车也是公共场所，带了鸡，回头要是鸡在车上叫，多不好？” 陈桂芬没坐过火车，不知道车上什么样。 怕是车上不允许，陈桂芬没再多说。 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陈桂芬从陆淼怀里接过二宝。 “哎哟乖孙，这几天是不是又重了点儿？嗯？” 陈桂芬脸跟二宝贴了贴。 那模样，陆淼一眼看出她是想大宝二宝了。 给傅璟佑递了个眼色，陆淼让他把大宝也抱出来。 果不其然，陈桂芬把大宝、二宝换着来回抱。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京北老丈人家 “敏敏回来了吧？情况还好吧？” 陆淼进屋给陈桂芬倒水，趁机问了一嘴。 陈桂芬摇头，叹气道： “接回来有两天了，肿消了些，但是吃饭总张不开嘴，张大了扯着疼，哭着闹心。” “熬点流食……就是汤汤水水的，用调羹吃行不行？” “现在是这样的，要不然油米不进，别说小孩，就是大人也熬不住。” 陆淼点点头，让陈桂芬别着急走。 按道理来说，敏敏这种情况，陆淼作为婶婶、婶娘，是该过去探望一下的。 但是眼下情况复杂，她跟赵兰香才起过冲突。 赵兰香刚被送回赵家，她这个时间段过去，多少有点不合适。 陆淼打消过去看望的念头，进屋包里点红枣雪蛤，还有冰糖给陈桂芬。 跟陈桂芬说了做法后，让她回去做给敏敏吃。 听了功效，又听做法，那么繁琐，听着就不像是普通人吃的东西。 陈桂芬有点不敢接： “这个贵重吧？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她人小，吃不了这样好的东西。” “是知青老家那边捎过来的，只是南边这边没有……没那么夸张。” 陆淼把她手按了回去。 “重要的是敏敏早点养好，钱多钱少是次要。” “她那个亲娘……哎！真赶不上你这没有血缘的婶娘一星半点！” 陈桂芬收下东西，红着眼抹了一把眼睛。 “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我还分得清。” 陆淼摇摇头。 “不过这话，婶婶以后还是不要说了，被听见了不好。” 陈桂芬连忙点头。 又抱了会儿大宝二宝，陈桂芬非给这边留了二十个鸡蛋才走。 傅璟佑第二天一早出门。 他早起收拾，把平时陆淼起来要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要走时陆淼还没起，他心里不舍，回房间缠着陆淼亲亲摸摸腻歪了好一会儿，才甘心走。 腊月十五下午两点的火车，一路摇晃，腊月十六下午六点，傅璟佑才下车到京北站。 首都的火车站不知道比县里的火车站大了多少倍，人流量更是倍增。 傅璟佑沿路看路标出车站，从军大衣口袋摸出陆淼一早写好的条子，按照条子指示去找公交车。 京北站和陆家相隔不远。 算上中间找公交站牌的时间，也就半个钟头，傅璟佑就在条子上提到的明城墙遗址公园附近下了车。 以马路对面的城墙遗址为方向参考，傅璟佑打量了几眼，寻准一个巷道路口走了进去。 冬季天黑的早，外面淅淅沥沥飘着雪花，冷的厉害，路上行人也少。 傅璟佑摸瞎走了一段，赶上巷子里一户人家家门大敞，还亮着灯。 他上前扣响门环，礼貌打听。 他身量挺拔又魁梧，手里提着藤箱，身上穿的还是干净气派的军大衣。 看不出是南方人，也不像是乡里过来投奔亲戚了。 院里主人家把他当做是哪家参与部队回来的孩子。 后面一听他找陆校长家，主人家心里思忖他是不是陆校长的学生，或者是给宝丫头安排的相亲对象什么的，热切的给指了路： “小同志，你顺着这条道儿继续往前走，约莫过去五六个门儿，看见有户人家门角上方钉着五角星的军属牌，那就是陆校长的家了！” “谢谢。” “甭客气，有空来家里坐，呵呵。” 巷子里的邻居还挺热情的。 傅璟佑客套应了声好，提着鼓囊囊的行李继续往前走。 走过去几道门，果然就看见有户人家的门上钉着五角星铁牌。 院门反闩着，傅璟佑敲响门环。 “来了！谁呀？” 屋里，唐梅收起针线筐，裹了件棉衣往外走。 陆远征忙着学校的事，已经有一阵子没回来了。 唐梅以为是陆远征回来了，拉开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人，一下子破了音，赶紧把门拉到最大，请人进来。 “小傅！你怎么来了？” “来前也没打个电话打声招呼？家里都安排好了没？” 傅璟佑进了院子，唐梅还在往外看。 傅璟佑知道她在看什么。 “孩子太小，坐火车受罪，我就没让淼淼和孩子跟着一起回来。” 傅璟佑主动把责任揽在身上。 “你安排的不错，火车二三十个小时，大人都遭不住，更别说小孩。” 唐梅短暂失落，很快插上门栓。 “屋里点了炉子，快快，快进去暖和暖和去。” “嗯。” “车上下来还没吃饭吧？你坐会儿的，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好。” 傅璟佑也没客气，掀开厚重门帘进了正厅。 厅里烧着炉子，铺面的暖气缓和了他冻僵的脸。 环顾一圈，厅里大桌子上摆了不少喝水的缸子，反倒是一侧沙发前的玻璃藤编桌是空的。 傅璟佑提着箱子走过去。 把带来的东西，什么腊肉、蜂蜜、菊花茶、猪肉铺等等，一一拿出来放好。 唐梅端着一大海碗的煎蛋挂面进来，看见小桌上满满当当的东西。 她没忘记先前傅璟佑和陆淼还寄了好几次钱回来，忍不住唠叨了几句： “都拿的什么？怎么拿了这么多过来？” “你俩自己不踏实过日子，把家底儿都给搬空了。” “没……就是之前养的那两头小猪仔，前阵子杀了一头，家里也没什么好拿的，就做了一点腊肉带给你跟爸尝尝。” 傅璟佑坐上大桌子吃饭，唐梅给他洗了茶缸子，要泡红糖水。 他连忙道： “姨妈别忙活，我不喝糖水……你把缸子给我，我渴了自己倒。” 唐梅就把缸子给了他，转身去沙发前收拾： “忙活一两年就养出来两头只，没留点自己吃，都拿到这里来做什么？小宝和孩子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你说你……” “家里还有一头猪，年底还会再杀，够吃。” “那还不用交任务猪了？” “交了也够。” 傅璟佑说：“猪养的肥。” 队里其他人家养的猪，能有个一百八十斤就很了不得了。 他们家的猪，要比那些人养的，还要重个百八十斤，肥花还多。 腊肉经过风和太阳晾了一阵子，外面摸着硬邦邦一条。 唐梅原本怀疑，随手拿了一条拆开油纸，看见里面二三指宽的肥油皮，惊讶的说不出话。 第三百四十三章 陆家女婿不是好人 唐梅赶忙又拆了几条肉看。 最肥的肥肉有两三指宽，再不就是一指、一指半宽，肥瘦相间的。 这样的肉在这边可买不着。 唐梅嘴里不争气地冒起了口水。 “不知道你跟爸爱吃肥的还是瘦的，就都拿了一些。” 傅璟佑缓了缓，又解释说新鲜猪肉不好存放，也不好带，所以才做的腊肉。 让他们也尝尝南边的风味云云。 “瞧你这谨慎小心的模样，还把自己当外人了不成？” 唐梅转过眼看他，没好气地笑。 “得亏你是夜里来，要是赶上白天，叫外面那些邻居知道你提的这一大箱子都是肉，别人指不定怎么羡慕。” 说罢，唐梅又唠叨了几句： “你先吃着，我把这收拾收拾，一会儿给你铺床去，今晚先好好歇着。” “好。” 傅璟佑点头。 也不知道北方这边有没有腊肉这些东西，他额外补充了一句： “姨妈，腊肉找个通风的地儿挂着就行，放不坏……要吃了就切一块下来煮，或者切片炒着吃都行。抹的盐多，做之前要先泡一泡。” “行，知道了……” 唐梅来回几趟把肉挪去院里厨房。 “你说你们，有点啥好东西都往这儿拿……我跟你们爸还能动呢。” 傅璟佑笑了下，低头专注吃面没说话。 不知是不是吃了热汤面条的缘故，听着唐梅模模糊糊地唠叨，他胸腔里有些发热。 真好。 叔婶家对他们好，岳家对他们也亲善。 真好啊。 吃完饭把碗送回厨房，傅璟佑要洗，唐梅没让，推着他让回屋坐着。 两天的火车，傅璟佑确实有些疲累，就点头应了声： “姨妈，我歇哪个屋？你拿了褥子，我自己铺。” 厨房里还得忙活一阵儿，唐梅没把傅璟佑当客，直接带他穿过正厅开了一扇房门。 唐梅从橱子里抱出褥子和灯芯绒床单。 “这是小宝以前的房间，你安心住着，别觉得不自在，都是自家人。” “好。” “热水马上就好了，你先弄着。” “嗯。” 傅璟佑不是话多的人。 考量他长途过来，身体疲累，唐梅也就没缠着他说话。 把先前陆淼在家使的脸盆、毛巾都收出来放在洗手间里。 正厅炉子上的水好了，唐梅一并拎去洗手间，出来时喊道： “小傅啊，洗漱的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在楼梯拐角下面的小屋，你弄好了以后记得去洗，免得水冷了。” “好，我就去。” 唐梅又去厨房接着忙了。 傅璟佑很快铺好床铺。 洗漱的牙刷毛巾都有带，有之前在津门驻扎几月的学习经历，傅璟佑对城里的一切还算熟悉。 轻车熟路洗漱完，把毛巾挂好，又把两个盆叠起来放去角落。 傅璟佑路过正厅又倒了一杠子热水，喝着暖和身子。 唐梅还在厨房里忙，他没去打扰，端着热水缸子回了房里。 原本以为到了一个全新陌生的地方，怎么也要翻来覆去半宿才能入眠。 可是想着这是曾经妻子的房间，妻子的床，身心仿佛笼罩上一层安全感。 傅璟佑躺进晒得松软的被子里，脑袋一沉，很快睡熟过去。 一夜深眠无梦。 清早，傅璟佑眼眸紧闭，还睡着，翻身间，横在被子外面的结实手臂虚空捞了一下。 扑了个空。 傅璟佑愣了愣，又摸了摸。 确定身旁没人，他蓦地坐起身，清醒过来。 陆家的格局特殊，最外间是厅，而后才是房间和上楼的楼梯。 陆淼的房间早上背阳，窗户开在侧面，看不见院里的情况，但是依稀能听见唐梅的声音。 好像是在院里跟邻居唠，说昨天夜里下雪了什么的。 傅璟佑起床收拾了一下，站进正厅，果然就看见外面银装素裹的景象。 才一宿的功夫，外面积雪就没过了脚背。 唐梅正在院里铲雪。 傅璟佑去洗手间草草接水摸了一把脸，出门接了唐梅手里的铲子。 “小姨妈，我来。” 唐梅笑了笑，顺势把铲子给了他。 隔着一堵三米多高的院墙，隔壁邻居问： “唐梅同志，咋？家里来客啦？” “哈哈，是，是我们家女婿，昨儿夜里才来的。” 唐梅和邻居大大方方唠了起来： “啥？宝丫头结婚了？嫁的哪儿的人？你嘴可真严实，跟陆校长两个一点风儿都没透出来！” 唐梅笑说：“这不是地儿远吗？要是近，咱们邻里的，怎么也要摆一桌子菜，请大家伙儿过来唠一唠不是？” “呵呵，是……” 隔壁邻居跟着笑。 不出半个小时的工夫，胡同里宝丫头嫁人的消息，就传得家喻户晓。 陆淼下乡太久，这几年又没回来。 她的名字从众人视线里淡去，巷子里就有人打听，是哪个宝丫头。 一听是陆校长家的陆小宝，整个胡同，连带隔壁胡同都开始议论起来。 结婚可不是小事，这事儿之前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好热闹的人都开始猜。 早听说过有参与下乡建设，被糟//蹋的姑娘，陆校长家的宝丫头，不会也那啥了吧？ 婚娶婚嫁是喜事儿，要不然能瞒得这么严实？ 听说陆家的那个女婿也来了。 胡同里不少人都好奇，强了陆校长家女儿的人到底啥个样？ 陆校长心高气傲，那么好面儿的一个人，能容忍得下去？ 胡同里众说纷纭，有些好事儿的人，已经两手揣进袖子里，上陆家那块儿看热闹去了。 彼时傅璟佑热得一脑门汗，刚铲完院里的雪。 院外门前还有厚厚的一层，怕雪化结冰，回头进出摔着人。 傅璟佑脱了厚棉衣，一身热气地提着铁锹到门外“吭哧吭哧”干了起来。 他生得人高马大，薄棉褂下面，两臂肩头鼓鼓囊囊绷起健硕的肌肉，人看着俊朗非凡，干起活儿来也丝毫不含糊。 瞧那一铁锹拿去，直接把底下的结起的冰层都给铲没了，一下顶别人好几下！ 过来看热闹的人止住脚步，都愣了神。 这是陆家的女婿？？ 会做那种偷鸡摸狗、强人所难的事儿的，不应该是那种猥琐之徒吗？ 这挺拔结实又俊朗的年轻后生，咋看咋都是好小伙儿一个，哪里猥琐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得意 “小傅啊，你怎么把衣服脱了？这么冷的天，你别仗着体格好就不当回事，赶紧穿上！” “回头病了，多受些罪！” 众人惊愕，正赶上唐梅提着军大衣，絮絮叨叨从屋里出来。 唐梅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还是有人不可置信地开口问： “小宝她姨妈，这、这是你家宝丫头的……” 问话的人没把话说下去。 唐梅哪有不明白的？ 门侧站着那么多人，来的还都是胡同里的长舌妇。 唐梅一看就知道，这些人心里指定没揣什么好想法。 “是，这个就是小宝的对象，我们家的女婿。” 脸上和善淡了些，唐梅皮笑肉不笑。 也不用旁人细问，她拔高嗓音，敞敞亮亮地主动唠了起来。 “小傅可是个好小伙儿，人在县城单位做事，还是技术组的组长，一个月能拿四五十块的工资，本事大着呢！” 一群老货！ 从前私底下就爱议论他们家小宝围着谢家的小子转。 现在又跑这里打听消息嚼舌根子来了！ 什么玩意儿？ 想看他家小宝嫁得不好，议论是非是不？ 酸不死你们！ 唐梅继续笑，顺手把院门也给打开了，指着屋檐下面晾着的一长排腊肉，道： “人也是体贴懂事的好孩子，瞧吧，老家那边有点什么好的，都想着孝敬我们，我家小宝啊，以后有福了！” “……” 别说前面那句“四五十块的工资”招人羡慕。 就是陆家屋檐底下的那些肉，也是足够惹人眼的了。 一群老大婶没吃到瓜，还被唐梅秀了一脸，心里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呵呵，我、我看也是挺精神、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没想到那么年轻有为。” 有人干巴巴笑道： “唐梅同志，你和陆校长以后也有福了！” “谁说不是呢？” 唐梅不喜不怒笑了一声，往前几步跟打了胜仗的孔雀似的。 接了傅璟佑手里的铁锹，又把军大衣递过去，唐梅意有所指道： “就铲这么些吧，摔不着自家人就行，外面那些好是非的，摔了也是活该。赶紧进屋吃饭。” 傅璟佑凝眸看了一眼唐梅，点点头套上衣服进了院子。 堵在陆家门外的那些人，哪里听不出唐梅的阴阳怪气？ 一个个气得够呛，想着陆家院里挂的那些肉，心里是又馋又羡慕，深深一想，更气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怎么什么好事儿都被陆家占尽了！ 唐梅闩了院门，神情颇为得意： “大清早就触了这么大霉头，接下来，她们只怕还得气上一整天！” 傅璟佑有些顾虑： “都是邻居，这样没事吗？” “你啊，头回来不知道这边的情况。” 唐梅顿了顿，看了他一眼，叹道： “那些可不是什么好人，谁家比她们家过得差，她们就高兴。” “小宝养得娇气，过去她们可没说嚼小宝的舌根子。” 这些人忌讳陆远征，扯嘴皮子也只敢在背后扯。 之前唐梅听到了点消息，站在巷子口骂过几回，原是老实了一些的。 没想到今天又来了。 傅璟佑双标得厉害，本来怕门口的积雪化水成冰，有哪个不自己的行人在家门口摔了不好。 现在涉及到媳妇儿，那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那不管她们了。” 傅璟佑冷下眉眼，硬邦邦道。 两人统一战线，唐梅看着眼前的女婿，认可地笑了笑。 从前觉得傅璟佑哪儿哪儿都不好。 现在心情不同，唐梅看他是哪儿哪儿都满意。 要个儿有个儿，长得也精神。 人还有本事。 关键是疼他们家小宝不说，还给他们老陆家长脸！ 这么好的小伙儿，可不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吗？ “好了，快进屋吧！” 唐梅揭开门帘，笑呵呵道： “切了一点腊肉煮的面皮，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你尝尝去。” “嗯。” 昨天是顾忌傅璟佑大老远周折过来，唐梅想让他好好休息，就没多问。 现在看傅璟佑休息得也差不多了，饭桌子上，唐梅问起陆淼和孩子的近况。 诸如陆淼现在身体怎么样，孩子闹不闹人，二宝有没有长壮实点云云。 傅璟佑一一如实回答，临了环顾正厅一圈，问： “爸呢？” 从昨晚进门到现在，傅璟佑还没看见老丈人的影子。 他这回过来，主要就是想确认一下陆家的情况。 事主老丈人都不在，他还怎么确认？ “都好着呢，就是这边的情况你不知道。” 唐梅坐下跟他一块儿吃饭。 “京北好多所学校都空了好些时候，那个门、墙、窗户的都破烂得不成样子，好些都要推了重修。” “你爸他呀，又是校长，又是工人的，每天又是盯梢又是上工的，忙得有一阵子没回来了。” 扒拉面片时，唐梅夹了一块腊肉。 “你也别担心，早上我给他过去电话了，估摸今儿夜里就是要回来的。” “好。” 傅璟佑点点头，敛下眉眼。 “吃面，快吃方面，一会儿都坨了。” 唐梅嚼着肉，笑呵呵地说。 腊肉上面瘦肉筋道，肥肉香弹，咀嚼之间，一股子咸香带着特有的肉香味在舌尖弹开。 一块腊肉还没咽下去，唐梅嘴里冒出了更多的口水。 “呀小傅，你带来的这个腊肉，是好吃呢！” “姨妈放心吃，等明年我再多做点。” “害，你这孩子，今年还没正式开始呢，就说上明年了，哈哈。” 时间已经是腊月十八，距离小年、过年没几天的工夫。 后面还要收拾屋子什么的，平时陆远征忙，家里他也帮不上忙，只有唐梅一个人在收拾。 赶上傅璟佑在，唐梅就喊着傅璟佑一起去前门大街那块的百货大楼置办年货。 出门上公交车摇晃了十多分钟，公交车在一处路口转头，傅璟佑看见什么，忽然正经直起腰来，脑袋和目光往后转着盯着那处看。 丛丛军绿与苍蓝的身影中，穿过黑压压的行人脑袋，巍峨的红墙，以及红墙上方如城楼般的建筑，映入眼帘。 一起闯入眼帘的，还有乡里许多人家厅里、堂里都会挂的伟人的大头像。 第三百四十五章 升起来好 左右两排“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和“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的大字，既有视觉冲击，又足以震撼人心。 傅璟佑在从前看的那些旧报纸里，曾看见有洋人说他们落后，弱小。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辉宏的景象。 他眼眸炽热，心潮澎湃另有想法。 或许落后，但他们并不弱小。 蛰伏的雄狮终会醒来。 团结就是力量，十万万人民是一股拧得结实又扎实的绳。 这股凝集起来的力量，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向所有人一展华夏的盛世辉煌…… 唐梅笑了笑，注意到傅璟佑专注，她温和解释： “我们出来得有些晚了，五星红旗已经升起来了……要是赶早，还能看见升旗手从长安街那边过来。” 傅璟佑点点头，只说了一句“升起来好”，再没说别的。 只是一双深邃的桃花眸仿佛闪烁着赤色的光芒，始终向后盯着广场的方向。 旗杆顶端，飘荡在半空之中的庄严红色，他在曾经也见过一次。 是陆淼带给他的。 唐梅失笑，道：“好了，下车吧。” 傅璟佑应了一声颔额。 原是已经做好了拎包跟班的准备，难料唐梅并未直接带他去前门大街。 反是穿过马路又拐过路口，接着又穿过一条马路，直接到了天安门广场边缘。 “小姨妈，这是？” “百货大楼就在那里跑不了，你难得过来一回，我领着你转转。” 已经身处广场之中，傅璟佑就没推辞。 唐梅出生京北乡下，但是十七岁就进城来照顾怀孕的姐姐了，后面照顾陆淼，一直就在城中区生活。 年轻时候，天安门她来了许多回，对各个地方都清楚，都了解。 领着傅璟佑前行观看，唐梅沿路讲解： “这是金水桥，过去打这儿过的都是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现在随便通行，这得感谢咱们党的领导，感谢伟大领袖把我们解放了。” 这时候，来天安门观看的所有人，都渴望能在天安门前面照一张相。 广场边缘有架着复古式老相机的，排满了人。 唐梅让傅璟佑也去。 傅璟佑放不开，唐梅说： “大小伙子一个，扭捏什么？你来看过了，家乡的乡亲们还没看过呢！去拍两张，回头给你叔婶儿也看看。” 傅璟佑想想也是。 家里的老两口这辈子估计都来不了这么远的地方，更看不见这么辉煌的景象。 排了差不多得有四十分钟的队，傅璟佑交了两张照片的钱，一共四毛。 在拍照老师傅的本子上登机上编号和照片接收地址。 傅璟佑理了理大衣衣领，看了眼身后伟人的大头像，调整姿势拍了第一张。 隔着五六米远，唐梅在那边喊： “小傅，你笑一笑，笑一笑，怎么总板着个脸？” 傅璟佑吞了一下口水，挺直脊背努力微笑。 只是面对镜头，他却是有些放不开。 笑着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嘴角在抽搐。 索性拍照就那一下。 老师傅摆摆手，说： “好了，照片冲洗需要时间，估摸十天后邮寄，前后半个月左右送到。” 傅璟佑点点头，道了声谢跑着去了唐梅身边。 “这里拍照的是国营单位安排过来的吗？” “不一定。” 唐梅摇头，知道傅璟佑为什么这么问，就解释道： “别看相机这东西贵重，私下有的人真不少，以前总有人悄摸打着一家人的口号来这里给游客收费拍照，见人收价，他高我低的……” 价格不同意，游客知道了和拍照师傅闹，拍照师傅之间也闹。 出了几次事故，这处人多不好管，后来上面统一了价格，专门设定了拍照的点儿。 留影纪念这一块儿，直接放开了。 傅璟佑了然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 之后去百货大楼，唐梅驻扎柜台置办年货，傅璟佑看她一时半会完不了事，就打了声招呼，自己在旁边晃悠起来。 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倒霉。 城里的大百货大楼他光顾了好几回，却是每一回手里都是没什么票。 这一回如是。 傅璟佑没有惊动唐梅。 身上带了有不少钱，关键大件儿什么的是买不了，他转来转去，买了点小东西。 诸如家里大宝、二宝指甲长得快。 每次陆淼说要剪，拿着大剪刀摆着小子、闺女的小指头，傅璟佑看了都觉得害怕。 偏偏不剪又不行。 尤其是二宝，平时玩闹抓了大宝不说，有时候懵懵懂懂的还会抓到自己。 看见京市百货大楼这边有卖专门剪指甲的指甲刀，好不好用暂时不知道。 但是胜在小巧巧的，不用担心会剪掉宝宝的手指头。 傅璟佑就买了两个。 一番转悠，等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巷子里的屋檐处处覆着积雪，哪怕天色已经暗沉，眼前看着也是十分的亮堂。 陆远征当天没来，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多回来的。 彼时唐梅在家收拾卫生，傅璟佑脱了厚棉衣，架起梯子爬上厨房屋顶，帮着清理烟囱。 院里大门敞开，陆远征进院子，傅璟佑都没看见。 乍一回头，看见檐下有个人盯着自己，傅璟佑吓一跳。 “爸……” “嗯，来了。” 陆远征递了他一眼，提着一捆油纸包裹进了屋。 傅璟佑拍拍手上的黑灰，沿着梯子从屋顶上下来。 唐梅忙前忙后准备晚饭。 陆远征话少，上楼放下东西，拿了搪瓷缸子下，一边提着藤编罩的暖水壶倒水，一边冷清清地问： “你媳妇儿怎么样。” “先前还有些虚，现在恢复得差不多了，秋冬之后一直有注意养护，也没再病着。” “嗯。” 陆远征点点下巴，在坐到桌边点点桌子，示意傅璟佑坐。 等人坐下，他不顾烫小口喝着热水，口吻平静冷淡，继续问： “两个孩子怎么样？那个丫头？” “西北那位先生看过以后，二宝就没再出过什么问题……” 想到妻子和两个孩子，傅璟佑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笑意。 “现在比之前小姨妈走的时候，要走得稳当一些，也是淘气的时候。” 陆远征又“嗯”了一声。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分居两地 像是例行公事，陆远征最后才是问傅璟佑的工作情况。 傅璟佑如实回答。 陆远征似乎在衡量什么，盯了傅璟佑半晌，问： “如果因为工作或者其他不可抗的原因，让你跟你媳妇儿分开几年，你愿意吗？” 这么说有点不妥帖，陆远征补充说： “也不是几年都见不着面，年节，年中，还是能见的。” 傅璟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回答得十分果决： “钱可以少挣一点，少存一点，要是工作调动，使点钱租房，或者单位分配房子，我能把淼淼和孩子带在身边。” 除了工作上的调动，傅璟佑一时半会想不到有什么“不可控”的原因。 但他想法明确，一家人肯定是要在一起的。 陆远征点点头，端着搪瓷缸子起身： “饭好了叫我。” 说着话，陆远征再次上了楼。 “……” 傅璟佑目睹他挺拔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一颗心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他和淼淼分开几年……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梅做好饭，喊陆远征下来吃饭。 之后桌上，陆远征没再开口。 晚饭吃得沉闷。 一夜惶然过去。 第二天傅璟佑起来，院里再次积上了一层薄雪。 一层浅淡的男人脚印留在雪中，陆远征已经出门有一段时间了。 昨天见面，陆远征看着清瘦了一些，但是精神状态瞧着还不错，应该确实没什么大问题。 这边的情况，傅璟佑安了心。 家那边，担心妻女的情况，京北傅璟佑再难待下去，当天就提了去买票的话。 年边事多，唐梅也怕陆淼一个人在南边带着两个孩子压力大，就也没劝他多留。 只是等傅璟佑买了车票回来，唐梅单独给他收了一个包裹。 里面除了那天打年货的时候，唐梅顺路买的，还有就是平时捣鼓的。 都是给陆淼和两个孩子的。 另外，唐梅又交给了傅璟佑沉甸甸厚厚一沓油纸包裹。 看不见里面什么东西，但是四四方方的像是砖头，又比砖头宽，没砖头硬。 傅璟佑接过按压感受了一下，大概猜出是什么。 唐梅道：“这是你爸出门前嘱咐给你的，你回去好好学，将来争口气，和小宝一起考到北边来。” 傅璟佑微微怔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之前老丈人跟他唠的那通话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想的是，可能因为工作原因，他被调走，从而和妻子女儿分开。 原来老丈人的顾虑是，将来陆淼考进市里，怕他会调不过来。 是了…… 工作可以调动，可是谁保得准，一定就能调到陆淼身边呢？ 最稳妥的，还是一起考大学。 傅璟佑抱紧了那一沓书，眼眸深沉。 老丈人没直接透漏出什么消息，可是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 “姨妈，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唐梅拍拍他后背，没说话。 傅璟佑腊月十五从家出发，腊月二十一，又从京市往回赶。 凌晨四点的火车，到h省县城，正是腊月二十二的上午八点。 自行车存放在县办事处大院，傅璟佑从那儿去取车，颠簸回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十点。 甜枣在这边吃的早饭，帮着看孩子，等陆淼把家里都收拾利索的才走。 傅璟佑在门口停好自行车，提着箱子推开半掩着的门。 堂屋里生着炉子，大宝二宝坐在围栏里咿咿呀呀地玩闹。 陆淼怀里揣着小巧的针线篓，刚才躬身调完炉子风门，还没来得及重新拿起针线。 她直起腰身，莹白的脸庞带着温和笑意，伸手就摸上了二宝乌黑的小脑瓜。 外面天寒地冻，屋里暖气扑面，温馨异常。 可看着眼前的一幕，傅璟佑却莫名觉得亏欠。 文化水平不低的陆淼，不应该拘在家里带孩子。 她应该也有她的人生理想的。 “啊，啊啊，爸爸……” 二宝冲门口身上，陆淼偏头，笑容像是冬季盛开的山茶花。 明媚又靓丽。 “我就猜到你这两天会回来，吃饭了没？我在炉子上炖了排骨。” 陆淼放下小篓，起身去接男人手里的行李，却反被男人避开，以另一手圈住腰身带进怀里，在侧脸上亲了好几下。 “别闹，大宝二宝还在。” “他们又不懂。” 箱子沉甸甸落在地上，傅璟佑掐着陆淼的腰，让她锁腿盘在腰上，勾着她跟啄木鸟似的，一亲再亲。 “恢复高考的日子应该不远了，首都大学都是重修……淼淼，以后你去首都上大学，我去那边重新找工作，和你待在一起，好不好？” “这是什么话？你不跟我一起考了？” “我是说，假设我考不上。” 傅璟佑虽然认得字，但是没有正经有过上学的经历，心里真的很没底。 回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 最差的结果就是陆淼考上了，他考不上。 老丈人那话的潜台词就是，他的工作不错，可以暂时留在浠县这边先发展工作。 年中、年末见面，说的就是陆淼学放假…… 他一个人在这边，也没办法带孩子，到时候走的不光是陆淼，还有两个孩子。 傅璟佑一直把家庭摆在第一位。 他一点也接受不了这个安排。 好不容易暖乎起来的小家，贴心的妻子，可爱的孩子，他哪个也不想舍下。 “到时候我重新找工作，最差就是从头做起，我认真一点，努力一点，踏实一点……” “一两年，或者三年，肯定也能混出点名堂。” 傅璟佑患得患失，既舍不得分离，又怕拖了陆淼的后腿。 “相信我好不好，淼淼。” 陆淼隐约能猜测出，京北那边的长辈肯定跟傅璟佑说了点什么，所以他才会这样。 “我当然相信你。” 陆淼搂着他脖颈，亲了亲他性感的凌唇。 “不要不自信，我们一起复习，一定会考上的。” “就算考不上也不要紧，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时间还早着呢……别有太多顾虑，嗯？” “嗯。” 傅璟佑点点头，唇角勾起的笑意时，眉间仍带着一股忧虑。 陆淼挑着肉多的地方给他盛了一碗排骨汤，让他洗漱一下，吃完先好好休息。 其他的事，等休息好了再说。 第三百四十七章 你是我的福星 傅璟佑应了一声，草草吃了一点，就回屋歇着了。 陆淼收碗，看见桌上还剩大半碗的排骨汤，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 平日稳重有主意的男人，一旦叫起真儿来，也要命得很。 忙前忙后把两个宝宝哄睡着，一个放去摇床里，一个放去床铺里侧。 陆淼把炉子挪进房间，顺手闩了大门又拉了窗帘。 傅璟佑心里沉甸甸地藏着事儿，躺了一两个钟头，都还睁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房梁瞅。 陆淼在床尾推拉门小柜子里翻腾了一阵，直接脱了衣服往被子里钻。 傅璟佑以为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陆淼被孩子闹得没睡好。 这会儿也是休憩补眠来的。 难料从前做了一回，就不肯做第二回的姑娘，这会儿妖娆妩媚得像妖精一样。 骑在他腰上，娇软缠人的到了顶点。 陆淼往他手心塞了一个避孕套，在被子里脱了里衣直接黏上他。 “以前你总是有劲儿得很，我看你现在还不是很累，那让我看看，你还行不行？” 以前总是摸黑，这次青天白日，窗帘只是遮住外界打探的屏障，并不隔光。 她曲线明显，白皙皮肤堪比暖玉。 无论是手感、视觉，还是什么的，任何一点都是傅璟佑经不起的诱惑和撩拨。 傅璟佑喉结鼓动，按住她上下乱扒拉的小手，嗓音似兽： “淼淼，别闹。” “哪有闹？你的牛劲儿呢？我现在就要吃，你给不给？” 傅璟佑魂儿都开始飘了。 还没被吃下，就已经体会到了快乐，能不给吗？ 他猛然翻身，撑在陆淼身前，凶戾道： “给你吃，一会儿吃饱了也不许跑！” “谁跑谁是小狗！” “你说的！” “就是我说——哼嗯……” 吃到了。 分别几天思念，加重了傅璟佑的欲念。 他来势汹汹，又急又猛。 陆淼原是打着榨干他的主意，让他强制关机好好休息。 难料撑了两个回合后，陆淼真切感受了傅璟佑的牛劲儿。 榨干不成反被渣。 她声音细软下来，娇娇的腻人得厉害，又一次哼唧求饶的哭了出来。 事后累得筋疲力尽，陆淼枕着他结实的胳膊小睡了一会儿。 傅璟佑拉被子，想盖住她露在外面的大半个白皙后肩，细微的动作不慎惊醒了她。 “没别的事，再睡会儿？” 傅璟佑缠绵地亲了亲她。 陆淼懒洋洋“嗯”了一声，挪动一下，脸颊更加贴近他胸口。 听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陆淼指尖在他腹部戳戳点点地玩闹。 “佑哥，别人说什么不重要，那些最多只是建议。” “只有听老婆的话，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为什么吗？” “嗯？” 傅璟佑疑惑沉吟一声。 陆淼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亲。 “因为听老婆的话，会发达。” 傅璟佑胸腔颤动起来，被她逗笑。 “笑什么？” 陆淼胳膊肘顶床撑起身。 “我认真的，你不信？” “信，信。” “那我说我相信你，你相不相信你自己？” 傅璟佑略微停顿一下。 怀里的姑娘从来不保守，但也绝对不是奔放孟浪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还是白天，傅璟佑能不知道她的用意吗？ 傅璟佑一颗心软乎下来，把她抱到胸前趴着，缠在一起又吻得难分难舍。 彼时再次分开，两人气息火热，都有些不稳。 他啄了啄她被啃红的唇瓣，低喃道： “只要淼淼信我，我就相信自己。” “这还差不多。” 陆淼满意了，弯眸笑得明媚动人。 “反正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我需要你，大宝和二宝也需要爸爸和妈妈。” 陆淼趴回傅璟佑胸口，耳廓贴在他胸膛，直言表述了期望和所求。 她需要爱。 宝宝也更需要爸爸和妈妈的爱。 她的直白，彻底安抚了傅璟佑不安了好几天的心。 “嗯。” 傅璟佑怅然吐出一口气，终于露出一丝丝的笑意。 之前陆淼回京市，也在家里翻过。 连环画、小人书倒是找到不少，课本之类的真还没有。 不过现在有了。 因为陆远征包的那一沓书，正是初高中教材。 有了教材课本，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遂起来。 年前马甜枣过来的少了，陆淼每天的陪读时间，便都是傅璟佑的。 她自己没有亲眼看过这个时代的课本，脑海里的记忆模糊，陪读时，也在同步复习。 许是做的工作是关于零件器械的，傅璟佑对较为实用的理论科学知识更为感兴趣。 其中就包含物理。 陆淼从前是文科生，理科成绩中上，算不上精通。 物理科目，理论方面就是傅璟佑自己看书，陆淼偶尔在一侧举一些简单的例子。 数值方面，陆淼则套用简单的公式，告诉傅璟佑讲计算方法。 稍微再往复杂里去的，陆淼会是会，但是也有点讲不清楚。 傅璟佑总是安慰她，并不怪她。 他很聪明，为了妻子孩子，也有刻苦学习的恒心。 有时候陆淼跟他说不通，他自己拿着几个阶段性的课本慢慢研磨，也能悟出一些东西来。 陆淼不确定他摸索得出的结论对不对，时常会陪在一侧，根据公式慢慢去推算验证。 还别说，他对的次数，远大于错的概率。 陆淼不禁欣赏起傅璟佑的灵性和天赋。 可是同时，心里也有些感慨。 他脑瓜转得这样快，生在这个能人稀少年代，如果一早就有正当学习的机会，一旦参与高考进入大学…… 未来一定会成为人中龙凤般的大人物吧？ 所幸现在还不晚。 未来会不会成为大人物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陆淼抱着二宝微微走神，冷不丁被亲了一下脸。 她回过神偏头，傅璟佑唇角含笑，深邃眼眸将她和孩子装了满眼： “谢谢你淼淼，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生活中还有这些巧妙的原理。” 他眼眸灼灼，仿佛世界都变得有趣起来。 陆淼红馥馥的唇瓣勾起温柔恬静的笑意，倾身同样亲了亲他。 “能成为牵引你前进的人，是我的荣幸。” 傅璟佑眉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柔和下来，一起把妻子和女儿搂进怀里。 “你是我的福星。”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守岁 距离年底越来越近，生产队里每天都有人杀猪。 虽然猪叫的声音过于惨烈，但是每天都闹哄哄的，年味还挺足的。 按照任务猪指标，上交任务的猪，至少要满足120斤。 过去食品站过来收猪，都是按照整头的手。 宰好的半头，还真没有这种收猪标准的先例。 食品站那边说行不通，傅璟佑就去了贺家那边。 贺家今年也是两头猪，傅璟佑从那边牵了一头交任务。 后面杀自家第二头猪的时候，傅璟佑给贺家送去了半扇。 半扇猪的重量肯定赶不上一整头猪，但胜在肥花多，都是好肉，贺家也过了个满嘴流油的年。 自家人之间的倒腾，都不亏就是了。 食品站那边收猪也要给钱，分猪的等级每斤6-7角不等。 傅璟佑从贺家牵的那头猪132斤，超出收猪重量的基础标准，凭了个二级，每斤算六角三分。 算下来就是八十三块一角六分。 之前做的腊肠还算成功，不论是切片用青蒜抄着吃，还是搭在锅边和米饭一起焖，味道都很不错。 傅璟佑吃着好吃，杀猪的时候把猪场留了下来，又和陆淼做了一些。 年夜里，傅璟佑和陆淼吃完晚饭，收拾干净后把炉子拎进房里。 事先准备的坚果、糖块什么的都摆了出来。 大宝二宝坐在床铺里侧抓糖丢着玩，外侧傅璟佑和陆淼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把积攒的收入都拿出来，细算今年的收入盈亏。 傅璟佑三月初参与县器械组的工作，三月干到年底，整整十个月，不算补贴，裸工资一个月三十七。 十个月下来，也有三百七十块了。 年底两头猪拿了二百一十六块零四分，前后加起来，全年收入在五百八十多块。 刨除日用花销，手里还剩三百五十六块，这些都是76年的收入。 这其中还不算傅璟佑领的那些票券补贴。 那些票，有的是自己家用的，有的则是三块钱、五块钱换给别人了。 一些不好得的工业券之类的，在黑市上面都很抢手…… “一年就花了差不多小三百块，估计队里好几家加在一起的开销，都赶不上咱们家的。” 陆淼把数好的钱装进一个鼓囊囊的小口袋里。 那里面是过去家里的存款。 原本有四百多，她生孩子昏睡那段时间，前前后后花了一百八十多块。 现在林林总总，手里拢共存款有六百。 傅璟佑看她装钱的小口袋都快塞不下了，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满足感。 “都是花在孩子和家庭上，你都还没买什么东西呢。” 陆淼没好气瞥他一眼： “我的东西你每次出门都买了大全套，我还能买什么？” 傅璟佑笑了起来，俊脸帅气又柔和： “钱可以慢慢攒，这些都是该花的。” 陆淼点点头，单独数了一把碎票子出来。 “这是十块钱，明天出去拜年，敏敏、敏杰的压岁钱就从这里出……去年给的一块，今年还给一块吧！” “剩下的你拿着，年后开工上班，同事之间有小孩，两毛伍角的，你看着意思下。” 陆淼絮絮叨叨地嘱咐： “离得远，同事之间也没走动一下，你个做组长的，抽空请他们去国营饭店吃个饭。” “格局摆开，也算是开年讨个好彩头。” “好。” 把钱收好，小夫妻腿间一人圈着一个宝宝，自己磕几粒瓜子，就剥一个按进宝宝嘴里。 大宝二宝本来“咿咿呀呀”的瞎挥手，把瓜子弄得到处都是。 后面吃着好吃的瓜子仁儿了，两小子各自摸索地抱起来，一个抱着妈妈脖子，盯着妈妈嗑瓜子的嘴。 一个抓着爸爸的衣服“啊啊”拉扯，张着小嘴等投喂。 “臭小子，馋猫转世。” 傅璟佑拍拍打大宝屁股蛋，剥了两粒瓜子仁塞给他嘴里。 小家伙跟小老鼠一样，“噔噔噔”嚼着瓜子仁。 别看没几颗小米牙，人家吃起东西来，可溜了。 傅璟佑剥的速度，都赶不上他吃的速度。 最后实在没辙，傅璟佑给大宝塞了一粒红枣，让大宝自己捏着啃。 大宝也是好哄的，真就拿着那粒红枣，老实坐在一旁啃了起来。 陆淼微不可闻晃晃脑袋，被父子两个逗得小声笑了起来。 两个宝宝先后睡着，陆淼陪着傅璟佑守岁到十一点多，也有些撑不住了。 傅璟佑哄着她：“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好了。” 陆淼迷迷糊糊地问他：“还要做什么去？” “等十二点转钟，要出去放一挂鞭炮。” 习俗是这样的。 从前穷，手里抠不出半个子儿，所以没人放。 今年队里大部分人家交任务猪，都拿了一些钱，放鞭炮的人家应该会有不少。 陆淼迷迷糊糊点点头，也就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她想撑一撑，却还是没撑住，脑袋一歪枕着傅璟佑臂弯沉沉睡去。 傅璟佑搂着她，听着堂屋里的座钟响了十二下，才小心翼翼抽出胳膊。 他披着衣服，把鞭炮拿着去门前靠近打谷场那一块儿放。 队里好些人家家里都没有钟，傅璟佑算是个领头的。 他第一个放鞭炮，生产队那边，陆陆续续地也跟着“噼里啪啦”起来。 新年新气象，1977年，在此刻正式开始。 不光大年夜里，生产队有不少人放鞭炮，大年初一挨家挨户地拜年，响的鞭炮也比往年多了不少。 陆淼跟傅璟佑怀里一人抱着一个，去贺家拜年。 沿路遇到队里其他串门拜年的叔伯，看见大宝二宝就没有不夸的。 “瞅这小脸蛋，小胖娃娃，真招人稀罕。” “两个小娃娃都会长，小六，小六媳妇儿，跟你们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嘞！” “呵呵，是……” 边走边唠到贺家，贺宏进在门外放了好大一串鞭炮，陆淼和傅璟佑早有准备，提前给两小只捂住了耳朵。 唐梅让傅璟佑带回来的那一大包裹的东西，里面大部分都是孩子的东西。 比如虎头帽，虎头靴，小红袄等等，都是双份的。 今天过来拜年，穿的也是这些。 第三百四十九章 过年好 两个娃娃皮肤白嫩，眼睛大大圆圆，黑黝黝的。 一身红色看着比年画上的娃娃还要喜庆吉祥。 陆淼哄着磕磕绊绊地叫了几句“爷爷奶奶”，把贺宏进乐得跟什么似的。 从外面放完鞭炮进来，嘴角扬起来就没压下去过。 陆淼继续哄着：“宝宝真快，说爷爷奶奶新年快乐，宝宝给爷爷奶奶拜年来啦～” 大宝二宝小嘴鼓动着，黑黝黝的眼睛看来看去。 妈妈说得太长，他们记不住，憋了半天，只憋出咬字格外重的“拜年”两个字。 也是很不错了。 贺宏进接过大宝抱在怀里嘎嘎笑： “好好好，好好好，爷收到” 看那模样，希罕得不行。 贺大哥从房里出来，看见这一幕，其实还觉得挺刺眼的。 要是他也有儿子的话，他爹是不是也会像这样高兴？ 可等凑近了看见大宝二宝的模样，贺大哥也忍不住松了紧皱的眉，心生羡慕起来。 两个娃娃是长得真好！ 这么说吧，这个年代特殊，论讨徐媳妇儿，年轻小伙子一般不看长相，大多数都是奔着姑娘顾家、手脚利落去的。 换言之，小孩子之间，论讨人喜欢的，可爱的相貌是其次，长得圆溜胖乎的，才是真招人。 大宝二宝被陆淼养得很好，说不得胖，可是小脸圆鼓鼓的，小手白嫩。 要是揭开衣袖、裤管，里面的手臂和小腿都跟藕节一样喜人。 单拎出来都招人喜欢，有过去村里那些小瘦猴一样的小孩做对比，就更明显了。 贺大哥心生羡慕之余，莫名想起前两天夜里倒洗脚水的时候，无意中听见二弟妹的话。 当时二弟妹和二弟怎么说得来着？ “那两个娃长得是真招人稀罕……这一胎就儿女双全了，多好的运气？可惜是在大哥大嫂房里生的，要是在咱们房里，咱们不也能沾沾喜气了？” 人不能跟人比。 贺大哥仔细想着这些话，再想去年，不，是前年。 再想起前年赵兰香在院里骂街动手，还有说的那些话，心里真是一梗。 贺大哥摸了一把脸，缓下态度赔笑，主动给陆淼和傅璟佑倒水： “小六，小六媳妇儿，喝水，喝水。” 伸手不打笑脸人。 再一个大过年的，又是当在贺宏进跟前，陆淼缓和了一下态度，接了水客套生疏了说了声“谢谢大哥”。 傅璟佑如是。 把二宝交给傅璟佑，陆淼去了厨房。 陈桂芬在灶前忙着煮包面，田桂花则坐在灶膛口烧火。 敏敏和敏杰蹲在一旁拿着小柴火棍儿扒拉玩耍。 见陆淼来，田桂花笑着喊： “弟妹来了。” 陈桂芬闻声，点头笑了笑。 陆淼也笑。 两小只也抬头喊她： “婶婶。” “小婶婶过年好！” “敏杰真乖。” 陆淼摸摸敏杰，目光转去看敏敏。 敏敏也在看她。 小丫头目光怯怯的，可怜得像是小狗一样。 鼻子上包着纱布块，鼻眼儿都给堵住了，不得已，只能张着小嘴呼吸。 陆淼看了心里一阵复杂，也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叔那里有压岁钱，上前面找你们小叔要压岁钱去。” 敏敏在亲娘跟前造了大罪，生怕陆淼会跟亲娘一样对待她。 见陆淼只是温柔地冲她笑，还跟以前一样摸她的头。 敏敏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眼睛弯弯，和敏杰一起去前面要压岁钱去了。 田桂花笑着嘱咐： “别忘记跟小叔说谢谢。” “知道啦~！” 陈桂芬给陆淼盛了一碗包面，叹道： “这两天肿消得差不多了，人也活跃一些了。” 陆淼颔首：“慢慢就好了。” 陈桂芬又叹了一声： “可到底是个女娃，乡里再不看重长相，面门上落下那样的一道疤，也总归是不好看的。” 再不好看，目前也没办法了。 以后倒是有祛除疤痕的器械、手术技术什么的，但是那个还在很后面呢。 陆淼没有贸然接话。 田桂花宽慰道：“先不考虑那些了，人好好地就行。” 陈桂芬点点头。 也只能这样想了。 不过陈桂芬心里也揣了一些主意。 以后孙女放在跟前，她得盯紧点儿，好好教教。 把性子摆正，手脚教得利落一些，以后长大了，应该也是不妨碍说亲的…… 陆淼和傅璟佑在贺家这边吃完早饭才回去的。 回去路上，有个事儿，陆淼笑了半天： “去年我给敏敏、敏杰各自包了一块钱的红包，今年也是……结果今年大哥和二哥一口气就给包回来了。” 陆淼说着，拨弄了一下儿子圆鼓鼓的小脸。 傅璟佑唇角弯起，看着妻女，眼里装满温柔： “咱们家两个孩子，要是什么时候再要二胎，以后过年就等着挣钱了。” “你当他们好多钱？” 陆淼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还生二胎，一胎就差点……要生你自己生！” 陆淼跺跺脚，噘嘴走去前面。 傅璟佑也想起来一些不美好的记忆，赶紧跟上去说： “我就是随口一说，哪能真的要？都儿女双全了，还要那些做什么？养都养不起了。” 陆淼还是不高兴，又怨上他嘀咕自己的能力了。 小两口打情骂俏，一个抱着娃在前面跑，一个抱着娃在后面追。 队里串门拜年的人见了，一阵好笑。 有叔伯还打趣傅璟佑，“小六，拜年呢！你媳妇儿咋地了？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跑那么急。” 傅璟佑只回头嘿嘿笑两声，啥也不说，正回脸继续追媳妇儿去了。 身后有人笑骂他憨货一个。 有人则说煞神也有被管教妥帖的时候。 说什么的都有，可无外乎都是一些羡慕的声音。 陆淼也不是真的生气。 她就是那样娇性儿，就是想要傅璟佑哄。 傅璟佑也没让她失望，到家后媳妇儿前媳妇儿后，一阵腻歪，把她得“咯咯”笑，乐得跟朵明艳的花儿似的。 队里隔着大老远看见傅家的大门敞开着，早上没过来拜年的人，又歪过来拜年。 傅璟佑在家倒水、放鞭炮的招待，等队里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他才亲了亲陆淼和孩子，把衣服穿得板正，去队里回年。(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章 保送工农兵大学 傅璟佑过了元宵才开始上班。 胡志远比他早开工，初八就上这边来做统计了，挨家挨户地走访调查，记录今年各个生产队有多少户人家要养猪。 后续安排猪苗的时候，好提前做好疫苗工作。 贺宏进跟他说了鱼苗的事儿，今年大河村还是养稻花鱼。 不过贺宏进暂时不打算扩大养殖规模，就还跟去年一样，养六亩地的。 不亏本，能有点分红就行。 免得场子铺得太开，到时候捡了芝麻丢西瓜。 尤其是年前队里大部分的人家养猪都攒了一点小钱，那些观看风向，没养猪的农户们今年也开始行动起来。 社员们手里的事多了，顾虑一点地想，六亩地的稻花鱼也未必能全部都照看好。 胡志远不知道贺宏进的顾虑，不过他爽朗做了保证。 鱼苗的事让贺宏进不要担心，他到时候会帮着运作一下，尽量低价拿精品。 贺宏进对他一百个方向。 虽然如此，私底下陆淼还敲打过胡志远一回。 毕竟初识时，胡志远在燕矶公社那边犯浑的事儿，陆淼还一直记在心里呢。 胡志远连连跟陆淼做保证，只道再也不敢了。 有些事儿就是跟攒钱一样，是会上瘾的。 就比如胡志远，以前狐假虎威帮着小领导做事，处事方式简单粗暴也混了一些。 说真的，那会儿心里也时常七上八下，不安得很。 现在虽然忙碌了一些，但胜在安稳。 家里媳妇儿肚子好几年没动静，去年年底又有了。 胡志远都在想，是不是之前缺德事干多了，所以他媳妇儿肚子才没有动静。 现在他正经起来，老天爷开了眼，事情才有了转机。 不管是不是，反正以后多做事实多积德就对了。 今年傅璟佑打算养三头小猪。 喂养辛苦点没什么，就算不能养得跟去年的一样肥，可是三头猪，在份量上面，怎么也要比两头猪冒出去一点吧？ 到时候杀猪多少能多两个子儿。 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趁着高考消息传来，多想法子攒点钱肯定是不错的。 要是真的去了城里，手里有余钱，心里不慌，人也能攒住精神干正经事。 介于上一次养猪确实有不错的收获，这次陆淼也支持他的想法。 日常喂养，陆淼也积极了一些。 不过打理猪圈什么的，当然还是傅璟佑早晚上下班收拾。 陆淼才不管那些，每次总是第一个跑远。 生产队里值得一说的是，去年的田地因为肥效比往年强，粮食收成有明显地增加，质量也提升了一些档次。 再一个，白杨把堆肥的法子上报给了公社，那会儿公社有人过来核实情况，确定属实并且有效后，给傅家奖了两个暖水壶。 今年公社大力推广堆肥的法子，宣传标语还是什么：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没有化肥就创造有机肥巴拉巴拉的。 推崇各大队、生产队效仿大河村第二生产队，灵活运用起来。 为了这事儿，大河村还被评上了先进生产队。 白杨沾了光，更是被表扬思想觉悟超高，评了先进大队长，都快过了正月十五，还拎东西上贺家拜了个晚年。 傅家就两口子，还是小辈，白杨没好意思上门，不过在大河村明确放话表扬了陆淼和傅璟佑。 队里私下都夸傅家两口子能耐。 傅璟佑其实挺感慨的。 社会很现实。 从前成分不好时，身旁处处都是刺耳的声音。 现在摆脱了成分的问题，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事业也算小有所成，身边出现的，便都是好人了。 尤其年后复工，他被县里领导叫去说话。 因为担任了去年器械组优秀职工的名号，县里觉得他是可塑之才，很有潜力，给他争取了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傅璟佑没有贸然答应，只说回家跟家里商量商量。 当天夜里，也确实和陆淼说起了这件事。 “你答应了？” “没，这不是回来跟你商量吗？” 陆淼枕着他胳膊，细嫩指尖使坏似的在他下巴胡茬处扣扣挠挠。 “你是怎么想的？” “我问过了，这个名额对应的地方是s西那边的学校，太远了……我想赌一下高考，咱们一家人，尽可能地在一块儿。” 陆淼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通过高考，和她考一起。 可是她没说明说的是，除非中了志愿，要不然光靠录取，很大概率也会分开。 有点难办。 陆淼很是纠结。 她半天没说话，傅璟佑轻抚她赤裸的背，道： “名额难得，先前你病着，咱们家欠耿知青一个大人情，你说这名额让给他们好使吗？” 什么都好还，就是人情不好还，尤其是涉及生死的。 人参的事儿，陆淼一直记在心里，可是一颗心还是不由得优先考虑起自家人来： “如果把名额让出去，你怎么办？而且这事儿不是县里领导给你争取的吗？能让吗？” 傅璟佑微凉的凌唇贴了贴她额头，“我可以自己考，你不是也相信我吗？” 至于能不能让这个问题。 傅璟佑会提这个话题，肯定就是事先确认好的。 他跟县里领导说明过情况，领导也明确表示过了，除了叮嘱机会难得以外，只强调不可以买卖名额。 别的再没说什么。 这十年的运动，知识断层的厉害。 只要傅璟佑跟着她的节奏，保持学习、复习，考上大学不成问题。 那么细细想来，其实眼前的工农兵大学除了时间的优势以外，也没别的什么优势。 她以后志愿学校肯定是往京市那边填的，傅璟佑如是。 假使他们夫妻两个有任意一方没被京市录取，同样也是要分开的…… 这么想着，陆淼也看开了一些。 “那我明天抽空先问问？” “行的。” 陆淼想着这事儿，第二天一早赶上耿晓云和其他几个知青从门前路过上工。 她借口忙不出手，找耿晓云帮忙挑水为由把人喊进家里。 耿晓云进屋还纳闷呢。 “你家压水泵坏了？我咋记着你家按的压水井呢？” “是压水井，这不是喊你进来说点事吗。”(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一章 高考消息 陆淼一脸正经，耿晓云莫名一阵紧张。 “啥事？” 陆淼看了一眼门外，确定没有旁人，才把工农兵大学的事儿给说了。 “名额稀缺，就一个，反正你自己看吧，是你去还是俊豪去。” “说啥呢！我不知道名额稀缺？” 耿晓云呆了有五六秒，赶紧摆手： “你家那口子可能没参与过学校那些事，他不懂你还不懂吗？” “咱们为啥苦哈哈在这里，不就是缺机会吗？现在机会就这一个，小猫儿，你还是自己抓紧吧！” 耿晓云是个实在人，拍拍陆淼继续说： “我知道，因为那个人参的事儿你一直觉得欠了人情，但是你别那么想。” “咱之间不说从前你买我那蛤蟆干儿的事儿，你就说，平时我们姐弟在你这儿拿一把枣子、两个馒头、一刀肉的，次数还少吗？” 陆淼微微叹息，心里一阵动容： “那不一样。” “咋不一样了？我看就是一样的。” 耿晓云认真又固执。 陆淼没了办法，想着时机也差不多了，又瞅了一眼门外后，她压低声音说了实情： “最迟今年年底，学校那档子事儿差不多要恢复了，到时候咱们能考……我是记得你之前说过成绩不好的事儿，所以才跟你说的名额。” 考试发挥不一定怎么样呢，可是这个名额，一旦去了，就是有大学上。 耿晓云张大嘴巴，直接惊呆了。 “小、小猫儿，你这话真的假的？？” 陆淼没说话，只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耿晓云两手抓头，又惊又喜。 陆淼京市有大背景，这消息指定没跑儿了！ “小猫儿，刚才名额的事儿要是还作数，那我就厚着脸皮替俊豪那犊子讨论行不行？” 耿晓云一颗心火热起来，抓着陆淼的手道： “那别看那犊子玩意儿平时挺板正听话的哈，读书那是真不中，就是个抽扭牛屁股的料！” 耿晓云十分恨铁不成钢。 她下乡就是为这个弟弟来的。 以后要是真的恢复高考，她还有挺大把握考回去的，可是她弟咋办？ 脑子少根筋的玩意儿，上学那会儿数学考9分，正经考试指定过不去！ 那不能她走了，还把她弟留这儿种地啊！ 要种地也是回她们大东北种去。 在这离家几千里的旮瘩算怎么回事儿？ 一大家的人还不够操心他的。 “等以后我考上大学分配了工作，我指定报答你！” 陆淼笑着摇头：“别的暂时不用，咱们之间说好了，夜里我就跟佑哥商量商量，看县里那边怎么安排。要是着急走，我再喊你，到时候你看着给收拾一下什么的。” 耿晓云连连点头“哎”出声。 说完事情，耿晓云提着锄头准备回去上工。 陆淼送她到门外，不忘小声嘱咐： “高考的事儿我只跟你说了，其他人那边……你暂时先别吱声，等缓一阵子再说。” 知道的人一旦多了起来，某些行为过于一致，就很容易暴露出一些问题。 比如平时知青们都积极下次干活，某一天开始，突然都捧着书本看了起来，这不招人怀疑吗？ 只是猜忌倒还没什么，如果传出去了呢？ 蝴蝶翅膀下的风也可能会引起风暴。 一切都是说不好的。 谨慎为妙。 耿晓云明白她的意思，做了保证才离开。 陆淼夜里跟傅璟佑说了这事儿，傅璟佑心里有数，隔天就从县里带了文书和消息回来。 s西那边的大学几天前刚开学，这两天估摸才开始正式上课。 耿俊豪要是打算去，现在就得趁早，还来得及。 陆淼让他在家看孩子，立马就去跟耿晓云说了这事儿。 有县里的文书和介绍信，生产队和大队那边就不算什么问题了，有耿晓云这个做姐姐的后续去过一下流程就行。 傅家两口子办事效率，耿晓云谢谢都来不及说，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 他们下乡过来，换洗行李什么的是有的，为难的是盘缠和生活费。 耿晓云一时之间拿不出多少钱，陆淼看她犯愁，和傅璟佑商量着先给她拿了二十块。 耿晓云内心感激又惆怅，对陆淼是千恩万谢。 陆淼一阵摆手：“现在扯清了，我心里也好受一点。” 耿晓云却不这么想。 这次人情，是她欠陆淼的。 欠大发了！ 耿俊豪在傍晚被他姐喊出知青点，先是被塞了一兜子的行李，然后就被嘱咐第二天早点起。 之后趁清早摸黑去县里买火车票，坐了一两天的火车到s西工农兵大学报到时，耿俊豪还一脸懵逼，有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暂且不提。 大河村里，送走了弟弟耿俊豪，又知道不久之后就会恢复高考，耿晓云每天都充满干劲。 她干活利索，从前干完了自己的份例，她还会帮弟弟，帮其他知青。 现在她干完活，更多的时候则是直接去陆淼那里。 有时候说是坐一坐，有时候则是说过去看看陆淼那边有没有什么活儿要干的。 耿晓云从前也这样。 又因为春节前后，陆淼给知青点送了肉和好些吃的，大家伙儿只当耿晓云是不想欠人情，所以才跑得那么勤奋。 因而没有怀疑。 任冰心和顾莹她们，偶尔也会过来看看陆淼，帮着带娃哄哄孩子什么的。 陆淼行事敞亮大方，坚果红枣从来都是敞着分给她们吃，从来不让她们白来。 这期间里，陆淼给马甜枣也安排了不轻的任务。 她选着几科主要科目的课本，给了马甜枣本子，让她照抄复刻。 帮助马甜枣增加印象是其一。 后续经马甜枣抄出来的内容，就是知青点的复习课本，这则是其二。 至于马甜枣本人呢？ 她来傅家学习是过了明路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以后就算天天来，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课本这边有，她直接可以看现成的。 高考的事拟定好计划，陆淼私下又跟傅璟佑商量，得空让胡志远上家里来一趟。 家里目前的收入来源全指着傅璟佑一个人。 钱暂时够用，可如果真的考上大学，以后去了城里，学杂费、生活费，好几张嘴张着，手里的积蓄就有些不够看了。(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陆淼搞钱 不光生活开销，可能还要算上住宿买房什么的。 假使真的考去京市，暂时在陆家小院住着，那是联络感情。 时间长了，别说傅璟佑女婿的身份尴尬，就是陆淼自己也可能会不习惯。 自己当家做主惯了，时常待在长辈面前，迟早要起冲突矛盾。 唐梅还好。 陆远征就不好说了。 反正说来说去都是钱。 77年距离经济解放，开放个体户还有很长的时间。 一旦去了城里，手脚处处都会受限。 现在在农村乡镇，悄咪咪地还有很多机会。 生活的担子不该只由傅璟佑来承担，她也应该分担一点。 陆淼考量着弄个什么路子，高考前，能多搞点钱就多搞点钱。 等胡志远过来的空档，陆淼让马甜枣帮忙照看孩子。 她过去找了一趟陈桂芬，让陈桂芬帮她物色小鸡苗。 平时买鸡蛋是四分钱一个。 孵蛋有折损，小鸡苗一般看各家各户孵蛋的折损情况，卖九分到一毛一一只。 陆淼取高价给了陈桂芬钱，让她帮着弄三十只小鸡苗。 等鸡苗都送到家里来了，傅璟佑才知道她想养鸡。 彼时傅璟佑一边着急忙慌的摔坯垒鸡圈，一边劝道： “你弄不了这个。” 陆淼抱着大宝，没好气的犟嘴。 “我怎么就弄不了了？” “过去养几只鸡你都嫌脏，突然弄这二三十只的鸡苗，回头拉得到处都是，别说照料了，你指定天天生气。” 陆淼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有点打退堂鼓，可是一想鸡苗都买回来了，她笃定道： “不会，我会克服的。以前我不还怕虫子吗？不照样把蚕给养好了？” 傅璟佑晃晃脑袋，无奈叹气。 陆淼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倒不是反对。 回头陆淼要是弄不了，他上下班弄一下也不费什么事。 主要得把话说在前头。 要不然回头她撂挑子归撂挑子，自己跟自己生气就不值当了。 隔了几天，胡志远过来了一趟。 那会儿马甜枣和耿晓云都在傅家这边。 陆淼托她们两个帮忙照料孩子，她跟胡志远在屋后说话。 胡志远现在主管十里八乡副业这一块，陆淼觉得他在黑市那边，应该也有路子，就打听了一些。 胡志远听她说外售鸡蛋的事，登时就笑了起来： “你呀，应该是生了娃以后好长时间没出去活动了，现在副食品站就收鸡蛋。” 也是四分钱一个，就是没有黑市上价好。 黑市上价格浮动，一直比市面上高一分、两分的。 陆淼点点头，又问： “那家禽呢？比如鸡？” “散户的鸡不收，农贸市场那边的国营铺子，对接的乡镇集体副业，就跟你们村里集体养的稻花鱼一样。” “小傅哥现在事业刚稳定，鸡蛋这个事儿，买副食品站更稳妥一些，至于鸡……” 胡志远思索给了建议，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鸡，到时候再看。你现在不才领的鸡苗回来吗？回头真到那一步了，我看情况帮你外售。” 他跟陆淼比了个手势。 “县里不方便跑黑市的人多着呢，回头我就说亲戚家的，自己人内部就能消化。” 才二三十只，也不是多大的量。 再者说，陆淼这边还指着鸡下蛋，就算卖鸡，一回也卖不了几只。 搞不到到时候都不够内部人消化的。 “也行。” 陆淼点点头。 有销路就行。 “马上中午的点儿了，在这儿吃午饭吧？” “不吃了，你带着孩子也不方便做，省得费那个劲。” “那我不留你了。” 陆淼也不跟他拉扯了，不过也没让他白来，从厨房后门屋檐下摘了两根腊肠给他用油纸包着。 “自己家做的，没多点儿，拿去尝尝吧。” “这啥呀？” “腊肠，家里捞完米饭的时候，切片跟米饭一直呼着，或者有青蒜、小辣椒的炒着吃都行。” “那行，我不客气了就，哈哈，每次过来总要拿点东西。” “行了，赶紧回去吧！辛苦你跑一趟了。” “嘿嘿。” 胡志远笑着收了腊肠，出门的时候，意思意思给大宝、二宝各自塞了一块钱。 之后飞快骑着自行车跑了。 这就是人情往来。 陆淼晃晃脑袋，从大宝二宝手里拿走钱收了起来。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今年的事儿也多了不少。 养鸡的同时，前面小屋钉上了竹帘，开春枝头泛起绿意，陆淼孵的第一批春蚕宝宝也相继冒头了。 耿晓云和马甜枣常驻这边。 陆淼就让她们看书的时候，顺带帮忙照看孩子。 她自己则在每天上午露水刚下去的时候，准时准点的出去摘桑叶。 耿晓云心里总记挂工农兵大学和那二十块钱的事儿。 知道陆淼养蚕要桑叶，打听了对桑叶的要求，耿晓云时常过来的时候，顺手就带来一大筐的新鲜桑叶。 马甜枣更是。 瞅着陆淼养蚕希奇，她有时候好奇跟在旁边看，顺势就把地给扫了。 看陆淼把蚕宝宝吃剩下来干枯叶子挑出来，她也有模有样的学着。 陆淼还好奇问过马甜枣，之前养过蚕吗？ 马甜枣摇头。 别说养过，她见都没见过。 陆淼挺惊讶的。 她养蚕还是从陈桂芬那里学的。 之前还以为这边有不少人在养呢。 见马甜枣好奇，陆淼拿了之前做的小蚕丝被给她看。 蚕丝被外面钉了布面，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是摸着和棉被的区别一下子就能感受出来。 “真软乎！” “是，盖着也暖和……” 陆淼点头。 “棉花不是不好弄吗？你要是得空，也可以跟我一样养点蚕做蚕丝被。” 蚕丝被其实春秋盖着更合适，但是这个时候物资稀缺，不分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大冬天的能有个蚕丝被，总好过什么也没有。 马甜枣殷切点头，“我先看看，要是到时候有想法，再来跟你请教！” “行的。” 陆淼颔首。 有马甜枣帮忙搭把手，这一前一后，养蚕反倒显得不那么费事儿了。 相比之下，养鸡是真的让人头疼。 鸡小的时候还好，最多是乱跑。 养了一个半月，一个个长了翅管，翅膀都硬起来了，跑来跑去不说，还扑腾得特别高。(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三章 你少来 动不动地就往桌子椅子上跳。 给陆淼气坏了，天天拿扫把跟鸡干仗。 有次陈桂芬看见了说她： “你这天天跟鸡干仗，鸡吓都吓死了，还下什么蛋？” 陆淼呆了，“给它吃好了还不行？这还跟下蛋挂钩？” “可不是？” 陈桂芬仔细说了一番其中的门道。 陆淼听完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可不是吗？ 人天天生气还会得乳腺增生死得早呢。 鸡天天被她追着打，哪有心情给她下蛋？ 可是不下蛋，她还养鸡干啥？ 于是当天夜里，傅璟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陆淼板着脸在生气。 问了好久才问出原因，傅璟佑既无奈又觉得好笑。 陆淼气恼掐他： “笑笑笑，你还笑！” 傅璟佑握着她手亲了亲，缱绻笑道： “别生气，这件事我来解决，嗯？” 陆淼被他的话分散了注意力，安静下来问： “怎么解决？” 陆淼之前想过钉笼子圈养，但那样饲养投喂的东西就会急剧增加。 加上奔前走后的费了心思功夫，会一再压榨利润。 陆淼觉得不值当。 她把想法和顾虑说给傅璟佑听，傅璟佑宠溺刮刮她鼻子。 “不能圈在家里养，又总是跑屋里来扑腾，想个法子让它们进不了屋不就好了。” 这个陆淼也想过。 一天到晚地关门不太可能。 挂帘子吧，这会儿又不跟后世那样，有那种通透的纱帘。 一旦挂上去就会影响室内通风光线。 现在天刚刚暖和没多久，等后面天气热了，还会影响纳凉通风。 陆淼真有点发愁。 之前确实是她没考虑到位。 她鼓着嘴，乌黑的弯弯眉眉心蹙起，眉尾下耷，气恼的模样瞅着焦躁又委屈。 傅璟佑给心疼坏了。 “多大点事，我说给你解决就给你解决。” 他拇指按压她蹙起的眉心，哄媳妇儿跟哄闺女一样： “就这两天，行不行？” “我就是烦！” 陆淼娇气哼哼地趴他怀里腻歪。 “不用烦，明天我抽空看看，保不准下班回来就能给解决。” 傅璟佑搂着她，手在她细软的后腰拍了拍。 “今晚你踏实睡觉，明天在家好好吃饭，等我好消息。” 他温柔又耐心十足，会哄人，行动力还超级强。 陆淼直起腰圈着他脖颈亲了他几口。 简直快爱死他了。 “怎么办？我都被你宠坏了，快要什么都不会干了。” 傅璟佑圈住她纤细的腰，她把提到腰腹上坐好。 他被她亲得气息火热，没忍住扣住她后脑深吻了好几个回合。 纵使胸腔气血蓬勃翻涌。 纵使小傅迫切地想要见妹妹。 他吻着她，还是以安慰为主。 “你只是撞上了不擅长的领域。” “知道吗淼淼？” 他说话说半截，陆淼晕乎地“嗯”了一声。 他掀起她孕期时候做的睡裙。 粗粝指尖撩拨爱哭的妹妹。 “你身上有很多闪光点。” “嗯唔。” “真的。” 陆淼微微战栗，“你不要这种时候说这个！” “想让你知道。” 傅璟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两手牵上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他们许多人加在一起的闪光点，都不及你一个人多。” “所以，不要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知道吗？” “知、知道了，我知道了……” “喜欢吗？嗯？” “喜欢~” 陆淼如雨打娇花，风中乱颤，哭唧唧地甜腻娇哼。 她快被折磨死了。 她不要他温柔…… 她爱他的野蛮，好爱好爱——！ 身体失衡，陆淼被调转了方位。 温柔的男人倏地变了一副面孔，两手撑在她身侧。 朦胧的视线里。 她看见他肩侧侧方肌紧绷，整个人目光凶戾如兽一般盯着她，凶得不像话。 …… 夜里下了开春后的第一场大雨。 “轰隆隆——” 黑暗里，春雷声的炸响。 雨点像是在比赛，前仆后继狠狠砸在瓦片上，雨声一阵急过一阵。 陆淼脚趾蜷起，紧绷着身体在春雨里乱颤。 雨是天空的眼泪，她也在流泪。 好快乐。 真的好快乐…… 快乐过头的代价，就是四肢和腰酸痛好几天。 尤其是第一天上午。 走路的那个腿都在打颤。 马甜枣和耿晓云过来，陆淼坐在围栏边缘哄着大宝二宝，轻易都不带挪窝的。 结果一次起来给二宝拿奶瓶喝水，还是被看出了端倪。 马甜枣一惊一乍地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昨晚下雨，她早上出门摔哪儿了。 陆淼嘴角抽搐，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了。 耿晓云本来都没注意，被马甜枣一说，也跟着朝她看来。 女知青里，耿晓云年纪是最大的，有些事她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 一看陆淼小脸泛绯，支支吾吾尴尬地说不出话，耿晓云瞬间就明白了。 耿晓云就是年纪稍长一点，那也是个大姑娘家家的。 夫妻间那档子事，她哪好意思明说？ 直拉着马甜枣，让她好好学习，保持安静别说话。 陆淼更尴尬了。 紧绷了一上午，等到耿晓云和马甜枣回去吃午饭了，她才起来活动活动适应。 下次绝对不能折腾那么狠了！ 真是太不公平了！ 那个男人早上走的时候，勾着嘴角就差飞了。 一点身体负荷都没有！ 哪像她？ 身上到处都痛就不说了，还要经历这种尴尬的场面！！ 可恶，等他下午回来，她非要找补回来不可！ 陆淼恶狠狠地想。 傍晚傅璟佑骑车回来，刚把自行车推进屋，陆淼就凑了上去。 自行车“铮铮”摔一侧，傅璟佑顾不上管，两手捧着她臀瓣，稳稳将她接住。 陆淼铁了心使坏，两腿被他托着环住腰。 她抱着他脖颈，在他肩上“呜呜囔囔”咬了好几口。 她咬又舍不得使劲咬，拱来拱去的，反是让傅璟佑想起昨晚春雷下的一幕幕。 小傅激灵了一下。 傅璟佑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唾沫，抱着她直接进屋压上床。 陆淼小心脏一阵“怦怦”跳。 “你少来！” 她一手撑着他肩头，一手食指顶上他鼻尖，将他高挺的鼻子顶成了猪鼻子。 “淼淼……” 他压抑嗓音喊着。 陆淼本来生气，看见他顶着这样滑稽的脸，还满脸深情款款的模样，绷不住“噗嗤”笑出声。 第三百五十四章 万幸 “你少来！傅璟佑我告诉你，未来一个月你都别想吃肉了！” 傅璟佑不依，下巴顶上她肩窝蹭了又蹭，“为什么？” “你昨晚弄得那么狠，今天都害我丢脸了！” “是你说要用力……” 陆淼眼尾泛粉，及时捂住他的嘴，羞赧瞪着他，绝不背这个锅。 “我没说！也不许你说！” 傅璟佑知道她害羞，胸腔“哼哼”震响低笑几声。 昨晚确实折腾得挺厉害，怕她身体受不了，傅璟佑压了压火，转移视线。 陆淼使坏掐着他的脸捏来捏去，他手下滑，同样使坏在她腰上挠了挠。 陆淼笑出声，守了上路守不住下路，一番闹腾，她笑得快喘不过气了，傅璟佑才堪堪放过她。 傅璟佑眉眼含笑，亲亲她额头，“吃晚饭了没？” 陆淼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他，轻轻摇头： “没，弄孩子去了。” 中午大宝二宝没睡觉，太阳落山那会儿犯了困，闹腾了好一会儿。 “让他们先睡着，我去给你盛饭……东西弄回来了，晚上我先量一下尺寸，明天看看怎么弄。” 傅璟佑起身去堂屋扶自行车，陆淼懒蛇一样爬起身，跟在他后面问： “你弄的什么？” “窗纱。” 在墙边支好自行车，傅璟佑从后排座位取下包裹。 “买了八米的，一层薄了点，明天叠两层试试效果，要是不行，回头多叠几层。” “窗纱！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你太聪明了！” 陆淼之前光想着这会儿还没有纱帘，完全没想到纱帘可以自己做。 她接了包裹，眼眸弯弯，唇角弧度张扬明媚，欣喜得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傅璟佑见了，心里一阵熨帖，宠溺揉揉她脑袋，笑着说： “先吃饭。” “嗯！” 傅璟佑的动手能力很强。 头天带回了窗纱，当天夜里就丈量好了大门的尺寸。 陆淼以为他会做纱帘，结果第二天他下班回来，带回了两对金属锁扣。 去屋侧找了合适的木板，丈量尺寸聚成长短不一的宽约两寸的木条。 噼里啪啦一通钉，直接在大门外侧的木框子上，又装了一道可以开合的纱门。 瞅着板正利落，倒是比纱帘看着大气上档次了一些。 傅璟佑开关门试了试，大门往里开，纱门往外开，也不碍事。 赶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傅璟佑让陆淼出去，从外面推着门。 他在里面拧螺丝，在纱门的半腰钉了个锁栓。 纱门是防止鸡跑进屋，锁栓则是防大宝二宝的。 两个小东西路已经走得相当稳当了。 之前冬天穿得多，不好活动，围栏还能困住他俩。 现在天气渐渐暖和，身上衣服一天少过一件。 没有衣物的束缚，平时把他们放在围栏里，要是没人盯着，两个小的手脚并用，恨不能从里翻出来。 傅璟佑都愁得慌，打算等天热一点，直接把围栏撤了。 省得再给摔着。 不让鸡进屋的问题，暂时解决。 紧接着要解决的，就是鸡窝的问题。 鸡养了快两个月，距离下蛋还有一段时间。 现在不能进屋，原来几圈上的鸡窝派不上用场，得在室外找地方重新弄。 也得给鸡一定的适应时间，免得回头蛋下的到处都是，找都找不着。 傅璟佑把陆淼的话记在心里，月底休息就着手开始忙。 地儿也好选，猪圈旁边就有一长条的位置。 平时除了喂猪和收拾猪圈，那边一般都没人过去，清静得很，扎鸡窝合适。 傅璟佑钉木桩搭了个小矮棚，往里铺了厚实的干稻草。 把陆淼拌鸡食的破瓦罐食槽挪过去，就算完事。 “回头喂鸡搁那边喂，让它们熟悉熟悉认认地儿，多来几次自己就知道了。” 陆淼点头，“家里糠没多少了，趁着你在家，你往大队跑一趟看看去？” “行。” 大队有脱谷机，十里八村的人家要脱谷筛米，都是在那儿弄。 那里糠多，但因为糠是主喂牲口的，有些人家条件不好，还会往粮里拌糠一起吃，所以不好弄。 不过那是针对别人。 大队长白杨凭了先进队长，里面也有陆淼的功劳，再加上傅璟佑现在在县里工作，人不说风光，但怎么也是体体面面的。 别人要买糠，白杨不给，他要买，白杨肯定给。 想着这些事，傅璟佑骑车去大队的路上，还有些感慨。 现在的境地真的是不一样了。 想从前他落魄的时候，糠菜团子，糠和糙面捏的窝窝头等等。 他像大多数穷苦人家一样，也是那么掺在一起吃着过来的。 后来认识了陆淼，他总忘不掉那时在石板桥下，她吃窝窝头噎得说不出话来的场景和画面。 那会儿他和陆淼虽然还没走在一起，可当时他心里就有一个想法。 这个娇气的姑娘，如果可以，他想让她吃一辈子的细粮。 万幸陆淼跟了他。 也万幸他做到了。 糠可以喂猪、喂鸡，说得上精贵，但论买卖，又买不上价。 傅璟佑出门时拿了两个大袋子，回来时自行车前面架着一袋，后面还捆着一袋。 鼓鼓囊囊的足有一百六十多斤，只花了两毛钱。 陆淼觉得非常值。 鸡是散养的，这个月份外面正是小爬虫多的时候，其实她喂的次数真的不多。 每天就一次，大部分还是建立在她在里面加了“辅料”的前提下喂的。 陆淼虽然不懂养鸡的详细，但是她知道许多相关知识。 比如什么骨粉、蛋壳粉巴拉巴拉的。 可以给鸡提供营养，提高下蛋质量，以及催蛋等等。 骨粉什么的不好制作，蛋壳粉却不要太简单。 之前考量着要养鸡，平时家里吃鸡蛋、鸽子蛋，蛋壳她都放干后舂碎留着了。 隔三岔五地拌鸡食就往里抓一把，糠混着鸡蛋壳，有时还会掺一些剁碎的菜叶一起喂。 喂的次数不多，主要还是靠放养它们自己找吃的。 也许是傅家属于边缘独户，附近一片没有别的鸡抢小虫子。 从视觉上看，陆淼养的鸡比队里社员养的要大点儿、重点儿。 第三百五十五章 鸡枞 四月清明前后，陆淼收获了今年的第一批蚕茧。 她取了一小筐交给陈桂芬，让陈桂芬帮忙留蚕种。 余下的自己慢慢捣鼓过水、开棉攒起来。 到深秋桑叶彻底老化之前，只要有蚕种，就可以一直养。 她想攒一攒，看年底做被子或者做点其他的什么。 月底谷雨，知青点那边放假。 队里的婶子约着去山头那边的红旗公社采茶。 茶山是集体财产，平时不允许个人采摘。 谷雨这天算是例外，附近十里八村谁得空了都可以去。 据说这一天的茶叶能治病，女知青们跃跃欲试，任冰心还过来邀请陆淼。 陆淼要带孩子，再一个茶叶摘回来了她也不会弄。 原本是不打算去的，后面想到高考的事情，陆淼又点了头。 让任冰心等等，她把大宝二宝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装了一点口粮一起送去贺家。 陈桂芬正好在家。 她本来是打算去自留地看看，听了陆淼的说辞，想着陆淼在家带孩子好长时间没出去溜达过。 陈桂芬就接了孩子，让她好好玩，别操心家里。 陆淼点头，提着小筐和任冰心一行人出发。 队里的婶子早一步走了，她们一行人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不至于掉队，说话也方便。 陆淼唠起复习的事。 耿晓云这阵子总往傅家跑，以前虽然也去，但是从来没有像这阵子跑得勤的。 陆淼说得委婉，但她一开腔，顾莹几个心思通透的，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事儿属于小道消息，几个人意会点头，不敢大声声张。 不过私下，个人情绪也不同就是了。 顾莹内心激动，摩拳擦掌准备全力以赴。 杨小婧则一个头两个大，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高考终于来了，她们有了回城的希望。 担心的却是能不能考上，考不上咋办？ 至于任冰心。 任冰心心里有点不得劲儿。 先前耿俊豪毫无征兆地就被工农兵大学选上了，后面耿晓云就一直往傅家那边跑，明显是知道点什么。 陆淼生病的时候，耿晓云拿了一只山参出来。 那支参救了陆淼的命，陆淼有消息会选择先告诉耿晓云，也是情有可原。 这些事儿任冰心知道，道理她也都懂，可是就是会不开心。 心里克制不住地计较，明明她跟陆淼的关系更好…… 任冰心气自己的卑劣。 陆淼不是没告诉她，只是稍微晚了一点而已。 她就能想这么多，实属不应该。 任冰心深呼吸跟上众人脚步，努力调整心态。 陆淼不知道任冰心的想法，就算知道也无可奈何。 她从来不是主动倒贴的性子，再者这件事她自诩做得问心无愧。 后续怎么发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和她关系不大，因为主导权和选择权在任冰心手里。 乍一说采茶还挺新鲜的，可是跟在一众婶子们身后学习完，陆淼自己尝试了一下。 不到半个小时就得出了结论。 这个活儿不适合她。 琐碎、墨迹还要集中精力，还得站着。 她懒癌犯了，一路走过来只想找个地方坐着。 耿晓云她们一边采茶，一边跟当地婶子有说有笑地唠着。 陆淼跟她们打了一声招呼，自己去旁边找地方坐着休息。 太阳刚出来时，她坐着晒了会儿太阳，后面太阳渐大，她觉得热了，又蹲身钻进茶树底下去了。 她钻前跑后，茶叶尖尖没摘几片，倒是瞎猫遇到死耗子的，在茶树桩子底下发现了两簇刚破土的鸡枞。 鸡枞这种菌子容易扎堆打窝，四月雨水充沛，冒头了这两处，附近肯定还有。 陆淼扒拉了一根小棍，慢慢把两簇鸡枞挖了出来。 挖完了菌子不忘把土覆回去踩两脚。 鸡枞这种菌子下面连着白蚁窝。 只要不伤到下面的白蚁窝，过一阵子温湿合适，还会冒出来新的。 之后继续找，果不其然地在附近又找到了一簇。 陆淼小筐装得差不多了，再挖也装不了多点，就喊了耿晓云她们过来，每个人都得了一些。 中午红旗公社这边的婶子回去吃饭，陆淼她们也拎着背筐往回走。 早上走了一个半小时才来到这一片儿，中午又往回走了一个多小时。 耿晓云她们约着下午还要去，陆淼摆手，拖着两个踩成厚泥饼的布鞋进了贺家院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 来回来去的，光是走路就要了她半条命。 贺宏进坐在院里，“叮叮当当”地修农具换锄头柄。 瞅着她进院，手上、脚上裤腿上蹭的都是黄泥印子，贺宏进故作唏嘘道： “知道的是晓得你采茶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人家老茶树刨了呢！” 陆淼无语。 像是叛逆的姑娘，不能理解有代沟的老父亲的玩笑话，小性子一撩就着，咋咋呼呼地跺脚进了堂屋。 贺宏进坐在院里笑。 笑她丫头片子，都是两个娃的娘了，还跟个小丫头一样，一点没长大。 堂屋里陈桂芬带着四个孩子，童声“咿咿呀呀”的，一会儿“弟弟”一会儿“妹妹”，好不热闹。 “我还寻思你带了口粮，要下午回来呢。” 陆淼摇头，坐在小马扎上脱了死沉的布鞋，“我真是一会儿也待不住，要不是不认得路，我早自己跑回来了。” 她白腻腻的脚丫踩在地上，陈桂芬在她小腿拍了一记。 “年轻不知事，这是什么季节，就光脚了？” 陆淼嘿嘿笑，接过陈桂芬递来的干净草鞋套上。 大宝二宝看见妈妈了，拧着身子伸手要抱。 陆淼笑眯眯地让他们等等，去后院洗了手才来。 有她照看大宝二宝，陈桂芬腾出工夫，飞快给她打了三个糖水鸡蛋。 甜汤加上糖心的蛋黄，吃着别有一番滋味。 陆淼难得没抵触，连着蛋黄一起吃了个干净。 陈桂芬让她在这边歇会儿，晚点等傅璟佑回来了，再一起回去。 陆淼没肯，把鸡枞一分为二，抱起二宝就准备走。 “家里的鸡快下蛋了，我还等着捡蛋呢！” 陈桂芬嗔怪瞪她一眼： “你那鸡才养几天？就下蛋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我弄死你 陆淼嘿嘿笑，怀里抱着一个，手里牵着一个，也没让陈桂芬送。 哄着敏敏、敏杰一起去家里玩，她抱着二宝，大宝则让敏敏、敏杰牵着慢慢走。 她跟个羊头孩子王似的，一走带走一群。 闹哄哄的小院瞬间安静下来。 陈桂芬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心里一阵感慨。 老头子总是念叨这孩子娇性儿重，脾气犟，叫她看，这孩子反倒是最拔尖能拿得出手的。 细论起来，璟佑那小子也要差一些才能比得上。 老傅家真是祖坟冒了青烟，才娶了这么个能耐立得起媳妇儿。 也是了，人这一辈子，哪能从头苦到尾？ 总要有点甜才是。 陆淼养鸡全靠自己摸索和跟陈桂芬取经。 她正经的东西不会，旁门左道的小知识倒是知道不少。 中午本来是跟陈桂芬开玩笑，闲唠的一嘴，说鸡要下蛋。 结果小嘴就跟开了光似的，下午喂鸡，真在鸡窝里发现了两个鸡蛋。 一个粉白皮，一个青绿皮，个头不大，也就比鸽子蛋大一圈。 领回来的三十只小鸡苗，除去最初饲养不当，鸡踩鸡踩死的和半大不小的时候，被黄鼠狼叼走折损的。 一共还剩下二十二只。 养到现在两个半月，都不足三个月，就已经有鸡开始下蛋了。 虽然个头不大，但也足够令人高兴了。 陆淼捧着那两个鸡蛋回屋，跟捧着宝贝似的。 白天捡了一些鸡枞，本来还想着杀一只鸡一起炒着吃，现在鸡是不用杀了。 陆淼舍不得！ 养鸡补贴家用变成了养殖游戏。 一如之前在知青点那边刚接触菜地，她天天盼着菜地结瓜长菜。 现在变成天天盼着鸡下蛋。 逮着空闲了，陆淼就要去鸡窝那边溜达一圈。 也不负她所望，继第一天得了两个鸡蛋后，原来只每天下午喂一次鸡。 她现在每天早上打开大门，等鸡出去溜一圈，家里吃完早饭后，会用泔水、涮锅水追加半瓢糠喂鸡。 肚子里的食儿多了，鸡下蛋也情况，很快她又收获五只蛋、八只蛋。 陆淼乐得合不拢嘴，每天傅璟佑回来，她絮絮叨叨地都要分享一通。 陆淼生了大宝、二宝以后，生活基本都围绕着家庭打转，出门的次数都很少。 傅璟佑原本担心她待在家会无聊、不开心。 现在她养鸡收获了几天，每天都乐呵呵的，傅璟佑看着也高兴。 “回头多喂点，别怕糠不够吃，没了我再去买。” 陆淼娇气哼哼，有不同的意见： “先就这样吧，回头喂食儿的时候，我多切点菜叶子拌里面也是一样的。” 糠这个东西不值钱，但是能喂牲口，大队里养了不少猪呢。 别看着不值多少钱，每次过去买，都是消耗人情面子的。 隔两三个月去一回还行，哪能隔三岔五地去？ 她男人的面子矜贵着呢！ 可不兴这样浪费。 陆淼沉浸在每天收获鸡蛋的乐趣里，她往鸡窝跑的次数多了，大宝二宝跟着有样学样。 有时候陆淼打开纱门通风、倒垃圾。 两个小东西一摇一晃的，趁着间隙就歪去了鸡窝那边。 撅着小屁股蛋儿蹲在旁边模模糊糊地喊“蛋、蛋蛋”。 鸡蛋没喊来，反而把鸡喊丢了一只。 陆淼数着鸡的数量不对，夜里核对了好几回，还是不对。 以为是遭了黄鼠狼，第二天趁着两个孩子午睡，陆淼屋前屋后地找。 过去但凡是遭了黄鼠狼，附近总能找到血迹或者带血的鸡毛。 这次却是啥也没有。 丢了一只鸡，还是唯一一只下青皮蛋的鸡，陆淼心情很不好。 后面的一阵子，她一直机警盯着，就想看看怎么回事，黄鼠狼还会不会来。 一连盯了几天没动静，陆淼都放松警惕了，某天午睡突然听见屋侧那边有鸡“咯咯”叫的扑腾声。 她听着声不对，提着扫把过去看。 好大一只黄鼠狼！ 穿着灰扑扑褂子的瘦高个蹲在鸡窝跟前，两手插进鸡窝里，里头下蛋的鸡受了惊吓，“咯咯咯”扑腾个不停。 陆淼能忍吗？ 偷鸡贼都偷到她头上来了！ 她都没舍得吃，就指着下蛋呢！ “臭不要脸的，偷我的鸡！上回是不是也是你偷的？打死你！” 陆淼直接扬起扫把打了过去。 “啊——！” 偷东西需要极高的心理素质。 偷鸡贼心情正紧绷着，陆淼突然来这一下，对方一颗心差点蹦出来。 撒手放了鸡，偷鸡贼心跳怦怦，摇摇晃晃站起身就要跑。 他腿脚不好，跑得不快，陆淼追他打了一路。 拉扯间，陆淼也看清了是谁。 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陆淼没有继续再追，只气愤骂道： “徐尧你给我等着！今晚找你算账！” 徐尧边跑边骂： “亏你还是知识青年，吃你们家一只鸡就跟疯婆子一样！” “你晚上来，我等你来！你敢来老子就弄死你！” 不是徐尧又是谁？ 这渣男自从跟枣花结婚，住进枣花家以后，就再也没上过工。 前阵子据说还打了枣花，把人打得鼻青脸肿的，都不敢出门。 枣花娘去找了贺宏进好几回。 贺宏进去批评了几次，中间还请了大队上的妇女主任过来调节。 压根不管用。 妇女主任也不顶事儿。 人家只做做样子宣传妇女卫生。 家务事儿这些，压根就不管。 问就是管不了，别人的家务事儿不好插手云云。 陆淼都服了。 能不能根治另说，把态度摆出来，他就是再狂也得收敛一点，还能像现在这样？ 吃枣花家的，用枣花家的，他还成了土皇帝，骂了丈母娘还要打老婆。 陆淼越想越生气，嘟嘟囔囔地回鸡窝那片打量。 刚才被徐尧抓的那只已经从鸡窝出来了，就俯在鸡窝一侧。 平时挺活泼机灵的，虽然不怕人，可人走近的时候，它们总能窜出去老远。 这回陆淼靠近，那只矮脚小母鸡就趴在那儿只转动眼睛乱瞧，脖子都不带转动一下的，更别说跑。 看着就是不好的样子。 陆淼过去推了两下。 那鸡脖子软趴趴的，趴在那儿任她推。 陆淼把鸡提起，那鸡抽搐两下，瞬间就不动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你想弄死谁 徐尧那个死渣男，偷鸡的时候估摸是觉得鸡扑腾得太厉害，怕路上被人发现，把鸡脖子给拧了。 二十二只鸡，短短几天就折损了两只。 陆淼气血翻涌，胸腔堵着一口气好险没上来。 只能忍着脾气把鸡提去厨房。 鸡已经死了，得快点杀出来，要不然一会儿血液凝固放不出来，回头鸡肉也要没法吃。 傍晚傅璟佑下班回来，一进屋就闻到花椒、葱姜蒜爆香过后的香味。 “做什么好吃的？” 他支好自行车，一左一右抱着大宝二宝穿过厨房往后院去。 陆淼炒完鸡已经有一会儿了。 傅璟佑去后院压水洗手洗脸，她就支开小桌，把那一大海碗的鸡端上桌摆着。 傅璟佑从外头进来，看着桌上的鸡一愣一愣的。 “不养着下蛋了？” 傅璟佑打量陆淼神色。 陆淼原是绷着小脸不怎么高兴。 他一说“下蛋”，陆淼噘了噘嘴，一下子就委屈哭了。 “怎么还哭了，嗯？” 傅璟佑拉她在桌边坐下。 大宝二宝见妈妈哭了，摇摇晃晃跑到妈妈身边，扒在妈妈大腿上仰头看。 大宝：“妈妈哭了，妈妈哭了。” 二宝：“妈妈不哭，宝宝呼呼，痛痛灰走~” 两小只小脸粉嫩嫩、肉嘟嘟的，可爱进了人心坎儿里。 陆淼把两个宝宝搂到膝前，抽抽搭搭的傅璟佑告状： “我是养着下蛋的，徐尧来偷鸡，我把他打走了，可是他已经把鸡脖子拧了！” “上回那只鸡肯定也是他偷的！” “我自己都没舍得吃……” 她哭哭啼啼委屈极了，傅璟佑搂着她轻拍脊背，一阵好哄： “我去找他算账，一定给你讨回公道，别哭了，嗯？” “嗯！” 陆淼点头，继续告徐尧的状。 “他还说了，我要是敢去算账，就弄死我！” “他敢！” 傅璟佑眉头倏地蹙起，眼眸随之凌厉起来。 “你把大门插上，先带着孩子吃饭，不用等我。” “我等你一起吃。” 陆淼吸吸鼻子，煤油灯下眼眶水润润的，眼尾还红着。 “好，那我快去快回。” “嗯！” 陆淼点点头，小模样委屈之余，乖得惹人怜爱。 傅璟佑亲了亲她才起身。 临了要走，陆淼又拉着他提点了一句： “徐尧对枣花不好，之前还打过枣花。” “我知道怎么做。” 陆淼点点下巴，这才松了手。 大宝二宝有样学样，抓着妈妈衣服，垫着脚尖，噘起小嘴也要亲亲。 陆淼把两个宝宝搂进怀里，挨个香了好几口。 傅璟佑带上大门，直接往队里去。 养鸡简单，养好鸡却不简单。 陆淼在养鸡的事儿上，花费了不小的心思。 这阵子以来，傅璟佑都看在眼里。 好不容易鸡下蛋了，媳妇儿才乐呵了这几天，就有人跑来惹得她不高兴。 傅璟佑心里不痛快，绷着一张脸就去了枣花家。 天气渐热，黑得也晚了。 到枣花家的时候，太阳刚刚沉土，村子后山头还泛着橙光呢。 枣花家在知青点后面，占据地势较高，门前一小片开场，几乎社员挨着一起，没有院子。 傅璟佑进枣花家家门前，随手抽了隔壁人家插在窗台上洗衣棒槌。 这个点儿了，队里好些人家都准备吃晚饭了。 有人见他来势汹汹，一看就是上门算账的，纷纷端着饭碗过来凑热闹。 徐尧就躲在家里。 他想过要跑来着，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又抱着侥幸心理。 他是要偷鸡，可是这次没偷着。 他寻思陆淼不能闹上门来，结果还是来了。 枣花和枣花娘也在家。 徐尧不是个好东西，傅璟佑要打人，枣花娘巴不得他多打几下，根本没想过要拦。 枣花倒是想拦，可傅璟佑人高马大，英挺轮廓冷硬异常，眼里满是阴鸷的好不吓人。 枣花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他拽着徐尧领子，把徐尧拖出门外。 徐尧个头不矮，傅璟佑提着他却跟提着小鸡仔似的，直接把他放倒按在了台阶上。 “你想干什么？你敢动手我就去公社告……哎哟！” 徐尧挣扎喊个不停，不等他话说完，傅璟佑直接一棒槌敲上去。 “你真敢动手！啊！” 傅璟佑不光敢动手，一旦动手就是往死里打。 徐尧打枣花的事，队里好些人都知道。 许些大小伙子心里都有气，恨徐尧不是个好玩意儿。 可气归气，这事儿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儿，他们再看不过去也只能干看着。 没办法插手。 这事儿傅璟佑也知道。 最开始听说徐尧偷家里的鸡，不用陆淼提点，傅璟佑就动了借这件事下手教训徐尧的念头。 可现在火急火燎的来，他又不单单只是为了“借题发挥”。 “鸡我没偷成，我没偷成！你至于吗？！” 徐尧挣扎喊道。 傅璟佑很快用行动回答他至不至于的问题。 他气息沉下，浑身肌肉紧绷着卸了徐尧的一条胳膊。 徐尧痛得满头冷汗，喊不出声。 傅璟佑踩着徐尧脊背。 “你跟我说说，你要弄死谁？你想弄死谁？” “错了，我错了！” 徐尧最终还是认怂了。 他知道傅璟佑这个煞神的怒火来源于哪里，便开始止不住的道歉。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我就是过过嘴瘾！” 他说错了就是真的知道错了吗？ 这种人渣无赖，傅璟佑最清楚了。 不给他点厉害看看，他不知道怕。 事后趁他不在家，保不准还会去找陆淼的麻烦。 傅璟佑狠了心。 一开始是想替枣花这个妹子出气，可现在更多的却是为了媳妇儿。 他提着捣衣棒槌，一下接一下的往徐尧那条跛了的腿上抡。 他下手又狠又果决，周边看热闹的社员看着心里直发怵。 可闲暇之余，又觉得痛快异常。 之前枣花都被打成啥样了？ 孩子都掉了一个，流那老多血…… 这个徐尧就不是个好东西！ 该被打！ 狠狠地打！ “打的好！” 旁边有人助威呐喊。 屋里枣花按耐不住了，冲出来推了傅璟佑一把。 见推不开，便趴在徐尧身上挡着。 “小六哥，别打了！” 今天加更一章，可以求票票吗？（星星眼） 第三百五十八章 以后不会再有人替你出头 “他那条腿已经瘸了，你再打就真的废了！” 傅璟佑拧眉，目光森寒锐利居高临下地望着枣花。 枣花哭得梨花带雨，横在徐尧跟前抓着傅璟佑的裤腿，恨不能给他跪下。 “真的不能再打了，真的不能再打了！” “求求你了小六哥，放了他这一次吧！我保证，他以后不敢的！” “……” 傅璟佑一阵沉默。 周边有年纪大的社员看见这一幕，直蹙眉摇头。 这枣花，就是个扶不起来的。 傅璟佑抿了抿唇，下颚紧绷丢了捣衣棒槌。 “枣花，你记着今天。” 傅璟佑挥开枣花扒拉裤腿的手。 “以后再传出你挨这个男人打的消息，乡里不会再有兄弟姊妹替你出头。” 寡情丢下一句话，傅璟佑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离开。 枣花呆了呆，还在反应这句话的意思。 屋里她娘已经冲了出来，捡起地上的棒槌，对着她边哭边打： “我是造了什么孽！年纪轻轻死了男人，还教养出来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不要脸的货！你想男人想疯了！勾搭这么个好惹是非的货！” “你护着他，你还护着他做什么！” 枣花自知做了错事，就坐在那里任凭枣花娘打。 她只顾着哭，根本不躲。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枣花娘孤儿寡母的一手把这个女儿拉扯大，日子过得再苦再是艰难，忍一忍，坚持坚持总是能过的。 可是枣花不成器，这比任何事都要让枣花娘痛心。 枣花娘丢了棒槌，瘫在门口嚎啕大哭，周边邻居都在劝。 傅璟佑没有停留，挤开人群回家去了。 围着小桌，守着一大盆香得能让人流口水的鸡肉，傅璟佑头一回吃饭都不香了。 陆淼见他眼神一直往旁边二宝身上瞟，推了他一下，问： “你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就是愁得慌。” “愁什么？” 傅璟佑叹气，直接放下筷子不吃了，拉过笼椅，把二宝从里面提出来。 二宝黑黝黝的头发被陆淼拢起，在脑后用头花扎了两个细细的小辫子。 这会儿穿着干净的小衣服，鼓着油汪汪的小嘴啃鸡块，小模样专注起来，简直不要太可爱。 突然被爸爸抱进怀里，也没打搅到她，歪着脑袋看了一眼，继续捏着鸡块啃。 懵懂又纯真的样儿，傅璟佑咋看咋爱。 “从前只盼着能生一个长得像你的闺女，现在得了闺女才知道不是好事。” 陆淼放下筷子，正色看他。 他亲着二宝肉墩墩的小脸，道： “男的没几个好东西，要是夏夏以后遇上那个徐尧那样的，我只怕真的要拿刀子出去捅他几刀。” “瞎说什么？也不说点吉利的。” 陆淼白了他一眼，接过二宝放进笼椅，“吃饭。” 枣花的事情没法说。 文化程度，生长环境和家庭环境，以及个人见识，这些都可能占据一部分原因。 “这件事到这里打住吧，以后不管了。” 管也管不了什么，继续插手也是费力不讨好。 论人情，还也还得差不多了。 傅璟佑点点头，闷声不响地低头吃饭。 这顿饭两个人吃得都不怎么高兴，饭后陆淼洗碗，傅璟佑陪在一侧，抱着二宝举上举下的教导： “我们家夏夏以后要擦亮眼睛，知道没？” “要是遇到那种不要脸的，别害怕，先跑，等回家了告诉爸爸，爸爸去收拾他，知不知道？” 陆淼没好气瞪他，想说女儿现在还小，你说这些她懂个鬼。 还没开口呢，余光就看见大宝站在笼椅里，小手和脖子都快伸成长颈鹿了，就等着爸爸抱一抱，举高高。 都快急哭了。 偏偏当爸爸的人就跟眼睛瞎了一样，只顾着在那儿神神叨叨的。 “好了，平时多关注一点，多一点关爱，比什么都强。” 陆淼把筷子插进竹筒里，下巴朝大宝的方向抬了抬，“雨露均沾，别太过分！” 傅璟佑只好坐下。 他跷着二郎腿，怀里抱着二宝，大宝则被他领出来抓着衣襟放腿上，一扬一扬地玩起了另类的“跷跷板”。 大宝也是好哄，抓着爸爸膝上的裤子布料，乐得嘎嘎笑。 傅璟佑看他个憨样，更觉得糟心。 “臭小子，以后要是遇上那个什么陈妙妙那样的，赶紧跑，跑快点，听见没？” “……你够了，赶紧打水给他俩洗澡去！” …… 刨除三只小公鸡，家里余下十七只小母鸡陆陆续续地开始下蛋。 开窝第一只鸡蛋都比较小，后面蛋的个头渐渐恢复正常。 不过毕竟是农家散养土鸡，和后世那种集中喂养的饲料鸡下的蛋，还是差了很多的。 陆淼照料仔细，平时鸡窝、门前都打扫得很干净。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屋前屋后没什么异味，每天还能收获八到十四只鸡蛋。 半个月的积攒，哪怕扣除家里消耗的，鸡蛋数量仍然十分可观。 五月上旬傅璟佑休息，把陆淼攒的一大篮子鸡蛋捆上自行车去，带着去了镇里副食品站。 顺带把之前一直忘记拿的照片取回来。 照片顺路拿去贺家，他说了两句话，没有停留直接跨上自行车回家。 两张四寸的照片被黄皮纸的信封包着，贺宏进捏在手里狐疑半天是个啥东西，给拿到他这里来了。 拆开一看，嚯！ 了不得了！ 自家小伙穿着军大衣，精神又板正。 身后红墙城楼巍峨庄严，还有伟人的半身大头像…… “这是天安门吧？老婆子，这是不是天安门？” 陈桂芬伸脖子看了一眼，不确定道： “是吧？你看，这还挂着伟人画像呢！” 陈桂芬指着照片说。 贺宏进只听说过天安门，从来也没见过啥样，可是看着照片他觉得应该八九不离十，准错不了。 两张照片被贺宏进当成了宝，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家里孩子出息，不光去了首都大城市，还去了天安门，贺宏进一下子喊开显摆上了。 有人从门口过，他就要喊着人进来看照片。 第三百五十九章 挑灯夜读 贺宏进多少是个村干部。 连他都不知道天安门什么样，村里其他人就更不知道了。 一听说傅小六拍了天安门的照片回来，村里人闻风赶来，都跑来想看看天安门长啥样。 一看照片，众人希罕之余，又羡慕不已： “小六真是出息了，瞅这衣服穿的，比相里的城里人还像城里人呢！”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咱们这儿的县城照相馆照相，相片还都是黑白色的，你们看这照片，是彩色！” “这城楼真高……” “队长，还有没有？还有没有别的照片？” 社员们围拢在一起，还想看更多。 “没了！没看见这照片都是带颜色吗？” 贺宏进怕他们把照片捏坏，赶紧收回来。 “照相肯定不便宜，照一两张带回来让咱们乡亲伙儿见见世面就要得了，哪能拍那么多？” “呵呵，也是，也是！” 贺家小院这边，社员们就着两张照片津津乐道。 另一边，傅家。 傅璟佑把卖鸡蛋的钱递给陆淼。 陆淼数了又数，不太开心，“那么一大篮子的鸡蛋，就卖了五块六毛？” 傅璟佑失笑看着她，有不同的见解： “只是半个月，还不算家里吃的那些，已经非常不错了。” 再说，家里的鸡才养了多久就开始下蛋了？ 村里好些人家养了小半年的，都还没开窝呢。 再说五块钱可不少，队里捣腾小半年的稻花鱼，各家各户才只分那么几块钱。 “行吧，就当补贴家用了！” 陆淼努努嘴，没再钻牛角尖。 “回头你的工资给我，我要全部存起来！” “好。” 傅璟佑颔首，一百个依她。 队里大部分人家都养了猪，加上又开放了饲养鸡鸭的数量。 粪肥稳固增多，今年地里的庄稼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老庄稼把式们每天下地都乐呵呵的。 贺宏进如是，不过也有一件让他头痛的事。 时节进入五月，生产队里的活儿越来越多。 过去知青点里很有几个顶事、能干的知青，今年也不知道是咋了。 上工晚、下工早不说了，干活儿也不专心。 为着这个事儿，贺宏进走了好几趟知青点。 提点也提点过了，批评也批评过了。 都说改，说下回一定注意不这样了。 结果呢？ 第二天上工还一个样。 贺宏进天天黑着一张包公脸，气得要命。 偏偏队里的活儿越来越大，他也没时间一直在知青们身上盯梢。 知青们愧疚归愧疚，心里不约而同，却都松了一口气。 明面上干着磨洋工，背地里，知青们捧着从陆淼那里复刻来的学习资料，日夜翻看死记硬背。 记忆里的高考都是年中。 复习到六七月份的时候，还不见高考的消息传来，知青点内部还发生了一点口角争执。 乡里日子过得既艰苦也自在，可总归是不如城里方便，更不如家里痛快。 人人都盼着通过高考返城回家。 可高考的消息迟迟不见传来，大家不禁狐疑失落起来，怀疑陆淼带来的消息是否准确。 他们这一次是不是又要希望落空？ 煤油灯下，耿晓云抿了一下丰厚的嘴唇，黑瘦脸上神情坚定，继续捧着小算数本看： “急什么？恢复高考又不是直接就去考，时间对不上很正常……再等等吧，这才七月份，今年还有小半年呢。” “保不准下个月，或者年底就有消息了呢？我反正相信小猫。” 顾莹纠结了一下，也跟着坐到了桌边。 “我也相信陆淼，大家再坚持一下吧！” 杨小婧和任冰心对视一眼，也都默默地坐到了桌边。 都这个时候了，除了相信和支持，还能怎么样呢？ 陆淼家里是首都的，爸爸还是首长…… 如果连她带来的消息都不准确，那她们还有什么盼头？ 口角之争像是坠入湖里的石子，荡起层层涟漪后，再度恢复平静。 知青点的姑娘们沉下心来，继续挑灯夜读。 隔壁男知青屋里，没有那么多的心灵鸡汤和相互打气，梁绍和于浩直接放弃复习，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谢斐两只耳朵塞上棉花，点上煤油灯坐在窗边，一边挥手赶蚊子，一边翻书认真看着。 傅家也没闲着。 床铺里侧，皮了一天的两个宝宝安稳睡着。 窗边长桌，一左一右摆了两盏煤油灯。 “我跟你讲的线路问题，听明白了吗？” “……” “那我再讲一遍？” “不要～” 陆淼小声哼唧唧，懒蛇一样贴上傅璟佑肩上撒娇。 傅璟佑的文化课，一直都是陆淼教他。 物理方面，因为傅璟佑在县里器械组上班，这半年来又接触了县里组织的电线路课程，他懂得很多一些。 就成了他教陆淼。 他讲得很仔细，下班的时候，还从小办公室带了铜丝和各种不同颜色的电线回来。 就是为了陆淼在学习时，可以上手实践，加深印象，也能了解得更直观。 奈何陆淼对什么线路、电源、导体之类的东西，真的不敏感。 他说得再仔细，陆淼还是觉得无聊，根本听不进去，更记不住。 傅璟佑停下动作，眉心挤在一起浅浅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着急。” 陆淼贴着他撒娇，软乎乎地解释： “高考也分科目，像我理科成绩不及文科，到时候考试，肯定是往文科走的。” 傅璟佑微微晃动脑袋，不太理解。 陆淼便把手旁一沓课本依次铺开，点点政治、语文、数学、理化。 “文科考这个。” 说罢，又点点物理和化学。 “理科才考这个。” 傅璟佑默默思忖半晌，问： “那如果我考理科，还能跟你一块儿上大学吗？” 傅璟佑自己什么情况，他自己再清楚不过。 他对理科科目兴趣更大，学得也快，考试往这个方向走，中的概率也更大。 陆淼搂着他脖子亲他下巴，笑弯了眼： “当然可以，学校是凭分数录取的，肯定哪个考得高就考哪个。” 至于专业什么的，都是到校后才选的。 傅璟佑松了一口气，“那好，从今天起就不强迫你学物理了，但是……”(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章 抛夫弃子 傅璟佑拿了国文课本放到陆淼跟前： “文科内容你也要好好复习，不许仗着聪明就不好好复习。” “……” 陆淼无语。 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损她？ “知道了！别光说我，你上班的时候也要加油！” 傅璟佑哼笑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当然。” “后院的西瓜好像熟了，佑哥，我想吃~！” 今年门前屋后种了好几株西瓜苗，门前的没扎围栏，还没长大就被鸡嚯嚯了。 后院的那两颗倒是还活着，就是生长范围受限，也没结几个瓜就是了。 “我去看看，挑大的摘。” “嗯！你别切小瓣，就中间切一刀，我要用勺挖着吃！” “好。” 傅璟佑捧了一盏煤油灯，直接去后院。 傅家紧张和知青点焦虑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入秋十月底才短暂松懈一口气。 傅璟佑在县里工作，属于第一拨接到消息的人。 十月二十几号，上面发来电报，高考将在一个月前重启。 参与上山下乡的知青同志、无产工人、农民群众，以及复员军人都可以参加。 消息一出，很快各县各省，乃至全国上下都轰动了。 傅璟佑是大河村的人，县里让他下班时顺带传递消息。 大队长白杨听说后，前后村的宣扬。 农民群众没有太大声响，知青同志们则是抛锄头、扬沙土的，激动闹翻了天。 尤其是老三届过来的那些知青。 各个生产队的生产队长都控制不住场面，知青们听不进去，一个个的，都跑去大队长白杨家打听消息。 傅璟佑没有在白家停留，骑着自行车回自家生产队传递消息去了。 大河村的知青们得知消息后，同样陷入振奋激动，纷纷跑去傅家感谢陆淼。 有人欢喜有人忧。 耿晓云她们几个一路复习过来的，有所准备，当然胜券在握。 像梁绍、于浩这两个以为高考没戏，半路放弃复习的，肠子都悔青了。 只能赶在高考之前的一个月，能复习多少算多少了。 知青们打定主意要通过高考翻身，生产队地里的活儿也都不参与了。 放在从前，贺宏进肯定要扯着嗓子骂，现在却是不同。 知青都是半大不小的丫头、小子，大老远地赶来，贺宏进其实一直觉得他们很可怜。 可怜的不仅是这些孩子，更有身后的家庭。 母子分离，担惊受怕的时时挂念，做了父母的人最能体会父母的心。 如果高考是这些孩子唯一返城回家的机会，贺宏进其实还挺支持的。 大河村的氛围还算和谐，别的生产队和大队就不一定了。 知青家庭离婚、怀了孕不承认，闹分手的事件，在这一个月里发生次数频繁到了顶点。 每天都能听见不一样的内容。 陆淼参加高考是板上钉钉的事。 为了让她有良好的学习氛围，傅璟佑上班前跟陈桂芬打了招呼。 这段时间，让陈桂芬帮忙照看孩子。 高考不光是知青返城的机会，更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陈桂芬和贺宏进暂时放下家里的大事小事，就等着陆淼一飞冲天。 傅璟佑平时要上班，复习也是在县里器械组那边。 老两口不知道他也有参加高考的意思，就暂时没管他。 傅璟佑也不要他们操心就是了。 赶上赵兰香在县里医院生了儿子回来坐月子，看着老两口天天围着那边转，家里连个做饭的人都没有。 夜里吃饭的时候，赵兰香抱着儿子坐在桌边，免不了有几句话要说： “做饭很大的事儿吗？她又不是坐月子，还专门派个人过去给她做饭带孩子。” 贺宏进沉了脸，瞅她刚生了孩子，不跟她一般计较，就闷声吃饭没说话。 贺大哥“啧”声，瞪了赵兰香一眼。 赵兰香选择性看不见。 公公不说话，她就更有话说了： “小六的孩子也不姓贺，论血缘，我们家耀宗才是贺家长房长孙，我心里不平衡，说几句怎么了？” 贺宏进气息一沉，就要开口。 贺大哥更快一步，拍下筷子道： “家里谁欺负你了？你不顺了？你不得劲儿了？非要叭叭叭叭，回来就待这几天消停一会儿行不行！” 贺大哥一凶，赵兰香气息就弱了下去。 “我也没说什么……” “你还想说什么？” “那我就说凭啥娘能给她带孩子，不能给我带？她没坐月子娘都给她做饭，我坐月子娘给我做顿饭怎么了？” “咱娘没给你带敏敏还是怎么地？先前爹娘照料你，你自己这不满意那不满意，他们能有什么招？” 贺大哥拍着桌子。 “什么家庭什么生活，你老跟小六媳妇儿比什么？队里多少媳妇不是生了孩子就下地的？你怎么不跟人家比？” “家里让你干什么了你就这么大的怨气！” 赵兰香哑口无言，抱着儿子晃了晃，又嘟嘟囔囔地转移话题道： “这不是听说要高考了吗……” “我娘家村里就有知青打算离婚跑路的，我这不是怕小六媳妇儿也……” “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 一直没开口的贺宏进，在这时开了口。 “你当小六媳妇是什么人？她要回城随时都能回，至于来这一套？” 贺宏进冷了脸，前后闹了那么多遭，他对这个大儿媳妇说话也不再客气。 “你要是觉得在老贺家待得不舒服，心里堵得慌，就叫丰收给你娘家拿钱，你还上你娘家待着去！” “……” 赵兰香一下子收了声，不敢再多说。 之前怀孕待产就是在娘家待的。 她男人给娘家的钱，就没几个子儿是花在他们娘俩身上的。 这次生产吃了大亏，儿子生下来也才刚刚四斤。 回去不光受气，还要受委屈，赵兰香可不想再回去了。 赵兰香暂时老实下来。 好长时间没见敏敏，赵兰香还想喊敏敏过来说说话。 敏敏却是跟她不亲，夜里睡觉和敏杰一起，挨着爷、婆睡。 白天起来就跟着陈桂芬一起上傅家那边去。 赵兰香生气归生气，心里想着反正是个赔钱丫头，还破了相，将来找婆家都要不到彩礼，说不定还会砸在手里。 就也不管敏敏了。 贺大哥请了几天假回县里上班后，赵兰香就捧着儿子当宝贝。 第三百六十一章 媳妇儿和丈母娘一起享福 贺家赵兰香闹腾的事儿，陈桂芬没往傅家那边说。 就怕陆淼听了心里堵得慌，回头影响学习。 队里罢工的那些个知青，平时都在傅家那边。 孩子有陈桂芬帮着带，陆淼干脆在家组建起了小课堂。 堂屋里架着她让傅璟佑用木板钉出来的简易黑板。 平时一众知青轮着来，哪个科目是谁的强项，又是谁的短板，大家相互上去拆分讲解。 弄得挺像一回事儿的，有时候贺宏进过去看，站在一旁都不敢吱声。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句话真的不假。 这些个娃子下地干活儿不咋地，拿着粉笔头站在小黑板前，气势倒是怪唬人的。 就跟公社里那些个领导干部似的。 还得是读书的…… 虽说也有农民当领导的，可真正坐办公室的，还是读书认字的多。 高考的消息逐渐传开，乡里说什么的都有。 像之前赵兰香说的话，村里悄咪咪的，也有人在传。 可贺家和傅家，没人把这事儿当正经事儿听。 换别人谁都有可能，唯独陆淼不可能。 像贺宏进说的那样。 陆淼想返城，只要说一声，首都那边立马就有人过来接她回去。 再者说抛夫弃子这个事儿。 人家婚姻是建立在感情基础上，小夫妻儿女双全，感情好着呢！ 可跟那什么徐尧不一样。 人品不行就算了，连婚姻都是别有用心，建立在目的上的。 说起徐尧。 高考恢复的消息传开，徐尧也动了参加高考的心思。 他有这个心思，枣花和枣花娘肯定是拦不住他的。 但他想高考，想参加复习，却没人愿意带他。 尤其现在知青点的众人，平时复习都在傅家这边。 徐尧倒是想来，可是他不敢。 因为跟枣花的事，他之前挨了生产队里老少爷们的打。 有一条腿本就落了病根，走路姿势如果不歪扭一点，就疼得厉害。 几个月前又被傅璟佑压着打过一回，那条腿瘸得更厉害了。 徐尧倒是恨，可是再恨也没有法子。 他见识过傅璟佑的心狠。 生产队里招惹谁，他也不敢再招上那个姓傅的煞神。 徐尧着急逆天改命，又不敢上傅家。 又急又怨之下，徐尧阴着脸，跛脚回家拿枣花出气。 要不是枣花，他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不光被知青点的知青排挤，还瘸了一条腿！ 高考，高考！ 他必须要参加高考！ 枣花是个老实的性子，一开始被徐尧哄着成了事，后面基本就认命了。 结婚后即使挨打，她也多是默默地哭，根本不敢反抗。 她挨打不是一回两回，枣花娘舍不得她受委屈，以前还跟徐尧对打。 可枣花实在扶不起来，在前头掉了一个孩子之后，枣花娘便对她死了一半的心。 这次徐尧回来边打边骂，怨枣花耽误了他。 枣花娘心里堵得慌，想着这是枣花自己选的生活，她狠了狠心，决心不管。 可见徐尧一点不把她女儿当人，枣花娘又忍不住地心疼，提起扁担就开始打徐尧。 “你个丧良心的，吃我们家、喝我们家的，我女儿嫁给你做婆娘，你拿她当什么？你要这样作践她！” “没本事！没出息的东西！” 徐尧被打得踉跄两步，凶神恶煞转过头就夺了枣花娘的扁担。 “死婆子！老子他妈给你脸了是不是？敢打老子！” 枣花家又闹起来了。 隔壁归家的邻居听着打闹的动静跟平时不一样，观望了一会儿，实在怕出事，犹犹豫豫地还是去找了贺宏进。 贺宏进很快带着几个叔伯过来。 队里的小伙子，徐尧是不怕的。 但凡有想替枣花出头的，徐尧一句“是不是想勾搭他媳妇儿”，就能把他们吓跑。 小伙子血气方刚，再见不得同村的妹子受委屈，也不敢搭上名声，扯上流氓罪的头号。 可这些老家伙不一样，不光下手狠、气性大，还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轻易哄骗的。 在一众叔伯面前，徐尧暂时老实下来。 贺宏进把他带去贺家审话，徐尧没脸没皮地打蛇上棍，认错倒是挺利索： “队长，外面已经传出高考的消息了，我怎么说也是知青，是文化分子。” “你看陆知青那边的学习资料，能不能也给我一份？我要是考上大学了，我媳妇儿跟丈母娘也能跟着享福不是？” “哟。” 贺宏进冷笑： “你这么疼你媳妇儿，敬重你丈母娘呢？真没看出来。” 徐尧装作听不出弦外之音，继续耍无赖地笑： “我丈母娘家又没有儿子，只有枣花一个，现在枣花跟了我，我肯定疼她。” “除了我，我丈母娘也靠不了别人不是？呵呵……” 贺宏进冷着一张脸看徐尧，压根不理会他的插科打诨。 他人为什么在这儿，自己不清楚吗？ 好意思说这些话？ 真应了一句老话。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拘着徐尧写了五百字检讨，贺宏进直接把人推进生产队的农具仓库，给关了禁闭。 傍晚傅璟佑回家，在厨房抱着孩子陪陆淼吃饭的时候，还说起这事儿。 陆淼哼声道：“他做了那么恶心的事，还好意思说孝敬丈母娘、疼媳妇？真是见了鬼！” “可不是？” “过去不是有点什么事都会拉出去游街么？像之前那个贺三贵那样的，叔怎么没把他拉出去？” “可能是顾忌……” “嘭嘭——” 傅璟佑话没说完，大门忽然被人拍响。 “小六哥，小六嫂，你们在家吗？小六哥！” 傅璟佑和陆淼对视一眼，把穿着红色薄棉褂的二宝递了过去。 “我去看看。” “嗯。” 傅璟佑起身去了前面堂屋。 前面隐约传来话声，陆淼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还没听清什么，怀里女儿拉着她手摇晃。 “妈妈，夏夏要喝汤～” 大宝二宝已经满两岁有一阵子了，吐字逐渐清晰，和大人的一些日常基础交流，也完全没问题。 陆淼笑着应了声“好”。 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蛋花汤，轻轻吹了几下喂给二宝。 二宝抿着小嘴喝完，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忍着看她： “妈妈，夏夏自己拿碗碗喝汤好不好？” 陆淼明白她的意思，亲了她一口说： “好，妈妈给你弄。” 第三百六十二章 别再来我家了，不欢迎你（加更求票票） 拿过一旁孩子爸刚坐的小板凳，陆淼把二宝放上去坐好。 “坐着等会儿妈妈，妈妈给你拿碗去。” “好～夏夏最听话了。” 陆淼差点被女儿认真的小模样萌化。 揉揉二宝小脑袋，陆淼去碗橱拿了一只碗，意思意思往里舀了一点蛋花汤。 吹了吹，她抿了一口，不烫了才把小勺子放进碗里，一起放到二宝面前。 “谢谢妈妈。” 二宝小手攥成拳头捏着勺子，笨拙地舀着汤往嘴里送。 陆淼耐心引导她正确拿餐具的姿势，“像这样拿，再试试，是不是顺手多了？” 二宝懵懵懂懂地点头。 傅璟佑闩上大门，很快去而复返。 回来就看见煤油灯下，妻子和女儿亲近挨在一起的温馨画面。 阴郁的心情疏散了一些，他笑着重新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到小桌边。 “我们夏夏都会用勺子了？真棒！” 二宝小手害羞捂住脸，黑黝黝的眼睛弯成小月牙，口齿稍显模糊“keiheihei”地笑。 陆淼亲了亲她圆鼓鼓的小脸，抬眼问： “这么晚了，谁呀？” 傅璟佑摇头，“没谁”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呢，“嘭嘭——” “嘭嘭——” 急促的拍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二宝脑袋扭了扭，跺着脚丫，歪身朝前屋看。 陆淼拍拍她脑瓜：“好好吃饭。” “唔……嗯！” 二宝鼓着小嘴，继续专注跟勺子较劲。 傅璟佑见陆淼神色严肃起来，只好实话实说： “是枣花。” “枣花？” 陆淼蹙眉，“她来做什么？” “她来……” 根本不等傅璟佑解释什么，前门“嘭嘭”的，动静一阵大过一阵。 陆淼心里门清。 八成是什么他不太好插手的事儿。 没再说让傅璟佑过去看看的话，陆淼径直起身去了前屋。 傅璟佑不放心，摸摸二宝脑袋让她乖乖吃饭，也跟着去了前面。 前面大门闩着，陆淼走近抽了门栓，大门还没完全拉开，跟前就跪过来一个人。 陆淼吓一跳，赶紧在半截把人截住。 女人和男人的手很好分辨，枣花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反手抓住陆淼，赶紧喊道： “嫂子！” “有什么事慢慢说，你这是做……” 陆淼话未说完，傅璟佑从身后踱步出来，拉着她往身后藏。 “枣花，我跟你说了，你的事儿跟我家没关系！” 陆淼在他身后不动声色打量两眼。 朦胧的光亮里，隐约还能看见枣花脸上斑斑黑块。 那些都是被打后的淤青。 傅璟佑拒绝的果断，枣花听了直流眼泪，哭得心酸又要跪下。 “小六哥，嫂子，求你们了，就帮帮我吧！看在都是同村的份儿上，就帮我这一回吧！” 傅璟佑呼出一口气，气息一沉又要冷呵。 陆淼先一步拉住他，从他身后绕身出来： “你先别动不动就跪，站着好好说，到底是什么事？” 枣花殷切点头，吸吸鼻子抹着眼泪，娓娓道来： “嫂子，我听说高考恢复的消息了，你是知青，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徐尧也是知青，他也得参加考试的！” 陆淼眉心拢了拢，坦白道： “他有这层身份在，到时候考试，随时都可以直接去。” “不，不一样！他没有课本资料！” 枣花言明这次过来的目的。 “嫂子，平时知青们都在这边上课……他不敢往这边来，学习的那些课本，能不能给他一份，让他自己在家里学？” 这话枣花说得难以启齿，可是没办法。 今年恢复高考能考这一回，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考？ 徐尧说得对，这是个机会，他必须得去！ 要不然之前苦读那么多年，为个啥？图个啥？ 傅璟佑不好说话，枣花没再缠着他。 生怕陆淼不同意，枣花拉着陆淼摇晃哀求： “嫂子，行吗？求你了，求求你了，帮帮我吧！他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 枣花主观意识强烈到让陆淼如鲠在喉。 “他把你打成这样，你还为他跪这家求那家，值得吗？” “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心情不好……” 陆淼脊背一阵发寒，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太可怕了。 枣花这种人太可怕了！ 不想再纠缠下去，陆淼旋身进了房里，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沓草稿纸。 “书我这里只有一份，不可能给你，这是平时大家伙做复习题的草稿，多少有点用。” 枣花伸手就要接。 陆淼缩回手，一些话当场言明： “枣花，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傻，有些事是对是错，你自己其实很清楚。” “你只要声援，旁边有的是人帮你，但你要是执意这样，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人帮你。” 枣花夺过草稿纸，后退几步固执道： “嫂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徐尧他不坏的，他只是现在仕途不顺心情不好，等考上大学了，他会变好的！” 仕途？ 陆淼摇头微不可闻笑了声。 他有个鬼仕途。 枣花转身走得利落，连句“谢谢”都没有。 陆淼见她执迷不悟，往前一步迈出门槛，在朦胧的夜色里拔高嗓音： “这份草稿是看在你娘的面子上给的，以后别来我家也别再找我男人，我们不欢迎你！” “……” 枣花步伐微顿，咬紧唇瓣走得决然。 不来就不来！ 徐尧…… 徐尧会出人头地的！ 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她没看错人！ “赶紧把门给我闩上！” 真是晦气！ 陆淼眉心紧蹙去了房里。 大宝早先睡着，这一通拉扯惊醒了他，小家伙儿哭了有一会儿了。 傅璟佑闩了门，道： “你理她做什么？赶走了就是。” “要是那么容易赶走，还能有咱们出来第二回的时候？” “那习题资料说给就给了？” “给就给吧，你看他那个废物样，像是正经读书能考上的样吗？” 傅璟佑噤声不语，心里有句话没说。 是，徐尧确实不像是能考上的。 陆淼心情也差了起来，“去厨房看着二宝，别让她乱跑，钻灶里烫着了。” 大宝醒来尿了一泡，不光湿了裤子，摇床里的被子也湿了好几层。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六七八，录取吧 找衣服给大宝换上，陆淼抱着他一起去了厨房。 刚醒来，大宝还有些迷迷瞪瞪的，陆淼把他放进笼椅里，拌了米饭喂他。 想着刚才事儿就生气，陆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了出来： “是不是有病啊！” “真是神经病！” 傅璟佑讷讷哄她，“做什么为别人的事生气？先好好吃饭。” 陆淼瞪着他，拿他开火： “傅璟佑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是也敢跟我动手，你看我不弄你！” 枣花扶不上墙固然可恨，可徐尧不是个好东西也是事实。 傅璟佑转头拍拍儿子脑袋，“听见没，你妈叫你以后做好人，不然打断你的腿。” 大宝抿着小嘴嚼米饭，在笼椅里垫脚指桌子。 “玉米，宝宝吃玉米。” 傅璟佑弹他一个脑瓜嘣： “傻小子，这是鸡蛋花儿。” “鸡蛋花，宝宝要吃鸡蛋花，妈妈喂～” 傅璟佑拿勺子捞了捞，把汤里的鸡蛋花拢到一起，全舀进陆淼手里的碗中。 接着又接过碗，道： “你吃自己的，我来喂，一会儿饭都凉了。” “我的会凉，你的就不会了？” 傅璟佑扬眉笑说： “我就爱吃凉的。” 陆淼白他一眼，“山猪！” 吃不了细糠！ 傅璟佑晃晃脑袋，笑着挑了一些鸡蛋花伴着米饭喂给大宝： “来张嘴，小山猪。” 陆淼默默吃饭，反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放下碗筷在他腰上拧了好几下。 “大山猪、小山猪，你内涵我是母山猪是不是？！好啊你！” “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 “好了好了先吃饭，你看，鸡蛋都撒了。” “哼！还不是因为你！” “好好好，是我是我，都赖我，快别生气了……” 小小的厨房里，一家四口说笑嬉闹。 夜幕颜色渐深。 另一边，徐尧被关了一下午的禁闭回到家里。 看着枣花带回来的“学习资料”，徐尧一甩手全给扬了，揪着枣花的衣领骂道： “我要的是学习资料，你拿这些被人用过的废纸回来有什么用！” 枣花哆哆嗦嗦的说： “嫂子，嫂子说了，这上面是他们做的题，说你看了有好处……” “我识字还是你识字？有没有用我会不知道？再去给我要！要不回来弄死你！” 枣花摇头哭出声，一直记得那会儿陆淼说的话。 “不行，她不会再给的！” “真他妈没用！” 徐尧甩手就是一巴掌。 枣花哆哆嗦嗦满脸无助，哭声更大了。 徐尧刚关过生产队里“优待室”，怕动静再招来那几个老家伙。 这次直接拿东西堵了枣花的嘴，之后又是一阵拳打脚踢…… 同一个生产队里，糟心和紧张的日子同时进行着。 大河村的知青以及傅家两口子，都上报了考试名额。 随着考试时间越来越近，耿晓云等人神经思绪每天都紧绷着。 陆淼被他们搞得也有点紧张。 考前半个月，县里器械组也停工了。 学校被腾出来做考场，之后会恢复上课制度，器械组需要提前搬迁换地方。 傅璟佑奔前走后，配合县里调动忙了一阵。 之后停工休息，他回家和陆淼他们一起复习。 理科里面，他物理算拔尖的，自然也就有他出列向众人讲解的时候。 因为工作，傅璟佑在本县和邻县，曾经也当着不少人的面做过工作心得的总结。 解说问题起来，他并不怯场。 又因为他年纪比知青们大两三岁，看着相对成熟，肩宽腰窄的，穿着也干净板正。 站在拼凑钉起的小黑板旁边，专心致志的模样，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耿晓云她们私下没少打趣陆淼。 夸傅璟佑厉害，说他派头看着真挺像学校里的老师的。 陆淼听了止不住地笑，当然也为此感到高兴。 她男人就是厉害！ 长得帅就不说了，能力还那么强～ 她眼光真好～ 陆淼悄咪咪给往自己脸上贴金。 这事儿算是紧张氛围里的调节剂。 大家很快又投入进专注的复习里。 时间紧捱慢捱，终于到了考试前夕。 h省考试时间是十二月六号到八号三天。 考前几天，陆淼和傅璟佑带着孩子上贺家。 贺宏进在院里抱着大宝晃悠，说这六、七、八还挺有说头。 陆淼没反应过来，傅璟佑勾勾她手指，说： “六七八六七八，录取吧录取吧，像不像？” 陆淼点点下巴，“还真是。” 赵兰香在房里抱着孩子哄睡。 不经意透过窗户看见这有说有笑的一幕，禁不住地“哼”的一声，一记白眼甩上天。 陆淼和傅璟佑把事儿说得差不多了，也不在贺家久留。 “叔和婶子明天想着早点来，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用拿。” 抱着孩子往外走，陆淼不忘提醒。 “知道了，回吧！” 贺宏进站在院里摆手。 考大学是个稀罕事，乡里人常年务农，想都不敢想。 陆淼和傅璟佑都要参加考试，贺家老两口高兴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要不是陆淼说天气冷了，怕孩子在外面冻感冒。 贺宏进都想拿筐子挑着大宝二宝，去学校门口守着他们助威了。 现在只能折中想法，小夫妻收拾东西去县里备考。 家里孩子、鸡啊什么的，贺宏进两口子帮着照看着。 陆淼和傅璟佑回家收拾，暖水壶，洗漱用的脸盆儿。 怕招待所被子薄，夜里睡着冷，还给打包了一床被子捆在自行车上。 第二天贺家老两口一早过来，他俩在家吃了早饭，就骑着自行车出发了。 到县里，街上的人流量明显比平时多。 高考不是小事，乡里那些想返城的知青，哪怕平时过得再艰难，这个关键时候也不会掉链子。 万幸陆淼考虑的全面，提前两天过来的。 傅璟佑停好自行车，和陆淼一起提着东西去招待所办理入住。 柜台里的大姐反复核实他们两个身份，确定是两口子，才放他们两个上楼。 招待所所剩的房间不多，陆淼他们住的二层尾间。 房间背阳，冷得厉害，好在安静。 外面街上还有不少提前过来的人，都没钱住招待所。 他们不是随便找避风的角落窝着，就是几个人扎堆一起，拾了木板柴火什么的，去附近桥洞下生火取暖。 第三百六十四章 试题，陆淼犯难 建立在这种大环境下，陆淼也没挑剔什么就是了。 傅璟佑却舍不得媳妇儿挨冷受冻，中途出去了一回，去县办事处取了两个空罐头瓶来。 他给罐头瓶里注了热水，仔细拧好盖子让陆淼怀里揣着一个，别凉着肚子。 另一个放桌面上，让她看书的时候有空就摸一摸，暖着手。 陆淼不依，非给他也塞一个。 傅璟佑想说什么，被她瞪了一眼又咽了回去。 好吧，听老婆的话会发达。 无声笑了下，傅璟佑在她身侧坐下，也认真地看书复习起来。 狭小的空间里，女的纤瘦美丽，男的专注帅气。 两人并肩一起看书，偶尔偏头低声交谈一句，画面好不温情温馨。 凉意仿佛受到了温情的感染，不知不觉中，屋里也没那么冷了…… 在招待所坚挺了两天，十二月六号这天，两人起早出发。 路过国营饭店买了份早饭在路上吃，到学校时，学校门口人满为患。 老少皆有，父子、兄妹姊弟一起参考的，比比皆是。 铁栅栏门上，原本挂着“县立中学”灰扑扑门匾的位置，这会儿已经被红纸横批覆盖遮挡。 “统一高考，择优录取”、“欢迎广大考生”等等字眼，像火苗一样，在这个寒冷的冬天，从人的眼睛钻入了心里。 “加油，要好好考！” “拿出真本事来！” “返城，一定要返城！” “娘，爹会考上吗……” 嘈杂的环境里，陆淼和傅璟佑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鼓励。 “加油。” “加油！” 相视一笑，两人在人群簇拥的校门前分开。 陆淼和傅璟佑不在一个考场。 她在三楼，傅璟佑在一层。 他们还是比较幸运的。 来县里参加考试的人有不少，学校的几间教室根本不够用。 外面操场临时用砖头和木板垒起了许多长桌，每张长桌三个号，很多人都得在外面考。 天气恶劣，不光有风，下午还下起了毛毛雨，别说外面，人坐在教室里面都觉得冷。 陆淼还好，出门时，她和傅璟佑都带着罐头瓶，里头的热水不光能暖手，还能喝。 中途考完一科的休息时间，她跟监考的中年女同志唠了几句，在人家那儿又重新灌了新的热水。 加上傅璟佑有先见之明，最早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执意拿了军大衣给她套上。 在左右两桌考生牙齿打颤的间隙里，陆淼纤瘦的身板被厚实的军大衣包裹着。 浑身上下暖烘烘的，丝毫不受天气、温度影响。 试卷很简单，陆淼下笔如有神，从头到尾都在稳定发挥。 中间只在考数学的时候犯过一次难。 陆淼是真的没有预料到，这个时代的数学试卷上，居然会出现跟算盘挂钩的大题。 连接两道大题，陆淼都是空着的。 过来监考的同志也是有文化底子的。 之前陆淼答题迅速还漂亮，考数学的时候，监考老师从她身边走过，见她空着两道大题，还放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不会的瞎蒙也不要空着。” “……” 陆淼倒是想写，可是也要她会啊！ 看那题目写的什么？ 什么逢八进一、八四添作五、九退一还五去四巴拉巴拉的。 看都看不懂，瞎蒙除了复刻把试题抄一遍，其他的，蒙陆淼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她后面交卷，还是空着那两道总计分数为12分的题。 监考老师目光在卷子和她身上来回来去看了好几眼，最后摇摇头，收了卷子走人。 陆淼一阵无言。 第三天下午一两点考完，她跟傅璟佑回招待所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心里还在想这个事儿。 “别总是想着那点失误，考都考完了，咱回家安心等消息，过两天还得来填那什么志愿呢。” 傅璟佑安慰她。 陆淼点点头。 知道他虽然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其实心里的紧张一点也不比她少。 不想给傅璟佑带去更多的压力，陆淼笑笑坐上自行车后座位，撒娇说： “这两天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回去杀只鸡，咱们晚上就吃辣子炒鸡！” “行。” 两个人都表现出不在意的模样，可心里实在记挂这件事，眉眼之间还是能窥出一丝痕迹的。 他俩回家，贺宏进两口子就回了贺家。 “你说这两口子是不是没发挥好？” 进贺家院子的时候，贺宏进“啧”了一声，搓着寸头跟陈桂芬咕哝了： “我瞅着他们都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儿，刚才我话都不敢多说……就怕那个炸药包噼里啪啦地炸了。” 陈桂芬要说话，一旁院里晾孩子尿布的赵兰香，意味深长地接了一句： “考不中不是很正常？要是大学那么容易考上，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当公社干部了。” “……” 贺宏进被这一句话顶得如鲠在喉。 “什么玩意儿！” 贺宏进偏头瞪了赵兰香一眼，骂骂咧咧进屋去了。 过去体谅赵兰香怀胎生孩子，陈桂芬都不跟她计较什么。 这次却是忍不住了，陈桂芬站在院里骂： “你嘴里吃屎长蛆了？一天到晚的就没点好话！” “别人都是盼着自家兄弟好，你生怕自家兄弟沾一点的好处！” “你是眼红还是怎么地？自己的日子不好好过，天天盯着人家！赵兰香我告诉你，你再不把你那作劲儿收一收，再给我折腾出什么事儿，就回你赵家去！” “老贺家只当没娶过你！” “我说什么了？我招谁惹谁了！？” 赵兰香直接被气哭。 贺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谁都能欺负她！ 谁都让叫她回老赵家去。 她不是人了还是怎么地？还有没有点人权了！ 赵兰香摔门回屋，抱着儿子坐在床头，哭命苦哭了一上午。 陆淼和傅璟佑隔了一周又去了一次县里。 队里其他知青也是那天出的门，他俩有自行车，先一步到的县办事处档案组那边。 志愿的单子还没拿到，就有一个跟傅璟佑认识的同志靠了过来： “傅组长来了正好，前两天你家京里那边家属打来电话，说你要是得空了，给那边回个电话。” 傅璟佑和陆淼对视一眼，大概知道是什么情况。 第三百六十五章 第一志愿 “那先去打电话？” 陆淼点点下巴。 贺家这阵子在为他俩高考的事紧张，京北那边的陆家，同样在关注这个问题。 电话打通，陆淼先跟唐梅唠了一阵，。 陆淼说了考上问题应该不大，唐梅还是担心，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嘱咐陆淼落榜了也没关系，别灰心云云。 就差把“你爸会给你运作”几个字都说出来了。 陆远征难得在家，这电话又是在花儿作接的。 怕唐梅嘴上不把门，祸从口出，陆远征利落夺了电话： “叫小傅接电话。” “……” 陆淼一阵无语。 心说到底我是你亲生的，还是他是你亲生的？ 亲生闺女，就问都不问一句了？ “叫你接！” 陆淼娇气鼓了鼓嘴，把电话递给傅璟佑。 傅璟佑接过话筒，一边时不时“嗯”声回应话筒那边的人，一边侧目留意周围。 见外面没人，他握着陆淼冻得发凉的手一起揣进口袋里。 “好……嗯，行的……知道了，好，出分数第一时间给你们打电话，嗯……” 一连串的应答后，傅璟佑挂了电话。 把电话方向转回传达室里侧，他点点头道了谢，牵着陆淼往外走。 “爸爸和你说什么了？” “先填志愿，回去路上再说。” 他这么说，陆淼就知道有些话不适合在这种人多的地方提，也就没多问。 陆淼以为这时候跟后世一样，考完进入大学才选专业，拿到志愿表才发现不是。 报考志愿栏分四列，每列五行。 全国重点高校占一列，一般高校占一列。 满打满算可以填写十项志愿学校，所选系科也要一同填写。 傅璟佑没接触过这些，陆淼怕他填错，还想跟他解释一下。 结果歪身刚凑近他一点，就看见他填完出身信息后，“歘欻欻”的几下，已经利落填完了第一志愿。 京市大学，机电专业。 京市大学，是首都一本重点学校之一，也是陆淼的第一志愿。 之前在家聊过这些，傅璟佑一直记在心里。 反正能填十个，陆淼没说他什么，可专业方面，陆淼还是紧张了一下。 眼看他又填了第二个京北学校，专业还是填的机电，陆淼赶紧拉住他袖子。 “你了解过机电专业吗？怎么都填这个？” 这个志愿也不知道到校之后能不能改，能谨慎还是谨慎一点。 “时间还早，咱们慢慢想着来，你别瞎填！” 傅璟佑看了一眼身侧，档案室里的同志伸长脖子看他俩。 他收了笔，冲窗口里面的同志道： “笔先借用一下，一会儿送回来。” 虽然不同部门，但都是一个大单位的，大家彼此都眼熟，也就好说话。 窗口里的同志点点头。 傅璟佑把笔和志愿表都收了起来，带陆淼去了国营饭店。 等在饭店靠边角的地方坐定，傅璟佑点了陆淼爱吃的饭菜，又单独点了暖身的汤。 身边没人了，他才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爸说现在有政策，职工出身选对应专业，额外分加20，我考虑了一下，我选电机最稳妥。” 他说着话，拿出志愿表还要继续填。 陆淼按住他，“你别只考虑稳妥，这些关乎未来，有那么多个机会，也可以考虑喜好。” 傅璟佑点点头，十分认真：“我知道。” 他说着，又填了一个京北学校的电机专业。 填完京北的学校，就填相邻的津门，速度快得陆淼拉都拉不住。 “你还说你知道！” “你和孩子就是我的喜欢、喜好还有爱，填这个稳妥，我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我就最高兴。” 傅璟佑桃花眸微微弯起，一句话把陆淼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这些是别的任何东西都比不了的。” 陆淼哑然，内心被触动的同时，她咬住粉润下唇，眼眶忽地就发红湿润起来。 他们在外面，傅璟佑不好太亲近哄她，只能轻轻拍着她肩头，安慰道： “不要总是觉得我委屈，这些我都是考量好的。” “现在只要能上大学，政策就给分配工作，类似的工作我已经做惯了，如果能中，对我也是好处，嗯？” 而且这种技术工，还是高薪职业。 从任何一个角度出发，都符合傅璟佑自己的预期。 “嗯……” 陆淼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涩涩的。 负面情绪大于感动。 傅璟佑顾家是好事。 可是他太顾家、什么都以家庭为主、为先，她又担心委屈他。 吸吸鼻子，陆淼蹭着眼角道：“我们一起考出去，以后一起挣钱养家！” “嗯。” 扫了一眼周围，傅璟佑还是按纳住想要揉她脑袋的冲动，宽慰一笑，轻轻点头。 饭后继续填写志愿，相比傅璟佑按了复制键一般的志愿表，陆淼填写的内容则要“花里胡哨”得多。 好些傅璟佑都没听过，有些就算听过，他也有点不能理解。 比如英语专业，比如中文专业等等。 英语专业，陆淼解释了一下。 至于中文专业？ 傅璟佑有自己的一套理解逻辑。 他确实有点不明白，自己国家的语言不就是“中文”？ 这东西怎么还要进大学里学？ 陆淼细致跟他解释，这个东西包含广阔，并不只代表“语言”，更多的是涉及文学。 说得官方了，傅璟佑未必能明白，陆淼便直接道： “这类专业未来就业选择性也很多，像报社编辑、文科教师之类的岗位都可以胜任。” 傅璟佑点点头，“这么说，这个专业还挺好。” 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仍然是不错的。 现在恢复高考，学校重新上课的消息也陆续传来，以后老师也是一份紧俏的工作。 而且人民教师说出去既光荣也好听。 傅璟佑想着，连连点头。 还是媳妇儿懂得多，目光也长远。 他俩收拾收拾回县办事处，正赶上队上的知青过来。 知青们有自己的主意，跟陆淼两人点点头后，便领着志愿表，排队等着拿笔填写。 马甜枣也来了。 她也参加了高考，考试的时候，试题写了一些，也空了一些。 志愿是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但是之前陆淼说过，考完试要过来填，她就来了。 —— 阿谣有话要说： 这章依旧是加更。 文中插图志愿表给大家做个参考~ 第一届高考以及七八十年代大学方面的资料非常少，阿谣总结资料凭感觉写的，会尽可能顾全逻辑，大家看个乐，切勿带入比对正史现实！ 爱你们，么么哒~(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六章 分配当领导~ 知青们围在一起议论得热火朝天，马甜枣站在一侧，显得束手束脚的。 陆淼见了，冲她招手。 “甜枣。” “嫂嫂！” 马甜枣拿着志愿表，一个头两个大，见了她，就跟见了救星一样，赶紧跑了过来。 “嫂嫂，这怎么弄？上面好些字我都看不明白！” 陆淼接了志愿表跟她耐心解释。 傅璟佑在一旁留意了一下风吹的方向，站好位置给媳妇儿挡风。 陆淼抬眼看了他一眼，问马甜枣选学校的方向。 马甜枣这个志愿就是选学校，外加确认以后是干什么的，就说： “我爹说医生和老师好，我们大队还没医生呢！要是我成了医生，就能给顶上！” 老师也是。 马记分员和傅璟佑都是这个年代的土著，想法也差不多。 人民教师听着气派也光荣，十分好差事。 按照马甜枣的期许，陆淼给她推荐几所医护学校和师资班学校。 马甜枣不想走太远，陆淼就给她就近推荐。 能不能考上另说，万事开头莫唱衰。 该有的流程还是得走的。 “你在县里还有事吗？没事一起回去吧。” 自行车后面的座位挺大的，她往前顶一顶，挤一点坐两个姑娘应该没问题。 “我，我没事，六哥拉得动吗？” 马甜枣转脸看傅璟佑。 算上上个星期考试，马甜枣这还是第二次来县里。 要不是跟着知青们一起走过来，她一个人都不敢来。 傅璟佑没说话。 陆淼笑着推他一下，俏皮眨眼打趣说： “听见没六哥？人家问你话呢！” 傅璟佑纵容扫了她一眼，语调沉稳： “拉得动。” “那就走吧！” 马甜枣也笑了起来。 “谢谢嫂嫂和六哥了！嘿嘿，省了我几个钟头的脚撑，早上走来一路都累死我了！” 陆淼失笑拍拍她，跟在傅璟佑身后往外走。 当着马甜枣的面，傅璟佑没说什么。 等到了队里把马甜枣放下，傅璟佑单独带着陆淼回家时就问了： “你怎么没跟她建议那什么中文学？” “是中文系。” 陆淼点点他脊背，缩了缩躲在他身后避风。 刚才马甜枣在的时候，她夹在中间还挺暖和的。 马甜枣一走，她背心都有点发凉了。 “师资班是专门培养老师的，按照能力分配，优秀的能给分配去中学、高中，稍微平庸一点的，下面还有小学。” “中文系可不一样，论当老师也只是一种选择。” 傅璟佑顿了一下，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你不是想当老师？” “我什么时候说要当老师了？” “……” 傅璟佑哑然，摆正自行车车头，问： “那未来就业方向，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淼鼓嘴戳着他后腰，不答反问： “怎么？我要是说我没考虑，以后不想上班，你还嫌弃我了？不想养我了？” “哪儿的话！” “哼。” 陆淼犟着小性轻哼一声，不过也跟傅璟佑交了底： “我可不想看人脸色，工作得是合我心意的，最好可以居家办公。” 她拉着傅璟佑衣服絮絮叨叨： “到时候孩子在身边时时能看着，我也放心一些。” 陆淼发现一个问题。 女人的生活重心很容易放在孩子身上。 傅璟佑失笑说： “先好好上学，以后你不想上班就不想上班吧，我肯定养得起你跟孩子。” “你是不是觉得我异想天开，觉得不可能有工作可以在家做的？” 虽然这话听着确实有点异想天开，但傅璟佑还真就没有这么想过。 “这可说不好，你成绩好，以后直接分配当管事领导了也说不定，到时候只偶尔去厂里监督巡视，不该跟在家上班一样？” “胡扯！你真看得起我！” 陆淼直接被逗笑。 插科打诨回到家，敏敏、敏杰，还有大宝二宝扎堆蹲在门口一侧，正拿着小棍儿跟蚂蚁玩。 陈桂芬则坐在门口亮堂的地方，拿着陆淼的马甲定扣子。 陆淼夜里睡前不爱穿厚衣裳，时常单衣外面套着马甲带大宝二宝。 这两个小东西有时候黏人的人，抓着衣服就爱往人身上爬。 陆淼几件衣服的扣子都被他们拉扯松了。 “婶婶。” “哎哟，回来了，咋样，考得咋样？” “今天是填志愿，是选学校，不是出分数。” 陆淼浅浅解释了一句。 大宝、二宝听见熟悉的声儿，回头一看，看见是爸爸妈妈回来了，丢了手里的小棍儿，颠儿颠儿地就往爸爸妈妈跟前跑。 “妈妈！” 敏敏、敏杰跟着起身跑近陆淼跟前，“婶婶！” 傅家门口乌泱乌泱的，热闹极了。 陆淼却是一脸尴尬。 那会儿光想着早点回来了，都忘记家里还有好几张小嘴呢！ 要不怎么也要买点零嘴回来。 不过也没啥。 陆淼灵机一动，有了好想法，拍拍敏敏小脑袋道： “走，敏敏和敏杰带好弟弟妹妹，小婶婶给你们弄好吃的去！” “哦！弄好吃的咯！” 敏杰兴奋跳脚。 陆淼取下厨房房梁上挂着的干玉米棒。 抖抖灰尘扒了玉米粒儿，生火给孩子们捣腾做爆米花吃。 前面傅璟佑支好自行车，陈桂芬还找他问话呢。 “淼丫头说今天去选学校，你选的啥学校？” “都是京北那边的，学机电。” “啥店？鸡店？以前没听说过有这种学校呢，学成有什么用，也是养鸡的吗？” “不是那鸡……” 傅璟佑一阵词穷，还没想好怎么解释，陈桂芬又道： “你叔说人民学校好，头两天还说呢，叫你把带人民两个字儿的学校都选上，你选了没？是不是人民的学校？” “是人民大学。” 傅璟佑无奈点头。 陈桂芬瞬间放心了。 “这事儿还得听听你叔说的，你们年轻，不知道事。” “人民的大学一准儿为人民着想，读这样的大学不会错，以后一定能有好前程。” 傅璟佑点头，“是，我知道，都选着呢。” “你选了就好，还有那学什么鸡的学校，你刚才说啥来着？以后不养鸡干啥？” “不是那个鸡，是机子的机子，器械、电子电能的，什么都有。” 陈桂芬听不懂，却不妨碍她连连点头。 第三百六十七章 录取通知书 父母辈的人，大多没什么大文化，可他们也爱听个新鲜。 傅璟佑也是个有耐心的。 陈桂芬好奇想知道，他就耐心地解释。 一遍听不明白，就说两遍。 两遍还不清楚，就说三遍。 说得多了，陈桂芬渐渐地也明白了过来，乐和和地道： “以后要还能当工人也行！工人好啊，为国家办事，一样的光荣体面！” 傅璟佑和煦笑了声，“是。” 家人就是这点好。 不论孩子真出息还是假出息，永远捧场，永远以孩子为荣。 填志愿的时候，县办事处那边就说了，成绩差不多要一月中后才有消息。 陆淼就也不着急了，等待成绩的时候，安安稳稳地在家猫冬。 傅璟佑如是。 考试时，他发挥得不错，心里还是有点谱儿的。 今年因为恢复高考的缘故，县器械组放了半个月的假。 事后因为器械组新场地，县里正筹资盖着呢，领导发话：一切等明年再来。 器械组的工作暂时停止，比去年提前半个月放年假。 林林总总，今年到这里也算是到末尾了。 又是一年杀猪宰羊的好时候。 傅家今年养了三头猪，虽然没有去年养的肥，却也比队里大部分人家都强。 一月初刚进腊月的时候，傅璟佑就吆喝人过来宰了一头。 留了少许自家吃，大部分都是对外卖了出去。 去年唐梅说腊肉好吃，傅璟佑寻思年底交完年猪，杀另一头猪的时候，到时候再多做点。 陆淼做的腊肠，他爱吃，这次就把猪场留了下来，灌了不少肠。 忙忙碌碌到一月十六号，农历正好是腊八节。 早上傅璟佑还跟陆淼说，县里差不多要出消息了。 等过了今天腊八，明天就骑车去县里看看情况。 结果中午陆淼在屋里捣鼓做腊八粥，他在屋侧忙着清理猪圈时，生产队那边就闹腾起来了。 “县里来了人！喊着集合呢！” “说是咱们队里有考上的！快去喊知青……” “还有还有，别忘了小六两口子！”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傅璟佑愣了半晌，很快反应过来。 把铁锹往猪圈墙上一靠，他“嗖”地一下翻出猪圈，冲进屋里。 一条胳膊兜过两个孩子抱进怀里，傅璟佑拉着陆淼就往外走，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干嘛呀？等一下，等一下，就差加糖了！” “县里来了消息，先去集合，糖放着回来再加！” 他抓过陆淼手里的糖罐推去一旁，带着陆淼往外走。 一听是县里那边来的消息，陆淼紧张了一下。 回房穿上厚棉衣，她从傅璟佑怀里接过二宝，两人一起火急火燎地往西打谷场赶。 怎么能不急呢？ 消息来了呀！ 考没考上，考上了哪个，今天就要揭秘了！ 陆淼眼眸微微睁圆了一些，冷风吹来，她非但没觉得冷，反而迎风弯眸“嘿嘿”笑了一声。 迫切和兴奋的情绪，几乎要从胸腔里溢出来了。 半路和知青们撞上，大家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兴奋和紧张。 一起赶到打谷场时，打谷场上已经都宣扬开了。 寒冬腊月地里的活儿少，村里的人基本都来了。 胡志远拿着信封站在石碾子上。 一侧贺宏进和大队长白杨，不知道从哪里翻来一对破铜锣和旧唢呐。 一会儿吹着，一会儿“哐哐哐”地敲个不停。 过年都赶不上这会儿的热闹劲儿。 一见陆淼和知青他们过来，贺宏进敲了几声锣，仰头冲着石碾子上的胡志远喊： “胡特派员，齐了，人齐了！开始吧！” 胡志远自然也看见了人群后方的陆淼等人。 冲陆淼眨眨眼，胡志远咧开嘴笑了一下。 陆淼原本紧张，和他目光对上那一瞬，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偏头看向傅璟佑时，漂亮的眉眼闪过势在必得的色彩。 稳了！ 傅璟佑如是。 两人相视一笑，怀里抱着孩子，在旁人没有注意的角落里，握紧了彼此的手。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前阵子传出恢复高考的消息，相信大家早就知道了！” 胡志远一下一下抽着手里的信封看，大声宣告道： “咱们生产队里就有不少人参加了这次考试，等了那么久的结果，相信大家心情都有点焦虑了吧？” “哈哈，先别焦虑！今天我过来呢！就是县里安排过来宣布消息的！” “咱们生产队里的同志十分优秀，考中录取的，是附近几个公社里人数最多的！” 不是生产队，不是大队，而是公社！ 还是好几个！ 人群哗然，都好奇极了。 “胡特派员，都谁考上了？” “是啊！都谁考上了？” “顾知青考上没？她可是好人！” “还有小六媳妇儿，小六媳妇儿考上了没？” “你这问的啥话？人家小六媳妇儿文化高着呢，能考不上吗？” “呵呵，是，也是哈……” 人群里哄笑起来。 胡志远一副大领导的模样，手往下压了压。 众人止住话声后，他拔高嗓音继续喊声说： “咱们生产队一共收到了五份录取通知，下面我喊到的人，上来领！” 胡志远站在石碾子上喊话。 石碾子下面，白杨咧开嘴笑，嘴唇动了动无声说着“五份呢”。 手还支开了五根手指，冲贺宏进直晃。 贺宏进腰杆挺了挺，搓着寸头笑。 这事儿事后公社那边，八成还得给他们生产队、大队评个先进。 连着两年凭先进，想想就有面儿！ 就这眼神交汇的短暂间隙，胡志远已经喊开了： “第一份录取通知书，耿晓云，哪个是耿晓云同志？” “我，我！” 耿晓云赶紧举手， 胡志远笑了笑，念道： “耿晓云同志，s西大学铁路工程专业！恭喜！” “第二份录取通知书，顾莹同志，京师范大学！” “考上了，我考上了！” “恭喜！” “你也是！同喜！” 女知青们激动握手。 五份通知书，一下子公布了两份。 余下三份，去掉一个属于陆淼的，还剩下两份。 不同于生产队里社员们看热闹的心态，其他几个知青就跟等待被判刑一样。 一个个攥着手，都紧张极了。 “第三份录取通知，谢斐同志，京北人民大学，铁路建设专业！”(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八章 陆淼的录取通知书 “恭喜啊，谢斐。” 于浩和梁绍推了谢斐一把。 谢斐紧张兴奋之余，腼腆点了一下头，拿了自己的通知书后，很快归队。 梁绍和于浩紧张地盯着胡志远手里薄薄的两个信封。 他们心里其实已经预知到了点什么，却还是存了一份希望。 希望下一个喊到名字的人，会是自己。 女知青里，任冰心和杨小婧如是。 两人紧张捏着手，既期待又害怕。 终于，胡志远又开口了： “第四份录取通知书，京北人民大学，机电专业，傅璟佑同志！” “什么？小六也参加考试了？” “小六考上了？！” “你们说说，这两口子，真是牛啊！” 人群再次涌动起来。 陆淼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倏地松懈。 这个胡志远！ 正经事不见得干得多好，搞这种紧张的气氛还挺有一套的。 暗暗在心里把胡志远骂了几遍。 陆淼接过大宝，蹲身把两个孩子揽到跟前护着，让傅璟佑上去拿通知书。 “恭喜了小傅哥！” 傅璟佑颔额，拿到自己的那份，原本想把陆淼的一起拿了。 等了一会儿，见胡志远没给他，想着这事似乎本人上来拿，会显得更加有意义。 大家伙儿也能做个见证什么的。 傅璟佑就没僵持，在嘈杂议论声中，快步回到人群里。 “第五份通知书。” 胡志远举高录取通知书扬了扬。 “这是最后一份了。” 谜底是什么，似乎早已公布。 知青们或许不甘心，这个时候也只能接受现实。 陆淼失笑把孩子递给傅璟佑，想让胡志远少点恶趣味。 她起身都要迈出步子了，却又听胡志远喊道： “第五份录取通知书，汉市大学，无线通信专业，任冰心同志！” “……” 陆淼顿了一下，嘴角弧度慢慢淡了下去。 人群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短暂的静默过后，猛然哄闹起来。 “我、我考上了？我考上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小六都考上了，小六媳妇儿却没考上？” “是不是弄错了？” “胡特派员，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考试哪有那么容易？能考中一个就不错了，还能都给考上？” “就是！小六能考上，老傅家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 人群里有惊诧的声音，自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陈桂芬看陆淼脸色不好，担忧地靠了过来。 傅璟佑顺势把孩子递给陈桂芬，眉心紧拧，忧虑地将陆淼护在跟前。 勿怪村里不少人都觉得弄错了，傅璟佑也是这么想的。 陆淼的文化程度，是所有人里最高的。 这些拿到录取通知书的人，包括他自己，之所以能考上，里面陆淼功不可没。 她怎么可能会落选？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 石碾子上方，胡志远将众人反应看在眼里，不禁收敛笑意看向人群后方。 他那个妹子脸色白得没有血色，满眼茫然直愣愣地望着他。 “……” 后知后觉的，胡志远反应过来点什么。 县里考试那会儿，媳妇儿生产，他请了一阵子的假。 今天过来之前，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胡志远仔细看过。 找到傅璟佑的，却没找到陆淼的，他当时还疑惑呢。 后面想着陆淼可能是在家带孩子，没有空闲参加高考、上大学。 所以就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 陆淼，也是参加了考试的。 那她的录取通知呢？ 这个娇气又聪明的姑娘，她的录取通知书去了哪里？ 这是个好问题。 队里收到录取通知书的知青，受到了社员叔伯们的连番恭喜。 陆淼和傅璟佑，则成为了社员们饭后闲谈的焦点人物。 傅璟佑能考上大学，这个消息就足够让人意外。 可陆淼落选，这个消息更加让人意外！ 不管是谁落选，大家伙儿心里都觉得情有可原，可能没发挥好什么的。 唯独陆淼，谁都没想过她居然会落选。 可这么不可能的事，偏偏它就是发生了！ 村里唏嘘不已。 陆淼避开陈桂芬伸来接二宝的手，人群解散时，她抱着二宝平静走在前面回家。 陆淼想过很多种可能。 这个年代似乎有冒名顶替成绩的事情发生。 可似乎又有点不可能。 先不说县办事处里谁敢调藏她的录取通知，就说冒名顶替这一点。 通知都是刚送到、刚发下来的，就是冒名顶替，也需要一个操作的时间。 会不会是还没送到？ 打谷场上解散之后，胡志远也来了傅家。 陆淼把猜测说给胡志远听，胡志远摇头否决了这一点。 “这些通知都是先后到的，最早一封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到了，县里收齐了才让我过来的。” 这个猜想被推翻，陆淼又说了第一个猜想： “那会不会有别人顶替我成绩的可能？” 胡志远闻言一怔，很快又摇头了。 “不可能，这事儿是办事处档案组负责的，经手的大领导是出了名的铁面严谨，谁都可能出现问题，但是他肯定不会。” 负责的大领导不会出现问题，胡志远又是自己人，更不会有什么问题。 难道，她真的落榜了？ 陆淼静默一瞬。 受外面那些话的影响，她短暂地有些不自信。 “是那两道题吗？我空下的那两道？” “你空题了？怎么空题了？瞎填也行啊！” 胡志远挠挠头。 他不清楚怎么回事，傅璟佑却知道。 “你先不要着急，也不要瞎猜，说不定是哪个环节弄错了……” 挤开胡志远，傅璟佑掰着陆淼肩头强调： “我去县里看看情况，等我回来了再说，嗯？” 这事不是小事。 傅璟佑最大限度安抚陆淼的情绪，之后推着自行车，和胡志远马不停蹄地直奔县里。 临行前不放心陆淼一个人在家，傅璟佑喊来了陈桂芬，让陈桂芬过来帮忙照看一下。 陆淼的状态，其实还算稳定。 她来自未来，并不和这个世界的原居民土著一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高考”上。 但录取通知书这个事儿，确实让她心情受到了一些影响。 第三百六十九章 落榜 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棒子似的。 因为除了那两道关于算盘的题目以外，试卷对她来说真的不难。 就算重点高校中不了，普通高校的名额里，怎么也该有她一个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别人都拿到了录取通知，就她没有。 这个结果不应该的。 傅璟佑中午出的门，傍晚天擦黑才顶着一身冷气回来。 陈桂芬第一时间迎上去： “怎么样？县里怎么说？” 傅璟佑看向床边抱孩子的陆淼，凌唇张合一下又合上，缓了半晌才说： “我明天再过去看看。” 简短的一句话，足以说明一切。 陆淼微不可闻怔了怔，很快又恢复平常。 陈桂芬张张嘴，回头看了她一眼。 陈桂芬有心安抚，可考试的事儿，她又确实不明白。 怕说错话让陆淼更加心烦，陈桂芬暂时收声，招了手喊傅璟佑去门外说话。 “你媳妇儿心气高，高考她未必放在心上，可这事儿肯定让她心里不舒服……” “你哄着她点。” “也没什么要紧的，这次没考上，等下次有消息了，还能接着考。不管怎么样，她在我跟你叔心里，还有所有社员心里都是这个。” 陈桂芬握拳单独竖起大拇指。 傅璟佑点点头，“知道的婶子，你回吧，今天我就不送你了。” 陈桂芬摆摆手，让他进屋去。 送走陈桂芬，傅璟佑重新回了屋里。 陆淼已经吃饭洗漱过了，他草草收拾洗漱了一番，插上大门回房间，陆淼正抱着大宝轻拍晃悠。 胖小子刚刚睡着。 傅璟佑接了大宝放进摇床里，抱陆淼跟抱小孩似的，让她坐在腿上。 陆淼搂住他脖颈，懒洋洋俯在他肩上，平日轻快脆响的声音，这会儿听着有些沉闷： “你去县里，县里怎么说？” “说是没问题，这些从通知书从送到就一直锁在柜子里。” 傅璟佑拍拍她脊背安抚，继续道： “接手的除了胡志远，就是那位大领导。” 陆淼沉静了一会儿，想着说： “那位大领导，是像胡志远说的那样吗？” “嗯。” 陆淼吐了一口气，不说话。 傅璟佑知道她心情不好，抱着她又晃了晃，“我明天再去看看。” 陆淼闷闷点头。 傅璟佑跑的很勤快，事后又去了县里三四次，每次带回来的消息都差不多。 虽然这个结果不尽人意，可陆淼在这之前，早已慢慢平息了情绪。 没考上就没考上吧。 傅璟佑考上也是一样的，反正他们都会去京市。 现在已经进入78年了，马上就会推行更多的政策，未来机会多着呢！ 陆淼重新恢复精气神，在年前又忙碌起来。 家里攒了不少鸡蛋，她让傅璟佑去副食品站卖了两回。 又跟傅璟佑商量着，在这边过完年后，就开介绍信打报告搬去京里。 阳历二月七号春节，二月二十二号京北人大开学。 陆淼寻思早点过去，提前熟悉一下环境，打点点什么。 他们刚搬过去，事儿肯定是不少的。 调节好了自身节奏，傅璟佑心里却还不得劲儿，“淼淼。” 傅璟佑心情郁积，从后方抱着陆淼纤细的腰，让她抵在灶前。 “这段时间我跑县里，听人私下说名额这个东西可以转让，到时候你去上学，我在京里……” “我去上学？学什么？学机电？” 陆淼知道他要说什么，径直打断他的话。 “你之前上班弄的那一身机油我都嫌脏，你还想着让我去弄那些玩意？” “我才不要去。” 傅璟佑哑然，“到时候去大学里看情况，说不定能改志愿专业……” “要是不能改，到时候看爸那边能不能走一下关系，帮着疏通一下。” 陆淼微不可闻叹了一口气。 傅璟佑很努力，很上进。 除了最开始在成分的事情上，他走了一次捷进。 其他的，他一直兢兢业业，以自身的努力给她富足的生活。 陆淼知道，他并不喜欢捣鼓这种事。 可是因为她，为求圆满，他一再妥协，一再降低下限…… 再说上大学。 进入大学，志愿专业这个东西，在一定时限内，校方肯定会给予转专业的机会的。 可陆淼就没打算过死磕大学，她要是真的想上，明年六七月还可以再去考。 现在这个名额和机会，是傅璟佑凭自身努力得到的，她怎么可能占用他的？ “我想上大学，马上年后六七月还可以再考，你慌什么？” 傅璟佑十分不确定，“明年还会有考试吗？” “当然会有。”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可是……” “没有可是。” 陆淼转过身看他，神情坚定决然，“之前还承诺说听我的话，你是不是又出尔反尔了？” 傅璟佑抿直唇线，深邃桃花眸的注视她。 不光陆淼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傅璟佑同样不满意。 他是在为她鸣不平，可是事实又的的确确摆在眼前…… “好啦~” 他眸光沉甸甸的，仿佛带着重量，陆淼无奈叹了一口气，揭开话题安慰他： “我虽然参加了考试，但其实没有很想上大学，要不然我早该闹腾了，是不是？” “信不信我？嗯？信不信我？” 傅璟佑用力抿唇，原本性感的凌唇呈现一种微嘟的状态，他像是生闷气的小孩，硬邦邦又固执的反问她： “明年真的还会有考试吗？” 陆淼浅浅一笑，认真点头，“当然，政策是恢复高考，可不是只考这一次。” 傅璟佑浓密剑眉打结，心里仍有些不是滋味。 可在这件事情上，也只能暂时做出退让。 录取通知书的事足够让人糟心，他不想让陆淼在别的事上继续不开心。 陆淼知道傅璟佑还在意，但是没关系。 再有一点时间，他会适应的。 就像一开始的她一样。 陆淼没太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天冷了，鸡也不怎么下蛋，还要喂……” “你这两天还去县里吗？跟胡志远打声招呼，咱们留几只吃，其他的都卖了算了。” “还要去的……确定去京市那边，县器械组的工作就要提前做好交接。” 第三百七十章 怎么就没考上？ “录取这个事还没跟那边说，要说一下吗？” 缓了缓，傅璟佑闷声闷气地问。 原本说好拿到成绩的第一时间，就给那边打电话的。 录取通知书这个事儿周折了一下，怕那边担心，傅璟佑就一直压着没打这个电话。 “说呀，说。他们这阵子肯定也挺着急的。” 傅璟佑抿直唇角不吭声。 陆淼回头亲了他一口，安抚道： “如实说就行，他们要是问，就说我状态不好没考好，不是多大的事。” 傅璟佑拢了拢眉心，轻轻点头。 事儿说办就办，第二天傅璟佑去县里办事，顺势就找了胡志远，还给京北那边打去电话。 女婿考上了，女儿没考上，陆远征握着话筒沉默了好几分钟。 最后草草问了一下情况，陆远征就挂了电话。 h省小山村里，小两口忙里忙外为年节操持。 京北花儿市小胡同里。 陆家小院，陆远征上了二楼绕过书桌，从里侧书柜抽屉拿出一个鼓囊囊的牛皮纸封文件袋。 他坐在桌前，打开袋子，把里面的东西倾斜倒出来仔细看。 一张张成绩单和一张张画满对钩的试卷，95分、99分、100分…… 从小到大，除了几次生病耽搁了去学校，那个丫头的成绩就从来没下过90，怎么就没考上？ 恢复高考第一年，各省自己拟题。 陆淼在北方长大，就算南边出题再刁钻，文化底子摆在那里，也没道理女婿都能考上，她反而落了榜。 陆远征蹙眉，拿着一张满分试卷看了半晌，最后一股脑重新装回文件袋。 他提着袋子下楼出门。 唐梅在厨房里擀面条看见，赶紧追到院里问： “今儿都小年了，还出门？” “夜里就回来了。” 沉闷丢下一句话，陆远征开车去了学校。 接手的学校已经修整完毕，大门口的栅栏门刷了新漆，顶头“京北人民大学”几个字既气派又威风凌然。 年关将近，学校里还有人影活动的痕迹。 不是校区内管理护工，就是内部预定提前调来的老师，都是住校的。 陆远征到学校，隔一段距离就有人打招呼问好。 无暇光顾，陆远征草草点头回应，直接上楼。 外面打电话不方便，办公室内的电话早已接上线。 陆远征一进办公室，就拨通了h省浠县那边的电话。 几个电话核实情况，他撑在桌边考量许久，最终还是给教育局的熟人打去了电话。 陆远征询问批改试卷存在误差的可能，以及会不会存在有人冒名的情况发生。 对面承诺不会。 都是熟人，话筒那边的人知道他女儿陆小宝。 大概猜出陆小宝也参与了这次考试，话筒那边安抚道： “陆校长不用着急，这次恢复高考，全国上下五六百万人参加了考试，工作量巨大，成绩消息最迟要到年后三月份公布，可以先等等看。” 陆远征会意，又闲聊了点别的，说回头有空上家里吃饭就挂了电话。 两头都是人精，陆远征虽然问话问得委婉，对面却知道他有施压督促的意思。 怕这件事真的会出什么岔子，教育局那头，某个小组一层一层往下传递消息。 就为了核实h省浠县高考试卷是谁批改的，具体又是个什么情况。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教育局那边快速给人民大学的校长办公室去了电话，却一直没能打通。 陆远征料想事情不会太快出结果，挂断电话后，没在办公室停留，开着小车又回了陆家小院，陪着唐梅一起过小年。 陆远征这只蝴蝶，一个举动煽动了一大片。 h省省里负责浠县试卷的部门不敢耽误，加快速度，一层一层地往下发消息。 电话及五六封电报发来，消息传到浠县时，整个办事处都惊动了。 “省状元？是不是真的？咱们县里的？” “陆，是姓陆的！傅组长的媳妇儿是不是就姓陆？” “好像是的，前一阵子傅组长还过来打听过高考成绩的事儿，不过这几天没看见来了……” “一直没收到消息，指定是以为落榜了，你看这误会闹得……快！还愣着做什么？拉横幅，找支锣鼓班子，咱们迎这位省状元去！” 县里奔前走后，忙活了一整天，出动了所有大领导。 第二天上午拉着带有“省状元”字眼的横幅，带着锣鼓班子敲敲打打到大河村第二生产队的时候。 傅家交了任务猪，刚杀完第二头年猪。 门前不少人扎堆，就想再买点肥花多的猪肉呢！ 月初杀猪，自家没怎么留。 这次杀猪，傅璟佑意思意思割了几刀卖给社员，余下的就不打算再卖了。 村里社员望着他说情： “再能吃也吃不了这么大的一头猪啊！” “就是！小六，快点的吧！把猪肚子那里的肥花肉再给婶子割一点，快快……” 门前闹哄哄地拉扯着，贺宏进和陈桂芬也在这边帮忙。 县里来的人进了村子，都没人发现。 村头那一片，除了腿脚不好坐门口唠嗑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以外，基本都是空的。 县里大领导还纳闷，人都去哪儿了，怎么连生产队队长都没见着。 后面还是胡志远举手出来，说知道傅家在哪里，可以领他们过去。 一行人就敲锣打鼓地往傅家去。 吹吹打打的，都走到了知青点门口的池塘岸上，傅家那一片儿才听到动静。 “啥呀？敲敲打打的，打这儿过……隔壁队上说亲了？” “肯定不是，谁家结婚敢闹那么大的阵仗？” 社员们唠嗑打趣。 还是傅璟佑眼神好，一眼就看见了那边走在最前面的胡志远。 心里凸了凸，傅璟佑把刀往门板上一放，沾了肉油的手拨开人群，就往坡下走。 才走出去几步，看清那边大红横幅上的字，傅璟佑一个趔趄，立马掉头往屋里冲。 “淼淼、淼淼！” 他知道，他就知道！ 傅璟佑跟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窜，差点踢翻装猪血的盆子，陈桂芬拉着他就训： “个砍脑壳的，走路看着点儿！大过年的还要人骂你！” 第三百七十一章 改变命运 傅璟佑咧开嘴，喜形于色地直接把陈桂芬“捧”了起来。 “婶子，我媳妇儿呢？县里来人了！考上了的，她考上了的！” “啥？” “啥？！” “录取通知书不是没有小六媳妇吗？咋又说考上了？” 不光陈桂芬震惊，无奈听见消息的社员们更加震惊。 “等等……那是胡特派员吧？那那些人是？” 终于，刚才看热闹的人，把目光都投向刚拐过池塘一角，敲敲打打越走越近的那些人身上。 “难道那些人是来找小六媳妇儿的？” 看见还有人举着竹竿牵着横幅过来，有人喊道： “认字儿的呢？知青同志们呢？刚才还看见在的……你们谁认得字？给看看那横幅上写的啥？” 门外闹了起来。 屋里傅璟佑已经放开了陈桂芬，又听陈桂芬说的，去后院找陆淼。 前面闹哄哄的，吵得厉害。 陆淼把孩子带去后院喂饭。 一众知青都在后院，一边逗弄大宝二宝玩，一边跟陆淼干点琐碎的活儿。 大家扎堆唠嗑，其乐融融，氛围还怪好的。 傅璟佑满心欢喜，进后院拉着陆淼就往外走。 “干嘛呀！” 陆淼碗里的粥都差点洒了。 傅璟佑接了她的碗，随意往厨房桌上一推，继续拉着她往外走。 “我就说你不能考不上！县里来人了，还拉了横幅！” 顾不上有没有人会看见，傅璟佑捧着陆淼的脸，激动地在她脸上直接“吧唧”了一口。 “省状元，淼淼，你是省状元！” “啥？” 陆淼呆了，愣愣地被傅璟佑牵着去了门外。 “省状元！” 耿晓云几个听见动静，抱着孩子跟在后面出来看情况。 县里的人已经到了门前，不用贺宏进问话，胡志远早就宣扬开了。 先是挨个介绍这次过来的领导，而后指着横幅上的大字，一字一顿地念。 “省状元！” 贺宏进眼珠子都瞪圆了。 “是的队长叔！上回没有陆小宝同志的录取通知书我还觉得纳闷呢！” “昨天上面才传来消息，说是各省都有成绩优秀出色的好同志，前三名省里、县里额外置办奖励，所以同志发得晚一些！” 胡志远笑着解释，开心的模样，不知道的旁人还以为考上大学的是他。 原来是这么个事儿！ 大河村的社员们面露了悟，偏头小声议论起来： “我就说，人家小六媳妇儿能耐着呢！怎么可能没考上？” “可不就是，而且听见没，省状元！以前状元郎都是要娶公主那样的人物的！” “小六真是撞了大运，娶上这么个能耐人物！” 社员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贺宏进听在耳朵里，脑瓜子嗡嗡的，还有点想象不到省状元到底是什么样的成绩。 陈桂芬反应得快，翻出傅璟佑买来过年的鞭炮放了好几挂，笑着直喊： “哎哟，大喜事！真是大喜事！” 村里妇女婆子拉着陈桂芬恭维： 婶子身子，你们家有福气，把小六教养得那么好，娶的媳妇儿也是这个！” 周边人竖起大拇指。 陈桂芬摆手，笑得合不拢嘴，“哪儿的话？孩子本事，都是孩子自己的能耐！” 县里领导看了一圈，以为贺家两口子是陆淼的公婆，上前握着贺宏进的手，一再恭喜道： “老同志，你是人才呀！给国家培养了栋材好苗子！你有大功！” 贺宏进干笑，一张老脸臊得黑红。 这都是那个犟丫头自己的本事，哪跟他有一毛钱的关系？ 不过都是一家人，外人恭维，夸赞自己孩子的好，贺宏进又实打实地高兴起来，咧嘴搓着寸头笑了起来： “哈哈，哪里哪里，都是孩子自己能耐！” 余光扫见傅璟佑和陆淼从屋里出来，贺宏进赶紧招手。 “小六，犟丫头，这儿！快过来！” 傅璟佑牵着陆淼走近。 他是在县里上班办事的，领导们对他都熟悉。 见他牵着陆淼，几位领导立马就知道了，这个姑娘就是他们要找的省状元！ “陆淼同志，这是你的录取通知书，恭喜你以381分的好成绩被京北军区大学录取！” 考试总计五科，陆淼参与的文科考试，考的国文、数学、政治以及历史地理。 历史地理属于小科，两科合成的一张试卷，满分为100分。 其他几个科目也是满分为100分。 五个科目总分为400分，陆淼381分的成绩，即使不除去那12分的数学算盘题，四张试卷，她的总误差分也只有19分。 成绩是真的属于相当优异。 陆淼半天没回神。 傅璟佑接过录取通知书递给她。 对面小领导给大领导递了个厚实的红信封。 大领导接过去后，又把那厚实的红信封递给陆淼： “这是省里的意思，是给省状元的奖励，三百块钱！” 人群统一吸了一口气。 三百块！ 一众社员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三百块啊！ 那可是三百块！ 这两年生产队里的日子好过了一些。 社员们参与集体上工，外加自家养鸡养猪攒下来的钱，到年尾兑换成足够果腹的口粮后，也能攒下十来块钱了。 可是三百块！ 他们十来块十来块的攒，要攒多少年才能攒到三百块？ 二三十年！ 可是光是这三百块还不算完。 陆淼接了第一个红色信封，对面小领导又给大领导塞了个小一号也相对较薄一些的红色信封。 “刚才那是省里的意思，现在这个是县里的意思。” 大领导再次将信封递给陆淼，笑着说道： “县里啊，原本想奖你一辆自行车，考量着你们家已经有一辆了，就把奖励折中变现。” “这里面是二百块钱，工业券、外汇券也都有一些，想要什么你们自己买，算是县组织对你们的奖励和帮扶！” “以后上了大学，成人、成才建设国家，也不要忘记是从咱们这儿的小地方出去的。” 大领导说着话，转手拍了拍傅璟佑肩头。 “话说长远一些，乡里这些老的小的，说不定未来还得靠你们这一辈来改变命运呢！” 第三百七十二章 一鸣惊人 傅璟佑和陆淼慎重点头。 他们和县里大领导唠着，旁边一众围观人群，早已被三百加二百的大数字砸得晕头转向。 娘咧！ 三百加二百就是五百！ 刚才算着三百块钱要攒二三十年，现在直接奔四五十年去了！ 五百块钱，那是个啥概念？ 村里好些老人想都想不到。 有些人一辈子甚至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傅璟佑和陆淼两个年轻的和领导说着话。 贺宏进怕他们礼节招待不周，就做主说留县里来的那些人吃饭。 傅璟佑赶紧附和，“家里正好杀了猪，菜什么的都有！” 要是放在平时，这些公干领导其实不好在老乡家吃饭，可一码归一码。 今天这事儿，是个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 连省里都特别给了嘉奖，他们留下吃饭是为了贺喜庆祝，顺带沾沾喜气。 倒也不妨碍什么。 “哈哈，盛情难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贺宏进一听，乐开了花： “我去收拾收拾，领导们先跟我进屋坐！” 几位大领导跟着进屋，态度随和极了。 “哎！老乡，别什么领导不领导的，今天啊，大家都是同志！好同志！” 屋里唠开了，爽朗的笑声一阵接一阵。 陆淼拿着红封和录取通知，半天回不过神来。 傅璟佑推着她进屋，有朴实的叔伯拉住他道： “那、那小六，你媳妇考上大学了，这猪肉还卖不？” 傅璟佑摇摇头，“不卖。” 旋即又明朗一笑，“明天家里摆席，叔伯婶子们直接上家里来吃席！不要份子，肉管够！” 门口静了一瞬，很快哄声振奋起来。 叔伯们笑了起来： “行！” “小六大气！我们明天一准儿来！” 虽然没买到肉，但是有席吃，还是免费的，大家为此感到高兴，脸上笑容也愈发真诚起来。 连带唠嗑时说的话都变好听了： “两口子真本事，头一回考试就都中了！” “可不是？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一、一鸣惊人？是不是一鸣惊人？这两口子都是闷声干大事的料，要不没声，要不一鸣惊人！” “五百块啊，那是五百块！真不敢想……真能耐！” 五百块钱，光是听着数字就很不得了了。 有些人甚至在回想陆淼刚才拿的两个红封的厚度，寻思原来五百块钱有那么厚！ 羡慕是羡慕不来的，但当天在傅家门前围观过那一幕的人，心里同时都铺垫上了一个想法。 甭管男娃还是女娃，有机会读书还是要读书。 先不说知识能改变命运，这成绩好了，既能得奖又能得钱，还有那么多领导上门。 队里谁见了不夸一句傅家小两口有能力又有牌面？ 得亏小两口行事都不高调，这事儿但凡放在一个好吹嘘的人身上，都能给吹上一辈子！ 生产队里的人到目前还没意识到，他们对傅璟佑和陆淼的印象以及评价，除了本事，就是能耐。 这中间就没再出现过别的形容词。 陆淼把通知书和红封揣进里衣口袋，和陈桂芬还有田桂花一起在厨房忙碌做菜。 前面堂屋，胡志远帮着傅璟佑一起把两扇猪肉抬到厨房地上搁着。 回堂屋的时候，胡志远眼睛都还盯着地上的猪肉瞧。 这么好的肉，县里可买不着…… 村里的好些人都羡慕他们出生就在县里的，殊不知这两年政策推动，他们这些个待在县里的人，反而羡慕起乡里来。 就说养鸡养猪吧！ 县里哪有那个地方？ 就算收拾出地方养，也没余力弄东西喂。 看出胡志远眼馋，傅璟佑碰碰他肩头，笑说： “今天领导们都在，不方便，明后天你再来，我给你割十斤回去过个好年！” “够兄弟！” 胡志远挠头哈哈笑。 回到席间，胡志远和贺宏进负责作陪唠嗑，傅璟佑则提着暖水壶端茶倒水地在席间穿梭，和领导们唠得热火朝天。 后面吃饭喝酒，一行人唠到下午四点多才散场。 要不是冬季天黑得早，一时半会儿的，还散不了呢。 领导们一走，堂屋空荡了下来。 贺宏进回了贺家那边。 一方面给贺大哥和赵兰香捎点饭菜回去。 一方面则因为明天要办席，夜里好多事好准备，他们肯定回去得晚，或者干脆就不回去了。 怕敏敏、敏杰在屋里害怕，贺宏进一道把敏敏、敏杰带过来。 夜里要是孩子困了，跟陆淼睡，或者睡小屋都要得。 陆淼帮着收拾堂屋桌子，田桂花把她往房里推： “那会儿是领导们在，忙不过来没办法，你现在是状元娘，哪能让你干活儿？歇着去！” “又不是只收桌子，后面还有好些事儿呢，哪能说歇就歇？” 陆淼不同意。 多一个人帮忙，也能早点完事。 田桂花道：“那你先去歇一会儿，一会儿再来。” 陆淼这次倒没推辞，捂着荷包回了房间。 给大宝、二宝冲了一瓶“加餐奶”，她掩上房门看那两个红封。 花花绿绿的票子有两沓，光是看厚度就不是一时能数清楚的。 正看着，身后忽然“吱呀”一声，陆淼吓一跳。 见是傅璟佑才松懈下来，她瞪眼嗔怪： “进来也不敲门！” 傅璟佑挠挠头。 自己家敲什么门？ 平时也没敲啊！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掩上房门，傅璟佑身上带着微醺凑近床边，贴上陆淼直接把她压倒了下去。 “干嘛呀，别闹~！” “淼淼，媳妇儿～” 傅璟佑不听，低哑嗓音带着缱绻暧昧的震响微颤。 村里那些人说得对，他捡到宝了。 他就知道，陆淼不可能考不上！ 太好了。 现在他们一家人不光可以去首都，他还可以和陆淼一起上大学。 太好了！ 傅璟佑贴着陆淼一阵乱拱。 微薄酒味冲红了陆淼的脸，他还不老实地上下撩火，激动亦急躁。 郁积的心情在今天全部被驱散，傅璟佑高兴极了。 但现实情况，陆淼注定要拒绝他的热情。 “你别乱来，现在还是白天……叔婶还在呢！” “不乱来。”傅璟佑撑起身看她，语调深情款款，“我就是高兴。” 第三百七十三章 京里见 陆淼与他对视，笑了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 可她笑容没有维持很久，一咬下唇，忽然红了眼圈，亮晶晶的水珠儿浸了出来。 傅璟佑还以为压疼她了，赶紧撑身起来，把她抱到腿上轻哄： “是不是弄疼你了，嗯？刚才怎么不说？” “不是。” 陆淼吸了吸鼻子，食指曲起蹭掉眼尾泪珠，红馥馥的唇瓣微噘，将不开心写了满脸。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先抑后扬的惊喜！” 还不如不要这个额外奖励，当时和大家一起拿到录取通知呢！ 那样她还能高兴很久。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经历了半个月的自我质疑，怀疑自身先前是否过于“自负”时，突然来这么一下。 老实说，挺让人讨厌的。 就像以前看过的某部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妻子过生日，丈夫和儿子都故意装作忘记。 让妻子为此难过了一天，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丈夫和儿子突然提着蛋糕回来，依次制造“意外惊喜”。 明明可以高兴一整天的事，结果最后只开心了那么短暂的瞬间。 这次录取通知书的事，陆淼从心里觉得和那个“蛋糕”事件的性质非常相像。 都挺让人难受的。 她不喜欢这种。 没人问的时候，她自己消化负面情绪也就过去，偏偏傅璟佑问了。 陆淼委屈起来，攥着他衣领，娇气又强势地警告： “以后要是有什么惊喜，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藏着掖着唬我！” “好，都听你的。” 傅璟佑掐着她腰拉近距离，缠着她深吻，在她玫瑰色的唇上轻咬了一下。 “那个安全避孕套还剩一个，今晚弄，行不行？” 老实的男人沉闷了半个月，现在心情好了，欲望高涨，人也变得狂野放浪起来。 陆淼被他带偏红了脸，平复心情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到晚上再说！” 她拉开房门，嘱咐说：“把红封和通知书收起来！” 说完出了房间，不忘把房门带上。 傅璟佑有点遗憾，刚才没抓住她多亲几下。 却也老实地把床上散开的票子重新塞进红封，一起收进床尾里侧的柜子里。 人逢喜事精神爽，傅璟佑紧跟着出房间忙活起来。 期间带着微醺的思绪低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心里盘算得空去几次县里。 要带着户籍页去。 京市那边的医院，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边的医院一样，都能领安全避孕套。 他得事先多领几盒，预防着那边没有。 夜里，厨房卤肉备菜。 贺宏进抱着捏着肉丸吃的大宝坐在灶口烧火，神采奕奕乐呵呵的。 一个劲儿地嘱咐敏敏、敏杰，以后要跟小婶婶陆淼学。 字里行间夸陆淼聪明、厉害云云。 省状元，就不说多少分成绩的事，听着这个名号就叫人觉得不一般。 陆淼好气又好笑，努努嘴不配合地拆台道： “咋啦，这会儿不说我娇气、脾气犟了？” 娇气是真的娇气，本事也是真的本事。 贺宏进搓着后脑勺直笑。 贺宏进嗓门大，过去惯会堵别人的嘴，今天反过来被陆淼给堵住了嘴。 陈桂芬和田桂花这对婆媳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起来。 傅家厨房其乐融融，满目欢声笑语。 另一边，贺家小院就显得冷清萧条得多。 放在过去，别说贺宏进和陈桂芬这个点儿没回来，赵兰香就有话说。 老两口平时就是去一趟傅家那边，赵兰香都要翻白眼。 可是今天传出陆淼考上省状元，前后拢共得了省里、县里五百块钱的奖励，赵兰香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酸都不好意思酸。 要是只奖励个三块、五块、十块什么的，赵兰香还能阴阳怪气几句，说点不过如此、没什么好稀罕的话。 可那是五百块！ 那是什么概念？ 她男人在县里干活，不吃不喝不花销都得攒一年半！ 可见她过去看着不成什么大用的人，其实是有些真本事的。 面临高额的奖励，赵兰香直接服了气，心里寻思着，也有点为过去说的那些话，自打嘴巴。 赵兰香虽然为人刻薄、小家子气了些，但也还算是个识趣的。 意识到陆淼和傅璟佑这两个人，未来注定不会是普通的人物，她也没有往上面黏。 也或许是明白，之前发生过那么多次的不愉快，即使上赶着人家也未必搭理吧。 年后正月二十号左右，是各所大学相继开学的时间。 生产队里，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知青，在年前年后的几天里，先后拿到介绍信等各项证明，前往大学之前，先一步光荣返乡。 分别之前，知青们相约去了傅家辞行。 像邻居、朋友一样相处了那么几年，又相互帮衬，受了彼此不少的“恩惠”，感情早在过去的一朝一夕中尽力起来。 姑娘们手握在一起，约着以后前往各地进入大学，也要时常写信联系。 谢斐也去了傅家。 出发返京之前，他提着箱子在傅家门口，冲着抱着孩子的陆淼点头： “我先回去了，到时候京里见。” 陆淼浅浅一笑，微微颔首，“一路顺风，到时候见。” 浅浅做了道别，小山村的新春年节还在继续。 知青们考上大学，似乎和社员、乡民们无关，可小小的一个村子，一口气考出去六个，其中还有一个省状元。 有些人心里不由得开始猜测起来，这大河村是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专出文人才子…… 传言和傅家无关。 年前杀了猪，又得了好消息。 今年还没人跳出来捣乱，肚子油水足，心情顺畅，陆淼难得过了个爽利年。 短暂舒坦了两天，年后大年初二拜完村里的年，外加走完几家关系不错的亲朋，陆淼和傅璟佑再次忙碌起来。 陆淼忙着打包收拾。 傅璟佑则提了陆淼用油纸包好的坚果、瓜子包裹，骑了两个小时自行车去了王小虎家。 一大家子要搬迁去首都，县里器械组的工作就干不了。 器械组组长的位置需要有人接替。 县里信得过傅璟佑，让他自己在器械组员工里物色接班人。 第三百七十四章 出发进京（加更） 傅璟佑上门说明来意。 王小虎最初有些发蒙，后来听说他跟媳妇儿两个人都考上了大学，马上就要去京市，王小虎震惊得跟什么似的。 “傅哥，你太牛了，太出息了！我们队里也有不少知青参加高考，一个都没中！” 傅璟佑笑了声，就这，他还没说他媳妇儿是省状元的事儿呢。 把上门拜访的包裹递了过去，傅璟佑缓声嘱咐： “以后心思放细一点，接替了位置就要承担起责任，要能挑大梁……” “以后要是得空回来，我指不定就要突击检查你。” 傅璟佑拍拍王小虎肩膀，话说到后面，带了几分玩笑话的意思。 王小虎憨笑挠头，“傅哥放心，我技术虽然是在津门那边学的，但是有一半的本事都是你带出来的，我指定不能给你丢脸！” 傅璟佑微微颔首，推着自行车就要走。 王小虎拉他，“这就要走了？在家吃饭！” 傅璟佑笑着摇摇头： “饭以后有机会了再吃，家里老婆孩子等着了，怕她们担心。” 王小虎只好松开了他，一路送他到村口，谢谢的话也说了一路。 傅璟佑车骑出去好久，王小虎才旋身回家。 他媳妇儿杨翠兰从屋里出来，好奇地问了一嘴： “这个傅组长的媳妇儿是不是姓陆？” “是，怎么了？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昨天回去拜年，听娘家妯娌唠嗑，说是他们隔壁村考了个什么状元，县里奖了好几百块钱……” 杨翠兰摇摇头，回忆着说： “好像说是姓陆的，家里男人在县里当差，我寻思，怕就是这个傅组长的媳妇儿吧？” 奖十几块钱还行，奖几百块钱…… 王小虎有点不信。 不过说考大学这个事儿吧，王小虎见过陆淼几次，也知道一点陆淼的情况。 京里来的知青，家里还有些背景，人家文化程度高，考上好大学倒是合情合理。 “唠嗑的闲话哪能全部当真？就算是真的，是傅哥的媳妇儿又怎么样？那也是人家该得的。” 王小虎永远忘不了，那会儿几年前出去学手艺，他在饿得不行的时候，是谁给他递的馒头、塞的鸡蛋。 两口子都是心地善良的人，好人就该有好报。 有些人的运道好，是合该的事。 傅璟佑骑车回家，家里贺宏进带着大宝二宝，陆淼跟在陈桂芬身旁打下手，把家里卖完留下的几只鸡，又杀了几只。 “婶婶说现在杀了腌上，回头路上好带，我没让全都杀，留了两只，回头叫他们拿过去养了，或者杀着吃。” 陆淼本来说不要的。 坐火车带两个孩子本来就够呛，带一堆行李，真的拿不了。 贺宏进非说到时候他们帮着送上车，到京市那边有人接车，行李拿上车就不用动云云，非要陈桂芬杀了给她捎上。 陆淼辩不过贺宏进的大嗓门，只能妥协。 傅璟佑点点头，“腊鸡和腊肉一样，耐放，回头带京里让长辈们都尝尝。” “嗯。” 陆淼打包的行李不多，就一个箱子。 其他衣服类的行李，她跟贺宏进要了厚实的麻袋，套了好几层单独打包放在了一旁。 初八的火车票，镇上邮局初四开门。 走前走邮局寄过去就行。 花点钱省功夫，免得费劲。 傅家该收捡起来的东西，就收捡起来。 该用东西搭上罩起来的，就搭上罩起来。 陈桂芬和贺宏进过来帮忙，队里也时常有人过来打量。 明面上看热闹、唠嗑，心里却都在感慨，傅家的真是今非昔比。 没有人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家的孩子。 外人说话好听，贺宏进忙前忙后地清理鸽笼、猪圈，咧起的嘴角就没塌下去过。 他这会儿还能呲着大牙乐呵，那是因为还没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分别”意味着什么。 等初八和贺二哥一起带着敏敏、敏杰去送车，贺宏进就笑不出来了。 敏敏平时很懂事，这一天知道小婶婶、小叔叔要带着弟弟妹妹走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敏敏哭得好厉害。 火车月台上，陆淼抱着二宝要上车，敏敏拉着陆淼，舍不得撒手。 “婶婶，小婶婶。” 二宝眼睛好奇乱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敏敏哭，二宝弯腰够敏敏的手，“姐姐哭了。” 稚嫩的孩子最容易打动人心，陆淼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贺二哥提着行李，往火车座位上面堆放行李，陆淼把敏敏牵到一旁，哄着说话嘱咐。 一旁，贺宏进怀里抱着大宝，手里牵着敏杰，正和傅璟佑说着话： “你现在出息了，出去好好学，好好干，钱不够用跟家里说，我跟你婶儿拿。” “那个犟丫头脾气不咋好，可人家是好姑娘，去了外面，你多关照……岳父岳母说的话，甭管对不对，先听着。” “人家是城里人，观念未必跟咱们一样，但是说的话啊，肯定还是为你们的。” “知道了叔。” “嗯。” 贺宏进点点头，蓄起浅浅胡茬的下巴在大宝脸上亲昵蹭了蹭。 倾身把大宝递给傅璟佑，他才想起来问： “学校都什么时候放假？有空回来看看？” “淼淼说长假只有寒暑，到时候年中年尾得了空闲就回来。” 年中年尾…… 那就是至少得大半年才能回来一次…… 贺宏进眼神闪了一下，干巴巴点头“哦”了两声。 车站里打起了铃，穿着白制服的工作人员吹响口哨： “再有三分钟火车就要开了，站台上的乘客注意时间，提前上车，切勿错过火车出发的时间！” 贺二哥已经从车上下来，从陆淼跟前牵过已经被哄好不哭的敏敏，走近贺宏进道： “行了爹，别耽搁小六和弟妹出发。” 贺宏进点点头，摆手说： “去吧，你们去吧。” 傅璟佑颔首，陆淼走在前面上车，他抱着大宝紧随其后。 大宝懵懵懂懂附在爸爸肩头，小手向后伸着，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爷爷，爷爷……” “哎！” 贺宏进应了一声，往火车门口跟了两步。 第三百七十五章 陆家姑爷 贺二哥怕火车开了，到时候把他卷到车底下，赶紧把他拉住。 “大宝记着想爷爷哈，别把爷爷忘了！小臭小子……” 陆淼和傅璟佑在靠窗户的位置坐下，贺宏进躬身贴近窗边嘱咐： “犟丫头，夫妻两个相互帮衬，你们两口子出去不能吵架，城里地儿大，孩子要看好啊！” 陆淼点点头，握着二宝胳膊晃了晃： “跟爷爷和伯伯说再见，说等有空了，我和哥哥，就和爸爸妈妈一起回来看你们～” 二宝站在妈妈怀里趴在窗户上，什么也没说，就仰着小脸往外头看。 二宝生得玉雪可爱，平时就乖，娇滴滴奶声奶气地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时候，都能把人给甜化。 她这会儿没说话，一张白嫩胖乎小脸满是懵懂茫然。 贺宏进见了，心里却更不是滋味。 大人走了，孩子也走了。 半大的娃娃还没养成记忆，也不知道隔半年回来，还能不能记得他们？ “小六啊，你是顶梁柱，在外要照顾好媳妇孩子，听见没？有困难也不要慌，想着给家里来信！” 火车在贺宏进絮絮叨叨的声音中，“呜——”的一声长鸣出发。 敏杰还不懂什么情况，拽着亲爹的手晃来晃去荡秋千，敏敏抽抽搭搭的又要哭。 敏杰看敏敏，又去看爷爷，最后推着敏敏说： “你别哭了姐，你看，你把爷爷都弄哭了。” “臭小子。” 贺二哥往儿子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什么也没说，带着老小回家去了。 回到贺家，陈桂芬眼睛也还红着。 家里人口多，平时总在跟前创来创去的，还挺招人厌。 现在一下子少了四个，老两口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子跟缺了个大口子似的。 尤其过完了年，贺二哥两口子也回了镇上煤炭厂上班。 贺大哥如是。 赵兰香在家坐完月子，带着儿子也回了县里。 敏敏还丢在家让老两口带着，赵兰香没多问一句。 小院一下子空荡下来，陈桂芬心里不得劲儿，偷偷哭了好几回，隔了两三个月才渐渐缓过来。 可是那时，国家政策推动，各个公社、镇子、大队里，又组建起了小学育红班。 敏敏、敏杰要上学，平时在家的时间也不多，贺家小院更是空寂。 值得一说的是，马甜枣虽然没有考上大学，但是她根正苗红，父亲是先进生产队的记分员，她又参加过高考。 虽然没考中，但是156分的成绩，足迹说明她和其他文盲、半文盲还是有差距的。 马甜枣被公社选中，安排做大队上的育红班老师，负责本大队的稚子启蒙。 公社那边给开支，每月有粮票补助，还有三块五的工资。 这事儿放在十里八乡，这也是个招人羡慕的事儿。 陆淼走前也将课本资料留下了，一部分在落榜的杨小婧那里，一部分则在马甜枣那里。 今年高考，如果她们想考，还可以继续做准备，接着考。 小山村的日子平稳进行。 另一边，首都京市。 经过两天硬座的折腾，从h省浠县始发的火车，总算抵达了京北站。 当时买票，傅璟佑打电话说了车厢信息，火车进站刚减速没一会儿，身侧的玻璃就被敲响了。 是陆远征。 陆远征和唐梅买了月台票进来，已经在站台上等了有一会儿了。 火车停稳，陆淼把二宝交给傅璟佑，帮着陆远征一起往下拿东西。 傅璟佑怀里揣着大宝，手里攥着二宝，坐在位置上只偶尔挪动一下方向，并未起身。 陆远征见他四平八稳地坐着，蹙眉瞅了他好几眼。 陆淼晃晃脑袋，露出早有预料的表情，解释了一句： “大宝睡觉尿了裤子，里面还光着。” 唐梅听见“哎哟”一声，赶紧抓着傅璟佑的军大衣，把领口又拉紧了一些，将大宝裹得严实。 “那赶紧包紧点儿，京北这个季节天冷风大，别出去冻着了。” 陆淼点点头。 陆远征的车停在北广场上，傅璟佑怀里“包”着大宝，腾不出手。 陆淼就说让唐梅抱二宝，她跟陆远征拿东西。 唐梅哪舍得她受累？ 让她自己抱着二宝，陆远征拎着两个箱子，唐梅就负责拎其他零散的包裹。 陆淼笑道： “还不如让我拎包呢，这小丫头可不比包裹轻多点儿。” 唐梅点点头，也笑，“是，我看着是。先前总担心你照顾不过来，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瞅瞅小胖丫头多结实？” 唐梅和陆淼走在后面唠着。 前面陆远征沉着声音，面不改色地，也和傅璟佑说着话： “先前那个录取通知书怎么回事？” “闹的误会，说是省里那边谈论奖给第一名什么东西，给耽搁了一下。” “你是选的对口专业吧？” “是。” “小宝呢？” “还不知道，淼淼原本填的京市大学英语专业，发来录取通知的是京北军区大学，上面只有校名，没提专业。” 陆远征深思点点头。 他毕竟当了好几个年头的大学校长，学校之间的门道还是了解的。 尤其他原来就是京北军区大学的校长…… 京市大学和京北军区大学都是首都一本学校。 但后者更高一个层次，属于名校。 他那个丫头是成绩优异，名列前茅，是被组织看见，破格录取的。 专业的问题好说，到时候进学校再选就是。 可选什么专业，就得重新再物色一下了。 要是喜欢外语，学也应该是学俄语。 回头看了一眼抱着孩子，和唐梅有说有笑的陆淼，陆远征收回目光拍拍傅璟佑肩膀： “来了就踏踏实实地，只管好好学本事，其他的什么都不用担心。” 傅璟佑点点头。 小车晃荡停在巷子口，陆家平时进出形影单只，今天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别提多惹眼。 巷子里不少邻居都探出了头： “哟，陆校长，小宝这是回来了？” 陆远征点点头，少见地笑着调侃道： “是，姑爷本事，年前参加考试给考上大学了，这不，带着丫头孩子们上京来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宝宝才是宝宝 女婿拖家带口地住岳家，喜好捕风捉影的人，容易传出闲话。 陆远征态度难得的和煦，话也说得巧妙。 只提了傅璟佑考上大学，暂时没提陆淼。 旁人听了，只道是陆家的女婿本事有能耐，不会往女婿依靠岳家的方向去想。 陆远征这是对外承认傅璟佑的身份，也是对傅璟佑的认可，陆淼看在眼里。 “哎哟，您福气了！这两个娃娃都是宝丫头的？长得真好，哪个是头胎，哪个是二胎？瞅着个头分辨不出来呢？” “我们家小宝有福气，一胎两个生的龙凤胎。” 说起孩子，唐梅脸上笑容就止不住了，高兴接话道： “姑爷怀里抱的是哥哥，小宝怀里的是妹妹。” 高兴归高兴，唐梅也没忘记正事。 跑在前面开了院门，她还不忘向邻居们喊话： “有空来家里坐着唠，孩子们刚坐火车过来，都累着了，我得赶紧收拾一下让他们歇一歇。” 喜事好事方面，唐梅从来不爱藏着掖着。 不过片刻时间，陆家女婿考上大学。 以及陆小宝生了双胞胎。 一双儿女玉雪可爱，养得跟过去宫里的阿哥、格格似的消息，快速传遍了隔壁两条巷子。 不少人都上陆家串门打量，唐梅有点不高兴。 这些人也真是的。 要上家里来唠，也得等人休息休息不是？ 人材进家门，没休息不说，一堆事儿呢，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 皮笑肉不笑打发前来看热闹的邻居，唐梅直接插了院门。 “饿坏了吧？家里还有一些肉酱，姨妈给你们做炸酱面去……暖水壶里有热水，一会儿吃完你们洗洗再睡，二楼都收拾出来了。” “二楼？” 陆淼疑惑了一声。 唐梅点点头，忙碌间笑着说： “是，小傅前几天打来电话，你爸就把地儿收拾出来了，以后他住你那屋儿，楼上你们住。” 常在一起打交道，难免会有磨蹭。 年轻人也需要空间，二楼腾出来叫小夫妻住着，以后轻易他们就不上去了。 陆淼抱着孩子先上了楼。 二楼有三间。 一间厅，一间小书房，外加卧室，还有个简陋的小阳台。 现在天气冷，阳台上的门都给闩死了。 东西少的缘故，二楼空间上看着就要比下面大一些。 陆淼又去房里看了看。 房间很大很空，居中摆着一张床，床头两侧各自摆着一口红木箱子。 那箱子在过去是陪嫁，现在却铺着素色的方巾布料，临时充当起了床头柜。 床铺右侧贴墙的地方，摆着从楼下抬上来的衣橱。 左侧靠近窗户则摆着一张枣红色的桌子和椅子。 拢共就这些东西。 她过去在楼下睡的是单人床，现在房里摆着的是双人床。 原来的铺盖床单都用不了，现在床上铺的，都是新的。 像样的床上四件套，在这时候可不便宜。 东西虽然不多，却能看得出唐梅和陆远征费了不少的心思。 陆淼本来想着把二宝放房里，先下楼把东西拿上来。 二宝冻得小手冰凉，怏怏缩在她怀里不肯下地。 已经是开春二月中了，温度其实已经有了明显的回暖，不过小孩跟大人比不了。 大人总是忙来忙去，所以觉得还行，小孩就不行了。 陆淼也有点心疼孩子，就抱着一起又下楼去了。 唐梅在厨房做饭。 傅璟佑接了陆远征递的毯子，把大宝包起来放在沙发上，刚给他尿湿的裤子烘起来。 二宝在炉子旁边待了一会儿，暖和过来了才恢复点精气神儿，转着脑袋好奇地看来看去。 陆姓的父女俩人，骨子里固执的脾气和不善与亲近的人说爱的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现在关系虽然缓和了，却是面对面坐着也没有话说。 陆淼不知道要怎么跟陆远征正面沟通，但是她知道怎么侧面沟通。 二宝只认颜值，不认生。 陆远征眉目周正，是个刚毅硬朗的帅姥爷。 陆淼就哄着二宝介绍： “这是姥爷，妈妈要忙一下下，宝宝先跟姥爷玩行不行？” 二宝黑玉样眸子睁圆眨了眨，慢吞吞点头。 陆淼就直接把二宝放进了亲爸怀里。 陆远征僵了一下，捧着二宝屁股蛋儿和腿窝就跟捧着个盆似的。 他刚才还寻思说点什么话会显得不突兀，还能抱抱两个孩子。 现在怀里突然被塞进来一个，陆远征缓了好半天才缓过来慢慢调整姿势。 陆淼挽起袖子，使唤傅璟佑一起，把带来的东西拿上楼上清点。 该拿出来的拿出来，该挂上的挂上。 腊肉、腊鸡什么的，则又重新拿下来交给唐梅。 后面下来吃面的时候，唐梅就在一侧咋呼： “呀，今年又拿了这老些来……哈哈，不过也还好，你们跟孩子也都过来了，浪费不了。” 陆淼咽下咸香的炸酱面，道： “你们吃不也一样是吃？哪有什么浪不浪费的？” 唐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呵呵地闲唠： “那哪能一样？我跟你爸都是半截入土的人，对付一下能饱肚子就行，像肉这种有营养的东西，肯定是要先紧着给你们这些年轻的和小的。” 陆淼听了不得劲儿。 陆远征举着二宝晃了晃，也不赞同地说道： “看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家里又不是没那个条件，就你们几张嘴，我还养不活了？” 唐梅笑说：“这不是跟孩子唠嗑？就是胡乱说一说，你怎么还较起真来了？” 陆远征没看唐梅，摸着外孙女松散的小辫子问： “宝宝饿了没？” 他一贯是冷淡威严的模样，此时温声喊着“宝宝”两个字，反差简直不要太大。 陆淼还好，没觉得什么。 傅璟佑就不行了。 被面条呛了一下，他长腿在桌底碰了碰陆淼，打趣地眨眨眼。 陆淼挤挤眉毛，做了个逗乐的微表情附和他。 那边沙发上，下身被毯子包裹的大宝，原本被不倒翁吸引了注意力。 听见有人喊宝宝，他赶紧抬起头来，鼓着肉墩墩的小脸指着二宝强调： “妹妹叫夏夏。” 接着又反手指自己： “宝宝才是宝宝。”(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七章 亏欠 “好，宝宝是宝宝，都是宝宝。” 陆远征摸着二宝头发，眉眼和煦含笑地望着大宝。 那会儿在外人面前，他的笑里总有几分做戏的意思，这会儿却是真心实意地笑。 两个孩子白净可爱，跟童子似的，养得是真好。 丫头眉形和眼睛随了他姑娘，小子嘴唇随了他姑娘。 双胞胎乍一看很像，熟悉的人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其中差别。 就比如陆远征。 过去看女儿看了十几年，现在再看外孙、外孙女，他就能轻易分辨出来。 女儿小时候的事迹，随着时间推移，已经记得不那么清晰了。 陆远征心底存了一丝无可言说的遗憾。 对着和女儿血脉相连，模样肖似的外孙和外孙女，他心底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亏欠，让他想疼他们，想多疼疼他们。 似乎这样，就能填补女儿缺失的那一部分…… 路上周折两天，还带着两个孩子，陆淼确实累惨了。 身体上的疲倦压缩了进食的欲望，陆淼吃了半碗炸酱面，就先洗漱上楼睡觉去了。 原本说带大宝二宝一起上去，唐梅见孩子没哭闹，就说让孩子在楼下玩，守着炉子暖和。 陆淼想着行，就自己上楼去了。 傅璟佑食量大，吃完了自己那碗炸酱面，又把陆淼剩下的扫了。 唐梅后面说锅里还有，给他又盛了一碗，他都吃完了。 后面洗漱上楼，房里媳妇儿已经睡熟了。 二楼没有炉子，温度明显比一层低。 陆淼缩在被窝里，蜷成一团，看着就还没暖过来。 傅璟佑脱了军大衣搭在被子上，揭开被角躺了进去。 男人天生体热，以前天冷陆淼就爱贴着他睡，这次他一躺下，她更是像小兽似的往他怀里钻。 “捂严实一点，有风……” 傅璟佑会意，将她捞进怀里。 把她后脖颈一块的被子掖好，利落调整姿势把她冰凉的脚丫夹进腿弯。 怀里的人软乎乎长舒了一口气，睡得深沉。 傅璟佑搂着她轻拍，暖好被窝跟着眯了两个钟头。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摸了一下陆淼暖呼呼的脚，小心揭了被子穿上衣服又起身下楼去了。 他们上午十点多到的京市，这会儿睡了一觉从楼上下来，一楼长柜上的座钟正好指向两点一刻。 大宝二宝早就睡熟了。 他们在楼上睡觉，唐梅没去打扰他们，加上一层暖和一些，唐梅就把孩子抱她那屋睡了。 大宝二宝随了亲妈，在屋里都不爱穿厚衣服，在一层带着也好，免得上去冻病了。 唐梅坐在厅里挑拣年前晒的干豆角，傅璟佑坐过去直接问： “姨妈，家里有没有富裕的工业券？我跟你换两张。” 进京之前，傅璟佑把手里的地区粮票、布票、副食品券等等。 能换成全国通用的，都换成全国通用的了。 像工业券、外汇券这种，都是限定地区使用，没有全国通用一说，他就拿去了黑市跟人套现了。 现在手里杂七杂八的票有不少，工业券、外汇券他真没有。 “才刚来，要工业券做什么？” “楼上冷得厉害，我寻思出去买个炉子回来。” 傅璟佑也不藏着掖着，如实相告。 “瞧我，先前光想着铺盖的事儿了，把这个给忘了！” 唐梅顿了顿，反应了一下，忽然正色起来。 “工业券，你要买炭炉？那个不好……” 唐梅指指厅里的烟囱炉，“也装个这样的，这个没烟，暖得快，也不耽误烧水什么的。” 她说着话，就想去跟陆远征说这事儿。 “姨妈，不用那么麻烦。” 傅璟佑赶紧拦下她。 “这都已经开春了，冷不了几天，买个炭炉先对付一下就行，免得再去开墙凿壁的，麻烦又不安生。” 后面等天再暖一点，烟囱炉基本就闲置了。 最重要的是，这是陆家，傅璟佑不想太大张声势。 这要是自己的家，他肯定就不怕麻烦，妻女怎么舒坦怎么来了。 煤炭炉子也是一样的，在下面院里点起来再拎上去，也没什么烟。 过去在南边那边，就是这么过来的。 “那行吧……你爸年前发了几张，家里什么都有，那券攒着都用不出去，正好拿给你。” 傅璟佑态度坚定，主意正，唐梅只好作罢，起身给他工业券。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是个孝顺孩子，也是真心疼小宝的，以后这家里的东西都是你们的，可不兴再说什么换不换的话，让人听着伤心。” “……” 傅璟佑静默一瞬，轻轻点头，“是。” 唐梅给他拿了三张工业券，又给他指了东花市街道的方向。 说那边有国办杂货市场。 炉子、煤炭之类的，那边都有零售点儿。 “你沿着主街往那边去，要拐角的地方就竖着市场牌子。” “好。” 傅璟佑沿着唐梅指的方向走了十几分钟，果真在马路右手边看见一块用黑毛笔字歇着“东花市杂货市场”的路牌。 路口来往的人有不少。 傅璟佑手插大衣口袋，拐进巷子里看了看。 说是巷子，里面空间其实很大，头顶上都是铁骨架子撑起来的棚子，有十多米高。 东西也多，卖菜的、卖肉的，还有卖副食品、修理自行车、修理座钟的，等等等等。 傅璟佑边走边看，大概意会过来，这处之所以叫“杂货市场”，就是因为副食品站和农贸市场。 还有修理站之类的国营单位，都集中在一块儿了。 北方天冷，市场上除了大白菜和红薯、土豆以外，再看不见别的东西。 肉联铺上摆着几细条的肉，都不怎么新鲜，想也是的。 肉是紧俏的东西，但凡送来都要被疯抢，没人卖就说明真的不这么好了。 路过家禽区，摊位里面的笼子里关着几只鸡鸭。 大概是天冷和活动范围受限，几只鸡鸭看着也都病恹恹的。 傅璟佑沿路打量，很快找到煤炭零售点。 炉子也有，都是捎带着卖的。 这边买煤不要票。 城中区首都人一般都有供煤证，拿着证来买，蜂窝煤五分钱一斤。 第三百七十八章 买房 小碎块的原煤更加耐晒，所以也要贵一些，要七分一斤。 如果没有供煤证，两种煤的价格，都要往上抬两分。 即使是这个年代，本地人和外地人在物价上面，也能看出一定的差别。 陆家有供煤证，但是院里屋檐下堆了不少煤，唐梅就没给傅璟佑拿。 傅璟佑先前都不知道这个东西，当然也想不到要。 一张工业券外加三块钱，傅璟佑单独地买了炉子拎回家。 傍晚陆淼起来的时候，二楼房间已经点上了炉子。 煤炭炉温度起来得没有烟囱炉快，不过屋里温度明显缓和许多。 陆淼原是缩在被子脸都不想露，显现胳膊放在被子外面，都不觉得怎么冷了。 傅璟佑从小书房拿了书在窗边看。 他躬身坐在桌前开着小台灯，光影和阴影的叠加下，肩宽腰窄的身形愈发明显。 光看着背影都觉得很有魅力。 陆淼侧躺撑着下巴问他，“孩子呢？” 傅璟佑合上书本，旋过身，“醒了？” “嗯。” 他走近床边，给她递去衣服后，又亲了亲她。 “小姨妈好久没见两个孩子，想得紧，爸也喜欢他们，他们没闹，我就寻思就让他们在下面待着了。” 陆淼点点头，搂着他脖子撒娇腻歪。 “从前总是围着灶台孩子打转，现在有小姨妈搭把手，我总算能腾出点空闲干点自己想干的事儿了。” 傅璟佑怕她着凉，拿了褂子给她套上。 “咱们手里有钱，该孝敬的孝敬，伙食费、照料费，该给的也得给。” 陆家只有陆淼这一个姑娘，长辈百年之后，陆家的东西，肯定还是陆淼的。 但那是百年之后。 现在两位长辈都还年轻，他们做小辈的，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 “知道了。” 陆淼点头，懒蛇一样把腿架到他大腿上。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就跟他们说买房的事。” 傅璟佑抓着她白嫩脚丫套上袜子，末了在她脚心使坏挠了挠： “能同意吗？” 傅璟佑很不确定。 尤其在看见陆家特意把二楼腾出来给他们小夫妻住以后。 要是暂住，哪会那么大费周章？ 这明显是想让他们常住的意思。 陆淼鼓嘴反问他： “你住在这儿得劲儿？” 傅璟佑微微一怔，很快回道： “只要一家人在一块儿，住哪儿都是一样。” “哎”了一声，陆淼递给他一个“早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 “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这一块属于南二环的地界，我们两个的学校都在西二环那边，远着呢。” 陆淼细心地跟他解释。 这会儿主要交通工具，除了自行车，就是公交车。 道路又不跟未来后世一样，好些路段现在都还长满杂草、盖满小院呢。 来回一趟，路程至少两个小时起步。 每天最早的一班公交车，是六点半，学校正常早课是七点，赶都赶不上。 傅璟佑点点头，渐渐会意。 这两年存了不少钱，加上年前卖猪、卖鸡，以及陆淼奖的那五百块，去掉日常开销，林林总总的也有一千八百来块。 大年夜守岁的时候，傅璟佑和陆淼一起才数过。 买房应该是买得起的。 就是不知道城里的房价什么样，买完之后手里还能剩下多少。 这关乎着以后手里开销紧不紧巴。 大学要读三年，中间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允许打工挣点外快…… 傅璟佑心里有点顾虑，但除此之外，他还有更顾虑的事。 “真搬去学校那边，姨妈能愿意跟着去吗？” 陆淼“哼哼”笑了声，穿好衣服下床。 “她啊，只怕你不让她去呢。” 两人先后脚下楼，一楼桌上已经摆了海碗饭菜。 下午巷子里有人挑豆腐来卖，唐梅买了两块，晚上切了和白菜、腊肉一起烩了一大盆子。 “刚在院里看楼上窗户缝隙亮着灯，我就知道你俩起来了。” 唐梅擦手乐呵呵地，说罢又问： “小宝，这次回来没拿多少衣服呢？除了烘着的这几件，大宝二宝都没衣服换？” “带孩子路上不好拿，都走邮寄寄回来的，初四下午寄的，这几天应该就要到了。” “哦，那行吧，你跟小傅醒醒神，赶紧坐下先吃吧！别等了，天儿冷，一会儿都凉了。” “知道了。” 陆淼没有任何压力，坐在桌边舀了点豆腐汤，慢吞吞地就吃了起来。 斜对角的沙发、小腾桌那边，大宝二宝已经跟姥爷熟悉起来。 陆远征坐那带着他们两个，两小只跟耍宝似的，连番上阵。 就陆淼打量的这空挡，二宝已经捧着搪瓷缸子递了上去： “姥爷、姥爷喝水！” “哎，哦哦好，姥爷喝水。” 陆远征接了茶缸子，顺势在二宝头上rua了一把。 二宝仰着脑袋，黑黝黝的眼珠盯着他瞧，见他不和，二宝奶声奶气地催促： “姥爷喝水吧，喝水！” 陆远征已经喝了一肚子的水，被小奶娃盯着，只好再次把茶缸子递到嘴边，意思意思抿了一口。 陆远征缓和神色，想夸夸二宝真懂事。 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宝又从藤桌另一边绕过去趴在他膝上。 “哎呀！姥、姥爷，姥爷喝水真~漂亮呢！” 大宝虎头虎脑的仰着圆润小脸，用尽两岁以来的“毕生所学”，硬核反向夸赞。 陆远征眉头挤了挤，浅浅“嘶”了一声。 有种“大宝你是认真的吗”的意思。 陆淼笑了一下，粉条呛到喉咙，一阵爆咳差点没背过去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 “你慢点吃。” 傅璟佑拧了眉头，轻拍给她顺气，看神色有点不高兴。 陆淼缓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眨眨眼撒娇，他脸色才好看一些。 唐梅拿了碗来，说要喂大宝二宝。 陆淼道：“先不管他俩，盛点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吃就行。” 两小只勺子已经拿得很利索了，就是吃饭的总是爱玩，米粒儿会弄得到处都是。 但是不要紧，洒了收拾就是，重在锻炼。 小孩子家家，碗里就那么一点，浪费也浪费不了多点。 唐梅点点头，就用小碗给大宝、二宝各自盛了点白菜豆腐。 拿了矮凳子让他们俩自己坐在小藤桌上吃。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这事没得商量 两个孩子有时候不好带，有时候又是好带的。 小孩之间也有“比拼”的时候。 比如二宝吃饭得了一句夸奖，大宝见了也想要，就也坐得板板正正，大口大口地专注吃饭。 一个人带孩子那么久，陆淼多少摸出一点心得。 训孩子她是舍不得的，但也不能总夸。 凡是适当、适量，真的很重要。 陆淼对大宝二宝放心，唐梅却还是止不住的时时投去打量的目光。 一会儿担心孩子渴了没水喝。 一会儿又是怕椅子翻了会摔着什么的。 陆淼看在眼里，只能摇头。 这个没法说，只能等相处一段时间后，唐梅自己慢慢养成意识。 桌上人都坐齐了，陆淼适当开口，把刚才在楼上和傅璟佑商量的事提了出来： “明天姨妈帮忙带一下孩子，我跟佑哥出去转转，买点上学要用的东西，顺便看看房子。” 前面的话，唐梅听得只点头，一听她说要看房子，唐梅抬头问： “房子？看什么房子？” 陆淼早有预料，把刚才和傅璟佑说的说出，在这时又说了一遍。 唐梅道：“我听你爸说，小傅考的京北人民大学，你考的军区大学。” “这两所学校挨得近，一个是你爸之前任职的地儿，一个是你爸现在任职的地儿。” “他有车，那片他熟，每天也都去上班，到时候你们坐你爸的车过去就是了。” “还买房……家里不好住？买什么房？” 唐梅不赞同。 陆远征也不赞同，但是他暂时没吭声。 陆淼道：“爸上班跟我们上学能一样吗？早课老师跟同学一个点，他是校长，九点到校就行，下午五点就下班……” “先不说早课，晚课呢？要上晚自习怎么办？还就让他在学校里等着了？” 一天两天的没问题，可是大学要上三年。 像她准备就读的英语专业，新政策马上就来了，到时候得读四年。 本就是不尴不尬的相处模式，这不是没架找架吵吗？ 唐梅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缓了缓，又说道： “学校里有宿舍，不行住宿舍也行，哪用得着花钱买房？” “我现在是有家庭的人，我和佑哥可以暂时分开，孩子怎么办？” 陆淼纤细眉头皱起，有点不开心了。 “你要我跟孩子分开？这绝对不可能。” “淼淼。” 傅璟佑握住她的手，低声提点让她别这么说话。 陆淼脾气又犟又急，唐梅也看出她不高兴了，哄着她道： “这不是商量吗？也没说就这么干……你别生气。” 陆淼犟着性子噘嘴强调： “有些事可以商量，有些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所有志愿都是往京北这边填的，不就是为了能跟孩子在一块儿吗？ 现在让她把孩子抛下，去住集体宿舍，这算怎么回事？ 先前怀胎的一场梦，让陆淼彻底融入并接纳了这个家。 唐梅把她当亲生孩子看待，她也同样将唐梅视作母亲。 可是不管是这一世的“陆小宝”，还是后世转世而来的陆淼，都是娇生惯养的性子，都是被宠溺出来的孩子。 她隐藏不了真实的性格。 在唐梅和陆远征这两位长辈面前，特定时候，她展现出来的，永远都是被宠坏后暴躁的一面。 “又不是没有钱，能自己买地儿自己住，干嘛要去住集体宿舍，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 唐梅疼她，她又有自己的主意，自然是她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唐梅点点头，不再说话。 桌边安静一阵儿，一阵沉默的陆远征突然开口了： “你也不用跟你姨妈急，现在都是公有住房，租借归房管所管，不允许买卖。” 陆淼顿了一下。 这个确实是她没考虑到的，但是也不要紧。 “明天先去看看，不行就租，买不了房子买地也行……放假时候两头跑跑还行，平时上课肯定不行的。” 陆淼说着话，偏头看了眼沙发那边的两个孩子。 其他什么都好商量，让她和孩子分开，绝对不可能。 唐梅看出她的想法，点点头表态道： “你们两口子看着办，要是有合适的地儿，租卖都行，到时候我过去给你们带孩子。” 陆远征看了眼唐梅。 唐梅望着他，道：“你看我做什么？肯定是以两个孩子的事儿为主的，你学校不也在那边吗？” “到时候要是地儿大，你就过去一起住，要是住不下，你就就近住员工宿舍，校长住的地儿，一般房子还赶不上呢。” “……” 陆远征无言噤声。 唐梅继续说：“你要是不爱吃学校食堂，饭点就回家来吃，都是一样的。” 孩子不在家的时候，唐梅事事以陆远征为主。 现在孩子们回来了，唐梅重心逐渐发生倾斜。 陆远征了解她，所以没有话说。 可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总有点不得劲儿。 事儿暂时这么定下来了。 饭后陆淼盛了点面条喂大宝二宝，后面厨房锅里的水烧好了，陆淼让傅璟佑去打水，准备带孩子洗漱。 陆远征突然从房里出来，点点桌子让她坐下。 正好傅璟佑打完水回来，陆淼就先把孩子先递给了他。 “脸要洗，屁股蛋也要洗，手和脚都别忘了擦。” “好。” 傅璟佑左右开弓，一边一个抱着大宝二宝去了楼梯转角下的洗手间。 陆淼在桌边坐下，陆远征盯着她道： “家里的事儿你该做的做，你丈夫是个男人，有些事他帮你一回就行了，还能总让他做？” 从前在南边那边是什么样，陆远征就不说了，就今天从下车开始。 他这个丫头有多张狂，他都看在眼里。 哪有当人媳妇儿把男人当佣人、保姆使唤的？ 这也就是傅家没有大人在。 “你叫我就说这个？” 陆淼有点不高兴。 “男人女人都一样，男人怎么了？是男人就了不起了？” “再说了，这是我们夫妻之间自己的事，他舍不得我干，要帮我干还不行了？” 陆远征硬朗眉头皱了皱，低声呵斥： “不害臊！” “……”陆淼无语，“你害臊！” 第三百八十章 不想要用钱就可以说清的关系 跟陆远征说不到一块儿去，陆淼板着脸起身要走。 “咚”的一下，陆远征拍桌道： “你给我坐下！” 陆淼跺跺脚，不服气地又坐了回去。 “还要训是吧！你训吧，我听着。” “……” 陆远征无可奈何看了她一眼，说起正事： “你那个专业怎么回事？不学俄语学英语？” 陆淼不吭声。 陆远征点着桌面道： “说话。” 陆淼抬眼看他，皱着眉毛愤愤不平道：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自己选个专业还不行了？你怎么什么都要管！” “俄语都已经是过去式了！以后英语当道，你不是校长吗？难道连这点风向都捕捉不到吗？” “……” 陆远征哑然。 年前确实传出过新政策的小道消息，说以后以英语为主的外语专业，要大力扶持培养人才。 但固有观念作祟，陆远征曾经参与作战部队，深知国家和s联那边的关系更加友好。 加之从前各大军区学校，几乎全民学习俄语，陆远征始终觉得，俄语的风头更盛。 话说回来，目前为止，那些消息只能称之为“消息”，具体什么情况什么样，得落实了才知道。 “学什么都是学，一届大学好几年，你学点有用的，那些作用不大的，学他干什么？” “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为国家建设付出多大的力，至少学的东西，以后饿不死自己。” “……” 陆淼不满陆远征的说教，但是也知道，他是为她好。 他虽身居高位，但是思维受时代的限制，这是没办法的事。 道理说不通，硬说下去，只有吵架的份儿。 “我喜欢这个东西，就想学这个东西，说不定我就适合这个……” 陆淼压下脾气，转圜口吻道： “你先让我学半年，要是我学不出个样儿来，到时候学俄语还是学什么，你说了算，行不行？” 陆淼有自己的打算。 俄语已经是过去式，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将会掀起英语的热潮。 半年，只要等鼓励扶持“英语”专业的条令下来后，局势摆在眼前，陆远征自然就不会再拦她了。 陆远征定定看一会儿陆淼，语调深沉： “现在大学英语专业的老师都找不到几个，到时候你后悔就是。” 陆淼当然不会后悔。 她又不是不会英语，之所以选这个专业，不过是为了充当一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估量陆远征差不多说完了，陆淼缓缓起身，准备去看看洗手间的情况。 她刚迈开步子，陆远征又道： “回来。” 陆淼“啧”了一声，一旋身就看见陆远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看那厚度，绝对不是普通书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陆远征拿着信封往外倒了倒，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票券。 陆远征瞅了她一眼，把信封递给她。 “没什么能给你的，不是要买房？拿去买房用。” 记忆中，所有和血亲有关的记忆，似乎都是这样的。 所有问题，所有不高兴，所有耍小脾气，永远不是送包、送车，就是多少万多少万的打卡随便花。 熟悉的模式都刻进了骨子里，过去陆淼其实很受用这种方式。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有点不开心。 好像突然就有点不想这样了。 接过信封抽出面上一层票券，陆淼把厚厚的一沓钱又递回陆远征跟前。 “我有钱，但是没票……票我拿走了，要是钱不够花，我再跟你要。” 她不想要用钱就可以说清、理清的关系。 她想要爱，想要真挚的感情。 想要在不开心的时候，被父母放在心上，想要被重视！ 陆远征纵容扫了她一眼，接了信封故作漫不经心，又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 “从车站回来，连句爸也不叫？” “以后再叫！” 陆淼傲娇努努嘴，跺脚跑了。 “混蛋丫头。” 陆远征摇摇头，起身回屋。 一直蹙成川字的眉心，却在这时短暂疏松开来。 不善言辞的爸爸，和极度娇纵任性的女儿。 或许相处起来，就是这个样的吧…… 陆淼去洗手间，孩子爸已经给两个孩子洗漱完了，刚揭了盆把水倒了。 前面炉子只管那一片的暖和，后边还是有点冷。 陆淼抱着二宝小跑往前面走，唐梅见了，笑呵呵的问： “宝宝今晚跟妈妈睡还是跟姥姥睡呀？” 二宝咕噜噜闪着眼珠，一秒搂紧了妈妈的脖子。 陆淼笑着香了二宝一口。 后面被爸爸拎着后背衣服的大宝，使劲扑腾： “跟姥姥睡，宝宝、宝宝跟姥姥睡！” “好，那大宝今晚跟姥姥睡！” 唐梅笑眯眯接过大宝。 二宝贴着妈妈腻歪了一会儿，眼睛瞅着哥哥的方向，跟着支起腰身冲唐梅伸手，奶声奶气道： “夏夏跟哥哥睡，也跟姥姥睡。” “好好，都跟姥姥睡！” 唐梅乐得合不拢嘴。 陆淼只好跟在后面，把二宝也送去唐梅那屋。 “要是夜里闹腾，你喊我，我来抱他。” “小孩子闹腾是常事，只要不吵着要爸要妈就不碍事，你们睡去吧，坐车过来也没好好休息。” “嗯。” 陆淼和傅璟佑前后脚上了楼。 二楼点了炉子后，舒坦多了。 陆淼脱了衣服，睡前不忘把窗户支开一丝缝隙。 傅璟佑把她搂进被窝，顺势关了床头小台灯。 “开窗户做什么？” “通风……楼房不比砖瓦屋，屋里烧炉子要注意一点，免得一氧化碳中毒。” 傅璟佑点点下巴，抱着她把被窝卷严实。 “真舒坦。” 他满足的直抽气。 陆淼窝在他怀里哼哼笑，“赶紧睡觉吧，明天事儿多着呢！” “嗯。” 当惯了甩手掌柜，现在有唐梅带孩子，夜里不用惦记起来给孩子把尿，陆淼这一觉睡得死沉，直接一觉到天明。 傅璟佑倒是一直挂心，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还提着一份心听楼下的动静。 就怕唐梅有事喊他们，他们睡熟了听不着。 一直到后半夜都相安无事，他脑袋一沉，瞬息之中也睡得死沉。 清早，寒风吹着没关严实的窗户“铮铮”响。 傅璟佑生物钟很准，卡着点醒来，赶在炉子烧尽最后一点碳时，及时提下水壶替换了一块新的蜂窝煤进去。 第三百八十一章 看房（加更） 暂时保住屋里的热乎劲儿，傅璟佑穿戴好衣服。 原本想先下楼洗漱，看着忙点什么，让陆淼多睡儿。 难料窗外“铛铛”几声铁器响，紧接着传来拉长音的吆喝声： “磨~剪~子嘞——戗菜——刀~~” “铛铛——” “磨~剪~子嘞——戗菜——刀~~” 伴随着“铛铛”响声，地道老胡同的吆喝声，一遍又一遍的，传遍的大街小巷。 被窝里的人拉下被子，精致的脸庞此时睡眼惺忪的，懒倦的像猫儿一样。 “有剪刀要磨吗？问问姨妈？” “醒了就快起来吧。” 傅璟佑把她松散的头发拢了拢，“我俩在二楼都听见了，他们在一楼能听不见？” “嗯……也是哈，哈哈。” 陆淼迷糊笑出声，拽着傅璟佑在床边打闹了一阵，临了才收拾起床。 大宝二宝也起来了，唐梅给他俩穿好衣服放在沙发上。 知道他们要返京，陆家小院一早准备了不少小玩意。 什么拨浪鼓、套娃不倒翁、能拼凑扯过小人和小房子的积木块、铁轨小火车，还有儿童缩小版的手拉琴。 好些都是外面买不到的，得有外汇券、外资券，去友谊商店里买，价格还不便宜。 唐梅接触不到那些，只能是陆远征捣鼓来的。 两小只被新玩具吸引去了目光，听着响声抬头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下沙发和爸爸妈妈腻歪了一阵儿，接着颠儿颠儿晃着步子，又跑回沙发前捣鼓起了玩具。 他们待得住不闹人就行，陆淼之前总担心他们会待不住。 吃了早饭，嘱咐大宝二宝在家听姥姥、姥爷的话，陆淼就和傅璟佑结伴出门了。 唐梅和陆远征原说要开车送他们，被陆淼拒绝了。 自己溜达还能认认路，记个公交几路车什么的，有长辈在旁边，他们也不自在。 地铁一号线建成了好些年，但是目前只在特定时间允许观光，还没正式对外开放。 学校在西二环那边，两人从南二环这边过去，倒了三趟公交，没有钟表具体也不知道花费了多久。 反正下车的时候，陆淼腿都麻了，在路边蹲着缓了好一阵儿。 开春的京市昼夜温差很大，有时候白天走在阳光下，还有点热。 陆淼解了领口两颗扣子，傅璟佑则完全将军大衣敞开。 这会儿的京市，二环边缘以外都是农村、近郊地界。 二环以内，大学基本都在西二这边扎堆。 陆淼之前去过军区大学，算是认点路。 下了公交车，她跟路过的大爷问了问，走到一个辅路分叉口，之后便轻车熟路起来。 还没开学，学校里人烟稀少。 陆淼带着傅璟佑在门口看了看算是认路，之后掉头又京北人民大学。 两所学校离得不远，就是中间的胡同小巷错综复杂。 跟人问路，路过的大爷说年轻人腿脚好使，半个钟头就能到。 结果他俩在胡同里就跟鬼打墙似的，转了一个多钟头才到地方。 陆淼腿都快走断了。 要不是顾及现在民风保守严谨，她都想撒娇耍赖，让傅璟佑背她了。 军区大学是老校区，中间没经过那十年的停课，所以一些建筑设施还保留着过去的复古样式。 人民大学中间停了好多年，好些建筑都腐化烂底了，不少都是去年重建、重修的。 所以从外表看，人民大学看起来要更新、更气派。 学校大门锁着，陆淼和傅璟佑进不去。 不过就算只在门口，也隐约能看见里面巍峨的建筑，和五六层高连成长排的教学楼。 傅璟佑站在门口看了好久，心中感慨万分。 浠县中学是县里为数不多气派的建筑，跟眼前的校园相比，却不及其的一个边角。 城里生活好是一码事，进这样的学校读书学本事，又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勿怪那些人钻破头也想往回考。 如果是他，只怕也会为之奔赴。 万幸的是，他考上了。 他的淼淼带他考上的。 胸腔内凝聚了一团火热，傅璟佑偏头，看向妻子的眸光里，像是盛满了温和的春水。 “两边离得不远，以后你上课，我接送你。” 陆淼含着唇瓣笑话他： “要是我上早课，你也上早课，那怎么办？” “回头等安定下来，我再弄一辆自行车，早课的时候早点出门，送你去了那边学校，我再回这边来。” 傅璟佑不清楚大学课程到底是什么样的，只能估量着说。 陆淼被他逗乐，晃晃脑袋道： “先把眼前的事都料理明白再说吧！” “嗯。” 踩点看了学校，之后首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房子。 昨夜陆远征提到过房管所，陆淼潜意识就找了附近的房管所。 陆淼对房子地理条件有要求。 最好是能在两所学校之间的，这样半路折中路线，方便她和傅璟佑上学，能节省一点时间。 房管所的同志听了叙述，安排负责这一片房管站过来对接。 房管站的人带他们去看房，是胡同老院里头，新起没多少年的红砖筒子楼。 六层高的样式，地理方位挨着南边马路，距离军区大学更近一点。 房管站的人看他们穿着，上楼时介绍道： “去年给接了自来水管，现在水电都有，一个月的租金是十二块八，水电要单算。” 陆淼点点头。 领他们看的是二楼北角的屋，一上楼还没看到房间，陆淼就皱了眉头。 傅璟佑最了解她的性子，仅是一眼，心里也清楚了，这房子指定不行。 楼房背阳，虽然通了电，但是过道里没有灯，哪怕现在是白天，过道里也还是黑漆漆的模样。 而且过道十分狭窄，两个人并肩都走的勉勉强强。 就这样，不少住户门前还摆着小桌、炉子和锅碗瓢盆什么的，更加难走不说。 卫生条件也很次…… 傅璟佑拉了拉陆淼，“这地儿看着不行，不行就不看了。” 浪费人家时间，也浪费自己的时间。 陆淼晃晃脑袋： “先看看再说。” 心仪的住处肯定没有那么好找，先看看。 至少了解一下，十二块八一个月的房子是个什么情况。 票来～～ 第三百八十二章 谢家邀请 房管站的人开门，陆淼看了屋里情况。 就是普普通通的楼房，大小还凑合，进门一间，里面还有一间。 就是没有厨房、洗手间之类的。 难怪楼道外面摆了那些炉子。 “厕所楼下有公共的……你们可以看看，要是相不中的，站里还有两间老建筑楼，一会儿也可以带你们过去看看。” 陆淼点头，接着又去了房管站说的筒子楼。 筒子楼带梁带柱，是前些年结合效仿苏联那边的样式建造的。 三层的高度，南北窗很是通透，楼里有水有电，每层都有厕所。 “这一片的租金每个月是15块，水电都有，前两年还装了蒸汽管道，冬季有供暖……不过供暖也需要额外缴费的，十一月底到二月初，供暖三个月，格外收费三块。” 折算就是每月一块。 价格陆淼觉得还行，卫生做得也不错。 有供暖这个尤其让她心动，但是…… 真的太小了。 一间也有三十平出头，不到四十平的样子。 她一个人都嫌堵得慌，更别说带孩子，再加上一个唐梅。 “这种楼里，有再大点的吗？” “没了，差不多都是这个大小，而且这房紧俏，都是单位公房分剩下来的。”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不要，改明儿这房指不定还有没有了。 陆淼略微思索，又问： “那不要这种楼房，后面那种胡同院的房子有吗？” 房管站的人道： “那个啊，那一片属于集体地，个人房，不归我们管的。”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直言道： “那我们再看看，麻烦您跑这一趟了。” 房管站的人摆摆手，“害”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这会儿都是吃公家饭的，租客没看上房，他们也没什么太大的怨言。 闲唠着下楼，两拨人在老院儿门口分道扬镳。 目送房管站的人走远，身旁没人，傅璟佑拉了一下媳妇儿小手，“饿不饿？找个地方吃饭坐下说？” “嗯。” 陆淼点点头。 傅璟佑立马道： “人民大学旁边有家国营饭店，我刚才看见了。” “你记性真好！” 傅璟佑抿唇笑出声，“那是。” 两人朝人民大学那边的国营饭店出发，路上陆淼闲聊： “爸爸之前在军区大学上班，后来不是停职了一阵儿吗？新的单位，好像就是人民大学。” 傅璟佑点点头。 昨天唐梅说的时候，他就留意到了。 “你到时候在学校看见他了，就离他远点，他那个鬼脾气，指定不乐意让别人知道和你的关系。” 傅璟佑颔首，不太在意。 不愿意也是应该的。 一个上班，一个上学，要是搬出家里的关系，哪怕没什么事，有心要捕风捉影的人也会制造出一些事。 到国营饭店坐下吃饭，傅璟佑说起房子的事： “第二次看的那个房还好，就是小了点，不行就租两间，你看呢？” “先不急着决定，我先算算。” 陆淼默默算了一笔账，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租一户是15，一年就是180。 两间就是360。 就这，还是不算水电、吃喝嚼用的。 听起来好像没多少，可她跟傅璟佑这两三年才攒多少钱？ 一千八百块。 未来读大学的几年，先不说有没有时间赚外快，就城里的情况，和乡下也不一样。 有些副业行当是搞不起来的。 他们不能坐吃山空。 房子的问题肯定要解决，但是得看长远，怎么合适怎么来。 陆淼分析情况，蘸醋吃了一口水饺，道： “下午再去胡同里看看吧，看看有没有那种个人的小院。” 集体地的说法，和他们先前在h省生产队的情况差不多。 虽然有所属集体，但房是个人房，保不准就有乐意出租的。 明面上不好说，背地里不排除各种因素，总有人会向“钱”看齐。 傅璟佑点点头，心情忽然惆怅。 出门时揣着那一千八百块钱，他还觉得上学这几年肯定什么都稳了。 刚才听媳妇儿算了一笔账，他那钱，光是交三年房租就要见底了…… 还提个鬼的养媳妇、养孩子。 一夕之间，傅璟佑压力巨大。 陆淼趁着旁边没人，勾了勾他小拇指： “别为钱的事情担心，该开口的咱们就开口，打欠条算借的就是，以后慢慢还。” 傅璟佑郑重点头。 下午又去胡同转了转。 大杂院里个人房源有不少，但少则五六户，多则十几二十户人家扎在一起，光是看着陆淼就觉得闹腾。 转了一下午，迫于各种原因，陆淼都觉得不太行。 急也急不了这一时，瞅着天色暗了下来，怕晚了回去倒不上车，陆淼和傅璟佑只好打道回府。 回家坐上沙发，大宝二宝都迎了过来。 “妈妈！” “妈妈！” “欸～妈妈在呢，宝宝香香，夏夏也香香。” 捞过两个孩子，陆淼挨个盖香戳，“今天有没有好好听姥姥、姥爷的话？嗯？” 两小只对视一眼，二宝明夏钻进妈妈怀里，抱着妈妈不说话。 大宝明毅瞪圆眼珠，歪着脑袋鼓动小嘴告状： “宝宝听话，妹妹哭了，妹妹下午要妈妈。” “夏夏找妈妈了呀？” 陆淼哼哼笑，摸摸小明毅，又亲亲小明夏。 “是不是想妈妈了？” 明夏窝在妈妈怀里撒娇，羞涩地点头。 陆淼没有责怪，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轮番安抚。 傅璟佑坐在一旁，叉开腿两手交叉握着，手肘撑在膝前望着妻子女儿。 唐梅给他们倒热水喝。 陆淼抬眼道：“哎呀你不管了，还把人当客了？我们渴了自己倒水就是了。” “又不费事，不就倒个水？” 唐梅乐呵呵地。 “今天转了一天，怎么样？有没有相中的？” 陆淼摇头，“这事儿急不来，明天得空再去看看。” 她这话一出，唐梅就明白了。 不过想到什么，唐梅放下暖水壶，把茶缸子递给傅璟佑，望着陆淼道： “明天怕是你们怕是不得空出门了。” “嗯？为什么？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谢斐跟你一块儿参加的考试，也考的你爸那个学校……你谢伯伯下午过来递了帖子，邀咱们一家人过去吃饭呢。” 蒸汽供暖首都1958年就有部分地区有了，资料图我插文里了，不要杠我！！！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不要胡来 陆淼思忖了一下，转头看傅璟佑。 陆远征从屋里出来，招招手效仿前几天的女婿，左右开弓抱走了外孙、外孙女，坐到沙发另一边去。 “小时候你常见的那几个叔叔、伯伯，他们的孩子不少都下了乡，这次考回来了好几个。” 唐梅理理明夏黝黑细软的头发，笑着接话： “你谢伯伯下午过来递帖子就说了，把考上的几家都邀上，一起吃饭庆祝一下，省得来回请。” 陆淼心里门清。 这事儿他们还真就不好推了。 陆远征抱着明夏，抬眼看傅璟佑，“过去吃个饭，彼此认识一下也好。” 除去陆家也有考上的这一点，陆家的女婿，也要正式亮个相。 傅璟佑点点头，“我听爸的安排。” 陆远征又看陆淼。 陆淼娇气嘟囔，“他都听你安排了，你还看我干嘛？” 难不成他们都去，就她一个窝在家里不去了？ 陆远征知道她娇气不爱被使唤的脾气，所以也不只安排她参与活动。 掏掏口袋，摸了一叠大团结塞给明夏，之后把明夏放到地上。 明夏从小就机灵，抓周的时候抓的就是钱。 这会儿拿了钱，都不用教，被姥爷摸了两下脑袋，举着小手就把钱送到了妈妈面前。 “妈妈，买，买！” 陆远征笑外孙女机灵，同时说道： “上学也需要学习用品，明天下午四点吃饭，你俩上午去前门百货买，下午三点半我在楼下接你们。” 陆淼从女儿手里接过钱，拨动看了一下。 还没数呢，就听唐梅笑呵呵道： “不用数了，有十张，你爸下午特意找我换的整。” “十张？这么多啊！？” 十张大团结就是一百块。 拿四分钱的鸡蛋做对比，或许不明显，但拿傅璟佑的工资说事儿，就很直观了。 在h省浠县那边，一个月裸工资有37块，傅璟佑算是顶顶勤劳有本事的人。 这一百块顶他三个多月的工资。 换算一下放后世，消费价值至少过万。 仅是购买学习用品的话，真的不是小手笔。 一般家庭，轻易也给不出这么多钱。 “可不是？你爸半个月的工资呢。” 唐梅看出她的惊讶，失笑说道： “你爸这个人没张嘴，你是知道的，这事儿我替他多说几句。” “他说小傅上次来，没空带他玩，你们买完东西了，得空你顺便带他到处转转。” “行！” 陆淼一口答应。 这跟昨天晚上的硬核塞钱的兴致可不一样。 陆淼抱着小明夏亲了一口，她别扭地叫不出爸，就冲明夏道： “夏夏乖，去告诉姥爷，就说妈妈知道了。” 小明夏颠儿颠儿地跑向姥爷，攥着姥爷膝前裤腿道： “姥、姥爷，妈妈，妈妈说知道啦～” 奶声奶气软乎乎的腔调，甜进人的心坎儿里。 陆远征斜眼瞟了一眼犟种大人，晃晃脑袋，抱起孩子逗弄起来。 明毅明夏夜里不闹人，唐梅就干脆把他们留在一楼睡了，省得夜里打扰小夫妻休息。 吃完晚饭洗漱，陆淼在楼下洗了澡，头发湿淋淋的穿着单衣，哆哆嗦嗦地就上了楼。 傅璟佑给她裹上棉衣，又在炭炉旁边摆了椅子坐下。 他让她靠在椅子上仰头，仔细地给她擦拭头发，眉心微蹙，隐隐地总有些不开心。 “下次穿上点衣服，着凉了怎么办？” “哪有那么娇气？我跑得很快的！” 傅璟佑眉心挤成浅浅的川字，没再说话。 陆淼靠在椅子上反向看着他的脸，手也不老实，抬高想去捏他的脸，发现够不着就又收回来了。 “哎呀，我下次注意就是了，你别不开心呀。” “嗯。” 他点点下巴，脸色好看了一些，可眉心始终蹙着。 陆淼反向倒推地找原因，刚抓住蛛丝马迹，他又开口了： “淼淼，你当初为什么选我？” 陆淼眉眼晃动，微微怔然，“这是什么问题？” 傅璟佑抿直唇线，沉默地给她梳开头发，好半晌才说： “那个时候，我是烂进泥里的人，路过的阿猫阿狗都不会正眼看我一眼。” “为什么选我，嗯？” 考入大学的激动心情渐渐被冲散。 尤其是刚才在楼下，老丈人随手掏出一百块，并且在得知那一百块钱的老丈人半个月工资的时候。 傅璟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真正的爱意，往往会自我决定亏欠。 他从前总怕给不了陆淼想要的。 后来稳定在镇里上班，他以为他已经有能力给妻子带去理想的生活。 可是现在看来，不是的。 他没有…… 她还是在向下兼容他。 他们的生活状态，不及她在家里时的万分之一。 傅璟佑有点难过，更有一种负罪感。 如果陆淼没有和他在一起，她是不是可以过得更好？ 是他拖累了她吗？ 陆淼没说话，头发干得差不多后，她反手锁了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答案。 她推他上床，主动压上他，小手微凉指尖却又像是带着火似的，撩得人欲罢不能。 “是不是害怕我抛弃你？那这儿的肌肉得空了要继续练，知不知道？” 她攀上他肩膀，又滑到他肌肉紧实的胸膛、小腹，“还有这里，这里。” “练好了我要摸！” “……” 傅璟佑喉结滚动，克制红了脸。 “我在认真跟你说话！” “难道我不认真吗？我就要摸！” “你认真了吗？” 他灼灼的桃花眸望着她。 陆淼和他对视半晌，低头在他性感饱满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好，那我现在认真给你看看。” “你不要硬来……嗯。” 傅璟佑低沉“嗯”了一声，线条漂亮流畅的肌肉兴奋的颤了颤。 “慢一点，你慢一点，不要胡来……再这样下去，一会儿哭的就是你了……” “是吗？我……我不信，除非，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傅璟佑额角溢出了汗，倚在床头掐紧了她的腰。 她像是魅人心魄的妖精，低头捧着他的脸，勾着他缠绵地吻过一次又一次。 傅璟佑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热烈回应。 房里气息旖旎暧昧起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名贵小猫（加更） 在某一刻，傅璟佑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愿意被她支配。 他甘愿被她支配 他的爱人，这是他的爱人……！ 他爱她，她同样也爱他，这就足够了。 或许他的起点没有那么高，但是他会持续努力，他会用命对她好…… 绝对不会辜负她！ 强烈刺激的云翻覆雨，傅璟佑在紧要关头撤身出来，东西溅得到处都是。 陆淼短暂休息，又粘上了他。 傅璟佑含住她唇瓣亲她，却制止了她作乱的手。 “淼淼，不要胡来……” 他气息灼热哄着她： “等过阵子搬进咱们自己的家了，再随便弄，好不好？” 陆淼黑白分明的眼眸水波潋滟： “那我为什么选你？” “因为你爱我。” “哼。” 陆淼娇纵推了他一把，赌气道： “以后要是再不坚定，我就不要你了！” 傅璟佑清理完周边，钻进被粘着她，哄她： “要，怎么不要？嗯？一直要。” 陆淼拍他全在腰上的手，不理他。 他耍赖似的晃她，“你不要我要谁？嗯？淼淼？” 陆淼被他磨叽得气不下去了，转过身盯着他正色问： “刚才是不是因为我爸给钱的事想多了？” 傅璟佑和她对视，如实点头。 陆淼噘噘嘴，很快呼出一口气，又软和的表情神色，亲了亲他下巴，温声解释： “没有钱万万不能，可钱又不是万能的，有些东西是买不来的。” “你不用觉得你跟我之间好像差距很多，爸爸有这么高的工资，是因为他年轻时候卖过命，现在的待遇都是命换来的。”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还年轻，马上又进入大学了，以后还有无限可能……谁能保证你未来不会更好呢？” “你已经很好了，嗯？” 陆淼又亲了亲他。 明显感觉圈在腰上的手又紧了一圈。 她知道，他有在认真听。 “我选择你，就像你过去坚定地选择我一样，如果未来你不够坚定地认可我，或许我也会变得不坚定……” “所以，相信自己，也相信我，好不好？” “嗯。” 前额抵在她胸前，他认真地点了点，抱她抱得很紧。 声音虽然沉闷，却异常坚定： “以后再也不会了。” “淼淼，选我，要一直选我。” 陆淼无声弯唇，眉眼温柔，在他脑后微微有些扎手的发茬上抚了抚。 “当然。” 第二天中午出门，陆淼和傅璟佑先去的前门百货大楼。 其实也没什么学习工具要买。 钢笔一般不是直接揣口袋，就是别在胸前，至多买装东西的包。 陆淼看过，傅璟佑身量高，肩膀也宽。 百货大楼里卖得很紧俏的那种军绿色带红色五角星的斜挎包，她背还行。 傅璟佑上身的话，就显得小得跟婴儿包似的。 说不出的违和。 陆淼干脆把包还给柜台里的售货员，跟他走去一旁道： “这个不适合你，回头看看买点布，我给你做一个。” 傅璟佑顺口就接：“那再买个缝纫机，之前你总说上京不好带，不肯买，现在人过来了，票也有。” 陆淼想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之前在村里跟任冰心学过针线，给宝宝做衣服做得还行。 买了缝纫机适应适应，应该也能上手。 而且百货大楼里面，衣服不是款式老旧，就是料子次，价格还不便宜。 有了缝纫机，想做什么款式的衣服，自己慢慢琢磨着，也能省下不少钱。 “买，但是不是现在买。” “嗯？” “等过几天房子的事儿有着落了再说，不然现在买了带回崇文门，回头搬来搬去也麻烦。” “行。” 傅璟佑点点头。 陆淼下意识就想挽他的手，刚拉上他一角，就看见一侧卖糖瓜零嘴的柜台大姐盯着他们看。 陆淼瘪瘪嘴，只好老实收回手。 “去看看手表吧，以后上学也要看时间，有手表方便点。” “好。” 手表价格不便宜，陆淼说是方便，傅璟佑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属于必需品。 手里工业券、外汇券都有，傅璟佑就点了头，和她一起上楼看表去了。 百货大楼里卖得最好的，就是梅花表，瑞士产的。 傅璟佑没听过这个地儿，陆淼跟他解释说国外货，他就明白了。 陆淼点着玻璃柜，要试戴。 年轻的女售货员看他们不像是消遣人的，就把表拿了出来。 “这个要一张外汇券，外加五十四块钱，女士表里卖得最好的。” 陆淼点点头，接过手表搭上手腕试了试。 她手腕纤细，皮肤又白，深色皮质表很衬她肤色，连带一只手都显得愈发纤细漂亮起来。 后世有手模，眼前有陆淼。 她戴着真的很出挑，售货员看了她好几眼。 看看她白净的脸，又看看她白净细腻的手，售货员一秒判定。 这绝对是哪个领导家里出来的女儿，一般人家可养不出这样的脸和手。 女售货员原本想说点什么，既能提高成交率，又能留个好印象，结果还没开口，傅璟佑就点头道： “这个你戴着好看，买这个吗？” 陆淼点点下巴， 售货员准备给她装起来结算，她却又点点玻璃柜里的另一个长盒： “我再试试那个吧，末尾那只。” 售货员很快拿了出来，解释道： “这个是沪市产的，大货对外出口，国内不多，京市这边总计十套不到。” 陆淼点点头。 刚才她觉得还奇怪呢。 这会儿讲究“越穷越光荣”，金表一般人估计都挺忌讳的。 但是她喜欢。 刚才那只梅花表看着也不错，就是太朴素了。 陆淼扣好表带，抬手给傅璟佑看： “好看吗？” “嗯。” 通体呈现金色的手表，表带尤为纤细。 偏硬的金属质地不光衬得她小手柔如无骨，更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贵气。 她像是一只名贵的小猫，不仅适合被宠着，也更加适合这种偏向奢侈类型的配饰。 漂亮，好看，更衬她。 傅璟佑认真观摩，再次点头，“好看。” 陆淼喜欢他不敷衍的态度，唇瓣弯起，心情美出了花儿： “我也觉得好看！” “要这个？” “嗯~！” 第三百八十五章 酷哥傅璟佑 陆淼摸着手表点头，戴着没取下来。 直接伸手让售货员帮她校准时间。 傅璟佑在旁边认真观摩，学着怎么调。 “这表虽然是国产的，但是主要对外销售，价格也不便宜，要56块。” 陆淼点点头。 傅璟佑二话不说，拉开衣服，从里侧口袋拿了钱就要结算。 陆淼按下他说： “别着急，我再给你选一支，一会儿一起给。” “好。” 放过去，这种花销，傅璟佑肯定是舍不得的。 但是媳妇儿说得对，上学需要，要是没有时间参考，总是耽搁迟到可不行。 该花的花，该省的省。 傅璟佑站在一侧，只负责撸起一只袖子伸出一只手。 任由媳妇儿选了一支又一支的手表，给他比画试戴。 陆淼给他选了一只黑色宽表带，银色的圆框表，也是沪市产的。 有几只通体银色的男士表，看着也不错，但是和他气质不符，上手感觉怪怪的。 这支黑表带的更适合他，看着简约。 他胳膊上有匀称的肌肉，夏天挽起衣袖，麦色的皮肤带着薄薄的汗渍，陆淼都能想到有多酷。 一定又帅又酷！ 陆淼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就这个吧？” “好。” 媳妇满意最重要。 傅璟佑颔首，并不挑剔。 男士表比女士表贵一点，要64块，两只手表正好120块。 傅璟佑抽了两张外汇券一起递过，柜台里开了收据票，他跟找零一起收好。 自己对着柜台里的座钟，就给校准好了时间。 他看着陆淼，往一侧抬抬下巴，“再看看？” “嗯！距离三点半还有好一会儿呢！” 两个人又在百货大楼转了转，买了点黑色和素色的布料。 针线、顶针什么的想着家里都有，就没单独再买。 原说给家里长辈也买点什么的，才过完年，家里缺的都事先填补过。 一时之间想不到买别的什么，又怕买错了东西回去挨唠叨，两个人商量着，最后干脆暂时打消了念头。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要孝顺、孝敬，不用急这会儿。 三点半，百货大楼门前响起车笛声。 陆淼小跑走在前面出了百货大楼。 她先上车的，傅璟佑紧随其后。 陆淼坐后排，傅璟佑原本想要坐后排。 唐梅带着两个孩子也在后面，容不下他，他就去了副驾驶。 一坐进车，明夏就扑到了身上。 陆淼捞过女儿抱进怀里香了一口。 明毅跟头蛮横的小猪崽似的，拉着妹妹往下扯，急着也要香香。 “这样不对，不可以这样对妹妹。” 陆淼弹了他一个脑瓜嘣，捞过去一起亲了两口，认真引导明毅： “哥哥要保护妹妹，不可以欺负妹妹。” 明毅小手挠脸，满眼茫然。 陆淼点点他鼻尖，“要跟妹妹说对不起，说以后再也不那样了。” 明毅立马转向明夏，鼓着小脸认真道： “妹妹，哥哥以后再也不那样了，妹妹对不起～” 陆淼摸摸儿子脑袋，又亲了亲女儿，“夏夏原谅哥哥吗？” 明夏点头，软乎乎主动握上哥哥的手： “夏夏喜欢哥哥，夏夏原谅哥哥。” 说着话，明夏倾身在明毅脸上嘬了一口。 毕竟是双生子，感情比寻常骨血相连的兄弟姊妹要更加深厚一些。 很快握手言和，乐呵呵地笑成一团。 陆远征从后视镜看见这一幕，软下眉宇，微不可闻晃晃脑袋。 唐梅目光柔和摸了摸陆淼肩头，接着又去摸两个孩子。 “东西买得怎么样了？怎么看你们两个就拿这么点东西上车？” “买了两只手表，其他小东西买了一点，还有就是布料。” “没买个包什么的？以后上学装课本也要用。” 陆淼晃晃脑袋，解释道： “原本想买来着，佑哥个子高，那包背着就跟玩具袋似的，买了根本背不了。” “他背不了可以再看看别的，你这小身板还背不了？” 陆淼噘嘴，“不行，我相不上。” 唐梅嗔怪瞪她，“嘿，你说你这孩子……” 陆淼“啧”了一声，不要她多说： “哎呀，小姨妈，你不管了，我买了布料，回头自己做就是了。” 陆远征看了眼后视镜，灵魂发问： “嚯，你还会做包了？” 陆淼神气努嘴，“这几年的乡也不是白下的，怎么着也该学会点东西吧！佑哥，你说是吧！” 陆淼从座位间的缝隙扒拉傅璟佑。 傅璟佑认真颔首，毫不吝啬地夸赞： “嗯，淼淼做饭就很好吃。” 陆远征诧异了一下，顺口接话道： “回头得空露一手，让你老子也尝尝，是不是真的很好吃？” 陆淼轻哼一声，又傲娇上了，“回头的事回头再说！” 陆远征失笑挤了挤眉毛，心里叹她犟种丫头，脾气真不好哄。 车里你一句我一句的，气氛相当不错。 唐梅面容柔和，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这才像个家，像一家人的样子！ 到前门第一国营饭店，大部分人都已经到场了。 包间在二楼，考中的年轻人都在二楼包间，反之，长辈们都在一楼。 停好车，以陆远征为首走在前面。 唐梅和陆淼抱着孩子紧随其后。 傅璟佑跟在最后，时刻看着媳妇儿孩子，方便她们抱不住了，能及时上去搭把手。 交好的几家长辈已经等候已久，陆家人进入国营饭店，立马就都站起来了。 “陆团！” 有过去在陆远征手下当过差的下属，赶紧摘了帽子敬礼。 “行了老褚，这时候就别讲那一套了。” 谢正国推了那人一把，笑说： “再说，你陆团晋升都好几年了！” 褚文华摸摸头干笑一声： “呵呵……害！转业回老家有些年头了，外面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陆团……别见怪！” 陆远征晃晃脑袋笑说： “还是叫老陆吧，叫老陆亲切！孩子们都在哪儿？赶紧落座，别让孩子们等急了。” 陆远征算是这次入席的核心人物。 他一发话，谢正国立马走在一侧招呼起来： “都在二楼！” 陆远征一行人走在前面，唐梅在后面小声嘱咐陆淼： “刚才那是你爸从前的警卫员，转业得早你估计不记得，比你爸年纪大点，要喊声伯伯。” . 第三百八十六章 做不成儿媳就做干女儿 陆淼闻言沿路叫人，适时偏头和傅璟佑介绍。 傅璟佑颔额，很用心地在记。 “陆叔叔好。” “陆伯伯。” 进门一通起身打招呼，陆远征随和地往下压了压手： “好好，好好好，坐，都坐。” 年轻后生面面相觑，谢斐带头坐下，其他人紧随其后。 谢家提前跟国营饭店打过招呼，二楼包厢里参考人数，摆了两桌。 男人们喝酒坐一桌，女人们单独坐一桌。 分散入席时，陆淼冲傅璟佑眨眨眼。 唇瓣无声动了动，吐出“加油”两个字。 傅璟佑含笑点头，有外人在，不好跟媳妇儿亲密，就撩了一把趴在媳妇儿肩头的女儿。 傅璟佑是小辈，原本调转步子，打算去席下和谢斐他们坐一块儿。 陆远征递给他一个眼神，他及时会意，跟在老丈人身侧，坐在了主位一侧。 主位等于c位，他坐在那里，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陆远征虽然说了叫他老陆更亲切，可事实上，没人敢真的叫他老陆。 褚文华踌躇了一下，问： “陆校长，这位是？” 陆远征“哈”了一声，跟才想起什么似的，介绍道： “这是我家的姑爷，姓傅，和小宝在南边认识的，” “原来是当地县办事处下的技术工人，前阵子恢复高考，也考到我们这边的人民大学了。” 几句话介绍傅璟佑的身份来历，陆远征拍拍傅璟佑肩头： “今儿吃饭，我寻思大家都在，就领着孩子给你们认认。” 傅璟佑会意，缓缓起身，沉声道： “初次见面，见过各位叔伯。” 他样貌长得俊朗周正，要身量有身量，要体格有体格，过去还是技术工人。 在一众老油子面前，说实话，一时半会儿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谢正国沉静盯着傅璟佑看了半晌，忽然转口笑道： “好啊，年轻人稳住沉得住气，陆校长，看着真是，还真跟你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 “哪儿的话？陆校长年轻的时候，气息要显得更锐利一些吧？” 褚文华乐呵呵道。 谢正国无语递了他一个眼神，心说： 老弟，你这还看不出来吗？ 人家陆校长明显是要把女婿往c位上推，你可别马屁拍在马腿上了。 褚文华地道的农民出身，心里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因此完全没意会到谢正国的意思。 还给殷勤地起身给各位倒酒，“吃饭吃饭！边吃边唠！” 他职位再低，也是长辈，今天的饭局说到底是谢正国蹿起来的。 谢正国哪能让他倒酒，赶紧给儿子使了个眼色。 谢斐会意起身，接过他手里红星二锅头的瓶子： “伯伯您坐，我来给各位叔伯倒酒。” “好好，小谢同志也长这么大了，真是玉树临风啊！哈哈……” 男人那边已经开动，女人这边还在唠。 唐梅抱着明毅坐在陆淼右手边，杨芸坐在陆淼左手边。 那边那桌介绍傅璟佑时，杨芸盯着看了好半晌。 等那边开动了，杨芸一双眼睛又黏在了陆淼的两个孩子身上。 她稀罕地摸了摸，止不住地夸赞： “养得真好，长得也好，我瞅着跟宝丫头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从前不管外人怎么说，唐梅都永远以陆淼为傲。 现在陆淼生了双胞胎，唐梅引以为傲的人又多了两个。 听见杨芸夸赞双胞胎，唐梅往前探身，高兴回应说： “是，两个孩子也听话着呢，一点也不闹人！” 杨芸呵呵笑了两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唐梅、陆淼唠着： “孩子认生吗？” “倒是不认生，就是看脸，长得砢碜的就不要。” 陆淼摇头，颇为无奈。 杨芸“噗嗤”被逗笑，拍着巴掌冲明夏伸手。 “那我可得试试了，要不要我抱？” 明夏原是坐在妈妈腿上，看见有人伸手，她仰着小脑袋看了一眼妈妈，妈妈点头后，她才伸出小手让杨芸抱。 小娃娃身上香喷喷的，抱进怀里软乎乎的很扎实，养得是真的好。 杨芸回想了一下，那会儿接到儿子来信，信里曾经提到过陆淼怀孕的事。 算着时间，这两个孩子现在差不多也有两岁半了。 抱着明夏晃了晃，杨芸忍不住摸了摸明夏头发乌黑梳起的小辫子。 发型也不知道怎么梳的，越看越可爱。 从前好像还真没见过哪家两岁半的娃娃，能长出这么好，这么黑的头发的…… 杨芸抱着明夏舍不得撒手。 双胞胎多难得…… 能养得这么好，更是难得。 怪她家那个小子不争气。 要不然，这对双胞胎说不得就是她的孙子、孙女了。 明夏伸手要妈妈，杨芸眉心轻拢，再是眼馋不舍，也只能把孩子还回去了。 是他们老谢家没这个福分。 “宝丫头，以后得空记得带孩子上家玩去，你跟小斐……” 杨芸心头涩涩的，竟直接红了眼眶： “做不成婆媳没关系，以后伯母拿你当闺女看。” 陆淼亲和又疏离地点点头： “伯母放心，得空我肯定去，到时候伯母可别嫌我烦人就是了。” 杨芸赶紧摇头，“那哪儿能？那肯定不能！” 唐梅怕话题再扯偏，赶紧适时插话： “行了，杨同志，还是说点别的吧！这话要是我家女婿听见，保不准心里该不舒服了。” 杨芸尴尬笑了笑，只好蹭了眼角转移话题。 同时不由得在心里再次感慨，是他们老谢家差了这层福分。 男人那桌推杯换盏。 今天总计来了九家，其中好几家都是和谢斐、傅璟佑一样，考中的是人民大学。 陆远征身居高位，酒桌上，几人对他敬酒不断。 “陆校长，我敬你一杯！小卓这孩子打小就机灵听话，以后进了大学，如果可以，还得仰仗您多照拂照拂了……” “那是自然，我指定当自家小辈一视同仁。” 陆远征呵呵笑着，食指压在酒盅杯口： “不过这酒我就不喝了，开车来的。” “那、那……” 褚文华看向陆远征左手边的傅璟佑。 傅璟佑会意，提起酒盅满上一盅，仰头一口闷。 . 第三百八十七章 胡同里的发小 桌边又有其他人敬酒，傅璟佑如是。 陆远征对此，只是含笑微微点头，并未阻止。 即使没有开车，陆远征这个位置，也不是什么酒都能喝的。 但是交情在那里。 有些事儿，就说照拂孩子吧，私下可以，饭桌子上却不能随便应允。 陆远征不好明说，默许傅璟佑替他挡酒，也算是对外释放一种讯息。 这事儿他知道了，不必多提。 陆远征说话密不透风，给他挡酒的姑爷，又回回都是满盅一口闷。 父子兵两两打配合，明确的态度摆在那里。 几个回合下来，桌边人隐隐意会，便适当收了话声，转口夸赞陆家的女婿好酒量云云。 席下另外几个青年，就显得备受冷落了一些。 不过也无所谓，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也不喜欢讲究官场之间的弯弯绕绕就是了。 京北近郊农场支部凌书记的儿子，凌源坐在小伙子中间，频频回头。 谢斐留意到他回头的方向，轻轻推了他一下。 原是提醒他适可而止，却反被他抓住契机，拉着一阵咕哝： “从前陆小宝不是总跟着你跑吗？你没娶她，怎么让个乡里人给娶了？” 凌源偷摸往女客那桌看。 在场的长辈，但凡是男性，年轻时就少有着家的时候。 往前十几年，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基本都住在前后胡同，众人之间都是相熟的。 陆小宝打小就长得漂亮，下乡几年回来之后，似乎更漂亮了。 睫毛浓密得像小刷子一样，嘴唇红红的，还有手和脸上的皮儿，看着比饭店里端上来的馒头还白。 难以想象，她不仅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孩子。 谢斐微微蹙眉，小声呵斥： “别这么说话。” 凌源撇嘴，“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她，当初好歹给透一句话，你不希罕，我稀罕！” 都是前后胡同长大的，要是他娶了陆小宝，总好过便宜外人。 凌源想着，侧目斜了一眼主座一旁的年轻男人。 看着倒是还行…… 就是不知道骨子里是不是跟表面一样，是个好人？ 谢斐细长剑眉倏地压低，清澄猫眼阴郁下来。 从小一起长大，丫头里，属陆小宝长得最好。 小子里拔得头筹的，则是谢斐。 不少人骨子里，或多或少都掺了些重男轻女的成分，所以胡同里的邻居都爱夸谢斐。 什么成绩优秀，长得好，巴拉巴拉的。 加上过去陆小宝总是爱追着谢斐跑，才让谢斐养成了矜贵少爷的脾气。 别人都乐意捧着谢斐，凌源可不。 他不吃谢斐那套。 谢斐越是表现得生气，凌源越是觉得他眼睛瘸。 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再说，陆小宝不光长了一张天仙脸，人家从小也拔尖优秀的好吧？ 这回高考更是他们这一群里面，唯一一个高中名校的。 这么能耐的人，他都瞧不上，他还能瞧上个啥？ 凌源想着，斜睨了谢斐一眼，“你高考成绩是自己的考的吧？” 看着不太聪明的样儿，咋那么让人怀疑其中的真实性呢？ “你有完没完？” 谢斐蹙眉，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这边动静不小，两边桌的长辈都投来视线。 不同于谢斐阴郁的表情，凌源摆摆手，笑得爽朗： “我跟谢斐闹着玩的，没事没事！” 长辈们摇摇头，失笑转开视线。 桌边恢复平静，凌源也不再搭理谢斐了。 开个玩笑都能生气，脾气比姑娘还娇气，真没意思。 不光没意思，还跟小时候一样招人讨厌！ 饭局进行到后半部分，男客那桌有人抽起了烟。 陆淼借口去厕所，跟唐梅打了一声招呼，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外面透气。 她动静尽可能放轻，可带着两个孩子，目标实在太大。 凌源一眼就瞅见了。 拍拍身边另一个小伙子，凌源说了声“放水”，跟着起身出了包间。 陆淼带着孩子在一楼国营饭店门口透气。 长辈们扎堆，还喝上了酒，饭局基本就短不了。 外面天色已然全部暗下，看了眼手表，这顿饭居然已经吃了两个多小时。 要不是不好推，这种饭局她绝对不会来。 一辆车篮别着手电筒的自行车从国兴饭店门口驶过，小明毅见了，兴奋得直跳脚： “妈妈看小车，两个、两个轮子的小车！” “妈妈看到了，那是自行车。” “自行车，什么是自行车？妈妈，什么是自行车？” 小明毅抱着妈妈大腿，仰着小脸，小脑瓜有点转不过弯来。 陆淼刚要解释，身后忽然传来“噗嗤”笑声。 一个高个子、眉目周正的青年蹲了过来，戳着明毅小脸道： “刚才那个两个轮子的小车，就是自行车。” 说罢，他抬头咧开嘴看陆淼： “好久不见陆小宝，女大十八变，你越变越好看了。” 这话放在这个年代，多少显得有些轻浮。 陆淼对他完全陌生，不由抱紧怀里的明夏，又拉着明毅往国营饭店里侧亮光的地方退了退。 “好久不见。” 陆淼虽说着好久不见，可凌源看得出她眼里的陌生，不禁有些受伤道： “不是，我是凌源，小时候给你摘柿子摔折腿的那个，你不会忘记了吧？？！” 陆淼努力在记忆里翻找，还真找到了一些零散片段，不禁柔和了一些，笑道： “你变化太大了，是有点没认出来。” 眼前的浓眉大眼很是周正，通身的阳光开朗气息，谁能把他跟记忆里笨笨的光头小男孩挂上钩？ 还是那种鼻子流着长龙的。 陆淼被小时候的画面逗笑。 凌源倒是不太在意，见她想起来了，就主动抱起明毅道： “坐下聊聊？” 他眉目坦然，看得出是有正经事要说，而非抱有其他目的。 陆淼轻轻点头，“嗯。” 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饭店一层。 陆淼抱着孩子坐在桌边，凌源要了一壶热茶过来的。 随便聊了一下各自专业，凌源便直接进入正题，道： “我说话比较直，反正你看着回答，不想回答也没什么。” 陆淼纤细眉头微挑。 不等她表态，凌源已经开口问道： “你在南边，是自愿嫁给上面那位姓傅的同志吗？” 陆远征只介绍了女婿姓什么，并没说起过名字，凌源自然而然的也就不知道了。(本章完) . 第三百八十八章 谢斐，不要走下你的神坛 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唐突，但介于对方提前打过招呼，陆淼反倒觉得还好。 她轻轻颔首。 凌源表情显露了悟，仅是一瞬又再次问道： “那，那他对你好吗？他是好人吗？” “……” 陆淼哑然。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被欺负……” 凌源摸摸后脑勺，眼神转向一侧，不多会儿又转回来，正色道： “小时候都是前后胡同长大的，我们也算是发小，你没有哥哥，胡同里的小子就都是你的哥哥，要是他欺负你……你别不好意思说。” 凌源的意思很直白。 陆淼知道，如果她说傅璟佑欺负她，她需要帮助，凌源肯定会站出来为她出头。 就像大河村里，那些想要为枣花出头的小伙子一样。 但她和枣花不同。 她过得很幸福。 “谢谢你凌源同志，我觉得，从精神面貌上看，应该不需要我解释什么。” 陆淼浅浅微笑，感谢凌源的同时，心里其实也有些感慨。 她遇到的人里，有好有坏，每个人都呈现出这个年代的部份色彩。 眼前的凌源，似乎就代表这个时代热心青年该有的精神面貌。 让她对他多了一丝好感，“如果需要帮助，我会说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陆淼一直说谢谢，凌源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后脑勺道： “害，我就是过来问问确定一下，也没帮上什么，你不用一直说“谢谢”，客套得有点吓人。” 陆淼哼声浅笑，干脆不再说话了。 凌源道：“你上去吗？我帮你抱一个？” “不了，我再坐一会儿。” “那我先上去了，你就在饭店里面活动吧，需要帮忙喊他们一声，外面天黑，出去不安全。” “好的。” 陆淼微笑颔额。 目送凌源上楼，她倒了点水，自己喝了点试了试温度，之后喂给明毅明夏。 “要不要尿尿？” 两小只摇头。 楼上包间，见凌源迟迟未归，谢斐有点担心。 谢斐也说不清楚担心什么，身体有动作要起身下楼看看时，主坐那边率先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我看你眼睛都快飞出去了，坐不住就下去看看你媳妇儿吧。” 傅璟佑点点头，应声起身。 谢斐微微怔愣，又坐了回去。 凌源很快坐回身边，谢斐低气压问： “你刚才干嘛去了？” 凌源白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凌源！” “大爷在。” “……” 谢斐气急，试图踢凌源一脚报复。 难料凌源像是在桌子底下长了眼睛似的，及时撤开腿。 “过去陆小宝追着你，你不稀罕，现在人家都结婚生子了，你反而在意上了？谢斐我告诉你，你这可不是君子，你这是小人！” “我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最清楚，就算真的没有，你生什么气？你有什么立场生气？” 谢斐哑然，好半晌才说：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问一句，难道不应该吗？” “不、应、该。” 凌源嗤笑。 “谢斐，你只是和陆小宝一起长大，理论上“发小”两个字你都不配说。” 从前不问，现在问，就是不应该。 而且，发小也好，邻家阿哥也好。 没有谁会那样吊着一个女孩子，让一个女孩子被胡同里的人那样说。 “你要端着就一直端着，最好永远不要走下你的神坛。” “要不然，我这本来对准姓傅的拳头，就该对准你了。” 谢斐确实对陆淼没有那种念想了，但是陆淼的事，他又会克制不住地会关注。 凌源的斥责他不服气，却也无从反驳，只能自我消化负面情绪。 另一边，傅璟佑在楼下找到老婆孩子，“是不是坐累了？” 陆淼轻轻点头，噘嘴有点不开心，“以后这种场合我可不来了。” 傅璟佑在桌子底下，安慰拉了拉她的手。 “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饿不饿？单独点点儿吃完，我上去喊爸走人。” 陆淼诧异看他，“你有这么大能耐？” 傅璟佑低沉“哼哼”笑出声，酒后微醺的嗓音格外磁性好听： “那是。” 陆淼相信了他，点点头说： “那好，我要吃肉丝面，你看着明毅明夏，我胳膊都快累掉了。” 傅璟佑低声应好，很快给她点来了一碗肉丝面。 看着媳妇儿香喷喷吃完一大碗面，傅璟佑打了一声招呼。 让媳妇儿准备好走人，他接过女儿举高高。 陆淼吓死了，生怕他喝醉了摔着孩子，“你当心点！” 傅璟佑失笑，抱着女儿就上了楼。 进包厢前，傅璟佑托着女儿问： “夏夏想不想妈妈开心？” 明夏点头，细软嗓音奶声奶气地说： “想～” “那爸爸教你的还记不记得？” “记得！” “怎么说？” 小明夏嘴唇慢半拍地蠕动一下，两只小手捂肚子，“肚肚疼，夏夏肚肚疼！” “夏夏真棒。” “啵”了女儿一口，傅璟佑推门进了包间。 陆淼在楼下没等多会儿，就看见傅璟佑抱着女儿往楼下走，后面还跟着他爸和小姨妈。 她爸一边套中山装外套，一边摆手让后面的人别送。 按头参加的饭局，到这一刻，基本算完了。 陆家人开车先走，国营饭店少了c位，余下的场子也很快就散了。 骑车的骑车，坐车的坐车，大家各回各家。 谢家三口坐公交车到天坛南路后步行回家，路上没一个人开口说话。 谢斐是因为心情不好。 谢正国则是因为喝多了酒。 杨芸则是想着陆淼的那对双胞胎，思忖他家儿媳妇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 更别说抱孙子、孙女享受天伦之乐。 越想越觉得烦，有心想说点什么，又怕开口就要吵架，杨芸憋闷了一路。 陆家小院。 “夏夏肚肚疼不疼？” “姥姥，夏夏肚肚不疼~” 唐梅在来回抱着两个孩子哄。 陆淼则扶着傅璟佑上楼。 平时老实，床上又极度凶猛的男人，这回也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躺在床上软绵绵的，怎么叫都不应。 陆淼无可奈何，跑上跑下的打水给他脱衣擦洗。 中间遇见陆远征，免不了气恼的咕哝几句，以后不许他让傅璟佑挡酒喝那么多。(本章完) . 第三百八十九章 吃桃子 陆远征哑然。 唐梅抱着孩子，絮絮叨叨的唠叨： “那些人也是，又不是小年轻了，哪有求人办事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说的？” 陆远征捧着茶缸子老神在在的喝着，识趣的不接话。 唐梅唠叨一会儿，自己觉得没意思就不会再说。 但凡他接一句嘴，那唐梅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停下的。 楼上，陆淼好不容易把傅璟佑收拾完，给他搭上被子，下楼倒水洗漱。 磨磨唧唧的收拾，大半个钟头后再上楼，她都以为傅璟佑睡熟了。 结果刚坐到床边解了棉衣的扣子，腰身倏地一紧，陆淼整个人就被拉进了被子里。 “你干嘛！” “吃桃子。” “？” 什么鬼？！ “你别乱来，不是说过，没搬进自己家不乱来吗？！” “就吃桃子！” 傅璟佑不管不顾，就是要折腾。 陆淼哪争论得过他？ 被他压着“咿咿呀呀”折腾了大半宿。 第二天早上，傅璟佑揉着太阳穴醒来，肩窝里头，陆淼眼底泛青，还在沉稳睡着。 回想昨晚种种，傅璟佑抓抓脸，一阵脸红心跳。 昨晚感觉没怎么醉的，可是陆淼一哼哼，他就有点把持不住……闹了她大半宿。 应该累坏了吧？ 傅璟佑亲了亲陆淼，小心翼翼抽出胳膊，穿好衣服下楼。 早饭已经买回来了，唐梅让他赶紧洗漱，接着就去了厨房。 陆远征坐在小沙发上喝茶看报纸，不尴不尬的提了一句： “年轻人要懂得节制。” 陆远征睡的屋儿，正对准楼上的房间。 上面有什么动静，他在下面听的清清楚楚。 “……” 傅璟佑脸不红心不跳的“嗯”了一声，去洗手间洗漱。 唐梅很快灌了两壶热水回来，“小宝怎么没下来？” 傅璟佑淡定喝豆浆，吃油条： “让她再睡会儿吧。” 唐梅以为陆淼是赖床，就没多问。 等陆淼从楼上下来，时间已经接近午饭时间了。 她散着头发懒洋洋的下来，披着棉衣款款下来。 明明还没洗漱蓬头垢面的样儿，落在沙发上带娃的唐梅眼里，却是咋看咋都好看。 “饿了吧？锅里焖了点儿腊肉饭，你洗完盛着吃。” “怎么又是腊肉饭？没有别的了吗？” 唐梅嗔怪瞪她，“瞧你说的，旁个家里想吃都没的吃，到你这儿反倒不爱了。” “再好吃也抵不住天天吃，顿顿吃啊，再说了，腌制品，不好总吃，要间错开来。” 陆淼在洗手间洗漱完，本来懒得编辫子。 这个季节容易起静电，她从镜子里看见身后扎起了毛球，噘噘嘴，还是给编上了。 “小姨妈，我昨天还在院里看见土豆了，怎么又不见了？” “你在厨房桌上找，我早上洗出来了，本来打算晚上蒸着吃的。” 陆淼“哦”了一声，道： “怎么吃都是吃，我溜个土豆丝吃吧！” 说干就干，陆淼慢吞吞的给土豆去皮切丝。 溜土豆丝看着简单，其实很考验做饭的功底，陆淼返锅两回才能入口。 她盛了小半碗的腊肉饭，又夹了半碗土豆丝，跟小孩似的趴在小腾桌上，都吃上了才想起来问： “佑哥呢？” “跟你爸一道出门儿了，他去看房，你爸提前去学校安排开学的事儿，开车就一起把他捎过去了。” “不带我？？” “那也要你起来的来。” 唐梅失笑把明夏不小心弄到地上的积木块捡起来，给拍干净了才给放回去。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 陆淼一阵无言。 也不是她想这个点儿起来的，还不是某个不省心的昨晚非要胡来？ 陆淼有点生气，气着气着又有点脸红。 傅璟佑已经出门。 这个时候又没有手机什么的，陆淼怕赶过去也跟他碰不着面，就打消了念头，收拾收拾下午去邮局看了一眼。 先前寄的包裹已经到了。 她边走边歇，三个大包裹，分了三趟拿回来。 东西是她自己装的，哪个包裹里装的什么，她都记得。 明夏明毅白天醒着的时候，要上厕所会喊，但是夜里睡觉还是会尿床。 陆淼把两个孩子的换洗衣服收拾出来，大人换洗的换季衣服也拿了两身。 其他的原封不动，还就装在口袋里放去楼梯下面不碍事的地方。 用不着的就先不拿出来了，免得到时候搬家又捣腾半天。 学校正月二十二号开学，元宵节可以在家过。 过去一家三口都在的时候，唐梅就会弄点汤圆。 这几年陆淼不在，家里人少，费劲巴拉的，唐梅也不爱折腾了，过节两口人就对付吃一口睡觉就算完事。 今年家里人多，唐梅也乐意折腾。 下午去买了点炒好的山核桃回来，敲开剥仁，和炒好的花生、芝麻一起碾碎，加了不少白糖拌在一起。 陆淼几次想上手试试，奈何今天明毅、明夏有点闹人，好几次没看出，差点把拌馅儿海碗扒翻。 陆淼怕唐梅前功尽弃，只好带着两个孩子去院里扑腾着玩小游戏。 陆家小院笑声不断，热闹的厉害。 邻居婶子隔着院墙笑喊道： “宝丫头，你几年没回来，这次突然回来，你看没看过你姨妈的脸？怕是都要笑歪了吧？哈哈~” 陆淼乐呵呵的应声： “是，家里人多热闹，有年节的味，他们是要高兴一些。” 傍晚的时候，唐梅把压好的馅儿切开倒进海碗里，加了少许糯米粉晃了晃。 差不多晃成小圆球的样儿，就倒进小筛子里，就放在院里冻着。 夜里温度低，稍微冻一冻凝固一下，后面好晃元宵。 明晃晃的灯光下，天空颜色幽深起来。 傅璟佑带着一身冷气，先回来的。 陆淼给他兑了不烫口的热水喝。 “今天怎么样？” 傅璟佑坐到沙发上，一边喝水，一边腾出手想扒拉两个孩子。 一天没见，心里惦念得很。 陆淼及时拦下他的手，“在外面跑了一天，手上肯定有细菌，洗了手才可以摸孩子！” 傅璟佑点点头，配合的去洗手间洗手。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从不怪陆淼“讲究”。 说不得就是因为这些“讲究”，两个孩子从出生以来，就没怎么病过。 多注意一些还是好的。 . 第三百九十章 陆小宝发威 “前两天转的时候，差不多在胡同中心点的位置，那里有棵大树，还有一处半荒废的院子，你当时说过位置不错，还记不记得？” 陆淼点点头，有点影响。 今天跑了一天，傅璟佑确实有些收获。 他继续说道： “我打听过了，那户从前是住的一对父女，女儿外嫁没两年，老父亲就得了病生活不能自理，被女儿接过去住了。” 也是因为这个，那处院子才荒废下来。 陆淼点点头，听得很认真。 唐梅在桌边收拾糯米粉，听着话道： “你想盘那个院子？从前住了得过病的人，怕不吉利吧……” “姨妈你怎么想那么多？以前到处打仗到处死人，咱们脚底下这片地都指不定死过多少人呢，哪有什么吉不吉利的。” 陆淼有不同的见解。 再说老人年纪大了，体质不行，不光容易生病，还有可能中风瘫痪，这个在所难免。 如果真的是什么严重的传染病，那更不是该他们操心的了，事儿早就得传开了。 傅璟佑点点头，捧着茶缸子喝水，继续道： “刚摸到这事儿，能不能盘下来还不知道，明天再过去看看，打听一下主人家的消息。” 陆淼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傅璟佑摇摇头，“我现在认得路了，自己去就行……今天也问过，说是那家女儿现在住在西三环那边。” “那边属于地道的农村地界，没有车，来回要跑很久。” 傅璟佑哄小孩似的，摸摸陆淼肩上披散的马尾，“你在家等我，我快去快回，保证晚上七点前回来。” 陆淼想着，点点头。 也行。 他一个人去，腿脚快，免得她走不动又要拖后腿。 不过想到什么，陆淼提前打预防针道： “宅基地面积也不知道确切怎么算钱，估摸价格在五六十块一平，要是人家肯卖，你心里得有个参考，别被人唬了。” “好。” “上次那个院儿也没仔细看什么情况，要是能住人，还得两说。” 这个时候房、地是分开算的。 要是地上有房，就得掏两样钱。 傅璟佑心里有数，“好，我知道了，到时候注意下。” “嗯。” 夜里睡觉，傅璟佑又在思忖这个事儿。 那处院子不算小，估摸得有三四分地。 要是按60块钱算，盘下来只怕要万把块。 数额太大，属于谁家也拿不出来，事儿跟老丈人说也不现实。 傅璟佑心里盘算，这两天先找主人家问问情况。 要是能行，到时候弄个条约，做长租也行。 先稳固租着，这两年再找找机会， 看看闲暇时候能不能找到别的出路，以后争取买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地儿。 傅璟佑想着，决心就这么干。 陆淼脱了衣服进被窝，他坐起身摸上媳妇儿细软的腰，“还酸不酸？疼不疼？” “酸！疼！你别乱来！” “不弄你，我给你揉揉。” 他说着话，拇指微微使劲下压，推着陆淼腰线脊椎两侧，已经开始按了起来。 陆淼“嘶”了一声，直挺挺地趴在枕头上。 傅璟佑收了力道问她：“疼吗？” “不疼，有点酸爽！” 傅璟佑失笑，继续给她揉腰。 揉完了腰又是捏腿，陆淼舒坦了，懒洋洋趴在他怀里，像是蛇一样腻歪缠着他： “你怎么这么体贴细心呀？都快爱死你了。” 傅璟佑亲她额头，喜欢听她说爱： “再说一遍，嗯？” 陆淼失笑躲开，侧脸抵在他肩头撒娇腻歪： “不要，说多了腻得慌！” “我不嫌腻。” “我嫌！” 傅璟佑拗不过她，无奈晃晃脑袋，在她臀瓣上拍了拍。 陆淼原本还想跟他说点什么来的，结果趴在他身上，被他掐着腰捏捏按按的，实在太过安逸了。 没忍住抵在他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小夫妻两个先后脚起来。 头天晚上唐梅滚好了元宵，早上煮了一些。 甜甜的元宵很好吃，傅璟佑在家陪着陆淼吃完才出门。 明毅、明夏也吃得欢。 不过小孩子肠胃娇嫩，陆淼怕糯米粉不好消化，没给他们吃太多，一人喂了三个就收了碗。 白天明毅、明夏多是在楼下活动。 陆淼一个人就没在二楼待，灭了上面的炉子，上一楼这边待着。 胡同里有人上家里来串门唠嗑，其中还有会织毛衣的年轻嫂子。 陆淼看着稀奇，跟着在旁边要了点棉线和两根织针，学着织毛衣。 棉线浪费不了，她弄完不弄了，抽了织针一扯，团回去还能接着用。 陆淼学着织毛衣，唐梅带着两个孩子跟其他几个婶子唠嗑。 氛围本来挺好的，不知道怎么的，明夏忽然就哭了起来。 陆淼放下织针过去看，“怎么了夏夏？嗯？怎么哭了？” 小家伙捂着一只眼睛，满脸泪水瘪着嘴一颤一颤的模样，好不可怜。 “妈妈，夏夏痛痛，妈妈，呜呜……” 明夏直往怀里钻。 陆淼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抱着孩子哄。 唐梅变了脸色，推搡离她最近的春华嫂子，骂道： “你是不是有毛病，孩子眼睫毛就是长得长，还能是假？你非得给揪一下看看？” “？” 陆淼弯弯眉一拧，一下子就沉了脸。 把明夏往地上一放，她拨开明夏捂着眼睛的小手打量。 小家伙儿白嫩的皮儿，唯独右眼那处通红一片。 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眯着，如果不是伤着了，绝对不会呈现出这个样子来。 “我、我不是好奇吗？从前就没见这么小的孩子能留这么好的头发的，连眼睫毛也这么长……” 春华嫂子笑呵呵地辩解，还没太当回事儿： “而且我也没揪，我就摸了一下。” 唐梅冷声质问： “你摸一下孩子能哭？” “我真没揪……哎哟——” 陆淼可不跟唐梅似的，还跟春华嫂子废话，上去揪着春华嫂子的头发就往后扯。 “你头发这么长，也让我看看，是不是假的！” “你撒手，撒手！” 头皮火辣辣地痛，春华嫂子挣扎大呼。 陆淼偏不。 别的事情什么都好说，欺负她孩子、家人没得谈！ . 第三百九十一章 怎么才回来（加更） 陆淼把春华嫂子从板凳上扯下去后，硬生生扯地往门口处拽。 到门口，直接一脚把人踹进院里。 “我家不欢迎你，赶紧给我滚！” “你这个傍家儿养的，没教养的东西，不知道好歹，我怎么说也是长辈……” 春华嫂子站在院里骂。 京北这边的方言，傍家儿养的就是小娘养的意思。 她这一句话骂了陆家的好几个，陆淼能容得她？ 提起院里年边铲雪的铁锹就拍了上去。 “不要脸的东西，欺负我家孩子你还有理了！你走不走？再不走信不信我一铁锹铲死你！” 陆淼铁锹打在春华嫂子身上“邦邦”响。 春华嫂子脑门上挨了几下，头都被打昏了。 她没想到陆家的这个陆小宝下了几年乡回来，性子会这么旱！ 怕陆淼发癫，真的一铁锹把她铲死，骂骂咧咧扶着被打昏的头，夹着尾巴就跑路了。 陆淼一路追到门口，左右邻居都伸出脑袋看。 她不羞不恼，大大方方道： “以后谁再欺负我家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她“啪”地一下甩上院门。 陆淼进屋抱着孩子哄，唐梅陪在一侧。 屋里过来串门的其他人，本就有点尴尬。 见主人家忙着，也没时间搭理她们，就随便找了个借口回家去了。 屋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唐梅守在陆淼旁边看小明夏的眼睛： “你咋那么大的阵仗？刚才吓我一跳……” “今天我在这儿她都敢弄明夏，明天我不在这儿，她就敢来弄你。我不厉害一点，还等着被她欺负不成？” 这种奇葩不给她治一治，下次保管还敢来！ 陆淼唇线抿着，一张俏丽小脸写满“我不高兴”几个字。 “你以后留意点，来串门的人里头再有那种带毛病的，就不让她进来。” 唐门连忙点头。 明夏不知道是被揪了睫毛，还是被戳了眼睛，眼皮那一块还红着，好像还有点肿了。 唐梅自责叹气，心疼的直掉眼泪。 陆淼“啧”了一声无可奈何，“哭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孩就是皮儿嫩，我已经打回来了，以后你再多注意就是了。” 唐梅点点头，抹了眼泪给两个孩子冲麦乳精喝。 陆淼拧了眉头，抱着哭唧唧委屈到不行的明夏轻晃。 她心情真的挺不好的，但是怕唐梅担心多想，只能收敛憋着。 小丫头哭累了就睡，陆淼把她往床上搁。 还没放稳当，就蹬着腿儿又要哭，换了别人还不行。 陆淼猜是那会儿被吓到了，心疼却也没辙，只能溜达的时候抱着，坐着的时候也抱着。 夜里晚饭她都没吃两口。 原说把明毅放在下面让唐梅带着，她抱明夏上楼。 结果压根不行。 双胞胎离不开，这个看不了那个要哭，那个看不见这个，也是摔东西的闹腾。 陆淼只能把两个孩子一起带上楼。 二楼房间关上门，屋里只有她，明夏才好一点，穿着单衣单裤坐在床上和哥哥玩。 炭炉风门开得大，空间密封温度上来得也快，不怕他们会着凉。 唐梅送了热水上来，陆淼草草洗完，才给两个小的洗。 临了坐进被窝里，她依在床头搂着两个小的挨个亲，“夏夏还疼不疼？” 明夏摇头，小包子脸鼓了鼓，趴进妈妈怀里： “夏夏不疼，那个奶奶坏坏，打夏夏，坏坏！” 陆淼抱着孩子轻拍，从小开始引导孩子： “以后被欺负要像今天一样说出来，知不知道？爸爸和妈妈会替夏夏收拾坏人去！” “好。” 明夏露出小米牙，坐在被子里和哥哥一起抓着妈妈的长头发玩： “妈妈，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 陆淼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八点了。 “是不是想爸爸了？” “嗯。” 明毅虎头虎脑的，自己跟自己玩得欢。 明夏虽然年纪小，但感情和性格上面，明显要比明毅更细腻。 陆淼一问，明夏就点头，小奶音软萌软萌的： “嗯，夏夏想爸爸了。” 孩子爸爸昨天说过了七点回来，这会儿还没回来，估计是初来乍到，对那一边农村地界的路不熟悉，路上给耽误了。 陆淼有点担心，怕傅璟佑回来赶不上车。 又怕明夏找不到爸爸，一会儿闹腾得要哭。 她讲故事转移话题，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讲了几个故事，明夏还是把爸爸的话题给绕回来了。 找了几次爸爸没找到，小丫头抽抽搭搭委屈极了，瘪着嘴嗓音细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呜…妈妈，爸爸，要爸爸，妈妈……” 也不怪明夏闹腾。 小孩子就这样，害怕了下意识就想找亲近信任的人贴着。 前面要了妈妈，现在光妈妈一个人也不好使了，还要爸爸。 可孩子哄不好，总哭总哭的，陆淼心里闹的不舒服，也想哭了。 给明夏披上小衣服，她抱着明夏来回晃动轻哄： “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夏夏听话，好不好？夏夏听话……” 一回头又看见明毅颤颤巍巍地站到了被子外面的，陆淼头皮炸了一下，鼻子一酸，泪珠儿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抱着妹妹，坐到床边又去弄哥哥，“躺着睡觉，别到处乱跑。” “妹妹哭了，妈妈也哭了。” 明毅也开始犟，张着嘴站在被子上哭。 他哭声大，妹妹听了更是要哭。 房间里“嗡嗡”回响，比唱大戏还热闹。 顾这个顾不上那个，正手忙脚乱，房门“咔嚓”一声从外面推开。 陆淼一回头也哭出了声，“你怎么才回来！” 傅璟佑掩上房门，脱了外衣丢去一旁，快步走近床边拉过被子把哭着的娘三一起兜进怀里。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妹妹一直要爸爸，我哄不住……他们还不要姨妈，一起哭，一起哭我弄不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回来了，我来哄，嗯？别哭。” 傅璟佑擦去陆淼眼角泪珠，调整了一下姿势把女儿抱进怀里。 小丫头说要爸爸就要爸爸，要不到就哭，要到立马就好了。 坏小子明毅站在被窝里哆嗦。 当爹的最清楚他，看他就不像是干好事的。 揭开被子一看，果然是。 臭小子捏着小雀儿，搁那儿站着尿尿。 傅璟佑赶紧把明夏塞给陆淼，掀开被子提着明毅就下了床。 . 第三百九十二章 宝宝妈妈，宝宝爸爸 那一泡尿就跟消防车水管似的，洒了一大片。 陆淼本来抑郁地想哭，看见这无语的一幕，绷不住给笑了出来。 “能把你妈逗笑，算你有点本事，今天先不打你屁股蛋儿了。” 傅璟佑提着儿子尿完，才再次放到床上。 刚才发现得及时，被子只湿了一小块，问题不大。 他给翻了个面，重新把娘三罩起来。 等三个都不哭了，他才说下去洗漱。 两个小的要不不闹，要不使劲闹。 这一被哄好了，坐在被窝里又开始“哥哥妹妹”地玩得亲热。 傅璟佑在楼下洗澡耽搁了一会儿，回来时明毅已经睡下了。 明夏白天睡够了，这回不困，坐在妈妈怀里捏着小手到处看。 看见爸爸推门进来，小家伙颤巍巍站起身，往前倾身撅着屁股蛋儿就要抱。 傅璟佑把她抱过去亲了亲，拉开衣襟裹进衣服里。 “白天打到哪儿了？” 陆淼知道唐梅肯定跟他说过了，就点点明夏眼皮一侧。 那处还有点红，不过看着倒没什么，不严重。 傅璟佑朝那处亲了亲，“夏夏还疼不疼？” 小明夏立即摇头，“妈妈给呼呼，痛痛飞走了。” “你不知道下午有多难哄，睡觉的时候一直得抱着，醒了也要抱，也不要小姨妈。” “吓到了是会这样。” “今天情况怎么样？” “还行，估计还得跑两趟。” 陆淼抿了一下唇瓣，忧心问：“很难搞吗？” 傅璟佑摇头，把情况说给她听： “挺顺利的，价格也很合适……现在就是走流程过户。” 集体地原本也是不允许买卖，那户人家情况特殊。 大队长知道他们家情况，也知道那家女儿孝顺。 听说卖地是为了给老爹换治病药钱，生产队和大队都愿意配合开证明。 那边虽然是西二环里，但也沾着村地的边儿，所以价要得不高，整块地皮一千四。 有前面算过的万把块出头，这一千四的价格，在傅璟佑心里简直就跟白捡的一样。 之所以会这么顺利，其实也有隐情。 那户人家的女儿确实孝顺，但是老头子病得快入土了。 之前是不知道可以卖这个地，现在知道了，就想着抓紧卖，多少能收回来点本。 要不然等老头子真的入土了，以后以外嫁女的身份，想卖也没立场操控。 尤其这会儿也不是谁都能拿出那么大的一笔钱的。 傅璟佑突然冒头，那户人家也挺怕他跑路不买，所以一直奔前走后的跟着大队干部说情。 陆淼大致了解经过，却仍觉得吃惊。 才一千四！那一块地估摸得有三百平，算下来一平五块钱不到！ “是你开的价还是？” “不是，是那边大队干部说的。” 陆淼听后点点头。 便宜可以捡，但是绝对不是坑人。 但如果价格是村干部说的，那就没问题了。 说明差不多就值这个价。 应该还是跟村地沾了边的关系。 “买！怎么都得买！” 陆淼拍板决定。 这么合适，近三百平分地呢！还是二环里！ 往后几十年过去，轻轻松松地变现三千万。 “咱们自己手里的钱就够，算上后面修正房子，估计也要花一些，到时候看看情况，不行就跟爸他们先借一点。” 傅璟佑点点头，心里也是这个意思。 先不说那处地皮和媳妇儿的心意，就这件事儿来说吧，他总觉得是份机遇。 要是错过了，以后怕是不会再有。 所以一定要抓紧！ “先睡觉，明天我带着户籍页赶早过去。” “嗯！” 关灯躺进被窝，中间隔着两个孩子，傅璟佑怎么都觉得不得劲儿。 “我打听说老院那边装不了自来水和蒸汽管道，到时候我在院里打口井，再在屋里盘一个北方的炕，我听说还有那什么火墙？” “到时候都弄上，尤其是炕，垒大一点，拿两床小被子让小崽子们自己睡，我俩睡一个被窝。” 媳妇儿还得是搂进怀里的踏实。 陆淼被他勾的，禁不住地也畅想起来： “院墙要垒高一点，我不喜欢别人打探咱们家生活，也不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总来串门。” “还有佑哥，地方大，咱们回头单独隔出一个角养几只鸡，院里还可以种菜呢！” 陆淼絮絮叨叨说着。 本来因为钱的事，傅璟佑还有点压力，被她这么一说，感觉日子还跟以前差不多似的。 也挺有盼头的。 “好，都依你，夏天把你爱的西瓜番茄都种上！” “嗯！” 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陆淼躺在被窝里乐开了花。 买完地之后，生活肯定会紧吧一点。 紧巴就紧巴吧！ 生活还蛮有盼头的。 陆淼侧过身，抱着女儿软乎乎的小脸亲了一口。 “晚安宝宝，晚安宝宝爸爸。” “晚安，宝宝妈妈。” 傅璟佑揶揄低笑，同样侧过身，长臂在被子外面搭在了孩子和孩子妈妈三个人身上。 第二天，傅璟佑依旧早起跑西三环近郊，陆淼在家也没闲着。 拆了两个空罐头瓶，按照唐梅说的，用细铁丝在瓶口缠几道拉紧固定，再延伸出来二十来公分回折留个窟窿眼拧死。 家里有那种手指粗细的红蜡烛，唐梅拿了一根出来一分为二。 陆淼手小，点了蜡烛在瓶底滴上几滴辣，趁凝固之前，赶紧吹灭蜡烛，怼进去沾在瓶底。 弄完这些，再取一根小棍穿进之前拧铁丝时留下的锁扣眼儿里，一个简易的小灯就做成了。 等正月十五那天，点上灯到处溜达也没事。 玻璃瓶能挡风，除了人为和蜡烛烧到尽头，蜡烛都不会灭。 连着捣鼓完两个小提灯，手上蹭了不少铁丝上的红锈，陆淼感觉手都粗了一圈。 她去洗手间洗了手，又上楼去抹了雪花膏。 手搓手仔细地涂抹过关节指缝，跟唐梅打了声招呼就要出门。 唐梅抬头看她，“外面风正大着，这个点儿出去做什么？” “昨天回来路过崇文外大街，我看那块儿有家国光书店，想着溜达溜达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能用的学习资料。” 前两天私下陆远征说过，外语不好学。 尤其是英语、法语什么的，别说首都没什么好老师，像样的老师国内都找不到几个。 . 第三百九十三章 国光书店 之前配合扫盲政策，唐梅认了一些字，但是学习上的事，她还是不怎么懂。 以为外语这个东西多看看书，自己学也可以学成。 唐梅就没继续拘着陆淼： “那你出门把领口拉严实点的。” “知道了。” 陆淼掩上院门，两手插进口袋里，小脸埋低往巷尾俯冲。 巷尾直通明城墙遗址公园，从那边马路口转过去后，距离外大街就没几步路。 陆淼走走停停，十来分钟就到了国光书店。 工作就业方便，如她之前和傅璟佑说的那样。 她不喜欢看人脸色行事，所以没考虑正经坐班。 体制内外都没考虑过。 之所以选择外语专业，一方面是因为后世常见的几门热门国家语言，她从小就有狩猎。 另一方面，则是在曾经上课时，对这个时代的外语发展有过模糊了解。 人才稀缺，国家广泛推崇培养。 在国家培养人才的过程中，“翻译”就是个紧缺的肥差。 一些文学作品、外文杂志、期刊报纸等等，都需要人员来翻译。 这些工作，一旦有途径接上手了，稳固下来都可以带回家做。 而且相比同时代其他工作，换算下来，报酬还相当丰厚。 陆淼考量的就是这个。 即使是当做挣外快也行，靠翻译挣点钱，顺带兼顾一下家庭和孩子。 工作时间相对自由，她想再做点别的，也是可以的。 陆淼在意家庭和孩子，也注重享乐，“家庭主妇”之类的说法和她沾不上关系。 眼前孩子和家庭有唐梅给她搭把手，往后等政策开放了，可以请保姆阿姨。 到时候孩子也大了，长辈们也能休息休息。 她虽然懒惰好享受，可是努努力，差不多的生活，还是能给家人带来的。 这些事原本不急，陆淼想着一步一个脚印，按流程来，也不至于太过招摇引人耳目。 但是马上买房买地，手里这几年攒的钱，基本清零。 从前她是陆家的女儿，没出嫁的时候可以厚着脸皮啃几年老。 现在她嫁人了，有自己的家庭，该自己担的责任，还是要自己担。 尤其她知道，她如果一直靠陆家过活，孩子爸爸心里也会扛着压力。 思来想去，陆淼打算行动起来。 先上书店找几本译文作品看看。 看看这个年代的翻译方式，和后世有没有什么区别。 要是有，她就观摩注意一下，免得到时候哪里出了差错，再引发不必要的祸端。 这个时候所有在明面上经营的产业，不拘什么饭店、理发店的，都是国营产业。 国光书店如是。 崇文外大街这家书店，占地约一百五十平，相比后世肯定是比不了的，但就目前而言，那是相当气派的大规模。 虽然如此，但走进去后，里面的书籍真的没多少。 更多、更显眼的是墙上粘贴挂起的各种充满年代气息的战士画像。 大概和高考后重启的大学有些许关联，书店书虽不多，人却不少。 都是过来提前找资料预习的。 不过这个时候正经书本教材卖得不便宜，书店里看书的人多，真正买的人少。 这也造成室内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的现象。 陆淼挤来挤去转了好几圈，最后在进门口的左手靠里侧的木质书架上，找到了想要的书——《巴黎茶花女遗事》。 不同于其他外籍作品，要么只有英译，要么只有中译。 这本《巴黎茶花女遗事》英译中译都有。 陆淼见了，直接从上下排书架上取了下来，打算先拿这两本回去看看对比再说。 她拿着书找门口售货员写单子结账，木质展柜里的女同志看了她好几眼。 经过翻译重编的书籍，卖得都不便宜。 陆淼以为对方是因为价格高，才好奇打量她。 却不知道这类书，放前几年还属于违禁书，今年虽然重新上书架，却根本没人敢买。 她是第一个过来买的人，还是一口气买两本。 女同志利落写收据条子，“一共五块四。” 收钱时，女同志又打量了陆淼几眼，最后忽然蹲身，从玻璃展柜里抽出一个倒扣的小牌子。 “同志，你能看得懂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嗯？” 陆淼纤细眉头挤了挤，探过脑袋看了一眼，旋即立马点头： “我能，我可以！” 她刚以为对方是要问什么书本知识问题，结果根本不是。 小牌子像是缩小版的黑板，上面贴了不少英文手写稿。 售货女同志指的其中一条，内容简直惊喜到了陆淼。 售后女同志狐疑： “你真的认识？” 陆淼点点头，将内容复述出来： “招募译者翻译文稿，后院检验。” 售货女同志看陆淼的眼神正色了一些，把小板子收起来，向一旁招手： “小张同志，你上这儿来盯着点。” “知道了刘姐，这就来！” “同志，请跟我这边来。” 刘姐和煦一笑，向陆淼做了个请的手势。 原本是出来买书效仿学习的，没想到直接撞运提前摸到了翻译工作的边儿。 她从前以为这类工作得通过报社、出版社之类的地方，才能摸到。 没想到书店也可以。 怕错失机会，陆淼赶紧端正态度，摆出后辈该有的姿态跟在后面。 国光书店后门连着一个院子，才刚踏进院子，一长排的宽敞瓦屋便映入眼帘。 好几个十几岁少年、少女抱着书本、稿件跑前跑后。 刘姐带上书店后门，走在前面吆喝： “小胡同志，马主任今天来了吗？” “来了，在屋里呢！” 刘姐点点头，直接带陆淼进了大长排砖瓦屋的其中一间。 屋里靠窗户的位置，简陋的长桌上书本、稿纸堆积成山。 一个戴眼镜，花白寸头的男人坐在其中，手和脑袋转来伸去，都快忙出残影了。 刘姐敲敲门，“马主任，这位小同志会外语，您要不看看？” 马主任原本忙得头也不抬，听见会“外语”几个字，他抬起头来，目光在刘姐身后的陆淼身上扫视。 小姑娘看着十八九的样子，会外语…… 太嫩了，嫩得让人看着就觉得不像。 . 第三百九十四章 译馆译员 不过人不可貌相，马主任没有轻视陆淼，起身从桌子里退出来，拿着椅子请陆淼坐。 “我自己来就好，您也坐。” 马主任笑着摆摆手，冲刘姐道： “麻烦小刘同志跑一趟，倒两缸子水来，我跟这位小同志聊一聊。” “哎！” 刘姐出去倒水，马主任笑呵呵问： “多大了？” “已经二十二岁了。” “哟，真没看出来！” 这位马主任态度亲和，谈天间就如长辈一般。 陆淼笑了笑，态度神情不禁软和，落在旁人眼里，看着也愈发乖巧。 马主任看见她手里捧着的书，伸了一下手，陆淼会意递过去。 “你会英语？是跟谁学的？”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回答得不好，很容易招来祸端。 陆淼大脑飞速运转，笑笑道： “我爸爸在学校任职，我从前下乡插队之前总去学校旁听，那里有会英文的老师。” 国光书店是国营产业，背后依着国家。 眼前这位马主任，自然也是国营体制内人员，说白了就是为国家办事。 她要想接这个活儿，个人信息资料会经过严格把控，这些都是迟早都要核实调查的。 出门时，就怕买书的时候要出示户籍页，陆淼都带着。 这会儿一并拿给马主任看。 马主任看完点点头，翻着英版《巴黎茶花女遗事》居中随意念了一段，问： “我刚念的那一段，你听得出什么意思吗？” 陆淼思索了一会儿，说： “头脑是狭小的，而他却隐藏着思想，眼睛只是一个小点，他却能环视辽阔的天地。” 马主任点点头，接着又随机翻了后面部份抽了几段。 发现陆淼都能准确中译过来后，他又翻起中译版《巴黎茶花女遗事》，抽取片段让陆淼进行英译。 陆淼会好几门外语，但是好长时间没碰这些东西，她一开始回答有些磕磕巴巴。 到第三次英译段落，才恢复曾经的节奏。 她口语标准规范，让马主任感觉就像是在和外籍来宾交谈。 成分没问题，参与过上山下乡，还是考回来的准大学生。 属于相当根正苗红，并且相当有出息的一类人。 马主任很看重眼前的年轻姑娘。 他期盼能留下陆淼，但手头测试，却并未止步于一本《巴黎茶花女遗事》。 预防陆淼曾经看过这两本书，哪怕概率很小，马主任也选择谨慎行事。 随机从他桌子上又抽了几本书，马主任又考了陆淼几次。 发觉陆淼真的有很深基础底蕴，马主任对陆淼不禁又多了几分欣赏。 把外籍书本放回桌子上，马主任两本《巴黎茶花女遗事》还给陆淼。 正逢刘姐进来送水。 等陆淼捧上搪瓷缸子，马主任吹着茶叶忍烫抿了一口茶，才和煦介绍起工作内容和待遇： “现在招募的译员，主要负责翻译外文杂志和期刊。” “报纸杂志讲究时效，一般拿到稿件后要求三天内出译稿，期刊看内容，时间相对富裕一点。” “待遇是三千字内按照五块钱算，超三千字的，按千字三块钱算……” 马主任缓了一口，琢磨了一下，继续说： “不过所有译稿交上来都需要经过审核，所以结算不会太快，差不多要有半个月的容错。” 陆淼听得很认真，及时提问： “这个是可以带回家做的吧？” 马主任颔首，“可以在译馆这边，也可以带回家，不过一些特定需要签订保密协译的稿件，就只能在译馆这边进行翻译。” 陆淼理解了，抱紧两本书再次问： “那马主任，嗯……今天有稿件可以让我翻译吗？” 马主任“哈哈”笑出声，“有，有！” 前十几年的动乱造成眼下国内外语人才的青黄不接。 国家上级有需求，每天都会有源源不断的稿件送到各个译馆、工作室。 稿子只有译不完的份儿，从来就没有缺稿翻译一说。 马主任拿了信息单让陆淼填。 等陆淼留录下详细的个人信息，马主任给她拿了一篇译文范稿，又给她拿了一份昨天才送来的外文报纸。 陆淼接了报纸正反看了一眼，偏着脑袋眨眨眼睛： “就一张吗？还有吗主任？” 马主任微微怔愣一瞬，再次“哈哈”笑了起来。 “你还年轻，别贪多，先把这个拿回去试试再说，对了，准确率可以一定要有所保证。” 陆淼想想也是。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招摇了也不好。 把报纸规整收起来，夹进书本里，陆淼问： “我下次还从前面书店进来吗？需不需要说什么口号？” 马主任摇头，领她到院里指指院子边角的小门。 “下回从那边来，从书店后面的巷子里绕过来就是。” “译馆全天有人，我不在也没事，院里那些孩子都是少年班的学生，不少都是跟你同级。” “你到时候把东西交给他们，再说明情况，他们会处理。” 陆淼点点头，“好，那我今天先回去了，谢谢您马主任。” 马主任摆摆手，开了院子小门送她： “国家现在就缺这方面的人才，小陆同志，你选这份专业是对的。” 陆淼莞尔一笑。 她也这么觉得。 虽然没打算成为什么国家栋梁，但是能挣钱的同时，还够贡献一丝微薄的力量。 为这个时候的国家添半块砖、一块瓦的，感觉也挺好。 陆淼在巷子里浅浅鞠躬，之后抱着书本报纸站出了巷子，心情炽热一路小跑回家。 陆远征是校长，本身就是识字的。 二楼书房里不光收录着许多书籍，钢笔本子也都有现成。 陆淼翻了翻买回来的那两本书，又把拿回来的译文范稿认真看过几遍，才铺开英文报纸，提笔在厚厚一沓线格稿纸上着墨。 每一份报纸，并不是每个板块的内容都需要进行翻译。 这些社会报刊，都是经过几轮筛选的。 所需要翻译的部分，都用数字或者五角星等特定符号标注过。 陆淼进行翻译时，会在稿纸前面标注相同的符号，以避免信息错乱。(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章 尽快搬进小家 曾经穿越前用惯了电子设备，乍然提笔，她有些忘字。 索性去年经过大半年的高考复习，她早熬过那段尴尬的时期。 现如今看着报纸上的英文单词、字句，她手里钢笔书写流畅，一下磕巴都没打过。 不过翻译稿件要求准确性，尤其马主任单独提过，陆淼也不敢掉以轻心就是了。 孩子有唐梅帮忙带着，没人打扰，陆淼在书房小台灯下忙活，不知不觉中愈发专注起来。 连窗外天色彻底暗下了都没发觉。 唐梅在楼下喊了好几次吃饭，她都没听见。 傅璟佑一进院子就听见唐梅在喊。 “爸和姨妈先吃，淼淼兴许是睡着了，我上去看看。” 傅璟佑洗了手，抱着小明夏上楼。 他上去直奔房间，屋里都是黑的。 他开了台灯，没找着人才又拧开了小书房的门。 果不其然，媳妇儿正专注地坐在灯下奋笔疾书忙活着什么呢。 “妈妈～” 小明夏软乎乎地开口。 陆淼抬头看了一眼，才发觉脖子和脊背酸得厉害： “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看了一眼手表，才发现也不算早了。 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时间过得好快。” 陆淼扣上钢笔盖。 傅璟佑走到她身边。 他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腾出来给她揉捏后颈，“在忙什么？” 傅璟佑微微歪头看了眼。 报纸他认得，报纸上蚯蚓一样弯来拐去的英文他不认识，看着也不像是拼音。 陆淼接过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两口，掀着她笔译过来的几页稿纸道： “看，这几页差不多等于九块钱了！” 绿色线格的稿纸，格子是25x20的规格，单面一张500字，六张正好三千字。 按照千字三块来算，就是九块钱。 她从三点多回来弄到现在，差不多四个小时。 按照正经文稿的翻译速度来说，还是属于相对效率的。 这是刚刚接手，再适应适应，以后速度应该还可以再进步。 她说起今天买书时的经历，又说起翻译这部分稿子的时长，满脸喜悦的模样，直刻进傅璟佑心里。 四个小时，九块钱，从时间成本上来计算，无疑是赚的。 可是这么赚钱的同时，背地里无疑也是辛苦的。 只是外行人分辨不出来罢了。 傅璟佑抚了抚她头顶乌黑发丝，面容软了下来。 “你喜欢弄，就空闲时候随便弄一弄，别太辛苦。” “我知道～我还能累着自己吗？” 陆淼唇角弯弯，抓住他手，使坏似的在他手侧轻轻咬了一下，一双眸子在台灯下尤为清亮。 “现在情况不是特殊吗？我就想努努力，帮着你一起分担分担，好尽快搬进咱们的小家里。” “嗯。” 傅璟佑微微颔首，一颗心被这一句“小家”暄软得热乎起来。 “下楼吃饭了。” “嗯。” 陆淼抱着孩子跟他一起下楼。 “你今天怎么样？有新消息吗？” “今天前后跑了几趟生产队和大队，大队的印戳文书已经拿到了，明天过去重新丈量一下地皮，划清界限。” 傅璟佑想着说： “差不多后天就可以带钱过去拿地契。” 未来买房有房产证，这会儿老胡同里的房地，则有老式地契。 陆淼听后点头，吃饭的时候在饭桌子上提了一嘴： “买的那块地估摸后天就要交钱，到时候爸看着安排个空闲，陪佑哥一起走一趟吧？数额不小，别有危险什么的。” 失了钱财是小，别遇到个心狠的，到时候要人命。 陆远征点点头，算是知道这件事儿了。 老闺女从进家门的这几天，还是头一次喊爸，说什么也不能让闺女失望。 唐梅给两个孩子盛了小碗汤回来： “刚才喊你吃饭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在上面捣鼓什么呢？下午回来就没见你露头。” 陆淼哼哼笑，把译馆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陆远征听后看了她几眼，没有明确表态。 唐梅则是乐开了花儿，“我就说咱们家小宝有出息，看看，一下午的功夫就挣九块！” 陆淼摆手，也怕说得多了引起怀疑，赶紧描补道： “我其实也是试试，心里没谱……稿子交上去后，人家还要审核，不一定看中的。” “相不中也没什么，你啊，还小。” 唐梅鼓励笑道： “以后有的是机会，就当是学习锻炼了。” 陆淼点点头。 唐梅乐呵呵地，又正色嘱咐： “你也不要太费心思，先前生孩子遭了大罪，现在身体不定养瓷实了没有，平时还是要多注意。” “嗯，嗯嗯，知道了。” 明毅明夏已经缓过劲儿来，今天还是在下面跟姥姥睡。 大概刚接触到翻译的工作，胸腔里藏着一团火，陆淼总惦记带回来的那张报纸。 吃完饭后洗漱，她马不停蹄地上楼继续捣鼓。 小书房里没有炉子，她就关了灯把东西拿去房间。 她一手食指抵着报纸逐句咕哝，另一只手则将译过来的中文意思写在稿纸上。 傅璟佑随后上楼。 她在灯下忙活，傅璟佑就拿了一本书，陪在她身侧看着。 终于瞅着时间不早，傅璟佑提醒她睡觉。 她“嗯”声撒娇： “等一下，再等一下，快完了，最后五行！” 絮絮叨叨地折腾，到十点了才算完。 陆淼再次扣上笔盖，满意伸了个懒腰。 草草收拾了一下桌面，把报纸叠好放在稿纸上用书本压好，陆淼伸着胳膊，腻歪要傅璟佑抱她去睡觉。 “今天是例外，第一次接活儿，这些稿子要送过去审核了才知道能不能行。” 她弯着唇瓣，在他下巴处“啵”了两下。 “要是能过，以后再有类似的稿子，我会慢慢来的。” 傅璟佑低低“嗯”了一声，微蹙成川字的眉心渐渐松懈开来。 第二天傅璟佑外出跑房子的事情。 陆淼则把头一天的稿件进行了收尾检查。 确定没问题，她在书房柜子中间的抽屉里，找到一个纸皮文件袋。 把报纸和译好的稿子一起装进去，拿着下楼也出了门。 陆淼直奔崇文外大街的国光译馆。 马主任今天也在。 第三百九十六章 买地基 从院子侧门进去，正好赶上马主任从屋里出来吆喝着什么。 看见陆淼来，马主任还愣了一下： “这……小陆同志，你这是译完了？” 陆淼点点头，笑容含蓄： “第一次正经译稿，也不知道行不行，心里着急想知道答案，昨晚就熬了一下。” 这说法还算说得过去。 很符合年轻人急躁迫切的心理。 马主任没有多想，笑着招手喊她进屋： “那行，让我瞅瞅你忙了这一宿的结果。” 陆淼哼哼笑，跟在后面进了屋。 马主任比对报纸，认真看过她带来的稿纸。 不光笔记工整，准确率也有所保证。 马主任粗略过了一遍，又细致比对报纸过看了一遍，准确率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超出百分之八十八的准确率，就已经属于高质量译稿了。 马主义微微手抖，满意得不行。 他收起稿子，看向陆淼的目光热切几分： “稿子没问题，这次过来还打算带任务回去吗？” 陆淼如实点头，“要的。” 马主任颔首，又问： “多拿两份？” 陆淼微微一怔。 这马主任现在看待她的目光，可跟昨天让她不要贪多的时候不一样。 想来对她的译稿，是相当满意的。 昨天陆淼心急，想多拿几份回去。 可是做完一份译稿后，她也从中有些体会。 翻译稿子对她来说，难是不难，但是也挺费心思的。 尤其昨晚她加班加点干的时候，孩子爸爸在旁边一个劲儿的喷气儿，挺不高兴的。 这种稿子时限较短，还是可着少量来吧，稳妥一点。 拿多了，也怕中间家里有点别的事儿，到时候耽误了完不成也不好。 “不了马主任，我还是先领一篇吧，我住的近，译完了再过来。” “也行！” 有个能胜任的译员就已经很不错了，马主任当然不会挑剔陆淼什么。 给陆淼拿了一份杂志稿件，他顺嘴问了一句： “俄语你会不会？” 陆淼微一扬眉，轻轻摇头道： “俄语还不会，法语和其他一些小语种都了解了一些，不过我是摸索自学，其他几门语言说的可能有些不伦不类的。” 适当抛出苗头，陆淼没有过份外泄光芒。 马主任点点头，好奇问： “看来你还要挺爱研究语种这些？俄语现在也是热门语言，怎么没想着学俄语？” 陆淼点点头，回答谨慎： “俄语学的人多，不缺这方面的人才，再一个，那个弹舌太难了，我学不会，就想着选合适自己的。” “哈哈。” 马主任和蔼大笑，目露了然： “你有心思研究也是好事，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由衷的喜欢才能提高学习效率。” 每个人都有适合、热衷的研究方向。 马主任属于先进知识分子。 目前国家境况摆在眼前，他不跟某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人群一样，认为陆淼涉猎多种语言，属于问题人群。 反之，他很爱惜陆淼这一类人才。 “后生可畏，继续加油！” 马主任拍拍陆淼肩膀。 陆淼颔首，浅浅一笑，“那我今天先回去了，等译完了这些再来。” 马主任点头。 陆淼走到门口，马主任又喊住她，给她写了一张译管的单子。 有点类似收据单，上面记录接稿和交稿的日期。 第一次交稿经过合格，所以后面稿酬14.8元的地方，还盖了译管“合格”的印戳。 “译馆这里一份，你手里一份，这个要收好，回头开支凭户籍身份信息和这个一起领。” “好。” 陆淼会意，收好东西回家。 吃过午饭，唐梅在楼下带孩子。 她上楼关了房门，给炉子替换上一枚新煤，之后坐在窗边展开报刊，快速浏览了几遍。 这期只有四个板块需要翻译，比昨天的少了一半，任务还是比较轻松的。 炉子风门调到了最大，屋里暖的很快。 陆淼脱了束缚行动的厚重外衣，铺好报纸。 微微撸起一点袖子，拿出线格稿纸和钢笔。 前置工作准备就绪，她给钢笔上墨水时，还在优哉游哉的想： 氛围渲染的还挺好的，只差一杯象征着“提神”的咖啡了。 陆淼“哼哼”失笑。 笔尖在纸上划拉出“沙沙”声。 她眉心舒展，俯首再次专注起来。 时间流逝，下午三点左右，楼下传来孩子喊爸爸的声音。 陆淼撑桌站起，顺着窗户往下看。 傅璟佑怀里抱着一个，腿上挂着一个站在院里往上看。 一旁唐梅说着什么，傅璟佑点点头，把两个孩子交给唐梅，拍拍袖子上了楼。 他进房间时，陆淼已经扣好了笔盖。 “今天怎么样？” “妥了，明天过去交接拿地契。” 今天事少，傅璟佑上午去西二环那边集合丈量地基。 事情办的顺利，完事后他请人在国营饭店吃了一顿饭。 敲定好明天直接在西三大队交钱拿地基。 北方的土地还没彻底化冻，农活儿还没开始操持起来，明天直接过去就行，队里什么时候都有人。 陆淼会意，窸窸窣窣的翻腾，从床头一侧立着的藤箱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口袋。 她拉开封口的松紧带，分几次往外拿了好几沓票子，都是用细麻绳扎好的。 厚捆的多是毛票，有二十块一捆的，也有五十块一捆的。 十元大团结则又单独用小的松紧绳口袋装着。 明天要交钱，这个钱肯定要提前准备出来，免得明天又要慌。 钱没多少钱，分量倒是不少，看着就眼晕。 陆淼不爱捣腾，直接把大小钱袋甩给傅璟佑，让他自己折腾。 前几天出门，好像在哪儿看见过“银行”的字眼。 陆淼寻思以后再攒下钱了，可以存去银行，安全还能吃点利息。 换个折子回来，也好收着。 就是眼前这个时间段，好像还处在经济计划时期。 银行经过多次合并分化，目前主要承担经办国家基础建设的拨款，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银行。 得到四大行正式成立，才统一格局…… 四大行成立似乎也就是这两年的事。 陆淼恍惚走神，傅璟佑伸出手在她鼻尖刮了一下。 “在想什么？” “没有~”(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七章 媳妇儿真厉害 陆淼歪在他腿上躺着，拉着他往鼻梁上放： “眼睛酸，给我揉揉。” 傅璟佑扫了一眼桌子方向，心中了然。 微微叹了一口气，依言给她揉按眼周。 “适量弄，适量弄，你别老弄……” 说多了陆淼不爱听，傅璟佑瓮声瓮气的，跟撒娇似的。 陆淼被他弄得没辙，无奈笑道： “知道了，我有注意，不信你看？昨天译了十来张，我今天边玩边捣鼓，才整两张。” 傅璟佑还真过去看了一眼，见她没骗人才作罢。 抱着她又腻歪亲了两口，“媳妇儿现在真利害，都能挣钱填补家用了。” “你这话说得，我什么时候不厉害了？” “是，你什么时候都厉害，一直厉害！” 两个人你推我一下，我挠你一下痒痒，嘻嘻哈哈跟小孩似的。 从南边过来，带了有一千八百多块钱。 这几天杂七杂八买东西花了一些，今天再把明天要交的一千四百块数出来，装钱的袋子立马就空憋了。 闹腾够了，陆淼把余下的钱数了数。 大团结二十张，小沓毛票一捆，正好二百二十块。 “爸说现在大学国家包干，不用学费，只交五块钱书本费和五块钱的杂费，住宿生一学期另外交四块钱的宿舍费。” 除此之外，就是伙食方面。 学校有食堂，外地学生获取粮票艰难，可以选择在学校交伙食费，兑换相应克重的饭票、菜票、 有多少票吃多少饭，看个人自己。 傅璟佑把剩下的分了分，做出规划： “那院儿我进去看了，屋里就是灰重脏一些，瓦要重新弄一弄，其他的都是好的。” “咱们住家省下来的宿舍费用，正好弥补了这一块儿。” 陆淼问：“砖瓦好弄吗？不是说这个要批条什么的？” “这个好说，先前回来，爸在路上就说了，有认识这一块儿的人，量少好弄。” 陆淼点点头。 傅璟佑又道：“我寻思到时候砖也弄点回来，那边院里井也有现成的，到时候我再弄个压水井，给你砌个小池子。” “行~！” 夜里吃饭的时候，说起去西三那边交钱拿地契的事。 陆远征问起路况，车能不能开过去。 傅璟佑说了可以，陆淼立马表态说要跟着一起去。 陆远征睨了她一眼，没说不许就是了。 没说不许就是可以。 第二天唐梅在家带孩子，陆淼一早收拾好，吃过早饭就跟陆远征和傅璟佑一起坐小车往西三那边出发。 北边农村地界的房子比南边的矮，即便开春了，一路过去也没看见什么绿色。 地里光秃秃一片，荒芜得很。 在南边待了几年，忽然回来看见这一幕，陆淼有点不适应。 买地的事，前几天傅璟佑跑的几趟，基本都谈妥了。 到地方大队相互寒暄了一下，傅璟佑把钱拿出来，所属大队长充当中间人点了钱数。 确定钱没问题，就点了点头。 小木桌对面的一对中年夫妻，翻着口袋拿出地契和院子钥匙。 地契折痕一层叠着一层，充满年代感十足，不过虽然有折痕，却并未破损，关键信息也都清晰明显着。 一手交钱，一手交契，大队长也把前两天盖好印戳的担保文书交给了傅璟佑。 原本到这里，事儿就算完了。 陆淼接过担保文书看了一眼，想到什么，补充道： “除了这份大队担保文书，我还需要户主女儿写一份放弃继承地皮房产的担保书，如果可以，麻烦大队长一起盖章。” 不是陆淼心眼多，怕以后起别的冲突，想得到的地方能注意就注意。 中年夫妻不认识字，不过都已经拿到手，他们心里踏实，也愿意配合。 大队干部帮忙写了“自愿放弃房产地产”的担保书。 念过之后，双方觉得没问题，就在上面各自留了名字和手印。 到这里，买地一事才算结束。 陆淼和傅璟佑和煦道谢，没有久留，揣着地契、担保书坐上车，一家三口往城里返还。 时间还早，刚刚十一点多。 路上提起砖瓦的事，陆淼让陆远征尽早帮忙联系一下。 现在已经正月十四了，距离开学没几天时间。 一旦开学，头一阵儿肯定要忙，得赶在忙起来之前，抢着时间收拾。 陆远征心里有数。 崇文门距离这边是有点远，小夫妻上学来回倒腾确实不方便。 把两口子往胡同巷尾一放，陆远征开着车就去奔走周旋了。 陆淼和傅璟佑也没闲着。 地契到手，钥匙也拿到了。 以后他们在京北就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小窝儿了。 两人站在门前相视一笑，推开门进了院子。 小院情况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太差。 院里和墙头上长了不少杂草，都需要清理。 正屋里面积不小，但是分了好几个小间，看着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其中两间，屋顶还破了窟窿，地面碎瓦堆积，墙上还有不少在去年入冬时候就冻死的深色青苔。 “不要这么多单间，又乱又挤！回头拆几面墙，打通一下。” “行。” 傅璟佑点头，对住的地方不挑。 一切媳妇儿满意就行。 原来的橱子、床什么的，都已经散了架。 昨天户主女儿家过来丈量地皮，能用的东西顺道都拿走了，剩下都是不要的。 领着陆淼屋前屋后地转悠，傅璟佑道： “这些床板橱子也不用扔，回头搬去院子一角放着，要用的时候踩一踩，就是柴火。” 陆淼点头，“军大那边好像有百货大楼，我俩去买个棉线手套，把院里的草先拔了？” “不用跑那么远。” 傅璟佑牵着她往外面走，到门口才撒开。 锁上院门，傅璟佑领着她往门前一侧的青塔胡同路走。 “这边一直往前走，走出箱子往左手拐，那边有个市场，什么都有卖的。” 就跟陆家那边的东花市杂货市场似的。 这边还要更加繁华一些。 农贸副食市集、旧货市场、屠宰场、制冰分厂都有。 最近为了房子的事，傅璟佑早把这一片都跑熟悉了。 跟在傅璟佑身旁，在集市摊位买了棉线手套、大扫把和铲垃圾的簸箕，陆淼小声感慨： “就在家门口，十来分钟就过来了，还真挺方便的！” —— 阿谣闲话：↑上面插一张新地图，另外，我是不是失宠了，为什么你们都不和我留言唠嗑了！！！(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八章 梅子 “是。” 傅璟佑弯唇浅笑。 心情微妙，就像当初刚结婚似的。 那时他拥有了第一个家。 现在在京市，他又拥有了第二个家。 人逢喜事精神爽，傅璟佑心里高兴，神色也柔和下来。 一向硬朗冷峻的面容，在此刻显现出几分温柔和煦。 又买了锄头和铁锹，两人提着东西回小院。 屋里灰很重，傅璟佑进屋收拾土疙瘩、碎瓦片，没让陆淼进去。 陆淼也不给他添乱，自己戴上棉线手套，把院墙上能够得着的杂草都薅了下来。 之后又提着锄头，从边角开始，慢慢地锄草。 新锄头好使，用起来不费劲。 陆淼慢慢收拾，还挺像回事儿的。 傅璟佑进出几次倒瓦片，夸她好几回。 陆淼撑着锄头柄，无语看他： “再夸两句？我看看你还能想到什么词儿？” 傅璟佑咧嘴“呵呵”笑，进屋继续清扫瓦片。 小院空了很久，突然进人“哐当当”地忙活，胡同里不少人过来打量。 有人探头进来看，见陆淼面生，问是不是新搬来的。 陆淼不善和邻里唠嗑，有人过来问，她除了如实回应，再就是笑。 期间还来了几个抱小孩的老太太，看了一圈嫌灰大，又走了。 倒是有个十六七岁，叫梅子的小姑娘留下来了。 梅子很热心。 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许是从陆淼锄草生疏的姿势看出点什么，她进院直接拿起一旁靠墙的铁锹，帮着忙活起来。 突然闯进来一个人，还是那种二话不说就帮忙干活儿的，陆淼有点懵。 “哎，你……” 梅子停下动作，局促地看了陆淼一眼。 场面短暂僵持。 太过热情和自来熟的人，陆淼真不太会接待。 要是对方抱有目的还好，这初次见面，她实在有点摸不准对方什么动机。 见陆淼只看着自己，并没说什么，梅子埋头继续干活。 “我姓罗，住在西北角的小永巷……胡同院儿里都叫我梅子。” “这院子很久没住人了，你一个人弄不过来，我帮帮你……” 似乎怕被拒绝，她后面又补充说： “你们是新租户吧？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 “是，我姓陆，夫家姓傅，我们之前住在东城那边。” 这时候明面上不允许买卖房产，陆淼就没有解释。 不尴不尬顺着梅子的话往后说，陆淼顺带道了声“谢谢”。 “这没什么……” 梅子摇头，打量着陆淼说： “你看着一点也不像嫁过人的，我本来想叫你姐姐，现在要叫嫂嫂了。” 胡同里这家新来的住户，看起来很不一样。 明明身上干净的棉衣和外面街上许多人穿得一样。 长长的头发也是编成辫子的样式。 可是下巴尖尖，长眉弯弯，脸盘儿透白红润，整个人洁净得像是笼上了一层月光。 怎么看怎么体面。 怎么看怎么都好看。 和他们从小在大杂院里长大的相比，真的一点也不一样。 “叫什么都一样。” 陆淼客套笑了一下，也打量起梅子。 梅子身条清瘦纤细，编着又厚又长的辫子。 长得很像老版电影骆驼祥子里的小福子。 她眼神淳朴清彻，话也不多。 除了一开始的寒暄，后面一直专注干活，手脚勤快，很是麻利。 虽然初次见面有点雷人的尴尬，但陆淼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梅子没在这边待多久。 在傅璟佑又一次出来倒瓦片前，西北角的巷子里，传来几声带京腔的叫唤声。 梅子紧张了一下，把铁锹重新靠回墙边，急匆匆道： “嫂嫂，我今天先回去了！你这地儿大，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等明天得了空闲，我再来帮你。” “其实不用……但是今天也谢谢你了。” 梅子摇摇头，跑得飞快。 陆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傅璟佑出来道： “在想什么？刚才那个是谁？” 陆淼摇头，“说是住在附近胡同里的，挺热心的一个小姑娘……” 别的她也不知道了。 傅璟佑了然颔首。 附近一片大院套小院，几十条胡同。 像他们盘下来的这种单独小院，数量不超过一只手。 胡同院儿里的住户多，以后等他们搬过来，相处应该会很热闹。 两点多的时候，陆远征又开车回来了。 说砖瓦的事已经料理清楚，明天上午就会有人送到巷尾。 陆远征把批条交给傅璟佑，让傅璟佑明天跟人交接时，再把条子给人家。 傅璟佑预先估量过需要的砖瓦数量，那会儿在车上也说过。 条子上，正好是他取预估的最大值，总计十元。 出门带了钱，傅璟佑把条子收起来，转手就给老丈人递了钱。 陆远征转脸瞧他，他也坦然： “爸拿着吧，我跟淼淼手上现在还有些钱，真需要帮衬的时候会跟您开口。” 砖瓦的事儿，都是消耗老丈人的人际交情。 哪能再让老丈人掏钱？ 一码归一码，现在不分清楚一些，以后真需要帮忙了，反而不好再开口。 陆远征稍一思忖，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就把钱接了。 “爸爸～” 陆淼眨眨眼，顺势粘了过去。 前几天还犟着小脾气不肯叫“爸”，这会儿却叫得亲密。 “你看这院里这么乱，佑哥一个人收拾，得收拾到什么时候？你快帮帮忙吧！” 陆远征无言。 思忖怎么人家的小棉袄贴心又御寒，他家这个两袖夸夸进冷风？ 陆淼“嘿嘿”笑了两声，假装看不见他无语的眼神，顺手就把锄头给他塞了过去。 小没良心的。 陆远征心里骂了好几遍。 这些活儿，到底也狠不下心叫她一个丫头帮着干。 陆远征脱了板正的中山装，挽起袖子招呼女婿一起行动起来。 屋里碎瓦已经清理干净，墙上的灰和青苔，傅璟佑也拿扫把用力蹭过。 灰没之前那么重，但还是有。 陆淼进去指了几堵要拆的墙，很快就被赶了出来。 屋里老丈人和女婿打量房梁位置。 确定不是承重墙，拆卸不会影响房屋结构，才正式“哐哐哐”地拆卸起来。 大半天的忙活，屋里大致清理出了个毛坯的样儿。 至于院儿里，陆淼忙了一下午，没忙出个什么。 擦擦灰，洗个碗她行，别的糙活儿她没多少耐心干。(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章 推荐信 时间稍微长点，不是嫌草难锄，就是嫌锄头柄磨手。 回去路上，小车后排坐位里，她抱怨手上磨起了泡。 傅璟佑灰头土脸，却是满眼含笑地哄她，说回去给她挑一挑，抹点儿药。 陆淼点头。 前面陆远征听了直摇头，放话明天不许她再来。 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尽给人添堵了。 院里乱七八糟的，陆淼也不想来了。 可是陆远征训她，她又不服气，鼓着嘴要辩。 傅璟佑握着她手捏了捏，“爸说得对，听话。” 陆淼看他。 他继续说：“等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再来，到时候细节方面，你按照喜好收拾。” 陆淼点点头。 也行。 她正好把剩下的稿子译完。 顺利的话，赶在入学之前，还能多译几篇，多少拿点钱。 以后等小院收拾利落，他们搬到西二环那边。 中间隔着一两个小时的车程，到时候再想靠译稿挣钱，也不那么方便了。 陆淼心里思忖着。 原本想着照拂傅璟佑的情绪，三两天译一篇稿子了事。 考虑到眼下情况，她又有些改变主意。 傅璟佑忙的这一阵儿，她可以把工作安排在白天…… 这么想，陆淼也就这么干了。 唐梅爱唠叨，有时候嘴没那么严。 陆淼也不在家待。 早上傅璟佑和陆远征一出门，她就收拾东西抱着书本说去书店看书。 唐梅嘱咐她看着时间，到点儿记得回来吃饭，旁的怕说多了耽误她学习，便也不说了。 陆淼在家译完第二篇稿子，其他时候干脆待在译馆了。 马主任在他那屋临时设了一张小桌让她坐。 她译稿时专心，熟悉了这个时代下报刊上特有的各类名词，效率更是直线提升。 马主任看在眼里，私下也曾提到过这个新冒头的后辈。 译馆大院总共就那么点大，消息私下暗传，院里过来帮忙打杂的少年班学生，得了空闲也爱从门口、窗户处悄悄打量。 陆淼很少给自己找活儿干，但凡主动找了，那就必然是专心到底。 旁人的打量，她没留意。 只有马主任偶尔喊她说话，她才短暂抬头应一两句。 足够专注，足够认真，效率有所保证，并且年纪虽然不大，却涉猎颇深，不亚于他认识的几个老学究…… 越是和陆淼相处，马主任越是觉得欣喜。 马主任心里动了扶持陆淼这颗苗子的念头。 话却还未说出口，这天下午，陆淼译完月刊，递上稿件时，道： “主任，学校那边马上开学，我这几天就要搬过去，两头离得有些远，之后译稿，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了。” 已经正月二十了，后天就要开学。 昨天傅璟佑和陆远征回来时就是说了，那边屋顶已经修好，炕也盘起来过过火了。 现在只等着收拾细节、置办小件儿搬进去了。 这几天，陆淼手里的稿件林林总总累计了有八十多块。 虽然现在钱还没拿到手，但是依着国光书店，后面又是国家旗下的译馆，跑不掉就是了。 译稿算是一份得陆淼认可的工作，并且薪资也很可观。 不想以后错失这份人脉关系，陆淼话也没说得太死： “等忙过开学这阵儿，如果有合适的截稿日期，我还会来的。” 马主任微微怔愣，好半天没说话。 陆淼看他神色，也有些紧张： “可以吗？马主任？” 该不会是不接受流动人员吧？ 想想也是，很多稿件都需要做好保密工作，能稳定，人家肯定是要稳定的。 陆淼寻思不行就算了，说点什么收尾。 马主任忽然问： “你学校也在西二那边吧？是哪家学校来着？” “军区大学。” “军区大学！” 陆淼轻轻点头。 “你考回城里大学，手头应该也不宽裕吧？” 马主任笑着问： “我听你刚才的意思，以后只要时间合适，还愿意做这份笔译的工作？” 陆淼微抿唇瓣，再次点头。 马主任连连笑出声，走回桌前取了一个崭新的信封，又拿了一页信纸，就地俯身桌前写了起来。 “军区大学的谈老师我认识，我给你写一封推荐信，回头你要是还想接笔译的活儿，直接拿着信去找她。” 陆淼一听，连忙道谢： “谢谢马主任！” 要是在学校那边也能接译员的活儿，那可真的就方便了！ “我也要谢谢你！” 马主任笑了笑，很是慎重道： “这院里做笔译的有好几个，你这几天一直待在这边，应该也看出来了，你的时间效率是最稳固的。” “可即便是这样，这里的需要翻译的稿件还是堆积如山。” “小陆同志，你是块好料子，要是得空，真该多贡献贡献。” 点到为止，再说下去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马主任顺势把陆淼今天的译稿也过了两遍，确定没问题，就招呼刘姐进来，带陆淼去账房拿钱。 马主任的意思是，陆淼马上要搬去学校那边。 稿子过审确定没问题，就不拖着给她结算了。 省得她回头大老远地再跑一遍。 不过陆淼出屋之前，马主任又说了： “小陆同志啊，你领了稿酬后，再上我这儿来一趟。” “哎，知道了马主任。” 账房也在院里。 就是一个密封的小屋。 其他屋都是木质窗栏、敞亮的大窗户。 账房的窗户很小，窗栏还是铁质金属的。 刘姐把陆淼领到窗外，提醒陆淼把译馆平时记的单子递进去。 窗户里的同志接了单子后，埋头打算盘。 陆淼踮脚看了一眼。 刘姐窗里窗外打量一眼，笑着说： “你听说了没？” “嗯？” 陆淼目露茫然，刘姐跟她闲唠道： “听说年前那次高考，南边那边出了个不会打算盘的省状元。” “……” 陆淼僵硬了一下。 刘姐误以为她是对这件事的无语，乐呵呵地还在继续说道： “你说这人连算盘都不会打，怎么考的省状元？” “……呵呵，是。” 不会打算盘的某人嘴角抽搐，故作不经意地问： “这不是南边的事吗？刘姐你怎么知道的？” “教育局相关同志都是去年四月份重新招安的，这么多年才恢复高考，不少人都关注着呢。”(本章完) 第四百章 打算盘 “听说各省状元都进了军区大学……有些消息一层传一层，从事相关行业的，多少听说了一点。” 刘姐说着，摆摆手： “这事儿也不一定就是真的，我也是听我们院儿里其他家属说的。” 陆淼基本能想到一个大概。 八成就是家里的男人从事相关事业，回家后随口说了一句，结果就被扬了出来。 要老命！ 她是真的没想到。 她在浠县那个小地方没丢脸，却在不知情中，把脸丢在京市圈儿里！ 关注相关事情的人，多少都听说消息了，那…… 陆远征知道吗？ “一共八十九块六毛，同志收好。” “谢谢。” 陆淼接过窗户里面，同志递过来的钱和已经盖支出印章的条子。 在刘姐炽热羡慕的目光下，她又进了马主任那屋。 马主任已经写好推荐信，跟陆淼要了支出单子一起装进信封。 马主任封好口，把信封交给陆淼： “这封推荐信可要收好了。” “是。” 陆淼颔首，把信封夹进书里，而后又抱进怀里。 “那马主任，我今儿就先回去了，之后有了空闲，再来看你。” “呵呵，行的，去吧！” 马主任手心向里，手背朝外摆了摆。 这几天译了十好几篇稿子，译稿时看见英文字母，陆淼眼睛都开始晕乎了。 不过，好在付出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有八十九块呢！ 这笔钱攒一攒，等过阵子再得了机会，她就能给孩子爸爸买辆自行车了。 揣着热乎的稿酬，陆淼愉悦哼声笑了两声，一路小跑回家。 到家正好天擦黑，两个孩子戴着俏皮喜气的虎头帽儿，傅璟佑正领着他们两个在院里玩儿。 见她回来，傅璟佑抱起明夏，冲她使眼色眨眼。 陆淼没意会过来，掩上院门道： “你眼睛咋啦？今天怎么一抽一抽的？” “……” 傅璟佑看了眼正屋小厅的方向，小声提醒： “爸今天去了一趟学校，回来挺不高兴的，你一会儿说话顺着点儿。” “……” 陆淼目露狐疑，心里其实意会到了点什么。 但是她不信会有那么巧。 回来的时候，刚听人说起算盘的事儿，陆远征还就能在家拿着算盘等着她不成？ 陆淼抱着书本揭开门口厚帘子，刚埋进去一条腿，接着又收了回来。 能！ 还真能！ 瞅瞅厅里啥情况？ 陆远征目光萧肃的，就站在厅正中等着她呢！ 手里拿着算盘她理解，另一只手上还攥着戒尺是几个意思？？ 怎么的，接受不了现实，所以现在是要打她的人吗？ “佑哥！” 陆淼求助地看向傅璟佑。 傅璟佑抱着孩子，安慰地摸摸她后脑： “去吧，夜里我陪你一起学。” “……” 陆淼有关算盘的题没做，陆远征原本不知道这事儿。 上回打电话问成绩，教育局那边给他回电话，有意要说这个事儿，结果当时他没接着电话。 今天学校那边送来马上开学要用到的各类学习教材，陆远征过去了一趟。 对接的，正好就是上回打电话的同志。 闲唠之间，事儿就又给提了起来。 省状元听着就光荣，听着就本事，可是不会打算盘的省状元，怎么听都觉得出戏。 陆远征回来就翻出了家里的算盘，口令公式更写了好几页纸。 陆淼进屋，他也不说这个漏风的小棉袄什么。 就是吃完饭后，捏着尺子坐一边，盯着人背。 不进位的加进位的加，直加满五加进十加破五进十加。 不退位的减退位的减，直减破五减退位减退十补五的减。 陆淼从加减法开始背，背得头都大了。 越是往后背，陆淼越是佩服近代史上，仅用算盘就能算出氢弹、原子弹详细数据的老前辈。 心里本来有点不开心，想着想着，她不由正色起来，背读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有些特殊的东西，未必会真的派上用场，但是得会。 陆远征捏着戒尺坐在右手边。 傅璟佑倒了热茶放她手旁，跟着坐在另一边。 唐梅带着两个孩子坐在沙发那边。 小明毅听着动静，有样学样跟着咕哝： “横为粱，数为裆，加一，一上一，一、一下五去四……” 家人孩子都陪在身边，陆淼挺了挺腰杆，更加集中注意力。 一直折腾到十一点，陆淼才勉强把所有公式口诀背下来。 认过算盘后，慢吞吞地，她也能算清楚数字了。 其他的，就是以后慢慢再加深记忆。 一晚上，陆淼有用心记，陆远征当真没说她什么，看着差不多了，就放她上楼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陆淼窝进傅璟佑怀里，各种撒娇腻歪求安慰。 傅璟佑也耐心，抱着她哄了一遍又一遍。 陆淼上下两辈子，还真没在哪件事情像这样专心过。 一个算盘，直接给她干伤了。 夜里恍恍惚惚睡熟过去，做梦都在打算盘。 傅璟佑心里也有些想法。 现在住的老丈人家。 老丈人当家做主，严肃起来，他插不了嘴。 以后等搬进自己家就好了。 媳妇儿愿意弄什么就弄什么，一些无伤大雅的东西，不会也无所谓。 瞧把人吓得…… 陆淼做梦，难受地哼唧了小半宿。 傅璟佑心疼地亲了亲媳妇儿额头，也一直没睡，背靠枕头搂着媳妇儿轻拍安抚了半宿。 第二天起来，陆远征去学校办公，顺路把两口子带去西二环青塔胡同。 明天就要开学，路上陆远征就放了话，主要是跟傅璟佑说的。 跟陆淼之前猜的一样，陆远征的意思就是说，以后在学校只有学生和校长，没有女婿和老丈人。 陆远征毕竟是公职调派过来当校长的。 掺杂了太多私人关系，对他，对家里几口人都不见得是好事。 这个嘱咐没问题，但是让人听起来，总觉得怪怪的。 陆淼“啧”了一声。 陆远征从后视镜看她，话头一下子就转到她身上了： “你也别啧啧，你也是一样的，对外你爸就是个老农民，可不是什么校长。” “知道了！” 陆远征之前在京北军区大学担任校长，那边有什么老师，相互之间都熟悉着。 第四百零一章 废品站 上学就要有一个合适的环境。 陆远征怕他跟陆淼之间的关系，被旁人知道，回头影响陆淼学习。 学不到真本事不说，说不定还会沾上一些歪风邪气。 女婿在跟前，他还能盯着点。 女儿可是在外面呢！ 陆远征总有些不放心。 “遇见难处了先回家，有你老子在，比你求谁都好使……” “也别怕旁个来找麻烦，错不在你们，就谁也动不了你们。” 陆远征絮絮叨叨地嘱咐。 这话的意思，就是说，爸爸永远是最坚强的后盾。 陆淼红润唇瓣轻轻张合蠕动，语气不像刚才那样硬梆梆，小声咕哝着，有点撒娇的意思： “哎呀，都知道了~！你现在怎么变得跟小姨妈一样的碎嘴子了！” 她有时候是粗暴张扬了一些，但也不是没脑子好不好！ “臭丫头。” 陆远征摇摇头，不再说话。 把人送到青塔胡同，等傅璟佑把车上的东西全部卸下去，陆远征调头去了学校。 陆淼和傅璟佑这几天就会搬过来住，所以今天过来的时候，之前走邮局从h省邮寄过来的东西，基本都顺带着拿过来了。 大包小包的有点多，陆淼站在巷尾看东西。 傅璟佑先往小院运了两趟，她后面才提着琐碎的包裹，跟着一起回院儿里。 小院明面上收拾差不多了，就差修理窗户和添置细节琐碎。 窗户是当务之急。 天还没大暖起来，不封窗，屋里就存不住温度。 把东西全放在新盘的炕上，两人挎上院门，一起往巷尾那边的集市去。 “那炕是你弄的还是爸爸弄的？看着还挺好的，宽敞，也省得弄床了。” “爸弄的，我那天尝试弄来着，爸说不对。” 南方没有炕，炕和火墙，傅璟佑还是听人说起的。 他只知道烧柴火能供暖，具体什么样他不清楚。 不过那是从前。 现在目睹老丈人弄过一回了，他大概知道了一些。 “一会儿买套锯子工具回来，……上回在集市买水桶，我看那边的废品站里好些门板、橱子都没怎么坏，回头找些合适的，我给你拼一拼，钉张小桌。” “好～” 废品站多是前些年从特殊家庭清出来的东西。 别看叫“废品站”这个名，里面真不一定都是废品。 小地方还好，像京市这种地方，过去皇城脚下住的都是什么人？ 清出来的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陆淼动了点心思，进集市时，问： “废品站在哪儿？你去买工具，我去废品站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一会儿正好一起拿回去。” “也行。” 这一片非常热闹，集市、屠宰场还有制冰厂、旧货市场等等，都扎了堆。 废品站在最末梢。 傅璟佑直接把陆淼送到了废品站门口： “你先转着，一会儿有相中的就拿出来在这儿等我，我买完了过来接你。” “嗯。” 陆淼乖巧点头，手往外摆了摆。 “我知道的，你也快去吧！今天要抓紧时间！” 傅璟佑点点头。 陆淼目送他小跑扎进集市里，才转身进废品站。 两三间写满时代标语的砖瓦房，总体面积约一百五十平。 上至打烂的老式拔步床和各式釉底、青花瓷瓶。 下至各种报纸、书本，甚至尿壶啥的。 什么都有。 避开凝结厚重尿碱的尿壶，陆淼有些可惜地看了一眼那被砸烂的拔步床，继续往里走。 负责看管的男同志蹲在门口点炉子。 陆淼进去，他只是扫了一眼，接着扶了扶lei锋帽，扒拉了一块木板、木头踩了两脚，随手塞进炉子里烧火取暖。 正月二十一号，阳历正值二月底。 天气其实已经有了明显回暖，只不过总待在一处不动的话，还是会觉得冷。 看管的人不怎么上心，这正好方便了陆淼。 她可以随心所欲地转悠。 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有复古样式的，也有西洋风格的。 西洋风格的柜子、橱子过于花里胡哨，带回去惹眼。 而且都是时间较近的产物，没什么值得稀罕。 陆淼往里面走，转悠中留意到一块陈旧木板上的小玄机。 木板之前应该是某个橱子上的门板，被敲打拆卸得只剩嵌着门环的那一部分。 铁制门环精巧玲珑，下方钉着一枚铜钱。 铜钱字迹模糊，隐约能窥出“当十”两个字。 另外两个字看不太出来，弯弯扭扭的似乎是满文。 清代几个皇帝铸的钱，在后世收藏价值有高有低。 具体细节，陆淼不清楚，不过既然看见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暴富了呢~？ 又转了转，陆淼找到一根细长铁钉插进门环里，随便拿了根木头垫在铁钉一头。 运用杠杆原理将门环撬起，轻易收获那枚铜钱。 翻面看了看，铜钱另一面印着楷书“咸丰重宝”几个字。 咸丰是清后第九位皇帝，时间还是蛮近的，陆淼有点摸不准这枚铜钱有没有收藏的价值。 不过先带回去再说. 反正小巧，也不占地儿。 没太当回事，陆淼继续转了起来。 再往里面去，还有不少画卷，很大一捆都插在一个大肚青花瓷坛里。 陆淼没看那些画卷。 先不论真假，画卷这东西没什么合适借口能带走，但是…… 目光下移，陆淼琢磨几秒，蹲身抽走画卷，把底下的青花瓷坛腾了出来。 画带不走，但是坛子可以！ 傅璟佑买了新的门锁和常用工具，以及几块玻璃后，拿着东西上废品站这边来。 彼时陆淼不仅收获了青花瓷坛一只，还有一套花里胡哨的珐琅釉套碗，共有四只。 每只底下砌了乾隆御制几个字。 陆淼认真看过。 不论从釉面还是釉底，甚至是风格上说，都不太像是假的。 御制都是从御窑出，百分百宫廷大内出品。 乾隆的东西都不便宜，假如是真的话…… 陆淼激动又紧张，手心都有些出汗。 怕看管的人注意到，傅璟佑来时，她故作镇定喊了一嗓子： “碗不用买了，这个拿回去就可以用。还有这个坛子，体积够大，回头腌咸菜能吃一整个冬天。”(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胡同里的新邻居 陆淼拿的东西不是坛子，就是碗。 还都是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用的形式。 别说废品站负责看管的人瞅了她好几眼，就是傅璟佑，也警觉了一下。 从前傅璟佑就是被打倒的人群，他一下子就察觉到了不妥。 可是陆淼冲他使眼色，他就把话咽了回去，镇定配合道： “都行，先看看什么价，要是比腌菜坛子贵就不要了，看着瓷片都薄一些，不怎么结实的样儿。” 小夫妻两个打配合，说完直接把目光转向炉子边上烤火的看管人。 傅璟佑手肘动了动，把陆淼顶去了身后，指着地上陆淼清点出来的东西问： “同志，这些得多少钱？” 那个男同志走了过来，扫了眼傅璟佑手里杂七杂八的工具，没急着回应多少钱。 “看你们很面生，是住这一片的吗？” 傅璟佑和煦点点头： “房子还在修整，这几天就要搬过来了。这不，缺了好些东西，就上这儿来淘一淘，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年景不好，别看是首都大城市，市里市外难过的人家多着了。 来废品站挑拣能用的东西，几乎是常态，不丢人，正常得很。 尤其北方山林少，又处处都是公家财产。 不少人家婚娶没有木材置办家具，都会先上废品站这边来蹲点儿， 有好的就拉回去，自己弄一弄，条件好的，就找木工刨一下。 看管的男同志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忽然一道女声传来： “小傅嫂嫂！” 陆淼偏头，街角那边，梅子灰头土脸地跑来。 “小傅嫂嫂，你们是搬过来了吗？这几天都没看见你过来。” “梅子，这是两位是胡同里的新住户？” 看管的男同志问梅子。 梅子点点头，如实道： “柱子哥，就是青塔胡同路口那家。” 刘小柱客套笑了一声，立马放行： “原来是邻居，我还以为是哪儿闻着风儿过来的倒爷……这碗和破坛子你们看着给个一毛两毛的吧！” “这儿的东西都不值钱，意思意思就行。” 陆淼掏了掏，塞给傅璟佑两毛钱。 傅璟佑递出去时看见一眼，道： “我再拿点木头、木板行不行？家里修窗户边框还差点。” “行，你看着拿，我这儿平时也是当柴火烧的。” 刘小柱说得随意，陆淼不禁又想起里面那个被砸烂的拔步床。 简直暴殄天物好吧！ 成色那么好的床，妥妥的国宝级文物，就这么被砸烂了…… 这个时代可真是…… 哎！ …… 拿着东西满载而归，路上陆淼扫了一眼梅子的篮子，煤块。 这次之所以被轻易放行，梅子的功劳最大。 陆淼对梅子的好感又多了一层，也有了进一步结识的意思。 “你刚去买煤回来？” 梅子摇摇头，目光坦荡笑容腼腆： “我去了铁路那边，这些都是铁轨旁边捡的，不要钱。” 怕陆淼不懂，梅子解释说： “火车头烧煤，有时候还有运煤的火车打这一片儿走，时不时地就会有掉下的……一般都是小孩去捡，我平时没事，也会跟着去。” 陆淼了然颔首。 天还没热起来，街上行人大多穿着棉衣，梅子还穿着薄褂子，还是打了不少布丁的。 足以看得出她生活的拮据。 “我们快收拾完了，过几天就会搬过来，到时候欢迎你过来玩儿。” 梅子点点头，两手搅在一起拎着篮子，有点不好意思。 犹豫许久，梅子鼓起勇气道： “小傅嫂嫂，我、我什么活儿都会干，不会的也可以学……你以后要是有什么活儿，都可以喊我。” “我、我不要钱，要是家里有吃的，你看得起，给我一口就行……” 梅子说完，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小夫妻。 陆淼和傅璟佑面面相觑，最后，是陆淼率先做出的反应。 “好，我知道了。” 陆淼脸上带着得体的浅浅笑意。 梅子也笑，提着篮子跑出去几步： “那、那我先回去了小傅嫂嫂，回头你再叫我！” 陆淼点点头。 目送梅子跑过拐角处，陆淼问傅璟佑： “前几天她来过家里吗？” “来过，进院待了一会儿，见你不在就走了。”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下巴。 回到院里，傅璟佑丈量窗户尺寸，重新给嵌了木质窗栏，又钉了新的推窗，把玻璃装上去。 房子呈现凹字型，院里两间，一边是杂物间，一边是厨房。 杂物间里的东西清了出来，里头也盘了炕，单独作一间卧房。 回头有客人留宿住也行，要是陆远征愿意来也行。 陆远征和唐梅之间的关系过于微妙，陆淼不太好把他们安排住一间。 厨房没什么好说的，灶台推倒重新砌了新的。 正屋里，原本有好几个打隔断，推了几堵墙后，现在还剩四间。 进门就是厅，左右两边是房间。 右边边房间稍微小点，有二十五平左右，因为背面还留个小房间。 那间小房间，陆淼暂时打算当作杂物间。 以后等孩子们大点儿了，可以收拾出来做房间。 摆和上下铺，兄妹两个还能住几年，往后再大点儿了，就到时候再说。 这个小院也不可能住一辈子…… 至于左手边的房间，自然就是她和傅璟佑住的了。 总体格局就是这样。 房屋面积占了总面积的一小半，另外一部分，除了院门进来右手边的水井，其他地方都空着。 井边顶墙的角落本来种着一棵柿子树。 那树底下被虫蛀得不成样子，看着没两年好活的了，傅璟佑就给挖了。 寻思之后看看能不能弄到别的什么树苗给种上。 院里刚除了草，地面不太平整，现在没什么空闲工夫，所以暂时只能这样。 等稳定下来了，到时候会统一收拾。 院里空地大，陆淼和傅璟佑都打算着等天暖一暖，到时候刨松一点，种点菜什么的。 北方这边冬天留不住绿色，其他季节捣鼓点蔬菜还是可以的。 陆淼把屋里又扫了几遍，把带来的被子铺上炕。 这期间，傅璟佑利用剩下的小木头块拼了一个小马扎，把院里几扇门拆卸下来，用刨木刀刨了两遍，露出里面的新料。 他跑了一趟市场，买了一小罐漆回来，把门窗刷了个遍。 第四百零三章 一起的家 清漆味道有点大，不过这么一收拾，青砖老院儿像是拂去了表面灰尘。 又像是注入了一丝生气，整体焕然一新，一下子鲜活起来。 陆淼收拾完屋里，捂着鼻子出来： “重要部件现在就差锅了，再就是压水井得赶紧弄一下，井口要封起来，不然回头孩子带过来挺危险的。” “好，我刷完这点，我们一起去买。” “嗯。” 陆淼点点头。 锅要去百货大楼买。 最近的百货大楼在军区大学附近。 两人又往那边跑了一趟。 军区大学中间没经历过停学，那一片不仅年轻人多，而且长年都不缺人流量，所以周边商圈也多。 百货广场、书店、饭店、电影院等等，都有。 小院距离人民大学更近，到军区大学得有个半小时的路程。 再到百货广场那一片，还要多走个十来分钟。 家里事多，加上陆淼走得有点累，就没心思多看。 草草认了个路，陆淼跟傅璟佑在百货大楼买了三口锅。 其中两口大锅用于厨房灶台，一口小锅回头在炉子上使。 北边这边柴火不太好弄，烧煤要多一些，炉子其实用得更勤。 另外又买了象鼻壶、煤油灯两盏。 手指粗细的蜡烛，十根一把买了两把。 十盒一扎的火柴买了一扎。 碗碟筷子也买了一些。 大件儿傅璟佑负责拿。 小件都是陆淼给拎着。 蜡烛、筷子、煤油灯这些，小心塞一塞，正好装进象鼻壶里。 碗碟都是用麻绳捆好的，就更好拎了。 家里缺的东西不少，逛了几圈，陆淼和傅璟佑站在百货大楼的玻璃柜前，反而有点想不起要买什么了。 手里东西不少，这块儿离家也不算近，傅璟佑就做出决定，先回家。 已经下午三点，回去抓紧点时间再跑两趟废品站，弄点木板、木头什么的，说不定还能赶出一张桌子来。 回头搬过来，也不至于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 光有桌子也不行，还有得有凳子…… 哎呀，说了弄井，井还没弄呢！ 傅璟佑眉头挤在一起，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陆淼眨眨眼看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颇有些无可奈何： “今天怕是忙不完了。” 陆淼哼哼轻笑：“又没有三头六臂，能弄多少弄多少吧！” 傅璟佑只好点头。 回家装好两口锅，不契合的地方，傅璟佑在院里挖了些土和成泥，抹在边角把缝隙填上。 之后便去了市场废品站。 小夫妻跑出跑进地忙活一整天，傍晚陆远征从学校过来，三口子一起回东城。 开学第一天，除了报名，没别的什么事。 学生在四点前办理完入学和入住手续就行。 校长就不一样了，虽然不需要亲自接待学生，但是得提前到校。 第二天，陆远征六点就要出门。 陆淼和傅璟佑决定还是跟他一起。 小院那边还有很多地方没收拾到位，早点办完手续，还能有空闲过去收拾。 而且能一趟小车过去，省得他们再绕来绕去地转公交了。 夜里小夫妻坐在床边，又把松紧绳的小钱袋拿出来了。 前阵子数还有二百二十块，这几天置办置办东西，又花出去了近三十块。 手里的钱越来越少，傅璟佑还是毫不犹豫地抽了两张十块递给陆淼。 “明天交学费多带一点，免得有额外收费项目，你再拮据拿不出来，面上不好看。” 他说着话，自己却只抽出十块。 陆淼问他：“那你就不怕有额外收费，到时候拿不出来不好看了？” 傅璟佑摇摇头，“不会，爸是校长，他说没有额外收费，那就肯定没有。” 陆淼噘嘴有点不开心。 在钱票里扒拉了一下，从最近花销找回来的零散票子数出五块钱给他塞过去。 傅璟佑按着她手要说话，陆淼顶开他的手，率先开口： “以后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五块钱，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想花也可以攒着，所以不要跟我推。” 一个大男人，进出手里一点钱没有像什么话？ 媳妇儿认了真，傅璟佑便不敢再推，老老实实地点头把钱收了起来。 拿着也行，以防万一还能应急，没有什么急需用钱的地方，他拿在手里攒着也是一样的。 陆淼从窗台桌边拿过一本书，坐到床边抖了抖，把里面这阵子译稿拿的稿酬都抖了出来。 “本来想攒一攒先买自行车，现在看来，自行车可能要放一放了。” 傅璟佑微微抿唇。 不光自行车，还有说了好多回的缝纫机，这回又要往后推了。 “让你受委屈了。”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家。” 陆淼嗔怪睨了他一眼，低头理钱。 “我们专业方向不同，你现在是静默期，主要就是好好学，学好了后续才能发力。” “我去学校那边，译稿的工作还可以继续做，你不要为钱的事情担心……” “这是我们一起的家，相互兼容，谁能力强的时候，谁就多出一份力，是应该的，不是委屈。” “再说了，买院儿的一千多块不都是从你攒的钱里拿的？你本事着呢，要不然我就该去挤集体宿舍了。” 陆淼荔枝眸弯起，开起了玩笑。 傅璟佑点点头，心头始终沉甸甸的。 他知道媳妇儿说得没错，他也应该摆正心态。 可是…… 爱是心疼。 爱意常常是自我觉得亏欠。 他见不得陆淼辛苦，始终觉得委屈了她。 钱袋里的钱一少再少，可是加上陆淼这阵子的稿酬，一百多变二百多，短暂地又鼓了一些。 陆淼把二十块学杂费收了起来，又单独数了二十块出来。 “这钱等搬过去了给小姨妈，直接给钱她肯定不要，这钱就说是日常开销，到时候我们自己有空，买菜买粮什么的就还自己去。” “好。” 傅璟佑“嗯”地应了一声，没有异议。 “明天坐爸爸的车过去，顺带把炉子捎过去。” 陆淼收好钱，关灯窝他怀里睡觉时，还在安排： “看看情况，不行就我俩先在院里住下，等料理差不多了，再回来接姨妈和孩子。” 傅璟佑斟酌了一下。 两个孩子跟长辈也相熟了，短暂几天应该没事，就没太大意见。 “行。” 第四百零四章 新篇章，开学季 第二天一早，唐梅早起煮的汤圆。 陆淼刚起来没什么胃口，坐在桌边吃了四个，碗里其他的都舀给了傅璟佑。 陆淼把新门锁的钥匙给了唐梅和陆远征一人一把。 顺带说了昨晚和傅璟佑商量的结果。 唐梅听说他们晚上可能就住青塔胡同那边，不回来了，怕他们夜里铺盖不够，睡觉冷。 忙前忙后的，又给收了两床被子出来。 这些东西，唐梅回头过去也要用，陆淼就没推辞，一起装上车先捎过去了。 到西二环那边，陆远征先去的学校。 时间还早，陆淼和傅璟佑在院儿里忙了一阵儿，才揣着户籍页和录取通知去学校。 相比前几天两所学校锁着大门的庄严静谧，今天简直不要太热闹。 老的少的，全国各地学子奔赴而来。 就跟事先邀约好了似的，各地学生统一背着铺盖，手里拎着装有脸盆、洗漱用具的网兜。 一个个在路上熬得灰头土脸、眼底泛着淤青，眼神却亮得如火如炽。 高考的独木桥，他们真的跨过来了！ 知识改变命运，所有学子内心炽热一片，期待改写自己的命运，更渴望未来能为国家贡献出一份力量，强盛国家，改写国家的命运。 才来这一片没多久，傅璟佑不放心，先送陆淼去的军区大学，才又回头去的人民大学。 刚进人民大学，一条胳膊就搭上了傅璟佑的肩膀。 “傅同志，我叫凌源，上回我们在前门饭店见过。” 傅璟佑看了一眼身侧浓眉大眼的青年，点点头喊了声“凌同志”。 “我学的农业专业，你呢？” “电机专业。” “电机？！技术人员啊！” 傅璟佑温煦一笑，“都一样。” 两人结伴往园区内走去。 另一边，陆淼已经报完名拿到缴费单子，正在排队上楼领书本。 刚才在下面看见木质报栏里张贴的消息。 这次高考里因为没有外语科目的考试，所以在正式上课之前，相关专业还要单独进行一次考试。 目的在于评估成绩，检验底子。 如果底子差距较大，校方不会建议学生将外语作为主要专业。 陆淼领完书本下楼，心里正想着这个事儿。 楼梯间，迎面走来一位穿着中山装，胸口别着钢笔三十多岁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包袱都没来得及放下的同学。 看样子不像一般的老师，反倒像是校级干部。 陆淼往旁边避了避，原本想让开主路，没想到对方带着同学，直接停在了她面前。 “是陆同学吧？你刚才报名，我有看见过你。” 陆淼只好停下步子点点头，说了声“老师好”。 “我是委员邹书记。” 邹书记手往后扬了扬，让陆淼看他身后几人，笑着道： “你们几位是学校的特选生，学校安排了专业的拍照师傅给你们拍照留念，现在要去北门红旗下集合。” 陆淼立马会过意来。 邹书记身后的几位同学，怕都是从各省过来的状元。 邹书记转身，陆淼抱着书本跟了上去。 其他人刚才已经认识过，她一跟上去，立马就有人说道： “我叫汪梅，从山东来的，他叫胡宋，是从浙江来的，还有她……” 轮流指了一圈，汪梅问： “你口音和我下火车在路上听到的一样，你是首都的状元吗？” 陆淼如实摇头，“我是从京北下去南边的知青，从南边考回来的。” 陆淼说得很含糊。 就怕她不会打算盘的事儿传得太开，回头一说是从哪个县考过来的，再被其他人打趣笑话。 索性大家只是草草问了一下，就各自聊起了专业的事。 算上她，一行九个人里，有四个是学农科的，两个俄语，一个工科建筑，还有一个学物理的。 各个心里都存有宏图。 听见陆淼打算学英语，邹书记微微惊讶，紧接勉励了几句。 其他人却无外乎一致地吃惊。 尤其是那两个俄语系的学生，非常不能理解。 前些年全国掀起俄语热潮，现在劲头仍在持续，学俄语还行，英语有什么用？ 总是解释来解释去的，陆淼有点疲惫，索性做出腼腆不善言辞的模样，讷讷笑了笑，没说话。 所幸很快到了北门。 摄影师拿着这个年代并不多见的日款尼牌单反已经等候多时。 和各个县城里老式复古的拍摄大家伙不同，外来小巧的拍摄设备登时转移了所有人注意力。 摄影师傅招招手，和邹书记一起，引导大家站位摆姿势。 陆淼长长吐了一口气，心里觉得跟人打交道真累，却也只能抱着书本跑上前去。 军区大学是一本大学中的“名牌”大学。 这次恢复高考，算上特选生和特招生，总计录取632名学生。 隔壁京北师范大学录取了四千多人。 人民大学同样四千多人。 军区大学录取的学生少，陆淼本来很早就能回去。 结果拍照一圈下来，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了。 小院里，傅璟佑已经把井里的枯枝落叶捞了上来。 压水井已经垒好了，他正在砌池子。 陆淼走近看，原先敞着的井口也用结实的石头板子阻隔得严实。 “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动作还挺迅速。” “那些学生要办理住校，事情多一些，我在前面报完名就回来了。你呢？现在才回来，还没吃饭吧？厨房我打了有水，你给我舀点洗手，咱们先吃饭去。” 陆淼摇摇头，看着他手下接近收尾的储水池道： “你这也快弄完了，等你弄完了再说。” “好。” 傅璟佑点点头，手里动作加快了些。 陆淼看着压水井和砌池子的泥颜色不对，好奇问： “这是什么？看着不像水泥，能好使吗？” “这是三合土，我跟人问路挖了黏土回来自己调的。” 水泥一般不好买，傅璟佑回来在市场前后转了好几圈，不出预料地没买到。 不过，虽然没买到水泥，石灰粉倒是弄了点，他自己配着细沙跟黏土拌在一起，调成三合土也是一样的。 陆淼对三合土有点印象。 第四百零五章 搬家 大河村湖泊那边的石板桥小水坝就是用三合土砌出来的。 除了表面毛糙的一点，有点类似建筑楼毛坯墙的那种感觉。 其他的，论结实程度，真不亚于水泥。 甚至干了以后，颜色也非常接近。 陆淼东西还没放下，怀里揣着书本蹲在一侧等待。 傅璟佑手上忙着，嘴上没停： “你今天怎么样？” “就领了课本，本来早就回来了，学校说拍照留念，弄了半天。” “相片回头给咱们家一份吗？” “给的，说到时候会发到每个参与拍照的手里。” 傅璟佑点点头，笑说： “那行，到时候钉个小框，裱起来。” 陆淼晃晃脑袋，“拉倒吧！” 她早上在小院收拾，袖口什么的都弄得脏死了，照片拿回来还不够埋汰的。 傅璟佑收尾砌最后两口砖，陆淼进屋把书放到炕上，“噔噔噔”的，又跑去了厨房。 之前打扫院子就买过一个水桶，现在厨房里有两个水桶，都是盛满水的。 铝制的水瓢也有一个，应该是傅璟佑回来的时候，又去市场上置办的。 陆淼舀了一瓢水。 傅璟佑挪到一边弓着腰。 她慢慢倾斜水瓢，控制好水流淋着给他洗手。 连着舀了两瓢水，傅璟佑才洗干净手。 门窗上昨天刷的漆，还没彻底干透，两口子小心翼翼锁上门，溜达着去国营饭店吃饭。 路上闲聊，知道人民大学收录的学生多，光是报名半路住宿都要忙几天。 傅璟佑三天后才开始正式上课，陆淼心里微微有些不平。 她明天一早得去学校考试。 外语专业的学生不多，差不多下午就能出成绩，后天一早就要到校分班，届时料理完一些琐碎事情，就要正式上课。 感觉好忙…… 这阵好像都没怎么歇过。 还没正式开学上课，陆淼已经开始觉得累了。 傅璟佑见她神情怏怏，安慰她道： “下午你进屋睡会儿，其他的先不管了，我来弄。” 陆淼红馥馥的唇瓣噘了噘，轻轻摇头： “也不剩多点儿，井口都封好了，我还寻思今天就把姨妈和孩子接过来。” “要不要再等等？屋里现在都还空荡荡的。” “也不差什么了，锅有灶有，有那些烂橱子在，柴火也是现成的……接姨妈过来的时候，顺便拿点米粮腊肉这边就能开火。” 傅璟佑想了想，也行。 “得先去跟爸说一声吧？免得一会儿他回家撞了门锁，还不知道什么情况。” 陆淼点点头。 小夫妻商量好，吃完饭立即行动起来。 傅璟佑去学校找陆远征。 陆淼在小院清点东西，把两个藤箱空出来，一会儿坐公交车带回去，再来时能装点东西。 她打算得很好，难料等傅璟佑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攥了陆远征的车钥匙。 陆淼一脸懵，傅璟佑道： “爸走不开身，让我自己开车去。” 方便一些，大宝二宝也能少受点罪。 陆淼眨眨眼，“可是，你会开吗？” 傅璟佑胸有成竹，浅浅一笑：“和开大铁牛差不多。” 除了车型和钥匙不同，其他的真的大差不大。 陆淼也想起来他之前的工作，不过锁上院门往外走的时候，还是嘱咐道： “你开慢点，安全为主。” “知道了。” 陆淼有点顾虑，等坐上副驾驶，傅璟佑开出去一段后，她心才放下。 傅璟佑开车很稳。 之前她爸开车，偶尔一刹一刹的，她坐着还有点晕乎的难受。 傅璟佑开车很稳，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傅璟佑其实比陆淼还要紧张一些。 虽说车都是一样的开，可小车他真第一次上手。 车上坐的还是媳妇儿，约等于全部身家，他哪里敢掉以轻心？ 这阵子蹭老丈人的车，傅璟佑早已认熟来往的一条路 在东城巷口停好车，陆淼进屋跟唐梅说今天就要搬过去。 唐梅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 “怎么这么着急？这要从哪儿收拾起？” “米粮拿上，再拿点日常要用的东西就行了，回头肯定还得回这边来住，哪能都搬过去？” 唐梅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让陆淼看着两个孩子，唐梅忙前忙后收拾起来。 被子又收了几床，陆淼说不用拿那么多，唐梅不同意，说家里三五天没人，耗子就要使坏。 陆淼就不说什么了。 傅璟佑等在巷口。 车子开了后备箱，被子塞二排座位，后备箱则铺了东西，一边放腊肉，一边码放了好些蜂窝煤。 陆家好些大大小小的坛子、汤罐儿。 时间久了，也不记得是怎么来的。 怕到那边去再花钱买，唐梅塞了好几个进后备厢。 还有米面什么的。 唐梅每个月都有28斤口粮的供应。 陆远征是校长，平时在学校食堂吃饭，跟学生一样，都是凭饭票。 他的城市供应，平时都省下来了。 唐梅要是想起来了，就去粮站拿钱兑回来，要是忘记了也就忘记了。 时去时不去的，家里陆陆续续也攒了一些口粮。 这会儿一起装上车，捎去青塔胡同那边。 陆淼看见那两大袋的口粮，就问了两句。 得知细节，陆淼道： “爸要是不用，这个本子的供应就白白浪费了，不然给我拿着算了，回头兑粮的钱我自己掏。” “我跟佑哥到这边来，都还是农村户籍呢。” 他们在这边，没什么获取粮票的正经途径。 学校有食堂，可以交伙食费换饭票、菜票。 可他们住家，总有在家开火的时候。 而且学校是大锅饭，味道可想而知…… 要是能在家吃，陆淼肯定更偏向在家吃。 城市定居成年男性，每月供应三十斤粮。 其中细粮七成，粗粮三成。 她爸属于组织下派的事业单位人员，三十斤的口粮都是细粮。 如果手里有这个本儿，后续能方便很多。 至少不用铤而走险找黑市的门路了。 “你拿着就你拿着呗，回头把我的一起给你。” 唐梅把孩子们的玩意儿装起来，交给陆淼，让她送过去一起装车。 “咱们一家人，以后不都是吃一口锅里的饭？有什么你的我的？” 第四百零六章 小傅嫂嫂 “姨妈真好～” 陆淼“嘿嘿”笑，有点甜过了头。 唐梅跟着笑，纵容地摇摇头： “快去吧，去了回来告诉我，车里还能不能装？我给你爸收几身换洗的衣裳，马上暖和起来，春季的也要带几身。” “肯定能装，装不下挤一挤也装得下了。” 陆淼跑去巷口，说后面还有点东西。 傅璟佑躬身看了一圈，把车里被子摞在一起，又把米粮袋子搬了一个去副驾驶脚底下，空出不少位置来。 “还能装。” “我就说～” 陆淼高兴起来，“哒哒哒”的，又跑了回去。 小车装得满满当当，摇摇晃晃地从东城往西二青塔胡同出发。 到地方，陆淼先走在前面带唐梅和孩子回家。 “门和窗户上的清漆还不知道干透没有，姨妈，你看着点儿，别让他们摸，回头弄嘴里去了。” “还有那个压水井，今天才垒起来的，得明天干了才能用，现在也用不了。” “哎，哎，好……这院儿真宽敞哈，我还寻思没多大点儿地方呢。” 唐梅抱着明夏走进院儿里，转着脑袋到处看。 陆淼低笑一声，领她进屋，把明毅放在炕上。 “姨妈，以后你就住这屋，现在你先在孩子坐一会儿，我去搬东西，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你看着孩子，我去搬吧！” 唐梅不依，陆淼已经站到了院里，“也没多少，我去就行了。” 唐梅只好留下看孩子。 就这短暂的功夫，小明毅已经颤巍巍走到火炕里侧的床边。 眼看小手就要扒上窗户了，唐梅赶紧把他捞了回来。 “小祖宗，咱们先不摸那个。” 小明毅站在炕上跺脚乐呵，咕哝地念叨： “不摸，不摸。” “对～先不摸，咱们坐着休息休息，等妈妈回来。” 唐梅躬身，一起把明夏也抱上了炕。 陆淼去了巷尾那边。 傅璟佑又把车往旁边挪了点，确定不会挡着人家的路，回头有人跑来让挪车。 敞开车门和后备厢，让陆淼站在车边看东西。 傅璟佑麻利地来回把东西往小院搬。 到家统一先放在堂屋厅里，等搬运完了，陆淼回家收拾，傅璟佑则把车给老丈人送了回去。 看校门的大爷不认识傅璟佑，却认识校长的车。 以为是傅璟佑是校长开学期间新聘的司机。 看门大爷没有多问，赶紧抽开粗重的铁质门闩，小跑着推开栅栏门放行。 学校里都是新生，更谈不上认识傅璟佑了。 校长办公室在五楼，傅璟佑上楼敲了敲门，屋里没人。 傅璟佑看了一圈，楼下闹哄哄的，这一层倒没什么人。 他压下门把手，直接推门进办公室。 把钥匙放在桌子中间的列宁语录上，他又折身带上门转身回家。 家里有唐梅顺带搭把手，陆淼收拾得很快。 带过来的那一堆的蜂窝煤，她也戴上棉线手套一起码去了厨房。 傅璟佑回来时，陆淼刚跟唐梅唠完还缺那些东西。 现在东西少，柜子橱子倒不着急，但像样的桌椅得有。 再有就是米缸、米桶什么的，也得置办。 口粮光用袋子装着可不行，耗子闻着味儿就来了。 “还有，油盐酱醋这些都缺。” 傅璟佑颔首，一一记下。 “你去废品站转转，先看看能不能先把桌椅捣鼓出来，我去巷子里问问粮油站在哪儿。” “手里还有一些票，我把小料都买回来，顺便把爸的那个供应领回来……今天最后一天，再不了这个月就要失效了。” “好。” 小夫妻在门口分开。 傅璟佑踱步往市场那边去。 陆淼则往巷子另一头，人声热闹的方向走去。 不论是曾经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她都很少接触住在巷子胡同里的，这一层面的人。 尤其有前阵子明夏被弄伤的事件，她对这一层面的人，抵触只增不减。 大概不能以偏概全，但是特定群体中，素质低下的人真的占据不少。 陆淼站在巷口，看着不远处几个穿着灰扑扑褂子的妇女洗衣服唠嗑，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正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天籁之音： “小傅嫂嫂！” 是梅子。 陆淼回头，略微松了一口气。 梅子还行，她暂时不讨厌这个姑娘。 “你今天又去捡煤核儿了？” “是啊小傅嫂嫂。” 梅子手和脸盘都脏兮兮的，挎着破篮子掂了掂，很是高兴。 “现在天儿虽然不怎么冷了，但是捡的煤核儿还可以用来烧水做饭，不做饭的话，还可以攒着，以后慢慢使。” “小傅嫂嫂，你怎么站在这儿？是不是有什么活儿要人干？” 梅子眼睛亮晶晶的，蔓延期盼。 陆淼尴尬笑了下，摇摇头： “没有……我刚来，不知道粮油站在哪里，正想找人问问路。” “粮油站！哟，那可不近！” 梅子惊疑了一声。 路程远，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哪儿在哪儿，梅子提着篮子往小永巷那边跑： “小傅嫂嫂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把东西放下，一会儿过来引你去！” “诶！” 陆淼点头，“谢谢你梅子。” 梅子很快去而复返，一路跑到陆淼身边，领着她往巷子外面走。 一大半的路程，陆淼都是熟悉的，因为是她去学校的路。 唯一的差别，就是出整片胡同的地区时，学校要往左手方向转，粮油站要往右手边转。 去了才知道，附近还挨着纺织厂。 听梅子说，京北师范大学就在这边上。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隐约记得，顾莹好像就是考的京师大。 家里缺少瓶瓶罐罐，液体作料什么的，陆淼直接在粮油站买的瓶子，额外算两分钱一个。 盐，这儿也有卖的。 陆淼就一起给买了，免得回去还要跑市场零售点。 除了油，较比其他调味料而言，盐虽然不要票，但是价格最贵的，要一毛五一斤。 一斤能吃很久，陆淼直接要了一斤。 之后拿着陆远征的粮油本去窗口那边盖印戳交钱，粮油站的人跟她确认是要米还是要面，之后就开始秤粮。 陆淼没有口袋，还是从粮油站这边拿的。 第四百零七章 生来就是劳苦命 粮油站给的袋子是细麻编的，很结实，要五份一个。 陆淼米要二十斤，面要了十斤，分两个袋子装，就是一毛。 有粮油供应证，来粮油站买粮都是公价，细粮大米和白面的价格都是1角8分一斤。 三十斤就是五块四，加上其他作料、袋子、瓶子的，陆淼数了五块九递出去。 本来麻烦梅子跑一趟，还挺不好意思的。 现在看来，还好梅子跟过来了。 要不然这三十斤粮，加上零散的瓶瓶罐罐，她自己还真拿不了。 陆淼左右手交替拎着粮袋，梅子帮她抱调料瓶。 一路晃荡，走了半个钟头才到家。 陆淼把东西放下，转手接了梅子手里的各色调料放到灶头。 陆淼掏了荷包，摸出一角钱塞给梅子。 “家里还没开火，没什么吃的能给你……这钱你拿着，明天早上去外面摊子上买个鸡蛋油条吃。” 梅子烫手似的把钱塞还给她。 “小傅嫂嫂，我不要钱……我就是给你引了一回路，也没做什么。” 她不接，梅子就把钱放在灶台上，挪着步子往外走： “以后你有活儿了再喊我，我也不要什么好的，家里有剩下的吃的给我一口就行。” 梅子很轴，不要钱，只要吃的。 说完就跟兔子似的，掉头就跑。 陆淼收起那一张印着“壹角”的毛票，心里晕晕乎乎的，有点不知道梅子图什么。 唐梅听见动静，抱着孩子出来，问刚才来的是谁。 陆淼就把梅子的事儿说了一下。 唐梅摇摇头叹气，一句话就解开了陆淼的疑惑： “别看京里人自诩硬气，胡同里的丫头，真没几个值钱的。” 重男轻女的人家多了，有好的都是紧着儿子，丫头生来就是劳苦命。 尤其是穷人家的丫头。 陆淼不清楚梅子的具体情况，但大致地也能猜出一些。 梅子在家里的境遇，怕是不会太好，给了她吃的，她能在外面吃。 给了她钱，她未必能守得住。 明毅来了瞌睡，趴在姥姥肩头打哈欠。 唐梅抱着他轻哄晃悠，见陆淼走神，唐梅道： “你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安生，旁个先不管了。” 苦难的人多着了，要救也得顾得过来。 陆淼点点头，“知道了。” 想到什么，又说： “以后我们去上学，你看着孩子不方便干活儿，她要是来了，你让她干就是了。” “屋里不放心让她干，就让她干院儿里的，匀她一口吃的给你搭把手，我跟佑哥心里也舒服点。” 唐梅嗔怪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也没再反驳她。 天色擦黑，傅璟佑分两趟拿了一些实木板块回来。 傅璟佑进屋给煤油灯灌上煤油，点燃拿上火烧一起端去唐梅那屋。 哥哥睡着，妹妹在蒙蒙亮的天色里，自己扣手玩着。 瞅见光亮，妹妹伸手要抱： “爸爸～” 傅璟佑把煤油灯递给唐梅，没抱孩子。 他身上还脏着呢。 “屋里冷吧？” 唐梅“嗯”了一声： “下午好点，天一黑就有点冻骨头……我给孩子多搭了一床被子，也不碍事。” 新房刚搬进来，还缺了点人气，会让人觉得更冷清一些。 傅璟佑出门拆了一扇旧橱子门板。 把踩得细碎的柴火拿进屋，他又去厨房拿了两块炭。 陆淼在厨房做饭。 用的灶台。 洗锅、和面、煮面疙瘩。 外加后锅里也上了些水，厨房那两桶水就已经见了底。 “上回看见胡同那边有公用的井，现在还能看见一点，你再提两桶水回来，晚点洗锅、洗漱都要用。” “好” 傅璟佑颔首。 “我先把那边炕烧起来，一会儿就去。” 陆淼点点头，回厨房继续忙。 刚搬过来，新灶台还没用顺手。 加上陆淼懒人一个，天冷真有点不愿意伸手，晚饭她也就没弄什么花样。 按人头烩了一锅面疙瘩，腊肉挑瘦肉多的部份片了一些。 放进锅里和面疙瘩一起，扣上锅盖煮，闻着也挺香的。 吃饭的时候，两个孩子捏着筋道的肉片，咬得小脑袋瓜直颤。 陆淼被逗乐，站在一旁哼哼笑。 唐梅率先吃完，打水给两个孩子洗漱。 屋里烧了炕，暖洋洋的。 两个孩子穿着单衣坐炕上，也不怕着凉。 “往前一些年头，我们那会儿小的时候就是烧这种土炕，现在市区这种炕见得越来越少了。” 唐梅有些感慨。 陆淼笑说：“说明社会在进步，以后都集中供暖了。” 市区柴火不好弄，煤炭又要钱，有些老院里有土炕也未必会烧。 往边缘农村看看，烧炕的人家还是不少的，庄稼秆儿、玉米棒子之类的，都能烧，也耐烧。 陆远征一直没回来，估计是歇在学校宿舍那边了。 陆淼给唐梅打了水，让她带着两个孩子先睡。 她去收了厨房，把锅里剩下的腊肉面疙瘩盛进海碗扣起来，以后往锅里上水，又往灶里添了几根细柴火。 唐梅那屋烧了炕，陆淼刚才上炕坐了一会儿，暖烘烘的，确实舒服。 是那种空调、暖气都无法比拟的舒服。 傅璟佑点着煤油灯在厅里锯木头，加班加点地干。 陆淼有些迫不及待，捡着他锯掉不要的木头块和刨下来的刨木花一起进房间，给他们那屋里的炕也烧上了。 等着温度起来的空档，陆淼出来托着煤油灯陪傅璟佑。 “烧炕应该挺费柴火吧？咱们那屋炕还那么大。” “院里那么多柴，怕什么？” “平时做饭也要用啊！” 傅璟佑斟酌了一会儿，说： “今年冷不了几天了，先放心烧。” “姨妈那儿有供煤证，每个月40斤的公价供应，以后每个月都想着去买，慢慢存着。” 到时候就买原煤。 烧炕用原煤更合适。 盘子那么大块的，保大半宿温热不成问题。 到时候要是觉得温度不够，就再加。 陆淼点点头。 原本想陪着他先把桌椅弄出来，结果实在抵不过炕的“新鲜”。 两下收拾完厨房，她打水回屋洗漱，早早就爬上炕躺着了。 光自己躺下还不行，还催促傅璟佑赶紧去洗漱，回来一块儿躺下享受享受。(本章完) 第四百零八章 制冰厂 傅璟佑原本想先拾落两把长凳出来，都是他过去干过的活儿，弄起来也快。 却实在架不住陆淼的催促。 加上她明天还要起早去学校考试，怕耽误她，傅璟佑就拍拍手洗漱去了。 临了睡觉之前，又拿了几根大块头的柴火进来。 唐梅那屋自然也没忘记送去一些。 身下暖烘烘的，陆淼躺着从头舒坦到脚，一点儿都不想动弹。 可心里又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等吹了煤油灯，屋里彻底暗了下来，只剩下炕里正中间的窗户散射进来模糊的光亮。 陆淼才意识到什么。 她怼了傅璟佑一下： “窗帘还没来得及弄！” 还好外面有个院儿，要不然她刚才洗漱都被人看光了！ 傅璟佑也意识到了，“明天送你去学校，我顺路去百货大楼转转，看看有没有处理布买一些回来。” 陆淼点点下巴“嗯”了一声。 傅璟佑拍着她睡觉，“还有什么缺的？明天一起买回来。” “缺个盐罐儿，今天买调味料油瓶、醋瓶什么的都买了，那儿没有盐罐儿。” “好，明天一起买。” “还有卫生纸……” 说起卫生纸，陆淼又想起来厕所。 “对了，咱们家还没有厕所呢，院里能修吗？” 陆淼往他怀里顶着撒娇： “佑哥，我不想去公共厕所，下午去过，太恶心了！而且特别大，我站上去的时候，都害怕掉下去！” 傅璟佑胸腔微震，被她逗笑。 陆淼撑起上半身，拔高嗓音强调： “真的！那会儿我就想，我要是真掉下去了，请让我在滑下去的时候摔死，千万别救我！” 画面简直又恐怖又恶心，能活她也不要活了。 傅璟佑宠溺低笑，他不嫌陆淼事多，反而有被她可爱到。 “修，这两天你先将就一下，明天我看看方位就开始动工。” “嗯！” 陆淼高兴点头，赏他香吻一个，躺平脚丫蹬直被子，酝酿睡意。 窗户正对着面向，总觉得说不出的怪。 陆淼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把脸埋进傅璟佑怀里，沉静了一会儿才酣然睡去。 第二天唐梅最先起来，怕糟践东西，唐梅把昨晚剩下的面疙瘩热了一下。 早上陆淼吃了面疙瘩才出门。 傅璟佑依言送她去学校，之后顺路去百货大楼。 处理布是有的，但是摸着十分轻薄，都不用对光检验，拿在手里就能感觉出透光感。 傅璟佑把处理布卷好放回去，数着身上现有的布票，扯了几尺雾蓝色的棉布。 门幅挺宽，回去拼一拼，差不多两尺半就能够一扇窗户。 傅璟佑给了钱，卷好布抱进怀里，又买了两大捆卫生纸才回家。 想着熟悉熟悉周边都有什么，到家附近，他没直接进屋，反是穿过一段叫保家胡同路的长巷子，绕去了市场那块儿。 今天天儿早，市场上刚运来的大白菜十分新鲜。 想着陆淼爱蔬菜，傅璟佑缓下步子挑了挑，挑好的称了一颗揣怀里，给人拿钱。 北边深冬、初春的菜少，平时卖一分钱的菜，现在要两分钱一斤。 傅璟佑摸了四分钱给人递过去，随后抱着东西往市场另一边走。 卖菜和卖各种物件工具的，还有废品站，都在一个朝向，傅璟佑来过很多回，基本都转熟悉了。 背后那一块是屠宰场和制冰厂。 零散的摊位也有一些。 他上回找水泥的时候，路过时草草看过一眼，好像有扫见“招工”的字眼。 当时赶时间没仔细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傅璟佑打算去看看。 要真有招工的，可以跟人问问什么情况。 屠宰场每天三更天就开始干活，这会儿已经关了大门，只留一侧小门还开着。 门口血水混在一起，湿腻腻的。 傅璟佑打量两眼，没看见能搭上话的，就继续往前走。 制冰厂的大门倒还开着，门口停着一辆青蓝皮的东风小卡。 后面车斗里，有两个人跑上跑下地配合装货。 傅璟佑看见一眼，门口那边，朝里的门板上果然挂着招小工的招牌。 他缓住脚步，直接跟车上的人搭话： “大哥，这儿是招工吗？现在还招吗？” 年轻人看着身板倒是还行。 周鸿站在车斗里往下扫了两眼，旋即踩着门板桥下来。 跟他配合瘦高个小伙从屋里搬来箱子，他摆摆手，让那瘦高小伙自己先搬着。 他则扫视傅璟佑，往一侧走了几步说话。 一开口，就是豪迈的东三省腔调： “哪儿的人？听着不像北边的？” 傅璟佑颔首，如实相告：“南边过来的。” 这年头出远门得有介绍信，还有时间限制，到了时间必须返回户籍地。 一听傅璟佑是南边过来的，周鸿立马摇头： “厂里缺个搬运的，但是是招长工，短工不稳定，不要。” 他说着，转过身就要回去继续忙。 傅璟佑跟上他，道： “这边上工都哪些点儿？要是时间合适，我也能做长期。” 周鸿侧眼看他，有些不相信：“你不回南边？” 要是工作调动，能长期留在北边还情有可原，可眼前的年轻人明显没有。 要不然也不会到制冰厂这儿来找散工干。 傅璟佑晃晃脑袋，徐声解释： “我在附近一片上学，这几天可能不稳定……等过了这几天，我早晚，中午都可以过来。” 年前高考恢复，周鸿知道。 附近一片只有大学，联合跟前年轻人的年龄，周鸿立即明白了什么。 “大学生，文化人，来这儿打散工，不觉得丢人？” “都是劳动，不分高低贵贱。” “行，好一个劳动不分高低贵贱！” 周鸿很喜欢这句话。 “这儿每年国庆到入夏一趟车，入夏至国庆前两到三趟。” “每趟车八十箱货，搬一箱是两分钱，现在天冷，中午把货装好就行，等以后天热了，就得赶早。” “活儿不算重，就是得手稳，不能碎了里面的玻璃瓶子。” 制冰厂夏季产冰和汽水，其他几季看情况歇业或者是只产汽水。 目前这阵子出厂的就是汽水，里面都是玻璃瓶装的。 要不是东西怕摔，搬运工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儿，真挺好招人的。(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章 他，勤奋努力 “你看看，要是时间能行，你今天就干着试试。” 周鸿搓了一把寸头，笑得爽朗爽快。 “干多少我都给你算钱，干不来也给你算。” 每天八十箱货，就是一块六角。 每天都有，一个月按三十天算，也有四十八块。 不少了。 傅璟佑点点头，“行。” 麻溜脱了薄棉衣，他把东西包起来放在门口一侧，立即就行动起来。 搬货没有什么技术可言，傅璟佑身强力壮，这点活儿对他来说，更算不上什么。 刚才那个瘦高小伙每回一箱搬了十几趟，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他来回来去，一摞三箱，又稳又快。 那瘦高小伙在旁边看得直瞪眼： “这是打南边来的？” 看那高个儿，看那满身结实的腱子肉，哪像是南方人？ 简直比他更像北方的汉子好不好？ 平时要忙一个多钟头的活儿，傅璟佑仅用了半个小时，就把余下所有的货箱都搬上车码放好。 周鸿看得直点头，走上前笑着拍拍他肩头： “你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干？” 傅璟佑微微气喘，出了一身的汗，点点头沉稳吐出两个字： “我能。” 周鸿点头，当场给他算钱，按照整八十箱算的，给了傅璟佑一块六。 傅璟佑抽了抽钱，抽出三毛塞给那个瘦高个 那瘦高个愣神，周鸿见状，又是一笑。 小伙子不错，足够沉稳，心眼也实诚。 “他给你你就拿着吧。” 周鸿看着瘦高个说，说完又看向傅璟佑： “我姓周，叫周鸿。兄弟，还没问你怎么称呼？” “我姓傅，周哥喊我小傅就行。” 周鸿点点头，“行，你哪天能确定时间？我等你过来？” “这两天我都可以过来，至于时间得大后天才能知道具体。” 学校课程时间是怎么安排的，暂时不知道。 但是中午肯定会空出吃饭的点儿。 傅璟佑斟酌了一下，说： “我中午饭点过来，行不行？” “行，这个天儿能在十一点到两点之间弄完就行，你说了点儿，回头我就这个点儿过来等你，也不耽误我干别的。” 周鸿点头，傅璟佑就和他说好，明天会带着户籍页过来登记。 之后拿起放在一旁地上的东西，傅璟佑打了声招呼，往家里去。 这趟出来不亏。 每天腾出部份时间，一个月就能挣四十来块。 比他过去在县里拿的还要多。 那个蚯蚓爬的英文，翻译起来工资是开得高，但是在他不理解的地方，肯定也不好做。 更不知道平时译稿、交稿的时候，领导会不会刁难他媳妇儿…… 现在好了，他能挣点，媳妇儿孩子就少受一份委屈。 也不用辛苦媳妇儿一个人撑起整个家的重担。 汗流得多了，心情也顺畅了。 傅璟佑眉尾微扬，唇角弯起。 一手抱着东西，另一只手抚了抚后脑勺。 他平复了一下，最终没能平复下情绪，走在路上笑了出声。 往回跑动的步子勤快又愉悦，少了平时的稳重，像个毛躁的小子一般。 他身上气息和平时不同，到家里唐梅看见了，还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傅璟佑怕这事儿陆淼知道了，回头会担心他在学校的情况，就没往外说。 把布交给唐梅，让唐梅得空的时候拼一下。 他转身把昨晚捣鼓出雏形的长凳，拼好稳固起来。 陆淼中午考完试回来，家里三个屋的窗帘有了，长凳多了两把。 桌面也组装好了，正靠在墙边晾清漆。 等干了以后，就可以把桌腿契合上去。 不过桌板不是传统的圆形或方形，是长型桌。 客厅宽敞，傅璟佑丈量过尺寸，方桌摆着不太好看。 长桌或许有点不符合传统，但一切优先考虑实际情况。 像样的木料不好得，直接弄个长桌出来，以后孩子大了，趴开了写作业也方便。 省得再去弄什么小桌。 回头桌子、橱子堆一块儿，家里又堵得慌。 陆淼对他这个安排没意见。 唐梅有点看法，不过家里小两口说得算，小两口觉得没问题，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水井在院子西北角，避免影响用水，傅璟佑在东北角丈量尺寸修的厕所。 也就是进院门来的左手边角。 他下午忙着挖坑、和三合土，陆淼也没闲下，回来吃过午饭，进进出出的又给家里添置了不少小东西。 三合土砌的压水井，和门窗上的清漆已经干透。 唐梅不用再时刻守着两个孩子。 外面太阳好，就把孩子抱到院里晒太阳，让他们自己跑着玩。 唐梅渐渐地，也有工夫接替家里的活儿了。 小院东西逐渐增多，越来越有家的味道。 唐梅把小两口这段时间的忙活看在眼里，道： “按老说法，乔迁过来应该要放一挂鞭炮的。” “咱们就不弄那些了，这院儿对外说的还是租的呢。” 陆淼摇头，坐在太阳底下穿针引线，裁着布料逢包。 唐梅一想，也觉得是。 要是放鞭炮昭告天下说乔迁，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诉人家，这院儿是他们背地里买来的吗？ 唐梅没再提这一茬，进屋把陆淼换下来的薄棉衣泡上水去洗。 陆淼回忆之前，在百货大楼看的那种军绿色带红色五角星的斜挎包。 仿着样式放大尺寸，给傅璟佑缝了个黑色的。 五角星有点麻烦，一时半会儿绣不上，陆淼就没弄。 调转了一下背包，她在一侧不起眼的位置，用同色线以十字绣的方式，绣了一个小巧的“傅”字上去。 她手工活儿不怎么好，背包里面有点磕碜，但是从外面看着还好。 陆淼把包翻过来，把里面多余的线头、碎布茬子剪掉后，招手让傅璟佑过来试。 上身还挺合适的，没再像那会儿的婴儿包似的。 陆淼手抵在额前，阻隔阳光上下扫视傅璟佑。 满意地点点头，她捏着傅璟佑挎在身侧的包，道： “我没给你装那种卡扣，这是按扣，对准眼儿按一下就扣上。” 她捏着背包示范，末了揭开背包外页，让傅璟佑看里面： “这是拉链，用的时候拉开，不用的时候拉上就是了。” 包上的配件，都是那天买布的时候，一起在百货大楼买的。(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章 临时班干 “好。” 傅璟佑颔首，“给我做好了，你用什么？” “急什么？这儿不是还有布吗？” 陆淼笑着拍拍腿上那小半卷的素色布。 她椅子摆在大门口和厨房之间的避风处，傅璟佑挨着她坐在台阶上。 “眼睛累不累？我给你揉揉？” “不累，边唠嗑边捣鼓，还挺快的。” “好，要是累了就歇一歇。” “我又不傻，累还傻干呀？” 傅璟佑扬起唇角，看着她哼哼笑。 井边唐梅瞅了他俩一眼，笑了笑，晃晃脑袋继续洗衣服。 小两口感情好，平时待在一块儿总是黏粘糊糊的。 从前唐梅见了，还会不好意思。 现在天长日久地过来，唐梅也已经习惯了。 黏糊就黏糊吧。 小两口感情好，他们做长辈见了也高兴。 反正是自己家，插上院门，也没别人看见。 春天黑得快，傍晚唐梅在厨房做饭，陆淼坐屋里炕上，就着煤油灯缝收尾的几针。 两个孩子被她放炕里，跟小猫似的，扒拉线团丢来捏去地玩。 她给傅璟佑缝的是符合时代的挎包。 她自己不喜欢这种背包，就给自己缝了一个大口袋。 就是后世很常见的那种帆布袋。 素白色的布料底子，上面印着影影绰绰的淡蓝色花型。 缝成之后，陆淼随便往里放了点东西支撑坠感，提着看了看，还挺好看的。 挺有文艺范和艺术气息。 作为“背包”，这个手提袋多少显得另类了。 但作为装东西的袋子，它就平平常常的一个袋子。 顶多花色好看一点，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陆淼很满意，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左右环顾往炕头挪了挪，把崭新的书本放了进去。 今天考试临时分了班级，但是具体什么情况，以及课程表什么的，还没下来。 明天课本都得带着。 夜里睡觉，窗户顶上牵了铁丝窗帘，隐私性有了，安全性也有了，陆淼很快睡熟过去。 傅璟佑躺在一侧，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看了许久。 想着陆淼晚饭时候说的，北边这边的菜，吃着没先前在南边那边种的好吃。 考虑现在白天越发暖和起来，傅璟佑琢磨着，等明天建好了厕所，就抽出空闲抓紧在院里料理两块小菜地出来。 春天万物生长迅速，回头正式暖和起来的时候，正好能吃上头茬菜。 想到就干，第二天陆淼吃完早饭出门，傅璟佑也行动起来。 砖瓦都有富余，傅璟佑给砌厕所的时候有特别留意，坑位没砌那么大。 大人上厕所时会小心留意，出不了什么问题。 但是小孩就不一样了。 怕大宝、二宝平时跑来跑去，不知道厕所是什么地方，回头再给掉下去。 傅璟佑在外面又给装了一道小门。 家里的活儿忙利索，时间正好十一点冒头。 傅璟佑拿着户籍页去了市场制冰厂那块儿登记，之后帮着把当天的货装上车。 傅璟佑以为工资是月结，就没提钱的事儿。 他过去跟周鸿打听哪里有种子站，结果周鸿摸出一把票子，舔了手指当场给他结算。 周鸿听他语气，猜他住在附近，跟他唠了一阵儿才指了方向，说附近哪里有农种代销点儿。 “那行周哥，我先过去看看。” 傅璟佑道谢，转头直奔种子代销点。 另一边，陆淼作为京北军区大学77级新生，已经成功完成分班。 她在外语院北教学楼英语1班。 六百多个新生中，英语专业的仅有二十二人，都在这一个班里。 其实原本有二十五个人。 昨天的考试出了成绩，班里有三个成绩评了丙级。 陆淼早上刚过来的时候，那三个人正好被班导李建成喊出去说话。 应该是劝退转了别的专业，反正后面没再看见了。 李建成敲敲黑板： “这是未来两个月的课程表，同学们记一下，这节课开班会，稍后大家自我介绍，相互认识一下，咱们先选临时班干。” “是。” 教室里“窸窸窣窣”传来翻动书本的声音。 现阶段师资条件差，也没有后世那么先进的多媒体设备和技术支持，所以课间也存在一些差异。 分过专业班后，所有基础课、专业课都在固定教室进行。 公开课之类的，不包含在内。 目前教学体系还在恢复阶段，所以课程也很简单。 基础课有：国文、数学、自然科学。 必修课除了专业课以外，再就是马列、政治。 每周课程，最多的一天六节课，最少的一节。 晚间自习可以选择在教室或者在寝室进行，所以不计算在内。 还有比较特殊的情况，比如周四那天，黑板上画了斜杠，写着选修课/自由活动两种可能。 选修课和后世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现阶段兴趣课程非常少。 自由活动基本等于放假。 陆淼单手托腮，“歘歘”几下画了几行格子记录课程信息。 左手边三十来岁名叫王勉的男同学，见她写画利落，以为她带了本子，还想跟她借一页纸。 结果刚探脖子，就看见她手肘压着书本左边页面。 手里钢笔在前言目录的空白处，随意画了几行歪扭格子做课程表。 这可是新发课本！ 未免也太不爱惜了吧！ 王勉转着眼看陆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眼神过于犀利，陆淼微微偏头，慵懒漫不经心地斜睨。 见他大大睁着眼睛，陆淼还以为他眼神不好： “我马上就抄完了，抄完了借你看。” “……哦，哦……谢谢。” 王勉憋了憋，缩回脑袋，表情说不清的奇怪。 陆淼抄完，两手捏着薄薄的课本递了过去。 王勉翻开书本，效仿陆淼，同样在前言空白处画出格子。 尽管手里没有尺子，他那格子却也画得整整齐齐。 之后就是大家自我介绍，选班干部。 陆淼是南边考来的省状元，英语专业里的第一人。 加上昨天的考试，她是班里唯一一个甲优，班导选了她当班长。 众人羡慕她能当上班长。 同时听说她是南边来的省状元，对她的成绩底子也产生了好奇。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凝聚在她身上。(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一章 谈老师 当班干，就意味着事儿比别人多。 陆淼心有微词。 可是当着那么多的人面，也不好说什么。 算了，反正也只是临时的。 等班导看出班里个人品行，说不定很快就会物色其他更适合的人选。 班里还在选拔学习委员等。 陆淼眼神空虚地望着前方黑板，食指无意识地轻点桌面。 明明是大学，却感觉像是在上小学、初中一样…… “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可以先在学校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其他时间可以先看看课本，或者熟悉一下学校附近也行。” “明天正式上课！” 原本今天下午正式上课，赶上周四的好时候了，班导直接宣布自由活动。 班导出教室，班里渐渐有人活动起来。 其中，当属陆淼手脚最为麻利。 其他人闲唠，说附近的百货广场有书店，问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时。 陆淼已经装好书本，提着手提袋出了教室。 前后位几个女同学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叫李月女同学，和陆淼年龄相仿。 李月小声说道： “听说高考前，班长是插队知青，真没看出来……” 就不说学校里了。 光是他们班，就有一半的人数是下乡知青考回来的。 哪个不是被磨炼得又黑又瘦？ 再看看班长，面色红润，一身的皮儿塞得上白面儿了。 哪里像是参与过艰苦劳动的人？ 资本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了。 陆淼的坐位在第三组第四列，算得上班里最为居中的位置。 她位置附近一片的人面色闪过怪异，都察觉出了不一般。 可是好不容考上大学，没谁愿意多事。 大家都想好好完成学业，所以也没人去接李月的话。 李月抿了一下嘴唇，观明局势，也不再说话了。 另一边，陆淼提着手提袋，跑动下脑后麻花辫一晃一晃的。 “老师！” 清脆的女声下，李建成回过头。 “怎么了陆同学？” 陆淼缓住步子，平复了一下呼吸才走上前去。 “老师，我想跟您打听一下，您认识谈老师吗？” 着装干净板正的青年男教师，和容貌俏丽，面庞白净的女学生同屏同框，画面有几分契合。 教室里的同学陆续走出来，看见这一幕，不禁打量了好几眼。 哪怕才见过面，在路过时，仍有同学礼貌地喊着“老师好”。 李建成微微颔额，眼神示意陆淼，往走道一侧走了两步。 “你找谈老师是？” 还不知道学校对学生做“笔译”的态度，陆淼不好明说，就随便找借口道： “我家之前住东城那边，有个邻居和谈老师相熟，知道我在这边上学，就托我带了书信给谈老师。” 李建成点点头，没有怀疑。 慢慢地挪动脚步，和陆淼一起往楼下走。 “谈老师近段时间应该都不在学校这边。” “啊……” “不过也没什么，邹书记还在学校，你看看哪天遇到邹书记，把信给邹书记也行。” 见陆淼目露茫然，李建成解释说： “邹书记和谈老师是两口子。” “原来是这样！” 陆淼眼睛微亮，若有所思点点头。 正好走到一楼门口，她冲李建成微微鞠躬。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李建成轻笑晃了晃脑袋，和煦离开。 陆淼抻了一下手提袋袋口。 政治课本露着信封边角，那里夹着马主任给写的推荐信。 本来想去找邹书记，但是想了想，陆淼又把袋口合拢起来，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虽说是两口子，可谈老师管的东西，邹书记未必涉足。 还是先等等吧……等过几天谈老师回来再说。 家里近段时间，也没什么需要花大钱的地方，就当休息好了。 傅璟佑手脚麻利，小院里压水井通了水，厕所也有了，跟前瞬间方便起来。 傅璟佑是个闲不住的，趁着休息，已经买回了菜种，在院里开了两块菜地出来。 菜地宽一米五，长六米，两垄为一边，进院门左右各开了一边。 院子是老院儿，过去只考虑踩实地面结实，没考虑过种瓜种菜什么的，所以地面都是黏土。 黏土下水慢，还容易板结，不适合种菜。 陆淼回家的时候，傅璟佑正捣鼓她在村里弄的那一套，把家里烧过了蜂窝煤过水浸泡。 碾碎了蜂窝煤，掺着石灰和家里为数不多的草木灰一起跟土拌匀。 陆淼见状，赶紧进屋放下东西帮他。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傅璟佑好奇问她。 她如实回答： “今天主要是分班和竞选班干部，本来下午上课，但是按照课程表上写的，今天周四，是自由活动。” “还有自由活动的课？” 傅璟佑觉得稀奇。 陆淼点点头，跟他解释： “大学不跟小学、初中那样，全天上课……” “课很少的，等明后天你开学就知道了。” 傅璟佑低低“嗯”了一声，心思活络起来。 要是课程时间真的不那么紧密也好。 正好方便了他。 陆淼不清楚他的小算盘，帮着把拢到一起拌好的土推开。 她站到一旁，开始施展“陆氏指手画脚”的功夫： “院子这么大，怎么就开这么点的地？干脆铺一条小道过人，其他的都种上算了。” 傅璟佑本来想说种多了，吃不了。 可是一想，多种几个花样的也行。 免得家里的娇气包吃腻了胃口，到时候进饭也进得不香。 “行，那我空出一片地方留着孩子们玩，其他的都弄上。” “我帮你一起～” “好。” 傅璟佑把门口一片空了出来，其他的地方，全部将土打碎。 陆淼戴上棉线手套，把院子一角，先前没让傅璟佑拿出去倒的碎瓦片一簸箕一簸箕地清理出来。 傅璟佑挖苏了地面，她就在酥软泥土上，零零碎碎撒上碎瓦，之后再站上去踩实。 碎瓦小路说不得有多好看，但是以后逢上下雨天，也不用担心鞋上沾泥，或是滑倒了。 陆淼看着不错，后面想把门口那一片也弄上。 傅璟佑不让她弄，说回头门口那片回头要刷一层三合土。 免得孩子们玩耍的时候，总在土面上扒拉，容易弄脏衣服不说，还不卫生。(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二章 炒面粉 陆淼笑话他，说他还知道讲卫生了。 傅璟佑弯唇，大大方方地容着她笑，说一切向媳妇儿看齐。 成功的被媳妇儿嗔怪瞪了好几眼。 梅子是京市户籍，每个月也有口粮供应。 但是苦于拿不出钱，她的口粮供应，一年到头领不了几次。 周末陆淼在家，梅子过来蹭井水洗衣服的事。 陆淼知道这件事，就问她，能不能借她的粮油本买粮。 买了粮的钱，陆淼自己掏。 原本想说给梅子一点钱，陆淼想着她肯定不会要，就折中说： “我借用你的粮油本名额，买完后给你两斤细粮做报酬，行不行？” 两斤细粮！ 梅子很心动，可是又觉得不好意思。 陆淼看出她的羞赧，拍拍她道： “就这么定了，要是粮你不方便拿回去，放在这边也行，” “小姨妈平时都在家，你需要了随时过来取。” “那、那嫂嫂，到时候我能借用一下你家灶台吗？” 梅子衣袖高挽，攥着桶里湿泞的衣服拧了拧，点点头有些难以启齿。 “到时候还需要用一些柴火……” 陆淼以为她是要在这边做饭，想着借用了人家的粮油本，用点柴火就用点柴火吧。 结果事后去买粮，梅子跟她要了两斤面粉，在她这边借用锅灶直接把面粉炒了出来。 临了把炒好的面粉装起来，梅子系进袋口，挺不好意思的讷讷道： “我每天过来抓一小把……能吃很久。” 陆淼抿了一下嘴唇，轻轻点头。 炒面粉，她知道。 曾经看的红色电影，里面许多革命老战士在战场上，就是靠这个熬过来的。 梅子的炒面粉放在这边，事后也经常过来。 她来时不空手，捡的煤核儿自己拿回家留着，有时候路旁遇上一点木头、树杈子什么的，就拿到这边院儿来。 梅子眼里也有活儿，有时候唐梅在院里洗衣服，两个孩子哭闹，她就帮着带孩子。 再不就是唐梅带孩子，她帮着洗衣服。 赶上陆淼在家的时候，梅子就会在这边待得久一点。 要是傅璟佑在家，甭管身旁有没有旁人，梅子就跟怕傅璟佑似的，总是跑的很快。 陆淼还笑过。 说傅璟佑是属猫的，梅子就是属耗子的。 每次过来见了他，都有种吓破胆的阵势。 傅璟佑的课比陆淼多，很多都是下厂实践课。 人大的师资条件比军大差得多，电机专业，除了物化是跟老师学。 其他的专业性内容，很多时候都是到厂里跟对接的工人老师傅学。 课程虽然多，但是也算不上忙碌。 只是说，傅璟佑太想早点学成了。 除了午饭期间空出来的搬运时间，他恨不得能钻进书本里才好。 平时回来，唐梅忙着做饭，他帮着带孩子的时候，手里还要捏一本书时不时看两眼。 至于梅子？ 傅璟佑知道胡同里有这么个人，也经常上家里来，但是他从未正经留意过。 陆淼打趣他，他只抬头看一眼，认真听完后，“哼哼”笑两声，便再次低头看起了书。 陆淼抱着明毅亲了两口，转身轻轻踹他： “你要看书，就再点一根蜡烛，这煤油灯蒙蒙亮的，回头眼睛坏了。” “不会。” “怎么不会？” 放下明毅，拍着他小脑袋瓜，让他去找姥姥。 陆淼下炕穿鞋。 傅璟佑看出她的目的，看了一眼手表，见时间也不早了，赶紧把她拉回来。 “不看了不看了，睡觉。” 陆淼瞪他一眼，伸长脖子看小明毅晃晃悠悠跑回那边屋，她才关上门吹了煤油灯，摸索爬上炕。 “眼睛是大事，回头近视就得配眼镜，戴了眼镜以后就摘不下来了。” “好，以后要是夜里再看书，就多点一根蜡烛。” 傅璟佑心里思忖着，回头晚饭在家里吃完，再回学校上晚自习算了。 学校有电灯，到九点结束晚自习，十点才跟寝室一起统一熄灯。 想着，傅璟佑又说： “等这周末休息，我去街道办事处问问，看看咱们家里能不能也给接上电线，到时候装个电灯什么的。” “不是说胡同这片布局密集，电线和管道都接不过来吗？” “那是胡同里的大杂院，咱们独门独院，地方宽敞，走线也好走，万一可以呢？总之先问问情况再说。” 陆淼点点头，觉得也是。 房里黑漆漆的。 傅璟佑把胳膊横了过来。 想着媳妇儿该跟平时一样，枕着他胳膊睡。 难料三月中后，天气回暖明显。 陆淼不仅抱着枕头歪着睡去了一侧，还不轻不重在他腰上蹬了一脚，娇气咕哝： “别凑这么近，热死了！” “……” 以前都让抱着睡的，现在突然就不给抱了。 傅璟佑不得劲儿，登时撑起上半身。 他抓了抓头，撩着陆淼衣摆还是粘了上去。 “热了脱衣服，关我抱你什么事？我给你脱！” “哎呀，哈哈……让你抱，让你抱行了吧！别闹了！” 嘻嘻哈哈推搡挠痒痒，又闹了大半个钟头才睡。 第二天都有早课，两个人六点就摸索起来了。 陆淼扣着领口盘扣，见傅璟佑抖开衣服，准备穿昨天的衣服，她略点了一下下巴，道： “昨天我让小姨妈把你春季衣服洗出来了，在炕头。” 傅璟佑应了一声，会意拿干净的衣服换上。 陆淼抻开薄被叠好，“下厂学习累吗？现在天也没热起来，你衣服上汗味怎么那么重？” 傅璟佑扣扣子的手略微一顿。 衣服上汗，可不是上课时候出，而是中午搬运的时候…… 傅璟佑哪敢让陆淼知道？ 他一边恢复扣扣子的动作，一边含糊其辞道： “厂里闷得厉害，人一多是这样的。” 陆淼没见过电机厂是什么样，不过想象到的画面，就是器械多，地方小，密不透风的，到处机油味道。 想想就觉得也是，人多了肯定又闷又热。 陆淼没有怀疑，嘱咐他道： “衣服味儿了就换下来，别老穿……回头上课跟人扎堆，遭人嫌弃。” “好，知道了。” 傅璟佑颔首，应声应得干脆。 可实际情况是什么？ 电机专业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爱干净的。 第四百一十三章 陆淼，亲外派 军区大学英语专业一年级一班，班导李建成看了大半个月，打算把班干部确认下来。 正好半个月一次的单元测试成绩下来了。 陆淼拿了大半甲优的好成绩。 她平时虽然懒散，能坐着绝不站着，对什么事情都不大上心。 但她成绩确实是好得没话说。 因此，李建成有意正式让她当班长。 陆淼吓死了，瞌睡都跑了一半，赶紧举手把旁边的王勉推了出去： “老师，我身体不好，不能胜任担起“班长”的职责，我觉得王同学为人热情，勤奋好学，是班长的不二人选！” 刚才吓死的是陆淼，现在吓死的是王勉。 王勉转头在班导和班长之间来回看，赶紧跟着举手： “老、老师，我，我我，我不行……！” “……” 王勉说话磕磕巴巴，为人腼腆到了极致。 不用他说，李建成也看得出他并不适合当班长。 李建成认真看了看陆淼。 平时总是懒洋洋托腮撑桌听讲的人，这会儿脸庞紧绷，腰杆挺得笔直，坐姿端正得不能再端正。 面对他的目光，还有些紧张地抿唇吞咽口水。 似乎真的挺害怕当班长的。 李建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别个都以能当上班干部为荣，恨不能多耍耍班干的威风，这个陆同学…… 还真是与众不同。 见陆淼真的不情愿当班干部，李建成也没勉强她。 王勉性格又的的确确不合适，李建成只能按照成绩往后推。 看来看去，成绩中上的李月似乎挺合适的。 活泼，热情，也有学习的劲头。 “李月同学，就由你来当班长，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愿意！” 李月铿锵有力地应声。 李建成点头。 确认了班长，之后学习委员，劳动委员等等，相继跟着确认下来。 众人安慰被撤职的，又恭喜晋升的先班干，教室里闹哄哄的。 李月被身边几人恭维着，目光不由自主睨向了斜前方。 陆淼手背撑住下巴，微微颔首在书上写写画画。 事儿和她没关系，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有些人仿佛生来就是同性相斥，又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妒忌心。 陆淼长得漂亮，平时又收拾得齐整，成绩还好。 除了平时不怎么主动个人交谈，让同班同学不敢贸然和她产生互动以外，1班上课的老师都喜欢她。 这就让李月很不服气。 凡事占据一条两条也就够了，光辉的点儿占据太多，别人还活不活了？ 微不可闻“哼”了一声，李月笑着回应身边几人： “大家可以好好表现，说不定下学期的班干还会重新选，都还有机会的。” 短暂的吵闹，李建成拍拍黑板，唤回同学们的注意力，继续上课。 之后下课，班里同学看书的看书，抢着时间去厕所的去厕所。 陆淼拧开罐头瓶喝了一口水，寻思要不要也去一下厕所。 瓶盖还没能上呢，小课桌一阵晃悠。 这会儿课桌可不是后世那种大长排的，而是每人单独一个位置。 桌子和纪录片里那种山区小孩的木质课桌十分相似。 陆淼手肘撑在桌面，水都晃出来不少，全洒在书上了。 陆淼轻蹙眉心“啧”了一声，放下盖子赶紧捏着书本抖了抖。 李月面冲着她，坐在她前排的位置。 好似看不出她的不高兴，李月笑嘻嘻冲她道： “班长，刚才课上我太开心了，没做笔记，能把你的笔记借给我看看吗？” 成绩好又怎么样？ 还不是她当的班长。 李月“哼哼哼”的，笑得更加张扬。 陆淼睨她一眼，听她的话就知道她为什么来。 这时候的人，大多心思纯正。 就跟傅璟佑一个样，一门心思地想搞学习，走哪儿手里都攥着书。 可是也有个别例外。 眼前这个，就是那个例外。 “没有。” 陆淼冷淡道。 “怎么会？我那会儿明明看见你记了！” 李月张张嘴，故作惊疑。 说着话，李月伸手就要拿陆淼跟前的书。 陆淼已经拧好瓶盖，直接拍手把书压回桌面。 “记了又怎么样？没记又怎么样？记了就一定要借给你看吗？” 她上下扫视李月，“你自己上课不做笔记，眼神儿光放在别人身上了是吧。” 自己当了新班长，还跑过来叫她“班长”，是不是有病？ 就算想炫耀，能不能先搞清楚状况，班长的位置是她不要的。 李月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愤愤道： “不就想借你笔记看看，你至于吗？你说英语的声音都跟别人不一样，我都没嫌弃你是亲外派呢。” “口语标准就是亲外派？” 陆淼挑眉，唇瓣嗤笑微勾。 真不是她不把这个李月放在眼里。 是这个人未免过于无脑了点。 “你见过外国人吗？就敢说你口语标准？” “你见过？” 李月仿佛被掐住脖子，一声不吭地瞪着陆淼。 显然是没见过的。 “没见过外国来宾，就说同班同学是亲外派，新班长，你这样……” 陆淼卷着课本，不客气地把她扒在桌边的手抽开。 “似乎也不合适吧。” 陆淼放下书本，下巴微扬，周身清冷气势浑然天成，目光带着一股鄙夷之意直直看向李月。 李月有点下不来台，硬邦邦嘲讽道： “我是没见过外国来宾，我承认得大大方方，可不像某些人一样，没见过硬要说见过！” 周围看热闹的同学面面相觑。 陆淼的口音是不是最标准的，班里没人亲眼见过外国人，所以不好说。 但陆淼吐词清晰，一些不太好读的句子，她读出来格外顺畅好听。 对于外语专业的人来说，很容易获得好感。 陆淼两手环肩，心态平稳平静地睨着李月，红馥馥的唇瓣轻启，吐出一连串流利的英语。 “watchyourmouth，don''tyoudarejudgeme，getoutofmyface!” 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少对我指手画脚，滚出我的视线！ “……” 李月蠕动了一下唇瓣，脸色微变。 陆淼英语说得又快又顺溜，李月心里慢慢组词，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让她滚。 第四百一十四章 你不太行 李月气得手抖。 成绩好怎么了？ 成绩好就可以这么张狂了吗？！ 简直太过分了！！ 李月成绩在班上算中上游，班里比她成绩好的人，有好几个。 这会儿都悄悄侧目打量她，显然早就听懂了陆淼表述的意思。 李月如鲠在喉，可偏偏还不知道怎么英语回嘴。 都是英语专业的学生，她要是用汉语，不就落人一头了吗？ 面子上挂不住，怕陆淼再说英语骂人，让她更下不来台，李月“哼”的一声，灰溜溜地走了。 “神经病。” 陆淼受不了地翻了一记白眼，“歘欻欻”的，又在书上画了几笔。 “班长，这样不好吧……” 王勉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陆淼瞪他，“叫谁班长呢！” “……” 王勉挠头，赶紧讷讷改口： “我，我说错了，是陆同学……” 王勉年龄是班级里最大的，但他老实得过分。 陆淼跟他聊过天，知道他是从农村考出来的。 文化知识和英语都是从小跟牛棚里的老教授学的。 大概是因为从农村来到大城市，他行事方面一直有些束手束脚，说话也不敢太大声。 似乎很怕和班里的知青同学产生差异和隔阂。 陆淼可不欺负老实人，但心情确实有点不好。 懒得应对，她漫不经心哼道： “你少冒头，要不然回头连你一起骂！” “我说的是课本……” 王勉想说点什么，见前任班长好看的脸庞不高兴地绷起，王勉在嘴上拍了一下，立马把头缩了回去。 上完最后一节课，陆淼准备回家吃饭，刚把课本合上，就听教室前门有人喊： “陆淼，李老师喊你去趟办公室。” “知道了。” 陆淼放下书本，还疑惑是什么事儿。 到了办公室才知道，是之前开学时候拍的照片冲出来了。 “这么大尺寸的彩色照片可不多见，陆同学，拿回去可得收好留作纪念！” 那天收拾院子，衣服袖口脏脏的，陆淼总担心照片拍出来会出洋相。 现在看见照片，总算松了一口气。 照片画面还算清晰，她居中站在c位，两侧是身穿打着补丁棉衣的同学。 凡事就怕对比，有了对比，镜头又在两米开外，她袖口什么的，根本看不出来。 而且背景陈旧，年代感十足。 每个人的发型、气质复古得各有特点，照片定格在大家呲着大牙笑容明媚的画面上。 所有看见照片的人，都能和照片上的几位主人公产生共鸣，明确感受到他们高兴喜悦的心情。 根本不会有人去关注谁穿了什么，又穿得脏不脏。 虽然觉得自己白白净净地站在中间，有点乱入。 但说句心里话，陆淼也挺为照片上的其他人感到高兴。 纵使初期恢复高考的试题并不难，可几百万的考生里，只有这么几位状元。 足以证明，他们就是人群中的天之骄子。 “我知道的，老师。” 陆淼微微鞠躬，收起照片往回走。 回教室把照片和书本收进手提袋，陆淼拎着一起回家。 下午没课，回去可以休息半天。 家里除了腊肉，好久没见荤腥了。 陆淼寻思上市场看看，这个点儿，别说新鲜的肉买不到了，不新鲜的估计也抢不到了。 不过也不要紧，市场上的荤腥，可不只有肉。 听着走道外面的步声远去，李月才喷出一口气从教室后门出来。 真是气死她了！ 李月不信陆淼没做笔记。 陆淼回回都能得甲级和甲优级的成绩，李月笃定她有提升学习的秘法。 所以刚才陆淼去了办公室，其他同学又跟赶命似的，奔去食堂吃饭。 看着教室里空荡下来，李月心跳怦怦地翻动了陆淼的课本。 结果呢？ 黑色厚重牛皮封的笔记本除了名字以外，里面比脸还干净！ 至于课本？ 课本上面倒是有东西，却都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陆淼上课思想开小差，在课本上画了好些简笔画。 李月不偏不倚，激动的心，颤动的手，一翻开就是一个写着“你太不行”的表情。 带着极致嘲讽微笑的那种。 再往后翻，还有什么拿着网兜满地乱爬的八爪鱼。 神经病啊！ 谁家好人在书上画这种玩意？！ 笔记没找到，李月脑瓜子嗡嗡的，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等意识到陆淼真的没记笔记时，李月更加不服气了。 她英语课本学过的部分，各种词组、语句公式都快记满了，成绩却还差第一那么一大截！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也不要紧…… 李月得意笑了下。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揭了封口的信封。 她似乎，已经知道了陆淼提升快速的秘密。 国家公文英社…… 听着名字就很不一般。 …… 陆淼离开学校，回到家附近那块，直接去了市场。 肉联铺那边果然空空如也。 陆淼扫了一眼，便继续往里走。 卖鱼的小摊上，浅水池里的青鱼倒是活蹦乱跳，就是个头有点大。 一条少说有个六七斤。 陆淼压着衣摆躬身打量。 犹豫半天，还是选了一条稍微小点的青鱼。 价格应该和鱼的种类挂钩，南边的鱼卖一毛二一斤，这边要一毛七。 五斤重的青鱼，就是八毛五。 打秤给钱，鱼摊老板抓了几根稻草捻成一股，穿过鱼鳃后拧了拧交给陆淼拎着。 陆淼接过鱼，那鱼在半空还蹦跶着呢。 劲儿很大，陆淼招架不住，俏脸吓到变形，好险没让鱼跳出去。 鱼摊老板“哈哈”笑了半天，调侃她，让她别害怕。 “……” 陆淼一脸尴尬，提着鱼往回走。 估计草绳穿过腮不舒服，青鱼弹了一路。 陆淼越拎越重，都快拿不住了，所幸眼尖，在市场转角看见了熟悉的背影。 “佑哥！” 傅璟佑回头，也看见了陆淼。 刹那之间，傅璟佑魂儿差点都被吓出来了。 他刚从制冰厂出来……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声来。 “不寻思家里好久没开荤了吗？这阵子也没给大宝二宝弄辅食，就想弄点什么。” 陆淼把鱼递给他，和他并肩往回走： “回来得晚，转了一圈，现在只有鱼还新鲜着……你呢？” 这个点儿没在家吃饭，跑这里来干嘛？ 第四百一十五章 还要吃幼幼 撒一个谎，就要用成千上万个谎去圆。 傅璟佑有点违心，可是眼下一时半会儿的，又没有合适的词儿去粉饰这件事。 话头在舌尖上转了转，傅璟佑打算缓缓再说，就道： “中午刚好有时间，我就想着过来问问街道办事处在哪。” “问到了吗？” 傅璟佑摇头。 陆淼颔首，没太放在心上。 “那就还是等周末再说吧，中午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找人问到了也说不上两句话。” “嗯。” “快点走，正好你在家，一会儿帮我把鱼杀出来！” “好。” 回到家傅璟佑在井边杀鱼。 两个孩子揣着小手蹲在一旁。 明夏奶声奶气道： “爸爸，鱼鱼肚肚破洞啦。” “哎呀！好大的洞……” 明毅虎头虎脑的，说着话，小手不听话地就去揪鱼尾巴。 唐梅及时发现，赶紧牵过两个小的往旁边去： “那东西腥得要死，摸不得！闻闻，是不是厨房里妈妈做什么好吃的了？走，咱们上妈妈那儿看看去。” 明毅被牵着走，粉白肉嘟的小脸使劲往后转，像是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一般： “姥姥，大鱼，大鱼肚子破了好大的洞呢！” 唐梅附和他： “是，是！破洞，破好大的洞！” 上回从东城崇文门搬过来，唐梅一趟坛子的时候就把做的一小罐酸菜也撞过来了。 陆淼取了一些酸菜切碎过水备用。 傅璟佑杀好鱼拎到厨房，陆淼指挥他先把鱼头切下来。 之后鱼上身部分，切成两指宽的一段。 下半部分则将菜刀打横，贴着中间鱼骨两边，把肉剔下来。 唐梅进来道： “我来弄我来弄，你们两个看着吓死人，一会儿切着手了！” 陆淼把她往外面推： “哎呀小姨妈，你不管了，之前我们在村里不都这么过来的吗？” 傅璟佑在旁边，陆淼使唤得也顺手一些。 唐梅说了几次没用，拿她没辙，只能任由他们两个折腾。 “米饭都做好了，你们少弄点鱼，吃不完又要回锅。” “知道了！” 傅璟佑把鱼收拾出来，陆淼把鱼骨切成小段，让他倒锅里撒几粒花椒一起先煎一下。 她也将剔下来的那两条鱼肉片成薄片。 这一片儿鸡蛋不好买，陆淼就用淀粉替代鸡蛋清，把片好的鱼肉抓紧抓。 那边傅璟佑已经煎好鱼骨。 陆淼往锅里加了一瓢半的水，把之前切好的酸菜一起下进去煮酸汤。 中间水里，陆淼尝了一下酸汤味道，往里又加了盐和少许白醋。 尝着味道差不离了。 锅里再次扑腾起泡泡的时候，陆淼捞出鱼骨，把淀粉抓过的鱼片下进锅里。 “收拾一下，准备吃饭！” “好。” 家里的饭，唐梅早就做好了。 陆淼说要加餐，米饭就先盛进盆里放在灶台里侧温着了。 陆淼一说吃饭，傅璟佑转手就去收拾出桌子，拿碗筷盛饭。 这短暂的时间，陆淼把那会儿切好的鱼块撒上盐揉了揉。 拿出芦苇蒸盘，陆淼把鱼块摆上去，又在门外摆了一把椅子，直接把蒸盘端出去晾晒。 过去在村里，陆淼见陈桂芬这样弄过小鲫鱼和鱼块。 晒好了锅里放少许的油，煎出来不仅好吃，煎的时候也不粘锅。 这个天儿也适合做这些，不用担心晒一上午就会坏。 “别捣腾了，快进来吃饭！两个小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哈哈，来了。” 陆淼洗手笑着进屋，抱过两个孩子先后给擦了口水。 她拿小碗盛了点酸汤拌米饭，各自夹了几片鱼肉，给两个孩子。 青鱼刺少。 片鱼片的时候，陆淼有特别注意，看见的小刺都顺手拽出去了。 夹鱼片的时候也有仔细看过，所以不用担心会卡着孩子。 “你还真是学了一手做饭的好手艺，这鱼片怎么做的？又嫩又好吃！” “有自己琢磨的，也有下乡时候，在乡下跟婶子、嫂子们学的。” 酸菜鱼酸味适中，没放辣椒，两个孩子吃得也开心。 明夏吃得快，小嘴哈喇子水汪汪的，嘴角沾一粒米饭，一手举着空碗，一手扬着小勺子，抵着妈妈坐的长凳上喊： “妈妈，还要幼幼！” “妈妈，我也要肉肉。” 明毅也过来了，同样举着碗，扬着勺子。 和爸爸如出一辙的嘴唇因为年纪还小，肉嘟嘟地挂着口水。 两个孩子两岁多了，会说的词儿越来越多，但是不同程度上，口齿都还有些模糊。 “好，给你们盛肉肉。” 陆淼眉眼弯弯，宠溺一笑。 她给孩子擦口水，一旁孩子爸爸已经接了两只小碗，又给他们盛了一些鱼肉。 陆淼温声提醒：“看这点，有的有刺。” “好。” “要不要饭饭？” “不要饭饭，夏夏只要幼幼。” “我要饭饭！” 妹妹不要，哥哥要。 傅璟佑起身，单独给儿子蒯了小半勺。 学着媳妇儿平时那样，用小勺拌匀了才递进儿子手里。 嘴馋的小子，早早地就举着小手等着接碗了。 陆淼笑着摸摸小明毅的脑袋，道： “鱼头还在，晚上弄鱼头汤喝……对了。” 她在桌底轻轻踢了傅璟佑一下。 “锅里我留了酸汤，鱼肉也留了一下，一会儿我再烫点，你拿饭盒装着给爸带一份儿？” “行。” 校长办公室在五层，那层人少。 他过去放下东西就走，不久留的话，也不招人眼。 傅璟佑下午去上课，陆淼在家带着孩子午睡。 半下午的时候，她先醒过来。 唐梅屋里屋外慢慢悠悠的收拾着什么，陆淼看着院里的小菜地，回厨房拿了水桶、水瓢。 在井边压了半桶水，分几次把菜地浇了一下。 这两天天气暖和，种的一小片菠菜已经长了两根指节长的小苗。 其他的生菜、香菜、辣椒和茄子苗也都发芽了，只等着再长长，就能分株种下去。 前两天刚撒下去的番茄和丝瓜、黄瓜还有西瓜种子倒是还没发芽，估计得等天儿再暖暖的。 把桶送回厨房，陆淼把刚才傅璟佑杀鱼的鱼肠，还有这两天家里摘的老菜叶、土豆皮什么的都拢到了一起。 在水井这边的避阳的墙角堆了一个肥堆。 票来！ 第四百一十六章 义务课 回头酵好，院里也就不用买肥。 更不用弄粪肥什么的，把院里弄得臭气熏天。 唐梅看见了说她： “那鱼肠不丢出去，也得挖坑埋起来吧？不然不臭吗？” 陆淼摇头： “不会，这样不会臭的，隔个三五天就分解没有了。” 唐梅不信，但是她对家里几个孩子的包容性很高。 陆淼喜欢折腾，她就容着陆淼折腾。 回头就算是有味儿了，再弄出去就是了。 不是什么大事。 …… 天气越来越暖和，傅家小院一开始育好种挪窝种下去的菜，长势却并不好。 后面有陆淼酵好的有机肥，和煤炭渣双管齐下，土质慢慢得到改善。 种了菜和没种菜的地方，土质肉眼可见的能看出区别。 傅家小院一天一个模样，原本长势稀稀拉拉的蔬菜，叶面逐渐光滑幽绿起来，看着就喜人。 傅璟佑电机专业的课程学得很杂，学校老师讲的是技多不压人，稍微有点关联的知识，全部都教。 傅璟佑学会了怎么调试电影放映机. 四月谷雨，学校义务劳动。 傅璟佑就领了任务，走完南边走北边，把京北周边一圈的农村跑了个遍。 挨个村子地给人放电影看。 有些村队长看他们几个小伙子背着设备跑得辛苦，也会给塞点东西什么。 傅璟佑没要，不过看着情况，跟那些好说话的村干部商量，花了点钱换了两只还在下蛋的母鸡回来。 鸡蛋比肉便宜，好说歹说也算是一口荤腥，是营养品。 青塔胡同周边一片的住户多。 有些人为了给怀孕的老婆，或者是给孙子进补，半夜两三点排队的都有。 鸡蛋是真不好抢。 傅璟佑换了鸡回来，跑了两趟废品站。 挑着合适的木板块儿的，在院里东北角依着厕所一侧，钉了个栅栏鸡圈出来。 约莫腰高的栅栏，铺垫干草，把两只鸡的翅膀一剪，关里面也扑腾不出来。 喂的东西也好说。 院里菜长得好，每天切吧切吧，混着点剩饭粒儿、泔水什么的一起喂，就挺好。 天气渐热，院里长成的菜越来越多。 成熟的红色小尖椒，吃不了的，陆淼就让唐梅洗干净沥干筛出来。 其他的叶儿菜，唐梅来这边一段时间，在胡同里也认识了几户相交好的人家。 时不时地会贴着菜株边角，掰点鲜嫩的菜叶给人家。 每回也不多给，就刚刚够炒一碟的量。 对于院里逐渐进入收获旺季的菜地来说，约等于零消耗。 傅璟佑是个闲不住的，起早跑了十多天蹲点，在市场弄了两只养殖肉兔回来。 原本说用家里的老菜叶喂着，以备不时之需杀了吃肉了。 结果倒好，养了小半个月，下了八只小耗子似的兔子。 粉嫩嫩的没有毛，真跟耗子崽长一个样，唐梅早上喂兔子的时候吓一跳。 她嚷嚷时，惊动了傅璟佑。 大兔子咬掉了不少毛搭窝，傅璟佑出来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赶紧把公兔提着耳朵拎出来，料理两下上锅炖了。 免得咬伤小兔子。 傅家小院临着鸡圈旁边，又多了一长条的木质兔笼。 陆淼原本说也跟鸡圈一样，钉个一样整齐的栅栏圈，反正兔子也跳不出去。 结果傅璟佑说兔子会打洞跑，陆淼就觉得算了。 两个孩子很喜欢院里新多点“毛绒绒”，天天跟在姥姥身边一起喂兔子。 陆淼还担心孩子和兔子待久了，以后养成了宠物性质，舍不得杀。 结果完全就是多余的担心。 两个小的天天围着兔笼是不错，喂兔子是真喂，可嘴里念叨的是什么？ 哥哥说：“吃饱饱！” 妹妹说：“长幼幼～” 哥哥又说：“破洞洞～” 妹妹继续说：“吃幼幼！” 院里天天都能听见高亢且高频率的“幼幼、幼幼”。 陆淼都被带偏了，休息日一起逛集市，看见肉联铺上还有肉卖，脱口就是一句“买点幼回去吃。” 傅璟佑被她“噗嗤”逗笑： “行，那就买点幼幼回去吃。” 陆淼半天才反应过来，回去走在人烟稀少的小道上，她在他腰上拧了好几下，娇蛮警告不许笑话她。 傅璟佑一边点头，一边笑得更厉害了。 …… 四月下旬，劳动节前夕。 军区大学英语一年级1班，更新了第一学期第二次的课程表。 天气越来越热，京市周边一片的农村农活渐渐进入旺季繁忙时期。 第二轮课程表多一节忆苦思甜的义务劳作课。 课程内容就是由老师带班，组织同学们下乡帮老乡干活。 1班的首次义务课安排在劳动节那天，正好是周一。 班级里对比议论的点也是两极分化。 农村考上来的同学摩拳擦掌，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作为知青返城的一类学生，其中则有大半部分叫苦不迭。 下乡几年干的农活还少吗？ 怎么回来上大学了，还要继续下地干活？ 家里孩子爸爸先一步经历了义务课，所以陆淼知道这个事。 虽然事先有过心理准备，可看着外面天气一天热过一天，陆淼心情还是低迷了起来。 想想就痛苦！ 偏偏这个时候，还有不长眼地往跟前凑。 李月回到教室座位，拿书卷成长筒在陆淼课桌一角敲了敲： “我刚才去办公室，李老师说了，咱们班后面的黑板要在五一前做劳动节的内容，老师喊你做。” “让我做黑板报，老师为什么没直接找我？” 陆淼一手托腮，一手转笔，姿态漫不经心又懒洋洋的。 从前耿晓云的一句陆小猫不是白叫的。 陆淼犹如猫儿转世，脾性方方面面都像猫儿一样。 此时此刻像是被人打扰了安逸时光，她蹙着眉心，已然开始有些不怎么耐烦地拍打晃动着她的尾巴。 李月要是有点眼力劲儿，选择好好说话，估计没什么。 可她如果没有眼力劲儿，那今天注定就要被这只脾气不好的小猫挠一爪子。 “老师让我传话不行吗？你又不是什么大人物，还得老师亲自过来跟你说？” 李月声音不小，班里其他人听见了。 大家纷纷看向陆淼，都觉得陆淼派头过大。 第四百一十七章 高岭之花 老师让做就做呀，怎么还能怨上老师没过来亲自说了？ 成绩再好也不能这样吧！ 陆淼不为所动，微微抚开衣袖看了一眼手表： “大概在你回教室的五分钟前，我刚从办公室出来。” “李老师没直接跟我说，反而让你传话，我有点好奇的，所以问问不行吗？” 陆淼嗓音清澄，语速不急不缓，传进在场的每一个人耳里。 “是啊，黑板上的新课程表还是刚才陆同学抄的。” 王勉挠挠头，说了一句公道话。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 可不是吗？ 黑板上的课程表，还是陆淼刚才对着一张纸复刻下来的呢。 不少人目光重新转回李月身上。 有人开口为李月说话： “兴许是老师那会儿说忘记了呢？” 陆淼长得秀美漂亮，平时穿着也齐整。 班里许多同学去食堂吃饭都不敢吃太饱，就是因为没钱。 可几十块的手表，她说戴就戴，还是班里的头一份。 贫富差距。 成绩差异。 还有过于出色靓丽的样貌。 以及并不怎么主动结交同学的性格，她在英语1班是高岭之花般的存在。 班里人不仅觉得她难以接近，更觉得她和这个班级格格不入。 反之李月。 李月是班长，虽然顶顶喜欢耍班干威风，爱出头，可在班里，她笼络人心的手段很有一套。 也或许说不上是什么“手段”。 大差不差的出身和校园生活的境地，总能让特定人群产生共鸣，抱团取暖就是了。 陆淼荔枝眸潋滟秋水，平静又锐利地扫向说话的人。 是班级委员，刘小芳。 原来是农籍纺织厂工人，年龄是班上女同学里最大的。 “理论上，头发的长短说明不了见识，但是年龄总是可以的。” 陆淼收回目光，一针见血道： “听没听过枪打出头鸟这句话？没什么大见识，就别学人家出头。” 既然选择当了出头鸟，那么打的就是你。 “你！” 刘小芳气结涨红脸。 陆淼看都不看她一眼，拧开小罐头瓶的盖子喝了一口水。 水是刚从老师办公室倒来的，还很烫。 小口喝了一点，她跟着又把盖子拧了回去。 这个时代的人们，思维逻辑保守。 做同学的不仅怕老师。 似乎还非常担心任意一个举动，就会给老师添麻烦。 陆淼从不那么想。 比如想喝热水什么的。 知道办公室有，她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地过去敲门，跟老师申请要。 后世哪怕再普通常见的学校，教室里也常设有饮水机。 就算没有，去办公室找老师要杯水喝，也不是什么突兀的事。 陆淼和这些人除了外在差异，更有思想上的内在差异。 即使有人认为她格格不入也是正常。 谁让她从来就不是虚与委蛇、主动迎合的人呢？ 这次也正是因为她去办公室倒水，李建成看见她了，就顺手把重新规划好的课程表给了她。 “是不是老师忘记说，你敢跟我当面去问老师吗？” 陆淼放下水杯，徐徐站起身，大有再去办公室的意思。 李月脸色微变，赶紧拦在她跟前： “是，我承认传话是我编的行了吧！” 李月声音尖锐起来： “我是班长！就让你画个黑板报难道还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当初她为什么拒绝当班长？ 不就是因为嫌麻烦？ 现在都不是她的活儿，凭什么让她干？ 就算拿班级集体说事，话不能好好说？ 要不是她刚从办公室回来，说不定还真就给她糊弄过去了。 “你还知道你是班长？” 陆淼眼神一利，不想再继续这种小学生吵架似的无聊事件。 “怎么了，是不是我说‘不可以’，你这个班长还要聚众强行按着我的脑袋让我上？” 李月心跳慢半拍，反应迅速，赶紧又卖起了委屈： “我只是想着班级里，你的成绩最好，见识最广……要是由你来做这个黑板报，咱们班肯定能得先进评价……” “哦，原来是这样。” 陆淼红馥馥的嘴唇勾起嘲讽弧度。 不用捧她，把她捧得再高也不行。 “我刚才还差点以为，你是想使唤我干活，自己跑去邀功呢！” 陆淼一语点醒众人。 周边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就是啊！ 虽说维护班级荣誉人人有责，可什么事儿不能大大方方地说？ 这样藏着掖着，不是别有目的是什么？ 换谁被这么算计了，能高兴得起来？ “班长应该起带头作用吧……黑板报要是没有好点子，大家肯定会一起想办法，这样不清不楚地上来就让人干活，真的挺不妥当的。” “是啊！” 说不尊重人都是轻的，这不纯粹把人当傻子忽悠吗？ 刘小芳还在替李月说话： “你们别这么说……班长怎么说也是为了集体考虑啊！” 众人不理会刘小芳，很快将刘小芳的声音盖了下去： “反正我觉得这事儿李月该跟陆淼道句不是。” “对，得说对不起！” 班里一下闹腾起来。 李月抿着嘴唇，脸色难看。 陆淼道：“道歉就不用了。” 就算道歉，也不会是出于真心实意。 真没什么意义。 李月看向陆淼，不信她那么好说话。 陆淼同样在看她，神情疏离高傲中，透露出警告韵味：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以后有事直接说事。” “还有，如果没病就少来招惹我，要是再来，我就默认你是在邀请我修理你。” 好久没扇人巴掌，她手都有点痒了。 “今天大家都在，正好做个见证，以后要是真闹起来，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没问题！今天的事儿我们都看着呢！” “班长，人家陆同学都没逼着要你道歉，你以后可不能因为这个针对人家！” 风向一边倒。 李月被陆淼怼了，又见众人都向着陆淼，心里只觉得所有人都在针对自己。 心里委屈不已，李月眼里冒出泪花，气得牙齿打颤，跺脚跑回位置趴在桌上“呜呜”了起来。 “看你们干的好事！把人欺负哭了，你们才是没品！” 刘小芳瞪了众人一眼，坐到李月身边，安慰李月别哭。 第四百一十八章 她的推荐信 李月除了是班长，也是个姑娘。 班里其他人见她哭了，渐渐地便止住了玩笑嬉闹的声音。 众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书本重新回归学习状态。 陆淼如是。 不过她看的不是课本，而是之前买的那本英译《巴黎茶花女遗事》。 右手边女同学关洋洋余光扫见，吃惊地瞪大眼睛。 “陆淼，你现在都开始看这么高级的课外书了？这可是法国名著，还是英译版的！” 陆淼弯弯唇，懒散却亲和地侧目看她： “就随便看看。” 这会儿不仅学习资料少，课外书更少。 国外名著，更是不论是英文版还是中译版，售价都不便宜。 一群穷学生饭都舍不得吃饱，哪有钱拿去买课外书？ 班里谁能拿出这样一本书，真挺招人稀罕的。 “你真的好厉害啊！” 关洋洋满眼崇拜。 “等你看完以后，能借给我看吗？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爱护！” “可以借给你，不过要排一下队，因为我已经先答应王勉了。” 陆淼点点头，想到什么又补充道： “如果你不介意中译版的话，我家里还有一本，明天可以带过来给你。”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学校里其实有图书馆，但是里面也没多少书。 而且每天人满为患，挤进去能找到的，也都是之前翻阅过好几遍的，有些内容都快能背下来了。 还有几本早期正能的外国名著，都快包浆成文物了，现在仍然抢手得很，根本蹲不到。 一听陆淼说同意外借，班里不少同学都站了起来： “看的什么？是哪本名著？等他们看完了，可不可以也借给我看？” “我也要！” “……” 短暂之间，陆淼身旁人满为患。 就连刘小芳也挤了过去。 斜后方，李月看着这一幕，愤然地将夹在英语课本里的信封，捏成一团。 推荐信的事，可大可小。 她本来只是想知道陆淼成绩稳定的秘密。 弄清楚以后，还想着找机会把信封还回去。 现在，还？ 想都别想！ 李月擦干眼泪，冷笑一声。 把信封捋开夹在书本里，之后将书放在凳子上，一屁股坐了上去。 翻译能挣那么多钱，她倒要看看，陆淼没了这份进入国家公文英社的名额。 以后不能继续翻译稿子，还怎么维持那么高调奢侈的生活！ 仿佛已经看见陆淼被断了财路后的破落样子。 李月得意地笑了起来，心情都好了不少。 最后黑板报，还是全班二十多个人扎堆一起完成的。 陆淼书面字体很娟秀，在黑板上就显得逊色许多。 文字内容是王勉和关洋洋带头完成的。 陆淼虽然不爱麻烦，但是这时候讲究集体荣誉，她入乡随俗，也参与了一些。 横向捏着粉笔头在黑板报右下角空白的地方，画了个戴军帽、敬军礼的简笔画小人。 效果还挺好的。 关洋洋和王勉看了她好几眼，说她奇思妙想，夸她厉害。 把陆淼都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平时别人认真学习，就她不爱干正经事。 上课的时候思想开小差，在书本和笔记本上，她随手涂鸦了许多。 其中国文课本有一段节选内容，后面插图是一只母鸡带着一群小鸡。 她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给每只小鸡都装备上了一把机枪…… 陆淼短暂神游，事后寻思，以后真要约束一下自己了。 要不然回头谁要是拿了她的课本，看完得多那啥？ 想想就社死。 放学收拾东西回家，陆淼挎着手提袋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油香味儿。 两个孩子坐在厨房小马扎上，手里捏着什么正吃着，小嘴油汪汪的。 陆淼进屋放下包才去的厨房，“弄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还说呢。” 唐梅笑呵呵地。 “小傅今天义务课回来得早，说回来路上看见小河沟里有鱼虾，就摸了一些回来。” 锅里还“滋啦滋啦”地炸响着。 唐梅把那些小鱼小虾处理出来，加入五香粉烩了一大海碗的面糊糊，正煎着呢。 陆淼舀了点水，招手喊着小明毅跟她去门外，给她拿着水瓢慢慢倒水洗手。 说起义务课的事，陆淼道： “下周一正好五一劳动节，我们也要参与义务劳动课了。” “哎哟，是不是真的？分的一片儿？” “不远，就在这二环边上，过了护城河过去就行。” “不远还行，免得跟小傅之前似的，早上四点就得起来……你这两天在家好好歇着，等回头星期一的早上，我起早点给你弄点吃的，你捎点儿一起带过去。” 陆淼点点头，“行。” 唐梅一边忙活，一边还在絮絮叨叨： “乡里人家提供的伙食，不见得是啥样的，粮票还得照常给……你自己带着合心意的过去吃，回头不给粮票，给个一分钱蹭人家一根柴火，叫人家帮你热一热就是了。” “好，知道了。佑哥呢？” “说是院里黄瓜架不结实，跑出去找竹竿重新搭架子去了。” 陆淼“哦”了一声。 小院里瓜果蔬菜绿意盎然，先前种的春黄瓜，这会儿已经开始结瓜了。 陆淼在厨房吃了几块煎的鱼虾饼，之后去井边洗了手。 身后摇摇晃晃跟着两个小尾巴，一大两小的三人，一起钻进歪去一旁黄瓜藤下，摸索着寻宝。 一旁丝瓜种的地儿偏，瓜藤都爬到屋顶上去了，除了摘丝瓜的时候费劲点儿，其他时候倒也不怎么需要管。 傅璟佑抱着一小捆干枯的竹竿进院子，老婆孩子正蹲在井边，嘻嘻哈哈地吃着鲜嫩的小黄瓜。 傅璟佑把竹竿抛在地上，在井边洗了手，跟着蹲了过去。 过去凌厉的眉眼，现如今掺着浓情，柔和得像春水一样。 “吃着怎么样？是不是跟之前在南边的一样？” “应该是吧。” 陆淼口齿不清，把余下半截黄瓜递到他嘴边。 “你尝尝？” 傅璟佑顺势咬了一大口。 上回白菜的味道吃着挺明显的，确实不如在南边吃得清甜。 黄瓜的话，吃着一样的清脆和水分充足，好像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第四百一十九章 受伤 “现在还没几根，等过几天太阳再大点儿，到时候长得就快了。” 傅璟佑吃完黄瓜，拢着黄瓜藤，重新稳固爬架。 陆淼就跟他聊起义务课的事： “你的义务课怎么上得那么频繁？我劳动节才刚刚开始第一节。” “不知道，都是学校安排的，说是给分，大家就都没什么意见。” 傅璟佑觉得其实还行。 放映的活儿不难，过去把摊子支开，之后盯着就行。 农活更不用说，都是他过去做顺手的。 义务课没平时待在教室里舒服，但是也不费什么事。 傅璟佑也问了陆淼分去哪一片做义务劳动，得知就在附近，他微微放下心。 “下周一我有早课，下午接你去……你总拿着罐头瓶喝水也不方便，我给买个军用水壶？” “没有不方便啊，我觉得挺方便的。” 这是实话。 陆淼向来和旁人想法不同。 别人觉得军用水壶背着既方便又气派，她只觉得丑丑的，影响整体穿着搭配。 虽然这会儿衣服也没什么可搭配而言，可她平时穿的衣服不是浅蓝就是浅青色，手提袋也是浅色的。 背个深色的水壶，看着也太突兀了点。 傅璟佑盘瓜架，陆淼一边看着两个孩子，一边给他递竹竿过去： “现在天越来越热，我准备在学校交伙食费换点饭票，回头中午就在学校吃算了，每天走好几趟累不说，还挺热。” “行。” 傅璟佑琢磨了一下，又说： “回头我看看课程表，哪天时间富裕，我就给你送去学校。” 陆淼心里甜丝丝的，嗔怪瞪他： “我嫌热才不回来，你倒好，还给我送过去，你就不热不累了？” “就两步路，这有什么？我比你走得快。” 傅璟佑乐呵呵地轻笑。 陆淼轻哼一声，心里甜丝丝的，也不说他什么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陆淼又拿出了钱袋子。 院里种了有菜，养的两只鸡，每天也能得一两个鸡蛋。 兔子繁殖得快，长得也迅速，偶尔就能杀一只改善生活。 这几个月，小院生活逐渐稳定下来。 除了日常琐碎嚼用，倒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原来的二百四十多块，这会儿还有二百二十块呢。 陆淼直接抽了其中二百递给傅璟佑。 傅璟佑刚在院里冲凉回来，胸前肌肉紧实，滚着水珠还没来得及擦干。 “怎么了？” 傅璟佑困惑看她。 陆淼说：“不是说要给我送饭吗？明天去你找爸拿张工业券，拿着这钱先买一辆自行车。” 傅璟佑凌唇微抿，深邃眸光微微闪烁，慢吞吞套上衣服。 略一思索就点了头，“行。” 那会说给陆淼送饭，他其实就已经动了买自行车的念头。 这段时间他一直有在制冰厂那边干活儿。 平时一天能拿一块多，近期天热了，制冰厂每天要装两到三车的货。 他有时候就能拿四块多。 林林总总的，算上每月月底陆淼给他的五块，他攒了也有一百五十多块了。 自行车他打听过。 先前在老家那边买的自行车，是沪市的牌子，要一百二十多块。 这边百货大楼里的，是津门铲的。 要便宜些，一百一十八块就能买。 刚才洗澡，傅璟佑还琢磨说辞。 这会儿陆淼给了钱，他舌头被猫叼走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 大晚上的，还是不惹媳妇儿不高兴了。 还是回头等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 傅璟佑心里想着，擦干头发把毛巾挂了起来。 傅璟佑脱鞋上炕。 陆淼眼尖，神情一凛，抓住了他胳膊，“你受伤了？这个儿怎么青一块？” 她皮肤白嫩温热，和他麦色的肌理相差甚大。 傅璟佑被烫到一般，不留痕迹抽回手，快速吹灭了炕头煤油灯。 “没有。” “怎么没有？我刚才明明看见了，怎么手腕粗细看着也不一样了？肿了？” 陆淼摸索要点灯，傅璟佑胳膊搂过她纤腰，把她带回去重新躺下。 “真没有，最近不是义务劳动吗？说不定是我顺拐，锄头挥得太勤，把这边肌肉练起来了。” “下次我注意，一定练匀称了行不行？快点睡觉。” 傅璟佑亲了亲她耳廓。 中午搬货，制冰厂的同事不小心撞了一下货架，他正好躬身搬货箱，没留意让上面歪下来的货箱压了一下。 青是青了一块，疼是不怎么疼。 不过傅璟佑八爪鱼似的抱紧了陆淼，也不让她起身知道就是了。 那个同事比他倒霉蛋，赔了一箱的货钱…… 陆淼心有疑虑，但是也想到制冰厂上面。 以为真的是义务课的缘故，担心他长时间没干过，手脚生分会弄伤自己。 黑暗里，陆淼捏着他胳膊轻轻按摩，嘱咐他许久。 让他别掉以轻心，干活的时候也要时刻顾及安全，留意拉伤受伤等等。 傅璟佑心里热乎，只觉得媳妇关心自己，在意自己，他辛苦一点，受了点皮毛伤也没什么。 都是值得的。 “知道了，先睡觉，嗯？” 他嗓音沙哑诱哄着。 陆淼胡乱点点头。 窗外调皮的蝈蝈唱起了摇篮曲，陆淼意识昏沉，恍恍惚惚睡熟了过去。 两个孩子还小，出门撒不开手，平时陆淼和傅璟佑要上学，唐梅一个人在家弄两个孩子，基本没机会不出门。 周末休息，陆淼和傅璟佑都腾出时间来，去百货大楼买了自行车。 把家里用完的铁皮盒洗发露买了两罐。 傅璟佑留意着，把陆淼放在炕头，已经用得快要见底的雪花膏也买了两盒。 下午两口子带着孩子去附近公园溜达，短暂地给唐梅放了个假，让她休息休息。 唐梅却是个闲不住的。 家里孩子们不让她料理，她就摸去了人民大学，找到陆远征，把陆远征宿舍的铺盖褥子拆回来洗。 陆远征跟她一块儿回来的。 好些日子没见着两个亲外孙，陆远征心里也有些想念。 只不过他来得不是时候，两口子和孩子们都没回来。 唐梅一辈子做饭，陆远征就脱了中山装外套，卷起衬衫袖口将手背在身后在院子里溜达起来。 第四百二十章 陆小宝等着挨抽 小院收拾得有模有样，瓜菜长得鲜嫩水灵，看着就喜人。 半点不像北方的院落，看着就像身处南方似的。 陆远征看见连连点头。 他家姑爷确实是个勤恳勤奋的。 见着黄瓜架子下面，坠着一根翠绿的小黄瓜迎风晃荡。 陆远征直接走近瓜架下面，把黄瓜摘了下来。 在井边把黄瓜冲了洗一下，他捏着汁水充沛的小黄瓜，清脆咬了一口。 转身径直进了堂屋客厅。 小两口虽然不在家，但是房门一直开着，方便通风。 陆远征往房间门口一站，一眼就瞅见放在炕头上的学习课本。 陆远征寻思看看闺女课堂笔记做得怎么样。 学得认不认真总能看出来一点。 结果拿起最上面的课本，随便翻开一页，陆远征皱了眉毛。 再翻一页，陆远征板起了脸。 再翻一二三四五页，陆远征一看一个不吱声。 陆远征脑袋发昏，重重把课本拍了回去，沉着脸就往外走。 唐梅见他提着外套，赶紧跟出来问道： “饭马上就好，吃了再回去呀……” “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吃？你让陆小宝把皮给我绷紧点，下个休息日看我抽不抽她就完了！” “……” 陆远征饭都没吃，愤然离去。 唐梅一脸懵的张了张嘴。 “小宝、小宝这又是干啥了？咋把这老陆都气癫成这样了？？” 下午陆淼和傅璟佑怀里一人揣着一个从院外进来，唐梅直接就问了： “你最近又干什么好事了？怎么你爸今天过来，才进了屋就给气走了？” “我哪干什么了，最近都没上他那边去。” 陆淼把孩子放到地上，让小家伙自己玩。 “那就奇怪了，抽着走的时候气都一抽一抽的，饭都没吃……” 唐梅脸上茫然更胜： “我还寻思出什么大事。” 陆淼摇摇头，真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不过她马上就知道了。 今天带孩子出门，她把课本都腾了出来，包拿去装水杯和孩子吃的小零嘴了。 进屋一眼扫见炕头上的课本，陆淼脸色微变，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陆远征不会是看见她书上拿着ak47的“军事鸡地”了吧？？ 要老命！ 陆淼歪在炕上扭了扭，越想越觉得是。 上回陆远征大动干戈，还是因为她不会打算盘的事，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这次肯定更加觉得她混不吝了。 怎么样？他事后肯定要找她算账！ 陆淼倒是不怕陆远征，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就是沉甸甸的，这事儿怎么也忽略不过去。 她烦闷躺在炕上哼哼，小明毅跑来探着脑瓜看见一眼，颠儿颠儿地走跑开了： “妈妈，妈妈哭了！” 傅璟佑进屋看是什么情况。 见她抱着枕头哼哼唧唧，他坐炕沿往她屁股上轻轻拍了拍： “怎么了？” 陆淼眸子水汪汪的，小脸埋进枕头里憋得微红： “这事儿你帮不了我了！” 傅璟佑想也能想到，肯定跟刚才老丈人生气有关系。 想着老丈人虽然不苟言笑，但是平时还挺好说话的，就说： “先说说是什么事？” 陆淼坐起身，把炕头的课本搬到他跟前。 “……” 傅璟佑看看课本，又看看哭唧唧的媳妇儿，忽然词穷。 陆淼目录页歪歪扭扭的课程表，都是傅璟佑后面在煤油灯下，重新裁了本子给她画的。 她书本里啥样，傅璟佑能不知道吗？ “你怎么不说话？” 陆淼嘟嘟囔囔的，脸庞娇纵含愠含嗔地望着他。 “……” 傅璟佑静默总结措辞，最后一抚额头道： “下周抽个空闲，我陪你去认错。” 陆淼瞪圆眼，一秒后仰，哭唧唧地再次躺回炕上。 “我就知道你帮不了我！” 错是那么好认的吗？ 去认错不得挨说吗？ “我命真苦！！” “哪里苦了，嗯？苦了今晚给你加点糖。” “讨厌，你走开，人家烦着呢~！” 小夫妻在房里腻歪，傅璟佑压着媳妇儿就要亲过去，坠在炕沿外面的腿忽然一沉。 闺女抱着他小腿仰着脑瓜，眼眸乌油油的满是纯真： “爸爸抱，夏夏也要香香~！” 陆淼红了脸，轻轻推搡了他一下。 要他以后不许乱来，当着孩子面前更要避讳。 傅璟佑点头应声，抱起女儿亲了好几口，把女儿逗得咯咯笑。 之后粗粝大手敷上女儿小脸，化身啄木鸟，搂过媳妇又是一阵“啵啵啵”。 陆淼羞赧掐他，骂他是闷骚。 傅璟佑质疑哪有说男的“骚”的，陆淼说就有，他就是。 傅璟佑不说话，饭后洗完澡，夜里睡觉的时候，压着她成功骚了半宿。 把陆淼骚得没劲烦恼怎么应付她爸，身子骨软绵绵的，只想睡觉。 第二天上午起来，傅璟佑不在家。 陆淼问了句去哪儿，唐梅说一早就留了口信，说是去医院了。 还反问陆淼，傅璟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陆淼气得要命。 夜里都快把她折腾得散架了，像是不舒服的样儿吗？ 八成是避孕套用完了，狗男人急吼吼地跑去补货了。 陆淼料事如神。 中午傅璟佑回来的时候，果然就将几个小盒子放去了炕尾小橱子的中间抽屉里。 陆淼没好气地瞪了他好几眼。 男人就跟偷了腥的猫似的，撑着炕沿就去唇她的唇角。 陆淼被他亲得俏脸发红发热，羞赧骂道： “没羞没臊！” 傅璟佑揶揄说：“夫妻不就这样？” “……” 陆淼词穷。 傅家小院吵吵闹闹过着周末。 另一边，李月连翻找人问路，人生地不熟地转开好几趟公交车，终于在中午的时候到了国家公文英社的大门口。 四层高的建筑赶不上学校教学楼的高度，可外表复古华丽却是如课本上的西方洋楼一般。 而且乍一眼看去，占地至少有一亩地的样子。 除了京北火车站，李月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辉煌的建筑。 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怯场。 可是同时，心里莫名地又有些窃喜的爽感。 陆淼命好，但是很显然，她的命还没好到那个程度！ 现在这份推荐名额，是她的了！ 第四百二十一章 义务劳动 幻想着能像陆淼那样，戴上手表，抹上雪花膏，自此过上富足明亮的人生。 黑黑瘦瘦如村姑一般的李月，吞咽一下口水。 鼓足勇气，捏着推荐信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国家公文英社。 周一义务下乡课迎面而来，陆淼只能先把应对陆远征的事儿，往后放。 清早，屋外蒙蒙亮，天边还挂着一轮弯月，坠着几颗星。 唐梅早早地就起来做饭了。 陆淼听着动静，睡眼蒙眬地爬起身。 傅璟佑跟在她身后揭了薄毯起来。 陆淼蹲在厨房侧檐，邻着菜地刷牙。 傅璟佑给她兑好洗脸的温水，之后在井边躬身快速洗漱。 额前支棱起的发茬挂着水珠，没来得及抹。 傅璟佑摸进蝈蝈、蛐蛐乱叫的小菜地里。 摘了两根水灵灵的黄瓜，又盯梢半天，挑着红了大半张脸的番茄摘了四五个。 陆淼洗完脸，手脸抹得香香地从屋里出来。 唐梅已经给她装好了饭盒和水瓶，正给她装袋嘱咐： “喝水的瓶子是玻璃的，路上拿着小心点，别碰摔了割着。” “钱拿了没有？多带一块钱在身上，防着有别的用。” “活儿干慢点没事，累了就休息休息，午饭要好好吃。” 唐梅就是一位担心儿女的老母亲。 家里精细养着的女儿要下地干活儿，她怎么也放心不下。 絮絮叨叨的，有说不完的话。 陆淼也像是青春期里满身反骨的孩子，能理解父母的苦心，却又嫌弃父母过份唠叨。 “哎呀知道了小姨妈！” 接过手提袋，陆淼拉开袋口，任由傅璟佑把洗干净的黄瓜番茄放进去。 “我出门了啊，下午回来。” “路上小心点。” “知道的。” 陆淼应着声，抓着傅璟佑后腰衣服，颤巍巍坐在自行车后座。 唐梅站在门口，看着自行车晃晃悠悠驶过巷子拐角，才掩了院门进屋继续忙。 自行车“铮铮”两下在半路停下。 在家来不及吃饭，傅璟佑给陆淼买了两根油条。 陆淼小口吃着，他问： “冷不冷？” 陆淼摇摇头。 刚进五月，早晚还是有点凉的。 不过不要紧，时节已经入夏，天亮得早，一会儿太阳出来就没事了。 陆淼早上胃口一向不怎么样，油条又油乎乎的，她吃了半根就推手不肯吃了。 傅璟佑拿她没辙，只好两下把余下的油条塞进嘴里。 给她拧了玻璃瓶盖子，看她喝了两口解腻，才继续带着她往军大去。 学校早上六点统一集合。 傅璟佑把陆淼送到学校门口，就停下了。 他给陆淼理了理耳边倾泻散下的碎发，说： “今天下午我下课早，到时候过来接你。” “知道了。” 陆淼“嗯”了一声，冲他挥手，小跑进学校。 傅璟佑原地看了一会儿，随后才将自行车调了个头，回去草草吃过早饭，赶着去上学。 劳动节搞劳动，应了这次节日的标题。 这次义务课，是学校好几个年级、好几个班都集中在了一起。 从学校出发，走了一个多钟头才到地方。 北方土地开春化冻得晚。 阳历五月份，先前播下去的春小麦，才发了十多公分的麦苗，即将返青拔节期。 这个阶段，属于苗后管理期，活儿主要就是除草和追肥。 其他的，就是芝麻、春花生、红薯之类早春作物播种期。 据说这段时间，是北边这块儿的农忙时节，活又多又杂。 但有可能是不好意思太麻烦这些学校里的学生，相应生产队没有给安排那种刁难人的活儿。 陆淼上午被分到一个小院里。 生产队上的妇女挑来两大捆红薯藤，教她和另外两个女同学剪成小段。 被剪好的小段就是红薯苗，事后还要收集起来，拿去地里进行扦插。 活不重，也不累人。 就是坐在小马扎上一直低着脑袋，时间长了，肩背和后腰酸得不行。 陆淼放下剪刀，两手撑着后腰挺了挺背。 旁边两个姑娘见她动了，也跟着放下剪刀休息起来。 “刚才过来，这一片都没看见有插秧种稻的，一眼扫过去，都是麦子呢。” “北方是这样的，种稻子的少……” “我就说嘛！不过这儿的地可真好，一大片一大片的，我老家那边下地经常要翻一两个山头……” 之前干活儿，一直没人说话，现在休息下来，细碎的话声也响了起来。 有人见陆淼带了有手表，伸长脖子问： “哎同学，现在几点了？到没到饭点儿？” 陆淼看了一眼，说： “快了，已经十一点一刻了。” 学校出发的时候，大食堂还没开门，这些一起来的学生，都是空着肚子的。 早上来的时候走那一个钟头，就已经有人在喊饿，更别说这个时候。 陆淼早上对付了一口，但是也没吃多点，这儿也有点饿。 两大捆红薯藤，三个人一起干不费劲。 跟前没剩多点，陆淼想着早点干完，早点去吃饭，休息差不多了，就重新拿起剪刀。 另外两个女同学如是。 刚才问过一次时间，距离短暂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后面干活儿的时候，大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 中午吃饭，三人也是一起坐在树下吃的。 陆淼原想唐梅嘱咐的那样，花一两分钱找老乡热一下饭盒。 结果人家根本不收。 一个劲儿地说她们学生娃，读书不容易，还要抽出时间给他们干活儿，辛苦云云。 不仅给免费热了饭，还给陆淼塞了三个蒸红薯，让她们三个姑娘自己分一分。 陆淼自己带了有饭，一起干活儿的王红和赵英带的只有干巴巴的芝麻饼子。 也就明毅、明夏拳头那么大的一块的，一人两块儿，都是早前几天在食堂领的。 干饼子顶饱，也耐放，这个季节不怕坏。 就是离了锅灶的时间久了，没有最开始的酥脆。 现在口感疲软，咬起来劲道，口感跟嚼橡皮筋一样。 陆淼把红薯都给她们，两人挺不好意思的： “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陆淼摇摇头，“没事，我自己带的够吃。”(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二章 不是善茬 陆淼揭开饭盒，不出意外，身侧响起了吞口水的声音。 陆淼先前在家提过营养均衡的说法，唐梅一直记在心里。 午饭可谓是精心准备。 片好的腊肉占据饭盒的三分之一，白莹莹的米饭上覆着一块煎蛋，边角还有烫好的青菜。 米饭又回锅蒸着热过一次，小青菜有点发黄了。 不过整体看起来，依旧色香味俱全。 又是大米饭，又是肉，又是鸡蛋的。 王红吞咽口水，艰难地挪开视线。 “你家是做什么的？条件可真好！” 陆淼取下饭盒盖子上的筷子，扒了一口饭，咽下去才平静地回答： “是工人家庭。” 两人会意点头。 不同工种、工级，薪资待遇也不一样。 但怎么说也是抱着铁饭碗，每月光是额外津贴补助，就够馋人的了。 王红和赵英不好意思多问，默默吃着红薯饼子，三个人边吃边聊。 陆淼吃完收起饭盒，介于跟王红和赵英聊得还算投缘。 早上傅璟佑让她带着解渴的黄瓜，番茄，她也分了一点给她们。 红薯和饼子都是干巴巴的，王红和赵英正噎得慌。 陆淼递过去的半截黄瓜和番茄，正好起了缓冲解渴的作用。 两人谢谢不断。 陆淼摇摇头，两腿并拢，斯文规范地坐在那里吃着酸酸甜甜的番茄。 身上很有一股特殊的韵味，让人一看就感觉是那种教养很好，不是一般家庭能培育出来的那种。 陆淼话少，多是王红和赵英在说，她只负责笑。 偶尔遇到感兴趣的，就接一句话。 与不太亲近的外人跟前，陆淼周身气息清冷，有种距离感，可行事又十分亲和，让人心生好感。 仿佛打破了隔阂，王红和赵英跟她相处觉得十分自在。 吃过饭，三个人在老乡家里的井边洗了手，其他人材从地里回来。 陆淼和王红、赵英说说笑笑出农家小院，等着一会儿老师派发下午的任务。 正赶上李月、刘小芳几人回来。 陆淼长得水灵漂亮，皮儿又白又嫩，看着就不像是会老实干活儿的。 见她手里捏着饭盒，以为她是偷懒提前跑回来的。 刘小芳嘴角瘪了瘪，脸色臭得跟癞蛤蟆似的： “干活没见着有多积极，吃饭倒是跑得挺快的，哼，得亏不是自家的地，要不然早该荒了！” 陆淼步伐微顿，抬眼扫向刘小芳，脸上笑意收敛。 “这位同学，你这样说话未免有点太过分了吧！大家干活儿都是分工的，属于我们的部分早就干完了！” 王红和赵英以为刘小芳说的是她们三个，也挺不高兴的。 见她俩误会，李月赶紧出来描补： “两位同学，你们误会了，我们和陆同学是同班。” “刘同学是真性情，没有恶意……我们班的陆同学身体不好，大家平时其实都挺关照她的。” 李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陆淼。 做戏做全，还像模像样鞠了一下躬。 “今天也麻烦你们了。” 李月这话说得巧妙。 陆淼曾经推脱当班长，确实用过“身体不好”的借口。 可李月上来就是说刘小芳“真性情”。 紧接着就说了全班都关照陆淼的话。 英语1班，除了她李月跟脑干缺失似的，总往陆淼脸上跳。 班里还有谁轻易敢招惹了这朵高龄之花？ 更妄谈关照。 论关照，也是陆淼关照别人，帮找上门的同学指导纠正一下语法、口语，借人家看看课外书什么。 李月倒是会颠倒是非。 又是解释又是鞠躬的。 生怕别人对陆淼产生丁点好感，怕给陆淼立不住好躲懒的人设。 陆淼唇瓣微动，刚要开口，身旁赵英先她一步，看似平静却语言犀利： “我们跟陆同学相处很好，完全没有你说的那样，陆同学需要被关照什么的，论关照也是她关照我们。” 要是先前没跟陆淼接触过，王红和赵英或许还会被旁人的言论影响。 可她们之间接触了一上午，即使陆淼话不多，她们之间相处得也十分愉快。 尤其陆淼的的确确关照了她们，她们承了她的好。 一上午的时间说明不了什么，可细节总能在不经意间凸显出很多东西。 相比下来，明天这个李月才有点问题吧！ 你是人家爹还是人家妈啊？ 论道谢你排得上号吗？ 就有病！ 王红也站了出来，冷冷地说： “你们去吃饭吧，不陪你们聊了。” 说完，和赵英一左一右勾着陆淼胳膊，往不远处的树下阴凉处走去。 陆淼余光嘲弄睨了一眼脸色难看得跟吃了屎一样的李月。 赵英问：“刚才你们班的那个女同学成绩很好吗？” 陆淼淡笑回答： “就那样吧。” 赵英又说：“我们班也有个跟她一样一样的，每天跟那什么似的，招人烦……” 王红接话道：“我们班也有个类似的，本来大家都热衷学习，班级里氛围挺好的，这些人非要搞小团体，把班里弄得乌烟瘴气……” “有些人是这样的，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 陆淼收回目光，和王红、赵英两人继续说笑闲唠起来。 不可否认，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眼盲心瞎的人。 可也很明显，大部分的人，都是正常人。 上午的活儿是剪红薯藤，下午的活儿就是扦插红薯藤。 有老乡手把手带着插了一垄地，其他的，就是陆淼她们自己来。 陆淼下乡干过农活，知道这活儿算是轻省的。 而且她心里分得很开，不想干是不想干，但实际上，她还是会干。 人又不是木头，在面对不喜欢而又无法避免的事，总会生出一点其他的想法。 原定下午五点返程往回走，难料三点多的时候，东南边忽然吹过来好大一片乌云。 淅淅沥沥的雨滴浇灌了庄稼，老乡们念叨这是及时雨。 有了这场及时雨，地里新扦插的红薯苗就不用人力去挑灌溉了。 生产队里的人喜形于色，老师们却发了愁。 下雨可不是好兆头，尤其看势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停的。 怕雨越下越大，这次义务劳动提前终止。 老师们在生产队里搜罗来了所有破旧草帽，带着一众学生往回赶。(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三章 正好派上用场 老师们在生产队里搜罗来了所有破旧草帽，带着一众学生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刮起了大风。 雨势也渐渐大了起来。 天空阴沉沉的，偶尔闪烁一下。 “轰隆隆”的雷声和路旁两侧被风吹得“哗哗”响的杨树。 看着怪吓人的。 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天崩地裂似的。 几位老师组织男同学 甄随趁机一刀直进，正中郭权腰侧——因为对方骑在马上，他却步行，所以不可能刺得更高了——郭权大叫一声，急抖缰绳，伏鞍便逃。 它等于是切断了申国君臣的退路，同时也扼守住了苍国北上支援的通道，如果苍国军队按照两国正常交流的道路走，那么直接就会被堵在姜山城下，进退两难。 反正距离还很遥远，不必要特意瞄准目标，只需按照大致方位、角度，朝空中射箭就成了，箭矢自然会循着抛物线落入敌阵之中。 “等等，你——”见他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伊苏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他有枪在手，哪怕在异界，也是极为强大的远程武器。这个卷轴对他用处并不是太大。 听到召唤，洪鸡也有点饥渴难耐，赶紧跑到三楼，一看，激动了。 “这幅画是？”沐言打量着墙上的一副木槿花图，它色彩优美，布局合理，细节的处理也十分到位，不像一个业余画手所做，角落署名的“e”也无法和安东尼本人联想到一起。 在蛆人返回密道后，克林姆忒又热情地接待了一些被他新忽悠来的信徒，那都是些身体在战斗中变得残缺的战士、佣兵，不少人都用宽大的袍子遮掩着自己。 胡人分明已有准备，城门紧闭，将士多上城护守，仅仅正当晋军的南城，瞧上去就不下三千之众。 他刚刚看过论坛里的介绍，就是不管你的天赋有多么适配法师职业，都不要选择法师职业。 只不过他们不是香江人，香江的法律无法审判他们，到时候顶多也就是一个遣送回国的下场而已。 看到天火仙葫之灵化为了凤凰形态之后林枫不由感觉到有些棘手。 黛西不敢赌周存的仁慈，所以这个时候她已经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妖兵的实力相当二品音修者，而那几个兽族只是普通妖民，相当于一品实力。 青菩的这朵莲花自然不是木之法则的具化表现，而是生命法则的具化所在。 否则，以齐州岛这有限的资源产出，如何能支撑这上百万人的消耗。 三族的性格不合，自古以来就有，更何况如今，祖龙，凰母，始麒麟三族始祖已经归位。 然而刚踏出华清宫，便看到环水的亭子中坐着两个青年，正悠闲喝着茶水，桌上还摆着一局棋盘。 而且，他知道了“隐者计划”后，清楚知道，鬼子暂时不会对他下杀手，前田吉野是私人报复行为，而鬼子要的是借刀杀人。 此时道宫里面可不平静，黑袍六法和堕落凤凰如石雕一样端坐在高台之上，双手相抵，寂灭不动，他们无思无感，完全沉入了道境。 许莲想好了，就回去和父母住，那样连生活费也能生下来，县城还能拿两处房租。而且自己一直住在别墅里，以后得到别墅的机会也大些。 一行人在客厅里说了会儿话，就各自睡去了。毕竟坐了一天的车，都累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下雨天很适合 傅璟佑眷恋吻着她唇角蹂躏。 她眉心微蹙，娇气哼哼地用拳头打他。 傅璟佑顺势握着她手亲了亲，“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打点热水。” 先前打的水早就放温了。 傅璟佑也没浪费，倒进盆里凑合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顶着一身水汽出去倒了水。 接着又提了两桶热气腾腾的热水进来。 兑好水温，他把娇滴滴的小媳妇儿放进盆里。 媳妇儿沐浴，他就倚在炕上看着。 等陆淼泡得浑身暖洋洋的，起身擦干水要穿衣服了，他又走了过去，直接将人抱上炕。 陆淼皮肤被热水熏红，好看的脸庞显现出惊慌之色。 “刚才不是才来过，你还来！？” “淼淼，今天下雨很适合。” 傅璟佑拉过薄毯垫在她身下，黏着她从脖颈吻到唇瓣，又吻到她耳廓敏感的地方。 “给我好不好，嗯？” 他热情急躁，黏人得要命。 陆淼扬起脖颈，微微阖上眸子，声音也甜腻得要命。 狗男人又帅又欲又深情。 总是撩得她欲罢不能。 “不要那么大力气，轻点咬…” 他总是很热衷做这种事。 明明前几天才弄了大半宿。 就跟永远也喂不饱似的。 反反复复，要吃许多遍。 每次都不留余力的欺负人！ 直到弄到她哭，弄到她求饶。 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暂时放过她一回。 明明一开始是怕他感冒，才想让他进来用小盆洗的！ 这个男人，简直坏死了。 每次都哄着她做这种事。 陆淼二十二岁，是最美的年纪。 傅璟佑呢？ 二十五六岁，正是身强力壮最有干劲儿的年纪。 现在又不跟以前一样，既吃不饱肚子，又要天天下地干活。 现在每天的力气都攒下来了，他能干啥？ 陆淼脸蛋酡红，眼前花白，耳畔一阵耳鸣。 傅璟佑看着她失神的模样，封住她唇瓣，带她攀上更高的云端。 “唔~” 阖上眸子，她眼角浸出动情后的泪珠。 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推阻时在他胸膛留下数道红痕。 感受太过猛烈，陆淼意识暗了下去，不可承受地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七点多了。 身上酸痛得跟散了架似的。 所幸处处都还清爽着。 傅璟佑是个贴心仔细的。 每次事后都会给她清理干净。 鼻前若有若无能闻见薄荷的味道，虎口处还冰凉凉的。 陆淼看了一圈，衣服下锁骨处的吻痕，也被涂上了万金油。 虎口大拇指白天用剪刀时磨出来的红痕，也抹了一些。 本来还有点痛，现在好多了。 陆淼翻起身，摸到火柴点燃煤油灯，在炕沿上摸索着就要下地。 房门却在此时“咯吱”一声被推开，傅璟佑端着碗筷脚步轻快地走来。 “醒了？正好，番茄鸡蛋疙瘩汤，滴了香油的，刚好做好。” 他唇角微扬，眉眼带笑，端的是一副吃饱喝足后的满足样。 陆淼揉揉酸软的腰，看了他就来气。 她蹬腿在他靠过来的大腿上踹了一记。 傅璟佑故意迎上来硬挨了一记，哄着她说： “先吃，吃完了才有劲儿踹。” 第四百二十五章 还可以去死 “……有毛病！” 陆淼吃了晚饭，之前傅璟佑做得那么利害，她也不记得她出没出声了。 唐梅又听没听见动静。 夜里陆淼不好意思出房间，傅璟佑陪着她在屋里看书。 等到后面睡觉的时候，陆淼抱着枕头，气哼哼地不让傅璟佑挨。 傅璟佑哪忍受得了？ 前几天陆淼夜里总是嫌热，不让他抱。 今天好不容易赶上下雨降了点温，还不让抱，那哪行？ 自己媳妇儿什么脾性，傅璟佑再了解不过。 这个时候就是要耐心哄才行。 黑暗里，傅璟佑粘上媳妇儿的背，压着嗓音卖起了惨： “淼淼，毯子给我一点，好冷……” “冻死你算了！” “冻死我回头要是再下雨，谁接你去？” “你真是坏死了！” 陆淼转过身，跟头恼怒的小牛犊子似的在他怀里一阵乱锤。 傅璟佑揶揄笑出声，搂过她纤细的腰。 一个侧身平躺，他枕上陆淼的枕头，让陆淼趴在他胸前。 他轻拍她脊背，给她顺气。 陆淼哼哼唧唧缓了一会儿才缓下小脾气，下巴抵在他胸口，好奇极了： “下午下雨那么乱，还那么多人，你怎么找到我的？” 那会儿不知道是谁，撞了她好几下。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她指定得摔进一旁的田地里。 “你会发光。” 陆淼鼓鼓嘴，又捶了他一下，“真讨厌，我跟你认真说呢！” “是真的。” 傅璟佑点点下巴，带着一股慵懒劲儿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人群里谁也没有你显眼，我一路骑自行车过去，到地儿就看见了。” 陆淼不信，换着角度问了他好几遍，他的回答始终差不多。 实在解答不了疑惑，陆淼只好接过这个问题，咕哝道： “你真是刷新我对你的认知，不仅不正经，还学会说油嘴滑舌的话了。” 傅璟佑低哑笑出声，搂着她肩头，把她往怀里又带了带： “只对你这样。” 陆淼娇气地噘了噘嘴，心里甜丝丝的，一秒弯起唇角。 偶尔听听情话，还是蛮受用的。 “睡觉了！今天好累！” “好，你睡，我给你揉揉。” “嗯……” 陆淼小声应了一声，背过身去调整睡姿。 傅璟佑虚虚环着她，有规律地在她腰上按捏。 他手法娴熟力度拿捏得当，陆淼很快睡熟过去。 傅璟佑单手撑脸，一边给媳妇儿揉着腰。 一边在黑暗里看着眼前媳妇儿娇小的身形轮廓。 不知过去多久，他也有了一丝倦意。 就跟着躺下身，把人再次搂进怀里。 扯过一旁的毛毯，两个人身体紧贴，一起进入梦乡。 新的一天开始，胡同里若有若无多了一丝蝉鸣。 周一下了雨，天气短暂凉了两天。 不少同学因为淋了雨，打喷嚏、流鼻涕不同程度的着凉也持续了好几天。 陆淼属于幸运的。 早早地被傅璟佑带回家，没怎么淋着，又泡过热水澡，做了两场出汗的运动…… 旁人流鼻涕打喷嚏时，她依旧保持平稳状态，坐在桌前，熟稔平静地翻看课本内容。 曾经经过系统化地学习，陆淼掌握了不少学习技巧。 这年代英语断层，专业知识和后世高中阶段的进度差不多，对她来说，真的没有任何难度。 她安静安稳，坐在那里翻看课本时，满目从容。 别说外面路过的老师见了会缓住步子多扫两眼。 同班同学也是真的佩服她。 这个年代还没有“学霸”一词，却有“学神”一说。 长得漂亮，日常收拾干净利落，成绩还牛，同学私下将陆淼传得神乎其神。 外语院所有一年级学生里，即使有没见过陆淼这号人的，也都听过“学神”的传言。 传到离谱的时候，还造出了几个后世才有的先进词。 诸如“女神”等等。 这时候的大学，绝大多数人都是一门心思地搞学习。 但是对有的人来说，搞学习和搞对象不冲突。 每天都有人跑英语1班这边溜达。 胆小地制造偶遇对视。 胆大的，直接倚窗户上喊名字。 陆淼过去就是在这种前仆后继的簇拥下长大的，她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稀罕。 加上已经结婚生子，家庭幸福美满，她更不爱搭理这些人。 可她的不回应，落在有心人眼里，便是清高和傲慢。 “那么清高给谁看啊！” 李月撇撇嘴。 陆淼专注看书，头也不抬地淡声犀利道： “给你看啊，是不是看不惯？” 陆淼挺了挺背，肩膀后缩活动两下。 旋即转过一张天仙脸，眨眨眼看李月。 “看不惯可以去死，死了就看不见了。” 李月：“？” 班里同学：“？” 李月嘴角抽搐，张嘴想说话，陆淼可不给她机会，猛地拔高声音吼了一嗓子： “滚！” 前后反差太大，众人没有防备，皆是被吓的一记哆嗦。 被冲着面门吼了一嗓子的李月，最为夸张。 一连退出去几步，吓得差点掐人中。 后排座位同学的桌子，都差点被她顶翻。 班里短暂寂静，很快就有人“噗嗤”笑出声。 陆淼在班级里的人缘两极分化。 愿意跟她好的，那是非常好。 跟她不好的，也是非常不好。 谈不上处处针对，但是总能在不经意的地方恶心人。 其中恶心人的主要成员，就是李月和刘小芳。 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聪明人，一般没跳到脸上，陆淼都懒得搭理掰头。 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她又不跟她们似的。 不管过日子还是上学，不专注自己的一块地儿，天天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 想想就有病。 不过话说回来，李月和刘小芳也不是没有优点。 她们两个的优点，就是心理素质非常好。 每次跑出来窜事儿，被陆淼几句话调转方向打回去后，受到周边人指责，短暂消停一两天，然后还敢。 群众又不是傻子。 就算最开始真的有误会冲突，闹不开心也不就开心了。 都是同班同学，事情说开了不也就没什么了吗？ 可李月和刘小芳打匹配，总是搞事。 每次还都是同一个套路。 次数一多，孰是孰非，群众心里都清楚着呢。(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六章 千古恨 越到第一学期的后半学期，同学们的表现就越直观。 但凡李月要开腔，根本不用陆淼出马，旁边人一通炮轰，就怼得李月哑口无言。 班级里很有一部分人，人家本来不爱多事，可是隔三岔五地就闹一通，乌烟瘴气的，真的很影响学习状态。 李月见陆淼每次都居身幕后，笑语盈盈地看着她，心里气得要死，可也不敢真的招惹众怒。 她的班长还想继续当呢！ 或直接，或间接地，李月短暂消停下来。 至于刘小芳？ 刘小芳本来以李月为首，但她考上大学时，刚生下二胎半年，来这边上学孩子也是一起带过来的。 平时人在这边上课，孩子就放在宿舍。 这种事情听起来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却并不是少数。 年景特殊，为了返城，有抛妻弃子的，也有狠不下心带走孩子的。 更有怀了身孕想要摆脱农村家庭，坚持高考的。 之前陆淼吃过几次食堂，就见过几个大着肚子的女同学。 话说得有点远，再说刘小芳。 之前义务课下雨，天短暂凉了几天。 小孩子体弱扛不住的病了，烧了两天才渐渐好了一点。 襁褓里的小婴儿不知事，更不懂事，夜里白天总有哭闹的时候。 同层舍友虽然同情刘小芳。 可时间长了，孩子哭声打扰大家休息。 搞得本宿舍和相邻的几间宿舍，都怨声载道的。 因为孩子的事，刘小芳自顾不暇，跳得自然没有以前那么欢。 这些事，陆淼私下听过一些，但她没太放在心上。 同为女性，同为妈妈，某些时候她能够共情到刘小芳的为难。 但她并不觉得刘小芳这个人可怜，或是值得同情。 人一辈子做过多少恶，就会被反噬多少恶。 焉知刘小芳现在的处境，不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呢？ 她要是人缘好，愿意帮衬照拂的人自然多。 自己把周边人缘弄成这个样子，怨不得别人不肯多包容。 还同情呢，同情个鬼！ 有些人值得提感情，有些人不配。 她只跟正常人共情。 无关紧要的人，陆淼没有过份关注。 她心里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儿呢。 周四学校安排自由活动课，陆淼起早去了趟市场。 市场后面就是屠宰场，每天都有现宰杀的新鲜猪肉送过来。 离得近，加上起得早，买到肉的机会，总比住得离这一片远的居民，机会要大许多。 陆淼运气就很不错，抢到了两斤靠近肚皮的五花肉，还有一斤半的猪肝。 上午唐梅在家收拾屋子带孩子，她就在厨房里捣鼓。 午饭也是她做出来的。 院里菜势长得好，番茄、茄子、辣椒什么的，都挂了果。 陆淼捣鼓大半上午，焖了一大锅红烧肉，又蒸了茄子，切好蒜蓉调制，做了一份蒜蓉茄子。 另外还有西红柿炒鸡蛋，熘肝尖等等。 平时等着傅璟佑回来吃饭，家里一般十二点半、十二点四十这样吃饭。 今天陆淼在家，把菜分了小份，十一点左右就先吆喝唐梅先坐下吃饭。 她则又去厨房拿了两只碗，各自盛了小半碗米饭。 舀一半西红柿炒鸡蛋，又舀一点猪肝放碗里，拿了靠椅当桌子，让大宝二宝脑袋面对面坐下一起吃。 熘肝尖片得薄，加上用淀粉抓过，素炒出来嫩得很。 唐梅吃了说着直说好吃，“以前炒着吃总是柴呼呼的，还有点腥味，也就煮面的时候稍微好点。” 陆淼笑说：“柴是火候大了，下回下锅前先用淀粉抓一抓，炒的时候多放点洋葱丝、姜丝，炒出来也好吃。” 熘肝尖不仅唐梅吃了好吃，两个孩子也爱吃。 尤其是二宝明夏。 小丫头慢悠悠嚼着猪肝儿，小手捂着嘴巴，黑黝黝的眼睛弯成小月牙，跺脚乐呵呵地直笑。 是真的爱吃。 看看都高兴成什么样了？ 见妈妈望着自己，小明夏舀起一块鸡蛋： “喂妈妈吃～” 陆淼跟两个孩子离得近，笑着摸摸她脑袋道： “妈妈有，夏夏自己吃。” 小明夏点点头，鼓着两腮咀嚼食物，“妈妈有～” 小脸满是认真地重复她的话，简直可爱死了。 陆淼没忍住腾出工夫，躬身在小明夏脸上“啵”了一口。 明毅见了，也不行了。 赶紧舀起一勺饭举高，抓着脑袋说： “宝宝，宝宝也有！” 米饭粒儿撒得到处都是，陆淼怕他漏进袖子里，赶紧在儿子脸上也“啵”了一口。 “好了好了，妈妈知道你有，快点吃饭，一会儿凉了。” 明毅“咯咯咯”笑，坐正身子一边慢吞吞地扒饭，一边跟妹妹童言童语地聊天： “妹妹，妈妈也香香我了。” 妹妹噘嘴，拿着勺子给他脑袋一下。 小木勺是傅璟佑抽工夫做的，轻飘飘的不占什么分量，加上明夏人小，没什么力气。 基本等于虚晃一枪，没有任何攻击性。 哥哥额角挂着米饭粒儿，还以为妹妹是在跟自己玩。 挠挠头“咯咯”笑了两声，把碗里香香的猪肝舀进妹妹碗里： “都给妹妹吃。” 小明夏鼓鼓嘴，站起身摸摸哥哥脑袋，顺便把哥哥脑袋上的米饭粒弄掉。 两小只一来一往，虽然偶尔有点小争执，但感情还是很好的。 陆淼在家吃完午饭，算着时间，赶紧把事先搜罗出来的几个饭盒清洗出来，装上饭菜用网兜装好。 跟唐梅打了声招呼后，绕着巷子往人大那边去。 鸡手一把ak机枪的事，她还记着呢。 上次算盘的事，是她比较给力，熬了一宿给背下来了。 所以陆远征拿出来的戒尺，没派上用场。 这回的“军事鸡地”不一样。 钢笔涂鸦，那个可弄不掉。 为了避免真的遭受“体罚”，主动上门道歉，很有必要！ 陆淼深刻反思，以后绝对不在课本上干这样的事了。 当时要是知道短暂打发时间的后果，是扯出这一茬。 她说什么也不会整那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陆淼噘嘴，一手提着网兜，一手抵在前额遮挡太阳。 “啧啧唉唉”的叹气到人大。(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七章 是谁在慌张（加更） 傅璟佑去过陆远征的办公室，之前在家里也说过这事儿。 陆淼有模糊印象。 根据傅璟佑说的楼体特征，陆淼直接上了五楼。 转弯走了几步，果然看见“校长办公室”的门牌。 “叩叩叩——” 陆淼敲响门，门里疏淡传出一个字： “进。” 陆淼撇撇嘴，摇头晃脑无声学了个“进”。 压下门把手，她又呲开瓷牙，讨好又古灵精怪地先探进去一个脑袋： “呵呵，嘿嘿……爸爸~！” 陆远征正在琢磨写调动老师的申请书。 门口传来动静，陆远征略一顿了一下，扣上钢笔笔盖看过去。 刚还以为听错了，看了一眼，果然是他家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 陆淼已经利落关了门，缓步往办公桌靠近。 陆远征索眉盯着她，指尖犀利点了点桌面，“来这儿做什么？” 不等陆淼说话，他又说： “还敢来？” “我来肯定是为了看爸爸，爸爸之前不是说想尝尝我的手艺么？” 陆淼眨眨眼，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阵势，乖巧摆出饭盒。 “这次正好，学校自由活动，我抽空做了点。” 网兜就是网状的兜子。 里面装的什么，一眼扫过去看得明明白白。 陆远征瞅了一眼。 一摞五个饭盒呢。 怕是把家里地基都翻出来了。 怎么的？ 现在知道怕了？ “自由活动课都上了三分之二学期了，现在才想起你老子？” “那不是刚从南边回来，要重新适应北边的气候和学校环境吗？” 陆淼嘿嘿的讨好笑。 “别以为打马虎眼就能蒙混过去！” 陆远征哼声跟她周旋片刻，倏地沉下脸，将桌面点得“噔噔”响，真有几分唬人。 “你倒是说说，你那书上都是什么？” “谁叫你画的那些？” “被迫上课！小脸一撑，与世无争！” “好哈你个陆小宝，你撑一个给我看看，我看你是怎么与世无争的！”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校长办公室的桌子拍得“邦邦”响。 “认识到错误也要接受批评！这事像话吗？” 陆淼瘪了嘴唇，手横在眼前抽抽搭搭起来。 陆远征绷紧下颚，脸色难堪地侧睨她。 盯着她抽抽搭搭了一会儿，陆远征往门口甩手，道： “走走走，赶紧走，晦气玩意！” 陆淼放下手，板着脸就要走，脸上哪里有半点眼泪？ “你给我站住！” 陆远征把人叫住。 陆淼嘴巴噘得能挂油壶，小步往桌边挪。 准备再挨两句骂就走人。 她爸要是再不解气，那她就要生气了！ 所幸陆远征早把家里这个娇气包的性子摸得透透的。 顶着大太阳跑来，也算是有点认错的态度了。 别人家的女儿是小棉袄，自己的是来讨债的。 陆远征早有深刻认知。 所以知道陆淼是装哭的，他也没恼，只是望着陆淼陈述道： “你这一点心眼，全使你老子身上了。” 陆淼玫瑰色的唇瓣努了努，没好意思辩驳。 陆远征恨铁不成钢，冲着桌角饭盒方向点了点： “都做的什么。” 陆淼乖巧打开饭盒，在他手边摆开： “有红烧肉、蒜蓉茄子、西红柿炒鸡蛋，还有熘肝尖和米饭。” 米饭白净泛着莹润光泽，是精米。 四个菜每样卖相、配色都好看。 主打就是一个色香味俱全。 虽然没入口，但是看着也觉得好吃。 是花了心思的。 陆远征心底余下不多的气，也差不多都消了。 “你现在是大人了，从前家里就没罚过你什么，别现在长大了，再让我去揪你耳朵，那就不好看了。” “哎呀，知道了！” 陆淼哼哼唧唧的，娇气不耐烦的小性子又起来了。 陆远征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缓下声问： “过来送饭，吃过了没？” 陆淼点头，转着步子，懒蛇一样瘫在办公室一角的小沙发上。 老式真皮质的沙发，屋里温度没有外面高，她刚从外面进来，乍一坐上去，软绵绵的还舒服凉快。 还没坐安稳，陆远征从抽屉里拿了饭盒和饭票给她： “先别坐了，去食堂再打一份饭来。” 陆淼目露诧异：“这些还不够吃吗？” 就算米饭不够，菜也够啊！ 五盒呢！ “这么多菜，哪吃得完？你去食堂打份饭，一会儿放学了，喊小傅上来一起吃。” 陆淼点点头，接过饭盒饭票时，又问： “你不是担心他跟你扯上关系，到时候对外不好看吗？那还叫他来？” 陆远征道：“这是校长办公室不错，但是偶尔也会喊学生过来问话、做点事，他进来吃饭，别人又不知道。” 陆淼“哦”了一声，按照他说的路线去找食堂。 下楼时心里还在思忖，她这个爹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近铁面不近人情。 她之前还以为为了掩人耳目，他会避免一切和女婿接触的可能呢。 是他想多了。 食堂路线，陆远征说得模糊，陆淼找不到人问路，乱转了一会儿。 所幸很快就打了放学的铃声，有些男同学一手书本，一手饭盒，奔腾得跟一阵风似的，快速从跟前冲过。 给陆淼吓一跳。 陆淼跟着学生后面，很快摸去了人大食堂。 另一边，女儿下楼之后，陆远征也跟着下楼。 陆远征去了工科院。 看手表计算时间，走到五层时，正好打铃。 “陆校长。” “校长好。” “嗯，吃饭吧，都吃饭去吧。” “哎！” 学生们往下走，陆远征故作巡视蹓跶慢慢往六层去。 半路撞上女婿，一个直接眼神截住。 傅璟佑会意，挽起半袖的胳膊拎着包，不动声色跟在后面。 等身边人少了，才开口： “爸，什么事要我干？” 陆远征缓住步子看傅璟佑。 这话说的。 怎么的？ 他是只有要干活儿的时候才找他？？ 莫名其妙被老丈人瞪了一眼，傅璟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默了半晌，试探说： “那我回去吃饭了？” 他回去还有事儿呢。 “你媳妇儿送饭来了，上楼吃。” “我不……什么？” 傅璟佑下意识要拒绝，一听陆淼来了，心里瞬间咯噔一下。 陆远征没再看他，率先走在了前头。 傅璟佑只好跟上去。 ———————— 阿谣有话要说：评论区告诉我，是谁在慌张~~(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八章 晚上再弄 陆淼重新回办公的时候，翁婿两个已经在沙发前的小茶几上坐好了。 饭盒敞开整齐摆好，却是谁也没动筷子。 “先吃呀，还等我呀？” “差一份饭，我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哦！” 陆淼吐吐舌头。 想想也是。 陆远征把陆淼带过来的那盒米饭，推给傅璟佑。 自己又接了陆淼手里刚打回来的那盒米饭。 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好谦虚、摆架子的。 陆远征第一筷子直接伸向红烧肉。 红烧肉肥瘦相间，色泽焦红油亮。 入口微甜松软，瘦肉香而不柴，肥肉一抿即化。 看起来油脂充沛，却浓香中没有丝毫腻口。 陆远征吃了一块，点点头，又夹了一块，放在饭盒里，与米饭一起松软口中。 不光好吃，更是下饭！ 他这个丫头，下乡几年，还真是学了一手做饭的好手艺！ 有了红烧肉带来的惊艳感，陆远征再看桌上另外几样菜，心里有谱，觉得味道肯定不会差。 越是这么想，他心里越是觉得了不得。 或许是因为从前就知道女儿娇生惯养的性子。 陆远征只盼着孩子能长大顺遂一生。 从来没指望过陆淼有什么大的造化。 眼前的几道菜，看起来只是“菜”，可对陆远征来说，意义非凡。 胸腔内莫名有一股自豪的感觉。 陆远征坐在那里，一边吃饭，一边感慨。 小几对面，傅璟佑倒是留意到了自己媳妇儿身上的小细节。 “衣服怎么湿了一块儿？” 陆淼扯扯衣摆。 淡蓝色小褂侧腰那里有一块深蓝，图案不规则的湿迹十分明显。 “还不是想着早点回来，打饭路上我就跑了一阵，进食堂的时候没注意，跟一位老师撞上了，汤洒了一些出来。” 傅璟佑本来在吃饭，听着话，放下筷子拉她的手，就要扒拉衣服看： “烫着哪儿没？” “没有，就是湿一块。” 媳妇儿推阻，加上老丈人在眼前，傅璟佑也不好真的扒拉衣服看，只好道： “我吃快点，一会儿骑车送你回去换衣服。” “嗯～” 陆淼笑着点点头。 傅璟佑果然吃得很快。 他吃完了，陆远征那边饭盒里还有大半碗饭呢。 桌上的也还剩下大半。 陆远征原本的意思是，把他喊过来一起吃，饭盒清空了正好让陆淼带回去。 结果呢？ 女婿一颗心的心思全在媳妇儿身上，菜根本就没夹几筷子。 陆远征无奈叹气： “行了，你们先去吧，小傅下午往这儿来一趟，到时候再把饭盒捎回去。” “行的。” 傅璟佑点点头，牵着陆淼下楼。 走到四楼楼梯拐角，隐约听见下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傅璟佑松了手，和陆淼并肩往下走。 五月份中午的太阳还挺大的。 让陆淼在教学楼一层阴凉地儿等，傅璟佑取了自行车回来接她。 他眉头微凝，身上有股急吼吼的劲儿。 陆淼以为他是担心她烫着了，坐上后面座位时，还道： “我真没烫着，那老师吃饭都吃一半了，不烫的。” “……” 傅璟佑知道她误会了，但是也不好多解释什么。 只让她抓紧车座板，“叮叮”打着铃就驰了出去。 送陆淼回家，傅璟佑跟着进屋喝了两口水。 侧目扫视一眼，唐梅在那边屋里带着两个孩子午睡。 傅璟佑转身去了院里。 陆淼以为他走了，换了衣服，也打算睡会儿来着，结果傅璟佑又进来了。 陆淼吓一跳，“干嘛？还不去学校？” “不急。” 傅璟佑沉稳一笑，瞒着唐梅了眼，压上了炕。 “别亲……有汗味，都弄我身上了！” “是水，我刚在井边冲的。” 大概雄性动物都一个样，忠于在自己的伴侣身上标记上自己的味道。 傅璟佑搂着陆淼，腻歪亲了好一通，直把人亲得脸颊泛粉，眼神飘忽，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手。 “我走了？” 他嗓音暗哑，看人的眼神里带着明晃晃的火。 陆淼被他撩到不行，轻轻踹了他一脚： “赶紧去……晚上再弄就是了！” 男人眼底含笑，贴着她被咬红的唇角又啄了一啄，利落起身下炕。 陆淼起身送他去门外，听着自行车“铮铮”的声音走远，才插上院门回屋里。 …… “……” 傅璟佑骑车顺着青塔胡同走。 骑到巷子口，他回头看了一眼，确认陆淼没跟上来，就调了个方向，往学校相反的南边走。 傅璟佑着急赶时间，目视前方快速蹬动脚踏板。 没注意到路旁有个挎篮子的姑娘，冲他招手打招呼。 自行车飞驰而过，梅子回头看了两眼，挠挠头，没太当回事儿。 继续挎着篮子往胡同里走。 …… “姨妈，姨妈？姨妈在家吗？” 陆淼才躺下没多久，院子门就被拍响了。 听着是梅子的声音，她踩着布鞋当拖鞋，下炕出去开院门。 “怎么了梅子？” “呀，小傅嫂嫂今天也在家！” 梅子盯着一张汗津津晒红的脸，笑呵呵地把篮子往前送了送。 “姨妈之前说要艾草叶，我知道附近哪里有，就薅了点回来。” 天热就有蚊子，尤其院里种了不少菜，更适合蚊虫繁殖。 前几天大宝耳朵尖尖被叮了一口，肿成好大一个。 那处皮儿嫩，不挠了痒，挠了疼。 大宝哭了好几天，这两天才消下去。 要弄艾草熏屋的事儿，唐梅之前说过。 陆淼赶紧把院门拉开，“先进屋说话，外面热。” “哎！” 梅子的口粮在这边，进院子后，轻车熟路去厨房抓了两把炒面粉吃。 陆淼怕她噎着，拿了她平时喝水的玻璃瓶倒了点凉白开。 这两天太阳大，番茄又红了几个。 陆淼也摘了两个给梅子。 梅子坐在桌边，有点不好意思： “打扰到你了吧，小傅嫂嫂？” 陆淼托腮坐在她对面，笑着说： “这是什么话？你送来我要的东西，怎么还能嫌你烦？” 梅子“嘿嘿”笑，咬了一口汁水充沛的番茄，实诚地说： “真好吃！” 她年纪小，才十五六，陆淼看她就跟看妹妹似的，又给她摘了两根黄瓜。 她只拿了一根，“小傅嫂嫂，我够了，再多就吃不下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完蛋 “那我给你收着，你明天过来的时候，让小姨妈给你拿。” “谢谢小傅嫂嫂！” 梅子点头，黑红的脸蛋上，笑容很朴实很干净。 陆淼跟梅子打听附近一片长艾草的地儿，梅子如实回答。 谈话唠嗑间，梅子提起刚才进胡同时候的事儿，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傅哥也是星期四的自由活动日吗？我刚才看见他往制冰厂去了。” 陆淼略微一顿，“制冰厂？” “是不是看错了，他刚去上课……” “唔……” 梅子挠挠头，其实不信自己会看错。 傅家两口子男的俊，女的也俊，长得十分有标志性。 梅子认错谁，也不可能认错这两口子。 可陆淼说傅璟佑去上课了，梅子就有点不太敢往下说。 怕说错话会闹得他们吵架。 梅子含含糊糊的，没再说什么，也没有过多停留。 快速吃完番茄，揣着翠绿的黄瓜就跑了。 常不离手的破篮子都丢在这边忘了拿。 梅子虽然没有明说，但她的行为举止过于突兀。 有些事，一开始察觉不到什么，经梅子这一提，陆淼突然没谱起来。 感觉好像哪里都存在问题。 想到傅璟佑送她回来时，急躁的样子。 以及这段时间以来，他似乎有意无意地，总在遮掩什么。 陆淼秀气弯眉皱了皱，心里莫名有点不得劲儿。 喝了点水，扣上搪瓷碗的盖子，她掩上院门离了家。 从保家胡同路去市场那块儿，距离要更近。 但那处巷子很长，这会儿正是午休饭点儿，胡同里没什么人。 为了安全起见，陆淼没从那边过，而是从家门口这边的青塔胡同巷儿绕过去的。 不去上课，他到底在干什么？ 想干什么？ 别急…… 或许是误会呢？ 晒着走了一段，逐渐扎进国槐树荫底下，凉快了点。 叶尖斑驳的光散在脸上，年轻的姑娘乌眉轻蹙抿着唇，步子急促不敢慢下。 终于，白袜下的青黑布鞋，停在了市场背面的三岔路口。 陆淼微微喘气，气息不平。 看清前方景象，她呼吸一滞，黑白分明的荔枝眸缓缓睁大。 制冰厂门口，傅璟佑放下最后几箱货，从青蓝皮的东风小卡下来。 周鸿数钱给他结算，他摆摆手没要： “今天有点事耽搁了，货周哥都帮我搬了一半，这钱周哥自己留着买点酒喝吧。” 夏天货多，还好早上过来上过两车货。 要不然三车堆在一起，他来迟的这一会儿，八成就要耽误事了。 “嘿，你这小子！一码归一码，我把我搬的单独扣下来就是了，赶紧的，拿着！” “那……谢谢哥。” 傅璟佑接了钱，谦逊颔首。 周鸿拍拍他肩膀，想到什么，指着一处方向道： “那姑娘是认识你还是看上你了？站那边看了半天。” 学校里也有几个姑娘，若有若无的总喜欢堵人，除媳妇儿以外的人，傅璟佑对谁都没那么多耐心。 他深深蹙了下眉骨，侧目扫视过去。 看清是谁后，表情空白，人高马大的身板激灵了一下。 像是在极热的天儿里被泼上了一盆冰水，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陆淼眼眶红红，转身就走。 傅璟佑紧随其后窜了出去。 周鸿抓抓脑袋，站在制冰厂门口喊： “哎，哎！小傅兄弟，自行车，自行车！你自行车忘在这儿了！” 傅璟佑有个鬼的心思管自行车。 “淼淼，淼淼！” 陆淼跑了一路，傅璟佑就追了一路。 她一个姑娘，平时就不喜欢多动弹，哪跑得过傅璟佑的大长腿？ 在林荫马路一侧被拦了下来。 “你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可解释的？你想解释什么？” 陆淼错开步子要走。 傅璟佑哪能真的让她走，拉着她手，又横在了她跟前。 “我没想瞒你，真的，你先听我说，行吗？” “想没想瞒，不还是瞒了！” 陆淼犟红了脸不听。 她大致能推测出，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干的。 之前天儿还没暖起来，他衣服上的汗就出奇的多。 后来天渐渐热了，衣服薄了，他胳膊上还总是有淤青的伤。 有时候夜里半梦半醒搂着她睡觉，她都能感受到他肌肉在极致紧绷后的轻颤。 她那时以为，他是在电机厂上课被使唤干活了，累着了。 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陆淼唇瓣抿动一下，又气又心疼，抽抽搭搭的，水晶豆顺着眼角长睫一串串地掉。 那会儿在人大校长办公室，是为了躲避惩罚的装哭，这会儿却是无可自制的真哭。 傅璟佑心疼坏了。 之前为什么好几次都要开口了，最后还是又咽了回去？ 就是因为，他知道会这样。 “家里处处都要开销，那什么翻译辛苦，我不想让你做。” 陆淼生气了不让人碰，傅璟佑就疾步跟在一侧解释： “这里的工作也不累，我中午回来一趟半个钟头就完事，真的不累，也不辛苦……” “什么是辛苦？什么是不辛苦？” 陆淼眼角挂泪，气急恼怒推他： “辛不辛苦是你说得算吗？你的辛苦是什么标准？” “我做点事，你心里就难受到不行了，你做这些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是怎么想的？” “我是什么恶人吗？你什么事都瞒我，什么都骗我！” “我错了，错了，这回真的知道错了！” 一个气得直哭，一个急得着急哄。 国槐小道另外一侧，骑自行车路过的市民，纷纷回头打量。 各别同行的年轻男女打量完后，还会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 “下回肯定不这样了，别哭了好吗？淼淼。” 傅璟佑急得一头汗，伸手要给媳妇儿擦眼泪。 陆淼一把拍开他的手，眼中水花莹润，瞪了他一眼。 短暂驻足后，又继续往回走。 “淼淼！” 傅璟佑不死心地跟上去。 陆淼倏地停下来，抹了一把脸，眼眶鼻尖红红的，压下情绪道： “你先去上课吧，这件事晚上再说。” “淼淼……” 傅璟佑不放心，还想说点什么，陆淼眼神和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 “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听了是不是？” 第四百三十章 推荐信 “没有不听，我去……” 傅璟佑简直心惊胆战。 “我先送你回家，把你送到家我就去。” 陆淼低下头，噤声不语。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推自行车。” 傅璟佑安抚她，嘱咐了一句，掉头跑回制冰厂推自行车。 等骑车回来，原处已经没了陆淼的身影。 傅璟佑心里沉甸甸的，往家赶。 窜出巷子到家门口，正好看见陆淼进家门。 傅璟佑长腿单腿撑住自行车。 原本要跟着进院子，短暂思索，傅璟佑抿了一下凌唇，忧虑压低眉梢，直接掉头去了学校。 五一过后，学校调整时间加了一节午休课。 可以选择自习，也可以选择休息。 教室里没有老师，大家各忙各的。 傅璟佑迟到进教室，有几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很快继续低头忙碌自己的。 傅璟佑把包挂在长条课桌一侧，邻座知青返城考回来的班长翻了一页书，放缓声说： “有手表还迟到啊？” 傅璟佑没说话。 班长又说：“记你一分。” 傅璟佑回头看他，他放下书，扫了一眼周围，忽然倾身，大半个身子凑过窄窄的过道： “除非把你物理笔记借给我看看，我就给你划掉。” 傅璟佑眉心轻拢，翻了翻出。 扯了一张纸划拉几下，夹在物理课本里一起丢过去。 胡英来居中翻开课本，面不改色把那张“班长不守午自习纪律，记两分处分”的纸条捏成团。 一甩手呈抛物线丢进讲台一侧的垃圾篓里。 班长才不给班长记过。 胡英来贱兮兮呲开牙，拿着傅璟佑的物理课本看了起来。 另一边，傅璟佑单手撑额愁出天际。 虽然没有跟着进院子，但傅璟佑一颗心却完全扑在了家里。 这事儿真有点棘手。 下午回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还能不能给哄好…… 傅璟佑忧心忡忡，胡来英余光扫了一眼，看在眼里。 下午休扯着他一起去放水，胡来英问： “怎么了？你那个工作丢了？” 班级里有成绩差，傅璟佑属于书面成绩很不错的一类。 胡来英能当上班长，成绩当然也不会差。 男人之间，大部分时候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单纯成绩好，或者脾气投得来，就能打成一片。 傅璟佑和胡来英性格上互补，成绩也都能拿得出手。 属于各方面都能契合、说得上话的。 大半个学期过去，也结了些交情。 制冰厂的事，傅璟佑之前偶然一次提起过。 胡来英一直记在心里，知道他每次中午回去，除了吃饭，还会干一趟活儿。 傅璟佑心不在焉，算了算时间，胡来英还以为是他制冰厂的工作丢了。 “不是。” 傅璟佑摇头。 胡来英邀着他走路： “那是什么？看你这脸色难看的样儿？？” 傅璟佑忧虑呼出一口气，短暂沉默，忽然问： “你有媳妇儿吗？” 胡来英摇头：“没有。” “那没事了。” 傅璟佑挣开他，走在前面进了学校公共厕所。 “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你？没媳妇儿还不配跟你说话了？？？” 胡来英小步跑动起来，想要追上傅璟佑，胳膊却被一旁的女同学扯住： “你们在说什么？刚才走过去的是不是傅同学？” 胡来英认出对方是谁。 柳云舒，跟他们院隔了好几栋，学地理气候的。 物理课跟他们一个教室。 相处了大半学期，胡来英能认出柳云舒，柳云舒能认不出他吗？ 至于前面走过去的人，八成是傅璟佑跑不了了！ 柳云舒急问道：“你快说，你们刚才说什么媳妇儿？！” “哎呀没说什么！” 胡来英挣开柳云舒。 “柳同学，这边厕所离我们院挺远的，快上课了，你要方便也赶紧吧！我先走了！” 胡来英一头扎进男厕所。 柳云舒清丽的脸气到扭曲，却也没办法。 这个月已经扣了好几次的纪律分。 她是特招生进来的，要是再被扣分，学校肯定会跟家里打电话。 柳云舒不情不愿，只能跟着几个催促的小姐妹一起走了。 柳云舒心里打定主意。 等下回上物理实验课，她怎么也要问清楚！ …… 傅璟佑在学校忧虑了一下午，家里也不太平。 陆淼虽然气恼傅璟佑在制冰厂找工作的事，瞒着她没说。 可是心里也能理解他的打算。 是，家里时时都要开销。 她先前的想法过于理想消极。 总是以为物价低廉，日常大部分能够自给自足，手里攥着一两百块就什么也不用慌了。 不是的…… 就算没有意外情况，家里想添个什么大件儿，也是捉襟见肘。 陆淼气过了傅璟佑，回到家里，不由得正视起这个问题。 马主任写的推荐信，她还捏在手里。 学校课程对她来说，除了下乡义务劳作课，其他的，以目前情况来说，没有任何压力。 都过去了那么久，谈老师应该早就回来了吧？ 陆淼侧身坐上炕沿，在炕头摞起的书里翻了翻。 连着翻了几本，她弯弯眉轻拧，单腿盘起坐上炕，把炕头内嵌的壁橱里的书都搬了下来。 没有，没有。 陆淼把书袋里的书全部都倒出来，一通翻找。 还是没有！ 陆淼下了炕，“姨妈！” “咋地啦？” 唐梅平时只负责收拾，不会乱动她的东西。 “最近我没在家的时候，大宝二宝有没有在我这边屋的炕上玩？” 陆淼站在房间门口，一脸焦急： “有没有动过我的书？” 唐梅思索了一下，湿手攥着襜衣擦了擦。 “是不是丢了什么本子？我倒是没把他们往这边屋放，但是前几天两个孩子好像是撕了个什么纸……” “那不是纸！那是我从国光书店那边拿的推荐信！” 陆淼一下子急了，刚平复下去的情绪又有点上来，眼眶红红的，坐在炕边摔摔打打的收拾书本。 “你平时要看着点，家里的书、本都是有用的，不能给他们拿这些！” 唐梅有点不知所措。 推荐信的事，唐梅不知情。 但是对于读书的学生来说，书本的重要性，她还是知道的。 陆淼抽抽搭搭的哭，唐梅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个推荐信是做什么的？能不能找人家再开一份？”(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一章 报社工作 “是我做翻译用的，先前那边路远，人家听说我来这边读书，就给推荐了的近的地方。” “这……” 唐梅也明白过来了。 这封推荐信是人情东西。 遗失或损坏，只能怪她们自己没收好，根本不存在再找人要的可能。 事情搞得陆淼有点烦。 但是信已经没了，在亲近的人面前发泄情绪也没用。 只会伤人伤感情。 两手捂脸深呼吸几次，陆淼抹去眼泪，鼻尖红红努力平复下来： “算了，也没什么，小姨妈你去忙吧。” “你爸也有些认识的人，要不，这事儿问问你爸？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唐梅不放心。 “关系得用在刀刃上，实打实的关系户，那算什么？” 陆淼固执摇头。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真有难处，我会跟爸爸开口的。” 推荐信是条捷径。 眼下人材稀缺，她要是愿意付出点努力，没有那条捷径，一样能找到符合她预期的工作。 陆淼神色坚定，打定主意。 唐梅看着她重新镇定下来的模样，还是有些忧心。 时间才下午两点，还很早。 陆淼打定主意出去转转。 人心情不好，好像就很容易触霉头。 刚数完钱准备下炕，肚子一阵涨涨的，陆淼感觉不好，去厕所看，小日子果然提前来了。 赶时间没来得及收拾，她换了干净衣服，脏衣服拿小盆泡着放在房里门后，打算等晚点回来洗。 军北大学旁边的百货广场就有一家国光书店。 陆淼直接去了那边。 国家确实会通过书店发布一些相关的招募信息，但并非每家书店都这样。 西二环这边的国光书店，就没有。 不过拿书本结算时，陆淼还是打听到了一些有用消息。 坐公交往东边去几站地，有一家报社和出版社就需要翻译相关的人员。 还有一家叫“国家公文英社”的地方，也在招募相关人才。 这个地方听着陌生，陆淼闲唠似的问了几句，了解到国家公文英社，简称国英社。 还有个通用俗名，叫国家通讯社。 负责为国家发挥喉舌、耳目、智库和信息总汇作用，不是一般的事业单位。 这种单位，在这个年代想要进去也不是简单事。 名校大学生是有点水准的东西，但是她目前还处在大一，过去人家大概也不会录用。 陆淼心里有一杆秤。 思考过后，直接pass掉了国英社。 跟书店同志道谢，陆淼买票上车去了报社和出版社。 目前阶段，英语翻译的缺口大，从事还是比较有优势的。 陆淼先去的四通报社。 接待的同志听她打听翻译相关的工作，直接找来了上司社长。 报社社长刘守义带了几个人过来。 “就她？会翻译英语？” 有人看陆淼年纪轻轻，小姑娘一个，登时摇摇头嗤之以鼻道： “小同志，你来错地方了吧？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知道英语翻译是什么意思吗？” 陆淼微微蹙眉。 有人拉刚才那个人，不赞同道： “老周，你收着点……万一呢！” “就算再缺人，也不能这样浪费时间！我那儿还有好些活儿呢。” 叫老周的中年男人摇摇头，冷哼一声走了。 陆淼略微沉下一口气。 被人轻视，没人会开心。 但是另外一家出版社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 如果这边有空缺，她想留个退路试试。 另外几人有点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淼轻轻摇头，“没关系。” 转头看向其中穿中山装，一看职位就是最高的中年男人道： “我之前在崇文译馆做过笔译，手上暂时没什么东西能证明……但是也不要紧，你们可以考我任何东西。” 大概是目前阶段，人才真的稀缺到了极致境地，刘守义没有轻视眼前的姑娘。 随手从旁边桌上抽来一叠报纸，抖开看了看，刘守义划了一块地方递给陆淼。 陆淼接过报纸看了一眼。 是共青团的字面宣传。 英译中，要求的是中文功底深厚。 中译英，则对英语词汇量有更高的要求。 而且还要熟悉各类长短句型的运用。 所有人都看着陆淼。 陆淼默默看完一整段宣传语，沉下心嘴唇微动，心底略一总结了，便开了口： “somepeoplesay，reconizingmeiseasyatmomentsoflifeanddeath.” 有人说，在血火生死前很好认出我。 “becauseiamtheonewhofollowsthegandchargesahead…” 我就是紧跟着旗帜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 陆淼反应迅速，流畅复述出一大段的内容。 懂行的人，觉得她牛。 不懂行的人…… 也觉得她牛！ 跟前几个老家伙，在过去那十年之前，曾经上高中时，也接触过英语。 不过尴尬的是，他们大多只处在能听懂皮毛的阶段。 陆淼说的很多英语单词，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有些通过，也不知道怎么拼。 刘守义稍微好些，日常也会做一点英译稿件。 但因为在报社内所处的位置，事务繁忙，也兼管不了太多，所以才急着找人。 陆淼反应迅速，口语标准。 听她口译，刘守义眼神都亮了，赶紧拉开椅子请她坐： “你现在还是学生吧？” “是，我是军区大学英译专业的学生。” “军区大学！英语专业！” 旁边的人面面相觑，都说： “那可是名校！怪不得！” 刘守义点点头，看陆淼的眼神更加炙热，如实把现阶段情况说了出来： “报社目前招笔译员，工作英译中，中译英都涉及，主要还是英译中……” “版块内容经过筛选会发到个人手上，一般篇幅不会太大。” 他拿了报纸，粗略划了版块内容给陆淼看。 差不多就是陆淼之前在译馆翻译时，多个版块中的其中一个。 每条大概三五百字那种。 “稿酬根据内容，五行以内两块钱，超过五行，十行内五块钱，超过十行就是八块钱。” 四通报社不大，主打地区新鲜事、小新闻。 收录国外内容，拓展受众方向是其一。 另一个，受众方向大大增加，收入自然也有了。 报社也需要钱来运转。(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章 挽留 四通报社的译稿价格，和译馆那边差不多。 甚至因为是短篇稿居多，多数一千多字就能拿五块钱，还要更合适一些。 她迟迟不说话，刘守义道： “你是学生，住校学习不能常来也没关系，社里可以给你划分任务，你带回去做，每周抽工夫送来也行。” 刘守义真的很看好陆淼，也很想留下她。 陆淼轻轻点头。 刘守义以为她答应了，脸上刚露出一点笑容，陆淼又道： “我需要回去想想，之后不管会不会来，我都会过来说一声的，最迟周末。” “小同志，你是不是对待遇不满意？” 刘守义笑容淡了下去，皱着眉毛抓了抓发茬浓密的寸长头，继续说： “笔译这个价格是上面统一开放标准规定的，待遇上不能让步，但你要是觉得不行的，社里可以给你开其他补贴，票什么的都可以。” 刘守义极力挽留。 陆淼摇摇头，和煦微笑，依旧表明要回去想想。 刘守义没办法，只好点头，送她到门外。 看着陆淼走远，刘守义默了默，在后面跟了一段。 不多会儿回到报社，刘守义脸色灰白。 “老周那个猪嘴，以后再有人来，别喊他出来！” 有共事的老员工问： “社长，怎么了呀这是？” 刘守义叹了口气，皱着老脸，手背拍着手心道： “还怎么了！我刚还寻思有很大概率能把人留下，现在可好了，人去了街那头的出版社！” 译稿稿费都是大差不大的，他这边都许了其他补贴，人家姑娘还是没点头，说要好好考虑。 肯定是因为刚才被老周轻视，觉得他们这边的人不好相处，不愿意来！ 老员工一思索，心里隐约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凡事都不是绝对的。 有人说道：“也不一定，也许是想看看出版社那边的情况呢？” “我看这事儿不用太忧虑，出版社的任务可比咱们这儿重多了，要求也高，正经笔译师傅都觉得为难，更何况她一个学生？” “是啊社长，人肯定还是会来咱们这边的！” 刘守义听了这话，默默想了想，也觉得是，心里不觉踏实了一些。 “那就先等等看吧。” …… 另一边，出版社里。 经过相互介绍和简单了解，陆淼在大厅一角坐定、 捏着出版社给的手写稿，再次现场开始了笔译测试。 手写稿字迹密密麻麻，看着很费眼睛。 陆淼努力辩明每一句话，发挥正常水平正经对待。 年轻的姑娘面庞秀丽洁净，身上淡蓝绿微微瘦腰的小褂，配着黑色长裤。 端是往那一坐，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更别说她脊背挺直，标准几乎呈现直角的坐姿和认真的神情，更加吸引人侧目。 出版社好几位小同志路过，都要在楼梯转角一处驻足打量。 三页手写稿，将近五千字，陆淼紧赶慢赶，在七点前弄完。 译稿交出去，她转眼看地板，一阵眼晕，感觉地板上都是潦草的文字。 “行的，你的稿子我已经收到了，今天先回去吧。” 负责人赵明翻了翻她的译稿，满意地点点头： “审批需要一点时间，周末要是有时间可以再过来一趟，没时间就留下地址，不论过不过，社里都会通知的。” 出版社比四通报社的规格大许多，岗位体系也更复杂。 凡事讲究一层一层往上递、公事公办的路数。 陆淼没有异议，点点头，谦和地躬了躬身。 之后就揉着发酸的手腕出门等公交去了。 今天真的有点累了。 大清早起来就没歇下过，还来了大姨妈。 这事儿不能想，一想到来大姨妈，肚子也有点涨涨的，腰也开始发酸了。 陆淼没了气力，坐公交到青塔胡同那边，一路蔫巴地往回走。 时间已经接近八点，傅璟佑早就回来了。 陆淼不在家，傅璟佑问唐梅人去哪儿了，唐梅说不上来。 傅璟佑就抱着孩子，一直蹲点守在门前巷口。 看见她回来，傅璟佑立即迎了上去。 “淼淼！” 二宝看见妈妈，伸手要抱。 陆淼蔫蔫摆手，没力气抱。 “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天都漆抹黑了，他担心好一阵儿，想出去找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先回去再说，我累了。” “好。” 傅璟佑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撑着媳妇儿往院里走。 堂屋里，唐梅看见人来回，赶紧起身说： “我去把饭热一热！” 陆淼只剩一口气，去了一趟厕所。 再回屋里时，躺在炕上就不动弹了。 傅璟佑坐在炕沿上，小声哄她： “淼淼，歇会儿起来吃饭了。” 陆淼转过身，背对着他，“不想吃。” 傅璟佑默了默，放下女儿，拍着她脑袋，让她出去找哥哥玩。 接着往炕里坐了坐，继续缱绻温柔地放低声音： “是不是还生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那样了，行不行……” “没有。” 陆淼蔫蔫打断他，转过身，一只眼睛藏在枕头里，一只眼睛微微眯开缝隙看他。 她小手勾上他撑在炕上的手，调皮挠了挠： “佑哥，想喝汽水了。” 傅璟佑摇头：“不行，过几天再喝。” “就想今天喝。” 傅璟佑还是摇头。 陆淼就知道，他肯定知道了什么。 下炕去看门后，那里果然空空如也。 她撇撇嘴，“也不嫌晦气。” 傅璟佑望着她说： “你能给我洗带汗的，我就不能给你洗带血？就洗个衣服，这有什么晦气？” 私密性的东西，让唐梅洗也有点说不过去。 就跟他穿的裤衩似的。 平时不是自己洗，就是媳妇儿给他洗。 媳妇儿的东西，肯定也是他洗最合适。 傅璟佑的回答，正中陆淼心坎。 陆淼弯起浅浅笑容，心情略好了一点。 “我今天不好洗澡了，你给我打点热水，我擦一擦，泡泡脚。” “吃了饭再弄。” 陆淼摇头，“今天真的累了，吃不下。” 傅璟佑看出她的疲态，摸着她小脸叹气道： “那我让小姨妈留一份，晚上你要是饿了，我再给你热？” 陆淼点点下巴。 傅璟佑立马去办。 第四百三十三章 被支持 一大桶调好的温水，还有洗漱的盆，他都给陆淼张罗好了。 “你先洗，一会儿我进来倒水。” 陆淼“嗯”了一声。 擦洗几遍，直到觉得清爽了才换上干净衣服，重新倒水泡脚。 傅璟佑在外间带着孩子们吃完饭，事后唐梅收拾厨房，他在外间打水给两个孩子洗过澡。 唐梅在那边屋里洗漱，他就把孩子先带到这边屋来。 陆淼懒洋洋地躺着，孩子在她身边，一边坐着一个。 一个捏着她头发玩，一个好奇掰她手指。 傅璟佑打水进来洗澡，水声“哗啦啦”的。 “你今天去找事了？” “是去看了看。” “还是翻译？” “嗯。” “……” 傅璟佑微微叹了声，水声扬得“哗啦啦”地洗澡，没再说话。 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张口就想劝，可是媳妇儿中午生气的模样在架在心头。 加上她现在小日子，本来也容易动怒，傅璟佑怕她气坏身体，更不敢轻易开口。 他在旁的事上，说得上果决。 在媳妇面前，一贯是耳根子软的。 傅璟佑洗完澡出去倒水，唐梅就跟数着时间似的，进来抱走大宝二宝。 傅璟佑再从外面进来，直接拧了门锁，吹灯上炕。 天热，陆淼不爱跟傅璟佑贴在一起。 但大姨妈期间特殊，她拉着傅璟佑暖呼的近乎微烫的手贴上小腹，舒坦得长“嗯”吐出一口气。 “这回疼不疼？” “不疼，就是涨涨的，腰有点酸。” “你转过去点，我给你揉揉。” 傅璟佑单手撑脸，面冲着她侧躺，黑暗中声音低低哑哑，很温柔。 陆淼摇头，“嗯～先暖暖肚子。” “好。” 黑暗里沉浸了一会儿，陆淼说起今天出去找工作转的两家报社和出版社的情况： “这边的报社短篇稿居多，价格要比之前译馆合适点。” “出版社书稿多一些，比如咱们用的课本分单元什么的，做翻译时，内容分成不同小节，一个人或者多个人负责一部分。” 多个人负责一部分，则也是将局部内容重新拆散分布。 “目前出版社给价是最高的，如果我能聘上，之后的工作从第一个字开始计算千字收入，每千字五块。” 陆淼在黑暗里晃晃手。 身边没有声音，她偏头在男人下巴上啄了一口，软声撒娇： “佑哥～” “嗯。” “你别老是瞻前顾后的，我当初选这个专业，看的就是这一块儿的从业缺口。” “嗯……” “你觉得你浑身都是力气，干点力气活是得心应手，我就是学这个的，做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陆淼认真说道。 “再说在哪里都可以做，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比外面大部分顶着风吹日晒的人不知道强多少倍。” 傅璟佑知道她说得在理，心里却还是觉得闷闷的。 “弄这个不好。” “怎么不好了？” 傅璟佑说不出来。 笔译需要久坐，她总是腰酸，肩背也酸。 还费眼睛，眼睛也酸。 林林总总，傅璟佑就是觉得这份差事没那么好做。 可是细想一下，哪有什么工作是真的不辛苦不累的呢？ “我现在这个收入，虽然没有额外补贴，但是也可以养家。” 傅璟佑抚摸她长发，闷闷叹气。 “淼淼，我见不得你委屈受气，我养得起你跟孩子。” 陆淼软了心，这会儿才真的知道核心问题在哪里了。 怕她辛苦是其一。 他是怕她不仅辛苦了，还要额外受气。 “你猜我为什么选这种能在家做的工作？” 陆淼摸摸他略微扎手的发叉，在黑暗里露出温柔笑意： “佑哥，只要我不想，就没人能给我气受。” 参与工作不是向生活低头，是源于对爱人、孩子和家庭的责任。 她该这么做，也愿意这么做。 她有在成长，但也始终保持自己的个性。 如她和傅璟佑所说，只要她不愿意，就没人能给她气受。 干得不开心就走人。 人生都是阶段性的，她现在有能力，但对外人来说，经历和打磨的时间还不够。 等再过两年，她就算想进入国英社都不是难事。 再说，翻译的工作，陆淼也没打算做太久。 这个世界，距离经济改革开放已经不远了。 后面的风口多着呢。 她需要的，只是和爱人一起共同努力，撑起家，给彼此和孩子一个安稳的生活氛围。 “我们要共同努力，不适应我会说……” “不要总是拒绝让我付出，只看着你流血流汗，除了心疼和不安，我不会感到任何的轻松和幸福。” 傅璟佑喉结滚动，一颗心灼热至极。 一如他深爱妻子，妻子也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他叹息一声，在她额角落下碎吻，终是妥协下来： “如果是你喜欢和认可的，那就去做吧，我支持你。” 陆淼缓声许诺：“我保证把控得当，不会透支正常生活的时间，同样，你也得是。” 傅璟佑“嗯”了一声。 怕他在制冰厂工作的事，陆淼想深了又会不开心，赶紧转移话题道： “侧过去，我给你揉揉腰。” “嗯。” 窸窸窣窣中，陆淼背过身： “不是脊椎骨，是脊椎骨两侧，嗯…对……哎呀，轻点，这回有点痛了。” 傅璟佑大手贴着她腰侧，一路推动： “这样好点没？” “舒服多了，好像那块皮儿搓热了就好多了。” “嗯。” 聊完了正事，傅璟佑又唠起了别的： “先前那个耿知青还有联系吗？跟她再买点雪蛤炖着吃？” 以前雪蛤吃得多，陆淼小日子都没这些情况。 可见人吃了还是能补的。 “没……也不好联系，我都不知道她考的s西哪所大学。” 傅璟佑暗暗思忖，嗯声说： “那回头我出去转转看，首都这边肯定也有卖的。” “好。” “睡觉，明天早上我送你去学校，中午再给你送饭。” 陆淼本就娇气，大姨妈期间更加娇气。 傅璟佑是知道她的。 天热她不愿意来回跑，又嫌学校食堂不好吃。 这几天不给她送饭，她搞不好宁愿饿着也不愿意去吃大食堂。 第四百三十四章 人民文学出版社 先前她就干过这样的事。 要不是放学回来就急着找饭吃，傅璟佑都发现不了。 傅璟佑说这话，陆淼也想起之前干的蠢事了，赶紧闭上眼睛直念叨“睡觉睡觉”。 傅璟佑无奈晃晃脑袋，给她腰椎两侧都揉热乎了，才跟着躺下。 早上，傅璟佑早上一个点儿，先去制冰厂那边上了两车货。 回来跟陆淼一起吃过早饭，骑自行车送她去学校。 路上，陆淼问他： “你之前也是这么早就去制冰厂？干完直接去学校，早饭都不吃？” 傅璟佑如实点头，“嗯。” 那会儿只怕会露馅，哪敢绕回来吃饭？ “叫你一声傅老牛真不是白叫的！” 陆淼气恼在他后背捶了好几下。 古话说得好，要想马儿跑，就得勤喂草。 这头傻牛可倒好，宁愿不吃饭也要傻干！ 陆淼气得直抽抽。 傅璟佑赶紧安抚她，“那是以前，以后保证不这样了，我一定吃得饱饱的再去学校。” “你最好是这样！” 陆淼这会儿可没昨天晚上那么好说话： “要是再不要命地干，傅璟佑。” 她掐他腰，好长时间没叫他全名，这回却叫了。 “有一句话叫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傅璟佑，你要是年纪轻轻的就累死了，我告诉你，以后你孩子可就得叫别人爸，你老婆可就得被别人搂。” 自行车歪扭一阵，忽然停下。 傅璟佑眼眸黑凌凌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转过来看陆淼。 陆淼被他看得毛毛的，“瞪我干嘛，叫你自己不爱惜自己！” 这要是在家，傅璟佑高低要压着她，给她屁股来两下。 “不许瞎说，我以后注意就是了。” “哼。” 陆淼白他一眼。 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又动了起来，几分钟后稳稳停在军北大正门门口。 “中午我十二点五十到，你提前五分钟下楼，别早下来晒着了。” “知道了！” 陆淼冲他摆手，旋着身，小脸笑起来皎洁俏丽得像是白莹莹的茉莉花。 溜达着就进了学校。 傅璟佑原地望着她走远，之后才掉头往人大那边去。 中午傅璟佑过来送饭，除了饭盒，额外还带了两个罐头瓶。 一瓶微烫的红糖水。 还有一瓶，是在家放后锅开水里热过的橘子味汽水。 陆淼小日子情况特殊。 要不是她昨儿夜里实在念着想喝，傅璟佑真不会给她买。 现在买了用热水温过的，也不敢让她喝太多 就拿巴掌大的橘片罐头瓶装了大半瓶。 小日子期间，唐梅看得严，陆淼知道只有他会惯着她。 当然不会嫌罐头瓶里装得少。 她吃完饭就捧着汽水喝，喝不完还想带上楼。 傅璟佑直接把瓶子接走，一口闷了余下。 陆淼急得直跺脚： “你怎么全给喝了！我可以在这里慢慢喝完！” “尝尝就得了。” 傅璟佑拧了瓶盖，把另一瓶红糖水递给她。 “要喝就喝这个，你听话就下回还给你弄，耍赖以后就没了。” 陆淼愤愤不平，捧着烫手的红糖水被他给拿捏住了。 “我下午回去还要喝！” 傅璟佑点头，“回去给你弄。” 陆淼满意了，面庞明艳，窃窃笑了起来。 这处位于外语院外围楼侧，临着小树林，凉快，饭点儿人也少。 陆淼环顾一圈。 确定没人，走前“啵”地在他侧脸亲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在外面。 又或许是因为在大学里。 陆淼急速跑开，傅璟佑坐在原地，脸一路红到脖子。 心跳怦怦怦的，傅璟佑捂着脸四面八方地看，心虚得做贼似的。 …… 没在军北大停留太久，为了保证老婆孩子以后还是自己的，傅璟佑回家吃撑了才去学校。 进教室，刚好打午休铃。 胡英来看他迎面走来眉尾飞扬的模样，伸长脖子凑近问： “中午吃肉了？什么好事，这么高兴？” 傅璟佑唇角弯了弯，摸摸被媳妇儿亲的侧脸。 “你没媳妇儿不懂，别瞎打听。” “？” 胡英来摆出一张问号脸。 时间飞快流逝，很快到了周末。 报社和出版社，陆淼更倾向出版社。 之前在那边做笔译测试前，陆淼就打听过了。 出版社主要做书面出版内容，发布的任务多为小长篇任务。 一般有个笼统的完成期限，其他的，只要求每15天上交一部分内容，检查进度。 稿酬结算和译馆那边差不多，都是开条子，审完就能结。 这种相对稳定，也不用总是来回跑。 最重要的是，价高。 陆淼要去出版社看结果，正好周末，傅璟佑手头没别的事，就陪她一起去。 人民文学出版社，是大四层的宽敞建筑高楼。 外墙被雨水冲刷，白中透着淡淡的黄。 看起来充斥着年代感，可对比街边其他建筑来说，楼体仍然崭新辉煌。 陆淼见过各色辉煌的世界建筑。 这种带有西方复古外设的小破楼，对她来说真没什么特别的。 但对土生土长的时代原居民傅璟佑来说，那可就不一样了。 陆淼进去问结果，傅璟佑就站在外面打量。 气派、辉煌、上档次。 人大学校很多新的建筑，都是这种风格样式的。 翻译在傅璟佑心里是个苦差事，可看着眼前的工作点儿，他心里十分震惊感慨。 这地方一看就不简单。 就跟政府大领导办公的地儿似的。 文化人还得干文化活儿。 要是真聘上了，足以证明他媳妇儿就是有大能耐的人。 大概在门口等了四十分钟，陆淼才从楼上下来。 去时只拿着户籍页，回来却是笑颜明媚，抱着一小沓书。 傅璟佑看了就知道，这事儿稳了。 果然，陆淼走近就说： “成了！” 傅璟佑点点头，下巴微扬，腰杆挺直，胸胀炽热一片自豪极了。 他拉开包，让她把书放进去，“现在回去吗？” 陆淼摇头，喜形于色，嫩白指尖指指街道那边百米开外的四通报社： “还要再去趟那里！” 傅璟佑不解，陆淼就把昨天先去报社的事儿说了。 傅璟佑听了有点不开心： “没啥好人就别管了，反正也不去他们家。” 第四百三十五章 我就知道 “话不能这么说，一个行业一个圈子。” 陆淼摇头，引着他继续往那边走： “保不准这几家的顶头上司背后都认识，面子大差不差还是要给的。” 这话有几分道理。 傅璟佑颔额。 四通报社，陆淼进了门厅，傅璟佑还是在外面等。 刘守义盼了几天，总算把人给盼来了。 看见陆淼后，满面笑意。 结果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刘守义笑容挂不住了。 好不容易相中一个苗子，结果人家没相中他们。 这事儿换谁，谁能高兴得起来？ “我有位同学的资质也很不错，如果您这边后续还需要人手，我回去可以帮您问问。” 虽然没打算来这边，但陆淼也没太驳刘守义的面子。 之前确实因为那个叫老周的中年男人，她心情有点不好。 但选择出版社，她是根据实际情况来选的。 刘守义点头，虽然惋惜，但这事儿也不能强迫人家。 “小陆同志，相信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空缺有多大，如果你那边真的有合适人选，一定要帮我多问问。” 陆淼颔额，“我会的。” 刘守义面色好看许多，亲自送陆淼到门口。 陆淼走出报社，笑容灿烂招招手，傅璟佑立即走向她。 两个人并肩边走边低笑唠嗑，一起去等公交车： “要去一趟百货大楼，我稿纸只剩薄薄几页了。” “好……怎么第一次就拿了这么多本，怎么弄得完？” “这些不是全部都需要翻译，出版社编辑部徐红梅徐编辑说了，我刚来，还不能上手翻译文学作品，让我先拿这些回去，译一下里面的国外名人小传就行。” “好。” 傅璟佑点点头，放心不少。 研究路线，直接坐车去了军北大那边的百货广场。 陆淼跟二楼柜台大姐沟通，要买绿线格的稿纸。 傅璟佑在她旁边等了半晌，目光扫来扫去，看见斜对角买三响一转的柜台。 他回头看了眼陆淼，一摸头就走了过去。 陆淼买完稿纸转过身来，他肩膀顶着一台缝纫机，正朝她走来。 “……” 陆淼短暂无语，瞪着他“唉”了一声。 也就那一下，她无奈笑道： “买就买了吧，省得你老实惦记。” 傅璟佑点点头，摸着后脑勺，俊脸扯出一抹带着憨气的笑容。 还别说，这台缝纫机，前前后后念叨了一两年，总算给买上了。 “花布要不要顺便买点？” 陆淼摸摸口袋，“买点吧，看看处理布。” 处理布卖得便宜，还不要票，练手正好合适。 傅璟佑颔首，不动声色把口袋里余下的钱票全拿给她。 他把钱票捋得很整齐，一块、五块的正前居多，陆淼碾开粗略看了一眼。 四五十块肯定是有的。 “制冰厂攒的？” 傅璟佑点头，又摇摇头。 “你每个月都给我五块，之前自行车的钱，也是你给的，那二百里就有八十二的剩余。” “我把钱归置到一起，今天买完缝纫机就还剩这些。” 陆淼抽了两张五块给他。 他伸手要推，陆淼漂亮的荔枝眸扫过去，同时伴随一声威胁性的“嗯”。 傅璟佑没说话，直接把钱接了。 “别的婆娘都想管钱，你倒好，给你你还不要，处处出手这么阔绰。” “彼此彼此，别家的男人还偷藏私房钱呢，傅璟佑，我是不是还要怀疑一下你是不是正常男人？” 傅璟佑板了脸，黑凌凌的眸子斜睨瞧她一眼。 大有“等你小日子走了，让你看一下我是不是正常男人”的意思。 “……” 陆淼头顶飘过一排点点，没有继续跟他拌嘴。 平时过得舒坦，吃得也好了，他有劲儿没地方使，天天就想折腾她。 在制冰厂干活也好，多干活，多流汗，省得天天有那么多的气力闹人。 这事儿不能细想，陆淼一想就软了腰，挑布料时好险没站稳。 所幸傅璟佑和她站得近，及时将扣住她胳膊。 陆淼含羞含嗔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跟柜台里的年轻女售货员交涉： “那个蕾丝边能拿给我看看吗？怎么卖的？” 他俩身后摆着刚买的缝纫机，年轻售货员没有轻视，积极把柜架上的一大卷蕾丝边拿下来。 “这个按米算，四分钱一米，一米起买。” 蕾丝边只有三尺宽，和布料相比，四分钱一米可不算便宜。 不过陆淼可不在乎那几分几厘的差距。 看着质量不错，她就直接要了五米。 回头做衣服用得上就用上。 用不上就算了。 全当看好，买了压箱底收藏。 好看不适用的小玩意，哪个年轻姑娘的抽屉里没有个一两样？ 傅璟佑不懂这些，就算动，也不会在意这点花销。 挣钱就是给老婆花的，老婆高兴，他高兴。 临了回家路上，陆淼怀里抱着厚厚一捆信纸，身侧傅璟佑左肩扛着缝纫机，手臂胳膊挎着一大包的布料。 傅璟佑问：“你那会儿在百货大楼想什么？我看你脸都红了。” “……” 陆淼又红了脸，可是她想了什么能说给他听吗？ 当然不能。 “没想什么。” 傅璟佑坏透了，继续刨根问底： “那你还软了腿？” “想你，想你，想你行了吧！” 陆淼臊得不行，没好气瞪他一眼，跺脚走在前面。 傅璟佑说了句“就知道”。 高挑魁梧的个子拿了东西像没拿，一路傻乐嘻嘻哈哈疾步跟在媳妇儿身后。 傅家是独家院落。 院门外不远的地方，是一处青砖砌成的圆形花圃。 里面的歪脖子老槐树，有近百年的生长历史。 夏季树荫浓郁茂密，胡同里的住户都爱来这里乘凉唠嗑。 偶尔还会架起小桌，打几场叶子牌。 陆淼和傅璟佑齐身从复兴内大街路绕进胡同里，回家正好从老槐树旁过。 鼓囊囊一大包的布料吸引人眼球。 近二百块的缝纫机，更加叫人见了眼热。 树下团团围坐的人看得真切。 两口子有说有笑地进了院子，众人才跟找到自己的声音似的，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样儿的家庭啊这是？买这些东西，得二百来块吧？” 第四百三十六章 时安 “听说这家两个大学生呢！” “嚯，那可了不得了！” 能供得起两个大学生，日子还过得这么油水充足。 一起唠嗑的人，有猜测傅家来头的。 也有夸傅家小媳妇儿长得水灵的。 更有几个年纪大点，胸前歪歪扎着麻花辫的妇女同志对视打趣，说小伙子身量真好。 扛着缝纫机走了那么远的路。 气都不带喘的，一看就有劲儿。 树影底下，边缘几个稍显年轻的女同志不好意思红了脸。 有劲儿是哪里有劲儿，不必多说。 在场大部分都是成了家的人，都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 会开黄腔的可不只有男人。 有时候女人也会。 …… 时间还早，距离家里午饭做好还有一会儿。 傅璟佑进屋把缝纫机摆好，跟陆淼打了一声招呼，就去了制冰厂那边。 从前过去总是遮遮掩掩，现在名正言顺又光明正大，没了心理负担，傅璟佑一路轻身疾跑。 到地方身上雀跃的劲儿让人难以忽视。 周鸿看着他说： “咋地了？搞对象了？这么高兴？” 傅璟佑摇摇头，抚了一把后脑笑说： “我结婚好几年了……之前来这边干活，家里媳妇儿不知道，心里总是沉甸甸的。” “咋？现在是知道了？” 傅璟佑颔额：“嗯，上回站那边街角朝这边看的，就是我媳妇儿。” “哎哟呵，行啊你小子，人长得俊，媳妇儿还标致！你媳妇儿做什么的？” 边干活儿边唠，都是家常磕，没什么好隐瞒的。 傅璟佑都是直接说：“我媳妇儿是军区大学的学生。” “呀，那还不得了呢，我听说军区大学可是一本里的尖尖，是顶好的大学呢！” 傅璟佑点头，笑着说“是”。 别人夸他媳妇儿，他心里熨帖，高兴又自豪，干活儿更有劲儿了。 今天的活儿，干得比之前还要快。 傅璟佑拿了钱，跟周鸿闲唠几句准备回去，忽然听见身边有人喊“爸”。 家里两个孩子，傅璟佑养成习惯，下意识回头看。 东风小卡的副驾驶座位里，探出一个头发黑黝黝，皮肤也黑黝黝的脑袋。 “周哥，这是？” “哈哈，刚才忘了说。” 周鸿拉开副驾驶车门，直接把安全带揭开，把上面小黑孩拎了下来。 小豆丁身高到大人大，估摸四岁左右。 “这是我儿子周时安，四岁冒头了。” “他妈走得早，之前一直放他东北的姥姥家养着，现在他姥爷走了，那边妻妹夫就送过来了。” 周鸿拍拍儿子鸡窝头的小脑袋： “小子，这是你小傅叔，以后见了要喊叔叔，听着没？” 周时安眉毛挤在一起板着脸，别说给傅璟佑好脸色，就是亲爹的好脸色也不给。 直接一巴掌拍开亲爹的手，扭着小屁股就爬上了车。 周鸿“哈哈哈”笑得爽朗，“臭小子刚来还认生，小傅兄弟，你可别往心里去。” 傅璟佑晃晃脑袋，哪会跟小孩计较？ 周鸿关上车门。 他跟周鸿站在车尾说话： “那你以后上路就带着孩子一起了？” 周鸿搓了把寸头，脸上笑呵呵的，面对生活很乐观： “不带着也不行啊，还是太小了，单独放在家，我也不放心。” 周鸿的情况，傅璟佑有大致了解。 他之前以为周鸿是单身，今天进一步了解才知道他是死了老婆。 一个男人带着孩子，孩子还这么小，是真的不容易。 傅璟佑想起之前那段难熬的时光，很能共情周鸿的为难。 制冰厂的工作，周鸿对他包容颇多。 “我家里也有小孩，住得距离这边也近……” 想了一下，傅璟佑说： “回头你要是带着小子不方便，白天搁我那儿也行。” 周鸿略微顿了顿，头一回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好吗？太打扰了吧？” 傅璟佑摇摇头，旋过身直接给指了路： “就那边的青塔胡同进去，走到头看见一棵老槐树，正对着老槐树的那家独门院就是我家。” “这……那行！” 周鸿犹豫一瞬，便利落点了头，“要是行，那小傅兄弟，以后可就要真的麻烦了。” 傅璟佑一摆手，往他身后扫了一眼偷偷探出脑袋打量的小黑孩，笑了一声，直接往市场那边走去。 回家前，傅璟佑又去了一趟废品站。 他算是常客了，刘小柱看见他就笑： “小傅哥，今天又来找木料啦？” 傅璟佑大大方方地和煦点头： “有吗？家里还缺张小桌。” “有，我就猜你回来，前天送来一批，好的我都给你收着呢！” 刘小柱引傅璟佑往里面去。 这次果然有不少好料。 不光是实木的，表面还十分平整，不少面上清漆都是完好的。 傅璟佑直接包圆了。 家里现阶段还空荡着，木料弄回去先钉一张带桌斗的小桌给媳妇儿用，余下的先放着，回头看看做点什么。 “小傅哥，要我给你送过去不？” “不用了，我再跑一趟就行，顺路买点其他东西。” “那行！” 傅璟佑跑了两趟把木料运回去。 家里钉子不够用，他买锁扣的时候，顺路一起买了。 还买了一把黄铜小锁。 两个毛孩子不知事，上回扯了媳妇儿的推荐信，避免回头再扯坏其他书本，得防着点。 等小桌斗做好了，以后暂时用不上的课本，就锁桌斗里。 想到就干，回家吃完饭，傅璟佑在院里架起长凳，踩着木板就行动起来。 陆淼在一旁带着两个孩子玩耍，周六天，难得让小姨妈轻省点儿。 “之前进制冰厂，认识了一个大哥，他挺关照我的。” 傅璟佑忙活的时候，顺带提起了周鸿。 陆淼在屋檐阴凉处搂着二宝。 跟前摆着小板凳，大宝趴在她膝前，正像模像样地带两个孩子学百家姓。 傅璟佑说话，她抬头扫了一眼，很快又低头专注看孩子： “然后呢？” 傅璟佑抓抓头，把那会儿在制冰厂跟周鸿说的事儿，和媳妇儿透了底。 陆淼短暂怔愣片刻，没有太大异议，只是忧虑道： “要真来了再说吧。” 第四百三十七章 艰难 四岁的小孩多少知道点事儿了。 放院里插上门，倒也不用怎么管。 就是怕小孩在这边不习惯，哭闹不肯待。 傅璟佑略微舒了一口气。 陆淼斜眼睨他，娇哼哼道： “怎么？怕我生气还敢不跟我商量就做决定了？” “没妈的孩子本来就可怜，加上又没多大……我看了心里就想起咱们家这两个。” 那会儿家里两个孩子出生，孩子妈久久不醒。 傅璟佑身边有人帮衬，带着两个孩子都挺艰难的。 更何况，周鸿还没人给他搭把手呢。 他神色幽深，眼眸满是顾虑。 陆淼扫一眼便知道他是想起了那段叫天无门、叫地不响的日子。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 陆淼打断他继续回忆下去： “送来就送来吧，人家在工作上关照了你，咱们帮着照看下孩子，也算还了人情了。” 话是这么说，入夜睡觉前，陆淼数着钱袋里最后的一百多块钱。 又从里抽了三分之一出来。 她直接把五十块交到唐梅手上，该买菜的买菜，有什么想要的，也别舍不得花。 小夫妻两个都在读书，处处都是开销，又没个正经进项，唐梅哪会要她的钱？ “哎呀姨妈！” 陆淼只好把情况都跟唐梅说了。 “我手里还有一些钱，佑哥在市场后面的制冰厂也找了临时的活儿干，他那儿有收入。” “再一个，我现在也找到翻译的活儿干了，我跟佑哥都还年轻，有的是路子挣钱，你别老担心。” “是不是真的？你别唬姨妈，你爸那边每个月也给我家庭支出，我这儿有钱。” “有钱你就先收着。” 陆淼有些无可奈何。 “这事儿有什么真的假的，等你跟爸老了以后，东西不还是我的？我跟你们客气什么？” 唐梅信了几分，“那行，我就当先替你们收着了。” 陆淼说：“你别光顾着攒，该花的花，想买点什么就买，我们还年轻，有的是挣钱的机会和时间，别总是舍不得。” 他们家小宝，真是长大的，都知道心疼长辈了。 唐梅点点头，抹了一下发红的眼眶，“姨妈知道了，你也赶紧去歇着吧！” 陆淼点点头，回了房间。 小桌子很简单，傅璟佑已经组装好了，正在煤油灯下按照陆淼先前的指示，在桌子顶角固定两排支架。 回头放书本、水杯，或者支上拉住什么的，都方便。 一通忙完，傅璟佑打水进来洗澡。 脱衣服的时候，打量小长桌和上面排架，傅璟佑直点头：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上面呢？方便，看着也上档次。” 陆淼垂腿坐在炕沿喝红糖水，笑哼哼道： “这就上档次了？等明天弄完你再看。” “还要怎么弄？” “不告诉你，明天你就知道了。” 傅璟佑不满她卖关子，洗完澡倒了水，又在外面刷了牙进来，反锁房门拉上床来，压着她就开始挠痒痒闹腾。 “说不说？” “哎呀，不要闹了！哈哈，不行，一会儿我裤子又要脏！” 傅璟佑只好收手，在她细软的腰上拍了拍，暂时放过她。 陆淼呵呵笑着，气息不平侧身抱着枕头枕在上面。 白皙脸庞染上了一层绯红，娇俏艳丽得像是春日晨间的露水桃花。 “你给我倒水，我要漱口。” 傅璟佑依言去外间给她倒了点凉白开。 清完嘴里的甜味，小夫妻吹灯睡觉。 黑暗里，陆淼问： “咱们这屋能装线路吗？之前不是说起问问看？那边怎么说的？” 傅璟佑刚才也在想这个事儿。 “说是这边装线路就得立电线杆，要立电线杆就得问周边几户要不要一起，人少了人家不给按。” 陆淼点点头。 傅璟佑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明天我再过去问问，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淼“嗯”了一声，“睡觉！” “嗯。” 第二天傅璟佑一早出门，陆淼起来吃过早饭，就窝在房里捣鼓那台缝纫机。 唐梅怕孩子瞎抓，回头被针扎着手了，就把她房门带上，把两个孩子带去了院里。 家里有针线筐，软尺什么的都有。 陆淼摸索把线团先挂上去，又研究把买缝纫机送到专用针头装上。 还不会使用，陆淼就随便剪一块处理下来。 垫在台面上，踩着缝纫机踏板“笃笃笃”的走针扎了起来。 还别说，挺好玩的。 虽然还不会其他更深入的技能，但是光看钉出来的整齐针脚，陆淼就已经很满意、很认可这台缝纫机了。 她用软尺丈量桌子尺寸，之后长款各自放宽二十厘米，挑着昨天买回来的素色花格布进行裁剪。 裁好的布料，边缘地方往里收半寸在缝纫机上走一圈线，免得之后老是卸边。 陆淼重新丈量布的尺寸，翻出昨天的蕾丝边，贴在里侧又走了一圈线。 一张清新干净的桌布就成了。 桌上东西捡开，陆淼铺上桌布，往后退了退。 素色花格干净又素雅，视野上提亮了半个房间，让人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怎么看怎么显好。 陆淼点点头，挺满意。 上午就忙这些事儿，弄完桌布就开始收拾。 碎布头，陆淼放在原来的针线筐里收着了。 以后要是什么地方打补丁，还能用上，她就没急着扔。 收拾完屋里，陆淼在外间堂屋倒了杯水，进屋掩上房门。 顺势在桌边坐下，她拿起昨天带回来的书翻看整理起来。 翻译前先看一看完整内容，便于后期翻译，更是把控速度的关键。 陆淼坐在屋里娴静看出，院里忽然传来喧哗声。 她抬头顺着窗户望了一眼，赶紧合上书本起身出去。 来客人了。 “哎哟，婶子好婶子好！” “这就是弟妹吧？” 周鸿看傅璟佑。 傅璟佑点点头，周鸿赶紧笑说： “弟妹好弟妹好！” 陆淼温和点头，“大哥你好。” 周鸿笑开了。 看见院里两个白白胖胖的娃娃，他又震惊上了： “哎呀小傅兄弟！这就是你的两个娃？这养的可真不一般！” 不一般是真的不一般。 白圆胖乎的不说，长得也好，穿得也干净体面。 第四百三十八章 哥哥~（加更） 傅璟佑之前自我介绍说，是南边农民工人出身。 周鸿看见两个孩子的情况，心里狐疑极了。 这可真看不出是农民出身，从村里带出来的娃？ 这看着不知道比多少城里娃更像城里娃呢！ 看着就像是大领导家养出来，还是那种未来前程不可估量的！ 对比之下，周鸿看看怀里的小黑孩，心情尴尬又复杂。 没有。 现在既然下定心思送来了，态度肯定要表明一下的。 唐梅下意识地，就把周时安和家里两个孩子归去了一个辈分。 小明夏软声软气，小手笨拙牵上周时安的小手。 周鸿拿了周时安的口粮过来，还拿了好几块钱的东西。 每天天不亮带着一起出车，又折腾的孩子休息不好。 周鸿狠了狠心走了。 他抱着孩子，手里提了一袋口粮。 周时安小眉头皱着，黑凌凌的眸子盯着院子门口看。 周鸿没办法。 周时安挣开手，不愿意让唐梅碰。 “不就是看一下孩子，我平时也没别的事，一起看着就是了，怎么还拿来这么些东西！” 人家怎么就能把孩子养得这么好？ 傅璟佑去街道处那边问线路的事儿，回来正好顺路去了制冰厂干活。 周时安板着脸看了会儿小明夏，摸摸任由她牵着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叫姥姥就都叫姥姥，免得叫得五花八门，跟菜市场似的。 明毅迷迷瞪瞪的，努力噘着小嘴说： “我、我才是哥哥，妹妹的哥哥。” 要不是因为跟傅璟佑接触，知道傅璟佑的为人品行，周鸿也不敢贸然把孩子送来。 “这孩子……” 院里三个大人都有点紧张。 陆淼见状，赶紧拍手： “好了夏夏，先带哥哥进屋坐吧，妈妈给你们盛饭。” “婶子，东西你就收下吧，别拉扯，要不然这孩子，我真不好意思往这里送！” 明夏很听话，呲着小米牙，两只手拉着周时安的一只手，挪动着去了堂屋里。 走到院子门口又旋身过来看。 娃娃从小就没了妈，跟他也是聚少离多。 “我的鸡蛋，那是我的鸡蛋……” 唐梅像平时哄大宝二宝那样，哄他： “时安呐，来时吃饭了没有？走，跟姥姥进屋吃饭去。” 周鸿不怕辛苦，但是心疼孩子。 唐梅就看向周鸿，真切道： “孩子你安心往这里送，东西就不要了！” 周鸿心情复杂，把傅家人挨个夸了一圈后，也没忘记正事。 周鸿摆手婉拒，“我先忙活去，时安，时安就先拜托你们了，我下午过来接！” 和傅家说好，周鸿摆摆手离开。 唐梅叹气，看了看家里小两口。 “呵呵，是。” 唐梅看傅璟佑。 “那、那行吧，小孩叫什么呀？” 妹妹不爱吃的，直接蒯给哥哥。 他的娃咋就成这样了？ 黑黑瘦瘦的，胳膊腿儿细得跟菜秆似的。 怕周时安不适应，会像刚才甩开唐梅那样，甩开二宝。 把先前跟傅璟佑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软乎乎的，眨着黑黝黝的眼睛，把最喜欢的煎鸡蛋蒯给新哥哥： “哥哥吃鸡蛋。” 周鸿是跟着傅璟佑一起过来的，除了带孩子过来认路，周鸿还带了东西。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七六九 傅家堂屋的大长桌旁，比往日多了一张靠背椅子。 “哈哈婶子，饭以后有机会再吃，我那边还有一车货等着送出去。” 明夏不排外，偏着小脑袋仔细想了想妈妈的话，小碎步“哒哒哒”地走到周时安身边。 机会可遇不可求，心里还有什么不得劲儿的？ “哥哥，吃饭饭啦。” 大宝二宝面对面坐在一起，旁边周时安单独坐着。 “哎哟，这个名儿寓意好！” 明毅破防了。 大宝二宝喊唐梅姥姥。 周鸿松了一口气，露出笑脸颜色，跟傅璟佑一起把东西拎进屋。 傅家和周鸿毕竟没有那层关系，唐梅有点不好意思。 周鸿赶紧放下怀里的小子，拍着儿子的脑袋让问好，笑着说： “婶子、弟妹……以后可能要常麻烦了！” 明毅就觉得，鸡蛋妹妹也应该蒯给自己。 平时都是兄妹两个分着吃东西。 傅璟佑搓了把后脖颈，说： “我也说不要，周哥非要非要的，在制冰厂门口扯半天。” 小院里，傅家一家子其乐融融，他家那个黑小子形影单只，看着就可怜得很。 “周同志，我都听孩子们说了，小傅跟着你干活儿，你没少帮衬……现在孩子这事儿，大家就是相互搭把手的事儿！” 年纪小，丢家里不安心。 小明夏对新哥哥好奇极了。 另外还有一箱汽水、桃酥、红糖，周鸿抱孩子拿不了，都让傅璟佑给拿着的。 周鸿不是自己上门来的。 那些东西，走正经亲戚用，都属于体面的。 周鸿连忙摆手：“不不不，婶子，话不是这么说的，这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就是让我图个心安，心里塌实！” 然而…… 现如今好不容易待在一块儿，他又要忙活生计，没时间照料。 小两口都望着她，等她拿主意呢。 结果妹妹给了别人，没跟以前一样给他。 唐梅有点束手无策。 大概小孩子之间更容易接纳彼此。 “哥哥～” 正好是午饭的点儿，唐梅邀请周鸿在家吃饭。 傅璟佑和周鸿称兄道弟，孩子们自然也是平辈的。 明毅不行了。 能找到靠谱人家暂时帮着看孩子，已经是不容易。 他过去也没少往丈母娘家汇钱。 陆淼看了半晌，招手把大宝二宝喊到跟前，教着说： “这是时安哥哥，以后要叫哥哥，知不知道？” 见他爸真的走了，他噘了一下嘴，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汪汪的，眼泪却不肯掉下。 傅璟佑想干扰，陆淼轻轻摇头制止他。 刚从东北接过来的时候，好歹有点精气神，这几天蔫哒哒的，气色也差了。 东西是拿给傅家送人情的。 唐梅又看了看周鸿，体谅他一个北边的糙汉子带着个小孩不容易，只好松了口： “时安，叫周时安。” 周时安不是就今天待在这儿。 他以后都会过来。 孩子们之间的相处，也需要磨合。(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九章 快点拿 大人们默默吃饭，只偶尔扫视一眼，并不干预。 另一边。 周时安薄薄的唇角扯了一下。 看了眼张着嘴哇哇哭得心碎的明毅。 周时安赶紧把鸡蛋蒯回他碗里。 明毅抽抽搭搭的，跟只护食的小狗一样瞪着周时安。 眼角睫毛挂着水晶豆豆，明毅又把鸡蛋蒯给了妹妹： “妹妹吃鸡蛋。” “……” 煎鸡蛋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妹妹碗里。 好在小明夏小口咬着鸡蛋吃了起来，没有继续再进行一个回合。 桌边三个大人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 陆淼拿了小碗分开夹了点炒菜，放在靠椅“小桌”上。 这回用的是两个碗，就怕会跟刚才那样，再哭闹起来。 所幸相安无事。 “家里最近没怎么吃鸡蛋，应该攒了几个吧？下次要再给孩子们煎鸡蛋，就煎三个，一人一个。” “行。” 唐梅点头。 陆淼又说：“蒸蛋羹也行，两三个鸡蛋能蒸一大碗，大家都能吃点。” “下回再有下乡义务课，我看看能不能跟老乡换一只公鸡回来。” 傅璟佑跟着应声： “回头有种蛋了孵点小鸡，吃蛋、吃鸡都不耽误。” “这个好。” 陆淼应和点头。 …… 大人们的交谈，周时安没有认真听。 来时他爸跟他说过，他就白天待在这里，晚上就会接他回去。 周时安不信，觉得他爸跟舅舅和小姨夫一样。 都不愿意要他，肯定是想把他送人。 所以那会儿唐梅拉他，他才表现得那么抗拒。 周时安心情紧绷，一直都有点放不开。 可是毕竟年纪小。 从前在姥姥家吃得最好的东西，就是过年时候的粉条子。 平时一日三餐，周时安啃的都是糠菜窝窝头。 来首都以后，跟在爸爸身边吃了几顿白面大馒头，过了几天好生活。 可干巴巴的口粮，总归抵不上带油水的。 面对白莹莹的米饭，还有炒得油光水滑的青菜。 周时安没绷住，埋头狼吞虎咽起来。 真好吃啊！ 青菜嫩嫩的，吃起来清脆爽口，是一种与吃肉时，截然不同的好吃。 怎么会有人能把饭做得这么好吃？ 周时安小小的脑袋里装着许多问题。 饭后，傅璟佑搬了一块木板到院儿里。 孩子们总是拿椅子当饭桌有点说不过去，他打算钉一张小桌出来。 唐梅在厨房洗漱，陆淼带着三个孩子。 在傅家吃了一顿饱饭，周时安的抵触感褪去不少，不过依旧十分警觉紧绷。 陆淼想着让他尽快适应，就让家里两个小的围着周时安，带周时安熟悉环境。 大概是在比自己更小的小孩面前，潜意识里有当哥哥的觉悟。 周时安就算不愿意，也有努力地在配合。 陆淼坐在屋里看书，实际上就能听见外面传来大宝二宝的声音： “哥哥，这是我家的瓜瓜地，长出来的瓜瓜好吃。” “妹妹，我知道。” “我说这个哥哥……” “我才是哥哥！” “他也是哥哥，他是比你大的哥哥。” “哼！” 妹妹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大宝明显不高兴。 也不知道明夏怎么哄的，后面明毅屁颠屁颠的，也开始跟在周时安身后喊“哥哥”。 院儿里闹腾了一阵，忽然没了声音。 陆淼隔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赶紧出来看情况。 傅璟佑在原来刨木花，不见孩子。 陆淼吓一跳，找一圈，最后在唐梅那边屋里找到人。 三小只躺在炕上睡着。 其中新来的哥哥周时安躺在中间，一边胳膊枕着明毅的小脑袋，胸口还歪歪趴着一个小明夏。 画面静谧美好。 陆淼有预感，三小只以后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陆淼放轻动作上前，小心翼翼把明毅明夏往旁边抱着挪动了一点。 让三小只并排躺着睡，别压着周时安气血流通不畅，回头做噩梦。 她动作很轻，却还是惊动了周时安。 小家伙迷迷糊糊的，还警觉着挣扎要下炕。 陆淼把他按了回去，摸着他脑袋说： “陪弟弟妹妹再睡会儿，好不好？” 她声音刻意放缓，温温柔柔的好像带着魔力。 周时安晕乎躺了回去。 这段时间每天夜里三点半就要起床。 他真的太困了…… 皱起的小眉头松懈下来，周时安很快沉沉睡去。 下午两点多，周时安在傅家炕上醒来，小脸一脸懵，懊恼堆了满脸。 大概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自来熟的跑到人家炕上睡觉。 面对小孩子，很多特殊情绪，选择冷处理的效果会更好。 诸如周时安觉得懊恼尴尬，如果这个时候再去提这个事儿。 那么他后续很大可能就会一直记在心里，会持续地放不开。 陆淼直接略过这件事。 抽出空闲洗了几个小番茄，喊着二宝带周时安去洗手，之后一人分了两个。 她给周时安，周时安薄薄的嘴唇抿起，只皱着小眉头看着，并不接。 陆淼转了手，递给二宝。 小明夏抓不住那么多番茄，扯着衣摆小心兜着。 颠颠晃晃的跑到周时安身边，小奶音咋咋呼呼的： “哥哥，快点拿呀，哎呀，要掉、要掉啦！” 小丫头的手白白的，小小的，有点抓不住衣摆。 有个红里泛着淡淡黄色的小番茄，已经滚到了衣料缝隙边缘，正卡在那里随时要掉。 小明夏吸了一口气，紧张带着哭腔“嗯”了一声，声音软软地透露出焦急感： “哥哥，真的要掉了！” 周时安抿着嘴唇呼出一口气，他手比明夏的大，抓了其中两个番茄塞明夏口袋。 另外两个，则稳稳拿在自己手里。 他小大人似的，煞有介事道： “真笨！下次放在口袋就不掉了。” 小明毅顾不上吃番茄了，赶紧往前一步推开周时安，把妹妹护在身后： “妹妹不笨，妹妹可聪明了。” 周时安黑黑的小脸上面，两片薄薄的唇瓣轻轻蠕动两下，“哼”的一声转过头，坐在门口不太文雅的大口吃着番茄。 小明夏来回看了看，在哥哥脸上奖励亲了一口，拉着哥哥一起，到门外新哥哥身旁坐下。 小孩就是这样。 懵懂单纯，不记仇。 第四百四十章 他怎么这样 陆淼摇头笑了笑，倒了三杯水放在椅子上，提醒孩子们多喝水。 她进里间坐在桌子旁边。 整理好钢笔稿纸后，她一手翻动书页压着书本，一手握着钢笔，低头“窸窸窣窣”写画起来。 小院时间流逝娴静，下午四点多，周鸿一身汗地跑来接孩子。 见周时安没闹事，跟傅家两个孩子相处得也融洽。 周鸿悬了一下午的心终于落定，再三道谢。 大人之间的寒暄，小孩们不懂。 一个下午的磨合，三小只相处友好。 虽然不喜欢有人分走妹妹的注意力，但是小院里很少能见到第三个小孩。 大宝还是很稀罕这个比自己大的哥哥。 周鸿来接周时安，大宝二宝围在周时安身边，一人拉住周时安的一只手。 “哥哥明天还来哦！” “你明天还来不来呀？你要是来，我和妹妹的鸡蛋可以分给你半个……” 小明毅抓抓脑袋，呆萌又真诚： “算了，妹妹的不给你，我的都给你。” 周时安没急着回答，下意识扭头看他爸。 周鸿笑着点头。 周时安确认了，他爸是会来接他的。 他爸不是想丢下他不管。 收回目光，周时安望着跟前两个比自己矮的小豆丁，认真说： “来。” “哦，太好咯！” 小明夏高兴拍手，“哥哥，我明天等你哦。” 小明毅赶紧牵着妹妹的小手，一起表态： “我、我也等你！” 周时安点点头，被周鸿抱着走了。 夜里，堂屋里摆上了两个小盆。 唐梅在屋里洗漱，陆淼就和傅璟佑在堂屋给两个孩子洗澡。 陆淼问两小只：“喜不喜欢新来的哥哥？” “喜欢。” 态度相对居中的大宝，头点得十分果决。 反之一下午都粘着周时安的二宝，偏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 “夏夏喜欢新哥哥，可是新哥哥为什么一直这样呀？” 二宝收了收下巴，眉头皱在一起，努力板起小脸模仿白天的周时安。 周时安黑瘦黑瘦的，别看至于四岁多点，皱着眉头板着脸的模样，真有几分严肃和不耐烦的感觉。 二宝不同。 二宝小脸肉墩墩的，不是胖的那种，而是一种小孩子常见的婴儿肥。 小脸又白又嫩，她学不来周时安那种不耐烦的感觉，五官挤得乱飞，可爱又滑稽。 孩子爸平时不怎么言笑的性子，也被逗得“噗嗤”笑出声。 “那是因为时安哥哥刚来首都，和老家朋友分开，心里会舍不得……” 陆淼也有点想笑，不过点了点小明夏的鼻尖，还是认真地嘱咐道： “宝宝和夏夏以后要和时安哥哥好好相处，知不知道？” 小明夏认真点头，坐在小盆里抓着脚丫大拇指，认真问： “是不是和时安哥哥成为好朋友了，时安哥哥就不这样了呀？” 她又开始挤眉头。 陆淼轻轻点点头，继续嘱咐： “对，不过以后可不能在时安哥哥面前这样挤眉毛，他会不高兴的。” “哦！” 小明夏鼓着小嘴，认真点头。 睡前傅璟佑提着煤油灯又去菜地里转了一圈。 白天太阳越来越大，番茄没事，晒红了还能在植株挂两三天。 黄瓜不行，不及时摘下来就会老。 不仅里面会结种子，吃起来也会有一个酸味。 十几株黄瓜搭了好几排架子。 傅璟佑摘了两大盆进来。 藤上还有一些拇指粗细的。 就这个季节天气，长大也就两天的事。 傅璟佑跟陆淼商量，说打算拔两株黄瓜藤，再重新秧几株夏黄瓜，番茄也是。 回头等春季秧种的苗长到尽头，夏季种下去的，直接就能续上，一直能吃到秋天。 陆淼没意见：“我也弄不了这个，你抽空看着弄吧。” “嗯。” “今年还能吃上咱们自己种的西瓜吗？院里那几株西瓜苗，看着病歪歪的。” “应该能的，明天中午得空我看看，西瓜要掐尖。” 陆淼不懂这个，躺在炕上，又问起街道处那边通电的后续。 傅璟佑说，那边的意思是最少要有十户人家同意用电，才能立电线杆，现在已经八户人家了。 另外两户人头，办事处也有安排人在走访。 说还要再等一阵子。 陆淼叹气感慨：“这事儿整得真不容易。” 傅璟佑说：“就差两户，还是好弄的，最迟今年夏天肯定能通上电。” 比他们那边的小山村强多了。 他们那边就算是县里，也没有普及通电，更别说是乡里。 陆淼点点头。 知道这事儿不是着急催促就能办得下来的。 “睡觉~！” “嗯，明天中午我给你送饭。” “还送呀？要不还是算了吧，你中午在制冰厂干活儿也挺累的，我想让你歇歇……” “不累，明天给你送饭，我顺道带着过去一起吃，吃完直接回学校，一样的。” “那好吧。” 陆淼翻过身，爬他胸口亲了他一口，故意噘嘴变了一副撒娇的口吻： “佑哥真好，这是奖励～” 傅璟佑哑声低笑，大手在她屁股上拍了拍，“睡觉。” “嗯～” 这次真的睡觉了。 第二天，傅璟佑照常早起一个点，去制冰厂那边上两车货。 他回来时，顺路把周时安也带了过来。 原本想着吃了早饭后，就送媳妇儿去学校。 陆淼心疼他每天来回来去折腾好几趟，有自行车也累得慌。 早就吃完早饭自己跑了。 傅璟佑无可奈何，吃过饭拍了拍院里三小只。 嘱咐要听话，好好相处，就跨上自行车，也出门去了。 周时安确定他爸不是要把他丢掉，今天过来时，心态截然不同。 加上昨天已经相处了一下午，今天进院子的时候，冲着唐梅一声“姥姥”，叫得如雷贯耳。 给唐梅喊得一愣一愣的，连着“哎哎哎”好几声。 小院儿里多了一个大点的孩子，哥哥长，哥哥短的，喊得热闹极了。 原说是让唐梅帮着盯孩子。 现在好了，周时安就跟领头羊似的，带着两小只玩，反倒省了唐梅不少事。 再说另一边，星期一，一周的开始。 陆淼早早到了学校。 “陆同学，早上好。”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吃肉喝汤 这时候的人都热情，甭管是不是一个班级的，只要是脸熟，看见就会抬手打声招呼。 陆淼沿路和煦颔首回应，“早上好。” 今天手提袋里装的书多，本就沉甸甸的。 她走了一路，到学校是更沉了。 没在楼下停留太久，陆淼直接上楼进了教室。 时间还早，教室里没几个人，但邻座的王勉正好在。 陆淼走到座位处坐下，拿出上午要用的课本，她挂好书袋喊了王勉一声。 “早上好。” 王勉拖着木凳往陆淼桌边挪了挪。 “咋啦呀？小陆同学。” 王勉三十多岁，是班里年纪最大的学生。 相处好的几个同学，他称呼都是同学姓氏前面加个小字。 陆淼见怪不怪，脑袋往他那边偏了一点，说了四通报社的事。 “翻译稿件？不不不，我不行！” 陆淼刚说完，王勉赶紧拖着凳子坐回桌前，手摆出了花。 陆淼无语：“你怕什么？之前从我这儿借的英版名著，你不是看得挺好的？” 那会儿陆淼跟四通报社的社长刘守义交涉，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王勉。 王勉这人老实，底子也不错。 王勉局促红了脸： “我看书都是猜着看的……也不是每句都能看懂。” 陆淼笃定说：“你可以的。” 陆淼不是光通过王勉看课外书这一点下的定论。 毕竟是邻桌同学，王勉的笔记和课题试卷，她都看过，是没问题的。 让他翻译书面上正经板正的内容，起步过大，可能不行。 但四通报社需要翻译的，是国外那种类似娱乐新闻的稿件，要求会降低很多。 他完全可以胜任。 “我刚才没说完，他那边稿酬根据内容，五行以内两块钱，超过五行，十行内五块钱，超过十行就是八块钱。” 王勉脑袋依旧摇出重影，陆淼鼓励他说： “王勉，你家里条件我知道一点，这是个机会，你要是把握住了，以后不光能改善自己的条件，说不定还可以帮助家里。” “这周四自由活动，你可以先去看看情况，不行也没关系，但是如果行了呢？” 上了大半个学期的课，王勉不似开学那会儿的黑瘦。 他脸庞白净了一点，憨厚老实中，隐约能看出两分文弱秀气。 这么说或许不对，但就是那种读书人的气息就对了。 陆淼瞳仁闪了闪，没太纠结这个问题，继续说道： “别害怕踏出步子，人总是需要踏出舒适圈，接受未知领域，或许可以把它当成一次历练，帮助自己成长呢？” 王勉抿了一下嘴唇，有点被说动了，但是他心里始终存在一点疑惑。 怎么想的，他就怎么问出口的： “小陆同学，你比我优秀……不，你是班里最优秀的，这个工作，你没想过留给自己吗？” 陆淼眨眨眼，笑着反问： “要不你猜猜？” 她生的一张明艳的脸。 从前村里人没文化，单纯朴素地将她比喻成观音。 王勉毕竟读过书，肚子里有几两墨水，只觉得她的一颦一笑，都跟书里写的神妃仙子十分契合。 老处男王勉红了脸，羞赧又茫然地转开视线，直摇头。 他当然猜不出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陆淼也没瞒着他，坦然道出事情： “我本来是要去的，但是另一家更符合我的预期，我考量了一下，觉得很适合你，所以跟你推荐。” 王勉疑惑出声： “另外一家？” 陆淼点点头，说了出版社的事。 王勉瞪大眼珠子，震惊得说不出话，却又利索地直接竖起大拇指。 陆淼有更好的选择，王勉心里的疑惑解开了，震惊之余，真心替陆淼感到高兴。 陆淼看在眼里，也觉得没白费自己多倒腾这一出的工夫。 “你到时候去看看吧，别把事情想得太严重，平常心对待就行。” 王勉点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陆淼说得太轻松的缘故，他心里渐渐地，也开始觉得自己可以胜任。 排除其他方面的原因，单纯就陆淼聘上出版社翻译的工作，就足够让王勉受到鼓舞的了。 在王勉心里，陆淼虽然成绩优异，但她也是大一新生。 社会上的工作，她肯定也会碰壁，但是她还是去了。 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把工作当成历练，所以才进步得格外的快。 王勉心里抱了向她学习的念头，四通报社的工作，他决心去试试看。 聘不上也没关系。 回来继续学习打磨。 如果能聘上，那自然是更好…… 陆淼说了，可以交周稿，他可以课下时间慢慢做，也不影响学习。 能拿到国外的那种报纸，也能增加一些课外阅读和社会见识。 还能挣钱。 陆淼是好意…… 王勉顿了顿，本是漫无目的翻着课本看着，忽然转过身十分正式地说了句“谢谢”。 陆淼浅浅一笑，摆摆手。 顺水推舟的事，她没放在心上。 她有能力吃肉，就不介意带身边的人喝汤。 但前提是，这个人的人品没问题。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陆淼收回心思。 赶在第一节早课上课前的十几分钟，她把昨天译了部分的内容的书拿出来看。 之前从出版社带回来，带了六本巴掌大小的英版诗歌集。 这六本诗歌集，并不是所有内容都需要翻译。 所需要翻译，只是中间诗人的介绍和人物小传。 每本书里大概有四到六篇。 篇幅长短三五百字到一两千字的都有。 现在看的这本书里，陆淼昨天译了三篇，其中两篇短的，一篇小中篇。 末尾最后一篇是长篇。 巴掌大小的书本上面，印了五六页，翻译下来应该有两千字左右。 散文集不光书本比常规书本小，里面的字体也要小一两号。 密密麻麻的英语字母、单词挤在一起，看起来很费劲。 陆淼因而看得十分认真。 连上课铃响了她都没注意。 右侧的关洋洋轻推她提醒： “上课了陆淼。” “好。” 陆淼看了一眼诗歌集的页数，随手撕了一页笔记本夹进去做便签。 她收起书时，关洋洋看见了书封，问： “陆淼，你又买新的课外书啦？你看完了能给我看吗？” 第四百四十二章 得罪 “你只能在我身边看，午休的时候可以借给你，其他时候不行。” “行！” 关洋洋要借书，后面王勉也说要借。 陆淼借了关洋洋，当然也会借给他。 不过跟借给关洋洋的说法是一样的。 只能在教室里，在她身边看。 周边其他人听见，也跃跃欲试。 陆淼直接拒绝。 会借给王勉和关洋洋，是因为他们三个交情不错。 陆淼了解王勉和关洋洋的性子。 东西借给他们，他们会爱惜。 至于其他人，陆淼心里可没谱。 要是自己的书也就罢了。 但这是从出版社带出来的。 她得保证不能弄坏。 陆淼有课外书，但是只借给王勉和关洋洋。 他们三个平时关系好，经常坐一起讨论语法词句。 班里有些人能理解，但也有些人心里不得劲儿。 但书是人家的，人家想借给谁就借给谁，这点真没法说。 可就是有人愿意当出头鸟。 第二堂课的课下休息，陆淼带的水喝光了，准备去办公室找老师要点。 刚从座位上站起身，就听李月在后面嘀咕： “不就几本课外书吗？还借这个不借那个的，显摆什么呀？” “吃柠檬了？这么酸？” 陆淼侧目挑眉。 奈何李月根本没听懂她的内涵，还在不断提高嗓音嚷嚷。 就像是在往外发射信号，表态想要获取增援一样： “什么柠檬不柠檬的？我要是有课外书，我肯定借给大家伙儿。” “那就等你有了再说，没有你在狗叫什么？” “你说谁狗叫？？！” “谁问说谁。” “陆淼，你！” 李月一下子拍桌站了起来。 陆淼能怕她吗？ 必然不能。 “whatareyoubarkingat？” 你在狗叫什么？ 陆淼扭扭脖子，摊开手，耸肩嘲讽讥笑的表情并用。 李月气红了脸。 最近一阵子，她似乎找准了学习方法，罕见的能跟陆淼用英语拌两句嘴。 但英文词汇本就匮乏，涉及骂人的部分更少。 她知识储备量本就不及陆淼。 加上陆淼经过未来互联网冲浪，李月能辩得过她吗？ 答案显然易见。 陆淼分分钟秒杀李月，拿着水杯去办公室倒水了。 李月再次败下阵来，气得倒仰。 偏偏班级里的人望着她，纷纷讥笑窃窃私语，私底下都在说她是跳梁小丑，自讨没趣。 李月更气了，直接拍桌吼道： “我刚才明明是在替你们说话，你们为什么要这么说我！” 议论声淡去不少。 有人正面回应李月： “也没人让你说这些话呀……人家陆淼这次虽然没借给我们，难保下次不会借。” 毕竟之前也确确实实是借给他们出看了的。 保不准这次是特殊原因呢？ 没看见王勉和关洋洋借书，陆淼也条条框框说了一大堆吗？ 有人接话道： “就是，班长，你刚才说那话也太过分了吧！书是人家的，人家想借就借，不想借就不借……” “你把人给得罪了，以后大家想借书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英语一班哀声怨道，满腹牢骚。 李月牙齿打颤。 原本以为会获得支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气归气，李月有点不能收场，眼眶一热，眼泪汪汪的又“啪嗒啪嗒”往下掉。 每次都是这样。 跳出来找人家麻烦，说不过别人了，不是装弱就是哭，搞得跟别人欺负她似的。 班里人觉得李月这人差点意思，纷纷撇嘴转过身，各忙各的去了。 懒得再搭理她。 李月坐回位置，愤怒极了。 可是，一想她拿了陆淼的名额，在国家公文英社又找到了一位老师，李月心里就又雀跃起来。 陆淼不就是仗着成绩好，所以才敢为所欲为吗？ 等着吧！ 她会把她拉下来的！ 李月愤愤的想。 很快翻开专业课本，按照国英社谈老师教的小技巧，默默套句型加深巩固记忆。 陆淼只顾自己和自己小圈子里的人，其他的人顾不上。 中午傅璟佑过来送饭，陆淼还是带他去的外语院楼侧小树林那边。 上回她吃饭，傅璟佑在一旁看着，这次傅璟佑带了饭盒一起过来的。 两人肩并肩吃着饭，吹着夏季小风，感觉还挺好。 闲着没事，陆淼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傅璟佑聊天： “人民大学不学英语吗？” “有的专业学，我们没学……” 傅璟佑缓了一下，又说： “原本也说要上英语课，但是会的人太少，而且大部分都跟我一样，只会认拼音里的abcd。” “估计是这个课不好安排，就一直没动静。”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说： “等回头得空了，我教你！” 傅璟佑摇头。 陆淼推他：“干嘛摇头？” 傅璟佑如实说：“咱们老祖宗的文字博大精深，认得咱们自己的字就行了，学洋人那些玩意做什么？”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但是目前的情况，和未来后世不同。 国家还没强大起来，该学的还是得学。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我，翻译能拿那么多钱……就算不看薪水，看技术也是一样的。” 陆淼及时纠正他： “你学电机专业，以后少不了要接触更先进的设备，现阶段先进设备从哪里来？从国外。” “要是回头有机会接触了，你连说明书都看不懂，那能行吗？” 傅璟佑被她唬住，细想一下也觉得有道理。 他不情不愿点了一下头： “那行吧，你抽空教我？会不会很累？” “教你和教别人能一样吗？那怎么能是累？” 陆淼娇气嗔怪瞪了他一眼。 “嗯。” 傅璟佑弯唇浅笑，很满意妻子偏袒自己的态度。 “洋文里你的名字怎么说？” “我的名字？” “嗯。” 傅璟佑点头。 陆淼明艳的脸娇笑起来，狡黠的使了点怀心思： “dear，baby，honey……是你的话，这三个你叫哪个都可以。” 傅璟佑信以为真，点点头又问： “我这么叫，那别人怎么叫？” “你就叫你的，你老管别人干什么！” “好吧。” 傅璟佑拂了一把后脑，“那不管。” 陆淼满意了，哄着他说： “还记得我刚才告诉你的吗？叫一声听听？” 第四百四十三章 她的情话 傅璟佑凝眉想了一会儿，凌唇张合，试探着说： “honey……？” 他的口音并不标准，甚至因为不太确定是否是正确的读法，说起来还有些犹豫。 可他神情专注，嗓音低低哑哑，以及倒映出她面容的深邃含情桃花眸，足以弥补一切深情。 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陆淼黑白分明的漂亮荔枝眸闪烁两下，长睫微颤忽然“哼哼”笑出声。 “mr.fu，iloveyou，alwayswill.” 她红艳艳的唇瓣轻轻张合，嗓音轻柔，陌生的洋文听起来就像是情话。 事实上，她说的也的的确确是情话。 mr.fu，iloveyou，alwayswill. 傅先生，我爱你，始终如一。 傅璟佑不会英文，自然听不懂。 可并不影响他感受到媳妇儿的心意。 她眼眸弯弯，唇红齿白的，林间班驳的光影下，一颦一笑整个人都像是发光的珍珠。 明丽璀璨得让人移不开眼。 所有感情都藏在眼睛里。 她爱他。 胸腔悸动深沉，有种难言的满足。 傅璟佑浓密睫毛颤动，阖上眸子缓缓倾身。 上次被她在外面亲了一下脸颊，他就羞赧惊慌得不行。 这次，却又变成他克制不住地吻向她。 爱是很奇妙的东西。 它是悸动，是责任。 是耐心，是偏袒。 是苦，也是甜…… 生活循序渐进，傅璟佑渐渐品尝到了如蜜一般的甜。 他放开陆淼，气息微喘，沉声许诺： “我会学会的。” 为了未来家庭更好地生活，也为了紧跟媳妇儿的步伐。 “嗯。” 陆淼颔首，抿着红润唇瓣笑起来。 “快到点儿了，你该回学校了！” “嗯，晚上回家见。” “好……对了佑哥！” 陆淼收起饭盒，在傅璟佑起身前，又拉住他衣摆。 她鼓着红润唇瓣撒娇： “我已经完事了！晚上要喝汽水，要井水镇过的！” 周鸿提来的那一箱汽水，就放在陆淼床头的小桌下面。 她一直惦记着。 “不行。” 傅璟佑拉回衣摆，严肃得一点也不像刚才的温柔神情： “之前姨妈说了，刚完事也要忌口，要不然还会回来，对身体不好。” 陆淼站起身跺脚，想发泄不满。 傅璟佑哄孩子似的揉揉她脑袋： “明天下午给你弄。” 陆淼抿了抿唇瓣噘嘴，“要井水镇过的！” “好。” 那行吧。 多等一天就多等一天吧！ 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午休不到半个小时。 怕傅璟佑一会儿着急忙慌，骑车顾不上打量路况。 陆淼不敢再耽搁下去，摆手催促道： “你快去吧，我也上楼了！” 傅璟佑颔首，连带媳妇儿的那份，把空饭盒装进包里。 推着树影下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往人大那边去。 …… 翻译人物小传的事，陆淼本来不急。 出版社那边说过，十五天内交稿，或者交一半稿都行。 陆淼原本想着慢慢做，下周四自由活动课弄完再送过去。 等到周末学校放假休息，正好可以抽空再过去一趟。 那会儿初稿应该审核得差不多了，正好接上第二次的工作安排。 陆淼时间规划得不错，结果上楼准备上午休时，班导李建成正在黑板上写通知。 下周自由活动课改成义务劳动课。 天越来越热，地里农活也越来越多，到处都缺人手。 各个学校都参与下乡劳作。 陆淼只好重新调整时间安排，预备在本周末弄完所有人物小传送去出版社。 这样一来，即使下周四参加义务劳作，原来的周末计划也不会被耽误。 午休王勉和关洋洋借了她的书慢慢翻看。 她则利用时间，把早上看过后在心里粗糙打过腹稿的内容。 比对着诗歌集英文语句，进一步细致用中文复述下来。 关洋洋不知道陆淼在做什么，加上手里有书，关洋洋专注看书，就没怎么关注陆淼。 王勉不一样。 他知道陆淼在出版社下面办差，接了翻译的工作安排。 陆淼奋笔疾书，王勉频频回头，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译稿的工资为什么那么高？ 缺少人才是其一。 其二则是因为翻译从来就不是轻省的活儿。 王勉学英语专业，他深知这一点。 可是看陆淼一个磕巴都不带打的。 一边看书，一边译稿，从头到尾顺畅无比。 就跟照抄似的。 王勉吃惊之余，实在无法理解。 他理解不了陆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真跟外面传得那样，她真的是学神不成？！ 陆淼不知道，在王勉心里，她已然是传奇般的存在。 …… 陆淼利用在校午休时间译稿。 平时半天课，她在家也是大部分时间在桌前忙碌。 孩子们嬉闹，偶尔会跑过来，缠在膝前躲来躲去，嗓音细软地尖叫喊妈妈。 唐梅怕打扰到她，总是会把房门带上。 周时安也很懂事，看出陆淼有事要忙，就带着两小只去院里撒欢玩。 有了一个大小孩带着，傅家两小只明显比过去更加欢脱。 渐渐地，小院也关不住他们了。 唐梅就抽出空闲，拎着小零嘴和水，带着一大二小的三小只，时常出去溜达。 他们出门，小院安静下来，也方便了陆淼。 时间缓速推进，中间隔了一个周四。 周五再去学校上课，王勉带了好消息给陆淼。 周三下午下课早，他周三去的四通报社，经过一系列的考核，最终被留用了。 本来想昨天说的，但是好几个班级一起参加义务下乡，场地乱得很。 他一直没机会跟陆淼说这事儿。 四通报社安排的工作内容，以及许的条件，都和陆淼之前跟他说的一模一样。 王勉脸庞红润，兴奋又激动： “小陆同学，真的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哪接触得到这个？！” 陆淼微微侧过身坐着，白嫩指尖勾着麻花辫发尾搅了搅，挑着眼尾笑说： “先恭喜你了，不过我可不白帮你，等你拿到一笔稿费，请吃一根老冰棒不过分吧？” 王勉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仅是一瞬，王勉反应过来，点头又摇头： “不过分，一点不过分！”(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 那位谈老师 那么好的差事，只要把控好了，以后前途无量。 陆淼这是变相给他谋了一份出路。 在这份出路面前，区区一根老冰棒算什么？ 王勉答应要请陆淼吃冰棒。 事后过去好些年，再回想这个事，王勉心中仍然感慨万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人一生的机缘都是有定数的。 他在那时偶尔会想。 如果在最初没有陆淼的牵线搭桥。 他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那么顺遂地，抵达那个高度…… 傅家小院的黄瓜、番茄到了夏日丰收季，压根吃不完。 唐梅送完几户交好的邻居，家里还剩下不少。 傅璟佑和陆淼上学时候，各自都揣了一些。 陆淼恭喜完王勉，从帆布袋拿出洗过的黄瓜、番茄，给平时交好的几个同学都分了一些。 关洋洋喜欢吃番茄，陆淼给她多拿了点。 其实也就比别人多两个。 家里是有不少，陆淼嫌拎着重，也没拿多少。 陆淼周边一片其乐融融。 斜后方，李月垮着脸盯着陆淼看。 身边有跟她交好的女同学，轻轻推了推她： “班长，上周书店放了消息，说这周会上新书，下午没课，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吗？” 李月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星期六、星期天我有别的事。” 两个女同学对视一眼，想了想，又说： “明天放假，你要是今天没空，明天一起去也行呀，我们几个正好结伴。” 李月抿了一下嘴，皱眉不耐烦道： “哎呀我都不说不去了，你们去就是了！” 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学习的事，还得有人在前面牵引才行。 “那好吧……” 两个女同学对视一眼，有点尴尬。 很快退离李月身边，坐回自己位置，讨论起去书店的安排。 中午最后一堂课，是思想政治课。 上完课，放学铃声响起，老师夹着书本先走了。 陆淼慢吞吞收拾东西出教室。 走到楼梯间时，一声“谈老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陆淼注意力在“谈老师”上面，从而忽略了那道熟悉的女声。 下意识顺着楼梯往上看，放学期间，不少学生从楼上下来，根本看不见什么。 她和这位谈老师大概没什么缘分。 最开始想着要找，对方不在学校。 现在虽然在学校，也间接地遇上了，手里没有推荐信，却也不好再上前了。 ……算了。 反正也找到靠谱心仪的工作了。 陆淼微微思忖，短暂驻足后，跟在人群边缘下了楼回家。 周五下午在家做完稿件收尾。 陆淼仔细翻页检查，确定没问题，统一装进纸质文件袋里收好。 第二天一早，傅璟佑去制冰厂忙活。 陆淼跟着起大早，收拾收拾在大宝二宝脸上各自亲了一口，她装好稿件，提着口袋也出了门。 出版社编辑部的徐红梅，徐编辑负责跟陆淼交接。 当着陆淼的面，徐红梅直接稿子抽出来看。 开头、居中、结尾，徐红梅各看了几页，便点着头道： “稿子审核需要一点时间，我先给你安排别的稿件吧，省得你这次空手回家。” “哎？” 陆淼有点懵，“稿子质量还不确定能不能过关……今天就给我新的任务，可以吗？” 陆淼之前了解过。 每次交稿都需要经过审核。 确定没问题了才会安排新的工作。 她原本是打算下周四交稿，预留两天审核时间，下周末过来正好跟进情况。 后来学校通知，下周四的时间被占用，为了不和周末冲突，她才提前交的稿子。 正常情况确实如陆淼了解的那样。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上回在这边接受考核译的手稿，已经被钉在了编辑部科室的小黑板上，成了模范稿。 她的外语功底，办公室里不少编辑都十分认可。 徐红梅抽了她部份稿子检查，就是为了初步确定水准，看看有没有滥竽充数。 “我刚才粗略看过，问题不大，可以先给你安排别的工作。” “后续编辑部进一步审核，如果稿子存在小问题，会有人辅助订正。” “如果问题很大，稿子就会打回来。” 陆淼点点头，问了个疑问： “我要是没过来这边怎么办？会不会耽误事？” “上回不是留了你的住址？” 徐红梅笑着说： “有问题的稿件，社里会调查译员上回过来的时间，如果间隔得不久，就会寄到家里。” 如果间隔得久了，比如半个月一次的固定交稿日期，译员上回过来是十一二天之前，社里则会选择暂时等待。 等截稿期，译员过来时，直接交到本人手里。 陆淼点点头，了解了大致情况。 看来回去还得在门口装个小信箱才行。 万一哪天真的有稿子打回来，送信的人乱扔，再给弄丢了…… 陆淼短暂走神，徐红梅已经回办公室提了个小框出来。 小框子，用细麻绳捆着两捆书本。 都是上次那种巴掌大小一本的。 一捆十二本。 除了那两捆书，一侧还扎着一个纸封文件袋。 陆淼微微睁大眼睛，“这次这么多吗？” “社里需要翻译稿件很多，这里面都是国外诗歌集，有著名诗人的，也有流浪诗人的。” 徐红梅拍拍小框，一边笑，一边领她在过道长椅上坐定。 “任务呢，也分两种，一种就跟你这回交的稿件一样，整理诗人人物小传。另一种……” 徐红梅抽出筐里的文件袋，解释说： “这个是美国民主诗人，沃尔特·惠特曼的《草叶集》精选十六篇的一部分，需要中译所选诗歌内容。” “最终的完成版译稿内容，后期会节选部分纳入明年春季的中学课本。所以对译员的功底有严谨把控，翻译起来也更有难度一些，有信心试试吗？” 徐红梅把主动权推给陆淼。 陆淼羽睫轻颤，沉思起来。 纳入中学课本……说明是经了国家教育局那一部分的。 小筐里的选择有两个。 徐红梅既然会问她有没有信心尝试，那就说明，她是看好她的。 “我试试吧……” 陆淼略微想了一点，接了她手里的文件袋。(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 教学课本 “我下周末会再来，到时候我会带来部分稿子，如果您觉得我的能力可以，我就继续。” 如果觉得她能力不行，徐红梅还可以另做打算。 徐红梅杳不可闻点了一下头，眼里闪过赏识的光，拍拍陆淼肩膀道： “年轻人就是要有股冲劲儿，别怕出错，有错误才会有成长。” 陆淼点点头，心里有数。 翻译诗歌，和翻译常规书本内容不同。 诗歌不光要求内容准确，更要求文字有“美感”。 对陆淼而言，翻译是一样的。 只是翻译诗歌部分内容，要保持文字的流畅优美，需要多花费一点时间而已。 陆淼捧着文件袋，余光扫了一眼框里两捆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费点时间就费点时间吧！ 那么多书，真领回去，每天拎来拎去的，也累得慌。 换个角度想，工作程度其实差不多。 诗歌还说得上是精稿内容，作为翻译稿件来说，更能打磨基础，是不错的锻炼机会。 陆淼想着，想法愈发坚定，“我就选这个了。” 徐红梅欣慰点头，领她走流程开单子。 期间，想到什么，陆淼尴尬道： “徐编辑，您这儿还有富余的文件袋吗？能不能给我几个……” 陆淼尴尬得不行。 稿纸她知道百货大楼有卖的。 纸质文件袋，她问了好几个地方都没买到。 今天用的这个，还是之前搬家从崇文门那边的书房拿过来的。 也是家里最后一个了。 徐红梅会意，笑着说： “行，一会儿我给你拿点儿。” 给陆淼开好收据单，徐红梅依言回办公室拿了一叠纸质文件袋出来。 徐红梅也没数，就随手一下，不料巧了，正好十个。 “先拿回去用着，下回用完了再跟我说。” 陆淼脸颊微红点点头。 徐红梅跟陆淼确认下周末过来的时间。 跟陆淼说定下周会等她过来，徐红梅就摆摆手，先放陆淼回去了。 …… 周末期间，家里孩子有孩子爸爸辅助带着。 陆淼劳逸结合，瘫在堂屋桌边看精选《草叶集》。 她过去就是家里捧着疼的金疙瘩。 唐梅知道她看书是跟工作有关，心疼坏了。 把她惯得跟太上皇似的，左手边上摆着水杯，右手边上摆着花果、零嘴。 要不是怕打扰到她，唐梅恨不能上去问一句，要不要喂她嘴里。 陆淼懒蛇一条，翻着纸页看着。 大大方方的，有滋有味地享受姨妈和孩子爸的“照顾”。 好日子不过三秒，手抄钉装页的《草叶集》还没看完两篇内容，院门一阵“嘭嘭”响。 孩子姥爷过来了。 院里两小只一阵尖叫，一左一右抱着姥爷的大腿嗷嗷叫。 姥爷长，姥爷短，有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两个外孙，陆远征被喊得心花怒放。 一躬身，陆远征把两个养得白胖圆呼儿的小崽儿抱了起来。 “还记得姥爷呢？” 小明夏软软点头，在姥爷脸上香了一口： “夏夏记得姥爷～” 小明毅虎头虎脑跟在妹妹后面表态： “宝宝也记得姥爷，姥爷、姥爷真漂酿呢～” 说完，小明毅也在姥爷脸上亲了一口。 留下一个大大的口水印子。 陆远征也不恼，难得软和了神色，哈哈笑半天。 大宝二宝被陆远征抱着，周时安站在院里，就显得格外突兀。 陆远征起初以为邻居家的小孩，和善点点头，没太在意。 周时安也懂事，乖乖上前，跟喊唐梅“姥姥”似的，跟着大宝二宝一起，喊陆远征“姥爷”。 把陆远征喊得一愣一愣的。 陆远征回头看傅璟佑，傅璟佑就简单说了一下什么情况。 陆远征点点头，随后放下大宝二宝，一碗水端平，提着周时安举高高，也抱了抱。 毕竟是小孩子，行事都看大人脸色。 傅家、陆家的大人都和善，周时安心态放松，像大多普通小孩一样，被新姥爷逗得尖叫大笑。 陆远征中午在这边吃饭，唐梅忙活张罗。 陆淼在堂屋看书，见他来也没起身，就喊了一声“爸爸”算是打招呼。 陆远征扫她一眼，坐在长桌另一头。 招手把三个孩子唤到跟前，拿出新买的玩具，教孩子们玩。 是绿色塑料外壳的小相机，拍不了照片，但是按下快门键什么的，里面能切换看见不同的小人。 多是外面卖的小人书里人物。 傅璟佑给老丈人倒水。 孩子们趴在姥爷身边，童言童语嘻嘻哈哈的。 哪怕夏季天气逐渐燥热，画面看着也总能让人体会到一种静谧的安稳。 有种岁月静安好的感觉。 嗯…… 陆淼托腮，享受生活般地舒了一口气。 看着二宝手里的小相机，心里忽然联想到了之前刚进入大学时，那个拍照师傅手里的相机。 日款尼牌，进口货，不便宜。 但是拍摄效果还不错。 对比现阶段国内普遍使用的大头老式照相设备，简直就是飞跃的技术。 要是有一部就好了，家人呀，孩子成长呀，都能记录下来。 陆淼一手托腮，一手食指在桌上扣扣点点。 钉装页的《草叶集》早被她合上夹在了书本里。 陆远征斜眼睨一眼，觉得他这个漏风的小棉袄肯定没憋好屁。 放平时，陆淼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心里肯定一百个不高兴，可是今天…… 陆远征的直觉不错，她就是没憋好屁。 “爸！” 陆淼开口了。 陆远征抱着二宝抬眼看她，“怎么了，大文豪。” 陆淼假装听不懂他的内涵，赶紧拖着椅子坐到他身边去。 “爸爸，我跟你说个事儿。” “？” “我们学校有个老师，年纪挺大的，他没结过婚，所以也没子女。” “然后呢？” “他有一部相机，说我要是给他当干女儿，他就把相机送给我。” “？” “？” “？” 陆远征，唐梅、傅璟佑齐齐回头。 三个整齐的问号冒了出来。 唐梅一脸懵，走近几步，口吻狐疑，意味不明： “送你相机？” 陆淼点头：“嗯，他说让我给他当干女儿就行。” “你缺那个相机？你要相机做什么？” 陆远征着了道。 第四百四十六章 友谊商店 “相机可以拍照呀。” 陆淼实诚说，接着又摇头： “不过我说了，我不缺他那部相机，我不用他给我相机，我爸会给我。” 陆远征皱眉打结，有点没转过弯来。 旁边傅璟佑凌厉剑眉挤了挤，表情有点不严肃。 怕笑出声，赶紧去了院里，没事儿找事儿干。 媳妇儿的新型诈骗，他真没眼看。 但是媳妇儿肯定是不能得罪的，那只能得罪老丈人了。 屋里，陆淼继续彩虹屁鬼扯： “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我想要相机我爸肯定给我买。” “爸爸，你给不给我买？” “……” 陆远征沉默了，一言难尽地望着眼前漏风的小棉袄。 缓了好半晌，陆远征搓搓头，“买吧那就。” 一旁唐梅回过味儿来，又好气又好笑： “鬼精的丫头就是唬你的，你还真被她唬住了？” “那怎么办？不买能行吗？你看她什么话都敢编。” 陆远征起初是有点没回过味儿来。 可他又不傻，这么大的坑摆在眼前，还真看不出来？ 可是能怎么办？ 这个死鬼犟种丫头，平时也不要别的。 就开的这一次口，他还能不给买了？ 陆远征拍板决定： “买！” 陆淼乐了。 她就喜欢财大气粗的！ 不过她也不是不明事理，当场就明说了，买相机的钱，算她和傅璟佑借的。 她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跟家里开口。 但是她不想这样。 不然孩子爸爸心里会不会难受，先放在一旁不说，以后在家里肯定干点什么，思想和行为上面都会受限。 陆淼是想记录生活、记录孩子们的成长。 让孩子爸爸跟她和家庭生分，可不是她的目的。 她考量的是不错的。 从陆远征说买相机以后，傅璟佑就一直沉默不说话。 直到她写了欠条，那个老实的男人才缓和了一丝丝神色。 陆淼是陆远征唯一的姑娘，耍着赖想要一样东西，陆远征肯定只有买的份儿。 但陆远征也很能体恤女婿离家的不易。 也怕年生后生在他们面前放不开，姑娘打欠条的行为，陆远征是认可的。 一切走个形式。 要是两个孩子出息，挣了钱给他，他就收着。 要是日子紧吧，没有也就没有了。 反正就跟他们小姨妈平时说的一个样。 以后这些东西，还是两个孩子的。 陆远征身份特殊，出入友谊商店畅通无阻。 加上过去在友谊商店给大宝二宝买过小玩意儿，陆远征对照相机的价格，心里多少有点数。 在傅家小院吃了午饭，陆远征私下给了唐梅一部分生活开支，之后开车回了一趟学校。 再过来时，直接要带女婿和漏风的棉袄去了首都友谊商店。 陆淼来时相中的是日款尼牌的单反。 到友谊商店对比一圈，又看上了德产福伦达单反相机。 和后世电子快门、电子测光的机子不同。 因为是纯机械结构的机子，一切操作都靠手调，它不需要充电，就算没有电池也可以正常拍摄。 如果配备电池，则可以另外使用闪光灯等功能。 早期相机一般都是这样。 看相机的时候，陆淼也额外获取到了一个新的知识点。 她之前一直以为，拍出彩色画面，跟相机直线挂钩。 实则不然，区别在于黑白胶卷和彩色胶卷。 简单明了，就是字面意思。 黑白胶卷洗黑白照片。 彩色胶卷，洗彩色照片。 了解到这一点后，陆淼在柜台看了好几块产地不同的相机后，最终选定德牌。 没别的原因，展示的拍摄效果都差不多，但戳中她的，是德牌更加小巧的机身。 方便携带，频繁使用的根本。 要不然买个大疙瘩回去，没几次就不爱捣腾了，钱等于白花。 进口货也是真的不便宜。 先前在百货大楼看的国产相机，价格一百八到二百八顶了天。 友谊商店上来就是四百七。 纵使陆淼过去大手大脚惯了，也不由得犹豫起来。 陆远征看自家姑娘犹犹豫豫，又爱不释手的样儿，还是给买了。 当然，免不了地要唠叨一通，嘱咐陆淼以后好好学习，别在书上整杂七杂八的云云。 陆淼一路小鸡啄米地点头。 买相机送了两卷胶卷，都是彩色的。 一卷36张，平时买，要三块钱一卷。 黑白胶卷要便宜一些，一卷也是36张，卖两块。 胶卷很多地方都有卖。 之前逛的百货大楼里就有。 买交卷的地方不用发愁，但四百多块的相机，别说放以前乡里想都不敢想。 就是放现在，傅璟佑也没想过会花这么多钱，买这么个玩意儿。 但是媳妇儿想要，而且买都买了，他也没话说就是了。 不过心里难免有点想法。 现在身上背了老丈人的债，以后得更加努力才行。 要不然债还没还完，媳妇儿再有点想要的，或者家里急需要点什么开销，他真艰难拿出手…… …… 夜里关上房门。 睡觉前，陆淼坐在床边捧着相机，一会儿对准这里，一会儿对准那里。 傅璟佑坐在一侧，捏着相机皮匣子拧眉走神。 陆淼镜头对准他，喊他： “佑哥，看我！” 傅璟佑偏头。 眼前“zeng”的一下闪过白光。 他晃得偏头闭上眼睛，陆淼则在相机里记录下了第一张宝贵的照片。 傅璟佑垫着枕头半靠在炕头，她黏糊上去趴在他胸口： “干嘛一直闷闷不乐的呀，是不是我买这么贵的相机，你不高兴了？” 陆淼以为，傅璟佑是因为她跟她爸借钱的事烦闷。 “没有。” 傅璟佑抚摸小猫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拂过她脊背，忧思啧声道： “我就是想，怎么洋人的玩意儿在我们这儿卖那么贵？” 下午在友谊商店见识的洋玩意儿，一个比一个贵。 二百起步的东西都算是便宜的。 “他们的东西在咱们这儿卖这么贵，那咱们的东西呢？在洋人的地盘卖什么价？” 陆淼想了一下，说： “也有卖得贵的，就是少。” 陆淼跟他举例崇文门那边的花儿作。 傅璟佑摇头，“这算是手工工艺品的，那器械类、工业类的呢？” 第四百四十七章 先拿老丈人开刀 陆淼没吭声。 她其实也不太了解这些。 但以她对这段历史的了解，好像真的没有。 国外各方面技术，确实甩国内一大截。 这个时间段，国内都是花巨资引进国外技术。 陆淼一向是知道最多的，她一沉默下来，傅璟佑心都快凉了。 一部德牌相机，敲响了国人傅璟佑的心里警钟。 心头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一想到自己国家的钱都被洋人赚走了，傅璟佑心里就痛快不起来。 他长吁短叹地睡不着觉，干脆起身下炕，烦闷捧着书本翻了起来。 陆淼摸索单反焦距拍了几张照片，就把相机收了起来。 “干嘛总是皱着眉头呀？凶凶的，以后长皱纹还显老。” 傅璟佑坐在陆淼平时译稿的小桌前。 陆淼就在炕沿垂腿坐着陪他。 傅璟佑心头沉甸甸的，不想影响媳妇儿的心情，又不知道怎么说。 “有点事想不明白，心里烦得慌。” “什么事？说给我听听，兴许我能给你出出主意，开解开解。” 傅璟佑哑然，缓了半晌放下书本，转过身握住媳妇儿的两只手，面对面蹙着眉骨道： “国人只要勤奋努力，慢慢地，日子总会好起来。” “那国家呢？” “校里老师说，国际上都不认我们的钱，人家只认美元。” “是。” 陆淼拉他上炕躺下。 “那是外汇。” “外汇？” 陆淼点点头，缓声为他科普。 这一天，继在友谊商店开了眼界之后。 傅璟佑又从媳妇儿口中，了解到了什么是外资，什么是国际硬通币。 国家技术落后，要从别的国家引进技术就要外汇。 就是把自己国家的东西产销出去，再用换回来的美元买人家的东西。 傅璟佑心里存了一丝想法，事后一段时间，也一直思忖这个事儿。 看书看报纸，蹲学校图书馆，跑国光书店。 崇文门陆家的小书房，傅璟佑拿了钥匙也过去了几趟。 看的相关书籍越多，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傅璟佑的一颗心，就越发沉重起来。 国外主力发展重工业，轻工业内容相对受到忽视。 因此，我国现阶段主力出口内容，优势较大的一部分，就是轻工业。 其中重占比的，就是纺织品。 比如半袖衣服，袜子等。 属于薄利多销。 可是，在对比购入重工业产品面前，这些根本不够看。 举个简单的例子，前两年国家购入一批大型发动机，花费了5亿的外汇。 这5亿的外汇，要卖多少半袖、袜子才能收回来？ 想帮助国家，要么就是做到努力突破技术，自我研发创新，减少花费巨资还要求人的窘境。 要么就是搞外汇。 傅璟佑私下了解了一下外汇。 港市是国家唯一的外汇出口。 而现阶段政策，普通公民根本没有合法突进前往港市。 能过去的，基本就是顶风走险不合法。 放在以前，如果没上大学，没有媳妇儿家人，傅璟佑肯定会往外钻一头。 现在是不可能的了。 顾及老婆孩子是其一。 其二，老丈人成分根正苗红，怕扯上事端，京市这边的黑市，傅璟佑都没再去过…… 重工业技术，尤其是军工方面，很难做到突破。 十年、十五年能成功研发一个新的项目，就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傅璟佑心里有好几个出发点。 短暂期间在技术方面得不到突破，那么，或许可以另辟蹊径，在现阶段基础上做到自给自足，也是成功迈步的一种。 想到就干。 日子照常平静进行。 和过去不同的是，傅璟佑每天都会买最新一期的报纸。 课下扎在图书馆和机电厂的时间，也明显增多。 时刻了解摸索现阶段国家所缺乏和所需要的东西。 揣摩了又揣摩，渐渐地，在物理实验室、化学实验室等地方，完成学校作业后，傅璟佑利用老师发放的离子电池，也会自主尝试做一些其他的小实验。 除此之外，傅璟佑更从拆卸中摸索，尝试深入了解更多的原理。 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老丈人办公室的挂钟。 某天上班，陆远征一抬头，发现墙上的挂钟没了，皱着眉头走近桌边，笔筒下面压着一张条子。 ——钟坏了，我拿去修，修好了还回来。 落款是他女婿的名字。 陆远征看看条子，又看看办公桌对面空荡荡的墙。 虽然狐疑，最终也没太放在心上就是了。 隔了几天，午休课间，傅璟佑抱着挂钟过来。 “修好了？” “……修好了。” 傅璟佑低声应声。 原动系和传动系原理，他差不多摸清楚了。 陆远征扫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看文件。 原本以为他这女婿挂好钟就会回去上课，结果人隔着办公桌跟前站定，没走。 “？” 陆远征扬眉抬眼。 傅璟佑和他对视，凌唇抿动两下，开门见山道： “爸，我想看看你车。” 陆远征沉默了。 傅璟佑学的什么专业，陆远征再清楚不过。 可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光拆了他的挂钟还不行，还要拆他的车？ 陆远征没说话，傅璟佑挪着步子催促： “快点吧，爸，午休没剩多少时间了。” 一会儿下课，要是别人看见他拆校长的车…… 不是。 要是别人看见他围着校长的车打转，还摸来摸去的，指定得闹出更多的事儿来。 陆远征心里有点隐晦的想法，但是谁让眼前这人是他家的姑爷呢？ 姑娘就一个，姑爷也就这一个。 陆远征拿了车钥匙给傅璟佑，不放心，就也跟着一起过去看。 车停在校区老师寝室楼后面。 那处周边有树，加上在楼后，平时有很大一片的阴凉地方。 傅璟佑到地方，直接开车插上钥匙，打动火，之后又从车上下来，开了前面的引擎盖。 他单腿提起踩着车头一侧，躬身摸摸碰碰看了一阵儿。 忽然就把手插进了腰侧黑色的斜挎包里。 陆远征就在旁边看着呢。 看他从包里摸出扳手和螺丝刀，陆远征心里直突突。 怎么？ 真要拆？？ 索性傅璟佑只是看了看发动机。 检查发现灰重，个别螺丝松懈，他给老丈人的车清了清，重新紧了上去。 第四百四十八章 没种 扣好引擎盖，傅璟佑抽下钥匙关好车门，把车钥匙还给老丈人。 陆远征微眯下眼，狐疑问： “这就好了？” 傅璟佑点点头，没说话。 他眼神空荡，偏偏神情又严肃得不行，手里攥着扳手和螺丝刀就往教学楼那边走。 神经叨叨的，一看就是心思早就飞去了天边。 陆远征也没揪着他问。 傅璟佑走远后，陆远征自己打开引擎盖。 仿照女婿的姿势角度躬身看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名堂。 陆远征念了句“什么玩意儿”，盖上引擎盖。 一脸懵的来，又一脸懵的回。 之前摸大铁牛的时候，傅璟佑学过修理发动机。 不过，那会儿只是学了一点外在皮毛。 国家购入的发动机，主要运用于航空。 发动机是飞机的心脏，傅璟佑心里一直记着这个事儿。 在老丈人这边看了小汽车的发动机。 事后去制冰厂干活，他又看了东风小卡的发动机。 之后到机电厂车间上实地课，什么电机、起动机等等，他细致听课，认真观摩。 知识面不断拓展，傅璟佑也了解到了电机和发动机之间的区别。 而发动机和发动机之间，也是存在区别的。 比如汽车属于内燃发动机，是通过内燃汽油、柴油产生热能，转换为机械能驱动车子移动。 飞机发动机不甚相同。 主要靠的是吸入空气进行增压，产生向前的推动力。 傅璟佑来回来去地研究电机、发电机、起动机，还有发动机。 感觉迷迷糊糊的，好像抓住了点小尾巴。 但是很多东西，都是书面知识，没见过实物，他也不敢草草下定论。 傅璟佑思忖自己动手试试。 学校实验课，傅璟佑和胡英来组成小组。 老师在黑板上写下气压与流速的逻辑构思。 两人商量，用上离子电池和130小电机，自制了一个小巧的简易吸尘器完成课间作业。 傅璟佑问胡英来： “有没有胆子干大的？” 胡英来一脸莫名： “什么干大的？” “搞发动机。” “？” 傅璟佑把巴掌大的简易吸尘器往他跟前推： “这玩意都能做，发动机咱们肯定也能做。” “你没毛病吧！” 胡英来眼珠子都快蹬出来了，烫手似的，赶紧推开一起完成的实验小道具。 “知道我们学的什么专业不？是电机！马达和发动机有一毛钱关系吗？还肯定也能做……你少异想天开！” “专业是专业，发动机的知识老师不也有讲？怎么就不行了。” 傅璟佑不信邪，“没种，不干拉倒，我自己干。” “？！” 胡英来气得倒仰。 发动机的知识，学习中确实有狩猎，可毕竟是皮毛。 一个内容是电流带动动力输出的装置，在于启动。 一个是泛指输出动力的装置，在于产生动力从而驱动。 中间差了十万八千里，哪有他说得那么简单？ 胡英来气不过，不甘心被骂“没种”，扒拉傅璟佑要套说法。 傅璟佑不鸟他，专注看书本上有关“工业之花”的内容。 胡英来不经意扫了一眼，更加震惊了。 “你刚才说想搞发动机，不会、不会说的还是飞机上的吧！！” 傅璟佑坦然点头。 干就干大的。 “我他妈真想一拳打死你啊，你到底在想什么？？” 胡英来想到就做，在傅璟佑胳膊肘上用力锤了几下。 胡英来虽然没深入了解过发动机这个东西，但是大差不差也知道一些。 发动机跟他们学电机就不是一码事儿。 车上的发动机跟飞机上的发动机，更不是一回事。 跨专业搞研究本来就是难于登天。 傅璟佑倒好。 他这是想直接把天捅个窟窿！ 胡英来想着怎么劝一劝他，让他别浪费时间和心思，还没开口，傅璟佑就已经先站了起来。 “发动机不参与就算了，麻烦给我挡住，要不然下次笔记不给你看！” 傅璟佑收拾东西，正好响起了午间下课铃。 胡英来愣了一下，往另一边看去。 果然，隔壁组的隔壁组，学地理气候的柳云舒也站了起来。 同学们收拾东西跟着出教室，胡英来硬着头皮堵过去，掩饰傅璟佑先走： “柳同学，我有事找你……” “你给我起开！” “我真有事……算了没事了，再见柳同学。” 错开步子拦了柳云舒几次。 估摸以傅璟佑的速度，差不多已经到楼下了，胡英来赶紧开溜。 柳云舒气到面孔扭曲，原地跺脚尖叫： “胡英来，你是不是有病啊！” 地理气候学的柳云舒，喜欢缠着工科院的傅同学。 这事儿相邻的几座学院，不少同学都知道。 一起上午物理实验课的同学见怪不怪，侧目扫了一眼后，几步加快速度往外走。 开玩笑，再不跑快点，一会儿都打不着好菜了。 这节课不是在他们原来的教室上的，还得回去拿饭盆呢。 …… 傅璟佑放学直接骑车去了制冰厂，干活儿回家在井边压水浇头洗了一通。 厨房门口唐梅看见，一个劲儿地唠叨： “又这样洗，又这样洗，怎么说了总是不听？一会儿大热一会儿大冷，别以为你年轻就不得病。” “……” 傅璟佑哑然听训。 拍拍屋里三个孩子的小脑袋，提上唐梅装好的两个饭盒和洗好的黄瓜番茄。 傅璟佑往里屋走了一趟。 “姨妈，我上淼淼那儿去了。” 他去送饭，唐梅自然不会拦他。 不过听他出堂屋的时候，挎包里“叮当”响，唐梅一下子警觉起来： “你又拿了什么？” “没什么，下午要去电机厂上课，我揣的扳手。” 傅璟佑可不敢说包里装的是刚进屋拿的汽水。 怕唐梅多问，傅璟佑赶紧出院门，推着自行车跑了。 京北军区大学： 外语院楼侧，傅璟佑和媳妇儿并排坐在阴凉的台阶上吃饭。 饭后陆淼喝他拿过来的汽水，半晌望着汽水玻璃瓶问： “今天的怎么不冰呢？” “这阵子天热，你在家光喝汽水，都不正经喝水，小姨妈盯着呢，这瓶就差点没带出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我可都看见了 “大夏天的，喝点汽水怎么了？真是的，这也要唠叨。” 陆淼噘噘嘴，不以为意。 傅璟佑温柔缱绻的笑着，纵容哄她： “长辈上了年纪是这样，你下回要喝就在房里喝，拿出去在她面前晃悠，不说你说谁？” 陆淼咽下汽水点点头，水润大眼睛弯了起来，笑眯眯地把汽水瓶捧到他跟前。 “一起喝了凉快凉快。” 傅璟佑顺着她的手，被她投喂似的喂了一大口。 “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傅璟佑从包里拿出本子，“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 本子上，是傅璟佑从书上抄下来的几个英语单词。 陆淼怀里揣着汽水瓶，歪头倾身看了一眼。 指着第一个单词，说： “turbine，这个是‘涡轮机’的意思。” “涡轮机……” 傅璟佑重复她说的话，又指了下一个，“那这个呢？” pressor，压缩机。” 陆淼回答着，白嫩指尖蹭过他本子，一个一个往下说： “pump，泵……” “等一下。” 傅璟佑着急忙慌从包里翻出钢笔，把她刚才说的，在对应名词后面用中文标注下来。 涡轮机、压缩机、泵、螺旋扇叶…… 脑海里模模糊糊的东西，仿佛又清明了一些。 傅璟佑满足地扣上钢笔盖，笑着说： “看来这个英语，我也得抓紧学了，不然以后书本都看不明白了。” “你最近在研究什么东西？” “也没有研究，就是多看了几本课外书，里面好些句子里都夹着这种英语。” 本来感觉没多难的理论知识，这么加上一句英语，突然就看不懂了。 现在好了。 以后比对本子看，就能直观领悟了。 他是个顾家的性子，就爱干活儿，怎么都不嫌累，能有点让他专注喜欢的东西，陆淼也开心。 “给你写的字母表会背会写了没？” “会写了，背的话，不知道准不准确，晚上你回去帮我听着点。” “嗯。” 陆淼颔首，在靠着腿侧的口袋里翻了翻，拿出一卷钱。 “早上忘了拿给你，你一会去上学，顺手拿给爸爸吧。” 昨天周日，陆淼去过出版社。 原本是会让徐红梅看看，她译的诗歌稿行不行，赶上上批稿子的审核结果下来了。 翻译准确率高达98%，徐红梅痛痛快快地领着她去结算。 六册巴掌大的诗歌集，人物小传31篇，中译总字数三万八千字。 按照千字五块计算，正好是190块。 陆淼留了九十块在家里，另外的一百，全在这儿了。 出版社结的是整钱，都是大团结。 十张，很好数。 傅璟佑点了点，就把钱收了起来： “那我一会儿回家一趟，这几天制冰厂那边也结了一些钱。” 陆淼怕他想左了，会产生心理负担，点点头没有拒绝。 看了下手表，时间还早。 陆淼卷着辫子发尾，小口喝着汽水和他聊起别的： “这两天班里有老师说起暑假的事儿，今年恢复高考第二年，不少老师要提前下乡做监考准备，暑假也会提前一些，大概六月底就要开始放假了。” “从老家那边出来，我就没给那边去信，你是不是也没？都这么久了，叔和婶婶应该也想你跟孩子们了，暑假咱们回吗？” 傅璟佑怔了怔。 怪他心思粗。 从南边过来以后，又是忙着在这边站稳脚跟，又是忙着生计、上课。 老家那边，他真没顾上…… 不过贺宏进和陈桂芬不是刁钻的人，应该会体恤他的难处。 “回吧。” 傅璟佑颔首，望着她征求说： “回去看看，带孩子住几天也不耽搁什么事。” 陆淼点点头，没意见： “还有一个来月，正好能想想买点什么，到时候一起给他们带回去。” “嗯。” “快上课了，回吧！” “好。” 小夫妻两个，一个站在台阶上挥手，一个推着自行车晃悠悠驰了出去，就此分开。 陆淼提着口袋上楼，进教室时，赶上李月站在教室门口。 李月虚虚拦了她一下，笑得阴险得意： “我可都看见了。” “莫名其妙。” 陆淼斜睨她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你！” 李月想跟上去说点什么，赶上班导李建成过来。 下午没有李建成的课，他一过来，班里同学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李建成不负众望，一边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画，一边笑着说： “相信大家都知道老师要说什么了。” “没错，天气越来越热，地里活儿也多了，所以啊，这周四还是下乡义务劳作。从下周开始，义务课也要从每周一次，改为两次，时间定在星期一和星期四。” 现在讲究劳动人民最光荣。 班里同学一个个拉出苦瓜脸，暗中叫苦不迭，明面上却不敢表示出来。 李建成看在眼里，笑着安抚提醒： “大家别灰心，坚持过这一阵子就好了。” “这个时间段主要忙活的就是割冬小麦，天热，到时候大家记得带上水杯，不要脱水中暑。” “是。” 教室里参差不齐地应声。 李建成笑着点点头，“好，大家收拾下，一会儿准备上午休了。” 很快响起午休铃。 大家在坐位上坐定，或看书或休息，教室安静下来。 午休的九十分钟，一直被陆淼把控用来分配做译稿工作。 她照常拿出手抄页和稿子安静忙碌。 从前这个时间里，专注写画的，只有她一个。 现如今王勉被她举荐，也在四通报社那边接了译稿的工作。 于是乎，午休期间，教室里专注写画的，又多了一个王勉。 王勉刚开始接触做笔译，一些报刊书面词汇总算拿捏不准。 他也没有不好意思，遇到不会的，就写在本子上递给陆淼。 跟陆淼请教。 陆淼接触笔译有一阵子了。 加上之前在译馆做过相关内容，翻译起来熟能生巧。 每次看完王勉递过来的纸条，她反应迅速，三两笔写下意思就把本子塞回去。 然后继续低头忙活自己的。 哪边都不耽误。 夏季窗外树荫悠扬，即使掠过教室里的风卷着微热的温度。(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章 不要脸 ——林中的鸟儿从未学习过乐曲，但我觉得它唱得很美…… 钢笔笔尖在稿纸上划拉，翻译出英文诗歌的字译。 陆淼没控制住的短暂走神。 自己工作挣钱，还能带着小伙伴一起。 大家共同努力的氛围，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与美好。 她在过去成长的时间里，趾高气扬、嚣张跋扈惯了，因而接触的世界和人，总是带有一部份相同的“特性”。 现如今家庭美满，她不再焦躁，自如地收敛了过胜的锐气。 或间接或直接地，也接触到了和从前不一样的世界和人。 怎么说呢？ 感觉有点奇妙。 大部分情况来讲，心理感受还不赖～ 陆淼唇角愉悦弯起，半挽起衣袖坐在那里认真写画。 光是看着背影，就叫人觉得亭亭玉立。 陆淼弯弯眉眉尾飞扬，专心完成工作。 殊不知，她与王勉传递本子的画面，早被斜后方的李月挤眼、努嘴的。 招呼后面几个女生看了个全。 英语1班的学神陆淼，课间公然传递情书的消息不胫而走。 陆淼起先不知情，隔了几天上学进入教室，发现班里女同学看自己眼神怪怪的。 关洋洋私下跟她提了一嘴，她才知道。 但是很明显，她知道得有些晚了。 不光班级里，学校不少人都在传她生活不检点。 陆淼还没做出反应，流言蜚语传得太厉害，班导李建成过来敲响教室的门，喊她去办公室。 陆淼眼眸微微闪烁，抿了一下嘴唇。 手提袋没来得及放，陆淼提着就去了办公室。 班里起先都不相信，现在班导都出面了，等于变相坐实了一半。 班里立即闹哄哄起来。 其中李月几个面露讥笑，声音最大： “和这种人在一个班级，真是晦气！” “就是，大家都专心搞学习，她做出这种事情，也太恶心了吧！真给咱们外语院英译专业丢脸！” 外面传的都是陆淼私生活不检点，但是最初是怎么个事儿，王勉是知道的。 “嘭——” 王勉拍桌站起，愤怒道： “别的专业同学不知道什么情况，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人家陆淼怎么说都是女同志，你们这么造谣坏人家名声，合适吗？” 班里声音一下子小了。 李月哼声嘲讽王勉：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本来不想说的，现在你既然冒头了，那我直说好了。” 李月拔高嗓音： “班里和陆淼传情书的就是王勉，我亲眼看见的。” 后排几个女生附和李月道： “我们也看见了，他们午休经常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看得我们恶心死了！” 李月其实觉得，按照陆淼的脾性，应该是看不中王勉的。 但是不要紧，他们传递纸条是事实。 经过李月的添油加醋，后排女生都觉得事实就是李月说的那样，他们传的是情书。 几个女孩义愤填膺、嫉恶如仇，神色不像作假。 纵使知道王勉是个老实人的性子，班里其他人，这会儿看王勉的眼神，也不由变了变。 “你们，你们——” 王勉气得涨红了脸，实打实佩服李月几人颠倒黑白的本事。 王勉从包里拿出报纸和做了一半的稿件。 外籍杂志太过惹眼，王勉怕有人跟他借，会弄坏。 平时都是夹在书本里小心翻看，就怕让人知道。 王勉被逼急了，怕大家真的误会陆淼，便直接将报纸直接张扬弹开，实话实说： “我是跟陆淼传过纸条，但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情书！” “前几个星期，陆淼给我推荐了一份翻译稿件的工作，我刚接手，很多外来词拿捏不准。” “陆淼的成绩是班里最好的，我写纸条就是请教她！” 说是纸条，实际都是通过本子传递的。 王勉不光爱惜课本，做笔记、功课的本子，也一直有完好保存。 那些交流的内容，还在本子上呢。 他大大方方地翻出他和陆淼交流的内容，给所有人看。 “我是农村来的，家里条件不如班里大部分同学，陆淼看我不容易，才给我推荐的这份工作！” 有人问：“真的假的？翻译的工作多少钱？”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属实，王勉没有隐瞒，如实说了。 翻译不是份轻省的活儿，可是一两千字听在耳朵里，尤其是大学生听在耳朵里，感觉就好像没有任何难度一样。 一听翻译一两千字，差不多就能得十块钱，班里不少人心动又吃惊。 有人想问，这么好的工作，陆淼为什么不自己做，反而介绍给王勉？ 可是一想，陆淼好像从午休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保持固定写写画画的状态了。 难道她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做稿件翻译了吗？ 两千字左右，就能得十块钱，那她得挣多少钱啊！ 众人回想陆淼手腕上戴的手表，买的课外书，还有经常带来的各种沙琪玛、果丹皮。 陆淼大方，跟她交好的人，她从来不吝啬分享。 这么一想，好像是符合逻辑的。 有眼红的人即使察觉出事情不对劲，却还是选择质疑出声：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为什么陆淼只给你介绍，班里那么多人，她怎么不给别人介绍？” “你们之间肯定有猫腻！” 人就是这样，有好坏之分。 好人愿意为陆淼发声。 坏的人即使知道是子虚乌有的事，因为没占到便宜，心里不甘。 所以就跟要报复谁一样，非要把人咬下来一块肉。 但是这回没轮到王勉开口，关洋洋直接站到的凳子上： “没有人是傻子！你们不就是酸陆淼给王勉介绍了，没给你们介绍吗？” “为什么没给你们介绍这种待遇好的工作，请你们反省一下此刻自己的行为！” 班里一下尴尬地安静下来。 关洋洋的声音却依旧在： “她们几个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了！有没有点自我分辨能力？” “人家陆淼平时还借给你们书看呢，你们忘恩负义，你们才是不要脸，臭不要脸！” 班里凑热闹的人被骂得没脸。(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一章 陆淼，被休学 被关洋洋提起陆淼借给大家课外书看的事儿，一众人真没好意思继续争辩。 可也有个例外。 李月站出来和关洋洋对喷： “就算这件事不是真的，外面敢传得那么利害，说是捕风捉影，你信吗？别以为她多干净！” “什么意思？” 英语一班又闹腾起来。 “难道还有别的什么事儿？” “没错！” 李月也跟着站在了椅子上，大声宣扬： “咱们外语院楼侧有一处小树林，我亲眼看见她在校外的男人在那里私会。” 李月抿嘴笑了起来，挑衅地看向关洋洋： “看见的人可不止我一个，三楼俄语专业也有几个女同学也看见了。” 李月的话像是水递进了热油锅。 英语一班一下子都炸开了。 “李月，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啊班长，这回不会又是唬人的吧？” 有人之前被李月当了枪使，这回听见这事，有点不怎么相信。 李月笃定表态： “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问！” 陆淼传递情书的事，确实是李月造的谣，但这事儿传出去之后，后面的发展可跟她没关系。 陆淼要怨就怨她自己。 喜欢出风头，自然就会树立敌人。 被人拉踩也是活该。 再者，李月其实觉得陆淼一点也不冤枉。 毕竟她在楼侧私会男人是事实。 外面传的话，脱衣服亲密巴拉巴拉的，什么都有。 要不是因为传得疯，班导也不会突然介入。 …… 关洋洋是相信陆淼的，但李月后提的这个事儿，关洋洋不知情。 李月说得太过笃定，关洋洋也有些无措起来。 想要辩驳，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关洋洋和陆淼关系好，她一露怯，众人更加相信了李月的话。 有人把关洋洋从椅子上推了下去，眼神鄙夷唾弃。 更有人打着确认实情的幌子，不嫌事大的真的跑去三楼俄语专业班，找人问。 英语一班乱成一锅粥。 替陆淼说过话的王勉和关洋洋，被人堵在墙角推搡。 有人骂他们跟陆淼一样，不要脸云云。 王勉气得脸红脖子粗，顶在前面护着眼泪汪汪的关洋洋。 与此同时，办公室里。 李建成坐在椅子上，面色凝重望着陆淼。 “你成绩好，院里英语大课老师时常夸你，你说在出版社工作的事情，老师相信你。” “但是陆同学。” 李建成在桌边陆淼拿出来的那些译文稿件上点了点，严肃道： “在校学生作风很重要，你是女孩子，女同志，个人作风更要严谨！” “你解释一下，你在外语院楼侧频繁约见校外男同志，是怎么回事？” 军区大学是一本学校里的名校。 陆淼各科成绩都表现得尤为突出。 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李建成不希望她迷失了自我，严肃说完之后，又在后面补充： “只要你给出合理解释，老师愿意相信，也可以帮你摆平眼下的风波……” “但你如果不愿意说，或者真的存在问题，那么这个事情，只能传你家长过来，暂时帮你办理休学手续。” 陆淼抿了一下嘴唇，明艳面庞早已从最初的平静，转变得微有些发冷。 “老师会找我过来，应该是和传出这些话的核心人物确认过了。” 沉静半晌，陆淼问了一个不着调的问题： “如果我解释了，老师会告诉我是谁传的这些话吗？” 李建成拢紧眉心，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但他的回答也十分果决： “这个恐怕不能，我已经答应了那几位同学。” 那几位？ 陆淼轻轻嗤笑一声。 有点没想到她在学校里的敌人还挺多的。 “陆同学……” 李建成还想说点什么。 陆淼小脸板起，一贯的固执高傲：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老师找家长吧。” 李建成眉头打结，声音急了起来： “你想清楚了！全国五百七十多万的考生，考中大学的不过百分之五，被军区大学录取的仅不到七百人！” 李建成想提醒眼前的年轻姑娘。 她能考上大学，还是名校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他希望她慎重。 可是这年轻的姑娘犟得要命，仍然固执摇头： “老师，谢谢你为我考虑，但是我想清楚了，我同意请家长，我要求请家长！我家有电话。” 李建成沉默了。 大学生办理休学，并不需要家长到场。 陆淼走读，李建成是知道的。 猜出陆淼家就在附近，李建成刚才提找家长，目的其实是想给陆淼一些压力。 让她重视起来。 李建成没想到陆淼会这么固执。 竟然连解释都不愿意，直接同意找家长办理休学。 李建成有点没辙。 索性让陆淼写了电话号码，真的去打电话了。 这件事情不是小事，肯定需要一个处理结果。 找来家长也好，能帮着劝一劝…… 李建成去了传达室. 陆淼皱紧眉心，俏丽小脸憋着一口气绷紧，还站在办公室李建成的位置旁边。 …… 李建成没去太久。 打完电话后，很快回到办公室。 在位置上坐定，李建成顺着事情又跟陆淼交涉了一番。 之后摆摆手，让陆淼先回去上课。 “先回去上课几个字”话还没来得及说，斜对角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穿着关闭式八字形领口，一身板正中山装的陆远征走了进来。 傅家没有电话，陆淼写的是陆远征办公室里的号码。 陆远征过来，陆淼一点也不奇怪。 可李建成不知道啊！ 陆远征从前是军区大学的校长，李建成能不认识他吗？ “陆校长，您怎么来了？” 陆远征现在虽然已经不是军区大学的校长，可他的面子和威严还是有的。 尤其他调任去人民大学，是组织内部调动，具体原因并未对外公布。 当时时间段特殊，教育计划重启，外人只当他是工作上的正常安排。 李建成对他的敬重不减，赶紧起身拿了椅子要请他坐。 陆远征哪顾得上坐？ 接电话听说女儿在学校出了事，陆远征绷紧了一根心弦，电话里问了好几遍。 这边回话含含糊糊的，只说让先到校，别的什么都不肯透露。(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二章 我们完了，她爸是校长 生怕是什么大事，家里的丫头有什么闪失。 陆远征提着一颗心，着急忙慌拿了车钥匙，一路风风火火地赶过来。 看见李建成身旁站着完好的女儿，他微松了口气，往里走着问： “怎么回事？” “啊？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李建成一脸懵。 外语院教师办公室不大，平时人也不多。 一般只有当天有课，且马上要上课的时候，才能看见几个老师在。 这会儿办公室里，就有几位老师。 动静吸引大家注意力，老师们抬头，看见是陆远征，纷纷殷切起身： “陆校长。” “陆校长来了。” “陆校长好。” 陆远征在任时，工作态度严谨端正，且对师生负责任，学校里的老师都敬重他。 他突然过来，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很热情。 颔额算是回应，陆远征脊背挺直，眉毛微皱，一张脸看起来铁面严谨。 跟陆淼之前在家时，接触的高冷不同，明显要更加严肃。 有种属于上位者的威压感。 陆淼含了一下唇瓣，犹疑片刻，很快再次支起腰杆。 狐狸还知道狐假虎威呢！ 她就是借她爸爸的势，怎么样？ 陆远征问李建成没问出什么，就将目光转向陆淼，抬抬下颚问： “你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别说李建成，办公室里的几位老师都愣了一下。 陆淼往前走出一步，说： “学校有人传我个人纪律不检点。” 陆远征眉头皱了一下。 陆淼继续说：“老师问我怎么回事，说我要是没有合理的解释，就要请家长给我办休学。” 陆远征沉声问：“你没解释？” 陆淼不吭声。 解释？ 班导的意思是说，她解释清楚了，这件事就可以过去了。 可是凭什么？ 她是受害者。 被议论的是她，面临被休学的也是她！ 凭什么要她自证清白，加害者那边别说处分，甚至连姓名都不公布？ 这个学，只有她想上和不想上。 要退学她？ 不可能。 不光不可能，那几个不能被透露的人，她也非要知道不可！ 平时吵架拌嘴，无厘头的小事，她没看在眼里，就真当她是面人不成？ 今天要是不给那几个造她黄谣的人，一点利害瞧瞧，她就不姓陆！ 想是这么想，陆淼却说： “今天不管是休学还是退学，我就要一个公道，我非要一个公道！” 她噘着嘴，皱着眉心，干净脸庞板着。 一看就是受了委屈才犟起了脾气。 自己姑娘，自己了解。 陆远征心里大致有数，但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只能把目光又转回李建成身上。 就说巧不巧吧？ 陆淼姓陆，陆校长也姓陆。 通过陆淼刚才那一通话，办公室里的老师都意识过来。 陆淼和陆远征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一众老师心里有了猜想，却不敢真的往那方面想，就怕得罪人。 他们都是外语院其他专业班级的老师，想避就避过去了。 可李建成是英语专业的班导，他避不过去啊！ 李建成尴尬局促了一下。 目光来回在两人之间扫视一圈，向陆远征确认起了真实身份： “陆校长，不知道您是陆同学的……？” “我是孩子的爸爸。” 陆远征直白坦言： “有关陆小宝同志的情况，你现在可以向我说明。” “？！” “！” 办公室里的几人都惊呆了。 没理会几人惊愕的表情，陆远征缓了一下，继续说： “是错我们认，如果不是陆小宝同志的问题，那么学校和传闲话的学生就要给出说法。” 陆远征庆幸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坐椅子。 要不然他就是熟人“陆校长”，而不是陆小宝的爸爸了。 前任校长，是出事学生的爸爸。 这事儿不论是误会，还是事实，都是让人棘手的事。 李建成额角冒出冷汗，中规中矩把事儿说了： “陆同学中午期间频繁约见校外男同志，学校里一些声音传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本来只是想让陆同学解释一下……陆同学不肯，我只能出此下策，请家长过来协助调解。” 陆远征心里瞬间有数了，不过他没说话。 而是将目光转向陆淼，让陆淼自己说。 陆淼配合解释道： “夏季天气很热，我没在食堂吃饭，一直都是家里给我送饭。” 李建成问：“那外面说的男同志是？” “是我丈夫，开学时候录入过学生档案，老师应该看见过我的已婚信息栏。” 英语一班的顶梁柱结婚了？ 旁边吃瓜的老师们都惊呆了。 李建成也有点吃惊。 入学确实会录入学生档案，但是这事儿他还真没留意过。 李建成道：“既然是这样，那刚才你跟老师说一下就可以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 李建成没继续说下去。 陆淼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固执道： “外面传得并不止这么简单，老师也知道我是女同志，名声对女同志有多重要不用我多说。” “我就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在林子里脱衣服跟人这样又那样了。” “我更想知道是谁说的这些话。” 陆淼坦然诉求。 陆远征听着她叙述的话，眉毛深深皱起，周身气场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校方不该凭借一面之词给学生处分，话是谁传的，要查。” 陆远征点着桌面，沉声表态，态度坚决严肃，不容置疑。 “审了我们家的孩子，就也要审他们，这是公正也是公平。” 陆远征这话没毛病。 李建成没想到会招来这尊大佛，更没想到会上升到这么严肃的局面。 这会儿再顾不上之前对那几个学生的承诺。 按照陆淼补充当面对质的要求，李建成只能上三楼俄语专业班找人。 上课铃早就敲响了，老师们都在办公室，教室里没人看着，俄语专业还算太平。 像英语一班，一直闹哄哄一片。 李建成出办公室时，还在门口撞见几个跑来偷听的。 李建成一瞪眼，那几个学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又都跑了回去。 进教室，班里有人问： “现在是什么情况？听见什么没？” “听见了！但是……完了完了，咱们好像惹大事了！我听见李老师他们喊陆淼她爸校长！” ——————— (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章 这份名校名额，我宁愿不要 李月心里格登一下，赶紧说： “真的假的？你们肯定听错了吧！咱们军区学校的校长不是姓陈吗？” 李月这么一说，刚才偷听的那几个学生也愣了一下。 但是当时确实是听见喊的是“陆校长”。 那几个学生不太确定，这会儿也不敢再乱说话了，都安安静静地坐回椅子上。 其他人见状，心里七上八下也都安静下来。 李月心里也有点慌。 陆淼她爸真的是校长吗？ 不能，肯定不能！ 军区大学的校长是姓陈的！ 李月安慰是自己想多了，可是心里又控制不住地担心起来。 害怕陆淼背后真的大有来头，会回来报复她。 教室里，李月心弦紧绷，六神无主。 另一边，办公室里。 李建成已经从俄语一年级专业班那边，把人带过来了。 是三个女学生。 那三个女学生起先不知道是什么事儿，进办公室看见陆淼才顿觉不妙。 “李、李老师，这、这是……” 三个女学生，一个个紧张地都看向李建成。 陆远征在跟前，他是过去军区大学的校长，更是学生另一方的父亲。 李建成自然不敢放水。 “这段时间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已经引起了校方的重视。” 李建成公事公办道： “今天请来了陆同学的家长，在下判决上报给校级领导之前，还有几个疑问要跟你们核实一下，希望你们配合，如实说。” 那三个女同学并排站立在一起，嘴唇嚅动，紧张吞咽。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变了脸色。 意识到事情已经在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心感害怕，在被盘问之前，三个学生已经开始摇头否认这件事。 “老师，我，我们也是听别人说的这件事情，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不知道要说什么……” 李建成皱紧眉毛，声音拔高，透露出一股正色的严肃： “这件事情不是小事，之前不是你们信誓旦旦地跟老师说，是你们亲眼所见吗？” 那三个女学生畏畏缩缩，看见旁边站着自己的专业老师，其中一个女同学带着哭腔道： “刘老师，我们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们不会轻易说这种话的……帮帮我们吧，刘老师！” 这话说的…… 话不是她们传出来的，难道还是他传出去的不成？ 李建成一向好脾气，这会儿也不由得阴郁了脸色。 俄语专业，被喊到的刘老师有点尴尬，却也不得不站出来发声： “老师相信你们，可老师同样相信李老师。” “李老师说你们亲口跟他说过这件事，这又是怎么回事？” 三个女同学面面相觑，看了一眼陆淼后，心虚地解释： “我们只是经常看见陆同学在那边吃饭，旁边总陪着一个不像是本校学生的男同志……” “我们只是私下议论过这个事情，真的没说别的什么，那些过分的话，都是其他人杜撰出来的！” 有人着急哭出声，“老师，我们也没想到会这样！”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论这三个女同学说的话是否完全属实，都可以推测出一个完整脉络出来。 陆淼确实是无辜的。 按照李建成原本的意思。 只要问题不在陆淼，弄清楚始末缘由后，澄清公布一下，这件事就可以翻篇了。 但是陆淼明显不满意这个安排。 当着陆远征这个老领导的面儿，李建成有点不太好下决断。 李建成干脆问起陆淼的意见，想先听听陆淼的想法。 “陆同学，你有什么看法吗？” 陆淼刚才就想说话，另一个老师先开了口，她就暂时把话压下去了。 现在既然让她说，她也不墨迹，直接往前一步开口： “我是受害者一方，事情轮到我的时候，我面临的是休学处理。现在事情真相大白，确定不是我的问题，那么她们……” 陆淼指向对面三个女孩，目光却扫向办公室里的一众老师： “如果说就这么算了，各位老师觉得合理吗？公平吗？” 无人说话。 陆淼不以为意，淡笑一声，忽然冷下声果决道： “她们也该面临休学，甚至是退学！” 她还气着，声音略显尖锐，像刀子一样扎进三个女同学的心里。 一听要面临休学和退学的处分，那三个女同学已经有人遭不住。 害怕地扑倒跪在陆淼跟前。 “陆同学，这件事我跟你道歉行吗？如果被退学，我的一生就完了！” 另外两个女同学有样学样，跟着跪在陆淼腿边，拉扯哭着道歉哀求： “陆同学，你也是女孩子，女孩子的艰难你肯定懂！我们能从小地方出来，能走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 “如果被退学，人生就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求求你，原谅我们，原谅我们吧！” 陆淼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一声，冷漠挥开她们三个拉扯的手。 “我刚开始以为你们是傻、是愚昧，现在看来，你们也不傻，这不是很聪明吗？” 三人的哭声顿了一下，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你们以女性的身份想让我感同身受，那么在我受到迫害的时候呢？谁想过我也是女同志？” 陆淼嗤笑一声，满目嘲讽，字字珠玑： “过分的话未必是你们传出去的，可这种事情本就容易被人杜撰。” “你们也是女同志，当初对外议论这些话的时候，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要说你们一点意识不到，这话你们自己信吗？” 她们不是不懂，她们懂得很。 要不然，也不会反复在这里强调女孩子的艰辛和不容易。 刀子扎在别人身上，是感觉不到疼的。 那就扎在她们自己身上试试！ “退学只关乎前途，没了名声却能要人命，你们得到的任何处分，都只怪你们自己不谨慎，自己不珍惜前途，怨不了别人。” 陆淼看向李建成： “李老师，如果这件事情，校方不能妥善处理给无辜的学生一个交代，那么以后一定还会有人效仿。” 陆淼说着，又看向陆远征。 “而如果处理结果不符合我本人的预期，这份名校就读的名额，我宁愿不要！” 陆淼是在向陆远征表明自己的想法。 也是在向李建成表明自己的态度。(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李月，处分 “孩子这个状态也不适合上课，小李……” 陆远征颔额，招手让陆淼站去他身后，无条件站队姑娘： “李老师，麻烦你给开个假条，先让孩子回去休息缓和两天。” 学习氛围很重要。 如果现在军区大学的校园氛围，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的话。 陆远征觉得，姑娘休学转校，或许是更好的选择。 那三个女学生眼泪要掉不掉，纷纷瞪大眼睛。 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向陆家父女。 觉得这对父女简直有大病！ 军区大学可是名校！ 多少人想往里面挤？ 又有多少人甚至想都不敢想？ 他们因为这个事情，因为要给她们判定最严格的处分，居然宁愿退学！？ “陆校长，陆同学虽然成绩优异，但是这学期已经快到了末尾，眼下也正是重要的时候，现在请假……” 李建成急了。 手里好苗子不多，拔尖的就这一个。 偏偏人家爸爸是隔壁人民大学的校长。 他真的挺害怕对方一个不高兴，会办理转学手续，直接把这个好苗子弄走了。 陆远征已经下定决心，抬抬手制止李建成说下去： “先请三天假。三天的时间，也够老陈摸清楚始末，下定论判决了。” 老陈说的就是军区大学的陈校长，陈铆钉。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建成也说不了什么，只好先给开了批假条。 陆远征带着陆淼出办公室，正好赶上学校响起下课铃。 外语院不少学生都跑教室，隔着大老远看热闹。 陆远征熟视无睹，拍拍姑娘肩膀： “教室里有没有东西要拿？” 陆淼摇头，晃晃胳膊肘上的手提袋： “都在这里了。” 她从家里到教室，都没来得及放下东西。 陆远征颔额，“行，爸先送你回家，这几天正好休息休息。” 陆淼点点头，在爸爸面前，难得露出几分真实的乖巧。 众人翘首以盼，一路围观打量。 亲眼看着陆淼跟在陆远征身旁，坐上小汽车扬长而去。 “前班长家里真不是一般人！人家爸爸都是开小汽车的。” “开小汽车又怎么样？你看她都没来上课，肯定是受处分回家了，人品八成真的有问题……” 英语一班众说纷纭，议论声很疯狂。 王勉和关洋洋不敢多说什么，却又实在担心陆淼那边。 想着去找班导问问，结果一直没找到人。 李建成正忙着呢！ 陆远征带走陆淼，李建成让俄语专业的几个女学生先回去等消息。 他跟着就去找了校长陈铆钉汇报这个事情。 这个时代存在特殊性。 如陆淼所说，退学关乎的是前途，失了名声却能要人命。 校级领导相当重视。 当天中午开始，就先后召开了两三次小会议。 李建成下午放学前才忙出人来。 彼时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李建成直接回英语一班。 召集了所有同学，问流言的事。 学校里传的一码，班级里还有另一码呢。 李建成厉声发问，问班级里的闲话，是谁怂恿胡说的。 几句话就问到了李月头上。 针对学校里传的那些流言飞语，校级领导做出紧急处理方案。 俄语专业的几个同学，被退学是迟早的事。 李月虽然没参与外面那些，但是班级里的事，是她窜拖起来了。 她的处分自然也少不了。 李建成一番厉声呵斥，撤了李月的班长。 又在李月的学籍档案上，留录了记大过，持续观察的批注。 学籍大过处分，关乎毕业就职分配。 此后几个学期，如果李月不能将功补过。 就算成绩再优异，她以后毕业也分不上正统国营单位的好工作。 “类似的事情只可大，不可小！班里各位能坐在今天的座位上，都是经历千辛万苦过来的。” 李建成重力拍着讲台，严声呵斥警告： “老师希望你们把心思放在正途上，不要拿前途开玩笑！” “以后真轮到谁要被退学，到时候哭可没有用！” 所有人都坐在座位上，只有李月是站着的。 听着李建成频频提起“退学”。 李月抖成筛子，胆子都快被吓破了。 那会儿站在椅子上和关洋洋对喷有多少神气，这会儿就有多狼狈。 生怕被退学，经此一遭，李月彻底老实下来。 …… 学校这边的事，陆淼暂时不知。 不过，这次事件中，陆远征的袒护和站队，明显让父女之间的关系，得到进一步的缓和。 陆淼愿意跟他亲近，下车回家的时候，喊着他一起回院里吃饭。 一进院子，陆淼就抱着二宝香了一口，举高高吹起了亲爹的彩虹币： “夏夏，姥爷是最好的姥爷，知道不？天下第一好！” 小明夏被妈妈亲了好几口，开心地“咯咯”笑，稚嫩嗓音跟着喊： “姥爷天下第一好！” “真棒！” 亲了闺女一口，陆淼把小家伙放下，转向陆远征道： “家里好长时间没吃肉了，爸帮着杀只兔子吧？我下厨。” 杀兔子的活儿，平时都是傅璟佑负责。 陆淼可弄不了。 陆远征也料到她弄不了，没说什么，进屋脱了中山装外套，跟唐梅拿菜刀，让陆淼指了兔子，就行动起来。 他卷着衬衫袖子踩着水井蓄水池一侧忙活，陆淼带着孩子在旁边看。 陆远征说：“大太阳的，你不怕晒，孩子还不怕了？进屋去，进屋去。” 陆淼瘪瘪嘴，领着三小只往堂屋方向走。 才走几步，又回头盯着陆远征领口看。 以前从来没有留意过，现在才发现，她这个爸爸的生活不仅过得糙，还很节俭。 衬衫领口和衣摆边角，都洗得卸出细碎毛边了，都还在穿。 也不知道平时住在学校宿舍的生活，过得咋样…… 让三小只在堂屋里自己玩，陆淼在厨房里贴着唐梅身侧剥蒜。 她眼神闪了闪，别扭的故作不经意问道： “爸宿舍那边的环境怎么样？院里有空屋，也没听他说愿意过来一起住呢？” 唐梅含笑看了她好几眼，如实说道： “他那边好着呢，阳台大，阳光好，还有独立的卫生间，方便着呢。”(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五章 她怀孕 “我之前过去，也说叫他回来住，衣服什么的我也能帮着洗洗，他嫌来回捣腾麻烦，不肯呢。” 陆淼点点头，心里大致有数了。 事后暂时就没再提起这事。 唐梅按着砧板切辣椒，问她： “倒是你，今天怎么没上课？还跟你爸一块儿回来的？” “就是有点不舒服，我跟老师，让老师打电话给爸爸，先接我回来休息两天。” 怕唐梅担心，父女两个在回来的路上就串通好了说法。 陆淼回答含糊，本来是想揭过这个话题。 结果呢？ 话题是揭过去了，唐梅却警觉起来，正色望着她问： “你，你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又怀上了？” 陆淼差点要到舌尖： “姨妈，你说什么呢！” “什么说什么？” 唐梅扒拉陆淼，如临大敌。 “我问你哪儿不舒服！” 直接把陆淼弄得羞赧又无语： “不是怀孕……！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我，我、我去屋里喝水了！” “你这孩子！” …… 中午焖了一大锅麻辣兔肉。 孩子们是给挑了精肉部分做的小份。 单独炒完，焖米饭的时候，装碗里嵌在米饭边缘一起给焖熟的。 一顿饭，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香喷喷地吃得嘴角流油。 陆远征在这边吃了午饭，陆淼和唐梅摘了一些黄瓜番茄，洗好给他拿上。 让他带回去当水果吃着玩。 陆远征颔首，让陆淼有事再去找他，之后就提着东西开车走了。 见了女儿，又见了外孙、外孙女，还吃了一顿合胃口的饱饭。 陆远征心情很不错。 就是好心情没维持太久，回学校进办公室，陆远征坐定吃了口黄瓜。 屁股还没坐热呢，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他女婿逃了学校排的选修课，进门一上来就给他一记手雷炸弹。 “咳，咳咳……” 陆远征捂住嘴咳嗽，没嚼完的黄瓜差点喷出去。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汽车和飞机的发动机性质不同，我看报纸上说，国家买的进口发动机叫什么斯贝涡轮。” 傅璟佑半点不拖泥带水，从随身背着的包里翻出本子。 “歘欻欻”地翻了几页，他把本子按在桌上，指着本子要老丈人看： “我琢磨好久，就是想不通这个涡轮到底是怎么吸收空气产生动力的。” “爸。” 傅璟佑望着陆远征。 “你肯定知道哪儿能近距离看飞机，你带我去看，我看完了，说不定就知道了。” “？” 陆远征眉头拧起，瞪大眼。 一副见了鬼的表情看傅璟佑。 怎么的？ 什么意思？ 之前拧他车的螺丝还不行了？ 现在还他娘地想去飞机上拧螺丝？ 陆远征一直不吱声，傅璟佑着急催促： “爸，你说话！” 说话？ 说什么？ 陆远征斜眼瞪了他一眼，摆手赶人： “走走走，我没那么大本事！赶紧，以后没事少往这儿跑！” “我现在是有事。” 傅璟佑同样蹙着眉头，黑凌凌的眸子严肃望着老丈人。 但是老丈人明显心情很不好，摆手一个劲儿赶人。 “没有飞机，说了没有就没有，赶紧走！” 傅璟佑凝重了脸色。 近距离看飞机，不是一件小事。 他来的时候也没想过一次就能说服老丈人。 他还会来的。 但是这次来也不能白来。 把本子合上，珍惜地放进包。 傅璟佑顺手提溜走了老丈人桌上的番茄和黄瓜： “谢谢爸，我拿回去跟同学一起吃。” “？” 我你他娘的…… 合着老子大老远地拎回来，是为了给你做嫁衣？？ 个兔崽子！ 陆远征坐在办公桌前，目光一路望着女婿出办公室，表情绷得跟受了大气似的。 …… 逃了最后一节选修课，傅璟佑从老丈人这边离开，直接去了制冰厂。 忙完制冰厂的活儿，照例回家在井边压水洗了洗，想着进屋提上饭盒给媳妇儿送饭。 唐梅举着锅铲急急忙忙从厨房出来： “不得了小傅！” “怎么了？” “小宝怕是又怀上了，你下午还有多会儿上课？我不放心，你还是带她上医院查一下吧！” “怎么会？” “怎么不会！上午就嚷嚷着不舒服，学校打电话叫你爸给接回来的……” 傅璟佑头皮炸了，唐梅话没说完，他抹了把脸就往屋里去。 傅璟佑其实不信会怀上，可唐梅话说得笃定，又说陆淼不舒服回来了，他心里突然就有点没底了。 前阵子没少做，虽然回回都做了措施，可那么小的安全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百分百管用。 房里陆淼正坐在缝纫机边上研究呢！ 傅璟佑心里七上八下的，上去就蹲在媳妇儿旁边，湿泞泞的手轻轻发颤，隔着衣服摸媳妇儿的肚子。 陆淼背对着他，想裁剪布料的事想得入神，丝毫没有防备，被他吓得一记激灵。 “干嘛！吓我一跳！” 她转过身拍傅璟佑。 “是哪儿不舒服？犯困吗？有没有想吐？” 傅璟佑任由她小手在身上敲敲打打，眉心微凝，深邃桃花眸有些湿漉。 “……” 陆淼一阵无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指尖点点他拢起的眉心，无奈解释： “别听小姨妈胡说，不是怀孕的事……” 学校的事儿能瞒唐梅，肯定瞒不了傅璟佑。 陆淼微微倾身，贴近他耳廓简单把事儿说了一下。 傅璟佑仰头看她，眉骨皱得更深： “那这事儿现在怎么说？” “现在家休息两天等等消息看看，我肯定不能受这个委屈……再说还有爸在呢！” 傅璟佑略微安心，却又有些自责： “下次给你送饭，我们在校外找个阴凉地方吃算了。” “问题在那些人身上，又不在咱们身上，干嘛要去校外？” 家里人给在校学生送饭，是多正常的事？ 要不是中午那个时间点儿，大食堂人满为患，她就带他去大食堂找位置坐了。 她噘了嘴，明显因为他的话有点不高兴。 傅璟佑手在她肚子上小心摸了摸，生怕她气着自己。 想说点什么，却被她拍开手抢了先： “都说不是怀孕……！还摸什么？”(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六章 是我家姑爷 傅璟佑抓头，反复跟她确定： “真的不是？” 陆淼嗔怪板起红润的脸，点点头。 傅璟佑倏地松下一口气。 双胞胎兄妹的事，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 傅璟佑是真的有些害怕。 要是再怀上了可怎么办…… “那这两天你就在家先休息着，学校的事先不想了。” 他起身坐在炕上，一手握着她柔软的手捏着，一只手抚上她脑袋一侧摸了摸： “上回打听雪蛤，知道往马家大院那边过去有一处海鲜市场，明天下午没课，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行！” 听海鲜市场几个字，陆淼简直两眼放光。 各色山珍海味，海鲜是她的心头好之一。 这个时代的海鲜市场，卖哪些东西，有多少种类，其实想也能想到。 但陆淼仍然期待。 没办法。 别人希罕的百货大楼，她都快逛烂了。 只能从别的地方找新鲜感了。 出去遛遛弯也好～ “那你明天下课早点回来！我们一起去看看！” “嗯。” “哼哼～” 陆淼弯唇，笑语盈盈地望着他。 今天不用给她送饭，傅璟佑时间稍微充沛点。 陆淼说让他吃完饭休息会儿，他闲不住。 忽悠两小只跟在周时安身后去堂屋玩，傅璟佑又从包里拿出本子，坐炕沿上一路挪动到媳妇儿身边。 “你帮我看看，这几个英语词是什么意思？” 陆淼歪头斟酌了一下，说： “这个应该是‘活塞’，这个是‘喷气’的意思。” 陆淼对线路都不敏感，更别说各种器械零件什么的了。 这阵子傅璟佑问她英译过来的那些东西，像什么涡轮机、扇叶、压缩机，她想想就觉得无聊。 虽然不感兴趣，但是夫妻一体，不论喜好、事业彼此都应该支持。 陆淼还是关切地问了几句： “看你最近一直研究这个，是专业课程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不是。”傅璟佑摇头，“都是课本外的东西，我感兴趣，自己瞎看的。” “这方面我也不懂，帮不了你什么，嗯……” 陆淼想了想，建议道： “如果是技术方面的问题，可以问厂里老师傅，原理方面……试试多找学校的物理大课老师问问。” 机械的运作原理，背后脱离不了物理学。 傅璟佑微微一怔。 他是电机专业的，下大厂学习的时候，有什么倒是会当场跟老师傅请教。 物理属于副课，到教室一般都是老师在黑板上留下内容，很少能看见老师本人。 林林总总，他还真没想到找物理老师。 “好，好。” 傅璟佑若有所思，点头如捣蒜： “我记着这事，下次有不懂的就去问。” “嗯。” 陆淼轻轻点头。 说是有不懂的下次问，实际情况是什么？ 收了本子塞包里，含糊丢下一句“上学去”，傅璟佑火急火燎往外走。 炕头刚灌上水的军用水壶都忘了拿。 陆淼发现及时，拿着跟上去，赶在他蹬走自行车前，递过去。 “路上看着点，别着急，安全为主。” “好，知道了。” 傅璟佑冲她挥手，咧出白牙笑了笑，一呲溜走了。 陆淼软和面容晃晃脑袋，反手掩上院门。 年轻人俊脸凌厉张扬，褂子两袖系在腰上，黑色工装背心外面，健硕肩背胳膊鼓鼓囊囊的，晒得微热油亮。 自行车从巷子里“铮铮”驰过，几个走动的小媳妇红了脸，悄悄回头打量。 “可真结实……” “就是说，怎么长的？跟胡同里的那些小伙儿一点也不一样……” 几个小媳妇悄悄议论。 …… 继上午逃了选修课，傅璟佑又逃了下午的午休。 本该上午休的点儿，他摸索打听，不合时宜地敲响了教师宿舍楼的三层某间。 “叩叩——” “叩叩叩——” 夏季风热，原本只有聒噪蝉鸣的午休，“叩叩叩”的敲门声格外炸耳。 306教师宿舍没开门。 隔壁的隔壁，309却“哒哒”两声，从里拧开了门锁。 陆远征开门看了一眼，一眼看见熟悉的人影，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 老丈人的声音突然炸响，傅璟佑没有心理防备，一个抖机灵，天灵盖差点掀了个面儿。 “爸，我不是找……” “不是找你的”几个字没说出来，跟前的门突然被推开。 傅璟佑被门板顶得后退。 306的房门被推开，物理学教师庄保城从屋里探出头。 “爸？” 来回看了一圈，庄保城盯着陆远征狐疑出声： “陆校长，这、这位同学是您儿子？” “是……” “不是。” “……” “……” 翁婿两个，一个僵笑点头，一个果决摇头，声音撞在一起，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怪傅璟佑否认，老丈人先前的嘱咐，他还记在心里。 短暂沉默。 陆远征嘴角扯了扯，尬笑打破僵局： “是我家姑爷。” 庄保城瞪大眼睛，惊愕地看向傅璟佑。 傅璟佑这边，因为老丈人的一声“姑爷”，他畅通无阻地搭上了物理学庄老师的这条线。 另一边，陆淼在家也没闲着。 一时捣鼓缝纫机，一时译几段稿子。 缝纫机她学会怎么踩了，就是做衣服裁剪一块，还把握不了。 唐梅针线活儿不错，时不时点她一两句，她领悟得也快。 在纸上琢磨画出立领衬衫的平面图。 正式动手之前，留意到周时安身上小褂子的口袋破了个洞。 中午趁着孩子们午休睡觉的时候，陆淼把周时安的小褂子拿了过来。 她心思巧，捣鼓来捣鼓去，取之前留下来的深色碎布头，搭配浅色的线一起扎了几圈。 无师自通扎了个不符合这个时代的q版小猫头。 口袋破洞有硬币那么小，钉的小猫头却有大人半个巴掌大。 陆淼把小褂子垫在缝纫机上，调整位置，直接覆盖了整个口袋。 临了把衣服拿下来抖了抖看看，唐梅见了也夸她心思巧。 甭管大人小孩，没人不喜欢夸奖和赞美。 陆淼喜滋滋地把衣服放回去。 下午孩子们午睡起来，她本来坐在屋里看书，听着动静忍不住伸长脖子打量。(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七章 谢谢姨姨 瞧见小黑孩周时安勾着脑袋，爱不释手地抹小口袋。 陆淼绷不住的，又悄悄愉悦笑。 在夏日蝉鸣中晃晃脑袋，弯着唇瓣低头继续忙碌。 堂屋那边，周时安眼睛圆溜溜地看完口袋，抿着薄薄的两瓣嘴唇看唐梅。 唐梅笑着，无声朝那头房间抬抬下巴。 周时安立即就明白过来，褂子上的口袋，是谁给他缝的。 过去的生活经历，在为数不多还有印象的记忆里。 周时安记得自己一直都在被送来送去。 周时安现在四岁多，勉强能懂一点事。 往前一点，还不知事的时候，免不了爱哭爱闹。 可是经了打，又遭了白眼和训斥，小小年纪的周时安，渐渐摸索出一套不再被送来送去的生存法则。 直到姥姥死了，他从东北被带到了首都。 爸爸送他来傅家小院，他以为这次会像过去一样。 这家人也会打他、骂他，但是不要紧，只要他懂事一点，不争不抢，安安静静地，就可以规避打骂。 但是，这家人和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 没有骂声，没有一个看起来很凶的人。 弟弟妹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 叔叔从外面回来，抱完弟弟妹妹，也会抱他。 姨姨也好温柔。 总是笑着地摸他的脸，教他吃东西前要先洗手。 现在还给他缝口袋…… 周时安摸着口袋上的小猫头，小小的胸膛里胀胀的。 傍晚周鸿过来接儿子回家。 周时安跟在爸爸身边都走到了院子口，犹犹豫豫地，又挣脱爸爸往回跑。 小家伙仰着脑袋，抱上了姨姨的腿，“谢谢姨姨。” 周时安性格拧巴敏感，陆淼一直都知道。 他微妙地转变，陆淼自然也看在眼里。 缓缓蹲下身，像平时对待自己的两个孩子那样，陆淼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摸着他软软的头发茬道： “明天早点来，弟弟妹妹都在家等你。” 周时安小黑手在脑侧抓了抓，有股子虎头虎脑的无措感。 羞赧点点头，他罕见地冲一旁的大宝二宝挥手： “弟弟妹妹，我明天再来！” “哥哥再见！” “时安哥哥再见，明天早点来哦！” 周时安一步三回头，牵着自家爸爸的手走出巷子坐上小卡车副驾驶。 模模糊糊的光亮里，周时安探头探脑对着车上的镜子照了照，末了小脸板着，低头狐疑地望着自己黑漆漆的小手。 弟弟妹妹都好白，好干净。 反观他，黑黑的，一看就脏脏的。 从今天开始，他也要做个讲卫生的小孩，要勤洗手，勤洗脸，还要洗澡！ 想到就做，周时安两腿并在一起，板板正正坐在副驾驶坐位上，道： “爸，你回去给我弄水，我要洗澡！” 糙汉子周鸿没有多想，只当是天儿热了，儿子出汗身上黏腻着不舒服，咧嘴笑着一口答应： “行！” 当天夜晚，近郊简陋的居民院儿里。 周鸿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提着光溜溜的儿子站在院里井边。 一桶水打上来，直接给儿子兜头浇过去。 “不行，爸，不行，我冷！” “冷什么？这大夏天的，冷也就这一下子了，洗完就不冷了。” 周家和傅家不同，租的大杂院单间，屋里小的只有睡觉的地儿。 日常吃饭都在外面买馒头解决，家里连个炉子都没有。 要洗澡，只有这个法儿。 索性夏季天热，这么洗也没什么。 周鸿口吻笃定，周时安一想，也觉得爸爸说得有道理。 就站在爸爸倾斜下来的大水柱子下认真搓洗。 洗着洗着，父子两个相互浇水打起了水仗，嘻嘻哈哈闹了一通。 直到院里有人家喊“小点声”，一大一小才憋笑收敛。 草草洗完澡，周鸿一手提桶，一手搂着光溜溜的儿子。 沿路滴出水迹回了家。 小孩体质赶不上大人，头天夜里被井水浇了透心凉，第二天周时安就有点流鼻涕。 周鸿一个人糙惯了，压根没注意到。 早上上班把孩子送去傅家小院，周鸿火急火燎就走了。 还是唐梅发现的。 早就过了换季的时候，最近一段时间天气热得稳定，突然流鼻涕看着就不正常。 唐梅问了几遍，才知道事情始末，免不了地要唠叨一阵： “孩子能跟大人一样吗？真是不懂事！” 念完了周鸿，唐梅又开始念叨傅璟佑。 说傅璟佑总是顶着一身汗回来，扎井边就用冷水洗头，对身体不好云云。 长辈和小辈就这点较量。 她念叨她的，他我行我素，继续做他的。 上午给周时安煮了点姜汤，中午傅璟佑回来，陆淼让他骑车带周时安去卫生所看看。 傅璟佑依言带周时安去了，卫生所的医生说不要紧，回去发发汗就行。 傅璟佑不放心，还是让给开了两粒药，拿回去预防着。 小孩子没娘可怜，当爹的又不是个仔细的。 大致摸清周家的情况，怕周鸿回去再给孩子洗冷水澡。 从这天下午起，唐梅总是看时间，在太阳正好的时候，压一桶水放外面晒着。 到傍晚太阳落山，一桶水正好微微热，有时候还有点烫手。 用作洗澡再合适不过，还省了柴火。 唐梅带着院里的孩子挨个洗澡，让周时安在这边洗完了再回去。 周时安一开始放不开，光溜溜地捂着小雀儿躲来躲去，不让唐梅沾边。 他人小，哪里真的躲得过？ 最后还是被唐梅按着坐在盆里，细致搓完耳后，搓脚丫。 周时安自己洗澡洗不干净，被唐梅按着搓了几回。 身上干净爽利起来，黑黑的小脸蛋看着都比之前周正俊秀了不少。 二宝日常用一双水底黑珍珠似的眼睛望着周时安，更加喜欢这个哥哥了。 事后夜里，周时安拿着感冒药回去，周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事儿。 第二天再送周时安过来，周鸿还拎了一箱水果罐头上门。 致歉又致谢，周鸿抓头无可奈何，他盯不到的地方，只能求唐梅多多关照。 唐梅能说他什么？ 不要他拿东西过来，他也拿了。 让他拿回去吧，又怕他心里过意不去。 最后还是收了东西，孩子的事，也让他放心。(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八章小傅哥喜当冤大头 小孩可怜，照顾一个是照顾，照顾两个也是照顾，都是顺带着的事儿。 傅家人都是实诚的好人。 这话，周鸿听了心里塌实，连连道谢，也不跟唐梅客气了，事后与傅家的关系走动，也愈发密切。 这是有关周时安的。 再说小夫妻两个。 小院收拾妥当后，平时就算下午没课，傅璟佑也是扎在电机厂或者图书馆。 这回跟媳妇儿约好要去海鲜市场，傅璟佑早早干完制冰厂的活儿就回来了。 在家吃完午饭，两口子坐上自行车出发。 海鲜市场的冷库需求大量的冰，因而距离青塔胡同这边并不远。 只有三四里路。 未来的海鲜市场，运输便利，新鲜货大多是晚上或者凌晨就送到。 所以赶早过去，总是能买到又好又新鲜的东西。 眼下阶段不同，后世许多闻名于世的道路还没修建起来。 道路运输曲折，生鲜运输链更是不完善。 能从沿海地段大费周折运送过来的，不是冻货，就是相对耐造经得起折腾的。 比如甲壳类、贝类等等。 也幸亏这时候的海鲜市场，没有赶早赶晚一说。 陆淼和傅璟佑一点多从家里出发，两点到地方，里面摊子都还开着。 说是海鲜市场，其实就十几个摊子。 其中一半摊子，卖的还是河鲜水产，包括这田螺、甲鱼。 老家甲鱼最开始都没人吃。 傅璟佑见有卖的，裙边壳儿还是盘子那么大的，看个头真不小。 他见了新鲜的，上去问多少钱，一听八毛钱一斤，比猪肉卖得还贵。 他扭头看陆淼，深邃桃花眸微微睁圆，错愕又狐疑。 他推着自行车，偏头和陆淼说起悄悄话： “这玩意这么贵，真有人买？” 陆淼知道他心里有一句话没明说：卖这么贵，谁买谁是冤大头。 陆淼憋笑，说：“城里都知道这东西有营养，会做得弄着也好吃，之前你不是吃过吗？” 傅璟佑想着也是。 从前只当是媳妇儿手艺好，能把没人乐意吃的东西，做成顶顶好吃的下饭菜。 现在才知道，原来真是进补的好东西。 理解到这个东西进补，傅璟佑心态立马就不一样了，拉着媳妇儿就往摆着装甲鱼盆子的摊位上走： “那买一只回去，这么大的一只，够一家子人吃。” “咱们是来看海鲜的，买什么甲鱼？还卖这么贵……” 陆淼刹住脚不肯，这回轮到她说冤大头了： “要是想吃，等过一阵子回乡，你下地笼抓几只就是。” “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能一样吗？就买一只回去。” “你听不听我的？要我在外人面前拧你耳朵是不是？” “……” 傅璟佑一噎，“好好好，行行行，不买不买。你真是……” “你才真是。” 陆淼没好气白他一眼，走在前面。 傅璟佑晃晃脑袋，高挑的个儿推着自行车老实跟在身侧。 市场上卖的海鲜种类不多，但对于这个年代来说，已经很可以了。 天热怕放不住，陆淼不敢买太多。 称了三斤海蛎子、三斤扇贝，冻带鱼买了一条，干货紫菜和裙带菜也买了一些。 林林总总花了三块五。 摊上还有卖大龙虾的，按只算钱，小点的卖四块，大点的六到八块。 差不多合三块多钱一斤。 物价低廉，这个价格也不便宜了。 陆淼看了眼馋，跟傅璟佑说，下回过来买。 这回买了不少，回去吃完再说。 省得买多了浪费。 傅璟佑点点头，默默记在心里。 媳妇儿想吃大龙虾，这肯定是要买的。 至于营养高的甲鱼，他迟早也要弄回去一只。 想法一旦落定，男人就固执得要命。 已然忘记刚才是谁觉得，谁买了甲鱼谁就是冤大头了。 回家路上，又往巷子后面的集市去了一趟。 陆淼挑挑拣拣，买了一大兜子的蒜。 傅璟佑虽然耐心等在一旁，却是满脸的不解： “用得了那么多吗？” “差不多吧，用不了的剩下，以后慢慢用也行啊，短时间又不会坏。” “好。” “差不多了。” 陆淼给钱买完了蒜，站起身道： “再转转，看看哪家小葱新鲜。” “好。” 买完所有要用到的东西，回家才三点多。 时间虽然很好，陆淼却积极准备起来。 傅璟佑被安排去开生蚝壳。 生蚝壳边缘锋利得很，他初次接触没有预防。 用菜刀开壳的时候，食指下面划出一道口子，流了不少血。 唐梅见了，一边帮着剥蒜，一边盯着陆淼唠叨： “你说说，吃点什么不好？” “非要吃这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没吃进嘴里就流了这么多血……” “要多少精粮才能养回来？” 陆淼过去看了傅璟佑的伤口，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才放下心。 陆淼也把唐梅的话听在耳里，噘嘴嘟囔道： “知道了，下次不买了还不行吗？” 唐梅在一旁叹气，没再说什么，拿了把剪刀去井边，帮着敲敲打打地开生蚝壳。 厨房里，陆淼噘了嘴。 本来想买点新鲜的回来，大家一起吃着开心开心的，这还没开始呢，好心情就没了。 井边，傅璟佑替她说话： “这个是我要吃的，南边没见过这东西，我看着稀奇才要买的。” 唐梅睨他一眼，“你什么样，她什么，我还不知道了？” 傅璟佑嘟嘟囔囔的，还是选择维护媳妇儿： “姨妈知道她什么样还说她做什么？她怎么高兴怎么来呗，总说她做什么。” 唐梅被他噎了一下。 姑爷疼他们家小宝是好事，可这是不是宠得太娇纵了些？ 算了。 年轻人的事儿，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唐梅不管了。 陆淼泡了两把粉条。 切好蒜蓉和葱末后，她在院里摘了红色的小辣椒，同样切成碎末备用。 家里好几个孩子，没打算弄得太辣，就切了一个辣椒做点缀。 灶里生火，锅里倒油，油温上来，砧板上的一大捧蒜蓉倒进锅里炒出香味。 随后倒入辣椒末，正常加盐、酱油，再加两勺白糖进去，继续翻炒。 等待酱油均匀晕开，色泽上来了，陆淼拿筷子夹了点蒜蓉尝尝。(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九章 从小培养，不要破坏规则 吃生酸嘴里容易有味道，而且吃多了还会烧胃。 蒜蓉还有点辣口，陆淼又继续翻炒了一阵。 感觉差不多了，才把葱花撒进去翻几下，跟着一起盛出来用海碗装好备用。 半个巴掌大的生蚝，三斤其实才十来个。 傅璟佑慢慢掌握技巧，后面开得也快。 陆淼洗干净锅，加水点上芦苇蒸盘，把生蚝一个一个摆进去后，用小勺蒯着油汪汪的蒜蓉酱浇上去，最后盖上锅盖，闭锅蒸了起来。 秘制调过的蒜蓉酱，炒得喷香。 厨房门口一大三小四个脑袋，早早地就过来望着了。 不光是傅家厨房门口，屋侧有人走过，还能听见外面一惊一乍的唠嗑声： “胡同里谁家做那么早饭？香味闻着怪馋人的。” 东西虽然还没吃进嘴里，但从周边人对香味上的回馈来说，陆淼的手艺还是值得肯定的。 陆淼窃窃笑了两声，嘱咐孩子爸爸： “看着点火，水开蒸三分钟就能吃。” 傅璟佑点点头，抱着二宝坐到了灶口。 二宝一开始还乖乖的，被火烘出了一额头的汗，扭着下地跑远，不肯在厨房待了。 等待生蚝正好的功夫，陆淼也没闲着。 把泡好的粉丝捞出来，洗干净剪刀随意剪了剪备用，锅里生蚝正好出锅。 傅璟佑捡出生蚝装盘，她接着就把洗干净的扇贝都倒进锅里芦苇蒸盘上。 底下水是开的，扣上锅盖也就两分钟的时间，扇贝就被蒸开了口。 陆淼借助锅铲又把扇贝盛出来。 一部份调了醋等料汁鲜吃，一部分摘取半边壳，放在芦苇蒸盘上面，放上粉丝，浇上少许的蒜蓉秘制酱料继续蒸。 唐梅在旁边看了摇头： “你是真不嫌折腾。” 陆淼努努嘴，“也不是天天都这么折腾，折腾一回，过过嘴瘾还不行了？” “行，怎么不行？” 唐梅无奈失笑，推着她往外走，“去吃吧，都在堂屋等着你呢。” 陆淼这会儿才知道，先前端出去的那盘生蚝还没开动。 她拉着唐梅一起： “姨妈一起尝尝味道。” 这回没买很多，按人头算，一人也能分三个了。 院里几个大人都是第一次吃这玩意，更别说几个咽口水的小孩子。 陆淼第一个做示范，先一口吸掉带着盈润光泽的汤汁，再用筷子剔下贝柱，筷子一扒拉，一大块生蚝肉就进了嘴里。 口感嫩滑，适当的咸口中，带着淡淡的甜，简直能叫人鲜掉了眉毛。 好吃！ 陆淼吃了一个，满脸意犹未尽。 唐梅看她舔舐嘴唇的满足样，没控制住的跟着咽口水。 陆淼放下生蚝壳，笑眯眯道： “就这么吃的。” 本来想再吃一个，旁边三小只已经忍不了了，张着小嘴流哈喇子。 跟鸟窝里嗷嗷待哺的小雀儿似的。 陆淼让唐梅和傅璟佑自己吃，她先顾着孩子。 本来说从大到小挨个来，小时安摇头，推着二宝往前： “姨姨，妹妹先。” 大宝个馋鬼，“吸溜”一下快滴成长线的口水，口齿含糊不清的，也说要妹妹先。 小孩嘴巴小，肉太大了一口吃不掉，还容易被卡住。 陆淼就把二宝招到跟前，挑了个肉小汤汁多的凑近二宝嘴边。 引导二宝小嘴先吸掉汤汁，“辣不辣？” 二宝摇头，跺跺脚长长舒出一口气。 好吃的滋味让小家伙什么都顾不上，仰着脑袋张着嘴，等待妈妈把肉肉送进嘴里。 傅璟佑有样学样，利落地喂了一个给儿子，接着又喂了一个给周时安。 三小只站成一排，表情如出一辙，满足地鼓着小嘴努力嚼着。 “妈妈，幼幼香香，还要。” 二宝踮着脚尖扒上妈妈的腿，睁圆漂亮的葡萄眼，小嘴张着急不可耐。 “妈妈，我也要！” 大宝跟着凑过去，哼哼唧唧的，像缠人的小猪仔。 周时安含着薄薄的嘴唇站在原地，没动。 傅璟佑大掌扣着他脑袋，先把他拎了过去，给他喂了一个。 选的生蚝肉是最大的，一个就塞满的小家伙整个口腔。 周时安两只小手捂着嘴巴，生怕含不住会掉出来浪费。 三小只各自喂了三个，看他们还没吃够，傅璟佑还没吃，拿了一个还想喂给孩子。 陆淼及时阻止他： “小孩子要从小培养，你别破坏规矩。” 每个人都有份，再说了，后面还有扇贝呢。 傅璟佑只好点头。 说起扇贝，陆淼赶紧又去了厨房。 三斤生蚝，重量主要占在了壳上。 扇贝相对合算许多，三斤上了两盘半。 蘸醋吃的不用喂，孩子们小手一抓，扇贝肉就下来了。 加了蒜蓉和粉丝的，里面有汤汁。 怕洒了弄得到处都是，陆淼还是拿筷子辅助着喂给孩子吃。 三小只吃的小嘴油汪汪的，一个接着一个张嘴等着，可见喜欢。 唐梅尝了几个，也不由得感慨： “怪不得收拾费劲，做出来味道是好。” 陆淼笑眯了眼，“这次先尝尝鲜，下回要再买，就买好收拾的。” 唐梅点点头，难得没唠叨什么。 孩子们食量小。 吃了三个生蚝，又咕哝进去四五个蒜蓉粉丝，就摸着小肚子摇头说吃不下了。 余下的蒜蓉粉丝扇贝，三个大人都吃了一些。 还留了十个，满打满算正好铺满两个饭盒。 让傅璟佑骑自行车往学校那边去了一趟。 送去给陆远征也尝尝。 下午半截吃了一餐，晚上煮多少主食，烧了个带鱼又吃一餐。 夜里睡觉，陆淼问傅璟佑好不好吃。 傅璟佑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儿。 陆淼嗔怪哼了一声。 傅璟佑翻起身说，“是真的好吃，还能骗你吗？” “知道了。” 陆淼撇撇嘴。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骗她了。 但是她也留意到了，他是顶顶嫌麻烦的人。 从前不爱吃螃蟹。 现在带鱼刺多，味道烧再好，晚饭时候，他也没碰几筷子。 哎，以后还是买点好收拾，又容易吃的东西吧。 几斤生蚝和扇贝，捣鼓了一下午。 陆淼刚洗过头，干了干头发，她将头发梳顺，懒洋洋地爬上炕躺着。 傅璟佑贴着她腻歪，“我觉得那个海蛎子最好吃。” 陆淼失笑，“你还挺会吃。”(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章 结果 “怎么？” “有一句话说：‘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美容院’，指的就是海蛎子。” 傅璟佑隐约听懂了。 这个海蛎子也是对身体补的。 能补男的，还能补女的，那就是好东西。 “下次还买。” 傅璟佑拍板决定。 “？” “没事，好吃咱们就买，下回就说是我要买，姨妈不会说什么。” “……” 也行吧。 “生蚝壳是不是都丢了？” 陆淼啄啄脑袋，又说： “下回要是再卖，看看能不能把壳儿碾碎，回头用作酦酵肥料，或者喂鸡都行。” “好，我都记着。” 傅璟佑吹了煤油灯，摸索着往媳妇儿身边拱： “先不说那什么生蚝、海蛎子了，淼淼，媳妇儿，我跟你说个别的事。” “嗯？什么……” “事”字没说出口，陆淼红了脸，按住胸前抓桃子的手。 “你真不要脸！” “这次不弄，就抱着你睡觉。” 后腰硬邦邦一块，陆淼才不信他的鬼话。 可平时急躁的男人，这次出奇的老实。 竟然真的忍住了。 陆淼一阵稀奇。 想着可能是白天忙来忙去累着了。 她没过多在意，被他搂在怀里捏捏哄哄的，睡在炕上临着窗边，不怎么热。 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夜在蛐蛐等虫鸣声过去，第二天又在知了的聒噪声醒来。 陆淼翻身摸了摸，感觉身侧空荡荡一片，才晃晃呼呼睁开眼。 第三天的假期，不出门，也就不用收拾得那么齐整板正。 陆淼随意梳了个低马尾出去洗漱。 院里稚嫩的声音登时炸响起来： “妈妈～” “妈妈！” “姨姨早上好。” “早上好呀。” 陆淼温柔和煦地打招呼，洗漱完简单吃了早饭，唐梅收拾屋子照看孩子。 她偷懒磨叽了两天，今天打定主意要把余下的稿子整理出来，周末正好有空闲送过去。 结果没忙多久，院里朦朦胧胧传来说话声。 紧接着，唐梅叫唤起来： “小宝，小宝啊，快出来，学校老师来了！” 陆淼愣了一下，往书里插了页自制书签，起身就往外走。 期间顺着窗户看了一眼。 可不是学校老师吗？ 来的有三个。 李建成，她爸。 还有个面相陌生，又好像眼熟，在哪里见过的。 陆淼不确定。 “爸，李老师。” 陆淼请人进屋，另一个不认识的，也喊了声“老师。” 请人先坐下，唐梅洗来了干净的搪瓷缸子，陆淼赶紧给倒上水。 家里压水涩味的花茶早喝光了。 不过前阵子买了一铁皮盒的茶叶，家里喝着还挺好的。 陆淼拿出来给泡了三份。 大人坐下说话，她这个“小人”只能站在边上听吩咐。 陆远征点点桌子，为她介绍： “这是京北军区大学的现任陈校长，你陈大大。” 陆淼想也知道，肯定是学校那边出了结果。 但她没想到，这个看着面生又面熟的老师，不是老师。 而是京北军区大学的现任校长，陈铆钉。 校区每栋学院里，都挂有他的大头像，能不眼熟吗？ 陆远征介绍时的一句“陈大大”，足以说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同小可。 陆淼觉得不好表现得太亲密。 可是她爸都说了，她也只好叫一声“陈大大”。 管他的呢。 反正是在家里。 叫什么都行，回头要是在学校遇上，还是规规矩矩地叫校长就是了。 陈铆钉和李建成都不是空手来的。 陈铆钉提了两罐麦乳精，外加两斤红糖。 李建成则提的两斤红糖。 按照陈铆钉的说法，麦乳精是带给两个孩子的。 红糖则是他作为校长慰问学生的。 李建成的红糖如是。 “小宝啊，今天大大过来呢，就是说一下学校的后续处理，另外就是吃个便饭，都是自己人，你别拘束。” 陆淼点点头。 陈铆钉说了校方处理情况，大意就是： 学校记了俄语专业那三个女学生的大过，暂时做休学处理。 今年六七月份，全国会开启第二次高考。 届时下半年，那三个女学生会和新生一起，重修专业。 就事论事，这个事情陆淼回来也想过，根本不可能达到退学的那个地步。 不过话说回来，除了暂时休学之外，让她们留级重修，这一点确实是她没想到的。 这件事能这么快下定论，估摸还得是因为她爸面子有些成分。 要不然换了别人，恐怕就不是这样的了。 不论满不满意，也就这个结果了。 陈铆钉会跟着陆远征一起上家里来，显然是事先通过气的。 她爸既然点了头，就说明这个判决还算合情合理。 陆淼没什么好说的，站在旁边没吭声。 她和李建成，一个是受害者学生，一个是学生的班导。 但是在桌子边缘，都属于陪衬人物。 有话语权的，只有陆远征和陈铆钉。 偏偏两个长辈，也都不算是话多的那种。 气氛一度尴尬。 所幸家里还有孩子在。 大宝二宝踮着脚尖往姥爷身上爬，发现爬不上去后，小脸憋得通红： “抱，姥爷抱，姥爷抱！” 陆远征脸绷了绷，最终绷不住，腿上一边抱着一个坐着。 周时安站在边上没动，陆淼与他挨得近，笑着摸摸他脑袋。 桌边两个长辈就这孩子的事，又唠了唠。 两个孩子长得玉雪可爱，李建成也没忍住问了两句： “陆同学，这两个都是你的孩子？” 陆淼坦然点头，“是，是双胞胎，再过两个月就满三岁了。” “双胞胎！”李建成微微惊讶，“怪不得长得像。” 陆淼笑容和煦。 李建成又问她腿边站着的那个： “那这个是？” 周时安讨厌生人打量的目光，攥紧陆淼裤腿往她身后藏了藏。 陆淼安抚摸摸他脑袋，笑了笑神色如常： “是亲朋家的孩子，他爸工作忙，平时就让他在这边，正好和我家两个小的做伴。” 李建成点点头，心下了然了一些。 唐梅很快做好了饭，三人在这边吃完了饭。 陈铆钉和李建成走的时候，还提醒陆淼明天要准时到校上学。 陆淼点头。 陆远征拍拍陈铆钉，公事公办道： “私下是大大，明面上还是校长，谁有问题就罚谁，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些事不能乱套。”(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一章 窒息 “这点事我还是知道的，放心吧！” 陈铆钉仰头“哈哈”笑，和李建成并肩往外走。 在院子门口，正好撞上从自行车上面下来的傅璟佑。 “爸。” “嗯。” 陆远征微微颔额。 陈铆钉顺势扫了眼台阶下的年轻人，回头问陆远征： “这就是你女婿？一表人才啊，是学生还是？” 陆远征点点下巴，道： “是学生，在人民大学读的电机专业。” “哎哟，那可真了不得！老陆啊，你真是有福气！” 陈铆钉捶捶陆远征肩头，冲傅璟佑点点头： “小同志好啊，好好学，以后争取成为国家栋梁！” 傅璟佑看陆远征，陆远征杳不可闻点了一下下巴： “这是小宝他们校区的校长，你喊声陈大大。” 傅璟佑谦逊有礼，微微鞠躬： “陈大大。” 陈铆钉笑着拍拍陆远征肩头。 女儿有出息，女婿也有出息，还得了一对可爱的外孙、外孙女。 谁能想到呢？ 当初他们一群人里头，脾气最怪最执拗的陆远征，现如今竟然是福运最盛的一个。 人生，似乎总是这么的让人捉摸不定。 有些唏嘘，有些羡慕。 最后不过一声感慨的舒气，陈铆钉走在前面离开。 听说门口的年轻人就是他学生的丈夫，李建成不由打量两眼。 年轻人生得极其硬朗俊美，体格也强健。 能考上人民大学，足以说明学历成分不低，未来前途不可估量。 综合种种，李建成在回想陆淼的条件，不动声色点了一下头。 还是般配的。 李建成温和笑了一下，冲傅璟佑友好点头，跟在陈铆钉身后疾步回学校。 两人先后走了，傅璟佑提着自行车进院子。 “爸，淼淼学校怎么说的？” “你问她吧，校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行吧。” 目送老丈人离开，傅璟佑进屋找媳妇儿。 他一脑门汗，陆淼坐在炕沿上，拿着蒲扇给他扇了扇，顺势把事儿简单说了一下。 傅璟佑听后沉默半晌，手掌抚上她白月皎皎的脸： “以后要是在学校受了委屈，回来要说，咱们不怕事情闹大。” 陆淼含笑点点头，知道他是关心她，所以头一回没推开他汗湿的手。 “锅里给你留了有饭，先去吃饭吧！我下午忙一阵儿，明天开始，也要恢复上学上课了。” “嗯。” 傅璟佑颔额，去院里井边洗了洗才端碗盛饭。 饭后时间还富裕着。 媳妇儿在屋里翻书阅稿。 他在堂屋轮流抱着三个小娃娃，逗弄出了满院子的笑声。 屋侧，邻居拿扇子遮在额头，躲着巷子里灼热的日照小跑。 听着孩子们的欢愉笑声，不由得侧目瞟了两眼，想打探看看是什么趣事儿。 只可惜两三米高的院墙，阻隔的外部一切视线。 邻居兴兴收回目光，快步跑去了傅家门口不远处的老槐树下： “哎哟，还是这儿凉快，人儿呢！出来唠嗑打叶子牌了……” …… 学校流言一事得到平息，陆淼重新返校上课。 她成绩好，悟性高，缺的几天课对她来说影响不大。 借关洋洋和王勉的课本看看一下圈出来的知识点，基本也就明白了。 不过因为之前闹流言的事情，陆远征来过学校，外语院各专业老师叫陆远征“校长”的事，不胫而走。 加上英语1班里，几乎所有人都看见陆淼是跟着她爸开小汽车走的。 小道消息没人敢再乱传，却也阻挡不了事情变得微妙。 目前阶段市面上小汽车不允许私人买卖。 汽车是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才有的特权，而且还是按照配额来购买的。 陆淼不仅优秀，吃穿用度也是班级里最好的。 从前班级里的人以为她是工人家庭，经了这次后，才后知后觉意识过来，他们班级里藏了个不一般的人物。 前班长，不对，是前前班长！ 陆淼她爸，是要员！ 得罪过陆淼的人惶惶不安。 没招惹过陆淼的，想建立友好关系。 又怕显得过于趋炎附势，失了读书人的风度。 一个个只能保持“清高”，心痒难耐侧目关注陆淼。 上前不敢，看见别人付出行动又觉得心痒难耐。 英语1班氛围拧巴，外语院其他专业却不同。 知道院里有这么个能耐的人物，每天过来打探、巴结的人不少。 事情不受陆淼控制，周边人物关系渐渐朝着穿越前的形式发展。 陆淼觉得有种难言的窒息感。 身边不正常的人太多，真的会影响磁场，让人觉得世界都是病态的。 万幸的是，不正常的人群里总有几个正常的。 身边有王勉和关洋洋两人时常帮衬、驱赶应对，陆淼才觉得好过不少。 不过学校的事，陆淼后来私下跟陆远征提过一嘴。 陆远征电话和陈铆钉交涉，后期有各专业老师的辅助提醒约束。 来打搅陆淼生活的人才渐渐少了起来。 算是通过她爸走了一次后门吧。 但是也没办法。 学校憋着撒不出来的火，她不可能日积月累地回家殃及自己人。 生活真正平静下来，在又参与了一次学校义务下乡割麦子的活动。 陆淼终于抽空整理妥当所有稿件，在周末的时候送去出版社。 前几次过来，她不是在一楼大厅等，就是在楼上编辑部外侧的走廊等。 这次过来，徐红梅对她热情得多。 直接引她去编辑部科室里面。 在办公桌的位置旁边给她单独搬了椅子。 徐红梅请她坐下喝着，先等会儿，自己先拆开纸质文件袋细致浏览起来。 科室里的几个编辑都凑了过来： “分两页给我，分两页给我！给我也看看！” 好几个主事编辑都对英语有涉猎，但英文书看起来实在晦涩。 平时手里有资源，他们也不爱翻。 每回出了译本，科室总要哄抢一通，要先过过眼瘾再论正经审核。 陆淼手里的水差点被撞翻，在目睹众多编辑挤在一起跟打架似的，陆淼忍不住嘴角抽搐。 徐红梅笑笑安抚她： “一直都是这样的，你要适应。” 陆淼点点头。 她尽量。 第四百六十二章 文学翻译家 这次的稿子，徐红梅先前看过前几篇。 再看今天，陆淼已经水平质量稳定，甚至超常发挥，徐红梅很满意。 徐红梅看完稿子，直接给陆淼盖了章。 其他编辑拿着稿子站在桌子另一边看，小长条的办公桌这边，徐红梅笑着和陆淼沟通： “外文诗歌都能译得这么精巧，你是真有两下子的，这回我想给你安排个正经稿件工作，你敢不敢接？” 陆淼眼眸清澄，没有说话，却摆出愿闻其详的阵势。 徐红梅笑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工作记录簿子。 居中打开，页面文字密密麻麻。 徐红梅眯着眼睛打量，往后又翻了几下。 绵密的字体中，渐渐显露出几个空缺格子。 徐红梅挨个区域仔细看，手指尖点着其中一个空缺说： “美国名著《战争风云》，总计两册，上册安排给了社里的老翻译师傅，下册还空着，如果你感兴趣，我认为你可以试试。” 陆淼凝眉，神色正经，斟酌着这件事，暂时没表态。 “虽说都是笔译员，可翻译却分很多种，有独立完成名著翻译的经验，那你可就是文学翻译家了。” 徐红梅十分看好陆淼，怕陆淼不懂，她一再解释： “你现在还在上学，译稿是为了补贴家用，以后走出学校，即使不在这里干了，有这一层经验在，又有能拿的出手的译文作品，你就是业内精英人物，走哪儿都是香饽饽的。” 徐红梅说的不是假话。 译员实在缺少，徐红梅观望了一下，这个情况大概率不会是短暂时期的。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国内都会处在这样的窘境中。 眼前的姑娘能力优秀，和出版社几个合作的老翻译家不相上下。 她还年轻，未来有着无限可能。 徐红梅惜材，既不想陆淼浪费光阴，又不想陆淼走弯路。 同时，徐红梅心里还有一部分想要培养出行业里，人中龙凤的念头。 其中或许有虚荣心，但更多的却是，只有真的培养出一个足以引起轰动的人物，某些层次面的需求，才会暴露在大众眼前。 才能更加有效的呼吁国民动员起来。 徐红梅忽然有些感慨。 也害怕强扭的瓜不甜，她轻轻拍了拍陆淼肩头，说： “你慢慢考虑，不着急，我可能等你到……” 徐红梅“下个周末”几个字没说出来，陆淼轻轻摇头： “我应该可以试试，但是这个稿件着急吗？还是和以前一样，半个月内过来交一次稿就行？” 徐红梅愣了一下，大喜过望点点头，细致说明要求： “长篇稿件半个月交一次稿，每次保底字数不低于八千字。” “结算方面，前三期稿件会扣押一半，等后期稿件截稿收录完毕，会统一全部返还发放。” 这种长篇稿件，很害怕译员中途撂挑子，能找到人续上还行。 要是找不到人，那就只能和译员协商，继续完成稿件，扣押部分的稿费，就是出版社的“筹码”。 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听，但这是规矩，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陆淼找这份工作，就是为了钱。 她不会跟钱过意不去，能稳定，自然是好。 陆淼心态平稳，虚心道： “我不敢保证一定能胜任，但如果您相信我，我愿意试一试……还和上次一样，我下周带来部分稿件，到时候您先把把关。” “你啊，就是太谦虚了！” 徐红梅高兴的拍拍她肩头： “提前恭喜你了，大文学翻译家。” 陆淼愣了愣，见徐红梅笑容真诚，她挠了一下额角，也笑了出来，轻轻点头： “嗯。” 在出版社签订名著作品翻译的合作文件，盖上手印，陆淼把已经有不少折痕的外文名著放进手提袋。 虽然是冲着钱才来的…… 但是一路扶持、赏识她的伯乐，她也不想让他们失望。 那就好好干吧！ 小心翼翼又珍惜的拍了拍手提袋，陆淼舒出一口气，动身去公交车站。 夏季中午太阳很大，百货大楼买的遮阳帽很小，还是厚棉布质的。 遮不住太阳就算了，戴着还热的不行，陆淼出门时就没戴。 烈日炎炎，她没有任何防具，太阳晒得头顶火辣辣的一片灼热。 她沿着马路小跑，想着赶紧到车站那边。 那边马路两边都是国槐树，树荫底下能凉快点。 才跑出去没几步，就听见有人叫她，声音还挺熟悉的。 “小陆同志，小陆同志！” 陆淼手掌抵在脑侧，旋身往后看。 两个胖瘦一般的男人跑了过来。 其中一个正直中年。 另一个头发微微花白，还戴着眼镜，年纪要更大一些。 陆淼看清楚后，正正经经的，赶紧站得直溜了些： “马主任？！” 不是马主任又是谁？ 当然，不是马主任一个。 除了马主任以外，旁边还跟着四通报社的社长，刘守义。 刘守义点点头，打招呼道： “小陆同志。” 陆淼正色颔首，同样礼貌打招呼： “刘社长。” 马主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头拧了一下，偏头茫然疑惑扫了一眼刘守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马主任招招手，一边说话，一边招呼两人往前面不远处的阴凉地儿走： “小陆同志，有一阵子没见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是啊。” 陆淼挠挠头，有点尴尬，就怕马主任会说起推荐信的事。 可见马主任和四通报社的社长在一起，陆淼心里闪过许多猜想。 之前马主任让她拿了找谈老师的推荐信，不会就是安利她去四通报社的吧？ 她虽然没去四通报社，但是却在那边面试过。 如果马主任问起，解释一下，应该能说的过去吧？ “……” 但愿吧。 顾虑什么就来什么。 三人站进国槐树阴凉下，陆淼想着说点什么寒暄一下。 马主任直接进入正题，笑呵呵问： “这阵子工作怎么样啊？压力大不大？跟的上节奏吗？能不能适应哟？” 马主任神色和煦，口吻自带一种逗哄小辈的亲切感。 陆淼挠头，要说话却还没来得及开口，刘守义拉了一下马主任衣袖，讷讷问： “马老师，你们这是……？” 第四百六十三章 香饽饽 “……” 陆淼微不可闻咽了咽口水。 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经开始冒汗了。 关于推荐信的事，她之前有设想过和马主任遇上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但是因为概率不是很大，所以她没怎么放在心上。 可是，谁能想到呢？ 七十年代翻译人员稀缺，可圈子却也没小到那个地步。 那么小概率的事件，它就是发生了！ “这个小同志可不一般，先前年边上在我那儿帮了不小的忙。” 马主任没看出陆淼情绪上的紧绷，笑呵呵拍拍刘守义肩头，解释道： “她来这块儿读书，不方便再去我那儿，我就给她写了一封推荐信，让她来这边……哎哟。” 马主任话锋一转，眼神在陆淼和刘守义之间扫了扫，最终好奇落在刘守义身上： “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有什么渊源？” 马主任打趣说着。 刚才刘守义也喊陆淼小陆同志，马主任是听见了的。 刘守义一听马主任认识陆淼，心里很是激动。 可又听马主任问起他和陆淼之间的“渊源”，刘守义艰难吞咽口水，额角冒汗。 刘守义挠挠后脑勺，尴尬无措，恍若时间倒退了几十年，他又变回当初还是马老师学生的时候。 “之前小陆同志过来找译员工作……” 话说到一半，刘守义脑袋里跟烟花炸响了似的，“轰”的一下，忽然联想到了什么。 等等——！ 推荐信……来这边？ 这边是指？ 难道是说，他老师是推荐小陆同志来四通报社的？？ 刘守义忽然瞪大眼睛。 从前只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好苗子、好帮手，现在后知后觉的，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作了个大死。 今天这次意外碰头，让陆淼和刘守义对时间都有了过分解读。 马主任看清刘守义见了鬼一样的表情，请“嘶”一口气，皱着眉毛严肃问： “怎么地，你没看上她？” “……” 一想到人最初可能是推荐到自己这边的，刘守义沉默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过了好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 “不、不是，不是我没看上，是小陆同志没相中我们……” 被提到的“小陆同志”，再次一个激灵。 对上马主任的视线，陆淼唇瓣弯起，却是嘴角颤动，很难将笑容维持住。 陆淼以为那封信是马主任让她来四通报社，还在想，这事儿发展到这一步，马主任心里估计不好想。 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不识抬举。 正犹疑尴尬着，谁知道马主任突然爽朗笑了起来，一推眼镜拍拍刘守义道： “你啊，也别灰心，我给她安排了更好的去处，她没去你那儿，不一定是因为相不上。” 马老师还在“哈哈哈”爽朗想着，陆淼和刘守义却都是一愣。 等等。 更好的地儿…… 推荐信这个事儿，不是引荐给四通报社的，难道是…… 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 越想越是，陆淼猛地松了一口气。 这事儿虽然七拐八绕了一些，但也歪打正着的，似乎圆了回来。 刘守义心情可没那么好。 难得有个靠谱能帮得上忙的，老师竟然没优先想到他！ 刘守义叹气，暗自神伤，心里也明白，目前阶段可用人手少。 好的人才就是香饽饽，一有人，安排也是往需求缺口大的地方送。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刘守义心里就是不平得很。 这事儿不行，一会儿私下了，他非得跟老师说说不成！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这次老师没考虑上他，不要紧。 等他使劲嚎完，老师下次肯定就会想到他了。 刘守义心里打着小九九，那边马主任和陆淼已经宽慰寒暄上了。 “怎么样？你还在上学，时间精力还能跟上那边的进度吗？” “还可以的。” “哈哈。” 马主任脸上闪过欣慰，笑容愈发真切： “那边节奏压力大，你刚过去肯定不适应，有事可以去找谈老师，她会给你安排调整的。” 出版社的工作也还好，分配挺人性化的。 陆淼倒是没觉得节奏压力有多大。 不过斟酌想着，她温婉乖巧地笑了笑，点头应了下来： “我知道的，马主任。” 马主任颔首，想着今天是周末，又是这个点儿，她身上保不准还有稿件任务在身，就没缠着她多说。 马主任轻轻拍拍她肩头，口吻亲和，像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老父亲： “加油好好干，等得空了，老头子抽空看看你去。” 陆淼怔了怔，汗颜之中，有点微妙的感动。 说起来，她入行遇到的就是马主任。 靠马主任的鼓励夸奖和引荐，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马主任年纪不轻，该是她得空过去看他才是，怎么还反过来，让他来看她？ “您老别忙活了，等过阵子放假了，我去看您。” 马主任摆摆手，嗔怪“哎”了一声，“你有正经事要忙，不兴在旁的地方浪费时间，听老头子的，好好干，加油干！” 陆淼无奈，只好点头。 马主任满意笑了，冲她欣慰摆手： “是要去等公交车的是不是？去吧，别耽搁时间。” 陆淼微微倾身，向马主任和刘守义浅浅鞠躬： “那……回见。” 马主任摆摆手再见。 刘守义有样学样，也挥了挥手。 目送陆淼坐上公交车，马主任欣慰点点头，转身和刘守义往报社去。 刘守义打了一肚子的腹稿，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老师，你有人咋不想着给我安排呢？之前报社的译稿工作，都是我自己慢吞吞地在做。” “你那点活儿，自己熬一熬，也能做完，哪用得着占用那么好的苗苗？” 那会儿当着陆淼的面，马主任跟刘守义说话还算客气，现在直接名牌了。 报社是有工作，但都是属于边缘娱乐性质的。 有人才肯定要往机关单位送。 刘守义张张嘴，忽然停下脚步。 见老师没等他，他瞪大眼睛，又主动追了上去： “我那儿缺口大着呢，我一个人哪搞得完？” 别说他一个人，现在就是加上一个被陆淼推荐过来的王勉，工作时间也都是紧巴巴的。 每周都还要苦熬很久，才能完成。 第四百六十四章 马主任上门 “哪里缺口大，人就往哪里送，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马主任一步一步踩得踏实，徐步往前走着。 刘守义跟在他身旁，横着走路跟个螃蟹似的： “可是人民出版社那边，原来就有好几个翻译老师傅在，他们也不能把人都抢占了去啊！” “这不公平！” 刘守义疾言厉色，继续使劲嚎： “老师，你看这样行不行，你说句话，让出版社那边给我安排个人手，再不济，把小陆同志还给我也行！” “？” 马主任停住脚，严肃地望着刘守义。 刘守义知道自己的要求太高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道： “那下次，下次也行，您那边有人就往我这儿安排，行不行？” 马主任没回复他行不行，反是皱紧眉头严肃问道： “你刚才说出版社？人民出版社？这事儿和出版社有什么关系？” 刘守义有点懵，讷讷地如实说道： “您给小陆同志写的推荐信，不是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吗？她没相中四通报社，转头去了文学出版社……” “什么？” 大太阳底下，马主任一阵头昏。 刘守义赶紧扶他站到路边屋檐下的阴凉处： “老师，您这是？” 刘守义心里也开始猜忌起来。 难道那封推荐信，也不是写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 那是……？ 马主任没说什么，让刘守义先回四通报社，事情晚点再说。 马主任直接先去了人民文学出版社那边。 原是想找陆淼问问的，可惜陆淼已经坐车走了。 陆淼搬家后的地址，马主任也不知道，只能去出版社那边打听。 翻译一直缺人，但涉及的圈子真的不算小。 其中能主事儿的大人物，基本都相互认识。 马主任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听到了陆淼家的地址。 在出版社写地址条子，马主任连轴跑，办完报社那边的事，第二天星期天，在水果摊买了两斤苹果。 马主任从东城那边出发，摇摇晃晃地坐了两个钟头的公交车，终于在中午饭点儿前，敲响了傅家小院的门。 周时安听见动静，跑过去踮着脚尖给开的门： “你找谁啊爷爷？” 马主任光往院里看，一开始都没看见小豆丁的周时安。 听见动静才注意到。 马主任赶紧弯下身，和蔼摸摸周时安的小脑瓜： “这里是不是陆家？我找小陆同志。” 周时安转着眼珠，斟酌说： “这里是傅家，不过我阿姨姓陆。” “那应该错不了，你阿姨是从崇文门那边搬过来的不？” 马主任继续跟周时安确定。 周时安抓抓耳朵，人小脑瓜转不过弯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周时安犹豫进屋喊唐梅过来，还没来得及转身呢，身体就被推了一下，一下子贴上了门侧。 大宝二宝围了过来，都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爸爸回来啦？” “不是爸爸。” “那是妈妈！” “也不是妈妈，哥哥，是个不认识的爷爷。” 二宝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挤在门缝里甜甜笑： “爷爷好～” “哎，哎，好！” 马主任连连点头应声，看二宝的模样，马主任总觉得在哪里看过。 正思忖，院里传来大人的声音： “你们挤那儿做什么呢？时安，不许胡乱开门，要出去玩，等下午太阳小点的。” 陆淼之前嘱咐过，孩子太小容易出事，不管去哪儿都得要人跟着。 唐梅刚在堂屋纳鞋底，几个孩子就在院里玩。 之前一直嘻嘻哈哈地吵闹，突然就没声了，唐梅担心，就出来看一眼。 这一看就看见周时安把着大门，两个小的，使劲往外钻。 唐梅真怕小孩子不知道轻重，回头趁人不注意跑出去叫人拐走了可怎么办？ 还想呵斥两句，周时安转过脸来： “姥姥，有个爷爷问咱们家是不是从崇文门搬来的，他好像要找姨姨。” 唐梅愣了一下，赶紧把捏地揣口袋，上前拉开几个孩子，又把院门拉开： “这……老同志，你是？” 马主任笑了笑，再次确认问：“这里是陆淼、陆同志的家吧？” “是，是！” 唐梅让开门口。 马主任得知这里是陆淼的家，也不客气了，提着水果进屋： “我是崇文门国光译馆的马主任，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找小陆同志，小陆同志人呢？在家吗？” 国光译馆…… 唐梅听着觉得熟悉，仔细一想，不就是他们家小宝先前干活儿的地方吗？ 唐梅不敢轻视，赶紧请马主任坐下，给泡了热茶。 “不赶巧了马主任，孩子现在没在家，您要是不赶时间，可以坐下等等。” “他们出门买东西去了，已经有一阵儿，应该也快回来了。” 马主任连连点头，让唐梅不要忙活，他坐下等会儿就行。 三个孩子趴在堂屋门口往里瞅，两白一黑，模样可爱又有朝气。 马主任和善笑了笑，招手唤来几个孩子，拿了桌上袋子里的苹果，一人给了一个。 马主任挨个摸摸周时安和大宝、二宝的小脑袋，笑呵呵地说： “洗了再吃。” “谢谢爷爷！” 三声“谢谢爷爷”同时响起，三小只抱着苹果，一路“姥姥”“姥姥”的，去了厨房。 唐梅无奈，客人拎来的东西，客人都还没走呢，就开始嚯嚯上了。 唐梅给洗了一个苹果，拿刀很努力地平分，但还是切成了大小块。 所幸三个孩子都懂事，小的说哥哥吃大块的，大的说让给妹妹。 把苹果分完，唐梅倒了点凉白开，哄着孩子们喝完水后，寻思坐下陪马主任唠点什么。 人还没进堂屋呢，院门就被拍响了。 “姨妈，姨妈？快开门，好热！” 这不就回来了？ 唐梅赶紧去开门，看见陆淼说： “崇文门那边什么译馆的马主任过来了，说找你有事，人在屋里等着呢。” “什么？” 陆淼本来软趴趴地往唐梅身上歪，没个正形。 一听这话，陆淼赶紧站直身往屋里走： “马主任，您怎么来了？” 昨天才见过…… 说有空过来看她，这时间是不是也临得太紧奏了点？ “小陆同志！” 马主任站起身，神色亢奋莫名，“坐，先坐，坐下说。” 第四百六十五章 愿不愿意加入国英社 “马主任，您今天过来是……” 陆淼在桌边坐定。 都不用她多说，马主任摆摆手，神色忧虑直接进入正题： “小陆，我问你，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不肯去国家公文英社？” “啊？” 陆淼呆若木鸡，眨眨眼，转眼一瞬，便瞪大了一双荔枝眸。 脑子转了好半天，陆淼才恍然意识到什么。 国家公文英社…… 难道，难不成…… 当初那封推荐信，也不是写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 而是国家公文英社？ 陆淼有点不敢相信。 国家公文英社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她当初打听，也说那里要人，她觉得自己水平够不上格，就没去。 可见马主任严肃的表情，她又觉得不信不行了。 她迟迟没说话，马主任追问： “你是不是觉得国英社的待遇不好？小陆，你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马主任沉下一口气，神情严肃轻轻拍了拍桌子，着重解释道： “国英社是国家部门，对比其他翻译工作，它工资待遇是要少一些，可是加上其他福利政策，算下来也是一样的。” “你进去熬熬资历，以后好处多多。” 这些东西放在明面上讲，其实过于趋利了些，可那地方实在缺人。 一般人才还都安排不进去。 这是赶上这一个扎实的好苗苗了，马主任才不想放弃。 陆淼被马主任说得面红耳赤。 大宝二宝扒着大腿喊妈妈，陆淼推了推。 正好傅璟佑抱着一卷深色布料进来，陆淼冲他招手。 傅璟佑会意，放下布料，左右开弓，一边胳膊抱着一个，膝盖还轻轻顶着一个。 带着三小只出去晃悠，把空间腾出来给她办事。 这事儿弯弯绕绕折腾了那么一大通，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国英社是国家部门，肯定不能是我相不中它。马主任，这个事儿我是真没想到……” 陆淼无可奈何笑了一声，叹气全盘托出： “我最初学校安定下来，也说要去的，当时谈老师没在学校，我就寻思隔一段时间，等谈老师回来了再说。” “可是，您今天过来也看见了，家里孩子多，年龄小不懂什么事。” “那封推荐信也是我没收好，被两个孩子给嚯嚯了，我后来遇见谈老师，手里没了信，也不好再开口说这个事。” 马主任认真听陆淼解释。 听到后面，他黑白交错紧紧皱起的眉毛，渐渐松懈开来： “你是因为没了信，觉得不好再去找谈老师，所以才另外又找的出版社的工作，是这么意思吧？” 陆淼只有点头的份儿。 马主任狠狠舒了一口气，一忽儿又笑了起来： “好事多磨，中间曲折一下也没什么，只要不是你不愿意去就行。” “推荐信的事情好说，我问你，要是再让你去国英社，你去是不去？” 陆淼快速回答道：“肯定是去的。” 国营产业和国家部门是两码事。 陆淼还是分得清的。 像刚才马主任说的那样，她要是去国英社，译稿拿到的钱，或许没有外面报社、出版社给得多，但是有国家内部福利。 比如孩子上托儿所之类的。 乡下生产队有育红班，给点钱，或者送点粮，就能把孩子送过去。 城市上，尤其是在首都这种地方，可不是一点钱、粮就能争取到名额的。 那得是军属、机关单位或者是国企工人才有的待遇。 好些国营部门单位的工人，还得看工龄才能争取。 她如果能进国英社，等稍微稳住点脚跟，孩子们能送进育教托儿所。 家里小姨妈也能轻省点。 想法是挺好的，可是想到什么，陆淼又犯了难： “马主任，虽然我有进入国英社做贡献的意向，但是短时间内，恐怕没办法过去那边。” “这又是为什么？” 马主任难耐咂巴了一下嘴，正色道： “你就给一句话，只要你确定想去，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我给你安排解决。” “不是别的……” 陆淼“嘶”了一声，浅浅抽了一口气，总结语言解释： “我昨天在出版社刚签了长约，手里有一本任务稿件需要完成。” 小的稿件任务还好说，这回是一整册书。 她再是加班加点地干，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处理完的。 马主任听后沉思，让她把书拿出来看一眼。 等看见那超出一指厚的书，马主任眼前一阵发花，声音都尖锐了起来： “这译完得等到什么时候！？” 都是过来人，马主任一眼看出来，那本书的内容，就算没有三十万字的内容，也得有个二十五、二十八万。 出版社规定，半个月八千字打底。 一个月按照一万六千字去算，没个一年出头，这活儿是干不完的。 “不行不行，这时间太长了，这事儿我得再想想。” 马主任连连摆手，又问陆淼：“负责你的编辑是哪位？” 陆淼如实说了，是徐红梅。 马主任点头，表情复杂，眼神来回晃了晃仿佛思索着什么，不多会儿站起身就往外走：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这阵子你先照常忙着，这几天我得空了，肯定会再来找你。” “啊，好。” 陆淼起身相送。 马主任走出去几步，又转过身嘱咐： “还有，你现在除了手头上的稿件以外，只等我的消息，再有人过来找你说别的，你别答应，听见了没？” 马主任是真的服气了。 有个好苗子，就谁都来插一脚。 本来挺好的一个事儿，现在搞得人焦头烂额的。 嘱咐陆淼好几遍，马主任终于安心走了。 陆淼旋身回堂屋坐下倒水喝。 院外歪脖子老槐树下，傅璟佑见马主任走了，才抱着孩子进来。 把二宝放地上，拍拍脑袋让三个小的自己玩，傅璟佑问： “谁啊？” “崇文门那边译馆的马主任，我最开始做译稿工作，就是经他的手。” 陆淼几句话解释清楚始末。 唐梅洗了苹果端上桌，也问：“这个主任过来是干嘛的？刚才听你们说半天，一点没听明白。” 唐梅天天守着小院的一亩三分地，马主任说的是报社、出版社的，还有个什么国家社，她听了脑仁儿疼。 第四百六十六章 国家翻译官 “还不是信的事。” 一封推荐信，别说马主任被搞得焦头烂额，陆淼尴尬得都要脚趾扣地了。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虽然老先生写推荐信是好意，可咱们没去，也不能怪罪过来吧？” 就是写了推荐信，也有选择的余地不是？ “哎呀，不是你想得那样，你不懂！” 陆淼鼓鼓嘴，懒蛇一样趴在桌上喝水，心里想着整件事的经过，没有耐心解释。 唐梅在一旁干着急。 傅璟佑长大人高马大的个子，看着不像是有耐心的，偏偏家里他心最细。 “不是怪罪，先前信不是扯坏了吗？” 给唐梅递过去一个苹果，傅璟佑耐着性子安抚： “估计是淼淼没按照跟那个主任说的，带信过去，这次上门过来，是问什么情况的吧。” 陆淼点头：“那封信是引荐信，是给接手的人看的，我也不知道写的什么内容，没了信也不好找人家老师……” “昨天去出版社的时候遇到马主任，当回事弯来绕去的一大圈子，还以为信上引荐的地方是出版社呢，谁知道是国英社。” 唐梅看看陆淼，又转头去看傅璟佑。 家里的女霸王被女婿惯得爱炸毛，唐梅干脆不沾女霸王的边，听不懂就找女婿。 傅璟佑无奈又好笑地晃晃脑袋，把唐梅和他自己的好奇一起问了出来： “国英社是做什么的？” 出版社和四通报社，傅璟佑之前见识过，看着就不像是一般人工作的地方。 这个国英社，该不会更加不一般？ “国英社就是国家新闻社，对标全国新闻传播，更对接国际，是咱们国家和世界信息交流的重要桥梁。” 包含的领域也非常广泛，比如供稿业务、报刊业务、电视业务、经济信息业务等等。 未来进入互联网时代，还有互联网和新媒体业务等等。 所涉及的业务广泛，所需要的翻译人员更加广泛，可不仅限英语这一种语种。 大概是说得太官方了，傅璟佑坐在桌边摸摸后脑勺，往搪瓷缸子里倒水，掩饰没听懂的尴尬。 陆淼看了好笑，戳戳他说： “人民大学有广播信息厅吧？里面电视经常会播往期国家领导人开会的内容，有些面对外员的场面，领导人身边都会跟着一个负责语言交流的人。” 傅璟佑微微露出讶异神色。 陆淼知道他听懂了，笑着说： “那是国家翻译官，现阶段也是从国英社抽人的。” 傅璟佑深邃眉骨扬了扬，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 不过他还保持着理智，没有被喜悦和激动冲昏头脑： “那个马主任过来，是想让你去国英社？他不是译馆主任吗？他有那么大的能耐？” 唐梅也了悟到了什么。 能接触到国家领导人的部门，那能是一般人工作的地方吗？ 不得了了，他们家的小宝，比老陆还本事了！ 傅璟佑脑袋晕乎，水也不喝，一双指节修长的大手包裹上陆淼的手。 心情澎湃，难以用言语形容。 “你别这么激动好不好……” 陆淼无奈微叹。 “我刚才就是跟你们举例子，能见到大领导的也得是高层人员，我就是真的进入国英社，也是从底层做起。” 傅璟佑连忙点头，“好，不激动，不激动，我一点也不激动。” “……” 陆淼看他大大咧开的嘴角，叹了口气，短暂失语。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拥有一颗充满红色力量的心。 像陆淼吧，她想进入国英社，更多是出于为现实考虑。 但傅璟佑和唐梅不同。 在他们心里，为国家、为人民服务，就是光荣的。 国家领导人日理万机。 加入国英社，就算见不到大领导，在他们心里，也是站在更高更大的平台上，为国家、为领导人近距离提供服务和辅助。 那是顶端般的存在。 是体面，是光荣，是极致的荣誉。 傅璟佑难掩激动，能被选中，足以说明他媳妇儿的优秀。 不过话说回来，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认真问陆淼： “淼淼，你想去吗？” 唐梅先一步开口：“去啊，肯定去，这多好的事儿！” 放别人身上，只怕是想都不敢想。 唐梅咧开嘴角，都能想到以后旁人恭贺陆家，夸他们家小宝的能干的画面了。 陆淼脸上带笑，偏头看唐梅。 傅璟佑手扶上她脸，把她脸掰回来： “别管小姨妈，一码归一码，这事儿你想去，咱们就去，要是不想，就还找自己喜欢的事儿干。” 唐梅轻吸了口气，上前拍了一下傅璟佑的肩膀： “这话怎么说的，这么好的事儿，怎么能不去？你别哄着她瞎说话，回头她真不肯去了。” 傅璟佑拧了眉头，“啧”的一声，肉眼可见的严肃不高兴起来： “小姨妈，这事儿你别管了，她又不是小孩，你让她自己选。” 唐梅还要说话，傅璟佑怕她干扰到陆淼，直接拉着陆淼进了房里。 不忘把房门给闩死了。 陆淼坐在炕上，真的有点被他坚决又尊重她意愿的态度给感动到了。 不等男人开口询问，陆淼软软贴过去，抱着他腰，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是想去的。” 浅浅呼出一口气，陆淼享受过短暂的安宁，从他怀里直起身，把出版社长约的事顺势提了一下。 “再有半个月就是暑假，我算过了，假期我抓紧点时间，两个月左右应该能弄完。” “但是这个时间周期也不短了，这个事儿最后怎么样，真不好说。” 傅璟佑摸过蒲扇给她轻轻扇着，嗓音低沉放缓下来，在夏日午后里氤氤氲氲，温柔极了： “马主任怎么说？” “马主任说只要我一句话，别的他都可以解决，但是这个事儿毕竟是签过字盖了手印的，我觉得不能全部依赖他。” 马主任最多能起个中间疏导作用，该规章办事的，还得正经走流程来。 “嗯……” 傅璟佑低应一声，想了一会儿，继续给她扇着小风，安抚道： “这事儿先不着急了，正常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急也没用，打乱自己的生活规律，反而更让人焦灼。 “其他走一步看一步。” “嗯。” 陆淼轻轻点头。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第四百六十七章 抢人 国英社的事，陆淼平复情绪，平常心对待。 不过学校的人际交流氛围，她不喜欢，也不热衷。 说来说去，所有闲暇时间，除了偶尔陪家人、陪孩子，她一颗心，基本都扑在那本名著上。 译稿时间增加，译稿时注意力集中，陆淼工作的效率，明显有所提升。 过去陆远征打趣陆淼，说她是大文豪。 现在院子主卧房间的房门时常紧闭。 没有孩子们的捣乱，厚厚的稿纸，陆淼有时随意放在炕上。 有时则放在小桌一角。 她翻书时不经意碰到，飘飘扬扬散在地上到处都是。 倒是真有几分潦草大文豪的阵势。 陆淼翻书做翻译工作，一开始为了挣钱，为了给孩子爸爸分担压力。 时间长了，渐渐的，便也投入其中。 她废寝忘食，偶尔也能感受到一丝乐趣，周边的细微动静，无法引起她的注意力。 散去各处的稿纸，一般都是傅璟佑中途进来看见了。 逐一拾起，按照稿纸右下角的她写的编码数字，一页页地给她整理好。 放在旁边，她挪动时轻易碰不到的地方。 傅璟佑在旁边驻足看了一会儿，躬身站在陆淼身后，手按上了她正翻阅的那本英籍战争风云。 “休息一会儿吧？天热了，市场上多了几家水果摊，出去转转？” 陆淼像是指尖顶住秒针，无法前进运行的钟。 她向后仰着脖子看傅璟佑，入眼却都是漂浮半空的victorhenry（维克多亨利）。 垂下脑袋，陆淼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 “你这阵子太累了……先放放，嗯？” 傅璟佑轻柔给她揉按太阳穴及眼周，嗓音温柔缱绻： “总是盯着密密麻麻的书本看，眼睛看坏了怎么办？” 这是她之前跟他说的话。 陆淼无奈笑了声，轻轻点头： “嗯。” 要上课，要参加学校义务劳作，周一到周五，能用的时间真的不多。 翻译了一万八千个单词，换算成中文，大概一万一千字，她尽力了。 说句实在的，她上下两辈子都没这么大幅度地专注工作过。 陆淼也真的有点累了。 眼睛过度疲劳，容易近视。 陆淼见好就收。 起身把散在肩上的低马尾，潦草编成麻花辫。 她跟唐梅打了声招呼，和傅璟佑带着孩子去市场上转转。 大宝二宝，她跟傅璟佑怀里一边抱着一个。 周时安年龄大点，就牵着小手跟在一旁走着。 市场上多了几个卖水果的摊，除了香蕉苹果、菠萝，个头可观的芒果竟然也有。 傅璟佑称了两斤香蕉。 苹果硬了点，上回马主任拎过来的，孩子们吃两口觉得不好咬，就不肯吃了。 买点香蕉回去，孩子们容易咬。 多吃点水果，也能补充点乱七八糟他说不清楚的营养。 陆淼挑着没黑点的点芒果，要了三斤。 傅璟佑付了钱，往别处转悠的时候问： “这东西看着皮就厚，能好吃吗？” 市场上就他们买了，别人都没看见买。 “好吃呀，我看过了，都是熟透的，一会儿到家就能吃。” 那行吧。 媳妇儿说好吃，那肯定就好吃。 傅璟佑拍拍跟在腿侧的周时安，说： “回去等你阿姨切芒果吃，给你们几个补补英语字母，以后好学英语。” “……” 陆淼怼他一下，“什么样英文字母？之前都跟你解释过了，是维生素abcd！你别瞎教孩子！” 傅璟佑桃花眸微微闪烁，笑呵呵地： “好好好，是维生素abcd，是维生素abcd。” 陆淼白他一眼，娇气嗔怪地怨怼他： “天天就知道电机电机，一点文化水平都没学进去是不是？真是个另类的大老粗！” “大老粗也有大老粗的福气，我要不是大老粗，说不定都娶不到这么能干的媳妇儿。” 傅璟佑顶着一张帅脸嘻嘻哈哈的，少见摆出一副不着调的姿态。 陆淼没好气地瞪他。 抱着孩子往回遛弯，在巷子里遇见梅子。 陆淼放下二宝，芒果个头不小，三斤也就四个，自家人吃着都有点紧吧。 陆淼就没拿芒果，给梅子掰了两根香蕉递过去。 梅子推搡，不好意思借。 陆淼笑道：“拿着吧，我这阵子忙，家里照看不开，你得空了就过去帮帮小姨妈，一起看着点孩子。” 梅子红着脸点点头，接了香蕉支支吾吾道： “谢谢小傅嫂嫂。” 陆淼摆摆手，抱起二宝，和孩子、孩子爸爸有一句没一句的，唠着往家走去。 巷子里几个年轻媳妇伸头探脑，要笑不笑摆出一副怪异脸色打量梅子。 梅子瑟缩一下，不理会她们，揣着香蕉跑了。 傅家小院的生活在继续，另一边，马主任奔前走后，跑了好几趟人民文学出版社都没等到结果。 今天马主任又跑了一趟，只不过还没走到出版社，半路就被刘守义撞见，给截住了。 “老师，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因为小陆同志的事？” 刘守义大脑通火车，喜形于色道：“您肯出面帮我把小陆同志调过来了？！！” “？” 马主任本来就烦得不行，刘守义说完，他登时就刹住了脚。 刘守义夏季又晒黑不少的脸上，一双眼睛晶亮： “老师，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马主任一脸复杂、匪夷所思地看着刘守义。 他怎么就这么恨呢？ 真是想给他一巴掌！ 当街把刘守义这个曾经的学生一顿训，马主任心里舒服了点，抹了一把热出的汗，又进了出版社。 刘守义冤死了，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他这个老师根本不是过来给他调配人手的。 这是过来跟他抢人的啊！ …… 再说出版社，马主任这次又找到了徐红梅。 较比前几次，徐红梅都是客客气气的。 这次马主任再来，徐红梅也没了好脸色。 徐红梅本质上就不想放人。 但是马主任是上面退役下来，转业做国家后勤人员的老前辈，面子该给的，还是得给的。 徐红梅前几次就已经松了口，说等陆淼做完这期工作，会给放人。 谁知道这还没过去两天呢，马主任今天又来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该劝退还是会劝退 “马主任，我一直都非常尊敬您，但是现在情况您也知道，到处都缺人，非常缺人！” 徐红梅皱着眉毛说： “您奔前走后的用意，大家都知道，可也不能不按照规矩办事。” 都是国家机构部门，不能因为国英社那边要人，就把出版社这边整得一团糟吧！ “呃……是，是是是，这个事儿是我前几次过来没考虑清楚。” 马主任推了一下眼镜，吱吱艾艾地赔小心： “小徐编辑，你看这样行不行？” “小陆同志你给我放人，她的工作我来做，这行吧？也不耽误出版社这边的运作了。” “……” 徐红梅哑然，仍然摆手： “不行，就没有这样的。” 马主任不死心，继续追问： “真不行吗？通融一下不行吗？” “您先前在国家部门待得比我久，能不能通融，您不比我更清楚吗？” 徐红梅哭笑不得，叹气道： “马主任，您就别为难我了。” “这……哎，那好吧。” 马主任重重叹气，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 老人家站起身，冲徐红梅深沉鞠了个躬： “小徐编辑，你可别怪我倚老卖老，过来找你拉呱这么久，实在是那边情况紧急。” 马主任是老前辈，徐红梅哪敢受他的鞠躬？ 赶紧跟着站起身，扶着他道： “理解，都理解！等小陆同志做完这期工作，我指定把人交到你手上。” 马主任点头，正色说： “那说好了，你可不能再给她安排别的期稿任务！” “一定。” 徐红梅无可奈何地点头，心里又烦又无奈，真不想放人好吗？ 马主任却放了心，拍拍徐红梅肩膀，心满意足地走了。 隔天上午，陆淼刚上完马列，合上课本。 就听见教室门口有人喊她： “小陆啊，小陆同志！” 英语一班好几个坐前排的同学探头打量。 马主任穿着朴素，那几个同学以为是陆淼家的穷亲戚找过来了，眼神对视，隐晦交流着什么。 唯有陆淼，惊讶一瞬后，赶紧笑着起身走了过去： “马主任！您怎么来了？” 马主任“呵呵”的，脸上带着亲和笑容，和陆淼往开走了几步，站在人少的地方说话： “上回不是说过？得了空闲，我还来找你。” 陆淼点点头。 她记得马主任说这话，但是她没想到马主任会来学校。 马主任和蔼地把出版社那边的情况，跟陆淼说了一下： “我跟那边的徐编辑沟通过了，回头等你把手上这本书译完，出版社的事儿暂时就不用管了。” 陆淼“嗯”了一声，再次点点头，乖学生的面孔简直活灵活现。 马主任年轻时候也做了近十个年头的人民教师。 陆淼这样的学生，又乖巧，又有本事，简直就是所有老师的心头好。 “你要上课，带你去国英社那边做报备工作，你估计也抽不出空。” 马主任器重人才，对陆淼又额外多了几分喜欢。 “我刚才来的时候啊，看过了。” 马主任正色说着，招招手，走在前面： “谈老师也在，趁这个课间时间，正好，我先引你去见见谈老师。” 陆淼会意跟在身后。 谈老师会好几门语言，是外语院的大课老师，主带大三俄、法学生，附带偶尔代课大二俄语专业。 平时就算她在校，不是她带班的学生，也很难遇上。 马主任这次过来也是赶巧。 英语专业在二楼，他上四楼就遇上谈老师在了。 来找陆淼之前，马主任提前跟谈老师打过招呼。 谈老师下课也没走，罕见地在办公室里待了会儿。 办公桌闲置了一阵子没人用，积了不少灰尘。 谈老师找了一块碎布头擦了灰，刚挪了两把椅子过来，马主任就带着陆淼进了办公室。 “谈老师。” “马主任。” 马主任笑着往前走，同时把侧后方的陆淼往前推了推： “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人，就是你们外语院的学生。” 谈老师上下扫视陆淼，问： “也是英语专业的新学生？” “是，这个小同志可不一般，不过啊，她这阵子还去不了国英社，得再等等的。” 马主任没听出端倪，点点头笑着说： “我今天路过这边，跟她说点事儿，顺便就近领着她给你先看看。” 两方点头寒暄开了。 陆淼站在一旁，谈老师打量她，她不动声色地，也在打量谈老师。 说起来，她在外语院也快待了一整个学期了，这还是头一回和谈老师正面打交道。 这位谈老师穿着十分朴素。 上身是宽松的深蓝色褂子，下身是淡灰色长裤，留着马大姐样式的齐耳短发，很是干练。 面相看着也和善，但不知为什么。 陆淼和她目光不经意对上，心里莫名有一种感觉。 这位谈老师，似乎不怎么喜欢她。 说不喜欢，可能也不太贴切。 陆淼有点形容不上来。 反正就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太看好、看不上的那种意思。 谈老师冲陆淼点点头，看了一眼办公室墙上的挂钟，道： “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你先去吧。” 照面也打过了，马主任也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先回去。 陆淼微微倾身，朝两人鞠躬，识趣徐步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外，陆淼又回头看了一眼才踏步离开。 办公室里，谈老师给马主任倒了水，坐下时闲唠道： “您似乎很中意这批英语专业生。” “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马主任笑着说： “英语不比俄语，专业班级就这一个，苗子也只能从这里头挑了。” 这话说得没毛病，谈老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行吧，是您举荐过来的人，我就给她一次机会。” 浅浅吐出一口气，谈老师妥协道： “不过我也事先跟您把话说好了，机会可以给，但如果她犯错，或者在一定时间内做不出表现，展现不出优势，该劝退的，我还是会劝退。” 马主任笑呵呵地，抿了一口热水，胸有成竹道： “放心吧，一旦你用过了这人，到时候只怕别人想从你这儿要人，你都舍不得撒手呢。” 第四百六十九章 名单上，为什么没有陆淼 谈老师礼貌笑了下，晃晃脑袋没说话。 马主任大概真的是老了，分辨能力也不如从前了。 上回推荐的那个，信上还不是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呢？ 想到李月，谈老师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算了，反正话也放出去了。 带一个是带，带两个也是带。 要是到时候不行，劝退的话，马主任也不能有什么话说。 国英社不是能随便的地方。 老前辈的面子可以给，但是头疼的人物一个足矣。 她可以试着慢慢带出来。 再多一个就不行了。 又喝茶唠了一会儿，马主任起身请辞。 谈老师送他到楼下。 目送马主任在太阳底下走远，谈老师转身又上了楼。 正好赶上英语专业的李建成课前进入办公室备课。 谈老师眼神晃了一下，上去搭话： “哟，李老师。” “哎呀，谈老师，稀客啊！办公室这地儿你可不常来，怎么？这次过来瞅瞅你桌子长草没长草？” “说的什么话？” 插科打诨唠了一阵，谈老师正色进入正题： “你们专业是不是有个姓陆的学生？成绩怎么样？” 姓陆的？ 英语专业就一个姓陆的。 李建成挤挤眉毛，竖起一个大拇指： “那肯定是这个。” 这话凌磨两可。 能靠近军北大的，当不然不会有差生。 谈老师道：“你是班导，你手里应该有成绩簿子吧？给我看看？” “嗐，我说了你还不信。” 李建成摇摇头，往前走着坐到了办公桌前，手在怀里摸了摸。 掏出一把钥匙拧开办公桌正中间的抽屉。 李建成从里翻了翻，当真抽出一个厚厚的本子。 这会儿师资条件差，人员少，大学老师也是固定带班，基本就是从大一带到毕业，再重新轮。 没有特殊情况，轻易不会有什么调动。 李建成是大一英语一班的班导，后面随时间推移，还会是大二、大三英语专业的班导。 他手里这个本子，会记录所有学生毕业前的所有考试成绩。 目前已经记录了一学期。 谈老师翻看查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有点被吓到了。 惊吓到的那种。 新生第一学期的成绩，一连翻了十多页。 姓陆，名叫陆淼的学生，大部分排名第一，偶尔排第二。 细致地去看，除了体育课的项目课程，其他各科，基本每科都是甲优。 看起来当真是个不错的苗子。 可是，就这样的好苗子，她竟然不知道？ 谈老师皱紧眉头，倚在李建成的办公桌桌边，捧着本子从头看到尾。 翻完之后，她又重新翻了第二遍，这次看的是李月的成绩。 等待第二遍也看完了，谈老师把成绩簿子交还给李建成，又问起另一个问题： “那个叫李月的同学，和这位姓陆的同学，课间表现怎么样？” 李建生微不可闻轻轻吸了一口气，琢磨了一会儿说： “课间么……论成绩，陆同学的成绩是最好的，但这孩子跟和尚一样，无欲无求没什么表现欲。” “李同学正好跟她相反。” 至于课下？ 陆淼始终保持自己的秉性，懒洋洋的跟个磨盘似的。 不督促、不挥鞭子赶，她就能一直懒洋洋的，没有任何争强好胜的欲望。 再看李月？ 上回在班级里窜拖出事儿的事迹，还历历在目。 这属于“家丑”，李建成实在不好意思说。 “呵呵”干笑了一声，李建成收过本子重新放进抽屉，没再说什么。 谈老师平时忙，除了带班以外，没多少时间在校。 英语一班的情况，谈老师不知道，所有获取到的信息内容，也就这寥寥几句的短语。 以为李建成把能说的都说了，谈老师点点头，心底怪异的感觉褪去了一些。 上课铃响了，李建成冲她点点头，起身去上课。 谈老师下午没课，这次却罕见地没有急着走。 回办公桌前坐下，从隔壁办公桌的笔筒里抽了支铅笔借用。 谈老师收整出几张纸，就在桌前埋头写画起来。 时间匆匆，学校铃声再一次响起。 谈老师手里已经有了好几页的手写稿。 办公室也在二层，位置距离楼梯口不远。 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准英文专业班级的方向。 谈老师眼尖，及时拦下了拿着搪瓷碗，准备去食堂打饭的李月： “先耽搁你一会儿，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学校英语老师讲课，纵使李月很努力地在听，也依旧觉得晦涩难懂。 但在国英社那边，遇上谈老师之后，仅凭几个学习口诀，李月就受益匪浅。 面对谈老师，李月还是服气且尊敬的。 李月没有别的想法，捧着搪瓷碗紧步跟随，殷切问道： “谈老师，什么事呀？” 谈老师没说话，只等回桌前坐下了，才将视线转向李月。 午饭时间，办公室除了她们两个，再没有别的人。 谈老师点点桌子，直接进入正题： “我之前在国英社的时候，让你统计英语专业里，英语成绩好的同学名单，里面为什么没有陆淼？” 外语院里，过去就有俄语，有法语等。 法语等专业，也只有大三才有。 时代在变化，后面入学的学生，相中相关语种专业的人数不是太少，就是没有。 加上学校能带专业课的老师也少，后面大一、大二，都没有再开创法语班。 英语专业也是重启高考后，重新整顿恢复的。 如马主任所说，现在需要这方面的人才，可就这一个班级，好苗子只有这一个地方挑。 谈老师也是这个想法。 谈老师在校时间少，先前李月过去国英社，谈老师就跟李月沟通打听过英语专业成绩排名的问题。 李月当时还整理过一份名单，虽然现在名单在国英社那边的办公室里，但谈老师记得很清楚。 上面是没有陆淼的。 按道理来说，陆淼每期考试，几乎全科第一，漏掉谁也不该漏掉她。 谈老师眼睛盯着李月。 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却就是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极致严肃的压迫感。 第四百七十章 长进 李月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谈老师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问起陆淼。 她明明在校时间很少，每次上完课也是立即就走的…… 李月表情狰狞了一下，很快吞咽口水，又老实了下去。 “我猜老师需要整理成绩名单，是在为了给国英社物色人手。” 脑瓜飞速运转，李月努力胡扯解释道： “陆同学虽然成绩非常优秀，但是她结过婚，好像说还有孩子……手里、手里也在做其他译稿工作补贴家用。” “我认为她不太能抽出空闲，也担心会打扰到她的正常生活，所以、所以就私自做主没填上她的名字。” 国英社毕竟不是普通部门。 只要进去，就能明显感受到里面的工作状态，和外面所有可以看见的工作，给人的感觉是存在非常大差异的。 李月在学校很能折腾，在国英社却出奇的老实。 她人不算聪明，给谈老师留下的印象，却还算是能吃得了苦。 眼下李月拘谨紧张，又表现出小心翼翼的模样。 谈老师盯她看了半晌，信了大半。 虽然说法有点怪，可代入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 谈老师轻轻点头，成绩的事算是暂时翻篇了。 李月吞咽口水，还没来得及松下一口气，谈老师又问： “刚才你说陆同学在做译稿内容补贴家用，知道是在哪家借的稿子吗？也是崇文译馆？” 李月摇摇头：“这个……谈老师，我也不是很清楚。” 李月是真的不知道。 要是她知道的话，译稿工资那么高，她早就也跟着去做了。 “嗯……” 谈老师长长吁了一口气，靠在椅子背上斟酌了一会儿。 把刚才写画出来的几张手稿，从桌子中间，沿着桌面推到桌边。 “你之前也做过译稿内容，又在国英社学习了一段时间，这两份手稿拿回去。” “英版译中，中文英译，这两天拿给我，我看看你的长进。” “是……” 李月头皮炸了一下，只能腾出手，硬着头皮去接。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机会。” 谈老师认真嘱咐她： “但是这个机会，你最后是不是真的能握在手里？李月，你该多上点心。” “我知道的，谈老师。” 李月点头如捣蒜。 “嗯，去吃饭吧，之后回去上课和陆同学搞好关系，以后说不定就是共事了。” 捻起桌上的铅笔插回隔壁桌的笔筒，谈老师收回目光，专注收捡桌面： “她成绩优异，现阶段你跟她差了一大截，跟着她总能有点提升。” “……” 翻译手稿的事，李月心里都没谱。 这一句“以后说不定就是共事了”，直接震得李月头皮发麻，心都凉了半截。 李月笑容勉强，努力表现得乖巧懂事，点点头说了声“是”。 鞠躬之后，揣着谈老师给的手稿去了办公室。 本来挺饿的，李月着急去吃饭，现在一下子就没了胃口。 一手把着搪瓷碗的把手，一手攥着手稿，李月徐步回教室，牙关咬得“咯吱”发颤。 那句“以后说不定就是共事了”，持续盘旋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呀？ 陆淼的运气为什么那么好？ 都没了推荐信，还能被选中进国英社？ 一定…… 一定是因为走关系！ 他们这种人，到底凭什么啊！ 从始至终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什么都得到！ 李月气得牙痒痒，却也没有精力细想。 她没有陆淼那样好的家世，也没有陆淼那么牛的父母可以走关系。 她现在只能靠自己！ 对、对！谈老师也是她的依靠！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谈老师对她失望！ 快步回教室，李月收起碗，坐在课桌前捧着那几页手稿，瞪大眼睛认真地看了起来。 另一边，转弯下楼隔着几堵墙。 外语院一侧的小树林。 陆淼和傅璟佑并肩坐在一起吃饭，还说起了上午马主任过来，带她见谈老师的事。 “本来挺想去的，现在搞得我都开始犹豫了。” “那个谈老师倒不像是坏人，但是感觉怪怪的。” “我脾气不好，又是马主任介绍过去的……你说万一将来有什么事儿，我真的憋不住了，一下子放大招，那搞得马主任面子上多不好看？” 自己媳妇儿的性子，自己最清楚。 陆淼虽然性子娇，大事方面，却很能沉得住气。 正经事上，她从来不会乱发脾气。 “想去咱们就努力，哪能因为这点事就打退堂鼓？” 傅璟佑笑着安抚她： “再说了，马主任和这个谈老师最多属于媒介关系，你到时候真进了国家社，也未必是在她手底下干活。” 这个倒是…… 陆淼点点头，心情好了不少，笑着推了傅璟佑一下，纠正说： “国家公文英社，简称国英社，什么国家社？” “都一样的，都一样的。” 傅璟佑抚了抚后脑，俊脸笑起来五官乱飞，格外开怀： “我来时看了，井边那个西瓜熟了，我给压了井水镇起来了，等你下午放学，回去一起吃。” “嗯！” 陆淼一秒开心起来，眉尾微扬，唇角弯起，笑语盈盈的，饭都吃得更香了。 …… 李月之前根本没有做过译稿内容。 谈老师的那几页手稿，李月废寝忘食地研读研究。 努力咬文嚼字地完成了大半，不确定的地方，就单独写在纸上，问英语老师。 这就这样，一周后，李月终于整理完稿子，一起交给谈老师。 谈老师低头粗略扫了两眼译稿，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 “做了一周？” “嗯……” 李月迟疑点头，半晌觉得这个回答不够好，又及时改口说： “没有……做了三四天吧，前两天想拿给老师，没赶上老师在。” 谈老师点点头，“先回去上课吧，周末国英社别迟到。” “是……” 李月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桌前，谈老师粗略看完李月做的译稿后，又回来细看一番。 努力地想要找到李月的优势之处，但是似乎不行。 这都什么跟什么？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不公平 常规语句虽然中规中矩，但是对比最开始的时候，也算有点长进。 中文译稿里，几个错别字无伤大雅。 可稍微偏向专业术语一点的词汇，翻译的都是什么跟什么？ 抗生素能给翻译成抵抗生命。 新手不熟悉课外专业术语之类的关键名词，可以理解。 但是做翻译内容的时候，结合上下文，检查语句突不突兀、连不连贯，这是最基本的东西。 “啧……” 谈老师呼出一口气。 几页稿子看得她气息低沉，眉头直皱。 抖抖稿纸烦闷了一会儿，想到什么，谈老师又舒展眉梢，起身往办公室外面走。 看准方向，随便捞了个同学让喊来陆淼。 “谈老师。” 等人站到跟前，谈老师这回难得露了点笑颜。 把桌上刚才李月一起交回来的手稿，整理摞起，谈老师递给陆淼： “听说你一直有在做翻译稿件的工作补贴家用？如果有空，抽出点时间，把这几张稿子的内容做给我看看。” 陆淼接过稿子，粗略扫了两眼。 原本想问谈老师着不着急，一细想，她又转口了： “谈老师，这个算是考核我合不合格吗？” “可以这么理解。” 谈老师坦然点头，“初步检查一下你的底子。” 这个是每个新人都要必经的阶段。 陆淼了然颔首，“好的，我今天尽快做完交给您。” 大后天就是周末了。 上周就没去出版社，如果这周再不去，就要超过半个月的期稿周期。 陆淼不想压着一堆事在手里，想着午休抽空做完这几张稿子得了。 谈老师却惊讶了： “今天？你确定？” 陆淼点头，想着说： “大概午休后。” 高效率刷书都刷习惯了，三五页纸，陆淼真没觉得有什么太难的。 她说得笃定，谈老师罕见挠了一下头： “行，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做不完慢慢做也行。” 她下午倒是有课在校。 “要是做完了，就放在这个抽屉，我下午上课前过来取。” “好。” 陆淼坦然应声，微微鞠躬从容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里，谈老师一脸狐疑： “九十分钟的午休就能做完至少三千字的翻译？是不是真的？” 谈老师晃晃脑袋，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马主任推荐过来的人，不是这里有点问题，就是那里有点问题。 还没出校园，倒也能理解。 总之先看看情况吧。 到时候再看看是怎么引导，还是怎么教吧。 谈老师摇摇头，收拾收拾出了办公室。 …… 下午午休课的时候，陆淼清理了一下课桌桌面，拿出用一字夹别好的稿纸。 小心给钢笔上好墨，一边手稿，一边稿纸的，埋头正式忙碌起来。 手稿视线看过好几遍，内容陆淼基本熟记于心。 翻译时她一目几行，钢笔笔尖“欻欻”不停。 也就偶尔遇见句型较长的句子，才会短暂停下片刻，认真默读几遍，确认怎么翻译不突兀且更好，才会继续埋头写画。 教室里，大家不是午休睡觉，就是安静看书。 她翻动稿纸的声音十分明显，斜后面李月听见动静，无意识抬头扫了一眼。 就那一眼，李月僵住了。 是她的错觉吗？ 那几页稿纸，她越看越熟悉。 不就是之前谈老师给她的那几页吗？ 难道谈老师也给了陆淼一份？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 谈老师是在拿她给陆淼做对比？ 李月哆嗦了一下，脊背腾起冷汗的瞬间，攥紧了手心。 这根本就不公平！ 陆淼成绩是最好的，她跟她比…… 根本就不占据优势！ 不对，不对不对…… 也不一定，万一是误会呢？ 谈老师…… 对她还是不错的。 李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担心得不行。 大半节午休课，李月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陆淼收拾东西往外走。 李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教师办公室有前后两道门，前门靠近楼梯口这边，后面在同一堵墙的另一边。 一般进门都是就近，后门都是被闩死的。 陆淼拿着稿纸，从靠楼梯这边的正门进。 李月担心被发现，绕去后门那边，从门板缝隙往里打量。 陆淼放好东西很快离开。 没回教室，在楼梯那边遇到几个相熟的女同学，陆淼和几人说说笑笑，约着一起去上厕所。 等她们走远，李月才脸色阴沉地从后门踱步出来。 李月抿紧嘴唇。 谈老师…… 谈老师明明就知道，陆淼成绩远超过她。 翻译稿件这种事情，给了她之后，为什么还要给陆淼？ 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李月心里想法更偏向后面一种。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样，能得到这样的机会。 可就像谈老师说的那样，机会最后到底能不能被她抓住、抓牢，还未可知。 她未来想真正进入国英社，想要留在国英社，那么，她和陆淼之间，就只能存在一个。 李月紧了紧拳头，迈步进了办公桌。 李月心跳如鼓，走近谈老师办公桌，瞳仁紧张大睁，大力拉开抽屉。 她看见了的。 陆淼把稿子放在办公桌抽屉里！ 李月急躁翻动，没注意办公室门口进来一个人。 谈老师眉头皱了皱，徐步靠近，指节沿路敲了敲其他老师的办公桌： “同学？” 李月头皮炸了一下，一股凉意从脚心窜到后背，猛然直起身： “谈、谈老师！” 看见是李月，谈老师皱起的眉头松开些许，继续往办公桌这边走： “是李月啊，怎么了吗？你在找什么吗？” “没、没有。” 李月摇头，猛然从办公室跟前弹开： “是、是陆淼，她让我送东西来。” 李月僵硬笑着，错开步子往门口挪： “谈老师，东西我给你放抽屉了，没多少时间就要上课，我先去上厕所了！” 谈老师点点头，走近办公桌跟前，拉开事先跟陆淼说好的二排抽屉。 果然就看见里面薄薄一叠字迹工整的稿纸。 “真译完了？是不是真的哦？” 谈老师拧开罐头瓶瓶盖，一边吹着漂浮表面的茶叶，一边拿起稿纸。 歪身坐在椅子上浏览起来。 第四百七十二章 后悔 越是往后看，谈老师神情就愈发正经起来。 渐渐地，连茶都不顾上喝了。 还别说。 这回推荐的这个陆同学，好像还真挺有两下子的？ 谈老师放下罐头瓶茶杯，腾出手看完一页又翻一页。 越往后看，谈老师脊背就挺得越直。 最后干脆捏着稿子站起身，脑袋转来转去漫无目的的乱看。 谈老师摸摸额头笑了声，情绪难言激动。 恨不能现在就冲去英语专业，拉着人好好问问，仔细问问。 这几张稿子是不是独立完成的？ 万幸见的大场面多，谈老师忍住了。 上回马主任过来的时候说过了，短时间内，这个陆同学腾不出空闲来。 那就再等等吧！ 不着急…… 一个学校的，往后碰头的机会还多着。 之前不怎么在办公室待，桌子基本都闲置着。 以后不一样了，怕是偶尔就得过来一下，办公室的几个抽屉，该配几把小锁才成。 压下激动的情绪，谈老师笑呵呵地把办公桌收整一番。 另一边，英语专业班。 李月从办公室失手回来，犹豫许久，还是站到了陆淼桌前。 她只阴沉着脸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陆淼抬眼扫了一眼，莫名其妙翻了一记白眼，继续翻动课本忙自己的： “有屁就放。” 李月用力抿了一下嘴唇，直接问： “谈老师是不是跟你说过国英社的事了。” 陆淼顿了一下，目露狐疑地看她： “你怎么知道国英社？” “是我先问你的！” 李月嗓音尖锐。 “你问我我就要回答？” “……” 李月无言以对。 正好上课铃声响起，她啐了一口，恶狠狠瞪着陆淼说： “走后门，真可耻！” “你再说一遍？” 陆淼合上课本站起身，关洋洋及时拉住她： “老师来了。” “颠婆！” 陆淼冷冷盯了李月一眼，坐回课桌。 李月也不敢多说。 上回记的过失，她到现在还没洗脱回来。 当着老师的面，可不敢乱来。 …… 李月不敢惹事，又担心和陆淼之间的差距拉得太大，真的被比下去。 此后一段时间，李月恍若着了魔，日夜捧着英语书啃。 教室里李月渐渐不冒头了，同学们稀奇不已。 就连关洋洋私下都时不时地冲陆淼努嘴，让陆淼看李月： “这是钻书眼儿里去了？真的要弄出一番作为不成？” 关洋洋口吻意味不明，言论八卦的成分居多。 陆淼耸耸肩，漠不关心道： “管她的呢，反正和我没关系。” 颠婆不颠了，那就是最大的颠。 保不准在憋什么大招呢！ 陆淼懒得管，反正别犯她头上就是了。 “今天没课了，我先回去了。下周见吧洋洋。” “行，下周见！” 上完上午两节课，陆淼回家吃完午饭收拾了一下。 整理好近两周的稿件，她下午跑了一趟出版社。 将近三万字的中文稿，五十多页的稿纸，把纸质文件袋撑得鼓鼓囊囊的。 徐红梅接过沉甸甸的文件袋的时候，满眼不敢相信。 “这么多？这么厚！这些都是的？” “五十六页，正好两万八千字。” “两万八千字！两周！半个月！” 徐红梅眼睛瞪大，嘴角兴奋到抽搐，一边拆着文件袋，一边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 “你怎么做到的？你是机器不成？机器也做不到这样的，你不是还上学的吗？” 陆淼弯弯眉挑起，俏皮无奈地挠挠额角，胡诌道： “学校马上要放暑假了，课程没那么重，考试前也不用参加义务劳作了，时间充裕一点。” 徐红梅点点头，仍然觉得不敢相信。 从文件袋里抽出稿纸，徐红梅认真看了几页，想到什么，抬头提醒陆淼道： “别只想着译稿的事，学业还是重要的，你这马上一学期结业考试，到时候也是要记进学生档案里的。” 陆淼干笑点点头： “好，我知道了。” 徐红梅“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看稿子。 毕竟是做这方面工作的。 纵使看得入迷，两万八千字的稿子，不出十分钟，徐红梅就粗略浏览完了全部。 “我真是后悔！” “嗯？” 陆淼目露不解。 后悔什么？ 徐红梅大大叹气一声，无奈地把之前马主任总往这边跑的事情，跟陆淼说了一遍： “我当时就该说什么都不松口，你说说，要是把你留下，这得帮我解决多少难题？” 陆淼以拳抵唇温柔笑了一声，打趣说： “没想到，我还真就成了香饽饽了？” 徐红梅嗔怪看她： “可不就是的？” 陆淼笑得更加明媚。 她工作的地方，虽然曲折，总是跳来跳去的，但是好像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拿着剧本的爽文人生？ 该说不说，被认可的踏实感和舒适感，还挺让人心情舒畅的。 陆淼虽然不主动与人结交，但她性格还是开朗的，什么事情都能聊得上。 两个人插科打诨唠了半天，徐红梅给她写完期稿单子，握上她的手好一阵拍： “我本来想着，你在我手底能多待一阵子，现在看来，马上就要暑假了，以你的效率，那一本书估计难不倒你。” “不过话说回来，先说好我可不是说闲话。” 徐红梅点点桌面，认真道： “国英社不是一般的地方，压力大着呢……” “以后你要是在那边待不住，我这边就是你的退路，随时都欢迎你回来。” 这话算是对她极致的认可了。 陆淼不由得也慎重了起来，认真点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徐编辑。” 徐红梅点头，笑着说道： “以后没外人就叫徐姐吧，徐编辑徐编辑的，听着就生疏。” 陆淼跟着弯唇浅笑，满脸和煦： “好，徐姐。” “哎！” 在总编辑科室待了一阵儿，陆淼领了上一批稿件结算的120块钱，就回了家。 工作留着明后天周末做，有段时间没好好陪孩子们了。 陆淼让唐梅歇着，自己一手牵着一个，跟前还跟着一个。 一大三小的挎着水杯口袋，出门遛弯去了。 才在胡同里的阴凉地方，教会孩子们玩萝卜蹲的小游戏。 就有一个二十多岁、三十岁的年轻媳妇儿凑了上来： “哟，是小傅家的媳妇儿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女配的线已经在收了，但是别那么着急，所有事情都要讲清楚，不是说下线就能立马下线的。 另外，整个世界都在运转，“时间逻辑”也要考虑进去，不然就崩盘了宝宝们。 （最后，可以高抬贵手不打分，但是能不能不要随意低分……为爱发电的选手，真的很需要鼓励（痛哭） 第四百七十三章 防备 陆淼蹲身招招手，把三个孩子都叫到跟前揽进怀里了，才接话： “嫂子，你是？” “我也是住这一片的。” 年轻媳妇摆摆手，笑着随手一指，“就那边的小猫胡同。” 陆淼点点头。 小猫胡同她知道。 从她家门口左手边的巷子拐进去，走上一段就是。 说得上是邻居，陆淼就不好做出太防备抵触的样子，便软和了神色，露出些许笑颜问： “嫂子，你是有什么事儿吗？”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确实有点话想要提醒你一下。” 提醒？ 陆淼狐疑看她了一眼，等待下文。 年轻媳妇左右瞟了几眼，走近陆淼蹲身说： “你们一家才搬到这边没多久，不清楚也是正常，不过我跟你说了，你就知道了，有些人该防还好防着得好。” 陆淼眉毛皱起，一整个黑人问号： “嫂子，你就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年轻媳妇也没继续卖关子，低头压低声音，跟她咕哝起来： “就是那个梅子你知道吧？总往你家跑的那个。” 陆淼迟疑点头。 梅子咋了又？ “那小蹄子骚着呢，可不是什么正经人。” “？” “小傅媳妇儿，我可提醒你，这小蹄子你最好远着点儿！她从前就做过不要脸的事。” “你们家都是本事人，小傅同志看着也是个能干的，你要不提防着点，这男人啊……” 年轻媳妇子嗤笑，瘪瘪嘴： “裤腰带是紧是松，什么时候紧，什么时候松，可真不好说！” “……” 陆淼精致脸庞笑意褪去，几分凌厉的冷感显现出来： “嫂子过来就为了说这事？” 年轻媳妇点点头。 陆淼“哦”了一声，一手牵着一个站起身： “时安走前面，咱们回家吃西瓜去了。” “哎小傅媳妇儿，我跟你说的话，你听进去没？” “听进去了，谢谢嫂子好意。” 陆淼皮笑肉不笑，绕过拦在跟前的手，带着三个孩子小跑回家。 年轻媳妇站在巷子跺脚，气愤道： “不识好人心！等着吧，迟早有你吃亏的时候！” …… 如果没怎么接触梅子这个人，陆淼或许会被别人的言论影响。 可是搬来这边小半年，她跟梅子差不多也接触了小半年。 才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她懂什么？ 再者说，梅子每次过来都踏踏实实的，家里男人不在她还能多待一会儿。 家里男人回来了，甭管当时几个人在场，她一准儿跑得飞快。 有时候就算有事过来找，知道傅璟佑在家，她也不来。 规矩本份得要命，她能管什么男人的裤腰带？ 陆淼烦得很。 真是烦透了这些有点什么就在背后扯嘴皮的长舌妇。 唠人家的家常也就算了。 自己也是女人，非要去造女人的谣。 陆淼心情不好，进小院板着脸，鼓着嘴。 唐梅见了说： “又咋地你了，出去还没半个钟头累着了？瞅着小嘴，翘得真高，油壶都得挂两个。” 陆淼娇气哼哼地不说话。 让孩子们先进屋，她在井边西瓜藤上摸来看去，拍拍打打地摘了个大西瓜进厨房。 拿了菜刀上去就是一捅，切瓜跟杀猪似的。 唐梅问她问不出什么，就去屋里问年龄稍微大点的周时安怎么回事。 周时安说：“姥姥，刚才外面有个人说，看见梅子小姨扯叔叔的裤腰带了。” “？” 唐梅眉毛一皱，“啥？哪个王八羔子搁那儿扯犊子？” 唐梅就是不信梅子，那也是一万个信自己家的女婿。 他们家小傅可不会做对不起小宝的事儿。 唐梅咋咋呼呼地要出去找人算账，陆淼端着西瓜过来，不轻不重在周时安脑袋上拍了一下： “尽瞎说。” 放下西瓜，陆淼道： “小姨妈，你别听时安瞎说，就是胡同里的一个好嚼舌根子的，犯不着跟她计较，以后远着就是了。” 唐梅问是谁。 陆淼叫不上名，就说了长相特征：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反正麻花辫挺粗挺长的，眉心靠近左边眉头这块有个痣。” “辫子长，眉心左边有痣……” 唐梅喃喃自语，突然追问： “脸有点长，笑起来眼睛总眯着，是不是？” 陆淼点点头。 唐梅跺脚，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说道： “这人姓廖，是个寡妇，就住在小猫胡同那块一块儿，是该远着点！” 巷子里好些人都说那人还做暗娼买卖。 当着孩子们的面儿，唐梅不好多说，只拉着陆淼强调： “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可得小心，以后见了绕道走，跟这类人沾上边就扯不清楚事！” “我知道了小姨妈。” 陆淼点点头，算是记住这个事儿了。 不过这事儿她也没太放在心上。 她平时要上学。 不上学的时候，也基本都在家捣鼓稿子的事儿，很少跟胡同里的人打交道。 管她寡妇还是鳏夫，也影响不到她就是了。 陆淼照常忙活自己的。 下周就要考试，赶在这个周末，陆淼又跑了一趟出版社。 交部分期稿是其一，其二则是跟徐红梅提前打招呼，问暑期晚几天交稿行不行。 出来有大半年了。 之前就跟孩子爸爸说好了，考试后回南边老家看看。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陆淼这个算特殊情况，报备一下，徐红梅就同意了，让她好好考试，暑期放心玩，稿子的事不着急。 其实还得是陆淼效率高的缘故。 她上次半个月直接交了三四期的稿件量。 这周过来，又是一万一打底。 属于超前完成。 她情况特殊，偶尔想透支点交稿时间什么的，徐红梅对她很宽容。 陆淼放了心。 签完单子后，见徐红梅又是要忙，陆淼就直接出门等公交回家了。 傅璟佑周末也在家。 陆淼出门去出版社，他就在家看看书，附带帮着照看孩子。 正“啧”声瞪眼，不许大宝把从地上乱蹭的手往嘴里塞，歪头院门就被敲响了。 傅璟佑把大宝提着塞给唐梅： “我去开门，小姨妈，你给他把手洗一下。” “哎。” 中午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 出去一会儿就晒得人头皮疼。(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四章 吃人 屋里待了一阵儿，出了屋子以后，眼前晃得一片花白。 傅璟佑手掌抵在脑侧，遮住太阳跑着去开门。 起初以为是媳妇儿回来了，拉开门才发现不是。 院门外的青石阶上，一个女人捏着蒲扇高高举过头顶，就等着人过来开门。 门打开一见傅璟佑，细长微挑的凤眼眯起，弯着嘴唇就开始笑。 傅璟佑不认识这人，想着可能是找唐梅，旋身就要叫人。 哪知道对方先一步开口： “是小傅同志不？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你是？” “我也是住这一片胡同的，听说你能给人修风扇，还能修收音机，是不？我家也坏了个，能帮忙给修修吗？” 傅璟佑学的是电机专业，学校教得很杂，什么都教。 不符合专业的，也教。 先前外面靠马路那边的胡同，就好几个人找他修过东西。 他不收钱，东西要是修好了，家里有点啥，意思意思给点就行。 胡同里一些街头修理店修不好的，或者不舍得花钱的人家，有什么东西，都爱来找他。 傅璟佑没有起疑，点点头问： “可以，坏的是什么？我要进屋拿一下东西。” “坏的是电视机，能给修吗？” 傅璟佑迟疑了一下。 电扇、钟表、收音机这些，他都修过一些。 电视不便宜，一般人家没有，他还真没修过。 “电视机……坏到什么程度了？这个其实我也没修过，我能过去帮忙给看看，但是不保证能修好。” “给看看也行，万一呢！” 那行吧。 问了大致情况，又把一些事情提前都说好了。 确定没问题，傅璟佑就回屋拿东西去了。 学校发的电焊笔什么的，这周正好带回来了。 他提着包往外走，唐梅问他： “做什么去啊？马上就吃中饭了。” “我去邻居家看看，帮着修个东西，就在家门口，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行，你抓紧点的。” “好。” 傅璟佑迈出门坎拉上院门，“嫂子走吧。” “哎！”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傅家门口左手边的巷子里。 地方倒也不远。 就在隔壁小猫胡同，离家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进了大院，傅璟佑问： “嫂子，是哪家？” “就里面，顶头左手边。” 傅璟佑点点头，走在前面。 差不多午饭、午休的点儿，大院里静悄悄的。 傅璟佑进门前，也没多想。 进去才觉得不妥。 屋里安静不是午休，是压根就没人。 傅璟佑扫了一眼，转身往外退。 冷不丁被人推了一把，又往里走了几步。 “嫂子，家里没人吗？等回头家里有人了，我再来吧！” 孤男寡女的，说出去不好听。 万一招惹上什么事就不好了。 傅璟佑撑桌稳住身，旋身还是往外走。 “我家里没别的人了，来都来了，就看一眼吧！” 刚才一路引他过来的女人，却扯住他手里的包，阻拦道： “就在里屋，要是修不好，也不麻烦你下次再跑一趟了。” 这话说得有点道理，但傅璟佑还是觉得不合适。 摇摇头还是要走。 女人急了，“你这人咋这么不开窍呢！” “那要不嫂子你还是找别人修吧！电视我也没修过，一会儿给你修得更坏，我就先走了。” “哎，等等，等等！” 之前在老槐树下打叶子牌，这新来姓傅的一家，廖寡妇盯了好久。 一家子看着都是本事人，出手也阔绰。 她都撞见好几回了。 梅子那个死丫头又是吃又是拿的，几个月的功夫，小脸气色看着都好了不少。 这样好的事，凭什么轮不到她？ 加上昨天在傅家的媳妇儿那里撞了冷脸，廖寡妇打定主意，今天非要把这家挑大梁的男人拿下不可！ 小伙子长得是真好。 不光个儿高，还又结实又壮。 廖寡妇松了手里的包，转手去扒年轻男人的背心下摆出的皮带。 不经意碰到男人硬邦邦的腰腹，廖寡妇眼睛都快发光了。 瞧这紧实结实的！ 一看就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有劲儿好啊！ 多弄几次保不准就能揣上一个。 那她以后的饭票都有了！ “好兄弟，你别怕，嫂子不唬你，嫂子这里有好事儿等着你呢！” 廖寡妇放软声音，手上力道却更大了。 “你他妈神经病！” 像是遇见了会吃人的老虎，傅璟佑激灵一下，一蹦三尺高。 再傻也反应过来了。 这他妈就是个套儿！ 刚才过来尽想着电视机，这块属于胡同里，电都没通，有他妈个鬼的电视机。 傅璟佑捂着腰带沉了脸，一脚干翻了身边的桌子。 趁廖寡妇短暂分神的功夫，几下扯回背包火速飞出屋子。 廖寡妇愣了，反应过来站在屋里狼狈地骂： “你他娘的才是神经病！送到嘴边的肉都不知道啃！” “我呸！看着怪能耐本事，谁知道是个不中用的！” 到嘴的鸭子飞了，廖寡妇恨得牙痒痒。 傅璟佑才不管她在身后骂的什么。 一颗心砰砰狂跳，他一口气跑回家。 冲进院里“咚”的一声把包丢井边，“吱呀吱呀”压着把手，就开始冲头洗脸。 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他一个高壮的汉子能被一个女流氓给盯上。 太他妈的吓人了！ 傅璟佑太阳穴直跳。 一如妙龄少女深夜被人尾随的恐怖感，傅璟佑也有点被刚才的女流氓吓到了。 倒不是真的害怕一个女人。 而是潜意识担心这次踩的坑，要是被媳妇儿知道了怎么办？ 心里狠狠堵了一口气，偏偏这事儿没法声张。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小姨妈说的那样，一冷一热，冷水洗头容易出毛病。 傅璟佑当真头疼得厉害。 越想这事儿，就越想给自己一记嘴巴子。 正烦闷，院门又被拍响了。 怕是那个女流氓找来，傅璟佑站着没动。 直到门外人喊名字，喊晒着热，他才快步走过去抽了门闩。 陆淼擦汗进了院子，走去井边压水洗脸。 看见井边的背包和溅在地上的水印，陆淼道： “你就在院里，怎么半天不给我开……” “门”字没说出来。 陆淼身体失重，直接被扛上肩头。 “你干嘛？！” 陆淼捶他，脸红红的，有点羞赧： “现在还是白天！” 她提醒他不要乱来。 傅璟佑不听。 扛着媳妇儿回屋关门，开始拱媳妇儿。 “消消毒。” “消什么毒？我又没摸什么，洗个手就……唔~” “给我消毒。” “？”陆淼哼哼软了声音，“窗帘、窗帘……！”(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五章 归南 刚从外面回来，陆淼本就出了一身的汗。 这一阵闹腾，衣服也都皱巴起来。 傅璟佑打水进来给她擦洗，她顺势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扣扣子时，见一侧炕沿上，吃饱喝足眉毛乐得飞扬的男人盯着自己看。 陆淼白他一眼，脚尖泄愤似的踢了他一下： “你今天怎么了？大白天的，小姨妈和孩子们都在……突然整这一茬。” “没什么。” 傅璟佑摸摸鼻尖，能敢说实话吗？ 当然不敢。 不过这一通折腾，他确实舒坦多了。 不光刚才回来时心里那点疙瘩没了，这阵子憋的火也去了。 先前闹了一通“怀孕”乌龙，傅璟佑事后总觉得那薄薄的安全套不顶用。 这阵子想要，他也不敢轻易碰媳妇的人。 今天实在是…… 傅璟佑烦躁扒了一下头发，最终倾身搂上媳妇儿的腰。 比起陆淼，他仿佛才是那个媳妇儿。 缠着人求摸摸，求贴贴，求安慰。 “热。” 陆淼一开始推他，见他没再乱来，也就由着他了。 他圈着她腰，趴在她腿上，像是黏人的大金毛。 反常得很。 陆淼纵容他，握着蒲扇轻轻晃动扇着两个人： “遇见什么事儿了吗？还是有什么困难？” 傅璟佑摇头，“别瞎猜，就是想跟你待一会儿。” 陆淼“嗯”了一声低头看他，纤细手指插进他发间轻轻捋着，软甜声音温柔说着： “有事我跟你一起解决，你别一个人伤神。” “嗯。” 傅璟佑啄啄头，脑袋昏昏沉沉的，想枕着媳妇儿的腿睡一会儿。 房门在这时被敲响了。 唐梅的声音干巴巴传来： “收拾下赶紧出来吃饭了，大白天的……” “……” 陆淼愣了一下，脸一瞬就红了起来。 房间里温馨氛围登时全无。 陆淼拧着傅璟佑耳朵，把人从腿上拎开，红着脸去门外。 傅璟佑揉揉耳朵，失笑跟在后头。 …… 周末做了点译稿内容，后面新的一周上学，距离学期末考试已经没几天。 稿子的事，陆淼暂时放在一旁。 她成绩虽然在班里数一数二，但是该正视的还是得正视。 在名校上学是一回事。 名校第一，又是一回事。 持续名列前茅，又又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本就招人希罕，越是顶尖，越是含金量高。 现在沉下心多努努力，未来同样是朝九晚五，工作付出换回来的回报，却有很大概率甩其他人几条，甚至是几十条街。 一时，又或者是说用三两年的大学时间，换取以后的安稳，怎么取舍陆淼还是知道的。 上课时集中精神听讲，课余时间努力复习啃书本。 陆淼在从前就被周边一圈人开玩笑称作“学神”。 考试前几天，她都这么努力了，同一个班级里的其他人，还敢懈怠吗？ 一个个的，都捧着书本挥着鞭子冲她这只领头羊看齐。 紧挨慢挨，好不容易熬到考试那几天。 试题一如既往地简单，陆淼也没有懈怠。 认认真真地填写试卷，最后又认认真真地检查。 确定没问题才算满意。 傅璟佑考试的时间和陆淼一样，不过他好几道“试卷”都需要下大厂实操完成。 过程复杂，所以考得比陆淼慢。 两人合理分工，傅璟佑考试，陆淼在家安排回南边的事宜。 早点回去，哪怕多住几天，后面回来也不耽误京市这边的事儿。 夏天的行李好收拾得很，回去就是买点东西的事儿。 大部分东西，南边都买得着，也不用费力带什么。 陆淼就买了两瓶红星二锅头，订了点京市这边的特产点心，走前过去拿，免得时间太早放不住。 再就是苹果之类耐放的水果，半导体收音机买了一台。 毕竟是从首都还乡，给长辈们的东西，也要讲究一点体面。 带给孩子们的东西也有。 铅笔啊，本子啦。 提醒孩子们爱干净、勤洗手的香皂有。 课外书、小连环画什么。 天安门那边有买小红旗的。 陆淼专程跑了一趟，买了几支一起装进箱子里。 捎回去的东西装了一箱子，一家四口的衣服又单独装了一箱子。 暂时不确定在老家待多久，陆淼把平时上课用的手提袋也拎着了，把英籍《战争风云》和稿纸都一起带上。 她慢悠悠地忙碌，收拾齐全，傅璟佑正好考完试。 今年增加了南下的火车车次，卧铺车间也不需要再凭借军属户籍了。 傅璟佑提前跟周鸿打了声招呼，安排好顶班的人手，就买了当天下午的卧铺票，带着老婆孩子踏上归南的火车。 首都好几所大学，这个时期刚考完试，车站和车上的人都不少。 卧铺车票贵，卧铺车间倒还是空挡得多。 一家四口独享一间车间，地方宽敞点，又有能躺的地儿，倒也没那么难熬。 两个孩子乖巧听话，也不闹腾。 外面亮堂的时候，就专注趴窗户上往外瞅。 天黑了，就跟妈妈嬉闹成一团，累了就睡觉。 车间床不大，怕孩子单独睡会掉下去摔着，陆淼和傅璟佑就一人带一个。 过八点车间熄了灯，“哐哧哐哧”的，陆淼睡不着，在黑暗里和傅璟佑插科打诨地闲唠： “大半年没给家里去信，叔婶会不会觉得你这个儿子白养了？” “不会，但是肯定会想是怎么回事，挂念还是有的。” “这次回来多想着点，电话通不过去，写信也行，邮局、邮筒离家门口也不远，偶尔报个平安，省得他们担心。” “好。” 车厢安静下来，陆淼想着这个事，身旁二宝忽然哼唧两人坐起身： “妈妈。” “好宝宝，妈妈在呢。” 陆淼柔下声音，拦过二宝。 以为二宝醒了，结果小丫头迷迷瞪瞪跟小猪仔似的。 拱了拱枕上她胳膊，撅着小屁股蛋又平稳睡了起来。 陆淼胸腔柔软，调整姿势撑起脑袋侧躺，轻轻拍着二宝脊背说道： “这次回来也没提前知会一声，等到家了，保不准就要闹得人仰马翻。” 她看二宝，傅璟佑就笑着看她： “就算要翻，也是高兴的翻。”(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六章 回来了 陆淼轻哼一声，没理会他，心里却想： 他们还是年轻了些，做事顾住头顾不上脚。 要是老两口跟唐梅他们似的，都在身边，那还能孝顺照看一二。 离得远了，别看是两个大活人，日常一忙起来，说忘真就忘了。 “制冰厂那边不是说了半个月的假吗？这次能多待就多待几天吧，陪陪叔婶，正好农忙，看看帮着做点什么……下次回来就得春节了。” 话是这么说，可回来一趟收拾麻烦，春节回不回来，真不一定。 “好。” 生养长大的地方，傅璟佑肯定愿意多待，就担心媳妇儿不愿意。 再一个，两个孩子养得娇气，也怕待不住。 现在媳妇儿发话，傅璟佑心里塌实了大半。 担心回去了再说，到时候待多久看具体情况。 “渴不渴？我去打点热水来。” 陆淼点头，“打点吧，晾一晾晚点孩子起来喝。” “嗯。” …… 时代在进步，这回京北车站不仅多加了南下车次，火车速度明显也提升了不少。 过去一趟要跑二十六到二十八小时，这次二十二小时就到了县里。 头天下午上的车，第二天中午就到了。 不过到h省这边，可不跟京市那边似的，有人送车。 这边没人接车，两个孩子，外带两箱行李，真不大好拿。 傅璟佑单手拎着两个箱子，怀里抱着一个大宝。 二宝被陆淼抱着，紧跟他身边。 两个人替换着拎箱子，边走边歇，折腾了一会儿才出车站。 这样下去可不行。 县里回村又没有公交车，这样磨蹭下去，到家得什么时候了？ 找了阴凉地方，暂时把老婆孩子安顿下，傅璟佑寻思去县里找找外援。 刚踏出去几步，赶巧了，遇上县里器械组的拖拉机，车上还是熟悉面孔。 傅璟佑招手喊停，一通热火朝天的寒暄，就跑回车站屋檐下的阴凉处提箱子，抱孩子。 “顺路的。” 陆淼会意，抱着二宝跟上他。 …… “妈妈小鸟。” “嗯。” “妈妈，好多、好多绿色的。” “那是稻子。” “什么是稻子？” “咱们平时吃饭大米就是脱了壳的稻子。” “脱了壳的稻子是大米。” “对。” 敞篷老式拖拉机，陆淼坐在车斗里拥着两个孩子。 傅璟佑在前面，一面跟过去的同事寒暄闲唠，一面侧着身子抓住大宝衣服。 怕陆淼一个人看不住两个孩子，他频频回头盯着。 “小傅哥，大城市好吧？我看你都白净了不少呢？” “上课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厂子里，捂着见不着太阳，你说能不白吗？” “哈哈，也是！首都的学校啥样，跟以前咱们在津门上课是一回事吗？” “差不多。” 就是闲唠嗑，傅璟佑没说那么仔细。 有些事真说仔细了，反而不好。 距离拉开了，相处也不自在。 傅璟佑笑了笑，拍拍身下的拖拉机，轻易揭开话题： “现在怎么都用上这种老家伙了，之前那些大铁牛呢？” “别提了！县里说那些搭配农耕部件的大铁牛在咱们这边用不开，都弄到北边去了。” “现在用的这些，说是前些年边疆军垦用剩下的，看还能用就弄到咱们这儿来了，还费了不小的劲儿呢。” 傅璟佑点点头，又问： “县里器械组还运行的吗？还是原来那些人？” “开是开着了，不过就我跟王组长在，其他人都被安排学电工去了，说是今年年底要计划挖沟埋电缆。” 几个现代化方针都在计划推动，有变化的不单单是城里，县城也一样。 不过通电肯定也是局部的。 首都用电都没彻底普及，乡下小地方，更没那么多资源能力普及。 傅璟佑大致了解了这大半年来乡里的变化后，又随便唠了点别的。 拖拉机在一处岔路口转弯，傅璟佑起身客套道谢。 邀着以后时间都方便了，一起坐下吃个饭，就带着老婆孩子下了车。 再往前走走就是拐进山道的岔路口，已经离家不远了。 傅璟佑还跟刚才一样，一手两个箱子，一手抱着个娃。 不过这回大娃换成了二娃。 天太热，陆淼头昏眼花，抱不住孩子，就牵着大宝慢慢走着。 傅璟佑跟在后面，谨防娘俩掉队。 正常半个钟头就能回家，这次半个钟头却只走了一半。 所幸后面林荫小道微风徐徐，大人孩子都少受了点罪。 “歇会儿吧。” 陆淼走不动了，蹲下身挠脖子。 傅璟佑扫见，立即放下行李孩子，抓住她抓来挠去的手。 “别抓！” “怎么了？” 陆淼摸摸脸，“红了？还是脱皮了？” 之前在南边有过晒伤的经历，这会儿脸和脖子不光痒，还有点刺挠挠的疼。 陆淼基本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傅璟佑抓回她的手，“是有点脱皮了，等回去我给你打水好好敷一敷，休息休息就好了。” “这次回来也没带雪花膏，等到家了，你骑车给我买一盒去。” 陆淼爱美，过去因为晒伤都要哭鼻子。 现在毕竟都是做妈妈的人了，她没从前那么大的阵仗，不过骨子里也依旧是娇气爱美的。 晒伤不是什么大事，可如果不养护好，后续很容易起晒斑。 她才二十二、二十三岁，可不想脸上现在就多出那些东西。 傅璟佑缱绻一笑，对她有求必应： “好，回去就给你买。” 陆淼点点头。 休息好重新站起身，跟傅璟佑分担了一个箱子，喊着两个孩子晃晃悠悠跟着跑。 一家四口又走了一阵，渐渐能看见生产队的村落屋檐了。 陆淼觉得胜利在望，缓过劲儿来刚想抱着孩子走快点。 一侧边坡下的农田里，忽然响起惊讶声： “小六？是小六不？” 傅璟佑愣了一下。 傅小六这个名字太久没人喊过，一时之间，傅璟佑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这边没接话，山坡下面又响起另一位叔伯的声音： “哪有什么小六？人家小六搁首都读书呢！” “那不是小六是谁？旁边那不就是小六媳妇儿？你看，娃都带回来了！” “啥？哪儿？” 先前说话的那位叔伯没有回答，扯着嗓子嚎道： “队长！队长在这儿一片儿的吧？小六、小六媳妇儿回来了！”(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七章 祖宗保佑 山坡下面，有眼神好的叔伯陆续认出傅家四口人。 地里瞬间都喊开了。 “队长！” “宏进，宏进人呢？刚才还看着在这儿呢！” 贺宏进干活绕去了棉花地那头。 地里闹轰轰一片，贺宏进“哗啦啦”拨开几株高度及胸口的棉花，仰头四处张望。 “是啥事儿啊？喊啥呢都？” “队长，你瞅山坡上的是哪个？你们家小六回来了！” “啥？” 贺宏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睛沿着生产队外面的山道扫视一圈。 果然就看见站在山道路旁冲他这边挥手的年轻人。 贺宏进咽了一下口水。 那瞬间说不清楚什么感受。 就是鼻头酸了一下，眼睛有点涨。 贺宏进“嘿”地笑了声，把沉甸甸的棉花袋子甩上肩头。 “哗啦啦”拨开棉花植株急匆匆往回走，边走边骂： “妈的个疤子的，个砍脑壳的死小子，还晓得回来了呢！” “飞出去就不晓得回窝的蠢东西，看老子今天不卸掉你一条腿儿！” 贺宏进快回了村头。 把沉甸甸装棉花的袋子往村口一甩，跑着就往村外去。 半路就把回来的一家四口截住了。 “叔。” “叔。” “好好，好好好好，长得真好！那会儿走的时候天冷，穿得多了，路都走不稳当。” 贺宏进低头看着两个孩子笑，手在大宝二宝头上爱怜摸了摸。 “你瞅瞅现在，这能跑能跳的，机灵得跟过去庙里的和尚小沙弥似的！” 贺宏进认真看了看两个孩子，一脸憨厚淳朴的笑容，完全没了以前古板严厉的阵势。 看得出，是真的想他们了。 贺宏进要接陆淼和傅璟佑手里的箱子。 陆淼避了一下，没把箱子给过去。 两手拽着箱子把手，她伸腿把大宝往前轻轻推了推： “大宝二宝快叫爷爷，叫爷爷抱。” 老的想念小的，那就让小的跟老的多亲近近亲。 大宝二宝还小，当时走的时候更小，本就记不得什么事，这大半年过去，关于大河村的记忆早没了。 好在大宝不认生，听妈妈说找爷爷抱，肉嘟嘟的小家伙上去就抱住了贺宏进的一条腿。 二宝矜持含蓄一些，平时不怎么愿意接触生人。 但是看着哥哥都动了，小丫头也挪动步子走过去。 意思意思捏住了贺宏进的裤腿一脚。 看着就是个腼腆懂事的好孩子。 贺宏进没忍住，伸手又想摸摸孩子。 他常年下地干活，手糙得厉害。 怕刮疼孩子娇嫩的皮儿，就转手摸着二宝小辫子又捏了捏。 两个孩子一个穿着嫩黄色的半袖，粉红色的短裤。 一个穿着半袖衬衫，外面套着黑色背带短裤， 不光穿得好，白白嫩嫩的，养得也是真好。 年边上走的时候，家里还担心了好一阵子。 就怕外面生活动荡，一家四口生活上要多受些委屈。 现在看来…… 贺宏进完完全全地放心了。 贺宏进笑了一声。 “爷爷抱，抱！” 小肥崽子踩着脚往身上扒，裤腿那点土坷垃都蹭干净了。 贺宏进赶紧摆手： “不抱不抱，爷爷不抱。” 转手还是要接两口子手里的箱子，贺宏进道： “我身上脏得很，东西给我拿，你们两口子把孩子抱着就行了！” 陆淼弯弯唇瓣笑说： “还能嫌弃叔是咋地？” 陆淼把着行李不给，两个娃又都伸着手仰头望着。 贺宏进抹了一把脸。 一开始怕弄脏了孩子们的衣服，回头两个孩子那娇气的娘要怨怼。 现在这炸药包都放了话，他还怕什么？ 贺宏进咧嘴一笑，躬身左右开弓抱起两个娃，乐呵呵地往回走。 实打实享受了一回天伦之乐。 去年村里考上好几个大学生，可大部分都是知青。 本村大学生，只有傅璟佑。 陆淼后嫁过来的，算半个。 听说傅璟佑带媳妇儿孩子回来，地里干活的人都回来看。 “真是小六啊！刚才听见，我还不信！”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傅璟佑接了媳妇儿手里的箱子，笑着回应： “地方远，平时没机会回来，这次年中学校放长假，就回来看看。” “哦！哦哦！是这样啊……你看看，你家这两个孩子，长得真好！” “就是！水灵灵白圆胖乎的，就跟城里的孩子一个样。” “哈哈，你说你这个婆子，说得就跟你见过城里娃似的！” “没见过城里娃咋了？那我不见过城里姑娘吗？你瞅小六媳妇儿什么样，这两个娃不跟小六媳妇儿一个样吗？” “……你别说，还真是！” 沿路插科打诨闲唠的人不少，夸赞羡慕的声音也不少。 傅璟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大本事。 有多大能耐。 但是就是爱听别人夸他媳妇儿好，夸他两个孩子好。 心情愉悦，傅璟佑脸上带上了和煦笑意，拎着行李的手微微抬了下胳膊，拥护媳妇儿往回走： “这回回来要待一阵子了，后面时间还长着，得空了再跟叔伯婶子们唠，今天就先回去了。” “哎，好好好，你们去吧！” 一众叔伯婶子摆手，目送一大家子往贺家去。 原地人群没有快速散开，纷纷交头接耳唠道： “去过大城市的人看着真是不一样，干干净净的，瞅着小六人还白净不少，是像读书人的样儿了。” “光长白了算什么？我刚过来乍一下看见都不敢认……” 从前跟木头一样阴郁木讷的小子，现在竟然变化那么大。 看人和说话都是喜气洋洋、和颜悦色的。 这如果不是生活真的变好了，哪会有这样的变化？ 人群里，几个年纪大的叔伯唏嘘道： “这是祖先庇佑，先头老傅家好事做得多，这是傅家，是小六家该得的！” 人群一阵哄闹，不少人真信了“好人有好报”那句话。 …… 另一边。 傅璟佑和陆淼先去了贺家。 一进院子就看见敏杰跟小大人似的，压着大铡刀切猪草。 “敏杰。” 陆淼跟在后面喊了一声。 敏杰吓一跳，转头过来看清楚几个人，又吓一跳，瞪大眼睛赶紧松了闸刀把手，站起身： “小婶婶！”(本章完) . 第四百七十八章 远香近臭 “是，你小叔小婶婶回来了，你婆在不在家？赶紧喊人出来！” 贺宏进笑着说。 敏杰点点头，一头扎进屋里跑得飞快。 陈桂芬在后院筛豆种，听见敏杰说“小叔叔小婶婶”，顺势把竹筛往井盖上一放，快步往外走。 “是不是真的”没问出口，堂屋里已经热闹起来。 大人说话的声音，掺着小孩喊“妈妈”的声音，陈桂芬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快步走进堂屋，陈桂芬抓着傅璟佑胳膊，仰头又低头的，来回看。 和贺宏进一样，陈桂芬一开口除了“好好好”，就没别的话。 看完傅璟佑，跟着又去看陆淼。 摸完了陆淼，又去瞅两个孩子。 陈桂芬旋身道： “你说你这两个孩子，从家里出去那么久，也没给个信儿回来！家里还说你俩怎么了呢！” “刚过去事多，光落脚安顿就忙了好一阵子，后面又是融入学习，一时没顾上……” 陆淼想说点什么，傅璟佑率先开了口。 陆淼笑了一下，没插嘴，招招手把敏杰唤到跟前。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怀孕刚见到敏杰的时候，小家伙才两岁多、三岁。 现在快进六岁了。 贺二哥和田桂花在镇里上班，回来的少，敏杰在大队育红班读书，现在暑假期间，也能跟个小大人似的，帮着家里干活儿。 真是了不起得很。 摸了摸敏杰炸得跟刺猬似的小脑袋，陆淼起身放倒箱子，把里头带回来的东西，一一往外拿。 另一边，傅璟佑虚虚扶了陈桂芬一下，继续道： “以后就好了，现在家里家外都安顿妥当了，以后时时都能寄信回来。” 陈桂芬点点头，望着他俩道： “现在是住哪里？学校还是淼丫头家那头？” “就住自己家，我在那边盘了个小院，小姨妈过来一起住，帮着带孩子。” 陈桂芬持续点头，又惊诧上了： “你在京市盘了个院儿，是租的还是买的？” 京市是首都，是大城市。 完完全全能想到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别说买小院了，怕是连租房都不便宜。 傅璟佑如实说道： “买的。” “买的！” 陈桂芬瞪大眼。 那得多少钱？ 是不是跟亲家丈人开口借了？ 如果借了，又借了多少？ 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还？ 又还不还得上？ 别拖得太久了，也不好…… 陈桂芬有一肚子的问题，贺宏进道： “有什么话先缓缓再说，孩子们刚回来，指定都没吃饭，你弄点吃的先。” 陈桂芬也想起来了，连忙点头： “是，是是是，我这就去，你们先坐会儿的！要是累了，就进屋先睡会儿！” 傅璟佑点点头。 陈桂芬去厨房后，傅璟佑转向贺宏进： “叔，你把我那屋的钥匙拿给我，我先过去开窗通通风。” 贺宏进“啧”的一声，又“哎”了一声，不赞同道： “家里那么多空屋，随便收拾出一间住着就是了，你那么东西都罩起来了，现在揭了，过阵子又麻烦收捡。” 傅璟佑摇头，还是要钥匙。 先前就因为住这边院子的事儿，闹过一回。 傅璟佑算是长记性了，还是回家去住吧。 麻烦就麻烦点，住的也舒心。 他态度坚定，贺宏进只好进屋摸出串了麻绳的钥匙递给他。 让陆淼和孩子们暂时在这边待会儿，傅璟佑先回傅家那块儿看情况。 陆淼点头，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会在这边就开箱拿出来的东西，基本就是摆明是带回来给他们的。 贺宏进在旁边看着。 一些水果吃的，倒没什么。 看见陆淼拿出一个大块头收音机，贺宏进坐不住了： “怎么还买这玩意？这玩意家里哪用得了？” 贺宏进摆手： “不要不要，你带回去退了！” 乡里嫁娶彩礼里头，有些好人家就要求三转一响。 收音机就是其中一样，卖得不便宜。 这东西能听响声，确实招人希罕。 可贺宏进也怕陆淼他们花钱。 本来在城里读书就要开销，还要养两个孩子。 平时要上学，也没空闲找进项工作补贴家用。 想着两个孩子过得为难，贺宏进不好叫他们多花钱，也心疼他们多花钱。 “手里要捏点钱，别有点就花，有点就花……要攒着点。” 贺宏进絮絮叨叨的，软了口吻，不亚于老妈子： “你们上学压力也大吧？孩子们也要长身体，钱留着多买点好的吃。” “你爸跟小姨妈也在那块，别总是指着他们接济……都是当爹当娘的人了，逢年过节也要表示表示，这也都要开销。” “嗯，嗯嗯，知道了。” 陆淼一边点头，一边拆电池给收音机装上。 半导体的收音机，能充电也能上电池。 大河村这边现在还没装电路，她买了十几块大号锂子电池回来。 “你给它扣开做什么？扣开人家还能给退了吗？” “本来也不能退，人家说凭票十五天内能给退，这买了都多少天了？” 陆淼没好气道： “咋地，我们回来凳子还没坐热，为个收音机，叔现在就要赶我们回去了？” “……” 贺宏进被噎得说不出话，半晌摇头叹道： “刚才跟你说了半天，你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远香近臭，刚回来的时候稀罕。 这才相处了半刻钟不到，贺宏进半脸瞪眼，又跟陆淼怄上了。 陆淼看了好笑。 把小红旗、本子文具等拿给敏杰，陆淼从箱子底下摸出一小包皮筋头花： “敏敏呢？怎么没看见敏敏人？” 贺宏进顿了一下，缓了缓才说： “别问了，叫她娘接县里看孩子去了。” “？” 陆淼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大嫂不是没上班吗？她带不了孩子？” 贺宏进一脸不高兴： “谁知道她。” 陆淼迟疑了一下，又问： “什么时候的事？” “就四月份。” “四月份？” 陆淼蹙眉，“那敏敏不上学了？” 敏敏年底的生日。 这会儿才九岁多点，还没满十岁。 虽然今年才恢复学校上课制度，但按照年龄来说，九岁、十岁启蒙都有点晚了。 现在不督促鼓励孩子，那不就是在耽误孩子吗？ “他们主意正着呢，说不了，说不了！”(本章完) . 第四百七十九章 矫情 第479章矫情 贺宏进摆手，不愿意多说： “管不了就不管了！” 很显然，老两口不是没介入过。 这次回来，就是想看看老两口，让老两口高兴高兴的。 见贺宏进气息沉了下来，陆淼会意没有多说。 把那一小包头绳一起交给敏杰，陆淼道： “收好了，等回头见到你敏敏姐的时候，记得给她。” “我知道了小婶婶，谢谢小婶婶。” 敏杰懂事说道。 陆淼笑了一声，轻轻摸摸他脑袋，转回身继续捣鼓桌上的收音机。 贺宏进靠近了两步，故作专注盯着收音机。 实则粗犷眉毛，眉心始终皱成川字。 陆淼就知道，刚才那些话还是让他心烦了。 烦也没辙。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想收也收不回来。 只能晚点看着，让孩子爸爸跟他吃饭喝两盅。 好好唠一唠，排忧解难，看看能不能把人哄得心情好点。 陆淼扫了两眼说明书，教贺宏进怎么调收音机，傅璟佑正好开了那边窗户回来。 进屋推着堂屋靠墙的自行车就往外去。 贺宏进赶忙道： “回来还没喘口气，你又干什么去？” “我买个东西就回来，骑自行车快得很。” “买什么？保不准家里有呢？” 傅璟佑当没听见，没回话。 “饭马上就好了，一会儿吃再去也行啊，非要赶在这会儿？” 贺宏进一头雾水。 陆淼却清楚了，附和道： “吃了饭再去吧，你打点水，我给大宝二宝洗洗手。” “好。” 傅璟佑去打水。 陆淼先洗了洗脸，换了水后，又抱了两个孩子过去。 敏杰跟在身后转悠。 陆淼给大宝二宝洗完，搂过敏杰，抓着他黑黑瘦瘦的小手，也洗了洗。 好些时候没见，生疏了些，敏杰躲闪，有些不自在。 陆淼捏着洗脸毛巾给他细致擦手，温和笑着问： “婶婶之前也这么给你洗过手，还记不记得？” 敏杰抓抓脑侧，羞赧点点头： “记得。” “小东西。” 陆淼摸摸他脑袋，又轻轻拍了拍，笑着说： “好了，进屋吃饭去。” 敏杰含糊点点头，小跑走了。 陆淼低低笑了声，倒了盆里的水，把小毛巾搭晾衣绳上，也跟着进了屋。 午饭点儿刚过不久，贺家灶台都是热的。 陈桂芬煮了两碗面，又烩了几个糖水鸡蛋。 陆淼和傅璟佑一人吃了一个，给敏杰夹去一个。 余下两个鸡蛋和一点甜汤水儿的，吃完饭后，陆淼拿小勺子慢慢蒯着，喂给两个孩子。 傅璟佑缓了缓神儿，应老婆的要求，去买雪花膏。 他腿长，蹬自行车也快，一个来回回来，陆淼刚喂完孩子，休息了一会儿缓和过神儿来。 打算去傅家那边收拾晚上住的地儿呢。 傅家好久没人住，东西都收起来了，灰也重。 陈桂芬过去帮着收拾，孩子要人带，贺宏进就也说去。 一大家子到院子门口，傅璟佑就骑着自行车冲了回来。 他说是要买东西，走的时候火急火燎的。 这会儿回来，又空着手。 贺宏进见了，抱着孩子摸不着头脑： “你买的东西呢？” 傅璟佑笑了笑不说话。 从口袋里掏了一个小盒子递给自家媳妇儿。 小两口交接动作快，却还是被贺宏进瞅了个正着。 贺宏进黑了脸，唠叨训斥道： “娇气又矫情，才回来，你让他歇会儿能怎么地？这个时候让他去买雪花膏。” 陆淼嗔怪噘噘嘴，充耳不闻。 就矫情怎么了？ 她矫情也不是一两天了。 再说，她又不是为难孩子爸爸什么，不就买个雪花膏吗？ 还是因为她晒上了才要买的。 贺宏进哼哼，抱着孩子走去前面，没说话。 傅璟佑推着自行车进院子，路过陆淼时，小声安慰了一句： “别跟叔一般计较，他就那个脾气。” 陆淼微不可闻点点头。 贺宏进什么脾气，她早摸清楚了。 嘴巴硬，脾气拧巴，但是心是好的。 他是长辈，喜欢端着训人，在所难免。 从前她不清楚，所以总是跟他对着干。 现在都摸的透透的了，还费劲扯那个嘴皮干什么？ 一通拉扯，他心里怄，她还生气。 陆淼想着，就听前面传来说话声。 门前一个嫂子听说傅璟佑回来坐都没坐，就被陆淼使唤出去买雪花膏，也说了句矫情。 贺宏进听见，一下子板了脸，驻足“啧”声道： “她矫情有小六管，花的是小六的钱，花你钱了吗？你就矫情？” “……” 那嫂子脸僵了僵，无语至极，心说： 你刚才还说矫情了呢！ 到底忌讳贺宏进是队长，那嫂子不好多说，尴尬笑了一阵，掉头就转去了别处。 傅家那边，后院菜地早荒了，连带院子里都长了不少杂草。 贺宏进让陆淼照看孩子，找了锄头镰刀跟傅璟佑一起去后面收拾。 免得草深藏脏东西，回头踩到咬到人得不偿失。 忙活的时候，贺宏进嘴里念叨傅璟佑： “平时上学忙得没时间寄信，都要回来了，还不晓得提前说一声？不然这些不早就收拾出来了？” “现在收也一样，就这点东西。” “哼。” 傅璟佑晃晃脑袋，无声笑了笑。 贺宏进板着脸闷头干活，又跟他唠道： “你在那边学得怎么样？都学到了什么？” “学的机电，马达。” 傅璟佑缓了一下，怕说得深了他听不懂，索性转口道： “燕矶那边的抽水泵，叔见过的，就类似那些东西。” 贺宏进点点头，沉默下去。 他不说话，傅璟佑反倒好奇起来： “叔怎么不问我在京市，跟淼淼家里那边相处得怎么样？” “问？问什么问？这还要问？” 贺宏进骂骂咧咧踹了他一脚： “还不如以前老实妥帖，越活越回去，看着就是给你娇养惯的，对你太好，叫你尾巴翘上天，养出来的骚毛病！” “……” 傅璟佑抿着嘴唇，撑着锄头直抓头。 这回轮到他一声不吭了。 想吭也不知道吭啥，小姨妈平时确实很惯着他们。 这话无从可辩。 他站那儿不干活，贺宏进又踢他一脚： “咋地，喝了半年墨水，锄头也不会挥了？” 第四百八十章 撒欢 “没用的玩意儿，给我给我，走走走！碍事！” 贺宏进接了锄头赶人。 人常说父爱如山，不会直白表达。 这一点，在贺宏进身上有了具象化地体现。 他赶傅璟佑，可不是真的因为嫌弃。 孩子离家大半年，一是想念，二则是想着孩子们在外面不容。 难得回来一趟，又待不了几天，实在舍不得几个孩子受累。 傅璟佑能不知道他吗？ 偏不如他的意，傅璟佑又把锄头夺了回去： “怎么就不会了？” 傅璟佑一锄头下去，锄了一长溜的杂草： “叔好好看看我退步了没有？” “你这小子……” 贺宏进无奈摇头。 “学校也有下乡劳作的义务课，这些活儿偶尔就会干。” 傅璟佑笑着说。 贺宏进是个糙野的地道农家汉子，思想保守，情感不会直观表达。 傅璟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就主动搭腔，把平时从媳妇儿那里薰陶学到的，都搬出来灵活运用： “出去这么久才回来，叔也不说句想我啊？” “……去去去。” 贺宏进不好意思红了耳根子，一张粗糙的脸显得更黑了： “出去没见着学点好的，这都什么肉麻的话？也说得出口！” 傅璟佑笑了一声，手里锄头没停，嘴上很会，一句接着一句： “哪儿肉麻？我就挺想叔。” 贺宏进“啧”了一声，嘴上说着嫌弃肉麻的话。 实则背过身蹲下割草，佯装擦汗的间隙，抬起袖子蹭了一把眼睛。 后院爷俩拉家常。 前面陆淼让敏杰盯着点大宝二宝。 自己挽了袖子，翻出脸盆和说通拿去后院。 让傅璟佑压满水，她跟陈桂芬一起，揭了盖在床铺、桌椅上的麻袋，里里外外地清扫擦拭。 几口人收捡了两个多钟头，屋里才显得齐整了点。 夜里歇在这边，吃饭还是在贺家那头。 这边收拾利落了，一大家子又往贺家那边去。 贺宏进和陈桂芬走在末尾。 看着前面抱着大宝二宝，又牵着敏杰的小两口。 乌泱乌泱的，走哪儿都是一大群。 老两口心里暗暗感慨，家里好长时间没这么热闹了。 哎哟，真是好啊。 都回来了。 …… 傍晚在贺家吃完晚饭，傅璟佑和陆淼没急着回家。 陆淼带着孩子们在院里玩小游戏，屋里煤油灯下，傅璟佑捧着收音机跟贺宏进脑袋挨着脑袋地唠： “这个是调音量的，这个是换台……这几个按钮，这样来回按几下，还能录音。” “录音？啥是录音？” “大宝过来。” 傅璟佑招招手，院里玩得好好的大宝立即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趴在大腿上喊： “爸爸～” 二宝也跟了过来，敏杰紧随其后。 陆淼闹得一身汗，也进屋拿了小板凳坐下，捏着蒲扇自己扇了两下，又把手转了个方向，隔着大老远给几个孩子扇风。 傅璟佑哄着三个孩子喊爷爷奶奶，说爷爷奶奶长命百岁之类的吉祥话。 末了按了几下收音机，刚才的说话声立即重新出来： “大宝喊爷爷。” “爷爷！” “二宝敏杰也喊，说爷爷长命百岁。” 收音机里立即闹腾起来，三个孩子抢词儿似的，争先抢后地闹腾开了。 贺宏进在旁边看着，摸摸寸头笑了起来： “这声音能存多久？” “不删就一直有。” “怎么放来着？” “就这两个按钮，反过来按就是播放录音。” 傅璟佑耐心教，贺宏进眯着眼，瞧得认真。 下午陆淼就说了个皮毛。 这回，傅璟佑把收音机的用法，都仔仔细细地跟贺宏进讲清楚了，才站起身打了声招呼，带着老婆孩子回家。 天已经黑了，外面蒙蒙亮。 明夏但有点害怕，小脸贴着妈妈，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 “妈妈，时安哥哥怎么不跟我们来？” “时安哥哥是北方人，爷爷奶奶也是北方人，他不来这边……夏夏想时安哥哥了吗？” “嗯，夏夏想。” 明夏认真点头。 陆淼亲了亲她嫩嫩的小脸，“再住几天，等回去就能见到了，到时候再和时安哥哥一起玩，好不好？” “好～” 陆淼又亲了亲女儿。 京市那边，这个季节也有蛐蛐、蝈蝈的叫声。 但是乡里的夜里，明显比京市那边热闹得多。 洗漱完躺上床，两小只不肯睡觉。 一会儿问这个叫声的小虫子叫什么。 一会儿又问那个叫声的小虫子叫什么。 咿咿呀呀的，兴奋闹了小半宿才睡着。 两个大人坐车坐累了，早就倦得不行，哄完了孩子，跟着沉沉睡去。 第二天傅璟佑起了大早，骑自行车去镇里买了几斤肉。 这个季节不少瓜果都成熟了，他顺路买了西瓜、桃子回来，嫩嫩的白皮板栗也称了两斤。 桃子水灵灵的，是脆桃，一口下去，又甜又脆。 陆淼吃着觉得好吃，削了桃子皮，把桃子切成细长条让两个孩子拿着吃。 傅璟佑给她剥了板栗。 她不知道板栗能生吃，还以为傅璟佑是逗她玩，偏头不肯吃。 后面见傅璟佑把板栗丢进嘴里，嚼得咯嘣脆，她又好奇起来，要傅璟佑给她再剥一个。 白皮板栗，里面的小毛衣也是白色的，一扒就掉。 陆淼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 嫩板栗很脆口，淡淡的甜，还有一种不好言明的清香味。 给分十分的话，能打七分。 主要吃的时候，还有种开盲盒的感觉，因为个别少数的板栗汁水更为充沛，吃起来也会更甜。 都不用傅璟佑出手相助，陆淼自己剥着板栗就吃了一个又一个。 想着吃到下一个甜的，就停下不吃了。 结果吃了一大摊的板栗皮，一个甜的也没赶上。 她不死心，皱着眉头还想再接再厉，傅璟佑半路握住她的手： “再吃胃要不舒服了。” 陆淼瘪瘪嘴，只好蔫蔫作罢。 贺宏进不让傅璟佑下地干活，傅璟佑就跟动物园跑出来的大马猴似的。 带着三个孩子漫山遍野地跑。 他有分寸，陆淼便也不拦着他。 孩子们多走走看看也好。 农村比城里地方大，总该有个地方能激发激发他们的童真，有个美好的童年。 尤其是敏杰，年纪半大不小的，平时能出去玩，家里人怕出事，也不让他野着玩。 这回有小叔带队，敏杰乐翻了天。 用贺宏进的话来说，就是傅璟佑回来的这几天，敏杰嘴都笑大了一圈。(本章完) . 第四百八十一章 着火 第481章着火 抓泥洼，下地笼，还有先前去京市之前，山里置的那几个蜂箱。 傅璟佑也去看了。 有几个弃了巢，但也有还有蜜蜂的。 傅璟佑把孩子送回来，跟陈桂芬要了闲置了个汤罐，取了一大罐的蜂蜜回来。 用细纱包着蜜块挤出大部分蜂蜜，细沙里的蜂蜡，傅璟佑要扔。 陆淼在旁边看着，眼睛闪了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拉着他没让扔，说要带回京市。 傅璟佑就包了好几层油纸给装起来了。 事后下午又去取地笼，黄鳝、小鲫鱼、黄丫头还有螃蟹。 乱七八糟的都有不少。 就是没见着甲鱼。 把地笼提回贺家院里收拾，傅璟佑还念叨呢。 他们回来的这几天，贺宏进没怎么下地。 就窝在家里守着孩子们，有时候转来转去地瞎忙点什么。 听见傅璟佑念叨，贺宏进搓了一把后脑勺，笑着打趣： “还甲鱼呢，怕是都要吃得绝代了。” “嗯？” 傅璟佑目露不解。 贺宏进抽着旱烟闲唠解释： “从前乡里没人吃这玩意儿，上回俩宝儿周岁，那个犟丫头不是提了一嘴做法？” “免费不要钱又不要票的荤腥，大家试了觉得好吃，都去抓。” “天天抓天天抓，你抓我也抓，还哪有的甲鱼？” 有还是有的，就是不如从前多了。 以前的时候，大清早走在渠道岸上，那一个个的王八排着班往水滚。 现在不怎么能见着那种景象了。 一是少了些。 二则是总抓总抓，这些王八也锻炼出来了，精着呢。 “还能这样。” 傅璟佑把几条小鲫鱼丢进桶里。 三个孩子勾着脑袋趴在桶边看。 “乡里人不懂，这东西好，说是以前达官显贵吃的，城里人都知道。” 提起这个甲鱼的事，傅璟佑说了一嘴京市海鲜市场那边的见闻： “我那回跟淼淼去市场上看，一只甲鱼就要八九块。” “啥？” 贺宏进瞪大眼睛，烟也不抽了，“多少？” “八毛钱一斤，比猪肉卖得还贵。” “好家伙，这，这……” 贺宏进搓搓头，问： “你们买了？” 傅璟佑摇头：“淼淼没让，说想吃了回来的时候抓。” 贺宏进磕了一下烟杆，点点头道： “是这个道理，卖那么贵哪能买？不如多买几回肉吃呢，不一样是养身体的吗？还实惠。” 傅璟佑笑了声，没说话。 地笼里的东西都取出来了，他把地笼叠在一起放在院子一角，提着回头往后院井边去收拾。 孩子们跟在后头跑。 二宝路过大门口，见坐在门槛上的爷爷嘴里冒着烟。 小丫头皱着眉头，肉肉的小手直接捂上爷爷的嘴： “爸爸、爸爸，爷爷着火了！” 后院大宝和敏杰正跺脚闹着，傅璟佑没听见女儿的叫唤声。 “不是起火了，爷爷抽烟呢！” 贺宏进赶紧灭了烟，把烟杆放去一旁，抱着二宝起身晃悠。 “真是个胖丫头，沉甸甸的呢！” 扎实的胖丫头，养得是真好。 一点也看不出过去出生时候的毛病。 叫人看着就喜欢。 “爷爷抽烟，嘴里冒烟。” “哈哈，是……” 童言童语下，院里老的小的笑成一团。 这天傍晚，屋里刚熏了艾草，贺家桌上的晚饭格外丰盛。 有清蒸螃蟹，红烧黄鳝。 炖鸡汤，香煎小鲫鱼。 还有好几份清炒时蔬和专门拌给孩子们吃的红糖番茄。 当然，里面也有陆淼的份儿。 孩子们坐小桌，边吃边用小孩语言咕哝唠着什么。 敏杰大了大宝二宝几岁，三小只坐在一起，竟然也能畅通无阻地聊起天来。 桌子上大人吃着饭，偶尔闲唠，视线都在几个孩子身上。 不知道是饭菜好吃，还是这两天心情确实不错，贺宏进乐呵呵问： “你们啥时候走？我提前找人来杀猪，到时候啊，多带点肉去，也给你们姨妈和爸爸捎一份。” 这时候杀什么猪？ 才抓来养了半年，肚子里的东西一去，有五十斤吗？ 陆淼抬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傅璟佑抢先道： “这时候杀什么猪？天这么热，路上就得臭。” 陈桂芬道：“多抹点盐也可以的吧？拿过去尽早吃，一个样。” “这会儿猪还小，也没多少肉，杀了也不值当，年底回来再说呗。” 陆淼直接截住话题： “天又热，真捂坏了多不值当。” 傅璟佑点点头，迎合媳妇儿的话： “那边什么都能买得到，你们别操心了。” 贺宏进黑手抓了抓后脑勺，“呃”了一声没说话。 陈桂芬转口道：“那我抓几只鸡给你们带着吧？编个小笼拎着，要吃鸡蛋就留着下蛋，吃肉就直接杀了吃。” 陆淼脑袋摇出重影： “不要，家里有鸡蛋，这几天多煮几个吃就是了，两个孩子呢，又那么多东西呢，拿不了。” 这个话题，早先就说过一回。 陈桂芬说不定陆淼，就转头去看傅璟佑。 傅璟佑扒了两口锅巴粥，含糊道： “我听淼淼的。” 贺宏进怪模怪样瞥他一眼，没好气道： “没出息。” 傅璟佑不以为意，专心吃饭。 要那么多出息干啥？ 要了媳妇儿就行了呗。 陈桂芬微微叹了口气，夹菜吃饭没再说什么，心里却不由得多想了一些。 都说养儿防老，自家亲的真不如养的。 尤其老大那一家子，逢年过节别说给他们买点什么。 每次回来，不把家里掏空就是不错了。 这两倒好，东西给过去，还不要了。 人跟人，真的不能对比。 这些事儿细想起来，陈桂芬心里就跟堵了一口气似的。 各方各面都有些难受得慌。 孩子们不让杀猪，隔天陈桂芬就又杀了两只鸡。 炖汤的有，嫩鸡炒着吃的也有。 乡里荷香阵阵，正是莲蓬成熟的旺季。 傅璟佑背了筐，又拆了贺家的一扇院门。 山上转够了，又带着孩子们去湖里玩水去。 大宝二宝坐门板上，跟敏杰一起在浅水区玩。 陆淼头上戴着荷叶帽，在旁边盯着。 傅璟佑去湖里荡了一圈，挑嫩的莲蓬摘了大半筐。 跟媳妇儿坐在边上，一边盯着孩子，一边剥了几个莲蓬吃。 瞅着孩子们玩累了，才提上门板带着老婆孩子回家。 第四百八十二章 陆家伤亡 第482章陆家伤亡 听说两口子带几个孩子去湖里玩水，贺宏进站在院里骂了一上午。 这回陈桂芬也没拦着。 不仅如此，陈桂芬也念叨了起来： “这么点的人，哪能引到水边去？出点事儿怎么办？” 陆淼道：“没事，我在旁边盯着呢。” 陈桂芬“啧”了一声，“那不是怕出事？再说了，这么小的人，晾着哪儿了怎么办？” 老一辈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年轻一辈的，也有自己的想法。 就说陆淼吧。 未来后世的见闻，她看过太多太多。 夏季水上乐园多的是，多少家长带着孩子去玩？ 这种事大人耐心盯着点就行。 他们平时各忙各的，也没有很多的时间陪孩子们。 这次回来是休息，也是陪孩子。 就当是亲子活动了，既能联络感情，也能引导孩子多接触接触大自然。 两代人的想法差异，陆淼没想要同化陈桂芬，就笑着点了头： “好，好，以后肯定不这样了。” 陈桂芬点点她额角，训斥小孩般地说道： “不懂事。” 唠叨归唠叨，陈桂芬兑了点热水，扯着三个娃又给挨个洗了个澡。 孩子被老两口捧成了宝，不抱着也要牵着，不牵着也要带在跟前，根本不需要陆淼费心。 陆淼乐得轻松，吃吃西瓜，啃啃桃子。 坐在大桌子边看看书，做做稿子内容，轻松又自在。 有两回贺宏进抱着孩子过来看。 看见她书上内容，贺宏进眉毛直拧巴： “这啥玩意？蚯蚓爬呢？” 贺宏进粗略翻了一下书，说： “一整本都是蚯蚓爬？” 陆淼想着做完译好的这句内容再说话，傅璟佑见她没开口，主动解释： “那是英语，不是咱们国家的……就是先前报纸上提到过的那些美利坚国家的语言。” “美利坚的字就长这样呢？” 贺宏进挠挠头，感觉懂了，又感觉没懂。 “是。” 傅璟佑笑得无奈，“淼淼学的就是英语专业。” 像陆远征那些知道英语这个东西的人，都不理解陆淼为什么选择英语这个专业。 更别说对英语一窍不通的贺宏进了。 “你学机电好歹能修个抽水泵，这蚯蚓爬的字儿学它有什么？” 没让媳妇儿开口，傅璟佑跟贺宏进坐去一旁，耐心解释这个东西。 傅璟佑说了陆淼在学校的成绩，又说了各家译馆、报社、出版社抢人，都希望陆淼过去工作的事儿。 贺宏进认真听着，不时蹦出几个问题，诸如“学校要上课，还能有时间出去工作？”之类的问题。 傅璟佑点点头：“大学跟初高中不同，不是全天都有课，课下时间能找到一些事做。” 贺宏进深思点点头，又问： “小宝写这个蚯蚓爬的字儿能有多少钱？要是课下能找到活儿干，你也得多找找，别指着她一个人，那像什么话？” 傅璟佑点点头，笑着选择性回复： “我也有活儿干，在制冰厂里头，夏季一天也能有四五块钱的收入。” 四五块钱，一个月就是一百多块。 贺宏进不清楚外面的情况，但是按照乡里来说，这个收入真的想到顶天了。 “那行那行，收入高，不怕老婆孩子饿着……就是你这个活儿稳不稳定？” 贺宏进摸了一把头，忧虑得不行： “你回来这阵子怎么安排的，别人会不会把你的空缺给定了？” 傅璟佑说不会，安抚他好半天，才把这事儿揭过去。 得知傅璟佑有个稳定又高薪的工作，老两口安心不少，脸上笑容都明朗了一些。 事后午休空档，陆淼还笑着问傅璟佑，说老两口会不会拿这事儿出去炫耀。 傅璟佑摇头，说老两口不是招摇的人。 “那叔问的时候，你怎么没说我收入的事儿？” 陆淼笑说：“我还当你是怕这事儿传出去了，到时候上门来的都是借钱的人呢。” “不排除有这点因素，话说回来，你也不肯老实休息休息，一干起来没完没了，收入高得吓死人。” 傅璟佑笑着打趣： “要是叔婶一听你每回一两百、好几百的往家里拿，还不得吓昏过去？” 陆淼被他逗笑，没好气拧了他一下：“死样。” 插科打诨归插科打诨，陆淼数了一百五块钱出来： “这个钱你拿给他们吧，他们知道你收入高，你给了兴许能要。” 也没在跟前尽孝，有点钱就给点钱吧。 傅璟佑点点头，接了钱，心里想的是： 别说这么多钱，就是十块、二十块的。 换他去给，老两口也未必要。 “我明天去镇里二哥那边看看。” “行的。” 陆淼点点头，把他后脖颈卷起的领子牵开： “先去镇里买点什么捎上，别空手。” “知道了。” 把自家人走完，后面看情况要不要去会会老朋友。 小夫妻把事儿唠明白了，傍晚在这边吃了晚饭才回去。 第二天清早，原说按照计划走。 傅家这边起来收拾利落。 傅璟佑抖开衬衫外褂穿上，刚准备先送老婆孩子去贺家那边，顺路推了自行车出门。 一家四口从房里出来，还没出大门呢，就听见门口“哐当”一声，像是自行车倒地的声音。 傅璟佑还以为是贺宏进因为什么事儿过来了，还担心呢。 伸脖子瞅了一眼，见不是贺宏进，傅璟佑才松下一口气。 来人虽然不是贺宏进，却也是位稀客。 傅璟佑掂了掂怀里圆嘟嘟肉乎的儿子，笑着拔高声音： “真是稀客，还说这两天看看你去呢，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怎么还先来了？” 胡志远一头汗，进屋直接从他怀里抱走大宝。 “快别稀客稀客的了，赶紧的吧！” 目光和陆淼对上，胡志远点点头，招呼来不及打，扯着傅璟佑胳膊就往外面走： “你们家京市出了事，打电话到县里，让你们赶紧回去！” “什么？你说什么？” 陆淼懵了一下，怀里抱着二宝，抓着胡志远追问： “出了什么事？严重吗？电话里怎么说的？” “电话里闹哄哄的很乱，说是已经有了伤亡……具体也没说是什么情况，让你们赶紧回去！” 猜猜上面的是谁哦~ 第四百八十三章 尽快回去 第483章尽快回去 有了伤亡！ 陆淼哆嗦一下，脊背汗毛竖立，险些摔了二宝。 傅璟佑手快接住孩子，保持镇定问胡志远： “打电话的是谁？男声女声？” 胡志远道：“是女声，我听得出来，就是伯母的声！” 胡志远和傅璟佑相熟，县里才把电话转到他手上。 要不是这通电话，胡志远都还不知道他们回来了呢。 傅璟佑深邃眉骨皱了起来。 不是唐梅，那出事的只能是陆远征！ 陆淼同样想到这一点，六魄丢了三魂，抓着他袖子，声音都木讷了起来： “佑哥，爸爸、那是爸爸出事儿了！” “你先别慌，把东西收拾一下，一会儿去县里买票先打个电话，到时候再说。” 傅璟佑安慰她，借口推她进屋收拾，又揽着胡志远出去说话。 “到底怎么回事？还有说别的吗？” “没了，真没了，就这些！就挺着急的，旁边闹哄哄的，都是哭声。” “……” 傅璟佑拧眉沉默一阵，转身进屋，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胡乱抓着东西往箱子里塞，帮着陆淼收拾。 胡志远过来时，以为傅璟佑在贺家那边，就先去的贺家。 京市那边的情况，胡志远草草说了几句才往这边来。 两口子手忙脚乱把东西收拾齐整，老两口也都赶过来了。 几个孩子回来还没住几天，这就要走了。 老两口束手束脚，一路说着让陆淼别担心的话，不舍两个字写了满脸。 陈桂芬一路捏着两个孩子肉嘟嘟的小手，到村口，还红着眼睛舍不得撒开： “这就要走了啊……” 才回来几天啊这？ 贺宏进心里也不舒服，却催促道： “行了，年底再聚吧，又不是不回来了！” 事出紧急，好好收拾都来不及，更何况是道别唠嗑？ 陈桂芬只好撒手。 胡志远是骑自行车来的。 傅璟佑原来的自行车，一直放在贺家那边用着。 这回赶着去县里，傅璟佑把行李固定在自行车上，陆淼抱着二宝坐他身后。 贺宏进送他们，抱着大宝坐在胡志远身后。 回来正好把自行车骑回来。 一行人冲陈桂芬摆摆手，正式出发。 两辆自行车越跑越远。 陈桂芬远远望着，站在原处抹眼泪。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回来窝儿还没捂热，这就又走了…… 一旁跟过来的敏杰也哭得厉害。 爹娘不在家，平时都没人带他玩。 小叔叔回来的这几天，他老高兴了。 都没玩几天呢，他才和弟弟妹妹也刚熟悉起来，他们就走了…… …… 这次回来，考虑到这么久没跟家里联系，陆淼一直都很照顾老两口的情绪。 这次实在是情况特殊。 一路紧赶慢赶，九点多的时候到县里。 一伙人直奔县办事处打了电话。 孩子被胡志远和贺宏进抱着。 陆淼忧虑站在一旁。 傅璟佑打了青塔胡同那后面的电话，跟人说了家里门牌号。 让人喊唐梅过来接电话，之后就挂了电话，等唐梅过来的时候，再打回来。 “也不一定就是家里，先别担心，问问情况再说。” 傅璟佑拍拍陆淼，缓声安慰。 陆淼点点头，艳丽的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涉及伤亡，还着急喊他们回去，她想不到还能是别的什么事。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一连串“叮铃铃”的声音响起。 陆淼率先站起身抓起电话： “喂，小姨妈！” “是，是我……到底怎么回事？家里怎么了？” “……什么？！” 陆淼握着电话，偏头呆呆地看向傅璟佑。 傅璟佑会意，从她手里接过电话： “喂？” 电话那头不是唐梅。 而是周时安。 他们这阵子回来，周鸿是正常上班的。 周时安依旧是送去小院那边的。 傅璟佑还以为家里真的出了什么事，唐梅被缠着走不开身，才让周时安过来接电话。 实则，不然…… “叔、叔叔，爸爸，我爸爸死了！” 周时安在电话里哭：“小傅叔叔，我爸爸死了！” “……” 电话很快被唐梅接了过去。 “小傅！你们赶紧回来吧……” 唐梅语调着急，却又磕磕绊绊的。 应该是顾忌周时安在旁边，好些话不好直说。 “你跟小宝赶紧带着孩子回来吧，小周有话要交代你！晚了……晚了来不及了！” “……知道了，现在去买票。” 傅璟佑挂了电话。 贺宏进紧张望着他们两个： “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淼道：“不是家里，是同事。” 傅璟佑颔额：“就是我之前说的，工作上很照顾我的那个，说不清楚什么情况，现在人要不行了，有点事要交代。” 傅璟佑接过大宝，提着行李往外走： “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贺宏进点点头，抱着二宝，和陆淼跟在身后，送他们去车站。 贺宏进骨子里就是一个老实的农家汉子。 傅璟佑工作上的事情，他那天了解过一些。 他家的孩子之前一直受人家照顾，现在人家出了事，不管怎么样，都得赶回去看看。 …… 也是赶巧了，正好有上午十一点一刻的火车。 抢着买完车票进站，等都没等，一家四口就要上火车了。 贺宏进这回来不及说什么，把孩子们送上火车，车站里就开始打铃，说车要开了。 贺宏进抹了一把脸，站在月台上望着窗户里的人摆手。 二宝转着眼珠问： “妈妈，爷爷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家呀？” 陆淼拍拍她： “等爸爸妈妈再努力努力，以后说不定就可以带爷爷奶奶一起回京市的家了。” 傅璟佑眉头皱着。 一方面为京市的事儿担心。 一方面看着窗外明显骨骼收缩不少的小老头，心里实在有些不舒坦。 火车缓缓启动，傅璟佑想起什么，快速落下车窗。 站台上，贺宏进以为他还有什么话要说，追着火车一路跑。 傅璟佑掏了口袋，把昨晚陆淼收拾出来，用细绳扎好的一卷票子丢了出去： “拿钱跟婶子买点吃的穿的，别舍不得用！我到京市了，就给家里写信！” …… 火车开出车站，傅璟佑推上车窗，叹了口气坐回陆淼身旁。 第四百八十四章 托孤 第484章托孤 五六十岁的人，已经不再年轻。 属于见一面就少一面的人。 每次相见都要珍惜。 这次回来原本说多待一段时间的，没想到突然有了别的事。 傅璟佑情绪低迷。 陆淼已经从最开始的忧虑中缓和过来。 她很能理解傅璟佑的心情，但是有时候语言安慰反而鸡肋。 她搂着傅璟佑的胳膊，将脸贴了过去，无声地陪伴着。 两个孩子有样学样，一个抱着妈妈胳膊，一个卧倒，亲昵枕在爸爸腿上。 妻儿相伴，傅璟佑心情缓和不少。 大手抚了抚腿上二宝柔软的头发，他另一只手握住媳妇儿的手。 “回家了。” 陆淼温婉一笑，浅浅点头： “嗯，回家了。” …… 周折二十多个小时又回到京市小院，周时安看见傅璟佑和陆淼就哭。 “叔叔，姨姨，我爸爸死了……” 陆淼放下二宝，转手抱着周时安往屋里去。 傅璟佑来不及了解什么，唐梅跟他说了医院地址，让他赶紧去。 周时安挣着从陆淼怀里下去，拉着傅璟佑裤腿，也说要去医院。 唐梅把他拉了回来： “医院乱得很，你去做什么？添乱！” 陆淼看了唐梅一眼。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既然现在都在催着傅璟佑去医院，那周鸿情况肯定还是好的。 就算真的不好了，周鸿毕竟是周时安的亲爸，怎么说也该让孩子见见爸爸。 万一最后一面什么的…… 陆淼坐在桌边挺直腰杆，唐梅知道她要说什么，摆了一下手，赶紧把她话堵住： “你不懂，别瞎劝！” 免得周时安听见了，更加固执地要跟着去。 陆淼愣了一下，隐约悟出什么，就跟唐梅一起哄周时安： “让你小傅叔叔先去看看情况，下回再带你，好不好？” 唐梅哄不住周时安，从周鸿出事开始，周时安就开始哭。 一直到现在，两天两夜都没怎么合眼。 但是陆淼和傅璟佑的话，周时安还是听得进去的。 小家伙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满眼彷徨。 松了傅璟佑的裤腿，又牢牢地抓住陆淼的衣摆。 生怕会被抛弃一般。 陆淼看了心里沉甸甸的，抱起周时安，唤着大宝二宝一起进了屋里。 傅璟佑见势，赶紧推着自行车去了医院。 周鸿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天气热，制冰厂冰库干活开着门，靠近门口位置的冰砖会融化成水。 水流得到处都是，有时候又会在地上结成新冰。 工人来回走动容易打滑，所以时常清理。 住周边一块的小孩都知道，就时常过来蹲点等着捡冰块 再说制冰厂早上要往海鲜市场配冰，又要准备送往市区各地运冰棍、汽水等产品。 工人三四点就起来忙活。 冰库里没灯，大家伙儿干活，用的都是电石灯。 就是那种最早下煤矿井用的灯。 一个小圆壶，里面丢几粒电石再掺点水就能打着。 戴在头上就是头灯。 前两天就是一群孩子在后门口蹲着抢冰，有两个小孩跑进制冰厂。 具体怎么个情况，没人知道。 总之就是碰翻制冰厂的电石桶，“轰”的一下，炸了制冰厂后面三间大瓦房。 当场小孩死了三个，制冰厂晚班工人两个，还有一个重伤，就是周鸿。 这事儿本来跟周鸿没关系。 那天是赶巧，早上出门，周时安说想吃西瓜。 周鸿记着这事儿，下午送完最后一车货，寻思弄块冰砖。 到时候冰砖和西瓜给傅家小院这边一半。 他们再带回去一半。 有冰块镇着西瓜，天热吃着也爽快。 没想到就赶上这档子事。 傅璟佑原本不太理解，唐梅为什么不让周时安跟着去医院。 到地方看见周鸿的情况才明白。 周鸿从制冰厂前屋进去，身上没什么伤，但是面部眉心处，插进去了一块房梁碎料。 两指宽的木料陷得太深，位置又邪门，医院里根本动不了。 动就是死。 傅璟佑到的时候，周鸿头上还插着那块木料，脸色青黑，嘴巴泛白，走后一口气也差不多要散干净了。 “周哥！” 傅璟佑看得心惊，人快步走到床边，都不敢碰周鸿。 周鸿已经睁不开眼了，听见一直等待熟悉声音，他往上抬了一下下巴，像是平时点头打招呼的样。 许是震动了眉间的木料，周鸿喉咙里发出痛苦难以形容的睁眼。 周鸿动了动嘴，搭在床边的手动了动，想拉住傅璟佑，又实在没有气力。 傅璟佑会意，主动握紧他的手，附耳过去： “周哥？” “小傅……” 周鸿气若游丝，微弱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走在沙漠里好几天没喝过水的旅人。 “厂子、厂子赔两千块……钱、钱你拿着。” 周鸿尽可能反握住傅璟佑的手： “给时安、时安，一口、饭吃……” “周哥，你别说这样的话，能好的！” 周鸿张着嘴，始终闭着眼睛，轻轻晃了一下头，继续说： “求你……” “我死了，随便找地方埋了……别传信回东北。” “他姨、他姨要钱不、不要人……” 要是知道他死了，厂里还赔了钱，肯定会跑来打他儿子的主意。 周鸿最放心不下的，周时安。 太小了，还太小了…… 傅璟佑的为人，周鸿知道，傅家院子的情况，周鸿更清楚。 除了傅璟佑，周鸿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 “小傅，答应我，答应我……！” 生命尽头，周鸿无可奈何，抓着这个兄弟做了一件很不地道的事： 刚才还没什么气力的人，这会手劲出奇的大。 周鸿嘴里不断念着周时安的名字。 “时安，时安……” 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重现眼前，周鸿已然要咽气，傅璟佑拒绝不了。 “我答应你！” 喉结滚动，傅璟佑眼眶涨红，沉声许诺道： “以后时安就是我儿子……未来明毅明夏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周哥，你放心去吧！” 周鸿仿佛就等着他的这句话，“嗬嗬”沙哑笑了两声。 握着傅璟佑的手，渐渐松了下去。 傅璟佑喉结滚动，语调哽咽：“周哥！” 门外两个护士早料到一般，进门挤开傅璟佑，几下拆了周鸿身上针管，利落罩上白布。 “同志，楼下办一下出院手续，人要快接走，这边不能停人。” …… 前两天大家都很棒，那今天再猜一猜，这个小可怜是谁吧！ 第四百八十五章 别丢下我 事发突然，根本没时间给人反应。 所幸制冰厂那边没有置之不理。 傅璟佑以家属身份奔前走后，制冰厂全权配合。 也因为周鸿事先打过招呼，所以事情进行得还算顺利。 两天跑完所有琐碎事件，赶在周鸿钉棺之前，傅璟佑回去接周时安。 想让父子俩见最后一面。 结果还是错过了，骑自行车回去的路上，遇上赶羊人带着羊群过马路。 等傅璟佑从家里带来周时安，医院后面的马路上，周鸿的棺材已经被抬上东风小卡的车斗里。 把周时安先放在地上，傅璟佑来不及支起自行车，上去就揪住其中一个人问： “不是说了等我来吗？为什么手那么快？” “这……” 制冰厂安排过来的人道： “我们也不想，但是后面还有一家等着……再说这一趟跑的是香山，路那么远，领导也着急。” 虽然事情不是制冰厂的过失，但是一下子死了好几个人，闹得也不小。 上面都想赶紧把事平下去。 处理完周鸿的事，后面还另一个等着他们送去埋呢。 傅璟佑压低眉心，怕他们再说出什么话刺激到周时安，只好松开对方领口不作计较。 “时安，过来。” 傅璟佑软了声线，蹲下身。 周时安立即跑过来趴进怀里。 傅璟佑抱着小小一团站起身，周时安就趴在他肩头小声啜泣。 “爸爸，爸爸……” 周时安看着棺材，张开嘴巴，眼前模糊一片。 都怪他，都怪他！ 他为什么要说吃西瓜的话！ 要是没有说吃西瓜的话，爸爸就不会想着去弄冰块了！ 爸爸死了，爸爸真的死了！ “呜呜，爸爸……” 为什么死掉的不是他？ 为什么死掉的是爸爸？ 周时安恨死自己了。 周时安哭得撕心裂肺。 傅璟佑抱着他坐上车，并未说让他不要哭的话。 死的是他亲爹。 给亲爹哭丧，是应当的。 …… 东风小卡沿着农村乡道开了一个多小时，最终停在了香山脚下。 地方是傅璟佑跟人打听找的。 坑是也是事先打点，让人挖好的。 车上三个大人抬着棺材往幽静的山坡上走。 周时安跟在末尾，一路跌跌撞撞哭着喊“爸爸”。 制冰厂的工人着急走，一路都火急火燎的。 傅璟佑耐着性子说了好一通话，才给周时安争取覆最后一捧土和磕头的时间。 小小的娃娃跪在跟前哭了三五分钟，下面就开始催促起来： “快点了，要下午了。” 回去还得一个多小时，下午送另一个人去埋，等再回去的时候，天都得黑了。 这事儿本来就不吉利，怪瘆人的。 傅璟佑无可奈何，只好牵起坟前蹭得一身土的周时安。 给周时安拍去额头和身上的土渣，傅璟佑指指坟头鼓包旁的青艾艾的枫树。 “记好了，香山西南角，往上走十五分钟，你爹的坟就在这棵长得像三戟叉似的枫树下。” “以后长大了，每年都要想着过来祭拜。” 爆炸发生后，周鸿送去医院之前。 周时安见过他一面。 周时安一直记得，他爸那时候满脸是血的时候，拉着他说的话。 他活不了了，等他死了，小傅叔叔就是他新的爸爸。 要他一定要抓紧小傅叔叔的手。 周时安很听话，小黑手揉上左眼，一面张嘴哭着，含胡点头。 另一只小黑手紧紧抓着眼前的人。 生怕被抛弃。 周时安想： 即使爸爸没有嘱咐他。 除了抓住眼前的人，他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叔、叔嗝……叔叔，别不要我！” “我、我会干活，我吃得很少，我会很听话的，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傅璟佑拍拍他脑袋，把他抱了起来： “以后你就是叔叔的儿子，是大宝二宝的哥哥，叔叔不会不要你。” “别害怕。” “唔嗯……” 周时安哭声停息了一会儿。 被抱着下山时，望着越来越远的小坟包，他抖着嘴唇，呜呜咽咽的，又哭出了声。 跟着东风小卡一起回市区，车上两人还要去忙。 傅璟佑找到停自行车的地方，拿钥匙开了车锁。 带着周时安去了制冰厂办事处，在补偿款署名地方，写下周时安的名字。 拿到钱当面点清楚了，才带着周时安回家。 …… 傅璟佑提着自行车进院，周时安就牵着他的裤腿，跟在一旁慢慢走着。 唐梅出来看见，喊了一声周时安，伸手就要抱人。 周时安却缩回了傅璟佑身后。 畏畏缩缩的，跟当初初次来到傅家小院一般。 只不过那时，周时安是因为抗拒被送来送去，所以才不要人碰。 这一次，却是在担心除傅璟佑以外的人，接受不了他，所以才不敢轻易让唐梅碰。 傅璟佑拍拍他脑袋，冲唐梅道： “先让他跟淼淼待两天吧，估莫是吓到了。” 唐梅点点头。 小孩可怜，从小就没了娘，现在亲爹也…… 哎。 “快抱进去吧，你也歇歇。” “嗯。” 傅璟佑把周时安送进去，转瞬又拿了毛巾和洗脸盆出来。 顺势在井边冲水搓了个澡。 天太热了，好几天没洗澡，他人都快馊了。 别说媳妇儿嫌弃，他自己心里都膈应得慌。 傅璟佑奔走的这两天，周时安一直和陆淼待在一块。 傅璟佑把他带进屋里。 陆淼顺势就把人抱在怀里，轻轻走动拍哄着。 等傅璟佑再进屋的时候，小家伙抽抽搭搭的，已经睡熟了过去。 陆淼坐在炕上抱着周时安。 傅璟佑轻手轻脚放下洗脸盆，从刚才提回来的包里，拿出一个厚实沉甸甸的文件袋，放在她腿边： “周哥的赔偿款，两千块……” 陆淼抬眼看他。 傅璟佑吞了一下口水，关上门坐过去道： “制冰厂的活儿是没了，我会尽快找工作，在找到工作之前……淼淼，家里你先多承担一点。” “你这是什么话？” 陆淼皱了眉头，“这是你一个人的家了？” 傅璟佑摇摇头，安抚她解释道： “那会儿时间紧急，来不及和你商量，我答应了周哥，时安的事儿，以后我管。”(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六章 接纳和爱 “管就管了，他就这么点的人，能吃多点儿？” 这事儿陆淼早就想到了。 要是周家东北那边的人靠谱，周鸿一个单身汉，也不会把孩子带到这里来。 傅璟佑和周鸿有交情。 加上他自己本身也是一个孤儿，要不是贺家帮衬，他也走不到今天。 淋过雨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想为别人撑伞。 尤其周时安和过去那个时候的他，几乎一般大。 陆淼能理解他。 “他之前本来也跟长在咱们家似的，也就晚上回去睡个觉，以后还跟从前一样不就行了。” 傅璟佑点头，拿起炕沿上的文件袋道： “这是周哥用命换来的钱，我不准备动了，留着以后等时安大了吧。” 陆淼知道他的顾虑。 “不动就不动了，咱们自己又不是不能挣，为这点钱，犯得着吗？收起来赶紧吧。” 傅璟佑把钱跟家里的钱收在一块。 转身回来，坐在炕沿另一边，从后面抱住媳妇儿，沉声解释： “淼淼，我不是防着你，我工作没了着落，家里又多了个孩子，担子都在你身上。” “我心疼，我愧疚……” 陆淼无奈叹气，抽出手在他搂在腰上的大手拍了拍： “我知道，躺下睡会儿吧，嗯？” 傅璟佑“嗯”了一声，脱鞋上炕。 好几天没着家，也没怎么休息。 刚才回来路上，傅璟佑步子都有些漂浮了。 上炕躺下没一会儿，就响起了呼噜声。 陆淼抱着周时安晃了晃。 哄到小家伙儿睡沉不再抽搭了，就把人放在傅璟佑边上，让爷俩一起躺着睡。 轻手轻脚收拾了一下，陆淼拿着书本稿纸出了房间。 说一点压力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之前买相机，欠她爸好几百块。 这段时间，两个人挣的钱，大部分都拿去还了。 小部份留着家用开销，前两天又回了一趟h省。 买东西，外加拿给老两口的一百五十块。 林林总总算下来，家里真没多少活钱可用。 制冰厂直接炸瘫痪了，恢复产业链都得等一阵子。 等恢复了，没有熟人，原来的工作，傅璟佑估摸也干不成了。 平时家里开销，大多都是傅璟佑在支出。 现在不说别的，至少把家用这个缺儿填上才行。 别的地方可以不铺张，家里几口人必须得吃好喝好生活好。 陆淼铺好稿纸，翻着书签刚要忙，腿边趴过来一小团： “妈妈，辫子散啦！” 陆淼转移目光看二宝。 二宝小手举着小皮筋，肉嘟嘟的小脸扬起，认真地看着她。 陆淼笑了笑，“妈妈给你扎。” 不能因为一个孩子情况特殊，就一直只专注关注那一个。 都是孩子，都需要被呵护。 更何况还是亲生的。 抱着软软的一团抱到腿上坐着，陆淼慢条斯理给二宝整理着头发： “还扎两个小揪揪吗？” “夏夏都可以，是妈妈扎的，夏夏都喜欢。” 小丫头声音细软，说出来的话，甜得要命。 陆淼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笑着说： “那妈妈今天先扎小揪揪，明天再扎小辫子，好不好？” “好～” “夏夏真乖。” 给女儿梳完小辫子，陆淼抱着小丫头亲了一口才放到地上。 大宝坐在门槛上玩小火车，陆淼雨露均沾，招手喊来儿子，“啵”的一下。 史前巨响亲了一口。 大宝性子慢，被亲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羞答答地呵呵笑着，牵着妹妹一起跑回门口分享小火车。 陆淼失笑晃晃脑袋，拿起钢笔继续忙活。 小孩子娇弱，经不起折腾。 闹了这几天，周时安下午睡了一下午，傍晚突然发起了烧。 陆淼饭赶不上吃，赶紧推傅璟佑起来。 家里和两个孩子交给唐梅，陆淼抱着周时安坐上自行车后排，跟傅璟佑一起去了诊所。 附近诊所关了门，绕了一大圈，又去了医院。 折腾完回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从h省回来之后，陆淼这几天也没怎么休息好。 唐梅起来说给他们做点吃的，陆淼摆摆手提不起劲。 傅璟佑走在前面抱着孩子回屋，她紧跟身后，关了房门紧接着又关了灯。 太累了…… 唐梅在外面担心了一阵，听着屋里没了动静，才犹犹豫豫地回那边屋歇着去了。 夜里周时安睡得也不安稳，一会儿哼哼哭着，一会儿喊着要爸爸，一会儿喊着要妈妈。 还尿了一次炕。 傅璟佑拍着不管用，陆淼就把枕头垫高，倚在枕头靠着。 让周时安跨在腿上趴怀里，陆淼轻轻拍着。 哄着说爸爸在，妈妈也在，后半夜才好点。 …… 周鸿的事，一直缓了大半个月，傅家小院才慢慢恢复过去的日常。 周时安跟着小两口睡了一阵子，慢慢缓和过来后，就提议说和弟弟妹妹一起，挨着姥姥睡。 周时安留在傅家的事，陆淼有次做饭的时候，事先跟唐梅说过情况。 老一辈人心都软，唐梅没什么意见。 平时对待周时安，跟对待自己孙子、外孙一个样。 傅家小院氛围如往常一般温馨，但是，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 太乖了。 太懂事了。 周时安。 似乎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似乎很害怕会被抛弃，周时安渐渐跟大宝二宝玩得少了。 每天跑前跑后，干着力所能及的活儿。 诸如小两口回家，周时安第一时间就是踩着板凳，拿搪瓷缸子和象鼻壶倒水。 唐梅做饭，他就在一旁帮着烧火。 唐梅洗衣服，刚跟压水井一般高的小家伙，抓着把手，使出吃奶的劲儿努力帮忙压水。 诸多种种。 有些事，无法用言语说得清。 能安抚周时安一颗惶然的心，只有时间。 陆淼私下和唐梅他们说好，周时安要干活儿，就让他干。 但是每次干完活，一定要给予夸奖。 要让他知道，他的作为大家看见了。 并且真的帮助到了大家。 他在这个家里，不是无用之人。 更不是吃白饭的。 除此之外，陆淼在私下更跟大宝二宝做引导工作。 比如哥哥干了什么事，要跟哥哥学习等等。 等待周时安再找活儿干时，身边就总跟着两小只。 言语无法说清，那就用行动来表达。 再缓一阵子，他会明白的。 无需担心，无需害怕。 他和这个家的每一个孩子一样。 是被接纳，被爱着的。(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七章 齐齐整整 家里的事平稳下来，陆淼熬了几天补稿。 最初说交稿期晚几天过去，结果拖了小十天。 这次拿着稿子去出版社，陆淼还挺不好意思的。 徐红梅扫完稿子问她：“最近很忙吗？” 陆淼呆了一下，立即直起脊背问： “怎么了吗？是稿子哪里有问题吗？” “没有。” 徐红梅摆摆手，笑着说： “别那么紧张，我啊，就是看你气色好像不怎么好，顺口问的一句。” 稿子字迹虽然对比过去潦草了一些，但是粗略看过去，暂时没什么太大问题。 陆淼松了一口气。 家务事儿不好往外说，就随口道： “之前上学，不怎么管家里的事，最近放假了，要带孩子，日常闹腾了点……可能没休息好吧。” 出版社用陆淼时，事先核实过个人信息。 陆淼结婚的事，徐红梅知道。 但她说有孩子的事，徐红梅还真没看出来。 “你都有小孩啦？” 陆淼点点头，笑着说：“家里有三个。” “啥？” 徐红梅瞪大眼睛，上下扫视陆淼。 试图找到一点她生过孩子的“痕迹”，还是三个孩子！ “我天……我是真没看出来，你有小孩，还是三个！” 陆淼无奈笑了笑，没解释那么深： “有两个是双胞胎。” “我就说，你才多大？就能生三胎了？” 听说有一对是双胞胎，徐红梅点点头，没那么震惊了，但是也羡慕陆淼的好福气。 “双胞胎好啊，希奇，我身边都还从来没见过！” 陆淼笑笑说：“怀的时候也受罪。” “这个确实也是……不过现在好了，生都生了，你啊，好福气都在后头呢！” 笑呵呵地又唠了一阵。 陆淼从编辑科室离开，去领了上期稿子扣压余下部分。 上期交的两万字稿子，按照千字五结算，压稿压一半，结算下来也有五十块了。 陆淼坐公交车回去，路过市场顺路买了三斤冒头的苹果和梨。 这次的芒果特别好，但是卖得也最贵。 苹果和梨子才三毛钱一斤，芒果要六毛。 随便拿两个就两三斤了，拿回去一家人还不好分。 陆淼犹豫了一下，没买。 捏着剩下的钱，陆淼拎着水果往回走。 打算等吃完现有的了，再来。 回家进院子，正赶上一个胸口别着钢笔，手里捏着本子的男同志出来。 陆淼抬头看了一眼。 那男同志和她对视，礼貌点点头笑了下，很快离开。 “谁啊？” 陆淼进屋把水果放桌上，顺势问了一句。 傅璟佑扫了一眼孩子们，给她递去一个眼神。 小夫妻两个进房里说话：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没有。” 傅璟佑摇摇头，压低声音如实说来： “制冰厂那后头不是炸得不行了吗？这一片的电也都瘫痪了，刚是街道办事处的人，过来问咱们家还要不要用电。” “先前差的那两个人头一直落实不下来，这次说是维修电路，要是咱们还要用电，就破例一起把电柱子立了。” 陆淼一时哑然。 先前一直盼着能用上电。 谁能想到，现在居然是以这种方式用上电的？ “立电线柱子是不是也要钱？” “不要，到时候往院里牵线得收点线钱。” 陆淼点点头，拿出今天的稿费。 五十块钱，买了几斤水果，正好还剩四十九块。 她抽了五块给傅璟佑。 傅璟佑摇头：“放假都在家里吃饭，也不怎么出门，用不着钱。” 陆淼继续塞给他，“先拿着再说，万一有什么急事儿要花钱呢？你还回来找我不成？” 傅璟佑只好拿着了，转头又深沉抱着媳妇儿亲了亲。 陆淼知道。 他是在给她安慰，同样也是在给他自己安慰。 男人嘛，家里的顶梁柱，养家糊口的方面会想得比较多，情有可原。 反手拍了拍他，陆淼笑着安慰： “咱们刚来京市的时候，什么也没有，现在不都有了吗？” “院里有鸡有兔有菜地，荤素都不缺，日常也用不着什么大的开销，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咱们比别人强多了。” 傅璟佑闷闷点头。 幸亏媳妇儿能干又通情达理，时时给他安慰鼓励。 要不然，一时之间，他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段时间在家，正好抽空把菜地整整，多陪陪孩子，平时也没多少工夫陪他们。” 男人拥着她，一面将下巴枕在她肩头。 陆淼手指插入他后脑发间，轻柔捋着。 “时安也没两件像样的衣服，我给他做一身，过几天看看天气好了，咱们上天坛故宫玩去。” “到时候多拍点照片，回头洗出来也给老家寄一份，嗯？” 傅璟佑闷闷点头：“嗯。” 这次回去都没怎么待，估计老两口心里也不大舒服。 但让傅璟佑持续低沉的，不是因为这个，也不全因为生计问题。 而是…… 还是周鸿那个事。 人要倒霉，喝水都塞牙。 这事儿真的很不赶巧。 傅璟佑不禁钻牛角尖地深想了一些。 要是有一天他也出了点什么事，他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媳妇儿有挣钱的能力，孩子们不用担心。 可谁来照顾媳妇儿呢？ 这些话，傅璟佑只敢在心里顾虑，不敢在口头上说。 要不然，被拧耳朵外加一顿暴打是轻。 媳妇儿指定要生好大一通气。 抱着媳妇儿腻歪了一阵，傅璟佑缓缓撤开手： “那你忙着，我出去看着孩子。” “嗯。” 房门“吱呀”合上。 陆淼挺直腰杆，伸了个懒腰。 把书袋收去一旁放好，陆淼翻出前阵子买的布料。 一扎白布，一扎黑布，都是做衬衫的料子。 傅璟佑嫌衬衫束缚得荒，平时都穿背心。 这些料子，陆淼买回来是打算给陆远征做衣服的。 上回看见陆远征领口袖口都磨得不成样子，她就一直记在心里。 前几天傅璟佑带他回周鸿租的那个大院拿东西，拢共就两三身衣服。 两个补丁都算是好的。 周鸿是个糙汉子，不在乎，也注意不到这些，所以不好说他什么。 现在周时安在傅家落脚，和家里两个孩子一起教养。 吃也好，穿也好，都得一样。 都要齐齐整整地。(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八章 保护哥哥 陆淼回忆唐梅说的那些，慢慢裁剪布料。 手里有缝纫机在，踩一件板正的半袖小衬衫很快。 小孩野天野地，穿不了太素净的颜色。 陆淼踩完一件白衬衫，喊着周时安进来试了试。 确定没问题后，就给定了扣子，后面踩了两件黑色的小衬衫。 衬衫布料不适合做裤子，所幸之前买缝纫机的时候，陆淼乱七八糟买了一堆布料。 翻来找去的，扯出一块深蓝色的布料。 陆淼比对着周时安换下来的小短裤裁了几块。 裁好裤子又喊着周时安进来试。 确定无误，陆淼摸摸周时安脑袋，让他出去接着玩。 这一下午，陆淼坐在缝纫机前，没再忙别的。 给周时安踩了几身衣服，扎了几个自己缝的卡通小猫、小狗缝上去。 她选着合适的布料，给孩子爸爸和孩子们各自缝了几个贴身的小裤衩。 保守的年代，女性之间还不时兴束缚胸型的贴合bra。 陆淼就按照自己的尺寸，重新缝了两身小背心。 之前穿的，还是那会儿刚跟傅璟佑结婚的时候缝的。 都洗得发白，有点失了弹性了。 有了新的，原来那些就可以不要了。 窸窸窣窣地忙，到晚饭时间，陆淼正好踩完一件半袖衬衫。 她不知道陆远征的尺寸，是回忆平时陆远征和傅璟佑站在一起的画面，参考傅璟佑的尺寸，往回收了一点做的。 叠好衣服放床头，陆淼出房间坐堂屋桌边吃饭。 “学校都放假了，爸还一个人在那儿干嘛啊？让回来住呗。” 唐梅道：“他那儿也不就他一个，教师宿舍楼好多人呢，你操他的心做什么？想回来就回来了呗。” 陆淼点点头：“我给爸缝了一件半袖就搁我炕尾壁橱里了，他要是过来，或者你们谁要去学校，记得拿给他。” 傅璟佑抬头道：“那我送过去吧，有自行车也快。” “也行，你到时候让他换上试试，要是尺寸合适，我再给做别的。” 大点没事，夏天穿着宽松，也凉快。 小了就不行了。 陆远征跟周时安不一样。 时安穿不了的，留着后面大宝二宝能穿。 家里没谁的身形跟陆远征相似。 他要是穿不了，别人就都穿不了。 要是改改让陆淼自己穿的话，到时候改又麻烦。 “好。” …… 1979年夏天，恢复高考的第二年。 不少高校老师要下乡监考，当届大学生提前半个月放暑假。 这个夏天的暑假格外长。 傅璟佑来京市那么久，每天两点一线地跑来跑去，京市他还没怎么转过。 陆淼连续做了几天稿子内容，抽出空闲，带着傅璟佑和三个孩子一起，揣上相机去天坛、故宫玩。 原说带唐梅一起的，唐梅早玩过这些地方，见他们两口子带娃也带得过来，摆手死活不肯去。 陆淼就想着，让她在家轻省歇一天、两天的也好。 天坛公园免费，这个时候的故宫门票大人五角钱，小孩两角。 像周时安、大宝二宝这么大的，抱着就进去了，不用买票。 后世很多挂上“游人止步”的部份，这时候的故宫里，都是开放的。 陆淼沿路给孩子爸爸和孩子们拍照留念。 傅璟佑偶尔替换她一下。 大片古老巍峨的建筑立在眼前，孩子们太小，看不出什么。 傅璟佑是真的看了花了眼： “皇宫这么富贵，过去怎么没打倒他呢？” 陆淼嗔怪笑话他：“怎么没打倒？要是没打倒，能有现在的新华国吗？” 傅璟佑笑了一声，抚抚后脑： “也是。” 虽说现在是七十年代，但是故宫里游客还是不少的。 还有许多本地小孩、年轻人约着过来夏日游和遛弯的。 这类人往往都背着军用水壶，揣着饭盒带上吃的一起过来的。 陆淼和傅璟佑来的时候，也没空手。 除了水，还背了点脆嫩的小黄瓜和番茄。 觉得累了，或者孩子们喊热，就找个阴凉地方坐下休息休息，顺便吃点东西。 就跟出门遛弯一个样。 陆淼其实不太喜欢转这种地方，但是她觉得陪孩子、陪家人一起，就感觉还好。 也挺开心的。 二宝喝了点水，陆淼闻声问： “想不想上厕所？” 大宝二宝摇头。 时安没说话。 陆淼摸摸他脑袋，单独问他： “时安想上厕所吗？让你叔叔带你去。” 时安点点下巴，眼睛缓缓转动看来看去，没说话。 还是有点没缓过来，周鸿出事以后，小家伙就没之前活泼了。 陆淼把他带进怀里，温柔抚了抚，冲傅璟佑道： “刚才那边，我看见有厕所的牌子了，你带他一起去吧。” 傅璟佑颔首，要抱周时安。 周时安摇摇头，小手牵着他手，跟着小跑走着。 树荫下，大宝挨着妈妈腿边坐着，斯文专注地咬着半节黄瓜。 二宝坐在妈妈怀里，搂着妈妈脖子软乎乎地问： “妈妈，时安哥哥最近怎么都不笑了？也没看见周叔叔了。” “周叔叔去了很远的地方，你时安哥哥舍不得，所以不笑了……大宝二宝要保护哥哥，和哥哥好好相处，知道吗？” 大宝专注咬黄瓜，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二宝认真点点头，又问： “那周叔叔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还回来吗？” “……会回来的。” 陆淼顿了顿，摸着二宝脑袋诱哄说： “但是在周叔叔回来之前，宝宝不能在时安哥哥面前提周叔叔，知不知道？” 二宝黝黑眼珠转着，一知半解地点点头。 大宝头也探过来了，小嘴水汪汪地流着哈喇子： “妈妈，妈妈，妹妹是夏夏，宝宝才是宝宝。” 大宝在别的事情上一向大方，只有在“宝宝”这个称呼上面，固执极了。 “好，大宝才是宝宝。” 陆淼无奈失笑，给大宝擦了口水。 挨个亲了亲两个孩子，傅璟佑正好带着周时安回来。 陆淼一碗水端平，在周时安小小的脸上也啄了一口。 周时安有点羞赧不好意思，不过那点不好意思，很快就被二宝“哥哥长”“哥哥短”闹得消失殆尽。 收拾了一下休息的地方，一家人又转了一会儿，熬过正午太阳最毒辣时间点，就回家去了。(本章完) . 第四百八十九章 缘分 第489章缘分 傅璟佑一直物色新的工作，想补贴家用。 但是再也没像第一次那样好运，一找就能找着。 奔前走后跑了好几天，他也终于认清了局势。 没有人举荐，大城市里，就是很难混下去。 正焦头烂额，午间吃饭，老丈人过来了。 “姥爷，姥爷！” “爸。” 傅璟佑站起身。 陆淼听见动静，赶紧起身添了一副碗筷。 陆远征穿的是新衬褂，陆淼上下扫了好几眼。 是她做的那件。 她眼神真不是一般的毒辣。 原本还担心大了、小了，这正正好。 穿着正合适。 陆远征点点头，摸摸腿边三个孩子的脑袋，顺势坐到桌边拿起饭碗。 来时没吃饭，这边正好赶上了，他也不扭捏。 自家人，饭桌子上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陆远征淡淡开口问： “最近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周家孩子的事，陆远征知道。 这阵子傅璟佑找工作，陆远征也知道。 他今天就是为这个事儿来的。 男人有点责任心是好的。 他闺女是能挣钱，但是也不能只靠着他闺女一个人。 未来大学分配，还有一两年呢。 再说，时间长了，问题来源于方方面面。 小夫妻之间的感情再好，也有可能打破家庭的平衡。 陆远征活络了一圈，打听到老朋友那边开车的警卫员，返乡探亲去了。 一合计，暑假时间正好对得上。 陆远征就跟老朋友打了声招呼，让那边先留着缺儿，说他这边想推荐个人。 都是老朋友，那边说话也痛快，大大方方的就应了。 陆远征跟老朋友都说好了，才来的傅家小院这边。 傅璟佑放下碗筷，正色道： “还没什么头绪。” 陆远征筷子随意晃了晃，让他拿起碗筷，边吃边说，不耽误事。 “你要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我可以你安排个去处，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傅璟佑手还没摸上筷子呢，一听见这话，立即支起腰杆，眼睛都亮了： “愿意，我肯定愿意！” 陆淼白他一眼：“还没说是什么呢，你那么激动干嘛？要你把你老婆孩子卖了，你也愿意？” 傅璟佑笑着拍拍她。 陆淼“哼”了一声，扭动一下，不要他碰。 陆远征道：“小宝说的有道理，愿不愿意的，你要听听情况再说。” 唐梅推了他一把，道： “那你还不赶紧说？非要小两口之间闹得不高兴。” “……” 陆远征搓了一把后脑，坦白说明情况： “工作的地儿在隔壁津门，去给渤海军区的老师长开车，一个月四十块，有额外的津贴票券补贴。” 傅璟佑连连点头，听得认真。 陆远征扫他一眼，继续道： “就暑假这个空档，你要去了，中间就得住那边，等快开学的时候才能回来。去还是不去，你自己考虑清楚。” 傅璟佑凝起眉头，未犹豫半刻，直接开口道： “去。” 陆远征扫了一眼自己女儿，提醒道： “不商量一下？” 傅璟佑顺势看向陆淼： “淼淼……” 陆淼无可奈何，“你打算去，那去就是了。” 家里男人就是个工蚁命。 不让他挣钱干活，就浑身刺挠的慌。 天天愁眉苦脸的叹气，家里房梁都快被那一声声的“哎哎哎”叹倒了。 陆淼舍不得傅璟佑辛劳，但是也尊重他的意愿。 从小长大的环境不同，他们心底从根处的理念就不同。 傅璟佑就是这样才能高兴，才舒心，才踏实。 她有什么理由拘着他呢？ 媳妇儿过于体贴通情达理的后续就是，傅璟佑绷不住在陆淼脸上亲了一口，目光灼灼的看向老丈人： “爸，淼淼说了，同意我去。” 唐梅脸转向一旁，臊得不好意思说话。 陆远征皱着眉头和脸，匪夷所思瞪了他一眼，骂道： “不成体统！” “……” 傅璟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低头笑着抓抓后脑勺。 这次不成体统，那就下次再体统吧！ 是他忘乎所以了，以后一定只在房里亲媳妇儿。 陆远征给写了介绍信，当天下午傅璟佑就收拾了东西。 坐上去隔壁津门的大巴车。 那会儿答应的利落，不是傅璟佑没考虑到家里。 正是因为考虑到了，所以才回答果决干脆。 谁不愿意和老婆孩子待在一起？ 可是生活要钱。 处处都要钱。 尤其是在首都这种大城市。 两个月而已，很快的…… 揣着介绍信坐在大巴车上，傅璟佑怅然若失，默默安慰自己。 …… 傅璟佑话不多，平时在家也是一个样。 可家里少了他一个，突然就静谧了许多。 陆淼心里也跟缺了什么似的。 偶尔半夜醒来，迷迷糊糊没摸着人，清醒过来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后，后半夜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后面夜里把二宝抱过来一起睡，才好了些许。 家里三个孩子，老大时安不怎么爱说话。 老二大宝性子温吞，日常只顾玩自己的，好哄也好带。 老三二宝，大概是唯一女孩的缘故，长得又乖乖软软的。 一家子上下都呵护娇养着，性子软绵绵的也娇气了些。 好几天没看见爸爸回来，二宝也哭闹了几回。 很害怕爸爸会跟周叔叔一样。 去了很远的地方，得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回来。 二宝想爸爸，要爸爸，任唐梅和陆淼怎么哄都不行。 可说来也巧，周时安就能把她哄住。 陆淼想不通缘由，便觉得是小孩子之间有特殊的语言能力，沟通起来更容易等等。 就跟周时安刚来院里一样，抗拒唐梅，却不抗拒大宝二宝。 孩子们还太小，陆淼从来没往深处想过，所以一时之间也没意识到什么。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 原来在早期很早很早的时候，孩子们就已经结下了一段属于自己的缘分。 再说傅璟佑，去渤海军区部队小一个月的时间，陆远征已经接到了老朋友的好几次电话。 每次开头语都是那一句： “陆首长，你这介绍过来的人是什么成分啊？又跑了！” 这次陆远征接到电话，情况如是。 不过电话那头闹哄了一下，明显有新的情况。 第四百九十章 小王八羔子 第490章小王八羔子 听那边说傅璟佑过来了，陆远征对着话筒打哈哈道： “这个啊……老李，你把人喊过来，我先跟他说几句。” 头发花白的李凯胜斜了一眼，把电话递给刚进屋的年轻人。 傅璟佑握上话筒，耳朵刚贴上去，就听见老丈人在里边骂： “你个瘪犊子，小王八羔子！老子叫你去顶空缺开车，你可倒好！” “你跑那边去干什么了？你叫人家一个领导反过来给你开车？是不是？” 他娘的。 陆远征直接李云龙附体，拍着桌子狠骂一通。 “啊？说话！给老子说话！” 傅璟佑老实巴交听完老丈人的教训。 等老丈人停下了，才殷切难掩兴奋地开口： “爸，我跟你说个正经事，这边有飞机！” “？” 李凯胜瞪大眼睛。 爸？ 刚才是叫的爸吧？ 他没听错吧？ “？” 话筒那边，陆远征同样愣了一下。 不多会儿，陆远征巴掌直接拍到了脑门上。 淦！ 他怎么把这一茬给忘记了！ 飞机飞机，他这女婿心里，还一门心思地想着飞机呢！ 陆远征还没缓和过来，话筒那边已经扯开了话匣子： “连队的同志说了，只要我摔跤赢了班长和副班长，就让我近距离摸一摸。” “……我、你，你个臭小子、你……” 陆远征一下子被噎到词穷，都不知道骂什么了。 傅璟佑反应更绝： “领导等着出门，爸你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要开车去了。” 随后“咔哒”一声，傅璟佑直接挂断电话，转过身立正稍息，敬了个标准军礼： “报告，准备完毕！” “……” 这一段时间，傅璟佑住宿就在部队宿舍。 都是男人的地方，他待得自在。 很多时候校场跑操，也都是被班长吹着哨子喊着一起去的。 他长得结实，一开始部队里的兵蛋子，都以为他是别的哪个部队转过来的。 后来发现不是的时候，关系也都熟络了起来。 海岸驻扎点这边战斗机、大炮的，什么都有。 傅璟佑喜欢看，部队里的同志，有时候休闲操练的时候，偶尔也会喊他一起过来。 他不能上手实操，但是摸一摸，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这也是为什么，李凯胜经常看不见他人的原因。 别人都羡慕当兵的待遇好，傅璟佑却只感慨当兵的威武霸气。 有幸进部队近距离体验一把，他立正稍息、敬军礼什么的，学得也认真。 这会儿板板正正敬起军礼来，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李凯胜突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说啥？ 没听见人家刚才喊爸呢吗？ 他就说，好端端的，陆远征怎么突然往他这儿塞人来了？ 敢情是让女婿来体验生活的！ 李凯胜干巴巴道： “小傅同志，你，你有事的话，就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开车就行。” “那不行，我来就是给您当司机的。” 傅璟佑走在前头拉开门，贴墙站好道： “领导，今天去哪里？您指路。” 傅璟佑其实没耽搁什么事。 他虽然专注飞机的事，但也清楚这次过来是干什么的。 他每次出去，也就看两眼就回来了，时间把控得很严格。 但是架不住李凯胜说风就是雨的性格。 不管是不是要出门，只要抬眼瞅见傅璟佑人没在门口。 李凯胜很大概率就一个电话去了京市那边。 部队这边上下级出了门，另一头京市那边。 陆远征从来没想过一个小子能那么闹人。 心里无比庆幸，还好自家孩子是个女孩。 要是他们家小宝是个这么能折腾的小子，陆远征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这个时候。 想归想，陆远征起身开车往津门去。 去给女儿领回来的女婿擦屁股。 他娘的。 真是想想就操蛋！ …… 陆远征对外一贯是严厉的。 到渤海驻扎点时，李凯胜和傅璟佑刚好办完事回来。 当着李凯胜的面，陆远征把傅璟佑训斥了一通。 跟老战友再三致歉后，陆远征要带走傅璟佑。 李凯胜一再解释是误会，表明傅璟佑没犯什么错误。 他是看傅璟佑对部队里的大家伙什儿感兴趣过了头，才时常打电话问傅璟佑的来历。 这话真假参半。 要不是傅璟佑接电话嘴快说漏了，李凯胜现在都不知道面前这两人是翁婿关系。 怕回头面子上闹得不好看，加上这事儿本来也就没什么。 再者说，陆远征都亲自过来训斥了人，还给专门鞠躬致歉。 这要是真让他把人领回去了，李凯胜心里能安稳吗？ “给个机会，给个机会，年轻人不知者无畏，现在他肯定也知道怎么做了，是不是？” 李凯胜看傅璟佑。 “是！” 傅璟佑腰杆挺直，赶紧配合。 老丈人目光转过来，傅璟佑不动声色滚了一下喉结。 是他昏了头，看见那些战斗机就想起发动机的事儿了。 连累老丈人丢了面子，还亲自跑过来给人致歉…… 后面一段时间，他怎么也要将功补过。 “……” 陆远征绷紧下颚，盯着傅璟佑冷声道： “部队讲究纪律，你不守纪律到处乱跑，罚你这两个月的额外津贴补助，你服不服？” “服！” 傅璟佑铿锵有力地回。 陆远征又问： “再给个准话，这份工作到底能不能踏踏实实地干？干不了趁早滚蛋！” 傅璟佑滚了一下喉咙，脊背挺得像西北边塞上的小白杨： “能！” 李凯胜看了一圈，见训得差不多了，适时道： “罕见过来一回，进屋坐下喝杯茶吧，唠一唠。” 陆远征点点头，软和了脸色，笑着说： “走着。” 两位上级进了屋，傅璟佑正过身，这回踏踏实实在门口一侧站得笔直，充当起了李凯胜的临时警卫员。 傅璟佑人高马大，处在部队男人堆里，更是气血澎湃。 骨子里的血液蓬勃得像汽油一般，一点就能着。 他摔跤厉害，赢过好多回。 不少在他手头输过的兵蛋子们，知道他挨了训斥，这会儿短暂的解散休息时间，都跑来看他。 有几个不嫌事大的，蹲在楼梯转角那边冲他招手： “傅同志，傅同志！看大炮去啊，还看不看了？哈哈哈……” 第四百九十一章 通电 第491章通电 傅璟佑不理他们。 身后屋里两位上级放轻缓声音，也在闲唠。 傅璟佑听见李凯胜夸他不错，底子好，不当兵可惜了云云。 他老丈人似乎也十分认可李凯胜的话，不过还是在言语上表示道： “他愿意，我就给他引荐。” “不过孩子们也有孩子们的想法，他就对那什么飞机感兴趣，你说说，这我有什么招？” 李凯胜“哈哈”两声，被逗笑了。 “老李啊，这一片是你的地盘，你说得算……” 陆远征又道： “你要觉得我在你面前还有点面子，得空你就让他近距离看看算了，省得天天惦记，回去日子也过不安生。” “嗐，这是什么话？” 陆远征的品阶，比李凯胜还要高出一级。 别看只是一级，品阶越高，中间一级拉出的等阶就越大。 陆远征都开口了，李凯胜哪好再说别的？ “他想看，那就叫他去看看！” …… 傅璟佑目视前方，默默听着屋里的对话，心里一阵感慨。 老丈人不是亲爸，但是越相处越亲，现在也亲爸差不多了。 他真的很幸运。 有漂亮能干，文化水平还高的媳妇儿。 有聪明可爱的孩子。 还有时时接济照拂、体恤他们的老丈人、小姨妈。 所有的好事，还真是都让他赶上了。 他要争气才行。 不能让这些在身后支持他的人失望。 …… 时间缓慢进行，傅家小院门外转角处，立起了电线柱子。 家里牵线通电，夜里开灯，光线比点两根蜡烛还要稍微亮堂一点。 手里没多少活钱，陆淼一直有些着急。 日常白天专注译稿，有时候夜里睡不着，也会翻书加会儿班。 老家那边也有顺带看顾。 上回出去玩的照片冲洗出来后，陆淼收拾出了厚厚一叠寄回去。 那会儿装照片的时候，唐梅也在旁边。 这张大宝拍得好，唐梅不舍得给。 那张二宝拍得好，唐梅也想留下。 这张一家几口子整整齐齐的，都是笑脸模样，唐梅更不舍得给。 陆淼不依她，全部装进信封里，里里外外套了好几层，麻溜地送去了邮局。 几个孩子都在跟前，天天都能看见，想要照片，手里有相机，之后再拍就是了。 有啥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 人老两口都长年见不到人呢！ 确实是这个道理，唐梅就没跟她辩驳什么。 …… 之前上学的时候，利用课余时间，陆淼一周就能译一两万的稿子。 暑假期间不干别的事，她一门心思投入进去，孩子们不过来闹腾，有时候一天就能做出一万字的稿子内容。 陆淼保持状态，一周做出超七万字的内容时，对自己的潜力也有了一定了解。 原来她还可能一天十二到十四个小时，除了喝水、吃饭、上厕所以外，可以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忙碌。 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和稿件内容挂钩。 除了初期翻译时，要铺垫时代背景以外，后期多为日常互动情节，都是比较浅显易懂的内容。 需要注意的，也仅是少部分专业名词、特定术语等。 诸如主人公回忆最开始参战服兵役时期，使用的什么枪支器械等。 相比前面需要反复琢磨行文“美丽”的诗歌，陆淼觉得，长篇集相对还是好做一些的。 长篇稿件，前三期交稿会压一半的稿费。 之前已经压过三期了。 这次稿子送过去后，只要通过审核，下一次就能领到一笔不菲的稿费。 粗略按照七万字算，千字五块。 五七三十五，也有三百五十块了。 书的内容还剩半本。 暑假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陆淼想在余下的一个月里，尽早做完所有内容。 时安的户籍上显示七月份的生日，现如今已经满五岁了。 差不多该启蒙上学了。 育红班还不知道确切什么情况，为了保稳，陆淼也想尽快进入国英社。 小孩年龄到了，该上学就上学。 别一直拖着，慢在起跑线上。 回头孩子大点了，懂事儿了，看着身边比自己小的同学，心里也会有压力。 陆淼越是深想，一颗心越是沉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生了大宝二宝，但是之前总觉得自己也还没长大呢，还是个孩子。 有了周时安后，身上好像突然有了担担子的感觉。 总觉得该挑起为父为人母的梁子，要为周时安多考虑多考虑。 好像也是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不再是小女孩了…… “……” 心情有点难以形容。 陆淼抹了一把脸，后肩松松垮垮扎着低马尾，耳廓两侧散下来许多。 她干脆抽了发绳，拢拢头发编起麻花辫扎好，站起身“窸窸窣窣”整理起稿子来。 七万多字的稿子，稿纸超出一百多页。 文件袋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袋口都封不上了。 陆淼压了压，实在压不上就算了。 顺势提过帆布袋把文件袋装进去，又把帆布袋挂上胳膊上。 陆淼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堂屋里坐在一起玩的三小只，立即跑来了两只： “妈妈！妈妈！” “妈妈抱！” “妈妈要出门了，回来再抱好不好？” 蹲身摸摸大宝二宝，陆淼招招手，把周时安也招到了跟前。 她两只胳膊一伸一圈，把三小只搂进怀里，从大的到小的挨个亲了个遍。 “想吃什么？妈妈回来买。” 周时安羞怯躲了躲，没说话。 大宝道：“妈妈，老冰棍，上次姥爷买了。” 二宝踮着脚尖，咬字不清地焦急道： “老冰柜儿，老冰柜儿，妈妈，我也要吃老冰柜儿！” “好，买。” 陆淼失笑，目光转向时安，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 “时安也吃老冰棍吗？还是想试试别的冰棍？” 周时安内敛道： “姨姨，我都好。” “好，那姨姨就看着给你买。” “谢谢姨姨。” “真乖。” 陆淼弯起嘴唇，多亲了时安一下。 听话懂事的孩子有香香。 另外两小只看见，跟着说道： “谢谢妈妈，谢谢妈妈！” 陆淼失笑，又挨个亲了一遍。 拍拍孩子们的脑袋，让在家好好听姥姥的话。 陆淼跟唐梅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给孩子馋哭了 第492章给孩子馋哭了 这次去出版社，顺路领了上一期的稿费。 上一期着急赶出来的一万四千字，压一半，结算七千字，就是三十五块钱。 陆淼先领了钱，才去徐红梅那边交稿子。 继她第一次半个月带来两万八千字的稿子后。 这次，又在一周内带来了七万多字的稿子。 徐红梅瞠目结舌，这次是真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服了，服了！我真的服了，心服口服啊！” “小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这脑瓜是怎么长的？啊？” 徐红梅一边看稿子，时不时偏头盯着陆淼脑瓜看一通。 陆淼干巴巴道：“这算勤能补拙吗？我放假这段时间，就一直在桌前坐着的，别的什么也帮着家里没干。” 这是实话。 徐红梅却不信，一再摆手道： “不不不，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咋跟你说呢？” 徐红梅抖着稿子看了一阵，忽然放下手，定格似的盯着对面墙头看了一阵儿，道： “果然，我果然不应该撒手！” “啊？” 不等陆淼反应，徐红梅直接站起身： “当初那话果然说的太早了，我现在就去给马主任打电话，我不同意你走！” 效率又快又高，上交那么多次的稿子，字数方面，每次都是别人的多少倍了？ 一次都没打回来过，准确度出奇的高！ 这样的译员谁不爱？ 徐红梅后悔了。 她舍不得撒开这么好的译员！ 这都不是左膀右臂了！ 这简直就是她的命啊！ 谁要是把陆淼带走了，那就是要她的命！ 徐红梅说什么都不同意，固执的往外冲。 “……” 陆淼张张嘴，慢半拍似的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徐姐，徐姐，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 陆淼真没想到，她想快点完成任务，居然能临时扯出这么一茬来。 半路在楼道拉住徐红梅，陆淼道： “徐姐，我这稿件还有一半没做完呢，再说马主任那个事情……我已经答应他了。” 陆淼琢磨了一下说辞，认真道： “国英社，不一定适合我，但是我真的挺想去看看的。” 话说到这里，徐红梅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哎……” 徐红梅重重叹出一口气，无可奈何的拍了拍陆淼： “我是看出来了，就算半路没有马主任跳出来，你这个匹黑马，也是不是姐说能就能留得住的。” 陆淼弯弯唇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记得徐姐对我的关照，以后要是在那边混的不好了，我还想着徐姐能继续收留我呢。” 徐红梅被她说乐了，笑得畅快爽朗： “一定的！” “嗯。” …… 拜别徐红梅从出版社离开，陆淼倒公交去了家附近的百货大楼。 填补上稿纸的空缺，回去路上转去市场，称了点上次没舍得买的芒果。 今天还有卖西瓜的。 看着切开的瓜瓤水灵鲜红，皮还薄，一看就是梦中情瓜。 陆淼有点馋，但是考虑了一下，还是没买。 周时安见不得西瓜，看见了就要哭。 之前院里其实就种的。 可能是花太少了，授粉不均，所以没结几个瓜。 前面吃了两个，后来藤上还有两个小的在长着。 时安老哭，傅璟佑就把那瓜和藤一起都扯了。 后来才好点。 傅璟佑不在家，兔子没人会杀。 家里有一阵子没开荤腥了。 七九年暂时没颁发什么新的政策，但是市面上明显管得松懈不少。 市场上卖的东西越来越多。 陆淼提着芒果转悠，路过肉联铺，这个点儿了，摊子上竟然罕见的还有肉卖。 不过看着半扇猪比兔子都大不了多点，陆淼没太敢买。 架子上的铁钩子上挂着有猪脚，她问了问，花一块二买了一对猪脚。 先前在南边，莲藕炖猪脚、炖排骨的滋味，陆淼还记得，掉头又去买了一节半臂长的藕。 最后回家，当然不忘买冰棍。 天热的厉害，家里大的小的，一共五口人。 陆淼按人头买了五根冰棍。 唐梅不吃这些，见她给孩子们吃冷的冰的，免不了要唠叨。 陆淼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偶尔吃一点没事。 陆淼哄着唐梅吃根冰棍凉快凉快，唐梅死活不吃。 眼瞅着那根冰棍都要化掉一半了，陆淼只能自己吃了。 唐梅见她一个人吃了两根，当场拿了扫把。 这回中间没有傅璟佑给拦着，陆淼屁股上挨了好几下。 给陆淼整得又气又无语，愤愤的直跺脚。 大热天的，吃根冰棍咋了！ 就吃就吃！ 陆淼把最后一大块绿豆冰棒全部塞进嘴里。 唐梅见了，又扬起了扫把。 陆淼脸吓得变了形，丢了小木棍儿，跑房里不出来了。 唐梅无可奈何，捡起地上的小木棍都进垃圾篓里，直摇头。 都当妈的人了，三个孩子也没她这么难管教！ 马上就要来小日子，这会儿不管着点嘴，回头又要嗷嗷叫。 小院改善伙食，炖的莲藕猪脚汤。 一大汤罐，家里两大三小明显吃不完。 陆淼跑了一趟人民大学，转悠半天把陆远征喊过来了。 夜里开锅吃饭的时候，氤氲黑暗里，胡同里又有人探头喊了： “谁家啊？又吃肉！给孩子都馋哭了！” 堂屋电灯下，二宝抬起小脸，眼眸乌亮： “妈妈，是我们家吃幼幼。” “好，快吃吧。” 陆淼笑着点点头。 二宝嘬了一口猪蹄。 莲藕炖的猪蹄特别香，一点也不腻。 炖的时间足够长，猪肉肥肉部分软软qq的，一嘬就到了嘴里。 二宝吃的满足，半张小脸都油汪汪的。 陆淼由她脏着，打算等一会儿吃完了再给她收拾。 陆远征扫着双胞胎外孙、外孙女，眼底柔和，嘴上却哼声道： “孩子要好好教，别等长大了还不着调。” 陆淼听着有点不得劲儿，但是细品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这话不就是明面上督促她好好管教引导孩子吗？ 陆淼没往心里去，坦然应了声： “知道了。” 院里时蔬疯长，饭后陆淼点了煤油灯，提着灯出去转了一圈，摘了一大篮子的黄瓜番茄回来。 唐梅找了个闲置的布口袋，鼓鼓囊囊装了一大袋叫陆远征拎过去吃。 陆远征也没推辞。 分享个图片，是谁自己悟吧！ 第四百九十三章 想念 陆远征是开车过来的。 车就停在巷尾。 陆淼借口送他上车，出门时，为了稳妥，提了一嘴育红班的事。 陆远征立即顿住脚步，站在台阶下面看他这个女儿。 “你是让我走关系，把那孩子送进去？” “也不是……我就是打听一下，看是不是真的是这个情况，要是能花钱摆平，多花点钱也行。” 陆远征拧眉沉默半晌，道： “你刚才说的那些是属实的，这个现在就是要看指标，没有指标就是进不去。” “……” 陆淼哑然。 她没开口说什么，陆远征却大致能猜到她的想法和打算。 “你们收留他，我不反对，一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未来长大娶妻生子，也能给安排上。” 陆远征皱眉看着她，语重心长说： “可是像这种要指标的事儿，你想过没有？大宝二宝怎么办？” “再过半个月，两个孩子也要三岁了，上学就是这两年的事。” “这次给时安开了口，以后大宝二宝怎么办？” “你爸是有些面子，可每次都要你爸豁出脸皮去办事，是不是多多少少得也有些不好听？不好看？” 陆淼忽然有点无地自容。 今天开这个口，她真的只是打听消息。 但是该说不说呢？ 她心里却是一直将她爸爸视作底牌。 现阶段资源有限，育红班要指标才可以去，但是未来不会一直这样。 等到大宝二宝那会儿，指标就不是硬性要求了。 可是这些话，她没办法跟陆远征说。 陆远征的一席话，也绝了她后续想要开口请求的念头。 “我知道了，我就是打听一下。” 陆淼跟着走下阶梯，陆远征却不想跟她多说，一手拎着沉甸甸的口袋，一手摆了摆。 陆远征道：“进去吧，不用送了。” 说完，并不算伟岸的身影没入昏暗的巷道里。 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手心手背也有厚薄之分。 陆远征不介意栽培一个孤儿，但他肯定会选择优先注重自己的孩子。 这是人之常情。 陆淼知道，这怪不了他。 大宝二宝有他这样的姥爷，是幸运的。 ……看看情况，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陆淼一直站在门口没进去。 电线柱子上亮着灯，陆远征上车掉头，不经意偏头，见她还站在门口。 他打了下双闪，缓缓驶离。 陆淼看见，也跟着转身进了院里。 屋里唐梅收了桌子碗筷，两小只跟在周时安后面跑前跑后。 时安在做什么呢？ 小小的人抓着大扫把，正从两边房里，卖力地扫出来。 招人疼的小家伙。 陆淼见了，胸腔里软软的。 轻轻吐出一口气，陆淼去厨房拿了菜刀出来。 在堂屋桌边挑了个芒果切开，中间划拉几道，手指顶着芒果皮翻了过来。 黄澄澄的果肉立即扎成了刺猬。 陆淼喊着孩子过来，轮流着你吃一口，我吃一口。 唐梅打了热水进来，要给孩子们洗澡，看见这一幕，又叹气道： “刚吃的饭，又吃这个，怎么吃得了？” 陆淼不信：“就切一个，怎么吃不了了？” 结果是什么？ 长辈的话不全对，但也不全错。 最后的结果就是，芒果太大，确实剩下半拉吃不了。 唐梅怕浪费，很努力地帮着分担了去。 当然，免不了又是一阵唠叨。 陆淼罕见地没说话。 因为又想起了孩子爸爸。 要是孩子爸爸在的话，哪里轮得到她挨打？ 又怎么会有剩下吃不完的？ 出去那么久了…… 也不知道现在在做什么？ 有没有想家？ 陆淼情绪蔫蔫的，洗澡回屋躺下，晚上也没抱二宝过来睡。 唐梅多少猜到了点什么，后面放轻动作，也没再去吵她。 …… 陆淼恢复日常的译稿工作。 专注工作起来，烦心事和对孩子爸爸的思念，反而减轻了些。 马主任中间过来探望了一回。 不仅拎了水果，还给家里三个孩子都封了小红包。 他年纪大，还是长辈。 一再让他过来，又没给回礼，这怎么好？ 陆淼寻思着，掐着时间。 约莫书稿还剩十几页，后续译文不到一万字的时候。 也抽空闲买了点水果。 又去百货大楼称了两斤大白兔奶糖。 坐公交车跑了一趟崇文门国光译馆。 本来想顺路跟马主任说一下，稿子快译完的情况。 结果到译馆时，马主任没在。 陆淼放下水果，把大白兔奶糖给译馆少年班的学生们一人分了一些。 之前打过几次照面，这些少年班的学生，不少人都熟悉陆淼。 马主任私下应该也没少提过她，这些学生见了她，一口一个“小陆师姐”，叫得那叫亲热。 陆淼听了好笑，温婉跟他们打招呼： “马主任不在，我今天就先回去了，等马主任回来，你们帮我带个话，就说我来看过他了。” “放心吧小陆师姐，我们一准把话带到！” 陆淼点点头，缓步往院里侧门走。 一个梳着双麻花辫的女孩跟上了她： “小陆师姐！” 陆淼旋身，“嗯？怎么了？” “我、我是新来的，马上开学也要进军区大学……” 女孩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看了陆淼一眼，最后鼓起勇气道： “我叫陈晓燕，译馆的同志都说你很利害，我、我想……以后等我也进了军区大学，如果有学习上的问题，我能去找你么？” 陆淼愣了一下，看了看她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脸，轻轻点头： “当然可以，如果时间对得上，我很乐意帮助你。” 陈晓燕眼睛亮晶晶的，深沉带有敬意地鞠了一躬： “谢谢小陆师姐！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陆淼拍拍她肩头，笑着离开。 回家继续做译稿工作。 陆淼专注认真，陆远征过来了她都不知道。 她最近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起步，忙得厉害。 唐梅没打扰她，陆远征就站在院里，透过窗户往里瞅了两眼。 他那一向娇纵得厉害的丫头，仿佛真的长大了。 专心致志坐在桌前，表情认真严谨，瞧着是有几分大人的模样。 陆远征默不作声点点头，放下东西就走，没在院里多待。 不过走时，他额外给唐梅留了一百块钱： “大人小孩都要营养，平时隔三差五买点肉，孩子们的奶粉也别断了。”(本章完) .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迫在眉睫 “知道了。” “嗯。” 陆远征点点头，下巴朝屋那边抬了抬： “劳逸结合，别总让她久坐，偶尔就喊起来转转。” 唐梅点头，嘴上却说： “也要说了她肯听才是。” 陆远征摇头，转身往外走。 唐梅收起钱送他： “院里还有屋，什么时候回来住？家里两个孩子问了好几回。” “年边再说。” …… 送走陆远征，唐梅回来看桌上陆远征拎来的东西。 十只一捆的铅笔，有两捆。 再就是什么田字本，算数本。 “这给谁用的？小傅小宝也用不着啊。” 唐梅提着小袋，摸不着头脑。 转了一圈，瞅见站门口守着大宝二宝的周时安。 唐梅好像明白了什么。 屋里，陆淼听见陆远征给周时安买了笔和本，还出来看了一眼。 确定都是小孩用的东西，陆淼摸了摸时安毛茸茸的小脑袋，忽然有些感慨。 她这个爸爸，除了硬指标的问题方面，其他时候，也是容易心软的个人。 “来，时安宝宝。” 陆淼蹲下身，把厚厚两沓本子和铅笔交给周时安拿着。 她搂着小家伙笑着说： “看呀，姥爷鼓励你上学呢，文具都给你买好了。等过阵子，姨姨就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时安脸上没有多少笑容，目光死气沉沉地望着眼前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想上学，我想在家帮姨姨和姥姥干活。” 上学要花很多钱。 而且他不能在首都上学。 这些话，都是他刚来首都的时候，爸爸说的。 爸爸说让他不要着急，再等等，会给他想办法…… 周时安知道，他想上学肯定不容易。 如果是爸爸奔走，他可以慢慢等。 但如果是傅家的叔叔和阿姨，那他就不想上学了。 他们给他饭吃，给他做新衣裳，他不想让他们多花钱。 “胡说八道。” 陆淼点点他鼻尖： “你这么小，能干什么活儿？” “你要好好上学，好好读书，姨姨还等着时安宝宝将来考个好大学，有份好工作，将来给姨姨买大房子住呢。” 周时安茫然眨了眨眼。 姨姨好像会变脸戏法似的，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笑了起来。 但是，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 好好读书，就可以有好的工作。 爸爸以前也说过，小傅叔叔是本事人，等将来毕业了，就要一飞冲天。 他如果去上学了，也能像小傅叔叔一样吗？ 周时安认真衡量了一下。 小脑瓜还承载不了太多的东西，小时安挠挠耳朵，轻易就被忽悠点了头。 “好，我，我好好学习。” 将来挣钱给叔叔姨姨买大房子，也给姥姥和弟弟妹妹买。 姥爷给他买文具了，也要给姥爷买。 小时安低下头，抱紧怀里的铅笔本子，小眉头微皱，小脸顾着。 看起来很是认真，也多少有了些神彩。 陆淼欣慰笑了下，在他发茬柔软的后脑又摸了摸。 几千字的稿子，断断续续两天才做完。 陆淼收整所有稿件去出版社。 徐红梅对她是挎了又挎： “二十多万的稿子，不到三个月完成，我真的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么效率的。” 徐红梅叹了口气，又惋惜起来。 收完最后一期稿子，也就意味着，她和陆淼的合作，也将到此为止。 “啧……真怪舍不得你的。” “以后得空了，我肯定还会来看徐姐，到时候徐姐可别嫌我烦。” “可不能。” 插科打诨闲唠一阵，陆淼没着急走。 顺势跟徐红梅打听起了育红班的事。 陆淼说了一下大致情况，问道： “这个必须得要指标吗？像我们这种外地过来，先不说是过来读书的，进厂刚干还没工龄，也不能送孩子上学吗？” “也不一定，这个也可以由领导或者相关部门开推荐条。” 徐红梅斟酌了一下，抽开办公桌抽屉，扯了两张单子纸就开始写。 “我对这个不太清楚，但是有个认识的朋友是负责这方面的，你按照这个地址，带着我这个条子去找他问问看。” 陆淼赶紧接过条子，“谢谢徐姐！” “客气什么？你这阵子都给我帮了多大的忙？” 徐红梅笑着说，又正色道： “之前你辅助翻译的那些诗歌集作者人物小传的书都印出来了，复印厂送来十几套成品，我给你拿一套吧？” “这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一直是这样，参与的译员愿意要，就能拿……” 徐红梅站起身，领她过去拿书，边走边解释： “等后期你译的那本书印刷出版了，到时候不光会给你邮寄实体，上面还会标注你的译师名字呢！” 陆淼点点头，了解清楚情况，便也不慌了。 她之前做的是小部分内容。 只负责翻译的人物小传。 这次拿到的书，却是所译人物的所有诗歌集，足足有十六本，都是超一指厚的那种。 中译过来的这些书，等推上书店了，这么多本，过去买也要不便宜。 陆淼莫名觉得很赚。 “谢谢徐姐！” “别客气，有空过来坐。” “嗯！” 告别徐红梅，陆淼领了上期七万多字的稿费。 小心揣好钱和介绍条子，陆淼快速回家。 这阵子断断续续除去快消，手里捏了有四百多块钱。 陆淼留了三百在手里，另外一百多块交到唐梅手里，说是后续一段时间的伙食费。 唐梅推脱说上次给的还有，不肯要。 陆淼这次没时间跟她拉扯，直接把钱塞了过去： “给你你就拿着，家里开销要用，你自己也看着买点什么，别指着我们给你买，本来就心大，都顾着玩自己的……” 唐梅还要说什么，陆淼已经转了身： “我出趟门。” 就怕会犯和之前那封推荐信一样的错误。 陆淼这次仔仔细细，把徐红梅给的两张条子锁进平时忙碌的小桌桌斗里，才揣了点钱出门。 距离开学不剩多少时间，不少育红班和小学、中学已经开始报名了。 周时安上学的事，迫在眉睫。 现在不尽快跑下来，等大学也开学了，更没时间、机会跑，到时候就更难办了。 陆淼拍拍脸，提起精神出了院子。(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五章 又不行了 从事教育行业，不好送钱送酒。 陆淼就买了点水果，另外在百货大楼买了两盒卖十多块的茶叶。 第二天按着条子上写的地址过去。 徐红梅是出版社正正经经坐科室的大头编辑，她的推荐条子很有用。 陆淼到地方把情况跟人一说，一再表明孩子很聪明，很听话。 相当好管教云云。 对接的陈老师很好说话。 户籍本什么的都带上了，到地方拍拍周时安的小脑瓜，哄着小家伙喊了声“老师好”。 结果都是一样，大部分都是听见没有指标，就不会再听她继续说下去。 “不上学可不行，以后弟弟妹妹们都会上学，你要是不上学了，以后跟他们连话都说不上，这怎么行？” 两张户籍页上显示得明明白白。 “这……” 陪着孩子们闹了一通，下午忙着画小书包的版型图。 “这、这不行啊陆同志！” 陆淼无可奈何，只好抱着周时安回去。 结果昨天还板上钉钉的事，今天突然又不成了。 如果那边知道了，周时安还能待在这里吗？ 一听是徐红梅介绍来的，陈老师就更好说话了。 话说到这里，什么意思基本已经明了。 周时安淡色小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纠结严肃地绷紧小脸，没说话。 有人写介绍条子的地方都这么严格，没熟人的地方，更加可想而知。 陆淼难掩欣喜，回家给开门的是时安。 陆淼有点懵，敛了笑容走过去： “是哪里的问题？还是我少了什么没带？” 花点钱把这段关系买清算了…… 吃闭门羹的次数多了，陆淼渐渐也没了信心。 “……” 拉了电灯，黑暗里盯着窗帘边沿倾斜进来的月光，陆淼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姨姨给你缝小书包，明天送去你报名，最快下周就送你去学校，到时候就能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了，开不开心，嗯？” 陆淼跑得飞快，东西还是给陈老师留下了。 “啊？” 周时安愧疚的搂上陆淼的脖子，“唔”的一声，点点头。 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易地就成了。 “别，陈老师留着吧！” 周时安看出点什么，路上小手抱紧她脖子道： 她顺势捞起小家伙都是“啵啵”两下。 实在不行，赶在大学开学之前，跑一趟东北。 “这个是必需的，上面没查还好，一旦查了，暴露出来，那就得死一大片。” “这孩子是你亲戚家的吗？报名得监护人，或者家人过来才行。” 时安外家也不知道周鸿有工伤赔偿。 “姨姨开心，时安就开心。” 陆淼大喜过望，心里谢过徐红梅，又一再感谢陈老师。 “没事，这家不行，那就换一家。” 陆淼沉默半晌，沉下心艰难开口问道： “陈老师，一定要这些东西吗？没有就真的不行吗？” 东西送出去又被塞了回来，这事儿基本黄了。 第二天一早，吃完早饭，陆淼就挎着帆布口袋，抱着周时安出发。 可要是说点不好听的。 陆淼笑哼哼地又亲了他一口，抱着他往屋里去。 陆淼啄啄他小脸，努力绽放明媚微笑： 陆淼心底叹息，面上笑容依旧： “姨姨这两天再努努力，我们家时安这么听话懂事，肯定有学校能收咱们，有没有信心和姨姨一起坚持，嗯？” 这天夜里吃完晚饭，她洗漱回房间休息。 不得已，只能往更远一点的地方跑跑看。 “那不行，那不行。” “小甜嘴。” 育红班有那种单位内部的，也有公办、民办小学、育红班一体的。 事情宜早不宜晚。 这两个姓氏都八字沾不上一撇，往礼貌地说，可能是亲戚关系。 钱也带了不少，就等着陈老师合适完后，进行下一步骤了。 “姨姨，我不上学也可以，我喜欢在家和弟弟妹妹们一起。” 陆淼烦闷的胃口都差了，怕影响家里，影响到孩子们，一直压着情绪没外泄出来。 晚上陆淼就已经开始裁上了布料。 陆淼连续两天，跑完家附近的几处育红班，皆是无功而返。 “领养也要核实相关手续。” 有介绍信确实可以批，可这方面的政策也很严格。 “……” 陈老师看看两张户籍： 陆淼凝重了脸色，拍拍时安脑袋，让时安去门口外面等等她。 “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家里别的亲属不管吗？如果不管，也要他们写弃养、无力承担抚养的条子才行。” “……” 陆淼笑着亲亲他，抱他去车站等车。 陆淼笑笑拿出证件。 东北那边现在都不知道这个事儿。 “你昨天没说这个情况，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的孩子呢。” 陆淼压低声音，简单说了一下经过原由： “他算是我家领养的，我现在就是他的监护人，这不行吗？” 问清楚报名需要用到的东西，没给陈老师婉拒的机会。 陆淼吐出一口气，揉揉脸只好缓下一口气道： “那好吧，谢谢陈老师了，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这事儿板上钉钉，跑不了。 “不客气的陆同志，这个是你昨天拿过来的东西……” 回头上面审批，说不定还会猜忌，这中间是否存在什么倒卖名额的环节。 心里盘算着，等这几天孩子爸爸回来以后商量一下。 一个姓周，一个夫姓傅。 “我不是在那种机构、孤儿院把他领回来的，我们跟他爸爸认识，他爸爸出了工伤，人没了，所以现在才……” 不光没了信心，感觉好像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几天受挫的次数多。 “真棒。” 没收陆淼的东西，陈老师直接放话，让这两天抽空把孩子送过来报名就行。 “水果我收下，就当咱们认识了，回头有什么事，再好说好商量，这茶叶贵重，真不能要！” 她情绪不佳，拉车时又被周时安看见。 陈老师摆手，硬把两盒茶叶塞还给陆淼： 就算知道了，也不知道确切是多少钱…… 陆淼蹙眉翻过身，抱着枕头忧虑地盘算起这事儿的可行性有多大。 这几天白天太累，没想多久，她眼睫颤了颤，缓缓合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四百九十六章 你到底做不做 半夜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有什么东西在身上摸来摸去。 以为是二宝醒了要尿尿。 陆淼困倦磕着眸子撑身坐起，“夏夏……” 才喊出一声，就被堵着唇瓣又压了回去。 陆淼挣扎一下，嗅到熟悉的气味才清明过来。 这两天唐梅看出她火气大，夜里压根没让她带二宝。 “你跟小宝唠着吧，我做饭去了。” 知道他刚才的回绝，肯定多少让媳妇儿心里不痛快了。 终于确定了什么，他直起身想跑。 一个月四十块的工资，两个月就是八十块。 尝出她脸上咸咸的湿润，他粗粝指尖捧上她脸摸了摸。 “咔哒”一声。 屋外絮絮叨叨唠着，陆淼坐起身揉揉后腰，换下睡觉穿的小褂子，“歘”的一下拉开窗帘。 “……没事小姨妈，我皮糙肉厚，没感觉疼。” 傅璟佑拿出这两个月的工资给她，趁她接钱的时候，顺势把人捞过去坐进怀里。 可傅璟佑不是别人。 他带着浅浅胡茬的下巴在她肩头、颈侧轻蹭。 “……爸没真的生气吧？” 那怎么也要展现自己到底“行不行”。 傅璟佑束手无策。 陆淼鼻头酸了一下，眼角立即浸出了眼泪。 “安全套没了，下次！” 傅璟佑只好把老丈人去津门作战区的事儿给说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嗯……小宝还不晓得你回来了吧？你别怪她，前几天天天往外跑，估计是累着了，今天才踏实睡一会儿。” 要是查出来了，那可不是小事。 傅璟佑继续问： 念了两个月，也想了两个月。 傅璟佑点点头，略微松了口气。 陆淼数着钱，点点头。 “不疼看着也吓人啊！屋里有好几瓶药油，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给抹点。” 陆淼气死了，“连你也欺负我！” 这东西也不能作假。 气息热得像火，简直要把人烫化。 “好，我一会儿去看。” 陆淼无语了，眼尾睫毛挂着泪珠儿，在黑暗里瞪着他，咬牙切齿道： “你到底做不做！” 傅璟佑刚洗漱进来，身上冰凉，气息却火热。 这会儿终于掐上了熟悉的小腰，他蓬勃激动地，手都在颤。 “？” 陆淼捏着被捋得整齐的票子，旋身看他： “这里有七十六块。” 一手搂着媳妇儿，一手探去炕头，在熟悉的地方摸索。 “没，要是真的生气，指定就不过来了。” 让她直观地感受他的想念。 傅璟佑要不就不做，做了，就要做到满足位置。 大手一边掐着小腰揉着，一边哄着问： “这几天给时安跑学校去了？” 孩子爸爸回来了。 傅璟佑只顾着平复呼吸，不答话。 说起这事儿，陆淼就愁得慌： 他走了两个月，素了两个月。 这是…… 她对他一向宽容，从不拘着他花钱的事，却晃晃票子问他： “津贴券呢？怎么一张也没有？” 傅璟佑取舍了一下，寻思不弄里面，问题应该不大。 他不怕别的，就怕媳妇儿掉眼泪。 发觉她哭了，立马就停了下来。 “下次什么下次？你是不是不行？！” 反之第二天醒来时，窗帘边角泻进来的日光亮得扎眼。 “还能怎么说？就那么说的，要不就要指标，没有指标就要领导开的介绍信……” 傅璟佑追问： “爸过来了？说了什么？” 津贴券？ 傅璟佑顿了一下，深邃眉骨挤了挤，大手一路从头顶抚过后脖颈： “券罚没了。” 尤其是被女人说，还是自己媳妇儿说的。 “刚才是不是吓到了，嗯？” 媳妇儿像藤蔓一样缠人，傅璟佑哪里忍得住？ 大抵明白过来昨晚媳妇儿说的“欺负”是怎么回事了。 “我说呢，上次过来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我还寻思是我会错意了，感情事儿是出在你身上了。” 陆淼梳好头发出去洗漱。 踹了男人一脚，陆淼松了手，翻身去了炕尾那边。 …… 重新回到屋里时，傅璟佑坐在炕沿上拍了拍。 傅璟佑点点头，进了屋。 这么想着，他上炕把人捞进怀里，又粘了上去。 “……” 陆淼不解扬眉。 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真的很需要一个拥抱。 这一摸，他顿了一下，接着继续摸。 陆淼继续点头。 “我不在家的时候，谁来家里了？谁欺负你了？” 后来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唐梅跟傅璟佑说了一半，努努嘴道： “你钻哪儿去了？肩上蹭出这么些红道道了？” 傅璟佑搂着媳妇儿，心跳“怦怦”久久不能平静，却克制道： 陆淼纤细的腿儿仰了仰，哼唧地没力气踹人。 她旋身往外看了一眼，把房门掩上才坐过去。 傅璟佑听出端倪，凑上去问： 他解了卡扣，抽去了皮带。 陆淼抽抽搭搭，咬上他肩头，气恼道： “内涵你不着调呗，叫我好好教养孩子，别让孩子大了也不着调。” 傅璟佑眼眸深邃，若有所思。 “学校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说？” 陆淼摇头，抱他抱得更紧。 陆淼扭动甩开他的手，只顾着抽抽搭搭，才不理他。 “不如意？” 陆淼能让他跑吗？ 立即黏上去。 傅璟佑拍拍她，“你歇一歇，这件事我再看看。” 拍拍媳妇儿屁股，他大方点头： “是，我不行。” “出版社的徐姐给我开了张条子，我找过去，不是要领养证件，就是要他那边的亲属、亲戚写‘无力承担抚养’的手写信，我哪弄得着那个……” 这阵子碰壁的次数太多，她不知道该向谁倾诉。 依稀还能听见外面的对话声： 没说他那边的事，他继续说起育红班的事： 他转身要点灯，陆淼不是害怕眼前的是梦，还是怎么回事，勾着他脖子，不许他离开。 陆淼听完，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傅璟佑两臂顺势勾上她纤细的腰： 换成别的男人，要是被人说不行。 陆淼怏怏噘嘴，怕影响家里，一直没敢表露出来的情绪，此时此刻，全都展现在了傅璟佑面前。 “我已经跑了很多家学校了，都不行……你打算怎么着？我爸那边肯定是不用想了，他一早就给我放了话。” 分享美图一张~ 另外，宝宝们可不可以给投投票，留留言，让我知道你们的存在，哈哈~~ 第四百九十七章 避孕 傅璟佑扬眉，好奇地问了下具体情况。 陆淼就把之前那晚送陆远征的事儿说了。 傅璟佑听完颔额，拍拍她，安抚说： “爸的考量也是对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 陆淼噘嘴扭了扭，在他面前一直就是个小女孩脾气： “他是我爸爸，是大宝二宝的姥爷，为大宝二宝考量，我能怪他吗？” 傅璟佑“嗯”了一声，继续哄着她： “这件事你先放一放，我看看情况去，具体到时候再说，嗯？” “嗯。” 不用怎么弄，就能吃进嘴里。 唐梅往小桌上放了三个盘子，摆上小板凳后等孩子们做好了。 陆淼自然有求必应。 口感虽然面了些，但是味道极其鲜甜。 原来在南边吃的那种，是地笼下的毛蟹，也就是大闸蟹。 傅璟佑深邃眉骨扬了扬，陆淼好笑问他： “还要不要？” 傅璟佑偏头： “我不爱吃，你吃就行了。” 这螃蟹确实和之前吃的螃蟹不一样。 一顿扎实的海鲜，不仅让陆淼吃满足了，心情也彻彻底底地好了起来。 八十块花了四块，其中三块六买海鲜，另外四毛买的回来的车票。 蟹肉紧实，带着海水的微咸，又带着一股独特的鲜甜。 陆淼白他一眼：“你真当你种子那么厉害呀？一次就中！” 陆淼听他说完，好看的荔枝眸瞪得圆溜溜的。 说他不正经，他又知道避孕。 大个的梭子蟹吃起来别提有多爽。 他安静了，另外两小只却闹腾了起来，小肉手捏着海虹肉，都喊着： 她快速干完一个尝了鲜，后面再拿第二个时，揭了蟹背，挑出的大块肉直接送到孩子爸爸嘴边。 “这些多少钱？” 陆淼听迷糊了，出去看了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小院里热热闹闹的，童言童语嬉闹了好一通才渐渐安静下来。 “……” 傅璟佑哄着媳妇儿，直把人眉间凝起的“结”彻底抚平了，才安下一颗心。 他在那边开车的时候，吃住都归部队，没有额外花销。 傅璟佑才回来，下午没急着出门。 孩子爸爸这次从津门海岸上回来，捎的是梭子蟹。 “姥姥吃第一个。” 傅璟佑拍拍她后肩，带着她坐下，让她专心吃自己的。 她大姨妈刚走，加上昨晚也没弄里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梭子蟹和大闸蟹不一样，你都没吃过呢，怎么就知道不爱了？” 傅璟佑刚把户籍页揣上，屋外唐梅就在喊： 陆淼眼睛一秒亮起，望着傅璟佑道： 小时安埋头剥出第二个，“姨姨吃。” 他的提议，陆淼觉得十分可行，登时又认真地点了点头。 就是上锅蒸之前，不那么好收拾。 陪了会儿老婆孩子，他见家里牵的电线这里跟漏斗似的坠着一部分，那里又吊着一节。 之前陆淼吃螃蟹偶尔还会蘸醋。 陆淼赶紧腾出嘴巴，“谢谢时安宝宝～” “那边公社码头上的东西，卖得比海鲜市场便宜，还多。” 杂乱不美观不说，弯来绕去的，还显得邋遢得不行。 压力也少了不少。 “……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陆淼脸白一阵红一阵。 这可是好东西啊！ 陆淼两眼放光： 时安投喂了一整圈，才埋头吃自己的。 一大盆的海虹，少说也有四五斤。 挨个盘子里抓过去一大把，叫三个小豆丁自己扣着吃。 这件正事说完了，他掌心贴上她小腹，又说起另一茬： “昨晚没带安全套，会不会怀上？” 陆淼其实也不确定，不过想想，又坦然了一些。 他刚才还想问问要不要呢。 后面还有叔叔、弟弟、妹妹。 陆淼乖巧点头。 掰一个蟹钳下来，腹腔带下来的肉都是满满扎实的。 这一口下去，他突然就理解了，为啥媳妇儿这次没喊着要醋了。 他则在一旁专心照料三个孩子。 傅璟佑笑了笑，只好把嘴边蟹肉含进嘴里。 “快出来吃饭了，这贝壳和螃蟹都蒸好了。” 别的不好说，单就一点，傅璟佑回来，她心里却是踏实了一些。 傅璟佑点点桌上洗菜盆里装的海虹。 买的三斤，总共就六只，合下来就是半斤一只。 个头十分可观。 唐梅很费了些时间。 陆淼“啧”了一声，含嗔瞪他： 他倾身张开嘴，点点头： “再来一口吧。” 加上三斤梭子蟹，居然只要三块六！ 这简直太值了吧！ 比他们上回买的生蚝什么的，值多了！ 她心情都写在脸上，傅璟佑眉骨仰了仰，弯着桃花眸笑着看她： 海虹都张开了口，橙黄黄的肉肉和黑色的壳呈现鲜明对比。 傅璟佑点点头，也露出好看的笑颜模样： “我回来看见有卖的，想着你爱吃，就买了点回来，不过这螃蟹跟咱们之前吃得不一样，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 陆淼最懂得吃蟹的技巧，个大又肥梭子蟹，比大闸蟹更好拆解。 她模样笃定娇纵，傅璟佑略微安心了些，却是下炕正经道： “以后不能这样了，户籍页在哪里？我去医院领点套回来。” 海虹也是好吃的。 陆淼回望他，用力点头。 说他正经，他要户籍页去领避孕套。 唐梅笑着一口叼过去，“好好，时安真乖！” “喜欢？” “哪里来的螃蟹？你买的？” 确实好吃。 瞪了他一眼，陆淼还是给他拿了户籍页。 男人自古以来，就被誉为家里顶梁柱的存在。 小时安剥出一个完整的肉肉，递给姥姥： “姥姥吃、妈妈吃。” 鱼、虾都是成框成框地从船上往下运。 好些还都是傅璟佑第一次见的。 傅璟佑眼底笑意更深。 “我怎么不正经了？快点，户籍页给我，拿回来了晚上还能做。” “喜欢下次还给你买，到时候抽空跟爸借用一下车，咱们自己开着车去……” “三块六，还要算上这一盆贝壳，那边的老乡说好吃，我就也买了一些。” 傅璟佑忍不了。 拉了电闸，摸出榔头和钉子，把电线捋了捋，贴着屋里墙角缝隙，重新钉装固定。 视野里这才好了许多。 第四百九十八章 我早就看出来了 陆淼冲他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给予夸赞： “真厉害，还得是专业的！” 直把男人夸得眉尾飞扬。 打量着家里长辈的方向，偷摸上来又亲她一口才作罢。 事有轻重缓急，大学也快开学了，周时安的事拖不得。 继续拖下去，等大学也开学了，更没时间机会跑。 傅璟佑在家歇了一天，第二天就开始外出办这个事儿。 傅璟佑心疼的勾住她马尾末梢攥在手里： “以后这种事你别出面，等我回来处理。” “一共花了一百二，送了两条中华烟，两瓶酒……单位员工小孩进去只交伙食费，不用学费，时安是加塞弄进去的，学费、保育费要额外算。” “我已经报过名了。” 有人喊住她道： 送礼至少占据其中三十块，是多少工人家庭一份子的一个月收入。 她唏嘘闲唠道： 但是说句心里话，她没在这件事情上，抱太大希望。 礼貌跟人道谢，陆淼拎着口袋去了学校传达室。 报名领完新学期的课本，陆淼准备回家。 陆淼嗔怪娇气的白他一眼： “是，你脸皮是厚，我早看出来了。” 陆淼听了好气又好笑： “你去就不受白眼了？不都一个样？” 说着话，傅璟佑摸出口袋余下的钱。 “陆同学，传达室的老师说了，那里有你的包裹，放了好长时间了，你赶紧去拿吧，别是什么耐不住放的东西，回头再坏了。” 傅家居中，机电厂在北边，人民大学在南边，军区大在东边。 陆淼不喜欢遮阳帽圈住额头的感觉，就买了一把小伞，上下学都撑着。 可现实是什么呢？ 能跑的地方，她都跑过了。 陆淼数了数。 一个暑假过去，陆淼重返学校的时候，发现学校中式风格的门牌匾改了。 吃住都在家，除了给老婆孩子买点零嘴什么的，他没什么额外开销。 原是说试试的，结果就真成了。 机电厂的位置最远，落实育红班的事情后，傅璟佑早晚都要抽出空闲去机电厂家属区接送周时安。 傅璟佑在旁边陪着她。 傅璟佑歪在炕上，两手枕在脑后“嘎嘎”笑。 “我脸皮厚，没关系。” 但是似乎是为了避免敏感和冲突，部分地方有了适当调整。 有二十块。 散装一块钱一盒，成条的十盒，应该会便宜几毛。 要不然，想加塞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说起来，还有一件值得说的事。 家里情况摆在眼前，陆淼也说不得什么。 虽然绝大多事件都和现实吻合。 “花了八十？你身上原来也有一些钱吧？” 陆淼就想着，那就让他试试。 陆淼闲暇时间，不由好笑多想了一些。 过去那十年，京北军区大学主要针对部队扫盲开放，所以取了个“军区大学”的名号。 知道傅璟佑口袋空的能抠出洞来，陆淼抽了十块给他，余下十块收进家里的小金库。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北大”，和后世的名校“北大”，是不是一回事儿呢？ 傅璟佑送这么好的烟，酒估计也不便宜。 她过去在专业院里有“才女”之称，校院不少人都眼熟她。 余下九十块，伙食费算上学费、保育费等等，也不便宜了。 她把所有情况都跟傅璟佑说了，傅璟佑坚持要试一试。 这个世界最开始的定位，毕竟是书中世界。 傅璟佑跑了两天，中途回来拿了一次钱。 陆淼都一整个惊呆了： “你怎么做到的？确定行了吗？不用报名什么的吗？” 人际关系也不是没用上，可是不行就是不行。 由原来的“京北军区大学”改为了“京北大学”。 学生也算工人吗？ 那也没有工龄啊…… 他昨天回来拿了一百的。 出示信息顺势拿到书信和包裹。 “好的，谢谢。” 传达室里有电报机，还有电话，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可以过来寄信打电话。 拿点钱身上也好，像媳妇儿说的，以防万一遇到点什么事儿。 育红班的事，算是告一段落。 这年头，大学生本就招人稀罕，更何况人民大学还不是普通的大学。 陆淼忧心忡忡，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一开始还想不到会是谁给她寄来的东西，看见信封上面“陆淼，陆小猫收”几个字。 他傍晚回来，就说事情妥了，下周一育红班开学，直接送周时安过去就行。 更和傅璟佑是人民大学的学生有间接关系。 傅璟佑牵着她在桌边坐下，细说起这个事： “学校上课，我不是经常要去电机厂？那边就有单位育红班。” 几所学校联谊时，学生们自我介绍间，也不再说起自己是“军区大”的学生，而是简称“北大”。 “可你又不是机电厂的工人……” 陆淼把前几天裁了一半的书包又捡了起来，踩着缝纫机拼拼凑凑，慢慢缝补起来。 不过中午吃饭，依旧骑车过去跟媳妇儿一起吃。 中华烟陆淼知道，百货大楼买的最贵的。 过去早上上学，傅璟佑早起几分钟，能把陆淼先送去军区大，再调头回来赶人民大学的早课。 今天过来报名，陆淼正好带了学生信息页。 这事儿不光涉及送礼。 但是时间段特殊，谁让他们没有正经又不是国营厂职工呢？ “多花点钱就多花点钱吧，这事儿料理完了就行。” “为了这事儿，头几天我腿都快跑断了，几天的时间里，受的白眼和碰的壁，比一辈子都多。” 陆淼不禁怔然。 “我认识机电厂的厂长，走了他的关系。时安的学费我已经交过了，后续过去上学，升学看考试成绩评估，要是合格，回头能转正经小学，也不再需要别的手续了。” 有前几次推辞被训斥的经历，傅璟佑这次大方拿了钱。 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接送媳妇儿了。 不过寄信的邮票和信封都是收费的，打电话当然也是要收钱的。 傅璟佑点点头， 傅璟佑勤奋好学，又是专业班级里的佼佼者。 机电厂厂长，也有卖他一点面子的意思。 天气热，街上渐渐有戴那种帽檐夸张的遮阳帽。 记忆如洪水翻涌而来，是耿晓云的来信！ 经过我的努力，亲嘴的也有了。 产粮丰富！我真棒！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我观局势，可入 陆淼立马拆了信封。 开头“展信佳”三个大字，后面便是连番的歉意。 耿晓云在信中表示，学校课程多为外出，每天跑来跑去。 忙碌得像是在四海为家，表示这个时候才写来信，十分抱歉。 耿晓云大致说了一下自己和弟弟的学习近况，之后便是连番的感谢。 感谢陆淼为弟弟争取大学名额，也感谢陆淼对她学习上的帮扶。 耿家所有长辈都说他们姐弟二人前途一片光明，鼓励他们常走动、多联系云云。 大布包裹里装着数个扎好封口的牛皮纸袋。 草草收起东西，陆淼进屋翻了几张信纸出来。 …… 有第一学期的经验在，这次报名相当顺利。 陆淼正思考拿什么做回礼合适，随口回了一句。 陆淼刚才一直思索这个事儿。 耿晓云能给她来信，她真挺意外的，还寄来这么大的一包东西…… “我还当你没时间呢，有时间咋没给修一下？” 傅璟佑提着鹿茸片和党参片的纸袋问： “这些怎么吃？” “取两三片泡水喝，或者煲汤的时候放点都行。” “这一包都什么？” 三大包雪蛤干，一大包鹿茸片，还有一大包党参片。 “耿晓云寄学校里的，说是土特产。” 提着沉甸甸的包裹，一面思考回信的事，一面加快速度回家。 看寄信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坏了没？ 陆淼把信塞进帆布书袋里，撑开小伞。 他就担心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黏上来，再给整出点什么糟心事儿。 胡同里的大哥立马笑着点头： 胡同里的大哥一见陆淼，赶紧道： “要不你给劝劝的吧？我那收音机坏了，外边摊上说要两块才给修，还不一定能修好……” 他之前经常帮胡同里的邻居修东西，这次没同意说要修，应该是真的有事不方便。 时安上学去了。 点点头算是打招呼，陆淼拐去箱子里。 “行，行！没问题，我这就回去拿收音机，一会儿就给你送来！” 这东西可送得不轻。 “我想拿时安那笔钱做点投资。” 傅璟佑把包裹放堂屋大桌子上，解开包裹看。 “不行，我现在不修了。” 其他几个老朋友，她都不知道确切的学校地址。 她一直外出上课，回信可能不那么及时。 想来想去，就想到黄金上面去了。 傅璟佑点点头，让开门口位置，等媳妇儿进门后，顺势掩上院门。 两斤米不到五毛钱，外面修可是得两块呢！ 后面絮絮叨叨说了一下近况，又翻出一张她和大宝二宝的合影照片。 除了一个顾莹，她知道是在隔壁京师范以外。 她在信里委婉点了一下耿晓云，耿晓云能不能悟到，就看她自己的了。 “小傅兄弟要是不忙，就抽空帮我给看看呗？” “没，这不是新领了课本回来吗？正式上课前，我寻思留点空闲看看书，提前预习一下。” “佑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傅璟佑有自行车，比陆淼先一步到家。 ——我观局势，金，可入。 傅璟佑顿了一下，抬起头来。 写了几张又撕了几张，写到最后才渐渐平静下来。 陆淼在信中真诚地感谢耿晓云，表明情谊已经有所体会，以后不要送那么贵重的东西。 客套和不客套的话说了一堆。 现在制冰厂的活儿没了，没来钱的路子。 京市有特产，但是对比耿晓云寄过来的东西，真没什么像样拿得出手的。 陆淼知道他什么意思。 以前在制冰厂能挣到钱补贴生活。 他身后一大家子也要生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分文不收了…… 陆淼转开视线，刚开委婉回绝。 要修就送过来。 大哥眼神来回在小夫妻身上转来转去： 等从附近邮局回来时，傅璟佑坐在堂屋里，已经拧开小螺丝拆了收音机外壳。 傅璟佑薄唇抿动，松口道： “那你拿过来吧，但是我说好，我也不给白修，要是修好了，要给我两斤米。” 这事儿不像他平时的作风，陆淼收了伞，躬身在井边洗手道： 上回经了小猫胡同那个廖寡妇的一遭，傅璟佑都给整怕了。 “……” “嗯？” 原本是要装进信封的，想了又想，陆淼重新展开信纸，在末尾加了一句话。 陆淼踩上门口台阶：“怎么了？” 不管是什么时候，黄金都是最保值的。 他眉心微拧，没说话。 事后更写下期待陆淼给她回信的字眼，也委宛地事先表示了歉意。 “咋还不休了呢？小傅兄弟，你现在不也没忙着的吗？都是左邻右舍的……” 现在话说回来，陆淼自己也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陆淼抬眼看傅璟佑。 耿晓云表明包裹里的都是老家特产，让陆淼看着给家里人分一分。 他过去就爱捧着专业书钻研，陆淼没有起疑，甩甩手，点头进了屋里。 大宝二宝跟着姥姥在那边屋里睡觉。 堂屋里就他们两个。 “那肯定有雪蛤干。” 手里包裹，倏地被家里男人接了过去。 陆淼看完信，重新把几页信纸装回信封里。 傅璟佑若有所思点点头。 陆淼没注意到，被他抓了一小把走。 陆淼挨个拆开看，还真被他猜中了。 “小傅妹子，你回来了正好！” 这个年代金价合适，做黄金投资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可是，这是能提的吗？ 当然不能。 不光不能说，傅璟佑忧心忡忡的，还挺担心媳妇儿问起。 以后给人修东西也行，但是绝对不再上门了。 陆淼不敢写得太过明显，浅浅提了一句便将信封封了起来。 希望陆淼不要介意。 陆淼从小巷拐出去时，正看见院门大开，傅璟佑正和人拉扯着什么。 她出门寄信，正赶上刚才那位大哥过来送收音机。 陆淼隔着桌面在傅璟佑跟前坐下： 给人修东西就当练手、积攒熟练度了，所以不强求汇报什么的。 好像是附近邻居过来找他修什么东西。 一早就说过，那钱是留给时安的，他们不会动，也不能动…… “我想动这钱，不是为了我们自己，是为了时安。” 陆淼正色道： “两千块钱干放着，十年、二十年后还是两千块钱。”(本章完) 第五百章 投资 “要是走运，那也能像咱们一样，现在还能买个院儿，可你能保证十年、二十年后，还能买得着吗？” 傅璟佑哑然。 来京市这么久，物价上的细微变化，他当然感受到的。 他也知道，媳妇儿的想法没问题。 可是，要动那笔钱，他心里还是没底。 有额外创收当然好，将来就都是周时安生存的保障。 可如果赔了呢？ 大高个子被个小媳妇儿揪着耳朵骂，偏偏一点怒色也没有。 见孩子妈着急地板了脸，他想了想，试探说： 叠好后敷在他鼻腔外部，冷处理促使血管收缩。 有人帮腔，傅璟佑搂上媳妇儿小腰，缱绻卖弄起了可怜。 如果不是因为还不确定国英社工作是什么情况，手里捏的那几百块钱，陆淼也想投进去。 陆淼又气又心疼，只好板着脸让他洗漱，先进屋歇着去了。 一揭开盖子，陆淼怒火中烧。 鼻腔暖烘烘的，傅璟佑摸了一把，还真是。 “你什么时候弄的？你怎么不上天呢！你这身板！你这一身腱子肉！到底有哪里是需要补的？” 下午跑了一趟市场，买了两斤雪梨回来。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大人们一人一个，孩子们分食一个。 他缓声开口，陆淼一听，便知这事儿基本成了，赶紧如实把打算说了一遍： “黄金是世界通用货币，投资这个绝对错不了。” “姓傅的，你以后再给我乱吃，信不信我一巴掌扇死你！” 夜里下面蓬勃。 陆淼澡都洗不踏实，着急忙慌的出去扯着傅璟佑看。 他没有不信她。 傅璟佑十分迟疑。 陆淼一想，也觉得可能是。 “哪急了？” “做投资，我们就要去银行和特供商店买，这些地方都会开相关票据，是合理合法的，不能成为别人抓我们的错处。” “哼！” 陆淼顿了一下，松开他，踱着步去桌边拿他喝水的搪瓷碗看。 他是想帮扶周时安，但是很抗拒拉上老婆孩子一起趟冒风险。 “又因为什么事情着急了？” 傅璟佑也不是着急，不过确实有点不开心，拍拍桌上的小口袋道： “说了给两斤大米，结果给的高粱米，还不足称。” 当时那些东西很敏感，但是上头还是有人喜欢。 “泡这么大的一碗，你不流鼻血谁流鼻血！” “拥有它并不代表就是错的，只是时代大环境下，总有一批人会受到牵联。” “什么泡水喝的？” 傅璟佑想起早期那只金碗。 陆淼隔桌搭上他的手，道： “我现在是跟你商量这件事情，你别那么抵触，如果你觉得不保险，那就这样。” 心里想着这些事，陆淼愣了一下，突然站起身伸手捂傅璟佑的鼻子： 左侧正屋房里的细碎声，却一直到了后半夜。 傅璟佑眉心严肃蹙起，十分怀疑： “过去手里有黄金的人，都是要被打倒的。” “你手修那个脏死了，别乱摸！” “都说是在跟你商量，怎么还急出鼻血了？” 陆淼拍开他的手，“脑袋仰着点，我去拿纸来！” 傅璟佑乖乖照做。 傅璟佑眉梢依旧紧锁，轻轻点头道： “这件事先不着急，等我这两天先打听看看。” 还是要先考察一下市场，看看有多少可行的概率才行。 反正黄金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傅璟佑愿意正视这件事，就说明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 好不容易止住鼻血，下午修好收音机给人送过去，再回来时，又开始流鼻血了。 事实证明，虚是不可能虚的！ 她咬上他肩头，娇气凶道： “傅璟佑，明天、明天我一定给你多余的腿剁了！” 陆淼红馥馥的唇瓣弯了弯，明媚笑了起来： “我的预判什么时候错过？你不相信我了吗？” 他纠结懊恼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最后的最后，陆淼额间、鬓角湿漉一片。 “你打算做什么？” “下次不了，下次肯定不了，别生气，消消气。” 傅璟佑微微仰头，茫然晃了晃： “可能是入秋换季了吧。” 晚上去皮挖了核，加冰糖焖了四个冰糖梨盅。 这回有了小雨衣，不用再顾忌什么。 别人鹿茸、党参取其一拿两三片泡水就行了。 …… “能行吗？” 不过这事儿不能说风就是雨。 现在工作情况不明，她那点钱，只能暂时留着看顾生活。 “是不是泡水喝的那个出了问题？” “行了，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就行了，他以后肯定不敢了……” “……还真是这个问题吗？” 陆淼埋怨“哼”了一声，圆润指尖气恼从他后背抓过。 傅璟佑捂着鼻子，知道个鬼。 他各自抓了一小把，杯子喝得见底，底下全部都是！ 想着吃着能败败火，结果夜里洗澡的时候，听着外面的动静，傅璟佑又流鼻血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夜里十点多，家里彻底安静下来。 “就是那个鹿茸，人参片。” “投资亏了，就算我们自己的，要是赚了，就算是时安的。” “噔”地放下搪瓷碗，陆淼气恼跺脚，快步回来就拧上了他耳朵： 傅璟佑沉着晃晃脑袋。 陆淼也不着急了，果决点头： “行。” 如果不多计算点这笔钱，以后的两千块钱，还能跟现在的两千块钱一样吗？ 这间接，应该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她的本质也是想给时安多置点家业，不是为了贪那笔钱。 “算了，高粱米就高粱米吧，偶尔吃点粗粮对身体也有好处，你这几天火气怎么这么大？今天都流两回了。” 白天上面流鼻血。 媳妇儿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是，心里有点没谱。 陆淼蹙着精致眉心，打来井水拧了拧小手帕。 傅璟佑不知节制。 唐梅抱着二宝，有点看不过眼： “今天流了这么多鼻血，我看小傅也虚了，赶紧收拾收拾让他早点歇着吧。” 陆淼安慰地轻轻拍了拍他手： 傅璟佑含咬蹂躏她香香软软的唇瓣： “剁腿不行，但是耳朵可以给你拧。” “嘶——” 傅璟佑吸了一口冷气，肩背肌肉颤了颤，压着她腿窝叠了上去。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一章 你认为你可以吗 吵吵闹闹的，折腾了两天。 之后大孩、小孩陆续去上学，小院一下子冷清不少。 唐梅带着两个小的，安全着想，也不方便外出。 好在梅子时常过来，能陪着唐梅唠唠嗑。 有时候还能搭把手，抱孩子跟唐梅一块儿上市场上转转。 再说学校那边，陆淼这学期也比上学期忙。 上学期，英语1班是英语专业里惟一的班级。 胡平安顺势抖抖一沓批改好的试卷，笑着说： “原本是无奈之举，没想到效果还挺好的，2班的学生大差不差的都能跟上进度，口语听着也对味了些。” 英语一班就在旁边，谈老师顺势过去跟李月打了声招呼。 才一个大一刚上第二学期的学生，就敢说出为国英社“效力”的话。 谈老师来了点兴致。 李建成和胡平安回头，点点头打招呼： 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李建成也不好再多说别的什么，只能点头。 谈老师笑了一下，眼尾细纹皱起，显现些许岁月的痕迹。 胡平安想替自己和陆淼描补解释一下，谈老师却已经转开视线，并不听她多说： “李老师，你在正好，我刚好有事要跟你知会一声。” 这学期开始，新考上来的学生里，也有选择英语专业的同学。 确实有几分能力者的外相表现。 李建成吸了一口气： 专业大课老师胡平安正色道： “小陆同学各方面能力都非常优秀，资质也非常好，我看这个局势，以后要是能让她留在北大当专课老师也很不错。” 胡平安笑着解释： 但这个技巧从侧面来说，针对其他学生，未必是正向的。 “这学期英语专业的学生多了起来，胡老师最近经常跑隔壁京师范，有时候两边课程撞上了，我就安排陆同学去英语2班那边盯盯梢。” “我知道了谈老师！” 她多次被班导李建成委托派遣到2班监督自习，或是临时代课。 李建成点点头： 李月成绩虽然居中一般，但是谈老师的实力还是过硬的。 让她回头自由课和义务课直接去国英社。 陆淼就在楼道里把人拦了下来： “谈老师！” 谈老师再次点头。 要是陆远愿意当老师，毕业后就能成为第一批师资资源。 教师职业收入水平低，赶不上国营厂工。 李建成坐直了些，摆出洗耳恭听的阵势。 谈老师雷厉风行，说完正事就走。 “说的是我们班的陆同学。” 京北大英语1班的专业课自习时间，明显增多。 有谈老师带动指点，李月应该也能成点气候…… 断断续续小一个月下来，2班测试成绩非但没有下滑，口语方面还有明显的改善。 发现这一情况后，英语大课老师和李建成都非常惊讶。 “以前没细想过这些，我后来一琢磨，还真是这样的。” 谈老师听完好笑晃晃脑袋，没太当回事： “学习技巧可以传授，这种答题技巧有什么用？光拿了分数，货真价实的东西未必真的能领悟。” 陆淼能悟到这一点，足以说明她是有些水准的。 “也不都是这样的……也有不少有利于大家背句型、单词的技巧。” 陆淼吃完饭回来，上楼正好撞上谈老师。 模仿平时老师上课那样，讲着上学期的书本、试卷内容。 “谈老师。” “之前马主任带我见您的那次，曾说过我个人有些事情，短时间内没办法投奔国英社效力。” 谈老师缓住脚步。 谈老师点点头：“是。” 这阵子一直蹲点找谈老师没找着，好不容易撞上人了。 一开始没经验，陆淼也会手忙脚乱，但她内核很稳，从不露怯。 外语院又拓展出了英语2班。 胡平安十分稀奇。 李建成愣了一下，问： “是那边要人？” 李建成点点头，简单说了下情况： “唠什么呢？这么热闹。” “怎么了陆同学？” “像什么逗号后面加doing，看时态也有可能加done，还有什么介词后面加doing、主谓之间加副词、系统词后加形容词等等。” 李建成有点转不过弯来，谈老师怎么就选了李月？ 前后这话说的，好像她不是个专业老师似的。 “哦？陆同学？哪个陆同学？陆淼？” 高校大课老师就是另外一种存在。 陆淼腰杆笔直，肩背平缓展开，不卑不亢，状态平和，张弛有度。 谈老师笑了笑，直接进入正题： “我还听2班学生私下说过陆同学教的小窍门，说什么填空题七大口诀，闭眼蒙题都对。” 可能这就是缘分妙不可言吧。 与此同时，陆淼因为成绩优异，在1班进行自习课和选修课时。 1班虽然就二十来个学生，可比李月成绩优秀的同学有好几个。 师资条件有限，现阶段特殊小语种的老师，都是一个掰成两个用。 胡平安继续闲唠道： 办公室门口那边忽然响起脚步声。 谈老师“嗯”了一声，摆摆手让李月回了教室。 胡平安愣了一下，有点尴尬。 “是。” 周身气息松弛自信。 “是可以培养一下。” 李月连连点头： 谈老师上下扫视她。 “谈老师你是亲自带吗？” 李建成挠了一下脸侧，又费解地抚了抚后脑。 他正思忖回头遇见陆校长了，要不要委婉建议一下。 “你们班的李月同学，之后义务课和自由课暂时不参与了，让她跟我。” 考虑到职业待遇和未来的大方向，李建成觉得这事儿很可行。 现在专业缺口大，陆淼这一届，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英语专业班。 “这个暑假期间，我已经处理好了所有个人私事，如果谈老师时间方便，后期学校假期，我随时都可以。” 其中更有各方面都拔尖的。 有时候不光要带本校专业班，还要辅助帮带邻校专业班。 但教师和教师之间，也存在差别。 陆淼浅浅一笑，如实说明情况： 附带讲一些她所知道的学习技巧，也能将课堂稳住。 她觉得眼前的年轻姑娘说话很有意思： “你说，你去国英社是想效力？你认为你可以吗？” 陆淼点头，眼眸清澄，声音却沉着： “或许我现在还不够格，但是这是我的目标。”(本章完) 第五百零二章 国英社是菜市场吗 谈老师静静盯着陆淼看了半晌，忽然笑道： “行，就这个周六吧。” 想了想，谈老师又说： “周六去国英社先看看你的情况。你们班的课程表我有，要是没问题，以后自由课、义务课和学校节日双休，需要你过去，我会去亲自跟你们专业班的班导说明……” 陆淼颔首，“好的谈老师。” 谈老师微一颔额，转身和陆淼一起上楼。 不同的是，一个是回班级上课。 一个则是去办公室。 “没有。” 李月就简单提了一嘴国英社的事儿。 她说得含糊，那几个女同学都不知道国英社是干什么的。 “本来就是的。” 这个李月也怪可笑的。 挺意外的…… …… 可是细想一下，又觉得是合情合理的。 王勉又扒了两块给另外两位交好的同学。 谈老师淡淡一笑，混身上下都是干练的气息：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怎么说呢？ 这学期，也有时间跟在李月身旁搅和了。 实则买的时候，王勉就已经让人切过了，只是底部部分没有彻底切断。 陆淼他们这边笑着闹着。 学习也好，别的也好，大家大部分时候都是各干各的。 察觉李月得学校高年级大课老师青睐，刘小芳着急表现。 陆淼进教室，隐约听见她们说起“国英社”几个字，睫毛颤动，好奇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陆淼嗤笑一声，收回目光。 另一边，陆淼进教室时，几个女同学正围在李月身边。 班里后排座位的人，都干巴巴地看着。 王勉摆手，笑呵呵地又拔下一块递出去： “小关！” 哼。 对上陆淼打量的目光，刘小芳哼了哼，嘲讽道： 可陆淼能让她们这么顺利就收场吗？ “那就先祝你一直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吧。” 是啊！ 她粘着她，捧着她，不就是想占点好处吗？ 人家陆淼只是个做书面翻译的，都能给王勉介绍那么高工资的活儿。 真实的实干家是这样的。 陆淼顺手接了，“谢谢。” 有时候…… 教室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大好人！” 那会儿觉得费解，这回李建成却是利落点头： “行的谈老师，后续再有什么地方需要调动，随时沟通。” 王勉顶着一脑门汗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半拉西瓜。 李月心跳如鼓，额角汗都冒出来了，干巴巴道： “小陆同学！” 真当国英社是菜市场吗？ 李月抬了抬下巴。 “李月！” 西瓜从外面看着是半拉。 趁着李建成在，谈老师事先打了声招呼。 李月倏地怔愣住了。 “像某些人呀，成绩再好不也没被老师选中吗？” 别想给她塞屎。 半拉西瓜本来就没多少，五六个人分一分，轮到他自己的时候，就剩最后一小块。 要是不给开工资，李月怎么可能白净这么多，还连带着气色都好了那么多？ 哪里丢出来的屎，就给她收回哪里去！ 王勉把西瓜分成一块一块的，笑呵呵地先递给陆淼一块： “给！” “都说成绩决定一切，我看也不一定，运气才是重中之重！” 他咬着西瓜，眯眼笑着坦诚说： “就是前两周的稿费发下来了，我看天热，中午就出去买了半拉，大家一起尝一尝。” “呀，你买西瓜啦！发财啦？” 陆淼坐回课桌前，慢吞吞地做着午休前的准备。 气度什么的，好像真的和他们计较这个、算计那个的时候，很不一样。 “真的吗？谢谢你啊，李月，你真是我们的朋友！” 还争取机会…… “……” 刚才谈老师过来说话，好几个同学都听见了。 陆淼浅浅一笑，先看向李月，眸光水光潋滟的，又蔑视戏谑地看向刘小芳： “我的朋友，我会给他们介绍好的去处，像王勉，人家现在虽然是学生，可是一个月最低能拿四十多块钱的工资。你呢？” 老实说，这话李月听了心里非常痛快。 有真本事在身，各方都会抛来橄榄枝。 目光再次落回李月身上，陆淼挑唇问： 能养得这么好，工资肯定不低！ 班级几个同学羡慕得不行。 几个女同学觉得，这事儿瞬间就升华到了另一个高度。 刘小芳冲着前面“哼”了一声，继续一脸笑地围上李月。 她们以为这一唱一和之间，事情就过去了。 那几个同学都抓上了李月的手，示意请求地摇晃着。 李月不敢公然闹事，便做出样子劝和道： “小芳，别这么说～” 可上学期被记处分的事，还没圆回来。 同学之间，竟然能相处得跟姊妹手足一样。 王勉坐回陆淼一侧的课桌上，拨开袋子扒了扒。 “你们别着急，我现在还没站稳脚跟……等再过一段时间，我肯定给你们争取机会！” 就是这一眼，就被李月旁边的刘小芳捕捉到了。 关洋洋笑着，也从桌斗里摸出果丹皮，跟玩得好的朋友们分了分。 “怎么？你现在都混得这么好了，都不考虑带动带动身边的朋友吗？你们是真的好朋友吗？” 不少人事后都追问李月什么情况。 李建成听她说，之后自由课和义务课可能要捎带上一个陆淼时，惊讶了一阵儿。 李月这个什么“国英社”，听起来那么牛，要是能把她介绍过去，工资肯定更高吧！ 好像从头到尾，班里就是两极分化，不同圈子的群体。 一时之间，纷纷围拢在李月身旁，恭维声不断： “李月，我看你好像都白净了不少，听说你暑假没回家，不会就是在那什么国英社吧？你去那边给钱吗？应该也给得吧？” 刘小芳也愣了一下，旋即殷切期盼的目光瞬间就转向李月。 刘小芳这学期没带孩子过来，和一个宿舍的同班同学感情修复了不少。 可是一听是带大三学生的谈老师，亲自带李月过去。 什么人都能加塞带进去？ 有病。 还挺真挺羡慕的。 看陆淼吃西瓜时眉尾飞扬，像是品尝仙品似的。 关洋洋打趣地一连数问： “你多久没吃西瓜了？干嘛吃得这么享受？你买不起西瓜了？我才不信！”(本章完) 第五百零三章 爱死你了 陆淼眼眸如波，轻飘飘给她一记眼神，随口胡诌： “你不懂，我儿子西瓜过敏，平时家里都不买。” “什么？你儿子？” 关洋洋瞪大眼睛。 周边其他几个同班朋友，也都惊愕地看了过来。 陆淼浅浅一笑。 家庭和婚姻情况，她从不主动提起。 但是一旦有人问起，她也从不隐瞒： “是啊，我结婚了，孩子都三个了，我家有照片，明天带照片给你们看看，我家三个宝宝老可爱了。” 有一个孩子都了不得了，还是三个！ 关洋洋手捂胸口，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回神。 “哎～先谢谢你们夸我年轻吧！我对象经常给我送饭，回头有机会，带给你们见一见，也认识认识。” 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傅璟佑是人大的学生，后面又开始传，他是人大的大才子云云。 才女的丈夫一表人才，帅的一批。 “笑死我了，被誉为‘才子’的我知道好几个，哈哈哈～修收音机的大才子，我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傅璟佑仔细把收音机外壳上的螺丝拧上去。 她像懒蛇一样，歪在炕上边乐边扭： “就是觉得不像，真的太看不出来了。” 她上看陆淼，下看陆淼，左看陆淼，右看陆淼。 周边几人同步摇头： “行啊！” “没……” 陆淼听见这些消息，回到家活灵活现地，跟傅璟佑学起了舌。 陆淼其实就是随口一提。 都组装好了以后，才腾出工夫坐上炕沿，掐着她小腰挠她痒痒： “才子算什么？我还看不上呢。” 陆淼弯眸哼哼，笑靥如花道： 不过事后，大家没见她领着人过来，记着她说的“对象经常给她送饭”，几个不着调的，经常偷摸蹲点。 即使傅璟佑从未正式露面，外语院英语一班大部分学生也都知道了。 在中午饭点儿的时候，悄悄跑去外语院楼侧偷看“才女的丈夫”长啥样。 桌边一圈人乐呵起来，笑呵呵地东拉西扯。 “你们干嘛这样看我？” 不论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和才女相配的，就该是我这种孔武有力、有身板又有力气的，放古代都得是大将军的人物。” “唔哈哈～别挠！哎呀哈哈哈……别～你、你莽夫大块头，鬼的大将军！” 陆淼眼角笑出眼泪，挣脱不开，就笑着骂他。 骂完之后又一秒认怂道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快别挠了……我、哈哈，我笑得肚子疼！” 傅璟佑眼底暗藏揶揄，贴近她吻上那两片香香软软，红馥馥的唇瓣： “那你说，你爱不爱我？爱不爱我这样的莽夫？嗯？” “爱、爱死你了，爱死你了行不……唔～” 傅璟佑低头锁住她唇瓣，吞下怀里人所有含胡软甜的声音。 在房里闹了一身汗，直到屋外唐梅喊吃饭，两个人才消停。 傅璟佑下午下课早，挑着笼子里的大肥兔子杀了一只。 晚饭桌上，土豆和兔肉炒了一大盆，还分出去一部分炖了汤。 兔子肉味甘，性凉，具有补中益气，凉血解毒，清热止渴等作用。 属于老少、孕妇皆宜。 炖汤特别是夏天，喝着好处多多。 陆淼给孩子们挨个盛了一大碗。 炖得软软烂烂的兔肉，也好咬，各自也都给孩子们盛了一些。 料理完孩子，陆淼就着那一大盆超兔肉，干了一大碗米饭。 她偏口喜好辣，傅璟佑如是。 麻麻辣辣的兔肉刺激味蕾，傅璟佑吃了两碗大米饭。 饭后外面天色蒙蒙亮，巷子里的路灯已经亮了起来。 陆淼和傅璟佑吃得有些撑了，就带着孩子们出去遛弯。 在附近的公园里陪孩子们坐跷跷板，荡秋千。 唐梅在家收拾完，早早洗了澡，拿着蒲扇在家门口乘凉。 跟相熟的几个邻居闲唠嗑。 巷子里经常能闻到肉香味。 就是姓傅的一家子搬过来以后才频繁有的。 一般人可经不起这么造，经得起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胡同里恭维、羡慕唐梅的人可不少，都说她好福气。 儿子、儿媳妇儿本事，是大学生，家里孩子也讨人稀罕云云。 夸的是自家孩子，唐梅听了受用，面上却晃着蒲扇摆手说： “福气？福气什么呀？天天不是围着锅炉就是围着孩子们打转，有时候吵得人头都昏了。” “哪呀？” 胡同里的一个老婆子接话道： “你家三个孩子多听话懂事？我就没见过他们哭闹过。” “这倒是，三个孩子是不怎么哭闹的……” 好日子经不得说。 别人知道你过得好，处处如意幸福，保不准背后就有拈酸小人要搞事情。 唐梅蒲扇拍腿赶了赶蚊子，笑叹了口气，吐苦水似的念叨： “就是黏人，这大热天的，你们是不知道，时时都要人抱，要人哄，也烦人得很，什么正经事都干不了……” “哈哈，是，孙子辈小的时候，不都这样？” 树下乘凉唠嗑的邻居笑了一阵，纷纷安慰起唐梅： “都是这么过来的。” 唐梅也笑，应承几句还得跟巷子里的老嫂子多学习学习云云。 就打着哈欠说困了，抽身回了家。 陆淼和傅璟佑带着孩子们遛弯到八点多才回来。 唐梅絮叨说外面蚊子多，他们该早点回来云云，抱着小的们挨个给洗澡。 陆淼在旁边搭把手。 天气热，夜里睡觉人多了，挤得更热。 陆淼寻思把二宝抱这边屋来睡。 “那边炕三米快四米了，哪里挤了？就让她在那边睡，小姨妈照顾得也仔细。” 两个人就夜里这点时间，才能安生地待在一块。 旁边加个小电灯泡，多不得劲儿？ 陆淼刚把二宝抱过来，还没放到炕上呢。 傅璟佑顺手接过孩子，就给送了回去。 陆淼恼得喷气儿。 傅璟佑回来坐上炕，她羞恼踢了他一脚： “还是不是你的种了？” “咋了，跟姥姥就不是我的种了？” “……懒得理你！” “那我理你。” 傅璟佑剑眉飞扬，俊美面容溢满笑容，捏上她小腿给她按摩： “是不是快来小日子了？这几天先别吃凉的，明天我让小姨妈给你炖雪蛤，回头中午吃饭带给你。” “没那么快……还有一周，嗯九天。”(本章完) 第五百零四章 入国英社 “忌口要提前，免得又要难受，听不听话，嗯？” “知道啦！你都快变成老妈子了！” 傅璟佑无奈失笑。 他也就唠叨唠叨媳妇儿。 别人，他可没耐心管。 …… 时间紧捱慢捱到了周六。 跟谈老师约的是十点在国英社碰头。 国英社陆淼没去过，但是事先有跟人打听路线。 怕有意外会发生，周六早上陆淼早早起床。 陆淼提前一个点出门，到国英社时，是上午九点半。 比约好的时间早半个点。 要是被谈老师，或者国英社的人看见还有家属、亲朋陪同她一起，第一印象可能都要大打折扣。 “嗯。” 国英社不是一般的地方。 青塔胡同到国英社距离不远，总共就没几站地，但是要倒两趟公交车。 “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吗？” 收拾利落在家吃了早饭，就由傅璟佑陪着去了公交车站。 正好公交车迎面来了。 “我先过去看看情况，等以后我稳住脚了，你送我上班或者接我下班，就不用再讲究这些了。” 陆淼探头看了眼公交车，瞒着人眼在他掌心勾了勾。 “走了！” 等他看过来时，她弯着唇瓣讨巧笑着，接过口袋冲他挥手，小跑上了车。 “好。” 等车的时间更久。 …… 傅璟佑点头“嗯”了一声。 国英社四层高的建筑，从正面看占地就不小。 傅璟佑挥手，一路目送公交车开远。 “你回去看看时安最近都学了什么，学得怎么样了，有落下缺口大的，赶紧督促教一教，别让他回头跟不上进度，班里小朋友不爱跟他玩。” “不用，又不是小孩了。” 刚才下车从侧面后来，陆淼更知道后面还有一大片没展现在眼前。 这种地方，都有接待、等候区域。 陆淼不是那种很轴的人。 没在外面苦等，她直接进了国英社大厅。 国英社不是普通部门，这里对接受理业务的，也不是针对普通民众。 一般人不会过来。 而一旦有过来的，那就是有“正事”。 陆淼一进去，立马就有一位年轻的平头小同志走了过来： “同志，请问你是找人还是？” 陆淼大大方方，坦然相告： “我是京北大的学生，跟谈老师约好十点见面，我早到了一会儿，在这里等，可以吗？” 国英社这边，都喊谈老师为谈主任。 陆淼虽然说的是“谈老师”，但是接待的小青年知道她说的哪位。 小平头青年带陆淼在大厅一侧的休息区坐下。 “那同志你先在这边坐下等等。” “好的，谢谢。” 陆淼颔额道谢，顺势坐下。 国英社大楼是上个时代的遗留，建筑带有浓郁的西方气息，内里装璜如是。 不过装置，譬如休息等待区的桌椅，都是中式红漆、红木风格的。 陆淼不动声色打量着，刚才那位接待的同志很快去而复返，给她倒来茶水。 “谢谢。” 陆淼双手接过。 还得是专门的部门。 换别的地方，哪有这待遇？ 一旦有了，保不准就有什么“资本做派”架在脖子上了。 茶水有些烫，陆淼小口吹了吹，意思意思喝了几口，就把杯子放下了。 她早到半个小时，但是其并没等多久。 大概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门口处就传来了动静。 陆淼抬眼，微微顿了一下，起身走了过去： “谈老师。” 谈老师和李月一起到的。 看见陆淼，谈老师怔了一下，笑问： “什么时候来的？久等了吧？” 陆淼摇头，浅笑回道： “我也才来，门口的同志看我等人，就让我进来等了。” 谈老师了然点点头，冲一旁怔愣呆住的李月点了一下头，道： “你先去忙吧，一会儿有事我再喊你。” 说着话，谈老师冲陆淼抬了一下下巴，示意陆淼跟她上楼。 陆淼会意颔额，规矩跟在一侧。 两人先后脚往楼梯口走去。 原地，李月还愣在那里。 李月两手攥紧，紧紧咬住下嘴唇，一阵莫名地战栗。 之前那次译稿事件后，李月就很担心陆淼会进入国英社，从而盖住她的光环。 可那次的事件，仿佛是她误会了一般。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看见有关于陆淼的任何动静。 李月以为陆淼不会来了。 她暑假在国英社熬了两个月，都已经彻底适应，并且已经认定陆淼肯定不会来。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陆淼还是来了？！ 李月周身发寒，心里莫名腾起一股不安。 然而，却不等她多想，小平头青年汪明抱着箱子隔空喊她： “李月，休息区的杯子洗干净放回去，我要上楼送文件了。” 李月嘴皮子扯动一下，干巴巴回了一句： “知道了。” 李月僵硬几乎同手同脚地走向休息区。 提起“上楼”两个字，她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谈老师喊陆淼上楼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留陆淼在上面办差吗？ 不，不可能！ 谈老师说过的，新人都要从一楼开始做起！ 李月心里揣着事，一上午都魂不守舍。 汪明给上面几层送完东西。 回来看见大厅里有来人转来转去地走动，却没人接待。 他上去牵引了一下，到茶水室倒茶时，忍不住说了李月几句： “来的都不是一般人，都是有正事的，保不准就有大领导早……你机灵一点，怎么能让领导干等着？” 李月埋头想自己的事，根本没搭理汪明。 汪明有些生气。 可想起之前听人说过，这个李月是谈主任带进来的人。 是关门徒弟，还是什么来着。 汪明不好多说，只好翻出托盘，冲了四杯茶赶紧给人端出去。 再说另一边。 谈老师直接带陆淼上了三楼自己的办公室。 推门就道：“东西先放边上吧。” “好。” 陆淼随手把帆布口袋放在进门口的椅子上。 谈老师则在桌前收拾起来。 才一晚上过去，办公桌上又堆了一堆手稿纸。 稍微整理一下，把重要紧急文稿放在表面，准备一会儿优先处理。 谈老师在办公桌一侧的书稿堆里翻了翻。 抽出几张过去废弃、关乎国家局势却并不敏感的手写稿递给陆淼： “上回看你笔译能力不错，速度也可以，桌上有笔和纸，你拿几张，今天把这几张的内容做给我看看。”(本章完) 第五百零五章 质疑 从接触到陆淼这个人开始，谈老师或直接或间接了解到的信息，都是正面和优秀的。 不是不接受优秀人员。 优秀的后辈，没人会不喜欢。 可只有优秀，处处都优秀，就显得有点太假了。 上次那几千字的译稿也是。 谈老师心里其实存了一丝疑虑。 她很怀疑那份稿子内容，到底是不是陆淼一个人独立完成的。 今天把人带到跟前，正好实打实检验一番。 陆淼点头，快速浏览了一下稿子内容，大致预测出多少字数后，在办公桌一侧取了钢笔和稿纸。 办公室有会客的茶水桌，就贴在窗户处摆放着， 难道做书面译稿时，就没有一点需要思考的时候吗？ 陆淼很专注，谈老师起身的动作，她并没注意到。 陆淼没有任何声张动作，依旧低头忙碌自己的。 谈老师坐在办公桌前，全身心投入，准备着上面大领导马上就要用到的外文定稿。 勿怪她刚才把她忘记了。 陆淼过去放轻动作调整了一下椅子角度，随后从容坐下。 这是不是太顺溜了一点？ 一点磕巴都不带有了。 坐在那里写画着，身形几乎呈现完美的九十度角。 年轻的姑娘似乎很沉得住气。 “……” 直到谈老师走近身侧，她视野里多了点什么。 陆淼现翻译的这一页，谈老师一眼就看出陆淼进度已经过了大半。 检验的稿子是谈老师自己写的，也是她自己提供的。 一左一右还各自摆着一把椅子。 谈老师狐疑又好奇，放下钢笔，起身缓步走近窗边小桌。 余光聚焦一扫，看见谈老师的布鞋鞋面，才发觉过来。 专注做着自己的事，安安静静地，像是不存在一样…… 余光看见贴在窗边坐着的人，跟才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愣了下。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参考中文稿写完部分内容，谈老师抬头扭扭脖子。 谈老师眉头皱了一下。 谈老师盯着陆淼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桌面上，她不断书写划拉的手。 怎么说呢？ 如果过去不知道什么样的，才算是天才和能人。 那么这一刻，眼前就已经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谈老师没看见陆淼前几页翻译的内容。 但看眼下陆淼手里的这张，笔译快速，内容更加准确……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谈老师绝不会相信。 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既能保持速度，又能保持质量！ 压下惊讶和些许震撼，谈老师没有打扰陆淼，踱着步子再次坐回办公桌前。 大致又过去了四十多分钟，时间接近十一点。 陆淼完成了第一篇稿子。 扫见谈老师在忙，陆淼没有声张，轻轻扣上笔盖扭头打量起窗外。 国英社建筑大楼算得上巍峨气派的了，整体呈现回字制。 对面那边的楼底下，有个大的像车库入口似的门口，往里面去，那边应该还有其他建筑。 她正打量着，手下桌板轻颤，“叩叩”响了两下。 陆淼正回目光，“老师。” “都做完了？” 谈老师颔额，抽走她手底下的笔稿，一边扫视浏览着，另一只手一边又塞给她过去另外一份稿子。 “这个也做出来我看看。” 陆淼垂眸看一眼。 刚才是英稿译中，这次是手写的中文稿。 应该是和之前在崇文国光译馆一样，检测她两边功底情况的。 陆淼弛有度，轻轻点头什么也没问。 她坐姿端正，抖开手写稿粗扫一遍，再细看一遍。 觉得差不多了，才不急不缓的拿起了钢笔。 上半年的译稿工作，陆淼不仅熟悉了各类长短句型。 更拓展了阅读层面，脑海里积累下不少词汇量。 需要科普类的稿件内容，她偶尔会卡顿一下。 因为会思索用什么样的方式来阐述会更好，能更加浅显易懂。 但是谈老师给的稿件，基本就是日常用语的大白话。 举例说明，就是就是： xx年xx月xx日，我方将安排什么什么，或者将采取什么措施。 我方支持什么什么，反对什么什么。 主要信息就这些。 侧面信息就是一些关于人道主义、社会主义观点阐述。 都是非常书面，非常好做的内容。 陆淼下笔如有神，两页稿子，差不多半小时，陆淼就做完扣上了笔盖。 谈老师也处理完了重要内容。 听着轻微的响声，谈老师抬起头，颇为震惊问： “做完了就？” 陆淼点头，“做完了。” 谈老师又问： “不再检查一下？” “我检查过了。” 陆淼荔枝眸和煦弯起，周身气息亲切柔和不失果敢。 谈老师见她胸有成竹，笃定的厉害，便也不再多说，伸伸手道： “……那行吧，拿给我看看吧。” 陆淼顺势把稿子递了过去。 谈老师接过稿子看了半晌。 看完一页翻过去，继续看。 大致是看到末尾了，她将稿子放在桌上。 手里捏着一只扣着盖儿的钢笔在办公桌上点了点，抬头问道： “算上今天的两份稿子，我一共给过你三份，这三份都是指向不同方向内容的稿件，你懂医疗术语，了解国家事态，还懂石油？” 陆淼没说话，平静的等待谈老师的下文。 果不其然，谈老师继续问道： “据我所知，大二下学期之前，除了国家相关，其他关于医疗和石油方面的信息，并不在英语专业课的涉猎范围中，你的这些术语词汇是从哪里了解到的？” 陆淼眼波晃荡一下。 她以为谈老师会问她是怎么提升译稿速度之类的问题。 却没想到，谈老师会问起这个…… 不过陆淼也不慌，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便应答回道： “书本内容固定，但老师讲课是灵活的，上学期大一英语专业课本第六期内容曾短暂提到伊拉克石油资源，老师有拓展讲过一段。” “至于医疗……” 这个不太好解释，但陆淼也有应对措辞： “和石油一样，课本上都曾寥寥几笔提过一二。” “加上我父亲是人民战士，他多次赴战，在战地区俄语、英语都学了些皮毛。” 第五百零六章 以后在这好好干 谈老师眉弓一挑： “你的意思是，你是受你父亲的熏陶？” 陆淼沉着点头。 谈老师表情严谨起来，点着桌面道： “可据我所知，你父亲是人民教师。” “他现在是教师，以前是人民战士，这并不冲突。” 校长…… 大概也是教师的一种吧。 陆淼走神思忖了一下。 谈老师留意到她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心里想法相左，产生一股浓烈的质疑感： “马主任告诉我，你父亲也在京北大任职？” 她也是京北大的老师。 如果陆淼的父亲是京北大的老师，那她不可能不认识。 要重用一个人之前，一定要确定清楚。 陆淼再次点头。 国英社不是普通部门，必要的谨慎一直需要保持。 陆淼看出她的惊愕，颔首表明就是她想的那样。 瞬间就有点扭转了形象。 “啥？” 这个人到底是自己人，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安插混进的“外人”。 陆淼点点头，说： “之前是。” 按下心底那点不快，陆淼拒绝盘问式的问答，直接主动坦白道： “我父亲陆远征曾是人民战士，也曾担任京北大校长一职，现在是人大的现任校长。” 但考虑到国英社是特殊部门，核实清楚底细，是非常必要的环节，她就没有过分深想。 “陆同学，我请你正视这次谈话！” 陆淼眉心皱了一下。 “之前？” 原本一直挺干练严肃的人，因为这突然蹦出来的一个“啥”。 老实说，这种交谈方式，其实很冒昧。 谈老师表情严肃，用力点着桌面。 谈老师坐在办公桌前，捏着那几张稿子，眼神飘忽，半天回不过神。 谈老师眉毛皱得更深，情绪已经超过刚才的质疑： 谈老师愣了一下。 “你不会想告诉我，你父亲曾经是战士，后来是教师，现在又退休歇业，已经不出现在人前了吧？” 从前谈老师只从别人口中听见陆淼的优秀。 今天亲眼看见陆淼在跟前独立完成稿件，谈老师才真真切切肯定了她的实力。 但是，陆淼优秀，懂得多，反应能力迅速等等。 优点过于集中。 尤其是那一口流利标准的口语。 很难不让人猜忌起，她是否是某一方安插过来的人。 可如果…… 陆淼是陆校长女儿的话，那些猜忌和一开始就觉得说法勉强的解释，就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但谈老师还是没有完全信任陆淼。 把重要稿件锁进抽屉里，谈老师直白地问： “介意我打电话跟陆校长核实情况吗？” 陆淼摇头，没有异议： “都可以。” 谈老师点头，起身带着陆淼一起下楼。 …… 陆淼在一楼大厅坐着等待。 谈老师则去了传达室。 招招手，让窗栏里的小同志把电话转过来。 谈老师拨通了人民大学校长办公室的电话： “喂，是陆校长吗？我是谈英眉，小谈……” “给您打电话想跟您核实一点事，京北大英语专业的陆同学……对，就是陆淼……” 上回京北大流言一事，陆远征历历在目。 当时过去的时候，谈老师没在，所以不知道父女俩的关系。 谈老师这次电话打过去，张嘴就提陆淼。 陆远征还以为女儿又出了什么事，多追问了几句。 一番交谈解释下来，无需再多问什么，谈老师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 草草寒暄几句，谈老师挂断电话从传达室绕出来。 心情怎么说呢？ 短暂放松和获得可用人才的喜悦，紧接着，便是一种沉重感。 回到大厅，谈老师招招手。 等陆淼小跑靠近，她重新带陆淼重新上楼。 这次脸上罕见露出怅然笑意： “我跟陆校长沟通过了，以后你就在这儿好好干吧。” 陆淼怔了怔，直白问： “老师是因为我的能力认可我，还是因为我爸爸？” “当然是能力，这里可不是靠‘后台’就能呆住的地方。” 谈老师这次大方肯定了陆淼的实力，又带了些歉意道： “别怪之前老师对你刁钻，你优秀，所以严苛……听起来可能会很怪，但是有一句话你肯定听过。” “嗯？”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想用你，但我对你并不熟悉，所以一些核实环节，非常有必要。” 只有排除她对她所有的顾虑，这个人，她才能放心用。 陆淼了然点头，“那谈老师，现在不怀疑我了？” 谈老师微微一笑，身上干练气息不减，却额外多了几分如母亲般的亲切和蔼： “你父亲是人民战士，你是英雄的后代，曾经还积极响应号召参与过下乡建设。” “是红得不能再红，正得不能再正的苗苗，如果连你这样的我都信不过，那还能相信谁去？” 积极响应下乡建设…… 陆淼心里暗暗抹了一把汗。 她最初可不是为了搞建设才下的乡。 那时她的意识还未苏醒，被“书”中剧情左右，下乡是为了谢斐…… 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糟心。 陆淼抽回思绪，食指挠挠额角，罕见地谦虚起来： “老师别这么说，学生受之有愧。” “愧什么？先前见你还落落大方，怎么现在反而畏缩起来了？” 谈老师拍拍陆淼，笑着鼓励道： “实干家不怕展现能力，好好干，你的前方一片光明。不过……” 谈老师忽然转了话音，陆淼疑惑“嗯”一声： “怎么了吗？” 谈老师微叹了口气，再次拍了拍她： “国英社能者多劳是常态……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适应并且在这里站住脚跟。” 陆淼红馥馥唇瓣微抿，还没接上话。 谈老师便偏了一下脑袋，提快步子拐出楼梯口： “跟上。” “是。” …… “这是国际新闻组让送来的，要求一点前完成，动作快点！” “先生要的外宾会议主题稿好了吗？快点，打电话来催了！” “快了！马上就好！” “……” 刚才做译稿测试时，是在三楼。 这次却在二楼停的脚。 二楼整条走道约超过五十米，不少人员回来走动。 每个人都很匆忙，却都克制声音没有过分声张。 沿路各个部门都在忙。 月票双倍活动，求票票呀～ 第五百零七章 没教养 陆淼默不作声听着动静，跟在谈老师身后在楼梯左手走廊尽头，一间钉着翻译组-6门牌的工作间前停下。 谈老师站在门口，直接“叩叩”敲了响翻译6组工作间的门。 “谈主任！” “有什么事吗？谈主任。” 工作间二十来平，里外墙面各两扇窗，屋里光线十分充沛。 长条形的办公桌，两张为一组。 贴合并拢，各一扇窗下面摆着一组。 一共六张桌子，里面却只有四个人。 原本都在忙，一见谈老师过来，一个个地，纷纷抬头停下手里的动作。 谈老师笑了下，揽过陆淼往门口里侧推了推，介绍道： “给你们介绍个新伙伴，这位是陆淼同志，目前就读于京北大英语专业，虽然还是在校学生，但她能力非常不错。” “嗯。” 一般情况下，应该也不能随意三楼四楼。 想着，谈老师又说： “她不好上二楼，但是大致纪律规则还是懂的。” “陆同志来了正好，我们也能松快点了！” “新人入社实习，都是从基层做起，你能力突出，是个例外。”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大致明白了点什么。 屋里四个人面面相觑，先后应声，纷纷冲陆淼露出友好笑容： 谈老师笑了下，拍拍陆淼，继续朝众人道： “她刚来，还什么都不懂，你们有空了，多带带她。” 她目前被安排在二楼。 “行的谈主任，我们组每天焦头烂额，正差人手呢！” “以后她就先在6组这边打下手，一些散装稿做不过来的，都可以让她试试。” 谈老师委婉表明陆淼有能力做译稿内容，那么此“打下手”，就非彼“打下手”了。 “不好上二楼？” 对面只是客套一下，陆淼不会真的当回事。 不好多说什么，便只弯唇和煦一笑。 “行的谈主任，你放心吧！” 谈老师走在前面引她下楼，边走边介绍道： “翻译组正式译员，每个月薪水八十二元，另外有固定津贴补助。”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楼梯口。 谈主任点点头，又随便嘱咐了几句，便先带着陆淼往回走了： “翻译组一般都忙得很，他们估计没多少时间管你，你和李月是同班同学，一会儿可以先去找她了解一下，正好也是吃饭的点儿了。” “八十二？” 陆淼惊疑了一声。 谈老师笑着偏头看她。 本来想问是多了还是少了。 看清她神色，谈老师转口笑问： “怎么，觉得少了？” “没有。” 陆淼尴尬摇头，面上说没有，其实心里觉得是有点少了。 这份工资，对比目前阶段的铁饭碗厂工来说，确实优过绝大部分人。 可对比她之前的译稿工作来说，是有点不够看。 八十二块，按照千字五的价格来算，就是一万六千字。 不用太费劲，她一周就可以获取到的金额。 但这是正经编制…… “目前阶段，社里大部分都是公稿，而公稿是不明确计算收入的，会以另外一种补贴方式发放到社内工作人员手里。” 公稿就是国家公干需要的稿子。 比如一些大领导接待外员的会议主题稿。 或者国内某些时态政策，想让世界听见声音的。 都是大领导命题或写基础文本，然后从国英社这边出英译稿，通过国英社国际新闻部门往外发放…… 陆淼明白谈老师说的。 月薪制度，就是类比后世那种公务员制度。 基本工资、津贴、补贴和奖金。 林林总总算下来，乱七八糟一大堆的，其实跟她在外面做译稿工作也差不多。 不过这些目前都不是陆淼该在意的问题。 因为她是实习阶段，假休偶尔过来，是没有工资的…… 但也不是完全白干，谈老师说了，国英社管饭。 她在二楼打下手，一些福利政策也是可以享受的。 算是一点安慰吧…… 陆淼暗暗地想。 闲唠中到了一楼，谈老师看了一圈，招手喊来李月： “李月，你和陆淼是同班同学，相互照顾是应该的，你在国英社的时间也比较久，陆淼刚来，你带她熟悉熟悉，正好马上也要到吃饭的点儿了，你们一起去吃饭吧。” “……” “……” 谈老师的安排，一下子让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李月和陆淼不对付，但是却不敢在明面上反驳谈老师，只能勉强笑着点头道： “好的谈老师，我收完杯子就她去。” 谈老师点点头，拍拍陆淼后，转身上了楼。 “哼。” 李月脸上笑容一下子收敛下去，收了休息区的杯子，闷头往茶水室走。 陆淼缓步跟了上去。 汪明忙别地去了，茶水室没有别人。 李月“噔”地把杯子一放，不加掩饰地阴阳怪气道： “走后门！” 陆淼不恼不怒，慢悠悠转着目光打量小小的茶水室： “也还行吧，大家彼此彼此。” 她是马主任推荐给谈老师的。 如果这算走后门，那李月同样是谈老师带过来的，又怎么不算走后门的一种呢？ 陆淼面色平平淡淡，清清冷冷。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李月就没在她脸上见过什么惊惶失措之类的表情。 仿佛坐实“高岭之花”的名号，她自始至终对什么都了然于胸，对什么都胸有成竹。 可她越是表现得坦然，李月就越烦闷气恼。 尤其是提起“走后门”这一茬事儿上。 李月没忘记自己是怎么进的国英社。 她真的很痛恨陆淼这种人。 明明都已经没有推荐信了，为什么她还可以进入国英社？ 就好像所有人，都是站在她那一边似的。 无怨无悔的，都选择帮助她。 可是凭什么呀？ 为什么呀？ 她明明已经过得那么好了！ 为什么非要跟他们这些普通人竞争机会？ “贪得无厌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你别得意得太早！” 李月恶狠狠地瞪着陆淼。 陆淼乌眉先是一拧，而后微挑，眼波泛冷转向李月，冷淡道：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没大人教过你，随便对别人指手画脚是件很没教养的事吗？” “你！” 李月气得浑身发颤，直抽抽。 第五百零八章 易如反掌 撒泼耍赖，蛮横无理，怎么样都好，发作要讲究场合地方。 陆淼将国英社视为正经工作。 所以在谈老师和一众未来同事面前，有刻意弱化个人自身情绪。 但李月并不在她克制自我的范畴内。 先撩者贱。 李月屡次触她霉头，她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话给她，当即便道： “想逆天改命，就本本分分做自己，少招惹别人，尤其是我。” 看出李月的突然破防，陆淼眼底清冷，嗤笑“哼”了一声。 周身娇纵与来上位者俯视一切的气息，仿佛与生俱来。 “你运气大概是不错，但是不好意思，我的运气比你更好。” 无所谓。 只不过是在中途曲折一下而已。 李月都能想到，不出三天，陆淼绝对会撂挑子不干。 陆淼话说得不客气，却都是大实话。 “端茶倒水？那不是你的工作吗？” 陆淼眼波流转，两手环肩忽然勾起一个既晃眼又恶趣味的笑容： “啊，刚才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我在二楼翻译组。” 结果都是一样的。 陆淼性子娇纵傲慢，一向眼高于顶。 “只是二楼而已。” 陆淼荔枝眸弯起，笑颜比花还要娇艳两分。 “什么？！” 李月哼笑一声。 “而且不要以为光有运气就能万事顺利，生存法则中，实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李月两手在身侧握紧，看陆淼就跟看杀父仇人似的，反向嘲弄道： “别说的你好像很厉害，很了不起似的，进了国英社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从端茶倒水开始做起！” “没错，就是你想得那样。” 到时候陆淼还是会走的。 李月瞬间破音，眼睛瞪得大大的： 李月这么想着，脸上笑容加大，越发真切起来，得意得很。 但是很显然，李月听不进去。 只是她笑容没维持多久，陆淼便一盆冷水给她浇得透心凉。 端茶倒水，鞠躬尽瘁，处处都要看看人脸色。 换了只手拎口袋。 本着气死别人，也不能气着自己的态度。 陆淼无所事事低头蹭了两下指甲，再抬眸时，眼里挑衅韵味十足道： “只要是我想，三楼、四楼的位置，对我来说，未来也是易如反掌。但是你呢？” 五指合拢，她纤细漂亮的手掌翻了翻，笑容明媚，目光却别有深意： “就要小心了。” 给人添堵谁不会啊？ 阴阳怪气，她最会了。 “你！” “与其把目光凝聚在别人身上，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提升自己，李月，你该不会是一辈子都想待在茶水室吧？” 不再跟李月掰扯。 陆淼轻哼一声，缓慢撤回余光，踱步走向门口。 李月脸红脖子粗，眼睛瞪得铜铃大，气得原地跺脚尖叫。 还想追上陆淼继续拉扯。 门口传来响动。 抱着空纸箱的汪明回来了。 “李月同志，你别一直坐在茶水间，外面的情况你要多看……” 没料到茶水室还有别人，汪明尴尬止住声音，腾出手抓抓脑袋： “同、同志，你好。” 陆淼莞尔一笑，扫了一眼李月，重新看回汪明，问道： “你好同志，请问你也是负责茶水间工作的吗？” 汪明点头，“是……” 陆淼笑了笑，道： “我是二楼新来的帮手，前辈们没空带我熟悉环境，谈主任让我来这边，李月同志忙着走不开，如果可以，你能带我转转吗？” 李月是靠不住的，熟悉环境只能她自己来。 “啊，行，没问题，你等等！” 一来就能上二楼，甭管是正式入职还是临时实习，都是相当有实力的存在。 汪明不敢轻视，赶紧放下空纸箱，拍拍袖子给陆淼引路。 出茶水间时，还不忘委婉督促李月机灵一点。 汪明挺愁挺无奈的。 茶水间看似是两个人，却还不如他平时一个人的时候。 李月要么就帮，要么就不帮。 每次都搞得他以为她在盯梢时，她却在躲懒。 他不指望她时，她又总出去插一脚。 来回来去的，他体力消耗上差不多，心里却累得厉害。 …… 汪明带着陆淼走了。 茶水室里，李月胸膛剧烈起伏，恨得浑身发颤。 汪明一口一个“二楼”，一口一个“盯梢倒茶”，李月心思敏感，忍不住地在心里做出对比。 就跟利刃扎进肺管子里似的，李月浑身刺挠，难受得慌。 连带着脑瓜子都开始“嗡嗡嗡嗡”的。 她从上学期中的周六日开始，就在这边端茶倒水了。 暑期里更是在这边扎了两个月，连家都没有回！ 谈老师就算是要考验她，也差不多了吧！ 可是凭什么！ 陆淼一来就能上二楼！ 而她还在这里！ 李月怒极反笑，抓上杯子的手手背连青筋都鼓动起来。 如果不是怕闹出大的动静，李月都真想把这破茶水室砸个稀巴烂。 不行！ 她一定要找谈老师要个说法！ …… 陆淼被汪明领着大致熟悉了一下地方，连食堂都去过了。 食堂就在一开始，在楼上看见的那个跟车库入口似的大门洞那边。 穿过去就是。 熟悉了地方，又了解了一下大致情况。 陆淼冲汪明道谢，事后又上了趟二楼。 翻译6组工作间有六张桌子，其中四张坐了人。 另外两张，其中一张桌面堆满文件、稿纸，虽然没人在，但应该也是有主的。 另外一张倒是空着的。 陆淼过去时，6组前辈让她坐那里就行，要是地方不喜欢，想靠墙角还是什么的，可以自己挪一下。 陆淼做出晚辈姿态，认真鞠躬道谢。 确定了自己的“工位”，陆淼再次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社里安排给个人的文件，其他人不可随意翻动。 陆淼不好主动帮忙，便落落大方地朗声向其他几人表示，如果有需要她做的，尽管喊她的。 6组的前辈各个忙得头来不及抬，话声和笑声却紧跟其后。 一个个笑呵呵的，态度亲和，十分捧场： “放心好了，日常活儿多着呢，我们肯定不会客气的，哈哈。” “哈哈，是！话说一直喊同志同志的显得生疏，你年纪最小，大家叫你声小陆可以吧？” 陆淼笑着点头： “当然。” 6组短暂闹了一通，大家纷纷做起自我介绍。 46岁的陈梅。 42岁的徐昌。 40岁的何欢。 还有36岁的6组副组长，王黎明。 第五百零九章 我是不是也可以… 大家聊开了，都说在组内不用见外，叫哥叫姐就行。 陆淼颔首，一一喊人。 谈老师说，今天先熟悉一下情况就能回去，让她明天再正式过来。 这话陆淼记在心里，却没着急走。 在6组待了会儿，又在二楼外间转了转，看看这一层都有哪些部门。 确定暂时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她才提上东西，跟大家打了声招呼，就要下楼等车回家。 老前辈陈梅喊住她： 李月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李月点头。 “你明天早上去一趟我办公室，我看看你的进度。” 陆淼旋身接过沉甸甸的口袋： 京北大英语专业班，成绩超她大半截的学生，有好几个。 李月当她是不耐烦。 虽然不爱端茶倒水的这个活儿，但是在国英社的这两个月里，她还是得了些便宜的。 “等一下小陆，把这个拿上。” 谈老师祥和点点头，之前反问过陆淼的问题，这次大差不差的，也问上了李月： “你觉得你已经准备好了，是吗？” 谈老师没办法不把她和陆淼放在一起做比较。 谈老师理所当然道： “当然，这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我要看你的具体情况，才能给你安排合适的去处。” 谈老师虽然严苛固执了些，但大抵还是好的，至少会关心她…… 同样都是新人，李月还是在国英社待了那么久的。 楼上还有工作，谈老师吃得很急，快速扫空餐盘便站起身来： “国庆后面就是中秋，中间不差几天，这是上面领导给发的，每人饼干两斤，按家庭人口发月饼……” 李月眼里焦急炽热，谈老师也大概能想到，陆淼的到来肯定给了她一定的压力。 那些学生，未来都可能会是国英社的一份子。 “嗯，吃饭吧。” “你刚才不在，我也不知道你家里几口人，就先说给你拿了五个月饼，少不少？” 非特殊情况，李月不能上楼。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六点多饭点的时候。 谈老师下楼吃饭，被李月拦下时，还愣了愣： 这就是白给的，陆淼哪会说少？ 推辞道：“陈姐，我才来第一天，还没正经做什么，这就领社里的福利，不好吧……” “行。” “吃完直接回学校，路上注意安全。” 李月扯了一下嘴角： “好吧，我明天会准时到的……” 说实话，不同时期，谈老师验了李月好几次。 谈老师略一思索，平静点了下头，决定给李月这次机会。 可越是比较，谈老师越是想摇头叹气。 都是年轻人，又是同班同学，私底下肯定会有些比拼较量在…… 国英社吃饭不要钱，菜色还比学校好不少。 犹犹豫豫的，半天没开口。 目睹陆淼离开国英社，后面一下午，李月就在大厅里扎住脚了。 这个规矩不是她单独立出来的。 陆淼拉开自己的帆布口袋，陈梅顺势把东西给她放进去。 陈梅笑着解释，说着，还有点忐忑： “谢谢陈姐。” “嗯？” 同寝几个女生，都说她变白了，气色好了，人也变好看了。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道理。 可现阶段，谈老师为什么只单独把李月带在身边？ 这里面，老前辈马主任的面子，占据大部分原因。 李月抿了一下嘴唇，两只手攥紧筷子地盯着谈老师看，没有继续说下去。 国英社所有主任，哪怕再往上一层的领导，想要安排人手进来，都得先经过测试。 就想等谈老师下来的时候，跟谈老师搭上话。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谈老师觉得，李月也该成长一些了。 李月确实在茶水间待了很有一阵子了。 要不然，她真有点想不透马主任到底相中了李月哪一点…… 打好饭菜，两人面对面坐下，谈老师主动开口： “说吧，是什么事？” 陈梅摆手，没来得及说话，工作间其他几人笑呵呵道： “拿着吧，要是不好，刚才送东西的小同志就不会给了。” 李月呆了一下，讷讷问： “这、这个，老师，我还需要再次测试吗？” “……” “谢我做什么？谢领导。” 陆淼点点头，笑得纯粹明媚： 社里吃饭，可以自己带饭盒，没饭盒的，食堂里也有餐盘可用。 能力不达标，收进来帮不上忙就算了，别给人添乱。 “那一起去食堂吧，边吃边说，今天周六，你回去学校也不开火。” 谈老师明白她的意思。 “也谢谢领导！” 怕谈老师不肯听她多说，李月只好急吼吼地交待了全部： “老师，陆淼说她被安排在了二楼，我……我已经在一楼很久了，我是不是也可以……” …… 不过公事公办，前面考核了陆淼，到李月这里，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李月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跟在谈老师身后去了大食堂。 话再说回来。 李月有点感动，同时心里下定了决心。 “陈姐，这是什么？” “怎么今天这个点儿了还没回学校？再晚点就不好坐车了。” 谈老师曾经也想过，这个李月私下是不是跟马主任有什么亲戚关系。 “是……” 谈老师凝眉，没有着急答应。 “我、老师，我有点事想跟您说，说完我就回去了。” 李月抿了一下嘴唇，眼神飘忽小动作不断。 李月底子真的非常有限。 谈老师点点头，边走边道： 谈老师见了，不禁皱了下眉。 只是说个事情而已，这都还不是什么大场合，就表现出这样唯唯诺诺…… 这几个月李月虽然是在茶水室忙活，但是期间谈老师一直有指导她，告诉她怎么提升自我。 “哎~！” 要不是陈梅替她开口，她哪能领到这个？ “行了，回去吧，明天早点来。” 她暑假两个月在这边，脸上气色都变好了。 李月气归气，在谈老师面前，却不敢真的放肆。 李月殷切点头：“我这几个月一直都有按照老师教的方法努力，我真的可以的老师！” 明天，她一定要争上去二楼的机会！ 她成绩是差陆淼一些，可也没差到那个地步，而且她这阵子一直都有抓紧用功。 陆淼可以的，她也一定可以！ 李月脸色阴郁，揣着小心思吃完饭后，回前面茶水间拿上东西回学校。(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章 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另一边，傅家小院今天可以说的上是热闹。 陆淼下午拎着饼干、月饼前脚进门。 陆远征后脚跟着拿着月饼过来了。 “你还能给混到新闻社去了？” 陆远征觉得希奇。 要不是过去认识的谈老师给他打电话，他顺势多问了几句，都还不知道这事儿。 陆淼拆去纸外衣，尝了一口月饼。 就知道是主要对接国家新闻方面的。 “还行，可以投一笔看看。” 要是升值，那自然是好的。 傅璟佑侧躺托腮，大手掐上媳妇儿侧腰，拇指给媳妇儿按压揉腰： 陆淼惊了一下，脱口就道： 平时挺直的脊背这会儿都有些弯曲，可见是真的愁得不行。 陆远征愁就是愁得这个。 京北大过去十多年都没停过课，高考恢复后，也就堪堪组建起一个英语班。 上哪里找人来教，是一个问题。 陆远征是真的有点没想到，今年第一年正式恢复英语专业班的教学，就被他女儿赶上了？ …… 陆淼点点头。 “反正看着是挺忙的，至于压力嘛，这个得我正式入职才能知道……对了。” 陆淼把桌面简单收拾了一下，给陆远征倒去一杯水： 法语班还相对好点，大二、大三一直都有一个十多人的小班在维持上着…… 不过话说来。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不都是专业对口方向吗？” 专业的教不了，教点什么abcd，为扫盲铺垫一下还是行的…… 这又是一个问题。 “你说去看黄金的市场，都看得怎么样了？” 因为是小班，又是临时组建的。 实在不行只能他亲自上阵。 发觉味道不太符合心意，顺势就把月饼塞给了孩子爸爸。 “哪有那么多老师？” 这两天再让孩子们买副合适的凉席回来，往炕上一铺就能歇人。 陆远征揉了一下额角。 之前买的那只金色的表，她戴着就很出众。 一般维持一两个学期，就会因为各种原因悻悻解散。 陆淼转过身来，面朝着他问： 上面督促，人民大学一直落下的英语专业，紧跟局势，也要重新整顿起来。 至于其他的，回去再仔细考量看看。 五六百块钱也不少了。 陆远征拧起眉头，鼻腔呼出一口气，周身气息都沉下去不少。 偶尔个别学期，针对学生们的需求，参考人数，会额外开创英法小班。 国英社，陆远征了解得不多。 今年才拓展到两个。 京北大重本线一类高校的专业师资都这么紧张。 抱过香香软软的闺女亲了亲，陆淼道： 诸如人数陆续减少，又或者是学生们的排课时间冲突等。 免得给她爸添堵。 到时候金就留着给他，给媳妇儿打点首饰什么的。 “260块一两？” 他知道那边要译员。 陆淼见势放下二宝，拍着二宝小脑袋，让她先去跟哥哥们玩。 “那会儿一直没机会问你，白天在国英社怎么样？累不累？” 陆淼飞快计算起来。 再说夜深时刻，两边屋都熄了灯。 “买啊，了解清楚了，那就买啊！” 她一个学生都能想到的问题，陆远征身为校长，能想不到吗？ 国家应该是缺乏相关的专业人手的。 走的时候特意说了一句，过几天国庆和中秋还过来。 “学校那边怎么了吗？干嘛愁眉苦脸的？” 授课的老师，只有那一位胡老师。 陆远征在这边吃了晚饭才走。 先投一笔看看。 对比后世四五百块一克重的黄金价格来说，这个价格听着就跟大风刮来，白给的似的。 “当然了，国英社可不光只是负责国家新闻，还有专门的国际新闻部呢，为的就是让世界也听见咱们国家的声音。” 傅璟佑思忖了一下，说： “260块一两，可以买几两放着看看。” “就熟悉了一下环境，还什么都没干呢，哪有什么累不累？” 一两就是50克，折算下来，黄金的售价就是五块二毛钱一克。 但那个时候，外语院主要就是俄语班。 “那你没看看别人干活吗？感觉怎么样，压力大不大？” “黄金是有点前景市场，但是买多了也不保险。” “人民大学也要开整英语专业了。” 这事儿她帮不上忙，就也不再多说多提了。 过去他任职京北大校长时，谈老师从大二、大三外语院学生里物色人手，他也在辅助配合组织调动。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陆远征道：“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那现在怎么办？” 结果前两天刚给校区老师发去中秋月饼，陆远征就收到了通知。 傅璟佑想了一会儿，深沉说： 学校大环境就是这样的，谈老师物色人手，也大多数都是从这些里面挑。 这事儿不能细想，想起来就愁得慌。 唐梅夜里就捣鼓着收拾，把院里另一间房清扫出来。 唐梅思忖他大致会在这边住，把月饼、饼干什么的收进小木桶里扣上盖子放好。 “咋，那边现在还需要英文稿了？” 要是小亏，回头等他分配工作了，努力一下，也能把钱补回去。 那会只当是空穴来风。 找到人了，要怎么教？ 从哪里开始教？ 更何况人民大学这靠后一级的？ 青、中年学生，尤其是工人、农民同志考上来的那些，英语方面基本都是文盲。 这么想着，傅璟佑摸索捏上陆淼的手，粗粝指腹一路从她掌心抚上手腕处，轻轻磨蹭。 “时安那笔钱，抽出部分买个二两就算了。” 国英社那边暂且不提，单就英语这个事儿，还真被他们家小宝给说中了。 暑期里，陆远征就听见有消息说，以后英语也要作为主修课纳入课程之中。 媳妇儿手腕皮儿白白嫩嫩的，摸着还滑溜。 二宝会错了意，转头扑进爸爸怀里，被爸爸捞起抛向空中，“咯咯”笑着玩起了举高高。 国庆学校放假，一连好几天。 从这个学期开始，胡老师都是京北大、京师范两所学校来回跑…… 以后打了金器，她戴着肯定也好看。 就是不知道政策什么时候才开放…… 学校里，现在时不时地都还有学生闹腾着要打倒资本什么的。(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一章 到底还有哪里有问题 陆淼不知道他心里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撑起上半身就道： “二两算什么？他现在小，又用不上钱，都给买了呀！” 大致猜出他的顾虑，陆淼撑着他胸口道： “咱们又不是不能挣钱，到他长大的时候，难道还攒不下两千块钱了？” “要是赔了，到时候就给他两千块，就当这笔投资从来没做过。” 要是没赔，那不就赚大发了吗？ 当然，陆淼心里是清楚的，这事儿稳赚。 可她没办法跟傅璟佑说。 …… 社里虽然设置有午休时间，但需要她处理的工作很多。 放平时，陆淼心里可能会空落落的，觉得自己不被重用。 周身自有一股阳光朝气笼罩外溢。 陆淼一翻身，直接撑身骑在他腰上。 可是怎么说呢？ 听见前半句“还可以”几个字，李月就禁不住挂起了笑脸。 少有的一次，陆淼身心愿意，并不抗拒。 他们投资确实为了时安做考量，可别人未必会这么想。 至少在国英社，个人能力是摆在第一位的。 她忙着开学的事，一直没机会去出版社那边。 现在都已经确定在这边打下手实习了，就不用再顾及那些了。 在所有接受过高校教育的人中。 …… 她在6组负责的，都是一些闲散的活儿。 陆淼打算再等等看，看看出版社会不会给她寄汇款单，要是等不到，回头就过去问问看。 谈老师皱了一下眉头。 陆淼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 本来收养一个孩子就加了不少压力，回头再闹出什么不开心的事，就不值当了。 他嗓音低沉，在她后腰拍了一记： “先拿小雨衣。” …… 《战争风云》全文译稿28万字，陆淼分六期完成的。 整个人都快被钓成翘嘴了。 拒绝不了，根本拒绝不了。 在门口和孩子爸爸挥手再见，陆淼小跑上楼。 这阵子应该也审核得差不多了。 陆淼认真听他说着，知道他担心得不无道理。 大概因为陆淼还是新人的缘故，6组老前辈都不怎么放心她，所以暂时没什么稿件需要她翻译。 彼时，谈老师正在看文件。 但这些事，其实都有应对解决的办法。 下午把文件、稿件搬回自己桌前，陆淼忍着小腹隐隐的不舒服感，安安静静地忙碌着。 减去已结算部分，算上前三期压稿，和后面因字数过多，审核缓慢的两次稿件，一共还有21万字没结算。 谈老师将稿纸压在手下，平静道： “单看这一份稿子还可以，但是要上二楼，你还需要再磨炼一阵子。” 扭了扭，跟小猪仔似的在他脖颈拱了拱，轻轻啃上他脖颈处的小鼓包： 没见着稿件打回来的信封，那基本就是可以过去领稿费的意思了。 她年轻气盛，跑动时身后乌油油的辫子轻轻晃动。 “你说要是咱们把这钱都投进去了，假设哪天他外家得了消息，跑过来要人又要钱，你说怎么办？” 可其实换个角度想，她才刚来，这种情况也是正常。 傅璟佑拉过她手，结结实实把她圈进怀里，缓声说起顾虑： 傅璟佑火热气息略微一顿。 暂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找其他活儿干。 这两天可能要来大姨妈了。 二两就是100g，520块钱。 大部分人的想法都是，出色的皮囊，不如出色的能力更加吸引人。 “问题不能这么想。” 谈老师点点头。 赚了还好。 李月两手在胸前攥紧，欣喜问道： 中午吃完饭回来，陆淼肚子一直不怎么舒服。 经过一上午的努力，李月在饭后午休时间完成了译稿。 三楼，谈老师办公室。 见是个面孔陌生的年轻女同志，众人惊讶其出挑的样貌。 跟李月在一层接待倒水差不多。 李月着急想知道结果，起身直接把稿子递了过去： 她今天东西带得全面，饭盒、水杯都拿上了。 可能时安的运道不够吧，陆淼前后思索一番，打消了继续拉扯下去的念头，转口道： 但仅是一瞬，众人便相继收回目光，谈论或继续忙碌自己的。 正经部门和一般工厂部门的工作氛围，还是有些差异的。 …… 谈老师在国英社，说得上小头部主任。 傅璟佑快速掐上她纤细的腰，手背青筋鼓动，低哑嗓音蛮横又凶煞： “自己动！” 往文件里夹了一支笔，暂时把文件合上放去一旁。 “我稿费马上就要结算下来了，到时候就还给你了，行不行？行不行嘛？” 需要她做的，也就是帮忙整理一下文件，钉装一下稿件等等。 手一伸，就给他拿来了小雨衣。 她一般都是不休息的。 “怕亏损是其一，第二个，时安毕竟还有外家在。” 句型通顺，词汇用语明显更精确一些。 要是赔了，是黑是白，真遇上难缠的，那就不是一张嘴就能说清楚的。 “老师，我做完了！” 过去都是他动手动脚的不老实，这次换成了陆淼。 确实进步了不少。 这要是他们自己的钱，想投就直接投了，盈亏怎么样都不怕别人说。 楼梯间和二楼过道中的人，余光扫见，不由纷纷偏头打量。 “什么事？” “行了吗？老师？我行了吗？” 第二天一早，傅璟佑送陆淼去国英社。 头天不让他送，陆淼是怕别人会觉得她不独立，初次过来还要家属陪同。 傅璟佑额角青筋一蹦一蹦的，沉下气息，用力掐上她腰。 陆淼不等他开口拒绝。 可这不是。 平时都是男人哄她高兴，这次换她哄他高兴。 谈老师接过李月的稿子浏览起来。 前面断断续续地拿了350块的稿费，还有1050没拿到手。 “2000扣去520还剩下1480，借我一半，我也要买黄金！” “二两就二两吧，不过我还有事儿想跟你商量！” 可一听她还是不能上二楼时，李月笑容挂不住了，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 “为什么呀？老师，我的稿子不是已经可以了吗？到底还有哪里有问题？！！” 李月在办公室里大呼小叫。 外面路过的人听见动静，都从偏头从窗户往办公室里打量。 第五百一十二章 未必真的适合 谈老师眉头皱了一下，呼出一口气重重点上桌面： “你这急躁的脾气，就是最大的问题！” “国英社代表的是国家形象，是在为国家服务，我们要做到的是为国家分担！” “必要时候还要出席一些特定场合，你看看你这个样子！” 谈老师脸色严肃起来，语气也带上了苛责的韵味： “大呼小叫，像什么话？这是你加大嗓门想怎么就怎么样的地方吗？” “关键时候，是需要你出面辅佐领导和外员沟通，不是让你去吵架！” “嗯，去吧。” 傅璟佑血气方刚的，经不起撩拨。 就觉得头疼得厉害。 傅璟佑怕摔着她，只好捞紧她，抱着她坐上炕沿。 陆淼就是天生来克她的！ 周时安二两小金条。 陆淼嘻嘻哈哈地后仰回避。 谈老师点到为止，没继续说下去。 她心里一直记得李月和马主任有关系。 傅璟佑掉头去了公交车站。 国英社的建筑，更加正派辉煌。 不会的，不达标的，慢慢地多看一看，总能了解到一些。 说完，又腾出手去掐他的脸。 却忘记李月当初带过来的那封信里，曾明确写到过： 李月刚才有点着急，被谈老师训了一通，立马清醒过来。 国英社这边的事告一段落，再说傅璟佑。 可如果李月扶不起来，给她手上的机会，她都握不住，那只能国英社和她无缘。 门缝支开，小风吹在身上，李月哆嗦了一下，脸侧和脖子上的汗毛竖起。 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甚至是带着示弱的韵味： “我知道了老师，我会继续努力的……我先下去忙了。” 掏出去一千多块，就换回两块小疙瘩。 李月抓着办公室门的把手，却愣愣地停顿在那里。 谈老师默默想着，但大概是因为事多太忙，她忽略一件很重要事。 李月咬着嘴唇，面色仓皇，犹犹豫豫地想描补什么。 陆淼乐得不行，荔枝眸笑颜弯弯，搂着他脖子在他侧脸就是“啵”的一口。 傅璟佑惩罚似的，咬上她娇嫩殷红唇瓣。 男人这么爽快听话，大概率跟昨晚的美事儿脱不了干系。 他气息灼热浓烈，略显急促地反问： “把我当什么了，嗯？别人丢根骨头，就能把我勾跑了？” 突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冷。 她面朝外面背对着谈老师，瞪大眼睛脸色可怖。 刚才着急，李月额头和身上出了不少汗。 可这段时间的相处，谈老师已经把李月的脾性摸得透透的。 “……” “现在，下楼去，下个月接着考你。” 特供商店里有售卖金首饰之类的东西，但特供店跟友谊商店性质差不多。 傅璟佑利落从挎包里掏出一沓厚厚油纸包。 “这里不是脾气用事、行事的地方，你想留在这里，就必须把性子沉淀下去！” 陆淼弯弯眉轻扬，黑白分明的眸子盛满笑意： “我可没说你是狗，你自己说的~！” 与其让李月在这里干耗着浪费时间，不如多看看，另谋出路。 媳妇儿一步比一步踏得高，他也要努力才是。 顺势托起她腿盘上腰，抱过她人就吻上耳廓。 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赶在李月拉开办公室门的空当，谈老师语重心长道： “李月，你未必真的适合这里……” 她就知道！ 小脸板起，娇嗔警告道： 末了又打趣他说： “得亏你没多少身家，要不然被女人一哄，包管一秒就成穷光蛋！” 老前辈觉得李月行，那她就试着培养看看。 …… 谈老师余光扫了眼她唯唯诺诺、跟从来都不敢大方直起腰身正面示人似的背影。 陆淼气息香甜如兰，平复了一下，歪进他怀里哼哼笑道： “今天肚子一直不太舒服，小日子可能要以前来了。” “行了！” 因为看出陆淼比她优秀了！ 所以，她不想管她了！ 她知道。 她要是不忙还好，能多盯一盯。 坐在柜台前，和银行工作人员一起数起了钱。 谈老师疲倦扶额，手朝外摆了摆： 陆淼亲完，勾着他脖子，又夸奖他办事效率。 傅璟佑没有途径进去，就直接去了银行。 谈老师沉沉呼出一口气。 有时候，真是说都不知道该从哪方面开始说。 媳妇儿三两小金条。 “社内资源有限，如果你一直这样领悟不到要点，我只能建议你回去安心上课，上完大二，或者等毕业了再考虑工作的事。” 早上送媳妇儿到国英社，又目送媳妇儿上楼拐过楼梯转角后。 没直接回家，而是转悠去了家附近的两家银行。 “思维反应敏锐，译稿速度超然”等字眼。 傅璟佑用油纸包好金条，放进包里。 除了端茶倒水，旁的什么也没看进去。 偏偏她很忙，真的带不动。 都是针对洋人开放的。 “哼哼～” 面子可以给，机会也可以。 她还真就在茶水室待住了。 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让她在一楼待着，就是为了让她有机会多观察身边来往的同事。 所有人都会无条件站在陆淼那边和她作对！ 李月手背青筋鼓起，怨恨地抓紧门把手。 “老师，我……” 这个时候，谈老师都被她气得不行，又怎么真地听她解释？ 按照李月目前的水平，现在去外面找份简单的译稿工作，也能拿到可观的收入…… 谈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陆淼来了！ “好了我的大狗狗，不闹了～” 了解完购买流程和手续信息，确定不会有什么后续问题。 傍晚媳妇儿回来，傅璟佑掩上房门，开灯给她看东西。 李月又气又恼，却不敢多说什么。 一路谨慎抱着背包回家，就怕会丢。 想着李月在她这边也待了有一段时间，虽然有进步，但是真的不明显…… 他沿着马路退开几步，抬头打量了几眼。 现阶段，银行只能办理部分业务，暂时没有存储这一项。 抿起嘴，唇缩着肩膀就往门口走。 “而且傅璟佑同志，最近是不是做的有点多了！请你克制一点，不要纵欲过度！” 大家五一快乐呀～ 新的一个月，月票不要留情的砸过来哟～～ 第五百一十三章 “刮痧” 傅璟佑瞬间止住动作，正经妥帖得跟老干部似的。 欲望固然难耐，可他爱她如命，万事当然是老婆永远排在第一位。 手贴上陆淼小腹，傅璟佑轻轻揉着。 知道她每个月的这几天都不舒服，又忍不住地低下声音哄着： “我给你泡一杯红糖水，嗯？喝了就不难受了，晚上再多炖一盅红枣雪蛤。” “嗯～” “我媳妇儿刮痧就这样刮的，起开吧，你不会懂的。” 傅璟佑推开胡英来，先一步进入教室落座。 傅璟佑失笑弯了一下嘴唇，晃晃脑袋由着他去了。 大概是过火了些，媳妇儿也没控制住。 陆淼傲娇努努嘴，软软点头，很受用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说是近期要开始上英语课了，各个院里要组织英语测试，根据成绩情况分班上课。” “我说真的！” 人太多，什么也瞧不着。 在巷子里遇见梅子。 傅璟佑算盘打得很好，胡英来总跟他借笔记看，也乐意教他。 另一边，京北大外语院。 傅璟佑拖着椅子坐回自己桌前。 傅璟佑顿了一下，继续走着，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傅璟佑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你教得不行，还不如我媳妇儿……” 论事儿，这事儿他一个人心烦就够了，把媳妇儿搬出来像什么话？ 胡英来不死心地强调，随后继续道： “隔壁专业院的柳同学不是不信你结婚了吗？你把媳妇儿带过来，等她也看见了，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天天听你说媳妇儿媳妇儿，从来也没见过你媳妇儿。” 两天假期流逝飞快。 顺势在他身侧位置坐下，胡英来贱次次又懒散地笑着，窜拖他道： “不然什么时候，你把你媳妇儿带过来看看？反正你家离得近。” 胡英来翻了一记白眼，就烦他每次一口一个“媳妇儿”的时候。 可两个人真正坐近，头抵头地咕哝、学习起来，心里不约而同的，都起了疙瘩。 “傅璟佑！” 再说，他媳妇儿是干大事的人，忙着呢。 隔天周一，傅璟佑早起送周时安去育红班。 回来吃早饭顺路拿东西，陆淼已经吃完饭先收拾完去了学校。 他正准备走，打算等人少的时候，再来看。 傅璟佑体热，要是媳妇儿过来勾肩搭背的还行，胡英来就算了吧。 人群里面，却忽然钻出一个熟悉面孔。 他的话和表情，犹如一根箭矢，狠狠扎在了胡英来的肺管子上。 学校里看过通知的，都在讨论这个事儿。 “你逗我玩呢！你这不是都会吗？你还要我教啥？” 给她冲红糖水去。 “用不着。” 傅璟佑伴着小咸菜，快速吃了一大碗粥，推着自行车长腿跨上去，“铮铮铮”的，也往学校赶。 会得也不如他媳妇儿多。 “？” 胡英来眉头皱起，明显不信。 傅璟佑睨了胡英来一眼，长腿迈开走在前面，没有轻易就中了他的小伎俩。 从人堆里扯出被夹住的半截褂子，胡英来跑近跟前勾上傅璟佑肩膀，和他一起上楼。 “公告栏上说的什么？” 胡英来胸口剧烈起伏，狠狠瞪了他一眼，抱着课桌往窗户那边挪了半尺，恶狠狠骂道： 他媳妇儿毕竟是英语专业生。 而且，胡英来英语说得不如他媳妇儿好听。 那个柳云舒，他早就跟她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梅子人靠路边站着，笑声喊“小傅哥”打招呼。 傅璟佑搂着她又亲了一口，才把她轻轻放在炕上。 “你心可真大，也不怕被刮死啊！” 又疼又难受，胡英来瞬间撒开了手。 傅璟佑点头算是回应，飞快驰出巷子。 英语方面，媳妇儿断断续续的，一直都有给他开小课。 手肘一抬，把人顶去一边，傅璟佑问： “怎么就用不着了？怎么地，英语你也自学了？” 胡英来跟小孩似的，就爱来这一套。 这期学校的课程安排，每周一上午，陆淼都有两节专业大课。 这阵子媳妇儿忙。 胡英来咋舌，跟着加快速度跟了上去。 胡英来气急败坏道。 “最近换季，放假在家刮痧去湿热。” “你不是工厂自学考上来的吗？英语应该没学过吧？我懂点，嘿嘿，要你叫声胡哥听听，我教你啊？” 傅璟佑锁好自行车回来，站在人群后面看了一眼。 本来就天热。 傅璟佑眼观鼻鼻观心，翻开书页，一目十行地看着，没有作声。 傅璟佑挂好背包，整理桌面没吭声。 虽然有点那啥，但这是实话。 积极地为后面即将“复兴”的英语课做准备。 胡英来一个学机电、马达的，肯定比不了他媳妇儿。 原本是撩拨，结果真的啃了一口…… 胡英来问着话，又眼尖地发现了点什么，扒住他肩膀问： “你脖子怎么了？” 不光不信，还试探模仿刮痧似的，按了两下自己的喉结。 “算了，我不要你教了。” 她模样又娇又艳，讨人喜欢得不行。 反正要借笔记的是他，回头黏上来的，也还是他。 …… 他要是能从胡英来这里学点东西，也能让媳妇儿少操点心…… “他妈的，这学期别跟老子说话！” 人民大学公告栏里，旁边人员涌动，都是过去看情况的。 他久不接话，胡英来就明白他没有继续谈论这件事的意思，干脆揭过话题说回正题道： “真不用我给你讲讲英语啊？” 平白占用她时间，还要惹了她心烦不高兴，那多不值当？ 他前天晚上没太克制自己。 心里光想着媳妇儿牛，却间接忘记，自己也是个学机电、马达的。 刮痧刮喉结，咋想的啊？ “不用。” …… “算了，还是讲讲吧，等你有空的时候。” “啧！” 人大学生忙前忙后，热热闹闹地讨论，约着什么时候一起去买英语专用的本子。 “刮痧不是刮颈侧、后背吗，谁刮痧刮喉结啊？” 傅璟佑摇头，想到什么，又合上书本正色道： 想想也能理解。 不过这周一似乎有点什么意外情况。 进教室的时候，黑板上就写了让学生们自己自习的通知。 请假一更！ 第五百一十四章 黑马 连着自习了两节课，当天再没了别的课程。 陆淼跟关洋洋他们闲唠，慢吞吞的收拾东西，打算回家赶午饭。 刚起身从教室出去，就被李建成迎面给拦下了。 “老师。” “老师。” “嗯。” 李建成点点头，冲陆淼招招手。 关洋洋一眼看出李建成找陆淼有话说，冲陆淼笑了下，抱着课本先回宿舍了。 陆淼挥手，转回目光看李建成： “老师，有什么事吗？” “是有点事。” 李建成笑着扬扬手，“边走边说？” 陆淼点头，一起去了办公室。 李建成开门见山道： “陈校长召集外语院的老师，上午连着开了两节课的会，商量出了一些决策，想问问你的意思。” “问我？” 陆淼懵了。 学校能有什么事，还需要过问她？ 李建成“嗯”了一声，道： “胡老师最近一直在隔壁京师范之间来回跑，你经常代课二班，是知道的。” 陆淼点点头。 李建成继续道： “你是咱们班的黑马，成绩也是学校肯定的。上个月你代课二班，二班成绩也非常稳定，这啊，足以说明你在讲课方面也颇有造就。” “……” 陆淼隐约意会到什么。 可这个评价，对她一个现阶段还是大一的学生来说，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英语人才稀缺，今年暑末国家颁发了新政策，鼓舞学生们重视这门语言。” 李建成不知道她心中想法，继续道： “现在各大高校都要重启英语课堂，那师资就是一个问题。” 陆淼羽睫上下颤动一下，基本确认李建成想要说什么了。 应该，大概就是让她稳定给二班代课意思。 然而，李建成挠了一下头，下一秒却道： “人民大学的校长，也就是你父亲陆校长，打电话过来要求支援帮助，上午开会为的就是这个事。” “咱们学校能带英语的就两位老师，一位谈老师，一位胡老师。” “这两位老师现在什么情况，你知道的……” “……” 陆淼愕然默了一下，一语道破天机： “老师，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去吧？” 她爸前两天说的“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就是这么个解决方法？ 陆淼摇头，思索质疑道： “老师，我还是学生，本校专业课的老师临时有事，让我去二班帮忙盯一下课堂纪律还行，我去人民大学，这不合适吧……” “话不能这么说，特殊情况特殊对策。” 李建成道： “局势紧张，这是没办法的办法，陈校长也知道你给二班代课的事，觉得你非常适合。” “上午探讨到最后，说的就是如果你愿意去，人民大学那边会按照你的课程表去调整他们学校的课程时间。” 像今天这种只有上午半天课的，陆淼在京北大上完自己的课，下午就可以去人民大学那边。 “陆校长也说了，英语专业的老师他会持续物色，现在安排人手过去，只需要带普通班，把课堂维持住就行。” “另外，你虽然不是正经的老师，但学校也不能让你白跑，两边校长的意思是，每个月各自给你开支三十块。” 这个钱，说是各自开支，但其实京北大这边的支出，最后大概率还是从陆远征那边走。 要人要到京北大，开工资也好，给好处也好，陆远征给得合理。 没道理陈铆钉帮了忙，还要动本校的账。 陆远征也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问： “这件事是陈校长安排的，还是我爸爸指定点的我？” “陆校长没明确说要谁，是陈校长和几位相关老师一致做的决定，也就赶上你之前给二班代课的事儿了。” 要不然物色人手，还得耽搁一阵子。 陆淼颔额，心里清明一些。 身居高位，调用自己人，很容易被外界诟病。 她就说，她爸肯定不可能指名要她。 “平时学校半天课，我可以去那边帮忙盯梢，其他假休我有别的事，不能配合调动。” 陆淼想了想，继续说： “薪水我可以只要一半，或者不要。人大、北大任意一方报销我的车路费就行，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李建成问：“什么条件？” 陆淼道：“老师，您知道的，人大校长是我父亲，我作为女儿帮自己的父亲是应该，但这种关系也容易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前几天家里唠过这个事儿。 陆淼知道陆远征正为此发愁。 如果可以，时间允许的情况下，她当然愿意帮她爸分担一点。 她是陆远征的学生还好，可她不是。 如果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说他们父女夹带私货。 自己人内定自己人，撬国家的墙角谋钱财、谋福利什么的，怎么办？ 没发生当然好。 可如果发生了呢？ 只要考量去，她必须得把潜在的麻烦，先一步扼杀掐掉。 别回头劳心劳力，一家子还讨不着一声好。 陆淼秀丽眉间轻蹙，缜密思索完，直白表明诉求： “我需要陈校长写的调令安排书。” 只要有陈铆钉的亲笔，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有说清楚事情经过的绝对底气。 李建成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过来，点点头作保证道： “你考虑得在理，一会儿我就去跟陈校长说这件事。” 缓了一下，李建成再次跟她确认：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对吧？要是确定没问题，咱们班的课程表，我就给那边了？” 陆淼认真点头。 “行，那这事儿暂时就这么定下了。” 李建成笑了起来： “等回头那边出了消息，确切什么时候需要你过去，我再通知你。” “行的。” “暂时没别的事了，你收拾下也赶紧回去吧，差不多到家就是饭点了。” “我知道了老师。” 陆淼应了一声，微微鞠躬拎着口袋离开办公室。 过去到家的点儿，今天耽搁了一下，陆淼撑着小伞还走在路上。 傅璟佑回家没见着她在，问唐梅得知她还没回来，登时就坐不住了。 推着自行车出门，就往京北大那边去找人。 一更请假，明天准时更新! 附上一张到首都读书后，白净的小傅哥 第五百一十五章 操心 两个人在路上遇上，陆淼笑得眉眼弯弯，赶紧收了小伞： “你来接我啦？” 傅璟佑点头“嗯”了一声，从车上下来调了个头。 支着胳膊扶媳妇儿在后面坐好。 傅璟佑跨上自行车，缓缓踩上脚踏板，道： “今天学校有事？回家都晚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被老师喊住说了会儿话。” 陆淼轻轻哼笑出声，两手抓上他腰侧衣服道，催促道： “先回家吧，我都饿了。” “嗯。” 去人民大学带班的事，陆淼没有多说。 先不说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话再说回来，她其实也存了点恶趣味的心思。 她要是去人大带班，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傅璟佑的班级？ 两口子一个是学生、一个是老师。 要是真在课堂上遇上了，傅璟佑肯定会非常惊讶吧？ 不光是傅璟佑。 要是这事儿真的办下来的，估计到时候她去人大，她亲爸看见她都得被硬控三秒。 陆淼想着那个画面，就觉得有点好笑。 她“哼哼”轻笑出声，傅璟佑提着自行车进院子，偏头问她： “在笑什么？” “没什么。” 陆淼摇头，跟在他身后往屋里走，柔声闲唠道： “你有看见这边有卖野樱桃的吗？就是以前你在乡里给我摘的那些。” “想吃了？” “嗯……天还是好热，感觉吃点酸酸甜甜的能舒服点。” 她最近胸口闷闷的，胃口倒不怎么好了。 “那我明天起早点，到时候去市场上转转看。” 傅璟佑点点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大掌贴在她脊背，带着她一起在桌边坐下。 “好。” …… 北边这边山少，加上市场上虽然宽松了些。 可还没有政策说明确能开放交易的，市区里，敢捣腾山货的人少之又少。 野樱桃肯定是搞不到的。 隔天傅璟佑早起去市场，指头大的桑葚倒是买了一小盆回来。 陆淼早饭后，坐在家里吃了一些。 桑葚果肉饱满，个个都是出奇的甜。 好吃是好吃，就是总觉得还差点意思。 吃了一小碗桑葚，陆淼仔细漱过口了，才提上东西往外走： “小姨妈，我上学去了。” “水带上了没有？别忘了，回头在学校里口渴没得喝。” “带了！” “路上当心点，多看着点车。” “知道了！” 陆淼小跑出了院子，顺手带上院门。 “我又不是小孩子，每次都说这些话……” …… 京北大这边，陆淼正常上课，周四和周末稳定去国英社那边。 期间家里邮箱收到了出版社邮来的纸信封。 里面正是陆淼的稿费汇款单。 陆淼核对过，数额没错。 她没时间去银行，就把汇款单子给了傅璟佑，让傅璟佑抽空带上家里的证件信息过去一趟。 傅璟佑一一应下。 再说差不多少的时间里，人大这边，校内多个专业分批次进行英语考试。 事后根据成绩分成扫盲班、中级班和高级班三个等阶。 所对应的课程进度，就是从零学起和小、初进度。 傅璟佑断断续续学了一些，比起其他工种考上来的学生，他算是有些底子在，被评进了中级班。 和他一个班级胡英来如是。 不同的是，两个人一个差九分进高级班，另一个差三分。 …… 成绩落定，人大各专业重新调整课程表。 与此同时，时间推进，国庆来了。 国家独立、团结的第三十年，各所学校大门提前插上了两把红旗。 操场中央的红旗也被高高升起。 学生们也提前得到通知，十月一号到6号之间，学校放假六天。 其中国庆假期三天，中暑假期一天，还有个双休周末。 夜里睡觉，黑暗里，傅璟佑缱绻温柔的和陆淼低声聊着： “国庆节你也要去国英社吗？一共六天的假期，能不能抽出一天来？” “干嘛？” 陆淼捏着他大手把玩，软软问道： “有什么事吗？” 傅璟佑道：“上回不是说去津门吗？正好爸假期这阵子住家里，车也闲着。” 陆淼点点头思忖了一会儿。 她其实也挺想出去转转的，可是细致一想，又摇了头： “估计不行，社里的老前辈虽然好说话，但是现在只让我做些闲散小事，别的正经事还没让我碰到意思，我得多在那边扎一扎。” 等待机会是其一。 其二，社里老前辈没给她放活儿，说明还不放心她，都在考量评估她呢。 这个时候，她更要沉下心扎紧底盘，哪里走得了？ 现阶段钱可以少挣，这份工作能稳住就必须得稳住。 这跟以后大宝二宝上学、上的什么样学校，都是直线挂钩的。 没当妈的时候不知道。 当了妈以后，一些从前从不关注甚至是嗤之以鼻的问题，自然而然的就都操上心了。 陆淼撑身跪趴起来，在傅璟佑唇上啄了啄，愧疚道： “再等等，等我这边稳定下来，好不好？” 一如过去她支持傅璟佑的工作，傅璟佑自然也是支持她的。 搂过媳妇儿纤细小腰，直接把人带着趴进怀里。 傅璟佑亲了亲她软软的唇瓣，嘱咐道： “别总是惦记这些事，也要合理安排休息时间，不要太累。” 陆淼唇角弯弯，窝在他臂弯撒娇： “我知道的，现阶段没什么事，我去那边大多时间也都是闲坐着，不累的。” 傅璟佑低低“嗯”了一声，轻易被她哄的安下了心。 他软下嗓音，温柔宠溺的问她： “还想吃螃蟹吗？你想吃我就去买。” “想！” 陆淼积极响应，在他怀里扭来拱去： “贝壳、虾，还有小八爪鱼也都看看，要是有就也买点回来，回头弄点捞汁海鲜吃。” 傅璟佑不知道捞汁海鲜是什么，不过媳妇想要，那他肯定会弄回来。 “好。” “嗯……再看看有没有卖鱼的，那种扁扁的，长得丑丑的多宝鱼，或者小黄花鱼干有的话也买点回来。” 陆淼正色说： “深海鱼营养丰富，孩子们吃了对智力和发育也有好处。” “好。” 傅璟佑一一应下。 陆淼枕着他胳膊，面冲着他，气息幽香，有一茬没一茬的继续唠道： “回头再买点坚果放家里吧，大人小孩都能吃，吃了对身体好……” 第五百一十六章 我害怕 “我稿费也拿到了，把时安那七百多块填上，余下的钱和家里的加在一起差不多也有六七百块。” “佑哥，短暂期间不缺钱花，咱们就不在家里伙食上抠搜了。” “到时候看看情况，再买个小篮球回来，有事没事就让几个孩子拍一拍。” 孩子的个头和体格，是关乎一辈子的事，陆淼看得很重。 “回头他们再大点了，你立个篮球筐，让他们在院里打球投篮，能锻炼身体还能长个儿。” “好，都听你的。” “嗯。” 陆淼满足点点下巴，含含糊糊道： “孩子们还小，远的先不考虑，先把体格养强健了，以后什么都好说。” 男孩们主要就是打球，往后条件好了，再看看他们有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到时候可以培养一下。 二宝也是。 小丫头一个，现在还小，就先跟哥哥们玩着。 回头大些，再带她多看看适合女孩子的兴趣项目。 喜欢什么，到时候让她自己选。 陆淼乱七八糟地想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得深了，夜里做梦还梦见了几个孩子。 梦境不着边际，画面转来转去的。 某一个瞬间，她低头发现自己肚子跟充气气球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了起来。 视觉中过于惊悚，陆淼抖激灵了一下。 意识短暂苏醒，又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她胡乱摸索拉过身边男人的手捂上肚子，往后磨蹭着窝进傅璟佑怀里。 小声哼哼，略显不安的模糊咕哝： “害怕，我害怕……” “做噩梦了吗？” 早在她激灵的那一下，傅璟佑就醒了。 顺势搂过她，傅璟佑嗓音微哑，轻拍安抚着她： “没事了，没事，别怕，我就在这里，嗯？” 陆淼纤细眉头拧出锁结，偶尔呓语，睡得并不安稳。 傅璟佑调整姿势陪着她。 一手搂紧她给足安全感，怕她热，另一只手又捏着扇子轻轻摇着。 直到窗帘缝隙边角，泄进来几缕淡蓝色的光。 屋侧胡同里传来门板打响声。 陆淼才安稳下来，睡得深沉。 傅璟佑安了心，一条胳膊始终搂着她，另一只手握蒲扇摇着摇着便垂去炕沿。 也沉沉睡了过去。 …… 国庆假休期间，陆淼如常进入翻译6组。 几位前辈都已经到齐了，并且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陆淼放轻脚步坐回自己的位置。 原以为今天的工作，还是负责做打打杂打小事。 让人意想不到的却是，今天她的桌面也有一份稿件文件袋。 放好东西，陆淼弯身坐下，不可思议地拿起文件袋看了看。 还是法文稿…… 陆淼心里有些疑惑。 可想了想后，又觉得没什么槽点。 她虽然没向国英社袒露自己会法语，但是之前跟马主任透露过。 她是马主任推荐给谈老师的。 现在给她发法语内容的稿子，应该是马主任私下跟谈老师提过了。 加上之前还在汪明那里了解过。 个人桌面发放的稿子，就是个人负责的。 一楼会上往送，三楼和四楼的领导层偶尔也会往下发。 陆淼没有怀疑，简单整理一下桌面，把包里的水杯拿出放在桌头一角。 她拆了文件袋，抽出一沓手写稿细致浏览起来。 之前做的都是英译中，或者中译英的稿件。 法译中，别说翻译，她在这个年代都是第一次接触。 还需要回忆复习一下才能动手…… 陆淼取出稿纸，慢却细致地摸索行动起来。 陆淼早先就留意到，她对面那张无人的办公桌上，文件顶面就压着一本法语词典。 正好个别词义有点不太能确定，陆淼想了想，站起身问： “陈姐，这本法语词典我能看看吗？” 陈梅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道： “可以的，用完记得放回去就好。” “好。” 陆淼颔额，取过词典。 怕风吹乱文件稿纸，顺手拿过一旁的笔筒压了上去。 几页稿子，陆淼足足整理了一整天。 下午快到她下班回家的点儿了，速度才提上来些许，一份稿子也终于赶在今天弄完。 把原手稿和她做的译稿稿纸一起装进文件袋。 陆淼留意看了一眼袋子上的信息，对号入座放进门口桌上相应的文件筐里。 等晚点，会有专门的人取走。 忙完这一切，陆淼旋身俏皮轻快道： “还有什么文件需要整理吗？没有的话，我今天就先回去咯～” “暂时没有，今天的内容还没做完呢。” 徐昌拧开茶杯，抿着嘴唇避开茶叶喝了一口茶，提点道： “小陆啊，你再多待会儿啊，现在四点半，再等半个点儿，后面大食堂就开晚饭了，吃了再走多合适？” 国英社食堂吃饭不要钱，也不要粮票。 晚饭时间，是下午五点到夜里十点。 一般工作人员忙完，都是在这边吃了饭再回去。 这可不是占社里的便宜。 平时工作量巨大，天天不是这个在催，就是那个在催。 员工压力也大得很。 免费吃饭，也算是社里对员工的一点补贴。 陆淼虽然现在干的是打杂的活儿，但是她也干活了不是？ 而且这是二楼翻译组，她未来进入国英社是板上钉钉的事，吃几顿大食堂算什么？ 组内几人相互熟悉起来，考虑的都是怎么合适怎么来。 徐昌想着陆淼刚来，可能不知情，才多提了一句。 陆淼会意，点头笑笑道： “那我收拾一下，下楼倒杯水，估计也差不多到点儿了，吃了再走，哈哈。” 陈梅笑了声，抬头冲陆淼眨眨眼，表情心照不宣。 6组氛围短暂松快一阵，陆淼站着唠了几句，等大家重新投入忙碌中，才悄声离开。 没往大食堂那边去，陆淼直接出门等公交。 坐了一天没怎么动，后腰都坐僵了。 饭还是回家再吃吧。 她有点难受，只想赶紧回去躺会儿先。 傅璟佑白天去了趟津门，前几天夜里陆淼说的东西，他大部分都带回来了。 陆淼本来觉得累，回家看见家人孩子，还有那么多喜欢吃的东西。 心情好了，人也不累了。 陆淼拉着傅璟佑，直接霸占了厨房灶台。 宝宝们，可以不可以帮点小忙，写点评语啥的把阿谣的这本书分享广场呀，让更多的人看到！ （星星眼～） 第五百一十七章 孩子的事，该仔细 “这个要怎么弄？” “洗干净了吗？冷水下锅煮，水开煮几分钟捞出来就行，我看看调个料汁。” “好。” 傅璟佑点点头，站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海螺、花蛤、小八爪鱼都是洗干净了的。 买的时候都是活的。 下午拿回来也都还有气。 这会儿小八爪鱼死透了，看着软趴趴，但还新鲜着。 陆淼分种类、批次焯水。 傅璟佑站在旁边道： “还买了鱼，怕坏了，我拿桶吊在井里湃着了。” 陆淼偏头看他，正色叮嘱： “井盖要堵严实了，别回头孩子掉进去了。” “都弄好了。” 陆淼点点头，放心不少： “拿只海碗来。” 傅璟佑长臂一伸，取了海碗给她递过去。 她顺势用漏勺捞起煮开口的花蛤倒了进去。 后面还有小八爪鱼和海螺。 海螺陆淼过了一下凉水。 用筷子扎进去挑出海螺肉，把肝脏都处理干净了，才一起放进大海碗里。 所有食材都料理妥当了，才依次往里面加调味料。 盐一勺，白砂糖少许，辣椒油，还有葱姜蒜末、酱油、醋、香油等等。 东西太多，海碗堆得冒尖，根本拌不开。 陆淼干脆把所有东西都倒进洗菜的盆里。 拌好之后，直接端上堂屋大桌子。 正经捞汁，调完之后冰镇一下吃最好。 目前暂时没那个条件，就先弄个八分像的了。 等到唐梅把其他饭菜也都端上桌了，一家人围在，陆淼率先夹了一筷子鱿鱼须。 “唔……” 本来挺期待的，结果放嘴里才嚼两下，陆淼就低头吐在了碗侧。 傅璟佑坐她身侧，快速换了只手拿筷子，扶着她后背问： “怎么了？” “怎么那么腥？” 陆淼摇头，眉心蹙起捂了一下嘴。 被腥味冲的有点恶心。 是没加柠檬的缘故吗？ 那会儿还想柠檬的事儿呢。 之前市面上一直没看见有卖的，她就没有往下深想。 “腥？” 陆远征扬眉瞟了她一眼，夹了一筷子尝了尝。 艮啾啾的，很脆口。 酸酸辣辣也很开胃。 “哪儿腥了，一惊一乍的。” 唐梅也跟着夹了一筷子，道： “不腥啊，是不是里面掺了坏的？小宝，你尝尝这个呢？” 唐梅给陆淼夹了一块海螺肉。 陆淼试着尝了一下。 海螺肉一直浸在盆底料汁里，肉质都被浸染透了，艮啾啾的挺好吃。 “这个不腥。” “那你就吃这个吧，那个就先别吃了。” “好。” 天气热，可能是有放坏的。 傅璟佑“嗯”一声，又给陆淼夹了几块海螺肉。 陆淼点把捞汁海螺当零食吃着，想着说： “先别给孩子们夹了，小孩脾胃娇弱，别吃坏肚子。” “好。” 傅璟佑颔额。 陆远征和唐梅也没给孩子们夹。 一盆捞汁海鲜，几个大人吃了个干净。 头一回吃这种滋味儿，陆远征还挺满意。 饭后也不急着洗澡，怀里一边一个，后背还挂着一个。 陆远征乐呵呵的带着三个孩子去附近公园遛弯。 陆淼就不行了，吃完饭倦意又上来了。 草草洗了澡，她上炕跟懒蛇似的，躺着不愿意动弹。 傅璟佑进来，见她蔫哒哒的不怎么有精神的样子，坐在炕沿握住她脚踝问： “怎么了？” “有点累。” “今天很忙？” “也没有。” 陆淼摇头，简单说了下情况： “今天拿了第一份稿儿，不太好做……白天费了点心思，坐的时间又久了，身上到处都酸酸的，累得慌。” 傅璟佑在她小腿捏了捏，“我去冲个澡，一会儿进来给你按一按。” 陆淼哼笑，懒洋洋地抬起脚丫勾他手： “那我也给你按！” 傅璟佑缓声轻笑，眸光柔和点点头： “好。” 说是也要给孩子爸爸揉一揉腰，捶一捶背。 结果孩子爸爸照料人的功夫一绝。 陆淼过于舒坦，枕着傅璟佑大腿，眨着长睫毛打了个哈欠。 懒倦得像猫儿一样，恍恍惚惚睡了过去。 傅璟佑把她脸侧碎发拂去耳后，一手给她按着，一手把着扇子给她扇着。 等她彻底睡沉了，才慢慢撤出身，坐去一旁小桌子前。 才七点多，距离睡觉还早。 傅璟佑从包里翻出笔本，握着尺子垂首俯在小桌上磨蹭写画起来。 之前在渤海备战区看过战斗机的发动机，他心里有些新的想法。 这段时间一直想这个事儿，本子上画了许多部件的简易图。 就差最后几个设想的部分了。 傅璟佑笔尖比对尺子划拉，心里思忖着： 等画完之后，一定要实践试试。 万一成了呢？ 傅璟佑俯首忙的专注起来。 …… 八点多，陆远征带着孩子回来。 唐梅在院里唠叨，怨他去的太久。 夜里处处黑灯瞎火儿的，把孩子带远了不安全。 陆远征道：“我一直攥在手里呢，谁还能从我手里抢孩子不成？” “那可不一定，你一下子带着三个，万一真有人抢孩子呢？” 抢走一个，另外两个还在跟前，追是不追？ 唐梅原来也没考虑到这点。 之前周鸿还在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经常开着院门，让时安带着大宝、二宝进出跑着玩。 后来陆淼一直强调，活儿可以先放着，等她回来做也行，但是孩子一定要看住了，时时都得放眼前。 小孩没有攻击力，更没有反抗能力。 要是真被哪个怀心思的按在角落里怎么着了，事后哭都没地方哭。 唐梅一想觉得很是。 事后别说开门让孩子们瞎跑，她自己带孩子都不敢去人少或者远的地方。 天黑就更别说了。 孩子的事，谨慎一点没毛病。 陆远征颔首道： “知道了，下回早点回来。二宝回来打了一路的哈欠，你赶紧给洗洗抱屋里睡着去吧。” 唐梅“嗯”了一声，顺势接过二宝。 傅璟佑在屋里收起笔本，出来打水帮忙打下手。 陆远征瞅向屋里： “你媳妇儿做什么呢？叫她出来洗。” 丫头娇养的不像话，去哪儿都是当甩手掌柜。 大事小事不沾边，什么都让女婿来，这像什么话？ “淼淼已经睡下了，今天累的不轻，就让她睡着吧。” 傅璟佑压低声音，蹲身利落解了时安和大宝的背带裤。 第五百一十八章 都是打杂的 陆远征搓搓额头。 女婿没意见，他当然也不会有意见了。 再说自家闺女，哪有不疼的？ 陆远征想着，直接把车钥匙放在了桌上，道： “明天早上叫她坐公交车去，下午你看着点时间，开我车去接，早点回来，省得路上周折。” “好。” …… 陆淼睡得早，第二天起得也早。 吃完早饭把房里好好收拾了一下，才提着手提袋出门。 傅璟佑照旧送她去公交车站，陪着她一块儿等车。 顺势跟她说了下午会过去接她。 陆淼站在站牌一侧，和他闲聊问： “爸给你车钥匙了？” “给了。” “那你认识去国英社的路吗？” “怎么不认识？之前不是去过一回吗？” “去过一次就记住路了？” 傅璟佑往旁边扫了一眼，马路上没什么人。 他抬手捏捏陆淼皮肤细腻的脸蛋，颇为无奈道： “又没多远。” 他顺势往远处指了一下，“从那边大楼绕过去第三个路口右转，再往前一段不就是你平时下车的地儿了。” 陆淼嘿嘿笑了声，眼睫弯弯： “你真厉害，这都能记住，我就不知道这些。” “你坐公交车不是总盯着窗外看吗，就没记着点路？” “我那不是发呆就是想事儿，哪有空看这些啊！” “你啊你……” 傅璟佑无奈摇头，“要是哪天走丢了怎么办？还能找回来不能？” 陆淼“噗嗤”笑了声： “哪有那么夸张，我好歹是个成年人好不？” 虽然没有刻意记这段路线，不过都跑了多少趟了，怎么也还记得一些。 让她说可能说不出来，但要是把她丢在哪个路口，她看一眼就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唠了一阵，9路公交车晃晃悠悠驶来，陆淼站直身板往前走了一步，道： “车来了，我得走了！下午他们下班完，我四点、四点半就可以走，你接我不要错过时间！” “好。” 傅璟佑颔首，跟在后面两步护着她上车。 等她上了车，他才退回站牌旁边回手。 陆淼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笑容灿烂晃眼若骄阳，隔着窗户也在冲他挥手。 傅璟佑喟叹一声，勾唇笑了起来。 目送公交车变成拇指大小，才转身回家。 车里陆淼同样收回目光。 今天的公交车晃得有点厉害，才吃过早餐，陆淼被晃得有点想吐。 用力把车窗推开缝隙，吹了会儿风才稍微好点。 家里到国英社一共九站地，中间却要转两趟车。 每次等车是最耽搁时间的。 今天还算幸运，没怎么等就赶上车了，不过也遇到了一点别的情况。 上第二辆公交车的时候，陆淼在车上遇到了李月。 从学校那边坐车到国英社，中间只需要倒一趟。 这站过去再坐两站，就是换乘站。 陆淼跟李月没话说，遇见也跟没看见似的，跟在其他几个乘客后面往里面走。 李月坐在前面的位置，却频频回头，目光紧紧锁定在陆淼身上。 一张清丽的脸，眼角微挑半眯。 像是在笑，又像是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陆淼眉头皱了皱，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只觉得她“病”似乎又重了些。 倒车到国英社，以为今天能像昨天一样。 干点什么集中精力的活儿，结果生活又恢复了平静，还是打杂的一天。 中午前辈们走不开，陆淼拿了几人的饭盒，问清楚各自忌口后去食堂打饭。 回来路上又遇见了李月。 不同的是，李月这次居中走着，身边还围着两女一男，都是年纪相仿的人。 陆淼见过他们，都是在一楼办事的国英社员工。 陆淼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那三人或微笑或招手地回应。 彼此错开肩，陆淼抱着一摞饭盒往回走。 那三人却跟李月闲唠起来： “李月，我听说陆前辈跟你是同班同学，是不是真的呀？” “是啊，还有说你们都是谈老师带进来的，怎么她能上二楼，你没去？是不是谈老师把你忘记了？” “……” 这话简直就是往李月心头扎刀。 李月嘴角扯了一下，努力稳住心情镇定道： “反正都是打下手，一楼二楼不都一个样吗？好了，赶紧走吧，一会儿打不着好菜了。” 旁边三人被李月唬住。 “那还真有点不一样，于红比你先来，都在一楼待了一年半了现在还没转正呢！” 以为李月不知道其中详细情况，三人七嘴八舌地解释道： “上了二楼，就算是打杂的，那也妥妥地是内定人员，意思意思走过流程就是正式工！而且你们知道么？” “啥？” “我之前打听过了，翻译组每个月工资能拿八十二块！是普通厂工的两倍多！要是能当上组长什么的，那还能更高！” “这么多！” “那可不，还有其他福利，像这次中秋国庆，社里还发了月饼和饼干，我听说陆前辈也领了。” 李月眉头皱起，用力咬紧嘴唇内侧。 这些话，李月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偏偏旁边三人没什么眼力劲，说着说着还唠了起来。 “打杂的也能领吗？” “当然了，上二楼了可跟咱们不一样，人家那叫实习！” “这么说，陆前辈以后稳稳能进国英社了？那回头见到她，真得好好打声招呼，提前留个好印象，以后万一能给点帮助什么的……” 李月眉头狠狠一皱，再也听不下去了，冷声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走后门进来的，风光得了一时，还能风光得了一世吗？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 就让陆淼先得意着吧！ 最快不过三天，她就要完了！ 李月冷笑一声，快步走在前面。 另外三人愣了愣，原地面面相觑，一脸懵。 刚才被说到的于红咕哝道： “被谈老师选中带进来的人，不叫走后门吧……” 这要是走后门，那李月不也是吗？ 旁边两人拍拍于红，安慰道： “你也不看看你刚才说的什么，这种事私下去做就行了，她和陆前辈是同学，你那么捧陆前辈，她能高兴吗？” “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们来这里为了奔前途，又不是为了拉帮结派搞小团体！” 第五百一十九章 依恋 “领导的安排我服从，谁有能力我服谁！论资质，我比李月还老一级，我凭什么要看她脸色、捧着她？” 于红也有点不高兴了，挣开两人的手，道： “要捧你们捧，我可不捧！” 于红也甩手走了。 “哎！于红、于红？！” “今天都怎么了，一个两个火气都这么大。” 原地另外两人一脸无奈，叹气往食堂走去，私下也唠了一嘴： “不过说实话，李月这人……真挺不好说的。” “别想那么多，平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嗯。” …… 一楼同事背后的议论，李月和陆淼都不知情。 午休时间，6组四位前辈，有趴桌休息的，也有埋头忙碌的。 陆淼托腮打量一圈，确定没自己什么事，打了个哈欠，也趴在桌上闭目休息了起来。 她对睡觉的环境一向挑剔，在学校那么久以来，就没睡过一次午觉。 这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觉得累得慌。 原本想着趴一会儿，让眼睛休息一下，结果意识一沉，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时，是听见身边有人说话。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白嫩的脸庞还带着衣服褶的印子。 好看的小脸迷迷瞪瞪的，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工作间的前辈们正在闲唠，看见她的模样，都笑了起来： “怎么着，睡醒了没？” 陆淼有点脸红，不好意思捧了捧脸。 前辈们没有继续打趣她。 副组长王黎明站起身，撑着桌子伸长手臂捏了个什么东西递过来： “小陆，刚才大家已经分过了，这是你的份。” 陆淼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赶紧起身接。 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一小块掰剩下的巧克力。 “谢谢王组长。” 王黎明摆手坐回桌前，一边抖开稿纸准备忙碌，一边笑道： “这东西贼拉苦，吃了提神，正好啊，一会儿你把大家的手稿文件整理一下。” “是。” 陆淼点点头，把那小块巧克力硬掰成两个部分。 半块放进嘴里，另外半块在小纸袋里包好瞬时放进了口袋。 纯正的黑巧克力不仅苦，还硬。 她含了一会儿，才渐渐化开一点。 嘴里一直没什么味儿，含了会儿巧克力，忽然觉得好了许多。 连带一直闷闷的胸口都舒坦了不少。 陆淼伸了个懒腰，起身挨个拢过大家桌面上的手稿和文件袋。 搬回自己桌前找着对应文件袋开始装袋封口，然后投放到门口桌上相应的文件筐里。 午觉起来就差不多两点了，弄完文件，下楼帮前辈们打了下水，差不多就到了陆淼下班的点。 临走的时候，组里又分起了大白兔奶糖。 不多，一人两个。 当然也有陆淼的份。 陆淼坦然接了，笑笑道谢，打了声招呼说明天见，就先下了楼。 奶糖塞了一个到嘴里，另一个揣口袋。 想着傅璟佑今天过来接自己，陆淼脚步轻快，蹦跶着下楼。 跑到一楼大门口时，没留意和人迎面撞上。 陆淼赶紧退开一步，躬身道歉道： “对不起对不起，没撞着您哪儿吧？” 中年男人走得急，撞到人也吓一跳，上下扫视陆淼道： “没事吧小同志？” 两人相互道歉半天，最终都摆摆手，笑着说不要紧、没事。 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陆淼微微鞠躬，提着口袋继续小跑着往外走。 …… 陈庆海在门口撞了人，平了事儿继续上楼。 想着又觉得有点不对。 那女同志是个生面孔，看着还是从楼上下来的。 瞅着年纪还小，不像是新入职的同志，难不成是哪位领导家的姑娘？ 越想越好奇，陈庆海提着公文包都走到楼梯口了，又转过身来往大门口走。 陆淼站国英社门口阶梯环顾了一圈，才留意到马路对面，倚着车头等候的男人。 她原地蹦跶一下，兴奋挥手，扫了两眼路况，小跑奔了过去： “佑哥！” 傅璟佑笑着点点头，往前两步接了她的帆布口袋，帮她副驾驶的车门： “今天怎么样？累不累？” “今天没什么事~！” 陈庆海站到国英社门口打量的。 马路那边，陆淼笑语盈盈。 正一面回头看着傅璟佑说起今天组里分零食的事。 一面扶着车子门框，缓身坐进车里。 能开小车……那还真不是一般的人家！ 陈庆海心里惊了一下，暗道还好刚才道歉得及时。 他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不容易。 再熬一熬，明年立夏差不多就能晋升三楼主任了，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又看了一会儿，直到马路斜对面的小车开走，陈庆海才转身上了二楼。 …… 再说另一边，车上。 陆淼拿出下午剩下的半块巧克力塞进傅璟佑嘴里。 眼见傅璟佑嘬着巧克力皱起眉头，仿佛诡计得逞，陆淼没忍住笑出声： “哈哈～” 傅璟佑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苦？” “黑巧克力，洋货，国内卖得不便宜呢！前辈给的，我吃了一小块，给你留了一小块。” 傅璟佑好险吐掉，一听她说是特地留给自己的，就嚼吧嚼吧赶紧咽了下去。 “你觉得好吃吗？” “吃着有点苦，不过要是泡牛奶的话，味道应该会比较香醇。” 陆淼就是拿给他尝尝味儿，见他吃不惯，赶紧从口袋摸出大白兔奶糖拨开喂给他。 嘴里含了糖，傅璟佑顿时觉得好多了： “还是咱们自己的糖好吃。” “改明儿你起早点，看看能不能买到好点的梅花肉，二肥八瘦的那种。” 陆淼失笑摇头，认真说： “老吃前辈们给的东西怪不好意思的，我寻思抽空做点猪肉脯带过去给他们尝尝。” “顺便给家里也留一些，平时孩子们拿着吃。” 傅璟佑颔额，“好，明天我看看去。” “嗯。” 等公交要折腾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家。 今天精神不错，到家放下东西，陆淼挨个抱过几个孩子，陪着孩子们玩起了小游戏。 二宝对妈妈出奇的依恋，不是攥着妈妈衣服一角，就是一有空就抱上妈妈的大腿。 陆淼察觉到点什么，抱起二宝道： “夏夏怎么了呀，是不是想让妈妈抱抱？” 第五百二十章 秋千 “嗯。” 二宝正色点头，贴紧妈妈，紧紧抱着妈妈的脖颈，奶声奶气道： “妈妈忙忙，好久不抱夏夏。” 陆淼怔了下。 最近事情倒没那么多，但是跑来跑去的，确实弄得有点没精力。 都忽略了对几个孩子的关注。 亲了亲二宝小脸，陆淼笑着保证道： “是妈妈不好，以后妈妈注意，一定多抽出时间陪夏夏和哥哥们，好不好？” 二宝认真点头，呲着小米牙笑着，声音细软很是软甜： “好～” 小丫头又甜又乖，还好哄得要命。 陆淼心坎儿都软了。 跟过去孩子爸爸似的，一秒变成啄木鸟。 在二宝肉嘟嘟的小脸上啄了好几下。 二宝扭来扭去，乐得咯咯直笑。 最近放假，她一直跑国英社，都没休息过一天。 傅璟佑心疼她辛苦，怕二宝缠着她，让她更累。 赶紧接过二宝，催着她进屋坐下休息。 陆淼嗔怪瞪他，他眨眨眼，举着二宝举高高： “夏夏乖，爸爸陪你玩，好不好？嗯？” 小丫头是个好哄的，喜欢妈妈也喜欢爸爸，咯咯笑着在半空蹬腿： “好～” “爸爸，我也要！” 大宝点点小跑过来。 时安紧随其后，却是安安静静站在一旁，没有主动喊着要抱要举高高。 傅璟佑拍拍时安小脑袋，挨个抛上半空颠了一圈。 院里嘻嘻哈哈尖叫出声，唐梅从厨房探出脑袋，免不了又要唠叨一通： “玩两下就是了，抛那么高，吓死个人！” 傅璟佑笑笑点头，“知道了。” 瞅着时间还早，让时安带着两个小的玩，傅璟佑跑了一趟废品站。 本来想看看能不能淘到几块合适的板子，回去在院里搭个小跷跷板。 结果在角落里瞅见一个废弃的大卡轮胎。 傅璟佑琢磨了一下，花两分钱把那轮胎弄到了家里。 他在井边刷轮胎，陆淼带着几个孩子蹲旁边看着： “你把这个弄回来做什么？” “等沥干了，我在这扎一圈孔，用粗麻绳穿过去编个网兜。” 傅璟佑修长手指在车胎内部一圈比划给她看： “你再给逢个薄点的坐垫，铺里面挂起来就是个小秋千。” 大宝离他最近，他说着话，湿漉漉的手顺势就在大宝头上拍了一记： “回头小子们躺着坐在里面玩，也不怕在公园似的，会摔着。” 大宝摸摸头顶湿漉漉的几根毛，跺脚往妈妈怀里钻。 “妈妈，爸爸坏。” 陆淼没有防备，差点被小犊子顶翻了。 “爸爸是跟你闹着玩呢。” 捞过大宝亲了亲，陆淼道： “你倒是会想法子，可院里又没个遮阴的地方，白天晒得荒，晚上蚊子又多，哪玩得上啊。” “挂屋里房梁上不就好了。” 傅璟佑把轮胎翻了个面儿，刷洗另一边，笑着说： “到时候别说他们，你坐上去都没问题。” 横梁比大腿都粗，随便造。 陆淼想了想，也觉得行： “那行，上回做衣服剩了好些边角料，我正好拼一拼，别浪费了！” 当天夜里，小夫妻两个就忙活起来了。 房里开着电灯，又燃着煤油灯。 傅璟佑把缝纫机搬到灯下亮堂的地方。 陆淼踩缝纫机拼垫套，他就坐在炕上，一手把着轮胎，一手捏着把螺丝刀。 在煤油灯上烧一会儿，换个手“滋滋”几下，就在轮胎内圈烫出一个窟窿眼。 傅璟佑手脚麻利，很快就扎完眼儿，捏着麻绳从眼儿里穿过。 编了个鸟巢形的网兜。 他手压了压，感觉还不错。 又把螺丝刀烧热，来回几次，在轮胎中部烫出四个较大的孔。 回头用来穿拇指粗的悬挂绳，底部里侧一头拴个大点的东西，避免受不住重力从孔里挣脱出去就行。 陆淼那边也快，选了几块大点的布头拼一拼，一些细碎用不了碎布头就塞里面做填充物。 封好口后，把里面的小布头抖开、抖匀称。 再九宫格式的走线扎几圈线固定，一个薄薄的小方块垫子就做好。 陆淼把垫子扔给傅璟佑，傅璟佑顺手点进轮胎里，笑着说： “大小正好，薄厚合适，垫着不硌屁股蛋儿，也不热，宝宝妈好手艺。” 傅璟佑竖起大拇指。 陆淼嗔怪白了他一眼，娇声哼哼拖鞋上炕： “快点关灯睡觉，我明天还要早起！” “好。” 傅璟佑宠溺一笑，吹灭煤油灯，捧着轮胎立在炕下。 顺手拉了灯绳，翻身上炕。 …… 翌日早上再上国英社，二楼6组工作间氛围怪怪的。 陆淼刚放下东西在桌前坐下，陈梅就环视屋里其他几人，率先走了过来，低声问： “小陆，你前几天译稿了？法语稿？” 陆淼略微顿了下，轻轻点头： “是啊，怎么了？” 陈梅抿了两下嘴唇，看了眼副组长王黎明，面色复杂，不答反问： “什么时候的事？” “就那天我借用这本法语词典的时候。” 陆淼指指对桌厚厚一摞文件顶端压着的老式词条。 陈梅惊了一下。 竟然是那天！ 他们竟然一点信儿都不知道！ 敏捷察觉出异样，陆淼问： “怎么了吗陈姐，是出什么事了吗？” 陈梅欲言又止，纠结着刚要开口，王黎明轻咳了一声。 陈梅回头，便看见了门口进来的人。 “陈组长回来了，小心点。” 陈梅背对门口低声嘱咐了一句，顺势抽走了陆淼笔筒里的钢笔，拔高嗓音道： “真是倒霉，钢笔笔尖摔坏了，小陆啊，你这支钢笔刚好用不着，先借姐用一天。” 陆淼眼神往门口方向歪了一眼，配合颔首道： “行的，陈姐你先用着。” 说话期间，人已经从门口进来了。 陆淼看清了对方，对方也看清了她。 怎么说呢？ 双方皆是一愣。 陆淼率先反应过来，没忘记刚才陈梅提醒的，站起身道： “陈组长。” 陈庆海难看得脸色有点挂不住。 没想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组里来的新人，竟然就是昨天他在楼下撞到的那个。 陈庆海紧了紧拳头。 心头本来憋了气，一想这姑娘可能大有来头。 陈庆海只能说服自己，暂时把气压下去。 第五百二十一章 拉下水 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陈庆海坐在桌前，一边翻看文件，一边平和语气问： “新来的？” 组长是组内的老大，组长不在就是副组长管事。 现在组长回来了，领导管事的，自然就是组长了。 陆淼这点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顺势迈开一步，在陈庆海桌子一侧站定，回话道： “是，国庆前才来。” “之前在哪里高就？” “我还是学生，目前就读京北大大一英语专业，之前在崇文国光译馆译过稿件，也在出版社待过一阵子。” 陈庆海笑了笑，意味不明道： “你待过的地方，还不少？” 陆淼如实回答：“原本是想一直在崇文译馆那边，后来上学，不顺路就没再去了。” 陈庆海点头，又问： “听说你是谈主任带进来的，你又在崇文译馆待过，也认识马主任？” “是，是马主任给我引荐的谈老师。” 陈庆海若有所思“哦”了一声，旁敲侧击问： “我听你普通话吐字标准清晰，是京北这边的户籍吗？” 陆淼斟酌了一下，以为他跟谈老师一样，在核实她的身份信息，便道： “是南边h省的农村户籍，我是从南边考上来的。” 她过去是京北户籍，但是下乡又和傅璟佑结了婚。 即使户籍信息更新得慢，这么几年里，她也早就拿到了下乡后新转的地区籍页。 陈庆海了然点头“哦”了一声，神色转变，很快严谨起来。 看着就没刚才那么好说话。 “你刚才说你是英语专业的学生？” “是。” “但是前几天，你译了一份法语稿子。” 陆淼平静点头，“是。” 她神色从容，不慌不忙，甚至没有展现出一丝惧色。 陈庆海看了拧眉，道： “我不管你会的是英语还是法语，社里有社里的规矩，新人入组观察期最少三个月！” “你断断续续才来不足两周的时间，是谁允许你私自触碰稿件的？而且动的还是法语稿件。” 法语不是主流稿件，目前在国英社内，需求饱和。 二楼的法语稿件，很有一部份都是归陈庆海负责的。 陈庆海能稳坐6组组长位置，甚至有望晋升三楼主任，和他会两门语言脱不了干系。 突然冒出来一个人来，说也会法语，和他还是同组的。 陈庆海没法不忌惮。 一开始不好明目张胆地发作，是怕陆淼有强硬后台。 现在陈庆海都问清楚了，陆淼是南边户籍，南边考过来的学生。 马主任和谈主任，充其量说得上是她的两个贵人。 她在京市这边，没有任何的根基，那便不足惧也。 昨天那辆小汽车，未必真的和她有什么直接关系。 毕竟是一流名校京北大的学生，有几个大院子弟的同学，不足为奇。 尤其，昨天开车的也是个年轻人。 陈庆海越想越是，口吻愈发严厉，甚至拍上了桌子。 拍桌声过去，6组工作间气氛紧张，落针可闻。 “组长，这件事兴许是有什么误会，小陆同志……” 王黎明站起身，想为陆淼说话。 陈庆海一记眼神扫过去，咬字极重道： “王副组长，你是副组长，我是组长，你是在质疑我的判事能力吗？” “当然不是……” 王黎明看了陆淼一眼，只能尴尬地又坐了回去。 这么一圈下来，陆淼心里大约理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这位陈组长的怒气，似乎建立在两个方面。 一，她作为新人，参与译稿了。 二，她译的是法语稿。 又或者说，还有第三个方面。 那就是，这位陈组长认为她是私自动的稿件。 陆淼大脑飞速运转。 这位陈组长的桌面，摆有法语词典，所以大致判断出，他是会法语的。 而通过他的话，不难听出那份法语稿很有问题。 似乎不论怎么着，都不该是安排给她的任务…… 那份稿件，一开始就是放在她桌上的。 如果不是谈老师授意安排给她的，那也一定是其他人弄错了。 可送错桌子，几乎不可能。 她的桌子，都是不久前才收拾出来的。 而且，新来的是她。 不是每天发放稿件的人。 除了是谈老师安排给她的以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有人，就是要整她！ 陆淼环视屋里其他几人。 平时的相处历历在目，她觉得不可能是这几个人。 但不论是谁都不要紧。 错不在她，她不怕调查。 “我有了解过社里的情况，发放到个人桌面的稿件，就是个人该负责的。” 陆淼不骄不躁，实话实说： “我会法语，所以我在那天没有提出疑问。” 陈庆海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说，这份稿件是走流程发到你桌子上的。” 陆淼抿唇，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是。 陈梅讷讷开口，帮陆淼解释道： “陈组长……那天谈主任带小陆同志过来的时候，确实也说过，做不完的稿子可以让小陆同志搭把手，兴许这份稿子是谈老师安排的也不定……” 陈庆海冷脸哼了一声，点头道： “行，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请谈主任过来一趟吧。” 社里讲究等级制，往他这里安排人，日常该怎么安排，那就是他的事。 紧急稿件，破格安排，可以。 但是没有事先，或者在他回来后跟他打招呼，那也是不对。 陈庆海自知自己占理，就算这事儿真的是谈主任安排，他也不怕。 陆淼在站着听训，她必不可能走开去喊谈主任。 陈梅的位置距离门口最近。 看了一圈，见其他人没动，陈梅起身去了三楼。 陈庆海斜眼睨了陆淼一眼，哼笑说： “你不肯认错，那今天就让你看看，你是怎么把你的贵人拉下水的。” “陈组长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些。” 陆淼纤细眉头皱起，抿紧唇瓣，倔强将脸转去一旁，始终保持着镇定。 陈庆海拍桌站起： “你——！” 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传来“哒哒哒”脚步声，谈老师声比人先到： “怎么回事？” 谈老师毕竟是三楼主任，是上级。 陈庆海就算不乐意，也不得不缓和了态度，绷着脸道： “谈主任，这是你带进来的人，我不好多说什么，现在什么情况，就让她自己跟你说清楚吧！”(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 能人后辈 谈老师皱了眉头，疑惑看向陆淼。 陆淼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转向门口方向，如实说明经过： “谈老师，我国庆假期第一天到点儿过来，桌上有份文件袋。” “我了解过规矩，文件发到谁桌子上就该是谁负责，所以我拆了，也做了。现在，陈组长认为我是私自取走的稿件。” 谈老师点点头。 陈庆海站在桌角一侧，点着桌面补充强调道： “是法语稿！” 谈老师愣了愣，望着陆淼问： “法语，你会法语？” 陆淼也愣了愣。 谈老师…… 不知情。 真的不是谈老师？ 陆淼有点意外，但还是如实点头道： “我会，我是确定我会，才拆的文件袋。” “哼。” 陈庆海冷声嘲弄说： “连谈主任都不知道你会法语，你的法语经过审批了吗？你就敢动了？” 陈庆海气势汹汹，气从哪来，陆淼不知道，但其他人都知道。 谈老师相信陆淼的为人，不信她会私自拿走别人的稿件。 招招手，把陆淼带到身后站定，谈老师道： “陈组长，你也听见了，她说稿子一开始就是放在她桌子上的，社里的规矩你清楚……” “她说是就是吗？6组负责这类稿件的人是我，如果我说她是从我桌子上拿走的，那是不是也成立？” 谈老师皱了一下眉头，没想到陈庆海身为组长会如此胡搅蛮缠： “这件事要调查不要太容易，是谁送来的稿子，一问就清楚了。” 人是自己带来的，什么情况都没查清楚，现在就想发落。 未免太着急了点。 一码归一码，要怎么处理，也要弄清经过再说。 缓了口气，谈老师继续说： “当务之急是先要确定那份稿子是不是存在问题，现在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陈庆海的脸色更黑了。 他会不知道这些吗？ 他为什么这么急躁地想要处理陆淼？ 就是因为稿子没问题！ 他兢兢业业跟在领导身边，又是津门，又是湖南的跑了大半个月。 昨天回来向上级汇报工作。 还想着上级能看见他的辛苦，来年能多说点好话，助他一臂之力顺利晋升。 那份上交上去的稿件信息显示6组，上级审批时，还以为陈庆海做的…… 陈庆海一上楼，反被质问起前几天就回来了，怎么现在才来汇报云云。 要不是有这一茬，陈庆海都不知道，他组里新来的后生，有这么大的“能耐”。 要是稿件出错，陈庆海或许还不会有那么大阵仗。 可偏偏稿件没问题。 上级甚至还点评了几句，说什么用语简洁明了，夸他法语精进了…… 几句话直接敲响了陈庆海心里的警钟。 陆淼是英语专业的学生，法语大致是空余时间学习的。 可她空闲学的法语，都比他还好，那英语呢？ 英语可是她的主修专业！ 组里有这样的人物在，别说晋升。 陈庆海觉得，时间稍微长点，他这个组长的位置，都很难说能不能一直保住。 他必须要在陆淼崭露头角之前，就把陆淼弄走！ 一来就能被安排在二楼，她大抵是优秀。 可是初入社会不懂藏拙，那他今天就要给她上这一课！ 有时候，太优秀了也会断送前程！ …… 陈庆海久不说话，谈老师便明白了点什么，直接看向陈梅道： “陈同志，麻烦下楼把负责送稿件的小汪同志找来。” 三四楼下发的都是重要文件，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的错误。 要查，肯定是从一楼着手。 汪明很快赶来： “陈组长，谈主任，各位前辈们好。” 刚才也不知道忙什么去，汪明一脑门的汗，站定却还不忘鞠躬给人打招呼。 陈庆海脸色阴郁盯着汪明，一言不发。 6组其他几人友好点点头，也没说话。 谈老师进入正题问： “小汪我问你，6组负责的稿子，是不是一直都是你送来的？” 汪明点头： “是的谈主任。” 屋里气氛严肃低沉，汪明察觉到点什么，吞咽两下口水，不由紧张起来： “谈主任，陈组长，是、是稿子出了什么问题吗？漏掉了什么吗？” 谈老师避而不答，继续问道： “前几天有一份法语文稿，你有印象吗？” 谈老师让出门口位置，让汪明看6组工作间里侧： “你好好想想，当时把文件放在这里面哪张桌上了？” “法语稿件？” 汪明一脸懵，挠挠后脑勺，努力回想。 却是急得额头上的汗珠更多了，也没想出个所以了然。 “这个……” 汪明为难摇头： “谈老师，法语稿件一向不多，每次有了，我都有很注意，但是最近好像没有这方面相关的稿件送来。” “没有？” 陈庆海率先蹦跶起来。 “怎么会没有？那那份稿子是凭空生出来的不成！？” 陈庆海走向门口，大着声音训斥道： “你是谁领进来的人？这是小事吗？这么重要的事都办不好！？” 汪明的身份比陆淼还不如。 陆淼只是6组的小喽啰，汪明却是整个国英社的最基层。 谁都能说他，更何况陈庆海还是组长？ 陆淼看不过去，挪动一步缓声问汪明： “汪明同志，你再好好想想，就是前两天十月一号的稿子，法语的……没有吗？” 陆淼慢慢引导着汪明。 每个人都紧紧盯着汪明。 汪明倍感压力，额角滚着汗珠，眉毛严肃皱起，努力回想。 6组工作间安静片刻，汪明忽然抬头来，大声道： “我想起来了！十月一号那天，我在一楼招待朱先生的特派员，文件是李月同志给送的！” 汪明比李月先来，之前带李月走过流程，但是还没让李月正经送过文件。 汪明那时就觉得不妥，但是朱先生的特派员在，他一时半会儿没法走开，只能眼神制止李月。 可李月还是去了…… 事后他还跟李月确认过，有没有按流程发放。 李月再三担保，他才安下心。 现在再看眼前这幅画面…… 明显是出了什么事。 汪明吞咽口水，有种不好的预感： “谈主任……”(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作证 谈老师脸色不太好看。 该说巧还是不巧？ 涉事儿两个人都是她带进来的。 陆淼她相信，李月…… 谈老师心里真没谱。 谈老师揉揉额角，厉声道： “把李月给我喊过来！” 汪明忙不迭跑去喊李月。 陆淼也严肃了神色。 之前车上偶遇李月，她一直不明白李月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现在，她似乎已经知道了。 …… 汪明找到李月时，李月正在茶水室清洗杯子。 汪明一张脸紧绷，敲敲门板道： “李月同志，谈主任喊你上二楼。” “二楼？” 李月转过视线。 “喊你去翻译6组。” 汪明表现得并不熟络，憋了一会儿，硬邦邦问： “6组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李月顿了一下，翻了一记白眼，瘪瘪嘴收回视线：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甩甩手，李月拧上圆环水龙头。 湿答答的手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李月踱步往外走： “还有几个杯子没洗出来，你洗一下吧。” 汪明拧着眉头没说话，目光一路注视着李月出茶水室。 一楼要人盯着，李月上去了，他肯定就得留下。 弯起衣袖，汪明站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继续冲洗杯子。 这个李月，最近太不对劲了，肯定有问题！ …… 李月眼眸忽闪，徐步上楼去了翻译6组。 一如刚才紧盯汪明，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李月身上。 李月却面不改色冲谈老师点点头，问道： “谈老师，您找我。” 谈老师唇角略微抿直，颔额问： “二楼十月一号的稿子，是你给送来的？” “十月一号……” 李月稍显迟疑，凝眉似是经过认真斟酌才点头： “前两天我是送过一批稿子，日期我没太记，不过好像是十月一号那天。” 确定她送过稿子就行了。 法语稿不常有，汪明没摸到，那就肯定在她送的那一批文件里！ 陈庆海往前一步，声音盖过谈老师的，急切问道： “给6组队法语稿你有没有印象？当时你是放在哪张桌上了？” 李月呆了呆，没想到会被这么问起，不过她反应迅速，很快便回道： “我记得一些，我放在那张桌子上了。” 李月指了一个方向。 陈庆海追问：“确定？” 李月点头，“我确定。” 那不就是他的桌子吗？ 陈庆海乐了。 谈老师却严肃了神情，看着李月重复问： “你确认吗李月？再好好想想？” “谈老师，我确认。” 李月认真颔额，“文件我虽然是第一次送，但是之前汪明同志带我熟悉过流程，并且还介绍过，6组只有陈组长是负责英法的，我不可能记错的。” 李月说得有依有据，相当笃定。 李月过去是个沉不住性子的，这次却相当坚定且镇定。 别说谈老师，认真观摩李月的面部表情，陆淼都觉得她说得不像假话。 可如果李月说的不是假话，陆淼又没主动动过那份稿子，那这件事又是什么情况呢？ 陆淼清楚并坚持自己是清白的，别人可不相信。 “听见没？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陈庆海转身，立即将矛头重新对准陆淼，甚至还推了陆淼一把。 陆淼踉跄后退，后腰撞在门口摆放文件框的桌角上。 难言尖锐的钝痛，一瞬间让她立起浑身汗毛。 她侧身撑桌战栗，一时没说得出话。 谈老师惊了一下，赶紧拦在她跟前堵住陈庆海： “有事说事，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兴你动手？她再不是也是个姑娘，有错也轮不到你动手这样罚！” 6组其他几位同志也都站了起来，明显不支持陈庆海的做法。 陈庆海自知理亏，只好退开几步不说话。 陆淼脸色微白，额角凝起一层薄汗。 陈梅搀上陆淼，在她后背摸了摸，低声问： “没事吧？” 陆淼轻轻摇头，正斟酌开口，侧后方门口方向，李月忽然紧张道： “谈老师……是出什么事了吗？有、有关陆淼的？” 刚才还镇定的人，这会儿却犹豫磕巴起来。 一句话再次将陆淼架在火上烤。 “哼！” 陈庆海高声冷哼。 陆淼纤细眉头皱了一下，本来没想什么。 李月这么积极好奇地关心她，她反而联想到家什么。 心里快速捋了捋，陆淼松了陈梅的手，缓步往前居中站在6组工作间，朗声镇定道： “十月一号，我进工作间直接坐在我自己的位置上，这一点，我相信组里的老前辈都能为我作证。” 陈梅和王黎明齐齐点点头，证实陆淼说的是实话。 徐昌和一向存在感最低的合欢也点了点头，出声说： “我们都能作证。” 陈庆海脸瞬间黑了下来。 这才几天？ 才哪到哪儿？ 就开始合着穿一条裤子了？！ 陈庆海两腮肌肉抽抽，气得头有点发昏。 陆淼没理会陈庆海，冲为自己发声的各位感谢颔额，继续发声道： “我和陈组长是对桌，中间有文件阻隔，已知我没有离开过座位，如果文件是放在陈组长桌上的话。” 陆淼旋身坐回自己的位置，模拟做出伸手动作： “至少要有一米五长手，并且要足够灵活弯曲才能拿到文件，正常人谁有那么长的手？有那么长的手还能不弄出动静让大家发现？” 陆淼直直看向李月，眼眸清冷，语调虽缓却更加冷淡： “你能吗？李月。” 除了自有一套认知的陈庆海，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月身上。 李月“啊”地呆愣半晌，怎么都没想明白，被质问讨伐的不是陆淼吗？ 为什么火会烧到她身上？ 李月吞咽口水，缓过来立即道： “我是顺手把稿件袋放在文件上面了。” 两张桌子对排，桌头对准桌头，陈庆海的文件正好横向码放在桌头上。 如果李月所说属实，那么及时陆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稍一伸手不费力气就能拿到东西。 陈梅出声问：“陈组长的文件码放了两列，你把东西放在了哪一列？” 李月飞快扫了一眼室内桌面情况，笃定道： “外面那列，我提筐走过，顺手放的。” 第五百二十四章 我真的没有 “你说谎！” 不用陆淼出声，陈梅环视组里几人道： “那天小陆同志说想看法语词典，大家还记得这事吧？当时我还抬头看了一眼，词典就放在外侧，稿件袋是词典大小的两倍，要是放在上面，我能看不出来吗？” 众人点头，说有这么回事。 风向一边倒，李月明显慌了阵脚，立马又改口道： “错了，我记错了！那天的文件太多，我刚才把6组和其他组搞混了！” 李月努力保持镇定，继续道： “我现在想起来了，说起词典我也有些印象，陈组长跟领导出远门，好长时间不在，我怕文件袋转来转去会弄丢，所以刻意压在了词典下面！” 李月指着陆淼，急切破声道： “兴许就是她拿词典的时候一起拿走的！” 陆淼俏脸板起，冷冷地望着李月。 谈老师气急，不赞同地喊了一声： “李月，你要不要想想你在说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 说话都不过脑子了吗？ 李月急得泪眼汪汪，大有一副被逼良为娼的即视感： “谈老师，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陆淼站起身，刚要说话，陈梅给她递进一个眼神让她稍安勿躁，接着便继续问道： “你确定是把文件袋压在词典下面了？外侧？” 李月再次看向陈庆海的桌子，那本跟包了浆似的黑皮词典，现在还在外侧。 她坚定点点头： “是！” 陈梅笑了，态度果决地又说： “你还在说谎！” 李月辩驳：“我没有！我就是放在那里了！” 陈梅字字珠玑，戳穿她道： “陈组长的桌子临着窗户，怕风吹乱桌面东西，那本词典一直都是放在贴近窗户的那侧放的！你连词典放在哪边都不知道，就敢谎话连篇！” 陆淼挑眉。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明面上陈梅表达的意思，是在诈李月，但那天借用词典的人是陆淼。 陆淼知道，其实陈梅这句话才是真正在诈李月。 陈庆海的桌面是有两摞文件不假，可也有书。 他文件上，里侧压的是书，外侧压的才是词典。 那本词典，自始至终，就是压在外侧的。 陈梅大概是试探一下李月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李月底子太浅，在老前辈面前毕竟少吃二十年盐，少走二十年路。 根本不禁诈，立即便破了音： “你诈我！” 陈梅和善笑了下，说： “如果你心里没鬼，别人说什么都没用，不是吗？” 话说到这里，到底什么情况、怎么回事，经过脉络基本已经能够体现出来。 前段时间李月上楼考核，谈老师的那些话，让她感受到了危机感。 她从那以后一直老老实实，不是专注啃书本，就是主动帮助汪明一起盯梢大堂。 她是想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她也发现了。 只要国英社有陆淼的存在，那么谈老师的心就是偏的！ 只要有陆淼在前面，她就不可能被谈老师认可提拔上二楼。 李月考量很久。 她最坏的结果，就是不能留在国英社。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就算她不能留下，那么，陆淼也别想留下！ 这事儿，就是李月前阵子老实的那段时间里，设出来的局。 大致什么时候被喊上楼问话。 要怎么回答、怎么说。 怎么才能不留痕迹地拱火，李月都是事先预想过的。 陆淼会法语，李月确实没想到，但是不要紧。 因为陆淼的结局，李月一开始就设想了两种。 第一种，根据国英社规矩，稿件发给谁就是谁负责。 陆淼不会法语，耽误交稿更耽误领导行事，肯定会被处分。 第二种，便如此时。 陈庆海的好高骛远和心气高，李月过去在大食堂吃饭的时候，就听人探讨议论过。 即使陆淼顺利交稿，完美完成任务，但也被同组组长陈庆海记恨。 不论是哪一种，陆淼在国英社都是待不久的。 可李月万万没有想到，她点起来的火，吹着吹着，居然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李月眼角挂泪瞪着陆淼，不死心地还想反咬一口： “陆淼，你难道要我说实话吗？” 陆淼冷眼看她如看小丑一般。 身正不怕影子斜，陆淼摆出愿闻其详的阵势。 她倒也想听听，李月到底还有什么“实话”没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就是一场闹剧。 社里事务繁忙，谈老师有意速战速决，制止事情继续发展下去 可陈庆海着急想弄走陆淼，事情的真伪和经过根本不关心。 陈庆海听出端倪，立马急切追问，声音直接盖过谈老师的： “实话？什么实话？” “是陆淼让我这么做的！” 李月侧身看向谈老师，指尖对准陆淼质控： “我和陆淼是同校更是同班同学，陆淼成绩是好，可她一向高傲，即使被分配到二楼也仍不满足，她来的第一天就跟我说了，以后还要上三楼、四楼！” 一来就在二楼，这都不满足，还要上三楼、四楼？ 陈庆海一听，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看向陆淼的眼神，也愈发的不友善起来。 果然，她就是没安好心，就是来撬他的墙角，想踩着他往上爬的！ “年轻人有奔劲儿，有理想才是正常。” 谈老师余光扫了一眼陈庆海，道： “没什么能力的人都想往上爬，有能力的岂会甘心停留原地？” 只有到达更高的位置，才能散发出更多的光亮。 陈庆海只顾着瞪陆淼，压根没留意谈老师说的什么。 王黎明琢磨了一下，也附合开口： “没错，而且李月同志，小陆同志说这些话和那份稿件又有什么关联？” 陈梅补刀追问： “李月同志，你该不会是想说，稿子是小陆让你私下给她的吧？” 如果李月够聪明，那么她就一定会发现，眼前局势，除了陈庆海以外，每个人都是和陆淼站队的。 而唯一没和陆淼站队的陈庆海，也是因为个人私欲，并非和她统一战线。 只是可惜了。 李月和聪明根本沾不上边。 面对几人的讨伐追问，李月抿动嘴唇吞咽口水，明显应付不过来，顺势就点了头： “是！” ——————————— 作者闲话： 本来预定想写大长篇，感觉大家槽点都挺多的，不知道咋说，没有任何故意拖拉剧情的想法，只是个人文风慢热，大家看到这里，我以为大家都能理解来着…… 有点感慨，有点无奈，嘴笨也不知道说什么，那就随缘吧！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追文（鞠躬） 第五百二十五章 我只能向着她 “就是陆淼让我拿给她的，她说她想上三楼，她要表现！” 李月声嘶力竭道。 谈老师道：“既然是她想要表现，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我们是一个专业班级的同学，我只能向着她……” “你够了！” 好一个“向着陆淼”！ 她倒是有哪句话是真的向着陆淼了？ 怕他们姑息对待陆淼才是真的吧？！ 谈老师额角青筋凸了凸，一拍桌子呵斥道： “事到这个地步，你还不肯认错！真把别人都当傻子吗？” “谈老师，我没有……” 谈老师的脸都丢尽了，那还会让她再说什么有的没的？ “出去！立马去给我做三千字的检讨！” “谈老师……” 李月张张嘴唇，还想说点什么。 但见谈老师面色黑得可怕，只好又咽了回去。 李月捏紧拳头咬紧牙关，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 打发走了李月，谈老师抹了一把脸，平复下心情冲陈庆海道： “陈组长，事情基本已经解开了，能够确定主因不在陆淼身上，现在6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至于李月……” 谈老师缓了一口气，拍拍陆淼，语气又冷又严谨： “我会给6组，给社里一个妥帖的交代。” 短短不足十分钟的交涉，李月变换了三四种说法。 只要不是个傻子，那就都能看出点什么。 误发文件不是小过失，牵扯的层次面多了去。 更何况还是故意为之？ 再者说，还有栽赃污蔑同事这一茬。 这个李月不是什么好东西，社里必然不会容她…… 这事儿牵扯的两个人，都是谈老师带进来的。 眼下谈老师已经断了一只手臂，陈庆海就算再想弄走陆淼，这个时候，也不能再去打谈老师的脸。 毕竟还是上级。 陈庆海只好点头，“这件事就暂时翻篇吧，麻烦谈老师折腾这一遭了。” 谈老师僵硬扯了一下嘴角，拍拍陆淼，让陆淼跟着陈组长好好干。 接着便转身下了楼。 6组这边短暂安宁下来。 谈老师下楼，李月看见她，哭丧着脸又黏了上来： “谈老师，我真的没撒谎，你相信我！我不敢的……” 谈老师冷脸避开李月的拉扯，呵斥道：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那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如果你连人话都听话，那趁早的，也不必在这里待了！” 一楼大厅不少人回头。 李月羞赧得浑身发颤，最终抵不过周边其他人异样的目光，咬紧牙关哭着跑回茶水室。 她就知道！ 只要是和陆淼对上，谈老师就是偏心！ 就一定会偏袒陆淼！ …… 谈老师没再理会李月，直接转去传达室打通了崇门文国光译馆的电话： “喂，马主任，我是谈英眉，小谈……是，是有点事。” “关于您之前举荐的那个人，我有点话想当面跟您沟通，您看这两天您哪天有时间过来一趟，或者我过去找您？” “您过来？明天是吗？行，行，诶，那我等您……” 谈老师挂断电话，离开传达室。 本来想过去找李月，在大厅撞上汪明，索性就止住了脚步。 她真有点不想再看见李月了。 见了头疼。 又蠢又毒，幸亏前段时间没同意她上二楼，不然保不准要捅多大的娄子。 马主任怎么会相中这种人？ 谈老师实在不能理解。 但是也无所谓了，她这里肯定是再容不下李月就是了。 揉揉额角缓解头痛，谈老师招手喊来汪明： “小汪，你过来一下。” “谈主任！” 汪明很快跑到近前。 谈老师颔额，道： “李月在茶水室吧？你帮我给她带给话，让她今天先回去歇着吧，明天再过来。她这个状态，现在也做不了什么。” 汪明对楼上后续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点点头就传话去了。 李月听见前半截内容，心都凉了一半。 虽然知道自己有可能不能留在国英社了，可当亲耳听到时，还是有些无法接受。 李月愣愣坐在那里，连恨都顾不上了。 她正出神，忽然又听汪明说： “谈老师让您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 李月眼睛瞪得铜铃大，猛然抬头起身抓住汪明： “真的吗？谈老师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她模样跟凶煞的恶鬼似的，汪明被她吓一跳，嫌恶挣开她道： “是，不信你自己去问。你收拾收拾回去吧，我去忙了。” 汪明溜之大吉，也不爱跟李月沾边。 李月刚才还在胡思乱想，现在一颗心忽然镇定下来。 谈老师是公平公正，只是可惜了，她并不怎么聪慧高明。 也正好，方便她了。 李月勾起唇角笑了声，坏心情一扫而空。 提起仿照陆淼帆布书袋做的蓝色布口袋。 李月哼着小曲，去大食堂赶着吃完早班吃完午饭才回学校。 另一边，翻译6组。 陆淼揉揉后腰，眼观鼻鼻观心坐回自己的位置。 照旧忙碌自己的。 陈庆海给她安排事，她就做。 陈庆海不给她安排，她就还跟平时一样，帮其他人整理、钉装文稿。 她对组里的“大领导”不谄媚也不追捧，不骄不躁，很沉得住气。 但她这样的，在陈庆海眼里，就更成了那种典型不开化、不懂事还没有眼力劲儿的职场新人。 拍马屁，说好听的话，陆淼不是不会，端看对谁。 有能力的人，说点好听的话你高兴我也高兴，那可以。 但要让她对着陈庆海这样的去卖乖讨好？ 她绝对做不到。 陈庆海愈发看不惯陆淼。 碍于今天已经闹过一遭，短时间里，陈庆海不好再次发作，只能暂时忍耐下来。 下午四点半准点下班，陆淼下楼。 今天还是傅璟佑过来接她。 她坐上车拉下安全带，傅璟佑打着火转动方向盘缓缓驶出路边，往家的方向去： “今天怎么样，累不累？” 陆淼怕他担心，工作上的事没多说，笑了笑道： “不累，今天也没什么活儿。” “不累那也跑了好几天了，明天最后一天假期，后天就要上课了，在家休一天？” “嗯……” 陆淼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还是算了，反正下班的时间也早，车钥匙也在你手里，你明天再来接我呗？” “你啊你……” “嘿嘿～好好开车！” …… 第五百二十六章 出问题 陆淼没同意第二天请假，可真到了第二天该起床的点儿，她又有些起不来了。 她正事上从不含糊，早上都是听见唐梅的动静了，就会跟着起床。 今天反了常。 傅璟佑以为她最近累着了，所以才没起来。 看着时间，盯着点儿让她多睡了会儿，傅璟佑才喊她。 “疼……” 陆淼侧过身，后腰疼 “老大”苏天宇回过头来在看到正拽着自己的人是李天的时候，刚刚还非常不爽的表情，立马变得恭敬起来，还冲着李天咧嘴笑了笑。 “有没有那么夸张？”马健尧摸了摸鼻子，心里不禁也叹了口气。 “那得看极品火元晶的多少了。说不定，现在的逍遥派比宝禅寺还要更胜一筹！”飘无踪有些不确定地回道。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在看他，实验体抬起头来往这边看了一眼，深黑像宝石般的眼睛闪著无可比拟的摄人神采。博士浑身猛的一震，只觉得这一眼洞穿了自己的整个灵魂，在他面前，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难道，你们还有什么更确凿的证据？”当即就有人心领神会地问道。 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算事情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李天看到令狐雨和那几个男人已经被保安隔开了，瞅着令狐雨脸上的淤青，还有被扯乱的西服，还有对面几个男人一脸不爽不忿的表情，李天知道他们刚刚一定已经打过了，而且令狐雨应该还没少吃亏。 出了方寸山投靠西方佛宗，生活在婆娑净土西天佛国的日子在他看来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方寸山上都是修炼有成的修士，西天佛国里却有大量的凡人百姓生活。 一些黑影缓缓的接近围墙，四顾无人后便一个接一个的翻过了围墙，正巧两个衙役巡逻走过来，一名黑影点了点头，忽然有两个黑影扑了上去，一左一右，拧断了他俩的脖子。那个带头的点了点头，众人都往大牢的方向奔去。 传给林炎的时候，还有实体的卷轴，可是中了唐傲一拳之后，卷轴直接已经融入到林炎的身体当中了。 还是台上突然响起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甚至，只是一看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此乃我师父，专门为我等炼制的传送阵，就是为了防着向你这样不要脸的圣人，对后辈下毒手的！”阿宝直接火上浇油道。 无数太极光剑自己太极图印之中升腾而起，向着周边的混沌剑气，直射而去！一时间两种剑气斗得不亦乐乎。 安排这两名元素生物进入传送门时，张远航就已经给过它们命令，让他们在进入传送门后，只待1分钟的时间，然后立刻返回，将里面的情况告诉他。 当然，已经夺取了瓦尔莉拉的张远航自然不相信这个宝石碎片，他认为很有可能这东西也是恶魔们的手段，诱惑其他人进入那个世界，被它们所吞吃。 她想到这里，气就不打一处来，猛地扣住陈奥双肩，运使内力。陈奥顿时感觉到半身酸麻，连叫也叫不出声来了。 他要对这个世界的各种势力进行蚕食，通过蚕食来壮大自己，然后成立第五势力了，最后一举灭掉金翅大鹏。 只是眼见二人出门，她却开始后悔，有心招呼二人，又怕二人疑心，左右为难，不免显得有些局促。 第五百二十七章 谁是李月 马主任还以为是陆淼，担心的不行。 约好时间，今天一大早，马主任就赶到了国英社。 说来也巧，接待的人，还是李月。 只可惜两个人谁也不认识谁。 昨天李月回去就想清楚了。 她想在这里待，就还得仰仗谈老师。 所以今天一过来，她又做回了那一套“老实”样儿。 既然没说让她不要再来的话，那么就说明谈老师对她还是包容的。 那她好好表现一阵子，之后再诚恳认个错， 这事儿应该就能翻篇。 可她哪里知道，她的砍头刀已经到了跟前。 “哎哟，不用不用，不用倒水了小同志。” “老先生你是要上楼吗？有跟谁约好的吗？” “昨天打过电话，都是说好的，我去三楼。” “好的……” …… 在楼下耽搁了一阵，马主任成功上了三楼。 谈老师正跟四楼下来的小同志说话。 马主任敲响办公室的门，两人看见他来，都正色转过脸来： “马主任……” 四楼小同志看见马主任，也很高兴： “马主任，您怎么有空过来？！” 马主任摆手： “过来处理点小事，怎么样，没打扰到你们说事儿吧？” 小同志道： “没，我跟谈主任正好说完。” “那敢情好了。” 马主任笑呵呵拍拍那个小同志： “你先去忙，一会儿我再上四楼看看。” “欸！” 小同志高兴应了声，带上办公室的门快速跑开了。 马主任从前常出入重要场合，是大领导身边的左膀右臂。 国英社小笔译员和翻译，都拿他当榜样。 这回隔了好久，马主任才来一趟。 不行，他得赶紧上楼跟大家说说这个好消息！ 马主任和谈老师先后在窗边小桌坐下。 马主任开门见山的问： “小谈呐，到底是什么事？是陆淼哪篇稿子译错了还是？” “不是陆淼……” 谈老师摇头，无可奈何的叹气道： “是李月……” “啊？李月？” 马主任有点蒙。 这个李月又是哪个？ 以为这个李月是个什么关键人物，马主任没出声，凝着眉毛正色等待下文。 谈老师看他脸色，以为他是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当下，谈老师也不隐瞒，把从接手李月后的一些问题，都说了出来。 直到说完昨天的事，谈老师才停下。 马主任轻吸一口气，严肃点点头，道： “入国英社，不是真的需要多好多好的苗子，只要踏实，肯学，上进，人品格没有大毛病。。” 马主任语调抑扬顿挫，已然一副老干部的阵势： “那就都可以给机会试试，但重就重在‘踏实’这两个字上面。” 有歪心思的，肯定是不行。 马主任点着桌面，继续道： “你说的这个小同志啊，我看还得再跟学校那边反映一下，咱们是缺人才，可是缺的是思想端正的人才！这两者可不能混为一谈！” 谈主任点头，道： “今天找您过来，主要就是说这事儿。” “你看得重，老头子我啊都退休啰，你还愿意跟我说这些事，哈哈。” 马主任失笑晃晃脑袋： “但是话说回来，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就是，不用问我。” 感谢大家的鼓励，我又活过来啦！今天图图奉上！ 第五百二十八章 信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是您推荐过来的人，招呼还要打一声的。” 谈老师考量的是，国英社这边，李月肯定是待不下去的。 但是，保不准马主任会再给她物色别的去处。 走流程，说还是要说一下的。 马主任直接呆住了： “什么？我推荐过来的人？” 谈老师怔了一下，迟疑问道： “有什么不对吗？” 马主任起身，脊背微微佝偻站在桌边拍了拍： “当然不对，我只相中了小陆，这个什么李月同志，我听都没听说过！” 合眼缘的人材，真那么容易得就好了！ 谈主任晃晃脑袋，脑子打结突然有点转不过弯来： “不是，这个事儿……这个李月，马主任，这个李月不是你写的介绍信，让她找我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写过介绍信？” 马主任是写过介绍信。 但是他就写过那么一封。 而且那信，他之前去找陆淼的时候，陆淼就说了，家里孩子多，没看住被孩子毁坏了。 马主任心里产生浓重的疑惑，一转话头道： “你把信拿给我看看？” 两人一合计，谈老师颔额，回办公桌前，在底层带锁的抽屉里翻了翻，拿出一个黄信封。 先抽出来看了一眼，确认就是那封信后，谈老师把东西装回信封里，装好一起递给马主任。 马主任再抽出来看。 字迹是自己的。 推荐语也是自己写的。 起先看着还觉得疑惑。 信封里还夹着一张单子，马主任顺势拿出来一看，忽然拍腿笑了声。 他额角青筋鼓动，手明显发颤，看着就不是高兴的样儿。 谈老师犹疑问： “马主任，这信有什么问题？” “信是我写的信，可这根本就不是我给那什么李月的！” 马主任怒极反笑。 “介绍信我就写过一封，那就是给小陆的。” “你看看这张单子。” 马主任抖手拿着那张结算单子，让谈老师看： “这都是之前年边上小陆在我那儿译的稿，结算信息、印章都有。” “你再看看这下面，唯独撰稿人署名的地方被整齐撕下去了一长条！” 谈老师没在国光译馆待过，那边的情况，她也不大清楚。 但是现在定睛细看，结算单子的底部毛刺刺的，和另外三边明显不同。 确实被撕下去了一跳。 谈老师一阵心惊： “那这封推荐信是？” “是我写给小陆的。” 简单把之前陆淼对遗失推荐信的解释，说了一遍，马主任神色复杂道： “我刚才还猜她们两个关系好，小陆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才把这信给了那什么李月，可是一想你说的那些……” 马主任胸口起伏气得牙痒痒，缓了口气继续说： “这个李月既然会做出诬陷小陆的事来，那这个‘友好’关系就有待商榷了。” “就怕这介绍信的事，小陆至今不知情，那样的话……” 马主任严肃了口吻，看向谈老师道： “小谈，手脚不干净是小罪，冒名顶替，还是跑到这里来冒名顶替，这事儿可就大了。” 谈老师颔额，也正色起来： “我听主任的安排。” 马主任点点头，让谈老师先把陆淼叫过来，问问具体情况先。 谈老师为难道：“这……不赶巧了马主任，陆淼今天告了病假，没来。” “什么？” 马主任疑了一声，又镇定下来。 “罢了，我知道她家在哪儿，左右今天已经出来了，我再跑一趟吧。” “您辛苦了。” “好同志要珍惜，要重用，我把人给你推过来了，你别当摆设就行。” 马主任摆手，收好书信重新交给谈主任： “这些是证据你收好了，我去小陆那边，这边的这个，暂时别走漏风声。” 这边的这个指的是谁，谈老师心里清楚，很快便点头应道： “是……” 马主任颔额，推门离去。 下楼等公交车，马主任直接去了傅家小院。 到地方已经快十一点了，马主任敲响院门，是傅璟佑给开的。 傅璟佑对马主任还有些印象，赶紧让开门口： “主任。” “小伙子长得真精神结实……” 马主任抬头赞了一句，问： “怎么称呼？” “我姓傅，名璟佑。” “高尚品德，天佑之人，是个好名字。” 马主任笑着往里走，又问： “小陆同志呢？听说她身体不舒服，我过来看看她。” “在屋里，您先进屋坐，我去喊她。” 傅璟佑请马主任进屋坐下，快速冲了一杯茶递过去才转身进房里。 “谁呀？” 陆淼软绵绵侧躺望着他，还没起。 傅璟佑给她拿了衣服过来，说： “是上次那位马主任，说是听说你不舒服，过来看看。” 陆淼惊了一下，脱口道： “我一个小辈，哪能让他来看？” 话音落下，赶紧翻身起来收拾。 不经意扯动后腰，又是痛得一阵轻呼。 傅璟佑坐到炕边扶住她： “你悠着点，我给倒了茶，他慢慢喝着不着急。” 陆淼点头，手里动作不慢。 马主任负责崇文译馆那边，平时都不往国英社去。 他知道她病了，肯定就是临时去国英社听到的消息。 陆淼快速换下睡衣扣好扣子，捋捋头发扎了个低马尾，摸索下炕套上鞋就往外去。 “马主任，您怎么来了？” “哈哈，有段日子没见了，过来看看你。” 马主任打量陆淼，见她头发松散，俏丽小脸微微泛白确实是一副病容的模样，赶紧拉过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说话： “之前当你至少要半年才能忙出人来，你倒好，不足三个月就翻译完了一本书，真是又惊讶我这个老家伙一回。” 陆淼以拳抵唇和煦笑了下，笑颜解释： “也是暑假没别的事，一颗心思都扑在上面了，所以才快了些。” 马主任颔首，寒暄过后喝了两口茶，切入正题道： “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有点事想问问你。” “嗯？什么事？” “就是关于之前我给你的那封介绍信。” 马主任两手搭在桌面捧着搪瓷缸子道： “先前你说没看住被孩子撕坏了，但是我今天在别的地方看见了那封信。” “啊？” 陆淼懵了，偏头茫然地看看傅璟佑，又看看马主任： “在别的地方看见过？”(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九章 绝不姑息 马主任一把年纪，一个小年轻是不是说话，他认真观摩半晌就能看出来。 看出陆淼不知情，马主任心里便明了了些。 这中间大概有什么误会，让陆淼认为信是被孩子撕毁了。 而实力上，是被人偷窃走了。 马主任道：“李月这个人你知道吧，谈老师说你们一个专业。” 陆淼点头。 岂止是一 魁头召集拓跋锋和落置鞬落罗商议进关后的行动。根据各方面汇总来的消息，现在并州没有任何援军，除了那些不堪一击的黄巾军。 “其实当时苏恒是让我隐藏的，以后有时间，我随便找一个和苏恒有接触的人，送你去记忆世界看看……”我如此说道，毕竟人的记忆不会骗人。 两百座宝石大门被竖立了起来，上面写着不同的岛屿名字，代表着不同的国家。 二次元的人物，真的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不，不可能的，那只是无知与中二的妄想，我们都长大了。 朝阳升起，北疆军阵前两千面黑色长盾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就像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森林，更像一座黑色的堡垒，让人望而生畏。 我冷冷一笑，旋即在大炮的口子上布置了一层类似于捆仙锁的大网，而我自己本身，则是扑向了德古拉，在德古拉飞向我的时候，我猛地甩出了左臂，将左臂变成了一条剧场无比的手臂，一下子席卷住了德古拉。 “你就是个坏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艾莉森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当是一段年轻时期的美好记忆吧。 “就是就是！你不喜欢和我们在一起了吗？”乔巴也是一脸的严肃。 宴会举行了很久，路飞几人则是在宴会后“偷偷”弄走了这里的黄金。 我跑过去用手电照了照秦寿生所说的人骨，地上本来铺着青色石板，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都给抛开了，看着上面留下的指甲印，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儿，是什么怪物有这么长的指甲呢？ 沿途只能看到一些被遗弃的汽车，行驶在道路上，给人一种末世荒凉感。 “大人，按照张义所说，一切都完美无缺，可以说是无懈可击。”李元芳开口道。 一般内力高深者也是可以强行冲开穴道的，但会被反噬，轻则重伤，重则筋脉寸断。 是什么人把这些信息发给自己的？为什么会选择发给自己？发信息给自己的人目的又是什么？ 许轻瑶刚刚睡得饱饱的，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特别性感，一下子就把男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反观吕布，今日王公节私自背约之事便是扣到袁绍头上，袁绍也只能认下，吕布完全可以提更有利的条件，然而他却要了自己这个没什么用之人。 面具下，南宫墨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眼眸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笑意。 看着有东星鱼、茄子豆角、辣椒炒肉和红烧牛楠，还有鸡汤，全是自已爱吃的菜，心中忍不住一声叹息。 两架无人机好似长了眼睛般飞入室内，不停在调整方向后，就在他的头上盘旋着，下面还有一袋东西。 后者只是视觉下的冲击，即便是目标的脑袋就在他面后爆开，红白混合的液体也只无很大的几率能渐到他的身下。 万众瞩目，无数的修炼者，整个世界的修炼者，几乎哪里的都有。 第五百三十章 冒名顶替 “你们干什么？！” 李月当场被扣，茶水打湿一大片衣襟，搪瓷缸子摔出“铛铛”响。 “为什么抓我？你们为什么抓我，凭什么抓我！” 李月整个人都蒙了，脑子里紧绷一根弦，奋力挣扎。 公安同志反手拧过她胳膊扣住她，道： “有人揭发你冒名顶替，现在请跟我们走一趟！” “没有，我没有！是不是陆淼这么跟你们说的？她说谎，她就是见不得我好！” 李月猛然一怔，颤抖辩驳： “我是谈老师带进来的，我没有冒名顶替！” 李月喊得很大声，茶水室这边动静很大。 一楼大厅方向，不少人都在朝这边看，却没有一个人敢凑近跟前打量。 因为谈老师和马主任过来了。 谈老师是个大忙人，日常里是学校和国英社两头跑。 她为人正直，但在紧凑的时间和繁忙的工作下，她脾气或多或少也是急躁的。 过去想着马主任的面子，她对李月是耐心又包容。 现如今得知李月是拿了陆淼的信过来，被人摆了一道又被戏耍，谈老师已是怒火中烧。 想到中间还因为李月的一些举措和说辞，差点真的错过陆淼这个好苗子，谈老师更觉得气愤。 “你还不知道悔改！” 谈老师冷喝出声，脸上带了愠怒： “都到这个时候就还要倒打一耙！” 李月早吓出满脸鼻涕眼泪，根本没听说谈老师说什么。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看见谈老师，李月竟挣脱了两位公安同志，直直扑向谈老师： “谈老师，谈老师！你帮帮我，你快告诉他们，是你带我进来的，我没有冒名顶替！” 谈老师咬牙切齿。 要是时间能回溯，她真恨不能倒退回去一巴掌把自己抽死。 看看这一直以来，她都带了个什么玩意儿！ 谈老师推开李月，恨恨的抽回手。 没解释什么，谈老师往门口一侧退开一步，让出外面黑脸的马主任，道： “记得你当初带来的推荐信吗？是马主任写的，这位就是马主任！” “……！” 李月瞪大眼睛，呆愣愣的，再次被公安同志反扣住了胳膊。 李月满眼不可置信。 马、马主任？ 这个老头子是马主任？！ 那，那信的事岂不是已经…… “谈老师，谈老师，是你报的警？！” 李月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点什么，面色灰白，却又改口哭求道：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谈老师，能不能原谅我这一次……” “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我只是想出人头地，我没想过其他……” 李月胆子不够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早吓的语无伦次。 “谈老师，帮帮我，原谅我，好吗？好吗！我没害过人的！谈老师！” “现在才知道害怕，早做什么去了？” 谈老师对李月满心恶感，根本不想跟她纠缠，直接冲公安同志道： “麻烦了。” 两位公安同志会意颔额，押着李月往外走。 “谈老师、谈老师！” 李月一路嘶叫，却没得到一句回应。 国英社一楼大厅的同事都在悄悄看热闹。 之前常跟李月一起去食堂吃饭的人，这会儿都变了脸色。 于红心惊道： “冒名顶替！她胆子可真大，这里是什么地方？” 半晌又拍着心口唏嘘道： “还好咱们几个撤得够快，要不然就被她给连累了……” 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他们经常和李月一起相处，时间久了，外人保不准就觉得他们跟李月是一路货色。 还好，还好…… 几人面面相觑，脸色紧绷的都有些后怕。 …… 李月被公安局提走，关进了优待室。 国英社这边，谈老师更直接和京北大的陈铆钉打电话沟通情况。 常规情况下，学生涉事被带去了公安局，校方肯定要过来做调解工作，捞人的。 可冒名顶替本就不是小事，还是这种特殊单位部门。 陈铆钉当场表态，会全权辅佐配合调查。 这事过于重大严谨，间接地还扯出了一些别的事。 之前教育部门就有传出消息，说基层有人反映高考冒名顶替的事。 这事儿一直在调查核实，本来和陈铆钉没关系。 李月搅出来的事儿，敲响了陈铆钉心底的警钟。 挂断电话，陈铆钉再三思索，在校方高层发布消息。 全体专业带班班导，务必要仔细仔细再仔细地核实学生成绩的真实性。 要完全杜绝冒名顶替的可能，一经发现有谁冒名顶替，立即做退学处理。 当晚刻印信息卷，第二天表格就发放到了每个学生的手里。 从家庭户籍、高考日期、场次、桌号、考试成绩等，所有信息都要精准统计。 京北大一下子哄闹起来。 陆淼第二天上学，拿到信息表填完，顺手递给关洋洋，让她一起帮忙拿上讲台。 李建成站在讲台上，一边接过同学们递上来的表格，一边低头看。 看到陆淼的那张，李建成抬眼扫了眼陆淼，道： “陆同学收一下后面的表格，一会儿帮我送到办公室。” “……” 陆淼挠了一下额角，站起身： “是。” 李建成“嗯”了一声，把手里的表格整理整齐，先去了办公室。 陆淼慢吞吞挪动，关洋洋把她按在桌前坐下，道： “你脸色看着怪差劲的，是不是不舒服？还是坐着吧，我帮你收。” “那谢了～” 陆淼也不跟她客气。 腰确实还有点痛。 刚才本来想躲懒来着，没想到就被临时安排了活儿。 关洋洋帮忙收完剩下的表格，整理好了才交给陆淼。 “谢了。” 陆淼再次道谢。 关洋洋轻轻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嗔怪道： “谢什么？多大点事，咱们谁跟谁？” 陆淼被逗笑，“哼哼”轻笑站起身： “我先拿给老师，回来再唠。” “行～” 陆淼把信息单子拿去办公室。 李建成接过去收整起来放进抽屉里，顺势又拿了另外一张单子出来。 “这是你去人民大学的时间表，先看一下。” 陆淼颔额，顺势接过时间表看了一眼。 她自己这一期的课程表里，周二和周五上午都是半天课。 人大那边对应安排是，一周六节课。 周二下午三节，周五下午三节。 第五百三十一章 我很不容易 分别带两个阶段的班级。 其中两节课是针对中级班。 四节对应的高级班。 一节课50分钟，跑不同学院教室连上三节。 基本就是压榨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陆淼有点迟疑，可是细想后还是答应了。 谁让是她爸带队的学校呢？ 她要是不能帮着分担点，她爸有的头疼了。 “我知道了老师。” 陆淼收起时间表，准备回教室。 李建成又喊住她： “等一下陆同学！” “嗯？怎么了，老师？” “李月的事儿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早上听到消息，李建成都懵了。 李建成一直都认为李月是农村出来的姑娘。 只是见识方面存在一点问题，别的没什么大问题。 这次爆出来的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今天收到消息，谈老师那边跟公安局提供了证据，但李月本人还是不肯认。” 李建成“啧”了一声，蹙眉烦躁的搓着后脑勺： “现在那边需要你过去辅助做一份笔录，加深证实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陆淼短暂哑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平复他的情绪，便点头道： “我知道了老师，我自己去吗？还是跟你一起？时间上我都可以。” 李建成眉头打结，叹气道： “和我一起去，你把大课上完，下节体育课就动身。” “好。” …… 陆淼上完一节那列，才和李建成一起等公交前往公安局。 到地方说明情况，陆淼被带进一间单独的屋里做笔录。 公安同志先让她说了一下个人知道的经过，随后从这些经过里精准提问。 陆淼知道的如实说，不知道的，也坦然说不知道。 她也是涉事一方，但她也是受害者。 公安同志没有为难她，做完笔录就说她可以回去了。 陆淼扶桌缓缓起身，顺势问了一句： “公安同志，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会怎么判，现在能透露吗？” 两个公安同志对视一眼，想着这些之后都是要公布的消息，就没瞒着，直接道： “你们学校怎么安排局里不清楚，但是局里领导非常重视这件事情。” “后面情况还会一级一级的往上汇报，目前看来，你的这位同学至少要关三到五年，当然最终结果也可能更严重。” 陆淼微微颔额，心里顿时门清。 李月都被关进公安局优待室了。 那是什么地方？ 过去都是关押审讯奸细、特务的地儿。 可见这件事的严谨。 公安局又是属于社会性质的。 李月还没正式进入这个社会，就已经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京北大是名校，不是一般的学校，加上她之前记的大过就没平，现在京北大不可能继续收容她。 国英社待不下去，学也不能继续上，牢狱之灾更跑不了的…… 陆淼短暂走神了一下，思忖不知道李月现在有没有后悔？ 她其实一直都不太理解李月对她的恶意，来源于哪里。 如果只是因为过去日常中的一些口角，那李月未免也太过脾气用事了些。 本来再过两三年就要毕业了，以她中下游的成绩，即使不能留在国英社，也能分配一份多少人都望尘莫及的工作。 因为那么点事就葬送了自己的未来，甚至是一辈子，她肯定是后悔的吧。 可惜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陆淼走神半天没反应，做笔录的公安同志委婉唤醒她道： “陆同学，我送你。” 陆淼回过神来，歉意一笑，点点头走在前面。 打开门，陆淼刚从单间走出去。 迎面就看见李月两手被手铐束缚着，身后跟着两名公安同志正从另一边走来。 李月是昨天中午被带到公安局的，到现在为止，时间正好是一天一夜。 她在这边大概不太好过，彼时脸色苍白，眼皮肿着，平时梳得整齐的麻花辫也炸起了毛边。 脚上的鞋子都少了一只，当真落魄至极。 陆淼看在眼里，往旁边侧了侧。 李月有问题，法律会制裁她，她有点累，不想和她再产生什么拉扯交集。 陆淼不想理会李月，可李月看见她却像是看见救星一般。 眼里闪烁惊愕喜悦的光亮，李月直接扑倒跪在了陆淼跟前： “陆淼，陆淼！你是过来原谅我的吗？陆淼！” 陆淼本就有点不舒服，被她这样拉扯外加一阵没头没尾的嚎，刺激的脑仁儿都有点疼了。 陆淼挣开手，往后退开： “争取我的原谅没有任何意义，你自己犯的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与其说这些没用的，不如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 “不是的，不是的！” 李月摇头，仰头跪走继续拉扯她： “陆淼，他们说了！只要你同意原谅我，只要你同意原谅我了，性质就可以变轻，处分也是！” 李月像是落水的人，死死攥着眼前的浮木不肯撒手。 “陆淼，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推荐信的事，谈老师和马主任提供了证据和说辞。 李月原本是不肯认的，昨晚沟通审讯了一晚上，做记录的公安同志都快被熬得休克过去。 早上忍无可忍说了事情的严重性，并提起如果李月积极配合记录。 受害人也愿意原谅她的话，后续说不定可以减轻处理。 李月只听见几个关键词，当场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原本还怕陆淼不肯原谅她，现在陆淼来了，李月哭求不止，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 “陆淼，求求你了！” 李月一会儿双手合十磨蹭哀求，甚至自己打自己耳光，跪着往前走还想拉扯她： “陆淼，之前是我做错了事、是我不对！” 李月慌极了。 害怕承担责任，她想尽办法想要取得陆淼的原谅。 可有限的情商，让她说不出好听的话来： “可是我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呀！你原谅我，原谅我行吗？” “我能走出大山，走到这一步真的很不容易，我不能坐牢，不能的！” “陆淼，你理解理解我，你体谅体谅我，或者可怜我一下，可怜我一下行吗？” 第五百三十二章 被扭转又再次崩盘的命运 李月眼睛大睁，砰砰磕头，真的很后悔！ 她以为她至多不能在国英社待。 她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 不仅要被退学，还要坐牢！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她还年轻，她还是名校的学生！只要毕业了她就能过好日子！ 她不能坐牢，她不能的！ 陆淼一阵耳鸣目眩，有点生理不适。 虽然身体不舒服，可陆淼也听出来了。 李月似乎是纯粹的受害者有罪论主义，站在刁钻的角度对他人进行道德绑架。 她只是害怕承担犯错的后果，并不是真的悔改。 更不是真的诚恳道歉。 “李月，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陆淼挣开身，错开一步退去一名公安同志身后，声音清冷疏离道：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李月怔然，满脸鼻涕眼泪地仰头呆呆望着陆淼。 陆淼继续平静道： “有人说龙和凤是褒义，老鼠是贬义，我却不这么认为。” “不可否认的是，不同出身在某些时候确实会产生一定的阻碍，但是它不能绝对地说明一个人怎么样。” “你从你的家庭走到大城市、进入名校，已经是跨过百分之九十九甚至是百分之百的阻碍。” “你的命运已经被改变了，你已经扭转了一切！可是你似乎理解不了也感受不到。” 陆淼纤细眉头微蹙，沉静下来，如审判者一般凝视李月： “如果你不能理解这其中珍贵的东西，那么我希望未来几年的改造，你能学会理解！” 走出小山村的名校大学生，不单单只是一种荣誉。 往往还是一种责任。 如果不想担起“责任”这份重担，至少也要拥有自我和意识。 明白哪些事情是该做、可以做的。 那些事情，又是不能做的。 而且任何时候都不要哭弱、哭不容易，以弱者的身份示人。 弱者人皆踩之。 这个世界永远追随强者，同情弱者，甚至是欺负弱者。 如果李月以为哭弱卖惨，就能躲过所有责任。 那陆淼真的会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都是成年人，做错事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后果。 这是最基本的社会生存及相处法则！ 李月本来可以逆风翻盘，可她不聪明，也不老实，更不安分。 换个刁钻的角度来讲，这三条里，但凡李月占据一条，也不会闹出现在这种局面。 甚至推荐信的事，都可能石沉大海，永远都不会重见天日。 她可以稳稳地乘风扶摇直上。 但是可惜，她没有。 而这一次，所谓的“运道”，也没有再偏颇她。 李月听不进去，嘴里念叨着求陆淼原谅的话。 挣扎跪着往前爬，还想拉扯陆淼。 两位公安同志直接上前将她架了起来。 “陆淼、陆淼！你得原谅我，你要原谅我！” 李月发疯喊道。 “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这样！” 陆淼充耳未闻，转头冲刚才给她做笔录的公安同志笑笑道： “如果需要采取我的意见，我的答案是不原谅，并且支持组织依法处置。” 陆淼虽是在笑，面色却十分苍白难看。 那名公安同志以为是李月疯疯癫癫吓到她了，赶紧让同事把李月带走了。 “同志，要坐下缓缓再走吗？” 陆淼摇头道谢： “谢谢，但是不用了，学校有课，我还要跟老师一起回学校。” “那好吧，路上注意点，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陆淼下意识摸了摸脸，再次礼貌道谢才离开。 外面李建成看见她，开口就问怎么样，看她脸色不好，又转口问起是不是不舒服。 陆淼摇头，如实道： “我还好，就是上两天磕了一下腰，腰有点痛，至于李月……” 陆淼言简意赅，几句话说明情况。 李建成颔额，和她一起去车站等车： “陈校长已经说了清除她学籍的事，也发电报通知她的家人。后续只等她家里人过来司法跟进处理了，谈老师那边应该也需要出面一下，你的话，安心上课就可以……等出了最终结果，我再告诉你。” “好。” “真的不行请假回去休息一下吗？” 陆淼笑了笑，“我还好，如果坚持不住，我会说的。” 那会儿在狭小的走道里被李月拉扯，确实有种眩晕感。 不过出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她已经好了不少。 “行，你自己有分寸就行。” “嗯。” …… 周二下午，也就是明天下午就得去人民大学那边。 陆淼返校积极准备起来。 把之前给二班代课时的资料，都收正出来备用。 上学期的课本教材她也有，晚点回家找找，等明天一起带过去。 先考察一下那边具体情况，再看看采取什么方式上课…… 慢慢捣鼓，很快到了第二天上午。 上完上午两节课，时间还不到十一点。 陆淼直接在京北大附近的公交车站等车去人民大学。 到地方，先带着陈铆钉的亲笔书上楼找亲爸。 不出意外，亲爸被她惊得直接从椅子上蹦起来。 “什么，你？” 陆淼卖乖笑着点点头，努努嘴道： “信上不是都写着的吗？” 陆远征摆手： “不行，不行不行，这不合适。” 和陆淼初期的想法一样。 陆远征也觉得这事儿让自己人过来很难讨好。 当下就要打电话跟陈铆钉说这个事，让换个人来。 陆淼把办公室窗户推到最大，坐在沙发上扇风休息由着他去。 要是能找到别人，陈铆钉和李建成早找了。 哪会一直做她的思想工作？ 果不其然，电话打通没一会儿，很快又被挂断。 陆远征走近坐在沙发另一侧，旋过身问： “你们学校，你那个专业就没别的人了？” “有，但是他们不敢来，我是我们专业里的这个。” 陆淼竖起大拇指，在亲爸面前，毫无底线地吹捧起自己来： “而且爸，我实话跟你说吧，你现在要是把我退回去，就更没人会来了。” 英语专业的黑马他都看不上，谁还敢来啊？ 陆淼和电话里陈铆钉的话如出一辙。 陆远征听了“啧”地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第五百三十三章 脚踩两条船 陆远征沉默抚了把后脑，只能接受现实： “那行吧，你先带带看……中班你肯定没问题，高级班你行吗？” 这怀疑的口气~！ 陆淼就不爱听，立马鼓起红润唇瓣道： “行不行也就只有我了，您呀，就先观望瞧着吧！” 陆远征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笑了声： “鬼丫头。” 不过话说回来，陆远征嘱咐道： “老规矩，在家是爸，在校是校长，一会儿我安排人在教师办公室给你支张小桌，以后课间休息就去办公室，少往我这儿来。” 该避嫌的，还是要避嫌。 陆淼噘着嘴，有点不开心，却还是顺从地点了头： “我知道了~！” “嗯，这儿有饭盒，饭票也有，午饭就在这边食堂吃吧？吃完正好午休，我带你熟悉下几栋专业楼。” “我不在这儿吃了，早上出门没跟小姨妈打招呼，她肯定做了我的份。” 陆淼摇头，报备完了就挎着帆布袋站起身。 “人大也快中午放学了吧？我找佑哥去，回家吃完饭再来，他骑自行车也快。” 陆远征点头，跟她说了机电专业在西北角教学楼的第四层。 陆淼就下楼，朝西北角的教学楼去了。 到地方却想起来，刚才光打听了机电专业在哪儿了，却忘记问傅璟佑所在的教室。 四层走廊上转悠，陆淼探着脑袋悄悄打量。 她日常最是讲究，洗完手脸必要抹上雪花膏。 外面情况没之前那么严谨了，平时天气热或者太阳大了，她出行看情况都得撑着小伞。 人常说一白遮三丑，她生的五官精致，本就秀丽漂亮。 养得一身雪白的皮儿与额角几缕散落的乌黑发丝相互映衬，再配上娇嫩的唇瓣。 白是白，黑是黑，红还红得醒目鲜艳。 鲜眉亮眼的，乍一眼看去，真如水墨画中的娇气美人一般。 机电专业的男人本来就多，陆淼小晃一圈，以一己之力，成功撬动了几间教室里大半处男的芳心。 她悄悄探头往教室里看，教室里的人，又反过来转头看她。 感觉怪怪的，像是被当成了珍稀物种。 陆淼有点尴尬不好意思。 看手表还有六分钟就下课了，她索性转去一旁角落，胳膊肘儿撑着走廊阳台托腮等了起来。 还有几分钟就要下课，教室里学生的心思却早就飞了。 傅璟佑如是。 教室里人多，陆淼没看见他，他却看见了陆淼。 虽然不知道媳妇儿过来做什么，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着急和媳妇儿碰头的心思。 看手表还有两分钟下课，傅璟佑一会儿等不了，已经利落合上书本，拎了背包。 桌子底下，鞋底儿都快磨出火星子了。 只等老师一声令下，他就跑。 “呿、呿呿……” 隔壁桌胡英来冲他使眼色，小声咕哝： “你干啥呢这么亢奋，老师盯着呢……” 傅璟佑抬头。 果然，讲台上班导正板脸盯着他。 不过时间赶巧，正好下课铃响了。 班导瞪了傅璟佑，卷起课本夹在腋下，说了声“下课”就出了教室。 傅璟佑猛地蹿起，紧随其后。 一旁胡英来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声咕哝道： “干啥呀？火急火燎的，外头是有你媳妇儿还是咋地？” 旁边正好有同学跟着起身道： “走快点，赶紧看看去，说不定人还没走呢！” 胡英来抓住他们问： “看啥啊？外面咋地了？” 胡英来刚才认真自习看书，真没注意到外面有个好看的姑娘。 那位同学不好意思说是去看姑娘，就含糊道： “哎呀，你想看就赶紧跟上吧！一会儿人走了！” 人有固定两大心理。 一是从众，二是吃瓜。 胡英来满脸狐疑，却没抵住好奇，快速收起书本跟了上去。 门外傅璟佑和媳妇儿碰面，正交谈着： “你怎么来了？没等我接你去？” “过来办点事去，顺道等你一起回家。” 陆淼笑眯眯说道。 胡英来等人出教室，正赶上这郎才女貌耀眼的一幕。 年代保守，遇见漂亮的姑娘不一定好意思上前搭讪，可悄悄看两眼还是敢的。 可现在情况有异，有个大高个儿打了头阵，先上前跟人搭话了。 胡英来等人，以及相邻教室的小伙子们看见，纷纷围拢过来。 反正都已经有人厚着脸皮跟人家姑娘搭讪了，那算他们一个又怎么样？ 可是，谁又能想到呢？ 眼前这两个其实是两口子？ 傅璟佑如临大敌，胳膊一横把陆淼挡在身后，鼓着肩背肌肉转过身面朝一众人。 有种猛兽被侵犯领地的凶煞感。 胡英来懵了。 这干啥呢？ 不是说家里有媳妇儿吗？ 有媳妇儿还这样对人家姑娘？ 好你个傅璟佑，想不干人事了是不是？ 想都别想！ 胡英来往前蹿，打算拯救好友回归正途。 还没走两步，就被前面的人一挥胳膊肘给顶回来了。 胡英来书撒了一地，眨眼工夫本子就被人踩了两脚。 胡英来赶紧蹲身去捡： “别踩、别踩！这我书……” 隔壁班也有几个高个头的，不过是瘦高瘦高的那种，都没傅璟佑结实。 这会儿都往前顶。 气氛剑拔弩张，其中一个高个头双手环肩，嗤笑质问： “怎么了傅同学，你都有柳同学了还不够？现在还想霸占两个？” 傅璟佑凌厉眉梢皱了一下，就怕陆淼听了会多想，连忙急声喝道： “不会说话就别说，安静一点，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对方大高个“噗嗤”笑了起来，摊手看向周围其他人，像是在宣扬什么似的： “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辩解还是什么？我怎么突然就有点听不懂了？” 说罢，又歪着脖子冲傅璟佑身后的陆淼扬声道： “这位女同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又有没有听过我们这位傅同学的事迹，不过我可提醒你了，可千万要当心一点，不要被有心人脚踩两条船！” 傅璟佑在别的事情上沉稳淡定，唯独涉及到媳妇儿的事儿，他一点冷静不了。 被人公然在媳妇儿面前这么上眼药，他哪里忍得了？ 肩背斜方肌鼓动，傅璟佑一身戾气，提着拳头就往上冲： “你他妈好说还不听是不是！” “怎么样？想打架？怕你了？” 第五百三十四章 告诉他们，你结婚了 一伙人哄闹起来，战争一触即发！ 傅璟佑要出拳，身后衣摆却倏地紧了一下。 他一下子镇静下来，旋过身深邃桃花眸满是忧虑，沉声喊道： “淼淼……” 陆淼给他递了一记眼神，正过脸时俏脸板起，徐步走到前面厉声道： “学校是教书育人、上课学习的地方，不是让你们来打架斗殴的！” 那几个高个子的学生指着陆淼，偏头嬉笑起来： “你们瞧她，还挺凶的，哈哈～” 也许有些时候，男人的脑回路就是那么奇葩。 嘻嘻哈哈，自认为很帅气的整点小动作，就能吸引到女孩子的注意力。 殊不知这一招很烂，在别人身上行不通，在在陆淼身上更加行不通。 “我是学校新请来的英语老师。” 陆淼神色严肃，直接抛出身份： “你对着我嬉皮笑脸指指点点，是想让我跟你们班导反映你不敬师长，个人作风有问题吗？” “什么？” “英语老师？！” 四楼阳台过道一阵哗然。 别人那几个大高个，就连傅璟佑都有些吃惊。 这阵子学校是说要开始上英语课了，可他媳妇儿怎么就成了英语老师？ 傅璟佑眸光灼灼望着陆淼。 陆淼暂时没看他，漂亮荔枝眸严肃盯着那几个挑刺儿的大高个儿道： “说，都叫什么名字？” 陆淼年轻，看着就是一娇娇嫩嫩的小姑娘。 在她身上，看不出半点人民教师的影子。 可她内核稳定，即使看着不像老师，神态自若的却将老师那一套气势完完全全地展现出来。 老师就是老师，学生就是学生。 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存在身份关系上的生理克制。 她对现场的掌控力很强，哪怕不少学生年龄比她还大，却无一不都安分规矩下来。 开玩笑！ 要是同校同学，把控点分寸偶尔还能闹一闹。 现在眼前的这位是老师，谁还敢闹？ 要是真汇报他们作风有问题就完犊子了！ 旁边围拢的人怕被牵连，立马退开好几步。 有些更是散开直接跑路。 那几个刚才还吊儿郎当、“威武雄壮”的高个头汉子，气势也萎了。 一个个都妥帖站直身板，老实下来支支吾吾道： “杨宝民……” “我叫刘洋……” “我、我叫张宇。” 杨宝民尴尬笑道： “老师，我们，我们刚才就是开玩笑的，其实我们跟傅同学的关系好着呢！” “是不是？傅同学？！” 杨宝民看向傅璟佑，眼里闪过丝缕哀求的神色。 可不像刚才那么神气。 陆淼没在这件事情上深究，但也没轻易地就放过这几个人。 毕竟刚才都已经摆出了老师的谱儿了。 “刚才说过学校是上课学习的地方，不允许挑事斗殴。” 陆淼控制面部表情，正色道： “看在这是第一次的份上，我现在告诫你们一回，暂时不跟你们班导说，但是你们各自要写一份五百字检讨交给我，服不服？” “……服。” 不服也得服了。 不然万一真告诉班导了咋办啊？ 陆淼继续说： “学校周二周五都有我的课，今天写完就今天交给我，最迟不许越过周五下午。” “是……” 杨宝民几人垂头丧气。 大爷们儿愣是乖顺老实得跟孙子一样。 众人顾着唏嘘议论和指点打量杨宝民他们，反应过来时，原地已经没了陆淼和傅璟佑的影子。 …… 陆淼刚才说句“散了吧”，就走在前头先下了楼。 傅璟佑提着斜挎包，紧随其后。 “淼淼！” 傅璟佑慌死了，就怕她多想生气。 下楼转过一处转角，傅璟佑在阴凉地儿里拉住陆淼： “你听我解释。” 陆淼下意识扫了眼旁边，见没旁人才松下一口气，抽回手道： “在学校别拉拉扯扯的。” 她口气喜怒不明，傅璟佑一根心弦瞬时紧绷起来： “你真生气了？！没那回事儿，他们都是瞎说的，你听我解……” 陆淼颔额，听着头顶一侧楼梯那边传来脚步声，道： “一会儿再听你解释，我先往外走，你去取自行车，一会儿追我来……学校被人看见不好。” “那你走慢点，在校门口随便找个阴凉地方站会儿，我马上来！” 傅璟佑将信将疑，只能后撤点头，跑去取自行车。 陆淼低声应许，看了眼外头火辣辣的太阳，撑开小伞缓步走着。 傅璟佑随后骑着自行车赶来，果真就在学校门口附近找到了她。 紧绷的心弦略微松散一些，傅璟佑支着胳膊，扶着陆淼坐上自行车。 不用陆淼开口问，老老实实的，傅璟佑自己就交代了所有枝末细节： “那个柳同学是隔壁学什么地理气候的，我们几个院里的物理实验教室在一起。” “她堵我许多回，但是我都没搭理她，而且我跟她说了，我结婚了。” “淼淼，他们别有用心，刚才说得就不对，你别信他们……” 傅璟佑频频回头，连带自行车一路上都颤颤巍巍的。 陆淼点头，拍拍他后背： “知道了，相信你，我又不傻！” 孩子爸爸的为人，她还是知道的。 要不然她当初也不能那么坚定地就选择了他，返乡后火速就跟他扯证结婚。 “那你刚才不让我牵你的手。” 傅璟佑压低眉梢，盯着前方认真骑车，明显不信。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怕影响不好呀。” “怎么影响不好了？悄悄地牵，又没在人前……” 傅璟佑深邃眉骨蹙起，知道媳妇儿没有生气后，他反而有些耿耿于怀了： “之前在京北大吃饭的时候，你都让我牵，今天就不让了？” “还是说，你就是生气了？” 他钻牛角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陆淼没好气在他腰上拧了一把，道： “你给我送饭，身份是家属，我现在来这边，身份是老师，情况能一样吗？” 说起老师这茬，傅璟佑顺势问了几句到底怎么回事。 陆淼言简意赅解释给他听，末了道： “在学校我是老师，你是学生，要规矩避嫌，不然影响不好，容易扯出其他乱七八糟的事。” 第五百三十五章 Mrs. Lu 陆远征是校长，在校杜绝女儿、女婿扯家庭关系，就是怕影响不好。 现在傅璟佑是人民大学的学生，陆淼是临时调遣过来的英语老师。 怕影响到傅璟佑的校园学习氛围和状态，陆淼也没打算宣扬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做普普通通的带课老师。 他安安稳稳地当学生。 省得回头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被人揪着关系扯徇私偏袒。 陆淼担心的不无道理。 既是师生，又是夫妻。 这种情况下涉及到私人关系，有些时候确实会让人想些有的没的。 傅璟佑也怕会给她带去负担，便默许了这件事。 可是想到学校里的那些豺狼虎豹，他又不放心地强调： “不能公开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没意见，但是你要明确告诉别人，你结过婚了！” 这是他媳妇儿，他孩子的妈。 别有哪个不长眼的，上赶着想撬走他媳妇儿。 想到那种可能，傅璟佑拳头都硬了。 没想到在他身上还能看见小孩子护食、强调所有权般的模样，陆淼直接被逗笑。 轻轻捶了他一下，陆淼眉眼弯弯，笑说“知道了”。 一如孩子爸爸竭尽所能地想给足她安全感。 她当然也不会让他陷入这种无端的恐慌。 …… 上回做的冰粉，虽然没有加冰，少了点冰凉感，但是放了少许砂糖又配上青芒果肉，酸酸甜甜的，滋味儿仍然非常好。 陆淼连着吃了两碗，事后觉得心肝脾肾胃都舒坦了。 这两天若有若无的，一直都在惦念着。 中午在家吃完饭，看着时间还早，她搜罗出剩下的豌豆淀粉，又熬了一锅糊糊。 慢悠悠地捣鼓，一个不小心差点误了点儿。 眼看傅璟佑午休要迟到了，陆淼着急忙慌提上口袋，催促嘟囔道： “我没留意时间，你怎么也不看手表了？快点快点。” 傅璟佑慢悠悠地往外推自行车：“午休，晚点没事。” “怎么没事了？” 陆淼娇嗔瞪他，出院门不忘旋身嘱咐： “小姨妈，你一会儿帮我盛出来晾着，我晚点回来要吃的！” “知道了，你说说这……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这小嘴巴，比小的还馋。” 唐梅拿她个大号宝宝没辙，絮絮叨叨道： “水杯拿了没有？别到了学校没水喝。” “拿了，拿了拿了！” 门外自行车“铮铮”两声，两个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唐梅无奈摇头，收拾了一下把冰粉糊糊盛进盆里扣着。 往锅里上了些水把锅和勺子泡上后，唐梅带着大宝二宝上炕午休。 …… 傅璟佑一路骑车到人大附近才停下。 陆淼搭着他手缓慢下车，站定后道： “你先骑车过去，后面一段儿我慢慢走着。” “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不就二三百米吗？又不是小孩，还能被人拐走了不成？” 傅璟佑搓了一把后脖颈，只好再次跨上自行车，走前又问： “下午放学一起回家吗？” “我第三节课要上到六点，你不是四点就上完课了吗？” “可以等你。” “算了。” 陆淼摇头，“你还是回去歇会儿或者随便忙点什么吧，下午还得接时安。” 傅璟佑短暂沉默，敲定主意道： “那下课了我先回家，接了时安再来接你。” 陆淼嗔怪掐他一下：“也不嫌累得慌！” 傅璟佑哑然失笑。 男人接媳妇儿孩子回家天经地义，他更乐此不疲，哪扯得上什么累不累？ “走了。” “嗯～” 陆淼挥手，目送他走远后，撑开小伞也从树下闯入太阳日照里。 …… 陆淼和陆远征碰面，上楼认了办公桌位置。 人大全校学生进行午休。 有的老师在教室盯梢，有的则直接坐办公室。 陆远征介绍她跟办公室里其他几位老师认识，之后又带她熟悉了一下学校环境。 最后带她去了英语课的固定教室。 师资条件有限，人大现阶段英语课，是按照掌控进度分班的。 不拘专业、年级，采取混上模式。 一个阶段班级，人数最少在六十人，人数最多的，有一百二到一百五十人。 常规教室都坐不下那么多人，而且人一多，就显得杂乱。 课堂上也不好管束。 陆远征就把学校一直闲置的公开课教室收拾了出来，让陆淼教英语用。 陆远征一边介绍，陆淼一边打量。 公开课教室是常规教室的三四倍大。 室内分四列，前前后后摆了有四十张枣色漆的长条桌椅，乍一看着，有点后世大学教室雏形的感觉。 “这里地方大，坐得下人，而且还连了广播扩音器。” 陆远征指指教室中间。 陆淼看过去，果然在两边墙上看见了铁盒样式的广播装置。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算得上老旧。 但在当下年代，却是相当先进的设备。 毕竟外面多少地方，都还用着那种粗糙的大喇叭呢。 陆远征招手，把陆淼喊到讲台处，教她怎么连接话筒。 “这边电闸是独立的，每次进门先推闸，话筒的线从这里插进去就能连上广播喇叭。” “好。” 陆淼颔额认真观摩。 陆远征絮絮叨叨嘱咐： “话筒矮，线的长度也有限，你讲课就在讲台这一块，别走太远……我一会儿找个什么盒子放着，回头你看实际情况，给垫高一点还是怎么样。” “知道了。” “嗯，上完课这些设备线都要拔掉，电闸也要检查拉下去，教室用得不多，怕下雨回潮接头线烂了。” 陆淼点头，一一记下。 陆远征神色复杂瞅了她一眼，心里总有些放心不下。 自家姑娘什么脾性，陆远征多少知道一些。 这娇气的丫头做带班老师，能行吗？ 陆远征心里没谱。 可这个时候，行不行的，也只有上场试过了才知道。 …… 下午人民大学正式开启第一堂英语课。 陆淼磨叽了一会儿，在一阵“刺啦”的电流声后，连上话筒。 “okayafternooneveryone，mynameislumiao，youcancallmemrs.lu.” 微微躬身贴近话筒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陆淼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来继续道： “let''sdoaquizbeforess，okay?” “……” 给我留言呀！ 积极聊天呀！ 我都快写困啦！！ 第五百三十六章 英语课 教室里鸦雀无声。 陆淼短暂静默，大概明白点什么，以中文普通话的方式再次开口： “我叫陆淼，是新来的英语老师，正式上课前我们先做个小测试，被选中的人以英文的形式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初步了解一下大家的情况，ok？”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几声“好的”和“ok”，都不太敢说话的样子。 陆淼不慌不忙，下讲台扫视教室里的众人，伸手随机挑选。 第一堂课带的是中阶班，里面还有几个熟悉的面孔。 就是杨宝民那几个。 陆淼太过年轻，杨宝民等人被训后，中午吃饭还唠过这个事儿，质疑起陆淼到底是不是老师。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杨宝民几个气势再次弱了下去。 一个个勾着脑袋，拿手挡在脸侧，生怕被陆淼发现。 那么大的个子，越是畏畏缩缩地遮掩，就越是明显。 陆淼又不是瞎子，指尖顺势就点了过去： “同学，就你。” “啊？我、我……” 杨宝民站起身，支支吾吾简单用英语介绍了一下叫什么名字，然后就没了。 陆淼也没为难他，手往下压了压让他坐下。 大半圈下来，点了十来个人都是这样，陆淼就知道大概情况了。 说是分的什么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的，其实就是矮个里面挑高个。 要带这个班级，只能从头来。 事先准备的那些课堂资料，暂时也用不上了…… 陆淼转回讲台，“哒哒哒”在黑板上飞快写出26个英语字母和对应的音标： “字母不要只会认名字，还要学会记发音。” “大家有笔记本的记得随时做笔记，没笔记本的，回去后记得借同学的抄一抄。” 教室里响起“哗啦啦”翻书翻本子的声音。 讲台上配备了细竹竿。 避免挡住大家的视野，陆淼握着竹竿，把控合适距离慢慢拆分讲解。 “a、e、i、o、u，是原音字母，那么其他二十一个呢，就是辅音字母。” “发音基本和拼音的发音是一样的，一一对应，我们把它当作拼音来读就可以。” 都是刚接触英语的初学者，陆淼没有一上来就说复杂的东西。 竹竿圈着字母a和对应的音标“”画了几圈，陆淼道： “比如字母a，读音就通拼音里的‘a’，字母f，读音通‘f’。” 灵活举例，陆淼在黑板上写下简单单词fat、book等，运用刚才讲解的方式拼读出单词。 接着又写出更多新的单词，引导鼓励班里的众人参与发言： “踊跃发言，有哪位同学愿意起来根据刚才的发音，拼读一下这两个单词吗？” 对于初学者来说，英语基本等于有字天书。 可有陆淼讲了技巧方法，又走在前面淌水示范。 班级里哄闹一阵，有人摸索到了点规律，渐渐开始举手参与回答。 回答正确的，陆淼大方夸赞赞扬。 回答有误差的也不要紧，鼓励再接再厉。 课堂氛围调动起来，黑板上的单词越写越多，越写越长。 简单、篇幅较短的单词，学生们参与度很高。 单词一长，参与回答的人就又少了。 短暂终止互动，陆淼继续讲解： “supermarket，市场，supermarket、supermarket、supermarket，听着没什么感觉，但是是不是就觉得有点长，让你们读又不知道怎么张嘴？” 陆淼课上温柔耐心，刚才已经熟络起来，这会儿教室里回答的声音都整齐起来。 都回答说“是”。 陆淼和煦笑着，转身拿上粉笔讲述下一个技巧： “像这样的单词一定要先看它的发音，有几个发音就切几刀，比如su、per、mar、ket。” “一次读不下来，就这样分开多读几遍，是不是一下子就顺溜，一下子就记住了？” 陆淼讲的都是实用技巧，能避免初学者走弯路，更能让人一下子就get到点。 她再写出新的单词，即使不那么确定，教室里也总有人磕磕绊绊地尝试拼读起来。 愿意开口，这就是个好兆头。 陆淼持续鼓励，课间互动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和睦。 陆远征不放心，过来转了转。 狗狗祟祟猫在窗外，看见超出百人的教室，竟然轻松由陆淼调动。 陆远征摸后脑勺“嘶”了一口气，心中复杂感慨。 他这个丫头，养得娇气。 过去也总想着她娇气、脾气大。 好像还真的从未真正正视过她。 现在看来，丫头还是娇气的。 但在不知不觉中，早已成长，成为了完美且耀眼存在…… 陆远征松开眉头笑了下，晃晃脑袋，欣慰离开。 与此同时，教室里，陆淼的课程也在收尾阶段： “好了，今天的英语课就到这里，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大家整理一下笔记，把该记的都记一下。” “是～” 室内再次响起“哗哗”声。 不同课堂开始时的死气沉沉，这回多了些低声嬉笑交谈。 马上就下课，陆淼就没再强调纪律问题。 拿了黑板擦，她打量黑板上的内容，考量哪些该擦哪些该留。 后排座位忽然有人举手发声： “陆老师，需要帮忙吗？我可以！” 陆淼扫视过去，不禁微微怔愣。 竟又是个熟悉面孔。 凌源“嘿嘿嘿”的，扯着嘴角笑。 教室里一百多号人，她刚才还真没看见他。 婉拒凌源的帮忙申请，陆淼自己选择性擦了黑板。 课后学生们说着“陆老师再见”，结伴出教室。 一路上有说有笑，所有人都在唠英语课有意思、受益匪浅云云。 陆淼默不作声看在眼里。 下节课连着上，就在二十分钟后。 她没回办公室，拧开罐头瓶水杯随便在前排挑了个位置坐下，边喝水边休息。 “陆小宝，你怎么还成老师了？” 凌源没急着走，手指关节敲了两下桌面和她闲唠： “你不是京北大的学生吗？” “是啊。” 陆淼扣上水杯盖子，摊摊手： “这不是没有老师吗？被临时拉过来当壮丁的。” “之前好像没问过你选的什么专业？” 凌源挠头，继续问： “你学英语的？” 第五百三十七章 她累 熟人面前，陆淼没那么紧绷。 放松下来微微弓着背，懒洋洋递给他一个“是”的眼神。 凌源挑着眉梢，咧开嘴笑道： “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厉害的，刚才课讲得挺好，我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这是实话。 凌源都有点后悔了。 他英语基本等于零基础。 加上是学农科的，赶鸭子上架过来学英语，本来有点不高兴。 选座位的时候，专门挑的后排，想着应付过去算了。 现在想起来，没选前排真是吃亏。 他那会儿在后面眯着眼，都有点看不清黑板。 “先谢谢你的夸奖，不过也不一定就是我厉害。” 陆淼弯起唇瓣，揶揄笑着高情商反夸： “也许是你悟性高呢？” “可拉倒吧，我自己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 凌源摆手，看向她腕表问几点。 陆淼道：“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 都是老朋友，又有好阵子没见面。 凌源想多唠几句，偏偏时间不巧，只能退而求其次道： “今天赶时间，回头得空了再细说！” 他倒退着往教室外挪，挥手咧嘴笑着，皮儿有点黑，长相浓眉大眼的，有种邻家哥哥的那种“奶”。 和港星古天乐年轻时候饰演的某个角色，有几分相似。 陆淼乱七八糟地想着，从耳后摸过辫子，捏在手里搅了搅发尾。 眼神闪烁，陆淼又不禁感慨起来： 大概是心态和这时候的洗护用品，还没什么添加剂有关联，大家头发都挺浓密的。 女同志们的辫子普遍厚得扎实，凌源的头发也挺多…… 傅璟佑就更不用说。 平时个人卫生方面收拾得仔细，他身上从来清清爽爽。 头发不油，对比起来，发梢飘逸蓬松，又帅又酷，发量看起来还巨多。 还怪好的咧。 又要养家，又要读书，这么多压力扛在肩上。 要是放在后世，早成大秃子了。 “噗……” 陆淼自娱自乐，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正好上课铃声响起。 她直起腰调整状态站回讲台，重新插上话筒准备第二节课。 …… 三节课断断续续，一直上到下午六点半，陆淼疲倦到了极致。 刚来，楼上办公室也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 陆淼下课检查拉了电闸，提上帆布口袋直接回家。 陆远征本来还想私下问问情况，结果两个人直接错开。 心疼闺女辛苦，夜里忙完，陆远征提了两罐麦乳精和奶粉回小院。 那会儿陆淼又已经洗漱完关了房门。 唐梅说喊陆淼起来，陆远征摆手没让她喊，放下东西就要走。 唐梅跟他到院子门口： “屋不都给你收拾出来了，前几天还住得挺好，今天都这个点儿了，就在家歇多好？” “学校事多，明天还有课呢。” “上课不是老师的事？你是校长，哪用得着你？” 陆远征哑然。 之前他是不用上课，但是现在他得上。 几个初级班的abcd还等着他教呢。 闺女一个人都快分成两半了，总不能什么都指着她。 唐梅不懂，陆远征也没解释，摆摆手往外走： “营养品想着泡给丫头喝，她最近累，跑来跑去的一直没歇过，脸色看着也不怎么好……别再在伙食营养上缺她的。” “知道了。” 唐梅忧虑点头，把着院门站在台阶上望着他往巷子里去： “路上当心着点。” “进屋去吧。” 唐梅点头，听着巷子里的脚步声远了，才把院门关上。 陆淼最近气色不好，唐梅也注意到了。 原本当她是小日子来，算着时间好像也不对。 怕孩子身体真累出亏空，唐梅回屋拆了麦乳精，立即给冲了一杯麦乳精。 甜甜的麦香味在空气里散开，大宝二宝闻着味仰着小脑袋扒腿： “姥姥，香香，香香？” 唐梅拿小勺一人喂了一勺，笑着道： “这是给妈妈的，一会儿姥姥给你们三个冲牛奶喝，好不好？” “好～” 大宝二宝先后应声。 时安懂事异常，一听麦乳精是给陆淼的，踮着脚就冲唐梅伸出手： “姥姥，我给姨姨端。” “哪要你端？一会儿再烫着你。” “不会烫。” 时安摇头，手举得更高： “我捏着把手，姥姥，不烫的。” 唐梅一贯性子软，时安小脸顾着，满脸认真。 唐梅拒绝不了，便搅了搅麦乳精。 晃到搪瓷缸子温度不烫手了，才小心带着他小手捏上缸子侧边的把手。 “去吧，看着点门槛。” “唔嗯！” 陆淼精神萎靡，后腰还痛着。 傅璟佑给她重新换了一贴膏药。 她侧躺面朝着炕里，本来不愿意动弹。 听见时安稚气喊“姨姨”的声音，又摸索坐起身来： “怎么了呀时安宝宝？” 炕垒得高，时安站在一旁，就冒出脑袋。 小家伙儿举高手，努力踮高脚尖： “姥姥泡的麦乳精，让姨姨喝。” “时安真懂事。” 陆淼接过搪瓷缸子，顺势夸赞摸了摸时安的脑袋。 时安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很快又挪动步子跑去门外。 陆淼无奈失笑，捧着麦乳精却没喝几口。 过去甜津津香香的味道，这次喝着，却明明的感觉怪怪的。 像厚重的油似的，喝两口胸前就闷得慌。 陆淼喝不下去，把杯子推给傅璟佑。 傅璟佑不接，道： “爸送来的，特意给你的。” “我喝不下……今天站了一下午身上酸死了，你快接着，我要躺下了。” 她蹙眉微微鼓着腮帮子，已然是焦躁没了耐性的模样。 傅璟佑轻叹，接了搪瓷缸子放一旁： “那先放着，你先歇会儿，一会儿再起来喝。” 陆淼心里燥得厉害，不想说话地背过身去，直接闭眼抱着枕头打起盹儿来。 就想赶紧睡着能舒服点儿。 傅璟佑守在她旁边，坐在灯下把着一个铁皮罐儿。 用钉子在铁皮罐儿底部扎了个眼儿，把剪刀尖儿插进去，慢慢把底部的铁皮掏空剪下来。 他窸窸窣窣的忙活，剪动铁皮发出轻轻的“滋啦”声。 陆淼听了，就跟他钻的不是铁皮罐儿，而是她脑仁儿似的。 脑仁儿跟着一阵儿一阵儿地疼。 “你出去弄！响响响的，讨厌死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李月的处分 陆淼恼了脾气，翻身踹他一脚。 她小脸鼓着，横眉竖目，娇纵跋扈得像是猫抓老鼠里的小白猫图多盖洛。 而傅璟佑，就是那只被她勾成翘嘴的蓝猫汤姆，是圆是扁，全凭她说了算。 “不弄了不弄了……” 傅璟佑立即就收了东西。 陆淼难受，又说不出确切是哪里难受。 傅璟佑软声哄着她，她也不买单。 脾气上头，陆淼眼眶红红地蹬腿，跟蹦跶的小鲤鱼似的踹了他好几下。 傅璟佑当是刚才吵到她了，所以才惹了她不开心。 便愈发耐着性子哄她。 陆淼带着哭腔闹着，被他拍着哄了好久，才恍恍惚惚睡熟过去。 那一缸子麦乳精到底是没喝…… 傅璟佑微微叹气，拇指一下一下抚平她皱着的眉心，喝完麦乳精拉了灯绳。 他上炕侧身撑头躺着，一下一下地给陆淼继续拍着。 …… 京北大查冒名顶替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建立在这种情况下，李月几天没回学校，班级和宿舍有部分心思敏感的人，不由纷纷打听起来。 当然，这里面也有部分人是真的担心李月的安危。 事儿问到李建成跟前，李建成回复得很保守。 说是领导临时有事找李月，李月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至于到底什么事？ 李建成没有细说，只嘱咐众人把心放在肚子里搞好学习，后续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云云。 学生在校的安危，就是学校和老师在负责。 现在连老师都这么说了，众人不禁安下心来。 中间也就短短两天的时间，学校公告栏就贴出了告示。 经过严格的汇总审核，京北大校方当真查出几个冒名顶替他人入学的学生。 学生名单就贴在公告栏，李月也在其中。 但她和那几个学生不同。 她的名字单独作为一页张贴在旁边。 上面有详细复述她冒名顶替进入国家部门，品行不端、钻国家的空子，校方对她做出退学、清理学籍等处分。 那信息页下面，不仅盖了学校的官方印章，还盖了公安局的章。 围拢在公告栏前的学生看见后，全体哗然。 “这些人也太大胆了吧！冒名顶替别人，那别人怎么办？这可是关乎一辈子的事！” “就是！还有这个外语专业的李月，居然敢冒名进国家部门……她疯了吗？这事儿得枪毙的吧！” “谁知道……反正这学肯定退得不冤枉，我现在就是好奇，她是顶替了谁？” 还是在校学生，就能进国家部门，这也太牛了吧！ 学校各个专业院里议论纷纷，不少人跑去外语院英语专业打听。 英语专业的学生，却对外只字不提。 先前李建成说李月被领导叫走了。 班级里跟李月交好的人，不少都以为李月是被领导青睐相中了。 很有一部分人一直记着李月之前说的话，心里都抱着等捞的想法等着李月回来呢。 现在李月的人没等到，却等到了李月被退学的消息。 众人心情一下子紧绷起来。 没别的什么特殊原因，就一个。 其他专业的学生离得远，或许不知道情况。 他们却都是英语专业的，而且还是一个班级，多少都知道一些。 那什么国英社是国家部门，班里一前一后就选了两个人过去。 先进去的李月是冒名顶替，那她冒的能是谁？ 专业班级里谁最能耐，大家心知肚明。 现在李月被退学了，那位还稳稳地待在国英社呢！ 看破不说破。 英语一班的学生背地里悄悄打量陆淼，目光炙热又复杂。 众人羡慕陆淼的能耐，却又惋惜自己一开始就站错了队。 要不然好好相处，少点针锋相对，说不定也能沾点光什么的…… 说到沾光，众人就想起和陆淼交好的王勉，心里不禁又是一阵羡慕。 好像说王勉昨天又领了报社的工资。 一个月都还没走到头，就拿了六十多块。 那可是六十多块！ 正经铁饭碗厂工，一个月工资都少有那么多的。 王勉还是在校学生，就可以拿那么高的工资，怎么能让人不唏嘘，不羡慕？ 这事儿就不能细想。 越是细想，越是让人悔得肠子都要发青…… 之前陆淼和李月之间的对决，真就都是很小的事。 小到连分对错都上升不到。 他们之所以站队李月，完全是因为陆淼见招拆招，镇定且气场强势。 对调过来再看李月，简直弱不可击，可怜中带着几分荒唐的可笑。 人是会同情弱者的。 尤其在某些时候，他们和李月的处境大差不差，所以更容易共情到那种局促和尴尬…… 现在想起来，那些事明明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当时为什么要冒那个头？ 要是没冒头该多好？ 现在已经造就了这幅局面。 关系能不能挽回暂且不说。 别再继续恶化就是最好的了。 …… 英语一班少了一个爱冒头的李月，学习氛围都祥和了起来。 同学之间的心思，陆淼没空多想。 周一、二、三、五跑两边学校。 周四和周六日跑国英社，她忙着呢。 日常虽然奔波，但是奔波带来的情绪价值，足以抚平一切。 一开始几边来回跑，陆淼手忙脚乱，觉得时间紧吧。 每天都着急忙慌的。 后来跑了几趟下来，渐渐适应能利用上一些碎片时间，就要好很多。 比如学校午休，和国英社那边没什么事儿的时候。 她能在间隙之中，把人大那边的备课内容，针对情况慢慢整理出来。 当然，并不是所有事情和人带给她的都是正向的东西。 让陆淼感观格外差劲的，就是翻译6组的组长陈庆海。 似乎对上次事情的处理结果不满意，陈庆海对陆淼的针对意思十分明显。 一开始是卡硬性规定，说新人过来得先熬三个月，就必须得熬三个月。 说不放稿子给陆淼，就铁了心不放。 后来因为谈老师经了马主任的提醒，不能荒废了陆淼这颗苗苗。 所以三楼那边，偶尔会有一些稿件内容指定给陆淼做。 陈庆海制止不了，便开始在别的地方继续刁难。 第五百三十九章 刁难 陆淼在二楼也负责一些跑腿打杂的工作。 陈庆海见她每回到点就走，心里不禁存了点阴暗的心思。 平时正常点儿故意压着活儿不派，等到快临近到陆淼下班的点儿了，他就开始使唤人。 主打就是一个陆淼不让他痛快，他也不让陆淼舒坦的膈应人心理。 明明四点、四点半就能下班走人，却总是要被拖到五六点，陆淼有些难过，但她相当能沉得住气。 陈庆海怎么安排，她就怎么干。 她毕竟新来，还没有转正。 这个时候和陈庆海起正面冲突，对她也没好处…… 而且陆淼心里目的其实很明确。 工作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几个孩子以后能接受更好的校方教育。 她是在为自己和家人奔波服务，而不是为了陈庆海。 陈庆海抛给她的招数，她不一定非要接。 一个组里六七个人，公道和是非，旁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长了，吃亏的不见得是谁呢。 再一个，公职单位和私企也不同。 以为有点关系势力就能走得长长远远？ 那简直就太可笑了。 能力不达标，品行不过关，为人还尖酸刻薄，葬送前途不过是迟早的事。 陆淼内核稳定，情绪不是一般的镇定。 人都是对比出来的。 她越是清冷镇定，陈庆海的嘴脸就显得越发刁钻难看。 果不其然，几次“加班”下来。 在又一次被陈庆海拖延下班时间时，组里有人开口替她说话了： “小陆今天先回去吧，一会儿文件我来整理。” 陆淼微微怔愣，转脸看陈梅。 陈梅冲她眨眼。 陈庆海面色不好看，打算说话却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王黎明和何欢他们打趣闲唠似的压了下去： “也不用怎么收拾，今天大家效率不错，提前完工，各人随便归置一下就完事儿了。” “是啊，平时走得晚，突然早走还有点不习惯……紧绷了一天，慢慢收拾活动歇会儿，顺便还能唠唠嗑，挺好的。” 陈庆海藏了点阴暗的小心思，活儿压到现在才让干，本来就不占理。 组里其他人公然袒护陆淼，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以领导姿态哼哼道： “这些本来就是她该负责的工作，你们就纵容她吧，以后正式入职了，什么也不会干。” “哪儿不会干了？小陆不是干得挺好的吗？” 陈梅笑了笑，和其他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把陈庆海往高处捧： “知道组长是想培养锻炼小陆，可也不差这一次，我们几个可都是老前辈呢，组长怎么也得让我们几个表现表现，展示下老前辈关爱后辈的情谊吧？” 陈梅拍拍陆淼，笑问： “是不是啊？小陆。” 陆淼玫瑰唇弯起，笑得温柔和煦，回答得得体： “我和大家一起收拾，正好也听听大家都唠什么好听好玩的～” “行～不过可说好了，只许听，可不许外传。” 陈梅揶揄打趣，没有推辞。 反正参与的人多，活儿一会儿就能料理完。 翻译6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几个人家长里短，唠得热火朝天。 陈庆海如鲠在喉坐在工位上，僵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高帽都给他戴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陈庆海心里压了一口气。 意识到同组几个老人对陆淼都相当袒护。 怕犯了众怒，陈庆海又改变了新的策略。 陆淼不是能力强，不是会译稿吗？ 那他就给她机会，让她译！ …… 陆淼再去国英社时，一下子变得繁忙起来。 不仅有三楼送到她手里的稿子，更有陈庆海安排给她的。 工作上的事，陆淼一向认真对待，不过有疑问的地方，也是当场就问： “法语稿一直是组长负责，现在确定要让我参与吗？” 上回涉及法语稿的事，陈庆海全程黑脸的样子，她还历历在目。 隔着两摞文件，陈庆海不咸不淡地笑着： “我有空我就做，现在没空，既然你有这个能力，那就安排给你。” 陆淼点头，垂额拆了文件袋翻阅起来。 陈庆海笑意未达眼底，目光冷淡望着她，继续说： “这份稿子是急稿，要求在两个小时内译完送去三楼，你没问题的吧？” “这么急？” “是啊，咱们这个部门你是知道的，这种情况很常见。怎么？有压力？” “没有，我会尽快完成。” “呵……” 陈庆海轻哼假笑： “行，那我等你。” 稿子虽然只有几页，但陆淼也不敢太掉以轻心。 这个时代法语稿的一些用词路数，她还没有完全摸清…… 想归想，陆淼眼眸晃动一下，抽出一沓稿纸抚平边角，着手做起准备。 虽然有些词汇组句不那么熟悉，但外语很多东西都是一脉相承。 陆淼借用了陈庆海的法语词典，一边摸索，一边翻译。 写写画画的涂鸦，最后重新抽出一份稿纸把正确内容抄录下来。 当真卡在两个小时内，完成了一份法语稿。 陈庆海皱眉张大嘴巴，惊诧地看了陆淼好几眼。 没想到她真的完成了。 接过稿子比对，陈庆海原还想挑错，可是粗看两遍，又细看一遍。 稿子完成度非常不错…… “……” 挑错的话说不出口，陈庆海收了稿子压在手下，不尴不尬地说了句“不错”。 陆淼问：“不用送去三楼吗？” 陈庆海眼观鼻鼻观心，钢笔点点手下一叠稿件： “不着急，一会儿跟我这个一起送过去。” 陆淼扫了一眼没太在意，微微颔额坐回自己位置。 谈老师今天也送来了稿件，好像也说挺着急的，要求今天必须弄完。 陆淼给钢笔上好墨水，埋头铺好稿纸，继续忙碌起来。 …… 陈庆海喜怒无常，要么压着稿子不给，要么一份接着一份。 还都是那种特别着急的。 谈老师那边安排过来的稿子，一般也是要求在短时间内完成。 陆淼看情况行事。 只要时间上不冲突，她自己安排调整，紧吧一点也能兼顾得上。 但并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 周六上午，译稿工作刚进行到一半，陆淼心悸的厉害，头晕目眩的连笔都抓不稳。 感谢宝宝们的打赏和票票，有票票要继续给我哦~ ↑今天的图是汤姆猫·傅璟佑vs小白猫·陆小宝 第五百四十章 装腔作势 陈梅第一个发现她不对劲： “你怎么了小陆？脸色这么难看？” “我……我……” 陆淼唇色发白，额头冒出绵密汗渍，半天说不出话。 陈梅退开一点，拿了本书给她扇风。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吐出声来： “我、我有点不舒服，想请一天假……” 明眼人都能看出陆淼状态不对，陈庆海却道： “你请假了，那没完成的工作怎么办？谁替你完成？” 陆淼趴在桌上，没力气说话。 她时间规划清晰，积极谨慎，几乎没有出错的时候。 陈庆海一直想抓她的茬，都没抓到。 好不容易逮着一次说事儿的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陈庆海着重强调： “稿子交到谁手里，那就该由谁负责到底，这是社里的规矩。” 王黎明看了眼陆淼的情况，蹙眉不赞同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该变通的时候就要变通……小陆今天的稿子我可以负责，我的建议是允许她回去休息。” 陈庆海冷眼看向王黎明。 一个副组长，这么积极地替人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组长呢。 “法语稿你要是会，那你就上，我没意见。” 不是要他通融吗？ 他通融了。 你行你就上呗。 “……” 王黎明怔然一下，拧紧眉头没吭声。 陈庆海哼了一声，收回视线抽出两张稿纸抖了抖，压在桌面上抚平道： “没有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国英社是什么地方？能干就干，不能干就趁早走人。” “这儿可不是你们谁的家，有点头疼脑热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瞟了陆淼一眼，陈庆海挑唇嗤笑： “矫情。” “……” “……” 6组几个老人的面色都有点难看。 先不说陈庆海的几句话，把所有人鄙视了个遍。 单就针对陆淼而言。 她是学生，是过来实习的。 在校学习是主要任务，过来实习为辅，她不常过来都行。 可是人家假休不仅从未缺勤，安排的活儿本本分分的，也干得有板有眼。 还没正经入职，就已经在帮着做正职工作，没有工资，也从未有过推辞。 如果不是因为真的不舒服，这次的工作也会完成得很出色。 现在不给批假就算了，说人家矫情是什么意思？ 谁还没个头疼脑热不舒服的时候了？ 陈梅一向温柔面善，这次也不禁板了脸。 她就站在陆淼一侧，气息转变，陆淼瞬间就察觉到了。 “陈姐，我没事……” 拉住陈梅手腕，陆淼白着脸摇头制止她多说： “可能就是有点低血糖，你那儿还有大白兔吗？能给我拿一粒吗？” 陈梅担忧蹙眉： “小陆，你这脸色真有点吓人，真的确定没事吗？实在不行我上楼找一趟谈老师，谈老师肯定是讲道理的。” 陈庆海垮了脸。 什么意思？ 讽刺他不讲道理呗？！ 陈庆海狠狠喷出一口气，想让其他人注意到他的脾气。 然而众人注意力都在陆淼身上，根本没人理会他。 陈庆海把个人情绪上升到工作上面，针对意识不要太明显。 目的就是想逼走陆淼。 陆淼也是要强的。 本来觉得没什么，现在心里直接堵了一口气。 陈庆海越是想让她走，那她偏要熬住了，就是不走。 看谁熬得过谁。 不过这是她和陈庆海之间的较量。 没道理把其他几个好说话的老前辈也牵扯进来。 回头再被陈庆海穿小鞋…… 陆淼摇摇头再次说道： “我没事，吃一颗糖再喝点水休息下就好了。” “那我下楼帮你倒点水去。” 陈梅给陆淼抓了几粒大白兔，顺势拿过桌头的玻璃瓶。 陆淼软趴趴地道谢： “谢谢你，陈姐……” “客气什么？” 陈梅家里也有女儿，年龄跟陆淼差不了几岁。 陆淼一漂亮的小闺女，陈梅很多时候看见她就像看见自己女儿一样。 眼下看陆淼小脸泛白却还在坚持，陈梅安慰道： “你能坚持就坚持，坚持不了就说出来，回去歇个一天半天的没事儿，啊，别担心。” “嗯。” 陆淼抿着唇瓣，轻轻点头勉强笑了下。 陈梅拍拍她，拿着她的水杯下楼打水。 陈庆海全程黑脸，不过想到他没给批假把人留住了，不禁有些暗爽。 斜睨一眼趴桌休息的陆淼，陈庆海瞧不上的瘪瘪嘴，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装腔作势”。 陆淼含了一块糖，又小口喝水休息了半个多小时。 心悸的感觉慢慢退去，她抚去额前汗渍，打起精神继续忙碌起剩下的稿子。 陈庆海一直盯着她。 见她再次动笔，陈庆海杳不可闻哼了一声。 说什么不舒服不能坚持，这不是还能坚持吗？ ……矫情！ …… 陆淼不怎么舒服，中午休息午饭都没怎么吃。 草草对付几口，回来忙到两点处理完所有稿件。 她挨个装袋放去对应的文件框，转身回来再次跟陈庆海提起请假的事。 不光请今天下午和明天的假，还有下周的。 最近跑来跑去大概真的累着了，身体一阵儿一阵的，总是头昏心悸，偶尔还犯恶心。 陆淼打算好好休息调整一下。 陈庆海刁难她，要她做完稿件内容才许她走。 现在她都做完了，陈庆海便不好再继续挑刺。 不过听说她下周一整周都要请假，陈庆海还是“关怀”了一句： “怎么了？难不成还真得什么重病？一下子要休那么几天？” 陆淼哪里听不出他的嘲讽？ 当即煞有介事地镇定回道： “是，我都快被恶心死了，必须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要不然可能真的要出什么问题。” 陈庆海大概情商有点低，又或者是想不到陆淼会公然回怼他。 他完全没觉得陆淼的话有什么问题，不仅给批了假，还像模像样地嘱咐了一句“好好休息”。 陆淼懒得理他，回位置上收好东西提上包，客套熟稔地跟其他几位老前辈打了声招呼，就下楼回家去了。 今天提前好几个钟头回家，家里孩子们跑前跑后喊妈妈，开心得不像话。 连傅璟佑都十分惊喜，跟在她身后打转问： “今天没活儿？”(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一章 恶婆婆 “嗯。” 陆淼颔额，进屋放下东西，懒懒躺上秋千轻轻晃着： “最近好像有点低血糖了……你得空称点果糖什么的放家里，我每天出门揣几粒。”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低血糖？” 傅璟佑拍着二宝，让她去找哥哥们玩。 他躬身蹲在陆淼旁边，亲昵握上她手捏了捏： “都什么症状？哪里不舒服？咱们上医院看看去。” “没那么夸张……” 陆淼懒倦摇头，“就是这阵子连轴跑，没怎么休息好的原因。” 之前没怎么觉得累，一请完假打算好好休息下，好像精神松懈下来，疲倦立马就翻涌上来了。 陆淼如冬懒蛇附体，趴窝半点不想动弹： “我已经请过假了，明天和下周都不用去国英社，在家好好休息，睡几天懒觉差不多就能缓过来。” 傅璟佑深邃桃花眸沉甸甸地望着她，除了不赞同，还有点不高兴。 陆淼弯唇失笑，脚尖点地轻轻荡着秋千，手搭上他胳膊撒娇轻晃： “别那么担心……” 怕他一直把这事儿挂在心头，走哪儿心里都不安生，陆淼缓下一口气又说： “要是实在不放心，去医院求个安稳妥当也行，但是你得等我先歇会儿，缓缓地……现在真的好累，一点都不想动。” 傅璟佑颔额。 她肯松口愿意去就行，别的什么事都好说。 “现在还没有哪里难受？” 陆淼摇头。 倒是不难受，就是没什么气力，什么也不想干。 话也不怎么想说。 摸索从秋千上起来，陆淼缓步进屋： “你买糖顺路去趟书店，看看有没有法语词典帮我买一本回来。” 陆淼人微言轻，被陈庆海刁难是属于新人期的无可奈何。 没人乐意受窝囊气，她更不愿意为了一本词典，再低声下气地去求陈庆海。 家里开销再吃紧，买本书的钱还是有的。 想着这些烦心事，陆淼拧了眉头，憋闷躺上炕： “桌斗里有钱，你自己拿一下。” 傅璟佑“嗯”了一声，坐在炕沿忧虑地望着她。 她最近总是这样，饭进的不香，走哪儿都是一身疲态。 脾气也大了些…… 好些平时唠嗑就能嘱咐给她的话，现在轻易都不敢说出口。 就怕惹了她不痛快。 傅璟佑忧心忡忡，既怕她是身体累出毛病，又怕她是在工作单位里受了欺负。 偏偏这个紧要关头，她不肯主张说，他也不敢多问…… 看出她心情不佳，傅璟佑轻轻抚着她侧腰，哄着她问： “我去百货大楼转转，还想要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没了。” 陆淼想了一会儿，又转过身来勾他的手： “我想吃涮锅，要牛油的，还要辣的！” 最近家里调整了伙食，肉蛋奶间错不断，陆淼却总觉得差点意思。 “平时吃饭味儿都寡淡寡淡的，我都吃不下去……” 她眼眸湿漉，瘪嘴拉着傅璟佑撒娇： “我想吃点重口的，行不行？” 媳妇儿想吃，傅璟佑能说不行吗？ 当然不能了。 “行，我出去找找，要牛油的辣锅还要什么？还跟以前一样？烫着小菜吃？” “叶儿菜只要小菜心，还要牛肉，羊肉，要片薄的！” 陆淼来了点精神，坐起身絮絮叨叨起来： “还有麻酱，我要拿麻酱蘸着吃！” 火锅最早始于汉代，但陆淼说的这些东西和吃法蘸料，现阶段真找不到几个跟她这样讲究的。 她这话放在任何一个家庭里，都说得上天方夜谭和刁钻，可傅璟佑就是愿意纵着她。 她想要，他就想办法弄。 是她点名想吃的东西，做出来总归也能多吃一点…… 想归想，傅璟佑坐上小桌斗跟前，现成扯了一些本子把她点到的东西都写了下来。 末了转身见她眼眸晶亮，一脸期盼，是这阵子少有精气神充沛的模样。 他心软和下来，搭上她后脖颈把她带到跟前，缱绻缠绵地在她唇瓣上贴了贴。 “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 “嗯。” 陆淼白净脸蛋腾起淡淡雾粉，小鸡啄米地点头，甚是温柔乖巧。 汤姆猫傅璟佑推着他的自行车，火速外出“狩猎”。 两斤大白兔奶糖和法语词典很快就买到了。 额外的果丹皮、沙琪玛之类的小零嘴，傅璟佑也买了一些。 时蔬叶儿菜好说，家里有种。 菜心也好说，傅璟佑买了两棵大白菜，回去切一下，把中心部份掏出来就是。 外面部分家里还能炒着吃，也不浪费。 市场上还有卖猪血的。 想起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冬天涮叶儿菜时也涮过这些。 傅璟佑边走边看，都买了一些。 唯一难找的是牛油。 市面上吃牛羊肉的人不如吃猪肉的多，所以这方面供应的也相对较少。 再说牛油，一头牛身上就那么些，赶巧了就能买到。 赶得不巧，十天半个月也蹲到一块儿。 傅璟佑骑自行车跑了好几处远近市场。 多是牛羊肉有，但是就是没有卖牛油的。 他跟人套近乎打听，后来终于摸到消息，说哪个肉联铺应该有牛油。 但是要凌晨两三点才能知道准确消息。 因为那个时候屠宰场才送来最新宰好的牛肉。 傅璟佑怕有人抢了先，就给那肉联铺的员工塞了一包两毛钱的烟。 跟人沟通了下，说要是有就先给他留着，他凌晨的时候会过来。 肉联铺的员工见他会来事儿，立马一口答应了下来。 牛油跟猪油不一样。 熬出来总有股子腥膻味，要的人真不多。 能甩手出去也好，省得他回头再跟人推销。 一顿牛油火锅的材料，傅璟佑跑了两天才准备妥当。 第二天陆淼清早起来就开始料理收拾。 唐梅在旁边带孩子，见傅璟佑起大早摸黑出门，就为了弄那两三斤腥不腥、骚不骚的牛油回来。 免不了又开始唠叨起来： “你们两个是真不嫌折腾！” “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了？” “她胡来你就由着她胡来？哪家有这样的？” 陆淼啧声道： “小姨妈，你怎么老唠叨这个唠叨那个的，隔壁胡同里的恶婆婆都没你能说，佑哥疼我还不好了？” “……” 唐梅张张嘴巴。 她就是说两句，怎么还就成恶婆婆了？(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二章 牛油火锅（加更，票来～） “懒得管你们，我反正不管……你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一会儿想着把厨房给我收拾利落就是了。” 陆淼眯眼笑了起来，心情好得很： “知道了，您呀，就等着吃吧！保管一会儿赞不绝口！” 说着话，陆淼转身继续忙活起来。 牛油洗干净切小块冷水下锅，加入葱段、姜片，少许黄酒。 水开后，焯个两三分钟。 之后捞出控干水份，后续步骤就跟熬猪油一样。 中火下锅，偶尔推动一下，让牛油脂肪块均匀受热。 等熬出液体油脂，就可以转小火让它自己在锅里慢慢熬。 这个时候的牛油，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大的味道了，但是特殊的味道还是存在一些。 傅璟佑从灶口站起身： “这么味儿，能吃吗？” “肯定能吃呀，不能吃弄它干嘛？” 陆淼弯唇嗔怪看他，“等着就是了。” 嘴里冒口水，陆淼迫不及待，都有点馋那口儿了。 傅璟佑搓搓后脖颈，坐回灶口继续烧火。 锅里任由小火熬煮着，陆淼倒了点开水泡干辣椒。 约莫泡了五六分钟，就捞出辣椒稍稍控了一下水分，提刀切沫。 差不多准备完后续工作，锅里的牛油渣体积弱小，已经泛着金黄色漂浮起来。 这就说明可以了。 取来一只碗，陆淼拿漏勺捞出油渣。 把新片好的姜片、葱段，还有洗干净的一小块香菜都放进锅里，炸至金黄并漂浮起来后捞出。 继续把准备好的香叶、八角、桂皮、草果壳等香料放进去小火炸香后，再加入切好的辣椒末。 辣椒末含有水分，刚倒进去推动起来会有阻力感。 小火慢炸至收干水分，等到辣椒末推动起来变得轻盈。 就可依次加入姜末和市场上称回来的红油豆瓣酱、花椒粒儿等继续炸。 到这里，底料基本就已经到收尾步骤，牛油的怪味早没了。 被激发出来的，是另外一种浓郁香辣馋人的味道。 傅璟佑爱吃辣，早忍不住丢了火钳站到陆淼身侧仔细打量起来。 过去夜里做饭，黑灯瞎火地看不见什么。 现在青天白日，胡同里就傅家的烟囱在冒烟。 邻居看见，立马就有人公开喊话： “小傅家的，这大上午又是做的啥呀？三天两头的，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勾得饿瘦两斤了！” “哪做了什么？孩子们都爱吃辣的，这不，好不容易攒了点油，炸点下饭的辣酱吗？” “哟，炸的辣酱，那可得费一些油了呢！” “呵呵，是……” 唐梅在院里跟人搭话唠嗑。 厨房里，小夫妻相视哼笑。 陆淼弯着唇瓣，温柔道： “我记得家里有个搪瓷的方盒果盘？你拿过来，我把这油舀进去，等放凉了切块，回头放进猪油罐里可以存好久。” 傅璟佑颔额，立即去办。 牛油是在灶上熬的，做一次很麻烦。 陆淼舍不得浪费，就在锅里留了一会儿要吃的量，其他的全舀进果盘里。 两个指节深的搪瓷果盘，两三斤牛油熬出来的量，正好装了八成满。 小心把果盘挪到厨房大桌子中央静置放凉。 陆淼往锅里上了一些水，等水烧开的功夫把调料弄出来，喊唐梅和傅璟佑过来吃。 傅璟佑接受能力强，她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唐梅就不行了。 唐梅觉得守着锅捞来捞去不好看，也不体面，死活不肯来。 陆淼就用鸡蛋液裹了点牛肉片涮好了端给她。 后世吃火锅，这道涮菜叫滑蛋牛肉，用的鸡蛋是无菌蛋。 陆淼这里用的就是普普通通的鸡蛋，自家院里两只鸡下的那种。 裹上鸡蛋液的目的，就在于保证牛肉的嫩滑。 没办法，牛肉片和牛肉卷毕竟不同。 家里几个人的刀工有限，不处理一下，涮着口感实在容易发柴。 陆淼吃了两片牛肉，扒了几片嫩黄的菜心放进锅里烫了烫。 趁着疲软之前捞出来“吱吱吱”吃个鲜嫩脆响。 傅璟佑搬来小桌，坐着陪她一起吃。 见她吃得开心，傅璟佑含笑问： “好吃吗？” 陆淼认真点头，反问： “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好吃。” 傅璟佑沾着酱料大口炫肉。 香菜和羊肉，他之前都不怎么喜欢吃的。 这次在辣油锅里滚了一圈，他突然有了新的发现。 味道真的不是一般的独特…… “买回来的时候味道那么大，谁能想到做出来这么香？” “什么东西？” “我说牛油。” 陆淼“哦”了一声，了然点头： “好多东西都好吃，就是看怎么料理。” 傅璟佑点点下巴，非常认可这一说法。 从前有黄鳝、甲鱼，现在有牛油，很多都是没人吃的东西。 他媳妇儿就会处理。 每次做完之后好吃又下饭，滋味一绝。 陆淼吃了嫩菜心，傅璟佑就把她不爱吃的大菜叶儿给涮着吃了。 两个人抿动嘴唇，唇瓣都被辣得发红。 辣口陆淼吃着开胃，傅璟佑吃得过瘾。 两个人一个是久违地吃到牛油火锅。 另一个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尝试。 虽然在灶台上吃得差了点意思，但都相当尽兴。 尤其是陆淼，辣出一身汗。 前阵子胃口不怎么好，每顿饭都进的不多。 这顿火锅难得让她有了饱腹感，甚至都有点吃撑了。 肚子里有货，精神和心情也好了不少。 几个大人吃完收拾出锅灶。 赶着中午正经饭点儿，陆淼跑前跑后地捣鼓。 又单独捞了点米饭，切土豆粒和牛肉丁给孩子们做了一顿下饭的营养宝宝餐。 三小只小嘴油汪汪的，吃得头也不抬。 陆淼见了失笑，偏头冲傅璟佑道： “买的牛肉品质挺好的，以后赶上有不错的，可以经常买点儿回来，孩子吃了对肌肉骨骼的发育好。” “好。” 傅璟佑颔额。 陆淼笑了笑，坐到桌边一侧摸上时安的小脑袋： “时安在育红班还习惯吗？老师平时都教什么？” 之前一直在忙，陆淼都没怎么关注过时安上学后的情况。 这次难得得了空闲，陆淼不禁多问了几句： “有没有别的小朋友欺负我们家时安宝宝？”(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三章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没有人欺负我。” 时安摇头，如实说： “老师教了唱歌，还教了数数和写大字。” 陆淼唇瓣弯弯，温柔笑问： “那我们家时安宝宝现在会数到几了，嗯？” “我能数到一百了姨姨，还会算八加六等于十四。” “哎呀，都这么棒了呀？要继续努力，知不知道？” “嗯！” 时安顾着小脸，认真点头。 陆淼在他小脸一侧亲了一口，转头看唐梅： “我平时忙，没工夫盯几个小的，小姨妈你带孩子的时候多看着点，尤其是时安。” “要看见身上哪里有磕着碰着了及时说，别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了咱们大人都不知道。” 唐梅笑说：“小孩子家家推搡一下不是很正常？哪有那么大的阵仗？也没多大劲儿。” 陆淼不赞同道： “别看孩子小就觉得没事，有的小孩坏着呢，就吃准了大人不会管所以就逮着弱势的欺负。” “咱们不欺负别人，可也不能让别人欺负。” 陆淼摸摸时安脑袋，就着话题多嘱咐了几句： “要善用自己的力量，要学会保护自己。” “别怕惹事，该动手的时候就动手，别人打你你就打回去，推你你也推回去，打不过就往老师那边跑。” “需要道歉的时候，姨姨就去道歉，需要赔钱，那咱们就赔钱，决不能让人觉得咱们好欺负，以后就专门逮着咱们欺负，知道不知道？” 时安还小，茫然晃晃脑袋听不太懂，却还是很认真地点点头： “知道了姨姨。” “真乖。” 唐梅听见这话，反驳问： “哪能这么教孩子？这不就成互殴了？” “这叫自我防备，怎么能是互殴？难道站着让别人打就对了吗？” “那也不能那么轴，站在原地让人打……不是还可以躲、可以跑，可以告诉学校老师吗？” “跑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在害怕，再说跑了这次还能跑了下次不成？” 陆淼摇头：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该亮拳头就要亮拳头，比比谁的拳头更硬，知道打不过了，以后自然不会再来。” 点点时安眉心，陆淼道： “这事儿听姨姨的，别听你姥的。” 时安抓抓脑侧，看看唐梅，又看看陆淼，最后啄着小脑袋认真道： “知道了姨姨～” 陆淼笑着又亲了他一口，回头冲唐梅道： “以后就按照我说的这样教，可以教育孩子吃苦，但绝对不允许教育孩子吃亏挨打，教太老实了可不是好事。” 一步退让，步步退让。 小时候在学校挨欺负。 长大了走出社会，还是要被吊打。 陆淼教育孩子，主张强势法则。 与长辈观念里的谦让、有礼、得饶人处且饶人等等之类的有部分相驳。 唐梅没什么大文化，但人还算开明。 陆淼能说出道理，她就能接受。 反正有一句话肯定是不错的。 孩子教得太老实了，也不好。 都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宝贝疙瘩。 在家里就是疼着、护着的，哪里舍得出了家门就让别人欺负了去？ 教养的脾性厉害点、强势点也好。 像她们家小宝， 唐梅点头： “那就听你的，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陆淼“嗯”了一声，放开时安，让时安好好吃饭。 她转头脚尖轻轻踢一下傅璟佑： “你怎么不说话？” 傅璟佑附和拍了两下巴掌，“在听你说，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好，特别对，我非常支持。” 陆淼白了他一眼，“死鬼样儿的！” 傅璟佑哼哼失笑。 他其实很能理解陆淼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不主张让孩子欺负别人。 但如果必要时候必须要选，她宁愿是自家小孩欺负了别人，他们做家长的登门给人道歉。 也不愿意是别人欺负了孩子，上门来给他们道歉。 人大抵都是自私。 如果必须要选，那么傅璟佑的想法一定和妻子一致。 但前提是，他们会好好引导教育孩子，不会把孩子往偏路上带。 傅璟佑想着，在周时安头上拍了拍，沉声嘱咐： “不论在外面发生什么事，都要优先保证自己，再考虑其他。” 小时安认真点头，努力记住叔叔和姨姨的话。 …… 陆淼精气神恢复得不错，傅璟佑便潜移默化地没有再强制提着要她去医院的话。 哄着三个孩子午睡，傅璟佑轻手轻脚回这边房间： “孩子让小姨妈给看着，咱俩去转转，嗯？” “去哪儿转？” “昨天去百货大楼，看见广场那边新上了京剧电影，想不想看？” 陆淼撇嘴，兴致缺缺： “还是算了，京剧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拿着小桶，我带你去别的地方转。” “去哪里？” 上哪儿转悠去，还得拎着小桶？ 傅璟佑怕直接说了她又不去，从炕沿上站起身，卖关子道： “先起来收拾一下，一会儿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先推门去了院里。 陆淼懒洋洋爬起身。 只是出门遛弯，也不去什么正式场合。 她就没收拾得那么板正，重新梳理了一下低马尾就算完事。 陆淼进厨房提上最小的铁桶。 傅璟佑在菜地里扒拉一圈，随后提了个小口袋，便推上自行车带她出门。 中秋以后早晚有点温差，但是白天还是热的。 陆淼心底燥得慌，其实不怎么愿意出门。 但见孩子爸爸兴致勃勃，想着也有好久没一起出门遛过弯了，她一颗心软了下来，搭上他手坐上自行车后边。 自行车“铮铮”响。 穿过胡同小巷。 又穿过长长的国槐林荫大道儿。 拐来拐去骑了得有半个多小时。 陆淼屁股都颠得有些发麻了，才终于到地方。 西二护城河，再往那边去点儿，就是现阶段的近郊农村地界了。 陆淼从自行车上下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慢悠悠打量起周围。 护城河断断续续地一直都有翻修。 很多地方都和后世的防洪坡岸一样。 这一段却还没开始动工。 放眼望去，有的地段岸边还铺着古老气息的青砖。 有的地方则因垮塌，已经挣脱了历史的束缚，成为一段普普通通的土坡。 第五百四十四章 我教你 两岸百年的柳树错落弯腰，隔上一段距离就有一簇迎风摇晃的芦苇丛。 日照下的水面波光粼粼，偶尔还能看见一对浮在水面钻上钻下的鸳鸯鸟。 挺清幽漂亮，也挺有意境。 陆淼想夸傅璟佑会挑地方，一回头就见他不知从哪里摸了一卷鱼线出来，正蹲在那儿系鱼钩。 怪不得说要带桶，敢情是跑这儿钓鱼来了。 只是这鱼竿未免也太简陋了些。 就是随手从路边薅过来的一节还算直溜的树杈子。 浮漂更是，系了根小棍儿就是了？ “这能钓到鱼吗？” 傅璟佑桃花眸含笑，坦言道： “能不能钓到鱼是其次，带你放放风是主要。” 他从车筐里拎出番茄黄瓜叫她拿着，顺势又拿出一个小盒。 里头装的是出门那会儿在菜地扒的小蚯蚓。 陆淼嫌恶心，退去柳树的阴凉底下躲得远远的。 “你每天跑来跑去就那几个地儿，算算都有多少没出门了？” 傅璟佑哼哼失笑，穿好蚯蚓往外甩杆，低沉好听的声音絮絮叨叨： “上回出门，还是暑假那会儿去的故宫。” 陆淼努努嘴，无从辩驳，便当作没听见，拿了个番茄啃着，悠哉悠哉地欣赏风景。 酸甜口的东西吃着清口开着，再被小风吹着，胸腔里的躁意也没了，还挺舒服的。 那鱼竿跟枯树干似的，陆淼瞧不上，料定傅璟佑钓不着鱼，所以没太往心里去。 可事情发展偏偏和预想的相反。 她番茄还没啃两口，傅璟佑就喊道： “快，把桶拎过来！” 陆淼惊了一下，“有鱼咬钩了？这么快？” 定睛一看，可不就是的吗？ 鱼线绷直，傅璟佑提竿，一条青背白肚的小鱼瞬间就被提上了岸。 陆淼见状，赶紧提小桶在水边装了点水，拎到傅璟佑腿边放好。 傅璟佑取了鱼钩把鱼丢进桶里，蚯蚓还好好地挂在钩上。 傅璟佑理了一下，又把钩甩去水面。 陆淼蹲在桶边看小鱼，“扑通扑通”的乱蹿悠，还挺活跃。 “这是什么鱼？以前好像没见过？” “市场上偶尔有卖的，去早点就能看见，他们管这个叫小白条。” 陆淼点头“哦”了一声，还想说点什么，傅璟佑又严肃了表情，盯了会儿水面后往上提竿。 “又有了！” 被陆淼瞧不起的树杈子鱼竿，接二连三地有鱼上钩。 大概是钓鱼的人不多，鱼还没那么“精”，一旦咬钩，稳稳地就能被提上岸。 陆淼原是不怎么愿意出门的，现在见傅璟佑一会儿提上来一个小白条，一会儿提上来一个小鲫鱼的。 她番茄顾不上吃，不由得集中起精神一起盯着小木棍儿浮漂。 期待再次有鱼上钩。 不出她所望，浮漂跟点头似的，往水底沉了沉。 又有鱼咬钩了！ 她紧张地想喊，又怕把鱼吓跑，便如单纯的小女孩一般捂着嘴，紧张地屏息等待。 傅璟佑余光扫了她一眼，利落提鱼上岸。 这回又是一条鲫鱼，不过个头是最大的。 看着肚子鼓鼓囊囊，陆淼道： “肯定有鱼籽了！” “嗯。” 傅璟佑“嗯”声挂好蚯蚓，招手喊她： “过来试试。” “我？我不会……” 陆淼刚才就想说试试来着，但是她不会。 傅璟佑再拉几条上来，拎回去就够家里吃一盘儿的了。 别被她一捣乱，杆都要被弄坏了。 傅璟佑却不在意，拉过她站到跟前，握着她的手抓上鱼竿。 “就钓着玩，不会我教你，这怕什么？” 他拥着她，带着她的手往外甩，温柔耐心到了极致。 陆淼被他安抚到了，轻轻点头紧张盯着水面。 也就半分钟的时间，浮漂颤了一下。 她紧张小声道：“有鱼了佑哥！” “别着急，再等一下……” 正好浮漂下沉，傅璟佑果决道： “提！” 陆淼快速收杆。 她用力过猛，导致中间鱼和鱼竿脱钩，不过好在鱼已经被带到了岸上。 在她紧张的惊呼里，傅璟佑手快，赶在鱼弹跳蹦跶进河里之前，率先抓住丢进桶里。 陆淼攥着枯树枝鱼竿，小脸红扑扑地看起来神采奕奕，兴奋又紧张道： “差点就让它给跑了！” “是差一点，还好抓住了。” 傅璟佑揶揄笑问： “还要不要来？” 陆淼被勾起了兴致，积极点头，“要来！” 傅璟佑便给她整理好鱼钩，握着她手继续引着她挥竿。 也就一个多小时的工夫，桶里差不多就钓了两斤多的小鱼。 陆淼心情愉悦，体会到了钓鱼的乐趣，傅璟佑洗手收拾，赶在下午蚊子聚集过来之前，带她回家。 她兴奋嚷嚷着下次得了空闲，一定还要来。 傅璟佑缱绻点头： “好，你想来咱们就安排时间。” “我也要一根鱼竿儿，你给我好好弄一弄，这大树叉子也太凑合了……我刚才都怕有人路过看见了笑话。” 傅璟佑无奈失笑，只有宠她听她的份儿： “好，回去我打听一下，看看哪里能砍到竹子，到时候做两根像样的。” “嗯～” 陆淼弯眉飞扬，心情美丽雀跃起来。 回家收拾出小鱼，一部分当晚香煎着吃，一部分抹盐控出水分腌着明天吃。 许是收获这些鱼，也有自己一份功劳的缘故。 晚饭陆淼就着煎得酥脆的小鱼，吃了一碗大米饭。 她这阵子少有进食进得这么香的，唐梅见了直夸，真棒真厉害云云。 把平时夸大宝二宝他们的那套全用在她身上了。 陆淼被整得有点不好意思，偏偏三个孩子不知事，跟在大人后面有样学样，都望着她喊“真棒真厉害”。 陆淼一阵无言，板着脸佯装生气，挨个在三小只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嘱咐他们赶紧认真吃饭。 三小只“geigei”笑着，乖乖就范。 傅璟佑望着阖家欢乐的一幕，挑开鱼肚皮夹着一整块鱼籽放进她碗里： “小宝也认真吃饭。” 陆淼娇俏瞪眼骂他： “死鬼！” 大宝举着勺子，憨憨地有样学样： “死鬼爸爸～” 陆淼在他眉心点了点，制止嘱咐： “不许这么说爸爸。” 大宝无辜捂着脑袋，“妈妈也说？” “妈妈错了，以后妈妈也不说了。” 大宝立马认错，“妈妈，宝宝也错了，宝宝以后也不说了。” 第五百四十五章 柳云舒 大宝举着勺子挥了挥，看向爸爸： “爸爸是好爸爸，最好的爸爸。” 说完又看向妈妈，雨露均沾道： “妈妈是最好的妈妈～” 小家伙嘴甜得要命。 陆淼眉眼弯弯，皙白的手摸上儿子的小脑袋。 正巧傅璟佑也探手揉儿子的脑袋，直接就覆在了她的手上。 两人都愣了一下，看向彼此。 还没怎么着呢，二宝握着勺子跑了过来，趴着妈妈的腿想往上爬： “妈妈，夏夏也要，夏夏也要。” 小丫头跟找奶吃的小狗似的，拱来拱去，也要摸头。 “好，好，都有。” 陆淼无奈失笑，雨露均沾，摸完儿子摸女儿，时安自然也不会落下。 二宝扒拉完妈妈，又去爸爸那边。 傅璟佑只好效仿媳妇儿，挨个给揉了一圈脑袋。 三小只这才如愿老实下来，坐在小桌跟前认真吃饭。 夜里洗完澡上床休息，陆淼后腰咯了一块铁。 她扭动一下，小声问： “今天怎么这么精神？” 细想一下，自从前阵子不太舒服，预感要来大姨妈以后，就好久没做过了。 他有欲望想要也是正常。 但是陆淼有点为难。 大姨妈拖了有一阵子没来，但是胸口涨涨的，时刻都有要来的意思。 今晚注定是不能了的。 她侧过身，轻轻在男人喉结下巴处落下碎吻，气息微热小声说着抱歉的话。 傅璟佑圈着她腰，把她带进怀里轻轻拍着： “不用管它，一会儿就好了。” 她病病殃殃了好一阵子，今天才慢慢开始恢复了点神采。 他就是再想要也不能。 “闭上眼睛，睡觉。” 陆淼枕着他肩窝，缓声问： “真的没事吗？” 傅璟佑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亲，嗓音低沉沙哑，却十分坚定果决： “我的东西我能不知道吗？等过一阵儿再说。” 媳妇儿身体不舒服，他还想着那档子事儿像话吗？ 该休养就休养，该激情的时候再激情。 做就要等都在状态了，做个尽兴。 陆淼不知道他心里七拐八绕的想法，却被他的话和态度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在他脸上奖励似的亲了好几下。 “你真好，等小日子过去了，一定好好补偿你。” “你说的！” 傅璟佑当了真，心中澎湃翻过身，压着她好一阵亲。 陆淼被他撩起了火，怕一会儿收不了场，赶忙求饶： “我说的，真的，肯定不骗你，好了佑哥，睡觉了！” 傅璟佑在她唇瓣啃了好几下，侧身躺回去调整气息继续给轻轻拍着。 她被他养成了习惯，要他给拍着才能睡得快。 这次也跟过去一样，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她呼吸便沉稳起来。 傅璟佑轻轻给她拍着没停。 直到睡意也上来了才稍微调整姿势，长臂搂着媳妇儿一起沉入梦乡。 …… 陆淼请了假，新的一周不用去国英社。 但是人民大学那边的英语课，还是要过去上的。 陆淼心情舒畅，精神好了两天。 周二上完两节课去人民大学，在公交车上闻了一路的汽油味。 下车时陆淼吐了一摊，一朝回到解放前，脸色霎时又难看了起来。 蹲路边缓了好一会儿，陆淼才起身进学校。 陆远征给她拿了好些饭票。 除了最开始忘记跟唐梅打招呼，是回家吃饭以外，陆淼都是坐车过来直接在人大食堂吃饭。 今天吐了一通，嘴里没什么味儿，陆淼就没去食堂吃饭，直接提着上楼备课。 学校响起午休下课铃，陆淼提着东西跟在学生们身后往楼下走。 她要提前到公开课教室那边调制上课要用的话筒、广播设备，顺便开窗通风。 一周本来就没两节课，别再因为别的什么事多占用课堂时间。 …… 陆淼带的中级班，有两个。 一个是杨宝民和凌源所在的班级，称中一班。 上课时间是周二和周五的下午第一节课。 另一个是傅璟佑所在的班级，称中二班。 上课时间在周五下午第二节课。 另外两个高阶班一样，分别称为高一班、高二班。 中阶班和高阶班的课程堂数，重新做过调整，每周各自三堂课。 一个月一倒，如中一班这个月每周两节课，那么下个月开始，一周上两节课的，就是中二班。 前面已经上过一周内容的课程，这次过来，陆淼带着众人简单复习了一下上期课程内容。 接着就开始讲新的课程。 她讲课顺带融入技巧，学习起来比寻常的死记硬背要简单得多。 学生记得快，上课有参与感，课堂上勇于发言，学习跨度也非常明显。 尤其陆淼一直鼓舞众人参与口语表达。 但并不是每一次都顺利。 例如这一次，在鼓励众人举手起来朗读黑板上的短句时，教室里就响起了不和谐的笑声。 举手起来的同学读到一半，支支吾吾尴尬地进行不下去。 陆淼手往下压了压，只好先让人坐下，转头环视教室问： “刚才是谁在笑？” 教室里寂然无声，在瞬息中安静下来。 没人承认。 陆淼眉心蹙起，直接把小竹棍放回讲台： “没人承认这节课就改自习。” 英语很难，大家会得不多，本来都不太热衷学的。 现在上了几堂课，能学到东西，而且英语课堂上，不论是讲的英语内容，还是提到的其他东西。 都明显比别的课堂有趣，各专业的学生好些人都盼着每周这个时候。 一听课程改自习，教室里立即低声哄闹起来。 陆淼纵观全局，很快注意到中间列第三排的长桌，有两个学生的目光频频往坐在中间的女生身上瞟。 回忆了一会儿刚才传出笑声的方向，陆淼立即会意回来，五指并拢朝第三列探了一下手： “你起来。” 那女学生瞪了一眼身边两人，慢悠悠站起身。 陆淼问：“刚才是你在笑？” 那女学生下巴微抬，颇为高傲。 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见周边其他同学都在看她，她皱了一下眉头，不耐烦地点头，大方承认： “是我笑的。” 陆淼神色平静，轻轻颔额。 一班学生有一百三十四人，陆淼还没记住谁是谁。 于是，在正经问话之前，陆淼先问了姓名： “你叫什么名字？” “柳云舒。” 第五百四十六章 传承 “柳云舒？” 陆淼挑眉。 姓柳的…… 会那么巧吗？ 她孩子爸说的那个？ 陆淼眼睫颤动，上下扫视打量着柳云舒。 女孩二十左右的年龄，瘦高的个儿。 皮肤白净，眼睛大大圆圆。 眉毛乌黑浓密，长长的头发如是。 梳了两个麻花辫坠在胸前，由红色的头绳扎着。 浓眉大眼，清丽耐看，倒是挺漂亮。 而且…… 陆淼细致看柳云舒，隐约之中总瞧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这姿态，这高傲的劲头，曾经几时，和穿越过来的她如出一辙…… 陆淼微微怔然，问： “你是地理气候专业的？” 柳云舒挑唇笑了声，神色颇为得意： “是，我就是地理气候学院的柳云舒。” 还真是…… 大概刚才有过预料，所以陆淼没有很惊讶。 短暂问了一下情况，陆淼切入正题说起正事： “刚才其他同学在朗读，你为什么笑？是有什么好笑的吗？要不你说出来，大家一起笑一笑？” 柳云舒抿着嘴唇看陆淼，眼中讶然。 她爸是化工厂的厂长，在学校这边早打点过关系。 不少老师都知道她这号人物，平时对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这个陆老师明显知道她的一些情况。 她以为她说了详细专业信息后，这位新来的陆老师不会再继续揪着她说事。 没想到她居然还会追问？ “他说英语带地区口音，听起来就像在说方言，我觉得很奇怪很可笑，所以我笑了，有问题吗？” 柳云舒轻蔑嗤笑，翻了一记白眼，坦白回答根本不带怕的。 她话音落下，身边一圈学生都跟着低笑了起来。 而刚才参与互动的学生，早已羞赧自卑地垂下了脑袋。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纵容了这一次，以后在课堂上就还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 陆淼眉心微拢，捏着竹竿敲敲讲台，扫视那一圈人问： “你们跟着一起笑的，都认可她说的话，都和她的想法一样，是吗？” “……” 无人辩也无人反驳。仿佛都默认了一般。 陆淼心里沉下一口气，压压手让柳云舒先坐下。 她抿了下唇瓣，合上备课资料，稍稍总结了一下语言后，开口道： “语言是有生命力量的，在我们国家所有方言里，普通话的表现力是最弱的。” “河南话滴雨点叫‘滴星’，下毛毛细雨叫‘蒙鬙’，上下千百年两万多首宋词，四万多首唐诗，有写滴露、滴水、滴沙的，没有一个诗人写‘滴星’。” “唯一一个把下雨和星辰这两个意象结合到一起的，只有辛弃疾的‘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穿越前，陆淼就是学文的，有些东西信手拈来。 教室里鸦雀无声，无人响应也不要紧，她继续说道： “雨伞平平无奇，可是川地方言把它叫做‘撑花’，晏几道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都读到过吧？人在落花纷扬中幽幽独立，燕子在微风细雨中双双翱飞。这意境难道不美吗？” 英语中阶一班的学生，都盯着陆淼瞧。 按照固有思维来讲，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说教，却没想到她每一句话都引用经典。 说教算不上，反而…… 好像还拓展了他们的思维。 然而陆淼未停，还在继续说道： “客家话把彩虹叫‘天弓’，有句诗词怎么写的？‘怅望复怅望，云山挂天弓’。” “山东话把昨天叫‘夜来’，这个更绝了同学们，宋朝有首《浣溪沙》里写：‘东风寒似夜来些’，宋朝人就把昨天称为‘夜来’啊！” “语言表达力的强弱，完全有赖于有多少人说了它多少年，陕西话里把心烦称‘恓惶’，唐有诗仙李白的‘白孤剑谁托，悲歌自怜，迫于恓惶，席不暇暖’，宋有欧阳修的‘抱关击柝，恓惶奔走，孟子之战国，扬雄之新室，有不幸其时者矣。’” “这些诗词，这些典故，在过去，在一千多年前都是雅音啊同学们。” “方言带有文化底蕴，是老祖宗妙语连珠、口吐莲花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东西。” “不要觉得讲方言丢人，也不要觉得别人的口音可笑。论起发音，在英语这一块儿在座的各位，包括我自己都不敢说自己的发音一定标准，所以大家不用死揪着这一点，也不要因为任何事就轻易地去嘲笑别人，因为在大部分时候……” 陆淼缓了一口气，环视众人道： “个人一些不过脑子的行为，比任何事都要可笑！都是成年人，我希望你们不要把自己置入可笑的境地。” 她一席话句句引用经典名句，说得中一班的学生心服口服。 学生们面色严谨起来，纷纷受教，再无人嬉皮笑脸地嬉闹。 只有柳云舒，心里结结实实地堵了一口气。 柳云舒觉得，这个新来的英语老师就是拿她开刀，故意揪她的错给她下马威，给所有人当典范。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针对意义尤为明显。 什么叫“不过脑子”的行为？ 她怎么就不过脑子了？ 乡下来的土包子，不会讲英语就别讲！ 讲得没腔没调的，还不许人笑话了？ 柳云舒气愤地瞪了陆淼一眼，转头又瞪了一眼刚才站起来阅读的男同学。 陆淼拍拍讲台，重新展开备课资料，没给底下的人那么多做小动作的时间： “大家把黑板上的短句抄一下，两分钟后继续上课。” “是，老师……” 维持课堂秩序占用了几分钟。 下课前陆淼短暂思索，道： “一会儿下午还有两节高阶班的英语课，如果大家下午没课，愿意听的可以过来一起听。” 陆淼手后排座位探了下，继续说： “不过记得要在后排落座，不要打扰到高阶班的课堂学习。” 高阶班一共两个，两个班级人数各三四十人。 每回上课，教室里都空荡荡的。 要是中阶班有人对英语感兴趣，只要时间对得上，就可以过来听一听。 “是……” 学生们齐齐回答。 “叮铃铃——叮铃铃——” 正好下课铃响起。 陆淼循序渐进，引导学生们学会用英语说“老师再见”。 之后便拔下话筒接头，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提着手提袋去办公室。 超前更一张二宝四岁~ 第五百四十七章 那个是傅同学 中午那会儿吐得没胃口吃饭，这会儿却有点饿了。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学校饭点，不过她早上出门带了点沙琪玛和果丹皮之类的小零食。 她是老师，在教室里吃这些东西，总觉得不够严谨。 上楼回避点学生，正好还能倒点水…… 课间休息总共就二十分钟。 办公室还在隔壁楼的四层。 怕时间不够用，陆淼走在前面出了教室。 一路小跑，窈窕个儿加上背后黑黝黝晃荡的辫子，一眼看过去，比普遍学生更像学生。 后面走出来教室的学生看见，纷纷指点议论： “陆老师也就二十出头吧？不光英语教得好，我看她好像还懂别的，刚才课上说的那些多有道理！” “是啊，这么年轻就这么有学识，课程还那么有意思，真的是少见……关键人还长得那么漂亮。” “去去去，你小声点！别管不住嘴瞎说话，这么说对陆老师和对咱们影响都不好……” “哦哦，对对对……” 几个男同学拍了一下嘴巴，结伴走了。 柳云舒从教室出来，正好听见这一席话。 柳云舒咬着嘴唇，脸上越发难看，心情也更差了。 她家境好，人长得漂亮，过去同学都说是地理气候学院的院花。 不论她走到哪里，在学校都能引起很高的关注度。 可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学着劳什子的鸟语，让半路蹦出这么个老师来。 老师都是叔婶、爷爷辈儿的人，哪有长成这样的老师？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柳云舒冷哼一声，沉着脸回自己专业院那边。 另一边，陆淼拐过林荫小道踏进楼栋里，迎面正好撞上傅璟佑： “你怎么来了？从机电专业跑过来的？脚程那么快？” 陆淼站定步子，隔着几节阶梯仰头往上看。 想到什么，她下意识往身后看了一圈，低下声音撒娇问： “不是都说了，在学校里别走那么近？” 她问了一堆，傅璟佑都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干脆直接点头，往楼梯一侧退开一点，和她并肩上楼： “我是学生，喜欢上英语课，英语老师一周就来那么两回，我过来看看还不行了？” “歪理！” “歪理也是理。” “真讨厌……” “哈哈……” 傅璟佑揶揄低笑出声，趁身边没人的时候问： “今天课上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有点小插曲，不过不要紧，我是谁呀？这点事儿能难得到我？” 傅璟佑点头。 陆淼最近身体状态不是很好，傅璟佑不放心，所以就过来看看。 见她一切都好，傅璟佑一颗心安定下来，道： “我回去上课了，还有一节课，上完我先去接时安，晚点再过来接你回家。” “嗯。” 陆淼颔额嘱咐，“你看时间在校外等我，要是拖堂，我可能就会晚几分钟。” “行。” 说着话，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 傅璟佑侧向抬抬下巴，陆淼会意，在他的注视下进了办公室。 傅璟佑见她坐定了才离开。 陆淼在办公室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会儿，倒满一杯的热水，便重新回到公开课教室。 有上节课的嘱咐，后面两节课人明显多了不少。 对于中阶班学生来说，高阶班的课程内容不一定能听懂，但丝毫不影响大家的专注度。 现在听不懂，以后总是能听懂的。 而且跟读练习口语发音什么的，根本不冲突。 肯在闲暇时间中过来听课，大多都是想学英语的。 课堂纪律都不用怎么维护，课程就能顺畅进行。 …… “走了老师。” “周五见陆老师。” “再见陆老师～” 下午的课上完，同学们拿着书本笔记出教室，纷纷冲陆淼打招呼。 陆淼笑着颔额，收拾着讲台。 等人都走完了，她检查了教室的窗户，确定都关好了一下，拉上电闸带上门离开。 慢吞吞晃到学校门口，就看见傅璟佑依着自行车，停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旁边。 正朝学校门口这边打量呢。 陆淼把帆布口袋挎上肩头，笑着挥手，提快步子朝那边走去。 “有没有等很久？” “没有，也才到。” “真的假的？” 陆淼不行。 傅璟佑低笑踢开自行车支架，道： “真的，去了趟海鲜市场才过来的，看有卖黄丫头的，我就买了点，还买了豆腐，回去给你做下饭的豆腐鱼汤吃。” “好～” 陆淼含笑雀跃起来，信了个十成十。 搭上他手小心坐上自行车，她抓着他腰侧衣服，又问： “海鲜市场又开了，那制冰厂是不是也开了？” 之前制品厂后面被炸的稀巴烂，其他制冰厂距离这边又远得很。 附近一片依赖制冰厂的产业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海鲜市场之前也停了一阵儿。 “开了，那一片都重新修建了，不过现在天也凉快下来，对冰的需求量没那么高。” 晚风拂面，两人杂七杂八地聊着，氛围轻松美好。 傅璟佑跨上自行车，蹬动脚踏板，缓慢骑行起来。 正逢一辆公交车迎面驶来。 车上四个年轻姑娘，本是围拢站在一起闲聊，顺便等着马上到站下车。 其中一个姑娘眼尖，指着窗外拍着另一个姑娘道： “云舒，那是不是机电专业的傅同学？” 一听“傅同学”三个字，柳云舒立马回头。 高挑的大个子，黑色工装背心，还有二八大杠自行车。 不是傅璟佑又是谁？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柳云舒心中不解。 机电专业的课程表，柳云舒时时都摸得清清楚楚。 傅璟佑今天下午就两节课，她也是知道的。 之前算着时间，她还堵过傅璟佑一阵子。 但是从这学期开始，傅璟佑下午总是跑得特别快。 她压根堵不到人，索性便放弃了下午堵人的机会。 只把重心放在每周一起上物理实验课的时候。 要不然她今天下午也不会带着朋友一起跑出去打牙祭，肯定早早就去机电专业那边了…… 柳云舒俯窗打量着，刚才的姑娘又说： “他带的那个人是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八章 可以离婚 “我也觉得眼熟，好像……好像是新来的英语老师？” “还真是！他们怎么会在一块儿？” 柳云舒眉心皱了一下，眯眼仔细看。 刚才只顾着看傅璟佑，倒没注意看他身边的人。 现在再看，那自行车后面确实还带着一个人。 离得远了，又是背对着的，柳云舒看不清那人样貌。 但看衣服和头发样式，确实是那个新来的英语老师。 今天下午才上过课，柳云舒不可能会认错。 柳云舒心里不禁浮现起和几个朋友相同的想法。 他们两个怎么会搞到一起？ 下午课堂上被针对的遭遇，以及下课时听到的那些话，柳云舒心里本就愤然不舒服。 眼下再看见这样的一幕，柳云舒心里更加堵得慌。 柳云舒自诩长得漂亮，家境也好。 在傅璟佑面前，她的身份无疑是高过他的。 但是不要紧，她不介意傅璟佑是从农村来的。 只要傅璟佑肯，那她就愿意跟他好。 家境和样貌，一直都是柳云舒的依仗。 柳云舒有十足的把握，只要她再坚持一段时间，傅璟佑跟她好是迟早的事。 可是现在突然蹦出个学识高、长得又优过她的英语老师。 柳云舒紧了下抓住公交车扶手的手，心里忽然不确定起来。 不行。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不论是什么东西，只有她不要的份儿。 别人想从她手里抢走？ 想都别想！ “人民大学站到了，要下车的抓紧时间咧～” “哼……” 柳云舒哼了一声，收回阴冷目光，走在前面带着几个小姐妹下了公交车。 …… 陆淼中午没正经吃东西，夜里桌上做了道微辣口的黄丫头豆腐汤。 她吃着开胃，汤拌饭吃了好大一碗。 傅璟佑照料她跟照料家里三个孩子似的，见了眉开眼笑，直说她要是喜欢，明天还给她买。 陆淼嗔怪笑说：“偶尔吃一回觉得好吃，天天都吃还能觉得好吃啊？” 傅璟佑顺势问：“那你想吃什么？抽出空闲我去买。” 陆淼道：“辣的、重口点的都行，吃着下饭。” “好。” 傅璟佑颔额，一一记下。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在送周时安去机电厂育红班上学前，先跑了一趟胡同后面的市场。 运气还不错，买到了半只肥鸡回来。 傅璟佑顺路买了点小辣椒，又把家里一些用得见底的香料买齐全了。 东西拿回家，傅璟佑特别嘱咐唐梅，中午做辣炒鸡，他放学回来取。 唐梅答应得很好，也按照傅璟佑说的做了。 可中午一盒香喷喷的辣炒鸡送去京北大，陆淼揭开饭盒盖子就开始皱眉挑拣起来： “怎么这么多油？” “还好啊，油多点下饭，吃着香。” 傅璟佑扒拉一大口米饭。 陆淼的饭盒里，铺了满满一饭盒的鸡肉，到他碗里只有零星几块。 就这样他还觉得不行。 还挑着仅有的几块鸡肉往陆淼饭盒里放。 鸡肉表面的油纸，因为温度降下来的原故，已经开始微微有些凝固。 陆淼见了就不想吃。 傅璟佑自己不吃，还一个劲儿地给她夹，她更觉得火大： “哎呀我不要，我饭盒里这么多，又不是没有，干嘛一直给我夹！” “好好，不夹了不夹了，快吃吧。” “我不吃了！” 陆淼脾气来得莫名，犟着小脸就把饭盒扣了起来。 “怎么就不吃了，不吃饭能行吗？” 傅璟佑放下自己的饭盒，接过她的重新打开： “我把那几块挑出来，你吃其他的。” 陆淼苦了小脸，既犟着脾气，又着实为难： “我不吃，我吃不下，真吃不了。” “不吃饭怎么行？下午还要那么长的时间，再饿了怎么办？” 傅璟佑深邃眉骨压低，耐心哄她： “少吃两口……挑着你爱吃的吃，不爱吃的放着，一会儿我吃。” 陆淼重重呼出一口气，接过饭盒硬逼着自己吃了几口。 多少人一年吃不着几两肉，肚子里攒不下两滴油。 轮到她这里，一盒扎实、放料足的鸡肉，愣是吃得眼泪汪汪，委屈得不行。 傅璟佑束手无策地叹气，心头沉甸甸的，头疼得厉害。 轻轻给她擦去眼泪，他也吃不下去饭了： “哭什么？晚上回去再给你弄别的吃，嗯？” “嗯……” 陆淼鼻音沉重点点头。 她也不想哭，甚至都觉得眼泪来得莫名其妙。 可是就是不受控制地哭了。 说难受吧，是有点，可要说起是哪里难受，她又说不出来。 总是就是吃不下，硬塞起来真的好痛苦…… 勉强又扒了两口饭，陆淼赶紧把饭盒推开。 傅璟佑见她真的吃不下，只好接过饭盒扣好。 “还想喝汽水吗？晚上给你买。” “嗯。” 陆淼小鸡啄米点点头，情绪低落消极，可怜委屈得跟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似的。 傅璟佑温柔把她脸侧碎发拂去而后，缱绻安抚她： “有哪儿觉得不好都可以跟我说，我去调整，别哭了，嗯？” 陆淼吸吸鼻子，眼泪汪汪的又点了点头。 傅璟佑陪了她一会儿，卡着最后二十分钟才起身回人民大学。 …… 到学校停放自行车的地儿，傅璟佑下车踩好支架。 躬身刚准备锁自行车，自行车倏地被人一扯，往一旁歪去。 他急忙起身把自行车捞回来。 看清车后站着的人，傅景琛眉心狠狠一皱，脸色忽地沉了下去，疾言厉色道： “你又想做什么？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媳妇儿这阵子脾气容易着急，还老吃不下东西。 傅璟佑为此烦得慌，心里跟着暗暗着急，心情本就不怎么好。 再遇上总纠缠他的柳云舒，脾气不可控的，一下子急躁暴戾起来： “我结婚了，我有媳妇儿，你能不能别再过来纠缠！” 他生得人高马大，长得再是帅气俊朗，生起气来也有几分吓人。 柳云舒毕竟是个姑娘，登时被他凶样吓得后退好几步。 从小富足养尊处优的生活，浇灌出来的高傲性格不允许柳云舒退缩。 柳云舒愤愤吐出一口气，忽略心底那点害怕，羞恼高高在上，同样疾言厉色道： “结了婚又怎么样？结了婚也可以离！” (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九章 匿名举报 “我都不嫌弃你是小地方来的农村人了，还会在意你结过婚、离过婚吗？” 傅璟佑的过去怎么样，柳云舒根本不在乎。 只要傅璟佑和她在一起后，和她一条心就行了。 “你不是学机电专业吗？” 柳云舒摊开手拦住傅璟佑的去路： “我爸有熟人关系，只要你写信或者发电报，总之跟你老家的媳妇儿说离婚的事，我就让我爸帮忙运作，等你毕业了可以直接入厂当管事！” “你他妈神经病，起开吧你！” 傅璟佑阴翳了脸色，推开柳云舒往外走。 柳云舒气急，拉着他不松手： “你根本就是骗人的是不是？你根本就没结婚！” 傅璟佑懒得跟她掰扯，甩开她迈开长腿就走。 柳云舒不死心，跑了几步伸开手臂拦在他跟前，大声质问： “如果你结婚了，那你和陆老师是什么关系？” 她冷冷笑了一声，自诩抓住把柄似的，口吻略带威胁道： “是她勾引有妇之夫？还是你远离家乡太久守不住寂寞？勾搭学校女老师？” 傅璟佑额角青筋直跳。 他不想跟柳云舒纠缠，却又怕柳云舒会往外散播什么子虚乌有东西，会影响到陆淼。 便直截了当道： “陆老师，陆淼，她就是我媳妇儿。” “什么？” 柳云舒猛然怔愣。 仅是一瞬，她“噗嗤”笑出声，后退一步眼神戏谑地上下扫视傅璟佑：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 “不是我瞧不起你。” 柳云舒振振有词道： “你就是一个从农村过来的穷小子，教英语的陆老师一口标准普通话还带着京腔，人家是京市首都人，你说她是你媳妇儿？你骗谁呢？” 柳云舒确实不满新来的英语老师，抢夺走了别人本该凝聚在她身上的注意力。 可有些东西，没办法不承认。 傅璟佑的专业成绩是非常优秀，可说白了他就是一穷学生。 他配得上人民大学的教师吗？ “……” 傅璟佑哑然。 柳云舒嘴里说着没有瞧不起他的话。 可她从始至终，从上到下都向外散发出浓重的优越感。 对他们这些从农村、从工厂出来的同级同学，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不屑和看不起。 他媳妇儿根正苗红，那样好的家世，都从未让他感受到过半分横跨不同“阶级”的不适感。 此时此刻，那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却在柳云舒跟前体会到了十成十。 柳云舒像是剥削阶级，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 不论做什么，永远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与其说他是她喜欢的人，倒不如说他是被她看中后，一定要拿到手的“物件”。 她对他看似热情如火，实则从头到尾都非常的不尊重人…… 傅璟佑的耐心被消耗一空，对柳云舒只有浓重的厌恶感。 她 刚才没直接说“滚”，他都是客气的了。 现在意识到多说无益，跟柳云舒根本就说不通，他直接歇了继续解释的心思。 神色凛然，傅璟佑星寒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离开。 “傅璟佑！你停下，你给我停下，听见没有！” 柳云舒气死了，疯狂大叫。 还想再拦，却根本追不上，只能气得在原地跺脚。 柳云舒拧起眉心，眼含忿恨，面相倏地阴狠凶煞起来。 她看中的，不论是东西还是人，就该是她的！ 谁想跟她抢，那就要看看那个人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 继上周末吃了顿牛油火锅，陆淼短暂爽利了两天之后。 吃了几口鸡肉，人又开始病歪歪起来。 之前磕了腰，腰一直疼。 现在倒好，腰疼还没完全恢复，小腹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 光有来大姨妈的征兆，却始终不见大姨妈，陆淼杂七杂八控制不住地多想。 什么宫颈癌啊，这个病那个症的，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 她心里没谱，又总是控制不住地去想。 琢磨好几天，周五再去人民大学上课时，陆淼终于做出决定。 等今天上完课了，明天周六日就抽空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 没问题最好。 要是有问题，赶紧对症下药。 省得牵肠挂肚、疑神疑鬼的。 这么想着，陆淼到了四楼办公室。 刚一进门，还没走近座位，就有其他老师跟她搭话： “小陆老师来了？陆校长找你，早上特意过来嘱咐，说你来了以后，让你上楼找他一趟。” 陆淼颔额：“我知道了陈老师，谢谢。” “嗐，就传达个消息，都是顺手应该的，这有什么好谢的？” 她爸在外面不爱扯家里的那些关系，会放话让她上楼去，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安排。 陆淼和煦笑了声，没再往座位那边走，直接拎着手提袋上了五楼。 到五楼敲响办公室的门，听见里面说了句“进来”，陆淼才推门进去： “爸，你找我。” 陆远征皱眉，眼神扫了过来。 陆淼噘了一下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缓声改口咕哝道： “陆校长，您找我。” 陆远征微不可闻“哼”了一声，说： “先坐吧，问你点儿事。” 陆淼点点头，合上办公室的门，把帆布口袋放在沙发上，人顺势也在沙发上坐定。 陆远征在抽屉里翻找一通。 不过一会儿，就捏着一沓信封绕过办公桌坐到陆淼身侧。 “周二下午英语中阶一班上课出岔子了？” “没有吧？” 陆淼回忆了一下，想起什么，就把那天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陆远征点头，把手里那一叠信封放在红木小茶几上，道： “以后和课程无关的话题，尽量少说。” “……” 陆淼被噎了一下。 什么意思？ 陆远征抬抬下巴，示意她看那叠信封。 “学校匿名信箱里收上来的，都是举报说你教学有问题，上课讲和英语无关的内容拉时长，占用课堂时间。” 一共四封举报信，陆淼一一拆开。 都是她爸刚说的那些内容。 陆淼看完，耳廓一阵嗡鸣，手微微发抖，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爸也是这么认为的？” 陆淼眼泪汪汪望着陆远征： “老师教书育人，传授的不仅仅是知识，更要教学生树立起正确的价值观和道德观。”(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章 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学生扰乱课堂在先，我进行引导纠正，难道做错了吗？” 陆淼心里堵得慌。 这阵子身体不爽利，心情本就欠佳。 陆淼却一直坚持上岗，突然遇到这事儿，她既生气又委屈。 感觉好像走到哪里，都有人给她气受似的。 偏偏眼前跟外人站队，说她不是的，还是她爸。 哆唆哽咽一声，陆淼浓密睫毛眨了眨。 晶莹剔透的水晶豆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霎时之间，陆淼哭得梨花带雨。 陆远征抚了一把额头，啧声道： “你看看你，还没说你什么，你就开始哭上了。” “那你还想说什么！？” 陆淼吸吸鼻子，鼻尖眼尾红红，气恼质问。 陆远征叹了一声，缓下语气，两手搭上膝前道： “你这性子真是养得愈发娇气了，半点经不起说。我哪里是怪你的意思？” 要是真的觉得姑娘有问题，陆远征就直接勒令了。 哪会是商量的语气，建议她少说？ “爸是怕对你有意见的学生多了，会影响你之后讲课，这不是想着能避免问题，就避免问题？” “我允许学生对我有意见，但该说还是得说，就事论事，周二那堂课上明显是学生的问题。” 陆淼抽抽搭搭道： “我作为老师，难道不该说吗？” 陆远征沉默。 陆淼定定地望着他，继续说： “我虽然是临时代课老师，可是那是我主导的课堂，谁影响我讲课，破坏我的规则，我有权训诫。” “而且引导学生建立起正确的三观，是每一位老师都有的责任，他们不喜欢，可以选择不听，怎么能说老师的问题？” 她是临时代课老师，本质上也是第一次。 固然有做到不到位的地方，但她尽可能的约束自己，往好的方向去做。 可平心而论，这件事她有什么错？ 要是觉得她说那些话和英语无关，她也可以用英语的形式表达。 问题是他们听得懂吗？ 他们不懂。 不仅不懂，还完全搞错了重点。 如果不是有人扰乱课堂，谁会无端说起所谓的“无关紧要”的话？ 陆淼的主意相当正。 陆远征察觉说服不了她，便道： “我是为你考量，但如果你觉得你应付得来，那就还按照你原来的那套走。” “如果是我的问题，我会自我调整进行改正。” 陆淼态度十分果决： “现在不是我的问题，如果我顺了这几个举报我的人的意，那以后我的课堂更没法好好进行。” 该是学生敬畏老师，而不是老师处处忌惮学生。 如果本末倒置，乱套也是迟早的事。 陆远征拧眉沉思片刻，觉得也是，便点头道： “那就还按照你的方式来，回去准备下，预备好好上课吧。” 陆淼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陆远征的解释还算说得过去，所以她也是好哄的。 在陆远征面前，她是女儿，有了脾气可以哭闹犟嘴。 但对外她是老师。 那就该有个老师的样子。 陆淼点头擦干眼泪，在五楼办公室平复好心情，拎着口袋下楼。 …… 时节过了十月半，原本入夏九十分钟的午休，调整成了五十分钟的午自习。 陆淼这次是从家里吃了饭过来的。 到学校时，午自习就已经进行了一半。 她从五楼办公室下来，外面正好响起下午自习的铃声。 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 有去上厕所的。 也有出教室溜达几步放风的。 陆淼没再去办公室，夹在学生中间下楼直接去了公开课教室。 她到地方先推了电闸，开窗通风和调整讲课设备。 下午三节课，第一节是中一班。 第二节是中二班。 最后一节是高一班的。 虽然两个中阶班的课程是连上。 但因为目前阶段，中一班领先稳固每周两节课，中二班暂时只有一节课。 两个班级课程进度并不一样。 陆淼站在讲台上，整理一会儿中一班上课要用到的资料。 这个时候，就已经有学生陆续进入教室。 还没开始上课，陆淼就没怎么留意。 然而她不注意别人，别人的视线却始终凝聚在她身上。 柳云舒跟在几个男同学身后进入教室。 一路到选中心意位置坐定，她目光一直聚集在讲台那边。 年轻的女老师身段窈窕，样貌出众。 微微颔额整理东西，额角几缕细软发丝自然垂下。 与巴掌大的小脸相互映衬，有种极致柔和脆弱的美丽。 柳云舒眼眸寒光闪烁。 心里嫉妒陆淼出色的皮囊，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 但是想到什么，柳云舒唇角忽然挑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陆淼肌肤粉光若腻，皓如凝脂。 可她越是白净似雪，那纤长睫毛下泛红的眼圈就越是明显。 一看就是才哭得过。 柳云舒刚才过来的路上已经听说过了，这位陆老师刚被叫去过校长办公室。 应该是那几封举报信发挥的作用…… 校长可不是好忽悠的。 哪怕只是例行询问的谈话，也够她喝一壶的了。 一想到陆淼挨骂的情形，柳云舒挑唇笑得幸灾乐祸，得意极了。 想跟她抢夺东西，也不先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 这只是一个开始。 她有的是让她难受、在学校待不下去的法子！ 教室坐满，上课铃声响起。 陆淼正视目光看向所有人： “okayafternooneveryone.” “goodafternoonmsrlu.” “好的，大家拿出笔记，我们先复习一下上节课的内容。” 人民大学这边还没发放正经的课本教材。 陆淼就照例带着众人简单复习上节课的内容巩固记忆，之后才开始进入这节课的学习内容。 “今天我们聊一聊不同的标点符号用英语怎么说，在句型里又应该怎么恰当地使用。” 依次在黑板上写ma、period、apostrophe、questionmark等单词，又在一侧写下若干长短句。 陆淼讲完符号要点内容，又剖析讲解长短句的意思。 最后抹去一切标点符号，鼓励学生互动学习，利用重新组合断句。 “有同学愿意站起来尝试一下吗？”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声音，有人不仔细，有人想尝试，又不太敢举手。 陆淼持续鼓励： “没关系的，回答错了也不要紧，发现错误才能纠正错误，才会有进步。” 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嗡鸣，不过这次之后，有人举了手。 陆淼伸手探了一下，等人站起来时，才发现是柳云舒。(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一章 都是成年人 虽然对柳云舒有点个人想法，但公是公，私是私，陆淼还是分得清的。 细竹竿指向黑板第一排长句，陆淼看向柳云舒，等待她的回答。 她讲课一直站在讲台上，耳朵也一直浸泡在广播扩音器的声音下。 柳云舒说了句什么，陆淼没太听清，就捏着一卷课堂资料下了讲台： “什么？再讲一下。” 柳云舒知道她没听清，笑了下开口道： “我说有人说过吗？陆老师穿裙子很漂亮。” “……” 教室一秒寂静下来。 陆淼不悦皱了眉头，声音严厉道： “柳同学，请你尊重老师，尊重课堂！现在是课堂提问时间，不想参与你可以安静待着，不要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影响别人！” 教室嗡闹起来，有人嘀咕出声： “就是，你不想学别人还想学呢！” 陆淼严肃扫视课堂，嗡闹声渐渐平息。 柳云舒抿了一下嘴唇，神情愤然不知收敛： “我是很想搞好学习，但是陆老师长得娇俏漂亮，穿裙子后更漂亮，实在让人静不下心，集中不了注意力。” 柳云舒扯着唇角笑了一声，以一种轻佻乖张姿态望着陆淼，继续道： “难道老师不应该反思一下自己吗？是你的行为影响到了学生，你这么打扮真的合适吗？” 陆淼今天穿的是退红细线格的立领半袖褂和长度到小腿中的藏蓝裙子。 脚上穿得也简单，就是常见的白袜和布鞋。 学校里不论女学生，还是女教师，类似穿着的比比皆是。 只是相对中规中矩的穿着，在陆淼身上显得清丽异常。 拿穿着这一点说事，如果陆淼穿的是不及膝盖的短裙，柳云舒说有问题，那么合情合理。 但很明显，柳云舒的说法不成立，就是没事找事。 如果长得好看点是罪，收拾得干净齐整一点也是罪。 那换言之，换个老点、丑点的老师过来，不想好好学习是不是也可以把锅甩出去？ 陆淼深呼吸一下，镇定组织语言道： “首先谢谢你的建议，我会酌情考量，其次，在座的各位都是过十八岁的成年人。” “是成年人就不要耍小孩那套本事！” 陆淼往后排走了几步，高声训诫每一个人： “学习是自己的事，是个人的事，老师只能负责传播引导，为什么别人能专注、集中精神，只有你不能？多反思反思自己的问题！” 她眉心紧拧，神情严肃，与平时言笑讲课的时候大相径庭。 一看就是已经有些生气了。 班级里有对英语感兴趣的学生，怕课堂景象不下去，纷纷发声道： “我只支持老师！” “我也是！” 其中，坐在后排的凌源发声尤为大： “每次都让老师因为你停下来维持课堂纪律，有意思吗？柳云舒，你那么喜欢当害群之马就回你们专业院当去，英语你不想学就出去，别人还想学呢！” “就是！” “本来一周就只有两节课，再过两周，连两节课都分不到了……你要是不愿意学，你出去行吗？浪费大家时间。” 教室里哀声怨道。 “坐下，快坐下……” 柳云舒旁边的女同学拉着她的手，用力把她往座位上拽。 她们悄悄投举报信已经够那么什么的了，现在这针对意识也太明显了吧…… 要是不喜欢这个陆老师，回去可以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犯了众怒对她们也没好处。 柳云舒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拉着坐下。 原本她是想带动风向，就是要让这堂课上不下去。 可是谁能想到，一整个班级一百三四十号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是附和她的！ 柳云舒恨恨地扫了一眼身边一圈同学。 这些土包子，平时想得好处，追着她就跟哈巴狗似的。 关键时候却没一个能派上用场的！ 一点胆量都没有，活该穷酸一辈子！ 课堂风波差不多翻篇，陆淼抖抖备课本子，恢复上课状态： “好了，两分钟后继续下一个知识要点，现在大家把黑板上的句子抄一下，这期作业内容就是这几个句子，下次上课我会抽人检查。” “是。” 陆淼旋身往回走。 柳云舒眼睛如淬了毒一般，阴恻恻的，一直侧目瞪着她。 见她马上走到身侧，柳云舒唇角勾动“哼”了一声。 行为比脑子转动得更快，柳云舒使坏伸了腿。 情况突发，陆淼歪身碰掉了另一列长桌的书本文具。 备课页散了一地，她人猛的往下一栽，之后就没再起来。 “老师！” “陆老师！” 课堂乱作一团，学生们吓了一跳。 柳云舒也吓了一跳，起身紧张发蒙地站在那里。 “小宝，陆小宝？” 凌源把围拢的人往后面扯，挤进去架起陆淼，眼神发狠地盯了眼柳云舒。 “我没，我没干什么！我是伸腿了，可是我没拌着她……” 柳云舒慌乱辩解，没注意班级里其他人看她的目光都怪异起来。 陆老师从那里过，她伸腿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就想使坏吗？ 而且话是她自己亲口说的，没人逼她。 情况特殊，凌源没工夫跟她掰扯，喊了几个同学一起送陆淼送去主栋办公室。 路上，凌源焦急道： “你去找陆校长，你去趟机电学院，找个叫傅璟佑的过来！” 被凌源喊的那个同学一脸懵： “这事儿喊校长过来处理行，去机电专业干嘛？” “你去就是了！哪么多话！” “我没事……” 陆淼软绵绵拍拍凌源，脸色惨白，情况却比刚才稍微好点。 “我坐下缓缓就行，一会儿自己去医院，别惊动他们。” 她的本质目的是过来帮忙。 别因为她又闹得满城风雨，影响他们办公、上学。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凌源直接无视她道： “行了！你都这样了，就别再逞能了！” 那个同学两边看看，不知道该听谁的。 凌源果决抬抬下巴，道： “赶紧去！” “这……那好吧！” 楼底下，四个人分三波行动。 陆远征离得近，前后也就五六分钟，陆远征就率先到了四层办公室这边。 “怎么回事？” 第五百五十二章 打胎 几个同学神色各异，不知道该怎么说。 凌源组织措辞想说话。 身后办公桌前，陆淼额间冒出浓密细汗，人已经难受到了极致。 “呕”的一声，陆淼躬身吐了一大摊。 湿腻嘴角顾不上擦，她意识昏沉，顶着肠胃蠕动刺激的红的眼眶踉跄起身： “爸爸，我、我……” 陆淼走了两步，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人又跟那会儿在教室里似的，往地上倒。 陆远征心惊，赶紧伸手把人接住： “宝丫头！” 陆远征严肃了表情，顾不上问什么，将自家姑娘拦腰抱住，大步流星往楼下走。 到楼底正好一头大汗急速跑来的傅璟佑。 “淼淼……爸，怎么回事？” “先去开车，其他的到医院再说！” 陆远征侧过身，把裤子口袋晾给傅璟佑。 傅璟佑会意，紧张看了眼媳妇儿，着急忙慌地跑在前面去开车。 陆远征抱着人紧随其后。 其他几个从楼上跟下来的学生咕哝道： “陆老师叫陆校长爸，这个傅同学也叫陆校长爸，难道他们是……” 话未说完，凌源的大个子从后面顶去了前面： “少点口舌，少点是非。” 凌源斜睨几人一眼，相当有决策地道： “都回去上课吧。” 那几个学生对视一眼，立即收了声，走出去几步又回头问： “凌源，你不回去吗？” “你们先去，我去趟地理气候学院。” “哦，那行……” …… 傅璟佑心急如焚，开车去了最近的一家医院。 陆远征抱着陆淼上楼就医，他在楼下找地方停好车跟着上去。 陆远征带着陆淼挂急诊。 医生护士过来测指标数据，当场给办了住院手续。 把陆淼送去了四楼病房。 傅璟佑一路打听消息找过来时，陆远征已经和医生初步交涉过一个来回。 “病人早先身体落下过亏空，平时没什么事的时候是健康活力的，但面临这种情况，差别一下子就能体现出来。” “这种情况非常特殊，要注意照顾病人情绪，不能让病人受气，另外要多吃补气血的东西，底子太虚了……” “是，好……” 医生礼貌点点头，看了眼病房里的情况，回诊室开单子去了。 傅璟佑走近道： “爸，现在是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陆远征拧了一下眉头，眼神复杂，侧过身甩手就是一巴掌。 傅璟佑脸偏向一边。 没照顾好媳妇儿，是他的失职，老丈人拿他撒火情有可原。 傅璟佑喉结鼓动，薄唇紧抿一瞬，正回脸想致歉再问问具体情况。 陆远征却率先开口训骂道： “她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命都要没了，你就是这么作践她的？” 傅璟佑满目茫然，被老丈人一路推去了墙角： “怀了再是不想要，那也要走正规途径，上医院引产，你都给她瞎买了什么药吃！” “什么，怀了？” 怀了？ 怀了？！ 傅璟佑原本就茫然，现在两手抓头，直接懵在原地。 细想一下，这阵子媳妇儿不仅情绪波动大，还只喜欢吃酸辣重口的东西。 稍微油腻一点的菜啊肉的，就半点吃不下去。 综合种种，可不就是怀孕的征兆？ 之前一直都有严谨地做措施，就那一次，就那一次……！ 明明没弄在里面…… 不等陆远征继续训斥，傅璟佑反手自己给自己一记耳光。 他就知道，这种事情不该掉以轻心！ 不该抱着侥幸心理！ 可是话说回来，傅璟佑也抓住了老丈人话里的重点： “家里有大宝二宝就够了，我们没打算再要，这个孩子是意外……我们都不知情，至于引产、买药，更是想都没想过！” 傅璟佑的性子，陆远征还是知道一些的。 看他神情，陆远征大致知道他没有说谎，可是医生都查出来。 母体气血虚弱，胎象不稳。 不论是捉脉还是听诊，都能观出很明显的药物堕胎征兆。 陆远征这会儿也没心情跟傅璟佑掰扯。 怕误诊耽误其他治疗方案，陆远征说了一下情况，让医生重新检查。 有心理阴影的，不单单是陆远征。 陆淼脸色惨白如纸躺在床上，傅璟佑眼眶发红站在一旁。 眼前画面一下子和几年前的记忆重合。 傅璟佑身体宛若沉石，周身光亮倏地暗了下去。 他在黑暗里无限下坠，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窒息的时间。 “淼淼，淼淼……” 傅璟佑走近床边坐下。 挺大、挺高的个子红着眼眶握着陆淼的手轻轻磨蹭，深情又缱绻，只差直接掉眼泪哭出来了。 见过舍不得花钱不肯住院的。 也见过不想要孩子闹着要打胎的。 更见过胎还没坐稳就追问肚子里揣的是男是女的。 却唯独没见过眼前这样式儿的。 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都在看这个大个子。 陆远征眉头压低，道： “不用管他。” “是……” 几个医生又是捉脉、又是测血压、听心率等等。 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得到的结果都是大同小异。 陆远征听后吐出一口气，摸头眉心皱得死紧。 要是这药不是女婿买的，那就只是他这个丫头自己买的。 一向娇气的丫头，有点事只会往大里整，这么大的事，怎么会这样胡来？ 陆远征想不通。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狐疑道： “是不是贴膏药了？我闻着好像有点膏药的味儿？” “膏药”两个字惊醒了傅璟佑。 傅璟佑赶忙起身，撩了一下陆淼腰侧衣服： “是贴了膏药，前几天磕了腰，总是喊腰疼，我就给买了几贴活血化瘀的膏药给她贴了。” 源头就在这里了。 陆淼不省人事，身体软绵得像泥一样。 医生们合力想让她侧过身。 傅璟佑怕他们力气大，伤到陆淼. 坐在床侧轻车熟路把人捞起搂在怀里，让他们从后面撕了膏药。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医生道： “你们年轻人真是不懂事，个把月的胎，哪能用这活血化瘀的药？别看是外敷，外敷的也不行！” “药贴是敷在外面，可药效是往人身体里走的。” 另一个稍微年轻点的医生站出来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他们贴这个药的时候也是不知情。” 谢谢宝宝们的票票和打赏，昨天520忘了祝大家快乐，那就今天521祝大家快乐吧~顺便超前跑一个大宝，哈哈！ 第五百五十三章 又有了 “哎……以后多注意着点吧！再不能这样了。” 傅璟佑忙不迭点头。 陆淼先前生产吃过亏，因着后期料理得好，平时才看着身体康健。 现在肚子里有个小的发育，跟母体抢夺营养，她气色、气血就一下子差了下来。 平时总是头昏心悸跟着脱不了干系。 陆淼还没醒，医生在旁边挂了两瓶钠钾镁葡萄糖给她打着。 给家属的意思是先等人醒了，看看具体情况留院观察。 医生们嘱咐完，相继离开。 傅璟佑守在床边。 陆远征站在旁边看了半晌。 刚才误会了女婿，情绪上头动了手。 现在陆远征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干这么等着也不是个办法。 搓了搓后脑勺，陆远征道： “我回院里一趟，叫你小姨妈做点像样吃的。” 傅璟佑点头“嗯”了一声。 陆远征回了一趟傅家小院。 简单说了情况，又留了钱票让唐梅看着买点什么煲汤，陆远征道： “我回学校处理点事，晚点过来回来取东西送去医院。” 家里几个孩子，也要人看着。 唐梅肯定是走不开的。 陆远征一走，唐梅六神无主瞎忙了一阵儿。 心思理智陆续回笼，唐梅喊来隔壁胡同的梅子搭把手，火急火燎去市场上转了一圈。 天气热，加上都这个点儿了，市场上荤腥基本都销售一空。 唐梅没了法子，回院里手忙脚乱逮了只兔子杀，折腾大半天才收拾出来。 再说另一边。 陆远征回到学校，立马找了凌源了解情况。 凌源把两节课上的事儿都说了，末了道： “不光是我看见，公开课教室不少同学都看见了，就是柳云舒绊的小宝。” 陆远征颔额，让凌源回去上课。 凌源小步往门口挪，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 “陆叔……校长，这件事要怎么处理？小宝老师现在情况又怎么样？” 陆远征揉了下眉心，摆手没心思解释： “先回去上课吧。” “……是。” 陆远征没有要说的意思，凌源只好先走了。 五层办公室安静一阵，陆远征又下楼找了几个学生打听虚实。 确定和凌源所说如出一辙，陆远征让地理气候学院的班导，联系柳云舒家长下周一到校一趟。 事后安排了一下学校事项，天色已经擦黑。 陆远征回傅家小院，装了一罐儿汤去医院。 陆淼偶尔低哼一声，有要醒的意思却又没醒。 傅璟佑一直守在旁边，见他来了起身问： “爸，时安接了吗？” 陆远征跑前跑后，哪有时间接孩子？ 这事儿都是傅璟佑负责，要放在平时，孩子没接回来唐梅肯定会提一嘴。 赶上今天家里出了事儿，唐梅都六魄丢了两魂，哪里记得这个事儿？ 让老丈人去接孩子，老丈人又不认得路，傅璟佑干脆闭嘴没说： “爸，你先看着点，我去接了时安再来。” 陆远征点点头，把砂锅糖罐端上桌，给他拿了车钥匙，接替他的位置坐下。 育红班下午五点放学，这都快六点四十快七点了，早过了放学的点儿。 傅璟佑直接开车去机电厂，到地方果不其然关了门。 他下车找孩子转悠了一路，还是撞上相熟的人才知道还是在门卫室那儿。 傅璟佑是机电专业的学生，机电厂他常来。 哪个地方在哪里，他都清楚。 到门卫室那边，果然隔着老远就看见不大的小子背着小书包，坐在台阶上等。 傅璟佑安下心，摆手喊道： “时安，回家了。” 周时安一听这熟悉的声，小脑袋转悠得跟拨浪鼓似的，来回张望。 看见叔叔人才猛地起身往前跑。 “叔叔！” 小时安抽抽搭搭，眼泪汪汪地抱着傅璟佑的腿，呜呜囔囔地抽噎，想哭又不敢哭。 傅璟佑把他提起来抱怀里，隔了段距离点头冲门卫室的大爷挥手，意明孩子他接走了，多谢。 “你陆姨身体不舒服，住进了医院……耽搁了一会儿才来接你，是不是吓坏了？” 时安摇头，流着眼泪哭着，抽抽搭搭地问： “姨姨怎么了？” “没事，就是累着了……回去在姥姥跟前听话，别闹腾的姥姥担心，听见没？” 小孩子不懂什么，傅璟佑也就没多说。 傅璟佑开车送时安回家，再说另一边，医院： 傅璟佑前脚刚走，陆淼后面便悠悠转醒。 “爸……这儿是医院？” “是。” 陆远征扶着她坐起身，往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情况怎么样？还哪儿不舒服？” “头晕……” “你小姨妈炖了兔肉汤，你吃点，吃饱了接着睡。” “我不想吃。” 陆淼下意识捏了鼻子，好像能闻见腥味似的。 陆远征一顿，拿长柄汤勺的手收回来拍在膝上，严肃板起脸就开始训： “这不想吃，那不想吃，挑事把自己当小孩了？一大家子前前后后陪着你玩过家家。” 训完直接捞了一大碗肉放陆淼手边： “吃！” 陆淼一秒拧了眉头，看形势下一秒就要变成了犟种样。 陆远征不给她变脸的机会，先发制人道： “你肚子里又揣了，你知道吗？” “什么又揣了，揣什么了？” 陆淼一脸懵，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过来： “我、我又有了？” 陆淼不可置信，惊愕捧着肚子摸来摸去： “怎么会？” 先不说一次就中招。 之前每次都做了措施，只有那一次没做，但当时也很小心地没弄在里面。 虽然体外并不能完全避免受孕，可是，这、这中招概率，说出去谁会信？ 陆淼脑袋发蒙，摸完肚子拍额头。 还真让孩子爸爸说中了，他的种子是厉害…… 惊愕劲头过去，陆淼渐渐镇定下来，忧虑问： “佑哥知道吗？” “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 “他大嘴巴子抽自己，还要说什么？” “哎呀爸！我跟你说认真的呢！” 他哪儿不认真了？ 陆远征看二百五似的没好气看了她一眼，点着床头小桌道： “边吃边说。” 陆淼无可奈何，甭管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肚子里的那个，吃不下去也得硬塞吃点进去。 “医生怎么说？” “你先前落了亏空，这个孩子胎不稳，要留住不容易。” 第五百五十四章 脸怎么了 陆淼哑然，垂额抚着平坦的小腹突然没了声。 最开始考不考虑要孩子是一回事。 这个孩子来了，能不能保住，是另一回事。 她心情突然低落，心里腾起自责的情绪： “是我发现得不够及时……” 最开始大姨妈推迟，她也怀疑过这方面。 但总想着概率小得近乎渺茫，加上头晕和心悸症状明显强烈过其他。 她觉得更像是气血不足、低血压，根本不可能是怀孕，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现在想起来，如果早点发现的话，或许她/他现在的状态会更健康一些…… “你想留，医院肯定就有法子帮你调理，家里再添一张嘴、两张嘴的，也养得起。要是不想要……” 陆远征抚了一把额头，道： “那也没什么，种子在精不在多，家里这方面想法开明，等你养养身体，这两个月底子稍微好点了再来医院引产。” 前三个月还没成型，想引产还是简单的。 再往后几个月就不行了。 不仅危险程度增加。 母体跟孩子也会产生感情，到那时候哪里还能舍得？ 而且平心而论，陆远征前后有过两段血淋淋的记忆。 女人生产这事，他心里下意识抗拒抵触。 情绪会在被动中受到影响，那会儿跟女婿动手，多少也沾点这个原因。 陆远征本质上不太期待这个孩子临世，但他的想法不重要。 小两口有自己的家庭，他们自己会拿主意。 陆淼抓住他话中重点： “我现在的身体素质既不能正常孕育，也不能贸然打胎，是吗？” “是。” 陆远征颔额。 陆淼垂下脑袋，语调沉闷：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量做抉择。” 兔肉汤放到温热不烫口，吃起来正好。 可陆淼吃了几口，却总觉得有股淡淡的腥味。 她勉强吃着，到后面头皮发麻好像下一秒就要反胃吐出来，才赶紧涨红着眼眶把碗推远。 陆远征见她喝了大半碗汤，又着实难受的模样，就没再逼着她，收了碗道： “你先靠会儿，我下楼给你打点水清清口。” 陆淼绵软无力，昏昏沉沉靠着枕头，微不可闻点了点下巴。 傅璟佑把时安送到家门口，在转角处望着时安进家门，紧接着扭头又上了车。 他再到医院时，陆淼正好又睡熟了过去。 医院条件不比家里，陆淼靠着枕头，额角虚汗湿了细软的头发。 傅璟佑细致给她擦了汗，坐下才想起刚才着急忙慌地过来，没拿脸盆毛巾过来。 她在卫生上讲究，天热不能洗澡已经是委屈。 身上再汗腻腻的，醒来指定心情不能爽利。 傅璟佑起了身，正赶上陆远征打完水回来。 “又睡着了？” “嗯……刚才是醒过了吗？” “醒了，吃进去点东西。” 陆远征说着话往地上看了一眼，见没吐出来才稍稍安心。 傅璟佑点点头，道： “爸你先盯着点，我再回去拿点东西。” “嗯。” 陆远征上下扫了他一眼，说： “你到家吃个饭，洗了再过来，没什么特殊情况也要不了那么多人，晚点我回去，明天再过来替你。” “好。” 翁婿两个说定，分散忙活起来。 傅璟佑在家里收拾妥当，带着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褂子过来。 陆远征等他下楼打来了水才走。 病房是六人间，住院的却只有陆淼一个。 傅璟佑插了房门，给她擦拭换衣服。 许是动作大了，惊动了她。 她眼睛眯开一条缝，软趴趴探着手就往他脸上摸： “脸怎么了？” 陆远征那会儿在气头上，出手没收着力道。 傅璟佑出于愧疚和反思给自己的那一下，同样没收着力道。 他脸上现在一左一右两个巴掌印，相当对称。 “哪里有怎么了？” 外面黑漆漆一片，病房里亮着昏黄的白炽灯，背光影影绰绰地看不清什么。 傅璟佑顺势握住她手抵在唇边亲了亲，打马虎眼说： “没怎么了，你眼花了，我给你擦一擦，你放心睡。” 陆淼打不起精神，晕乎乎地任他哄着闭上了眼睛。 虽没太看仔细，但陆淼心里一直记得她爸那会儿说的话。 他打自己了…… 那会儿当是她爸戏谑的玩笑话，现在反倒感觉像是真的了。 “你别弄自己，让我着急……” “好，不弄，你安稳睡，醒来我还在。” 陆淼阖着眸子，像是熟睡中的状态一般，恍惚点点头。 晚上陆淼迷迷糊糊地又醒了一会儿，见傅璟佑就那么直挺挺坐在床边望着她。 舍不得他像傻瓜一样直愣愣地坐着，她动了动，手在身侧拍了拍。 傅璟佑会意，把相邻的病床推过来并在一起，靠在一侧挨着她。 陆淼昏昏沉沉的，又睡熟了过去。 她一下子虚得厉害，不仅是身体里寄生的小生命造成负荷，更有外界原因。 心里有了牵挂，人就有了顾忌。 孕期受体内激素影响，孕妇情绪本来就是多变的。 近期很长一段时间的忙碌，前面在国英社受完气，后面又来人民大学添堵。 偏偏代入了特殊身份。 又怕给长辈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行事方面，脾性手脚也不得不克制收敛。 平时在家都是小祖宗一个。 迈步进了社会大家庭便频频受挫忍让。 她心情郁结，憋闷火气大，原因多半来源于这个。 可能这个就是现实吧。 先前跑前跑后，陆淼自己也想过这些问题。 会受窝囊气，也说明她站的位置还不够高。 只有站到更高的位置，才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眼下她要扎稳地盘，就得咽下这口气。 等她走稳了路，以后家里小孩有了更好的起步条件，将来进入社会资源更广，受窝囊气的可能也会更小…… 陆淼蹙眉昏昏沉沉地睡着，梦里都在犹豫考量肚子里二胎宝宝的去留问题。 傅璟佑挨着她身旁坐着，也在想孩子的事儿。 不仅睡意全无，傅璟佑烦躁起来的时候，真是又想给自己两下。 从前一胎有多怀揣期待，这个时候就有多心烦。 这个孩子，指定是留不得的。 可问题就在于现阶段陆淼身体状态差劲。 这个孩子既留不得，一时半会儿地也去不掉。 气色逐渐养起来的时安宝宝~ 然后，票来呀~你们要爱我！ 第五百五十五章 注意 怀胎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她身体骤然差了下来，肚子里又揣着一个跟母体竞争养分的。 架上了这么多负面框架，怎么受得住？ 能有个什么法子，中和一下这个附带伤害？ 等过两个月真的拿了胎，也不知道对大人身体的伤害怎么样？ 影响大不大？ 傅璟佑忧思重，揉按额头长吁短叹。 深邃眉骨紧紧蹙了大半宿，恨不能夹死几只苍蝇。 …… 第二天是周六日，一大早陆远征就捎着早饭，带着一大家子过来了。 孩子们一进来就喊： “妈妈～” “姨姨！” 时安大点，也能懂点事，跑近床边握着陆淼的手指关心问： “姨姨好点没有？” “好多了，我们家时安真懂事，都会关心姨姨了，是不是？” 陆淼笑着摸摸他脑袋，抬眼看陆远征和唐梅： “医院病人人来人往的，怎么把孩子都带过来了？” 陆远征没说话，冲唐梅抬抬下巴。 唐梅揭开砂锅罐儿的盖子，从里舀出汤来，道： “你爸含含糊糊说不清楚什么情况，我在家不安心，就想着过来看看。” 孩子没人看，自然只能带着过来了。 唐梅转身。 傅璟佑接了她手里的碗，坐在床边慢慢喂着陆淼。 汤是昨天剩下的兔肉汤，不过里面新加了山药。 而且应该是临装罐儿的时候加的，吃着还是脆口。 兔肉有点腥，陆淼不爱吃，山药块儿倒是多吃了几口。 唐梅抱着二宝，坐在旁边忧虑看她：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没？” “已经好多了。” 昨天昏了半下午，夜里又踏实地睡了一整宿。 陆淼今天状态好了不少。 唐梅犹犹豫豫拢着眉心，一脸担忧苦相地看她肚子。 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陆淼明白，却当没看见。 她还没考虑好，而且现在暂时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走一步看一步，就先这么着吧…… 吃了几块山药，胃里就有点顶得慌。 陆淼推开傅璟佑喂过来的小汤勺，手在胸口轻轻捶了捶： “医院待着不方便，也不舒服，我想回去。” 首都医院比南边小地方的医院条件要好不少。 但跟后世医院肯定还是没法比的。 陆淼早上起来只洗了脸，牙都没刷。 要不是迫不得已，她真是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她现在情况好了不少，可以跟医生问问。 要是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先回家休养。 需要打针检查什么的，再过来。 傅璟佑点头，哄着她又吃了一小块山药： “一会儿我去找医生问问。” 说曹操曹操到。 负责陆淼的妇科医生走了进来： “什么事要找我问问？” 医生和护士的白大褂不同。 陆淼看出区别，直接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妇科医生认真看过她状态，笑道： “没什么大问题回去养着也行，不过要注意保持心情舒畅，不能劳累、剧烈运动。” 缓了一下，妇科医生转脸看傅璟佑： “头三个月胎不稳，加上她现在情况本来就特殊，同房肯定是不行的。” “……” 小两口思想开放，可被人当着长辈面前说起这个事儿，还是觉得有点尴尬。 陆淼不好意思红了脸，转开视线没吭声， 傅璟佑摸摸后脖颈“嗯”了一声，跟医生问了些饮食方面的问题。 医生一一回答： “东北的党参鹿茸都是好东西，她身体虚正需要这些，日常拿几片泡水、煲汤都行。” “甲鱼是活血的，前三个月吃不得，后期可以适量偶尔吃。至于海产那些，正常摄入没问题，有条件的话多留意给孕妇补钙，可以减轻孕妇孕后期的抽筋情况。” 傅璟佑认真点头，隐约悟到了什么。 以前怀第一胎，陆淼就闹过抽筋。 那时候应该就是缺钙造成的。 当时他们没经验，不懂， 这次知道了，就再不能了。 看出这户人家条件不错，医生斟酌了会儿，继续说： “也不能光顾着进补，休养几天看看情况，要是好点儿了，该干嘛还干嘛去。” “人要想健康，少不了得多动动。” 让身体里的气血活络走动起来是其一。 还不知道这户人家最后要不要留这个孩子。 要是打算留的话，多走动走动养出个强健体格，以后也好生。 这一席话转成白话的意思，就是等这几天特殊情况过去后，陆淼日常不受影响。 稍微注意着点，该上学还是可以上学。 只要注意别太疲累就行。 一大家子连连点头说记下了。 妇科医生根据陆淼的情况，又开了个单子。 叫他们一会儿回去前，去楼下药房拿一板钾水和两瓶叶酸片。 “一板钾水有五支，两天喝一支，直接喝或者兑水喝都行，叶酸片一天一粒，回去静养先两天看看情况，有哪里不舒服的及时来医院就诊。” “好的，谢谢医生。” “客气了。” 妇科医生说完就走。 傅璟佑拿着单子下楼开药。 陆远征看着三个孩子，偶尔给唐梅搭把手，收拾病房里零散的几样东西。 陆淼挪动下床，本来要穿鞋。 躺得太久了，腿都是麻的，就坐在床边没动。 傅璟佑拎着牛皮纸药袋回来，见状细致地给她穿好鞋，扶着她下床。 二宝过来仰着脑袋抱上妈妈的腿，“妈妈抱～” 陆淼摸摸二宝脑袋，微微躬身要去抱，被傅璟佑抢了先： “妈妈不舒服，先爸爸抱，嗯？” 傅璟佑一手闺女一手媳妇儿的，护着往外走。 陆远征开车过来的，一大家子回去也方便。 到家里先把陆淼送进屋。 傅璟佑跑出跑进地倒水、洗水果，什么都给她安置在手边。 就想让她坐下吃吃喝喝，能安生舒坦点。 陆淼坐在炕沿上看钾水和叶酸片的说明书。 二宝摸进屋里，贴上她膝前举着小手： “妈妈，抱抱～” 大概是昨天一宿没看见她，小丫头粘人得紧。 陆淼弯唇笑意温柔，抱着她一起坐上炕。 “妈妈生病啦？” “没有，就是有点不舒服。” “夏夏呼呼，妈妈痛痛飞走～” 二宝年纪太小，脑瓜转不过弯来。 懵懵懂懂仰着小脑袋，喔着小嘴巴吹气： “呼呼~” 第五百五十六章 警告处分 “宝贝真棒～” 陆淼一颗心柔软下来，搂过小宝贝在嫩嫩的小脸上亲了又亲。 小丫头羞涩捂嘴，“嘿嘿嘿”地直笑。 陆淼眉眼弯弯，跟着一起笑，捋着小丫头松散细软的头发，重新扎好两个小辫子。 中午桌上，吃着饭的同时，氛围略显紧张的，还附带开了个小会。 傅璟佑给陆淼夹菜，神色严谨不容拒绝道： “医生明确说了，要好好休养几天，不能疲累。” 陆淼咬着脆口青菜，小鸡啄米地点头： “我知道了。” 当时她在场，医生说的她都听着呢。 傅璟佑继续强硬道： “爸那边暂时没办法，你愿意上课就悠着点跑，国英社那边就算了，先别去了。” 现阶段养好身体更重要。 其他的只能暂时放一放。 陆淼停顿想了一下，赞同地点头。 傅璟佑又看向老丈人： “爸，淼淼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你要还让她做代课老师，车钥匙就得让我拿。” 到时候到点儿了，他去接媳妇儿。 省得媳妇儿坐公交车过来周折。 他骑自行车带她又不安全。 万一颠着哪儿了怎么办？ 要不是知道老丈人确实为难，又是媳妇儿的亲爸。 傅璟佑都不乐意让陆淼再参与这件事。 也不等老丈人点头，傅璟佑相当有决策，坐在桌上继续发号施令： “家里有地方，爸就在家住吧，帮帮忙协调一下，以后看着早上搭把手送时安去育红班，还是送淼淼去学校。” 陆淼和唐梅的眼神在家里两个男人身上打转，都有些吃惊。 傅璟佑过去都是敬着两个长辈的，长辈让干啥就干啥。 这次居然使唤起了老丈人…… 关键是陆远征一板一眼地坐在那里吃饭，还真就点了头。 陆淼脸皱了皱，一秒黑人问号。 两个人就跟性格对调了似的，感觉怪怪的？ 她哪里知道，她昏在医院的那会儿，陆远征甩手出去的那一巴掌，现在还记在心头呢。 陆远征是父亲，是一家之长。 骨子里又藏着些大男子主义的调调。 注定在小辈面前，说不出致歉几个字。 这会儿点头服从女婿的安排，算是一种态度上的致歉。 加上是自家姑娘，情况特殊，能搭把手照看肯定要搭把手照看。 傅璟佑如是，轻易不会跟长辈们开口，但是涉及媳妇儿，他不开口不行。 初步安排好后续，刚说起代课这茬儿，傅璟佑又想起一个事儿： “我听说昨天是学校的柳同学在课上闹事，才造成淼淼摔倒了，爸这个事后续打算怎么处理？” 陆远征知道傅璟佑什么意思。 这话可不是单纯的询问。 女婿这是要他下定论，给结果。 陆远征斟酌要说话，陆淼听着傅璟佑话里的意思，插了句嘴： “我摔倒跟柳云舒有关系，这话是谁说的？柳云舒自己？” 陆远征轻晃了一下脑袋： “我找学生问过，都这么说。” 陆淼放下筷子，正色道： “昨天上课，柳云舒确实伸了腿想绊我，但是我摔倒和她没什么关系。” 一家子闻言，都转头看她。 陆淼从容道：“当时我看见了，我本来迈过去，一下子头昏整个人都软了，控制不了意识。” “……” 桌面短暂安静。 “我已经让她们专业班的班导传了家长，后天星期一到校先沟通看情况。” 陆远征眼观鼻鼻观心，夹了两根豇豆慢慢嚼着，道： “她没有成功绊倒你，但她扰乱课堂秩序不是第一次，个人行为也有些问题，学校肯定会给相应的警告处分。” 陆淼点点头，拿起筷子继续慢吞吞地吃饭，没再说话。 傅璟佑却拧了眉头。 要是柳云舒真的绊倒了他媳妇儿，那重罚处置肯定是跑不了的。 可是现在的情况，以他对他老丈人的了解。 校方叫家长到校警告，恐怕已经是最高级别的处分了。 “她这么不愿意上英语课，那不让她上不行吗？” 陆远征瞅了女婿一眼，道： “如果不在意成绩，学生不想上课，自己可以选择不去，从来没有学校禁止学生不允许去上哪堂课的说法。” 傅璟佑凌唇微抿，眉骨紧拢。 一颗心不安得厉害。 潜意识告诉他，类似的事情有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柳云舒放在陆淼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 老丈人是有头有脸的公职人物，在校不好做出什么动作，他理解。 但他绝对不能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 柳云舒…… 要怪就怪她只缠着他还不够，还要向陆淼伸手。 傅璟佑低头默不作声地吃着饭，掩去眼底刀锋一般阴戾的光。 饭后陆淼回房间。 陆远征回学校拿换洗衣服。 唐梅收拾锅灶。 傅璟佑坐在堂屋带着三个孩子轮流荡秋千。 好不容易哄着孩子们玩够了，安稳午睡，傅璟佑轻手轻脚进了房间。 陆淼午饭没吃多少，动弹一下就喊累。 说回屋歇一歇，结果躺下这一会儿就在炕上睡熟了。 可见其虚弱。 傅璟佑坐在炕沿上，在她额头抚了抚，扯过小毯子搭上她腰腹盖着。 入秋一段时候的天气，比不了先前浓夏。 要注意点，不能再着了风寒感冒。 坐在炕沿看了陆淼一会儿，傅璟佑起身从小桌斗里拿了十块钱，腾出上学用的挎包提着往外走。 唐梅擦着湿手从厨房出来，正撞上他推自行车出门： “做什么啊？平时天天来回跑，星期六了还不在家好好歇会儿？” “我有个题不明白，去学校宿舍找同学问问。” “那你早点回来，家里金器儿被你惯得不成样子，闹腾起来没人能弄得住。” “……嗯。” 提着自行车跨出门槛，傅璟佑带上院门，骑着自行车进了巷子，人往后回头看了好几眼。 确定唐梅没跟着出来，他直接在巷尾掉头去了百货大楼。 在百货大楼转悠一圈，换了一身行头，傅璟佑又从百货大楼绕去了城北边近郊的化工厂。 …… 再说陆淼昏厥初期。 凌源把她交到陆远征和傅璟佑手里后，第一时间去地理气候学院找到柳云舒的专业班导。 凌源反应前后两节英语课上，柳云舒的作为。 第五百五十七章 她是不是和我很像（加更） 气候专业的班导李老师了解柳云舒。 在听说柳云舒现在都敢跟老师使绊子了。 李老师课后第一时间，就把柳云舒喊到办公室控制起来，做思想教育。 后面陆远征返校，通知李老师联系家长。 当天正好是周五，放了学就是周末休息日。 李老师做完思想教育，放学后直接和柳云舒一起去了柳家说明情况。 陆淼在医院扎针的时候，柳云舒正在家里挨打。 二三十块的洋酒红酒、葡萄酒碎了好几瓶。 “老子前后花了两千多块，求爷爷告奶奶走关系把你塞进去，是让你去找谢家的那个小子！” 柳爸抽了皮带，抽得柳云舒抱头鼠窜： “你他妈在学校做什么？再给老子惹是非，这学就别他妈的上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 搓着被抽疼的地方，柳云舒愤怒尖叫： “别人家养条狗都不会这样，我还是你亲生女儿！我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吗？我根本就不喜欢那个姓谢的！” “养条狗都知道看家护院，你除了会花钱还会做什么？” 一脚把柳云舒踹在地上，柳爸骂道： “你的好生活是老子给的，要是做不出贡献，趁早跟你那个贱人妈一样死了算了！” “我不，我不！” 柳云舒恨得浑身发颤。 发疯似的，起身宣泄怒火把桌上摆件全扫去了地上。 “反了天了你！” 柳爸一向谨慎，打柳云舒也不会在明眼就能看见的地方下手。 这次却是情绪上头，直接抽了柳云舒一记巴掌。 打得柳云舒嘴角开裂，眼冒金星，趴在沙发上哇哇哭得撕心裂肺。 柳爸下了最后通告： “再搭不上谢家的小子，你就嫁厂里的胡大壮，这事没得商量！” 化工厂的胡大壮，柳云舒认识。 龅牙，矮矮胖胖跟水桶似的。 长年待在厂内，双氧水那些东西什么的，时有弄到身上的时候。 皮都烧成黑一块白一块的了。 远远看着跟花壳蛤蟆一模一样。 看着就让人恶心作呕。 要她嫁给那么恶心的人？ 绝对不可能！ …… 傅璟佑在化工厂附近待了一下午。 打听清楚工人们上下工的时间，和偶尔开小灶的地方后，赶着天色擦黑才蹬着自行车回去。 他出来时间不短，忧心家里情况，一路走得很急，身上的行头也忘了换。 到家时陆淼醒着，正坐院里盯着三个孩子玩闹。 见他头戴红星帽，穿着板正的军绿衬衫进来，陆淼一愣一愣的： “做什么去了？哪来的这身衣服？” 傅璟佑张嘴便道： “学校组织出游，说了要统一穿军装，我没有，就……” 陆淼微微蹙眉，仰着一张过分白净的脸庞眯眼瞧他。 傅璟佑住了嘴，也知道自己的谎话蹩脚，便转口道： “夜里睡觉的时候再跟你说。” 他说睡觉的时候细说，陆淼就静静等着睡觉的时候。 夜里几个屋灯光都暗下，只有正屋主屋的灯亮着。 膝上架着陆淼小腿，傅璟佑大掌托着她白嫩脚丫，按压她脚心促进血液循环。 陆淼问：“还不说，非要我问？” 傅璟佑深深呼出一口气。 抬头看她一眼，转瞬又低下头去看她莹润跟玉髓似的脚趾，傅璟佑啧声道： “没做什么，你说说你，非要知道。” 放平时，陆淼一下子就能明白他是在搪塞她。 可现在情况比不了平时。 身体素质及各方面感官压迫。 陆淼情绪波动大，体虚精力不足，脑瓜转得也不如平时快。 最重要的是，会克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是很明显的孕期抑郁的征兆。 眼下陆淼拢了眉心，忧思重的堪比林黛玉。 眼神复杂地盯着跟前给她捏脚的男人，毫无征兆地提了一句： “柳云舒是不是跟我很像？” 傅璟佑呆了一下，抬头愣愣看她。 她两道水墨画似的精致细眉紧紧蹙着，继续说： “她比我年轻……我都生孩子了。” 傅璟佑挪动调整姿势，把她搂进怀里，吻着她发顶安抚： “又瞎想什么？你就是你，哪有什么谁跟你像不像的？” 陆淼神情说不出的忧郁，不答反问： “不像吗？我看见她，总能想起最初下乡的时候，我也有过和她一样的趾高气扬。” 她那个时候傲慢到不可一世，没有任何优点可言。 有点“说服力”的，也许就是一张唬人的脸了。 可就是这样，傅璟佑还能喜欢上她…… 柳云舒长得也漂亮，脾性和她从前相似。 最重要的是，柳云舒比她年轻。 想着这些事，陆淼心里不受控制地腾起不安。 傅璟佑会不会像当初喜欢她一样，也喜欢上了柳云舒呢？ 那她怎么办？ 那孩子怎么办？ 陆淼眼泪汪汪，惴惴不安。 “不像。” 傅璟佑笃定再次肯定。 一路从她发顶到额头，再到鼻尖，轻啄着吻到唇瓣。 小太阳很傲慢。 但是她明媚心软。 路边的野狗，谁见了都会踹一脚，或者是想踹一脚。 只有她会招手说： 跟我朝前走一走吧，前面有康庄大道，前面是人人平等。 他的淼淼，他的瑰宝。 是人间至上。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比拟到半点的存在。 在这个年代，作为世界原居民的傅璟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产前抑郁、产后抑郁。 但是不要紧。 爱会滋养人长出血肉。 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仅是“不像”两个字，和强健有力的拥抱。 足以平复陆淼来势汹汹的负面情绪。 陆淼静静窝在他怀里，缓了许久压下眼泪，又抬头问他： “那你说，你今天到底做什么去了？回来还想骗我？” 怕她再多想，傅璟佑不敢隐瞒，只好都老实交代了： “那天我接你回家被柳云舒看见了，她在你讲课的时候屡次挑事，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有些话不好在老丈人面前说，但小两口心里是清楚的。 提起一点话茬，就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陆淼直起身问他： “你今天是去找她了？” 傅璟佑摇头，轻抚她背后披肩长发： “我去了化工厂。” “化工厂？” 傅璟佑颔额，“柳云舒她爸是化工厂的厂长。” 来聊天呀！ 第五百五十八章 他想尽一切办法 傅璟佑原本没什么好主意。 联想到那天柳云舒缠着他时说的话。 加上平时柳云舒的一些行为表现。 傅璟佑推测，柳云舒她爸大概率也会有点负面问题。 傅璟佑在化工厂附近踩点逗留，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摸到点消息。 日常小打小闹无所谓。 把手往他家里伸，动他的老婆孩子，那这事儿就轻易完不了。 他就是这么记仇。 “佑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出头，但是这事儿要不还是算了吧。” 陆淼望着他，满目担心歪身又倚回他胸口： “还不到那个地步，而且如果有个什么……我和宝宝们怎么办？” “嗯。” 傅璟佑拥着她，在她胳膊上搓了搓应了声“好”。 “都听你的。” 却又目光闪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另有想法。 “晚饭也没吃多点，这会儿饿不饿？” “有点饿。”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陆淼蹙着眉心认真想了想，说： “我想吃辣的烫的小菜，上回切小块的牛油底料还有，你给我弄，好不好？” “好，你坐着随便看看书，别睡着了，我一会儿回来。” 陆淼点头，傅璟佑便下了炕。 开大门的动静惊动了唐梅。 唐梅坐起身凑近窗边问什么情况。 傅璟佑简单解释两句，让她继续睡不用管了。 锅里加水放进牛油块烧着。 傅璟佑提着煤油灯去菜地里扒了两根莴笋。 在井边去掉老叶洗干净，回厨房去皮切片和顶尖的嫩叶分两次放进沸水锅里涮。 厨房还有点别的青菜。 傅璟佑一起过水洗干净烫了一大碗端给陆淼。 架起小炕桌，就让陆淼坐在炕上吃。 正餐进得不怎么香的人，这会儿吃烫菜吃得津津有味。 傅璟佑坐在边上看她吃： “明天我去买点牛肉回来，到时候跟上次一样，你再涮着吃。” 陆淼摇头：“我胃口一阵一阵儿的，明天不一定想吃什么，等我有想吃了再跟你说。” “好。” 傅璟佑忧虑颔额，什么都依着她。 …… 先前吃不下东西，陆淼由着性子，不想吃就不吃了。 自从知道是怀了孕以后，她再不想吃，也会逼着自己多吃两口。 可即使如此，她进食量依旧很差。 傅璟佑时时忧心。 为了打开她的胃口，让她能多吃点东西。 想着她之前说想吃山樱桃，第二天一早，傅璟佑就出门找去了。 上回就没找着，这会儿都入秋有一阵子了，自然更找不着。 傅璟佑急得没边儿。 临着街边把昨天发剩下的半包烟抽了个精光，却依旧不肯放弃。 这次没再跟早上那会儿似的，各个市场的去跑。 傅璟佑去了趟邮局，花一毛打长途电话到老家县里，找胡志远。 h省县办事处，胡志远听说有首都打来找他的电话，还一愣一愣的。 一接电话听见是他的声音，胡志远两手握着话筒换了个耳朵听，立即惊喜起来： “是你啊小傅哥！上回走得急，也没坐下一起吃个饭，你那边怎么样？上回那个什么事儿严重不严重？” “没什么大事。” 傅璟佑快速回了一句，抓住重点问： “老家今年怎么样？山樱桃现在还能不能弄到？” “今年雨水少，天还热着，应该能找到一些，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 “别问了，你想办法给我弄一些，走邮局寄过来！” “啥？” 胡志远握着电话看看话筒，真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那一小粒儿一小粒儿的，指头尖儿一碾就烂，从你家拎到县里都勉勉强强，寄首都……邮局跑最快也要三四天才寄到，咋寄啊？弄不了！” 这不异想天开吗？ 傅璟佑却不行，“啧”了一声，态度很是坚持： “先试试。” 想起之前在海鲜市场看见的，有津门那边配货过来大车往下搬东西时，货箱外围都镇着冰块。 “县里有制冰厂。” 傅璟佑道： “我现在就在邮局，一会儿给你打汇款条，你去制冰厂弄一些冰，就跟供销社卖冰棍似的，包着冰用旧褥子多裹几层。” “这能行吗？” 胡志远犹犹豫豫。 傅璟佑有点急了： “怎么不行？行不行的先试试！” 这事儿要干起来，是有点天马行空. 可到底能不能成，也得努力过了，试过了才知道。 “那、那行吧！” 胡志远挠头，握着话筒点点下巴： “我试试的吧！” 傅璟佑这才平复了下情绪，“嗯”了一声，继续嘱咐： “山樱桃，杏子什么的，只要有就都弄一些。” “好，知道了，不过小傅哥你费这么大劲弄这玩意干嘛？京里人稀罕，送礼啊？” “不是，就是我媳妇儿想吃。” “啊？” h省县办事处的胡志远一脸懵逼。 大老远的要整这个什么山樱桃，敢情是他小宝妹子想吃？ 可这、这是不是也太宠着了点？ 都要宠成那什么荔枝杨妃了！ 邮政窗内的工作人员频频投来目光。 傅璟佑知道是时间通话时间要到了，就快速嘱咐道： “嘱咐你的东西别忘记了，我一会儿就给你汇款。这个号码你记一下，到时候东西寄出来了就打这个电话，我家门牌是青塔胡同19号，姓傅的。” “哎，哎好，你看你说的，你姓傅我还能不知道吗？” “行了我挂了。” “好，好，小傅哥常联系啊！” “嗯……” 草草挂了电话，傅璟佑在邮局填了h省信息单子，给胡志远汇过去二十块钱。 随后起身离开。 回家前又去了趟胡同尾的市场。 关心则乱。 也不管家里有没有，看见合适的，或者从前陆淼说过喜欢的，傅璟佑就往家里搬。 回家少不了要被唐梅念叨。 傅璟佑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陆淼仰靠在车胎沙发里轻轻荡着休息，他拿了板凳坐旁边，一颗心心思都扑在她身上： “上午怎么样？头还混不混？哪儿难受不难受？” 他在外面跑了一上午，身上都是汗，陆淼看在眼里，胸口沉甸甸的。 她小心给他抹了额头上的汗渍，柔声和煦说： “在家什么也不用干，要好很多……” 傅璟佑认真说： “你休息就行，有什么要做的，我不在就喊小姨妈，不着急的，就等我回来。” 第五百五十九章 她想留下 “我知道啦~” 陆淼笑了笑，温柔小声： “你别一颗心心思都放在我身上……该忙你的就忙你的去。” 总惦记她，他辛苦不说，还什么事都做不了。 傅璟佑颔额，“我知道了，下午就去机电厂了。” “好。” 去机电厂是假。 去化工厂才是真。 平时要上课，时间太散，要跑一趟不容易。 难得周六天儿，傅璟佑不想错失机会。 中午吃过午饭，傅璟佑等陆淼午睡了才悄声摸进房里。 拿上橱子里的军绿褂子和帽子出门。 傍晚再回来的时候，人也学聪明了，知道在外面换好衣服，东西装在包里挂在自行车上。 自行车还就只抹黑推进院里，不往屋里推。 他手上还有从自行车发条上摸的机油，黑漆漆的。 陆淼见了信了个十成十，推着他让赶紧洗手去。 “脏死了！身上也都是汗味……洗干净了再靠近我。” “好，好。” 傅璟佑失笑，嗓音低沉揶揄，一个好字连吐了两遍。 新的一周开始，陆淼请假在家休养。 傅璟佑还跟原来一样，早起送时安上学。 回来快速吃个早饭，然后去学校。 陆远征暂时回家里来住了，但是每天走的早，回得晚。 饭也是在学校那边吃，家里有他和没他没什么不一样。 陆淼之前总是操心，想着给孩子爸爸分担点儿担子。 但是现在和过去情况不同。 养好身体和宝宝要紧。 是的。 陆淼潜意识想留下这个宝宝。 即使生第一胎的时候，心里落下过阴影。 即使潜意识都有种畏惧感。 但是她留下宝宝的想法，仍浓烈于拿掉宝宝的想法。 尤其是在家里几个孩子围在身边，鼓着可爱的小脸喊“妈妈”的时候。 一想到她还会再孕育出一个那么可爱的宝宝，心里的畏惧感，仿佛都变得微不可闻了…… 关于怀胎生产，小两口心里都有道坎儿。 也是这个原因，从知道消息后，陆淼和傅璟佑都按下话题，谁也没提起过。 陆淼有想留住孩子的想法，但是也不着急跟孩子爸爸沟通。 傅璟佑大概态度果决，坚决不要这个孩子，也怕说出来她难过，所以对孩子的话题闭口不谈。 她贸然开口，也只会适得其反。 走一步看一步，也不是她说想留就能留，也要看之后的身体情况。 陆淼考量的清楚，在家便也安心的养护起来。 她前一阵儿学校和国英社之间来回跑，人忙得不要不要的，都没怎么见到过梅子。 请假在家歇的这几天，梅子上家里来串门，一下子就撞见了。 陆淼装了瓜子盘拿给梅子吃，又拿了一毛钱给梅子。 其中五分是请梅子吃冰棍。 另外五分则是托她跑趟腿，捎份报纸回来。 平时为了养家糊口，才倒弄那些外籍书。 现在难得放下心休息几天，陆淼想追随本心，随便找点有趣的事打发时间。 正好也有好阵子没了解外面的局势了，她想看看外面政策具体都推到哪一步了。 梅子知道她的脾性，五分钱就也不跟她推脱。 揣着一毛钱，梅子喜气洋洋的买报纸去了。 傅家小院，陆淼努力调整心态。 另一边，人民大学。 星期一，柳爸柳红贵带着柳云舒到了校长办公室。 “过去柳同学的作为，校内各科老师只是记录学分，这是第一次传家长到校，再有下次，那就是记大过。” “是，是是！” 听了半个多小时柳云舒的在校情况，以及柳云舒的过失和校方警告，柳红贵一再致歉赔不是： “我平时太忙，没什么时间盯着教养引导，校长和老师们都辛苦了！” “但是校长你放心，上个星期李老师到家里已经说了详细情况，我在家也都跟孩子沟通过了，我保证她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陆远征看了一眼柳云舒。 小姑娘脸上虽然没什么印迹，但是嘴角开裂。 显然柳红贵进行的不是一般的沟通方式。 别人家的事，陆远征懒得插手，但是他毕竟是一校之长，家里同样也有个娇气的宝贝疙瘩。 思前想后，陆远征点点头，道： “都是大学生了，是成年人，有问题家里好好沟通，不要轻易动手，年轻人也要个面子。” 柳红贵笑容僵了下，很快恢复自然： “是，陆校长说的是，呵呵……” “别的也没什么了，回吧。” “是……” 柳红贵带柳云舒一起出了办公室，笑容一下子敛了下去，目光凶煞道： “在家跟你说的话你都给记住了，再他妈的惹事……” 楼梯口有个年轻人上来，柳红贵一下子止住了话。 礼貌点头笑了笑，柳红贵带着柳云舒往下走，却发现身边没了脚步声。 往回一看，他女儿正扭着头往回盯着刚才的年轻人看。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妈的，老子脑子这么灵光，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蠢东西！” 柳云舒怨恨瞪了柳红贵一眼。 心里不服，可是顾及这里是学校，不想挨骂被其他同学看笑话。 也担心个人形象会崩塌，柳云舒只好忍耐下来。 继续跟在亲爸身边往楼下走。 “以后在学校给老子老实一点，尤其是那个陆老师，少在人家面前耍贱！” “我怎么就刷耍贱了！” 柳云舒不高兴的嚷嚷。 柳红贵能爬到化工厂厂长的位置，能是什么单纯好糊弄的人吗？ 他心思活络，早抓住了重点。 懒得说废话，柳红贵直接道： “我早听说这个陆校长家里有个女儿，刚才说那一席话的时候，尤其提到那位陆老师，明显表情就不对……你就说，你那个什么教鸟语的陆老师，是不是跟你年纪差不多大？” “你是说……！” 柳红贵给她递了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柳云舒心里惊涛骇浪。 陆老师是陆校长的女儿？ 那傅璟佑和那个陆老师之间呢？ 难不成真的是夫妻？ 可是，这怎么可能？ 一个是乡下来的穷学生。 一个是高校老师。 怎么扯都不可能扯在一起的好吗？ 可是…… 现阶段男女关系把控严格。 如果没有这一层关系，傅璟佑又怎么会那么说？ 第五百六十章 老丈人没了，媳妇儿也没了 柳云舒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可是她又觉得似乎是说的通的。 要不然她那几封匿名举报信递上去，那个陆老师怎么可能半点不受影响？ 柳云舒没多少时间细想。 因为柳红贵抓住一个迎面走来的学生就问： “小同志，工科院学铁路的地儿在哪儿，你知道不？” “啊？你说的是铁路建设专业的吧？从这边下楼出去往那边拐，过去三栋楼能看见一个篮球场，西北角的楼就是。” “哈哈，好好好，谢谢，谢谢。” 柳云舒猜出她爸什么打算，当即犟道： “我不去！我说了，我相不中他！我不同意，我不愿意！” “你还相不中人家，人家相得中你似的！你最好给老子配合一点，要不然别以为这里是学校，老子不敢动手了！” 柳云舒两手捏紧，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柳红贵一路打听到铁路建设学院。 院校好几层楼高，不确定要找的人在哪一层、哪个班级。 柳红贵继续跟人打听： “你好小同志。” “你好，有什么事吗？” “呵呵，就是跟你打听个人，你们这儿是有个叫谢斐的吧？他是我侄子，我路过过来看看他。” “哦，你找谢斐啊！大一三班的今天上午没课，不过谢斐好像在，我去帮你喊喊看。” “哎，谢谢，谢谢！” “不客气。” 被柳红贵拉住的同学转身上去了二楼。 谢斐上午没课，不过他人确实在学校。 上周末院系组织出游野炊，谢斐在护城河那边遇到了同样跟同学一起出游的顾莹。 谢斐人话不多，但顾莹温柔热情。 之前都是一个地方的插队知青，两个人寒暄叙旧，关系一下子拉近不少。 也算是老朋友、老相识了，于是当时分开时，谢斐发出了邀请，跟顾莹约了时间，说带顾莹参观参观人民大学。 京北大、京师范、京人大三所学校离得都不远，顾莹就热情的答应了。 今天这个点儿，谢斐之所以在校，就是在带顾莹参观学校。 顾莹笑笑体贴道： “你去吧，我自己先到处看看。” “好。” 谢斐点点头，道： “我很快回来。” “嗯。” 听说家里叔叔来了，谢斐心里还纳闷来着。 等下楼见了人，谢斐直接狐疑摇头： “你是？” “啊，哈哈，小谢同志，我叫柳红贵，是化工厂的厂长，先前你考大学返城，年边上那会儿我们见过，记得吗？” 柳红贵那会儿去谢家拜过年。 谢斐向来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冷大少爷，家里的事他都不怎么管，这种无关紧要的人，他记得才有鬼了。 不过本着礼貌，谢斐还是点了下头，耐心问：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倒是没什么事儿。” 柳红贵眼神闪烁一下，把着柳云舒往谢斐跟前推： “也是赶巧了，我女儿在这儿上学，今天过来看她，想起你也在这里就一起来看看……哈哈，你们年纪相仿，正好也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谢斐顺势看了一眼柳云舒。 柳云舒长得漂亮，但谢斐见过更漂亮的，而且平时身边的一圈朋友颜值各个都不低。 谢斐没觉得柳云舒有多特别。 尤其看见柳云舒一脸不情愿的模样，谢斐眉头皱了一下。 从来都是别人哄大少爷的份。 也就除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陆小宝，其他人，大少爷还从来没贴过任何人的冷屁股。 谢斐冷淡点了下头，应付道： “我知道了，我还有别的事，先这样吧。” 说完就想走。 “哎、小谢同志！” 柳红贵拉住谢斐，还想说点什么，正巧顾莹从楼上下来。 刚才谢斐说的话，顾莹正好听见。 顾莹向来是顾全大局，体恤人的性子。 以为是谢斐家亲戚有什么重要的事找过来，顾莹善解人意道： “没事的谢斐同志，我学校离这边不远，我自己转一转，一会儿自己回去就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谢斐直接挣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的手，跟上顾莹道： “我送你。” 柳红贵吃了瘪，只能看着一对年轻人越走越远。 一旁柳云舒看见，忍不住窃喜得意起来。 柳云舒本来就不喜欢谢斐。 现在看这阵势，谢斐明显是在搞对象，这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她爸算盘落了空，总不能再继续逼她。 然而，柳红贵却和柳云舒预想的不一样。 柳红贵气的脸色发青，回头阴恻恻冷笑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进不了谢家的门，你就必须得嫁给胡大壮，要走哪条路我已经给你划好范围了，要是你不中用，就也别怪你老子我狠心！” “……” 柳云舒得意笑容彻底敛去，气得发颤，“我不！” 柳红贵才不管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这件事情上，他给她的选择就两个。 要么就是这个，要么就是那个。 除了这两个以外，她没有选择其他的权利。 漠视的看了一眼亲生女儿，柳红贵轻哼一声离开。 只留柳云舒站在原地咆哮跺脚。 铁路建设学院楼上的学生听见动静，都趴在阳台上往下看。 柳云舒恶狠狠的瞪他们，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发泄怒火： “看什么看，你亲妈死了？什么热闹都看！” “你怎么说话的！” 楼上男同学撸起袖子要下楼，被身边的人拉住了。 “算了，看着就是个精神不好的女疯子，别搭理了，球拍带了没？反正没课，打乒乓球去。” “……” 楼上没了动静。 柳云舒不屑啐了一口“下贱东西”，沉着脸走了。 …… 柳云舒心思就不在谢斐身上，任柳红贵怎么逼都没用。 她始终无动于衷。 不仅无动于衷，自从知道那个带英语课的陆老师是校长的女儿后，柳云舒心思活络，又做了些手脚。 柳云舒就是典型的恶犬心理。 不管傅璟佑和陆淼到底是不是夫妻，陆淼惹到她头上了，那这事儿注定就善了不了！ 同样是举报信的路数，柳云舒这回不仅把陆淼送进了局子。 更惊动检查组上级，把陆远征也给带走扣下了。 傅璟佑两点多下了机电厂的实操课。 返校听说老丈人没了，回家想商量情况，结果媳妇儿也没了。 第五百六十一章 优待室 “他妈的！” 傅璟佑忍无可忍，爆了句粗口。 公安同志直接上门带走了陆淼。 阵仗相当之大，家里两个孩子吓得哇哇哭。 唐梅来回抱着两个孩子哄，急得像无头苍蝇。 好不容易等女婿回来了，唐梅才跟找到主心骨似的：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你去把你爸叫回来吧！你爸面儿大，肯定能把事儿说清楚！” 陆远征也被人带走控制起来了，唐梅还不知道。 傅璟佑怕她担心，暂时也没提这件事。 进进出出行走如风，傅璟佑拿了一些证件，往外走： “把院门插好，不是自家人敲门就别应声。” “爸爸、呜呜，爸爸……要妈妈……” 大宝二宝哭着伸手要爸爸抱。 傅璟佑没功夫多看，沉下一颗心急着出门去捞媳妇儿。 “呜呜哇——妈妈，妈妈，要妈妈……” “妈、妈妈，爸爸……” 先前妈妈被人带走了，现在爸爸也跑的不见人影了。 傅家小院，两个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 傅璟佑赶到公安局，拿出结婚证和户籍页等信息证件证明自己和陆淼的关系，随后直接发问： “我爱人犯了什么事？你们要带走她？” “她现在在哪里？我要见她！” “有人举报陆同志是亲外派，是女t务，这件事涉事严重，陆同志需要配合接受审讯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不能和其他人见面，请家属配合一下。” 傅璟佑肌肉鼓动，戾气一下子暴动起来，拍桌道： “少他妈胡说，我爱人根生苗红，出身军属家庭，没人比她更正派！” “这位同志，请你说话文明一点，不要妨碍公职人员办公！” 公安同志拿警棍推他： “如果陆同志出身红色家庭，需要提供相关能够证明身份的证件，请问你有吗？” 傅璟佑手里只有他和陆淼的信息证件。 能证明陆淼出身的，只有陆家的信息簿。 傅璟佑着急忙慌的，又回去找唐梅拿陆远征的户籍本。 陆淼虽然跟他结了婚，活页信息落在他的户籍上。 但是陆家的户籍本还是老的，没去兑换过。 陆淼出生信息，上面还有。 相关信息证件带到公安局，公安局收了东西，却没有放人的意思。 傅璟佑质问： “现在是什么意思？” 公安局的小同志道： “局里会尽快核实信息，在此之前，请耐心等待。” “等？要等多久？” “最快两天。” 两天，还是最快！ 傅璟佑等不了。 他媳妇儿的身体素质他最清楚。 “你们断定我爱人的是亲外派的依据是什么？仅是因为空穴来风的举报？如果是有心人诬陷呢？” 公安小同志犹豫了一下，说： “陆同志英语优秀且口音不对……” 单凭这一点就把人带走，其实很勉强。 但是没办法。 涉及事情过于严重，必须重视。 公安小同志也知道说法的牵强，于是尽力安抚傅璟佑道： “请放心，局里不会为难陆同志，只要核实完确定没问题，局里会第一时间送陆同志回家。” 这些话傅璟佑听在耳里，全是扯淡。 就没见过这么扯的事。 可是公安局这边不放人，也不准见面，傅璟佑没了法子，只能攥着拳头压下怒意。 “我爱人身体不好，还怀着孕，你们别对她用刑，多担待一点……” 傅璟佑语调急切，着急问： “她是京北大外语专业的学生，还在国英社工作，如果能有人过来给她担保作证，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但是担保的人必须持有相关工作证件。” 这样更有说服力，也能进一步证明说明陆淼精通外语的原因。 见不到陆淼的人，傅璟佑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颗心从始至终都卡在嗓子眼。 只能抓紧时间去找外援。 傅璟佑去了京北大，找到李建成说明情况。 李建成一阵心惊，赶紧去了传达室给谈老师那边打了电话。 谈老师离得近，先他们一步到的公安局，并且已经提交了工作证件等，能够证明身份的担保证件。 两拨人见面点头，李建成也出示自己京北大外语专业老师的资格证件。 有他们担保作证，辅助配合说明情况，傅璟佑很快就见了陆淼。 之前关过李月的“优待室”，这次又关了陆淼。 虽然只有几个小时，除了审问以外，也再无其他。 但在狭小密布的空间里待的太久，空气不流通，还有一股很重的潮湿霉味。 陆淼胸口憋闷，趴在优待室的桌子上，蔫蔫的像是去了半条命。 “淼淼！” 傅璟佑眼圈一下充血涨红，二话不说将人拦腰抱起直奔医院。 医生检查打了两针维生素d2针剂，一再强调，不要让孕妇情绪波动太大，接着就让傅璟佑自己选择。 是直接带人回去休养，还是留院观察。 傅璟佑蹙眉沉默半晌，决定先带陆淼回家。 谈老师和李建成坐他的小车过来，不由建议道： “陆淼情况看着不太好，先住院观察两天，会不会好点？” 傅璟佑摇头，“家里还有别的事，带她回去会更好。” 住院要人看着，需要人在旁边看着。 老丈人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也需要人奔走。 傅璟佑分身乏术。 如果找不到靠谱的人盯梢，那么带陆淼回家是最好的选择。 自己家，至少安心。 李建成和谈老师对视一眼，只好尊重傅璟佑的选择。 两位老师都有自己的工作，谈老师坐车回国英社，李建成则跟来时一样，坐傅璟佑的车回学校附近。 情况紧急特殊，傅璟佑没下车，冲李建成道： “今天谢谢老师了，等过几天淼淼好些，我们一定上门拜访道谢。” 李建成摆手：“都是小事，赶紧回去好好休养着吧！” 傅璟佑点头，驱车回小院。 两个孩子早哭累睡着了。 傅璟佑把媳妇儿送到家安顿好，又把两个孩子一起抱到这边炕上，放在媳妇儿身边，方便唐梅一起照看。 他收拾收拾又要出门。 唐梅忧心追着他问： “又要去哪里？” 第五百六十二章 先回家看看 “要忙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傅璟佑回答模糊，走得却迅速。 可如他话里说得一般，他很快就回来了。 因为打听摸到高级政府机关部门，他是白身，别说见陆远征一面了解情况。 他连大门都进不去。 别无他法，只能暂时回家。 彼时陆淼缓了一口气回来，气息乏弱，肩批长发白着一张小脸依在炕头，问他怎么回事。 傅璟佑支开唐梅，简单说了下情况。 陆淼西施捧腹蹙眉难受了一会儿。 傅璟佑给她倒水喝了两口才好点： “明天我去找趟陈大大，看看他能不能帮忙走一趟打听打听。” 傅璟佑宽阔臂膀搂着她，轻拍顺气： “你安心在家歇着，这件事我来处理。” “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京北大的校长，他上回来过来我在门口撞见过。” “好。” 陆淼颔额。 时间刚过六点，学校晚自习时间到夜里九点多。 这个时候去学校，大概率还能找到陈铆钉。 傅璟佑没等明天，把陆淼和孩子们照料好，他直接去了京北大。 他不是京北大的学生，找陈铆钉有点困难，但他认识李建成。 再次找到李建成，又通过李建成找到陈铆钉。 傅璟佑说明情况来意。 陈铆钉和陆远征本就是老友，当即二话不说，直接允诺下来： “这事你放心，回去让小宝安心养病，一会儿我就走一趟，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傅璟佑深沉点头： “谢谢大大。” 陈铆钉拍拍他，拿了车钥匙下楼。 傅璟佑心系家里，也不多耽搁，直接骑车回家。 临了到家门口才想起什么，急吼吼地提着自行车掉头，往机电厂那边去。 阵脚一被打乱就忘了接孩子。 所幸小子懂事，有了上回的经历，知道叔叔姨姨不是不要他。 时间晚了家里没人来接，也不哭不闹，就乖乖坐在门卫室等。 等看见叔叔了，立马起身牵上叔叔的手： “叔叔，我要快点长大。” “嗯？” 傅璟佑想着烦心事，没仔细听。 小家伙却鼓着小脸，一板一眼地继续说： “等我长大了就可以自己回家了，不用叔叔来接我，我还可以挣钱。” “我要和叔叔一起挣钱养家，给姨姨和弟弟妹妹，还有姥姥、姥爷买好吃的，买衣服穿！” 傅璟佑心不在焉的又“嗯”了一声。 摸摸他脑袋，把他抱上自行车一起回家。 再到家时，陆淼已经睡下了。 傅璟佑进屋看过，不多会儿又严肃沉重着心情出来。 这阵子身体素质本来就差的人，经了今天这一遭，精神愈发不济起来。 傅璟佑心里堵了一口气，神情愤然狠戾。 所有负面情绪和戾气在这一刻累积到了顶点。 这一套行事路数，事情不用细想都知道是谁做的。 他本来不想做绝，但是现在…… 呵。 傅璟佑进屋提了一包东西出门。 …… 唐梅好不容易逮着一点时间空隙做了晚饭，进来喊人吃饭，发现找不着人。 时安坐在这边屋里的小桌斗上，一边完成作业，一边守着睡熟的姨姨和弟弟妹妹。 见姥姥进来喊人，时安说： “叔叔出门去了姥姥。” “出门？都这个点儿了，还出什么门？” 时安懵懂摇摇脑袋。 唐梅无奈，只能先带时安吃了晚饭， 其他的暂时留在锅里，等着回来的回来，睡醒的睡醒。 …… 再说陆远征那边。 同样是被人投举报信举报。 针对陆远征的说辞却是中饱私囊，在位仗权安插自家人手。 他是国家公职干部，带有军衔的那种，这两条无疑是雷区。 不论是真是假，如陆淼被人举报指证是亲外派、敌t一般，上面都会派人下来调查。 陈铆钉走动了解情况，关于陆远征“安插自家人手”一方面，陈铆钉积极作证。 可中饱私囊这一条涉事严重，说白了就是贪公款。 机伶点的人，这时候都懂得要避嫌，陈铆钉也不好贸然介入。 但毕竟是一起从战场下来，打了半辈子交到的老朋友。 陆远征的性子，陈铆钉还是清楚的。 陈铆钉单独会见陆远征，只问了一句有没有，逼得陆远征当场掀了审讯长桌。 至此，再不需要陆远征说什么。 陈铆钉拿了他京人大办公室的钥匙，辅佐带着检察院的同志过去核实校区工程安排，以及各类大小杂项公费花销。 不查不知道，一查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没了仗打，陆远征转业回来就是从前军区大的副校长，后来晋升转正。 中间因为一些私人问题，被停职停课了一段时间，但是很快又被安排到了人民大学任职校长。 虽然波折了一点，但他在任时间长，有经验有效率，各项工程安排都相当妥当。 再说公费拨款，各项花销也花得没毛病。 他虽然确实是安排了自己的女儿入校代课。 可经过陈铆钉解释，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里面让人佩服的是，活儿是陆远征安排自家姑娘干的，一早说好的工资支出，却是人家从自己的工资里划。 都查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查的？ 在机关单位组扣了三天，陆远征终于被放行。 彼时陆远征疲倦揉着额角，面色黑如锅底： “我也是和国家一起一路走来的老人，有问题可以随时配合调查，再他娘的动不动就关老子，这校长爱他娘的谁想当谁当！” “陆校长，这是己方责任，检查组也是按照规定行事，您怎么能说这种气话……” “一边去，少他娘的在这里掰扯！” 陆远征这次是真的被气到了，直接一脚踹开过来搭话的文员同志： “老子当初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家玩蛋呢！” 单位组有稍微年长点的同志，连忙过来把那位小同志推去一边，躬身赔笑道： “陆校长别生气，我这就安排车送您回去！” 陈铆钉也在旁边拉扯陆远征： “你先别咋呼了，还是先回家看看去吧！那天听小傅说小宝情况不怎么好……” “什么？” 陆远征立即转了脸。 ……(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三章 捞我！ 陆远征风风火火地走了。 刚才那个被踹的小同志面色发白捂着肚子，忿忿道： “就这，还校长……一点文化素质都没有！” 旁边老人立马不赞同制止道： “别瞎说话，人家陆校长是j长，是革命老同志、战斗英雄，再低调在京市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人提过来，任谁心里都有气。” 那小同志一听陆远征是j长级别的革命老战士，立即钦佩致歉，当下半点怨言都没了。 …… 陆远征回傅家小院，唐梅见了他就哭： “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也不着家，家里都要叫人欺负得没边儿了！” 陆远征蹙眉，听出端倪： “家里出了什么事？” 唐梅絮絮叨叨，把陆淼被人带去公安局，傅璟佑处处奔走的事儿事无巨细地说来。 陆远征听着眉头拧得死紧，进屋去看陆淼的情况： “小宝怎么样？” “没点精气神，这几天睡的时候多，东西也不怎么吃得进去，人都没怎么下炕……” 陆远征凑近炕边。 好好的丫头，几天没见又清减了不少。 眼底一层淤青，上眼皮眼窝都微微下陷了下去。 “小傅呢？” “不知道忙什么去了，那天从公安局把人接回来后，每天早出晚归的都见不着人，昨晚还都没回来……” 陆远征点点头，大手在姑娘额头抚了抚，又挨个摸了摸三个孩子的脑袋，起身道： “仔细照看着吧，我去趟学校。” “才回来又要走？” 陆远征料想唐梅不知道他被关押的事，就也没多说，颔额往外走道： “处理点事，晚上回来。” 唐梅又气又无奈，只能看着他离开。 …… 陆远征返校第一时间去机电专业。 却是果不其然，女婿没在。 找专业老师打听，人三两天没来，也没请假。 陆远征心里大致有数，扭头去了地理气候学院。 柳云舒上午第一堂课还在学校，第二堂课人就没了。 陆远征不傻，这还分辨不出情况来。 他在任一直兢兢业业，就没结下过什么梁子。 校外、业外倒是有几个不对付的老家伙。 可真要跟他作对，但凡有点脑子都会掂量自己的分量，忌惮一下事后东窗事发该怎么办。 尤其事儿还干得这么漏洞百出。 这可不像是那些老家伙会做出来的。 联想前阵子英语课上的乱子和那几封举报信。 陆远征心里门清，猜出会是谁做的手脚。 但猜测只是猜测。 他要以这件事拿人，就得拿出相应说得过去的证据。 这件事处理起来，需要一点时间。 陆远征不方便直接动手，傅璟佑却完全和他相反。 柳云舒的作为，实打实踩了傅璟佑的禁区。 防御状态一经触动，势必不死不休。 一锤子解决不掉恶心的人。 想永绝后患，那就把整个柳家都搞下台。 老丈人从来都不是古板的正派。 一些事情里，他有自己的个人想法。 只是身份特殊，聚焦在身上的视线实在太多。 言行不得不衡量把控在一个合适的度上。 傅璟佑懂。 所以也没打算让老丈人下水掺和。 傅璟佑有自己的想法。 国营工厂铺的场子一般都不会太小。 领事儿的，要是个正经干实事的领导，底下都可能会有不协调的声音。 要是像那种本身就有问题的，只要把控好核心要点，那就更好查了。 傅璟佑看人行事，蹲点遇到老实的化工厂工人，就穿军绿褂、戴红星帽，袖口扎红布条上去问。 要是遇上不正派的，直接上烟上酒请吃饭。 不眠不休的几天奔走梳理，傅璟佑真查到不少东西。 化工厂的厂长柳红贵，也就是柳云舒的爸爸。 上至涉贿、贪污，下至丧偶期间，非婚孕育出一个六岁的儿子。 会写举报信的，不是只有柳云舒。 傅璟佑也会写，且准备相当充足。 化工厂特定涉及敏感及涉贿、涉贪事件、柳红贵乱搞男女关系，非婚子的详细住址等。 两封匿名举报，所有详细资料，傅璟佑分别投去了两个部门。 陆远征和陆淼完全是被诬陷，相关部门出警都那么严苛迅速。 化工厂也是国家部门产业，调查起来更不用说。 工商局事务处处长谢正国第一个带人过来介入调查。 随后到的，就是机关单位检查组。 柳红贵人精，仿佛早料到过这一天，提前就跑路了。 不过他没跑远，火急火燎去了人民大学带走柳云舒。 回来一路都跟柳云舒强调，一定要笼络好胡大壮的关系。 柳云舒本就不乐意配合，现在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自然就更不愿意配合了。 但看她爸神色不对，柳云舒还是问了一句： “出什么事了？” “上面来查厂里的账了，我估计是躲不过这一回了！” 柳云舒一阵寒颤，“查账？什么意思？你贪污了？你是不是贪污了？！” “别他妈问了！给老子把你的这张脸利用起来，跟胡大壮搞好关系！等他当上厂长了，叫他奔走打点关系捞我出来！” 柳云舒惊惧摇头。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及她爸的打算，柳云舒哭了起来： “我不跟胡大壮，爸、爸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能搞定谢斐！我肯定能搞定！他爸是工商局处长，他爸肯定能帮忙运作的！” 柳云舒看不上跟蛤蟆似的胡大壮，也不喜欢谢斐。 但如果必须要选一个的话，她肯定选谢斐。 毕竟谢斐眉目周正，样貌清俊长得好。 但是已经晚了。 局势已经不受柳红贵的控制。 人都查到脸上来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柳云舒自诩聪明，此前还因一封举报信给陆淼和陆家添了堵，心里得意洋洋。 却不曾料到，她还有自食恶果的时候。 因为她的一系列举动，不仅把家里整垮了台。 她爸为了以后坐牢有人捞，亲手把她迷晕送上化工厂里，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厂长的胡大壮的床上…… 而柳红贵本人，也在随后在化工厂后门处被逮捕。 化工厂的公账不对不知道，一对全国人民吓一跳。 三年的流水，进国家库里的资金才刚刚二十来万。 被侵吞进柳红贵个人口袋的，就有十二万！ 国家的粮都进了老鼠的口袋！(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四章 看顾 七十年代的十二万，是个什么概念？ 辛苦养了一年的大肥猪，卖出去才一百来块钱。 十二万能买卖至少一千二百头大肥猪！ 这个消息一出来，先镇住的是机关检查组和工商局。 随后国英社、各家报社涌入传播，京市及全国各地人民骂声不断。 连南边的小山村里，贺宏进和一众小老头在收音机里听见消息，都不禁纷纷问候起了柳红贵的祖宗十八代。 全国人民吃不饱肚子。 有的人一辈子没见过、没摸过一两百块钱。 柳红贵一个人就贪了十二万，民众怎么能不气愤？ 十二万，一千二百头大肥猪，那是一座金山呐！ 怎么敢的！ 枪毙、杀头，民众声音喊得相当之大。 不杀鸡儆猴弄了这一个，后面保管还会有人效仿。 柳红贵也清楚自己贪了，但不曾料到过，会有这么大的金额。 他涉嫌金额太大，还有其他一些负面作为。 已经不是蹲几年铁栅栏的判法了。 枪毙是跑不了的。 柳云舒更是。 从浑身酸痛醒来的那一刻，柳云舒对所有人的恨意就累积到顶点。 尤其胡大壮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 要是好人的话，谁会对一个中药昏睡的姑娘上下其手？ 从前顾忌柳红贵是厂长，胡大壮有所收敛。 现在柳红贵都垮台了。 柳红贵的女儿也成了他的姘头。 过去柳云舒眼高于顶，看见胡大壮都是直接吐口水的那种。 现在胡大壮无人压制，无所忌惮，还能把柳云舒当个人吗？ 轻则言语羞辱，重则踢踹打骂，都是时有发生的事。 偏偏柳家财产没收。 柳红贵被抓，柳云舒也沦落成了过街老鼠般的存在。 别说去学校，柳云舒连门都出不了。 每天只能缩在胡大壮租的小屋里。 可柳云舒一贯跋扈心高气傲，怎么可能真的能忍受得了胡大壮这种男人？ 更别说胡大壮回回拳脚相向。 出事不过是迟早的事。 …… 一开始柳红贵被抓，众人也疑惑过柳云舒的去向。 但直到后来新的厂长还没上任，化工厂就出了命案。 又有人说曾见过柳云舒和死者接触，众人这才开始展开寻找柳云舒的计划。 而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时，已经是一周以后。 陆远征了解到最新后续，把女婿叫到办公室问话： “首尾都处理清楚了？” 傅璟佑怔怔抬头看老丈人。 陆远征镇定且平静地回望他。 傅璟佑薄唇微抿。 料想是前阵子无故缺课的那几天，被老丈人发现了端倪。 他短暂静默后，也不隐瞒，坦白道： “走访调查时，我有做简单的乔装打扮，把信投出去后，也再没去过那边，应该没留下什么痕迹。” 陆远征颔额，沉声提点： “不到极端时候不可轻易出手，别忘了你身后还有家庭，小宝和孩子们都等着丈夫和父亲回家。” 陆远征没有反对女婿闷声干大事的作为。 但同时也在提点女婿，给他划安全范围。 身后还有家庭在，出手时，就得多斟酌着点。 切不可把自己牵扯进去。 或是给人留下痕迹把柄，后续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祸及家人孩子。 “是。” 傅璟佑沉着点头。 女婿性格上是个妥当人，陆远征还是放心的，旁的也再没说什么，摆摆手道： “这几天先请一下假吧，把家里看顾好。” 傅璟佑颔额：“是。” 说完就要走。 陆远征思索了下，怕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点点桌子又补充了一句： “化工厂闹了命案，公安局根据线索调查，认为柳云舒是凶手的可能性非常大，现在都在找这个人。” 柳云舒本就是个极端跋扈的性格。 前面便频频针对陆淼。 现在手上都沾了人命，穷途末路，只怕行事起来，更加乖张。 谨防柳云舒猫在哪个角落，蹲点儿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家里这段时间是要多盯着点。 傅璟佑听后，立马会意警醒起来： “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嗯。” …… 傅璟佑忧心万分，下楼找到自行车火速往回赶。 所幸家里一切安好。 他推着自行车进院子，唐梅在后面插上院门： “怎么这个点儿就回来了？今天学校不上课？” “我请了假，待家陪淼淼几天，稳妥点。” 唐梅点头。 女婿在家是要稳妥一些。 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送医院。 “今天情况怎么样？午饭吃了多少？” “精神头看着要好点，胃口还是跟猫舔食一样，那会儿吃完饭坐了会儿，刚又躺下了。” 傅璟佑点点下巴，进房间顺势把房门掩上。 天气入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早晚温差越来越大。 炕上的凉席早已经收起来，换上了半指厚的垫被。 年轻的姑娘腰上搭着小毯子，侧躺睡着。 乍一眼看去，人瘦削得跟纸片人似的。 傅璟佑轻轻走过去： “淼淼？” “你怎么回来了？” 陆淼没睡，摸索着要坐起身， 傅璟佑赶紧坐上炕沿搭把手。 她怀孕后，身体本来就虚。 从公安局回来，更是在炕上病歪歪地躺了好几天。 跟去了半条命不差什么。 身上没什么气力，她大多时候都是躺着。 因为躺着比坐着、站着要舒服些。 傅璟佑把刚才跟唐梅的说辞又跟她说了一遍。 陆淼轻轻点头。 她精神不济，外面抓贪污、通缉杀人犯之类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 她在家里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这对傅璟佑来说，算是件好事。 免得她知道得多了，想得也多。 便愈发不利于身体休养。 “姨妈说你中午又没吃多点儿，是不合胃口还是？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弄。” 陆淼小脸惨白如纸摇了摇，转头拍着身下道： “凉席撤得太早了，我躺着身上黏糊糊的，总觉得在出汗，不舒服。” “一会儿我拿蒲扇来，等你睡觉的时候，我给你扇着点儿。” “不能把凉席换回来吗？” “容易着凉，你现在病不得。” 陆淼抿了一下嘴唇，短暂妥协后又挑起了别的刺： “我好几天没出房间，屋里都有味儿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包裹 傅璟佑不怕她挑刺。 他就爱她挑刺。 能挑刺，就说明精气神确实在恢复好转。 这是个好兆头。 “我抱你去堂屋坐会儿，一会儿我把窗户打开，再把房里收拾一下，透透风，屋里就清爽了。” 陆淼乏弱点点头。 也没真的要他抱，就让他掺着去了堂屋。 从炕上转移到轮胎秋千上，换个地方窝了起来。 傅璟佑走出走进，刚开了窗户扫完地，院门就被拍响了： “青塔胡同19号，有人在家吗？有你们家的邮政包裹！” “包裹，啥包裹？” 唐梅从厨房探出头，擦着湿手要去开门。 傅璟佑心里有数。 前阵子他到处奔走，没接到胡志远的电话。 现在外头喊的包裹，怕就是他托胡志远弄的那些东西了。 摆手让唐梅别管了，傅璟佑放下笤帚和簸箕，自己跑去开门。 不多会儿，就搬了个沉甸甸的大木箱进院来。 他把东西往堂屋大门口前的空地上一放。 进屋拿了工具包就开始在院里“叮叮当当”地开箱。 陆淼耐不住好奇，打起精神往外走了几步，打量着问： “这么大的一口箱子，是谁寄来的呀？” “从南边寄过来的。” 听是南边寄过来的，陆淼首要想到的就是贺宏进他们。 正思忖这么大的箱子，里面都装的啥。 傅璟佑已经麻利拆了顶头一圈的钉子，揭开木板露出里面的花被角。 “被子？” 陆淼略显狐疑。 “不是。” 傅璟佑摇头，没有多说。 陆淼便也沉下心来，拿了个小马扎安安静静坐在旁边，专注地看他拆快递。 哦——错了，是拆包裹。 箱子里的破褥子摸着潮乎乎的，还有一股凉意。 傅璟佑觉得希望又大了些，这事儿应该是可行的。 展开褥子，最先露出来的是两个腌菜坛子。 傅璟佑取出坛子，里面还有水声晃荡。 应该是胡志远用来装冰用的。 他继续往下摸索，陆淼却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费这么大劲，就为了寄两坛子咸菜吗？ 不能吧？ 陆淼托着小马扎想再凑近点看。 傅璟佑却忽地抓了把什么，递到她跟前： “什么……” “呀”字没说出口，陆淼已经呆住了。 傅璟佑的手很大。 橙红相间，个头仅有拇指大小的山樱桃，他满满地抓了一大把。 大抵孕期女人都是感性的。 又或者是真的被感动到了。 陆淼鼻头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潸然而下。 “那么远的路，你弄这些做什么？” 她唇角颤动，哽咽哭着： “也不嫌折腾人！叔婶年纪都那么大了……” “这事儿没惊动叔婶，我让胡志远弄的。” 她哭得上不接下气，傅璟佑心疼给她抹了眼泪，牵着她进屋坐下： “我看过了，里面还有石榴和杏儿，一会儿你挨个尝尝，看看吃了能不能舒服点儿。” 被爱着的人总是有恃无恐的。 陆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孩子爸爸是为了她，才费了大力气弄来这些山樱桃。 明明孩子爸爸一直哄着她，呵护她，可是眼泪就是止不住。 他越是哄她，她哭得就越是凶。 最后实在体力不支，哭着哭着就窝在傅璟佑肩头睡了过去。 傅璟佑把她抱回房间，给打了水给她擦脸和擦身上的虚汗。 院里那箱跑了几天才从南边抵达北边的水果，还是唐梅去收的。 而当唐梅意识到傅璟佑做了什么时，心里也震惊了一下。 当前局势，在多少个家庭里，甭管是不是孕妇，能吃饱肚子就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水果什么的，简直就是奢侈品。 他们家日常里水果不断，就先不说了。 女婿为了让他们家小宝舒坦点儿，竟然能想到这个法子、做到这一步。 这事儿往哪儿搁都是独一份。 这么一圈下来，不说大费周章，端是心思就包含了多少？ 要是换作旁人，别说做，怕是想都不敢想。 唐梅把压烂的果子挑拣出去，心里由衷钦佩认可这个女婿。 上进本分，人又有本事，关键疼他们家小宝，耐心肯花心思。 这么好的女婿，真是打着灯笼都再难找到第二个。 …… 小姨妈心里怎么想的，傅璟佑不知道。 到了季节，山樱桃和杏儿都成熟了，耐不住放。 傅璟佑在好的里头挑出更好的洗了两盘，一路端着去房间。 身后两个小尾巴嘬着小嘴，流着哈喇子跟了一路： “爸爸，爸爸，我要一个，我要一个！” “我也要，爸爸，我也要！” 一人给了一个杏儿。 傅璟佑屈膝把儿子顶出房外，转手又抚着闺女后脑勺一起送出房间。 他躬身认真嘱咐： “妈妈最近不舒服，所以不要吵，要让妈妈好好休息……杏和山樱桃厨房还有，但是不许多吃，因为是妈妈的。” 大宝憨憨道：“妈妈会愿意给宝宝吃的。” 傅璟佑道：“那是因为妈妈爱你们，所以让着你们，现在妈妈不舒服了，你们也应该让着妈妈。” 大宝小肉手挠上耳朵，虎头虎脑的非懂似懂。 傅璟佑这会儿也没工夫跟两个孩子讲大道理，就抬抬下巴道： “玩去吧。” 两小只立即捧着圆溜溜橙黄色的杏儿跑开了。 …… 下午哭过一回，陆淼好像发泄空了所有的负面情绪。 傍晚再醒来时，她眼眸晶亮，精气神儿十分不错。 难得下炕在堂屋大桌子边上坐了会儿。 之前笼在胸口那股闷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没了，她也有了点胃口。 傅璟佑洗的山樱桃和杏儿，各自都吃了些。 最开始想这口的时候，是惦记那种特有的酸甜滋味。 但眼下不论是山樱桃还是杏，都到了快熟烂了的季节，吃进嘴里只有甜味。 虽然和预想不同，但陆淼仍然吃得有滋有味。 她肚子里有了点饱腹感，走起路来也没那么软绵了。 傅璟佑就牵了她的手，带她在院里走了几圈活动。 等食儿消得差不多了，晚饭也好了。 陆淼吃了一碗熬得黏稠焦香的锅巴粥，突然抬头看傅璟佑： “明天买猪蹄回来吧？我想吃卤猪蹄。” 第五百六十六章 好多血 唐梅看陆淼。 陆淼现在害喜反应还不太严重，不过一些油花重的东西，还是会引起反胃。 唐梅觉得她吃不了，但是一想又打消了要开口的念头。 难得是她点名想吃的东西，万一呢？ 到时候真吃不了也没什么，别人吃就是了。 总归不会浪费。 傅璟佑专注吃饭，却不影响他点头的速度： “买，明天就买。” “嗯！” 陆淼心情舒畅了，下桌前，挨个在家里三个孩子脑袋上摸了摸，才回房间。 傅璟佑随后吃完饭下桌，给她打了热水，让她先洗澡。 他在外面看孩子，顺带窸窸窣窣地帮唐梅做点力所能及的活儿。 等到夜里，他在外面冲了澡再进屋，陆淼已经睡熟了。 傅璟佑换了干净的衣裳，轻手轻脚上炕在陆淼身上摸了摸。 皮儿滑滑暖暖的，没有出汗黏腻的迹象。 傅璟佑安了心，拿过枕头踏踏实实贴着媳妇儿一侧躺下。 这阵子事儿真的太多了。 媳妇儿身体不好，又是二胎，又是柳云舒的。 傅璟佑没睡过一天好觉。 今天陆淼情况明显好转了些，傅璟佑算是松了根弦。 昏昏沉沉的要坠入梦乡，耳边忽然传来哭声： “不要，不要，血、好多血！” 血？ 傅璟佑一秒睁开眼睛，赶紧翻身开灯。 血是没有的。 但陆淼梦魇了。 一张小脸哭得涨红，太阳穴两侧的头发被眼泪打湿了好大一片。 刚摸着还滑溜溜的皮儿，瞬时就起了好多汗。 陆淼躺着哭，鼻子憋得喘不过气。 傅璟佑坐在炕上抱着她，轻轻拍着一遍一遍地哄： “没事了淼淼，没事了，别害怕，都是梦，别害怕……” 许是他足够仔细耐心，陆淼渐渐安定下来。 却又眯开水汪汪的眼睛，分不清谁是庄周，谁是蝶： “佑哥，我不要，我不想！” 又是血，又是不要、不想的。 傅璟佑自动联想到一些东西。 他擦去她额上的汗，安慰地在上面吻了吻，郑重许诺道： “等时间到了，我们就去医院拿掉，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别害怕。” 不知是听了他的话后，终于安心，还是精力不济，陆淼抽泣着再度沉沉睡去。 傅璟佑拿了枕头给她躺好。 给她打了水擦过身上的汗，才又关灯躺下。 …… 陆淼说想吃猪蹄。 傅璟佑就掐着点，夜里醒了好几回爬起来看手表。 凌晨四点跑出去蹲点，就想着买最好、最新鲜的猪蹄回来。 东西买回来后，也是听她在旁边指挥。 逐步放香叶、八角、肉桂等一系列香料到胖肚汤罐里卤的。 汤罐大，不光卤了两个猪蹄，家里的几个鸡蛋也被陆淼放进去了。 小炉子上“咕嘟咕嘟”一上午，中午饭点儿揭开盖子，浓香的味道一下子散开。 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院墙外的胡同里又有人问： “小傅家的，今天又吃的啥呀？” 大人们还没应声，二宝被卤鸡蛋烫了手指头，生气跑去院里喊： “我、我们家吃鸡蛋了，你们不要大声说话，吓到鸡蛋都咬到我手指头啦~！” 小丫头声音细软，又奶又萌，直接逗笑了胡同里的左邻右舍。 外头谈论傅家今天又吃什么的声音，渐渐转移到了二宝头上。 所有人都说傅家的丫头灵气可爱，说话特有意思云云。 外面的声音陆淼不知道。 她摸着二宝脑袋，引着二宝把烫红的小手放进去傅璟佑打来的冷水里。 末了拿出来亲了亲，问： “还疼不疼？” 二宝露着几颗小米牙，弯起甜甜的笑容，摇摇头很是懂事： “妈妈亲亲了，不疼。” 闺女实在过于懂事可爱，陆淼忍不住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以前也做过卤鸡蛋，那会儿两个孩子还小，怕早就忘了是什么滋味儿了。 陆淼就想着先剥了鸡蛋给两个孩子，她之后再去吃念了一晚上的猪蹄。 可唐梅和傅璟佑都在边上，剥鸡蛋这种小事哪用得着她？ 家里几口人巴不得她自己能多几口东西，赶紧撤走了装鸡蛋的盘子。 傅璟佑更直接。 盛了一碗猪蹄递过来，直接把她剥了一半的鸡蛋接走。 “二宝等着呢，我马上都剥完了！” “你吃你的。” 傅璟佑捏着鸡蛋坐去一旁，招手道： “夏夏上爸爸这儿来，爸爸给你剥。” 小丫头赶紧趴上爸爸膝上，仰着脑袋望着。 就跟等着喂食儿的雏燕似的。 陆淼失笑，刚拿起筷子，自己膝前也被重量坠了下。 大宝蠕动着小嘴趴了过来： “妈妈，我想吃肉肉。” 陆淼温柔笑了下，刚要有动作。 唐梅就已经把大宝抱去一旁小桌边坐着了： “锅里还有，姥姥给你盛去，你妈不舒服，你可别把她晃倒了。” 大宝老实听话地坐着，陆淼嗔怪道： “我现在顶多抱不住他俩，哪就有那么脆弱了，他扒拉我一下我就要倒了？” 唐梅冲傅璟佑努努嘴： “我夸张没夸张，你问问他。” 陆淼就看傅璟佑。 傅璟佑沉声颔额： “要好好吃饭。” 气色差，人也瘦了不少，刮大点风恨不能直接给吹走了。 陆淼听出他的潜在意思，嗔怪轻哼一声，拿起筷子挪过碗，开始啃猪蹄。 猪蹄卤了一上午，里面油脂早就都熬出来了。 啃进嘴里的部分，都是q弹胶质感的，带着微咸的浓香，好吃还不油腻。 陆淼连着啃了好几块。 汤罐里的卤汁倒是飘着厚厚的油花。 午饭陆淼舀了一点拌米饭，配着爽口的小青菜一起，也吃下去了一小碗主食。 唐梅见了乐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儿地冲傅璟佑道： “还是你在家好使，你瞅瞅，这吃得多香？” 傅璟佑弯着唇瓣点点头，丝毫不介意自己沦为媳妇儿的“下饭菜”。 进屋抓了两个雪蛤，傅璟佑剥完拿去厨房泡着： “小姨妈，这个下午也炖一盅。” “行，一会儿泡开了我就炖上！” “好。” 上回拿的钾水正好喝完，傅璟佑跟陆淼商量，说带她再去医院看看。 问问医生还要不要开那什么钾水。 或者有别的什么补充身体微量元素的药，也可以开点回来。 第五百六十七章 如果不引产 陆淼自然是同意的。 她本质想法是想留下这个孩子。 但她的体质确实需要好好温养调理一下。 之前情况还算勉强。 在公安局优待室波折的一趟，人虽没受到什么实质委屈，却间接伤了元气。 病歪歪躺了有一阵子. 她其实也挺担心现在的身体素质和还没坐稳胎的宝宝。 去医院看看也行。 饭后陆淼和傅璟佑揣上证件出门。 这几天傅璟佑一直在家，用不着车，老丈人就开走了。 这次去医院坐的公交车。 一上车，陆淼就殃殃了表情说有汽油味。 傅璟佑闻了下没闻到，就知道她是孕期，嗅觉感官正敏感的时候。 怕她难受，傅璟佑专门跟人换了个靠窗户的位置让她坐。 公交车开动起来，能吹上小风，呼吸上新鲜空气，陆淼才觉得好点。 这个时候各行各业都差技术差人手，医院妇科医生也是屈指可数。 陆淼挂号上楼，接待他们的，还是上回给她开单子拿药的那个女医生。 旁边小护士喊刘医生，陆淼和傅璟佑就也这么喊。 刘医生带陆淼进诊室坐下。 傅璟佑提着口袋，就站在一旁静静听着。 刘医生看过陆淼面相气色，问： “这阵子进饭怎么样？你人清减的有点厉害。” “前几天昏昏沉沉的，睡觉的时候多，不怎么能吃下东西，这两天胃口才打开一点。” “怀孕嗜睡是正常，可以睡，但不能一直睡，睡久了人就虚了。” 刘医生起身提了把椅子给傅璟佑。 傅璟佑摆手想说不要，刘医生道： “了解女性情况没那么快，我还要跟她聊一聊，你这么大个子傻站在这儿，我看着堵得慌。” “……” 傅璟佑短暂无言，只好接了椅子在旁边正经坐了下来。 刘医生也跟她说的似的，给陆淼号脉，在聊天中慢慢摸索陆淼的情况。 “回去不间断买点猪肝吃吃，日常别总躺着，多走走，走得动就自己走，走不动家属就搀着点走。” 傅璟佑在一旁听着点头。 “上回开的叶酸片照常吃，一会儿走的时候去药房拿一瓶鱼肝油和钙片，回去按照我写的这个剂量喝。” 刘医生“歘欻欻”开出一张单子： “其他的好好吃饭、正常活动静养就行。” 抬眼看了眼陆淼的脸色，她又补充了一句： “手里有工作，近期就要先暂时放一放了，双身子不比一个人的时候，尤其你的情况特殊，现在的劳累，就等于透支底子。” 这话和上回说的就不一样，傅璟佑自然听出潜在意思，登时起身道： “这个孩子现在能拿吗？” 刘医生摇头：“你看她这跟纸片一样的体格，现在引产伤害更大。” 傅璟佑皱了眉头，有些急躁： “那就只能让这么个累……” 傅璟佑被陆淼虚拦挡去身后。 “淼淼？” 陆淼一只手维持阻拦傅璟佑的动作。 另一只指甲修剪圆润的手，却如保护屏障一般，稳稳覆在腹部。 “如果不引产，只要我身体素质达标，就可以生下来的，对吧？” “正常分娩肯定是可以的，过去院里也接诊过很多营养不良的孕妇，你的情况特殊一点，打算生就要注重补气养血，好好调理。” 刘医生点头，细致分析情况： “要不然以你现在情况去孕育一个小生命的话，身体素质差，承载的负荷有点大，确实不建议生。” “好，谢谢医生。” 陆淼眼眸微微亮了亮。 一旁傅璟佑的心情。却跟在坐过山车似的。 意识到陆淼想留下孩子时，他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说不建议时，他又稍微安了安心。 结果到最后还是转了回来。 傅璟佑人有点懵，有点木。 刘医生看出他的异样，笑笑安抚道： “虽然你爱人的底子现在看着是差了一点，但是能看出来，你们平时保养得挺好。女人怀胎产子都这样，也不用过于恐慌，平常心对待，等胎坐稳了料理仔细一点就行。” “是……” 傅璟佑勉强牵动一下嘴角，“谢谢医生。” 下楼交钱拿了钙片和鱼肝油，傅璟佑护着陆淼坐车回家。 和来时偶尔闲聊不同，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 一直沉默到家，傅璟佑把口袋挂去门后，带着房门要出去，陆淼从后面拉住他： “佑哥，我们坐下来聊聊，好吗？” 傅璟佑回头看她一眼，薄唇蠕动一下抽回手： “我先忙点别的。” “这件事迟早要说的。” 陆淼扶着门框看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在暗淡门框的映衬下如透光一般： “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就一起面对，一起商量着解决，好吗？” 陆淼尝试说服傅璟佑，可她低估了从前一胎的时候，对傅璟佑造成的心理影响。 “商量，你是想跟我商量吗？我说了不要！不能要！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的意见就是不！” 仿佛是应激反应，傅璟佑一下子充血红了眼，人也急躁凶煞起来： “别的你想要什么都行，就这件事不行，就是不行！” “之前没怀的时候可以选择不生，现在都怀了……” 想着肚子里的这个，未来也会活蹦乱跳的像大宝二宝那样可爱、讨人喜欢。 陆淼就真的很难舍不得，更狠不下心。 “我也没说一定要留，这不是还要看后续身体情况吗？” “养好身体是你本就该做的事，不是为了这个孩子！不论建立在什么基础上，这个孩子，都不能留！” “可是我想……” “你想，你想！既然你想就可以左右一切，那为什么还要跟我说商量？” 傅璟佑额角青筋蹦跶，用力抹了一把脸。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努力压制胸腔里凝聚的负面情绪，眼眸深沉的望着陆淼： “淼淼，你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考虑？” …… 傅璟佑提了件褂子出门。 陆淼抿着嘴唇，扶着房门站着，眼里大滴眼泪往外冒。 她没有什么都不考虑。 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他怎么那么凶？ 要爱我，给我投票！ 第五百六十八章 出事 连话都不愿意听她好好说。 小夫妻两个首次不欢而散。陆远征下午回来的时候，女婿不在家，两个孩子像往常一样，各自玩自己的。 可整个小院的气息，却说不出的低迷。 陆远征看唐梅：“出什么事儿了？” 井边洗衣服的唐梅摇头，挤眉弄眼的示意他不要多问。 陆远征就明白了。 这是吵架了。 他压低了些声音走近井边： “你没给劝着点？这还怀着，能跟平时一样吗？” “我去劝不就成拉偏架了吗？晚上再看看吧，小两口感情好，保不准就好了。” 陆远征想着也是，不过还是说道： “我说的劝，是让你开解开解丫头，别怄出个什么好歹来……那会儿在医院医生就说了，这个女同志怀没怀孕都要保持心情舒畅，怀了孕更是。” 唐梅道：“知道了，这我不比你懂得多一点？” 唐梅虽然没经历过生产，可她怎么说也是个女人。 陆远征点点头，便不再抓着话题说事： “我有事找小傅，小傅不在家我就先回学校去了，晚点他回来你跟他说一声，叫他找我一趟。” “行。” 陆远征转头又走了。 再说另一边。 傅璟佑提着褂子出门，就近在巷子后面的供销社里买了包烟和洋火。 擦燃洋火点燃烟，他抽了一口蹙眉轻咳两声。 捏着烟屁股晃了晃，出供销社又抽了起来。 赶上一个面熟的小邮差骑自行车路过，看见他停下来就问： “你是姓傅的不？青塔胡同19号的那家？” 傅璟佑烦闷压低了眉梢，点点头： “有什么事？” “有你家的电话，南边打来的！” 傅璟佑听后收了烟，跟着去了邮局。 回拨电话，接通的是胡志远。 “哎喂，是小傅哥吧？” “嗯。” “头几天给你寄的东西，你应该都收到了吧？怎么样，坏的多不多啊？” “大部分都没什么问题，你说吧，是什么事？” 电话那头，胡志远也听出傅璟佑语气不佳，以为是打扰到了傅璟佑忙。 胡志远犹豫了一下，长话短说： “上回给你打电话你没接着，这几天我总觉得不塌实，还是想着应该跟你说一声。” “我去乡里收这个山樱桃的时候，也去了你们大河村，那个叔，就是宏进队长，好像有点不太好了……” 傅璟佑眉头一拧，紧了一下话筒，立马正色起来： “什么不太好，怎么不太好了？” “看着像是中风……” 樱桃的事，傅璟佑没让胡志远惊动老家那边的老两口。 就怕事后那边会担心多问。 贺宏进中风，老两口也怕胡志远跟傅璟佑有联系。 胡志远过去看时，特地嘱咐不能让傅璟佑知道。 可胡志远关系明显跟傅璟佑更加亲厚。 贺家的老两口等同于傅璟佑的父母，胡志远能瞒着傅璟佑吗？ 当然不能。 纠结来纠结去，就有了这通电话。 “我知道了。” 事赶事，傅璟佑疲惫揉揉额角，“我这几天抽空回去一趟。” 挂了电话，傅璟佑心思沉重的回了家。 才进家门，就听见老丈人找他的消息。 傅璟佑推了自行车，让唐梅把院门插好，跟着又赶去了人民大学的校长办公室。 陆远征找他就说一个事儿。 柳云舒已经被找到了。 她想出境，但是在申请港岛手续时，因为资料造假被外事组被卡住了。 外事组审她审不出东西，只好请求公安介入，兜了一圈，柳云舒也进去了。 听说柳云舒被抓住了，傅璟佑大大松了口气。 陆远征道：“公安那边传来消息，说柳云舒想见你。” 傅璟佑果决摇头拒绝： “我和她不熟悉，没有见面的必要。” 事实如此。 柳家的事会涉及到人命，傅璟佑确实没想到。 但对于结果而言，这个结果是柳家父女该得的。 没人逼着他们使坏，更没人逼着他们贪污。 陆远征点点头。 活动了一下肩膀，陆远征放下平时对外的威严，在女婿面前难得露出和蔼姿态： “中午吵架了？” 傅璟佑眉心皱了一下，微不可闻点点头： “她想留下孩子，我不同意。” 说起这茬，傅璟佑看向老丈人道： “爸，你也该劝劝她。” “说服需要一个过程，这是你们小家的事，我跟你小姨妈只能打边缘配合。” 陆远征食指无意义在桌面扣扣点点，继续道： “回去好好沟通，别总是着急，有事心平气和的说，她身体不好，你让一让她。” 最后一句话，陆远征潜移默化出于私心说的。 傅璟佑懂他的意思。 老丈人不想过分介入干扰他们的生活。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比如在当下。 “没别的事就回去吧，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返校上课。” “我还要再请几天假。” 傅璟佑把老家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生恩养恩一样大。 贺家老两口就是他的父母。 陆远征理解，就给他批了假。 “爸这几天多回去看看，淼淼不怕小姨妈，对你还是顾及一些的。” 傅璟佑说的是他走后。 陆远征会意“嗯”了一声。 正事说完，傅璟佑要走，陆远征又把他喊住了：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陆远征开了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锁，取出一个铁皮盒子。 盒子里头大团结整整齐齐一丝压痕都没有。 傅璟佑张嘴要说话，陆远征不给他机会： “别拉扯，算是小宝对公婆的一点心意，你买点东西拎回去，空手不好看。” 一叠二十二张，正好是上个月的工资。 陆远征起身拉开傅璟佑褂子口袋，全塞了进去。 “别觉得有压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对小宝什么样我们都看在眼里。” 傅璟佑心情有点感慨又有点复杂。 老丈人是真没把他当外人。 “我知道了爸，先回去了。” “去吧，老家的事料理妥当了再回来，家里这边不用担心。” “嗯。” …… 傅璟佑先去买了车票才回家收拾东西。 孩子的事还没敲定解决。 他跟陆淼都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柳云舒这个危机也彻底解决了，这几天，或许正好是个契机。(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九章 各自想法 买完车票回家接孩子，最后回屋收拾东西。 陆淼眼睛还有点肿，白着一张俏丽小脸跟在他身后： “你生气了？都不肯跟我睡一个屋儿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收拾东西？” 她怀孕了娇气更重，情绪不稳定，眼泪说来就来。 好不容易才有点精气神，傅璟佑哪舍得她哭？ 心登时软了大半，可他仍然不愿意在这件事情上松口，便道： “孩子的事先放一放，等我回来再商量，你这几天先好好吃饭，好好照顾好自己。” “你要去哪里？” “老家打来电话，说叔中风了，我得回去看看。” “中风？怎么会突然中风？” “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要回去看看。” “好。” 陆淼被转移了视线，忙前忙后帮着一起收拾。 她去拿钱，傅璟佑按住她不让她拿： “有钱，爸给过了。” 陆远征给的两百块，傅璟佑全拿出来给媳妇儿过明路。 一半给媳妇儿拿着，另外一半，他又揣进口袋里。 陆淼斟酌了一下，又给他数过去五张： “中风也得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治，多带点保险。” 傅璟佑颔额，继续收拾起来： “小地方花不了多少钱。” 陆淼忧虑跟在他身侧： “要是老家看不了，就带到这边来试试，京里好几家同仁老字号立着。” “知道了，你别操这些心，多留意留意自己。” 下午不欢而散的气氛，在这时冲散了大半。 傅璟佑克制不住本能握住她的手，软声哄着： “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 陆淼眼睛水润润的，红了鼻尖又想哭： “什么时候走？票买了吗？” “都买好了，夜里十点的，吃完晚饭赶最后一班公交车过去。” 陆淼带着鼻音点点头： “我去让小姨妈多煮几个鸡蛋，你带路上吃……到老家抽空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有什么不好解决的，或者钱不够了，也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汇……” 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时间好像一下子拉回到还没传出二胎消息的时候。 傅璟佑短暂宽了宽心，贴上去从后面拥住她，深沉道： “淼淼，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努力给你，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但是这一次，就听我一回，行吗？” “……” 傅璟佑见不得陆淼哭，但在这件事情上也没办法妥协。 所以最终还是没等到吃晚饭的时候，收了东西直接提前出门。 唐梅追出去一段儿，才给他塞上几个上午卤好的鸡蛋。 走是没办法事，傅璟佑心里始终放不下心，便站巷尾一再嘱咐唐梅： “饭要好好吃，吃不下就少吃多餐，不吃肯定是不行的……” “小姨妈，你耐心点儿，多看着点儿，她夜里睡觉和早上起来都要喝水，要温的。” “还有大宝二宝，别叫他们进屋去吵她，时安也是，这几天看看爸有空就接送一下，没空就先不去育红班了，等我回来再说……” 唐梅连连点头： “我都记着了，你去吧，早点回来，她人没出来送，心里其实也惦念着的，你别怪她。” 傅璟佑点点头。 她身体虚，不出来也好。 免得招了夜风。 再次扫了眼自己屋檐方向，傅璟佑拢着眉心，提着箱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房里少了个人，一下子空挡不少。 陆淼心情不好，一下午又连吵了小两回，精神也有些差了。 晚饭她没出屋，是唐梅给她端进来的。 跟上午一样，有卤猪蹄、清灼小菜、青椒炒肉和浇了少许卤汁的大米饭。 陆淼胸口堵得吃不下。 可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自己，碳水和营养还是得摄入的。 她吃一口缓一口，吃到油腻的了，还是忍不住推开筷子、炕桌，躬身就呕。 唐梅听见动静，赶紧倒水过来给她顺气： “怎么样？吐了好点没？” 陆淼稍稍缓和肠胃里的不舒服，抬起一张快碎了的小脸，红着眼睛问： “小姨妈，我错了吗？我难道错了吗？” “你没错，你哪有错？谁说你错了？” “这个孩子我想是留的，佑哥不理解，他怎么都不行，他就不要！” 唐梅撤开炕桌，忧虑地给她擦眼泪，缓声叹道： “理解是互相的，小宝，他怕呀！” “我知道，可是我有认真考虑过，我们在首都，在大城市上，医院就在家门口，各方面的条件都有……我都想了，他不肯听我说……” 陆淼抽抽搭搭梗咽着，眼眶水润，眼泪都挂上睫毛了，却始终不肯落下来： “除非我自己身体不允许，无可奈何，要不然小姨妈，我接受不了，我不行，我狠不下心！” 陆淼过去不论生气还是委屈，脾气都是拔尖刁钻的。 少有像这会儿这么彷徨的时候。 唐梅见了软了心，抚着她脸这会儿也只能说些配合的话： “他不肯听你说，等他回来我说他，让他坐下和你好好谈……你拿了主意家里就支持你，可这个光咱们说、咱们自己人吵没用，像你说的那样，得看到时候医院里大夫的意思。” 先前陆淼怀孕，唐梅照料过一回。 怀胎孕期的情绪反应，唐梅多少懂得了一些。 刮去陆淼睫毛上的泪珠，唐梅安抚道： “你气性这么大，总是这样哭，饭也吃不进去，别说养好底子生孩子，钢金铁打的娃也要折腾没……” “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先听话，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养着比什么都强。” 陆淼有点急躁迷茫，唐梅的话让她暂时找到了点安慰和主心骨。 她连连点头努力平下情绪，又吃了点东西。 草草擦了澡，便精神不济昏昏沉沉的睡下了。 京北这边，陆淼暂时被唐梅哄住了。 另一边，傅璟佑坐了小两天火车回h省南湖镇。 中午饭点儿走进贺家院子的时候，贺宏进手里碗都打翻了。 “泥、泥泥胡来……” 贺宏进费半天劲没说出一句话。 “怎么了，我怎么听着碗还掉地上了？” 厨房忙活的陈桂芬听见动静出来打量。(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章 气中风（加更） 一看傅璟佑，陈桂芬顾不上去看贺宏进，上前问道： “你、你怎么还回来了呢？是不是胡志远给你透的信儿？我就知道他那个嘴不牢！” 傅璟佑没回答。 放下东西拿了笤帚扫把，把贺宏进脚边摔碎的碗和粒米碴子扫出去喂鸡。 临了回来才正眼看贺宏进。 贺宏进坐在堂屋的靠背小板凳上，面部歪斜，嘴也有点歪了。 吃饭的时候会漏饭，没吃东西的时候，会流口水，吐字也不清晰。 左边的胳膊看着也有点奇怪。 夹在一侧抖得利害。 傅璟佑半点没嫌弃，给他擦了口水，又去摸他那条不大正常的胳膊：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去医院看过了没？” 陈桂芬委屈终于有地方诉说了似的，红着眼眶含糊哭着直抹眼泪： “怪我生了个不争气又不孝顺的东西，前几天人还好好的，中间就你那个大嫂回来过一次。” “一进门就说日子不好过，要家里给她贴钱的话，没钱给她，她就要拿家里的收音机，比恶霸还要厉害几分！” “收音机你是跟淼丫头给家里买的，你叔平时就当个宝贝，哪里肯给她？当天上午吵了一架，气得没吃中饭就下地干活去了，黑天回来躺下就这样了。” 说到这里，陈桂芬更气愤了： “他赵家的姑娘倒好，看公爹出了事，第二天一早就跑的没影儿了，早先没拿到钱的时候，撵都撵不走！” 气得不光是陈桂芬，贺宏进也气。 贺宏进“呼呼”喘着，瞪着眼睛整个人都在抖。 傅璟佑赶紧给他拍着顺气，这会儿也大致理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 “大哥就不管管？” “透光鼓屁！” 贺宏进愤愤憋出一大串，傅璟佑就听见个“屁”字。 索性直接忽略他，扭头看陈桂芬。 陈桂芬道：“他管个鬼，窝囊东西，从前没得儿子的时候还硬气一点，现在生了老二，完全就被赵家的那个拿捏住了！” 贺二哥家一胎得子，贺大哥单着一个女儿六年。 每每回村最怕被别人议论说没“根”。 贺大哥在意儿子、香火这些东西，傅璟佑理解。 可得了儿子喜庆归喜庆，没道理一点本性都没了，连娘老子都不顾了？ “二哥家呢？” “你二嫂昨天请假回来了一趟，买了两斤肉，给了二十块钱……” 陈桂芬抹眼泪： “我跟你叔不图钱多钱少，都是父子，哪怕假一假面子上过得去呢？好歹是个意思，让人心里头也舒服点……” “你叔就是真瘫了，那我也能动，料理他的事儿轮不到他们头上，你说说他们这事儿办的？” 回来就是要钱，把人气出问题了就跑。 事后更是连问都没问一句，天下哪有这样的？ “家里的官司慢慢断。叔之前送去过医院没有？要是没有，我现在去套车，带他去医院。” 陈桂芬摇头：“没去，说送他去，他不肯。” 傅璟佑回头拧眉看贺宏进。 贺宏进知道话说不利索，说出来他们也不懂，索性就不说了，只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瞅傅璟佑。 大致表示出：“没错，就像她说的那样，我就不去医院。”的意思。 傅璟佑可不跟陈桂芬似的，被他瞪几下，再被牛脾气一唬就唬住了。 起身让陈桂芬给贺宏进收拾几身干净衣服，傅璟佑往生产队牛棚那边去。 跟看牛棚的叔伯借了牛，他又去套干净的板车。 队里人看见他回来都觉得稀奇，毕竟个把月前才回来过。 来回一趟不光时间长、路途远，还得光两面儿的票钱。 一般人可舍不得这么造。 不过看他又是牵牛又是套车的，众人也都明白过来他回来是做什么的，队里再度津津乐道起来。 又说贺宏进没白养这个养子的。 也有说贺宏进教子无方的，两个亲生的赶不上一个捡回来养的云云。 傅璟佑心里事多着了。 他巴不得早点处理完这边的事，好回京北去。 乡里的闲话他没功夫听。 回去就把行动不便、一直“嗯嗯唔唔”抗议叫的贺宏进扛上了车。 陈桂芬提着碗盆包裹一起坐牛板车： “我跟着一起去瞧瞧，兴许能帮上点什么。” 傅璟佑一想也行。 如果需要住院，牛车也得要个人赶回来。 生产队要用。 牛板车驶出生产队地界，逐渐钻进林荫里，陈桂芬才想起来问： “你回来了，那学校上课怎么办？” 贺宏进“啊、啊啊”的转动眼珠，也朝傅璟佑那边看。 “请假了。” “那后头还能跟上吗？” 傅璟佑点头，专心坐在前面赶牛： “能的。” 陈桂芬给贺宏进擦口水，念叨道： “一会儿上县里检查看完了，没什么大毛病你就赶紧回去吧！别耽误上课，考上大学不容易，老师也爱勤奋的学生，你总请假怎么好？” 贺宏进说不了话，但心里也是这个意思。 先不提两个亲生的儿子都不如他养的小六本事出息。 小六是乡里为数不多考出去的，现在正是学本事的时候，耽误不得。 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傅璟佑平静说：“没事，先看看情况再说。” 陈桂芬摇摇头叹了一声，又问： “那你回来了，淼丫头和孩子怎么办？还是唐梅同志给看着？” 提起陆淼，傅璟佑胸口沉下一口气，烦闷抚了两把脑袋捏着牛绳看前面。 直接忘了回答。 陈桂芬见他没说话，以为是没听见就又问了一句： “都还好吧？上回你寄的照片，队里的叔伯婶子们见了都夸小孩会长。” 可不是会长咋地？ 亲娘长了一张观音脸，二宝跟亲娘一个模子刻出来，也是个小观音、小菩萨。 【这里是乡下地方说法：观音、观音脸比喻姑娘漂亮灵气。 菩萨：指小孩灵气可爱。】 傅璟佑低低“嗯”了一声。 他这性子倒和过去有些相似，还是个闷葫芦样。 许是长时间没在一块儿碰撞过。 陈桂芬没觉察出什么来，又闲唠了些别的。 诸如孩子们看着好像又长高了一点。(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一章 电话 大家都夸二宝头发好。 照片里另一个小男孩是谁云云。 傅璟佑有一搭没一搭地解释，一路絮絮叨叨就到了县里。 陈桂芬在外面看牛车，傅璟佑先进去挂号，之后才出来抱贺宏进去门诊。 几轮医生相继看过，才转到对应的科室看诊。 一番折腾下来，确定是中风，还有点偏瘫的征兆。 医院说发现得早，赶紧办理住院还有得治。 傅璟佑二话不说，往缴费处压了五十块钱，立即办理住院手续。 该用什么药就让医院先用着，后面再需要缴费，他再去拉单子。 忙完这些，傅璟佑才下去找陈桂芬说明情况。 陈桂芬上看贺宏进，换傅璟佑在楼下看牛车。 傅璟佑两手提了下裤腿在台阶上坐下，摸出烟盒搓头抽了两口。 他就不能闲下来。 坐火车回来的时候，就一路都在担心家里的情况。 现在忙完一阵坐下来，又控制不住地想。 她性子那么娇，怀孕了脾气又大又爱哭，也不知道小姨妈弄不弄得住？ 有没有好好吃饭？ 刚才看过了，医院缴费处的旁边就牵了电话。 傅璟佑很想打电话回去问问，却最终没打。 他怕。 怕电话一通，那边又哭着说要把孩子留下的话…… 深呼吸抹了一把脸，傅璟佑刚续上第二根烟，陈桂芬就从楼上下来了。 “什么时候把抽烟给学会了？前两个月回来都没瞧见你抽呢。” 傅璟佑在台阶上熄灭了烟，重新装进烟盒里，起身说： “就偶尔抽一根，提提神。” 陈桂芬点点头，道： “你叔中饭没吃多点儿，你估计也没吃，你把牛车再看一会儿，我买些吃饭去。” “婶子，你看牛车，我去，县里我比你熟。” “也行。” 陈桂芬点头，给傅璟佑塞过去一张大团结。 傅璟佑不要，陈桂芬道： “你别扯，扯来扯去得我头昏，手里的钱还不都是你给的，赶紧拿着！” 傅璟佑只好点头收下。 傅璟佑出去买了一兜馒头。 从百货大楼跟前路过，还看见有卖苹果的，就停下脚称了点。 东西拿回病房里，他又去医院食堂打了热水。 让陈桂芬把馒头掰小块泡软了再喂给贺宏进。 “忘记带饭盒过去了，不然能买点带汤水的回来。” “这样吃就挺好，乡里白面也不是时时都舍得吃的。” 陈桂芬料理完了贺宏进吃饭，就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下楼。 傅璟佑送她。 医院门口，陈桂芬牵上牛绳道： “我给你叔口袋压了二十块钱，你想着拿出来用。” “我有钱……” “你有钱也是你的钱，不要养媳妇儿的？你又接手了别人家的儿子，处处都需要花销。” 陈桂芬絮絮叨叨，和蔼望着他道： “知道你孝顺，我跟你叔还没老，等他好点了，我们两个细细摸索能攒点钱就不用你们贴补。” “等以后真的老的没法子动了，你再给点钱，买两斤肉孝顺孝顺。” 她跟过去一样，满脸亲和和蔼地笑着。 傅璟佑神经短暂松懈下来，轻轻点头： “好。” 陈桂芬摆手让他上去： “你上去吧，我让你二哥晚点来替你。” “好，二哥有空就来，没空我就先盯着，不碍事。” “知道了，上去吧。” 陈桂芬赶牛车回去的路上顺势拐去镇里煤炭厂说了这事。 请一天假要扣不少钱，田桂花工资比贺二哥拿得低，本来说田桂花去。 后来还是贺二哥决定自己去。 亲老子病了，儿子过去看是应该的。 再说田桂花是儿媳妇，照顾公公，某些方面也挺不方便的。 贺二哥跟陈桂芬回去取了自行车，下午五点多的时候赶到县里。 陈桂芬提前打过招呼，说傅璟佑进家门屁股都没坐热，就带着贺宏进去了医院。 贺二哥便有了心理准备。 在医院旁边的招待所提前问好房间给了钱。 上楼就说让傅璟佑拿着东西证件过去住。 睡一觉等缓过来神儿了，再好好叙旧。 他都安排好了，盛情难却。 加上傅璟佑确实有些疲累，就也没推辞，直接拎着东西过去了。 可等上楼洗漱干净身上的汗味，傅璟佑躺上床又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一阵，他下床穿上裤子扎紧皮带，提上褂子又跑去了医院。 一进大门就往缴费处窗口去。 “打个电话。” 傅璟佑说了一声，窗口里的小护士点过头。 他挪过座机，快速按了几个熟悉的熟悉。 一阵“嘟嘟”声后电话接通，他快速道： “我找人，青塔胡同19号，傅家，找姓陆的老师……不对。” 怕喊来的人是老丈人，傅璟佑赶紧改口： “找姓陆的同学……” “……” 对面说了句什么，傅璟佑立马有些着急： “我有急事！能不能通融一下？” “太晚了，青塔胡同来回要十五分，邮局六点就下班了，同志你要是着急，就明天赶早打吧！” “嘟——” 傅璟佑被挂了电话。 窗口里的护士冲他伸手： “长途电话没满一分钟，两分钱。” 傅璟佑默默掏钱，沉下眉宇，一路啧声叹气回了招待所。 早知道就早点来了。 墨迹啥呢墨迹…… 现在好了，回去又要摊一宿的煎饼。 傅璟佑越想越悔。 在招待所翻来覆去大半宿，第二天一早，就近买了早饭上楼。 贺宏进手上扎着针管，人躺在床上睡着。 贺二哥趴在床边打着轻鼾。 傅璟佑轻手轻脚放下东西，暂时没打扰到他们，看了眼手表便下楼打电话去了。 拨了两次电话都没人接，应该是还没上班。 傅璟佑抱肩在楼下转悠，等到九点的时候再打。 这回打通了。 他第一时间报了家里的地址： “青塔胡同19号的傅家，找陆同学接电话……谢谢，谢谢……” 话筒那边说等十五分钟再打来就挂了电话。 傅璟佑寻思陆淼走路不快，怀了孕走路更是小心。 看手表掐点多等了几分钟才拨过去。 电话再次打过去，接电话的还是邮局的同志。 “家里没人，晚回再打吧！”(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二章 同志，两分钱 “怎么会没人？年纪大点的，带孩子的婶子也不在吗？” “不在，敲门都没人应。” “嘟——” “……” 傅璟佑又被挂了电话。 放下话筒，还没来得及想家里人去哪儿，窗口里的小护士又伸了手： “同志，两分钱。” “……” 默默掏了两分钱，傅璟佑在上楼的时候，贺宏进和贺二哥都醒了，也都洗漱收拾过了。 “小六来了。” “嗯。” 贺二哥笑着打招呼，拿了凳子和傅璟佑一起坐下。 闲唠寒暄了一下各自情况，话题就转回了贺宏进身上。 “昨天打了一下午针，今天看着好点，能吐两个字。” 傅璟佑起身去看贺宏进的情况，手在贺宏进胳膊上捏了捏，道： “再看看的，胳膊还邦邦硬，拧着不会活动。” 贺二哥在一旁点头。 傅璟佑看向他道： “二哥，我跟招待所楼下的人打过招呼了，你去招待所睡会儿吧，下午、晚上的再来替我。” “也行，我过去躺会儿，中午买了中饭来。” 贺二哥扭扭发酸的胳膊脖子，憨实道： “你别自己买，到时候买重了就糟塌了。” “好。” 贺二哥走了，傅璟佑心里有事，对付吃了两口冷了的馒头，就坐在床边削苹果。 贺宏进张着嘴拍床： “回、回去。” “还没好呢，回去做什么。” 贺宏进结结巴巴的，含糊说医院什么都贵。 节俭了大半辈子，就是舍不得花钱。 傅璟佑沉下心，拿刀在手里片下一小块苹果喂给他。 贺宏进脾气轴，要强也要强了大半辈子，实在不爱这种自己摊在床上，把儿女箍在身边的感觉。 紧紧闭着嘴巴，扭着脖子就是不肯吃。 “县里这苹果卖得比京市还贵，四五毛钱一斤，都沾了你口水，你不吃别人也吃不了。” 傅璟佑不惯着他，开口就道： “你要再不肯吃，我提出去丢了，” “臭、臭削子……” 贺宏进埋怨瞪了他一眼，终于松口吃了。 吃了半个苹果，他又说要回去的话。 傅璟佑拒绝道： “回不了，回去你以后都这样，婶儿怎么弄？” “打、打一天针，也不见好……流水的钱、回去，回去慢慢好……” “医院都治不好你，你回去躺着就好了？” 贺宏进犟着点头。 傅璟佑不依他： “回不了，要回你自己回去吧，我跟二哥反正不弄你。” 贺宏进气得瞪眼拍床。 傅璟佑任他拍。 贺二哥很准时，中午就买了饭过来。 傅璟佑跟在旁边吃了点，就去了诊室找了趟医生问情况。 “我是201床老同志的家属，现在我叔的情况怎么样？多久能看见明显好转？” “这个还不确定，不过今天能断断续续地说话，已经是有很明显的好转了，可以再打两天针看看。” 医生回答保守，没给出什么有用信息。 但毕竟人家是专业的，他们是业余的。 傅璟佑只能沉下心等待。 这中间的间隙，傅璟佑又去楼下打了趟电话。 这回等了二十多分钟再打过去，对面竟然还是邮政的同志接的： “家里有人是有人了，但是说带孩子走不开，你找的那个陆同学应该是不怎么舒服，她家里人说睡着了。” 邮局也是忙的，不能为了一个电话总给傅璟佑跑腿。 就跟傅璟佑说，把他这边的号码给了傅家院里。 等回头那边人抽出空闲了，会给他打回来的。 傅璟佑一再道谢。 挂断电话，给了窗口里的小护士两分钱，傅璟佑一颗心非但没松下，还提起来不少。 怎么搞得又不舒服了…… 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家里早上就没人，是去医院了还是怎么地？ “我是二楼201号床的，要是有京北打来的电话，是说找姓傅的，麻烦找人跟我说一声。” 窗口里的小护士听他提起“京北”两个字，认真看了他好几眼，最后才点点头。 傅璟佑便又上楼去了。 他跟贺二哥换人的这一会儿，贺宏进又耍起了牛脾气，说医院什么都贵，花钱跟流水似的。 要回去，自己慢慢养。 贺二哥有点弄不住他，见傅璟佑回来，赶紧投去求救的目光： “小六，你说这还没好，哪能回去？我说了爹不听，你说他两句。” 刚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挺老实的，就这一会儿就闹起来了。 贺二哥觉得，应该是傅璟佑的话，他爹比较能认可。 傅璟佑心里头沉甸甸地还挂着京北那边。 一看病房里的情况，傅璟佑凌厉眉头立即压了下去。 点点头，坐在床边看着贺宏进道： “你舍不得花，现在也没花你的钱。你要是也不想我跟二哥花钱，那谁把你气病的，我找谁要去，这样行不行？” 贺宏进嘴巴合不太上，睁着浑浊的眼睛望着傅璟佑。 毕竟年纪不轻，这折腾了有一阵子，精神也不怎么好了。 看了傅璟佑一阵儿，贺宏进勉强点了头。 傅璟佑就起了身： “二哥，你看着，我去一趟。” 贺二哥有点尴尬，跟着站起身： “小六，要不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贺二哥也觉得贺大哥做得不好。 他是支持傅璟佑的，可这事儿毕竟是他们姓贺家的事。 傅璟佑姓傅，他过去的话，贺大哥肯定不能服他。 傅璟佑摇摇头：“不用，我一个人就行，叔这边也需要人看着。” “那好吧。” 贺二哥只好又坐了回去。 贺宏进望着傅璟佑出病房，抖着手指指贺二哥： “不、不孝……” 知道老爹说的是大哥，贺二哥抹了一把脸，道： “你安心治病，以后我给你养老送上山。” 贺宏进望着贺二哥，大口抽着气，眼睛里眼泪浑浊。 贺二哥只有尽力安抚他的份儿。 …… 县里木匠店，傅璟佑没怎么去过，跟人打听了下才找到地儿。 是一片老院子的其中一个。 县里的国营手艺人，像什么打桌椅的木匠，弹棉花的弹匠、砌花的花匠，都在这一片。 傅璟佑到院外喊了个十六七岁小伙计说找贺丰收。 小伙计吆喝喊道： “师傅，有人找你！”(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三章 断交 里面立马就传来了动静： “谁啊？” 一身灰扑扑蓝褂子，头上还顶着刨木花的贺大哥走了出来。 一见来人是傅璟佑，贺大哥愣了一下，道： “还把你给惊动回来了。” 傅璟佑眉眼微冷，没说话。 那小伙计疑惑喊了声“师傅”，贺大哥摆手： “家里兄弟来了，院里叫他们多盯着点儿，我去去就回了。” “好。”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 回头偏袒征兆，直接整成偏瘫，人还多吃些亏。 但是也算了，贺大哥明显听不进去别的。 这钱算的还是光看诊的，吃饭不要钱吗？ 话再说回来，贺大哥是长子。 傅璟佑知道贺大哥指的什么。 这是作风问题。 傅璟佑缓了口气，继续道： “如果你执迷不悟继续这样下去，依照赵兰香那样的性子，你连自己的亲老子都不顾，她又能教出怎么样顾老子的儿子？” 傅璟佑平静道，总结了一下措辞，又说： 贺大哥估计没吃饭，花了两块钱点了好几道菜。 真正的断交，老死不相往来，从此刻开始。 果然，听他提起这一茬，贺大哥默了默，难以启齿道： “我……我真没钱，都让孩子娘管着了。” “训完你就回去吧，这两天有空我回去看看。” 傅璟佑承认，他这话有威胁的成份。 贺大哥喉结鼓动一下，抹了一把脸慢吞吞在桌边坐下。 所以理所当然的地不会懂他。 傅璟佑眉毛一皱，“问你什么情况，就是质问来的？” “他们能理解我！” 傅璟佑自己也一堆事缠身，没工夫替别人断家务官司。 贺大哥筷子扬了扬，招呼道： 死气沉沉满脸木讷地捡起碗筷，继续吃饭。 贺大哥偏过头，固执道： “你什么难处？叔婶儿现在要你养了？” 贺大哥和傅璟佑一前一后走着，去了就近的国营饭店。 “我吃过了，你慢慢吃吧。” 傅璟佑捏着他的命门，也不怕他跑了不来，就在原地等着了。 “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你训我，指责我，我认，可你也犯不着咒我！” “看就不必了，拿钱就行。” 从前也吵过，闹过，但是中间一两年的时间缓冲，该翻篇的，也差不多能翻篇了。 贺大哥搓了一把后脑勺： 他身上衣服褂子邋遢，回来之前就穿了两天。 傅璟佑也在县里上了一年班，县里的薪资水平，他清楚得很。 “说了多退少补。” 断得彻底。 傅璟佑抽了三块钱压在桌面，算是给他留下结算饭钱的。 “你也吃啊，点这么多，我哪吃得了？” “……跟工友借。” 时间刚过饭点儿没一会儿。 他媳妇儿赵兰香把人气得中风偏瘫。 事情就怕一语成谶，贺大哥立马警觉起来。 贺大哥很快去而复返。 贺大哥点头：“质问来的。” 上面知道了，他这份木匠工作能不能保住两说。 “我有我的难处！” “你现在都开始带学徒了，一个月工资少说四十五块，怎么就没钱了。” 但是他今天必须要拿到钱。 能理解？ 能理解现在人至于躺在医院里？ 傅璟佑摇头，“理不理解，你心里最清楚，你要还有点良心，有点汉子血性，就把家里的天顶起来！” 他去了估计也只会让老头子生气的份儿。 “你想清楚了，现在医院里躺着的是你亲老子，你要是一点不管，这话传出去可不是影响不好的事了。” “这还不算？” 可那又怎么样？ “我至少没忘本，钱交给媳妇儿我能拿回来，小家我能顾上，叔的养育之恩我也不会忘，你呢？媳妇生了个儿子，就不要老子了？有你这样的吗？” 两人坐下，傅璟佑就看着他吃。 他有养贺宏进的义务，贺大哥同样有。 傅璟佑拿了他零零散散的票子数了数，二十。 傅璟佑一脸陌生地望着贺大哥。 傅璟佑不明白过去挺开朗憨厚的一个人，为什么变成现在这种偏激的样子。 贺大哥直接惊了，生气道： “看诊要一百五？你框我呢！” 可他却没想过，儿子也好，女儿也好，从来都不是影响家庭和睦的主观原因。 “总是别人的问题，你身上就一点问题没有吗？你要做得好，谁会跑来问？还怕别人问了？” 说完，饭菜顾不上吃，贺大哥下楼走了。 “从小到大是当亲兄弟、亲手足处过来的，二十年的情谊今天就止在这儿了，以后你家的兴，和我无关，我家的废也不需要你过问。” 贺大哥气红了眼。 可眼前这件事，再度让傅璟佑看清了贺大哥的底子。 似乎觉得一点不拿，也有点说不过去，贺大哥道： “你等我一会儿，我回去凑点。” 还不参与陪床，人还是他们家给气病的，多出一点又怎么了？ 贺大哥被赵兰香看得紧，五十块钱肯定是拿不出来的： “我没钱……” 充其量是警醒他。 之后转身离开。 却不是着急回去给媳妇儿、儿子纠正立规矩，而是两眼愤恨地瞪着傅璟佑： “小六，你考去了大城市，十里八乡都夸你本事，我也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傅璟佑知道他拿不出更多，便“哼”地嘲讽了一声： “活成你这样，真够窝囊。” 贺大哥心情复杂，可心里始终觉得，傅小六是因为第一胎就得了一双儿女。 他哪里是咒他？ “你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们贺家给你一口饭吃，现在我爹出了事，你愿意管，我念你一声好。” 贺大哥抿了一下嘴唇，扫了傅璟佑一眼，道： “你不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被傅璟佑训了一通，贺大哥隐忍脾气道： 这和人有关系。 贺大哥脸色有些不好了，夹菜咀嚼的速度也都慢了不少。 上火车以后更是一直穿在身上，也没理头发、刮胡子，现在看着确实有点埋汰了。 “什么金贵病？” “我拿了五十，二嫂前阵子回去给了二十，这几天医院一些开销和吃饭是二哥给的，摊下来一人先拿五十，多退少补。” 本来就还有一堆事没料理完，傅璟佑立马有点闹了，语气没好到哪里去地说道： 赵兰香的原因最大。 贺大哥自身想法也有些问题，占据其次。 ……(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四章 发育健康 手里十七块钱，傅璟佑添添补补，凑了三十块拿回去交差。 贺宏进犟牛脾气地瞪圆眼看他，明显不信。 傅璟佑道：“是他给的，我说他不给，我就跟他领导举报他作风有问题，他不敢不给。” 类似的话，傅璟佑确实跟贺大哥说过，但他不会真的去举报。 赵兰香手里拿着贺大哥的工资收入尚且这样，要是没工作呢？ 贺宏进还是不怎么信，但是傅璟佑咬死了就是。 贺宏进不信也没辙。 傅璟佑看贺二哥： “我出去的这段时间，有护士过来说电话的事儿吗？” 他在委婉地表达想念。 “没。” 他望着窗口里的白衣小护士接了电话，随后眼神瞟向他招了招手。 傅璟佑激灵一下，心里紧张提起一口气，寻思会不会是找他的？ “佑哥。” “……嗯。” 话说到这里，就已经该挂断电话了。 但是这事儿没法说，硬说贺二哥也能理解。 傅璟佑抹了一把脸，短短“嗯”了声。 “我看着像发芽的小云豆，特别特别小。” 免得这会儿又在话头上扯半天。 “喂？” 听着话筒那边淡淡恬静的女声，短暂瞬间，他心情有点难以言喻。 贺二哥不知情，问： 就怕说了什么，她气着了或者不高兴，山高路远的他不在身边，容易出事。 “你给家里来电话啦？” 傅璟佑“嗯”了一声，却还是没挂，犹豫半晌，吞吐一下，用他的散装英语道： 傅璟佑率先握住主动权，嗓音低沉絮絮叨叨问了起来： “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陆淼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气开朗了些，絮絮叨叨道： “黑白页的单子，我还不会看，医生指着跟我解释，说宝宝手脚已经发育齐全，马上第八周，脑部也要开始发育了，目前来看很健康。” 他掐着手表度日如年，吞云吐雾地站在外头盯着缴费处旁边的窗口看。 “嗯，对。” 傅璟佑不自知，屁股上跟长了钉子似的坐立难安，最终没忍住跑出去抽了几根烟。 傅璟佑赶紧丢了半截烟头，过去接住话筒： 傅璟佑迟迟没挂断电话，看了眼窗口里的小护士，又问了句： 傅璟佑大致意会，眉心沉重微蹙“嗯”了一声，问： “医生怎么说？” 陆淼知道。 他们养一个孩子就挺操心的，多养一个孩子多份压力…… 傅璟佑不知道b超是什么，耳朵里就听见“医院”两个字，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哪儿不舒服了吗？” “没什么事。” 陆淼没好气反问，怕他担心，又软下语气道： “家里都好，孩子们好，我也好……爸每天都回来，家里有小姨妈操持，梅子也偶尔过来帮忙，你安心忙，其他事等回来再说，别总是挂心。” “……” “……” 京市邮局，陆淼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她抿了一下嘴唇，小声没什么底气地说： “前面总是不舒服，我怕宝宝有问题……想起那边去医院隐约好像看见过‘b超室’的牌子，就想着过去检查一下。” “哦……” 毕竟小六就是吃他们家饭长大的。 “还有没有生气？” 看了眼表，差不多下午两点了。 “iwishyouwerehere.” 贺二哥若有所思点点头。 “二宝是最听话的好不好？” 傅璟佑简单说了下这边的情况，陆淼斟酌了下，道： 傅璟佑心口又踏实了些。 好像一直挂着的心，忽然就落了地似的。 遇事该怎么就怎么做。 “你这次回来，京市那边还有事儿的吧？” 他坐在病床边上，蹙起眉梢，时不时就叹一口气。 “……嗯。” 贺宏进转着眼珠，和贺二哥都在看他。 “就是问问这两天孩子上下学有没有人接。” “两个宝儿不都还小吗？这就能上学了？” 昨天下午才开包的烟，眨眼的工夫，盒里就不剩几根了。 “别拖得太久，回头针灸也不好使，得开颅。” “你感觉怎么样？这两天头还昏吗？听医生的，别总是睡觉，多在院里走走……” 傅璟佑点点头，没推辞什么。 “中风算神经科，光打针不行，应该还要配合下针灸之类的……今明天你看看叔的情况，要是见效不大，就带到这边来治。” 那会儿傅璟佑打电话，家里没人就是这个原因。 “嗯？” 贺二哥摇摇头，问： 京北那边没回电话过来，傅璟佑沉沉呼出一口气，搓着后脑勺想媳妇儿是不是还在午睡。 唇瓣挂上柔和的笑，陆淼抚了抚平坦小腹，柔声道： “好。” “不是，是另一个。” 傅璟佑缓了一会儿，寻思嘱咐她别光喝汤，也要多吃几口肉，多吃点主食。 傅璟佑薄唇抿动一下，兴致不高“嗯”了一声。 贺二哥道：“养孩子不容易，你钱要省着点花，后面也别再往外拿钱了，你有份心回来，我们该知足了。” 傅璟佑也不了解这个，听她说得严重，不禁也上了几分心： “好，这两天我看看……家里还好吧，丫头听不听话？闹人了吗？” 分开前才闹过不愉快，两个人仿佛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都吃了什么？吃多少？” “小姨妈在市场上买了鸡腿，用上回的卤汁卤的，家里还炖了山药兔肉汤，平时吃饭的碗，我喝了两碗……” “我知道，你那边怎么样？叔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爸回来杀的兔子？” “没。” 陆淼说：“挂了吧，等你回来再说，长途电话挺贵的。” 他不想深入聊这个问题。 “我上午去医院照了b超。” “喂，佑哥？” 还来没来得及开口，话筒那边陆淼就说： 小孩可怜是一方面，他比较能共情是另一方面。 打算抽完这根再去打电话问问。 傅璟佑顺势简单说了下周时安的事。 “没生气了~！” “有……” 傅璟佑就没说，转口敷衍道： 恰逢一阵“叮铃铃”的电话铃声响起。 怕说了一旁的贺宏进听见担心，回头催着他回去，更不情愿在医院待。 “我知道啦……很快就能见到了。” “嗯，挂了。” “嗯～”(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五章 去首都治（加更） 一通电话，京北那边，陆淼心情好了不少，夜里晚饭都吃的香了不少。 h省这边，傅璟佑的一颗心也塌实了下来，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 前面担心的几天吃不下饭，挂断电话傅璟佑就觉得饿。 上楼拿了饭盒，去隔壁国营饭店扎扎实实吃了一顿饱饭。 不忘给贺宏进捎了一碗肉丝汤面，给贺二哥捎了足量肉饼回去。 他打电话的时候，贺二哥下楼上厕所时看见了。 见他一身清爽的揣着东西回来，贺二哥打趣问： “电话打通了，心里安生了？” 这话傅璟佑只跟贺二哥透过消息，没跟贺宏进说。 小护士摇头：“不知道，医生是这么开的。” 一面观察贺宏进的情况，护士再进来换针，他也在旁边看着。 见护士拎进来的两个玻璃瓶都是葡萄糖，傅璟佑道： 贺宏进不，怎么都不。 傅璟佑的意思是，能不能治好都得先过去看看再说，总不能就这么把人丢在家里，躺床上等死。 傅璟佑笑了下，大方点头，“嗯。” 贺宏进躺在凉椅上，抻直了腿犟： 本来只是贺宏进一个犟，现在陈桂芬也不配合，傅璟佑急了： “哎……” 那可是首都！ 过去天子脚下，现在的伟人脚下。 “二哥来县里，厂里的活儿都丢下了，月底要扣不少钱吧？” …… 傅璟佑存了一丝疑虑，又去诊室找医生问。 傅璟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喝、喝风也不去……” “我爹这儿看着也没什么事了，你这两天收拾收拾回去吧，别耽误了上学。” “不着急，再看两天。” “那边先放着，把这边事了了再说。” 傅璟佑坐在床边，托起贺宏进的胳膊试着活动了下，之前硬邦邦的，掰都掰不动。 所以出院的时候，贺宏进听说能回家，相当配合。 可真就让人瘫着不治了吗？ 傅璟佑摇头： “没说什么，我就随便问问情况。” 贺二哥便没了话说，摸着头回去跟田桂花商量。 大城市开销太大，这个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治好又得花多少钱？ 贺二哥问： “叔，我求你了行不行！” “葡萄糖不是补给能量的吗？中风打这个药有用吗？” 傅璟佑大致意会，没做纠缠很快又回了病房。 再去问医生，含糊其辞还是那几句话。 他俩工作不能丢，首都毕竟是大城市，人去的多了，开销也大。 傅璟佑“嗯”了一声，打太极道： 那姓顾的老太太看着有几分本事。 从前他媳妇儿难产住院的时候，就曾在这个大队求到过药。 孙子孙女也都去了外面谋差事去了。 大房的就不提了。 傅璟佑就明白了，县里看不了这个病，继续住下去也是耽搁，当即便做出决定，出院。 老两口不肯去，说白了也是这个原因。 “得了病不看，就在床上瘫着了？这是瘫一两天的事儿吗？你们俩手里的一点积蓄花完，不还是指着儿女给钱，要不喝西北风去？” 贺二哥笑笑道： 傅璟佑寻思，看看能不能求人出山给看看。 护士提药过来，傅璟佑光看见葡萄糖，就没看见过别的。 他哪好意思劝？哪有那么大脸劝？ 贺宏进转过脸，不听他忽悠。 当天夜里贺二哥回来，带着八十块钱。 住里头的是那老太太的侄子一家，说老太太去年死了。 贺二哥也不好说什么。 傅璟佑接了钱。 贺二哥和田桂花的意思是，让傅璟佑拿着钱带贺宏进去看病，回头要是钱不够，就再说。 现在倒是软绵下来了，却一点劲都没有，不像是好转的样。 傅璟佑也做不到。 回去让贺宏进先缓缓，他带贺宏进去京北看。 电话里媳妇儿说过中风的严重性，傅璟佑上了些心。 傅璟佑要带人去京市看病，他可以帮着筹钱，但是让他去劝他爹，他也有点做不到。 不过说去京北治病，贺二哥很是疑虑。 傅璟佑用力叹了口气，搬了小马扎就跟贺宏进脸对脸坐着。 陈桂芬在家料理贺宏进，傅璟佑翻山越岭，跑了趟隔壁红旗公社第七大队。 要是能在老家这边给治明白，也不用长途跋涉的去京北那边。 结果到地方，那户人家的宅子早就改了门楣。 傅璟佑急的抓头。 又在医院待了两天，贺宏进最开始能说点话，后面情况看着又差了点。 “……” 八十块加上医院一些零散的开销，再加上前面田桂花拿回来的二十块，零零总总一百来块，也不少了。 路上吃好点，回头配合看诊也有气力。 老一辈的心思，傅璟佑不是不能理解。 医生解释说贺宏进基本等于禁食状态，打葡萄糖是保证能量摄入，为了提高辅助治疗。 他们给凑了八十块钱都未必够，真的要去，肯定要占小六家便宜。 前前后后折腾有些天数了。 二房两个兄嫂算是有良心的。 傅璟佑跟人礼貌唏嘘客套了几句，只好又原路返回。 陈桂芬和贺宏进听见动静，怕给他添麻烦，又开始声音阵仗大了，闹着吵着犟着不肯去。 他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凑合点。 贺宏进躺在床上，脖颈僵硬跟着点点头。 傅璟佑后面又跑了趟燕矶那边，看情况随便买了点东西，寻思拿回去让陈桂芬做成熟食，回头好带在路上吃。 家里的一个两个，都是祖宗，他耐着性子挨个哄： “就去看看，花不了多少钱，要是医疗费真的很高，不治还不行吗？可万一就几块钱的事儿呢？治了就好，你回来愿意种地种地，愿意放牛就放牛，多好的事儿？” “医生怎么说？” 听着就不一般，听着就贵…… 带上贺宏进一起，能多准备就还是多准备点的好。 傅璟佑眉头打成死结，手掌贴着额头往后捋，顺带揪了把头发，无可奈何道： “我京市还有事儿，怕你们担心一直没说，你现在不配合，我就拖得越久。” 贺宏进和陈桂芬软硬不吃，傅璟佑只能搬出陆淼： “淼淼又怀了，前阵子家里出了事，她进了一趟警察局，出来后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情况很危险。”(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六章 我拿 屋里三个人都转眼看向傅璟佑。 傅璟佑想到京市的情况，也担心红了眼眶： “她现在身差的就不能生，她非要生，怎么说就不听，叔，我现在就特别着急，你配合一点，行不行？” “咱们赶紧去，看了病就回来不行吗？我们几个都还年轻，花多少钱以后挣不回来？你老盯着拿点钱做什么……” “你不看病，就在家躺在床上，你让我们几个年轻谁看着心里好受，谁心里能过意得去？” “……” 贺宏进手指动了动，手背青筋鼓起，竟然把着凉椅把手慢慢地坐起来。 傅璟佑赶紧去扶他。 贺宏进眼睛盯着他： “陆、陆陆……” 他情况又差了些，但傅璟佑知道他要说什么，便道： “淼淼之前在国英社干活，她英语好，有人诬陷她亲外派，说她是t务，上头查这个事就把人扣住了。她现在已经回家了，就是身体不好……” 陈桂芬问：“那怀孕是怎么回事？怎么要生又生不了了？” 傅璟佑如实把那边的情况说了： “先前生大宝二宝吃了亏，平时看着是好人一个，现在怀了孕，肚子有个小的抢营养，人一下子就夸了……我就怕再遇到先前那个事儿，哪敢让她生？” 陈桂芬忧虑点头，皱了眉头埋怨道：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也不早说？京市那边更要人看着！” 傅璟佑压低眉梢，叹气不说话。 傅璟佑的性格，陈桂芬知道。 一如贺宏进怕给他添麻烦，不肯去京市。 反过来，贺宏进不肯跟他走，他也绝对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走。 “老头子……” 陈桂芬叹了口气，为着这件事，一家子跟冤家似的。 陈桂芬有松口的意思。 贺宏进转着眼珠扫傅璟佑和贺二哥，结结巴巴含糊道： “砍、砍、砍竹……竹子……” 贺宏进终于松了口，却固执地要贺二哥和傅璟佑去砍竹子。 说是要编篓子，把家里的鸡带去京市。 傅璟佑一个头两个大： “带不了，之前就说过好多回了，怎么总是跟这个鸡过不去。” 贺宏进牦牛脾气上来，抖着手滴口水： “怎、怎、带不了……带、带得了，我、我拿……” 家里本来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也就十来只散养的土鸡，带过去总比他们在外面买得好。 怀了胎，不论最后生不生，总需要这口营养的。 贺宏进憋半天憋出一句话，傅璟佑怕他一口上不来，急死。 又怕他一会儿又不配合了，只好松口： “行行，我去砍，我去砍！我真是……唉！” 傅璟佑又急又气又无奈，跟哄小孩似的，直接忍了，拿着柴刀去砍竹子。 砍竹子一个人就行了。 家里陈桂芬也操持起来，思忖他这里回来没什么行李，能多拿点儿东西。 就喊着贺二哥，去田里捞几尾稻花鱼回来。 陆淼爱吃这个。 她收拾收拾给腌上，改明儿带去京市。 等陆淼胃口不好的时候就煎两块儿，兴许能多吃两口。 家里家外两头都操持起来。 傅璟佑砍回了竹子，被贺宏进盯着编了两个长条椭圆形的竹篾笼子。 原本傅璟佑说意思意思编一个就行了，贺宏进不行，非要编两个。 傅璟佑不编，他把着凉椅把手坐起身，要自己编。 傅璟佑实在拿他没辙，就给编了。 确定了北上，傅璟佑骑自行车去县里买车票。 顺路去县办事处打电话告诉家里消息的事时，买了两份各两斤的水果。 一份给县办事处的同志。 从前是在县里办差，免费电话偶尔打一下就打了。 现在他毕竟不是县办事处的员工。 另一份是给胡志远的。 傅璟佑在外面求学，山高路远的，老家这边的情况，还指着胡志远有空帮着多盯一眼。 人家也忙，总让人白干活儿可不行。 打完电话出去，胡志远就拎着水果站在门口，怪不好意思的： “上回你们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坐下一起吃个饭，今天正好你来了，我做东，走着，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个饭！” “行。” 傅璟佑笑着点头。 除了车票，其他要买的东西也都买得差不多了。 老朋友见面，腾出点吃饭的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正好差不多也是饭点儿，胡志远也能走得开。 两人都有自行车，来去也快，很快就点好了菜在国营饭店坐定。 “我妹子和孩子都好吧？” “好着呢。” “怎么样？首都那样的大城市，压力也大吧？” “能不打吗？只有开销没有进项。” “哈哈，熬一熬，再过一两年就能给分配工作了，到时候你可就飞黄腾达了！” “这话说得夸张了些。” “哈哈……” 边吃边唠，胡志远渐渐地也正经起来： “我在收音机里听到消息说，广深那边的大城市，已经开始商量允许个体户自主创业了，怎么样？你在京市那边有没有听见什么消息？” “这方面倒是没有。” 傅璟佑摇摇头，道： “关于农村基层包产到户大实干的政策，前阵子倒是在报纸上看见提过。” “哦？” 现在各地都在推崇四个现代化方针。 胡志远现在负责的工作就是和基层农业相关的，听见这话，立马来了兴致： “怎么个包产到户法？” “有包产到户和包干到户，前者是基层农民按生产队要求承包土地，定产归队，超产归己，后者是自主生产，完成上交指标，其余归己。” 傅璟佑回忆报纸上的内容，道： “好像最先是隔壁徽省那边提出来的，据说去年秋夏就开始瞒着人眼弄起来了。” 傅璟佑这阵子忙进忙出，没太留意市面上的政策消息。 这事儿还是陆淼买了份报纸打发时间，他某天夜里随便看了两眼注意到的。 胡志远仔细思量这个事儿。 要是行的话，那可真是个大好事！ 个人包地干个人的，上交定额后，余下的都是自己的。 这是实打实的大好处，以后基层农民同志们干起活儿来都得甩开膀子了。 “那上头怎么样？这事儿到底准不准？” 第五百七十七章 彻底服了 “国家你还不懂？” 傅璟佑递给他一个眼神，笑笑说： “能让放到明面上的消息，那就是距离推行不远了。” 胡志远沉眉一想，也笑了起来： “也是，哈哈哈，吃饭吃饭！” 杂七杂八聊了一堆，好长时间见不了一面，胡志远就恨时间太短，手头上又没酒。 要不然吃着饭还能抿一盅，多好的事儿？ 明天的火车票，傅璟佑着急回去收拾东西，胡志远也不好意思耽误他时间，就说两边都知道电话了，以后有空常联系。 傅璟佑一口答应。 骑自行车往回走的时候，闻见一阵栀子花的香味。 傅璟佑下自行车，推着自行车沿着路旁土砖房小院走走停停地看着。 很快就发现了目标。 这个月份，栀子花已经开到尾季了。 老天爷仿佛猜到他的打算，所有事情都给安排好了。 种栀子花的那户人家院儿里，栀子花树下面分出了两小颗，差不多膝盖高的。 傅璟佑见势，支好自行车，从车筐里拿了两个苹果上去拍响院门： “老乡，我拿两个苹果，换那底下的两棵栀子花树苗，行吗？” 苹果在乡里可是精贵东西，一般人可舍不得买。 傅璟佑不费吹灰之力就换到了两株栀子花小苗。 上回从京里离开才凶了人，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这回好了。 回去道歉，也有像样的东西拿出手了。 傅璟佑提着两株花苗看了看，笑了下小心挂上车头，踢开支架继续往家里去。 家里陈桂芬已经清点好了贺宏进的衣服。 乡里不割资本的小尾巴后，就开放了农家饲养的数量。 贺宏进和陈桂芬的主意相当正。 家里一共养了二十一只鸡，他俩出发前的夜里就开始准备，硬往两个篓子里塞了十五只。 傅璟佑受不了往外拿，被陈桂芬拿葫芦瓢捶去一旁。 傅璟佑无可奈何，站在旁边跺脚： “抓两三只就成了呗，抓那么多做什么？路上不好拿，我抓过去也没东西喂！” 土鸡是个好东西，可是数量上来了，鸡也要东西吃啊。 傅璟佑以为说这话，就能打消老两口的念头。 结果非但没有，陈桂芬又给他装了半袋子米糠的负重。 傅璟佑闭了闭眼睛，头很痛。 服了，他心服口服，彻底服了。 索性板着脸坐去一边，什么也不说了。 陈桂芬嘴里念念有词： “鸡吃不了多少东西，掺点菜叶一起喂，这些糠能吃一阵子……淼丫头想吃鸡还是想吃蛋，回头自己就能给安排上。菜地里的花菜长得很好，明天赶早我摘两个给你一起带上。” 傅璟佑拧眉板着一张脸点点头： “行，行行，带，都带。” 他的意见没有用。 说带不了，最后还是会给他装上。 傅璟佑已经看穿了这个世界。 什么多余的话都不想说话了。 车票是下午的。 贺二哥早上回来，在家吃了早饭，半上午的时候就赶着牛车送他们两个去火车站。 东西拿得多，加上贺宏进行动不便，真挺不好拿的。 所幸小地方坐火车的人少，四人间的卧铺车间就傅璟佑和贺宏进两个。 鸡笼拿进去塞床底，其他东西堆旁边。 火车开动以后拉上车间的破铁门，也不妨碍别人什么。 这倒是让傅璟佑松了口气。 贺宏进在家犟了一阵子。 出门以后，似乎也不想给傅璟佑多添什么麻烦，所以说吃饭就吃饭，让喝水就喝水，一直都很配合。 这阵子中风行动不便，儿女都待在跟前，贺宏进心里也不舒坦，人瘦了不少。 坐了有一天的火车，人更蔫吧了。 后面进入北方地界，看见外面辽阔的平原、金黄的麦田和玉米地，他倒是精神了不少，嘴里咕哝念道： “地、地真好……” 贺宏进想，怪不得说北边可以用大铁牛种地。 这么大片平坦的地，就是套水牛劳作也能省下不少劲儿。 老农民就是这样的。 对有关于土地和农作物的一切都相当感兴趣。 又看了几个钟头的平原土地，火车渐渐进入京北地界。 到傍晚的时候，正好到站。 傅璟佑拿东西走在前面下车，贺宏进跟在后面慢慢挪。 平地他可以走走，后面需要下楼梯的地方就不行了。 傅璟佑先把东西都拿下去，再回来背他。 京北火车站很大，两座钟楼辉煌又气派。 贺宏进如刘姥姥进入大观园一般，沿路瞪大眼睛看着。 另一只能活动的胳膊，抓着傅璟佑衣摆一角。 地方太大，贺宏进也怕自己会走丢。 回来前，傅璟佑往京市打过电话，家里陆淼早安排过，让陆远征提前腾出时间，好安排接人。 他们出站的时候，陆远征就在外面等着，双方正好遇上。 “爸。” “这都什么？怎么拿这么多东西？” “我也不说不带，叔婶不情愿。” “亲、亲家……” “哎，亲家。” 一通寒暄，贺宏进费劲伸手。 陆远征赶紧抽出功夫，两只手去握贺宏进的手。 两人握手晃了晃。 贺宏进瘦黑的脸上，有些难言的不好意思： “我给、给孩子们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来了这边就安心看病，安心养病！” 陆远征早认可了傅璟佑这个女婿，这会儿的态度可跟之前去h省那边的时候不一样，亲和热情多了： “家里有地方住，正好多待一阵子，等后面病好点了，孩子们再带你出去转转看看，首都好玩的地方多着呢！” 陆远征开车过来的。 傅璟佑身上跟小山似的东西塞满了后备厢，后排座位还塞了一些，才勉勉强强地装下。 要不是陆远征过来接，他拿这么多东西，还带着个腿脚不方便的贺宏进，坐公交车回西二那边且有得折腾。 家里没地方住，傅璟佑原本打算说就近找个招待所什么的，他陪着贺宏进一起住。 陆远征让他别瞎忙，说家里都给安排好了。 大老远地过来，住不下挤挤又怎么样呢？ 这是长辈，又不是年轻小辈。 住招待所像什么话？ 其实，早在傅璟佑打来电话的时候，陆淼就安排好了。 六一儿童节啦，祝所有的宝宝节日快乐~！ 第五百七十八章 东西都吃去哪里了 家里没有正经的床，垒的都是好几米长宽的炕。 陆远征本来歇在院里的偏房。 贺宏进过来，陆远征就搬到唐梅那屋儿去了。 中间隔着三个孩子，也不怕什么。 原来的偏房，则收拾出来让贺宏进住。 离家将近小十天，傅璟佑急不可耐，路上就止不住地问家里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陆远征一一回答都好。 贺宏进把傅璟佑的急切看在眼里，心里不免多想了一些。 要不是他这个病，几个孩子团团圆圆的，日子过得舒服着呢。 哪能有这么折腾？ 贺宏进心里沉甸甸的，一路上都没什么话。 傅璟佑以为他坐车久了，累了，就也没多吵他。 小车弄车站出发，晃晃悠悠往回开了一个来钟头才到西二胡同后面。 傅璟佑扶着贺宏进先回院里，陆远征在后面往下卸东西。 陆淼在家听着动静，有人拍响院门，就估摸是人到了。 登时起身摆手招呼几个孩子： “要讲礼貌，一会儿要喊爷爷，听见没有？” 时安认真点头，后面跟着两张小嘴甜甜地喊： “知道了妈妈～” 时安跑在前面，踮着脚尖抽了院子门闩。 大宝二宝跟着颠颠跑在后面. 院门打开，露出人影。 三个孩子一句“爷爷”都在嘴角了，临了却又改了口： “叔叔！” “啊啊，爸爸，爸爸！” 二宝在家找了好几天的爸爸。 一看见爸爸的脸，小家伙踮起脚尖，两只小肉手急不可耐地高高举起： “爸爸，爸爸！” 大宝也差不多，不过看见后面还有个熟悉面孔，大宝举着手也上去了： “爷爷！” 一看不对，憨小子慢了半拍，疑惑极了： “爷爷、爷爷的脸怎么歪了呀？” 傅璟佑在儿子脑袋轻轻拍了一记。 一躬身胳膊肘夹起二宝，另外一只手搀着贺宏进继续往院里走： “淼淼，叔来了。” 贺宏进眼睛盯着胖嘟嘟的大宝瞧。 有心想抱抱小子，身体情况却无能为力。 大宝跟在贺宏进腿边跑，时安大声喊了一声“爷爷”，也是跟在旁边跑。 “叔。” 陆淼已经出来站在了大门口。 贺宏进说不出话，就冲着她连连抬下巴示意。 一番折腾进了屋，傅璟佑扶贺宏进在桌边坐下，陆淼给贺宏进倒了水。 三个孩子跑前跑后好奇地望着爷爷，尤其是大宝二宝。 两小只不明白爷爷脸怎么变了样子，都扒在贺宏进腿边仰着脑袋看。 陆淼觉得不礼貌，打算上去干预一下，傅璟佑拦下了： “就这么着吧，叔喜欢几个小的。” 陆淼侧过眼看他，巴掌大的脸盘看着下巴愈发尖了。 比前几天他走的时候还清瘦些。 正好唐梅喊着“亲家”，从厨房端来做好的肉丝面招待贺宏进。 傅璟佑在长辈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牵着陆淼进了房里。 他能是什么好人吗？ 必然不是。 进了房间掩上房门，抱着人坐上炕沿就开始上下其手地乱亲乱拱。 “不是说有好好吃饭？东西都吃去了哪里？又瘦了？” “没有，你别乱拱~！” 好几天没刮胡子，他下巴处续起了一层浅淡的青色。 陆淼脸侧、脖颈被他蹭得疼一阵痒一阵的。 轻轻推了他一下，陆淼小心护着肚子从他腿上挪去炕上： “真的有好好吃东西，真的，这几天吃得比之前都多，不信你问小姨妈。” 分开小十天没见，傅璟佑惦记她都快惦记死了。 好不容易回来见到人，他粘着她就想腻歪。 偏偏看见她护肚子的动作，傅璟佑眉头下压，瞬间就有点不开心。 陆淼察觉他情绪变化，两手搭上他胳膊，讨好地晃了晃： “佑哥~！” 傅璟佑蹙眉看她，无可奈何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事儿晚上再说，你招待下叔，他估计也累了，吃完饭先安排他去偏房坐会儿，我去搬东西，一会儿回来打水给他洗洗。” 陆淼是姑娘。 唐梅也是女人。 照顾贺宏进，肯定是他来最合适。 傅璟佑说着话，已经站起身。 陆淼紧随其后： “都什么东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陆淼只好点点头。 傅璟佑出门去搬东西，她就在家带着三个孩子，爷爷长爷爷短地围着贺宏进打转。 贺宏进话说不利落，就挨个摸着孩子们的脑袋。 时安当然也没落下。 贺宏进有收养傅璟佑的经历在先，对时安这棵小白菜并不排斥。 相反，还多了几分怜惜。 觉得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爹没了娘，外家又靠不住，实在可怜得很。 再说傅璟佑，去巷子后台搬东西的时候，陆远征已经等了一阵儿。 傅璟佑也是出了门才想起来老丈人还等着了。 陆远征已经把东西都卸下来了，他站在原地看东西，由傅璟佑来回搬。 那两长笼的十五只鸡最打眼。 傅璟佑往家里拿的时候，鸡就在笼子里咕咕叫。 胡同里的邻居都探出脑袋看。 不少人打听买这么多鸡得多少钱的。 听傅璟佑解释是从老家带来的，邻居们又羡慕得不行。 有人悄摸打听问卖不卖，还想便宜些买。 傅璟佑直接坦白了，家里媳妇儿怀了孕，这是长辈带来给媳妇儿养身体的。 十几只鸡看着多，他费大劲带过来，给他媳妇儿、孩子吃都嫌不够，哪里会卖？ 胡同里夸陆淼走运，丈夫对她好，婆家对她也珍重云云，十多只鸡，这么舍得。 傅璟佑笑笑不说话，赶紧又跑了两趟，把后面的东西一起拿回家。 后面老丈人还帮着提了点儿，才都弄进小院。 傅璟佑心里不禁一阵欷歔。 两个人都弄这么半天，这要是他一个人的话，从车站那边弄回来得要人命。 院里唐梅和陆淼看见带回来的东西也很吃惊： “你这是把老家都搬过来了吧！” 傅璟佑努努嘴，怕贺宏进在这里待不踏实，便解释道： “我说不拿，拿了费劲，叔婶儿不依，说的是拿上是份心意，要不然就不肯跟我来。” 贺宏进点点头，指着陆淼和几个孩子附和： “自、自家养的……吃了放心，养、养人。”(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九章 缘分没到 陆淼感激冲他笑笑： “谢谢叔婶儿了。” 返城读书之前，陆淼为了攒钱也养过一阵子鸡。 十几只鸡光卖就得三十多块，还都是下蛋中的鸡。 鸡蛋也是额外进项。 这么多鸡，别说在乡里招人希罕，就是在城里也招人稀罕。 算得上大手笔了。 贺宏进僵着胳膊摆手： “不、不…谢，一家人。” 这话院里所有人听见都熨帖。 带来的东西不光有鸡，青菜、花菜、石榴，还有剥好的花生米，还有两个不算太小的栀子花苗。 好些东西。 唐梅负责钦点收拾，陆远征中间过去扫了一眼，心里大致有数。 唐梅和陆远征都觉得亲家两口子实诚。 傅璟佑毕竟是养子，贺家老两口能这么舍得、看重，真的是相当不错了。 唐梅和陆远征都看在眼里，对贺宏进招待起来也愈发重视仔细起来。 坐了将近两天的火车，贺宏进着实是累了。 偏房都收拾出来了。 傅璟佑等他吃完饭，兑了热水辅佐他给洗了个澡，之后就搀扶着他上炕躺下休息。 头一次睡炕，贺宏进不大习惯，断断续续道： “怎么不、打张床，这、这像什么话？” 傅璟佑收了他换下来的脏衣服，耐心解释： “北边跟我们老家那里不一样，这是炕，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床，冬天天儿冷，把脚底这块的灶口打开，点上煤球后夜里睡觉舒服着呢！” 贺宏进不大相信，不过人实在疲倦，就也没多说什么。 傅璟佑也看出来了，就道： “叔，你先放心睡，我去吃个饭，晚点过来挨着你一起。” 贺宏进点点头。 他行动不便，夜里身边还是得要个人，方便些。 贺宏进的衣服，傅璟佑没让唐梅洗。 平时院里的活儿就不少，都推给唐梅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正好他在，把那两株栀子花苗在院里选了两个角种起来后，就压了点井水打上肥皂，几下把衣服搓了出来。 人没下地，衣服不脏，就是出的点儿汗。 洗完衣服晾好，正好赶上家里晚饭。 傅璟佑吃了晚饭，又打水洗澡把自己收拾明白。 陆淼洗漱的时候，他在外间轮流抱着几个孩子耍。 孩子妈妈清瘦了不少. 几个娃娃蛋子看着倒像是又重了一圈。 傅璟佑捏捏儿子肉嘟嘟的小脸. 正逢屋里陆淼喊好了，让他进屋倒洗澡水。 他忽悠说姥爷那里有好吃的，让三个小的找姥爷去。 跟着进房里倒了洗澡水，立好澡盆再进房间，拴上房门就没出来。 秋天的夜里有些凉。 陆淼洗完澡坐在炕边，在小背心外面又套了件薄褂子，正慢悠悠地扣着扣子。 扣子刚扣两个，头顶便有一片阴影罩了过来。 紧接着手便被拉开，连带本就没扣好的褂子都被拉到松散。 傅璟佑期身过来，很注意到没碰到她平坦的肚子，头颅却是沿着脖颈乱拱。 极其迫切霸道地啃上她雪白脖颈和白软桃尖。 房间里只拉开窗帘，灯还亮着。 陆淼脸泛桃花，轻轻推他有些害羞。 本来是想让他关灯再腻歪的，结果被他搂着手腕拉去他后腰，半强迫式地让她抱紧了他。 “这么几天，我都想你了，你就不想我？那会儿到家抱你，你还推我？” 傅璟佑耿耿于怀。 陆淼被他撩软了腰，享受之中，又怕他真的乱来： “你动静太大，我总怕弄到肚子……啊！” 傅璟佑重力咬了一下桃尖，薄唇带着水光抬头看她： “说点让我开心的。” “……” 有关孩子的，他都不开心。 陆淼不禁一阵默然。 傅璟佑推上她小背心，继续把玩属于自己的白软。 陆淼眼尾泛绯，气息微喘： “我把b超单子拿回来了，拿给你看看吗？真的很像发芽的小芸豆。” 傅璟佑就想跟媳妇儿贴贴，偏偏媳妇儿嘴里只有娃。 傅璟佑有点不开心，却也想看看她说的b超单子是什么。 又到底是什么发芽的小芸豆把她眯成这样。 他微微颔额同意，陆淼拉好衣服，套上鞋从小桌斗里拿出一个薄薄的纸质文件袋。 从其中抽出两张模模糊糊黑漆漆的纸来。 现阶段b超都是黑白的，且打印出来的页面相当模糊。 但医生事先科普过，陆淼兴致勃勃，捏着那两张纸坐进傅璟佑怀里，也细致地跟他解释起来： “这个是脐带，这两边细细的东西看见没？这是胳膊。” “两边短短的这个，是腿，我觉得应该还没发育完全，所以看着短短的……” 她圆润漂亮的指尖在单子上划拉，扭头讨好地在他下巴上亲了亲。 “佑哥，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现在我们在首都，在大城市上，医院就在家门口，各方面的条件都有……” “我有认真考量过，如果身体能达到健康指标，这个孩子是可以要的，如果不达标，我也真的不会去强求……别那么武断好吗？先看看，行吗？” 孕期激素会间接影响到母体。 不仅会削弱母体记忆里上一次生产的痛苦，还会牵引母亲渴望宝宝的到来。 出于爱和特殊时期的母性，以及孕期激素等方面的影响。 陆淼比任何人都能轻易地接纳这个宝宝。 可傅璟佑不行。 他不被任何激素或因素影响。 他只知道，血淋淋的记忆深深刻在脑子里。 他不能冒险让陆淼再经历一次那种鬼门关。 傅璟佑眸子盯着那两张黑漆漆的b超页，胳膊环住她腰侧，粗粝掌心越过衣摆轻轻抚上她平坦细滑的小腹。 没人不希望子孙满堂。 他爱她。 也爱孩子们。 如果不是先前那桩事，他大概率会跟她生一窝又一窝的小崽。 可是偏偏就出过那样的事。 傅璟佑很是为难，难以做出让步。 陆淼眉心下压，多少能感觉到一些。 她收回目光，脸上愉悦笑容敛去不少。 最终她在他怀里转过身，跪坐起来下巴抵在他肩头，温柔地拥抱他。 虽然有点难过。 虽然很遗憾。 但是，没关系的。 抿了一下嘴唇，陆淼眼眶水汪汪地湿润起来，声音轻微哽咽： “没关系的佑哥，我也会认真考虑你的想法。” 也许，真的是缘分没到。(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章 花销大 傅璟佑圈着她腰，将她整个人都紧紧搂在怀里。 良久的沉默后，吐出来的还是那句话。 “淼淼，除了这件事，别的什么都可以，你要理解，嗯？” 陆淼缓缓点头，趴在他肩头还是没忍住难过遗憾地哭了起来。 傅璟佑心思沉重的拥着她，陪着她，直到她哭累了睡着。 他才缓缓抽出身，将她轻轻放去床上。 给她拉过小毯子盖上，傅璟佑捡起那两张黑漆漆的b超页凝眉看了半晌。 最终叠了两下，塞去他包里的书本中夹起来。 还是他拿走啊。 免得她哪天看见了，心里又不舒服。 傅璟佑拉了电灯，房里黑漆漆一片，他上炕拥着陆淼躺了会儿，就去了贺宏进那边。 约莫守着贺宏进躺了两个钟头，他又回了主屋这边看情况。 怕这边有情况要人，要怕那边有情况要人。 他不嫌累，一晚上来来回回地折腾，兼顾两边。 到早上才挨着贺宏进腿边睡实了一点。 又赶上唐梅早起杀鸡，把之前他去周边农村放电影换回来的鸡杀了一只。 那鸡带回来之前就养了好长时间，带回来之后也养了大半年。 现在已经不怎么下蛋了，属于是纯粹的老母鸡。 杀了招待贺宏进正好，老母鸡养人，炖一大锅，陆淼吃着也好。 傅璟佑被动静惊醒，抹了把脸起来帮忙。 唐梅已经杀完放好血了，就等着一会儿烧了热水拔毛，哪用得着他？ 傅璟佑回偏房看了看。 见贺宏进打着轻鼾睡着，他就摸回主屋去，抱着媳妇儿踏踏实实地又睡了一个钟头。 到听见陆远征收拾送时安去上学的动静，他才起来。 早饭吃的是清粥、小咸菜。 傅璟佑带回来的花生米，唐梅也撒着盐粒儿过油炒了一小盘，吃着相当的香。 陆淼吃了不少。 几个孩子也爱吃。 傅璟佑在旁边坐着，见陆淼进食正常，心里安下不少。 原说吃了早饭就带贺宏进去医院，唐梅非说等等。 到后面半上午的时候，鸡汤炖好了，又端上桌挨个给盛了一碗。 等都吃喝扎实了，才让他们各自忙自己的去。 傅璟佑收拾收拾带贺宏进出门。 陆淼穿着宽松的夹层褂子慢悠悠跟在后面： “我不去行吗？你一个人能行吗？” “怎么不行？叔又不是小孩，到时候需要奔走，我给他找地方坐下等会儿就是了，你安心在家休息，别操这个心。” 陆淼只好点头。 傅璟佑走了以后，陆淼回了屋里。 昨天拿出来的b超单子，也不知道塞哪里去了，找了一圈都没找着。 陆淼摸摸肚子站在房里，环视一圈，微微叹气索性不找了。 见了也是难受…… 随手捡了份报纸，陆淼拿着去外间坐着看了起来。 再说傅璟佑。 陆远征早上骑他的自行车送孩子，从机电厂往回走的时候，直接去了学校。 车和车钥匙都留在家里，就是为了方便他带贺宏进来回医院。 傅璟佑听了陆淼的话，带贺宏进去了南三环天坛路那边的同仁堂老字号看诊。 据说成立于清朝康熙八年，也就是一六六几年的时候。 里面有很多牛气中医圣手坐诊。 傅璟佑带贺宏进过去挂号。 老中医师傅往上一搭脉，握着贺宏进的胳膊拉伸活动，看了看就确定了毛病。 老大夫说得亏送来及时，再晚个一两天，偏瘫是跑不了的。 傅璟佑问： “现在这个情况怎么说？能不能治？” 老大夫道： “能治，办理住院先开点中药喝着，这两天院里出方案开始治疗。” 傅璟佑点头，要带贺宏进去办理住院手续。 贺宏进从椅子上起来，却是不肯走了，望着老大夫问： “治、治这个病，要多长时间，贵、贵不贵……” 贺宏进这种年纪大，舍不得花钱的病人，老大夫见得多了。 看出傅璟佑为此头疼，老大夫道： “老同志，这病花不了多少钱，你好好配合治疗，个把月也就完事了，可你要是不配合，再拖下去不仅人受罪，治疗还得花大钱！” 贺宏进转脸看傅璟佑。 傅璟佑和老大夫打配合，连连点头。 后面还有排队看诊的人，贺宏进也不好意思耽误别人的时间。 就搭着傅璟佑的手，慢悠悠往坐诊室外面挪。 到了门口，贺宏进抖手插进裤子里侧的口袋，摸出一团鼓囊囊的帕子往傅璟佑怀里塞。 “我、我带了钱，你现在没了进项，处处……花销都大，你别、别花钱……你拿钱，我就不治……” “你别总是担心花钱的事，出门的时候二哥也给了钱。” 傅璟佑说着，为了让他安心，还是接了他的帕子，掺着他赶紧给办了住院手术。 老大夫开的方子里有提到党参和鱼肝油，傅璟佑有点不解。 暂时把贺宏进安置妥当，抓药前，傅璟佑又去找了趟老大夫： “这个鱼肝油不是孕妇用的吗？中风患者也能用吗？” 老大夫道：“鱼肝油是保健营养品，老人吸收不如年轻人，吃了健脑益智，补钙、预防角膜软化等病症发生。孕妇吃了也是补钙、补充维生素的，不冲突。” 傅璟佑点点头，指着药单子上的党参片，想说话却还没来得及，老大夫以为他对用药有疑问，耐心解释道： “气血两虚就容易中风，你爸呀，就是刚才那位老同志，我听你们的情况说是生气导致的，属于卒缺，瞬间当中发生的事。” “但是如果是气血很旺的人，他就不会有瞬间发生的这种事，他会得这个病，就说明平时日常中就已经有了小病小痛的这个病症积攒。” “中风没有急救药，开的这个是辅助治疗预防方子。你看这几味，黄芪、独活、防风，这是比较刺激的祛风药，有一点点微风进入身体，就把它排掉，这个党参呢，是补气的，当归补血，川芎活血，就是这个作用。” 傅璟佑点点头，老大夫继续道： “等之后人治好了从这里走，回去这个方子可以继续喝，都是可以给预防的。” 傅璟佑再次点头，道： “我家里有东北朋友送的党参片，能不能给用上？”(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一章 儿孙满堂 傅璟佑倒不是怀疑这老大夫开的药。 不过听这一通解释，他心里却是明白了不少。 “可以用，东北的党参还是相当有名的，不过这个东西讲究搭配和剂量，我给你的这个方子，你先按标准剂量抓两副吃着，其他的先不开。你下回过来的时候，带一些党参片来，我给你配一下。” 傅璟佑点点头，连忙道谢。 还跟之前一样，傅璟佑抓了药，在医院缴费处那里额外压了一部分钱。 首都医疗条件要好不少，医护人员也多一些，贺宏进情况还算好，不用时刻都有人在旁边盯着。 傅璟佑回去煎药，走前跟他打商量： “叔，医院煎不了药，我得回去一趟，你有事儿医护人员过来的时候，跟医护人员说，听见没？” 大城市陌生的环境，贺宏进心里没谱，黑脸板着不爱吱声。 傅璟佑懂他的心思，但是没办法，家里就他一个能来回跑。 唐梅带孩子料理家务走不开。 陆淼身体也不爽利，这个时候只能配合着来。 怕贺宏进犟脾气不配合，回头再憋出什么别的问题来，傅璟佑吓唬他道： “你别让我操心，要不然我一会儿把淼淼拉过来，让她过来守着你。” 贺宏进一想到陆淼，赶紧摆手拒绝。 丫头自己都病歪歪的样儿，哪能让她来看着他？ 傅璟佑满意了，问： “现在饿不饿，我给你买点吃的去？我回去煎药，再过来得等好晚了。” 贺宏进摆手。 出门本来就晚，又没怎么活动，他哪里吃得下？ 傅璟佑点点头，出门嘱咐负责附近病房的护士，让帮忙多照看一下，就拎着两包中药回去了。 外面买的饭，终归不如自家做的。 傅璟佑回家路过百货大楼，进去转了一圈买了两个带内胆的小保温桶。 寻思晚点给贺宏进送药、送饭用。 到家陆淼问起情况，傅璟佑把炉子拎到院里。 一边生炉子煎药，一边把医院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陆淼听说那边不用守夜陪床，想着他下午、傍晚的时候还要过去，就道： “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儿去吧，毕竟陌生环境，叔一个人待着估计也不自在，把孩子带过去让他看一看，心里能舒服点。” 医院里来往病人多，平常时候，陆淼都不让唐梅把孩子往那边带。 也就赶上这会儿情况特殊的时候儿了。 傅璟佑一想，开车倒也不波折，就点了头： “行。” 陆淼就进屋把家里这阵子买的报纸收整了一下。 都是她看过的，晚点带去医院，贺宏进愿意看就抽空看看，也能打发点时间。 比干躺着的好。 煎药花了两三个钟头，时间正好赶上下午时安放学。 傅璟佑先去接了时安，回来正赶上陆远征进院子。 陆远征怕接孩子人去重了，特意往家里绕了一圈确定。 唐梅摸摸时安脑袋，笑着说： “还好你姥爷绕了一圈，要不然可不就去重了？” 上午炖的鸡汤还剩下不少，唐梅煮了一大锅挂面，还打了鸡蛋。 家里又吃了一餐，最后才把罐底的汤倒出来做贺宏进的那份。 陆淼寻思开车四十多分钟，怕到地方面都坨了，就让唐梅干湿分开。 保温桶底下装汤，面上装菜的小格子用来装面条。 唐梅狐疑道： “这样能行吗？这么久，面条不都硬得粘连一起了？” 陆淼说：“怕什么？底下还有汤呢，到时候把面倒进汤里，用筷子挑一挑不就散了？” 比坨得夹不起来不强多了？ 她一再坚持，唐梅只好依着她。 傅璟佑在屋里装了一小包党参片，差不多都收拾好了，才出去拎着炉子上的药罐装药。 药汁黑乎乎的，闻着还很奇怪。 大宝二宝避之不及，都跟在妈妈身边，不愿意跟爸爸亲近。 时安大点儿，懂事一些，跟在叔叔身边，帮着提保温桶。 傅璟佑拍拍时安，拿上车钥匙带着老婆孩子出发。 唐梅不放心，跟到院子门口嘱咐： “路上看着点，三个孩子都牵好了。” “知道了。” …… 贺宏进一个人在医院如坐针毡躺了一下午，哪儿哪儿都不得劲儿。 六七点外面天黑下来，楼道里传来几声小孩的“哇哇”声。 他听着熟悉，转着眼珠就往门口扫。 心里既盼着是孩子们来，又一想到如果孩子们来，那孩子妈肯定也要来。 贺宏进心里矛盾，叹气收回视线，索性不盼了。 可这个时候，小夫妻一家几口子已经进了门。 时安跑在最前头，到贺宏进床边乖乖喊了声“爷爷”。 大宝二宝紧随其后，一路尖叫跺脚跑得飞快： “爷爷、爷爷！”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陆淼赶紧比划了个嘘声动作： “不许大声乱叫，会吵到别人。” 三个小的立马用小手捂住嘴巴，小声道： “爷爷，我们给你送饭来了！” “还、还有臭臭的黑水儿！” 贺宏进担心扫了陆淼几眼，少不了要埋怨地瞪傅璟佑几眼。 紧接着再去看孩子们时，又是满脸的笑： “好、好好。” 时安比较懂事乖顺，陆淼和傅璟佑在旁边揭开保温桶，把煮好的面往微烫的鸡汤里拨，时安就老实站在旁边。 大宝二宝虽然也乖，但毕竟年纪小，难免会闹腾些。 而且执行力超强，推着病房里的椅子到贺宏进床边，紧接着就开始往椅子上爬： “爷爷，面条香香，可好吃了～” 贺宏进费力问： “你们吃了没？” 二宝趴在床边捏着他一根手指回话，鼓着小嘴软软糯糯认真说： “吃啦爷爷，我们都吃啦！” 正好陆淼在汤里拌开了面，傅璟佑端着给贺宏进： “先吃面，吃完了缓一会儿再喝药。” 对床的老头看见，一脸羡慕道： “这儿孙满堂的，儿子、儿媳妇孝顺，孙子长得也好，真好，真好。” 京北的老头说普通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早先看贺宏进是新来的，还跟贺宏进搭过话。 贺宏进普通话说得乱七八糟。 在自家人面前还能勉强开口，在外人面前可不好意思。(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二章 治疗见效 贺宏进之前一直回避跟人家唠嗑，这会儿却积极起来，磕磕巴巴回了句： “是孝顺。” 又拍着大宝二宝的头，欣慰笑着说： “龙、龙凤胎，也少见……” 傅璟佑无可奈何。 寻思你要不不说话，一说话就是炫耀。 人家谁乐意跟你聊天啊？ 对床的老头大概孤零零的太久了，絮絮叨叨的，还真就愿意跟贺宏进唠。 “哎哟，龙凤胎呢！我说怎么长得那么像！” 傅璟佑扭头看陆淼。 陆淼以拳抵唇轻轻笑出声。 面条干湿分装，吃着正好。 贺宏进在医院光躺着，没怎么活动，饭也吃不了多少，可心里始终记着傅璟佑的话。 沾了他口水的东西，他不吃完，旁个没人吃。 怕糟践东西，贺宏进就慢慢吃，硬吃完了面条又喝完了鸡汤。 傅璟佑扶他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在医院走道里来回转了几圈活动。 最后打了热水给他擦洗身上，都弄完了才把药拿给他喝。 这么一遭下来，时间都八点多了。 傅璟佑收拾收拾要回去，让他好好躺着休息，说明天再来看他。 贺宏进搂着二宝并排坐在床边，舍不得撒开： “医院里护士也能给送吃的，给他们些钱和粮票，叫他们早晚给送点儿就行，你、你还上着学，不用总来。” 傅璟佑点头：“我看着安排，你别管了。” 吃饭的问题好解决，主要是送药。 坐诊的老大夫下班早，这回过来带的党参片也没给看，明天肯定还是要赶早过来一趟的。 傅璟佑心细，拿了贺宏进的茶杯去楼下打了一杯热水回来，才招呼妻女回去。 第二天傅璟佑再过来时，时间太早，陆淼就没跟着一起。 下午抽出空闲给贺宏进送药的时候，陆淼带着孩子一起过来了一趟。 碰上坐诊的老大夫过来给贺宏进扎针。 见陆淼牵着孩子站在旁边，老大夫侧目扫了她好几眼. 中医看气色就能看出点问题。 最后给贺宏进收完针，老大夫望着陆淼嘱咐了一句： “小同志，你休息和肠胃是不是都不怎么好？有什么事要说出来，别总憋在心里，心情总是郁结，人也是容易出毛病的呢。” 陆淼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傅璟佑如是。 等人走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走近陆淼低声道： “同仁堂的老大夫有几分水准，你身体虚，正好来了，叫老大夫给把脉看看？” 陆淼摇头，“算了，还是不折腾了。” 一会儿捉脉诊出怀孕，多出一些相关口舌，她听了反而闹心。 傅璟佑也想到了这些。 她不肯去便也不强求。 平时隔三差五在家门口的人民医院检查，问题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而且就怕一语成谶。 医生这个东西总看总看的，也不好。 没病也要看出病。 在医院陪贺宏进坐了会儿，傅璟佑跟他说好，明天早上医院护士给他送饭。 他上午去上课，中午的时候再过来。 贺宏进一开始不自在，住了这么几天，也渐渐适应了，便点点头没意义： “你们忙你们的，我都好……” “那你要听话，早上我过来，楼下医护人员就说你不配合人家打针。” “……” 贺宏进一阵词穷，讷讷道： “先前在家里打了那么些吊瓶，没有用，吊瓶针没用。” 傅璟佑道：“吊瓶针跟吊瓶针也不一样，医院怎么安排你就怎么来，你别拧巴，回头耽搁治疗。” 贺宏进搓了一把后脑勺，老实巴交地点头。 首都大医院跟乡里县医院比，还是要靠谱一些的，他今天说话都顺畅了。 傅璟佑又嘱咐了他几句，便冲陆淼点点头。 两口子带着孩子下楼往回家去。 车上陆淼还说这个事儿来着： “叔之前多着急的一个人？这回我看脾气都好了不少？” 傅璟佑微微叹了口气，道： “不好也不行了，过去就是因为着急才中的风，怕真摊在床上拖累子女，以后怕也不敢再着急了。” “那还不是为了咱们年轻一代的着想？他们老了、瘫了，咱们又不能不管，就总想着自己还能动的时候自己动，不让小辈操心。” 陆淼胳膊伸开搂着三个孩子，孩子们人小，免得歪来歪去地在车里碰了头。 “你也别老训他，差不多也是老小孩的年纪了，该体谅的体谅。” 傅璟佑点点头，专注开车。 之后一段时间，傅璟佑学校、医院、家里三头跑。 要看顾贺宏进的情况，要盯着媳妇儿好好吃饭，还要看顾学习。 机电专业大学两年，现在好好攒攒成绩学分。 成绩好的选择更多一些，明年下季度开始，差不多就可以斟酌选择分配工作的事儿了。 首都同仁堂医院的大夫，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半个月的打针、针灸，外加配合喝中药的疗法，贺宏进情况明显地好转。 不仅话能利索说，手脚渐渐地也能行动了，日常自我料理不成问题。 唯一大一些的问题，就是脸还有点歪。 但也没有刚住院那会儿歪得那么厉害了。 傅璟佑跟老大夫沟通，问能不能康复。 老大夫的意思是，中风有黄金治疗时段，身体肌能有望恢复成最初，但脸不能保证，到最后可能还是会有点。 傅璟佑便明白了，也不为难人家。 反正他叔年纪大了，也不是小伙子、小姑娘。 脸歪点就歪点吧，身体能康复就行。 老大夫说贺宏进再配合扎两周的针灸，就可以出院回家养着去了。 后续把之前的药方喝一段时间。 说傅璟佑有东北那边的朋友寄党参片，断药以后，每天抓两片党参片泡水喝。 脾气放缓和一点，问题就不大。 傅璟佑一一记下。 这些话就是站在病房门口说的，贺宏进伸长脖子望着，也都听在耳朵里。 出院有望，贺宏进烦躁的心都踏实了下来。 后面不需要傅璟佑再多说什么，贺宏进自己就相当配合。 但傅璟佑始终挂着一颗心。 这半个月里，贺宏进的情况是有了明显的好转，可家里陆淼的情况却差了不少。 第五百八十三章 孕妇心理健康 首先是进入月份的妊娠反应，陆淼会频繁孕吐。 努力保证正常的饮食摄入量，人非但没有丰盈起来，反而愈发清瘦。 时间已经进入十一月份，天渐渐地都冷了下来。 前三个月马上就要足月，傅璟佑哪安得下心？ 料理完贺宏进这边，傅璟佑火急火燎地回去，又带着陆淼去家门口的人民医院检查。 接待他们的，还是之前的刘医生。 傅璟佑猜测是不是肚子里那个小的吸收得多，所以陆淼清瘦得厉害。 被刘医生直接否决了。 说是胎儿虽然需要营养，但因为月份还太小，需求的营养也相当有限。 扎指尖给陆淼验了血，刘医生了解完最新情况，就让陆淼去外间等。 她单独跟傅璟佑聊了一会儿： “之前你爱人过来，我看意思是很想留下这个孩子，怎么突然又不要了？” 傅璟佑顿了一下，在医生面前也不敢隐瞒什么，就把之前陆淼老家难产的事详细说了下，临了道： “这个孩子来得不及时，她身体素质也不合适，拿掉是最好的。” 刘医生斟酌了一下，严肃摇摇头： “这个倒未必，身体可以料理，而且孕妇的想法比你的想法更重要。” 怕傅璟佑不能理解，刘医生深入分析道： “她虽然认可了你不想要这个孩子的想法，但她本质上还是想要的，同意你的是人，逆反抗拒的是心理。” “你可以回忆一下，从你们商量定主意以后，你有见她笑过吗？” 傅璟佑回想了一下，薄唇轻轻抿动，旋即皱起了眉毛。 没有。 陆淼不怎么笑。 日常虽然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但是人忧忧郁郁的，确实不爱笑，也不怎么有活力。 “……” 傅璟佑沉默了。 “孕妇心理健康一直都是严肃的问题，她有抗拒心理，食补、药补再多，见效也微乎其微，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个小嘴巴也要吃。情绪问题需要重视，另外她贫血严重，回去要多买点补血的吃。” 刘医生戴上眼镜，上下扫视陆淼的验血单，说： “三四个月左右的胚胎可以打针药流，往后月份大了再想打掉，可能就会涉及刮宫。” “这个不瞒你说，刮宫相对痛苦，对女性身体的损伤也较大，所以回去以后，你们最好尽快商量一下怎么处理。” 傅璟佑喉结鼓动，沉下眉问： “她现在的体质也不适合药流吧？” “是的，但如果你们坚持要流，医院也能给做。” 傅璟佑摇头。 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就是怕陆淼会再有危险。 哪会情愿在不顾及陆淼身体的情况下，强行打胎？ 长长吐出一口气，傅璟佑愁的直揉捏额角，努力思考对策。 刘医生看出他为难，合理建议道： “你们的经历，我通过你爱人也了解到过一些，如果能把心理素质调整回来，她身体上的情况可能就迎刃而解了。” “医疗条件也在进步，如果要生，这方面是可以信任的，另一个，如果不打算要孩子，夫妻之间避孕措施一定要做齐全，现在男同志结扎和女同志上环的手术也都非常成熟了。” 傅璟佑抹了一把脸，心不在焉点点头。 沉思好半晌，忽然又深沉问： “如果我跟她商量，同意她生，她的情况一定会有好转吗？” “这个也不一定，只能说有很大概率。” “……” 傅璟佑忧虑颔额，又了解了一些别的，诸如女性生产和男女结扎的区别等。 听说女人生产多了个什么剖腹产手术，就是在肚子上来一刀。 傅璟佑听了直摇头，愈发抗拒生孩子这件事。 刘医生看他表情，打趣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进手术室生产的是他似的。 傅璟佑薄唇牵动一下，笑不太出来。 又了解一些日常养护和贫血该吃什么。 傅璟佑便收了陆淼的证件和验血单子，说过几天再过来复查看看。 刘医生点头，没再留他。 陆淼一直就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等着。 傅璟佑一出来，她立即起身，忐忑问： “医生怎么说？” 会把她支开，应该就是说一些她不方便听的情况。 这么想着，陆淼不禁紧张起来： “我最近吃饭都挺正常，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傅璟佑心有千斤重，压低眉梢看她半晌，倏地扬眉笑了起来。 “没有。” 妇科这层没什么人，他倾身抱了抱她，舒了一口气，快速调整表情道： “就是聊男同志避孕结扎的问题，医生怕你在场我会放不开，所以就把你支走了。” 陆淼狐疑：“真的？” 傅璟佑点点头，牵着她往楼下走： “真的，还说你有点贫血，回去要多吃猪肝、红枣。” 陆淼偏头，认真看他侧脸。 见他始终是轻松的笑脸模样，不禁信了几分： “那一会儿回去顺路看看，时间还早，兴许还能买到猪肝。” “嗯。” …… 在市场上买了一小块猪肝，回家傅璟佑让唐梅单独做给陆淼吃。 唐梅做的猪肝面，陆淼吃了觉得不行。 怎么都觉得有股腥味，拿近了闻到就要干呕。 傅璟佑切了点姜丝，重新回锅再端给她。 她硬塞了几口面条，咽下没多会儿，转头“yue”的一下就吐了个干净。 在此之前，傅璟佑一直觉得医生频繁提到的“情绪”，算不上什么大问题。 直到这一刻，他因为看见陆淼干呕孕吐，吃不下东西的这一幕而产生烦闷、暴动、压抑，想要马不停蹄逃离现场念头时。 才跟悟了什么似的。 原来情绪，真的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态和状态。 陆淼难受得涨红眼眶，捧着碗努力进食。 傅璟佑抹了一把脸，看不过去的接了她的碗： “算了，吃不下去就不吃了，我给你拿点红枣吃也是一样的。” 陆淼犹犹豫豫： “会不会浪费？” “不会，搁着一会儿我送完药回来，我吃。” 陆淼只好点头。 她真的有点难受。 吃之前，只是闻着胸口就闷闷的。 吃了以后再吐出来，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难受小宝身，苦在小傅心，票来，票来，票来~！ 第五百八十四章 他的压力 早上看医生起得太早，她说累了，想回房间歇一会儿。 傅璟佑就收了桌子，陪她进屋收拾床铺。 把毯子、枕头都给她安排妥当了，才扶着她上炕躺下。 傅璟佑眸光深沉，掌心抚上她额头，沿着脸侧心疼抹了一圈，宽慰她道： “你踏实地睡，需要什么就喊我。” 陆淼乖顺点头。 傅璟佑握着她一只手，就坐在炕沿一侧陪着她。 等她睡着了，傅璟佑才起身去了门后。 把从h省那边回来后，就塞包里撇去一旁的烟盒和洋火都摸了出来。 别说陆淼吃不下东西，现在连傅璟佑都愁得有些食不下咽了。 在屋外抽了两根烟，傅璟佑在家里有点待不下去，就提前热了中药，拎着给贺宏进送去。 之前到地方，傅璟佑总会扶着贺宏进在楼道里走两圈。 今天到医院，傅璟佑放下东西就说要带贺宏进去楼下小广场转转，问贺宏进去不去。 贺宏进自从住院就没离开过四楼的地界儿，能出去看看当然愿意了。 傅璟佑就搀着他往楼下去，出病房前特意跟对床老头打过招呼。 要是有医护人员过来问，就说他们下楼遛弯儿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对床老头爽快答应。 外头温度有点低。 傅璟佑到了楼下，又上楼去拿了件衣服给贺宏进披上。 之后才带着他沿着鹅卵石小道慢慢走动起来。 医院住院楼之间有个小篮球场，旁边还有好几样被雨水轻微腐蚀的锻炼设施。 住在附近的年轻小孩爱往这边跑着玩儿。 贺宏进走了一阵，看着觉得稀奇，就停下脚步远远看着。 傅璟佑见状，直接扶他去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慢慢看。 贺宏进看那些年轻小孩打球跑跳。 傅璟佑就低头沉默地坐在一旁。 他有心事，贺宏进一眼就看出来了。 贺宏进一直没说，就是在等他开口。 果然，傅璟佑搓搓后脑，如坐针毡动了动后，开口道： “叔。” “嗯？” “我怎么办呀？” 傅璟佑嘴里冒酸水，无措得像小时候那样，在贺宏进面前红了眼眶。 有关陆淼怀孕的事，一些憋在心里平时根本不会吐出来的话，在这个时候吐了个干净。 “我压力特别大，我真的很辛苦，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原本她说想生，我就很担心，现在好不容易沟通完说不要，还没喘下一口气，今天去那边医院，医生那话的意思也是建议生。” “淼淼有抵触心理，心情总是抑郁，营养品吃进肚子里也吸收不了……” “我不想退让，可是不退让能怎么办？” 傅璟佑在眼前抹了一把： “可是有先前那样的事在，我又哪敢妥协？” 贺宏进听明白始末。 他也是家属一方，仔细斟酌这个事，他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让陆淼再生一个的话。 傅璟佑的心思，贺宏进很懂。 可是就事论事，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贺宏进沉下一口气，黑脸严肃皱着抓挠了几下脑袋。 这事儿确实不好做抉择。 说打胎吧。 这马上就三个月了，陆淼的身体素质也经不起打胎的折腾。 越往后拖，以后打胎就越危险。 说生吧，又怕再遇见以前那样的事儿。 有句话说得好，事情不能总往坏处想。 可前面那事闹得太大、太绝望，也的的确确让人没办法不多想。 贺宏进发愁苦思一阵儿，说： “这事儿听医生的吧，我们担心归担心，可毕竟是外行人，医生是行内人，了解得比我们多，建议也是对症的。” “可是……” 傅璟佑迈不过心里的坎儿，犹豫着想说话。 贺宏进摆摆手，制止他开口，继续发表意见道： “这个娃儿来得不是时候，可就算是不要，一时半会儿也打不了胎。你想过没有？” 贺宏进反问傅璟佑： “那丫头娇气，现在的体质不适合打胎，如果心情一直郁结，拖到后面月份大了也打不了呢？那岂不是只能拖着破败的底子强行产子？” 傅璟佑静默下来。 贺宏进叹气，忧虑道： “这个孩子命格硬，想拿掉不容易……如果怎么样都是生，那丫头心情好了，情况或许能更好一些。” 贺宏进分析得很在理，也如他所说，这个孩子的命格硬，轻易拿不掉。 傅璟佑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像此时这样矛盾苦闷。 “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我也不行了……” “事情不能这么想，都会好的……” 贺宏进拍着他安慰： “上回是因为那个陈知青横插一脚，这次好好看护，大城市上也有先进高超的医疗条件，保险也靠谱一些。” 这些都是医生说过的话，傅璟佑都能背下来了。 可他不敢轻易尝试。 说那是他的命，也不为过了。 可是，他有得选吗？ 没有。 贺宏进嘱咐他： “你也别怪她任性，她前面难产过一回，她自己能不知道吗？她还愿意冒这个风险给你生，这里面都是感情！” 傅璟佑心力交瘁，在贺宏进这边待到了夜里七点多才开始往回走。 他始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 到了家门口，远远看着家里还亮着灯，他站在巷子里都没进家门。 直到抽完了身上所有的烟，家里灯光都暗下去了。 他才摸索进院子，草草洗漱完回了屋里。 陆淼已经睡下。 她精神不济的时候，人就觉多，却又睡不踏实。 傅璟佑把她带进怀里，一点细微的动作就惊醒了她。 “是不是抽烟了？” 她像柔软的猫儿，轻轻在他肩窝拱了拱： “好大的烟味儿……” “别人发的一根，我意思意思抽了几口……味道很大吗？我再去刷一下牙。” 陆淼摇摇头，抱紧他没让他动。 他有负面情绪，压力大得时时都皱着眉梢，她又不是瞎子，一点都看不出来。 “对不起……” 陆淼闭眼枕在他肩头，微咸的泪珠从眼睛缝隙里渗透浸出。 她愧疚道： “又让你为难了。” 陆淼抽抽搭搭，小声啜泣起来。 第五百八十五章 不要再犹豫了 一开始是担心这个孩子能不能被允许留下。 后来经过商量确定不要后，她心里也没有一刻轻松的时候。 她没有不配合。 她有在努力配合。 可是情绪和最真实的心理，她真的控制不住，左右不了。 看见孩子爸爸备受煎熬，她同样如被烈火焚烤。 “没有的事，这不是你的错。” 种子是他播下去的。 措施也是他的疏忽。 这个怪不了她，他只心疼她的身体，又让她受了苦。 生产凶险，怀胎期更是别样的折磨。 胡同里的邻居，总在传他对她多好多好。 实际只有他知道她为他付出了什么。 她用命给他带来一对珍宝…… 他应该感激，感恩。 可他现在又把她困在这样的局里。 陆淼吸吸鼻子，在他肩头蹭去眼泪，果决道： “不要再犹豫了，明天就去医院打针！” 怎么都是一种伤害。 时间拖得越久，伤害越大。 她也会越来越舍不得…… 傅璟佑侧过身拥住她，深沉问： “你想生下来吗？” 陆淼吸着鼻子，模糊“嗯？”了一声。 不明白他的意思。 “四个月左右都可以药流，损伤相对较小，下周你肚子就满三个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傅璟佑喉结鼓动，嗓音低沉还是妥协了： “如果在这一个月零一周的时间里，你能调整好状态，养好身体，我就同意留下这个孩子。” 陆淼不可置信，撑身起来俯视看他。 她披肩的长发向下倾斜，散在傅璟佑脸上，傅璟佑觉得痒痒的。 抬手抚了一把把她长发别去而后，傅璟佑心情沉重，努力牵起一丝笑容： “能吗？” “嗯……” 傅璟佑很不想松口。 可是没多少时间让他耽搁了。 脸上有了几滴冰凉。 傅璟佑知道，那是媳妇儿的眼泪。 他跟着热泪盈眶，捧着她脸，口吻心碎无奈： “你要听话……别总是在心里较劲，让我担心，嗯？” 陆淼胡乱点头，像匍匐的小兽一样趴回他胸口。 她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到。 但是她会努力做到。 …… 有望保下宝宝，陆淼心里实打实松了一口气。 可伴随而来的压力，让她在日常中的改变，仍然微乎其微。 傅璟佑在旁边看着，简直急得直上火。 好在大约经过了一周的时间缓冲，陆淼渐渐稳定住心态。 自己给自己设定孕期规划表格。 适当时间休息。 适当时间活动和进食正餐、营养辅餐等。 陆淼在努力调整自身的状态。 另一边，差不多的时间里，贺宏进也可以出院了。 傅璟佑接他的时候，从家里带了一小包的党参片过去。 让同仁堂的老大夫又帮忙配了十多服中药。 一服中药能煎两三天。 十多服中药差不多就是一个多月。 担心贺宏进情况没好利索。 人接回来后，傅璟佑没着急送他回去。 哄着他在小院里暂时住下，说等休息日了，带他去京北附近转转。 看看首都风光再回去，也不白来这一趟了。 玩是其次，贺宏进主要是舍不得几个孙子。 勉勉强强地，贺宏进同意再住几天，但他也挂心老家那边的情况，不肯久待。 早早就放了话，至多再待一个星期就必须得回去。 老家生产队里，还有好些事儿呢！ 他要不是病得瘫在床上不能动，当初都丢不开手走。 …… 贺宏进腿脚不如从前那么矫健，还需要配合吃药恢复。 不过他行动方面，已经不再受限。 在小院住下的时候，骨子里老农民的特质发挥到淋漓尽致，根本闲不住。 每天不是喊着三个孙子宝儿长、宝儿短的，就是守着院里那几块小菜地捣鼓。 入秋好长时候，早先院里种的那些菜，差不多都过了季。 傅璟佑出门上学，贺宏进就该拔的拔，该铲的铲。 拿着唐梅给他的菜种，重新点了胡萝卜、白菜、菠菜等。 发现院里没种居家常用的葱蒜，贺宏进念叨了好一阵儿。 跟唐梅拿了几个干蒜头，贺宏进剥着蒜米，贴着井边的角落又开了块巴掌大的小地，把葱头和蒜瓣都立了些。 陆淼抚着小腹站在堂屋门口看着。 怕不让他干，他坐不住。 陆淼都没告诉他，北边冬天温度太低，室外根本长不了东西。 十一月八号，星期四，立冬日。 小院里，唐梅杀了原来的另外一只老母鸡，还起早让傅璟佑抢了两斤四分肥、六分瘦的猪肉回来。 唐梅包了足量的饺子。 夜里屋外风凉了下来。 一大家子的人，大人围在大桌子旁边吃饺子。 孩子们捏着汤勺，挨在腿边坐在小桌子上咿咿呀呀闹腾得比谁吃得快。 贺宏进笑呵呵望着孩子们，又收回视线感谢两位亲家的热情款待： “这阵子多有打扰，谢谢亲家的款待，也辛苦两个孩子跑前跑后，我离家也有一阵子了，明儿就去买票，要回去了。” 唐梅道：“怎么要走得那么着急？孩子们还没抽出空闲带你出去转转呢！” 贺宏进摆手笑道： “已经可以了，这趟出来也算是见过了世面，又不是小娃娃，哪还能光顾着玩儿了，哈哈……” 陆远征有不同意见，劝着贺宏进别急着走，又冲傅璟佑道： “后天就是周六日，你把其他事放一放先，带亲家去看看天安门，转转故宫什么的。” 来一趟不容易，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回了。 就该玩的玩，该看的看。 贺宏进来首都有一阵子了，知道因为他，让傅璟佑跑前跑后忙了好长时间。 他就怕给孩子们多添麻烦，摆着手一再表态说不用。 陆淼吃饺子觉得有点肥得腻得慌，就没怎么吃。 唐梅给她盛了个鸡腿，单独用鸡汤煮面条，烫了点白菜心儿端给她。 她慢腾腾吃了几口，抬头跟着劝道： “叔，你就再多待几天吧，来都来了，不好好看一看多遗憾？本来我们一年四季就不在你们身边，你要就这么回去了，佑哥心里也不舒服。” 傅璟佑也放下碗筷来，道： “后天周六日我带你到处看看，下个星期送你回去。” 贺宏进摸摸后脑勺。 话说到这里也不好再推阻什么。 “那，那行吧！那就再多打扰几天！” 谢谢宝宝们的票票~~~ 第五百八十六章 拉下神坛 陆淼小口喝着鸡汤，及时纠正道： “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从前我们在家是叔关照我们，现在叔年纪大了，也该我们关照孝敬。” 贺宏进胸腔提起一口气，轻轻地又吐了出去。 感慨点了下头，贺宏进欣慰笑着说了声“是”。 夜里休息回房间，陆淼坐在灯下捣鼓缝纫机。 傅璟佑洗漱完回屋，看见了就给她捣乱： “晚上光线不好，别弄了。” “你别扯……都快弄完了。” 陆淼推开他的手，埋头“笃笃笃”地，继续踩缝纫机。 “叔带过来的都是单衣，我把你夹衣改改，等后天你带他出去玩有的穿。” “明天白天弄不行吗？” “都弄上了，就这两下完事。” 傅璟佑给她冲了杯红糖水，坐在旁边陪她。 等她弄完喝了红糖水，知道她讲究，他又给她怼了温水漱口。 “以后晚上不要弄这些，怀孕期间要注意……你要留下宝宝，就要听话。” 等一切忙妥当躺上炕了，傅璟佑才拉着她的手，开始立规矩： “现阶段安心养身体，要是身体素质好了，后期就安心养胎，爸那边先不去了，你学校的事也先放一放。” 陆淼眼眸闪烁，心有微词，但是一细想，也点了头。 请假最开始只是一个星期，后面又成了一个月。 这阵子她在家其实都待得有些腻歪了。 但是身体底子摆在这里，确实不适合再奔走劳累。 现阶段养好身体最要紧。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傅璟佑仰躺把人搂在怀里拍了拍。 他一直都挂着一颗心。 陆淼的乖顺老实，让他难得轻省松了口气。 “还喝不喝水？不喝就关灯睡觉了。” “关灯吧，刚喝完糖水，不渴……” 傅璟佑低低“嗯”了一声，长臂一伸，“啪嗒”拉了的灯绳。 周末傅璟佑休息，早起出去买了馒头等干粮。 家里陆淼给他装了水，又装了一小罐小咸菜，一起装进他挎包里，连带相机递给他。 贺宏进带来的褂子，都是灰扑扑洗得发白的。 陆淼把傅璟佑的夹衣改小两寸拿给他，他穿着齐整也体面，除了脸晒得有些黑以外，乍一眼瞧去，倒像是个城市上的小老头。 “多给叔拍点照片，回头洗了好一起带回去。” “知道了。” 傅璟佑点头。 前门那块儿不好停车，傅璟佑就带着贺宏进坐公交车过去。 陆淼身体不爽利，没跟着一起去，也没让孩子们跟去。 免得到那儿一会儿要去厕所，一会儿又要抱的，影响他们观光体验。 傅璟佑带贺宏进看天安门，逛故宫。 陆淼在家也没闲暇，中午吃完饭，本来要午睡一会儿的，赶上家里来了人。 竟然是王勉和关洋洋他们。 说是本来听说陆淼只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他们一直等着陆淼返校来着。 后来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没看见陆淼，他们跟老师打听，陆淼请假由一星期变成了一个月。 以为陆淼病得很厉害，王勉和关洋洋就跟老师打听了她的住址，约着周末过来看看。 来串门儿的时候也没空手，一个拎着两斤沙琪玛，一个拎的一袋大白兔奶糖。 沙琪玛得过油炸，卖得不便宜。 大白兔就更不用说了。 糖果里面就数它卖得最贵。 陆淼请他们进屋坐，提了暖水壶冲了两杯红糖水。 王勉和关洋洋来回扭头打量小院，艳羡道： “这是自家院子吗？收拾得可真好，比我家都好！” 陆淼笑笑说： “都是家里长辈收拾的，我可没弄什么。” 孩子们在房间炕上摆弄小火车，陆淼拍着手，喊他们出来喊人。 她说喊哥哥姐姐，王勉赶紧摆手： “该叫叔叔和阿姨，叫哥哥姐姐不乱辈分了吗？” 陆淼想着也是，赶紧跟孩子们解释，让改口喊“叔叔阿姨”。 关洋洋被她马虎的样子逗笑。 傅家的三个孩子长得都有模有样了，让人见了就心生欢喜。 从前只听说陆淼有孩子，陆淼说带照片去学校看，一直也没带。 这回亲眼看见傅家的三个孩子，关洋洋稀罕得不行，挨个抱了个遍。 “你脸色不太好，身体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才能去学校？” “还不知道，我不是生病，是又怀了……” “啥？！” 王勉和关洋洋都有点吃惊。 关洋洋盯着她肚子道： “我这对象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你这、这就又怀了？” “也是不小心怀上的……” 陆淼失笑，道： “你也不用着急，结婚早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这是当初下乡的时候遇到了，要不然我可不会那么轻易结婚。” “你这话说的，我在学校就教室和宿舍之间来回跑，跟我能遇见似的……” “哈哈～” 一下午，多是陆淼和关洋洋在聊天，王勉坐在旁边，偶尔逗弄一下孩子，不怎么说话。 因为觉得有点尴尬。 陆淼年轻漂亮，学习成绩好，在学校男同学心里，就是仙女、神人般的存在。 在王勉心里如是。 王勉总觉得她是不食人间烟火那类的人物，完全跟人妻、人母挂不上钩。 这次过来探望，得知她又怀了孕，王勉脑海里克制不住总闪过一些难以形容的画面。 神女被凡夫俗子拉下神坛了，还这样又那样…… 王勉有些抱歉。 陆淼是他的朋友，而且都这么难受了，他居然还在脑袋里跑火车…… 可是又实在管不住脑子杂七杂八地想，就只能老老实实坐在旁边保持沉默了。 他们要回学校，肯定留不到晚饭时候。 拎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来，唐梅不好就这么让他们走了，就看着时间，赶在他们要走的时候，赶紧给打了两个鸡蛋，煮了两碗面条端上桌。 要他们吃完再走。 大周末的，本来学校食堂也不开火。 省得他们回学校吃饭也费劲。 这么一来，关洋洋和王勉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淼失笑：“快吃吧，要总是推搡，下回可就不欢迎你们来了。” 她是真性情，王勉和关洋洋也都懂她。 相视一笑，便在这边院儿里吃饱了肚子才回去。 “下回学校放假，我们得了空闲再来看你。” “好，我在家闲得厉害，正缺人唠嗑。” “哈哈，进去吧，我们走了。” “嗯～” 第五百八十七章 包容 王勉和关洋洋前脚刚走，傅璟佑和贺宏进后头就回来了。 天安门和故宫可不小，转悠一天下来，贺宏进累得够呛，不过精神头倒是很不错。 一进家门就跟陆淼拉呱，说天安门怎么怎么宏伟，怎么怎么气派。 今天照了多少相，等拿回家了，乡里那些老家伙又要怎么羡慕云云。 他高兴，陆淼看着心里也明朗。 夜里睡觉的时候吹枕旁风，让傅璟佑明天再带他去长城转转。 傅璟佑当然只有答应的份儿。 养育之恩不能忘，贺宏进高兴，他看着也舒坦。 傅璟佑也有很留意陆淼的状态。 见她今天心情不错，他搂着人亲了又亲，仔细问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 陆淼就把白天同学过来看她的事儿，提了一嘴。 傅璟佑知道她总待在家里，也憋闷得慌。 就许诺她，等回头贺宏进返乡了，他周末和没课的时候，就带她出去转转。 陆淼也说了想法。 说抽空想去津门看看海，也想去码头看看人家卖海鲜。 津门离得近，当天去当天就能回来。 带她去散散心也好。 傅璟佑搂着陆淼轻拍，一一答应。 第二天，陆淼给他们收拾好干粮和水带上，还是一早出发。 傅璟佑也没去过长城，所以就没开车，转了一趟公交坐直达线过去的。 陆淼以为他们会跟昨天一样，玩到下午收场的时候回来。 结果早上出门，中午饭点儿就回来。 一问说是爬了两个坡，贺宏进就不肯爬了，闹着要回来。 再问贺宏进是怎么回事？ 回答也是让人哭笑不得。 说是长城阶梯的坡儿陡得吓人。 他要是过去身体康健的时候，还能上去看看。 现在腿脚没那么利索，就怕上摔着哪儿了，回头又该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一次中风偏瘫，确实给贺宏进留下不少后怕压力。 自己能动的时候，能自己养活自己。 瘫在床上不能动，子女要是给脸色看，那也只能受着。 子女要是孝顺的，他给子女添了麻烦，心里也不痛快。 人老了，年纪大了，就不得不服输了。 该仔细着点儿的，还是要仔细点儿。 看过天安门广场，又看了长城故宫，贺宏进再没有继续留下的道理。 傍晚和傅璟佑一起，带着三个孙子在家门口附近溜了溜，夜里再回来，贺宏进就开始收拾东西要回老家去。 傅璟佑按着他的手，不让他收，要他再住两天。 贺宏进推开他道： “我出来差不多也有一个月了，家里事儿多着呢，你婶子肯定也挂心我这边的情况，还是早点回去得好。” 傅璟佑皱眉，贺宏进拍拍他： “小六啊，你的心思我明白，可是大城市的世面我见过了，享受也享受过了，你是个孝顺的，我知道，这一个来月，可以了，该知足了，你就让我回去吧。” 责任和爱都是双向的。 傅璟佑明白，再强行留着他，他也不自在，只好长舒出一口气道： “我明天上午半天课，下午再带你去医院复查一下，要是没问题，回来路上顺路往那边买车票。” 贺宏进点头同意了。 这一宿，贺宏进拘着傅璟佑跟他一起睡，爷俩说了半宿的话，大多都是贺宏进在嘱咐： “你岳父岳母都是热情的体面人，都是好心肠，你要好好孝敬他们。” “你媳妇儿出身家庭好，性子养得娇是娇了些，情有可原，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多包容她，有事耐心说，别总是着急。” “男人生来就是顶门立户的，压力是要大些，这些都是应该的。” “哎呀，从前你离家远，我跟你婶儿在家总担你的心，这回过来我算是放心了。” 贺宏进乐呵呵地笑： “小院收拾得齐整，孩子们也养得瓷实，你小子有本事，放咱们那里方圆十里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贺宏进很自豪。 虽然不是亲儿子，可却是他从小教养出来的，跟亲儿子也无异了。 “这些我都知道，叔，你就放心吧，回去脾气放缓一点，也别老是着急。病了花钱不要紧，人吃亏不值当。” “行了，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我自己晓得要注意！” 傅璟佑没嫌他唠叨，他反而嫌起傅璟佑唠叨了。 挥手拉过薄被子，贺宏进道： “困醒困醒！” 傅璟佑无奈微叹，两条胳膊枕在脑后，架起二郎腿没再吵他。 第二天去医院复查，同仁堂的老大夫说贺宏进情况基本已经稳定下来，后续好好养着，别动不动就动气，就问题不大。 傅璟佑和贺宏进都安了心。 怕老家开不了这边这种中药，傅璟佑又在这边抓了几服，卖得不便宜的鱼肝油也买了三瓶。 嘱咐贺宏进回去按时按量喝。 鱼肝油卖得不便宜。 傅璟佑没让贺宏进知道价格，也就没再节外生枝生出什么事端来。 回去路上，顺路拐去京北站买火车票。 有今天的，也有明天的。 傅璟佑觉得今天太赶，就寻思买明天的。 他也带了户籍页，说要送贺宏进回去。 贺宏进跟在他旁边看着，见他要买两张火车票，赶紧拉扯阻拦： “我哪里是小孩了？京北这边我不熟悉，老家县里还不熟悉了？你买一张票，明儿给我送上车，我自己走。” “你这腿脚都没好利索，你一个人行吗？” “怎么不行？我现在就是走得慢点儿，又不是不能走了，火车到站就不再动了，我自己能下车，就听我的，买一张票就要得了！” “火车到县里，你从县里怎么回去？一个人走到天荒地老。” “那我也能走回去。” 傅璟佑看他一眼，不依他，往收票窗口递户籍页。 贺宏进见他还是递两个人的户籍页，一下子就着急了： “我说你你怎么就不听呢？” 他才从医院出来没两天，这个时候动不得气，傅璟佑犟不过他，只好叹气服了软。 跟售票员道了声不是，接着拉贺宏进站到一旁商讨道： “买一张票也行，那我得给胡志远打个电话，回头你到县火车站，我让他走一趟接你去。你也别跟我犟了，再犟我就买票跟你一块儿走。” 贺宏进还能说什么？ 两方各退一步，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五百八十八章 你儿子咋长得跟个怪物似的 确定了贺宏进要回去，傅璟佑开车回家，绕去百货大楼，给他买了点东西揣上。 路上吃的，家里用的都有。 贺宏进跟在他旁边转悠。 大城市的气派，这阵子见识过了。 百货大楼商品的多样化，现在也见过了。 真不是他们小地方能比的。 看着柜台里卖的小孩子玩意儿，贺宏进惟一遗憾的，就是这趟过来没给几个孙子带什么。 为了看病，钱也都花了，要不然现在还能给买点什么…… 傅璟佑不知他心中所想，买了东西就带他回了家。 大宝跟爷爷相处得亲近。 听说爷爷要回老家去，以后好长时间都见不着了，憨小子掉起了水晶豆，哭了好大一通。 贺宏进也稀罕孙子，抱着好哄。 最后许诺，等回去以后给他寄好玩的小玩意儿来，才把憨小子哄住。 贺宏进也舍不得几个孩子，但是没辙。 哪有不散的宴席？ 孩子们要过日子，老家也有活儿等着他分配。 舍不得也要走的啊！ 马上就要回老家，贺宏进也不瞎忙别的了，就在院里带着几个孩子玩儿。 陆淼让傅璟佑杀了一只兔子。 老家带来的那十几只鸡，一直就装在那两个长条笼子里没放出来。 虽然憋屈了点儿，但是时不时地，还能在里面捡到几个鸡蛋。 这段时间攒了也有二十来个了。 陆淼闻不得血腥味。 让傅璟佑杀好兔子切了两条较肥的后腿。 陆淼拿了十几个鸡蛋升起小炉子，放上各色香料、调味料卤了起来。 明天贺宏进走的时候，好带着路上吃，鸡蛋家里也可以留几个自己吃。 她在院里点的炉子，下午浓香的卤味传遍胡同。 傅家小院总有馋人的香味飘出来，这回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过来敲门打听做的什么。 炉子就在院里，也遮不住什么。 陆淼就大大方方地给人看。 大肚汤罐还空着好些地方，陆淼就笑说，要是想卤点鸡蛋什么的，也可以拿鸡蛋过来一起卤。 卤鸡蛋也有讲究。 年纪大点儿懂行的人都知道。 鸡蛋和肉一起卤，或者卤鸡蛋的时候放一块肥油皮进去，卤出来的味道最好。 大肚汤罐里还卤的有兔腿，卤汁表面漂浮了一层油花。 几个过来打探的邻居瞅见，纷纷说着讨喜道谢的话. 喜气洋洋的，当真回去拿了鸡蛋过来。 人也不过来白蹭，家炒的花生、南瓜子什么的，有就抓个一把两把的带过来给小孩吃。 陆淼跟胡同里的邻居聊不上什么天。 意思意思点头打招呼问过好，就去一旁坐着剥着花生米喂三张小嘴巴。 偶尔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再低低哼笑往孩子爸爸嘴里塞去一粒。 和邻居拉呱唠嗑的重任，便落在了唐梅身上。 傅家小院别样热闹。 再说傅璟佑，缺课有一阵子，他最近在借胡英来的笔记追进度。 偏向工种的专业大学两年制。 他再有一年就要毕业分配，近期学校里事也多了起来。 他坐在桌边看笔记，偶尔翻着本子画些线路图什么的。 陆淼伸长脖子瞅了一眼，看了只觉得眼花缭乱，乱七八糟的眼睛疼。 之后便也不再看了。 带着三个小的跟孩子爷爷互动，让他安安静静地学习。 贺宏进在天气正式冷起来之前，背着行囊返乡。 陆淼身体不爽利，怀胎又娇气，傅璟佑没让她跟着去送。 自己请了半天的假，开着老丈人的小车去火车站送贺宏进。 买站台票把人送上车。 看着贺宏进愈发干瘦收缩的身板，傅璟佑心里一阵惆怅，好些话嘱咐了又嘱咐。 叫他回去多注意一样，不行就不参与地里的活儿了。 少拿几个工分回头他们自己年轻的一人给他贴点儿，日子也能过得富足。 贺宏进摆手不要他管，反过来趴在车窗户上，嘱咐他仔细照顾好陆淼和孩子们。 总之，说来说去就是那些话。 傅璟佑让他放心。 直到车站响起列车马上发动的铃声，傅璟佑才挥挥手，往月台中间退开几步。 火车缓缓驶离车站，贺宏进贴在窗户上往后看。 瞅见挥手的人影儿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脾气古怪、又犟得不行的小老头瘪了嘴，抽着气抹了两下眼角。 贺宏进一走，小院里安静不少。 傅璟佑短暂轻省了几天，便又开始有事儿要他忙了。 京市天气一天冷过一天。 打了两次霜，地面都上了薄冻。 前段时间点下去的菜种，发出来的小苗眼睁睁看着阵亡了大半。 买菜花不了多少钱，可冬季北边蔬菜种类少。 再有一个，孩子妈妈人娇气，嘴巴也娇气，不是自家种的，她不爱吃。 她又是正在怀孕的时候，各方面营养都需要。 傅璟佑就盼着她能多吃几口东西。 她要是挑起嘴来，全家上下都要跟着操心。 于是乎，冬季在北边种菜的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 还有家里的鸡也是。 总关在狭小的笼子里也不行。 活动不开，下蛋少了不说，蔫巴下来鸡也会得病，也会死。 傅璟佑家里家外的奔走，收集木料重新给钉了大的笼子。 还跑西二外的农村地界弄了几捆稻草回来，鸡窝的问题也解决了。 有稻草铺垫遮盖寒霜，菜地里的那些小菜苗也保住了一些。 但这只是目前，后面天会越来越冷，光靠这点稻草可解决不了问题。 傅璟佑上学，坐在教室里捏着陆淼七周的b超单子。 一边打量，一边斟酌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胡英来着了风寒，裹紧衣服吸着鼻涕往他身边凑： “你这看的啥？” “我儿子。” “什么玩意儿就你儿子了，你儿子不都三岁多了，这黑乎乎的是你儿子？咋长得跟个怪物似的……” 胡英来都不知道b超是什么，b超单子他会看个鬼。 傅璟佑也料想到了这一点，按着他肩膀往一边推： “起开吧你，别把感冒传染给我了。” 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要是他也中招了，回去必然得分房隔离。 小孩子抵抗力弱，经不起折腾。 他媳妇儿更是。(本章完) 第五百八十九章 钱花的值 胡英来撇撇嘴，想照常插科打诨几句。 却发现傅璟佑收了桌面，正起身准备往外走。 “咋啦，你今天又要请假不上下午的课了？” “没有，去趟农学院，中午回家吃完饭还回来。” “没事儿去农学院干啥呀？八竿子打不着的。” 胡英来小声嘀咕。 他是越来越不懂傅璟佑了。 从前总往物理专业跑就算了。 现在怎么还开始往农学院跑了？ 咋地？ 又不研究工业之花，改研究种地了？ 胡英来想跟上去看看，一想又觉得算了。 他风寒有点严重，微冷得利害。 别又出去着了风，回头病得更厉害了。 胡英来攥着衣服袖子，缩在座位上不动弹。 傅璟佑人走出教室，又踱步走了回来，拿了胡英来的玻璃水杯道： “水杯我拿走了，下午给你带点生姜水。” 胡英来萎靡点点头，吸着鼻子道： “先说声谢谢，改明儿等我好了再好好报答你。” “得了吧。” 傅璟佑摆手，把玻璃杯揣进包里，扭头去了农学院。 北边冬天气温低，室外地表根系浅的作物很难度冬。 但是农学院的实践课程一直在进行。 傅璟佑觉得，农学院肯定有针对这个低气温的解决办法。 正好还有个熟人在那边…… 傅璟佑到农学院，说找凌源。 凌源和他一样，都是高考恢复第一批考进来的，在校内算是78届师兄级别的人物。 一报名字，后进来的师弟、师妹都知道，很快就有人帮他去喊人了。 凌源听说有专业外的同学过来找他，还挺惊奇是谁，看见傅璟佑后，直接上去拍着肩头乐开了花： “稀客啊！什么风把你吹我这儿来了？” “上回淼淼的事，还没跟你道声谢。” 傅璟佑也不含糊，直接说明来意： “这次过来说声谢谢，顺便再打听点别的事。” “嗐，多大点事儿？” 凌源邀着他去教室里说话。 农院教室相当另类。 黑板有，板凳座椅也有，却没有其他专业教师的那种课桌。 坐堂课程很少，一般也就讲理论知识的时候，会进来坐着手拿书本记点笔记。 其他时候不是在后面的试验地里。 就是跟老师一起下农村转悠。 傅璟佑来得也赶巧，平时凌源人还真不好碰到。 “什么事儿啊？看你好像还挺为难？” “就种菜的一点事儿。” 傅璟佑直接说明情况，问凌源农院是怎么解决的。 凌源直接带他去农院后面的试验地，站在地头指着一片塑料棚道： “就这么解决的，这个叫pvc塑料膜，透光率高，还能保温，现在好些专校研究的温室大棚科研技术，都用这个。” 凌源带傅璟佑进棚子里面感受。 里外温度确实差了不少。 就站了一会儿的工夫，傅璟佑后背都出了点儿汗。 环顾打量棚子里的作物，长势都挺好的。 傅璟佑问：“这个塑料膜哪里能买？” 凌源诧异看他： “你要买？这个卖得可不便宜，一块二毛钱一米呢！” 随便搭个小棚子也要四五十米起步了。 傅璟佑了然点头： “哪里能买？” 现阶段国内工业处在弱势，技术有限，做点什么好东西出来，价格都不便宜。 也正因为这个不便宜，所以即使塑料膜能解决北方低温种植的问题，短时期内，也无法普及。 傅璟佑自己就是学工业化的专业，当然明白这一点。 凌源见他热衷打听，也不好说别的什么，只好如实道： “这个是塑料厂拿来的，但是一般个人买不着，你要的话，就去找陆校长开批条，以校方的名义去买应该还会便宜点。” 傅璟佑立即点头，挪着步子往大棚外面走： “行，那我去看看，回头弄好了请你去家里吃顿便饭。” 凌源本来想说都是小事，吃饭就不用。 可是一想，他跟陆小宝是一起长大的，两家父母也都是认识，关系相处亲近一点没什么不好。 就搂住傅璟佑肩膀，笑呵呵地一起往外走： “真的啊，我可当真了，等着你来喊我！” 傅璟佑颔额。 天气冷了，中午回家让唐梅煮了一大锅姜红糖水，一家子都喝了一碗去寒气预防。 傅璟佑又单独装了一瓶，揣包里带去给胡英来。 姜红糖水好弄，但是离家在校的学生没地方弄。 胡英来喝了一瓶姜红糖水，这个人胸口都热乎了，鼻子也不堵了，拉着傅璟佑好一通谢。 傅璟佑画图估算需要用到的塑料膜尺寸，敷衍地把他褪去一旁： “你先感觉下吧，下午我拿你水杯回去，明早和中午再给你带两瓶喝喝看，要是不见好，你就得去门诊所看看了，拖久了容易扯上其他毛病。” “哈哈，好，我留意着！” 傅璟佑点点头，算出面积，又放宽了一些数据，下午上完课回去前找了趟老丈人。 傅璟佑说明用途，陆远征直接给他开了印戳条子，额外还要给他拿钱。 傅璟佑没要。 上回老丈人就给了二百多块，家用他哪好一直拿老丈人的钱？ 现在说现在小家还有可支配的资金。 回家跟陆淼打了声招呼，傅璟佑都还没说确切用途，鉴于他是个妥协性子，陆淼也没追问什么，就叫他自己去桌斗盒里拿钱。 趁着时间还早，傅璟佑直接骑自行车跑了趟塑料厂，拉回来一大卷pvc塑料膜。 回家忙活搭架子盖温室大棚，陆淼在旁边看着。 大致了解了情况，陆淼吃惊道： “就这么一卷塑料膜，要九十块？” 傅璟佑站在椅子上“叮叮当当”地敲钉子，点头道： “平时买要一块二一平米，爸给我开的条子，算的一块一，八十二米算的一块一还抹了点零头。” 陆淼浅浅倒吸一口冷气，摸着肚子咂舌： “两个月的工资就换回来这个，你真舍得！” 那可不？ 有关媳妇儿，傅璟佑可不就是什么都舍得？ 傅璟佑失笑，站在高处含笑看她一眼，说： “塑料厂里的人说了，过季后好好保存能用好几年，这几年越冬你都有新鲜蔬菜吃，钱花得值。” 陆淼嗔怪看他，“那你可别让小姨妈知道了，她知道一准儿得唠叨，大白菜两三分钱一斤，九十块够她买一辈子的大白菜了。”(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章 探望 傅璟佑刚点头，唐梅从屋里探出头来： “什么事儿啊？还不让我知道？” 陆淼冲傅璟佑眨眼，俏皮皱着鼻尖，赶紧打掩护道： “没什么，我跟佑哥聊学校的事儿呢！” 一听是学校的事儿，唐梅立马不过问了。 陆淼哼笑吐吐舌头，进屋拿了个小毯子当披肩披着挡风，站在傅璟佑腿边帮忙递钉子。 顺带在孩子们过来捣乱的时候，招呼他们去旁边玩。 小锤子叮叮当当敲了几天，院里一小片菜地，终于在月中后小雪日前完工。 傅璟佑跑种子站，重新补种了好几样蔬菜。 看有个叫什么草莓的水果种子，也图新鲜买了一小包回去试种。 温度低下来，鸡笼和兔笼长期放在外面也受不了。 傅璟佑在院里架起的棚子里，单独收拾出来一处小角，专门放鸡笼和兔笼。 先前院里蔬菜多，鸡和兔子不愁喂。 秋后，原来的老菜桩子都拔了，临时在市场处买了一段时间大白菜来喂。 放从前唐梅要念叨浪费。 今年体会到兔子生得多、生得快的好处，家里没少吃兔子肉。 难得的，唐梅也不念叨了。 再说陆淼肚子里这一胎的事儿。 自从确定孩子有望留下，陆淼努力摆正心态，调整状态。 傅璟佑周六日抽空陪她跑医院例行检查，刘医生都说她看着情况要好很多。 傅璟佑听了既高兴又忧心，怕陆淼情绪重蹈覆辙，他当着陆淼的面倒没再说什么。 趁陆淼去厕所提取尿液，进行进一步检查时。 傅璟佑忧心忡忡地跟医生了解详细情况和孕妇护理知识。 “她现在情况确定是好了不少吗？我看还是瘦……” “长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次过来气色好多了，上回脸色黄得都要发青了，这回好了多少？而且看化验单子血红蛋白的数据，贫血情况也好了不少，继续保持下去就很好。” 傅璟佑忧虑点头，详细问血红蛋白看哪一项，多少才达标。 刘医生一一回复。 话题到陆淼回来才结束。 刘医生拿走样本，道： “尿检是检查肾脏类的疾病，结果不会出来那么快，你们可以先回去，下午或者明天有空再过来一趟。” “行……” 回家停好车，傅璟佑陪着陆淼在家附近的胡同里遛弯走了走。 没遛多久就听见唐梅喊陆淼回去，说是有什么人来了。 为着孩子的事，傅璟佑心里有些沉重。 把陆淼送到家门口，他看着陆淼进屋，挠着头在巷子里抽了两根烟解压。 末了吐了两口气用手扇了扇，才跟着进家门。 家里最近谈论过孩子的事。 得知小两口有留下孩子的意思，陆远征和唐梅两个人一起选择了尊重小两口的意思。 这阵子陆远征也开始准备起来。 不光把自己月中开支的工资、奶粉票攒了起来，还打电话要用别的票跟一群老友换奶粉票。 一来二去，几家交好的长辈也都知道了陆淼怀孕的事。 这次过来探望的，就是谢斐、谢正国和杨芸，还有凌源和他爸。 前者拎的红糖和给小孩吃的零嘴点心。 后者工作内容是负责管理京北近郊的农场，拎过来的东西比较实在。 就是两只拴着腿咕咕叫的老母鸡。 旁人家里去市场上都是“一鸡难求”，傅家小院现在鸡多的都吃不过来。 先前一起吃过一顿饭，已经熟悉过了，陆淼挨个叫人。 陆淼跟长辈们没什么话说，打过招呼就去了旁边，和谢斐凌源几个年轻人一块儿说话。 傅璟佑抽完烟进来如是。 凌源对他倒是热情，上去就勾他的肩膀，把他带得歪歪斜斜。 “你小子，上回怎么说的？我还等着你喊我过来吃饭呢！你就没信儿了？” 傅璟佑和煦笑说： “你这不是来了吗？” 凌源捶他肩膀： “我是跟我爸一块儿来的，我是不知道你跟小宝住得这么近，要不然我早来了！先说好，现在我知道地儿了，以后我从家里带口粮，就上你这儿来蹭灶台吃口热乎的了！” 傅璟佑失笑，反问他学校食堂难道就不是热乎的了？ 凌源说学校食堂跟自家做的没法比云云。 他俩拉扯唠得亲热。 一旁谢斐看了只觉得稀奇。 好奇他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络了。 两个都是人高马大的人，勾肩搭背站在一块儿，反而更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凌源不爱跟谢斐这样的大少爷相处，拉着傅璟佑出去，唠院里大棚的事儿。 谢斐无所谓凌源的态度。 挨个抱了抱大宝、二宝，又问过陆淼，时安是怎么回事。 了解清楚后，谢斐意思意思摸了摸时安的脑袋，跟陆淼说起他跟同学出游遇到顾莹的事。 陆淼微微怔然。 回想曾经看过的书里，谢斐跟顾莹本就有一段缘分。 只是在想到没有她们这些所谓的配角和炮灰使坏作乱，他们还能遇到一起，陆淼心情就克制不住地微妙起来。 很显然。 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 “我记得顾莹家里好像是沪市的吧？这边离她家挺远的，你既然遇上她了，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你可以多帮帮她。” 谢斐点头：“我跟她说过了，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陆淼颔额。 谢斐问她：“你们从前就是朋友，你不和她见见吗？或者去看看她。” 陆淼坐在炕沿上，拍拍肚子。 天气冷了，衣服穿得多了些，微微隆起的肚子乍一眼看不太出来。 她柔和笑着，说： “胎还没坐稳，等之后好些了，我再找她玩儿去。” 谢斐点头：“那你要好好养着。” 清冷大少爷就是清冷大少爷。 明明是关心人的话，却能说得不带一丝感情，也是没谁了。 陆淼无奈轻叹，笑着颔额： “嗯。” 唐梅很快过来喊吃饭。 家里今天人多，堂屋里的长桌却也够用。 每道菜分两盘装，长辈们坐一头，唠长辈的。 年轻人坐一头，唠年轻人的。 三个小娃娃则单独坐在旁边小桌子上，拿着小木勺安静吃饭，乖得不像话。 这次过来的几个长辈见了，就没有不夸的。 饭桌子上，凌叔叔和杨芸更是当场放话，开玩笑催着谢斐和凌源赶紧办人生大事。 他们着急抱孙子云云。 第五百九十一章 断亲儿子前程 一顿饭吃得格外热闹。 看过了陆淼的情况，饭后众人各回各家。 饭桌子上，杨芸是开玩笑催谢斐赶紧结婚，实则心里是真的有些着急的。 当初都说宝丫头和她儿子是一对，现在人家宝丫头一胎都三岁快四岁了，二胎都来了。 她儿子还单着呢，怎么能不着急？ 就着这个事儿，坐车回家的路上，杨芸又说了几句，打听谢斐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谢斐面子薄，就不爱唠这些，嘟囔拉扯几句，一家三口之间的气氛都有些低迷尴尬起来。 杨芸无可奈何，叹气不再多言，心里却愈发愁得慌，不由得多想了些： 宝丫头多好的个姑娘？ 她儿子咋就相不上呢？ 还是说其实是相上了的。 只是碍于宝丫头现在已经结了婚，生了子，他不能往前一步，心里又有些想法，所以才不肯多看别的姑娘一眼？ 杨芸越想越愁，在公交车上频频叹气。 谢正国低声安慰她： “行了，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子孙自有子孙缘，他没相中的姑娘，说明缘分没到，由他去吧。” 杨芸白他一眼，气道： “你说得倒是轻松，这事儿是我说不操心就能不操心的？” 那也要控制得住才行啊！ …… 谢家的事儿暂且不提，再说老家贺宏进的情况。 贺宏进离家看病一个来月，从京北返乡回去，人肤色虽然还是漆黑，对比之前却还是白净了不少。 尤其理了头，还穿着板正的新衣裳回来。 村里的叔伯老同志过来看望他，都说他体面得就跟城里的老头子似的。 贺宏进摆手笑说： “跟城里人可比不了，我看那些城里的老头才真是清闲体面，早晚饭后公园里都有人下象棋、打叶子牌，偶尔还能看见有人提着那种会说话的鸟儿遛弯呢！” “是不是真的？城里难道就不打地主了？你这说的，咋那么像过去有钱老太爷的生活呢？” “哟，你还真把我给问住了，打不打地主不知道，我反正看着城里的人都挺和善。” 围绕首都城市里的话题，村里的小老头热衷跑贺家打听，一唠就是好几天，百说不厌。 后面傅璟佑把贺宏进去天安门、故宫玩的照片洗了寄回来。 贺宏进拿给村里的老伙计们看。 一群小老头里面，没出过县城的大把的有，看了照片都羡慕贺宏进去首都见了大世面。 贺宏进情商不见得有多高，心里却实诚，安慰一众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老友道： “就照片上的这些东西，你们看过了照片，就等同于去了现场，就那么回事儿。” 一群小老头被贺宏进的话逗得哈哈笑，都笑说是托了他的福，才能看见首都这么远的地儿。 贺宏进跟着笑，陪他们闲唠。 除了应对村里一群苦哈哈的小老头，贺宏进返乡后还干了一件大事。 就是把贺二哥喊回来，跑前跑后去大队盖了印章立了字据。 他现在年纪差不多也到了，身体也不如从前，贺大哥身为长子，该给他们赡养费。 贺宏进也不多要，每个月就五块钱。 贺二哥怕大哥大嫂那里有其他说辞。 在大队立字据的时候，额外补了一条，二房跟长房一样，每个月也会给家里二老五块钱的赡养费。 可即使如此，贺大哥那边还是闹了不高兴。 赵兰香挺不服气的。 她逢年过节都没给娘家几块钱，公婆这边凭什么每个月坐着什么都不干，就要让他们交五块？ 赵兰香在县里闹完，又回老贺家闹，闹不公平，闹着要分家。 贺宏进动不得气，努力控制还是被气得坐在椅子上直抽抽。 陈桂芬怕他气出好歹来，拿了扫把就把赵兰香往屋外打： “分家是吧？行啊！你公公去京市看病花了多少钱？你们家出了几个子儿？” “以为分家就能了事？要分家也得把这看病的钱摊一半！想不摊也行，老大的工作也别想要了，你看我去不去县里告你们的状！” 赵兰香气得尖叫： “他不是你儿子了？你从前就偏心姓傅的那个，现在还要断自己亲儿子的前程！” 陈桂芬早就看穿了。 亲儿子又怎么样？ 不孝顺，那就是有跟没有一个样！ “赶紧给我滚！要分家就摊医疗费，不想摊钱以后就给老娘老老实实地交赡养费！” 跟不成器的儿子比，肯定老伴儿更重要。 陈桂芬一边骂，手里扫把一边在赵兰香身上打得梆梆响。 直把人赶出院子才算作罢。 “不要脸的东西，良心都被狗吃了！敢不交钱试试！你们一家子就给老娘喝西北风去！” 赵兰香气死了，回去又跟贺大哥闹。 赵兰香其实料定，老两口做不到告状的那一步。 所以她就是不想给每个月的那五块钱。 贺大哥纵容她归纵容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娘老子，他心里大概还有一丝良心的在。 又或许是怕以后落叶归根回村的时候，被人记着这事儿戳脊梁骨。 所以即使赵兰香闹得再狠，即使为了五块钱的事天天打架。 最后的最后，贺大哥还是坚持拿了这个钱。 老家的家庭纷争看起来荒谬又合理，但为此烦恼的，只有老贺家一家。 京市傅家小院短暂远离喧嚣，却又有了新的忙碌的事。 时间进入十二月份，华国也即将进入80年代。 这一季度的学习再有一个来月，也要渐渐地进入尾声了。 傅璟佑实操课程成绩优秀，机电厂那边抛来橄榄枝。 问他后面寒假期间，愿不愿意入厂实习，工资按照正式初级工人的一半计算，每个月二十块。 傅璟佑没收入寡得太久，能挣到钱，又能在厂里学习，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肥差。 但他也跟机电厂厂长说好，寒假期间要晚几天入厂。 京市最近出了好几期的报纸，其中讨论最高的就两个话题。 一个基层大包干政策，一个就是广深允许个体户成立的事情。 傅璟佑嗅出点苗头，打算有机会的话，跑一趟看看情况。 机电厂厂长只当他是上学太累，放假后想要先休息几天，便也没多问，直接允了。 让他到时候休息好了，直接入厂报到。 傅璟佑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第五百九十二章 不是你祖宗，是你老婆（加更） 夜里回家和陆淼说机电厂的情况。 傅璟佑又跟她商量，说寒假想去广深看看。 经济萧条，加上外出艰难，这时候敢跑远路淘金的人可是少之又少。 陆淼想着男人愿意闯荡是好事，也没拘着他说不让去。 不过聊完机电厂和去广深的事儿后，陆淼也有事情和傅璟佑说。 “今天我学校的班导李老师来了。” “嗯？说什么了吗？还是就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陆淼摇头，认真说： “李老师带来消息，我请假时间太久了，马上考试寒假，我如果再不去学校，就要留学一年了。” 傅璟佑侧躺单手撑头，另一只手在她凸起的小肚子上抚了抚，很是无所谓道： “留一年就留一年吧，我寒假能挣点钱，隔年年底也要分配工作了，再给你交一年学费也没多少钱。” 陆淼眉心微蹙噘了嘴，不赞同道： “不行，我想去上学。” 她现在身体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 而且她是英语专业，属于文化课专业类的。 本来就要比傅璟佑多上一年。 这要是留学一年的话，后面月份大了也不好去学校。 以后等傅璟佑都毕业了，她还得再读两年。 她就算是成绩好，一想还要在学校里再待两年，就很窒息好吗？ 傅璟佑严肃拧眉： “你别不听话，当初怎么说的？都听我的，这事儿我不同意。” 当初怀第一胎的时候就遇见个陈妙妙。 这第二胎情况本来就不好。 再遇见个什么张妙妙、胡妙妙的怎么办？ “哎呀佑哥！” 陆淼哼唧唧的，带着点欲哭无泪的哭腔扒拉他撒娇： “我真的没事的，我可以的~！而且我跟李老师沟通过了，只需要上专业大课，其他的辅修都不用去，一周也上不了几节课。” 傅璟佑背过身不松口。 他俩各有己见，都犟得厉害。 可真要犟起来，傅璟佑肯定是犟不过陆淼。 傅璟佑被陆淼磨得没办法，最后只能松口道： “后天下午没课，我先去打听一下你专业的课程表，到时候再看情况。” 陆淼追问他详细章程。 “还能怎么办？调整时间，接你，送你。” 陆淼一听，瞬间满意了，在他脸上香了好几口。 傅璟佑无可奈何，享受完媳妇儿的热情，斜眼瞪她一眼，轻轻把她推去一旁。 “总是不听话，不爱理你。” “那我理你~！” 陆淼弯唇笑着，往他怀里钻。 “你啊，就是个活祖宗！” 他硬气不过三秒，还是拉过被子，把人抱进了怀里。 他胸膛宽阔，暖烘烘的舒坦极了，陆淼贴着他，亲着他下巴笑着说： “我不是你祖宗，我是你老婆。” 傅璟佑心头沉沉，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拍了一记，关灯睡觉。 …… 和之前饭桌子上商量的一样。 陆远征的车，基本都是傅璟佑在开，负责接送陆淼上下学。 傅璟佑不放心。 买了些奶糖、果丹皮之类的零嘴，在送陆淼去学校的时候，分给陆淼班里的同学。 说陆淼身体不好，让帮忙给看顾一下。 英语一班的学生爽快答应，让他放心。 同班学生基本都听说过陆淼结了婚，但专业院外其他学生少有知道。 陆淼恢复上学状态，肚子一天天显怀。 渐渐地，学校里其他同学看出苗头，知道学神名花有主，登时少年春心碎了一地。 闲暇时候，陆淼听班里的女同学打趣议论过这事。 她对自己的长相和能力，有着十足的自信。 而优秀漂亮的人，也从来不会缺乏追求者。 陆淼对此见怪不怪，一笑了之并未放在心上。 再说人民大学那边。 陆淼返校上课后，陆远征和她商量，原定她带班的英语课，如果她身体没什么不适的地方，就还是她去带班。 因为教的都是相对基础的东西，难度不大。 陆淼请假期间，陆远征和陈铆钉沟通，又安排了别的学生过去代课。 教是一样的教，可就怕对比。 人大学生们觉得新老师讲课内容死板，也没任何技巧、趣味可言。 不是让他们自己默读，就是死记硬背。 学生们意见也很大，匿名反馈信件每天都有十几二十封。 陆远征也挺没辙的。 不过考虑陆淼的情况，陆远征也有新的安排，几个阶段班级分别选了课程代表。 会在课堂上协助陆淼维护秩序。 如果有难搞的，直接找相关专业班导或者直接找校长。 这个课程代表，其中就有凌源和傅璟佑。 而除此之外，陆远征也会抽出时间，经常过去盯梢。 傅璟佑不想陆淼过于劳累，对这件事其实很有微词。 可陆淼说可以，他又想到之前医生说的，在家只会限制陆淼的活动量，也不是一件好事。 傅璟佑犹犹豫豫，便松了口。 对于老丈人安排的几位课代表。 傅璟佑私下也认真打听过，确定都是根正苗红的积极分子，便也安下不少心来。 陆淼再去人大带课期间，不仅陆远征经常往公开课教室跑。 每每下课，傅璟佑也要来回跑一趟。 确定陆淼这边一切都妥当，他才能安心回去继续上课。 胡英来见他总跑去公开课教室，旁敲侧击提点过他好多回。 胡英来操碎了心，时刻要傅璟佑记得自己有老婆孩子，不能看见个漂亮姑娘就往上黏。 傅璟佑有点无语，被他总说总说的，也觉得烦。 就在私底下说，带英语课的陆老师就是他媳妇儿。 胡英来骂他不要脸，信他个鬼。 胡英来和之前柳云舒的想法一样，不过他没把傅璟佑想得那么不堪。 但是有一说一。 傅璟佑是南边乡镇工厂考过来的。 胡英来怎么都没办法把他跟一口标准普通话和流利英语的陆老师，挂钩扯在一起。 傅璟佑对此叹气摇头，也没过多解释就是了。 不相信的人多着了。 他不可能逢人就解释他和陆淼是怎么认识在一起的。 傅璟佑依旧我行我素。 这中间的假期天儿好的时候，他买了渔网，带陆淼去护城河那边钓鱼、网小鱼，收获颇丰。 不过渔网没用两次，就赶上京北这边下雪，河面上了冻。 好好的渔网在河里系了一宿，第二天过去，还能看见冰层下面网着不少小鱼，可网子却收不回来了。 第五百九十三章 电视机 找来树杈子砸了冰，好不容易收获小半桶的小鱼，网子也扯得烂得差不多了。 骑自行车把东西拎回家里，唐梅免不了地要念叨几个钟头。 傅璟佑看陆淼吃炸的小鱼干吃得香甜，唐梅唠叨，他也任她唠叨去了。 陆淼怀二胎，孕吐症状比前面一胎时候，要好不少，但是嘴皮子依旧刁钻得很。 平时市场上买的大鱼，煮汤也好，煎着吃也好，她都食不下咽。 就这样的小鱼，扒了腮，从脑袋下面掐个小口挤出内脏。 处理干净后，掺上面粉糊和辣椒粉一起，炸出来她吃着最爱。 肉是没多少肉，可是掺着油水一起，多少是口营养。 她肯吃就是最好的。 陆淼想吃海鲜，傅璟佑还跑了趟津门。 之前答应过陆淼，说要带她一块儿去，赶上打霜下冻，地面上有水就滑得厉害。 码头上到处都是湿泞泞的。 傅璟佑怕带她去回头摔着哪儿了，就哄着她说等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带她去。 陆淼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也讲道理，傅璟佑一说，她就同意了。 寒假将近，陆远征领了季度末的补贴。 小院里除了电灯以外，还没什么像样的电器。 陆远征越过中间的收音机，直接提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回来。 他在巷尾停车，从后备厢往下搬电视机的箱子。 邻居几个年轻媳妇儿看见，纷纷觉得不得了，跟了一路到家里看热闹。 陆远征在大桌子上拆箱子，扫视屋里的线路情况。 打算把电视机放堂屋条台桌上，一家子都能看。 邻居年轻媳妇儿问： “这是多大尺寸的？看着不像是十二寸？” 陆远征道：“是十四英寸的。” “呀，那可了不得呢！” 过来看热闹的邻居炸开了锅。 有了解电视价格的，直接在群人里瞪眼咋呼道： “我家那口子前些时候也去看了，十二寸的电视机要四百二十块，十四寸的要五百八十块呢！” “啥？五百八？是不是真的？那得能买多少米粮面啊！” “咋不是真的，不光要五百八十块钱，还要额外的电视票呢！” 电视购买票也难得很。 听说电视机那么贵，再看眼前这台小箱子似的电视机。 瞬息之中，邻居们看傅家小院的人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这是真有钱！ 真舍得呀！ 邻居们闹哄哄的，七嘴八舌地说要陆远征放电视给大家看看。 陆远征为人严肃，也如高岭之花一般，不太会和邻居唠嗑，微微蹙着眉心道： “下回吧，啊，下回……天线还没装上呢，看不了。” 正逢傅璟佑从外头回来，陆远征赶紧招手： “小傅，你去找根竹竿来，把这天线架装好立起来。” 唐梅知道自家两个男人的脾性，赶紧出来打圆场，不动声色拥着几个小媳妇儿往外走： “电视还要装一阵子，估计得个几天，回来上我家来看电视，今天家里乱，就不留你们坐下唠嗑了，啊！” 一群年轻媳妇儿听说以后能过来看电视，瞬间就给忽悠住了。 笑着点头说“那敢情好”，随后就被带去了院外。 年轻媳妇儿们喜笑颜开，插科打诨去别的地方闲唠。 傅家买了电视，花了五百八十块的消息，也随之在胡同里传开。 大家议论纷纷，都说这整个胡同里的头一份。 说院儿里一家子既会挣钱，又培养出了大学生，都是本事人云云。 …… 外人的闲唠与傅家无关。 傅璟佑拼装好天线设置，用铁丝捆绑在竹竿上。 又把竹竿靠着立在院子屋檐下，踩着梯子上去固定。 电视机的价格，不用问，傅璟佑也知道不便宜。 一想老丈人对他们投资这么大，傅璟佑想要挣钱的心就更盛。 他一直不排斥老丈人疼闺女，疼他媳妇儿。 可是安于现状，长期靠老丈人贴补，这可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该允许发生的事。 傍晚六点多，小院电视通了电。 总共十二个频道，其中六个稳定雪花屏。 三个不间断的“呲呲”在雪花和人像之间横跳。 剩余三个频道，京北台、中央一台、华国电视台，转一转外面的天线，倒是能看清楚。 这周已经走到了头，第三频道电视台正在提前预告下周的节目内容。 家里三个孩子对电视不感兴趣。 爸爸在外头转天线，一个个小家伙反而都跟了上去： “叔叔，我来转！” “爸爸，哥哥，我也要～” “妹妹，你往下扶一点，我、我也要！” 哄了两句哄不走，傅璟佑一阵头疼，蹲下身搂着三个孩子往上指： “天线不能老转，屋里电视放出来了就要停，转的时候也要看着点，别让上面的线都卷着缠在竿子上了。” “知道了叔叔！” “知道啦爸爸～” 孩子们齐齐应声。 傅璟佑点点头，刚起身就听见屋里传来唐梅的呵斥声： “电视才买回来你就拍它，通着电呢，一下子扎了怎么办？” 陆淼抿了下唇瓣努努嘴，道： “换来换去都是雪花，我不是寻思拍拍就能给拍好吗？” “你爸说了，雪花就去转天线，转转天线就能看了……” 唐梅嗔怪瞪她： “它又不是人，你抽几巴掌就能好了？这么贵买回来的，拍坏了咋整？” 陆淼一阵无言。 话是这么说没错。 可她刚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换一个频道是满屏幕的雪花。 再换一个频道，还是满屏幕的雪花。 她巴掌熟能生巧似的，就在电视一侧“邦邦”拍了两下。 她怀着孕，家里现在能耐最大的就是她，唐梅嘱咐她以后别再拍电视，便没再说被动什么。 收拢桌面上的纸箱子，就去忙别的了。 黑白色的电视，陆淼也不怎么稀罕看。 两手托着微鼓的肚子，就去了唐梅那边屋里找她爸。 先前贺宏进来过，陆远征和几个孩子跟唐梅睡一个屋儿后，就没再搬去偏房。 冬天烧炕，烧两个炕总能比烧三个炕多节省点儿。 陆远征盘腿坐在炕里侧窗户口看报纸，陆淼走过去坐上炕沿： “爸，跟你商量个事儿。” 请假一更，后面看情况补！ 家里有高考的，明天接人去～ 第五百九十四章 借钱 陆远征侧目看她一眼，抖抖报纸，继续专注看报纸。 陆淼知道他有在听她说，就继续道： “你手里还有多少钱？” 陆远征又侧目看她一眼，道： “你就说，你要多少，要做什么用吧。” 这么爽快！ 陆淼眼眸晶亮，来了精神。 小手轻轻抚了下肚子，不客气举起两根手指晃了晃道： “我要两千，现在市场上黄金销路好，家里孩子多，马上又要多添一个，我想着做点投资。” 说着，缓了口气，陆淼又道： “这钱算我跟你借的，等二胎下来，我参与工作了慢慢还你。” 陆远征叠了两下报纸放去一旁，转过来和闺女面对面坐着道： “两千可不是小数目，你就没想过赔了怎么办？” 陆远征就这一个闺女。 等他老了，手里的东西都是这个闺女的。 陆淼要用钱可以，他也不指望要陆淼还。 可做投资的话，年轻人三五百玩一玩，试试水还行。 一下子动辄就是两千，是不是过于夸张。 风险也太大了些？ 陆淼没跟先前和傅璟佑商量得那样似的，说出各种前景优势，直接道： “要干成一件事，总要有点试错成本，而且一半一半的成功概率呢！” “肯定有赌的成分，但是我年轻，也有挣钱的能力，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陆远征眉心压低看陆淼。 投资黄金，毕竟不像其他小本生意。 陆远征心里仍有顾虑，抖开报纸继续看了起来，道： “这件事过两天再说。” 陆淼噘嘴，跟小女孩似的扭捏起来： “今天说的事，怎么又要过两天再说了！” 陆远征不理她。 她啧声扭捏起来： “哎呀，爸！” 陆远征被她吵得什么都看不进去，压下报纸训道： “拿钱不要点功夫？什么事儿都要说风就是雨！” 陆淼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已经答应了，登时呲着小白牙，赶紧撒娇说“爸爸最好了”。 乖巧挨了训，把事儿办利索了，陆淼就往外跑。 绝不在屋里多留。 陆远征骂了句“小没良心的”，都不知道是第几次抖开报纸，倚着窗边眯眼又看了起来。 两千块钱毕竟不是小数目，黄金的事，陆淼说得又十分含糊。 陆远征不放心，私下走银行打听了机会。 听说近半年黄金价格的起伏，陆远征深思熟虑，觉得还真可以投投看。 从年少当兵开始，陆远征就存了不少钱。 陆远征在人民银行取了零头五千块。 整整五十张大团结，厚厚的好几捆。 其中三千现场买了黄金，继续存入银行。 他算是最早一批玩转银行，往银行里存钱的民众了。 一些规则要求，他都懂。 买完了黄金，余下两千块钱，陆远征收好。 存储金额满足存放遗嘱的要求，他在现场跟银行职员要了纸笔。 把百年之后的身后事，简单做了规划安排。 他的个人财产，有独属于女儿的部分。 也有专门用作培育孩子的部分。 写完将遗嘱交给银行职员，一起锁进银行保险柜。 陆远征起身回家。 陆淼从他这里拿了钱，如所说一般，给他写了欠条。 怕孩子爸爸知道借了那么一大笔钱，心里会有压力，陆淼就没跟傅璟佑说这事儿。 事后闲的时候，看着天儿好，陆淼自己跑了一趟银行买了两千块钱的黄金。 后面换算克数，发现黄金价格又上涨了不少。 前阵子孩子爸爸买，还是260块钱一两。 这次她买，就要290块一两了。 这次的六两多，加上上回三两重的小金条。 差不多就是一斤重的分量。 目前阶段作为理财来说，已经很可以了。 陆淼摸摸肚子。 预备着等宝宝生下来以后，到时候有空闲参与工作了。 看看情况，慢慢地还可以再囤点这方面硬通币资源。 至于孩子姥爷的欠款？ 倒不用那么着急。 往后慢慢还就是了。 围好羊绒围巾，陆淼起身回家。 到家后，大袋儿套小袋儿的。 把他们和属于时安的那份金疙瘩一起装好，在屋里找妥帖地方收捡起来。 …… 十二月冬至后，天气频繁下雪，学校也确定了考试时间。 和往期一样，陆淼的考试时间比傅璟佑早两天。 这样也正好，傅璟佑有时间容错。 把她这边都料理明白了，回头他自己考试也能安心。 先前陆淼被诬陷进公安局，李建成和谈老师都出面帮过忙。 傅璟佑一直记在心里。 陆淼在校时，他没提这事儿。 就怕拎东西过来感谢，会节外生枝，被人扯上贿赂老师之类的名号。 陆淼考完试，他过来接，倒是拎了两袋东西。 不过也不是什么值钱的。 就是自家院里发出来的头茬菜。 这个季节在京北弄不到这些东西。 也算是份普通又罕见的心意。 傅璟佑每样都摘了一盘子的量，用稻草捆绑装好，给李建成和谈老师都送去了一份。 李建成和谈老师听说他的来意，都怕他送的东西贵重，不肯收。 后来听他解释说是自己种的蔬菜，李建成和谈老师惊诧道： “呀，北边的天儿这么冷，现在也能种出东西来了？” 傅璟佑和煦笑笑，解释道： “也是跟我们那边农学院的同学请教过后才种出来的。” “哈哈是，术业有专攻，这种问题呀，怕也只有农学院的老师、学生能解决得了。” “难为你这么远来送来，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建成和谈老师说他有诚意，乐呵呵地再推辞。 反过来谢过他后，都收了东西。 “行了，也不早了，一会儿雪下得更大，你们也回去吧，等来年开学了再见。” 傅璟佑点头。 陆淼拢着厚实的军大衣站在他身侧，笑着微微鞠躬跟两位老师道了声“再见”。 之后便由他搀着，小心行走在雪地里，慢慢往学校门口的车子方向走去。 “你等等的，我把伞撑一下。” “就两步路，这么点雪又不是下雨，不用撑伞！” “那你别走那么快，我牵着你点儿……” 雨雪天地面本就湿滑，傅璟佑就怕她不仔细。 第五百九十五章 冬考 所幸她足够听话，稍稍放慢了脚步。 任他牵着把手一起揣进口袋里，和他一起慢慢走着。 陆淼长得漂亮，学习成绩又好。 在学校本就是属于被仰望的人物。 下午考完试，许多家离学校近的学生都收拾衣服、铺盖等大包裹，顶着风雪往家里赶。 在校门口撞见有小车专门过来接陆淼回家。 那些同学落在陆淼身上羡慕打探的目光，不由更集中了些。 有条件就是好啊。 这大雪天的，能坐着小车回家多舒服？ 哪像他们？ 回家不光要扛着大包小包，还要顶风顶雪的等公交…… “别看了，快走吧！106路公交车来了！” “哎！” 旁人的艳羡，陆淼不知情。 她穿着军大衣，下午考试的时候，身上倒没觉得冷。 就是一直坐着没动，脚冷得厉害。 这会儿都有点流鼻涕了。 怕感冒了，回头吃药会影响到宝宝，陆淼催促傅璟佑赶紧回家。 原想着到家后打热水泡泡脚，没料到一进堂屋大门，瞬间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今天这个点儿就烧炕了？屋里怎么这么暖和？” 陆淼解了两圈羊绒围巾，进屋才发现不是。 堂屋里多了点东西，给新装了烟囱炉。 唐梅在炉子上坐了一壶热水。 长桌的案板上还有她给做的切好的手擀面，就等着一家子回来齐全了，下面吃饭呢。 “你今天在家装的？” 陆淼旋身往后看。 傅璟佑掩好大门过来，点点头带着她往房里走： “冬天做饭费柴火，小姨妈说得对，屋里装个也要暖和一些。” 三个孩子拉成一长串，跟着进房间吆喝： “妈妈，妈妈，电视机里放铁臂阿童木了，可好看了！” 陆淼拍拍三个孩子的小脑袋，嘱咐不能总看电视，要适当让眼睛休息。 另外又跟孩子们强调，不许去碰烟囱炉上的烟囱管道。 怕孩子们不知事，陆淼吓唬道： “那上面滚烫一片，碰了手就没了！” 三个小萝卜头瞪大眼睛，转着眼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瞧着都挺害怕震惊的模样。 傅璟佑无奈失笑，晃晃脑袋。 让孩子们出去看电视，他等陆淼坐上炕沿脱了鞋袜，赶紧给兑了一盆微烫的热水来。 顺路提来了小马扎，掩上房门撩起袖子。 傅璟佑矮身坐下后，帮陆淼挽起裤管，捧着她一双跟玉髓似的脚丫就慢慢地往盆里放： “脚这么冰？水烫不烫？” “有点，但是还可以。” 脚趾不安分动了动，陆淼两手撑在炕沿，轻轻踏着他掌心在水里试探。 “以前怀第一胎，你也是这样给我洗脚的。” “你挺着肚子不好弯腰，我给你搭把手，总能舒服点。” 陆淼揶揄弯了眉眼，笑着说： “别人家都是女人给男人洗脚吧？” 傅璟佑支开长腿没抬头，等她适应了水温，就在盆儿里给她捏着脚底、脚趾促进血液循环。 “咱们过自己的日子，老看别人做什么？” “那不是怕你心里不平吗？” 陆淼哼哼笑着跟他闲唠： “改明儿我也给你洗洗脚。” 傅璟佑抬眸看她一眼，使坏扣着她脚踝在脚底挠了两下。 陆淼一个抖激灵，差点把洗脚盆蹬翻。 傅璟佑被她虚晃一枪，也吓了一跳，生怕她从炕上摔下来。 赶紧给她洗完擦干净水，拿了干净袜子让她穿。 他端着盆儿往外走，陆淼跪坐在炕上瞧他： “生气啦？” 傅璟佑没好气瞪她，“没生气，你安生点，别总折腾些有的没的。” 陆淼努努嘴，坐在炕上穿袜子嘀咕： “那不是想让你也享受享受吗？平时都是你伺候我，人家也想对你好点不行呀？” 这话跟一阵风似的，正好一字不差地落进男人耳里，男人未免一阵感怀。 大概像医生说的那样，怀孕期间想的多，人要敏感一些。 傅璟佑隐约记得当初她怀一胎的时候也是这样。 可她对他哪里就不好了？ 还要怎么样才算是好？ 就洗个脚，还要分出个一二三四出来。 往深的议论，那也是他心甘情愿做的事。 有什么可计较的？ 不过事儿既然已经提起来了，傅璟佑就没错过机会。 出门倒了洗脚水，他再回来时，顺手插了房门。 上炕又“欻”的一下拉上窗帘。 陆淼刚穿好袜子，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他： “你干嘛？” 傅璟佑直接脱了外面厚实的外套，按着她肩膀小心避开肚子把人压上炕： “不是说要对我好？赶紧让我亲两口。” “……你别闹，我、我要去看铁臂阿童木了！” “我也是铁臂。” 他拉着她勾住脖颈手，往硬邦邦的胳膊上按。 陆淼哭笑不得。 哪里是这个铁臂的意思？ 即使傅璟佑注意克制，男女力量的悬殊也摆在那里。 陆淼推阻不成，还是被他压着亲得小脸绯红。 像条蹦上岸的鱼儿似的，红润唇瓣微张，努力喘息吸气。 反之，傅璟佑在她身上吸足了“阳气”，整个人都满足了，出门去堂屋脖子上骑着一个，怀里还揣着两个。 暂时关了电视带着孩子们玩耍。 …… 陆淼所有课业，考试两天完事。 傅璟佑除了笔试，还要下大厂考实操，前前后后折腾四天。 到1980年的1月6日小寒这天才考完。 这是毕业中期的考试，和毕业分配工作挂了那么点钩，不过傅璟佑发挥稳定。 加上他都二十五六岁的人了，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他内核稳定，对自己的成绩相当有成算，考完试后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没有一直盯着这个事儿不放。 先前跟陆淼沟通过，考完试后，他要去广深看看。 于是乎，一考完从学校离开，傅璟佑陪陆淼去了趟医院例行检查。 确定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后，尽管心头仍然沉甸甸的，但傅璟佑还是短暂松了口气。 事后从医院回家，傅璟佑便马不停蹄地赶去火车站，蹲点看火车车次。 没办法，机电厂那边还等着他，时间紧急，耽误不得。 车票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京北到广州将近两千五百公里，火车一面儿就要坐四十几个小时。 从前从南边来京市，也就二十来个小时。 —————————————————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火车时速： 1958年，中国开始制造内燃机车，先后有东风型等3种型号机车最早投入批量生产。1969年后相继批量生产了df4等15种新机型。 1966年，东风型1301号内燃机车在大连机车车辆厂出厂，最高时速100公里。1974年，东风4型内燃机车批量生产，最高时速120公里。 df11型机车，是国家“八五”重点科技攻关项目，是一种准高速电力传动内燃机车，时速最高可达170公里。 ↑以上是搜索资料得到的结果，文内列车没按照最高速写，而是参考时速80km还往下压了不少的，所以，不要杠。 咱们国家虽然落后，但是许多业内也有非常大的进步跨越。 第五百九十六章 不会过日子 四十几个小时的里程，听着就难受。 可是再难受也得看看去。 说不定改变家庭生活，提高家里生活条件就靠这一趟了。 只是坐车身体上吃点亏，来回也就几块钱车票钱。 傅璟佑算过试错成本不高，就果决买了车票。 回家陆淼听说要坐四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那边，登时就有劝傅璟佑打消念头的想法： “二十多个小时都难受得要命，这一趟得四十多个小时，到地方人都硬了！太吃亏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往后再等等，那边都开设了经济政策，这边肯定也不远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如果机会到了眼前，那肯定每个人都想抓住，那样的话，竞争也越来越大。” 傅璟佑摇头，掩上房门握着她手亲了亲，按着她坐上炕沿： “几十个小时的距离也是道门坎，现在敢南下去那么远地方的人不多，如果我去了，那这就是先机。” “咱们年轻，正是奔的时候。” 傅璟佑在她身边坐下，手掌贴在她肚子上摸了摸： “现阶段你呢，就负责吃好喝好，把自己和肚子里的这个负责好，我负责养家，嗯？” 他说的道理，陆淼都懂。 可她近期情绪始终敏感。 想着他受累奔那么远的地方，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你买的什么票？坐票还是卧铺？” “明天夜里的卧铺票，花了两块二。” 听说买的卧铺，陆淼微微放松了些。 入冬烧了炕，小屋里暖烘烘的，气氛也温馨。 知道拦不下他的雄心壮志，陆淼仔细给他理了理衣领： “那你明天早上起早点，买点牛肉回来，我卤点熟食你带在路上吃。” 傅璟佑把她两只手拢进掌心里，珍惜握着，软声哄道： “不用那么折腾，你好好歇歇，明天我多买几个馒头，再让小姨妈给我装点小咸菜带上就是了。” 陆淼一听就不高兴了，抽回手背过身去，又微微侧脸斜眼瞪他： “哪里就能累死我了？要坐那么久的火车，还处处都凑合，我看你就是想把自己身体累垮，不想活着好好跟我过日子吧！” 傅璟佑见她生气，赶紧上前搂着人服软： “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那么生气做什么？我肯定把身体养好，跟你一块白头到老，好不好？” “死不正经！” 陆淼推开他，起身下炕往外走。 傅璟佑以为她真生气了，刚想跟上去，就听见她清脆声音在外间响起： “小姨妈，你明天早上杀只鸡，把两个鸡腿儿贴着鸡架切下来留着给我，我要完整的。” “……” 傅璟佑轻轻摇头，感慨笑了声。 那鸡是从老家带来给她补身子的，傅璟佑舍不得吃。 可是一想，傅璟佑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吃一只就吃一只吧。 这趟出去，要离家好几天，按照她的想法来，总归妥帖点。 免得事后她又挂心，担心他在外面吃不好，穿不暖的。 …… 第二天上午，傅家小院再次飘出熟悉的香味儿。 闻到的街坊邻里，又有人拿着鸡蛋上门来了。 陆淼这次卤的东西多，有鸡蛋、牛肉，还有鸡腿什么的。 但是架不住大肚汤罐实在大，还有不少空荡的地方. 陆淼就接了邻居拿过来的鸡蛋。 正常卤鸡蛋，应该先煮熟了再放进去卤的。 要不然鸡蛋容易炸开。 半路插进来的几个鸡蛋，陆淼懒得多折腾，也不想多费柴火。 就把炉子风门调小了一些，意思意思差不多就洗了鸡蛋，直接放进一块儿去卤了。 堂屋里孩子们在看电视。 邻居们过来也没着急走，跟着站在堂屋里一起看起了电视。 街坊邻里的，唐梅也不好赶人家回去，就让几个人自己搬着堂屋里的椅子坐。 不过唐梅脸色有些差，一看就是不大高兴的样儿。 因为隔壁胡同里，风评很差的廖寡妇也过来了。 寡妇门前是非多，这类人能不沾就不沾。 明面上气氛和睦，唐梅不好说什么，只在心里打定主意，事后一定要跟她家小宝说一说。 以后这个人要是再过来，可不能给放进家里来了。 免得惹得一身骚。 这事儿其实也怪不得陆淼。 陆淼看廖寡妇有点眼熟，却没记起在哪里见过。 而且刚才一起过来的几个人站在门外，都笑得和颜悦色的。 她开院门儿就都放进来了。 廖寡妇进门也闲不住，眼睛盯着人影晃动的电视机一阵瞧。 她可听说了，傅家买这个电视机可是花了五百八十块钱！ 五百八十块钱，那得是多少张大团结啊？ 又能买多少的米粮面啊！ 廖寡妇打量完电视，斜眼扫视唐梅和桌边三个排排坐的孩子，长脸上面嘴角下耷撇了撇。 这么一大家子，看着就没一个会过日子的！ 这买电视机的五百八十块钱，要是让她给拿着，安稳体面的生活，她能管家里过好几年。 话再说回来，瞧瞧这傅家的小孩穿的都是什么？ 小花袄，足绒足棉的虎头小靴…… 外面大雪天的，这么点儿的孩子又不用出门，哪用得着穿得这么好？ 要不挨着炉子，要不就放炕上，不就解决了吗？ 三件小袄棉裤呢！ 都够给大人做一身儿体面的了。 一家子大人都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浪费！ 廖寡妇捏着几粒瓜子随走随磕，转着眼珠打量傅家的情况。 陆淼怕风吹着孩子们，掩了堂屋大门。 烟囱炉上，大肚汤罐“咕嘟咕嘟”冒着泡。 其中有块牛肉切得大了些，翘起来一边儿露在外头。 陆淼躬身过去，捏着长柄勺子往下压了压。 发觉压不下去，便舀着卤汁往那半块牛肉上淋。 大宝频频回头看她，被香味馋成了小迷糊蛋儿，滑下椅子钻过桌底就扒上妈妈大腿。 “妈妈，宝宝饿了。” 大宝吞着口水，嘴角挂了些，仰着小脸奶萌奶萌的。 陆淼温柔浅笑，给他擦了口水，哄道： “再等会儿好不好？才卤没多会儿，还没入味儿呢。” “鸡蛋没卤好的时候就是煮鸡蛋，煮鸡蛋也可以吃的呀妈妈。”(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七章 离他媳妇儿这么近想做什么？ 小男孩开窍慢，大宝平时迷迷瞪瞪的，这会儿却机伶。 鼓着小嘴转着黑黝黝的眼珠，跟妈妈打起了商量： 大宝又馋又害羞，抱着妈妈使劲撒娇： “让宝宝吃一个煮鸡蛋吧，好不好妈妈？妈妈……” 陆淼被小牛犊子磨得没脾气。 拿了个小碗过来，挑着蛋壳颜色深的鸡蛋捞出来一个。 大宝拍着小手，颤巍巍地在原地蹦跶，可高兴坏了。 陆淼看向桌边： “时安，夏夏，你们吃不吃？” 时安回头看了一眼，挠挠耳朵看二宝： “妹妹你吃吗？” 二宝摇头，眨着长长的睫毛专注看电视，什么也影响不到她。 时安看了一眼，也摇了头： “姨姨我也不吃，我等晚上卤好了再吃。” 陆淼点点头，转回眼来看儿子。 忍不住竖起食指在儿子脑门上点了点： “小馋猫，就你属你的小嘴巴最馋！” 大宝露着小米牙“geigeigei”的笑，超级黏糊地抱住妈妈。 “妈妈真好！” “不给鸡蛋吃，妈妈是不是就不是好妈妈了？” “不对，妈妈就是好妈妈！最好的妈妈！我最爱妈妈了！” 廖寡妇在旁边看了会儿母子腻歪。 正好手里的几粒瓜子吃完，廖寡妇拍拍手，上前按着大宝小脑瓜就把人推走了。 陆淼抬眼莫名其妙地看廖寡妇。 廖寡妇不自知，挪到陆淼身旁，乐呵呵地就开始自来熟的搭话： “听说妹妹上大学？不知道妹妹现在读几年级了？” 陆淼眉心又轻拧了一下。 以前被人叫过同志、妹子、大妹子。 叫她“妹妹”的，眼前这个还是头一个。 不知道是孕期敏感，还是怎么回事，陆淼总觉得怪怪的，听着不太舒服。 “马上过完年就是大二了。” 陆淼疏离回了一句，招手把委屈巴巴的大宝招呼回来，搂进怀里，扒拉着碗里还有点烫手的鸡蛋准备剥壳。 正逢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举目望去，回来的正是孩子爸爸。 “刚从邮局回来，看见肉联铺上猪蹄挺新鲜，就买回来一起卤着吃……” 傅璟佑话说半截，就愣住了。 一来没料到家里这么多人。 二来，他在他媳妇儿旁边看见了一张眼熟的面孔。 记忆一下子拉回夏季某个午后。 傅璟佑滚了一下喉咙。 寒冬腊月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 这个廖寡妇怎么会在这里？ 还离他媳妇儿这么近。 她想做什么？ 她说什么了没有？ 廖寡妇瞅着锅里卤得喷香的牛肉和鸡腿，心里再次念叨一声“不会过日子”。 面上却挂着笑，扒拉陆淼本来还想说点什么，听见开门声又转了脸。 见进来的，是她先前勾搭的那个。 廖寡妇直接转了身体面相，自诩娇俏体面地撩过脑侧麻花辫，笑语晏晏地望着傅璟佑。 眼中意思露骨且明显。 傅璟佑狠狠皱了眉头，一下子敛去笑意。 廖寡妇背对陆淼，故陆淼并未发觉她的挑衅。 陆淼只觉得这女人奇奇怪怪的，还不是很礼貌。 她本就不善于和胡同里的邻里打交道，这会儿更是不爱搭理廖寡妇。 就站起身，牵着大宝缓步朝孩子爸爸走去： “猪蹄呢？” “血淋淋的，拿去厨房了……你贫血还没养回来，猪肝我也买了些。” “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哪里吃得了？” “反正天冷放得住，没事。” 傅璟佑不想自己媳妇儿和廖寡妇接触太多，走得太近，便道： “叔寄的包裹我拿到了，你把孩子带进屋，咱们一起拆开看看是什么。” 陆淼点点头，让唐梅留意下卤锅，别让沸出来，就拍拍手招呼三个孩子进房间： “都过来，咱们看看爷爷都给咱们寄了什么去。” “爷爷、爷爷肯定寄的小玩具，爷爷会说要给我寄小玩具！” 陆淼领着孩子们走在前面。 傅璟佑拎着扎紧成团的蛇皮袋包裹，紧随其后。 廖寡妇伸长脖子看了两眼，跟在后面也想进屋。 傅璟佑就烦她，就是故意把媳妇儿孩子弄进里屋去不和她接触的，哪会让她进里屋？ 直接“啪”的一声关了房门。 就这一声，堂屋看电视的人都转过头来。 见廖寡妇凑近主屋房间门口，大有要推门进去的意思，这一下就犯了唐梅的忌讳。 唐梅垮了脸，起身拉扯廖寡妇： “你干啥？你没事儿往屋里瞅什么？” 廖寡妇往回抽手，笑呵呵打圆场道： “这不是就好奇一下吗？你们这样的家庭，想看看你家孩子的爷爷给寄的什么来。” “有什么可好奇的？你要看电视，就许你看电视，没道理年轻人都晓得避嫌，你还巴巴儿地往上凑，这叫怎么个事儿？” “嘿……你怎么说话的？说谁不知道避嫌呢？我警告你说话别太过分！” 唐梅上下扫视廖寡妇，直接被气笑。 唐梅懒得费劲跟她掰扯，反手关了电视机，道： “不看了不看了，都回去吧！要撒野叫板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跑到我家里来闹事，能耐的你！赶紧给我走！” “那、那婶子，我们晚点儿再来拿鸡蛋了哈！” 另外几个邻居被唐梅驱赶，也没计较什么。 因为都知道是被廖寡妇给连累的。 年轻的媳妇儿们就没人乐意沾廖寡妇这个人。 可她们毕竟过来蹭了人家的卤料，还看了人家的电视，明面上肯定是要向着傅家一些的。 几个小媳妇儿拉着廖寡妇，硬扯着人一起出了傅家院子。 等院门“啪”地合上，才撒开手。 廖寡妇绷着脸埋怨道： “你们拉我做什么？敢情脏水泼的不是你们是吧！” 几个小媳妇儿不想跟她起正面冲突，就讷讷道： “咱们毕竟占了人家的便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廖寡妇几次勾搭没能如愿，本就有怨气。 刚才和唐梅掰扯的那几句，她心里更加不痛快，站在傅家门口就开始诋毁： “我看这个小傅家的媳妇儿就不像是什么老实妥帖的人，跟她说话爱答不理的，傲得跟什么似的。” 廖寡妇“呸”了一口，面色刻薄道： “不就买了电视吗？瞧把她能耐的！”(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八章 伺候你 “……” 几个小媳妇儿面面相觑。 五百八十块呢！ 可不就是有能耐咋地？ 这个廖寡妇跟有病一样。 自己什么德行，自己不知道吗？ 上人家里蹭电视看就不说了，自己什么身份不知道吗？ 往人家小夫妻屋里瞧，还能怨起人家长辈不高兴了？ 蛐蛐是非就算了，还站在人家门口蛐蛐。 这真是…… 她们到这二三十岁的年龄，都是第一次见。 这是真不怕被人抓着抽大嘴巴子啊！ 廖寡妇无所顾忌，其他人却没有她这样的“度量”和脸皮。 几个媳妇儿不约而同地齐齐转身，闲唠结伴着各回各家： “我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电视，刚才绕去侧面看，里面的人儿都是扁的呢，你们说，这到底咋做到的？” “谁知道？看着怪希奇的！有电视机真好……你说像这样的大雪天，要是家里有台电视机，哪还要咱们像这样扎着头巾走街串巷地找人唠嗑打发时间？” “就是啊！把炉子一点、炕一烧，暖烘烘的瘫炕上看电视，多美啊！” “你可真敢想！烧着炉子还烧炕，你们家煤不要钱啊！” “这不就闲唠吗？我平时在家除了做饭，炉子都不烧。” “哈哈，我知道，胡同里都传你赵大家的会过日子，一块钱从月初花到月尾，还能给剩个五毛呢！” “说白了就是扣呗！” “哈哈～” 小媳妇儿们结伴嘻嘻哈哈地走了。 廖寡妇站在后面看着，脸都快气歪了。 还想再骂，却是一阵刺骨冷风扑面而来，直接从嘴灌进了肺里。 廖寡妇冻得直打哆嗦，绷着脸往傅家门口又啐了一口，拢紧旧棉袄赶紧也回家去了。 …… 再说傅家小两口，带着孩子们直接在房间中央拆了蛇皮袋包裹。 看着没多大的包裹，重量却不轻。 里面的东西也很是扎实。 除了小木头块做的小玩意桌子、椅子、小陀螺、彩纸糊的小风车还有玉米皮扎的小鱼、小公鸡等。 还有一大兜子的糯米、一小袋晒干的莲子和炒的南瓜子。 红枣也有一大兜子。 都是自家产出的东西。 小玩意儿都拿上炕，让孩子们玩。 小风车有点被压坏了，傅璟佑坐在炕沿上，怀里搂着闺女正在修。 陆淼点了一下东西，侧身和傅璟佑面对面坐着，专注看包裹里夹带过来的书信。 “叔的意思是我怀胎不好惊动，今年让咱们别奔波回去了，等来年生了再说……” 傅璟佑点头。 他们原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正常人都难受，更何况陆淼肚子里还揣着一个？ “还说糯米带过来，叫你给做点糍粑让我爸和小姨妈一起尝尝。” “好。” 房里小夫妻唠着。 唐梅关了院门，敲敲房门后进来： “又拿这些东西过来……你们叔、婶儿是真心疼你们，以后呀，你们可得好好孝敬。” 陆淼眼眸弯弯，笑着点头： “是该好好孝敬。” 唐梅拎着大小口袋归置东西，顺带把廖寡妇的事儿说了下。 陆淼问：“那个廖寡妇，是不是就是刚跟我搭话的那个？” “就是她。” 唐梅着重强调： “上回跟你说了，远着她点儿，这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毕竟比你长了那么些岁数，你别被卖了还不知道。” 唐梅过于认真，还真让陆淼想起一些事儿来。 上回刚进夏季没多会儿，拦着她蛐蛐梅子不检点的，可不就是这个廖寡妇吗？ 陆淼对廖寡妇本就没什么好感。 加上今天这一遭，更没了近处相处结交的意思。 修着小风车的孩子爸爸，这会儿也突然接话说： “这事儿该听小姨妈的。” 陆淼点点头，顺口抱怨： “我知道了，下次我注意……她今天一上来就扒拉大宝，张口就喊人妹妹，那语调，我听着就刺挠得慌。” 傅璟佑眉心轻皱，安慰了她几句。 把唐梅的话重复嘱咐几遍，他拎过儿子看了一圈。 确定没抓着哪儿、碰着哪儿，才安心拍着憨小子的脑袋，让玩儿去。 傅璟佑这趟出门注定折腾，陆淼不想他费劲跑空。 以防万一，吃过午饭，下午陆淼关了房门，拉着傅璟佑一起把家里的钱都拿了出来。 先前有一千来块，因着她身体频繁跑医院、买营养品。 还有家庭开销和贺宏进中风过来看病的一些花销，另外再算上陆远征的日常补贴。 零零总总的，手里现在还有九百多块。 陆淼直接数了五百块出来。 傅璟佑拿了其中一部分，余下的就不肯要了。 “两百就够了，我就去看看，往后家里还要开销呢。” “多带点总是保险的，要不然到时候真赶上机会了，钱又不够用，你上哪儿弄去？不就白跑一趟？” 陆淼拉开他衣襟，执意把钱卷好塞进他贴胸口的口袋。 “都带上，需要就用，用不了那么多留回来就是……跑这一趟本来就是为了找挣钱的路子，路子找到了，有花销也是暂时的，后面总能挣回来。” 在他胸前口袋上拍了拍，陆淼鼓励他道： “别总是瞻前顾后，打算干就放手去干，咱们都年轻，成便成，不成便不成，做到全力以赴就行。” “好。” 傅璟佑颔额。 媳妇儿过于通情达理，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哪怕这次不行，他以后也要努力做到行。 他的家庭和温柔妻子、可爱孩子，都值得他去为其奋斗争取来更好的生活。 “我让小姨妈夜里跟你一块儿睡，能照应着点。” “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出门该花的钱要花，别总是省。” 陆淼白他一眼，娇气傲然道： “现在亏待自己，以后年纪上来了，有你吃亏的时候！到那时我可不伺候你！” 傅璟佑哑声低笑，柔和了眉眼点点头，吻着她唇角哄着她说： “好，你不伺候我，我伺候你。” “讨厌~！” 陆淼嗔怪在他胸口捶了捶。 找了几个之前买来装红糖方形塑料袋，把卤好的吃的装起来，一起给他装进挎包里。(本章完) 第五百九十九章 欢迎来到80年代~！ 陆淼接着又搜罗出家里闲置的军用水壶。 在傅璟佑傍晚动身走的时候，给灌上满满一壶的热水。 寒假期间，陆远征也是休假期。 免得女婿坐公交车折腾，陆远征亲自给开车送了一趟。 他们出门的时候，陆淼肩头裹着围巾和小毯子，领着三个孩子站在巷子口挥手。 三小只哈着热气，挥动小手： “叔叔/爸爸早点回来哦～” 傅璟佑拉开车门往回看。 家里惟一的军大衣在他身上，媳妇儿领着孩子们站在雪地里，鼻尖都冻得通红。 他软了心。 真是还没正式出门，就已经开始止不住地挂念了。 傅璟佑没说什么，深深看了两眼，便摆摆手坐进了车里。 陆淼望着小车越开越远，直到穿过风雪消失在街头拐角处。 才拍拍孩子们的脑袋，低语吆喝着进家门去。 时间迈进80年代的门槛，整个华国都迎来了新气象。 电视里频频播报，从五几年就开始军垦、复员转业、知青插队建设的北大荒。 现如今已经渐渐转变为北大仓的面貌轮廓。 从今年起，将预估能解决我国城市与基层很大一部分人口面临的口粮紧缺问题。 穷了太久，老百姓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饱肚子。 消息一从电视台和各个广播站传出，可谓全国同庆。 国境局势慢慢朝好的方向发展，巷子后面的市场里，物价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比如鸡蛋。 从前论个儿卖，四分钱一个。 现在变成论斤卖，六毛六分钱一斤。 一斤也就十个、十一个这样。 市民议论度很高，都觉得是变相涨价。 胡同里更是。 收入不稳定的家庭，觉得压力山大。 收入稳定的家庭，伙食开支，便愈发依赖工作单位的大食堂。 吃工厂大食堂有员工优待，怎么都比自家开火合算。 物价的波动，傅家小院也议论过。 唐梅负责掌管家里的柴米油盐，她的唏嘘声最大。 不过更多是感慨。 因为家里鸡有、蛋有。 院里傅璟佑侍弄了大棚，四季时蔬青菜也能自我供给。 肥料方面更不需要花钱。 鸡粪、兔子屎和瓜果皮、蔬菜梗，在院里找个角落堆着就够使。 唐梅感慨就感慨这事儿。 旁人家里要花钱买的，他们家自己就能供应上，很能节省下一笔开销。 唐梅只想到家里这里合适，那里也合适，却不知这些“合适”也是大价钱换来的。 就说那个pvc材质的塑料大棚，别看没多大，也花了九十来块呢。 一码归一码，物价波动，目前而言对傅家几乎没什么影响。 小院照旧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而就这几天的工夫，陆淼也找到了一点事做。 先前傅璟佑在大棚一角种了一小块地的草莓，这几天陆续有开花的。 这个季节，外面都没有花粉传播者，更别说棚内。 陆淼就捡了几根鸡毛，随便用线扎着捆了两道。 每天过去蹭一圈，进行人工授粉。 陆淼在家安心养胎，京北的日子照常进行。 再说另一边，广州从清代末期开始，就是对外贸易来往的地带。 新华国成立后，也是首个、唯一一个对外贸易的窗口。 该地早在1978年时，就有明确政府通告落实特别宽松的经济政策。 这一政策，也为后世奠定了“北上广”的地位。 而目前阶段而言，广州是大城市，京北是首都，更是大城市。 两个城市人员广泛，各有各的“名气”，加上近几天正是各大高校考完试放寒假的时候。 来往车次人数还挺多的。 傅璟佑买的卧铺车间是四人间。 以前回南边小地方，车间里经常就他一个。 这次却进了四个人。 傅璟佑有自己的顾虑，没心思跟人闲聊，上车便收好东西闭目养神地思考、休息。 到了半夜饿的时候，人坐起来找列车员要了点热水，回来把媳妇准备的东西拿出来吃。 虽然都放凉了，可是一拿出来，喷香的肉味和香料味还是扑面而来。 傅璟佑咽了下口水，窸窸窣窣地拨去小塑料袋。 他刚咬一口鸡腿，对面上下铺的乘客都坐起来看他。 上铺地问：“小同志，你这吃的什么？怎么这么香？” 下铺看出他吃的鸡腿，跟着问： “你包里还有这么多，卖吗？！” 说着不等傅璟佑答话，下铺的中年男人着急道： “就你吃的这样的鸡腿，我出一块，卖我要一个行不行？” 傅璟佑摇摇头，微微侧过身吃自己的。 对面上铺的大哥跟着加价： “一块五，我出一块五，一块五卖不卖？” 上车的时候买了馒头饼子，人倒也不怎么饿，就是觉得馋得不行。 而且黯淡的车间灯光下，那鸡腿油亮亮的，看着就好吃。 下铺大哥看傅璟佑拉开口的挎包里，鸡腿只剩一个，扭头往上铺瞅了一眼，生怕被上铺抢了先，犹豫了一下，赶紧道： “那、那我出两块！” “……” 说了不卖，他们加价还越来越凶，傅璟佑一阵无言。 两个人也都是阔绰的。 两块钱再往上添点儿，都能买一只鸡了。 傅璟佑有些意动，想了一下，还是摇摇头觉得算了： “不卖。” 这本来是给他媳妇儿补身体的，根本就不是几块钱就能衡量的事。 而且他媳妇儿说得没错，不能苛待自己。 这会儿拿鸡腿换了小钱，以后年纪大点，都反噬到身体上了。 不值当。 不过话说回来，四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他也吃不了这些东西。 肉养人，卖了不合适。 鸡蛋足足有八个，倒是可以匀一匀。 “鸡腿不卖，鸡蛋可以卖，你们要就一毛钱一个。” 他媳妇儿看了大半天的锅也不容易，赚点差价不为过。 听说鸡腿不卖，那两人一阵失落。 又听说鸡蛋是卖的，那两人立马惊喜起来： “行，行，我要两！” “我也要两！”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别的地方有卖的。 能买两个鸡蛋解解馋也不错。 傅璟佑却又摇摇头，从小袋里拿出两个鸡蛋： “最多匀给你们一人一个，多了没有。” “害……你这个小同志，你也吃不了那么多呀……”(本章完) 第六百章 “先进”文化 任那两人再怎么说，傅璟佑始终摇头。 小傅同志没别的想法，老婆说得有道理，他就一百个听和一百个服从。 见他们还要拉扯，傅璟佑捏着鸡蛋就往回收手。 那两人见状，只能见好就收，利落给钱拿走鸡蛋。 临近吃完喷香的卤鸡蛋，两人都感觉牙齿缝都没塞够。 人馋得睡不着觉，也不好意思盯着人家吃东西，不然那叫什么话？ 上下铺两人便架起二郎腿重新躺下身，在车间里和傅璟佑闲唠开来。 傅璟佑听说他们都是广州附近的，也来了点交谈的兴致。 他没傻到跟陌生人交底，只胡诌说自己是国营旗下的业务员。 听说广州开设许多经济项目，他负责过去考察情况辅助采购。 那两人见他吃得好，穿着也体面，还是个挺精神的年轻小伙。 说起调查采购时大大方方的。 确实很像国营单位的做派，便对他胡诌的身份没有起疑。 就着经济项目的话题，对床两人以自身了解的情况，还真透露了不少消息给傅璟佑。 诸如什么每年春秋两季的广交，会有大批外国人涌入啦。 还有广州临近港澳台，这两年，尤其是从去年国家开始基层平反特殊分子后，大量海外华侨靠岸重返祖国。 地区优势，广州有先手接收贸易消息的先机，近两年发展得相当迅速。 对床两人说着，顺势就唠了起来。 傅璟佑专注听着。 也不白跟他们打探消息，挑两块偏小的牛肉块，外加鸡蛋，一人给了他们一份，算是报酬请他们吃。 两个大哥吃到心心念念的卤牛肉，都夸傅璟佑实诚能处、仗义。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两人也想回馈傅璟佑点什么，就建议说，他要是考察市场的话，可以去广州十三行和高第街看看。 再往深的，两个人也没再说什么了。 本身也只是广州周边的住户，消息大致知道一些，但都了解得都不深。 只能到时候傅璟佑亲自去看。 不过不要紧，这些消息对傅璟佑来说，也是相当的有用。 他初来乍到，至少有了点了解，不至于等回头到地方眼前一抹黑。 颔额道谢，傅璟佑默默把两个地址信息记了下来。 后面的车程里，傅璟佑收好东西，断断续续地睡着。 中间起来去过几次洗手间。 原本以为路程应该走了大半，结果看看手表，一半还没走到呢。 躺躺睡睡，车间里转到车间外，来来回回地又折腾了许久。 直到北方的那股寒气感受不到了。 傅璟佑渐渐觉得热，身上的军大衣也捂不住了，被他脱了放去车间小床一侧。 对面两位大哥感受温度体感的变化，笑呵呵地说： “已经进广了，再要几个钟头就到了。” 傅璟佑看了眼手表，还真是。 那两个大哥打趣跟他闲唠： “这边冬天比北边舒服得多，没那么冷咧！” 傅璟佑点点头。 本身也是南方人，南北有差异他还是知道的。 两边冷的性质不同，但都是冷的，硬要说，南边可能要稍微好点，至少越冬地里还要种东西。 广州也是南方，傅璟佑以为和老家情况差不多，结果后面下火车直接懵了。 热呀。 热得额头大汗直滚。 天气温度跟平常的春末、初夏似的。 脱了军大衣也不顶用。 把中间的夹衣也脱了，就穿着最里层的背心和薄褂子才觉得好过许多。 不论是过来办公，还是回乡探亲过年，从北边赶往这边的人，大多都跟他一样。 早早地就脱了厚实的衣服。 傅璟佑初来乍到，落地双脚站踏实了，才对这边的气候天气情况刚有了解。 他抱着厚大衣倒是不突兀。 不过对比那些事先有所准备，下车前就用绳子把棉袄等厚实衣服捆扎好背在背后的人。 他没准备绳子，只能在车站的长椅角落把军大衣卷着叠一叠。 跟平时在家抱闺女似的，长臂把军大衣抱在右侧肩窝、胸口，正好压住褂子里侧揣钱的口袋。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出了车站，照样嘈杂热闹。 之前夜里八九点上的车，到这边时，已经是两天后的凌晨四五点。 就是这个点儿，天幕还幽蓝着。 路旁一些立着的竹竿和木桩上，却有简单的走线，拉起了一个个昏黄的灯泡。 愣是在冬季的破晓之后，染出初阳的颜色来。 跟在人群后面沿着主道往外走，傅璟佑眼睛一路扫视。 摆小桌的面摊，摆过锅炉卖油条、卤蛋的早点摊。 还有直接在地上铺垫蛇皮袋，摆着袜子、毛巾等小商品卖的小贩。 诸多重重。 叫喊、叫卖声不断。 都是过去不曾见过的景色。 国营市场业务员可不会像这样吆喝。 都是你要买什么你就买，不买拉倒的那种。 这些人明显是干的私人营生…… 傅璟佑狐疑环视，有点没明白过来，这个经济政策到底推动的是什么？ 这种街头明目张胆地叫卖，难道就没人管吗？ 路旁有年轻的小伙子，也有年纪大的叔伯、婶子和嫂子，口音各不相同，吆喝的内容也不相同： “嘿，袜子，纯棉的，老板看一看，看一看？” “叶儿菜清汤面，二两粮票两角钱一碗，两碗送半个鸡蛋咧！” “油条两分钱一根，卤蛋五分钱一个，里头的大汤罐里还有绿豆汤、豆浆，比国营饭店的便宜，里面有地儿，进来坐……” 卖袜子的是个矮个儿的小寸头。 年轻人受时代文化影响，大概接触过来往的港岛人，所以学了一些“先进”的文化。 没见他喊过什么同志，老板、大哥的，却是一口一个。 目前阶段，广州本土这种叫法，私下无伤大雅。 可火车站人流涌动，人们来自五湖四海。 好多地方还在搞反资本的那一套。 别说买那小寸头的东西。 光是听见他对人的称呼，行人就纷纷挥手避之不及。 生怕被扣上什么帽子…… 傅璟佑对那小寸头手里杂七杂八卖的东西，挺感兴趣。 但是刚过来，还不明局势，也不好上前打探。 第六百零一章 生意佬 正好身上带的吃的，也吃得差不多了。 傅璟佑干脆坐进路旁的面摊里，打算先解决了饱腹问题再说。 不过有一说一，这路边摊的价格，确实是比国营饭店实惠很多。 傅璟佑个头高，食量大，吃完一碗面条，又要了一碗。 经营面摊的，是一对中年年纪的两口子。 也挺会做生意，吃两碗面就送半个卤鸡蛋。 叶儿菜的清汤面条，看起来清淡异常。 可配上碗沿一侧被菜刀一分为二、色泽深沉的卤蛋点缀，感觉立马就变了。 盯着看了两秒，傅璟佑夹起鸡蛋咬下一口，眸子微微阖上，不尽如人意地晃了晃脑袋。 还是他媳妇做的好吃。 面摊价格实惠，坐下吃饭的人有不少。 就这片刻的功夫，吆喝一大圈才卖出去几双袜子的小寸头，也坐到了傅璟佑身侧。 小寸头招手要了一碗素面。 面摊老板娘手脚麻利地端来汤面碗，笑着打趣： “麻头，你卖袜子的钱全来捧场吃我家的面了，这回还跟之前一样吗？装两个卤蛋带走？” “冇计啦（mǎogǎi），打工仔，翻工就是为了吃饭的啦。” 被称作“麻头”的小寸头摆摆手，双方看着就是熟人。 “鸡蛋还是要两个，我太嫲就爱吃你们家的。” “行。” 傅璟佑听不懂粤语，就没搭讪，埋头继续吃自己的。 麻头却留意到他刚才闭眼摇头的动作，抽了一双筷子一边搅动面条，一边探长脖子看他： “诶~！高佬，雷头先点解宁头啊？（你刚才为什么摇头）” 傅璟佑看了他一眼，刚想做出肢体动作，表示自己听不懂他的方言。 可回想刚才，这个麻头吆喝卖袜子的时候，分明喊的普通话，便转口直白道： “我听不懂你这儿的方言。” 麻头诧异了一下，身体后仰上下扫视傅璟佑： “你不是金山佬啊？！” 金山佬，指的是一些居于美洲和澳洲的华人，或从那边回来定居的男子。 近两年来漂洋回来的华人有不少，而且手里经济情况大多比国人要好上不少。 傅璟佑面色红润，身条高挑结实，麻头上来喊他“高佬”，和他的个头身板儿也脱不了干系。 加上傅璟佑身上的一切特征，看着就是日常好吃好喝、日子好过的主儿。 麻头以为他是海归，所以才热情跟他套近乎。 傅璟佑不懂“金山佬”的意思，也就没接话，扫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面。 麻头大致明白过来，是自己误会了什么。 不过不要紧。 不是海归、金山佬也没关系。 这人看着就像是有钱人。 麻头低头唆面，闲暇功夫伸手拍拍傅璟佑，积极推销道： “老板，我这里卖好些小玩意的喔~袜子的质量也特别好……” 傅璟佑听不惯“老板”这个称呼，也怕引起是非，就打断他道： “叫同志。” 麻头愣了两秒，抓抓脑袋点点头： “行，行，同志！” “那同志，你要不要再看一下袜子？” 麻头能说会道，说话一套一套的，拍着胸脯认真担保： “华人不骗华人，我保证，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可以先看看，不中意不买也没关系的喔。” 傅璟佑转脸看麻头： “看看。” 麻头面不顾上吃，立即把脚边的蛇皮袋提到长凳一侧。 白的、黑的、花花绿绿条纹的、碎花的。 各式各样的长短袜，他拿了好几叠就放在桌子一角，让傅璟佑自己看。 傅璟佑要看袜子是假，想找点契机搭上面前这小子才是真。 可是架不住袜子质量确实不错。 大多都是纯棉的，比尼龙袜软乎，还透气不汗脚。 看着看着，傅璟佑认真挑了几双，问： “都什么价格？” “纯棉的两毛一双，一块钱六双，尼龙的单买三毛钱一双，一块钱四双。” “尼龙袜比纯棉的还贵？” “是咯，不懂了吧？哈哈～” 麻头笑了两声，说： “美洲产的料子，漂洋过来，当然是要贵一点的啦。” 傅璟佑意会点点头。 他知道布料分很多种，但是对对应的产地，一直没什么深入研究。 尼龙袜居然是产自国外，傅璟佑略感惊讶。 麻头知道他想的什么。 论舒服，肯定是棉袜更舒服。 可广深番鬼佬和海归派不少，有那些人带队，现在不少年轻人都开始讲究起什么“时尚”了。 人家只讲究好看，舒不舒服排后面。 见傅璟佑只挑白棉袜，麻头道： “你别光拿纯棉的，尼龙袜也看看，好洗好干还好看，市区里的年轻人都好这种样式的。” 傅璟佑摇头。 再花里胡哨的好看也赶不上棉袜。 而且他一直记得，他媳妇儿就好穿白色的袜子。 家里那几双白袜子的面料，都有些发硬破损了，可还是被洗得白白净净的。 一点不像别人那种穿过后，即使洗过了还留着大黑印子的。 这些都是小细节，平时没顾上买新的，这次遇上了，干脆就买齐全了。 长长短短的白袜，傅璟佑足挑了三块钱的。 麻头收了钱，看着他把袜子往斜挎包里装，挠挠头道： “你要是喜欢棉袜，这还有黑色的，不要都选白色滴啦……” 白色不经脏。 穿几次总能留下黑灰印子，穿着露在外面也不好看。 “白色的就挺好。” 傅璟佑淡淡笑了声，没解释什么。 有了货币交易，关系亲近不少。 傅璟佑收好东西，冲麻头腿边蛇皮袋抬抬下巴，直白问道： “我看你东西不少，都是从哪儿弄的？” “问这个做咩？” 麻头也是才接触摆摊这个活儿的。 现在暗地里能给批发的地方有不少，可小本买卖，忌讳就忌讳在有别人过来打探供货点。 麻头立马警觉起来，把蛇皮袋往怀里扯了扯，道： “怎么的，难不成你其实也是个生意佬？” 家底不能随便交，可是想要求人办事，诚实和诚意都得有。 麻头一口一个“xx佬”，几次下来，傅璟佑大致能明白他说的“生意佬”是什么意思。 就选择性地解释道： “算不上生意佬，不过是想求个养家糊口的路子罢了。你口音是本地人吧？这儿你比我熟。” 第六百零二章 新世纪 麻头点点头，愣了一下，很快又摇头： “不不不，事儿不是这么说的！” 他就算对这边熟悉，可吃饭的路子能随便往外说吗？ 麻头一手端碗，一手扯着蛇皮袋，起身就想跑路。 态度一点不如刚才那般热切。 “先别急着走。” 傅璟佑手快，按住他肩膀，压着他又坐回桌边： “不瞒你说，我是从北边来的，来这儿就算搞到东西了，也是拿去北边卖，影响不到你。” 麻头依旧摇头。 傅璟佑直接压了刚才买袜子没来得及收进包里的五块钱在桌边： “我对这边不熟悉，需要一个带路的向导，外加需要了解一些靠谱消息。” “如果你愿意，这钱就是你的，至多耽误你三天时间，等事情妥了，我还会再给你一张大团结的报酬。” 麻头盯着桌角的五张壹圆，耳朵里全是“大团结”三个字。 他虽然批了不少货，可现在经济政策除了日常刚需方面有了松口以外，其他方面还没正式落实下来。 现在奔着批货、挣大钱过好日子的人有不少。 但敢大大方方出来在小贩手里买东西的人，真没几个。 甚至现在干小贩，都不如之前正经混黑市。 而因为涌入的小贩过多，广州这边地区，手里没有硬货连黑市都没有以前那么好混。 他今天卖出去三块多钱的袜子，已经是属于开大单。 这样的日子并不常有…… 现在就能拿五块，事后还有十块…… 说夸张点，真就是他十天、半个月的血汗钱了。 三天…… 麻头抿了一下干涩的嘴唇，非常非常心动，可还是犹犹豫豫警惕问道： “欸咦！你想做什么买卖？要搞什么货滴啦？” 说着话，麻头抱着蛇皮袋，一脸坚决抗拒： “不会也是想做袜子生意吧？我可不会告诉你我在哪儿进的货！” “当然不。” 傅璟佑知道这事儿基本没跑了，晃晃脑袋笑问： “得先看看都有哪些可选的。” “有哪些可选的？” 麻头无语怪笑一声： “可选得多了去，你吃好了没有？这钱给我，我带你去。” 傅璟佑正好吃完两碗面。 把碗一推，从包里抽了三张全国通用粮票和这几张毛票一起递给面摊老板娘： “一起结。” “好嘞，你的是四毛，他一碗面外加两个卤鸡蛋，是三毛，一共七毛找你三毛。” 麻头一句“别”卡在喉咙里来不及说，面摊老板娘已经利落地给傅璟佑找回了钱。 麻头挠挠后脑勺，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人还怪好、怪实在的。 “我刚才看你袋子里有绳子？借我一根先用着，一会儿路上看见有卖的再还你。” “就、就一根绳子，你拿去用就拿去用吧。” 麻头翻出纤维绳递给傅璟佑。 傅璟佑把衣服捆了捆，手里攥着绳子一头，将捆扎好的衣服甩去背后背着。 麻头也扎好装袜子的蛇皮袋，向后一甩背在肩头，摆摆手做出引路的阵势，走在前面。 花了钱，也组建起了“雇佣”关系。 路上，傅璟佑便有什么问什么，丝毫不扭捏： “火车站外面明目张胆地摆摊，平时就没人管吗？” “偶尔还是有人过来抓的，不过抓的都是我这种小贩，那种伙食摊子是明确开放的。” “有什么区别？” “哪有什么区别……人总是要是吃饭的嘛～” 麻头叹了口气，又觉得理所当然： “新政策说经济解放，鼓励市民个人经营，但目前只放出了风声，还没正式张贴通告。” “看市区里的情况，主事儿的领导们好像也是两方意见，一方支持，一方反对……” 麻头絮絮叨叨地说： “现在虽然也有抓投机倒把的，不过没以前那么严了，所以像我这种顶风走险的小贩儿也越来越多，都等着正式开放以后大干一把呢。” 广深一开始在经济方面就有特别政策。 别说现在抓投机倒把，过去严打的时候情况也要比别的地区好上不少。 麻头笑了一下，回头看傅璟佑： “我们这种要钱不要命的人，看起来是不是很可笑？” 傅璟佑摇摇头，坦然道： “我们难道不是一类人吗？” 都是为了吃饱肚子和更好的生活。 都是艰辛，都是血汗，还要承担风险，哪里有什么可笑不可笑的？ 麻头“嗯”了一声，笑得愈发实诚。 正式加入小贩的行当后，确实能搞到一点钱。 但外界目光对他们这些从商的个体户小贩，一直都是相当敌对、瞧不起的。 认为他们是走从前资本主义的那一套。 平时遇到好货，有人上来哄抢，也有人驱逐他们。 遇到严重的时候，还可能被围堵群殴，甚至是黑吃黑。 这钱，挣得也不容易。 傅璟佑的话，暂时不论真心假意，麻头听着舒心。 同一类人，总是更能理解彼此的艰辛。 “对了，我叫陈麻头，高佬，你贵姓？怎么称呼？” “免贵姓傅，你叫我小傅就行。” 麻头上下扫视傅璟佑。 见他比自己高一个半头，麻头晃晃脑袋道： “呐！你看起来高高的喔，还牛牛的，应该比我大一点，叫老板你不喜欢听，叫你一声小傅哥好啦。” 麻头普通话没那么标准，带着一些地区口音。 听起来抑扬顿挫，有点大舌头，很是生动有趣。 傅璟佑笑了下，点点头随他喊什么都行。 “火车站附近也有档口，我先带你去看一下下。” …… 傅璟佑去过津门，去过汉市，现在在首都上学安家。 原本以为首都是最繁华的城市，现在看来，真的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人流涌动，大车小车云集。 在首都只有天安门附近才能看见的景象，在这里却遍布大街小巷。 人们穿衣风格依旧保守，颜色却相当多元化。 像他媳妇儿喜欢穿的那种淡蓝、浅绿等的颜色鲜亮的衣料，在首都都不多见。 这里却随处都是。 穿西装的有。 穿那种颜色扎眼的大红褂子和衣裙的人更有。 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鲜亮的，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纪一般。 第六百零三章 南货北调 麻头带傅璟佑七拐八绕。 见傅璟佑在天桥上驻足打量街道，麻头回头吆喝道： “走快点咯，再晚一点卖好货的都收场子了！” 傅璟佑收回目光，提上东西跟上他。 档口就在火车站附近。 过了天桥再走个小十分钟就是。 傅璟佑走在半路，就听见嘈杂的呦呵声和杂七杂八讨价还价的声音。 “同志，你就便宜一点吧，我下回还来的！” “便宜不了便宜不了……你要拿个三五十件还能给你抹个零，就这三五件的，这个价格我都是赊本给你的……你看看吧，要就拿，不要就上别人家去。” “这、这……那行吧，给我拿五件吧。” 一长排的三层楼映入眼帘，像是京北扩大版的百货大楼。 一层外面有门帘小铺，也有跟麻头差不多打扮，铺着蛇皮袋卖散货的小贩。 “别光看外面，里面还有呢。” 傅璟佑转着目光点点头，眼睛有点看不过来。 沿路走过，真的是卖什么的都有。 诸如文具、玩具、锅碗瓢盆，还有成捆成扎的各色布料、线衣线裤、鞋袜、棉线等。 临近年边上，卖年画、红灯笼、红蜡烛的也有许多。 “这些都是可以拿货的？” “那没有，还没有那么明目张胆的。” 麻头摆手，贴近他身旁指着一些铺子门前说： “你看那家，还有那家……门环或者门口货架上缠了红绳、挂了红丝带的，就是可以给批货的意思，这是行内黑话，一般人我都不告诉的。” 傅璟佑失笑点头，带有感激韵味地拍拍他肩头。 麻头本质是个老实小伙。 刚拿了五块，后面还有一张大团结的酬劳，一共十多块可不是小钱。 拿了钱就要给人办实事。 给傅璟佑引路，麻头可谓尽心又尽力。 沿路绞尽脑汁，麻头把自己这大半年来摸索到的东西都叨叨嘱咐给傅璟佑： “这里东西很多，你拿不准要做什么生意，就先多看看，看准了再说……你刚入手，小件肯定更稳当一些的，虽然赚得不多，但是也亏不了。” “这里的档口老板供货，一般小件过五十件能给便宜，大件像什么裤子、成衣类的，十五件、二十件就能打打折或者是抹零头。” “有相中的东西的时候，跟人说话一定要客气的喔，关系处好了路才好走的。” “嗯。” 傅璟佑颔额。 从前在老家南湖镇的时候，曾跑过许多次的黑市。 一些生意方面笼统的“规矩”，他还是清楚的。 这时代的大楼，普遍和未来那种摩天大楼不同。 窗户就是四四方方的普通窗户，大小有限，区域分布的数量也有限。 楼内人多货多，窗户被遮挡了大半。 空气本就流通勉强，人挤人的行在其中，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室内白天就开着电灯，可即使如此，光线仍然暗淡。 “楼下都是杂乱小玩意，楼上要集中一些。” 麻头一手背着蛇皮袋，一手随便指指点点地跟傅璟佑介绍： “市区里年轻爱靓的学生妹放假了都爱来这里淘货，便宜的，又不要布票～” “不要布票？” “是的喔，也是从去年九月份才开始的。” “买衣服和买布都一样吗？” 麻头点点头，肯定道： “都是一样的。” 傅璟佑挑眉，目光扫视时看得更仔细了些。 也就这边有新政策，不要布票。 京市那边现阶段不论买成衣，还是单独买布做衣裳，布票都是刚需。 如果不要布票的话，那这就是个扎实搞钱的路子。 傅璟佑有点想法，又顾虑不要布票，东西买卖的价格会很贵，就暂时没声张。 楼上楼下的看了两圈，大致弄清楚都确切卖哪些东西，各家什么花色，什么质量情况。 傅璟佑开始转悠第三圈。 麻头累得脚软，拉着他道： “不行，歇会儿，歇会儿！我都饿死了，中饭的点儿都过了吧！” 傅璟佑这才发觉自己也有点饿。 看了眼手表，居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短暂思索一秒，傅璟佑拉上麻头再次挤进人群： “再看一圈，看完了请你吃饭。” 差不多也要预留一点时间找住宿的地方。 平时随便歇在哪里对付一下都行。 这次出来揣的钱多，找个正经住处稳当点。 前面看过的花色，傅璟佑大致都有些印象。 这次转的一圈，主要是再次确认哪些铺子是能给批货的。 转悠时，傅璟佑有相中的东西就上去打探问一问。 他说话一套一套的，还客气。 身边还跟着一个偶尔帮腔讲粤语的。 各家铺子老板看他，就是懂行的行内人过来拿货的，因而报价也实诚。 像一些很厚实的棉布，京北那边的百货大楼都得卖三毛一尺。 这边却是按米卖，五毛一米。 买得多还能便宜。 比如超过五十米是四毛五，超过一百米，就是四毛钱。 当然，这是有布票的前提下。 傅璟佑在和店铺老板沟通中深入了解到，麻头所说的不要布票，其实是布票非刚需的意思。 没有布票价格就要贵五分。 一般人想拿货也拿不出那么多布票，也就散户买回去自己穿的，能便宜点。 傅璟佑脑瓜飞速运转。 贵五分钱也合适。 一米等于三尺，京北百货大楼除了要布票，还额外要三毛钱。 就算按照百货大楼的价格来算，南货北调，这东西拿回去，一米差价直接就能赚四毛。 要是不要票，价格还能更高。 布料品质很不错，摸着细软又暖和，根本不用愁卖。 唠了半天，店铺老板问： “怎么样？要多少？” 傅璟佑冲麻头抬抬下巴，灵活笑说： “我跟兄弟商量一下。” “行得咯。” 店铺老板点点头，不太在意。 小贩货一旦拿多了，偶尔会担心卖不出去。 毕竟广州地区，这部分资源相对充足。 可店铺老板不一样。 每天涌入行业的小贩多了去，铺子里的货压根不愁没人来买。 建立在这种情况下，不排除有些店铺老板会产生咸鱼摆烂的念头。 傅璟佑他们遇到的这个，正好就是咸鱼一条。 客人要买，店铺老板自然愿意卖。 客人不买，也没什么要紧的。 生意这事儿就是随缘。 和气生财，总好过强买强卖。 …… 第六百零四章 很补的?~ 说是出去商量，傅璟佑直接带着麻头走人。 麻头肩上拖着蛇皮袋，摸不着头脑地跟在他身侧小跑： “有冒搞错啦，刚才还看你挺中意，怎么又不要，这么着急走了？” “时间不早了，先吃饭找住的地方，明天再去看看另外几处地方再说。” 拿货要货比三家。 这才转了个火车站，后面还有好几个地方没去看呢。 哪能那么武断？ 说不定后面还有别的更合适的项目路子。 或者更新鲜的花色和更好的料子呢？ “这，这……那行吧！” 麻头挠挠头，快步跟上他。 傅璟佑说请吃饭，麻头就没跟他客气。 他对广州这一片不熟，便走街串巷，由麻头引路去了一处白墙老院儿胡同里的摊子上吃饭。 摊主是个老大爷，小摊就一个炉子，三个汤罐，外加一张桌子两个小板凳。 上一桌客人刚走，桌子正好空出来。 麻头给傅璟佑递了一个板凳，自己坐了一个，用粤语轻车熟路地跟老大爷沟通。 傅璟佑听不懂他说的什么。 不过老大爷很快端上来了四个煮鸡蛋，两大碗肉粥外加一碟小咸菜。 肉粥傅璟佑尝了尝，十分清甜，味道挺不错，就是…… “光吃粥能吃饱吗？” “鸡蛋咧。” 麻头扒了一口粥，点点装鸡蛋的竹编小筐，咽下东西道： “粥还可以再续一碗，算上鸡蛋，一个人两毛钱，值得喔，我常来的。” 虽然是粥，可好歹是白米细粮呢。 而且还有肉。 提到肉，麻头跟傅璟佑介绍： “这是蠄蟝粥，很补的~” 傅璟佑点点头。 实际麻头说话带口音，他压根儿没听明白是什么。 粥吃着好吃，他之后来广深也吃过几次。 很久很久之后的一次契机，才偶然知道所谓的蠄蟝，其实就是蟾蜍。 老家夏天夜里贼多的那种癞蛤蟆。 傅璟佑并不挑食。 不过，想起小时候看见村里的狗添了一口癞蛤蟆，之后就吐了一下午的白沫。 他整个人就有点不太好了。 吃完饭已经是五点多。 冬季的广州依旧暖和，但这个点儿，从巷子里出去后，天也暗沉了下来。 傅璟佑开始找住宿的地方。 麻头对这一片熟悉，领着他跑了三五家招待所，结果都是爆满。 傅璟佑感慨广州人流量之大，不得不将目光投向更高一层次的旅店。 结果过去问，只有十人间大床铺，还有位置。 傅璟佑没着急定。 娶妻生子后，他也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娇生惯养的生活。 多人间环境乱差，能不能休息好是其一。 重要的是他身上还揣着那么多钱，人一多，就容易多生事端。 傅璟佑出手在麻头眼里，属于相当阔绰。 见他迟疑，麻头只当他是嫌弃环境问题，便提议道： “坐两站公交车出去还有一家宾馆，去那边再看看？” 傅璟佑点点头。 两人再次行动起来。 公交车上，傅璟佑留意到窗外一栋在菜地和平房之间拔地而起的巍峨高楼，问麻头： “那处是做什么的？” “那个啊，白云宾馆咯，金山佬管它叫白云酒店。” 麻头探头看了一眼，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乐呵呵道： “前几年新建的大楼，有三十四层高呢，据说是为了广交会专门建立的，住一晚上就要五块钱！” 麻头摸摸后脑勺，眼神很是向往： “听说里面很豪华，电视都是彩页的，不过它只接待国家要员和外员，普通人进不去，具体啥样估计没几个普通人知道。” 傅璟佑点点头。 看那白云宾馆楼栋都得超100米的高度了，建筑也相当超前精致，确实很巍峨豪华。 麻头见他盯着宾馆大楼看，碰碰他肩膀，很是得意： “怎么样，不一般吧？这可是现阶段咱们国家的第一高楼！” “七几年建成的时候，首都和沪市来了好多有名的建筑师参观，不少人还哭着求着想留在我们这里工作呢。” 傅璟佑被他神气自豪的模样逗乐。 失笑晃晃脑袋，傅璟佑眸光始终打量着远处朦胧光亮下的巍峨楼栋。 怎么能不想来呢？ 本身建造这栋楼的人就是老前辈。 在建筑业界里，能起来这样一栋大楼，更意味名声和成就。 来这边从事，能从现场直观地学习建筑风格和各类细节建筑设施。 但凡是个有事业心的，谁不想来？ 后面又跑了两个点儿，才找到一家还有单间住房的旅店。 旅店和招待所不同，设施服务对比要全面一点，价格当然也有显著的区别。 傅璟佑出示户籍信息，花了两块钱订了两天的房。 填完入住手续，他出门跟麻头嘱咐： “明天过来早一点，争取一口气把高第街和十三行都转一遍。” “这……” 麻头摸摸后脑勺，有点为难： “我努力吧！” 为难的不是早点来，而是要在一天时间内，把高第街和十三行转透彻。 不过明天看看具体再说吧。 万一有些东西傅璟佑看不中呢？ 一眼扫过去，说不定也能转悠完。 “那我回了啊？明天再来，跑了一天，带给我太嫲的鸡蛋都压扁了……” 麻头挥手，傅璟佑点点头。 目送麻头嘟嘟囔囔地走了，傅璟佑温和笑了下。 说好的事，他也不怕麻头明天会不来。 都是在底层打拼过的。 换句话说，他现在即使在京北读书，也从未脱离过底层。 一些看人的道理，以及一些基层小老百姓的心理，傅璟佑都很清楚。 如果不是探出麻头的心性底子，他一开始也不会夸下那么大的口。 收回目光，傅璟佑转头看向旅店门口一侧的电话亭。 广州，是要比京北繁华一些的，马路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设立的小小的电话亭。 傅璟佑上楼放下东西，锁好门又下了楼。 研究半天怎么使用亭子里的电话。 临了都换好零碎五毛钱的硬币了，拨出号码准备投币，想了想，傅璟佑把电话又挂了回去。 他有点挂念家里，可是想想又觉得还是算了。 这个点儿，家后头的邮局早就下班了。 而且京北还下着大雪。 路上碎冰湿滑，甭管是两个长辈还是他媳妇儿，让他们跑来跑去都有点不妥当。 第六百零五章 丢小孩了 还是抓紧把这边事办完吧。 早点回去比什么都强。 等以后攒下来钱了，看看能不能给家里也装个电话。 到时候不论出远门去了哪儿，都能及时沟通上。 家里情况时刻知道一点，心里总要踏实一些。 傅璟佑想着事儿，跟前台登记的大姐借了铅笔和纸。 上楼在灯下窸窸窣窣的，简单记了一下白天看的那些货品不错的店铺情况。 临了夜深人静，觉得总结得差不多了，傅璟佑才扭扭脖子，要了热水洗漱休息。 被惦记的京北傅家小院，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傅璟佑离家后，唐梅夜里带着三个孩子陪着陆淼一块儿睡。 陆远征一个人歇次间，寻思烧炕有点浪费，夜里就没烧。 小院跟从前陆家的密不透风的平房小楼不一样，瓦屋顶，留温效果本来就差一些。 不烧炕，身边也没点炉子，大冬天的晚上可不好熬。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就因为节省那几块煤，陆远征第二天起来就变了声，开始咳嗽打喷嚏。 唐梅问他什么情况，他讷讷的，没说什么。 等唐梅进次间收拾，一下子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伸手在炕上摸了摸，冰凉一片。 唐梅被气笑了，平时都是念叨小夫妻，这次是头一回念叨上了陆远征： “你怕是好年轻的人，还当自己二三十岁呢？” “大冷天地不烧炕，非要遭这个罪！” “平时什么都舍得，就节省在这几块煤炭上了？” “是不是年纪大了，脑筋也不行了？” “一大把年纪的人，还要让家里跟着操心！” “……” …… 陆远征过去说一不二，掌家掌惯了。 几个孩子回来以后，里外操持掌家的人变成了唐梅。 唐梅在院里叨叨一上午，陆远征被她念叨得没话说。 养尊处优的生活过得太久，陆远征也的的确确意识到自己身体大不如从前硬朗。 怕毛病传染给家里几个娇弱小辈，陆远征收拾了点东西，打算先回学校住几天。 “我哪里说错了什么？小宝怀着孕，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都脆弱得很。” 唐梅跟着他到院外，继续嘟囔： “你说你，没正经帮点什么就算了，还尽捣乱……现在怎么着？就说你几句，还要离家出走了？” 陆远征揉揉额角，无奈叹道： “没有的事，你进屋去吧，我等好点再回来，免得把毛病过给几个小的。” 唐梅敛了话茬，忧虑道： “学校都放假了，食堂也不开火，你吃饭怎么整？” 缓了口气，唐梅劝道： “干脆就还住家里，照顾你也方便，你暂时先不抱几个小的就是了。” 陆远征坚持自己的想法： “饭还回来吃，先看两天再说。” 说罢摆摆手，拎着东西拐进巷子里。 唐梅晃晃脑袋，叹口气插上院门。 陆淼中午起来还问陆远征去哪儿了。 她怀孕容易疲累，觉也沉。 加上唐梅早上起来后，把三个孩子穿戴好，就放炕上贴她身旁玩耍。 孩子们呀呀嘟囔，陆淼迷迷糊糊地睡着，偶尔能听见一些。 映衬之下，院里的动静反而失真被盖了过去。 唐梅怕她挂心陆远征的情况，就也没细说。 只说陆远征有别的事，要忙几天。 陆远征毕竟不是普通人。 他有军衔挂身，又是高校校长，年底边上应该事多、会也多。 陆淼点点头，没有起疑。 吃了中饭，她自己捣鼓着剥了两只雪蛤，预备等泡开了晚点给炖上，之后又回屋里去了。 夹了两个煤块塞进炕里，陆淼关上灶口。 孩子们在暖烘烘的炕上玩过家家的小游戏，陆淼在一旁歪身靠着炕头看报纸打发时间。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时安滑下炕沿，套上鞋子抱上了陆淼悬挂的腿： “姨姨，我想出去玩。” 陆淼放下报纸，摸着他脑袋说： “外面风大，很冷。” 时安摇头：“我不怕，我就去看看。” 陆淼偏头看大宝二宝。 两小只还在摆弄乡下爷爷寄过来的迷你小椅子，完全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三个小家伙平时形影不离，大宝二宝不跟着去的话，时安在外面也待不了多会儿。 陆淼想了下就点了头，坐起身把时安领口拉严实。 给他戴上小号lei锋帽，仔仔细细把他小耳朵都遮盖好了： “那你去吧，玩一会儿就回来，免得感冒了。” “嗯！” 时安点头，“哒哒”跑了。 陆淼以为他是在院里玩，就没太放在心上，抖抖报纸接着看。 事后过去好半天，意识孩子一直没进屋来，陆淼觉得不大对劲，扭身往窗外看了看。 院里半个人影都没有，院门倒是虚掩着的。 陆淼心头慢下半拍，压下报纸赶紧下了炕。 来回看过次间和厨房，都没找到时安的影子，陆淼有点着急，往院子门口挪动吆喝： “时安，时安？” 唐梅忙着刷锅底灰，听见动静从厨房出来： “咋了？时安咋了？刚不还坐你腿边玩的？” “他说想出来玩，我想着在院里没事，就同意了，现在找不见人了！” “你先别急。” 唐梅沾了锅底灰黑漆漆的手在襜衣蹭了蹭，让陆淼进屋去。 “保不准是找胡同里小虎子那几个玩去了，我先看看去。” 陆淼安不下心，家里两个小的又需要人照看，便只能焦虑点头。 唐梅把她安抚好了，解下襜衣来不及放，捏在手里火急火燎出了院子，去胡同里有小孩又相熟交好的几家问情况。 陆淼坐在炕沿上守着大宝二宝，心里乱得跟什么似的。 刚才好像听见外面有打梆子喊卖豆腐的，会不会跟后世什么拍花子、拐卖小孩一样？ 故意制造出声响掩盖动静，趁人不备的时候把小孩抱上车就跑？ 时安那么点小，能反抗得了什么？ 陆淼心神不宁，焦急等待。 等了半天没见唐梅带回消息，反而屋侧巷子里邻居都吆喝了起来： “胡同里丢小孩了！快去找！” “谁家的丢了？” “是傅家的大小子，先别问那么多了，赶紧都动员起来！” “哦，哦哦！” 给我投票呀宝宝们！ 跟我唠嗑呀宝宝们！ 你们不爱我了吗？ 第六百零六章 不是小事 很显然。 时安没在邻居家。 临近年边的，人员流动性较大，有些事情防不胜防。 丢小孩更不是小事。 尤其前阵子就有别的地方传出过消息，说哪户人家小孩被人贩子拐走了什么的。 屋侧脚步声绵密，街坊邻里都动员起来。 陆淼在屋里听见动静，头皮发麻，薄袄下面手臂汗毛无端立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事光有邻居帮着可不行…… “得报警。” 陆淼扶门站在院门口的阶梯上。 “啥？报警？” 众人看了她一眼，面面相觑，都有点迟疑。 “过年边上，这个时候找公安好吗？” “孩子的事不是小事！” 陆淼态度毋庸置疑，可是面向众人时，她又软和下口吻请求道： “我身子重，不大方便挪动，麻烦大哥大嫂们谁有空帮我跑一趟吧！拜托了！” 众人见她肚子尖尖，穿着单薄的衣服又顶着一张泛白的脸。 怀着孕，还一副着急上火、病殃殃的模样。 也怕她往外走动再给摔着哪儿了，很快就有邻居大哥站出步子来： “我去！” 陆淼立马投去感激的目光。 胡同里闹哄哄的，廖寡妇嘴角撇了撇，站在巷头嗑瓜子，心里看闲热闹的想： 又不是亲生种，丢了就丢了呗。 少一张嘴吃饭，家里压力还小呢。 看那边陆淼急的焦头烂额，廖寡妇哼了一声，颇有些暗爽。 正逢唐梅从隔壁大院打听消息回来。 廖寡妇挡着路，唐梅直接顶开她往回跑。 赶着去报案的人还没跑出巷尾，唐梅气喘吁吁，隔着大老远的喊： “秋红妈说了，孩子跟梅子走了，说是挎着篮子往火车轨道那边去了，八成是捡煤核儿去了！” 陆淼一阵头晕： “煤核儿，这个时候捡什么煤核儿？！” 梅子处境艰难，她去就算了，时安那么点的人，他去做什么？ 火车轨道边上也没个阻碍物，那么点的孩子，又不懂个什么事儿，多危险！ 陆淼看着要倒不倒，有年轻嫂子上来跟唐梅一起扶她往屋里： “你怀着孕别着急，进屋等着吧，大家伙儿往那边看看去，一准儿给你把孩子找回来！” 陆淼笑意牵强，心慌得手都有点抖： “麻烦嫂子了，晚些时候等我家那口子回来，一定上门谢谢大家。” “行了，都是街坊邻里的。” “她嫂子，麻烦你们了，替我们跑一趟……” 唐梅跟在那年轻媳妇后面往外走。 “哪儿的话？” 胡同里的几个腿脚快的年轻男同志往火车轨道跑了一趟。 沿路走了一段，果然就看见一高一矮晃动的人影： “梅子，你怎么把他带到这儿来了？也没跟人家妈说一声！你把他妈吓惨了，刚才找不见人，他妈都要喊人去报警！” “啊？我、我没有……” 梅子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瞬间有些慌张。 顾不上捡煤核儿，赶紧牵着脸脏得跟小黑猫似的时安往回走。 时安张着小嘴，眼眸闪烁，也有些紧张。 再说唐梅。 委托胡同里的人去找孩子，唐梅接着就去巷子后头打电话喊陆远征回来。 电话没打通，家里又丢不开手，唐梅只能找邻居家的小伙帮着跑了一趟。 陆远征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时候，正逢邻居刚把时安带回来。 陆淼头一回动了脾气，白着一张脸忍着头疼，扒了时安裤子，按在炕上一顿打。 “谁叫你到处乱跑的？下回还敢不敢了！” 时安起先忍着，后来没忍住，眼角滚着泪珠，小脸涨得通红“哇哇”地哭。 旁边两小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哥哥挨了打，还哭了。 登时瘪了小嘴，也都跟着哭了起来。 “呜哇哇”声一阵接着一阵，小院屋顶差点没掀翻。 梅子站在院里咬着嘴唇掐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唐梅咽气道：“你先回去吧。” “婶儿……对不住，这事儿是我没考虑好。” 唐梅拍拍她，没说话。 梅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只能拎着篮子先回去了。 陆远征了解完情况，推门进房间，扣着陆淼手腕把她带去一旁坐着。 陆远征把时安裤子拉上去。 照顾陆淼身体情况，怕陆淼再动气，陆远征直接把时安拎走了。 唐梅煮了姜糖水端进房里： “你身子重动不得气，自己要注意点，快把这喝了，外头风那么大，出去也不知道披件衣裳……” 陆淼接了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眼眶涨得有些难受。 她那会儿哪顾得上？ 好在这事儿到最后是闹了乌龙，万一真有拍花子的呢？ 她自己心里都交不了差。 更别说等孩子爸爸回来要怎么解释。 时安也是…… 都这么久了，还把自己当外人。 他为什么跑去跟梅子一起捡煤核儿，陆淼不用深想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太懂事了。 太过懂事就会没有归属感，也会让他们和他产生距离感。 这次的事，也确实让陆淼吓得不轻。 陆淼吹吹搪瓷缸子的热雾，经了这么一会儿，也差不多平息了情绪。 刚才是因为担心和生气才会动手，情绪过去了，她又觉得不应该。 小子怕给他们添麻烦，努力想做点什么补贴家用，本质出发点是好的。 只是人小，考虑得没有那么全面。 浅浅喝了两口姜红糖，陆淼放下搪瓷缸子道： “小姨妈，你把时安喊过来吧，我跟他说几句话。” 外头时安哭声已经停了，隐约能听见陆远征低语说些什么。 唐梅听了一耳朵，道： “你爸正教导呢，等等的吧。” 陆淼点点头，又捧着搪瓷缸子喝了起来。 刚才出去着了风，守着暖烘烘的炕，背后还有点凉飕飕的。 这可不是好兆头。 陆淼猛猛喝姜红糖水，喝完一缸子，又来一缸子，直到身上暖和出了点虚汗才作罢。 彼时时安也跟姥爷沟通完了，红着鼻尖小心推着房门进来。 “姨姨。” 原本是已经不哭了，喊了一声“姨姨”，小家伙儿嘴巴又瘪成了波浪号，委委屈屈颤个不停。 陆淼软了心，招招手把人喊到跟前，又一躬身抱着坐到腿上： “知道错了没？” 第六百零七章 没有生意头脑 时安小声“呜呜”地啜泣，眼泪汪汪地点头。 “我看看，打疼了没有？” 陆淼调整姿势把他裤子扒下去半截，在粉粉的屁股蛋上轻轻拍了拍： “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好好健康长大。” “叔叔和阿姨不图你回报，你就是想报答也要等以后长大成人……家里的事儿，现在都不需要你管。” 大致知道陆远征跟他讲了哪些道理，陆淼继续嘱咐道： “以后不管是出去玩，还是跟别人去哪里，都要提前跟家里说明白，不许像今天这样打马虎眼偷偷往外跑。” 时安滚着泪珠点头，笨拙地用袖子抹去眼泪： “知道了，我、我错了姨姨，我，我以后一定不让姨姨担心，姨姨别生气……呜，嗝——哇……” 挨打有点痛。 但同时，因为陆淼第一生他的气，周时安隐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里也怕得要命。 陆淼态度一软和，周时安就忍不住了，又哭了起来。 周时安过去遇事都憋在心里，从来不哭不闹。 这回哭出声，也算是完全接纳眼前的人和融入了眼前家庭的表现。 陆淼知道这一点，便只搂着他轻轻拍着，没说别的什么。 许他痛痛快快地，哭出过去所有积压的情绪。 小孩子精力不比大人。 时安哭了一阵就开始打哈欠，眯着眼睛打瞌睡。 陆淼调整姿势，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 等他睡着了，温柔剥了他小袄。 把他放去炕上躺着，又打来热水。 把他黑乎乎的小脸、小手擦洗干净，才算作罢。 家里一通乌龙闹得人心惊胆战，可经这一次，时安在家里也愈发亲厚自如起来。 再说广州那头。 傅璟佑洗漱完，仔细检查插好房门。 拉上窗帘，把揣钱的衣服压在枕头下休息。 第二天清早起来，他洗漱完又把钱拆成好几份。 分别放在身上和包里各处，才动身往楼下去。 时间才早上六点半，第一班公交车刚开。 寻思麻头还得等一会儿才到，傅璟佑就在附近先解决了早饭问题，临了还捎了一份往回走。 到旅店对面的那条马路，正好看见麻头坐在旅店台阶上等他。 “麻头。” 傅璟佑站在马路对面招手。 麻头看见他赶紧起身，看过路况，小跑过马路。 “你这么早，我还以为你没起咧！” 傅璟佑没说什么，把早餐递给他。 “谢谢啊！” 麻头不客气地接过。 今天目的主要是陪傅璟佑这位大老板，麻头就没扛货出来。 没有负重一身轻，麻头大口啃着包子，走在侧前方引路道： “先去高第街，这个近一些。” “行。” 街道车笛“嘀嘀”，行人川流不息，一天的行程正式开始。 傅璟佑和麻头先前往的高第街。 和火车站那边的批发大楼不同，高第街是一整条，又有点像是深巷胡同。 不算宽敞的街道两侧，都是拉雨布、架起桌椅的档口摊子。 正经屋室那种铺子很少。 人流量多，卖的东西也多。 走外头有卖水果的，里面则除了衣服、布料，还有很多工业小五金等。 诸如打火机、各类扣子、小珠子、利用在各种地方的小配饰等。 相当齐全。 后面再去十三行。 那边情况，感觉像高第街和火车站批发大楼的结合体。 火车站和高第街有的东西，十三行都有。 因着很有几家有牌面的洋行立着，十三行的货品方面，也相对高端。 额外的，还有做鞋和包的生意部分。 傅璟佑相中一些东西，但是麻头提醒他，这附近还立着许多家国营部门，旁边还有公安局。 个人买东西还行，小贩想拿货风险有点高。 傅璟佑会意颔额，相中的东西每样只买了一二，没有多买。 麻头一路跟着他，见他买大人的东西，倒没说什么。 毕竟有消费能力的，就是大人。 后面见他买那种半个巴掌大小的小孩鞋袜，麻头忍不住了，挠头啧声提醒： “小孩东西用得凑合，不好卖，而且这种货拿价就贵，单拿更贵，卖不出去的。” “嗯。” 傅璟佑点点头，人站在一层商铺的绿色玻璃柜外头，掏钱动作依旧利落： “这种小皮鞋的样式，有大人穿的吗？再给我拿一双。” “有，有两个款，一个是跟这一样的扣带，还有一个是丁字扣带的。” “都拿来看看吧。” “行勒，那你等会儿，我去拿。” 柜台里的年轻同志很快拿来两个鞋盒。 傅璟佑打开看，尝试窝了一下，鞋子皮子是好的，鞋底也偏软，穿着不累。 就是售货员说的两个款，傅璟佑看来看去都觉得大差不差，看不出好看不好看。 他捧着鞋看麻头，麻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下扫视他疑惑问： “看我做咩？” 傅璟佑晃晃脑袋，把两双鞋沿着玻璃柜台往里推了推： “都帮我包起来吧。” “大小号都要吗？” “都要。” “一共三十五块。” 傅璟佑点了下钱，递过去。 一旁麻头看着直叹气，觉得傅璟佑一点做生意的头脑都没有。 先不说小孩的东西不好卖。 大人的东西卖得太贵，也没人买。 社会工薪家庭真心不多。 有也是家里都是七八口人往上。 人家都乐意买便宜、买实惠，没有几个人能那么多闲钱拿出来嚯嚯。 傅璟佑表现出胸有成算，麻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陪着他继续转悠。 杂七杂八的买了一些，天色也晚了。 傅璟佑和麻头到就近的国营饭店里吃饭。 傅璟佑兑现诺言，等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掏了一张大团结出来，沿着桌面推给麻头。 “做咩啊？” 麻头有点懵，瞟他一眼，低头继续大口干饭。 傅璟佑道：“这两天辛苦你了，我也熟悉得差不多了，明天你忙你的，不用再抽出时间过来。” 麻头慢慢停下，看看大团结，又看看傅璟佑。 摇摇头，麻头把钱又推回傅璟佑手边： “说好三天就三天，今天才第二天……你明天是不是要去拿货？” 几个拿货的大点儿都转过了，价格也都摸的差不多了，麻头觉得自己料想得应该不错，就戳着面碗道： “拿货东西多，正缺个帮手，还是今早这个点，明天我还来。” 谢谢一直支持阿谣的宝贝们，阿谣继续努力！ 第六百零八章 回家 傅璟佑想说不用。 一想这小子是个实诚的，说了也没用，索性就把话咽了回去。 “也行。” 傅璟佑点头，再次把大团结推给麻头。 “我晚点去车站看票，要是东西多，回头你给我搭把手，帮着送上车。” “冇问题啦。” 麻头一口答应，这次也没再推脱，直接收了钱。 毕竟才三天的时间，报酬就有十五块呢。 不多干点事儿，他心里都过意不去。 吃完饭和麻头分开。 傅璟佑回旅店放下东西，接着又掉头去了火车站。 京北是首都，来往人员众多。 广州站更是大站，每天往返京北的车次至少有七班。 想走随时都能走。 明天要去拿货，怕临时有别的事耽搁，或者一天搞不定。 傅璟佑合计了一下。 他没有这边的工作证明，也没有城市接收证明，也不好停留太长时间。 就多留了半天的时间预算，买的后天傍晚的车票。 事先做过笔记整理，隔天拿货出发前，傅璟佑还特意买了几包好烟。 他日常不算话多的人，但为人处世方面，总能一语说到关键点上。 因而拿货也相当顺利。 彼时傍晚麻头帮忙一起把四袋货扛回旅店，傅璟佑带他去饭时，麻头就问： “你头回入行，这货拿得可真不少。怎么样，货差不多拿齐全了，你昨天去看车票买的什么时候的？” “明天下午的。” “那正好。” 麻头抹了一把汗，想勾他肩膀，发觉自己个头有点不够，就转手勾住傅璟佑胳膊，两人一起下楼： “你头一回来广州，一来还光顾着忙了……先前都是你请客吃饭，明天你起早点，也让我做一回东，趁你走之前带你去珠江两岸看一看。” 麻头笑着捶捶傅璟佑肩头： “宏伟的咯。” 傅璟佑下意识拒绝，略微一想，又改变了主意： “行。” “这就对咯，那就这么说好了！” “嗯。” 于是乎，在返京之前，傅璟佑又观光过了珠江两岸的景色。 后世斑斓的摩登大楼还未耸立，边粤海关码头就在旁边。 电车站前，超长的人民桥梁上，超多年轻人骑着自行车疾驰而下，每个人，每一幕，都在诉说这座城市的朝气与蓬勃。 麻头沿路介绍。 傅璟佑不动声色地听着，深邃眼眸静静注视海关码头那边来往拉着长笛的货船。 走走停停看了许久，傅璟佑慵懒抻了个懒腰： “行了，走吧。” 他说着话，迈开长腿走在前面。 瞅着高挑挺拔的背影，颇有几分潇洒不羁的意思。 麻头跑动跟上他： “还有一片儿没带你看呢！” “下回来了再看吧，这回赶时间。” 麻头挠头，小声咕哝： “你下回还能来吗？” 这次这么大的手笔，还批了那么多不好卖的货。 别都砸在手里了…… 傅璟佑没听清麻头说什么，就转头看了一眼。 麻头干笑，连忙摆手转口： “没有了啦，那咱们相互留个地址信息呗？回头你打算再来了，可以给我寄信、发电报，广州有什么新动静了，我也可以通知你咯。” “行。” 傅璟佑回旅店和麻头交换了地址信息，临了时间也差不多了。 还了旅店前台接过来的铅笔，麻头帮忙扛货下楼。 去车站前，傅璟佑给家里打了电话。 东西有不少，平时可以走邮政寄一批回去。 年边上邮政人多、货也多，容易出问题，就只能他自己坐车带回去。 东西带回京北好说，拿回家就有点难了。 得老丈人过来接他一把。 等把后续都安排利落了，傅璟佑把话筒挂回电话亭，旋身过来赶紧接过麻头手里的东西。 “你扛两袋，我扛两袋。” “你能行吗？” 麻头梗直脖子：“你能行，我为啥不行？” “……” 傅璟佑寻思，那行吧，便走在前头。 麻头左右开弓夹着两个蛇皮袋跟在后面。 一开始还好，后面就有点吃力了。 不过话都放出去了，吃力也要顶住啊！ 一路把傅璟佑送上火车，麻头两臂酸软，累去了半条命。 “车马上就要开了，我下去了啊，常联系。” 傅璟佑颔额，拍拍麻头干瘦的肩膀算是宽慰感谢： “常联系。” 返京的火车即刻启程，可直到驶离广州站，傅璟佑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点不对劲。 生意方面的事，他考量全面。 可在别的事上，他心思肯定不如陆淼细。 上车前以为什么都给安排到位了，结果车开了才发现没准备在车上吃饭口粮。 原以为要一路干挺着回京北，没料到坐的这趟火车是国家投放新列车。 不光时速高达120公里，车上还有专门推小车卖盒饭的乘务员。 要是愿意，还可以自己去列车中间的饭厅吃饭。 车上不要粮票，价格贵一点，但饭菜量实诚，对得起价格。 傅璟佑也算超前体验了一把。 返程仅用二十来个小时，比去时快了一倍。 傅璟佑头天傍晚六点上车，次日京北这边，陆远征下午两点就开车往车站走。 从傅璟佑打电话回来开始，陆淼就一直期待他回来。 如他一直挂念着家里，被挂念的人，也一直挂念着他。 陆远征去车站接人，陆淼就在家忙活。 担心傅璟佑在外几天没吃好，陆淼没让唐梅插手，自己细细收拾做了一大锅的黄焖鸡。 又担心傅璟佑坐车累着了，没休息好。 陆淼把洗漱的热水备好了，床铺也重新收拾过了。 棉被更是抻开悬挂，用捣衣棒槌敲得绵软。 平时烧得微热的火炕，这次添足了煤炭。 人躺上去暖烘烘的都有点烫后背心了，在北方这边的大冬天里，别提多舒坦。 三个孩子围在腿边转来转去，陆淼顾不上看。 门外传来动静，她却第一个探长脖子打量。 见陆远征提着两个大袋子先进院子，陆淼随手把被子叠一叠推去炕里，走在前面就出了屋。 “回来了？” 陆远征放下东西，没来得及说什么，后面傅璟佑跟着进院子。 陆淼立即错开陆远征，迎上后面的孩子爸爸： “买了这么多？” 第六百零九章 晚上再亲 出于习惯，陆淼下意识想接过东西帮着拿点。 几个蛇皮袋又大又沉，傅璟佑哪敢让她接手？ 赶紧错开身道： “跑一趟不容易，看着有合适的就都买了一些。先把院门关上。” 陆淼点点头。 这一趟确实是辛苦了。 两个男人扛着东西进屋，陆淼插好院门，紧随其后。 傅璟佑扛着东西往房里去，腿上一左一右各挂一个，身后还跟着一个。 屋里“叔叔”“爸爸”的，闹哄哄地翻了天。 “爸、爸爸这几天去哪了呀？宝宝好想爸爸～” “夏夏也想！” 时安跟在后头犹豫了一下，也一个熊抱抱上叔叔的腿： “时安也想。” 傅璟佑诧异看了一眼时安，没来得及说什么，唐梅怕孩子捣乱，赶紧上来把三小只牵去一旁： “你爸累着了，先让他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再黏糊。” 大宝顺势牵上姥姥的手，仰着肉嘟嘟的小脸问： “姥姥，什么是黏糊？” “你总是要抱，往你爸身上爬，这就是黏糊。” 大宝歪着脑袋，立马指着爸爸妈妈说： “那妈妈黏糊爸爸，爸爸也黏糊妈妈。” 唐梅瞪眼“啧”了一声，来不及捂大宝的嘴，就不轻不重在他脑门拍了一记： “小混犊子，瞎说话。” 大宝摸摸脑袋，委委屈屈噘嘴垮起小脸。 他没有瞎说。 明明、明明妈妈也往爸爸身上爬。 爸爸还总让妈妈趴身上睡觉。 他都看见啦！ …… 陆淼上午忙碌，唐梅都看在眼里。 知道小两口彼此惦记，唐梅识趣把空间留给小两口，牵着三个孩子去了外间。 陆远征帮着把东西放进小两口屋里，跟着也出了房间。 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京北这边还没传出经济政策改动的消息。 陆远征又是根正苗红老一辈思想，觉得做生意的人都跟资本挂钩。 要想投资赚钱养家糊口，无可厚非。 可支出去点钱，做幕后还行。 正儿八经地买卖东西，陆远征觉得不光彩，也不体面。 陆远征心里其实是不太支持女婿鼓弄这些。 但时代慢慢地在变化，年轻人和他们的想法也不同。 陆远征选择了尊重。 在这件事上，既没给予太多帮助，也没过分插手阻拦。 只私下嘱咐女婿各方行事要小心。 …… 房里空荡下来，只剩下陆淼和傅璟佑。 陆淼站在边上，看傅璟佑把炕上被子推去一旁。 在带回来的几个大袋子里回来挑了挑，拉出其中一个，解了封口就开始往外拿东西。 “瞎忙什么呢？才出去几天，胡子都蓄得这老长，跟野人一样，回来也不知道收拾下。” 傅璟佑偏头看她。 知道她是让他洗漱休息的意思，不是嫌弃他什么。 傅璟佑笑语晏晏，牵上她手坐到炕沿上： “给你买了点东西，拿给你看了我就去收拾。” 陆淼努了一下嘴，压下傲娇的劲头点点头，捧场说看看。 傅璟佑颔额，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蛇皮袋里的东西也是分开装的。 属于陆淼的那份被拎出来时，还能听见几声“叮叮”响。 陆淼真有些好奇，“是什么？还响呢。”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谜底很快揭开。 傅璟佑给她买了衣服有两身。 一身是嫩黄的底色，上头印着碎花的高腰泡泡袖连衣裙。 另一身是夏装。 上身是深蓝底色印着大片向日葵的半袖衬褂，下身配套的是九分长的直筒宽松牛仔裤。 衬褂很花哨，穿搭也看人，稍不注意就衬得人又黄又村。 傅璟佑了解自己媳妇儿。 她生得好看，人白净，日常收拾得更干净，穿起来一定好看。 陆淼本身也是爱美爱俏的，她喜欢打扮，傅璟佑也乐意看她打扮。 再说陆淼。 穿越之前，她其实也没穿过几回牛仔裤。 但是傅璟佑带回来后，她看着又觉得很新颖，很喜欢。 没办法。 平时黑白灰看得太多了。 橱子里，她小褂子倒是有不少浅色的。 日常穿的长裤，却只有黑色和军绿色。 现阶段牛仔裤在内地是稀罕货。 在陆淼眼里，勉勉强强的，也能跟“青春时尚”挂上一点边。 她当然会喜欢。 除了衣服和符合她心意的几捆浅色花布，还有袜子、小皮鞋，凉鞋等。 而且刚才发出“叮叮当当”响声的，居然是两个玻璃瓶香水。 陆淼看傅璟佑献宝似的往外拿，真的惊讶到不行。 广州服装行业一直都很有名，他给她买衣服，她早就有预料。 但是香水…… 她真没想到。 “这个叫香水，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傅璟佑当她不懂，拿着瓶子跟她慢慢讲： “卖的人说这个在国外用得多，年轻姑娘都喜欢，我猜你肯定也爱，就买了两瓶回来。” “我喜欢你就买了？” “嗯。” 傅璟佑理所当然地点头。 把小瓶子推给她，拿起炕上两双小皮鞋就蹲下身去。 在媳妇儿脚上比划了一阵儿，心里没谱，他干脆直接扣上带子给媳妇儿穿上。 “起来走两步，看看合不合脚。” 陆淼听话地下了炕，微微提起一点裤腿，来回走动着让他看。 “好不好看？” “好看。” 傅璟佑点头，给她情绪价值直接贡献拉满，又笑着问她： “穿着挤不挤？” “不挤，穿了袜子也正正好。” 陆淼低头看了一眼。 皮鞋就是很普通的基础款。 但大概和买的人有关系，她看来看去，也觉得好看。 心里甜丝丝的，陆淼亲昵在傅璟佑脸上亲了一口： “辛苦你了，跑这一趟不容易，还总想着给我捎东西。” 这话说的，她是他老婆。 他不想着多给她捎点好东西，还要给谁捎去？ 傅璟佑握了陆淼的手，想把人带进怀里好好亲一亲，又想自己好几天没好好正经洗漱过。 身上怪埋汰的，只能暂时作罢。 在她唇角啄了一下，道： “晚上再亲。” “不正经！” 陆淼笑着骂他，发觉他的细心，心里却更甜了。 她情绪起来，小脸红扑扑的，是真的开心。 傅璟佑见她高兴，也觉得踏实。 就这么看，这一趟跑得就不亏。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更新晚了，因为整理大纲发现时间线的一个bug。 大宝二宝75年出生，77年12月份恢复高考，78年小傅和小宝上京读书，这个时候的春节应该是79年。 但是写错了，中间横跨了一年，现在直接写成了80年…… 前文内容太多，不太好改，后面还是会接着80写。 细纠可能会有点bug，但不影响阅读观看，所以希望读者宝宝们能海涵！~（鞠躬）~ 第六百一十章 你别闹 “我还给小姨妈和爸也买了点东西，你把炕收拾一下，我给他们拿过去。” “嗯。” 傅璟佑这次主打过去看情况，能进到货，也是情况比较顺利。 也庆幸媳妇儿有先见之明，让他带足了钱。 而除了给媳妇儿买东西以外，家里其他人也有。 给老丈人带的，是海外牌子的手表。 四十块钱，比京北百货大楼便宜得多，质感、质量却半点不差。 给唐梅带的是一件内里嵌了羊毛的棉袄。 前些时候从秋末就开始弄棉花，弄回来的份量只够给几个孩子做冬衣。 唐梅平时又只仅着家里几口人，从来没有给自己置办东西的习惯。 傅璟佑就给她置办上了。 给孩子们也买了东西。 丫头的是和妈妈一样，有小皮鞋，小裙子衣服。 从出生到现在，头发陆淼只给修过一回。 现在长度下了肩膀一点，平时都扎着小辫子，小揪揪。 傅璟佑在那边看有卖头花的，还给买了好几对。 两个小子就相对简单些。 给时安买的是一个三层的铅笔盒。 大宝是溜溜球一个。 可不是傅璟佑敷衍。 广州卖的东西有不少，其中大人用的居多，其次是女人。 小孩的东西相对较少，玩具类大部分家里都有。 往上也有些卖得贵，但傅璟佑心里盘算得清楚。 礼物是份惊喜，讲究的是仪式。 和贵贱无关，兄弟姊妹之间，也无需攀比较量什么。 目前手里条件有限，有些东西相中了，也没那么多余力去买。 等往后慢慢挣到钱，他想要什么，孩子们又想要什么，就都可以置办。 窸窸窣窣地忙，等傅璟佑吃完饭洗漱完，已经是傍晚六点多。 冬天天黑得早，外面暗沉一片。 房间里烧了炕，暖烘烘的。 傅璟佑穿着宽松的薄褂，利落插了房门，旋身抱了媳妇儿就往炕上去。 怀孕以后，陆淼处处仔细小心。 突然被腾空抱起，她吓得不行，赶紧搂紧了他脖颈。 傅璟佑哑声低笑，扯过被子垫在下面，压着她好一阵亲。 陆淼被他亲得喘不过气，两腮透着雾粉推搡他： “你别闹，回来车上就没休息好，好好休息睡会儿的！” “你陪我一起。” 傅璟佑食髓知味，态度不容反驳。 脱了衣服关了电灯，搂着人就滚进了被窝里。 屋里暖和，陆淼穿得不厚。 傅璟佑单手撑头，另一只手沿着衣服边缘抚上她鼓起尖尖的肚子： “这几天有没有闹得你难受？” “都好着呢。” “吃饭怎么样？还犯恶心吗？” “没有，现在只要不是腥味大，或者太油腻的，我都不怎么吐了，胃口也要好些，就是……” 陆淼犹豫了下，吞吞吐吐没说下去。 傅璟佑以为她还有哪儿不舒服，撑着身就坐了起来： “就是什么？” “就是胸总是胀胀的。” 陆淼有点害臊，拉着他重新躺下。 傅璟佑一听，又立起脑袋： “怎么会胀？我看看？” “你又不是医生，你看有什么用？哎呀你、你别闹~！” 傅璟佑在外内敛，在家却又没那么正经。 捏捏抓抓半晌，期身拱着脑袋就凑了过去。 “别、你别，唔～” 陆淼哼哼推他，嗓音带起了颤音。 …… 一通粘糊闹腾，陆淼被揉得骨头都酥了，窝在傅璟佑臂弯沉沉睡去。 翌日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身边早已空荡下来，外头堂屋倒是若有若无地有些说话声。 陆淼揉揉眼，起身穿戴齐全拉开房门。 原本微弱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 傅璟佑身上挂着三个崽，抱着来回晃悠逗弄。 画面有几分滑稽，又十分温馨美好。 外出几天，不光想媳妇儿，傅璟佑也是想孩子的。 见陆淼起来，傅璟佑蹲下身，放下怀里的，又让背上的下来。 拍着三小只让自己玩去，傅璟佑轻车熟路地给陆淼打来洗脸水。 陆淼刷完牙回来洗脸，他就站在旁边温柔和煦地望着她： “昨天还没跟你说都拿了哪些东西回来，一会儿我拿出来你看看，有喜欢的就留下。” 陆淼把毛巾放回盆里透了透，白净的脸庞被热毛巾捂得粉嫩。 “都留着给我，不卖钱了？” 她眨眨眼，又娇又俏，精神状态和气色是又好了些。 傅璟佑揶揄笑说： “就挑你喜欢的，好几个蛇皮袋，你还能都留下了不成？” “哼。” 陆淼还记着昨晚的仇，没好气嗔怪瞪了他一眼，挂上毛巾先回了屋里。 傅璟佑跟着进去，把东西都拿出来给她看。 四个蛇皮袋，堆满了整个炕。 成捆的棉布和的确良面料。 大袋装的各种扣子、配饰，毛线、羊绒毛线，还有成品线衣线裤等。 他往外拿，陆淼就坐在旁边看。 棉布和的确良的布料各有好几样花色，摸着都不错。 线衣线裤也还行，有墨绿色和大红色的。 就是毛线选的细线，主材料纤维多过棉绒。 保暖御寒是足够的，不过按陆淼的标准来说，就是穿起来偏硬，舒适感次点儿。 而且以后越洗，可能会硬得越明显。 “这个多少钱？” “那边的百货大楼卖十七，市场拿价十四，我拿了十套，给算的十三。” 说话也是门艺术，当然那些好烟也没白递。 陆淼点点头。 线衣就是毛衣。 毛衣织起来费劲，厂货机器赶出来的话，要节省不少人工。 差不多材质的线衣、线裤，京北这边也有卖的，更好线料的也有，价格分别浮动在十五到二十二之间。 这类东西，倒没说要票的话。 陆淼之前还想买来着。 过去看了，便宜的摸着质感不好，贵的款式老旧，算着也不划算。 她就没买，一直想研究自己试着织，等学会了想织什么样的就织什么样的。 结果先前一直在忙，后面怀孕也是杂七杂八一堆小事。 这事儿就被抛到了脑后…… 这回好了，傅璟佑光毛线就批了大半蛇皮袋回来。 有了现成，陆淼挑挑拣拣，留了一大堆颜色喜欢的羊绒线。 普通毛线，挑着羊绒线没有的颜色，也各自留了点。(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一章 抛砖引玉 傅璟佑紧着她先挑，等她挑完了才做分装。 “找个本子来，帮着记账。” “好。” 陆淼被他安排了活儿，去一旁小桌斗里翻找本子。 傅璟佑趁这个间隙，在炕上清出一处位置摆上小炕桌。 等她找到本子了，傅璟佑半扶半抱的，把她抱去炕上坐好。 “线衣线裤，十三块钱一套，有十套。” “的确良布料，七十米，一块六一米。” “棉布……” “哎呀，你等会儿，别说得那么快呀！我算的确良的总价呢~！” 陆淼噘嘴拍拍桌子打断他。 “好。” 傅璟佑低声哼笑，坐在一旁等她算完。 “好了，棉布多少？” “棉布几个花色总计四百米，这个买得多给了便宜，四毛钱一米。” 陆淼点点头，利落在本子上记下。 后面还有若干打火机、扣子等零碎，批货总价花了三百八十多块。 算上给家里捎带的东西，五百块花得见底。 傅璟佑身上一直都有点钱，这次八成也贴进去不少。 统计完所有，小两口参考百货大楼的价格，商量着以什么价格往外售。 傅璟佑干劲和信心满满，陆淼却有些顾虑： “毕竟不是在老家，这么多东西，风险有点大吧？” “别担心，我心里有成算。” 陆淼漂亮荔枝眸转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 他却只是抚了抚她梳着低马尾后脑，笑着什么也没说。 陆淼不满意地噘了嘴。 可想着他行事一向妥帖，就也默许了他这次卖关子。 …… 从广州回来，傅璟佑在家歇了一天。 上午陪了老婆孩子，下午拿了短柄锄头和铁锹进大棚收拾了下。 临了赶在吃晚饭前，又出了趟门。 唐梅喊吃晚饭没找到他人，他事后回来，唐梅问他干什么去了，他也没细说。 夜里睡觉的时候，搂着陆淼，傅璟佑倒是说了几句在广州时候的见闻。 其中说起麻头的次数最多。 说的也不是别的什么，就是麻头的普通话口音。 傅璟佑哄陆淼开心，学着麻头的腔调把自己说成“即几”，袜子则是“袜几”。 逗得陆淼哼哼直笑。 “他们那边是这样的，有些人不会‘a’的读音，比如‘家’，他们那边会说成‘街’。” 发音这个事儿，傅璟佑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 摹仿口音也不是笑话麻头，单纯就是觉得有趣。 他低声笑着，和陆淼又唠了点别的。 怕影响陆淼睡眠，明天起来精神不济再胃口不好了，也没敢多说。 搂着人给轻轻拍着就开始哄睡。 陆淼怀孕以后就容易犯困。 根本不用他怎么哄，也就三五分钟的时间，呼吸就开始沉长起来。 傅璟佑继续给她拍了一会儿，大手便挪到她滚圆的小肚子上摸了摸。 “嗯……” 沉沉的一声低叹，分不清是喜是忧。 掖好陆淼后肩被子，傅璟佑搂紧人一起陷入深眠。 一夜无梦。 …… 第二天在家吃过早饭，傅璟佑早早地就去机电厂报到。 陆淼在家挑着他从广州带回来的深色布料，给裁了几尺。 阳历二月十五过年，现在已经一月上旬，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回不打算回老家，老家那边又给寄了不少东西过来。 就算不提他们该孝敬的份儿，于情于理也该回点东西回去。 布料有现成的，做衣服就很合适。 打好版了，缝纫机踩起来也快。 孩子们在堂屋看电视，陆淼斟酌了一会儿，熄了炕，没再往灶门里添煤。 喊来唐梅说要一起把缝纫机抬出去。 她肚子鼓鼓尖尖，唐梅就怕顶着她哪儿了，哪敢让她搬东西？ 索性缝纫机也没那么重。 把台面上的零碎收捡了一下，唐梅就给搬去了堂屋。 烟囱炉上一直坐着壶烧水，能持续给屋里提供温暖。 陆淼在薄袄外面套了件褂子，坐在堂屋里也不觉得冷。 身旁有电视机播报的声音，还有孩子们的嘟囔声。 她比划尺寸踩缝纫机时，也不会觉得无聊乏味。 反之动作嗖嗖的，相当麻利效率。 再说傅璟佑。 他虽是去机电厂报到，可之前上实操课的时候，就已经来过机电厂很多次。 老师傅领着他讲了一堆安全知识，就把他安排去电机配套模具的生产线上工作了。 实习不能只实习。 附带的，还要机灵着点，多看多学。 平时接触不到的细节知识，就是靠这会儿来升华累积经验。 傅璟佑不骄不躁，更不怕辛苦不怕累。 别人需要帮忙，他去。 别人没喊说要帮忙，他看见了也去。 他的热心，以及为人处世和真实干，其他工友都看在眼里。 偶尔连副厂长经过，都会短暂驻足欣赏地点头。 傅璟佑想得明白，该干什么的时候，就踏踏实实地干。 当然休息的时候，也会捣鼓一下别的东西。 …… 休息时间，老烟枪们去门外走廊上抽烟。 傅璟佑拿上昨天傍晚在百货大楼买的烟，跟着一起去了。 “刘工，邓工。” 到门外，傅璟佑给人挨个发烟。 “杨工，前工，给。” 前有为接过烟闻了闻，看着傅璟佑手里的烟盒道： “哟呵，软包装的中华，你小子可以啊，挺上道！” 傅璟佑人话不多，但谁跟他搭腔聊天，他都能聊。 工作经历他有。 专业知识他懂。 甚至家长里短，他都说得上话，为人还很踏实不错。 这样的年轻后生，厂里老师傅就没有不喜欢的。 现在再给递上这么好的烟，那可真是不得了。 廊上抽烟的几个人走近傅璟佑，拍拍他肩膀，都愿意跟他亲近。 这正好着了傅璟佑抛砖引玉的“道儿”。 傅璟佑相当机灵，递完烟就摸出打火机，挨个给在场的还没来得及点烟的老前辈点上火。 有人眼尖看出门道，嘬了口咽吐气又吸气问： “嘶哎小傅，你这是打火机不是？怎么瞅着像又不像呢？” 有一个人说起，其他人就都跟着往傅璟佑那边看。 傅璟佑会意慢下动作，先是大大方方摊开手心给他们看。 后又攥着打火机，拇指下压按着给一伙人示范了好几遍： “是打火机，不过是新货。”(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二章 猴精 “新货？” 广州揣回来的货，傅璟佑没拿太显眼的东西，就拿了几个打火机。 男人，还都是抽烟的男人。 要不就是洋火，要不就是打火机，这是必需品。 厂里抽烟的不在少数，工人们说不得不差钱，但经济情况比绝大多数人富裕，这个是肯定的。 机电厂本身就和工业挂了不小的钩，打火机也算是小工业产品，一群人都好研究。 傅璟佑说是新货，电机厂的老烟枪们一下就把他给围了起来。 想看看这个“新货”，到底和过去的有什么不一样？ 新又新在了哪里？ 一群老烟枪对打火机感兴趣，完全在傅璟佑的预料之中。 傅璟佑把打火机递出去，接着又从口袋拿出去几个分出去给他们看。 他顶开防风盖，细致说起这几个打火机和老式打火机的区别： “原来咱们用的打火机三五天就要上一次打火石和煤油，有时候煤油还会漏出来……” “这个就不会。” 傅璟佑亮出打火机底部的打气孔： “这个虽然也是打气，但是打的石油液化气，打气孔跟针尖一样大，不会漏气，安全，用着也方便。” 不仅安全，这样的打火机拿在手里，就算天天抽烟，用个半年也是没问题的。 不像原来老式的打火机，虽然也好用。 但是就跟小玩具似的，每次都要各种拆各种装，光是来回倒腾，往那金属小管儿里灌煤油就够麻烦的。 傅璟佑一分析完，其他人都诧异认可地点头： “呀，还真是呢。” 当然，也有盲生发现了华点。 “小傅，这打火机哪里搞的？是要卖的吧？” “我有个沪市同学，他家境条件差点，只能找些路子勤工俭学。” 傅璟佑颔首解释： “我看他为难，想着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他非有意博取同情。 确实是这件事需要一个合理的由头。 沪市和京北一样，都是大城市。 虽然工业不发达，但是每个城市都有每个城市主力发展的东西和优势。 老烟枪们非但没怀疑，还都打听着傅璟佑手里还有几个这样的打火机。 他们一个个地都想要，又怕其他人都要起来，他们会抢不着。 “这事儿毕竟有风险，我也没敢拿太多，总共就十八个。” 傅璟佑平静叙述道： “我同学说这打火机在他们那儿买是一块四，他带这边来加一毛，卖一块五，但是听说我想拿给厂工共事，他就说不挣钱了，还按一块四来。” 能便宜当然好了，可一群老烟枪也记得他刚才说的话。 “那不行，费这么大劲带过来，就为了挣一毛钱，还是为了勤工俭学，我看也甭听他的，就听我们的，还按照一块五的价格来。” “我同意，我拿一个。” “我也要一个！” “我也要一个，哎呀，早上出门着急没带钱，小傅啊，下午上工的时候再给你钱，中不中？” “行，都好说。” 好东西永远不愁卖。 傅璟佑拿出来的这个打火机，虽然比百货大楼卖得贵两毛。 但是金属质地，握在手里很是沉甸，还带着个防风盖，看着不仅质感好，还新颖得很。 一群老烟枪都觉得划算，这个要一个，那个要两个。 有的说是要给家人、朋友带，要三个的都有。 倒卖有风险。 抽根烟的工夫，正好买完卖完。 众人心照不宣，揣着东西各自回各自负责的工位区域干活。 谁也没有宣扬多说。 傅璟佑干活时心里默默算了一笔账。 十八个在南边进价七毛的打火机，眨眼工夫就以一块五一个的价格售得精光。 扣除成本，单是打火机的利润就拿了有十四块四毛。 以机电厂初级工每个月四十块的工资来做对比较量，属实是相当不错。 傅璟佑尝到了甜头，但他是个顾家的性子，并且时刻谨记老丈人的嘱咐。 在厂里，他只偶尔揣点不打眼的小玩意。 一些大件点的，诸如成衣、成捆的布料等。 不方便携带，拿出去也打眼的东西，往外兜售，傅璟佑也没打算频繁出面，或是经自己的手。 先前过来上实习课，他早有留意到，电机厂后面的巷子里，每逢正中午的饭点，就会有一批混黑市的人上这边来卖吃的喝的。 偶尔也会掺点别的用的东西。 那些人看中的，就是厂工有稳定收入，花钱舍得。 傅璟佑把目光集聚在这一群人上。 不动声色盯了几个中午，最后选中合适的人，傅璟佑上前委婉透露消息，说手里有批不错的货。 如果有兴趣，可以合作一下。 对面听见他说的东西里有的确良布料，登时便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的确良的布料别看卖得贵，可在市面上一直都是供不应求。 去年沪市那边上了一批新货，当时引起不小的轰动。 据说还发生了踩踏事件，一名四十来岁的年轻女教师当场死亡。 京北这边越了冬就是夏，的确良正是好卖的时候。 黑市小贩心动问： “真有的确良的？价格怎么样？东西质量怎么样？” “百货大楼卖八毛四一尺，还要布票，我不要票，一块一一尺，至于东西，质量没问题，你要觉得行，约时间我选地方，明天看货。” 黑市小贩眉头拧起，审视地打量傅璟佑。 不要布票，一块一毛钱一尺是可以的。 如果真的是的确良，而且东西没问题，回头抄一抄，卖一块五外加还要布票，都容易得很。 这个时候，敢在大领导眼皮子底下干这一行的人，都猴精猴精的。 心里大致算了一笔账，黑市小贩没地住诱惑点了头： “行，时间地点你说。” 傅璟佑就说明天傍晚六点半，在崇文门那片杂货市场看货。 傅璟佑也干过黑市，知道哪些东西好出手。 尤其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成色都经过他挑选，要脱手很容易，只不过他不方便参与。 东西太好就容易被人盯上。 保险起见，把人支远点看货很有必要。 机电厂五点半下班，他早走一会儿没事。 到家收拾下，骑自行车往崇文门那边去正好。 第六百一十三章 试探 “行，按照你的来。” 黑市小贩痛快点头。 约好看货地点和时间，两个人简单交换了一下姓名。 黑市小贩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年纪，人不算高挑，也说不上矮。 黑黑瘦瘦的，黑市圈子里的人都叫他黑皮老四。 傅璟佑就直接称呼他老四。 对于自己，傅璟佑也没说全名以及真实信息，就模糊说了下自己在家排行老幺，家里都喊小六。 一个老四，一个小六，名字都跟数字挂钩。 看起来随意又轻贱，偏偏人又是在底层坚韧地打拼生存。 老四看傅璟佑，莫名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心里的猜忌少了半分，不过警惕性依旧在。 闲唠嗑似的又说了几句话，电机厂马上要上工。 不仅傅璟佑要走，错综的胡同小道里，其他出来的厂工也要回去。 黑市小贩们自然也要收工。 两人心照不宣，给对方递过去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各自离开。 …… 傅璟佑奔走解决家里那批货。 家里，唐梅也没闲暇。 从广州带回来的东西实在太多，唐梅给陆淼送孕期辅餐的时候看见，都觉得心惊。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这么多好东西放在家里，实在过于惹眼。 要是走漏了消息，或者被有心人看见，又或者说，有什么人查过来了。 回头看着正着，那指定要出事。 唐梅没多大胆子，想想就觉得害怕。 当务之急的想法也不是别的，就是赶紧把东西都卖出去。 这么些东西，光靠女婿一个人得卖到什么时候？ 唐梅就发挥了自己的力量，召集了胡同里几个相识的好姐妹提了这事儿。 当然，在行事之前，唐梅在家事先跟陆淼统一了口径。 要是有人问起东西是怎么来的，就说傅家老家那边的兄弟妯娌有干纺织、棉布厂的。 知道陆淼又怀了孕，老家那边的人不方便过来。 就用员工福利换了这些东西，寄过来表示心意。 唐梅也是谨慎的。 消息放出去后，想要东西的，她直接说了明话. 只许等天黑到了晚上的时候才能上家门。 于是乎，连接好一阵子，每天夜里都有几个妇女同志往傅家跑。 小两口的房间，唐梅早收拾过。 大部分好东西，都收进平时堆杂物的小隔间里去了，只留几件线衣和大半卷棉布在外头。 家里的棉布和百货大楼卖的棉布也不一样，明天要厚实许多，制成衣服褂子的话，二四、八月穿都没问题。 东西一拿出来，嫂子和小媳妇儿们一上手就舍不得放下了： “婶子，宝儿他妈，这布怎么卖的？” 陆淼摸着顶出小鼓包的肚子坐在炕沿上。 东西的价格，她早跟傅璟佑合计过。 有人问起，她就弯弯唇瓣，温柔笑道： “布是四毛五一尺……” “啥？四毛五？这也太贵了！百货大楼才卖三毛！” 有人一听价格，立马炸开了花。 陆淼不疾不徐道：“嫂子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来的几个媳妇子便都安静下来，等着她的下文。 陆淼道：“东西摆在这里，质量大家都是看得见的，这布比百货大楼卖的强了多少，不用我说，而且百货大楼要票，我这布是不要票的。” “不要票？” “真不要票？！” 各类票券拿去外面，也是能抵钱的。 如果不要票，那确实很合适！ 来家里的几人面面相觑，摸着细软的布料，都十分心动。 价格是非常合算的。 可是四毛五一尺也不便宜。 大人做一身衣服至少得七尺布。 七尺布是多少钱？ 几个媳妇儿心里默算，最终得出结论，光是布料就得三块多。 东西很值，可是一口气往外掏三块钱，几个媳妇儿又觉得肉疼得很。 “宝儿妈，你看咱们都是前后胡同的邻居，这价格还能低一点不？” 陆淼微微叹气，摆出为难的阵势： “嫂子，你就别为难我了，这东西要是百货大楼里有得卖，都得卖你六七毛，还得要票。” 确实如陆淼所说，不过也有人继续问： “这料子这么好，还这么多，就这么卖了，你舍得？” “也就赶上我这会儿怀孕，肚子一天大过一天，现在做衣服穿着不合适，这个花色除了我，家里也没别人能穿。” 陆淼摸着肚子叹气，继续道： “压箱底时间长了，还怕遭老鼠惦记，要不是有这些原因在，我都不舍得往外拿，更别提拿出来卖。” 几个媳妇对视一眼，又有人问： “料子花哨了点，大人不好穿，做给孩子总是可以的，你过了年再过几个月份也要生了吧，不留点儿？这些都卖？” 看似是询问，实则是打探。 陆淼哪里不知道这里面的试探之意？ 这几个人问得这么细，怕是心里都在猜，她这到底是老家寄来的，还是他们从哪里弄回来倒卖的。 “嫂子们都是生养过的人，哪里能不知道洗过的旧衣服更软和，更适合孩子穿？” 陆淼故作不知她们的试探，温温柔柔地继续笑道： “家里几个孩子换下来的衣服还新着，小孩也不讲究什么，回头我肚子里的这个，捡前头哥哥姐姐的穿就是，哪用得着留？” 几个媳妇儿意见也不统一，立马有另一人接话道： “是这个道理，就算条件再好，娃娃长得快，一天一个样，哪经得起日日做新衣？” 陆淼和煦点头，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不快。 她容易着急，怀孕以后气性更大。 不喜欢这种纠缠，也不想多费口舌，东西要就要，不要就算了。 “布料是四毛五一尺，线衣十六块一套。” 陆淼拿过一旁的线衣，道： “嫂子们看看吧，有喜欢的就要，不喜欢也不用勉强，孩子他爸厂里的嫂子们也说了要，我还要给他们留的。” 傅璟佑在人民大学上学，平时经常给胡同里的邻居修东西。 他学的什么专业，胡同里大部分人都知道。 他跟机电厂的工人熟悉，这事儿也是理所应当。 工人手里都有钱，一听工人媳妇儿们也相中的这些东西。 生怕过期不候，东西被别人包圆儿，后面她们想要也抢不着了。 刚才还不舍得花钱的几个媳妇儿，这会儿都舍得了，纷纷表态道： “我要，我要六尺花布！线衣、线衣也要一套！” 第六百一十四章 讯号 “宝儿妈，我这就回去给你拿钱去！” “我也要，我要七尺布，线衣要两套！” “我要三尺布，也要一套线衣！” 线衣也是抢手货。 质量跟百货大楼里卖的一样，价格却比百货大楼足足便宜了一块钱。 几个人都不想错过这个捡漏。 只不过陆淼怕惹眼，十套线衣没敢都拿出来，只往外摆了三套。 她们每个人都想要，有的还要两套，明显不够分。 陆淼衡量了一下，裁决道： “线衣只有三套……要不嫂子，你别要两套了，匀一套出来给这个嫂子吧？” 被陆淼望着的年轻媳妇儿有点不乐意，可是也没办法。 大晚上的，也怕起口角争执引来其他人。 到时候再叫人发现她们私下交易，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便只好点头。 家里有缝纫机，做衣服丈量尺寸的软尺什么的，陆淼都有。 情况说好，陆淼便拿了软尺和剪刀过来，现场给她们裁剪分布。 每个人的布料，陆淼都给放宽了一寸半寸。 多这一寸半寸的，未必能做成什么，可让买的人见了心里舒坦。 几个媳妇儿都夸陆淼实在。 原本还有人猜忌傅家是哪里弄来的布倒卖，现在直接逆转了想法。 因为突然想起傅璟佑先前回了一趟老家，再回来时，直接拎了十多只鸡。 光那鸡就值多少钱了？ 也许人家一大家子，就是勤劳塌实肯干呢？ 就是疼儿媳妇呢？ 唉！ 人和人真是不能相比。 越是比较，越是叫人羡慕。 她们怎么就没赶上那么顾家的丈夫和那么疼儿媳妇的公婆呢？ …… 还是那句话，任何东西只要保证品质，就只愁不够卖，永远不用发愁卖不出去。 傅璟佑带着几尺布的样品在崇文门那块儿和老四谈妥，并约好什么时间交货。 家里这边，断断续续的，陆淼和唐梅也分散卖出去不少。 陆淼散卖的都是零头，主要还是傅璟佑联络的老四那边。 有自己的渠道，走货块。 而且有时候为了炒货，黑市上小贩也会相互交易、换货。 也就十来天的功夫，家里的东西就被清得差不多了。 只剩扣子什么的还原封不动。 还是因为当初往杂物间搬东西的时候，装扣子的大袋子滑去了角落。 东西太杂，后面直接给忽略了。 …… 货都销得差不多了，彼时夜里，傅璟佑插了房门，在暖烘烘的炕上摆上小炕桌。 小两口盘着腿隔着小桌，脑袋抵着脑袋的算账。 价格是自己定的，东西卖出去，肯定是有得赚。 只是没想到能卖得那么快，算算时间成本，再算算细节收入。 不算不知道，一算总账，真有点被惊到了。 线衣成本十三块一套，卖价十六块，利润三块，十套就是三十。 的确良布料一块六一米，七十米的成本是一百一十二块，京北这边不要票，按尺卖是一块一。 一米等于三尺，刨去成本，利润收入是一百一十九块。 还有棉布。 棉布的赚头很大，广州那边买得多还给便宜。 京北这边，陆淼他们每尺往外的售价，比拿货价每米的价格还要高出五分钱。 可即使如此，不论是胡同里的邻居，还是从他们这里拿货的老四，都觉得相当实惠。 傅璟佑跑一趟广州，加上回来销货的时间，正好半个月。 林林总总，初始本钱笼统算五百块，总账不光收回了本，还赚了五百多块。 家里还添置和余下不少东西，大胆地说，纯粹的利润，至少在六百到七百之间。 陆淼参与过挣钱。 她先前译稿的收入，是说出去多少人听见都不会相信的数额。 可即使她做译稿工作做得得心应手，对于“挣钱”这件事来说，她依旧觉得艰辛。 因为她永远不会忘记，之前大热天的时候，孩子爸爸顶着大太阳给人搬运货物的画面。 经济还没正式开放，这个年代想要挣到钱，就是很难。 可是，这次孩子爸爸的广州之行，也的的确确给她传递了一个讯号。 一个…… 快速翻身成万元户的讯号。 …… 陆淼盯着账本发呆走神。 傅璟佑单手手臂压在炕桌上，另一只手探过去，亲昵地在她耳垂上捏了捏： “在想什么？” 陆淼陡然回神，迷糊“嗯？”了一声，摇摇头： “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傅璟佑颔额，把话又重复了一遍： “腊月机电厂放假，我寻思再跑一趟广州。” 傅璟佑也嗅到了财富的商机。 目前这条路子知道的人少，对他就是莫大的先机。 他虽然不方便自己干，不过可以把东西带回来，做个小供货商转给别人出手。 下家要抬多少价，和他无关。 他只确保自己的正向收入就可以了。 坚持一段时间看看风向。 如果京北也开放了政策，到时候他再看看政策都说的什么。 说不定自己也可以甩开膀子干了。 “黑市上突然多了这么一批货，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而且，马上就过年了。” 傅璟佑不想错失这个先机，陆淼却犹豫含了唇瓣，不想他短暂时间内再去。 傅璟佑深邃桃花眸温情望着她，轻轻颔额： “好，那等过了年后再看看情况。” “嗯。” 陆淼点点头，喜悦又满意地勾起唇角。 傅璟佑见她笑，心情跟着明亮起来。 短暂时间里，确实不好再带东西回来。 要不然被盯上，大概率会惹出麻烦。 事儿要一桩一桩地来…… 挣钱固然重要，可钱永远也挣不完。 比较之下，媳妇儿当然是更重要的。 这一胎怀得就让人不得安生。 他不想再在别的什么事情上，让她忧虑深思。 整理完账目，陆淼把本子收进小桌斗。 再旋身回来时，傅璟佑已经撤了炕桌，铺好了被子。 她往炕边挪，刚坐上炕沿就被他捞进怀里，草草脱了外面厚实褂子滚进被窝。 傅璟佑长臂探出去拉了电灯。 房里暗淡下来，陆淼侧躺窝在他胸口拱了拱，摸摸已经明显鼓起的肚子说： “佑哥，宝宝得六月底出生了。”(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五章 育儿经 “嗯。” 傅璟佑低低应了一声，微微侧身调整了一下姿势，把人往怀里又带进了几分。 他情绪不高，陆淼脑瓜里想着事儿，也没注意到，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地继续咕哝： “你给我买的衣服都是天热时候的，那会儿我身材正走样……反正也穿不了，要不然你看看，要是黑市上能卖掉，就拿去给那些人算了。” 陆淼想的是反正穿不了，不如换成钱捏在手里。 回头手头富裕一点，不论是顾家用还是再去进货，都是好的。 傅璟佑阖着眸子搂着她，大手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既是安抚，也是有些不赞同的意思： “今年穿不了，明年总能穿，买给你的东西，卖出去像什么话？” “那不是怕时间放长了，料子都放坏了吗？” “真放坏了再说。” “……” 陆淼唇瓣蠕动一下，一时失语。 半晌之后才伸手在他耳朵轻轻拧了一下： “现在能挣钱了，就不心疼浪费了是不是？” 她拧又舍不得用力拧，力道轻轻的，非但不疼，反而让傅璟佑觉得痒痒的，还有点舒服。 “说了买给你的，就是买给你的，舍出去做什么？” 傅璟佑任她拧，顺势侧脸贴上她掌心蹭了蹭，却还是那句话。 “我能挣钱，家里也不缺卖这套衣服的钱，现在穿不上就先放着，等生完了不就能穿了。” 陆淼又好气又好笑： “那要是真放坏了，你也不心疼？” “放坏了那也是你的，我买给你的。” 东西糟践了，确实可惜。 可有时候不能只心疼东西。 他挣钱是为什么？ 买回了东西回来又是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家里吃饱穿暖，老婆孩子开心吗？ 买给媳妇儿的东西，就是放坏了他也情愿。 再说，媳妇儿明确是喜欢那衣服的，又不是不喜欢。 喜欢就留下。 穿不了就挂在橱子里，偶尔看着也舒心。 这才只是一两套呢。 等以后赚到大钱了，他给她挂满整个橱子、箱子。 她喜欢哪个，就穿哪个。 傅璟佑态度明确，不愿意陆淼在这种事情上叫真、抠搜。 陆淼也明白了他的态度。 妥帖的男人还是霸道的。 有好东西，或者是见着她喜欢的东西了，都想带回来给她。 她想灵活一点，根据情况换点钱补贴家用，他反而还不愿意了…… 虽然无奈，可陆淼心底更多的是熨帖。 傻男人近乎固执地对她好，当真是疼她疼得要命…… 陆淼便没再提这件事，乖乖老实地窝在他怀里。 傅璟佑享受温情，酝酿睡意，她又扬起脑袋说起广州那边的事： “你不是说你在广州那边认识了个朋友吗？” “嗯，叫麻头。” “回头看看，要是人靠得住，就尝试发展下合作……” 陆淼小幅度啄啄脑袋，道： “以后有需要直接联络他，咱们给他汇货款，再给一些好处费，让他把东西邮寄过来，能行的话，也能省不少事。” 傅璟佑在黑暗里睁了眼，短暂思索两秒就点了头： “年后有空闲，我再跑趟看看。” 一个人是否靠得住，不能只凭初始印象。 还需要更细节的接触和时间来检验。 这事儿急不得。 陆淼“嗯”了一声，懒倦打着哈欠。 在他怀里背过身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沉稳躺着： “困了，睡觉了。” “好。” 傅璟佑低低应声，侧躺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从前她面向着他窝在怀里，他时时给她拍着脊背哄睡。 这回她背对着，他大手便覆在她肚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着。 还别说…… 先前肚子看着都不怎么明显。 这半个月突然就显怀大了起来，手贴上去摸着还有点硬邦邦的。 好像进入特定月份后，胎儿发育得就格外的快。 这个小崽子…… 还真是打在娘胎里起就瓷实。 妈妈都被折腾吃了多少苦？他还健健康康的茁壮地发育着呢。 陆淼呼吸渐沉，恍恍惚惚地睡熟过去。 傅璟佑轻轻抚着她肚子，不觉想了多了些。 二胎这么瓷实又能折腾，看着就不像是丫头的样儿，别又是个小子…… 努努力，养倒是能养得起，就是小子多了不安生。 以后窝里横，闹着打架什么的，肯定跑不了。 再往远地想，傅璟佑就想到了老家的贺大哥和贺二哥。 一时之间，头更痛了，心里也更愁了。 以后要严格把控育儿经…… 可说起教育吧，从前他是和贺大哥、贺二哥一块儿长大的。 乡里教养孩子，也都是那么教养的。 可心思歪了的，只有贺大哥一个。 细想一下，贺大哥真正开始拧巴起来，就是结婚以后。 那会儿还没知青下乡的事儿，傅璟佑也没认识陆淼。 那时的春节期间，赵兰香矛头对准晚她一步嫁进贺家的田桂花。 年年春节都有的闹，各种大事小事。 后来傅璟佑和陆淼结合，赵兰香又把矛头对准了他们两口子…… 一晚上杂七杂八地想了许多往事，傅璟佑总结出一个道理。 良好的教育很重要。 同样的，以后孩子们择选的伴侣同样重要。 原本觉得以后给闺女挑女婿就够伤神的了。 现在一想，要给小子找个好儿媳妇，也不是简单容易的事。 傅璟佑想着直叹气。 陆淼似是被惊动，低声哼哼两下，拉着枕头往外拱。 傅璟佑赶紧收了杂七杂八的想法。 怕肩头之间空着，陆淼会着凉，傅璟佑贴着她脊背又黏了上去。 掖好被子抱着人，傅璟佑长长舒了一口气，也踏实地开始睡觉了。 …… 小两口商量好了，年前没有外出活动。 傅璟佑来回活动的地点，便只有家里和机电厂。 年关越来越近，赶在小院置办年货之前，陆淼踩完两套衣服给打包收拾起来，叫傅璟佑寄回老家去。 要往回寄东西，自然少不了信。 傅璟佑写近况回信。 陆淼在旁边看着他写。 想着最近新闻上频繁更新的政策消息，陆淼斟酌措辞道： “国家要发展，就得推动经济，经济开放是迟早的事。”(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六章 给老家的建议 傅璟佑抬起眼眸看陆淼，等待她的下文。 “广深那边有地理优势，现在已经打响了第一炮，其他地方也不会等得太久……” 陆淼轻抿唇瓣，把过去在老家想过，却没来得及说的想法跟他提了一嘴： “现在包产到户落实的地方越来越多，有余力的，还能多包地……老家那么多荒山，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跟叔婶提一嘴，给承包个山头种点果树什么的？” 傅璟佑剑眉凝起，认真思考。 陆淼继续说道： “前期树苗种下去，也不用怎么费心思打理，等以后改革的风吹到老家那边，树也差不多该挂果了，到时候正赶上收成，多好？” 傅璟佑摇头，觉得她有点太想当然： “哪有那么好的事，赚钱那么容易？” 陆淼嗔怪一笑，撒娇似的轻轻推他一下，侧身坐在他身侧： “谁说一定要挣钱了？收成好，能挣就挣，要是收成次，自家能吃到点新鲜果子那也不亏了。” 老家物价摆在那里，又都是荒野山头，要搞承包也花不了多少钱。 想着，陆淼又说： “叔婶儿都是勤劳的农民出身，现在年纪大了，不让他们种地，他们心里不塌实，肯定也不会听，可要是到时候果园办成了，能盈利有进项收入，说不得他们会衡量做选择呢？” 打理果园也要费心思，但肯定比天天泡在田间地里要轻省些。 傅璟佑认真考虑她说的话，觉得有几分道理，就在信后末尾撩草提了几句。 不过他没按照陆淼说的那样写，而是斟酌修饰了下。 他很了解贺宏进和陈桂芬。 乍然提起承包种果树什么的，场子铺的太开，老两口心里肯定会犹豫。 但是考虑可能是他们想吃，所以大概率还是会去捣腾。 而一旦真的执行起来了，像陆淼说的那样，老两口都是勤劳的农民出身。 树苗种下去就绝对不会存在什么“不需要怎么打理”的情况。 老两口必然会像日常种地那样精心照料。 一来二去，别说给他们减轻日常重担，还给多派了些任务。 可如果换个角度，把个人承包替换成集体承包。 一户产业变成多户产业，甚至是整个村子的产业，那就要另当别论了。 像最初生产队里搞稻花鱼一样，一起出钱出力，集体分红。 人多力量大，也更有搞头。 到时候别说自家吃果子，乘风而起，带动村子富起来也是有可能的…… 傅璟佑没敢写太深，潦草写了几句建议梗概，就把信纸给陆淼看。 他的意思是，先把分析的情况递回去，看看老两口的意思。 要是认定可行，到时候再考量细节。 陆淼粗略扫了两眼，便点点头把信纸交还给他。 让他叠好，连着一小叠照片一起装进信封里。 他考虑的是在理的。 陆淼提果园，其实也就是个建议。 改革开放有很多先机，但是机会这种东西说直接点，就是命里有、命里无的东西。 点子给出了，干不干随自己。 干了未必成，不干肯定是不成。 毕竟天上不会平白无故的下钱雨…… 虽然没有绝对的把握，但陆淼考量过。 老家那边要是决心弄，那他们这些身在外面的，帮着找路子外销是必然。 他们说不得有多少关系人脉，但是毕竟在外面，寻找机遇的机会总会大一些。 零零总总，事成概率自然也会大。 …… 信和东西寄出去，眨眼之间，就是腊月二十三北方小年。 困窘得久了，年边几天是唯一难得的富足日，老百姓脸上的喜庆颜色愈发旺盛。 胡同小巷里早晚进出打招呼的声音，都变得格外响亮。 机电厂那边，傅璟佑也得了一天休息。 他是闲不住的。 家里置办年货，他也加入其中，跑前跑后往家里搬运大小件儿。 几个大人进进出出，陆淼看着有点坐不住。 好长时间没出去，她也想出去转转。 就是现在百货大楼人挤人，外加孩子也需要人照看。 怕耽误办年货过年，想出门的话卡在嗓子眼里，陆淼一直憋着没说。 傅璟佑下午回来，一眼就看出她欲言又止。 他跟在她身后进房里，问她： “怎么了？不开心。” “没有。” 陆淼小声嘟囔。 傅璟佑拇指蹭上她皱成花的眉心，坦然拆穿她： “不会说谎。” 陆淼幽怨鼓鼓脸，只好老实交代： “我想出去转转，都好长时间没出门了，都快憋死我了……” 她委委屈屈的，傅璟佑见了却是宠溺失笑： “就这？” “就这！” “今天晚了，等过两天。” 傅璟佑颔额，温柔哄着她再等等： “二十五的下午机电厂放年假，到时候我陪你，你想去哪转，咱们就去哪儿转。” 陆淼含着下唇，眨着亮晶晶的眸子正经转过身来瞧他： “真的？” “什么时候骗过你？” “行！” 陆淼舒了心，立即扬起眉梢。 她鲜眉亮眼，笑得格外灿烂。 难得恢复了几分过去朝气的模样。 傅璟佑都看在眼里。 他天天跑机电厂，加上前阵子天气不好，下雪处处湿滑，确实拘着她有阵子没让出门了。 怕真把人给憋坏了，傅璟佑心里也开始认真盘算起来。 到时候该带她去哪儿玩，去哪儿转。 是该好好撒撒欢的。 …… 再说腊月二十五，机电厂下午放假这天。 傅璟佑推着自行车，刚从厂里大门出来，就被人给拦住了。 上回从广州带回来的货销空后，他就没在厂子后面的巷子胡同里冒头。 黑皮老四等他等了有段时间，实在等不着人，没了办法才收拾体面利落的，跑到厂大门这块来守株待兔。 这不，还就给蹲到了。 “小六兄弟！” 傅璟佑看见他，眉头倏地皱了下。 做买卖归做买卖，私下生活为求安稳，没人希望被打扰。 黑皮老四是混圈子的，能不懂这些吗？ 可是没办法，他急啊！ “小六兄弟，规矩我懂，我都懂！我也是没办法才跑到这里来找你的。” 之前黑皮老四还秉承着警惕和试探的态度。 经过一次合作，这回他态度直接大转弯，一口一个“兄弟”叫的亲热。(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七章 谨慎 机电厂大门口过于显眼。 外加老四平时就是混这一块的，大部份人都眼熟他。 傅璟佑扫视一圈，推着自行车抬抬下巴： “先换个地方说话。” “哎，哎，行！” 一番周折弯绕，两人站到了居民胡同的某处小角落里。 黑皮老四见隐蔽安全了，才拉上傅璟佑说明来意： “兄弟，道上的规矩我知道，我也无意打扰你的安宁，就是想问问，你那儿还有货吗？要是有，能不能再匀一些给我？” 的确良的紧俏的就不说了。 上回拿的那些棉布，质量也都非常不错。 四毛五一尺的拿价看似中规中矩，可好就好在从傅璟佑这儿拿货时，不用布票。 黑皮老四把东西拿回去后，加了价在黑市上既要钱又收票，不光赚头足，还不愁卖。 光那一批货，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就赚了有过去一个月，甚至比一个月的收入还要多…… 这么大利摆在面前，黑皮老四能不急吗？ “你也不用担心我吃不下，你有我就能吃！” 怕傅璟佑拒绝，更怕傅璟佑再去找别的下家，黑皮老四直接道： “你要是愿意，价儿也好说，按先前的价格，以后我从你这儿拿东西，在原有的价格上多加三分，五分也成！” “咱都是自己人，什么事儿都好说，我让一点，你有的赚不白出力，我也有的赚，多好的事？你看成不成？” “货的事情好说。” 傅璟佑颔额，话说一半留一半： “不过年前没有，下一批货预计年后三月份到。” “三、三月份？！” 黑皮老四有点失望。 年前几天正是抛货、生意好做的时候。 穷巴巴苦了一年，老百姓也就这几天舍得解开钱袋子了。 可惜归可惜，可实在没货，那也没辙。 “那、那也行吧！不过小六兄弟，咱们先说好了。” 黑皮老四搓搓后脑勺，或恭维，或掏心窝子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你生意做得大，也有路子，下家肯定不止我一个，我这人好说话，也不贪……咱们怎么说也认识一场还都合作过了，以后你的货，可要留点预留给我！” 黑皮老四的感情牌，傅璟佑照单全收，不过也直白说了自己的规矩： “货的事情好说，有钱大家一起挣，不过先说好，我有我的规矩。” 黑皮老四连忙认真道： “你说，你说，我一定遵守！” 傅璟佑点点头，道： “货到了我会通知你，以后在我过去找你之前，不要像今天一样。” 这是傅璟佑的规矩。 也是傅璟佑的警告。 黑皮老四有点尴尬，但是想了想，也没再解释什么，慎重地点头答应。 话说到这里，事情基本暂时画上句号。 傅璟佑跨上自行车，冲老四抬抬下巴： “回吧，回去过个安生年，年后货到了再见。” “哎，哎哎！” 黑皮老四点忙点头。 傅璟佑骑车出了巷子，没直接回家。 缓下速度回头看了一眼，他琢磨两秒，沿着机电厂西北方向骑行半个钟头，绕去了几公里开外的西二护城河。 自古商人多重利，卖命做买卖的，更是重利重到极致。 黑皮老四舍得让出一部分利，也算是一种诚意。 不过这里面弯弯绕绕的事儿多了去，可不是这一点微乎其微的诚意，就能轻易概括了的。 该谨慎的，还是需要谨慎。 …… 傅璟佑在外头绕了一大圈，到家时，天都彻底黑透了。 陆淼在家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他盼回来了。 “今天怎么这么晚？” 她有点小不高兴，噘着嘴抱怨。 傅璟佑随意踢上支架，把自行车支在院里，和煦牵着她往屋里走： “厂里有点事耽搁了一下，是不是等着急了？” “嗯。” 陆淼任他牵着，如实点头。 他昨晚说了，今天回来要弄糍粑，让把糯米先蒸出来。 陆淼吃了午饭就开始忙活。 要蒸的糯米有些多，唐梅为此还专门去胡同里，找邻居给她借了蒸饭的甑子。 傅璟佑笑着低声哄她。 回屋脱了大衣，把袖子一卷，去厨房洗了手，直接把还嵌在锅里的甑子提去了堂屋。 傅璟佑揭了扎在甑子顶端的东西，一大股热气和米饭的香味立即飘散出来。 他去厨房拿了洗菜的木盆，又舀了些水过来。 沾湿手用木勺挑出一勺糯米饭，捏把捏把，捏成紧凑的饭团后，就递到陆淼跟前。 旁边几个小嘴巴看见，立即排着队一个跟着一个跑来。 “爸爸！” “爸爸，我也要。” “叔叔，我也要！” “都有。” 傅璟佑笑着颔额，如法炮制一人给捏了一个饭团。 京市不比老家，有现成压糍粑的器具。 不过在老家寄来东西时，傅璟佑就陆续做了准备。 木槌一早就准备好了，压糍粑的容器就是洗菜的盆子。 虽然费点劲，但是也能做。 料理好几张小嘴巴，傅璟佑正式忙活起来。 挑了适量的熟糯米到盆里，他提着大木槌就开始一下一下有规律地砸。 糯米香香的，口感微粘弹牙。 陆淼吃着味道很不错，馋得很贪吃的小孩，靠近傅璟佑身旁伸手还要。 傅璟佑腾出手，给她又捏了个小的： “不能多吃，糯米不好消化，夜里肚子要闹不舒服了。” “知道了~！” 陆淼攥着饭团点头。 见他额上都是汗，她去屋里拿了毛巾给他擦汗。 擦完一手饭团，一手毛巾，就坐在桌边小口吃着，别提有多乖巧安宁。 傅璟佑看看她，又看看几个孩子。 眉目软合，薄薄的唇瓣始终挂着笑。 每回下班回来，最享受就是这个时候。 …… 一甑子的熟糯米，分批捶打，足忙到后半夜才倒腾完。 过去在老家做糍粑，捶打好的糯米饼至少有十来斤重。 这边器具不专业，一个糯米饼撑死三四斤。 一甑子熟糯米，捶出了七八个只比盘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圆饼。 傅璟佑把它们放在洗刷干净的蛇皮袋上。 只等过两天晾干成型了，再拿下来切块。 收拾收拾洗漱回房间。 屋里灯还亮着。 陆淼脸侧枕着书本，就歪歪睡在炕沿上。 —— 作者有话要说：票来！！！！(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八章 有福气 想来之前是想等他一起睡的，只不过她怀孕了觉多，没熬住…… 傅璟佑心里暖呼呼的，熨帖又心疼。 解了褂子拉了灯，搂着媳妇儿调整到舒适的姿势，相拥入眠。 …… 傅璟佑腊月二十五上完班回来，就放了年假。 之前就说好了，要一起出去溜达溜达。 头天夜里傅璟佑压糍粑，陆淼就在房里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围巾都找了出来。 结果等翌日要出门时，家里又来了人。 先是京北大校长，陈铆钉过来。 陈铆钉的目的很简单，跟往年一样，就是过来跟陆远征说吃饭和喝年酒的事儿。 他们几个老伙计之间，自有一套规矩流程，每年年前都要聚一聚。 去年你家做东，今年我家摆桌。 算来算去，这回正好轮到陆家。 陈铆钉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说是今年有点特殊情况，凌家要先插个队，打趣说后年再上陆家来蹭饭。 陆远征不明白，问他怎么回事。 陈铆钉卖起了关子，不肯多说。 除了过来说年酒的事，陈铆钉还附带慰问了下陆淼的情况。 他是校长，陆淼是学生。 陆淼说不得在家里作陪，但出于礼貌，做个背景板以示尊敬，还是很有必要的。 应对完陈铆钉，等人走了，陆淼和傅璟佑再次准备出门。 刚才是没来得及走出房门，这回是没走出堂屋大门，家里就又来了人。 谢、凌两家拎了东西过来。 两家人来得全乎。 除了谢家三口子，凌源的母亲这回也罕见地来了。 凌源搓着后脑勺，在中间热情地跟傅璟佑介绍。 傅璟佑喊了一声“婶子”。 陆淼看人陌生，在旁边听着，也喊了一声“婶婶”。 先前陈铆钉给陆远征留了疑惑，这会儿凌家来了人，陆远征顺势问了两句。 凌家这次这么正式地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儿。 凌母笑笑没说话，把话语权留给当家的。 “没别的什么事，就是上回从你这儿回去啊，我给这小子安排了姑娘相看。” 凌爸指指凌源，哈哈笑开了花： “我们看着不错，他见了也觉得行，我们两家想着他年纪也不小了，就打算把事儿赶紧定下来。年前二十八的摆两桌定亲酒，正好邀你们一起过去。” 陆远征点点头，拍拍凌源，脸上也带了丝喜色： “这是喜事，该去！到时候我们一家子都去！” 凌源抓着后脑勺“嘿嘿”笑。 凌母插了句嘴，笑着说： “那可说好了。” 喜事儿只怕人少，不嫌人多，越热闹越好呢！ 说着话，凌母走近陆淼，亲昵地拉过陆淼的手捏了捏。 她有着一张圆盘脸，笑起来很是温柔和善。 陆淼对她没有排斥感，就又乖声喊了声“婶婶”。 凌母殷切“哎”了一声，慈爱地摸了摸她后脑，笑呵呵道： “明儿跟你爸一块过去玩，啊！等三四月份他们结婚，你也去，你是个有福气的，带动带动他们向你看齐，最好呀……” 凌母缓了口气，笑眯眯扫了眼陆淼的肚子，压低声音笑声说： “最好叫他们三年抱俩，这傻小子，让我等老久了……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只能打光棍！” “噗……” 陆淼被她的话逗笑。 双胞胎招人稀罕，傅家的双胞胎长得又好。 凌母会着重邀请她，大概也有讨个好彩头的寓意。 看她爸态度就知道，两家关系相处得不错。 而且她爸话都放出去了，她哪好拒绝？ 想清楚这些，陆淼眉眼弯弯抿了一下唇，颔额道： “婶婶，我会去的。” 凌母笑着点头，心情愉悦满意极了。 在场的，一共有三家。 其中两家婚事都有了着落，现在只剩下谢斐还单着。 杨芸简直着急得要命，偏偏谢斐面子薄，不喜欢被人念叨这些。 杨芸不好多说什么，憋在心里又觉得郁闷。 见凌母和陆淼有说有笑，还时不时扫向陆淼的肚子，杨芸就也走上前去搭话道： “都说肚子尖尖的多是儿子，宝丫头这胎看着肚子圆滚滚的，瞧着倒像是个丫头的怀相。” 陆淼顿了一下，转头看她。 杨芸心不在焉念叨道： “女儿不好，要是个小子就好了。” 杨芸这话其实没有恶意，也没有针对陆淼的意思。 看着陆淼的两个孩子，她就想起了她儿子和她还没看见泡沫影的儿媳妇和孙子。 话也是想着她儿子谢斐说的。 谢斐生就是第一胎，肯定是儿子好。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淼又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 只这一句话，陆淼胸口便堵了一口气。 原是笑语晏晏的模样，现在笑意一下子敛了下去。 男宝女宝的话题，陆淼一直不喜欢。 都是她怀胎生下来的，都是她的孩子，一个性别，还要分好坏贵贱了？ 凌母听了也皱眉，赶紧推了下杨芸提醒： “怎么说话呢……” 杨芸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看陆淼脸色，赶紧描补道： “这……宝丫头，你瞧我这嘴，我不是那个意思，丫头也挺好的，你看你家二宝，长得多好多水灵？谁见了都喜欢。” 陆淼弯了唇瓣，笑意却未达眼底，轻轻摇头道： “没事的谢伯母，男孩女孩都一样。” 她说话没有以前亲热，杨芸一下子就感觉出来了。 偏偏刚才走神说错了话，杨芸也不好再描补什么，只好期期艾艾笑了下，尴尬熄了声。 …… 长辈们说话，凌源不好插嘴，也不好意思插嘴，就勾着傅璟佑肩膀去旁边一阵拉呱。 凌家邀请陆家，凌源也在热情地邀请傅璟佑，让他腊月二十八的那天一定带陆淼和孩子过去。 什么讨吉祥、讨个好彩头的，凌源没想那么深。 他单纯觉得，这事儿就该邀请好朋友一起。 傅璟佑点点下巴应了，偏头见他媳妇儿微微低头，敛下眉眼噘着嘴，不怎么开心的模样。 早就说好了今天要出去玩，傅璟佑以为是家里来人频频，耽搁的时间有点久了她才不开心。 当即手肘怼了怼凌源，把人推开后，傅璟佑拍拍他，随口道： “回见。” 说着话，捏着陆淼的红绒线围巾就朝门口走去。(本章完) 第六百一十九章 龃龉 傅璟佑在门口给陆淼裹上围巾。 唐梅见他们还有要出门的意思，就拦了一句： “现在还出去吗？一会儿就吃饭了。” 距离中午饭点其实还有很久。 但是家里来了人下帖子，这事儿是喜事，几家关系又都处得不错，肯定是要留人吃饭的。 饭点儿就得提前。 陆淼听出唐梅的意思，眉心微拢，垂下脸没吭声，选择了被动应对。 她想出去转转，傅璟佑既然答应了她，那肯定就会做到。 “你不用管了，我们出去转转，中午不一定回来，要是回来错过饭点，到时候自己随便弄点吃。” 陆淼听着这话声，睫毛颤了颤，眼眸亮晶晶地抬眼看傅璟佑。 傅璟佑深邃桃花眸和煦宠溺的望着她，给她戴好围巾又拉好领口，牵上她手往门外去： “走。” 陆淼噘噘嘴，有点被扫兴的不开心，不过很快又开心起来。 她钻牛角尖时，脾性就像是小孩。 傅璟佑袒护她，给她撑腰，她就是会很开心。 乖乖任傅璟佑牵着，陆淼跟在后面缓缓挪动。 时代原居民的傅璟佑还不知道“攻略”一词为何意，可早在出门之前，他就已经考量好要带陆淼去哪儿。 家家户户都要打年货，百货大楼和供销社现在人挤人，肯定是去不了的。 书店和电影院反而要好许多。 傅璟佑开了老丈人的车，去往书店的路上就问陆淼有没有什么想法和想去的地方。 陆淼摇头：“去哪里都行，能转转就行。” 书店可以去看看。 电影院的话，一想现在播放的都是黑白老片，陆淼就没什么兴趣。 可是一想，她不感兴趣是因为她见过更多“花狸狐哨”的影视片。 傅璟佑还从来都没去过电影院呢！ 保不准他想看呢？ 他们之前还从来没一起看过电影，这是第一次，很有些特殊意义在里面。 陆淼想着想着，就也开始期待起来。 …… 寒假期间，京北的外地学生都回家去了。 书店里依旧有些年轻人，人却远不如之前多。 傅璟佑陪着陆淼转悠。 陆淼站在书架边上翻书，他就默默安静地在旁边陪着她。 最后买了几本陆淼相中的外籍，两个人就上车，往百货广场那边的电影院去了。 这边，小两口体验温馨的初次电影之旅。 另一边，傅家小院也没闲暇。 堂屋里，三个老男人坐在桌边说话。 谢斐安静坐在一旁。 孩子们则被凌源抱着，挨个举高高地逗弄。 唐梅在厨房张罗做饭，凌母和杨芸过来帮她的忙，嘀嘀咕咕的，女人们也唠得火热。 就是话题说来说去，不知怎么的，就从马上要定亲的一对新人身上，扯到了唐梅身上的棉袄。 起先是凌母的一句夸，说棉袄看着真好，上手摸着也厚实，问是在哪儿买的。 唐梅隐晦说了句，没说得太直白。 可几家都是根正苗红的特殊家庭，哪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凌母点点头，会意没有多说。 杨芸觉得南货北调，倒卖来倒卖去的不体面，很不看好。 可刚才才说错了话，惹了年轻小辈不痛快。 这会儿杨芸也不想再触唐梅的霉头，就没在这事儿上面多说什么。 不过听凌母频频夸傅璟佑孝顺，对岳父岳母好之类的话。 杨芸皱着眉头，还是发表了一句： “女婿孝敬岳父岳母是应该的，换言之，哪家娶了儿媳妇儿不希望儿媳妇儿孝敬公婆的？” 唐梅手上一顿，又听杨芸念叨道： “宝丫头和小傅同志都来了这边，老家公婆那边保不准会说什么闲话。” 平心而论，要是她儿子将来娶了媳妇，心里一心只向着婆家的话，她肯定不乐意。 “小宝虽然没在他们老家那边待，可是该孝敬的也没落下什么，前两天还给那边老家捎去了不少东西。” 唐梅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不大乐意道： “先前她那养父公公病了，还不是小两口跑着带去看病？千里迢迢的，这难道还不算上心？” “我哪是说她不上心的意思……这不是都要过年了吗？老同志的心里肯定是盼着阖家团圆的，他们没回去，这就差了一层……” “你这话说得……不回去是他们不情愿回去吗？那不是小宝又怀了，过去就养得娇气，现在身子重了，二三十个钟头的火车，她哪受得住？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理是这个理，可杨芸还是继续讷讷道： “情况咱们知道，宝丫头的公婆知道吗？就算知道，人家能愿意吗？” 娶的是儿媳妇，又不是入赘。 养子也是子呢，而且还比亲儿子差了一层。 掏心掏肺把人养那么大，不在膝前尽孝，只顾儿媳妇家这叫什么话？ 说难听一点，这不就白眼狼一个吗？ “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我家小宝好着呢！” 唐梅这次是真的不高兴了。 “她养父公婆也疼她得很，外面棚子里十多只鸡就是她养父公婆送来给她补身子的。” 唐梅平时也爱唠叨陆淼。 唐梅是女人，也是长辈，三四十岁不上不下的年龄摆在那儿，爱唠叨小辈是避免不了的。 可她唠叨的大多是为了陆淼好，或者以过来人的身份觉得怎么做会更好，本质出发点是好的。 可是杨芸呢？ 看看她说的都是什么？ 话里话外尽是数落的意思，唐梅就不爱听。 “什么心都操，你也不嫌累得慌，乐意操心就操你家小子的心，我看那瞎了眼的浑小子几时能讨到媳妇儿！” 唐梅主打就是一个互相伤害。 杨芸处处说他们家小宝的不是，诚心给她添堵，那她能让杨芸好过吗？ 肯定不能。 果不其然，杨芸听了她的话，一下子就急了： “咱们说话归说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过年的，成心诅咒我家孩子呢？” 唐梅冷眼看她： “不是你先起的好头吗？” 本来多喜庆的气氛，非要说些有的没的。 她说一句，她回十句，没完没了了还。 “你这人怎么这样？！” 杨芸气急，摔了手里正摘着的小葱。 “我怎么样了？” 唐梅质问道。(本章完) 第六百二十章 他的爱情 先前儿女亲家的事，唐梅心里就积了怨。 杨芸找她的不痛快，她说话就也不客气了起来： “得亏我家小宝没跟你家小子好，我看你就是恶婆婆一个，小宝要是进了你家的门，指不定要怎么被你磋磨呢！” “你、你！你别血口喷人，我几时是那样的人了？！” “哎呀，都是认识了大半辈子的人，现在说也是说我家孩子的事，你看看你们两个……” 眼瞅着两人要干架，凌母赶紧拉架：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还是替我想想，我那酒席都该弄些什么吧！” “哼。” “哼……” 唐梅和杨芸各退一步熄了声，到后面上桌子吃饭，两个人都谁也没再看谁一眼。 一顿饭吃的只有男人们说话。 女人们不吭声，男人们注意到后，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午后散席，谢家三口子回了家。 谢正国回去吃饭时候的情况，问杨芸怎么了。 杨芸跟唐梅之间起了龃龉，本就气得厉害，被他一问，直接在家里拍起了桌子： “怎么了？还能怎么了？还不是孩子的事？交好的几户人家，人家不是娃娃满地跑了，就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就咱们家的这个！” 杨芸指了谢斐，气得直哭： “你个不争气的，到底跟人家比差在哪儿了？老大不小了连个对象都找不到，弄得人家现在都笑话咱！” 谢斐皱了眉头，心情有些不好，可架不住他妈使劲哭闹。 无可奈何，谢斐最终叹气松了口，蹙着眉心揉捏额角道： “我以后会留意这方面的个人问题，可以了吗？我累了，回房间休息了。” 杨芸跟在后面还想再说，谢正国拉了她手腕制止道： “行了，一步一步来，他肯松口就不错了，逼得太紧没好处。” 杨芸忧郁皱了眉心，只好作罢。 …… 再说另一边。 电影院近期新上的一部叫做《庐山恋》的影片。 不仅是这个年代少有的彩色影片。 更是史前罕见的第一部恋爱片。 其中尺度最大的，就是男女主人公的荧屏之吻。 那短暂接吻的瞬间，设施简陋甚至破旧的影厅里，不少年轻男女都看红了脸，黑暗里私下悄悄地握紧了彼此的手。 傅璟佑如是。 先前学校义务劳动，他去京北周边的农村里给人放过电影。 他当然也是看过电影的。 但是挤在人堆里看电影，和跟媳妇儿一起看电影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更何况看的还是爱情片？ 傅璟佑很能共情男女主人公各自的曲折经历，更加感慨他们彼此忠贞的爱情。 但他并不羡慕。 因为…… 他也有他的爱情。 影厅中屏幕不断闪烁，傅璟佑偏头看向身侧。 陆淼余光扫见，懵懵懂懂地也转过脸来看他： “怎么了呀？” 他眉间柔和，深邃桃花眸带着笑意倒映出她的模样，轻轻摇头： “没什么。” 傅璟佑将和她扣紧的带离自己，在她手背轻轻落下一吻。 陆淼微微怔然。 气氛有点微妙，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心跳有点快，还有点羞涩想抽回手的感觉，但是她忍住了。 抿着唇瓣环视周围，见其他人都在看电影，陆淼眨眨眼，冲傅璟佑勾勾手指。 傅璟佑以为她想说什么悄悄话，立即就歪身凑了过去。 陆淼眼眸水光潋滟，眨着长睫，像电影里的女主角亲吻男主角那样。 嘟起柔嫩唇瓣，悄无声息地在投影闪烁暗淡之间，飞快在他唇上啄了一记。 傅璟佑呆愣一瞬，紧张看向周围。 见没人注意他们刚才的小动作，才缓缓松下一口气。 可一张阳刚俊逸非凡的脸，却不可自制地红了起来。 一次外出遛弯，恍若情人幽会。 结婚好几年的小夫妻，更像是情窦初开。 在这次观影体验的过程中，都展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手足无措和羞赧。 甜蜜和心动冲散的生活里的平淡。 从电影院出来，两个人不经意间地对视，眼神都在拉丝。 平时家里人多，还有孩子跑来跑去，能独处的时间就睡觉那一会儿。 这次出来，傅璟佑尝到甜头。 坐上驾驶座，倾身给陆淼扣安全带时，傅璟佑就放了话： “孩子有小姨妈看着，回头休息了，我再带你出来。” 陆淼眉眼弯弯，温和低低“嗯”了一声。 傅璟佑在她随意搭在腹前的手上拍了拍，坐直身体拉下安全带，开车回家。 …… 傅家小院，唐梅忙着剁肉馅包饺子。 猪肉平时就不好买，年边买的人多，就更不好买了。 十来斤肉和两对大棒骨，唐梅和陆远征跑了好几天，拼拼凑凑才凑出来的。 北边冬天干冷，温度低过南方太多，饺子包多点不怕坏，端去院里放一晚上就能给冻上。 光肉，唐梅就剁了八斤。 按陆淼的要求，还给拌了白菜馅和莲藕馅的，忙了两天，芦苇蒸盘足包了四十多帘。 这期间，之前打的糍粑饼，傅璟佑按着看硬度也觉得差不多了。 就拿了菜刀过来，选了几个大糍粑饼直接在大桌子上一分为二。 后又沿着半圆的糍粑饼边缘，切下若干不及指厚的糍粑块。 陆淼在旁边打下手看着，说了胡同里的几户人名： “一会儿我拿油纸包一包，给这几家也送去几块尝尝。” 傅璟佑抬头看了她，神情几分纳闷。 她平时和巷子里的邻居，几乎零交流。 突然说给邻居送东西，确实有点奇怪。 陆淼看出他的意思，朝时安努努嘴，几句话挑明先前“丢孩子”的乌龙事件。 “孩子没丢是好事，但这几户人家都给出了力，也是欠了人情。” 傅璟佑点点头：“好，我一会儿切完就去。” 说罢把菜刀一放，岔开腿坐在桌边长凳上，点着桌面就开始喊： “把电视关了都过来。” 三双黑凌凌的眼睛回头瞅他。 时安率先反应过来，踩着椅子关了电视机，一手牵着一个走近他面前站着： “叔叔。” “你怎么这么大胆？敢瞒着家里偷偷跑出去？” 傅璟佑捏着他耳朵，力道不轻地拧了一记： “下回再乱跑让人贩子拐去，把你耳朵割掉，小手掰断，丢大街上要饭！” 第六百二十一章 严父派头 上回偷偷跑出去的事，时安早就意识到了错误。 现在傅璟佑神情严肃，时安更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立马认错道： “叔叔，我知道错了，我跟姨姨说好了，以后去哪儿都先跟家里说，再也不乱跑了。” “出门要跟家里说，家里同意的才能去，遇见不认得的人就不要搭理，找你们说话就赶紧回家。” 傅璟佑颔额，在他后脑拍了拍，把三个孩子都拉近跟前： “要是有谁扒拉你们，让跟他走，一定要跑，跑不了就喊人，都听见了没？” 大宝二宝懵懵懂懂，只有时安望着他点头。 傅璟佑爱怜摸摸大宝二宝的脑袋，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时安，嘱咐道： “你是大哥，保护自己的同时也要盯紧弟弟妹妹。” “唔嗯。” 时安挺挺胸脯，小大人似的认真点头，小手一左一右紧紧牵着大宝二宝。 傅璟佑抬抬下巴： “去拿笔本让你姨给你写题做，以后放假期间，电视每天至多看四个小时。” 时安抓抓脑侧，点头应了。 他不喜欢看电视，他只喜欢看阿童木。 每天一个小时就够的。 时安跑去拿本子，陆淼冲傅璟佑眨眼，私底下竖了个大拇指。 有点严父的派头，不错。 傅璟佑仿佛读懂了她的潜台词，失笑在她屁股上拍了一记。 正逢陆远征端着搪瓷缸子从房里出来倒水。 瞥见两人小动作，陆远征皱了眉宇，“啧”声轻咳道： “像什么话？家里就不用注意影响了？” “……” 陆淼微微尴尬脸红，嗔怪瞪了傅璟佑一眼，牵着三个孩子进里屋。 傅璟佑则摸摸后脑勺，低笑一声，起身继续切糍粑。 糍粑的吃法有很多，煎炸烤，煮面在面汤里放一个一起煮也行。 陆淼从前只吃过年糕，糍粑貌似还真是头一回尝试。 试了几种吃法，放宽油半煎半炸着蘸糖吃，和在烟囱炉上烤出来的两种吃法，她最爱。 前者糖解了油的腻，甜甜的弹牙微粘，像是在吃粽子，细节口感上又感觉比吃粽子多了两分“韧”。 后者表皮烤得酥脆，内里软粘弹牙，可以直接吃，也可以蘸糖吃。 味道和美味挂不上钩，但是也很香很好吃。 糯米粘性，不好消化。 怕回头陆淼肚子闹腾难受，傅璟佑总不许她多吃，每回至多吃两块。 再有就是糍粑切出来有不少，傅璟佑寻思分袋装点。 改明儿腊月二十八去凌家吃席正好赶趟，给跟家里交好的几家长辈都捎去一点尝尝。 陆淼是没意见的。 之前跟傅璟佑聊天时就了解过，天热了糍粑会发酸，留不住。 家里切块的糍粑装了两大桶，一餐又吃不了几块，不分担点出去，指定得坏。 陆远征不怎么管这些事，平时要给谁家送什么、拿什么，唐梅准备了他就带上。 没准备就直接略过。 他自然也是没意见的。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了，难料家里一向和善最好说话的唐梅突然开了口： “给老凌和陈校长家带一些就行了，谢家就算了。” “怎么了？” 陆淼眨眨眼睛，懵懂问： “他家有人吃不了糯米做的东西？” 唐梅耿耿于怀，点头脸板着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是，你杨芸婶子对糯米过敏，吃了要烂嘴。” 除了凌母以外，再没人知道唐梅和杨芸之间起了龃龉的事。 陆淼听她那么说便信了，“哟”了一声道： “那还是算了，会烂嘴那还挺严重的！” 她说得一本正经，唐梅扫她一眼，绷不住抿了嘴唇笑了下，不过很快又板起脸来。 小插曲一晃而过，很快就被陆远征揭了过去。 距离过年没几天，国营理发店也要歇业。 北方有个老说法，原话说的是正月剃头思舅，传着传着，“思舅”成了“死舅”。 所以正月一般不剃头。 年前理发店要是歇了业，再等开业就得等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了。 陆远征喊着傅璟佑，说要把孩子们一起带去理发店，赶在年前理个头，好好收拾收拾。 陆淼只让他俩去，没让他们带孩子一起。 大人的头，她理不了。 但是小孩的发型，理发店剪出来的，真不一定有她慢慢修出来的好。 于是乎，陆远征和傅璟佑出门去理发店。 陆淼在家搬了椅子，喊着三个孩子排队。 从大轮到小，给脖子上围了条毛巾，剪完一个换下一个。 其实都没怎么动，二宝剪了个碎碎的齐刘海。 时安和大宝也只是修短了点。 发型发茬浓密，发梢修得碎碎的，和这时候普遍的小光头、小寸头不一样。 主打就是一个元气可爱。 反正不邋遢、不挡眼睛就行。 大人收拾得另类了，走在外面可能会有被扣帽子和指责的声音。 小孩不一样。 小孩身上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所以外面卖的和小孩相关的东西，对比大人而言，也要花里胡哨不少。 …… 不少人都扎堆在年底这几天理头。 傅璟佑他们下午三点多出的门，折腾到夜里快七点了才回来。 说是理发店门口排队的人多。 平时五点多就要打烊关门，今天他们回来的时候，剃头师傅还在加班加点地干着呢。 “平时没什么活儿，他们那些师傅忙就忙年节这几天。” 傅璟佑点头。 确实是这样。 今天时间还很早，陆淼却早早地吃完饭就上了炕。 傅璟佑说着话，人坐在炕边捉住她的手捏了捏： “哪儿不舒服了，还是困了？” “都不是。” 陆淼摇头，嘴角弯弯温和道： “就是突然觉得在外面坐着有点冷，进屋来能暖和点。” 傅璟佑打开火炕灶门，又往里添了两块煤球： “你坐着看会儿书，我去吃饭，一会儿洗漱完了回来陪你。” “好。” 傅璟佑怎么说的，就怎么做的。 几口扒拉完饭，打了热水就回房间洗漱。 他擦澡的时候，陆淼眼眸含笑就一直望着他。 傅璟佑被她看得心痒痒。 把毛巾往盆里一甩，坐炕边倾身就去啃她柔软的唇瓣。 第六百二十二章 厚脸皮 脸颊被他呼气打得痒痒的，陆淼偏头哼哼地笑，轻轻推他道： “哎呀别闹了，赶紧洗，一会儿水都凉了。” 傅璟佑不放过她。 小心圈着她腰，避免她歪来倒去地伤到自己，又故意拿剃短的头发茬蹭她的脸。 殊不知陆淼笑的，就是他这剃成板寸的发型。 他人高马大，长手长腿的，骨骼强硬身板也结 谢刚把丁翊抱起来。丁翊的眼睛居然睁着。谢刚说：“大师兄死不瞑目！”燕无双“哇”地放声大哭。裴舒和胡英明也哀哀哭起来。谁料丁翊咳嗽一声，把师兄妹四个全吓一跳。 再次辛苦虐死了几头骷髅守卫之后，我突然有了想要驯服一头骷髅守卫的想法了。 “第两千多万名，还好还好，早上还是一亿名开外的，有很大的进步了。”我安慰自己道，然后吃完最一口泡面，把汤喝的干干净净，戴上头盔，上线。 容商身上的衣衫是完好的，大抵是之后换上去的，但他的脸红一块白一块，手上还有因为烧伤而留下的狰狞疤痕，肉眼所见的地方已经这般，其他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模样。 明媚清丽的脸上，此时洋溢的是一种众人都为之惊艳的绝色，那种眼神，那种光亮将一众人都晃得睁不开眼。一夏知道自己的体力与原来相比根本就是差的不止一点，而面前的这些人几乎都是练家子，加上刚刚还浪费了一些。 就是因为萧三郎需要他们短短的时间内练出石子击穿眉心的本事。 关于江家的新闻终于消停了。但是江家的几个新闻下去之后，李哲雨的新闻又开始泛滥了。 素来她是个直白的人，分明自己清楚自己对姬若离是怎么个想法，可他这般问出来，她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只能静静的看着她，徒绝十分的尴尬。 所以陈天隐藏了自己的能力近两年时间，在林婉清看来，其意肯定不是林家，而是另有目的。 竹香脸色依旧不变，身形一闪来到琴桌后面，双手挥舞，顿时优雅的琴音响起，阵阵音波如同有形之物向外扩散。 馒头也不是说做就做的，发面得用酵子，揉成形还得醒面，麻烦的很，想让馒头松软可口，目前的条件还真是少不了步骤。 “你们刚来堕马岙，可能还不知道。四国战乱，起因南越落魄公子魏无羌，也就是南越国师化名的明真子。 秋卫担心王浩会趁机救走魏旭宏，但是没想到，他才刚刚吩咐下去，就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不是深知九叔底细，以童男之身练就九龙神功，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九叔的私生子了。 “败家的玩意儿！”明白一切后，钱万千气得满脸黑线，一脚朝儿子踢去。 冷心跟贾易珍见此，忙跑过去，分别抓住情郎的手，哀求的眼神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何树萍也不回答，指了指桌上放着的保温桶，里面的参汤还是热的。 薛崇乙心惊不已，虽然看不惯陈天，直到现在还认为他救活那名断了气的病人只不过是因为运气好罢了，但是倘若陈天在慕容家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在魏清淮的口中，秦瑾瑜第一次对传闻当中的门派，有了比以前清晰的理解。 8秒，巫瑾胡乱把睡衣纽扣扣好，练习生制式长裤早不知道睡觉时被蹬到哪里去。巫瑾想都不想就开始扒卫时长裤往自己身上套。 第六百二十三章 缠绕他 翌日在家吃过早饭，傅璟佑带陆淼去医院。 一系列检查，确定陆淼和宝宝的情况一切安好，傅璟佑就放了心。 事后趁陆淼去厕所解手的功夫，傅璟佑提着她的手提袋，又回了妇科诊室。 妇科刘医生看他一眼，低头继续看医科相关的书籍： “怎么又回来了？还有哪儿没了解清楚？” “都了解清楚了，就是问问结扎的事。” “结扎？” 刘医生合上书本深沉道： “结扎要等孩子先生下来，而且还得你爱人身体恢复完全了才行，一时半会做不了。” 傅璟佑摇头：“我想问男的结扎的事儿。” “男的结扎？” 刘医生张张嘴巴，匪夷所思地望着他： “你、你结啊？” 傅璟佑点头。 二胎是意外。 这种意外有一次就够了。 傅璟佑要永远杜绝这种让人提心吊胆的可能。 “做这种手术需要多久？做完多久能康复？影响日常活动吗？” 之前过来，傅璟佑就了解过这方面。 男人结扎就是小刀一划一挑的事。 对比女人结扎往身体里圈一个异物铁器，想想就难受得慌。 毕竟不是属于身体里的东西。 长久在体内安放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别的什么感染风险。 傅璟佑觉得，让陆淼做结扎风险有点大。 反正男的做结扎也不影响同房，他觉得他可以。 “……” 刘医生有点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被按头强逼，还真没见过有哪个男同志上赶着要结扎的。 平复震惊，刘医生如实说： “男同志结扎创伤面小，回去休息一周，忌口不吃辛辣发物，以防伤口裂开短期内不要剧烈运动，别的也没什么了。” “那做这个手术得多久？” 傅璟佑琢磨了一下，又问： “医院什么时候能给做？” “……” 刘医生挠挠额头，总觉得眼前这人火急火燎的。 她要是说现在就可以做，他是不是还真会立马就要求做？ “手术简单，算上准备时间半小时、四十分钟就能完事，不过负责这项工作的男大夫现在调休放年假了，你考虑做这个手术，最快也得年后初六。” 傅璟佑眼眸闪烁，心里衡量一番点点头： “那我到时候看看情况再来。” “……行。” 刘医生皱眉挤脸，一脸懵逼纠结地目送傅璟佑离开。 这小两口…… 真稀罕。 大过年的，让人开眼界了还。 …… 两口子回家，陆淼走在前面进院子。 唐梅听见东西，着急忙慌的出来问情况： “咋样？这回医生怎么说的？” 陆淼笑了笑，递给她一个可以安心的眼神： “都好着呢，医生说继续保持就行。” “那就好……” 唐梅闻言安了心，半是拥着陆淼进了堂屋： “上回医院不是说多喝骨头汤能减轻肚子大的时候腿抽筋？棒骨我都剁开炖上了，你洗洗手，我掐点儿叶儿菜，一会儿你烫着一起吃。” 傅璟佑把手提袋挂在房间门后，踱步出来： “我去弄吧，我知道她吃什么样的。” 陆淼眨眨眼，呲开小白牙笑得讨巧： “那佑哥弄～” 平时不是上班就是上学，在家待的时间不多。 年边这几天难得时间多点儿，傅璟佑很珍惜，在家妥帖地陪陪老婆孩子。 午饭吃完，下午基本就闲下了。 明天要去凌家喝定亲酒，唐梅走出走进，说要收拾穿得体面利落一点。 喝喜酒本来是好事，别整得太寒酸，叫人以为他们是打秋风去的。 陆淼听了觉得有点道理，就也跟着动了起来。 大人衣服好说，平时经常外出，洗完、穿完都放在固定好拿的地方。 天冷几个孩子出门少，日常搁在外面替换的就那两身，其他衣服多在柜底。 陆淼翻箱倒柜找了一通。 她跪炕上翻，傅璟佑就坐在一旁炕沿上收。 衣服找好了，陆淼又讲究搭配。 丫头比小子多点步骤，要扎小辫子。 看看收拾出来的粉色小毛衣，陆淼在二宝的头绳盒子里翻了翻。 没翻到配色合适皮筋和头花，陆淼拿出先前做衣服用剩下的松紧带。 清出缝纫机台面，打算自己做。 她拿出粉色花布，捏着软尺默默比划计算才多大的尺寸合适。 傅璟佑又倒腾出之前的小铁皮桶。 陆淼坐在缝纫机前埋头裁剪做头花，他就坐在一旁，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然后低头鼓弄那小小的铁皮桶。 陆淼做的大肠发圈。 这东西捋清楚思绪后，好做得很。 只不过用料方面需要计算一下。 因为布料的长短宽幅和发圈的褶皱密度、褶边宽度，都是挂钩的。 陆淼给踩了一个宽边发圈。 一起剪下来的布料还余下一小条。 她压在缝纫机台面上踩了一圈，又捣鼓出一条小拇指粗细的发绳。 套手腕上看了下，又扎低马尾上头试了试。 她估算的尺寸不错，头发扎三道正好。 普普通通的松紧绳，秒变造型新颖的头绳。 花色好看，也不算出格。 陆淼看着就喜欢，一秒弃了原来用的丝线头绳。 傅璟佑眼底笑意揶揄地纵容她，还夸她手巧，给她乐得不行。 兴致勃勃又捣腾出七八根各色花色的发圈，大褶的给闺女用，小褶拇指粗的留着给自己。 陆淼收起东西，拿了个粉色大肠发圈喊来二宝。 抱着闺女往炕上一坐，陆淼打散闺女细软黑发，全部抓着拢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 二宝长得像是洋娃娃，性格乖得也像是娃娃，任由妈妈捣鼓。 陆淼将她原来的彩色小皮筋扎在里面，外面又扎上刚才才做出来的宽边大肠发圈。 扎好后，就拍着让傅璟佑看。 傅璟佑放下东西，认真观摩。 闺女随了妈妈，不光小脸光洁长得好，头发也十分乌黑浓密。 新头绳原本看着很大，扎之前总觉得会不协调。 扎上去后，头绳包着丫头绵密的头发，炸开的褶边又跟朵花儿似的。 是挺好看的。 傅璟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 陆淼笑颜如花，拿了塑料边框的镜子引着闺女偏头看： “好不好看？夏夏喜不喜欢？” “喜欢，妈妈真好～” 二宝软软甜甜的跟妈妈贴贴。 陆淼眼眸弯弯，心情更美了，搂着闺女一阵“啵啵啵”。 小孩子毕竟懵懂不知轻重。 怕压到陆淼肚子，傅璟佑纵容母女两个腻歪了会儿，就拍拍二宝小脑袋瓜，让去找哥哥们玩儿。 院里自制的大棚里，草莓早挂了果儿。 临近年底这几天，每天都有几个红的。 酸酸甜甜，滋味陆淼很爱。 不过陆淼吃得不多。 冬天外面没有卖水果的，她嘴馋，孩子们也嘴馋。 傅璟佑什么都先紧着她，她舍不得孩子，就又紧着孩子们先来。 傅璟佑拿她没辙，就每天过去摘草莓的时候，默默藏两个给她，其他的都给了孩子。 草莓种子是误打误撞买的。 那会儿也不知道陆淼爱吃，种的时候也没种多少，就嵌着边缘角种了五六棵。 傅璟佑说来年再多种点，陆淼说不用等来年。 家里有大棚缓和最冷的冬季，这样一来，基本一年四季都可以种。 傅璟佑听了这话，想着草莓种子还有剩余。 当天就在大棚里清出一块萝卜地，把草莓种子都点了下去。 临了收拾完，傅璟佑洗干净手上的碎土进屋： “等开年了去种子站看看，再有什么新鲜的水果种子，都买回来种着试试。” 陆淼点头：“今年就不种西瓜了，要是有甜瓜种子什么的，可以买一些回来。” 想着，又继续说： “反正家里有大棚，回头等菜吃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提前把瓜的种子点下去，后头温度起来拆大棚，瓜藤什么自己也能适应了。” 那样的话，家里还能早早地就吃上新鲜瓜果了。 其他一些不应季的蔬菜同理，也都可以尝试。 傅璟佑点点头，把事儿都记在心里。 …… 明天要赶早出门，今天傅家小院歇得早。 晚饭吃完洗漱过后，一大家子就先后上了炕。 陆淼想着第二天要给二宝梳头，夜里就把二宝留在这边屋里跟他们睡。 小丫头好久没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穿着开裆裤光着小屁股蛋儿，在被窝里拱来拱去。 一会儿抱抱爸爸，一会儿转身亲亲妈妈。 蹬着脚丫“咯咯”笑，兴奋得不要不要的。 傅璟佑关了电灯，侧躺在被窝，一条胳膊把老婆孩子都护在了怀里。 陆淼怀孕，家里几个孩子被嘱咐了许多次，不能惹妈妈生气，不能推妈妈，不能拉着妈妈跑等等。 二宝微微蜷着腿躺在中间，奶香奶香的小脸亲昵贴着妈妈肩头。 静默一会儿，肉嘟嘟的小手止不住好奇摸上了妈妈的肚子。 “妈妈的肚子圆圆的。” 陆淼愣了一下，旋即温柔低笑，大她许多的手抚上她的，带着她一起轻轻抚摸肚皮： “对呀，妈妈的肚子圆圆的，夏夏喜欢弟弟还是妹妹？嗯？” “我喜欢弟弟。” “嗯？为什么呀？” “婶婶们来家里看电视，说弟弟好，妈妈喜欢弟弟。” 第六百二十四章 定亲酒（加更） “妈妈喜欢，我就喜欢。” “别听他们胡说，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妈妈都喜欢，都爱。” 黑暗里二宝懵懂点头，再次认真说道： “那我也喜欢弟弟。” 陆淼又问为什么。 小丫头振振有词，说妹妹会抢她的头花和新衣服。 陆淼和傅璟佑听了，皆是沉默。 家里买东西从来都是每个人都有份，更不会教孩子这些话。 联想刚才二宝说的，来看电视的婶子们说“弟弟好”。 妹妹会抢东西的这些话，她是从哪儿听来学来的，根本不需要猜。 陆淼哄着二宝，一再作保证。 说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爸爸妈妈买东西都会买多份，每个人都有。 弟弟妹妹不会跟他们抢夺任何东西，他们也要和弟弟妹妹好好相处，相互友爱云云。 二宝懵懂点头。 陆淼便不再说话了，低低哼着不知名的温和曲调。直把二宝拍着哄睡着了，才在被子底下踹了傅璟佑一脚： “以后就说电视坏了，不让她们进来看了，烦死了，这都说的什么话？把孩子都给带坏了！” 她平时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傅璟佑都依着她。 这会确实存在一些问题，傅璟佑自然也会依着她。 伸长胳膊越过孩子在她后背安抚拍了拍，傅璟佑道： “这事儿你别操心了，我来处理。” 大人有分辨能力，小孩又没有，所以很轻易地就会被带偏。 陆淼想想就生气，忍不住地图炮抱怨起来： “都是些什么人呀？你赶紧好好挣钱，以后我们搬独栋别墅，再也不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之间住了！” “听你的，都听你的，嗯？好了，快别生气了，早点休息，明天出门早免得又要不舒服。” “哼！” 陆淼铿锵有力地一声哼，小牛犊子似的又在他小腿上蹬了几下。 之后才气鼓鼓地开始酝酿睡意。 夜里生气，陆淼都没休息好。 第二天穿戴整齐去凌家，小车晃晃悠悠，她在路上就打起了墩儿。 因而也错过了陆远征和唐梅对春节年夜饭的安排。 陆家不是独户，在京北城中、城外都有不少亲戚。 过了大年夜，年初那几天肯定有人过来拜年。 亲戚们不知道他们搬到这边来住了，所以还是得回崇文门那边待几天。 陆远征计划的是大年三十那天，他们上午在这边吃完团圆饭，下午就回崇文门。 预留点时间回去收拾，自己吃的和招待亲戚来客的东西也好说。 小院这边包的饺子多，拿点过去，再摘点叶儿菜、拿两把挂面就差不多了。 傅璟佑听了不同意：“我跟淼淼都在京北，过年肯定是要跟你们一起过的，要回崇文门就一起回去，有车也方便。” “那哪行？” 唐梅摆手： “那边什么都没收拾，我们回去对付两天就过来了，你们回去可住不了。” “怎么就住不了。” “你看你，平时一向妥帖，怎么这会儿还犟起来了？” 唐梅啧声念叨起来： “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几个宝儿想，那头那么久没住人，灰有多重不用说，又是冷锅冷灶的，处处都不方便，这边还能烧炕，多好？” 陆远征也说：“折腾来折腾去，回头都要折腾病。” 傅璟佑拧了眉头，想想也是，便顾不上热闹团圆，熄声没再说话。 紧要关头，一切求稳，别的方面暂时只能先放一放了。 凌家就在西二外的农村。 车子离家没走多久就进了村。 乡间土路本就颠簸，进村后道路变窄，走得更是一顿一顿的。 陆淼被晃醒了，胃也摇得不舒服，捂嘴干呕就想吐。 陆远征从后视镜瞅她，干脆一转弯把车停去一旁空旷点的路旁，解了安全带推门下车： “小傅下来帮忙搬东西，绕过前面那排屋就到了，下车走过去算了。” “好。” 驾驶座上的两个男人下了车，后排座位，唐梅、陆淼和孩子们紧随其后。 陆淼蹲地上缓了缓，三个小宝关心围在她跟前： “姨姨。” “妈妈。” 二宝走近身侧抱她，小脸亲昵地贴着她。 陆淼笑了笑，在她肉墩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挨个给三个孩子拉紧领口： “妈妈没事，走。” “嗯！” 正逢傅璟佑抱着筐从车后过来： “怎么样，还想吐吗？” 陆淼牵着孩子摇头： “没事了，就刚才那一会儿。” 胃被晃动了，加上车里坐的人多，闷得很，她大概有点晕车反应。 下车呼吸了新鲜空气，胸口就舒服了不少。 傅璟佑颔首，扫视周边，想腾出手牵她。 见她一左一右，大大小小手牵手地牵成了糖葫芦串，便只好作罢。 “爸说近了，绕过前面那排就是。” 陆淼点头。 前面那处方向，已经能听见闹哄哄的人声了。 陆远征锁好车走在前面带路，傅璟佑抱着筐紧随其后，后面才是陆淼、孩子们和唐梅。 一大家子乌泱乌泱的，各个都穿得精致体面，瞅着就不一般。 跟大领导家里出来的似的。 年边在城中区上工的人都回来了，陆家一大家子进胡同小道，不少人都探头出来打量。 眼熟陆远征，知道陆远征身份的，都道他是真义气捧场。 要不是关系真的好，一个人过来走一趟，立马就回去了，谁还费劲巴拉地把小崽子也带来？ 又不是吃不起那一口饭。 那些对陆远征陌生的，则暗暗撇嘴。 寻思带这么一大家子过来，生怕吃少了会亏本似的。 瞅着一家体体面面，没想到行事也这么穷酸寒碜。 群众中夹杂不少异样目光。 陆家一家子刚来，哪知道旁人是怎么想的？ 一路客套打招呼到了凌家，凌父看见，喜气洋洋的，立马上前握手相迎： “来了？来了好来了好！走走，进屋坐，进屋坐！阿源，快，倒糖水，再把油果子拿给三个宝儿吃。” 凌父说完，偏头看了眼陆淼，笑着快速描补： “错了，错了！是四个宝儿！” 刚才三个宝儿说的是孩子，凌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陆小宝也是个宝儿呢。 加更，↑乖乖的二宝发型详见↑ 第六百二十五章 贵客 陆淼不好意思笑了下。 “别忙了，都是熟人。” 陆远征推推傅璟佑，让傅璟佑把东西找地方放下，摆手道： “今天来的人不少，你招待他们去吧，晚点等坐下了再细唠。” “哈哈，不急，不急，都是要招待的，等我安排利落了你们，就是侍弄他们了！” 凌父喜笑颜开，邀着陆远征和唐梅落席坐。 凌源先给长辈递了红糖水，随后才给傅璟佑和陆淼倒的。 后又和颜悦色揉着三小只的脑袋，说带他们去吃炸糖果子。 先前见了好多回，三小只对他不陌生，小跑着就跟着去了。 凌家里外共摆了四桌，现在桌面都空着，不过人基本都快坐满了，很是热闹。 凌母本来在厨房盯着做饭，听说陆淼来了，赶紧踱步出来： “宝丫头来了？孩子们呢？” 陆淼如实道： “凌源带他们吃糖果子去了。” 凌母拍腿，恨铁不成钢道： “这傻小子，光顾着孩子，那就把小傅丢在边上了？” 傅璟佑虚揽了一下陆淼，道： “没事婶子，你们先忙着，我自己能料理自己。” 凌母干笑点点头，说了声多担待，便牵着陆淼往正屋一侧的房间去。 凌源住的房间早收拾出来了，就备着过阵子结婚用。 天冷，今天还接来了贵客，房里一早就烧了炕，让陆淼进屋去，能待着舒服点。 再一个…… 贵客也需要人陪呢！ 陆淼进屋看见房里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心里便有数了。 “文佩啊，这位陆校长家的姑娘，叫小宝，从前咱们都住在一条胡同，关系好，阿源也是拿她当妹子看待。” 凌母相互介绍道： “小宝，这个就是文佩，阿源处的对象。” “你俩都是贵客，又是年龄相仿，话能说到一块去，外头事儿多，婶子要是招待不周，你们两个就体谅体谅，相互招待招待。” 某个层次面，陆淼姑且算婆家人，她帮着招待刘文佩没毛病。 而刘文佩，虽然还没正式过门，可某些方面对外而言，她也是凌家的人。 由她来招待陆淼，自然也是没毛病的。 两个姑娘同时点头： “婶婶/大娘，你放心吧。” “诶！” 凌母喜笑颜开，在陆淼和刘文佩手上各自爱怜拍了拍，才出门忙去。 北方的姑娘大多开朗热情，屋里刘文佩和陆淼一起在炕边坐下，自我介绍道： “我叫刘文佩，今年二十岁了，你呢？” “我比你大许多，今年二十四了。” “二十四？我一点也没看出来，刚才还想喊你妹子，现在该叫你姐了！” 刘文佩胸前梳着两条很粗的麻花辫，皮肤有点黑，但是眼睛明亮，有着一双深邃的大双眼皮。 长相不是惊艳的那种，却浓眉大眼，十分精神耐看。 陆淼听她说话挺可爱，就笑着和她闲唠： “凌源比我大，按道理我该叫他一声哥哥，你俩以后成了事，我就该叫你嫂子了，你可不能叫我姐。” 刘文佩两只手搅在一起，坐在炕沿边缘扭了扭，很是羞赧。 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不然不就乱辈分，把关系都喊乱了吗？ “我叫陆淼，你喊我名字就行。” “大娘说你叫小宝？” “那是小名。” 刘文佩想她准婆婆刚才说的，陆淼也是贵客，还是什么校长的女儿。 她对象学校的校长，好像听说就是姓陆的。 意识到陆淼身份可能不一般，而且看她和凌家的关系应该也相处得不错，刘文佩心思活络，道： “我也叫你小宝吧，以后都是自己人，这么叫也亲近些。” 陆淼点点头，没异议。 叫什么都行，反正离得远，平时也见不着几面。 陆淼不仅穿着军大衣，还裹了一大身。 屋里烧着炕，她后背热的有点冒汗，就摸索把外头的军大衣脱了。 没了厚重大衣的阻碍，她圆滚滚的肚子立即显现出来。 刘文佩瞪大眼睛指着她肚子： “你、你怀孕了？” 陆淼手搭在隆起的肚子上轻轻拍了拍，笑意温和坦然点头： “这几天正好六个月足月。” 刘文佩张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个漂亮的姑娘，她刚才都以为她比她还小呢！ 结果人家不仅比她大，而且连娃都有了！ 怀了孕，就说明是结婚了的。 刘文佩吞咽口水，微不可闻松了口气。 这姑娘长得漂亮，和她对象认识得也早，还得她准婆婆的喜欢…… 虽然有点难言启齿，但说句实在话，她刚才心里真咯噔一下。 现在好了…… 刘文佩彻底放松下来，与朋友相处一般，和陆淼相处。 发觉陆淼似乎有点排外，不怎么喜欢说话。 刘文佩便像是这家女主人一般，适当找话题作陪。 陆淼一切随心，想说的就说，不想说的就岔开话题。 她倒不是排外，而是确实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局面。 一不是工作方面。 二不是学校熟人。 也不知道对方文化程度、读没读过书，就怕说错点什么尴尬。 人家还是凌家的贵客，未来的儿媳妇，要是闹得不愉快了，多那什么？ 屋里不尴不尬聊着天，屋外傅璟佑被凌源邀着和谢斐几个年轻熟人一起坐了一桌。 孩子也好带。 傅璟佑怀里一个，凌源和谢斐怀里各一个，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外头放过圆饼鞭炮便正式开席。 饭菜陆续端上桌，傅璟佑抱着二宝坐在席间，张望寻找陆淼的影子。 凌源单手抱着时安给他倒酒： “别看了，陆小宝在屋里陪我对象，我妈给她们单独开小桌。” 傅璟佑点点头放了心，低头问闺女： “冷不冷？进屋去妈妈哪儿？” 二宝摇头又点头。 不冷。 但是外面有好多不认识的叔叔和爷爷，她不喜欢，她想去找妈妈。 傅璟佑便让凌源带路。 孩子半大不小，怕在外面着凉，干脆就一起送去了那边。 屋里刘文佩在得知陆淼怀孕以后，就已经震惊得不行。 再看突然多出来的三个崽，刘文佩眼睛瞪得差点没从眼眶里掉出来。 “这、都是你的？” “嗯。” 第六百二十六章 他家女婿撬社会墙角 陆淼胳膊一伸，把三个孩子都搂到跟前： “生得多吧？哈哈，看你这么吃惊……” “那没有，就是觉得你真能耐，两个儿子，小的这个还是双胞胎吧？真好……” 三个孩子长得也好，肉墩墩、白白嫩嫩的，看着就讨喜。 刘文佩伸手想摸摸二宝。 二宝不知是困了还是怎么的。 皱着小眉头看刘文佩一眼，坐妈妈腿上转身把小脸埋进妈妈怀里。 拒绝刘文佩的触碰。 刘文佩有点尴尬。 陆淼爱怜摸摸女儿后脑，和煦解释： “别见怪，第一次见面，可能还有点认生。” 刘文佩干笑：“呵呵，没多大点事，小孩都这样。” 凌母端着热气腾腾的托盘进来，刘文佩赶紧帮着支起炕桌。 小炕桌上很快摆了五六个小碗菜，多是这个年代舍不得吃的荤腥菜。 也就是办喜事，又赶上年底了，要不然平时可见不着这么多的荤腥。 刘文佩埋头吃得很香。 陆淼怀孕，加上来时坐车晃动了胃，见了这些荤腥没什么胃口。 就给孩子们挨个脱了鞋抱上炕，安静照料孩子们吃喝。 三个孩子被教养得很好，要吃什么不是直接指，就是直接说。 等陆淼夹到跟前了，也是老实乖巧地慢慢地吃着。 除了小手弄脏了些，炕上没弄脏一点。 刘文佩吃饭时一直默默打量着一家子，心里暗暗称奇。 真挺稀罕的。 小孩也不知道怎么教的。 明明和她哥嫂家的孩子一般大，却一点不像她哥嫂家的孩子哭闹难搞。 说话好像也能听懂，当真是乖得没边儿了…… 屋里筷子与碗碟碰撞，两方默默地吃饭都没吭声。 外面却相当热闹。 尤其年轻人那一桌，凌源喜得像是大马猴，倒了酒一个劲儿地劝傅璟佑喝，试图分享喜悦。 “酒我就不喝了，一会儿回去可能要开车，就以茶代酒吧，恭喜你了，你小子……” 傅璟佑一再回绝。 喜庆的日子，他老丈人肯定推不开要喝几杯的。 凌源点头，暂时体谅放过他： “哈哈，也行！” 年轻小子们闹腾。 年纪大男客那桌，在斟酒恭喜过凌父之后，便开始唠一些相对严谨的话题。 相隔不远的女客桌，几个军嫂妇女同志问清楚哪个是陆s长家的女婿后，纷纷偏头打量： “也是当兵的？瞧那长胳膊长腿身强体壮、威震八方老干部的架势，什么军衔的？” 唐梅赶紧摆手： “哪是当兵的，是大学生，考的就是老陆打理的那个人民大学。” “哎哟，大学生？那也很不得了呢！前些年国家培养的都是当兵的，现在重点培养的就是大学生！” 确实如此。 唐梅笑着点头，很以家里几个孩子为傲。 女客桌上都是夸赞和恭维陆家的话。 唐梅只当自己是什么都不懂的内宅妇人，话听在耳里只含笑摆手，别的什么都不应。 偏偏这一切叫一旁的杨芸看在眼里，心情忽然难以言喻。 再转头看男客那桌，杨芸心里更堵得慌了。 这次过来的宾客，陆远征的军衔最高。 他坐首席上是必然，要不然别人也不敢坐。 凌父是主办家，和陆远征并列坐上座。 谢正国坐在右手侧边。 一大桌子的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一会儿板着脸，一会儿又都齐齐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来。 杨芸看得窝火。 或许人就是这样，表面和平，私底下却永远少不了攀比。 加上前两天刚和唐梅吵过架，现在杨芸只要想到她男人职位军衔赶不上陆远征。 儿子婚事又直接被陆淼被甩出去十条街，心里就很难痛快起来。 陆淼也是她看着长得大的。 但凡别人夸的是陆淼，她听了也会高兴。 可现实不是那样的。 所有人夸的都是陆家的女婿，什么一表人才，能考上大学多么多么能耐云云。 那些夸赞的声音，明明在过去都属于她儿子的…… 而且她儿子也考了大学。 考的也是人民大学，怎么就没见人提一句？ 杨芸心里堵了一口气。 以至于后面散席帮忙收捡碗碟时，在厨房听见几个军嫂还在讨论陆家的女婿，杨芸克制不住插了句嘴哼哼： “你们呀，也别把人想的太好。” 几个军嫂闻言回头，都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芸道：“老陆同志为人正直，陆家也确实是体面人家，可这陆家的女婿，那可真不好说……” 军嫂们面面相觑，一听这话就知道中间肯定有什么事儿：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杨芸同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咱们都是熟人，要不你说说看，咱们一起分辨分辨？” 这话正中杨芸下怀。 “说是农民最光荣，可谁不知道干部最吃香，其次是工人？” 杨芸放下装空碗的木盆，放下衣袖道： “陆家的女婿在考上大学之前，就是个农村种地的，现在就是考上大学了，也没见得学点好。” 几个妇女同志面面相觑。 虽然知道这些道理，可这是能说的话吗？ 没人敢接杨芸的话，杨芸却跟泄愤一般，自顾自地还在继续说： “你们刚不还在说唐梅身上穿的衣服好吗？知道怎么来的吗？就是他家女婿撬社会墙角倒卖来的。” 就这，唐梅还走哪儿都一副稀罕到哪儿的模样。 杨芸想着就止不住地轻哼。 “倒卖？投机倒把！” 杨芸的话，立即引起厨房一阵惊呼。 投机倒把可不是小事。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不光陆家女婿的大学能不能上是个问题。 只怕连陆校长都得被牵连！ 杨芸见她们闻之色变，心里舒爽许多。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咱们这样的人家，就该有超高的觉悟，你们可当心点吧，别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给牵……” “连”字没说出口，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宝丫头，怎么在这儿站着了？是要拿东西还是怎么地？你去屋里坐着，要拿什么跟婶婶说，婶婶给你拿去。” 厨房里一下没了声音，杨芸哆嗦一下变了脸色。 没听见陆淼声儿，却听见小女孩软软的声音传来： “奶奶，手手脏，妈妈带我洗手手～” 第六百二十七章 以后把嘴闭上 “洗手啊，后锅有热水，我给你们打……” 凌母话没说完，陆淼眼睛发红，已经托起二宝腋下提着二宝离开。 “哎，宝丫头！？” 凌母一脸懵，轻轻吸了一口气，目光追随陆淼，不明什么情况。 正纳闷，便见厨房里窜出一个人。 杨芸追着陆淼的方向小跑： “小宝？小宝！你听我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在背后嚼舌根子，把傅璟佑贬的一无是处，陆淼气都要气死了，还听她个鬼。 进屋喊了两个孩子，军大衣顾不上拿，转身提着二宝就去找孩子爸爸。 年轻小伙一桌闹哄哄的还在聊着。 陆淼眼眶红红，瘦弱的身板挺着大肚子，上去就扒拉晃了傅璟佑一记： “我要回去了！” 桌子一下安静下来。 旁边桌子也有不少人朝这边看。 傅璟佑旋身见她眼泪汪汪，立即放下筷子，拉着她手往跟前站得更近了些：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陆淼气得抽抽，什么也不说，就是犟脾气： “我就是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 凌源喝了好几盅酒，神志有点不清。 笑嘻嘻不知事大，幸灾乐祸还想看看傅璟佑是不是妻管严，又会怎么选？ 可这又有什么好选的呢？ 傅璟佑当然一切以老婆为主。 接了二宝夹在胳膊肘下面，傅璟佑起身迈过长凳，牵着老婆直接去找老丈人。 几桌宾客看见，都在笑： “傅璟佑，你还真是妻管严啦？！” “年轻人开放，不过话说回来，感情真好~” “谁说不是？哈哈，喝酒，喝酒，吃菜！” 陆淼是傅璟佑的眼珠子，更是陆家的金疙瘩。 她一发话，家里就没有不依。 再说她怀孕特殊，家里也怕她身上哪里怎么样。 傅璟佑不知情况，跟老丈人自然没什么可解释的，就“要先回去”一句话。 陆远征看他一眼，又回头看闺女。 一起来的，哪有让他们独自先回去的道理？ 陆远征扣了领口两粒扣子，拍拍凌父肩膀留下一句“下回再登门赔不是”，半点不迟疑的就起了身。 陆淼出来穿的单薄，唐梅见了，满世界给她找军大衣。 好不容找来衣服给她围上，就听见说要回去的话。 唐梅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但是情分到了，饭也吃了，没什么大事儿想回就回呗， “带来的那筐儿里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就是小傅做的糍粑和自家种的萝卜，他是个有新意的，非说带给你们尝尝。” 家里男人孩子往外走，唐梅抓紧时间找了趟凌母： “你留点，其他的看着给咱们交好的那几家分一分……小宝瞅着不舒服了，我就先回了。” “这……邀你们来吃酒，东西还没给你们装呢，你们倒先拿了不少过来，这叫什么话呀？” 凌母追在后面絮叨。 唐梅没工夫跟她细唠，跑着就出了凌家的院子。 凌父提着凌源跟在后面相送，院里闹出不小的动静。 谢正国看了两眼，忽然环视起身，把杨芸堵在了角落处的屋檐下，压低声音： “怎么回事？刚才发生什么了？” 杨芸有点慌了神，刚才是想追陆淼的，后面见陆淼去了宾客桌边。 那边人多，她怕闹大就没敢过去。 现在谢正国问话，杨芸支支吾吾，凑近他耳边说了几句。 “你是没读过书还是怎么地？这些话是能说的？” 谢正国变了脸，沉声呵斥： “这老陆要是知道了，还得以为是我说了什么，你叫他以后怎么想我？” “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就随口说说，哪知道那么巧的就被她听见了……” 谢正国见她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只觉得一阵头疼: “以后把你这张嘴闭上！年纪也不小了，活的还没以前通透！” 杨芸喉咙滑动，难堪的红眼眶。 谢正国又气又烦，也没心思久留。 继陆家人走后，凌家父子刚送完人回来，谢家三口子也起身告辞了。 …… 傅家小院，一家子刚到家，傅璟佑两边走动点上火炕和烟囱炉。 屋里陆淼已经取了披在身上的军大衣丢去一边，上炕提着枕头就是一阵暴打。 真是晦气死了！ 心情好好的过去，憋了一肚子气回来！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陆淼提着枕头猛砸。 傅璟佑听见动静回来，提过军大衣就要给她裹上。 陆淼像尖锐的刺，蹦跶推阻犟着不穿也不要他碰。 “炕刚点上，屋里还没暖和过来，不裹严实点冻病了怎么办？” 傅璟佑严肃皱着眉头，恼她不听话，动作强硬给她把衣服套上，语调却又温柔的哄着她： “听话，就这一会儿，等暖和过来了就不用裹着了。” 她在屋里不爱穿一大身，傅璟佑知道。 这会儿闹脾气，傅璟佑也只当是他逼迫她穿衣服的缘故。 可陆淼又哪是为的这个事儿生气呢？ 外人说傅璟佑的不是，把傅璟佑贬得跟什么一样，她听了生气。 回家气不过，拉拉扯扯的，好像又成了她和孩子爸爸较劲似的。 为了这破事，最后还得孩子爸爸还哄她。 他又何其无辜呢？ 脏的累的都干了。 样样周全，就这样，还落不着一处好。 陆淼心里不平，越想越憋屈，鼻头一酸，水晶豆“啪嗒啪嗒”的掉。 “怎么还哭了，嗯？” 她情绪来的急促猛烈，以为是说重了话，让她伤心，傅璟佑一阵手足无措。 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串成了珍珠串，烫得他胸口疼。 擦的没有她掉的快，傅璟佑见了难受的不行，把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顺气： “好了好了，不哭了，嗯？哭的我心都痛了。” 陆淼抽抽搭搭，犟着小脾气扭捏了一会儿。 又噘嘴黑睫挂着泪珠，旋过身趴进他怀里，圈着他脖颈紧紧抱着他。 “我以后再也不去这样的场合了！” 她嘟嘟囔囔的，像被夺走吃食呜呜囔囔的小狗。 傅璟佑微微后仰抱着她，持续给她拍背顺气： “好，不想去就不去。” 说罢又问：“那会儿在屋里，是不是谁说什么了？凌源他对象？” 陆淼吸吸鼻子，贴在他脖颈一侧摇头： “不是。” “那是？”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不痛快 第628章不痛快 陆淼嘟着嘴唇不想说，可是又怕他乱想，就咕哝了一句： “是谢伯母，她说话我不喜欢听。” 傅璟佑眉心微拧，想着这个事儿，手上轻拍动作都慢了下半拍。 陆淼从他怀里直起身，跪坐在他跟前道： “我不喜欢他们家人，你以后也不要跟他们走那么近！” 平时相处看着还挺好的，谁能想到背后居然是这么想他们的？ 能张嘴说出来的话，必是经过遮掩几分的，心里真实想法，指不定对他们多大成见呢！ 这事儿就不能想。 一细想，陆淼胸口就难受得厉害。 她捂着胸口往后倒，眼尾红着，脸色却白了两分。 傅璟佑兜住她慢慢放回床上，什么都答应她： “长辈们过来，我至多点头喊声人，我跟谢斐也不熟悉，相处就那样……你别动气，当心点身体。” 陆淼娇气噘嘴，眼泪汪汪红着眼尾看他，两只胳膊径直抬起。 傅璟佑会意，倾下身任她抱着。 他吻了吻她侧脸耳廓，柔和低声问她：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嗯？” “没～” 陆淼声音好似会转弯，娇得没边儿了： “就是有点饿了……” “席上没吃东西？” “都太油腻了，我看着就不想吃……佑哥，我想吃辣的，你给我，好不好？” 傅璟佑点头。 他手脚麻利，很快在堂屋的烟囱炉上夹起了小锅。 旋身去棚里打叶儿菜时，唐梅问他做什么。 他草草解释陆淼在席上没吃下东西，唐梅便不再过问，帮着装了一盘上冻的水饺放在旁边。 一会儿让陆淼一起丢锅子里烫着吃。 这吃法就另类得很。 可是没办法，架不住陆淼爱。 那还能怎么着？ 只能惯着呗。 傅璟佑准备好了一切，陆淼才下炕姗姗来迟。 她眼眶红红，哭过的痕迹还没下去。 坐在烟囱炉旁吃涮锅时，唐梅看见问怎么回事。 陆淼噘嘴一秒，低头专注吃东西没吭声。 傅璟佑搬了小马扎坐在她旁边，既慢悠悠往锅里下菜料理她吃，又抽出功夫替她描补： “就是有点闹不住舒服了，小姨妈你别问了，让她好好吃东西。” 唐梅便没再说话。 打发了唐梅，傅璟佑拿了小碗过来，有一筷子没一筷子的陪陆淼一起吃。 他是很会提供情绪价值的。 陆淼起先情绪还有点没过去，有他作陪，拧起的眉心不知不觉松懈开来。 一顿涮锅子吃完，肚子饱饱的，心情也好了。 回屋倒腾羊绒线的时候，脸上还能看出点笑脸模样。 傅璟佑安了心。 她坐在炕上斟酌倒腾织毛衣，他就坐在一旁的小桌斗上，比着尺子画器械图。 谢家那边的事，两个人谁也没在家里提起。 想提也不好提。 年轻小辈和老一辈人有代沟，本质上双方也没那么亲厚熟悉，回避打交道可以理解。 像陆远征和唐梅，都是跟谢家相处大半辈子的人。 老一辈人重感情，现在闹不高兴起了龃龉，过阵子也会和好如初。 关系轻易断不了，这事儿就没必要说出来让他们心里膈应。 话再说回来，陆淼只说不喜欢杨芸说的话，具体什么内容却半点没泄露。 她不想说，傅璟佑自然不会逼迫她。 但傅璟佑也不傻子，他多少也能想到一些。 无非就两个事儿。 一是过去陆淼和谢斐之间的事。 杨芸对陆淼的态度，傅璟佑感受得出来。 杨芸是相中陆淼的，但陆淼最后却和他结合在了一起。 傅璟佑猜测，在他和陆淼的婚姻方面，谢家的大家长可能有点不痛快。 另一个，就是生意方面。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他媳妇儿和老丈人一样通透。 倒买倒卖做小营生，不光彩也不体面，像那会儿在广州时麻头说的一样，瞧不起他们的人多的是。 谢家伯父是在工商局事务处办差的，对这种事更敏感。 他的淼淼，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懂得他的艰辛。 如果杨芸说的是什么关于瞧不起他的话，那她肯定是要炸翻天…… 陆淼生气也是气得这个。 谢正国在工商单位工作，相关政策他那里最先接到讯息。 杨芸要是念叨点别的什么，她可能还没那么生气。 既瞧不起农民，也瞧不起买卖谋生活的。 都知道政策马上就要开放了，还说那些话…… 真就是身在公职，优越高贵上了。 想想也是，谢家大家长要是都没问题，也不会养出谢斐那种清冷、清傲的性格。 …… 傅璟佑走神画歪了线，赶上一旁陆淼弄乱了绒线团，气恼的直哼唧： “哎呀不行～我织不了！百货大楼卖毛线的柜台是不是会教织毛衣？我得去学学！” 傅璟佑扣上笔盖，侧身神色温柔地含笑看她： “好，等年后百货大楼开业了，我陪你去。” “嗯！” 陆淼唇角上扬“哼哼”两声，弯着眉眼笑得高兴。 “你忙不忙？不忙坐过来点，帮我理线～” “好。” 傅璟佑收了笔和本，上炕坐好后支开两只手。 任由陆淼把整理好的羊绒线，一圈一圈套在他手上。 …… 今年的腊月没有三十，二十八吃完定亲酒回来，傅家小院儿院里院外挂了几个红色的小灯笼。 二十九的上午就开始贴对联、窗花。 把这边料理利落，一家子中午吃了团圆饭。 陆远征和唐梅各自准备了五个红包。 两个年轻小辈一人是五张大团结，小的就一人一张。 一个年，让一家子小辈口袋里的零花钱，瞬间就鼓了起来。 孩子们还太小，拿钱花不出去，也容易丢。 陆淼就代为保存，在表层扎着红纸上写上各自名字，一起收进柜底下放好。 下午陆远征和唐梅收拾了一下，拿着吃的、煤炭，还有拿上窗花、对联等东西，就出发去了崇文门那边。 这个年，陆家老两口过得不热闹。 南边老家过得也是一地鸡毛。 先前本就为了每月五块钱赡养费的事，闹过不愉快，贺大哥在县里工作，平时碰不着面，情况还好点。 过年贺大哥回了村里，赵兰香正面跟老两口对上，就又闹了起来。 说什么给赡养费可以，但是得分家。 第六百二十九章 赔礼 赵兰香自诩聪明。 觉得分了家以后，除了每个月必给的五块以外，老两口别想再吸他们家一口血。 前些年光景不好，老贺家每年结算没倒欠队里的钱，就算了不得的了。 老两口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从牙齿缝隙里攒了点钱。 先前贺宏进中风那一会，即使另外两个孩子添了大部分的，老两口手上的钱也早就花得差不多了。 赵兰香这个时候要分家，除了拿了点家里的家伙什儿外，贺宏进没有一分钱给她。 赵兰香不服。 贺宏进说话也直接，想分钱没有，想分债家里倒是有不少。 赵兰香便一下哑了声，生怕被讹上。 她回回闹得这样凶，行事又半点不体谅大家长的心。 发生这些事儿的时候，贺大哥也没阻拦过几回。 贺宏进对老大两口子彻底寒了心，分家分得利落。 而经此一回，时间正式进入80年代。 经济建设改革，家乡陆续发展副业。 老两口后续靠养子两口子拉扯，赶上改革春风挣到钱。 也没再分给贺大哥家一分一厘。 赵兰香不服气更不情愿、不痛快，可是怪谁呢？ 怪她作天坐地，聪明反被聪明误，早早地就把自己作出了“局”。 …… 一家清冷，一家闹心，惟有傅家小院还算温馨。 大年夜唐梅和陆远征不在，堂屋空挡不少。 傅璟佑带孩子们在院里放了鞭炮和窜天猴。 事后进屋，他挪开椅子，拿煤炭块画飞机房子。 三个孩子嘻嘻哈哈，笨拙地玩着跳房子。 傅璟佑则又拧了电视按钮，换好频道摆上瓜子盘。 陆淼搭着被子窝在轮胎秋千里躺着。 坐过去，跟她一起嗑瓜子看电视。 这时候，还没有春节联欢晚会。 不过听着电视叽里呱啦地播报，外加孩子们闹腾。 即使两边大家长都不在，这个年夜守岁，也过得格外热闹。 …… 年后初三的下午，陆远征和唐梅忙活完，也回了这边。 傅家在这边没有亲戚，本质上没有外出拜年的流程。 不过在这边结识了不少朋友，所以打算跑一圈。 陆淼不方便动。 她那边几家要走动的人，就写了地址，用大张的油纸包了好几份糍粑，让傅璟佑去跑。 年轻小辈有年轻小辈的交情，他们想着朋友，被念着的朋友当然也想着他们。 凌源拎了东西过来。 谢斐也来了，一起来的还有谢正国。 谢家拎的东西不轻，进屋就问陆淼的情况。 陆淼看这阵势就知道，谢正国这次过来，多少是有点赔礼道歉的意思。 她懂谢正国没让杨芸来的安排，但她不接受谢家的道歉。 陆淼在房里没出去。 陆远征刚还听她在堂屋嚷嚷着要摘草莓吃，这会儿没见她出来，就知道她懒得应对，就找说辞道： “养得娇气了，今天又闹了不舒服，不管她，喝茶，喝茶。” 谢正国只好作罢，干笑替陆淼描补： “姑娘家怀孕不容易，怪不了她，哈哈……” 谢正国和陆远征在堂屋说话，谢斐、傅璟佑、凌源三个站在院里。 其中谢斐落单，傅璟佑被凌源扯去了一旁。 凌源来回打量，着急道： “他们家怎么还不走？” “……” 傅璟佑嘴角抽了一下，问： “你就说，你想干嘛吧。” 凌源摆手：“这事儿跟你说了没用，说了你也不懂，我得跟小宝说。” 谢家人在这儿，陆淼就不出来。 凌源也不好进去。 要不然谢正国和谢斐，跟他一起进去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绕，不过，凌源挺忌惮陆淼翻白眼阴阳怪气他的。 要是他把人带进去，事后陆淼肯定没有好脸色给他。 他还有事儿找她呢。 除了这一回，以后保不准还有求她的时候。 凌源不肯多说，傅璟佑就也懒得问，拐去厨房拿了个小盆，掀开大棚帘子摘草莓去了。 凌源跟在他身后叨逼叨： “你这棚子搞得还挺成功的，呀，还种了草莓！” 凌源揪了个草莓要往嘴里送，傅璟佑踹他一脚，及时夺回。 凌源低头扒拉腿上的大鞋印子，愤愤道： “怎么这么小气，就一个草莓！” 草莓家里媳妇儿都分不到两个，傅璟佑肯定不给他了。 不过，虽然没给草莓，傅璟佑很是阔气地给他扯了根白萝卜。 凌源也不嫌弃，颠儿颠儿提着萝卜去井边洗，直接上嘴就给啃上了。 一直熬到中午，谢正国和谢斐在傅家吃完午饭才回去。 凌源跟着蹭了一顿饭，等人走了才跟在傅璟佑后面进屋。 而差不多的时间里，出了傅家门外的谢正国往回看了一眼，带着儿子谢斐往胡同里去，边走边嘱咐： “你别被你妈影响，经济政策开放是迟早的事，这个小傅有胆子敢先闯，以后就不会混得太差……凌源和他相处得好，你也该多和他接触接触，咱们两家的关系，得延续……” “延续关系的方式有很多，为什么非要以这种？” 谢斐不满地皱了长眉： “我都这么大了，婚事你们要管，交友你们还要管？” “你这小子！就让你多接触接触，平常遇到几句话的事，又少不了你一块肉，你走哪儿都形影单只，还不要我们操心，我们能不操那个心吗？” 谢斐不乐意听他唠叨，冷着一张脸走在前面先上了公交车。 谢正国没追上车，只能等下一趟。 等车的时候，谢正国气得够呛。 真是孩子小的时候光顾着忙了，现在大了，他说点什么，这死小子都听不进去。 …… 再说另一边，傅家小院，陆淼看凌源进房间还挺诧异。 傅璟佑努努嘴解释： “说是有事求你。” 陆淼便疑惑看凌源： “什么事？” 凌源扫了一眼屋里。 陆淼是个会收拾的，房里收拾得比上回过来还仔细，摆设看着就敞亮舒服。 凌源是越来越佩服他妈了。 他妈真一点没说错。 陆淼会穿衣服，眼光也好，他来找她，一准儿找对人。 “小宝，我不是刚定亲吗？” 凌源也不墨迹，解了军大衣上两排扣，掏着里侧口袋就往外拿钱。(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章 眼光 “家里说给女方置办点彩礼，也没啥好东西，我妈说你这儿可能有，就让我来找你问问。” 陆淼和傅璟佑面面相觑。 “你想要什么？”陆淼问他。 “你都有什么？反正就是姑娘家用的，你眼光好，实在不行先把你的给我匀点，回头叫小傅再给你买。” 傅璟佑闻言斜眼睨他。 他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 陆淼说：“我这里只有布料有富余的，别的我要留着自己用。” 凌源点头，“布也行。” 陆淼眸光晃动，认真盯着他： “你能上这儿来，应该就也清楚我这儿的东西都是怎么来的，你想清楚了？倒买倒卖，说出去可不好听。” 不光不好听，可能还会有处分。 “你看你这话说的，这事是不允许，可我不是悄悄过来的吗？” 凌源“啧”了一声，急道： “再说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听的。” 东西拿回去，他只有感谢陆淼的份儿，别的还要说什么？ 投机倒把，倒买倒卖明面上确实不被允许，可生活需要，不允许也没辙。 别说他这会儿着急要了。 就放过去，放平时，多少大院军嫂家私底下也都这么干。 军事家庭比普通家庭的生活强太多了，可没人不想过更好的生活。 这事儿大家一直心照不宣，真没什么可念道的。 人和人相互一比较，真能看出不少东西来。 陆淼给他一记赞许的眼神。 还不错，能处。 让傅璟佑打开炕头柜，把她之前留下的几叠布料都拿了出来。 “我这里也不多，这几样布料各是十尺的，你看着挑吧。” 姑娘家的衣服，六尺布料差不多了，十尺完全是足够的。 能被陆淼留下的东西，一来合她眼光，二来质量肯定差不了。 凌源摸了一圈，果不其然，布料质量都很好、很厚实。 这样一来，他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我也不知道，小宝，你见过我对象，要不然你给点建议，你觉得她可能会喜欢生什么样的？” “……” 陆淼抿了一下嘴唇，一言难尽地看他一眼。 她又不是刘文佩肚子里的蛔虫，她哪知道刘文佩会喜欢什么样的？? 虽然不知道刘文佩的喜好，不过站在自己的角度，陆淼还是适当给了点建议： “这个白底小碎花的可以看看。” 白色粉很多种白，陆淼留的这种有点奶油白的感觉。 就是那种微微偏黄的。 上回见刘文佩是黄黑皮，穿带点黄色的奶油白料子，总体上能凸显皮肤的质感，会让肤色看起来更健康。 而且市面上这种白底碎花的料子，卖得很紧俏。 只不过底下的白没那么讲究，有时会偏黄底暖调，有时又偏蓝底冷调…… 一般不挑剔或者不懂色调的人，也分辨不出来就是了。 总之，这料子凌源拿回去，不踩雷。 凌源抓抓后脑，不懂什么皮肤质感、皮肤健康的，但是陆淼说好，他觉得那肯定就没跑了，那就是真的好。 要不然陆淼也不会自己留下。 “行，那就它了。” 凌源直接抱着揣进怀里：“这个多少钱？” “你的人生喜事，也别说什么钱不钱的了，就算是我们的贺礼吧。” 傅璟佑在旁边点头，赞同陆淼说的。 凌源却摆手： “那不行，一码归一码。” 布料本来就不好弄。 再说傅璟佑弄这些东西回来，本身就是冒着风险的。 凌源算了算。 黑市上这种质地的布料价格，差不多七毛一尺，十尺就是七块。 他没有布票，就不能按照七毛的算。 凌源往炕上按了十块钱，拉开门就跑。 小夫妻两个始料不及，等傅璟佑拿钱出去追时，凌源早跨上自行车窜巷子里了。 傅璟佑只好回屋，把钱交给陆淼。 陆淼道：“那就收着吧，就当是他平时过来吃饭的茶水钱了。” 较比谢斐，陆淼觉得凌源更对她胃口一点。 可以持续相处看看。 傅璟佑点点头。 …… 除了被陆远征带着过去认门的几家亲朋。 傅璟佑还跑了崇文译馆马主任、人民出版社徐红梅，还有谈老师那边。 事后几家也都给了回年，马主任家来的是小辈，徐红梅和谈老师则是亲自过来的。 都是女人，知道陆淼怀孕，谈老师过来慰问了下。 这时候大学自学考生和农民、工人考生很多。 其中大部分都是有家庭的，所以在学校里，挺着肚子上学的女学生比比皆是。 而因为人才稀少，或者某些职位紧俏。 国营各个行业里，也有不少大着肚子还坚守岗位的女同志。 谈老师想让陆淼回去工作，又觉得不好强人所难，就没提这事。 只说等天气好了，让陆淼回国英社看看，等孩子生下来了，再稳定好好干。 陆淼应了。 等下午谈老师走了，陆淼也在思索这事儿。 她短时间内没办法复工，但是国英社偶尔还是应该去一下的。 毕竟特殊部门，刷一下存在感也是好的。 免得等时间长了，回头过去一切人际关系又得从头再来…… 去的话，也不好空手去。 陆淼琢磨做点什么带过去。 这个时间段，家里也没别的东西。 就屋檐下还挂着一小串去年入秋时候串的玉米，这会儿早就晾得干干的。 陆淼就让傅璟佑拿下来扒了玉米粒。 拿小锅架在烟囱炉上，加入油、两勺白糖，再倒进去小半碗干玉米粒。 随便翻一翻，等油热糖都化开，陆淼拿了锅盖扣上面，就那么在烟囱炉的出火口上面轻轻晃着。 很快里面穿出“噔噔”闷闷炸响声。 大概持续晃了两分钟，等到没有炸响声的时候，陆淼便堵了烟囱炉风门。 再揭开锅盖一看，一小碗的干玉米粒儿，已经炸成满满一锅散发着甜香味的爆米花。 陆淼让傅璟佑拿了小筛过来，把爆米花倒进小筛子，喊着孩子们过来吃。 突然有了零食，三个孩子高兴得不行。 陆淼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也决定了，等过两天再暖和一点，就炸两锅爆米花带去国英社。 不是多上台面的东西，可怎么也比空手强。 到时候拿油纸和细麻绳扎个好看点的小包裹，明面上也看过得去。 ————————— 作者说： 最近好安静，你们是不是都不看了（哭哭哭），那我还写吗？(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一章 金鳞岂是池中物 陆淼想到就干，当天夜里就开始裁剪合适大小的油纸。 …… 过年休息了几天，正月初六机电厂恢复上工，傅璟佑也开始了复工。 正月十八开学。 陆淼原本打算，在开学之前，十六十七的时候去趟国英社。 结果傅璟佑元宵休息结束了机电厂的实习工作，赶在开学之前，决定再跑一趟广州。 走前就放了话，让她不要自己一个人去国英社。 等他回来开车接送送她。 陆淼一切求稳，自然是应了。 给他准备好出行吃喝，忧虑嘱咐他万事小心。 …… 时安育红班开学比较早。 初八交了伙食费和学杂费，初十就开始上学。 傅璟佑在的时候，每天上下班正好把他带回来。 他一出门，接送时安的活儿就落在了陆远征身上。 偏偏人民大学临近开学，陆远征每天也忙得很。 而且傅璟佑是正月十四走的，十八之前他绝迹回来。 报名的事，陆淼自己都不方便，更别说帮他。 这事儿也就落在了陆远征身上。 陆远征来回跑，跑完京北大，跑人大，再跑机电厂育红班。 几天下来累得够戗。 …… 傅璟佑这次去得比较久，正月二十五、学校正式上课小一周了才回来。 出行钱带的本钱比上回翻了一番，货的数量却跟上回差不多。 考量北方冬季过去就是夏天，厚实的棉布比不了细麻布好卖，再一个就是的确良。 上回资金紧凑，傅璟佑只要了七十米的确良，合一块六一米。 这次棉布他只买了少许，倒是的确良，分好几个花色，总计要了四百米。 足扎了六大捆，成本和一块四毛钱一米。 细麻布便宜，机织走线紧凑绵密，质量也好。 两毛钱一米不再给便宜，他也要了二百米。 其他琐碎细物暂且不提，值得再说的，就稍微上档次点的东西。 诸如二三十块一套的连衣裙、皮鞋、凉鞋等。 傅璟佑按照陆淼的喜好，买了几身。 打算回去先让媳妇儿挑。 媳妇儿要是不喜欢，就一起丢去黑市。 年轻姑娘手头大多都不宽裕，不过也无所谓。 几套衣服，就算是折本买，也亏不了几块钱。 毕竟赚头都在那几批布上头。 而且衣服主要是讨媳妇儿欢心的…… 傅璟佑想得很好，东西买多了也不要紧。 这次跟他搭线的还是麻头。 拿完货，重要的，麻头帮他一起运上车带走。 像细麻布类的低成本货，数量也不算太多，就直接从广州本地走邮政运走。 一番折腾，傅璟佑再次和麻头挥手告别，相约下次再见。 …… 傅璟佑马不停蹄地往京北赶。 而在他出行这段时间，陆淼已经往返学校上了几天课。 有时是陆远征送。 有时陆远征实在抽不出空，她就自己胳膊肘上挂着手提袋，攥着热烘烘的玻璃水杯，扶着肚子慢慢溜达去学校。 上学期大半学期除了主修课，她基本都是休假状态。 可即使如此，学期末的考试成绩在公告栏张贴出来，她优异几乎全是甲加、甲优的成绩，还是震惊了整个学校。 学校里人人都在传： 学神就是学神，不愧是天之骄子。 就算请假休学只上主修课，总成绩也是多少人挥鞭子骑马都追不上的。 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还惊动了陈铆钉。 陈铆钉打探清楚情况也有些吃惊，还跑外语院调了陆淼自入学以来的成绩名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别人休学请假，别说维持成绩，不一落千丈就算好的了。 陆淼成绩非但没有下滑，还稳在黑马阶段，有点进步了的意思。 陈铆钉连连称奇，私下跟陆远征打电话，感慨夸赞： “你陆家的这个丫头真是了不得，非池中物，等遇风云就要冲天化龙”云云。 为人父母，哪有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家孩子的？ 陆远征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显。 只中规中矩地回是子女勤奋，自己有自己的造化。 陈铆钉仔细想这个事，觉得陆淼真是不得了。 陆远征是校长，就算他平时会教陆淼。 可他又哪里教得了全科内容呢？ 陆家的这个小宝，是真有几分读书的能耐在身上的…… 没人会不爱身有能耐的人。 陈铆钉对陆淼上心了几分，此后不动声色地，一直有特别关注陆淼的成绩情况。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说傅璟佑回京北。 在家草草安置好东西，赶不及出手就火急火燎去了学校报到。 今年年底结业分配工作，傅璟佑学业上的事比头一年多了一倍不止。 为了不白学，也为了毕业后能博个好前程，他不得不投入更多的精力到学习中。 看书找同学借笔记，又找大课老师探讨追赶课程进度。 等忙完回来送陆淼去国英社，时间已经出了正月，阳历进了三月中下旬。 彼时季节回温，人们已经松了身上的军大衣，早晚却依旧需要穿线衣和薄袄。 陆淼怀孕临近七个月足月，没有厚重衣物遮掩，孕肚十分明显。 傅璟佑在车上等她，她挎着手提袋下车进国英社。 从一楼就有不少熟悉面孔和她点头打招呼，有几个开朗热情的，只惊呼这阵子没看见她，原来怀孕了云云。 陆淼一路应声浅笑，到二楼翻译6组如实。 陈梅他们见她挺着肚子来，也惊讶得不行： “先前谈主任过来打招呼，说你不舒服要请假，这么长时间没看见你，我们还挺担心的，敢情你是怀孕要生孩子了！” 陆淼和煦笑着点头说是。 把扎得漂亮的油纸小包裹，挨个分给组里人。 组长陈庆海没在，她就随手放他桌上了。 陆淼也坦然，大大方方道： “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寻思空手过来怪不好的，随便包的一点甜嘴小零食，大家别嫌弃。” 傅组长王黎明笑说： “瞧你这话说的，你这么大肚子，又大老远跑过来，我们只感激你惦记。” 陆淼眨眨眼：“我这不是怕长时间没来，大家把我忘了吗？” “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呀。”(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二章 他说他要倒霉 “像你这么年轻，会双语，业务能力还强，简直就是瑰宝一样的人物！” 何欢很喜欢陆淼的直白坦诚，就也笑呵呵实诚道： “平时大家中午吃饭的时候都在唠，盼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其他人笑声附和： “她说的是。” 陆淼哼笑，顺势说： “快了，我这马上也要生了，到时候就能回来给大家打下手了。” “光打下手可不行，大家伙儿还等着你以后挑大梁呢，哈哈～” 6组工作间嘻嘻哈哈，热闹打趣聊着，氛围格外轻松温馨。 组内工作繁忙，陆淼也没过多打扰。 停留一会儿随便聊了几句日常，顺带听了点国英社最近情况，就摆手请辞离开。 陈梅说等她回来一起吃饭聚聚，就也没留她。 孩子爸爸还在马路对面等着，陆淼没墨迹，挎着空手提袋就往外走。 到楼梯口刚准备下台阶，就撞上一人从三楼下来： “哎呀，这谁呀？我还以为看错了呢。” 陆淼转过脸去，正赶上陈庆海捏着一沓纸质文件袋下了三楼最后一节阶梯，直直朝她走来。 “小陆同志。” 陆淼微微颔额，眼观鼻鼻观心，收回步子站定道： “陈组长。” 坦白说，陆淼不喜欢陈庆海。 很不喜欢。 但是职场有职场的生存法则。 对于陈庆海，她选择漠视对待。 一切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其他的，爱咋地咋地。 可她不骄不躁，平静下中规中矩的态度并未被陈庆海看在眼里。 陈庆海本就看不惯她，先前她请假没来，6组暂时安宁了一点时间。 现在又见着她了，陈庆海刁钻跋扈，斜睨冷眼围着她转了小半圈，嗤笑哼哼道： “怎么你这是病养好了？哟，怀孕了呀。” “国英社的几条硬性规矩，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等级制度，阶级分工，不可以越级！” “就算你是过来实习打下手的，请假是不是也该向我请，由我去跟相关人员上报，你让谈主任过来通知我是什么意思？” 陆淼当时难受，打电话帮忙请假的陆远征。 陆远征不清楚国英社内部，就直接联系的谈老师。 而陆淼又是由谈老师带进国英社的，跟谈老师说，其实也没什么毛病。 对陈庆海而言，仅是传达消息的人，是传达室接听的同志，还是谈老师的区别。 真就是非常小的事。 而且话说回来，陆淼能力优越，说她是实习工，可她干的活儿早向正式工看齐。 再者说，她本质上是在校学生，她有空就来，没空就不来。 这是一早就说好的事。 至于请假 请了是礼貌，不请也无所谓。 怀孕身体原因，这更是没办法的事。 陈庆海追求等级制度，阶级分工，这没毛病。 可他拿正式工那一套强制要求陆淼，这本身也不算合理。 陆淼本来想和气解释两句。 可陈庆海说便说，还捏着手里的纸质文件袋戳着她，逼得她往后退。 身旁就是倾斜的楼梯走道，小风吹来，陆淼一阵哆唆。 侧目打量一眼，她便心生恐惧，抓紧了曲折的拐角扶手。 生怕会滚摔下去。 安全受到威胁，陆淼再也忍不住了，挺着肚子用力推开陈庆海： “你再推我一下试试！” 她声音不小，靠近楼梯口的几间工作间，不少人探头打量。 陈庆海变了脸色，却也不得不收敛几分，低声骂道： “你嚷什么嚷？泼妇！真是个疯婆子！” 怕事情闹大，让外人觉得他欺负一个新人，陈庆海避开陆淼往回走。 陆淼胸口剧烈起伏，气不过地也骂了一句： “你才是泼妇，你全家都是泼妇，个死老头，老不死的！” “……” 陈庆海听了脚底一滑，脸都绿了，却不敢回头跟陆淼对线。 旁边有人交头接耳： “怎么还吵起来了？” “不知道啊……” 有人看陆淼大着肚子，脸色发白不大舒服的样子，过来问话道： “同志，需要帮忙吗？” 陆淼点点头：“麻烦扶我去那边坐一下……” 许是刚才过于危险。 又或许是怀一胎时，被人推倒摔跤的经历过于深刻。 陆淼腿有点软，被别的工作间同志扶到一旁坐下休息，好半晌才缓过来下楼去。 她下车有一会儿了，再上车时，傅璟佑原想问她和同事相处得怎么样，开不开心。 见她脸色不好，傅璟佑立即转了说辞。 给她扣好安全带，大手捧上她脸侧，拇指蹭着她脸颊问：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嗯？” 陆淼气得不行，被他关切一问，欲语泪先流： “那个姓陈的就见不得我，总是刁难我！” “之前就总是把事儿压到快下班的时候让我干，不让我准点吃饭，不让我早走下来，隔了这么久见面，还是挑我的刺……” 先前怕家里担心，陆淼一直没说。 这会儿怀孕情绪敏感，加上确实有点忍不住了，她就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全乎。 傅璟佑哪知道媳妇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给媳妇儿擦了眼泪，他拧起眉梢看了眼国英社巍峨气派的大楼，正回目光问： “那个姓陈的全名叫什么？” “陈、陈庆海……” 陆淼抽抽搭搭道： “两鬓鬓角有点发白，国字脸的那个。” 傅璟佑点点头，温声安抚着她的情绪： “别哭了，嗯？坏人没好报，他最近肯定要倒大霉。” “嗯……” 陆淼眼眶红红，噘着点头。 她就抱怨两句，具体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陈庆海为人人品都有点问题。 国英社这种正经部门，他就算能一直干下去，那也是能稳住一个组长位置就顶了天了。 等着瞧吧！ 等老四呱呱落地了，她迟早把他给挤下去！ 傅璟佑拍拍她，安抚好她的情绪后，驱车带她回家。 …… 那句“陈庆海会倒霉”，陆淼以为傅璟佑就是形势上唾弃咒一句，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可她哪里会知道，傅璟佑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直接付出实际行动？ 站在傅璟佑的角度，他什么都依着陆淼，护陆淼就跟护眼珠子、命根子似的。 陆淼又受气又受委屈，傅璟佑哪里咽得下这口气？ 哪里又能让她白受了这份委屈？ —————————— 作者有话要说： 再废话一下！ 谢谢宝宝们的支持，留言我都有看～ 特别感谢大家的良性建议，我会继续努力的，写它个150w～200w！ 最后，和看到这里觉得水字数、灌水的宝宝们解释一下： 所有铺垫行文都是正常进行的，如果到这里觉得无趣，宝宝真的可能需要及时止损换书看了！因为后续剧情你们大概率也不会喜欢qaq，虽然很期待你们能留下，但是还是良性建议一下叭～！ 最后，写文是兴趣爱好，收获读者就像收获朋友一样，特别让人开心，我已经坚持了五六年，以后还会坚持更久，你们真的是我的动力，爱你们～ 顺带一提，首发扣扣阅读可以看见插图！(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三章 上贼船 隔天没有主修课，陆淼窝在家里温养休息。 傅璟佑早起给她派了活儿。 挑了只活蹦乱跳的肥兔杀，收拾干净后，让她中午做一盆麻辣兔肉。 陆淼疑惑：“一整只兔子都炒吗？” 傅璟佑颔额：“都炒，你想喝汤，下午回来我再杀一只。” 陆淼摇头。 她倒不是想喝汤，就是去了皮的兔子个头也不小。 都炒出来的话，配上配料什么的，得有一大盆子。 陆远征最近中午也不一定回来，弄完肯定要剩下的。 可是又一想，剩点就剩点吧。 晚上热一下，兔肉烂一点，也更入味。 陆淼想着，催促他： “你赶紧吃了早饭去上学，折腾半天了，一会儿该晚了。” 傅璟佑“嗯”了一声，把她压在被窝里亲了又亲。 直把她亲得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才低笑提着褂子去外间。 …… 到人民大学，距离上课还有一会儿。 傅璟佑没去上课，把自行车往停车棚一放，奔着农学院就过去了。 北边农村三月份余土地还冻着，凌源没有外出学习，人就在校内。 傅璟佑一过去就找着了人。 简单把情况一说，傅璟佑就问凌源干不干。 在凌源心里，陆小宝就是他妹子。 妹子受了欺负，他能在旁边干看着吗？ 指定不能。 “干！” 凌源果断应声。 傅璟佑点头，侧向一抬下巴。 两人提了自行车就要离校，半路却又遇上了胡英来。 胡英来是机电专业的班长，看出苗头，上去就抓了傅璟佑自行车铁制后座位： “你上哪儿去啊？马上就上课了！” “有事。” 傅璟佑随口应答，跨上自行车就准备走。 胡英来拉着自行车不撒手： “什么事这么着急？后天就是一轮小考，你上半个月本来就缺了那么多课，真不怕失误挂科了？” “就一会儿的事，马上就回来了，不信你上车。” 傅璟佑跟他说不通，干脆忽悠他上车一起去。 这傻小子一脸懵，啥情况都不知道，可还真就爬上自行车后座位坐上了。 “……” 傅璟佑一阵哑然，也不墨迹。 两辆自行车、三个人，“铮铮”“铮铮”了一路，往国英社出发。 原本以为要蹲点等很久，结果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陈庆海中途下楼外出了一趟，还就在外面晃悠。 傅璟佑给凌源使了一记眼色，表明就是这个人。 凌源会意，锁好车就先走了过去。 傅璟佑取了车前筐扎成一长条的麻袋，紧随其后。 “哎不是，你这是要干嘛呀？！” 他两人人高马大、气势汹汹地走在前面，胡英来只好跟在身后。 目睹前面凌源成功的“不小心”把人撞去了小巷子。 又目睹傅璟佑快步上前，趁人失衡重新站起来的瞬间，给人套了麻袋。 年轻气盛的小子们坏得很。 套了麻袋把人放倒，下一步就开始抡拳头。 胡英来一个大写的懵逼。 着急忙慌跟着一起抡拳头，可是打人为什么打他都不知道。 只瞪大眼睛，一直紧张地偏头看傅璟佑，希望能得个解释。 傅璟佑按着陈庆海一拳重过一拳，哪有心思管他？ “哎哟，你们是谁？！” 麻袋里，陈庆海被打得嗷嗷叫： “为什么打我！哎哟啊——” “是你祖宗！” 凌源啐了一口，故意压低声线，说完又是一拳过去。 “啊——！你、你大爷，我日你亲娘！你们这几个小比崽子，你给老子等着！” “还等着，老子先送你上西天！” …… 打得陈庆海没气力叫，傅璟佑给凌源一记眼神。 两人同时撒开手，提着胡英来就往巷外跑。 套了麻袋就打，打完人就跑，要多粗暴有多粗暴，要多损就有多损。 回去路上，胡英来白了脸，坐自行车后面锤了傅璟佑一路： “我真他妈的谢谢你啊！怕你挂科才拉着你提醒，你倒好，把我拉上这么一条贼船！” “跟你说了几次，让你不要管先上楼，你自己不听怪谁？让你上车你就上车了？换个人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这跟把我卖了有什么区别？你还不如把我卖了！万一被学校知道了怎么办？完了完了，我的前途！” 胡英来觉得天都快塌下来了。 关键打人他都不知道为啥打，他自己还上去乱打了一通…… 凌源“噗嗤”被他逗笑。 “刚才那个不是什么好人，欺负我妹子，就是小傅的媳妇儿……” 虽然不认识胡英来，但傅璟佑会把胡英来一起带过来，就说明这人是信的过的。 凌源就也没瞒他，简单解释安抚道： “套了麻袋，他也没看见我们长什么样，别太担心，真要找过来，不认就是了。” 胡英来依旧有些紧张，不过暂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他真有媳妇儿啊？真结结婚了啊？” 原来傅璟佑说结过婚，胡英来是信的。 后面傅璟佑又瞎扯说什么英语陆老师就是他媳妇儿，胡英来忽然又不信了。 凌源笑看傅璟佑一眼，点点头。 傅璟佑面不改色，沉声嘱咐： “今天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要往外说，回去正常上课。” 胡英来“啧”了一声，泄愤似的在他后背又来了一下： “你不说也知道，把大家当傻子呢！” 这事儿要传出去，指定得被记大过。 他们傻了才往外说！ ……希望刚才那个挨打的人，真没看见他们长什么样吧！ 胡英来心神不宁。 凌源扬眉问： “直接回学校吗？” 傅璟佑摇头，加快蹬自行车去了前面： “先去家里吃饭，吃完了再去。” 找人帮了忙，肯定要表示下。 “吃饭？吃饭那行！” 凌源乐了，赶紧骑自行车跟上去。 …… 事儿完成得比预想的时间早，傅璟佑回家的时间也早。 以至于家里刚飘出热油激出的作料味，饭还没好。 傅璟佑支好自行车，引两人进屋坐。 两个孩子在堂屋你推我，我推你的荡秋千，看见爸爸回来，下了秋千飞扑就抱上了爸爸的大腿： “爸爸～” 傅璟佑拍拍两个小脑袋瓜： “叫人。” 两小只才留意另外两个人，乖乖叫了“叔叔”。 第六百三十四章 他把陆老师给那什么了！ 凌源是熟悉面孔，胡英来两小只没见过。 登时颤巍巍跑过去，跟还没断奶的小狗似的仰着脑袋，眨着黑黝黝的葡萄眼打量。 两小只一个趴在胡英来膝前，一个小手好奇捏着他的食指： “是新叔叔呢～” 二宝嫩得跟糯米团子似的小脸往旁边一偏，奶奶道： “新叔叔好～” 小丫头又乖又漂亮，萌得不行。 胡英来本来有点手足无措，一下子被萌化了，摸摸二宝脑袋问： “你好呀，几岁啦？” 二宝晃晃脑袋，低头看小手，抹了举起肉肉的四根手指： “我世岁半了叔叔～” 傅璟佑倒了两杯水放桌边，道： “你们陪叔叔聊天，爸爸去看看妈妈忙得怎么样了。” “知道了爸爸！” 两小只超积极大声地回答。 傅璟佑一走，两小只尽地主之谊，献宝似的，把珍稀玩具小火车、小陀螺等，都拿出来放在桌角，给两个叔叔玩。 唐梅在厨房烧火，陆淼在烹饪兔肉，傅璟佑过去看情况、打下手，陆淼问他： “家里来人了？来了几个？” “就两个。” 陆淼寻思，难怪他早上让把兔肉都炒了，可一想，又有些埋怨他： “要来人也不知道跟我说一声……你去摘点叶儿菜，我一会儿再弄两个菜撑一撑场子。” 傅璟佑笑着颔额，转身去办。 堂屋长桌旁，凌源和胡英来相互自我介绍后，也唠了起来： “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确实挺不可思议，他最初说结过婚，我还信了，后来他又说，说……” 感觉把英语老师扯出来不太好，胡英来就转了话茬道： “反正刚才在路上听你说了，我才真的相信他结过婚。” 傅璟佑结婚的消息，他都是刚刚消化。 现在又冒出两个这么大的孩子，他怎么能不惊讶？ 凌源捕捉到盲点，笑问： “那你也不知道他媳妇儿是谁了？” 这个不是理所当然吗？ 胡英来狐疑，也如实说道： “之前说让他带过去偷摸让我们看一眼，他不愿意……咋了？” “没、没咋……” 凌源憋不住笑，觉得胡英来这人逗得不行，摇摇头很期待一会儿他震惊的表情：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哈哈。” 这边说着话，厨房里，陆淼怕傅璟佑招待不周，把锅铲递给唐梅，扶着肚子就往堂屋去。 进门就看见了个熟悉面孔： “凌源。” 还有个侧身向着她。 陆淼看着陌生，跟凌源打过招呼后，专注瞅了两眼。 胡英来听见动静回头，看清楚门口的人，他猛地一抖，差点没从长凳上翻下去。 “咧、咧、咧里绿……陆老师！” 胡英来赶紧站起身，嘴瓢半天才说出一句“陆老师”。 陆淼看胡英来眼熟，听他喊“老师”就认真回忆了下，最终想起来点点头： “胡同学。” 胡英来大脑一片空白，眼神在陆淼隆起的肚子上盯了两秒，讷讷问： “陆老师，你、你怎么在这里……” 凌源点点桌子笑说： “你这话说的，这是她家，她不在这里在哪里？” “什么？！” 胡英来惊疑一声。 他本来不敢相信，现在却是不相信不行了。 带英语的陆老师，竟然、竟然真的是他同桌的老婆！ 两个人不仅结了婚，还有两个那么大的孩子！ 还、还又怀了！ 胡英来双手抱头，内心咆哮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陆淼笑了笑，扫了眼桌上的搪瓷缸子，拿走把水倒了，各自舀了两勺红糖，冲开又给端了回来。 胡英来懵逼坐在桌边，没反应过来。 凌源道：“都是自己人，小傅给倒了水，你看你，非要弄得那么繁复。” “他还是第一次带人回来，要好好招待一下的。” 陆淼笑着冲胡英来的方向扫了一眼，说： “菜已经炒上了，一会儿就能吃饭，你帮我招待着，我去厨房看看。” 凌源点头。 陆淼走后，胡英来也回过神了，抓着凌源猛摇： “我没看错吧？刚刚那是陆老师，咱们学校的陆老师？！” “对，你没看错。” “傅璟佑和陆老师是夫妻，两个人有了孩子，陆老师现在还怀着孕，那岂不是，岂不是，傅璟佑把陆老师给那什么了……？！！！” “那什么了”的意思，凌源当然懂。 可他虽然定了亲，现在却还是处男一个，有关“性”的话题也不好意思说，就推开胡英来道： “人家是夫妻，很正常的好吧？” 事情发展离奇，胡英来脑子转不过弯来，始终觉得不可思议： “他俩怎么在一起的……孩子还都这么大了，傅璟佑不是南方人吗？陆老师听口音是京北本地的吧？” 凌源点头，模糊透露了几句： “小宝过去参与了下乡建设，她是南下的插队知青，两个人是那时候认识的。” “……！” 胡英来难掩震惊，但也大致理解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这边正努力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傅家院门又被人拍响了。 傅璟佑在大棚里摘菜，没听见动静。 厨房里炒菜响声大，做饭的两个人也没听见。 凌源看了一会儿，见没人开门，就自己跑过去开。 胡英来寻思是主人家的谁回来了，也不好一直坐着，就跟着站起身来，寻思打了招呼先。 可听外面凌源喊了一声“伯伯”后，胡英来目光追上去，一下子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看那是谁？ 他们学校的陆校长！ 完了完了！ 这该不会是知道他们发癫跑出去打人，追到这里来逮他们的吧？ 胡英来左顾右盼，急得抓耳挠腮，犹豫要不要躲去门后。 身侧忽然一晃，胖墩墩的两小只跑出门外，站在院里举起小手就开始踮脚蹦跶： “姥爷，姥爷抱，姥爷抱！” “？” 啥？ 胡英来呆若木鸡，目睹他们陆校长和颜悦色、左右开弓地抱起两个孩子。 “……” 一天接收到的信息，感觉比过去十几年都要多。 在傅家吃完午饭，胡英来坐凌源的自行车一起回学校。 到班级时，胡英来整个人都还是蒙蒙的，跟刚做梦睡醒似的。 第六百三十五章 谁也别想作践我女儿 这小子…… 这么长的时间，瞒的还挺严实的！ 胡英来气急败坏，一脚踹翻傅璟佑的椅子。 周边同学投来目光，他没太在意，把傅璟佑一起捡回来扶正，心里又感慨想： 这事儿也不能怪傅璟佑。 他倒是说过，就是当时他没信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陆老师居然是陆校长的女儿…… …… 事后傅璟佑再去学校，胡英来没忍住阴阳怪气了几句。 说他藏得好，有能耐，又痛斥他没良心，拉他上贼船云云。 傅璟佑清楚他的为人性格，加上有些事他说得的确没错，就给他一个眼神，任他叨逼叨。 两个人过去关系就不错，经了这次事情，关系更铁。 一来性格对彼此的胃口。 二来一起干过缺德“坏事”。 三来，傅璟佑老婆是英语老师，丈人是校长。 有他们在背后指点，胡英来觉得和傅璟佑交好，将来一切向他看齐，肯定错不了。 想归想，胡英来又非常感慨。 他这个兄弟真是走运。 媳妇儿是高校老师，不光文化超高，人性格好，长得还漂亮。 英语课在学校一直都是抢手课，多少人都盯着陆老师这朵鲜花呢。 当初陆淼初显孕肚，不光京北大的学生哭嚎一片，人民大学私底下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是其他人知道，是机电专业的傅璟佑摘了这朵花。 不知道要有多少人仇视傅璟佑呢？ …… 小小收拾报复了一下陈庆海，傅家小院的日子继续进行。 抽出空闲，傅璟佑联系黑皮老四，间隔时间出了几次货。 从前黑皮老四一口一个“兄弟”、“小六兄弟”的叫他。 这几次之后，黑皮老四的称呼，直接变成了“六哥”。 傅璟佑不太跟他深入周旋，他叫什么也无所谓。 照例验完货拿钱，傅璟佑让黑皮老四自己收拾，交待一句下次换交易地点，便先骑车走了。 黑皮老四不想断了他这层货源，所以还算守他的规矩。 但在黑市上，黑皮老四频频拿出新货和抢手货，暗中不乏有人会盯上他。 那些人顺藤摸瓜，前两次傅璟佑和黑皮老四交易完，从崇文门返程时，就被人跟了一段。 这次如是。 默不作声扫了眼斜侧方紧跟的两辆自行车，傅璟佑打量周边环境，歪来拐去窜进一条小胡同。 那两人紧随其后。 不宽的巷道内里错综复杂，两个人追了一段，直接丢失目标。 矮个的道： “那边是死胡同，那边都给拦上了，人能去哪儿？” 高个的摇头： “回吧，回去继续盯黑皮老四。” 这次可能暴露了，下次要更加谨慎才行。 说起来…… 这人还真挺不简单，能弄来那么多的好东西，还滑溜得跟泥鳅一样。 他们跟了几次都没摸到底细。 再次扫了眼胡同，两人对视点头，调了车头离开。 另一边，崇文译馆小院里，傅璟佑慢吞吞支好自行车： “马主任在吗？” 小同志摇头：“不在，马主任任务出远门了，要等下个月才回来。” 傅璟佑点点头，寻思磨蹭一会儿，等外面那两个人走了再走。 正逢刘姐从前面书店过来，看见他就道： “小傅同志来了？木工手艺你会不会？前面塌了个书架，得钉一下。” 傅璟佑连忙点头，跟着过去道： “我看看。” “行。” 刘姐爽朗笑着： “你要是能弄，我也甭费劲找别人去了！” 傅璟佑在这边修了书架，又给别的书架做了简单加固，弄完回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家里睡得早，只剩他们那屋还亮着灯。 陆淼还在等他。 他打水进屋洗漱，顺势把今天出货的钱递给陆淼，足二百来块。 陆淼大腹便便，手里攥着钱，点完后盘腿坐在炕上瞧他： “最近跟黑市接头这个事儿，你总是回来这么晚。” 她不傻，隐约中已经嗅出些不好的苗头：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有人跟踪你？危险吗？” “别瞎想。” 傅璟佑擦干身上的水，穿上干净衣服。 把水拎出去倒了，再回屋里时，插好房门坐上炕就抱她： “经常交易，偶尔总要吃个饭稳固下交情关系。” 怕她担心，傅璟佑真假参半地解释： “今天回来晚也是因为去了趟译馆，本来想看看马主任的近况，老先生出远门办公去了。” 陆淼狐疑瞧他： “那马主任不在你还回来那么晚？” 傅璟佑就说了在那边帮忙修书架的事，末了还把因光线不好，不小心刮到的手背给她瞧。 陆淼看他手背被刮得起了一层皮，其中还有部分渗血的地方。 她想摸，又怕弄疼了他，心疼给他轻轻吹了吹，她下炕要去拿碘伏。 家里几个孩子都小，时有摔倒擦伤的时候，一些基础药品家里都有。 傅璟佑拉着她不让她去： “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我皮糙肉厚的，破这点皮都没什么感觉。” 说着话，他手就贴上陆淼日渐滚圆起来的肚子： “儿子今天有没有闹你？现在该有胎动了吧？” 陆淼没好气剜了他一眼，拍开他手固执找来碘伏。 让他把手搭在她膝上，她拿棉球小心沾着碘伏，嘟唇轻轻吹着给他涂抹。 傅璟佑笑着看着她。 她抬头看见，又瞪了他一眼： “怎么就儿子了？生闺女还不行了？” 陆淼不高兴地嘟囔。 “生男生女都一样，但是我仔细想过，还是儿子好。” 傅璟佑知道她想多了，便握上她手认真解释： “丫头以后嫁了人，要是夫家对她不好，打她怎么办？手无缚鸡之力，还也还不回去，我们能帮衬，可总有顾不到的时候。” “小子娶媳妇，两口子要是闹了不痛快，顶多就是被抓脸，男的皮糙肉厚，不怕被抓那两下。” 夫妻之间，愿意过就过，实在过不下去也没辙。 他们不干预什么，但肯定会约束教养好孩子，不能跟媳妇儿动手。 “婚姻不是必需品，以后全看孩子意愿……” 陆淼噘噘嘴含住下唇，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就平复下情绪道： “我的女儿生来就是享福的，她要是过得不如意，我就养着她，谁也别想作践我的女儿。” 傅璟佑点头配合她： “还有她爸，她爸也是这么想的。”(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六章 会不会炸 “……” 陆淼嗔怪白了他一眼。 给他涂好碘伏吹干，拧了碘伏盖子装进金属医疗盒里，把东西放回原处爬回炕上： “关灯睡觉，好晚了！” “好。” 天气回温，家里早停了火炕。 白天还好，夜里就有点冷。 所幸傅璟佑体热，身上一直暖烘烘的，陆淼从进被窝就爱贴着他。 顾莹为人亲和温柔，五官长得也不差。 “你不方便找我，我来找你就是了。” 真是不知道，一个小子怎么这么能折腾！ 一个破玩意，长得跟个大炮仗似的，从去年折腾到今年还没腻。 顾莹笑说： …… 之前入冬的时候烧炕，半夜温度高了，她睡得迷迷糊糊，总是喜欢往外钻。 只怕要想点法子，改变一下策略了。 现在她读书离家远，要是能照拂到她，提供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帮助，陆淼会很乐意。 发现她唇角弯弯，目光时不时就会看一眼一旁逗弄大宝二宝的谢斐。 混黑市的那群人又精又黑心，被他们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这阵儿可好了。 借种机电厂电焊设备，各种修改尺寸、各种焊. 经过一阵子的忙碌，到四月初的时候，傅璟佑送了老丈人一份大礼。 她只上主修课，日常就是上半天，休大半天，偶尔再跑一趟人民大学带英语课。 谢斐一向清冷孤傲，在顾莹面前却表现得没有那么疏离。 陆淼原就是书中人物，只不过现如今已经挣脱了“书”的桎梏。 钉钉补补，外加电焊，把铁皮桶彻底改造装置成半米长的火箭雏形。 无论是前后哪一种，陆淼都没有要干预和撮合的想法。 她在家不舒服的那几天，家里也来了位稀客。 在小火车头上固定了木板，又把改良过后的铁皮罐头桶架上去。 目前看来，顾莹是有那个心思的，就是不知道谢斐？ “现在知道地儿了，之后有空可要常过来坐坐。” 顾莹笑着冲她挥手，说知道了。 “我们都考的京北学校，按道理来说早该聚一聚的，偏偏我忙得不行，先前忙安家落户，现在又怀了孕走动不便。” 随后便和谢斐并肩消失在胡同口。 顾莹点头，陆淼温柔摸摸肚子，又说： 妻儿都在身边，傅璟佑心有顾虑。 陆淼窝在他怀里深沉入眠，傅璟佑拥着她，反而思考起往外出货的事。 在确定小火车头在无其他外力干扰的情况下，能托着铁皮桶跑动起来，就算成功。 顾莹过来捎了礼物，是开学返校从沪市那边带过来的特色零食。 在家就好好陪老婆孩子，上学就认真钻研学业。 别人的事，少插手。 尤其还是谢家的事。 这两人本来就是一对，只是似乎因为没有他们这些配角掺和的原故，两个人的感情进度明显要慢下许多。 连上电线和小马达，又连上油壶，点着过后测试气压推动力。 又按照自己最初总结的各项资料，提着铁皮桶跑学校、跑机电厂。 …… 原本想多跑几次，手里能攒下来一点活钱，现在…… 有点空闲时间，去年捣腾到一半儿的铁皮桶，也被他翻出来仔细研究。 回头见老丈人站得老远，傅璟佑蹲地上招手： “爸你过来点，近点看得仔细，它不会炸，炸也炸不着你。” 谢斐带着顾莹过来了。 陆淼现采现摘，用油纸扎成小袋，给她回了一袋大概半斤重的草莓。 傅璟佑捡了几块石头辅助支撑，以防他的试验品在动力上升之前倒去一旁。 送他们两个人离开时，陆淼站在院子门口，一再嘱咐顾莹，有空就过来，说说话也好，吃个饭也好。 过去插队下乡，劳作晒黑又晒糙了皮肤，所以看不出她容貌的出彩。 趁假休日安顿好家里，傅璟佑拉着老丈人去西二护城河外的空地，准备检验成果。 还蹬腿踹他，不让他往上粘。 聊了半个下午，陆淼道： 涡轮技术现阶段还属于国家机密，详细的原理概念还没公布。 “等我卸货了，也常找你玩去。” 有蛋卷什么的。 傅璟佑事后再次调整改革。 许多特定情节，也早已发生了改变。 傅璟佑找物理大课老师反复探讨。 不过即便再清闲，肚子进了月份，一些孕期妊娠反应逐一显现，其中就有肚子大了睡不好觉和腿肿。 起先是傅璟佑偷偷卸了儿子的玩具火车头。 陆淼心里便什么都明了。 傅璟佑也爱被她贴着。 偶尔周末还有配合校方安排，跑各个大厂做实习学习工作，为下半年的毕业分工做准备。 对比之下，陆淼轻省到不行。 陆远征板着脸站在旁边。 这个夜晚，不由深沉地想了许多。 二胎有头胎的经验，加上京北医院相对给力，陆淼食补补得好，暂时倒没犯腿抽筋的毛病。 谢斐和顾莹都是拥有独立思想、活生生的人。 可具体什么时候能落实，真不好说。 陆淼和她叙旧时，也刻意观察过她。 “之前就想找你的，京北大去过好几次，没打听到你选的什么专业，也就没找到你人……还是后面遇到谢斐同志才知道一些。” 再说傅璟佑。 出手货物一时半会儿没有好点子，他就暂时规避风头。 顾莹为人很好相处，从前下乡，陆淼也受了她不少照顾。 西南风“呼呼”地吹，陆远征皱着眉头拢紧中山装，感觉都快被烦死了。 他们都有选择各自人生的权利。 这两年返城读书，她皮肤逐渐养回白净，配着瘦高的个儿，一眼看去，很是清丽可人。 顾莹高兴得不行： “那可说好了！” 如果“书”的世界已经被推翻，那么…… 陆淼和煦点头： 过好自己的生活，比什么都实在。 如果“书”的世界依旧成立，那么谢斐和顾莹在一起是早晚的事。 之前总想着广州那边出了政策，京北这边也不会拖得太久。 不用他黏着她，她自己乖乖地就过来了。 傅璟佑课程紧张，比上一年要忙许多。 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胜在好吃少见，也算份心意。 “嗯。” 陆远征瞪他一眼。 这话说得跟放屁一样。 那到底是会炸还是不会炸？(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七章 给岳父的大礼（月底加更，求票哦～） 烦归烦，陆远征还是捧场地走近了几步。 傅璟佑满意了。 正过脸仔细确认内置玻璃瓶油壶的稳固性，之后便拧上小马达接线。 马达通电，前舱扇叶“呼呼”旋转。 傅璟佑听着声音，摸出打火机辅助在尾舱点了一下。 陆远征蹙眉看着，本来没放在心上，结果看那火光正常闪烁一下，下一秒便青蓝翻滚相交。 最初的“呼呼”声一下子强悍起来，转变成蓬勃的“呜呜”声。 与夏季暴雨中的狂风一般。 与此同时，那个他瞧不上的大鞭炮底部，视觉效果也上来了。 真跟前些年发射的火箭、炮弹一样，火焰翻滚喷涌。 尤其在看见那个大鞭炮缓缓高升时，陆远征偏头看他那笑得跟大马猴似的女婿，眼神里震惊难掩。 难不成还真被他搞成了？ 模具不大，动静却半点不小。 声音震耳，傅璟佑盯着越来越高的“铁皮桶”，不得不拔高嗓音跟老丈人解释： “听说我们国家引进了涡轮机，我也不知道确切原理是什么，就自己摸索，结合庄老师提的过去老设备原理研究的这个。” “这个是靠前舱扇叶吸入空气增压，然后在中舱燃烧室与燃油混合燃烧，产生的高温气压从尾舱喷口喷射时，会产生向前的推动力。” “爸！你看啊，它就能飞了！” 傅璟佑眼眸闪烁出别样光采，仰头看天难掩心潮澎湃。 过去常听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他却头一次发现，好像把书读好了，不单单能改变自己的命运。 似乎还真的可以支援建设祖国的命运…… 陆远征心中闪过震撼惊讶。 看了眼女婿，他什么也没说，只仰头和女婿一起注视那个大炮仗…… 不，是那个铁皮…… 算了，反正就是那个玩意。 陆远征和女婿一起仰头，看那玩意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然后…… 陆远征刚舒展的眉毛忽然又皱了起来： “我怎么……好像看它越来越大？” 傅璟佑其实也这么觉得。 用力眨眨眼，傅璟佑揉了一下眼睛继续看，忽然变了脸色： “坏了爸，好像掉下来了！哎、哎，真掉下来了！” 装置体积有限，重量也有限，上升到一定高度便受风速、气流影响，偏去别处。 傅璟佑火急火燎，仰头追着装置方向跑。 “……” 不是…… 陆远征头顶三个问号。 站在观望片刻，见那往下掉的东西还在冒火。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陆远征赶紧撒开腿也开始追。 边追边在女婿身后骂： “娘的，小比崽子，你是真能给老子整事！！！” 傅璟佑的试验装置可以说成功，只是器材不符合标准。 短暂性的燃烧和高温还行，却根本不能持久。 燃机装置升空，半路就烧软、烧化了铁皮。 达不到最初的密封增压条件，可不就掉下来了？ 而模型装置的内部空间有限，油壶都是被傅璟佑固定在外面，靠金属导管运输的。 东西从天上掉下来，好巧不巧就砸在附近村里一户人家的屋顶上。 煤油洒得到处都是，火大的扑都扑不灭。 …… 国家还没开始建设，傅璟佑先送了老丈人一份大礼。 不仅赔了人家二十块钱，还喜提局子便饭一顿。 中午出门，折腾到晚上才往回走，陆远征脸都快气肿了，看他的眼神更跟刀子一样。 傅璟佑抓头，被老丈人丢在公安局门口，身上没带钱，是一路走回家的。 到家也很老实地暂时夹起尾巴做人。 就怕他老丈人一个不高兴，要掀翻桌子。 …… 随便洗了洗，傅璟佑回房间翻笔记本，琢磨怎么样才能排除解决问题。 他那平时总乐呵跟什么似的儿子，这会儿忽然攥着个东西跑进来。 抱着他媳妇儿的腿就开始哭。 “妈妈，脏了，弄脏了，怎么擦不掉了呀？” 陆淼正捣弄钩花。 前阵子开学时去了趟百货大楼，不仅跟人请教了织毛衣的方法，还学了钩针。 陆淼觉得钩针比织针更容易，有事没事的时候，就爱捣鼓两下。 见儿子哭着过来，陆淼立即放下钩针、绒线团，抱起儿子就看那团黑漆漆的东西。 “呀，怎么弄成这样了？这是烧的还是怎么弄的，都焦了。” 陆淼推傅璟佑，傅璟佑定睛一看。 傻小子拿过来的东西，可不就是他先前卸下去的火车头吗？ 他记得回来的时候收在柴火垛上面了，怎么还是叫他给发现了？ 陆淼见他光看不说话，就知道这事儿八成跟他脱不了干系。 儿子还在边上，陆淼也说不了他什么，只能哄着儿子道： “这个先放着，过几天妈妈给你买新的，好不好？” “呜呜，不，就要这个，妈妈，洗干净，给宝宝洗干净，好不好？” 大宝黑玻璃珠似的眼睛里挂着两泡眼泪，摇着妈妈的手心碎极了： “妈妈……” 小孩子情绪本就多变，大宝平时还是好哄的. 可是这次动的是他心尖尖上的小火车，脾气就一下子轴了起来。 陆淼怎么哄都不行，蹬腿蹦跶得跟小鲤鱼似的。 哭了一身的汗，就是要小火车，要一模一样的小火车。 唐梅和陆远征跟着操心，陆淼也心焦气躁起来，关门不要他们管。 她耐心引导大宝，大宝听不进去。 傅璟佑又怕小子不知轻重，一会儿踹着妈妈哪儿了，就说现在带他去买新的，这才勉强给哄住。 陆淼看他给儿子套外套，气恼板着精致小脸： “这大晚上的，上哪儿买去？你也真是的，动孩子的东西做什么？” 动就动了，还非动心头好。 不闹腾都有鬼了。 傅璟佑给儿子扣好排扣，跟着就把胖小子扛上肩头抱着： “你不管了，一会儿就回来。” 大晚上的，当然买不到什么小火车了。 傅璟佑抱着儿子，就在屋侧黑漆漆的巷子里来回踱步晃悠。 小子好唬，一开始还问“爸爸怎么还没到”。 后面闹腾累了，加上到了平时睡觉的点儿，就跟只小猪崽一样，趴在爸爸肩头呼着沉稳的气儿，睡得香甜。(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八章 以爱滋养灌溉 傅璟佑抱着儿子轻轻拍着，又转了会儿才进屋去。 把孩子递给唐梅，傅璟佑回房里，媳妇儿头一回对他冷了脸。 傅璟佑怎么哄都不行，反还被蹬了好几下： “孩子不要命地哭，你就不心疼了？” “怎么不心疼？我已经深刻反思了自身问题，以后绝对不动孩子们的东西，行不行？别生气别生气……” “哼。” 陆淼瞪他一眼，拉过枕头留了个后背给他。 “淼淼……” 他像是复读机，上炕紧贴她。 陆淼被他闹得不行，本质上又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很快被他磨得没了脾气。 陆淼拍着他覆盖肚子上的手，道： “明天赶紧给他弄一个回来，别总惹得孩子情绪过激，影响大脑发育……” “好。” 一开始确实没想那么多，经了这一回，傅璟佑把事儿记在心里，也是长了记性。 像媳妇儿说的那样，孩子情绪过激影响大脑发育。 另一个，傅璟佑发现，他的这个小子是真的不好惹。 大不大、小不小的时候，也讲不了道理，以后还是少招惹的好…… 支起身响亮地在媳妇儿脸上“啵”了一下，以安慰被老丈人吓坏的小心脏。 傅璟佑舒服地喟叹一声，重新躺下后，搂着媳妇儿安稳入睡。 …… 第二天趁中午放学的空档，傅璟佑跑了趟百货大楼。 大概也跟南边部份地区经济改革有关系，百货大楼卖的小玩具种类也多了起来。 傅璟佑如约买了相似的小火车，还给买了两个拉绳小汽车。 看有小孩玩的跳绳，挑女儿喜欢的粉色也买了一个。 小孩玩的东西精巧，火车、小汽车类的东西，卖的也贵，琳琳散散一套加起来就花了四十多块。 工薪家庭里，顶梁柱一个月的月薪。 给老婆孩子买东西，傅璟佑倒是不心疼。 可因为这种事儿买个原本家里就有的东西回去，他还是反思了一下自己先前不妥当的行为。 以后再不能了。 家里大宝得到了新的小火车，原来的也不肯撇下。 烧焦的火车头重新安装回去，照样玩的开心。 傅璟佑见了，拍着他脑袋瓜骂坏小子。 大宝记得是爸爸给他带回来的玩具，转头亲密的就抱了爸爸大腿： “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臭小子，小嘴巴倒是会说。” 嘴里骂着，傅璟佑却托着胖小子举高高上下抛了好几次。 大宝乐的“geigeigei”，嘴角咧到耳根子。 …… 傅璟佑日常忙碌着，闲暇空隙中，依旧没有放弃那点研究的喜好。 他弄不来稀有耐烧耐高温的材料，就还用的铁皮桶。 原来的铁皮桶中段烧漏了个大窟窿，已经不能再用。 他便把目光集中在家里媳妇儿装针线、碎布头的小桶。 那桶最初是装麦乳精的。 不过有上次的经验在，傅璟佑这回提前跟媳妇儿沟通过，取得了同意才把东西倒腾出来，单独带走了桶。 这次在原有的数据上，傅璟佑裁剪电焊，做了两个螺旋叶小风扇。 一来尝试吸入更多的空气，产生更大的推动动力。 二来希望速度提升，在慢慢接触到一定高空时，看看气压能不能克制温度的问题。 傅璟佑也没真的登过高空，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 所以只能凭借一些书面知识去设想试验，根据所得结果调整，然后继续试验。 他专注了几分钻研心思，在学校课休空挡翻着本子记，回家也是看书看笔记。 经常有自我推翻理论的时候，偶尔会烦，却越挫越勇。 陆淼看在眼里，往往都是安静陪在旁边，自己随便做点什么。 并不出声打扰他。 不是非奔着干成大事的方向去，陶冶陶冶情操，也是可以的。 孩子爸爸就这一个小爱好，她肯定是支持。 时间缓缓流逝，天气渐暖，京北明面上也有一些微妙的变化。 大概起源于先前春节期间的那部《庐山恋》。 片子不光是彩色、爱情片，其中女主角前后更是替换过43套服装。 在这个年代，影片在大尺度的部分不光有接吻，还有女主穿泳衣的片段。 姑娘们保守，却也有一颗追求时髦和爱美的心。 有一段时间，陆淼上下学总能遇到梳着和影片女主角类似发型或穿搭、颜色相似的姑娘。 扎麻花辫的人仍占据多数，但大家似乎也并不排斥明面上的微妙变化。 渐渐地，街上穿衣不再是千篇一律的黑灰蓝，偶然也能看见其他鲜亮的颜色。 陆淼早腻了村姑一般的穿着打扮，最先被她抛弃的就是繁复的麻花辫。 温柔的低马尾、好看独特的发绳。 立领改娃娃领、花瓣领的衣服，还有被替换了崭新精致的扣子，诸多等等。 她愿意花心思。 在不超越外界局势的前提下，总有些法子在细节上能让自己满意。 又让别人觉得她焕发光彩，见了便觉眼前一亮。 邻里小媳妇儿把她当时髦标杆。 年纪的大的则感叹‘傅家的媳妇儿真能耐，上哪儿都再找不出那么鲜亮体面的小媳妇儿’云云。 原就美丽的花，在时代缓慢的进步下，变得愈发明艳高不可攀。 傅璟佑爱听胡同小巷里对陆淼的夸赞。 看她本人，也是越看越爱。 可是爱她的什么呢？ 爱她的出彩。 爱她钟情永远不辜负自己，和认真收拾、热情对待今天、明天和未来每一天的劲头。 这朵花，傅璟佑爱其如命。 从最初就决心以“爱”滋养浇灌，此后更是。 再说陆淼。 年轻姑娘都少不了一颗爱美的少女心。 陆淼别出心裁，在一些小物方面很有造就。 比如发绳。 比如钳在衣服领口，由一字夹改装的小配饰等。 既能当装饰，必要时候还能当发卡。 深受一些年轻女孩子的喜欢。 关洋洋就喜欢的不行，问她是怎么做的。 做法简单，陆淼就直接说了，关键在于个人组装审美和材料。 陆淼用的都是傅璟佑先前从广州捎回来的那袋琐碎，扣子、小配饰零件什么的，有很多。(本章完) 第六百三十九章 老公真好 原本是买回来试试水，或者有出手阔绰，随便给人家点添头的。 结果不大不小的袋子滑去了杂物间门，一直没发现，就给搁置了。 陆淼事后发现，琢磨一番，试着自己diy，没想到效果还挺好。 傅璟佑见她有用，就留下让她自己侍弄着玩。 学校周边几家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陆淼都逛烂了，卖些什么东西她都清楚。 知道关洋洋绝对找不到类似的材料。 陆淼隔天上学，就把配饰小发卡和头绳各自送了她一对。 关洋洋高兴的不行，中午吃完饭回寝室放饭盒，下午过来就都给戴上了。 班里其他年轻姑娘也有不少人喜欢，只是关系不如关洋洋和陆淼亲近，平时只在旁边看着，没好意思说。 现在关洋洋戴了陆淼送了头绳、发卡，简直一下子就成了活招牌。 有她开头，其他人都过来问，陆淼是不是做这个卖。 卖了关洋洋，那能不能也卖给她们。 所有人都没往“送”的上面想。 就算知道关洋洋的发卡和发绳是陆淼送的，她们也不好意思开那个口。 一来关系亲疏摆在那里。 二来她们不少人都想要。 可人家学神不仅要学习，还怀着孕呢，精力本来就有限。 陆淼原本想说不卖，想了下，又改了口： “你们想要的话，我下次可以带点过来让你们挑，不过发绳一毛钱一根，发卡也是，要是买两对，总价就便宜两分。” 她平时大多时间都闲在家里，做这些小玩意也不费事。 弄着玩，顺便着挣点小钱补贴家用，也挺好的。 不过这个价格不算便宜。 做衣服的那种松紧绳，也可以扎头发，不少人都乐意买那个。 因为一毛钱就能在百货大楼能买两三尺，扎辫子一段十来公分就够用。 买一毛钱的，用一年都能剩余。 所以不少人听完价格后，觉得好看归好看，但是不值这个价，免不了就有打退堂鼓的。 陆淼不太在意。 虽然是做着玩的，做起来也不费什么劲，但是她没打算降低自己的劳动价值。 而且光看松紧绳的价格没意义，小孩头花还好几毛一对呢。 再说她用料都摆在那里。 有人被劝退，也有人始终坚持喜欢，围在陆淼身边问： “都是一毛钱的，我要是要三根发绳和一个小卡子，也能给便宜两分钱吗？我就这边有点碎头发茬，一个小卡子就够用。” “可以。” 陆淼点头：“如果不想要那么多，也可以和别人一起凑着买，也是给便宜的。” “还可以这样？刚才还没想到呢！我要两根头发绳，你们谁要？咱们凑一起买！” “我要我要。” “哎~我也要！我喜欢那小卡子，给我来俩！” …… 陆淼算是给自己找了点小事做，平时上完主修大课在家休息时就弄一弄。 本班级的买完，又传去了隔壁班和隔壁专业。 这个两毛，那个四毛，每间隔个两三天手里就能攒下几块钱。 她是好享受，不抠搜。 享受完情趣爱好带来收入的满足感，转头就牵着孩子们出去遛弯吃吃喝喝。 三四月份市场上没什么水果卖，供销社里倒是上了汽水。 不知是怀孕馋的慌，还是一直被娇纵着的原故，陆淼始终有点孩子脾性。 有时候领着孩子们出去，她跟打游击似的，在外面悄悄买了汽水喝，喝完了才回去。 她藏的好，鬼鬼祟祟几回都没被唐梅抓住马脚。 反是某一次孩子爸爸过来贴贴，啃她唇瓣尝到了北冰洋的味儿。 陆淼一开始嘴硬，撒谎说没喝。 傅璟佑屋里屋外的找，没找到瓶子后跟她置了一通气。 唐梅过来问怎么了，陆淼吓死了。 生怕唐梅知道后没完没了的唠叨，赶紧拉着傅璟佑使眼色，小声认错。 事后老实交代了全部…… 傅璟佑笑着不是，气也不是，拉着她真跟教训小孩似的，对着屁股就是几下。 陆淼皱着脸，不服也得憋着了。 傅璟佑怕她管不住嘴，隔天瞒着唐梅的眼，就往回拿了几瓶北冰洋和果味汽水。 又给房里放进暖水壶，让她想喝就拿热水烫一烫。 还挺凉的天儿，别再出去偷喝凉。 许是孕期敏感，陆淼感动的不行。 缠着男人窄腰，贴上去就“啵啵啵”了好几下，腻歪的直呼：老公真好。 傅璟佑无可奈何。 大抵也清楚过来，家里儿子女儿一口一个“最好的爸爸”、“最好的妈妈”是跟谁学来的。 大的娇得没边。 小的也不遑多让。 小院里大小乌龙闹着，另一边，陈庆海被打折了胳膊，掉了两颗牙。 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又在家休养了一个星期。 事后回国英社上班，陈庆海左手胳膊上还打着石膏。 陈庆海日前被人套麻袋的打的事，传的沸沸扬扬。 他复工回来，众人看见他，背后少不了要议论几句。 都说他脾气刁钻，时常阴阳怪气的，没有哪个组长、哪个主任好相处。 被人打了，肯定是因为脾气缘故得罪人什么的。 陈庆海路过时听了一言半语，心里又气又恨。 他到底哪里刁钻了？ 平时工作那么忙，他有时间刁钻吗！ 不过那些人说的倒也不错。 陈庆海不傻。 他直白区别对待的人，只有一个。 会是谁找人来找他麻烦，他清楚的很。 尤其当时听那说话的声音，分明就是几个年轻气盛的小子。 和他们年纪相当的，只有那个丫头。 陈庆海没忘记陆淼是京北大在校学生，她要是说服同学过来替她出头，不是不可能。 这事儿当时在医院的时候，陈庆海就思明过， 出院第一时间也去过京北大。 原是想讨说法，可他虽认定是陆淼找的人，手上却没证据。 外加没看见那几个小子的长相，根本无法指正。 人到了京北大附近，无可奈何，陈庆海又忍气吞声的折返回来。 这次算他吃了个哑巴亏，但这个亏，他绝迹不会白吃。 哼，走着瞧吧！ 一切等那个丫头回来的。 陈庆海沉了脸色，在同社共事的议论指点中，进了翻译6组。 ……(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章 这么深 四月中旬，小院拆了大棚。 傅璟佑忙得一身汗，把塑料膜都卷好收起来后，打水进屋洗澡。 陆淼好讲究，他一直伴在一侧，天长日久，便也跟着讲究起来。 唐梅见怪不怪，不过见他收拾清爽提着挎包往外走，还是问了一句： “上哪儿去啊？小宝一会儿就回来了，她知道你今天下午没课，没见着你人肯定要问。” 傅璟佑随口应答： “家里还剩下不少货，要赶在五一学校开始义务课之前弄出去，我出去看看情况，后面没多少空闲捣腾了。” 倒货是假，去医院是真。 收拾利落也是为了后续做准备，免得身上有创口了，回头夜里清洗不便…… 唐梅点头，仔细嘱咐他： “你小心点，实在不行先搁家里撇着算了，安全妥当要紧。” “知道了。” 傅璟佑颔额出了院子。 这次没骑自行车，他去了巷子后街的公交站牌，等来公交直接上车。 陆淼下午回来，进房就闻见淡淡的碘伏酒精味，疑惑放了东西问： “你伤哪儿了？” 傅璟佑窝在炕上看书，听她话惊了一下，感慨她好敏锐的感知力，却也坐起身来应答： “没，就是划了个小口子。” 怪不了陆淼敏感。 刚进来看见大棚没了，屋里却有了消毒水的味儿，八成是忙的时候弄到哪儿了。 她坐炕沿往傅璟佑身边挪： “弄哪儿了？我看看？” 傅璟佑伸了手，掌心好大一条血痕，伤口整齐得就跟刀刃划出来的似的。 看着血印子的颜色，划得还不浅。 “怎么这么不小心？” 陆淼一下皱了眉头，捧着他手仔细检查有没有留下什么脏东西在里面： “你自己涂的碘伏吗？去医院看了没有？” “去过医院了。就是拆架子不小心弄的，木头片还挺利。” 陆淼挤着眉心，嘴唇微微噘起。 对他的马虎表现出了不高兴： “医生怎么给你看的？里面有渣子什么的吗？给你挑出来了没？” “都弄了，拿那个什么生理盐水冲的，那会儿冲得很干净，有没有异物一眼就能看见……放心吧，没留东西在里面。” 他回答得像模像样，陆淼听了眉间深蹙，捧着他手轻轻吹着。 半晌之后，嘱咐强调： “下次注意点，这么深……” 傅璟佑知道她是心疼，笑着摸摸她头发： “明天就好了，别担心，嗯？” 陆淼瞪他，哼哼道： “是，我还不知道你吗？皮糙肉厚又吃不了细糠，山猪一个！” 傅璟佑弯弯唇角，深邃眼眸望着她，只笑不说话。 陆淼被他看得没脾气，瞪了他好几下。 事后还是温和下来，让他继续看他的书，别的什么也不要他管了。 傅璟佑应了声，罕见地没有多动。 不过陆淼挺着肚子进出走动时，他一直有特别关注。 一旦察觉有强人所难、她弄不了的地方，他还是往炕边挪，下炕给她弄得明明白白。 …… 隔天周末，傅璟佑少见的没往外面跑。 陆淼垫着枕头，舒坦地倚在火炕一侧的窗户边穿小珠子玩。 他坐在旁边看书，偶尔听她咕哝几句。 听她说学校有人模仿她，也做了发卡头绳在悄悄卖，傅璟佑合上书本道： “那你这还好卖吗？不好卖就干脆不弄算了，也挣不了多少钱……你月份大了，要注意眼睛休息，先前医生也说了，这些都是跟以后挂钩的，现在好好养着，以后才能有副好身体、好眼睛。” 陆淼点头：“我知道，我这不是喜欢弄吗？也不是非要挣这个钱。” 心情为主。 再说，这才几分利润？ 外面现在慢慢开放了，挣钱的路子多了去，随便一个都比这靠谱。 她心里有数，傅璟佑便点点头，没再多说。 陆淼继续跟他八卦闲唠： “我卖一毛，她们卖八分，确实有不少人去买她们的，但是我从同学手里看过她们做的。” 她神秘一笑，说： “看着吧，那些人回头还得跑我这儿来买。” “怎么说？” “做工、用料、搭配，这些都是区别。” 陆淼见他不懂，嗔怪看他，数着手指举例解释： “我用的东西是你费劲大老远背回来的。” “像发绳吧，就算是边角料做出来的，可那料子在黑市上卖也得卖七八毛一尺呢，跟她们用的百货大楼几分钱一尺的处理布肯定不一样。” 发绳和大肠发圈看着精巧，其实做法相当简单。 买一个回去，拆开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分钱的利润，陆淼看不进眼里，别人可不一定。 有人效仿，陆淼一点也不惊讶。 她早就预料到了。 学得去做法，学不去审美。 如她和孩子爸爸说的那样，做工、用料、搭配都是区别。 百货大楼处理布卖得便宜。 而处理布之所以是处理布，并不是质量不好。 是它料子薄，个别地方会有点瑕疵。 比如中间走线歪扭一段，或者染色不均等。 这些不算什么大问题，做成衣服都能穿，自然也影响不了做发绳。 只不过偏薄的料子容易卸边。 做一根好看的发绳，本质上用不了多少料子。 一尺布料裁成多段，想要尽可能减少浪费，不仅考验针脚功夫，还讲究慢工细活。 那些人要是认真仔细，倒也能把这个小生意做稳，当个日常进项。 毕竟她们虽然卖得比陆淼便宜，可把用料考虑进去，实际利润其实是要比陆淼高一些的。 当然，那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陆淼上回从同学手里看过。 她们买的大肠发圈布料卸边严重，不用刻意掰开走线口看，隐约就能看出几处细小的脱线开口。 刚买就这样，又能用几天呢？ 这时候的在校学生，手里都不宽裕。 把人伤了这一回，以后再想求得人信任、想赚人家口袋里的钱，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有这些人做反面教材，她有什么可愁的？ 这几天发绳和小发卡的需求量少了，反而更好。 她能抽出空闲，研究点新东西给女儿。 用透明鱼线穿了一小串小珍珠，陆淼将其缠绕成圆形花蕊的模样，和钩针五瓣花固定在一起。 第六百四十一章 迫切 大人的发饰暂时没有那么花哨的。 不过小孩子的发饰，花儿朵儿的却很多花样。 百货大楼里卖的那些，傅璟佑回回看见都觉得稀罕，隔三差五的就想给闺女买。 陆淼却觉得塑料感很强，看着就很廉价劣质。 她喜欢diy，有空没空的，干脆自己捯饬给女儿做。 像什么粉色小桃花，绿叶、金色花瓣的向日葵。 小孩半个拳头大小的尺寸，做起来不费劲，她不要十分钟就能钩成一朵。 也就个把小时的工夫，发绳、发卡，陆淼做了好几对，现在正研究怎么做发箍。 二宝长得玉雪可爱，陆淼热衷给她打扮。 小丫头也喜欢她做的这些小东西，自己也挺有想法主意。 有时候梳头还得在小盒里挑一挑，要和衣服颜色差不多的小发卡才行。 陆淼不怕她挑剔爱美。 要是能从小培养出美感辨识和自我审美，那也挺好。 “学生手里也没多少钱，你要愿意弄这些玩意儿，我回头拿去黑市上试试。” 陆淼微微怔然，问： “我就偶尔弄几个，那个老四能要吗？” 量少是一个，有那些高利润的布料在上面是另一个。 混黑市的那些人，怕也看不上这几分几毛的利润。 “捎带之物不费事，而且买花布的雇主也大多是姑娘……利润低就走量，量起不来就找人。” 把书放去一旁，傅璟佑斟酌了会儿，建议说： “胡同里的罗小梅不是跟你挺好？这事儿可以仔细想想，要是打算干，可以把她带上，能稳住一口饭吃，怎么也比她天天出去捡煤核儿强。” 陆淼眼眸亮起，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我这两天好好想想！” 傅璟佑颔额，在她眉间点了点： “也别太费神。” “知道了～” …… 下午陆淼午睡，傅璟佑闲不住，趁空档提了铁锹，把院里小菜地重新砌沟整理了一下。 之前罩着大棚的几个月，除了摘菜吃以外，基本就没维护过。 现在大棚取了，怕回头下雨冲得更难收拾，都得趁早弄出来才行。 前两天瞒着家里，傅璟佑悄悄去做了结扎。 男性结扎创口小，加上他体质过硬，恢复得快。 现在基本已经行动自如。 试着把铁锹踩进泥土里，没感觉有什么不痛快和不适，傅璟佑便自如忙碌起来。 说起来，去年从南边带回来了两株栀子花小苗。 原本都种在院儿里，后来担心越冬挺不住，傅璟佑就做两手准备，挖了一颗移栽进棚里。 现在距离开春已经过去许久。 外头那株展了绿叶，移来移去的那颗，反而光秃秃的只剩下个杆儿。 傅璟佑把没长叶的那棵折了一截，见里面干巴巴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就直接扯了丢一旁。 一会儿等收拾完菜地，再统一弄去角落晾着，回头当柴火烧。 两株剩一株，把那一株好好料理着，倒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 傅璟佑提议，说可以带会梅子做小发卡。 陆淼觉得可行，就把这事儿放在了心里。 不过暂时拿不准黑市那边是不是确切能要，陆淼就也没着急找梅子。 免得把事儿宣扬开了，回头又用不上，不白让人高兴吗？ 家里还有不少货，傅璟佑原本不急，打算休养几天，下周再抽空处理。 可感觉身上没什么异样后，趁着周末，他又闲不住了。 今天已经过去一半，他说服自己按兵在家休息，却又跟陆淼说明天下午要去趟黑市。 陆淼会意，抓紧时间，各色发卡、头绳都做了些。 隔天提前拿小口袋装好，让他顺路带去试试。 傅璟佑颔额接了东西。 这次出行稍微乔装了下。 他高挑的个子难以遮掩，就稍稍改变了一下穿着。 不仅戴了军绿红星帽，常背的单肩背里，还塞了一件打了补丁的褂子和用油纸包好的锅底灰。 除了随行挎包和媳妇儿装的小口袋，傅璟佑没拿其他东西，推着自行车就往机电厂那边去。 到地方附近，找角落停靠自行车。 傅璟佑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一上身，盯着手表掐点，见时间差不多了，才往机电厂后面小巷去。 机电厂午休饭点临近结束，工人们都回了厂里。 巷子里倒爷也都走得七七八八，仅有少许人还在收捡摊子。 其中就包括黑皮老四。 黑皮老四忙得很。 每天从凌晨四点开始忙活，对应的货去对应的点儿卖，一天下来要跑好几处地方。 像机电厂这边，他就倒卖点吃食，一些从乡里弄来的猪肉、鸡蛋炒花生什么的。 这些都是在市场里的紧俏货，有市无价。 黑皮老四的麻袋摊子上就剩一小兜炒花生，傅璟佑压低帽檐蹲过去抓了一把。 黑皮老四没认出他了，推着他就开始制止： “你要买才能试吃，不买不让吃。” 傅璟佑侧向抬头看他一眼。 黑皮老四愣了一下，立即面露喜色。 怕上回盯着他的人就在这附近，傅璟佑打断黑皮老四的亲呼。 剥了粒花生往嘴里塞，佯装暴戾不满地把人往一旁角落推： “吃你几个花生怎么了，不尝我怎么知道好坏？” “你要尝尝一个就是了，你抓那么多还有理了？你想做什么？撒手、你给我撒手……哎哟……” 黑皮老四反应迅速，不仅配合往隐蔽处歪去，嘴里还不断嚷嚷喊叫，那叫一个惟妙惟肖。 仅剩的几个倒爷听他惨叫，心知是遇上刁钻的买主了。 怕动静闹大，惊动抓投机倒把坐办公室的那群人。 倒爷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加快手里收拾的动作。 其中有两拨人，各自和自己的人对视一眼。 似乎经过衡量，最后也跟着那些倒爷一起，快速收拾东西走人。 外面撤离飞速，相隔不远的胡同夹缝里，黑皮老四收回脑袋，目光热切扫视傅璟佑： “六哥，我在这儿蹲你好长时间了，你怎么才来！” 傅璟佑不准黑皮老四找他，黑皮老四来这边倒货的时候，就顺带蹲点。 就盼着能遇到傅璟佑，最好再来个眼神交汇什么的。 好能让傅璟佑知道他的迫切。 第六百四十二章 继续盯 “这回都有什么？” “没什么，就这些。” 压着黑皮老四往外打量一圈，傅璟佑把布口袋塞给他。 黑皮老四先是一阵失望，接过袋子又积极起来。 等拉开袋口，一看里面的东西却又傻了眼： “这都是啥？” “头绳发卡，年轻姑娘用的，我媳妇儿做的。” 傅璟佑坦然问： “黑市上能销吗？” 黑皮老四抓了几个出来看，“黑市上不好销，但我知道哪里能卖，只要价格合适就行……嫂子说没说什么价儿？” “一毛二。” “一毛二？一个？” 傅璟佑点头。 黑皮老四抓了几个头绳发卡细看。 是挺好看的，市面上也没见有这种样式的卖。 小孩的头花还都是两三毛起步呢，黑皮老四觉得问题不大： “应该能行，我试试吧！” 油水低点也无所谓。 倒买倒卖，能找到靠谱货源都是不易，黑皮老四可不会嫌油水少。 他最初开始干投机倒把，就是靠一些低利润的小东西混起来的。 再者说，就这么小点的东西，捎带着就卖了。 聊胜于无。 而且本来搭上傅璟佑以后，关顾他的雇主就是女客多…… 傅璟佑说了袋子里头绳发卡的数量。 合作那么多回，他在黑皮老四眼里，就是做大生意的，断不会在这三瓜两枣的小事上面做手脚。 黑皮老四不疑有他。 扎好袋口把东西收起来，吞咽口水斟酌了会儿，黑皮老四小心翼翼问： “六哥，这回真没别的了？” “我手里还有，但是这阵子需要谨慎，有几个人大概是通过你摸出了我的行踪，前几次跟了我一路。” “什么？！” 黑皮老四变了脸色。 傅璟佑能耐，也相当谨慎，平时都不准他去找他。 可现在，居然有别的人越过他，直接去找他…… 黑皮老四一直遵守傅璟佑的规矩，就是怕断了这条路子。 现在出了这事儿，黑皮老四苦了脸，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惟一能体现诚意的，就是听傅璟佑的安排： “六哥，这事儿我真不知道！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已经发生就发生了吧，之后多加警惕。” 傅璟佑颔额，思索半晌道： “上次那批货，我手里大概还有七百多块的，你能吃下多少？” “七百多块的！” 黑皮老四眼睛亮起，惊呼一声立马又捂嘴压低声音： “我回去凑一凑，应该都能拿下，就是货在哪里？什么时候能拿？” 傅璟佑避重就轻： “周二傍晚八点，西郊护城河，那儿有一颗倒向水面的大柳树，在那儿交易。” 黑皮老四连连点头。 “那些人盯得紧，这批货交到你手里后，我们暂时不要联系，等过一过风头……” 傅璟佑继续低声嘱咐： “哪些货好卖，你总结下，周二告诉我，我尽力弄，之后就是等我下一次主动找你。” “好！” 黑皮老四点头如捣蒜。 这次和傅璟佑接上头，其实距离上次已经过去很久了。 虽然等待的时候很焦灼、很心浮气躁。 但黑皮老四懂得一个道理。 那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顾全眼前，还是万事求稳的好。 事情说定，傅璟佑把随身揣的锅底灰塞给黑皮老四。 顺带拿走了黑皮老四剩下的那点炒花生。 他骂骂咧咧在前面出了巷子。 隔了一会儿，黑皮老四背着空背篓，一瘸一拐的也出了巷子。 他脸上抹了锅底灰，远远看去，真挺像被人打了。 加上时不时捂一下脸，走路还一瘸一拐的，不知情的外人看见，那就是被打了的事实。 巷外没走远，故意留下来蹲点观摩的两拨人见这情形，纷纷摇头： “应该不是，就是倒霉碰到穷还厉害的了，行了，走吧！明天继续盯着老四那家伙。” “知道了。” …… 傅璟佑在外面绕了一圈回家。 陆淼问他情况，他如实相告： “黑市上倒卖日用和口粮的多，这类小东西不好销，不过不要紧，他路子多，知道哪里能卖。” 陆淼点头。 反正就试试。 能卖出去更好，卖不出去也不要紧。 学校那边也有人要，回头她拿去学校慢慢卖也一样。 傅璟佑又跟她说了价格的事。 陆淼道：“我在学校那边说一毛她们都挺犹豫，你跟人说一毛二，人家能卖出去吗？” 黑皮老四把东西拿走，自己还得往上加价卖呢。 “放心吧，他们可比你精，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无商不奸。” 傅璟佑以为她是在说他，还赞同的点了下头，事后又解释说： “这些都要考虑到位，本来利润就不多，以后要是真干起来了，你带着罗小梅，也得给人开工钱吧？” 可以不挣钱，但是不能亏本。 要不然干点什么不好？ 傅璟佑搂住她后背，托着腋下让她跨在他腿上坐好。 亲昵在她唇上啄了啄，他霸道说： “既不是家里缺钱，也不是我不能挣，如果不是看你喜欢捣鼓，哪用得着你操这些心？” “你嫌我赚的少了？” 陆淼问他。 “又钻牛角尖。” 傅璟佑拍拍她顶在中间的肚子： “再过个把月就要生了，也不知道好好养养精神……别家的妇女同志盼着能管钱不干活，你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紧要关头了，还生怕自己闲下来了？” 陆淼扬扬下巴，很是娇纵任性： “我想干啥就干啥。” “那是，你是谁呀？” 傅璟佑失笑摇头，宠溺的又啄了啄她： “谁不依你，我第一个不服。” 陆淼被他逗笑，两撇细眉飞扬，很是好看。 为着等他回来，她今天午觉都没睡。 傅璟佑心知这一点，陪她闹了一会儿，就拉着她一起躺下。 轻拍闲唠，直至把人哄睡着了才作罢。 他直起身，眼底温柔笑意不见褪去。 吻了吻他的珍宝，才摸索下炕，轻手轻脚去了门外。 …… 到周二那天，上完下午的课，傅璟佑早早的就回来做准备。 等到外面天黑，才在自行车上一前一后架了两个大麻袋，晃悠悠跨上车驶进黑暗。(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三章 辛苦了 “这次弄完就再别弄了，家里整日跟着提心吊胆，就怕出点什么事儿……” 唐梅在家里念道。 陆淼听了细眉轻蹙。 孩子爸爸现在找到优势，养家糊口刚有起步。 可不是她一句让别弄了，就不弄了的事。 而且，富贵险中求，哪个行业没有点儿提心吊胆的时候？ 陆淼本就担心傅璟佑的这次出行。 唐梅说的又是她不爱听的，心里便愈发忧虑不快起来。 长辈说这些话是好意，陆淼也不想多言伤唐梅的心，索性敛下眉眼回了房间。 …… 黑皮老四自从知道有人盯着他，那天出完货后，事后几天都没再跑黑市。 专门就等着周二和傅璟佑碰头。 就是有人盯他，也盯不了二十四小时。 更何况他和傅璟佑相约见面的时间，还是夜里。 交易相当顺利，傅璟佑九点多回来，还带回来了七百六十多块钱。 他把钱分成两份递给陆淼，其中三块多着重强调： “这是那些小玩意的。买东西的女同志多是有点年纪的，头绳卖的俏，小发卡花哨些，人家戴了不合适，买的就不多。” 陆淼点头，拿了账本交给他对账，又问： “那发卡那些没给你带回来吗？我带去学校也一样。” 大概是已经有人发现卖八分钱的发圈质量问题。 这两天陆淼上学，过来打听想要的人又多了不少。 傅璟佑摇头： “他说卖的出去，就是慢点，他留着慢慢卖……还说你要是有空，回头做了头绳都可以拿给他，发卡就算了，暂时不要了。” 陆淼点头。 这话说的很直白，但是也基本能确定，她的小作坊，可以提上日程了。 傅璟佑放下账本，去外面吃了留给他的饭菜，打水洗漱完才又进来坐上炕。 他撑着小炕桌算账，陆淼坐在对面，也在筹谋琢磨。 得空得先找下梅子问问愿不愿意。 要是梅子愿意，她就教她怎么做。 回头缝纫机就在堂屋找个亮堂的地方放下。 她不在家的时候，梅子有空过来可以直接用。 嗯…… 到时候就按照个数给梅子算钱。 陆淼想着这些事，傅璟佑忽然出声道： “还行，这趟广州没白跑。” “嗯？” 陆淼茫然抬头。 傅璟佑笑语晏晏，压着账本递给她，让她看条线格下面的总数。 “一千三百五十六？” 傅璟佑点头：“这是扣除成本，纯到手的利润。” 利润基本都是那些布料的。 原本还可以更多，主要是差在陆淼没相中的那几套成衣和皮鞋上面。 傅璟佑买回来是想哄她开心。 她不喜欢，傅璟佑积在手里也没用。 考量年轻姑娘们没什么钱，傅璟佑就只在原价上面加个一两块钱，把东西全丢给了黑皮老四。 原本以为卖出去要费点劲，结果意外的好卖。 尤其是皮鞋、凉鞋。 衣服相对花哨些，喜欢的姑娘不少。 但是街上还没有那么穿的，喜欢归喜欢，敢买的真不多。 晚上那会儿碰头，黑皮老四还着重说来着，让他有机会可以多弄点皮鞋回来。 傅璟佑都记在心里。 想着这些事，傅璟佑隔桌勾勾媳妇儿纤细的手指： “那些鞋子别的姑娘都喜欢，你怎么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的？下回我去的时候给你买。” “我喜欢的现在还没有，有了也穿不了，等生了再说吧。” 傅璟佑收起账本，撤下小炕桌，歪身枕上她大腿看她： “你跟我说说，鞋又放不坏，再有，你想要什么都跟我说说，嗯？” 他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老婆孩子衣食无忧，有想要的东西直接就能买。 陆淼纤细手指插入他发间轻轻捋着，拖长音“嗯”了一声，当真仔细想了起来： “鞋子我喜欢带点跟的，就是脚后跟下面那块儿。” 陆淼跟他比划了一下，解释说： “那种鞋子穿起来显气质，身条好看，还有专门的名字，叫高跟鞋。” 高跟鞋似乎太前卫了，陆淼也不确定这时候有没有。 反正在京北这边，她是从来没看见过的。 傅璟佑轻轻点头，听她继续说： “布料的话，好看的颜色，就是那种嫩嫩的颜色可以买点回来，不要太贵的，不太薄的那种就行，我做头绳用，所以量也不用太大。” 虽然拿整尺、整米的布做头绳有些奢侈，可是一根头绳能卖一毛到一毛二分钱。 成本三五毛钱一米的布，裁成小块，小拇指粗细的头绳能做三十到三十五根。 小宽褶发圈，能做十二到十五根。 要是做她喜欢的那种花型大宽褶，一个发圈就得去掉半尺布。 一米布料也仅能做六个而已。 先前做了两个，但是介于现阶段来说还是有点夸张。 陆淼一直没机会用…… 卖给同学的那些，也都是些拇指粗细和小宽褶。 要不然连成本都吃不住，更别说挣个三瓜两枣。 反正如果只做发绳，那变现收入肯定是不错的。 做发圈耗材大，卖一样的价格收入会少很多，但也有微薄的利润。 陆淼之前还想，当初报价的时候就有点问题。 发圈应该另外设价，和发卡、头绳区分开来。 那样利润也能可观一点，不算白忙活。 她啧声想着，傅璟佑道： “我问你你想要什么，你怎么老考虑别的？” “肚子大着穿不了那些衣服，现在脚也肿了，平时鞋码都穿不上。” 陆淼白他一眼，在他耳朵上拧了一记： “你还问，总问总问的，诚心给我添堵呢！？怀孕期间遭的罪，你得给我记一辈子，以后一辈子都得对我好，听见没？” 傅璟佑对上她低头看过来的眸子，一阵怔然。 他以为他做的足够全面，可现在一听，他似乎又什么都没做到。 “老婆辛苦了。” 他坐起身，给了陆淼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 那些衣服鞋子，也许媳妇儿并不是真的没看上。 而是特殊期间，身体处处不爽利，不舒服，心悦也上不了身。 因而很有可能就像媳妇儿说的那样，见了心里堵。 想到这一茬，傅璟佑心里闷闷的，也开始堵了起来。 怪他一早没想到。(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四章 小作坊 陆淼下巴抵在他肩头，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的低迷。 若放在平时，他要是存了打闹的心思，人一定跟啄木鸟似的，在她脸上啄个不停。 可不会像现在这样。 “哎呀，怎么了呀~” 她回抱他，反过来软声哄他： “我就是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嗯？” 傅璟佑在她颈侧拱来拱，没说话。 “我知道你惦记我，我不会委屈自己的，要是真喜欢我就留下了。” 陆淼温柔低笑，像平时他哄她那样，柔软的手持续在他脊背轻轻抚着： “咱们生活条件慢慢好起来了，也不缺买卖东西的那点钱了，对不对？” “嗯。” 傅璟佑沉闷点头。 “好啦，关灯睡觉了。” 陆淼从他怀里直起身，响亮的在他脸上“啵”了一下，摆正枕头率先躺下： “肚子总是挺着，腰好酸~” 傅璟佑柔和了眉眼，拉下灯绳歪身躺在她身侧，疼惜道： “侧着点，我给你揉揉。” “嗯~” 夜空月淡星疏，屋里小夫妻紧紧依偎。 氛围温馨，浓情凝聚缠绕，强悍无形的力量犹然而生，悄无声息又坚定不移的支持着彼此…… …… 陆淼月份渐大，傅璟佑除学校学习方面的事，其他的什么都放下了。 闲暇时间一心看顾家里。 除了日常接送媳妇儿上下学，每日陪伴、给媳妇儿捏捏脚，揉揉腰，都是少不了的。 他样样看顾周全，陆淼每天情绪轻松。 原本怀孕月份大了，容易出现的易燥易怒、易抑郁的现象，这回一样也没有。 有时候两口子带孩子出去遛弯，胡同里的邻居看见，都啧啧称奇。 毕竟别说养的好，就是生计问题，哪家不是一地鸡毛？ 正常人都够戗，更何况是操持家务的孕妇？ 这个傅家还真是不一般。 男人光有本事也就罢了，还那么疼媳妇儿…… 几条巷子里熟知傅家的，私底下不知道多少妇女同志都羡慕陆淼。 能被丈夫当女儿宠，当女儿惯，是几个女人能做到的事？ 这个宝儿妈，不光长得漂亮有福气，本质上也是个有手腕有能耐的。 外界议论，傅家小两口不知情。 从附近公园回来的路上，偶然在巷尾遇到梅子。 陆淼招手喊人，“梅子，这边！” “小傅嫂嫂！？” 梅子应声，往她这边小跑。 “怎么了小傅嫂嫂？” 梅子走近了就问。 梅子的情况，陆淼一直没有刻意打听过。 不过开春那阵儿，倒是从邻居闲唠中听到一些消息。 说是梅子父母早亡，七岁开始跟表哥相依为命。 后来长到十四岁，表哥又在锅炉厂工伤没了，梅子便开始跟表嫂相依为命。 之前总站在胡同里喊着梅子骂的那个，就是梅子的嫂子。 去年年底，梅子满十七岁，她嫂子就改嫁了人家。 胡同里不少人都议论梅子嫂子的是非，陆淼却觉得，凡事不能只看表面。 各家有各家的谱，各家有各家的经。 梅子的嫂子虽对她非打即骂，却也给了她一口饭吃。 现在梅子长成了人，她嫂子才改嫁去了别的人家，也说得上一句仁义。 要换别的冷情一些的，男人死了，管是回娘家还是改嫁，早收拾包裹走人了。 没有文凭，又没有人脉介绍，在城里几乎找不到工作干。 养活自己都难，谁会带那么大的丫头在身旁？ 也是离了嫂子的缘故，梅子的生活看起来更加破败。 不光身上衣服补丁比以往多，原就清瘦的小脸，这会儿更是蜡黄的快要瘦脱相了。 陆淼和傅璟佑能在一开始就想到梅子，就是因为梅子人还不错。 过去没少去院儿里给唐梅搭把手。 也算是帮了他们大忙。 现在她急需一个生存之道，陆淼有路子，自然愿意提供给她。 “是有点事，边走边说？” “好。” 外面说话不方便，陆淼走在傅璟佑和孩子们身后，带着梅子一起回了家。 到家给梅子倒了杯水，陆淼拿了几个发卡头绳，坐下和她慢慢说明情况。 “就是这个，做法不难，我可以教你，等你学会了直接就上我这边来做，我给你算钱。” “这……小傅嫂嫂，我能行吗？” 梅子很想试试，又怕她笨手笨脚的耽误陆淼时间。 陆淼笑笑道：“行不行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反正不试肯定是不行的。 陆淼想着，又说： “不过先说好，外面的情况你也知道，不允许私人买卖，所以这事儿只能我们和你知道，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梅子满眼机警，点头如捣蒜。 梅子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全部一懵黑。 陆淼不会坑她就是了，都跟她把话说在前头： “暂时就这两样东西，等你学会了上手做，我按照数量给你算钱，每个一分五，你看行不行？” “行的小傅嫂嫂。” 梅子认真点头。 她之前给胡同里的嫂子洗衣服，有时候洗一上午才五分钱。 小傅嫂嫂说这个简单，还会教她用缝纫机。 等她会用缝纫机了，做起来就更简单了，一天少说能做三四十个。 梅子没上过学，做四十个能拿多少钱，她算了半天，最后才算出是六毛。 六毛钱，她要捡好多煤核儿，给人洗好多衣服才能攒下来。 一想到一天就能赚六毛钱，梅子欣喜的眼睛发光，傻愣愣的不停点头： “小傅嫂嫂，我肯定好好学，我一定好好学！” “那从明天开始吧，我明天上午上课，下午在家。” 陆淼看她实诚，又看她为难，怅然笑了下，道： “你明天下午过来顺便带副碗筷，以后过来干活中午就在这边吃饭，家里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梅子听到这里，简直感激的热泪眼眶。 胡同里谁不知道，傅家的伙食好得不得了。 但凡巷子里有肉香味儿，那就是从傅家飘出去的。 “人常说不为斗米折腰，可我的处境嫂嫂大概知道。” 梅子揉着眼角湿润说： “嫂嫂帮了我，就是我的恩人，以后嫂嫂说什么，要我做什么，我都听嫂嫂的！”(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五章 受宠若惊 “为难只是一时，你的人生还长着呢，以后会好的。” 陆淼温柔拍拍她： “今天先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梅子点头，深深朝她鞠了一躬才走。 陆淼望着她出院子，忍不住长长吐了一口气。 什么会不会为斗米折腰的？ 只不过是还没穷尽到那个地步罢了。 所有的清高、骨气、情操，首先都得建立在人活在这个世上。 饿都要饿死了，还有什么可讲究的。 陆淼感慨蹙眉不展。 傅璟佑放下女儿，过来安慰她： “别多想。” “嗯。” 陆淼冲他笑了下。 …… 夜里吃过晚饭，陆淼洗漱完就坐在房间里捣鼓仅剩不多的碎布头。 选择不同适配的颜色，陆淼缝补拼成小色块。 傅璟佑一进房间，她就开始收拾东西不弄了。 傅璟佑见她识趣听话，倒也没再说她什么。 利落的收拾床铺，傅璟佑跟她闲聊，又哄着她准点儿睡觉。 …… 隔天中午接了陆淼回来，傅璟佑在家吃完午饭转身又回学校上课。 陆淼在家午睡了一会儿，等梅子过来，就开始教梅子怎么用布料包裹松紧带。 手把手穿针引线，先以手缝的形式带梅子走了一遍流程。 确保梅子明白了原理，陆淼才上手带她摸缝纫机。 如果让新手用缝纫机做衣服，那是难事一桩。 可如果只是扎个边儿，那就简单多了。 梅子很机伶，弄懂从哪里挂线，哪里换针后，一根布料包裹松紧带的大肠发圈，很快也能顺利给踩下来。 陆淼在旁边看她独自完成一套流程，点点头又开始教她别的。 比如头绳粗细，所对应裁剪布料的尺寸。 还有基础配色。 哪些颜色组合在一起好看云云。 这些陆淼没细说太多。 因为昨晚钉在一起的色块小布头，拿出来直接就是样板。 她让梅子暂时先参考看着，等记熟了基础色搭配，以后再说其他深入的东西。 梅子点头一一记下，也有些疑问： “嫂嫂，这么好的布就这么给裁开了，能顾回来本儿吗？” “赚的不多，但是收回本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没事，你裁吧。” 梅子挠挠鼻尖，捏着一大块细软布料摸了又摸，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拿软尺比划、下剪刀。 拿整尺、整米的布料做发绳，陆淼一开始也觉得奢侈。 可想提高产量把摊子支起来，上哪儿又能整来那么多好看、质量又好的布头呢？ 前期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价格便宜的小物市场相对好接受。 先打开销路，在大众视野下埋个底儿。 料好、料足能摆在明面上，让人直观感受到，这一点不论在哪个行业都能攒下回头客。 以后等政策开放，再慢慢创新、上新拉单价。 买过的人知道货对版，也对应价格，自然就有了接受能力…… “不管是发绳还是发圈，最后收尾预留口都要回针扎两圈……可以慢慢做，质量一定要保证。” “好，我知道了嫂嫂。” “嗯。” 陆淼颔额，又跟她嘱咐： “总之先练着，等熟悉了，每天保底十个小宽褶发圈，其他的都做发绳，能做多少做多少，不要着急。” “好。” 梅子点头，沉下心慢慢熟记制作流程。 …… 发绳原就不难，梅子很快上手。 多了她这么个帮手，陆淼自己便轻省下来。 除了偶尔指点一下梅子，闲暇时间，陆淼多是捧着书本看。 算时间，今夏学校七月初才期末考试。 傅璟佑今年年底考完分配工作。 她比他要多上一年学，后面还有一年。 虽然距离毕业还有很久，但想在以后有能胜任和挑选好工作的底气，在校期间，这种期中、期末的大考成绩，也相当重要。 肚子六月底才满十个月，不过据陆淼所知，足十月生产的好像很少很少。 她寻思到时候不论提前一个月，还是半个月发动，生完坐完月子，应该也能赶上学校考试。 所以学习方面的事，她状态不错的时候，一直没忘抓一抓。 傅璟佑配合她，有时候也会跟她讲讲学校老师划的要点。 虽然专业不同，但政治和马列是现阶段所有学生必学的课程，两个人也总能聊到一块儿。 什么马克思主义、思想、理想的，他们说的多了，梅子在堂屋干活，有时候听见也会觉得特别稀罕。 陆淼见过她流露出渴求和探知的目光，几次下来，心里隐隐萌生一点想法。 说实话，她挺喜欢梅子的。 不单单因为梅子的单纯赤诚，更有她近乎妥帖的边界感的原因在。 梅子过去就很懂得避嫌。 但凡傅璟佑回家，她就不会在傅家待久留。 后来又有廖寡妇唠过是非，她便更加小心谨慎。 像现阶段在傅家干活，不管唐梅和陆远征在不在家。 只要是陆淼不在，傅璟佑在的情况下，梅子就会回避，等晚点陆淼回来了再过来。 没有哪个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身边鲜花缠绕，陆淼如是。 即使她知道傅璟佑不会乱来，但依旧不妨碍心里堵。 虽然站在这种角度看梅子，苛刻又夸张，但她喜欢有边界感的人这一点，是错不了的。 发觉梅子不认得字，陆淼偶尔辅佐时安功课、教孩子们简单拼音文字时，也会抽出空闲教教梅子。 大概是从傅家小夫妻，又或者是从陆傅两家所有人身上直观的感受到了文化人和普通人的区别。 梅子心里笼上一层滤镜，十分坚信读书认字能够改变命运，改变生活，所以学的格外认真。 这个时代，不少人内心都是宽容，藏有大爱的。 陆远征某次回家撞见，隔天就从学校带了一本旧字典回来。 他让陆淼先教梅子拼音。 等学会了，以后有事没事，梅子自己翻字典就能摸索学习。 陆淼想着举得也是，就教梅子怎么查字典。 梅子简直受宠若惊。 有饭吃，有钱挣，还能学文化。 小院里的一大家子，简直各个都是金光环绕般的存在，对她又好又耐心。 梅子想，她简直就是掉进了福窝里！(本章完) 第六百四十六章 提人 梅子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是她知道一点。 小傅嫂嫂一家对她这么好，她一定不能忘恩负义。 以后一定要报答！ …… 时节临近五月初，立夏。 傅璟佑学校的事儿愈发多了起来。 恢复高考后，即将毕业的首批大学生是抢手货中的抢手货。 学校毕业包分配工作，而一些牛气的国营部门，也有挑选员工的资格。 从四月初开始，每周都有从全国各地过来的国营公干。 名义上是走访听课，实际是为了观摩学子们的状态。 都想在之后为自己的单位争取有用之才。 陆远征正常走程序接待那些公干，有些优秀的学生，也会特别引荐一下。 但关乎女婿的事，他从不过多插手。 即使如此，傅璟佑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表现，还是被人看在了眼里。 其中就有南边的几个领导给他抛来橄榄枝。 问他将来毕业考不考虑回南边发展，专业对口的工作，可以许他工厂管理层的位置。 傅璟佑不是书呆子，日前就摸过这方面的情况。 现在各行各业都缺人才，他有工作经验，课本知识也扎实。 这些都是优势，所以根本不用着急这一时。 别人抛来橄榄枝，他回应得也敞亮，就说目前还没想好，想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他的坦然在领导眼里，比一些左右逢源，这边吊着、那边又不肯舍下的人来说，要来得舒服得多。 一些看好他的领导，依旧看好他。 给他留了话和工厂信息，说等他毕业了，有想法依旧可以选择他们。 他们会一直为他敞开大门。 傅璟佑一一记下，点头道谢。 学校各方大小领导涌入，每天都热闹非凡。 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傅家又有了新情况。 事情发生在中午，傅璟佑放学回家。 刚洗了手还没坐热椅子，家里就来了几个穿军绿军装的同志。 表情严肃，气场又凶又犀利，高挑结实的个子和傅璟佑不遑多让。 一看就不是一般的硬茬。 但介于他们身上的衣服，陆淼除了敬畏，压根没往旁处想。 以为是找陆远征的，陆淼让唐梅带孩子们去屋里玩，扶着肚子给人倒水，让他们先坐一坐。 不知道她爸中午回不回来，还想让傅璟佑去喊人。 结果为首的同志竖起手掌就给制止了： “这位同志不用忙活，我们过来主要是为了确认一件事情。” 说着话，为首的同志侧过身，身后立马有其他小同志捧着一个东西过来。 “我们是联络公安同志得到的这里的地址，就是想确定一下，这个东西是你，还是你们家的谁弄出来的？” 傅璟佑扶着陆淼肩膀，立即护去了身后。 军装小同志拿过来的东西不是别的。 就是他上个月和老丈人一起出去检验的那个铁皮桶的一部分组件。 当时扑火时捡回来了大部分，余下这一部分怎么也找不着。 傅璟佑以为是掉去了别处。 寻思铁皮桶主体都烧化得不成样子，这部分组件估计也再难派上用场，就没再去找。 结果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傅璟佑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 但东西确实出自他之手，当天又闹出不小的动静，这个是无法回避。 傅璟佑直接认了下来： “是我弄的。” 上回陆淼只知道傅璟佑和陆远征一起出的门，后面具体发生了什么，她根本不知情。 眼下见这情况，陆淼不禁紧绷起来。 她扶着肚子，忧虑紧紧攥着傅璟佑腰后衣服。 傅璟佑手背去身后，瞒着人眼扣住她纤细手腕。 拇指在她手腕蹭了两下安抚，傅璟佑继续跟人沟通解释： “我是人民大学的学生，在校老师鼓励我们动手做些小实验……请问这个是造成什么别的影响了吗？” 如果是烧毁屋顶，上次已经给人赔偿过了。 傅家气氛紧张，外面胡同尾。 陆远征绕了几圈才找到合适的地方停车。 过去固定停车的地方，这次被别人抢先占领了。 占领位置的车，还不是普通的车。 是前阵子国内刚引进配给边防的车。 陆远征在小院住了有一阵子。 这片胡同里有什么人，没什么人，他基本都清楚。 可没什么人能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掀起那么大的波澜，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 果不其然，和料想的一般。 火急火燎赶回家，人果然都在他们家，不仅如此，还要从他们家提人。 傅璟佑已经大致了解清楚情况，见老丈人回来，就眼神示意喊了一声“爸”。 原本是想让老丈人安抚一下媳妇儿情绪，他跟人走一趟就回来。 难料老丈人扫视一圈屋里，直接误解了情况。 胳膊一伸，把两个孩子护去身后，陆远征从怀里掏出军籍证件本： “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是这家的大家长。” 为首同志一看陆远征拿出的东西，态度立马正式不少。 再看清楚陆远征原属部队和军衔，更是直接后退几步，声音洪亮地行军礼： “首长好！” 后面的人一顿，紧随其后站直腰板： “首长好！” 陆远征收了证件本。 怕惊着丫头，就让傅璟佑先扶着人去里屋。 他在堂屋倒水邀着几个年轻同志一起坐，详细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远征没有首长的谱儿，一群小同志却还是恭敬不敢造次，最后被呵斥了几句还相继坐下。 坐是坐了，却不敢真的让老首长亲自给他们倒水，就又跳起来接过暖水壶： “首长，您坐，这些我来。” 陆远征怕他们不自在，就也没说什么，直接把暖水壶给了出去。 “今天这事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首长，事情是这样的……” 却原来，上回傅璟佑没找的铁皮桶组件，事后被那边的村里人捡了去。 村里人不懂个啥。 就想着一个奇奇怪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还引起的大火。 就跟后世许多沿海渔民从海里捞出奇奇怪怪的东西似的。 想着不对劲，村里人就把那个铁皮组件，交去了公安局。 第六百四十七章 保驾护航 乡民绘声绘色讲述事情经过，也引起了公安局的重视。 为什么间隔那么久才有人找过来？ 就是因为消息需要层层上报，外加传递东西。 经过核实了确定有问题，上面才安排了人过来。 “也不是说有问题的意思……” 几个同志面面相觑，委婉交代道： “就是原来参与过马兰花和卫星研究计划的老研究员同志知道这件事后，想见见傅同志。” 人才稀缺，技术难以向前推动。 仅凭个人理解和书面原理，就能做出能蹿上天的动力机，这事只可大，不可小。 公安局交上去的部件，虽然只是部件。 但是内里承载原理逻辑的零件组合却有不少，这事会引起重视，也是无可厚非。 陆远征也听出来了，沉吟半晌点点头。 几位年轻同志脊背一松，刚才就怕他会压着人不放。 他们是听安排过来办事的，但是也不能跟一位老首长正面刚。 “那我们……” 以为陆远征松了口，为首的同志刚准备说要带傅璟佑走，陆远征忽然又道： “车坐得下，那多带一个人，应该也没问题吧？” 几个年轻同志面面相觑。 陆远征笑笑没再多言，在随后的几分钟里，起身去了里屋，喊傅璟佑跟他一起出门。 细节情况是好还是坏，具体都不知道。 自家的孩子，肯定是自己袒护。 陆远征有为女婿保驾护航的意思。 “爸。” 陆淼眉心蹙起，唇色发白，看着就是心里不能安生的样。 “就是点小事，我跟他一起去，一晃眼就回来了。” 陆远征皱了一下眉头，正色交代： “你在家该歇的歇，照料好自己。” 陆淼忧虑点头。 陆远征随行，她是要放心些。 长辈、孩子都在跟前，傅璟佑不好做出什么表现，就在媳妇儿手上拍了拍。 深邃的眸子与媳妇儿对视，眼神示意无须担心，最后才套上褂子和老丈人前后脚出门。 陆淼心神不宁，一路送到院儿了。 两个孩子不知事，捏着小手跟在妈妈身边。 眼前这不是怀孕，就是老小，几个部队同志无意引起家属担心，安抚道： “请无需担心，完事后我们会尽快送二位回来。” 陆淼勉强笑了下。 傅璟佑也摆手说： “进屋去吧。” 陆淼点点头，目送他们出院子才转身进屋。 唐梅插好院门，回来安抚她： “你别总操心，你爸跟着一起去了，那就出不了什么事。” “知道了。” “看脸白的……我把饭端来，你吃了赶紧午休靠会儿，别的你再别管了。” 陆淼蹙了眉头，殃殃点头： “……我知道了。” …… 再说傅璟佑。 一行人出院子走进胡同巷子，迎面正好走过来几个年轻小伙子。 一见有穿军装的，那几个小伙子立马靠边贴墙让道。 傅璟佑等人与之擦肩而过，等他们走出去一段，那几个小伙子中，立马有人指着前面一侧露出的半截屋檐道： “东哥，都摸清楚了，就是前面那家。” 陈向东若有所思点点头，想着刚擦身而过的那个青年很是眼熟，就回头扫了两眼。 越看越是觉得像。 陈向东眯眼指了指，“你们看那个，像不像？” “像不像？” 几个小弟抓头，一脸懵： “像啥？” 陈向东斜眼瞪他们： “跟黑皮老四碰头的那个。” “啥？！” 几个人齐齐扭头。 有老丈人保驾护航，傅璟佑跟着水涨船高。 一开始那几个同志还冷脸公事公办，现在对傅璟佑，简直不要太客气。 陈向东一行人转头打量。 好巧不巧，就看见军绿色的三菱车旁边，几位部队同志一左一右地给傅璟佑和陆远征开车门的一幕。 有人看见傅璟佑，嘴角抽搐道： “东哥，不是我说，好像真是……” 又有人说：“东哥，那现在怎么办？这人好像挺有背景，咱们还要上他们家去吗？” “你傻呀！你看那边给开车门的都是什么人？！还去！你想蹲号子直说，老子一脚把你踹进去就是了！” “说啥呢？你才想蹲号子！” 几个小弟内讧闹成一团。 陈向东往前瞅了一眼那处屋檐，短暂琢磨起来。 巷尾两辆三菱车启动开走，陈向东也转了身，挥手道： “先回去，黑皮老四那边继续盯着，其他的等过两天再说。” “好。” 几个小弟横眉竖目，相互吐口水推搡，磕磕绊绊地跟着一起出了巷子。 …… 傅璟佑和陆远征跟人走了，当天就没回来。 接时安回家，还是陆淼托梅子跑的一趟。 作为回馈，陆淼也留了梅子在家吃饭。 而在傅璟佑不在的这几天里，黑皮老四那边也不见消停。 盯着黑皮老四的倒爷，没抓住他和傅璟佑见面，却见他手里又多了不少稀罕货。 心里就清楚，他们肯定是瞒着人眼私下交易过了。 蹲点不是一天两天，加上好长时间没看见和黑皮老四接线的上家本尊，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 有人尝试在黑市堵黑皮老四。 可黑皮老四混黑市也不是一天两天，京北错综复杂的胡同小道里，他自有一套脱身方法。 当然也有狠角色，趁着月色直接摸去了黑皮老四家里。 “叩叩叩——” 半夜有人敲门，这就不正常。 偏偏为了倒弄黑市上的事儿，前两年黑皮老四盖新屋的时候，特意选了离村子稍远的一块宅基地。 明知来者不善，却不得不开门。 要不然等人破门而入，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心知躲不了这回，黑皮老四快速叫醒媳妇儿。 让媳妇儿带着两个孩子躲去地窖里。 他在上面压好米缸，打着哈欠做出刚睡醒的样子去开门： “大半夜的，谁啊？” 门一打开缝隙，立马就挤进一只大脚，直接把黑皮老四踹翻在了院儿里。 小院里一下子挤进来四个男人。 怕老婆孩子揪心，黑皮老四硬咽了惨叫。 摆上笑脸，想起身跟人套近乎，再把人忽悠走。 哪知对方早预知了他的打算。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直接提起他领子，对着他脸就是两个大耳刮子： “少他妈给老子打马虎眼，老子盯你有一段时间了！” 第六百四十八章 他们打你了 “你最好老实说，货是从哪儿来的？之前跟你接头的那个人是谁？又是什么来历？” “刘、刘哥，都是干黑市这一行的，规矩你也懂，我就是个拿货的下家，上家老大的事，我哪能知道？” 费劲巴拉地摸到这里来，这些人可不会因为黑皮老四的三言两语就被糊弄走。 刘哥“哼”了一声，松了黑皮老四的褂子。 他站起身的瞬间，另外三个男人对视一眼，瞬间凑上前压着黑皮老四就是一顿打。 不多会儿过去，黑皮老四皮青脸肿吐了一口血。 刘哥从后面揪起他衣领，和他对视继续问： “怎么样？说还是不说？” 黑皮老四吞咽血水，依旧摇头： “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行。” 刘哥嗤笑一声，在四月底冰凉的月色里，扫视院子意有所指道： “这儿是你家吧，嗯？” “……” 黑皮老四瞪圆眼睛，挣扎了一下。 刘哥见他懂自己什么意思，站起身又一声令下： “搜，不是老的就是小的，跑肯定也跑不远。” 刚才那三个男人立即行动起来。 黑皮老四想阻拦他们进屋，反被站起身的刘哥一脚踢翻。 “刘哥，刘哥，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有话、有话好好说，道上有规矩，祸不及……” 刘哥懒得听他废话，猛踹他一脚，抽出身也要进屋。 上家可以慢慢找，但是今天既然来了，肯定不能空手回去。 这里肯定还有货！ 黑皮老四痛得全身痉挛，却灵活地一翻身，抱住了刘哥的一条腿。 刘哥挣了挣，发觉挣脱不开，目光立即凶狠起来。 在黑皮老四腹部狠踢了两脚，见黑皮老四还是不松手，刘哥揪住他的领子，想下一记狠手。 正在这时，院门“嘭”的一下，完全展开撞在门框两侧。 眨眼之间，又进来了三个人。 刘哥看见来人变了脸色，咬牙切齿道： “陈向东，你什么意思！” “刘哥哪儿的话？当然是你什么意思，我就什么意思了。” 盯着黑皮老四的主势力分两拨，一拨是以刘哥为首的京北土著。 一拨是以陈向东为主的津门刺头。 刘哥势力多是京北周边一圈的乡村汉子。 陈向东则只是几个人的小团体。 从津门过来，能在京北黑市渠道扎稳脚跟，陈向东的生存之道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加上年轻，有的是力气和狠劲儿，在黑市上面也是一道硬茬。 以刘哥为伍的中年组织对他很是忌惮。 院里剑拔弩张。 陈向东扫了眼被打得要死不活的黑皮老四，笑着报了串儿地名： “十里堡回字巷，不知道刘哥知不知道这个地方？” “你！” “刘哥别急，道上有道上的规矩。” 陈向东冲黑皮老四努努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道： “他安全，回字巷自然也安全。” 人只有在自身受到威胁时，才能冷静思考局势。 “走！” 刘哥被人牵住命门，额角青筋直蹦跶。 不甘心也只能把黑皮老四甩去一边，恶狠狠扬手，狼狈腾出场子。 另外三人紧随刘哥身后，一路到出院门，不善的目光始终围绕着陈向东。 陈向东一脸吊儿郎当的笑容，浑不在意。 只等他们走后才收敛神情，快步上前托起黑皮老四。 “兄、兄弟，祸不及家人……” 黑皮老四伤得不轻，搭上他手时，还不忘强调： “你想要货，我、我手里还有，我可以匀给你大头，但是上家的事，你就别问了，问了我也说不出口！” 陈向东叹他好严的口风，却也回道： “放心吧，不逼你，我可以等。” 黑皮老四不明白他说的“可以等”是什么意思，还想说点什么，陈向东已经给随行的人使了眼色。 一起过来的人，立马帮着架起黑皮老四往外走： “先去医院。” 夜里诊所不开门，陈向东让人把黑皮老四架上自行车直接送城区医院。 弟兄带着人先走，陈向东留在后面收尾。 也不管屋里有没有人，陈向东对着黑压压的院子道： “不用担心，我们会送他去医院，夜里仔细插好门。” 说罢便也不再停留，带上院门紧追走在前面的人。 黑市几方势力闹着，另一边，傅璟佑和陆远征回家，已经是四天之后。 这四天，孩子上下学都是梅子帮忙接送。 陆淼看不见人回来，也一直挂心，饭吃得不香，夜里也总是梦醒。 短短几天，人说不得清瘦，脸上白嫩跟蛋白似的皮儿，却明显多了两道淤青。 傅璟佑一见，深邃眉宇立即压了下去。 他了解她，所以这事压根不用过问唐梅为什么没劝。 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她主意一向正的很。 想的事情不论好坏，别人都是轻易劝不了的。 一路跟随回来的喜悦顿时去了大半，傅璟佑气恼又忧心忡忡。 牵着陆淼一路带回房里，“啪”地就甩上了房门。 “你怎么回事？嗯？” 他托起她下巴，严肃盯着她： “我没在家盯着你，就又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 陆淼哪顾得上他说什么？ 这几天着急得不行，好不容易人回来了，她抓着他两臂来回扒拉打量。 就怕他被带走后，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去了那么久？他们关你了？打你了？” 她问题连珠炮弹般，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 一下子压去了傅璟佑的火。 让他无可奈何之际，心软得一塌糊涂。 凶煞不过两秒，傅璟佑便心疼轻叹，软了声： “跟你说了别担心，爸跟着我一起去的，能有什么事？” “那还去了那么久？四天！” 陆淼强调：“我在家什么都不知道，我能不担心吗？” 那天他们走得急，什么都没给解释。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好吗？气坏身体怎么办，嗯？” 傅璟佑吻了吻她侧脸，又吻了吻她耳廓，一路滑至脖颈。 他愧疚让她担惊受怕，又熨帖她时时挂念自己。 复杂的情绪难以表达，便只想拥着她亲近。 第六百四十九章 你就想骗我 偏偏几天没洁面刮胡子，他蓄起胡茬的下巴蹭在脖颈间，陆淼就跟被按在毛坯墙上硬蹭似的。 火辣辣的，要去掉一层皮。 她被他蹭得难受。 加上这两天大起大落，心情还没缓过，一下来了脾气，推阻他，伸手就在他脸上抓了一记。 把人推开些，她哽咽着，一双含情荔枝眼水汪汪地愤然瞪他。 傅璟佑无可奈何微微叹气，柔下眉眼耐心地亲亲她，俊脸顶着红痕搂着她继续哄： “拿我出了气，就不许再自己气自己，手疼不疼？饿不饿？要不要睡一会儿，嗯？” 自古会哭会闹的孩子有糖吃。 看见他脸上的红痕，陆淼欲言又止，本来挺愧疚。 被他一通没有底线的哄，她无法自制，本就娇纵的脾气下，又起了些许逆反心。 她捶着他胸口呜呜哭： “到底怎么回事！我就想知道怎么回事！你干嘛不说？你就想骗我，就是有事要瞒我！” “没有，没有，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傅璟佑以为，他回来了，这事儿就过去了，所以没想太多。 哪知道她惦记那么久？ 唯恐她闹腾伤了自己，傅璟佑拉着她手强行带去他腰侧两边，把人搂进怀里温柔束缚起来： “我没有要瞒你，这不是刚回来没来得及说吗？” “就是我捣鼓的那个小发动机，上回跟爸一起出去烧了人家屋顶，东西也摔得四分五裂……其中一个部件被人捡了送公安局。” “前几天那些人找来，就是东西被一些科研老前辈注意到了，带我过去问话，就这么个事。” 他撑肩膀，把怀里哭哭啼啼的人扶正坐好： “脾气总是这么急……也不怕颠着肚子，要是回头难受了，这是我能替你挨的？” 陆淼睫毛挂泪，红馥馥的唇瓣高高噘起，抽抽搭搭娇气瞪着他。 傅璟佑严肃和她对视，忽然软下面容，拇指和食指像夹子一样，笑着捏了捏她噘起的嘴唇。 陆淼皱了一下脸。 意识到他不光戏弄她，还笑话她。 她龇牙咧嘴，立即跟炸了毛的猫儿似的，逮着他一阵抓挠捶打。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心里积的气也散得差不多了。 陆淼鼓嘴，看似犟着脾气命令，实则是在下台阶： “我困了，你去洗澡，回来陪我睡觉！” 傅璟佑一直有注意她眼底的淤青，闻声立马应好。 他起身打水洗漱，唐梅喊他吃饭都顾不上应。 收拾干净就进了房里，拥着陆淼躺下。 陆淼没错过外面的声音，想着他没吃饭，轻轻推他。 心疼贴近他耳边小声咕哝： “你先去吃饭，吃完再回来陪我。” 傅璟佑抓住她手亲了亲，把她又往怀里带了些： “回来前吃过了，先睡觉，我这几天也没睡好。” 陆淼点点头，枕着他胳膊不再说话。 怀孕以后，陆淼基本不缺觉。 只不过月份大了，有时候睡觉比较难熬。 这几天心里又挂着事儿，夜里总醒，就有些没睡好。 现在窝进熟悉的臂弯，感受着身旁一直有人在。 发出的动静，也是熟悉的动静。 她一颗心才算是落定，脑袋一重，踏实睡熟过去。 傅璟佑闭目守了她半个钟头。 见她睡沉了，才小心抽出胳膊出去吃饭。 吃完了又快速回来，这回解了衣褂扣子，他拥着她，踏踏实实挨在旁边一起睡。 时安早上让梅子跑了一趟送去上学，家里就两个孩子在。 二宝跑过来扒在炕沿上看爸爸。 傅璟佑意识模糊扫了一眼，直接把女儿捞上炕，拥着一起睡。 大宝找不到妹妹，抓着后脑勺也跑了过来。 傅璟佑听见动静，又坐起身提起小子，给脱了小鞋子丢去一旁，把小子一起提上炕。 “妹妹，去玩吗妹妹？” 二宝睡在妈妈怀里探头，去不去的很犹豫。 大宝嗫喏小嘴，还要说话。 傅璟佑“啧”了一声，在他小脑袋瓜上不重不轻拍了两下。 大宝顺从躺下，转着黑黝黝的眼珠，心里懵懂筹谋： 等爸爸睡着了，他就和妹妹去院子里玩。 可是挨着爸爸妈妈躺着实在太舒服了。 大宝拱了拱，没一会儿眨眼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和妹妹一左一右，一个窝在妈妈怀里，一个撅着屁股蛋半趴在爸爸胸口，睡熟了过去。 小院安静下来，偶尔能听见屋外一侧的胡同小道里，有自行车驰过和邻居们交谈打招呼的声音： “铮铮——” “哟，这是打哪儿回来的？” “纺织厂，给我家那口子送东西……那边临着师范大学，你们不知道，我回来看见那边的学生姑娘都可会打扮了，那小辫儿梳的……” “多会打扮？比胡同里的宝儿妈还会捯饬呢？” “那倒没有，就是跟咱们过去前几年的时候不一样，又会打扮又会穿，哎，也是年轻的优势，怎么收拾都好看，嫩得跟花儿一样……” “是人就有老的一天，咱们也都是年轻过了的。” “哈哈，也是。” “……” “磨～剪～子嘞——戗菜——刀~~” 这家门前闲唠，那家后院飘出炊烟。 中间穿插几声“铛铛”响，那是传统老匠人途径时，敲击铁器发出的声音。 回字制套娃般的京北小巷胡同，单掏出来哪个都不大。 却藏着万家百态，组建成了首都京味与生活气息最浓郁的地方之一。 在这人间烟火绽放的地方，傅家小院恍若与世隔绝。 两位长辈或忙碌或休憩，都识趣地没有打扰黏糊的小两口。 而在房里，小家四口人，温馨安逸地睡成了一窝…… 陆淼月份大了，平时站着累，坐着累，睡醒了起来也还是累。 这事过去，她脾气依旧焦躁，胃口也不怎么好。 眼下正是让人担心焦急的关头，不好好吃东西哪里能行？ 唐梅今天炖棒骨，明天煟鸡汤，天天端着哄她吃。 陆淼吃不下两口就会犯起了恶心。 本是好长时间没吐过，这回又开始吐了。 傅璟佑愁得眉间打褶，每天上下学回来唯一的事，就是陪她。 第六百五十章 黑皮老四 傅璟佑一门心思都扑在陆淼身上。 为着让她舒服点，傅璟佑旧戏重演，抽出功夫给老家那边又去了电话。 托胡志远帮忙，弄些青杏过来。 时节进了五月，老家那边的杏子，正是泛青的时候。 也是这一通电话，京北小两口又实时了解到不少老家那边的情况。 按照他们之前信上写的提议，贺宏进琢磨过后，找大队长白杨合计，成功赶上国家农副产业的相关扶持政策。 开春三月份前后，大河村已经种下去了一批桃李、枇杷树。 胡志远跟傅璟佑关系好，跟贺家和大河村也算有点关系渊源。 树苗的事，就是他帮忙给跑的。 电话里，胡志远先是应了寻青杏的事儿。 之后一个劲地许诺保证，让傅璟佑放心，说苗子他找专业的师傅看过，都是精挑出来的，错不了云云。 傅璟佑感激他费的心思。 他们出门在外，老家消息接收不及时，托他有空就给跑一趟，帮忙照应照应。 胡志远本来也是乡里前后村的跑，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好说的小事。 不过提起青杏的事儿，胡志远一下子就觉察出了苗头，问是不是他妹子又有了。 得知“是”之后，免不了又是一阵乐呵恭喜。 好听的话，傅璟佑照单全收。 也在电话里说定，等之后得空回去，一定邀胡志远去家里吃饭喝两盅。 胡志远笑着应好，办事相当效率。 不过一周的功夫，就从老家寄来了一筐青杏。 陆淼不怎么喜欢吃酸，吃起青杏来却一点不含糊。 她吃杏跟吃苹果似的，咬得嘎嘣脆，唐梅路过都不敢睁眼看。 那么青又硬邦邦的杏儿，见了就让人牙酸、倒牙，不是怀了胎的，当真入不了口。 这方面，孩子永远没有大人那么有“经验”。 见妈妈总是拿着东西吃，二宝懵懵懂懂的，也想吃，就缠着大人要。 傅璟佑有多惯着孩子妈，就有多惯着小丫头。 磨不过女儿，傅璟佑就给洗了一个。 结果丫头小米牙刚咬了一口，就酸得直抖激灵。 丢了杏子，小丫头不明所以，委屈巴巴的一边“呜呜”流口水，一边伸手要妈妈抱。 事后坐在妈妈怀里，遮着脸“哇哇”哭了大半个钟头。 陆淼一边哄闺女，一边冲孩子爸爸斜眼。 傅璟佑摸头挠后脑勺，双手合十晃了晃。 失笑讨好，让她别生气，成功换得她铿锵有力的一声“哼”。 不过话说回来，有了酸青杏清口，陆淼胃口确实好了些。 …… 这个时候，天儿也彻底暖和过来了。 逢着周六日不用跑机电厂的时候，傅璟佑就跟老丈人借车。 拿上鱼竿渔网，带陆淼去先前钓过鱼的地方，遛弯儿转悠。 有时候会带孩子们一起。 一般那个时候，也会把梅子捎上，让附带帮忙盯一下孩子。 陆淼过去就很有想法，怀孕之后，跳脱更是不减。 钓完鱼回家，刚进院子就说想去津门转转，看看海，买点海鲜什么的。 傅璟佑拍拍她手，护着她往房里走： “这事儿过阵子再说，今天才在外面跑了一天，明天再坐那么久的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你哪吃得消？” 陆淼有点不同想法，但觉得他说得在理，就也点了头。 加上傍晚天空响了闷雷，屋顶落下急躁的雨点。 一阵暴雨，让人眼睁睁看着院里地面蓄起积水。 陆淼讨厌泥泞，也害怕湿滑，便没再说要出门的话。 傅璟佑结结实实松了一口气，暗暗感慨这场雨来得及时。 她惯是通情达理的。 只是月份大了，偶尔身体不适闹得情绪焦躁，说话做事就有几分赌气任性在。 刚才还真有点担心她犟起来闹着要去，他不能说服她。 又不是家门口，好远的地方呢。 码头人多风大，卸鱼货的地方又是到处湿泞。 要是被人撞着哪儿了，或者走路打滑闪着哪儿怎么办？ 所幸媳妇儿还是好哄的。 傅璟佑柔下眉梢，浓情蜜意的温柔亲亲她耳廓： “我去打水你先洗漱？一会儿吃完饭直接就能休息，免得排班，嗯？” “嗯。” 陆淼抚着肚子，任由他搭手半抱着坐上炕，乖乖点头： “好。” 洗漱完去外面堂屋吃晚饭。 油重的荤腥，陆淼还是入不了口，就吃了一盅雪蛤和半碗蛋羹。 吃完下桌啃了个青杏，临了又泛了馋虫回来，追加了两块煎得香脆的面糊小鱼饼。 钓的小鱼有不少。 唐梅知道她爱吃，就把不活跃的那些挑出来做了当餐的面糊饼。 余下活蹦乱跳的，还都养在桶里。 预备留着明天做给她吃。 陆淼白天玩得累了，夜里回房间垫高枕头，难得睡了个沉稳觉。 再说这段时间有梅子稳固日产，家里攒了不少头绳小物。 隔天午饭前的休息时间，陆淼教梅子认字，顺带翻字典找着想法，给孩子取名字。 傅璟佑收拾了家里攒的东西，冒小雨骑自行车往机电厂那边去找黑皮老四。 这次出行交手的是小玩意。 傅璟佑寻思到地方一句话，把东西递过去就行，也就没做太多遮掩。 可这次却没像之前那样，找到黑皮老四的人。 傅璟佑和黑皮老四一样，都是底层阶级，铤而走险的，都干过黑市上的买卖。 因而他很懂黑皮老四不怕艰辛、不怕吃苦的韧性。 黑皮老四绝对不会因为下雨就停止做买卖…… 机电厂马上就到中午下班点儿，届时这处后巷也会热闹起来。 黑皮老四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还有时间…… 傅璟佑打算再等等看。 可是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机电厂下了班又上班，巷子热闹一阵，又空荡下来。 其他风尘仆仆的倒爷都开始收拾东西了，黑皮老四还是没有出现。 傅璟佑深邃眼眸闪烁，心中诸多猜想。 料想今天大概见不到黑皮老四，傅璟佑放弃等待。 在角落踢了自行车支架，推着车头，跨上车打算离开。 却在自行车滑出巷子的瞬间，巷口两侧“嗯”的一声，一左一右站出来两个小年轻。 伸长胳膊，就将他拦了下来。 第六百五十一章 洗手不干 管他是想黑吃黑，还是哪里蹦出来的小痞子。 傅璟佑俊脸一闪而过的不耐，下颌线紧绷，眉与鼻梁之间的间隙凝起了浅淡川字。 他攥紧车头，衣褂下面臂膀线条绷起。 以最原始、最直接的姿态释放出凶煞的气息和狠戾的气场，试图粗暴解决对方这次拦路的行径。 对方确实被吓到了，两个小年轻退缩半步。 仅是一瞬，相互对视一眼，又展开手拦住他的去路，瑟缩往前道： “你是不是要找黑皮老四？黑皮老四被人打了，来不了。” “我们老大让我们在这里等，说看见你了就告诉你，你想找黑皮老四就去黑皮老四的家，他是林家坡的人，家挨着杨树林，你过去就知道哪户是。” 为表诚意，黑皮老四过去就向傅璟佑委婉透露过家庭地址。 这两人虽然说得和黑皮老四一致，可傅璟佑仍然保持警惕。 “打黑皮老四的是谁？为什么打？你们老大又是谁？” 道上的水混得很，明面上是友，背地里却很难说清。 谁知道这是不是这伙人下的套？ 说不定黑皮老四也有参与其中。 那两人对视一眼，皱着脸嘀咕： “咋办？这能说吗？老大没讲啊！” “应该能说吧……说吧，都问了，要不然他肯定不信。” 两人短暂交汇，目光往傅璟佑身后扫了一圈。 傅璟佑怕有伏击，跟着侧目扫视。 这处小巷之所以能汇集成交易点，就是因为七拐八绕，有好多个出口。 那些倒爷见这边给拦上了，以为是起了什么冲突。 怕遭到牵连，一个个收拾好东西后，都从别的巷道离开。 眼下巷子里没几个人。 那两人见状，解释道： “我们跟黑皮老四一样，也是倒弄这些的，打黑皮老四的人叫刘二麻子，他也是……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讲道上的规矩。” “对对对，但是我们讲！” “……” 两个憨包七嘴八舌地解释。 却是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哪有好人强调自己是好人的？ 傅璟佑压下眉头，对他们这样的性格还能干黑市，持有怀疑态度，却继续问： “你们老大是谁？为什么让你们在这里等我？” “这个，我们不好说……你想知道，可以跟我们老大面对面谈。” 傅璟佑眉心压得更低。 面谈。 这才是重点。 当然，想要面谈的人不是他，而是这群人。 先不论黑皮老四是不是真的有意外，挨了打。 这群人既然想把他往黑皮老四那边引，那么就说明，他们口中的“老大”，大概率就在黑皮老四附近。 甚至就在黑皮老四身边…… 人已经找到脸上来了，这事便再回避不了。 傅璟佑大脑运转飞快，也想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短暂思索便点了头： “见面可以，地点我定。” 敌众我寡，让他去黑皮老四那边，是不可能的。 陌生的地方环境，也不适合随机应变。 傅璟佑沉下眉眼，冷淡道： “二桥路国营饭店，明天中午十二点，让你们老大带上黑皮老四一起来。” 两个跑腿的憨包听后又是对视一眼，这回认真点头，退开一步让出巷口位置。 傅璟佑斜睨看人，踩着自行车像是无事发生，快速驰出了巷子。 他走出去老远，那两个憨包还在原地眺望嘀咕： “眼神吓死人了，你说他能搞来那么多的货，不会是杀人越货抢来的吧？” “瞎说啥呢？上回没看见吗？人家有大背景，有货的路子有什么好奇怪的？赶紧走吧，先把消息带给东哥。” “这，好吧……也是！” …… 出门带的东西，傅璟佑回家又完完全全地带回了家。 梅子看见，一下子停下忙活动作，束手束脚无措起来。 生怕裁了那么多上好的布料，费时费力做出来的东西会砸在手里。 陆淼安抚拍拍她，放下外文集，插上房门跟傅璟佑到里屋说话： “怎么了？是不好卖吗？怎么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 “不是。” 傅璟佑放下东西，牵着她坐下，大手抚上她轻皱的眉心，让她不要担心： “应该是下了大雨的缘故吧，没见着人。” 城区内的水泥马路都不是那么全面，更别说周边乡村。 下雨路难走，不出摊很正常。 陆淼轻轻点头： “过两天等路上干一干了再看看。” 傅璟佑颔额。 怕陆淼担心，明天应约的事，他没敢多说。 可想到那些人已经认出了他，他心里总觉得不安，止不住的，就多嘱咐了几句： “平时孩子放在眼前，不要离人，出门也别往人少的地方去……还有你，这阵子要不就先别去学校了。”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 “那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 傅璟佑抿了一下薄唇，握着她手解释： “孩子的事本就该谨慎，再有。” 摸摸她圆滚滚的肚子，他口吻深沉，继续说： “学校人又多又杂，意外情况太多，你现在月份这么大了，首要以安全为主。” 陆淼盯着他，见他抬睫与她对视，并未回避。 大概一孕傻三年，陆淼怀孕被折腾的五感迟钝，好哄得很，轻轻点头被他说服： “那看明天天晴，我去学校问问老师，短期再请一下假。” 傅璟佑颔额，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没有意外最好。 但就怕意外防不胜防。 他必须尽可能地规避…… 那些人既然能认出他来，那么摸到家里就是迟早的事。 说不定已经知道小院这边了。 他冒风险南北跑，为的是家里能过得更好。 把家里牵扯进来，不是他本意，一直紧绷提防也不是个事儿。 傅璟佑眉间愁容藏匿，心底不由多考量了几分。 手里攒下的钱，开销到他毕业找到工作，妥妥地够。 如捧珍宝般将媳妇儿拥进怀里，傅璟佑轻轻拍了拍。 他有远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看看情况，实在不然，洗手不干也罢。 傅璟佑想法决然。 …… 小院这边沉重忧虑，另一边，林家坡，临着杨树林的黑皮老四家： 陈向东这几天都在这边。 盯着黑皮老四是其一，保护黑皮老四是其二。 第六百五十二章 约谈 陈向东前几天才搭手救了黑皮老四，这几天待在这边，伙食嚼用也都是让人买好了送来。 明面上，陈向东算是个妥帖讲理的好人。 黑皮老四的媳妇儿奉他为座上宾，一直笑脸相待。 晚饭刚端上桌，外面就传来了动静。 陈向东和黑皮老四齐齐放下碗筷。 等听见陈向东安排出去的人转述傅璟佑的话。 黑皮老四淤青还没褪尽的脸，扯出无奈苦笑。 这回可玩完了。 前有狼，后有虎，他的这条路子，算是给堵死了。 “我早说过，他很谨慎……” “这有什么？他不愿意来见我，那我就去见他，一样的。” 陈向东笑了下，重新拿起筷子。 那天说的不强迫黑皮老四，说愿意等，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只要能跟本人见上面，其他的什么都好说。 谨慎也是好事。 保持谨慎，才能把路走得长远。 那个男人要是真心无城府，大大方方地来，他反而要生出几句嘀咕。 陈向东唇角挑起，笑意未达眼底。 “我和刘二麻子，四哥总要选择一个，我相信四哥知道该怎么选。” 草草动了几筷子，陈向东放下碗筷站起身： “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时间地点四哥知道，明天我等那位，也等四哥。” “……伤没好，我就不送了。” 黑皮老四向后搓了一把寸头，干巴巴地说。 陈向东笑了下，径直带人离开。 屋里空旷下来，只剩下黑皮老四自己。 桌上又是猪肉，又是蹄膀，都是难得好菜。 平时就是赚了一些钱，家里也是不舍得这么吃的。 黑皮老四的媳妇儿李月季插好院门，快步回来招呼两个孩子坐下吃饭。 “他爹，这事儿有什么可愁的？怎么都得选一个，那直接选这个陈向东不就完了？” 两个孩子吃得头也不抬，李月季看看一脸愁容的黑皮老四，道： “他至少是个好人。” 李月季不懂黑市上的规矩。 她只知道，陈向东救了她男人的命、 而刘二麻子，是差点没打死她男人的人。 要让她选，她肯定选陈向东。 “哎……” 黑皮老四叹气看她一眼，挥挥手，继续发愁，什么也没说。 要说是跟谁一边儿的，那他肯定是跟傅璟佑一边的。 在陈向东和刘二麻子之间选个什么劲？ 傻婆娘还以为选陈向东对他有利呢？ 人家这是要捆绑他，踩他的头去搭傅璟佑的线。 不管陈向东最后能不能搭上线，他的这条路子怕是都已经堵得死死的了。 傅璟佑肯定会以为是他出卖了他的消息。 他这么“不守规矩”，傅璟佑以后还能带他发财吗？ 等傅璟佑不带他了，陈向东那群小子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哎……” 黑皮老四愁得叹气摸脑壳。 本就光亮的前额，被他摸得发际线后移，大有往地中海发展的趋势。 …… 小虫蹦跶爬叫，几朵乌云后面藏着月亮娇羞的轮廓。 风涌斗转，一晚晃晃过去。 第二天清早，菜地植株淌下黎明时候的雨露，傅璟佑吃完早饭去学校。 出门时，提前就跟家里打了招呼。 说有个问题要去机电厂问老师傅，中午不回来吃饭。 陆淼没有起疑，扶着后腰把卷好的钱和粮票塞他口袋，耐心嘱咐： “留意着点，中午要是看见有饭店就进去吃点，时间赶不及买几个饼子路上吃也行，别饿肚子，一次两次的，胃要出毛病了。” “知道了。” 傅璟佑含笑点头，拍拍她让回屋里去。 又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嘱咐在家听妈妈的话，就提着自行车出了院子。 几声“叮叮”配着“铮铮”的响声，他人和车飞快窜进巷道里消失不见。 …… 中午赴约到地方，现场和傅璟佑预想中的很不一样。 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摆出势力阵仗给人下马威。 反之，相约见面的人提前到场，不仅隔出了独立包间，还备齐了一大桌子的菜。 看着挺正规客套，挺像那么回事儿。 可这是明面。 背地里什么情况，那就不得而知了。 傅璟佑眼观鼻，鼻观心，面容平静，从容不迫地徐步进入包间。 黑皮老四道也在场，见他进来，赶忙起身拉开椅子： “六哥，这，坐这儿！” 傅璟佑侧目，目光在他青青紫紫的脸上停留两秒，期身坐上他拉开的凳子。 黑皮老四笑容热切了些。 仿佛站队一般，拉着椅子紧挨他身边坐下。 陈向东扫视黑皮老四。 黑皮老四躲不开他目光的炽热，只能硬着头皮给傅璟佑倒酒。 之后却是连酒盅都没端起来，就被傅璟佑竖起掌心给婉拒了。 “不用忙了。” 傅璟佑揭开衣袖看了眼手表，面容冷峻直切正题： “我时间很紧，坐不了多会儿，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黑皮老四闻言，规矩收了酒盅。 “六哥爽快，那我就直接说了。” 陈向东笑了笑，不知道怎么称呼傅璟佑，就按照黑皮老四的来。 “六哥手里有路子，就不考虑多撒几处网吗？” 简单自我介绍了下，别的马虎眼陈向东也不打了，直接说道： “四哥形影单只能力有限，但是我不一样。” 他手里有人脉。 往多的不说，五六个能共生死、可信的兄弟还是有的。 重点货和量大的货出手，也能保证安全性。 他们在京北黑市这块儿能快速扎稳脚跟，跟上下拧成一股绳儿的小队伍脱不了干系。 黑市上谁家干得好、干得红火了，保不准就会遇上黑吃黑。 可他们不用担心。 因为人多，团结，旁人只担心被他们吃，哪敢动他们的念头？ 他有人，人手可信，吃货量和走货量也大，这些都是优势。 而且，如果傅璟佑愿意，他们可以再多让一份利。 陈向东想分一杯羹，就跟傅璟佑详细分析了自己所有优势。 一旁黑皮老四黑了脸，有点不高兴，更多的却是无奈。 当时陈向东把他从地上扶起来，他就明确表了态，不可能透露上家的任何事。 一是因为傅璟佑的规矩。 二则担心的，正是眼前这一幕。 爱的票票在哪里~~ 第六百五十三章 我的规矩 陈向东手里的人和本钱肯定比他多。 如果他搭上傅璟佑，那肉都被他吃了，他在后面就只能捡剩下的渣渣。 说不定连渣都捞不着。 原本也想过要防，可陈向东这人精得很，根本防不住。 只怕在找他之前，就已经摸过了傅璟佑的底细，要不然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客套。 小小圆桌坐了三个人，却是三方心思。 黑皮老四苦着一张脸，心事都写在明面上，望着傅璟佑，就等傅璟佑接下来下决断。 傅璟佑保持镇定疏离淡笑，望着陈向东问： “你说多让一份利，那你知道我货是什么价格给他的吗。” “不论多少，他赚一毛，我赚五分，薄利就多销。手里兄弟多，也要给兄弟们多争取个路子，混口饱饭吃……” 陈向东笑着，端起酒杯抬了下给傅璟佑敬酒。 傅璟佑不为所动。 他实在过于沉稳平静，陈向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便自己仰头一饮而尽，继续笑说： “这些都是好说的事。” 陈向东二十出头的年龄，看着比傅璟佑要小点。 年纪轻轻说不得有多沉稳，却能屈能伸，还算圆滑。 傅璟佑磨蹭指腹，拇指掠过唇角点点桌子，冲黑皮老四抬抬下巴： “我有话，要和他单独说。” 陈向东身后几人对视一眼，皱了眉头。 陈向东却扶桌站起，点点头说了句“行”，便往外走。 利落地给腾出地方。 那几个心有微词的人，只好跟在身后出去。 包间没有门，傅璟佑往外扫了一眼。 陈向东没在门口留人，姑且算有几分合作的诚意吧。 傅璟佑收回目光。 黑皮老四和他视线对视，真想给他跪了： “六哥，你的事我真没透露，是陈向东找上我的，我那个时候也没办法！” 傅璟佑听出端倪，却没多问，听黑皮老四竹筒倒豆子般，自己一一交待。 “上回你说有人注意到咱们了，我后来看，果然是。” 黑皮老四凭借对大街小巷的熟悉，每次都通过一些曲折暗道脱身。 可是摆脱了那些散户倒爷，却没躲过刘二麻子。 “当时刘二麻子直接找去了我家里，我原本想着，他问不出东西把我打一顿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可是那个刘二麻子不守规矩，打了我还想弄我家里人！” 黑皮老四忍了忍，终生没忍住愤然拍桌，想着傅璟佑还在，他又连忙缓下神色，继续说道： “他们有四个人，我当时被打得起不来身，以为要完了，是陈向东带着人过来才躲过一劫。” 傅璟佑抓住重点： “盯着你的人里，也有陈向东。” 黑皮老四点点头。 肯定是的。 陈向东原籍是津门那边的，跟他们村儿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时又是夜里黑灯瞎火的。 如果不是暗里安排了人盯着他，哪会在那个时候突然出现？ 傅璟佑若有所思，继续问： “这一片倒爷他是大头？” “他和刘二麻子都算大头，他们手里都有人，散户不敢招惹他们。” 傅璟佑想了一下，陈述说： “他比刘二麻子可靠。” 黑皮老四认真点头： “不能说绝对可靠，但是人品肯定比刘二麻子更说得过去，刘二麻子心太黑，不是善茬！” 黑皮老四永远忘不了那天夜里，刘二麻子说“老小跑不远”，要搜人搞他家里人的画面。 就算道上没有规矩，也不能伤天害理，丁点道德良心都没有。 那个刘二麻子，是真的太不是个东西了！ 傅璟佑心里自有衡量。 来前最差、最直接的打算，就是洗手不干。 但是目前看来，似乎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他微微颔额沉下眉宇，食指轻点桌面，不多会儿又抬眼看黑皮老四，别样深意的问： “那你呢，你可信吗。” “我、我啊？” 黑皮老四额头冒了虚汗。 明明是平视的角度，却让他愣有一种被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他点头如捣蒜，短暂怔愣后连忙表态： “我可信，我肯定可信，我跟六哥是一边的，六哥要是不信，我今天下午还是机电厂后面，我能证明！” 傅璟佑丢给他一个眼神： “那就看你表现吧。” 说罢，又摆摆手； “把人叫进来吧。” 黑皮老四愣了一下，“六哥是要同意和他合作？” “看看吧。” 两拨势力，想要哪个都不招惹是不可能的。 如果必须要捆绑一个，那肯定选能听得进去人话的。 黑皮老四五味杂陈。 这个发展，好像没毛病。 可他心里忽然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不确定傅璟佑以后还会不会继续带他玩儿。 可是一想，傅璟佑刚说看他表现，那应该还是会带着他的吧？ 抹了一把脸，黑皮老四暂时摒除乱七八糟的想法，出去喊陈向东。 不多会儿，原班人马重新坐定。 陈向东扬眉微笑，很是胸有成竹。 傅璟佑也如他设想一般，适时松口： “合作可以，但我有我的规矩，跟我谈生意就得守我的规矩。” “六哥不妨说说看。” 傅璟佑面色从容沉稳，在之前给黑皮老四定下的那些规矩上，又多加了几条。 诸如谈生意就只谈生意。 生意以外的事情，不要彼此干预。 傅璟佑也是在变相警告陈向东。 不要让他发现，陈向东像盯着黑皮老四那样，回头也去盯着他的家里。 再有就是合作的事。 他可以向陈向东供货，但陈向东得先交货款。 这一点，傅璟佑觉得其实有点苛刻。 毕竟才刚开始谈合作的事，彼此信任还没有建立起来。 可他不知道，那次见了他上军区三菱车之后，陈向东对他就有一种莫名的坚定信任。 对他这个人，陈向东更是铁了心要捆绑。 因而所有条件，陈向东答应得利落又干脆。 “你每次能拱多少货？” “千把块的问题不大，上两千的也不是不可以争取。” 陈向东点点头，那还行。 傅璟佑继续说： “最近时间不合适，下一次拿货，最快要等七月份。” 傅璟佑顾虑的是老婆月份大了。 怕陆淼心情或者身体不爽利，再多添别的负重。 他打算往后一段时间专注家庭，多陪陪老婆孩子。 生意上的事，就暂时放一放。(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四章 喜当干爹 陈向东考虑得多。 只当傅璟佑背后有人脉关系，所以先一步获取到了信息，最近要避一下风头什么的，就也没多少异议。 可他身旁却忽然有人嘟囔起来： “都合作了，那就是自己人，你要是不方便跑，把拿货的地方说出来，咱们去跑也行啊……” “……” 傅璟佑剑眉一拧，眼神倏地锐利如鹰。 说是自己人，可这话却不像是自己人会说得出口的。 谁也不是傻子，他要是把拿货的说出来，京北黑市圈还能有他什么事？ 他碗里有饭，可以分给这些人一口。 这些人倒好，要直接端他的碗，砸他的锅。 傅璟佑俊脸冷下，凌厉目光瞬时扫视过去。 一起转去视线的，还有脸色紧绷难看的陈向东。 说话的寸头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只见眨眼工夫，两方老大都盯着自己瞧。 尤其是他们家老大，脸色臭得不行。 隐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小寸头反应迅速给了插嘴的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管他哪儿对，哪儿错的，先打了再说。 小寸头顶着发麻的脸低下头。 陈向东沉脸冷呵： “出去。” 包间一阵窸窣，等再次平静下来时，陈向东倒酒向傅璟佑赔礼道歉： “六哥别生气，我这边的人就是散漫惯了，以后我盯着，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 陈向东的人，陈向东要怎么管教，那是他的事，和傅璟佑无关。 不过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傅璟佑抚开衣袖看了眼手表，站起身时，顺口提了一句： “生意上的冲突，必要时候可以动手教训一下，但也要辨别清楚，你们是做生意的，不是混黑的。就这样吧，走了。” “行……” 陈向东跟着站起身，有两分茫然： “菜都点好了，六哥要不吃了再走？” “不了，下次有消息，会让黑皮老四给你们递信儿，在我主动找你之前，不要过来找我。” “好。” 傅璟佑抽身往外走。 黑皮老四跟着他往外走了几步，想着不对，又折返回桌边。 把烧鸡的两只鸡腿给揪了下来，才又跑着跟在傅璟佑身后。 楼上包间一众人面面相觑： “真是怪人，这么一大桌子菜都点好了，一口没吃……” “真他妈不给面子。” 有人骂骂咧咧。 陈向东转身看过去，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记皮肉炸响，刚才说话的人捂着脸，一脸懵： “东哥，他不给你面子，我是在为你打抱不平！” 陈向东深沉道： “你眼里的好东西，别人看不上，什么情况，这还不明白吗？” 屋里人皆是一愣。 陈向东继续说： “刚才的话都听见了？做生意不是混黑，以后手脚都干净利索点。” 小队里有人不服，可是却也听话，一时之间，包间里稀稀拉拉地响起应声： “……是。” 陈向东满意点头： “把阿旺和蛋蛋他们都喊进来吧。” 进来干嘛？ 一大桌子的菜，肯定就是吃饭呗！ 一扫刚才的气氛紧绷低迷，一伙人立马乐呵起来，跑着去喊其他弟兄过来。 一大桌子都是好菜，花了二十多块呢！ 那个六哥不吃拉倒，他们自己吃！ “这烧鸡真香！老四那老小子真鸡贼，把两个鸡腿都扯走了！” “吃吧，还有呢！那个红烧肉挪一挪，给我夹一块！” “我也要，给我也夹一块儿……” 一群愣头青嘻嘻哈哈挤在一起。 陈向东默默看在眼里。 怎么都是挺而走险，绑上一个有背景的，总比他们瞎闯得强…… 包好白酒瓶盖，陈向东走在前面下楼结账。 这边，陈向东为自己和身后的一伙儿兄弟筹谋打算。 另一边，怕饭菜有问题，傅璟佑坚决没碰桌上筷子一下。 下楼拿钱买了两块饼子，余光扫见黑皮老四跟上来，傅璟佑又多要了两个。 给黑皮老四塞去一份，傅璟佑叼着饼子往外走。 黑皮老四攥着鸡腿、饼子紧随其后： “六哥，楼上那么好的饭菜你不吃，做什么啃着干巴巴的饼子？” “乐意。” “……” 行吧。 “那、那我鸡腿分你一个。” “你自己吃吧。” 傅璟佑踢了自行车支架，长腿跨上车要走。 黑皮老四螃蟹似的，横着跟在他身侧跑： “那六哥，今天下午机电厂，你去不？你要去啊，哈，我到时候等你。” 黑皮老四没忘记要“表现”的事。 他得证明他的能信得过，傅璟佑才能放心他。 傅璟佑没错过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斜睨他一眼，傅璟佑扬下巴点了点。 黑皮老四露出释然笑容的瞬间，傅璟佑就已经骑车驰了出去。 傅璟佑以为黑皮老四要做点什么惊天动地事情，来证明自己。 到最后，确实挺让人震惊的，但不是黑皮老四做了什么事，而是…… 他直接带了两个人过来。 …… 下午五点半，傅璟佑从人民大学绕到机电厂，在接时安之前，先绕去小巷里和黑皮老四碰面。 结果就被黑皮老四给拉住了： “六哥，这个是我儿子，今年五岁叫大毛，这个是我女儿，今年三岁叫大丽，以后你就是他们的干爹，他们就是你干儿子、干女儿了。” “……”傅璟佑：“？” 原谅傅璟佑没见过这种局势场景。 短暂懵圈的瞬间，黑皮老四已经先提起儿子大毛塞进了他怀里。 家里有三个孩子，傅璟佑早已养出习惯，出于惯性就把大毛搂上了肩头。 他一句话没来得及说，黑皮老四把女儿大丽也塞了过来。 “大毛大丽，快叫干爹！” “干爹。” “爹～” 大的那个利落叫了“干爹”，小的那个有点认生，话也说得不大清楚，就喊了个“爹”。 傅璟佑信了他的邪，表情相当精彩。 人还跨在自行车上呢！被迫一左一右抱了两个孩子，没有手去扶车头，他趔趄一下，要不是腿长及时给撑住了，他人都得被自行车带翻。 “你这是干什么？” “嘿嘿，不干啥。” 黑皮老四搓手： “就是六哥注重家庭，我也注重家庭，我知道六哥跟那人不一样，所以放心六哥，也愿意跟着六哥干。”(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五章 两个人一起看着 换言之，傅璟佑知道他的底细，也见过了他的两个孩子，可以对他放心。 古代老祖宗之间，就有送“质”一说。 黑皮老四不说效仿，却大抵有几分那个意思。 傅璟佑深沉盯了他一眼，把两个孩子还了回去，提着自行车调头道： “跟上。” “哎？哎！” 黑皮老四懵了两秒。 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大概是被认可了，赶忙提着两个孩子放进自行车后面的箩筐里，推着车跑着跟上傅璟佑。 傅璟佑先去机电厂育红班。 时安背着小书包出来，见他还带着别人，上前牵了他的手，就探头礼貌地喊“叔叔好，弟弟妹妹好”。 黑皮老四夸赞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六哥，这是你儿子？长得随嫂子吧？收拾真体面干净，还懂事！” 傅璟佑应了声，说“是老大”，就跨上自行车走在前面： “家里攒了好些头绳，上回没找到你，今天正好你在，上家里拿去吧。” “啊？这、这，行！” 这哪里是信任他？ 这简直是相当信任他啊！ 过去他找傅璟佑，傅璟佑都得急眼。 这次却直接把他往家里带…… 品出其中差别，黑皮老四咧着嘴跟上傅璟佑，一颗心可算落去了实处。 …… 家里，陆淼不认识黑皮老四。 见傅璟佑带人回来，还跟着两个孩子，还以为是傅璟佑在机电厂那边的工友。 直到傅璟佑带她进屋，说要拿头绳，她才品出一二： “是黑市上的人？” 傅璟佑颔额，缱绻低声问她： “我把人带回来，你会不会觉得不谨慎？” 陆淼摇头： “谨慎一点，没事。” 她了解他，他最是妥帖。 会带回来的人，必然就是可信的。 傅璟佑揶揄低笑，大掌爱怜在她脸侧蹭了蹭，提着布口袋去了堂屋。 梅子晚饭不在这边，平时下午四点、四点半就走了。 傅璟佑插了院门，在堂屋大桌子上直接把头绳什么都倒了出来，让黑皮老四点数量。 黑皮老四刚才还在打量院子和另外两个胖嘟嘟的孩子呢。 听见傅璟佑喊，赶忙进屋。 看见陆淼，黑皮老四局促了下，干笑问： “这、这就是嫂子了吧？” 黑皮老四将近三十岁的年纪，傅璟佑比他小，但是能耐。 他叫傅璟佑“哥”的时候，倒没觉得啥。 可叫陆淼嫂子就有点不对味了。 陆淼长得美，养得又好，白白嫩嫩的，要不然鼓着肚子，哪看得出是已婚的妇女同志？ 活脱脱就是个年轻丫头。 叫她“嫂子”，黑皮老四有点烫嘴。 别说黑皮老四别扭。 陆淼也挺别扭的。 黑皮老四晒得一身黑皮，过去又是种过庄稼的，一张脸被生活蹉跎得粗糙老态。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看着愣是像三十六七的。 陆淼对的初始印象，觉得他都得是自己叔叔辈的人了，听他喊自己嫂子，别提有多别扭。 陆淼笑笑，给倒了水，道： “嫂子听着不得劲，大哥喊我宝儿妈吧。” 反正就是个称呼，只要不突兀，叫什么都行。 黑皮老四点点头，又连忙摇头，想推辞什么，被傅璟佑按了下去： “就这样吧，先办正事。” 黑皮老四再次点头，往桌边靠拢时，喊着院里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的孩子们道： “大毛大丽，先过来叫人，这是干娘！” “干娘……” “干娘好！” “……” 陆淼嘴角微抽，看看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个小黑孩，又扭头看傅璟佑： “？” 所以…… 这是什么情况？ 她怎么就成干娘了？ 干娘也就算了，都把她给叫老了，听着就跟三十多岁、四十岁的人一样…… 黑皮老四还在场，傅璟佑没解释什么，只抖了抖布口袋，道： “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就叫叔叔阿姨。” 他又不是没儿子姑娘，要什么干闺女干儿子的？ 黑皮老四摸着后脑勺憨笑点头。 看似是应了他的话，实则之后两个孩子再过来串门，该叫干爹干娘的，还是那么叫。 这阵子陆淼偶尔晚上打发时间踩缝纫机扎两个发圈，加上梅子白天稳固地干，断断续续攒了有四百多个发圈头绳。 价格统一按照一毛二算，就是五十块零四分。 黑皮老四没算到今天要拿货，就没带那么多钱。 傅璟佑把东西装好递给他，让他先拿回去，回头一起算钱。 上次的还有一部份，还没给他们钱呢。 黑皮老四应了。 傅璟佑又说： “以后陈向东他们有事要传递消息，你就往这儿来，小心一点……只能你来。” 后面几个字，傅璟佑着重强调。 黑皮老四认真记了。 跟傅璟佑又商谈了几句细节，黑皮老四就抱着两个孩子放进自行车后的箩筐里，推着出了巷子骑车离开。 唐梅在厨房里问来的是谁。 傅璟佑怕她问起来没完没了，还跟着操心，就解释说是机电厂的工友。 唐梅听后果然不再多问，就提了一句是他朋友，该留人在家吃顿饭。 傅璟佑说路远，带着孩子怕天黑不好走路，着急回去，饭下等下回有机会再吃。 唐梅顾着忙，没再说话。 陆淼开了堂屋的电灯，往桌边摆了靠背椅子，坐在一侧招呼时安写作业。 傅璟佑会意，左右开弓拎着另外两小只去院里，趁天还没彻底暗下，在小菜地里搜罗起泛红了的番茄。 小夫妻合理分工各忙各的，等到夜深人静回屋休息的时候，才详细说起这件事。 傅璟佑捡情况好地说，和陆淼说了大部分情况。 陆淼这时候理智回笼，护着肚子在黑暗里慢吞吞坐起身： “你让我看好孩子，又说不要我去上学，是不是跟这个有关系？” “是有部分关系，但是其他情况也是属实。” 傅璟佑坐起身，哄着扶她重新躺下： “你月份那么大了，经不折腾，家里孩子也是……” “我前几天看消息，南二环外村里就有一户人家登报，说家里的孩子丢了。咱们家这几个孩子养得好，谁见了都喜欢，人贩子要是看见，保不准觉得能卖个好价钱，就真给盯上了，不看好不行。”(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六章 傅老板才不要那种 “以后小姨妈去市场买东西，让她别带孩子了，要不就把罗小梅喊着，两个人一起看孩子，妥当点。” “就跟过去在老家找二嫂帮忙一样，也给罗小梅开点钱，让她平时就待在这边，你说怎么样，嗯？” 傅璟佑絮絮叨叨说着，半天没等到回应。 “淼淼？” 他探头贴近陆淼，轻轻喊了一声： “老婆。” 陆淼唇瓣微张，呼吸沉稳。 恍惚间早睡熟了过去。 傅璟佑柔下眉眼，微不可闻呵气笑了下。 薄唇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贴了贴，他跟着一起躺下睡觉。 …… 黑皮老四拿走了发绳，隔阵子陈向东看见，也说要。 就让黑皮老四给傅璟佑带话，相同的发绳，黑皮老四拿了多少，他们就也要多少。 傅璟佑就又跟陆淼转述消息。 陆淼平时没太压着让梅子干活，也就上午两小时，下午两小时，其他时候都在教梅子认字。 所以每天的产量不高，也就五十来根发绳。 陈向东要货，加把劲两三天肯定能给供上。 可问题是，陆淼原本就没留多少布在手里。 之前还给了凌源十尺，后面断断续续做了不少发绳，现在手里真没剩多少。 仅剩的布料要是全部做成发绳，估计也就够供黑皮老四和陈向东拿一回的货了。 过去只有黑皮老四一个人，出货稍慢。 现在加了陈向东的小队伍，出货的速度和需求量，都会有变化，也都要考虑进去。 原材料是个问题。 陆淼问傅璟佑： “最近是不是没什么小长假了？” 傅璟佑点头，见她为这事儿着急上火，就道： “这种量少的货好说，我给麻头打个电话，让他帮忙跑一趟，找些料子寄过来。” 陆淼眉心微蹙，眼神飘忽没什么底儿： “能行吗？你不是说还没那么熟悉吗？” “那小子人还不错，大批的货暂时不放心让他弄，几十块的还是好说的。” 南北跑了几趟，傅璟佑眼界渐渐地也打开了一些。 一点试错成本，还是可以投一下试试看的。 陆淼想着也是，就点了头： “好。” “你看看，要什么花色，什么样的？我一会儿打电话告诉他。” “布料可以花哨，但是一定要颜色清爽的，你参考我之前留下来的那些，反正不是老气的那种就行。” “好。” 傅璟佑记住要求给麻头打电话，说得挺详细的。 还给打了五十块钱的汇款条，让麻头留两块做报酬。 其他的，就去之前他常去的那几家铺子，看着挑几款布料，留几毛钱的预留想着给他把货寄回来就行。 这时候的汇款条也有讲究。 有直接让这边邮局收钱，打电话通知那边的邮局出单子的。 也有这边现场出汇款条，装信封走邮寄的。 傅璟佑着急，是额外花的两块钱打的“线上”条子，让麻头带户籍页去那边邮局拿单子取钱。 麻头高兴得一个劲儿“是是是”，很乐意干这个活儿。 就是挂断电话后，又挺懵的。 “啥颜色是清爽颜色啊？” 麻头啧声挠头咕哝： “是不是就是青色啊？青色就青色呗，弯弯绕绕的，讲得辣么奇怪~？” 麻头抓耳挠腮，自有一套理解。 跑火车站，去傅璟佑常去的那几家铺子找料子，一个劲儿地强调要青的，还要爽的料子。 他和铺子老板明明都是广州土著，却非要对飙塑料普通话。 鸡同鸭讲半天，铺子老板实在不明白麻头的意思，就用粤语问麻头干什么用。 得知麻头是给朋友拿，那朋友也不是别人，就是之前在这里拿了好几回货的傅老板。 铺子老板道： “哎！讲什么又要青又要爽滴颜色啦？赶紧把你手上滴放下，傅老板才不要那种，他肯定是要这种滴。” “是不是真滴窝？他要是不要，我拿回来退你窝？” “放心咧！” 虽然闹了乌龙，但有铺子老板把关，料子方面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麻头上午接到消息，下午满头大汗把布料寄出去，就给傅璟佑回了电话说事儿办妥了，让等着收包裹就行了。 铺子老板帮忙把关的事情，当然也没忘记说。 麻头让傅璟佑先看看，要是不行就给他寄回来，跟铺子老板说好了，能退。 傅璟佑应了声。 头一回儿麻头干这事儿，傅璟佑心里其实也有点没谱。 好在等了一个星期收到东西，陆淼都很满意。 和过去傅璟佑买的印花面料不同。 这回的料子有一部份晕染的花样。 具体什么工艺，陆淼说不上来，但是浅色底的晕染色，素雅的素雅，清透的清透，都很好看。 陆淼一边看，一边往外拿。 还在蛇皮袋里发现一小卷布艺蕾丝。 大约四厘米宽，展开长度一米左右。 又厚实又好看，工艺也算精致。 看卷在布料里的手写收据单，陆淼才知道是那边的铺子老板的赠送，给老客看花色款式的。 陆淼想法多多，收好东西，把那一小段厚实的蕾丝递给傅璟佑看： “下回你去广州的时候问问，看这种蕾丝怎么卖，要是不贵，不拘这一种，差不多的款式都行，挑便宜的给我捎一些回来。” “好。” 傅璟佑应声，坐在旁边看她笑颜如花： “都能用上吗？” “多好看呀，肯定能用上！” 陆淼殷切点点下巴。 这类花色的料子，市面上很少，就算有，买的人也少。 要是花色重一些，还稍微好点，弄脏了看着不明显。 这种鲜亮的浅色，不耐脏。 好讲究的年轻小姑娘会停下看一看，但也只是看一看，买得少。 像年纪大点的，考虑实用性，根本连看都不会看。 现阶段在朴素保守的人民群众中，这类料子制成成衣上身突兀又显眼。 可做成小物就不一样了。 那叫点缀。 俏而不妖不艳，是恰到好处的点缀！ 陆淼胸有成竹，心里冒出了许多点子。 她哼着轻缓小调收拾东西。 傅璟佑站起身，和她肩并肩站在炕边一起收拾： “那个蕾丝边着不着急用？要是着急，我再给广州那边打个电话。”(本章完) 第六百五十七章 新婚 “不着急的，手里这些布料能用好一阵子了。” “好，再有什么缺的，你跟我说。” “知道了，你去把剪刀拿过来。” 陆淼眉眼弯弯，笑说： “我教你怎么弄，你晚上帮我裁出点料子出来，等梅子明天过来直接就能上手做，节省点时间。” “好。” 傅璟佑以为他裁了布料，她就能安稳歇会儿。 谁料大着肚子的人，扶着后腰跟在他身后就往堂屋去： “一会儿把缝纫机帮我搬进去。” 傅璟佑顿住步子： “搬那个做什么？你又闲不住？” “我给时安踩个小帕子，快得很……回头让他放口袋时时揣着，擦手擦嘴用自己的，就不用育红班老师手里那些公用的了。” 免得别的小孩有什么问题，弄到他身上了。 当然，除了给时安扎两条帕子，还要给大宝二宝扎两条口水巾。 两个孩子今年八月就要满五岁了，口水是不怎么流的，就是吃饭时偶尔还是会洒饭粒儿。 扎两条小方巾戴着挡一挡，免得弄脏了衣服老要洗。 “听话啊，记得给我弄，快一点~！” 陆淼哄小孩似的拍拍傅璟佑。 傅璟佑拗不过她，深深叹了口气，应约把缝纫机搬到房里灯下。 陆淼做好方巾、帕子，在帕子上用十字绣的方式手缝扎上时安的名字。 之后把两条小帕子过水清洗，搭在院里晾衣绳上晾着。 陆淼进屋时提醒唐梅，明天干了记得给时安口袋揣一条。 唐梅应了声。 屋里傅璟佑歪身坐在炕边，按照要求裁剪长条形的布料。 陆淼看了两眼，闲不住地把炕柜里现有的布料都搬了出来。 傅璟佑手上动作慢下，盯着她直“啧”声。 陆淼没看他，青葱指尖继续扒拉布料： “别啧啦，暑假过去时安就升学了，到时候大宝二宝也要上育红班，书包什么的都要准备起来，要不然等我卸货了，哪还能抽得出空？” 傅璟佑不乐意她黑灯瞎火地搞这些东西，放了剪刀起身就夺了布料。 他把几大捆布料塞回柜子里，“bang”的一下关上柜门，旋身严肃望着她： “百货大楼有卖的，实在不行买两个回来就是了，育红班又没什么正经书本作业，背不背书包无所谓。” 陆淼见他较真有点生气的意思，也不跟他犟，轻拧了他一下道： “我就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料子，没说要现在做……” 傅璟佑板着脸不吭声，摆明不信她。 陆淼跟着也噘了嘴： “一碗水端平，没道理之前给时安做了，现在轮到大宝二宝就没有了……孩子们现在小，不懂，以后等开窍了，介意怎么办？” 傅璟佑反问： “哪能有那么小心眼？” “这怎么能是小心眼？” 陆淼严肃板起脸，看着比他还较真儿： “父爱母爱，爸爸妈妈的关注，孩子小的时候在意的不就这点东西吗？” 傅璟佑抿了一下薄唇，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 “什么事都得有个特殊情况、有个度儿，疼孩子也要爱自己。” 顾着她身体情况，怕说重了她又难受，傅璟佑不跟她争论，软下声道： “你白天看着随便弄一弄，晚上不要弄，眼睛真不要了？本来医生就说过不要劳累。” 说归说，他手脚利落，飞快把缝纫机提去堂屋。 当真防陆淼耍赖，如防贼。 陆淼看在眼里，晃晃脑袋又好气又好笑。 嗔怪瞪他宽阔的脊背两眼，也听话应了声“知道了”。 …… 新的料子送来，陆淼跟梅子沟通，加班加点干了几天。 直到家里存下一批货了，才又下调日产需求，减轻梅子的工作量。 两个孩子的小书包，陆淼裁剪布料，时不时扎两针，不紧不慢地做着。 也是这个时候，凌家传来了好消息。 凌源和刘文佩定了日子，五月二十一号，小满日的结婚喜酒。 凌源骑自行车过来下红纸帖子，一共两份，陆、傅两家分开的，都有。 除了喝喜酒的事儿，凌源在院里挠着后脑勺，还说起了另一茬： “小宝，到时候结婚头一晚，我把大宝接过去住一晚行不？我妈说这里面有什么讲究，说是让我带着大宝住，以后人丁兴旺什么的。” 凌母其实说了很多。 其中就有说最好让大宝在炕上尿一泡，寓意好云云。 凌源觉得太那啥了，没好意思说。 “不行。” 陆淼不懂这个习俗，想到一些事情，摇头拒绝的也相当果决： “他们三个兄弟姊妹感情好，谁也离不了谁，又是陌生地方，晚上闹起来了你弄不了。” 两家关系好，要是紧挨在一起，让大宝过去睡一晚倒也没啥。 问题就是离得远。 哭闹哄不住，孩子受罪是一个。 另一个还是离得远。 有个什么特殊情况，诸如孩子丢了、被人抱走了什么的，这边连信儿都不能及时收到。 陆淼可不敢掉以轻心。 为了一个什么子虚乌有的习俗，一个举措，就很可能让自己都处在后悔和痛苦里。 凌源觉得她说得没毛病，就点点头说： “也是，不过也没啥，习俗就图个热闹喜庆的寓意，我觉得也不是非要讲……还有好多家没发帖子，我先走了，到时候你们记得来啊！” 陆淼“嗯”了一声，知道他婚前忙碌，也就不留他了。 除了凌家的事，某天陆远征回来，还带回了点谢家的消息。 据说是打电话的时候，谢正国无意透露的一句，谢斐也处了对象。 陆远征说得含糊，不过期间提起过京师范。 陆淼就清楚了，谢斐的对象大概率就是顾莹。 从最初下乡，到现在考回城市读书，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按照这个年代说法，谢斐和顾莹的年龄都不小了。 现在透露出处对象的消息，后面距离定亲、结婚估计也不远了。 不过这事儿是谢正国无意透露的一句，明面上还没放话。 他们当个八卦多听听就得了，不好凑上去插手多舌。 陆淼还是专注忙自己的。 学校那边虽然请了假，但是怕有学分处置，影响后续成绩。 趁现在还能动，陆淼隔三差五的，偶尔还是会去上一节课。 发绳的小生意，也一直在做。 第六百五十八章 有利生产 学校里也不知道是谁传的消息。 说哪条胡同巷儿里，也有人卖这种款式的发圈头绳。 不过料子水灵灵的更好看，价格也要贵一些。 头绳卖一毛五，发圈卖一毛八。 好看是好看，但是比陆淼卖的价格贵得多多了。 学校里原来还有很多人犹豫舍不得买的。 现在只要看见陆淼上学，就都会偷摸地过来问。 虽然花色和那些小巷胡同里卖的不一样，但总归也是相似的款。 比百货大楼里卖的头绳可时髦多了。 陆淼卖得便宜，同校不富裕的学生，都首选她。 可这些人大概不知道，那些小巷胡同里卖的发圈头绳，就是从她手里出去的货。 当初只给黑皮老四一个人供货，量少，陆淼没怎么在意。 后来陈向东他们也要。 供货需求量一下子大了起来，陆淼怕相同的东西流进学校里，招人怀疑。 所以在用料上面，做了详细划分。 但凡是她在学校里卖过的花样，就绝对不会在黑皮老四和陈向东手里出现一样的。 学校现在讨论度高的，就是她用前阵子麻头寄过来的那批布料里的晕染料子做的。 陆淼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黑皮老四和陈向东那边，除了价格会劝退一部分人，那些头绳、发圈都还是好卖的。 从学校下课回去，陆淼到家正好赶上黑皮老四过来拿货。 混黑市的人，日常打扮和倒货时的打扮有不小的差异。 主打就是一个掩人耳目。 傅家日子好过，胡同里都知道。 黑皮老四大致弄清楚情况，每回都会换上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以亲戚串门的由头过来。 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这次如是。 他进堂屋，陆淼给他倒了茶水。 唐梅看见，借口干活要人搭把手，喊走了梅子。 黑皮老四坐在桌边喝了两口水解渴，见没了旁人，才望着陆淼说起这几天的情况： “就年轻姑娘扎头发的那些东西，一直卖得很俏，这几天除了我们，黑市上也有其他人开始卖了。” 陆淼荔枝眸微微闪烁一下，问： “影响你们卖吗？这回给你们少拿点。” 黑皮老四摇头，从怀里掏了钱： “暂时还没有，这回还跟以前一样的拿……” 一共八十四块。 一半是他的，一半是捎给陈向东他们的。 “这个事儿我就是跟你说一声，这个生意，咱们恐怕做不长久。” 手里这阵子没有其他稀罕货，黑皮老四原本还指着这些头发绳吸金。 可是小东西看着精巧，实则做法简单，很容易学。 之前陆淼学校那些跟风做的学生，手里没有缝纫机，就只能靠手缝。 产量小，手艺活儿不精湛的话，还会显得粗制滥造。 有的人买过一次，就不会买第二次。 根本不足以产生威胁。 但是黑市上的那些人不同。 能混黑市，都是手里有点小钱，至少够拿货的，人脉关系也广一些。 其中保不准家里，或者就有人认识类似陆淼这种小作坊、小裁缝的。 真要效仿，熟悉缝纫机的，肯定比半路出家、目前阶段还是主力输的梅子强。 这些问题，陆淼事先都考虑过。 黑皮老四说起，陆淼只把东西交给他，安抚道： “这些你先去，要是卖不掉就拿回来，这事儿也不用太担心，我有考量。” “哎！” 黑皮老四放了心。 当然确定数量没问题，他如亲戚辞别一般，大大方方地挥手说“别送了”，爽朗笑着离开。 歪脖子树下唠嗑的邻居朝家门口这边扫了一眼。 大概觉得就是亲戚串门，普普通通没什么好看的。 所以很快又收回目光，继续唠自己的。 陆淼掩上院门进屋。 思考了一会儿，拿了遮阳伞，又取了房间门后的帆布包，她喊着梅子道： “梅子，今天的活儿先放一放，跟我出去买点东西。” 梅子“哎”了一声，听话地从厨房过来，亲昵挽着她手往外走。 唐梅探头问： “要买啥呀？等小傅回来去买不行吗？太阳怪大的，你刚回来了，又出去折腾什么？” “他弄不了，我就去百货大楼转转，有梅子陪着没事的。” 陆淼撑了伞，和梅子一起出了门。 黑市那边暂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有一点，陆淼可以提前预判。 那就是，用材质量的优势，渐渐地已经不再是优势。 要卖得出去，要卖得好，还得在花样款式上面下功夫。 陆淼想起之前在百货大楼买的蕾丝边。 和麻头那边捎带过来的样品不同，百货大楼卖的是窄边的，不过一样也能用。 宽窄不同，能做的款式也不同。 陆淼带梅子去百货大楼，找到买蕾丝边的柜台，几样款式挨个看。 挑选她觉得合适，工艺又不错的，直接买了五十米。 四分钱一米，五十米就是两块钱。 量完尺寸赶不及收，陆淼就拉开帆布袋，让售货员直接都塞进她袋子里。 柜台架上还有很多，陆淼原本想多买点的。 但是这类料子，目前阶段很少用在衣服上。 要用也就袖口那一圈儿，一尺、一尺半也就够了。 买五十米已经很打眼了，要是再多买，别人肯定要疑惑她的用途。 陆淼被梅子扶着下楼梯时，都禁不住叹气。 还是布料那种有供货源头的好。 想怎么卖就怎么卖。 像这种零售的地方，又是这种非刚需的料子、缎子，稍微买多了点，不光惹眼，还容易被人记住面孔。 实在太不方便了。 正想着，视野里就看见一个男人埋头往百货大楼里冲。 傅璟佑以为要找一会儿人，结果一进百货大楼就看见站在楼梯拐角的陆淼。 他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上来接过陆淼手里的口袋： “要买什么？就不能等我回来。” 他今天跑了一趟研究分所送思路笔记。 本来晚了时间错过接她放学，就已经够担心的了。 好不容易赶回家，唐梅又说她出来买东西了。 傅璟佑挂着一颗心都快吓死了，火急火燎就往这边赶。 他一路急速蹬自行车来，又热又着急，燥出了一头的汗。 陆淼温和笑了下，给他擦了汗说： “我就随便转转，你别总是大惊小怪的，医生都说了，适量活动，之后等发动了好生。” 你们最近好安静~ 第六百五十九章 满足 陆淼能说会道，一贯理由借口多得很。 傅璟佑说不过她，就也不跟她理论。 把手提口袋递给梅子，他搀着她胳膊肘下楼道： “回家吃饭了。” “嗯。” 这个时间段，男女关系把控得还是很严格的。 不过陆淼怀着孕，情况比较特殊。 旁人见了，也就扫一眼，不会多说什么。 回家吃过午饭，傅璟佑就去了学校。 陆淼没有午休，踩缝纫机在原有的发圈基础上添加的蕾丝边。 梅子托腮伸长脖子在旁边看着，成品出来后，眼睛亮晶晶的直呼好看。 陆淼笑弯了眼，直接把第一个成品递给她： “拿去用吧，蕾丝边还有不少，我收拾出来的那些布料，都参考我刚才的流程做。” 梅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捧着发圈很是局促： “嫂嫂，平时用的布料成本就已经很高了，你这给我一个，那也给我一个……” 陆淼知道她想说什么，笑笑安抚道： “拿着吧，也没别的东西给你，咱们做这个，也就给你这个最省事便利。” “那、那谢谢嫂嫂。” 梅子抿了抿嘴唇，小心把发圈收进口袋里。 打算等头上扎辫子的用坏了再换新的。 陆淼腾出位置让她忙，回屋拿了三块钱给她结算这两天的工钱。 梅子腾出手接钱，这下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这阵子的工钱，梅子基本都攒了下来。 除去买口粮的，她手里剩下二十来块。 梅子揣好钱，想了一会儿，望着陆淼道： “嫂嫂，我过几天想请一下假，就请一天，行吗？” 陆淼点头，不过顺口问了句她做什么去。 梅子道：“我嫂子改嫁了，我还没去看过她……我现在能养活自己，还攒了一点钱，想买点东西看看她去。” 过去虽然老挨嫂子的打和训斥，但是梅子也不傻。 她知道，要是家里没有嫂子撑着，她现在指不定在哪里讨饭。 嫂子现在虽然改嫁了人家，但是在她心里，依旧是她的家人。 陆淼感慨她是个分得清好赖，知道感恩的人。 挑合适的布料给她裁了两尺，让她带给她嫂子，之后就是嘱咐她放心去，回来路上注意安全云云。 梅子不肯要布料，拉扯一番好不容易收了东西，又说要给陆淼钱。 陆淼没要，只嘱咐她以后好好干活，比拿什么回报她都强。 梅子认真点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隔几天梅子下乡探亲，傅家院子也忙活开了，为去喝喜酒做准备。 陆淼本来也说去看看的，结果一双脚说肿就肿，走道儿就跟充血似的，胀疼的厉害，根本不能好好走路。 她就打消了念头了，说不去。 她难受成这样，傅璟佑哪能放心离开？就也说不去。 唐梅出来道： “帖子下了两家的，不去不好，你跟你爸一块儿去吧，我在家照看。” 孩子们都给收拾好了，唐梅本来说不让他们去算了。 结果大宝不行。 见姥爷拿了车钥匙要开小汽车，大宝早早地就跟在姥爷身后转悠了。 陆远征抱了肉墩墩的小子，道： “那你就留在家里照看吧，我们速去速回。” 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陆淼靠在炕头看书休息，唐梅送他们到门外，反复嘱咐让别忘记拿问随礼的红包。 事后回屋里，唐梅兑了点热水给陆淼洗脚。 擦干脚后，又往陆淼小腿下垫了东西，她坐在炕边给陆淼按脚： “好受点吧？” “不用按，我靠着休息完，晚点它就能好。” 陆淼点点头，想挪开腿，却被唐梅给按住了。 “我给你按一按，好得快，让它自己消得等到什么时候？” 陆淼就没再动，看了唐梅一会儿，忽然感慨道： “姨妈真疼我。” 唐梅闻声嗔怪瞪她，又绷不住地笑了起来： “瞧你说的什么话？不疼你还能疼谁？嗯？” 陆淼笑了下，没说话。 她都二十好几了，还被家里当做小朋友宠着，真的很幸福。 她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她满足了，早就满足了。 很满足。 …… 陆淼没去凌家的婚宴。 宴席落座前，陆远征和傅璟佑分别跟凌家父母和凌源解释了原因。 事后散席，知道他们着急回去，凌家给装了好多喜饼、喜糖，还有红皮鸡蛋。 说让拎回去慢慢吃，也沾沾喜气什么的。 陆远征和气收了东西，一再道谢。 婚宴有人提了收音机出来放歌，整个过程都很顺利热闹，就是中途二宝哭了一回。 小丫头长得玉雪可爱，刘文佩出来敬酒时，稀罕地抱了一下。 小丫头不怎么肯，被硬抱起来后，蹬腿闹了好一通。 后面全程坐在爸爸怀里，被爸爸拿鸡腿哄着，才抽抽搭搭，慢慢又安静乖巧起来。 下午一两点回家，傅璟佑还和陆淼说起这件事。 陆淼顿了一会儿，想起另一茬： “上回他们定亲的时候，凌源他对象就想抱二宝，二宝那会儿就不乐意。” 陆淼往炕沿挪了挪，扒拉傅璟佑说： “小孩的世界都纯净得很，咱们也没引导什么负面方向的，是不是气场相冲，凌源他对象哪个地方不招孩子喜欢？” 傅璟佑觉得这个说法过于玄乎。 二宝才多大点儿，能懂什么是喜欢、不喜欢？ 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没别的合理解释，他就道： “不知道，反正孩子不爱跟她亲近，以后就少带过去就是了，省得总哭总哭。” 丫头眼皮儿现在还肿着呢。 傅璟佑摸摸二宝脸蛋，心疼得很。 陆淼把二宝抱到跟前，试探问： “夏夏是不是不喜欢那个姨姨？嗯？” 二宝手里攥着喜饼啃着，黑黝黝的眼珠瞅妈妈，不知道妈妈说的“姨姨”是谁。 陆淼见她懵懵懂懂，便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没再追问，陆淼把她小衣服上的褶皱顺平，怜爱地望着她吃喜饼。 可爱的小丫头。 叫人越看越爱。 陆淼微微倾身，在小丫头脸上啄了啄。 之前参与过上山下乡运动的青年，这会儿年纪都不算小了。 好不容易盼着儿子结了婚，凌家现在就恨不能凌源能跟傅璟佑似的，一胎得俩。 第六百六十章 交好 第660章交好 为了早点能抱上孙子，两位大家长想了个主意。 凌源之前上学是住校。 现在大家长愿意出钱，说让凌源在校外租房子，再把刘文佩带在身边。 小两口在一起感情好，也能相互照应。 凌源愿意跟刘文佩结婚，心里肯定是有人家姑娘的。 再说新婚正是甜如蜜的时候，能跟媳妇儿在一起那肯定好了。 凌源一百个愿意。 婚后第三天，凌源上午陪媳妇儿去娘家回门。 下午就带媳妇儿拎着喜饼、炸果子、喜糖上了傅家。 凌源跟傅璟佑打听，问附近有没有合适推荐的地儿。 傅家在这边住了一两年，肯定比他们知道得多。 傅璟佑想着点点头： “有肯定是有，后面胡同大院套小院的挺多的，你们先坐下歇一歇，一会儿我领你转转去。” “行！” 凌源笑咧嘴。 新婚给他美的，逢人就笑，一身的憨气跟个愣头青似的。 唐梅打趣他：“怎么样，娶了漂亮媳妇儿高兴了吧？” 凌源没说话，挠着后脑勺笑得更憨了。 陆淼见了也笑，晃晃脑袋给刘文佩递了一杯红糖水过去。 刘文佩目光在屋里、院外的打量，寻思这小院儿收拾得真好，真体面。 余光见陆淼递过来搪瓷缸子，她吓一跳，赶紧伸手接： “我来，我自己来就行，你快歇歇吧，别忙活了！” 肚子都那么大了，看着怪叫人捏把汗的。 刘文佩可不敢让她忙活。 刘文佩吹着热气，小口抿着红糖水，眼睛一直打量陆淼肚子。 陆淼见她放不太开，摸摸肚子主动笑着说道： “大吧？” “嗯。” 刘文佩用力点头，实诚道： “比上回见面大多了！” 陆淼被她直愣愣的劲儿逗乐，笑着解释： “下个月就要生了，不过怀孕就是这样，肚子一天一个样，以后等你有了就知道了。” 刘文佩抿了一下嘴唇，深麦脸蛋一阵发红，黑得更明显了。 她比陆淼小一些，今年刚进二十岁。 算岁数，已经不是稚嫩懵懂的小姑娘。 可毕竟刚结婚，说起这些话题，刘文佩腼腆的，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提一句，是点到为止的玩笑。 说得多了，就招人烦了。 陆淼也不爱看人窘迫的样，笑笑很识趣地没过分打趣刘文佩。 堂屋里坐着唠了一会儿，趁时间还早，傅璟佑抱起女儿掂了掂，带凌源去胡同里找房子。 刘文佩在傅家小院这边等消息，顺便也是跟傅家、陆淼磨合熟悉。 毕竟是同一辈分的人。 以后又住在一起。 过去两家关系就很不错，以后相互照应，肯定是奔着更好去。 陆淼也是考虑以后住得近。 感情交际上会怎么发展，暂且不去多想。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差不离的，肯定要过得去。 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梅子就先回去了。 刘文佩是客人，陆淼也不好让她坐着干等。 就进屋把近期做的发绳抓了些出来，让她看有没有喜欢的。 与陆淼隔着桌角坐着，刘文佩拿着几个小宽褶跟花儿一样的发圈，简直惊为天人、爱不释手： “这、这是扎头发的？” 陆淼和煦点头。 刘文佩道：“以前我偶尔也坐村里人的自行车来市区，市区的东西好、花样多，我知道，但是这样的头发绳，我还第一次见，真好看！” “喜欢你就一样拿一个，我之前买了好多。” 刘文佩一脸欣喜，点头如捣蒜，攥着几个头绳发圈看了会儿，反应过来又拘谨看陆淼： “就这么给我不好吧小宝，这个你买的时候多少钱？我给你钱！” 说着话，刘文佩看了看，挑了最喜欢的淡粉碎花和蓝色晕染的发圈给陆淼看： “我就要这两个，多少钱？” “行了，别说什么钱不钱的话了，伤和气。” 桌上好几个花色，陆淼各色都拿了一个，直接塞给刘文佩： “你第一次上门，我也没别的什么东西给你，都是姑娘，寻思你或许也喜欢这些才给拿出来的，拿着吧，” 两家关系在这儿。 刘文佩还是第一次上门。 就这点小东西，陆淼哪能要她的钱？ 刘文佩想着也是，但是收了陆淼给的东西，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可是也没法还回去，要不然她成什么话了？ 而且…… 她确实挺喜欢，挺想要的。 刘文佩想了一会儿，舒了一口气，干脆收起东西大大方方地冲陆淼道谢： “那谢谢小宝了，东西我收了，我很喜欢！” “嗯。” 陆淼弯弯唇瓣，点点头笑意温柔： “喜欢就好。” 刘文佩怔了怔，直愣愣盯着陆淼看了一会儿，心里不禁感叹： 这个小宝，是真的人美心善好说话…… 刘文佩对陆淼的初始印象就很不错。 经了这一次，更愈发觉得陆淼人好。 不用婆家隐晦提点什么，刘文佩内心自主的，就想和陆淼亲近交好。 傅璟佑带凌源转了几圈，凌源当真相中了几个点儿，不过结了婚，他一个人说了就不算。 今天时间也晚了，凌源就说明天带刘文佩过来，这几点儿到时候看刘文佩中意哪个。 傅璟佑觉得理所应当。 夫妻嘛，有事肯定是要相互商量的。 天色也暗了，傅璟佑抱着闺女，和凌源一起回了小院。 唐梅一早就开始准备晚饭。 他们和陆远征先后脚进家门，时间正正好。 留了这对新人小辈在家里吃了晚饭，唐梅才说让陆远征开车送他们回去的话。 凌源和刘文佩先后起身，道： “不用了伯母，我们骑自行车来的。” “我知道你们是骑自行车来的，这不是天黑看不见道儿吗？自行车先放这儿，今天就让你们陆伯伯送送你们！” “不用，真不用！伯母，这道儿我都走多少回了，天黑也能走，再说，这不月亮也出来了吗？” 凌源一再坚持，唐梅只好作罢。 送他们到院子门口，唐梅嘱咐他们仔细着点，路上小心。 …… 凌源骑车出了市区，刘文佩坐在后面搂紧他腰，还说傅家的事儿呢： “一家子都好热情，小宝人好也健谈，她什么学历，跟你一样也上大学吗？” 第六百六十一章 都找房 “是。” 凌源点头，笑着望着前方蹬自行车： “她是英语专业的，在京北大读，还附带在我们学校当英语老师呢，学校同学都抢着上她的课！” “这么厉害？” 刘文佩很是吃惊。 “是啊，就是这么厉害。” 凌源笑着说，顺带跟她解释了一下两家之间的关系： “咱爸过去是陆伯伯的警卫员，别看陆伯伯总是板着脸一脸严肃，其实人很好，过去都住南边的时候，我小时候他还总抱我给我擦鼻涕呢。” 一不小心说到小时候的糗事，凌源赶紧转口： “陆伯母人也很好，是最好说话的。” “小宝当然也是好的，就是娇气了点，不熟悉的话，你突然跟她接触，可能会觉得她比较强势厉害。” 刘文佩点点头，说： “伯伯就小宝这一个女儿，养得娇气也能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她倒没觉得陆淼强势厉害。 反之，她觉得陆淼很好说话。 “反正以后你们好好相处就是了，至于其他的呢～” 凌源想了下，咧嘴笑着对未来充满期待： “先把住处的事儿落实，到时候等搬过来了，你要是想上学呢，我就给你找找夜校，平时我早课能陪你一块儿去。” “要是不想读夜校呢，那就随便找点什么事儿先干着，我下半年毕业，成绩应该能分研究基地，到时候我能挣钱养家。” 凌源考虑得不算很长远，但他有明确为家庭、为刘文佩做打算。 刘文佩听了心里暖暖的，搂紧他腰轻轻点头： “嗯。” 刘文佩对未来同样满心期许。 凌家是乡里的体面人家，爹娘兄嫂都说她嫁得好。 她一定要把小家操持好，把日子过起来！ 刘文佩满腔热情、雄心壮志。 可合心意的住处，却不是那么好找。 头天凌源跟傅璟佑踩点的几处房源，第二天凌源再带刘文佩去，刘文佩却哪个都不太满意。 跑了一圈下来正好赶上中午饭点。 凌源带刘文佩去国营饭店。 点菜上楼找到坐的地方，凌源给刘文佩夹菜，问她的意见： “怪我没考虑全面，昨天过去看房的时候该先问一下你的意见的，你喜欢什么样的？什么朝向？咱们下午再去看看。” 刘文佩道：“肯定是坐北朝南的好，屋里亮堂，也透风透气些……” 想着，刘文佩又说： “咱们看的都是大杂院，不能跟小宝家一样吗？看看单独的院子？” “单独的院子……” 凌源斟酌了一下，道： “那下午就看看去！” 凌源其实觉得有点太浮夸了。 傅璟佑和陆淼三个孩子，还跟长辈住在一起，一大家子的人才弄了个小院住。 他跟刘文佩就两个人，租小院的话有点奢侈了。 不过媳妇儿想要，凌源就寻思，那就找找看。 万一有合适的呢？ 刘文佩听他这么说，眼眸亮晶晶的，明媚笑着直点头： “嗯！” 凌源看她笑，也跟着傻笑。 心里寻思怪不得傅璟佑一下课放学，就着急往家里跑。 有媳妇儿真好。 他也想时时刻刻跟媳妇儿黏在一起。 当然，凌源骨子里现在还含蓄着，这事儿也就想想。 可不好意思真的表露出来。 新晋小两口忙着找住的地方，凌源放假休息，刘文佩就跟他一起跑。 他要是上课，赶上上午半天，或者下午半天，刘文佩就过来先在傅家待着。 等他下课了再一起去找房。 凌家父母知道刘文佩平时都在傅家等，也不让她空手上门。 今天拎点水灵灵的水芹菜，明天再捡几个农场养的笨鸭蛋，有时候嫩的红薯叶儿尖尖也会整齐摘两把带过来。 小两口过来，唐梅都是留他们一起吃饭，东西照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是刘文佩过来得频繁了，陆淼就不好让梅子过来。 毕竟做头绳、发圈和黑市沾边，现阶段都是不好往外泄露的事。 她先前送刘文佩发圈的时候，也说的是自己买的。 凌源两口子现在还没正式搬过来，刘文佩就时常过来，以后等住得近了，肯定更是。 那家里不适合弄这些东西了。 陆淼就和傅璟佑商量，看是在家附近再租个地方还是怎么地。 上次跟老丈人一起去过京北研究分所，傅璟佑跟几个前辈沟通探讨过。 后续返校读书，研究分所往学校送了不少模具材料，说鼓励他自创研究，要是有新想法，也可以去研究分所坐下唠一唠。 傅璟佑记在心里，有新的总结就会拿笔记往那边跑一趟。 平时不太忙的时候，简单零件什么，也会带了模具器材回家做。 他把小桌斗挪到等下，对照笔记理论尽可能精准尺寸地制作小配件。 听见陆淼说话，他道： “不方便让她过来，那我们就过去，也是一样的，回头我再跟黑皮老四打声招呼，拿货就去她那边，让他少来这边院子。” 陆淼坐在炕上觉得可行，隔了一会儿又摇头： “还是单独找地方吧，找胡同外的地儿……巷子里是非多，梅子又是小姑娘，那个老四总往那边跑，前后邻居看见了肯定有口舌。” 傅璟佑想着也是，就道： “行，我明天下午就一节课，到时候回来在周边看看。” 陆淼点头，嘱咐他： “地方不用太大，但是也不好太偏，平时就梅子一个，偏了小姑娘也不安全……采光要好点的，穿针引线的活儿，伤眼睛。” 傅璟佑睨她一眼，又扫了眼手表。 见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就起身开始收捡东西准备休息。 他手脚利索，两瓣薄唇煽动，嘴巴也不见停下： “考虑别人倒是考虑得挺全面的，怎么轮到自己就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你看你，又来了！” 把小桌斗挪回靠墙的地方放好，傅璟佑反问： “我说错了？” “……” 陆淼一阵词穷，撒娇转移话题道： “哎呀，我知道了，现在这不是没弄了吗？等你租好地方了，缝纫机也得搬过去，到时候我更没得弄，你呀，就安心吧！” 傅璟佑刚才没想到这一茬。 被她这么一说，他心里打定主意，要赶紧把地方给跑下来。 第六百六十二章 大杂院 第662章大杂院 这个缝纫机，他真是…… 过去总盼着想给她买，现在简直看着就头疼。 有时候都想丢出去算了。 烦人玩意儿。 …… 凌家小两口忙得热火朝天，傅璟佑同样忙得热火朝天。 不过陆淼诉求明确，傅璟佑找起来也容易，两天就把地方给敲定下来。 就在巷子后面的市场南边，挨着马路的马家大院。 那地方要是沿着马路往北边走，再转个弯，就是陆淼就读的京北大。 周边纺织厂、师范大学离得也不远。 平时早中晚都有路过的人，不怕会有小混混找上梅子欺负什么的。 房租也还行，十五六平的小单间，八块钱一个月，还有供暖管道，冬天要是需要供暖，额外加三块钱。 没错，傅璟佑找的地方，就是最开始来京北租房的时候，他跟陆淼一起看的那片红砖楼房。 距离他们现在住的青塔胡同院儿，走路要个十几分钟。 发绳这个活儿不确定能干多久，傅璟佑就没有租太久。 跟房管所的人商量先交了三个月的钱。 总之先让梅子干着，要是干不了，回头把这儿当个小库房，他从南边拿了货回来，放这边也行。 省得放家里，长辈们总是跟着操心。 傅璟佑想的好，收拾得也迅速。 给这边牵了线，装上电灯泡，回去跟陆淼说了地方，把钥匙给了梅子一把，扛起缝纫机就带梅子去新地方。 陆淼跟在后面嘱咐梅子： “除了换地方，其他的都跟原来一样，饭还是回这边来吃，知道了吗？” 梅子频频点头： “我知道了嫂嫂。” 陆淼颔额，拍拍她，让她跟傅璟佑去。 傅家这边按着正轨走，再看凌源那边。 小两口一个不常来市区，对各类物价一抹黑。 一个虽然在市区读书，却少有跟财米油盐打交道的时候，对租房价格也是一抹黑。 跑了几天，合心意的单独小院找是找到了。 价格对比之前看的大杂院单户，却是翻了好几番。 大杂院单户一个月房租八块。 单独的小院一个月却要二十二到二十六块。 凌源还是没有收入的学生，房租要跟家里拿。 单独小院的价格，他为难开不了口，又觉得对媳妇儿愧疚。 正想着怎么说呢，就被刘文佩拽出来了院子： “咱们还是看大杂院吧！大杂院价格合适，离小宝家也近些，以后好照应，咱两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不要不要……” 二十多块，还只是一个月的房租，刘文佩听了都觉得吓人。 她原本以为相差不会太夸张。 单独小院能种菜什么的，多少也能弥补点回来。 加上看见傅家收拾的好，她才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现在一听价格，她还哪敢有那些念头？ 市区不跟村里一样，能分地种点什么。 吃喝嚼用样样得靠卖，过日子得精打细算。 租大杂院才八块钱，一个月就能剩下十好几块呢。 有那钱省下来干点什么不好？ 凌源怕委屈了刘文佩，刘文佩也怕委屈了他。 拉着凌源往之前看过的几家大杂院走，刘文佩劝他道： “我们就租大杂院，回头我好好把家里收拾一下也是一样的……” “就先这么住着，其他的等你毕业再说，我也找个活儿干，贴一贴家用，等以后攒下点钱了，再考虑其他。” 刘文佩走在前面絮絮叨叨。 凌源任她拉着，望着她背后油亮荡来荡去的辫子，心里感慨这姑娘真是心眼实诚。 是真的踏实要跟他过日子的。 他软了心，舒心笑着回答： “都听你的。” 刘文佩回头冲他笑，说： “那就选青塔胡同那边的，和小宝家就隔两处拐角。” “嗯。” 凌源夫妻搬家，傅璟佑过去帮忙接了电线，装了电灯。 唐梅带着刘文佩熟悉周边，跟她介绍买菜都是什么价。 哪个铺子、小摊儿好说话。 陆淼不方便挪动，在家看孩子顺带参考刘文佩先前选发圈的喜好，选好料裁了两块粉色和蓝色的布。 梅子过来吃饭，陆淼把布交给她，告诉她怎么缝。 让梅子帮忙踩了两对枕巾、枕套拿给刘文佩。 风风火火的，等凌源和刘文佩那边忙完乔迁，时间已经进入六月份。 陆淼肚子又大了一小圈。 傅璟佑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看了说情况很平稳，判断预产期还有十天半个月。 傅璟佑捏了把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回家精心照料陆淼，那小心翼翼的阵势，说是伺候慈宁宫的慈溪太后也不为过了。 唐梅也没闲下，从他们去医院回来，就开始准备孩子用的尿布、襁褓包裹。 过去大宝二宝用过的奶瓶奶嘴，也都翻出来清洗干净备着了。 陆远征也没空下。 不过他手忙脚乱的属于瞎忙那一类型。 除了不停往家里搬大罐小罐的奶粉、麦乳精，还给提了一辆小孩骑的那种自行车回来。 被唐梅见了一顿唠叨： “真把你能的，你看哪家的小孩生下来就能骑自行车的？” 陆远征摸头，正色找借口： “我也没说是给小的买的，我给大的买的不行吗？” 唐梅白他一眼，念叨去了旁处忙，懒得搭理他。 陆淼怀一胎时的生产经历，唐梅还历历在目。 这回赶上她快要生的节骨眼上，唐梅可不敢再让陆淼一个人待着。 米粮或者要买什么，都交给傅璟佑和陆远征去办。 唐梅就负责在家里守着陆淼。 可是意外总是防不胜防。 关键时候，还是出了点岔子。 陆淼即将临盆，从五月后，傅璟佑就再没去过广州。 但是时间间隔太久，为了稳固住黑市那边的人，傅璟佑拟了部分物品的价格单子。 给黑皮老四和陈向东一人拿了一份。 黑皮老四和陈向东想要什么，傅璟佑小批量的，偶尔会联系麻头跑一趟，调好了给邮寄过来。 他大概算个中间商。 现阶段每次倒货供货，也能有个一百出头、一百几十的收入。 过了五月后期，陆淼身子笨重愈发不能挪动。 傅璟佑要看顾家里，偶尔还要看顾黑市。 研究分所那边，就有一段时间没再过去了。 第六百六十三章 要生了（加更，求票哦~） 六月初他们从医院检查回来。 差不多的时间里，研究分所老前辈周玉荣回过味来，想着有阵子没看见傅璟佑过来，就问了一嘴。 辅佐跑腿、打下手的助理杨立明听见，以为老前辈是有事要找人，事后就专程跑了一趟人民大学。 赶巧当天广州邮寄了一批新货刚到，傅璟佑短暂出去忙了一下。 杨立在学校没找到他人。 问同学打听说是可能在机电厂，就又上车让司机开车往机电厂去。 可是到地方还是没找到人。 一通弯绕下来，又从机电厂的职工嘴里知道了傅家的地址。 杨立明相当执着，立即调头又往傅家去。 可傅璟佑人也不在家。 唐梅没正经读过书，就怵跟这些高知识分子打交道。 加上杨立明身份特殊，唐梅更弄不了。 接待杨立明的事，就落在了陆淼身上。 杨立明从巷尾问路过来，初进傅家小院，第一印象就是这小院儿真好。 收拾得好，体面又干净。 后面跟在唐梅身后寒暄进屋，见到陆淼后，杨立明的眼神，就开始有点不对味儿起来了。 陆淼小心错位护着肚子，给杨立明倒水。 现阶段国内科研寸步难行。 刚才听见杨立明在进来时，跟唐梅的自我介绍。 陆淼知道了他的身份，对他们这类人还很尊敬敬仰的。 陆淼客气递上茶杯，和煦笑道： “杨助理先坐下喝杯水休息吧，我爱人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杨立明杳不可闻点了下头，在桌边坐下后，上下扫视陆淼，目光和表情都有些不合常人的冷淡。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相同，陆淼以为这人性格就这样，所以也没多想什么。 可她哪里知道，人家心里早对她起了偏见。 前有祸国殃民苏妲己，后有烽火戏诸侯-褒姒。 还有赵氏姐妹…… 史书上老祖宗留下来的笔迹，一直都在警示后人。 生得过于漂亮美艳的女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立明对陆淼生出几分轻蔑心，说话也硬梆梆的，不那么和气： “傅同志虽然专业不对口，但是年轻有为，很有实干和想法造化，所里的老前辈很看好傅同志，之前也有给傅同志抛橄榄枝，请问这些，傅同志都有跟你……” 杨立明顿了一下，陆淼会意笑笑： “我姓陆。” 杨立明点点头，继续道： “傅同志有跟陆同志你说过这些事吗？” 陆淼摇头，面容温和恬静： “我爱人不太在家里说这些。” 杨立明扫了眼她高高鼓起的肚子，心想也是。 女人嘛，没多大见识。 说了也不懂，那又何必浪费口水？ 轻轻哼了一声，杨立明愈发轻视陆淼： “不是谁都有被领导、老前辈相中的机会，傅同志的拒绝，是件非常令人惋惜的事情，这件事也希望陆同志能够反思一下。” “什么？” 陆淼晃晃脑袋。 先不说这件事她不知情。 真要细论，能被科研老前辈相中提点，那是件相当荣誉的事情。 傅璟佑拒绝，她都足够意外的了，可是让她反思，她反思什么？ 这事儿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陆淼心里闪过茫然，隐约中又好像抓住了一点毛边钩子似的。 这个杨助理，不会是想说傅璟佑是因为她才拒绝的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陆淼抿唇沉思，面色迟疑凝重。 不得不说，杨立明确实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在看见陆淼这副模样后，杨立明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于是说话口吻也凌厉了起来： “傅同志有建设国家的潜力，那就应该让他去，如果他拒绝，你身为他的爱人，完全有义务规劝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拖累他。” “我……妨碍，拖累他？” “没有吗？” 杨立明轻飘飘的灵魂反问，满眼都是对女性的轻视和看不起。 桌子底下，陆淼手攥成拳头，不可控制地轻颤抖动起来。 眉心轻拧又展开，陆淼简直被气笑了。 努力克制怒气，她手指指向门外下起逐客令： “出去，我家不欢迎你！” 杨立明眉头皱了下。 想这果然是个没文化、没见识的女人。 居然能做出赶客人这种粗俗无礼的举措。 不过也无所谓。 他也不想跟这种无知的女人胡搅蛮缠。 杨立明哼声嗤笑了下，从桌边站起，拍拍裤子上莫须有的灰尘道： “那就麻烦陆同志转告一下傅同志，就说分所领导让他有空过去一趟。” 杨立明过来发了一通癫，轻飘飘留下一句话，膈应完人拍拍屁股就走了。 只留被气得不轻的陆淼还撑桌站着。 真是不可理喻！ 太不可理喻了！ 就算孩子爸爸是因为她才拒绝的，那又怎么样？ 一个人有没有能力暂且不提。 人生中的选择多了。 没有奉献自身，不等于他们不支持、不热爱国家。 可是这种事，难道还要按头强行让人去吗？ 还是说，一个男人选择了家庭，就成错的了？ 要她反思，要她劝，字里行间都在说她是拖累、拖油瓶！ 她到底拖累在了哪里？ 又妨碍在了哪里？ 肚子上？ 是她大着肚子，让孩子爸爸不能走？ 陆淼咬住嘴唇，气得浑身发颤。 可委屈却远胜过心中的气愤。 说她刁蛮，说她任性，说她自私，可以，没毛病。 是，她就是。 可是说她哪里的不是，都可以。 这个杨立明是谁？又是个什么东西？ 凭什么上来就说她是傅璟佑的拖累？ 一口气憋得胸口疼，陆淼还没缓过来，又碰翻了桌上的杯子。 “姨妈、姨妈！” 两条裤腿内侧湿泞一片，隐约还能听见浅浅的滴水声…… 陆淼蹙眉撑桌托着肚子，眼里闪过恐慌害怕，陆淼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羊水破了！ “小姨妈……！” 陆淼几乎哭出声。 原说还有半个月的预产期，结果刚从医院回来三天，孩子就急着要出来了！ 唐梅说洗点米，好做晚饭。 听见动静进屋，洗米盆子没拿住瞬间摔在地上，大米粒儿撒得到处都是。 “不是说得半个月？怎么、怎么这么快！” “不知道，我不知道！” 陆淼满头虚汗白了脸，一手抓着唐梅，一手扶着腰侧，紧张喘气只能摇头。 第六百六十四章 她一直要你 第664章她一直要你 “你坚持下小宝！姨妈这就去找人！” 唐梅就近扶陆淼靠在椅子上坐下。 陆远征和傅璟佑都不在家，人得送去医院，就只能找外援帮忙。 傅家媳妇儿要生了的消息，胡同里很快宣扬开来。 左邻右舍的大哥找来拉货板车，跟在唐梅身边把陆淼抱上车，火急火燎地送往医院。 唐梅一起随行。 家和孩子看顾不上，就委托嘱咐刘文佩暂时过来帮忙看一眼。 …… 再说陆淼。 到医院时，陆淼汗了一身，人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宫缩一阵阵地疼，她眼神飘忽，头发都黏腻脸颊两侧。 耳边乱七八糟的声音时大时小。 怀孕期间期待宝宝降临时克制住的恐惧，在这时全部一一显现出来。 身体被换到了转运床上，陆淼额角及手背经脉鼓起，拉着唐梅久久不肯撒开： “佑哥、呼……嗯……叫佑哥来——” 陆淼疼得发颤。 护士怕耽误时间，都上前去掰她的手指。 她痛呼不止，一路被推进医院手术产房都在断断续续喊着唐梅，要傅璟佑来。 一定要傅璟佑来。 孕妇产子，生死关头，第一胎是侥幸。 陆淼不认为自己运气那么好，回回都能侥幸。 她也担心，她也害怕。 这个时候，她希望孩子爸爸能在身边。 痛感一阵强过一阵，旁边人影晃动，有人说： “羊水已经破了，但是才开三指！还要再等等……” “问家属带喝水缸子了没，给产妇冲一杯葡萄糖补充体力，再去拿个枕头来，把她屁股垫高点！” “唔……呜嗯……” 陆淼眉心打结，脸侧汗和泪珠混在一起往下滚。 原就痛的脱力，被人翻动调整姿势，陆淼身上汗又重了一层。 与此同时，差不多的时间里。 傅璟佑忙完顺路接时安。 自行车一路铮铮晃晃到巷尾，傅璟佑下车推着时安往回走。 刚走到屋侧附近，就听见家里闺女在哭。 声音凄厉，歇斯底里，是过去不曾有的。 傅璟佑有了几分顾虑，加快步子往回走。 进家门孩子哭声更大。 傅璟佑拎着放下时安，“哐当”一声顾不上踩自行车支架，跨开步子就往屋里去： “怎么回事？” 原本担心闺女哭得厉害，让媳妇儿费神。 结果一进堂屋，自己媳妇儿没看见，反而看见凌源的媳妇儿了。 “呜哇哇——爸爸、爸爸……” 二宝被刘文佩抱着，小脸犟得绯红。 藕节一样的胳膊小手往外伸，哭得撕心裂肺，急躁可怜又无助地要爸爸抱。 傅璟佑快步上前接过孩子。 小丫头光着屁股，裤子不知道脱哪儿去了，后背滚烫，小褂子汗得透湿。 这得是哭了多久…… 傅璟佑把孩子搂上肩头轻拍哄着，心神不安，目光不停在屋里搜寻： “怎么回事？我媳妇儿呢？小姨妈呢？” “丫头一直哭，怎么哄都不行……” 刘文佩干巴巴地解释，又着急说： “小宝要生了，胡同里的邻居帮忙送去了医院，伯母也去了……” 傅璟佑心头一跳，托起二宝又要递给刘文佩。 小丫头打着嗝，哭声还没彻底停下。 感觉爸爸要把自己放下，肉嘟嘟的小手立即揪上爸爸领口，紧紧攥着不松手。 抽噎两声，小丫头又大声“哇哇”哭了起来： “爸爸、爸爸不……爸爸……” 傅璟佑只好又把丫头抱进怀里。 “家里麻烦你先照看一下。” 傅璟佑抱着二宝往外走，刘文佩快步跟在他身后点头。 傅璟佑单手提起好几十斤重的自行车，掂掂闺女道： “抱紧爸爸。” 二宝本就不安、死死地抱着爸爸。 听见爸爸说话，小丫头更跟只小猴子似的，两手两脚捞捞地扒在爸爸身上，生怕被抛下。 大宝抽抽搭搭，跟在后面跑着也想跟爸爸妹妹去。 时安书包还没来得及摘，却大致看明白情况，懂事上前牵上弟弟的手： “弟弟我们不去，我们就在家里，叔叔和姨姨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那姥姥会不会来？” “姥姥也回来，走，我给你摘小番茄吃。” “好。” 大宝看看门口，乖乖地跟时安走了。 …… 傅璟佑把二宝托在肩上，单手骑车往医院去。 到医院把自行车往台阶旁一瞥，傅璟佑进大厅就拦着护士问： “刚才有送来发动要生产的产妇吗？姓陆……” “有，在二楼。” 一听说在二楼，傅璟佑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 二宝抱着爸爸脖子趴在爸爸肩头，颠簸中黑黝黝的眼睛到处扫视，满眼好奇。 上二楼就看见走廊里攥着手走来走去的唐梅，傅璟佑过去道： “淼淼现在怎么样？” 唐梅见了他也问： “家里怎么样？二宝带过来了，时安和大宝呢？” “都在家，那谁给看着了。” 着急忙慌的，傅璟佑想不起刘文佩的名字： “淼淼现在怎么样？进去多会儿了？” “快有一个钟头了，医生刚出来说开到了四指，距离生还有一阵儿。” 唐梅如实说道： “她一直说要你。” 傅璟佑点头，忧虑压下眉梢把孩子递给唐梅，推着产房手术室的门就走了进去。 唐梅揪着心叹气，抱着二宝在外面晃悠。 二宝看见姥姥的脸也不觉得害怕了，乖乖地任由姥姥抱着。 这时候的医疗技术有限，医疗环境也没那么严谨。 产房说是不允许医护人员以外的人员进入，但是特别情况，家属也是可以进去的。 傅璟佑刚进去，就有小护士拦他。 先前一直给他们看诊的刘医生看见，摆摆手让小护士退下。 距离生产还有一阵子，产妇现在情绪一直紧绷，根本省不下力气来。 有家属陪伴安抚，或许情况能好一点。 “淼淼……” 傅璟佑畅通无阻越过简陋的遮挡帘。 陆淼眉心微蹙，原本闭着眼睛努力养精蓄锐。 听见他的声音，她睫毛颤动睁开眼，眼眶一红，眼泪哗地直往下流。 她瘪了嘴唇，胸口抽抽起伏哭得厉害。 傅璟佑拢紧眉心，被她哭得心碎。 第六百六十五章 来的什么人 “是不是很痛？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 傅璟佑身子一矮单膝抵底，握着她手贴上脸侧，伏在床头陪她： “坚持一下淼淼，你很棒，嗯？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别害怕……” 他语速极快，不断安慰。 可额角频频滚下的汗珠，却让他看起来比陆淼还局促紧张。 陆淼望着他哭，泪眼蒙眬颤着嘴唇，单薄脆弱得好像随时都会碎掉一样。 傅璟佑一颗心简直在打鼓，努力稳住自己，抖着手替她擦掉眼泪，又将她沾在脸侧发丝拂去： “别害怕淼淼……我们很棒对不对？你可以的。” 旁边医生说已经开到五指了，陆淼“唔”了一声，立即感觉痛感又明显了些。 赶在傅璟佑被赶出去前，她回握住他的手，口吻心碎，哽咽极其认真问： “我已经、我已经是你的累赘了吗？” 陆淼是真的很介意那些话。 如果不是因为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杨立明，她此时此刻还该在家静心养胎。 哪会牵动了胎气，提前破了羊水？ 可是累赘？ 她？ 怎么可能的事。 傅璟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别说傻话，你是我的明灯，一直都是，怎么会是累赘？” 傅璟佑捧着她手在唇边贴了贴，缱绻安抚她，同样也是在安抚自己： “从来都没有的事，不要瞎想……你好好养足精神把宝宝生下来，等可以回家了，我第一时间带你和宝宝回去，好不好？” “我们以后还有过好久好长的日子，过幸福的生活，坚强一点，好吗淼淼？” 傅璟佑说着说着，眼眶就热了起来。 他吸吸鼻子给陆淼擦眼泪，自己却哭得更凶： “爸和小姨妈，还有时安，咱们的儿子女儿，都等着你，等着妈妈回去呢。” 陆淼勉强笑了下，想说话安慰他，让他不要担心。 可是一阵痛感袭来，她仰头绷紧身体，额角、脖颈上的青筋鼓动，羊脂玉漂亮的手在傅璟佑胳膊上抓出好几道血印子。 旁边有人大声说： “六指了，已经开到六指了！后面就快了！家属、家属出去，出去出去！” “吸气、呼气，找准规律，不要自己绷着劲儿乱来，你这样很容易消耗体力！” 产房里嘈杂一片，傅璟佑被护士扯开。 “淼淼，我在外面，我就在外面！” 几个人上前拦傅璟佑，把他推出了产房。 手术室的门“噔噔”两下合上。 医生护士引导吸气、呼气的声音下，隐约还能听见陆淼低低的痛呼声。 傅璟佑一颗心犹如被什么网住紧紧束缚。 两只大手捏在一起，滚着喉咙在走廊里来回踱步。 连歪身伸来小胳膊要抱抱的女儿都没看见。 唐梅搂好二宝拍了拍，着急絮絮叨叨道： “前两天还说还要半个月，我寻思怎么也要再过个十天，哪知道今天突然就发动了？” “也是怪我，今天家里来了人，要是我在旁边陪着说说话，兴许就不会这么突然了！” 唐梅反思的是，孩子怀孕都快临产了，这个时候不应该让陆淼再因为其他事分神。 她以为陆淼是因为会客累着了，才动了胎气。 傅璟佑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其中的重点： “今天家里来人了？来的什么人？” 傅璟佑首要想到的是黑市上的人。 他下午才见过陈向东和黑皮老四，所以不可能是他们。 那是？ 刘二麻子？ 听着产房里媳妇儿的哭声，傅璟佑觉得很有可能。 如果不是受到威胁，怎么会突然就动了胎气要生？ 他心弦紧绷，一股戾气犹然而生。 唐梅却道： “是杨助理，说是什么研究分所的……他过来找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小宝就跟他周旋了一下。” “什么？” 傅璟佑十分讶异，顿了一下想起刚才媳妇儿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唐梅继续道： “我在厨房隐约听见他说让小宝劝你什么的，人也没在咱们家待多久，就坐了一会儿。” “说起来也怪，他前脚刚走，小宝跟着就发动了……那会儿语气，小宝还挺生气的。” 要不是看那人是国家的人，唐梅都挺怀疑，是不是那人推搡他们家小宝了。 傅璟佑听后面色凝重。 刚才的戾气褪去，胸腔内继而却又腾起一股怒气。 没来得及说什么，长廊那头的拐角处，一声“爸爸”、“叔叔”短暂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远征带着两个孩子赶了过来。 “怎么样？” 陆远征满头大汗，中山装领子下第二粒扣子都扣拧巴了。 看得出来，来时也很焦急匆忙。 唐梅抢先解释： “还在里头，医生刚说开了六指，应该快了。” 陆远征点点头，紧了下拳头，眼神往产房手术室门口瞟。 明明自己也挺紧张，却反过来拍拍女婿肩膀，无言安慰。 傅璟佑看他一眼，扯了一下唇角，没吐出声音。 一家子老小在走廊里焦灼等待。 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陆淼五点左右送来的医院。 傅璟佑进产房再被赶出来，时间就已经接近晚上七点。 医生说快了，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的门一直到夜里九点都没打开。 唐梅抱着睡熟的二宝，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轻轻拍着。 陆远征坐在她旁边，怀里抱着大宝，腿上还枕着睡熟的时安。 傅璟佑深深呼吸，又沉沉吐气，人就贴着手术室门口站着。 几双眼睛都盯着手术室的门。 听见里面有脚步声靠近，傅璟佑立马打起精神撤开一步： “医生，我媳妇儿……” “走开走开，别挡路！” 小护士支开胳膊肘顶开跟前的大高个子，几步往外走。 羊水破得太早，折腾的时间又有点久了，孕妇受不了，要赶紧补充体力。 得快点再拿几支葡萄糖过来！ 傅璟佑被她支在胸前血淋淋的手给震住了，愣在原地两秒，跨步就要进产房。 里面的人好像提前预料到了一般，速度比他更快，“哒”的一声就把门给关死了。 唐梅抱着二宝走了过来，在傅璟佑身旁焦灼叹气。 也是这瞬间之中的事儿，陆淼声音一下子拔高起来。 第六百六十六章 眼缝 第666章眼缝 用力的声音和坚韧的哭声不断交替。 大约又持续了四十多分钟，陆淼声音突然淡了下去。 产房里继而传出了“哇哇哇——”的，响亮的孩童哭声。 唐梅面露喜色： “生了生了！” 二宝被她声音惊扰，睡得迷糊眼睛还没睁开，小嘴已经瘪着哭了起来。 “哦哦，吵到夏夏了是不是？姥姥真是坏姥姥……” 唐梅盯着产房门口，低头在二宝脸上亲了亲，又拍着她屁股蛋赶紧轻轻晃了起来。 二宝抽噎两下，抓姥姥胸前衣服，很快又安稳地睡熟过去。 这短暂的空当，陆远征也松了一口气，抱着另外两个迷迷瞪瞪的小子走过来。 三个大人都等里面的消息。 孩子哭了有一阵儿，产房的门才从里面打开。 护士抱着黏糊糊的孩子出来道： “带东西了没？要给包一包。” 陆淼提前发动，家里直接乱了套。 过来时候匆忙，在外面等这么久了，居然都没反应过来，他们什么也没拿。 傅璟佑快速看了一圈，赶紧脱了褂子递过去。 “是个男孩，刚才在里面过了秤，有八斤二两呢！我们院还真是头了次见出生就有这么重的小娃娃！” 更别说孩子妈妈先前来他们院里检查了多少次自身情况都一直算不上太好。 可是谁能想到，居然生了这么个胖小子呢？ 护士把孩子包好小心交给傅璟佑，笑脸模样欣慰嘱咐： “小心点，兜着点脖子……这小孩眼缝真长，以后等长开了，眼睛肯定又大又好看。” 傅璟佑低头看了眼。 被衣服包裹的小子皮肤还泛着红，脸皱巴巴的。 张着嘴“哇哇”哭，别提多有劲儿了。 和从前的哥哥姐姐一样，打娘胎里出来就有一头黑黝黝的头发。 眼缝也是真的长。 想着护士的话，傅璟佑就是想起了陆淼的眼睛。 他媳妇儿的眼睛就很好看。 这小子，将来肯定会像妈妈一样，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傅璟佑俊脸柔和，顾不上襁褓里的婴儿还湿黏着，低头亲了亲，又抬头问： “我爱人怎么样？” 他提步想往产房里去，护士把他拦了下来。 傅璟佑追问： “我媳妇儿现在怎么样？还好吗？她怎么没出来？” 护士道：“大人还好，就是累坏了，医生们正在清理，你们身上有细菌不能进去。” 傅璟佑紧皱的眉间微微松动。 怕给里面添乱，当真按捺住担忧急躁，在外面老实等待起来。 只一双眼睛，想尽方法的想往里看看情况。 刚落地的老四哭个不停，傅璟佑有规律地轻晃也不好使。 唐梅刚说老四鼻梁随爸爸，跟着又说： “一直哭着哄不住，是不是饿了呀？” 陆远征很是不确信： “刚生下来就能知道饿？” 唐梅瞅他一眼，短暂时间没吱声。 她也没亲自生养过，哪知道刚出生的孩子会不会饿？ 就是这几年也有了些照料孩子的经验，她看着像。 傅璟佑抱着孩子轻轻晃着，腾出食指往孩子嘴上点了点。 刚还张嘴哇哇哭的娃娃，立即噘起嘴来要吮吸。 确实是饿了。 “爸，姨妈，我在这儿看着就行。” 傅璟佑抬头道： “你们带孩子回去收拾下，给淼淼拿两身衣服，再把奶瓶和奶粉拿些过来，之后回去歇着就行，这儿有我看着。” 唐梅很是迟疑。 她还没看见小宝呢。 陆远征点点头，转身走在前面： “先回去吧，收拾下再来，免得小的饿得哭，一会儿大的出来也没有用的。” 唐梅只好点头，“幺宝带回去吧？” 傅璟佑回避了一下她的手，道： “孩子不带回去，一会儿等淼淼出来了，我抱给淼淼看看。” 这一年半载的，媳妇儿遭了那么多罪才生下来，刚才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第一眼。 唐梅点点头，细声嘱咐了几句，便和陆远征一起带着时安、大宝二宝下楼回家去了。 傅璟佑看他们离开，正回目光躬下腰，贴着产房门口的中间缝隙往里看。 试图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只可惜那道破败的遮挡帘，把什么都挡得死死的。 傅璟佑只好又直起身子，在昏暗的过道里抱着儿子轻晃走动。 …… 唐梅和陆远征带着孩子回家，家里院门敞开，屋里还亮着灯。 凌源和刘文佩都在这边儿。 见他们回来，两人齐齐起身： “伯伯，伯母，小宝情况怎么样？” “生了，已经生了！” “男孩女孩？” 陆远征说： “是个小子。” 刘文佩喜悦笑了起来，由衷高兴道：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 说着话又出堂屋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伯母，我做过饭了，这么晚才回来，你们还没吃饭吧？先吃点东西吧！” 唐梅哪顾得上吃东西？ 可是他们不吃，医院的那边总是要吃的。 回屋把孩子放上炕睡着，唐梅也往厨房去，一看锅里的东西立即摇头： “这不行，要弄点有营养的。” “嗯？” 刘文佩有点懵，焖土豆、贴饼子还不够有营养的？ 她是在厨房米缸里找到的口粮，饼子都是白腻腻的细粮面粉呢。 唐梅倒不是说她做得不好。 北边常有这么吃的。 可毕竟现在情况特殊，太干巴的东西陆淼哪吃得下去？ 加上嘴皮子本来就挑剔…… 唐梅没说什么，转身出厨房： “老陆，你把先前那个保温桶找出来，瓶瓶奶也给冲一下奶，看那个刻度冲满要三勺半奶粉。” 说着话，唐梅火急火燎、手忙脚乱地转身咕哝： “冲奶，壶里有热水没有？” 刘文佩赶紧从厨房出来道： “有热水的，有热水，伯母，我做饭的时候一起给烧了。” “文佩啊，真是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过来帮着顶一顶，我这儿回来都不知道先从哪儿拾落的好！” “没有，也不麻烦，就是顺手的事……” 唐梅忙前忙后，刘文佩就跟在旁边帮着打下手。 一通忙活收拾齐全，让时安看着睡着的弟弟妹妹，又让凌源、刘文佩帮着再照看下三个孩子。 唐梅冲了一份红糖鸡蛋拿保温桶装着，和陆远征一起往医院去。 医院那边，孩子哭累睡着没多会儿，产房手术室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第六百六十七章 一样丑 第667章一样丑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推着陆淼出来。 傅璟佑快步过去一路紧跟。 “我媳妇儿现在怎么样？” “情况很平稳，就是虚脱累昏睡过去了，缓缓就好，不用担心……” 医生絮叨嘱咐产后注意事项： “这两天最好留院观察一下，不要轻易挪动，再有就是这几天和之后回去的半个月里，睡觉床上要隔点东西，她刚生完，断断续续会有恶露排出来。” “好，好。” 傅璟佑怀里抱着孩子，眼睛看着媳妇儿，沿路点头，全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 陆淼产房转普通病房。 医生检查她的情况，在旁边立了金属支架，挂了两个吊瓶辅助她恢复。 调好药水流速，医生们对视一眼，流水般褪去。 有几个年轻的，还在过道里笑着击了个掌。 这个点儿已经很晚了。 除了需要值班的，其他医生取了口罩、手术帽，都收拾收拾准备下班回家去。 傅璟佑目送他们离开，旋身进屋把沉甸甸的小子放在妈妈身旁。 陆淼身上简单收拾过，汗也干得差不多了。 不过松散的头发仍有不少还黏腻在脸侧和脖子上，让她看起来脆弱狼狈极了。 她受苦了。 受大苦了。 但万幸的是，一切平安。 傅璟佑一颗心大起大落，终归落到实处。 躬身在她额头亲了亲，他拨开她脸侧汗湿的头发。 把她海藻一样的浓密长发全部拢到左耳一侧，翻了根细绳简单扎起来。 唐梅和陆远征没去太久，很快提着衣服、洗脸盆还有暖水壶一类东西赶来。 傅璟佑起身接了东西放好，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陆远征站在床边看陆淼的情况，眉梢紧紧压低着，还是很心疼闺女这一遭折腾的。 唐梅更是。 唐梅站在床头一侧，看陆淼累虚脱的模样，眼眶立即就红了。 抚了抚陆淼额头，唐梅抹眼泪往外走： “那我们先回去了，回去收拾下，明早再过来……你照料仔细点，她这个时候见不得风，夜里这儿的窗户要关一关。” 傅璟佑点头，送他们离开。 暖水壶里有现成的热水，拐角那边的洗手间也能打冷水。 傅璟佑守着陆淼和孩子，不方便离开，就在招手喊了护士帮忙。 等兑好了温度合适的水，他关了窗户又插了病房的门，拧着毛巾给陆淼清理擦拭。 陆淼生一胎的时候，这些事傅璟佑就常做。 陆淼怀二胎期间，傅璟佑也是在旁细心照料她，现在早已得心应手。 给陆淼收拾清爽换上干净衣服，傅璟佑又托护士帮忙打了一壶热水背在旁边。 忙完妈妈，又开始忙活儿子。 奶粉和奶瓶都带过来了，奶瓶里还有现成冲好的奶。 傅璟佑握着瓶子感受了一下，不太确定就拧开奶嘴盖子，小口抿了一口。 确定温度适合，给小子搁好尿布，重新换了襁褓包裹，就在一旁抱着孩子轻晃喂奶。 幺宝没心没肺，饿了就哭，饱了就睡，期间还不忘尿一泡。 傅璟佑抽出刚搁好没多会儿的尿布，给换了个新的。 之后就抱着孩子坐在旁边，握着陆淼的一只手安静守着。 到了后半夜，傅璟佑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也眯了会儿。 真的只是眯了一会儿，因为一是陆淼醒了。 二则是，这眯着的片刻里，傅璟佑做了个梦。 梦见南边老家的砖瓦院儿。 梦见陆淼躺在床上，身下好多好多的血。 梦见她拉着他，单薄得就像是快要碎的玻璃纸张，断断续续的，只有一句话： “佑哥、我不行了，我要不行了……” 一股难言的疼冲向四肢百骸，傅璟佑摇头，一直摇头。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说不来，好像嘴巴被捂住了一样。 正焦急，有人拉了他一下。 傅璟佑心跳怦怦，猛地弹起身。 身下椅子“哐”的一下倒地，把床上刚醒来的陆淼吓一跳： “怎么了？做噩梦了？” 傅璟佑脊背汗毛竖立，和她对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像黏人的大金毛一般，他俯身贴近陆淼颈侧蹭了蹭，好半天不能从那股绝望的情绪里抽出身。 陆淼不知情，手搭上他后脑轻轻抚着： “怎么啦，是不是我吓到你了？我看你抱着孩子坐着睡着了，怕你摔着孩子才拉你一下……” 傅璟佑抵在她脖颈间摇摇头，好半晌才慢慢直起身，在她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辛苦了，老婆。” 陆淼回望他，眼眸里藏着浅浅的笑，什么也没说。 怀孕的过程确实很艰辛。 但是有更多的东西，让她认为付出这些艰辛，是值得的。 “孩子给我看看，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男孩。” 傅璟佑单手抱着孩子，给她后背垫了个枕头，把孩子递过去，引导她小心抱着。 “男孩？还真是被你给猜中了。” 曾经错过大宝二宝的一岁片段，刚出生的婴儿，陆淼好像还是头一次抱。 她束手束脚，抱着孩子很是紧张： “好小……” “长长就大了。” 傅璟佑笑说，坐在床边和她一起看孩子，伸着手在孩子脸蛋周围一圈比划： “小姨妈说鼻梁随我，脸型看着像你，我觉得以后眼睛肯定也像你……你看他眼缝长不长？医生都说将来这孩子眼睛肯定大。” 陆淼认真打量，没看出脸盘哪里像她。 而且鼻梁那块更是一马平川，哪里能看出像爸爸了？ 眼缝倒确实挺长的…… 不过孩子这会儿小脸皱巴巴的，皮肤还红得不行，除了脸上、身上没毛，简直跟小猴子一模一样。 陆淼抱着孩子打量，傅璟佑起身拿了保温桶过来。 她醒了正好，能吃点东西。 傅璟佑往外给她盛红糖鸡蛋，听她问： “大宝二宝出生的时候，也跟这一样丑吗？” 傅璟佑被她问得一愣，回忆了会儿，实诚说： “是，都这么丑。” 顿了一下，感觉话说出来有点不对，傅璟佑赶紧又说： “刚出生的时候都一样。二宝那会儿憋了一下，皮儿比这还红，黑红黑红的，后面长开了就好了。” 陆淼听能长开，安心不少。 可想起前几年大宝二宝的经历，她又觉得挺揪心很。 沉下一口气亲了亲孩子，陆淼没再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宝的投票支持，阿谣会继续努力~~~~啵啵，爱你们~~~~ 第六百六十八章 保证给你解决 生孩子耗了大力气，陆淼疲惫得不行。 醒来被傅璟佑哄着吃了两个鸡蛋，又喝了点甜汤，很快躺下又再次睡熟过去。 傅璟佑刚才短暂打盹养了养精神，这会儿也不觉得疲倦了，就在一旁守着她和孩子。 另一边，小院里： 唐梅和陆远征回家感激送走凌源和刘文佩两口子，草草洗漱收拾了下，就带着三个孩子休息。 上床没躺多会儿，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两个大家长不约而同地都起了身。 一个去笼子里抓兔子抓鸡。 一个给锅里上了水，早早就点柴火。 早上六点多，陆远征就提着保温桶往外走。 唐梅嘱咐他： “一会儿空的保温桶要带回来，中午好带东西过去。” “知道了。” 唐梅本来也说要去来着。 凌家小两口没带孩子的经验，昨天他们回来，三个孩子有两个在哭。 嚎得跟什么一样。 唐梅放心不下，也不好意思那么理直气壮地总找人过来帮忙。 索性自己留在家看孩子，顺带能做点扎实的东西送去医院。 …… 陆远征把东西送去医院。 唐梅做的是炖鸡汤，煮的面条也跟过去陆淼说的一样，放在保温桶上层的菜盘里分开装。 唐梅没选很老的鸡，汤水表面油花也撇去了大部分. 陆淼勉强吃了几口面条，喝了大部分鸡汤。 体力稍微恢复一点，上早班的刘医生就过来了。 刘医生之前简单了解过陆淼的情况、 知道她虽然有两个孩子，但因一些特殊原因，没有亲自喂养过。 刘医生这会儿过来，就是引导陆淼亲喂开奶的。 让病房里的两位男性同志先出去，见陆淼僵硬抱着孩子，满脸不知所措。 刘医生安慰她： “女人都有这么一遭，别紧张，也别害怕……我本来昨天就该来的，看你没恢复过来，孩子也喂上了奶瓶，就缓了一下，今天过来。” 陆淼点点头。 虽然都是女性，但是解衣袒胸露乳，她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得劲儿。 努力克制心理，陆淼如愿喂上孩子，微微侧过身回避，又问： “能喝牛奶，是不是就不用必须喂母乳了？” “牛奶营养不比母乳差什么。” 刘医生点点头，笑声嘱咐： “别看刚出生的孩子就这一小团，胃口大着呢，光喂牛奶，天长日久的，可没几家能拱得起。你要是母乳不够，回头回去可以让家里准备点下奶的东西，搭着牛奶一起喂养，都是可以的。” 陆淼“嗯”了一声，轻轻点头。 刘医生又说： “不过前两周还是喂母乳的好，孩子吮吸吃奶，也有助你身体、子宫收缩方面的恢复。” 陆淼应了声“好”，刘医生又嘱咐她： “你先喂着，一会儿等半个钟我再过来，肚子要给你按一按，早点把那些东西排出来。” “谢谢医生。” “都是应该的。” 刘医生拍拍陆淼，笑着离开。 出门不忘把病房门带上。 傅璟佑和陆远征要进屋，刘医生拦了一下： “孩子妈妈在喂奶，你们等一会儿再进去。” 翁婿两人便在门外止了步子。 后面刘医生过来给陆淼按肚子的时候，陆远征已经回去了。 插上病房房门，傅璟佑抱着孩子在旁边跟着学习。 “回去偶尔也这么跟她按一按，女人和男人的结构不一样，你给她按揉一揉，有利于排除恶露，也有助于盆腔器官恢复。” 傅璟佑点头： “好。” 宝宝刚离体不久，现在揉肚子，陆淼还是能感受到疼。 没生孩子那么明显，但是很接近前面开三指、四指时候的阵痛。 陆淼额头起了虚汗，有些脱力的问：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最少留院三天，最好是七天，这几天比较关键，有什么情况院里能及时就诊。” 陆淼点点头。 原本想说，要是没什么需要打针之类的项目，她就回家算了。 回家也是一样的照料，还能比医院舒服不少。 刘医生又嘱咐了一些月子期间的注意事项，比如不能着风，不能洗头洗澡等等。 她在这里时，陆淼没表现出什么。 她一走，陆淼就开始拧眉噘嘴一脸不高兴。 傅璟佑给孩子换完尿布，坐到床边握着她手想哄她开心，她却一下子就把手给抽走了。 “怎么了，刚才没听医生说吗？月子期间心情更重要。” “哼……” 陆淼犟了脾气，转开脸不看他。 傅璟佑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抱着孩子转去另一边看她。 来回几次，陆淼被他拿捏住了。 刚开始本来有点堵得慌，被他哄着哄着，又开始眼泪汪汪的，觉得委屈得不行： “我身上都味儿了，你看我的头发。” 她抓起头发给他看： “都快黏成一绺一绺的了，这么热的天，我都快臭了，还不能洗澡，不能洗头……” 先前生完一胎，她跟植物人似的躺了快一年。 当时怎么坐的月子，她根本不知道。 现在切身又面临了这个问题，她反正是怎么也受不了的。 要是冬天还好点。 可问题不是。 当下时间段，一天比一天热。 再拖几天下去，她都要被汗腌入味了，简直就是腊肉本肉。 陆淼抽抽搭搭，傅璟佑一下子就理解了她的敏感点在哪里。 她是顶顶爱干净的人，肯定会受不了。 傅璟佑坐在床边，给她擦了眼泪，想了一会儿说： “这几天在医院先坚持一下，等回去了，我想办法给你解决，好吗？别哭了，伤了眼睛怎么办？” 陆淼靠在床头，红着眼眶看他： “你怎么解决？” “暂时没想到……” “哼！” 陆淼立即又焦躁皱了眉头。 傅璟佑握上她手，如实继续道： “我已经有头绪了，一会儿再跟医生多问几句去，这事儿保证给你解决。” 他说得笃定，陆淼吸吸鼻子，鼓着嘴看他将信将疑点点头。 傅璟佑也是说干就干，答应媳妇儿的事决不食言。 中午陆远征过来送饭，唐梅带着三个孩子一起过来。 趁她身旁有人照料，傅璟佑直接过去找刘医生咨询探讨。 第六百六十九章 不好看了 刘医生说了很多。 大城市、大医院的医生，给出的说法有理有据。 主要表述的内容，就是说孕妇产后体质虚弱，免疫力下降，容易感染细菌或者着凉生病。 可以擦澡，如果天热实在受不了，关好门窗避免走风，站盆里淋浴冲洗也是可以的。 至于洗头？ 陆淼头发黝黑，又密又长，刘医生建议说最好不要。 洗头一时半会儿干不了，湿答答地披着，小风一吹准要出问题。 傅璟佑一一记在心里，回去等陆远征和唐梅都走了，才跟陆淼说起这些： “到时候烧好水，把门窗一关，你站在盆儿里，我拿个小瓢慢慢给你浇着点。” 陆淼从前还没穿越的时候，好像是听说过月子和姨妈期间，淋浴是可以的。 只不过现在没有后世的那种淋浴条件，就只能像孩子爸爸说的那样，他给她浇着点了。 陆淼靠在床上抱着孩子轻轻拍着屁股蛋儿，想着又说： “那你再给我买点洗头膏，要铁皮盒那种的，最好是带香味的。” 傅璟佑顿了一下，欲言又止。 第一想法是想稳住她，不让她情绪过激。 陆淼转头看他，笑脸一下没了。 特殊时段下，当真变脸比翻书还快。 “……” 陆淼短暂沉默没吱声。 她不是要故意闹脾气什么的。 实在是真的膈应得受不了。 这两天病房的门窗大部分时间都关着，这个就不说了。 生孩子那天，她出了多少汗？ 陆淼无可奈何，心知想得再多也没用，只能低落点头应了。 傅璟佑微微叹气，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可是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好的招儿。 陆淼对洗漱、个人清洁问题耿耿于怀。 身上有味儿，她觉得膈应，也不乐意让傅璟佑离她近。 傅璟佑一近，她就急。 没了法子，除了每日擦洗，傅璟佑只好搬着椅子，在她一米开外的地儿坐定。 陆远征和唐梅后面来过几次，还以为小两口吵架了还是怎么地。 月子期间，陆淼情况特殊。 唐梅不好说她什么，就私下嘱咐傅璟佑，让他这段时间耐心一点，多担待。 傅璟佑知道她想偏了，就解释说知道，说陆淼就是在医院待久了不开心，想回家。 唐梅听后点头，让他哄陆淼，说这两天就能回去了云云，再忍耐忍耐。 傅璟佑颔额，没有多说。 至于陆淼要洗澡、洗头什么的，更是提都没有提。 长辈们身为“过来人”，有些话说得不无道理。 可是接受几年学校教育，傅璟佑更相信科学。 在这件事情上，也更信任医生。 所以压根没想着要说来，让长辈们“呜呜囔囔”地一起掺和。 怎么想的，傅璟佑就怎么做了。 隔两天住院满一周，中午收拾办出院手续，下午开车接陆淼回去。 五六点吃了晚饭回房间，唐梅拘着三个孩子，没让三小只去吵陆淼。 陆淼坐在房间炕上，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正等着他呢。 傅璟佑道：“你别着急，等晚点的。” 陆淼鼓鼓嘴，只好继续等。 等到夜深人静，唐梅和陆远征带着孩子们洗漱完回房间躺下。 傅璟佑才在他们这边的房间中间摆上洗澡盆。 他去厨房打水回来的功夫，下午出院回来一直不怎么敢大幅度活动的人，已经迫不及待站在炕上翘首以盼了。 “你别站这么高……” “哪里高了？不就炕上吗？” 陆淼嗔怪扫他一眼，欢欢喜喜把头发扎成揪揪盘在脑后，一边解领口扣子，一边麻溜的下炕。 “好，好好，我注意，我下次注意就是了，快点，你快帮我浇着点水，这一个星期我够了，我再也受不了！” 傅璟佑无奈叹气。 她脱了衣服，多站一会儿就多一分着凉的风险。 傅璟佑不敢耽误，扶着她站进盆里，给她舀着水淋浴。 温热微烫的水从后肩一直滑向后背、小腿，陆淼仰头微微叹息。 感觉骨头都舒坦得要酥掉了。 太舒服了！ 淅淅沥沥的水声不断响起，十来分钟后才停下。 陆淼擦干身上大部分水分，不经意直接把她抱去床上。 等她整理好穿上衣服，傅璟佑给她拿了小毯子搭身上，才端了澡盆出去倒水。 怕房门一开一合的进风吹着她，傅璟佑干脆在井边冲了冷水澡才进屋去。 他身体体质好，这个月份，冷水澡洗得更舒坦。 原本以为洗了澡，陆淼这下能安生一些。 结果傅璟佑进屋插上房门，再转过身时，就看她抱着枕头侧躺。 娇嫩的唇瓣鼓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水光和愠色看他。 “怎么了？小的又闹了？” 垒的炕足够大，平时傅璟佑和陆淼都是横着睡。 睡觉的地方也就占对门墙壁方向的三分之一。 从医院回来后，老四一直放在开门口的这头，就免得大人睡觉没留意，翻身压着他。 傅璟佑问完就去看孩子。 小家伙半个小时前才喝了瓶瓶奶，这会儿睡得沉着呢。 傅璟佑立即又去看陆淼，坐在她身旁，握上她手耐心问怎么了。 陆淼吸吸鼻子，昏黄的灯光下，眼里已经有了雾蒙蒙的水汽。 她坐起身似乎想掀开衣服，想了一会儿，又蹭着眼角湿软，把衣角按了回去： “肚皮不好看了。” 第六百七十章 多大点事 陆淼哭哭啼啼地掉眼泪，绷着表情鼓起腮帮子，像极了难为情又别扭的小女孩。 女人生产后，在意自身身体状况外的，无外乎就那点东西。 有没有妊娠纹，身材有没有走样。 陆淼倒是没有妊娠纹。 可肚子鼓囊囊了九个多月，说卸货就卸货，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皱巴，怪异又难看。 先前在医院擦澡，身上穿着衣服，一直都没完全脱干净。 加上那会儿不方便大幅度活动，所有详细情况，陆淼一直没看全面。 可刚才换衣服在灯下看了一眼，陆淼心情简直比怀孕期间更敏感，眼泪一下子就止不住了。 她过去就是个顶顶娇气爱美的，哪受得了这个？ 说完就哭得更厉害了。 泪珠儿晶莹剔透，跟清晨坠在花朵叶面上的晨露一般。 人抽抽搭搭，也跟风里颤抖的小花似的。 傅璟佑搂着她，想哄她，她扭动挪去了炕里侧： “别抱我，身上还味儿呢。” “哪有味儿？才洗的澡，香着呢。” 傅璟佑跟着上炕，直接把她拉进怀里，一个结实的拥抱让她避无可避。 他轻轻给她拍着顺气： “多大点事？怎么总是哭？” 多大点事？这是天大的事好吗？ 陆淼不满意他说的话，扭动推他。 他抱着她不放，缓了口吻安抚： “老四就一个，老二老三还是双胞胎，你那会儿昏睡不醒，肚子比这还夸张，不也恢复得好好的？” 陆淼吸吸鼻子，下巴抵着他胸口，扬起水雾朦胧的眸子看他，以判断他话里的真实性。 傅璟佑颔额在她额头上啄了啄，说： “当时那个钱老先生还教了我一套推拿的手法，兴许也有用，你趴着点儿，我给你按一按？” 陆淼可怜巴巴点点头。 傅璟佑放开她，她便摆好枕头，当真乖乖趴成直溜一条。 傅璟佑把她露出后腰的小褂子往下拉了拉，回忆手法由轻到重慢慢递加力道给她按着： “要是重了觉得难受，你跟我说下，我轻点。” 陆淼点点头，下巴抵在枕头上有点隔脖子，她声音也朦胧起来： “这个力道就挺好，挺舒服的……不过这是按背和按腰的，对恢复能有用吗？” 陆淼挺在意的。 肚子别人看不见，可孩子爸爸能看见。 她在意也从来不是别人的目光。 心头沉甸甸的，陆淼蹙眉，总是会克制不住地想傅璟佑会不会觉得难看？ 甚至是觉得恶心？ 往深处一想，她吸吸鼻子，鼻音又重了起来。 傅璟佑轻轻拍拍她后腰，安慰她： “这才刚刚按一半儿，后面还有呢。” “嗯……” 陆淼鼓着脸点点头，蹭了蹭眼角，把眼泪憋了回去。 傅璟佑一直给她按着，从后背到后腰，到小腿。 翻过身来从胳膊到小臂，再到腹部。 她精力有限，迷迷糊糊地泛起了瞌睡，他还坐在旁边给她揉着。 “佑哥。” “嗯？” 陆淼眼睛眯开缝隙，轻轻拉拉他衣服。 “不按了睡觉吧，好困……” 傅璟佑在她额间抚了抚，温柔低声笑说： “你先睡，我再给你按一按，一会儿就好了。” 陆淼迷迷糊糊点了一下下巴。 睡姿不太好拧着脖子了，她呼气吸气听着像是在轻轻地打着小呼噜。 傅璟佑没急着动她，等一套按完她睡实了，才轻轻托起她后脖颈，给她调整到舒服的睡姿。 又下炕套上鞋，检查老幺给把了尿，喂了半瓶瓶瓶奶，才放回原处。 老幺除了最初怀胎的时候曲折，后期孕期中，其实比前面的大宝、二宝老实许多。 出生后也是。 除了饿了会鬼哭狼嚎，其他时候真挺好带的。 傅璟佑拿小炕桌摆在老幺头顶外侧拦着，拉灯上炕搂着媳妇睡觉。 迷迷糊糊的，心里还在思忖： 老幺将来该是个妥帖、沉稳懂事的小子。 不同于陆淼睡觉拧了脖子，才导致呼吸像打呼噜。 傅璟佑时时提着一颗心，一直没怎么好好合眼，是真的有点累到了。 隔了几天身体初次占床，他脑袋一沉，很快就打起了轻鼾。 所幸怀里人有他的睡前调节，睡得足够沉稳。 乖乖巧巧枕着他胳膊背对他睡着，丝毫没被影响到。 一夜星空闪烁，破晓黎明，东方很快飘起鱼肚白。 唐梅第一个起来忙活，抽了堂屋门闩打开大门，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立即闯入鼻腔。 一开始还好奇是哪儿的香味，后面到井边洗菜，才发现是傅璟佑去年带回来的栀子花开了。 栀子花喜酸，北方土壤、水肥都含碱，加上冬天天气恶劣。 这些年断断续续的，又一直闹着打倒资本，花束、盆栽也没哪家敢倒腾。 现阶段栀子花在北边属于非常少见的绿植。 唐梅闻着香味喜欢，念叨两句“咋那么好闻呢”。 洗完菜还走近打量了一圈，稀罕地给花树底下浇了大半盆水，才端着盆子进厨房忙去。 傅璟佑第二个起来。 怕吵到媳妇儿，他收拾完自己，就把孩子抱去了堂屋。 把尿、冲瓶瓶奶，他忙得得心应手。 等小的吃饱喝足后，他给重新垫上干净尿布。 过去堂屋里的秋千，成了老幺的摇篮，傅璟佑把孩子放进去，推动轮胎让秋千自己晃着。 尿布丢盆里拿去井边泡起来，他快速洗漱，往厨房探头跟唐梅道： “姨妈，孩子在堂屋秋千里你抽空盯一眼，我去邮局给老家打个电话，一会儿再去趟学校。” 陆淼生的消息，也要跟老家那边知会一声。 免得老人家一直惦记。 唐梅应了声，喊着他道： “早饭马上就好了，你吃了再去，省得在外面买！” “不吃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快去快回。” 傅璟佑回屋里，轻手轻脚从小桌斗拿了一块钱。 先去邮局那边打了电话，挂断电话，掉头又骑自行车直往学校去。 一周没到校上课，到班级时，胡英来看他就跟看见鬼似的： “你小子，这几天又干嘛去了？不会又去哪个犄角旮旯给人套麻袋了吧！” 胡英来上来勾肩搭背。 “没去哪儿，我媳妇儿生了。” “啥？！” 第六百七十一章 无法与之为伍 胡英来惊讶瞪大眼睛。 “你小声点。” 傅璟佑推他一把，率先往课桌方向走去。 家务事，他不想在学校宣扬。 “哦，哦哦！” 胡英来赶紧捂了嘴，跟在他身上雀跃问： “男孩女孩？你可以啊你小子，满月酒办不办？先说好，到时候我要过去蹭席！” 傅璟佑点头，一边在课桌桌斗里摸索，一边道： “男孩，办，到时候喊你过去。” 胡英来乐了。 喜笑颜开为傅璟佑高兴是真。 傅璟佑许诺请他吃满月酒，说明把他当正经朋友，他自己心里高兴，也是真。 “那小陆老师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 傅璟佑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在桌斗里找到一把钥匙，也不跟胡英来拉扯了。 随便应了声说再请一天假，明天会来上课，拿着那把钥匙就出了教室。 钥匙是庄老师给的。 学校课上的实验活动，器材都从对应的课程器材室里取。 庄老师是物理大课老师，他有单独的钥匙。 钥匙一共两把，庄老师手里一把。 另一把，傅璟佑好研究，庄老师就给了傅璟佑。 研究分所送来的模具材料，傅璟佑嫌来回来去搬得麻烦。 于是除了偶尔拿几样回家用，其他的，他都装箱子里贴上名字，就放在物理器材室的角落搁着。 拿上钥匙到物理器材室，他找到箱子拍去表面浮灰，从挎包抽出一个笔记本看了看。 最终把那个笔记本一起放进箱子里，简单拿绳子在外捆绑一圈避免箱子松散。 他抱着箱子下楼紧紧扎在自行车后排座位，骑自行车出学校，晃悠悠往城市的西边去。 …… 傅璟佑带着东西去了研究分所。 园子里活动的小同志看见他，连忙进去跟老前辈打招呼报备。 周玉荣一听傅璟佑来了，赶紧翻出小铁夹把数据页夹起来，出数据室去见傅璟佑。 周玉荣从三楼一路摸下去。 外头傅璟佑正好从后座位卸下箱子，拎着箱子往里走。 两人在大厅碰上面。 “小傅同志！” 周玉荣头发斑白，伸着手快步走来。 傅璟佑会意把箱子放腿边，和他四手交叠相握，尊敬喊道： “周公。” “你可有阵子没来了，个把月了吧？说说，这回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了？” “没有，家里最近有些事……不过我这阵子零散总结了一些笔记，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都给您送来了。” “好好、好好好。” 周玉荣拍拍傅璟佑，上下扫视着他。 像是长辈打量自家小辈一般，笑容不止，满眼欣慰和欣赏。 周玉荣扶着傅璟佑后腰，另一只手做出引路的姿势： “走，上楼坐下说。” “周公，我就不坐了，家里还有事。” 傅璟佑摇头，不动声色往旁边错开一步： “我这也是最后一次来，以后就不来了。” 周玉荣冷不丁愣了一下： “这、这话怎么说的？是不是给的材料不够用？还是别的什么地方受限？” 现阶段军事工业技术寸步难行。 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年轻、有慧根的，老前辈周玉荣说什么也不愿意错过。 怕把人吓到，他之前都没敢直接抛出“招安”名额，就想着一步一步来。 可这现在？ 人还没招上来，就先撂挑子不干了，那哪儿行？ 周玉荣拉着傅璟佑： “所有欠缺都可以向上级申请，有什么问题你说，我肯定给你解决，千万别说什么以后不来的话……” 傅璟佑摇头，态度果决固执，也不隐瞒什么： “周公，我从农村出来，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全靠我爱人的支持和扶持。” “我原本也抱有一腔热血，急切、迫切地想要为国家添一砖，加一瓦，可是我发现，分所似乎并不符合我的理想抱负。” 老前辈周玉荣一脸懵： “小傅同志，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傅璟佑扫视一圈，没看见杨立明隐约有点失望。 前辈不明白也没关系，他说给他听： “我爱人怀孕即将临盆，医生说还有半个月就要生产，但是上个星期杨助理曾去过我家，和我爱人单独交涉。” “他在随后离开，我爱人却动了胎气，要不是邻里帮忙送去医院，我当时不在家，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傅璟佑呼出一口气。 提起这事儿，仍觉得心有余悸。 “我并不关心杨助理当天说了什么，但看我爱人挺那么大肚子的份儿上，他依旧能将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气成那样……恕我直言，周公，我很怀疑这位杨助理的政治成分和政治目标是否正确，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我做不好安心，也无法与之为伍。” 前几次来，多少老前辈都说参与研究工程，家属会受国家亲密保护，让参与工程的同志无后顾之忧云云。 可这就是保护？ 那个什么杨立明就是诚心找事的吧！ 把他家里嚯嚯得一团糟，得亏他媳妇儿没事。 要不然这事儿，可不是他告这一状就能轻易了得。 “这……” 周玉荣大概反应过来，问题是出在他那个助理身上。 他想说点什么，想向傅璟佑保证，这事儿一定给他一个交代。 可傅璟佑已经躬身捧起地上箱子，递进他手里道： “我书没正经读过几年，就是半路出家的，分所的事我也帮不上什么，笔记，还有您给的那些材料都在这里。” 傅璟佑想得透彻。 人有多大本事，就干多的事。 什么为国家添砖加瓦，对他来说都太遥远，太宏伟了。 那是伟人们才能干成的事。 至于他？ 他只是个普通人，是一粒零碎又渺小的火星子。 只能优先保证自己不熄灭，才能在有限的能力中照亮别人。 东西交出去后，傅璟佑刻不容缓地转身就走。 被杨立明偷了一次家，他对研究所里的谁都无法建立起“信任”。 也是真的铁了心。 怕再牵扯到奇葩人物，说不参与研究所的事、不和研究所扯上关系，傅璟佑回去连夜把过去倒弄的纸稿、铁皮桶各种东西收拢在一起。 丢去院里偏房再没碰过一次。 第六百七十二章 继续磨炼 好久之后，陆淼月子期稳固过来，隐约发觉什么，还问过他为什么不见他捣鼓了。 他只笑笑说是遇到了瓶颈。 短暂时间内想不出好的法子，怕东西落灰、丢失，所以才打包装好。 对此，陆淼没有怀疑。 再说杨立明这件事。 傅璟佑一席话，把周玉荣老前辈的cpu都快干烧了。 他对工业之花的兴趣，周玉荣一直都看得出来。 这次他那么果决地说不来就不来，这其中怒气有，委屈一定也有。 再一个，能扯上政治成份和政治目标的，那就不是一般水准的问题。 周玉荣势必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于是傅璟佑一走，立即就让人找了杨立明过来。 等了半天，好不容易等来了人，周玉荣就问这个事情是怎么回事。 杨立明敢说吗？ 平时他在所里，对其他女同志明里暗里的就有点趾高气扬的瞧不起。 可那毕竟是在人后，他敢在老前辈面前提这一茬，露出端倪吗？ 杨立明不承认： “周公，我、我那天就是过去找傅同志，傅同志不在，我没停留多久就回来了，别的真没什么呀！” 周玉荣沧桑的脸紧绷，严峻点点桌子盯着他反问： “那你告诉我，小傅的爱人又是怎么回事？” “啊？” 杨立明有点懵。 他可从来都没提过那个女人…… 难道他刚才不在的时候，那个女人跑来闹了？ 不，不可能，没有准许，这里一般人都不可能进来！ 杨立明立即排除了这种可能，心里七拐八绕想着解释的措辞，周玉荣却继续道： “人家都上门告你的状了，你还不如实说！” 周玉荣说的是傅璟佑，杨立明却误以为是陆淼。 一听真的是那个女人找上门来，杨立明局促一下，立马慌张起来，什么都说了： “周公，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就是看上回傅同志驳了您的意，没觉得很没有道理，我想可能是家庭方面的原因……” “过去找傅同志的时候，傅同志正好不在，我就跟他爱人唠了两句，让他爱人帮面劝一劝……别的真没多说。” 周玉荣盯着杨立明问： “他爱人是不是怀着孩子？” 杨立明扯了一下嘴角点头： “是……” 周玉荣冷下脸，拍着桌面道： “你把人家女同志气得早产，还说没说什么！” “邦邦”的几声响，周玉荣无征兆发火，杨立明吓得原地直打哆嗦： “怎、怎么会？” 杨立明磕磕巴巴，半点不像之前在陆淼面前那副高傲藐视人的模样： “我就是……论重话，我当时就说了一句让她别耽误傅同志。” “周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也是怕错过傅同志这个好苗子，别的我真的没说什么！” “……” 周玉荣撑开虎口揉捏额角，被杨立明的话冲得头昏脑胀。 怪不得。 怪不得！ 说出这样的话，还把人家媳妇儿气得早产！ 自己不占理，却敢以理自居…… 这样的部门单位，这样的革命同事，谁遇到了敢来？ 周玉荣年纪大了，气得手动，捶胸口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而杨立明，自始至终就手足无措地在旁边干看着。 周玉荣喘了两口气，疲倦挥手道： “行了，不用多说了！这次回京北你就留在京北吧，基地那边不用回了，去跟玉莲做一下交接，以后你的工作让她来负责。” “这、为什么呀周公！我难道还不够勤奋努力吗？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也是在为基地着想！” “做错了什么？你错得离谱！” 见杨立明纠缠，周玉荣“哼”了一声，猛地拍桌起身：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所有事情都分个人意愿！人家不愿意，我们可以尝试说服，哪有给人强行按头的道理！？” “你的文化、马列又学去哪里？阶级平等，男女平等！女同志也能顶半边天！都是说了多少年的道理？！” “你给人家说的什么？嫌人家没文化、没见识，你知道人家是谁吗？你又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妄议别人？” 杨立明没想到周玉荣会在这件事情上，上纲上线。 再一个，关乎饭碗前程，杨立明也有些发怵： “周公，我真没那个意思，你相信我，这次算记我一个过失，我以后改正弥补行吗？” 周玉荣摇头，叹气道： “做人不可妄自菲薄，同样不能轻视他人，小杨，你该时刻谨记我们是为国家，为人民服务！” “你说小傅他爱人没文化，没见识，可你知道她是谁吗？” 杨立明扯动嘴角，怔然摇头。 周玉荣道： “她父亲是人民大学的校长，是人民和国家的战士！她本人也就读于京北大学，据说从大一期间就在辅助老师代课其他专业班级！你能说她没见文凭，没见识吗？” 杨立明喉咙滚动，瞪大眼睛，额头渐渐惊出一层冷汗。 周玉荣没有停，继续说道： “你也该知道，能进来这道大门政治背景必然干净，小傅同志的身份分所私下早就摸过，单凭底细干净一步可跨不到这里来。” 杨立明脸色灰败，也听出来了。 傅璟佑是陆家的女婿，陆家虽然从头到尾没插手这件事，但他丈人陆远征就是他的活担保招牌。 而被他指责是累赘的女人，就是那位活招牌的女儿…… 周玉荣拍拍杨立明，叹气说： “你的性格在这种地方待不长久，我会跟上面写份请示，稍后你就安心跟着调令走吧！磨炼个三五年，把心思沉淀沉淀，到时候如果你还想进研究所，我再为你举荐。” “周公……” 杨立明扯动嘴皮子，却怎么也笑出来。 这话说得好听，可说白了，谁都知道，从这里调离之后，他绝无再回来的可能。 虽然清楚一切，可杨立明也没有再继续辩驳什么。 篓子是他捅出来的，他肯定得受。 可他现在更担心的是，他助理的工作已然要黄，可那位陆首长和那位傅同志，还会轻易放过他吗？ 陆远征不知道这件事，暂时不会有什么举措。 但傅璟佑必然不会让杨立明那么轻省。 第六百七十三章 坏弟弟 傅璟佑小心眼的很。 老丈人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会闹太大，做得太过火，但是杨立明挨打肯定是少不了的。 不同于上一回的亲自动手，从研究分所离开后，傅璟佑找到了陈向东。 差不多的套路，陈向东带人把杨立明堵在巷子里，套上箩筐一顿打。 一个月里，平均每周一次。 打得杨立明产生心理阴影，走在街上看见路旁拐角、巷子，腿颤着就想跑。 过去，傅璟佑曾提醒陈向东一行人。 他们是正经做生意的，不要弄得像混黑一样。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面，傅璟佑行事却有很大的不入流。 他顾不上那么多。 顾忌牵扯老丈人，他做不了太过火的。 可如果杨立明顺顺遂遂，一点麻烦苦头没有，不可能。 他咽不下那口气。 当然。 让陈向东带人干活，傅璟佑也许了他条件。 答应他，下一次给他足量的货，但前提是要等七月十五以后。 陈向东或多或少知道他还在上学。 这中间的时间，正好是学校开始的时候。 读书是大事，当然要以正经事为主。 陈向东爽快答应。 至于杨立明？ 他能猜不出来是谁对他下的手吗？ 可是除了挨着，还能怎么样？ 谁知道他要是反抗一次，对面下次会不会出手更狠？ …… 研究分所的事暂时翻篇不提，傅璟佑骑车回家，正好赶上午饭上桌。 陆淼在房里没出来，唐梅给她端了单人份。 傅璟佑提着自行车进院子，哐哐响的动静惊动了陆淼，她站在房间门口看。 傅璟佑会意，抹了汗跟她进屋。 她软软的，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问： “你怎么才回来呀？” “怎么了，老幺闹你了？” “什么老幺呀，真难听！” 陆淼走近床边看孩子： “小姨妈说你去趟学校就回来，我寻思很快，结果你那么久……” “好几天没去学校，马上要考试了，了解一些事情就耽搁了一下。” 陆淼点点头，坐在床边摸儿子小手，温柔看他一眼，笑着问： “名字还取呢，我一直想不到好的，你有什么想法？” 傅璟佑斟酌了一下，说： “都是从明字的辈儿的，上面有明毅明夏了，明辉你看怎么样？” 陆淼眨眨眼，问： “光辉的辉？” “嗯。” 傅璟佑点头。 “太阳的光辉，还行，我看可以。” 没有很出彩，但是也比什么建党、建民好听太多了。 陆淼想了下，恬静摸摸儿子小脸，笑着说： “那就叫明辉了，傅明辉。” 说着话，又转头笑着征求孩子爸爸的意见： “小名叫阳阳吧，太阳的光辉，还挺配套的。” “行。” 傅璟佑点头。 阳阳就挺不错。 比他喊的老四、老幺好听多了。 幺宝的名字确定下来，陆淼抱孩子喂奶的时候，就一直喊着宝宝的名字。 想让他尽快熟悉。 也是这个空当，房门下半部份被拍得阵阵轻响。 二宝在外面喊爸爸妈妈。 陆淼抬抬下巴，让傅璟佑去开门，她调整了一下方位，回避门口方向。 傅璟佑将门开了一条小缝，女儿钻进来后，便迅速将门关上。 二宝见屋里摆设调动，很是稀奇。 “敦敦敦”凑近炕边，蹬松了小鞋子就开始往炕上爬。 陆淼伸手想拉她，傅璟佑反应更快，从后面穿过小丫头腋下，直接把小丫头放上了炕。 二宝四爪着地，慢吞吞爬到妈妈面前，光洁的小脸怼近弟弟瞧，忽然皱脸扬起小手： “坏弟弟，咬妈妈！” 陆淼手快，赶紧拦下她解释： “夏夏乖，弟弟不是咬妈妈，弟弟是在……实在吃饭。” “唔？” 二宝歪头，噘着小嘴茫然看陆淼。 说实话，陆淼现在哺乳还是不大熟练，而且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但是看着二宝肉嘟嘟的小脸，想到她出生后从没吃过一口母乳，陆淼喉咙就有点发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好。 索性怀里小的睡熟了，陆淼吸吸鼻子，小心把阳阳递给孩子爸爸，她笑着冲二宝招手。 小丫头懵懵懂懂爬近妈妈身边，任由妈妈像刚才抱弟弟那样抱着自己。 陆淼回避傅璟佑的目光，揭开另一边的衣服。 二宝起初不懂，等吃上奶了，便跟开了窍一样。 嘴里叼着一个，手里自动摸索还要摸着一个。 陆淼起初心里有点怪异。 可见孩子急得像是饿坏了的小羊羔，她又软了心，轻轻晃着轻拍哄二宝。 对孩子来说，妈妈的怀抱是最安全的。 尽管陆淼生育月子初期，奶水并不充沛，前后也就几分钟的空当，二宝就闭上眼睛，沉稳地打起了小呼噜。 陆淼亲了亲她，和傅璟佑交接，让孩子爸爸把闺女放在儿子旁边，挨着一起睡。 “把她脖子调整一下，别拧着一会儿憋着气儿了。” “知道。” 傅璟佑轻手轻脚地照搬，不忘嘱咐她： “这阵子你除了喂奶，你别总抱孩子，别的喊我跟小姨妈来弄，医生说了，总抱孩子你回头脖子和腰容易落下毛病。” “嗯。” 陆淼笑着点点头，扒拉他，跟他说起另外一茬： “我还是想洗头……不行去买个吹风机回来吧，洗完赶紧吹干，应该也没事。” 傅璟佑剑眉一压一样，很是疑惑： “吹风机？什么吹风机？” 陆淼顿了顿，反问他： “你跟爸之前去理发店理头，在哪里没看见有吗？就是通电就能往外吹风，很快就能把头发吹干的那种。” 傅璟佑摇头，如实说： “男同志都是直接剪，女同志特殊情况下需要洗，但是也都是剪完后才洗，洗完了直接走，没看见有什么吹风的东西。” “……” 陆淼有点词穷。 她隐约记得八十年代是有吹风机的，但是时间和地点可能出现了什么误差。 也许是这个时候，国外有，国内没有。 又或许是国内现在才刚刚进入八零年代，得晚几年才有…… 总之，既然提起了这事儿，那总得描补说两句吧？ 要不然凭空提这一嘴，多突兀尴尬？ “我之前在国英社的时候，看报纸看见的。” 第六百七十四章 遮掩 陆淼想着措辞解释： “好像说是国外发明的，理发店都有，我还以为我们国家也引进了呢。” 傅璟佑点点头，“你跟我说说是什么样的，一会儿下午我出去找找，兴许百货大楼里能有卖的。” 现阶段到底有没有吹风机，陆淼也不好说。 但既然已经聊到了这里，她就如实跟傅璟佑比划着说了： “就这么大了，需要通电，嗯……里面有扇叶，还有发热的铜丝还是铁丝什么的，总之能通过开关调节选择吹出来的风是热风还是冷风。” “像我这种长头发的，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洗完头吹干都很方便。” 傅璟佑短暂思忖，便点头记在了心里。 下午照料陆淼和孩子们躺下午睡，他骑车跑百货大楼和理发店，当真用心去找了。 只是这个时候，国外确实有类似初代吹风机的东西，国内刚进入八零年代，哪有那个？ 找不到，傅璟佑也不灰心。 之前研究飞机发动机原理的时候，关于叶片、螺旋、旋转之类的知识，他刚好有过了解。 想着媳妇儿说的那些功能特征，傅璟佑觉得如果自己做的话，应该也不难。 也没多想，买了一包好烟，傅璟佑跨上自行车，直接就往机电厂那边去了。 傅璟佑强就强在不光脑筋灵活，动手能力还强。 机电厂有生产模具的车间，每天都要不少废钢、废铁。 他过去跟人发了一圈烟，直接去回收的筐子里挑还能用的部分。 之后又直接用厂里的切割机切割，还有电焊设备等，他一个车间一个车间地跑。 还别说，凭着一堆破烂废铁、废钢片，和现找出来、十分有限的电线，他拆分又组装。 一下午分分合合好几次，到机电厂快下班的点儿，还真让他给弄出了个能吹热风的玩意儿。 是的，只能吹热风。 降温、吹冷风是什么原理，傅璟佑还有点没想透彻。 不过也够用了。 热风正好。 免得冷风吹得他媳妇儿头疼。 傅璟佑卷吧卷吧，把东西塞进包里。 跟几个相熟的老前辈打招呼，说老婆生了孩子，回头满月酒请他们过去坐坐。 厂里的一群人都跟他打听是生男还是生女。 听说是男孩，一个个的，恭喜声不断，说怎么也要过去沾沾喜气云云。 傅璟佑笑笑没有多说，利落回家去了。 …… 夜里陆淼如愿洗了头，浑身轻松、香喷喷的，人和心情都美丽了起来。 搂着他更是一阵亲，简直把他夸到了天上去： “你太厉害了！动手能力怎么那么强，嗯？有你这手艺在，还怕什么饿肚子呀！以后发明吹风机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傅璟佑用过废铁板、钢板焊出来的吹风机，虽然和美观搭不上边，但是现阶段完全是够用的。 而且这是他摸索第一次做，就能做出这个成就，真的很不一般。 非常厉害了！ 傅璟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厉害，但是他觉得他媳妇儿挺厉害的。 亲他几下就能撩得他呼吸紊乱。 把人搂进怀里一阵深吻，良久之后看她脸泛桃花，眼眸亮晶晶地含着笑。 浑身上下仿佛都洋溢着雀跃 傅璟佑看在眼里，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忽略小傅，他把她放倒，拍着她细软腰侧道： “趴着点，我给你按一按，恢复得快。” “嗯！” 陆淼俏皮鼓鼓脸，笑着乖巧翻身趴在枕头上。 他和之前那些晚上一样。 一个半小时给她按完一整套，把她料理睡着了，再去照料小的。 月子期间尤为很重要。 陆淼过去生第一胎就落了亏空。 傅璟佑不想她再在身子底子上落下什么问题。 于是对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吃好、睡好、心情好。 别的什么都不要她操心。 怀孕初期，陆淼受了些累。 孕后期一直仔细休养，人生产完后的十天，状态其实还不错。 也许是傅璟佑给她按得好。 她身体没太大负荷，还能配合医生嘱咐，适量活动。 想状态能早点恢复，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她把握极限，偶尔还会悄咪咪简单做一下展臂拉伸，练一练瑜伽。 京北小院暂时就这么多事儿，再说另一端。 南边县里，胡志远接到傅璟佑的报喜电话，隔天办公，顺路就去了一趟大河村告知喜讯。 村里人看见他，都赶上来问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政策消息了。 后来知道是傅家又添新丁，人群同样爆发出热闹的恭喜和议论声。 年代背景摆在这里，哪怕日子再贫苦，人丁兴旺也是件极为招人羡慕的事。 尤其是男孩多的家庭。 排除重男轻女，男孩也代表着家里又多了一个壮劳力。 家里男丁多了，也不怕外人欺负。 村里邻里唠着，追问胡志远，傅家生的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长途电话贵得很，电话里说得也模糊，小傅同志就只说生了，大人小孩都好，别的暂时没提！我呀，今天先来报喜讯，回头等宏进叔打电话问了详细，你们再问宏进叔去！” 胡志远说的是实话。 当时电话接通没说两句，那头就急匆匆挂了电话。 他那个妹子刚生产完，家里肯定需要人手照料。 傅璟佑着急回去，胡志远想想也觉得是很应该的事。 可他的实话，落在村里那些眼红泛酸的人耳里，就是： 肯定生的女儿。 要是生的儿子，指定早就宣扬起来了，哪会像这样遮遮掩掩的？ 人群后面，几个妇女同志瘪嘴，别有深意地你扫我一眼，我扫你一眼。 都露出“懂”的眼神。 各家有各家的想法，各家有各家的算计，但这些和京北傅家小院扯不上什么关系。 胡志远没在外面停留太久，贺宏进就被人从地里喊回来了。 贺宏进邀胡志远回家吃饭。 饭桌子上，贺宏进喜气洋洋的，自中风以后罕见拿出小瓷坛装的黄酒，和胡志远碰杯喝了两盅。 当然也详细问起了孩子的事。 “是丫头还是小子啊？孩子娘怎么样？” 贺宏进也关心孩子性别。 但他也就问一嘴，知道是孙子，还是孙女就行。 并非是很多传统家庭里那种重男轻女思想。 第六百七十五章 肉坨坨的小子 “叔，我真没骗人，刚才在外面说的都是真的。” 胡志远夹了一粒花生米，嚼了嚼道： “过程就几句话，小六哥只说大人小孩都好，匆匆地就要挂断电话，我寻思小宝妹子刚生产完，身边肯定缺人手照料，就也没缠着他多问。” “是是，那个丫头啊，娇气！这个时候身边肯定离不了人。” 贺宏进搓搓毛茬寸头，笑呵呵道： “生男生女都一样，丫头好，小子也好，都好！” “这个小子啊，从小脾气阴郁，过去我都担心他以后长大了找不到媳妇儿可怎么整？可是你看看？他找了个那么能耐的媳妇儿！” 贺宏进轻轻拍着胡志远笑说： “懂那个沤肥，还有那个稻花鱼！” “还有，还有啊！我这后山今年陆续种下去的一百五十棵果树苗，都是她想出来的！” 好长时间不喝酒，两盅下肚，贺宏进黑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却面露欣慰，支手掰着手指一样一样数给胡志远听。 “你说说，上哪能找来这么好这么能耐的媳妇儿？别说是媳妇儿、丫头，多少小子挥鞭子都赶不上！” “这也能看出来一点儿，不论是男是女，只要把这个教育工作做好了，那就都有可能成为能耐人物，你说是不是？” 胡志远只有笑着点头说是的份儿。 还要出勤办差事，胡志远没在贺家久留，吃完饭在菜碟底下压了粮票，打过招呼就先走了。 陈桂芬最后一个上桌吃饭，最后收拾桌子的时候才看见东西。 她捏着粮票给贺宏进看，贺宏进心情美，大手一扬让她收下： “给了就拿着吧，省得回头人家再过来不好意思。” 陈桂芬点点头，问他孩子们的事儿怎么安排。 贺宏进嘬了一口旱烟，思索道： “离得远，不是过去就在眼前的时候了，现在又正值六七月份农忙双抢，队里肯定抽不出人，看着买点东西吧，那什么红糖啊，牛奶啊，他们那儿都有，就不要弄了。” 敲敲烟杆，贺宏进道： “把莲子和藕粉都弄一些吧，之前县里的大夫不是说这些都是好东西？还有那个鸡蛋，生鸡蛋邮政弄不了，煮熟了行不行？” “行了你不用管了，我自己看着弄吧！” 真是敢想！ 这么热的天，鸡蛋煮熟了寄过去都得臭得生蛆……尽瞎支招。 贺宏进摸摸后脑勺，看老婆子收了碗筷去厨房。 …… 贺宏进原说寄东西的时候，顺路寄信问问具体情况。 后面又觉得寄信太慢，那边收到就要好几天。 来回折腾一遭至少要小半个月。 他人到了镇里邮局门口，揣着包裹和信想了半天，干脆调头去了县里。 镇里邮局没有电话，打电话得去县里的邮局。 而且上回没问胡志远电话号码，贺宏进想着顺路问问去。 一路走去县里，贺宏进跟小同志打听，在县里部分等了一会儿才等到胡志远。 他问胡志远电话号码，叫胡志远替他写个条子。 胡志远如实办了，见他要去邮局打电话，赶忙把他拦下： “叔，叔！这里就有电话，你就在这儿打吧，省得又跑一趟。” “不不，这不合适，先前小六在这上工，现在他都不在了，我要再用电话，那不就成了挖国家的墙脚了吗？” “哪那么严重？就几句话的事儿，放心打吧！” 胡志远挽着贺宏进胳膊，一路笑着往院里带： “咱们县里可没几个大学生，领导一直非常关注小六哥那边的情况，还指着将来小六哥能回来带动带动家乡呢！叔啊你别怕麻烦，领导指不定希望你常过来‘麻烦’呢。” “这话说得……” “实话，实话，哈哈……再有，叔你会拨号打电话吗？不会吧？我又走不开，你在这儿我还能给你把把关！” 贺宏进被说服了，跟胡志远去传达室打电话。 京北西二青塔胡同后面的邮局里，小同志骑自行车出去传呼。 傅璟佑正好早回家，跟在小同志后面骑自行车到邮局，很快回拨了电话。 贺宏进问陆淼，问孩子。 傅璟佑就问他身体怎么样，老家又怎么样。 贺宏进听说过长途电话贵。 公家的电话，他也不好意思一直占着用，就加快语速，一股脑地都说了： “我很好，没再犯过毛病，家里也好，我跟你婶儿今年抓了三头猪，养了二十五只鸡……有一头猪是给你们养的，你们过年还回来吧？” “过年还早着，到时候再说……淼淼和孩子都好，这回生的小子，出生就有八斤二两。” “哎哟！八斤二两！那不得是个肉坨坨的小子！” 【肉坨坨：方言，大意肥嘟嘟。】 电话那头，傅璟佑低声笑着点头： “是，医院里都说头一回见这么重的。” 贺宏进咧开嘴，又欣慰又高兴。 去年傅璟佑没回来过年，好长时间没见面，贺宏进有好多话想嘱咐，又怕打扰县里的同志办公，就捂着话筒道： “行了，我不跟你说了，家里还有好些活儿呢，我跟你婶儿给你们寄了东西，你算算日子，记得取去。” “好，之前给你寄回去的药都喝完了吧？这几天得空我再跑趟医院，回头间隔半个月，你想着去镇里收包裹。” 小地方和大城市不同。 大城市的邮局里，不光打电话有人上门传呼。 一些包裹信件什么的，只要不是特别大的件儿，也有邮差帮忙送上门。 小地方啥也没有，收信寄信都得自己上邮局。 贺宏进摆手，握着话筒说不要、用不上云云。 那头傅璟佑聪明得很，直接挂了电话，压根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这臭小子……” 贺宏进感慨骂了声，把话筒递回窗口里，冲里面的小同志鞠躬道谢。 又一转身换上笑脸，拉着胡志远，老手比划了个数字八： “小胡同志，你刚才听见了吗？生的是个小子，八斤二两重的！有八斤二两呢！” 胡志远笑说： “听见了，听见了！恭喜叔了，又得一个大胖孙子！” 贺宏进神清气爽，脚步都轻快起来。 第六百七十六章 后续结果 跟胡志远唠了几句道谢，他再也待不住了，着急忙慌请了辞。 去县里邮局把东西寄出去，贺宏进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迫不及待地想快点把好消息告诉老婆子。 当天下午，贺家院里放了一长挂的鞭炮。 村里人听见，都过来打听，问是不是知道京北小六那边的详细情况了。 贺宏进喜气洋洋，如实相告。 老一辈人听说是小六家二胎又得个小子时，跟着一阵欷歔高兴起来，实诚的恭喜声连绵不断。 而对先前泛酸的那几个人来说，打脸来得简直不要太快。 听到消息，几个人嘴角抽搐，脸都僵了，又不约而同庆幸地想： 还好当时她们只是在心里嘀咕嘀咕，没在明面上说什么。 要不然不仅得罪了人。 之后一段时间里，这些老家伙指不定要怎么指点、奚落她们呢。 …… 晨间霞光水露底下，早季稻谷被压弯了腰。 南边老家六七月份正值端午前后。 农忙双抢来临之际，老少社员们干劲满满。 这边提着镰刀收谷。 那边赶牛犁了水田，又插新秧。 整个大河村生机勃勃，走哪儿都能看见收成的喜悦。 京北傅家，不同于老家走哪儿都能闻见稻子和水田泥土的芬芳。 整个小院，完完全全被栀子花的香味笼罩。 陆淼月子过去半个月，回家大约有一周的时间。 学校一些朋友、老师听见消息，都过来看望她。 期末大考的日子也确定了，就在七月十二号。 关洋洋和王勉他们整理了复习资料给她带来。 谈老师和班导李建成也带来了消息。 是关于李月的。 李月这个名字，几乎已经被陆淼忘记。 但是根据这次消息得知，自从李月被抓之后，她冒名顶替的案子就一直在跟前。 公安走访学校，校方配合提供了李月家乡的原籍地址。 公安就传唤李家家长，要求协商处理此事。 李家是农村之家，家里三个孩子。 父母辈顶着压力好不容易供出一个闺女走出村子，偏李月不成器。 正经事不干，干出这种丢人现眼还犯法的事。 李家父母恨李月不成器，怕丢人现眼，更怕李月影响下面的地面，一直拒绝出面。 李家不配合，也无人替李月奔走保释。 本来有望走法律程序，让李月能少受点苦，结果最后直接判了十二年拘禁。 陆淼听后一阵唏嘘。 李建成和谈老师安慰她： “家庭和家庭不一样，人和人也不一样，也许只有这样她才能真的认识到错误，你不要多想往心里去。” 陆淼点点头。 事后李建成和谈老师离开，她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了柳云舒。 李月判了十二年的拘禁，那柳云舒呢？ 陆淼夜里跟傅璟佑打听情况，问他知不知道。 傅璟佑顿了一下，道： “无关紧要的人，平时都忙死了，谁关注她？” 事实上，柳云舒手里沾了人命，今年开春二月份就传了消息，说判了死刑。 柳云舒的这个下场，跟她爸脱不了干系。 但是之前她跟陆淼有些纠葛。 傅璟佑怕陆淼听了多想。 到时候在自己身上找毛病，再给影响月子期间的心情，就没跟她提这事儿。 陆淼也只是因为李月的事，才临时想起柳云舒问了一嘴，并不是真的很想知道什么。 见傅璟佑不知情，她也没再多问，揉揉胸口有些难受地躺下了。 傅璟佑看她弯弯眉皱着，料理完小儿子，跟着就过来看她：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陆淼沉沉呼出一口气，人浮躁得没什么精神： “胸涨的有点疼……” “怎么回事？” “不知道。” 陆淼噘了下嘴，如实说道： “这两天奶水好像比之前多了……我还寻思不喂母乳，现在不喂都不行了。” 女人产后有奶水，傅璟佑知道。 但是怎么停奶，傅璟佑是真不知道。 这阵子家里合理分工，什么都没让陆淼操心。 她月子期间养得好，气色一直不错。 因着胸涨的这个事儿，她精神头蔫了下去，看着又有点病恹恹的。 傅璟佑忧虑轻“啧”了一声，贴近她问： “是涨得多些，还是疼得多些？揉揉好使吗？” 陆淼摇摇头。 说不上来，也不想说话。 陆淼干脆背过身去，侧抱着枕头酝酿睡意。 傅璟佑心头一下沉了下来，束手无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个点儿，外面温度低了下去，还有风，肯定是不好带她去医院。 沉眉坐了一会儿，傅璟佑轻轻给她拍着安抚： “明天一早咱们上医院看看去，看看医生怎么说，能不能有什么招。” 陆淼啄啄下巴，瓮声瓮气带了点鼻音： “关灯睡觉了。” 房里啪嗒一声，立即陷入黑暗。 傅璟佑上炕躺下，把她拉进怀里轻拍安抚着。 她生孩子耗了大半精力和精气，这阵子睡眠一直很实诚。 可是这次大概是真的不舒服。 人在睡梦里都偶尔难受地哼哼。 傅璟佑担了一晚上的心，原是说早点起来带她去医院。 结果她闹了小半宿，到早上才睡得踏实一点。 傅璟佑没舍得打扰她，先收拾起床去外面跟老丈人打招呼，说今天不去学校了。 陆远征大抵猜出，肯定是他闺女哪儿不舒服了。 陆远征点点头没说什么，直接把车钥匙留给他。 傅璟佑又旋身回屋里，把幺宝阳阳抱了出来放在堂屋秋千里。 免得一会儿小崽子醒了哭闹，再给吵着妈妈。 唐梅在厨房做饭，傅璟佑弄完幺宝，就去洗漱了。 再回来的时候，正屋偏房的两个孩子也起来了。 夏季衣服好脱好穿，大宝二宝自己穿衣服。 穿倒是穿好了，就是一个反了裤子，一个反了半袖。 “姨妈，淼淼这两天不舒服，夜里总睡不好，家里要是再有人过来探望，你把阳阳放外边给他们看看得了。” 傅璟佑给两个孩子调换过来，拿了儿童牙刷挤上牙膏，带他们去厨房舀水刷牙，顺势嘱咐唐梅： “别让他们进房里打扰，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第六百七十七章 去医院 “是哪儿不舒服了？要不要紧啊？” 唐梅点头，揪心问。 傅璟佑如实提了一句。 “嗐，就是涨奶了。” 唐梅摆手，让他别担心： “前头几天我在胡同里跟人打听过了，产后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奶水就会多起来，都是正常的。” “嗯。” 傅璟佑点点头，还是挺顾虑。 打算等陆淼醒了，还是先上医院看看，保险点儿。 再不济，要是能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缓解涨疼的法子也行。 这都难受得觉都睡不好了，干挺着哪能行？ 本来就是坐月子期间，又不是平时的时候。 一两宿没休息好，说养养就能给养回来的。 陆淼十点多才起来。 她洗漱完坐在堂屋桌边，吃唐梅给她做的炖汤面。 傅璟佑一只胳膊抱着老幺，背后“爸爸”“爸爸”地跟着两个小跟屁虫。 他屋里屋外地闯荡，一会儿给陆淼拿薄褂子外套，一会儿又给她拿遮阳挡风帽子。 唐梅见了问他干嘛。 他如实回答，唐梅道： “哎哟你说你，我都跟你说了，涨奶都是正常的，你这个时候带她出门，吹着风人更吃亏！” 唐梅虽然没生养过，但是产后涨奶的事儿，她多少听人说过。 加上前几天去胡同里问了几个妇女同志，确实大部分都是这个情况。 怕来回折腾把问题弄得更大。 唐梅拦着傅璟佑，不让傅璟佑带陆淼去。 唐梅态度坚决笃定，傅璟佑迟疑一瞬，转头去看陆淼。 见她瓷白的皮儿上，眼底淤青明显异常，心不在焉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吃着。 他们在旁边争执着，她精神差的都听不进耳里…… 傅璟佑定了定心，坚持道： “你不用管了，就小巷里几步路，一会儿我把车再开进来一点。” 唐梅有点不高兴，骂他们瞎折腾。 实在拦不住也没辙。 唐梅叹气，出门去院里把给陆淼洗的那双棉袜拿了进来。 叫陆淼出门的时候，把丝质的薄袜换下来。 陆淼“嗯”了一声，蹙着眉心殃殃点头。 吃了小半碗面实在吃不下，她推了碗筷回屋换衣服。 傅璟佑把她剩下的吃了，拿了袜子跟着进房间。 她坐在炕上穿褂子，傅璟佑挎着她的帆布口袋，人蹲炕下给她换了袜子，又把布鞋套上去。 外套、棉袜、遮阳帽等等，给她捂得严严实实，才带着她往外走。 大宝二宝见爸爸妈妈要出门，顾不上看秋千摇床里的弟弟，跟在后面也要一起玩去。 唐梅喊着两小只，说一会儿梅子小姨要来。 过去梅子常过来跟两小只玩，两小只一听，直接就被哄住了。 傅璟佑和陆淼见了，赶紧拎着装着证件页的口袋走了。 …… 也是庆幸傅璟佑的这次坚持。 要不然陆淼真要多吃不少苦头。 到医院还是挂号找的刘医生。 了解陆淼的情况，刘医生一开始的说辞跟唐梅一样，也是说都是正常情况。 后面听陆淼叙述，说涨得疼，而且一宿过去后，好像比昨天更疼了点，刘医生就开始有点狐疑了。 这会儿跟后世不同，国民伙食情况摆在那里。 女人月子期间，奶水是慢慢充沛起来的，有些人甚至生完去过老久都没什么奶水。 像陆淼这种才半个月就觉得涨的，不是没有。 但说句实在的，这种情况其实都不是特别多见。 更不要说什么涨奶涨到疼，今天比昨天更疼之类的…… 刘医生顾虑是不是其他问题。 比如乳腺方面什么的，就扯了帘子，说带陆淼去里面看看。 让傅璟佑暂时等在外面看着，省得她再去锁门了。 “从医院回去那几天就觉得有点涨涨的，前两天有点疼，这两天疼得明显一些。” 里间病床边缘，陆淼按照医嘱解了扣子，同时详细说起这阵子的情况： “感觉是有在分泌乳汁的，可是宝宝吃得好像还不如前几天多，这两天都给喂的牛奶。” “我给你看看。” 刘医生在陆淼跟前坐定，顺手拉了一下她肩侧褂子。 就这一下，露出陆淼里头自制的运动小背心。 胸脯鼓鼓的，淡蓝色的衣料衬得皮肤愈发白雪莹莹。 刘医生扫了一眼，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她进妇科坐诊也有十几年了。 平时没少替广大妇女同志解决各类小苦恼，可是像眼前这样，这样的…… 一句话没总结出来，陆淼见她没动，虚虚托了一下胸口问： “医生，我这个到底是什么问题，能解决吗？” 刘医生回过神，讪讪笑了下，恢复正经神色托着胸脯周边一圈捏了捏，按了按： “先检查下看看具体是哪方面的问题……我看着你胸围是大不了，你自己感觉呢？比之前大多少？” 陆淼如实说： “大了有一圈……” 之前做的小背心穿着都是刚刚好，这两天穿着都有点紧得累得慌了。 “照你的叙述，你出院那几天就开始感觉到涨，这个时间是偏早的，更别说疼……” 刘医生若有所思点点头，继续问： “这几天在家生活规律吗？三餐都吃的什么？有没有用什么保健品？” 陆淼摇摇头，如实说了所有情况。 保健品没有，伙食也正常。 生孩子毕竟耗了不少气血精力，这阵子人容易倦，作息时间也比之前规律些。 陆淼自诩一切如常，可刘医生一听就听出了问题在哪里。 当今社会，绝大多数的家庭日子都不富裕。 吃不饱肚子、营养不够，导致营养不良的孕妇更是比比皆是。 许多孕妇生产之后，对她们来说，最好、最奢侈的营养品就是红糖鸡蛋。 个别有条件能喝上鸡汤，沾上荤腥的，整个月子也见不了几回。 有几个能跟陆淼说的一样？ 日常怀胎的时候就是雪蛤、各类荤腥的温补着。 生产后今天炖棒骨，明天煨鸡汤，再隔一天又是兔子、猪蹄的。 别说有没有这事儿，又有几个妇女敢想这个事儿呢？ 陆淼来医院检查过许多次，家里的条件和大致收入情况，刘医生大致知道一些。 第六百七十八章 外力帮助（加更） “你这个是堵奶，就是补得太利害了。” 短暂沟通，刘医生立即就确认了原因。 “荤汤下奶，前一阵儿乳腺管还没顺开，可不能这样没有节制地吃，要不然奶水突然多起来，堵在半截你疼不说，孩子吃不着也着急。” 刘医生说着，感慨道： “你们家条件好，当时我没想到这一点，要不然就该提醒一下你父母和爱人了。” 陆淼摇摇头。 她家情况对比群众，毕竟在少数。 也难怪之前唐梅出去问了那么多的人家，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当然，这事儿怪不了医生，也怪不得唐梅。 产后身体亏空大，是个人能想到的就是赶紧多吃点好的补一补。 陆淼如是。 “那医生，我现在怎么办？它自己能通吗？” “这个自己是通不了的，得借助一些外力帮助，而且你这个已经堵了一两天得赶紧排空，要不然后续可能会引起发烧和乳腺炎。” “那、那……” 陆淼有点被吓到。 也是真的没想到，女性在生产后的哺乳期喂养期间，居然能牵扯上这么多的问题。 而等听见刘医生说的解决方法时，她低着头缓缓扣好褂子，一张脸红得透彻。 夫妻之间，多少都会有点情趣。 可是私下怎么都好，外人面前，陆淼还是觉得难为情。 “那刘医生，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刘医生点点头，笑着起身送她： “去吧，回去饮食注意点，营养均衡，买肉的钱多买点水果蔬菜叶儿菜吃，多喝水。” “好……” 陆淼胡乱点头出了里面。 傅璟佑见她出来，立即站起身： “怎么样？情况严重吗？” “不严重。” 陆淼讷讷说了一句。 看了眼后面跟着出来的刘医生，陆淼一脸羞怯，赶紧拉着傅璟佑往外走： “快走吧！路上再说！” 傅璟佑扫了一眼刘医生，心里有点顾虑，但还是跟着陆淼一起走了。 在楼下上了车，傅璟佑给陆淼扣好安全带，问道： “医生怎么说？怎么火急火燎地就走，也没让我多问两句。” 像唐梅说的，月子期间带她出来毕竟有风险。 傅璟佑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问仔细点妥当些，也不白来。 陆淼抿了抿唇瓣，脸上闪过羞怯，侧过身嗔怪瞪他道： “我都问清楚了……！” 她懊恼归懊恼，话说到后面都显得十分底气不足。 傅璟佑只好继续问她： “那医生怎么说？这种情况正常吗？要怎么预防治疗？” “不正常……就是补得太厉害了。” 陆淼犹豫嘟囔，最后眼睛一闭，往座位上一靠，厚着脸皮视死如归道： “就是堵奶了！小孩吸不出来，要、要大人吸。” 小车“噌噌”两声，傅璟佑刚发动引擎，一听这话，手一抖拔下车钥匙回头。 陆淼脸蛋泛粉，睫毛轻颤转脸看去了窗外，欲哭无泪地继续小声咕哝： “就是你想得那样……” 不光吸，还要揉。 傅璟佑搓搓后脑勺，短暂发蒙后，重新插上车钥匙，一边开车往回走，一边道： “那回去我给你治。” “？” 陆淼旋回身看他。 他实在太过镇定了。 而且他过去就喜欢那样…… 她之前喂奶的时候，他也都在一旁看着…… 陆淼心里有了阴谋论，恼羞成怒探出胳膊在他腰上重拧了一记： “你不要脸！你、你是不是早就惦记上了！” “天地良心，我没有。” 傅璟佑不承认。 “你真是脸皮越来越厚了！现在说话都不带打草稿的！” 陆淼信他个鬼。 要不是看在他在开车的份儿上，她得锤他一路。 傅璟佑英挺的眉扬起，笑说： “进入社会脸皮厚一点，各方面的机会都要多上至少一倍，这可不是什么贬义向的，我当你夸我了。” 陆淼娇哼哼斜眼睨他，两手环胸撇过头不理他了。 真是稀罕了。 头一回见人这么一本正经耍流氓。 插科打诨回家，唐梅问起情况。 傅璟佑送陆淼回屋，出来说了明面上的情况： “医生说刚生完孩子不能补那么厉害，她奶水上来得快，堵奶堵的疼……之后家里做饭也要注意一点，荤腥适量，多弄点清淡的。” 唐梅一面点头，一面又十分摸不着头脑： “我出去问，她们胡同里都说这是正常的呀……” 傅璟佑直接点破道： “别人家里三五个月见不着几次荤腥，咱们家里桌上就从来没断过，情况不同，不能相提并论，就听医生的吧。” 唐梅一想也是，就点了头。 当天夜里，陆淼的伙食就变了样。 原来油重的鸡汤、骨头汤变成的肉丝粥。 桌上给她做的汤，也是那种丝瓜蛋花、爽口的清汤。 还别说，吃多了油腻的。 乍一清淡下来，陆淼用蛋花汤泡着米饭，反而多吃了大半碗。 唐梅一扫之前阻拦他们去医院的态度。 洗碗时直念叨什么一人一个情况，关键时候只有医生最可信云云。 饮食方面，陆淼渐渐地也有了点自己的想法。 夜里擦完澡，她坐在炕沿跟傅璟佑咕哝： “荤素搭配，少弄点大荤，像鸡汤之类的就不要了，太补，做得还麻烦……” “你看看，偶尔有空就去市场或者海鲜市场那边转转，时不时买点新鲜虾回来白灼。像今天一样，配着炒叶儿菜和蛋花汤一起吃着就挺好。” “好。” 傅璟佑颔额，一抬臂就脱了背心丢去一旁。 他臂膀肩背宽阔，肌肉纹路流畅漂亮的腹中，窄腰由一根皮带束着长裤。 居高临下在陆淼跟前凝聚起一团阴影，他长腿迈出，大喇喇欲感十足地走向陆淼。 陆淼微微后仰，羽睫轻颤小幅度转开脸，莫名有股气血冲脸的躁动。 那股感觉还没压下去，视野晃荡，她人已经被抱着坐在了男人的腿上。 她搂着他脖子，肤色泛粉艳丽得像是桃花精，心虚地明知故问： “你、你干嘛！” “不是胀得疼？” 傅璟佑吻了吻她唇角，圈着她后腰的手收拢示意。 陆淼脸红得要滴血，缓缓解了小褂子领口第一粒扣子，然后是第二粒。 第六百七十九章 有空再说 傅璟佑滚着喉结专注望着她。 深邃桃花眸倒映出她羞赧窘迫的模样，嗓音深沉低哑： “自己送过来。” “……” 陆淼咬住下唇，颤手执行。 俏丽的脸别去一旁，眼眸水润羞耻得都快哭出声来： “你、你快点吧！” “好。” 傅璟佑扬眉揶揄低笑，唇齿贴了上去。 “轻、轻点~” 陆淼激灵了一下，娇气小声咕哝： “啊，不要咬，你不要咬呀……” 小傅倔强又固执，顽固得像铁石头块。 傅璟佑都快饿了一年，馋得跟豺狼虎豹似的，哪经得起她这么撩拨？ 至于陆淼呢？ 眼眸水汪汪地坐他腿上，早被他折腾得绵软了腰。 陆淼还在月子休养期间，傅璟佑也做不了什么，一番折腾，最后难受的是两个人。 其中最难受的，还得是傅璟佑。 陆淼精神不比平时，额间汗渍湿泞，倦意上来昏沉沉地睡过去时，小傅还精神着。 兑了温水给媳妇儿擦去额间汉子，傅璟佑又出去在井边重新冲凉。 末了跟小傅抵抗了大半宿，才恍惚入睡…… 这样的日子，断断续续大概持续了有一周。 等陆淼终于通奶时，月子也将近尾声。 学校考试前的最后两次假期，顾莹和谢斐结伴过来探望。 这中间还有小插曲。 谢斐是谢家人。 按道理来说，他过来探望后，谢家就不用再来人了。 可谢斐和顾莹前脚刚走，后面谢正国紧跟着又来了一趟。 大概因为上次起龃龉的事，谢正国还是没让杨芸跟着一起过来。 不过不论因为什么原因，陆淼也都没见谢正国。 一来，她不想跟老谢家走得那么近亲。 二来，通奶之后，可能还是日常饮食相对扎实的缘故，她乳汁充沛。 半夜必须起夜喂奶一两次，要不然就会涨奶外溢。 夜里没睡好，谢正国来的时候，她刚好送走谢斐和顾莹回屋睡下。 谢正国来的时候，她还没睡着，外间说话隐约听了几句。 谢正国过来探望，顺便打听他们家办满月酒的事。 唐梅说满月酒晚点办，等小两口考完试再说。 谢正国就说两家亲近，到时候一定要给他们家下帖子云云。 唐梅答应了。 陆淼听着朦胧话声，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拉着枕头躺去宝宝身边。 后面谢正国什么时候走的，她不知道。 只是醒来隔着一道房门，堂屋里隐隐约约地还有话声。 听着不像是熟悉的人，陆淼以为谢正国还没走，拢了头发穿好衣服出去，却发现不是。 来人刚走，看背影不是谢正国，也不是认识的。 “谁呀？” 傅璟佑闻着房门“吱呀”声转头，随口解释说： “没谁。” 陆淼脸上带着轻轻的被褥印儿，伸着懒腰越过他倒水喝： “没谁那是谁？” “……” 傅璟佑见揭不过去，就潦草解释了几句： “研究所的，说是老研究员同志要回基地了，通知说让之后不用再去分所了。” 陆淼捧杯子的手一顿，抬眸正色问他： “那你研究的那个发动机怎么办？最近复习也没有很忙，怎么都不见你捣鼓了？” 之前不是很爱吗？ 陆淼狐疑。 “最近没什么思路，我就给收起来了……” 傅璟佑和煦笑着，把她松散在脸侧的头发别去耳侧： “本来想着抽空去研究分所问问，哪知道这么不赶趟？那边老前辈走了就没人可问了。” 傅璟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周玉荣确实是要回边疆研究基地。 但是这次过来，却是特意告诉他通讯联络的地址的。 周玉荣对他的执念很深。 不仅坦言告知对杨立明的处置安排，还不断游说，让他不要轻易放弃。 说在他返回基地期间，傅璟佑有思路想法，一定要通过书信或者电报的方式与他取得联系。 再有就是，周玉荣捎带一提，说傅璟佑即将毕业，适时可以考虑一下未来就业大方向。 周玉荣在很委婉地试图让傅璟佑走研究路子。 未来选择的事，傅璟佑没给明话。 但看周玉荣是研究老前辈，这事儿又给了他说法。 而且为了这事儿，周玉荣一把年纪的还跑了这一趟，傅璟佑就也没让他白跑。 回应说了等不忙的时候，如果再有关于航天发动机的想法，会和他联系。 周玉荣听见这话，才满意地离开。 话再说回来，陆淼其实对那什么研究所的人，都生出了一股恶感。 但是孩子爸爸平时辛苦，就那么点小兴趣。 她由衷希望他也能有个顺心、解压放松的方式途径…… 但是这事儿吧，整的就有点惋惜了。 她眉心微蹙，傅璟佑仿佛看出她所想。 站她身侧，浅笑伸手掠过她下巴虚挑了一下，安抚道： “最近要考试，后面还有孩子的满月酒，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时间，先放着吧，等有时间了再说，况且……” 傅璟佑缓了缓，道： “那位前辈给留了地址，必要时候还是可以联系的。” 傅璟佑如实说了大半。 另外一小半有关于未来前景的事，他没如实言明。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这事不提是最好的。 要不然，保不准儿他媳妇儿未来哪天就会多想，认为是自己拦了他路云云。 根本没有那样的事，所以，他不想给她留下任何会造成内耗的隐患。 “嗯。” 陆淼轻轻点头。 傅璟佑见她放宽心，跟着松下一口气，柔下目光问： “今天还想吃虾吗？我去市场给你买点。” 陆淼颔额，认真说： “要的，要吃那种清炒嫩滑爽口的虾仁儿。” “好，我去给你买。” 傅璟佑应声就要出门，陆淼又拉住他： “先给我折两枝栀子花，花枝要长点的，我拿罐头瓶插着放房间，屋里总觉得味道怪怪的。” 这阵子唐梅看得紧，她房里门窗只许开小缝透风，不让开大。 空气不能时刻流转，平时收拾得再勤、再利落，宝宝这会儿拉，那会儿吐的，总会有点不好的味道。 栀子花的香味纯粹浓郁，又不是很厚重的那种香型。 让人闻着就觉得清新安宁，陆淼很喜欢，想着折几枝放屋里还能压一压味道。 傅璟佑自然依她。 第六百八十章 宝宝也想一起去 外面日照一天强过一天，太阳底下，栀子花的花期撑死从早开到晚。 摘到屋里拿小瓶儿插着，还能坚挺了个两三天。 傅璟佑拿了剪刀出去，索性把开了的和半开不开的，都剪了下来。 别看才是去年种下去的树苗，今年开春抽了新枝，这会儿早就木质化了。 郁郁葱葱的，长得有人腰高。 栽种的地方，去年是堆积瓜果皮的沤肥点。 土质早养得发黑，许是土壤hp值也合适，所以花苞没少结。 用陆远征的话来说，就是： 花树小小一棵，早早地就承载了不属于“年龄”的“重量”。 傅璟佑几剪刀下去，很快收了一小捧回屋里。 他是个心细的。 之前家里做头绳、头花，余下不少没什么大用处的细长碎布条。 唐梅拢在一起放在洗脸架下面，平时就当扎绳使。 他抽了一根，就要把捧花给陆淼扎上。 陆淼让他别忙活，放桌上等她自己来弄。 傅璟佑听了她的，把栀子花放桌上。 旋身见她去厨房拿了菜刀过来，他问： “拿菜刀做什么？” “我把底下的花枝表皮多削点下去，它吸水的部分多了，花就能多坚持一段时间。” 傅璟佑点头，怕她弄到手，伸手就想接菜刀替她，陆淼没让： “又不是小孩，我自己能弄……你快去买东西，买完了早点回来，一会儿阳阳醒了要哭。” 傅璟佑就收了手，“那你小心点，我快去快回。” “知道了。” 傅璟佑推自行车往外走。 屋里玩耍的两小只听见动静，撅着屁股蛋跪趴在偏房炕上，脑袋抵着窗棂喊： “爸爸，你又要出门啦？” “你要去哪里呀爸爸？宝宝也想一块儿去。” 大宝说着话，已经麻溜滑下炕往外跑。 陆淼说要逮他。 马上就满五岁的小子却灵活跑得飞快，已经在院里拉住了爸爸的衣角轻轻摇晃： “爸爸，爸爸，宝宝也很想去呢！” 许是知道傅璟佑有法子哄住大宝。 又或许是外头太阳太大。 陆淼牵着二宝站在堂屋门口没动。 “这次先不去。” 傅璟佑拍拍儿子后脑勺，拉开他另一只攥着自行车后座位的小手： “等回来打两把小椅子，回头有坐的地儿了，爸爸再带你们去，不然摔了。” “小汽车不会摔跤，爸爸不要骑自行车了，爸爸开小汽车！这样、这样宝宝和妈妈、妹妹还有姥姥就都可以去了，爸爸，你开小汽车吧~！” 憨小子挠着脸侧语气慢吞吞，呆呆憨憨的，可爱得要命。 傅璟佑叹他小脑瓜转得快，还能想到小汽车上面去，但还是不准备带上他： “就在家里跟妹妹玩，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傅璟佑推车往外走。 大宝颠儿颠儿的还想跟。 傅璟佑回头，故作生气地瞪眼。 大宝吓了一跳，赶紧往回跑抱住妈妈大腿。 一边窝在妈妈怀里寻求安慰，一边悄悄往后扫。 偷偷打量凶凶的爸爸有没有跟过来。 陆淼失笑摸摸他后脑勺，冲傅璟佑抬抬下巴。 等孩子爸爸走了，陆淼温柔笑着牵起两个孩子往屋里走。 “妈妈还有点不舒服，宝宝和夏夏就在家陪妈妈，好不好？” “好～” 妹妹软软甜甜的，先应了声。 哥哥抬头，和爸爸如出一辙的稚嫩眼眸认真看妈妈，似乎想确认妈妈是哪里不舒服。 看了一圈没看出名堂，小家伙懵懵懂懂点头，搬了小马扎在妈妈腿边坐好，嘟着小嘴一本正经地施展万能招数： “宝宝给妈妈吹一吹，吹一吹了，妈妈就好了！” 陆淼被他逗笑，当真配合地伸手让他吹： “呀，宝宝好棒，真的不难受了耶？” 大宝眼睛亮晶晶的，两只小手搅在一起捂住嘴，高兴的直“geigei”笑。 随着慢慢长大，两个孩子慢慢有了思维想法，但终归年纪小，还是好哄的…… 陆淼面色柔和，拿了两朵栀子花摘去多余叶片，给两小只一人一朵。 两个孩子瞬时乖巧起来，安静坐在一旁看花、闻花香。 …… 天气热，市场上的国营水产摊子太小，东西放不住，所以早早地就收了摊儿。 傅璟佑骑车往那儿晃了一圈，直接去了海鲜市场。 海鲜市场的摊子上，大多都摆了冰块或铺着碎冰，卖的水产种类多不少。 虽然大部分都是死的、冻货，但是看起来还是很新鲜。 傅璟佑称了两斤虾，见还有卖河蚬的，也称两斤。 过去陆淼看过几次，但都没卖的大龙虾，今天看见有扎绳鲜活的。 傅璟佑停下脚步，花十二块钱也买了两只。 原本想着回家收拾给媳妇儿吃，结果陆淼说大龙虾性寒，她现在还吃不了。 最后就只拆了其中虾黄出来，和鸡蛋一起蒸了个鲜虾黄蛋羹解解馋。 至于两只大龙虾？ 陆淼让傅璟佑处理，一刀从中间切成两半，两只虾分了四份。 三个大人一人一份。 小孩也不敢让吃太多性寒的东西，就三个孩子共吃一份，正正好。 陆淼吃了一碗虾黄蛋羹、半碗米饭。 炒得嫩滑爽口的芹菜虾仁吃了点。 过开水烫熟和贝壳分离的河蚬汤，一口下去，半口都是河蚬肉，汤汁还十分鲜甜。 她也喝了不少。 一顿晚饭下来，难得地吃撑了。 夜里回房间，傅璟佑抱着小儿子阳阳哄睡。 她吃撑了胃难受，傅璟佑就一手抱儿子，一手牵着她，陪她在房里来回来去走了许多圈儿。 等她消化胃里不那么撑了，才带着一大一小上炕睡觉。 “有点热，把窗户再打开一点儿吧？” “夜里有风容易着凉，先就开这点缝儿，马上就出月子了，再忍忍。” “开点吧，就开一会儿，不然燥得都没法睡了……” 陆淼软磨硬泡。 傅璟佑盯着她看了半晌，实在没辙，就把炕中间的窗户意思意思又开了两指宽。 陆淼鼓脸推了他一把，怨怼他敷衍了事。 傅璟佑讨好低笑了声，想说点什么却还没来得及，房门就被拍响了。 陆淼吓一跳，睁圆眼看他： “就开这么大点的窗户缝，还没两秒呢，这就找过来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我去问 “应该不是，我去看看。” 傅璟佑拍拍她，下炕开门。 唐梅抱着二宝站在门外。 小丫头脸蛋红扑扑的，睫毛湿漉，眼泪滚了一脸。 一看见爸爸，就伸手倾身要爸爸抱。 唐梅把二宝交给傅璟佑，道： “也不知道怎么了，非要闹着跟妈妈睡，我原本说哄哄的，哪承想还哭了？” 傅璟佑点点头，给二宝抹了眼泪，往额头摸了摸。 确定不是发烧不舒服，就嘱咐唐梅早点休息，他抱着二宝往房里去。 “怎么了？” 陆淼坐在炕上问。 “呜呜，妈妈，妈妈，呜……” 二宝不得了了。 刚才看见爸爸，只是要抱。 现在看见妈妈了，小丫头又掉起了水晶豆，伸着小手要妈妈抱，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陆淼揪心往炕边挪了挪，赶紧接过闺女抱在怀里轻轻拍着。 “怎么了，嗯？” 她温柔亲亲二宝，脸和闺女亲密的贴了贴： “哪里不舒服，还是做梦吓着了，不怕，妈妈在这儿。” 小丫头抽抽搭搭哭着，脸埋进妈妈怀里，小脑袋晃了晃。 虽然什么都没说，肉肉的小手却下意识抓上了妈妈胸前的隆起。 陆淼顿了下，低下头试探问： “宝贝是不是饿了，嗯？” 二宝脸蛋还涨红着，湿漉漉的眼睛和妈妈对视一眼，很快就又把脸埋进妈妈怀里，声音细软地哭着。 小丫头就是想吃奶了。 懵懂的意识里又觉得这是弟弟的“饭”。 弟弟还小小的，她都长大了。 大朋友是不应该抢小朋友的东西的，可是又馋得厉害。 二宝就是想吃，就是想让妈妈抱着睡。 小丫头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表达情绪想法，委委屈屈的，只能缩在妈妈怀里哭。 所幸陆淼通过细节动作发现了端倪，立马调整姿势抱着闺女，背过身撩起衣角。 小丫头一含上，立马就不哭了，小嘴吃着，另一只手如幼猫踩奶一般，轻轻抓捏。 陆淼抱着二宝，一只手搂着她脊背，一只手轻轻在她屁股蛋上拍着。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她渐渐地适应母乳哺育。 就是二宝和小儿子阳阳不同，毕竟不是襁褓中的年龄，有时候吸吮牙齿会碰到，就会有点疼。 幺宝已经睡着，傅璟佑把孩子放去炕上。 听见媳妇儿轻轻抽气，就知道是闺女又咬她了。 “快五岁了，现在还吃奶，这正常吗？” 傅璟佑在陆淼身边坐下，伸手碰了碰女儿嫩嫩的脸颊。 白白的小脸，几乎和媳妇儿胸脯一个颜色。 陆淼又偏过身不许他看，意有所指哼哼道： “五岁还吃奶正不正常不知道，有个快三百二十四个月的巨婴吃奶倒是挺不正常的。” 之前是堵奶没办法，才让他介入的。 他可倒好，后面通奶了，夜里喂过小的，他也不客气…… “……” 傅璟佑摸摸鼻子，挑眉揶揄： “小子又吃不完，你夜里涨得还难受，我来不是刚刚好？” 陆淼瞪着他骂： “油嘴滑舌，真不要脸……” 傅璟佑脸皮仿佛城墙厚，顺口接话反问： “我自己的媳妇儿，媳妇儿面前要什么脸？要那么多脸做什么？我不要脸。” 他振振有词，长臂一伸接过媳妇儿怀里满足睡熟的女儿，放去一旁。 旋身回来，一抬臂脱了衣服大喇喇甩去一旁。 他长腿膝盖支开了陆淼的腿，如恶狼出笼，贴了上去压着人就是一阵激吻。 “等出月子就去医院看看，问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做，嗯？” 他急色的像饿狼，随时都想将她吞入腹中。 陆淼被他吻得有些招架不住： “唔～这种事，怎么好意思问出口？你、你小点动静，宝贝还在……” 陆淼指的是二宝。 傅璟佑低哑笑了一声，从她唇角吻到脸侧，轻易剥了她小褂子： “怕什么？睡得跟小懒猪一样，不会醒……到时候你不好意思问，到时候我去问。” “……好。” 他下颚顺着她脸侧脖颈，一路下滑亲吻。 既有个人的迫不及待，更有低哑深沉对她的诱哄勾引。 陆淼简直要疯了。 每天都被他撩拨得不上不下的。 她细眉深蹙挺起胸脯，一手紧紧圈着他颈项，一手在他肩头轻拍、掐出指甲印： “你、你这么不老实，明天就架小床睡堂屋！”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他轻咬一下。 吐出她说话的这几秒，陆淼眼眸水光闪烁咬唇低哼，在他肩头又划出几道红痕。 …… 月子期渐渐进入尾声，陆淼除了食量胃口恢复平常，身体素质也在逐步平稳下来。 幺宝阳阳也是。 出生时候就有八斤二两。 小脸肉嘟嘟的，原本拥挤皱得跟什么似的。 现在眼睛打开，肤色褪了红，小脸儿也慢慢展开。 平时顶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肉脸，圆圆黑黑的眼睛转悠着到处扫。 加上性子安静沉稳，除了饿了的时候，从不哭闹。 站在母亲的角度来说，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宝宝，本就有层可爱的滤镜。 再有性格的加持，小儿子便让陆淼觉得越看越爱。 当然，关于阳阳，中间也有点小乌龙。 最先是阳阳不哭不闹，胡同里有人觉得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哑了还是怎么地。 后来发现不是，刘文佩还有过来串门次数密集的邻居就没不夸的。 说什么小孩懂事灵性，体恤当妈的辛苦。 也有说父母基因好，有本事，生出来的小孩也跟别人家的不一样，小神童似的云云。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可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懂事灵性？ 对此，陆淼往往莞尔一笑了之。 话正经地说回来，人家上家里来串门，也不能说不好的话不是？ 穿越之后，陆淼虽一直在基层游荡生活，但毕竟和从小长大的环境存在很大差异。 和胡同里的邻居相处，一直都不是她擅长的事。 可前有时安走丢的乌龙。 后有她胎动生产的事件。 总之经了邻里好几次的出手相助，陆淼也不好冷脸待人。 平时家里来人，她都客客气气地对待。 说不得亲近，却也挑不出毛病。 顶多会让巷子里的妇女觉得她是体面人、文化人。 和她们一天到晚围着锅炉打转的女人说不到一块也是正常。 第六百八十二章 振夫纲 于是渐渐地，邻里们过来，也并不再热衷缠着陆淼东拉西扯。 多是和唐梅打得火热。 她们说什么，说多久，陆淼都不插嘴介入。 毕竟唐梅不是机器。 除了带孩子，她也应该有自己的社交圈子。 但有一件事，陆淼很早嘱咐过唐梅。 就是关于孩子。 外面有人进来看孩子，可以，但是不许伸手摸。 尤其阳阳还小，平时很多时候又都放在堂屋的秋千摇篮里。 小孩子抵抗力弱，胡同里的人鱼目混杂，很难保证是不是每个人都勤洗手、讲卫生。 要是让孩子沾上细菌，引起什么毛病就不好了。 再有就是另外三个大点的孩子。 陆淼让唐梅注意点，家里来人尽量把孩子隔开，别什么都不避讳地当着孩子面说。 再有就是不管老的少的，只要是男的，就不能让孩子跟人独处。 别以为是在自己家就觉得安全，有活儿也得放一放，以孩子为主。 唐梅觉得陆淼有点小题大做，但是又一想，到目前为止，小两口的预判好像还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 再有就是万事多加小心、多加谨慎总是好的。 唐梅就点头应了。 不拘男女性别、年龄，陆淼私下也跟几个孩子从小嘱咐： 除了家里爸爸妈妈、姥姥姥爷给帮洗澡、擦屁股以外，身上哪些部位不许别人碰。 要是遇上有人胡来，身边有人就喊人，没人就回来告诉爸爸妈妈。 三小只里，只有时安点头应得干脆。 另外两小只简直就是小迷糊点儿，瞪着大眼睛望着人，不知妈妈所云也。 陆淼见了叹气，也不急于这一时。 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想起来就说一遍，总能记得住。 陆淼挨个摸摸三个孩子的脑袋，赶上院儿里响起自行车的声音。 傅璟佑从机电厂回来，手里还拎了一兜水果。 之前天冷的时候，水果只有自己家种的草莓。 现在天气大热起来，草莓种不好，好歹市面上的水果摊也重新营业了。 陆淼站起身。 傅璟佑进屋放下水果，先凑去秋千旁边看了幺宝，转身回来才摸了摸另外三个。 去井边压水洗了胳膊和脸上的汗，傅璟佑回来一躬身抱起软萌软萌的闺女，道： “过阵子放假，得回一趟老家。” 陆淼顾虑说：“大的懂点事了，小的还这么小，路上怎么折腾？” “我回去就行了。” 傅璟佑摇摇头放下二宝，去厨房拿了菜刀给一大三小削苹果吃： “刚从厂里回来，那边说育红班七月六号考试，时安的户籍页在咱们手里，可当时出来得急，大宝二宝的户籍还没给上。” “下半年时安升小学，大宝二宝正好满五岁，也该上育红班了。” 陆淼听到这儿也明白了，这一趟是非回去不可的。 可她又问：“跨省上不了户口吗？公安部门去问过了没有？不能给开接纳证明？” 傅璟佑摇头：“都问过了，苹果就是从那边绕回来买的。” 陆淼点点头。 那就没辙了。 孩子上学，户籍是刚需，那就只能回去弄了。 好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户籍地区限制一说。 要不然上学都是个麻烦问题…… “那就回吧！过年的时候本来就没回去，这次也正好看看叔婶怎么样。” 陆淼垂额想了想，又说： “上回寄给叔的药也该吃完了吧？你抽空再去同仁堂开点，回去了带他去就近的大医院再检查看看。” 她絮絮叨叨地说，嘱咐个不停。 傅璟佑听了目光柔和，切了第一个苹果递给她： “我都知道，你别操这个心。” “这哪是操心？” 陆淼咬了一口苹果斜睨他，想到什么又说： “有空让梅子过来一趟吧，我有事找她。” 之前顾虑陆淼月子期间闲不住，傅璟佑额外给了梅子钱。 让梅子自己买口粮做饭，这阵子都没让梅子过来。 傅璟佑不同意，晃晃脑袋片了一小块苹果给女儿，然后是大宝、时安。 “别的事儿先放一放，等出了月子再说。” “不差就满一个月了！” “那就等到了再说。” “你怎么这样！？我还想去上学呢！” “上学的事情也不着急，先养好月子。” 傅璟佑片下一小块苹果堵了她的嘴： “我之前在医院问过，医生说了，月子坐满四十二天才是最好的。” “你别不听话，为着老四的事，你已经跟我耍了好几回嘴皮子，再这样下去你在我这里就没诚信了。” 傅璟佑神情依旧和平松弛，口吻却少有的不容忤逆，更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次再不听话，以后我有事也不跟你商量。” 陆淼见他动真格，气焰一下子就萎了，不开心地嘟囔道： “这不是就说说吗？你看你，上纲又上线的……再说了，按照你这说法，等到学校考试我这四十二天的月子都还没出呢！” “考试两天捂严实点可以去，回来继续安稳躺着，再说，我这是振夫纲，怎么能是上纲上线？” 陆淼哼哼不理他。 他佯装强调，实则一本正经地打趣，继续说道： “不光是振夫纲，还得让你知道一下谁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一家之主。” 陆淼果然被他逗乐，斜睨他哼笑道： “是～你是一家之主，老厉害了，谁能跟你比呀？我还没见过哪个一家之主那么热衷给媳妇儿打洗脚水、洗脚的呢！你说你，是不是历史第一人？” 他俩插科打诨地唠着，孩子们专注吃苹果，也没留意他们说什么。 就是门口忽然罩过来一团暗影，刘文佩尴尬站在那里： “我、我是不是来的有点不是时候了，打扰到你们了吧？” 陆淼笑笑站起身，“没有，来得正好，什么事坐下说。” 傅璟佑抬抬下巴，领着孩子们坐去小桌，继续给孩子们削苹果吃。 家里水果是现成的，陆淼洗了几个端上桌招待刘文佩： “什么事呀，也没等下午太阳歇一歇了再过来？” “反正住得近，就两步路也不晒……过去这个季节我都在家跟在爹娘兄嫂后面下地呢。” 月底啦，票票可以给我拉qwq~~~ 第六百八十三章 有必要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夜校的事，我就小学文凭，小学其实都没上完……” 刘文佩笑着接了苹果，却是没吃，顺手又放在了桌上： “凌源说给我找个夜校上，我也不懂这个，寻思你也上大学，有文化能懂得多点儿，就想问问你。” 刘文佩很实诚，一切情况和盘托出。 她小学读了几年，没毕业，成绩也属于马马虎虎的那种。 那会儿小的时候，刘文佩就不怎么爱上学。 现在都结了婚，二十岁的人，还是逃不过上学这个坎儿。 一想到要上夜校的这个事儿，刘文佩就愁得慌。 可是凌源畅想得太好了。 让刘文佩觉得，他喜欢的就是有知识、有文化的女性，所以刘文佩心里也开始犹豫起来。 犹豫的过程也是煎熬的。 前前后后纠结了半个月始终拿不定主意，刘文佩才跑来的这一趟。 “小宝，你说那会儿小的时候，我连小学课本都学不明白，现在这什么夜校还都是从初中才开始教的吧？我能学明白了吗？” “再说了，这些年的积攒，日常用语字儿、词儿什么的，我都认得，也会写，这不就成了吗？” “你们是大学生，文化已经学到这个地步了，以后分配工作能起到作用，我学了也是不上不下，靠不了这个吃饭，还有学的那个必要吗？” 刘文佩咕哝了一堆想法顾虑，说完就矛盾地望着陆淼。 希望陆淼能给她点建议。 刘文佩其实是期待陆淼能站在她这一边的。 这样她回去之后，跟凌源也好说一些。 家里公婆都说陆淼是能人，有能耐。 要是陆淼也支持她，那问题肯定就不大了。 她没什么文化，表述想法凌源不一定能理解。 可陆淼不一样， 要是她开口的话，他们都是文化人，凌源肯定就能听进去。 刘文佩想着，眨眨眼热切地看陆淼。 陆淼“呃”了一声，其实不爱插手这种事情。 明显一个愿意，一个不愿意，很难两全的事。 搞不好还会影响人家夫妻之间的感情…… 虽然顾虑，但是刘文佩都问到脸上了，还说了那么一大通。 她要是一句话也不说，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想了想，陆淼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读书呢，肯定不会是惟一的出路。” 这话符合刘文佩心意。 刘文佩连忙点头。 陆淼又说：“但是你得考虑一下，凌源他是大学生，他的专业虽然和农业挂钩，但和传统农业不同，他做的是种子培养方面，在这一层次上，你们两个可能就已经欠缺了共同话题。” “如果文化程度上再存在很大的差异，未来很有可能连沟通都会困难。” 缺少共同话题、文化差异、然后是精神世界无法达到共鸣，长此以往，婚姻和家庭还怎么维持？ 纵使这个年代的离婚概率不大，那被日常中的琐碎磨灭掉感情，也是迟早的事。 “懂的东西越多，未来选择的机会也会越多，这事儿利远大于弊，文佩，你应该好好考虑下。夜校这个东西应该也分阶段性了，你可以试着跟凌源去了解下，先从简单地学起。” 陆淼想着，免不了真心提了几句： “不要怕学不会，你丈夫就是个懂行的，不会的平时问他，他肯定乐意教你。” 刘文佩苦了脸，笑得有点难看。 这话虽然听着很有道理，但是她还是有点没转过弯来，陆淼口风怎么一下子转得那么快？ 明明刚才还说读书不是唯一出路的…… 陆淼不知她心中所想，轻轻拍拍她肩头鼓励道： “有凌源陪着你，你比很多人都要事半功倍，这也是个机会。” 刘文佩点点头：“那、那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好。” 刘文佩起身就走，陆淼拿苹果追她： “等等的，苹果还没拿呢！” “不要了，五六毛钱一斤，这么贵，留给孩子们吃吧！” “他们都有呢，就拿了一个给你尝尝，又不是很多，拿着吧！” 刘文佩磨不过她的热情，只好腼腆笑着接了苹果，转身又心事重重地往家去了。 一旁傅璟佑喂饱了三张小嘴，往厨房送菜刀，顺路洗了个苹果带皮吃： “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学校里钻，就是能想多学点的东西，这还能有人不愿意学的？” “成绩好的学生总是被夸奖，所以在学习中更能发现乐趣和快乐，差生则反之……” 陆淼认真思考说： “这不是观念问题，就是一种个人感受罢了。” 要是遇上好老师，还能给引导一下。 要是老师不行，或者班级中同学人数超多，老师顾及不过来。 在还小的时候就对学习有了频频受挫、不好的体验，长大之后会排斥，这个心理很容易理解。 不过陆淼觉得问题不大。 刚才的交谈中，不难看出刘文佩思想是属于比较保守、老派的那种。 但是她已经直白分析过。 刘文佩毕竟都二十岁了，完全能够权衡利弊。 陆淼认为她会明白怎么选择，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陆淼没在这件事情上继续费心思。 傅璟佑不爱议论别人家的是非。 赶上事儿的时候唠两句得了，事情过去后，便不会再提。 小院日子慢慢推进，有傅璟佑拒着，陆淼坐月子的时间，当真往四十二天的方向靠近。 不能去学校，也出不了门，陆淼闷得够呛。 索性进入七月份后，傅璟佑没再拦着梅子说不让来。 自从缝纫机搬去马家大院，黑皮老四就一直往那边去和梅子接头。 梅子过来时，陆淼从她嘴里了解到不少近况。 黑市上效仿做头绳的人越来越多，但是和他们冲突并不大。 用料是一。 漂亮、鲜亮的花色是其二。 用梅子和黑皮老四的话来说，就是差不多的做工、做法，别人都赶不上他们做的洋气。 更别说他们前段时间又推出了镶嵌蕾丝边的款式。 陆淼他们这边没什么太大的影响，相互受到冲击的，反而是黑市上那些风涌效仿的人。 第六百八十四章 另辟蹊径 普通花色平平无奇，走不了大量。 做的人一多就不好卖，这阵子黑市上都在打价格战。 更有的人不想赔得太利害，已经在折价脱坑甩手处理了。 梅子说这些事的时候，很开心。 做的人少了才好呢，他们的才能更好卖。 陆淼回忆她带来的消息，却不由深思多虑几分： “现有的蕾丝花边要是用完，这个款式就先放一放，就做普通款的就行。” 梅子不解：“为什么呀嫂嫂？定了蕾丝边的发圈，能比普通发圈多卖两分钱呢。” 四分钱一米的蕾丝边，算好尺寸，可以搭配做五六个发圈，能多挣不少呢！ 关键是样式新，还更好卖。 陆淼道：“先别管为什么，你听话，等我下一步安排。” “好吧，” 梅子见她严肃，便不敢多说，乖巧地点点头。 陆淼笑着拍拍她，拿了苹果让她自己洗了吃。 陆淼有自己的顾虑。 黑市那些人用普通料子做的发绳不好卖，保不准就会有人私下暗寻他们那种好看的料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广州带回来的货，除了陆淼自己留下的少许。 大部分，傅璟佑都给了黑皮老四和陈向东他们。 黑皮老四和陈向东不知道他货具体来历，就算知道，有人跟他们问，他们还能砸自己的饭碗，告诉外人吗？ 那些人想从他们身上找到切入点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很有可能另辟蹊径…… 西二这一片，卖蕾丝花边的百货大楼就那几家。 如果有心人认真蹲一蹲，赶上他们谁去大批量地买蕾丝边，一下子就能揪住源头…… 要是孩子爸爸去也就罢了。 毕竟人生的人高马大，吃亏的概率小。 可要是去补货的是梅子，被人逮住是扁是圆，岂不任人拿捏？ 梅子要说不知道货的源头在哪里，外人也不会信。 真拉扯起来，说不定还会有人身安危的风险。 这事儿，最好是先放一放。 反正孩子爸爸暑期抽出空闲也要再去广州。 到时候要是能从那边直接带回蕾丝边的大货，是最好的…… 陆淼心思缜密地想着，梅子希望苹果回来，走去秋千旁边一边啃苹果，一边打量小宝宝： “嫂嫂，宝宝取名字了吗？变化可真大，上回见的时候皮儿还是红的呢，就这阵子的功夫，都长好看了。” “名字取了，大名叫明辉，小名叫阳阳，小孩是这样的，一天一个模样。” 陆淼笑了笑，走过去揭了小薄毯，抱起秋千里穿着小肚兜的阳阳： “大概七月中后办满月酒，到时候记得来。” 梅子笑容赤诚，连忙点头： “嫂嫂，我肯定来！” “嗯。” …… 七月六号，时安育红班考试。 陆淼也正式的出了三十天的月子。 她听孩子爸爸的，继续在家安养。 不过后面一段日子，家里没跟之前似的，门窗时刻紧闭。 陆淼开门开窗，全方位地通风透气，房间里也大规模收拾了一遍。 床单褥子暂时还没拆。 被孩子爸爸一说，陆淼觉得坐月子这事儿挺玄乎的。 能注意一下就还是注意一下吧，再坚持几天，回头她出了大月子能自己拆了洗。 家里大嘴巴、小嘴巴那么多张，全指着唐梅得把人累死。 陆淼收拾完屋里，拿了奶粉冲瓶瓶奶。 有幺宝份，也有前面大宝二宝的份。 前阵子王勉和关洋洋带来了复习笔记。 陆淼当时在坐月子，怕她伤眼睛，家里盯得很紧，一直没让她抽出机会看。 现在已经出了传统意义上的三十天月子，陆淼拿出笔记复习，唐梅见了也不唠叨她什么。 只让她适量休息，别刚出月子，一下子又让眼睛、身体疲劳过度。 陆淼应了声“知道了”，人就坐在堂屋里。 一边看笔记，一边轻轻推着轮胎秋千，哄着里面咿咿呀呀吐泡泡的阳阳。 半下午的时候，刘文佩来过。 手里攥着针线、顶针和半成品千层底布鞋。 刘文佩在给凌源纳新鞋。 那边大杂院里的邻居还不太熟悉，她就寻思上这边来坐坐。 跟唐梅唠唠嗑，要是需要帮忙，就顺带帮照看下孩子。 一进堂屋看见陆淼在，刘文佩还惊疑了一下： “呀，你也在呢，没去学校呀？” 陆淼抬头看她，笑着随手拉了最近的椅子拍拍示意她坐。 “没，我家那口子说是听医生嘱咐，月子要坐满四十二天才行，不让出门呢。” “四十二天？这个说法我还是头一次听，月子月子，不都是一个月么？” 陆淼笑着颔额： “可不是？我也是头一次听说。” 后世现代社会，很多年轻人都讲究丁克、不要孩子。 陆淼从前也只顾着潇洒，结婚恋爱的想法从来都没有过。 怀孕方面的知识，她了解得就不多，更别说产后护理。 但是不要紧，管他一个月还是四十天呢。 能让孩子爸爸放心，多在家待几天就待几天吧。 保险点没什么不好。 “你这月子坐得没什么不好，多养一段时间对身体肯定有好处。” 刘文佩笑说： “你是不知道，我们那边村里好些孕妇生了孩子就得下地干活……” 刘文佩起初是感慨，说着说着，不禁开始羡慕起了陆淼。 家庭条件好，父母疼，丈夫也疼。 有子有女，各个聪明可爱，多好啊！ 多少孕妇产后想坐月子都坐不了。 她这坐足了一个月不说，家里丈夫疼她顾她，硬要求她坐足四十二天月子…… 这事儿谁敢想？ 要是传进她们那村儿里，被当家婆婆听见。 指不定还以为是做媳妇儿的想躲懒，故意找的借口呢。 不过话说回来，四十二天的月子…… 这事儿真稀奇。 刘文佩第一次听说。 陆淼没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结，翻翻笔记随意放在秋千一侧，问刘文佩： “你那夜校的事儿怎么样了？去吗还？” “嗐……” 刘文佩叹了口气，垂着眉尾笑得无奈，点点头道： “去吧，这两天就要过去上课了，先看看情况，要是实在学不进去，那也没辙。” “这是对的。” 陆淼认真说： “先去看看，试过了才知道行不行，不能让以后的自己后悔。” 刘文佩肩上好像扛着重担，跟着沉重点头： “嗯，是这个道理。” 第六百八十五章 送给姨姨 刘文佩没在傅家待太久。 因为时安回来了。 育红班的课程简单，结业考试就是简单的拼音和算术。 而且本质上，育红班的性质和后世的托管班十分相似。 主要就是辅助工人家庭的父母解决看孩子的问题。 考试前，老师只让家属提前一个点儿接孩子，没让去太早。 上午考完试，孩子们在园区吃了午饭，下午在老师的带领下，挨个给拎小红花和奖状回家。 时安有叔叔、婶婶还有姥爷辅导功课，个人素质也好，成绩也好，可谓是品学兼优。 小红花得了好几朵，奖状语文、数学各一张。 小家伙在胡同里就下了自行车，跑着嚷嚷说三朵小花，回家要给姨姨和弟弟妹妹一人一朵。 结果进院子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大跤。 红纸扎的3d立体小花立即变成了平面。 小家伙门牙还给磕掉了一颗，下巴上都是血，捂嘴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给陆淼吓一跳，赶紧出来搂着孩子看。 时安刚刚满七岁，陆淼担心他牙磕掉了，会影响后面换牙期。 就轻轻掀起他嘴唇，说要看看牙。 他却偏头躲过，一边哇哇哭，一边用摔脏的小手举着那几朵看不出花型的小花，心碎嚎着： “呜呜，花、花坏了，姨姨，我花坏了，呜呜……” “坏了就坏了，姨姨一会儿再给你扎，先让姨姨看看牙。” 时安乖巧任她掀起上嘴唇，却是一有空闲，还是张嘴哭得厉害。 傅璟佑在门外支好自行车，进来问： “怎么了？” 陆淼转过时安给他看： “你说怎么了？摔了一跤把牙给磕没了，你怎么也不看着点，让他跑那么快……” 傅璟佑看看时安。 小子平时懂事得不像话，难得这会儿跟同龄孩子似的，张大嘴巴哇哇哭。 门牙缺了一块儿，时安仰头哭的模样又惨又滑稽。 傅璟佑不厚道地笑了一下，被陆淼瞪了一眼才又正经起来。 “差不多也要到换牙的时候了，没事。” 给时安给拍去身上的灰，傅璟佑直接提着小子去了井边。 他“吱呀吱呀”地往外压水，让时安别哭了，洗洗手，自己接水漱漱口。 时安抽抽搭搭，哭声小了一些。 弓着腰一只手还捏着那几个小花，另外一只手接水，一点点地往嘴巴里松。 陆淼回屋拿了他刷牙的小杯子过来接水，让他拿着漱口。 转瞬又拿走了他手里的那几朵蔫儿了吧唧的纸花。 时安望着她，“呜呜咽咽”地又开始哭。 陆淼在井边拧湿毛巾给他洗手擦汗： “行了，回头牙还能长出来，小花姨姨也给你一定给你修好，行不行？” 陆淼以为这是时安第一次得小红花，所以比较在意。 哪知道半大的孩子望着她，委屈得不行，却哽咽认真地说： “我想把小花送给姨姨和弟弟妹妹，可是压坏了……” 陆淼怔然一瞬，很快捏捏他脸蛋笑着说： “真的呀？我们家时安宝宝都那么懂事了，都知道送姨姨和弟弟妹妹礼物，那姨姨可一定要修好！” 时安鼓着腮帮子漱口，眼圈还红着，却被夸得羞赧起来。 不过听说小花能修好，他点头吸吸鼻子，情绪立马稳定不少。 陆淼给他洗干净了手，又擦干净脸和脖子上的汗，拍着他脑瓜让先进屋里去。 堂屋里两小只迎上哥哥，二宝软软萌萌地问： “哥哥，你为什么哭？” 时安抿着嘴唇，羞赧说： “我没有哭。” 大宝撅着屁股蛋，伸长脖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又憨又欠： “哭了，你哭了，我看见了，你像这样哭。” 大宝张大嘴巴仰着头，模仿时安刚才那样，此起彼伏地“啊啊啊”出声。 时安一阵脸红，跺脚强调说： “我没哭！” “……” 屋里三个孩子呜呜囔囔，争论到底哭没哭。 屋外，傅璟佑把脑袋扎进压水井下冲洗，陆淼在旁边轻轻推他： “你去后面供销社看看，要是有这种红纸就买点回来。” 傅璟佑抹了一把寸头，又抹了一把脸，站起身任由多余水珠湿淋淋地顺着脖颈往下淌。 陆淼看了皱眉，赶紧把毛巾塞给他。 他接过去擦脸，笑语晏晏问： “修不好了？” 陆淼摊开手心，把拿几朵小花给他看。 花是红纸扎成的花，但是材质和市面上卖的卫生纸十分接近，既粗糙，又软趴趴的。 时安摔的那一下，花基本就不能要了。 她刚才拧了毛巾，手还是湿的，这中间的抓拿，几朵小花更是惨不忍睹。 哪修得了？ 傅璟佑见了便明了。 “行。” 草草擦了两下脑袋，他重新透过毛巾拧干递给陆淼，出门跨上自行车就窜进了小巷里。 傍晚唐梅领着孩子们去洗澡。 陆淼掩上房门坐在屋里，拿剪刀裁了小方块的红纸。 两张方块红纸摞在一起，一道道折叠起来。 居中用细线扎住，两边稍加整理展开折痕，就是一朵简易小红花。 对比一下时安拿回来的那些，陆淼点点头，觉得可以以假乱真。 同样的小红花，便又做了两朵。 收到剪刀等材料，堂屋那边的房门正好打开。 陆淼拉开房门招招手，把一身清爽带着水汽的时安喊到跟前，将三朵崭新的小红花递了过去。 “喏，你的小红花。” 时安两手捧在一起，珍惜地接过小红花。 看了半晌，好像确定是自己带回来的后，他小心翼翼取其中一朵递给陆淼： “这个送给姨姨。” 陆淼接了，笑眯眯摸着他脑袋夸赞了句“真乖”。 时安难得露出一点笑脸模样，指着另外两朵小红花跟陆淼介绍： “这个给弟弟，这个给妹妹，我以后会得更多的小红花，到时候还要送给小弟弟和姥姥、姥爷，还有叔叔。” “好，那小弟弟和姥姥、姥爷叔叔都等着你。” “嗯！” 时安用力点头。 陆淼温柔笑着说： “去玩吧。” 时安又点了点头，捧着那两朵小红花跑开。 堂屋里很快就传来三个孩子讨论小红花真漂亮的声音。 陆淼听闻莞尔一笑。 拉了房间里的灯，单腿盘起倚在炕头有一下没一下翻动课本笔记看着。 第六百八十六章 庇护伞 夜里饭桌子上，陆远征得知时安考完了试，夹菜的时候扫了傅璟佑一眼，问： “育红班说没说往哪个小学分？” “不是西二铁匠营，就是东四十条那边的西中街小学。” 傅璟佑斟酌了下，道： “具体分哪儿也跟成绩和上学期间表现挂钩，还得再等几天才能知道消息。” 东四十条西中街小学在京北小学里，倒是喊得出一点名号。 可就是地方远，在东城，得往崇文门和京北站那边再过去一些。 要是分去了那边，开车接送一趟都得一个多钟头…… 西二铁匠营小学倒是距离家附近不远。 可不论是园区，还是教学根基，都浅薄普通得很。 陆远征不中意。 若有所思拢了眉心，陆远征看向桌角举着小碗要肉肉的外孙、外孙女。 上回时安的事，他没插手。 但是这一回，事关他两个亲外孙，他肯定不能置之不理。 多余的话不用再说，他的这个女婿，他清楚。 现阶段也就只能争取到这样了。 孩子的教育尤为重要，拖不到他立起来的时候。 学校能上好的，就绝对不上次的。 “一会儿把三个孩子的户籍页拿给我。” “爸……” “孩子上学的事，暂时不用你们操心了，你们安稳顾自己的吧。” “谢谢爸。” 傅璟佑略微一顿，敛下眉眼接受了老丈人的安排。 孩子的事不是小事，有这个人际关系，该用就得用。 能上更好的小学，那肯定是上更好的小学。 傅璟佑原本也是想找机会跟老丈人开口的。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老丈人这次把时安也算上了。 和周鸿有交情的…… 毕竟是他。 傅璟佑短暂走神，陆淼跟陆远征解释说： “大宝二宝的户口还没上，前两天我们还商量，打算等考完试回老家一趟，到时候就弄这个事。” 陆远征“嗯”了一声： “不用着急，九月半之前能拿到就行，三个孩子安排在一块，以后接送也方便些，省得东一个西一个，你们还要上早课晚课，哪有工夫折腾？” 陆远征最大的考量，就是教学质量、教学安全和学习氛围，再就是方便。 时安年龄为长，他第一个启蒙。 关系有近有远，单独为时安运作，陆远征不肯出面。 但是和另外两个孩子一起，那么就可以。 或许说难听点是“顺带”，可话说回来，这可不是亏待。 普普通通的育红班，想加塞一个进去，都得费老劲。 好的小学，更是多少家庭削尖脑袋都挤不进去的？ 傅璟佑也明白这一点，事后教导时安，要多听姥爷的话，多孝敬姥爷云云。 大人的世界是复杂的，可是小孩的世界却很单纯。 小时安很懂事，敬爱并爱着家里的每一个人。 在他的世界里，叔叔、姨姨虽然是叔叔、姨姨，但其实早就充当起了他爸爸妈妈的角色。 姥姥、姥爷也是。 他们就是他的姥姥和姥爷。 他和弟弟妹妹一样，也是家里的小宝贝。 未来小宝贝长大成人，也会是姥姥、姥爷、叔叔姨姨还有弟弟妹妹们的庇护伞。 小时安眨眨眼睛，认真点头，把叔叔的话记在心里。 他会听话和孝敬姥爷的，而且还会保护每一个爱他和他爱的人。 傅璟佑看了看他仰着脑袋稚嫩的小脸，在他头上摸了摸，一躬身把小家伙抱起举上肩头往门走： “水果摊上肯定上芒果了，你姨姨爱吃，咱们看看去。” “嗯！” …… 除了三个孩子上学的事，眼下还有另一茬。 那就是阳阳的满月酒。 两个长辈翻黄历，看了好几天的日子，最后商定在七月二十号的那天。 那会儿家里两个年轻小辈都考完了试，陆淼也出了四十二天的大月子。 中间间错开了时间，邀人下帖也来得及。 先前大宝二宝满月的时候不在这边，所以陆家没往外放消息。 现在阳阳满月酒在这，陆远征肯定要邀请一些本家亲戚和朋友过来热闹热闹。 两辈人就说好了，各自邀请各自的亲朋。 估摸人来得不会少，家里摆不开，也买不了那么多像样的菜色，最后干脆敲定，直接订在国营饭店。 陆淼和傅璟佑没意见。 陆淼才出月子，除了考试那两天实在没辙，得出门去学校。 其他的，傅璟佑还是让她在家里歇着，不让她多折腾。 她要邀请谁，名字地址写下来。 跟先前春节拜年似的，傅璟佑挨个去跑。 个人有个人的交际圈子，陆淼从来不依赖陆远征的那些人际关系网。 她邀请的，都是自己认识且交好的人。 同学、老师，还有人民出版社的编辑、马主任之类的。 顾莹和她是老朋友，当然也有邀请。 不过日子毕竟定在了考试后，中间间隔了小十天呢。 有的人离校回家，没办法来。 顾莹看重和她之间的友谊情分，倒是给了回话，说会准时参加。 傅璟佑那边如是。 同学朋友邀请了一些。 机电器械厂的老师傅、工友也邀请了些。 同学里来了以凌源、胡英来为首的几个，其他的都离校返乡来不了。 工友倒是都答应了下来，说到时候会来。 家里统计人数，在国营饭店二层订了两间单间，各两桌。 二楼大厅还有三桌，总计就是七桌。 亲朋过来吃酒，一般会给随礼，所以散席后也要给人家回一些东西。 之前大宝二宝的满月酒怎么弄的，陆淼不知道，周岁礼她倒是知道。 当时是陈桂芬给帮忙弄了一些鸡蛋，煮熟染红。 客人走的时候，每户都给了几个。 京北这边不比南边农村，别看鸡蛋涨了价，现在要六毛钱一斤，可在市场上依旧是抢手货。 赶上时候了能买到一斤，运气不好，跑几趟都买不着。 唐梅就说不弄鸡蛋了。 家里做点炸油果子，再买点水果糖什么的包一包，就差不多了。 陆淼觉得不好。 尤其是她爸那边请来的人，大部分都是很有些头脸的人。 他们办席不是指着人家的随礼，但是人家来，肯定就不会只是意思意思。 那回礼要是给得不像样，能说得过去吗？ 求红袖票~ 宝宝们，月底可以让我冲上红袖榜前十吗？ 如果可以，我，我就努力爆更啦！！！爱你们哟~~ 第六百八十七章 满月酒 不说平等价值的包回去，起码得面子上过得去。 陆淼让唐梅该炸那什么的油果子，就还炸油果子。 她跟傅璟佑出门去百货大楼，把原定便宜的水果糖，替换成了龙须糖。 在这个基础上，又跑遍了西二环这边所有的百货大楼，买了八十多包中华烟。 原本想多买点，每家两包烟。 但是烟资源并不充沛，实在难买，跑了一整天，整条的和零散的拼拼凑凑只弄来了那么些，陆淼就寻思算了。 他们尽力做好、做体面，实在没有的，那也就没辙了。 东西买好回家，满月酒的头一天，刘文佩和凌母过来帮忙，给唐梅打下手炸果子。 正式开忙之前，凌母和刘文佩进房里看孩子。 看见炕头堆成小山的中华烟，凌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给回礼的？小宝，你这是买了多少？回礼哪用的着买这么好的烟？” 市面上常抽的都是那种几分钱一盒的勤俭烟。 陆远征那一圈好讲究的人，至多抽五毛钱的一包的大前门。 这种样式的中华烟，供销社和百货大楼一包至少卖一块二！ 陆淼笑笑说：“买了八十六包，也不重了，就图个热闹喜庆，大家欢欢喜喜地来，吃好喝好回去也欢欢喜喜的。” “八十多包！” 凌母听了眼前一黑，咋舌道： “光这些烟就得百来块了，你这孩子，摆那么多桌酒也得花不少钱呢，哪用得着那么重的礼……” 陆淼坐炕沿上抱着孩子晃了晃，无奈和煦笑说： “花就花了吧，满月酒就这一次，也不常办……再说东西都买回来了。” 凌母一想也是，微微叹气便没再说话。 倒是刘文佩，听说炕上的东西光烟就得百来块，她坐在陆淼身侧，伸手逗弄戳戳宝宝小脸，感慨说： “你这真是生了个金器儿，打小就能花钱。” 陆淼不以为耻，反而为荣。 是不是打小就能花钱，先放一旁不说。 刘文佩没说错的是，她的这几个孩子确实是金器宝贝。 她低头亲亲孩子，再次抬眼时，笑眯眯地望着刘文佩： “等你以后生了孩子就知道了，有什么好的都想给他。” 母爱浑然天成，而因为体会过怀胎到生产之间的艰辛，就会更加珍惜、珍爱这个由自己创造、曾与自己密切相连的小生命。 刘文佩被她说得不好意思，麦色脸蛋红红的，站起身就往外走： “你看着你的金器儿吧，我去厨房帮忙了！” 陆淼失笑晃晃脑袋，低头逗弄宝宝： “阳阳看这，妈妈在这儿呢，嗯？” 小阳阳黑黝黝的眼珠晃来晃去，最终定格在妈妈脸上。 薄薄的唇瓣和眼睛一下子都弯了起来，笑得好乖好乖。 陆淼跟着笑了起来，看着小儿子水洗葡萄似的眼睛，咕哝道： “哪里就像我的了，这不跟他爸一样，是桃花眼的雏形轮廓吗？真能瞎掰！” 陆淼小声吐槽傅璟佑。 …… 头天下午炸好所有的油果子。 夜里把油果子装小袋，龙须糖和中华烟一起单独用油纸包小包裹。 第二天一早，傅璟佑先把东西拿去国营饭店，顺便先过去做一些细节安排。 满月酒写了喜庆的红纸单子，一早就跟国营饭店那边商量过了，到点儿了要贴门口。 龙须糖、水果糖、大白兔等等，好几种糖混了一大筛，就放在国营饭店的一楼桌上。 路过行人只要看见了张贴的红纸单子，都能进去抓糖吃。 梅子跟傅璟佑一起过去的。 一早就预料过当天会比较忙，所以早早地就跟梅子打了商量，托她过来帮忙看一下东西。 再说陆淼。 屋里屋外所有人都在忙，就她还算清闲的。 只负责把自己和四个孩子照料好就行。 孩子们里，大的懂得一些事。 拿了玩具喊到身边来玩，就不用怎么操心。 小的更是。 围着好看的细棉红肚兜躺在炕上，转着眼珠一伸一缩蹬着肉嘟嘟的小腿，专注看哥哥姐姐们玩玩具，半点不哭闹。 阳阳才刚刚满月，还不会翻滚。 以防万一，陆淼小心行事，在炕沿拦了两个枕头，才抽出空闲先把自己收拾明白。 之后拿来梳子和二宝收头花、头绳的小盒子。 二宝坐在炕上跟哥哥们玩，她就坐在二宝身后，给小丫头梳漂亮利落的发型。 把自己和几个孩子从头到脚收拾明白，国营饭店那边也都忙利索了。 陆远征在饭店招待安排来客、老友，车钥匙给了傅璟佑，让女婿回家接老小过来。 傅璟佑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人拍着陆远征的肩背打趣： “我说老陆，你这个女婿看着可了不得，人沉稳，办事儿妥当利索，还上了个好大学，可真是不得了呢！” 陆远征笑着点头，大大方方地给女婿站队： “人勤奋本事，是个好小伙，上回没跟你们说，科院搞研究的那位周姓的院士就非常相中他。” “啊？是不是真的？这里是到底怎么个事儿，老陆，你可得仔细跟我们说道说道。” 要是女婿在场，陆远征还真不好意思炫耀多说。 这不是女婿不在场吗？ 陆远征大手一挥，笑说： “好说好说，都先坐吧，坐下慢慢唠。” 一阵桌子挪动的“咯噔”声，包间里十多个穿白衬褂、中山装的干部老同志相继落座。 隔着一个门洞，外面几桌或学生或工人的，纷纷探头打量。 里头那些一看就是大领导。 这场面真让人稀罕。 要不是这个满月酒，他们上哪儿能看见这么多的大人物？ 别说是邀来吃酒的宾客，国营饭店里的员工也挺吃惊的。 这时候的国营饭店，还没有传菜员。 因着二楼被订下，还是组织办喜庆事儿，饭店里就配合调动，临时安排了两个员工招待传菜。 菜是给传了，可传菜的人心里却不怎么乐意。 铁饭碗的工作，客人在不在这儿吃饭，他们拿的工资都是那么多。 可是偏偏现在就给多安排了那么多的活儿，这谁能愿意？ 第六百八十八章 你是傅家的什么亲戚 两个传菜员心里挺有怨念。 后面见二楼坐定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身边还配备着警卫员，一看派头身份就不一般。 只要不是个傻的，都知道这种局面不能再垮脸懈怠。 于是乎，两个临时传菜员脸上换上热切笑容，开始积极跑堂。 再说黑皮老四和陈向东一群人。 陆淼提前生产的事，他们不知情。 但傅家小子要办满月酒，陈向东和黑皮老四多少都听到了点消息。 先不提满月酒当天，来的明面上的人物居多。 傅璟佑一直排斥家里和黑市扯上关系。 黑皮老四算是个例外，毕竟两边家属都见过面，傅璟佑对他还信两分。 至于陈向东？ 也许是固有观念在作祟，傅璟佑以为，年轻气盛的小子容易冲动。 怕陈向东一伙人扯出什么事，回头牵扯到家里，他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合理的距离。 满月酒这事儿，自然而然地不会给他们传信邀请。 虽然如此，但陈向东还是来了。 傅璟佑不想和他深入结交，可他却从方方面面都想和傅璟佑搞好关系。 毕竟，有望有规划、有编制的干，谁还想一条路走到黑呢？ 陈向东虽然来了，却很守规矩。 集结兄弟一伙人扎了厚实的红封随礼，准备放下就走。 赚钱不容易，原本有人窜拖说： 包了这么厚的礼钱，怎么也要上楼吃一顿，回回本儿。 结果到地方附近，看国营饭店门口左一排停得整齐的自行车。 右一排停着一长溜的皮卡、小汽车。 那场面，好像生怕谁不知道里头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似的。 谁还敢提上楼吃饭的事儿？ 之前好些人不服傅璟佑在气势和态度上压他们大哥陈向东一头。 现在见这场面，不禁都怂得老实下来，瓮声瓮气围在陈向东身边嘀咕： “东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人大有来头？” 震撼排场是其一。 其二则是他们跑黑市的毕竟身份敏感。 平时讲究低调行事，就是怕被人记住面孔。 这种人群场合，确实不是他们该冒头的时候。 “别问那么多，踏踏实实地干就是了。” 陈向东没解释什么，招手喊来小队里年纪最小的孩子蛋蛋，把厚实的红封递过去道： “把这个送过去，要送到主家人手里，之后别停留，赶紧出来。” 蛋蛋点点头，又挠着后脑勺问： “东哥，咱们不一起去吗？” 陈向东摇头，拍着他说： “人多惹眼，那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去不合适。” “那好吧。” 蛋蛋点头，揣着红封打量道路两侧，很快跑进国营饭店。 十来岁的年龄，性子不那么着调。 把红封交出去后，蛋蛋在一楼桌上的竹筛里抓了好多糖。 梅子负责看东西，被红封塞得一脸懵，追在他后面问： “你是谁呀？是小傅哥家的什么亲戚？楼上还有地方坐，你上去吧，楼梯在那边……” 蛋蛋不听梅子说，狂往兜里塞满糖，赶紧跑了。 人到了街对面和老大碰面，喜滋滋地往外讨糖，迫不及待地想和大家伙儿分一分： “有水果糖，还有大白兔！这个是什么糖？我都没见过……” “你这小子！” 头上挨了一巴掌，蛋蛋也不生气，往嘴里塞了一颗大白兔奶糖就这个两粒，那个三粒的，挨个给各个哥哥塞过去。 梅子追出来，站在国营饭店的门口招手喊： “哎！” 陈向东曾经远远见过梅子跟在傅璟佑身边。 以为梅子是傅璟佑的妹子，他礼貌笑了下，摆手示意梅子进去，接着转身道： “走吧，回去再分。” 一伙人便不再停留，簇拥着陈向东和瘦得跟小猴子似的蛋蛋，往巷子里去。 梅子见喊不停人，只能欲言又止地站在门口。 也是这个时候，又一辆小车缓缓在国营饭店门口停下。 “嫂嫂！” 梅子看见，赶紧过去帮忙开车门。 陆淼抱着孩子迈出一条腿，驾驶座傅璟佑快速下车，过来把车门拉到最大接她和孩子下车。 等她站稳，傅璟佑又扭头去搭把手，扶唐梅和孩子们下车。 陆淼伸手覆在阳阳脸上，免得太阳晃了他的眼，转瞬才正过脸问： “怎么了？外面这么热，怎么没在里面待着？” 梅子把红封递给她，顺势把事儿说了下： “我没见过那些人，想问问清楚来着，可是他们走得实在太快了……” 陆淼也没见过陈向东，但听梅子叙述，她心里大概明了一些： “没事，都是你小傅哥的朋友，可能是比较忙……你不用管这些，等散席了，让你小傅哥自己处理去。” 梅子虽有疑虑，但觉得这事儿不是她该操心的，就也没多想。 傅璟佑去旁边停车，梅子帮着陆淼和唐梅一起，带孩子们先上了楼。 二楼正唠得火热。 男客这边包间，陆远征跟老友们念叨女婿的能耐。 旁边陈铆钉跟打配合似的，频频提起陆淼在校的成绩和表现。 桌上热闹极了，而隔着一道墙女客包间，凌母和刘文佩昨天才见过陆淼和孩子。 等人齐的间隙里，凌家这对婆媳帮着招待同桌女客，也是把陆淼和孩子都夸上了天。 凌源也没闲着。 傅璟佑回去接老婆孩子过来，凌源就跑包间和大厅，帮忙招待年轻桌的客人。 胡英来跟傅璟佑是好朋友，又和凌源相识，就被安排坐在了男客这边包间的下桌。 有一搭没一搭听陆远征唠完之前傅璟佑被相中，带去研究分所的事。 胡英来眼睛都瞪大了。 机电专业学的东西很杂，什么都有。 但胡英来是真的没想到，傅璟佑各种绘图计算，小半年的工夫，还真就搞出了名堂了？ 正吃惊，大厅那边忽然传来躁动声。 包间里的人，频频回头去看。 唐梅和梅子先带着三个大点的孩子上了楼。 靠下面一点的楼梯转角区域，上穿蓝底、橙白晕染半袖衫，下搭深蓝高腰、长度及小腿半身裙的陆淼就站在那里。 她黑发斜斜梳成蓬松的麻花辫，由一条雾蓝嵌着蕾丝边的发带扎着垂在胸前，貌美又俏丽。 谢谢宝宝们的票票和打赏，阿谣继续努力~ 第六百八十九章 衣冠禽兽 她人非但没有被深色的穿搭压得暗沉。 反因肤色过于白皙，宛若光泽莹润的珍珠一般，将整体衬得鲜明，靓丽如风景线。 端是往那里一站，就拉走了在场大部分人的视线。 “陆、陆老师？” “这、这是小傅的媳妇儿？” “今天满月酒，抱着孩子过来的，应该是吧……” 二楼有小小的惊呼声。 有机电厂的工人悄悄感慨，小傅的媳妇儿居然长得这么标致。 有人大的学生，表情和之前的胡英来一样震惊。 不敢相信陆老师居然是傅璟佑的媳妇儿。 也有生养过的妇女暗暗感慨，别说生了三个孩子。 陆家的这个小宝又娇又嫩，美得跟朵花儿似的，看着就不像是嫁过人、生养过的。 而那些在过去见过“陆小宝”娇纵任性一面的叔叔伯伯，在这一次重新见到陆小宝时，心里不约而同都有了一样的想法。 人常说女大十八变，这话是不假的。 但同样有一句话，也是实话。 人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又会变得更加不一样。 许多女同志在婚后，尤其是有了孩子之后，个人情况会急转直下。 陆小宝似乎并没有。 她的状态朝着正向出发，俏丽依旧，鲜亮朝气依旧。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沉淀了尖锐，身上多了温柔恬静的气息。 刚才陆远征把女婿夸得怎么怎么好，其实桌上很有一些人是不相信的。 可是见到这一幕时，众人隐隐有些相信了。 若一个男人没有本事，做不到顾家、营造不出家庭的氛围。 也无法给予家庭幸福和信任感时，夫妻之间体现出来的氛围，绝对不会像眼前这样琴瑟和鸣…… 陆家的这个女婿，目前还在上学。 未来有没有什么大的造化，暂不好说。 但为人丈夫，为人父亲，他大概能说得上是合格的。 一群老干部，原本身居高位向下俯视，这会儿面面相觑，不禁都将目光放平了一些。 人首先得是个人，才能究起身后的长远造化。 要是个衣冠禽兽，走得再长远、混得再好也是白搭。 旁人的心思，小夫妻不知。 傅璟佑停好车快步追上来，成功在楼梯转角劫住媳妇儿接过孩子： “我来抱，你看着点脚下，别绊着了。” 傅璟佑一手抱孩子，一手把着陆淼胳膊要扶她。 楼上那么多人看着，陆淼不好意思，轻轻挣开他的手应了声“知道了”。 自己小心把裙摆往上提了一点，跟在他身后上楼。 “小宝来了。” “这就是老幺吧？快快，抱过来瞧瞧。” “取名字了没？” 大小主角到场，二楼正式开席，一下子热闹起来。 傅璟佑抱着孩子，陆淼和他一起挨个桌子走动，笑着解释： “取了名字的，小名叫阳阳，大名叫明辉，傅明辉。” “明辉？祖国的新起红星，熠熠生辉，这个名字寓意好，寓意好啊！” 宝宝被夸，做父母的也高兴。 陆淼和傅璟佑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小的抱给长辈们看过，陆远征给闺女递了个眼神，让把另外三个孩子也带过来，让叔叔伯伯们看看，认一认。 陆淼会意点头。 三小只很快过来，让叫人就叫人，嗓门敞亮，“爷爷”“大大”喊得飞起。 一屋子人被三个孩子逗乐，纷纷打趣。 有人问：“看样子也要到上学的年龄了吧？上的哪家育红班、小学？” 家里讨论过上学的事，但要安排上哪家小学，却并没敲定。 陆淼没说话，转眼看她爸。 陆远征摆手一笑，虚虚举高酒盅敬酒，笑说： “小宝现在就读京北大学，我寻思考虑接送方便，打算安排他们去隔了一条街的京北大附小，你们看呢？” 桌边静了一下。 京北大不仅是京北名校。 在国内都是有名的一流名校，它的附属小学，其教学业界地位，可想而知。 陆远征一开口，桌上人就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有人举杯笑说： “离得近是好，正好啊，我家的小红旗也在那儿读，现在都二年级了，改明儿得空我带丫头上门，让孩子们提前熟悉熟悉，以后在学校有事相互帮助。” 有一个人先开口，就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开口，桌边一下子热闹起来： “我孙子也在附小，年前才送去那边的育红班，你们约着什么时候上门？带我一个，我也把那调皮的小子带上。” “哈哈，好。” …… 陆远征会在这个场合提京北大附小的事，一是解决孩子上学问题。 敞开天窗说亮话，都是明白人，届时哪里需要人手出面开道，自然会有人出面平事。 再一个，有些关系，也是需要延续维持一下的。 女婿没有家族根基，在京北这边关系网也甚是普通浅薄。 加上和他又是一个学校的，他想提携女婿，一旦点得深了，外人就会觉得他女婿是靠老丈人起家。 既会觉得不耻，又会心生轻视。 届时不论他女婿做什么，身上都摆脱不了“老丈人”的影子。 这对女婿来说，是不利。 陆远征考虑颇多且相当长远。 换个对象，换个说法，那将又是另外一种局势。 诸如孩子有个厉害的外公。 外公没有自己的孙子，所以倾尽全力为外孙铺路，这合情合理，难道不是吗？ 等将来孩子们慢慢长大，做父母的事业方面也该有些出息。 届时父与子之间，又会是彼此的助力。 陆远征看重外孙们的教育，同样也十分看好女婿的潜力。 傅璟佑现在还在在校就读，没有施展拳脚的机会。 等将来毕业走进国营甚至是z央部门，大展宏图是迟早的事。 就业前景，傅璟佑自有一套想法。 不过介于今天是孩子的喜庆日子，他一颗心专放在家庭上。 没深究去考虑更多深层复杂的东西。 带孩子们认了人，傅璟佑就送老婆孩子去了隔壁女客包间。 “瓶瓶奶在这儿，你和孩子们的水杯也在这儿。” 把装奶瓶和水杯的口袋，挂在陆淼身后的椅子靠背上，傅璟佑嘱咐她： “渴了想着喊小姨妈或者小罗同志帮你拿。” 第六百九十章 天作之合 傅璟佑弯下腰，结实的大高个躬下轻轻拍着陆淼肩头嘱咐不断： “有别的什么需要就喊我，我就在边上。” “哎呀知道了，你赶紧去吧！” 旁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陆淼脸微微泛红，都给他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傅璟佑点头，摸摸大宝二宝，又摸摸时安的脑袋。 嘱咐时安看好弟弟妹妹不许闯祸闹腾，把这边一切都安顿好了，才去隔壁。 女客这边也是两桌，大家看过孩子，再次落座。 座位除了老少分开，年轻的和年轻的一起坐，年纪大的和年纪大的一起坐以外，也没什么讲究。 刘文佩和顾莹一左一右挨着陆淼。 回忆刚才傅璟佑说的话，顾莹贴近陆淼小声打趣： “你俩说话可真有意思，管奶瓶喊瓶瓶奶？” 陆淼笑眼弯弯解释说： “就是有一次我懵住了，话卡在喉咙里想不起来怎么说，僵半天才说出一句‘瓶瓶奶’，家里听见觉得有趣，就都跟着这么喊了。” 顾莹笑着点头： “我听着也觉得很有趣。” 陆淼笑了笑，问她和谢斐进展到哪一步了。 顾莹脸颊飘红，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小声跟她说起： “考试前我刚去过他家……叔叔阿姨的意思是开学前的假期里，看是我爸妈过来一趟，还是他们过去一趟，商量把事儿定下来，先过礼定亲，再谈下一步。” 陆淼若有所思“嗯”了一声，眼神扫过对面桌子的杨芸。 杨芸一直挺为谢斐的婚事操心的。 要是暑期两家见面定亲，那顾莹和谢斐的事儿，大概年前就能办利索。 顾莹见她不说话，轻轻推了她一下： “是不是太快了？” 陆淼回过神笑说： “还能有我快吗？” 她当时从京北回南边，几句话就跟傅璟佑打了结婚证。 顾莹嗔怪看她： “你还说呢，那阵子知青点还议论过这事儿，都说你太草率了……好在现在看来，他是个好人。” 陆淼微微一笑，笃定说： “我知道他是好人，所以我才选他。” 顾莹怔然，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从哪里得出的定义。 陆淼不以为意，晃晃孩子安慰她： “你也别太慌张，总之两家见面先看父母的意思，要是你觉得行，两家父母也觉得靠谱，快点完事没什么不好的。” 这个时代，就算正经找媒人相看人家，也就婚前见一面的事。 谢斐和顾莹在下乡的时候，就已经彼此熟悉。 又这么多年下来，能走到这一步，两个人肯定都是相互认可的。 再说了，两个人本来就是天选之子，天作之合。 陆淼觉得出差错的概率不大。 顾莹轻轻点头。 想法其实和陆淼差不多。 不远不近的朋友关系，她和谢斐做了那么多年，她对谢斐还是比较清楚的。 她和谢斐在一起，比盲婚哑嫁要强太多。 而且，也许是自身性格和选定未来会走人民教师路子的缘故。 对陆淼来说，陆淼不喜欢谢斐的清傲。 可在顾莹眼里，却能欣赏和包容。 顾莹以为，谢斐家境好，书又读得深。 会有点读书人的傲气，是很正常的事。 她可以接受。 埋头走神半晌，顾莹仿佛想通了什么，忽然直起腰板笑了声。 陆淼没太在意。 因为唐梅过来了。 早上家里吃得清淡简单，陆淼没吃多少。 唐梅过来接走孩子，让她好好吃饭，吃完了再替她。 陆淼点头，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去唐梅那边把孩子抱了回来。 这次她调整座位，没再和顾莹、刘文佩坐在一起。 谈老师忙，没能过来，但是出版社的徐红梅徐编辑倒是过来了。 陆淼坐到徐红梅旁边，把孩子抱给她近距离看了看。 “小家伙儿肉嘟嘟的，喂养的可真好。” 陆淼笑说：“也不全是吃出来的，生下来就有八斤二两呢。” “八斤二两！” 徐红梅瞪大眼睛： “哟，那可真是少见！” 陆淼点点头：“当时院里的医生也是这么说的。” 两个人围着孩子唠了会儿，徐红梅就问起了陆淼近况。 打听她在国英社干的怎么样，能不能胜任云云。 陆淼如是回答： “工作倒是还行，难度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不过我怀孕后身体不怎么好，也再没去过那边了。” 徐红梅“哎”的叹了一声，道： “我还寻思你要是干得压力大，或者不痛快，再回我这儿来呢，看来想撬你墙角是行不通的了。” 陆淼被她逗笑：“哪儿的话？我现在也只是在实习，能不能过实习期都不好说呢，要是我混不下去了，指定回来找你，到时候你可别嫌弃。” “你这才是哪儿的话！” 徐红梅嗔怪瞪她。 虽然想让她回自己身边。 但这么久的相处，两个人之间早已与朋友无异。 陆淼有本事，徐红梅当然盼着她能有个更好的前程。 “去年你翻译的书，今年也要出版了，估摸就是入秋的时候，到时候我给你邮一本。” “嗯，好。” …… 女客这边散席得早，差不多一个钟头就结束了。 临了梅子帮忙挎着口袋，陆淼抱着孩子出包间，站在门口时，顺便往隔壁瞅了一眼。 孩子爸爸脸颊和额头红得跟什么一样。 长辈们打趣他，让他喝，他来者不拒。 好不容易下了长辈这桌，又被凌源和胡英来按在了下桌灌酒。 瞅着人意识都晕乎了，陆淼有点担心。 她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看，陆远征一眼就瞅见了她。 手往下压了压，陆远征放下酒盅往门口努努嘴： “我看看去。” 其他人见了会意点头。 陆远征刚走到门口，陆淼就跟他抱怨： “他们都给佑哥灌酒，您在中间怎么也帮着拦一下？” 陆远征身上也有些酒气，瞅了眼小外孙，沉着声音说： “男人酒桌上就这么回事儿，你平时管着就管着，别什么时候都管得那么死，他不要点面子？” 陆远征招手喊来门外桌上老友带来的的司机小同志，摸出车钥匙递过去道： “有我看着出不了什么事，你给这个小同志指一下路，带着孩子先回家歇着吧，不用猫在这儿。” 谢谢宝宝们票票～ 第六百九十一章 再能耐也是过去式 陆远征说让回去，那就肯定是可以回去的。 陆淼没有思考合不合适的问题，点点头就看向旁边的小同志。 那小同志看向包间里，自家领导点过了头，才从陆远征手里接过车钥匙。 晚点散席要给客人分回礼包裹，唐梅得留在国营饭店，是梅子陪着陆淼和几个孩子先回去的。 因为发绳的事儿，梅子常去小院儿。 唐梅没拿她当外人，她们走的时候，唐梅一再嘱咐，让梅子帮忙看好孩子，他们料理完这边就回去。 梅子连连点头，让她放心。 司机开车到青塔胡同巷尾，等陆淼一行人下车，就又开车回了国营饭店。 再说陆淼进了家门，把孩子往秋千里一放，整个人都轻松下来。 还是在家舒服，不用那么端着，也不用假笑。 打水领着三个孩子洗手，陆淼拿出玩具，让梅子盯着孩子们玩。 她去院里摘了大半盆被晒红的番茄，切吧切吧用红糖拌上。 大小碗分了好几份，端去堂屋一人一份。 白糖要经过提纯，红糖卖得相对便宜。 而且红糖拌出来的味道，陆淼也觉得更好吃一些。 尤其是最后光碟，碗底红糖和番茄汁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最是能打动人。 唯一差点意思的就是没条件冰镇一下，要不然味道能更好。 给三个孩子发去小木勺，陆淼又把筷子跟梅子分了分。 吃红糖拌番茄的时候，陆淼和梅子闲唠，问她这阵子字学得怎么样。 梅子摸着后脑勺说： “偶尔会翻翻字典，字是又认得了几个，就是写起来……” 梅子干笑，陆淼便懂了她的意思，安慰她道： “一步一个脚印，有进步就是好的……不过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陆淼顿了一下，坦言道： “我过阵子也要忙了，到时候没时间给你讲课，外面现在有办夜校的，文佩就打算去……” 她问梅子：“你想去吗？要是想去，我给你安排安排。” 梅子心眼实诚，眼里也有活儿。 发绳的事，她没少出力。 平时过来，也会帮着打下手做饭和带孩子。 陆淼寻思，梅子要是愿意去话，夜校的费用她给她报。 人有点文化底子在身上总是好的。 更何况发绳生意简单，明眼看去就做不长久。 这样一来，梅子就应该多学点东西傍身。 这个实诚的姑娘，陆淼愿意帮她一把。 夜校也是“学校”，梅子听了很是心动，但也很犹豫： “嫂嫂，这个学费很贵吧？” “钱的事你不用操心，我给你出，你想去只管去。” “这、这……” 梅子一个抖机灵，惊得站起身来，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嫂嫂、我也攒了一些钱的，要是合适，学费我能自己出……就是，就是……” 梅子拿不准主意，因为怕影响发圈头绳的生意。 “夜校夜校、就是夜里去的学校，回头调整一下工作时间，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陆淼安抚她，跟她解释： “我跟你提这事儿，也是因为文佩要去，你们两个来回能做个伴，也安全一些。” 梅子认真思索点头： “嫂嫂说好，那我就试试，但是学费要我自己拿，要不然我就不去了。” 陆淼点点头，也没跟她僵持： “钱不多你就自己拿，要是多，就算是我借给你的，你好好学，以后有正经工作了再还我就是。” 这话一下子敲响了梅子的警钟，梅子如临大敌道： “嫂嫂，你不让我跟你一块儿干了！” 陆淼怔愣，赶紧摆手： “没有的事，头绳小作坊的生意说不好，能干到哪天是哪天，你愿意干，我肯定就留着你，别瞎想有的没有的。” 梅子这才放下心来。 陆淼说今天之后给她放两天假。 她先了解一下夜校的消息，回头等靠谱了，再跟她沟通详细。 梅子答应了。 国营饭店那边一直挂着家里的情况，饭局没有维持太久便散了场。 陆远征和傅璟佑都喝了酒，唐梅又不会开车。 陆家的车就丢在国营饭店附近，几个人是陆远征好友教育部书记，顺路让司机送回来的。 他们往回走，其他宾客也都在返程的路上。 那会儿在席上，恭维陆远征和赏识傅璟佑的人有不少。 可背地里，实际上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冷白色的华沙小汽车驶出京北闹市区，往津门的方向去。 车上，水务事务处处长江帆的爱人王连英感慨道： “这个陆首长真有几分能耐，过去你们在部队的时候，就属他样样拔尖儿。现在两个年轻孩子也成了年轻这一辈人里的榜样。” 关键几个小的也长得好，看着就聪明、被教育得很好。 真是有福气…… 王连英暗生羡慕。 “你懂什么是能耐？什么是榜样吗？” 江帆斜睨爱人，哼声道： “他陆远征再能耐，那也是过去式！女婿算个什么东西？再本事也不是他自己的儿子。” “要说陆小宝优秀？哼，那就更可笑了。” 江帆嗤笑，慢条斯理的理理衬衫领口，满眼瞧不上地说道： “都是别人家的人了，再怎么优秀也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 “……” 王连英皱眉紧了一下拳头，克制偏过头没说什么。 江帆冷眼扫了她一眼，也不屑再开口多说。 …… 傅家闹哄哄地回来了人，梅子就没久留，打了声招呼先回家去了。 傅璟佑人喝得烂醉，提着个口袋就进了房里发癫。 陆淼生怕他压着孩子，赶紧把孩子抱给唐梅。 她再旋身进房里，结结实实地就被傅璟佑的一个熊抱给抱住了： “淼淼？老婆……媳妇儿～” 傅璟佑在包间喝了两桌，后面在外面又被工友拉着喝了一瓶半。 他喝酒轻易不会上脸，今天确实是喝的有点多了。 说话不仅打颤撒娇，舌头也有些大了。 “怎么喝这么多？还有烟味，抽烟了？” “就、就抽了一根。” 傅璟佑脚步不稳，被陆淼推上了炕。 以为媳妇儿生气，他歪歪斜斜站起身，又黏上了陆淼后背。 “老婆……” 第六百九十二章 再也不用小雨衣 陆淼刚插上房门，就被他带上了炕。 “老婆，你是不是生气了？别生气好不好，你不喜欢，我以后再也不抽了，好不好？嗯？老婆，老婆……” 他像是复读机，转来转去就那几句话。 陆淼被他烦得没辙，给他脱了鞋按炕上： “下次不许抽烟，也不许喝这么多酒，要不然我就跟你离婚！” “不离婚 心念一动，萧寒双手结印，猛地一扯，将附近几栋房舍，十几重院落，直接分解，化为一道道流光，射入脑域。 这些阴灵最终被这个和尚收服了，浅草寺的实力又上升了一截。这个和尚，正是久保龙彦。 然后我就抱着，随后看见是五王爷府的人，我就带回来，然后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可是如果输了的话，我们造化门的颜面……”古德仁听到步惊天的话，神情微微一变，皱眉说道。 这令巫师想起了在另一个世界中颇为权威的大爆炸学说，这个名为托瑞尔的宇宙也是在光和暗的碰撞中诞生，如果要从虚空中诞生独一无二的力量，这或许是一个值得深入挖掘的想法。 方才那家伙以傀儡降灵术刺杀，怎么就没把那个目中无人的家伙炸死？ 东门高歌得到虚室生白，可以说乃是先天一气宗最厉害的虚仙弟子，晋升为神空弟子，大多数普通弟子，都是崇拜他，敬畏他，所以洛离的表现很正常。 妖蝠王被众修士砍伤，却杀不了任何一名修士，不由变得极为狂躁，不停的尖锐咆哮，左突右冲，试图撕咬吞噬那些可恶的修士，但是它一个都抓不到。 这中年人虽然气息只是一级星者。但真身肯定不简单，应该是梦幻星专mén送进来的工作人员。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底牌一旦亮出，便要使尽，丝毫不要顾虑，一旦有所犹豫，就会惨遭意外。 现在面前的这一个男人，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一个也就是面前的这一个男人跟自己说的这些话，应该都是真的。 ”黑妒有些难以置信，之前那个场景虽然残破，但好歹还有断壁残垣证明曾经模样，此处却是一片空空荡荡，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身在湖面之上一般。 姬零虽然被他紧紧抱住，但她猛地一推，还是很轻松地把范叶落推了开去。 “那就得干正事了，自己注意安全！”亚伦看到泰格在给自己招手，急忙嘱咐了两句就跑了过去。 阵法之中，月灵儿在阵法出现的瞬间，便已经开始调动元婴内的全部功德之力了。 “被我卖给一个神秘人了！”阿卜杜拉哀嚎一声，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好在，梦雨云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地方，之前紫家来人的时候，便已经给他带来了银子，委托他在京城边缘的地方买一个庄子。 这话本也妥帖，软玉深知芳主松亭二人出身不同，往庄子上本也不是轻松差事，带她们更稳妥，当即也不说什么，只替沈馥送上大氅汤婆子，又细细打理过，送三人出门。 处理完尼哥的尸体，亚伦娴熟的开始了战斗结束后必备一项工作，摸尸。 看向他的蓝眸无比干净，还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懵懂和天真，和之前见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 不，是她顾虑太多，什么都想要隐藏。就算想到了可以用傀儡来驾驶，她敢当众拿出来用吗？ 第六百九十三章 你再给我说一遍 “什么？” 陆淼原本阖着眸子腾云驾雾。 听见他说话，她漂亮眸子倏地睁开，蹙眉撑着他胸口，揪着他耳朵居高临下睨着他问： “你再给我说一遍？什么时候的事？” “淼淼，老婆，先不要说其他的。” 傅璟佑没给她太多反应时间，一翻身直接调转了方向： “你贴近点，我有有意思的事情要先跟你做……” “傅璟佑！” 陆淼娇呵，又娇又恼地瞪他，张开唇瓣似乎想叫，又似乎是想骂他。 外面毕竟有长辈在，傅璟佑低头封住她唇瓣，和她一起咽下所有声音。 “唔～哼嗯，呜～” “……” …… 夏季木窗轻轻扇动，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陆淼散着头发，身上清爽一片，脊背光洁赤裸卷着薄毯侧躺睡着。 傅璟佑将她掉落在鼻息前的碎发，拂去耳后。 柔下眉眼，低低一笑，他把毛巾丢回盆里，端着脸盆出去倒水。 门外三个孩子围在膝前跑来跑去： “叔叔，我想吃一个芒果。” “爸爸，爸爸，我也要吃芒果！要、要妈妈切的那样的芒果小粒儿！” “我也要，爸爸～” “好，爸爸去弄，都小声点嗯？妈妈和弟弟都在睡觉。” “哦！” 时安立即收声。 另外两小只拿手捂住小嘴巴，对视一眼。 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偷偷在那里乐得直笑。 …… 下午陆淼睡着，三个孩子坐在小桌边，捏着木勺鼓动小嘴，忙往嘴里喂芒果肉粒。 唐梅坐在轮胎秋千旁，给时安的小褂子上钉被扯掉的扣子。 时不时晃一下秋千，哄着里面安静眨眼吐泡泡的幺宝。 傅璟佑则拿了本子和笔，和老丈人一起坐在大长桌边缘对账。 满月酒买东西加上饭店酒席，前后花了有将近四百来块。 礼金收回来就有二百多。 开小车过来的人，出手都不小。 这些是人情，将来都得还。 陆远征回忆场上的情况，报一个人名、一个数字，傅璟佑就埋头记上一笔。 …… 傍晚陆淼懒倦醒来，傅璟佑坐在炕沿拿着书在看。 手里还握着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给她扇风。 陆淼伸懒腰动了动，大腿和后腰跟被大卡车碾压过似的，又酸又痛。 她有点恼了脾气，身上腾起娇纵的劲儿，侧过身在他腿上捶了好几下。 傅璟佑含笑看她，拉过她手在唇边亲了亲。 转瞬放了书本蒲扇，抵在她桃子上一阵啃。 陆淼小小惊呼，眸子里泛起雾蒙蒙的水意，顷刻被他使坏弄软了腰。 他像是善于伪装的大尾巴狼，逮着猎物露出本性，吃过一次不够，还想要吃第二次，第三次。 陆淼轻哼推他。 他在她软桃和锁骨处留下浅浅的牙印，一路往上在她唇上流连吻着。 “下午做完，有没有哪里难受？” “腰酸，腿疼……” “没别的了？” “没有……” 陆淼瓮声瓮气，散着凌乱长发趴他怀里轻轻摇头。 傅璟佑低笑一声安了心。 他想要。 想要与她密切相连。 但顾及她才渐渐康复的身体，终究没有再继续作乱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两章为什么出来这么慢，聪明的宝宝一定懂！ 给个票票和五星鼓励一下阿谣好不好~改了一个多钟头qaq（可怜可怜） 第六百九十四章 当时说什么来着 傅璟佑在她唇上浅吻两下，起身给她拿来干净衣服和鞋袜： “晚饭还有一会儿才好，出去透透气，溜溜弯吗？” “不去，外面热死了……在家看看电视算了。” “好。” 陆淼穿好衣服，坐在炕沿拢了拢头发，松松在后脑扎了个低马尾就没再管。 想起一件事，她眨眼魅惑的勾勾手指头。 等把人骗到身边坐下，她小手蛮力就扯上了傅璟佑的裤子皮带。 傅璟佑懵了两秒，抚上她手制止： “你身体还没好，不能多要，等再过两周……” “过你个鬼！” 陆淼抬眸瞪他一眼，“我还没跟你算账，你结扎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什么不知道？” “那不是怕你担心吗？已经没事了，早就康复了……” “傅璟佑，你真能耐，你真敢！” 陆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为啥会去做结扎，跟意外怀上的二胎脱不了干系。 可结扎这事儿，陆淼想想就觉得心惊。 这时候各方面医疗、手术都没那么成熟。 他都没跟她商量下就胡来，万一伤着哪儿了怎么办？ 这是单单是“性福”的问题吗？ 这还是人体重要器官好吗！ “已经好了，真没事，你下午不是才试过，嗯？” 傅璟佑软声哄她。 陆淼不听，把他往旁边推着骂： “你起开吧你，少不要脸，要是一刀给你挑成太监，你就高兴了！”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好吗？” 她推他，他就任她推。 完事又跟黏人的大狗似的，使劲往上黏： “生孩子那么危险痛苦的事儿，你都经了两回，结扎这一小刀算什么？你总得让我做点什么，难不成以后再来这惊心动魄的一次？” 陆淼鼻头发酸，还是生气。 傅璟佑把她按在怀里，轻抚好哄： “现在好了，一劳永逸，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陆淼又恼又无奈，被他哄得没脾气，犟着脸揪住他背心胸前，恶狠狠强调： “有事情要跟我商量，尤其是这样要动刀子流血的……你再这样什么都瞒着我，傅璟佑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跟你过不下去！” 傅璟佑一再点头： “好，好，都听你的……过了这辈子，咱们还有下辈子要过呢，以后不许把‘离婚’和‘过不下去’几个字挂在嘴边上。” “那要看你表现！” “行。” 傅璟佑颔额，一口答应。 把人搂进怀里，傅璟佑感受到那股实感，舒坦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非存心隐瞒。 生活中，有时候存在善意的谎言，是在所难免。 他的爱人呀。 他舍不得她受一点苦、一点累和有一丁点的负重。 …… 傍晚外面依旧燥热，陆淼不愿意出去溜达，就坐在堂屋里看电视。 傅璟佑在两边屋里忙完熏艾草的活儿，也出来陪她一起看。 也是误打误撞，平时放铁臂阿童木的频道，今天一片雪花，怎么转天线都不好使。 陆淼就换台看新闻播报。 晚饭的点儿，一家子开着电视坐在桌边吃饭。 听见电视里播到的一则消息，桌边四个大人，一下子站起了三个。 唐梅吓一跳，抬头问： “干嘛呢？好好的饭不吃，突然站起来吓人一大跳。”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陆远征和傅璟佑还算镇定，只在桌边站着。 陆淼就把持不住了，“噔噔”跑去电视跟前，拧着旋转按钮，把声音又调大了些。 也是这个时候，新闻消息更直观更清晰地传入屋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西方石油危机，社会经济受创，黄金作为避险资产，价格一路攀升上涨，现已经由年前每两292元的价格，变升到目前每两422元。” “至此，人民银行营业部门也更新了最新回收人民群众黄金的价格……” 没继续往下听，陆淼直接关了电视，旋过身问： “看见没？听见没？我当时说什么来着！” 陆远征搓着后脑勺和傅璟佑一起坐下。 两个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傅璟佑不知道陆淼后来又买了金条的事，他只想着他们先前买的那几个小金条。 买回来还什么都没干呢，价格这又涨了小一番？ 钱赚得跟大风刮来的似的。 陆远征不能平静的，则是那次在女儿借过钱后，他了解了一下黄金这个行当，也购入了不少。 当时买的多少来着？ 三千块钱，290块一两，差不多一斤冒头。 算着价格，直接暴涨一千多块呢！ 陆远征见过世面，不会被区区一千来块威慑住。 他只觉得，他家这个丫头是真的了不得。 真真是好敏感的市场嗅觉，一赌还真就赌对了。 一千多块，放在普通人家里，不吃不喝也得要攒个两三年…… 看着闺女抬高下巴，一副喜悦得意洋洋的模样，陆远征难得沉默，没有扫兴拆她的台。 唐梅看了一圈，也明白了点什么： “怎么了，你们是不是都买了那什么金子了？” 陆远征和傅璟佑齐齐点头。 唐梅立马就乐了，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好”字。 她也不关心家里到底买了多少黄金，反正总归是赚了的。 赚了就是好事，就该高兴。 “来来，赶紧坐下！今天饭做好了就先吃着，改明儿我再去市场上转转，多买些你们爱吃的回来，到时候啊，咱们家里再好好庆祝庆祝！” “家里平时伙食不差，也不馋什么。” 陆淼笑嘻嘻在桌边坐下，趁机提起要求： “就是热，买两个电风扇回来吧？” 唐梅给她夹菜，嗔怪看她： “电风扇哪里就是什么便宜的东西了？别个家里买一个都舍不得，你倒好，一开口就是两个。” “哎呀热嘛！买两个，两边屋里正好一边一个，不是正好的事？” 她说得有道理，唐梅却不依： “崇文门那边家里就有一个，你要是热，回头叫你爸还是小傅给你取过来，我跟你爸用不上。” 陆淼噘了嘴，“啧”了一声没说什么。 心里其实是有点不开心的。 这么热的天，买不到空调就罢了，能用电风扇干啥不用？ 第六百九十五章 杜绝没苦硬吃 买个电风扇才多少钱？ 节俭要适当，又不是挣不着钱，干啥要没苦硬吃？ 陆淼在饭桌子上跟陆远征商量。 让他抽空跑一趟，把崇文门那边的电风扇去取过来。 夜里回房里休息，陆淼把白天梅子递来的红封拿给傅璟佑，也跟傅璟佑商量放了话： 家里的事儿她做主，所以得听她的。 电风扇该买还是得买一个。 除了电风扇，陆淼还要缝纫机。 “我现在都已经出月子了，用缝纫机没事儿，你要是不给我买，我眯着眼睛穿针引线靠手缝，更伤脖子和眼睛。” 她都这么说了，傅璟佑还能说什么？ 便一个劲儿地点头许诺： “好，买，买。” 陆淼高兴了，奖励他香吻一个。 成功把男人美得眼含柔情，压着她又亲了好几口。 闹腾一番，陆淼身上又出了薄汗，她腻歪推着傅璟佑，不许他继续往身上贴。 傅璟佑便拉过枕头躺下，反手把她拉着趴在胸前，一只手圈着她腰不让跑，另一只手握着蒲扇“呼呼”给扇着。 陆淼眯起眼睛，舒坦极了，便如懒猫一般趴在他胸口，没有再跑。 她纤细嫩得跟玉兰花苞似的指尖，在他胸前画圈圈。 顺势把白天跟梅子说的夜校的事，提了一嘴： “梅子心眼怪实诚的，让干啥干啥，平时帮了咱们不少，我寻思也给她提供点实质性的帮助，还了人情也不亏心。” 傅璟佑阖着眸子低哑“嗯”了一声，掌心穿过小薄褂，在她光洁的脊背上轻轻抚着： “没毛病，就按照你说的来……改明儿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利索，我就去打听下夜校的事。” “明天有空，我也找刘文佩问问。” 陆淼枕在他胸口啄啄下巴，思索说： “她跟凌源肯定是已经去问过了的。” “嗯，关灯睡觉了。” “好。” 陆淼爬起身，伸长胳膊拉了灯绳。 屋里黑了下来，她又重新枕回傅璟佑胸口肩窝： “你往那边炕沿放个枕头，当心阳阳滚下去。” 孩子出生刚满月，别说翻滚，连翻身都不会。 但是仔细一点总归是好的。 傅璟佑低低应声，随手丢了个枕头过去。 家里的孩子，他各个都疼，各个都爱。 但是二胎明显和前面的大宝二宝不同。 傅璟佑对待小儿子的态度，要松弛随意许多。 陆淼初期是母乳喂养，母子感情早已建立起来。 所以阳阳和家里几个孩子，她倒还是一视同仁，不偏不倚。 男的心思不如女人细。 照料孩子方面，只要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陆淼也不跟孩子爸爸计较什么。 蒲扇扇着小风，陆淼阖着眸子昏昏欲睡。 意识浑浊之际，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说。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她迷糊立起脑袋，困得都有点大舌头了： “佑哥，刚才有事儿没跟你说。” “什么事？不重要就明天再说，先睡觉。” “嗯～要现在说。” 陆淼晃晃脑袋，枕回他胳膊呓语般低语： “我跟爸借了钱……先前怕你有压力，就没跟你说。” 傅璟佑顿了一下，也没问她借钱干什么使，就问她借了多少。 “两千块。” 陆淼全部跟他坦然： “我都投的黄金……” 傅璟佑低低“嗯”了一声，心里便有数了： “这事我知道了，钱等回头挣到了钱再还给爸，先睡觉。” 傅璟佑拍拍她。 “嗯……” 意识中，陆淼有点头的。 可实际上她困得不行。 微不可闻应了那一声后，便脑袋一重，沉沉睡熟过去。 傅璟佑半支起身，扯了小毯子搭在她腰上，躺下拥着她，继续给轻轻摇着蒲扇。 月光温柔流逝，窗外蛐蛐小虫蹦跳攀爬。 破晓黎明之后，东方翻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破出云层洒向城市上空时，小巷炊烟飘起，崭新热闹的一天又开始了。 傅璟佑快速解决媳妇儿的需求，买了崭新的电风扇和缝纫机回来。 唐梅为此唠叨不停，奈何陆淼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 她决定的事，任唐梅怎么说都没用。 唐梅见她脸皮厚，气了一会儿，也不理会她了。 至此，陆淼如打了胜仗一般，翘首得意洋洋。 傅璟佑见了失笑，晃晃脑袋出门找凌源两口子打听夜校的事。 夜校课程也分阶段。 有专门针对扫盲的，也有专门针对高考的。 傅璟佑根据梅子的情况，打听的是前者。 夜校扫盲不收学费，但是过去上课，每个月要平摊两毛钱的电费。 再一个就是三毛钱的书本费。 这五毛是必须要上交的，再有其他笔啊、本子的费用，看个人情况，个人自行去供销社或者百货大楼购买。 还是挺合适的。 梅子听到消息也松了一口气。 最开始还以为学费得五六七八块呢。 那样的话，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除了书本费，每个月只要两毛钱，梅子完全负担得起，便快速做出决定，要上这个夜校扫盲班。 陆淼便没再提钱的话。 家里大大小小的，都是学校常驻者，笔和本子从来不缺。 陆淼就给梅子拿了几支铅笔、本子用，省得她再去买。 梅子也没推辞，收了东西，默默将嫂嫂的好都记在心里。 …… 这个暑假，傅璟佑注定很忙。 不光机电厂那边的实习工作要继续。 趁着学校放假期间，他还想多跑几趟广州。 再有就是，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也等着他去办。 那就是孩子们的户籍。 处理完家里的琐碎，傅璟佑找出三个孩子的出生证明，跑医院按照过去的方子，给贺宏进又开了些温养调理的中药。 回家后，陆淼给他简单收拾好了包裹。 他也不多耽搁，挥手暂别妻子和孩子，背上行囊就踏上了归南的路。 这次回去没有提前打招呼。 以至于两天后到家，赶上贺宏进躺在堂屋凉椅上午休，听着脚步声醒来，看见他还当是在做梦。 贺宏进张着嘴打瞌睡，晕乎摇了摇蒲扇，又捏着蒲扇在腿上拍了拍。 赶走那些扒来扒去、让人讨厌的苍蝇。 谢谢宝宝们的票票～ 第六百九十六章 孩子户籍 像是过去最早的那会儿一样，孩子们都还在跟前。 贺宏进模糊中看了傅璟佑一眼，习以为常地朝着门口方向抬抬下巴吩咐： “把台阶上的柴劈了码起来。” 傅璟佑抹汗笑了声，卸下东西，还真跑去出门劈柴去了。 门外劈柴，锤子和凿子碰在一起“叮叮当当”响。 贺宏进睡得模模糊糊，听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后知后觉起身探头去看，入眼就是个大高个儿的背影。 “不是，你谁啊？你上我家来干什么劲？” 贺宏进走进去打量，一看人的侧脸，贺宏进“哎哟”一声。 等走到正面，他更是连连“哎哟”出声。 “你小子，你这小子……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叔。” 傅璟佑提着锤子和凿子站那儿笑。 “你咋回来了？孩儿们呢？没跟着一起回来？” 贺宏进拉着他上下看，满眼不敢相信： “这次回来怎么也不打声招呼？你说你……大老远地回来也没说歇一歇，劈什么柴？” 接了他手里的锄头凿子丢去一旁，贺宏进扯着傅璟佑往屋里去： “老婆子，老婆子，你快出来！” 大暑的天气能让人去掉半条命。 中午饭后这段时间最热。 地里热浪一层盖过一层。 怕人热出毛病，整个生产队这会儿都在家里休息。 老贺家家里，贺宏进靠着堂屋里的凉椅睡着，陈桂芬则在屋里。 听见贺宏进喊话，陈桂芬磨蹭起床。 出来一看见傅璟佑，陈桂芬也惊喜惊讶得不行，上前摸着他端详审视： “是不是瘦了？我怎么看着像瘦了？” “哪能的事？” 傅璟佑扬眉笑说： “前段时间淼淼坐月子，汤汤水水的她吃不了几口，好东西都进了我的肚子，瘦了谁也瘦不了我。” “你这孩子……” 陈桂芬也被他逗笑，跟着问： “淼丫头怎么样？孩子们呢？还有老幺呢？” “都好的，淼淼说一起回来，阳阳还小不好折腾，我就没让她回。” 傅璟佑往桌边挪，解了拎回来的大包。 把买的中药、吃的喝的，还有冲洗好的照片一一往外拿： “她又说让我把大宝带回来让你们瞧瞧，我寻思她不在，我照料得也不精细，怕折腾病了孩子，也没带。” 陈桂芬点头： “你权衡得对，孩子小也离不得娘，要是折腾病了就要吃大亏。” 贺宏进问：“小的取名字了？叫阳阳啊？” 傅璟佑目光在叔婶身上来回转悠，笑着解释： “小名叫阳阳，大名还是从‘明’字辈，叫明辉。” “这个名儿好，叫着郎朗顺口的。” 贺宏进笑着，跟陈桂芬一起一张一张交替着看照片。 傅璟佑这次又带了厚厚一沓的照片回来。 都是陆淼和孩子们的。 其中陆淼怀孕的照片，占据了有三分之一。 陈桂芬一直记得陆淼生一胎时候的事儿。 看着照片里陆淼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陈桂芬都觉得揪心得利害。 所幸后面照片陆淼生产顺利，肚子平了下去，怀里也多了个奶娃娃。 陈桂芬一颗心才松下，脸上多了丝笑意： “你们爷俩先看着，我去给璟佑弄点吃的。” 傅璟佑忙说： “婶儿少弄点，我不怎么饿。” 陈桂芬嗔怪说： “我心里有数，你别管了！” 傅璟佑无奈摇摇头脑袋。 果不其然，没隔多会儿陈桂芬再回来时，就给他端来了一大碗鸡蛋面。 他想去厨房拿碗筷拨出来些。 陈桂芬拦着不要他弄，他就只好坐在桌边埋头吃。 贺宏进翻来覆去把照片看了好几遍，问他说： “这次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别是因为家里，家里是一切都好，用不着你操心。” 老两口惯是不喜欢给子女添麻烦的，一向报喜不报忧。 傅璟佑深知这一点，也不点破他，直白说了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 “城里规矩严，育红班要看户籍页这些东西，我回来把这事儿料理一下，顺便看看你们。” 贺宏进了然“哦”了一声，摸着花白寸头，很是感慨： “这就要上学了，时间过得可真快……那会儿最早你们离家的时候，两个孩子路还走不稳当呢。” 谁说不是呢？ 傅璟佑笑了下，问起他后来的身体情况。 贺宏进拍着胸脯让他看，说一切都好，更三番五次提起，让他不要再买药回来。 说是病好了用不上，纯粹是浪费钱。 傅璟佑面上“嗯”声答应，心里想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原来你们两口子在首都上学，家里就没帮上什么，现在轮到孩子们上学了，家里还是帮不上什么……” 唠完身体上的事，贺宏进把话题又转回几个孩子上学的事儿上： “这里面多是你岳父岳母在奔走安排，你也是大人了，明面上这事儿可以不戳破，可你不能当没发生……” 贺宏进拍拍傅璟佑，仔细说着人情世故： “岳父岳母对你的好和帮衬，你得用心记，好好待那个娇气的丫头，将来好好教养孩子们，也好好孝敬你岳父岳母。” 傅璟佑说：“你跟婶儿就少操点心吧，每次回来都是这些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难道还能不知道了？” 贺宏进知道他懂事妥帖，忙点头说“你有分寸就好”。 陈桂芬听出端倪，站在桌边思忖了一会儿，问： “三个孩子的户口都没上吧？这次回来一次性都要给上了？” 傅璟佑点头。 陈桂芬两只手攥在一起，沉吟片刻，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似的，又问： “那上户口这个事，你岳父那边就没说点什么吗？” “没别的什么，就是孩子上学着急要用，让赶紧给办下来。” 傅璟佑如实说完，不解问： “怎么了吗，婶儿？”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贺宏进性子急，蹙眉皱了脸也在追问： “你这个老婆子，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了，说半句藏半句的，急死个人！” “你外出求学的这些个时候，你叔在家里总念叨淼丫头给老傅家开了枝，散了叶。” 第六百九十七章 从来没有这样的事儿 家里没有外人，陈桂芬就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 “女人怀胎生子有多凶险，你前头也见识过了，她辛苦给你生了三个孩子，肯定功不可没，可是孩子啊……” 陈桂芬拍拍傅璟佑，眼神深沉，口吻更加沉重： “咱们不能只顾着自己高兴，也该考虑考虑你岳父岳母的处境和感受。” 傅璟佑放下碗筷，端正坐着。 他听得很认真，可却是越听越迷糊。 索性陈桂芬没有卖关子的心思，直接挑破道： “淼丫头没有姊妹，家里就她单崩一个儿，你岳父又是有头有脸的……” “明面上是不好讲究这些，可身后要是没人继承，将来说断就断在半道上了，你岳父心里能好受，外头的闲言碎语也不见得好听……” 别看改革开放，现在是新华国、新社会，可香火的延续，依旧被视为顶顶重要。 再有能耐的人，无子无后，在大众眼里始终会被瞧不起、看不上。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普通人家都难以承受外界异样的目光。 更何况是陆家那样的体面人家？ 陈桂芬话点到这里，傅璟佑和贺宏进就都知道她表述的是什么意思了。 傅璟佑沉眉认真思索，贺宏进却急了，连连摆手： “你这个话的意思，那是要把孩子匀过去一个？” “不行不行，这是傅家的种子，怎么能送来送去？再说，万一让亲家多想了怎么办？还当是咱们是给出去一个孩子，要额外谋他们家什么呢……” 陈桂芬皱眉道： “你话怎么说得这样难听？孩子又不是物件，哪里就是给啊送的？小两口在京北就一直就跟亲家、亲家母住在一起，孩子除了户口不上在一个本子上，其他的也不差什么。” “那也不行，自家孩子不上自家户口，上到别人家去？那到时候孩子到底是该叫他俩爹妈，还是姑妈姑丈？真是全乱了套！” “这不是在商量吗？你总念道香火，没有陆家的姑娘，又哪里能有傅家的香火？你不能只圆满了自己，叫亲家一家子被人取笑戳脊梁骨。” 老两口吵得不可开交，傅璟佑默默喝完面汤，放下碗筷道： “这事儿别纠结了，我跟淼淼商量商量，我们自己拿主意。” 贺宏进蹙眉瞪眼瞧他，没说话。 陈桂芬反拍着他说： “你别管你叔，他就是茅坑里的石头，二百五一个，又臭又固执！” 陆家亲家不遗余力地照拂两个孩子。 将心比心，陈桂芬也愿意站在他们的角度多考虑。 “这事儿你跟淼丫头商量商量，先看看她什么意思，老幺也还小，距离读书还好几年，户口不着急这一会儿上。” “嗯。” 傅璟佑点点头。 贺宏进搓搓后脑勺，直啧声叹气： “乡里哪有这样的事？这事儿传出去不让人家笑话吗？” 娶媳妇儿又不是入赘。 孩子不随自己姓，这不就是给人家话茬，让人家议论吗？ 贺宏进顾虑颇多，觉得这事儿从哪里看都不那么合适。 偏偏他说话陈桂芬不听，傅璟佑也叫他不要管。 贺宏进满心忧虑，着急得很。 最后却只能焦灼又懊恼地坐去大桌子旁边，长吁短叹的嘬烟杆不吭声了。 陆淼意识超前，傅璟佑与她日夜耳鬓厮磨。 几年的时间下来，个人思想觉悟早甩同时代人群十几条街。 傅璟佑心思开放活络，更追求的是幸福和圆满。 并不固执执着孩子只能随自己姓这一点。 陈桂芬提的这个事儿，他过去是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话点到这里，仔细想想其实挺有道理的。 只是不知道媳妇儿和老丈人的确切想法是什么？ 不好贸然下定论，傅璟佑便想着这两天出门办事儿的时候，到县里顺路打电话回去问问。 反正怎么样都好吧。 孩子总归还是在他们面前吃喝教养的。 也不是说改了名儿，或者改了姓儿了，儿子就不是他儿子了。 心疼他坐了那么久的车，他吃完面后，陈桂芬说着，就要把院里偏房收拾出来让他休息。 傅璟佑没让。 陈桂芬道：“你就一个人回来，难不成还要费大劲回那边收拾？就听我的，在这边住！” 傅璟佑点头，“我是就在这边住，但是不用费力气为收拾。” 他指了堂屋里靠墙的竹床，又说： “夜里我就睡这儿，穿堂风打这儿走，还凉快。” “有正经睡的地方不睡，睡着像什么话？” 陈桂芬还是要去收拾出地儿，傅璟佑固执拉着她摇头。 在旁边叹了半天气的贺宏进敲敲烟杆，道： “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你不随了他的意，一会儿他真跑那边去了。” 陈桂芬顿了一下，想起前几年因为住房闹的事儿，又想起傅璟佑的脾气，只能松口让步。 这次回来，傅璟佑没有拖家带口。 一路上没什么需要聚精会神操心的地方，他在卧铺车间安稳睡回来的，精神头很足。 陈桂芬寻思他坐车累，想让他歇一歇，躺下睡会儿。 他不。 他跟贺宏进拿了钥匙，跑去东打谷场那边看老宅房子去了。 正是农忙双抢交替的时候，早季稻割完，又割中稻、晚稻。 割了谷子还要打谷子。 打着谷子了，同一时间，还要忙着插种今年的第二季的双季谷子秧苗。 南方多以大米为主食，种植的庄稼，也多以稻谷为主。 傅璟佑走在池塘岸边，沿路打量。 烈日炎炎，这个点儿气温还高着。 热浪的气息一层高过一层，泛着斑斓丰收色彩的农田里，没什么人影。 靠竹林那片儿，宅子旁边的打谷场上，倒是还有人在忙着。 远远看过去，似乎是想赶在这会儿有点小风的时候，把谷堆里的灰尘砂砾扬出去。 几个老少身影交错，不断忙活着。 傅璟佑往那边回自己家，打谷场上的人认出他，都停下动作。 稀奇地凑到门前枣树阴凉下，跟他拉呱唠嗑： “小六回来了？！” “听说你媳妇儿刚又给你生了小子，这次是不是回来办满月酒的？” 第六百九十八章 知青于浩 “天太热了，孩子小不好折腾，满月酒先放一放，等回头周岁再好好办一办。” 傅璟佑摇头，没提满月酒已经在京北那边办了的事儿，和煦笑笑道： “孩子要上学，这次回来主要是办户籍的事儿，顺便看看我叔婶儿。” 老一辈帮忙看孩子是常事。 傅璟佑虽然不是贺家的亲生儿子，但先前贺宏进中风生病，他前后奔走，也不比亲生儿子差什么。 听他提孩子上学，村里人以为他把孩子带回来了，要让队长老两口帮着照看。 闲话倒没说什么，几个叔伯都是在感慨时间过得真快云云。 从前都以为他个黑五户讨媳妇儿都难。 结果他不仅讨了能干的媳妇儿，现在娃娃都要上学了。 这事儿过于匪夷所思。 以至于在意识到真正发生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失真的感觉。 几个叔伯卷着帽檐扇风，围着傅璟佑东西南北唠了一阵儿，也算是歇了会儿凉，很快便又回去打谷场那边继续忙活。 并且喊话傅璟佑，是等晚点忙完了，再来找他好好唠唠大城市。 傅璟佑颔额，笑着一一答应。 叔伯们走了，但傅璟佑跟前还站着一个人。 “于知青？” 傅璟佑看向眼前额头肩膀滚着汗珠，被晒得黑瘦的小伙子，略感一丝疑惑：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从刚才过来，于浩就没说过一句话。 几个叔伯走了，他却没走，明显是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 “……哈，这个。” 于浩眼神闪烁回避，手里还提着扬谷子的木掀。 他干巴巴抓了两下后脑勺，隔了会儿才正回视线看傅璟佑：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小六同志，你这次回来，陆知青有一起吗？” 傅璟佑镇定扫了于浩一眼，没有急着回复。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两年大家陆续都考出去了，插队知青只剩下我一个，突然听说有熟悉面孔回来，我挺开心的。” 于浩也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这么问稍有不妥，赶忙描补道： “我本来想着，要是陆知青也回来了，我就找她聊聊，问问城里现在什么情况……当然，如果她方便的话，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 于浩抓抓头，说得很直白，笑得却有点尴尬。 他眼里有期待，可傅璟佑只能泼他冷水： “孩子还小，不好折腾也离不开妈妈，她在京北没跟着一起回来。” “啊……这样。” 于浩点点头，神情一下蔫儿了下去，“那好吧。” 他笑意勉强，拉呱寒暄两声，提着木掀就要回去忙。 傅璟佑望着他有点超越年龄沧桑的背影，喊住他道： “于知青，城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晚点不忙了可以上贺家找我。” “好，好。” 于浩连连点头，笑容诚恳，却也沧桑疲惫。 他拜别离去，傅璟佑视线也没在他身上过多停留，捏了钥匙就上台阶开门。 “格登”一声，锁扣刚从门环里抽出来，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细软喊“爹”的声音。 傅璟佑下意识回头。 队里的枣花婶子一手挎着篮子，一手牵着个半大点的丫头，正往打谷场这边走。 那小丫头喊着“爹”，挣开了枣花娘的手，颤巍巍跑着先到了打谷场。 与此同时，忙活扬谷子的于浩放下木掀，一躬身就把小丫头抱了起来： “惠娟，天这么热，你怎么跑来了？嗯？” “婆婆给爹送饭，我也要给爹送饭。” “真乖。” 于浩摸摸小丫头，给小丫头抹了汗，放下人跟着站起身： “娘。” 枣花娘点点头，给他递去篮子，招呼他找阴凉的地方坐下吃饭。 “……” 傅璟佑眉头一压一扬，眼里闪过茫然惊愕。 他记忆出现错误了？ 这个于浩怎么喊枣花娘“娘”了？ 当初跟枣花结婚的，不是徐尧吗？ 这又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孩子？ 压下疑虑，傅璟佑没有声张。 进宅子各个屋里都看过，又开了后门，看了看后院的情况。 贺宏进和陈桂芬应该偶尔就会过来一趟。 屋里虽然有些霉味，灰也有点重，但前面枣树下的开场和后院还算整洁。 杂草是有的，却远不及上次回来的那样荒凉，连竹子都能长到后院。 这边不住人，傅璟佑就没打算费劲去收拾，把窗户都打开通风，他跨上门锁，就又回贺家那边去了。 到贺家的时候，贺宏进已经下了地。 陈桂芬倒是还在家，不过也没闲着。 她把什么藕粉、今年新收的绿豆等，拿小麻布口袋装了好几袋出来。 傅璟佑进门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上回寄过去的都还没吃完，婶儿你别弄这些，我反正不拿，拿过去都糟蹋了。” “你那儿那么多人都能糟蹋了东西，家里就我跟你叔两张嘴，那岂不是更容易糟蹋了？” 陈桂芬瞟他一眼，继续张罗忙着，预备到时他走的时候，一起给带去： “你别叭叭，这些家里都有，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你拿去让淼丫头和亲家、亲家母尝尝鲜，新绿豆熬汤、蒸饭都好吃着呢。” “……” 傅璟佑欲言又止。 知道说服不了陈桂芬，他便也不说了。 提茶壶倒了一杠子的水，傅璟佑坐在门口小马扎上慢慢喝着，顺口问了一句于浩和枣花什么情况。 不问不知道，一问真有点颠覆三观。 徐尧跑了。 抛妻弃子地跑了。 先前两次高考落榜，徐尧整个人都疯魔了。 尤其同队知青都接到了录取通知，只有徐尧没有，徐尧便疯得更厉害。 生怕自己一个人被捆在这个穷酸的小山村，徐尧就使了损招。 窃取同队男知青的录取通知不成，他就瞒着枣花娘，哄骗枣花离了婚。 等枣花娘知道事情，人已经跑了。 这事儿当时闹过一回，贺宏进上报大队、公社，县里还报过警。 但是车站这些地方，都没查到徐尧的买票记录。 实在找不到这个人，大家就都在猜。 说徐尧很可能是从燕矶，跟着那些南来北往货船跑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老实人不该被这么对待 反正不管怎么样，枣花和牙牙学语的女儿都成了前后村谈论是非的“可怜”对象。 至于枣花为什么会和于浩牵扯在一起？ 陈桂芬叹气道： “这孩子其实也挺冤枉的。” 陈桂芬说的是于浩。 也许是徐尧画的饼和现实落差太大。 又或许是接受不了被抛弃，枣花人早就有点不正常了。 日常又是走在哪里都有议论和指指点点的声音。 枣花娘丢尽了人，恨枣花烂泥扶不上墙，对枣花时有打骂的时候。 时间一长，枣花受不了就动了轻生的念头。 那个时间段，正好是年后知青们拿了通知书要返城就学的时候。 开春还没化冻，枣花跳了塘，于浩是第一个发现下去捞人的。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 村里朴实老实的人里头，总有一些见不得人好的。 人救上来以后，当时就传了闲话。 说什么勾勾搭搭、摸也摸了云云，要于浩娶枣花。 傅璟佑听了蹙眉： “那这就娶了？” 陈桂芬叹气点头： “过程就是这样的过程，乡里的闲言秽语你还不知道？就是一把杀人的刀！” “外面传得利害，都在逼于知青，说他要是不娶枣花，枣花到头肯定还得是要跳塘、跳水沟的命。” “你叔往下压事儿，可是压不住，也私下跟于知青做过思想工作……” “考上大学不容易，于知青将来肯定是有好前程，这事儿换了别个，谁也不能认，换他就更是了。可是这孩子心眼实诚，拖了一阵子买车票，都出发去了县里，临门一脚还是回来了。” 陈桂芬很是唏嘘感慨； “过去几个男知青里头，属这个于知青最不着调，可是谁能想到？这个最不着调的，反而是最有担当的。” 担当？ 有时候“担当”也不是什么好词。 傅璟佑问：“他过去跟枣花有过接触吗？” 陈桂芬知道他的弦外之音，摇头道： “咱们队上混不吝就徐尧一个，其他男知青大多洁身自好。” 那也就是说，基本不存在于浩对枣花有心动的可能。 那这件事通篇下来，可能考量的，真的就是一个人的良心和责任心了。 人老实点好，可是也不能太老实。 太老实的人，注定要负重前行。 傅璟佑又问：“今年度夏，于浩没再参加考试吗？” “没去了，你叔看不过去，还说给他批假让他回去探亲，寻思他家里人能劝劝他，他也没说要回去。” 傅璟佑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没说要回去，不等于不想回去。 要不然于浩也不会拦下他，说什么想打听城里的情况…… 傅璟佑寻思，等晚点于浩过来找他了，他旁敲侧击问问具体想法。 他不太看好于浩贸然留下来的做法。 当然也不会支持于浩在这个时候一走了之。 但是，老实人不该被这么对待。 …… 傅璟佑寻思，于浩忙完肯定会来找他。 但是直到傍晚，贺家饭菜都端上桌了，于浩也没有出现。 贺宏进见他频频往门外瞧，敲着烟杆问： “外面到底有个啥，你搁那儿看什么呢？” “没有。” 傅璟佑收回目光，想到什么问： “敏杰呢？搁外边撒欢一下午了，这个点儿还不回来？” 贺宏进吞云吐雾，摆摆手： “农忙队上的小学放假，你二哥接过去了，说等要开学的时候再送回来。” “难怪从我回来就没见着人。” 贺宏进说：“半大的小子最是闲人的时候，你二哥带去还好一些，省得天天闹得我这头昏心烦的。” 傅璟佑笑笑没说话。 知道人在跟前他嫌烦，人不在了，他心里暗戳戳地又念得慌。 所幸贺二哥一家就在镇上，离得不远。 他要是想了，还能过去看看。 夜里吃过晚饭，傅璟佑在后院冲凉回来，贺宏进已经捻了干艾草叶把堂屋熏了一圈。 傅璟佑坐上竹床准备休息，临睡前跟贺宏进提了一嘴，说明天去县里办事，顺路去看看二哥。 贺宏进点头，怕他破费，一再嘱咐过去看看就行，别买东西。 傅璟佑面上答应，第二天一早骑自行车出去，该买啥还买啥。 他提着东西去镇里煤炭厂，贺二哥两口子看见他都非常惊喜。 小侄子敏杰更是。 往他身扒着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次在老家住多久，说他要跟他一起回爷爷家云云。 傅璟佑拍拍敏杰脑袋，笑说： “你想回去，我明天再过来接你，今天小叔还有点事儿要办。” 田桂花忙上前拉敏杰： “你看看你看看，一点也不知道事，还不快搬椅子请你小叔进屋坐坐？” 敏捷嘿嘿笑，飞快进屋去搬椅子。 傅璟佑和贺二哥一家关系一直不错，但归根到底，也没别的什么可唠的。 彼此就是聊聊近况。 一方打听陆淼和孩子们的情况，一方负责答辩解释。 傅璟佑拎来的东西里头有肉。 贺二哥也不跟他多拉扯，把肉提出来交给田桂花。 让田桂花抄两盘扎实的，说他要跟兄弟坐下喝两盅。 “二哥，这次就算了，这几天你要是得空了就回家一趟，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聚，” 傅璟佑拦着没让，并且如实相告： “我这次回来主要是给孩子们是上户口，这事儿还不好说得跑几趟才能办下来，不好多耽误。” 首都山高路远，贺二哥知道他跑这一趟不容易，当即连连点头： “行行，你先忙正经事，这次回来不着急走吧？你多住两天，我这两天就能抽出空闲来。” 傅璟佑点头：“这次会多在家住几天。” “那就好，那就好！” 又寒暄唠了几句，傅璟佑便起身请辞。 他身上带着几个孩子的出生证明。 先去镇公社过路子开批条，之后便是一层一层地往县里走。 掐着时间点，想着放假期间媳妇儿大概起床了，傅璟佑在县里邮局拨了京北那边的电话。 中间隔了十多分钟等人传呼，电话再次被接通时，傅璟佑情绪忽然有点不平。 京北家里他料理好了才走的。 分开三四天，原本还没觉得想念什么的，可一听话筒那边传来温温柔柔“喂”的一声。 傅璟佑胸腔酥麻，刹那瞬间，迫切地想回家。 第七百章 我也是 小县城里打电话的人不多。 打长途电话的就更少了。 傅璟佑握着话筒站在那里，旁边工作的同志也好，过来办事的也好，都在看他。 他不好说太隐私亲密的话，只能调动情绪跟老干部似的，一板一眼道： “喂，是我。” “嗯，我知道是你呀。” 相比之下，陆淼的声音则要轻快许多： “叔婶儿怎么样？怎么这时候打电话回来？是要回来了还是怎么样？” “没，老家这边都挺好，不用担心……打电话是有点事跟你商量。” “嗯？” 傅璟佑总结措辞，大致说了一下情况。 京北邮局里陆淼握着话筒，听完他说的话，人都有点懵了。 给孩子改姓上户口的事，别说傅璟佑没想过，过去陆淼同样没想过。 随父姓，随母姓都可以。 但是没必要单独拎出来说。 跟要证明什么似的去要求哪个随爸爸姓，哪个随妈妈姓。 再说，家里又不是有什么皇位要继承，哪用得着搞那么繁复？ 不过一听傅璟佑解释，陆淼又觉得很合理。 她的想法，多是在经过未来更开明的教育下形成的。 她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但是无法强求别人，要求别人和她一个想法意识。 换位思考，也许传统思想下她爸和小姨妈，像孩子爸爸说的那样，真的在意这件事情呢？ “我一会儿回去问问，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你就没有什么排斥想法？” 傅璟佑毕竟也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 傅璟佑低低笑了声，反问她： “我还要有什么想法？只是改姓，儿子难道就不是我儿子？” “那谁知道？” 陆淼笑声打趣： “保不准我爸回头就让孩子叫你姑丈、姑父呢？” “那不行。” 傅璟佑一秒正经起来，态度坚定道： “可以姓陆，要是爸坚持，上陆家的户口也可以，但是我必须得是孩子生物学以及名义上的爸爸。” 可以理解成孩子拥有两个名字。 无论户口上在哪里，都只是名字的区别，其他的不变。 扯得太复杂，将来不好解释。 而且，万一等孩子大点了，叛逆把事情想歪了。 中间曲解出一个莫须有的爸爸妈妈来，回头闹得跟他们不亲近怎么办？ 那不是他想看见的。 他的本意是两全其美。 “好，这事儿我知道了。” 陆淼捧着话筒点头，细心嘱咐他： “大宝二宝要上学，先把他们的落实了，阳的暂时用不上，可以放一放……我回去看看爸爸怎么说，具体等你回来再详细商量。” “嗯。” 傅璟佑低低应声。 话筒短暂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 怕媳妇儿要挂电话，傅璟佑寻思问问家里怎么样。 还没来得及开口，话筒那边就传来媳妇儿软软温柔的声音： “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不是催你，就是问问……你安心处理那边的事，陪叔婶儿多住几天，京北这边一切都好的。” “嗯。” 知道她也惦念自己，傅璟佑唇角微微弯起。 “最多一周我就回去了，照顾好孩子也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挂心。” “知道的，那……” 陆淼小声问：“那我挂啦？” 傅璟佑扣扣墙皮，握着电话眼神往旁边斜了一眼。 那些打量他打电话的人，装做若无其事，纷纷转开视线。 他收回目光，嗓音缱绻低沉，一句一缓，呢喃似的断断续续说了一大串： “imissyou，allthetime，everysecond，everyminute，everyhour，everyday.” 陆淼怔愣一瞬，忽然笑出声： “很不错嘛，英语又有进步了。” 傅璟佑神情柔和，安静的听着她笑。 陆淼很快平复下笑声，眉眼弯弯，轻缓却慎重的温柔补充： “我也是。” 是什么呢？ 当然是想他。 傅璟佑眉目柔和下来，话筒那边又说： “等你回家。” “好。” 他轻轻点头，挂了电话。 “长途电话贵，一共三毛。” 傅璟佑摸口袋给人递了五毛，拿到找零后跨上自行车。 揣着孩子们的出生证明开始办正事。 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 之前在京北的时候，傅璟佑就打听过办理户籍的流程。 大城市上讲究多，孩子超过一岁，需要出示的证明材料就越多。 而且每个环节都可能卡一下。 总结下来就是：短暂时间很难完事。 老家这边反而不一样，给了孩子的出生证明，附带父母的结婚证明，把具体情况一说，很快就过了手续。 不过信息要入库，孩子的户籍页没那快下来，得等一个月后才行。 傅璟佑肯定在老家待不了一个月，就说了大致情况。 相关部门让他留下地址信息，再压五分钱。 这五分钱主要包含邮票和信封，回头户籍活页下来，会帮忙邮寄过去。 傅璟佑连忙道谢，利落写了条子交钱。 孩子上户籍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傅璟佑推着自行车又去了一趟县里百货大楼。 把一些吃食、营养品还有日用品都买了一些。 往回走，自行车窜进生产队的地界时，正好迎面撞上半边天的霞光夕阳。 傅璟佑和自行车的影子，都被逆向拉得老长…… 买了一堆东西回家，免不了要被叔婶唠叨。 不过无所谓。 早在京北的时候，为了“罩着”媳妇儿，傅璟佑早在唐梅跟前练就了巴掌厚的脸皮。 贺宏进和陈桂芬站在院里唠叨他们的。 他就在屋里大桌子上忙他的，双方互不干扰。 于浩一直没过来，傅璟佑就寻思主动去找他。 要去人家家里，也不好意空手。 傅璟佑就把奶粉和麦乳精都装了点。 晚饭过后，村里渐渐陷入夜深人静，只有两边打谷场子还热闹着。 傅璟佑跟陈桂芬和贺宏进支会了一声，瞒着人前提上东西出门。 枣花家亮着煤油灯，不过枣花娘已经带着孩子歇下了。 枣花精神不怎么好，生活也不太能自理。 于浩吃完晚饭，刚给她打了水洗澡。 傅璟佑到的时候，正逢枣花洗完澡。 人坐在堂屋里的长板凳上，任由一侧于浩给她梳理扎头发。 第七百零一章 我喝了她几碗茶 “傅同志。” 于浩顿了一下，看见傅璟佑有点惊讶，也有点尴尬。 尤其见傅璟佑拎着东西过来，于浩就知道，傅璟佑肯定是知道他这边的情况了。 那瞬间，于浩心情有点难以言喻。 从前受人非议的是枣花。 这大半年来，则多了个于浩。 明面上，乡里人说枣花可怜，又说枣花幸运，遇到一个义气责任的于知青。 可私下，乡里人又说枣花是破鞋。 更嘲讽于浩就是个喜欢捡人家破鞋的。 女儿惠娟也不是他的种，他还当个宝，真是连个堂堂正正的男人都算不上云云。 于浩苦笑，拿了毛巾垫枣花肩上隔住湿淋淋的头发。 他拍拍枣花，声音温和： “先去屋里睡觉。” 枣花偏头看他，灯下眼睛亮亮轻轻点头。 枣花回了里屋，于浩把桌子收拾出来，拿着搪瓷缸子要给傅璟佑倒水喝。 傅璟佑把东西往桌上一放，顺势坐下摆手： “刚吃了饭过来的，肚子里没装水的地方。” 于浩就把搪瓷缸子放下了，陪他一起在桌边坐下。 于浩有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就望着傅璟佑。 傅璟佑大致猜出来一点，主动问他： “上个月高考，你为什么没去参加？” “害……反正也考不上，还费那个劲做什么？” “怎么考不上？你之前不是都已经考上了？” “……呵呵，这……” 于浩强颜欢笑，有点装不下去了。 看了眼房间方向，他小动作不断，搓着后脑勺道： “我的情况，你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没法去。” 傅璟佑颔额，直白道： “读书的出路还是要大一些的，你需要哪方面的帮助可以说出来，你和淼淼一起下乡过来，也算是淼淼的朋友，我能担保队里会帮你。” 傅璟佑做不了其他人的主，但是能做自己的主。 过去枣花娘救过他媳妇儿的命。 于浩跟他媳妇儿一样，又都是下乡知青。 枣花还是跟他同村的妹子。 生产队里要是有人不愿意帮衬，也无所谓。 不论怎么样，傅璟佑肯定会帮扶一把。 到时候走贺宏进的路子，钱也好，物也好，明面上还是从队里出资。 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也谈不上伤人自尊什么的。 “谢谢你和陆知青，但是我这个情况……” 于浩滚动喉结抹了一把脸，口吻沉重也坦白地说道： “大学在校就读好几年，别说挣钱，不拖垮家里都算是好的，可是你看看我这儿。” 于浩指指眼前的陋室： “这样的家庭，老的老、小的小，一日三餐吃了上顿没下顿，别说没钱让我去读书，我要是从这儿走了，这个家怕也要散了。” 于浩说的是眼前实际情况。 他也不是没想过跟河南的那边家里开口。 但是因为枣花的事，他跟家里关系闹得也很僵。 家里本来就接纳不了枣花，一旦他开口，那势必会让他丢下枣花。 于浩也曾想过一走了之。 但他心不够硬，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他把所有情况都说给傅璟佑听，最后道： “她跟过徐尧，又跟过我，我要是不要她，她更活不了……所以，我不能走。” “……” 傅璟佑看着他沉默半晌，思忖问： “你扛下压力这么做，大概也有你的理由，我可知道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过去下地的时候，喝过她几碗茶。” 于浩笑了下，面容沧桑一点不似刚插队下乡时的少年意气风发。 可他神情却异常柔和： “我就觉得这姑娘挺善良、挺实诚的，就是笨了点，但是不要紧。” 他又爽朗笑了声，搓着后脑勺说： “慢慢来，我有信心把她教好。” 事实上，枣花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 他能哄住她，她也真的没有像之前那样疯了。 “……” 傅璟佑静静望着于浩，短暂中想不出要说的言语。 钟情不一定是一个人多么出色优秀，又或者是多么俊朗漂亮。 它更多的，是一种感觉。 而一旦认定，就是会死去活来，不离不弃。 于浩…… 他啊。 因为乡村姑娘的几碗茶，这辈子大概真的不会走了。 站在旁观大众的角度上看待这个事儿，于浩真的说不上理智。 但个人的情况，只有个人才知道。 别人不会真的懂。 于浩既然选择这么做，傅璟佑就尊重他。 没再说什么，又坐了会儿，傅璟佑便要起身告辞。 于浩跟着一起起身，拎起桌上的东西说不便宜，让他拿回去。 “队长和婶子年纪也不轻了，这些还是拿回去让他们补补吧。” 傅璟佑摇摇头，按下他的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长辈们我有安排，这些你收着吧，我买给丫头的。” 听说是买给女儿惠娟的，于浩迟疑了下没再推脱。 他红了眼眶，握着傅璟佑的手一晃再晃： “谢谢，真的谢谢……这次再回首都，也请你一定要帮我向陆淼问声好，转达一声‘谢谢’！” 傅璟佑和枣花虽然是同村。 但枣花没那么大的面子，值得他拎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 他来这一趟，里面或多或少，也关乎着陆淼。 因为陆淼是知青，他也是知青。 如傅璟佑刚才所说，他是陆淼的朋友。 傅璟佑拍了拍于浩，算是安慰。 一如刚才踏月而来，此时也踏着月色归去。 于浩看他身影融入黑暗远去，缓缓地，人身体下滑，就在门槛上坐了下来。 世间的好男儿，少有几个没志气的。 能考上大学，于浩就算没有远大志向，还能不渴望出人头地，往好的方向混吗？ 原本黑五户的傅璟佑都能考上大学，而且每次回来都大变模样。 于浩看在眼里，难道就不心生羡慕了？ 不。 他很羡慕。 于浩手覆在眼前，坐在门口上面双肩抖动。 枣花从房里出来，犹犹豫豫在他身边坐下，不谙世事地伸长脖子看他： “浩哥，你为什么哭了？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于浩在哭他的前程。 可生活可能就是这样的吧，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帆风顺，都能两全其美。 “我没事……困不困？早点困醒明天早点起。” 第七百零二章 不是好东西 短暂崩溃失意，于浩便抹了眼泪鼻涕，收拾心情笑语晏晏地重新拉起枣花： “在家要慢慢学着帮娘做点活儿，知不知道？” “我会干活儿，我能帮娘喂鸡，还能看好小妮。” 枣花认真点头，任他牵着回房间。 一如于浩在南边待的时间长了，说话掺上了点地方口音。 枣花和他相处得久，说话被他带着，偶尔也会蹦出一两句河南口音、口语。 比如喊女儿惠娟，枣花就总是“妮儿”“小妮”的喊。 于浩拍拍枣花算是夸奖，随后铺开摞在一起的枕头，让她进床里侧睡觉。 …… 傅璟佑打着手电筒回家。 贺家二老已经歇下了，院子里给他留了门。 他进院子闩好门，又转去后院打水洗漱。 夜里躺上竹床休息，傅璟佑长吁短叹的除了想媳妇儿孩子，就是在思索于浩的这个事儿。 与内，枣花和于浩，和他们家都有点关系，所以他该帮衬一把。 与外，于浩是城里来的插队知青，压根儿就不是他们这里的人。 于浩愿意跟枣花过，那是他的事。 傅璟佑以为，他作为同村本土人，如果不做点什么，回头怕真要让于浩老家那边的人以为他们这里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儿。 凭着闲言秽语逼着人家儿子点头认账，天王老子也没有那么霸道的。 可是他要做点什么？ 又能做点什么呢？ 真有点为难到他了。 傅璟佑翻来覆去，煎饼摊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乡里一贯起得早。 陈桂芬早上五点多就起来把圈里的鸡放出去，之后就是忙活着做早饭。 媳妇儿不在身边，傅璟佑睡得不大安稳。 窸窸窣窣的细小动静下，他更是睡不着。 索性起床收拾了下，帮陈桂芬打满厨房缸里的水，又把前院台阶上的柴火给劈完了。 事后早饭做好，他吃完就跟在贺宏进身后，拿着农具一起下地分担干活。 中午贺二哥应约带敏杰回来。 二嫂田桂花煤炭厂食堂就三个做饭的女工，她不好请假，就没回。 贺二哥一再赔礼道不是，说好长时间没见，按理来说田桂花是该回来的。 傅璟佑连连摆手说没事，夜里饭桌子上，三个爷们儿坐在一起从南聊到北，直从天刚黑聊到了大半夜。 贺二哥是请假回来的，不能在家久留，第二天清早起来早饭赶不上吃，就回了镇里。 只留了儿子敏杰在家里。 敏杰喜欢傅璟佑这个小叔叔，因为记忆里总记得叔叔带他到处玩。 爹娘总是忙，带他玩的，似乎也只有叔叔一个。 傅璟佑那天一去镇里，敏杰知道他回来了，吵着闹着要回乡里爷爷家。 贺二哥本来想等隔两天休息的时候再回来的，被他闹得实在没辙，才提前回来的。 敏杰又是个皮猴子。 过去贺宏进要他干点活儿，都得哄他大半日。 现在傅璟佑一回来，他跟跟屁虫似的，就跟在傅璟佑身后打转。 也不要傅璟佑说什么，他见小叔叔忙着干活，很懂事地拿了镰刀，也跟在屁股后头帮着捡稻穗、割谷子。 贺宏进又气又恼，寻思干个活儿还带区别对待的？ 可更多的，还是高兴。 因为附近地里的老捞庄稼把式都夸敏杰懂事能干。 要是过去的贺宏进，听见了可能还要叨叨几句，说“能干个屁”。 现在大抵是年纪大了，他性子温和了些，脾气没以前那么急，人也爱听旁个说好话。 尤其是夸他家几个孩子的好话。 贺宏进乐得合不拢嘴，傅璟佑午饭空档骑车带敏杰去镇里买汽水喝，他也没多说什么。 敏杰跟着下地干了两天活儿，人晒得跟黑泥鳅似的。 傅璟佑思忖，去年他们走时还呜呜哭鼻子的小子，今年就这么懂事了，心里一阵感慨。 可小子毕竟年纪小，才七八岁。 家里几个孩子平时都娇娇地养，傅璟佑对敏杰一视同仁，心里也多了怜惜和心疼。 知道敏杰一直盼着去湖边玩水。 傅璟佑也没墨迹，隔天中午、下午收工的时候抽出空闲，带着敏杰如愿去湖边。 玩了水，又把嫩莲蓬摘了一大兜子。 也是赶上运气好，踩着小水坝下的鹅卵石溪流上岸，敏杰打发时间翻石头，被翻到了一只三四斤重的老鳖。 过去吃过小婶婶做的红烧甲鱼，敏杰想着就馋，回去的路上念叨了一路： “小叔，回去也让婆做红烧老鳖吃吧！就是之前小婶婶做得那样的！” “嗯，好。” “嘿嘿！” 得了首肯，敏杰乐得跳脚，一路兴奋得叭叭个不停： “小叔，你怎么没带弟弟妹妹们回来？我都好久没见他们了，他们还记得我吗？” “应是记得的，小弟弟还小，这次不方便，等回头大一些了就带回来。” “小弟弟？” “嗯。” 傅璟佑左侧胳膊抱着一大捧莲蓬，右手腾出来在敏杰头上拍了拍，几句话简单解释了下。 敏杰得知自己又多了个弟弟，高兴得不行，直呼他的童子军小队又壮大了。 傅璟佑踏实在家帮贺宏进干了几天活儿。 直把队里的早季稻子都收完了，又上后山看过队里果树苗的情况。 思忖老家这边的事儿料理得差不多了，傅璟佑打算看看车票回京北。 京北那边也还有好多事儿等他回去办呢。 只是在走之前，傅璟佑没忘记他不在家时，多次过来帮忙看顾的胡志远。 陆淼没回来，他也不好请胡志远来家里吃饭。 就挑品质好的白砂糖、水果称了几斤拎去县里，直接请胡志远到县里国营饭店吃饭。 也是这次见面，傅璟佑从胡志远嘴里听到了点消息。 高考恢复有两三个年头了，国家现在有风声说计划抓文化教育。 县里和乡镇公社已经出了大致章程，过去停办的小学、初中，重启也就是下半年的事。 地方有，教材领导们也会想办法。 要说为难的，就是老师不好找。 傅璟佑一听就有了想法： “乡里认得字的，文凭也高不过知青，老师人选直接从知青里面选行不行？” “有真能耐的知青早就考出去了，现在乡里剩下的，不是我说……” 胡志远抿了一小盅的酒，眯眼给傅璟佑递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真没几个好东西。” 这两天在捋纲~ 顺便月初啦~宝宝们票来！ 第七百零三章 解放空军学校 “烂枣子里总有几粒是好的，不能一竿子打死一片。” 傅璟佑放下筷子。 胡志远隐约听出弦外之音，跟着放下酒盅，正色挺直腰杆听他继续说。 傅璟佑问他： “你信得过我吗？” “你看你这话说得……” 胡志远失笑扫了两眼窗外，很快转回脸冲傅璟佑竖了根大拇指： “你在县里就是这个，你说话的，谁能不信？” 胡志远说的是实话。 傅璟佑过去就是县里少有的技术工种，早就在大领导面前混了脸熟。 后来又成了大学生，去往首都读书。 高考恢复后第一批的大学生，有多稀缺精贵，自是不必多说。 再者说，首都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般人想去就能去的吗？ 贺宏进他们常把话挂在嘴边上，说傅璟佑是光宗耀祖。 这话没毛病。 因为县里大领导也是这么觉得的。 并且十分期盼傅璟佑将来能返乡。 那样也能光耀光耀他们县、他们省。 谁都想卖傅璟佑一个好，他说话能不好使吗？ 傅璟佑大致清楚这个情况。 但他讲究分寸，轻易不会触碰动用这些人际关系。 能自己走途径自己做成的事，他从不仰仗别人。 “你信得过我，我就给你推荐个人。” “唠唠的？” 傅璟佑颔额，三言两语说了下于浩的事迹情况，随后又说： “这事儿本来跟他没关系，但是他担下来了，甚至连上大学的机会都放弃了。” 傅璟佑点着桌子问胡志远： “对于年轻人来说，前程是最重要的，他能做到这一步，你能说他品行有问题，思想不端正吗？” “那肯定不能。” 胡志远如实说，语毕搓了搓额头，说： “这个事儿当时闹了一阵儿，其实我也有听说，后面动静小下去了，我还以为是给平了呢……” 没想到事儿平是给平了。 却是这么给平的。 “这事儿要上报一下，不过是你推荐的人，我想问题应该不大，但是吧……” 胡志远思忖了一会儿，如实跟傅璟佑交了底： “这是乡里的学校，目前国家政策还没下来，现阶段基本就是县里和公社单方面计划拨款给基层的农民兄弟谋的好处。” “人少事多是必然，而且待遇肯定是比不上城里的……” 胡志远的意思是，于浩毕竟是城市来的知青。 人家也读过书，上过学，知道城里的学校是什么情况。 前后对比有了巨大落差，人家未必能看上他们这仨瓜俩枣的差事。 傅璟佑摆手： “那怎么也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强。” 胡志远点头： “这倒是，要让知青种地种出点模样来，还真挺为难人的。” 于浩的事有了大致眉目，傅璟佑心里略微松快。 听胡志远说话，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忽然想起最早时期的一些事。 那会儿他媳妇儿刚插队下乡，在玉米地干活儿被洋辣子蜇得哇哇哭。 回想初时媳妇儿迷糊娇纵，傅璟佑忍不住晃晃脑袋笑了起来。 是挺为难人的。 他笑，胡志远也笑。 夏季热浪翻滚，国营饭店的木质窗棂轻轻扇动。 两个相识有些年头的朋友言欢谈笑，“叮当叮当”娴熟碰杯。 …… 饭后傅璟佑被胡志远邀着去县里部门串门。 直到过了中午最热的时间段，他才骑着自行车往回赶。 马不停蹄地把消息转达给于浩，询问于浩的意思。 与这差不多的时间段里，京北迎来了盛夏联绵的暴雨。 前一阵儿热得让人到处找风扇。 这几天早晚又有些冷了，夜里和午睡都得卷着小被子才行。 温度骤然下降，让人防不胜防。 时安、大宝和襁褓里的阳阳都还好。 反是二宝着了凉。 小丫头出生时吃了亏，平时养得再好，身体素质跟家里其他几个孩子比，还是差了一层。 先是咳嗽、鼻子不通气，后面还有点发烧。 陆淼和陆远征带着二宝轮流跑医院。 折腾好几天，孩子打针吃药，受罪委屈的总哭。 大人心里难受，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家子都折腾得瘦了一大圈。 后面好不容易好了点，小丫头捏着姥爷衣角，嗓音细软撒娇说想坐小汽车。 正逢陆远征穿了正装、扣了风纪扣，要去解放空军学校会见老朋友。 他那个圈子多少和zheng党挂钩。 陆淼怕孩子过去添麻烦，就拘着二宝说不许。 小丫头是听话的，当即松了姥爷的衣摆，却噘着小嘴，委委屈屈的很难说高兴。 陆远征疼外孙女，一挥手不要陆淼这个当妈插手，抱了二宝就往外走。 “想坐小汽车呀，姥爷就带你去坐小汽车，快笑一个，给姥爷看看，好不好？” 二宝眼眸亮晶晶的，脸上欣喜，却搂着姥爷脖子，圆圆的眼睛直往后面瞟。 陆淼跟在后面跺脚：“爸！” 陆远征“啧”了一声，不听她说： “行了，小子闹腾就不带了，丫头文静，又病了好几天，我带出去透透风，下午就回来了，那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 陆淼欲言又止，拦不住他只好让步： “那你把她水杯带着，看着点时间，隔四十分钟就得让她喝点水……水温也要看一看，凉要兑点热的。” 陆淼去屋里拿二宝的塑料水杯。 陆远征就抱着二宝站在院子里等。 陆淼晃着水杯，拧开盖子给灌满了才拿出去挂上二宝脖子。 她细心嘱咐二宝，让出门听姥爷的话，不许闹。 又强势跟陆远征强调，孩子带出去一定要放跟前，不能离视线太远。 陆远征道：“好歹是解放学校，空军也是军，学校各个门口都有兵蛋子站岗，还能丢了孩子不成？就爱多操些心。” 陆淼眉头一皱，听了不满意，伸手就要把二宝接回来。 陆远征怕了她，赶紧转身答应： “好好好，放眼前，放眼前！” 陆淼绷着俏脸，没好气白了亲爹一眼，转脸又笑眯眯地冲二宝挥手： “出去玩得开心，嗯？” 二宝欣喜点头，趴在姥爷肩头，同样挥手： “妈妈再见~！” “再见。” 第七百零四章 傅明夏 老一辈的战斗英雄基本都参与了调动安排。 像陆远征户籍在京北，当时调任安排，上面首要考虑的就是首都。 他这次会面的老朋友和他情况差不多，也是安排在了家乡。 不过不是京北，而是相邻的翼北。 聂锦鹏是解放空军的校长，为人淳朴良善接地气，从作战地区退役参加调动后，一家子就在学校安了家。 他年龄长陆远征几岁，两个儿子也比同辈的陆淼要大点。 继续往下看，大孙子聂云霆和小孙子聂云戈也要比大宝二宝他们大些。 年龄和时安、敏杰一般。 再说陆远征开车两个多钟头，带着家里小宝贝穿过翼北解放空军大学的大门。 聂家人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发动全家下楼迎接。 看见“京”字牌照的车靠过来，聂锦鹏往前一步，挥手招呼： “老陆，这边。” 车里陆远征点点头，抬手往下压了压。 原是想让聂家人别那么大的阵仗，聂家人却没意会到。 他停好车后，就上来热情地寒暄。 直到瞅见他拉车门抱着个小女娃下车，才稍稍小声了些： “哟老陆，这是？” “是我外孙女。” 陆远征大大方方地介绍。 “头时小外孙办满月，原本想邀你一起过去吃酒见见的，想着你这边解放学校事务繁忙，就没多费口舌通知，老聂啊，你可莫怪。” “哪能的事？” 聂锦鹏笑说，做出请的手势： “你这是体恤我的不易不是？我还说你能赏脸过来一回，走着，上楼，先上楼！” 陆远征点点下巴，抱着肉嘟嘟的小团子跟在后面上楼。 楼道里沿路喜字未拆，新婚氛围还未散去。 聂家孙子辈的两个都长了一副精神的好模样，只是脾性不同。 一个跟在他身侧喊“陆爷爷”，夸妹妹长得好看，一路都在追问妹妹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则紧抿着嘴唇，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只看人，却不叫人。 稍显阴郁了些。 小子毕竟还嫩着，陆远征也不至于跟一个小娃娃计较。 更何况，归根到底陆远征也能猜出一二。 那个阴郁的小子怕就是聂家二房的种子。 幼时没了亲妈，现在亲爸又再娶…… 也是个可怜的小子。 性子孤僻了些，倒也情有可原。 二宝不认生，抱着姥爷脖颈，一双灵动圆溜的葡萄眼到处看，奶呼呼的自我介绍： “我叫夏夏。” 陆远征眼里含了丝笑意，正色补充： “叫明夏，傅明夏。” 二宝立即点头，声音软甜细软： “对，姥爷说得对，我叫傅明夏～” “明夏妹妹，我们一起去玩儿吧！我和弟弟有好多玩具，我们可以一起玩！” 明夏生活简单，日常里除了姥姥姥爷、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以外，没什么朋友。 突然接触到陌生的小哥哥，小丫头又接触了新事物、新人物和交朋友的希奇感，圆溜的眼睛立即转向姥爷征求一眼。 陆远征摸摸她发梢，顺势把她放了下来，嘱咐说： “注意安全。” 明夏乖巧呲开小白牙笑着，转过身很主动伸出小手让聂云霆牵着。 另一小手也很自然地探向稍小一点的聂云戈。 只是后者蹙着小眉头看她，并未上前。 小明夏不懂，但是模糊的记忆，好像记得家里的时安哥哥最开始也是这样的。 妈妈曾说，要包容，要友善。 小明夏记在心里，挪动步子带动聂云霆一起向聂云戈靠过去。 肉肉的小手主动牵上聂云戈的手。 小丫头仰着脸，唇眉弯弯，笑容治愈纯粹，干净得像小月亮： “哥哥好。” 聂云戈蹙眉看她，薄薄的嘴唇动了一下，最终固执地微微偏头。 聂锦鹏看在眼里，不满呵斥： “云戈，你怎么回事？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妹妹叫你没听见吗？” 半大孩子正是自尊心强盛的时候。 当着外人面被爷爷训，聂云戈咬了一下嘴唇。 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倔强先跑去了楼上。 “这臭小子，平时野惯了，真是把点教养都野没了……” 聂锦鹏在楼道里训。 明夏不知道什么情况，加上聂锦鹏嗓门大，小丫头吓了一大跳。 也不要新哥哥给牵着了，跑着就回到了姥爷身边。 像受惊的小兽一样，埋脸趴在姥爷怀里不肯撒手。 陆远征便把她又抱了起来。 聂锦鹏不好意思道： “哎哟，吓到了吧？我注意，我注意……” 陆远征颇为不满，却也没说什么，抱着外孙女轻轻给安抚拍着。 翼北这边，明夏初次和聂家的同辈兄弟见面。 另一头，南边。 傅璟佑向于浩传达消息，仔细询问于浩的意思。 小地方的教师，也是教师。 人民教师光荣又体面。 一个月九块五的薪水，在大城市上是有点不够看。 可在南边这种小地方，也是一份可观的收入。 队里的甜枣在大队育红班当老师，一个月三块五的工资都很招人羡慕。 更何况胡志远预估的教师补贴，比甜枣的好出去好几倍。 于浩得知有这个机会，当然乐意。 不仅乐意，人喜不自胜，高兴得手舞足蹈，说了一通话要挽留傅璟佑在家吃饭。 临了反应过来，又束手束脚地怕没有好东西招待傅璟佑，会被嫌弃。 “别忙活了，我刚跟县里的朋友吃完饭回来，肚子里可再没地方装。” 傅璟佑笑着拍拍他，也替他高兴： “你调整一下状态，做做思想准备，这两天我跑跑看，尽量快点把这个事儿给你落实下来。” 于浩迫切点头。 除了握着傅璟佑的手不断慎重感激地上下摇晃以外。 他嘴巴、喉管儿像是叫东西给堵住了，吐不出一句额外的话来。 知道自己在这里，于浩还是放不太开。 傅璟佑便也不多停留，跨上自行车，顺着村里房屋间的坡道就驰下去回了贺家。 有先头徐尧的事儿，枣花娘本来心里对男知青产生了抵触。 可于浩和徐尧成了鲜明对比。 枣花娘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于浩妥善对待枣花，枣花娘便也把于浩当家里正经的小辈疼。 现在有好消息传来，枣花娘也替于浩感到高兴，当场抓来一只母鸡杀了庆祝。 第七百零五章 返京 乡里乡亲就那么回事儿。 一如傅璟佑总记得枣花娘替陆淼接生的恩情。 他这趟跑前跑后奔走，枣花一家也都看在眼里。 夜里炖好了鸡。 枣花娘挑好的和大块的部分捞了一大海碗，让于浩带枣花给傅璟佑送去。 怕于浩心头总挂着这事儿，傅璟佑就没推辞。 进屋跟陈桂芬要了海碗，把枣花家的碗替换出来还回去，傅璟佑周全笑道： “过去就听说婶子的手艺好，今天总算能尝尝了，麻烦你们跑一趟了。” 于浩笑说：“不麻烦，这事儿我还得谢谢你。” 提起“谢谢”两个字，于浩又觉得不好意思了。 他对傅璟佑说得最多的，似乎就是“谢谢”两个字。 傅璟佑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 枣花在一旁看着，后知后觉地学舌重复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不麻烦。” 傅璟佑看了她一眼，只是包容地笑了笑，并未说其他。 于浩和枣花没吃饭就出来了，家里还等着他俩回去吃饭。 于浩就没久留，挥挥手带着枣花告辞。 夜里贺家饭桌子上。 贺宏进和陈桂芬听说了事情经过，都说傅璟佑事儿做得不错。 老两口本质都是淳朴善良的人，于浩这小伙儿在他们眼里，是真挺不容易的。 他们能力有限，也就日常中能看顾搭把手，本质上的东西，改变不了什么。 傅璟佑奔走一通，让于浩有了个谋生的路子。 知青毕竟是文化人，以后做了老师，生活看着也更有盼头一些。 贺宏进和陈桂芬都觉得傅璟佑干了一件良心事。 傅璟佑状态松弛吃着饭，听他们夸了全程，最后下桌子的时候道： “话先别说得那么早，尘埃落定之前就还有可能有变数，等彻底落实了再说吧。” 贺宏进和陈桂芬对视一眼，觉得也是。 心里不由又替于浩捏了把汗。 之后的几天，傅璟佑一直在为这件事奔走。 他在县里确实有点面子，于浩当老师的事儿是板上钉钉。 县里领导也跟傅璟佑证明聊起过于浩这个人。 傅璟佑不好把于浩的事迹到处说。 就委婉折中，取可说地说，另外又套了点词儿，给于浩立了个有为青年的好形象。 县里领导听了，对于浩很满意，直接写好任职书托傅璟佑转交给于浩。 回头下一季开学季，让于浩直接上岗。 教师薪水方面也做了点细节调整，由一开始的九块五调整到了十块零五毛。 另外每月票券补助若干，等正式入职了，以后寒暑假还有带薪休假的待遇。 这个是参照城里学校来安排的。 要想马儿跑，就得先喂草。 既然是好的人才，就要好好珍惜对待。 傅璟佑拿着任职书，再三向领导致敬致谢。 最后反被领导拍着肩背一阵夸，说他给帮忙推荐的优秀人才，解决了县里难题云云。 拉扯寒暄好一通，傅璟佑才得以从县里部门脱身。 把任职书和好消息一起带去枣花家。 枣花家一家欢天喜地、激动高兴时，傅璟佑返乡逗留的时间，也走到了末尾。 夜里陈桂芬拎了两只老母鸡给傅璟佑看，说是甜枣家给拎过来的。 甜枣在大队育红班当老师，在乡里是少有有出息的姑娘。 现在年龄到了，也说了门好亲事。 陈桂芬说是大队、白队长家的儿子。 傅璟佑颔额默默听着。 “这两只母鸡好，我摸过了，肚子里还有蛋呢！” 陈桂芬嘻嘻叨叨地说： “你什么时候买票回京北去？改明儿再编个笼子，我多抓几只鸡你好一起拿上。” 傅璟佑点头应允，嘴里继续含糊： “买票的事不着急，我先看看的，到时候等买好了我再跟你们说。” “行。” 陈桂芬寻思买了票也不是当时就能走的，怎么也要等上好几天，就利落应了声。 可她哪里知道，傅璟佑一早就买好了票。 动身的日期就这两天。 傅璟佑严格掐点儿，把贺宏进新弄回来的柴火劈完整齐在台阶上码放好。 到了要出发的那天，他简单背了个包。 推着自行车说再去县里打听下“老师”相关的事。 这事儿具体怎么个章程，老两口不知情。 他说去打听，老两口真被他给哄住了，一点没起疑。 结果下午没等到傅璟佑回来，反而等来了胡志远。 胡志远是过来送自行车的，顺带还有傅璟佑的一封信。 贺宏进看过信，知道傅璟佑是不想总让他们破费，所以才瞒着他们悄摸走的。 贺宏进无可奈何，又气得够呛。 以至于之后一连几天，贺宏进从早上起来就站在院里骂傅璟佑。 什么砍脑壳的，浑小子、瘪犊子。 狗娘养的，真是翅膀硬了云云。 骂得可脏了。 只是这一切的声音，傅璟佑都是听不见的。 两天车程奔波，傅璟佑回家第一时间就是看老婆孩子。 孩子倒是看见了。 小子们都好，丫头瞅着脸蛋好像瘦了点儿，房里也不见老婆的影子。 傅璟佑抱着闺女出房间。 小明夏看出点什么，抱紧爸爸脖子提醒： “爸爸，妈妈在厨房～” “好。” 傅璟佑立即调动步子往厨房去。 陆淼果真在厨房。 她刚切了小姜粒儿。 这会儿正跟唐梅沟通，让把灶里的火往小控一控，握着锅铲要准备炒姜粒儿呢。 傅璟佑突然出现，陆淼吓一跳，转瞬又满心欢喜： “你回来了？” 先前没说归期，陆淼就天天望门盼着。 也就这两天孩子病了，才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心里想着孩子，陆淼摆手让傅璟佑先去屋里歇着，她一会儿就来。 接着转过身又面冲着灶台去了。 傅璟佑一不小心长出恋爱脑，有了一点小情绪。 分开都快小半个月了，好不容易回来，媳妇儿对他也太冷淡了吧。 他抱着明夏往厨房里站： “弄这些做什么？才三点多，也不是晚饭的点儿。” “孩子病了，这两天看着才好了点，还有点流鼻涕呢。” 陆淼边忙边解释： “上午才有去医院看过，医生说让切点姜粒炒干，趁热的时候包一包套在袜子里捂脚心，一晚上就能好，我就寻思试试……” 第七百零六章 不尽兴 说到孩子生病，傅璟佑眼神一下子转去了闺女身上。 几个孩子里只有闺女清瘦了些，病的是谁一目了然。 傅璟佑脑袋往前顶了顶，额头贴上闺女额头，没感觉到温度异常才微微放心。 “还难不难受？” “已经不难受了爸爸。” 小丫头摇头，小小的手指轻轻抠了抠爸爸皱起的眉心。 傅璟佑“啧”了一声，故意瞪眼板脸。 小丫头非但不怕，还被逗得“咯咯”直笑。 傅璟佑也笑，拖着小丫头往上掂了掂。 明夏则抱紧爸爸脖子，乖乖地趴在爸爸肩头。 好几天没看见爸爸，突然见着人了，小丫头也腻歪得很。 傅璟佑哄着闺女，抽出空闲问： “好端端的，怎么说病就病？” “头几天下了好几天的雨，温度跟鬼扯的一样，一下子就降下来了，夜里小被子没盖住就有点着凉。” 唐梅替陆淼回答说： “那几天还烧呢，这两天好些了。” “嗯……” 傅璟佑点点头。 他回来下火车，是觉得天气是比之前凉快了些。 大金疙瘩在灶前，他怀里捧着小金疙瘩咕哝嘱咐个不停： “以后要多喝牛奶，好好吃饭，不能跟妈妈一样挑食不吃鸡蛋黄……” 明夏乖乖点头。 厨房里陆淼转过身，瞪了他一眼。 傅璟佑哑声笑着，忽然就止住声音不说话了。 抱着闺女转了几圈，两个小子也凑过来了。 傅璟佑雨露均沾，带着几个孩子在院里玩举高高。 转了三四轮，等孩子们都玩尽兴了才作罢。 陆淼炒好小姜粒儿，拿轻薄的处理布包了两层。 由傅璟佑辅助抱着闺女坐膝上，她给闺女脱了袜子，把包姜粒的小布块贴上去了，才又把袜子套上。 明夏两只脚丫扭了扭，伸手想揪掉袜子，被陆淼给及时拦了下来。 “妈妈，热热的，还好硌，不舒服！” “咱们忍一忍，好不好？就戴半个小时，等凉了就给去掉，好吗？夏夏最棒最勇敢了是不是？” 明夏是个娇气的小哭包，黑黝黝的大眼睛动不动就挂着亮晶晶的泪珠。 偏又是好哄的，一被妈妈夸着说“最勇敢了”，小丫头挂着眼泪认真点头。 陆淼心里沉甸甸的，夸赞在她头上摸了摸： “真棒。” 明夏瘪了瘪，含着唇瓣又羞涩地笑了起来。 陆淼拿了玩具，让时安、大宝陪她在炕上玩。 她去厨房给孩子爸爸做饭，顺带烧点洗澡水。 这期间傅璟佑也没闲下。 孩子生病瘦了一圈，当妈也被折腾清瘦不少。 生产和出生时先天吃了亏的东西，那是没辙。 但是后天能补的，有条件一定要跟上。 傅璟佑趁饭还没做好的空当，跑了一趟医院。 跟医生叙述情况，开条子把那个大人、小孩都能吃的保健品鱼肝油，买了两瓶回来。 日常里按照说明书，有时是冲牛奶，有时在喝水的时候，都兑点进去。 反正让一家子大人、小孩都时常喝着滋养调理。 炒姜粒的效果很不错。 孩子发汗很快，寒气仿佛一起被驱散出来了。 等褪了汗换上干净小裙子，小丫头套上鞋子，生龙活虎的很快又跟哥哥们打成一片。 再说傅璟佑，从医院回来吃完饭，草草洗漱，拉着陆淼就要她陪着一起回房。 陆淼磨不过，只好依着他。 一路坐卧铺回来，傅璟佑折腾的有点轻微疲倦，人困倒是不困。 可等怀里搂着媳妇儿，掌心贴上属于他的绵软，一股无法言语的安稳踏实充斥心口。 太安逸，太舒坦了。 他搂着陆淼，原本想唠点什么以解相思苦。 结果一个没防住，他脑袋一沉，竟先熟睡了过去。 陆淼等了一会儿，等他打起轻鼾，才轻轻撑起身，准备悄无声息地下床。 哪料刚才还睡得瓷实的男人，跟着就抬起脖子撑起上身，迷迷糊糊地问： “怎么了？” “……没事，我就翻个身。” 陆淼按着他躺下，只好配合地枕着他胳膊，陪他一起睡。 原本没什么睡意的，结果后来她反而睡得比傅璟佑还沉。 再次睁眼已经是日落西山，橘色霞光顺着窗帘缝隙倾进房里。 陆淼有点起床气，微微蹙眉推了推跟前作乱的脑袋。 对方非但不知收敛，反将她小背心给推了上去。 “啧啧”声显的有些暧昧。 陆淼眼尾飘红，被他吻着唇角，由他牵引配合地转过身。 他花样一回比一回多，力气一次比一次大。 陆淼咬唇咽下娇腻的声音，撑着枕头既享受又煎熬。 眼前落日光晕恍恍惚惚，感觉每一次灵魂都即将要被震出体外。 他还好坏好坏。 炙热的心口贴上她脊背，缱绻沙哑的嗓音不断蛊惑诱导： “喜欢吗？淼淼？” 陆淼趴低将脸迈进枕头里，声音模糊零碎： “再、啊，快一点～” 傅璟佑眼眸倏地凌厉幽深，掐紧她纤腰执行指令带她去更快乐的地方。 …… 屋内旖旎氛围久久不散。 许久之后，他拥着她一起躺回枕头上。 “等我努努力，咱们再买一套房？” 未来房子升值空间很大，且保值时间长。 要买房，陆淼没意见。 但是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买房，陆淼总觉得他没憋好屁。 “怎么突然就想到要买房了？” “爸和小姨妈在身边，不方便。” 傅璟佑直白得很，粗粝的手不断安抚抚过她脊背，像是在抚摸皎白的玉。 “等回头孩子们去上学，咱们出去单独住算了。” 陆淼读懂了他的潜台词。 大意就是孩子接送由他来，他们吃饭也还回来吃。 就是夜里不在这边落脚了。 至于为啥…… 她羞于多说。 “你真不要脸。” 她撑起身，在他胸口拍了一巴掌。 傅璟佑哑声低笑，扫着她胸前洁白，掐住她小腰直接把她转移到了身上。 “不好吗？每次都不尽兴。” “我都快被你拆散架了，你还不尽兴？” “还不够。” 傅璟佑亲亲她，深邃眉骨扬起和煦温柔的弧度： “你都不能出声，我喜欢听你出声。” “……” 陆淼脸倏地又红又烫，捶他好几下。 “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第七百零七章 陆柏川 陆淼从不认为自己思想保守。 但是此刻在傅璟佑面前，她真觉得她有点跟不上傅璟佑跳跃的思维了。 果然开了荤的男人就是匹饿狼。 越吃越饿的那种！ 从傅璟佑身上翻下去，陆淼背对着他，赌气再也不理他了。 她愿意折腾，他就陪着她折腾。 炙热的胸膛紧贴着她，他嗓音低沉，诱哄的密语一句接着一句。 什么“老婆最好了”、“什么都听老婆的”、“老婆别生气”云云。 吃肉的尺度渐大，人的底线也低了。 老婆面前，傅璟佑脸都不要了。 偏偏陆淼还真就被他油嘴滑舌的调调给拿捏住了。 “要是有钱有机会，想买就买吧！不过我可跟你说好，普通房子不隔音，你要有能耐，以后买地，咱们按自己的喜好意愿建房，建别墅那样儿的。” 在城市里买地，傅璟佑还从来没了解过是什么情况。 但是既然老婆有这方面的意愿想法，那他有时间就了解看看。 要是真的能买，现阶段手头钱不够也没关系。 再攒攒的。 树立个目标，奋斗奋斗，总有能买得起的时候。 “户口的事，爸怎么说？” “哎哟……” 这事儿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陆淼直拍额头： “我给忘了说。” 她转过身，枕着他胳膊与他对视： “他那几天总出门见朋友，有时候走得远了，当天都不回来……我寻思等他回来再说吧，又赶上夏夏着凉了。” “不要紧，大宝二宝的户籍已经处理利落了，下个月月中左右就能走邮政汇过来。” 傅璟佑了解完大致情况，安抚拍了拍她： “至于阳阳的户籍……晚饭桌子上问问吧。” 陆淼点头：“行！” 小夫妻唠着嗑，话题聊着聊着，傅璟佑就提了一嘴这次回去后老家发生的事。 陆淼听了心里有点复杂。 枣花和徐尧的结局，之前在老家发生那些事的时候，陆淼都大致能够预想到一些。 于浩的作为，陆淼倒是真挺意外的。 但这些事儿，她也就听一听，随后发出一声感慨叹息，再然后也就翻篇。 人生在世，要学会尊重他人的选择。 如果需要，他们可以提供友情帮助，其他的，也介入不了什么。 像最初最早的时候，枣花的事谁都能看出问题，他们没劝吗？ 不。 他们劝了的。 可是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因为没有人能预知以后结果会如何。 归根到底是好还是坏，有些坑，就只有亲身踩过了才知其中深浅。 …… 再说当晚晚饭桌子上，小两口就说了这事儿。 陆远征和唐梅一愣一愣地盯着他们两个看。 最后还是陆远征先放下了筷子和碗，扫视小夫妻问： “这事儿是你们两个谁的主意？” 陆淼斯文嚼着虾仁没说话，荔枝眸里的黑瞳仁儿却往身侧瞟。 陆远征便转向傅璟佑。 “陆家将来肯定要有个能顶门面的人，但是淼淼没有兄弟。” 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遮掩的。 傅璟佑坦白跟老丈人打直线球： “我这上头有大宝二宝，也不是很在意这个事，爸要是觉得行，阳阳就随淼淼姓，入陆家的本也行。” “……” “……” 桌边大人陷入安静。 只有三个孩子探头探脑说哪个菜好吃，托着小碗说还要。 陆淼默不作声，招手把孩子唤到身边，挨个夹了菜。 这事儿不论是陆远征自己开口，还是由傅璟佑来开口。 细说起来，其实都有点冒昧和尴尬。 但傅璟佑都能给考虑到这一层次上了，陆远征还能说什么？ 而且，这个事儿，陆远征之前不是没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不然还能怎么样？ 还能按头要求女婿让孩子改姓陆不成？ 不过那是先前。 现在既然把事儿提到了明面上，陆远征深吸了口气，大手贴上后脑抓了一阵儿。 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他深沉道： “你要是真没意见，那就让孩子入陆家的本儿，名字也不叫明辉了，改叫柏川，陆柏川。” 傅璟佑颔额，放下碗筷在身上口袋摸了摸。 那会儿下午，在屋里跟媳妇儿提起这事儿的时候，他就把孩子的出生证明揣在身上了。 现在他摸出出生证明，直接就交给了陆远征。 “……” 陆远征一阵语塞。 怎么说呢？ 就跟烫手似的。 手里捏着孩子的出生证明，他总觉得有些亏欠女婿。 但是事已至此，要是这个时候再去推辞，那反而显得有些那什么了。 陆远征把孩子的出生证明叠了叠，转头看孩子妈： “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这话说的，我要有什么意见？” 两边都是自家人，姓啥不是姓？ 陆淼真没啥想法。 怎么样都行呗，反正大家都满意就行。 孩子名字不难听，她就觉得都可以。 要是名字难听，那她就要说两句了。 陆远征看她跟马大哈似的，啥事儿都不关心，就一门心思跟盘子里的虾仁干。 心里好气又好笑，但也不多说什么了。 事情大致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二天陆远征出门跑这些事儿，傅璟佑则收拾收拾，带着老婆孩子出去玩。 平时就周末一两天的假期，有一堆零碎的事情要忙，一直都没什么机会陪孩子们。 现在暑假期间，事儿虽然也不少，但是赶在忙活之前，还是能挤出点时间的。 先前无意间听到消息，说是龙潭湖那边有个什么京北游乐园。 里头好些孩子们喜欢的玩意儿。 傅璟佑寻思就去那里。 于是就起了个大早，带着老婆和家里几个稍大的孩子一起出发。 陆远征早上出门开走了车。 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坐公交往京北游乐园出发。 尽管算上转车，路上就得花一个多钟头的时间，但难得的亲子活动，还是使得每一个家庭成员都热情高涨。 年代虽然落后，但首都游乐园的娱乐设施却不老少 五十多米高的巨型摩天轮、旋转木马、旋转秋千、大象滑滑梯还有大白鹅外形的小船等等。 三个孩子解放了天性，眼睛转来转去，怎么都看不够。 第七百零八章 简单的幸福 欢声笑语的，从早上九点多入园，到下午三点多出园，三张小嘴咧到耳根子后面，弧度就没下来过。 “妈妈，下次什么时候来？那个、那个滑滑梯可好玩了！那么大，比公园里的滑滑梯大多了！” 刚上公交车，这都还没到家呢，小明毅就开始惦记下一回了。 陆淼没来得及说话，时安和明夏也争着抢着表态： “姨，那个会转的秋千才是最好玩的，我坐在上面像飞一样！” “妈妈，下回来我还要划小船。” 这趟出来玩美了，三个孩子都很期待下一次。 陆淼温和伸出胳膊把三个孩子圈到了跟前，挨个在三小只小脸上香了一口，笑着说： “要是喜欢这里，妈妈之后有空了，还带你们来玩。” 三小只喜笑颜开，蹦跶表态： “喜欢！” 公交车上晃荡，明毅颤颤巍巍地要摔。 傅璟佑及时伸手把儿子捞回来，跟在媳妇儿后面补充： “听话就带你们来，要是不听话，就不来了。” 陆淼笑着颔额和他打配合： “爸爸说得对，回去要好好听话，等开学了，也要好好学习。” 适当的亲子活动很有必要。 但是也不能一味没有节制地纵容傻玩。 设定一个奖励制度，还是很有必要的。 三小只认真点头，嘻嘻哈哈坐上爸爸妈妈的腿，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用只有他们才懂的秘密语言交流着有趣的事。 跑了一天，陆淼有点累。 怀里抱着女儿，她微微歪身疲倦地靠在了傅璟佑肩上。 公交车晃得像摇篮，她在恍惚中睡熟过去。 傅璟佑从肩上的重量上意会过来，轻声嘱咐三个孩子小点声，旋即又摸索拿出了照相机。 调配好交卷，他反向举高相机对着一家五口“咔嚓”了好几下。 三个孩子原本没反应过来，发现爸爸在拍照后，一个个或笑或欢快举着小手配合。 最后还都凑近妈妈噘高嘴，做出亲妈妈的阵势。 傅璟佑眉眼柔情温和，失笑“咔嚓咔嚓”的，记下这珍贵的一幕幕。 闹了一天，孩子们也都精疲力尽。 陆淼睡了一会儿醒来，她怀里趴着一个，孩子爸爸怀里趴着俩。 三小只早睡熟得跟小猪一样。 陆淼调整姿势，让女儿睡得更安稳一些。 拥着女儿轻轻给拍着，她心里忽然腾起一股极致浓郁的安稳感。 原来简单朴素的生活，也可以这么幸福。 小夫妻踩着下午太阳余晖回家。 胡同巷儿里洗衣服的邻居看见，乐呵打招呼： “哟，两口子回来了？瞅你们一大早就出去了，这是带孩子去哪儿了？” 陆淼和煦接话： “平时忙，没多少空闲陪孩子，难得都有功夫，就带孩子们去了趟游乐园。” “哎哟！是龙潭湖的那个吧？听说门票就得要一块呢！你们这乌泱乌泱一大家子的，光门票就得五块，再算上吃饭，四舍五入就是旁个半个月的工资了！” 陆淼笑笑没说话。 傅璟佑随口闲唠似的道： “没有那么夸张，小的没要门票，吃饭也是家里带了一些去的。” 原是不想露富引起太多关注，哪料邻居啧声摇头，又有话说了： “那也不便宜了，胡同里也就你们疼孩子，肯花这个钱，换别人哪有舍得的？” 游乐园不就那几样东西吗？ 巷子后面马路那边就有一模一样的，还省得坐车跑那么远呢。 收入和消费都不是一个层次的，有些嗑没法唠。 陆淼随便应付了句“孩子念着，他们做父母的也狠不下心”，之后扫了眼傅璟佑。 傅璟佑会意，不再停留。 抱着熟睡的孩子跟她咕哝家常，两人一起并肩回家。 去过了游乐园，隔天一家子又去了百货大楼和书店。 把之后开学孩子们需要的文具，和可能会用上的拼音册子都买了个齐全。 孩子们蹦蹦跳跳，捏着塑料小盒嘻嘻哈哈沿路吹泡泡。 陆淼和傅璟佑并肩漫步跟在后头。 惬意遛娃回家，张罗孩子们喝水还没坐热板凳呢，家里就来了人。 是黑皮老四。 傅璟佑一看见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两个人出院子说话，再回来时只有傅璟佑一个。 他怀里揣着厚厚一沓票子，进房里迎上陆淼目光就道： “你和孩子还缺什么吗？明天抽空我给买回来，再晚点就要去车站买票了。” 回趟老家赶上于浩的事，这趟去广州就拖的有点久。 之前跟陈向东他们说好的是七月半，这都要七月底了。 黑皮老四把货款都先拿过来了，实在不好再继续耽误下去。 陆淼扶着奶瓶，抱着阳阳喂瓶瓶奶。 孩子满了一个月，她就配合医嘱，慢慢调整饮食把控母乳、断奶。 傅璟佑拿着一摞票子进来，陆淼看了眼厚度，轻轻拍着孩子道： “这是多少钱？那么多的货，你一个人弄得回来吗？” 傅璟佑道：“我有分寸。” 陆淼眉心微蹙，不怎么开心地偏过头鼓了脸。 “就九百多块，把我的那份一抽，实打实也就六百多块钱的货。” 傅璟佑坐在她身侧，像撒娇的大型猫咪，脸侧抵着她亲昵蹭了蹭： “小一千的货我都能弄回来，这才六百多，哪有什么可为难的？别总是操心。” 陆淼抱着孩子背过身去： “累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才不管你。” 要只是六百多块钱的货，她也不说什么了。 可他出去一趟，不可能只给别人捎东西。 她心疼他不知疲倦，总把自己当老牛使唤。 他又哪里会不知？ “好了。” 傅璟佑搂着她轻拍。 见她红了眼眶，呼吸也带上了鼻音，他心疼地亲了亲她，承诺道： “我量力而行，绝不超出身体负荷，行不行？” 陆淼跟别扭的小女孩似的，吸吸鼻子轻轻点头： “嗯。” 和媳妇儿说定，家里也没什么缺失的东西需要准备。 傅璟佑就也不多耽搁，下午三点趁着天色还早，他去火车站买了隔天的车票。 这次运气好，买的还是新型列车的车票。 车上就有卖盒饭的，他回来跟陆淼言明，也不要陆淼忙活准备了。 辛苦是一个。 天气太热，食物也容易变质。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跨过一百五十万字的关卡，宝宝们还喜欢看小宝的这种平静的幸福吗？还想继续看吗？ 还是已经有点腻了，想看新书呢？ 第七百零九章 发财 车上的盒饭份量足，伙食也不错，还方便。 家里攒下了一点钱，必要时候，也不拘着省着一星半点的了。 陆淼也是这样想的。 家里自带的伙食，自然是亏不到孩子爸爸。 可在火车上至少能吃口新鲜热乎的。 不用准备吃食。 夏季暑热的天儿，也不用过多准备替换的衣服。 陆淼只收拾出小包裹，给傅璟佑装了一套换洗衣服就算了事。 傅璟佑之前已经去过几次广州。 这次再出门，陆淼倒没像之前那样担忧，只嘱咐他注意安全。 在外面吃好喝好、住好，别亏着自己，便没再说别的。 怕全家出动，引起邻里关注。 陆远征开车送傅璟佑去车站，她在家带着孩子们，也没出去送。 黑皮老四送来他和陈向东一伙人的货款。 傅璟佑粗略估算，抽走其中油水部分，属于黑皮老四和陈向东的那份，便只余下六百多块钱。 傅璟佑拿着抽成的二百多块钱，自己又额外带了一千块。 林林总总的，这趟带去广州的全部身家，将近两千块钱。 一千块钱的货，走邮政寄回京北一部分。 其他剩下的，他自己勉勉强强地能往回拿。 但是两千块钱的货…… 说句实在话，这年代货币值钱。 十块钱别说在广州那样的批发市场上，能买到一堆的东西。 就算是在京北这边的百货大楼，也能买到一大堆的东西。 两千块钱的货，他一个人是绝对弄不回来的。 但是，不要紧。 出行前会揣那么多钱在身上，傅璟佑就已经有了考量。 这次到广州，傅璟佑第一时间找到麻头抛去橄榄枝。 麻头听见他的想法，手里汽水瓶子差点没给碎了，反复跟他确认不是认真的。 傅璟佑颔额，“你要觉得行，那从今天开始。” “……” 麻头舔了舔嘴唇，有点发愣，迟疑做不出抉择。 两个人之前见过那么多面，又通过电话合作过那么多次，其实都已经很熟悉了。 但是傅璟佑这次“阔绰”得可怕， 麻头很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傅璟佑一直记得之前媳妇儿说过的话。 他一个人不好搞定或者不方便搞定的事，或许可以发展一下麻头。 他这次过来找麻头，其实就有招安的意思。 他想让麻头配合他往北边走一趟。 路途毕竟遥远，不可控的因素很多。 所以他开的条件也不低。 一天十块钱的薪水，行程中的吃喝住宿，他全包。 一天十块，两三天轻轻松松就是别的厂工一个月的工资。 麻头心动归心动，但也十分有顾虑。 傅璟佑看出苗头，直接掏了三张大团结放在跟前蟾蜍粥摊的小桌面上： “先预支你前三天的钱，三天后看情况会继续给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大利益的诱惑下，真的很难让人把持。 两个人都那么熟悉了，麻头信得过傅璟佑，就一狠心果决点头收了钱： “行，以后我就跟你干！你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来！” 傅璟佑眉宇微扬，闲适一笑： “兄弟肯定不会为难你，一起发财。” “行，一起发财！” 两人手在半空击掌交握，麻头用力点头，“哈哈”笑出声。 近段时间，广州这边的风向又放开了些。 明面上政策不间断放松，倒买倒卖不再被套上违禁框架。 傅璟佑了解完情况，又说服麻头后，便开始放开手脚行事。 三天购齐所有所需，傅璟佑招呼麻头一起，走邮政汇出去一批货。 其他的暂时存放在宾馆房间。 拿了两个人的户籍页购买车票，距离火车出发时间，还有一天半。 傅璟佑粗略计算来回耗时，利落抽了票子给麻头。 麻头接过去数了数，笑嘻嘻退回来一张： “我就拿该拿的部分，现在到上车之前是休息时间，不算钱。” 说罢把余下的五十块揣兜里，他拿了宾馆钥匙，扯着傅璟佑往外走。 “闲着也是闲着，马上天就黑了，我带你看点新鲜的去！” 麻头带傅璟佑去了广州最热闹的夜市一条街。 街道灯火通明，支着木桌或直接在地上铺开麻袋摆摊的人巨多。 当然，走走停停的行人也是川流不息。 除此之外，还能听见悠扬女声唱歌的声音。 被麻头拉着行走人群中，傅璟佑四处打量，都没看见出声的大喇叭在哪里。 麻头热情高涨，扯着傅璟佑往前指： “到了，前面就是！” 傅璟佑顺他手指方向看去，“歌舞厅艺苑”几个红红绿绿的字眼闯入眼帘。 刚才过来听见的歌声，好像也是从那边传出来的。 傅璟佑以为要进去，走到马路边上，下意识就要跨上歌舞厅的大门台阶，往里走。 “哎哎、哎！干嘛去！” 麻头赶紧拉住他，“咱们不进去，咱们去那边！” 傅璟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不懂得什么规矩。 麻头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也是跟麻头就近坐在了马路牙子上，傅璟佑才发现歌舞厅外面有很多跟他们一样的人。 不少年轻男女还跟着里头悠扬的调调一起低声唱着：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 月亮代表我的心 …… 歌词直白，傅璟佑听着有点不好意思。 麻头乐呵呵拍他，“首都有这种歌舞厅吗？” 傅璟佑不太确定： “可能有吧？我没太关注过这些。” 麻头想着首都毕竟是首都，应该是有的。 麻头依旧兴致勃勃地跟傅璟佑介绍咕哝： “这是广州的第一家歌舞厅，才开不久，老板是个番鬼佬。这个歌儿你听过没？是台岛女歌手邓丽君唱的。” 傅璟佑摇摇头，下巴朝周边的人抬了抬，闲唠反问： “为什么都坐在大门口？里面很贵，还是？” “贵是一个，另一个……” 麻头抓抓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话说半截咽半截，最后窜拖道： “你想进去看看吗？费用我掏，要不咱俩一起？” 歌舞厅是洋人开的，里面不定期就会举办走秀比赛。 麻头听人说过许多回，心里早就开始痒痒的，就是一直没好意思去。 第七百一十章 我是良民！ 傅璟佑预感洋人的目光毒辣，刚才就想进去见识下，结果被麻头给拉住了。 现在麻头说话，他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行。” 不过，他倒没让麻头承担他的费用。 以为入场费就算贵，也不会贵到哪里去。 直到掏出去八块钱，傅璟佑不禁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真的不便宜。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音乐的声音也愈发大了起来。 一楼人群爆满，他俩胡乱转悠，踩着黑白交错的地砖去了二楼。 趴在二楼内场栏杆往下瞅。 麻头期盼的走秀果然在进行。 只不过才看了一眼，麻头就拿手遮在了眼前，一连串“哎哟哟”的，拉着傅璟佑就蹲下了身。 傅璟佑刚才在打量室内天花板上，转动投影出彩色灯光的球。 下面什么情况，他根本没留意。 以为怎么了，他扫了麻头一眼，起身往楼下场中看。 也就一息间的事，他背对场中，也蹲了下去。 他揪住麻头领子。 麻头不等他说话，赶紧举手投降表态： “我是知道这里有走秀，但是我真不知道是这样的！我是老实人，绝对的良民！” 洋人思维跳脱，为了制造噱头吸引人眼球，歌舞厅内时常会举办健美比赛。 男的身穿紧身四角裤。 女的身材匀称，肌肉流畅明显，穿得也相当暴露。 之前人民大学举办秋季运动会，傅璟佑也见过女同学穿半袖和露大腿的超短裤。 但是场内那些女同志，穿的比运动会时的女同学还要少。 傅璟佑真不好意思多看。 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光顾着抬头打量沿路的装璜电路设备，所以没有注意。 其实只要放平视线看一眼，便能轻易察觉出这里现阶段的消费人群，并不是针对他们。 而是那些或金发碧眼，或梳着背头、身穿西装的漂洋海归。 难怪别人都只在外面坐着，只有他们两个跟冤种似的跑进来凑热闹。 “……” 后知后觉意识到情况，傅璟佑扫了麻头一眼。 接触新事物的惊喜感变成踩大雷，傅璟佑真想一拳捶死麻头。 后者一脸尴尬，脸红得要滴血，低头两手遮脸，生怕被莫须有的熟人认出来。 音乐流转，悠扬女声很快切换成动次打次的disco。 场内气氛更加活跃，不少人扭动起来。 格格不入的两个人多少有点心虚。 身后跟有恶狼追赶似的，偏着头捂脸，一前一后快速冲出歌舞厅扎入人群中。 …… 乌龙小插曲很快翻篇，时间来到第二天傍晚。 傅璟佑和麻头大包小包地上火车。 此后路途摇晃一天半，初时上车还是夜幕，到地方就已经是遍地蝉鸣的青天白日。 麻头帮傅璟佑把东西往西二环运。 两个人大包小包，穿着相当朴素。 行人只当他们是附近哪个工地上的工人，其他并未多想。 不过话说回来，京北政策还严谨着。 这次货多，傅璟佑得抓紧时间出手。 没太多时间陪麻头转悠，便在办完事后将麻头带到国营饭店点了一桌子的硬菜。 再之后，傅璟佑又将返程的车票递给了他。 合作不会只有这一次。 两人在列车上就约好了，等回头京北政策放松下来，他们再该吃吃，该玩玩。 傅璟佑送麻头去火车站，之后又掉头回西二环。 彼时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五点。 他像打转的陀螺一般，片刻不停。 到马家大院先收拾整理出一批货，傅璟佑便带着东西先去找了陈向东和黑皮老四。 这次从广州捎回来的货，傅璟佑全放在马家大院租的那间小单间里。 中午他跟麻头到时，梅子还在那边。 傅璟佑就跟梅子打了招呼，说地儿他要用几天，这几天梅子暂时不用过来。 夜幕中，傅璟佑跟黑皮老四、陈向东等人交接时。 陆淼通过梅子，早已经知道了他回来的消息。 灯光柔和的房间里，陆淼抱着阳阳轻轻哄着拍着，偶尔就会偏头顺着窗户往外瞅一眼。 原是想等孩子爸爸回来一起休息的。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了阳阳睡熟，家里外面几间都噤声熄了灯。 陆淼轻手轻脚把孩子放在炕上睡着。 外面明月当空，时间将近十一点。 她打着哈欠都有些困意了，外头才隐约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去院里开门，先警惕问了声“是谁”。 听见“是我”两个熟悉简短字眼后，才快速将院门门栓抽开。 男人离家几天，住宾馆房间个人卫生倒是兼顾上了。 就是胡子拉碴的，形象管理没做到位。 院门一拉开，就跟恶狼似的，凑上来一阵啃脸啃嘴。 陆淼被他胡茬扎的生疼，招架不住的推他： “先、先进屋去，你别在这里乱来！” “嗯。” 傅璟佑沉甸甸应声，嗓音低哑，像是好久都没喝水。 厨房留了吃的，灶里有残存的火星子，饭菜这会儿都还温着。 傅璟佑走在前面进屋，陆淼在后面栓门，拉了厨房的灯，盛好饭菜端去房里让他吃。 才进屋里，就看见他结实的大个子坐在炕沿边缘看儿子。 看就看了，手还不老实。 弄得儿子一阵“哼唧”，一抽一抽蹬着小腿好似要哭。 “你别弄他，都没洗手……” 傅璟佑一脸疲态，却笑语晏晏。 配合搬来小炕桌，陆淼给他摆饭的空当，他光膀子拿着毛巾、脸盆去了院里。 再进屋时，身上就已经顶了水汽。 陆淼看了皱眉，轻轻拍着孩子，压低声音念叨： “厨房锅里给你留了水，微微热的洗澡正好。” “天儿热，凉水洗了舒服点。” “哼……” “别哼了，嗯？” 他挂好毛巾，没急着吃饭。 反拉过刚又去马家大院拿的蛇皮袋，拉开最上层的拉链，把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 “看看这趟我又给你买了什么？” 无非是布料、蕾丝边等，她做头绳、发圈的东西占据大部分。 被她长久熏陶，他渐渐地也养成了个人审美。 这回买回来的料子倒是都挺好看的。 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又从蛇皮袋里拿了一双鞋出来。 是一双黑白配色的玛丽珍小皮鞋。 五厘米左右的粗高跟，挺好看的。 第七百一十一章 好看 陆淼先前嚷嚷着说想要高跟鞋，这趟去广州，傅璟佑有刻意留意。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就被他给找到了。 “买的时候说是什么软羊皮制的，穿着不累脚，你试试？” 傅璟佑躬身蹲下，扣住陆淼脚踝，就要给她穿上试试。 陆淼很是感慨，不配合地往回收脚，道： “哎呀我自己来，你赶紧先吃饭！” “行。” 傅璟佑乐呵应声，坐在炕上吃饭，目睹她拉了窗帘试鞋。 她是好讲究的，大晚上的也不嫌折腾。 试鞋不仅仅是试鞋，还给换了全套的“装备”。 身上的棉麻睡衣换成白衬衫和到小腿肚的中长裙。 玛丽珍小皮鞋往脚上一套。 来回那么一走动，裙摆下方纤细笔直的小腿匀称漂亮。 跟玉髓塑出来的似的。 走动之间，整个人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和平时不一样。 让傅璟佑莫名想起了过去，他和她第一次在南边老家后山头碰面的场景。 那时她在落日霞光下跳了一支舞，优雅美丽又震撼人心。 让人此生难忘。 傅璟佑柔下气息，微笑连连点头： “是好看。” 陆淼也觉得好看，但她重心并不在鞋上。 他总是事事顾及她，处处都给她提供正向感受。 这一次，她也想多给他一些正向反馈。 不枉他处处惦念她。 花费心思找来了鞋，回来连饭都顾不上吃，第一时间就急着拿给她看。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傅璟佑坐在炕上吃饭，深邃桃花眸盯着她就没挪开过。 见她换回睡衣时露出里面的小背心，傅璟佑表情古怪了下。 陆淼发觉后问他： “怎么了？” “没。” 他轻轻摇头，提起在广州的事： “这次在广州遇了一桩事儿，一会儿等吃完躺下了，我跟你细说。” 陆淼点点下巴，眉间忧虑轻蹙，下意识问他： “都顺利吧？” 傅璟佑笑眼看她，点了一下头。 陆淼便短暂安了心。 过程怎么样，她不好判断。 但是人能平安回来就可以了。 其他的都不是那么重要。 原是说一会儿还有事儿要说。 结果饭后陆淼去厨房洗了两个碗碟回来，炕上小桌都没收呢，人却已经歪在炕上睡得死沉。 “……” 收了炕桌，陆淼牵引傅璟佑摆正睡姿。 男人虽然睡着了，却还残存有意识在，配合枕上枕头，他顺势把人带倒。 陆淼轻轻推他： “灯还没关……” 他便一扬胳膊，拉了灯绳。 屋里瞬间寂静无声。 …… 隔天，送完许诺给黑皮老四和陈向东的那批货后，单间里还余下大部分。 一时半会儿不能完全脱手，但也不能只丢在那里不管。 关键这阵子忙来忙去，机电厂那边的实习还耽误了一段时间。 眼下也不好再拖着不去。 傅璟佑就跟家里打了商量。 白天他去机电厂，早中晚几顿饭还在家里吃。 但是夜里就得去马家大院那边看东西了。 这几天进出密集，又大包小包地倒腾，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注意到。 能过去看着点东西，还是看着点比较妥当。 陆淼体恤他辛苦。 他去厂里上班时，她就在家里招呼陆远征一起跑了几趟废品站。 淘了一些相对规整的木板，在马家大院那边架起小床又给铺了凉席。 就想让他休息得安稳点儿。 再说陆淼。 先前月子期间，谈老师过来探望就提出说等她恢复差不多了，可以考虑回国英社帮帮忙。 话说得很委婉，但陆淼能感受到她迫切。 孩子出了满月，陆淼就调整饮食配合通用药物一起辅助断奶。 家里生活慢慢变好，孩子爸爸的事业也在稳固向上。 陆淼整理好心态，挎上一贯使用的帆布口袋。 在这个暑假期间里，也恢复了在国英社时的忙碌状态。 只是她的职业道路，似乎一直都不怎么顺利。 之前组长陈庆海就挺针对她的。 这次重聚在一起，陈庆海的态度愈发恶劣。 看人不带正眼，说话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掉牙，还是怎么地。 满嘴阴阳怪气还漏风、喷口水。 陆淼对他厌恶至极。 之前怀孕受激素影响，她精力不济，总是有点什么事都觉得委屈。 一句话吐不出前三个字，就要欲语泪先流。 可现在孩子已经生下来了。 她身体状态渐渐恢复平稳，加上本人也不是多好、多包子的脾气。 但凡陈庆海找她的茬儿，她要么板着脸完成自己的分内事，要么直接白眼甩上天。 陈庆海一直记得自己被打的事。 他觉得那事儿肯定跟陆淼脱不了干系，所以一些针对，他做得明目张胆。 但是前后期间，陆淼有没有被他恶心到，他不知道。 他天天看陆淼那鄙视又嘲讽的眼神，自己反倒是快被气死了。 陈庆海天天捶胸口。 遇到这么个硬茬儿刺头，他真觉得他的寿命进度条，无形中都要跑得比别人快了。 两人又是对桌，明里暗里的，无时无刻不在较劲。 怕他俩真干起来，副组长王黎明主动跟陆淼换了位置。 陆淼便由里侧的靠窗位置，换到了走廊这边的靠窗位置。 也是这个时候，好久不见的马主任突然过来了。 彼时小老头猫着身子，站在外面敲响窗户，给毫无心理准备的陆淼吓一跳。 “马主任，您怎么来了？” 拿茶杯压在稿纸上，陆淼出了6组工作间。 “哈哈……” 马主任和煦笑着，给她递了一个鼓囊囊的纸装口袋，继续道： “我也是才从外地回来，今天过来跟小同志们探讨工作，顺道过来看看你在不在，这不，赶巧了。” 陆淼颔额，顺势接过问： “这是什么？” “四楼的同志给的，说是外国的年轻同志都喜欢。” 马主任慈眉善目，满脸和煦： “我就让他们多装了点儿，拿过来让你尝尝。” 陆淼好奇，拉开小口袋看了一眼。 完整的黑巧克力，里头有好几块。 额外还有两个更小的油纸包裹。 捏了捏，没有块状物的感觉，有点像是粉状物。 陆淼猜测应该是咖啡粉一类的东西。 第七百一十二章 新人就该有个新人的样儿 马主任在跟前，她不好意思真的打开细看，草草打量了一眼，就又将袋口重新扎紧。 “谢谢马主任，您每回过来都想着我。” 马主任揶揄拍拍她肩膀： “可不是白给你捎带这些玩意儿的，你是我带进来的人，我还盼着你成材成大器，你可不能让我这个老家伙失望。” 陆淼忙失笑说“不敢”。 马主任一直都是大忙人。 这次难得抽空过来看陆淼，除了捎带小礼物，还特别关注了一下陆淼的近况。 得知陆淼虽然也才复工回来，但是基本已经能够站稳脚跟，马主任很是欣慰。 “好好好，继续把这个状态保持下去。” “暑期学校放假，你应该也没旁得什么事吧？正好，这段时间多在社里扎一扎，把根基打稳……过几天应该还有个接待外员的活动。” 马主任看好陆淼，也愿意给陆淼机会，顺势就放了话： “我一会儿问问，要是还有位置，你就也跟着过去学习学习。” 陆淼能说什么？ 机会摆在眼前，当然是赶紧抓紧抓牢呀！ “谢谢马主任，我一定努力！” “第一次参加活动难免有不懂不会的，所以遇见了也不要着急气馁。” 马主任很欣赏她积极的派头，不过也不忘提前给她打预防针： “咱们是新人，头一回去啊，就是奔着学习去的，多听多看就行。” 陆淼沉着点头：“我明白的。” “嗯。” 马主任满意颔额，又勉励了她几句才上四楼去。 陆淼重新回到工作间位置。 马主任提了这事儿，她就一直记在心里，时刻留着动向。 但是直到第二天下午三四点、临近下班的时候，才传来消息。 外员也分等级。 而够格接待外员的，往往都是国英社内各门语言组的能人。 法语非主流，国英社内虽然没几个相关人员，但也差不多能够达到饱和。 陈庆海作为该语言中能顶一方事儿的翻译组组长，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在这次接待的队列中。 四楼的专员小同志过来送行程文件，顺势向陈庆海转达了领导意思： “小陆同志是马主任推荐过来的人，擅长英语，还了解法语和一些小语种，领导十分看好，所以希望她能有多一些的学习机会。” 专员小同志把文件袋交给陈庆海后，继续说道： “希望陈组长能耐心带一带。” 老前辈带新人，这是非常常见的事。 陆淼是后起之秀，连领导都看好，陈庆海就算不满意也没办法拒绝。 陈庆海摆正心态，明面上笑语晏晏接了东西，表态说会悉心引导。 可等人一走，他立马就拉长了驴脸。 拆了文件看详细安排，别说提点陆淼一二。 陆淼放平姿态主动请教，他还阴阳怪气嘲讽陆淼： “我知道你有关系，后台硬，但是你毕竟年轻，有些事不懂，像这种情况光有关系可不行。” 陆淼皱了一下眉头。 “新人就该有个新人的样儿，去一次见见世面就行了，少动那些歪心思。” 陈庆海胳膊肘撑桌，闲散轻佻地笑着，配上一张热出汗的脸，有些许油腻感。 偏他还摆出一副教导新人晚辈的姿态，好像陆淼真是什么走后台进来、心术有多不正的人似的。 陆淼克制自我，神情冷静地提醒陈庆海： “这是工作上的正事，我希望陈组长您能正视对待，不要掺杂个人恩怨。” 陈庆海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淼会这么直接地说“个人恩怨”。 不过仅是一瞬，他又笑了起来。 相当爽朗畅快的那种。 仿佛是终于让陆淼在他手里吃到了亏一般。 陈庆海心情很好，反问陆淼道： “我有掺杂‘个人恩怨’吗？我怎么不知道？” 人一旦能做到不要脸，即刻便是天下无敌。 要跟他讲道理，无异于在试探解开一个钢丝球。 说白了就是剪不断、理还乱。 陆淼心里门清，便也不跟他纠缠。 正好墙上的挂钟指向四点半，陆淼回到工位，收拾收拾准备下班。 陈庆海斜睨看见，又是嘲弄似的一声轻哼。 就这种到点就走，半分钟不肯多待的，一点劳动人民的精神都没有，还想踩着他往上爬？ 真是可笑。 过去看不惯陆淼，陈庆海有意折腾她，所以总留着她到最后才走。 这次陆淼复工，陈庆海又换了个思路。 陆淼愿意早走就早走吧！ 反正他肯定要多待一会儿的。 得让领导看看，谁才是最勤奋、最勤劳的才行。 6组有陆淼的加入，清理各类稿件工作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分之一不止。 可即使如此，陈庆海还是加班到了六点多才走。 而他加班的这个间隙里，陆淼拎着东西下楼，却没着急离开。 而是帮着汪明他们一起端茶倒水，在大厅蹲点等了四十多分钟。 直到等到了谈老师，两人才一起并肩出的国英社大门。 陈庆海嘴巴严得跟铁悍了的似的，陆淼了解不到半点信息。 怕耽误正事，只能求助谈老师。 谈老师不在这次的队列中，但这次行程，是三四楼的一线主力经过开会才敲定下来的。 谈老师了解一些，就给她提了几句。 说是这次前来的外员不算官方人物，属于是各个国家的媒体、记者。 国英社是国家通讯社和世界性通讯社。 这种外媒来访，就相当于是联谊。 除了友好交流，再就是各国之间的文化输出。 谈老师看好陆淼，并且对陆淼的外语功底很有信心。 便跟她提起，让她回去后把京北地区杂物志、名胜古迹类报纸、书籍多翻一翻，看一看。 国家之间的文化输出，现成在眼前的，就那些东西。 能被各路前辈相中看好，除了外语功底，陆淼身上的灵性也功不可没。 一秒get到谈老师的意思，陆淼火速道谢： “谢谢谈老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谈老师含笑拍拍她，下巴朝着侧前方一抬，示意要去车站等车，随后便先行一步离开。 陆淼原地思忖了一会儿，心里大致有谱，脸上也带了点笑意。 她迈出步子，要去另一边的车站等公交。 才踏下两级台阶，前边马路一侧就响起了急促的自行车铃声。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不要自责 “哎嘿~你怎么来了？” “回家等了一会儿，没见你回来，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傅璟佑跨在自行车上撑着车头，单腿踩着马路牙子看陆淼。 “有事儿耽搁了一下。” 陆淼弯弯唇瓣，挎好手提袋小跑过去，搭上他胳膊坐上后排座位。 傅璟佑等她坐稳了，才支稳自行车慢慢悠悠骑动起来。 “好事儿坏事儿啊？” “好坏都有！” “说说？” “嗯。” 陆淼点头，意识过来他背对着她看不见，她赶紧又说： “先说坏事儿吧！省的一会儿提起来败兴……就我们那个组长，国字脸的那个，先前跟你说起过。” 陈庆海。 傅璟佑给人套过麻袋，知道她说的是谁，顺势点了头问： “嗯，我有点印象，他怎么了？还找你茬？” “嗯呐。” 陆淼“嗯”了一声，一手抓着他腰侧衣服，一手曲起食指在他后背扣扣挠挠的： “先说明我不是挑起性别对立，但是一个男的，还是有点上了年纪的，那么小气容不下新人的，我真的、真的是第一次见！” 傅璟佑深邃眉骨不悦压低，口吻平静的跟她打探： “他这次又做了什么？” “听我继续说嘛！” 陆淼娇气捶他。 自行车歪扭起来，她赶紧又收了手，紧紧攥他劲腰两侧衣服。 傅璟佑哑然失笑，握稳了车头轻声应好。 陆淼就把马上要接待外员的事，都说给他听。 其中作为老前辈、明明该带一带她的陈庆海，非但没有引导带她，还对她出言嘲讽，处处打压。 这事儿就不能想。 一想起来，陆淼又有点不开心了。 她噘着嘴，从鼻腔里往外喷气，傅璟佑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她的负面情绪。 “先别烦。” 傅璟佑哄着她说，“跟你说个事儿高兴高兴。” “嗯？” “你这次回国英社复工，就没发现这个组长有点什么不一样？” “有。” “哪里不一样？” “变得比之前更讨厌了！” “……” 正好拐角红绿灯，傅璟佑把着车头长腿撑地，偏头看她，嗔怪“啧”了一声。 陆淼瘪瘪嘴，怪无辜的。 除了更讨厌还能有哪里不一样？ 那个死老头儿，搞得她多愿意看他似的。 陆淼想着就想叹气。 前面黄灯转绿灯，傅璟佑蹬动脚踏板提醒她： “他说话就没有点奇怪？” “没吧？哎，不对，还有的！他骨质疏松，好像掉了几颗牙，现在说话都漏风……” “是吧~” 傅璟佑哼笑。 陆淼一头雾水。 一开始不太明白怎么个事儿，细致回想觉得不对劲，又立即惊觉起来： “不对呀，你怎么知道他说话有问题？” “因为是我干的。” “你干什么了？” 自行车飞速“铮铮”，拐过几个马路岔口，又穿过下午斜阳下的国槐树林荫辅路，最后在青塔胡同巷尾停下。 陆淼跳下自行车，扒拉他追问： “你最近怎么总是卖关子？上回在广州遇见了个什么事儿说要跟我说，最后也不了了之了，不行，这两件事你非得跟我说明白不可！” 傅璟佑低笑推着自行车往回走，很享受她跟随身侧纠缠打闹的感觉。 他也不藏着掖着，高挑的大个子微微向她那边倾斜，和她交头接耳细声说起前后两桩事。 陆淼听了先是“噗嗤”一声笑，随后瞪圆眼眶儿在他胳膊肩背上轻轻敲打： “你真敢！给人套麻袋也不想想后果，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 “我有分寸计划。” 傅璟佑跟她透露凌源和胡英来一起随行的事。 陆淼有一瞬间觉得痛快，可是又很不敢想象。 她平缓过来，扒着他嘱咐以后不许胡来。 傅璟佑笑意暖如春风，频频宠溺点头。 陆淼与他并肩回家，叽叽喳喳的又跟他谈论起广州歌舞厅健美比赛的事。 健美其实也是一项体育运动。 只不过放在当下经济都未正式解放的华国来说，实在过于超前。 她认真解释，他便认真听。 到最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他心里便不再像最初那样的抱有偏见和抵触。 国家和社会都在进步，新奇的事物时有发生。 他们不应该不明事理的完全排斥、接纳。 “嘿~你说是不是真稀罕？” 小夫妻说说笑笑走在前面回家。 巷尾遛弯的邻居看见，指点谈论： “两口子天天过得蜜里调油，还真就没见过他们有红脸的时候了。” “那不是感情好吗？” 邻居妇女同志眼里闪过艳羡： “唉……说起来孩子都五岁大了，夫妻两个感情还跟刚结婚似的，真叫人羡慕！” 被人讨论的小夫妻全然不知情，先后脚进院子里，几个孩子扑了过来。 “妈妈，邮差叔叔送了好大一个包裹来，说是给你哒~！” 小明夏甜甜道，一伸胳膊就由爸爸抱了起来。 “好。” 陆淼笑着颔首，另外两小只里，明毅赶紧站出来指着大哥时安告状： “妈妈，时安哥今天做错事了！” 后者捏着衣角，唯唯诺诺的看人不敢多说话。 陆淼拍拍儿子，一伸胳膊带着两个孩子往屋里走： “做错了什么呀？说给我听听。” 明毅手舞足蹈，小嘴噘起努力叭叭： “今天在院子里玩，他踩死小鸡了！妈妈，圆圆的小鸡，一下子就变成扁的啦~！” 先前陆淼怀胎，老家带来好多只土鸡。 小院努力做到资源循环，边吃边养，中间孵过两窝，前阵子入夏孵了第三窝。 这几天小鸡仔陆续破壳，才能跟着母鸡一起四处走动寻食儿。 明毅一说，陆淼大致就能猜出什么情况。 时安忙拉住她衣角解释： “姨，我不是故意的。” 鸡仔孵出来不容易，踩死了确实有点可惜。 但孩子一直懂事儿，无心之过，哪里就至于到上升高堂的地步？ “阿姨当然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平时最喜欢小鸡了，是不是？” “嗯……” 时安闷声闷气点点头。 陆淼莞尔一笑，温柔拍着他安慰： “不要难过，也不要太过自责好吗？” 时安嘟着嘴点头，很快又默默低下头。 微微有点肉感的手攥成拳头揉起了眼睛。 仍旧自责且伤心。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下一步规划 陆淼看在眼里，转移注意力问孩子们有没有把小鸡埋掉。 得知已经埋了以后，她进屋放下东西。 不多会儿挽了袖子出来，就跟孩子们强调送别也要有仪式感。 最后在墙角处的一个小土包旁摆满了雪白的栀子花才作罢。 前后这么一通折腾，孩子们的情绪也得到了些许缓解，很快便被电视机里的铁臂阿童木吸引去了注意力。 陆淼在井边压水洗去手上的灰尘，也进了屋。 刚才一直陪孩子们闹腾，这会儿才有点时间拆包裹看是什么东西。 她心里其实有点预感，知道包裹是谁寄来的，打开一看还真是。 附带的信上，落款处标注着耿晓云的名字。 考上大学，大家各奔东西，陆淼和其他知青基本断了联系。 但是和耿晓云断断续续的，一直有通信。 耿晓云很重感情，一直记挂她头些年在南边生产时遭遇难产的事。 知道她身体多少落下一些小毛病。 耿晓云在了解到雪蛤、鹿茸等一些对症的药用价值后，每逢七八月份前后，总要寄过来一大兜子。 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这次的信却有好几页。 陆淼坐在炕上认真翻看。 耿晓云在信中分享了好消息。 她弟弟，就是耿俊豪。 有陆淼的牵线搭桥，耿俊豪先他们一步进入工农兵大学。 工农兵大学两年制，耿俊豪理所应当的，也比他们早毕业。 但凡挂上大学生的名号，身份都会变得不一般起来。 耿晓云在信中提到，今夏耿俊豪毕业后，被分配到了老家省部分部的邮局里工作。 差事不算重，能免遭风吹日晒之苦，每个月还有工资二十八块五。 除此之外，还有各类格外的津贴。 才上岗的第一年就有这个待遇，家里长辈都很高兴。 亲戚们也都过来举家欢庆，说他们有出息。 信中耿晓云用语谦卑，但字里行间都是喜悦的。 陆淼通篇看下来，也替他们感到高兴。 时代在慢慢前进，他们也都在慢慢地变好。 真的挺好的。 …… 夜里饭后收拾完回房间，陆淼展开信纸给耿晓云写回信。 傅璟佑在旁边捧着一本书陪着她。 陆淼余光注意到他看的是《水处理构筑物构造》，好奇问道： “你不是学机电吗？怎么看这个？” “城市水务渠道、海口堤坝也会用到机电设备，一些原理都是通用的，而且……” 傅璟佑合了书本，正色跟她聊起这方面的事： “我都规划好了，等毕业的时候就给津门水务局写自荐信。” “国家的单位部门，各方面都有保障。” 傅璟佑表情严肃认真，絮絮叨叨地说着下一步规划： “你比我晚一年毕业，津门距离京北不远，到时候我也算是在家门口工作，来回都能照应到家里。” “你呢……” 他拉过她的手攥在手心，亲昵捏着： “你就先好好读书，等毕业了愿意在国英社工作就在国英社工作，不乐意就算了，随便做点自己喜欢的。” 他把自己放在顶梁柱的位置，对她却又总是纵容。 可她一向自我，行事本就皆随本心。 虽然会为家人和爱人适当做出改变，但也永远不会为难自己，让自己过分难受。 幸福温馨的小家，她愿意和他一起经营。 哪里愿意看见他总是把自己摆在低处，一个人托起全家的负重，然后她自己一个人享乐？ 陆淼一时失了言语，记下写好信装进信封。 她把小桌面收拾利落，随意蹬掉鞋子上炕就趴进了他怀里，带着他一起倒下。 感动也好，感慨也罢，爱意和感情无法通过言语言喻。 她一颗心沉甸甸的，窝在他怀里以肢体接触这种最直观的方式，告诉他她对他的亲近和依赖。 “你不要总是让自己一个人很辛苦，那样就算生活好起来了，我也不会开心……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嗯。” 傅璟佑熨帖一笑，搂紧了她。 傅家氛围温馨，另一边，凌源回近郊帮着凌爸一起操持农场里的农忙。 他夜里没赶得及回来，夜校下课，刘文佩就和梅子一起结伴往回走。 上夜校的事儿，中间还有个插曲。 就是陈向东那一群人。 陈向东自己就是个孤儿。 小团队里的蛋蛋，也是孤儿。 被捡回来的时候只有八岁，长成到现在也有十三岁了。 也许是心善，也许是采取一种很新的方式弥补曾经的自己，陈向东把蛋蛋当做亲弟弟对待。 过去混黑市时，他们一伙人就没让蛋蛋插手，只让蛋蛋在家干点闲散的活儿。 现在搭上傅璟佑这条船，好货不愁卖，条件好了，手里渐渐富足起来，陈向东说干就干，在好几处办夜校的地儿给蛋蛋挑了其中一家。 恰好就是刘文佩和梅子上的那家。 陈向东身上气息深沉，一看就不简单。 梅子在夜校遇见他们也挺惊讶，不过并未主动上前。 陈向东见过梅子和傅家人的亲密相处，以为梅子是傅璟佑什么亲戚妹子，他心里记着傅璟佑的嘱咐，便也不曾上前。 只这一次，凌源不在，瞅着两个姑娘摸黑往回走。 陈向东斟酌了下，上前说了句“我送你们”，就打着手电筒跟蛋蛋一起在前面开路。 一直把人送到青塔胡同巷尾，陈向东又摆手，主动带着蛋蛋离开。 刘文佩不认识陈向东，一开始都吓一跳。 后来看梅子神色，知道梅子认识陈向东，才渐渐平复下心情。 刘文佩对陈向东挺好奇的。 人前脚刚走，刘文佩就问梅子： “刚才那是谁啊？你这么小，该不会是你处的对象吧？” “文佩姐，你别瞎说……” 路旁电线杆上昏暗的路灯，也没能掩去梅子脸上的红晕。 梅子既不好意思，又着急地解释： “刚才那是我小傅哥的朋友！上回小柏川满月的时候，我们才第一次打照面。” “哦……” 刘文佩若有所思点点头，目光若有似无地往身后黑漆漆的巷子里瞟了两眼。 能参加傅家孩子满月酒的，都是深交。 刘文佩心里有个疑问。 求票~~~ 第七百一十五章 求上门 傅璟佑和陆淼对待亲朋赤诚亲厚。 他们深交的朋友，或邀请或主动的，都上过小院。 刘文佩差不多都见过一次两次。 但是刚才那个人，完全就是全新的面孔。 这事儿似乎没什么过于逆反的地方，可刘文佩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走到拐角上和梅子挥了手，两人分头回家。 再说这个事儿，刘文佩记了两天。 事后凌源从近郊回来，她还问过凌源，知不知道傅璟佑有这么个朋友。 “农院跟机电学院隔了有一段，平时在学校里不主动找，鲜少有碰见的时候，你问的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凌源洗了脸，把毛巾透干净挂在洗脸架上，旋身解着褂子边往床边去： “好歹是大学生，再说他们家那个条件，朋友多不是很正常吗？别想了，赶紧关灯睡觉吧。” “哦……” 刘文佩一想也觉得是，就把这事儿暂时抛去了脑后。 “这几天是不是累坏了？家里活儿还多吗？” 关灯上床，刘文佩乖顺窝进凌源怀里，声音比刚才软了许多： “反正夜校也跑不了，什么时候都能学，要不我请几天假，明天跟你一起回去先把地里的活儿料理明白了……” 凌源“啧”了一声，在黑暗里直摇头： “你安心学你的，农场里的活儿不用你管，好不容跟上点进度，别又耽搁落下了……” “人家这不是心疼你嘛～” “心疼我就好好学，你看看人家小宝，不说让你学了跟她一样的文凭本事，你还学不会像她那样享福了？” 凌源响亮地在刘文佩额头上亲了一口，认真道： “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不是圈里的老黄牛，除了和我一起分担生活，其他事儿别什么都往上赶。” 凌源是孝顺的，但骨子里其实是有些古板的大男子主义。 婚前你侬我侬，他事事听刘文佩的，所以没太彰显出来。 现在过了新婚期的那段时间，他的一些性格，便在日常生活中逐一显现出来。 可大男子主义和大男子主义，也是有区别的。 凌源的大男子主义，主张的是： 钱我挣，家我养，事我平，其他的你顺着我，听我的就行。 后世那些大男子主义，主张的又是什么样的呢？ 钱一起挣，家一起养，事儿平不了，你还必须顺着我。 刘文佩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她不知道后世的男人是什么样。 虽然凌源在她面前表现得和婚前不太一样，但是不要紧。 她听到他护着她的这些话，心里的想法只有开心。 “那我听你的！” 心里甜丝丝的，刘文佩往凌源肩窝又拱了拱。 她侧躺亲密地抱紧了凌源，在黑暗里仰头看凌源： “我先好好学，回头等有了空闲，就回去帮帮爹娘，也让他们松快松快！” “嗯……” 刘文佩满心期许，也说得很好。 但她大概真的不是读书的那块料。 前半个月，她在夜校表现得还行。 后半个月随着课程推进，她学起来越发觉得吃力，便渐渐地又生出了抵抗心理。 她犹豫跟凌源商量，问能不能不去。 凌源哄着她，让她再坚持坚持，说熬过前面一阵子就好了。 为此，凌源在近郊忙得再晚，夜里也会赶回来陪她。 建立在这种情况下，刘文佩硬着头皮上阵，从夜校回来后，也经常挑灯夜读。 可情况非但没有好转。 她都挺大的人，还经常会被几页的大字作业压迫得眼泪直流。 坚持一阵子下来，凌源也看出让她读书，她实在刺挠得慌。 纵有遗憾，也不得不妥协下来。 终于说服凌源不用再去上夜校，对刘文佩来说，简直就是大赦天下。 暑期凌源不用上课，都在近郊家里帮着干活。 刘文佩是个闲不住的，外加眼里有活儿，她和凌源一起回去里里外外的操持。 村里老一辈人看见，就没有不夸的。 都说凌家的媳妇儿能干，是十里八村的小媳妇的榜样。 凌家父母听见了，是心里也高兴，面上有光、面上也高兴。 可高兴归高兴，问题得解决啊！ 这人不能一直在家里帮忙，不然还怎么给他们生孙子孙女？ 凌家父母也是看出来了。 夜校刘文佩不乐意去，要想让她踏实待在城区和凌源待在一起，手上还是要给她找个正经事儿干。 思来想去，凌家老两口还是想到了陆家身上。 就趁着八月初，京北立秋、贴秋膘的日子，提了两尾鱼、两只农场小笨鸡上了傅家小院。 说来也巧，三个孩子的户籍页正好同时下来，都邮寄送到了家里。 陆远征高兴，在家里大外孙、小孙子的挨个抱，正乐呵。 凌家父母进门，陆远征不等他们开口。 见了他们就霸道热情说今天是个好日子，不管他们后头有没有事，都得留在家里吃顿饭。 凌家老两口对视一眼，也不推辞。 凌父顺势陪陆远征坐了下来。 凌母则在几句闲聊后，挽了袖子去井边和唐梅一起打鱼鳞杀鱼。 一缸子红糖水下去，凌父磨蹭手掌委婉提及来意。 陆远征略微一顿，默不作声继续抱着软趴趴的小柏川逗弄。 直到凌父说完有一会儿了，他才语重心长缓缓开口： “事儿不难安排，但你也知道，学校是高校，你那个儿媳妇文化层次差点水平，像模像样的老师工作肯定安排不上，只能往低处分配。” “这事儿你们也得考虑清楚，凌源好歹是大学生，他介不介意自己的媳妇儿在他就读的学校里做活儿？做的还是食堂伙工的工作？” 年轻人年轻气盛，有时候也爱些面子功夫。 这些东西，前后都得考虑到位。 要不然小两口之间也容易产生龃龉摩擦。 “这些事儿来前家里就已经商量过了，陆军……哈，也就您是他伯伯，他们这些年轻小辈才有这个机会。” 这话说得是，来之前，凌家就已经考量好了，不管怎么样，尽最大努力，一定要把这事儿落实。 凌父拘谨如坐针毡，继续表态： “年轻也正是奋斗的时候，他们不挑的，真的都不挑。” 第七百一十六章 小两口真能耐 两个人过去就是上下级，别说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凌父都有点不敢吱声。 可现在处境不同，为了孩子，做父母的该豁出去就得豁出去，该低头就得低头。 讲不了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不过话说回来，也就他们还有点条件，有这层关系打感情牌。 外面多少人家饥一顿饱一顿的，想求人都求路无门。 陆远征不算恪守成规，但为人行事多少也有些老派古板。 他本人是不太爱接触关系通融、打感情牌这些的。 但认识这么多年，凌父过去又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凌父一句辛苦，这种事儿，陆远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许了他。 “晚点回家去再跟孩子们商量商量吧，要是确实都没意见，等过阵子开学了，你就叫那孩子先去食堂干着吧。” “哎，哎！好好，好好好！” 堂屋里，凌父了去一桩心事，整个人都轻省下来，脸上笑意越发真切明显。 见陆远征怀里抱着最小的那个，凌父羡慕的直磨蹭手掌。 最终把持不住地招招手，把另外三个大的唤跟前，他挨个给抱了抱，算是提前先过过“儿孙瘾”。 留意凌父满脸憨厚喜悦的笑容，陆远征心里高兴的，人又跟小孩似的，隐生几分得意之感。 他献神宝一般，抱着软巴巴一小团、骨头还软着的阳阳凑近了给凌父看： “这是我孙子，叫柏川，陆柏川。” “啥？啥时候又生了一个？？” 凌父一脸懵。 陆远征遇见得意的事儿了，还就爱显摆，特意进屋去把孩子崭新的户籍页拿出来给人瞧。 屋里两个男人唠孩子该户籍的经过，屋外井边，两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也在唠着。 “年轻两口子呢？上哪儿玩去了，没看见在屋里呢？” “出去了还好了。” 唐梅晃晃脑袋叹了一口气，又笑说： “小傅上机电厂实习去了，小宝去了那个什么国英社，说是最近有什么外国人来咱们这儿了，她那儿正忙着呢。” “哎哟，我还寻思暑假不上课，他们上哪儿玩去了，敢情还不是，放假了也不歇着呢！” 凌母一阵感慨，夸赞道： “勤奋点也好，年轻就要勤奋，这越勤奋呀就越本事！瞧瞧小宝就是，现在多能耐？我听说国家来外员平时多是领导人接待的呢！” 凌母会说话，先后把陆淼和傅璟佑夸成了花儿朵儿。 唐梅听了高兴，眼角鱼尾纹皱着，也笑成了一朵花。 她不是扫兴那一类的父母，别人夸夸孩子就赶紧回嘴解释说“没有”、“就那样”之类。 反之，甭管是谁夸了家里的孩子，唐梅都与有荣焉，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 “孩子们刻苦，优秀也是应该的，我看呀，你们家凌源和文佩也不错！”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哈哈”愉快笑出声。 凌家老两口在这边吃了饭才走。 唐梅给做的红烧鱼。 一整条鱼足呼了一大锅。 凌家父母走的时候，还怪不好意思的： “这鱼啊，是从农场池塘里捞上来的，趁着贴秋膘的日子，原本是拎过来想让孩子们尝尝的，你看看现在？” “孩子们没吃着，反而都吃进我们肚子了。” “哪儿的话？” 唐梅笑着指指厨房方向。 “那不还有一条吗？你们拎过来的，也该由你们分担一些才行，要不然这么热的天儿，不都要放坏了？” “哈哈……” 凌家两口子摸摸头，憨笑起来。 时间不早了，这个季节活儿也多。 农场里还有好些事儿要忙，凌家老两口没有久留，很快便请辞离开。 唐梅送他们到院子门口，旋身回来看见陆远征还抱着小金疙瘩来回晃悠哄着，一下子“啧”了一声，唠叨起来： “人家走了你起身做个样子送送也行啊，一双脚就跟焊在屋里似的，真是越活越回去！” “你别是总抱小的，他妈不让人多抱！” 陆远征不乐意地跟她贫嘴： “平时孩子妈在家不让抱，现在她都不在家了，我还不能抱一下了？” 唐梅拿了笤帚清扫桌子底下零星几块鱼骨、鱼刺，嘲讽刺儿他： “你夜里又不奶孩子，回头养成习惯时时都要人抱着，你让小两口还怎么休息？” 说不过唐梅，陆远征板着脸叨叨了句“夸大其词”。 抱着小柏川又晃悠了两圈，他还是配合地托着孩子往秋千摇床里的放。 明毅见姥爷怀里空缺下来，立即扬着胳膊凑了过去： “姥爷，姥爷！” 陆远征会意，躬身就想托住腋下把肉墩墩小子抱起来。 明毅却推开他的手，踢着脚尖不配合： “姥爷，我不要抱，我要骑大马！” “哪有什么大马给你骑？” 陆远征板了脸，一挥手喊来时安： “小自行车在门后，带弟弟去外边树荫底下骑自行车。” 时安乖得不要不要的，上前就要牵明毅小手。 明毅不依，跟小牛犊子似的跺脚往姥爷怀里钻： “骑大马就要骑大马，嗯～姥爷，姥爷……” 陆家的人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陆远征也是宠外孙的，受不了小子磨蹭，提着就往脖子上一放： “行行，大马，大马！” 明毅咧开嘴，小嘴不把门，乐得嘎嘎溅口水。 陆远征等他玩尽兴了，才把他从后脖子上拎下来，给细致擦了口水。 余光扫见时安两手背后，倚着大门眼巴巴地望着。 陆远征招手把腼腆的小子唤到跟前，一躬身“哎哟”一声，又把时安托起放上了肩头： “好小子，最近是不是又长重了点，嗯？” 身体突然腾高，时安吓一跳，下意识抱紧陆远征的脑袋。 等反应过来自己也“骑上了大马”，时安一阵局促紧张。 可心里哪个地方，好像又跟突然松懈下来了一样。 时安弯了眼眶，眼底浮现浅浅卧蚕，他放开了些，笑得开心又十分认真地说： “姥爷，是姥姥做饭太好吃了，我每天都吃一大碗米饭！” “能吃是福，好好吃饭才能长得结实，你多吃点，等长大了，姥爷送你去部队。” “哦！” 时安不知道“部队”是什么，但见姥爷说得认真，他便点头应了下来。 坏消息，卡文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断她在国英社的路 中午的鱼吃了剩下一条。 下午唐梅收拾出来，把鱼背肉厚刺少的部分剃了几块下来腌制。 其他的就按照过去陆淼做水煮鱼的法子，拿鱼头熬汤，再把鱼肉片成薄片，算着时间下酸菜在汤里烫熟。 傍晚年轻小两口先后脚踏进家门槛，一大盆子的酸汤水煮鱼正好端上桌。 “呀，今天买鱼啦？” 陆淼放下东西洗了手，去厨房帮忙打下手盛饭。 唐梅道：“不是买的，是你凌叔叔送来的。”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送鱼来了？有事求啊？” “脑瓜灵光的你！” 唐梅嗔怪看她，端着盘子错开她往堂屋去。 补偿先前苦夏的亏空，立秋贴秋膘，讲究的就是要吃好。 唐梅忙活一下午，家里大长桌上摆了好几样，有水煮鱼、烤鸭、红烧肉等等。 原应该还有白切肉之类的。 介于家里南北人口都有，口味上就做了中和，反正吃饱、吃好就行。 桌上，陆淼挑着带鸭皮的鸭肉吃了两块，一开始觉得油脂很香，后面便觉得腻口了。 傅璟佑卷好春饼递给她，她摇摇头不肯再吃，傅璟佑便塞进自己嘴里，一口包。 “凌家到底咋回事呀？小姨妈刚才还没说呢！” 唐梅看了陆远征一眼，见他没有阻拦，就把白天的事儿说了一嘴。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道： “文化差异就等于思想差异，眼前看不出什么，时间长了沟通都费劲，以后还有一辈子，这两个人咋过啊？” “日子怎么样，不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管好自己的小家，少管别人的闲事。” 陆远征压低眉头，严肃点点桌子强调： “这事儿也少出去说。” “……这不是在家吗？我又不傻，还跑出去说呀？” 陆淼不满撇嘴，胳膊肘碰碰孩子爸爸，聊起另一茬： “什么时候再买点牛油回来？” “馋了？” “嗯，想吃涮肉了……要是能买到牛油就多买点回来，一次性熬出来，能吃好久呢。” “行，明天我起早点去看看。” “嗯~！” 一家子你言我语，边吃边唠。 许是立秋这日用电的人家多，供电费劲，头顶暖色灯泡明暗闪烁了下。 大人们继续吃饭，没太大反应。 反倒是三个小的，都仰高了脑袋看灯泡。 “妈妈～” 小明夏跑到桌边，指着灯泡童言童语道： “灯泡眨眼睛啦！” 半大的孩子总是奇思妙想，说出来的话也可爱得要命。 陆淼亲了她一口，说： “对呀，灯泡眨眼睛了，可能是累了吧？咱们先好好吃饭，一会儿早点洗澡睡觉，让灯泡也早点休息，好不好？” “好～” 小明夏软糯糯地点头，“噔噔”跑回小桌边，坐下后一板一眼地继续吃饭。 ……… 夜里，傅璟佑在院里冲完凉回房间，陆淼正捧着本旅游杂物志在看。 傅璟佑把澡盆倚在门口，坐上炕沿问： “接待外员那个事儿，还没去吗？” “明天就要去了。” “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没了，明天要早出门，今天得早点睡～” 她说着合上书本放去一旁，率先铺开枕头躺下，拍拍身侧邀他一起。 傅璟佑把毛巾挂去门后，她明天有正经事要办，怕夜里孩子吵到她，他干脆把幺宝抱去了那边房间。 顺便跟老丈人要了车钥匙。 临近回屋掩上房门，他晃动钥匙给她看： “明天送你，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行！” 陆淼笑嘻嘻亲他一口，重新翻滚着躺下。 大概是对第二天的事有所顾虑，陆淼翻来覆去睡不着。 傅璟佑问怎么了，她摇摇头。 怕吵着他也不能入眠，她之后便努力克制想翻身的冲动，硬挺挺僵直挺了小半宿才恍惚睡熟。 头天夜里说早上多睡一会儿，可等到隔天早上，陆淼还是比平时早起了一个点。 她穿戴整齐装好书本，喊着傅璟佑出门时，唐梅才刚洗上大米。 “不说就提前半个钟头吗？饭都还没开始做呢，怎么这个点儿就要出门了？” “我到地方等别人，总比别人等我好，再说了，早点过去还能多翻几页书。” 虽然派上用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有句话叫做有备无患。 “那、那你路上买点吃，小傅，你给她买点，听见没有啊？” “知道了。” 跟后面有豺狼虎豹追似的，陆淼一路小跑着去了巷尾固定停车的地方。 …… 昨天下班，陈庆海通知陆淼，说第二天早上七点四十就要从国英社出发。 陆淼怕出岔子，睡觉时一直想这个事儿，早上刻意提前许多出门。 有傅璟佑开车送她，到国英社时距离七点都还差五分钟。 可国英社安排的两辆车，已经走了一辆。 另外一辆虽然还停在国英社门口的辅路上，但是车旁几个穿着正派中山装、同行的老前辈各个都在着急等待。 陆淼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坏事。 车刚停稳，顾不上听傅璟佑嘱咐拿上油条、茶叶蛋。 她推开车门草草打量路况，直奔马路对面。 “来了来了！” 几个老前辈看见她，都松了一口气。 “小陆，你怎么回事？不是早就通知了六点半就得走吗？咱们车程到那边公馆还得一阵子，让外员等咱们可不好。” 六点半……！ 陆淼心里警醒了一下，快速做出反应致歉：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一下……” “行了，都快上车吧，时间有过预留，现在动身应该还来得及，其他的事，路上再说！” “是……” 老前辈们和蔼可亲，对后辈十分关照，都没有跟陆淼深入计较的意思。 这次出行算上陆淼，总计八个人。 女同志却只有她一个。 一辆车算上司机坐五个人，许是照顾她，三位老前辈挤在后排座位，将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她。 陆淼坐上车，尴尬之余，愧疚又生气。 愧疚的是这么重要的场合，差点因为她误事。 生气的则是陈庆海那个混蛋玩意儿。 居然在这种场合活动中，敢明目张胆地摆她一道！ 这是铁了心要断她在国英社的路！ 第七百一十八章 外事公馆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陆淼愤愤呼出一口气，咬紧一口银牙。 “小陆啊。” 后肩被人拍了一下，陆淼连忙平复心情转头： “嗯？是。” 老前辈从驾驶座之间的缝隙中嘱咐她： “偶尔有点预料不到的情况不要紧，但是时间观念这个东西，一定要有，以后行事要多预留时间，以应对那些意外情况。” “……是。” 陆淼笑了下，虚心坦然受教，口吻略微一顿，又明知故问的问起陈庆海： “陈组长是也没到吗？” “6组的？陈庆海？” “是的。” “到了，他早就到了，今早六点就到了社里，一辆车只能坐下那么几个人，他坐上辆车先去了酒店那边。” “……” 陆淼眸光倏地锐利深沉。 仅是片刻，她又尴尬怅然地笑了下，挠挠后脖颈说： “原来是这样……陈组长平时对我十分关照，刚才我还在担心，他这次是不是也迟到了呢，哈哈，还好没有。” ‘也’字用得巧妙。 司机小同志从后视镜瞟了陆淼一眼，很快正视前方继续开车。 后排几个老家伙面面相觑，也都听出了端倪。 “小陆，怎么的，今早这事儿有什么隐情？” 换旁的职场新人，或许不好意思也不太敢揭直系上司的底，可陆淼就是陆淼。 陈庆海自己脸都不要了，她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陈组长可能是记错了吧……他昨天跟我说，今天七点四十出发。” 平时都是八点四十到国英社，九点正式开工。 陈庆海虽有隐瞒，可他说的时间足足提前了一个小时，所以陆淼才没太起疑。 陆淼话说得周全，只说陈庆海可能是记错了。 可别人不那么想。 六点半的出发时间，就算是口误，往前该是五点半，往后也该是七点半。 这有零有整地说了个七点四十，不是故意的，谁信呐？ 国英社整个二层里，会法语的除了陈庆海，再就是陆淼了，这事儿想要究其原因并不难。 几个老前辈心里自有一杆秤。 虽然都是人，但是人和人也是不一样的。 有人害怕被新人夺走光环，于是不讲武德，处处针对。 也有忠贞、惜才爱国之辈，很乐意为祖国培养后起之秀。 车里静默两秒，后排靠左侧车窗位置的赵副主任道： “今天法语打头的翻译，就你们那个陈组长一个，估摸他顾不上你，小陆啊，你机灵着点儿，今天就跟着我吧。” 赵副主任也是国英社三楼的主任。 不同于其他几位擅长各国语言的老前辈。 赵副主任过去学的是文史类专业。 平时在国英社负责的工作，也是文稿敲定部分。 国际友人昨天夜里抵达机场，由专人接送去了“外事公馆”住宿。 而接待外员的行程，都是一早敲定好的。 赵副主任这次过来，就是负责途中名胜古迹的讲解。 其他人分工，有负责行程对接联络的，也有负责转译的。 他让陆淼跟着他，大概也有把陆淼往一番前线带的意思。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陆淼立即直起腰背，打起精神慎重点头： “是！” 年轻人就是新鲜血液，永远活力无极限。 几个老前辈被她积极朝气的模样逗乐，纷纷笑了起来。 知她第一次参加这类活动，不懂的地方有很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提前警醒她哪些问题该怎么应对。 诸如俏皮的玩笑话可以说，但是涉及国家内政、国家敏感问题一律回避。 实在有应对不了的，就喊其他老前辈帮忙。 陆淼颔额，认真记下。 这方面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她大致知道该怎么做。 …… 外事公馆是国家场地，场内相当大气豪华。 老前辈们多是这里的“常客”，并不需要在身份上面做过的赘述。 打头阵和公馆小同志交涉了解大致情况，大家眼神交汇就往楼上茶歇厅去。 其他公馆小同志们，也是一个赛一个机灵。 有的摇内线电话，有的眼神传递信息，层层传递，相互配合调动起来。 国英社一行人站进电梯里，陆淼是最后一个上去的。 她原是充当小跟班的角色、走在后面帮赵副主任拎着公文包。 现在挤在几位老前辈之间，她反而占据了c位。 原本不紧张，突然发觉情况，就觉得有点尴尬了。 陆淼留意周边，小心动了动，想往旁边挪开一点。 耳边传来老前辈的中式英语： “areyoualreadynervous?littlelion.” ——已经在紧张了吗？小狮子。 陆淼顿了一下，偏头看向身侧，“littlelion?” ——小狮子？ 老前辈揶揄笑看她，进入外事公馆，说外语调动情绪心态的同时，不乏也有点考验陆淼的意思。 “youwillunderstand.” ——你会懂的。 “……” 陆淼哑然。 并列的老式电梯，一侧数字闪烁，从15逐次下降。 一侧则从1逐次上升。 最终在整齐的“叮”的一声后，两台电梯同时向两侧展开了门。 接到消息，带着外员从独立餐厅出发前往茶歇厅的陈庆海等人，遇见了从一层上楼的陆淼等人。 “你……” 在看见被簇拥着出电梯的陆淼时，陈庆海头皮一阵乱跳。 陆淼眼神清冷地扫了陈庆海一眼，很快弯弯嘴唇，乖巧和煦地站好位置，跟在赵副主任等人身后和外员进行对接： “wee!weeyouallhere!” ——欢迎，欢迎你们来到这里！ “oh!thankyou.youarereallysoenthusiastic!” ——谢谢，你们真的是太热情了！ 来的外员共四位，个个金发碧眼，分别代表着美法意和大洋洲的澳大利亚。 其中代表美利坚的那位，是那边的外交组媒体。 正是因为他的存在，这次行程，大家才不得不更加谨慎地对待。 外事公馆配备专门的西餐厨师，一行人在茶歇厅坐定，很快就有小同志送来应景的咖啡及饭后甜点。 前辈们和外员们坐下交涉，陆淼脸上微笑恰到好处，就站在赵副主任身后默默听、记一些外交特定口语词汇。 陈庆海和法国外媒坐在一起，不时以法语转述两句。 其他时候，陈庆海眼神一直往对面的陆淼身上瞟。 感谢宝宝们的打赏和投票～阿谣继续努力！ （外事公馆原型钓鱼台国宾馆，只套用大概地址，其他虚构，不然怕放不出来～宝宝们理解下！） 第七百一十九章 你想干什么 陈庆海没想到。 他时间谎报延后了一个多钟头，陆淼竟然还能赶上！ 也从未想过，现在居然连赵副主任也开始站在了陆淼那边了。 还防他跟防什么似的…… 陈庆海不甘心地暗暗咬紧牙关，心里又气又急，还伴随着一些恐慌。 他总担心陆淼会把他故意延后时间的事说出去。 可是细致一想，他又坦然下来。 是，有能力的后辈确实能赢得大部分人的喜欢。 但是，同样的，背后蛐蛐他人的后辈，也会引得大部分人生厌。 陈庆海笃定陆淼不敢冒那千分之一的险，把这事儿说出去。 虽然没能成功把人踹出这次行程。 但是能看见陆淼吃哑巴亏，陈庆海就觉得不算太亏。 “哼……” 陈庆海冷笑，正暗爽得意，斜前方忽然响起“噔噔”两声敲桌子的声音。 一转脸过去，陈庆海立马放下二郎腿端正了坐姿。 国英社其他几人都在看他。 有人面色不虞地提醒： “陈庆海同志，现在需要你跟法国外媒同志沟通一下饮食忌口和喜好，等大致敲定，就可以出发了。” “是，好的……” 陈庆海连连应声，转向法国那位名叫朱利安的金发男士道： “monsieurjulien，est-cequevousavezdesalimentsquevousévitezdemangerenmatièrederestauration，s''ilvoust?” …… 简单的交流认识，国英社团队和几位外员敲定行程安排，便一起下楼安排出发事宜。 另一边，公馆后厨接到各位外员的餐饮喜好和忌口，也在第一时间就着手准备起来。 再说外事公馆落座西二玉渊潭。 旁边一圈儿往前是甘家口，是各类军区大院、军区医院聚集地。 相连的后方就是古钓鱼台园林。 华国是礼仪之邦。 华国人更是热情好客，加上文化交流，一切的一切，开端便从游玩名胜古迹开始。 首要自然不会错过距离最近的古钓鱼台园林。 “咱们这个古钓鱼台园林，迄今为止已经有八百来年的历史，过去这里曾是皇帝的行宫别院，名为鱼藻池，金、元两代皇帝每年游玩的胜地。” “金章宗完颜璟在此多次垂钓，因此获得了‘皇帝钓鱼古台’的称号……” “前面是万柳堂，环绕种植了近百株柳树，是元代宰相廉希宪修建了别墅，也是非常好的赏景之地，我们可以过去看看。” “theancientdiaoyutaigardenhasahistoryofabouteighthundredyearsuptonow.inthepast，itwasanimperialpceandvicalledyuzaochi……” “lesouverainwanyanjingddynastiejinapêchéàplusieursreprisesici.……” 西方欧美地区，英语虽然属于通用语，但也并非真的精确到每个国家的每个人都会。 这次国英社一共派来正编翻译五位。 除了主力英语翻译，其他的都是对应在场各个国家地区用语的候补翻译。 边走边说，赵副主任负责讲解景观历史。 其他几位跟随在侧，有人翻译，有人适时进行补充。 在场人数虽多，但每个人都把控得很好，说话娓娓道来，场面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再说陆淼。 陆淼的外语能力，做到无隔阂交涉是完全没问题的。 但是有些场面相对正式，尤其牵扯上升到国家等更高的层次面，她需要学习的地方就还有很多。 加上初来乍到，她暂时没有发言权。 便安心地全程安安静静跟随一侧，默默向几位老前辈致敬学习。 园林建筑在原本的华国古典园林上融入了现代建筑的特点，既有传统的亭台楼阁、山水园林，又有现代化的接待楼和设施。 其中大部分区域都临着湖泊水域，意方外媒见了，手势配合手语解释： “questomihafattoricordareveneziadelnostropaese.chiamatcittàsull''acquacittàromanticaevienericonosciuteunadellesettemeravigliedelmondo.ilsuonomeèapparsoanchesurivista‘worldweekly’.”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国家的威尼斯，它被称为水上之城，浪漫水城，被誉为世界七大奇迹之城，《世界周刊》上也曾出现它的名字。 翻译转述意方外媒的意思，赵副主任爽朗笑着说略有所闻。 并在游离行走中及时科普，向大家讲述历史上清代乾隆皇帝为整改京城水系，命人将鱼藻池旧址浚治成湖，引西山之水扩容才有了现在的玉潭湖等。 园区面积42万平方米，湖水面积5万平方米，总建筑面积6万平方米。 光是一个园林，就逛了整整一上午。 中午重新回到公馆大厅，陆淼抹去额头上的汗。 脸颊虽然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气色好看，人却脚软，差点没被热晕过去。 外员在跟前，礼貌、礼仪起见，陆淼不好有太大的动作。 到后面外员暂时上楼休息，她才短暂放松下来，跟赵副主任打了招呼，去公馆洗手间。 早上出门没来得及吃饭，需要饭后服用的断奶辅助药，自然而然地也没吃上。 那药抑制药效还挺霸道的。 就今早一次没吃，立即就有点涨奶的感觉。 可能也跟头天晚上贴秋膘吃了太多荤食有关系…… 在洗手间调整好状态，陆淼洗了手、脸。 把额头、鬓角汗湿显得有些狼狈的发丝，都抚规整了，她甩甩手往外走。 没想到就在外面男女洗手间的公共区域遇到了陈庆海。 陆淼冷淡侧目一眼，收回目光要走。 之前一直拌在法国外媒身旁，陈庆海没空找陆淼的茬儿。 现在好不容易他有了时间，还赶上陆淼落单，他能就这么轻易错失机会吗？ 当然不能。 陈庆海心里有了个点子，错开一步直接拦住陆淼的去路： “哎～那么着急走做什么？”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一改先前的刁钻，陈庆海满脸伪善，笑眯眯道： “就是过来上个厕所，顺便替赵副主任带个话。” 陆淼瞳仁晃了晃，眼神重新落回他身上。 陈庆海与她目光对上，笑容不禁更深沉了些。 以为一句“赵副主任”就获取到了陆淼的信任，陈庆海继续说道： “书记员过来了，原来的餐厅被占用，公馆在十三楼重新做了布置，赵副主任说考验你，让你一会儿饭点儿安排带外员们上楼。” 第七百二十章 替代 “让我带外员们上楼，上十三楼？” “对，没错。” 陈庆海笑着点头，抬眼却见陆淼一双荔枝眸犹如寒夜中的星辰，正冷冷地盯着他。 他略微一顿，还想说点什么，陆淼直接一手肘将他顶去一边。 陈庆海侧身靠墙，被顶得肺管子疼，颇有些气急败坏道： “你、你干什么！” “国英社能力至上，你要是有能耐就拿出点真本事，没本事就趁早退位让贤。” 陆淼侧目冷眼看他： “像现在这样耍阴损招算什么？轻重好歹不分，说难听点你和走狗又有什么区别？” “凭你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还有走狗，你把话说清楚，说谁是走狗？！” 陈庆海急了。 陆淼弯弯眉挑起，嗤笑鄙夷地睨着他，意有所指道： “谁问说谁。” “你、你……” 陈庆海这回气得心窝子都疼了，“你你你”个不停，却半天都没能说出点什么。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陆淼双手环胸，更加鄙视地看他，以他平时惯为常用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口吻继续反问： “平时在自己人面前丢脸嫌不够，现在还要扬到外员面前，一定要丢脸丢到国外是吗？你以为你是谁？你代表的又是谁？” 陆淼语言犀利，字字珠玑。 最后仍以那句有本事就拿出真本事，没本事就退位让贤结尾，给陈庆海气得够戗。 她说完，趾高气扬地往外走，才出门外却又顿住脚步。 陈庆海气不过，追着扯住她胳膊，还要纠缠。 却在跨出公共区域的中式圆拱门时，陈庆海也停了下来。 一身阴翳戾气褪去，陈庆海心也凉了半截。 赵副主任绷着一张脸站在过道里。 “赵副主任！？” 陆淼顿了顿，和陈庆海的语气各不相同： “赵主任……” 陆淼出来的有点久，她初来乍到，赵副主任怕她找不到地方，特地过来找她。 没想到就听见了这么一出戏。 赵副主任手往上抬了抬，制止陆淼往下说。 陆淼配合噤声。 “她说得对。” 赵副主任和蔼的面孔严肃起来，斑白鬓角更为他偏方的国字脸添加一股凌厉气息。 他盯着陈庆海道： “有能耐就拿出能耐，有本事就拿出真本事！你现在这是在做什么？误导一个新人？”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赵副主任……” 赵副主任愿意听他解释才有鬼。 西方宗教文化广泛，其中“13”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数字，很多高楼中更是直接没有13层。 陈庆海误导新人是其一。 以他的名义进行误导是其二。 好在这新人后辈是个懂点西方文化的，要是不懂呢？ 那可就不是单单丢脸出洋相的问题！ 讲究友好往来，却对人家的信仰和文化不尊重，这直接就影响到了关键！ 赵副主任侧向抬了下下巴，陆淼会意站去他身后。 赵副主任偏头问陆淼： “上午你跟着走过流程，如果现在让你胜任，你有多大把握？你敢不敢？” “……” 陆淼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赵副主任，微微动了下嘴唇还没说话。 陈庆海听出端倪，心中立即感到大事不妙。 这是要顶替他的意思啊！ “赵副主任，她是新人，她不可能能够胜任！” 陈庆海立马焦急道： “凡事都要讲究规矩流程！这是我负责的任务，怎么能让她一个第一次参加的新人介入？我不同意！” 赵副主任也没有在征求他的同意。 赵副主任目光持续看向陆淼。 陆淼顿了多，在赵副主任和陈庆海的双重目光注视下，慎重点头。 她敢。 并且她可以。 陆淼怎么想的，就是怎么说的。 赵副主任听了也点头： “很好。” 两人一副做主敲定事情的模样，成功让陈庆海陷入慌张中。 陈庆海难以维持镇定，大声嚷嚷： “我不同意！她凭什么？” “你既然心思不在这里，那就回社里去！” 赵副主任转回眼神看陈庆海，严厉道： “这事我会向社里说明，另外翻译的事稍后我也会让公馆与社里取得联系，让他们安排其他人手过来辅佐小陆同志，你就不用担心了。” 是“辅佐”，而非“顶替”。 陆淼听在耳里，眼睛闪烁出别样光彩，心情有点微妙。 咋说呢？ 很浓重的袒护和被寄予厚望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真要端正起态度，拿出几分真本事来应对了。 只有这样才能不负老前辈给的机会和所望！ 陈庆海只为个人位置稳固，完全不把国际友谊放在眼里。 赵副主任宁愿安排人手过来辅助陆淼，也坚决不肯让陈庆海留下。 陈庆海反抗、不同意也无济于事。 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 安排人送陈庆海回去，赵副主任在内部区域打完电话，便带陆淼一起上楼： “一会儿用餐的时候不用紧张，用不惯刀叉也没关系，咱们本来就是华国人，善用筷子是常事中的常事，这不丢人。” “是。” 陆淼谦逊点头。 赵副主任在电梯里继续嘱咐她： “算上吃饭大概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公馆这边有休息的地方，你可以调整一下状态，下午还有奋战……” 说着话，赵副主任转圜口吻问陆淼： “这次行程的安排，陈庆海跟你说了多少？” 陆淼摇头，“陈组长只让我跟随学习，其他的并未多提……” “……” 赵副主任欲言又止，一阵叹气，最终没说旁的，只一路上都在与陆淼介绍起后面的安排。 诸如下午要去故宫博物院。 明天凌晨四点要集合去参观升旗仪式。 后天周末早上五点要集合出发，让外员也看看他们的万里长城等等。 陆淼连连点头，谨记于心。 中午和外员一起共进午餐，原本没有陆淼的位置。 因为陈庆海的离开，她便顶替了陈庆海的位置。 赵副主任担心她初次经历，会失误出错，吃饭的时候，目光便频频转向她。 却见她左叉右刀，不论是切割牛排，还是吃意面、其他西方菜式，动作都无比丝滑。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必须说一句的是：小宝工作性质，肯定会掺杂部分外语，外语和中文数字统计方式是不一样的，有些看起来大段，实际有效数字只有二三十个，不会额外多扣钱！也不会占很多的更新字数！所以不要觉得是水文！都是该有必须有的环节！！ 第七百二十一章 弱国无外交 一眼看过去，陆淼脖颈纤细、腰线笔直。 动作优雅，真跟桌上其他几位外媒同志一样儿一样儿的。 除了赵副主任，国英社出来的小团队明里暗里的，其实都对陆淼有些担忧。 可偏偏他们一行人中，就属陆淼最畅快怡然。 一众人不禁哑然。 可他们又哪里会知道呢？ 眼前的这个新人晚辈，在过去的过去是那样的名流世家娇养出来的千金小姐。 多少人追逐的名利场，都只是她指尖下的游乐园。 区区西餐礼仪，对她来说，能是什么了不得、不能完成的事？ …… 餐桌上无人说话，只有刀叉切割时触碰餐碟的轻轻“叮当”声。 陆淼切下一小块牛排，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好长时间未接触过西餐，以及眼前与外面截然两个画风的外事公馆氛围。 不知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一景一物，有一瞬间让她生一股真实的迷离感。 她好像又回到过去纸醉金迷的时候了。 心底沉下一口气，陆淼短暂闭上眸子摒除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容貌出色，仪态表现也相当优秀，长桌旁不光国英社的老前辈们对她频频侧目关注。 几位外员也对她产生了好奇。 只是见她突然闭上眼睛，眉心微皱似乎不太满意的模样，澳大利亚外媒好奇问道： “misstrantor，youseemalittleunhappy.isitbecauseyoudon''tlikeourcateringstyle?” ——翻译官小姐，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开心，是否因为不喜欢我们的餐饮风格？ 陆淼怔然睁眼，手中切割食物的餐具停了下来。 “everymealcedinfrontofmeisverydistinctive.” ——摆在我面前的每一餐点都很有特色。 她笑着摇头，侃侃解释： “justconsideringthatwearechineseafterall，thecookingmethodsandstandardsmaybedifferentfromthoseinyourowncountries.ifthereisanyinadequatehospitalityduetothetastedifference，iwillfeshamedforthat.” ——只是考虑到我们毕竟是华国人，烹饪方法和标准可能与你们在各自国家的有所不同。如果因为味道差异造成招待不周，我会为此感到惭愧。 陆淼说法谦和诚恳，但说的也是事实。 正宗的法餐、意餐、世界各地美食等，她都吃过不少。 外事公馆准备的餐点看起来像模像样，但是火候和选材方面，参差不齐的都有点问题。 这时候留洋的机会很少，国家会投资培养大学生，却不见得会培养几个厨子。 身为地地道道的华国人，没有走出国门亲身接触、做不出正宗的西方餐点，也是正常之中的正常。 但问题确确实实是存在，接着话茬，他们主动委宛说起，总比让来宾提起的好。 美方外媒道： “pleasedon''tthinklikethis.” ——请不要这么想。 法方外媒见同行者相继说话，跟着点点桌子看国英社一行人。 桌边国英社几人反应过来，想要提醒陆淼，现在在场会法语的只有她一个，让她赶紧转述一下刚才交谈意思。 却是还没找到开口机会，那边陆淼已经用法语简洁解释了经过。 法方外媒愣了一下，放下刀叉，两只手差点摇出花。 大概都有展示各个国家风度的一面。 几位外员都是笑脸模样，向陆淼和国英社一众人解释让不要过分担忧。 餐饮习惯不同，外事公馆能准备到这一步，他们已经非常感动。 细节方面的问题，他们能够理解，也愿意包容，都是小事。 陆淼平和笑了下，顺势提了一嘴： “therearealsomanyauthenticdelicaciesinourcountry.ifeveryonehasenoughtimeduringthistrip，isuggestthatyoucanexperienceandtastethem.” ——在我们国家也有很多地道美食，如果这次的行程大家时间充沛，我建议大家可以体验品尝一下。 “really?ifpossible，we''dloveto!” ——真的吗？如果可以，我们非常愿意！ 陆淼没有直接回复，而是转头看向赵副主任几人。 法语，几人未必听得懂。 但是英语他们是肯定听得懂的。 不用陆淼过多赘述，几位老前辈目光交汇，短暂低声交流两句，便和外员们边吃边聊，和煦交谈起来。 陆淼笑容得体，适时安静。 关注法方外媒的神色变化，偶尔会出言解释两句。 她做得到不到位，她不知道。 只不过午餐结束，公馆同志进来收拾餐碟，各位外员要回房间午休时。 法方外媒缓住脚步，刻意在门口停了一会儿等她。 “avez-vousbesoind''aide?” “non，jeveuxsimplementdire，mademoiselltraductrice，quevotrefranaisesttrèsfluideetquec''esprononciatioplusauthentiquequej''aientenduelorsdemavenueici.” 法方外媒手从下颚拂直脖子，十分中肯地说她法语流畅，发音也相当地道。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夸奖吧。 陆淼眉眼弯弯，礼貌道谢： “mercidevotrereconnaissance.jesuisprofondémenthonoré.” 法国外媒抚了抚脑后扎成小辫子的金色长发。 华国人实在是太过谦逊有礼貌了，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含蓄的又跟美丽的东方翻译官小姐说了几句话，法方外媒挥手上楼。 “嗯……” 陆淼挺胸，后肩活动挤了挤。 赵副主任过来拍了拍她肩膀，夸奖说： “行啊小陆，你这张小嘴真能叭叭。” 陆淼的法语能力怎么样，在场没有其他会的，赵副主任无从了解。 但是英语水平，有同行业务对口的程主任、车主任点头，及时赵副主任不懂英语，但对陆淼产生了认可。 他低声“哈哈”笑着，领着陆淼边走边说： “过去忌讳这些外国胃吃不惯咱们这儿的饭菜，所以总是不好提，可刚才仔细想想，文化交汇、文化交归，餐饮习惯不也是文化交汇的一种吗？” “你这个提议啊，不错！非常不错！” 陆淼挠挠额角，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是顺口说的，没惹祸就好。” 中华美食本来就是本土笔墨色彩相当浓郁的一笔。 人民的日常虽然艰苦朴素，但是国家能力还是有的。 而且跨国交际，讲究的就是友好往来。 得让人看见“好”的一面和丰富的一面，才能建立起友谊的桥梁。 国家之间也讲究利益。 如果一眼望去，满目疮痍，除了贫穷便是落后，让人看不见任何可发展的可能。 那便直接就堵死了百分之六十的外交门路。 至于另外百分之四十……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 弱国无外交。 第七百二十二章 外语奇才 国英社译员休息的地方，被安排在公馆七层。 一间约一百四十平的独立会议套间。 老前辈们在外间谈论外员相关的事。 也许是内容枯燥，怕陆淼会觉得无聊。 又或许是有些话不适合陆淼听。 赵副主任摆摆手，说里间有床。 让陆淼进去休憩。 陆淼琢磨不准是前后哪种意思，但也不好继续留下，便进了里间。 几位老前辈都还在外面坐着，她自然不会真的去床上躺下休息。 不然那像什么话？ 踱步到窗边的小圆桌一侧坐下，陆淼托腮看向窗外。 七层并不是多么高的楼层，但是在这个时代，以及附近这一片，真的算挺高的了。 从她的视角里，能俯视眺望大半个湖泊园林。 “……” 看了一会儿，陆淼收回目光，低低叹息一声。 她承认，她就是个庸俗且贪图奢靡享乐的人。 她喜欢俯视的感觉。 也喜欢外事公馆里各个套房与外面世界截然不同的大气和奢华。 身处其中，她会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总之，要好好努力、早点实现财富自由才行。 以后等再富足一些了，就换一套像样的大房子。 内置装潢，她喜欢什么样就装什么样的。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败余早上起得太早，昨夜又没怎么睡好。 陆淼枕着胳膊，就这么趴在小桌上睡了过去。 恍恍惚惚再次醒来时，是被人轻轻拍着肩膀晃醒的。 “小陆，社里的王主任过来了，你醒醒神的，跟王主任交接一下，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出发了。” “唔……是。” 陆淼睡眼惺忪，支起腰背还没看清眼前就开始点头。 赵副主任笑了笑，到外间手往下压了压，低声说： “你先看看她的法语情况，不行后面的行程你就着重补充一下，小孩第一次过来参事，别给太大压力。” “知道了，我行事你还不放心了？” “哈哈，那倒没有……” 王主任是社里的法语老前辈。 年龄和赵副主任他们差不多，都是四十多近五十的岁数。 这次过来，主要就是辅佐陆淼。 陆淼缓了一下精神出套间，赵副主任招手邀她跟王主任一起坐定。 之后由王主任引导检测，两人以法语的形式进行交流。 不测不知道，一测吓一跳。 王主任问：“我听说你是京北大的英语专业生？那法语是自学的？” 陆淼点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最开始是自学，后来进了京北大，兴趣选修上过几次法语小课。” 王主任若有所思“嗯”了一声，看了一眼磨损严重的腕表道： “程主任和车主任已经在外面开始做准备了，你先去跟他们碰头，先接应一下外员。” “我？我可以吗？” “可以的，放心去。” 陆淼点点头，不再迟疑，起身顺势理了理压出褶皱的衣料，推门先行过去跟老前辈们会合。 会议套间里，赵副主任催促问： “怎么样？” 刚才光听他们“叽哩哇啦”地说，可实际说的什么，赵副主任一句没听明白。 “你这还担心啥呀！” 王主任直接拉着他坐上刚才陆淼坐的位置，隔着小桌兴奋道： “你这是找到外语奇才了！” “啊？” 赵副主任有点蒙。 王主任拍着桌子喜形于色，继续道： “这孩子法语流畅，底子扎实过硬，是个能抗能打的料子！” 说着话，王主任又说： “我听说这孩子现在在二楼给翻译组打下手？你知不知道是谁安排的？能不能跟人说一下把人往我那儿调一调，我那办公室加一张桌不成问题！” “……” 赵副主任匪夷所思看了王主任一眼，沉默半晌，不得不给他泼去一盆冷水： “咱们社里法语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了？” 言下之意就是：好苗子盯得人多着了，论着哪个部门了，也轮不到法语部门。 你呀，就别想了。 一句话说得轻飘飘，侮辱性却极强。 王主任一下炸了毛，坐在椅子上差点没弹起来： “你说你这人说话，真是不中听！” “哈哈……” 赵副主任无奈笑了两声，率先起身道： “行了，走吧！先紧着正事要紧。” 王主任叨叨板着个脸，跟在身后一起出了会议套间。 下午的安排是要走一趟故宫。 时节才过立秋，天气还是很热的。 所幸故宫内部不少地方都有林荫环绕，身处其中并不煎熬。 就是…… 一双脚累得厉害。 陆淼真觉得今天一天下来，走了二十里路不止。 她平时就是条懒蛇，学校体育活动都是能避则避，今天一天直接给她干伤了。 偏偏活动还没结束，还得继续坚持。 赵副主任沿路介绍历史和建筑，陆淼和其他人进行翻译。 法语方面，陆淼暂时被认定为主力。 王主任跟随一侧盯梢，只在个别不妥当的时候会开口补充几句。 但陆淼翻译完成度很高，很少给他补充的机会。 一通游玩转悠下来，看着建筑巍峨庄严的紫荆城，法方外媒感慨道： “outrtoureiffel，l''undesbtimentslespluscélèbresaumonde，notrepayspossèdeégalementdenombreuxchteauxauxcontoursetauxbtimentsmajestueuxetimposants，telsquenotre-damedeparis，lechteaudeversailles，lelouvre，etc.jesuistoujoursfierdec，maisjen''aidécouvertqueaujourd''huiquedansd''autrespays，ilexisteégalementdesbtimentsaussiimposantsetmajestueuxseuledifférenceentreeux，c''estseulementlestyle.” ——除了埃菲尔铁塔，这座世界上最著名的建筑之一，我们国家还拥有许多轮廓整齐、建筑雄伟庄严的城堡，比如巴黎圣母院、凡尔赛宫、卢浮宫等。我一直为此感到自豪，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在其他国家，也有同样雄伟壮观的建筑，它们之间唯一的区别，仅仅是风格而已。 “cequejevoisdevantmoimerendhonorédeparticiperàcevoyage.” ——眼前看到的，让我很荣幸能够参与这次行程。 陆淼向赵副主任等人阐述意思，接着转头，神色和煦地冲法方继续说道： “outrelesimposantsbtimentsdevantnous，notrepayspossèdeégalementd''excellentsartsetmétiers，telsqubroderiesoie” 陆淼思维开阔，与法方外媒侃侃交谈。 王主任听了略微一怔，小声地向同行者转述她说的意思： “除了眼前巍峨的建筑，我们国家还有精湛的工艺，像刺绣、丝绸，还有对外出口的广交会上常见的编织、京花等，如果时间允许，我想我们或许也可以计划着一起去看看……” 第七百二十三章 中华猫猫 没有人预料到，陆淼会延伸话题。 但一感知到讯息，几位老前辈对视一眼，立即顺着王主任转述的意思展开行动。 以英语、意大利语的形式，向其他几位外员进行翻译。 陆淼还提及了崇文门那一块儿的“花儿作”。 无心插柳柳成荫，一番交涉下来，外员们都很感兴趣。 表示不仅要参观陆淼所说的华国工艺，还要想体验她之前提及的华国美食。 下午游览完故宫返程，已经沿途拍了一路的外员们，更是热情地邀请国英社团队一起留影纪念。 其中陆淼更如国宝一般，被邀请着轮番单独合影。 美方在合影时与她并肩站立，说她可爱，调侃称她为“中华猫猫”。 陆淼那时顿了一下。 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那会儿刚进外事公馆时，老前辈戏谑说的话。 她笑了一下，下意识说道： “catsaresimrtolions，aren''tthey?” ——猫和狮子很像，不是吗？ “itseemsthatyouarearatheraggressivetrantody.” ——看来你是一位很有攻击性的翻译官小姐。 陆淼“嗯哼”一声，晃晃脑袋戏谑说： “no.ijustwanttosaythati''mstillgrowing.whetheri''llbeacatoralion，onlythefuturewilltell.” ——不，我只是想说，我还在成长，是猫还是狮子，只有将来才知道。 她站在这里，代表的便不只是自己。 她是此刻孱弱的小猫，这没错。 但她也将是未来强大的东方雄狮。 也是这一刻，陆淼才明白老前辈那句“小狮子”的含义。 或许不知前路如何，但他们始终抱有美好期许。 后辈是国家的新鲜血液。 是国家的希望。 所以他们珍惜呵护，尽可能提供更多的机会以便成长…… 陆淼从不认为自己有多根正苗红，但人都是有感情的。 她不是冷血动物，做不到熟视无睹。 既享受老前辈们的照顾，又忽视老前辈们的期许。 她做不到那样。 力所能及的地方，她也想给予一些回馈。 晚饭是回外事公馆吃的，吃完出来已经是夜里七点多。 青塔胡同也在西二这一片。 车子往回开时，路过那一片附近。 怕天太晚，陆淼一个女同志坐车危险。 赵副主任刻意嘱咐开车的同志多踩了一脚油，直接把她送回胡同巷尾。 陆淼下车冲他们挥手，等他们走远了才踏进巷子回家。 家里灯火通明，三小只刚洗过澡，正围在秋千旁边，守着弟弟玩耍。 看见妈妈回来，明夏首当其冲，颠儿颠儿站起来就是一个熊抱。 当然，身高限制，小明夏只抱住了妈妈的大腿。 “妈妈～” 小明夏仰着头，甜甜道： “妈妈今天回来好晚哦，太阳公公都睡觉啦！” 陆淼摸摸几个孩子的脑袋，目光在屋里环视： “爸爸呢？” 孩子们说不清楚爸爸去哪儿了，最后还是唐梅站出来解释的： “你到点没回来，小傅一直挂着心，就去国英社那边接你去了……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样？” 看她一脸疲态，唐梅心疼道：“累着了吧？赶紧洗洗手，锅里还给你温着饭了。” “不忙了姨妈，我都好，刚才在外面吃过了。” 陆淼赶紧摆手，简洁解释了几句，又问： “佑哥什么时候去的国英社？去了多久啊？这么热的天，没接到人也不知道先回来，还就等在那儿了？” “他就是怕你遇见事，接不到你肯定不会回来！但是呀，你也不用太担心，那个社里的车不是已经开回去了吗？他到时候肯定会跟人问，知道你回来了，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陆淼顾虑点点头。 身上又疲累又热得厉害，她一点也受不了了。 没气力多想，拍拍孩子，让孩子们先玩着。 她放下东西去厨房打水，先回屋洗澡洗头去了。 再说另一边。 和陆淼分开之后，王主任止不住地啧声在车上感慨念叨： “小孩真不一般，敢想敢说，思维跳跃不是一般的快，真能耐！” “就说过去吧，咱们从来都是按照文件流程走，其他的多说一句都得斟酌再斟酌，就怕触了那些外国来宾的霉头。” “可是你们看看今天，那张小嘴上下嘴皮子一磕，那些外员就这么同意了？” 其他前辈相继开口： “运气是一个，沟通方式是另一个……” “而且你们注意到没，这个小陆同志除了会英语和法语，意大利语是不是也会一些？那会儿走在后面，我好像看见意方外媒拉着她在说什么？” “是，这事儿我知道，那会儿回去的路上，意方问她中文‘你好’怎么说。” “那她听懂了？” “听懂了……我知道你们很惊讶，我也挺惊讶的，但是细想又觉得没什么。” 擅长意大利语言的车主任替陆淼说话道： “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对语言敏感，自学了法语，再自学个意大利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而且她不跟别人一样，学习求路无门，人家本来就是就读的名校外语院，有学习的资源。” 道理是这个道理。 有前面的法语作为铺垫，其实也没人质疑陆淼是怎么会的意大利语。 主要就是想感叹一句： 年轻人的脑瓜就是好使，说学东西就能学得进去。 不像他们这些渐渐上了年纪的，脑瓜都开始木了。 有时候翻译都要琢磨一下。 几个老前辈感慨人生，互侃光阴似箭，人老不复从前。 沧桑低沉的笑声此起彼伏，车内氛围一下欢脱起来。 再说另一边。 在国英社这边没接到人，傅璟佑跟几位晚归的前辈打听。 知道媳妇儿半路先回家后，便二话不说，骑着自行车急忙往回赶。 陆淼在外面吃了才回来的。 傅璟佑则为了接她，五点前后就出了门，差不多等了三个钟头才等到这会儿回来。 家里晚饭，傅璟佑没赶上吃。 他到家后，唐梅又开始摆盘摆完的。 傅璟佑顾不上吃。 外面温度高很，他下午找阴凉地方待着，一身浅麦色的皮儿也被高温烘烤的黑红黑红的。 草草在井边压水洗了脸和胳膊，他抹了面上水就往屋里去。 第七百二十四章 我想要~ ~ 陆淼刚洗完澡，腿和胳膊肘累得酸软得很，屋里的洗澡水还没倒。 傅璟佑进来先给她倒了水。 之后进屋拍拍她侧肩，让她转过去坐好。 他在她身后坐定，拿毛巾给她细致地擦拭头发： “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去了好久，嗯？” “嗯……” 陆淼应了一声，懒得像是没有骨头，软绵绵地就往后靠。 傅璟佑撑着她，缓声强调： “等等的，头发再擦干一点。” “哎呀，真的很累~！” 她声音打转似的娇嗔埋怨。 傅璟佑没了办法，只好给她垫好毛巾，拿了先前做的简易吹风机给她吹着。 这期间里，陆淼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着白天的情况： “还是挺顺利的，都不是什么刁钻的人……唯一刁钻的就是我们组的那个陈组长。” “他还针对你？” “可不吗？你猜怎么着？” “嗯？” “他让我把外员带去十三楼！” 怕傅璟佑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陆淼着重解释道： “欧美很多人都有宗教信仰，北欧那边好多神话传说和‘13’相关的事件，都和什么死不死的挂钩，人家在这方面很敏感！” 陆淼蹙眉哼声嘟囔，说起来也挺不高兴的： “得亏我了解这些，要是换个不了解的，还真就着了他的道儿了。” 傅璟佑问：“那这件事最后怎么处理的，跟没跟领导说？” “没有。” “嗯？” 傅璟佑抖抖她披在后肩的头发，仔细给吹着： “为什么不说？” “主任自己听见了！” 她絮絮叨叨道： “工作里的事儿，有什么不服气的大可拿出点真本事来比试比试，非要搞一些小动作，真挺讨厌的……” 说起这事儿，陆淼有生气、有感慨。 “他以为他有些小聪明，想点儿坏点子就能把我弄走，估计也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他反而走人了。” 傅璟佑从她话里获取到信息，又问： “那他走了，国英社这一块儿的工作怎么办？谁来负责？” 陆淼旋过身，黑白分明灵动的眼眸闪过揶揄。 她跟只初学捕食技巧的猞猁崽崽一般，冒失扑进他怀里。 勾着他脖颈，她也不嫌他没洗澡身上有汗味儿，自吹自捧的得意说道： “那当然是有功臣补救了！” “好个大功臣。” 傅璟佑自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顺势搂过她纤细腰肢，在她唇上啄了啄： “就是因为这个，才会来到这么晚？” “不全是……要和外员一起吃饭，早上和前辈们一起出的门，当然也要回来。” 陆淼絮絮叨叨说着，语毕又扭来扭去地撒娇： “佑哥～” “嗯？” 她亲亲他下巴，今天反常得很，挂在他身上娇得都有些腻人了： “我想喝红酒，京北能买到吗？友谊商店里肯定有吧？你给我买！你要是进不去，就让爸爸给我买，行不行？行不行？佑哥，我想要～” 白天吃了两顿西餐，桌上却没有红酒，陆淼觉得差点意思。 回来路上，她一直都在琢磨这个事儿。 原本也不是多招人稀罕的东西，可能就是那点不圆满吧，勾得她心里痒痒的，莫名就馋了起来。 “给我买，就明天，行不行？” 她娇气发号施令，半点不是商量的意思。 傅璟佑被她勾的都快成翘嘴了，克制隐忍地啄着她唇瓣点头： “明天我去看看，你别那么早睡……等等我，我去洗澡，很快就回来。” 陆淼突然又不配合了。 两指捏住他凑近想吻她的嘴唇，脊背后仰拉开距离道： “今天不行！明天凌晨四点就要集合，我今天要早点睡，等这事儿过去了，再好好补偿你，好不好？一定说到做到！” 傅璟佑偏开头挣脱她的手，不满地在她脖颈一阵乱拱： “这么早……” “没办法呀，要去看升旗仪式，晚了国旗就升起来了。” 傅璟佑有点不开心，可终归舍不得折腾她。 她隔天要起得更早，怕孩子吵着她，今晚就还是把孩子交去姨妈和老丈人那边屋里。 也怕孩子吵着老丈人那边，傅璟佑让她先睡，把奶瓶、奶粉、尿布什么的先拎去那边屋。 接着人在堂屋里抱着小柏川哄睡，就没回来。 他俩一直都是配合着来。 过去他事业上升或忙碌的时候，家里都是她主要负责看顾。 现在她的工作也在步入正轨，傅璟佑不想她处处操心。 就主张在不忙的时候，自己帮着把家里家外料理明白。 再说次日凌晨，傅璟佑送陆淼去国英社集合。 破晓期间，路上少有车辆，国英社的两辆小车畅通无阻抵达外事公馆。 接了外员，换车继续上路。 到前门刚好赶上升旗仪式的开始。 现场观旗的，不仅是陆淼等人。 栏杆以外，还有许多衣着朴素，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孔。 陆淼一行人被安排在近处观旗。 也就她晃眼打量的短暂功夫，36名国旗护卫队旗手“哒哒哒”踢着正步走来。 为首一排，中间的绿军装同志肩扛国旗，身形挺拔如松。 一共一百三十八步，一行人每走出一步，都踏出气震山河的气势来。 立正、稍息，随着国歌响起，红旗被一把扬开，接着缓缓上升…… 场面震撼且振奋人心，场外有零散人员跟着断断续续地唱起了国歌。 也许是华国人刻在基因里特有的浪漫情怀，又或许只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观赏升旗。 陆淼突然心潮澎湃，整个人被一股莫名的感动笼罩。 一直到升旗仪式结束，赵副主任安排外员们往东四一家老招牌“全聚德”那边去品尝京北地道烤鸭，她才慢慢从情绪中走出来。 上午吃烤鸭、品尝中华美食，下午就近上崇文花市胡同走访“花儿作”。 隔天周末爬长城，等等等等。 跟着跑了好几天，陆淼一身懒骨头都磨掉了好几斤。 原说最后一站是京北大剧院。 大领导安排了观赏性极高、且相当振奋人心的文工团“军舞”节目，作为这次行程的收尾仪式。 陆淼一早就盼着能过去看一看，凑凑热闹。 结果不凑巧，当天中午要从外事公馆出发时，国英社那边突然打来电话。 说是陆家的电话打到国英社，托国英社帮忙转告，家里有急事，让陆淼收到消息赶紧回去。 第七百二十五章 领导处分她 陆淼心里没谱，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又实在担心的利害，就在外事公馆往家门口的邮局打了电话。 原本以为要等一会儿才能有电话打回来。 结果她刚报了家里的地址，那头接听的同志就喊着让接电话。 话筒那边很快传来唐梅的声音： “喂？小宝？是不是小宝？” “是我，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儿了！你快回来吧！孩子不好了，小傅刚给送去医院……”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是大的还是小的！” 陆淼慌了神，连番追问。 话筒那边，唐梅说是二宝出了问题。 具体什么问题偏又说不清楚。 陆淼急得像是有刀子在身上滚，面上却不显几分。 她挂了电话，转身看赵副主任： “赵主任……” 赵副主任带她过来打电话。 刚才唐梅在电话里咋咋呼呼，赵副主任也听见了几句，安慰她道： “你别担心，我先安排人送你回去。” 陆淼抿了一下唇，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顾虑问： “我走了这里能行吗？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赵副主任带着她往外走，摆手道： “这边已经在收尾了，还有王主任在，问题就大不到哪里去，你别担心这边，赶紧回去瞧瞧家里什么情况。” “谢谢赵主任！” 陆淼吸吸鼻子，感激得直点头。 赵副主任帮忙给安排了车，陆淼没拒绝。 几个孩子都不大，她真挺担心的。 上车后报了刚才唐梅说的地址，陆淼让开车的同志直接往医院去。 她两手攥了一路，掌心里不知道掐出多少月牙弧。 到地方匆匆给人道了谢，她挎着东西跑进医院大厅。 见着人就跟人打听儿科在哪边。 却是正经消息还没问出来，左侧幽暗的诊室走道里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妈妈”。 “儿科就在那边。” 护士顺势朝那边一指。 陆淼转脸。 那头傅璟佑矮下身子，刚放下穿着粉色裙子的小糯米团子。 小丫头双脚踩上实地，“哒哒哒”跑过来，亲昵地直拉她手。 陆淼蹲下身，扶着小团子的肩膀来回看： “是哪儿的问题？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小明夏俏生生的，小手捂肚子认真说： “没有受伤，是肚子不舒服，可难受了妈妈。” 陆淼滚了一下喉咙。 听说只是肚子不舒服，又见孩子哪儿哪儿都还好好的，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路上真是惊出了一身的汗。 孩子方面的事，当妈的心情，只有当了妈妈了才知道。 陆淼心跳怦怦，把跟前的小身板紧紧搂进怀里。 傅璟佑走近身边，牵起母女两个，道： “是不是小姨妈喊你回来的？我说了没什么事，叫她不要打扰你，她非不听……” “到底怎么回事？” 陆淼弯眉蹙起，抱着孩子仍心有余悸： “怎么突然就闹不舒服了？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检查说肠胃不好，中午小姨妈煮的肉片粉丝，应该是粉丝吃多了不消化闹的。” “给开药了吗？你有没有其他的瞒我？” “孩子的事儿可大不可小，我能说假话吗？检查的条子都在这儿，你看。” 为了让她安心，傅璟佑把看诊条子都拿给她： “没那么严重，太小了也不好给开药，就说让回去牵着多走一走，揉揉肚子个把小时就能缓过来。” 陆淼表情严肃，拿了看诊条子看完，才彻底松下一口气点点头。 摸摸女儿脑后乖巧的小揪揪，陆淼关切耐心地问： “还难受吗？现在有没有好点？” 小明夏认真点头，黑黝黝的眼睛眨着，小嘴跟抹了蜜似的： “看见妈妈，夏夏就不难受了。” “小机灵鬼。” 陆淼点点她鼻尖，知道她缓和过来，心里更加松了一口气。 “回家吧，你开车来的还是？” “骑自行车来的，能坐得下，她人小不占地儿，你把她抱着点。” “嗯。” 一家三口往外走。 到外面解了车锁，傅璟佑扶正自行车，抚着老婆孩子坐稳当了，才跨上车慢悠悠地往回骑。 “你回来国英社怎么办？那边的事也挺重要的。” “不要紧，接待的事已经接近收尾了，那边老前辈在处理，不会出什么问题。” 事儿是出不了什么事儿的。 但是陆淼心里其实也有点那什么。 她第一次经手办事，临近收尾却说走就走，要是较真儿一点的想，真挺说不过去的。 之后类似的相关工作，或许会跟她无缘。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丢不开几个孩子是铁打的事实。 走一步看一步吧。 中间夹着女儿，陆淼拉拉傅璟佑腰间褂子： “往海鲜市场转一圈吧，看看买点什么。” “行。” 跑海鲜市场和家门口的市场，陆淼买了两斤新鲜活虾、扇贝五斤、小臂粗的山药两根，香菇和瘦肉各少许。 看见有卖相好的苹果、香蕉也买了些。 回家放下东西，她把好久不用的小炉子、小锅都拎到井边洗洗涮涮。 傅璟佑却在屋里罕见较真地红了一次脸，念叨怨唐梅不该把陆淼喊回来。 唐梅有点过意不去，却依旧固执道： “我那不是担心孩子吗？孩子都病了，当妈的守在身边肯定要人放心点……” “当妈的守在旁边让人放心，我这当爸的在边上就不能让人安心了？” 傅璟佑严肃跟她理论： “有毛病就上医院，她又不是医生，喊她回来不多让一个人担心？我早说了没什么事，真有大的问题，我还能瞒着她不让回来了？” “她那也不是普通单位，别多大点的事儿就把她往家里喊，钱可以不挣，回头出点什么岔子，领导还不得处分她了？” 屋外陆淼听了几句，适时打断： “行了，小姨妈也是着急心切，下回就知道了。” 这话可不是单纯为了打圆场给双方台阶下。 而是陆淼真心实意的想法。 有没有影响，她人都已经回来了，深究没有意义。 这事儿点一下也就差不多了。 好几个孩子，大的小的平时都是唐梅一个人带。 她是着实辛苦的，说多了她心里也不好受。 第七百二十六章 是不是夸张了点 把小锅撇进池子里，陆淼站在井边压水洗手。 “你出来洗一下，热死我了。” 傅璟佑收了声，走到井边把她往旁边挤。 几下压出冰凉水花，让她赶紧洗完进屋里待着去。 明夏肠胃不好，陆淼就寻思给她做点温和有营养的吃着缓和缓和。 都是孩子，没道理有她的份，另外两个就得在旁边看着。 做就做够家里几个孩子份的。 傅璟佑洗完锅，陆淼半下午的时候就开始准备。 山药拍泥，活虾剥壳去虾线。 买的扇贝一分为二。 一部份留着夜里烹饪端上桌。 一部分被陆淼收拾出来，去壳、去群边和肝脏只留贝柱。 一切都收拾好后，就在厨房门口点起炉子架上小锅。 用少许猪油把虾头煸出虾油，加入适量的水，煮沸后捞出虾头，把泡好的大米和香菇粒儿、姜丝一起倒进去盖上盖子小火煲个三四十分钟。 等锅里翻出米花儿的时候，再放入贝柱、虾仁、腌好的肉丝还有盐、几粒味精的调味料。 到这一步，盖盖继续小火煲个几分钟就可以了。 陆淼闲不住，顶着太阳去院里小菜地摘新鲜叶儿菜。 她洗干净刚在厨房切好蔬菜碎，院门就被人拍响了。 开门的是唐梅，一拉开门就开始咋呼： “哎哟，你这孩子，平时干活也没戴点帽子什么的吗？瞧你晒的。” 陆淼好奇探头看了一眼。 来的是刘文佩。 学校放暑假后，她跟凌源一块儿回近郊农场去了。 应该是在农场驻扎很干了一阵子的活儿，一身原就说不上白净的皮儿，如今愈发黝黑了。 “伯母，我回来看看我们那房子，好长时间没住人，怕有人逮着机会撬了门窗。” 刘文佩这回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坠成大兜子的蛇皮袋。 进了院子就展开袋口，让唐梅看里头的东西： “这里头是农场自己种的甜瓜和毛豆，我娘叫我顺路拎点过来叫你们也尝尝。” “哎，好好好，是走着过来的还是坐车过来的？热着了吧，快，进屋歇歇。” “哎！” 刘文佩笑着应声，也不客气，跟在唐梅身后往屋里走。 “我是走着过来了，市区的公交车还没通我们那边呢！” “那你真是辛苦了，走这一路还拎着那么重的东西。” “不辛苦的伯母，过去总帮家里干活儿，我都习惯了！” 刘文佩呵呵笑着，身上从始至终都带着一股劳动人民勤奋的特质。 说着话，目光和厨房里的陆淼对上。 她好奇地打招呼： “小宝，现在也不是饭点儿，你在厨房忙什么呢？” 陆淼点头算是回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屋里唐梅已经先替她回答了： “二宝随了她，养得娇气了些，今儿啊，肠胃不舒服！她从外边赶回来，说给孩子弄点养肠胃的吃吃。” 刘文佩点头，一眼就看见厨房门口的小炉子。 她没留意接唐梅递过来的茶缸子，走去厨房门口直接揭了小锅盖。 一看里头的东西，刘文佩吃惊道： “我的个乖乖，怪不得这么香，这么丰盛呢？这又是虾又是香菇肉的，那个白的是什么？” “是贝柱。” 陆淼缓声解释。 刘文佩拎着锅盖，她就顺势把山药泥和切好的蔬菜碎倒进锅里，拿来汤勺搅拌均匀。 刘文佩说： “你可真舍得！” 刘文佩其实都不知道“贝柱”是什么，但是不要紧，这并不耽搁她吃惊。 一锅子的粥，里面就能加那么多的料，怕是国家总理也不见得有几个是这样吃的。 陆淼不知她心中所想，盖上锅盖又焖了一两分钟，就让傅璟佑拿了抹布过来，把锅端去堂屋大桌子上。 她邀刘文佩一起去堂屋坐，顺路解释说： “孩子的事情上不能抠搜，有些小毛病看着不痛不痒，实际隐藏并发症多着了，现在花点时间心思调理，总好过没打好底子，以后孩子大了受罪。” “这说的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刘文佩挠挠头，有不同的见解： “我们小时候不都这么过来的吗？我听伯母说二宝是肠胃不好？我觉得可能也没那么严重，也许只是吃坏了肚子呢？” 小孩的病不好看，即使医生判定的是肠胃不好，也不否认有这种可能。 但是重视肯定是比忽视更保险一些。 刘文佩才刚结婚，还没小孩，有些方面她可能无法共情。 陆淼就没跟她死揪着这个问题理论。 也许等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会有不同的想法也说不定…… 拿了碗筷汤勺过来，陆淼给孩子们挨个撑去一碗，嘱咐吹着慢慢吃，不要着急。 刘文佩见她仍一意孤行，一点小事就跟天要塌了一样，不禁意味不明念了一句： “难怪你家这几个孩子都长得好。” “长得好吧？我也觉得，我喂着也有成就感。” 陆淼温和明媚的笑了笑，完全没把刘文佩的话放在心上。 她专注盯着孩子们吃饭，没再跟刘文佩细说什么。 倒是刘文佩和唐梅之间的交谈，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了不少。 刘文佩带来了消息，说是谢家要办喜事了。 前阵子谢、顾两家大家长见面，顺势就把谢斐和顾莹的事儿敲定下来。 两个孩子年龄都不小了，又怕之后开学空不出时间，两家就一起做主，暑期把婚给定了。 之后再赶在开学前，把婚也给结了。 陆淼觉得有点仓促，但是换个角度想，在这个年代好像也挺正常的。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外面太阳变了颜色。 眼看时间不早了，刘文佩起身请辞： “伯母，小宝，我得走了，不然一会儿半道上天就该黑了。” 陆淼手快，早收拾了几个苹果、香蕉放在唐梅手边。 这个点儿，怕耽搁下去她一个人回去危险、不好走。 唐梅就没说要留她吃饭的话，提着水果送她往门口去： “这个拿回去吃……凌源也真是的，没说跟你一块儿回来，不然一起在家吃个饭再回去多好？” “过阵子我们就回来了，以后有的是吃饭的机会，到时候伯母别嫌我们烦就行。” 刘文佩打着哈哈，却推辞不肯收东西。 唐梅强势拉过她手，把一小兜水果塞过去： “你可别推辞了，要不然屋里那些甜瓜毛豆，还有以后你们再拎东西过来，我们可不能要了。” 刘文佩挠挠头，只好接了： “那谢谢伯母了！” “净说客套话，快去吧，路上小心点。” “哎！” 第七百二十七章 办公桌被撤 “这孩子真讲究，每回来都不空手。” 送走刘文佩，唐梅乐掩上院门，乐呵呵念叨往屋里走。 陆淼刚给孩子们续完碗，转脸问她： “凌叔叔家里都知道消息了，咱们就没知道点啥啊？” “现在离得远了，不跟之前还住前后巷的时候似的，消息没那么灵通……你爸跟你谢伯伯应是有联系的，晚点等他回来了你问问。” “嗯……” 陆淼轻轻点头。 膝前忽然一沉，今天才闹过不舒服的胖丫头举着小碗扒了过来： “妈妈，真好吃，下次还要！” “好，还要。” 陆淼莞尔一笑，眼眸温润如水似的摸摸她头发黝黑的小脑袋。 时间正值傍晚，太阳歇了大半张脸，外面难得有点小风。 唐梅刷了小锅，着手做几个大人的晚饭。 陆淼借着时间间隙，和傅璟佑一起把孩子们带去附近公园消食。 几张小嘴跟麻雀一样，“哥哥妹妹”的叽叽喳喳了一路。 相熟的邻居和不认识的行人听见，纷纷转头打量，不约而同在心底都感慨了一句： “好热闹的一家子。” 孩子们在公园里玩跷跷板，荡秋千，陆淼和傅璟佑就在落日余晖下的长椅上坐着。 “改明儿跟梅子商量下，每个月多给她开十块钱，让她空闲时候就来家里帮忙干点活儿，把小姨妈空出来专注照料孩子，你说呢？” “都可以，你拿定主意决定就好。” “行……反正咱也不差那点钱。” 陆淼絮絮叨叨，握着他的一只手掐着玩： “到时候伙食费也多做一些预留，让梅子有空就跑一趟，赶上新鲜的虾、蛤蜊、牛肉什么的，遇见什么就买点什么回来。” “营养均衡，从小养好底子，身体才结实。” 傅璟佑温柔颔额：“好。” 他是没什么意见的。 过去穷，所以觉得吃什么都可以，能饱肚子就行。 现在慢慢有了条件，也不拘着抠搜那一点。 孩子们不仅要吃饱，还要吃好。 陆淼想着这个事儿，遛弯回去就找了一趟梅子。 把事儿说定后回家，赶上陆远征回来，她又顺势问了下谢家的事。 陆远征“嗯”了一声，解释道： “是打了电话过来，先前忙什么事儿忙忘记了，就没跟你们说……你俩先忙你们的，他们家定亲我去就行。” 语毕又说： “你跟他们家那个准儿媳妇是朋友，回头等他们结婚那天，你再去不迟。” 没事儿在身上的时候，肯定都得过去热闹热闹。 现在年轻小两口身上都有正经事，陆远征就让他们先紧着自己来。 陆淼斟酌点头，又问： “他们什么时候定亲，什么时候结婚？都说了吗？” “定亲就这个月二十八的，结婚说是十月一国庆的时候。” 陆淼“哦”声，没再吭声。 谢斐和顾莹定亲，陆淼听长辈的安排，没刻意请假过去。 不过她和顾莹毕竟是朋友，也认识了好些年，人不得空过去，情分肯定要传递一下的。 结婚要随礼，单是定亲，给红封随礼就有点突兀了。 陆淼思来想去，就把炕柜里留的一些布料拿了出来。 回顾顾莹的身量，琢磨给踩一身衣服当做礼物。 她俩身形一眼看过去大差不大，稍稍调整点细节就行，也不费事。 当晚陆淼就开始忙活起来，不过也就忙出个版型图。 夜里开灯光线也不好，傅璟佑抱着孩子总给她捣乱，不让她多做。 她瞪了他几眼，索性随了他的意。 距离谢斐和顾莹订婚的日子，还有一周冒头的时间，倒也不用急于这一时。 之后每天从国英社回来，都可以弄一弄。 做衣服最难、最麻烦的制版和裁剪。 大任务陆淼已经完成了一半，其他踩缝纫机什么的，她早熟能生巧。 根本不费事。 不过话说回来，提到国英社。 第二天陆淼挎着帆布口袋踏进国英社大厅时，打探的目光立即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她察觉不对，转着眼神看过去。 周边一个个的，却又侧过身回避与她眼神产生交汇。 不对劲。 敏感察觉到不对劲，陆淼却不好追究什么，便沉下心，捏着肩头帆布袋的带子往楼上去。 到翻译6组却又是一愣。 她来得早，6组工作间里现在还没人。 但是原本一共有六张办公桌，现如今只剩下五张。 看来看去，所有人的桌子都还保持着原样，只有她的那张桌子没了。 “……” 陆淼一阵茫然，有点懵。 愣愣地站在工作间门口，她转脸来回看着，不知现在还该不该踏步进去。 正无措着，后背忽然被人双手推了一把。 她趔趄往前堪堪站住脚步，就被随后过来的陈梅激动地拉住了手： “小陆，你还真挺有两下子！” “嗯？” “你还不知道吧！” 见她满脸茫然，又是半天站在门口不进不退的模样。 陈梅意会到了什么，冲她眨眨眼，拉着她去旁边笑着小声说话： “陈组长……不，现在已经不能叫陈组长了，是陈庆海同志，他被撤职调组了！” “……撤职调组？” 陆淼怔然一下，这事儿她确实不知道。 陈梅连连点头，继续说： “现在顶上去的是原来的副组长王黎明！”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 陈庆海人品就挺有问题的，她一早就认定他仕途不会走太远。 现在陈庆海垮台，陆淼除了刚听到消息时的怔愣，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原来的副主任王黎明人倒是还行，他顶上去，陆淼没什么意见。 就是吧…… 陆淼拉拉陈梅，正色问： “陈姐，我的桌子呢？” 她今天一来桌子就没了。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昨天她走得早出了问题，要处分她不让干了，还是怎么的？ 她真挺茫然的。 “你的桌子？” 陈梅诧异看了她一眼，立马又戏谑笑出了声： “你的桌子呀，现在只怕要去三楼找了！” “……”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更让陆淼摸不着头脑了。 要说接待外员那件事，就算不计较她的早退，光是那几天的翻译，也扯不上奖励奖章什么的。 毕竟老前辈们哪个不比她辛苦？ 第七百二十八章 小陆同志，恭喜了 陆淼心存疑惑，陈梅随后的几句话，也直白地给了她答案。 “昨天下午，三楼的几位主任回来时就说了，你这次的表现非常优秀！而且因为你的引导引荐，那几位外员对咱们的传统工艺都很感兴趣。” “说是要申请签大批外汇单子带回国去呢，现在国资会的人已经在接手准备这方面的事了！” “几位主任都夸你能力突出，该着重培养，领导听说你来国英社其中有一层谈主任引荐的关系，就让人把你桌搬去谈主任那里了，让谈主任之后带你。” 为什么要安排让谈主任带陆淼呢？ 其实防的也是怕会再次遇到陈庆海的那种情况。 陈庆海欺负新人和没有外交意识的事，早被赵副主任扬到了大领导面前。 现在的降职调组，就是对陈庆海的处分。 或许有的人会心生疑问，都知道他有那么多大的过失了，为什么不直接把人辞退？ 巧妙就巧妙在这里。 如后世相关法律，强奸犯缉拿归案不会立马处死一般。 国英社属于特殊部门，陈庆海又是干了有些年头的老职员，深层的东西多少知道一些。 这类人本就容易过激，一下子处理得太过利落，反而更加容易出现应激反应。 倒不如先扯位份降职，重要的事再不经他的手。 他要能干，就干点轻松简单的边缘处活儿。 要是受不了前后落差，主动辞职那是最好的。 陆淼了然点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她说。 正逢三楼有小同志下来： “陆同志在这边吗？” “在。” 陆淼立即应声。 “估计是怕你第一天找不着地方，特意过来给你引路的……” 陈梅轻轻推她，快速说： “快去吧，你现在不光上了三楼，昨天还传出消息了，说领导要给你制奖章呢！” 陆淼点点头，冲她一笑： “那我先去了，回头中午一起吃饭。” “noproblem.” “哼哼～” 两人相视一笑，擦肩出门、进门。 陆淼提着帆布口袋，不由展开肩膀挺直了脊背。 一楼的同志相对腼腆含蓄。 仔细想来，刚才她进入大厅时，他们打量她其实并非异样的目光。 说白了，还是惊讶好奇的居多。 三楼的那些主任里，就算年龄不上四十岁，年轻的也低不过三十八。 突然挤进去一个二十冒头的，还是跟正编主任一起坐办公室，不参与奔走打下手，那身份就等同于副主任。 可她才来了多久？ 算上中间怀孕请假，满打满算也就一年。 一年呀！ 多少一层的同志熬了三五年都不见得能上二楼，她一来就上二楼不说，这才一年的时间，又直接冲去三楼了！ 这事儿能不让人感到惊讶吗？ 再说二楼的老前辈和共事的同志。 对比前面一楼，二楼的人在为人处世方面明显更为成熟老练。 前两天还有人放出消息，说陆淼是凭关系走后门进来的。 原本不少人私下猜忌，可昨天几位老前辈忙完回来，都对她赞不绝口。 说她不仅会好几门外语，和外员打交道更是如水里的鱼儿摆尾一般畅快自在。 一个人的肯定或许有假。 那么多人都认可她，说她没点真本事，都不太可能。 想到这一点，一见陆淼跨出6组工作间，走廊两侧其他的工作间里，纷纷有人探出脑袋。 有人是趋炎附势。 有人则出于真心实意，都道了句： “小陆同志恭喜了。” 陆淼浅浅一笑，很是温和得体： “我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以后还需要各位前辈的提点照应。” “这话说得，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不懂或者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说！” “好，那你们说话的这几张面孔，我可要好好记住了。” 长得好看的人向来自带光环，陆淼又展现幽默和极致的亲和，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原本一些人说的话只是脱口而出。 现在她一笑，他们也跟着笑。 渐渐地反而有了几分真心实意…… 在二楼耽搁了一会儿，陆淼上了三楼。 她知道谈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就没多麻烦引路的小同志。 到楼梯口让小同志忙自己的，陆淼找到谈老师的办公室敲响门。 “进来。” 陆淼推门而入。 谈老师正俯首忙碌，抬眼见是她，立即放下稿件笑着走了过来。 她拉着陆淼在新摆的办公桌前坐下。笑说： “还行，不错，倒没叫我跟马老师失望。” 陆淼腼腆笑了下。 谈老师感慨叹了口气，继续说： “先前把你往6组分配，主要是看那边有位置，没想到赶上陈庆海那么个人，你呀，这段时间委屈了。” 陆淼摇摇头，眨眨眼笑容俏皮： “说不上委屈，也算是个考验吧，还好，我熬过来了。” 公事公办的地方，安排人的时候好安排，想把人抽出来，真没那么容易。 虽然一开始因为李月的搅和，谈老师对她有所误解。 但是后期谈老师对她的帮助真挺多的。 陆淼能够理解她。 她办公桌和谈老师对桌，被安排在原来喝茶的小桌对应的窗户边，光线十分敞亮。 而原来喝茶的小桌子，则挪到了靠门口、走廊的窗户边。 谈老师说前几天一起接待的外员的老前辈，这两天都安排了休息。 陆淼也是安排了休息，不过她昨天没回来，所以不知道。 谈老师就说让她先别顾着忙，回家休息两天再来。 “我现在应该还不算正式工，什么时候休息都行，就明后天再说吧。” 陆淼耸耸肩，直白道： “今天来都折腾来了，不干点活儿回去，有点亏得慌？” 谈老师被她逗笑，点点头说： “那也行，那你今天就熟悉下环境，刚上来，还没明确规划给你安排什么工作。” “好。” 三楼的规矩比下面严格许多。 明面是不好细说，但从细节角度出发，就是工作氛围明显更加严谨。 别看唠嗑的时候谈老师有说有笑，正经办起公来，一张脸严肃板着，真挺吓人的。 而不光是谈老师如此。 陆淼推门出去转悠熟悉环境，偶尔顺着玻璃窗往其他办公室看上一眼，其他老前辈也是如此。 配上每张办公桌插着的红色小国旗，陆淼这会儿才意识到，原来国英社真的是一个背靠国家的正经部门。 也许是从前不够严谨，所以她总觉得小打小闹了些。 第七百二十九章 麦子几时熟 在国英社熟悉了一上午，下午吃完饭回来，谈老师问起陆淼之后的规划打算。 “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之后的一年里课业应该也挺忙的，外加还需要盯一下人民大学那边的英语课，嗯……” 陆淼思忖了会儿，继续说： “我打算暑假过后先着重学校的事，等之后毕业，如果国英社这里还有空缺，我再过来。” 谈老师点点头，揶揄笑问： “把你提到这三楼来，能没你的位置吗？” 陆淼“哼哼”干笑一声，没说话。 说点实在的，她其实都没想好之后到底会不会来国英社，来了又能干多久。 她本质上就是个相当随性的人。 出入严肃的场合一两次还行。 次数多了，恐怕也会没耐心对待。 这些话不太好说，陆淼就暂时没提。 谈老师毕竟是京北大的老师，学校学生临近毕业前的情况，她都清楚。 知道陆淼的打算后，就也没再说什么让陆淼有时间就过来的话。 她嘱咐陆淼把握好最后几个学期的学习机会。 平时表现和毕业成绩都和未来分配工作挂钩。 陆淼在国英社已经有过一回出色的表现，届时如果成绩过关，中层副主任的位置肯定是没跑的。 陆淼大致能够理会，便点点头认真记下。 之后的工作，和她在二楼做得差不多，只不过一些稿子的内容会更加官方一些。 有的也更加偏向“精稿”的范畴。 其中新闻稿居多。 有外语译中的，也有他们往外面世界传递消息，中译外的。 陆淼平常心对待，偶尔也需要多凝聚几分心思。 不过总体没什么难度，她仍然可以轻松应付。 下午在国英社这边忙完，回家前，陆淼又跟谈老师说了下隔天休息的事。 谈老师点了头，她才挎着包下楼。 今天准点下楼，时间还很早。 傅璟佑那边估计也才下班，陆淼没等他过来接，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她下车拐进胡同里，正好赶上傅璟佑在门口停自行车，明显也是刚到家。 他给压水，陆淼顺势洗了个手，好奇地问他： “你今天下班晚了啊？” “没有。” 傅璟佑摇头，“一会儿进屋说。” “好。” 几个小的跟在膝盖前后妈妈长，爸爸短的，忽悠了好一会儿才都忽悠上外边玩去。 傅璟佑把陆淼开的风扇往旁边挪了一点，不让她当头吹，又拿了蒲扇轻轻给她摇着： “回来的时候撞见了黑皮老四，他给带话，说是陈向东问这几天能不能再供一次货，我寻思再跑趟广州。” 陆淼刚把手提袋挂去门口，听见他说的话，回头微有些吃惊地看他： “不是才去没多久吗？他东西出手那么快？” 货的事，陆淼很少过问，但她知道，马家大院那边租的小单间里的那些货，也是大半都给了陈向东的。 算上陈向东自己出钱订的部分，前后那些货的成本至少一千五。 一斤鸡蛋才六毛钱，对比换算一下，一千五百块那得是多少货？ 他怎么就能出手得那么快？ 仿佛看出她的疑问，傅璟佑颔额解释： “他手里出货不光有京北这边的路子，还有津门的路子，所以出得快……” 顿了一下，他又说： “开学了要忙，毕业参加正式工作就不得空了。” “趁现在还是暑假，我在机电厂实习也好请假，有空能多跑两趟……要攒点钱，现在就是个好时候。” 陆淼蹙眉问他：“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要是家里没什么事，我打算下午就去买票，今天能出发最好，不行就明天。” 陆淼一下噘了嘴唇，鼓着脸坐在炕沿背对着他： “这段时间忙得都见不着人影，好不容易我能休息两天，还说想带孩子们出去玩，逛逛王府井百货呢！现在好了，我还没开口，你倒是都给安排好了。” “肯定以你和孩子为主，你什么时候休息？我等陪你转完了再去，嗯？” 他伸手去扶她肩膀，被她“哼”了一声挣开。 “哎呀。” 傅璟佑桃花眸失笑弯起，耐心地哄她： “明后天连休是不是？那就说好了，明天带孩子去游乐园，后天去王府井，我开车你给指路，行不行？嗯？快好了，别生气了，嗯？” 傅璟佑挠挠她腰间，她一时没忍住就给笑出了声，之后再想板起脸又觉得怪怪的。 索性在他肩上轻轻捶了几下，假意凶道： “我是大人了，不需要你时刻陪在身边，但是孩子不行，孩子需要爸爸妈妈。” “好。” 傅璟佑深沉应了一声，把她搂进怀里笑说： “都听你的。” 后世网络上常流传这样一句话： 抱起砖头就没法抱你。 放下砖头就没法养你。 所幸傅璟佑有几分钻研的本事。 他虽一心想要赚钱改善家里的条件，手里却也有些余力，允许他暂缓下来拥抱家庭。 陆淼舒心笑了下，任他抱着没动。 她也需要他。 但是她嘴硬，她不说。 屋里小两口没腻歪多会儿，屋外唐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小傅啊，趁这会儿天还早，你把院里这上季种的土豆给收一下吧？差不多也能种下一季的菜了。” “好，一会儿就来。” 傅璟佑放开陆淼，深邃桃花眸拉丝似的睨着她： “那我去收土豆了？” 陆淼点点头。 他去院里拔土豆秧子，陆淼也跟着起身出去。 随便拿了厨房洗菜的木盆，陆淼拍拍盆地吆喝几个孩子： “好了，别疯玩了，都去帮爸爸干活。” 唐梅舍不得几个孩子受累，不赞同道： “才比膝盖高多点儿的人，他们能给干什么？都是泥巴土的，一会儿踩得到处都是，再被虫子给叮了。” “重在参与，哪里真指着他们干活儿了？” 陆淼不以为意。 把木盆交给时安，指挥时安领着大宝二宝去后头跟着捡土豆。 之后又旋过身说： “再说了，你也不能光给惯着，这不让干那也不让干，回头就跟我那会儿似的，下乡连麦子几时熟都不知道，人家笑话两句也就罢了，还嫌弃呢。” 第七百三十章 他有门路 唐梅叹了口气，无奈失笑： “你个不害臊的，被人笑话了还好意思说？” “干嘛不好意思说，我不会就学呗！现在这不是想着让他们从小接触接触吗？省得回头再让人笑话。” 陆淼说得头头是道，唐梅便再不阻拦什么了。 唐梅在旁边看着，偶尔看见哪个孩子捡了个头稍大点儿的土豆，就赶紧给夸一句“宝儿真棒”。 乐得三小只跟什么似的，越干越勇，到后头都开始自组比赛了。 陆淼低低“哎”了一声，失笑晃晃脑袋。 突然萌生出想法，她进屋里拿了相机装上胶卷，给家里闹腾的老小“咔咔”拍了几张照片记录生活。 再说隔天清早出门，陆淼改了主意又说不去游乐园了。 收拾准备让傅璟佑带上相机。 她给装了点洗干净的胡萝卜和大白菜，之后上车让傅璟佑往西直门那边开。 到附近放慢速度沿路问人，直接带孩子们上京北动物园玩去了。 京北动物园很有些历史，占地也不小，不过这时候里头的动物不太多。 种类约莫十来种，其中最打眼的就是国宝大熊猫和关着万兽之王的狮子山。 孩子们见了兴奋大半天，更别说陆淼有备而来，还装了投喂的“伙食”。 这时候动物园还不太管这些。 而哪怕投喂的是拉来充数圈养的驴子和骆驼，也足够孩子们跺脚尖叫高兴大半天的了。 旁边别的小朋友看见，拉着自家爸爸妈妈胳膊摇晃，羡慕地说也想要。 就有年轻小夫妻上前问陆淼，能不能给他们分点菜叶子什么的。 陆淼带了一个大白菜，好几根胡萝卜。 家里虽然三个孩子，但是大中午的天气热，孩子玩不了多会儿，东西完全有富余。 陆淼就大方地给了大白菜，让周边带孩子的小夫妻们自己分。 中午午饭在园区内解决的。 餐饮区里卖的有撒着芝麻粒的周村烧饼、电烤烤串，还有烤肠、米花糖等。 陆淼从签子上剥下烤肉，和傅璟佑打配合喂饱了三张小嘴才开始吃自己的。 “等回去了咱们自己弄个炉子，点上炭自己在家就能烤，弄好小料保管比这个还好吃。” “行，回去看看怎么弄。” “这个又不难，你看他那个，咱们就弄个跟他一样的长条形的铁皮盒子就行，只不过是把电换成了碳，肉都是串在签子上的，架在上面也不会掉下去。” 傅璟佑打量两眼门帘点里的电烤设备，道： “其实用电的应该可以，自己做也能做出来。” 设备运行原理看着不难，跟家里那个吹风机制热一个性质。 陆淼嗔怪看他，“烤串烤串，就是要用炭烤的才是那个味儿，以后再有机会了，喊几个朋友出去野炊，你总不能从家里拉电过去吧。” “行。” 傅璟佑点点头，她说啥就是啥。 解决午饭问题，下午又逛了猴山。 后面池子里还有一片红尾锦鲤。 陆淼把买的米花糖掰碎，让孩子们又喂了鱼。 玩到这里虽然才下午两点多，一天的行程却也差不多到头了。 一家子找到车往回走。 陆淼寻思回去路上也要路过王府井附近，就直接让傅璟佑开车往那边拐了一道。 这年代的审美物件，她大多相不中。 逛也就是看个热闹，过去溜达一圈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也省得明天再特地跑一趟。 陆淼是这么的想的，事实也是果不其然。 到地方喝了瓶汽水，给孩子们买了点百货大楼里卖得相当畅销的小圆球巧克力。 又给自己买了一盒国货香膏，高达六层的大百货，她才转了两层就扛不住累，直嚷嚷着要回家。 这一块是现阶段京北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百货大楼里卖的货也相当齐全。 很有一批货，也足够能代表当代的“潮流”。 傅璟佑一切依她，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不过回去的时候，百货大楼里卖得紧俏的东西，傅璟佑认真看了好几眼。 马上又要去一趟广州，总批布料之类的也不是个事儿。 今天转了一趟王府井，下一批货要拿些什么，傅璟佑心里约莫有些数了。 头天在动物园玩累着了，隔天陆淼在家休息，顺势把裁给顾莹的衣服做了半身出来，别的地方哪儿也没去。 傅璟佑跟厂里请了假，在家里陪了两天老婆孩子，顺势把院里的小菜地收拾出来给点上了下一季的菜种。 下午临近傍晚了，他才说蹬着自行车去车站买票。 陆淼紧挨慢挨，其实是不想让他去得那么频繁的。 可他实在守“约”、守“规矩”，说在家陪她多久，就在家陪她多久。 弄到后面她都不好再拦了，只能让他去。 再说买票的事。 暑假期间，车票仿佛都卖得比平时紧俏。 傅璟佑没抢到新型列车的票，怕回去说了，陆淼又觉得这里吃亏，那里吃亏，再不让他去。 他就没吭声。 隔天清早，亲了一口还睡着的媳妇儿和小儿子。 他给身上挂了一壶水，上市场上买了几个老面馒头，揣着就往车站去。 事后陆淼吃饭出门，到国英社都在桌前坐定了，才想起忘记问他买了什么票的事。 不过眼前别的事，很快转移了她的视线。 四楼领导让人送来了小盒子。 里面有奖给她的金五星奖章，还有独属于她桌面的红色小五星旗。 谈老师打趣她，说恭喜她提前转正。 就连马主任收到消息，在中午的时候也打来了恭喜慰问的电话。 嘱咐她继续保持，好好加油努力。 陆淼一一回应，挂了电话回楼上，又开始了下午的忙碌。 再说傅璟佑。 广州大部分路段，他都已经混熟悉了。 加上这次拿货心里有过策划，来回路程虽然花费了些时间，他也还是赶在一周内就回来了。 这次带去的钱不少，拿回来的东西却只有鼓囊囊的一包。 除了印着外文的手表，再就是大批量的电子卡带。 这回没给去的急，没赶上给长辈们捎东西，但是老婆和孩子却还是有份的。 你们还爱我吗？票来~ 第七百三十一章 笑话你怎么办 给孩子们带的则是一盒彩色蜡笔。 给陆淼捎的是她心心念念的红酒。 红酒在京北这边，目前只有友谊商店才有得卖。 但在广州那边，一些稍大的百货大楼里就有。 什么法国柏翠、英国木桐，还有国产的红葡萄酒。 傅璟佑一样给她带了一瓶。 红酒和白酒的价格不同。 白酒便宜的三五毛就能买一瓶，红酒里国产的红葡萄酒价格最优，售价7块钱一瓶。 洋酒不低于15元，其中法国牌子的卖最贵，要21元。 价格卖得不便宜，写的洋文傅璟佑也念不下来几个，全靠柜台里的售货员介绍。 怕品牌、价格不同，味道差异也大。 他特意三个牌子都买了一份，就想着先带回来让人尝一尝。 回头哪个好喝，就挑哪个喝。 陆淼下午回来看见红酒很惊喜。 她又是谁呢？ 根本不需要挨个品尝，伸手就取了里面最贵的。 小口尝完之后，就眯眼一脸享受地说不错，只是事后又遗憾了说句： 可惜没有趁手配套的杯子。 傅璟佑拉着她手，把她带到腿上坐定： “你想要什么样的杯子？我给你换，嗯？” “哼哼~~” 她笑笑不告诉他，眨眨眼冲他晃着搪瓷缸子说： “没什么样的，这样就挺好。” 搪瓷缸子喝红酒是违和了些。 但现在就这条件，没必要过份讲究。 等之后条件再好些了，该有的自然都有。 “陪我喝吗？” “我不喝了，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这个牌子的酒，这回就带回来这一瓶。 下回再什么时候去广州还不知道呢。 她一个人喝还能多喝几回，他要是分一杯羹，那就喝不了几回了。 傅璟佑想留着她慢慢喝，她却不依。 许是才喝了酒的缘故，她脸粉粉的很好看，娇憨噘着嘴巴拉着他胳膊撒娇摇晃： “喝嘛，尝尝嘛～我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对不对？” 傅璟佑软下眉梢，弯了唇角。 被她磨得没办法，就顺着她的手牛饮了口。 砸吧咂咂嘴，他认真说： “不太有酒味？” 陆淼蹙眉，一秒掐上他脸侧，跟只炸毛的小猫似的，气恼喵喵叫： “红酒不是这样喝的！你要小口喝呀！” 红酒度数不高，她大概是初次碰带酒精的这些东西，已经有点微醺。 人意识高涨，也变得娇气磨人了些。 “好好，小口喝，小口喝。” 傅璟佑圈着她腰，谨防她从腿上掉下去，伸长脖子顺着她手，这回又抿了一小口。 她眼睛水汪汪的，含情一般望着他： “怎么样？” “没什么度数。” 傅璟佑舌尖顶顶上牙，又说： “比白酒柔和，挺香的，果酿的？” “嗯呐。” 陆淼点头，伸长胳膊拿来红酒瓶，找到对应的法文指着念： “raisin，葡萄，红酒是葡萄酒的一种……这个是木桶酿的，劲儿、劲儿会稍微大一点。” 看出来了。 傅璟佑失笑，接了酒瓶放去一旁，圈着大号娇宝宝怕她磕着自己： “喝完这点算了，一会儿该难受了。” “我知道，你别把酒放那么远……我教你品酒呀，不然以后应酬别人说你不懂红酒笑话你怎么办？” “那就让他笑话。” “不行！拿过来，哎呀，你拿过来……” 她已经比平时闹人了，傅璟佑能给她拿吗？ 当然不能。 接了剩下的搪瓷缸子，傅璟佑连杠底的那些也不许她喝了。 陆淼推他抗议，偏他突然就跟铜墙铁壁似的，怎么也推不动、推不开。 陆淼“哼哼”的有点犟脾气。 傅璟佑直接把她拉进怀里，像平时哄闺女那样，拉着她胳膊圈住他脖子。 他两手托着她臀瓣儿，在房里慢悠悠地晃动起来。 夕阳霞色透过窗户，在房里渲染出明媚温暖的味道。 他抱着她轻晃。 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外面隐隐传来唐梅喊吃饭的声音。 他才轻轻在她颈侧啄了一口，把她放去床上睡着。 傅璟佑轻手轻脚拉开房门出去，唐梅问： “小宝呢？快喊出来，洗洗手该吃饭了。” “应该是累着了，让她先睡会儿吧，给她留点，晚点我再给她热。” “那什么社的工作也好辛苦呢，瞧把人都累成什么样了？” 唐梅絮絮叨叨去厨房给陆淼预留单人份。 原地傅璟佑搓搓后脑勺，一扬胳膊冲几个孩子拍手道： “别玩了，把自行车收一收，都去洗手准备吃饭。” “哦！” “大宝排队，让妹妹先洗！” 时安最先反应过来，跑去井边攥着压水井的把手： “哎呀大宝，你给妹妹提一下裙子，她要打湿了！” “哦！” 孩子们叽叽喳喳惊声叫着，天空橙色的云层掺上了一抹黛色。 那黛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深，只是将整个天空都漂染成了深蓝。 …… 红酒中含有褪黑素的成分，有助眠的效果。 陆淼又是微醺的状态睡熟的。 身心都放松下来，她一觉直接从五点多睡到了夜里十点。 恍恍惚惚睁开眸子，房里还亮着。 她眼前还模糊着，额头上就贴来了一只大手： “难不难受，嗯？” 她摇摇头。 傅璟佑又问：“饿不饿？” “嗯，饿……” 她可怜巴巴看他。 他抿着唇角，无可奈何点点她眉心，径直起身： “厨房有吃的，我去给你热一热。” “好～” 陆淼甜甜应声。 傅璟佑转身出门后，她目光转来转去，最终停在炕柜上的几瓶红酒上。 怪她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碰酒，也怪她这副易醉的体质。 她才舔几口红酒？ 就睡了那么久？ 傅璟佑很快热好饭菜端来，她埋头吃饭时，他又去给她打来了洗澡水。 可等她吃完准备洗澡，他又不肯让她好好洗了。 “你干嘛！” “不干嘛，你闹完了，现在该我了。” “你别、别弄那么大动静，当心爸和小姨妈听见……” “他们已经睡了。” 说归说，傅璟佑抱她上炕，还是放轻了动作。 每次跑广州，带回来的货大致能赚多少，他都能算出来。 之前攒的，加上等这次的货出手，他们手里大致能有个六七千。 含下媳妇儿的娇吟，有个念头简直迫在眉睫。 换房，一定要换房。 第七百三十二章 不得劲 之前6月份的时候，新闻报纸上放出了《全国基本建设工作会议汇报提纲》，首次点出住房商品化的政策。 傅璟佑嗅到苗头，觉得可以蹲点看看。 跟老丈人一起住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 附近要是有合适的，到时候预算够就能买。 回头甭管自己出去住，还是偶尔孩子一起过去住，让老两口得空歇一歇都挺好。 算盘打得挺好，却是还没开始实行，隔天刚把东西分批给黑皮老四和陈向东送过去，傅璟佑一进家门就被老丈人拦下来了。 “你不忙，我跟你说点事。” 陆远征刚从外面开完会回来，一身正装还没脱下。 派头也是老干部的派头，招手就把人喊到桌边坐下。 “爸，什么事？” 顶着大太阳回来，傅璟佑热得一头汗，心头燥也得利害。 偏个憨小子一直往身上扒，嚷嚷着要骑大马、骑大马。 傅璟佑赏了一个带着父爱的脑瓜嘣，弹得明毅立即松开手，瘪着嘴巴转身往姥爷身上扒。 陆远征抱起外孙，瞪眼训他： “没个轻重！” 傅璟佑摸摸头，没听老丈人唠叨。 身上热得跟火一样，他拿了脸盆毛巾出去，在井边冲洗了下才又进来。 “爸，到底什么事儿？” “你现在还是南边的农村户籍吧？” “是。” 傅璟佑点点头，不明白怎么老丈人怎么突然提起户籍的事儿。 “今天开会，上面下了新的政策，从下学期开始，学生到校，户籍也要到校，” 陆远征也不卖关子，继续说： “趁这会儿还是暑假，你看你得不得空，不行我先给你开个经过条子，你回去先把户籍迁了，省得回头开学了弄又麻烦。” 傅璟佑捏着毛巾擦脑袋的手一顿： “必须迁吗？就我们学校，还是？” “必须迁，只要是大学，就都是这样的。” 傅璟佑压低眉梢，直着腰杆沉默了一会儿。 发茬上的水珠顺着他脖子往下滚，他问： “要是不迁会怎么样？” 城市有社会福利，什么争取招工指标、顶退休父母的班；当兵争取提干，再不济也得改转个志愿兵等。 多少人都钻破了脑袋，都想转城里户口。 更何况还是首都的户口，以后走出去都能说是首都人，多体面气派？ 可傅璟佑不那么想。 就算不讲什么落叶归根的话，他心里还惦记着老家的祖宅呢。 陆淼也在京北上学，他俩要是都把户籍迁出来了，几个孩子年岁不够，也当不了户主。 老家那边的宅基地什么的，还能有所有权吗？ 傅璟佑很是犹豫。 陆远征仿佛看出来了点，解释道： “政策要求户籍跟着学校走，就是便于集体管理，这个跟后续的分配工作都是挂钩的。” “我知道了，晚点我跟淼淼商量一下。” 傅璟佑又沉默了会儿就点了头。 这事儿注定要取舍。 可他不远千里地来这里读书，不就是为了奔前程吗？ 如果这事跟前程挂钩，那么便只有一个结果。 …… 夜里回屋，傅璟佑跟陆淼说起这事儿。 陆淼在灯下试了试给顾莹做的衣服。 顾莹比她骨架大一点，衣服她穿着有点松垮，顾莹穿应该是正好的。 脱下衣服收好，陆淼回应傅璟佑道： “那就转呗，这会儿城市户籍保障多，对咱们没坏处。” 其实哪里的户口都一样。 也不是说首都户籍就是镶了金边，叫人一门心思地非转不可。 再过几年，人家农业户籍也有农业户籍的好处呢。 只不过他们未来肯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城市里。 像什么孩子求学、生病就医之类的，有本地户籍在手，肯定要方便点。 转肯定是得转的，就是吧…… 傅璟佑眉骨压低，神情怏怏的兴致不高。 陆淼叠着衣服没听见他动静，回头看他神色，就猜出点什么。 她把衣服放去一边，跪在炕上从后面亲昵搂住他脖颈： “你放不下老家的地？” “地是小事，宅基地是大事。” 他摸上她胳膊，旋身把人拉进怀里抱着叹气道： “没有宅基地就没有确权，屋咱们能住，可等以后屋垮了塌了呢？以后过年回去不就连个窝儿都没了？” 就算修缮房屋，能让房子一直坚挺下去。 等他们百年过身了，小辈们都是从小在外面长大的，还能不能记得他们祖籍是南边的？ 又会不会继续修缮房屋呢？ 一代一个政策，未来变数太多了。 往深里想，傅璟佑心里就有点不得劲。 “嗯……” 陆淼斟酌想了一会儿，这事儿确实是个问题。 户籍得先落到学校，之后分配工作，再往工作单位上转。 就算现在不把户籍落在学校，之后也是要落在单位上。 以前倒也听说过毕业后把户口往老家迁的。 但是好像转不了农业户籍了，只能是非农，而且还是集体户口…… 这个事儿吧，主要还是他们一家子情况特殊。 她嫁给傅璟佑之前，傅璟佑的户籍本上只有一页。 但凡多两个人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棘手。 “我记得特殊情况下，是可以申请让孩子单独立户的，先申请看看？” 也只能这样了。 傅璟佑沉沉呼出一口气，点点头说： “我明天给胡志远打个电话，让他先帮忙打听一下，要是能行，到时候需要什么材料好一起带回去。” “对我来说，你和孩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想你也是一样……” 陆淼亲亲他下巴，耳廓贴在他胸前依偎着，试图能够给他一点安慰： “不管结果怎么，都看开点，好吗？” “嗯。” 傅璟佑颔额，拥着她，在她肩上安抚拍了拍。 隔天傅璟佑就去办这事儿。 只是胡志远的电话打通后，又等了几天才收到确切消息。 特殊情况确实可以特殊处理。 但是孩子没到年龄想到单独立户，在老家那块儿，只能是父死、母再嫁不要孩子的情况才可以。 再不就是父母双方均为军人且户口已注销的…… 总之，等了几天，得到的消息就是能办，但是他们不能办。 第七百三十三章 本来就是她的错 傅璟佑买了包烟抽，下午在邮局门口坐了两个钟头，最终还是落实了主意。 那就转吧！ 现在大学都讲究户口这些，难保再过几年小学、初中就不讲究了。 别弄得到时候孩子们的事儿上又难办。 至于老家那边…… 纵使有遗憾也没辙了。 人得朝前看。 再说了，哪能面面俱到，什么好处都能让他们家占到？ 丢了烟头用脚碾灭，傅璟佑搓搓脸回家。 之后托老丈人开了条子，他跟厂里打过招呼，就回老家处理这件事。 再说傅璟佑走的这期间里，谢斐和顾莹定亲的日子也到了眼前。 陆淼不得空过去，就提前把做好的衣服包了起来，托家里把东西捎过去。 也算是分心意和情谊。 为了这事儿，离家不远的凌家年轻小两口还闹了场不高兴。 陆远征和唐梅赴宴的时候，把东西拿出去时替家里的小辈解释了一嘴。 顾莹接了东西礼貌道谢，也说等之后事儿都落定了，得了空闲再去找陆淼坐坐。 那陆远征和唐梅肯定说欢迎呀。 气氛正好，杨芸乐和和出来接待。 了解缘由和陆淼送的东西，杨芸从顾莹手里接过去当场就晾了出来。 “哎哟，你们瞧瞧这料子，这料子可不便宜！做工也好呢，小宝手可真巧！我们家莹莹有福气，有小宝这么好的朋友，好东西都向着她们！” 杨芸展开衣服在顾莹身上比划。 顾莹也笑着配合。 她和陆淼是朋友，准婆婆夸陆淼，她面上也有光。 而且再往深层地说，谢家在场的来客里，没有几个是不知道陆家的背景的。 外人知道她和陆淼交好，这对她是利处。 虽然她并不想这么想…… 喜庆的日子说喜庆话。 杨芸把两边这么一夸，本来挺好的，大家听了都乐呵。 难料一旁过来吃席的刘文佩把话给听进心里去了。 刘文佩当场没说什么，回家却在凌源面前念起了心里那点小计较： “陆伯伯家不是跟咱们家关系更好吗？当初咱们定亲小宝给的啥？” “咱们几家关系都差不多，都亲……定亲的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边不讲究随礼，结婚的随礼我倒是听娘说过，随的礼重，有五十块呢！爹娘都单独给咱们存着了。” 凌源回忆了一会儿，反问她： “怎么了，突然问起这话？” 刘文佩避而不答，说起另一茬： “定亲不讲究随礼，可是讲究送东西！你没看见吗？她今天就给谢家送了！” 凌源说几家关系都差不多，刘文佩其实是不认可这一点的。 就算排除他们家和傅家小院住得近，所以来往密切一些不谈，平时也没见陆家和谢家有过多少来往。 不论从哪个层面去看，都是他们和陆淼走得更亲近。 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了区别对待…… 刘文佩不懂这到底为什么。 甚至阴谋论地以为，是不是她公公的成就不如谢家的伯伯，陆淼看不上他们所以才这样。 刘文佩越想越怄。 吃吃喝喝的东西，他们家平时可没少往那边院子里送。 结果呢？ 到头来他们就跟个笑话似的。 凌源听她说了一通，大致知道她在计较什么，可是却又完全摸不清缘由： “东西也不值得几个钱，这东西看的是情分，人来了比什么都强……” “就算东西再不值钱，这也才是定亲，他们后面还有结婚呢！难道她还能不随结婚的礼钱了？到时候不还是比给咱们家的多！” 而且那会儿谢家的伯母说的没错，那衣服料子好，样式也新，要是搁百货大楼里卖，指不定得花多少钱呢！ “事儿不能这么想，你要非这么想，那人家谢斐他对象还跟小宝是朋友呢……” “我跟小宝就不是朋友了吗？” “这不是一回事儿……” 凌源想说的是，谢斐他对象和陆淼是朋友，一起下乡考回来、认识好些年的那种。 保不准之前一起当知青的时候，就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个人交情摆在那里，那人家随礼还是随份子的，多随一点、随松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这事儿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刘文佩听不进去。 凌源话才起了个头，刘文佩眼眶一红，已经捂脸坐在床边哭了起来： “我就是想问个公平！你每一句话都向着她们，现在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我、我哪是向着她们？我哪是那个意思！？哎哟我、我真是……” “我错了行吗？好了好了快别哭了。” 凌源一个头两个大，见她哭得厉害，只好先把事儿放一边，坐过去哄她： “不管什么事儿，咱们俩肯定是一条心，我哪能向着外人？” 再强硬的女人骨子里也藏着娇气。 遇事不哄要么相安无事，要么就是必有大事。 可一旦哄了，眼泪总要多流几滴。 “本来就是她不对！平时看着来往好好的，这种事面场合上又这样！” 刘文佩哭得更凶，哽咽说道： “别人难道就不会拿我跟谢伯伯家的那位对比吗？爹娘说给那边送东西，那么热的天那么远的路，我一步步走过来的有哪次没给送？” “现在外人指不定怎么笑话我、说我上赶着倒贴人家还瞧不上呢！” “……” 凌源安抚给她拍着，却不禁郁闷皱了眉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事儿他一开始真没觉得有什么，或者说没往那么严重的想。 可现在媳妇儿哭得厉害，说的这些话确实有些道理，他便也觉得有些不得劲起来。 可换句话讲，撇去关系不谈，两家条件不对等，陆家和他们打交道是向下兼容。 他们“上赶着”是必然。 事儿说出来让人不怎么舒服的，可局势就是这么个局势。 过去凌源一直把陆远征当做亲伯伯对待。 对陆淼也是亲妹子，从来讲究的都是感情、情谊。 可被刘文佩这么一哭，一些功利面的东西犹如浮上水面上的浮木，全部大剌剌的显现出来。 原来的感情，好像在忽然之间就变了味道。 第七百三十四章 要结婚 凌源心里怪怪的。 一边是媳妇儿。 一边是认识了好多年的伯伯和妹子。 一时之间，竟也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的好 “好了，不是多少钱的事，就一身衣服……回头我买给你，这件事就不提了。” 确实只是一件衣服的事。 可衣服是买的还是做的，是谁买的、谁做的，区别很大！ 刘文佩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抬头见凌源心不在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暑假期间天天在农场里帮着干活，他也没怎么休息。 怕再惹得他心累、心烦，刘文佩便咽下话声，就坡下驴哭哭啼啼的点了头。 凌家这边小打小闹的闹着。 另一头，陆淼还不知道只因为一身衣服的事，就招了刘文佩的怨怼。 她下午从国英社回来，下公交车的时候遇上一个蹬三轮车卖葡萄的老大爷。 紫黑紫黑的葡萄皮，面上罩着一层糖霜，看着就甜。 家里人多，陆淼秤了三斤。 回家进胡同巷里遇见刘文佩，陆淼还喊她来着，寻思匀一串葡萄让她拿回家洗洗和凌源一起吃。 两个人吃一串尝尝味儿也够。 刘文佩也不应声，人走在前头，越喊走得越快。 陆淼一头雾水，但也只当她是没听见又恰逢有急事才这样，便没往心里去。 八九月立秋后的天气，非但没有凉快下来，还更热了些。 索性在家有风扇，在国英社有吊扇，倒也没有那么难熬。 尽管暑假没剩多少日子就要开学了，陆淼依旧跟仓鼠搬家似的。 什么水杯，垫椅子后腰的小抱枕等，每天都往国英社拿一点。 没要几天的功夫，连统一发放的笔筒都被她包装成了新的。 偶尔早起顺手了，还要从家里摘几朵栀子花带过去用罐头瓶插着。 放阴凉处，能香好几天。 国英社毕竟是媒体信息通讯部门。 大部份人的思想还是前卫的，并且包容性也很高。 闻着花香好闻，甭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纪轻的，逮着空闲，总要问陆淼几句是什么花。 少有人觉得这属于什么“花里胡哨”的。 栀子花很容易水培，花枝折长一点，插花的那几天拿水泡着就能生根。 同事们喜欢的居多，陆淼就让他们自己准备罐头瓶。 她隔三差五的就摘一大捧带过去。 到地方分一分，愿意水培种着玩的就种着玩。 愿意临时插着闻个香儿的，就闻个香儿。 重要和不重要的大事小事摩擦着，陆淼和同事之间的关系愈发熟络。 而另一头老家那边，傅璟佑又遇见了头疼的事。 先前耍小聪明跑路，他完全没料到间隔半个月不到的时间，还要再回来一趟。 这次回来，贺宏进算是把他给看住了。 原是防着他跟上一次一样，偷摸一声不响的跑路，贺宏进想扣他的户籍页。 后面听说他要拿户籍页办事，贺宏进就不扣他的，转为本尊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傅璟佑又好气又好笑。 说了几次也没能说动贺宏进这个老古板，索性办事儿的时候就把他带着了。 爷俩每天同进同住，贺宏进跟在后头还总是犟脾气的板着个脸，村里人见笑话打趣。 都说爷俩之间的情况完全调了个个儿。 过去的时候，是贺宏进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个闷声闷气的傅小六。 现在是傅小六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声不吭的贺宏进。 打趣之余，众人又纷纷叹息。 感慨时间流失太快，连傅小六都长大成人，成了几个孩子的爹，他们这些人，怎么能不老哟？ 再说迁户口的事儿。 贺宏进思想相对传统，挺不赞同这事儿的。 可是听傅璟佑解释，贺宏进再不赞同，到后面还是点了头。 不点头还能有什么折儿？ 这会儿大学要户口的时候不去弄，以后那几个小豆丁小学、中学、高中再要户口呢？ 农业转城市可不是那么好转的，难道等那个时候再让亲家一家子费心劳神吗？ 都是理性和情分的事儿，他家的这个小子是女婿，不是儿子，哪能做到那么理直气壮？ 规矩和说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总要懂得变通。 什么落叶归根、容身之所的，讲究不了就不刻意去讲究。 贺宏进和傅璟佑商量，定期把房子修缮修缮，尽可能的多坚挺几年。 也叫他们寒假、暑假不忙的时候，常回来看看。 房子就算是修缮了，总空着败的也快咧。 傅璟佑的骨子深处里，也藏着传统观念。 这事儿，他总觉得对家里二老有所亏欠。 便点头一口应允下来，答应有空就会回来。 至于家里二老让带去京北的东西，他上回跑路躲过了，这回却躲不了。 说了一万遍京北院儿还养着鸡在，贺宏进和陈桂芬就是听不进去。 以为他嫌不好拿，行囊精简再精简，贺宏进还是编小笼给他装了五只。 其他的还有红枣、莲子等若干。 事后走的时候，傅璟佑坐上车，从车窗丢了两包下去。 贺宏进追着赶着，又从后面的车厢窗户塞上了车。 火车速度越来越快，傅璟佑怕他老胳膊老腿儿的再给卷去火车底下，便深沉叹了口气，老实收了东西。 天色幽暗，火车上，傅璟佑偏头看向窗外，心情迫切的想和妻儿团聚。 差不多的时间，大河村的土砖小院，贺家老两口刚吃过晚饭，正带着敏杰一起坐在院里乘凉。 一旁依着腿边，收音机里传出绵密的儿童嬉笑声，喊“爸爸”“爷爷”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这十天半个月里，傅璟佑虽然来回来去的走了好几遭，可老两口的心里却并不舒坦。 不止老一辈这样，似乎所有长辈都这样。 即希望孩子往外走，能见大世面、能有个好的前途。 等孩子真的走远了，又舍不得了。 可年轻的小辈，注定是要高飞的。 这一代，下一代，下下代…… 都是如此。 户籍的事处理明白，之后返京，傅璟佑跟家里一合计，机电厂那边就直接告了假。 厂长知道他是家里确实有事，才提前终止工作，就也没亏他。 按上班天数给他结了一半实习工资，正好一张大团结。 第七百三十五章 陆小宝，超牛的 傅璟佑拿着钱买了半斤油炸花生米，外加两瓶老白干。 傍晚陪同一个车间里的几个老前辈坐下唠了两钟头才回去。 之后真要忙一阵子了。 孩子们开学早，进了九月初就要送去学校。 尤其是时安。 城里的学校讲究多，好的学校就更有讲究了。 京北大附小的各种书面手续就不说了。 正式开学上课之前，还得带人过去统一基础体检、量尺寸订制校服和红领巾等。 傅璟佑忙了几天，基本料理完孩子们的事儿，京北几所高校陆陆续续地也要开学了。 国英社那边，陆淼这期的帮忙也到了头。 就跟谈老师打了招呼，提前请了假两天歇班为开学做准备。 …… 之前当书袋的帆布口袋用得太久，边角已经磨损出了小破洞。 陆淼选休闲风格的麻布料子重新做了一个。 临了朴素手提袋的包带一侧，还用方形的轻丝面料点缀，给系了一朵别致的花。 必要的时候解下来，还能当帕子使的。 弄完这些，陆淼拎高手提袋打量。 要么极简，要么极奢。 这样就挺不错。 她满意地轻轻点头，把大块布料收了起来。 缝纫机台面上还剩两段裁剩下的细碎布条，十五到十八厘米长，两指宽的样子。 做不了什么，丢了或者当绳子系带使总觉得有点可惜。 陆淼回屋拿了几卷宽窄不一的蕾丝边出来。 她捏着蕾丝边和布条比画，思索能做点什么。 唐梅忙完外头的活儿，捏着蒲扇进来坐在她身边扇风： “哎哟这天儿，都立秋个把月了，还不见凉快下来呢？” “应该快了，活儿等太阳歇一歇再干啊，都晒成什么样了……” “哪是什么活儿？就是孩子的几块尿布，太阳大洗了正好晾起来。” 唐梅笑眼望着她摇摇头，转口提起另一茬： “小谢马上也要结婚了，礼怎么随呀？” “就那么随呗，先前凌家多少，他们家就多少。” 以为唐梅是怕两家关系亲近，随少了会不体面，陆淼补充道： “五十块也不算少了，多少人一个月都挣不了那么些钱，佑哥实习工资也才二十块。” 唐梅摆手，“这礼可不算少。” 两家不偏不倚，唐梅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文佩那会儿过来问这事儿，说怕随少了不好看，问问你随多少，她参考琢磨一下。” “你不是知道我随的多少吗？” “是。” 唐梅点头，又说： “我跟她说的也是五十块，这不是怕你想一出是一出，多加点或者扣下来点，回头闹得跟她那边不好看吗？就问问。” 要是说了随礼是五十块，临了又超出五十块，那不叫人误会，以为是故意压人一头吗？ 再换个角度，要是低于五十块，也让人不好写。 万一人家理解成坑他们多花钱呢？ 陆淼顿了一下看唐梅，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些点子上。 “随礼随多随少看个人情况，真有情分也不是靠钱来衡量的，这个东西没什么好参考的……以后再有人找你问这事儿，你就说不知道，非要追问就让他们来当面问我。” 这问题怎么回答都容易出错。 碰上个心思多的，数额说得略大一点，保不准人家还要猜忌起家底儿呢。 个人视个人和两家之间的情况，随个人的就是了，有什么可参考的。 唐梅“嗯”了一声点点头。 陆淼不爱别人插手她的事，她是知道的。 也就因为刘文佩是新媳妇儿，她才插了这么一句嘴。 现在想想也是。 凌家跟他们家的情况就不一样。 随礼方面的事，就是要拿主意，刘文佩也是该回去问她公婆。 凌家老两口虽然不在这边儿，可是离得也不远。 唐梅想着点点头，心中不插手闲事的想法愈发坚定。 陆淼机灵“嗯”了一声，突然有了想法。 修整布条毛边，再剪下一段颜色相近的生成色蕾丝与布条对齐。 陆淼埋头“笃笃”踩着缝纫机，很快一条精致独特的蕾丝发带，就显现了全貌。 没有太费劲地去想，之前一些用不上的废料就又有了着落，而且还能上新款了。 很不错！ 陆淼满意弯弯眸子，窸窸窣窣裁剪蕾丝边继续做下一条发带。 想到什么，她偏头问了一嘴： “刘文佩什么时候找你问随礼事儿的？最近好像没怎么看见她过来呀？” “她哪是过来了？就是前两天下午梅子帮忙给看着孩子，我出去买菜的时候撞见了才唠那么一嘴，最近没怎么来了。” “哦……” 陆淼若有所思应了一声。 想法虚晃一下，很快又没放在心上，继续低头捣鼓自己的。 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又有点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毕竟刘文佩不是在人民大学的食堂里找了活儿干吗？ 兴许人家只是忙呢？ 晃晃脑袋，陆淼没太把事儿放在心里。 …… 再说高校开学后的事儿。 陆淼开学即是王炸。 之前由她翻译的美国著名《战争风云》，中文版在出版社印刷上架后，编辑徐红梅给她寄来了正版例文书籍。 但东西没寄到家里，还是寄到京北大，由校长交给专业导师，再由导师传了一路交给她。 原本不理解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圈。 直到陈铆钉在校园广播里表扬了她，她才知道，原来这个也是一种荣誉和能力的表现。 是会载入在校个人成绩、成就册里的。 徐红梅大概猜出她不懂，所以直接给她寄到学校，顺水推舟一步到位。 中文版《战争风云》分上下册，共有厚厚的两本。 同学们常找陆淼借着看。 有人看内容，有人看热闹。 但对于书封上明显的竖向排版：“译师：陆淼”几个字，就没有人觉得不牛的。 这不是三五页的草稿纸，而是实打实的两本书！ 不是没见过陆淼午休课间译稿的时候。 但是她之前忙碌得太过随心所欲，大家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现在看着两本排版印刷好的实体书，冲击力实在太强。 大二英语一班的所有人仿佛才惊醒一般，都萌生出“她到底怎么做到的”想法。 第七百三十六章 小斐哥哥 众人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领悟到她的“本事”。 再有一年就要毕业分配。 大家都想多学点扎实的东西，将来好能争取个好工作。 在前程面前，过去的龃龉、小摩擦忽然变得不值得一提。 大家问东问西，向陆淼讨教学习。 围绕在陆淼身边的声音，渐渐热切起来。 而陆淼也仅是表面上的清冷，以及性格上的慵懒、不喜主动。 她固然有娇纵傲慢的时候，却并非真的会因一个人的样貌或家世拒绝与别人沟通。 课闲时间主动找过来问问题的人，她都能友好处理。 至于课后放学时间？ 不好意思，她都是跑在最前面回家的那个。 边学边教，时间过得很快。 很快来到十月一号国庆节，谢斐和顾莹结婚的日子。 谢家一早下了帖子，摆酒当天正好是休息日，小院一大家子再次浩浩荡荡地出发。 谢家早先住东城，后来搬去南二环边上的永定路那一块了。 那边再往外走点就是近郊农村，他们住的地方名字也叫“李家村”。 一整片儿都是老胡同院儿。 巷道狭窄、院子也不大，摆酒摆不开两桌，偏来的宾客又多。 好几桌都摆去巷子外面，挨在马路边上的树荫底下了。 后面都是长辈们坐屋里和院儿里，年轻一辈儿的安排坐外头树荫底下。 陆淼和刘文佩相熟，两个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也下意识地坐在了一起。 刘文佩冷着脸色，原本想向陆淼明示一下她不高兴，让陆淼表示一下，哄她两句也行。 偏陆淼怀里抱着小的，膝边还坐着一个总嚷嚷喊热的丫头，根本没精力注意到她。 刘文佩又气又恼，也挺没办法的。 头顶的老槐树，隔一会儿就往下掉一只挂丝的绿色小毛毛虫，陆淼每回都能被精准吓到。 她一会儿哆嗦、一会儿抖激灵的，刘文佩看在眼里，原说想搭把手帮一手。 偏她一伸手，那个看着总是挺乖巧的小丫头就跟见了鬼和瘟神一样，直往当妈的怀里钻。 “……” 刘文佩呼吸一滞，动作直接僵住。 最终将手虚攥成拳头，默默收回搭在膝上，没有再动作。 她缓缓低下头，表情一息之间说不出的怪异。 她从未对傅家的这个小丫头做过什么过分之举。 小孩子单纯不懂事，也不会无端地讨厌、喜欢或者害怕一个人。 可是真的好明显。 过去一直没留意，现在细想一下，真的太明显了！ 傅家的这个小丫头…… 说没人教的，谁会信？ 一旦埋下不友好的种子，对方的任何一个举措、动作让人看起来都像是针对。 此时的刘文佩就是如此。 刘文佩眼眶涨红，抵在膝前紧握在一起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说不懊恼、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可就当刘文佩即将脱口质问陆淼为什么这么对她时，陆淼先一步抱着孩子转过脸来看她： “这天太热了，坐外面孩子完全受不了……我打算先回去了，你要一起吗？” 刘文佩吓一跳，气焰一下没了，舌头打结摇头道： “啊？不、我不，我等晚点……” “好。” “呜～哇哇——” 正好怀里孩子哭了起来，陆淼拍拍明夏，顺势起身抱着孩子往外走。 边走边哄道： “哦哦哦，好了哦，妈妈在，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不哭不哭……” 孩子受不了是其一。 另一个，陆淼也受不了了。 她本来想坚持一下，但是刚才唐梅从里头院里盛来一碗热鸡汤，她抱着孩子没腾出手喝。 前后也就三五分钟的事，头顶树上就已经掉进去了两只绿色小青虫。 这是让陆淼最不能忍受的。 她心里也挺纳闷儿的。 要说谢家条件也不差，怎么就没找个像样的国营饭店办一下？ 这坐外面热就不说了，花钱费劲置办的饭菜也没法吃。 陆淼抱着阳阳，明夏搅着小手跟在一旁攥着她衣角。 母子三个去男客那桌找带着另外两个小子的孩子爸爸。 孩子哇哇哭得厉害，陆淼说先回去，傅璟佑肯定是听她的。 傅璟佑去里面院儿里跟老丈人和谢家的人说明缘由请辞。 谢斐和顾莹正给长辈们敬酒。 杨芸和谢正国听见，先是挽留。 后头听门外孩子哭得大声，也怕亏着孩子了，就没好再留他们，转为让谢斐和顾莹送送他们。 傅璟佑颔额没有拒绝。 等谢斐和顾莹一起送到门外时，却被陆淼给劝住了。 谢斐指定是不懂的，陆淼就没理会他，转头跟顾莹说： “你是远嫁，今天大喜的日子父母也来了这边，不好离场太久。确实是孩子太小了，不然我肯定陪你们到最后……索性咱们都在西二那边读书，回头得了空闲也好再聚。” 关键时候，大局为重。 顾莹点头，从谢斐手心抽出手，依次摸了摸陆淼的几个孩子道： “那我们回头再去看你们。” 陆淼笑着颔额：“回头见。” “嗯。” 双方达成一致，便不再多言。 一方顺着胡同往外面马路上去。 一方转身进院子。 只是在进院子的那一刻，谢斐脚步略微一顿，下意识地回头。 傅璟佑已经从陆淼怀里接过孩子。 狭窄的巷道里，只见身材结实魁伟的男人一侧肩头抱着啼哭的孩子，一手牵着身姿窈窕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一、二、三只。 谢斐看了眼两个为人父母的，又向下扫去，看向一步一缓小跑着的几个小小的身影。 不知怎么的，有一瞬间，记忆好像拉回到最初某一段被忘记的时候。 稚嫩的声音频频响起： “要吃一个吗？” “小斐哥哥，这是我和阿源一起摘的柿子，你吃一个吧？” …… 好像那个时候，那个小丫头也如眼前的小丫头一般，三人小组里，总是仓皇小跑地跟着另外两个稍大的哥哥。 记忆如覆上月纱，如隔上屏障。 一时清晰，一时模糊。 朦朦胧胧的，叫人难以分清是真是徦。 “谢斐，该进去了。” 谢斐微微晃神，眼里闪过茫然。 直到身侧的爱人提醒他，他才缓过神来，轻轻一笑重新牵起她的手。 “好。” 时间过去太久太久，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已将是各自家庭中优秀的妻子和丈夫。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宝宝们有没有看懂这一段。 某种意义上，或许谢斐才是真正悲情人物。 如果说女主是觉醒人物，那么他就是介于觉醒与纸片化之间。 如果没有原始框架里的男主、女配设定，朦胧记忆里的“小斐哥哥”会不会知道未来是这个样子呢？ 如果他知道，他愿意这样吗？ （实在无聊，随便聊聊的，大家如果介意这段，可以忽略，或许宇宙中有无数个平行世界，但在这个世界里，不论过去怎么样，他们在未来，都会忠于彼此的伴侣。） 第七百三十七章 自荐信 京北大那边，陆淼兼顾学习和代课的同时，也附带兼顾家里她和梅子的发圈小生意。 而隔壁人民大学那边，虽然才刚开学不久，但傅璟佑的学习已经接近尾声。 在校上课的时间越来越少，下各种大厂实操，一扎就是一周、半个月的次数越来越多。 学校的专业大课老师私底下跟各个同学沟通过就业想法。 和傅璟佑如是。 在大课老师的多方建议下，傅璟佑如之前期许一般，总结自身，给津门水务局寄了自荐信。 只可惜过程并不顺利。 第一封寄出去的信，得到的回复是“不符合录用条件”。 傅璟佑深思熟虑斟酌良久，犹豫了又犹豫。 最终退而求其次，放弃原本技术工程师的位置，选了基层工程管理员重新又投了一次信。 只是这次的结果，依旧让人一言难尽。 信件如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水花，更不再有任何回复。 傅璟佑觉得不应该，深思可能是哪里的问题。 在他琢磨要不要再试一次时，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第二封回信，会出现在人民大学的校长办公室里。 陆远征拆了信封，看了女婿的自荐信。 也看了信上留下“不符合录用条件”几个字的落款人人名。 江帆。 陆远征眉心皱了一下。 看见江帆的名字，就约莫预料到了点什么。 仅是一瞬间，他拿电话拨了一串津门的号码。 …… 傅璟佑想了一下，到底没寄出第三封信。 他了解自身，很清楚自己会哪些东西和擅长哪些东西。 “不符合录用”条件未必是他本人出了问题。 也许只是相关部门需求更对口的专业，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 他虽然相中水务局的工作，但这并非惟一的机会或选择。 京北是首都，本地优秀部门数不胜数，他的前路有很多种可能。 傅璟佑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夜里吃饭，老丈人却在桌上点了他的名。 “你给津门水务局投信了？” “……” 没料到老丈人会提起水务局的事，傅璟佑愣了一下才点头： “是。” “投了几封？” “两封。” 傅璟佑如实回答。 陆远征听后锁紧眉头，一下子沉了气息。 沉默了有一会儿，陆远征才点着桌板说： “津门水务局的工作你就别想了，你不是喜欢飞机大炮？老子送你去修飞机大炮。” “……” 陆远征这话明显是掺了些生气的成分。 傅璟佑一阵哑然，明锐反问： “爸怎么知道这事儿？” 桌边陆淼和唐梅面面相觑，都跟着傅璟佑一起看向陆远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陆远征知道傅璟佑的脾性，怕他真的吊死在津门那一棵树上，索性也不隐瞒了，直接摊牌道： “没被选上不是你个人原因，那边主事儿的过去跟我有点小摩擦，他知道你是陆家的女婿，故意刁难罢了。” 傅璟佑成绩过硬，完全符合参选要求。 江帆回应“不符合录用条件”，陆远征品着就觉得不对劲，下午还打电话问过。 只是话筒那边，江帆巧舌如簧很是会说。 硬把符合要求的傅璟佑，说成靠他这个老丈人打电话过来“打点安排”，什么不符合要求也得符合要求了，立马安排云云。 话里藏话，一通阴阳怪气把陆远征气得够呛，于是才有了桌上这一通对话。 陆远征生平最反感的就是走个人关系。 能把他逼得开口放话，说要送傅璟佑去摸飞机、大炮，可见气得有多厉害。 傅璟佑意会过来，长辈之间的纠葛他暂时没能耐插手进去，便敛下眉目道： “这事儿先再看看的吧，不着急，看看到时候具体怎么分，实在不行，我再跟爸开口。” 这样也行。 陆远征面色不虞点点头。 想起下午打电话的事儿，心里就仍郁闷、气得厉害。 晚饭都没吃多少，陆远征早早地洗漱完就回屋歇着去了。 江帆这回前后都挖了坑，实打实膈应了陆远征一把。 但江帆大概也不会预料到，他因和陆远征之间的小摩擦，而向傅璟佑施展的戏弄与恶意。 在未来的某一天，回旋镖会打在自己身上。 事儿陆淼在桌子上听得一知半解，抱孩子回屋后，她又问他具体怎么回事。 傅璟佑如实跟她说了，她义愤填膺道： “我还以为奇葩就一个两个，现在看来，这种公干部门的奇葩还真不少呢！” “不去就不去了，走着瞧吧！错失你这么好的人才，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她气鼓鼓的，傅璟佑却被她口吻中的认可逗乐。 “好了，别生气了，过来睡觉。” “嗯。” 陆淼噘着嘴，让他横一个枕头放炕外，避免孩子夜里滚下去。 把孩子放好后，她才慢噌噌爬上床。 …… 再说顾莹和谢斐。 谢正国比较随和，小辈们怎么舒坦怎么来，他不怎么管闲事。 倒是杨芸。 杨芸跟谢正国的想法不太一样。 离得远，学校要上课，两个小辈回不来没办法，那是情有可原。 但是假休日，小两口必须回来在家过。 这一方面，杨芸态度十分坚决。 而且，她也不跟凌家老两口似的，平时上学期间，支持小两口在外面单独租房子住。 新婚小夫妻，又不是在一所学校里就读的。 不在校外租房，那就只能跟婚前一样，各自住学校宿舍。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有点刁钻。 但顾莹是个妥帖的性子。 才嫁入谢家，她还是新媳妇，不好跟婆婆直接对着来。 加上她和谢斐的专业都是两年制，马上就要毕业分配。 到时候该在一块儿还是在一块儿。 这个时候，也的确没必要非要红脸争论什么。 于是乎，国庆节在家过完婚后三天，顾莹送走自己这边的父母，就和谢斐商量着回学校上课，还是暂时住的学校宿舍。 差不多的时间，刘文佩也在人民大学的食堂后厨里扎稳了脚跟。 说来也巧，国庆收假回来，食堂后厨新运来一批土豆和豆角。 人民大学好几千个学生，每次运来的蔬菜数量都不少。 刘文佩被喊着一起去搭把手搬东西。 结果就在学校后门处的巷子里，撞见了个眼熟的面孔。 第七百三十八章 傅家出事 刘文佩还当是自己看错了。 眯着眼往外走了几步，确定那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陈向东后，不由又留意起其的举措行为。 “别光顾着看，赶紧帮着把东西搬进去。” 掌勺的光头胖子主厨看见，喊她回来继续忙活。 “哦……” 刘文佩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往回挪动，时不时还要回头往小巷里看一眼。 胖子主厨见她好奇，唠了一句： “怎么地，好奇啊？” 刘文佩不好意思笑了下，实诚点头。 胖子主厨顺口解释道： “那几个都是倒爷，这一片他们常来。” “什么？倒爷！” 刘文佩心下一惊，瞬间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 “那不是挖社会主义的墙角吗？难道就没人管吗？” “嗐，到不了那么严重的地步，人家手里有货，需要你就买，不需要不买就完了，相互恩惠也碍不着谁的事儿。” 胖子主厨摆摆手，利落往肩上扛起一大袋土豆： “他们手里还有好多紧俏的小东西，不光校区那些学生姑娘喜欢，好像年轻女老师也喜欢，你感兴趣就去看看吧，但是记住一点，千万别声张！” 冒风险倒货的是那些倒爷，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 有了这些倒爷，日常里一些买卖什么的，反倒还方便了他们自己呢。 胖子主厨说完就走了。 刘文佩讷讷“哦”了一声，又往后看了一眼。 陈向东，居然是倒爷！ 如果没记错的话，当初梅子说过，他和傅璟佑是朋友吧？ 这事儿小宝知道吗？ 她男人居然跟倒爷做朋友？ 还是说，她其实知道？ 刘文佩眼里闪过疑问，抱起一大袋豆角也进了食堂。 …… 事儿也是都赶在一起了。 傅家小院物色工作的事刚揭过去，还没消停几天呢，突然就又闹了起来。 督查办的人查上了门。 彼时傅璟佑去远的地方下大厂。 陆淼上学没回来。 陆远征是一校之长，自然也有他要忙的事。 整个家里，就唐梅和襁褓里的阳阳在。 院门被拍得“邦邦”响，外面嘈杂一片，闹得好大的阵仗。 唐梅抱着孩子去开门。 结果院门一拉开，几个戴袖章的督查办同志一窝蜂地就窜进院里。 “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院儿里的人很可疑，有投机倒把的嫌疑，现在要例行搜查。” 是搜查，不是检查。 唐梅能愿意吗？ 立即制止道：“你们要查可以，但是现在不行！现在家里没人，得等人都回来了再说！” 后期一段时间，傅璟佑东西都没往家里拿，唐梅不怕人来查。 可家里的东西都不便宜，没几双眼睛盯着万一给磕坏、碰坏了怎么办？ 唐梅不同意，那几个人却不依。 投机倒把一直都是严打的事。 查这类事的人也都相当激进。 大部分都带着个人情绪，不管是真是假，嗅到一点苗头都要强行执法。 跟过去南边大河村老家，闹上傅家的那批人有得一拼。 见唐梅阻挠，为首的一个丝毫不顾忌她怀里还抱着孩子，直接逼着把她推去了小菜地里。 又一抬下巴，让其他人进屋去搜。 她还抱着孩子，这些人就推她，要是把孩子摔哪儿了呢？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个大活人？ 唐梅急了，大声道： “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干部的家！你们想搜就搜？” 怕唐梅捣乱，督查办专门留了一个人在外面拦着她。 听见她的话，那人就跟听见玩笑话一样，戏谑道： “督查办按照规矩办事，就是总理来了，也得配合调查！” 态度可谓极其嚣张。 “你……！” 唐梅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偏怀里的孩子蹬腿哭了起来。 进入十月，天气凉爽不少，但当着大太阳晒，还是有几分炙烤的。 孩子哇哇哭着，额头已经积了一脑门的汗。 唐梅低头，只能先顾着照料孩子。 她一个女人抵抗不过几个爷们儿，就偏头往门外看。 喊了看热闹的邻居，托着帮忙去就近的凌家。 看刘文佩和凌源有谁在，赶紧跑一趟把陆远征喊回来。 凌源正好在家。 听到消息，顾不上去傅家看情况，凌源推着自行车就要去学校。 他去看情况也没用，这种场面只有陆伯伯才能震慑得住。 跨行自行车，蹬上脚踏板，却发现脚踏板就跟被悍住了似的，压根就踩不下去。 一回头，原是刘文佩扯着后坐位板。 凌源焦急道： “你撒开，赶紧的，一会儿真出事了！” “这是他们家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万一他们要是真投机倒把了呢？牵连上你了怎么办？” 刘文佩固执摇头，拽着自行车一只手换成两只手，坚决不让他去： “你别去，我不许你去！” 傅璟佑有没有参与投机倒把，凌源再清楚不过。 他在一开始就做了选择。 这会儿傅家出了情况，他怎么可能就在旁边干看着？ “这事儿你听我回来再跟你解释！” 他下车拉开刘文佩的手，赶在刘文佩再次扒上来之前，火速提着自行车跑了。 出了大杂院才重新跨上去“铮铮”离开。 “凌源，凌源！” 刘文佩又气又急，追在后面喊。 但很快便在凌源身后化成一个小点，直至消失不见。 凌源心跳如鼓，知道事大，他一路猛蹬脚踏板根本不敢停。 忽略了路上的排水沟，速度太快还给颠得翻了一次车。 膝盖及小腿一块儿擦伤好大一片，他顾不得疼。 爬起来重新扶起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把口信带给陆远征。 陆远征接到消息赶回家时，唐梅抱着孩子还被拦在院里。 他一进院子，唐梅就把孩子抱给他看。 平时从不怎么哭的小柏川，这会儿哭得小脸绯红，一身的汗。 身上他妈给做的讨喜的红色小肚兜也尿湿了大半。 一整个小东西看着要多惨有多惨，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陆远征心疼接过孩子，抱进怀里才摸到孩子后背热得烫手。 一旁唐梅身上也汗了一层，没好到哪里去。 陆远征立即冷了脸色。 第七百三十九章 扒陆傅一家一层皮 那些人能拦下唐梅，却拦不住陆远征。 一脚踹开反客为主堵在门口的人，陆远征直接抱着孩子进屋。 屋里简直惨不忍睹。 几间房里翻得跟什么似的。 孩子们的玩具撒得到处都是。 好些个平时珍爱舍不得拿出来的发条小玩意被踩得稀碎。 左边的屋里更是。 小两口的衣服、布料都从柜子里翻了出来。 稿纸和孩子那娇气的妈的贴身小衣服全被扬到了地上。 被人当成破布似的踩来踩去。 稚子张大嘴巴哇哇哭着。 陆远征额角太阳穴和青筋一跳一跳的，简直火大。 这哪里是什么督查办？ 这和土匪破门、蝗虫过境有什么区别？ 身后传来愈发靠近的脚步声。 陆远征眼神狠厉起来，旋身一挥胳膊，一记巴掌直接当场抽翻一个。 “妈的，老子不发威，真他妈的当老子是病猫了！” “你、你怎么打人？你敢打公职……” 除了出行开小车，陆远征平时可谓是低调中的低调。 胡同巷儿里都没几个人知道他身份底细，更何况是这几个初次相见的？ 倒在地上的那个捂着脸，嘴里嚷嚷着他这个老头子怎么敢。 人还没完全爬起来呢，就又被陆远征一巴掌抽翻在了地上。 “跑到太岁头上动土，老子打的就是你！” 督查办另外五人见状，环顾对视一眼，纷纷围拢上前。 屋里一下子闹腾起来。 外头邻居听见说打起来，都有点站不住脚了。 这院儿里现在除了老的就是小的。 真动起手来那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胡同里没人敢跟督查办的人较劲，可毕竟都是邻居，他们也不能只在边上看热闹啥都不管吧！ 至少拉一拉，拦一下还是要的。 要不然真打着老的、小的哪儿了，怎么办？ 好几个汉子撒开腿往屋里跑，一进门却是愣住了。 这傅家的人哪里是被欺负了的样子？ 别看陆远征已不再年轻，怀里还抱着孩子。 可他出手利落，这个一脚，那个一逼兜，一打六绰绰有余。 进来劝和的几个汉子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赶紧反向上前拦住陆远征。 “叔，叔！使不得，使不得！这些人打不得！” “就没有老子打不得的人！你们看看这屋里，这都像什么话？” “拿着鸡毛当令箭，狗杂碎玩意儿！威风耍到老子跟前来了！” 陆远征气急，从间隙里又一脚踹翻了距离最近的一个投机倒把督查办的人。 邻居几个汉子赶紧围拢，在他跟前堵得更严实了些。 好不容易把陆远征牵制住了，众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又传来一声短暂的惊叫声： “怎么回事？那么多人堵在门口？！” 陆淼放学回来，挤了好半天才穿过人群进了院子。 一跨进堂屋大门看见屋里的狼藉，陆淼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孩子的哭声。 被人堵在角落的长辈。 一幕幕冲击着感官，她胳膊一塌，挎在上头的手提袋落地。 表情空白、大脑不受控制地运转，飞速分析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乎在思绪清明的瞬间，她如被冒犯领土意识的母狮子一般。 周身气息冷漠暴动，向着旁边几个或捂脸、捂胳膊的人就冲了上去。 陆远征仿佛早有预判。 推开跟前几个人，箭步上前，一手抱孩子，一手中途拦下陆淼，箍着她腰直接把人提了起来。 陆淼就隔空蹬腿伸爪，指着人鼻子骂： “你们想干什么？要干什么！我弄死你！” 她是极致的护短，也是极致的暴躁。 从前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还从来没有哪个能欺负到她头上的。 这些人倒好，都欺负她家老小头上了！ 情绪波动带动了防护意识，陆淼人抖得很厉害，却又如老虎犊子一般。 喊打喊的要跟人互冲正面干。 陆远征又没死，更不是老了顶不住事。 哪能让她一个小丫头冲在前面？ 一手孙子一手闺女，陆远征直接把人提回里屋，又喊了唐梅进来把人看住。 他把孩子递给陆淼，以镇住她过激的情绪，之后带上房门又走了出去。 抱上孩子，形同额间贴上黄符纸，陆淼果然镇定许多。 可是，手却抖得跟不是自己的似的。 她吓死了！ 她刚才真的吓死了！ 万一、万一出点什么事儿，那怎么办？ 陆淼惶恐的抱着孩子，孩子哭，她也哭。 眼泪一串串不受控制地往外掉。 隔着一道房门，堂屋里，一贯牛逼轰轰的督查办，这会儿都惊惧得跟什么似的。 他们过去哪遇见过这样式儿的？ 这一家子都跟牲口似的，就没一个讲理的！ 人说打就打，不说敬着他们几分，就连半点情面都不给！ 几个督查办的人气得牙痒痒。 一看陆远征从房里出来，一个个捂着胳膊腿儿还有脸，瞬间整齐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督查办的刺儿头也是有点被治住了。 生怕陆远征会冲上来再打他们一顿。 小院平时有陆远征坐镇，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就形同揪老虎的屁股毛。 陆远征不追究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在这个僵持的节骨眼上，门外又来了一伙儿督查办的人。 和前面一批过来的人态度不同。 后一批来的人，明显态度小心客气了不少，一进门就说是“误会”。 陆远征眼神犀利，沉着脸没说话，督查办的人反而先起了内讧。 “孙主任，这话怎么说的？怎么就是误会了！？” 刚才挨打的几个人指着陆淼房间的方向叫嚣： “我们已经找到证据了！就在那间屋里！” 那些布料少说也有几十尺！ 要不是在做投机倒把的买卖，谁家能存下那么多的布？ 还都是好布！ 他们这一家子要是没沾投机倒把的边，那行，那就算他们倒霉挨了这通打。 可要是沾了投机倒把的边，那就一个都别想跑！ 管他老的小的，他非得挨个扒下他们一层皮不可！ 妈的……叫你敢打老子！ 几个挨过打的人咬牙切齿地瞪着陆远征，不多会儿眼里又闪过痛快。 仿佛已经看到了结果一般。 可结果却并非他们预料的那般，眼前这一家子要怎么怎么惨。 反之孙主任两腮几次颤动，变了脸色。 第七百四十章 坐下好好说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现在我亲自处理，你们先出去等着吧。” 孙主任脸皮抖动，一丝丝勉强的笑意都险些挂不住。 几个王八犊子，他妈的知不知道面前站的这位是谁？ 撇去身份不谈，他早在七月份的时候就说过了。 上面发了通知，商贸政策正在逐步打开，一些小老百姓仨瓜俩枣的小买卖可以不再插手介入。 让他们收着点，别跟过去的变了性质的h小兵似的。 他们可倒好！ 抄家抄到首长家，就他妈的离谱！ 别人捅娄子，他们直接捅出一条通天河，这他妈的还让他怎么收场？ “孙主任！” “滚出去！！” 几次说了不听，孙主任直接吼了出来。 那几个人本就是督查办里的刺儿头，挨了骂也不服气。 铿锵有力地一声“哼”，瞪了陆远征一眼，几个人愤愤不平地往外走。 陆远征能让他们就这么走吗？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 秉承追究到底的态度，陆远征把几人拦了下来，任后来的那位孙主任怎么说情都不行。 事儿闹得挺大，最后连公安局的人都惊动过来了。 陆远征怕个蛋。 直接连督查办的孙主任一起，全部提去公安局“坐下好好说”。 他们前脚刚走，陆淼跟在后头也出了门。 孩子热了一下，那会儿闹得大，估计也惊着了。 哭闹一阵儿后，就开始四肢痉挛着吐奶，再往后哭声也不怎么好了。 小脸憋得通红，看着就难受得不行。 陆淼急得直掉眼泪，顾不上别的，草草收拾带着孩子往医院去。 挂儿科急诊，医生检查说是中暑。 这个天儿，以及这个月份的孩子中暑，情况十分少见。 孩子还在发热中，原说月份太小，不好给打针用药。 可测了体温，都往40°外靠了，情况十分棘手，不用药都不行。 陆淼焦灼不安，抱着孩子奔前走后的做皮试，之后又带着孩子打针。 月份小的孩子和大人不一样，手腕捉不着筋脉，那么长的吊瓶针只能往脑袋上扎。 孩子又疼又难受，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肉嘟嘟的小手一只捏成拳头，一只无措攥着妈妈的衣服，被折腾得直“哇哇”哭。 整条走廊都回荡着哭声。 陆淼听在耳里，痛在心上。 她见不得这样的画面，控制好孩子的两只小手，不让乱动，就泪眼汪汪转脸看去别处。 陆远征处理完事，也来了医院这边，并且跟陆淼说起处理结果。 大致问清楚去督查办举报的是个女同志，但是细节样貌却没人记住。 家里被翻成那个样子，也不能一点赔偿不要。 陆远征直接开口五百。 督查办闹事的那几个人赔不出来，就让整个督查办的陪。 要么赔钱，要么在牢里蹲八个月。 五百块钱，直接把本就不怎么正规的、公事公办的督查办搅得瘫痪原地解散。 陆淼无动于衷，完全没有觉得解恨。 物质上的一切问题都好说。 她现在只关心孩子。 有什么事不能冲着大人来？ 不能等大人回来说？ 要把孩子连累成这样？ 一点同理心都没有，还是个人吗？ 她低头抱着孩子闷声不吭。 陆远征心底沉下一口气，知道她心情不好，便也没再说话。 正襟危坐坐在一旁守着她和孩子。 医院稀释了两瓶药，小孩子打药打不快，只能任由针管慢慢滴。 一点多过来的，折腾到快六点多才完事。 彼时傅璟佑也从供电局回来了。 到家听说情况，傅璟佑骑着自行车直往医院奔。 到地方正好赶上陆淼和陆远征抱着孩子往楼下走。 “淼淼！” 傅璟佑迎了上去。 “佑哥？我……” 陆淼喉咙滚了一下，下午好不容易制止的眼泪，看见他后哽咽地又冒了出来。 陆淼心情真的难以言喻。 孩子受罪，她能好受吗？ 再一个，下午跟医生沟通。 医生无意提了一句，说孩子要是从小母乳喂养的话，或许抵抗力能高一点。 她听了很不是滋味，一直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当初出了大月子就开始断奶。 如果断奶的时间晚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些问题了？ 陆淼呜呜咽咽，欲语泪先流。 傅璟佑冲老丈人点点头，从陆淼怀里接过孩子，拍着她轻声安慰： “我回来了，没事了嗯？先回家回家再说。” “嗯……” 陆淼吸吸鼻子，蹭了眼角泪珠轻轻点头。 一家四口往医院门口走。 孩子被折腾得很没有精神，被抱在怀里就乖乖趴在肩头，不哭也不闹的。 陆淼到家后，直接抱孩子回房间照料。 屋里已经收拾过了，弄脏的衣服类的，都被唐梅单独收拾出来洗。 傅璟佑在外间冲牛奶，唐梅就在外面跟他唠叨那些人怎么怎么不讲理。 又说下午凌源和刘文佩还有梅子过来帮了忙。 家里弄得不成样子，得亏他们来了才收拾过来云云。 傅璟佑敷衍“嗯”声听着，冲好奶后就进了里屋。 当初要干这个买卖，一切风险他都考虑过了。 为着怕出事，他都是一再小心规避，却没想到还是发生了意外情况。 牵连家里，他固然自责愧疚。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不是该扯谁的问题、谁的错的时候。 孩子和孩子妈妈现在都需要安慰和依靠。 傅璟佑把牛奶晃到温度适中才递给陆淼。 陆淼握着瓶瓶奶喂孩子，跟他说起下午医生提起母乳的事儿。 “不行催奶吧，再喂一阵子。” “吃了那么久的药才渐渐断了，现在又催奶，对身体能有好处吗？” “我难受了至少能说出来，他能吗？” 陆淼眼眶发红，鼻音又重了起来： “就这么决定了。” 傅璟佑理解她的焦灼，可想她重新催奶哺乳又要疼，眉间还是黯淡了下去。 夜里吃饭陆淼没有出屋。 傅璟佑给她端饭菜的时候交代了一句，让唐梅隔天杀一只鸡炖上。 要是在市场上遇到有鲜活的鲫鱼，也可以买两条回来先在桶里。 回头隔三岔五给陆淼炖一盅。 唐梅一听这话就问： “她才断奶，能吃这些吗？” 傅璟佑啧声道：“弄就是了，其他的你不要管了。” 唐梅默默听从小辈们的安排。 出了这事儿，家里各个心里都窝火，各个心里都不好受。 傅璟佑没有好脾气，唐梅能体谅他的心情，自然也不会跟他计较。 票来，票来~ 第七百四十一章 远亲不如近邻 孩子吃饱、擦澡换了干净的小衣服，应该是舒服点儿了。 被妈妈抱在怀里轻轻拍着，黑黝黝的眼睛转悠东张西望，“咿咿呀呀”的玩了会儿才塌实睡熟。 摸额头感觉孩子体温正常，陆淼短暂安下心，把小家伙放去炕上，让孩子爸爸在旁边看着。 她到这会儿才抽出一点工夫料理个人洗漱卫生问题。 提心吊胆一整天，也着实有些疲倦。 草草收拾完，陆淼早早地就上炕躺下了。 小院里灯光暗下，夜幕便显得愈发深邃。 前后胡同都寂静下来，几只蝈蝈在月光下的小菜地里悠闲蹦跶。 只是突然响起“kufufu哇哇哇”的哭声，几只小爬虫惊得又钻回了泥土缝隙里。 没安静太多会儿的小院瞬间灯火通明。 “怎么地了又？是不是又哪儿不好了啊？” “没事儿，你们不管了，回屋休息吧，我跟淼淼弄得过来。” 孩子反反复复，皮肤泛红又发起了烧。 陆淼抱着孩子抹眼泪，傅璟佑草草交代一句，拿上车钥匙和挎包出门去医院。 平时医院晚上就没什么人，更别说是半夜。 突然有人抱了孩子过来挂急诊，半个候诊大楼都惊动了，都探头探脑地过来看什么情况。 孩子太小，本就不好打针用药，再者下午已经打了两瓶稀释的。 这会儿医院根本不敢再给打针。 只给开了间病房床位，拿了两个水袋子过来让做父母的留意换水，教他们物理降温。 家里由唐梅看着，陆远征收拾了下，也跟着骑自行车过来了。 孩子难受的一直“姆妈姆妈”地哭，就跟喊着妈妈求救似的。 陆淼听了眼泪一直没停过。 这一折腾就是大半宿，收拾往回走的时候，到家东边正好飘起一层鱼肚白。 小两口抱着孩子回屋休息。 唐梅一直挂着心，却不敢多问。 起来放轻动作做早饭，料理完另外三个孩子，悄声让陆远征开车把孩子送去北附小上学。 陆淼一宿没睡，早上孩子退了烧，她也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握着孩子的小手，母子两个依偎在一起安静地睡着。 傅璟佑提了电扇过来，接上插销反向对着墙壁吹着。 一大一小都是虚弱疲惫的时候，对着吹容易出毛病。 伸手感受了一下，有点小风回来，傅璟佑就觉得行。 家里这个情况，傅璟佑也没心思上课。 在旁边守了一会儿，傅璟佑草草洗漱刮胡茬收拾了下。 骑自行车赶去人民大学，先跟专业分配要下大厂的小组请了假，掉头又往京北大那边去，给陆淼也请了假。 他事后回家，窸窸窣窣忙了一阵，把身上收拾清爽干净也跟着上炕依在妻儿身旁睡下。 …… 孩子一病就是好几天，熬过了时有时无的高烧阶段，接着就是软便拉稀。 一家子跟着提心吊胆，没一个安生的。 其中陆淼最是。 一连几天守着小孩儿，没怎么好好休息，她人熬得心力交瘁，昏沉沉也有些病歪歪的。 傅璟佑放心不下她，这几天一直在家看着她和孩子。 起先有他在身边，陆淼多少有点精神支柱。 孩子好了点后，陆淼就没让他在家里待。 他那边现阶段下各种厂子实习、实操，一些成绩什么的都跟后期分配工作挂钩。 有急事请两天假是没办法，事儿忙过去了，就不好再多耽搁。 傅璟佑心中自有衡量，在家又陪了她跟孩子一天，翌日清早才按部就班地恢复平常节奏。 陆淼则去学校又续请了几天假。 她昏沉沉的有点不舒服外，还想再专心照料几天孩子。 再一个，先前饮食搭配辅助药，奶水断断续续差不多都要停了。 现在要回奶，饮食和休息方面也需要重新调整。 请完假回家吃了一盅红枣雪蛤，陆淼忍着油腻，蹙眉坐在桌边慢慢喝着唐梅给她盛的鸡汤。 小柏川躺在秋千摇篮里，“姆妈姆妈”咿咿呀呀地叫着，难得有点精气神。 “今天炖的这只鸡分量足，一会儿给凌源他们小两口端一碗去吧。” 唐梅轻轻推动摇篮照料孩子，顺口提了个事儿： “远亲不如近邻，那孩子也是个心眼实诚的，头几天帮着去学校找你爸回来，骑车路上摔了一跤，腿摔得跟什么似的，咱们可不能当看不见。” 陆淼被鸡汤油的干呕了两下。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赶紧喝水压了压喉管想吐的冲动，点点头道： “知道了，我一会儿吃完就去。” 唐梅“嗯”了一声，抽出功夫拿了只仅次于海碗的碗。 提着汤罐捞了一个鸡腿，把扎实的鸡肉挑大块的也捞了不少出来。 她先盛着备好放在一旁晾着，免得一会儿孩子端碗烫手。 再说凌源受伤的事。 天热穿得单薄，凌源那会儿摔跤在地上擦了一下，左腿外侧连带膝盖骨一块儿被石子砂砾擦烂了一块皮。 伤口好大一片，看着很吓人，但其实都是皮表伤害，不怎么严重。 唐梅提起凌源的时候，凌源正好休息在家。 刘文佩担心他，上午赶着在学校食堂那边做完午饭，就没参与给学生打饭的工作。 装满两个饭盒，刘文佩提前请假回来给凌源上药。 本就不是多严重的伤，加上年轻小伙子体质好，恢复得快，几天的工夫早就结起了黑痂。 有些边缘小块的地方，黑痂都已经开始脱落，露出里面新长的粉色的嫩肉。 凌源本来说自己上药没问题，刘文佩不放心，非说等她回来。 凌源寻思被媳妇儿关心的感觉也挺好的，就在家老老实实地等她了。 热腾腾的饭盒放在简陋的床头柜上。 凌源坐在床上，刘文佩拿着小马扎坐他跟前，手里捏着碘伏和棉球小心翼翼地给他涂抹。 “疼吗？” “哎，不跟你说了吗？早就不疼了！” 凌源嬉皮笑脸。 刘文佩瞪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给他消毒擦药，闷声嘟囔道： “我早说不让你去，你非不听，要不然不就不会这样了吗？”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再说咱们跟小宝什么关系？那种情况，哪能袖手旁观？” 第七百四十二章 为什么呀 凌源把她细致上药的动作看在眼里，嘴角弯弯笑意藏不住，继续道： “再说，我也只是帮忙传了个话，摔交是意外，是我自己不小心，和这事儿没太大关系。” “怎么就没关系了？” 刘文佩一下子就有点不高兴了，抬起脸皱着眉头看他： “你要没去传话，能摔成这样吗？” “嗐……你看这话说得，下次别再说了，不像话，要是被陆伯伯和小宝听见怎么办？咱们帮了忙，本来挺好的一个事儿，别回头还闹得大家都不高兴了。” 刘文佩抿了一下嘴唇看他，默默低头不再说话。 狭小大杂院单间短暂安静了一会儿，凌源就着事儿说： “那天回来，好像听说柏川病得挺厉害的，那么点儿的孩子……你这几天去看过了没？” “我哪有工夫去？你平时要上学，我不也要干食堂的活儿吗？” 凌源点点头，想着也是，就说： “那一会儿咱俩看看去吧，正好我今天休息，你也请假回来了。” “……” 刘文佩一下子又哑了，没吭声。 凌源没得到回应，勾着脖子低头看她： “怎么不说话了？你之前不是挺喜欢去那边的吗？” 刘文佩和他对视一眼，很快又挪开视线。 她刚要说点什么，凌源又问： “你不会还记着之前那事儿吧？” “没有。” 刘文佩下意识否决： “食堂就几个人，要做那么多人的饭，每天起早贪黑的都累死了，再说小宝文化高，我又没什么文化，我跟她说不到一块儿去。” “她文凭比你高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以前不也好好的吗？” 刘文佩努力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去傅家。 凌源听在耳里，只觉得都是小问题。 可察觉她的抵触，他也不好逼迫她，便换了个角度说道： “关系摆在这儿呢，又住得这么近，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平时不愿意去也没啥，像这种长辈、孩子病了的情况，该应付还是得应付一下的，不然不都生分了吗？” 实在推脱不开，刘文佩只能沉闷点头。 凌源见她能听进去道理，脸上笑意更真切了些。 之后杂七杂八地唠着，屋里气氛稍微好了点。 可话题不知怎么的，突然又歪到了几天前傅家被举报的事上。 凌源道：“陆伯伯用了点手段，在公安局问出了消息，说是举报的人是个年轻女同志，很有可能就是咱们这……哎哟！” 刘文佩手抖了一下，带起凌源腿上一层黑痂，血珠子立马就冒出来了。 她手忙脚乱地拿手捂上伤口，反应过来不对，又赶紧拿棉签给他压住。 凌源以为是弄出血的这个事儿才让她慌张。 他笑着捏捏她辫子，轻声安慰说“没事不疼”，又继续思忖着延续刚才的话题： “我觉得举报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一片的邻里，相熟才知道一些情况，往远处说，大家相互都认识，谁会管这种事？” 说举报吧，把人举报进去了还行。 要是举报不成，回头不怕遭人报复吗？ 空气陡然凝结了一般，刘文佩低头没说话。 凌源问她：“你说呢？” 刘文佩抬头看他，张了张嘴唇什么都没说，便又低下了头。 凌源一脸懵，看出她兴致不高，他缓声哄她： “怎么了呀？怎么突然就不开心了？” 问了几遍，刘文佩就跟哑巴了似的，始终沉默不语。 凌源起先发愣，后面一斟酌细节，忽然就意识到了点不对味。 他每次说起傅家，她都表现得很不对劲。 说起举报的事，她反应最大。 一开始以为还是上次衣服的事闹的。 现在细细想来，凌源心头突然“咯噔”了一下。 拉过她擦药的手，凌源表情一下子僵硬严肃起来： “你跟我说，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对不对？” 刘文佩倏地一顿，和他对视一眼，又匆匆撇开视线。 否认的十分快速： “没，和我没关系！不是我干的！” 凌源打了个冷颤，后背汗毛一路竖到了脑后。 事情仿佛已经有了答案，她浓密眉毛压低，不可置信晃晃脑袋。 可心里仍抱有一丝期望，他扣紧她手腕，继续问： “只要你说和你没关系，我就信你，你告诉我，这事儿到底和你有没有关联？” “我、我……” 刘文佩满脸眼泪地望着他，“不是我”这三个字，她只断断续续地吐出了第一个。 凌源松了手，两手抓住耳廓两边的头发，耳鸣连带脑瓜里头都有点嗡嗡的。 他下意识往旁边挪动着和她拉开距离。 他两手捧头，一直摇头。 茫然，不解，疑惑，震惊，不可思议，等等等等。 为什么呀？ 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源想不明白。 难道还是因为那身衣服的事？ 他觉得不可能，可是好像没有别的可以解释的说法了。 可是，可是…… 只是一身衣服啊！ 她怎么可能？ 怎么会？ 凌源感觉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似的。 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事实。 他坐在床上，频频往边角处挪。 “凌源，你别这样好吗？我害怕……” 刘文佩见他反常，也有些害怕他与自己生分，登时蹲身徐步向他靠近： “你先听我解释，我、我最开始真的没想会这样，我只是……” 凌源挡开她的手，频频摇头： “你骗我的吧！这事儿不是你干的，你刚才也说了不是？佩佩，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他说话自相矛盾。 很想欺骗自己这件事是假的，可是他做不到。 他甚至不敢往后想这件事的后果。 两家关系这么好，陆家对他家那么关照。 他媳妇儿的工作，都还是托陆家才拿到的。 可是他们做了什么？ 以后他要怎么面对小宝？ 怎么面对傅璟佑？ 凌源额上起了一层虚汗，频频挡开刘文佩伸过来的手，拒绝她的触碰。 刘文佩见他这样，是真的有点怕了。 她喊着凌源的名字，还想解释什么。 门口杂物堆上的窗台，忽然传来一声轻轻“噔”。 两人齐齐转头。 还是凌源先反应过来，跛着腿窜出了门外。 窗台上，一大碗油花荡出涟漪的鸡汤静静摆在那里。 第七百四十三章 她咋能这样 两口子语言争执，完全没留意到外面什么时候站过来一个人。 凌源扫见鸡汤，眼神立即往大杂院门口的方向看去。 果然就看见了一路急速往回走的陆淼。 他头皮炸了一下，匆忙踉蹡追上去把人拉了下来。 “小宝，你听我解释……” 事情或许是刘文佩做的。 但刘文佩毕竟是自己的媳妇儿，凌源第一想法还是想为刘文佩描补点什么。 他俩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陆淼能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吗？ 可是她能听他解释吗？ 必然不能！ 再者说，这事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小宝！咱们能别这样吗？先冷静一下，有事说事，咱们好好说行吗？” 陆淼气得头昏，甩开凌源往回走。 凌源不死心，继续跟上她纠缠。 拉扯之间，怒极之下，陆淼反手就是一记巴掌。 “啪——”的一下，凌源脸偏去一旁。 “啊！” 后头跟过来的刘文佩惊叫一声，吓了一跳。 陆淼眼尾瞟红，嘴唇颤动抿了又抿，眼前模糊一片，眼泪差一点就滚下来了。 她真是恨死这样不争气的自己了！ 气不过当场报复回去就是了！ 为什么那么没用？ 为什么要哭？ 哭有什么用？ 眼泪能吓唬到谁啊！ 越想越急，陆淼眼泪落得反而更凶。 凌源张张嘴唇，见她哭得厉害，更加慌了神。 “小宝……” 他手足无措，想说点什么先安抚她的情绪，却也只吐出一个名字。 因为陆淼反手一下，泄愤似的往他脸上又狠抽了一记。 完全阻断他后面要说的话。 那一下的皮肉炸响，叫人就听着头皮发麻。 “凌源！” 刘文佩这回是真的忍不住了，上前心疼地拉住凌源胳膊，想把他往身后带。 凌源却跟双脚长了钉子似的，就那么发懵地耸立在那儿，愣愣地看着陆淼。 陆淼粗暴蹭了一把脸，先瞪了眼凌源，又转过脸去恶狠狠地看刘文佩。 她表情复杂，一张脸在愤然狰狞下却更显现出一股莫名病态狂狷的美。 她嘲讽用力将刘文佩推去一旁： “我才打了他两巴掌，你就心疼了？” “他好歹是个大人，疼不疼的都有一张嘴，懂得说，我小孩呢！” 陆淼喉咙哽咽，眼泪跟珍珠串似的，一串串绵绵密密地往下掉。 每说一句话，就用力推刘文佩一把。 “你给我记住了！他这两巴掌是替你挨的！” “这次的事，要是以后给我小孩留下什么隐患，我跟你没完！” 也就京北这边前不久才下了秘密文件，说是政策解放，不再插手管辖小商贩的事儿。 要不然都不只是孩子吃亏，孩子爸爸都得进去。 正式解放之前，这事儿一直都有风险，陆淼是知道的。 可若是旁人眼红嫉妒揭发，她吃哑巴亏，无话可说。 但为什么是刘文佩？ 她家有哪儿是对不住她的？ 不说有过多少关怀照拂，可也不曾有过亏待！ 这事儿要只是大人吃亏，或许陆淼顶多心寒怄气一下，可现在亏都吃在了孩子身上。 五个月不到的孩子断断续续烧了两天，要是烧坏哪儿了怎么办？ 要是高热惊厥要了命怎么办？ 伤在儿身，疼在娘心，这几天陆淼本就累得心力交瘁。 现在又发现是被身边的人背刺，她整个人的负面情绪累积到了顶点。 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她不会原谅的！ 绝对绝对不会原谅！ 推开眼前纠缠的夫妻，陆淼转身就走。 “小宝，小宝？！” 凌源追着她出了院子。 至于刘文佩？ 起先还能摇头否认说几句“不是”。 现在的刘文佩愣愣站在原地。 直接被陆淼的那句“凌源的巴掌是替她挨的”给震慑住了。 为、为什么会这样？ 她没想这样的！ 她没有，她真的没有…… …… 凌源追着陆淼到了傅家院子。 陆淼不想跟他纠缠，抵着院门不让他进。 他就堵着门哀求： “小宝，这事儿是我们不对，我代她向你道歉，行吗？我一定给你个交代！咱们好好说行吗？” “我跟你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陆淼毕竟是个姑娘，力气哪里能大得过他去？ 凌源几次推门，她便有点堵不住了。 堵不住便索性不堵，她抽身后撤往屋里去。 唐梅迎面走来，见他们两个你追我赶的神色不对，气氛也很是紧张，就讷讷问了一句： “怎么的了，都多大了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打架了不成？” 陆淼闷声不吭，直接进了房间摔上门。 凌源在堂屋里吃了闭门羹，急得不行。 唐梅始终以为是两个玩伴吵了架，还打趣安抚凌源，让他别往心里去，说陆淼就是那个脾气。 凌源嘴角扯了扯，一点笑意也憋不出来。 看看紧闭的房门，又转头看看唐梅，凌源艰难开了口： “伯母……” 事儿闹得这么大，陆淼又什么都不肯听他说。 凌源心里清楚，这事儿最后肯定越不过几位长辈。 难以启齿归难以启齿，他还是开了口，跟唐梅说起全部经过。 “伯母，文佩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她就是年纪小了点，没那么懂事，她不是真的有什么恶的心思……” “你帮我劝劝小宝，让她原谅文佩这一次行吗？我回去一定好好说她！她以后肯定不会再这样了！” 凌源知道这事儿是他们做得不对，所以认错的态度相当诚恳。 事实经过，他没有隐瞒，全部和盘托出。 就想说服唐梅，让唐梅帮他求求情。 唐梅却已然被他的话给整懵了。 “不是，凌源呐……” 唐梅张张嘴巴，蹙眉匪夷所思道： “文佩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呢？她工作都是托你伯伯给找的，这回也就侥幸小傅没什么事，可孩子吃了多大的亏？” 唐梅也反应过来了，拉着凌源训话强调： “小宝身体本来就不好，她喂不了孩子，前些日子都在吃药断奶，现在闹这一通，孩子身体有了亏空，她又重新催奶……这里头大人小孩得吃了多少亏？文佩咋能这样呢？” “她咋就能干出这种不考虑后果的事儿？” 第七百四十四章 少来沾边 “要是小傅真有个什么事，你让小宝以后跟孩子怎么办！” 唐梅痛心疾首，拉着凌源摇晃，也气得直哭： “凌源，你伯父对你不薄，陆家就这一个孩子，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们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呢！” “……伯母。” 凌源脊背僵硬，张了张嘴唇，语塞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他想求原谅，可是他发现…… 他张不开嘴。 事情表象看起来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可其实…… 所谓的“后果”，早就凝聚形成了。 凌源喉结滚了滚，还想再说点什么，一侧的房门颤了一下，又从里面被拉开。 他视线掉转过去，口吻干涩： “小宝……” 陆淼原本脾气就急得上头。 听他在外面跟唐梅推演，说是起因可能是因为那身衣服，陆淼就更是气得利害。 隐隐约约地也明白过来，之前刘文佩过来打听她给顾莹随礼的事，根本不是什么“有样学样”，你随多少我就随多少。 人家那是过来打探消息，衡量她是给顾莹的多，还是给她的多！ 陆淼耳廓直嗡嗡地响，简直被气笑了。 “我的钱，我的东西！我丢出去、扬大马路，我乐意给谁就给谁！我亏着她了？我欠她的？” 她仍不肯听凌源多说，两手用力，极其不给面子地把他往门外推。 “凌源，你别太不可理喻了！” “这是我家，现在请你离开！我们家门槛低，容不下你们这两座大佛，也请你们以后少来沾边！” 陆淼情绪激进，唐梅怕她气着自己，就虚拦了一下。 她正在气头上，理智不清醒会错了意，登时就跟撒泼的小孩似的，哭得直跺脚： “你叫不叫他走？叫不叫他走！他不走我就走！” 动静闹得大，秋千里刚午觉睡熟的小柏川被惊醒了过来。 瘪着小嘴“啊哇啊哇”的一阵哭。 陆淼过去抱了孩子。 小柏川见着熟悉面孔，哭声稍缓了些，却是脸上滚着泪珠儿含含糊糊“姆妈、妈”地叫着。 陆淼见了心疼，更不想跟凌源这两口子拎不清地纠缠。 凌源不走，她就抱了孩子往外冲。 唐梅吓死了，赶紧把人拽住，又腾出手去推凌源： “哎呀凌源，她这个脾性犟起来就跟驴一样，你走吧！啊，你就先走吧！” “……” 凌源看这情形，已经不是他能够收场了的，没了办法，只能先行离开。 这边，唐梅连哄带求地把陆淼弄进屋里去。 那边，凌源回了大杂院单间，收了窗台上的碗什么也没说，推着自行车就往外走。 刘文佩瑟缩得跟鹌鹑似的跟着他： “凌源……” 凌源抹了一把脸，冷淡先跨上了自行车： “先上来吧。” “……” 刘文佩一颗心猛地下沉，到底没说什么，锁上门后，沉默地坐上自行车。 这事儿不是说放一放，就能放没的。 怎么着都得处理。 他收不了场，那就只能请长辈们出面了。 凌源大致能想到后面父母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一时之间心情沉重，急躁抓了抓脑袋，烦了一路。 …… 再说傅璟佑下午回家，屋里屋外都安静得很。 陆淼本是平复了情绪，带着孩子在炕上睡着。 听着开门的动静抬起头，她又瞬间瘪了嘴巴坐起身。 她像是水做的，看见能给自己撑腰的人，眼泪说来就来。 她这几天没休息好，病歪歪的没个好气色，孩子也还病着。 傅璟佑在外面本就挂了一天的心，回来就见她在哭，一颗心登时就跟被钢丝绳紧箍住了似的，心疼难受得厉害。 他急着进来先看看情况，手没洗，汗没擦，却什么也顾不上了，坐上炕沿关切问她： “怎么了，嗯？是不是孩子又哪儿不舒服了？我收拾下，咱们去医院。” 陆淼摇头，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 过去哭时，总是默默无声，这回却抽抽搭搭，呜呜咽咽个不停。 她哪里是像受了委屈？ 她就是实打实地受了委屈！ 受了憋屈，好险连命都要气掉了半条！ “跟我说说，别哭了，嗯？” 陆淼摇头，还是趴在他肩头哭了好半晌，最后才拖着沉重的鼻音哽咽道： “人际关系要往上走，以后、以后这些穷亲戚的破烂事，能不能不要再管了！” 升米恩，斗米仇的，什么糟心事儿都让她给赶上了！ 傅璟佑在外一天，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但见她这会儿情绪波动正大，他不好多问。 只点点头拥着她轻轻给拍着顺气，努力哄着她让她平复下来。 傅家这边，陆淼哭着。 近郊农场，炊烟与晚霞共舞。 家家户户摆桌摆碗，凌家却还是冷锅冷灶。 煤油灯下，一家子正好围满了堂屋里的小饭桌。 凌母沉默。 凌父搓着额头，愁眉不展地也没吭声。 凌源说完事情经过后，两条手臂抵在桌上攥着手，也没再说什么了。 整个桌子上，只有刘文佩在抽抽搭搭地哭。 刘文佩嫁入凌家大半年，说起来还算是在新媳妇的期限里。 凌母本来不好说她什么，可这事儿没法不说。 凌母无奈叹气：“文佩啊，你说你，办事情前怎么不先跟凌源或者家里商量一下呢？现在这事儿弄得……” 陆家比凌家有背景。 和陆家交好，凌家自然能得几分优待。 比如刘文佩的工作，不就是二老找陆远征求来的吗？ 这是从利益的角度出发。 可不谈利益，这里面也有许多的真情实意。 凌父过去是陆远征的警卫员。 哪怕是上下级，可当兵的之间的情谊，不是一两句利弊就能概括得清的。 那是过过生死的交情，和提携的恩情！ 刘文佩把事儿办得这么不地道，反而把老两口架在火架子上烤，难下得来台。 既伤了交情，还影响了自家人的脸面，这事儿闹得…… 凌父搓着后脑勺，愁得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菊花。 刘文佩本就有点恐慌，现在气氛压抑，婆婆又在数落自己。 公公虽然一直没说话，可看那阵势，明显也是怪她的。 刘文佩觉得冤得很。 眼前晕染模糊，刘文佩哭得不行： “我没有，爹，娘！我真没有！我举报的是那个姓陈的！” 第七百四十五章 将心比心 “这事儿不是这么说的。” 凌母叹气。 先不说这事儿跟他们小两口没关系，刘文佩凑上去举报就很不妥当。 这要是旁的不相熟的人，举报进去了便罢。 要是没举报成功，还叫人知道了是谁举报的，那还不得一下，人家会不会转回头报复吗？ 干这一行多是穷得只剩一条命的。 你坏了人家的求生之道，如果遇到个穷凶极恶、不理智的，人家回来跟你拼命，你拼是不拼？ 真是没点后顾之忧，想事想得简单…… 凌父久不说话，凌母却也知道他的意思。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凌母叹气摆手： “你们两个以后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别人的事少插手！” “我、我……” 凌母没说过什么重话，刘文佩却感受到了她的指责。 刘文佩委屈得不行，哭着解释： “那个陈向东就是个倒爷！学校那一片人都说他是，小宝他们跟他走得那么近，我不是怕他们被人骗了、被带坏吗？” “要是换一个人，我也不乐意插手这事！” “你这孩子，怎么……唉！” 这话说得凌母心头一梗。 这事儿归根到底，还得他们老两口出面。 场子能不能收回来，都得两说呢。 凌母考量大局为重，想先把事儿料理清楚明白。 本也不打算说些什么，见刘文佩这么不开窍，便不得不多说几句： “这事儿已经偏离本质，跟你什么用意，举报的是谁没关系，都已经牵扯到那边去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的？闷声发大财，人家要是不吱声，日子自然能过得更好，可人家说了，为什么说的？” “因为看重两家关系，因为赶上你们那会儿结婚！人家给交了底，又是帮衬布料，又是帮衬这个那个的……” “文佩啊，做人做事将心比心！你们要是不情愿维护这段关系，自有我们去维护的时候，可你说说，现在闹出这样的事儿，换谁谁不生气？” “也就小宝打小养的娇，是个姑娘家家的，这回气头上只打了你男人两个嘴巴子，这要换个汉子、爷们儿过来，家里大桌子都得给你掀翻。” 本就闹得僵，真到了那时候，谁的脸上能好看？ 刘文佩忘了哭，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猛地起身，掉头就往外跑。 凌家三个人吓一跳。 凌母率先反应过来，推着凌源道： “还愣着做什么？这天马上都黑了，还不赶紧去追？” 这个点儿，除了回娘家，刘文佩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凌源起身走到门口，凌母又把他拉下来嘱咐： “你把她送到地方了，记得今晚还回来。” 凌家就凌源这一个独苗苗，做父母的自然是砸锅卖铁的也要去袒护。 凌母算是个好婆婆。 可这次是刘文佩连累的凌源被打，凌母心里不可能说一点意见想法没有。 凌源点点头。 虽然不知道他娘心里的细致想法，但这个时候，他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刘文佩相处了。 把人送到地方，确认安全他就回来。 短暂分开一下，等两个人大脑都清醒清醒，或许看待事情也会更明了一些…… 两个小辈一前一后出了门。 凌父凌母草草收拾了下，顾不上天黑，也出门连夜往傅家小院赶。 …… 刘家村距离凌个庄有个二里来路。 刘文佩跨进刘家家门的时候，刘家刚好吃完晚饭，正在收碗。 见闺女回来，刘母还惊诧了一下。 她这个闺女不仅嫁得好，还在市区有了工作。 平时都住城区那一块儿，一般时候可不得空回来。 今儿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等刘文佩又走近几步，刘母才发现她正哭着。 “怎么了这是？” 刘母赶紧放下抹布和碗，拉着刘文佩左看右看。 旁边刘父、刘文佩愤然两个兄嫂也围了过来。 “小妹/她小姑，这是怎么了？” 一通追问，还没问出个什么名堂，院里又传来脚步声。 转脸一看，凌源走了进来。 “哟，凌源来了？快、快坐！” 刘母赶紧安排，摆着手让刘大嫂、刘二嫂去收桌子重新准备下酒菜。 “锅里还有饭，快坐下陪你爹喝两盅！” “娘，不忙活了。” 凌源抹了一把脸，顺手把刘文佩的布包放在进门口的椅子上。 “家里还有事儿，学校那边明天也有课要上，我把文佩送回来，这就走了。” “好容易才来一回，那么着急走做什么？吃饭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家里的活儿明天叫你两个舅哥过去帮着收拾一下就是你了，你只管好好上学！” 刘母不肯撒手，凌源也不肯就范，还是要走。 拉拉扯扯，凌源脸转向屋里灯面方向。 刘母一眼就看见了他脸上红痕。 联想刘文佩是哭着回来的，刘母立即意会过来，小两口这是吵架了。 刘母撒开凌源。 顾不得刘文佩还哭着，刘母捏了旁边的扫把，上去就是一顿抽： “你个不省心的，是不是又惹了什么祸给家里人添堵？我打死你个不省心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刘母对刘文佩自然也是疼的。 可和凌家的婚事，是刘家攀的凌家。 为着家和万事兴，闺女以后在婆家能过得舒坦，明面上，刘母肯定给姑爷几分面子，和姑爷站队一条线。 刘文佩躲闪不及，被抽了好几下。 凌源本来要走的，见状又转过身来，接走了刘母手里的扫把，把刘文佩护在身后。 刘文佩做错了事，但到底是他媳妇儿。 两个人结婚没多久，平时过得也甜蜜，感情还是有的。 凌源自然不情愿别人不把刘文佩当人看。 “这里面是有一些事，但也涉及不到打骂，凡事说清楚就是了。” 凌源犹豫了下，把刘文佩重新推给刘母： “具体什么事，你让她说给你们听，你们看着给开解开解吧，我先回去了。” 刘文佩以为他跟着一起过来，今天肯定会住这儿，哪里知道他还会走？ 他生气了？ 他真的生气了吗？ 公公婆婆不理解她就算了，怎么连他也一点都不理解她？ 第七百四十六章 小心思 刚才挨打场面混乱，才止住一点的眼泪，这会儿没忍住又流了出来。 刘文佩捂嘴哭得伤心。 气是气的。 委屈也是委屈的。 可她更多的是顾虑和害怕。 她担心凌源为此跟她生分，可又着实拉不下脸来认这个错。 因为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承认自己有错。 凌源执意要走，刘家人也没辙，只能送女婿到门外。 刘母重新进屋，拉着哭哭啼啼的刘文佩就去了里屋。 “哭什么哭？还不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个事儿？” 刘文佩哭哭啼啼扭捏了一会儿，才一五一十说了情况。 刘母一听，简直眼前发黑。 跟前没有扫把，刘母就伸手在她身上狠掐了几下，骂道： “蠢材呀蠢材！你这干的都是什么混账事！” “我也是好心……” “你好心什么好心？我看你就是诚心的！” 刘母绷紧一张脸，拧着刘文佩胳膊死命地掐。 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货，刘母还能不知道了？ “你想得到他们走得亲近，就想不到这事会引到他们身上去？” “那两个巴掌是凌源替你挨的，可你以为打的就只是他的脸？那打的是凌家的脸！你当对你有什么好处！” 刘母手指用力戳刘文佩的头： “死蹄子，别人是猪油了蒙心，我看你这心窝子和脑瓜子里塞的都是屎！” 刘母虽未点破，但确实如她所想。 这件事里，刘文佩刚才虽然没在凌源和公婆面前说起，但她就是有自己的小心思。 那次在学校后门撞见陈向东后，她记着食堂主厨的话，事后还猫着蹲点观察过。 原本只是好奇想看看，后来还真让她发现了点东西。 她在陈向东手上，看见了之前陆淼给她的那种头发绳。 很多，而且款式大多相似。 这事儿或许能瞒过别人，却瞒不过她。 她常出入傅家，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头发绳里，有不少花色的料子，在傅家小院中都能找到类似的小物。 二宝的头花。 陆柏川的小枕头。 那个轮胎秋千坐垫…… 她推测过和陈向东有交易来往的，是傅璟佑。 却没想到，其实是陆淼。 她举报也真的只是针对陈向东而已。 牵联到傅家不是她的本意，但即使已经牵扯到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大街小巷的墙上都是严打信息，都说举报人人有责。 她是响应政策的号召，怎么就是错的了？ 刘文佩一开始确实有点害怕，但心里也伴随着有了痛快。 而且，她觉得去傅家闹一下也好。 反正他们有那么厚的家底，那么硬的后台，也不会真的出什么事。 去闹过以后，说不定陆淼知道事大了，以后就不侍弄了呢？ 她明明就是有功，为什么要说是她的错？ “娘！政策都是这么说的，我怎么就错了？！” 刘文佩死犟： “你不向着我就算了，还骂我打我！我招谁惹谁……” 刘母可不听她叨叨，一巴掌直接抽她头上： “你个脑袋不清醒的，还搁这儿犟！还说你过了几天好日子，脑子能灵光点，你却还不如从前了！” “政策政策，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搁这儿讲政策？执法轮得到你吗？” “尽干些吃力不讨好的没脑子事儿！有那么强硬的关系摆在这儿，你不想着维护，你作什么作？” “老娘今天把这话儿放这儿，你公婆都是好说话、好相处的，你要是把这段婚事给作没了，别怪老娘说话不好听，老刘家丢不起这个人，要是离了婚，你死也给我死到外头去！” 刘母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 刘文佩知道这一点，可听了这话，还是气得不行，哭着嚷嚷道： “她家本事又怎么样？又不把我当个什么，难道我还要往上粘吗？” “能粘干啥不粘？” 刘母拧着她问： “市区里的工作是不是你得的？” 刘文佩哭着不吭声。 刘母继续一针见血道： “论关系，和他们亲近的是老凌家，你才嫁过去天？自己把自己当回事儿就得了，是你求着人家，不是人家求着你！你既要又要，人家又凭什么呢？” “……” 刘文佩愣住了。 她之前只计较陆淼对她不公平，这些深层的东西，她从来都没想过。 又或者说，就这么点的小事，哪里就至于上升到那种高度了呢？ 陆淼要真是那么想的，未免也太计较、太小心眼了些。 “这事儿到头来受累的还是你公公婆婆，今天晚了，也不方便走动，你先搁家里住着。” 刘母见她不吭声，当她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稍微放缓了点语气道： “明天一早跟我去地里打点新鲜菜，拎回去好好道个歉，再跟你公婆上人家陆家赔个不是去。” 刘母说着，又拧了刘文佩一把： “个小婊子，少给我作！以后再不识抬举做出这种事来，你干脆搁外边叫人直接打死！少回来牵扯你两个兄弟，给老娘添堵！” “我不！” 刘文佩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被骂着长大的。 她可不惧怕她娘的骂，脱了鞋就往炕里爬： “我明天不回去，我要在家多住几天！” 刘文佩考量的是，她才挨了公婆的训，隔天就回去多没面子？ 不说让凌源来接她，她怎么也要搁家待几天再说。 刘母又恨她不成器地骂了几句，想着这事儿不好处理，就也没逼她。 让她在家住几天，再看看风向也行。 “我跟你爹有你两个哥哥，家里的事，还有以后养老都用不着你操心，你只顾好自己就行了。” 想着刘文佩的鬼脾气，刘母止不住地发愁叹气： “过几天回去了跟你公婆认个错，好好孝敬着，凌家就一个儿子，以后亏不着你。” “哎呀我知道了，我也没说不孝敬老人。” “那你就别让他们难做！一大把年纪了还让他们出去求人，传出去也不怕叫人戳脊梁骨。” 刘母收拾炕头，清出一块地方摆上凉席，好叫她夜里有个地儿睡，嘴里也在不断念叨： “不是自己的爹娘不知道心疼，但凡换位思考一下呢？要是我跟你爹出去求人，被别人堵在门外打脸，你怎么想？” 第七百四十七章 赔礼 “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你跟凌源才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几十年。” “你要一直这样不知冷热，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以后还能对你这样好，能跟你继续过吗？” “……” 刘文佩张张嘴巴，倏地没了言语。 纵使心情微妙，心里还有点愤然不平，刘文佩也只能暂时熄声。 陆家的富贵和阔绰与她无关，但是有一点肯定是明确的。 那就是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影响到她和凌源。 再说凌家。 刘母嘴巴仿佛开过光。 凌家老两口急吼吼拎着东西，大晚上的上门给人赔礼倒不是。 小院傅陆一大家子，虽然没把人拒之门外，可这事儿说来说去，老两口脸上到底是尴尬无光。 陆远征他们越是表现出客套、不介怀，老两口便愈发觉着心里不是滋味。 原是讲究情分、情谊，两家有来有往，不是亲戚胜似亲戚，处着多好？ 现在这事儿整的…… “这事儿搁谁谁好想？她工作还是她伯伯给弄的呢！结果呢？你说说这事儿？” “是是，都是她的不是，回去我也说她了，以后指定不能了。” 厨房里，唐梅板着脸洗碗收筷子。 隔着一张桌子，凌母不断致歉。 唐梅哼了一声，怪模怪样扫了一眼凌母，最终叹气道： “我们这里好说话，小宝那边我可做不了保证。” 刘文佩干的这个事儿，唐梅心里也不痛快。 可是两家关系摆在这儿，气归气，一些薄面还是要给的。 再者说，能来往那么些年，凌家老两口的品行，他们都了解。 干出事儿来的是刘文佩，他们冲着老两口发牢骚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言明了，就行了。 哪里有了亏待、哪里出了差错，让他们回去自己掰扯去。 陆远征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唐梅提起陆淼，凌母眉心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旋身望着堂屋方向影影绰绰的灯光，凌母无可奈何，忧虑地直叹气。 “唉！” 堂屋里，凌父坐在长桌最下位，捧着搪瓷缸子也在叹气： “这事儿弄的，我本无颜开口跟您求原谅，可思来想去，除了致歉的话，旁的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才好了。” 陆远征眸光锐利深邃，神情却异常平静。 抿了一下嘴唇正要说话，斜后方房间的门忽然轻轻晃动震响。 陆淼气势汹汹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陆远征顿了下，转开眼神看后头跟着一起出来的傅璟佑。 傅璟佑摸摸鼻尖，回避老丈人的目光看向别处。 他拦了。 但是没拦住。 陆远征见他这样不敢跟老婆叫板的样儿，真觉得没眼看。 没眼看，索性就不看了。 陆远征转头，紧盯另一个时刻要爆的定时炸弹。 长辈们看重来往了大半辈子的情谊，选择轻拿轻放，不深究计较。 可陆淼没办法不计较。 一点点的憋屈，她可以忍。 连累了她小孩，她就忍不了。 怀里抱着小柏川，陆淼拉着长凳，隔着斜对角直接在凌父旁边坐下。 “小宝……” 凌父一愣一愣的，上下扫了她一眼，视线继而落在孩子身上。 第七百四十八章 为错误买单 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 已有四个多月的小柏川，原来发红褶皱的皮肤已经完全褪色展开。 如今白净又肉墩墩的，鼓着小嘴吐泡泡、流口水。 黑黝黝的眼珠扫来扫去，好奇的小模样别提多可爱。 凌父见着小家伙，心里就很是喜欢。 对上小家伙眼神，凌父神情慈爱，下意识想笑，却又一眼扫见孩子脑门上的淤青。 凌父不禁顿了下。 手上不好扎针，那么细长的穿透针只能往头上扎。 孩子小，皮儿也嫩，额头一侧的皮肤因为打针青紫了好大一块。 几天都不见下去。 陆淼每每看见，心里都很不是滋味。 知道凌父也看见了，她就也不再过多做赘述，直接开门见山道： “凌叔叔，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有些话不应该由我这个晚辈来说，那我便也不再多说了，但是这事儿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说过去就过去了。” 陆淼口吻笃定，眼神更清冷严肃。 她继续说道： “我年龄虽小，可也是当妈的人，您和婶婶这大晚上的过来，说白了，有为了两家的情面，也有为了孩子的成分在，那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您和婶婶应该也能理解。” “理解，都能理解！” 凌父连忙点头： “这事儿是委屈了你和孩子……” 陆淼面不改色，态度犀利果决，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说道： “论交情，那是您跟我爸之间的事，将来是走动也好，是断交也好，上面有长辈在，我们小辈自然只有听从的份儿。” “但如果是继续走动，以后这个刘文佩就少让她往我家跑，往我脸上凑！” 陆淼固然生气，但也过了最早那阵儿冲昏头脑的时候。 现如今理智回笼，便一码归一码。 不看僧面看佛面。 事发的时候，凌源为了这事儿伤了腿，自始至终，凌家摆出的态度也还算端正可以。 陆淼姑且不往深处计较，只一点。 想让她像过去一样，好好地和刘文佩相处？ 不可能。 她上回看在是凌源和凌家的面子，气急起来也只是扇了凌源耳光。 如果让她跟刘文佩再发生摩擦，她可不保证会不会直接上去扇刘文佩。 “这……” 凌父干巴巴搓着手，尴尬笑着点点头。 这个时候，除了尬笑允诺，凌父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得好。 “行了。” 陆远征适时开口。 自己姑娘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他再清楚不过。 怄了这么大的气，又哭了这么些天，不撒出来点儿气，铁定是不行的。 但也不好真的叫她掀了桌子。 毕竟是长辈呢。 “这事儿就翻篇吧。” 陆远征沉吟一声，说着，抬抬下巴冲陆淼道： “抱孩子回屋歇着去。” 陆淼浅浅鼓嘴，到底没再多说。 纵使凌家态度不差，但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有表象部分。 比如说日后来往。 这件事已经成了陆淼心上的一根刺。 即使看僧面又看佛面，抑制不让这件事情上升到破坏两家关系的地步。 但陆傅、凌几家之间的关系，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了。 陆淼是如此想。 陆远征是孩子的姥爷，孩子妈的亲爸，他难道就不心疼两个孩子了吗？ 他自然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面子上不点破罢了。 ·陆淼抱着孩子回房间。 隔着一扇门，外面低声絮絮叨叨地唠了很久。 直到快九点，外面响起敲门声。 凌源也来了。 凌父跟凌母是骑自行车过来的。 凌源是走过来的，所以耽搁了久一些。 他过来不仅仅是因为天黑接父母回去，也有打探情况的意思。 一行人站在门口，免不了又要叨叨一通对不起、抱歉的话。 可事情已经发生，对孩子的伤害已经造成，再说对不起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天也实在是晚了，唐梅就打发他们先回去。 陆远征摆手，让傅璟佑送他们一段。 傅璟佑原说送他们到巷尾。 结果才至巷尾，嘱咐路上小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 隔着几十米开外的一处路灯下，傅璟佑隐约看见几个拿着棍棒的人影浮动。 顿了顿，傅璟佑收回目光，手往一侧探了下： “叔婶儿往这边走吧，那边最近在修下水道，挖了好几个坑，天黑不好走。” “哎、哎！” 凌父凌母跟在他身旁，往巷子另一侧走去。 凌源则跟在傅璟佑另一侧。 没了过去的插科打诨的玩闹劲头，凌源叹气沉重的道了句“对不住”。 傅璟佑拍拍他，算是给他一点安慰，却没有明确表示是接受还是拒绝他的道歉。 不远处那边的一伙人看见情况，快步跟了一段就又蓦地停下了。 陈向东看事考虑得还算长远。 刘文佩招惹了他，他未必会在明面上有什么举动，但是背地就不见得了。 而他手里的那些人，也很有几个刺儿头在。 哪怕这次侥幸，他们一伙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但也不可能就这么忍气吞声。 陈向东久不动作，他底下的几个人便按捺不住了，这才有了眼前这一幕。 只是不巧的是，傅璟佑在侧。 见傅璟佑把人往另一条路上带，那些人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吗？ 算是暂时卖傅璟佑个面子，那些人才没有继续再跟。 把凌家一家子往外送到西边护城河坝下，傅璟佑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家。 到家长辈和几个孩子都睡下了，只有陆淼还蹙着眉心，盘腿坐在炕上心不在焉的看着书。 傅璟佑洗漱完上炕陪她面对面坐着： “心情还没好点？” 陆淼白他一眼，鼓着脸瞪他。 不废话吗？ 渐行渐远是迟早的事，只是这事儿处理起来，始终有点如鲠在喉。 陆淼和凌家人相处过。 她以为，刘文佩犯的错，不该算在整个凌家的身上。 尤其是凌家老两口的身上。 都说乱世先杀圣母，做人不能太感性。 这话是没错的。 如果她能狠心冷血一些，也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难受。 傅璟佑抚上她烦闷紧蹙的眉心，低沉安抚道： “她会为自己的过失买单的。” 第七百四十九章 报复 “嗯？” 陆淼面露不解。 傅璟佑也不瞒她，坦白说了刚才在路上遇见陈向东手底那伙人的事。 陆淼略微顿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很多种可能。 但最终她什么都没提，只拉过枕头说了句“困了”，便先侧身躺了下去。 管他的呢！ 之后的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重伤的是凌家也好，是刘文佩自己也好。 刀子不扎在自己和亲近的人身上，就永远都不会知道疼。 刘文佩有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 都该切身切地地见识一下，她不理智的行为会带来哪些下场和代价。 陆淼想着，愤愤呼出一口气。 傅璟佑知道她心里有事，不可能那么快睡着。 他拉了灯绳，把她带进怀里， 使坏地亲着她耳廓，闹得她最后香汗淋漓，除了老实睡觉，再想不起干别的才作罢。 傅家小院终归于沉静。 而另一边。 月光下，陈向东提着一把椅子，四平八稳地在院子中间坐定。 不知等了有多久，最终和晚归回来的一伙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在弟兄们嘴里问出些消息，陈向东大抵揣摩出傅璟佑的站队情况。 一群弟兄们都急躁迫切，表示不做点什么，难以服气。 怕他们考虑不周，最后反闹出些事来，陈向东也不得不积极筹谋起来。 …… 刘文佩心里门清。 先不提凌源要去学校上课。 单是凌源和公婆统一战线这一点，她就知道，凌源不可能过来接她回去。 她正好也因为凌源替她挨巴掌的事，有点不知该怎么面对他的好。 索性就在娘家暂时舒坦住了下来。 都说小别胜新婚。 刘文佩想，等避过这几天风头，她回去和凌源还是照样和和气气的。 可是哪里知道住在娘家也没那么消停。 先是大哥在地里干活儿。 赶上不知道从哪儿蹦出疯子，丢了一串鞭炮，惊了犁地的牛把大哥顶去了沟里。 当场就给断了两根肚皮骨。 后头二哥进市区买秋季粮种，回来的路上又被人骑自行车踹下石拱桥，好险要了命。 那石拱桥才修了没多少年，水面下头还立着好些个原本做架子的竹筒桩子呢。 也就侥幸没掉在竹筒桩子上，要不然人都得要扎穿、扎透。 刘文佩没往深处想，只觉得这事儿叫人心惊得厉害。 刘母和刘大嫂、二嫂却品出不同的味道来。 前面被牛给顶了，还当是喝水塞牙、人不走运。 再想这被人顶下石拱桥的事，分明就是蓄意、故意的！ 而且心还倍儿狠！ 他们老刘家可从来没和什么人结仇结怨！ 唯一一个可能，就是近前才发生的事。 刘母和两个媳妇不约而同地，都把视线凝聚在了刘文佩身上。 想着肯定是她举报招惹了那些不能招惹的人。 刘文佩嫁得好。 婆家只有一个儿子，还是大学生，公婆也给力，给她安排了市区里的工作。 十里八村儿的，就没有不羡慕她的人。 刘家两个媳妇，先前也都好言好语的，对刘文佩很是巴结、“供奉”。 现在遇着这事儿了，家里两个壮劳力，一个伤着躺在床上短期动不了。 一个在水里吓得不轻，现在走路都打摆子。 两个嫂子的家庭跟着受影响，才几天的工夫，对刘文佩这个小姑子也没了好脾气。 冷脸是日常。 偶尔还要摔摔打打的，指桑骂槐骂上好几句。 刘母则直接地多。 直接上手抽上去、张口骂： “你个小婊子！小娼妇！老娘打不死你！” “给你找个好人家有什么用？不知道好好做人，到处霍霍！现在还回来霍霍到你两个兄弟身上了！我打死你！” 手心手背都是肉，肉厚肉薄却又各不相同。 刘母原说让刘文佩在家多住几天，等避避风头了，他们做大家长的，再拎点东西陪着一起过去给亲家母倒个不是。 现在？ 道个屁的不是！ 管她回去是被打还是被磋磨，就受着吧！ 不成器的东西！ 个小婊子，就该被好好磋磨磋磨，好长长脑子！ 刘母直接把刘文佩的包丢出家门，叫她滚。 挨了打又挨了骂，刘文佩简直要气死了。 两个哥哥倒霉，那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关她什么事儿？ 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在娘家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刘文佩气得不行，怨她娘心狠心硬，这么快就弃她于不顾。 刘文佩捡起地上的东西，愤愤回头瞪了一眼。 刘母手里捏着鸡毛掸子，见她白眼狼似的眼神，骂了句“不着调好歹的小娼妇”，走上前去还要抽她。 刘文佩吓一跳，赶紧提着东西跑了。 刘母站在家门口，看她不成气候越跑越远的背影。 气归气，刘母还是不由忧虑地深深叹了口气。 再说刘文佩回了凌家。 有前几天挨训斥的事，刘文佩在公婆面前待着不得劲儿，就想回城区找凌源去。 凌母直接把她喊住： “你先不着急过去了，他这两天就回来了，你等他回来吧。” 刘文佩有点不乐意： “我先去，等过两天星期天了，我再跟他一起回来不行吗？” 凌母头一次没了笑脸，果决分配道： “正是秋季打麦种的时候，家里家外这么些活儿，你留下搭把手。” “……好吧。” 刘文佩爱计较小失小得是真事。 她眼里有活儿，也是真事。 凌母稍微提了一嘴，她就当真留在家里老实干活。 家里落了那么大的面子。 还跟陆家闹得那么不痛快。 凌母原是生气的，见她这样缺根筋的模样，又想她该不是故意的。 凌母心软了些。 想她如果真的不是成心干坏事，之后一段时间留在跟前，说不定好好教一教，还能明些事理。 想归想，转眼就到了周末双休日。 凌源果真从学校回来了。 刘文佩本来有点扭捏放不开，可到底是新婚没多久的小夫妻。 瞒着长辈的眼，她在凌源身后进了里屋，一关上门就黏糊了上去。 “你别板着脸了，行吗？我已经知道错了！” 刘文佩从后面抱住凌源。 第七百五十章 小气巴拉 凌源调转胳膊动了一下。 本想将她挣开，可听着她口吻委委屈屈的，又说已经意识到错误了。 他顿了下，到底没了动作。 “真的知道错了？” 刘文佩紧紧搂着他腰，用力点头： “是真的！” 凌源叹气，旋身把着她肩头，与她对视： “佩佩，你可以犯错，但是同样的错误不能总犯。” 这次的事，刘文佩做得确实有问题。 但两个人是夫妻，凌源又是下乡插队考回来的，年龄比刘文佩大几岁。 面对刘文佩，他一直抱着包容和一颗引导的心。 “我们不是小孩子了，该有自己的担当，不要总是牵联长辈。” 刘文佩看着他俊朗的脸，又点了点头，信誓旦旦道： “以后我都听你的。” 事闹到现在，刘文佩心里仍觉得有些不舒坦。 但是较比之下，在她心里还是凌源更加重要。 她想着这事儿忍忍，不再计较算了。 他马上要毕业，课业很重，她不想让他处处都操心。 这么想着，刘文佩再次用力点头，笃定道： “以后有事我都跟你商量，你要是不同意，或者觉得不妥当，那我就不做了。” 凌源点点头“嗯”了一声，笑容有几分勉强。 事情到这里，好像就已经打住了。 可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如雪地里的脚印一般。 或许会越来越浅，却根本不能当作没发生。 凌源骨子里是个相对传统、孝顺的男人。 拖累父母上门找人求和，既失了颜面又没了体面，他心里始终存了些疙瘩。 只是为着尽快平息这件事，好家和万事兴，他选择就此打住，没有多说。 “这几天天渐渐凉了，帮我收几身入秋的衣服吧，明天我一起带走。” “好。” 刘文佩推开炕头箱子，立即忙碌起来。 “厚实点的也拿一些呗？省得咱俩之后来回跑。” “嗯……” 凌源喉结滚了一下，偏头看向一侧： “明天我去就行，你就先在家吧。” “……” 刘文佩顿了一下，转脸看他： “你，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觉得是我不对？” “没有的事。” 凌源目光回避，干巴巴解释： “年底就要毕业，这学期后面的课程得跟大课教授下实验基地考察数据，之后没什么机会着家，你一个人在那边也无聊吗？留在家还能帮着照看一下两边父母。” 刘文佩皱紧眉头不吭声，明显不信。 凌源走近她身边坐下，拍拍她道： “你把家里照料好，别让我操心，嗯？” “好吧。” 刘文佩松了口，却又问： “那食堂那边的活儿怎么办？” 凌源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说： “这次的事闹得两家面上不好看，你这几天又都没去，凡事讲究规章制度，之后便也不好再去了。” 凌源说得委婉。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哪好再去？ 就算陆家不说什么，要换别的知情人知道，都得戳他们脊梁骨，还得骂上几句脸皮真厚。 刘文佩抿着嘴唇低头想了一会儿，最终点头道： “好吧，我知道了。” 没有关系路子，想在市区找一份工作，真挺为难的。 一个月二十多块的工资，还能给包三餐，这活儿丢了，刘文佩可惜了一会儿。 但也仅是那一会儿。 因为她很快就联想到了别的。 工作是公婆托陆家关系给她找的。 现在就出了这么点儿的事，陆家说把工作说回去就收回去了。 还什么情分不情分的，可见陆家和她公婆的关系，也不怎么地。 工作丢了就丢了吧！ 别说是两家交好，就是普通邻里之间相互帮衬都是常事。 陆家小气巴啦的什么都计较，她还不稀罕欠着他们的呢。 这么想着，刘文佩更加坦然了些，拉着凌源道： “那你用心好好学，家里都交给我，但是你也得经常回来……” 凌源点点头，“嗯。” 凌源说的那些话，真假参半。 下基地考察种子发育的数据是真，忙是忙，却也没有真的忙到不能着家的地步。 实在是凌家和陆家闹得不好看。 陆淼提的那些话，凌源都记在心里。 他也挺顾虑，担心刘文佩回那边会和陆淼对上，到时候两个人脸红扯头发什么的…… 短暂时间内，还是让两个人相互远着点妥当。 刘文佩不懂凌源的苦心。 凌源在家住了一宿，隔天中午要回市区。 凌母记着陆淼最近在重新催奶哺乳，就起了大早杀了两只鸡，收拾干净勾拿网兜装着。 叫凌源顺路带去陆家，让陆淼吃了好养身体。 “她现在指定还气着，未必待见你，你过去放下东西，说明一下来意就走，别多停留……” “知道了妈。” 凌源点头应声，走前回了趟屋。 刘文佩扫见他手里网兜装的鸡，没忍住咕哝道： “家里也不剩几只了，这拎过去了还不讨好，何必上赶着叫人笑话……” 凌家虽然管着农场里的活儿，但是属于自家的耕地其实真没多少。 饲养的鸡鸭畜牧如是。 先前断断续续就已经给傅家小院送去不少。 想着两家关系好，刘文佩没什么意见。 可现在看来，两家关系明显没有想象中的好，刘文佩便就有了不同的想法。 家里现在任何一个摆件儿、家伙什儿的，可都有她的一份呢。 往外拿东西，是不是也该经过她的同意？ “人际关系就是你来我往，一点东西不值当什么，最重要的是情谊。” “……也没见着有什么情谊，人家又不稀罕。” “……” 凌源蹙了一下眉头，没解释什么，只道： “这些事你理不清楚就不要管了，爹娘怎么安排就怎么来吧。” 现在或许确实是有些上赶着了，但是从前不是这样的。 这是他们亏下的，为了修复关系，上赶着也是应该的。 “我在家，事儿就跟我商量，我不在家，拿不定主意的就跟爹娘商量，不要自己胡来……之后一旦放假，我就回来看你。” 刘文佩知道他这是马上就要走了，也不想跟他理论，让他带着气走，就揭开话题道： “我知道了，那你一定要经常回来！” “嗯。” 第七百五十一章 他的推荐信 仔细嘱咐把刘文佩安顿妥当，凌源跨上自行车离家。 有凌家老两口盯着，刘文佩在家也还算妥当。 再说另一头，傍晚和孩子爸爸一起遛完娃回家，正好赶上一盆鸡汤端上桌。 陆淼挑挑拣拣，鸡汤没喝，挑着爱吃的鸡爪、鸡翅活动关节处夹了几块，咬了一口就道： “家里现在应该没有老鸡了吧？这鸡怎么这么硬，油还厚，都咬不开。” 唐梅解释说： “这是凌源下午送来的，看样子是养了有两年了。” 一听是凌源送来的，陆淼顿了一下，立即把碗里其他没动过的鸡肉都推了出去。 “家里又不是没有，要他的东西干什么？拿人手段，吃人嘴软的，以后再送来东西让他拿回去。” 小恩小惠的，谁也不差这一点。 唐梅知道她心里还是介意，便道： “我也是说不要的，他放下东西就走，我没追上……天热经不住放，不也怕糟塌东西吗？” “……” 陆淼抿了一下嘴唇，没再说什么。 后面吃饭，却也不再碰那盆鸡汤里的东西了。 傅璟佑看在眼里，夜里休息的时候给她吹枕旁风。 哄着她说算了，该收的时候收一收，别闹得太僵难看。 道理陆淼都懂，可就是心头堵了一口气。 她犟起来，也不瞒他替别人说话，翻身对着他一阵掐咬。 他哄着她，把她提到腰上坐着，任她敲打发泄。 最后终是她先累了，趴在他肩头带着鼻音哽咽道： “给我点时间吧。” 只要想起孩子经历了那么些难受的时候，她就没办法完全做到不介意。 不继续追求刘文佩，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忍让了。 “嗯。” 傅璟佑嗓音低沉应了一声，亲昵地亲了亲她耳廓。 他理解她。 但也像她之前说的那样。 这段关系里，占据主导的是两家长辈。 长辈们没说要断了联系，那就只能处着。 但也不需要他们多么亲昵、亲热，做做样子，面子功夫过得去就行。 傅璟佑思路想法清晰，拥着她在怀里轻拍安抚着，默默地陪她消化情绪。 …… 陆淼在家带娃一周，确保孩子好利索后，才重新返回京北大上课。 临近十月底，小柏川也快到出生第五个月了。 不同于过去的吃了喝，喝了睡的安静。 渐渐地，小家伙儿话密得厉害。 每天就“咿咿呀呀”地叫唤着。 孩子爸妈忙活学业，照料孩子的事就落在了唐梅身上。 唐梅乐在其中，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和家里几个小的鸡同鸭讲地唠着天南海北。 时节慢慢进入十一月份，天气凉得很快。 到十一月底的时候，小院又开始架起了今年的大棚。 孩子们七嘴八舌，嚷嚷着要吃小草莓，要吃小番茄等等。 除了种上马上冬季要吃的蔬菜。 傅璟佑还单独隔出一长溜的小菜地，专门种了草莓和反季西红柿、黄瓜等。 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他之前实习了两个季度假期的机电器械厂也传了消息过来。 过去傅璟佑在机电厂车间实习的表现，副厂长都看在眼里。 现如今副厂长年纪大了，年后将近退休，位置就要空下来。 在退休之前，副厂长给人民大学投了推荐信。 其中中肯地褒扬了傅璟佑。 望傅璟佑能作为他的接班人，将来辅佐机电厂走下去，走得更长远。 这对傅璟佑来说，是工作就业方面的一个转机。 他成绩优异，其实有很多种选择。 但既要保证收入，还要工作体面，不让老丈人面上无光。 同时，还要兼顾离家近的…… 不论是不是副厂长的职位，机电厂都是他的倾向目标。 现如今有了推荐信，他便更是努力激进地奔着这个目标去。 傅璟佑一下子忙碌起来。 陆淼也没闲下。 除了两边学校的事，她紧跟局势，还附带做着发绳和跑银行购入黄金的小投资。 这期间，国英社那边还派了一次车过来。 不知道是要统一定制工作服还是怎么地，总之接她过去丈量了详细的身量尺寸。 差不多的时间里，报纸上还登了政策消息。 说南方温州那边，已经有鼓舞成立个体户的消息传出来了。 陆淼看在眼里，此后一直默默地留意着京北工商局这边的消息。 再说谢、凌两家。 谢斐和顾莹都是两年制的学业科目。 学期末，两个人都在静静观望等待分配，这没什么好说的。 唯一要提一嘴的是，杨芸大概不属于传统好婆婆的范畴。 顾莹和她相处，总有小磨小擦的时候。 至于凌家？ 不和名门望族对上，刘文佩留在近郊，身边多是起跑线差不多、甚至不如他们家情况的人，还要占据更多。 只有体面，没有落差的对比，建立在这种情况下，刘文佩表现得还算正常妥帖。 凌源也如约每逢假期就回来。 两口子本就结婚没多久，又是婚前就相互看对眼儿的。 说是热恋期也不为过。 再一个，小别胜新婚，每逢凌源回家，夫妻两个自然少不了要亲密的时候。 一段时间的努力，凌家也要新添人口了。 凌家就凌源这一个儿子。 刘文佩但凡生下一儿半女，那就是凌家的功臣。 老刘家听见消息，本来久不上门，这回却也是全家出动。 拎着红糖、猪肉、老母鸡什么的上门恭贺来了。 席间刘母一张老脸笑得跟菊花一样，若有似无地也点了凌源一句。 说是事儿该翻篇的翻篇，小两口的日子还是要进行的。 点的就是凌源和刘文佩分开太久了，现在娃的揣了。 凌家是体面人家，也不缺刘文佩这一个干活的人，当务之急肯定是安胎、养胎更重要。 刘母的意思，就是让凌源带刘文佩回城区。 市区终归好过村里，买东西、就诊什么的都方便。 鉴于这阵子刘文佩表现良好，凌家老两口也没说什么阻拦的话。 只道让孩子们自己拿主意。 刘文佩笨嘴拙舌，不知道怎么跟娘家打配合，只一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凌源。 期待、等待着他的答复。 第七百五十二章 喜事 凌家的条件，优于旁人太多。 刘文佩在家待着，也不觉得有哪里委屈的。 可如果能在凌源身边待着，她当然更想待在凌源身边了。 她在看凌源，凌源也在看她。 桌边氛围其乐融融，凌源心情不错，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 虽然从来没往当爸爸的事情上想，但傅家那几个可爱的孩子总在跟前晃悠。 他其实也挺羡慕眼热的。 这个孩子来得巧妙，总的来说是好事一桩。 凌源心里那点隔阂，一息之间淡去很多。 他笑着点点头： “那就跟我一起回去吧。” 待在身边时时能看着，他也能放心一点。 刘文佩眼睛一亮，嘴唇克制不住地上扬，猛然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之间的互动，从哪个角度看，感情都是顶顶好的。 长辈们见了，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刘母一行人笑着打趣： “对，对！这样才对，小两口呀就应该待在一块儿，这待在一块儿啊！感情才好呢！” “今年开花，明年结果，隔年呀，再抱一个！” 席上一下子热闹起来，凌家老两口也笑得合不拢嘴： “亲家母，要借你吉言了！” “放心吧，准能心想事成，哈哈！” “好好，好好好，吃饭，吃饭！” …… 茶饱饭足，刘家人回去前，刘母借口说体己话，在屋里和刘文佩单独拉呱了一通。 “你嫁到凌家是给人当媳妇儿，不是当祖宗的，眼里要有活儿，人勤快上哪儿都招人疼。” “娶儿媳妇儿要大把的钱，凌家条件好，没给你们负债已经是这个了。” 刘母比画了个大拇指，继续说道： “婆媳之间都是相互的，你公婆都不是坏。” 刘母食指戳戳刘文佩的脑袋。 念着她现在怀孕，刘母少见地没有骂她，手里力道较比过去也轻了不少。 “你把脑子给我拎清楚一点，少整那些山路十八弯！听见没有？” “哎呀知道了！” 刘文佩不耐烦转开脑袋，嘟囔道： “我在家也没少帮公婆干活儿呀，你出去在凌个庄打听一下，看看谁不说我勤快？！” 刘母瞪她，不多会儿沉下一口气，又缓下口吻仔细嘱咐她： “干活儿归干活儿，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跟过去不一样，平时要多加注意，别什么都傻干……” “老老实实地先把孩子生下来，凌家就凌源这一个儿子，你要是能一举生个带把儿的，往后这一大家子的心，都得被你们母子两个拴得牢牢的。” 真的假的？ 刘文佩眼神闪烁一下，抿着嘴唇看她娘。 她什么都没说，刘母却明白她的意思。 “娘还能骗你不成？老老实实的，怎么妥帖怎么来，听见没？” 刘文佩点点头，两手捧着平坦小腹，很是乖巧、小心翼翼。 公婆怎么想的，她不管。 但是这是她和凌源的第一个孩子…… 她一定要好好生下来！ 带把儿的，儿子…… 要是生的儿子，凌源也会高兴的吧？ 刘文佩抿着嘴唇藏下了窃喜笑容，胸腔澎湃，很期待肚子里孩子的降生。 刘家人前脚刚走，后头下午，凌家一家子醒了酒。 当天就收了一些东西，套驴车送刘文佩跟凌源回市区青塔胡同那边。 家里大小能入口的鸡，总共还有两只。 凌父用柳条编了个小笼，给他们都装了起来。 原说其中一只鸡，是要送去傅家小院那边的。 刘文佩犟着脸，不乐意。 她怀着身孕，凌母也不想触她的霉头，怕回头再弄出点影响什么的，就不好了。 凌母就拦凌父，说鸡先不给傅家那边了。 让凌源他们拿去，慢慢吃也好，留着下蛋也好。 不过老两口极力维护着两家的关系。 送凌源和刘文佩的这一趟，老两口也没空着手，顺路捎了二十来个腌好的咸鸭蛋带去傅家。 凌母嘴巴一向会说话。 进了傅家的门，就跟唐梅说起鸭蛋是今秋才腌上的。 都是农场芦苇荡里放养的鸭子下的蛋，今年腌的头一茬，腌好了立马就带过来给孩子们尝尝云云。 唐梅道谢收了咸鸭蛋，把前几天陆淼熬的红牛油火锅料给他们包了几块，算是回礼。 “我记得你跟老凌都吃辣，这个拿回去尝尝吧。” “啥呀？闻着咋这么香？看着油汪汪的……” “涮锅底料，小宝拿牛油熬出来，忙活一上午就得了你手里这样的几份儿。” 唐梅解释道：“拿回去尝尝吧，涮锅子也行，平时切一小块下来，煮碗面条什么的也香呢。” “那行，那我就带回去跟孩子爹一起尝尝。” 听说是陆淼亲手做的，凌母跟唐梅亲呼拉扯了一下，笑容更加真切了些。 陆淼气性大，凌母是知道的。 唐梅能把陆淼费心思做的东西拿出来给她，这也代表着一种态度。 凌母一颗心莫名安了安，继续夸道： “小宝真是好手艺，闻着就是一股子馋人的味儿！” 唐梅也笑，调侃道： “幸亏她上学去了，要不然搁家里听你这么一番夸，尾巴都得翘到天上去。” 凌母摆手笑说： “这是实话实说，实话实说~！可算不上夸，哈哈……” 两家关系，明面上看着像是又亲近了点儿。 可只得了鸡的刘文佩还是不怎么高兴。 她都怀孕了，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 鸡她吃得，鸭蛋就不兴留给她吃了？ 再说家里那么多张嘴呢，自己人都还没吃着，就着急忙慌地到处送。 还是给那边送…… 刘文佩很难高兴得起来。 但顾及凌源，想着分开了那么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又能跟着来这边。 怕凌源不高兴，她便憋着没说什么。 她虽没发表什么意见想法，但神色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开心。 为着哄她、陪她，凌源平时上学，吃饭都是打了饭回来陪她一起吃。 赶上父母发了“粮饷”，凌源手里富裕了点，市面上卖得不便宜的国光、红富士苹果等，从来也不断她的。 像之前见过陆淼用的那种雪花膏等。 年轻姑娘喜欢的东西，别人有的，凌源当然也不会给刘文佩落下。 慢慢、慢慢地，但凡手里有一点条件，凌源就给她配备置办。 第七百五十三章 政策之后又政策 刘文佩受宠若惊，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每天除了收拾下她跟凌源住的屋子，再就是外出买点柴米油盐、菜什么的。 一阵子下来，刘文佩养得白圆儿胖乎了不少。 陆淼有几次放学早，回来路上还撞见过她。 不过陆淼对她早已看穿、看透，见着了也是形同陌路。 而前前后后因为衣服和陆淼打过凌源巴掌的事。 刘文佩心里对陆淼也很有几分埋怨在。 几次擦身而过，刘文佩对陆淼同样爱答不理的就是了。 十二月份，过二十四节气里的第二十一节气“大雪”，天气愈发寒冷起来。 电视新闻报导和外头的纸面报纸上，再次传来消息。 温州那边有个叫章华妹的年轻姑娘，已经成功申请到改革开放后的第一张工商营业执照。 这意味着从此个人买卖、私人买卖，都将走上合法化。 消息一经登出，全国沸腾哗然。 诸多褒贬不一的议论声中，陆淼紧随其后。 悄无声息地冲在前头，成功拿下京北地区这一片的第一张营业执照。 早晚温度低于零下，傅璟佑往两边房间炕里添置了些碎炭。 忙完拍去灰尘，傅璟佑洗了手回来问她： “拿了营业执照，想做点什么？” “我跟梅子不还弄着发绳那些小东西吗？” 陆淼勾住他脖子，被他托着臀瓣挂在他身上： “反正慢慢地都会开放，我寻思去王府井那边投个小店面什么的。” 买卖什么的，其实不重要。 重要的是趁现在房价、地皮还没起来，赶紧在繁华地段物色几处好地方。 黄金涨势稳定，也相当保值。 但未来几十年里，首都的房价才是大盘。 陆淼的人生观点偏向享乐摆烂，脑力投资她可以，体力、毅力她拒绝。 “最近看报纸，我还听说好些公房都陆续返还到个人手里了，他们有些人补不上返还政策的那些钱，就捏着房契找人买卖，价高的一整套院儿才一万块。” “一万也不少了。” 傅璟佑往前倾身啄了她两下： “咱们当初买这小院才多少钱？一千四还是一千五？” “差不多一千五吧。” 陆淼回忆了一下，又说： “院儿和院儿还不一样呢，人家卖一万的是老古董四合院，咱这才是啥？” 这边现阶段还临着农村呢。 不过话说回来，青塔胡同这边位于二环里，未来升值空间也是非常大的。 漂亮的荔枝眸灵动闪烁两下，陆淼思来想去，亲着他道： “我想了一下，铺子的事还是往后放一放吧！” “嗯？” “咱们先买房！” 陆淼絮絮叨叨道： “反正现在手里有了营业执照，也不怕再有人过来查了，而且陈向东他们那边之后也需要继续供的货吧？咱人手有限，摊儿铺得太开也弄不过来。” “至于买房么……” 陆淼没办法直言表明自己知道未来走向，只能变着法儿地跟解释： “现在国营单位虽然有分房福利，可是房源一直都很紧俏。咱们就算毕业分配入职了，也不一定立马就能分上房，前面多少人都排着队呢！” “而且你想呀，公房房源已经这么紧张了，现在还有一部分房源往个人手里返，以后不就更紧张了吗？” “咱们有住的地方，所以不着急，可是不说远的，就说身边？” 陆淼点名举例道： “同校校友多少都是依仗这些福利的？” 傅璟佑微微蹙眉凝望着她，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高考重启，以后大学生每年都有，未来入职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陆淼和他对视半晌，一语直白道破天机： “而当公房资源真的不能满足分配需求时，你说，这个包分配的政策，它还会继续成立吗？” 傅璟佑倏地一愣，一下子有点悟了什么。 “现在能拿出买房的钱和舍得、敢拿出钱的人都很少，咱们买的话就占据一定价格优势。” 陆淼望着他，继续道： “生存总要有个落脚之地，往后等公房没了，大家都得买房、租房，到时候就不可能是这个价儿了。” “……” 傅璟佑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要买房，他其实没什么意见。 甚至在此之前，他自己就已经有再买一套的打算。 只是陆淼说的价格悬殊，他觉得有点没必要。 不过这是针对他而言。 对他来说，只要一家子待在一块儿，小院是住，楼房也是住。 他没有任何挑剔的想法。 但陆淼不一样。 她很少有热衷追求和想要的东西。 难得开一次口，傅璟佑就想满足她的一切期许。 “那等放假了，咱们看看那什么四合院儿去？” “真的？” “嗯。” 傅璟佑认真点头，带着她一起躺进暖烘烘的被窝里： “改明儿也查一下手里有多少活钱，要是不够，就把之前买的金条往外兑点出去，成不成？” 他很尊重地征求她的意见： “你要是喜欢这些，等回头参加工作挣着钱了，我再慢慢给你买。” 行！ 当然行了。 “唔～佑哥真好！” 陆淼听着他说话，“啵”的响亮在他脸上亲了一记，简直快爱死他了。 “我买黄金就是为了升值，倒不是多喜欢……不过咱们现在就这条件，先紧着生活来，等之后富裕了，有什么想要的到时候再买就是了。” “好。” 傅璟佑应了一声，紧紧将她搂进怀里。 她想买什么都好说，他自然都依她。 只一点。 他怕只怕他能力不够，许了她这个，许不了她那个。 傅璟佑拥着她，沉下一颗心延续话题陪着她唠： “我再努力努力，先给你换个喜欢的小院儿，以后要是盖新楼了，就再换个像样的楼房，到时候咱们一家都搬过去住。” “哎哟～你还蛮有远大志向的嘛~？” “那是。” 傅璟佑低笑。 生活也好，人脉关系也好。 方方面面想要圆满，就永远不能止步于眼前。 “好了，先睡觉，周六日得空了先看看去。” “行～” 陆淼满意了。 说了要买房，也不是一说就得立马买。 先跟孩子爸爸商量着，敲定同意买就行。 手上存下这点钱不容易。 就算是好的地段，那也要货比三家，好好挑一挑。 争取能以最少的钱买到最大的实惠。 第七百五十四章 有客来 两口子说得挺好，临了周五夜里、快到周末的时候，计划却又被打乱了。 晚饭桌子上，陆远征放出消息，说隔天中午家里要来客人拜访。 又说陆淼做饭好吃，让她看着弄点两道像样的菜招待一下。 陆淼欲言又止。 想着能让他开口说招待的人，大概率不是一般人，便把话咽了回去，转口问： “有什么忌口不能吃的吗？” “过去没得吃，连树皮、观音土都吃过。” 陆远征摆手，难得笑着调侃了一句： “哪有什么不能吃的？你只管看着弄就是了。” 陆淼点头，“知道了。” 看房的事儿暂时放了下，陆淼先紧着家里的事儿来。 市场人多杂乱，小车走不动。 隔天清早，傅璟佑给陆淼套上军大衣把人捂得严严实实。 他骑自行车大小市场地陪着她跑。 北边冬天没什么叶儿菜，不过家里院里棚子有种，荤素搭配里的“素”是不用担心的了。 冬至将近，市场上的猪肉不好买，陆淼就买了点牛腩，牛、羊肉。 羊排卖得不贵，她也买了一些，再就是四五斤花鲢也要了一条。 海鲜市场里冻货有不少，但是要买就买活的、买新鲜的。 不是实在没得吃，陆淼一般情况下就不会买冻货。 这次如是。 转了一圈，称了几斤虾陆淼就说回去。 她今天是主厨，又怕客人提前来，时间会赶不及。 切菜、洗菜的，唐梅和傅璟佑就围着她帮忙打下手。 陆远征看这一幕，就有话说了。 说傅璟佑是男人，是姑爷，总跟着媳妇儿扎在厨房像什么话？ 平时小两口自己改善伙食、开小灶就罢了，他不说他们什么。 可现在的情况是什么？ 只要他家的这个丫头过去忙活，女婿一准儿就得跟上去。 陆远征作为一个父亲，看见女婿对自己的姑娘好，那肯定是满意的。 可天长日久地相处过来，他早看清了傅璟佑的本质。 他这个女婿哪哪儿都好，就是在老婆面前是一点主见没有。 把人惯得不成体统，跟什么似的…… 陆远征大手一挥，不要姑爷插手。 怕他那个娇气的丫头炸毛跳脚，他解开袖口扣子，挽了袖子顶替了姑爷的活儿，去大棚里摘叶儿菜。 陆淼晃晃脑袋，一脸无语。 傅璟佑则无可奈何的笑了笑，去旁边哄着几个孩子去了。 家里大事小事多着了，不让干这个，就干那个呗。 难料的是，平时陆远征在别的事情上都相当有决策，眼下就一个摘菜的活儿，被他扯得叶片长一根、短一根的。 活儿干得稀烂就不说了，还总是留意不到身后脚下的情况，踩坏了好几株莴笋苗。 陆远征原在心里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多加注意。 结果片刻之后，他又踩倒了一株，索性摆手算了。 这活儿就不是他能干的。 出大棚把那一把菜叶往厨房桌子上一放，陆远征还是摆手叫傅璟佑去。 唐梅看那长一片、短一片的菜叶，免不了逮着陆远征就是一阵唠叨，不多会儿又问陆淼： “你说你爸一把年纪了，是不是越来越神经？” 一个老的比几个小的还讨嫌。 “可能更年期了吧。” 陆淼随口应答。 再往旁的，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了。 别看食材没买多少，临近中午，做出来的菜却不少。 土豆炖牛腩、小炒牛肉、葱爆羊肉、酱焖羊排还有水煮鱼片。 清灼虾一碟、虾滑鸡蛋汤一海碗。 另外脆口小青菜还有两碟。 大长桌中间一部分摆得满满当当。 客人来的时间点也很准，差不多饭菜上齐，院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是个跟陆远征年龄相差无几的中年男人，身旁还牵着个跟时安一般大小的孩子。 陆远征迎出堂屋，跟人寒暄一路。 陆淼好奇张望。 唐梅轻推她一下，提醒道： “这是河北翼区解放空军学校的聂校长，也是你爸的战友，你过去见的时候还小，估计也不记得了，一会儿喊聂叔叔就行……” 陆淼点点头，心里便有了数。 正好陆远征和聂云鹏走近跟前，她颔额乖巧笑了下： “聂叔叔。” “聂叔叔。” 傅璟佑跟着她一起叫。 “哎，哎。” 聂云鹏连应两声，转过脸扫了一圈就夸： “这是小宝吧？好些年没见着，都这么大了。” “都是几个孩子的妈了，可不吗？” 陆远征笑着接话，一面邀着老友往屋去，一边搭上女婿脊背，授意一起先坐去了桌边。 看他态度，无需解释，聂云鹏便知道了傅璟佑身份。 聂云鹏心照不宣，连着夸了几句，直说傅璟佑“也是个好孩子”。 可不吗？ 肩宽、腿长腰窄的，这放在过去都得当锦衣卫的料。 聂云鹏连连点头，认定傅璟佑确实是个硬朗的好小伙。 给陆远征这个老丈人乐得不行，把准备的两瓶老白干都拿出来了。 聂云鹏摆手道：“欸——今天开车来的，办正事要紧，酒先不喝了。” “行，行，那也行。” 傅璟佑坐在一侧，和老丈人一起陪客。 孩子们腿短，坐长椅不安全，就被安置在一旁的小桌上。 家里不太讲究什么男女不同桌、来了客人，女人就不让上桌什么的。 不过几个男人说话唠嗑，唐梅又在厨房里一时半会儿出不了。 陆淼觉得单个坐旁边怪尴尬的，就拿了小马扎在小桌旁坐定，专心照料几个孩子。 聂家小孩的模样，很是出众。 睫毛浓长，黑凌凌的眼睛像黑曜石一般，麦色的脸蛋上，嘴唇红红薄薄的。 配上那一头微有些凌乱的乌黑短发，可爱之余，像是开春刚从窝里扑腾出来的稚嫩小狼。 唯二让人侧目唏嘘的，就是瘦。 太瘦了。 对比旁边几个小圆脸，聂家的这个孩子小脸消瘦，下巴真如瓜子一般。 除了瘦，再就是没什么精气神。 黑凌凌的眼睛只是黑，一点灵动光泽也不见有，微微蹙起眉头嘟着嘴唇的模样，像块木讷的小木头。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陆淼隐约觉着过去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似的。 第七百五十五章 聂云戈 聂家的小孩也是客人。 初次见面，不好打听什么，陆淼便如常对待家里几个孩子一般，招待这个孩子。 给他夹菜，问他叫什么名字，聊点简单的话题。 只是这孩子很是内向，坐姿端正，却不见他拿筷子，也不见他说话。 反是一旁的小明夏攥着小勺喋喋不休： “妈妈，哥哥叫云戈，我见过他的！他不喜欢讲话～” 小丫头只出过一次远门，就是上回她姥爷带着出去的。 想来应该就是那一回见的。 陆淼了然笑了笑，摸摸女儿脑袋道： “那看来云戈哥哥只跟夏夏熟悉，夏夏替妈妈好好招待一下云戈哥哥，好不好？” 小明夏往嘴里塞去一个虾仁，鼓着两腮努力嚼着。 小嘴巴被占满了说不了话，就用小手拍拍胸脯，表示都包在自己身上。 陆淼见了笑意更深。 一早说要来客人，却没说来的客人里头有小孩。 准备的饭菜都是味重、辛辣的，孩子们不适应吃。 陆淼就去厨房单独拿了个碗，把虾滑和青菜又各自捞了一些端给孩子们。 聂家人这次上门，其实就是过来办事，顺路走的一趟。 而从翼区赶来京北的原因，陆淼在旁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了几句，大致能捋清楚个梗概。 说的是小孩聂云戈不听话，才半大点的人就吵着闹着要学格斗。 陆远征就说，翼区的空军学校也有体能训练。 想学都是现成，为什么不在家门口学，要跑这么远来。 聂锦鹏回答还是那几句话，首要一句就说是小孩犟，不肯在家待。 这一次也是在家折腾了好久，闹得不行。 最后才是征求了同意，说暂时带他来京北他亲妈娘家的姐姐家住一阵子看看。 娘家姐姐家，说的就是小孩的姨妈。 孩子还小，不跟长大了似的有逆反心，不肯在家待必然有所原因。 要么就是缺少关怀，要么父母、家庭环境不和谐。 总之，不可能无所征兆。 扫了眼桌边的聂锦鹏，陆淼又转头看向小桌一侧，被她家丫头歪头专注盯着吃饭的小男孩。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正想着，外面院门就被人拍响了。 陆淼起身去开门，拉开门板才看清来的是凌源。 “什么事？” “啊、这、这个，那个……” 凌源抓抓后脑上，一阵手足无措。 来前其实已经想好措辞腹稿了，不过那是针对开门的人是唐梅。 现在给开门的人是陆淼，他一下子就有点词穷。 结巴半天，凌源才把手里的两斤苹果往前递了递，说： “摘、摘点叶儿菜……” 陆淼不急不缓扫了一眼，没说什么，也没有伸手接东西，转身就往院里走。 凌源掩上院门，慢吞吞跟在身后。 凌源其实有阵子没过来了。 这次回来，陆淼也不太答理他。 他站在院里正无措，唐梅看见了，出来道： “哎哟，凌源来了。” “伯母。” 凌源笑了下，把苹果递了过去。 唐梅也没第一时间接，他就直接拎去厨房桌子上放着，说明来意道： “文佩害喜有点严重，说想吃香油拌小菜，白菜帮子她说硬，我就……” 凌源没继续说，唐梅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见他空着手来，没拿承装的东西，唐梅就把厨房洗菜的盆儿给他递了过去： “那棚子里有，你把帘子掀起来，进去自己摘吧！” “……哎，哎。” 凌源接了盆儿，看了陆淼一眼，干巴巴站在原地没动。 陆淼意会过来，知道自己不动，他大概也不太好意思动。 本来挺好的关系，能相处到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也是没谁了。 陆淼走在前面，帮着掀开大棚的帘子。 凌源进去摘菜，她就在旁边看着。 虽然口吻态度不好，却也会偶尔提醒： “那个菜炒着好吃，凉拌没法弄。” “那是老叶子，你个学农业的还看不出来吗？” “哎呀行了，起开吧！” 凌源固然是学农的，却并不做饭。 说了几次，他都get不到点，陆淼受不了了，直接把他推去一旁。 三下五除二挑着鲜嫩的生菜叶给他掰了大半盆。 长势的好的胡萝卜和脆嫩的小菠菜苗也给他拔了一些。 为数不多的几个红果小番茄也都摘给了他。 “回去水里滴两滴油，烧开了把这个菜放进去烫一下捞出来，拍两瓣蒜、滴点香油和醋拌一拌就是了。” “菠菜和胡萝卜你自己看着弄，行了，赶紧走吧！” 陆淼粗暴把盆塞给他，板着一张俏丽小脸走在前面出了大棚。 她生气是真，心好也是真。 “……小宝。” 凌源看在眼里，欲言又止地跟上她，想说点什么。 可一出大棚，就听她跟唐梅说要他把苹果拎回去的话。 凌源自然不肯，打了声招呼掉头就想跑。 唐梅手快及时把他拉了下来： “你这孩子，跑那么快做什么？” “没，没跑，不是想跑，就是回家……” 屋外拉拉扯扯的，屋里陆远征听见动静，知道是凌源来了，就喊着让他进去一坐下吃饭的话。 唐梅也说：“家里来了客人，你进去坐，跟你伯伯一起陪客人唠一唠的。” 这要是放过去，凌源肯定就进去坐。 可现在跟过去能一样吗？ 再者说，刘文佩还在家里等着他呢。 凌源摆手：“伯母，我就不去了，文佩还在家等着我呢。” 唐梅愣了一下，跟才想起这一茬似的拍了下额头，却也没让他就这么走。 而是拉着他去厨房道： “那也不着急走！” 唐梅絮絮叨叨道： “今天说是家里来人，还以为要来不少呢！结果就那么几个，小宝弄了好些个菜，我给你装点，你端回去跟文佩一块儿吃……你们小辈的不懂，怀了身孕要吃好，多吃点荤腥营养好处多着呢。” “不用，伯母，真不用，我那边都做好了，就是越冬外头没有叶儿菜卖，她就馋这一口，我才说过来弄点的。” 凌源说不用，可这情势哪里有他说话的份？ 土豆牛腩、小炒牛肉、酱焖羊排等，每一样唐梅都给他拨了一份。 陆淼在旁边看着，也没说什么。 他既然不肯把苹果拎走，那端点吃的走也行，省得回头再说她欠了他们家的，让他们家吃了亏。 第七百五十六章 说话不要那么难听 一番波折下来，凌源手里端满了东西。 实在拒绝不了，他便都收了下来，道： “那伯母，小宝，晚点我再把盆儿和碗给你们送过来。” 唐梅点头，笑着摆手： “行了，快回去吧，一会儿过风都凉了。” 凌源点点头，咧嘴笑了一下，好像回到过去似的，爽朗跑开了。 “……” 陆淼神色平静，朝着门口方向看了一会儿，最终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的进了堂屋。 唐梅微微叹息，收拾完厨房里的一点琐碎，扬着笑脸也进了堂屋： “都吃好喝好，吃好喝好啊！炉子上煲了点羊汤呢，一会儿就好了！” “好好好，唐梅同志，辛苦你们招待了，这么一大桌子的硬菜，我在家都不见得能吃得这么好呢，哈哈～” …… 傅家小院炉火旺，人气足，隔着两条胡同的另一边。 大杂院里，凌家刚做完饭没一会儿，炉子拎进门里，屋里还没暖过来呢。 刘文佩挨着炉子坐着，哈出一口白气，轻轻跺了跺脚。 太冷了…… 感觉手和鞋里的十根脚指头冻得都快跟不是自己的似的。 她正哆嗦着，钉了铁皮的木门一阵晃荡，一身冷气凌源推门进来。 “叮叮当当”一阵响，凌源放下洗菜盆，把在傅家盛的两碗扎实的菜色都端了出来。 “快，还热乎着，赶紧趁热吃。” “是什么？” 刘文佩缓步靠了过去，看清东西也很惊讶： “这么多菜？” “是。” 凌源眉梢扬起，挑着肉块往她饭盒里放，乐呵呵道： “那边来了客人，硬菜做了不少，这些都是伯母给装的！” 刘文佩听着，掀了一下嘴皮子问： “那就没喊你一起吃啊？” “喊了，我这不是怕你等急了吗？就先回来了。” 凌源如实回答，夹了一块肉递到她嘴边，温和笑语晏晏道： “这阵子天儿不好，外面也买不着什么像样的菜，伙食上你吃了委屈，现在好不容易有点像样的菜色，你赶紧多吃点补补。” 刘文佩眼神闪烁，含了那块肉慢慢咀嚼着。 心里却疑神疑鬼，不信他刚才说的傅家有留他吃饭的话。 认为他肯定是为了那边的人说好话。 刘文佩有点膈应，却压下心事没说什么。 凌源给她把饭菜摆开布置好，蹲下身去，从桶里舀了点水洗叶儿菜。 顺势把里头红艳艳的小番茄也洗了出来。 他边忙边跟她咕哝： “番茄就几个，小宝都给摘来了，这个吃了有好处，能补充维生素，提高身体免疫力……” “是她告诉有这么些功效的？” 刘文佩瘪瘪嘴，话里有几分阴阳怪气： “不就是几个洋柿子吗？什么维生素、维生荤的……你别被她骗了。” “确实只是洋柿子，可你看外面，叶儿菜都见着几个，哪里能见到这种反季的洋柿子？” 凌源晃晃脑袋。 他其实很有主见的。 只是知道她文化学得浅，一些东西懂得少，所以他从不来跟她深入讨论、计较。 这事儿也只是公平地描补了一句： “那边棚里就结了那么些，几个孩子都没得吃，都拿给你了，你快赶紧的吧！一会儿饭后挨着炉子放热乎了，就当着水果吃，多少能补充点所需元素。” 刘文佩不懂维生素，也不懂什么元素不元素的。 她只知道吃饭才能饱肚子。 至于洋柿子？ 说菜不是菜，说水果不是水果的，还就那么零星几个，能值当个什么？ 至于让他这么向着那边说话吗？ 刘文佩鼓着嘴沉沉呼出一口气，心里头挺不高兴。 凌源按照陆淼说的那样，滴了香油给她拌好清爽脆口的叶儿菜。 怕她冷，特意把桌子又往炉子边上挪了挪。 他拿了个小凳子，面对面地陪她一起吃，却并不怎么碰碗碟里的荤腥。 只把沾了浓郁酱汁的土豆夹了几块，伴着米饭一起扒了几口。 原是想把有营养的都留着给她。 哪料她刚才还吃得好好的，换了一份肉夹了一筷子，还没嚼两下，就一偏头，推开碗筷吐了起来。 凌源吓一跳，赶紧过去扶着她顺气： “怎么了？怎么了？哪儿不好？哪儿不舒服？” 刘文佩涨红了眼，忍着胃里的恶心埋怨道： “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心！我怀了孕哪吃得了这些？” 凌源一脸懵，不明所以拿起筷子迅速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 只嚼了两下便意会过来。 “羊肉肯定会有点羊肉味，你要是吃不了，就换个吃。” 凌源把葱爆羊肉和小炒牛肉调了个位置： “你吃这个，这个你刚才吃着没事……” 刘文佩却不领情，认为他就是向着陆淼那边说话，根本没有顾及她的感受。 她推开他的手，力气之大，差点掀翻折叠小桌。 幸亏凌源手快，及时给扶住了。 “你这是干什么？” “我不吃！她就是想害我！” “谁要害你？谁想害你了！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一股邪火上涌，凌源猛地拍桌，冲得头都有些发昏。 她怀着身影，平时生活里，他对她能迁就就迁就，能包容就包容。 可一码归一码，东西不能乱吃，话自然也不能乱说。 那边长辈不光没跟他们计较之前的事，还给装了这些吃的、喝的。 这饭菜不说搁外面买，得花多少钱。 放在寻常人家，有几户人家是舍得这么吃的？ 人家看的就是父母不在他们身边，特别照顾他们，所以才给的。 本是一番好意，可哪有这样的？ 给了东西还给出怨气来了？ 凌源一发火儿，刘文佩就哑了炮。 凌源抹了一把面，怕吓着她，回头再弄得身上哪里不舒服。 他深呼吸，极力克制脾气，好半晌才平息下来道：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明明挺通情达理的不是吗？你到底怎么了？” 刘文佩眼泪汪汪地望着他，哽咽抽泣，吸吸鼻子没吭声。 “这些菜是人家给客人准备的，他们也没预料到我会过去。” 哪里就有什么针对不针对的？ 凌源忍下安抚她的冲动，坐回桌子那边。 “你吃你能吃的，吃不了的就放着，一会儿我来吃。” 第七百五十七章 这事听爸的 把那碟刘文佩吃不了的葱爆羊肉全扒拉进碗里。 凌源心里烦得慌，皱眉沉闷强调： “咱以后有事儿说事儿，别总神叨叨的疑神疑鬼行吗？平白影响两家交情。” 她是他媳妇儿，他自然是想偏向她的。 可是做人做事不能不讲道理！ 从小一起长大的有好几个，谁不知道陆淼什么脾性？ 那么以自我为中心的人，都已经这么让着她了，她还想要怎么样？ 她到底想干什么？ “……” 什么交情不交情的。 难道比他们之间的感情还要重要吗？ 她怀孕本来就不太舒服。 现在明明就是她们害她更难受了的。 刘文佩低头，眼泪掺着牛肉、米饭一起吃进肚子里，哭得不行。 简直委屈得要命。 凌源任她哭着，也没哄。 见她胃口比平时好了不少，一碗饭见了底，才问了一句： “小炒肉和米饭都还有一些，还要不要吃？” 饭菜是挺好吃的，刘文佩有点没吃够。 反正东西吃进肚子里，养的是她和孩子两个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刘文佩还流着眼泪，坦然的点了点头。 凌源便起身去给她盛。 折腾来折腾去，一早嚷嚷着想吃的香油拌小菜，反而没吃下去几口。 怕糟践东西，凌源都扫进了自己碗里。 凌家这边，小两口别扭地闹着。 另一边，傅家小院一顿饭一吃就是几个钟头。 下午三点多，聂锦鹏带着孩子起身告辞。 临行的时候扫了一眼，见在家里犟得不行、任谁都不能多碰一下的小子，这会儿却乖乖任由傅家的几个孩子环绕、牵着。 聂锦鹏心思动了下，站在门口道： “这孩子的姨妈家就在甘家口，距离这一块儿没多远，老陆啊。” 聂锦鹏望着陆远征，打起了感情牌： “我这孩子相当于就在你眼前了，以后你或小宝他们谁要是得空，就一起接出来撒欢儿溜溜，也算是替我帮忙照看一下了。” 混蛋小子，不肯在翼区待就不肯在翼区待吧。 在京北这边也行，反正也都是家世相当的子弟，将来也歪不着哪儿去。 陆远征拍拍他笑说： “孩子们相处得来就行，这些都是好说的事。” 聂锦鹏也笑，低头拍拍小孙子道： “就要走了，还不快跟长辈们说声再见？” 聂云戈一扭脑袋不让他碰，挣开被明夏牵着的小手，先跑出了院子。 聂锦鹏摇摇头，念叨了句“上不得台面的小子”。 陆远征让他别太放在心上，宽慰他说兴许是孩子太小，头一次过来还认着生。 聂锦鹏无奈叹气，又求着他说了几句一定帮忙多照看下，才转身离去。 聂云戈从翼区转来京北，上的也是京北大附小。 和时安一样，都是一年级。 陆淼插上院门，想着这事儿还是没忍住地跟傅璟佑念叨了一句： “这么点的孩子，离家那么远，就不说孩子会不会想家、想父母，那家里做父母的还真就能狠心舍得下了？” 傅璟佑晃晃脑袋。 未必是做父母的舍得下孩子。 兴许是家里情况特殊，不得已才这么安排的呢？ 两口子的悄悄话被陆远征听在耳里，陆远征意有所指提了一句： “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不怪孩子在家待不住。” 上回见面那小子脸上还尚且有点好气色。 这回再见，一张脸瘦得都快没有了。 聂家那几个大家长也是的。 不知是真的没看出来，还是心偏得没边儿。 陆淼顿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陆远征扫了一眼小夫妻，提点道： “小子也是可怜，以后要是带孩子们去哪儿玩，不麻烦就多踩一脚油，捎着一起给溜溜。” 说完了情义的一面，陆远征又提到； “他亲爷是解放空军学校的校长，亲妈娘家那边也是混部队的，算有点背景，交好一下没有坏处。” “知道了。” 陆淼低低应声。 陆远征抬了下下巴，让他俩一起进屋。 等在桌边坐下，他又说起刚才在饭桌子提起过的少年宫： “改明儿闲下来了，也带家里的这几个孩子去看看。” 陆淼精致眉心蹙起，不赞同道： “什么样的年龄干什么样的事，他们才多大？少年宫我看就算了吧！” 比起要求孩子们成人、成才，陆淼更希望他们做自己。 普通一点没关系，开心快乐就好。 “你说了不算，得看孩子们怎么选。” 陆远征没看她，直直转向傅璟佑： “不强求他们学会什么过硬的东西，总之先送过去，上那边玩去也行，时间长了，耳濡目染总能拓展一下眼界。” 傅璟佑点点头，“知道了爸，这事儿我去办。” “你跟谁一边儿的？！” 陆淼拧紧眉梢扒拉他。 傅璟佑攥紧她手捏了捏，低声道： “这事儿听爸的，先送去看看，兴许孩子们自己喜欢？” 首都少年宫。 之前在机电厂车间实习，傅璟佑听其他有孩子的同事提起过。 位置临着故宫后面的景山公园，很多地方都是由皇家宫殿直接做教室。 里面的老师，也很有些厉害角色。 而且那边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如果只是讲究花钱，孩子们也愿意，那傅璟佑肯定是砸锅卖铁也得供。 但这个少年宫并不是有钱就能上得了的。 关键还得关系，还得手腕。 现在“关系”他们已经有了，那干什么不去？ 像老丈人说的那样，去了再说，哪怕是玩呢？ 要是实在不中意，到时候再说不去的话也不迟。 也行吧。 陆淼拗不过他，只好闷闷妥协。 早上买的鱼还剩下一段。 想着孩子们喜欢吃虾滑，陆淼下午动了点心思。 将鱼肉片下来，去了里头的明刺，又把鱼肉剁成泥。 回忆过去在南边老家陈桂芬做鱼丸的步骤，陆淼在鱼肉绒加入蛋清打开。 前后花费了个把小时，最后像模像样的，也做了份鱼丸出来。 夜里端上桌，孩子们果然很爱，没一会儿就给瓜分了个干净。 明毅那个小馋嘴，撒娇抱着妈妈大腿直嚷嚷着说没吃够，说还想再吃。 陆淼被逗乐，说等过几天再碰上有卖花鲢的了，一定再给他做，这才打发了他。 第七百五十八章 买个院儿 再说少年宫的事。 孩子的教育问题，当然排在首要第一位。 这事儿说办就办。 隔天一早在家吃过早饭，陆远征拿了车钥匙，就喊着小两口带着孩子们一起出发。 到地方，家里的小丫头瞅见舞蹈教室穿裙子蹦跶的小朋友后，好奇地挪不开眼。 陆淼和傅璟佑还在后面跟老师沟通问着。 陆远征动作迅速果决，走在前面，直接缴了下一季度费用的二百二十块。 这一季度已经走到了头，等回头开春了，学校假休日直接把孩子送过来就行。 这是明夏的。 后头还有时安和明毅的。 来时说得好好的，一切看孩子们自己选，结果呢？ 他个当姥爷的安排得满满当当，直接拍板决定，一下子缴了三个孩子的费用。 给陆淼整得又气又无语，却说不出个什么话来。 还能说什么呢？ 姥爷虽然果决、一意孤行，可到底爆了那么多金币呢！ 哎…… 说起来，陆淼还反思了下。 少年宫收费情况根据兴趣课程相关，二三百都只是起步。 还有涉及更专业的，比如乐器、艺术、体育热门课程等。 一季度四百到六百，随着课程深入，往上更高的也有。 她现在还没毕业，手里攒下的那点钱还想买房呢。 要是几个孩子的兴趣费用得让她跟孩子爸爸自己拿的，那还真是有些勉强。 要吃好喝好、还要教育好，这些真不是小事。 老两口一个帮着带娃，一个辅助爆金币，方方面面都给他们帮了大忙。 这一点，不论是从哪个角度去讲，都是没话说的。 快速料理完几个孩子的事儿，接下来就是有关于家里年轻小两口的。 这周情况突发，两口子没来得及看房。 不过陆淼心里一直惦记这事儿，隔周周末还是跑了一趟。 房价买卖有两种规格，一种是按照面积来算，一种则直接按套。 差不多的大小，价格其实也差不多，但细致分辨，按套来的还是要更合适一些的。 总的下来能便宜个几百块钱…… 公房退还到个人手里，这中间个人房主也有一个返还费用在里面。 一般根据房子情况，大致费用三四千到一万冒头的都有。 八十年代能冒出来一个万元户，都是很了不得的事。 这才八零初，能拿出大几千、小一万的人屈指可数。 而大部份人在周边农村都有农家房，有的缴不上返还费用的，就会选择往外卖房填补这个空缺。 当然卖房也不可能白卖、一点甜头都不占。 对外出售的房子、地皮、院子等，一般都是在原有返还费用的基础上，有所添加。 至于到底加多加少，端看个人胆子大小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反正周末两天时间，陆淼转了几个心仪的区域。 看了几个大小还行，成色保存也不错的院子，价格低的有六千多，高的也有接近两万的。 这会儿才几千、一两万，等再过个二十年，那就是大几百万了。 再往后推个十几二十年，那都是直接往千万上面飙升。 手里活钱大致有六千。 零零散散买的黄金约莫有两斤的分量。 近期黄金价格在四百四十元一两，去银行转手兑换，价格应该要低一点。 两斤就是二十两…… 按照四百三十元的价格默默算了一笔账，加上手里的活钱，合计就是一万四千多元。 陆淼想择优买最好的小院，但是手里也不敢一点活钱都不留。 思来想去，当周课休时间她又跑了两趟。 最后落实想法，和傅璟佑商定，六千出头小院先买两套。 买房住还行，要说投资，傅璟佑心里还是没什么谱儿。 他蹙眉深思，没在第一时间给出回应。 陆淼见他任由顾虑，舌如莲花缠了他好几个晚上，直把他哄得头昏脑涨，最后买烟买酒，可乐意跑了。 他跟人打交道也是有一手的，东西一送，再往国营饭店的桌子上一坐。 原本两套院子总计得要个小一万三。 最后成交价一万一千六就给拿下了。 还都是南锣鼓巷和后海那边很不错的地段。 给陆淼高兴得不行。 夜深人静的时候，傅璟佑同样乐得没边儿。 要不是事先有所预料，早早给做了结扎，怕是高低得给她再造个老五出来。 算上家里住的，手里一共捏了三套小院，陆淼还是比较安心的。 以后不论她和孩子爸爸能不能混出大出息，孩子们都会有一定的保障。 小的们顾及上了，没理由老大时安就要落下。 一阵风流过去，窗外月明星稀，窗里傅璟佑窸窸窣窣仍不肯停。 陆淼挣开他手，给他怀里塞去一个枕头，一翻身滚去旁侧。 “不弄了～我有事跟你说。” 傅璟佑扣上她脚踝，将她带回去从后面又重新填满了她： “边做边说。” “啊～你……” …… 细碎的哼哼声响了半宿，陆淼还有个鬼的力气说事。 隔天早上给几个孩子戴上帽子收拾完送去学校，傅璟佑一脚油门踩回家门口，等她吃完早饭，再送她去学校。 仿佛得了斜视眼疾，陆淼腰软发酸，鼓着脸瞪了他一路。 傅璟佑身心畅快，挺挺腰杆、胸膛活动肩背，反之心情好得不行。 “昨晚要说什么来着，嗯？” 陆淼送他一记大白眼，撇嘴轻哼一声才说： “将来咱们几个孩子是不用愁了，可时安屁股后头还光着呢。” 扫了两眼窗外，她扭了扭，又歪回身来面冲着他絮叨起来： “我寻思把之前给他买的黄金也给出手了，咱们再往里添点儿钱，给他在家附近，就青塔胡同这一片买个院儿，你说怎么样？” “嘶，嗯……” 傅璟佑沉吟思索，还没说话，陆淼转着灵动眼眸，又咕哝道： “这一片儿房价便宜，买回来就是自己的，他以后是卖也好，住也好，都行。反正现在他还小，是跟着咱们住，买了房子租出去也能攒下来点儿。” 青塔胡同现在是不咋地，可之后就不一样了。 好歹是依着二环呢，未来也是市中心。 第七百五十九章 分配 “行。” 傅璟佑点头，答应得干脆。 他刚才其实也在往这个方向考虑。 不过…… 他偏头和陆淼对视一眼，又重新聚精会神地看向前方： “这边的房价估计也涨了，一千出头怕是买不到了。” “一千不行那就两千，两千不行那就三千。” 陆淼靠在副驾驶上，瞳仁闪烁琢磨道： “当时他爸留下的赔偿款除了买黄金的，还有剩余，现在黄金价格翻了好几倍，咱们再添个六七百，买个院儿差不多了。” 傅璟佑轻轻点头。 多转转物色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那晚点我回来在周边看看？” “嗯。” 聊着话题，京北大的红漆大门和石狮子已经映入眼帘。 车子停稳，陆淼拢紧军大衣，一手跨上包，一手攥着暖烘烘的玻璃瓶水杯。 她推门下车，站定后又躬下身站在车窗边缘嘱咐： “遇到积水的地方小心点，都上了冻的。” “嗯。” 傅璟佑颔额，笑容和煦温柔： “快上楼吧，外面风大，等中午了我再来接你。” 陆淼唇瓣弯弯，明媚点头。 摆手再见，目送车子缓缓离去，陆淼捧着装满热水的杯子刚一转身，就听见一侧传来清脆招呼声： “陆师姐，今天又是家里送你来上学啦？” “嗯。” “哈哈，一起走吗？刚好我有问题想请教一下陆师姐！” 陆淼笑了下，温和点点下巴： “那一起走吧！” “好嘞~！” …… 过了冬至，距离寒假也不远了。 陆淼按部就班，两边学校一切照常忙碌。 相比之下，临近毕业分配，傅璟佑则要忙碌许多。 机电厂给了明确消息，只要学校那边不出问题，副厂长的位置就一定是傅璟佑的。 这事儿是机电厂这边主动给投的推荐信，不是走后门关系。 傅璟佑又中意这项工作，那陆远征自然是要给他保驾护航，容不得丁点差错的。 事情基本板上钉钉，但这是内部的消息。 厂里的其他工人还不知道。 为了以后更好地融入，这段时间傅璟佑跑机电厂跑得很勤。 而寒假近了，也意味着年也近了。 有些问题不得不考虑起来。 去年因为怀胎，陆淼就没回南边老家。 乡里还有二老在，总不回去也不合适。 尤其孩子们小，不能完全离开妈妈，也不好长途波折。 她要是不回去，孩子们傅璟佑铁定也是带不走的。 老两口心里念着大，自然也是念着小的，久不见面也想得慌…… 陆淼不是那种传统意识里盲目讲究体贴孝顺的人。 但将心比心，老两口对他们不错，她想要体贴、多照拂两分，也是由心而起的。 她寻思等今年寒假了回去一趟，在老家多住几天。 就和傅璟佑商量着，看把阳阳安置在京北这边放着，他们带着几个大点儿的孩子回去怎么样。 难料傅璟佑早有打算，只沉吟片刻就道： “你不急着回去，这次我回去就行。” “嗯？” “几个孩子还小，天冷适应不了，你就安心跟着孩子们一起和爸、小姨妈在京北过年。” 傅璟佑拍拍她手，又握着她手亲昵捏了捏。 冬夜月色清冷，他和她并肩躺在炕上望着窗外道： “咱们一家户口都转到这边，老家那边的宅基地就没了确权……这次我先回去把房子修缮稳固一下，等回头看暑假还是什么时候你们再回去，也能有个省心住的地方。” 陆淼细微磨蹭，脑袋枕上他胳膊： “那你一个人回去，过年不也就只有你一个吗？多孤单。” 傅璟佑胸腔微颤，哑声低笑搂过她轻抚脊背磨蹭： “孤单什么？不是还有叔婶儿吗？” “哼……” 陆淼轻哼一声，没继续说什么。 是有叔婶不错。 可他又不可能上贺家住去，那回去之后家里家外的出入，不还是自己一个人吗？ 陆淼心里涩涩的。 娇性儿上来，想到那个画面，嘴里酸水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傅璟佑听她重了鼻音，赶紧又拍了拍她： “你要是怕我一个人，那到时候我把时安揣上。” “揣上他做什么？你又不会照料，回头两边事儿都耽搁了，还把孩子折腾病了……” “七八岁的年龄也不算小了，带回去帮着干点活，也锻炼锻炼。” 傅璟佑和她闲唠说： “丫头、小子还是有点区别的，姑娘家养的娇点没事，回头培养多读点书，将来也能像你一样本事能干。” “可小子要是教养得五谷不分、丁点毅力没有，那像什么话？未来家里容得了他，社会还能容得了他？” 陆淼一想也是，就有了松口的意思： “那你就把时安带上吧，回去多弄点煤，屋里烧暖和一点……” “你俩都注意别冻着了，也别真的让他干什么重活儿累活儿，凡事循序渐进，慢慢来……” 她絮絮叨叨地嘱咐，傅璟佑失笑，侧过身把她整个人都罩进怀里： “知道了，还早着呢，这事儿到时候再说，先睡觉。” “……嗯。” …… 随着进入学期末，人民大学部份两年学制的专业已经进入了填写各类单位、企业接收表的步骤。 毫无意外，傅璟佑签的是家附近的机电厂。 相邻桌的班长胡英来成绩同样优秀。 当初傅璟佑向津门水务局投自荐信时，他听傅璟佑的分析，也投了自荐信。 一些弯绕、阴差阳错，傅璟佑无望津门水务局，胡英来却歪打正着地中了标，成功签上了工程师的岗位。 未来上岗，一个是头部技术工种，一个是国家国有产业的领导干部。 各有各的区域优势，他俩难说谁羡慕谁。 但毕竟是相处了两年的同校、同专业同班的校友、朋友，没能分配在一起工作，还是有些惋惜的。 索性津门和京北里的不远，以后想见面，还是随时都能见。 属于傅璟佑的毕业季，陆淼特意空出时间，带上相机前往人民大学，为他和同学朋友之间留下许多珍贵影像。 最后还邀请了他所有交好的朋友上家里吃离别、散伙饭。 一来珍惜友谊。 二来说点现实的，未来进入工作岗位，这些人就是他们在各行各业里的关系人脉。 不说走动多么亲近，友好往来还是很有必要的。 ———————————————————— 阿谣有话要说： 这本书已经连载一年了，真的想再继续陪大家很久很久！ 为了支持一下阿谣，免费的小五星，大家点一下好不~ 第七百六十章 科级 夜里送走客人，小院安静下来。 陆淼拉着傅璟佑在房里灯下丈量尺寸。 傅璟佑任她摆布，却也念了一句： “量这些做什么？做衣服？” 陆淼愉悦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橱子里那么衣服，我穿都穿不过来，怎么还做？” 傅璟佑制止握上她的手，无奈笑说： “难得放假，你老实休息几天行不行？” “我都做熟悉了，又不费什么事……再说了，现在跟以前能一样吗？” 陆淼嗔怪抽回手，牵开软尺继续在他身上比划，眉眼朱唇笑语弯弯的，打趣道： “过去是平头小老百姓，以后呀，可就是科级了。” 傅璟佑柔下气息，勾起唇角轻轻捏了捏她嫩嫩的腮侧： “那也是副的。” “副的怎么了？你还那么年轻，干两年不就成正的了？” 陆淼瞅了他一眼，转去身后给他丈量肩宽，莞尔笑说： “科级、处级、厅级什么的，未来都是说不好的事，你可别露怯，我还指着你高低给我争个厅长夫人当当呢！” “行，那我努力努力。” “这还差不多，哈哈～哎呀，你干嘛！” 傅璟佑心情不错，也乐意跟她逗乐、开玩笑。 你一句我一句插科打诨地唠着，他倏地使坏，一旋身给她掐腰抱了起来，压上炕头就是一阵挠痒痒。 陆淼挣脱不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闹得软了腰后，只能由着他上下其手地撩火。 不过言归正传，这事儿要说起来，换谁谁都高兴。 国营厂长的薪资待遇，和普通工人的薪资待遇可有一大截的差距。 普通工人按工龄、工种每月薪资三十元至六十元不等。 傅璟佑毕业就是副厂长，稳定工资一百六十五元外，还有其他票卷、医疗补贴。 而且还给配车。 只不过他是副厂长，级别还不够，不跟老丈人那边似的，一切油耗、维护等都是公费报销。 他配车只有使用权，油耗得自己拿。 这样也很不错了。 他用车的机会不多，无非就是接送老婆孩子，油耗花不了多少钱。 过去的副厂长住得不远，所以都是自己骑自行车，没要配车福利。 傅璟佑寻思，等他回头正式上岗了，他肯定是要用的。 自由方便为主。 没多大的开销，也省去总跟老丈人协商、抢车用的尴尬，挺好的。 房里嘻嘻哈哈，温情浓密。 时间缓缓流逝，又一夜过去，外面地上覆上一层薄雪。 隔着一堵墙，窗外天气越来越冷。 小家的局势，却也越来越好。 陆淼如懒蛇附体，让傅璟佑给她把炕烧得暖烘烘的。 她翻身卷着被子，没个十点、十点半是不会起来的。 傅璟佑由着她赖床。 怕毛孩子们闹哄哄的，吵着屋里睡觉的人。 傅璟佑起身带上房门，给几个孩子穿戴整齐，戴着lei锋帽。 跟唐梅打了声招呼，他带着几个小的往胡同巷子后面去。 “是，对……嗯，你有空就跑一趟，大概就这半个月的事。” 傅璟佑站在邮局里打电话，眼睛始终盯着在门口台阶上玩雪的孩子。 “行，好，都是好说的事，到时候聚，嗯……” 寥寥几句话，傅璟佑就挂了电话。 电话是打给老家那边的。 内容也不是什么特别的。 就是让胡志远抽空帮忙跑一趟，跟老两口打声招呼，再过十天半个月的，他就回去了。 让老两口帮着提前收捡个能休息、歇人的地方出来。 省得他回去又着急忙慌的捯饬。 电话那头胡志远答应得利落干脆，也说了邀着回头一起坐下喝年酒的话。 傅璟佑也答应了。 付了通讯费用，出门抱起闺女，傅璟佑拍拍另外两个小子的脑袋，带着往回走。 明毅嘴馋，拉着爸爸衣角，指着街边小摊走不动道： “爸爸，那儿卖卤鸡蛋！” 先前报上登了个体户和开放小商贩的消息，街边陆陆续续多了些摆摊的。 不过多是卖吃食的。 像一些明目张胆兜售小商品的商贩，目前大众认为是走资派，现阶段接受程度仍然很低。 但凡是遇见，十个路人里头总有三四个会站出来呵斥驱赶。 渐渐地，便少有相关商贩冒头。 傅璟佑都看在眼里。 早上出门身上没揣多少钱，不过买卤蛋还是够的。 三张小嘴，傅璟佑就买了三个卤蛋。 小摊没有外带盛装的东西，傅璟佑就拿了小碟装鸡蛋，坐在摊子桌旁，剥了蛋壳让孩子们吃完了再走。 难料几张小嘴巴馋归馋，却也挑剔得很。 像刚才嚷嚷得最勤奋的那个，咬了一口就开始摇头把鸡蛋往外推： “爸爸，不好吃，没有妈妈做的好吃。” 傅璟佑不惯着他毛病，捏着鸡蛋又推了回去： “不要浪费粮食。” “爸爸吃。” “我不吃。” 憨小子舔了一下嘴唇，长长呼出一口气，很是疑问道： “妈妈不吃的，爸爸就吃，宝宝不吃的，爸爸就不吃啦？” 傅璟佑点头：“对，所以你要自己吃。” “……” 小明毅脸皱了皱，十分费解地挠挠耳朵。 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小家伙还是很识趣的捏着鸡蛋重新吃了起来。 …… 机电厂的任职书，大致要等到年后二月底才能审批下来。 傅璟佑就也不急。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跟老家那边透的消息，是半个月后才回去。 这半个月里，他打算先忙点别的。 大众虽然还不太能接受商贩的存在，但政策毕竟已经开放了。 傅璟佑没了顾虑，准备甩开膀子赶在年前干一笔。 他有心做一票大的，偏家里刚入手了两套小院，活钱真不剩多少。 他跟陆淼商量算了一笔账，最后拿了一千五百块在身上，余下五百多块钱则留给家里应急周转。 家里发生了上回那事儿，傅璟佑又说要去广州的话，陆远征本想拦一下。 后面一想，政策都已经放开了。 他要是继续阻拦，未免显得太顽固守旧了些。 一番思索斗争，陆远征最终咽下声音，没有插手年轻人展翅高飞的事。 傅璟佑走前跑了趟市场，把牛羊肉买了些回来，嘱咐陆淼说了大致返程的时间。 让陆淼预估记着点时间，回头做点方便携带的熟食。 第七百六十一章 不该总来 陆淼起先迷惑，后来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这回大概跟上回一样。 本钱拿得多，货就不方便往回带了，得让那边叫麻头的人跟着再跑一趟。 过去是政策没开放，所以他多番小心顾忌，就怕暴露了什么牵连家里也不安生。 现在政策已经开放，又合作了那么多回，以后还有继续合作的时候。 就不好真的把人当作工具人使用。 尽地主之谊，该妥帖的人情往来，还是要妥帖处理。 陆淼颔额应了声，之后便张罗收拾，目送陆远征送他出门。 再说这边傅璟佑上午刚走，下午凌源就过来了。 人是骑自行车过来的。 想是学校寒假期间，两口子一起回近郊农场的家里去了。 这次急吼吼地过来，凌源手里还拎了两兜子的东西，其中一兜还在抖动，明显是活物。 另外一兜子就不是了。 非年、非节，又不是谁的生日之类的特殊日子，拎这么些东西上门来，大概率是有事要求。 陆淼猜得不错，事实果然如此。 几个孩子喊着叔叔，凌源笑着应声，又喊着唐梅“伯母”，站进堂屋就开始往外拿东西。 “伯母，这是我爸妈今年做的红薯干，拿过来给时安、明毅他们当零嘴吃的。” “嗐，你说你爸妈，每回都叫你们送东西来，这大冷天的，也不怕冻着你。” “哈哈不碍事伯母，我穿得厚实！” 凌源笑着，展开另一个不断颤动的袋子，从里提了两只脚上扎着绳子的鸭子出来。 凌家每次过来都不空手，先前也送了几次鸡。 这次又提了两只鸭子过来，唐梅可不好意思收。 一次两次吃个心意就得了。 牲口家畜这些，本就不是能速成养出来的。 平时喂养麻烦，人家要拎出去卖，也能得不少钱，他们哪好次次白吃、白拿？ 唐梅琢磨说辞，寻思把红薯干留下得了，鸭子叫凌源拎回去。 难料凌源嘴快，先开了口： “伯母，医生说孕妇吃鸭肉好，这鸭子，这只是给小宝吃了养身体的，这只，这只是……” 凌源拎着鸭子，往一侧紧闭的房门方向看。 唐梅立即会意喊道： “小宝，凌源过来了，你出来看看吧，啊？” 凌源干笑，说了句“谢谢伯母”。 陆淼刚才就在外面，看凌源往屋里走，她才回的房间。 唐梅喊她，她本也不打算出来。 但是一想唐梅的性格，凌源要是真有事儿委托，她肯定拒绝不了。 陆淼沉下一口气把孩子抱去炕里侧，又在外沿拦了个枕头，陆淼套上鞋出房间： “什么事？” “小宝……” 凌源摸着后脑勺，讷讷开口。 原是很开朗、外向甚至有些不着调的人，因着结婚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愣是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陆淼皱了眉心，说不清、道不明是什么原因。 可能有刘文佩做的那些事情的成分在。 也有可能是不满凌源婚后的个人变化。 她见凌源这样，莫名烦闷得慌，语气便也没多好： “有事说事吧。” 凌源本来不好意思开口，可来都来了，不好意思也得好意思了。 “这个鸭、这个鸭，你能帮忙做一下吗？” “……” 凌源和刘文佩回近郊之前，去过一次医院。 刚才进门提到医生说孕妇吃鸭肉好，就是那次看诊的时候知道的。 凌家管的那个农场里，养的就有鸭子。 凌母断断续续换着花样，也做了几回，但刘文佩吃着就是觉得不行。 前前后后折腾了小半个月，好吃好喝的照料，刘文佩非但没壮实点，还清瘦了些。 凌家跟着干着急。 直到刘文佩提了一嘴，说之前吃着凌源从傅家带回去的饭菜味道挺好的。 问能不能做那样的，才有了一点点的突破口。 可凌家哪会做那个？ 所以才有了凌源上门来的这一茬。 陆淼也听出了个大概，弹弹指间轻飘飘问： “哟，她还敢让你来找我给她做吃的呢？怎么？上回就没说过怕我毒死她的话？” 刘文佩的性格，陆淼摸得透透的。 拎不清、得失只记失。 好计较，跟她有没有关系的事儿，都计较。 跟这种人相处，想想就累得慌。 和凌家的交情，是长辈之间的事。 与陆淼而言，只不过是当初返城后的那次初见，凌源关切的话让她很是感慨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凌源人不错，还能相处。 她平时生起气来，连自己爹妈都直接创飞，还管他个锤子的凌家？ 还刘文佩？ 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被陆淼猜了个正着，凌源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陆淼看他这样更来气了，干脆也不看了。 “让我做就别想了，万一吃坏哪儿了还得说是被我下了毒，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绷着脸回房里抽了纸、笔，陆淼坐在堂屋大长桌旁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字： “怎么做的流程都写给你了，你回去自己研究去吧。” “谢谢……” 凌源珍惜收了纸条，却还是没走。 陆淼不耐烦地问： “还有什么事？” “上回的小番茄还有吗？她害喜，吃不了别的……” “……” 陆淼沉默看了他一阵儿，好半晌才转过脸，让唐梅带他去大棚里摘。 得了做菜的方子，小番茄也弄到了，凌源心情愉悦些。 告别往外走的时候，脸上有明显的笑容。 陆淼看在眼里，心头沉甸甸的。 终是没忍住跨过堂屋门槛，她心直口快，直言道： “凌源。” “嗯？” “我一直认为我们两家的关系挺好，但是我又觉得，关系不应该是这么用的。” “……” 凌源怔愣张张嘴，还没说什么，陆淼平静望着他，继续说： “如果你想延续这段关系，那么，你就不该总来。” 这话很矛盾。 毕竟人是群居动物。 只有多摩擦，多往来，感情才能更好、更亲密。 但是某一瞬间，凌源又明白了她的意思。 刘文佩考虑不到，在发生那些事情后，她让他频繁求上傅家，某种角度上，无异于把他推出来，伸着脸让人家打。 但是陆淼考虑得到。 因为长辈们看重感情，也更顾及脸面。 只有她，看的是事情的本质。 她懂的。 以她的脾气，只要他上门，就绝对讨不着好脸色。 所以她说，他不该总来。 哈哈！宝宝们的评论我都有看！ 本来想求五星的，结果好多夸夸，今晚我要开心的睡不着觉咯！ 第七百六十二章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陆淼无意针对凌源，是真。 咽不下那口气，也是真。 而凌源，他能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吗？ 他也不好意思总是因事过来麻烦。 可是这一次，的的确确是没了办法。 来这一趟也是硬着头皮来的。 现在局面就是，事儿或许解决了，可两边心里都存了不大不小的疙瘩。 若长此以往，变相红脸都是近在咫尺的事。 想达到一个理想的平衡点，解决的方法就是保持恰当距离. 不要过分紧密地接触。 唐梅轻轻推了一下陆淼，提点她不该这样说话。 陆淼我行我素，神情清冷沉静不为所动。 凌源站在院里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像那次返城后的初见。 也像古早记忆里深处的那样。 他爽朗笑着，很是感慨： “小宝，你还和小时候一样，一样的聪明梗直，一点也没有变。” “是。” 陆淼坦然颔首： “因为我是陆小宝。” 陆淼是她。 陆小宝也是她。 无论穿插了多少个时空和岁月，处在不同时期中，或许不成熟，但她始终都是她。 “如果可以，凌源，我希望你也能保持一定的清醒和自我。” “……” 凌源微微怔愣，旋即笑得更加明朗。 她心思通透，知道他想要维护，也看得出他的局促难言。 更发觉他的转变。 所以才会喊住他说这些话。 凌源深知她的脾气。 默许表面的风平浪静，已经是足够包容了。 是他们做得不对。 也是他们做得不好…… 想要维护一段关系，认死理捆绑在一起，是不行的。 可是两家关系一直亲密友好。 他们从小也跟兄弟姊妹一般。 若发展成老死不相往来、不可挽回的一面，那真的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 他无法接受。 有任何的可能，他都不会允许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伯母，小宝，我先回去了，回头等春节了我再过来拜访。” “哎……凌源，你路上慢着点儿。” 唐梅干巴巴应声，缓步跟在后头送他出院子。 不多会儿旋身回来，唐梅叹气点了陆淼一句： “你刚才怎么那样说话？叫人听着怎么好？” “我哪样说话了？怎么就不好了？” 原本没什么，听了她的话，陆淼跟只被撩炸毛的猫似的，嘶声哈气道： “事儿办得不好的是他们！他们都不顾忌有什么好不好的，我是受害者，我还要替他们顾忌了？” “他爸跟你爸有交情，两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交情是他们之间的事，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孩子是我生的，你感受不到痛，我能感受得到！” “你什么都不懂，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地就插手！” 人在情绪波澜时，最容易出现口头过失。 陆淼语言过激，唐梅愣了一下，一偏头捂嘴怄地直哭。 陆淼也重了鼻音。 想起事儿就心疼孩子。 也因为眼前长辈不能理解的指责而感到委屈。 更有意识到自己语言不恰当的自责感。 可是…… 情谊、面子，漂浮在表面上的东西，长辈们什么都能考虑得到。 可为什么就是分不清主次？ 能不能想想孩子遭了多大的罪？ 能不能体谅她作为一个妈妈的心情？ 愿意嬉皮笑脸、和和气气地相处是他们的事，她不插手管。 可是凭什么要求她也要那么做？ 家里的疼和宠，养成陆淼极致娇纵倔强的性子。 她犟了脾气，哭哭啼啼甩上房门回屋。 房里炕上几个孩子懵懂地望着她，见她哭，都跑过来依偎在她身旁。 小小的人还不懂怎么安慰人，就乖乖巧巧抱腿、抱胳膊的挨着她。 陆淼擦去眼泪，拍拍几个小脑袋，努力平息情绪笑了下。 两方都怄气，一上午下来，院里静悄悄的，谁也没跟谁说话。 中午唐梅做了一桌子的饭，陆淼哄着几个大点的孩子出去吃饭。 她在屋里给阳阳喂过了奶，硬犟着一口气带着孩子午睡，没出去吃饭。 唐梅欲言又止，想她气消了，下午再给她热。 可这一口气，陆淼犟就犟到了傍晚。 晚饭都好了，人也不见出屋子。 唐梅没了办法，抹着眼泪去敲门： “还不快出来吃饭？真把自己关屋里饿死了？” 屋里陆淼鼻头酸酸的，终是要强的压下眼泪，给阳阳掖好小被子后，拢了拢松散的头发出去吃饭。 赌气不吃饭的招数，向来是对妈妈管用。 陆淼虽不是唐梅生，可多年教养，两人也早已骨血相连。 一上午的置气，两个人虽都未提起过“道歉”两字，却都在不同的方面做出了表示。 譬如唐梅主动地喊吃饭。 而陆淼的光盘，便是回应。 一家子也都明白了一个道理。 外人终究是外人。 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 明面上过得去就差不多了。 哪里值当连累自己人闹得不安生、不痛快呢？ 陆淼不光光了盘，还举着碗说想再来一碗。 唐梅眼眶还红着，却乐得眉开眼笑，其喜洋洋接了碗，又去给她盛。 怕她吃多夜里闹得胃不舒服，也没给盛米饭，给捞着黏稠的粥盛了一碗。 瞅见她吃饱、吃好，唐梅高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地。 …… 许是陆淼说的那一席话起了作用，之后凌源及凌家的人果然没有再来。 又过了几天，傅璟佑回来了，带着那个叫麻头的小同志一起。 京北的冬天不似广州暖和。 麻头第一次经历，冷得受不了。 进傅家小院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叼擂老母咯，个死鬼天气”。 傅璟佑不动声色瞪了他一眼，他才有所收敛，抓头尴尬笑着，用蹩脚的普通话称呼唐梅和陆淼“婶子”“嫂子”。 腊月事情本就繁多，加上还要抓紧时间出手这一期的货。 忙完货的事，还要回南边老家。 傅璟佑没有空闲带麻头四处走动转悠。 就一早跟陆淼商量好，把院里偏房提前收拾出来，又准备了扎实的口粮。 等麻头休憩一晚，缓和过来结算了这期的工钱，便就让他先回了广州那边。 之后再通过电话联络。 第七百六十三章 傅璟佑，起势 麻头到广州后，确实打过一次电话过来。 不过那会儿傅璟佑已经收拾了东西，带着时安一起动身回南边老家去了。 被邮局传呼过去接电话的，是陆淼。 听着陆淼的声音，麻头愣了好一会儿. 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清楚打电话的目的。 说是陆淼给他装的卤鸡蛋，家里太嫲吃着说很好吃。 问傅璟佑下次要是再去广州，能不能做上几个给他捎过去。 陆淼笑着说“行”。 话筒那边，麻头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陆淼笑言提前嘱咐年节快乐，随便叨叨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从邮局往回走的路上，天空雾蒙蒙的又下起了雪。 陆淼拢紧衣服仰头看雪，心里暗暗琢磨，不知道孩子爸爸下车了没？ ——千里之外。 不同于北方冬季的灰暗。 南边冬天墨绿色的香樟和松树、四季青等，随处可见。 时安第一次来南边过冬，沿路都在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对什么都好奇。 陆淼想着他们的时候，他们正好下车。 原以为要顶着风走回去，难料一下火车，就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工作分配的事，具体还没落实，傅璟佑就没往老家这边透气。 可他不知道是，陆远征那边，学校按照流程行事，早把喜讯传到了老家。 算着时间，差不多就是当初他跟胡志远第一次通完电话的时候。 国营副厂长，副科级干部！ 相当于乡镇党高官、乡镇长。 县里自有比他级别更高、更大的。 可他才多点儿年纪？ 又是才毕业出来的。 相比之下，未来更加炙手可热、前途无量。 整个县就出了这么一个人才。 知道他要回来，县里部门和镇里部门，都派了人来接。 走是不用走回去的。 不仅不用走，各方还都送了东西。 米粮油、票卷，甚至还有钱。 都说是给他的嘉奖。 傅璟佑推脱不了，只好照单收下，记下哪些东西都是哪些人送的。 后面县里的人听说他这次回来是为了修缮祖宅。 生怕他转了户口，以后就不回来了。 县里火速给他把什么砖瓦批条，都给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这类条子最难争取。 傅璟佑原想着要费不小的劲儿，哪里知道这么轻省就给摆平了？ 再就是动手修缮房子的事。 他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了，结果县里和镇里也安排了人过来帮忙。 最后真正让他忙碌的，反而是大队、镇里和县里的各种饭局。 人情世故就是这样的。 人一旦起势，世界和周边展现出来的，就会是格外绚烂、包容的一面。 傅璟佑回家的这段时间，贺家的门坎也都快被踩烂了。 不说附近大小生产队队长、镇公社的书记常往家里来。 就是同村、周边生产大队的社员，每天也都有上门找来的。 就没有一个不夸傅璟佑有出息的。 那阵势，一个个都是星星眼。 那热情，那亲呼的笑容，恨不能傅璟佑是他们自己家的儿子、女婿。 贺家老两口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欣慰之余，面上有光，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又不免叹息陆淼和三个孩子没能跟着一起回来。 毕竟是年节，要是回来了该有多好呢？ 一家子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光是想着就是乐事一桩。 …… 时间推移，南边这边闹腾地过着。 北边。 去年被凌家插队抢了先的年酒，今年还是落回陆家的头上。 陆远征早早地就跟家里商量，看这个事儿怎么弄得合适。 唐梅一贯是没什么想法的。 陆淼则是想一出是一出，说了个涮锅子，又说了个烤羊肉。 大冬天的，围着暖烘烘的炉子，暖和还好吃，想想就惬意。 但是她发誓，她想的就是点小排场。 绝对跟她爸想的不一样。 她要是知道她爸隔天就要赶回来一只活羊，她说什么都不会说那些话。 原本想的是，不管是火锅还是烤肉，都能少洗几个盘子。 现在可倒好，又要宰、又要扒皮，还不够折腾的。 不过这事主要累的还是陆远征。 毕竟杀羊的活儿，陆淼和唐梅可帮不上什么忙。 陆远征也是头一遭，隔天大清早的自己在院儿里试了一下，结果就是跟羊较了一早上的劲。 没杀了羊不说，还被羊各种挣扎蹬腿甩了一身的雪水。 实在搞不了，陆远征顶着一身泥点子坐在堂屋大长桌旁，板着脸生闷气。 唐梅就在旁边唠叨蛐蛐他： “买羊的地儿就杀不了羊了？你就不能跟人家说说，多给两块钱也算了。” “搞得现在院儿里膻得要死！” “……” 陆远征抿着嘴，蹙眉斜眼瞪唐梅。 见唬不住她，他也不在家待了，换下一身衣服就出了门。 唐梅捡起他换下来的衣服洗，没人听她唠叨，她就对着院儿里那只羊叨叨。 “真是不省心的玩意儿……” 陆远征出门不是去别的地方。 是找帮手去了。 他一个人杀不了羊，那羊总得处理。 要不然真跟孩子她小姨妈说的似的。 一粒粒儿的羊屎拉得满院子都是，家里还有孩子呢。 陆远征找来了陈铆钉。 陈铆钉原籍是山东那边的。 他们那边有些地方羊肉、羊肉汤做得都特别好，陆远征找他也算找对了人。 两个人忙活两三个钟头，合力宰了羊。 经陈铆钉的指点，原本不怎么会料理的内脏部分，也都收拾了出来。 傍晚就是用羊杂烹的汤。 配着白胡椒粉和小香菜叶儿一起，喝起来微微有些辣喉咙，滋味却不是一般的好。 北边冬天冷得厉害，包的饺子也好，买的荤腥肉也好，放在屋外就是天然的冰箱，直接就能冻上。 这时候东西是放不坏的，可小院里消耗不了那么些，就切了一条羊前腿给陈铆钉捎回去。 羊杂也给了半副。 夜里饭毕，送陈铆钉离开的时候。 陆远征一再嘱咐和年酒的时间。 说家里孩子都在，叫他到时候把孙子孙女一起带过来。 陈铆钉笑着和他拍拍肩头，爽朗地应了。 第七百六十四章 进修机会 按照陆淼说的，陆远征弄了些砖头、黄泥回来，在院子角落垒了个砖土窑焖烤炉。 他在家里进出忙活的期间，陆淼也没闲下。 把孩子交给唐梅带着，陆淼带着梅子游走附近几个供销社和百货大楼，把一些香料、调味料买了个齐全。 另外一些春节年货的小东西，也都提前置办了回来。 免得赶上高峰期，再过去跟人人挤人地抢。 北方腊月二十三的北方小年，二十二这日，就是小院办年酒的日子。 去年春节通了气，陆家亲朋都知道陆远征和唐梅跟着孩子们一起，上西二这边来住了。 所以这回上小院这边来吃年酒的人，有不少。 有些陆淼认识，有些则没什么印象，被家里长辈牵引着重新认识。 家里还来了几个孩子。 京北大陈校长家的孙女陈盼，今年七岁，是女孩里头最大的一个。 再就是聂家的两个孙子，一个叫聂云戈，上回来过小院。 一个叫聂云霆，这次头一回来。 一进小院就牵着二宝妹妹长、妹妹短的。 陆淼原本以为聂家的两个孩子是亲生兄弟。 后来见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性格，又是一个气色红润，一个孱弱消瘦的，便发觉出不对味儿。 问过唐梅才知道，两个孩子不是亲兄弟，孩子们的爸爸才是。 陆淼作为母亲，其实挺见不得小孩子受委屈的。 见聂云戈不合群，她不动声色将自己的两个孩子唤到跟前，默默嘱咐要带着哥哥一起玩。 要谦和友好地相处。 要像平时和时安哥哥在一起一样。 两小只听话点头。 其中小明夏最为认真。 和时安哥哥一样，那就都是自己的哥哥。 小丫头会错了意。 回忆平时兄妹三个背背、抱抱还有牵手、亲亲的画面，以为是自己的哥哥就都可以这样。 转头玩了一会儿，就拉着沉闷的小男孩，直接在其脸上“吧唧”就是一口。 聂云戈捂着脸站在原地，一脸惊悚茫然地望着小团子。 小团子白白嫩嫩的，不知事地笑着，憨憨的像个小太阳似的。 拉着他就往一旁走，嗓音奶呼呼的，又甜又乖： “哥哥，我带你去摘草莓，草莓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 聂云戈怔愣又震惊，一手摸脸，一手任由她拉着走。 陆淼昨晚就把羊腿给抹料腌好了，今早起来就烧热了焖烤炉。 用铁盘装着羊腿送进炉子里去烤，中午大家一一到场，喷香的羊腿正好出炉。 她片开羊腿端上桌，长辈们坐下吃年酒、聊天。 她则舀了点面粉，加入白砂糖和奶粉一起加水揉开发上。 把焖烤炉重新烧得滚烫，陆淼和梅子一起，带着孩子们在外面掐着时间烤起了小面包。 梅子是陆淼喊来的。 她就一个小姑娘，吃饭也吃不了多点儿口粮，关键一个人住，不烧炕屋里又冷得很。 入了冬后，陆淼索性就喊着她平时来这边待着。 孩子们都是第一次接触和参与烤面包，一个个的都好奇得不行。 就连聂云戈，也跟着调动起来。 虽然在室外，可是围着焖烤炉旁边，暖烘烘的也不觉得冷。 哄得一群孩子开心，临了陆淼端着奶香奶香的小面包，带着孩子们进屋，无意听了一耳朵长辈们的闲唠。 说的是凌家的事。 提起凌家，陆淼环视一圈。 刚才只顾着带着孩子们玩闹，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次她家办年酒，凌家那边没人过来。 怎么说呢？ 有点意外。 陆淼思索了一下，狐疑是不是那天她跟凌源说的话有点太不近人情了，所以凌家才没人过来。 结果坐在桌边吃饭，听着长辈们持续的闲唠，才发觉不是。 “小傅呢，怎么没见着这人？” 桌上陈铆钉问起傅璟佑的去向，陆远征嘬了一盅小酒，坦言相告： “回南边老家去了，两个孩子户口都转到了这边，那头老家的宅基地就存在点问题，这回呀，就是回家修缮房子去的。” 聂锦鹏扫视陆淼和孩子们道： “这也是过年了，小宝和几个孩子没跟着回去呢？” “小傅是个体贴的，她们娘几个不回去也好，先不说小的还嗷嗷待哺，不好长途折腾。那回去了以后，修缮屋子到处都是些灰尘、砖瓦的……” 陈铆钉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接话道： “半大不小的崽儿也不懂个什么，再磕磕碰碰着哪儿了怎么办？” 陆远征点点头。 是这个道理。 女婿被夸，他个老丈人也高兴，登时捏着酒盅，眼含笑意的又小抿了一口。 聂锦鹏心思没那么细腻，被陈铆钉这么一提也觉得是，就跟着点点头： “呵呵，说得也是，来来，喝酒，喝酒。” 桌上立即响起“叮当”碰杯声。 傅璟佑和凌源是年龄相仿的同一代小辈。 提起傅璟佑，话题自然而然地续上了刚才凌家的事儿。 也自然而然地就说起了凌源那对小夫妻。 “这事儿闹得，怕是年也得在医院里过了吧？” “过年顶多闹心这一回，可凌家那个小子才多大年龄？往后还有几十年呢……听说为这事儿，老凌都昏过去好几回了。” “哎，这事儿整的……当初老凌就没好好打听一下吗？” “打听什么？”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女方那边的详细情况啊！娶妻娶贤，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不可以，可也别闹得家宅不宁……你说说，好好的前程都给毁了不是？咋这么不理智呢，唉！” 喝了酒，桌上几个人的话也密了起来。 陆淼断断续续听了半天，总算了解了个大概。 两年学制的专业，断断续续地都已经开始参与分配。 像傅璟佑，他对接的就是国营工厂。 凌源是学农业的，他成绩优秀，一直是专业院里前十的存在。 专业大课老师很看好他，跟学校一系列申请。 陆远征前阵子还辅助奔走了几回，成功替他争取了杂交水稻赴美研究交流会的随行机会。 这次本是华国一方向美方转让“杂交水稻栽培技术”。 第七百六十五章 补不了 字面意思，凌源说是随行，其实是一次非常难得的进修机会。 他过去那边，会和美方一起学习领悟这项技术。 可刘文佩听说他一走就是八个月起步，心里就不愿意。 她都怀了几个月了。 怀孕的时候孩子爹不在身边就算了。 那后续等孩子出生了，孩子爹也不在身边。 那像什么话？ 再一个，像庄子里那些妇女嫂子们说的似的，男人没开过荤，那就是个毛头小子一个。 一些事方面还能靦覥地收住手脚。 凌源都跟她结婚多久了？ 该做的都做了，突然离家那么久，还那么远，他要是管不住自己怎么办？ 她哪能松开这个手？ 一旦松了手，以后男人回来了，还是不是自己的男人都得两说。 这件事从家里收到消息，凌源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后，刘文佩就表现出反对、不支持的态度。 凌源跟她好一段时间的商量，她态度渐渐没有那么抵抗。 凌源以为她松了口，可通知状子邮寄到家的时候，瞒着人眼，刘文佩直接把东西烧了。 一开始以为她只是不高兴，把东西藏了起来，后来在灶里找到零碎边角，凌家一家子的心都凉了。 一开始长辈们唠起年要在医院里过，陆淼还当是刘文佩怀孕了哪里不舒服，所以去的医院。 拼凑出事情经过后，才知道进医院的凌父。 怎么说呢？ 完全就是一件让人想不通、震惊、愕然的事儿。 走向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刘文佩知道自己干的这事儿意味着什么吗？ 在七十年代，就被国际誉为“世界杂交水稻之父”的袁前辈是谁，这一点不需要过多赘述。 赴美交流会，是国家和袁前辈发起的。 凌源参与就是镀金。 一旦学成回来，那成就标配就是科学家或农学专家，和普普通通的“农学生”，有着从根本上的差距。 是，大学农学专业，他只读了两年。 可是家里从他不大的时候就接手了农场的工作。 他的成绩是在地里用血汗浇筑出来的。 谁不想有个好前程？ 大众文化程度普遍偏低，或许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凌源能不知道吗？ 他本可以光辉闪耀，未来为家尽孝，为国为民贡献。 要是没看见希望便罢。 这通知单子都拿到手了，半路被刘文佩这样一刀横斩了前程的梯子，前后落差，谁受得了？ 这不单单是眼前这个年过得闹不闹心的问题。 这事儿，凌源得闹心一辈子。 “……” 陆淼抿了一下唇瓣，想说点什么，顾忌在场人太多，终究没有开口。 年酒支起了火锅，还烤了两只羊腿，吃吃喝喝到散席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各家乐呵，收拾收拾准备回家。 唐梅把一早分装好的羊肉给出去了一些，让各家捎带回去吃。 梅子吃完饭，在这边帮忙收了桌子、洗了碗，也说要回去的话。 陆淼抱着小柏川道： “你那边冷清的，正好佑哥不在，你就在这边陪我住吧，夜里帮我弄弄孩子。” 冷清是一个，主要还是冷。 胡同里大多数人家每天连烧炉子做饭都是掐点，更别说是烧炕。 “这……” 梅子犹犹豫豫，很是不好意思。 小院处处都收拾得干净，她怕弄脏了床铺…… 陆淼大抵看出她的顾虑，拍着孩子后背转脸看唐梅： “小姨妈，你陪她走一趟吧，把褥子和洗漱脸盆儿都拿过来，佑哥不在，她过来我也能省点心。” 唐梅点点头，夜里能有个人给她搭把手弄孩子也好。 唐梅笑着带梅子一起往小猫胡同那边去。 屋里大人就剩陆淼、陆远征。 陆淼把孩子们支回屋，问了一嘴那会儿饭席上的事儿： “凌源那个通知书，还能给补办一个吗？” 陆远征吃酒吃热了，解了扣子把中山装脱下挂去一旁，摇头道： “要是什么都能补办，那谁还重视这事儿？以后岂不都得乱了套？” 陆淼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其实早有预料。 要是能给补办，那会儿饭桌子上，论交情，聂锦鹏就先不说了。 陈铆钉肯定会帮着开口。 可正是因为他们都是高校校长，都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所以索性不开那个口了。 陆淼替凌源惋惜，但是没办法。 这事儿，凌源只能认栽。 怨也只能怨他那个媳妇儿。 唐梅和梅子很快归来。 一大家子先料理几个小的洗漱完，陆淼给厨房灶里添了一大块原煤。 平时都是烧烟囱炉的，因为气上来，屋里能暖和一些。 今天赶上家里摆饭，小炉子忙活不过来，就烧了灶。 梅子过来住，陆淼给多烧了两锅热水，让她好好洗个澡。 倒不是嫌弃梅子身上脏。 要是真嫌弃梅子，她也就不会开这个口了。 实在是原来没有炕的时候，陆淼就体会过冬天的冷。 说句夸张的话，干点什么手弄脏了，恨不能只洗那几根手指头。 夜里睡觉脱衣服，早上起床出被窝，那都是一大困难。 还脱光光洗澡？啥也别提了。 陆淼爱干净，家里香皂、洗发膏之类的从来不缺。 她给梅子拿了洗发膏，又送了一块崭新的香皂给梅子。 梅子知道她的脾气，宛若亲妹子一般老实接了东西。 临了夜里一身清爽的上炕，梅子穿着单薄、面色被暖烘烘的气息熏得红润。 抬抬手臂闻一下，捏着辫子闻一下。 身上哪儿哪儿都香，毕竟年纪不大，梅子满心欢喜都写在脸上。 陆淼受她感染，弯弯唇瓣也温柔笑了起来。 …… 凌家进医院的是老两口，不是小辈。 关系还处着，不过去探望有点不太好。 隔天陆远征就走了一遭。 事后陆淼听说，凌家老两口哭得跟什么似的，凌源更是头发都白了一层。 这事儿让人唏嘘，可和陆淼没什么关系。 她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就没往深处打听。 日常里孩子交给梅子带着，小院几口子忙活着置办年货。 腊月二十八，靠近年边，老家也热闹。 生产队里好几户人家杀猪，贺家也留了一头猪过年。 傅璟佑提着刀要帮忙杀猪，人人却都视他为贵客一般。 尽管他穿的就是从家里翻出来的旧衣服，一群人嘴里还是都念叨着让他别弄脏了衣服的话。 第七百六十六章 再也不敢了 傅璟佑见了惆怅，按着猪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陈桂芬赶紧把盆子递过来接猪血。 “别说是杀猪，过去粪都挑得，现在不过是读了两年书，哪就到这不能干，那干不了的份儿上了？” 傅璟佑腾出点位置，和贺二哥一起按住还在挣扎蹦跶嘶鸣的猪，沉着道： “叔伯、婶子们疼我归疼我，可别是为着编排、挤对我来的。” “你们看小六这小子……” 一众叔伯、婶子指着傅璟佑，偏头面面相觑地笑了起来。 傅璟佑上了学，有了出息。 现在还当了厂长、当了干部，所有人都觉得，他肯定会跟那些干部似的，要摆官威谱儿。 可偏偏没有。 傅璟佑实诚接地气得很。 队里叔伯、婶子们看清情势，免不了又要夸他不忘根本，是个好样儿的云云。 傅璟佑暗暗摇头，默不作声地继续和贺二哥一起分割猪肉。 南边的年顺遂过着，唯一要多提一嘴的，就是时安和敏杰。 老宅那边翻修，到处都是砖石、瓦砾，灰也重得很。 平时都是傅璟佑一个人住那边儿，时安多是搁在贺家这边。 贺二哥和田桂花在房里搭了个小床，时安和敏杰一起睡。 两个小子起初都腼腆，后来混熟简直就是解放了天性。 每天闹哄哄地钻竹林、跑后山。 起初还只是他们两个。 后头直接带着生产队里的大小孩子们一起。 捏着个小木棍就能当枪使，一天到晚的也不怕冷，漫山遍野的“biubiubiu”。 小子皮实爱闹，也是正常。 傅璟佑不拘着他们玩。 就是年前腊月二十九的时候，傅璟佑烧了两锅热水，带时安回那边去洗澡，为着新年新气象做准备。 结果衣服脱干净，就看见小子脖子上有一处明显的红痕。 傅璟佑以为是小孩子玩出了脾气，干架弄出来的，没太放在心上。 后面怕他冷，把煤油灯和炉子都提近了些，才又看见那处红痕有明显的破皮和外渗的红血丝。 傅璟佑觉得不对劲，问是怎么回事。 时安也实诚，坦白说了是玩的时候在竹林里摔了跤，被竹子捅了一下。 傅璟佑听了心惊，一逼斗给人直接抽进盆里。 时安愣了一下，眼睛水光一闪，摸着脑袋被打的地方，就那么坐在澡盆儿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傅璟佑沉了脸，给他拎起来对着光溜的屁股蛋又是重力的几个巴掌。 “哭哭哭，还有脸哭！怎么没直接给你扎穿扎透？明天还去不去？还去不去了？老子给你把头拧下来！” 傅璟佑轻易不红脸，但凡红脸，那就是真生气。 这回又是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回来。 身旁没个插手阻拦的人，时安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后面直嚎着“不去、再也不敢了”才作罢。 这事儿不是小事，隔天傅璟佑跟陈桂芬提了一嘴。 陈桂芬也吓得不行。 林子里的那些竹子桩子是好沾染的东西？ 一个个都是斜切口，比刀尖儿、刃口还锋利。 陈桂芬拉过时安看脖子，直扬言要不是穿得厚实还戴着围巾，怕是真要扎出个好歹来。 敏杰是天天窜着时安出去玩的事主之一，加上臭小子自己也不是个仔细的人。 怕他不知事大，回头自己跑出去野，再给伤着哪儿。 贺家小院里，陈桂芬提着敏杰捏扫把一顿打，她打完了，贺宏进上去接着打。 夜里贺二哥和田桂花又是找补了一顿混合双打。 大年初一，敏杰连屁股蛋都是肿的。 怨他小叔告状，还生了好一阵子的气，后面见着人了，连小叔叔都不喊了。 可半大的小子，就是好吃不记打的年纪。 吃过早饭拿了新年红包，敏杰又开始叔叔长、叔叔短地跟在傅璟佑身后跑。 贺二哥见了又好气又无奈。 队里人看见，更直接打趣说： 要是换了别个不知道的，说不定还要以为叔侄两个才是亲爷俩呢！ …… 老家的宅子重新翻修，给换了崭新的房梁，屋顶瓦片也是大面积重新铺。 门板暂时没动，窗户傅璟佑做了拓宽更换调整。 过去白天关上门窗，屋里总是阴暗一片。 遇着梅雨季节，潮乎乎的尽显阴冷恐怖。 现如今不会了。 木制窗栏换成了铁质的，能更有效地防盗、防撬。 屋里装了正经窗帘，过去为保隐私糊了报纸的玻璃就也给换了，现在即使是关着窗户，屋里也是敞亮的。 过去孩子妈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是害怕。 等下次回来，应该就不会害怕了…… 傅璟佑细致捣鼓，房子弄得差不多收尾，又折腾起了家里几个屋的床。 长时间没人住，好些床板都被白蚁蛀了，他索性都清理了当柴火。 在队里跟人换了阴好了的木材，重新刨花、刷漆打了两张床。 老家这边忙得热火朝天，京北小院也没闲下。 陆远征走完陆家的亲戚，又开车带陆淼转了一圈，拜访他们年轻小辈结交下的关系。 初一初二忙完自家的事儿，初三开始，谢家、陈家等，衔位低于陆远征的，都先上门拜年来了。 顾莹和谢斐跟着谢正国一起过来。 长辈们扎堆唠起凌家今年有没有上门来拜年的事。 小辈之间，陆淼则问起顾莹和谢斐的工作分配情况。 谢斐学的是铁路相关，工作分配其实有很多种。 他倾向于工程师，但是铁路工程和常规技术工种不同。 如果参与分配，他得先跟工程队走。 而且是去给老师傅做学徒实践，至少要熬一两年才有可能自己出头带组。 铁路工程队，这种一年四季少有着家，谢斐倾向的路子，谢家父母其实都不太看好。 目前分配还没落实下来，家里也跟他商量着，不行就安排他进工商局。 谢斐还没答应。 至于顾莹？ 她是读师范的，在学校跟老师沟通过，优先分配本市。 目前也在等消息，估摸要等二月底、三月才能接到准信儿。 谢斐坐在外间，陪在长辈们身边喝茶。 “长辈意思是最好往家门口分，要是可以，我其实是更倾向西二这边的。” 顾莹和陆淼带着几个孩子在里屋，悄声说了几句真心话。 第七百六十七章 惊悚 “这边也有好几所小、初，主要我在这边待了两年，周边一块都熟悉。” 陆淼点点头，认真扫了眼顾莹。 见她眉间带着浅淡疲倦，陆淼斟酌了一下问： “跟长辈们还相处得来吧？” 谢斐性子冷淡一点，但还是好拿捏的。 杨芸那个性子，做婆婆的话，就真不好说了。 果不其然，顾莹摇头苦笑了一下： “好不好相处都那样了，不都是处吗？” 陆淼不太跟人推心置腹，但认识了那么多年，她跟顾莹之间交情还是有的。 安慰地拍了拍顾莹，她作为朋友抑或是闺蜜，跟顾莹提点了句： “要能出来住，你们两个搬出来是最好的。” 既避免了婆媳矛盾，还不用影响夫妻之间。 顾莹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目前还不行，至少要等到工作落实了才行。 到时候手里有了收入，还有了工作的借口，成功概率更大一些…… 两个人低声唠着，小柏川“咿咿呀呀”叫唤起来。 陆淼把小家伙抱起来轻拍哄着，顾莹见了，笑得眉眼弯弯： “真可爱。” “你什么时候也要一个？” “长辈倒是催了，不过我寻思先工作两年把饭碗端住了再考虑。” 顾莹笑语嫣然，一边逗弄着小柏川，一边跟她叨叨： “现在能赶上学校分配，要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可再没这个便利了。” 陆淼颔额，“也是，反正都还年轻，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顾莹微叹一口，没延续话题说下。 她和谢斐确实都不小了，但是没真的夸张到那个地步。 可平时回去，婆婆总是那几句话。 不是拿隔壁胡同院儿里的谁谁谁跟她作比较. 就是拿陆淼怎么怎么样的说事儿，要她跟着学云云。 仅针对这些事儿，顾莹心里其实有点不痛快。 可这些事儿，她不好在陆淼跟前言明，索性揭过不提了。 顾莹一行人吃过午饭才走。 下午小院空荡下来，陆远征提了一嘴凌家。 说是上午那会儿谢正国和陈铆钉他们透露消息，凌家这次不仅没来他们小院，同样的，也没去陈家和谢家。 陆远征就猜，估摸是前几天那事儿闹的，凌家还没恢复过来元气呢。 这个情况，就也不讲究谁先上门、谁后上门的那么多了。 既是拜年，也是探望，陆远征让唐梅准备礼盒，打算第二天跑一趟凌家看看。 原本是想走个过场，东西放下喝口茶就回来. 没料到凌家那边又出了岔子，陆远征直接撞了门锁。 陆远征就近跟凌个庄里的村民打听，大致了解一下情况。 家丑不可外扬。 凌家瞒得好，外人目前都还不知道刘文佩烧了凌源通知书的事。 村里人只说年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凌家把儿媳妇送回刘家村去了。 结果大年夜里，刘家村那边就传了过来，说是凌家的儿媳妇儿喝了老鼠药，叫凌家赶紧安排人过去。 上回进医院的是凌父，这回真的变成刘文佩了。 陆远征撞了门锁，就是因为凌家一大家子都上医院守着去了。 好好的一个年，闹着出这么些事…… 真真是儿戏！ 陆远征摇头，把东西挂上凌家门环，转身开车回家。 他到家说起情况，陆淼听完简直大为震惊。 虽然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么，但是前后两件事加起来，真的让人很难评。 这已经不是理不理智的问题了，这简直就是无知到了一定境界！ 刘文佩到底在想什么？ 老鼠药那是能要人命的东西，能随便喝吗？ 再说她还怀着呢！ 置气也好，吵架也罢。 事情发生了就解决事情，不顾别人的感受，还能不把自己当回事吗？ 要死要活的这么作践自己，以后别人谁又能把她当回事呢？ 陆淼想想就觉得惊悚可怕。 过去总想着和凌家之间，面子上过得去，不尴不尬地处着就行了。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刘文佩简直就是个偏激、情绪化的定时炸弹。 这还有谁敢密切来往？？ 陆远征还跟唐梅商量着说，抽空走过场去医院看一眼。 陆淼赶紧插嘴让打住： “探望就算了，别本来是好意，人家不领情再给记恨上了，佑哥现在不在家，再出点什么岔子我可弄不过来！” 怕他们不当回事，陆淼直接把怀里的小儿子塞去他姥爷怀里： “有什么事大人好应付，要是牵联到你们孙子、外孙身上，那可就不好了。” “……” 陆远征一阵无言。 怀里软趴趴的小家伙嘬着小手，乌亮眼睛望着他，不时“阿巴巴”地叫唤着。 先前小东西脑袋扎针疼得哇哇哭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陆远征软了心，退而求其次道： “那这事儿就先放一放，不管了，等后续看看情况再说。” 陆淼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事情敲定，一贯冷脸的孩子姥爷捧着戴虎头帽的小小一团在屋里晃荡起来： “喔喔喔，爷爷的乖孙，总是吃手手，是不是饿了？嗯？爷爷这就给你冲瓶瓶奶。” “姥爷！宝宝也要喝牛奶～” “夏夏也要的！” “好，好，都有、都有！” 身后跟着急躁的一小串，陆远征单手抱娃，单手利索地兑水、舀奶粉。 这个一瓶，那个一碗的，冲了三份牛奶，挨个给送到各自的手上： “就坐在小桌上喝，别端着绊倒了，撒的到处都是。” “知道啦姥爷～” 有老两口帮着带娃，陆淼就不用怎么操心了。 回屋拿出钩针的羊绒线，她坐在堂屋烟囱炉旁钩毛衣，想起一茬儿问唐梅： “爸拜年好像只拜了我们这边的亲戚吧？姥姥那边的不用去吗？” 唐梅愣了一下，笑着解释说： “你姥姥、姥爷走了好几年了，现在两边已经不怎么走动了。” “嗯？那小姨妈不想回去看看吗？” “咱们一家子在一块儿就行了，那边也没几个省心的，断了也就断了，省得再拖累你爸和你们。” 陆淼轻轻“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唐梅虽未细说情况，她却已经能猜出个大概来。 亲戚之间，不怕有穷的。 就怕穷还心眼儿多的。 未必能算计到人，可相处着膈应，断了也好。 第七百六十八章 贱命一条 再说凌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通知书被毁，凌源一夜白了头。 这么大的事，对凌家也不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凌家老两口见了刘文佩就头昏，又怕小两口子起争执打起来。 毕竟刘文佩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这个时候红脸已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凌家就找了刘家那边的人来，让把刘文佩接回去住一段时间。 暂时把小两口分开冷静处理，他们也好想想这个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也就是分开冷静的这几天功夫，刘家那边了解到详细情况，同样大为震惊。 上一回的事儿，刘家两个儿媳妇儿就对小姑子有了意见想法。 赶上这回的事儿，那就更是了。 这么好的亲事，换哪个不是好好攥在手里珍惜的？ 这一天天地，想啥呢？ 欺负老实人婆家也没有这么欺负的。 人家就这一个儿子，好不容易供出来，前程就这么给人断了？ 两个嫂子不懂小姑子是怎么想的。 不过想着这事儿，也思忖着这段婚姻大概是不成了。 过去原本还有些忌惮，毕竟小姑子嫁得好，谁知道以后有没有上门求人家的时候呢？ 两个嫂子先前虽然也说刘文佩的不是，但倒也没有那么明目张胆。 这回可就不一样了。 指桑骂槐的骂完了小姑子，又阴阳怪气的点婆婆。 疼闺女归疼闺女，可忘了主次。 将来给他们养老送终的，肯定是家里的两个顶梁柱。 要是因为小姑子的事儿，牵连了她两个哥哥，那可就不值当了。 刘文佩利己主义，关键时候只顾自己。 凌家和陆家之间，她共情不了婆家求上陆家的尴尬。 她和凌源之间，也做不到让自己的父母省心。 刘母一贯是强势的脾气，听见儿媳妇的议论，能不受气、怄气吗？ 话说回来，刘文佩固然是个不省心的。 可于凌家而言，她是嫁进门的媳妇，凌家真不想管她，也就不管了。 于刘母而言，她是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刘家能真的不管她吗？ 刘母心疼女儿，也知道确实是她女儿刘文佩做错了事。 怕真黄了这桩婚事，刘父、刘母做小伏低，拎着东西上凌家赔礼道歉。 一再许诺保证，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刘文佩，再不让她干出这种混账事来。 凌家没收东西，也没表示出态度。 刘母无可奈何，只得把东西往凌家桌子上一放，拉着刘父火速撤离，到家对着刘文佩一顿训斥打骂。 刘文佩打不怕、骂不怕。 刘母说了一堆，她就把她娘那句好言相劝“你再不肯老实，这婚迟早要离”给听了进去。 以为是凌源的意思，刘文佩觉得天都要塌了。 先不说他们结婚才多久，她还怀着孩子，要是离婚，村里人怎么看她？ 刘文佩不能接受，又怨凌源狠心，被她娘关屋里几天一直思忖这些事儿。 实在想不开，翻箱倒柜找出半包耗子，刘文佩一狠心就给干咽了。 她就是死，也得是凌家的人！ 她肚子里怀的，还是凌家的第一个孩子。 凌家这么不留情面地对她，那她就要他们所有人都后悔！ …… 凌家那边，尤其是凌源。 人还没从上一件事中缓过来，就听到了这个消息，简直两眼一抹黑。 好险没当场昏过去。 也庆幸刘家发现及时，火速把刘文佩送去了医院就诊，要不然真就是一尸两命。 凌源随后赶到医院，刘母见了他就拉着他求情： “凌源，这事儿是文佩的不是，但是娘求你了行不行？她是个蠢的，你看不中她，也要考虑考虑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你的孩子！” 凌源一言不发，跟个木头似的站在走廊看房间里才洗过胃的刘文佩。 三姑六婆闻讯赶来，一个个地都在劝他。 说什么不看当娘的，也要看在孩子的份儿上，这事儿算了云云。 以善意为由，让他强行低头。 他不表态，丈母娘一家就拉着他爸妈说情，恨不能给当场跪下。 医院人来人往的都在看，一番折腾下来，倒像是他们凌家把人逼到这般田地似的。 凌源心里憋屈到了极致。 太憋屈了！ 谁来问过他的前程？ 事情发生，焦头烂额的是他们自己，谁说过刘文佩半句不是了？ 当妈的怀着孕，一言不合就是吃药寻死觅活。 想过他这个丈夫、想过他这个马上要做爸爸的人的感受吗？ 好好地过日子不行，现在身体和孩子反而成了她遇事摆脱责任的筹码了？ 虎毒还不食子，凌源什么都能忍。 他可以接纳刘文佩不聪明，也不强制要求她多么贤惠明事理。 挣钱养家的活儿他来，她能把小家顾好，必要时候照顾一下两边老人就可以了。 可他唯独接受不了她心思毒，不把自己当回事，也不把孩子当回事！ 凌源抹了一把脸，推开三姑六婆，挡在父母跟前拒绝刘家人的拉扯。 之后在医院守了几天，到刘文佩苏醒过来，凌源只待在外面走廊。 没跟刘文佩正面见过一次面。 更没说过一句话。 事后跟医生打听，确认大人和胎儿情况都还算稳定，凌源就带着老两口先回去了，没再管医院的闲事。 刘母求情也拦不住他们，回头过来对着病床上的刘文佩又是一阵打骂。 刘文佩不服，见凌家和凌源真的不管她了，又哭得伤心。 直扬言质问为什么要救她，让她死了干净还好一些。 刘母又气又心疼，恨铁不成钢的狠抽了她两个大嘴巴子。 她嚷嚷着要死，刘母就推开二楼病房的窗户，按头扯着叫她去死。 那会儿吃药的犟种劲儿早就过去了，刘文佩哪里真的敢死？ 登时又坐在地上，抱上她娘的腿，哭得稀里哗啦的： “娘，我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他不要我了，他肯定不要我了！” 刘文佩不断哭嚎，带着刘母也哭了起来。 “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就是条贱命！” 刘母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的大嘴巴子地抽刘文佩： “好好的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弄出这么些事来！” “现在才知道怕，现在才知道问怎么办？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病房里，刘家母女两个哭成一团。 第七百六十九章 去看看吧 刘文佩在医院休养了几天，就被刘家暂时接了回去。 凌家这边过了个鸡飞狗跳的年。 因着底下的农场，还要给国营饭店和多个国营单位配备供给。 元宵节后，凌父不得不支棱起来，打起精神备选能够耐寒的蔬果种子，为马上的开春冻土做准备。 反之凌源。 好好的大小伙子一蹶不振，从年前到年后，窝在屋里就没怎么出过门。 家里发生这么多的糟心事，凌母天天抹泪，眼泪都快流干了。 凌父忙于农场，不论顾不顾得上家里的事，他都沉闷少有言语的时候。 可世界上有关于孩子的事，仿佛考验的，永远都是感情更为细腻的母亲。 凌源一直这个样子，凌母放心不下。 差不多二月中后，傅璟佑在老家过完元宵节，终于带着时安姗姗归来。 小院才刚刚团圆，凌母就求上了门来。 彼时小柏川已经进了八个月，坐起身完全没问题。 偶尔摸索扶着点东西，还能晃荡走几步。 陆淼担心他骨头没长好，走路太早影响以后发育，一般都盯着，他爬着站起来，就及时给他放倒。 想让他再多爬、扑腾一阵子。 午后把小柏川放倒了几次，小家伙儿躺在炕上“嗯嗯嗯”地使劲晃手、蹬腿。 强烈地表示自己的不满。 陆淼坐在一侧，两手并拢遮住脸，一下展开“呀”，一下展开“嘿”。 小家伙停止晃手，小腿还在一伸一缩地蹬着，被妈妈逗得“嘿嘿嘿”直笑。 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 傅璟佑洗了一小盆番茄、草莓推门进来。 另外几个孩子都上学去了，屋里母子两个难得闲适安宁。 他见了心里涨涨的，熨帖又幸福，把小盆往旁边一放，走近炕边道： “让我也玩一会儿。” 陆淼唇角弧度温煦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往旁边让了一点。 他往炕上一坐，两手托住儿子腋下，把小东西抱起往旁边一放。 顺势歪身躺下，占据了小柏川刚才的位置，他仰头望着她，抬抬下巴，眼神仿佛在说着“来”。 陆淼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噗嗤”笑出声，轻轻捶了他一下。 气氛温馨，小夫妻嘻嘻哈哈地正闹着，院里就传来了说话声。 陆淼顺着窗户看了一眼，轻轻推傅璟佑： “不闹了，来人了。” 傅璟佑微扬起上身看了一眼，只好暂时放开她。 屋外唐梅喊陆淼，陆淼应了一声，套上鞋推门出去。 傅璟佑抱起一小团的儿子轻轻拍着，紧随其后出房间。 凌母进院子的时候，精神状态就很不好，看见陆淼更是直接哭出了声。 “小宝！” 陆淼点点头，回应喊了声“婶婶”。 凌母鼻音沉重，偏头抹了一把眼泪，直接拉住了她： “小宝，凌源这样不行的……你去看看他吧！” 什么？ 陆淼顿了一下。 ……她去？ 凌源和刘文佩之间闹出来的事，那是属于夫妻两口子的事，她去干什么？ 再说她去能管什么用？ “从先前分配的事儿起，他心里就没痛快过，一直这样下去怎么行？” 陆淼想往回抽手，凌母却攥紧不松开，苦苦哀求道： “小宝，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要是你们能过去劝一劝，他肯定能听进去一些的。” “婶婶求你了，小宝，你就去看看吧！” “……” 陆淼张张嘴，回头看傅璟佑。 傅璟佑抱着孩子和她对视，看出她的犹豫，他轻轻点头。 陆淼叹了口气。 那好吧。 “我们明天过去。” “好，好好！” 凌母喜极而泣，不多会儿又掩面哭得伤心： “小宝，婶婶也不想总是打扰你，可是，婶婶没办法，现在是真的没了办法……” 他们平时也说，但是凌源听不进去。 陆淼托着凌母抓着她的那只手，半拥着凌母轻拍安慰道： “我都明白，明天我会过去的。” 陆淼主要是不想跟刘文佩产生交集，凌母说刘文佩不在，她就没什么顾虑了。 凌源…… 夫妻之间的糟心事，她铁定是不可能插手的，但是前途方面嘛…… 她就是想插手也干不了什么。 先就像凌母说的那样吧，过去看看，帮着劝一劝。 一直消沉下去对自身不好，身边人也跟着担心。 “唉……” 送走凌母，想起这件事陆淼就叹气。 傅璟佑在旁边带孩子，陆淼伸开腿，穿着白袜的脚尖轻轻踢了他一下： “这事儿你就没什么想法？” 居然那么痛快地就答应了…… 傅璟佑点点头。 仿佛意会她的潜台词，他解释道： “一码归一码，就当是看他当初伤的那条腿了。” 过去看看就过去看看吧。 别人欠他们的，总比他们欠了别人的好。 陆淼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隔天送完孩子上学，又把小柏川喂饱交给唐梅。 夫妻两个反复叮嘱插好院门，不认识的就别给开门，之后才推着自行车出门。 陆淼以为凌母只找了自己，来时心里其实还挺顾忌的。 到凌家看谢斐和顾莹也在，知道凌母也去过谢家，她才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工作分配怎么样？” “下来了，就是西二这边的铁匠营小学。” “那房的事？” “别提了，没同意……” 谢斐和傅璟佑走在前面进屋，陆淼和顾莹走在后面小声寒暄。 听说谢家长辈不同意顾莹和谢斐出来单住，陆淼其实不太意外，但还是安慰了顾莹一句： “慢慢来吧。” 短期折腾还行，南二环边上到西二这边，距离可不近。 这个问题迟早是要解决的。 只是陆淼大致能预料，到时候可能会不太愉快。 顾莹轻轻点头：“嗯。” 凌母给众人倒水，到屋里劝了好一通。 说谢斐、陆淼都来了，凌源本来不想动，迫于无可奈何还是出来了。 一出来就说感谢探望的话，说自己没事，让陆淼他们看完早点回去云云。 他胡子拉碴，眼窝凹陷，头发疏落斑白还耷拉着肩，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 若从背后看去，俨然都像是上了四十岁的人。 这……是没事？！ 求票~ 第七百七十章 想不开 一起来的四个人里，除了顾莹是和谢斐结婚之后才认识的凌源。 另外三个，不是和凌源一起长大，就是同校校友，大家彼此都熟悉着。 看见凌源的情况，哪怕几个人都不是多么主动会安慰人的人，这会儿也不禁开了口： “凌源……” 发声过于统一，三人同时顿了一下。 屋里短暂静默，傅璟佑先一步做出动作，搭上凌源肩头，把人带到桌边坐下。 “不看自己，也要看父母，咱们这一辈儿的也不小了，该顶天顶天，该立地立地，别让父母跟着操心。” 谢斐难得和他达成共识，一左一右在一条长凳上面，把凌源夹在中间开导。 “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今天都说出来，我们这几个陪你好好聊一聊，有问题就解决问题，大家一起出力，别憋在心里……” 絮絮叨叨说着话，傅璟佑空闲的手在后腰摆了摆。 陆淼会意，和顾莹一起出了堂屋。 有些话题，或许在场只有同性的时候，才能更放得开些。 她俩也不能傻在屋外站着。 想着这阵子凌源估计也没怎么好好吃饭，两个人一拍即合，跟凌母打了声招呼，说做点吃点。 凌母连连点头配合，把家里一点腌肉和年前在院儿里大缸冻的一只鸭子给提了出来。 说起来，那鸭子还是在农场用内部干部工分兑回来的。 原本说是炖给刘文佩吃的。 哪里知道好好的一个年，能折腾出这么些事来？ 凌母不动声色抹了把眼泪，旁的没有多说，只努力扯出一丝微笑让她们看着弄。 凌家的菜刀，陆淼用得不大顺手，半拉鸭肉剁了好几下，都没成功剁下来一段。 顾莹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干脆把她挤到一边，自己上手来干。 陆淼蹭蹭鼻尖，也不跟她抢了。 洗了手老实在旁边扒蒜、挑着去年晾的干辣子。 之前给凌源写过烧鸭的条子。 大概就和那张条子有点关系，凌家的调味料、香料什么的，很齐全。 顾莹切好鸭肉块，陆淼就接手做了简单的焯水处理。 之后爆香葱姜蒜、干辣子，加入鸭肉炒出鸭油、鸭肉变色。 酱油少许，农家自己做的豆瓣酱一勺，接着翻炒至均匀。 把灶台里侧的半坛黄酒往里倒了些，陆淼“哐”的一下扣上锅盖，让大火焖着。 她忙活做菜时，顾莹手脚利落，已经和好了半海碗的杂面糊糊。 等锅里上气发出“滋滋”响声，陆淼揭开锅盖，顾莹配合她，快速在锅边贴了一圈粗粮粑粑。 份量实诚，有这一样硬菜就够了。 腌肉陆淼没动，放在案板上，等凌母晚点自己收了重新挂起来。 她们这边飘出香味，堂屋门口那边就开始探头喊饿了。 “马上就好了。” 顾莹应了一声，揭开锅盖，麻利地往外夹粗粮粑粑： “好香，你手艺真好~！” “我没放太多辣，你也可以放心多吃两口了。” “嗯？” 顾莹顿了一下，偏头看陆淼： “你知道我不吃辣？” “其实也没特别注意过。” 陆淼不以为意，笑笑说： “就是以前在南边，饭菜里有辣的时候，你吃饭总是吃不快，还老喝水，我又听说你们边饭菜吃得精，一般不太会吃特别重口的，大致就猜出来了。” 这可不是大致就能猜出来的。 这已经属于相当观察入微了。 年景不好，沪市那边倒没说吃得多么精细，不过喜好清淡倒是真的。 顾莹是沪市人，从小在那边长大，她口味自然也是偏向清淡的。 只是过去插队，乡里苦，没什么能吃的，三餐放点重料，勉强还能下饭。 陆淼随口解释说得轻松，顾莹却听进了心里，挺感动的。 “过去大家伙儿都说你是马大哈的性子，要我看，数心细的，你是打头的那个。”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吧。” 陆淼摆手很是嘚瑟。 顾莹笑说：“本来就是。” 两人相视一笑，一人端菜，一人端粑粑去了堂屋。 适当喝点小酒，能够助眠、解压。 陆淼不多会儿踱步出来，把厨房剩下的那点黄酒也给揣上了。 不知道刚才几个男人是怎么聊的，凌源状态明显好了不少。 虽然还弓着背，脸上却好歹有了点明朗笑意。 偶尔还会摸着后脑勺，爽朗笑出声音来。 凌源有一阵子没好好进食，眼前硬菜有了，主食有了，碗筷还都摆到了手边。 扫了一眼桌边几张关切的脸，凌源率先提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夹了海碗里完整的鸭腿咬了一大口： “真香！一起吃一起吃，边吃边说！” 傅璟佑舒心笑了一下，斟了三盅酒。 各自分了一盅，他和谢斐陪着凌源一起慢慢吃、慢慢唠。 陆淼笑容俏丽，本来进屋后都放下不少心。 看见凌源的动作，她笑容慢慢变淡，手里筷子倏地也有些伸不出去了。 如那会儿顾莹所说，一直以来，她才是最细心的那个。 确实如此。 桌边几人，包括傅璟佑在内，似乎都被凌源给唬住了。 可她却察觉出了端倪。 真正处在抑郁中的人，很小的概率会告诉别人自己抑郁。 而为了不让在乎的人担心，他们努力表现出积极和奔放。 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如常。 但其实，本质上或许就如空心梧桐一般。 他们在努力坚挺，直至挺不下去的那一天。 也或许还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但是一想到有那个可能，陆淼只觉得喉咙里哽得厉害。 不知不觉中，她大概真的把凌源视为了朋友。 所以嘴里不受控制地冒出酸水，鼻头也开始发酸。 掩饰难受低头咬了一口粗粮粑粑，察觉抑制不住眼泪外溢的冲动，她反应相当快速地站起身： “我去拿个碗，把鸭肉给凌叔叔和婶婶也留点。” “好。” …… 陆淼在厨房擦去眼泪，努力深呼吸平复好心情才拿着碗出去。 之后桌上大家说话，她默默小口的吃东西，没有插过一句嘴。 凌源喝了点儿酒，大概感受到了一点放松，情绪明显高抗了些。 第七百七十一章 奔走 傅璟佑和谢斐都觉得开解他已经开解得差不多了。 饭后陪他唠到下午两点多，就说了请辞、下次见面再聊的话。 凌源相当热情地送他们出门，邀着说回头在学校里见什么的。 谢斐就带着顾莹骑车走在前面。 傅璟佑和陆淼紧随其后。 陆淼眉心忧虑紧蹙，终归是担心凌源的安危，就半路拉了傅璟佑的衣服，说再回去看看。 她说话，傅璟佑一贯是听的。 当时就给调了自行车车头。 重新回到凌家，陆淼一进院子凌母就看见了。 “小宝……” 凌母打招呼想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他们怎么又回来了，被陆淼摇头制止了。 陆淼指指房间方向，嘘声问凌源是不是在屋里。 凌母点头，她便和停好自行车的傅璟佑一前一后穿过堂屋进了房间。 果不其然，凌源又跟之前一样。 送走了人，回屋就蒙头卷着被子倒头睡。 “妈，你别管了，晚点我自己收拾，你先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以为是凌母，他闷声并未起身。 “……” 陆淼静声走到炕边停下。 傅璟佑跟在她身后，很配合地保持安静。 短暂静默，陆淼抿着唇瓣徐声道： “凌源……” 鼓了个大包的被子僵了一下，旋即动了起来。 陆淼看在眼里，语气加快了几分： “你躺着就行，不用跟我面对面，我说几句就走。” “……” 大鼓包被子便恢复了平静。 陆淼道：“我知道这前后发生的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是我也想告诉你，我们现在都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种可能。” “这个机会只是所有‘可能’中的一个，它代表不了所有。” “后续工作方面的事，我会竭尽所能地帮你。” 深深吐出一口气，陆淼继续道： “关心你的人有很多……我们一起努力，行吗？” 凌源没有回应。 陆淼也不逼他做出口头承诺，轻声嘱咐了句“好好休息”，就转了身。 傅璟佑将她的温柔细腻看在眼里。 见她眼尾红红，明显一副要哭的模样，他轻轻将她搂进怀里拍了拍，才牵着她往外走。 刚站进院里，就听见房里传出了哭声。 起初压抑，而后越来越大。 不知藏了多少心酸和不甘。 断人前途，犹如杀人父母。 怎么可能会甘心呢？ 陆淼就是怕凌源压抑得太久会想不开，所以才掉头回来。 现在听凌源哭出声，她悬着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哭一哭，宣泄出来也好。 陆淼什么都没说，搭上傅璟佑的手坐上自行车，两人一起携手回家。 说来也巧。 两人回家的自行车刚出凌个庄，后头刘家一大家子就拎着东西，带着刘文佩一起来了凌家。 这个时代虽有离婚，可离婚并不占据主流。 即使想要离婚，真正能离的人，又有多少呢？ 凌源是动了离婚的心思。 可刘文佩要是没有孩子，那离婚成功的概率还能大一些。 现在刘文佩肚子有一个，刘家又频频上门致歉。 乱七八糟的，甚至还有一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三姑六婆跑上门掺和，做和事佬。 加上凌家老两口塌实的脾性，凌源这个婚，注定从没张开嘴就要以失败告终。 现实呀。 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欺负老实人。 …… 再说傅家。 怕凌源真想不开出事，陆淼说会竭尽所能地帮他一把，就是想给他存一丝希望。 当然，陆淼也是说到做到。 回家后第一时间就是找她爸打探。 工作不能重新分配，那还有没有别的招儿？ 能不能给通融安排一下？ 不能？ 真的不能吗？ 一连数问，陆淼直接把亲爹问得不吱声。 陆远征在外面不应别人的所求，可自己姑娘多娇气傲然的一个人？ 她求过来，他能不给点说法吗？ 陆远征深思向后抚了一把脑袋，还是松了口： “这事儿我看看吧，尽可能地帮着奔走一下。” 陆淼点头：“别的事情就算了，这事儿弄得不好真得要人命，能疏通就帮着疏通一下吧。” 她跟孩子爸爸的专业就业方向和凌源大相径庭，要找人脉，真挺为难的。 她爸好歹是名校校长，人有面子，路子也广。 要给凌源找一份对口的工作，成功概率能大不少。 陆远征没有直接给准话，只沉声道： “尽人力，听天命，也别想得那么好，必要时候该考虑一下专业外的工作，还是得考虑。” 刚过毕业季，研究所也好，各家大厂也罢，都是紧着毕业生优先安排。 要想半路插进去一个，夸得再是天花乱坠，人家不会怀疑吗？ 这么好，这么优秀还得走关系进来？ 难不成还能把发生的这些糟心事，都道出来给人家听？ 真说了，也未必会有几个人信。 陆淼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正思索着怎么说，一旁孩子爸爸先开了口： “实在找不到专业对口的，那就取待遇好的优先，多少能减少点落差。” 陆淼脑袋转过来转过去地看，半晌小鸡啄米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说法。 陆远征“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 陆远征是谁呢？ 他身有极高军衔，又是高校校长，他真心想办的事，能办不成吗？ 看重情谊归看重情谊，陆远征也不傻。 说是回回都让自家吃亏，倒也算不上。 但也没有替别人办事，总是自家添堵受气的道理。 人情世故，也不是一两句“真心换真心”就能说得清楚的。 顾虑事情办得过于“轻易”，回头家里的两个小辈还讨不着半点好。 这事儿陆远征故意压了一阵子，才着手安排。 也就是几通电话打听的功夫，陆远征就敲定了凌源的去处。 不过不是近前安排，估计最快也要等到五月底的时候。 南三环及三环开外的那一片儿，最近在开疆拓土。 等过阵子土地收拾出来，国家会投放大棚研究组。 其目的，在于尝试未来北方自己广泛供应冬季的果蔬需求。 虽然比不上出国深造，可到底是国家扶持的班子，也不是一般农科生说想进就能进的。 不埋没凌源的专业成绩，也不失他的体面。 第七百七十二章 勾引 为求事稳，也为了半路插进去的凌源未来上岗不受歧视。 陆远征以自己和学校的名义，各替凌源写了一封推荐信寄去相关负责的组织。 确定事情办妥，才让傅璟佑去凌家那边递口信。 原是该有个录用文书的。 听说凌家那个不省心的儿媳妇儿又回来了，怕再节外生枝，陆远征干脆省略了纸质文书的步骤。 让凌源到时候揣着户籍证明，直接过去报道。 陆家和凌家，自然是有一些情分的。 可让陆远征能做到这个地步，凌家真不一定有这个格儿。 凌家几次三番求上门来，无非为的就是凌源这个儿子。 陆远征自然也是为了自己的姑娘考量。 一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丫头。 自己的日子都不见得过得有多好，现在还为着外人红眼、哭哭啼啼的。 着实没有那个必要。 …… 傅璟佑骑车去凌个庄传信，进院子刘文佩确实在。 一个人守着一大盆衣服洗着，院里凌母也在，婆媳两个没怎么说话。 看见傅璟佑，凌母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 “小傅，你咋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快进屋坐，凌源跟他爹下地去了，我去喊他回来！” “婶子，我就不坐了。” 傅璟佑把着车头，喊凌母上自行车： “你给我指路，咱们直接过去吧，家里还有事，我说完着急回去。” “哎，哎！那也成！” 凌母不敢多耽搁，赶紧摘了襜衣坐上自行车。 两家拉扯，刘文佩最后还是回了凌家。 凌源不爱跟她待在一起，平时都跟凌父一起下地。 力气有地方使，也算是个发泄的途径，凌源的状态看着就要好点。 临近三月初，正是农场开春化冻种水萝卜的时候。 隔着大老远，凌母下了自行车就站在地头挥手喊。 父子两个抬头看见傅璟佑，心头同时猛地一跳，丢了锄头就往地头跑。 傅璟佑等他们到了跟前，才将消息一一道来。 别说凌源喜极而泣，一家子都有些眼泪汪汪的。 “这怎么好？又麻烦陆军-.长了，这怎么好！” 凌父用袖子抹着眼泪，呜呜哭了起来。 前后这些事儿闹得…… 伤了两家和气不说，乡里还看足了笑话。 现在这副局面，陆家还愿意出手相助，凌父心中愧对感激大于喜悦，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 “工作有了着落，人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颓废了，回头上岗了好好干。” 傅璟佑没说什么花里花哨的话，只“邦邦”拍了两下凌源脊背，语调嗓音沉稳，很有谷子老干部雏形的阵势。 凌源眼睛黑得发亮，清瘦脸上嘴角大大咧开，高兴得快要忘记言语。 只一个劲儿直不愣登地点头。 同时还握着傅璟佑的手，就如握上绝境中的救命稻草一般，感激地上下猛摇： “谢、谢谢，谢谢你和小宝！” 伯伯自然也是感谢的。 但凌源清楚，如果没有傅璟佑和陆淼夹在中间发力，他绝对不可能有这次机会。 想着机会来之不易，凌源虎口抚上眼前，难耐隐忍地也哭了起来。 有遗憾，有痛心，有欣喜。 更有大批量的讽刺隐含其中。 朋友都能理解他的苦，他的闷。 枕边人却不能。 非但不能，还亲手将他推进无尽黑暗。 嘲讽。 太嘲讽了。 让人想起事情就心冷、浑身发寒。 “行了，都是爷们，感性一回就行了，总哭像什么话？” 傅璟佑拍拍凌源，揶揄安慰后，重新跨上自行车. “我回去了，你这阵子调整下，回头直接过去报到。” “哎，不着急走，不着急走！” 凌家三口子擦了眼泪拉他，叫他上家里去吃个饭。 傅璟佑笑着回绝，说等凌源正式上岗了再说。 回头让凌源拿薪水出来请他们上国营饭店好好吃一顿。 照顾眼前三人，傅璟佑语调特意轻快幽默。 凌父凌母的情绪果然被调动，难得有了点笑意，直点头应好。 之后傅璟佑骑车离开，凌家几口人喜气洋洋回了家。 刘文佩也听见了点风声。 哪怕凌源不理她，她也还是不死心地跟在身后吵吵起了来： “要没有那什么出国的事儿，咱俩能跟现在这样似的？” “哪有人不情愿一家人团团圆圆待在一起的？我看他们就是故意的，就是成心的！” 故意什么？ 又成心什么？ 谁不想往高处走？ 怎么的，人家花时间帮忙给争取了更好的机会，这还成错的了？ 凌源无法以正常人的思维和刘文佩沟通，索性隐忍闭口，转身去院里劈柴。 刘文佩见他对自己始终冷眼相待，心里有些窝火，跟在后面嘴巴叭叭的更快了： “非亲非故，他们能那么好心，什么事儿都想着你？还有那个陆淼！” 过去好的时候，刘文佩亲昵要喊陆淼为“小宝”。 现如今心生怨怼，干脆直呼大名了。 “外面那么多人，她为啥不帮别人，就帮你？” 刘文佩早听人说过了。 就她回来的那天，庄子里有人看见陆淼从她男人房里出去。 刘文佩得凌源肯定是跟陆淼有点什么，就拉着凌源质问： “你现在对我这么冷淡，是不是就是因为她！是你找的她，还是她勾引你？你说话，说话！” “你够了！” 凌源原本闷头劈柴，听她说话越来越不着调，他终于受不了，斧头往旁边一撇，大力推着她反问： “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疯了！现在连脑子都没有了是不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他不回应，刘文佩生气。 他回应了，刘文佩更生气。 因为在刘文佩眼里，他所有的举动，让人看起来更加可疑。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发脾气还跟她动手，不是心虚是什么？ 一想到他跟陆淼不清不楚，刘文佩浑身颤抖，气得脑壳发昏，就在院里跟他推搡拉扯起来。 凌父凌母怕闹起来伤了孩子，只得出来拉架。 凌父把凌源扯走，压着他不让动怒。 动怒也解决不了什么，一切等孩子生下来了再说。 凌母则狠了心，直接一巴掌抽上刘文佩： “你刘家是怎么教养姑娘的，就教养出来了你这样的东西！” 第七百七十三章 人性仿佛天生如此 当初托媒人介绍，相看时候还是个挺标致利落的个姑娘，看着哪儿哪儿都好。 谁知道骨子里是这样的一个东西？ 要是早知道，他们老凌家哪里能迎这样的搅事精进门！ “你还能不能老实！实在老实不了就滚回你刘家去！我们老凌家只当没娶过你这个媳妇，娃也不要了！” 凌母把刘文佩往院外拖： “现在就打了去！” 刘文佩单手托着肚子，往后扯胳膊不肯出院子。 回凌家之前，刘文佩在娘家早开过了会。 刘家父母说了，不要老脸上门求和的事，他们只干这一回。 以后要是再有什么事，他们不会再管，也不允许刘文佩往娘家跑。 这几回刘母打人下手越来越狠，刘文佩也害怕回去挨打，自然不肯也不可能回刘家。 凌母见拉不动她，索性撒手不再理会。 刘文佩只觉得天大的委屈。 娘家人不管她！ 婆家人苛待她！ 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刘文佩坐在院里哭天抢地，凌家没一个人理会她。 庄子里那些平时跟她交好的妇女同志，这会儿下地回来听见动静，一个个都看不上的瘪嘴，向下拉着嘴角直摇头。 人性仿佛天生如此。 过得太好就是会招人算计。 乡里十里八村的体面人家，就这一两户。 可勤劳能干的姑娘，却一抓一大把。 刘文佩普普通通，她有什么能耐能嫁进凌家享福？ 年轻未婚的羡慕她，嫉妒她。 年纪大已婚、婚后艰苦不和谐的，也见不得她过得比自己滋润。 刘文佩若是聪明，自会发觉日常中那些刻意上眼药的小手段。 可她不聪明。 现如今她把夫妻生活搅得一团糟，别说凌个庄，前后村、周边一片儿暗里觉得痛快的人，可有不少。 谁不看她的笑话？ 原本阖家欢乐，小两口感情也和睦。 现如今闹得人心冷漠，走到这一步，有天意注定，有人为掺和。 更有刘文佩小心眼，自己作的。 …… 凌、刘两家的事，暂且不提。 傅家小院。 傅璟佑抽出空闲，把先前买的几处院子统一给更换了新的门锁。 门窗和屋顶等，也该修缮地修缮。 他跟陆淼合计，花时间找了合适的租户。 租金没要太高，主打爱惜房子为主，三处院子一个月也能收回来好几十块钱。 三月中旬，陆淼重新投入进学校的课程中。 傅璟佑这边也收到了工作进程的通知。 原来的老厂长四月中旬正式离职，他到时候过去报备就行。 这中间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傅璟佑收拾收拾，又跑了几趟广州。 他胃口大，又有麻头帮着奔走，吃的货便一次比一次多。 京北明面上，散商小贩仍受针对，所以哪怕是政策开放以后，黑市也依旧存在。 他带回货，每一次都能在黑市上掀起争抢风波。 陈向东服他，也一直恪守陈规，不该问的绝不多问。 可黑市上的别人就不好说了。 先前刘哥那一批人按捺不住，又开始弄起了盯梢那一套。 陈向东发觉之后，给傅璟佑提醒报信，同时也在暗中阻拦、解决这批人。 可即使如此，在又一次去广州时，傅璟佑在火车站还是被人给黏上了。 索性他发现即使，反应得也足够快速。 原是要买直达广州的车票，临时改了主意，中转从津门走。 南货北调的生意谁都可以做，他赚钱主要占据的，就是一个抢先知道的优势。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货是从广州来的，那人人都跟着干了。 他还奔什么劲儿？ 傅璟佑不得不小心谨慎。 同时预料到消息大概率遮掩不了太久，趁着正式入职前，他南下北上的次数愈发绵密。 带回来的东西，有实用的，也有超前、时髦的。 反正每回都是家里先挑。 一次次下来，不仅家里大物、小物的置办越来越规整雅致。 有陆淼把关盯梢，一家子的衣品、质量，先不说老两口。 小两口和小辈们出了家里大门，就没人不夸时髦的宝儿妈，精神的宝儿爸。 还有可爱的孩子的。 这时候还没有“帅”的说法。 但若夸一个小伙子、男同志精神，那就是帅气俊朗的意思。 也确实如此。 孩子爸爸平时不太讲究穿搭，多是陆淼往床头摆啥，他就穿啥。 留意到这一点，陆淼一般时候也都提前给他准备好。 当然，尊重时代，她不会准备得过于超前。 像三月里傅璟佑跑的几次广州，带回来的东西里就有男装夹克什么的。 陆淼挑着他的尺寸留了几件。 早春微寒，偏他体热，她给他清出底衫、工装裤，搭上皮革夹克正正好。 也就这么简单的几件套，一上身肩是肩、腰是腰的，配上一双大长腿，酷帅得跟男模没多大区别。 勾人得要命，陆淼简直爱死了。 有时候瞒着人前或者长辈的眼，就去撩拨勾他的手指头。 等把人唬得倾身或低头，再飞快“啵”上一口。 总将人撩拨的眼眸深邃，气息火热却不自知，夜里还要小声哼唧。 质问他为什么一把年纪了，还那么精力旺盛。 可是他又哪里真的一把年纪了呢？ 二十七八岁，正是欲望最躁动的时候。 更不提他视她为珍宝，情深只恨做不够。 哪受得了她天天变着法儿的撩拨？ 日常嘻哈打闹，时间很快进入四月份。 大街小巷、犄角旮旯的海棠花和或粉或白的木兰花，争先恐后地绽放。 赶着清明，傅璟佑带时安去香山给周鸿磕头，回来就收到机电厂的消息。 让准备户籍信息，过去办理入职。 一番折腾领了车钥匙，又拿到两身深蓝工作服和一身干部中山装，时间正好来到四月中旬。 傅璟佑和原来的老厂长做完交接，便直接上岗成为机电厂的高层一员。 手里有了自己的车就要灵活不少。 傅璟佑不再麻烦老丈人。 每天早上自己先送孩子们上学，掉头回来再和媳妇儿一起吃早饭。 送媳妇儿去了学校，他再往机电厂去。 时间正正好。 对陆淼来说，上学车接车送，生活依旧如常。 一些心思细腻的同学，却察觉出了其中的变化。 第七百七十四章 资本 在傅璟佑又一次送陆淼上学，陆淼刚推门下车，就被一个同院的校友喊住了： “陆同学，一起走吗？” 陆淼扫了一眼。 是同外语院法语系的孟瑶。 “你路上慢点。” “嗯。” 傅璟佑和煦勾起唇角：“知道了，去吧。” 陆淼颔额，挎上手提袋扣上车门，快步走近孟瑶。 “走吧。” “哎……” 黑色小汽车掉头越走越远，孟瑶收回目光和陆淼一起往校区里走。 “你家工作有变动了吗？” “嗯？” “我记得之前送你来学校的，好像不是这辆车？” 现阶段汽车这类代步工具还不是有钱就可以买的。 突然换了车过来，那就只能是工作调动。 陆淼微微怔愣，仅是一瞬反应过来，倒也不奇怪她会这么问。 “算是吧。” 她眼眸弯弯，似月牙般明亮。 孟瑶大概算情商高的。 听她说得含胡，就知道她没有深说的意思，便也没有再继续问。 “你这衣服款式真别致，裤子紧绷绷的也很少见，是在哪家百货大楼买的么？” 孟瑶转移话题问起了陆淼穿衣打扮： “还是自己找人做的？” 北方四月初早晚温差大，平时坐在教室里仍会觉得冷。 所以陆淼穿得算厚实的。 上身是长度盖过小腿肚的黑色毛呢大衣，里头搭配白色羊绒毛衣。 羊绒毛衣是自己钩针侍弄出来的，大衣是孩子爸爸从南边捎回来的。 孟瑶问的裤子是健美裤。 也是从南边捎回来的。 健美裤上宽下窄，塑身感不错，陆淼勉强当个打底裤穿。 说起来之前还闹过乌龙。 健美裤刚带回家的时候，穿多了各类肥大裤子，陆淼见着真的很惊喜。 可是上身试的时候，腰是腰、臀是臀，连大腿曲线都是流畅明显的。 傅璟佑在旁边看得脸红，折腾闹着不许她往外穿。 她现在能穿出来，都是求着再三保证许了多次，说只搭配长款能盖住曲线的衣服，傅璟佑才勉强同意。 其实也不怪傅璟佑反对。 近两年来，人们在穿衣打扮上虽然渐渐放开了些，但时代思想的框架摆在这里。 过于紧身、贴合身材的衣服，仍没几个人敢穿。 穿衣者羞耻、羞涩的心理是一个。 旁观者打探的目光，是另一个。 自己媳妇儿是什么样的，傅璟佑一直都知道。 他从不遮掩她的美丽和魅力，但欣赏和被占便宜是两码事。 所幸他好劝好哄，陆淼自己也是知道分寸的人。 “……” 思绪回来，陆淼笑笑说： “是朋友的亲戚从香港带回来的。” 毛呢大衣还好，像健美裤什么的，目前北边少见。 陆淼不好直接吐露来历，只能随便扯个谎揭过去。 没想到孟瑶却惊了一下，脱口道： “香港？！那不就是好些年前逃到那边去的资本家吗？” 资本家…… 陆淼顿了一下，没在这件事情过分深入探讨，只理性地说了一句： “资本是以前的说法，前段时间不是都颁了新规、新政策吗？现在都是合法允许存在的。” “呃……也是。” 孟瑶干巴笑了一下，心里其实有点不同的看法。 毕竟年轻，她想法大差不差的都写在脸上，陆淼一眼就能看出来。 现阶段和孟瑶有类似想法的人，真不少。 譬如街上那些驱逐小商贩的人。 又譬如一直都表现得看不上傅璟佑的杨芸。 但不管那些人有多抵触、多反感。 抑或是多么的看不上、看不起，都无济于事。 时代在更新，在进步。 商户和资本的崛起，是主导带动社会经济的大趋势。 至少在目前，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国家需要他们。 观点不同，约等于话不投机。 越说事越多，所幸已经到了外语院，陆淼挥挥手踏上楼梯： “下次见。” “哎，下次见……” 孟瑶同样挥挥手。 …… 早春天冷风大，教室一般都关着门。 陆淼上楼推门进入教室，班里同学看见她，七嘴八舌热热闹闹地都打起了招呼： “早啊陆淼。” “早。” “你来了正好，我这个语法公式盯了好一会儿，尝试组句总觉得好奇怪，你帮我看看。” “好。” 陆淼把手提袋挂到桌边，很亲和顺手地接了同学递来的笔记本。 她扫了两眼，偏头正和同学讲解。 后面进教室的几个女同学，就发现了她身上的华点： “哇，陆淼！你这头发怎么编的，这么多鼓的麻花辫？还有你这个头绳，是新上的么？” “编这个头发不难，你们要是想学，回头有空我教你们……” 陆淼撩了一下乖顺搭在肩头的侧辫麻花辫，笑笑回答说： “头绳确实是最近新研究出来的，应该很快就会上，如果你们喜欢，回头我做了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她这次扎头发用的头绳，上面添加了钩针铃兰花的小装饰。 三两朵白色小花搭配几片绿叶，花蕊还是一小颗珍珠组成的。 款式新颖，而且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十分清新、精致。 以前姑娘们买头绳，最多选布料底色花哨一点的。 像一些明目张胆带娟沙或者带花儿的，喜欢的人有不少，但是真正敢买的，真心不多。 现如今国家开放了经济政策，街道上多了不少货郎、小贩。 纵使有人抵触，也只能驱逐其中的一部分。 市面上新鲜玩意儿越来越多，人们的审美也在潜移默化地提高。 而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校园知识分子，他们的接受能力是最强的。 陆淼一放出消息，班级里立即就有姑娘响应： “好，这小花真别致！哎～陆淼，可提前说好了，我要一对！” “我也要一对！” “那我也要～” “嗯，好。” 陆淼笑意温柔，点头统一应好。 不过话说回来，她也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过去连三股麻花辫都扎不好的她，现如今居然也能被人追问着说想学编头发？ 说来说去，还得归功于家里的小丫头。 精致可爱的就跟洋娃娃似的，漂亮的小衣服，好看的发型，好吃好喝的等等。 她都想给她。 不知不觉中，就练就了那么多的手艺…… 第七百七十五章 是因为你不想吗 陆淼暗暗调侃，自己越来越向全能妈妈靠拢了。 …… 再说钩花的过程相对繁复。 不能像常规发圈那样，用缝纫机走一遍就能速成，所以陆淼定的价格也要高一些。 原来的发绳、发圈，以及后来推的蕾丝发带，价格在一毛二到两毛。 最新的钩花头绳，暂定有铃兰花、向日葵、五瓣小桃花等几个基础款式。 陆淼定价在三毛，买一对儿就是五毛。 个别她自用的复杂的款式，价格又要另算。 头发绳这类小物，这个价格其实真心不便宜。 但是东西什么货色，什么质量，也都是一目了然的。 尤其后期推出的款式，里侧陆淼都让上的双层松紧带，好看的同时，也更加耐用。 贵有贵的道理，有时候真的不是随便说说。 …… 新款总是最畅销，即使价格不低，学校要的人也很多。 但陆淼不以这个养家糊口，所以只偶尔闲着随便勾几针，供应缓慢也是自然而然。 唐梅看在眼里就说要学。 几个孩子都去了学校，平时就她跟小柏川在家。 孩子小，正是觉多的时候。 她每天收拾完一点杂活儿，就干坐着守着孩子，闲着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不拘什么事，想着能帮着孩子们多做点，就帮着做。 陆淼寻思她闲下来正好能休息，但是想了下，还是答应教她。 老一辈人勤俭节约，做活儿做惯了，让闲下来休息，可能真就挺难的。 勾针也不是什么体力活儿，唐梅要是学会了，闲着的时候捣鼓一下，也挺好。 附带能动动脑，以后等年纪再上去一点，脑瓜儿也好使。 钩针本质上不难，唐梅算进展慢的。 陆淼带了她两天，她差不多也能出师上手了。 即使刚上手速度不稳定，多了一个人加入，那就是不一样。 陆淼手里积压的小订单，清单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隔两周清完大部分预订的头绳，陆淼带着十六块多的“巨资”货款回来，说其中大部分都是小姨妈挣的。 本来只是单纯地想让唐梅高兴一下，结果唐梅确实很高兴，但大概挣钱和攒钱一样，容易有瘾。 事后一旦闲下来，唐梅就捧着个小箩筐守着孩子钩花。 基础款就那几个，她今天钩这个，明天钩那个。 做好的成品，统一放进陆淼装头花、头绳的旧口袋里。 说回头别人要买哪种，让陆淼直接从里头挑就是。 说句真心话，陆淼原本考虑的，只是想着让唐梅提前做做预习功课。 让大脑保持灵光，以后好预防点什么阿尔茨海默病。 谁能知道唐梅这么积极？ 给她都有点整不会了。 她本来是条懒蛇，现在都不好意思继续懒下去了。 要不然显得她跟甩手掌柜似的。 虽然日常生活中，她确实大部分时间都是甩手掌柜…… 言归正传，受唐梅影响，陆淼后面闲着没事儿了就也跟着弄一弄。 一来二去，家里装这些小物的旧帆布口袋，每天都维持着鼓鼓囊囊的状态。 吃了新款的红利，陆淼挣了点零花钱，但也遇上了事儿。 学校里用钩花头绳的姑娘，越来越多。 在她这里就能买到最时兴的发声、胸针之类的消息，也传得越来越广。 校区渐渐地，就有人开始议论她卖头绳的这个行为。 后面更是有人直接在学校公告栏里，贴了她的大字报。 仿佛对她观察入微，很用心列举了数条针对她的罪证。 夸张至譬如生活奢靡。 上学放学需要车接车送。 衣服向来只穿新的。 在校期间，还向同学兜售小商品等。 说她不是走资派，而是名副其实剥削阶级的资本家大小姐。 呼吁校友一起将她绳之以法。 …… 消息陆淼是从同班同学嘴里听到的。 但是有一说一，这事儿她真懒得搭理。 不想搭理干脆就冷处理，陆淼两耳不闻窗外事，照常该干嘛干嘛。 这可急坏了王勉和关洋洋。 关洋洋揪心半天，终于忍不住起身道： “公告栏那里现在人特别多，你就不要去了，我去把那个撕下来！” 陆淼制止她拉住：“别去。” “为什么？难道就不管了吗？等事情要是发酵起来，再想收场就难了！” 陆淼摇摇头，懒洋洋地一如既往的淡定： “会有人处理的。” “谁？” 关洋洋一脸狐疑，明显不相信。 陆淼张张嘴唇，正要说话却还没来得及说，外面走廊就传来了哄闹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陆淼弯眉上挑。 看得出来，那张大字报的召集工作，做得很不错。 英语一班的前后门很快被堵住。 现场人声鼎沸，各个专业分院好像都来了人。 有人进入教室，英语一班的学生不分男女，见状都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把陆淼护在身后。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知道袒护一个资本家的大小姐是什么下场吗？” “什么资本家，这里哪有资本家了？我警告你们别乱说话！” 两方对峙，场面僵持不下。 有人直接亮出大字报，喊着陆淼的名字： “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们班的陆淼奢侈、享乐，这些平时大家都看在眼里，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她就是明摆着的剥削劳动阶级的资本做派！” “她、她家里有人在国营单位工作，有车很正常……” 这事儿已经掀起了风浪，陆淼以为校方会第一时间处理。 但是没想到这群人来得更快。 她本来不想发声，现在却是不发声不行了。 制止同学替自己解释描补，陆淼站起身，轻轻拨开人群往外走，选择与人当面对峙： “车接车送怎么了，犯法了？你没有车接车送，是因为不想吗？” “你……” “我怎么了？” 陆淼深深吐出一口气，锁眉不耐烦地揉了揉额角。 “你再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做衣服只穿新的？” 不等对方反应机会，她又继续说道： “你给我买的，还是你给我做的，你就能断定是新的了？” 她看起来瘦瘦小小，柔柔弱弱的就是一个挺没有杀伤力的姑娘，可偏偏说出来的话，既直白又另类犀利。 第七百七十六章 眼红 找过来的一群人没想到她这么理直气壮，一时之间，被她怼得舌头都大了： “……你少在这里巧舌如簧，只有资本家才会捯饬买卖，你在学校倒卖小商品，你还有理了！” 为什么没理呢？ 都知道离家的学生不容易，所以这方面学校放得很开。 只要不影响上课、不影响他人即可。 现在学校都没说话，他们跑到这里来充老几？ 对于无理取闹又自讨没趣的人，陆淼一向没什么耐心、好脾气。 原本打算好好说的。 见他们实在不识趣，她眼神上下扫视，两手环肩绷不住嘲弄哼笑一声，说话也开始不留情面了： “学校里勤工俭学贴补日常开销的人，少吗？我这是资本做派，那他们又算什么呢？” 是了。 有陆淼开的先河，一些缝缝补补或小商品加工的买卖。 还有类似专业课有偿辅导、家在本市，从家里倒过来卖吃食的等。 各式各样的，多了去。 陆淼本意是列举，倒不是针对这些人。 但人群中涉及这些相关东西的人，听到这里，不约而同都紧张了一下。 有人小声嘀咕： “劳动换取的果实，怎么能算是资本主义？” “就是……” 陆淼也是这个意思，因此说道： “剥削指的对他人的束缚和压迫，即使我们在卖小商品，也是凭借自己动手制作挣取到酬劳，如果我们存在问题，自会有院校导员、校长介入？你们？” 陆淼不客气地笑了下： “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能耐跑到这里来一二三四的评判江山？” 她脾气向来不好。 面对的是亲朋也就罢了，让一让了事。 眼前都是些不认识的人，她说话可不会好听到哪里去。 再一个跑来跟她吵吵，没有半点尊重她的意思。 难道还指望她尊重回去吗？ “你……！” 有人气急梗着脖子往前，陆淼“哎”了一声将人打断制止。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着急。” 她来回踱步，围着那名脸红脖子粗的青年同学扫视，仿佛在衡量眼前的人是什么物种一般。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们急什么呢？” “没文化就多看书，没见识就多看报。” “知道的以为你们是容不下资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自己不敢付出行动，现在见别人走在前面挣了钱，眼红的想搞破坏呢。” 不得不说，陆淼一语道破天机。 门外有人尴尬红了脸。 门内身后更有人笑出声： “别说，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这话一出，直接让找事一方大部分人都臊红了脸。 “你们少血口喷人！” 刚才被陆淼打量扫视的男同学，再次暴动起来，向后招手吆喝道： “大家别听他们的！干倒买倒卖犯原则性错误的人是他们，跟咱们有什么关系？现在把她拖出去，咱们就是在伸张正义！” “谁要阻拦，就按连坐处理！” 他说着，率先伸手抓向陆淼。 陆淼反应极快，及时后撤一步。 王勉和班级里其他男同学也都反应了过来。 往前一步，一抬胳膊直接把她拦去身后。 双方本就僵持，有一个人先动了手，其他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好像真是为了伸张所谓的正义，铆足了劲儿往前冲。 “把她拉出去！” “弄他！” “……妈的，我眼睛！” …… 教室乱成一团，好几课桌都被顶翻了。 桌面放着的罐头瓶水杯掉在地上。 “啪——”的一下。 玻璃碴子碎了一地。 陆淼眉心一蹙，探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眼睁睁地就看着一个人摔进了玻璃碴里。 “啊！” 现场见了血，有人吓得惊叫出声。 闹哄哄的场面平复一瞬，很快又传来洪亮中气十足的声音： “怎么回事？都跑这里来闹什么？” 事情闹得大，英语一班班导李建成，和校级领导委员邹书记都赶了过来。 原是要解决这件事情，介于现场有人受伤，只好先把伤员送去学校保健室。 而现场闹事的这群人，由邹书记点名，把主要几个亢奋份子喊去了校长办公室。 陆淼作为事主之一，也在名单之中。 能惊动校长，可见事情闹得有多大。 有人露怯，陆淼却不以为然，提步走在最前面。 …… 不多会儿到了校长办公室。 也就几分钟过去，了解完全部过程，办公室里就传出了震耳的拍桌和训诫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学校！” “你们一个个地要做什么？想做什么！要效仿头些年的红.小兵，搅得到处都不安宁是不是？” “所有涉事的人全部停课半个月！这是第一次，学校给予警告！再有下一次掀起这种负面活动的情况，全部按照退学处理！” “……是。” 校长拍板下达处分，甭管服不服气，都无人敢辩驳。 毕竟有谁是想真的被退学呢？ 陈铆钉摆手让人出去，一旁安静了有一会儿陆淼往前一步，适时道： “等一下。” 一众人都看向了她。 在学校，又是当着众人面前，还处在这种突发事件中。 为了避免被人说是偏袒和袒护，陈铆钉并未表现得和陆淼相熟。 陆淼说话，他便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 “怎么了陆同学？是不是需要一个道歉？” 越想越觉得是，陈铆钉又扫向那几个学生。 不用陈铆钉督促，那几人支支吾吾地，都向陆淼说了“对不起”。 想要得到走心的道歉，根本不可能。 所以陆淼根本也不在乎他们是否道歉。 她从容往前，坦荡望着陈铆钉道： “校长，我想说几句话，可以吗？” 陈铆钉颔首默许，她才扭头看向那几人： “你们虽然被处分了，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明白为什么会得到这个处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还能为什么？ 刚才校长不是说了吗？ 因为他们组织起了运动风波，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陆淼一看他们那副模样，就知道他们还不清楚核心问题在哪里，当即便道： “不要觉得那句‘没文化就多看书，没见识就多看报’是嘲讽你们的，如果你们平时不留意社会信息，那么我现在告诉你们。” 第七百七十七章 出头鸟 “资本是过去的说法，现在国家已经开放了经济政策，南边也都开始大力鼓舞个体户的成立。” “假设你们不支持、不赞同，可以自我抵制，但如果组建形成了规模，你们不会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吧？” 国家推行的政策，他们不支持便罢，还组织群众搞反对。 那不就是光明正大地到处宣扬：“我跟国家对着干”吗？ 这事儿是没闹到那一步。 真传出去了，以为他们一个个的都能有好果子吃吗？ 夜郎自大，无知者无畏。 知识所见贫乏，越是无知的人，对所相信认可的东西，就越绝对。 可那是在此之前。 陆淼说完这一席话后，几人倏地变了脸色，都不可置信地转脸看向陈铆钉。 每个人的眼中，都带着求证的色彩。 陈铆钉点头确有此事，他们的表情都僵硬了起来，再次跟陆淼致歉保证： “……这件事，这件事是我们做得不对，希望陆同学不要往心里去。” 陆淼懒得应对，直接摆手打断他们，不愿意听他们多说。 不过是怕她往外传播这件事情，担心会影响到他们的前程罢了。 再致歉一万次，也依旧不可能是出于真心。 那几人也不好意思多待，冲陈铆钉鞠了一躬便相继离去。 “校长，那我也……” 陆淼原说也要跟着走的，陈铆钉却直接将她喊住： “等一下，小宝，你不着急走……先坐下，跟大大说几句话。” 陆淼就没走，和陈铆钉一起坐到了沙发上。 陈铆钉拧了铁盒茶叶罐，亲自给她泡了一缸子茶： “这个事儿呢，要让你受委屈了。” 陆淼目光闪烁望着陈铆钉，纤腰挺直，从容淡定地坐在那里。 她没有出声，因为大概能预料得到，陈铆钉想说什么。 果不其然，就听陈铆钉开口道 “和这相关的事，学校一直都知道，体谅大家都不容易，所以学校一直都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策略。” “但是小宝，无规矩不成方圆，现在这个事儿闹到了明面上来，如果校方不摆出点态度，以后恐怕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我明白。” 学生们平等交易，赚取外快，在过去不是什么打紧的事。 但是闹过这一通后，如果校方不采取一些措施，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这个队列中。 基数变大，可控性就会弱化。 到时候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校风。 陈铆钉考虑得很在理。 陆淼点头，沉着补充： “不管大大怎么处理这件事，我都配合。” “识大局，你爸爸把你教得很好。” 陈铆钉赞许拍拍她肩头，把茶几上的茶缸子往她跟前又推了推。 也算是长辈安抚的一种态度。 “近一周你先在家休息，等风头过了，再来上学。” 明面上的意思，就是作为惩罚，闹事一方停课半个月。 陆淼也属于涉事一方，所以也有停课一周的处分。 届时消息传出去，校区内的所有人都会明白校方的态度。 还在做小买卖的群体，以后势必会更加小心谨慎，不会再扬到明面上来。 而其他人，因为有所顾忌，也不会贸然加入其中。 陆淼是没有错的。 但是这个事件中，需要有一个人作出表率，去当公众眼里的“出头鸟”。 陆淼没有异议，配合安排就当是休假一周了。 在办公室谈完话，她回教室取了东西，直接回家。 到家唐梅还问来着，不是全天的课吗？ 陆淼说了句“临时调课”，就把事儿揭了过去。 放下东西洗过手，陆淼抱起秋千里的小柏川往院里去。 唐梅在小菜地里躬身忙着。 旁边的篮子里，装了满满一大篮子的菠菜，她没有停，还在继续拔。 陆淼轻拍儿子哄着，不解地问： “扯那么多菠菜做什么？一顿哪吃得了？” “这不是天儿暖了，大棚也拆了吗？这些叶儿菜一天赛一天的茂密，吃不完就要老了。” 唐梅仰头笑着看她一眼，就继续扎回地里忙活： “我寻思打一打，疏松点空儿出来也不影响后头的长，清出来的这些收拾一下扎成小把，晚点拿到后头市场上摆一摆。” 不指着挣多少钱，主要不糟践东西不是？ “你回来了正好，孩子有人看着就也不用等到下午了，一会儿我收拾出来就去摆了，省得都放蔫吧了。” 陆淼抱着孩子转悠，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一大篮子的菠菜。 想到什么，她道：“还是晚点的吧，你收拾出来，晚点我带时安他们一块儿去。” “带他们做什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一会儿人多再给踩着哪儿了。” “哎呀你不管了！” 陆淼蹙眉啧声，不愿意听长辈唠叨： “反正你扎好小把就是，晚点我带孩子们去体验生活，让他们看看生活的艰辛。” “说不定以后知道粮食金贵、生活不易，桌上吃饭也不会再挑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了。” 她说得信誓旦旦，唐梅当真被她唬住了，就没再说别的什么。 把菠菜拎到井边，唐梅压了一池子的水。 清除菠菜明面上的泥土，唐梅拿剪刀把根儿剪了，又拿干稻草把菠菜扎成若干小捆，跟陆淼说有人问就说两分钱一捆。 陆淼连连点头。 下午孩子姥爷把孩子们接回来，陆淼拎着篮子就带着孩子们往后面市场去。 她说带孩子体验生活，就是真的带孩子们体验生活。 市场一处拐角，陆淼坐在小马扎上，跟前摆着一篮子扎了捆的菠菜。 三个孩子很是稀奇，个个都不露怯。 捧着一捆菠菜，挥着小手就招呼路人： “叔叔，来买菠菜吗？我妈妈说了，菠菜有营养，吃了身体好好哒～” 几个孩子白白净净，长得都好，认真的小模样憨态可掬，别提多可爱了。 不少路人都停下来打趣，说这么小就跟着大人出来卖菜了。 三小只年纪不大，往往都是已读乱回，认认真真地介绍说菜都是爸爸种的云云。 路人被逗笑。 看菠菜收拾得干净，两分钱一大把，量也实诚。 原本只看热闹不打算买的人，或意思意思的，或直接改变主意，都挑了一把、两把。 第七百七十八章 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陆淼含笑关注孩子们的一举一动，给人递去菜时，也不忘礼貌颔额道谢： “谢谢光顾。” “哈哈，你把孩子们教得好，懂事呢！” 陆淼笑笑不语，默默替孩子们接受夸奖。 满满一篮子的菠菜很快卖完了。 陆淼把小马扎放进篮子里，手里捏着两角六分钱，眼珠子一晃又开始不干好事了。 “走，妈带你们买汽水儿去！” 过去孩子们还小，一唬就唬住了。 陆淼偷摸买汽水，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喝。 现在孩子们大了点儿，知道汽水是好喝的饮料，就没那么好哄了。 陆淼干脆也不忽悠他们。 买了汽水给三个孩子先挨个分了一小口，她才接过去自己喝。 唐梅在家里望眼欲穿。 一大三小就不像是靠谱的，终究是心里放不下，唐梅寻思去市场看看情况。 找了一圈没看见人，结果一个偏头，就看见街尾分赃的几个人。 “陆小宝！” 唐梅拔高嗓音猛地吼了一嗓子。 陆淼一个激灵，脸吓得变形，手里汽水瓶险些没握住。 “哎哟！糟了！快走，你们姥姥来了！” 一看唐梅怒气冲冲往这边赶。 陆淼一手牵着一个，时安跟在旁边跑。 一大三小跟打地道战似的，掉头从另一条路往家里跑。 “陆小宝，你给我站住！我就知道你献殷勤不干好事！有你这样当妈的吗！？我看我今天不拿鞋底子抽你！” 唐梅气急，倒是想直接追回家。 一看那不着调的妈把篮子撇在供销社门口都不要了，她只能及时刹住脚步，先去拿篮子。 供销社里两个售货员伸长脖子打量。 其中一个疑惑道：“什么情况呀？说的是大人还是小孩？” “说的是那个女同志，你刚来不知道，过去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另一个习以为常，笑笑解释说： “不过那会儿来抓人的不是她婆婆，是她丈夫，每次弄得都可好玩了。” “哈哈，听着也怪有趣的，大人跟孩子似的，看着家庭相处氛围就很好。” …… 傍晚傅璟佑回家，在井边洗手听唐梅一边做饭一边唠叨，就问了一嘴怎么了。 唐梅抓不到里面的，就拿外面的开刀，瞪眼就开始训： “怎么了，还怎么了！问你媳妇儿去！” 傅璟佑摸摸鼻子进了堂屋，一推房门发现从里面拴死了。 他敲敲门，试探喊了一声： “淼淼？” 房里一阵窸窣，很快响起“咯噔”抽门闩的声音。 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傅璟佑进去后，陆淼又很快地把门拴上。 傅璟佑摘了包挂门后，人坐在炕沿看她： “说说，又怎么惹到小姨妈生气了？” 陆淼“啧”了一声，闷声闷气道： “……我就买了一瓶汽水！” “天儿还没热起来，又喝汽水？” 不光唐梅反对，傅璟佑也不赞同，把人拉到跟前不轻不重呵斥了几句。 陆淼简直冤枉死了，提着还有湿印的衣服面料给他看： “我也太委屈、太亏了吧！是买了一瓶汽水，可是回来路上全洒了，还挨你们一人一通说！！” 她一恼，傅璟佑就笑。 她什么脾气，他还能不知道吗？ “好了别生气了，嗯？” 他揶揄轻抚她安慰，照理跟往年一样： “等过几天我给你买一扎回来，你收在房里，想喝就拿热水泡一泡，再喝，慢慢喝。” 傅璟佑哄着她： “现在天还很凉，喝那种冷的不好。” 陆淼努努嘴一下子哑了火，借坡下驴的咕哝： “这还差不多！” …… 陆淼说学校调课，一开始还能唬住唐梅。 可连续两天在家里没出门，唐梅很快察觉出不对味儿了，问她怎么回事。 她左言其他，不肯如实说。 唐梅又一再追问，后面连着傅璟佑也察觉出了不对劲，跟着问她怎么回事。 还是陆远征出来制止打圆场。 说没什么事，就是临时调动安排。 过几天还跟往常一样回学校上课。 媳妇儿不肯多说已是奇怪，现在连老丈人都掺和了进来，那就更加不同寻常了。 傅璟佑眉峰紧蹙，微微偏头侧目望着陆淼。 陆淼视线和他对上，知道他担心，但是饭桌子上也不好多说。 便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傅璟佑微微一顿，看了她一眼，隐约意识到了点什么，便收回目光老实吃饭。 “真没啥事儿。” 听她爸说话，大概能猜出来陈铆钉应该是跟他通过气了，陆淼配合地点头道： “有事儿我能不说吗？” 唐梅“嗯”了一声，一边给孩子们夹菜，一边叮嘱她： “你在学校别欺负别人，别人要是欺负你，你也别怕，咱们住得近，回头叫你爸跟小傅给你撑腰去。”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学生。” 陆淼笑得无可奈何。 桌边小插曲暂时揭过去。 夜里回房间，傅璟佑黏上她问： “遮遮掩掩的到底怎么回事？没受欺负吧？” 陆淼拿他没辙。 那会儿在饭桌子上不好多说，就怕唐梅听了以为她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再闹出点什么一惊一乍的动静来。 现在回了房里，只有他们两口子在，这事儿便不好多瞒。 陆淼如实说了全部过程，末了道： “只要我占理，别人就欺负不了我。” “但是我毕竟是涉事一员，要是真闹出校风问题，我也讨不着好，配合一下算是帮陈大大，也是在帮我自己了。” 傅璟佑颔额心下了然，了解完全部清空，瞬间放心不少。 他进器械电机厂后，一直很忙。 平时没有特殊情况，午饭也是在厂里吃的。 着家的时间少，一些特殊情况就顾及不到。 他就担心在他不知情的时候，老婆孩子受人欺负…… 所幸没有。 “那就不想这事儿了，这几天就当作是休息，好好在家歇一歇。” 傅璟佑拍拍陆淼，轻声安慰： “明、后儿的我争取早点回来，带你去海鲜市场转转，咱们买点爱吃的回来弄一弄。” “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淼指的是休息的事儿。 她“哼哼”直笑，勾住脖子亲他一口，挂在他身上，仰着纤细脖颈望他。 第七百七十九章 春天的小尾巴 柔和灯光在她精致面庞镀一层朦胧釉色，让她看起来如中世纪少女油画一般，引人心动。 傅璟佑低头想亲她，却被她偏头躲开。 她搂紧他脖颈，直起身下巴抵上他肩头： “现在天气温度正好，我还寻思这个周末喊朋友来家里坐坐，吃个饭喝个茶什么的，要不等回头天热了，动一下就流汗。” 学校春秋天儿好的时候，同学之间其实经常自组出去野炊。 陆淼也被邀请过几次，但是她一次都没去过。 “野炊”听起来挺有格调、闲趣，但是年代的框架摆在这里。 这时候的“野炊”和后世可不同。 出行不过是转转哪个公园，然后找个地方煮点粥或者啃干馒头什么的。 陆淼之前还听过一个更离奇的。 说是其他专业院里几个姑娘，背着锅在公园一角现场和面、包水饺。 怎么说呢？ 又没车，代步工具顶多是自行车。 甚至连自行车都没有，那么出行就只能靠公交车，还得走哪儿都背着一口锅。 真的想想就费劲。 也许这个时代的姑娘们乐在其中。 但是陆淼是真的找不到任何乐趣可言。 先前护城河钓鱼的地方，陆淼觉得很适合野炊。 她原本打算去那里。 但是考虑傅璟佑毕业参加分配，单位的休息时间不跟在学校似的，有周末双休。 他现在每周就周日那一天休息，陆淼就不想折腾他。 再一个，她的朋友他也不熟悉，又都是一些姑娘。 怕他不自在，陆淼干脆岔开一天，考量在家里吃顿饭算了。 她是好享乐的。 借着春天最后的小尾巴，弄个简单的春日宴茶话会正好。 自己一个人没劲，就邀朋友过来陪她一起嗨皮。 傅璟佑急着想吻她，自然一百个听她的： “听你的，缺什么、要什么，我去买。” “好～！哎呀，你别弄！” 他灼热唇瓣贴上她耳廓，沿着下滑至脖颈。 陆淼被他拱得“哼哼”直笑。 “不闹了，痒痒……” 说着不闹，小夫妻还是闹到了大半夜。 …… 翌日清早。 傅璟佑起身，优先给身后的人拉好毯子，他套上一件深色衬衫，扣好扣子出了房间。 洗漱完毕打理好一切回来，吻了吻床上的人，才提着几个小书包又出了门。 门外，他赶鸭子似的不断催促“快一点”。 赶着几个孩子出门，往巷子后头停车的地方去。 …… 陆淼闲着在家，家务活儿不用她干，孩子也不用她多管。 她就负责切着果盘，边吃边看电视。 偶尔梅子过来吃饭，她无聊了，就把人留住聊聊发绳和最新的钩花款式的事儿。 她心里模模糊糊有点想法轮廓，只是现阶段还没那么着急地往外说。 时间一晃跑得飞快。 提前给朋友们发过邀请，陆淼从周五就开始做准备。 现阶段条件有限，但是能力之内，能准备的，陆淼尽可能准备。 像什么红茶茶叶、冲泡咖啡的方糖，还有各色新鲜水果等。 她跑一上午，挑好的都买了一些。 买齐回家，烘焙小面包、小饼干等，下午也各自弄了好几种。 像她跟傅璟佑说的那样。 也就现在天儿好，她还弄一弄。 要是天热、大太阳的，那她真动不了一点。 时间很快来到周六上午。 受邀的顾莹、关洋洋，还有学校其他几位同学先后到场。 陆淼请她们坐下，变戏法一般，一会儿端来水灵灵的果盘，一会儿端来不论颜色还是香味都十分诱人的小面包。 泡好的红茶、咖啡等，应有尽有。 喝不了太苦的，就兑奶加方糖。 香醇浑厚又的味道，没有人不开口称赞。 关洋洋捧着杯子说： “我之前喝过一次咖啡，苦得要命，加糖我知道的，可是没想还能加奶呢？” 她第一次喝的时候，加的都是砂糖，这种块状糖，都是第一次见。 “只要喝着好喝，加什么都行。”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哈～” 桌边几人笑着点头说。 陆淼也笑，拆了她们过来时拎的零食点心。 取出一小份单独留着给晚点上完少年宫回来的孩子们。 余下部分，她就放在桌上，开着电视和几个朋友边吃、边看边聊。 “一会儿在这边吃了午饭，我请你们看电影。” “啊？还是算了吧，要看电影，我们自己也能买票。” “今天我做东，你们就别推了，平时你们总关照我，当我还人情好了。” “哪儿的话？陆学神，论关照分明都是你关照我们！” 陆淼以拳抵唇哼笑两声： “那今天就也算是我关照你们吧，毕竟是我支起来的摊子，不许你们跟我抢。” “既然这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不断有嘻嘻哈哈欢愉笑的声传出小院。 众人插科打诨闲唠，气氛正好，“叩叩叩——” 外头突然响起敲门声。 “……” 屋里静了一瞬，顾莹偏头问： “是傅同志回来了吗？” 时间接近中午，顾莹以为傅璟佑到点回来吃饭的。 陆淼摇摇头，站起身道： “你们看看电视，先聊着，我去看看。” “好。” 顾莹、关洋洋一行人点点头。 彼此熟悉起来便没了那么多顾忌，很快几人又低笑唠了起来。 陆淼起身出堂屋开门，拉开院门时，她手足无措拘谨了一下，下意识回头扫了一眼。 “陈大大？” 陈铆钉拎着两提礼品盒麦乳精过来，笑着说： “过来看看孩子们，你爸在家吧？” “爸爸不在……” 陆淼干巴应声，让开门口请人进来。 陈铆钉说是看看孩子，又问陆远征在不在。 实际上还是为停课那事儿来的。 事情的处理方案，陈铆钉觉得委屈了陆淼。 这次过来，就是表示个心意态度的。 听说陆远征不在家，陈铆钉寻思喝杯茶就走，来过这一趟就行。 结果进屋扫见几个拘谨起身的姑娘。 陈铆钉立即就明白过来，那会儿陆淼开门时束手束脚朝后看的什么。 他来得不是时候了。 吓坏了这一群小朋友。 堂屋除顾莹以外，关洋洋等人面面相觑，相当拘谨地喊了声： “校、校长……！” 第七百八十章 被迫装了个大的 “别拘谨、别拘谨！” 陈铆钉放下东西，连忙摆手： “你们年轻人玩着，我就是过来串这个门，这就走了。” 说着话，陈铆钉也按住了陆淼忙着倒水的手： “小宝，你不忙活了，等回头你爸在的时候再说。” 陈铆钉相当识趣，急吼吼地就要走。 陆淼赶紧拉住他： “那陈大大你等一下！我烤了点饼干和小面包，给你装点回去带给盼盼。” 上回吃年酒，陈铆钉带孙女来过一回。 当时陆淼也烤过面包，回去之后，家里的小丫头念了好几回。 陈铆钉思忖了下，就站住了脚步： “这……那行。” 陆淼回屋抽了大张油纸，熟稔地扎成纸扎袋，把小面包和饼干都装了一些。 这中间的空档，陈铆钉站在堂屋，没了平时在学校时的严谨，时不时就冲几个姑娘笑着点点头。 只是他表现得再亲和，关洋洋几人也始终放松不下来。 直到他拿着东西道谢走了，关洋洋几人才猛地松下一口气。 “我刚才都吓死了，校长怎么会来这里？” “是啊，就是说……” 想到什么，几人对视一眼，齐齐起身围拢抓着陆淼： “陆淼，你家和校长是什么关系？” “呃……” 陆淼屈起食指挠挠额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算亲朋吧？我爸和陈校长交好。” “那你爸是？” 几个人没忘记，陆淼平时上下学都是车接车送。 能给配车的，那就不可能是一般低级的职业岗位。 几人之前都在学校见陆远征一次，那会儿就觉得陆淼她爸相当威严厉害。 结合这些零碎信息，一时之间，几个人对陆淼爸爸、陆远征的身份，都好奇得不行。 陆淼犹豫了一下，想着都是认可的朋友，就没有隐瞒地说了： “我爸也是校长，以前是京北大的校长，现在是人民大学的校长。” “啊？” “什么？！” 现场除了无奈轻笑的顾莹以外，其他人皆露出一副震惊到不行的表情。 夸张到甚至跟被按了空格键似的，就张大嘴巴愣在那里。 陆淼微微轻叹，刚才拉开院门看见陈铆钉的那一刻，她就想过这一幕。 原本只是请朋友上家里来吃饭乐，呵乐呵的。 结果现在倒像是她故意开大，装什么大人物似的。 想想怪尴尬的。 所幸差不多到了午饭的点儿，陆淼打断几个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的姑娘： “我之前就把菜都备好了，你们有什么忌口吗？没有的话我直接弄，很快就好。” “我没有。” “我也没有。” 顾莹笑说：“你知道的，我不太吃辣。” 陆淼浅浅一笑，“嗯”声点头。 自己支起来的场子，陆淼就没让唐梅忙活。 她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几个姑娘跟着一起帮忙。 厨房偶有笑声传出。 不多会儿响起渍油声后，还会掺杂了几声“好香”。 原是说下午还要一起去看电影的，结果最终还是没去了。 因为饭后收拾完桌子，几个姑娘商定说坐下休息一会儿，等消消食了再走。 结果就又赶上了有人上门来了。 手里拎着不便宜的礼品盒，一看就是有事要求的。 今天过来，陆家家底，关洋洋等人基本有了大致了解。 知道陆淼这边的情况不一般，怕耽搁正事，几个姑娘很识趣地拍拍陆淼，道谢了今天的热情款待。 说看电影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看，之后便结伴一起离开。 来的人是黑皮老四，陆淼衡量了一下，便也没有再继续挽留。 给她们各自包了一些小饼干，便送着往院子门口走。 只是在刚跨过堂屋门槛时，陆淼不动声色把顾莹里屋方向推了一下： “你去房里坐一坐，晚点再走，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顾莹微微一愣，轻轻点头进了房间。 陆淼洗了水果、倒了茶，压低声音在外面堂屋接待黑皮老四： “怎么拎这么些东西过来？是出什么事了，还是有什么喜事？” “这……” 黑皮老四支支吾吾，攥了手，又搓搓后脑勺，最后才讷讷跟烫嘴似的，开口喊了声“嫂子”。 陆淼一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还是叫名字或者宝儿妈吧。” 陆淼续抬了一下，直接进入正题： “你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佑哥现在不在家，晚点等他回来了我可以向他转述，如果不放心，你明天再来也行。” 陆淼补充说：“他星期天休息。” “不不不！” 黑皮老四连忙摆手： “这……事儿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来。 傅璟佑顾家，在他心里，老婆孩子是顶了天的重要。 说句毫不夸张的话，黑皮老四清楚得很。 他面前的这个宝儿妈，有时候说话比他小六哥说话还管用呢。 他就是防谁，也不能防着眼前这位。 斟酌了一下，黑皮老四干脆放开了，坦白道： “这个……宝儿妈，我本来是有点事找六哥的，他不在，那我就直接跟你说了，你回头得空帮我转述一下。” 陆淼颔额，黑皮老四搓搓手，继续说道： “我听说六哥现在是器械厂的副厂长了，呃……我家里那两个孩子，现在差不多也到了启蒙的年纪。” “我们那一代人条件不好，都没读过什么书，现在到孩子这儿，条件好不容好点儿了，就想重点抓一下。” 读书人出路多，看他这个小六哥就是，出了大学就是厂长。 放别人家里，谁敢想这样的好事儿？ 黑皮老四想着，铺垫完直接说了来的目的： “我想求求六哥，看能不能支点招，让大毛、大丽进器械厂的育红班。” 近郊乡里也是有育红班的。 可乡里的育红班和城区的，能是一回事儿吗？ 有了点经济能力，做父母的也会有追求。 黑皮老四一直记着，最开始傅璟佑的那个养子大儿子就是在机电厂育红班上的。 他们文化程度低不要紧，觉悟高就行。 跟着前人脚印走，一准没错。 但是现在难就难在，市区内的育红班得凭指标。 第七百八十一章 求上门 至于争取指标有多难？ 往前看傅璟佑和陆淼为时安奔波时，就知道了。 从前他们办点事，都是四处找人托关系。 没想到几年的时间，他们现在也成了别人的“关系”。 陆淼微微有些感慨。 却没仔细想过，即使脱离家庭，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是别人眼中的“关系”了。 往前说，若没有她牵线搭桥，耿俊豪是怎么上的工农兵大学？ 往后说，王勉又是怎么进的四通报社？ 有些事看起来微不足道。 可若没有她的介入，那些人还能有跟现在一样的造化吗？ 话再说回来，那会儿以为是生意上的事，陆淼还顾虑了一下。 现在知道黑皮老四过来的目的，她便完全放下心来。 只是这个事儿吧…… “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陆淼沉吟斟酌片刻，如实说道，但是也没将话说太死： “晚点我跟佑哥提一下，不论是什么样的后续，我让他都过去跟你支会一声，成和不成，都好做两手打算。” “哎，哎，行！” 人情往来是人情往来。 自家人和外人孰轻孰重，陆淼分辨得出来。 当初时安进机电厂的育红班，就是走的厂长的关系。 孩子爸爸现在是副厂长，手里应该是有些路子的。 可他才上岗入职，即使有路子，有些事也不可说帮就帮。 位置还没坐稳，上来就开始走关系。 要是再往上一级的领导知道了，能不有意见想法吗？ 这事儿，就算是有交情也不能随便应。 所幸黑皮老四也是识趣、知道情况的人。 事情说到位，他连番道谢后便也不再久留。 起身请辞就往外面去。 陆淼把他拎过来的水果罐头提了起来： “东西就先拎回去吧，都挺贵重的，等回头要是事成了，你再拎来。” “不不。” 黑皮老四连连摆手： “都是应该的！留着给孩子们吃，你不要拉扯，不然回头不论有没有事，我们都不好意思再上门来了！” 求人办事拎东西上门，是规矩。 不管事成不成，都没拎回去的道理。 事情就是不成，东西留下也是留个印象分儿。 一家子个个都不是一般人，一般情况，这点东西，人家都不稀罕。 现在能让人收下东西，就是了不得。 黑皮老四是底层摸爬滚打混出来的。 能摸到点不同的阶级关系，都是惊喜撞大运。 现在跟这一层人脉沾上边，可不得好好把握维持着？ 怕陆淼拉扯，黑皮老四加快步子猛猛往门外冲。 陆淼晃晃脑袋，索性没有再追。 把几个脏茶缸子洗了，她拎着罐头进屋。 顾莹侧坐在炕沿上，正专注四处打量。 听她进来的动静，顾莹转过脸，笑着直白夸道： “你收拾得真好，真干净，我之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家境好的两位主人公收拾得都不如你这里。” “你还不知道我？” 陆淼摆手，把两提精装水果罐头往炕尾一放，拉着顾莹的手就开始自我调侃： “别的大用我没有，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我最在行！” 顾莹被她逗笑。 两个人坐得很近，说笑间亲密得跟姐妹似的。 但打闹归打闹，顾莹正色问道： “话说回来，你喊我是什么事？” “目前来说，应该算的上是大事了。” 陆淼起身关了房门，顺手门后鼓囊囊的帆布口袋取了下来。 她重新坐回炕上，提着帆布口袋底部，把里头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 “这、这么多头花头绳？” 顾莹很是吃惊。 陈向东那一伙儿人跟泥鳅一样，滑溜得很。 来回折腾，京北、津门两块地方，可以说是全城分布。 哪些货上哪儿卖去，能卖得更快，他们清楚得很。 像这类头花，喜欢的多是年轻姑娘。 那哪里的年轻姑娘最多呢？ 一个是学校，另一个就是女工相对扎堆的纺织厂。 一些头花、头绳，顾莹看了两眼便觉得熟悉。 她是个聪明的，不用陆淼多说就品出些味道来： “我们学校后面卖的那些，都是从你这里流出去的？” “是。” 陆淼坦诚点头。 顾莹斟酌一下，又说： “你想拉我入伙？” 陆淼笑了一下，再次点头。 她可太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了！ “我大致有这个意向，不过你不用急着给出回应，先听我说几句。” 顾莹望着跟前巧笑嫣然的女人，轻轻点头。 陆淼便说起了这段时间里，模模糊糊产生的想法。 时代不同，姑娘们即使追逐美丽和热潮，归根到底讲究的还是一个“实惠”。 若一直推新款，那肯定是不愁卖的。 可像已经出过一段时间的款式，某种意义上来说，结实耐用的这些优点，便就成了缺点。 买回去日常佩戴，磨损程度低，这是降低回购的原因之一。 随着时间推移，销售市场也会慢慢饱和。 她想法多，带着未来的记忆有不少的好点子。 可她能推新款，却不能只推、只卖新款。 “不用我多说，这些小玩意卖得有多紧俏，你之前上学那会儿应该看得出来。” “但是这些都是蝇头小利，长久不了，做就往大做，我打算直接弄个店面。” 现在这个生意说起来真就是小打小闹，关键是事儿还不少。 陆淼有点疲于应对。 之前想过整店面的事，因着着急买院子，手里活钱有限，当时就只能搁浅。 这阵子手头又富裕了起来，经历学校闹出来的事儿，陆淼便又动起了念头。 有营业执照在，弄个店铺，以后再有人过来闹事，可以直接走法律途径解决。 学校那边反正就是个苍蝇腿。 直接放手也无所谓。 而且有了店面，慢慢地就可以往高端发展，做自己的品牌。 头绳等小物，不论是金钱成本，还是时间成本，都是最低廉的。 随便弄一弄就能挣回正比收入，未来往高端发展，这个列为起点也是最合适不过…… 陆淼絮絮叨叨一通，忽然停下来看顾莹，慎重拉着她手道： “现在外面个体户屈指可数，我的想法应该属于相当超前的，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或者接受，但是顾莹……” “我在跟你说这些话之前，也是经过很长时间的斟酌和取舍的。” 第七百八十二章 祝愿 顾莹怔然望着陆淼。 她神情过于专注，就显得有点呆愣愣的。 陆淼笑了下，有被她表情可爱到。 知道她有专注听自己说话，陆淼接着道： “我脾气你是知道的，有什么说什么，从不遮掩，说的话也从来都是字面意思，少有弯绕。” 顾莹点点头，“我知道的。” “嗯。” 陆淼温和颔额，继续与她推心置腹： “谢伯伯虽然在工商单位工作，但是谢伯母一向反感捯饬买卖这些东西，我跟你说这些事，将来未必能讨着好。” “但是你对我不错，从前对我很是照顾，我记着你的好，也真心拿你当朋友。” “谢伯母对你的态度，我看得出来一点，你性子妥帖，肯定不会跟她计较，可这是短期内，时间长了什么都不好说。” “顾莹，你是远嫁，身边没有能撑腰的人，那就要做长远打算。” 陆淼拍拍她，认真说： “自己经济独立，你将来受限的地方就会大大缩小。” 谢斐那个性子，能指望的概率是不大了。 指望不上别人，那就多搞钱。 时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 等有朝一日真的爆发出家庭问题，有钱和能挣钱，都是硬起腰杆的底气。 这些话说起来，其实很容易被曲解成挑拨。 但陆淼真的字字出自肺腑。 之前搁置店面的事，确实是因为手头紧。 这阵子孩子爸爸陆续跑了那么多趟南边，现在不说多，几千块钱她还是拿得出来的。 置办个店面，也要不了多少。 就算不够，再不济她也可以跟她爸开口。 为什么找顾莹？ 真就跟陆淼刚才说的那样。 因为顾莹对她友善，从前没少照顾她，所以她愿意拉她一把。 但陆淼能做的，也就到这里了。 毕竟杨芸那边，她已经默许了承担潜在风险。 事业也好，家庭也罢，两边局势陆淼一一言明。 她的心意和诚意都在这里了。 成与不成，以后她都不再欠顾莹什么。 最后将主动权交回到顾莹手里，陆淼道： “你要是有意，就意思意思投点钱，我正常给你划分股份，每季度分红一次，旁的也不需要你做什么，运营由我来，要是无意也不要紧。” “今天这些话就当我没说，你回去心里不要有疙瘩。” “唉，陆淼……” 顾莹微微怔愣一下，忽然叹了口气。 她身上平日亲和温柔的气息倏地沉重，反向握着陆淼的手拍拍道： “你这是为我着想，我知道，可是陆淼，你太吃亏了。” 陆淼笑笑，坦然说： “吃亏算不上，我是讲究利益的，只是不想欠人情。” “你把日子过好，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回馈，毕竟要真等以后闹得不好看了，你再过来委托我做什么，到那时，我可能更为难了不是吗？” 说着话，陆淼忽然在嘴巴上拍了一记： “呸呸呸，你就当我是童言无忌、吃饱了撑的，刚才说的话不算数。” 她是在推演一种可能。 可别觉得她是跟诅咒、见不得人好似的。 “哼哼～” 顾莹被她逗乐，肩膀颤动以拳抵唇笑个不停。 她的性格，她是了解的。 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做打算，顾莹心里很庆幸。 虽然远嫁，父母不在身边。 但有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也是相当万幸的事。 顾莹很清楚对自己有利的地方，当即回应陆淼说算她一个。 但是筹钱的事，得给她一点时间。 这事儿才刚有点眉目，陆淼根本不着急，只一件事。 那就是保密。 不论是谢家还是谢斐，都要收紧风声。 陆淼的本意是让顾莹拿一张保命底牌。 别底牌还没拿起来，事情就泄露了出去，回头杨芸再给闹起来。 顾莹懂她的意思，慎重点头，“我明白。” “陆淼，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都是朋友，力所能及的事能帮我就帮了，但是我也有话要先说明白，以后要真有什么让我为难的事，我没帮你，你不能怪我。” 顾莹用力点头。 都是情分和本分的事，哪里能因为没给帮上忙，就能生出怨气来了？ 时间不早，顾莹也要回去了。 离开时从里屋到院子门口，顾莹说了一路的“谢谢”。 同样是出自肺腑。 陆淼听着，默默思忖这事儿。 谁会嫌弃幸福多一点，再多一点呢？ 毕竟是世界男、女主，生活肯定是幸福的。 就是婆媳关系看着有点难搞…… 希望是她自己想多了吧。 掩上院门晃晃脑袋，陆淼默默在心里祝顾莹好运。 希望她少点麻烦，日常和美顺心。 下午陆远征歪去前门那边接几个孩子回来。 陆淼说打篮球有助于长高，少年宫那边就给时安和明毅报了体育相关的课程班。 两个小子回来放下书包，就在院里拍球玩。 小明夏稀里糊涂上了几节舞蹈课，今天才领到芭蕾裙。 在少年宫的时候，老师没让拆，小丫头一回来就急得不行，嚷嚷着要拆开跟妈妈分享。 结果一拆开，小丫头小手摸来摸去，爱得不行。 陆淼看在眼里，怜爱摸了摸她脑袋，说给她换上试试。 傍晚傅璟佑回来的时候，母女两个大的坐在炕边，小的穿着花里胡哨的裙子正在炕上扑腾。 没看出来是白天鹅。 刚孵化出壳的小胖鸭子倒是挺像的。 脱下沾了机油的外褂搭在椅子背上。 傅璟佑先亲过了孩子妈妈，而后一把抱起颤巍巍踮脚尖的丫头。 “闺女跳得真好，以后一准儿能当舞蹈家。” 他脸挨上明夏小脸贴贴蹭蹭，逗得小丫头乐得直“咯吱”笑。 “爸爸，这是老师给的衣服，好不好看？” 小丫头嘴里像是含了一团棉花，说话肉肉绵绵的，一股子奶味儿扑面而来，可爱得要命。 傅璟佑用力点头，“好看。” “嘿嘿。” 小丫头搂住爸爸的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屋里氛围正好，门外“嘭嘭嘭”的，两个小子拍着篮球进来。 明毅见爸爸抱着妹妹，丢了球跟着跑进里屋。 时安追着捡球，很快左右开弓抱着两个球，也进了屋里。 第七百八十三章 交情有用完的时候 时安进屋，正好赶上傅璟佑轻抽明毅脑瓜。 “咋了叔叔？” “没咋。” 傅璟佑摆手，把腿上的胖小子往外推，“你俩赶紧出去再打一会儿球。” “哦！” 时安应了一声，哄着明毅出去玩。 瞅着他俩在院里又玩起来了，傅璟佑才说了句： “真是个臭小子。” 丫头和小子当真不一样。 刚才抱着女儿哄着玩，小丫头直夸“爸爸最好了”，“最喜欢爸爸了”。 哪里跟小子一样？ 跟小炮弹似的，冲进来抱着大腿就问： “爸爸，你信不信我能一拳打死你？” 倒反天罡的玩意儿…… 陆淼见他望着外头生气，脚尖碰碰他大腿，笑着哄他： “小男孩不就这样吗？喜欢打打闹闹的，开窍慢，语言表达得也没那么正确，你还真生气了？” 傅璟佑摇摇头。 生气不至于。 不过吧…… 他思忖了一会儿，认真说： “明天休息，我送他们去少年班，顺便跟老师沟通了解下，看平时都教得什么，回来总喊打喊杀的。” 陆淼想着点点头，“那我也一去吧，正好也有点事要跟明夏那个兴趣班老师说。” 小丫头今年马上满六岁，年纪太小，骨骼都还脆弱着。 未来也不是要往专业舞蹈发展，就是个兴趣。 以后再大点了，还会不会喜欢都不确定。 陆淼觉得很有必要跟老师沟通一下，太专业、严肃的训练没必要让孩子参与。 省得影响孩子骨骼发育。 …… 小丫头每逢换季都要感冒发烧闹一回， 现在早晚温度还晾着，怕小丫头穿少了照料，陆淼哄着她把舞蹈裙换了下来。 小孩子冷了热了都容易出问题。 少年宫那边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虽然发了衣服，八岁以下的，现阶段却都没要求穿。 说是让过了五月中旬再看。 陆淼从小锻炼孩子。 几个孩子都上了学以后，她就让傅璟佑钉了几个小柜子。 一人一个，平时给予少许的个人空间和时间。 珍惜的东西让他们自己收，想做的事让他们自己安排。 大人在旁边盯梢，不太出格的都可以。 明夏捧着叠好的衣服，跑去那边房间找到自己的小柜子，珍惜地把裙子收好。 陆淼跟着过去看了一眼，大致了解一下放在什么地方，省得人小记不住，回头再给找不着了。 她再回房间时，傅璟佑和她闲唠，说她朋友上门吃饭，也够阔绰的。 “啥呀？” 陆淼没听明白，“你说的啥呀？” 傅璟佑把炕尾的精装水果罐头拿给她看： “这个，我之前在百货大楼看过，这样的一提就两瓶，卖十二块呢。” 陆淼看见罐头瓶才想起黑皮老四的事儿，摆摆手道： “不是同学拿来的，是黑皮老四提过来的。” “他来过了？有事找？” “嗯。” 避免几个小的看见了要闹，陆淼把罐头收进柜子里。 转过身来，又跟傅璟佑说起下午黑皮老四过来的事儿。 傅璟佑听她娓娓道来，都了解清楚后，点头道： “这事儿不难，都是小事。” 陆淼顿了一下，问他： “有多小？” 傅璟佑握上她一只手，缓声说： “过去咱们没人脉，所以这事儿不好办，但是我现在是厂内管理层，指标手里有好几个，你说简不简单？” 陆淼意会过来，拉着他嘱咐： “就算好办，也不能应得那么轻易干脆。” 不然回头什么事儿都往这边找不说。 办得太轻易，人家还未必领情。 “知道了，这事儿由我来办，你就放心吧。” 陆淼点点头，又跟他说起店面的事。 傅璟佑颔额，支持她的想法，不过心里还有些顾虑： “钱的事情好说，现在为难的是靠谱人手不好找，你真心打算弄，这些就都得考虑进去。” “我知道，就算敲定地方，装潢和钉装一些桌桌柜柜的也要时间呢，物色人手差不多了。” “那行，那就先看看。周日我有空，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是找地方别一个人去，把梅子带上，叫她给你做伴。” “知道了。” …… 傅璟佑是机械电机厂的副厂长。 厂里有事儿的时候，他得承担一部分责任风险。 但也因为是副厂长的缘故，有些事情方面也相对灵活。 比如放假、休假。 暑期还打算回老家，那么远的地方，每周就那一天休息，肯定是折腾不过来的。 他从四月底就开始陆续攒假，就是为了到时候能通融安排连休。 他这阵子断断续续休息的时间不多。 陆淼怕给他增加负担，就也不怎么打扰他。 看店面什么的，选心仪的地方趁着停课末尾的几天，她带着梅子一起去看。 商铺和住宅不同，差别不光在面积上面，还有格局排列。 一些目前火热、人流量较大，在未来更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因为现阶段个体户还相对较少，所以买卖的价格十分低廉。 陆淼看了好几个地方，价格摸了一圈，每平方米大概在六十元至八十五元。 她目光毒辣，没找到王府井中心点一块儿的位置，就在北侧相当有标志性的钟楼底下敲定了一块地方。 价格也不错，六十六元一平米，四十八平就是三千一百六十八元。 陆淼利落交钱，抓紧时候公证、建档走过户的事。 一番忙活，到五月初才落实一切。 到那会儿，她心里才稍稍安稳了一点，夜里能睡着踏实觉。 也是这个时候，陆淼想起了一桩事。 之前说凌源五月份入职。 这阵子一直忙，她也没怎么留意，不过凌家好像确实没怎么过来。 也不知道凌源那头现在是什么情况？ 想着这事儿，隔天傍晚下课回来，晚饭桌子上陆淼试探问了一嘴。 陆远征道：“前几天已经顺利入职了，你踏实忙你的，别总挂着别人。” “我也没有总挂着，就是随便问问……凌源入了职，那他媳妇儿呢，没再闹了？” 唐梅插话说：“有了上回那事，现在工作方面，他们哪敢跟文佩透气？” 人情也好，交情也罢，总有用光的时候。 要再把事儿给整黄了，下回可没人能帮着再去奔走。 第七百八十四章 保胎 陆淼“哦”了一声，埋头继续吃饭。 说起来，人和人的体质真是不一样。 想她当初怀那两胎的时候，哪一次不是被折腾得要死要活的？ 刘文佩也是胆大。 老鼠药说吃就吃，也不怕真出点什么事，关键孩子还没事…… 这事儿说出来有点不好听，就跟盼着人家不好似的。 陆淼就没往外说，只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凌家现在为难大概也就为难在这个孩子上了。 各家有各家的谱，各家有各家的经。 他们都是局外人，还是顾全自己，静观其变吧……！ …… 夜里帮着几个孩子洗完澡，陆淼回房间跟傅璟佑商量： “店面的事儿敲定了，下一步就是装璜，还有手头这边也要准备起来。” “先前给时安买的那院儿不是租出去了吗？改明儿到了收租的日子，你问问，看那户人家还租吗？” “要是不租我就拿用着，回头每月按正价给时安攒一笔，省得我再去租别人的。” 傅璟佑不解问：“有店面不就行了吗？怎么还要单独再租地方？” “雇人干活儿不得要地方吗？王府井是我自己支的摊儿，陈向东他们那边该供货的还得继续供应，我还得兼顾上学，光梅子一个哪忙得过来？” “行。” 傅璟佑摸摸后脑勺，会意点头： “这事儿我记在心里。” 复而又道：“王府井那边装潢有什么想法？我叫陈向东他们抽人过去帮忙。” “有点模糊想法，具体还在考虑中……不过话说回来，找陈向东他们能行吗？” “以前不行，现在行。” 过去是顾虑怕走得太近，会有人查过来。 现在都放开了，还怕什么？ 他说得笃定，陆淼便放心了： “那行，这两天我再想想的，确定了就告诉你。” 还真挺好的。 干点儿啥事儿，都能找到人过来帮忙干活儿。 陆淼美滋滋地想。 她心事全写在脸上，傅璟佑看在眼里，晃晃脑袋宠溺笑着“嗯”了一声。 小院日子朝着红火的方向过着，再说另一边。 京北近郊，凌家。 刘文佩从半个月前就开始闹。 又或者说，她折腾来折腾去的，就从没消停过。 之前闹着不让凌源出国。 后面光是猜忌陆淼和凌源之间有点什么，就闹了好大一通。 尤其刘文佩受不了凌源的冷落，好几次夜里都想亲近拉近距离，都被拒绝了后，闹得就狠了。 凌源从来没有想过，她有这样一副不可理喻的面孔，便愈发和她无话可说。 后面折腾得人心疲倦，凌源夜里干脆都跟凌父一块儿睡。 顾及刘文佩还怀着，凌母夜里挨刘文佩做伴看顾。 大棚的研究工作，凌家统一守口如瓶都没说在哪儿。 到了入职时间，凌源直接卷铺盖上岗，到单位那边，在宿舍分配下来之前，勉强对付住大棚。 刘文佩找不到凌源，在家闹了几回。 可见实在问不出地点，便也死了心。 婚姻方面，刘文佩多少也意识到了点儿危机感。 凌源在外不着家，她便把一颗心都放在肚子上。 或许她娘说得对…… 只要生个带把儿的，凌家的重心依旧会落回她身上。 刘文佩一下子安分下来，不吵不闹，家里的活儿也帮着干。 唯一着魔的就是偶尔就会托着愈发沉重的肚子往邻村和邻村的邻村跑。 刘文佩到处打听生子秘方，几次下来真拿了不少中药回家煎着喝。 凌母叫她不要乱吃药，哪儿不舒服或者有问题，家里带她上正经医院看去。 刘文佩不肯，瞒得也好，一口咬死了是坐胎药，是对胎儿有好处的。 凌母满心忧虑，却说不动她分毫。 再往深里说，刘文佩就又是要死要活的。 凌母无可奈何，也不去招惹她了，只能空闲时候在旁边多盯两眼，见她没有异常才渐渐放心。 …… 再说陆淼那边。 店面装潢的事，陆淼按照自己的喜好，以及向更现代化的方向考量，明确要求了要刮腻子、粉白。 各类展示柜台，也要采用透明玻璃的材质。 坚决婉拒市面上常见的绿色玻璃。 门也是。 现阶段安全性相对稳固的，就是卷帘门，不过价格也不算便宜。 她要装，傅璟佑肯定就给她配备。 敲定了卷帘门，她又要求在卷帘门内，再装置两扇玻璃门。 一个打烊关门用。 一个平时营业的时候用。 免得刮风天气，一些树叶沙子什么的都往屋里跑。 她点子多，一些想法要求在目前看来可以说得上是奇怪。 像她说的规划里，室内天花板从这边边角，到那边边角，一连串的都要装灯。 陈向东等人根本就理解不了。 陆淼又每天都摆出一副说一不二的阵势，陈向东他们不敢当面跟她说。 只能私下找傅璟佑沟通确定。 傅璟佑在家是听陆淼说过一些的，就跟他们解释说布置那么多灯，是为了光影和灯光效果。 陈向东他们表现出听不懂，傅璟佑便也不强行解释。 给他们拿了钱，让他们按照陆淼的要求来就行。 给钱的主儿都这么说了，陈向东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按照要求来。 毕竟干了那么多年的倒爷，陈向东认识的人广，陆淼提的要求大差不差的都能给满足上。 他们一行人轮流过来帮忙，也没说要钱的话。 陆淼想着他们跟傅璟佑有交情，就也没提，不过却也不曾亏待他们。 每回干活儿，不是就地带着上国营饭店，就是请到家里扎实吃一顿。 店面装潢的活儿，过了磨合期，陆淼基本交在陈向东手里。 她要兼顾上学和带课，只能偶尔抽空过去看看，做点细节调整。 去了几次，陆淼发现了点新鲜事。 梅子也经常上王府井那边帮着收拾。 她撞见过好几次。 原本只寻思梅子够有心的。 后面见梅子大部分时候都跟陈向东一起出现，陆淼便隐约意识到了点什么。 这两人，有猫腻！ 梅子年纪小，唯一的嫂子改嫁了人家，现在也不在身边。 陆淼不禁担了一份心，私下找梅子问过情况。 第七百八十五章 打架 梅子支支吾吾很不好意思，却也没着陆淼，直接都交待了。 原来两个人是在夜校产生的交集。 梅子之前上夜校，都是跟刘文佩一起走。 刘文佩不上夜校后，梅子就一个人去。 陈向东那边安排的蛋蛋上学校，他本人每天夜里都会去接蛋蛋。 知道梅子和傅家有关系，为着卖傅家一个好，陈向东就顺势多关照了一些，和蛋蛋一起送梅子回家。 这是接触的开端。 真正延伸出别的东西的，是后来陈向东也开始参与夜校学习。 陆淼大致能猜出后面的走向，她问梅子： “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梅子羞赧摇头：“没、没有的嫂嫂，我就是觉得向东哥人挺好的，我没跟他说过这些事……” “那他呢？也没跟你说过？” “……嗯。” “他有没有对你动过手脚？” 意识到陆淼可能有所误会，梅子坚定回答道： “没有！” 梅子的声音很大，像是应激反应了一般。 梅子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她目光尴尬回避，脸颊红的更加明显： “嫂嫂，没有的，我们、我们都不是会乱来的人。” 陆淼静静看着梅子。 仿佛确认了什么，她舒了一口气，拍着梅子道： “我相信你，我也知道你很聪明，知道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一定要跟我开口。” 梅子用力点头，挽着她手，羞涩亲昵的贴上她胳膊： “我会的，我知道嫂嫂对我好，是真心实意地为我操心！” 陆淼笑了下，没说什么。 王府井那边忙着装修，门口这边，一旦有了空闲，陆淼也没闲下。 先前给时安置办产业买的院子租给了别人。 当时签了简易的租房合同，讲明爱惜房子为主，所以租金没要太高。 同样的价格，在附近可租不到这样独门独户的小院儿。 前几天交租金的日子，傅璟佑专门过去问过。 人家一听就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生怕他们不租了，一口气直接交了今年年内剩余的所有房租。 陆淼无可能奈何，也不能赶人走，只能重新找地方。 为着这事儿，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不过倒也没有那么着急。 店里那么多桌椅柜子、灯什么的都得定制。 装修好了还得再散散味儿。 想要立马就开业，肯定是不成的。 傅璟佑忙厂里的事儿，陆淼则为了找房子、找人手奔波，两口子都忙得脚不沾地。 家里一些杂务小事儿，就没打扰他们小两口，要他们操心。 其中就有甘家口军属大院薛家的事儿。 薛家是聂云戈的姨妈家。 因着先前聂锦鹏嘱咐，加上薛家跟聂云戈打听过，知道聂云戈和傅家几个孩子同校，还一起在少年宫学习。 又问过聂云戈的意思，知道他愿意跟傅家几个孩子相处。 五一学校两天休息，薛家就送了聂云戈上傅家小院来。 总的来说，几个孩子相处得很好，就是两个稍大点的好像有点不对付。 中间唐梅没看住，两小子打了一架。 不知道为什么打的，也不知道谁输谁赢，总之两个都站在院儿里嗷嗷哭。 把唐梅吓一跳。 过去一眼，时安和聂云戈“平分秋色”，脸上各有两道红印子。 聂云戈是客，唐梅原本不好说什么，一看这情况，反而放轻省了下来。 把两个大的牵去一边，唐梅教诲说不高兴了可以分开玩，但是不能动手。 时安懂事，怕长辈难做，只委屈地张嘴嗷嗷哭，没说是聂云戈先打的他。 下午薛家过来接人。 听说两个孩子打了架，薛家说小男孩脾气大，斗点拳脚是正常的。 可扭头上了车，薛姨妈拉着聂云戈打量，又变了脸色： “怎么教的孩子，瞧着脸都给抓成什么样了？都说不送来不送来，你非要送！” 薛姨父扫了眼后视镜，说： “那不是云戈不合群吗？好不容易有几个愿意相处的，你还不赶紧抓着点儿？以后再给真养出孤僻的性子。” 薛姨妈持续抱怨：“那孩子送过来，也不看仔细点儿，你看这脸！” 薛姨妈拉着聂云戈要薛姨父看： “要是留疤了怎么办？” “哪那么夸张，再说小男孩，有点疤怕什么？人家也有自己的事儿，你把孩子送过，人家愿意替你看着就不错了。” “你到底跟谁一边儿的，怎么尽替外人说话！” “我哪边的也不是，就说一句实话。” “你……”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聂云戈挣脱姨妈的手，重新坐回座位硬邦邦道： “是我先动的手，他们没有不好，他们对我很好。” 比在翼区家的那些人，要好，和姨妈对他一样好。 “什么？” 薛姨妈收了气焰，转身正色问他： “那要是对你好，你怎么还跟人家打架？” 聂云戈鼓了一下嘴唇，低头不说话。 薛姨妈立即又咋呼起来：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用替他们找补！” 薛姨妈正要说以后再也不带他来这里了，绝对不让外人欺负他。 却是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聂云戈便抬起头来。 稚嫩的小子脸上闪过羞赧，仿佛鼓足了勇气，大声道： “他们就是很好！是我不好……我，我不喜欢他摸妹妹的手！” “啥？” 薛姨妈懵了。 车子趔趄前冲，最终停在路口拐角。 薛姨父转身往回看，也有些懵： “哪来的什么妹妹？” 聂云戈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薛姨妈扶额想了一会儿，那会儿接孩子的时候，确实看见院儿有个丫头。 她立即明白了什么，轻轻敲了几下聂云戈的脑袋： “那是人家的妹妹！人家牵自己妹妹，你还跑上去打人家？” “好啊你个聂云戈，你个小混蛋！小糊涂蛋、小魔王！” 薛姨妈不是什么刁钻的人，就是亲妹子唯一留下的骨血，先前在聂家还受了不平等的对待。 她对聂云戈是护犊子了些。 现在知道这事儿是聂云戈的不是，薛姨妈为自己刚才的瞎揣测感到羞愧。 也立即做出了弥补应对： “现在回去赔礼道歉也不合适了……明天上学给人家道歉去，听见没？” 第七百八十六章 解决方法 “我不！” 聂云戈犟起了脾气。 他才不要跟周时安道歉呢。 “你再说不？以后还想不想上这里来玩了？” 薛姨妈捏住他的命门，威逼利诱。 聂云戈不服气，可却还是败在了人小，没绷住地哇哇哭了起来。 可是哭也没用。 原则性的问题，薛姨妈不惯着他。 于是乎，第二天上学，聂云戈带着姨妈给装的小零嘴，老老实实道歉去了。 再说另一边。 奔波半个月，陆淼总算在距离家不远的位置找到一处还算心仪的地方。 只不过自家小院儿往外租，一个月才十八块钱。 她租别人的，反而要花二十五块。 租金超出一大截就不说了，关键院子还不怎么干净，收拾也得一段时间。 陆淼实在抽不出空闲来，就在胡同里找了几个年纪大的嫂子。 说五毛钱一天，问她们愿不愿意干收拾的活儿。 没想到这活儿还挺抢手，消息一散出去，气势汹汹的，直接来了五六个人，想着说要干。 生怕轮不到自个儿，有的更是直接喊四毛、三毛的。 工作不好找，大众还属于相当贫困。 别看日薪只有几毛钱，对于胡同里的基层妇女同志来说，也是抢手的活儿。 如果能天天干，一个月也能正正经经地拿十五块呢。 陆淼大致了解情况，也没想那么的“剥削”，该是多少就多少。 先上门来的几个嫂子全部留用。 打扫的家伙什儿这边没有，几个嫂子也不要她操心，各自回家拿了东西来，风风火火地就开始干。 和家里差不多格局的小院儿，面积却刚刚只有一半大小。 可就是如此，五六个人里里外外的收拾，还是忙了整整三天。 临了收工的时候，几个嫂子见屋里杂乱家伙什儿都清了出去，不像是要住人的样子. 私底下都跟陆淼打探这里将来要干什么。 陆淼说得笼统，却也没瞒她们， 直接说了这小院儿以后要当厂房。 问她们谁有裁缝手艺，或者会织毛衣、钩针的，之后都可以过来试试。 北边越冬艰难，不是每户人家都烧得起炉子和炕。 成品毛衣卖得贵，毛线也不便宜，可怎么也比买成品衣服合算。 妇女同志都会缝缝补补，但是上手缝纫机的却很少。 织毛衣和会钩针的，倒是有两个嫂子会。 陆淼结算利落，几个嫂子见她爽快，就不像是会忽悠人的。 一个个争先恐后举着手，会的说到时候直接试活儿看招不招。 不会的则问能不能学。 陆淼没回答太死，只让她们到时候再来看。 这边收拾完，陆淼锁上门往回走。 她正思考下一步的安排，忽然一阵“叮铃铃”，一辆自行车迎面过来，围着她绕了半圈，最后停在她身侧。 “你怎么来了？” “下班看你没在家，小姨妈说你在这边，我就过来看看。” 傅璟佑长腿支地，自觉伸出一只手撑着她坐上自行车。 自行车“铮铮”往回走，陆淼抓着他窄腰两侧的衣服问： “上回我没仔细看，你工资津贴里有工业券吗？” “有，怎么了？要用？” “嗯……” 陆淼“嗯”声斟酌了下，扒着他后背说： “地方差不多准备齐全了，现在就差‘设备’了，缝纫机还得再来两台。” “要两台？家里那边还有两台，一下子会不会投入太大了？” “没有很大！我已经尽量在控制了，原本要四台来着。” 最近都是大花销，手里紧凑了点，她想了又想才缩减到两台的。 到时候把家里和梅子用的那台都搬过，梅子也上那边小院儿去干。 梅子是熟手，又跟了她好长一阵子，过去那边平时也能坐坐镇。 至于原来马家大院那边的单间，以后也不用再租了。 傅璟佑听她说话，知道她有细致打算过，便也不说别的什么了，点头应声道： “行，回家先看看票，要是没有我尽早给你换回来。” “嗯。” 陆淼颔额应声。 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家门口。 傅璟佑提着自行车跨过门槛，她跟在旁边继续絮叨： “还有广州那边，联系电话和地址你给我一份。” “你自己联系？能行吗？” “怎么就不行了？” 傅璟佑道：“他们可都不是啃书本的人。” 陆淼听了有点不乐意，支起食指戳他： “你嘲讽我只会啃书本啊？” 傅璟佑往屋里扫了一眼，唐梅和几个孩子正来回晃动。 他不好做出什么举措，便侧目嗔怪瞪了她一眼，笃定道： “故意曲解。” 陆淼哈哈笑出声，缠着他撒娇： “告诉我嘛，我可以的！不就说需求这些吗？我不是傻的，我直接直线沟通还方便些！” 傅璟佑拿她没办法，只好点了头： “夜里回屋说。” “行！” …… 成功拿到广州那边的联系方式，之后陆淼便直线跟麻头取得联系。 直接沟通说起需求，更加细致直观还好懂。 分小批量让麻头跑了几次，精准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陆淼还是很满意的。 倒是傅璟佑。 见她总往邮局那边去打电话，麻烦不说，隐私性也不高。 偏偏这会儿座机电话，也不是想装就能装的。 要么斥巨资一万块，要么就是有点脸面权势的。 傅璟佑是器械机电厂的副厂长。 他那小办公室里倒是有电话，但那个是属于厂里的一部分。 申请个人电话，他新官上任屁股没坐热，分量就还差点火候。 差点火候也没辙，该解决的就得解决。 以后家里有了电话，他忙得回不来的时候，就能打电话问问情况，省得一直挂心。 可是这个事儿他解决不了，怎么办呢？ 正思量，怀里的丫头忽然挣扎了起来： “姥爷～是姥爷回来啦！” 傅璟佑顺势放下小丫头，抬头看向院子门口。 目睹几个孩子蜂拥而上，又目睹解决方法迎面走来。 傅璟佑干脆也迎了上去： “爸，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陆远征屁股后面跟着一长串，扫了他一眼往屋里走： “啥事儿？” …… 于是乎，很快，小院儿里电话也有了。 第七百八十七章 仪式感 陆淼按规划一步一来，中间顾莹来过一次。 先前说过入伙一起干小生意的话，顾莹这阵子都忙着凑钱。 她拿了自己所有能拿的钱，还联系了沪市那边的父母帮着贴补了点。 一共筹了三百五十块。 陆淼坦荡收了，跟顾莹说这阵子还有点没弄完。 等弄得差不多的，回头再领她挨个去看。 顾莹笑着点头答应了。 她在附近的铁匠营小学带班，师资有限，一天到晚几个年级轮轴转，也忙得很。 这一趟还是趁着中午休息间隙过来的，饭都没吃呢。 陆淼留她在家吃了饭才送她离开。 之后琐琐碎碎地继续忙碌，除了王府井店面那边因为玻璃门卡了一下，别的地方倒也顺遂。 符合陆淼要求的玻璃门，陈向东在隔壁津门找到了源头厂商。 可即使是厂商，两扇玻璃门门板的要价，也高达到了八十多块。 陈向东简直不敢相信，不就两扇玻璃门吗？ 还能给镶金边了？ 就能卖八十多块？ 陈向东不信邪，试图找到更加实惠便宜的平替，可转悠一圈下来，能做门板的，还就只有那一家。 他京北、津门来回跑了好几趟，最后实在无可奈何，打电话跟陆淼沟通这个价格的事，看是直接要，还是换成别的门。 一些木料非常不错的门板，十来块就能给置办。 陈向东肯定是建议陆淼换别的。 但陆淼不那么想。 前面都给了那么多的投入，没道理差在一道门上。 再说拉高逼格，装潢风格都是一早就考量好的，临时换别的门，整出个四不像算什么？ 陆淼也清楚，这个阶段国内的工业厂子是弱势企业。 一些特定材质的东西，能做的地方很少。 而一旦能给做的，那价格就不会便宜到哪里去。 陆淼宽慰陈向东别太有顾虑，该花的钱不用省。 陈向东能说什么？ 只能按她说的来。 虽然钱是别人掏，可最后一步递出去的，却是自己。 前前后后那么多笔“不值当”的真金白金投出去。 饶是窥探到了点世面的陈向东，也还是会觉得肉疼。 很多花销，在陈向东看来，真的很没有必要。 但陈向东也知道，他们只是帮着跑腿的闲散人，是没有话语权的。 不好多说什么，便索性不说。 后面到五月底，两边都收拾利落，店面那边的味儿也散得差不多了。 陆淼夜里在炕上支开小桌，寻思弄个招人的告示单子。 准备了那么久，是时候把摊子支棱起来，慢慢往回收利息了。 只是她埋低脑袋刚准备忙活，傅璟佑的手就按了过来，直接把她笔下的本子遮了个掩饰。 “干嘛呀？” “这事儿先放一放，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嗯？” 陆淼一脸懵，想了半天都没想到什么头绪，索性扣上笔盖等待他的下文。 “马上柏川周岁，爸傍晚那会儿问打算怎么办，让我跟你商量商量。” “哎哟！最近忙得厉害，我还真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陆淼一拍脑袋，想着就说： “这阵子太忙了，要不……” 她话还没说完呢，傅璟佑就开始摇头： “不行，满月、周岁都是大日子，略不过去，这得办。” 傅璟佑极其很认真。 “好吧。” 陆淼鼓鼓嘴，当真跟他商量起来。 “那就还跟去年满月一样呗，上国营饭店，这回也不要那什么烟了，好些人都不抽……” “外面现在送礼不都送水果罐头吗？到时候回礼一人一套礼盒得了。” 一套礼盒装的水果罐头，要卖七八块，价格不便宜。 数量起来，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但是该花的钱得花。 满月、周岁之类的大日子，人生拢共就没有几回。 说起给小柏川办生日的这事儿，陆淼又想起家里另外几个孩子。 从前想着孩子们太小，自我意识还没形成，所以生日这些都略过去了。 现如今孩子们都陆续开始上学，思维慢慢开拓。 一些增加美好记忆和幸福的仪式阵仗，也该提上日程。 不同的家庭氛围，教育出来的孩子从性格到方方面面都不会不一样。 陆淼的理念是，能多营造出一份温馨幸福，就绝不苛待和亏待。 “生活要仪式感，以后到孩子们生日的时候，好吃好的都得办一办！” 傅璟佑深邃眼眸微弯，笑说： “也给你过，你也仪式感一下。” 过去长年饿肚子，唯一能感觉到幸福的，就是吃饱肚子。 哪里能考虑到这些层次面？ 现如今正经读了几年的学，也在大城市见了些许世面，傅璟佑思维也开阔了些。 像媳妇儿说的那样。 生活要有仪式感。 有了仪式感，才会越来越有盼头。 陆淼娇哼哼地直笑： “也给你过！” 长辈们的当然也不能落下。 不过话说回来，陆淼也小小反思了一下。 从前只顾着自己嗨皮，家里两位长辈的生日，她都不知道是啥时候。 改明儿找到合适契机，要问问认真记下来才行。 有关店面的事暂时放在一旁。 家里积极为孩子的事儿忙活起来。 原说回礼只准备罐头就行，傅璟佑寻思单手一样不好看，还是给买了中华烟。 陆淼没说什么。 回礼回重点其实也好。 虽说是办喜事，请人吃酒，可也收人家份子钱不是？ 家里孩子多，这次这个办，下次那个办，老办老办的，也挺不好意思的。 再细说六月七日，小柏川周岁宴的事儿。 去年小柏川满月，只包了国营饭店的二楼。 今年排场还要更大。 傅璟佑跟人协商，直接包了整个国营饭店。 来的人多，一来看的是陆远征的面子。 二来则是因为傅璟佑这个刚毕业就分配了国营副厂长职位的新起之秀。 通过这件事，众人总能提前窥探出点什么。 所以不仅是父辈之间的来往，当天来的显贵里头，基本都带了妻眷过来。 大家都有意将关系缔结深厚，继续延续下去。 尤其傅家这才只考出来了一个大学生出来。 马上年底，另外一个可是也要毕业了呢！ 第七百八十八章 高岭富贵花 桌上小柏川摔摔打打，忙着抓周。 桌边一群人明里说些好词、好语的捧场看热闹。 实则暗里在主家不注意时，各方打探的目光，早潜移默化的挪去旁边年轻貌美、专注给孩子拍照留影的女主人身上。 父亲是那样说一不二的巍峨大山。 女儿的分配，恐怕也不会偏到哪里去…… 家世好是优点。 可家世太好，有些时候，也会很鸡肋。 比如在个人成就前面，所有人都会优注意到家世，而后再对他们的个人成就抱有审视态度。 眼前陆淼就是。 打量她的人，无非是两种想法。 一，小姑娘年纪轻轻，确实有几分能耐本事。 二，说得挺有本事，本质上不还是靠家里疏通关系起来的吗？ 陆远征大概也不会想到，过去担心会发生在女婿身上的事，最后没有发生在女婿身上。 反而发生在了自己女儿的身上。 为着这事儿，小柏川的周岁宴上，陆淼还憋了一肚子的气。 抓完周中场休息，陆淼把小柏川交给了孩子姥姥，她临时去了趟洗手间。 之后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路过一处转角时，恰好听到了一段对话。 一个轻甜的年轻女声说： “真利害啊，我们学校也有外语科目，可难了！她居然还没毕业就能当大学老师，教大学呢！” 另一个较为尖锐的女声说： “有什么好稀罕的，是不是真本事都不一定呢！要是真有能耐，她在京北大上学，怎么没那边直接当老师？还跑去人民大学干嘛？” “而且你还不知道吧？我刚听我妈说了，她爸就是人民大学的校长！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事儿说不是走后门进去的，谁信啊！” “不会吧……哎呀算了小敏，还是换个话题吧，今天毕竟是人家的场子，要是让人听见，怪不好的。” 两个年轻女孩絮絮叨叨，正好绕过墙角。 三双眼睛直愣愣的对上，两个女孩立马正经起来。 大概是对这次周岁宴的活动，并不感兴趣。 又或者是压根想不到，这么年轻的女人会是三个孩子的妈妈，那两个女孩完全没把陆淼和她们刚才议论的人挂钩扯上联系。 冲陆淼礼貌笑了笑，两人避开陆淼朝洗手间走去。 “……” 陆淼眉心凝起，冰寒了脸色。 任谁被人这样在背后议论，都不会高兴。 更何况还是贴脸，被本尊亲耳听见的？ 跟吃苹果吃到了半条虫似的，陆淼有被膈应到，心情一秒差了起来。 想着今天是儿子的周岁宴，是自家的喜庆日子。 她深呼吸几次，极力把脾气压制下去，甩甩手重新回到席间。 事后宴席结束，陆淼站在二楼看底下宾客离开。 正好扫见那个声音尖锐的女孩跟在一对夫妇后面，拉开车门先后上车。 陆淼眉心拢了一下，拉过她爸指着问： “那辆车是谁家的？” 陆远征喝了点酒，脑袋晕乎，眯眼瞅了半天才说： “红旗牌的车，这个车牌……是军-政-委的，怎么了？” 军-政-委？ 派头还挺大的，难怪那么嚣张。 陆淼藏下想法，轻轻摇头： “没什么。” 陆远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往下看了一眼。 那辆红旗车正好发动缓缓离开。 他寻思到了点什么，拍拍闺女笑着说： “都说开车就要开红旗的，你是不是也喜欢这样的？不用羡慕人家，明儿爸换一辆去！” “算了，就这样吧！” 陆淼闷闷说了一句，转头去找几个孩子。 这几年享受了天伦之乐，陆远征变得愈发护犊子了起来。 手里有这个条件，家里老小想要什么，他都想看顾、给到位。 车的事儿，陆淼说不用，陆远征却还是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 隔了几天就把他那苏联小卡开去换了辆红旗牌的高级干部用车回来。 现在孩子不用陆远征送，陆远征就不怎么开车了。 上下学到校、离校都是骑家里的自行车。 车钥匙则交到女婿手里，让女婿接送媳妇儿的时候，就开红旗车。 自己生的闺女，陆远征还是知道的。 娇气，好面儿。 有能力宠着，那肯定是要宠着的。 再说陆淼。 再豪华奢侈的车，陆淼都坐过。 她从来不觉得换了一辆红旗代步车，就成了人上人。 家里怎么安排，她就怎么来。 反正大热、大冷的天儿不用她走着上下学就行。 其他几季天气明朗的时候，她溜达上下学也不是不可以。 陆淼相当随性。 不过从又换了一辆车送她上下学后，同学们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成绩优异，长得漂亮，家境牛，都不能只单纯的用“好”来形容。 京北大没有人不知道外语院英语专业里，有这么一朵高岭富贵花。 跟陆淼关系亲近的，愈发亲近。 跟陆淼关系远着的，也愈发的远着。 至于那些想要结交，却迟迟没有迈出步子的，经此之后，更加望而却步。 这些都跟陆淼没关系。 她虽很少主动，却从来不排斥交友。 只是交友这种东西，首要看的是脾气是否能够彼此兼容。 比起气场是否相冲，这个才是筛选人际关系的第一道门槛。 像有的人觉得她脾气差，完全无法忍受。 但又有的人觉得她性格温和，很好相处。 前后两者表现不同，若接触起来，走向也会大大不同。 至少陆淼不会选择一个讨厌她性格的人做朋友。 当然了，她行事风火。 那种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行事扭捏没有决策的人。 对她来说，也不在交友方向中。 和这一类人接触，不遇事便罢。 若遇事，那不气死个人，也得急死个人。 不考虑折寿的情况下，她还想自己心情能够美丽一点。 时节进入六月份，这一季的学习渐渐地也要进入尾声了。 在迎来夏季结业考试之前，陆淼优先解决了她那厂房小院的人手情况。 家里的缝纫机搬过去后，那边小院拢共加起来也就四台。 其中一台梅子要用，余下三台，也只够招相应的三个人员。 第七百八十九章 真诚动人心 陆淼千挑万选，实在找不到会缝纫的，就挑了几个手工活儿精细，或者细心的嫂子。 其中三人安排给梅子，让梅子帮着带一带缝纫机的使用方面。 另外四个人里，有两个善于勾针、织毛衣的。 再有两个，则完全是属于心细方面。 后两人陆淼原是不打算征用。 但从她们沧桑的脸上，陆淼大致能窥探出几分生活的苦楚，碍于心软，陆淼还是给留用了。 和梅子一样，上厂房小院这边干活的人，薪资不以日薪计算，而是论个数。 从前发圈、发绳，陆淼给梅子算的价格是一分五一个。 现在给这些人算的，却是一分钱。 一来发圈、发绳真的简单。 二来也是现在一再改版。 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各种钩花小配饰，成本逐渐增加，不得不控制。 给出去手工费看似低廉，实则真没有。 想从前孩子爸爸大热天的给人干苦力，那么一箱子的货搬来搬去，也才给算得两分钱。 相比起来，厂房小院儿里的活儿，已经相当好干的了。 再说钩花方面。 款式不同，价格也不同。 钩花比踩缝纫机扎发圈麻烦不少，所以手工价格高出一些。 按照简易难度，陆淼分了三分、五分以及八分三个价位。 前面几个人是这么分配，后面那两个纯粹靠细心入围的大嫂，陆淼也给做了安排。 安排在一侧做加工工作。 比如串个配饰珠子。 或者前面缝纫机操作，扎出来的发绳、裸圈，由她们缝补将配饰固定上去。 活儿技术性相对较低，只求一个结实。 所以工薪也比较低，完成品两厘钱一个。 陆淼也不忽悠人，各种待遇都是招工之前就说好的，能行就合作，绝不强迫。 当然一些话她也说在了前面。 手艺也好，技术也好，她们想学的都可以学，以后想自己单干也成。 但是完全效仿、以后挖墙脚抢客源什么的，就是不可取的了。 但这事儿吧，端看个人人品。 真有人这么干，陆淼也不能把人怎么地。 反正凡事多提一嘴，没有坏处。 一切敲定，陆淼上市场买了若干收纳筐儿过来。 为着方便结算，让她们干活时各自取筐分装，省得都混在一起，光是分就足够费神的了。 梅子是跟了陆淼许久的老人。 陆淼对她放心，平时本人不在这边的时候，权利就都交在了梅子手里。 月末临近考试，陆淼上厂房小院的次数愈发少。 结算是每一天或两三天结算一回。 几个嫂子的活儿做得愈发熟稔，成品积攒得多了，也怕人家着急。 为着不耽搁结算，再给员工弄出什么辛苦恐慌，陆淼干脆点了二百块钱交给梅子。 让梅子每天记账自己安排。 二百块不是小数额，梅子吓坏了。 好几次推辞的话都到嘴边，见陆淼实在忙碌，梅子就又给咽了回去。 梅子惴惴不安，思来想去，最终在被信任的前提下，还是战胜了心理顾虑。 每天干了多少，发了多少钱出去，梅子都仔仔细细地记账。 她上夜校认了许多字，有些一时蒙住，想不起来怎么写的，就用拼音代替。 陆淼倒也能看得懂。 梅子是细心能干的，陆淼在她身上渐渐开发出更多的潜能，一些事情理所当然的，就交到了她身上。 当然，梅子的薪资待遇，也有了调整。 原来梅子干活儿是论个算钱，小院儿这边儿外加包她一两顿饭。 现在梅子经常忙得中午不得空去那边，饭的开销就给省下了。 陆淼找她谈了一下，该论个算钱的，还就论个算钱。 但是也跟梅子说了，她帮忙管了大小事儿，所以每个月额外再单独给她开二十块的薪资待遇。 至于吃饭问题。 陆淼的意思是，梅子空闲还是可以继续上小院儿那边去吃。 心里也要有个准备，要是不得空，饭的问题就得自己解决。 小院那边有家务活儿，还有孩子，梅子要是过不去，那边也没办法给她送。 梅子听了这些话，简直受宠若惊。 她已经是干活的熟手了，要是干满月，一个月五六十块钱是跑不了的。 比起许多工厂里的老员工，也不差什么了。 现在要在五六十块的基础上，再加二十块，那以后她的收入，真就跟一级老员工一般了！ 梅子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但是仔细想下来，又有点不太敢。 她跟陆淼反向商量，理论那套实在说不过陆淼，便道： “那发圈、头绳那些，以后我干活儿和其他人一样，都算一分钱。” 梅子逻辑清晰，难得坚定有决策道： “以前一个发圈下来，我一个人要兼顾前后所有活儿，现在固定配饰小零件活儿有别人干，我就能省下时间扎更多的裸圈。” “嫂嫂，你对我好我都知道，我说的也是事实，你就不要再跟我讲大道理了，不然我心里真的安不下。” “那行，就听你的。” 陆淼笑着拍拍梅子，心里默默感慨： 梅子是货真价实的实心肠，也不枉她对她这一场。 在梅子心中，陆淼就是散发温柔光晕般的存在。 因为陆淼对她好，所以她也想回馈给陆淼一些好。 从来只有真诚才能赢得真诚。 而双向的奔赴，也一直都是最动人心的地方。 …… 厂房小院的事，暂时都交到梅子手里。 陆淼再次回家，便专心忙碌起备考的事儿来。 之前总觉得每天都闲得慌，这阵子又忙得反常。 跟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碾似的。 忙店面、忙孩子周岁，忙小院儿。 摊子还没正经支棱起来，这就要考试了。 等考完试，返乡回老家的事儿也到了近前。 陆淼原本说等忙完手头这一段儿了，再回去。 但是傅璟佑那边不行。 他才上任不久，没什么根基，正宫厂长允许他攒假回去，已经是挺给面子的了。 批假方面，就没有那么随心所欲。 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事，计较不了什么。 陆淼深知这一点，便愈发抓紧眼前的碎片时间。 第七百九十章 衣锦还乡 小作坊厂房准备就绪，现在差的，就是之后王府井那边的驻店人手。 事儿挤着事儿，陆淼一时半会儿抽不出工夫。 就让傅璟佑私下找了趟陈向东，让陈向东帮忙留意看看。 如果相熟的人里头有合适的，那就从相熟的人里头找。 也能靠谱放心点。 …… 七月四号考试，连考两天到六号结束。 马上要回老家那边度夏，厂房小院支棱起来，也不能停下。 陆淼忙前忙后，赶了小十款样品出来，把布料、羊绒线等各种材料，都划分好配色分装。 走前给那边小院送过去一部份，余下的，陆淼都放在了家里。 她嘱咐唐梅，要是那边院子用完，梅子上这边来取，到时候再分批拿给梅子。 她忙小作坊的事，傅璟佑忙机电厂的事，两口子谁也没闲下。 这回回老家带给亲戚朋友的东西，还是唐梅和陆远征帮着给置办的。 杂七杂八也不知道买了什么，给装了两大包。 所幸孩子们都大了点。 除了小柏川还要人抱着，其他三个可以跟着慢慢走，还能间错帮着拎点东西。 总的来说，这趟回老家的路程，真没从前那么辛苦。 傅璟佑在首都当了厂长，乡里要是接到消息，那他回来的阵仗就小不了。 傅璟佑原本不想声张。 后面考虑老婆孩子跟着一起回来，平时日子过得养尊处优，这又是好几十里路。 天那么热，先不说娘儿几个吃不吃得了这个苦，单他自己，也不舍得老婆孩子遭罪。 傅璟佑还是提前给县里的胡志远打了电话。 一家子落地到南边县里火车站时，和傅璟佑上次回来的排场一样。 县部门安排了人又安排了车，见到一家子，几个小同志蜂拥而入，又是寒暄又是帮着拿东西。 要不是几个孩子从小就培育了警惕性，一再拒绝陌生叔叔的触碰。 怕是连孩子们也要挨个给抱起来。 “我说厚脸皮借用辆车就行，县里领导又安排你们过来……实在是麻烦，麻烦你们了！” “您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领导说了，今天先送您和嫂子、孩子们回去，等您安顿好了，回头再请您过去吃饭。” 傅璟佑颔额，“辛苦你们了。” 车是跟县里打招呼借用的。 傅璟佑会开车，就没让这几个小同志当司机。 省的人家帮把车开进村里，回头还得走几十里路回来。 几个小同志帮着把行李拿上车，之后便目睹一家子先后坐上小车，晃悠离去。 远处绿海稻浪飞快向后掠去。 三个孩子坐在后排座位，陆淼抱着小柏川坐在副驾驶，偏头含笑看了眼孩子爸爸，打趣说： “今非昔比，你现在也是衣锦还乡了。” 傅璟佑剑眉飞扬，控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满脸温和笑意藏不住： “承蒙小陆同志不嫌弃，愿意给小的这个机会。” “就你会贫！” “哈哈～” 小车一路晃荡驰行，很快拐过岔路口、爬上小山坡，驶进大河村村子对面的山道上。 贺家早就接到消息，知道一家几口子今天回来。 贺宏进从大清早就站在村门口张望。 瞅着远处有小车开过来，贺宏进心下门清，脚步急切，一长一短地往回赶。 车子缓缓驶进村里，贺家门口就放起了鞭炮。 巴掌大的小圆饼，连着放了好几个。 前后村都听见了响儿，思忖是哪家今天办喜事，整这么热闹。 老两口不会开车门，站在车边干着急。 陆淼解了安全带，说先下去，傅璟佑怕她抱着孩子有视野盲区，一会儿再给扳着，就喊了她别动。 他先下了车，一边喊着“叔婶”，一边绕过车头给老婆开车门。 后面的三小只早急不可耐，扣开车门往下蹦。 “爷爷！” 大宝冲上去抱腿。 “哎哟好好好，好大宝！” 贺宏进一躬身抱起大宝，二宝下了车，也冲着他伸手： “爷爷～” 贺宏进又一躬身，笑得眼睛都瞧不见了，把二宝也抱了起来： “好好，都回来了，好好，好啊！” “叔，婶婶。” “爷爷好，奶奶好。” 时安跟陆淼先后下车，老两口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好”，眼睛瞟来瞟去，都不知道落在哪个身上的好。 陆淼见了好笑，弯着眼眸嘴唇说： “先进屋吧，进屋说。” “好好，进屋，进屋！” 贺宏进笑呵呵的，先抱着明毅明夏进去了。 陈桂芬摸摸时安脑袋，拥着时安紧随其后。 陆淼抱着孩子跟着往里走，傅璟佑在后头大包小包地往下写东西。 村里好些人听见动静过来看热闹： “哎哟，小六回来了？你媳妇儿孩子过年时候没回来，这回也跟着一起回来了吧？” “是，叔、婶儿，淼淼和几个孩子都回来了，你们来家里坐坐吧？” “哈哈，今天就不坐了，等明儿你们得空了，我们再上家里坐去！” “那行，这回带回来好些茶叶，正好请叔婶儿们也尝一尝。” “行咧！” 明毅、明夏年纪不大，现如今的分量却不轻。 贺宏进一左一右抱了会儿，就有点抱不动了。 把怀里两个放下，贺宏进又把时安也招手喊到跟前。 各自爱怜地摸了摸三个孩子的脑袋，贺宏进一连说了数声“好”。 后又将目光转去了堂屋中间，跟在妈妈身边打转的胖小子身上。 贺宏进道：“我听小六说，除了改姓，还给改名字了？后改的名字叫什么呀？” “叫柏川，陆柏川。” 陆淼笑着解释，拍拍小儿子的脑袋道： “阳阳，快叫爷爷。” 贺宏进一张脸满是慈爱，笑着冲小柏川招手。 小柏川从出生就在京市。 白净的面孔他见多了。 像贺宏进这种一天到晚都泡在地头的庄稼汉，皮肤和脸早晒得黑漆漆的。 小家伙儿还真是第一次见。 小柏川蹙着和爸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头，心生抵触，第一反应就是颤巍巍转身抱上妈妈的腿。 肉嘟嘟的小脸贴着妈妈腿侧藏好，露出一只黑黝黝的眼睛，悄悄偷看面孔陌生的贺宏进： “姆、姆妈妈，不、不系爷爷……” 第七百九十一章 普洱 小柏川的记忆里，爷爷不长这样。 贺宏进愣了一下，尴尬地收好手“呵呵”笑着，搓了把脑袋。 第一次见，孩子认生倒也能理解。 就是这不认“爷爷”，贺宏进心有块难言的疙瘩。 陆淼拍拍柏川的脑袋，多少看出点什么冲贺宏进道： “叔，他人小，就是有点认生，你别见他的怪，这两天再熟悉熟悉，他就能认识你了。” 贺宏进笑着摆摆手： “不要紧，都是小事，你们回来了就好。” 语毕，又站起身说： “车上没怎么吃东西吧？你婶子啊，早上公鸡打鸣就起来了！给炖了一大罐子的鸡，我去叫她盛来给你们吃。” “哎。” 都是自己人，没啥好扭捏的。 陆淼利落应了声。 几个孩子，三个大点儿的跟老两口都挺亲的。 就小柏川。 满周岁后，陆淼就不限制让他到处爬、到处走了。 小家伙儿平时挺活跃的，一小只“阿巴阿巴的”，扶着柜子、墙壁到处蹿。 第一次回老家这边，应该还是认生，又变得跟之前还不会走道的时候一样，离不了人。 要妈妈抱。 妈妈不得空，就要爸爸抱。 吃饭的时候，陆淼和傅璟佑交替着来。 老两口在旁边干看着，想伸手说抱一抱吧，又怕惹得孩子哭。 后头还是到了午睡的点儿，小东西松弛下来，趴在爸爸肩头张小嘴流口水。 睡得熟透了，才被老两口接过去抱了会儿。 “这个是最像他爹的，你瞧着眉头、眉峰？还有小嘴巴，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桂芬喜气洋洋，怀里跟抱了块金器儿似的，小心翼翼地摸着孩子的小脸。 明毅、明夏身上都有和爸爸相似的地方，但是现在小脸渐渐展开，看着还是要像当妈的多一些。 柏川眉毛浓密是随妈妈的，眉间颜色一重就显眉形。 陈桂芬毕竟带大了傅璟佑，瞅着小柏川一眼就看出来了。 贺宏进没说话，就在旁边伸长脖子打量，摸着后脑勺只笑着点头。 “小六说你们在城里办过周岁了？” 贺宏进看陆淼：“那这回回来，乡里还办不？” 贺宏进是想办一个的，热闹热闹。 再一个，孩子们在首都里办的时候，他们都不在身边儿，小娃娃抓周抓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陆淼不想那么麻烦，摇摇头说： “办过一回就不办了，一个周岁办好几次，回头让外人听见，还要以为咱们是想吃两边的随礼呢。” 贺宏进“哦”了一声，摸摸孩子脑袋，有些遗憾。 陆淼继续说道：“这次回来能待半个月，回头看二哥他们有没有空闲，咱们自己人弄点好菜好酒，坐下来一起好好吃顿饭，也是一样的。” 贺宏进一想也是，就笑着点了头。 幺娃儿本来就挺认生，别来的人多了，再给惊着了。 这个季节，村里两边打谷场都有在打早季稻谷的。 沿路牵牛、挑担的也不少。 车子不好开去那边家门口，傅璟佑在这边吃完饭后，就跟贺宏进拿了大门钥匙。 先跑了两趟，把行李送过去，之后转身回来接老婆孩子。 家里年边上翻修过，这次回来之前，老两口也早提前过来帮着收拾过。 屋里不仅敞亮，桌椅干净，床上的凉席也是铺好的。 厨房灶台上，三餐用的米粮油也给被上了。 老两口都是实诚人，又是为人父母的。 好些日子没见，小辈们难得回来，两个老人打定主意，绝迹不让小辈操定点心。 这些…… 陆淼都看在眼里。 虽然还是八十年代的，但是农村和城市上的节奏还是不一样的。 前阵子在京北，陆淼总是忙得脚跟儿不着地，回来路上还总是挂心放不下。 现在到了家里，她一颗心反而落在了实处。 该忙的时候忙，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 陆淼慢慢松弛下来，不过有一说一，她有很长一阵子没有围着锅炉灶台为一日三餐忙碌了。 回来磨合了两天，才慢慢适应过来。 孩子们的爸爸也是体贴的，没让她操太多心。 每天大人、小孩换下来的衣服，都是他给洗。 为着这事儿，中间甜枣听见他们回来的消息，拎着红糖和老母鸡挺着孕肚从大队那边过来。 进门来撞见了还打趣来着，说什么洗衣服的活儿哪能男人干？ 笨手笨脚的，调侃陆淼也不担心傅璟佑把衣服搓破了。 甜枣心里记着陆淼的恩。 要没之前陆淼带她认字、参加高考，她哪有现在的好生活？ 放了东西，甜枣挽了衣袖，要帮着洗衣服。 她肚子看着都过了五六个月，陆淼哪敢让她干这活儿？ 赶紧让傅璟佑把盆子端去后院洗，她拦了甜枣，给倒了茶水一起坐下说话：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都结婚要生孩子了。” “可不是咋地？你们刚去首都的时候，两个娃娃都还抱在怀里，你看这现在又跑又跳的！” 甜枣笑呵呵的，捧着茶缸子喝了一口后，探头直盯着茶缸子里头： “这不咱们自己炒的茶吧？闻着好香！唔……刚喝着挺好喝的，咽下去了慢慢地又有点涩味？” 一个茶叶能喝出这么多味道，甜枣觉得怪希奇的。 陆淼点点头，笑着说：“是普洱茶，也是别人送的，我这还有好大一块茶砖，给你掰点回去吧。” “茶叶还能做成砖？” 甜枣机灵站起身，也不扭捏： “嫂嫂，那我不跟你客气了，这个世面我得见！” 陆淼被她逗笑，直接带她去房里倒弄茶砖去了。 原也是带回来意思意思招待客人用的，好大一块呢。 带来带去的麻烦。 他们喝不完也是留给家里的老人，南边这边又不比北边，一个收不好就容易潮。 快点消耗完了反而是好。 手里没有撬茶砖的工具，陆淼干脆沿着桌边“duangduangduang”轻轻砸了起来。 甜枣眼尖，一眼扫见床上睡着的柏川，她坐过去专注看孩子： “刚才还说孩子呢，喝口茶就给忘记了……嫂嫂，这就是你后来一胎生的吧？” 第七百九十二章 新贵 “你跟小六哥的种子好，三个孩子个个都是好苗苗！” 陆淼拿油纸给她包了半个巴掌大的茶砖和敲碎的散茶，笑声说： “将来你这一胎也差不了。” 甜枣乐了：“哈哈，那就借嫂嫂吉言！” 说着接过小油纸包，她又一惊一乍起来： “不不，你给我一点儿，我带回去叫他们尝尝就行了，要不了那么多！” 夫妻两口子一个家境好，一个现在在首都也混出了出息。 甜枣猜的出来，别个送他们的东西，指定不能便宜。 她仗着点交情伸手要了，已经很那什么了，哪能要去这么多？ 甜枣推辞，陆淼拉着她手，直接塞了过去： “行了，拿着吧！还跟嫂子客气？” 陆淼是教甜枣认了些字，但是甜枣这姑娘坦诚率真，过去没少给她搭把手、带孩子。 关键人家家里还会来事儿。 每回他们回来，过来探望从不空手，还都抢着帮忙干活儿。 虽说拿的东西，不值什么大价钱，可至少行为态度上让人舒服。 甜枣非常不好意思，陆淼安抚她说： “好了，这回是没多带，不然就给你拿一块完整的，你拿回去也好看一些。” “这就已经很好了，外地的茶，还是什么茶砖，搁我们这里哪里有？” 甜枣收了油纸包，认真说： “这真是沾了你们的光才见了这个世面。” 陆淼感慨她的率真，却也被夸的心花怒放。 点点甜枣的鼻子，她眼眸弯起哼笑：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嘴那么甜呢？” 甜枣哈哈直笑。 屋里氛围友好，两人相处和睦，关系亲昵的如亲姑嫂一般。 村里像甜枣一样过来看望的人有很多，枣花一家也来过。 瓜果菜啊、老母鸡的，各家送什么的都有。 陆淼一概看情况，茶叶、水果罐头、桃酥、糖果等。 看人际关系给回礼。 当然，过来的人里头，不仅限是村里的。 大队、镇上还有县里的都有。 头几天下火车的时候，县里的小同志说之后领导要安排饭局。 陆淼以为大概率是让傅璟佑一个人去，就没太放在心上。 没料到最后过来接人，却是邀着她和孩子们也一起去。 回老家就是看看老人，慢节奏放松一下，顺带溜娃的。 陆淼不喜欢应酬，也不太想走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但是人都支好场子上门接来了，他们还用了人家的车，似乎也不好拒绝。 陆淼收拾了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把散在背后的低马尾重新梳理，编了条麻花辫稍微拉松了一点。 她撒手任其斜斜乖顺的搭在肩头，转身拉开床尾的新橱子柜门。 …… 县里虽然摆了饭，却并不是上国营饭店。 而是由头部授意，底下一位中层站出来摆的接风洗尘家宴。 前几年闹了次运动，沸沸扬扬的，现在都忌讳拉帮结派那一套。 本来挺好的事儿，怕落人口舌，才有这样弯绕的安排。 要是是上国营饭店吃饭，那也不说什么了。 现在是要去人家家里，那就不好空手了。 陆家两位长辈考虑得当，仿佛早料到他们会遇到这种状况。 行李里早早的就给准备上了两套精装礼盒的首都地方酒。 陆淼之前不明白这酒是干嘛使的，现在是明白了。 她取其中一套，一手拎酒，一手抱着小柏川往外去。 胖墩墩的小子很有些沉手，她抱着费劲。 傅璟佑看见，生怕把儿子摔着了，上来就要接孩子。 陆淼偏了一下身，把酒递给他： “你抱着他怎么开车？” 傅璟佑还是上前把儿子接了过去： “到车边还得有段距离呢，我抱会儿怕什么？天这么热，一会儿再累着你。” 车在生产队那边的西打谷场边角，从家过去得十几分钟。 陆淼就也不跟他争了。 说去接他手里的酒吧，他也不给。 就那么一手拎酒，一手抱孩子的走在前头。 这还真是…… 男女力量的悬殊啊！ 陆淼晃晃脑袋，默默感慨一句便锁了家里的大门，带着三个孩子跟在后头。 到生产队那边，傅璟佑把东西放上车。 去贺家打过招呼，才回来带着妻眷，跟着前面县里的小车先后出大河村。 …… 县里某一处单位分配小院，院里原本热闹非凡的唠着。 外面传来几声“蹭蹭”熄火停车声，院里便也跟着熄了声。 不多会儿，才又开始有人说话： “想是来了，桌椅都摆开了没？” “摆开了摆开了，现在上菜吧？” “上吧！可以上了！” 几家干部家庭的嫂子齐力忙活。 等傅姓一家子进院子，桌上热气腾腾，正是落座的好时候。 “小傅哥，这边！” 胡志远扬手，率先喊了一嗓子。 沾了和傅璟佑相熟的光，胡志远今天也参加了这次宴席。 看见傅璟佑进来，胡志远欣喜热络的打招呼。 其他人反应过来，以县长为首的男人们纷纷颔额招手。 等傅璟佑走近后，拍着傅璟佑肩膀，皆与其言笑寒暄。 女人们则肩负起招待陆淼和孩子们的工作。 其中县长夫人摸摸陆淼身边的几个孩子。 目光看向陆淼怀里的小柏川时，顺势朝朝男人们那边努努嘴，笑说： “我听你蒋大哥说，你姓陆？” 县长夫人在陆淼手上亲热拍了拍： “我们年纪都比你大，喊你一声小陆，使得不使得？” “自然是使得的，这么多人的饭可不好做，这次真的是叨扰了。” 陆淼微微颔额，扬起的嘴角笑容言语皆十分得体。 傅璟佑是新贵。 陆淼有后台，又有家庭背景。 具体的家庭有多好，后台有多硬？ 端看前些年她生一胎的时候，县里闹出那些阵仗就知道了。 行事态度方面，县长一家一直是其他的人标杆。 众人观风，也都跟陆淼亲热起来。 她这样一说，别人正好有了话茬。 旁边一个干部太太笑眯眯道： “小傅同志是新贵，是从咱们县里出去的人才，他回来我们理应招待，哪能说是叨扰？” “是这个理儿。” “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他有今天的造化，少不了县里各位领导的栽培。” 第七百九十三章 她的闪光点 陆淼唇角弯起，笑容如春日里最温柔的风。 她这话叫人听着就心花怒放。 县长夫人笑容堆了满脸，打趣道： “早听说过你的小嘴巴会说，今天见了，果然名不虚传。” 说罢，牵着陆淼往里走： “好了，他们都坐下了，咱们也都进屋坐吧！外面太阳大，又热的。” “哎！” 女人孩子们齐齐往屋里挪。 过来的人有二十来个，一桌坐不下。 便分了男人一桌，女人和孩子一桌。 男人那桌有人喝酒，全程闹哄哄的。 陆淼注意力在几个孩子身上，加上旁边几个干部太太经常跟她说话。 她便没太留意那边桌子唠的什么。 她不爱侍弄饭局、酒桌文化，强行营业招人烦得很。 来的时候，也确实有点不耐烦。 所幸除了最开始的场面话，后面大家唠的都是家常。 她只偶尔回复一下、模糊说两句就行，不用那么注意力集中，倒轻省不少。 一顿饭完事，陆淼心情还可以。 后面驱车回家，小明夏不肯好好坐下，扒在两个驾驶座之间的缝隙里，掰着小手说： “妈妈，爸爸的这个小车和刚才那个伯伯的小车都没有小红旗。姥爷的车上有红旗。” 时安年龄不大，却是个好哥哥。 怕她摔倒，调整位置坐她身后，腿和手臂稳稳把她圈着。 陆淼旋身伸长胳膊揉揉时安的脑袋。 这时小丫头又认认真真竖起三根手指，说： “姥爷车上有三个连在一起的小红旗。” 陆淼哄着小丫头解释： “姥爷那是‘红旗’牌的车，车侧的红旗是标志。” 明毅从窗户那边转过脑袋，亢奋道： “那、那妈妈，爸爸的车没有小红旗，爸爸的车牌就是‘没有红旗’牌的小车。” “？” 陆淼懵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 大概孩子们之间更懂彼此，明夏立即说： “不对，爸爸的车是‘没有衣服’牌的车，我刚才看见了，车后面的衣服都破了！” 明夏说的其实是车漆。 就着这一点，明毅立即嚷嚷地又说道： “那你这个说得也不对，那、那怎么就不能是‘花衣服’牌的车呢？” 小县城拢共就没有几辆小车资源，傅璟佑能借来的，都是用了很多年的老车。 车漆确实都花了。 陆淼听了一会儿，才听明白孩子们争论的点是什么。 她晃晃脑袋，笑着没有说话。 由着几张小嘴巴自己辩驳去了。 车里探讨激烈，双胞胎兄妹谁也不服谁。 最后干脆一环胳膊，噘嘴犟着脾气，“哼”的一声，各自扭头看向一边。 人小脾气大，却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车子开到村子对面的山头，迎着下午金色的太阳光晕，三小只齐齐唱起了在少年宫学的歌：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小小的一片云呀，慢慢地走过来～ 请你们歇歇脚呀！暂时停下来～ 山上的山花儿开呀，我才到山上来～ 原来嘛你也是上山看那山花儿开…… …… 是1979年由歌手沈雁发行的《踏浪》。 原就抒情的歌，经过童声童语的转换，更加能够抨进人的心底，以净化所有的负面情绪和烦恼。 陆淼被孩子们调动了情绪，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幸福在此刻仿佛得到了具象化。 傅璟佑侧目看她，深邃桃花眸在金色的日辉下，灼热认真得可怕。 她过去最多哼哼小调，很少真的开嗓唱歌。 这次开嗓，傅璟佑便在她身上又发现了一个闪光点。 他不知道她身上还藏着多少闪光点。 但是不要紧。 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慢慢发现。 性感凌唇微微勾起弧度，傅璟佑愉悦笑着，目视前方将车开得稳当。 轻快、悠扬的歌声被风卷出车窗外，交织进了连绵的绿浪里。 与稻香和风一起，轻轻缓缓地起伏共舞。 远近农田里或拿着镰刀收割，或扎在水田里忙碌扦插的农民叔伯听见动静。 纷纷停下动作，直起身张望打量。 一张张流着热汗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上，先后浮现出笑容和欣慰的表情。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大概没有人不羡慕这幸福的一家子。 …… …… …… 早上踩着晨露去湖边摘莲蓬。 下午太阳收了半张脸，就下田去割稻。 赶着有风的时候，再带着孩子们一起去田里捞几尾稻花鱼。 以前入夏回来，是傅璟佑带着明毅、明夏，还有敏杰疯到处疯玩。 今年又多了个时安，偶尔陆淼也跟着去。 每次出门都是一大群。 一个羊头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二三四五号，走哪儿，哪儿都热闹。 今年也没拦下贺宏进杀猪。 老两口一早就张罗起来，前后村的跑，挨家挨户告知要宰猪的消息。 养猪不容易，除了交任务猪以外，各家各户养的猪一般都是到年底才杀。 为着就是过个富足年，次年更有动力、更有盼头。 农家日子过得虽然清贫，但是农忙时节，身上担子重，不少人家也会买些荤腥回去顶顶肚子。 只是市场上的猪肉供应有限，真不好抢。 前后村一听贺家要宰猪，杀猪的那天清早，来了好些人。 排场一点不比过年的时候小。 围拢的人都在吆喝，这家想要肥膘多的。 那家想要点猪肝做添头。 实在抢不到肥膘多的，就买副心肺回去炒一大盆。 或者买副猪脚回去，炖一炖也能熬出大半锅的油花出来，比日常里的清汤寡水不知道实诚了多少倍。 贺家养半年养了一百一十冒头的猪，宰完刚刚半个小时，就被一抢而空。 要不是贺宏进立场坚定，家里留的那四分之一肥瘦相间的猪肉，也要被抢没了。 下午打水冲洗院里的血印子，傅璟佑还唠这个事儿来着： “想吃肉，我多跑几次买点回来就是了，这猪才养了半年，大不大小不小的，杀了可惜。” “可惜什么？现在猪仔也好抓，改明儿再抓一头回来养着就是了。” —————————————— 阿谣有话要说： 如果说到这里就要完结了，你们是不是也会相信？ 哈哈~ 但是不会的，小宝的生活还在继续！ 第七百九十四章 偏心 “到时候等过年了，再看你们回不回来，要是不回呢，咱家今年交完任务猪，过年就上人家买点肉。” “养的小猪等明年这个时候杀也行，年中杀猪的人少，不愁卖。” 贺宏进坐在门槛上，吞云吐雾地敲敲烟杆，什么都想好了。 “你们要是过年也回来，那现在抓回来养的小猪杀了正好，差不多一百冒头的分量，正好够咱们自家人大口的吃。” 瞅着几个孩子大口大口的吃亲娘给做的红烧肉。 贺宏进沧桑黑脸咧出笑意，心里高兴熨帖的直“哎呀”。 又嘬了几口旱烟，他把烟杆儿挂去一旁，招手唤来几个小嘴油汪的孩子。 “来来，几个宝儿过来，时安也来。” 他不习惯叫孩子们的大名，就还是叫“宝儿宝儿”的。 “爷爷？” “肉好不好吃啊？” 两个小子实诚点头：“爷爷，好吃。” “二宝呢？” 小丫头一手抱碗，一手攥成拳头握着筷子，小嘴油汪汪的： “好吃的，爷爷，肉肉好吃，妈妈做得最好吃了。” “好好，好好好，呵呵。” 摸摸几个孩子的脑袋，贺宏进珍稀的捏捏小家伙儿们肉嘟白嫩的手臂。 年纪大了，他眼睛都逐渐浑浊了起来。 可望着孩子们，他眼里笑意压不下去丁点： “过年还回来，晓不晓得？” “叫你爸妈带你们回来，把哥哥、弟弟都带回来，爷还给你们杀猪吃，晓不晓得，啊？” “不光有肉吃，还有鸡，还有鸡蛋，好的爷都给你们留着。” 二宝鼓着小嘴嚼肉肉，努力消化爷爷说的话。 “爷，你怎么偏心呢？” 敏杰反应迅速，吃醋地捧着一碗肉过来嚷嚷： “都给弟弟妹妹了，那我呢，你就不给我留了？” 贺宏进虎着脸，巴掌不轻不重拍上敏杰脑瓜上，瞪眼凶道： “吃吃吃，犊子玩意儿，你就晓得吃，啥时候少了你的？” 他说着脱了鞋，作势要抽敏杰。 敏杰能屈能伸，往嘴里扒了一块肉，赶紧捧着碗跑了。 “爷爷不生气，不打敏杰哥哥。” 明夏是名副其实的小棉袄。 歪身靠在爷爷身上，小丫头小嘴鼓动道： “我、我们还回来，要不回来，我就和哥哥努力卖菜给爷爷买大房子，爷爷上城里和我们一块儿住～” 陈桂芬从厨房出来，听见这话笑着打趣： “哟，光想着爷爷了，那奶奶呢？奶奶不要了？” “嗯～” 明夏撒娇“嗯”了一声，油乎乎的手赶紧牵上奶奶，偏着小脑袋说： “奶奶也要去的！” “奶奶，叔叔阿姨可喜欢我们的菜了，我们肯定能换到大房子！” 小丫头声音软软糯糯的，童言童语直击人心。 陈桂芬柔和了神色，爱怜地摸摸她小脑袋： “招人疼的小心肝儿，快吃吧，啊？奶奶等着你给买大房子呢！” “嗯！” 陆淼从厨房把烧好的猪蹄一起端出来，正好就撞见这一幕。 她晃晃脑袋，笑话二宝年龄不大，画的饼却不小。 不过话说回来，几房孩子就差大房的没在。 赵兰香后生的那个，她没见过。 所以扯不上什么感情可言。 倒是敏敏…… 有几年没见过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陆淼想问问来着，又怕提起贺大哥两口子，老两口心里又堵得慌。 索性便将话咽了回去。 夜里回那边休息，陆淼跟傅璟佑提了一嘴。 让他回头等贺二哥两口子回来了，找机会问问看。 傅璟佑应了。 …… 七月二十二，是时安的生日。 像那会儿在京北跟孩子爸爸商量的一样。 就算是赶着在条件一再被压榨的老家，陆淼也没有轻视。 头一天开始做计划，第二天清早就起来准备。 孩子们爱喝的汽水和喜欢的甜味爆米花。 家里有现成的南瓜，陆淼多费了点油，还给炸了两盘南瓜饼。 饭菜除了农家日常那些，还准备红烧肉、手撕鸡、红烧鳝鱼段、辣炒泥蛙。 两脚长毛的大闸蟹也蒸了一盘。 其中鳝鱼、泥蛙还有螃蟹，是傅璟佑闲不住，头几天夜里打手电筒、提着小桶去田埂子和湖边弄回来的。 夜晚这些小卡拉米被强光一晃，就定在那儿了，手快一抓一个准儿。 除了桌上的这些，后院水缸里还有两只甲鱼和七八只黄骨鱼。 桌上实在摆不开，陆淼就没弄。 大热天的，也怕弄得太多，回头吃剩了浪费。 不过仅是这些，也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子，足够丰盛了。 自家人不讲究什么，由孩子妈妈主持，孩子们先上桌。 时安被傅璟佑拎上了主座。 敏杰、明毅还有明夏，各自站在桌子两边，被陆淼带着唱生日歌。 敏杰从来不知道生日能这样过，一开始唱歌还放不开。 后面发觉就那一句词儿，熟悉了调调后，全场便属他声音最大。 时安第一个动筷子，陆淼带了相机回来，在一旁给孩子们拍了许多张照片。 老两口也被请过来吃饭了。 孩子们闹腾的时候，老两口就背着手在旁边笑呵呵望着。 远香近臭的定理，大部分人都经历过。 敏杰就和几个孩子成了鲜明对比，是有被贺宏进训斥的时候。 但毕竟是自家的孩子，长辈们还是疼的。 瞅见敏杰在边上乐得嗷嗷叫，简直比今天的小寿星公时安还要情绪高涨。 贺宏进指着他，望着小两口又气又好笑： “你看看这个皮猴子？你们回回回来都好吃好喝的招待，等回头你们走了，这泼皮又要在家哭闹半个月。” 亲娘老子忙着挣钱，没多少时间带。 回回叔婶儿回来都带着玩、带着吃，有了感情，哪里能舍得哦？ 现在嘴巴笑得咧开多大，到时候就要哭着咧开多大。 孩子渐渐大了，就有了自己的意识，知道害臊怕羞。 敏杰“啧”声犟着脸皱眉，不让爷爷多说。 陆淼看见，顺势“咔嚓”了一张，摸着敏杰脑袋笑说： “你跟小叔、小婶婶的感情好，叔婶儿走了，你哭一哭没关系，但是要听长辈的话，要好好学习，知不知道？” 猜猜这是谁 第七百九十五章 耀武扬威 “我知道了小婶婶。” 敏杰鼓着脸犟了一会儿，就点了头。 “缺什么就让爷奶给京北寄信，叔婶儿给你寄回来。” 陆淼摸摸他略长的头发，继续笑说： “头发都这么长了，下午让你小叔给你理理，等太阳歇下去了，再去湖里好好搓一搓。” 天气热，下午湖里的水都是暖烘烘的。 让傅璟佑带着在边上玩会儿水没事。 头几天下午都是如此，时安和明毅、明夏也都去。 以前回来明毅、明夏大多时候还要爸爸妈妈抱。 这回回来能跑能跳的，在田间地头里都给玩疯了，看着性子都要活泼不少。 陆淼看在眼里，觉得适时放风、带孩子们出门或者回老家。 好好的玩一玩，真的很有必要。 这一席话听着跟他们立马就要走了似的。 敏捷心里有了点落差，“嗯”声点头时吸吸鼻子，悄摸揉了揉眼睛。 也是时间赶巧，长辈们跟着落座准备动筷子时，屋外又传了动静来。 贺二哥和田桂花拎着东西来了。 陆淼放下手头东西，笑着迎了上去： “二哥二嫂回来了？快快，进屋里来坐，正要开饭了！” 敏杰也跳下了桌，跑着上去就往贺二哥身上扒，拉着亲爹往桌边走： “爹，明儿我过生日也要像这样！你跟娘给我弄一桌子菜，我也要汽水！” 贺二哥放下东西，笑着寒暄，没太听清儿子说的什么，就拍着儿子脑袋把人推给了孩子娘。 敏杰又拉着他娘急得直跳脚： “娘，听见没？我也要！” 田桂花扫了眼一桌子的菜，拍着儿子脑袋说： “行，等明儿你满十岁，家里就给你办。” 小孩满月、周岁还有十岁，在乡里是大日子，都要像模像样地办一办。 敏杰显然不知道这一点。 但一听他娘说给办，虽然距离十岁还有两年，敏杰也是非常高兴的。 敏杰抿着嘴唇乐呵呵笑着，到时候要喝什么的汽水，都给想好了。 他要橘子味的，要四瓶！ 到时候给敏敏姐，还有时安、大宝二宝他们，他们一起喝。 怎么把他自己给漏了呢？ 不对…… 还有柏川弟弟，还有大伯的弟弟…… 一细想，漏掉的人可真不少。 敏杰傻笑抓抓脑袋，寻思得至少七瓶汽水才行。 “回来在那边撞了门锁，这不用问人呀，我就知道肯定都在这边，过来一看果然是！” 贺二哥爽朗打趣，之后又笑问： “说起来，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做了这么大一桌子的菜？” “是老大的生日。” 陆淼笑着拍拍时安脑袋。 “哟，那我们还真是回来巧了！” 贺二哥扬眉笑了起来，立马道： “时安呐，过年时候才见过，你还认不认得我是哪个？” 时安咧开嘴笑得明朗，站在长椅上大声喊着说： “是二伯！” “哎哟，你这个小寿星公，真是好记性！” 贺二哥捧哏夸赞，桌边气氛更活跃了。 田桂花帮着陆淼一起把拎来的东西拿去房里： “想着你们在家待不长，就没买红糖那些东西，买了点儿水果罐头，晚点拆了给孩子们吃，可别嫌弃……” “二嫂可别这么说，罐头可比红糖贵重多了。” 时代慢慢在进步，过去上门送礼，红糖是必备。 现如今是水果罐头慢慢慢慢地成了主流。 把东西放好，陆淼提了两把椅子和田桂花一起说说笑笑往桌边去。 家里原就热闹，贺二哥和田桂花一回来，就更热闹了。 大桌子上，大人们斟了二两小酒。 小桌上，孩子们被甜甜汽水和南瓜饼糊住了小嘴，叽叽喳喳唠自己的，乐得喜不自胜。 陆淼他们春节偶尔回来，偶尔不会的。 贺二哥怕他们今年又不回来，这次赶着煤炭厂周日单天休息，夫妻两个还给多请了一天假。 就是想着回来跟兄弟几个联络联络感情。 别这次错过了，回头是一年半载的见不着面。 夜里贺二哥和田桂花就在村里歇。 陆淼没让他们回去收拾。 这边老两口之前都帮着收拾干净了，两边的床还都是新打的。 孩子们小，不敢单独睡，这几天都是在他们这边屋里铺的小床凑合。 那边次间的床，铺上凉席就能睡。 凉席这边没有，饭后男人们在桌边喝酒长唠，田桂花和陈桂芬回了趟贺家那边，给拿了干净的旧凉席过来。 傅璟佑和贺二哥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爷儿几个吃吃喝喝，午后喝大了，就各自摊在两边房里床上歇着，也不要怎么管。 陈桂芬帮着收拾打杂。 田桂花则帮着陆淼一起，在后院洗几个孩子换下来的小衣服。 人在跟前，陆淼索性也不过孩子爸爸的嘴了，看了一眼厨房后面的方向，直接悄声问田桂花： “大哥一家怎么样？年节都没回来吗？” “年边初一回来了一下，去赵家那边住了一宿就走了。” “没在家住？” “没。” 田桂花摇摇头，努了一下嘴道： “光景不同的，忙起来了可能也讲不了孝道什么的。” 这话听着褒贬不一，实则都是嘲讽。 “百善孝为先”，一句传统名言足以强调孝道在华国人心中的地位。 别说现在八十年代。 就是再往后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子女不孝顺那也都是大问题。 若说老两口待子不善，行事偏颇，贺大哥不顾孝道也就罢了。 可老两口也没做什么亏待贺大哥的事，倒是贺大哥，在照顾老小方面，行事一直颇有微词。 现在还把事儿做到这个地步，这是真不怕叫人戳脊梁骨了。 陆淼一下没了言语，田桂花看她神色，继续说： “你是想问敏敏那孩子吧？” 陆淼怔然，轻轻点头。 “你二哥端午送时节的时候过去看过，那孩子是个命苦的，原来在队里还能上个育红班，现在学也没得上。” 田桂花抻开小衣服挂上晾衣绳，一只手高扬攥着晾衣绳，一只手插在腰间。 叹了口气，转瞬又义愤填膺起来： “政策开放，也不讲究打倒地主那些了，想就是因为这个，赵兰香反而厉害了起来，在家耀武扬威跟地主婆一样一样的，敏敏就是被她打骂使唤的骡子、马！” 第七百九十六章 支招 再看赵兰香给儿子取的什么名字？ 耀宗！ 小子是个宝，丫头就是个草了？ 乡里重男轻女的家庭是不少，可都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哪里真的有那么不把丫头当人看的？ 田桂花想不通地摇摇头。 躬身手脚麻利地把另外几件小衣服拧干，一一挂上绳。 她推着陆淼往屋里去，劝解说： “我知道你心眼好，但是这事儿不兴管，也管不了！外头太阳大，你进屋坐着去吧！我把这点收拾完了，也就来陪你坐着了。” “嗯……” 这事儿真不如不问，问了心里还一个疙瘩。 关键孩子是人家的，他们插手用什么理由？怎么插得进去？ 陆淼干巴巴应了一声，一颗心沉甸甸地收声进屋。 家里人多就热闹。 下午从湖边回来，陆淼在门前敲了几杆青枣。 孩子们躬身捡枣子，喜悦得直尖叫。 村里来这边打谷子的长辈看见，各家有个什么橘子、石榴的果树，再过来干活时，都顺路带了些送来。 天黑，傅璟佑和贺二哥把竹床搬去了门外。 陆淼洗了简单的果盘，又摆了茶壶。 大人们搬了椅子、小马扎出来，晃着扇子唠嗑。 旁边打谷场上守夜的人，都往这边靠来。 孩子们躺在竹床上，藕节一样白嫩的脚丫、手臂胡乱扑通。 数着枣树上的萤火虫有几只，又指着说刚才哪颗星星眨了眼。 热闹爽朗的笑声，直持续到后半夜。 …… 隔天胡志远提着东西过来串门，还带了他七岁大的儿子过来。 胡志远给家里两个孩子取名字，就很有时代的特色。 儿子叫胡建刚。 女儿叫胡秀英。 他过来的时候，正赶上陆淼他们要去后山。 后山种了果树。 按理来说，果树一般是从第三年才开始陆续挂果。 今年才种下去第二年，就有部份树上已经开始挂果了。 陆淼寻思过去看看。 胡志远过来，大家伙儿正好一起去看。 孩子们大的看小的，带着到处玩。 不过临行时，傅璟佑逮着敏杰和时安嘱咐。 强调了不能带弟弟妹妹去竹林，也不能去水边和太远的地方。 挨了春节时候的那一通打，敏杰和时安多少懂了些事，纷纷点头保证。 傅璟佑拍拍两个小子的脑袋。 给几个孩子各自配备了大小草帽，他们一伙人才往后山上去。 贺宏进说数量不多，卖不上钱，平时就村里自己人摘着吃点。 陆淼以为真没多少，就没抱什么期待。 结果到地方，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种的果树多为桃李。 这两类果树的树苗情况，生长速度是属于比较快的。 两年的时间，树高早过了两米。 枝叶冠幅的直径，差不多也超出了一米五，在一米八之间。 主枝干部分算不上粗，和陆淼手腕差不多。 许些枝干末梢因着挂果原因，都难受地往地面坠着。 瞅着样子，跟时刻都可能被折断似的。 边走边看，陆淼不时摘下两个果子对比。 粗略转悠一圈下来，她帽檐下的脸被高温熏红，挂满了汗水。 却也发现了几个比较致命的问题。 首先是山头没有设置隔离带。 现在是果子没完全长起来，所以影响不大。 可等以后结的果多了，防盗就是个问题。 另一个，后山日照充足，一路走过来，果子结了不少，果型完好的却屈指可数。 土壤肥效差，没打枝、没去叉，果树徒长，这些都是问题的原因。 陆淼能发现问题，个人接触的知识层次面却解决不了，只能和傅璟佑沟通着说： “种果树和种瓜种菜是一样的，不能觉得树长得大、长得高就是好，该去尖去尖，该打叉打叉，这些自己人不懂，那就找懂的人。” “先前买苗的地儿，人家那里总该有懂的。” 二百来棵树呢！ 就这么大点的村子，侍弄起来也不是小规模了，该讲究科学种植。 弄就好好弄，奔着挣钱改善生活去。 不然不白费时、费力费心血吗？ 再说了，这些都是有投入的。 “还有防偷窃护栏，篱笆也好，别的也好，这么大一片山头，都不是一口气就能弄完的，有点空闲就得准备起来。” 要等来年，可能都晚了。 再有就是土壤肥效…… 陆淼没有贸然提起。 近两年队里养猪的人家渐渐多了起来。 农家粪肥加上堆肥，种植庄稼是没问题的。 可若要再搭上这么一大片的果园，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想个什么方法给解决一下呢？ 傅璟佑颔额记下她的话，摘了草帽充当口袋，给她摘了一大兜子李子带回去。 陆淼一路蹙眉深思，到山脚下时，还真想到了点子。 她拉着傅璟佑兴奋说： “可以养猪啊！” “嗯？” 她没条没理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傅璟佑直接懵了。 “什么养猪？” “哎呀！就是果园里的！” 陆淼挠挠下巴，跺跺脚兴奋得不行： “回头等护栏立起来了，在里头散养几头小猪崽，或者养一些鸡都行！” “山上那些草皮根茎错综复杂，把土地捆得死死的，猪会拱食儿，正好松土，吃喝拉撒都在里面，现成的肥料也有了！” “而且这还是什么？农畜双结合？一旦成了，就是两笔收入！” 傅璟佑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 不过养猪估计够呛。 猪食量大，仅是放养，很难获取到足量的食物。 要想养得差不离，就还得附带人工喂养。 那样一来，成本就又高了。 养鸡还行…… 鸡吃不了多少，又是那么一大片的山头。 扒扒土，啄啄小虫，就差不多了。 过去村里养鸡，散养都是这么过来的，很少投食喂养。 傅璟佑想着觉得可行，把她送回家后，调头就和胡志远一起上贺家那边去了。 这事儿原本是自家唠。 贺宏进听了分析，觉得很在理。 趁年轻人都在，贺宏进把村里有威严的老头子们都集结了过来，众人就着这事儿开始正式商量。 傅璟佑是中午过去的，傍晚才过来。 彼时贺二哥和田桂花刚走不久。 第七百九十七章 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贺二哥两口子这次回来，已经请了一天假。 陆淼不好多留他们，就给他们写了京北的电话号码。 说等过年他们回来了再聚，这中间有什么事，电话常联系。 两口子笑呵呵地答应了。 再说傅璟佑。 他从贺家那边开完“村会”回来，当真带回了点消息。 村里犹豫养猪，但认可养鸡的法子。 具体原因，他都有跟陆淼详细说明了。 除此之外，等这次农忙过去，防偷窃护栏的事，村里也会积极行动起来。 不过不是陆淼预想的那种篱笆。 篱笆不顶事，要是真存心想偷果子，那三两下就能破开。 村里的老庄稼把势商量在周围一圈种上剑麻。 这次农忙过去了就着手干，等到来年正好长开。 那玩意儿又硬又扎人，轻易可破坏不了。 到时候再看具体情况，果子成熟的时期，还可以安排人守着。 至于打枝、打叉方面，村里家家户户基本都种了果树，但都是放任其生长的那种。 正经大规模种植，谁也没经历过，所以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众人只是觉得树长得高，枝丫长得多是好事，以后好多挂果儿。 现在慢慢回归味儿来，都觉得傅璟佑说得对。 村里的老庄稼把式们也在沟通商量，看派哪个当代表，上人家那边学习学习去。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这阵子的折腾，傅璟佑的假期已经接近尾声。 小夫妻两个不得不抓紧时间收拾起来。 这期间，贺宏进早晚过来好几次。 每次都是手背在身后，大差不差地说着那几句话： “这就要走了？” “真走啊？” 委婉的试探，期望子女能在家里多留几天。 只可惜，傅璟佑的每次回答，都十分肯定： “叔，那边厂里就给半个月的假，坐车回去还得两天时间，真多待不了。” “哦，哦，那，那行。” 贺宏进勾着脑袋搓搓后脑勺，背手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收拾，没再吭声。 之后走的时候，和往年一样，老两口给装了很多东西，陆淼都没要。 他们硬塞，陆淼就说总是这样，下次不爱回来了。 老两口没辙，只好又往车下拿。 陆淼也不是什么都没要，装的糯米，她提了十来斤走。 冬天烘烤的糍粑，那边老少都挺爱吃的，拿点这个就行了。 其他东西留给老两口。 一年四季就那么点收成。 给贺二哥那边一点。 再给他们一点。 老两口也不剩什么了。 这回傅璟佑直接开着县里借来的车走的。 免得老两口回头自己再走回来，就没让他们送。 小车沿着蜿蜒山道渐行渐远 小山村的村口，两个老的带着一个小的，也眺望了一路。 短暂的欢声笑语，要用多少空寂去缓冲？ 好像没有人在意这个问题。 大家已经开始盼着下一次的重逢，下一次的相聚。 …… 傅璟佑到县里还车，胡志远接了临时安排，顺势坐上驾驶座给他们当司机，送他们上火车。 傅璟佑没有推辞，一路与胡志远交谈，委托他有空还是往大河村那边转转。 要是村里，或者二老有什么问题，麻烦他及时和他们联络。 胡志远一口答应，只叫他们放心。 傅璟佑就给他留了京北家里的私人电话。 陆淼也趁机跟胡志远说了几句话。 事关敏敏。 陆淼原本想过去看看，但是细想过后，又打消了念头。 依照赵兰香那个性子，一旦知道她见了敏敏，心里不痛快，私下不知道又要怎么打骂敏敏。 他们离得远，远水救不了近火，怕给敏敏招去更多的劫难，思来想去，还是算了。 但陆淼确实有点放心不下，就跟傅璟佑商量着，往胡志远那里放了几十块钱。 跟胡志远说了贺大哥干活儿的地儿，托胡志远有空了过去看看。 每次过去顺路买点什么，让小丫头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 胡志远接了钱，却顾虑说： “我没怎么跟这个孩子见过面，倒是能认出她来，可她能认出我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 陆淼想了一会儿。 怕小丫头嘴不严，原本不想透露出自己的，最后还是松了口： “你就说你是我找的人，和你见面不能跟外人和家里说起，其他时候也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再有别的……” 陆淼顿了一下，继续说： “再有别的，也不用刻意叮嘱什么了，就让她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长大了就好了。” 陆淼在后面默默补充了一句。 敏敏现在还小，没办法脱离父母。 等她大一些了，在法律上有更多自主选择的权利。 到时候很多问题都能轻省解决。 而那时，她也会尽可能地给她提供便利。 “嘶……” 胡志远抽了一口气，点点头搓了搓前额说： “行！回头要是有别的情况，我再跟你们打电话。” “嗯，麻烦你了。” “嗐，亲兄弟，不提麻烦！车开不进去，你们东西多不多？不多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 “就到这里吧。” “行！” 陆淼牵着孩子，傅璟佑提着几个零散包裹，两方就在县火车站外面挥手告别。 陆淼大概不知道，因为她的一句‘好好吃饭，好好长大，长大了就好了’，敏敏挺了好久。 好久—— …… 周折回京北，傅璟佑在家休息了一天，很快便又复工投入进了工作里。 陆淼陪了几天孩子。 聂云戈得知大宝二宝他们从乡下回来，也过来玩了几次。 同时也带了些消息过来。 说是少年宫公布了夏立营计划，老师会带孩子们上自然博物馆参观。 凡是在少年宫学习的孩子都可以参加，免费的。 薛姨妈给聂云戈报了名。 聂云戈就问明毅、明夏去不去。 其实主要问的是明夏。 明夏啥也不懂，萌萌的小圆脸转向妈妈。 两个孩子太小了，陆淼有点不放心，原本说不让他们，只给时安报名来的。 结果两个小的还不依了，一听两个哥哥都去，也跟着闹着要去。 陆淼没辙，只能打电话跟少年宫问具体。 摸清楚详细，确定全程有多位老师跟随才同意下来。 第七百九十八章 搭伙 差不多的时间里，陈向东那边也传来消息。 陆淼要招人，招的是姑娘，他们那边没有。 不过他们之前东西城倒货的时候，常去一家小胡同里的隐藏面摊儿吃饭。 那面摊老板娘有个闺女，十八九岁的年纪，上过小学、认得一些字。 很符合陆淼说的要求。 这时候的招工，大部份人的思维还停留在市面上只有国营工厂的阶段。 陈向东跟人透露消息问了一下，对方一听能给介绍工作，相当积极乐意。 直问什么时候能见领导，让领导看看能不能满意。 陆淼不在京里，陈向东回答得含糊，只说就这一阵儿。 陆淼返京后，陈向东第一时间过来转达消息。 让陆淼确定面见时间，他得空再去那边知会一声，避免她办事。 陆淼再三谢过陈向东。 想着隔天几个孩子要参加夏令营，就把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后天。 后天上午十点，让人直接到厂房小院。 明天送完孩子回来，她正好准备下。 也给那边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事儿就这么敲定下来。 见陈向东一身轻装过来，后头不像是有事儿的样子，他要走的时候，陆淼直接把他喊了下来： “等一下，你们那儿也自己开火做饭吧？这阵子正要豆角熟了，这东西疯长都吃不完，我给你摘点带回去。” 陆淼说着，直接去了院儿里。 院里小菜地靠墙的地方，搭了两排爬架。 夏季太阳大，日照充足，水井又离得不远，平时浇水都是顺手的事。 几株豆角疯长，有些都沿墙爬上了屋顶。 “摘贴墙的那边，摘完了直接把那几株拔了算了，都爬去墙外了。” 陆淼摘豆角的时候，唐梅就在旁边唠叨： “前几天你们没在家，也不知道是哪个招人嫌的玩意儿在墙外扯藤子摘豆角，把墙头瓦片都带下去摔了好几块。” 陆淼顺势往墙头瞅了一眼，还真是缺了一块儿。 “那等晚点佑哥回来的吧，让他看着弄一下。” “……” 陈向东又不是个死的。 这点眼力劲儿还没有？ 有他在这儿，这种事儿，哪还需要等傅璟佑回来弄？ “瓦片等六哥回来补，菜地这个就我来弄吧。” 陈向东直接挽了衣袖。 陆淼听见一顿，反应过来笑了下，也不跟他客气了： “也行！” 确定贴墙那几棵藤子要拔，陆淼就把豆角都摘了下来。 这东西对种植环境不怎么挑剔。 水、肥、光照任意满足其中一二，就能不要命地长。 别看就几株藤，陆淼洗菜用的盆儿，足摘了两大盆儿，得有个八九斤的量。 小菜地里还有几株藤子，架上也挂了有豆角。 想着陈向东他们那里人多，陆淼就没给家里留，找了个大蛇皮给他都装上了。 陈向东提着豆角离开，却没直接回租的小院。 反是跨上自行车，往陆淼租的厂房小院儿去。 陆淼给梅子又单独开了月钱，还说得空了，饭依旧可以上那边去吃。 梅子觉得又拿钱，又吃饭的，很不好意思。 就把家里的炉子拎到了厂房小院来，外加还拎了点粗粮米面。 平时抽出点空闲，中午直接就在厂房小院弄着吃。 晚饭也是在这边吃了，然后直接锁门去扫盲班。 陆淼他们回南边的时候，陈向东上这边来取过几次货。 见梅子自己开火，陈向东跟梅子合计了下。 问能不能拎点口粮过来搭伙，省得他来回跑的时候再出去买。 梅子本就热心，自然不会拒绝。 两个人搭伙吃饭，已经持续了几天。 这次陆淼给了豆角，陈向东直接拎到了厂房小院。 小院平时都有人，院门看似紧闭，实则并未闩起。 陈向东到地方下自行车。 嫩豆角能多放两天，他在门口挑过一回。 把嫩的都挑出来后，他推门进去也不多说什么。 东西往厨房一放，跟着又出来提着袋子走人。 屋里梅子偏头指导几个妇女同志干活儿，忙得专注，压根不知道他来过。 不过在这儿吃饭的，除了梅子就是陈向东。 下午下工进厨房弄吃的，梅子一见东西就知道是陈向东拿过来的。 有“搭伙”约定在先，梅子也不扭捏。 洗了一小把豆角掐段，梅子往小锅里渍了点水，豆角倒进去直接放盐巴炒。 炒软、炒熟，夹进中午剩下的馒头里，直接开吃。 …… 孩子们参加夏令营，要求早上八点在少年宫集合。 傅璟佑夏季八点半上班，时间赶不及。 陆淼就没让他管。 带孩子们在家吃早饭，饭后陆淼和陆远征一起送孩子们去景山。 自古贫富差似乎哪里都有。 别看少年宫收费不低，当天参加夏令营的孩子真不少。 百来号的人肯定是有的。 陆淼在少年宫待了一会儿，仔细把时安和聂云戈的红领巾理正。 提醒他们记得喝小水壶里的水，也要看好弟弟妹妹。 老师拍手、吹口哨，喊着众多孩子去外面集合，排队上大巴车。 陆淼看他们上了车才往回走。 到青塔胡同也没进家门，捋捋耳侧碎发别去耳后，直接去了厂房那边。 返京之后，陆淼还是第一次上这边小院来。 间隔那么久的时间，众人突然看见她，都挺紧张的。 一个个放下手里的活儿，都拘谨地站起身看她。 陆淼摆摆手，“你们继续忙，我就过来看看。” “嫂嫂~！” 梅子起身迎她，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油菜花，灿烂又充满生机。 陆淼被她的阳光感染到了，颔额弯唇，在她挽在胳膊上的手拍了拍 两人一起去房里说话。 当初租房的时候，院里原有的那些旧橱子，主人家不要，陆淼就该扔的扔。 该当柴火的当柴火。 现如今里里外外，就摆了几张方便干活的桌子。 房里也是空荡荡的，只放着几个半鼓不鼓的蛇皮袋。 装的都是这阵子做的发绳，梅子结算过了的。 这些都是事先交代，所以不需要梅子解释什么。 陆淼等梅子开了锁，进屋直接拉开袋口，随机抓了一把打量。 第七百九十九章 名贵的美 这个袋子抓表层，那个袋子往里探底或者抓中层，看了一圈没什么大问题。 手工活儿都是过关的，没有因为她不在就走偏。 陆淼大致安心，接了梅子递过来的小算数本，一边掩房门一边看账。 一天一结算，就几个人手，数字一目了然。 “最近怎么样？能调动这些人吗？” “刚开始不怎么会的时候有点拧巴。” 梅子如实说： “现在做熟了，大家都很好说话，能挣钱，心思也都在这上面。” 陆淼“嗯”了一声，“现在我回来了，有解决不了的事随时上那边找我。” “这个帐本我先拿走，明天再带过来，结算也跟她们说下，明天一起结。” “好。” 梅子点头，知道她要对账，赶紧把剩余的钱一并拿给她。 “嫂嫂，这个是剩下的。” “行，我今天回去统计一下，明天过来再重新给你。我看外面还有张空桌？你帮我一起抬进这屋来吧。” “好。” 陆淼在小院这边又收拾了一番。 进门左手边的屋里摆了桌椅，布置办公室、会客室的雏形。 不说明天，就是以后有人过来，都能有个接待、单独说话的地方。 外间也做了调整，几张桌子对齐摆放，整体看着整洁一点。 陆淼简单定了几条规则，其中工作环境干净整洁是必须。 每天下工的时候，桌面和地方都要收拾。 具体怎么收拾，谁去收拾，这些都是小事，好说得很。 陆淼便没有多说，让梅子看着办。 弄清楚明面上的东西，陆淼提了句明天会过来给人面试，就准备回家了。 梅子送她到院门口，把陈向东过来吃饭的事提了一嘴。 “一个人的饭是做，两个人的饭也是做，他问我我就答应了……不过嫂嫂，我有仔细想过，确认不会耽误干活才同意的！” 梅子忧虑地看着陆淼，很怕她会生气。 陆淼仅是愣了一下，便说： “这个你自己看着安排，不耽误正事就行。” 梅子也是大姑娘了。 再者说，她也不是她亲嫂子，有些事该提点提点，有些事说多了也不好。 不过现在来看，怕不是梅子单线相中陈向东。 陈向东八成心里也是有意的。 若不然，一个几个城市来回奔波的倒爷，能舍不得那点吃饭的钱吗？ 陆淼不禁在心里感慨： 套路，全都是套路！ 不过数次接触下来，陈向东这个人的人品，她还是有点了解的。 梅子跟他接触，她倒真不怎么担心。 “好了，进去忙吧，我先回去了。” 陆淼拍拍梅子，跨出门槛。 梅子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一路目送她走远。 陆淼喜欢栀子花的味道，哪怕北方土壤多为碱性，院里那棵栀子花树也被她照料得很好。 去年一棵树算上细枝，高度将将到人腰高，今年树高直冲陆淼胸口。 整棵树如撑开的伞一般，散射开来，每天开花里里外外的都要白一层。 香味如何浓郁不用多说。 之前陆淼他们回南边，家里不用操心孩子们乱跑，唐梅就时常开着院门。 原是想着方便邻居们进来坐一坐、唠唠嗑。 可有些人不干好事。 闻着花香稀奇好闻，摘几朵便罢了，偏扯着那小拇指粗细的枝子硬往下折。 那都是去年发的老枝，长了一两年才长起来的。 唐梅见了不高兴，偏她那个性子，口头又说不出什么过分硬气的话来。 被添了几次堵，索性日常又把院门插上了。 陆淼对这些不知情。 孩子们暑期也要上少年宫，她等她爸把孩子们送出门后，冲了一杯咖啡慢慢喝着。 临了把滤出来的咖啡渣，直接用小锄头全埋去了栀子花底下。 地栽就是这点好。 有点果皮、咖啡渣什么的，直接就能埋下去，任其自由发酵降解。 这要是搁在花盆里，不提前处理下都得植物的根烧得死死的。 拍拍手上的泥土，陆淼进屋拿了剪刀出来。 她围着栀子花树打转，挑挑拣拣剪下来一大捧。 在井边去了花枝多余杂乱的叶子，压水洗手插了两个汽水瓶，陆淼直接带着栀子花插瓶出了门。 唐梅从屋里忙出人来，又去井边收拾她留下的烂摊子。 “这个混账丫头……拿了东西总不记得拿回去！剪刀是能随便乱扔的？也不怕扎了脚！” 陆淼烦唐梅唠叨，但是类似的事情，下回还敢。 人大概就是这样。 在足够亲近、信任的人面前，就是会心大到无所顾忌，以及…… 厚脸皮。 再说厚脸皮的陆淼跟人约好上午十点见面，她离得近，提前一小时早早地就到了。 难料对方也是相当的激动迫切。 又或者说，是因为陈向东的时间紧凑。 总之两个人一起过来时，陆淼也才前脚进屋。 她摆完外间的栀子花插瓶，正在会客间侍弄另一个。 人进来时，她一点心理预备都没有，一转身“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吓一跳。 手里瓶子都差点打了。 她心有余悸被吓得不轻，可落在旁人眼里，又是怎样的画面呢？ 女人乌发半扎半披，少许欲语还休般微微蜷曲发尾散在胸前。 衬得少见的方形领口中锁骨小巧精致，雪色似的脖颈更如天鹅颈般弧线修长美丽。 一身白底蓝碎纹的长裙看着款式与布拉吉相似，腰线却收更明显一些，裙子的层次感仿佛也要更多。 在收腰设计和繁复的裙摆款式下，腰肢愈发纤细盈盈一握。 窗口玻璃折射过来点点光斓，是最好的光影。 落在她身上，将她映衬得如被悉心珍藏的瓷器一般。 整个人身上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调调。 太美了…… 却美的不光是脸。 更是一种感觉。 林娴只上过小学，书读得不深。 她不知道什么是气质和优雅，唯一能联想到的词汇，就是“名贵”。 是的。 名贵的美。 来时憧憬能争取到工作，林娴叽叽喳喳和陈向东讨教了一路，询问要如何表现才能彰显出自己的能干。 原本心里都计划出了一些章程，却没想到招工的厂长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计划仿佛被打乱。 林娴懵了一下，拘谨的连舌头都大了起来，赶忙鞠躬打招呼： “您、您好！” 第八百章 不向生活低头 陆淼轻抚胸口，微微怔愣。 见陈向东陪在一侧，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说好的十点，我以为你们就算早，也得再等一会儿呢。” 放下简陋的插花瓶，看了一眼腕表。 看出面试小姑娘的局促不安，陆淼声音也轻柔下来不少： “别紧张，先坐吧，坐下细说。” 林娴含蓄应声：“好……” 陈向东把人带到就打算离开。 林娴刚往前一步，余光扫见他转身，瞬间露怯喊了一声： “陈大哥！” 陆淼看在眼里，会意笑说： “她第一次应对这种场面，应该挺顾虑害怕的，你留下来一起吧。” 陈向东一想，他姑且算半个担保人，坐下看看情况也行。 要是林娴哪里不合适，他也能及时制止。 免得强行上岗，回头再闹出不愉快。 陈向东关上门，一同在桌边坐了下来。 陆淼和煦笑着，虚提腿侧裙摆跟着在桌边坐了下来。 她让林娴做了个自我介绍。 发觉和陈向东之前说得差不多，便意会点头，主张问了几个问题。 林娴回答得中规中矩。 陆淼短暂沉默考量起来。 小姑娘刚满十九岁，小学文凭。 别看文化不高，但是目前这个情况，女孩子能有个小学文凭，都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了。 再说眉目清秀，个人形象是说得过去的。 就是唯唯诺诺，不自信，有点难撑起场面…… 陆淼微微凝眉思索，白净指尖在桌子边缘无意识地点了点。 陈向东抬着下巴，两手环肩脑袋后仰地平视看她。 倒是一句话也没多嘴，主动权全交在她手里。 反之林娴拘谨的攥着手，隔着桌子与陆淼面对面坐着，紧张到不行。 她目光犹疑晃来晃去，最终顺着桌面那只白净纤细的手指一路上移。 停留在那张温婉美丽的脸上。 女人看起来娇娇柔柔的，混身气息说不出的亲和温柔。 可她却总能感受到一股极致的压迫感。 初时，林娴不懂是为什么。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日子慢慢好过过来，薪水不仅足以养家，还能满足身心所需时，她才渐渐意识到原因。 原来那股压迫感，是源于一个普通女孩的自卑心理。 遇见了太过惊艳的人，明知道没有可比性，潜意识中却还是忍不住拿自己去比较。 发觉真的相差好大一截后，又忍不住地懊恼、自卑自怜起来。 都是姑娘，怎么人家就能那么美丽贵气？ 她就那么普通呢？ 真的好令人羡慕，又好令人沮丧呀…… 林娴低头抿了一下嘴唇，觉得自己肯定不可能被相中。 可是，她不甘心。 此刻的她，或许是普通的。 那难道以后的她，也要一直这么普通下去吗？ 不，她不要这样。 她也想过体面令人羡慕的生活！ “陆厂长，您看我行吗？” 林娴望着陆淼，直白道： “我平时个人时间比较多，如果您觉得我哪里不合适，可以说，我能学习调整！” “……” 陆淼短暂静默，反问她：“你觉得你行吗？” 林娴呆了呆，嘴比脑子转得快：“我不知道，但是我希望我行。” “行。” 陆淼颔额，轻缓笑说：“那就试试吧。” “啊？” 林娴呆住了。 试试、试试是什么意思？ 她这是过了？ 陆淼没错过刚才林娴眼中一闪而过的坚定。 不向生活妥协，有奋斗的意志是好事。 这个时期的个体户都才冒头，数量寥寥无几。 完全符合要求的店员，更不可能找到。 想要符合心意，只能从零教起、做起。 眼前的这个，或许还可能是个可调教的潜力股。 林娴不服输，陆淼就愿意给她一个试试的机会。 “我这边大概还需要准备一星期，如果没事，你这几天可以来这边帮着干点活儿，熟悉熟悉。” “等正式开业了再到店上岗，初期算你是实习，薪水一个月十八块，后续要干得还行，月薪每月就按照二十二块来，你考虑下看看，要是觉得可以，我们再谈下一步。” 陆淼言简意赅地说明薪资情况。 家里经营面摊，林娴从小跟着母亲身边打杂算账，几乎在陆淼话音落定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算清了一笔账。 实习月薪十八块钱，和工厂学徒工是一样的。 正式转正后，能拿二十二块。 国营工厂流水线上，不要求技术的一级女工差不多也是这个收入。 准确来说，还要比她少五毛。 外面吃饭贵，她上工可以从家里带，这里能节省下不少。 硬性开销就是脚程费用。 来回坐公交，一天得八分钱，一个月就是两块四。 算上家里的口粮消耗，杂七杂八的扣一扣。 一个月十八块，她至少能攒下来八九块…… 八九块呀！ 家里就她跟她妈相依为命。 都是弱劳动力，也靠不了体力活儿养家糊口。 干的面摊怕遇上怕抓投机倒把和抓他们这些干私立营生的，所以开的地方也隐蔽。 每个月刨除各项经营开销，拿到手，也就十来块能顾家里温饱的钱。 她要是能拿下这份工作，家里不知能富足多少！ “可以，行的，没问题的，我能干！” 林娴急切表态，非常想争取到这份工作。 陆淼笑着点点头，手虚抬往下压了压。 等林娴平复下来才继续往下说： “我们面相的人群，大部分是年轻姑娘，所以要有时……” 陆淼顿了一下，怕说“时尚”，林娴不能理解，就临时改了口： “要有追求时髦的精神，上班要注意个人形象，为了更好地展示商品，像头绳、头花之类的小配饰，一会儿我会给你拿一些，之后上班都是需要佩戴使用的。” “行的，行的。” 林娴小鸡啄米点点头。 陆淼上下扫视她，想了会儿又说： “这边有软尺，我给你量一下尺寸吧，回头上班就穿工作服。” “还、还有工作服？” “嗯。” 陆淼点头，直接起身去外间找了软尺来。 工作服其实也是临时决定的。 店里那个装潢形式，一般家庭的日常穿着，真没法搭。 她也不想刁难人家，硬要人家自己搭配，索性自己配齐得了。 第八百零一章 玫瑰一朵 林娴配合陆淼调动。 原本以为工作服跟厂里那些女工差不多，就是两套供换洗的深蓝罩衣。 结果隔两天拿到衣服，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林娴家里经营面摊，她干活儿打杂也都是在家里。 所以一身皮肤还是比较白净的。 陆淼参考她肤色，裁了两套立领形式的连衣裙。 一套蓝白细格。 一套嫩黄底、黑色小波点的。 顾虑林娴不会搭配，鞋陆淼也给她准备上了。 就是医院护士常穿的那种小白鞋。 百货大楼卖得便宜，也挺结实耐穿。 主要还是百搭。 陆淼觉得一切支出都在预算内，所以能够接受。 可是却震惊坏了林娴。 还没开始正式上岗，头天回去就拎了一大兜子的头发绳。 今天过来，又发了这么好的两套衣服、鞋。 鞋子百货大楼卖两块五一双。 衣服更不用说了。 市面上就没见过这样的。 要搁百货大楼买去，别看是夏装，就这个料子，价格恐怕也不会低于十七八块！ 没有年轻女孩不爱俏。 林娴对两套衣服、鞋简直爱不释手。 她都疑惑了，这还没付出什么呢，好东西倒是得了不少。 这真的是找人来上班的，不是找人来享福的？ 林娴不知道怎么阐述自己的心情，只捧着东西，一个劲儿地保证： “小陆姐，我，我肯定好好干！” 陆淼笑弯了眼，拍拍她说： “工作不是口头上说出来的，今天先回去吧，明天过来我们去店里，等正式开业了，再看你表现。” “好的，好的。” 林娴一个劲儿地点头，乖巧地听从安排。 她带着东西回西城小胡同的家里，林母寒暄目送客人走远，一扭头看见她还愣了下： “小娴，你怎么才去就回来了？是不是领导觉得你哪儿干得不行？” 林母满脸忧虑。 担心女儿丢了工作，更担心女儿受不住这个落差。 一时之间手里搅着襜衣，林母有点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妈，没有，你别瞎操心！今天领了工作服，老板叫我明天再去，明天直接就到店里去了，我还没去过呢。” 林娴笑语嫣然挽着林母进屋，把口袋展开，给林母看里头的东西。 “这、这些东西可不便宜！小娴，这工作靠谱吗？” “靠谱的，妈，我跟陈大哥问过了，我们那老板是体面人家，人家爸爸都是大学里当校长的。” “而且店就在王府井商业街，那边天天都有解放军同志巡逻，治安都特别好，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王府井都是京北最火爆的商业街之一。 地皮价格，林母不知道具体是多少，但能在那种地方支开场子的，就可能不是一般人。 听着女儿解释，林母心里塌实了些，却还有点顾虑，不断嘱咐道： “那你也要警醒着点，别被人骗了……要是察觉出不对劲，就赶紧回来！要是，要是真靠谱，那就好好干，人家这么大的手笔投入，你要好好干，帮着老板赚钱，不能让人家亏本……” “我都知道的，妈，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啊？我进屋试试这衣服去，好像是老板自己做的……” 林娴抱着衣服往里屋走，脸上笑容就没止住过： “现在外面也不抓个人营生了，等我工作挣了钱，咱就去外面支摊，以后赚钱也是体面钱，不怕人家来找咱们的茬儿。” 林母眼眶湿润，熨帖笑说： “你把你自己顾好就成，家里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那可不行，我还想孝敬你，让你享几年福呢！” “你这孩子……” 林家小院虽狭小破败，却胜在母女两个心连着心，日子倒也过得温馨自在。 再说陆淼。 把林娴这边安置妥当，陆淼跟着跑了趟百货大楼。 这两天常在厂房小院忙碌，她多少发觉出缺了哪些东西。 比如茶壶、暖水瓶，喝茶的缸子等。 谈话坐的地方有了，没道理人家来了，就只能干坐着。 陆淼把能想到的，给买了个齐全。 茶缸子没买，这东西家里很多，她就回家取去了。 顺便拎了点蜂窝煤什么的上那边小院。 陆淼跟梅子她们打招呼，说院里那些旧橱子烧完了，可以用煤。 她回头看情况，定期就会送一些煤过来。 反正不管这边有没有人过来，茶壶和暖水瓶里，时刻都得保证有水。 把这边料理利落，陆淼回家吃了午饭。 下午赶在去少年宫接孩子们之前，拖着她爸当跑腿司机，又办了另外一桩事儿。 ——店的招牌。 在一众木匾招牌中，陆淼花了大众两三个月的工资，专门定制了灯箱门牌。 “玫瑰一朵”是店的中文名。 底下附带字号，更小一号的英文名： entine. 中文音为：艾格兰廷。 翻译字义有“野玫瑰”的意思。 寓意自由、奔放和野性之美。 象征着女性有着独特的个性和魅力。 如同野玫瑰在自然中绽放的不羁。 三个工人接电路的接电路，搭梯子的搭梯子。 国人的门帘招牌，普遍是纯粹的文字。 融入外文色彩的，屈指可数。 灯箱门牌一挂上去，门口立即就有群众围了过来。 “哟，这是洋文吧？” 有个年轻女同志探头玻璃门里打量了一眼，好奇问： “这里头卖的什么呀？” “都是年轻姑娘们用的东西，现在还没布置好，要等到这星期天才能正式开业。” 陆淼含笑扫着人群中分散站着的年轻姑娘们，略微提高了点声音： “大家如果感兴趣，星期天可以过来看看，新店开业，所有东西都打八折。” 百货大楼里卖的东西都是不讲价的。 “玫瑰一朵”虽然还没收拾完，但窥其一角，也能看出不是一般的档次。 关键还打折！ 不少姑娘都表现出兴趣浓厚的样子，问陆淼星期天几点开业。 开业时间都是陆淼临时定的，具体时间她都没想过。 有人问，她顺口就回答了说上午十点。 问话的女同志点点头，都说到时候会来。 买不买另说，过来看看热闹也行。 现在人家还没收拾好，她们好奇也不好意思硬闯进去，只得到时候来看了。 第八百零二章 讨债鬼 暑假正好没别的事。 确认开业时间，陆淼便为此认真忙活起来。 店里已经收拾得明明白白，只差把东西拿过去。 翌日林娴过来，陆淼带她清点发绳款式，先往店里拿了两大包。 店内展柜有两种。 一种是玻璃样式。 一种是白色木质。 两款展柜细分腰高长柜和等身高的柜子。 长柜分上中下三层。 等身高的展柜又分两种，一种是从上到下、没有横切打隔断的。 另外一种，也分上中下三层。 目前来说，等身高柜子不太实用，但是点缀上灯光后，bulingbuling的很好看。 尤其若里面摆上合适的绿植，能瞬间提升不少档次。 再说发绳的摆放。 陆淼一早就做了预想准备。 她分发绳款式，在各个展柜空间里都做了简单布置。 有的是裁剪合适大小的牛皮纸。 有的则用小毛毯，或田园气息十足的素色布料平铺。 总之，做好打底工作才开始在上面摆放发绳。 一通罗列下来，搭配上灯光，氛围感十足，一款款发饰精致又好看。 展示效果真心不错。 林娴跟在旁边学习，简直惊讶得不行。 从来没想过，这些小饰品还能这样弄。 不过环视一圈后，林娴又很有顾虑： “小陆姐，这边的灯是都得全天开吗？这么多灯，每个月电费也得不少钱呢！” “电费这些都好说。这边街道向阳，像这个季节天热、太阳大，下午两三点之前开里侧的灯就行，三点后看情况开外侧的灯。” “哦……好吧！” “嗯，对了，之前忘记跟你说了，上班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半到下午六点半，中午吃饭和休息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具体什么时候吃，到时候你自己灵活安排。” “好。” “昨天衣服回去试了吗？还合身吗？” “合身的！” 说起衣服，林娴立马雀跃起来。 那两套衣服捧在手里好看，上身就更好看了。 而且不论是款式还是料子，都比她橱子里所有的衣服都好！ 林娴简直不敢相信，那居然是工作服！ 陆淼把她的惊喜看在眼里，弯唇笑说： “合身就好，后天周日开业就穿那个吧，记住，要自信，要大方，不要扭扭捏捏。” 林娴心跳怦怦，乖巧点点头。 还没到那一天呢，人就已经开始有点紧张起来了。 陆淼无奈摇头，寻思等开业让她先适应几天看看。 摆满所有展柜，带来的发绳还剩下一大包。 “这一批是两千个，多余的锁这儿了，之后每天有卖出去的都要及时补充。” 陆淼把包塞进收银桌下的小柜子里。 “展柜要时刻保持干净整洁，尽量以今天这个为标准。” “好。” “这两天我会给你准备笔和本子，每天都要记账。” 陆淼翻出买来的口取纸，写下价格后贴在展柜对应的边角。 “收银柜上有锁，开业前我会给你准备一些毛票，收入每天记账，钱就锁在抽屉里，我会定期过来对账取钱。” 林娴点头如捣蒜： “好。” 想了一会儿，林娴又问： “小陆姐，钱锁在店里能行吗？万一有人撬门进来了怎么办……” 虽然把事儿往坏的方向想，挺不好的。 但是也不排除真的会有这种情况。 林娴很担心，万一钱丢了要自己担责怎么办？ 陆淼沉吟了一声。 王府井是重要商业街，每天到午夜都有巡逻队伍，治安一直不错。 她想宽慰林娴，说问题不大。 可想了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会尽量以三五天为一个周期过来一次，其他的，再慢慢想办法解决。” 防人之心不可无。 偷盗的不一定是外人，也有可能是自己人。 话也不能说得太满、太自信。 要不然，一个好好的员工可能本来没什么事儿。 就因为当老板表现得太“缺心眼”，无形中反而让人滋养出什么不好的想法来…… 这些都是说不好的事，但能避则避。 至于其他的……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一点基础信任的。 再往深层的东西，只能看天长日久的磨合。 “好。” 林娴认真应声。 陆淼给了她备用钥匙，又教她怎么锁卷帘门。 在这边贴好价格标签，陆淼让她把店里的地扫一扫就先回去了。 别看摆放发绳这些不是什么正经活儿，一通忙活下来，竟然已经快下午三点了。 陆淼回家歇了会儿。 陆远征去少年宫接孩子，唐梅洗洗涮涮地为晚饭做准备，她就在旁边带着柏川顽耍。 小柏川小时候在襁褓里不爱动弹，还以为是个安静的性子。 结果劲儿都憋着现在使，可活泼、可会跑了。 一会儿“咚”，一会儿“duang”的，惊得院里的鸡和兔子在笼子里使劲扑腾。 小柏川以此为乐，一会儿就要来一下。 闹人得不行。 陆淼说不住他，就给他耳朵轻轻拧了一下。 他可倒好，直接借势“哇哇”哭了起来，把当妈的闹得没脾气。 唐梅洗菜的时候，就笑话陆淼： “现在好了，也有个来找你讨债的。” “听见没了？小讨债鬼。” 陆淼在小柏川额间点了点。 又一弯腰，抱着她的小讨债鬼上外面溜达去了。 小柏川大概是性格外向的。 在家里闹得厉害，出家门以后，又安静下来。 陆淼带他到公园玩，他颤颤巍巍就混迹到下象棋的大爷堆儿里。 甭管看不看得懂，往人家大腿上一扒，踮着脚尖就是要看。 陆淼怕打扰人家，寻思赶紧把他抱回来。 没想到虎头虎脑的小子，很招一群老大爷们的喜欢。 知道陆淼是孩子妈，老大爷们冲她笑了笑。 把小柏川抱过去后，大爷们将棋子掷得“笃笃”作响。 戏谑教小柏川认哪个是象，哪个是帥。 陆淼在旁边看手表，遛娃溜到五点，准时准点的牵着撒够了欢儿的小柏川往回走。 孩子爸爸四点半下班。 这个点儿，差不多到家要找人了。 这么想着，母子两个回家路上就撞上出来找人的傅璟佑。 “小姨妈说你出来一两个钟头。” 第八百零三章 开业大吉 “这么热的天，还不知道要回家了？” 傅璟佑抱起儿子扛上肩头。 “那咋整。” 陆淼娇气怼他： “你儿子精力旺盛，他不肯回家，我有啥招儿？” 傅璟佑便没说她什么，反手在儿子屁股上拍了拍： “坏种。” ‘小坏种’咯咯笑，还以为爸爸是在跟他玩游戏。 大剌剌在爸爸脸上留下口水印，小柏川阿巴阿巴的咕哝： “粑粑、帥……” 小柏川说的象棋，傅璟佑不知情，还当儿子是夸自己，也“啵啵”的几下，在儿子脸上亲了几口。 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媳妇儿徐步回家。 陆淼捂唇轻笑，看破不说破。 心里却想：好在没说“車”，要不然小屁股蛋儿真要结结实实地挨两下。 “饭已经好了吗？” “快好了。” “那正好，赶在吃饭之前，你陪我出去买点东西。” “嗯？” “周日开业，鞭炮和烟花都还没买呢！” 这时候像开业、喜事之类的场合，烟花鞭炮是必备品。 陆淼没打算省下这个步骤。 她被抓着的那只手，带着傅璟佑的手一起晃了晃，撒娇说： “我就等着你回来的，我自己肯定拎不了。” “行。” 才多大点事儿？ 傅璟佑一口答应。 回家把孩子交给长辈，傅璟佑也没开车，直接蹬自行车带陆淼出门。 这时候的烟花工艺远不如后世。 考虑安全问题和当天的情况，陆淼挑挑拣拣，买了几个地面喷花类型的天女散花。 鞭炮她不懂，挑选方面就交给了傅璟佑。 但除了鞭炮，傅璟佑还单买了几张红纸。 他回家就在大桌子上，顺势把红纸裁成二十来公分的细长条。 像模像样拿毛笔沾墨水，写了几个“开业大吉”、“开业鸿辉”。 陆淼见势，又在旁边开始了指点江山： “你再写几个，把优惠活动也写一写！” “写什么？” “嗯……就写全场八折、买三送一！” 陆淼总是说风就是雨，连开业时间都是现场临时决定的。 唐梅一直当她是小打小闹。 也就这个时候，小夫妻脑袋抵着脑袋相互商量，才终于有了点做生意的样子。 东西准备齐全，周六下午提前拿过去布置。 隔天周日，“玫瑰一朵”门前。 傅璟佑把鞭炮、烟花一点。 陆淼顺势顶开灯箱招牌上的红绸。 门口人群围观，络绎不绝，场面那叫一个热闹。 开业日子看似定的随意，实则陆淼心里都是有数的。 国营工厂统一周日单休。 一个星期里，各大商业街就这一天人多。 陆淼提前往外放过一次话。 加上鞭炮烟花“噼里啪啦”的那么一炸，人们都好奇是什么事儿，搞得这么热闹？ 一个个的，都往这边凑。 有些年纪大的，或是男同志进了店，看卖的都是姑娘用的东西，跟着就出去了。 可姑娘们一旦进了门，就很难再挪不动步子。 装璜风格新奇又上档次。 卖的头发绳一个比一个精巧好看。 姑娘们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头发绳能做出那么多的花样来！ 店里最便宜的款式卖两毛。 贵的大朵的，单个八毛，成对一块五。 中间还有其他价格的。 总的来说，真心不便宜，可却还是令人心动。 女人最懂女人，陆淼每一步的布置调整，都精准正中姑娘们的心坎儿。 现场闹哄哄的，很快有人拔高声音问： “售货员呢？售货员在哪里？是不是都是八折？这个卖两毛的，也是打八折买三个送一个吗？” 林娴抽出空闲，及时上前解释： “是，今天开业活动，所有款式都参与活动！” 林娴头发梳得齐整，发尾用陆淼教的技巧，用一条蓝色发带系了个灵动的蝴蝶结。 身上是与发带颜色相近的蓝白格连衣裙。 北方的姑娘个头都不算矮。 稍一打扮，便亭亭玉立、俏生生的。 许是收拾出了个模样来，心态和过去不同。 林娴语言清晰，人看着落落大方。 一点都看不出日前的唯唯诺诺。 陆淼默默看在眼里，满意地点点头。 “那我要这个，给我拿三个！” “哎！” 旁边又有人问：“我们合着一起买，买三个也能送一个不？” 林娴飞快回答：“可以的，这边交钱，你们拿回去自己分。” “那行，那我也要，我要这个绒线织的！” 单个头绳卖得贵，可是买多给送。 而且还打折，算下来也很合适。 虽然还是要比百货大楼里卖的价格高一些。 可是花样款式，真不是百货大楼那些能比的。 “我也要！你头发上扎的这个是什么？看着也好看？这个怎么卖的？” “这个是发带，在那边长柜里，有好几种颜色款式，可以先看看。” “你们这儿卖得比百货大楼贵那么多，能不能再便宜点？” “同志，你转过百货大楼应该就能看出差别，我们这边定期会有优惠活动，但是是不讲价的。” 现场买东西的人多，林娴忙得有些手忙脚乱。 但一些常见情况，陆淼事先都给她总结过话术，她还是能够应对过来的。 陆淼在旁边观望了一会儿，推着傅璟佑说： “你先回去吧，今天人多，我留下帮帮忙。” 傅璟佑扫视现场，想说他留下帮忙。 可这边都是女同志，他留下也怪突兀的，就改了口： “那我中午过来接你？” “不用～指不定要忙到什么时候呢！我晚点自己坐公交车回去就行。” “那吃饭呢？” “哎呀好了！这附近吃饭的地方那么多，我还能给饿着不成？你快走吧，没看见林娴忙得脑袋都转不过来了嘛！” “那吃饭呢？” “哎呀好了！这附近吃饭的地方那么多，我还能给饿着不成？你快走吧，没看见林娴忙得脑袋都转不过来嘛！” 把傅璟佑推去街边，陆淼弯唇笑得顾盼生辉。 冲他俏皮挥手，转身一路小跑进店里。 街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傅璟佑从口袋中掏出烟盒，动作熟练地点燃了一根烟。 他立在街边，目光始终落在店内忙碌的身影上。 直至抽完烟，将烟头丢进一侧垃圾桶，才矮身坐进车里，先开车回家。 第八百零四章 了不得 头绳属于小饰品，单价不高。 但第一天的营业额，也超过了八十元。 这相当于两毛钱一根的发绳，卖了至少有四百根。 林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傍晚落下卷帘门对账，手里捏着八十多块钱，林娴手都有点抖。 这才一天呀！ 一天就挣了工厂技术工的两个月工资！ 林娴震惊的不行，陆淼却有点不满意。 她原本以为，活动力度搞得这么大，至少能过百来着…… 不过也还可以了。 之后正式开业，没了促销活动，营业额肯定会直线下降。 王府井这边的商铺，若论出租，分位置、大小一个月租金十五到三十元。 陆淼心里算过一笔账。 商铺是自己买的。 要是计算成本的话，可以中规中矩将房租看做二十五元。 算上电耗、林娴的薪水和厂房租金。 每月固定消耗在七十五元到八十元左右。 发绳并不只供应店里，又是论个计算手工费的，所以不太好计算每月成本。 陆淼就把人工和材料费用算在一起，每月做了个五十元的预估。 这个五十元是初步预估，仅限店里的耗材部份。 像和陈向东那边的交易，都不包含在内。 将来给顾莹分红，也是分店里的这部分。 陆淼讲情谊，但也讲究利益。 她说过，顾莹出了钱，那只需要等着分红就行。 她不需要顾莹做其他任何事情。 当初这么决定，就是考虑到一些可能发生的极端狭隘情况，顾莹能有一份保障。 但她将来要做的，肯定不止这点小生意。 不可能所有生意都给顾莹一份股。 这些事当时都没细说，抽空等见到顾莹，这些事情都要摊开说明白。 顾莹要是愿意，那就继续。 要是不愿意，那她之前往这边拿三百五十块，陆淼就按照四百块全部还给她。 话再说回来，店里稳固开销八十元，加上人工、耗材成本的五十元，一个月就是一百三十元的支出。 按照三十天计算，每日流水进账五元，就不亏。 若每日流水平均在十元，那就是稳赚。 陆淼没把预期放太高。 但她觉得在王府井这一片儿，想完成个日流水十块，还是很轻松的。 辅佐林娴记完今天的账，陆淼给她留了二十元的零碎毛票，方便店里平时找钱。 其他的，陆淼统一揣进自己的口袋。 “打八折的活动暂定做到中秋，买三送一的活动就先取消了，这几天我再想想，要是有想法再过来跟你说。” “好。” “今天收拾下就先回去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小陆姐才是辛苦！” 陆淼温婉笑了笑，将卷帘门抬起一半，先钻了出去。 天已经微微暗沉下来。 她张望要去等公交车，二十米开外的侧前方却忽然响起车笛声。 她转头看过去，眼睛一秒亮起。 孩子爸爸接她来了！ 大概是觉得开红旗过于招摇，所以开的是他厂里分配的那辆苏联产的蓝色小拉达。 陆淼雀跃小跑拉开车门，“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 “也没有，才到。” 傅璟佑倾身帮着她一起拉下安全带： “今天怎么样？” “相当顺利！猜猜赚了多少钱？” “三十？” “嗛！” 陆淼白他一眼。 瞧不起谁呢！ 他又猜：“五十？” 陆淼嗔怪睨着他，还是不说话。 傅璟佑俊逸脸庞浮现笑意，捧场地继续猜： “八十？” 陆淼笑了起来，大发慈悲地应了声： “很近了！八十六块二！” “这么厉害？真是了不得了，再多来两天，都能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 傅璟佑毫不吝啬地夸赞她，顺势拉了手刹，缓缓发动小车往回走。 “哪有那么好的事？也就新开业才有这么多，之后慢慢就会少的。” 他们是第一家这样的门帘店，新鲜感占据很大一个原因。 能不能稳住，还得再往后看看。 陆淼沿路和他絮叨： “不过我想过了，一天要是能卖十块钱的，一个月下来去除成本和给顾莹分的，咱们也能拿一百来块。” “那还是不错的……之后还需要跟今天一样，要你经常过来帮忙吗？” “不用~！” 哪能天天跟今天似的？ 要真是，那不早发财了？！ “那还行。” “咋啦？” 陆淼下巴绷出桃核纹路，故意刁难他问： “听你这意思，是看不上我挣的这点儿了？” “瞎说什么？” 男人眉弓弯起，高挺的鼻梁在路侧灯光下，勾勒出脸部坚毅的线条。 浅浅一笑，一张脸面部轮廓深邃、英俊异常。 他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探过来握住陆淼搭在膝前的手。 “这不是不想你辛苦吗？” 陆淼眼眸含笑，却抬起下巴傲娇“哼～”了一声。 傅璟佑脉络清晰的手覆着她小手捏了捏，目视前方直失笑摇头。 隔天陆淼跑了趟百货大楼，之后的时间便一直泡在厂房小院。 同样的款式，她在配色方面做了调整，又出了一批货。 除此之外，还让两个会钩针的嫂子，单独钩了许多个拇指大小的花。 她买了一些一字卡回来，用一字卡从钩针花下面穿过去，就是一个简单的小发卡。 款式过于简洁，卖不上什么价。 但是后续等优惠活动渐渐减控下来时，可以作为赠品赠送给购买发饰的姑娘们。 也算是一种比较实在直接的优惠福利了。 “单片叶子形状的也可以钩一些，之后再让春梅嫂子和红丽嫂子在叶子尖尖处钉一颗小珍珠。” 两个嫂子意会点头：“好。” 陆淼“嗯”了一声，梅子忽然喊她： “嫂嫂，向东哥来了。” 陆淼转头看过去。 还真是。 陈向东站在堂屋门口望着她，显然是有事要说。 陆淼放下手里的东西，让两个嫂子先忙。 她带陈向东去了一侧会客的小屋里说话。 “怎么了？” 陆淼冲椅子抬抬下巴，做出请他坐的意思，顺势扒拉了几下货架上的收纳筐。 “这次卖得那么快吗？” 陆淼在这边待的时间多，小办公室里也渐渐充盈起来。 沿着墙壁立了一圈的货架，上面摆放了若干个收纳筐，装的都是做好的成品。 第八百零五章 傅璟佑，干脆离婚吧！ “是，也不是。” “嗯？怎么说？” 陆淼停下动作看他。 陈向东搓了一把后脑，问： “六哥什么时候有空？” 只这一句话，陆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向东确实是过来拿货的，却不是奔着她的发绳来。 而是奔着广州的货来的。 只可惜上个月回老家，傅璟佑才用光了攒的假。 近一段时间，他都不好再连休了。 他肯定是没法去广州的。 陆淼斟酌说：“他厂里那边忙，现在抽不出空，你要什么可以跟我说，我尽力给你调。” “……” 陈向东迟疑了。 他不是不相信陆淼。 而是过去傅璟佑实在把她护得太紧。 他不确定傅璟佑是否认可她碰这些东西。 冒然拜托她，万一回头两口子吵架怎么办？ 火再烧到他身上怎么办？ 傅璟佑要是气不过，给他两拳是小事。 可要是记恨他，怨他带坏了他老婆，回头再不给他供货了那就是大事了。 陈向东抓抓脑袋，试探说： “要不你还是告诉我六哥什么时候有空，我先找他聊聊……” “行——那等周日吧，周日他休息，我让他来这边一趟。” 陆淼拖长音回了他一句，白眼直接甩上天。 就这点事，还信不过她了？ 愿意等就等着去吧！ 傅璟佑没功夫跑，他回头还不是得来找她？ 哼…… 陆淼把筐往货架上一推，转身就打算出屋。 陈向东又喊着她说： “嫂子，发绳也要，这次拿六十块的，换几个花样。” 陆淼叹了口气，转过身把装新花样、新色系的几个筐拿下来给他看。 “老规矩，新款不许在京北流动。” “好，我让他们去津门。” “嗯……” 送走陈向东，陆淼也没在小院多待，停留了一会儿就回家去了。 傍晚傅璟佑回来，陆淼跟他说起陈向东的事。 傅璟佑脱去衬衫外褂，道： “他谨慎是应该的，你不要碰这些东西，影响不好，回头我来处理。” “……” 陆淼深深提起一口气，想说点什么，最终背过身，抿着嘴唇咽了回去。 她要是咋呼起来，那倒没什么。 突然这么一安静，傅璟佑反而察觉出了她的脾气。 他贴近从后方拥着她，温柔缱绻地在她耳侧啄了啄： “怎么还恼了，嗯？” 陆淼“哼”了一声，任他抱着： “你是旧派的地主老爷，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许，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我哪里敢恼？我可不敢恼！” “又耍孩子脾气。” 陆淼刚才就有点毛，这一句“孩子脾气”彻底把她撩爆了火。 她扭动推开傅璟佑，忽然前所未有地大声： “这个影响不好，那个也影响不好，什么是影响好？跟你结婚是影响好还是影响不好？傅璟佑，你什么都顾虑，咱俩干脆离婚算了，离婚才是最好！” “淼淼……” “你不要再哄我了！我跟你说这些事是在和你商量，你呢？你有把我放在和你一样平等的位置吗？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为什么什么都要是你扛？你有把我当成共患难的妻子吗？” 以前是，现在也是。 可现在跟以前能一样吗？ 以前他成分不好，别人眼中是他高攀了她。 怕他心里不舒坦，怕他有负担，所以他做什么她都默默支持他。 可现在他早就成长起来了！ 他不需要再做什么“超前”的行为，去证明甚至弥补什么。 陆淼受够了。 受够了所有的好日子好像都是她在过。 受够了所有负面风向都是他去承担。 他是为她好没错。 可难道在他眼里，她就是那种自私自利，能够理所应当、理直气壮接受一切、享受一切的存在吗？ 陆淼忽然有点难过。 因为她发现，她的愧疚和心理负担，他好像一直都不能理解。 像现在，他明明是出于为她考虑，她却在这里大呼小叫，在他眼里她这一定是无理取闹吧？ 她很想忍耐，但是她真的忍不住了。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已经积压已久。 大概爱是常觉亏欠。 平时未触及时便罢，一旦触及了，迟早要翻车。 而这一次，恰好就是她的临界点。 她唇瓣颤动，越想越难过，生气怒目圆睁的眸子眨了眨，忽然红了眼尾。 她偏头坐在炕沿上，无声擦着眼泪哭了一会儿。 忽然又站起身，卷起长炕另一边的凉席塞给他，声音哽咽的说： “你让我冷静一下吧，今晚上小屋去睡。” “淼淼，你听我……” 陆淼不肯听他多说，拧着一股劲儿把他推出了门外。 傅璟佑怔然抱着凉席站在门口。 堂屋里，陆远征和唐梅对视一眼，一个抱着孩子们回房，一个去厨房忙活做饭。 相当默契地没有插手小两口的事。 傅璟佑深邃眉骨紧皱，一双桃花眸深沉忧虑如月下寒潭。 他很想说点什么，却也知道她这次是真的动了脾气。 短暂让她先平复一下，是最好的。 “……” 傅璟佑叹气，心情沉甸甸的，当真抱着凉席去了小屋。 夜里晚饭，小两口正常坐在桌边吃饭，却是一个眼圈红红，一个死气沉沉的，谁也不吭一声。 唐梅看在眼里，欲言又止几次想说话。 都被陆远征发觉，及时一记眼神拦了回去。 唐梅忧虑叹气，只好把嘴巴闭上，扭头专注盯着几个孩子吃饭。 傅璟佑心思就不在桌上。 他捏着筷子，眼睛克制不住地往旁边瞟。 见陆淼埋头吃饭，一个眼神余光也不给他。 他心被钳子钳住了似的，一抽一抽的疼不说，简直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顿饭，陆淼下桌，他也跟着下桌。 桌子上的那碗米饭盛出来什么样，下桌时还是什么样。 “我给你打洗澡水。” “不用你。” 陆淼不要，傅璟佑不听她的，提了小桶就去厨房忙活。 陆淼争不过他，索性闷声回房间里等着去了。 桌边唐梅埋怨陆远征： “你也不说两句。” “说什么？” 陆远征睨她一眼，四平八稳地继续吃饭： “你管他们的闲事？那不越管越乱？看着吧，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等过了今晚，他俩自己就好了。” 第八百零六章 陪着我 “你……” 唐梅还是担心，但见傅璟佑打水进来，就也没好再说什么。 再说房里。 傅璟佑把洗澡用的几件套准备齐全，张嘴想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推着一路往外走。 “你出去！” “……我给你倒洗澡水。” “我还没开始洗，要你倒什么洗澡水？” “那你洗……” “你在这里，我怎么洗？出去，你出去！” “淼淼……” 傅璟佑还是被推出了门外。 房门“嘭”地从里头关上。 还附带一阵“吱呀咯咯”的闩门声。 他想再争取下都不行…… 手掌插进头顶发茬，傅璟佑焦灼叹气，站在门外直踱步转圈。 当真急得不行。 这样互不理睬的阵势，往前也有过一次。 那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当时还是那什么陈知青夹在中间挑拨，才闹出的。 可这次不是…… 傅璟佑思绪乱飞，心间好像压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晃神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房门门栓松动，陆淼头发湿漉，身形摇晃费劲地拎着水桶出来。 傅璟佑顺势接过水桶。 原想着倒了水后，回来两个人坐下好好说。 结果他还没转身，她缩回去，推着房门又要给关上。 傅璟佑直接松了水桶，水桶落地，“duang”的一下，水也洒了一地。 他没去管地上的狼藉，反应迅速跟着顶开房门挤了进去。 陆淼没有防备，有点被吓到，一下子如受惊的兔子一般惊叫暴动的推他。 “你出去——！” 他沉着面孔，身形如山一般，被她推着也纹丝不动。 “嘭——” 房门被他一脚踹上。 连带墙壁房梁都跟着一阵颤动。 傅璟佑扣住她手腕，拉着她强行按到炕边坐下。 她却如应激反应了一般，他越是强势，她情绪起伏便波动得越大。 “你松开，放开我！” “你到底要怎么样？！” 傅璟佑深邃眉骨拧得死紧，胸口堵了一口气，疼得一抽一抽的。 “咱们有事说事行吗？”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告诉我！你哪里不痛快，你打我两下，咱们好好说行吗？” 陆淼扭动不肯配合，激得傅璟佑眸子也水汪汪地泛起了红。 傅璟佑被她怄的心伤，可她的脾气，他知道。 一旦犟起来，便什么也听不进去。 “你为什么总是把离婚挂在嘴上？” 他用力把她圈在怀里，过去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轻颤，像是要哭了似的： “是气话还是真不想跟我过了？” “从前那么苦，你都跟着我过来了，现在日子好过了，反而过不下去了？” “淼淼，我只差把心刨出来给你了，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陆淼咬紧牙关，原是被情绪冲得浑身发颤。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一下下地轻抚脊背，她思绪逐渐平静下来。 长睫眨了眨，她忽然眼眸微阖，张嘴咬上他肩头，闷声呜咽哭了起来。 “你根本就不理解我！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她手撑在他胸前推他，捶他，哭得心碎： “你从来没有正经尊重过我的意愿！” “你想要什么我都知道，你真有想做的事，我肯定也支持！” 傅璟佑将她桎梏在怀里，像是抱了一个大号的纤细娃娃。 唯恐她从怀里溜出去半分。 哭，他可以哄。 闹也没关系。 她肯说话、肯说出想法就行。 “我没有不尊重你，想让你衣食无忧，想给你最好的，这是我心所向的本能！” 他只恨给她给不够，哪里能不尊重她？ “外面的人不是我，我只怕你吃亏受委屈，遇事心烦、被人刁难！” “事情真的没有那么复杂。” 他无可奈何，抱着她口吻沉沉着，语调令人心碎： “你在身边我就能安心，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不需要你分担什么，你只陪着我就可以了，你明白吗？” 她怕他辛苦。 他担心她受委屈。 双向奔赴的感情里，彼此的出发点都是想着对方好。 陆淼眼前模糊一片，呜呜咽咽的哭声却低了许多。 他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持续安抚轻拍： “不要总是觉得我辛苦，那叫什么辛苦？嗯？” 他捧起她的脸，在她湿漉的睫毛、脸侧，而后是柔软细润的唇，一一落下碎吻。 “那是我奔波的意义，是让我直观感受到快乐和幸福的事。” 若要论辛苦，他做的一切都不及她几次怀胎的辛苦十分之一。 生孩子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 可就是如此，她还是给他生了三个那么可爱的孩子。 他怎么能不珍重她？ “可我也想做点什么……” 陆淼鼻头酸涩，睁着雨雾蒙蒙的眼抽泣看他，断断续续哽咽出句子： “我、我选择做的，都是我能做到的，我没有勉强自己行事！” 她眨巴眨巴眼，大滴泪珠顺着下睫毛的弧度滚落。 胸口抽搭起伏，刚缓和了一点的情绪，又波动起来。 “你总是、你总是不讲道理，什么也不听我说就一口回绝！” “是我不好，我以后肯定不这样。” 傅璟佑被她哭的心碎，拇指蹭去她脸上的泪痕连声作保证，也意识到了沟通的重要性。 “以后有事我们商量着来，我肯定认真听你说，好吗？快别哭了。” 陆淼闷闷点头，泪珠却哗啦啦的，一点没省下。 “刚才摔门有没有吓着？” “有一点……” 傅璟佑叹息和她道歉，吻着她额头说： “以后要是生气就撒气，向我撒、向东西撒都行，别憋在心里，憋出病来了怎么办？” “离婚的话也不许再提……被你怄得心跟刀尖扎似的疼。” “我没想气你……我不是故意的。” 陆淼抿了唇瓣，紧紧抱着他颈项趴在他肩头。 “你不要总是把‘影响不好’挂在嘴边上，电视上天天播，时代早就不一样了，咱们家就是普通人家，这事儿影响不到谁，也没人在意这个。” “风风雨雨，这条路我们要一起走，我不要你一个人走在前面！” 长辈们的想法也明朗，态度一早就摆出来了。 不踩国家底线，不败坏品德，他们就不会说什么。 第八百零七章 收敛 外人随波逐流是迟早的事。 外人的看法，也根本不重要。 他们自己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实在。 “好，都听你的。” 傅璟佑舒了一口气，眉间松动柔和，圈着她就像是一棵大树上挂着一只树袋熊。 “事情说开了就好，对不对？” “……嗯。” “陈向东和麻头那边的事，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都由你来安排，要是有解决不了的，我再来？” 陆淼娇气含唇“嗯”了一声。 傅璟佑拍着她脊背问： “哭过了心情好点了没？” 她脸埋在他脖颈一侧，闷闷啄啄脑袋。 傅璟佑穿过衣服，掌心肉贴肉抚上她湿凉的脊背： “那换身衣服，我拿吹风机给你吹吹头发。” 他作势起身，陆淼却跪坐在他腿上，搂着他不肯撒手。 上一秒闹得眼红、脸红，离婚什么的都往外说。 现在事情说开，深沉的感情与愧疚交织，她又黏他黏得像牛皮糖一样。 傅璟佑怕凉着她，支手撑开她背后被头发打湿的衣服，哄了她许久。 才让她乖乖就范换了一身干净的小褂子，坐在炕边任他给她吹头发。 吵的时候闹得那么凶，长辈们肯定听得一清二楚。 陆淼冷静下来才知道臊，羞得不好意思出房门，傅璟佑便也没让她出去。 喝的水，还有睡前洗漱的牙膏牙刷，傅璟佑都给她拿进屋里，让她就在屋里刷。 夜里睡觉开着小风扇，陆淼枕着傅璟佑胳膊，紧紧贴着他。 傅璟佑察觉她的依赖，侧身将她圈在怀里，一路从额头、鼻尖吻到她柔软唇瓣。 “睡觉，嗯？” “唔……” 陆淼啄啄下巴，含糊“嗯”了一声，整张小脸都埋进他怀里，任他拍着入睡。 …… 隔天醒来，窗帘在风里摆动，零散的刺眼日照撒在身上，带着轻轻的灼热。 陆淼伸了个懒腰坐起身，身边空荡荡的，傅璟佑早上班去了。 暑假期间没什么事，她是家里最清闲的人。 每天都能跟现在似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慢吞吞起身洗漱吃饭，刚在桌边坐下，就赶上她爸送完孩子回来。 陆远征一见她，就知道她是才起来。 旁的陆远征没说什么。 就是昨天晚上闹的那一处，这会儿傅璟佑不在家，陆远征点了她几句： “你别仗着你父母在身边，他父母不在这儿你就欺负他，他做得够够的，外面再找不出哪个跟他一样的。” “都几个孩子的妈了，把脾气收一收，别总跟长不大似的……” “看看，看看，才说了你两句，就又是龇牙咧嘴挤眉毛的那一套，你要吃人啊，啊？” 陆淼郁闷鼓了脸，收回目光，碗勺“叮当叮当”跟打鼓一样吃着粥。 陆远征的说教，她不满，却也默默听了训斥，没有回嘴。 她本意就不是欺负傅璟佑、让他伤神。 但昨天情绪确实过激了一点，她那会儿死犟就只顾着发泄，差点把孩子爸爸欺负哭了…… 自己什么样的脾气，陆淼还是知道的。 她也理解长辈说这席话的苦心。 总之，陆淼默默在反思三秒。 她一声不吭，低眉顺眼挺乖的模样，与平时大相径庭。 陆远征寻思是不是话说重了，把她说委屈了。 陆远征于心不忍，摸口袋想奖励她点什么安慰一下。 不凑巧的是，外头院门方向忽然传来说话声，家里来人了。 中秋将近，谢家提前送节礼来了。 一大家子都来了。 陆远征和唐梅招待人坐下。 陆淼在旁边客套打招呼喊了声“谢伯伯、谢伯母”，就招手和眼睛看她晶亮的顾莹去了房里。 炕上小毯子还没叠，陆淼把毯子抻开叠好，和枕头摞在一起推去里侧。 顾莹看见了说：“你才起？” 陆淼唇瓣弯弯冲她笑了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点了头： “放假没什么事，就多睡了会儿。” “真好……” 顾莹一声叹气感慨，心里十分羡慕。 她放假的这阵子…… 唉，不提也罢。 陆淼收拾完床铺，牵着她一起坐下，问： “怎么了，一直叹气？” “没什么。” 顾莹摇头，两腮微鼓笑了笑，手亲昵覆在她手上，和她说起另一茬： “店怎么样？之前开业你喊我来，我本来是要来的，临时有事又给绊住脚了。” “没事，店目前运转都正常，不过我倒确实有个事儿要跟你说。” 陆淼探头往外扫了一眼。 谢家人都在这边，她总觉得不安心，干脆拉上顾莹挎上口袋往外走： “换个地方说。” “嗯？” 顾莹一脸懵。 陆淼打了声招呼，说带顾莹上那边去，到午饭点儿再回来。 唐梅和陆远征摆手，让她们玩去。 杨芸见了，转脸看谢斐： “上哪儿玩去啊？都是年轻人，你们一块儿去呗，也省得坐这儿无聊。” 陆淼步子稍缓，回头刚要拒绝，唐梅嘴快先替她说了： “哎呀，她们都是姑娘，他去干啥呀？” 杨芸不知道陆淼说的“那边”是哪边，唐梅还能不知道吗？ 厂房小院那边不是年轻姑娘，就是中年娘们儿。 捯饬的还都是姑娘用的头绳那些。 谢斐一个大小伙子，要是跟过去不更如坐针毡吗？ 还不如搁这儿跟长辈说说话呢。 眼见唐梅把人拦下，陆淼就没再管，直接拉着顾莹走了。 先前就说要带顾莹到小院和店里去看，大概小学事多，顾莹一直不得空。 顾莹住在南二环边上，距离这边挺远，放假了也不太好联系。 上回开业，还是陆淼跟陆远征要的谢正国单位的电话。 托谢正国带话，说有事找顾莹，请顾莹来一趟。 结果就跟刚才顾莹说的那样，有事绊住了脚，最后还是没能来了。 这次顾莹过来，陆淼带她到厂房小院好好了解了一下情况。 店里的收支账本，也都摊开跟她说得仔细。 “前景还是不错的。” 顾莹看后点头，确实。 开业到现在正好是十天，账本虽然只做了前一周的，但进账已经将近三百块，确实是不少挣。 顾莹放下账本看陆淼： “你刚才说有事要跟我说，是什么事？” 第八百零八章 朝令夕改 “也不是别的什么，就是敲定一下分红情况，之前都没谈过这些。” 陆淼翻了几页本子，给顾莹看开店的明细总结。 “买铺子是3168元，装潢费了点心思，朋友过来帮忙没要工钱，但是选材方面林林总总花了345元。” “这边小院的各项开支和布料成本暂时没算在这里面，那些一会儿再说，先敲定股份……我给你分两成，你看呢？” 陆淼字迹娟秀，账目一目了然。 顾莹看完提出问题： “要按投资情况，我出的350，应该只能分一成。” 顾莹顾虑陆淼是不是算错了账。 陆淼点点头，笑着说： “是。但店面是全款买下来的，签的我的名字，算是不动产，以后不用考虑交房租的问题，所以在分股上做了调整。” 顾莹思索了一会儿，最终摇头：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亲兄弟还明算账，你不能总这么照顾我，我就拿一成。” 要是一笔小钱，顾莹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是好几千块。 就算是不动产，也是清清楚楚投在这个项目上，都是有一定风险的。 陆淼握上顾莹的手，笑着说： “你先别那么武断，我再跟你说点别的。” 顾莹将信将疑地点头。 陆淼便跟她说起这边小院的情况： “发绳是在这边生产出来的，但发绳不仅限供应店里，还有几个别的渠道也需要供货。” “这个别的渠道就属于单独部分，之后不会参与店铺分红。” 顾莹点点头，做出总结： “我入伙的，仅是店里部分。” “对，没错。” 陆淼轻点一下头，“是这个意思。” 顾莹“嗯”了一声，认真说： “这些你看着来，你把分红区分开了，支出方面肯定也是单独算的，我没意见。” “账是分开做的，涉及关联部分两边都会罗列清楚，这个出不了问题，但是需要跟你明确说一下。” 顾莹点头，“我没意见的。” 顿了一下，又提起分股的事情： “这和分股关系不大，按照出资比例，我就占一成。你也别跟我说其他的了，我这已经是很占便宜了，毕竟是甩手掌柜，你也不要求我做什么。” 按照投资比例分股，没毛病。 但陆淼想多给顾莹一成，主要是因为她知道，签了她名字的店铺未来价值今非昔比。 是有很大的升值空间的。 但她没办法明确跟顾莹说。 而在顾莹心中，几千块钱买这个铺子，风险真的很大。 她能力不足，已经没有做到和陆淼一起承担风险，不可能再去多要一份股份。 事情的结果就是，任陆淼怎么说，顾莹始终坚持自我。 陆淼无奈，只好把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 当然，通过这件事情，陆淼更加坚信顾莹是可以深交的人。 毕竟一个“财”字面前，真的能看出很多东西。 “那就这么定了，过阵子要开学，我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时间能再对上，这个是店的地址，你平时休息逛街什么的，哪天路过了可以过去看看。” “好。” “一个季度分红一次，到时候我提前做好账，再抽空约你过来细算。” “行。” “嗯嗯～” 陆淼弯唇浅笑，给顾莹写了地址条子。 又把办公室小屋货架上的筐抽下，拿了新品、新款式给顾莹看。 把最新款式的发绳都给顾莹装了一些，让她拿回去用。 顾莹不会绑发带，陆淼就现场教她。 平时上班，顾莹在学校还能跟其他老师说说话、聊聊天。 这阵子暑期，顾莹在家里婆婆面前憋得久了，心情一直不怎么样。 她比陆淼大两岁，但也算是同龄人。 聊完正事，和陆淼坐在一起喝茶、讨论扎花、编头发，顾莹心情真的好了不少。 脸上笑意也真切了些。 再说另一边。 谢正国在这边没坐一会儿，就邀陆远征一起，上其他几个老友家送中秋节节礼去了。 都是爷们儿汉子，谢斐自然而然地跟着一起去。 一大家子，只有杨芸留在傅家小院。 唐梅收拾出家里几个孩子换下来的衣服，拿到井边洗。 杨芸抱着小柏川，站在一旁和她唠嗑。 说话间提到了厂房小院，杨芸顺势就也听说了陆淼在王府井开店的事。 按照军属家庭的背景来说，陆远征属于比较开化的父辈。 陆淼主张做小生意，陆远征不管她的闲事。 有时候傅璟佑上班不在家，陆淼出门要用车，吆喝一声，也是陆远征开车去送。 但不是所有人都跟陆家父母一样。 杨芸就是。 “小宝成绩那么好，等毕业了干点什么不好？” “就算没有好分配，她爸还不能帮着给安排一下？” 之前在凌家说的那些话，当着陆家人的面，杨芸可不敢多说。 但是关于体不体面、合不合适的话，她也真没少说。 其中矛头主要就冲着傅璟佑。 当初陆淼和谢斐没能成事，杨芸一直都觉得是傅璟佑横插一脚的原因。 现在虽说两家儿女都各自成了家，可杨芸对傅璟佑，心里始终存了一口气。 加上杨芸本来也看不上从农村出来的傅璟佑，敌意便更是不加掩饰地外泄出来。 “你看现在这弄的，说出去不都招人埋汰吗？” “你们家这女婿就很有问题，沾什么不好非要沾这个，现在可倒是好了，把小宝也给带得不伦不类的。” “老陆也是，也没给管管……” 从家里几个男人出了家门，杨芸的一张嘴就没停过。 唐梅知道她的为人，可听了这些话，心里也不痛快。 “电视上都说国家鼓励个体户，两个孩子倒腾这些，说白了也是响应国家的号召，怎么到你嘴里就那么难听？” “外头朝令夕改的，明天的事谁说得好？我这不是替小宝担心吗？” “有你这样操心的吗？就不能盼着孩子点好？” 唐梅说话不客气道： “你上门来是客人，我对你客气两分，这要换作是别人，我早打出去了！” “你看你这人，我不就随便说说吗？” 杨芸有点尴尬，悻悻收了声。 第八百零九章 她有经验 唐梅可没工夫跟她插科打诨。 小两口昨天夜里才吵了架，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她嘴巴这样不把门儿，唐梅哪敢再留她？ 把衣服撇进盆里，唐梅起身直接从杨芸怀里就接走孩子。 “你出门左拐走到头，再往右拐走一段，看见一户院子门口挂着红灯笼，你儿媳妇儿就在那儿，你去喊了她一起回去吧！” 有些话在她面前说一说，她不痛快便罢。 一会儿要是在那个面前说起，怕不是发起脾气来，大桌子也得揭翻。 唐梅单手抱孩子，推着杨芸往外走： “今天事多，家里就不留你吃饭了。”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样？不都说了是随便说说的吗，你还较起真来了？” 杨芸声音尖锐了几分，挺不高兴的。 唐梅没跟她讨要说法，她反而抓着唐梅嚷嚷起来。 也是赶巧，侧方后忽然传来声音： “小姨妈，谢伯母，你们这是？” 陆淼和顾莹站在门外台阶下。 一路说说笑笑地回来，看着拉扯中的长辈，两人蹙起眉心都有些疑惑不解。 杨芸愣了一下，瞬间收声。 她敢跟唐梅急，却不敢跟陆淼急。 杨芸一直很喜欢陆淼。 大概是想留下好印象，她在陆淼跟前一直都挺收着的。 也就上回在背后唠是非的时候，被陆淼撞了个正着。 她心虚恐慌了一阵儿了，之后再见到陆淼时，也有点怕陆淼。 就担心陆淼会跟她计较。 刚才那些话，杨芸可不敢让陆淼知道。 “嗐，没什么事儿……” 杨芸松开唐梅，干笑一声说： “就是突然想起家里有点事，这就准备回去了，不让你姨妈送，你姨妈非要送。” 唐梅冷淡扫了杨芸一眼，怕孩子们追问，便也只好配合地看向顾莹： “顾莹啊，这次就不留你跟你婆婆吃饭了，下回得空过来玩儿，姨妈到时候再做好吃的招待你。” “谢谢姨妈。” 顾莹和煦笑着点头。 谢斐和陆淼一起长大，随陆淼一起喊唐梅喊姨妈。 她和谢斐结了婚，便也跟着一起叫姨妈。 两人站在门口拉扯，确实挺像一个要走，一个要留的。 陆淼没有起疑，冲顾莹挥手约着下一次再见面一起玩，便先进了门里。 “饿了吧？我把这两件衣服透一下，一会儿就去弄了。” “没。” 陆淼摇摇头，从唐梅怀里接过小柏川。 “早上起得晚，吃得还没消化呢！” 院里娘俩儿唠着。 院外见傅家关了院门，杨芸的好脸色唰的一下子就变了。 当着顾莹的面，杨芸阴阳怪气埋怨道： “男人官做得大了，你这个什么姨妈也是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 顾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干巴巴地道： “妈，这么说不好吧。” 杨芸正在气头上，说的话也是脾气话，她能不知道不好吗？ 横了顾莹一眼，杨芸收声和她一起往胡同外走。 半路上想起一茬，杨芸又眼神犀利地问她： “我叫你问小宝的事，你问了没有？” 顾莹嘴唇张合好几下，眼睫下垂，声音也低了下去： “还没……” “还没？！” 杨芸一下子顿住脚步。 她声音尖锐，行在胡同里的人都朝她们这边看。 “你跟小斐结婚也有一年了，该考虑考虑孩子的事儿了！” 杨芸沉着脸色，迫不得已缓下一口气，扫了眼顾莹的肚子继续走。 “小宝两胎三个，其中两个都是儿子，她是有经验的，面前有这么好的取经条件在，你可别傻得连这个抓不住！” 顾莹皱眉没接话。 杨芸扭头看她，目光不善。 顾莹叹气，无可奈何道： “知道了，妈。” 杨芸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走在前面继续絮叨： “回家了把屋子收拾收拾，到点儿了把饭做一下，考虑要孩子，身子骨也要锻炼出来，免得到时候不好生。” 顾莹闷声不吭。 出来一趟，好不容易才转好了一点的心情，再次跌落谷底。 杨芸恍若未闻，仿佛早习惯了她的沉默安静，一路上自顾自继续说自己的。 …… 昨晚和傅璟佑吵了架，陆淼心里总觉得过不去。 中午在家吃完饭，她收了点钱就上市场上转悠去了。 傅璟佑不挑食，什么都吃。 但大概是过去吃了太多了苦，所以他更喜欢吃肉。 临近中秋，又是一天里的这个点儿，市场上没什么好货卖。 陆淼挑挑拣拣，转了很久才买到两斤成色还不错的牛腱子肉。 她回家收拾调大料，烹了一下午做了一锅子的酱牛肉。 她有服软向孩子爸爸表达歉意的意思。 殊不知，被惦记的孩子爸爸，心里同样挂着她。 下午下班回家，傅璟佑特意多踩了两脚油门，转了附近几个市场，买了虾、牛肉还有冰鲜的小八爪。 家里种了有叶儿菜，他就没在外面买。 寻思回来摘点菜收拾收拾，给孩子妈烫个喜欢的小火锅吃。 结果一进院子，就闻到被大料中和过的肉香味。 夫妻两个目光对上，都是一愣。 而后一个站在门里偏头，一个站在门外抓脑袋，不约而同的都笑了起来。 小夫妻彼此惦记，和好如初，眼神交汇都流露出一股蜜里调油的阵势来。 那如胶似漆黏糊的劲儿，唐梅在旁边看着都啧啧称奇。 还真是应了她爸那句话，床头打架床尾和。 虽然和好的速度快，但能好好过日子，还是好好过日子吧！ 可别再一惊一乍的了…… 唐梅微微叹息，不多会儿又释怀地笑了起来： “都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太好咯，吃饭咯~！” “姥姥，老师今天夸奖我了，‘傅明夏，你这头发谁给你梳的呀？真好看，真整洁’，姥姥，老师就是这么说的。” “是不是真的呀？乖宝怎么跟老师说的？” “我说、我说这是我姥姥给我梳的~！” 小丫头歪着脑袋，一板一眼的复刻当时情形。 认真的小模样，直甜进人心坎儿里。 唐梅把人搂进怀里亲了亲，笑着说： “那明天姥姥还给你扎小辫儿，好不好？” “好～” “宝儿真乖，快，把小板凳搬过来，要吃饭了。” “嗯！” …… 夜幕缓缓降临，小院吵吵闹闹又是一天。 你们不爱我了吗？留言和票票，两个给我其中一个！ 第八百一十章 取名 周日傅璟佑休息，在家吃过早饭，两口子就去了厂房小院那边。 陈向东记着陆淼的话，也一早就到了。 陆淼说泡杯茶，边喝边聊。 结果刚让他们两个在屋里坐下，她在外间洗了茶杯还没来得及泡呢。 赶巧，黑皮老四也过来了。 三个杯子直接变四个。 平时挺空旷的办公小屋，瞬间显得有几分拥挤。 傅璟佑跟陈向东坦直了说，和老婆交接了“权利”。 之后货的事情，可以直接跟陆淼说。 聊过货的事情，傅璟佑又说起另一茬： “厂里最近有个学徒工的缺，你那儿是不是有个小子一直闲着？要是有意，可以安排过来。” 傅璟佑说的是蛋蛋。 学徒工和正式工一样，都是一样的难找。 一般人家就是沾亲带故、有认识的人，也得要不知送多少礼才有可能争取到机会。 傅璟佑这意思是直接可以安排，陈向东惊喜得不行： “行！我一会儿回去就跟他说，还需要什么手续吧？明天就让他去？” “先不急，你先回去问问，得他中意了才行。” 陈向东摆手：“这事儿不用问，机会可遇不可求，争取到一份正经工作，先能养活自己才是真，等他以后有了能耐再想干什么去，我也不拘着他。” 傅璟佑点点头：“那你让他明天过来吧，把户籍证明带上登记一下就行，别的也不需要什么。” 他俩就着事情唠着，一旁陆淼目光转向黑皮老四。 “你今天来是？” “我、我来送中秋。” 黑皮老四搓搓手，呵呵笑说： “顺便六哥上回说过育红班的事儿能办，马上就是开学开班儿的时候了，我也想问问需不需要什么手续。” 陆淼会意颔额，回想当时时安的情况说： “他那儿有名额，你到时候拿两个孩子的户籍信息就行，户籍都登记过了吧？” 黑皮老四愣了一下，讷讷道： “没，还没……” 陆淼也呆了一下，反应过来说： “哟，那你真要抓紧了，这都要八月底了，九月一号就要开班。” 黑皮老四听了也很着急，起身插嘴问了傅璟佑几句。 确定和陆淼说得一致，他谢了一通，火急火燎地就要回去办这个事儿。 陆淼送他往外走，顺口提了一句： “总听你喊大毛、大丽的，还不知道你家两个孩子大名叫什么？孩子上学，名字也是个门道，要是没取好，趁户口还没办下来，还有机会改，要是户口下来了，以后再想改就麻烦了。” “大毛、大丽就是大名。” 黑皮老四一脸懵，搓着额头问： “这、这不行吗？名字也还能有门道？” 陆淼心说“大毛、大丽”作为大名也太随意了点，关键黑皮老四还姓朱。 “乡里讲究贱名好养活，可学校不讲究这个，都是群孩子，他们能懂什么？谁的名儿听着不好听，谁的名儿听起来奇怪，保不准就要取绰号什么的。” 陆淼灵活给黑皮老四举例： “再一个，你没听过哪个领导人叫这样类似的名儿吧？” 黑皮老四抓抓脑袋，一琢磨还真是这样式儿的。 他抓头发愁，看见陆淼，眼睛又倏地一亮： “宝儿妈！我没读过书，不认得几个字，但是你是文化人啊！名字的事你能不能给出出主意？给取个像样、好听有出息的名？” “我不行，我哪行啊！？” 陆淼吓一跳。 她就是嘴闲唠一句磕，哪想过会招来这样的活儿？ “怎么不行？你还是孩子的干妈，你最行了！” 黑皮老四哭丧着脸哀求： “宝儿妈，你就给出出主意吧！万一大毛大丽名字不好听，回头在学校真叫人给欺负了怎么办？” “……这，好吧。” 陆淼一阵无言。 话说到这里也不好再推了。 黑皮老四着急办户籍的事儿，也就没时间让她多想。 她斟酌了一会儿，参考时代特色，黑皮老四儿子的名字，她提了“永华”两个字。 女儿则根据大丽的“丽”字，取了单字“颜”。 朱姓，全名朱颜。 没太多讲究，但是听着好听。 她问黑皮老四行不行，要是不行，就给她匀一天时间，她再好好想想。 她是上过大学的人，她取的名字，黑皮老四能说不行吗？ 当即连连点头，生怕弄错了字儿，黑皮老四还让她给写了个条子。 事后黑皮老四拿着条子高高兴兴走了，反是让陆淼忧虑了起来。 傅璟佑问她怎么了，她如实说了后，顾虑道： “刚才应该多说几个让他挑一挑的，这就直接给敲定了，也不知道他那俩孩子能不能喜欢、接受？要是不满意怎么办？” “朱永华、朱颜，这两个名字怎么也比朱大毛、朱大丽强啊，嫂子，我看你就是多虑了。” 陈向东插了一句嘴。 这边正事儿谈完了，他也不多留，点点头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傅璟佑等他离开才牵上媳妇儿的手： “他说得对，你取的这两个名字挺好，他们要是不喜欢，以后再改就是，又不是不能改了。” “嗯……” 陆淼点点头，觉得挺有道理，就没把事情太放在心上内耗自己。 有几天没去店里。 由傅璟佑开车，陆淼中午又去了趟店里，了解情况，顺便取钱、对账。 如之前预料的那般，过了开业前的一两周，店里营业额确实直线下滑。 不过也还好，平均日流水在十二块，也超过了最早预期。 陆淼觉得还行，打算过阵子再看看。 驱车回家的路上，陆淼和傅璟佑说起孩子们的事。 今年大宝、二宝也要升小学了。 北附小的育红班不讲究什么。 可到了小学却又是另一种模式。 校服、红领巾什么的，都得到校订。 陆淼说肯定要手忙脚乱好几天。 这事儿去年傅璟佑经历过一回，最有发言权。 当时光时安一个就挺难搞。 这回一下子多了两个孩子，就更是了。 他眼神注视前方，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骨节分明硬朗的手附在她的手上： “到时候看看情况，爸要是不忙，就让爸陪着跑一趟，爸要是忙，我就请两天假，嗯？” 第八百一十一章 药都白吃了 陆淼浅笑盈盈，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到时候看具体的。” “嗯。” 孩子们临近开学，陆淼如是。 两口子为自己、又为孩子们的事奔波时，同一时间里，凌家那边也出了几次状况。 为着之前的一些事情，凌源驻扎大棚场地忙工作，领了工资钱没少往家里拿，人却不怎么愿意着家。 刘文佩心里不痛快。 她是去年年尾怀的孕，算着时间，这两个月就要生了。 为了逼凌源回来，七八月份里，刘文佩闹不舒服、肚子疼，玩了好几回狼来了的游戏。 她毕竟是双身子的人，肚子揣的，还是凌源的孩子。 凌源责任心重，接到家里电话消息，往回跑了好几次。 后来发现压根不是刘文佩说得那么回事儿。 而且每次回来，刘文佩总挺着肚子，以孩子作威胁。 要求他回来，就在农场里找一份活儿。 刘文佩眼界有限，总以为凌源在眼前就是好。 再一个，现在农场是凌父负责。 刘文佩想让凌源回来干活儿打打根基，以后正好顶凌父的位置。 反正也是铁饭碗的工作，一个月好几十块，也不少拿。 总好过便宜了外人。 可要是只看拿到手里的钱，若前面那份状子还在，凌源这会儿差不多都要学成归来了。 莫说几十块，百来块他都拿得。 哪里至于像现在这样？ 她把自身和孩子当儿戏，把一家子戏弄得团团转。 她行事不可理喻，凌源被她闹得伤神、伤心。 来往跑了几次，见惯了她的招数，凌源便也不再相信她。 跟人打听过孕妇怀胎几月生产的情况。 凌源又一次出门后，任刘文佩再怎么闹腾，他也不回来了。 原是打算等刘文佩真的要生了，他再回来。 可孕妇怀胎十月，生产时间哪里说得准？ 月份快到了，有点风吹草动的，随时随地都可能提前发动。 更别说刘文佩天天这么大开大合的闹。 农历八月十四，阳历的九月十一，也就是中秋节的头一天。 刘文佩起夜绊了一跤，提前发动，连夜送去医院。 凌家闹得人仰马翻，整个凌个庄都闹得沸沸扬扬。 凌源在南三环那边工作，接电话要上领导办公室。 夜里没人值班，凌家打过去的电话，他自然没接到。 等收到消息再赶到医院时，已经是隔天的上午。 刘家一家子都来了。 看见凌源姗姗来迟，刘家兄弟两个怨凌源不把他们妹子当人看。 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也没说常回家看看。 兄弟两个直接把凌源拦在过道里压着打。 凌父、凌母都是脾气温吞好说话的人，这回也被逼得急红了脸，上去抓挠、推搡，跟刘家兄弟对打。 “我儿子不回家，是他不想回来吗！你们刘家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还不知道了！” 凌母手颤，心疼抹去凌源脸上的鼻血，奋起推开刘家兄弟两个，哭骂道：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你们别太欺负人！再动我儿子一下，我跟你们拼命！” “医院里不许闹事、大声喧哗！” 有护士过来警告： “现在是提醒你们第一次，要是再闹，就请你们去和公安同志谈！” 医院提到报公安，刘家兄弟两个立马就萎了。 也是这个时候，亮了一宿灯手术室，忽然传出哭声来。 却不是小孩的。 刘文佩哭得撕心裂肺。 门外凌、刘两家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凌源焦急拦下护士问： “护士同志，现在是什么情况？！” 门外刚才制止他们大声喧哗的护士哪里知道什么情况？只严肃呵斥道： “请家属同志保持安静！一会儿接生的主任出来会说明情况！” 门外两家人急得团团转。 凌家担心大人和孩子。 刘家兄嫂几个明面上是关心刘文佩，实则暗戳戳的都很顾虑生的是不是儿子。 毕竟刘文佩这么能折腾，生男生女，这和她之后能不能坐稳凌家儿媳妇的位置，直线挂钩。 那隔着一道手术室的门，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从前出嫁前，刘文佩就帮着家里一起下地务农。 嫁人后，尤其是怀胎这几个月，伙食不知道比从前提升、好了多少倍。 她的体质是没得说的。 分娩疼得死去活来，坚挺了一宿，孩子生下来护士脸色一个比一个怪异难看。 刘文佩问不出是男是女，就自己摸索下床夺过孩子，自己看。 也就是那一眼，刘文佩直接哭出声，人往地上滑，差点摔了孩子。 还是护士、医生手快，一个接住孩子，两个托住她，重新把她扶回床上。 “你才生完，还不能下床走动！” 刘文佩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胸口剧烈起伏只顾着哭。 躺在手术床上任由护士撑开腿，给她做产后清理。 完了。 什么都完了！ 刘文佩心里就只有这一个想法。 她的药，她的药都白吃了！ 刘文佩双眼无神，哭得不能自已。 抱着孩子的护士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转头看接生主任： “主任，现在，现在怎么办？” “产妇现在很虚弱，不能接受打击，把孩子抱一抱，先交给家属吧。” “是……” 刘文佩是夜里绊倒突然发动，匆匆忙忙地送过来。 关于孩子要用的东西，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小护士转了一圈，捡了刘文佩的一件外褂把孩子包好才推门出去。 “已经生了？怎么没听见哭声？” “是男是女？” “大人怎么样？” 两家人一起涌向门口。 “谁是产妇家属？” “我是，我是！” 凌源第一个出声。 知道他是孩子爸爸，护士便把孩子交给了他。 刘母着急看男女，一通扒拉揭开襁褓下摆。 看清孩子下身情况，刘母一个冷颤，瞬间僵在了那里： “腿、腿……” 凌源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听见刘母说腿，就跟着扫了一眼。 仅是一瞬，凌源同样猛然一怔。 凌父和凌母也都凑了过来。 看清楚情况，凌母一声惊叫。 凌父眼前一黑，直挺挺倒退几步，人跟着往后倒。 第八百一十二章 离婚 “爸！” “他爸！” 走道里人仰马翻。 刘文佩还没从产房出来，外面凌父又开了急救病房。 …… 凌父过去是部队里的警卫员，转业后管了好些年的农场。 铁饭碗有正经收入，收入在普遍劳动人群中，还不算低，家里也算是体面人家。 在京北这一片儿，多多少少有些老友的熟悉面孔。 凌家在医院的情况，正好就被凌父一个老战友的女儿看见。 刘文佩生产的消息，凌家还没对外宣扬，消息潜移默化的就已经被传开。 陆远征听见风声，回家提了一嘴。 唐梅无事闲唠，问生的男还是女。 陆远征道：“只听说是生了，没说是男是女，不过男女也没什么要紧，他们这代人年轻，后头肯定还会再要两。” 唐梅点点头，想着也是，就说： “那这阵子收拾收拾，也要把给小孩满月的东西提前准备出来。” 酒席帖子估摸这几天就会送过来。 提前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候再手忙脚乱。 陆远征颔额没说什么。 一切都让唐梅看着安排。 娃娃小的时候，穿衣不讲究粉蓝、男女。 家里几个孩子渐渐长大，一些宝宝时期的衣服再穿不了，唐梅就和奶瓶一起都清点了出来。 这年头什么都稀缺，弟弟妹妹穿哥哥姐姐的衣服是常事，没人会嫌弃这些。 陆家家境好，小两口也努力，陆淼更是讲究，孩子们用的东西，从来不抠搜。 一些小衣服、褂子什么的，不光面料细软、质量好，因着保存得当，大部分八九成新，和才买回来的也不差多点儿。 这样的东西别说是送人，拿出去卖都得有人抢着要。 唐梅寻思也不给外人了，拿去给凌家的孩子正好。 一番轻点，不收拾不知道，一收拾吓一跳。 光是孩子婴儿时期的东西，唐梅就收拾出了鼓鼓囊囊的两大包。 陆淼放学回来看见椅子上堆着包，还觉得奇怪。 问了一嘴得知消息，陆淼立马就明白了唐梅的用意。 “凌叔叔和凌婶婶我也不说什么了，就刘文佩？” 把帆布书袋往桌上一撇，陆淼提着包就往房里去，不要唐梅给。 “上回我给顾莹做一身衣服她就能闹出那些事儿来，你再把这些拎过去，她一看是用旧的，心里指不定又要以为我怎么瞧不起她呢！” “这些都是好东西，这么细软的料子跟新的一样，孩子用着正好，她咋能那么想呢？” “她乐意有那些想法我能有什么招？好处让她占了，罪让我受了，她还不满意！这样的事儿有一回就够了，你跟爸怎么安排都行，我可不乐意沾她的边！这些东西都是我买的，我说不给就不给！” 陆淼态度坚决，直接关了房门。 唐梅原本是看自家孩子用不上，东西送人，凌家正好用得上，也算是顺手成人之美。 现在陆淼不乐意，唐梅也不好强求。 而且那些话说的也非常有道理。 避免再扯出什么其他事情来，不给也就不给了。 先前凌源他们订婚和结婚，家里随礼都是五十块。 后来柏川满月和周岁，凌家那边还礼，还得也五十。 社会经济体系慢慢在变化，加上这又是凌家的第一个孩子，肯定要额外重视一点的。 唐梅买了奶粉和麦乳精。 新的奶瓶、奶嘴也买了两个，额外又提前包了个八十块钱的红包。 预备等回头到日子了，直接拿了过去。 几个孩子闹了龃龉，现在不怎么来往。 到时候过去走动的，肯定是她和陆远征。 这事儿，唐梅就没再惊动陆淼。 只是等了一阵子，凌家满月酒的消息没传来，反倒是传出了凌源要离婚的消息。 别说陆家老两口，陆淼事后听见，也觉得吃惊。 闹出这么多事来，学识、性格、见识的不匹配，凌源和刘文佩离婚是迟早的事。 只是陆淼没有想到，这孩子才生，刘文佩还没出月子凌源就提了离婚。 这太不符合凌源的性格了。 他虽然看着没心没肺的有点不着调。 可实际上，却是个有情有义、真性情的人。 要不换成别人，中间这么多事，恐怕早打骂闹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中间应该还有点别的什么事。 只不过他们离得远，不知道罢了。 这事儿也不好过去打探，陆淼心里有疑虑，也不得不把好奇心搁置下来。 日常照旧该上学上学，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一切静观其变。 …… 再说凌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刘文佩怀胎时，吃过一次老鼠药。 虽然给救回来了，但是事后鬼迷心窍，一心追求生儿子，乱七八糟的中草药她没少吃。 在医院生产时，儿子是没有的。 反连累生下来的女儿发育畸形。 不过问题不是出在腿上，而是在孩子的脚。 孩子落地左脚六根脚趾头，还是如脚蹼一般的连指。 凌源原本以为是他们不幸，才赶上了这事儿。 后来听说刘文佩孕期瞎吃药，他心里惊愕没谱，回去找了剩余的草药和药渣送到医院检查。 生子偏方、生子偏方，哪里能真的有什么生子偏方呢？ 不过都是乡里的赤脚大夫想拿钱，糊弄人的把戏罢了。 医生跟凌源说了实话。 药是良性药，吃不坏人，也吃不好人，但是特殊就特殊在孕妇孕期中的体质。 部分中草药富含氨基糖，刘文佩摄取过多，孩子发育异常确实跟这个有很大的关系。 还不止这一点。 医生后面的话，更加压垮了凌源。 氨基糖过盛，除了会增加胎儿出现畸形的风险，对神经系统和智力的发育也会有影响。 目前从表象上，只能明确发现孩子的畸形问题。 可这个孩子从生下来时，就没张嘴哭过，医生让凌源做好“不理想”的心理准备。 尽管话说得很委婉，凌源也还是听明白了弦外之音。 说不清是悲痛还是伤心欲绝，凌源浑身发颤。 这可真是…… 老天爷呀，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经受这些苦难？ 现在还报应到了孩子身上！ 第八百一十三章 惊雷 凌源伤心伤情，大高个子无助无措的就坐在医院的走廊角落里，悲哀的哭了起来。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切身切地地体会到先前小柏川生病时，陆淼当时的心情。 可是他的这个孩子…… 他的这个第一个孩子，都不是普通的生病。 脚已经成了那样。 要是智力再有点问题，一辈子那么长，她的一生要怎么办？ 要怎么过呀？ 之前任刘文佩捅出多少、多大的娄子，他都没有想过要放弃甚至是抛弃她。 只这一次，孩子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凌源的包容到达了极限，对刘文佩从未有此刻的伤心、怨恨和后悔。 他难以相信，刘文佩居然能够无知到这种地步！ 心情无法言喻。 凌源抹了眼泪，努力克制平复，起身回家直接提了离婚。 凌源已经受够了。 只是他虽狠了心，却又不够狠。 刘文佩不肯配合，他不想跟刘文佩过多拉扯，就主动许了条件。 只要刘文佩肯点头签字，除了当初刘家抬过来的嫁妆他全部退回。 额外还会再给她三百块钱的补偿。 外面的学徒工和不强制要求技术初级工，一个月才十几二十块钱。 对比下来，三百块真的不是小数目。 不管家里凑不凑的出这个钱，凌源都铁了心要离这个婚。 就是没有，他借也要借来。 至于孩子？ 刘文佩已经无知到这种地步，凌源不可能把女儿给她，所以也直白放了话。 孩子他养，不需要刘文佩插手操心。 她以后想孩子，回来探望他也不会阻拦。 凌源仁至义尽，可刘文佩始终不肯点头。 要是愿意离婚，当初在刘母嘴里听说“离婚”两个字时，刘文佩也不会急着干吞那包耗子药来逼凌家退让。 非但不肯离婚，刘文佩也始终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 在凌家都在为孩子的脚伤神落泪时，她甚至还在纠结，为什么吃了那么多的药，始终没能生下儿子？ 刘文佩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疑神疑鬼，从前陆家帮凌源重新安排工作，她疑心凌源是不是跟陆淼有一腿。 现如今凌源铁了心要跟她离婚，她又阴谋论地认为就是她没生下儿子的原因。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母亲。 刘文佩就是一个极端的例子。 往前在小柏川生病时，她没有一点的同理心。 现在面对自己的女儿，她也没有一丝丝的母性。 甚至因为闹离婚的事，她把所有的怨念都记恨在了这个自己生下来的“赔钱货”上。 别说给孩子喂奶，小小的襁褓放在身边，她厌恶的都能一脚踹出去好远。 凌源看见过一次，跟她红脸吵得不可开交。 事后孩子也不要她带了，都是凌母在看着。 偏刘文佩不知事大，还没出月子就缠着凌源说还可以生，下一胎一定能生儿子云云。 凌源已经对她冷了脸、冷了心。 看她这副不可理喻、已然失了心智的样子，凌源愈发坚定了要离婚的心。 刘文佩文凭不高、见识有限，性子还有些偏激。 把她安置在村里，在一群人中独显鹤立鸡群，事事顺应她的心，那她还能是好人一个。 可若是把她带去外面，让她见识到出身层次更高、更好的人或家庭。 抑或是有事没顺应她的心，那她身上就能看出很多问题。 先前举报傅家，就能窥出一二。 这一次，在“服软”也没能平息事件后，离婚的事便已经埋下了一道惊雷。 为了不离婚，刘文佩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 耗子药她能吃第一回，就能吃第二回。 她至死都得是凌家的人！ 凌家天天闹得不可开交，刘文佩就是僵持不肯松口，不仅如此，月子期间还蹲点摸索，拿了家里的农药。 只是拧开农药盖子，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刘文佩泪流满面，手微颤发抖，又迟迟不敢行动起来。 不知想到什么，她扭头看向隔着堂屋的对门房间。 她要是死了，那个怪物一样的赔钱货肯定也不会被待见。 与其以后被人嘲笑是残疾，不如跟她一起走。 像是精神失常，刘文佩阴气森森地上那边屋里抱了孩子。 可抱来了孩子，她也还是迟迟不敢有动作。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突然之间多了很多想法。 她抱着孩子，拿着农药去了厨房。 “唔嗯……哇，哇哇——” 孩子低声哼哼地哭着，刘文佩恍若未闻。 还是一起死吧！ 如果只有她和这个赔钱货死了，凌源没了拖累，以后反倒更好再娶。 凭什么？ 想都别想！ 她不准！ 她守不住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嘿嘿，哼哼哈哈……” 刘文佩嘴角和脸皮抽动，“嘿嘿嘿”地露出一抹毛骨悚然的笑。 把药都倒进了锅里。 一起死吧…… 团团圆圆的，死了做一对鬼夫妻，也能继续孝顺公婆。 一直没什么大动静的孩子仿佛有所感觉，忽然“哇哇”哭了起来。 凌源听见动静，着急忙慌地看孩子。 在屋里没找着，便顺着哭声一路进了厨房。 见是刘文佩抱着孩子，凌源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生怕她疯疯癫癫地把孩子丢出去，一番试探靠近，见她没太大反应才快步上去夺过孩子。 也是这个时候，凌源闻到了好大一股刺鼻的味道。 他是学农业出来的，长年跟土地打交道，农药接触得不少。 自然能分辨出来这股味道是什么。 扫了眼地上的农药瓶，又看了眼锅里明显不大对的颜色。 凌源怔然倒退，脑子冷血倒灌绷断了一根玄。 意识到刘文佩想做什么，他眼神骤然凶狠起来。 “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 像是被人逼进绝境的兽，凌源眼睛充血大睁，拉扯摇晃刘文佩。 刘文佩毕竟才经历生产不久，天天吵架、打架虚得跟纸一样，哪里经得住他的推搡？ 顺势就摔去了门外。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有伤有亡你才能甘心满意吗？” 凌源冲昏了头，抽了一根柴火棍，头一回对刘文佩动了手。 双倍月票咯，求票～！ 第八百一十四章 要命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凌源抱着孩子哭得绝望。 院里闹得动静极大，门外路过的邻居看见，都跑进来拉架： “凌源，你媳妇儿还没出月子，你可不能这样！” 凌父、凌母听见消息着急忙慌的赶回来，也是哭爹喊娘的拉架劝。 凌源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悲忿与无望交织，简直深入骨髓。 他丢了柴火棍，踉跄把孩子递给家里二老。 别人以为劝服了他，他却是狠了心。 一扭头进了厨房，拿了菜刀就奔着门外去。 “凌源、凌源？你干什么去！有什么事是说不开的，你冷静一点！” “阿源，阿源呐！” 几个邻居都没能拉住凌源。 凌母抱着孩子，哭着追出家门。 “我的老天爷呀，你这是要做什么去？你别犯傻，阿源！” 刘文佩往家里投了农药，这个事儿彻底逼急了凌源。 凌源提着菜刀直接上了刘家。 先前在医院，这段姻亲关系中，刘家的态度仍十分强硬。 后来孩子出生是个女儿，还闹出了畸形问题。 其主要责任还在刘文佩身上，刘家便没了那份底气。 离婚这件事，刘家虽然没怎么出面，却也没有人支持这个事儿。 凌源到了刘家，一通打砸的闹。 刘家起先不知是什么情况，但见他手里拿着刀，也不敢上前阻拦。 事后听他说了实情，刘家人都懵了，更加不敢冒头上前。 凌源处在崩溃边缘，却仍保留着一丝理智。 刘家的桌子、门板被他拿刀砍得跟什么一样，他当场就放了话。 现在刘文佩已经敢做出这种丧了心肠的事儿来，这婚不离也得离！ 要是还离不了，那就两家一块儿死！ 刘父刘母压着不让离婚，其中离婚非议舆论是一个。 另一个，还是因为凌家条件好。 他们还妄想着刘文佩在那边能过安生的好日子。 至于刘家哥嫂兄弟几个？ 不同意刘文佩离婚，则都是担心刘文佩离了婚后，会回娘家来吃住。 离过一次婚的女人就不值钱了，嫁也难再嫁出去。 以后总不能他们一直养着刘文佩。 刘家没教育好人，折腾出这样的事儿来，本就是理亏中的理亏。 现在事情又闹得这么大，都到了要人生、要人死的地步。 刘母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安稳日子没错。 但是已经是这个局面，瓜再想强扭也扭不动了。 刘家不能，也不敢拿着一整个户口本去蹚这个风险。 刘母松了口，让刘家兄弟两个跟凌源一块儿去凌个庄。 把刘文佩接回来准备离婚相关的事。 刘母性子泼辣，在家占据很高的话语权。 她发了话，面对这种情形，刘家兄弟也不敢耽搁。 嘴里劝着让凌源消消气、有事好好说，刘家兄弟哆哆嗦嗦的，和凌源一起回了凌个庄。 不管刘文佩怎么挣扎闹腾，刘家兄弟都如约把人给带走了。 凌家小院少了吵嚷谩骂，一下子安静不少。 可外头看热闹的人始终不减。 凌源悲哀木讷地站在院里望着门外，心里积的那口气始终没散出来。 眼前阵阵发黑，他喉咙发痒，低头咳了一声，下巴、衣襟便红了好大一块。 凌母抱着孩子，脚程比不得年轻小伙。 她跟着凌源跑去了刘家村，又跟着一路往回走，进家门正好看见凌源吐血往下倒的一幕。 “阿源，阿源！” 凌母吓得肝胆俱裂，及时上前把人顶住才避免凌源摔在地上。 “阿源？阿源！” “哇哇——哇哇哇——” “天呐！老天爷，你这是剜我的心，要我的命，要我的命啊！” 怀里一边是孙女在哭，一边是吐血往下滑的儿子。 凌母的天都要塌了，伤心欲绝的哭声传出去好远。 好远…… …… 陆淼听说消息时，凌源人已经在医院了。 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医院，凌家简直是三进三出。 陆远征的意思是让陆淼和傅璟佑收拾收拾，抽空过去探望一下。 气吐血往往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 能真的气到吐血，可见凌源被伤得有多重。 论事儿，是该过去探望一下的。 可陆淼却很是犹疑。 凌家现在事儿还没平下来，他们过去未必合时宜。 陆淼说了顾虑，陆远征摆手道： “他要是在家休养，离得远就不费劲跑了，现在住的医院就在这边上，不去看看有点说不过去。” 陆淼寻思也是，就点点头没说什么。 探望不能空手去。 隔天早上让唐梅杀了一只鸡，陆淼中午放学回来给炖上。 等到下午傅璟佑回来，她盛了鸡汤，又烫了点面条。 用保温桶分装好后，和傅璟佑一起去了家门口两站地远的医院。 这个时间段，农场里正是事多的时候。 凌父上午过来看过一回，就又回去了。 医院这边，一直是凌母带孩子在守着凌源。 陆淼他们过去的时候，凌源手上扎着针管睡着。 凌母抱着孩子坐在一侧，红着眼眶正悄悄地抹眼泪。 平时梳得齐整的头发散下来几绺，人狼狈憔悴得不行。 “婶婶。” 陆淼出声打招呼。 凌母抹了眼泪站起身，勉强露出点笑意： “小傅小宝来了？” 陆淼点点头。 凌母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要照顾那么小的孩子，又要照顾凌源，估计也没怎么好好吃东西。 陆淼打开保温桶，直接操持把东西摆开： “婶婶吃饭了吗？我捎了鸡汤面条过来，分量足，你先坐下吃点东西吧。” 陆淼不爱喝老鸡炖的汤，总嫌弃油得慌。 可在这个年代，人们的观念里，老母鸡炖出来的汤，是顶好、顶养人的东西。 陆淼深知这一点，早上杀鸡也特意嘱咐唐梅挑的老鸡杀。 热气腾腾的鸡汤摆在眼前，表面漂浮着黄油和青白葱花，看着色泽诱人，不用品尝都知道有多香。 凌母看着鸡汤，再想起这阵子发生的糟心事，欲语泪先流： “小宝我，我这心里头……我、事儿咋就这样了呢！” 凌母心酸哽咽。 陆淼原以为是事儿闹心，凌母心里不痛快，还劝来着。 后面听说是孩子身上有点问题，陆淼直接懵了。 第八百一十五章 孩子是最可怜的 “孩子有什么问题？” 之前只听说孩子出生，别的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过。 陆淼抱着孩子打量。 出生大半个月，孩子皮肤慢慢退了红，现在皮肤泛粉，看着就嫩。 抱在怀里也有点重量感，体重肯定是合格的。 乍一看，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凌母擤了鼻涕，抹着眼泪往这边探手。 陆淼思维转得快，比她更快一步揭了孩子身上单薄的襁褓。 两只不对称的小脚丫瞬间闯入眼帘。 “这……” 陆淼顿住了，傅璟佑也愣了。 凌母眼泪掉得更凶，捂嘴哭了半晌，才把这阵子的事儿一一道来。 陆淼听完身上汗毛竖了一层，没控制住打冷颤哆唆了一下。 刘文佩在干什么？ 她是疯了吗？ 先前吃老鼠药的那次，救回来都是侥幸。 怀孕期间药是能瞎吃的吗？ 还有往家里吃饭的锅里投农药…… 陆淼怔然抱着孩子，感觉事件炸裂的发展走向，在逐步崩碎她的三观和认知。 她理解不了。 这哪里是夫妻？ 哪里是一家人？ 刘文佩这是跟凌家结了什么血海深仇吧！ 陆淼眼神复杂地摸了摸孩子的小脚。 凌母哭得伤心绝望，她也说不了别的什么，只能安慰道： “婶婶，你先别难过，如果只是脚上的问题，把多余这一指切除，其他的应该影响不是很大……” 宝宝左脚发育成了六指，其中五指成排相连，多余一指在小拇指的位置支棱着。 把多余的部分切除掉，以后不会影响穿鞋走路，就是可能需要给孩子做点心理建设…… 没有人会希望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换个角度想，其实都应该庆幸一下。 这是多长了一根脚指头，而不是缺胳膊少腿。 “得空、得空我问问医生，看看多余的这个能不能切……” 凌母忙不迭点头，把陆淼的话听了进去： “现在就担心不止这点问题！大夫说了，那个药吃多了还影响大脑，要是将来，要是以后……” “怪我，怪我！要是那个时候我强硬一点，把那些药收了，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凌母哭得悲痛欲绝，抹泪望着病床上的凌源。 “他先前心里就堵了一口气，这次为了这事儿也是气狠了……” “医生说他情绪再不能浮躁，得留院观察几天，他听不进去，醒了就说要回去，这两天一直打镇静剂限制他……” “咋结个婚事儿就这样了呢？家里不是没查过这些，之前都是查过的，那个时候真的都是好好的，可好好的人，怎么就能干出这样的糊涂事儿来呢？” “这是要我的命啊，小宝！” 凌母的苦和心疼无处可诉，陆淼仿佛成了她唯一的倾诉对象。 她拉着陆淼直哭。 可陆淼欲言又止，只能干巴巴地宽慰她，要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有些话真的没法说。 刨除刘文佩瞎吃那什么生子药。 先前她喝那个老鼠药的时候，孩子可能存在问题就应该要考虑到。 而且刘文佩性格极端，凌源又和她相处到了这个地步。 无论孩子存不存在缺陷问题，只要来到这个世上，这个孩子就注定要经受苦难…… 陆淼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 她有自己的几个孩子，孩子方面的问题，她一直都很感性。 这个孩子，她由衷觉得可怜。 可木已成舟，只能一步一步看，一步一步地走了。 “婶婶，你不要忧思过重，现在孩子和凌源都这个样子，正是要人的时候，你要是再垮了，那凌叔叔怎么办？那这个家就真的垮了。” 凌母点头，又抹着眼泪说： “我就是觉得恨，可是到头来又不知道该恨谁，人是当初自己相中、自己选回来的，该是怨她，还是怨我？” 凌家就凌源这么一个儿子。 如凌母那会儿所说，刘文佩的底细都是摸了又摸，确定了没毛病才安排见面的。 可那时候多好的一个人？ 怎么就变得这么极端糊涂了呢？ 凌母都想不通，陆淼就更不知道了。 或许人之所以被称之为人，就是因为思维复杂，不可完全被琢磨预判吧。 陆淼低声叹气。 现在再说那些没有任何意义。 “唔嗯……哼、哼，哇哇哇——” 怀里孩子“吭哧吭哧”地哭了起来，陆淼看着像饿，让先凌母坐下吃东西。 她和傅璟佑帮着冲了点瓶瓶奶，把瓶瓶奶晃到温度合适了，就坐在旁边喂孩子。 凌家待刘文佩不薄，孕期营养摄入充足，孩子生下来除了左脚有点问题，其他方面都挺结实。 小嘴叼着奶嘴，一吮一吮的，格外有劲儿。 希望只是脚上那一点问题吧…… 陆淼默默感慨了声，扶着奶瓶问了凌母点别的： “离婚签字了吗？” “还没，这两天在这边住院，马上回去就弄这些事……” “那报警了吗？” “也没……” 凌母再次摇头，犹疑道： “公安能管这些家务事儿吗？” “现在不单单是家务事儿，她往锅里投了毒，这是被发现了，要是没发现，谁吃了锅里的东西呢？” 陆淼正色说着，忽然偏头看了一眼傅璟佑。 她抿唇，迟疑拧起眉心。 ……这种事情，旁观者大概率都会选择明哲保身。 避免牵扯到自身，她其实也应该保持一点边界感。 傅璟佑似有所感，大手扶上她肩头，微热的温度穿过夏季轻薄的衣料传递给她。 像是无声地支持。 陆淼释然舒了一口气，看看病床上的凌源，又看看满身疲惫憔悴的凌母，还是多嘴提了一句： “如果决心要离这个婚，就得报这个警。” 凌源已经住院有两天了，那么家里的第一现场肯定已经遭到破坏。 现在想现场取证是不行的了，但是报警建档留个底，之后要是刘家继续僵持，或许能有点别的说法用处。 “那、那我一会儿给家里去电话，喊你凌叔叔过来办这个事情！” 陆淼轻轻点头。 正好怀里的孩子喝完半瓶瓶瓶奶，她收了奶瓶。 凌母抹泪吃饭，她就抱着孩子轻轻拍着。 第八百一十六章 梦魇 凌母吃完东西，孩子也才尿过尿，鼓着小嘴睡熟过去。 外面天黑了下来，凌源没醒，陆淼就没等他。 把保温桶留在这边，陆淼说了明天看情况。 要是学校课不多，到时候会再过来看看，之后便起身和傅璟佑一起回家。 凌母两眼湿润，一谢再谢他们过来探望，抱着孩子要送他们下楼，陆淼没让。 这事儿就不是什么元气满满的好事儿，回家路上，两口子会意的都没提起。 陆淼有些疲累。 到家草草吃了晚饭，就回房间去了。 她洗漱完在房间拖出装毛线的大袋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忙着划分配色。 门外，唐梅和陆远征问傅璟佑医院里什么情况。 傅璟佑笼统说了几点，没往深处说。 在外头帮着给几个孩子洗了澡，他早早地也收拾利落进了屋。 陆淼坐在炕上心不在焉地侍弄毛线。 他就拿着一本书，一会儿翻一页，一会儿看看她，安静地陪在一边。 原本只以为她是凌家的事，短暂心情低落。 结果夜里睡觉还是出了点状况。 陆淼梦魇出了好一身的汗，傅璟佑开灯给她擦了两次。 第三次出去透毛巾的时候，就那片刻的功夫，唐梅和陆远征那边的屋也亮了灯，一下子哄闹起来。 “怎么了？” 傅璟佑拐过去看。 唐梅和陆远征都发懵的站在地上。 陆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身，像是吓坏了一般，赤脚站在炕边，混身发颤、抖着手扒拉摸着几个孩子的手脚。 “这是咋了？小傅，你们那会儿在医院，是不是遇见什么了？” 唐梅担心是撞上什么不好的事，给冲撞到了。 “……没事。” 凌家孩子脚上的问题，傅璟佑没跟家里说。 唐梅和陆远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傅璟佑却大致猜得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了淼淼，孩子没事的。” 上前从后方将陆淼拦腰抱起。 陆淼眼睛惊惧睁大，好像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里跟好像看不见他似的。 使劲推阻挣扎就是扒拉孩子，要和孩子待在一起。 傅璟佑怕力气大了伤着她，就松了手，转过身把陆远征和唐梅往门外推： “今晚先换换，爸，小姨妈，你们上那屋睡，我跟淼淼在这边睡。” 陆远征和唐梅面露迟疑，蹙着眉毛都挺担心的。 傅璟佑再三说了没事，便先关了房门。 屋里陆淼已经上了炕。 几个孩子被她抱着去了炕尾角落，她像护犊子的雌兽，蜷着身躺在孩子们的外围睡着。 傅璟佑坐过去，抚了抚她汗湿的额头。 给她擦过汗才关灯，贴在她外侧又如雄兽般守着她和孩子。 老两口在外面听了一会儿门。 见关了灯，又没传出什么声响来，才放缓心转身去那边屋睡觉。 陆淼忧思深，把凌家孩子的事儿记在了心里，晚上才做起了噩梦。 傅璟佑怕再惊得她哪儿不舒服、不痛快，之后就没再让她去医院。 家里长辈有什么嘱咐，都是他起早上班前，或者下午下班回来看情况跑一趟。 这期间，撞上凌源清醒的时候，傅璟佑跟凌源简单聊过几句。 男人生来就是顶梁柱，扛的担子自然而然的要重一些。 凌家就一个凌源，情况就更是了。 以后等再过几年，凌父凌母年纪大了，都得靠凌源。 再一个，新出生的小娃娃，等凌源离了婚也没了妈，以后能靠的也就他这个当爹的。 他能垮吗？ 他不能。 这些道理，凌源都懂。 他就是心里始终堵了一口气，外加事儿一茬接着一茬来，闹的有些神经衰弱。 他不明白，日子怎么就过成了这副令人心碎绝望的样子？ 傅璟佑说了这一席话，加上凌母时常抱着孩子在跟前转悠。 期间，还提起之前陆淼说的切割手术。 凌源把话听进了心里。 他和刘文佩不一样，他做不到冷情冷血的那个地步。 为着家里的二老，为着嗷嗷待哺的孩子，凌源努力自我调整配合医院检查。 这期间，孩子的事也没落下。 孩子刚出生时打了屁股也不会哭，现在有时候饿了，声音哭得很是洪亮。 也算是个好兆头。 凌源多少看见了点希望。 他在住院时候，也有和医院交涉。 连指的问题目前没办法解决，但是多余的一指，确实可以选择通过手术进行切除。 小小的娃娃出生还不足一个月，身上就要动刀子。 凌源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他必须要在最佳的时间里，尽可能地把影响降到最小。 凌源的休养，加上孩子的各项检查准备，时间晃晃悠悠进入了十一月中。 孩子进手术室的前一天，凌父从农场打来电话。 说是凌个庄和刘家村，两边村里和支队都开了证明。 现在只等着凌源拿结婚证和户籍证明，回去和刘文佩签字。 凌源片刻不耽误，让凌母在医院看好孩子，他立即动身回家。 这个时代的离婚环节相对简洁。 难的是涉及方方面面社会、社交的舆论压力。 凌源铁了心要离婚，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用涉及公安的部分，刘家那边就挺配合的。 跑了一下午，直到拿到单页的离婚状子那一刻，凌源才真真切切松了一口气。 刘家的人还想上前跟他说点什么。 他冷了脸，看也不多看刘家人一眼，收了东西当天就回了市区。 明天就是女儿的手术，他怎么着也得在旁边看着点。 被按头离了婚，刘文佩精神大概真的有点不正常。 见凌源那么绝情，走得那么干脆利落，刘文佩疯了似的什么都骂。 其中就有说到，就那么一个怪物赔钱货，凌源还当个宝，就应该丢尿桶里溺死云云。 凌源走得急，这话他自然没有听到。 边上的刘母却听了个正着。 “虎毒不食子，我怎么就教养出了你这个蛇蝎心肠的东西！” 刘母又气又怄，胸腔肺腑都在疼，当街抽了刘文佩好几个嘴巴子。 刘文佩挨了打，却越打越疯，什么都往外说。 说亲爹亲妈收了丈人家的钱，按头逼自己的女儿离婚。 说丈夫婚内出轨谁家的女儿，对孕妻不闻不问。 总之，全世界只有她最无辜，最冤枉。 第八百一十七章 炸雷 刘家兄弟怕丢人现眼，更怕话传到那什么陆家耳里，再给家里招来麻烦。 生拉硬拽的，就把刘文佩拖回了家。 再说凌穗穗。 “穗穗”是凌源给女儿取的名字。 传统文化中，“穗”被视为吉祥的象征. 他取的就是其中吉祥如意、丰收与繁荣、生命力旺盛的寓意。 女儿的出生没有那么幸运。 他有美好的期望和祝愿，希望以后女儿能过得顺风顺水，美满如意。 话再说回来。 切割是小手术，穗穗的手术很成功。 只是毕竟孩子小，怕伤口感染，或者出现其他问题。 凌源跟工作单位预支了假期，听从医生的建议，陪护孩子留院观察了两个星期。 后面出院，凌源先带孩子去了趟傅家，以感谢傅家这阵子的奔波和关照对待。 傅璟佑虽然去医院看望过很多次，但是离婚这种事情，哪好过问？ 所以也是这个时候，陆淼才知道凌源已经成功离婚的事儿。 怎么说呢？ 好像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陆淼莫名松下一口气。 “这事儿过去了就不提了，以后好好过日子……” 陆淼笑了下，给凌源倒了杯热茶。 “饭马上就好了，留下吃个饭吧！正好之前收拾了一些孩子的衣服，一会儿佑哥回来了，你拿上，我再叫他开车送你们回去。” “好。” 凌源笑着点点头，没有拒绝。 他走点路没事。 倒是天有些凉了，怕再吹着女儿，只好再叨扰麻烦傅家一次。 陆淼把之前唐梅收拾的那两个包拎了出来。 当初是不想沾刘文佩的边。 现在他们都离了婚，就也用不着再看刘文佩的脸色了。 陆淼把孩子对嘴用过的奶瓶单独拿了出来，其他的小衣服、小鞋子，都一并给凌源装上。 “不好的都已经扔了，这里面装的都是小姨妈单独挑着收拣出来的，你回去看看，哪些能用就留下，要是用不上的，撇了也没什么。” “好……要谢谢你了，给孩子这么多。” “这倒是没什么，你不嫌弃就行，回头明夏穿小了的，都可以拿给穗穗。” “你和小傅哥疼孩子，给孩子用的都是最好的，这些我都知道，哪能说嫌弃？” 凌源和陆淼是青梅竹马的发小，他俩有友谊和感情基础。 但提到傅璟佑，凌源一开始是把他当做寻常朋友相处。 所以尽管傅璟佑比他大几岁，他称呼傅璟佑仍是喊的全名。 中间经了这么些事，凌源分得清好赖。 他现在看傅璟佑，就如看陆淼是自家妹子一般，视傅璟佑为自家兄长一般的角色。 所以口头称呼上也发生了点变化。 陆淼倒是没察觉到这一点。 她陪凌源坐下闲唠，以为事情到这里就可以翻篇了。 心里还在替凌源庆幸祝愿，想着他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却不知，这后面还有一道更大的炸雷。 …… 时间晃晃悠悠地向十二月份靠近。 天气大冷起来，毕业季将临。 京北大这所顶尖尖上的学府，比先前的人民大学还要热闹。 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坐着小车的领导，来学校这边物色人选。 其中外语专业院最为热闹打眼。 因为来的都是一些显眼人物，不是带着各色录相设备，就是穿着西装、打着领带。 在普遍还在穿中山装的一众领导中，这一类人一眼就能看出是国家涉外单位过来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来这边的，不是国家外交部门、就是外媒、外贸部厅局。 再往下就是电视台和出版社、报社等单位部门。 陆淼是英语专业的黑马，每一个过来看过学生作风、成绩册子的领导，都要上班级这边来打听哪个是陆淼。 马主任也往这边跑了几次。 似乎很担心陆淼被人截胡，马主任最后做出决定，与其被人捷足先登，他要先“蹬”别人。 于是乎，在学校这边，陈铆钉刚要安排陆淼和外交部的两位同志坐下会谈时。 国英社的一辆小车，直接先一步接走了陆淼。 陈铆钉事后接到消息，想起之前陆淼跟在谈老师身后进入国英社，心里便大致明白了什么。 之后便只能委婉地向外交部的两位同志致歉，说他们今天大概见不到陆淼。 但在将来的某些特定场合中，或许会以另外一种方式见面。 话说到这里，便不用过多解释。 外交部的那两位同志面面相觑，什么意思心知肚明。 便只能沿着名单册子顺延，尝试再物色选拔到其他合适的苗子。 再说国英社那边。 陆淼签署了入职档案，同时又签了两份保密文件。 工作的详细部署，暂时没有明确划分。 但根据部分档案的附件来看，陆淼大致能推测出来。 她之后的工作职位，大概是对应副高级基线的三楼副主任。 拿孩子爸爸副科级做对比，就是她大概会再高两个级别，属副处级。 不过这些都是预估，具体还得看毕业之后的确切安排…… “恭喜你了陆前辈，提前转正。” 人事部的同志收走档案理了理，冲陆淼笑着说： “等到年后，我们就成了正式的同事了。” 人事部同志的称呼，更奠定了陆淼刚才的想法。 过去只有她叫别人前辈的份儿，哪有人叫她前辈？ 陆淼和煦一笑，不骄不躁更没有得意炫耀，只颔额礼貌道： “谢谢，提前祝你冬至快乐，工作顺利。” “哈哈，前辈也是！” 司机还在楼下等着，来时说过会送陆淼回学校。 谈完正事，陆淼从二楼回廊尽头的人事部离开。 沿路遇到几个熟悉面孔打招呼，她都一一点头回应。 后面走到一楼与二楼间的楼梯转角，忽然听见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是出了大事！说是采集设备不行，公安那边就说先调用咱们这边社里的，快点吧！” 几个人扛着现阶段国内少有的录像、收音设备，急匆匆从楼上下来。 陆淼不知发生了什么，怕耽误别人行事，便先靠墙站立让开路径。 还没正式入职，一些事情也不好过多好奇，陆淼便直接坐车回了学校。 下午下课回家，进家门见唐梅脸色不对，陆淼问了两句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京北近郊—— 出了命案。 ———————— 阿谣小声哔哔：票来！ 第八百一十八章 后怕 刘文佩离婚回娘家来，兄嫂本就不待见。 她要是在娘家过得滋润，兄嫂，尤其是两个嫂子心里能痛快吗？ 刘母心知这一点。 怕刘文佩跑去凌个庄闹，也怕自己家里再搅和起来，所以平时对刘文佩严加管教。 刘母过去在教育理念上，对刘文佩就时有打骂，这个时候便更是。 刘文佩在刘家的处境，着实不好受。 因为不仅只有刘母对她打骂，还有其他人。 两个哥哥虽然不会对她动手，可是谩骂和伤人的话，却没少说。 两个嫂子更是。 明面当着人前，至多尖酸刻薄几句。 背地里瞒着人眼，少不了也有动手的时候。 建立在这种情况下，再旧事重提，回忆年初刘文佩刚吃老鼠药的那段时间前后。 当时陆家重新给凌源介绍了工作。 刘文佩不允许凌源离家远，所以闹过几次，还回过娘家。 原是企图得娘家的支持，结果并没如愿。 放十里八村，能结下凌家这么好的亲事，任何人都觉得这是烧高香也难求来的运道。 刘家自然也是。 当时就怕凌源心里不痛快，会提离婚，所以那会儿刘母就明确跟刘文佩说了： 没事少往娘家跑。 原也是为了刘文佩着想。 说的不许让她回娘家，可哪里是真的不让她回？ 只是让她不要总把娘家当依仗，没日没夜地闹罢了。 她嫁得好，老老实实地把生活稳住了，比什么都强。 可刘文佩的性格本质，就是易怒又偏激。 只觉得自己是外嫁女，爹娘偏心不管她，只疼哥嫂几个。 根本理解不了刘母的苦心。 当时心里就已经埋下了一层怨念。 为了不离婚，刘文佩死都不怕。 现如今被打被骂，再有被按头离婚的事。 刘文佩怨上加怨，对娘家一家人的恨意，远超过凌家和陆家。 她不明白。 她婚姻生活不如意的时候，为什么没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如果娘家人替她出头，凌家有所忌惮，她的日子或许就不会那么难捱了。 还有她明明不愿意离婚，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着她离婚？ 生她养她的父母，血脉相连的姊妹，没有一个是盼着她好过的。 既然都不想让她好过，那就都别想好过了！ 刘文佩精神紊乱失常，上一回在凌家投毒不成，这次在自己娘家又投了一次毒。 “下午公安局从这边上的马路走车过去，回来的时候就罩着白布拉了九个……” “一家子都中了招，三个孩子当场死了俩，几个大人说是抱着孩子往外跑，还想就医，出了大门直吐黑血……” 老鼠药和农药不同，没有刺鼻的味道。 几包药粉倒进大碴子粥的锅里，搅一搅便看不出什么。 刘家包括刘文佩在内，拢共十口人无一幸免的都中了招。 时间大差不差，就是陆淼中午在国英社递档案的时候发生的。 唐梅一脸惊惧后怕地絮叨： “公安接电话一起过去的人到地方，人早不行了……” “剩一个小丫头中毒轻点，给送了医院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几个孩子才那么点儿……” 陆淼听了怔然，耳廓跟蒙上了一层罩子似的。 唐梅的声音明明就在耳边，她却觉得时大时小、朦朦胧胧的，好像隔了很远。 陆淼微微走神，忘了正在倒水。 滚烫的热水直接从暖水瓶瓶口浇到了手上，她吃痛“啊”了一声，快速收手。 堂屋“叮叮当当”的，又紧跟着“嘭”的一下。 搪瓷缸子滚出去老远。 藤编罩子的玻璃胆暖水壶也摔炸了一个。 玻璃碴子和水崩了一地。 屋里一下子热气腾腾的，唐梅吓得不轻，怕再扎着陆淼哪儿，赶紧把她往边上拉了拉。 “烫到哪儿了没？怎么这么不小心？！” 扫见她左手手背通红一片，虎口处应是最先接触到开水的。 两个偌大的水泡立即便显现了出来。 “你真是！” 唐梅心疼的直吸冷气。 把陆淼按在桌边坐下。 顾不得别家的事，唐梅赶紧去厨房打了冷水过来，把她手按进去泡。 她接着又找来了针线盒，轻轻吹气，小心翼翼地给陆淼挑水泡： “疼不疼？” 开水烫的，能不疼吗？ 但陆淼注意力重心，暂时不在这个上面。 她白净脸庞上，浓密睫毛颤了颤，隆着眉心问唐梅： “是刘文佩下的药？” “不知道呢，公安还在调查。” 唐梅回答含胡。 事儿确实是刘文佩干的，可是外人哪里知道？ 与唐梅来说，这事儿胡乱猜不太好，得看后续公安怎么说。 陆淼垂下眼睑，安静看着唐梅给自己挑完水泡后上药。 勿怪她把人想得太坏。 又是老鼠药，又是农药的，刘文佩有好几次前科。 陆淼真觉得这事儿和刘文佩脱不了干系。 可这么一想，她又觉得细思极恐。 她见识过刘文佩的偏激，却没想到她居然那么极端不理智。 要论生活过得不如意，她自己占据主要责任。 而且说句片面的话，如果是因为离婚才觉得心里不痛快。 龃龉是她跟凌源起的，也没见她找凌源说事。 她就、就反手把自己一家人都害死了？ 陆淼蹙眉匪夷所思，人有些懵。 事情好像变得烧脑了起来。 她想不通，也无法理解。 刘文佩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她又是以什么心态才能下得去这个手…… 想起从前还跟她红过脸，陆淼哆嗦一下，前所未有的后怕。 要是那个时候刘文佩脑子抽抽了，跑到她家里来对付几个孩子怎么办？ 人一旦偏激起来，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很多事都是防不胜防的。 外面的人怎么看这件事，陆淼不知道。 反之她整个人的神经都克制不住地紧绷起来。 心中阴谋论翻起，她疑神疑鬼的，总担心孩子受到伤害。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接送孩子上下学，车里总能看见她陪伴在侧的身影。 再说凌家那边。 凌源是刘文佩的前夫，两个人才离婚不久，刘家就出了这样的事。 公安局介入调查，自然少不了登门凌家核实情况。 第八百一十九章 轰动 全程配合笔录、走访，又有周边邻居作证，凌家倒没什么嫌疑。 只是最后一次送公安同志离开时，凌源抱着孩子站在院里看了一路。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 但一个人的骨子里，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纯善。 又或者说，凌源是真的被折腾冷了一颗心。 刘家的遭遇，是他没有预想过的。 但一想到不用再和刘文佩掰扯，他心里竟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罢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淡漠收回目光，凌源抱着女儿“哦哦哦”哄了几声，进屋把孩子递给凌母。 “妈，之后要辛苦你跟爸照看一下穗穗了，上回支了好多假，这次过去得值班到年后元宵才能回来。” 凌源去屋里拎了行头。 单位那边看在陆伯伯的面子上，他耽搁了那么久，还始终给他留着缺儿。 先前耽搁是迫不得已，现在事情告一段落，他也该回去上班了。 凌母连“欸”了好几声，给孩子裹紧襁褓送他到院子门口： “你在外面放珍重些，缺什么想着给农场里来电话，家里好给你送。” “知道了，我那儿都特别好，有锅炉子，自己做饭饿不着，夜里也冷不着，你跟爸不用挂心。” 凌母点点头，悄悄抹了一把眼泪： “去吧，路上慢点，当心着点儿。” 工作的地方就在本市，确实不用怎么操心。 可是中间发生了那么些事。 短短一年的时间，瞧着儿子好像老了十来岁，凌母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好好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这都是什么事哦？ 要他这样伤心伤情？ 马上家家户户团圆的新年除夕，也不能回来…… 凌母抱着孩子擦拭眼泪，说不出的心酸哀伤。 凌源安慰她说有空闲就会回来。 之后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小脸，凌源笑了下。 把行头挂上自行车车头，“叮铃铃叮铃铃”的，骑着自行车晃荡着走远。 …… 再说公安办案这一块儿。 这时候没有偏激、反社会人格一说。 公安局奔走多趟，最后根据两边村子收集的消息，判定刘文佩是接受不了女儿出生畸形造成的精神失常。 又在精神失常状态下，才做出这样无可挽回的错事。 事情到这一步，也就结了案。 结局看起来草率，实则并不。 毕竟始作俑者自己都在事件中死了。 继续查下去，又能查到什么呢？ 只是可怜了刘家的那个小丫头。 一大家子就剩她一个。 摄入毒量虽然成分较轻，不足以致命。 但是神经系统受到损害，脑瓜明眼可见得不那么灵光了。 才四岁不足五岁的年纪，往后她的一辈子，又要怎么办呢？ 凌家和刘家的事画上句号。 整个事件却并未在此处终结。 刘家的惨剧震惊了十里八村。 新闻报社和广播电台又将事情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 冬至前后，“一女子精神失常，误将老鼠药混入饭菜造成家中九亡一伤”的消息，轰动大江南北。 人们唏嘘猜测，热度经久不衰。 上一回引起类似轰动的，还是一两年前化工厂厂长贪污的事。 频频听到这些消息，陆淼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里一直挂着什么似的。 直到后来，在电视上听说刘家那个送去医院的孩子，已经出院。 并且有关机构发布消息，若核实小孩无监护人，后续将会被安排进入儿童福利院时，她才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现阶段福利院条件不一定有多好，但是是民政部门统一管理，多少有点保障。 陆淼心头松了一口气，人也恢复了点精气神。 小孩可怜归可怜，但自家日子还是要过的。 冬至日家里和了面，唐梅在大桌子上包饺子。 陆淼培养孩子们的动手能力。 把小桌子支开，带着孩子们在一旁diy，或包或捏起了小元宝。 之后周末休息，又去了趟王府井店里。 工厂每周日一天休息，平均每月四天。 店里目前只招了林娴一个人。 没人跟她轮班，她从上班开始就没歇过。 这次过去，陆淼给她包了十块钱的奖金，替班换她两天休息。 林娴挺不好意思的。 周六歇了一天，周日还是照旧过来上班。 每月开支利落，平时店里上新款，都有她的一份。 关键是东家好说话，还有奖金，入了冬，这一片还有统一的供暖。 守店的活儿非但不累，林娴还感觉到了享受。 她平时就乐意待在店里，知道这是份好差事，想要把工作好好地维护下来，就更乐意守店了。 该说的话都说到位，林娴始终有自己的想法，陆淼就没再多说什么。 驻店两天，陆淼还拿了钩针和羊绒线团过来。 原本是想着没客人的时候，可以钩两针打发一下时间。 结果完全是多想。 有一阵子没过来，店里收银抽屉里攒了不少钱，大面额十元有六张，其他的都是毛票。 光是一分一角地数着，陆淼头天断断续续地就数了一整天。 第二天周日才开始正式盘账。 算完店里这段时间的账，回去又算这几个月的总账。 赶在京北大毕业考试忙起来之前，陆淼提着一大兜子钱去银行换整。 之后顺路去趟铁匠营小学，约顾莹晚上上家里来吃饭。 正好算这一期的分红。 八月中到十二月底，时间按照五个月、每个月三十天计。 日收入平均下来是17.5元。 顾莹参了一份股，店里收入和支出她都占一份。 刨除各项成本支出，最后分到顾莹手里的，也有201.5元。 厂房小院那边顾莹没有参与，陆淼就单独做的账本。 平时给黑皮老四和陈向东他们的供货利润，差不多正好平了那边的开销。 那边是单独的一码，暂且不提。 就说眼前，顾莹拿到钱，整个人都有懵懵的： “开店才五个月，这、这钱就回来一大半了？” 顾莹简直不敢相信。 别说是顾莹。 前几天陆淼刚算清楚账，家里听见也很震惊。 原本当她小打小闹，每月刨除成本挣个二三十块钱，不亏本、不白折腾就行。 谁知道她真有上天的本事，一个月就能赚大几百？ 第八百二十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钱和账本都在这里。” 陆淼笑语盈盈，一边打趣，一边把账本推给顾莹核对： “要是失误算错，多了能给算少，少了可多给不了。” 顾莹同是笑着，又把账本推还给她： “不信别人，我还能不信你吗？” “这和你信不信我没有关系，账本你怎么着都得看。” 就着一个账本，陆淼正色的又又又推了回去。 顾莹失笑，只好捡起账本过目合算起来。 陆淼罗列账目清晰，但都是几毛、几块的项目，记录的页数有不少。 这样一来，粗略翻一翻就要花费不少时间。 等顾莹看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外面天都黑了。 顾及家里，顾莹原说饭不在这边吃了，免得等下不好坐车。 陆淼挽留她，说晚点和孩子爸爸开车送她回去，让她别担心。 顾莹不好推脱，只好客随主便。 吃饭的时候，陆淼和顾莹并排坐在长桌一侧。 期间陆淼问了一嘴： “谢斐留校考研，你在这边教书，离家这么远，你还每天都来回跑吗？” 顾莹顿了一下说： “长辈都在，家里还是得要个人照看的。” 陆淼“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点点头。 要按传统思想来说，顾莹这话没毛病。 只是谢正国和杨芸正年富力强，倒也不至于到要留人照看的地步。 每天南三环跑西二环，公交车得倒车两三班。 要是骑自行车，少说也是一个半小时的路程起步。 顾莹是小学语文老师，少不得有带早自习的时候。 师资条件稀缺，她还带的好几个班…… 一天基本都扎在了学校，起早贪黑这个词放在她，简直活灵活现。 她这么辛苦，陆淼以为，谢正国和杨芸多少该体谅她一点。 但是，好像没有…… 饭后送顾莹回家，刚出大门走进院里，想起一茬事儿，陆淼往兔笼那边歪去几步： “家里前段时间下了一窝新兔，已经养了一个来月了，你要吗？拿两只回去养吧？马上腊月再养一个月，过年正好杀了吃肉。” 顾莹道：“你留着自己养呀，留着给几个孩子吃，补补营养。” “兔子抱窝儿快，隔一阵儿就下一窝儿，家里时常杀了吃都有点养不过来，哪里用得着特意给他们留？” 陆淼笑说，还是让傅璟佑腾了个旧兔笼出来，给顾莹装了两只。 “这个好养活，人吃不动的老菜帮子喂它们正好，养到过年杀了吃也好，做兔种以后改善生活也行，你拿回去看实际情况。” “那行。” 顾莹温和点头，笑着说： “真要谢谢你了，这一趟过来又吃又拿的。” “哪儿的话？” 陆淼嗔怪啧声，挽着她，说说笑笑地跟在傅璟佑身后往外走。 一路晃荡到南边谢家门口，已经是夜里八点多。 “谁呀？” “妈，是我。” 顾莹敲响家门。 陆淼和傅璟佑提着兔笼陪在一侧，打算送她进去了再回去。 没想到杨芸过来开门，听见叫门的顾莹，说话立马就变得不对味儿了起来： “哟，这么晚了，你还知道回来呢？” 杨芸慢条斯理地抽门闩。 门外顾莹欲言又止，最终尴尬转头看陆淼和傅璟佑： “就送到这里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们赶早点回去，等下回都放假了，我再邀你们过来吃饭喝茶……” 陆淼和傅璟佑对视一眼，把兔笼放她脚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谢家院门一下子从里头拉开，杨芸绷着一张脸疾言厉色道： “你带了什么人回来？” 别说陆淼吓一跳，顾莹同样吓一跳。 杨芸开口就想训斥。 可借着门口斜对面的路灯光晕看清几个人，她面色跟翻书一样说变就变： “哟，是小宝来了呀？快，快进屋坐！” “不了伯母。” 先不说陆淼跟杨芸相处并不亲昵。 时间都这么晚了，进去耽误自己时间，还打扰别人休息，哪有什么可坐的？ 陆淼摇头，提着兔笼往前放了放，替顾莹解释道： “我那边遇到了点事，寻思顾莹能帮上忙，就把她请过去坐了一会儿……也是临时才这么决定的，下次再有这样的情况，我一定先打电话跟伯父伯母说，免得伯父伯母挂心。” 听陆淼这么解释，杨芸便没再说顾莹什么，和颜悦色问起陆淼事情处理得怎么样，顾莹帮没帮上忙等。 “多亏了顾莹，都解决了。” 陆淼寻思解释清楚顾莹晚归的原因，让杨芸没理由说顾莹就得了。 所以也没在谢家逗留。 让顾莹好好休息，看着顾莹提着兔笼先进了院子，陆淼才打声招呼和傅璟佑一起离开。 陆淼从不觉得杨芸有多喜欢自己。 反之，杨芸这人，她越相处越觉得不得劲。 尤其刚才看杨芸前后态度变化那么快，陆淼就觉得怪可怕的。 虽然每个人都会人前人后的模样，但是杨芸对顾莹儿媳未免太刁钻苛刻了点。 那会儿门还没打开呢，就说那样的话。 要是跟顾莹来的是其他朋友，或同事什么的，人家听见要怎么想？ 陆淼叹了口气，杳不可闻地晃晃脑袋。 傅璟佑余光扫见，手探过去覆上她的手。 “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句话好像一点也没错。” 傅璟佑目视前方开着车，知她是因为刚才谢家的事才有的这个感慨，便扬眉沉沉一笑，安慰她道： “这句话并不绝对。” “嗯？” “至少咱们家就没经念。” 小摩擦是有点，不过那些都是小事。 耐心一点，或者好好沟通，都能轻松翻篇解决。 陆淼反应过来伸长脖子瞅他： “怎么？听你的语气还挺遗憾，你想听呀？那我以后给你念念？” “你还是唱歌吧，唱歌比念经好听。” 傅璟佑晃晃脑袋，又是勾唇低沉一笑。 路边灯光映射进他深邃眼眸，亮晶晶、水汪汪的。 像是藏着无尽柔情。 “真讨厌！” 陆淼见了傲娇“哼”了一声，重新靠回副驾驶。 这么插科打诨的一通闹，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陆淼与他继续悠哉闲唠： “你周五是不是有个会？” 第八百二十一章 又一次转折 “嗯。” 傅璟佑颔额，“到时候应该要在津门待几天。” “要待几天那就不是单纯地开会了，这属于出差。” “出差”这个词，傅璟佑第一次听。 但不得不说，还挺贴切的。 他微微扬起嘴角，揉揉她发顶，笑着哄她： “进入年底腊月，厂里事情是要多一些，我尽量赶在你考试前回来，好吗？” “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要礼物！” 傅璟佑笑语晏晏看她，正色问： “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不重要。” “嗯？” 陆淼红馥馥的唇瓣弯了弯，娇纵劲头上来，转过脸故作不在意地耸耸肩： “重要的是你想给我带什么？” 傅璟佑凝眉，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 “那是要好好想一想了。” 陆淼鼓鼓嘴，娇哼说： “你想着吧，哼～” 说是去几天就回来，结果傅璟佑一出门就是小两周。 津门作为国内重要工业城市，很多器械大厂都在那边。 有大事要开会，一般也都是把周边城市管理层的人手召集到本地。 这次开会主要是分配任务指标。 国家和美方签订了贸易补偿协议，就是协商引进国外技术，后续学成，以制造的成品工业设备还贷。 京北机电器械厂的厂长力求表现，自诩首都牌面大，应该起到表率作用。 会上反向狮子大开口，主动请缨，要求之后协议生效的一年内，每个月里辅助分担超出估算预期的八百多台任务指标。 京北厂子不算小，工人辛苦加一下班，不是不能完成任务。 但那得源头材料充足才行。 现在材料来源不能确定保证，技术又还没拿到手。 等真的到手了，初期也得有个试验成本。 技术难度怎么样，工人同志需要多长时间适应、上手，这些暂且不提。 厂子本身每个月就有国家要求的产出指标，这事儿根本就马虎不得。 傅璟佑听着不对劲，在津门逗留的七八天里，主要就是为了跟同行的厂长周旋。 试图让对方改变主意，尽可能把任务指标保持在合理范围内。 可他这个副厂长才上岗多久？ 几次尝试沟通不成，反被厂长提点事情可管，但是手别伸得太长。 被强调要摆清自己的位置。 傅璟佑被戳着肩头后背抵墙，喉咙像是被上位者的手死死卡住。 职场部门中，傅璟佑初次体会到什么是人微言轻、寸步难行。 怕单位的事引得家里人跟着一起操心，这些事儿，回去了他也没跟家里提起。 差不多同一时间里，陆远征也很忙。 大概是年底要检验这一年的“绩效”，陆远征进进出出的，也是天天开会。 即将到来的1982年，注定又将是一个小转折。 针对高校，上面的意思是说，过去的专业划分过细，学生知识面过窄。 毕业不能适应各项建设工作和继续深造的需求。 相关领导下发文件，提要重新修订高校专业目录，要求拓展专业口径，增加社会新兴、交叉、边缘学科的专业。 同时内部开会也给出明确消息，年后的2月份开学，京北各大大学将试行自考制度。 这些和陆淼都没有太大关系。 在学校考完试，她就是即将进入社会的社会人士了。 陈铆钉很看好陆淼。 虽然知道她在国英社已经填了入职档案，但是结业前，还是特意给她写了一份推荐信。 希望她未来的仕途能走稳走好。 推荐信，陆淼其实收到了好几封。 各个学科的老师、班导等，几乎都给给她写了推荐信。 但其中含金量最高的，自然是京北大校长，陈铆钉的那份。 当然，陈铆钉不单单只写了推荐信。 陆淼考完试返校拍摄78级毕业合影，陈铆钉就跟陆淼打起了感情牌。 像谈老师那样，陈铆钉向陆淼发出邀请，表明学校将设立她专业大课老师的位置。 希望她在未来不忙的时候，能够返校向其他学子讲述、传授知识。 学校招收教师有明确流程。 不过外语专业才恢复两年，情况特殊，陈铆钉身为校长，拥有绝对的决定权。 人才紧缺稀少，相关专业的学生一毕业就被国家调走了。 眼前好不容易有一个熟悉还靠谱的，陈铆钉可不想错过这么个好帮手。 国英社是国家直属单位，京北大是名校。 名声好听，彼此身上都能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这事儿与陆淼、与京北大来说，是互恩互利。 经过短暂斟酌，陆淼没有丝毫犹豫地同意了。 陆淼被国英社内定，提前签了入职文件，说定年后过完元宵节正式上岗。 有了确切时间，便省去了中间焦灼的等待。 考虑冬天太冷，带着几个孩子来回奔走太过波折。 怕折腾病了什么的，陆淼原本打算春节不回南边。 可是一想之后入职，时间肯定不如上学期间那么自如掌控，她又改变了主意。 具体看之前暑期，傅璟佑攒假排休就知道了。 南边毕竟有二老在，怕年中也抽不出空闲回去，陆淼就寻思春节还是回去一趟。 她奔走忙完厂房小院和店里的事，就开始着手置办回老家的东西。 难料傅璟佑那边有点特殊情况，从津门回来以后，在京北也是四处奔走开会。 原本初次穿干部样式的中山装，傅璟佑还挺能显摆，缠着媳妇儿非要得两句夸赞才甘心。 后面棘手、忙得心力交瘁，每天清早提起那身中山装，傅璟佑就叹气。 听说陆淼在置办回老家的东西，他直接拦了下来。 说是今年厂里走不开，大概率是回不去了。 他走不开，陆淼一个人弄不了几个孩子，回老家的事便又搁浅了下来。 傅璟佑忙起来就看不见人。 家里的事他顾不太上，都是陆淼在处理。 陆淼往老家汇了二百块钱，营养品也买了一些寄回去。 其中还有近一段时期孩子们的照片。 原本想拍一张小家的全家福寄回去，傅璟佑忙，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候。 怕东西寄出去年前收不到，陆淼便让孩子姥爷帮忙，单独拍的她和孩子们的照片。 第八百二十二章 国英社来电 老家那边种果树，她抽空转了几家书店，相关农业书籍也买了几本。 有没有用不知道，一并寄回去再说，万一呢？ 忙完学校的事，陆淼带着孩子和陆远征一起参加了几次亲朋喜事、饭局。 之后便再度清闲下来。 陆淼分批往厂房小院拎了三十多斤的煤。 天气冷，平时屋里一角烧炉子开最小的风门架上一壶水，干活儿有热水喝不说，屋里也暖和一些。 就是大门关着的时候，屋里就一个电灯泡，光线差了点。 孩子爸爸忙不出人来，陆淼寻思哪天让陈向东抽空过来弄一下。 接线多加几个灯泡。 这期间，她扎厂房小院跟梅子她们调整协商新款发绳的事。 发绳做的多了，梅子也挺有想法，当场就给出了相关意见： “嫂嫂，马上就过年了，这种带红色的发圈、发绳我看行。” “可是像这种五颜六色，颜色特别鲜艳的，和这种偏白的素色、纯黑色的，向东哥那边给了反馈，说不如其他好卖。” “很多都积在手里卖不动，咱们还要做大批量的这种颜色吗？” “要的。” 陆淼笃定点头，想了一会儿说： “回头向东过来了你跟他说，他那边不好卖的，只要没弄坏，拿回来都能给他换成其他等价的款。” “……嗯，好。” 梅子合理建议，最终敲定主意的还是陆淼。 陆淼决定了要做，梅子便不再多说什么。 点头应声后，梅子拿着陆淼带过来的几个配色好的样品反复打量。 不懂的就跟陆淼问，差不多都琢磨透彻了，才去外间跟几个大姐交涉。 陆淼捏着本子在办公小屋里转悠，不时就扒拉几个收纳筐打量。 她琢磨一笔一划的记着，缺的那些材料都写下来。 有些联想到但目前手上没有的，也都一并写下，想着回去跟麻头那边联系试试。 要是广州能找到，就一并给她买了寄过来。 算着时间，正好年前怎么也能收到一批货…… 这边正忙着呢，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 梅子出去开门，很快领着时安进来。 时安鼻头冻的红彤彤的，进屋就牵陆淼的手： “姨，家里来电话了，说叫你回去接电话。” “嗯？” 陆淼扣上钢笔盖子，和本子一起揣大衣口袋。 她给时安拉紧棉袄领口，让梅子看着忙，就牵着时安往回走。 “是谁打来的电话？有没有说什么事？” “我问了，姥姥说不出来是谁，但是说了是叫你去工作的。” “嗯。” 陆淼揉揉时安脑袋。 说不出来人名，那就是不认识的。 提到工作……国英社吗？ 陆淼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加快脚步，牵着时安往家里赶。 见家门问了几句，唐梅说那边让她回拨过去。 她如实操作，没想到电话接通，还真是国英社打来的。 了解完那边的情况，陆淼挂了电话，二话不说回屋里拿了手提袋和围巾就准备出门： “小姨妈，我出去一趟。”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午饭马上就好了，吃了再出门行不？” “不吃了，那边有食堂，要是饿了我就在那边吃。” 天气冷，等车也要一会儿。 陆淼怕耽搁久了，拍拍时安脑袋，让帮姥姥看好弟弟妹妹，便脚步不停地直往外面走去。 唐梅劝不住她，见她出了院门，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回厨房看。 这一看，唐梅便急的跺脚： “还说在那边吃！饭盒儿都没揣上，还怎么吃？” 唐梅着急忙慌的把饭盒冲洗出来，揣在怀里就去追陆淼。 却是不赶巧，天冷发车慢，平时等车要等要一阵儿。 这次陆淼出门就赶上公交车迎面过来，跑了一段直接上了车。 唐梅哪追的上她？ 瞅了一圈没看见陆淼，唐梅回家就给机电厂那边去了电话。 原是想问问傅璟佑得不得空，看是给孩子妈送一趟还是怎么地。 结果那边也没人接电话。 唐梅放下电话直叹气，又在家里“猪脑子狗记性”的数落起了陆淼丢三落四的毛病。 再说国英社那边，陆淼到门口一边往下摘围巾，一边往里走。 进大厅立马就有一个年轻女同志迎了过来，与她随行边走边说： “人事部长说给您的办公室暂时还没安排出来，让您跟之前一样，先跟谈主任供用一个。” “好的。” 陆淼点头，脚步如风。 年轻的女同志跟着她一路小跑： “我叫于红，是安排给前辈您的助理，之后有什么杂务事，前辈都可以交给我去做。” “好的，之后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 来时只听说大致情况，具体细节陆淼还不太清楚，就没把心思放在这种关系结交上。 陆淼点头没再应声，态度可能显得冷淡了些。 却顾不上解释什么。 正好到了三楼，她敲响谈老师办公室的门，得到回应后直接推门进去。 于红会意，及时在门外收住脚步。 在门外环顾一圈，于红效仿其他协作的助理小同志，就近干点杂务事儿让自己忙碌起来。 时刻备着听从办公室里主任的调遣。 “来了？” “嗯。” 办公室里，谈老师抬头看了一眼陆淼便低下头去，快速写了几笔才又抬起头来。 “你刚放假没几天，这个时候就把你叫过来，属实不应该。” “没事，我能帮上点忙就好。” 陆淼说着话，已经放下手提袋，脱了黑色毛呢大衣搭在椅背后面。 国英社整片大楼有统一供暖，建筑密封条件也比一般的筒子楼强太多太多。 她进来这一会儿，就已经觉得有点热了。 “你的能力我知道，你一来，那可就不是帮点小忙那么简单了。” 谈老师调侃了几句。 陆淼在办公桌前坐定时，她已经起身搬来厚厚一摞腊封的牛皮纸文件袋： “整个三层都在忙这些。” “这些是？” “技术文献，有外交部对接换回来的，也有外贸部厅局签协议得到的。” 谈老师解释说： “有些是直接往这边送，有些是忙不过来只能送往这边送，一般的翻译部门组摸不到这些东西，只能是签了保密文件的来。” 新的一个月，票来~ 第八百二十三章 有点费劲 陆淼会意点头。 其实很容易懂。 国家发展的大局势面前，很多东西都是相互交错挂钩的。 珍稀的技术文献带回来由专人翻译，之后又会由另一批专人实验制造。 而陆淼和傅璟佑，恰好就是不同劳动体系中的“专人”。 陆淼正色地摸了摸桌子上的牛皮纸袋。 孩子爸爸这阵子的焦灼忙碌，她都看在眼里。 想到这些文献之中，或许就有属于孩子爸爸的那份。 她取了脑后绑着松散低马尾的发绳，用手抓了抓，快速重新扎紧了一些。 之后便刻不容缓地拆开第一个文件袋的封口，立即参与进了忙碌中。 谈老师不知陆淼的细节想法。 只看她积极利落的劲头，便觉得十分感慨，心中有欣赏也有一丝丝的钦佩。 不光有实力、魄力，还有胆识，真的是很少见的一类姑娘。 要是换其他刚从学校里出来的人，即使给了机会，也未必真的敢上手接触这么严谨的工作…… 谈老师感慨喟叹一声。 陆淼开始忙碌起来，她也没闲下，坐回办公桌继续起了刚才的工作。 陆淼积攒了众多语句、词汇，翻译对她来说不难。 但是技术文献涉及的东西，往往是日常生活中少有接触的。 各类词汇、术语相对偏门，要做起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遇到不确定的地方，陆淼也需要翻阅相关专业书籍。 往往这部分是最耗费时间的。 陆淼一点多坐上办公桌，到谈老师提醒她先回去时，她回过神才发现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 而中午那会儿拆开的牛皮文件袋，其中内容才译了不足三分之一。 “……” 难怪一下子绊住了那么多前辈。 确实有点费劲。 陆淼右手搭上后脖颈，扭扭脖子活动肩背： “老师不回去吗？” “我还要再等等……你先回去吧，明天早点过来。” “好。” 陆淼利落应声。 她暂时是过来帮忙的。 早点过来是应该的，但也不用跟老前辈们一样熬到很晚。 陆淼收拾收拾打了声招呼往外走，出办公室才发现下午那个叫于红的女同志还守在门口。 一看见她出来，于红立马从长椅上站了起来。 看清陆淼穿得齐整的行头，于红问： “前辈，您要回去了吗？” 陆淼颔额反问她： “你在这里没走，是在等我？” 于红实诚地点点头。 陆淼大致明白点什么。 这是分配给她的助理，她没走，她估计也不好走。 陆淼把手提袋挎上胳膊，两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往一侧偏了一下脑袋示意于红跟她一起下楼： “之后不用刻意等我，按照正常的点儿，四点半到五点之间下班就行，如果我有事需要你做，我会提前打招呼。” “这……是。” “还有，如果你觉得叫前辈合适，就叫前辈吧，‘您’的敬称就不用了。” “这……” 于红迟疑一下，最终点头： “是。” “今天就先回去吧。” 于红支吾了一下，又吐出一个“是”字。 大概是还没熟悉过来，所以人还比较拘谨。 陆淼没太理会这些事情。 原是要去车站等车的，她灵光一点，在国社门口先环顾了一圈，果然就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型。 陆淼冲于红摆手，先走一步。 原本以为来接她的是傅璟佑，结果开车门才发现不是。 “佑哥还没回家呀？” 陆远征点了一下头，观察路况缓缓打动方向盘： “年边忙吧，他们那个行业应该也多了不少任务指标。” 陆淼不太懂机电厂的事，若有所思“哦”了一声，就跟懒蛇一样，拧巴地歪在后排车位上： “以后要是来接我，别开这么显眼的车……之前在学校就不说了，这里是工作单位，好些领导上下班都靠自行车呢。” “这不是小傅把他那辆拉达开走了，要不开这个，也没别的车开。” 说着话，正好转弯拐过岔路口的公交站牌。 陆远征冲窗外抬了抬下巴： “你要是怕影响不好，以后车就停这儿，你自己往这边走一段。” 陆淼爬起来，眯眼抵在窗户上往外看。 外面黑漆漆的，模糊的路灯下，隐约能看出过周边轮廓。 三五分钟的路程，距离国英社并不远，但是能规避单位里大部分的人。 陆淼见了利落点头： “行。” 午饭没吃，晚饭没想起来吃。 陆淼前胸贴后背，又渴又饿。 进家门第一件事就是捧着搪瓷缸子，热水兑着凉白开一通“敦敦敦”。 她喝水的时候，傅璟佑就在旁边看着。 傅璟佑也才从外面回来。 唐梅去厨房热饭，他就在屋里抱着小柏川晃悠。 一下午没看见妈妈，见妈妈回来，小柏川在爸爸怀里往旁边歪身子。 伸着小手喊“妈妈”，要妈妈抱。 三个大点的孩子彼此做伴，断断续续地已经过了黏人的阶段。 小柏川还不行。 爸爸妈妈，尤其是妈妈，小柏川的依赖远超过家里其他人。 陆淼放下茶缸接过儿子。 皱着鼻尖和儿子额头抵额头，来了个亲密贴贴。 逗得小家伙直“嘿嘿嘿”地笑。 小柏川一岁多长了好几颗牙，这个时候特别容易流口水。 陆淼逗弄够了儿子，摸出帕子给他擦去口水。 把小家伙儿安稳搂进怀里抱着，她扭头和傅璟佑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 “这阵子厂里的事还没忙完吗？” “嗯，事比较多，马上厂里还要另外选址搬迁。” “好好地，怎么突然就要搬迁？” “厂子要扩建，另一个，也听说是现在那一片地要重新做什么规划，到时候搬应该是往护城河外的近郊搬。” “哦……”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隐约觉察到了点什么。 1982年即将来临。 好歹是首都，政策现在也开放了，三环以内，差不多也到了起高楼、发展城市风貌和经济的时候了。 唐梅端饭进来，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插嘴问道： “要是搬去近郊，那你以后上班不更费劲了吗？” “有车就不影响什么。” 第八百二十四章 老夫老妻 傅璟佑应了一句，望着唐梅又提起了另一茬： “我下午没在厂里，回来的时候厂里人说家给那边打电话了？那会儿有什么事吗？” 唐梅努努嘴看陆淼，把陆淼没带饭盒的事儿说了。 她话音落下，傅璟佑还没说什么，陆淼率先道： “我们那部门食堂都有餐盘，没带饭盒也没事……姨妈，这种小事你以后别总给他厂里打电话。” “进了单位就跟在学校的时候不一样了，各自的岗位都有各自的责任要求，你跟他说了，他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这不影响他工作吗？” “那还不是你，天天忘了这个丢了那个的。” “好好好，我慢慢改，行不行？” 居家日常生活，长辈总是免不了有唠叨的时候。 陆淼知道唐梅是为自己操心，便也不辩解什么。 她默默地吃饭听训，事后把水杯、饭盒洗干净提前装进帆布口袋里。 唐梅见了，这才满意止了话声。 可到头来，还是把她当小孩子疼爱。 家里买的坚果、巧克力什么的，唐梅拿小纸扎袋装了一整袋，一起放进包里嘱咐她： “要是饿了赶上食堂没开窗的时候，想着拿出来垫一垫，别傻饿着。” “知道啦。” 唐梅“嗯”了一声，如法炮制给傅璟佑包里也装了一些。 之后拉上拉链，唐梅拎着傅璟佑的单肩挎包道： “这包还是小宝之前做的，都用了多久了？” 陆淼也注意到了傅璟佑的包，确实旧得不成样子了。 男人朴实惯了，也不爱花里胡哨的。 一个包不提醒他换，他仿佛能用到天荒地老。 “改明儿买个新的，我看好多领导都用那种牛皮制的文件包。” 她咽下面条，歪身贴在并肩吃饭的他身上： “给你买一个那样的，再看看有没有女士用的，我也买一个～” 傅璟佑原本想说不用，一听她也想买，神色一软笑着就点了头： “行，年前应该能混到两天休息，到时候一起去看看。” “嗯嗯。” 陆淼殷切点头。 饭后回房间，傅璟佑拿了三百块钱给唐梅。 年关将近，家里好多东西都要置办。 他们忙抽不出空闲来，只能麻烦二老来了。 再之后的回房休息，傅璟佑跟陆淼问了几句国英社的事。 陆淼都如实回答： “没什么，就是跟你们那补偿协议挂点钩，不过我目前接触的内容是针织、漂染相关的技术。” “好做吗？” “算好做吧，不涉及体力活儿也说不上辛苦，主要就是一直坐在办公桌前，腰和脖子有点受不了。” 陆淼说着话，手搭上脖颈向后挺腰扭了扭，尝试摆脱酸痛感让自己舒服点。 傅璟佑两手撑着背面挪去她身后，结实修长的腿岔开，将她稳稳圈在跟前一小圈范围。 他手很大，搭上她两侧肩膀只能起拇指时，正好将她肩膀、脖颈酸痛的地方全部顾及到位： “我给你揉揉，这力道行吗？” 陆淼漂亮的荔枝眸弯了弯，勾起唇瓣笑说： “简直太行了！” 傅璟佑被她闹得柔和了目光，从头给她按到脚，直接来了个大全套。 陆淼舒坦得要命，一转身就往他身后绕： “我给你也按一按！” 她手指白嫩纤细，平时又不参与做什么活儿。 叫她拿笔杆子还行，按摩这种，还是针对傅璟佑这种骨骼、肌肉结实的，她哪里能使上什么劲儿？ 按上一通，指腹都发红了，对傅璟佑来说还跟毛毛雨、小猫挠痒痒似的。 “怎么样？舒服吗？” 陆淼问傅璟佑。 后者满脸揶揄，走心地直点头：“舒服。” 陆淼一眼窥出其中真假，攥起拳头在他肩上捶了一记。 傅璟佑胸前微颤，低笑地直接歪身拽过枕头趴下： “你给我踩踩得了。” “踩？能行吗？” 陆淼眼中闪过犹疑，人却是已经从炕上站了起来，白嫩脚丫率先提起一个，试探在他后腰踩了踩。 “你感觉呢？” “站上来试试？” 陆淼不放心，循序渐进加大力道踩了一阵，傅璟佑仍坚持让她站上去试试，她才收着力道，慢慢往他后背上站。 “能行吗？要是哪儿不得劲儿你就说，别给你踩坏了。” 傅璟佑硬朗轮廓腾起揶揄笑意，挺享受地眯了眯眼： “没有不得劲儿，挺舒服的，放心吧。” 他工作职位属于管理层，按道理来说不用参与厂里的大小体力杂活儿。 但他闲不住，经常扎车间流水线不说，帮着上货、扛钢铁材料也是常有的事。 任意一块钢板、铁板都比她占据分量，她这才哪儿到哪儿？ 是真的挺舒服的，傅璟佑没说假话。 陆淼伸长脖子瞅了他好几眼。 见他两臂交叠歪着脑袋趴在枕头上。 侧脸弧线硬朗流畅，剑眉舒展、表情松弛，当真一副惬意享受的模样。 陆淼这才放下心来，老老实实地充当起人形按摩机，有规律地在他后腰、脊背踩来踩去。 她耐性不如傅璟佑那般好，给她一按就是半小时、四十分钟起步。 约莫也就踩了十来分钟吧。 傅璟佑昏昏欲睡才进入舒坦模式，她就又开始不干人事了。 反向跨在傅璟佑后腰处坐着，陆淼瞅着他臀部挺翘，掌心就有点痒痒的。 也就是刹那之间的事，“啪”的一下，她手利索地直接拍了上去。 傅璟佑没有预备心理。 她这一巴掌直接拍的他浑身一颤，惊讶和震惊直窜天灵盖。 “哎——” 傅璟佑猛地翻身，陆淼被他动作带得往一侧倒。 他又手快，把她及时拉了回来。 这回好了，位置调转，后腰变前腰。 灯下，傅璟佑靠在枕头上，“啧”声望着陆淼。 陆淼狡黠笑着。 都老夫老妻的了，也没啥不好意思。 她不嫌事大，继续在他身侧上下其手，边摸边感慨： “佑哥身材真好～” “嗯？” “你看这腹肌，这小臂，这肩膀……哎呀～” 她摸一处就感慨一声。 不是她彩虹屁。 孩子爸爸的身材真心不错。 手臂有力，肩背宽阔挺直，胸膛线条紧实硬朗，腹部肌肉块块分明。 谢谢宝宝们这阵子的票票和打赏，阿谣继续努力~ 第八百二十五章 怨念 任何一处线条都在直观地诉说：年轻、强悍与有力几个字。 很有一种撩人心弦的张力。 陆淼视线扫来扫去，一路下滑欣赏至被她撩起衣服的小腹，忍不住又把手怼了上去。 肌肉未紧绷的状态下，摸着也有点硬，却又不失柔韧…… 质感和手感都很奇妙，陆淼有点爱不释手，很喜欢摸： “佑哥要保持下去！” 刚才“啧”的那一声，就是傅璟佑在表达对那一巴掌的微词和不满。 但也仅此而已。 陆淼摸摸夸夸，傅璟佑便单臂枕在脑后，放任她上下其手： “喜欢？” “当然啦～看着就很有力量好吗？” 蓬勃的肌肉线条恰到好处。 和那种吃蛋白粉特意练出来的完全不是一码事儿。 她岂止是喜欢？ 她简直是超爱好不～ 傅璟佑也看出来了，深邃眼眸温柔如水，微微勾唇一伸长臂带着她一起躺下。 他宠溺应声： “好。” 媳妇儿喜欢，那就要保持。 要按照过去来说，这么一通闹腾，他肯定要做点什么。 这次陆淼等了一会儿，却无事发生。 她睫毛颤动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眼底积了一层淡淡的淤青，便什么明白了。 这阵子，大概是真的累坏了吧？ 陆淼在他下巴处亲了亲，翻起身拉了灯绳。 接着揭开被子一角，八爪鱼似的缠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由他搂着一起进入梦乡。 …… 第二天早上八点到国英社。 跟头一天一样，刚进一楼大厅于红就迎了过来。 “早上好陆前辈！” “早。” 陆淼轻轻颔额，脚步不停，“你们这么早就要到吗？平时不是八点半、八点四十到就可以了？” “年底工作比较多，怕前辈早来，所以我也提前了一点。” 这是很有心了，助理也不容易。 陆淼拍拍于红，正视她说了句“辛苦”。 正好到了三楼，陆淼推门进办公室，于红便再次在办公室门口止住脚步。 看着办公室的门合上，于红抿了一下嘴唇，默默感慨： 陆前辈看着清傲冷淡，没想到还挺客气、好说话的。 可陆淼又哪里是清傲冷淡呢？ 新到一个环境，她只负责办好自己的分内事。 其他人或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她一贯懒惰闲散的处事态度罢了。 办公室里，谈老师垫着胳膊睡着。 文件纸张散了好几页在地上，桌子上的茶缸见底。 放轻动作粗略扫视一圈，陆淼便察觉过来。 谈老师昨天说晚点走，实际根本就没回去…… 陆淼卸下身上的装备，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坐下，开锁从抽屉里拿出昨天的文件直接开工。 各大国营工厂都等着消息。 负责相关技术文献的前辈们夜以继日，真的很拼。 哪怕现在还不是正式入职工作，仅是过来帮忙的情况下，陆淼也有点不好意思置身事外了。 昨天晚上她被谈老师提醒，晚上七点冒头回的家。 今天主动留了一会儿，九点才往回走。 加班这种事，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 七点、九点、十一点…… 一开始是家里开车过来接。 后面每天回去的点儿都不固定。 谈老师知道陆淼的情况，也不好意思“借”她一个来，还拖着一家子都担心。 就跟社里打了招呼，也不要陆淼家里人来接了，之后陆淼回家，社里会派车。 这样一来，陆淼留社加班就更是常态。 年底几天，傅璟佑闲下来了，陆淼却依旧在忙。 唯一小年夜那天，晚上八点早走了一会儿。 到家才吃过饭，脱了衣服还没上炕，国英社那边一个电话，陆淼又把衣服穿了回去。 傅璟佑蹙眉板着一张脸，连夜把她送了去国英社。 为着这事儿，傅璟佑心里都挺有怨念。 家里装了电话，自家人都没怎么用上，反而在这种地方派上了用场。 想着以后还有可能发生类似的情况，他都有点后悔装这个电话。 陆淼忙着社里的事，家里和厂房小院的事儿，便落在了傅璟佑身上。 店里的什么款式，傅璟佑不懂，就由梅子轻点出来，他开车过去送了一趟货。 另外按照陆淼的嘱咐，给林娴结了工资又包了春节红包。 让她上班的年底腊月二十八锁门歇业，年后初八再回来继续上班。 厂房小院那边，招的人手都是住在周边的，要是家里走不开的，可以提前回去过年。 要是能继续干的，就继续干。 几个妇女同志从前在家里没有太多话语权，大小杂务活儿都得包揽干。 现在挣着钱了，说话也有了分量。 家里的活儿自有公婆、男人们搭手干，她们便专心干好院里的手工活就成。 傅璟佑话一出，由梅子领队，厂房小院一直干到大年三十的中午才彻底关门歇班。 再说陈向东一行人。 先前才进入腊月的时候，陈向东来小院这边找过陆淼和傅璟佑。 原是想赶在年前再搞一批货的。 结果小夫妻一个赛一个地忙，压根就见不上面儿。 后面见着面儿了，订完了货年里也到不了。 现如今除了这边拿的货，其他部分都是蝇头小利。 过去辛劳了那么久，陈向东就想着干脆算了，春节安安生生地歇一年得了。 陈向东带着左右手的几个兄弟过来，把厂房小院这边屋顶该修的修，电线、灯泡该牵的牵。 一切都弄好了后，才回他们那边自己的院子忙活起来。 这一年里，各自的腰包都分了一笔钱。 既然都选择了休息，一伙人喜气洋洋的就都想过个体面、热乎年。 十几个弟兄进进出出，买灯笼的买灯笼，买对联的买对联。 趁着天寒地冻肉、菜都放得住，也一起抢着买了不少回来。 说起来也是的，今年南三环那边支了好大一片塑料布棚子，说是搞什么大棚种植。 原本以为是花把式，没想到还真给搞成了，市场上不间断的就有叶儿菜送来卖。 大冬天里也能吃到一口新鲜的，还怪稀罕的。 小院儿里吵吵嚷嚷，就着这个事儿唠了好几天，整得热热闹闹的，很是有年味氛围。 第八百二十六章 有权利决定 再说傅家小院这边。 一轮轮地排，今年轮到陈家办年酒。 陆淼忙国英社的事，一直不得空，就由傅璟佑带着几个孩子跟着长辈们一起过去。 先前的糟心事过去后，凌家渐渐地也恢复了正常社交。 当天凌家二老带着小孙女到场，一家子唯独不见凌源。 傅璟佑问了下才知道凌源春节也要值班。 年边这个时候，大概只有好话。 听说陆淼提前被喊去国英社帮忙。 凌源也因为值班没过来。 陈铆钉笑声慷慨激昂，直夸江山代有才人出，都是要被领导重用的预兆。 儿子不能回来，凌父凌母本来有点疙瘩。 听见这话，心里又不禁舒服了点儿。 凌家和傅家的孩子都是第一次上陈家。 席间陈铆钉给几个孩子各自封了红包，每人五十块。 明夏拆了红封，贴在爸爸身边，拉着爸爸的手往上举红包： “爸爸，爸爸先帮我收着。” 陈铆钉见了，笑问： “二宝这钱给爸爸了，那妈妈呢？” 明夏偏着脑袋，糯糯地认真说： “爸爸替我收着，等回家了给妈妈。” “哦？” 陈铆钉故作惊奇，又问道： “那都给妈妈了，不给爸爸了？” 明夏眨眨圆溜溜的眼睛，可人得不行，却也说了大实话： “都给妈妈，给了爸爸，爸爸也会给妈妈！” “是。” 陈铆钉抚了一把头发，笑着感慨： “小傅是最疼媳妇的。” 桌边其他人心照不宣，都跟着笑了起来。 傅璟佑眼眸温润揉揉闺女脑袋，唇角也挂起了笑。 …… 陆淼一直忙到年底二十八。 原定过了正月十五才正式上岗，因着这一段时间的忙碌，上岗的时间也提前了。 过完年，大年初二就得回去继续忙。 也就是说，她春节就休二十九、三十和大年初一这几天。 高学历进入的单位是非凡的。 收入更是比常规工厂单位要高上许多。 看起来是相当有牌又有面的，实际很多时候都是负重前行。 像陆淼这阵子参与国英社的工作。 她还没正式上岗，薪资补偿之类的就不用提了，因为没有。 其他老前辈们奋战在一线，过年都无休，也都是无薪资奖励、自告奋勇顶上来的。 身边全是红色意志的老前辈，有时候陆淼也挺触动的…… 有预感之后大概率清闲不下来。 所以即使这阵子忙得有些疲累，仅有的几天假期，陆淼仍十分珍惜地没有在荒废中度过。 街上供销社和百货大楼，以及电影院皆是人满为患。 唯独进出需要“门槛”的友谊商店显得有些空荡，这下便就直接成了出门逛街的不二之选。 过去去友谊商店，只能靠陆远征。 现如今傅璟佑当了机电厂的副厂长，他出入证件也是可以进出其中的。 陆淼从事属于国际外事，她也是可以进出的。 只是现阶段只领回了工作服，工作证件还没落实下来。 说起工作服，陆淼心里很有微词。 国英社老一辈的前辈，正式场合一般首选中山装。 年轻一辈穿中山装的也有，但更多的还是迎合西方文化的西装。 女同志的工作服，对应的有女士列宁和女士西装。 西装下身搭配的同色长度及膝盖的直筒裙。 两套女士列宁外加黑、白各一套的女士西装，工作服陆淼一共领到了四套。 列宁装极具时代特色，放在唐梅那一代人跟前，就和中山装一样，穿在身上就是顶了天的气派。 年轻人的追求，就要不同了。 西装外套配直筒裙的工作服，不说外面多少人羡慕。 就国英社里头，那在一二层办公的女同志们心里，简直就是的梦。 谁不希望能得到那么一身？ 可就是这个被向往的“梦”，对于陆淼来说，真的槽点满满。 因为版型形制上身，简直跟天气预报的主持人一毛一样。 陆淼无意冒犯谁，单就衣服而言，她真心觉得老气。 要想她满意，那就得改。 可直接上手改衣服，也不现实。 不过，要做点细节小配饰加上去点缀的话，那问题应该就不大。 陆淼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只等办完正事，回去抽出功夫实践。 再说友谊商店。 虽然名字里叫的“商店”，其实对标的是高端百货。 上下六层楼，卖什么的都有。 这回过来，也比上回来的时候多了不少东西。 转到四层，陆淼甚至在柜台里看见了熟悉的双c标志。 同样是进口的皮革包，给孩子爸爸买的男士办公包只花了一百来块。 柜台里的双c包，陆淼随便晃一眼过去，按照现阶段1美元兑换1.7051元人民币的汇率计算，人民币售价就没有低于一千的。 别问为什么。 非要问，回答就是这个时期的香奶奶，已经是一个非常知名的奢侈品品牌。 男人爱车，女人爱包，这非天性，但某些时候确实如此。 即使参考国人现阶段的工薪条件，香奶奶已经卖出天价，但陆淼仍觉得十分心动。 平时上下班穿搭随意，她都提她的帆布口袋。 但以后要是参加一些相对正式的场合，她那帆布口袋就有点不合适了。 好吧，也许是找借口，但是她就是想要。 陆淼含着唇瓣，犹豫要不要说。 毕竟扫了一眼，她相中的那个得一千二百多块，按照月收入来说，得干大半年…… 原本想说来着，这么一想，陆淼顿了一下，直接把声音咽了回去。 还是算了吧，一千二呢。 她晃晃脑袋，挽着傅璟佑的胳膊要走，傅璟佑却胳膊向后撤，带着她又退了回来。 “想要？” “很贵！” 傅璟佑上过学，认得美元的标志，粗略换算一下，当然也知道不便宜。 但是她想要，他就会考虑。 “一千五以内，可以买一个。” 她很少有真心相中的东西，难得有一样，卖得贵点就贵点，她高兴就值得。 “？” 陆淼瞪大眼睛看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笑了一下，不动声色握紧她的手，歪身往她耳边靠了靠： “挣钱就是为了花，不要想太多东西，光是店里挣的钱也足够你花销，那还是你出主意挣来的，你有权利以任何形式花出去。” ↑大概是一张比较符合后期工作时期陆小宝的形象。 第八百二十七章 第一个香奶奶 在外面显得过份亲密的互动，在这里可不会。 毕竟偶尔过来的海归与金发人士，贴面礼、亲吻手背都是常有的事。 “这么贵，万一爸和小姨妈说怎么办？他们肯定要说的……” “那就不告诉他们，要是问，就说十五块。” 陆淼心动试探：“可以吗？” “可以。” 傅璟佑笃定点头。 好吧！ 陆淼狠狠的心动了。 冲动消费也就这一回了，她认。 她保证只要一个！ 陆淼指着柜台里头的货架第二排道： “我要！我要那个黑色的！” 现阶段的奢侈品包包，没有几个人买得起。 也没有几个人舍得买。 柜台服务人员更不像后世那样“歪风邪气”。 陆淼问能不能试，相关负责的售货员直接拿下来给她试。 陆淼小心翼翼接过包挎在身上，喜滋滋转着身调整角度给孩子爸爸看： “怎么样？好看吗？” 她满脸雀跃，还没真正买下来，仅是上身就开心的不行。 傅璟佑软了一颗心，越发不在乎起了价格的多与少。 “嗯，好看。” 傅璟佑说的是人。 包的话，小黑包配个金色的链子，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好看不好看的。 陆淼忘乎所以，沉浸在喜悦中低头打量： “我也觉得好看！” 冬季的衣服换的没有那么勤。 她今天穿的是黑色毛呢大衣，搭配同色灯芯绒及小腿的中长裙。 黑色要看怎么穿，穿不好就显得暗沉。 穿得好了就是显贵、显档次。 陆淼搭配合理，再配上那么一个包，她觉得真的很绝！ 确实好看呀~！ “要这个吧，我决定好了，就这个！” “好。” 傅璟佑揶揄失笑，什么都答应她。 这次出门就带了二百来块。 一般正常人也不会揣大几百、上千的在身上。 毕竟现阶段人民币最大面额，仍是拾元。 二百多块肯定是不够的，更别说刚才还买了个男士包。 两个人回家取了存折，现去银行取了钱才去友谊商店提的包。 从货钱两清的那一刻，陆淼就直接把包背在身上了。 倒不是多稀罕这一个包。 或者说，说是稀罕也不为过。 毕竟罕见的在这个时代找到一样符合自己审美、喜好的东西，陆淼是真的很开心。 陆淼对新买的香奶奶表现的过于爱不释手，回家不出意外，唐梅和陆远征果然都问了起来。 陆淼心虚没吭声。 傅璟佑回答说十五块买的，唐梅和陆远征谁都不信。 也许是心理作用，陆淼觉得气氛有点吓人，正担心会不会露馅时，唐梅道： “她从买回来就当成了宝，半天舍不得摘，我看就不像是十五块钱买的，是五十买的吧？是不是？” 唐梅一脸“我知道”的表情，指着小两口说： “你看看，你们俩通了气，还不肯说实话了。” 陆淼：“……” 傅璟佑：“……” 虽然价格估算的悬殊有点大，不过被误解了，也许是好事。 傅璟佑推着陆淼往房里去，笑笑说： “她有挣钱的本事，店里一个月就能挣好几百，花五十块就花五十块了，不值当什么。” 唐梅轻轻“哼”了一声，也不说什么了。 唐梅其实也不是训斥的意思。 上了年纪的长辈们就这样。 闲着没事，逢事就爱说两句。 小夫妻两个推搡进了房间。 傅璟佑前脚刚把房门插上，扭头就被媳妇儿勾着脖子，香香的唇瓣怼脸“啵”了一下。 他被撩的眼眸深沉，搂着她腰要去啄她的唇瓣。 她又坏心思的往后仰，弯着唇角单手提着她的香奶奶晃悠： “宝宝爸爸有心了，81年年末，人生中的第一个香奈儿，宝宝妈妈表示开心，很开心~！” 陆淼赏罚分明，“啵啵啵”的，在孩子爸爸脸上亲了一连串。 给傅璟佑直接整美了： “到底是香奶奶，还是香奈儿，嗯？就这么一会儿就听你叫了好几样名字了。” “品牌名字香奈儿，喊快了不就跟‘香奶奶’谐音了吗？而且这个品牌有些年头，算奢侈品界的‘老前辈’了，创始人又是位女性，其实想想还蛮贴切的。” “是挺贴切。” 傅璟佑“嗯”声说，心思压根不在那什么包上。 他五指插进她浓墨般的发间，克制不住的想要吻她，想要和她贴贴。 她却冷漠无情的厉害，直接从他身上滑下去，把包珍惜的放进橱子里，捧着一个小破烂本儿就往外走。 “你别闹~我还有正经事儿要办呢！” “……” 傅璟佑眼神幽怨，不吭声。 陆淼摸摸他，垫脚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认真道： “这包这么贵，不能只让人家赚咱们的钱，咱们得想办法把钱挣回来啊！” 八十年代，多好的机会？ 国外有国外的奢侈品品牌，他们国内也可以发展自己的。 未来只待时机合适，说不定就能扬帆起航。 焉知就不会成为下一个国际大牌了呢？ 傅璟佑无奈失笑，还是强势搭媳妇儿纤细脖颈，把人带到跟前深吻一记，才乖乖配合让路。 陆淼嗔怪瞅他一眼，拿着记录的小本子去堂屋拨了广州那边的电话。 麻头平时也挺忙，白天打电话不一定能找到人，赶早或赶晚是最稳妥的。 不过现在临近过年，时间段有点微妙，电话打过去，陆淼就先致了个歉： “这阵子忙，一直抽不出空闲联系，这个点儿找你，没耽搁你过年吧？” 话筒那边，立即传来麻头努力说普通话的声音： “噢哟，冒有咯，嫂子哪里的话，马上就过年了喔，新年财源广进了喔~” 陆淼笑了一声，也说了句“财源广进”，之后才翻开小本，跟麻头说起正事： “你手边有笔吗？我这次的东西要的有点多，你看着记一下。” “笔？笔哦？有喔，嫂子你说。” 陆淼就按照本子上记的，一一给麻头报过去，临了补充道： “后几样你到时候看看，如果没有，有相似的也行……” “我这边厂房做了很多年轻女孩用的头绳、小配饰，你那边有认识靠谱的商铺吗？看能沟通一下吗？我寄部分过去，弄个单独的小位置顺便一起卖着试试……” “呃……” 第八百二十八章 82年春 “嫂子，人我认识不少，可是扎头绳这东西太小了，抽成利润拿不到几毛，跟那些大老板谈这些，难成喔。” 电话那边麻头斟酌了一下，实诚说： “不过我堂姐在火车站市场边角支了个小摊，你要是愿意，就叫她试试，可以不？” 陆淼先前听傅璟佑说过，广州火车站就是一个巨大的批发市场。 她这边一上来就走高端根本不现实。 前期走量打开市场，等手里抓的资金多了，再考虑其他才是最稳当。 笑了一声，陆淼直接一口答应： “行，没问题，这事儿麻烦你费心了，明天赶在邮局歇业前，我先把这次的货款给你汇过去，其他东西我再收拾收拾。” “行喔嫂子。” 陆淼温和“嗯”了一声就要挂断电话，看见傅璟佑冲她挥手，她握着话筒便又说了一句： “等一下，先别挂，你小傅哥跟你说几句。” 陆淼顺势把话筒递给了傅璟佑。 他俩通话，她也没在旁边听。 那边屋里孩子们嗷嗷叫了半个晚上，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陆淼过去看了一下，才知道原是几个大点的孩子坐在炕上玩五子棋。 最小的柏川，也是最最最蔫儿坏的一个。 哥哥姐姐们玩得正好，他上去不是一通踩，就是小手胡乱扒拉，搅乱整个局。 时安年龄最大，不跟他一般计较，却也无可奈何的直叹气。 明夏在一旁引导弟弟，说不可以这样。 小柏川看看姐姐的脸，压根不听，依旧我行我素。 明毅这个亲大哥就容不了他。 他伸脚，明毅就拍他的脚。 他伸手，明毅就拍他的手。 几次下来，小柏川折腾服了，又也许是折腾累了，就抱着小手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看着哥哥姐姐们玩。 才一岁半的小东西，被忽视了偶尔还会挺直脊背、胸脯大幅度起伏，老气横秋地叹上一口气。 陆淼在门口处看见，绷不住笑了起来。 兄友弟恭，彼此之间能够制伏、有个怕的人，也算是正向发展。 瞅着孩子们自己就平定了“内乱”，陆淼踱步走开只当无事发生。 没有上前介入干扰。 陆家的亲戚都通过气，不怕他们年后拜年找不到地方。 老两口今年就也在小院这边过的年。 大年夜里，桌上有鱼有肉，还吊了个浓汤底的铜锅，涮起了牛羊肉和小青菜。 长辈们坐主位。 长桌周边撤了一条长凳，并排摆了三张靠背椅子。 除了坐不住的小柏川，另外三个孩子都上了桌子。 一大家子围着桌子叽叽喳喳的，可热闹了。 陆远征、唐梅出手也大方。 今年的压岁钱，一个从银行提了金条回来。 大人各发一根五两重的。 小的一人一根三两重的。 另一个则直接发的红包，大的一百，小的各五十。 陆淼属实是忙糊涂了，长辈和孩子她都忘了准备。 还好傅璟佑记在心里，提前用红纸糊了红包，长辈们一人一百，孩子们一人十块。 虽然数额不大，但是能力之内，也是份心意了。 应景讨个彩头，还是极好的。 反正不论谁给、给谁，东西最后都是进陆淼的口袋。 这一点，吃完年夜饭，陆淼下桌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手边一共两斤多的金条，她一个一个地捡，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给拿进房里。 今年京北罕见地没有下雪。 陆淼在房里收东西，傅璟佑带着孩子们在院里放烟花、鞭炮和窜天猴。 孩子们嘻嘻哈哈欢愉地尖叫声，跟着鞭炮声直窜高空。 陆远征抱着小柏川在旁边站着，时不时就往哪里指一下，引着小柏川看烟花。 陆淼收拾完屋里，出来和唐梅一起收了碗筷。 陪孩子们又闹了大半个钟头，怕玩热了一会儿松汗，再引起着凉，一大家子便又开始往屋里迁移，围在电视前守起了岁。 小柏川被放在地上，晃晃悠悠地任其到处蹦跶跳着玩。 陆淼坐在秋千上支腿轻轻晃悠，给剥了一小碗的坚果仁儿。 老幺还不懂得分享，她特地招手把人喊到近前，把小碗递过去嘱咐端给哥哥姐姐，和哥哥姐姐们一块儿吃。 “妈妈？” 小柏川歪着脑袋看妈妈，满脸不太理解。 陆淼冲几个大的那边指了指，小家伙儿立马会意过来，捧着小碗往那边跑。 明夏吃了一枚坚果仁，在弟弟脸上亲了亲，率先做出回应： “谢谢弟弟～” 小柏川好像意会到了什么，眯眼笑着，捏起一枚坚果仁主动喂给姐姐。 明夏叼过去吃了，反手给他也喂了一个。 别人给的总是最好的，小柏川兴奋跺脚，乐得跟什么似的，把哥哥姐姐给投喂了一整圈。 陆淼看着，喟叹弯起了眼眸。 也就这短暂的片刻，她嘴唇也被东西怼了一下。 偏头看，原来是孩子爸爸递过来的核桃仁。 她桃色唇瓣勾了勾，浓密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扇动，眼眸闪烁光亮一低头就从他手里啄走了核桃仁。 “好吃吗？” “好吃。” “再给你剥点。” “嗯～不要了，给我拿点葡萄干，想吃那个。” “好。” …… 1982年的新春注定在忙碌中展开。 守岁到夜里十二点，家里便陆续关灯休息。 隔天上午，陆淼和傅璟佑跟在陆远征身后，拜了几家关系交好的伯伯家的年。 下午便自由安排时间，走自己的人际关系去了。 一般来说，过节上门得赶早。 下午是不上亲朋家串门的。 但是情况特殊。 像陆淼明天就要正式上班，今天不赶着过来一趟，之后也没工夫再来。 索性交好的朋友、老师都热情得很。 知道彼此是忙人，也不计较这些就是了。 再说上班的事。 国英社正是忙的时候。 对于机电厂那边初八才开始开门上工，大年初二就要按部就班归队的陆淼狠狠羡慕了。 所幸这次年后复工，国英社给她安排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出来。 就在三楼左手回廊转角边的第三间。 二十来平的独立空间，不大，但因着才收拾出来，仍显得非常空荡。 书架是空的。 整张办公桌上也只有一个呈x形状，一左一右交叉插着两面小小五星红旗的笔筒。 谢谢宝宝们的票票哦，阿谣继续努力！！ 第八百二十九章 陈庆海 正对办公桌背面的墙上，也就是平时人坐下后后脑的上方，钉装着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周先生的半身相。 整个空间原本平平无奇。 因这一张半身相，严肃庄重的氛围立马就显现了出来， 人事部安排了小同志过来送工作证件，顺路介绍道： “陆主任，办公桌下面配备了保险柜，一些重要文件可以放在那里面，密码需要您自己设定一下。” “好的，谢谢。” 送走人事部的小同志，陆淼才低头看工作证件。 ——国际部信息组主任：陆淼。 原本推断能当个副高级基线的副主任就顶了天，却没想到还低估了自己。 居然能混到个正处级的正牌主任？ 陆淼不禁揶揄。 连大三级，这下孩子爸爸得挥鞭子赶她咯。 卸下身上行头，陆淼走近办公桌，研究了一下才把办公桌底下橱子里的保险柜问题搞定。 于红就从谈老师那边取了文件过来。 她在桌前整理文件琐碎，于红便又去领了稿纸、墨水、文件袋一类的日常消耗回来。 过去在谈老师身边待过很长一阵子，相关工作日程，陆淼早就摸得透透的。 她虽挂的是“国际部信息组”，但目前人材欠缺，关键时候还是看调动配合，哪里需要就往哪处去。 比她资历更老的前辈都身兼数职。 她刚上岗，哪怕胜任不了重要任务，杂务译稿也是少不了的。 总之，只想做本职工作那是根本不可能。 铺开稿纸，陆淼给钢笔上好墨水开始今天的忙碌。 陆淼不知道的是，在她上任期间，角落里还发生了一件她不知道的事。 先前总是针对她的陈庆海，因着去年在外事公馆的事儿被剥除了“组长”头衔。 后来从二层翻译6组剔除后，又被安排插进别的小组从译员开始干起。 陈庆海想着东山再起，实打实老实了一阵子。 因为最后一年学业的事，陆淼后续一段时间，基本没怎么过来。 陈庆海以为她不会再来了，可谁知道，她毕业过来直接就上了三层？ 那是三楼的主任啊！ 还不是副主任！ 得知确切消息，陈庆海头都昏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他擅长两门外语，为社里分忧解难干了多少活儿？ 说半辈子是夸张。 他入社将近十年，其中五六年的时间里都在任劳任怨，可是呢？ 他连三楼的边边都没摸着！ 那个狂妄又目中无人的丫头，居然一出学校就是三楼主任！ 陈庆海备受打击，难以接受，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不甘心。 可是他也明白。 先前外事公馆那一茬儿，他的个人成分已经有了污点。 现在想要回到组长的位置，已是不易。 再想往上…… 也许还是有机会的，但是很渺茫。 陈庆海心情沉重，说不清是悔是恨。 但他自诩是个有骨气的。 与其以后要看陆淼的脸色行事，他不如不干。 于是乎，正月初十的这天。 陈庆海早早完成当天的稿件任务。 深沉地在工作桌前坐了半个下午，最终卡在下班之前，陈庆海主动递交了离职信件。 他的离职，国英社早有预料和准备。 所以也不需要安排交接什么的。 仅是“已阅，批”三个字，便与他彻底划清界限。 陈庆海收拾东西黯然离场，差不多的时间里，陆淼又在做什么呢？ 年后复工忙到正月十三，技术文献方面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算上正月十五元宵节，她和一众老前辈们一起，错开分了两天休息。 这阵子连续忙碌，虽然没有工薪补偿，但是单位节假日该有的物资补贴一点都没少。 春节加上元宵，陆淼领了两斤饼干、两斤油，外加大米二十五斤。 拼拼凑凑，差不多就是一个成年女性一个月的口粮消耗了，关键还是细粮。 陆远征学校和傅璟佑的单位那边，各自也都发了米粮油。 陆淼回家路上听傅璟佑说起，都忍不住地笑： “光油咱家就领了六斤，大米有六十五斤，照这么下去，要是多来几次节日，咱家口粮都不需要去外面买了。” “哪有那么好的事？” 傅璟佑比陆淼早入职大半年，一些情况了解得也多些： “这是传统大日子，你又加了班，所以才能得那么些东西，平时米粮只有几斤，再不就是发点副食品。” 陆淼嘟了一下嘴唇，又抿起唇瓣笑了起来： “那是我想多了，想得太好了，哈哈～” 傅璟佑晃晃脑袋，眉梢轻扬，眼底温润跟着笑了起来。 话说回来，东西不论多少，有这项福利就已经很好了。 米粮多花点钱，去粮站、食品站还能买回来。 油可不好弄。 每月就那点定额，家里孩子又多，大部分时候都挺紧巴的。 有了单位的这项福利，家里吃油菜渐渐富足了点。 “佑哥～” “嗯？” “我明后天休两天，你呢？” “后天元宵休，怎么了？想去友谊商店？还是去看电影？” “算了吧！” 陆淼殃殃摇头，懒得跟什么似的，软软歪身靠在副驾驶座位上。 “我就想好好睡两天觉，这两天早上叫小姨妈别那么早喊我起来！等我睡饱了，再去那边小院和店里一趟。” 傅璟佑听着，大手立即覆上她手背：“适当休息，你这阵子都没怎么歇。” “哎呀，我知道啦~！” 陆淼笑哼哼的软软应声。 当天晚上就洗得香喷喷的，趴在他怀里，要他圈腰抱着睡觉才安心。 娱乐项目过于单一，她对什么都提起太大的兴趣。 要说休息，补眠以及和他腻歪贴贴，大概就是她充能最直观的方式了。 知道她这阵子的辛劳，傅璟佑也舍不得闹她。 长臂一伸关了灯，傅璟佑靠着枕头仰躺，下巴陆淼发间搂着她一起酣然入梦。 孩子们初十才正式开学，元宵节当天放一天假。 翌日傅璟佑清早起来，照例收拾完送孩子们去学校再转头去厂里。 他给炕里添了些新煤，走前流连忘返地在陆淼唇上啄了又啄。 第八百三十章 串珠 明毅瞅见有样学样，赶紧跑进来在妈妈脸上亲一下。 亲完觉得不对，还想再来一下。 傅璟佑容不了他墨迹，牵着他就往外走。 明毅驻足缩手往回看： “爸爸亲妈妈的嘴巴，我还没亲？” “……” 傅璟佑一阵无言，冷静说： “妈妈的嘴唇只能爸爸亲。” “为什么？” 明毅鼓起脸跺脚，稚嫩可爱的脸上很快又露出几分了然： “妈妈偏心！” 傅璟佑推着他脑袋往外走： “赶紧的吧！这么墨迹……迟到拿不到小红花。” 明毅又一次被爸爸唬到。 想起小红花，憨小子主动拿过小书包，往背上一背就往外跑。 “臭小子。” 傅璟佑晃晃脑袋。 “走了，姨妈。” “哎，路上当心着点的。” “知道了。” 冲厨房那边打了声招呼，傅璟佑和孩子们一起出了家门。 …… 房里陆淼一觉睡到十一点。 醒来身边早没人了。 暖烘烘的炕简直不要太舒服。 她抱着被子蹬直腿伸懒腰，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 要不是唐梅喊她好几次，说准备吃午饭，她都想睡到下午去。 年前二十九打电话联系过麻头，麻头动作迅速，找认识的人很快就把东西弄到了。 这时候的邮政是重要的通信服务部门，春节上班时间有缩短调整，但还是正常开门的。 目前邮局运送虽然走得慢，不过时间赶了巧。 初二邮出来的包裹，正好避开春节和年后各大高校开学的高峰期。 东西在路上走了七八天，前两天就到了。 陆淼一直在忙，没工夫验货，这次放假可算是赶上时候了。 打包装了一大包的发绳、发圈样品给麻头寄过去，陆淼转过身回来就开始看这次广州来的货。 一共两个大包。 一包固定不变的是发绳所需的各色面料。 另一包则是各种小配件。 京北几家较大的百货大楼，陆淼都逛烂了。 逛了那么多回，她多少也发现了点苗头。 像首饰类的东西，什么耳环、项链等，百货大楼的橱窗里也是有卖的。 串珠工艺都挺不错，差就差在了材料成色上面。 大部分都是那种色采艳丽、胶感很强很劣质的塑料材质。 比如一些珍珠，就是表明镀了一层薄薄珠光皮的白色塑料珠。 稍一用力剐蹭，就会露出里面的底…… 最开始，陆淼以为这些首饰，跟那些绢纱鲜艳的头花一样。 都是面向小孩子的“高端”商品。 后面撞见许多年轻姑娘围着柜台看，才发觉不全是。 起先疑惑，仔细想想也就想通了。 塑料属于新型材料，年代背景摆在这里，物品种类又有限。 这种“珠宝首饰”在市场上受欢迎，并不难理解。 售价在5-15元是基础，品质再好点，或者手工在繁复一点，售价也会再高一点。 对比工薪条件来说，着实不便宜就是了。 与陆淼来说，按照手工工艺，价格她觉得还行。 要是按质量看，那就觉得差点意思了。 这里面水头很大，只要找到合适的材料，很容易就能做出成绩。 陆淼找麻头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没料到广州就是广州。 不愧是走在前线首批开通国际贸易的城市。 她要的东西，麻头大差不差地都找来了。 甚至种类还要更多、更齐全。 陆淼依次从包里提出分装的小布口袋。 什么仿珍珠、小米珠、串珠、卡扣、金属链等，应有尽有。 十来个口袋，因为初次只看成色，所以没有多买，口袋里装的多是一斤分量的。 大包底下还有收据单子，便宜的材料一斤在二十二到二十六元。 贵的就是其中天然质地的珍珠小米珠。 六十二元一斤，大小在两毫米到四毫米之间，品质好坏参半。 因着卖得不便宜，麻头没敢多买，只称了半斤。 抓了两把看过情况，陆淼就将袋口扎紧，转手去看别的。 仿珍珠是塑料中添加颜料，调配出类似珍珠色泽的珠子，不是表面渡皮的那种。 单看成色是不错的，和天然珍珠放在一起质感就要逊色一些。 其他横切面多的珠子和小米珠，多是琉璃材质。 陆淼抓了点出来看，光泽质感看着都不错，别的问题没有，就是个别里面存在小气泡。 大珠子明显一点，小珠子看不太出来。 但是考虑做精品，回头用还是得挑着点。 在家里干完饭，陆淼翻箱倒柜找了一圈。 揣上孩子爸爸做鱼竿用剩下的鱼线，去了厂房小院那边。 小院本来元宵节要放假，结果嫂子们都不肯。 干一天的活儿，就赚一天的钱。 体会到每天都有钱数的乐趣，嫂子们活儿越干越有滋味儿，越干越有劲头。 说句实在话，真巴不得全年无休。 陆淼不逼迫人加班，但是大家都乐意过来干活，她肯定是高兴的。 到小院，外间在说笑干活，隔着一道门，陆淼就坐在办公室里捣腾那些珠子。 初次接触，她急于试验，就没尝试太复杂的款式，只按照心仪的色系串了一小段。 后来比划间，感觉串珠窝成圆环时，很像指环戒指。 她就比划手指粗细尺寸，打结收了闭口。 还别说，还怪别致的。 陆淼把米珠指环套在手上，支开五指正反看了看。 光自己满意还不行，又叫梅子进来看。 本来是顾虑她的审美和现阶段群众的审美是否一致，结果并拢五指伸出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 梅子一把托住她的手的前半掌，惊喜道： “呀，嫂嫂这是你买的还是做的？真好看！” “嗯？” 陆淼弯弯眉扬起，最先想问的话咽了回去，转口问道： “你觉得好看？” 梅子忙不迭地点头： “好看！多好看呀！” “……” 陆淼眼眸闪烁，红馥馥的玫瑰唇微抿弯出好看喜悦的弧度，拉着梅子看桌上其他的： “我做了好几个，你看看有喜欢的吗？随便挑，送你了。” “真的吗？” 梅子十分惊喜，当真认真打量起来。 每个配色都十分清新、清透，不论从质地还是款式，都是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 梅子看哪个都喜欢。 但她手指明显比陆淼的粗，陆淼比划自己手指做出来的指环，她只能卡在手指第二个指节。 梅子叹气，有点遗憾。 陆淼温柔笑说：“你从这里面挑个喜欢的，我重新给你做一个。” 第八百三十一章 手工 “真的吗？嫂嫂这个很麻烦吧？” 梅子眼睛一秒亮起，很快又犹疑不好意思起来： “要不还是算了吧……” “小件儿不费事，放心吧！” 陆淼笑语盈盈，拉着她在桌边一起坐下。 梅子便克制不住欣喜，眼睛亮晶晶地选了其中白、紫色的小花样式。 陆淼串珠没瞒着梅子。 梅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意识到了什么： “嫂嫂，咱们店里是不是要上新款？” “有这个想法，现在还没定呢，等看看再说。” 陆淼说得保守，梅子反倒显得急不可耐起来： “嫂嫂，就卖这个吧！行的，肯定行！真的好看，真的！” 陆淼笑眼嗔怪看梅子。 梅子抓着她胳膊摇晃：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个看着比好些头绳看着都精巧，肯定能卖钱，再不济，咱们先做一部分试试？” 陆淼笑着叹了一口气，转圜口吻说： “那你跟我学着点？” “嗯！” 梅子神色做不得假，陆淼其实刚才就有点想法。 只不过她现在忙，偶尔还要抽出点时间顾家、陪孩子，一个人做不了几个。 要是梅子能加入的话，每天至少都能有点产出。 东西稍微攒一攒再送去店里那边，也不至于卖了两个就没了。 正月的天还有点雾蒙蒙的，屋里光线不那么好。 陆淼让梅子把办公屋的灯打开，就给她剪了一节鱼线，带她一起动了起来。 手工很多一脉相承的地方。 其中主打就是要求一个心细。 刚才串珠，陆淼就悟到了一丝丝的规律。 梅子刚接手，她也没带她尝试复杂的花样。 就带她做刚才她穿的那种五瓣花。 “颜色和款式不能大篇幅地完全一致，你刚上手，款式上做不了调整没关系，但是颜色方面，偶尔也要尝试自己调配一下。” 陆淼托着一个珠串儿比划引导： “先前做发圈我就教过你色系这些，要敢于尝试，不要担心造成浪费，这个浪费不了什么，实在不行剪了重来就是，鱼线这种东西一买就是一大卷。” 梅子大概是个好学生，眼睛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却不忘乖巧又认真地直点头。 陆淼欣慰笑了一下，指尖继续动作起来： “戒指是小件，做一个花不了多少工夫，你看像这样……再这样回穿，打结剪短调整一下，就不会散珠了，很结实。” 陆淼把成品递给梅子看。 梅子仔细看过后，望着她道： “那嫂嫂，要是一直这样穿，把手指的尺寸改成手腕的尺寸，是不是也能串成手链？” 陆淼点点头：“一些简洁的款式可以这样来，偏复杂的款式讲究精美，中间和收尾就会添加点别的东西。” 梅子偏头定格似的想了一会儿，最终点头： “我知道了嫂嫂！” 嫂嫂会这么说，就说明嫂子会。 梅子也就不着急了。 等她上手熟悉了，嫂子肯定会教她的。 梅子不骄不躁，低头捻着珠子慢慢串了起来。 陆淼看了一会儿，见她耐性不错，挺沉得住气。 就撕了两张纸扎成小盒子，先帮她配了几个颜色。 梅子在旁边串指环戒指。 陆淼拿出钢笔，脑子里斟酌计算，在纸上粗糙画出一个个小圆圈。 末了又画出一条穿梭在圆圈之间的曲线。 圆圈是珠子，曲线就是鱼线。 因为刚接触，串珠手艺还没有那么熟练。 所以把思维路径描绘出来，抽空闲就看一眼，大致起到一个自我提醒的作用…… 画完草图，陆淼合上笔盖就开干。 有了指环就会有手链。 有了手链就会有项链。 同样的串法，米珠是一种感觉。 珍珠和其他异形珠，串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 一下午的时间，陆淼就泡在厂房小院这边了。 而她一共串出来的两条项链、四条手链和若干指环戒指，每一样都让梅子惊为天人。 虽然不是什么货真价实的珠宝玉石，但是对于现阶段面向大众能够见到的“珠宝首饰”来说，还是相当精巧别致的。 梅子就很难相信，单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珠子，被串成指环时，色泽质地能那么清透。 被串成手链和项链时，又能显得那么精致和贵气。 花样好看的她都不敢乱摸，一眼看过去就很贵，生怕给弄坏了。 手工容易有瘾，尤其是被认可之后。 梅子大惊小怪的阵势，给陆淼提供了足量的情绪价值。 她笑弯了眼，挑梅子喜欢的颜色，拉过梅子的手，直接把珍珠和紫色串珠的款给她戴上： “每一样材料单独看都是普通的，重要的是看怎么搭配，慢慢来，你也可以。” 梅子怔然点点头，反应过来就像解手链的锁扣： “嫂嫂，这个太贵重了！还是留着卖……” “吧”字没说出口，陆淼就把她手按了下去，嗔怪道： “不许推。” 梅子和她目光对视，糯糯抿了一下嘴唇，乖乖点了一下头，果然听话地不再推脱。 陆淼满意了。 外面天色擦黑，陆淼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带走了成品串珠和少许材料。 其他的大部分都留在这边，让梅子平时进出锁好门，自己看着用。 梅子小鸡啄米地点头，一路送她到院子门口。 目送陆淼走远，梅子撩开衣袖看手链。 这么好看的手链，百货大楼里卖的都赶不上这个一星半点。 这么贵重的东西，嫂嫂说给她就给她了…… 嫂嫂是真心对她好的，那她也不能让嫂子失望。 梅子抚下衣袖进了屋里： “今天可以下工回去了，明天早点过来，上工前把今天的工钱结一下。” “行嘞～” 厂房小院窸窸窣窣结束一天的工作。 另一边，傅家小院。 机电厂敲定了新单位地址，之后要往西三环外搬。 国家拨款批了在建工程计划，这阵子每天都有大车往西三环外拉建材。 那边每天都要安排人工看守。 傅璟佑作为管理层副厂长，时时就要过去看一眼。 陆淼回家的时候，傅璟佑还没回来。 吃过晚饭带孩子们洗手、洗脸，差不多把孩子们都安排上炕躺下，陆淼才回这边屋来。 第八百三十二章 新款 孩子爸爸没回来，她就也没睡。 支起小炕桌，坐在灯下窸窸窣窣的玩起串珠。 没有花型的基础款串珠，只需要把色系搭配好，其他的不怎么需要过脑。 走神想事之际，断断续续地就能完成。 陆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过程甚至可以说的是解压。 就是一直低着头，颈椎有点受不了。 歇一会儿玩一会儿，陆淼按照自己手腕尺寸串了五条手链，又多加几颗珠子放宽尺寸做了五条。 原本想着再串两条就手工，结果手里的正在收尾，外面院子就传来的动静声。 她眯眼凑近窗户往外瞧，看清情况，赶紧把小炕桌挪去一旁。 “回来了？” “嗯。” 傅璟佑摘了雷锋帽，脱下军大衣，顺势看了眼手表。 都九点多了。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我玩会儿珠子，顺便等你～吃了吗？” “没。” 傅璟佑如实应声，扫了眼炕尾小桌，又说： “不是说晚上不弄这些吗？对眼睛不好。” “你还不知道我？也就刚摸着东西这两天心血来潮，等过几天玩腻了自然而然地就不弄了。” 傅璟佑无奈叹气，陆淼笑眯眯把他大衣挂去一旁。 “小姨妈今天晃了好些元宵，我给你煮点吧？有黑芝麻和五仁馅儿的，你吃哪种？” “都尝尝看。” “好。” 煮好汤圆拿大碗装着端上桌，傅璟佑洗完脸出来正好吃。 他吃的时候，陆淼就托腮坐在旁边笑语盈盈地望着： “怎么样？哪个好吃？” “都不错，芝麻的要好吃点。”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太甜？” “还可以接受。” 傅璟佑两口吃下一个黑心汤圆，往前轻轻推了一下碗，夹了一个汤圆递到陆淼嘴边。 陆淼偏开脸：“我不要，都刷过牙了！” 傅璟佑揶揄弯唇，眉间松动温和，只好一个人干完了一大碗汤圆。 他出去洗碗刷牙，陆淼正好先把炕上的铺盖铺好。 等关灯躺下，他久违地又不老实起来。 “干嘛呀~！” 黑暗中，陆淼娇气哼哼地推他一下。 他非但不收敛，反而愈发张狂起来，一翻身直接就压了上去。 都多久没开荤了？ 好不容易赶上第二天都不用上班的时候，那当然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陆淼起初娇哼推阻，不多会儿猛然一颤，推阻的手便顺势勾上他脖颈，房间里也只剩下娇哼…… 原定第二天正月十五去店里顶一天班，放林娴一天休息，结果一闹就闹了半宿。 陆淼睡睡醒醒，死去又活来，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家里午饭。 傅璟佑带着孩子屋里屋外进进出出，步子轻快，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春风之中。 陆淼吃饭时剜了他好几眼。 要是眼神具有杀伤力，她高低要给他后背瞪两个窟窿出来。 再说休息的事。 厂房小院和店里都没歇业。 前者离得近，陆淼就把家里做的元宵往那边拎了一些，让梅子她们应景煮着吃一吃。 额外的，给每个人意思意思发了一块钱的节日红包。 店里那边，陆淼给林娴包了两块钱，元宵就没再拎了。 这两天做的串珠成品，陆淼也一并带过去了，到店收捡一番腾位置，正好摆满展柜一层的二分之一。 “戒指是一块二，手链这种基础的款是三块，这种有花型的是五块，这种有花型、用材种类还多的，是七块。” “项链暂时就这四款，价格分别是十二、十五和这几个，这几个是二十五的。” 陆淼边说边将对应的价格口取纸贴好： “有人来的时候可以引导她们看一看，不一定非要卖出去，但是得让人知道有这个东西。” 林娴看着东西，露出和先前梅子一般的表情。 听见陆淼说话，她又露出不解的神色来： “小陆姐，这东西这么贵重，为什么不主张引导让人家买？就这么摆在店里，要是弄丢或者弄坏了，那不就损失很大吗？” “这东西卖得不便宜，哪是引导就能让人买下的？就算买了，不是心之所向，后续也可能出现别的问题。” 陆淼无奈地看了林娴一眼，继续解释说： “先让客人知道我们这里有这个东西，以后等她们有能力，或者真正需要的时候，首要就会想起‘玫瑰一朵’。” 短期内，市场上出现其他平替的概率很小。 那么，这也就是在变相地强调和拓展“玫瑰一朵”的认知度。 把握好时机，之后再陆续推出别的款。 渐渐地，留意这方面消息的广大群众，就会形成一个潜在意识。 那就是：论新颖和时髦，“玫瑰一朵”也许不是唯一一个走在前面的，但它一定是活跃在一线的。 到时候一旦上了新品就会有人过来看。 王府井多大的人流量？ 一个人不买，十个人不买。 一百个人、一千个人里头，总有一个会买。 而且，这个价格对比百货大楼里卖的那些，陆淼一点没有多要。 一来材料价格摆在那里，她开不出太黑的价。 二来，这一类新品才刚刚起步，她想有个好的开始，所以没把市场门槛设置太高。 林娴非懂似懂点点头。 看着展柜里被灯光照耀得闪闪发光的新品手链、项链。 林娴局促了一下，莫名就有一种不太敢离开这边展柜的感觉。 十几二十块呢，其中贵的，比她一个月的工资还多，这要是给弄丢或者弄坏了，她可赔不起！ 林娴生出小心对待的想法。 陆淼转悠扫视其他几个展柜里的情况，转身冲她道： “平时要是客人拿不定主意，你有想法可以适当建议，但是咱们店里不需要也不允许强制推销。” “今天是元宵节，白天人多，晚上应该都回去过节了，你看看情况，要是没人，四点、五点的就也回去过节吧。” 陆淼点了一下林娴记的账，拿了钱往抽屉里留了找钱的预留就准备走了。 林娴点点头，跟上她的脚步问： “小陆姐，你这就要回去了吗？” 陆淼挎上包摆摆手：“还要再转转的，平时忙，今天难得得空，我先生和孩子都在那边车里等我。” 感谢宝宝们的投票，我爱你们！ 第八百三十三章 红头文件 林娴会意应了一声，道了句“元宵快乐”，便送陆淼到门口。 如陆淼刚才提到了孩子。 林娴望着她靠近路旁的蓝色小车，后排车门被推开，立即就有一个小男孩从车里下来。 牵上她的手，小男孩指着人群里扛靶子卖糖葫芦的老大爷，认真的说着什么。 之后车里又下来了一个男人和两个孩子。 一大家子，爸爸牵一个，妈妈牵两个。 说说笑笑的，就奔着那卖糖葫芦的老大爷过去了。 望着一家子融入人群，林娴无声感慨了句“真好”。 “过节还开着门的吧？” “还开着的。” 正好有两个女同志手挽着手直奔店里走来。 林娴让开门口位置，笑着往里走：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店里刚上新品，在这边，可以一起看看～” “是吗？我看看我看看！” …… 王府井是京北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元宵节日的氛围十分浓郁。 街上张灯结彩，人影涌动，各种各样的花灯挂满了两旁的店铺。 有些店铺门前还挂了灯谜，猜错了送一分钱一粒的水果糖。 要是猜对了，还有牙膏、肥皂一类的日用奖品可以拿。 群众个个兴致高涨。 傅家一家子走走停停，得了两盒肥皂、一管儿牙膏，玩到天擦黑、温度降了下来才往回走。 两天假期就那么回事儿，一眨眼就过去了。 隔天早起去上班，陆淼翻滚墨迹，恨不能把炕和被子都带着过去。 可焦躁归焦躁，该出门的还是得出门。 想着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陆淼窸窸窣窣地在家摸索。 揣了几本外语专业资料书，把之前用过的茶杯、小靠枕什么的，也都一并又带去了国英社。 她尽可能把工作环境调配至符合自己的心意、让自己能在舒心的状态下工作。 而于红作为助理，之前一直蹲在办公室门外。 说是助理，谁又甘心只打杂呢？ 谁不想学点扎实的真本事呢？ 只蹲门外，哪辈子才能出头？ 这次带了外语资料书，陆淼就直接让于红在办公室的角落找地方坐了。 不碍自己事儿的情况下，陆淼不排斥给予别人机会。 但是否能抓住，看个人。 言归正传，再说工作上的事。 陆淼原本以为忙完技术文献，怎么也能稍稍清闲一阵子。 结果并没有。 因为马上四月份，广州那边将开启今年春季上半场的广交会。 作为国家主要增加外汇收入的窗口之一，拉动国内经济、加强国际贸易合作纽带的广交会，不可谓不重要。 京北外贸部厅局总部根据往期出口业绩、产品类型。 以及企业规模等情况进行综合评估，送来了京北周边一片参展的企业名单。 为了提高成交率，陆淼负责的信息组接到任务委托，需要按照企业参选情况，做出简短的特点、优势总结，以及详细的产品介绍。 前部分后续会出各国语言的译版，届时展会现场布置，会安排字面介绍牌之类的东西。 后部分到时候则会给到场地友方译员，以此参考来辅助回答国际友商的各类提问。 好像很简单，根据往期的产品记录就可以调整复述出来似的。 但现实又怎么可能会那么简单呢？ 对于往期参加过展会的企业来说，中间间断的这一两年时间里，制作技术很有可能有过提升。 那么这就直接关乎到产品最终呈现的效果。 质地、性能亦或是花纹、外观等，都有可能发生变化。 光靠书面记录是没用的，这些需要实地考察。 陆淼都能想到有多折腾，偏偏身上的任务还不止这一项。 去年参与接待国际友人，无形中促进了一条关于“京花”外汇生意链的诞生。 不知道是当时同行的哪位主任觐言，说她对历史文化以及传统工艺很有了解。 社里就提前给她打了招呼，信息组要调动起来。 对外要起到国家国际文化的宣扬、对内要做到华国文化的传承。 不过这事儿，上面领导暂时只是提了一嘴。 近期国家也有新的动作。 正月元宵节前后，第五届常委会举行第22次会议，大领导们也都忙得转不开身。 陆淼短暂分神，半晌回过神后，先跟社里报备了出行安排。 当天下午又跟谈老师请教，拟好红头文件。 陆淼把文件交给于红，让于红抽空先去工商局和外贸厅局总部那边签字盖章。 等落实下来，这份文件就相当于通关文牒，之后拿着方便下到各个大厂里考察情况。 先干什么，再干什么，陆淼心里有大致的章程。 只是没想到的是，出行第一步就遇见了不顺畅。 于红跑了两天，工商局那边倒是痛快签了字，外贸部厅局却一直卡着没进展。 事情没办成，于红回来都不敢正眼看陆淼，就怕她怀疑自己的业务能力。 陆淼问具体情况，于红就如实说了。 外贸部那边接待的同志一直让等，说什么领导不在云云。 她问领导什么时候回来，那边弯来绕去的也没有个准话。 于红老老实实地在那边等了两天，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才转回来打声招呼。 社里编辑部门和二楼翻译组都等着陆淼这边出稿子，这事儿也不好拖下去。 陆淼斟酌片刻，跟于红约了第二天早上八点在外贸部厅局门口见面。 打算亲自过去看下什么情况。 于红立即点头。 第一次领到正式工作就把事儿办成这样儿，于红心里说不出的焦灼不安。 前辈能跟着一起去是最好的。 事情能不能成先不说，至少过去看了情况，就知道她说的都是实情，而非她办事拖拉…… 第二天时间正好赶上周六。 孩子们学校放假，上午却还有少年宫的半天课。 陆淼跟着早起坐上副驾驶。 陆远征送孩子们去景山少年宫，回来路上拐弯踩了一脚油，正好把她捎到东长安街。 孩子们上课是七点半，陆远征把陆淼送到地方才七点四十。 还没出正月，北方的风吹在身上跟刀子刮似的。 寻思没到点儿，闺女下了车还得等，陆远征就没急着走。 第八百三十四章 陆淼，跟人干架 把车停到路侧边角，陆远征陪陆淼等了一会儿。 时间差不多接近了，陆淼看见人后，打招呼说了声“她来了”，就推门下了车。 陆远征看她跟人碰上面，才打动方向盘慢慢往回走。 “前辈早上好！” “早，太早了不好坐车吧？” “嘿嘿，还行的，我哥骑自行车送了我一段儿，后面到早起上班的点儿街上也有公交车。” “嗯。” 边说边走，两人脚步不慢。 于红来过两回，路都熟悉。 陆淼就跟在她身后，一路往外汇部厅局的大楼里去。 于红到大厅接待台拿出文件，熟稔地阐述前来的目的。 还错开一步让出身后的陆淼，热络解释道： “我们领导很重视这次工作，所以今天跟着一起来的，麻烦同志帮忙看下，代理主任今天在吗？能不能先请他签一下字。” 于红这一席话，属实是把姿态放得非常低了。 原本是想求个好结果，可得到的回复却跟前两天几乎一样： “你们来得太早了，冯主任不会那么早来，你要么等一下，要么下次再来吧！” “这……” 于红扭头征求陆淼的意思。 陆淼抚开衣袖看手表。 八点零五分。 参考国英社的上班时间，确实有点早了。 放下衣袖，她平静点头： “那就先等等吧。” 于红便陪她到大厅边角的休息区坐下等待。 天气虽然冷，但是楼里有供暖，所以还好。 就是不知道是真的忙到那个地步了，还是这边工作的人员态度就这样。 人坐下之后，也没人过来问过一句，更别说给倒点水什么的。 也许是时间太早，人还没来齐。 又或许是其他原因。 总之，不是自己的地盘，陆淼也不好计较什么。 时间到八点半，接待台那边没什么动静，陆淼就也选择了按兵不动。 直到等到了整九点，才让于红再过去问一下。 陆淼眼神很好。 于红走近接待台，以时间估算，大概话都没说完，那边的女同志瞟了她一眼，直接就把她拒了回来。 杳不可闻吐了一口气，陆淼面上未显山露水，等于红走近了才问： “这次怎么说？” “跟刚才一样，说还没来……” “你前两次过来也是这样？” “前两天我来得要晚一些，是上午来的，但是给的说法跟这差不多。” 陆淼点点头，顺手拍拍身侧示意她坐。 于红坐下小心翼翼看她脸色： “前辈，咱们还要继续等吗？万一……” “再等半个小时，留意点之后从大门那边进来的人。” 事儿就卡在这一步，不办下来也没办法往下进行。 不等也得等。 情况是这么个情况，但陆淼有预感。 今天大概率不会很愉快。 她面色微冷，看得出不怎么高兴。 于红欲言又止，很是担心。 就算是再好说话的人，也别忘了还有一句老话在呢。 新官上任三把火。 希望千万不要是她想得那样…… 说了等半个小时，陆淼就不可能多等一分钟。 从于红手里拿过红头文件，她直奔接待台过去。 人到台前，大厅里的挂钟正好指向九点半。 柜台里的女同志瞟了她一眼，见她是跟于红一起来的，又更细致地上下扫视一圈。 虽然被告知过眼前这位是什么领导，可就这么点年纪，能是什么正经领导？ 别是小职员同志抱团取暖，觉得挂了个组长之类的头衔，就是个天大了的官儿吧？ 那女同志意味不明笑了下，收回目光，甚至不等陆淼开口就直接道： “你们走吧，冯主任在忙，现在抽不出空闲。” 她敷衍、忽悠谁都好使，但这招对陆淼没用。 陆淼眼眸透出丝丝冷意，直接把文件拍在桌上： “你们主任在忙什么？我没说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我从进到这里，过来问过几次了？半个小时前说人还没来，半个小时后就说在忙了？这中间的时间里有一个人进来吗？” “现在叫你们主任出来，要不就喊能管事儿的，要不然我一个一个地举报，上班时间不上班，你们想干什么？挖社会主义的墙角？”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过来，谁敢轻待？ 柜台里的女同志原本叠腿坐在椅子上，这会儿不光腿放下了，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可却依旧讷讷梗着脖子嘴硬： “你、你这人好没素质，当这里是菜市场不成？领导是你说要见就见的？” “少给我废话！” 陆淼“bang”的一下，雄赳赳气昂昂的又拍了一记桌子： “国英社是你们下面的小部门还是怎么地？活儿是你们求着人过来帮忙干的，现在不赋予便利就算了，把人卡在这里晾三天，我就问是什么道理！” 找她来干活可以。 要她干活，还给她甩脸子，惯得这群人了。 大厅里闹得动静大，周边很快有人聚集过来问怎么了。 那女同志见人多了起来，不知是觉得委屈，还是难堪，瞬间就抹起了眼泪。 陆淼俏丽面庞微冷紧绷，会管她那几滴鳄鱼的眼泪就怪了。 真正想把事情办漂亮的，只有一手接到安排调令和后续被分配到任务的人。 其他旁观者，尤其是底层小职员。 捧着国家的铁饭碗就觉得自我高人一等。 大事小事他们不沾边，拿着鸡毛当令箭倒是一把好手。 既然这样，谁闯出来的事儿，谁就去担这个责。 陆淼脾气上来，事情就不再是请领导过来就能轻易解决的事儿。 不给任何一个人留情面和退路，她把几张文件叠在一起撕成数瓣，就拍在那女同志的面前。 “有你们这么办事儿的吗？谁的时间不是时间？既然没有那么需要外力的帮忙，何必又开这个口？” 那女同志目瞪口呆，看着被撕毁的文书直接吓懵了： “我、我没那个意思……” “那请问你把人卡在这里三天，左一个主任没来，右一个主任忙，不得空见人是什么意思？就忙到这个地步，签个字的功夫都没有了是吗？” 陆淼睨着她冷淡道： “你既然这么能做你们主任的主，那就请你去告诉他，你们外贸部的忙，国英社帮、不、了。” “国英社哪配呀？！” 陆淼拍桌质问。 谢谢打赏的宝宝，顺便继续求票，哈哈哈~ 第八百三十五章 处分 周边人见这情况，仿佛现在才知道事大，都推搡跑去请主任过来。 可等人来了，陆淼和于红早走得没影了。 这事儿的发展，不光外贸部那个女同志被吓到，于红也吓得不轻。 回去的路上，于红顾虑道： “前辈，这样能行吗？回去了部长责怪怎么办……” “我们是过来处理委托，不是过来求人办事，如果部长责怪，一切后续我来担责。” 陆淼冷淡的说着，正好公交车迎面过来，她决绝走在前面直接上了车。 管他是有意无意、内部还是外部的问题。 换了别人，这双看人下菜碟的小鞋可能说穿就穿了。 但不好意思，她陆淼脚大，穿不了！ 原本就是外贸部的活儿。 该是他们视察完情况，出书面文件和采样照片递到国英社，再由国英社辅助总结、翻译整理。 现在属于是一条龙全甩到国英社，本尊什么活儿都不管，还给他们这些苦巴巴干活的人甩脸子。 哪有这样的事？ 要是回去社里判她的错，那这工作不要也罢。 是觉得命太长了，气不死还是怎么地？ 没苦硬要找这样的苦吃！ 陆淼怒气冲冲，回社里都不用等领导找来，直接就上了四楼。 “……” 信息部的詹信厚、詹部长前两分钟才挂断外贸部的电话。 还没来得及让人下去传话，说等下面的陆主任回来了，让过来一趟。 陆淼倒是先上来一通叭叭，给詹部长都整得有点懵了。 年近五十岁、国字脸两鬓斑白的小老头抓抓额角，一脸一言难尽： “就是说你过去闹了一通，把文件当人家面前撕毁，然后就回来了，是这么个事儿吧？” 理论上是这样。 陆淼点点头，不忘强调补充： “四月中旬举办展会，文稿内容需要提前交过去，现在按阳历看，二月份都走了一大半，留给我们的时间本来就很紧凑。” “现在是外贸部那边没有协调好，造成时间一再压榨，我行事是过激了一些，可部门不同，手插不进去，我要是不强硬一点把事情闹大，继续耽搁下去任务不能完成，事后谁去担责？我吗？凭什么？！” 广交会可不是一般小事。 陆淼虽一脸愤然，却说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 詹部长点头，觉得毛病。 只其中一件事，詹部长严肃挪动坐椅面朝陆淼，指着她点了点，着重批评道： “这事儿是那边的协调问题，可你也有错，你知不知道你错哪儿？” “……” 陆淼嘴唇微张吸了一口气，眉心蹙着将脸偏去一侧。 “红头文件是这么好撕的？” 詹部长摘下老花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时叹了口气： “你是部门主任，不是普通的边缘小职员，在外代表的是国英社的形象，往大了说，更是代表国家的形象！” “现在你这样草率行事，是不是很有可能影响后续国英社在民众心里的公信力？” 陆淼睫毛颤动，微抿了一下嘴唇，泄气似的低下头。 若说刚才是知道问题，却不肯认，那么现在就是一副承认过失，乖巧听训的模样。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看她这个样子，詹部长也没过多训斥她什么，只问道： “现在我代表社里给你下达处分，你服不服？” “处分是因为我撕了文件的过错，不是因为我在家外贸部跟人干架？” 陆淼反复确认，表现出与平常截然不同的谨慎。 詹部长晃晃脑袋，简直被她气笑了： “是！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挺清楚，还知道你是跟人干了架回来的。” 顾及她一个小姑娘，面子薄，詹部长刚才都没好意思说的那么直接。 陆淼努努嘴，这回没再辩驳，直截了当道的点了头： “我接受处分。” “诚恳认错就行。” 詹部长忽地笑得和蔼，摆摆手转脸继续看桌前的文件： “今天先下楼忙去吧，这样的事不可再犯第二次。” “是……” 陆淼颔额，往着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 “部长，那处分是？” 刚才还没说呢。 詹部长坐姿稳如泰山，沉静道： “先欠着吧。” “啊？” ……欠着。 还能这样？ 陆淼有点懵，但见詹部长眯着眼睛很努力地看文件，着实忙得很。 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只好先推门离开。 办公室的门“啪嗒”一下合上。 屋里的老学究姿势未变，却往上抬眼睛看了眼门口方向。 不多会儿放下手中文件，詹部长拿起电话拨了一串号码： “哎喂，是外贸部的老秦吧？就是刚才那个事儿啊……” 早在陆淼回国英社之前，外贸部厅局那边就打来了批评电话。 这事儿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詹部长本来有点尴尬，但是跟陆淼聊过之后，他思路忽然清明了起来。 别的先甭提，就说这文件的事儿，是不是卡了三天没给签？ 如果不是外贸部厅局的内部协商出了问题，这个文件为啥就签不下来？ 办理出口卡企业，行。 请人过去，卡帮手又是个什么意思？ 事情到这一步，就已经很明了了。 那既然是外贸部厅局的主责，又怎么能怪他们家的小孩呢？ 詹部长深思熟虑，才有刚才先欠着处分的安排。 问题不在陆淼，他其实就有点轻拿轻放的意思。 只是顾虑陆淼以后可能还会轻视红头文件的事，届时再引起其他不好的影响，他才在中间那么迂回敲打了一下…… “我们这个陆主任啊，脾气是激进了些，可是年轻人有活力有朝气，有时候这样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要是在自己家里遭受不平等对待都不敢吱声折腾，以后又怎么出国门呢？咱们都是摸国际大门的单位，你说是不是？” 陆淼的档案，以及过去毕业前和毕业后年边过来帮忙的战绩，詹部长早了解过。 人他是真的用得顺手。 虽然脾气耿直、大了点，但是会说，敢说，放在他们这样对标国际的部门，还真不是一件坏事。 太老实了，走出家门都得被欺负，更何况是走出国门？ 第八百三十六章 容不得沙子 到时候站在国际上，再要吃亏、吃瓜落，代表的可就不仅仅是个人了。 眼前，不就是个明摆着的例子吗？ 各方碍于面子、里子，或许都有点护犊子的意思。 可詹部长这一席话出来，实打实让外贸部厅局那边，再不好意思吱声。 当天下午，外贸部就安排了部长秘书和一直未露面的冯主任过来。 两个人是带着印戳过来。 也算是表明外贸部那边的态度。 詹部长就亲自重新写了红头文件，喊陆淼来交接分配。 之后着重嘱咐陆淼抓紧时间，不能误了正事。 也算是在这件事情，给了外贸部那边台阶下。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陆淼也没再表现出什么异议，妥帖的颔额答应。 詹部长又拍着她，介绍外贸部的两位管理层和她认识。 大家冰释前嫌，礼貌握了一圈手。 表象氛围看着挺好。 实则陆淼那吃不得一点亏、受不得一点委屈、莽天莽地的脾气，早被外贸部的两位跟“脾气不好、眼里容不得丁点沙子”画上了等号。 尤其是冯主任。 冯主任感觉自己简直太倒霉了。 事件发酵时，他完全没收到任何消息。 等收到消息的时候，部长的骂也一起到了脸上。 不光冯主任，对于外贸部基线的一众小职员来说，同样经历了一场无妄之灾。 詹部长那话说得虽然委婉，却也浅显易懂。 摆明了就是外贸部自己没管好人，把部门弄得歪风邪气，差点就耽误了正事。 外贸部的秦部长气得直跺脚，却被说得抬不起头。 那么大的面子，能说丢就丢吗？ 当然不能。 挑起事端的女职员，当天就被开除了。 其他人虽然没丢饭碗，却也陷入了长久的严格“接待服务”培训中…… 别的部门有没有手持鸡毛令箭的职员，暂时不知道。 外贸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概率是不会再有了。 时间紧凑得很，没有空闲让陆淼慢慢消化情绪。 拿到文件的第二天，陆淼就带着于红和一名负责拍照记录的摄影同事奔走在各家国营大厂之间。 二十多家工厂，近的就在京北。 远的就得往临市津门、翼区去。 出行只有公费报销的公交、火车，目前交通又没有那么便利，所以进展相当缓慢。 一天能跑两个点儿，就能说上是非常不错了。 比较幸运的是，糟心事儿就开头那一遭。 后面路程虽然波折了点，但视察走访都进行得很顺利。 中间因为个人觉悟方面的事，在京北肥皂厂倒是耽搁了一下。 但那就是个小插曲，算不上什么麻烦。 现阶段虽然有肥皂、香皂之分，但是像皂类产品，选择使用的人民群众似乎只追求清洁力度。 不懂得，又或者说是不太计较哪些是适用于洗衣服，哪些是适用于洗澡的。 就觉得手里有了一块肥皂，洗澡、洗衣服，啥都能干。 肥皂厂的厂长也是这么觉得的。 陆淼到厂巡视完后，根据厂里提供的介绍文件做出了建议纠正。 像加了强碱、清洁力超高的皂类产品，只能适用于除皮肤以外的清洁。 肥皂碱性较强，会破坏皮肤表面的天然油脂和酸碱平衡，很大概率造成皮肤干燥、瘙痒、发红。 从而引起皮肤炎症等。 哪怕不考虑替国家争取到更多外汇资源的事儿，做生意也都是奔着长久去的。 哪有做一锤子买卖的？ 建交阶段，一个不好，损失的可能就不只单单是企业好感度问题…… 像这种已发觉的潜在问题，陆淼寻思能自己规避就自己规避。 但她大概不知道，肥皂厂厂长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里。 她在厂里时，沟通还好好的。 可等后续广交会开幕，因为厂长固执己见的干预，最终介绍工作仍是按照厂长意愿来的。 那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再回来说工作上的事。 花了大半个月跑各家厂里，陆淼掉了好几斤肉，原就纤细的胳膊腿儿看着更细了。 唐梅有时候念叨，都说她是菜杆儿成了精。 可就是如此，事儿还没完全办完。 陆淼要认真干一件事，不说要做到怎么完美，至少得她自己满意，认可是符合自己的水准才行。 别的工厂、单位部门，下午加班，最迟五六点也该下班了。 她留社熬了几个十一点，带着手底下可调动的文员编辑抢着、赶着把稿子编撰出来交到詹部长手里。 确定ok无误，才又往二层翻译组送。 她负责的工作到这一步，才算是有了个完整的收尾。 而余下时间中，二楼翻译组在处理这期稿件时，也对她刷新了一些认知。 只因为她翻阅收上来的往期稿件时，发现的一些问题。 长篇大论的产品答问稿，暂且不提。 立牌优缺点介绍，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且文字内容千篇一律，十分呆板没有新意。 即使写的都是大实话，但就跟一个模板水出来的内容似的。 试想一下，类似的广告牌，看前两张还行。 可走到哪儿看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内容，就不说会不会对产品的真实性存疑，也会视觉疲劳不是？ 陆淼熬的那几个晚上，主要就是针对解决这个问题。 她绞尽脑汁，在每个分类产品的短语介绍下，都编写了符合产品的广告词。 譬如华谊工厂的丝绸，她列出来的短语就是： ——东方韵味，世界风采；优雅如你，丝滑相伴。华谊丝绸，成就非凡的气质，感受贵族的奢华。 再比如其他的轻工业布艺产品，陆淼扬长避短，又会写道： ——源自东方的匠心，品质至上，以工艺、质量征服世界。 国人概念保守，制造出来的东西，也许款式不属于潮流的范围，但是质量从来都是没得说的。 现阶段在国际贸易上，轻工业之所以比其他工业产品走得更远、接受度更大，厂商多是一个原因，价格低廉又是一个原因。 其中质量过硬，也是一个占比非常之大的优势。 相比于过去旧稿平铺直叙的“我便宜，我东西好”，陆淼思想前卫，心思活络，更懂得套用技巧。 并不是说平铺直叙就是完完全全地不好。 只是做生意，有时候就是需要变通和包装。 第八百三十七章 脾气行事 这一条条的广告词罗列出来，翻译组讨论纷纷。 消息越传越广，国英社里就没有不夸陆淼脑瓜转得快的。 大家都很诧异，产品介绍居然还能这样做。 陆淼这一举措，算是在国英社里打开了先例。 为之后国英社在国际经济贸易宣传的板块上，实打实盖上了一层砖。 但若在“广告”这一事件上细致追溯，其实华国第一条广告，早在1979年就有了。 只不过这年代传播力度有限。 电视台发布内容，本土地区还行。 其他地区就是有电视，也未必搜得到台。 再说三月中下旬，翻译组紧锣密鼓处理完稿件交到外贸部时，陆淼已经分配了两天假期，正在家里休息。 加班加点地干了小一个月，工作劳务合同上原定是每月固定四天假期。 她工作完成得好，额外还奖励了两天。 但是因为先前撕毁红头文件的事，上面部长还一直记着她的过失。 六天假期扣扣、罚罚，最后就只剩下两天。 中午睡醒起来，想着这事儿陆淼都打自己的手。 悔恨当时不该脾气行事，要不然能连续睡六天的懒觉，多美多舒服、多滋润啊！ 哎！ 她以后肯定不那么急脾气了！ 国英社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忙起来。 所以休息时间也不跟其他工厂、单位一样，固定在周日。 陆淼这次的休息就排到了周二、周三。 孩子和孩子爸爸都不在家。 她睡到中午才起来。 吃完饭跟柏川一起给唐梅添乱撩了会儿嫌。 被唐梅骂了后，又啧声进屋跑去给广州那边打电话。 没联系上麻头，陆淼就先收拾收拾，去了厂房小院那边。 梅子拉着她进办公小屋看串珠，好几包小米珠，居然都已经见了底。 她是有悟性的，漂亮的小戒指和手链串了不少。 其中手链竟就是根据陆淼临时画的那张纸慢慢琢磨出来的。 “哎哟，这个颜色配得好看，你看，像不像阳光洒在树叶上，一部分是阴影里的颜色，一部分是阳光下的颜色？” “嗯！” 梅子点点头，陆淼连连称奇，夸了数句，梅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嫂嫂，你画的这个纸，我琢磨了一会儿就能穿，就是这个收尾弄了好久才会，不然还能穿更多……” 陆淼拍拍她，真诚笑说： “已经很厉害啦！” 两个人就着剩下的珠子扒拉，梅子顺便跟陆淼汇报起这阵子的情况： “你跟小傅哥最近都忙，没往店里去，那边缺货缺得厉害，前阵子林娴同志过来了一趟，她从这边拿货我都单独记下来了，还叫她签了字。” 陆淼顿了一下。 前阵子忙，她以为店里的事儿，她跟家里交代过了。 原来还把这事儿给漏下了？ “店那边一个星期配一次货，我在的时候你就不用管，我要是不在，回头向东他们来了，你跟他说一声，让他帮着跑一趟。” “好。” 梅子点头应声，又说： “嫂嫂，珠子看能多进点回来不？林娴同志说好卖的，你上回串的手链，元宵节拿过去的就卖出去了两条。” “她前几天过来，说别的也卖得差不多了，就剩一条项链，那条项链问的人也多，但最后都说没合适的衣服搭就没卖出去……” 陆淼听完梅子的反馈，有点惊讶。 但是想想，又坦然了。 那么大的店摆在那里，不论是装潢，还是商品花样、质量，在整个王府井都找不出几家相似的。 受众人群，潜移默化地早固定了一批。 其中消费勤的，要么就是家里有条件，要么就是有工作、有稳定经济收入的。 上的新品价格不低，可这东西也不是大米饭，天天吃、天天都开销。 自古以来，贫富差距哪里都有。 有的人舍得，有的人咬咬牙，也会舍得。 陆淼把梅子的话听进了心里，数着筐里串好的戒指、手链道： “我一会儿过去看看，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把这数量记一下，回头好给你算钱。” 梅子乖巧点头，数了几个，又抬头道： “嫂嫂，袋子里的珠子除了那些特别大的我不知道怎么用以外，剩下的小珠子大部分都是有瑕疵的，咱们自己用不了，能不能串了给向东哥那边？” “可以的，这些都是小事，你看着安排就行。” “嗯嗯！那回头收支我都记账本。” “嗯。” 陆淼把串珠成品做了个简单记录装上。 之后按照季节变化，选了些颜色活跃明媚的发圈、发绳一起装上。 这阵子没怎么给店里配货。 就林娴过来取过一次。 外加陈向东那边在梅子手上分批拿过几次。 消耗得不多，所以小院各种款式都攒了不少。 头些时候，麻头那边打来电话，说东西卖得好，还想追加多要货来着。 陆淼那会儿忙，电话都是本人接的。 这次好不容易赶上休息，中午没联系上麻头，晚点回去还得再打电话试试。 得好好聊聊这个事儿，要不然手里就该积货了…… 厂房小院这边好不容易带出几个人手，轻易是不能停工的。 人都想挣钱，一旦停工就没钱挣了。 往往这个时候，也是最容易被人钻空子、挖墙脚的时候。 发绳之类的东西很简单，陆淼不怕别人偷学或者模仿。 只是比较在意一个人员稳定的问题。 熟手老员工，肯定是要比新来的用得顺手，沟通方面也更简单一些…… 陆淼琢磨想着，打包带上东西，倒了一趟公交车到王府井。 即使不是常规休息日，店里也有几个姑娘头抵头地趴在展柜上，小声交谈打量着。 林娴在展柜里侧微微俯身，很亲民地给几个姑娘建议。 余光扫见陆淼进店，她站直身就想说话。 陆淼晃晃脑袋，示意她先忙。 陆淼把口袋放去一边，如寻常客人一般，在店里慢慢走动打量起来。 等那几个姑娘陆续走了，她才拉开口袋，一边跟林娴盘账入库，一边了解最近情况。 和陆淼猜想得差不多，林娴道： “来咱们店里都是有收入的，那边百货大楼里的几个女售货员就常来，还有跑这边上一条线的公交售票员，平时换班也总来看。” 第八百三十八章 港商 “总之有好多……小陆姐，咱们店里的东西现在就跟的确良布料似的，年轻姑娘都喜欢！有些人还比上了呢，头绳也好，发圈也好，手里没有一样都遗憾。” “还有还有，上回你拿来的手链最好卖！好些人看见的时候没带够钱，事后再来就被人买走了，都留话说再来手链，要给她们留呢！” 陆淼了解完大致情况，点点头又问： “戒指和项链的情况怎么样？” “戒指和项链喜欢的人也很多，但是戒指件儿小，大部分姑娘觉得买了不划算，项链怎么说呢？” 林娴歪头想了一下，总结道： “价格不是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好看到有点夸张，大家都是觉得太显眼……” “有跟项链差不多款式的手链就很好卖，我估计就是平时一些场合袖口能遮一遮，没那么招摇，所以比较好接受。” 陆淼颔额，大致明白林娴想要表达的意思。 简单的项链款式，还是很好卖的。 款式复杂了，就会显得珠光宝气。 不好搭配衣服是其一。 戴出去也很有可能被人指点…… 人们思想眼光在逐步打开，却也还没开放到那个时候。 这次陆淼带过来不少串珠成品，其中小戒指最多。 林娴斟酌提议： “要不然戒指咱们稍微讲点价？应该好接受一点。” 陆淼摇头，立场坚定： “除了过时的款，其他的不要轻易调整价格。” 要不然不就伤了前面花高价买的客人了吗？ 林娴点头，陆淼想了会儿，说： “可以这样，回头要有客人过来，你就顺便多介绍一句，就说满十块，或者满十五，像这样漂亮的小戒指，可以任意选一个赠送，不过这些都是有成本的，所以记账要记清楚。” “好……那像串珠项链这种单品直接超过赠送价格的，也可以送吗？” “可以的。” “好。” 林娴认真点头记下。 聊完价格方面的事，陆淼正色问她： “最近怎么样，还能兼顾得过来吗？我这阵子忙，也没过来替你。” 林娴愣了一下，拍拍胸口忽然笑得明媚： “能兼顾，有人我就陪着转转，没人我就坐下歇着，也不累。” 陆淼感慨叹了口气，诚恳拍拍她道： “确实辛苦你了，等忙过这一阵子，我看看再找一个人手过来替替你。” 这份工作有多好，每次回家进胡同，看见胡同里其他姑娘羡慕的目光就知道了。 林娴其实挺怕有人跟她竞争。 本来想说她忙得过来，不用再找人，可是一细想，又怕陆淼之后还有别的安排。 怕耽误东家办事儿，林娴只能笑着点点头，默默地配合安排。 只要她踏踏实实地干，小陆姐肯定也不能说不要她就不要她。 所以…… 还是先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陆淼点了账，回去时候把这阵子店里收的钱一并都带走了。 忙了这么一阵子，也没怎么陪孩子。 回家之后，其他的事儿陆淼暂时放去一旁，跟着孩子姥爷一起，开车接孩子们放学。 男孩情感方面比较迟钝，没发觉出今天和过去有什么不同。 明夏就不一样了。 上车了就跟妈妈坐在上副驾驶腻歪。 陆淼软了心，抱着小丫头亲了又亲。 回家陪孩子们闹了一阵儿。 之后赶在开饭前，孩子们并排坐在桌边写作业。 陆淼则在一侧打电话和麻头取得到了联系。 电话那头，麻头简直抓心挠肝： “我的太嫲哎，你可真是个大忙人，还能想起给我回电话！” “怎么了？发圈卖得不错吧？我听我姨妈说，你要多点货？” “这回不是要多点货的事，是运气好，遇上了个香港的老板！嫂子，就你上回寄过来那样的扎头绳，现在能拿出两千个吗？要是不够，现做得多久？” “两千个？” 陆淼讶然。 不是惊讶麻头要两千个发圈的事。 而是诧异运气居然这么好，就结交上香港那边的了？ “不同花色要拿两千绰绰有余，但如果是单一花色的话，就得等两天了……不过你认识的这人靠谱吗？” “靠谱！我都确认了，他们手里有船，过去是把东西往这边运，最近广州这边要举办广交会了，全国各地的好货都会在这边亮相，他们停留得久，也是为了采购来的！” 麻头语速很快，嘟嘟嘟嘟地说了一大串，末了急切道： “嫂子，你那边花色不同也没关系，款式保持一致就行！你明天有空想着给我寄过来，要是没空就让家里寄！” “我前阵子就开始联系你，哪知道你这么忙？现在是真不能耽搁了，要不然过几天广州加强管控，人和包裹就都进不来了！” 广交会期间，为了保证交易会的顺利进行，政府会采取一系列限制措施。 陆淼能理解麻头的焦急，但是有些事也需要言明： “那价格呢？你给人家供货，价格谈没谈？” “谈了！你给我的报价是四毛，我表姐摆着卖是五毛钱，他们香港人有钱，做大生意的好像也没有讲价这一套，拿货就是按的五毛。” 麻头敞敞亮亮，没瞒着陆淼什么。 先前陆淼说过，她开了厂房，寄货到广州就是为了多争取一条销路。 那麻头就把她当成了源头厂家。 她给他报的价肯定是不亏、有得挣的。 那其他的，他自己能争取来多少，就是他自己的本事。 陆淼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当即便道： “我看看情况，明天尽快给你寄过去。” “行！嫂子，你那边要是还有别的款，也单独给我装点过来，到时候我拿去问，兴趣人家还要……他们货船平时每个月至少要走两趟，要是能维护住，真不少挣！” 就像这次一样。 哪怕只赚其中一毛钱的差价，两千个发绳，他也能赚个二百块。 二百块呀！ 这真是运气好，钱跟白得来的一样。 “好，我知道了。” 陆淼心领神会，想到什么又说： “先前那些珠子你抽空再给我弄一些，每样多弄点吧……有空就帮我多挑挑，要品质好的，价格贵点没关系。还有料子，按照过去的风格这次也多弄些。” 第八百三十九章 小院拓展 “行，可是嫂子，你要这破珠子干什么？他们有收珍珠的，你一开始说的那种小珠子，真没几个人要……” 麻头心思活络，很快意识到什么，自问自答道： “你是不是又研究了什么新款？要是有新东西，你想着给我寄样品啊！” 麻头算是尝到甜头了。 而且都是自己人。 以后他出去也敢放话了，他背后可是有厂子的人！ 陆淼无奈晃晃脑袋： “有什么好东西，少不了你的……没别的事就挂了吧，我去看看货。” “哎，行！” 提到货的事，麻头比什么都积极，果断挂了电话，绝对不多打扰陆淼一句。 陆淼挂上话筒，套上外套拿上钥匙往外走。 唐梅问她：“上哪儿去啊？马上就吃饭了！” “我去厂房小院看看，很快就回来了，一会儿要是佑哥到家，你们就先吃。” 原本想歪去小猫胡同喊梅子一起过去。 走到半路想起梅子还上着夜校，这会儿估计找不到人。 陆淼就收住步子，转头直接往厂房小院去。 一个人心无旁骛，数数数得也快。 原本还担心不够，结果就装货的收纳筐，才数了一面墙的八个筐就够了。 大概是总体的一小半。 身边只有几个小袋子，明显是不够装的。 陆淼就把那八个筐单独拿出来，等明天拿了大袋子过来再装。 小袋子则被她拿着，把其他不同款式的都装了些。 零零散散的，大致装了百来个。 给人看看花样是其一。 其二也算是卖个好，意思意思给点赠送。 把这边料理利落，陆淼关灯锁好门，摸索着往回走。 外边天已经黑透了，走在深深的胡同巷儿里被初春的冷风吹着，说不出的阴森。 陆淼心里毛毛的，拢紧衣服往回跑，没跑一段就撞上了一个人。 她踉蹡着往后退，对方手快，赶在她坐地之前，及时把她提溜了回去。 “跑那么急做什么？也不看着点路。” “佑哥！” 陆淼大喜过望，一颗心立马安定下来。 她勾上他胳膊，拖着他往回走，一路止不住的喜悦小声咕哝： “快点回家，回去了我有好事儿跟你说！” “什么好事？” “哎呀，先回家嘛！” 傅璟佑纵着她，大手反向包裹她冰凉的小手，和她一起快步往回走。 到家关上院门，自己一家人坐在桌边边吃边说。 陆淼说完事儿，家里人神色各不相同。 陆远征感慨香港还没收回来。 唐梅则是粗略计算，发圈四毛钱一个，这一趟就是两千个，合计就是八百块钱了。 家里不是没见过八百块，可是谁能那么本事，眨眼的工夫就能挣到八百呢？ 唐梅比陆淼还高兴，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 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唐梅心里却止不住地感慨： 自家孩子真本事，外面别家的谁也赶不上她家的孩子本事。 傅璟佑见了些风浪，人还是相当镇定的。 别的没说什么，就问陆淼有没有什么事需要他干。 陆淼唇眼弯弯地推了他一下： “真有活儿你以为还能跑得了你呀？” 她心情极好，笑容也清甜。 傅璟佑被她撒娇推搡甜进了心坎儿里，跟着一起晃晃脑袋笑了起来。 饭后洗漱回房间，陆淼两腿盘上傅璟佑的腰。 勾着他脖子，像树袋熊似的挂在他身上，喜悦地开始畅想未来： “等这一单下来看看，要是还能有第二单，咱家的厂房小院也该拓展一下了。” 一如孩子爸爸忙进忙出地想改善生活、养娃养老婆。 陆淼心里也有挣钱养崽崽、养老公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考虑到上串珠款，人手现在就有点不够用。 但是她这阵子真心忙。 人手招回来了，也没时间培训技术。 暂时就只能靠她和梅子有一串没一串的先糊弄着了…… “麻头能跟香港那边接上线，我是真没想到……这要换成咱们自己，真的费老鼻子劲了。” “很难？” “嗯呐，主要是过海关费劲。” 海关、出口一类的事儿，傅璟佑了解得很少。 陆淼絮絮叨叨地说，他就认真听着。 直到良久之后两个人都躺下，他才将她搂进怀里，珍惜地吻了吻发顶： “怎么样都好，就是你别太累，这阵子都忙了多久？就两天休息，也没见你好好待一会儿。” 陆淼嗔怪“哼”了一声，在他下巴上使坏啃了一口： “怎么没好好待着？我今天都睡到中午才起！” “贫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 陆淼一阵无言。 房间里短暂安静，很快又响起她软腻腻撒娇的声音： “哎呀，我知道啦～” 陆淼耳廓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眨动浓密羽睫静静地趴着。 她心里有周密的考量。 忙碌只是现阶段。 国英社特殊的工作性质，“玫瑰一朵”注定不可能与其双收。 她迟早要面临二选一。 陆淼轻轻舒了一口气，也许太累，身体还没缓过疲劳的阶段。 她恍恍惚惚就那么睡了过去。 傅璟佑搂着她轻轻拍着，直等她睡得更熟了些才轻轻抽走胳膊，悄悄起身。 机电厂的厂长经营逻辑很有问题。 国际贸易补偿协议的事，傅璟佑想法不同，考虑全面，返京后开口发了几次言。 主动招揽超额的任务，就需要透支资金成本。 厂里要另建厂区，也是需要钱的地方。 厂内资金已经紧凑到了一种地步。 而厂长固执己见，抱着国家会拨款的想法，压根听不进去建议，还总当他是故意抬杠。 现在已经变相把他踢出了高层权威发言组。 这件事只需要换位思考，便一切都能明了。 如果国家有钱，还至于跟人签下以货还贷的协议吗？ 器械机电厂的前景，很不乐观。 傅璟佑心底压了一口气，眉间深沉。 媳妇儿现在都那么辛苦了，他更不能坐以待毙下去。 若实在不能力挽狂澜，也该尽早另作打算…… 傅璟佑披着衣裳去了院里一侧的小屋。 窸窸窣窣地摸索，从小屋角落收捡出一个灰扑扑、尘封已久的箱子。 …… 第八百四十章 打扮 隔天没睡懒觉，陆淼早上八点就起了。 在家草草吃过早饭，她挎着口袋先去了一趟店里。 把昨天送过去的串珠戒指和手链各拿了几串回来，拿小袋装好一起打包走邮局寄往广州。 这一批货款完整结下来，她拿到的部份有八百。 不算是小额，又是她这边先往广州打货。 其实是承担了不小的风险的。 大概是考虑到这点，这次要的布料、珠子等材料，麻头也没要她汇货款。 说他那边先垫付。 等回头发绳结算下来，加加减减地再从里面扣。 陆淼没有异议，挂了和麻头的电话，趁余下休息时间，她又跑了几家供销社和百货大楼。 挑挑拣拣，选着合适的鱼线、弹力绳等，买了一大兜子回来。 配饰这类东西，石料与金属适当结合，能提高不少精致度。 但常规金属短期内很快就会氧化、变色，直接影响整体效果。 大众消费能力有限，陆淼不可能在量产中融入真金白银。 目前保色度不错的合金材质倒是有，但也没听说哪里有做这种小配饰的。 陆淼打算之后再空闲了，打听看看。 至于马上收到的串珠材料？ 陆淼比较有追求。 考虑质量和美观，原来富余的金属小配件，她不会再使用。 梅子要是愿意折腾，可以拿去跟那些微瑕疵的珠子一起串点小玩意，回头给陈向东他们卖。 陈向东他们针对的是散户，价格不高，卖、买都不亏。 陆淼把这事儿跟梅子说了下。 梅子早把自己和陆淼视作了一体，听见这消息简直欣喜到不行： “行呀嫂嫂，我正好学着练练手，都是花钱买回来的，咱们卖便宜点也总好过就这么撇在边上浪费了！” “嗯，你回头跟向东说下具体情况，定价你们自己看着来。” 陆淼笑着点头，类似小事直接让梅子自己拿主意。 说起来，店里也好，厂房小院也好，陆淼其实做得都挺顺风顺水的。 梅子、陈向东，还有林娴，真的都给了她挺大的帮助。 不过只有那么些人肯定不行。 放下手里画了串珠圈圈的简易教程图，陆淼招手问梅子： “你有认识的伙伴、小姐妹吗？” “嗯？” “小院之后应该会拓展一下，只要是心细、手脚干净、为人靠谱的，想找一份生计就都可以带过来试试。” “咱们要做到更大了？！” 梅子眸光闪烁，意识到什么忽然瞪大眼睛。 陆淼含笑点点头。 梅子被证实了想法，愣愣捧了一下脸，很快“扑哧”笑出声。 脸盘鼓鼓、眼睛弯弯的，看着比陆淼还要高兴。 “有的嫂嫂！你说的这些，我印象里正好就有那么一个人符合，今天下工回去，我就去问问！”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 梅子坐在一侧，脸盘儿鼓鼓，笑着挽上她胳膊撒娇似的晃着： “嫂嫂越来越好，我就也越来越好，我们一起过好日子！” 陆淼绷不住地失笑。 这丫头…… 处着处着，渐渐地倒真像是她亲妹妹似的。 “好了，先去忙吧～我再摸索画画看，兴许之后你就能直接根据这个来了。” “好！” 梅子小步愉悦地跑了出去。 办公室小屋里，陆淼低下头偶尔画几笔，偶尔又扒拉珠子串来串去的倒腾一会儿。 串珠这东西，她也非专业人员。 脑海里的模糊设想，也不是画出来就直接能用。 还需要实践、实验调整。 看起来多此一举，实则真没有。 陆淼总忙不出人来，今天能在这儿，明天可未必。 有了实质教程图就不一样了。 梅子自己就能参考琢磨。 不说技术精进，至少也不会止步不前…… 陆淼专注忙碌，研究画了两个简单花样的串法就先回家去了。 昨天跟孩子爸爸说，让今天早起杀一只鸡和两只兔子。 现在兔子、鸡都杀好了，她得赶紧收拾出来。 晚点烹好了，一部分自家吃，一部分明天捎去国英社。 前阵子各种忙，底下不少人都任她调遣，大家跟着一起辛苦了好一阵子。 要不是实在没空闲，外加现在外面也没什么上档次的酒店、饭店。 要不陆淼就直接就带人出去吃了。 现在只能折中意思一下。 怎么说也是第一次配合工作，哪怕是在单位食堂呢？ 捎点像样的吃的过去，大家坐下吃顿饭，有利于增加感情，更利于下一次的合作。 陆淼想法清明，第二天出门手里就多了两个保温桶。 时节将近四月，天气渐渐回暖。 道路两旁国槐树的青翠芽点，都有人指头大小了。 陆淼思想本就超出时代，国英社又是对标国际的前线单位。 在国英社工作，会接触到许多大众无法接触到的东西。 比如标新立异的思想，又比如超前的审美。 看得多了，慢慢、慢慢的，一些原本狐疑不太合适穿着打扮，渐渐也都“适合”起来。 她爱俏，一旦不会显得突兀，便也热衷认真在穿衣打扮上捯饬。 像这次收假复工，她不仅穿了孩子爸爸先前给她买的玛丽珍小皮鞋。 往上还搭配了淡灰色半身中裙、黑马甲套白色立领衬衫，最外侧罩着一件黑色短款大衣。 黑白灰三色，是元老级的高级色。 她鲜眉亮眼，模样精致貌美、身条纤细窈窕。 哪怕是按照通勤装来搭配衣着，落在普遍还穿着褂子、直筒裤的行人眼里，也是说不尽的洋气。 上班一路回头率不断，陆淼却无暇光顾。 因为保温桶是玻璃的内胆。 有上次暖水壶炸胆的经历，她小心翼翼的，一路上注意力都在手里那两个保温桶上。 可即便如此，下车走了一段在进国英社大厅正门时，还是出了点状况。 仿佛有心理暗示，她总克制不住去看那两个保温桶。 也就是上门口几节楼梯时低头的一瞬间，“咚”的一下轻轻闷响。 说不清是保温桶里晃荡的声音，还是脑袋撞上东西的声音。 总之，陆淼就这么水灵灵、大剌剌的跟人撞上了。 ————— 阿谣哭唧唧：宝宝们，已经170w字啦，网站不给长篇书流量扶持，我很需要你们的票票和五星支持！！！ 第八百四十一章 公派留洋 “哎……” 陆淼力道冲的踉跄后退，万幸对方反应迅速，及时将她拉住才避免她踩空阶梯摔下去。 “你没事吧？” “没事……” 陆淼心跳怦怦，稳住身形先看保温桶，确定完好才赶紧正回视线看人： “真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没。” 对方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两秒，愣愣摇头： “我也没事……” 陆淼尴尬笑了下，正好大厅里的于红看见她，快步朝这边走来： “前辈！” 冲男人微点了一下头，陆淼朝着于红走去。 两个地雷似的保温桶也顺势交到于红手里。 “前辈，这个是？” “家里做的一点小菜，前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犒劳一下，一会儿你去翻译2组打声招呼，就说中午大家一起在食堂吃个饭。” “好，我一会儿就去安排！” “嗯。” 陆淼弯唇点点头，踏上阶梯上楼时，又回眸扫了一眼。 刚才撞上的那个人，还站在大厅门口。 她看过去时，对方也在看她。 礼貌性的又点下头，陆淼收回目光，与于红并肩上楼时问了一句： “是上面部门又有新的特殊任务送过来吗？” 穿西装、打领带…… 若非非常正式的场合，哪怕是对标国际的单位部门，平时也很少有人会这么穿。 陆淼以为对方是往上更高层的单位部门过来派送任务的。 没想到于红听了她的话，回头看了一眼，茫然地直摇头： “没听说有新的任务呀？” “没有吗？” 陆淼疑惑了一声，不过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也没往心里去。 没新任务还好一些。 还能轻省几天呢～ 这么想着，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陆淼眼眸弯弯，轻轻哼哼笑了声。 于红察觉她的心情变化，很应景地夸赞道： “前辈，你今天衣服穿得真好看~！”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陆淼夸张“哈哈”清脆笑了声，心情更美丽了。 真不错～ 有了个好的开端，之后的一整天应该都不会太差吧？ 这么想着，由于红推开办公室的门，陆淼和她说说笑笑进了办公室。 重要任务已经完成，这两天稍稍清闲一点。 进办公室，陆淼把早上社里送来的文件分了分。 重要部分留下，其他散稿交给于红，让她去翻译2组打招呼传话时，顺便一起拿过去。 于红这边前脚刚走，刚被“啪嗒”带上的办公室的门又被人“叩叩叩——”的敲响了。 陆淼微微俯身趴在桌前，慢条斯理拆着文件封口，慵懒散漫道： “进来。” 立马就有一个小同志推门探头进来： “早上好陆主任，詹部长有事找你过去一趟。” “詹部长？” 陆淼疑惑了一声，声音落定时，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这就来。” “好嘞~！” 小同志阳光活力地笑着点头，传达完消息立即就把门又带上了。 陆淼收拾了一下，把文件锁进抽屉里才往外走。 到四楼敲响詹部长办公室的门。 进去才发现里头除詹部长外，还有一个人在。 余光不动声色扫视一眼，陆淼微微顿了一下，正视看向詹部长道： “部长，您找我。” “是有点事找你，来来。” 詹部长笑着从办公桌前起来，引着陆淼转动身体方位，与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面对面介绍： “小陆啊，跟你介绍一下，这个是律风，席律风，先前就读于美利坚大学，从国外留洋回来。” 詹部长说罢，又转脸看席律风： “小席啊，这个是咱们信息部的陆主任，陆淼，毕业于京北大，你也是京北土著，应该知道，那边的前身就是军区大学。” 席律风浅笑颔额：“我知道，那里从过去就一直是国内一流名校。” “是。” 詹部长爽朗笑了声，继续介绍道： “你啊，别看她年纪不大，本事可不小呢！你们两个先认识认识，以后一起工作，方便相互扶持学习！” “好。” 席律风笑着点头，正回目光看陆淼。 陆淼同样在看他。 “……” “……” 两人相互对视，一个想法，同时诞生在两个人的心里。 该说巧不巧呢？ 对方居然就是刚才在楼下，自己撞到的人？ 席律风眼眸温和，温柔笑开，主动先伸出了一只手： “你好，陆主任，我是席律风。” 男人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 剑眉挺拔，星目含情，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此时站在那里，窗边晨阳温柔倾泻，一道淡淡温暖的光圈正好将他轻轻笼罩，让他清隽之余，尽显谦和温润。 好像没什么攻击性…… 陆淼第一感觉是，她不讨厌这个人。 詹部长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不需要再解释什么，陆淼款款一笑，温和却自信地回握上对方的手： “你好，我是陆淼。” 两个人初步认识，詹部长便先让席律风出去等待，他留陆淼单独说了几句话。 “国家各方面建设都需要高素质人才，前些年国内教育和科研水平还很落后，他是国家公派送出去的学生。” “那几年送出去将近一千二百人，可陆陆续续回来的，只有七百人。” “这个小席就是那七百人中的之一，小陆，你辛苦多担待一点，带一带他。” 詹部长几句话说清席律风的底细，同时又让陆淼带一带席律风。 这个安排，其实就跟过去在三楼时，谈老师带陆淼是一样的。 领导们心里对席律风，大概已经有了内定职位的安排。 现在只是让他提前熟悉工作流程罢了。 罕见高学历的留洋人物，会被重视，这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但陆淼也有自己的疑惑： “部长，我也才上岗没多久，让我去带他，这个有点说不过去吧……” “哈哈。” 詹部长爽朗笑了声，揶揄打趣： “你还有不自信的事儿？” 陆淼与他对视，没吭声。 “美利坚思想超前，你也是个很有想法的……再一个，你们都是年轻人，知识层面也是旗鼓相当，不论从哪个角度看，目前而言，你都是合适的人选。” 第八百四十二章 猜忌 詹部长低音长“呃”了一声，斟酌提点道： “小陆啊，你在这里面还有个别的任务。” “嗯？” 詹部长推了一下老花镜，眼神倏地犀利起来： “黑棋白棋……” “吱——” …… 陆淼微微怔然。 窗扇不合时宜的煽动，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正好将詹部长余下的声音盖了下去。 可即使如此，陆淼何其聪明？ 仅从那一句话中，她还是将詹部长的意思领悟到了心里。 “我知道了，那我先回去忙了。” 詹部长笑了下，满意颔首神色又变得和蔼起来： “去吧。” 陆淼点点头，推门离去。 到门外看见站在一侧的修长身影，她和煦弯唇，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之后便大大方方地走在前面： “我的办公室在三楼，跟我来吧，你的办公桌应该很快就会安排过来。” “好的。” 席律风依言跟在她身后，语调温和，很是谦逊： “之后可能要麻烦你了。” 陆淼从容一笑，坦然道： “我也才刚上任，也许并不能教你很多东西，总之，共勉吧。” 席律风轻笑耸肩，表示很期待以后的工作共处。 人事部速度很快。 詹部长这边才跟陆淼沟通过，人事部那边就有小同志搬来了小长桌。 陆淼授意，让人把桌子摆在了距离她办公桌几米开外的对面。 这样之后工作，大家都有一部分私人活动的小空间。 不至于有点什么小动作，就会干扰到对方。 至少，她是不喜欢被打扰的。 席律风暂时分到她手里，他之后接手负责的工作，也将由她分配给他。 那么能力水准，自然而然是必须要核实检验一下的。 陆淼翻了翻前几天作废的工厂产品文稿，随便抽出其中两张递给席律风。 如从前谈老师检验她一般，她也走官方流程检验席律风。 席律风接过文稿，清俊面容笑容温和，揶揄问道： “这算是测试吗？” “正规流程，尽快完成一下吧。” 陆淼颔额，没去看他。 她颇为沉着地拉开抽屉，从中取出刚才拆到半截的文件袋。 利落撕开封口，她取出其中厚厚一叠文件粗略翻了两页。 另一只手在桌子一侧摸了摸。 没像过去那样摸到杯子，她略微提高声音喊了一句： “于红？帮我冲一杯咖啡。” “是，马上～” 门外小助理“哒哒哒”跑远去茶水间冲咖啡。 门内，不知是诧异她公事公办的行事风格，还是过于清冷疏离的态度。 总之，席律风微微怔愣，在她办公桌前站立两秒。 但也仅是那一瞬，他又不太在意地笑了笑。 抽出胸前口袋的钢笔，坐回自己的位置专注忙碌起来。 陆淼低头看似翻阅文件，实则眼眸上抬，不动声色扫了眼坐在对面的男人。 看起来温和、没有攻击力，也不会轻易就跟人红脸的样子。 可有的时候，就是这类人最危险。 面前仿佛被摆上了一盘国际象棋。 那他到底是处于阳光底下的白棋象？ 还是阴暗面下，敌方的黑子車呢？ 陆淼和詹部长一样存疑。 席律风是上面送来的高知人才，国英社没有拒绝的余地。 但他和陆淼不同。 陆淼出身军属家庭，家里长辈肩上是有军功的。 她的身份背景根正苗红，有被信任的加持分。 席律风出身工人阶级。 常规条件下，他和陆淼一样，都是值得被信任的好同志。 可他在国外那么些年，有没有被渗透某种思想观念，这些很大概率都是说不好的事。 社内高层人员对席律风保留意见。 但为保险起见，詹部长的意思是还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各位老前辈分别负责不同的重要区域，陆淼也掌管着其中一方。 但她是新上任的主任，若有特殊情况，她是最好找借口推脱敷衍过去的。 所以詹部长才说，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前辈。” 于红端着咖啡进来，陆淼顺势收回目光。 “辛苦了。” …… 一千五百字左右的文稿，席律风译完，距离中午饭点正好还有半小时。 陆淼粗略扫了一眼。 毕竟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常规译稿还是没问题的。 只是从前大概没接触过这类产品介绍的内容，所以花的时间有点久。 但这只能说明他水平还可以，具体水准并看不太出来。 陆淼斟酌了一下，抽开钢笔盖连续在纸上写下八个同样的单词。 “试试这个？” 她把稿纸推向桌边。 席律风没有急着将稿纸拿走，而是立于她身侧，撑桌微微倾身看了起来。 “我猜陆主任想说的大概不会是‘八只水牛’那么简单，所以是语法陷阱吗？” 席律风眼间带着淡淡笑意，直接抽走了陆淼手中的钢笔： “借用一下。”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写出来的字撇捺苍劲有力。 漂亮是漂亮，却不如他本人那样温润柔和。 老话常说‘见字如见人’，这话约莫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真实的性格，或许并不如表面表露出来的那样。 如果说对他第一印象是不讨厌。 那么陆淼的第二印象，便是下意识地有了一丝丝的提防心。 buffalo这个单词的复数形式比较特殊，其翻译有好几种意思。 既可以代表动物水牛、野牛。 又可以做动词释义：使困惑、吓唬。 更可做美利坚某州城市“布法罗”，又称水牛城的名字释义。 陆淼扫了眼他对纸上八个“buffalo”的翻译： 被水牛城水牛吓唬的水牛去吓唬水牛城的水牛。 常人这么看或许不懂，便于区分理解，可以带入一队、二队、三队。 那么重新释义就是： 被水牛城一队水牛吓唬的水牛城二队水牛，去吓唬水牛城三队的水牛。 虽然拗口，但这八个buffalo连在一起，确实是一个语法正确、含义完整的句子。 很显然，席律风不仅英语基础不错，语法功底也十分过硬。 “好了，你的情况我大概知道了。” 陆淼拿回自己的钢笔，随便整理了一下桌子站起身： “差不多到午饭的点儿了，今天正好和其他组员吃饭，你也一起吧，大家认识一下，你也顺便熟悉一下去食堂的路。” ———— 阿谣哔哔： 哈哈宝宝们！谢谢你们的票票和评论！ 现在书城和网站都不扶持长篇书了，没有流量就没有新的读者！ 有时候票票和互动少了，我就有点自我怀疑，担心剧情是不是崩了？是不是没人在看了？ 很影响码字心态qwq 小宝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我真的很想继续写下去，真的~ 第八百四十三章 前途也可以是自己争取 “好的主任。” 席律风声线温润，说话语调平缓，听起来总有一种温柔含笑的感觉。 陆淼颔额，错开身从容走在前面出了办公室。 中午食堂里，陆淼带着于红、席律风，还有翻译2组的几个组员正好坐满一张餐桌。 食堂供应的主食有面条、馒头和米饭。 菜也有好几样。 荤的有农家小炒肉，素的有手撕包菜、土豆丝等。 桌上摆了两个餐盘，里面主食和菜各种都拿了一些。 配上陆淼一早从家里拎过来的两桶保温桶兔肉，一伙人吃得满嘴是油。 陆淼办事儿行，要她维护这种场合，她真不在行。 于是在开场的一句“辛苦”勉励和介绍席律风后，她便只坐在中间位置安安静静地吃饭。 别人说什么，她偶尔配合地点头笑一笑。 不过也不要紧。 她虽不怎么说话，却也没有大领导的架子。 大家在她面前都很放松。 过去没经历过这种和上级一起坐下和和气气、唠嗑吃饭的阵势，一时之间，大家关系突飞猛进。 说说笑笑的，个个热情高涨。 整个食堂，就他们这一桌最热闹。 其他部门的同事过来吃饭，见他们组里相处氛围那么好，就没有不惊奇羡慕的。 中途赶上摄影部的几个同事采集任务回来，瞅见他们还给抓拍了好几张照片。 陆淼无意间抬眸看见，笑着招手喊他们过来唠嗑捧场。 其他人如是。 谁从旁边过，都能夹一筷子桶里的兔肉尝尝，没分到的，就拿馒头蘸着浓汤油水吃。 于是乎，食堂里除了赞扬陆淼脑瓜转得快、想法好、工作能力强以外。 还附赠上夸上了她厨艺好。 其他人起哄时，席律风坐在旁边，就那么安静地望着陆淼。 于席律风来说，陆淼不可谓不特别。 人能力强，长得精致漂亮，穿衣打扮还前卫。 完全不输于与他在美利坚街头见到的那些职场女性。 待人态度也是。 亲近和善与清冷疏离，拿捏得张弛有度。 和他回来见过的那些，一听说他是留洋海归派，就急切黏上来的左邻右舍女同志很是不同…… 想起陆淼毕业于京北大。 席律风心中不禁感慨： 或许这就是高知女性和普通大字不识得几个的女性的区别。 陆淼对自己引起的某个人的关注，并不知情。 席律风的突然加入，不在陆淼的预料之中，但是不要紧。 至少因为他的加入，她确实松快不少。 一些重要文件，没办法过席律风的手。 其他琐碎任务，他却能帮着分担不少。 时间推移，随着席律风渐渐熟悉国英社的各个部门。 在没有特殊任务安排的情况下，陆淼每周也能踏实地享受一天公休。 当然，她老实休息的时间不多。 家里还有不少事儿等着她处理呢！ 先前让梅子留意招人手的事，梅子确实给留意了。 陆淼休息在家的时候，梅子就把人带了过来。 就是刘小柱的姐姐。 说到刘小柱这个人，陆淼贵人多忘事，反应了好一会儿都没记起来是谁。 还是梅子提醒她，说是市场那边管废品站的，她才想起这么号人物。 刘小柱的姐姐叫刘春香。 是离婚回娘家来的。 身边还带着一个九岁的女儿。 刘春香十七岁嫁人，结婚十二年。 日子最好过的一段时间，就是丈夫当上国家部门电工的时候。 只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年，丈夫经历了一次工伤触电，之后就一直要不上孩子。 她只生了一个女儿，婆家看不惯她，觉得是她的问题，对她时有打骂。 刘小柱也是硬气的。 见不得亲姐姐被人作践，直接打上门去。 骂他那个姐夫是被电坏了那玩意儿，自己不行，还怪他姐？ 刘小柱把人按着一顿好打。 他那姐夫和亲家婆气得半死，扬言要离婚，刘小柱能怕了他们？ 问过亲姐的意思，姐姐没意见，他当天就找了两边支队。 再说回眼前。 刘春香听了梅子的消息，来厂房小院这边找活儿干，也带着女儿。 九岁的孩子不算小了，至少懂得一些处世道理。 刘春香带着女儿过来，陆淼原本以为小女孩受家庭影响，性格有点问题，离不得大人。 可跟刘春香交涉才知道，她是带着女儿一起过来应聘的意思。 陆淼看着眼前妇女憨厚的脸，又去看她身旁与她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小女孩，简直眼前一抹黑。 前掌贴上额头搓了搓，陆淼好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她不说话，母女俩的手就紧紧牵在一起，都紧张得不行。 偏偏又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 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副等待她决定生死的模样。 陆淼提起一口气想说话，最终又吐了那口气，把话咽了回去，点点头道： “那就试试吧……将来有条件了，小孩能送去上学，还是要送去上学。” 别的也不好再说什么。 世界看起来五彩缤纷。 但仍有绝大部分人生活在阴暗面。 时代背景摆在这里，每个人在社会中都面临着不同困境。 即使面对的是亲生父母，离了婚的女人在家里，处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更别提还带着孩子。 所以不要那么低情商地问‘为什么不送孩子去上学’之类的话。 但凡有的选，呈现出来的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谢谢！谢谢嫂子！” “按照年龄，我该叫你嫂子才是……就叫我陆淼吧，要是觉得叫不出口，那叫东家、老板什么的，也都行。” “这……东家！” 陆淼点点头，继续说道： “你先跟着梅子干两天试试，要是觉得行就来我这边签员工合同，我记着你兄弟认得字，回头签字可以叫他一起来，帮你看着点。” “是，好，好好！” 刘春香一个劲儿地点头。 陆淼颔额“嗯”了一声，心底沉下一口气，在刘春香女儿的脑袋上摸了摸，问： “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怯怯答： “我叫小芽，跟我娘。” 陆淼“嗯”了一声，温和笑着说： “你妈妈不容易，但是前途也可以自己争取，嗯？” 刘小芽懵懂点点头。 第八百四十四章 规则 “那边屋还空着，你抽空把灰清一清。” 陆淼看向梅子，想了想，继续说： “向东要是来了，你就给他拿点钱，让他帮忙去废品站拼两张桌子回来，以后那边屋也要做一间工作间。” “好。” 厂房小院收拾利落，陆淼喊傅璟佑过来重新调整装了灯排。 过去用的是黄色光线的小灯泡。 现在统一给换成接近自然光线的灯管。 堂屋空间大，嫂子们头顶并列两排装了八根。 两边的屋小点儿，办公室里装的两根，另一边工作间装了六根。 都是挺消耗眼力的活儿，光线能适配给足，就尽量给足。 再说货的事情。 陆淼跟麻头提了一嘴，让他买珠子的时候，尽量多挑一挑。 麻头按照她说的办，这批货就拖得久了些。 到四月中旬，广交会开幕了才到。 彼时京北这边，陆淼正好排到第二轮公休。 一共四张邮政单子的单独包裹。 陆远征和傅璟佑都不在家。 陆淼喊了梅子一起，费劲扒拉地搞了一个来钟头，才把东西都搬家里去。 她敲定的六种珠子，麻头各给她来了五斤。 淡水珍珠价格高，单独做一类买了两斤。 港商那边也痛快。 陆淼货寄过去，他们验货确定无误，早两周前就跟麻头在银行开了相关货款的单据。 就是陆淼要的这些珠子、布料、蕾丝等，有些不便宜，有些量大。 发圈结下的八百块货款，一分没到她的手，她还倒给麻头贴了二百多块。 买卖有投入本就是正常。 可唐梅见一分钱没收回来，还又往外搭出去那么多，前阵子还乐呵跟什么似的人，现在一下子又惴惴不安起来。 道理她都懂，陆淼也说不了什么。 就让她平时孩子们上学不在家的时候，也别总在家里待着。 多上公园去转转。 看看人家帅老头下象棋，跟老太太踢踢毽子什么的。 拓展一下社交，省得总瞎操心。 本来是良性建议，结果唐梅听了“帅老头”几个字，直接应激反应。 把她当小孩似的对着屁股打了好几下。 陆淼啧声，故作恼羞成怒的跺脚。 实则没憋住两秒，就绷不住地“噗嗤”笑出声。 唐梅又瞪她好几眼。 陆淼赶紧转开视线，握着话筒继续跟麻头沟通。 除了南北来回走货的事，麻头那边也有新的消息传来。 说是寄过去的新款赠品，香港老板看了都觉得不错，发绳想订其中两种大花边的款式。 麻头说的，其实是钉了宽蕾丝边的大褶发圈。 这款对比其他，款式要偏向夸张一点。 京北这边销量一般，但是香港思想超前，人家就很相中这种。 包括手链也是，简单素珠的，港商没要，要的是七块钱一条那种带花型的。 发圈两千个，手链看着工艺不错，七块钱一条的价格，港商要二百条。 一毛二分钱的戒指价格便宜，凑整也说要一千枚。 麻头问陆淼能不能供上货。 陆淼斟酌了一会儿，先问了交货时间。 “五月底之前能寄到广州这边就行，广交会要办二十天，五月几号就结束了，他们那边两条船，第二条船月底走。” “可以，能供得上。” 发绳厂房小院那边还有不少货呢。 需要加紧做的，是串珠那些…… 戒指虽然数量大，但是简单，不费时。 手链别看数量要的不多，但是串好一条，非熟手至少两个小头起步。 要是新招的人手领悟慢，或者学不来的话，仅靠梅子一个人就有点那啥了…… 陆淼琢磨要怎么安排才好，想着就说了句要挂电话。 麻头怕耽误她办事，顺势道： “行，我也找他们一趟去，把这事儿说一说。” “好。” 说罢，通话终止，两个人各自忙碌去了。 大批货放在家里，陆淼往厂房小院拿了部分布料和各色质感的米珠。 马上就要进入夏季，钩花款发绳不应景，需求量远不如冬天多。 陆淼就把人员调动起来。 让两个原本负责钩花的嫂子跟着梅子、刘春香一起学串珠。 现阶段接触到的港商，只是未来众多销路中的其中一条。 为了能够顺利经营下去，陆淼也制定了上班规则。 跟工厂一样，每月四天休息，但休息时间不固定，是轮休机制。 如果有事需要请假，至少提前一天打招呼。 若每个月工作满勤，额外奖励两块。 若无休满勤，则额外奖励五块。 这个时候的人，处境和精神面貌都跟后世被迫加班的“马喽”大相径庭。 一个个的，都可爱工作了。 因为有了工作就等于有收入。 有了收入，就意味着家里的日子会慢慢变好。 所以什么休息不休息的？ 陆淼这话一出来，大家耳朵里就听见两个字： “奖钱！” 能奖钱，还啥都不限制要求，那还愣着干啥？ 还不快赶紧干？ 好好干，kuku干！ 小院忙得不可开交，陆淼还又招了胡同里的一个小媳妇儿。 现在整个院子里，算上刘春香的女儿刘小芽，大大小小的总计十一人。 陆淼看刘春香可怜，才留下的刘小芽。 但留下归留下，为了小孩考虑，也是为了自己考虑。 陆淼没让这半大点的孩子接触手工活，平时只让过来帮着扫扫地，打扫打扫卫生。 一个月意思意思的开两块钱算了。 小院这边慢慢、慢慢的，也能兼顾得上了。 再说林娴那边。 陆淼真的努力过了，店里的人是真不好招。 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招不着人也没辙。 陆淼也不好意思让林娴拿着固定工资，总是无休连上。 就跟林娴沟通，人手她继续物色，找到之前林娴先上着班。 工资待遇，也由一开始转正后的每月二十二块，提到三十块。 全勤奖则跟厂房小院那边一样。 陆淼和林娴之间，大概属于相互成就。 与林娴而言，陆淼是顶好说话、顶大气的老板，逢年过节红包奖励从来不少，林娴肯定是愿意干的。 而于陆淼而言，得知林娴愿意干，她心里松了口气，也踏实点儿。 一来手里好歹有个能用的人。 二来…… 大概也是没办法的事。 人一旦有了人情味是会这样的。 行事总会将他人的利益和感受，纳入考虑范围中。 第八百四十五章 替罪羊 厂房小院这边，陆淼慢慢朝着正轨出发。 可另一头京北器械机电厂那边，傅璟佑却没那么顺利。 年边那次会议后，津门又连续开了几次会。 但每次会议出发前，厂长总能找到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把他脚步绊住。 不允许他参加会议。 这次广州举办广交会，津门也有几家器械大厂在参展队列中。 那边实时往回传递消息。 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内，满足外商的供应条件，津门又一次召开了会议。 目的在于交涉，本土工厂缺少的零件组，希望能从邻市、邻厂先借调过来应急。 之后等广交会结束，再在一定期限内还给各家大厂。 傅璟佑一早就接到了消息，以为这次厂长同样会使绊子不让他参加。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并没有。 相反，厂长本次反而称病缺席。 事出反常必有妖，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工业总局会上，探讨的不仅有“借物”一事，同时也提到了“外贸补偿协议”。 京北机电厂任务数额连续两个月不达标，会上被着重点名。 傅璟佑只身赴会，被人戏谑围观。 外人眼中，他们机电厂夸下海口，现如今就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存在。 众人想看看这个新晋的年轻副厂长，会不会沉不住气，出声辩驳点儿什么？ 然而让他们意外的是，傅璟佑认错认得干脆。 甚至直接在会上做了检讨，表明是他们犯了有失水准的问题。 希望总局能够适时调整，重新给京北机电厂分配合适的任务指标。 会上哗然，各家领导、干部议论纷纷，都说没有这样的事。 可不管过去有没有这样的事，京北机电厂完不成超额任务，是板上钉钉的事。 甚至连一开始能够完成的任务指标，现在都也很难完成了。 在场的各位，没人能比傅璟佑更了解他们机电厂的情况。 先不说机电厂选址重建，要盖厂房、还要盖员工宿舍，国家拨的那点款根本不够用。 就前段时间，为了能够完成“补偿协议”的指标任务，厂长拨款高价收了一批钢材。 现在厂里资金链已经有了不小的缺口。 要是继续这么下去，不用往后很久，也就下个月的事。 工人工资能不能全额发放，都是个问题。 没人喜欢挨骂，被推出来背锅的傅璟佑更是。 但是现在除了厚着脸皮顶着，还能怎么办呢？ 他态度是诚恳的。 虽然过去确实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实在交不上任务，把人逼死了也没用。 再者说，这是国际贸易上的合作。 这个缺儿，是揭不过去的。 怎么都得补上。 与其继续纠结，不如赶紧把事儿平了。 总局局长在会上点了傅璟佑几句，就没在这件事情上深说。 扭头联合其他几个资源相对富裕的厂子，重新均摊指标。 这时候的国营工厂单位，和陆淼经营的那种个人厂房、小店不同。 工人加班，说补点钱就补点钱了。 国营工厂单位，一般加班多为不休，是没有加班工资的。 唯一特殊点的情况，就是法定节假日，如果后期没办法安排上补休，才会适当发放加班工资。 这是为什么林娴她们愿意踏踏实实跟着陆淼干的主要原因。 因为陆淼啥都奖钱，发钱，待遇好。 当然，这也是会上其他工厂干部、厂长不愿意揽活儿的原因。 毕竟厂工加班回馈低，时间长了，谁都会有意见。 说严重点，回头要是闹起工人运动怎么办？ 大家都有顾虑，但发话的是总局长，指标的事儿，便没人敢拒。 会后散席从厅里出来，被强制加了指标各位厂长对傅璟佑，没一个有好脸色。 更有人直接将傅璟佑拦下，憋着怒气阴阳嘲讽。 叫他年轻人要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沉稳踏实。 各位老前辈心里的那点怨气较量，傅璟佑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自然不会反驳辩解什么。 他老实听训，等老前辈骂完了，还不忘说上一句“麻烦您了，辛苦您了”。 他要是不服气反驳，其他人正好还能多骂他几句。 偏偏他沉稳得很，几个黑脸前辈被整得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说什么，索性也不说了。 有老前辈“哼”的一声，直接拂袖离开。 其他人紧随其后。 傅璟佑立在原地，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严肃下神情开车往回赶。 这一次的津门之行，大概也是傅璟佑和厂长正式展开较量的开端。 按照常理，厂里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是厂长。 傅璟佑这个副厂长，得靠后站。 但目前已经捅出了篓子，厂长丝毫没有弥补空缺的意思，傅璟佑便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下去。 资金链是首要问题。 傅璟佑回厂联合会计算了一笔细账。 要想把缺填回来，除了抓生产，厂里的日常消耗也需要抠搜点来。 为了多省下一笔厂里的开销，最艰难的时候，家里种的菜，傅璟佑都收了拉去厂里。 厂长公费消耗出行的车，傅璟佑也跟人喊了停。 厂里员工不敢，傅璟佑直接拿条链子把车轱辘拴在树上。 这事儿可想而知的要发酵出冲突。 傅璟佑却并不畏惧什么。 现在该是厂长怕他才是。 津门会一开，京北厂子的所有问题都原形毕露。 他不怕厂长找来，只怕厂长不找。 现在不是谁职位高，谁就是谁有话语权。 而是看谁有平事的心，谁平的下事。 五一前后，陆淼清闲下来。 傅璟佑一个人充当三个人用，跟着车间工人一起吃喝上工，反而忙不出人来了。 单位的事，傅璟佑从不在家多说，陆淼就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就是看天气暖和了，院里平时疯长的菜，每隔几天就被收得干干净净。 新抱窝拥挤的兔笼也慢慢空荡了下来。 陆淼好奇问了一句，才知道是傅璟佑拉去了厂里。 傅璟佑人没在家，答话的是唐梅。 而唐梅复述出来的，也是傅璟佑的意思。 说是家里吃不了的就往厂里拉一点。 正好劳动节也近了，兔子拎过去应应景，给厂里工人同志们也改善一下生活。 第八百四十六章 顺手安排 几只兔子不值当什么。 他毕竟是副厂长。 多为员工考量一点，之后工作上的安排可能也要顺利一些。 陆淼寻思着，就没在这件事上多想。 她正好这阵子清闲一点。 家里和孩子她顾得上，孩子爸爸忙，她就没怎么打扰他。 省他两头挂心，回头工作上再出点什么事儿得不偿失了。 不过五一假期之间，家里也遇到了一桩事。 彼时天气彻底暖了过来，又是难得假期赶在一起。 听说百货广场那边，新开了一家传统糕点店。 陆淼就带着几个孩子过去玩了。 在外面疯了一上午，把孩子们中意的零嘴、点心都买了些。 回家赶中饭的时候，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有唠嗑的声音。 陆淼歪下肩头，放下上面挂着的三个小水壶，边往屋里去，边问： “谁来了呀？” “哎哟，巧了不是？是孩子妈回来了吧？” 屋里人念了一声。 声音听着陌生，陆淼跨过门槛，看见的，也的确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对方一副刚起身的阵势，仿佛是要往外走迎她，没想到她先进来了。 “呵呵，小宝。” 妇女笑着打招呼，赶紧推了一把身旁的年轻女孩：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招呼？她比你大点，你该叫宝姐姐。” “妈……” 年轻姑娘很是迟疑。 陆淼先扫了眼妇女，又扫了一眼那姑娘。 前者看着陌生，后者看着虽然有几分眼熟，却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两个人一个穿着崭新体面的青布褂子配长裤。 另一个则是粉色两用衫搭配粉白条纹的半身裙，这样的打扮，放在普遍年轻姑娘里，姑且算得上体面和“时髦”。 但在陆淼面前，仍显得有些不够看。 陆淼长发简单扎着低马尾，身上穿的是白衬衫搭黑西裤。 衬衫衣摆边角微微扎进裤子里，又往外拉出来了一些。 普普通通的干练的打扮，放假在家其实都没怎么认真收拾自己。 可偏偏衣服上身就是显得人身条窈窕，四肢纤细好看，怎么看怎么洋气。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里头除了陆淼自身浑然天成的气质以外，衣服质感也是一大加成。 没管眼前的陌生母女，陆淼先喊孩子去洗手，随后扭头看唐梅。 唐梅会意，走近牵着她介绍道： “这是你闵叔叔家的婶婶和巧巧。” 有些话不好当面说，唐梅捏了一下陆淼的手，换了一种方式提醒道： “你不记得啦？柏川周岁的时候，他们都来了，你当时还喜欢他们家的小车，找你爸问呢。” 说起车的事儿，陆淼一下子就有印象了。 她扭头越过闵母，直接望向那姑娘。 可不吗？ 圆眼挑眉、薄嘴唇，可不就是当时她去卫生间，半路遇上的那个在背后蛐蛐她的姑娘？ 陆淼把人画上等号，一下子失了所有好感。 她正眼不给人，放下孩子们的水壶，洗过手回来倒了杯了水喝了两口。 缓了口气，再从桌边站起来时，就说那边小院儿。 唐梅虚拦了一下，说： “你等会儿再去，你闵婶婶有点事儿想找你问问，他们平时不可空，过来一趟不容易。” 陆淼呼出一口气，眉心蹙起两手环肩，“不耐烦”三个字写了满脸，却也配合地在桌边又坐了下来。 一如陆淼把人对上号。 闵巧巧越看她，也越觉得熟悉。 最后大致也认出了她，闵巧巧一下变了脸色，拉着闵母的胳膊，略显尴尬急促的咕哝： “妈，算了吧，我们还是回去吧……” “哎呀你！你学校就劳动节这一天的休息，好不容易放假能过来一趟，还赶着人在，不把事儿料理清楚，下次哪有这个机会？你听话，等会儿的……” 母女两人小声拉扯一番，最终闵母略胜一筹。 扯回胳膊，闵母赔笑在陆淼身边坐下： “呵呵，小宝啊，你是学外语的，巧巧也是学外语的，你看看能指点指点她不？” “她呀，今年六七月份也要毕业分配了，你那个工作的什么国英社，好像就挺不错的。” 闵母眼角鱼尾纹微颤，笑眯眯地试探： “我刚听你姨妈说，你现在都是什么主任了？” 话说到这里，陆淼其实已经是什么意思了。 但她不接话，就那么侧着眼盯着闵巧巧看。 闵巧巧咬着嘴唇低下头，被她看得无地自容。 闵母始终笑着，丝毫没发现自己女儿的异样。 陆淼不说话，闵母也不恼，继续乐呵呵地说： “主任可不是小职位，小宝，巧巧这孩子从小就特别聪明，什么事儿一点就开窍，你看……你能在你那个单位，给她物色个缺儿吧？” “哎，她婶儿！” 闵母前几句话没什么问题，唐梅就没觉察出什么。 直到说到安排工作“空缺”的事儿，唐梅一颗心立马提了起来，着急忙慌道： “你刚不是说就找小宝问问怎么挑工作吗？你怎么又……这是小打小闹，你别让孩子犯原则问题！” “是问工作的事儿呀！” 闵母摆手笑得不以为然： “这不你说小宝单位待遇好吗？小宝既然都是主任了，那就顺手给安排一下呗！” 唐梅紧张看了陆淼一眼，简直急死了。 这说得跟那会儿进家门的时候，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她要是知道会这样，哪能留她们到现在？ “不行不行！这哪是顺不顺手的事？我家孩子办不了！” “哎呀你看你这话说的，老闵和老陆是过命的交情，就这么点事，怎么就办不了？” 闵母没搭理唐梅，直接笑着握上陆淼的手： “小宝，你看呢？” 陆淼转回眼神，挑眉轻傲“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望着闵母： “我面儿没有我爸面子大，巧巧妹妹应该知道的呀。” “巧巧妹妹想进国英社，您可以带她去找我爸，我就是我爸塞进去的，你们去找他，一准儿好使。” 唐梅张张嘴，一脸茫然疑惑地望着陆淼。 闵母也愣了下，琢磨不准她到底是在推脱，还是真心给建议。 在场的，只有闵巧巧听出陆淼的弦外之音。 第八百四十七章 发财 陆淼是懂阴阳的。 闵巧巧站在那里微微发颤，尤其和她对视一眼后。 说不清是被羞辱的感觉引发起的忿怒。 还是纯粹的尴尬。 总之，闵巧巧颤得更厉害了。 谁能想到呢？ 她背后蛐蛐人，直接蛐蛐到了正主面前。 而且当初她酸人家是后门关系，走出来的成就。 结果现在她跑过来想走人家的后门…… 打不打脸啊？ 闵巧巧尴尬想死的心都有了。 自尊心作祟，闵巧巧受不了陆淼戏谑嘲讽的目光，嗷的一嗓子，跺脚声音尖锐起来： “妈！我都说不了，你干嘛这样！” 闵巧巧眼眶泛红，冒出屈辱的眼泪，跺了一下脚直接冲出门外。 闵母一脸懵，起身“哎”了两声，道别的话来不及说，跟着追出了门去。 小院一下子又平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声。 陆淼坐在桌边看唐梅。 唐梅苦笑：“小宝，我真不知道她要说这事儿……” 陆淼知道。 刚才看她那么着急地打断闵母，她就看出来。 但是唐梅性子软，好说话，被人一忽悠就忽悠了。 避免以后发生类似的情况，陆淼深沉道： “以后不熟悉的人说来找我的，你就说我没空见，事儿也别随便给人应。” “这样的原则问题，我只要走错一步，立马就会有公安抓我去坐牢，以后大宝、二宝他们有个坐牢的妈，学校小孩知道都欺负他们，等他们大了，也没好大学要他们。” 这话一听就是吓唬人的，偏偏唐梅信了个十成十，惊悚望着她直摇头： “不了，不了，我肯定不了！” 陆淼心底微叹，面色却不显。 平静点头“嗯”了一声，陆淼在家吃了午饭。 下午让唐梅照看好几个孩子，陆淼收拾一下就去了厂房小院。 刘春香和两个负责钩花的嫂子，对串珠不太敏感。 不过这么一阵子下来，渐渐地也能帮得上忙了。 小院里有节奏地忙着，陆淼看了一圈就挎着帆布口袋往门口晃。 梅子余光扫见，抬头问她： “嫂嫂，你这就要走啦？” “嗯。” 陆淼颔额：“你们忙，我去办点事。” “诶！” 陆淼没什么要紧事。 就是找顾莹核对一下年后到这阵子之间的账。 她跟顾莹的休息时间总对不上。 借着这个劳动节，要抓紧处理。 要不然估摸就得等到暑期去了。 家里都忙，没人能开车送，陆淼就自己倒了几趟公交车往谢家去。 下车到永定河站，距离谢家所在的李家村还要走一段。 陆淼循着记忆穿过永定桥，弯弯绕绕半天，站在路口犹疑有没有走错路。 结果一回头看见杨芸就坐在不远处马路旁的胡同口，正跟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妇女、老太太唠着嗑呢。 陆淼提着口袋往那边跑了几句： “谢伯母！” “哎哟，小宝来了？你们唠你们唠，我家来客了。” 看见陆淼，杨芸很是惊奇。 登时天儿也不唠了，一手牵着陆淼，一手提着小马扎就往胡同里去： “听你谢伯伯说，你那工作单位可忙了？劳动节好不容易才轮到休息吧？” “嗯，顾莹在家吗？我来找她说点事。” “呵呵，在，她呀，今儿也休息，睡到上午十点才起来，我都没说她什么。真是……” 杨芸叹气絮叨： “工作不如你体面就算了，还一点也不勤快……” “……” 陆淼嘴角抽搐，努力带笑： “她学校离得远，平时那么奔波，再说带几个班级也很辛苦，难得休息日多睡会儿很正常。” “哪有那么辛苦？” 杨芸摇头向下撇着嘴角，拉近陆淼压低声音叨叨了一句： “她那学校周六日又不上课，平时放假不都在家闲着吗？油瓶倒了都不给扶一下……” “……” 这一句话，直接给陆淼干无语了。 顾莹可不是那样的人。 这话里掺了多少水分，不用多说。 因为杨芸的为人性格，陆淼也知道一些。 所幸已经到了谢家门口，也不用再听杨芸添油加醋的抹黑顾莹了。 杨芸爱摆婆婆的谱儿，平时顾莹休息在家，她都是到点儿出门，到点儿回家。 家里做饭还有杂务活儿，都是顾莹在干。 顾莹以为婆婆跟过去一样，是回来催她做饭的，就说了一句： “妈，菜我已经择好了，现在做饭早了点吧？” 没料到话音落下，视野里又冒出一个人来。 顾莹愣了一下，眼里立即闪过欣喜，走进院里道： “陆淼？！” 陆淼也会意上前，千好万好地勾上她胳膊： “平时也见不着你，我寻思今天你也放假，就过来看看。” “嗯。” 顾莹笑着点头。 杨芸看她俩交好的模样，就也没说别的。 让顾莹招待好陆淼，她去厨房打了几个红糖鸡蛋。 两个人进屋里说话，房门一关，陆淼从口袋里拿出账本。 顾莹对账，她就坐在旁边慢吞吞地吃红糖鸡蛋： “我估摸你在家也不方便，就没拿钱过来，先对一下账，等回头你上班抽空办个折子，以后我定期往你折子里存。” 顾莹点头，不多会儿惊疑说： “这回能给我分五百多？” “嗯，天气暖和了，逛街的人就多，今年大家的条件好像也都要好些。” 主要还是年轻姑娘们都爱俏。 知道王府井有那么一家卖款式别致的头花后，一传十、十传百，现在不少人都把“玫瑰一朵”的头花当潮流。 买过的会回购，没买过的也跟着去买。 店里日流水，情况差点二十来块。 好的时候五六十也有。 这一期结算是十二月底到四月底的。 陆淼觉得还可以差不多，顾莹却觉得不可思议，频频叹道： “当初都觉得你是小打小闹，能挣一点是一点，不亏本就行，你看看现在？你都要带我发财了。” 陆淼笑了下，扬眉颇为得意，却说： “这才哪里到哪里？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说着话，她认真盯了一眼顾莹的脸： “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看着这么虚？” 不光脸色黄黄的，唇色也有点白。 “是有点累。” 顾莹跟陆淼说了实话。 第八百四十八章 顾莹 顾莹在学校上班，生物钟早就固定了。 平时就算是休息日，她起得也很早。 把家里该收拾的收拾，然后看着忙点自己的。 今天确实是觉得太累了，早上本来都起来了，想着缓缓，结果没料到又睡了过去。 因着这么一茬，才有陆淼过来时，杨芸在胡同里说的那一席话。 陆淼小口舀着甜汤喝着，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顾莹： “谢斐上回是啥时候回来的？” 顾莹身体一向强健。 要说天天奔波累着了，疲倦得想多休息一会儿，那是情有可原。 可连带着气色都有点难看，这放在顾莹身上，阵仗未免就大了点。 陆淼有种预感，顾莹可能并不是单纯的疲累。 顾莹不傻，一秒听懂她的弦外之音，难言地摸了摸小腹： “可能是你想得那样。” “真的？” 陆淼惊了一声，立马推开碗筷，拉开她的手看肚子。 她小腹平坦，一点征兆看不出来，怕还不足两个月。 顾莹拉着她重新坐下，解答迷惑道： “要是真怀了，这会儿估摸也就将将足一个月。” “这事儿可不能只在口头上说真假，你得去医院看才行。” 陆淼慎重拍拍她手： “要真是怀了，各方面就得注意起来，可不能跟以前那样似的，起早贪黑地来回跑。” 这个时代怀孕上岗是常态。 顾莹身体素质不错，陆淼觉得她选择坚守岗位的概率很大。 按照常理来说，只是上班的话，稍稍注意点就没事。 但是顾莹现在每天四五点就要起床，不是骑自行车，就是倒好几班公交去学校。 她要是怀了孕，哪能那么折腾？ 有杨芸这么个婆婆，就算待在眼前也未必能受多少帮助。 能在学校附近找地方住，是最稳妥的。 不用总被人盯着，和谢斐离得近了，两口子也能常待在一块儿。 陆淼想的这些，顾莹能想不到吗？ 要是家里知道她怀孕，别说是搬出去住，恐怕班都不会再让她去上了。 顾莹想着，低头苦笑。 见她眉间搀杂忧虑，整个人深沉得不行，陆淼很是担忧地覆上她手捏了捏： “顾莹，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顾莹摇摇头，却也没瞒着她，略微压低了些声音说： “你知道我的，我一直不打算那么早要孩子，但是家里总催……上次我就是一时犹豫没做措施，现在想起来都很后悔。” 顾莹人温柔，也很爱笑，可说这些话时，她整个人都显得忧郁得不行。 顾莹很矛盾。 她是后悔那次没做措施。 可如果真的怀了，她又为她有这种想法而感到抱歉。 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无辜的…… 她可以生，但如果因为这个孩子，她就要失去工作、失去一切作选择的权利。 那她的回答也很坚定。 她不愿意。 顾莹渐渐攥紧手心。 陆淼察觉她的变化，两手握着她手，拉回她的注意力： “你不要太有压力，先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确定是有了，这事儿可以先不跟家里说，但是你得让谢斐知道。” “你要做任何选择，都应该先和他商量一下。” 谢斐那个性子，让他顾及方方面面不太可能。 但必要时候，难道还做不到为自己的老婆、孩子争一把吗？ 如果是，那他还真是枉为男人了。 “我知道，我会的，我明天就跟别的老师换一下课。” 知道陆淼是为了自己好，顾莹反手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眶直点头： “陆淼，谢谢你来看我，我今天看见你真的特别开心！真的。” “嗐。” 陆淼软了口吻，继续安慰她说： “我刚不是说了吗？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现在光靠分红也能拿不少钱，等回头搬去我们那附近住，咱们相互有个照应，得空闲还能常约着一起出去玩。” “嗯。” 顾莹被她的畅想逗乐，吸吸鼻子露出点点真心实意地笑。 陆淼见她笑了才微微放心。 陪着她又说了会儿话，见天不早了，怕回去不好倒车，陆淼就起身请辞。 顾莹一路送她到永定河那边的公交车站。 见到陆淼，顾莹真的是难得地放松。 上一趟公交车刚走。 下一趟还得等一会儿。 陆淼等车，顾莹就陪着她一起等。 期间说说笑笑，两个人又唠了好一通。 顾莹很珍重地握着陆淼的手，难分难舍地一直没撒开。 陆淼面上笑容柔和，任由她握着手。 可心里却觉得她很可怜。 是的，顾莹很可怜。 陆淼在情感方面，心思一直很细腻。 她能感觉到一些微妙的东西。 除了她，顾莹在京市这边，大概真的没什么能交心说心里话的人了。 所以才会那么不舍。 尤其是每次心里积了委屈之后。 公交车从远处驶来，陆淼看了一眼，回头冲顾莹笑笑说： “你学校离我们那边挺近的，抽空随时可以去家里吃饭，我那儿还有好多雪蛤，都是滋养、对养气血很好的东西，回头有空我给你送点。” “嗯。” 顾莹温和点头，又嘱咐说： “但是不要太破费。” “放心吧！我走了！” “嗯。” 陆淼上车，顾莹站在站牌下目送她。 公交车开出去好一段，陆淼扭头往回看，顾莹还站在那边挥手望着。 她知道顾莹大概是看不见的，但是还是趴在后窗玻璃上挥了挥手。 顾莹站在马路一侧，直到公交车转弯看不见了，才挪动步子往回走。 前脚才踏进院子，如预想的一般，凶巴巴训斥声立即就响了起来： “不就送个人吗？怎么去那么久？赶紧的吧！再过一个点儿你爸就该下班回来了，饭还没做呢！” “……” 顾莹喉咙滚动，提起一口气深深地呼了出去，挽起衣袖往厨房走去： “知道了，妈。” 谢家这边很快飘出炊烟。 另一边，夜幕渐深。 陆淼到家前脚刚埋进堂屋，就被她爸喊住严肃问： “那国英社是你自己考的，怎么就成我塞进去了的？你现在还是小孩？什么话都瞎说？” 有人找到家里来走后门，这事儿不可能瞒不过陆远征。 陆淼知道，所以也不怪唐梅跟他通气。 第八百四十九章 传播和弘扬 “先前阳阳办周岁，他们家不是来人了吗？当时他家女儿就说我是走后门才当的老师什么的。” 陆淼摔摔打打把包一撇，没好气道： “我顾着当时是喜日子，压着火没发作！现在她跑到我这儿来，想靠我的关系进国英社，我还不能内涵她几句了？” 这话别人听了会误会，那个什么闵巧巧还能给误会了？ 就是要往外传，她好意思吗？ 确实如陆淼所想。 那会儿中午，闵母追着女儿出院子。 后面反应过来女儿的反常，闵母还追问了一段，结果就问出了陆柏川周岁礼当天的事。 闵母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拧了闵巧巧好几下，问她怎么不早说这事儿。 要是早知道，闵母哪好意思上这个门？ 闵巧巧气急败坏，回答却也十分直白明了。 她也是见了陆淼之后，才慢慢把人画上等号的，要不然她能上赶着自取其辱吗？ 闵母叹气，脸都丢尽了。 事儿越想越尴尬。 可别再说什么找熟人帮忙的话，闵母走在前面火速回家。 真丢不起这个人！ 陆远征听陆淼一通叭叭，才渐渐明白过来，那会儿他闺女问车是谁家的是什么意思。 唐梅更是。 一听说闵家的姑娘在背后议论过他们家孩子，她立即就叨叨了起来： “这可真是……说的都是什么话？” “她们咋好意思呀？啊？当谁都跟他们似的，有点风吹草动就是找人走关系出来的！” “既然这么瞧不上，又费这个劲过来干什么呢？又吃鱼肉又嫌鱼腥的，真不要脸！” “不要脸”大概是唐梅有史以来说得最重的一句话了。 可即便如此，也是很快就被陆远征蹙眉板着脸，“啧”声拦了回去： “大大小小几个孩子都在，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唐梅扫了眼陆淼和几个小崽，立马就不吭声了。 陆淼翻了一记白眼，小声哼了句“本来就挺不要脸的”。 陆远征视线转过来，她撇撇嘴，扭头看去旁边。 …… 吃过晚饭，陆淼回屋洗漱收拾。 把厚实的衣服收进橱子，又把马上热天要穿的衣服，都挪到外面好拿的地方。 原本想着收拾完，孩子爸爸也该回来了。 结果没等着人。 傅璟佑最近忙，经常回来得很晚。 陆淼就没刻意等，先拉了灯睡觉。 可等第二天早上起来，一摸身边凉飕飕空荡荡的，才发现人竟然一宿都没回来。 “有那么忙吗？” 陆淼叨叨一句。 墨迹来墨迹去，本身就起得有些晚了，没工夫过多纠结，陆淼速度收拾了一下床铺，梳顺头发扎起一个低马尾。 拿上牙膏牙刷出去洗漱。 “妈妈，我们去上学了！” “好，在学校听老师的话，饭要吃饱知不知道？” “知道啦～” 她蹲在屋檐下刷牙，明夏过来亲了她一口，才笑哈哈蹦跶着跟着哥哥和姥爷一起出院子。 陆淼快速洗漱完毕，挎上包也往外走。 唐梅喊她：“吃了饭再走啊！都做好……” “今天起晚赶不及了，我到社里食堂再吃……佑哥要是回来你跟他说一声，让他别总顾着忙，有工夫饭还是要回来吃的。” 厂里伙食肯定赶不上家里。 吃不好又休息不好，那怎么行？ 那边都是重机械，马虎一下出点问题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一个，天天都见不着人，家里想着也担心。 “我得走了，你想着跟佑哥说！” 匆匆忙忙交代一句，陆淼挎着手提袋也出了门。 唐梅伸着尔康手欲言又止。 煮了一大锅的粥，除了几个小的各吃了小半碗，其他的，几乎原封不动都留在了锅里。 …… 闲散舒坦了一个来月，五月假后复工，上次领导说半句藏半句的任务，这回也完完整整地发了下来。 向内弘扬中华传统，向外输出中华文化…… 陆淼在办公室里思考了一上午，心里便大致有了想法。 过去传承下来的东西，出书面文字大多会让人觉得晦涩难懂。 如果采取图像或影像的方式传播，效果应该会好很多…… 陆淼起草罗列了简单的思路想法，先跟部长詹信厚沟通过。 确定可行，才让于红去编辑部那边安排资料收集的任务。 另外一部分需要用到摄影设备，但好些东西都还没敲定下来，陆淼就没急着过去沟通。 她在社里报备了出行安排，带着于红和家里的相机奔走在京北各个老胡同巷子里。 席律风申请过随行，但是介于用不上那么多人，陆淼就没让他跟着一起。 这个时代的民间艺人，仍然数不胜数。 但若是对外输出文化，就要站在一定的经济角度考虑问题。 奔波数天，陆淼筛选出去很多东西，最终还是从崇文门花儿作那边得到的切入口。 绢花一类的工艺品，在国际上已经拥有一定的传播地位，不需要过多地去锦上添花。 而绢花所需要的材料也有很多种，像通草、丝绸等。 陆淼通过老师傅打听到，花儿作的丝绸原料来源于东北边六环外的山区。 跟人打听了详细地址，她回去就调车喊上席律风一起先跑一趟探路。 毕竟现阶段二环以外就是农村。 更远的六环那边，完完全全的就是保持着原生态的山区村落。 地方偏，又是好几个小时的路程，带两个男同志一起，比较安全。 距离目的地还有非常远的一段距离，车开在路上就能看见外头笼罩在山腰以上的云雾。 非常有意境感。 陆淼中途喊了许多次停车，就地下车拍照取材，打算留着之后看着做素材用。 但这个时代的相机，阴天采集效果真的很差。 拍废了整整一卷胶卷，最后筛出来能用的，就那两张。 陆淼倒退胶卷看效果，忍不住蹙眉“啧”了一声。 席律风以为她在操作方面遇到了难题，主动询问道： “需要帮忙吗？” 他留学时候，也接触过相机这类东西。 “天气问题，这个忙你可帮不了。” 陆淼摇头把相机背带挂上脖子，抬抬下巴和于红先后上车。 车子最后暂停这一次，重新启程后一直到目的地附近才停下。 第八百五十章 他的违和 桑树命贱、易活还长得快。 进村子要穿过一段山道。 一路上，到处都长着桑树。 也难怪在这边落后的山区村落中能建立起国营供应的小据点。 山地气候多变，光线一直很暗。 这一趟主要是先探探路，看看情况。 相机拍不出效果的地方，陆淼就用眼睛和脑子记。 怕记串了，或者记不过来，偶尔也会喊着于红和席律风他们一起看。 不过于红和席律风都不太理解她的用意，起初还以为是单纯的看风景。 直到后续再次过来，她带了自制打光设备，才理解她是要采集怎样的画面。 虽然是山区地带，但毕竟是国营供应的小据点。 大山里的人看过他们的证件，又听说他们的来意，一个个的都十分热情。 陆淼征求意见，说需要拍哪方面的照片带回去打样，乡民都相当配合，带着他们一间一间的参观。 临了要返程，还热情的要他们留宿吃饭。 淳朴热情的氛围，陆淼很受感染，笑着解释说： “饭就先不吃了，我们还要再来的，今天回去汇报一下情况，下回带着更专业的设备来，到时候说不定要耽搁一阵儿，那时候再吃饭，正正好～” 老乡们笑着说行，没继续僵持。 怕一会儿天黑他们走山道不安全，还安排了人手送他们出山。 回去的车上，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想起陆淼跟乡民打交道时的自如，席律风觉得反差感很大，就没忍住提了一嘴。 陆淼和于红坐在车子的后排座位。 听见席律风说话，陆淼从正副驾驶座之间的后视镜与他对视一眼，不以为意的耸耸肩： “也许是和我曾经经历过插队下乡有关系？不过这不重要，正常友好交谈，一般情况下谁都可以做到。” 席律风笑着晃晃脑袋，感慨道： “也是……不过这件事放在陆主任身上，还是让人感觉有那么一丝丝的违和。” 不单单是和老乡交涉。 还有使用相机和一些工作方面大胆、果决的想法。 与其相信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姑娘主导延伸的，某些时候，席律风更愿意相信对方是个男人。 陆淼不知他心底对男女性别的偏见，却也从他的话中品出了一丝让自己不愉悦的东西。 “那我应该怎么样才算不违和？依赖别人替我完成任务？” 后视镜里，陆淼眼神犀利，一张小嘴也不饶人： “以貌取人是不对的，而且，席同志，今天这一趟看下来，你距离转正似乎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没人不爱风光体面，可走基层需要的是亲民。 更何况是现在他们有求于别人？ 也许是喝过几年洋墨水的缘故。 席律风对自己要求严格，方方面面都想保持绅士风度。 可一些细节展现出来的东西，又都表明他自视清高处在云端。 这样的人，很难把他和干实事挂上钩。 他能干好现阶段的己方建设吗？ 陆淼存疑。 车内气氛一下子剑拔弩张起来。 于红和开车的小同志大气不敢喘。 “我只是有点诧异，毕竟主任毕业于名校，平时行事果决，很难想象出还有这样温和的一面？如果我的话让主任感受到了冒昧，那以后我少说。” 席律风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态度温和如常。 “我是一个低情商且开不起玩笑的人。” 陆淼闭上眼睛靠在后排座位，软硬不吃反倒显现出了几分不近人情。 可她却并不在意，懒洋洋继续补充道： “所以工作方面，不要和我左言其他。” “是。” 席律风弯起嘴唇，表面谦和应声，长眉下微微闪烁的眼眸，却又暗藏不同的想法。 低情商不至于，脾气挺大倒是真。 不过倒也没什么。 毕竟，没有玫瑰是不带刺的。 返程四个小时，到社里已经是夜里九点多。 陆淼把几个卷胶卷拿出来给于红，让她明天一早拿去社里洗印部加快冲洗出来。 胶卷很脆弱，于红小心翼翼的装盒，问： “前辈，这么多，都要洗出来吗？” “嗯。有些可能拍的效果不太好，但是不要紧，后续可以拿去实地，让负责录制的同志参考一下分镜角度。” “好。” “对了，这个点儿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吧？你怎么回去？” “我哥来接我了，刚才上楼的时候我在门口看见他了。” 于红笑着补充： “前辈不用担心。”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 席律风那边肯定是不用担心的。 他位同副主任，晚上坐不到车，社里也会安排送。 于红这种小助理就不一定了。 陆淼在办公室里多待了一会儿， 等于红收拾得差不多，才和于红一起下楼。 “路上小心。” “前辈也是！明天见！” “嗯。” 国英社门口，看着于红坐上哥哥的自行车，陆淼才朝着道路一旁的蓝色小拉达走去。 她才上车带上车门，傅璟佑就问： “今天怎么这么晚？” “去山区了，才从那边回来……” “这次又是什么难完成的任务吗？” “倒也不难，但是想做出新意来，也没那么省心就是了。你呢？这几天忙得怎么样？” “老样子。” …… 夫妻两个絮絮叨叨的回家。 陆淼洗漱完，翻箱倒柜的把家里两个手电筒都翻了出来。 她推了几下开关，没见灯亮，拧开底座才发现里面用的特大号电池都烂了一个。 “这还能用吗？” “应该问题不大。” 傅璟佑接过去看了一眼，取出电池，几下把底座上的黑色印迹擦干净： “明天我回来换个电池试试。” “这个大电池是几号电池？明天早上我自己去买。” 陆淼着急用，等不了那么久。 傅璟佑就跟她说是一号电池，也叫d型电池。 陆淼点点头，认真记下。 隔天早上起来，先带着两个手电筒去了供销社。 确定两个手电筒都没坏，她一口气买了四对、供八节电池。 两对实时使用，两对留着备用。 怕电池会跑电，她也没直接装上手电筒，而是包好后都揣进了手提袋。 还别说，小拳头大小的电池，装在一起挺沉手的。 谢谢宝宝们的票票和打赏，mua～ 第八百五十一章 下次不要再犯 除了大型影视拍摄现场，市面上暂时还没怎么见到过有打光板一类的辅助工具。 国英社虽然有专业设备，但是东奔西跑的采样、录制新闻和拍摄电视剧、电影还是有区别的。 山里光线不足，社里又没有配备这些东西，陆淼只能自己动手解决。 超大号电池的手电筒，亮度应该是差不多的。 但是不能直接打在脸或者场景上，要不然就跟闪光灯一样，光是死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淼一步步地想招。 解决完“光源”，她跟着又转去了百货大楼。 找着白乳胶和八毛钱一卷的食品用锡纸买了两卷。 回家找大小合适的木板，调着白乳胶一起，把锡纸粘在木板上。 别看说着简单，实行起来真不容易。 这时候的锡纸偏薄，稍不留意，粘黏的时候就会破损。 陆淼没办法，只能多糊几层。 就这一个事儿，一上午的时间一晃儿就过去了。 吃饭的时候，唐梅担忧问她： “上午没去上班，能行吗？” “之前打过出勤报告了，我人虽然没在社里，可办的这些事儿不都是为了工作吗？没事。” 唐梅若有所思点点头，渐渐放下心来。 饭后白乳胶干得也差不多了。 陆淼挎着手提，小心翼翼拎着自制打光板往单位去。 到地方于红第一个迎上来： “前辈！这个是？” 陆淼把东西递给她，顺势解释： “打光板，小心点拿，之后进山要用的。” “是！” “洗印部那边怎么说？” “说是在加班加点地干，照片有点多，加上还有其他组的录像带要剪，最快要三四天才能拿到。” “嗯。” 陆淼颔首，走在前面往楼上去。 三四天还是可以的。 正好她还有点别的事要做…… “你去编辑部看一下资料收集得怎么了，再留意一下最近的天气情况……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陆淼琢磨了一下，回头说： “晚点我找份稿子，你翻译试试。” “啊？” 于红本是连连点头，听见这话，一下子呆住了，差点没被惊喜砸晕。 没人能比身为小助理的她，更能明白亲身接触到译稿这意味着什么。 她震惊瞪大眼睛，反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反复确认： “我、我吗？前辈，真的吗？” 陆淼浅浅一笑，“嗯，正好看看你这阵子都学得怎么样了。” 曾经说自学法语，是陆淼找的借口。 但于红和她不同。 于红能进国英社，是通过自学英语，被发现潜力才带回来的。 只是自学领悟到经验和知识点，和经过系统学习的人差距显著。 所以即使进入了国英社，于红也一直都停留在大楼一层摸爬滚打。 被调到陆淼这个新上任的主任身边，是她职业生涯，亦或者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 而现在，她大概很快就会迎来第二个转折点。 “前辈给我的书，我每天都有看！今天我一定会好好完成测试，不会让前辈失望的！” “尽力就好。” 陆淼浅笑拍拍于红，先进了办公室。 于红没跟着进去。 两手握拳，于红抿唇欣喜、兴奋地跺脚好半天。 半晌缓和过来，一路偷笑地赶紧去了编辑部。 再说陆淼。 她不知道平时国英社录制影像资料时，是怎么进行的。 她根据自己的了解，以及自己想做的内容，写了几页拍摄脚本。 考虑国英社现在使用的录制设备是磁带录像机，其中磁带资源非常珍贵。 为了便于理解，降低对磁带的消耗，陆淼回忆在山区村子里看见的情景，慢慢琢磨画了简笔画分镜。 哪些地方需要给全景，哪些地方人或物半景等，能简笔画出的，就直接画出来。 实在描绘不出来的，就用打箭头的方式大致描述出拍摄角度。 期间于红取回编辑部整理出来的有关于桑蚕和丝绸的资料，陆淼粗略扫视，拿红笔圈圈点点画了几个部分重新交给她： “把我圈的地方重新整理一下，捋顺后试着翻译看看，桌上几本外语词典都可以用。” “好！” 于红原来坐在席律风那个位置。 席律风来了之后，茶水桌就从那边挪到了靠外侧门口的方向。 于红利落应声，捧着稿纸和文件坐在茶水桌上，立即就忙碌了起来。 期间席律风喊过她几次，有时候是咨询某些问题，有时候是使唤于红做点什么。 在他又一次开口，让于红帮他去冲一杯咖啡时。 于红放下手头工作，刚要起身，陆淼就开了口：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她不忙的时候可以帮你，但是她现在在忙。” 席律风顿了一下，转回目光看向对面。 年轻的女人低头专注写画忙碌，休闲衫小v字领口的上方，锁骨白腻、脖颈纤细。 角度问题，看不全她表情，却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和长长睫毛在脸颊上落下的淡淡的阴影。 美人不愧是美人。 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一眼看过去也是格外的赏心悦目。 就是…… 太过冷淡不近人情。 席律风罕见皱了一下眉头，平静说： “她是助理。” “是。” 陆淼点点头，专注写写画画，语调懒洋洋的却不容他人反驳： “但她是我的助理。” 理论上，于红的第一任务是服务好她，辅助她完成工作。 其他人都得靠后。 “……” 这话说得席律风一下子哑口无言。 他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静默了好半晌才开口说： “看样子，是我越级了。” “是。” 陆淼坦然点头。 她注意力并不在席律风身上，所以在低头忙了好一会儿后，才后知后觉慢悠悠地补充道： “所以下次不要再犯。” “……” 席律风嘴唇开合一下，却没吐出任何声音来。 他发现，他漂亮的人生履历似乎遇到了一道坎儿。 陆淼就是一个bug般的存在。 他的优秀和出色，在她面前仿佛不值得一提。 以至于在方方面面，她连一点面子都不肯给。 席律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受挫。 同时，也激起了一丝意味不明想要挑战的心理。 第八百五十二章 完成 他会让她知道。 他才是最好、最优秀、最值得被偏袒的那个。 重整心情，席律风和煦笑问： “我要去茶水间，你们需要咖啡或者水吗？我可以一起带回来。” 于红规规矩矩地摇头。 她肯定是跟直系上级一起站队的。 但是席律风说不定马上要成为副主任，她当然也不敢让副主任给她倒水。 陆淼则罕见地抬头扫了一眼。 席律风目光和她对上，笑得更加温和。 陆淼眉心皱了一下，觉得他看起来就像是个笑面虎。 收回目光，她冷静拒绝道： “不用了，谢谢。” …… 办公室的插曲很快揭过，几天的时间也很快过去。 隔周周二，确定天气晴朗，一行人晨间四点出发。 紧赶慢赶，进山区村子正好八点冒头。 陆淼路上已经跟负责录制的同志简单沟通过，到现场又跟村里的负责人交涉，各处都打好招呼后，才开始拍摄。 五六月是桑树叶最嫩的时候，这期间，乡民们分批次孵化了许多蚕种。 几个蚕房里，分别有处在不同生长时期的蚕宝宝，这大大降低了拍摄难度。 同行的其他人或许不了解，但是陆淼养过蚕，她是知道的。 要是按照正常情况，从蚕种到结茧想要记录下桑蚕的各个阶段，至少要历时二十五到三十天才行。 现在只要拍摄过程顺利，一天就可以完成。 废话不多说，调解完现场后，陆淼一行人立马行动起来。 有照片角度参考，又有拍摄脚本和分镜、运镜图，摄影部录制的同志从来没实操过这么简单记录任务，也算是开了眼了。 山里云雾缭绕，湿气重，偶尔就会短暂阴天、下雨，室内光线突然弱下去也不要紧。 陆淼带来的锡纸打光板正好派上作用。 作为打光道具，锡纸容易起折痕，光感散布不均，其实并不是最合适的材料。 但对陆淼来说，针对这次录制，锡纸的缺点反而是她看中的优点。 因为她的要求，并不只是提亮画面。 锡纸痕迹折射出来的光斑，是最接近日照散落的光影。 而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能比自然、写实更具有美感的。 一天拍摄下来，别说席律风对她频频侧目，于红对她满眼崇拜。 就是随行的两位摄影，也十分佩服她奇妙的想法。 “陆主任，这次的工作方案结束后，这个打光板能给摄影部吗？这个真的比闪光灯生动太多了！” “当然可以，不过锡纸的打光效果你们也看到了，仿日照光影是挺不错的，但如果是那种要求提亮画面的，白纸或者白布什么都好，只要是白底的就行，会更合适。” “好，我们回去试一下！” 连续跑了两天，直到在山区这边拍完缫丝和纺织成布的部分，第一阶段的拍摄才算是结束。 磨不过老乡们的热情招待，陆淼他们在村里吃了饭才走。 但老乡们热情归热情，本质上终归是不容易的。 所以这顿饭不能白吃。 陆淼给足了所有人口粮的粮票，额外还留了两块钱。 算是这两天村里到处腾人、腾地方给他们拍摄的辛苦费。 老乡们自然不肯收，她只说是规章办事，回去都是要打报告的。 老乡们怕她一个姑娘为难，便也没有再推辞，只好讷讷收下。 社里像出行、伙食一类的必要开销，公费都是给报销的。 像陆淼这种人情世故，给人塞辛苦费、耗损费等，也是有这一类的。 就是报销流程相对麻烦一点。 不过无所谓。 几毛、几块的，陆淼不是很在意，也没想过要社里报销。 主要任务顺利完成就行。 这一期她选择的题材是丝绸，从蚕种到丝绸制衣，每个步骤都要拍摄。 现在已经拍完前面纺织成布的部分，之后要进行的，就是染布、裁剪和制作成衣。 丝绸的柔软和光泽不用多说。 她的目的在于从繁复的养殖、制作工序，以及精湛的工艺技术方面去对外输出蚕丝丝绸的珍贵，又为什么珍贵。 后部分的拍摄地点，位于首都闹市区。 在参与拍摄时，陆淼也发现一些微妙的变化。 时代无疑是落后的，但和她预想中的相比，明显要发展得更快一些。 只怪她从前上学、上班出入两点一线，外界的发展，她留意得太少太少。 随着政策的开放，贸易的打开，外来文化也在渐渐涌入。 在这一期的工作中，陆淼在街边见过西式蛋糕店，也看见过挂着木质牌匾的小咖啡厅。 大概是早已融入了这个时代，初见时确实会有一种莫名的乱入感。 可是回过神后，又觉得没什么。 忙完录制，或者是午餐、工作闲暇之余。 陆淼是好享受的，偶尔就会带着一起出来工作的小团队，去咖啡厅里坐坐。 点上点儿吃的喝的，边吃边聊。 陆淼把工作当做兴趣来做，所以首要考虑的是先满足自己的情绪需求。 一般这种她主张的活动，花销都是自己拿。 怕众人不好意思、放不开，她也从来都没点破。 不过这事儿别人或许不知情，于红却是知道的。 比例陆淼的出行花销，一些单子、收据，都是她在做总结往财务部门那边上报。 陆淼报了哪些东西，没报哪些东西，于红都很清楚。 话再说回来，这一期的拍摄任务进入尾声，在外面吃最后一顿饭时，大家就着这期工作，都在发声探讨： “就这么结束了，怪可惜的。” “我也觉得，好像差点什么似的？” 磨合了大半个月，彼此之间熟悉起来，大家说话建议也都放得开，很快就有人道： “主任，我看拍摄脚本末尾还有成衣上身的待定安排，要不咱们也拍了吧？这样整体效果也更好一些。” 这话一出，桌边所有人都看向陆淼。 “先剪辑看看前面的效果成色吧。” 陆淼拿着小汤匙搅着咖啡杯，淡定道： “部长那边的意思是，总时长最多能争取到三十二秒，这三十二秒目前都不一定够用。” 宝宝们，很需要大家帮忙抓虫！我服啦！ 每次订正完就会发生文字颠倒和漏字的情况！！！ 第八百五十三章 出事 成衣上身，陆淼不是没考虑过。 只不过为了突出中华色彩，她录制完裁剪的部分，最后展示的成衣成品是旗袍。 这个时候，内地也没模特什么的。 想在身边找到一个敢穿旗袍的姑娘，不亚于大海捞针。 迫于难度，陆淼才在拍摄脚本这一项上画圈标记了“待定”两个字。 众人听她分析，觉得也是，便在吃吃喝喝中又就这剪辑的事儿说了起来。 国英社只有一台用于特定业务的计算机设备，常用于信息录入和文字处理。 像什么剪辑软件之类的，想都不要想了，还没诞生呢。 现阶段音频都是靠物理手段剪辑。 剪辑剪辑，字面意思，就是用专用剪刀将胶片或录像带剪断。 选取其中所需部分，再经过特殊的技术拼接处理，以此呈现出想要的效果。 这个过程繁复艰难，一切都需要通过手动来处理。 而一旦出错，便很难恢复。 所以需要非常之小心。 陆淼原本不懂这些，听他们说起，不由得也跟着谨慎起来。 之后结束录制回国英社，中间排一天休息。 家里的事，陆淼该处理的处理，小院和店里的钱该收的收。 大半年走过来，手里也捏了一点钱。 把老父亲的账一平，余下部分能买金条的都买金条。 金条限购买不了的，就直接存折子上。 广州那边，第二批货寄过去还没得到反馈。 索性有麻头接应，也不着急就是了。 在家里陪着几个孩子做完学校布置的六一儿童节的手工作业。 隔天早起，陆淼紧锣密鼓的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丝绸的主题是她定的，也是她主导录制的。 要达到她想要的效果，后续剪辑自然也少不了她的跟进。 暂时没有其他特殊工作安排，陆淼上班时间，便大部分都泡在摄影部。 小一个月拍摄的内容累计了有三个多小时。 她跟着剪辑室的同志们一起，每天要重复看许多遍，好几天才能慢慢敲定出几秒的内容。 差不多的时间里，距离广交会结束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外交部和外贸部厅局那边，根据广交会期间银行的换汇情况，已经得到了初步统计。 今年上半年的春季广交会成交额，已突破4020万美元的惊人成绩。 几乎是去年春季广交会2063万美元的两倍。 要知道，去年春秋两季的广交会总成交额才4798万美元！ 国家技术有很大的进步，这一点毋庸置疑。 根据会展上的情况，也不难看出，会上那些巧妙的广告短语，外资方也十分青睐受用。 这也是促进成交的一大关键。 而那些高质量的短语稿件，是京北国英社供的稿。 几乎在数据出来的前后脚，上面就打来了嘉奖电话。 国英社得到了国-w-院几位大领导很高的评价。 而陆淼作为供稿负责方，社里内部，詹部长也给她发了特殊的五角星奖章。 得到奖章，陆淼心如止水。 直到詹部长说等忙完这阵儿，额外许她两天假期。 她才欣喜若狂，表现出一个获得表彰的人应该有的模样。 见此，詹部长免不了要在口头上教导她几句： “你年纪轻轻，现在正是积极上进、为祖国效力的好时候，不要总是想着休息。” 陆淼胆子大且敢于表达，在这件事情上，她也有很多话要说。 把红底、金星的五角星奖章揣进口袋，登时便道： “工作要注重劳逸结合，真正需要我的时候，我肯定会坚守岗位。” 年轻的小辈明眸皓齿，伶俐的不光是嘴巴，更是整个人。 詹部长失笑晃晃脑袋。 看重她的聪明能干，待她便也有几分对待小辈的偏袒和纵容： “行了，去忙吧。” “哈哈，是~” 时间进入六月份，没有特殊安排，社里其实没有那么忙。 陆淼之所以闲不下人来，一是因为要跟进摄影部那边的录像带剪辑情况。 二则是马上临近第二届、78级外语专业生毕业。 这段时间，社里一些老前辈都散去各个名校“抢人”去了。 虽然说起来不太文雅，却很生动形象。 等熬过这一阵子，以后人手慢慢充沛起来，社里各个部门大概都能松快一点。 陆淼悠扬惬意的想着，日常奔走在各个部门之间。 偶尔得到一点空闲，也会在办公室里摸会儿鱼。 比如看似是在做文稿内容，实际是借助文件夹的遮掩，暗戳戳的画她脑海里奇思妙想的珠子串法…… 再说席律风。 有前几次不太愉快的经历在，他对陆淼性格大致有了一定了解。 最近一段时间，工作方面，他克制住了自己的“风趣幽默”。 知道陆淼似乎有意培养于红，他偶尔抽出空闲，也会指导于红几句。 当然，一般都是陆淼恰好在场的时候。 该说不说，也许是他蓄意为之。 但陆淼的的确确对他有了一星半点的改观。 友好相处，时间缓慢进行。 一直到六月中的一场夏季急雨，平缓进行的时光才终于被打破。 彼时临近下午三点，强劲的雨幕冲刷着窗户。 除了一晃而过的蛛网闪电，窗外什么都看不清。 听着轰隆隆的雷声，陆淼止不住的叹气， 难得正点下班，一会儿回家都得费一番功夫了。 正想着，外面突然响起急促跑动的声音。 陆淼回头走廊方向的窗户看。 寻思是哪个部门来了急活儿，结果下一秒，她这边的门反而被一把推开。 于红脸颊跑红，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陆淼心里咯噔了一下，顺势站起身： “怎么了？” 这么大阵仗，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对面席律风也转过头看向门口。 于红用力摇头，舔着嘴唇吞咽口水缓和了一下喉咙处的干涩，急切道： “前辈！你快下去看看吧！好像有点什么事！” “下面怎么了？到底什么事？” 陆淼蹙起眉心，边问边起身往外走。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就是有个女同志跑来说找你，她是淋着雨过来的，好像很着急，我担心是不是前辈家里有什么事，所以就赶紧过来说一下……” 第八百五十四章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原本以为是社里有什么事儿，结果走到楼梯处听于红解释，才发觉不是。 不过提起家里，陆淼也有些揪心。 下意识就想问来的那个女同志的年龄。 后头想着又不对劲，就把话咽了回去。 家里有电话，要是有什么事，肯定就给她打电话了。 也不可能是梅子他们。 厂房小院就在家门口呢。 陆淼越想越狐疑，步子也控制不住的加快起来。 等到一楼，于红指了个方向，陆淼顺势看过去。 刹那之间，便惊起了一身的汗毛和鸡皮疙瘩。 “顾莹？！” 陆淼有点破音。 顾莹也看见了陆淼。 陆淼快步朝她走近，她伸开手，隔着好远就抓上了陆淼的手。 “陆、陆淼……” 顾莹牙齿打颤，欲语泪先流。 整个人就站在风口里冻得瑟缩发抖。 她是淋雨过来，身上都湿透了。 刚才说了要找陆淼后，于红过去传信，她就站在国英社的大门口等。 有别的小同志让她进大厅等，她怕弄得到处都是水，就推辞没进。 “好凉……” 她手在六月天里冷的刺骨，陆淼一摸就担忧拢紧了眉心。 赶紧把她往大厅里避风的地方拉。 于红很有眼力劲，快速去茶水间找人借来了干净外套。 陆淼把外套给顾莹拢紧披上。 这期间，顾莹颤得特别厉害，抓着她的手也特别用力。 就像是掉进海里的人抓住了岸上一条绳索，只要抓紧的就可以活。 一旦抓不住，就会被起伏的浪卷去深海。 她恐惧又无助，一点力道都不敢松开。 “我、我从医院来的，我、我没地方去，陆、陆淼，呜呜……” “我……我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顾莹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哭得特别厉害。 陆淼听着就揪心。 又听她说从医院来的，陆淼直觉里就有种不妙的感觉。 她扫了一眼顾莹的肚子，又看了眼顾莹蜡黄的脸色和冻紫发颤的嘴唇。 隐约中猜出点什么，陆淼声音一下子凌厉起来： “谢斐呢？谢斐人呢？” 等不了顾莹回答，陆淼立即冲于红说： “帮我跟部长说一下，我家里有点事，今天早走一会儿……顺路再去看下社里还有没有可以外派的车？” 于红立即点头去办。 陆淼沉下一颗心，拥住瑟瑟发抖顾莹，努力想给她一丝丝温暖。 可是无济于事。 顾莹的体温太低了。 反过来，她还冰得她竖起了鸡皮疙瘩。 陆淼有些着急，所幸于红速度迅速。 很快就带着社里的司机小同志过来。 “前辈，我跟你一起吗？” “不用，你回办公室收拾一下，一会儿到点下班回家就行。” 草草交代一句，没顾上于红又说了什么。 陆淼从门口筐子里抓了一把雨伞，搀着顾莹一路踩着雨水溅起的水花上了车。 她带着一身狼狈的顾莹回家，家里都懵的乱了阵脚。 “这、这咋回事儿？这怎么弄的？” 唐梅帮着推开房门，一起扶顾莹进房间，顺口提道: “你谢伯伯、谢伯母知道吗？要是不知道就赶紧去个电话，这……” 唐梅本是担心，哪料顾莹听她提起谢正国和杨芸，本来虚脱跟什么似的，一下子又跟触电一般紧紧抓上陆淼的手，用力摇头道： “不、别……别给他们打电话！别说我在这儿……” 她说着，又开始往外流眼泪。 陆淼不动声色把唐梅推出房间，缓声安慰她： “你放心在这住着，我肯定不说……我给你拿身衣服，你先好好洗个热水澡，去去寒气，要不然这可不行。” 顾莹吸着鼻子，抓着她跟救命稻草似的强调： “陆淼，我在京北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也没有别的可以相信的人，我……” 她鼻音很重。 “我知道，你先听我的话，” 陆淼点头，手上速度不慢，很快从橱子里翻出一件她冬季穿的厚实棉布睡裙。 顾莹骨架比她大一圈，她别的衣服，顾莹都很难穿下。 把衣服、厚实棉袜都给顾莹准备好。 陆淼出去打了热水，隔了一会儿，又拎了一小筐报纸、碎木和煤块进来。 顾莹泡着热气腾腾的水洗澡时，她蹲在炕边，守着灶口笨手笨脚的在烧炕。 六月烧炕实属夸张，但这场急雨浇灭了平日里的焦灼。 加上顾莹现在身体状况特殊，真的冻不得，所以肯定要多顾及一二的。 顾莹洗完澡时，炕已经暖过来了。 陆淼扶她上炕，坐着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顾莹受不住慢慢、慢慢的睡了过去，陆淼才放轻手脚动作，把水捣腾进桶里，又拎着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 一出门，唐梅看见就问。 陆淼叹了口气，道： “先别问了，姨妈，这事儿你也先别往谢家那边说，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平时干嘛你现在就还干嘛……” 说着话，院门被人推开。 穿着尼龙雨衣的傅璟佑抖着水进来。 “姨妈，你抓一只鸡杀了，晚上做点有营养的，我跟佑哥办点事去。” 陆淼丢下一句话就往外走，直接在大门口把傅璟佑堵下了。 她絮絮叨叨说了几句，就要撑伞，傅璟佑把她手压了回去： “你就在家，我去就行。” “能行吗？” “又不是什么难事。” 傅璟佑推着她进屋，戴上雨衣兜帽，一转身就又扎进了雨里。 陆淼只好收住步子，望着他出门后，也没闲下。 顾莹那边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她那副惊恐拜托的样子，一时半会儿的，陆淼还真有点不好跟谢斐透露消息。 总之，先让人住下再说吧…… 陆淼把院里偏房收拾出来，把孩子爸爸用的枕头、小毯子都抱了过去。 …… 傅璟佑锁了厂长的车，对外给的说法是厂长自觉以身作则，起表率作用。 他手里捏着会计给的账，厂长不服也得服。 为了让厂长少点话说，他这阵子上下班也是骑的自行车，没有再开车。 陆淼说要请诊所的大夫过来，他才开了停在巷子后头的蓝色拉达小汽车。 有车，速度就快。 傅璟佑很快就带回了一位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手里拎着医疗箱的诊所大夫。 第八百五十五章 这不是小事 “病人在哪儿？” “在这里。” 陆淼推开房门，把诊所大夫迎了进去。 傅璟佑脱下雨衣跟着进屋，顺势关了房门。 大夫给顾莹量体温，陆淼跟在旁边看着，想了半天才总结出措辞讷讷开口： “她之前怀孕了……您看看孩子还在吗？另外她现在情况怎么样？要不要紧？” “怀孕？” 大夫给顾莹夹好温度器，坐上炕沿就给顾莹搭了脉。 虽然拎的医药箱里，装的都是西医用品。 可这个时候的大夫，大多都有点中医本事在身上。 毕竟西医是外来文化，又是近代才传进来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普及呢。 诊所大夫捉了一会儿脉，很快摇头严肃道： “她这是已经小产了！这身体虚的……你们家属怎么回事，怀孕是小事吗？连人小产了都不知道！” “……” 听说顾莹怀孕又小产，傅璟佑立即扭头看自家媳妇儿。 这事儿简直就是惊悚。 就跟大夫说的一样，可不是小事。 可现在顾莹遇到了这样的事，人在他们这里，没在家休养就不说了。 谢家人也没看见一个。 这叫什么事？ 陆淼兜头听了一通训，也说不了别的什么。 她关切蹙着眉心，继续问： “那她现在怎么样？她今天还淋过雨……” “什么？” 才小产的人，不仔细养着月子，还让人淋了雨？ 诊所医生惊诧一声，免不了又是一阵训斥。 这事儿谢家处理得确实不地道，外人不知道内在情况，陆淼也不好解释什么。 医生训斥，她也只有听着的份儿。 所幸顾莹身体素质好，现在虽然虚，后续好好养着月子，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陆淼放心不下，把小产和淋雨两件事情叠在一起，反复跟医生确定了很多遍。 诊所大夫让她今晚看看情况。 只要不发烧就没问题。 要是发烧，估计送得趟医院。 陆淼点头道谢，问这趟出诊要多少钱。 只看了诊，没用药也没打针。 诊所大夫也算敬业，没要钱，只收了留下的那支温度器的费用。 外面还下着很大的雨。 把人接过来，没道理让人家自己想招儿回去。 傅璟佑披上雨衣，跟媳妇儿目光短暂交汇后，出门开车又走了一趟。 陆淼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唐梅在厨房用滚烫的开水烫鸡毛，她把灶清出来，快速煮了大半锅姜汤。 她盛了一碗往房里送，路上跟唐梅嘱咐了一句： “下雨温度降得厉害，锅里还有不少姜汤，一会儿孩子放学回来，让他们也都喝点。” “知道了……” 唐梅点头应声，瞅了一眼房间方向想问点什么，最终还是把声音咽了回去。 陆淼轻轻把顾莹晃醒，督促她喝了大半碗姜汤才让她继续睡下。 傅璟佑很快去而复返。 被唐梅塞了一碗姜汤，傅璟佑单手端碗慢慢喝着，人站在房间门口冲陆淼抬抬下巴。 陆淼会意，跟他去外面说话。 “怎么回事？这么大的事，谢斐人呢？” “不知道……” “这事儿别人能不知道，他能不知道吗？” 陆淼说的是自己不知道，不料傅璟佑会错了意，扭头雨衣也不要了，跨了门槛就往外走： “他考研是吧，那人就肯定在学校，我去找他。” “你回来！” 陆淼应把他拖住。 怕说话被唐梅听见，还不敢太大声： “现在谢家和谢斐是什么态度都不知道，能不能等晚点顾莹缓过来点了，我跟她沟通过了再决定？” 傅璟佑严肃强调： “这不是小事！” “是，我知道这不是小事，但她不想见谢家的人，那就说明谢家的人肯定有哪里做得不对，甚至是不是在给了她委屈受？” 陆淼表情同样十分严肃： “如果是那种情况，那现在把谢斐和谢家人找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 屋檐边角处的雨线淅淅沥沥的往下坠。 傅璟佑望着陆淼，猛然愣了一下。 于个人和一个家庭来说，女人怀孕小产不是小事。 家里好几个孩子，傅璟佑也更加懂得这种事情对女人身体的损伤有多大。 作为男人、作为丈夫的一方，于情于理，陪伴或者悉心照料，谢斐至少要做到其中一条。 要是在这件事上，也当起了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 一点扛事的担当都没有，那还是个男人吗？ 这是傅璟佑最初的想法。 可现在媳妇儿的一袭话，也一下子点醒了他。 婆媳关系、夫妻感情，并不是所有家庭都像他们一样，或者像他想象的那样。 如果谢家不待见顾莹，现在把人找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就能好好照顾了？ 大概率不会。 说不定还会找什么由头，认为是顾莹自己把孩子弄没的。 共情能力太强，向来不是什么好事。 傅璟佑听劝的收了脚步，却又难言、难受的抹了一把脸： “那现在怎么办？人在这边住下，谢家那边说不管就不管了？” “先就这样……明后天肯定能看出个大概情况，到时候再看看怎么处理。” 陆淼说着话，眼神也冷淡了下来。 要是谢家真不把顾莹当人，那么这通电话，也该是往沪市那边打。 顾莹和陆淼一样，过去都是到南边下乡插队的知青。 她们是朋友，自然有情谊。 遇到这种事情，顾莹在京北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只能投奔到这里来，傅璟佑是能理解的。 媳妇儿说看看再处理，那就再看看。 …… 顾莹刚经历过小产，身体虚得很。 怕有什么情况，夜里身边肯定得要个人照看点。 陆淼就跟傅璟佑说已经把偏房收拾出来了。 她夜里跟顾莹睡上房，让傅璟佑先去偏房对付一宿。 对此，傅璟佑自然没有异议。 那话说回来，顾莹和谢斐、谢家之间，到底是怎么个事呢？ 这还得从怀孕那件事情上说起。 顾莹上回跟陆淼聊过一次。 隔天上班，趁着学校午饭休息时间，顾莹去医院验过一次血。 确定的确是怀孕之后，顾莹也去人民大学找谢斐沟通过。 第八百五十六章 非要作到这个地步 听见顾莹怀孕的消息，谢斐虽然没有准备，却也足够欣喜。 孩子谢斐想留，但顾莹有自己的想法。 谢斐为人清冷，在家庭中也不是那种强势的性格。 虽然觉得遗憾，但最后，谢斐还是选择尊重顾莹的决定。 顾莹有一颗专注事业的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可感性、善良和心软，似乎是每个女人都拥有的品质。 一开始说好，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缓两年，等谢斐出学校进入工作单位，顾莹老师的位置也能坐稳，坐踏实。 小家不靠长辈接济，也能有自己的稳定经济来源，到时候再要孩子正正好。 可等到了医院，临门一脚顾莹又退缩了。 哪怕还没成形，那也是条命。 回忆起陆淼的几个孩子，这一想法，在顾莹心中便也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鲜活。 谈不上舍不得，但顾莹确实害怕执行这个抉择。 谢斐陪着她在医院走廊坐了很久，她也犹豫了很久，最终选择向自己妥协，准备留下这个孩子。 谢斐大喜过望。 原本也是说让顾莹之后在家里好好休养。 可知道顾莹在工作方面的想法后，谢斐也没强迫她。 当天从医院出来，就和她一起回家，准备跟长辈说这个事。 正常人思维，怀孕了肯定减少奔波的好。 谢斐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回家的路上，谢斐就给顾莹承诺，说等给长辈们打过了招呼了，他当周学校休息，就去那附近找房子。 那话的意思，就是要带顾莹就近在学校附近住。 顾莹知道谢斐的心意，自然只有点头的份儿。 可顾莹更知道，婆婆那关没有那么好过。 如当初和陆淼聊天时联想到的一样，家里老两口听见要添人口的消息，果然很高兴。 但同时也放了话，小学老师一个月拿不了多少钱。 杨芸语言犀利，让顾莹把老师的工作放下，老老实实的在家养胎。 是“老老实实”，而不是踏踏实实。 顾莹不肯，谢斐替她说话，其中又提起说要搬出去住，结果可想而知。 简直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家里阵仗闹得很大。 谢斐罕见红了脸，可杨芸不吃那一套。 拍着大腿边哭，边喊邻居来看，骂家里娶了个搅事精的儿媳妇儿，挑唆的儿子不孝顺云云。 顾莹有苦难言，怄气怄得直哭。 吵到最后谢斐大桌子都揭了，邻里指指点点，有看热闹的，也有在劝的。 场面实在闹得不好看，最后还是顾莹出来把谢斐拉去了房里，做了让步。 除非最后月份大的实在跑不动，不然她工作不可能放下，至于搬出去住？ 老两口要是实在有想法、有意见，那他们就还在家里住。 顾莹性子一向妥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尊老爱幼、要孝顺。 她其实不是那种盲目追求孝顺的人。 可做人讲究体面，她的为人处世在外也代表着父母。 她受婆婆指点没关系，毕竟也是长辈。 可却没道理让外人觉得，好像真是她父母那边家教出了问题。 谢斐不想顾莹奔波，可最终还是败在了顾莹流泪的请求下，没有继续僵持。 这事儿各退一步，原本都该翻篇的。 可是杨芸的性子，能是那么轻易说完就完的吗？ 她能拿捏的了顾莹一次，就能拿捏第二次、第三次。 在顾莹坚持上班的这件事情上，杨芸仍有个人想法。 为了逼顾莹就范，即使是怀孕，顾莹也没有受到半点的优待。 除了上下班必要的奔波，家里的活儿，杨芸每天也是原封不动的，都攒着让顾莹回来干。 礼曰：怀了孕还不消停的天天来回跑，那么多气力没地方使，给家里干点活儿正好。 顾莹说硬气也硬气，说轴也是真的轴。 她不肯在杨芸面前低头，让干活儿就真干。 反正想让她辞掉工作，是绝对不可能的。 婆媳两个就这么僵持上了。 闹到最后顾莹实在受不了，还是因为杨芸见顾莹迟迟不肯就范，指桑骂槐踢翻顾莹刷鞋的盆儿。 让顾莹踩了肥皂水摔了血，临了送去医院确定孩子摔没了，又开始哭她的孙子。 骂顾莹不争气，非要作到这个地步。 不分场合、更不堪入耳的训骂，旁人异样的目光，等等等等。 成年人的崩溃，也许就是这一瞬间的事。 顾莹实在受不了了。 所以才顾不上身下血迹刚被清理干净，就拖着才流产的身体从医院跑了。 像她说的那样，她在京北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出医院后，她其实茫然的在街上淋了很久的雨，直到最后才下定决心，去找唯一有可能站在她这边的人。 就是陆淼。 …… 傅家小院这边，顾莹混混沌沌的睡着。 另一边。 谢斐抹去脸上的水，单薄衬衫湿泞泞的黏在身上，从这栋筒子楼里出去后，又跑各种胡同小巷去了另一栋楼老师的家里打听消息。 谢正国往学校打电话问陆远征，不多会儿，陆远征的电话也打到了家里，问有没有看见人。 唐梅不敢说，陆淼把电话接走直接说没看见。 谢家拢共三口人，除了杨芸，谢正国和谢斐找人都快找疯了。 那么大的雨，说是夜里还可能下冰雹，人去哪儿了呢？ 才小产的人，去哪儿了呢？ 能去哪儿呢？ 谢斐气喘吁吁，整个人长时间浸在雨里，身上裸露的皮肤都冻成了冰蓝色。 连带呼出来的气息，都化成白雾飞快散开。 跑遍所有顾莹认识的老师，都没找到人。 谢斐没回家，不知道家里跟傅家通过电话。 更不知道傅家给出的回应，是没看见过顾莹。 他在最后拖着沉重发颤的步子，往几公里开外的青塔胡同去。 他想不到别的地方了。 要在那里，一定要在那里…… 等谢斐赶到傅家，胡同里已经亮起了路灯。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他被拦在了门外。 门是傅璟佑给开的，但是傅璟佑和唐梅一样，都不是擅长说假话的人。 他应对不了，便又插上门回来叫陆淼。 于是乎，傅家门口就上演了谢斐站在台阶下，冒雨望着台阶上面傅璟佑撑伞和陆淼并肩站立的画面。 第八百五十七章 悔 “她是不是在这里？” “不在。” “不可能！她肯定在这里！除了这里，她不会再有别的地方去了！” 谢斐还是有点智商的。 如果现在是站在傅家的屋里或者院子里，那他或许还会相信陆淼的话。 可陆淼拦着他不许进去，这就说明很有问题。 更别提陆淼此时看他的表情，就像是厌恶到了极致。 雨水浇的眼睛睁不开，他抹了一把脸，喘气哈出热雾，努力睁眼望着陆淼做保证： “这件事是我没调节好，我发誓以后不会了，我不会再让她委屈了！” “她才小产……” 谢斐踏上阶梯，想要越过夫妻两个挤进院里，却高估跑了一下午的体能素质。 四肢冻得木讷僵硬，他两条腿累得跟灌了铅一样。 抬脚的瞬间，便被阶梯拌得“咚”的一声，摔得结实，也摔的巧妙。 恰好双膝抵地，就跪在了陆淼跟前。 他狼狈的跟淹死的鬼一样。 想到顾莹冒雨找来的惨状，陆淼看他这样只觉痛快。 本来不想搭理他，甚至还想奚落几句质问他早干什么去了。 受伤害的是顾莹，他给她做保证又有什么用呢？ 可这一跪，直接打乱了陆淼的阵脚，把陆淼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陆淼被谢斐撞得往门里歪，傅璟佑手里的伞向一旁倾斜，赶紧托住她胳膊，把她架了回来。 她在站稳的瞬间，便着急躬身去扶地上的谢斐： “你干什么？你起来！” 夫妻两个一模一样，人跟冰窖里出来的一样，皮肤冰得让触碰的人汗毛都立了起来。 陆淼蹙紧眉梢，神情中多了几分担忧和紧张： “你起来！” 谢斐就是个实打实养尊处优的大少爷。 一下午的奔波，已经将体能透支到了极致。 他身体软得像泥一样，根本站不起来。 两只手控制不住的发颤，谢斐抓着陆淼的手腕，眼眶涨红，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滚。 似乎不想被人看见他这副无能、没有出息的样子，他低下头声音发颤的请求： “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让我见她吧，唔——” 即使努力咽下喉咙里的哽咽，谢斐声音里还是露出了哭腔。 仿佛知道藏不住，他索性也不藏了，抬头顶着一张狼狈流泪的脸，拉着陆淼哭声哀求： “我求你了陆淼！” 若说刚才摔倒跪下，是巧合。 那么此时此刻，谢斐便是心甘情愿、无可奈何地跪。 他跪的是对这件事从头到尾的忏悔。 是他没处理好，但凡他强硬一点，就不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他对不起顾莹，是他的错！ “陆淼，我求你了！” “……” 陆淼张张唇瓣，最终抿了起来。 她从未见过如此狼狈失态的谢斐。 都到这个地步了，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她错开步子，接了傅璟佑手里的雨伞。 傅璟佑会意，身子一矮，肩头顶上谢斐腋下，一下子就把陆淼怎么也搀不起来的人，从地上托了起来。 傅璟佑架着谢斐走在前面。 陆淼插了院门，跌跌撞撞跑在后面给他们撑伞。 第八百五十八章 一针见血 家里的姜汤还剩一些，陆淼喊话，唐梅赶紧就给盛了一碗过来。 谢斐被按着灌了一碗姜汤，眼神不断在屋里搜索。 陆淼拿了傅璟佑的衣服给他。 原说让他先把湿衣服换下来，他却是一刻也等不了，开口就是找顾莹，问顾莹在哪儿。 在外面没看见人，他便将目光转向紧闭的房门。 似乎知道了答案，谢斐猛地起身朝房间走去。 傅璟佑扭头看陆淼，眼神询问要不要拦一下。 陆淼一秒读懂他的意思，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让谢斐看一看也好。 也许只有目睹了顾莹的惨，他才能真的明白事大。 谢斐进房里看顾莹，傅家的人识趣，短暂的都没上前打扰。 顾莹骨骼不是属于纤细那一类的。 即使身材匀称，人并不胖，身形体格叫人看在眼里，第一印象也是非常结实健康的那种。 可是胎儿发育需要营养。 别看只是怀胎两个月，她没日没夜的奔波操劳，人很明显的瘦了一大圈。 脸上气色也难看得很。 往日的红润看不见一星半点。 现如今蜡黄蜡黄的，眼窝微微深陷，唇色白得跟什么一样。 谢斐哽咽的从眼里滚出水晶珠，看她不省人事的躺在那里，真觉得心里跟刀子刮一样。 “顾莹……” 他小声喊着顾莹的名字。 发颤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顾莹。 却是连头发丝都没碰到一根，就被拉出了房间。 “她来的时候说过不想被谢家知道她在这里，我还不确定她想不想见你，所以你知道她在这里，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可以了。” 陆淼把谢斐拉到门外才松开，反手不留情面的把房门带上。 不多会儿再次转身时，陆淼心里刚才的那一点动容也平息的差不多了。 她神情冷淡下来，严肃地问谢斐： “我上一回见她是五月初的事，她那时就说可能怀孕了，还说要跟你商量这个事。” “你们到底是怎么沟通的？怎么才一个月过去，她就成这样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斐没吭声。 陆淼见状，声音一下子严厉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做你那个没长嘴巴的清冷大少爷？！” “我没有！” 谢斐难得辩驳了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他痛苦开口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听这是什么话？ 不知道？ 陆淼脾气急，听见这话就觉得窝火。 她疾言厉色的要发作，谢斐却在这时说了他所知的事情经过。 从知道顾莹怀孕时的欣喜，到顾莹不想要这个孩子的遗憾。 又到顾莹心软决心留下孩子时的如释重负，等等等等。 家里吵过，闹过，最后折中各退一步，日常中大家该干嘛干嘛。 他周六日休息，也时常回去看望。 可等他又一次接到家里的电话，就听见了顾莹见了红的消息。 他从学校赶到医院时，顾莹已经不见了。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真的不知道。 陆淼听后哑口无言。 家里其他人如是，一听一个不吱声。 最后，还是陆淼先找回的声音。 她正色问谢斐：“这个孩子，你是想要的，对吗？” 谢斐拢着剑眉深沉地望着她。 虽然没开口说话，但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陆淼缓了缓，继续说： “但是这个你期待降临的孩子，现在已经没了。” 谢斐怔了一下，清澈如猫眼一般的眸子里，立即渲染出痛苦的神色。 陆淼什么都敢说。 她也不在乎说出来的话，是不是扎了谢斐的心。 甚至，她就是为了扎谢斐的心才说的这些话。 “也许你当时并不在场，也许事件和你无关，但促成这个结果的始作凶手就是你！” “因为你的没有作为，因为你的不够果决，因为你的沉默无言，这个你期待的孩子就是你身为男人、作为丈夫，不够坚定袒护妻子造成的遗憾代价！” “顾莹在家里是什么样的处境，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既然知道为什么又要放任下去？” “她会遭这样的罪，都是因为你！” 陆淼无刀无枪，可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最锋利的箭矢，正中谢斐胸膛。 谢斐被她撩开了遮羞布，过去所有不够彻底的作为都暴露了出来。 他身形摇晃，看着有些站不稳脚步。 傅璟佑看在眼里，上前虚虚拦了一下陆淼： “淼淼……”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原是想让媳妇儿委婉一点的。 结果媳妇儿一记眼神瞪过来，傅璟佑抓抓头顶，转开视线立即不吭声了。 没错。 媳妇儿说得肯定是没错的。 唐梅把着小柏川在旁边观望半天，也听他们说了半天。 想着杨芸的性子，唐梅大概揣摩出事情的轮廓，讷讷插了一句嘴道： “他妈也不是真的那什么的人……就是过去跟他奶奶相处弄的。” 这话虽然说半句藏半句，但是不难听出是什么意思。 杨芸本质上没什么太大的问题，要不然陆家也不可能跟她来往那么久。 之所以在婆媳关系上极端，从小接触的教育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就像唐梅说的那样，跟杨芸过去和谢家奶奶相处也有很大的关联。 年轻时候做儿媳妇的体验不好，年纪大了，当了婆婆，保不准就爱摆婆婆的款儿。 可这些都不应该是借口。 “孩子都折腾没了，你还替她说话！” 陆淼一针见血道： “作为女人，我同情她的遭遇，但这不是她伤害别人的理由！” “我哪是替她说话……这不就是提了一嘴过去的事吗？” 唐梅赶紧解释，生怕陆淼生气。 “得亏谢斐是个男的。” 陆淼嘲讽哼声道： “他要是个姑娘，嫁了人被婆家磋磨，我就不信她个当亲妈的还能替人摇旗呐喊说磋磨的好了？” “谁不是娘生爹养的一样，别找借口！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不是自己的亲生姑娘罢了，不会心疼，自然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她说的是个道理，唐梅叹气，没再说话。 第八百五十九章 冰冻三尺 谢斐听了这些话，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这件事别人都知道事大，只有他们谢家不知道！ 陆淼并未在此放过谢斐。 她继续正色道： “谢斐，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 “假设这次事情过去后，顾莹还愿意跟你一起过日子，那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她还肯跟你在一起吗？” 陆淼缓了一口气，逼着谢斐这块木头往前走； “你要是爱她，要是跟她有感情，那就利落一点，把这件事漂亮地解决掉。” 难道很难吗？ 婆媳相处不来，把两个人分开不就好了。 杨芸要是不愿意，要是闹，那就让她闹。 等住得远了，看她有多大的精力，能天天跑到这边来闹？ 谢斐抹了一把脸，不用陆淼多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该怎么做，他知道。 他目光越过陆淼，在紧闭的房门上看了半晌，最终才又聚焦重新落回陆淼身上。 “小宝，谢谢你，也麻烦你替我先照顾好她。” 听见他喊“小宝”，陆淼怔然了一下。 从前的相处，一个娇纵傲气，一个清冷好面子，为着少年时期的一些事，两个人之间一直都置着一口气。 所以即使见了面，也是各不搭理。 鲜少有话说。 而从这一刻开始，似乎又发生了转变。 渐渐地，那点隔阂不再占据分量，所以便又显现出了曾经年幼时候的真心和坦诚。 陆淼抿了一下嘴唇，沉默接纳了这份坦诚。 谢斐身上滴水，转身往外挪。 她眼眸闪烁看在眼里，转脸看向孩子爸爸道： “你送他吧。” 虽然松了口，心里也原谅了过去谢斐臭屁的性格。 但陆淼的本质，还是口是心非的傲娇。 她在表象不愿意让人看出自己态度的松动，补充强调道： “节省点时间，赶紧把事情处理利索，顾莹也好少受点罪。” 别人不懂她，傅璟佑还能不懂她吗？ 虽然她跟谢斐的过去，傅璟佑知道的没有那么详细，但是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十几岁的行事，做不得真。 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傅璟佑只知道，这一次的事，间接中对他的爱人也是一次成长。 仅此而已。 粗糙的手认真且珍重的握了一下老婆的手，傅璟佑摸出车钥匙低声说： “那我去了？” 陆淼缓下凌厉气息，温和笑了下点头说： “去吧，路上小心。” “嗯。” 小夫妻之间真挚的感情，丝毫没有因为有他人在场就遮掩什么。 温情又坦然的画面，谢斐看在眼里着实羡慕。 他和顾莹原本也可以这样的。 希望现在还不晚吧…… 谢斐道了句“麻烦了”，傅璟佑点点下巴没说话。 走在前面先出了堂屋。 谢斐步子踉跄，紧随其后。 …… 说起来也巧，夫妻两个正好岔开。 谢斐前脚刚走，唐梅问了句顾莹怎么样了。 陆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房里有了细微动静。 顾莹醒了。 陆淼进房里去看，正逢顾莹撑着身体要坐起来。 陆淼赶紧上去扶她。 期间观察她神色，陆淼提了一句： “顾莹，谢斐刚才来过了。” 顾莹怔了一下，扭头看陆淼，一双清透眼睛瞬间雨雾蒙蒙了起来。 旋即又望向门外的方向，似乎在找谢斐。 陆淼大致看出来点什么，跟她道： “他回去处理事了，他处理好之前，你就安心在这里住着。” “……” 顾莹点点头，拉着陆淼哑着声音哽咽说： “麻烦你了，陆淼……” 陆淼摇摇头：“我很庆幸我能帮上你。” 语毕又问： “饿不饿？厨房炖了鸡，应该快好了，我去看看给你盛一碗。” 顾莹摇头，拉着她没有放开： “我、我吃不下。” 想留下的孩子，最终没能留住，顾莹正是难受的时候，哪里有胃口？ 陆淼从前怀柏川时有过一段类似的经历。 她很能共情顾莹，但她也并没有放任顾莹不吃不喝下去。 轻轻抚下顾莹的手，陆淼认真说： “你现在的状态很需要进补和休养，不吃不行……等你吃完缓缓，我们正好聊一聊。” 顾莹怔然，只好听从她的安排。 唐梅不清楚顾莹的饮食习惯。 但见顾莹生得白净，回回过来都非常知礼，便觉得她在家里肯定也是被父母娇养、着重培养的孩子。 论娇气和被重视，家里就有一个现成鲜活的例子。 唐梅便参考陆淼的习惯，把鸡汤里的浮油撇去大半。 烫了面，又烫了绿油油的脆口叶儿菜一起端进房里。 顾莹心里堵得慌，原说吃不下的，但是饭菜着实好下口。 她今天一天下来，除了早上吃了点东西，其他的到现在滴米未进。 这会儿捧着色香味俱全的面，胃口还真打开了一些。 顾莹慢吞吞地吃着，进食虽慢，却也吃了个干净。 只是吃的过程中，少不了有眼泪滚进面汤里的时候。 顾莹在哭孩子，也在哭自己。 更哭这一顿罕见没有任何压力、负担的暖心的饭。 她真是，每天都太压抑了。 她哭任她哭，陆淼没劝她什么。 发泄出来总好过憋在心里。 一碗面很快见底，陆淼轻声问： “再来点吗？” 顾莹吸吸鼻子，蹭掉眼泪说： “我够了，真的吃饱了。” 陆淼颔额。 把小炕桌暂时搬去一旁，她跟顾莹了解起具体经过。 跟那会儿听谢斐解释一样，听完顾莹的叙述，陆淼同样一听一个不吱声。 “顾莹……” 也许旁观者清。 陆淼看清一切，却微微叹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得好。 以这个时代为背景，顾莹身上真的都是一些非常好的品质。 在唐梅、陆远征他们眼里，顾莹也一直都是那种很讨喜的姑娘。 可她没有遇到很好的人。 所以一个不好，她的那些“好”的品质，都会成为反向刺向自己的刀。 就像现在所造成的局面。 陆淼缓下口吻问顾莹： “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打算吗？” 顾莹垂下睫毛，轻轻摇头。 陆淼缓了一会儿建议说： “这里有电话，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给家里打电话说这件事。” 这个家说的自然不会是谢家。 而是顾莹在沪市的娘家。 ——顾家。 第八百六十章 你可以的 顾莹微微停顿一下，很快摇头： “不。” 陆淼望着她，眉心微蹙藏着数不尽的忧虑。 她和陆淼对视两秒，垂下眼睫道： “还是不了，太远了……” 她声音倏忽弱了下去，喃喃低语像是说给陆淼听，又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路太远了……我回不去，他们也不好来，这事儿告诉他们只会让他们挂心，不了，还是不了……” “……” 陆淼张张嘴唇，忽然一阵哑然。 书中的顾莹和谢斐作为原始主角，感情路线并未被提起多少。 只在旁白中寥寥提了几笔。 比如天作之合。 比如相濡以沫等。 陆淼不知道确切情况，但也有一种直观猜测。 可能是因为她们这些或重生或穿越的配角，都在各自追求自己的人生。 没有给他们添乱磨炼，也没有帮助他们铺垫感情的根基。 所以即使在一起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他们很明显的差了一些东西。 比如作为丈夫的一方，行事不够那么有担当。 而作为妻子的一方，缺少坚韧，也显得过于软弱委屈求全了些。 现在发生了这么多糟心事，谢斐身上固然要背负一部分原因。 但话说回来，另一部分原因，也在于顾莹自身。 可是，也责怪不了顾莹什么。 一个很经典的话题： 为什么大多父母不愿意女儿远嫁呢？ 因为一旦出点什么问题，必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后世还有飞机高铁，这个时代有什么？ 轻则一趟路程三四十个小时。 重则工厂调休请假都是个问题。 父母辈的年龄又都摆在那里…… 顾莹，真的是一个非常真实直观的写照。 她担的那部分原因，很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远嫁。 娘家人不在身边，她没有立起来的底气。 谢斐再是袒护她，他也姓谢。 真到了一个极端的地步，谢斐还会不会站在她这一边？ 谢家永远不会不管谢斐，但会不会管她？ 那是一个不算未知的未知问题。 陆淼莫名惆怅。 她倾身拥住顾莹，在顾莹背上拍了拍，试图给她带去一丝安慰。 但如刚才指责谢斐那般，她也直白点出了顾莹的问题： “我知道你很为难，很多地方都不好施展手脚，但是一味的懂事和忍让是没有用的，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现在都已经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如果她和谢斐还不能做出正确的应对和改变，进一步的成长。 那么，以目前来看，他们或许真的没有那么合适和契合。 所缔结的婚姻，大概率也无法维持长久。 陆淼没办法，也不好过多的去干预他们，只能尽可能的引导顾莹： “一味的忍耐只会助长对方的士气，迟早有一天，你会连墙角、夹缝、死胡同都没得待，所以你明白吗顾莹？” “你要会说‘不’，要懂得摆出底线，更要明白只有先把自己顾好，自己过得舒坦了，才有精力和能力考虑维持其他。” “我可以吗？” 顾莹晃晃脑袋，十分不自信： “我不行……” “你行的。” 陆淼捧起她的手，鼓励道： “你只是太有道德感了……其实外界的目光，大多时候都没有那么重要，学会灵活一点，对有道德的人有道德，对无德的人不需要太有道德。” 顾家把顾莹教得太好了。 如果她遇见的是像她一样有良好道德的人，那么彼此的日子肯定越过越舒坦。 可若遇到的人相反，她调节不过来自我认知，那就必然会内耗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 “也许踏出第一步有点难，但是想想谢斐，想想以后你们的孩子，日子还有那么长呢！” 陆淼拍拍顾莹，肯定道： “能和和美美、有滋有味的过，干什么要去憋屈呢？对吗？所以，你肯定可以的。” 她的话就如引路标，牵引顾莹朝着一个点大胆地去思考。 也许预想过于美好，勾起了顾莹对生活的向往。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同时被陆淼握着的手，也反向握紧了陆淼。 感受到她的态度变化，陆淼也松了一口气。 两个人各方面条件都不差，心里又都有彼此，有这些前置条件就可以了。 其他的问题都是小事，好解决得很。 安抚过顾莹，陆淼便没再过多打扰她。 让顾莹好好休息，她去外间带着几个孩子吃饭洗漱。 临了晚点儿了，在偏房那边洗漱过了才回上房。 顾莹睡了一下午，这会儿没什么困意。 陆淼就上炕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天。 聊着聊着，陆淼问顾莹： “如果有重新来过的机会，你还会选择跟谢斐在一起吗？” “会吧。” 顾莹没有迟疑。 回答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坚定，但后面的话也足以表明她的态度： “他对我很好的，我只是没有想到长辈会那样。” 说到这里，顾莹缓下一口气，认真道： “但如果我以后要生了女儿，我肯定不会让她离我身边太远。” 过去总觉得长辈们说话过于较真、偏见。 事实上等自己真的遇到了，才会懂得长辈们的先见之明。 她已经踩了一次雷，绝不可能以后让女儿再冒一次险。 顾莹想着，偏头认真看向陆淼： “二宝长得随你，你也更要盯紧一点，以后不能让她离你太远。” 陆淼点点头。 在这方面和顾莹，以及普遍做父母的人想法都一致。 傅家小院这边，顾莹的状态渐渐稳住。 另一边，傅璟佑送谢斐到永定河李家村那边。 谢斐下车，傅璟佑打动方向盘刚要调头，谢斐就弓着身敲响了车子前窗玻璃。 傅璟佑倾身过去摇下车窗： “怎么了？” “……” 谢斐和凌源是发小。 但论关系亲近，还是凌源跟傅璟佑更熟络一些。 谢斐跟傅璟佑即使见面，也少有打交道的时候。 以至于这猛然的一下，谢斐都有点不知道怎么称呼傅璟佑的好。 手足无措讷讷半天，谢斐才笨嘴拙舌的开口： “你们住的院子，是买的吗？花了多少钱？” 傅璟佑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什么打算，当即便道： “我们那院儿买得早，只花了一千多。” 第八百六十一章 他就要一个结果 想着去年做投资给时安买的院子，还花了三千来块。 傅璟佑估量着说： “现在要想在青塔胡同那一片买到差不多大小的，估摸得往四千靠拢了。” 四千…… 这可不是小数目。 谢斐拢了眉心，冲傅璟佑点点头： “谢谢。” “客气。” 傅璟佑回了一句。 看谢斐转身往胡同里走，傅璟佑推门下车，站在路灯下面喊住了谢斐。 “谢斐。” 谢斐驻足旋身看他。 “你跟淼淼是发小，算她半个哥哥。” 他说： “顾莹和淼淼也是朋友，要是你们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 他们都是有情谊的人。 谢斐静默一瞬，又说了声“谢谢”，接着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巷子。 傅璟佑看他身影彻底融入黑暗，才拉开门，坐进车里往回走。 也是赶了巧，刚开车到青塔胡同附近，小拳头似的冰雹就“咚咚咚”砸了下来。 冰雹这东西，过去在南边就算是大冬天，傅璟佑也没见过一回。 更别说这会儿五六月的时候。 傅璟佑被“咚咚咚”声吓一跳。 生怕砸坏了车，他费了一番功夫，把车停去了市场大铁棚子的边角。 多少能给遮着一点。 而另一头。 这场冰雹坠落急促的“咚咚咚”声中，谢家也闹开了。 谢斐一进家门就开始收拾东西。 杨芸跟着他嚷嚷，问他要做什么。 谢正国则问他人是不是找到了。 他什么也没回答，旋过身来就一句话： “拿钱来。” 杨芸听他要钱，又见他拿了藤箱收拾东西，就知道他肯定是找到顾莹了。 他回来这一趟，肯定也是顾莹又挑拨的他要搬出去住。 杨芸气死了，站在房间门口尖叫嚷嚷： “我生你养你，把你养这么大，没指望上你养老，你倒好，现在什么都听一个外人的！” “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什么叫‘外人’？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谢斐一身湿泞衣服没换下来，脸色冻得冷白铁青，难看得很。 “她要是外人，你也是外人，这个家里姓谢的说得算！” “好啊！果然是她挑唆的你！哎哟我的天呐，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搅事精的儿媳妇儿回来！” 杨芸气得发颤，却指着谢斐瞪圆眼睛哭诉道： “我当初就说要不得这外地来的媳妇儿，你们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说不得、骂不得，动不动就往外跑，你出去看看，外头哪家不看咱们家的笑话！” “笑话也是笑话你，顾莹到底哪点不能让你满意？” 每次都是这些车轱辘的话，谢斐受不了了，把杨芸往门外推。 想着顾莹人现在还在傅家躺着，他情绪也有些绷不住了，红着眼睛大声质问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想让她怎么样？” “做饭清淡了说要吃辣的，做了辣的嫌不够辣，做的足够辣了又要清淡的。” “家里除了她口味轻，到底谁有忌口？” “这么折磨人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吗？现在把我孩子弄没了，你满意了？你满意了！” “别这么跟你妈说话……” 谢正国横在中间拦着谢斐。 谢斐拧着一股劲把他顶去了一旁，扭头愤怒道： “你现在站出来说这些话，你又是什么好人！” 有些话、有些事，做儿媳妇儿的顾莹说不得，也做不得。 可谢斐就不一样了。 过去很多事，谢斐都看在眼里，他也不高兴。 可是性格使然，他总觉得开口艰难。 但那是过去。 现在谢斐已经认识到了错误。 这次也确实是被逼急了，就算是谢正国站出来，谢斐也照怼不误： “我在学校回不来，你天天晚上不都在家？顾莹弄不了她，你还管不了她了？” “我过一天的好日子你们就难受是不是？你们要怎么样才肯松开手里的风筝线，到底还想控制我到什么时候！” “是不是非得逼着我割肉剔骨才甘心！” 谢斐绷紧了一根筋，怒气频频上涌，人也压抑的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吼了一声“好”，不等谢正国和杨芸反应过来，就已经冲进厨房拿了刀。 “啊——” 杨芸吓得尖叫，“放下，你干什么？你放下！” 这个时代，每家每户四五个孩子是常事。 谢家、陆家、凌家情况比较特殊。 只因为男人们从前都是真枪实弹地在战场上摸爬滚打。 谢家就谢斐这一个独苗苗，不可谓不宝贵。 谢正国刚被谢斐怼的不吭声。 现在见他拿了刀，谢正国也有点紧张起来了，吼着道： “你把刀给老子放下！” 谢斐自然不会听。 他今天非要得到一个结果不可！ ‘不是自己的孩子，不会心疼。’ 那会儿陆淼跟唐梅唠嗑时提到的话，浮现耳旁。 不会心疼顾莹，那他呢？ 谢斐狠了心，挥手下去就是一刀。 胳膊血迹飞速外涌，屋里昏黄的灯光下，滴在地上浓稠的颜色跟墨一样。 杨芸看得惊恐尖叫，腿软得简直站不住脚。 谢斐白着一张脸，还要下第二刀。 谢正国毕竟过去当过兵，现如今身形也算敏捷，抓准时间夺了谢斐手里的菜刀，一巴掌直接把谢斐抽去了墙边。 “妈的！” 谢斐不知轻重，谢正国丢了菜刀，撸起袖子就要打他。 谢斐极端起来都敢砍自己，还怕被他打两下吗？ 摸着桌角从地上爬起来，谢斐挥着流血的胳膊拍桌： “拿钱来！” 谢正国被他气得胸口疼，会给钱他有鬼。 可杨芸受不了了。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杨芸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能抽自己的嘴巴子。 更恨不得地上那么大的一摊血是自己流的。 她腿软摔在地上，抱着谢正国的腿哭得嗷嗷的： “你给他吧！把存折都给他吧！我的天，我的儿……” 杨芸哭天抢地，想去看谢斐手上的伤是个什么情况。 谢斐被她折腾冷了心，绝不要她碰一下。 看了一眼折子上的钱，觉得差不多够。 谢斐翻箱倒柜，屋里搪瓷缸子、搪瓷碗被带到地上摔的“叮咚邦邦”的响，他看也不看一眼。 找到一个塑料袋把存折和身份信息证件包起来。 房里床上收拾的东西也不要了。 他揣上东西甩开杨芸，冒着雨水冰雹又窜进了黑漆漆的胡同里。 票来！ 第八百六十二章 着急 夜里一点多，冰雹早停了。 青塔胡同一整片都陷入幽静中。 只有远处不知近郊，还是附近谁家养的小京巴，一直吠个不停。 傅家小院不受影响，一家子熬过冰雹的砸响屋顶的那阵儿，现在都在安静睡着。 “咚——” “咚咚——” “咚咚咚——”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沉闷拍门的声音。 起初不怎么真切，傅璟佑还当是做梦睡迷糊了，就没管。 后面声音越来越真切，也越来越绵密。 他才惊醒过来，光着膀子顾不得穿衣服，赶紧出去看情况。 院门一打开，就有一个人迎面倒了过来。 借着昏暗的路灯看清是谁，傅璟佑惊了一下，赶紧把人接住。 过了下冰雹的那一阵儿，外面温度有所回升，却也没有平时那么燥热。 小风吹着，夜里睡觉搭着毯子，挺凉快挺舒服的。 但谢斐湿衣服一直罩在身上就没换下去，先前受了冷也没缓和过来。 一路从南三环花了三四个钟头走走跑跑赶到这边，发出点儿汗立马就被小风卷了去。 这会儿体温比之之前好不了多点，仍旧处在失衡中。 人牙齿打磕，看着反应迟钝，意识也没有那么清晰。 这哪行？ 傅璟佑把人架回偏房，扯过毯子就把人包了起来。 他起身要往外去，谢斐又有了点意识，扯住他，手颤颤巍巍的从怀里拉出个塑料袋塞给他。 什么玩意？ 傅璟佑胡乱扒开看了一眼，口吻立即急切起来： “你明天过来也行，非要这个时候啊？大晚上的上哪儿去给你找房？真是不要命了！” 把塑料袋甩回床上，傅璟佑先在院里敲了敲上房的窗户，听着里面媳妇儿模糊应声，他才又推门进堂屋里开灯。 陆淼睡眼蒙眬，披着衣服出来： “怎么了？” 傅璟佑低声说： “谢斐来了。” “啥？” 陆淼惊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捂了一下嘴巴。 飞快看了眼手表，她压低声音问： “这个点了，走来的？” 傅璟佑颔额：“他拿了存折过来，那会儿问过我们买这院子花了多少钱，应该是要搬出来住的意思。” “这大晚上，可真是……哪急于这一时？黑灯瞎火也不怕滚进哪条河里去！” 陆淼凝眉探头往外看： “人呢？” “在偏房。” 傅璟佑给她披在肩上的衣服拢了一下领口，走在前边引她去看。 陆淼路上顺势把褂子穿了起来。 到偏房看见抖得跟开了震动功能似的谢斐，她躬身走近，手先贴了上去。 “这么冷！” “这得送医院吧？” “不行不行！” 陆淼焦急说道：“低温能要人命，不能直接送医院，送医院也还是这些流程！” “烧炕，赶紧！先让他体温缓缓！” 她语调急切，傅璟佑也不敢耽搁。 草草把褂子套上，赶紧就去厨房拿引火和煤球忙活了起来。 陆淼也没闲下。 回上房拿了两身干净的衣服过来，让傅璟佑抽空给谢斐换上。 她转身去厨房生火切姜丝，忙得脚步不停。 这期间，上房屋里的灯也亮了起来。 傅璟佑喊了陆淼一声。 陆淼探头出来看见，心里立即格登一下，赶紧放下菜刀去了房里。 顾莹醒了。 陆淼推门进屋的时候，她正坐在炕上凑近窗边往外看。 陆淼咳了一声，笑说： “吵着你了吧？” 顾莹收回目光摇摇头： “没有，我看外面天还黑着，你就起来忙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小月子还没坐稳一天，陆淼哪敢跟她说谢斐的情况？ 只扯谎解释道： “没，昨晚不是下冰雹了吗？佑哥厂里那边来了人，说是压倒了一个棚子什么的，要他过去看看，我给他弄点吃的，叫他吃了再去。” 这个解释还算合理。 顾莹若有所思点点头。 她刚才就担心是不是她打扰了这里，或者是不是谢斐来了？ 刚才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是听见有人提了谢斐的名字。 她又看了一眼窗外，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想着谢斐肯定不会在这个点儿过来，便也稍稍安心了些。 陆淼顺势安抚她： “你躺下睡，别熬着，我一会儿就来了。” 顾莹点点头。 毕竟才小产的人，身体还虚着。 顾莹也没强撑，乖顺的就又躺下了。 陆淼带上房门刚松下一口气，外头傅璟佑又小声喊她。 她快步出去： “怎么了？” 傅璟佑没说话，只把谢斐湿泞泞的衬衫提给她看。 刚才谢斐被毯子裹着，傅璟佑和陆淼都没留意。 傅璟佑给谢斐换衣服，才发现不对。 陆淼一阵眼晕，小声惊呼： “哪里的血？他路上被人抢了？” “不知道，手臂上好大一道口子，人现在混混沌沌的也问不出什么。” 陆淼拧着眉心，小声“哎哟”的叹了一口气。 去看过谢斐手臂的情况，陆淼让傅璟佑去烧姜汤。 自己又悄悄摸进屋里拿了医疗箱过来。 家里有孩子在，简单常用的药水之类的，还是齐全的。 谢斐躺在炕上，陆淼把他衣袖挽起，屋里小灯泡昏昏暗暗的看不大清什么。 她又去点了一盏煤油灯摆在边上，之后才简单帮谢斐处理起伤口。 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是皮肉肿胀外翻，看着就很深。 又被湿褂子罩了好长的时间，周边一块儿皮肤都泛起了青白色，一眼看过去很是瘆人。 陆淼最见不得这种血淋淋的画面。 可是这会儿也没了办法，只能咬着嘴唇，拿着纱布、棉签硬着头皮上。 傅璟佑给她把姜汤煮好端过来，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道： “车停得有点远，我先去把车开回来。” 陆淼“嗯”了一声，蹙着眉梢没有分神。 喉咙滚动吞了吞口水，她继续给谢斐做最后的包扎。 一通忙活完，陆淼身上也出了不少汗。 夜里小风一吹，她哆嗦了一下。 没耽搁太久，她快速收了医药箱，端起姜汤，轻轻推着迷迷糊糊的谢飞，喊着他起来喝点。 烧了炕，又喝了姜汤，谢斐渐渐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第八百六十三章 谢斐离婚 到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谢斐仰面躺着，四肢不再蜷缩在一起。 陆淼看着就觉得差不多了。 她偏头看了眼傅璟佑。 夫妻两个心有灵犀，不用她多说什么，傅璟佑会意，用毯子把谢斐裹着，扛着就出门往医院去。 陆淼原说也要去的，但是家里还有个顾莹要看着点。 她就送傅璟佑到门口，掩着门赶紧又回了上房。 这么一番折腾，陆淼躺下也有点睡不着了。 翻来覆去，五点多外面蒙蒙亮的时候，好不容易有了点困意。 许是晚上出汗惊了风，她鼻子又有点堵了。 总之，迷迷糊糊的，睡得别提多难受了。 到早上又听见唐梅嚷嚷，说这两天温差变化大，一时冷一时热的，明夏也有点不好了。 陆淼爬起来出屋去看。 小丫头跑过来抱腰喊“妈妈”，声音都变了。 陆淼蹲身摸摸她扎好的小辫子问： “有没有哪里难受？” “没有妈……啊啾——” 小丫头话没说完，一个喷嚏打出两条小白龙。 陆淼赶紧拿纸给她擦鼻涕。 顺势把她背上的小书包也给摘了。 孩子有点着凉，怕在学校老师照顾不过来，回头弄的更严重。 陆淼就把人留在家里歇一天，打算看看情况。 孩子姥爷送另外两个小子去上学。 陆淼给社里打电话请假，快速洗漱了一下，先带闺女去了家门口附近的诊所。 孩子没发烧，也没有哪儿不舒服的，就是有点咳嗽流鼻涕。 诊所医生没给开药，就让回去穿暖和一点，多喝点热水发发汗问题就不大。 陆淼一一记下。 回去路上，小丫头撒娇说想吃上回买的小点心。 陆淼就往百货广场那边绕了一圈，把闺女想吃的都称了一些才回去。 昨晚温度下降明显，顾莹又冻着了，所以上房烧了炕。 今天出了太阳，温度慢慢起来，陆淼就熄了炕。 顾莹还吹不得风，她就关了门窗，把明夏带着放在这边屋里玩，陪顾莹一起打发时间。 顾莹很不好意思，一直说给她添麻烦了。 陆淼笑着安抚她： “哪有的事？我前阵子工作正好得了一枚奖章，能换两天休息呢，这不二宝也有点不舒服吗？我在家歇两天，陪陪她顺便也陪陪你。” 顾莹点点头，就着陆淼工作的事聊了起来。 她的焦灼和顾虑才缓和了一点点，院里就响起了动静。 陆淼以为是孩子爸爸和谢斐回来了，但担心谢斐情况好点了没。 要是跟昨晚一样半死不活的，顾莹看见了估计又得那啥。 结果压根不是。 来的竟然是杨芸。 说起来也是。 儿媳妇儿丢了，杨芸不担心。 儿子跑了，她还能不担心吗？ 杨芸着急找谢斐，找了好些地方都没找到，这才问到傅家这边来。 昨晚谢斐过来，陆淼和傅璟佑都没惊动家里，唐梅自然不知道谢斐的下落，便也如实回答。 杨芸听了，急得直抹眼泪。 唐梅请她进屋说话，问她怎么回事。 杨芸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一一道来。 “谁知道她怎么挑拨的？人一回来就闹，我也没说什么重话，他气起来就动了刀……” “啥？这咋还能动刀呢？伤着哪儿了没啊？” “他给胳膊来了一下，流了一大摊的血，那都是精血，吃多少好的一时半会儿也都补不回来的！” 杨芸不断哭诉，心疼儿子心疼得不行： “昨天要不是我拦着，老谢都要打他的人！当初我就说小宝好，要不得着外地来了，你看看现在这事儿弄得……” “……” 顾莹看见杨芸就紧张。 陆淼在屋里陪着她没出去。 杨芸说这话，屋里两个姑娘，一个听了低头不吱声，一个听了满脸尴尬。 “那都是过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现在孩子们各自都有了家庭，你可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所幸门外唐梅斯斯艾艾的，很快给了回应： “要不然不说谢斐和顾莹，我们家小傅听了心里也不舒坦。” 顾莹就在屋里，唐梅说话自然更偏向顾莹一些，当即便劝道： “孩子们想自己过你就让他们自己过呗，你跟老谢现在身体正好，又不需要人手照顾，夹在中间插那个手干什么？” “折腾来折腾去的，孩子们过得不舒心，你又能舒心不到哪里去？” “我能舒心吗？” 唐梅不劝便罢，这一劝，杨芸阵仗反而更大了起来： “论折腾也是她折腾！我就说怀了孕就该老实在家养着，她非不肯听，现在好了，她个不省心的把孩子弄没了，现在叫小斐过来什么都怪我！” 杨芸哭起了委屈： “哎哟我的天呐，我能舒心吗？这一天喊打喊杀，又是掀桌又是动刀子的，要我的命啊！” “……” 房里顾莹听了默默抹泪。 房外唐梅都被杨芸弄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所幸一阵“叮铃铃”的电话声打破了尴尬。 唐梅起身接电话，不多会儿握着话筒往房间门口看： “小宝，找你的。” 陆淼拍了拍顾莹，套上鞋出去接电话。 杨芸听说陆淼在家，猛地惊了一下，哭诉的动静都小了下来。 陆淼冷淡扫了杨芸一眼，也没打招呼什么的。 走近唐梅接过话筒，贴上耳廓就是一声“喂”。 刚还以为是单位的电话，接通了才知道是老家县里那边打来的。 贺宏进去县里办事，顺势去了一趟县办事处，让胡志远打电话过来问问孩子们的近况。 打听孩子们什么时候考试放假，小两口忙不忙。 其实就是在问他们今年什么时候回去。 “今年工作单位忙，我跟佑哥估摸回不去了，到回头暑假再看看，看是把孩子们送回去住一段时间，还是接你们过来……嗯，好，好，你跟婶婶也注意身体，知道了，好。” 一通拉呱，陆淼挂了电话。 转过身，杨芸还跟唐梅那儿哭得心碎呢。 “这还过什么过，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我看干脆离了算了！再娶一个比这都省心！” “……” 谢家闹出了情况，连着他们跟着一起操心。 昨晚折腾了半宿，今天又赶上孩子病了。 陆淼心里本来就有点窝火，现在听见这话，更是。 第八百六十四章 二脸懵逼 杨芸这个做婆婆的往外甩锅，一点不知道反思就算了。 张口闭口就是离了再娶一个。 怎么的？ 这是市集买卖大白菜呢？ 觉得不好，说换就换一个了？ 陆淼真是火大，直接道： “离！想离婚你赶紧让谢斐离！” 婆媳关系上，杨芸真就是个拎不清的。 听陆淼说离婚，她还当是得到了支持，拉着唐梅就是一句： “你看，我就说她要不得吧，小宝都支持。” 陆淼翻了一记白眼，简直气得眼晕。 忍无可忍，便无须再忍。 她架起大炮，火力全开： “你家谢斐镶了金，谁能配得上他呀？” “人家顾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上辈子欠了你们家的！” “你现在赶紧让谢斐离婚再娶一个！娶个刘文佩那样的回来，一包老鼠药毒死你你就知道利害了！” “你是什么好婆婆了？人家顾莹差哪了？啊？你这么贬低人家！要不是你夹在中间嚯嚯，她孩子能掉吗？你还跑到这里来升堂？” “这要是古代衙门，我是县令，我就一刀劈死你这个杀人凶手的恶婆婆！” 折腾没了一个孩子，怎么不算是杀人凶手呢？ 杨芸：“……” 唐梅：“……” 陆淼一通叭叭，嘴巴跟机关枪一样。 凌家和谢家一起躺枪。 唐梅和杨芸听着，都张大了嘴巴，现场表演二脸懵逼。 陆淼始终未停，还在继续输出： “人家小夫妻过得好好的，你儿子是没断奶还是怎么地，这么叫你放不开手脚？” 说不过，根本说不过。 杨芸捂嘴委屈的哭了起来。 真就是委屈的哭。 跟进门时候抱怨的哭诉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杨芸望着陆淼： “小宝，你从小到大，伯母对你不好吗？你怎么能这么跟伯母说话？” 问！这还用问？ 这还好意思问？！ 陆淼火冒三丈，拍桌反向质问： “那咋了！” 她不说话就算了，她一说这话，陆淼更有话说了。 “我又不是你儿媳妇儿，能给你生两个大胖小子、给你养老送终？” “你分得清里外吗？你对我好干啥？你对我好有什么用！” “我现在对你就这态度，怎么了，谁还能戳我脊梁骨了？” 杨芸张大嘴巴望着陆淼哭。 是，这话听着是很有道理。 可是谁家日子不是这么过过来的？ 婆媳不都是这么相处的吗？ 她也没怎么着啊！ 她的大孙子没了，她能不伤心吗？ 说来说去，还是得怪顾莹，怀了孕干什么不能在家好好养着？ 又不短她吃，又不短她喝的，想她过去怀谢斐的时候，能有这待遇？ 那都是做梦！ 陆淼没什么耐心，说话直白犀利比刚才还要不客气： “这次我敬你是长辈，话就说到这里，以后他们小两口的事你少插手！” “要是再为这些事儿吵吵八火儿的往这来，到时候别怪我把你打出去！” 杨芸大概属于欺软怕硬的那一类型。 顾莹处处对她忍让，她不知好歹，时时紧逼。 别看陆淼不是谢家闺女，也不是谢家儿媳，可被这样一顿输出，杨芸也只有抹着眼泪哭的份儿。 说不过也吵不过，她敢多吱声吗？ 跟陆淼对骂？ 先不说骂不骂的过，就一点。 这里可不是谢家。 杨芸有苦难言，呜呜囔囔的直哭。 掏空了心窝子，还没一个人念她的好，她可真是又冤枉又委屈！ 这边还哭着呢，房里忽然“啪嗒”一声，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刹那之间，堂屋里的三个人同时扭头看向门口方向。 杨芸面露狐疑。 陆淼和唐梅则都是一副心惊的模样。 生怕杨芸察觉到了什么，再给发现顾莹在这里。 事实上，杨芸确实生出了怀疑的心思。 陆淼工作忙得很，很少有休假的时候。 今天非年非假，她在家，杨芸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再想起顾莹在京北没几个交好的朋友，谢斐想藏人，似乎也藏不到别的地方去。 杨芸越想越是，顺势就站了起来。 陆淼看她有往房里去的意思，跟着站直身子紧张起来。 那阵势大有杨芸再动一下，她就赶紧上去把人拦下。 堂屋里氛围才陷入僵持，轻轻的“吱呀”一声，房门率先从里头打开。 二宝咳嗽两声，带上房门跑了过来： “妈妈，我还是觉得冷。” “嗯？还冷啊？” 陆淼微松下一口气，揽过闺女摸了摸额头。 感觉体温正常，顺势攒了一股劲儿抱起小丫头往那边房里去： “妈妈给你找件厚点的褂子穿。” “嗯！” 杨芸眼神跟着母女两个打转。 唐梅见状解释道： “昨儿降温，孩子有点着风，今天学也没去上，小宝担心就说在家陪陪，单位那边请了假，班都没去上呢。”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 杨芸点点头，一下子便打消了疑虑。 “行了。” 唐梅提醒她道： “你不还找谢斐的吗？赶紧找去吧！” “哎，是！小宝，那我先走了啊！” 杨芸两下擦干眼泪，喊着“小宝”打了一声招呼，火急火燎的走了。 陆淼不多会儿牵着明夏回堂屋，还往外看呢。 “真是有毛病！” 陆淼念了一句。 唐梅嗔怪打趣她： “你的这个嘴，真该送去前线战场！” 陆淼怪模怪样扭扭脖子，就当她是夸奖了。 杨芸一走，陆淼就上院儿里把门插了起来。 她跟着回了房里。 顾莹眼眶红红的，一见她就说“谢谢”。 陆淼缓和下神色，坐在她身侧安抚说： “我们是朋友，再说了，我说的都是公道话，这有什么可说谢谢的？” 顾莹热泪盈眶，感动的连连点头，下一秒又紧抓着她的手追问： “你知道谢斐在哪儿吗？我刚才，我刚才好像听见说他动刀子流了好些血，是不是伤到哪里了？伤得重不重？” 她紧张了一会儿，仿佛意识回笼，又继续追问： “昨晚到底是傅同志厂里有事，还是谢斐来了？他到底怎么样了？” “……” 顾莹满目担忧。 陆淼看在眼里，忍不住悄悄叹了一口气。 杨芸那个大嘴巴…… 刚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又要引得这边不安生。 第八百六十五章 脚踩实地，多点担当 “昨晚确实是谢斐。” 陆淼没瞒着顾莹。 顾莹一下子紧张起来： “那，那他怎么样？你怎么……” “没告诉我”几个字到了嘴边，顾莹又咽了回去。 着急归着急，稍微想想，自然也能明白陆淼为什么瞒她。 陆淼见她心中已然有数，便也不多解释什么，只避重就轻的安慰道： “他是受了点伤，但毕竟是个男人，那点伤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你就不一样了，你要好好养着呀……” “他拿了存折出来，想是要在这边上找地方买房带你出来单住的。” “那之后一阵儿，他要忙的事儿应该不少，你把自己顾好，别去让他分心就是最好的。” 顾莹泪眼汪汪的点头，不放心地又追问一句： “他真的没事？” “真没。” 得到保证，顾莹的一颗心仿佛落到实处，擦干眼泪吸吸鼻子，努力平复心情“嗯”了一声。 陆淼怕她一直在这件事情上纠结，就转了话茬： “我刚才在外面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嗯……” “你学着点，你看，我说了那么一大通，她敢回一句嘴吗？” “嗯。” 虽然刚才没亲眼看见堂屋里的情况，但听那些话也能了解个大概。 真就挺痛快的…… 顾莹短暂通了堵在心头的一口气。 但是一想到给她出这口气的人是陆淼，她禁不住捧着陆淼的手，又认真诚恳地说了句“谢谢”。 “别总是说谢谢、谢谢的，‘谢谢’两个字最不值钱了。” 陆淼没像之前那样安抚、顺着她，而是直接抽走了手，道： “你抓紧养好身体，以后我要去哪儿玩，或者上哪儿逛街去，你要能给我做伴，那比多少句‘谢谢’都强！” “嗯，我会的。” 顾莹点头，被她转移话题、转移视线，心情转好不少。 禁不住的也露出了点浅浅温柔的笑意来。 再说医院那边。 凌晨谢斐体温缓和过来，到医院时又有点发烧。 傅璟佑陪他扎针到早上，给他买了早点。 把医院这边大致打点妥当，就先上班去了。 中午吃饭休息的点儿，傅璟佑从厂里出来，急吼吼的又开了车就往医院去。 谢斐打了针，又睡了一上午，人精神缓和不少。 但捧着书本的大少爷，跟傅璟佑这种奔来赶去，在厂里上班干过好些体力活的人肯定不能比。 他虚得跟弱鸡似的，脸色惨白，依旧难看得很。 傅璟佑上楼扫了他两眼，跟医生问情况。 得知他烧已经退了，回去三餐后面吃点风寒药就行，问题不大，便也安下心来。 “医生，那他手臂上的伤？” “这两天想着过来换药就行，年轻人体格儿都不差，恢复得快，不要什么紧。” “好，谢谢。” 傅璟佑点头诚恳道谢。 医生摆摆手，继续接待下一个过来问诊的病人。 傅璟佑上楼，谢斐还剩最后一点药水。 他坐在谢斐身边，等他这一会儿： “一会儿跟我上家里去啊？” 谢斐点头。 他可以住招待所，但是顾莹还在傅家，他怎么都得去一趟。 傅璟佑低低“嗯”了一声，隔了会儿又问： “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跟家里要了钱。” 谢斐声音起伏不大，但跟过去相处之间的清冷距离感又很是不同。 至少是个正常社交的态度。 “我想在青塔胡同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房子。” 他说着话，扭头看傅璟佑： “你有熟知或者推荐的地方吗？” 傅璟佑摇头。 他这半年来一直都在忙，每天一睁眼就是上厂里，哪有工夫留意那些？ 不过，他也尽可能地多照拂谢斐： “一会儿你先跟我回家，我下午看看找两个朋友陪你在附近转转，要是有合适的房源也别那么着急买，价格问问他们。” 谢斐抿了一下嘴唇，低头沉下声音道： “谢谢。” 傅璟佑扭头看向一旁，搭在膝前的手随意支起两根手指晃了下，大意表示不用。 之后想到什么，又扭头回来盯着谢斐受伤的胳膊问： “你手怎么回事？半路被人抢了？” “……” 谢斐薄唇掀动一下。 有点难以启齿，但是仔细想了一下，他还是选择了交待。 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傅璟佑听得一阵哑然。 虽然不那么赞同，但是也说不了什么。 毕竟每个人面临的情况都不同。 当时的情况，又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这事儿谢斐虽然处理过激了些，但说不定恰好就是最能威慑到谢家长辈命门的点。 希望这次分开之后，老两口和小两口都能各自安生一点吧。 傅璟佑想了一会儿，斟酌提点了谢斐一句： “过去上面有两个长辈给你顶着，家里的事儿都不要你操心，以后你跟顾莹单独过日子，就要脚踩实地，接地气，多点担当。” 不会的就学。 别的不说，男人嘛，肩膀至少得扛得起事。 在跟以前一样肯定是不行的。 谢斐点头，默默听了他这个“过来人”的劝。 吊针最后一点药水很快就见了底，护士过来拔针。 谢斐拿棉球按着手背，跟傅璟佑一起下楼往停车的地方走。 两个人都不知道杨芸已经去过了小院儿，回家路上还对口供商量着，要是被问起，就只说淋了雨感冒什么的。 手上的伤就不提了，省得让顾莹担心。 谢斐穿的是傅璟佑的衣服褂子，他身形瘦削，赶不上傅璟佑的结实。 所以衣服上身有点松松垮垮的，袖子放下来遮住缠了纱布的那一块儿，倒也看不出什么。 谢斐寻思肯定能瞒过去。 可进了傅家小院的上房，媳妇儿见了他就开始流眼泪。 顾莹一双眼睛在谢斐身上扫来扫去，摸完谢斐这只手，又去摸他另一只手。 这要是傅璟佑，伤口被捏一下也能忍过去。 谢斐不行，“嘶”的一声，当场就漏了馅儿。 顾莹心疼自责的眼泪止不住，哭哑着声音问： “爸打你了？你还拿刀伤着了？让我看看伤哪儿！” 谢斐来了，顾莹自然就再不用陆淼去哄。 陆淼看了一眼房里的情况，很有眼力劲儿的带上房门出去。 把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两个。 第八百六十六章 人间烟火 “他手上的伤怎么样？” “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大概知道一点。” “嗯？” “今天谢伯母来过了。” 两夫妻低声说着话，顺势坐在桌边吃饭。 听说杨芸来过，傅璟佑回头朝房里看了一眼。 陆淼看出他的意思，小声提了一句： “没让她发现顾莹在这儿。” 门外小夫妻唠着，门里小夫妻也在唠。 看着谢斐缠着绷带的手，还有明显被掌掴皲裂的唇角，顾莹哭的不行。 “对不起，都是我……” “别那么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虽然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但是过去陆淼生产坐月子时，傅璟佑是怎么在旁照料的，谢斐见过几回。 知道女人小产对身体的影响不亚于生产，这个时候可哭不得。 谢斐软下声音，坐炕边拥住顾莹轻拍安抚着： “是我没护好你。” “阿莹，我拿了存折……等我们搬出来住了，一切都会好的，你还相信我么？” 作为妻子，顾莹现在非常需要谢斐的安慰。 谢斐恰好给到了她这一点。 “嗯。” 她抽噎点头，顺势将脸埋进谢斐怀里。 孩子没能留住，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但前后那么多糟心事走过来。 平时相处中规中矩、相敬如宾的两口子，也算是患难见真情。 关系好像突破一层屏障，又一次得到升华。 房里两人红着眼眶，信任相拥。 都坚信彼此可以陪伴自己跨过这道坎儿。 …… 谢斐想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住处。 一来地方距离他和顾莹上班的学校近，而且临着傅家周边。 两家相熟，要是有点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傅璟佑厂里忙，不得空陪谢斐转。 中午饭后就骑车出去了一趟。 找到陈向东打招呼，让陈向东带谢斐跑跑看。 “十指不沾阳春水”，用来形容谢斐再合适不过。 谢斐就不像是个圆滑能跟人打交道、搞价的样儿。 怕谢斐当冤大头，傅璟佑特别嘱咐陈向东，让他在旁边多看着点。 陈向东拍着胸脯保证，叫他放心。 下午谢斐跟着陈向东出门，走的时候还说要把存折揣上，被陆淼给拦了下来。 就算看准了房，也不是立马就能交易的。 东西揣身上回头弄丢了，再去补办还更麻烦。 谢斐处处懵懂，就跟被人推着往前走一样，不过他现在倒也听劝。 陆淼给他说清原由，他便也不再执着。 之后前后胡同转悠看房，有什么不懂的，谢斐也是当场不耻下问。 陈向东则如实告知。 陈向东跟谢斐不熟悉，所以看不出他的不同。 可如果是傅璟佑或者陆淼在场，大概都会感慨他的变化。 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终于沾上了一点人间烟火气。 作为以后生活的开端，这大概也是个好兆头吧…… 再说傅家小院。 下午陆淼陪了顾莹一会儿。 顾莹休息后，旁边也不需要有人全程守着。 陆淼就带着明夏去了厂房小院那边。 平时时间赶时间，留给她处理事儿的空闲不多。 这回难得有点碎片时间，就赶紧给利用上。 陆淼把厂房小院的碎布头整理了一下。 块头大点儿的都挑了出来，选着契合的色系装在一个筐里。 让嫂子们抽空再加工一下。 别的就是串珠方面。 发现问题、指出问题，梅子她们调整时，陆淼也没闲着，跟着在旁边摸索串了几个花样。 确定预想的方法可行，她把梅子喊到身边，带着一起学着是怎么串的。 正低声沟通说着话呢，腰间倏地一紧。 屋里屋外蹦跶玩着的丫头跑了过来，眼泪汪汪、哭唧唧地抱着她腰。 以为孩子哪儿不舒服了，陆淼赶紧把手里串了一半的珠线递给梅子，弯腰把小丫头搂进怀里亲了亲： “宝贝怎么了，嗯？是不是哪里难受？” 明夏小肉手揉揉湿渌渌的睫毛，摇头瘪着小嘴说： “妈妈，我明天想去上学，我不喜欢一个人在家里玩。” 陆淼顿了一下，立即明白过来。 平时在家时，都是三兄妹在一起。 在学校也有其他小朋友陪着一起玩。 现在她一个人，着实孤单了些。 瞅着小丫头精神头确实比上午好了不少。 陆淼给闺女擦了眼泪，亲着软软的脸蛋道： “行，晚上回去再让姥姥给你烧点姜汤喝，明天不流鼻涕了咱们就去学校，好不好？” “嗯！” 明夏搂着妈妈脖子，好一通撒娇。 陆淼把她哄好，之后在厂房小院这边又待了一会儿，就先带孩子回去休息了。 也是赶巧，傍晚时候广州那边来了电话。 说是上一批走过去的货，金额有点大。 这几天银行那边才走完流程。 中午在邮局打了汇款条，麻头想着这个点儿陆淼应该下班回来了，就打来电话提醒。 让她抽空对一下汇款单子。 两千个大花发圈，陆淼送过去报价是八毛钱一个。 手链七块钱一条，有二百条。 戒指一毛二分钱一枚，凑整是一千枚。 陆淼心里早算过账。 给出去的添头不算，分到她这里的，总计该有三千一百二十块。 看起来很多，实际上确实很多。 这批货的人工费和材料费，大致是七百左右。 算上其他电费、杂物费消耗等，所有成本在八百五上下。 算下来，利润空间非常之大。 这个年代就是如此。 机遇随处可见，只要脑子灵光敢于行动，就能赚到钱。 顾莹总听有电话找陆淼，以为是国英社单位打来的。 她是极致理性的人，已经麻烦陆淼，耽误了她一天的工作。 生怕继续耽误下去，谢斐回来的时候，顾莹就跟谢斐商量，说不继续在傅家这边住了。 她住在这边，还让本就是夫妻的陆淼和傅璟佑分房睡，心里既尴尬也挺过意不去的。 谢斐自然依她。 只是房子还没敲定下来，能找到的住的地方，只有招待所。 两口子在房里商量好，之后就找陆淼开了口。 陆淼哪能同意？ “她小月子到现在都没坐踏实一天，你让她去住招待所？” 第八百六十七章 紧急会议 “那儿连热水都要求人，又没一口热呼吃的，你出去找房，留她一个人在屋里，旁边也没个人照应的，能行？” 陆淼拧紧秀眉强调道： “小产可不是小事，你们可别太轻视。” “是啊，你们该找房的找房，住处落实下来之前，顾莹就踏实搁这儿住着。” 唐梅也在劝： “家里不说能照料得多么仔细，可至少能搭把手、月子伙食差不了她的。” 谢斐拿不定主意，扭头看顾莹。 陆淼就知道，这事儿是顾莹提出来的。 她微微叹气，坐到顾莹身边道： “不要总是觉得麻烦人不好意思，有些事该麻烦的就得麻烦。” “事分轻重缓急，要是平时，我肯定不强留你，但是这事儿，你真要仔细考虑一下。” 养不好月子，不说以后生育问题会不会有影响。 要是落下什么不爽利的病根，那也是一辈子的事。 顾莹垂下脑袋想了一会儿，难言坦白道： “我就怕打扰到你和叔叔婶婶……” “谢斐不是都已经在找房了么？也就这一阵的事，你就踏踏实实的吧！” 陆淼缓了一口气，想了会儿继续说： “要是觉得住在这屋有心理负担，那就调整一下，你们住偏房，夜里让谢斐警醒一点，多照顾照顾你，这样行吗？” 顾莹这才点了头。 陆淼便也不说什么了，冲谢斐招手，这就着手调动两个房间里的铺盖。 第二天谢斐依旧奔前走后的找房。 陆淼寻思国英社不忙，就打电话又请了一天假。 陪顾莹是附带。 主要是去邮局和银行办事，收的汇款要转进存折里。 最大面值才十块，三千块拿也不好拿，一大包的占地方，家里也没地方放。 她把请假当休息，慢悠悠的忙着的，从银行回来正赶上家里吃午饭。 她盛了米饭、鸡汤去偏房和顾莹一起吃。 结果才坐下，筷子还没拿起来呢，家里电话就响了。 之前都是私人私事，这回还真是单位打来的。 于红说临时召开紧急会议，部长发了话，要让她回去开会，社里派车接她已经在路上了。 陆淼心里咯噔一下。 能给派车，那肯定就不是小事。 当即饭也顾不上吃了，陆淼赶紧回屋换了身衣服，挎着口袋往外走。 唐梅少不了的要追问，陆淼敷衍应对了几句，跟顾莹打过声招呼就出了门。 气喘吁吁跑到巷尾马路边，正赶上社里的小同志在掉头。 陆淼上了车。 底层工作的小同志一般摸不到高层消息，她就也没开口问。 到社里见到于红，两个人快手快脚往四楼会议室去，陆淼问了一嘴才知道事情的大概。 原来是中东那边递了访华申请。 七十年代，中、利关系建交发展，签订了一系列合作协议。 此次邓公给予回应，表示欢迎。 并敲定时间，九月份迎接这位中东领导人入境。 国英社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召集高层开会。 分配任务要在七月前拿到中文报道文稿。 同月中前，要做出国际报道的内容，之后进入八月，国内外就要陆陆续续把消息往外扩散出去。 之后实时进入九月，各种接机、接待等安排，国英社要出人随行。 陆淼被分配了任务。 届时从接机仪式开始，要和另外几个老前辈一起，带着国英社的记者组参与后续的整个接待过程。 老前辈们身经百战，主要负责现场媒体记者的调动和安排，外加充当后备翻译组。 陆淼这个小年轻是跟着过去学习的。 另外就是看情况做好后勤辅助。 虽然是主打跟着过去见世面的，但陆淼也没有掉以轻心。 走各个部门交涉沟通，摸清楚接待的路线，大致涉及外事公馆、京北大酒店以及人民会堂几个主要的地点。 她拿上工作证件，实地考察先走了一遍。 以防到时候不熟悉环境，遇事不能及时应对…… 清闲了一阵子的工作，倏地又忙了起来。 陆淼专注工作上的事，家里的情况便有些顾不太上了。 等她忙完一阵儿回过神的时候，顾莹已经从家里搬了出去。 说是谢斐在相隔不远的小猫胡同，也就是梅子家门口那一片买到了一处老院儿。 占地是傅家小院的一半，价格却要了三千多。 陆淼觉得其实是合理的，但是唐梅他们都念叨说贵。 谢斐万事摸河过桥，真就是啥也不精。 家里拉电线、装电灯等，还有装压水井，都是傅璟佑过去帮的忙。 屋里缺的东西也多，有些傅家富余的，就先拿过去给他们用了。 傅璟佑跟他说后面市场上的废品站能淘到好的木板，让他留意自己盯着点。 赶上了就赶紧买回来，拿刨花刀刨一下，组装一下就是桌椅板凳。 谢斐倒是听进了耳里。 只是木板费劲巴拉的拖回来，他一双手都快被刨花刀磨烂了，几块木板还是坑坑洼洼的。 有回傅璟佑过去送菜时看见，叹着气也不要他忙活了。 几下帮着收拾出来，让他之后自己买桶清漆刷一刷。 走前也不忘问谢斐会不会刷漆，这次谢斐倒是点了头。 陆淼夜里听傅璟佑叙述起，还寻思哪天早下班回来，过去看看情况呢。 趁着睡前，想着孩子们也都放假好几天了，陆淼说起之前老家打电话过来的事： “你今年也不得空休息吧？” “嗯。” “叔婶儿想孩子呢……” 陆淼枕着他胳膊，黑夜里一双眼睛隐隐映射出月亮的光晕： “咱俩不能回去，孩子单独送回去我也不放心，要不那啥吧，把叔婶儿接过来算了，住一段时间……之后看你休息或者我休息，再带他们到附近到处玩玩。” “乡里忙，他们这个时候哪出得来？” “……啧。” 陆淼“啧”了一声，一想还真是。 她蹙眉不吭声，傅璟佑小背心外的精壮胳膊圈住她拍了拍： “这两天看看，我抽空给老家打个电话，不行叫二哥或者二嫂把敏杰送来住一段时间，回头敏杰回去了多揣点照片，差不多也是那个事儿。” 工作忙，长辈大多都能理解。 陆淼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抽空先问问看吧。” 第八百六十八章 卡大佐 谢斐和顾莹单独搬出来住，杨芸心里还是很有意见。 但是谢斐中途回家取两口子穿用的衣服、物件时，特别警告过。 许是警告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前些天那次晚上的闹剧震慑到了杨芸。 一时半会儿的，杨芸倒也不敢多吱声。 知道谢斐和顾莹盘下的小院地址后，杨芸还过来看过。 院里乱七八糟，没见杨芸这个做婆婆的伸手帮着收拾一下。 反是住得不远的傅家那边，唐梅偶尔得了空闲就过来帮忙收捡、洗刷一下。 院里收拾的事儿，就先不说了。 单顾莹小月子，杨芸也没有问过一句。 只念着亲儿子手上有伤，前些天又流了那老些的血。 生怕顾莹抠搜，不给她儿子做好的吃。 杨芸嘱咐了又嘱咐，在这方面倒是往外掏了二十块钱。 为着这事儿，顾莹五味杂陈，胸前堵了一口气，怄得心伤。 谢斐从学校回来，见媳妇儿兴致不高。 又一听他妈白天来过，便也什么都不用问了。 往傅家那边去打了声招呼，谢斐骑了自行车就往南边去。 避免不了的，谢家又闹了一通。 谢斐也是硬气了。 在家里就放了话，不准杨芸再过去打扰他们。 把杨芸气的跟什么似的，脑瓜子都嗡嗡的。 谢家婆媳问题暂时解开，小夫妻两个相互扶持，摸索着慢慢把日子支棱起来。 另一边，陆淼忙的脚跟打后脑勺。 却又在百忙之中，遇到了点膈应人的事儿。 七月中，才过高校毕业考试季，国英社就添了不少新鲜血液。 该说巧不巧呢？ 五月份才蹬过她家大门的闵家。 闵巧巧，也在这次的新人队列中。 陆淼这段时间真的很忙。 这种小事一般她不主动留意，根本就传不到她耳朵里。 可巧合的就是，闵巧巧被分配助理工作。 还是给席律风做助理。 人大喇喇的被安排到了眼前，她要再不知道，那可真就是活瞎子了。 陆淼对闵巧巧很没有好感。 有五月份闵家上门的那一次，闵巧巧现在进入国英社，陆淼对闵巧巧的能力，也十分质疑。 但这事儿只是具有一定猜测性的可能性。 没有十足的把握和证据，也不好就直接判定她是凭成绩被选中，还是走谁的关系进来的。 眼下实在是忙，陆淼专注自己的工作进程，也没多少闲心思去管闵巧巧的事。 只是闵巧巧也有自己的想法。 闵巧巧怎么也没想到，那么大的国英社，她进来之后竟然直接就被分配到了陆淼跟前。 日常有多尴尬先不说，闵巧巧时刻处在不安中。 她顾虑被陆淼针对，又担心陆淼会跟别人提起她之前想走关系事。 所以，每每在面对陆淼时，闵巧巧的都有些如坐针毡。 建立在种种框架之下，尽管闵巧巧本质上是一个非常爱好拔尖儿、炫耀的人。 在对上陆淼时，也不得不收敛几分。 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陆淼连越几级的晋升速度，在国英社可以说的上是传奇。 而近半年里，跨洋归来的席律风，以及新入社年轻、朝气，爱好穿衣打扮和炫耀的闵巧巧，无疑是大家饭后的火热资谈。 社里私下探讨激烈，各种说法都有。 席律风优雅风趣，讲究绅士风度，人看似温和，实则跟狡滑的狐狸似的。 他作为闵巧巧的上级，又作为办公室里的旁观者，一下子就品出了两个女人之间的微妙。 再一次递交工作文件时，席律风就试探开了口： “陆主任过去和闵助理认识吗？每次面对陆主任，闵助理好像都挺害怕？” “不认识。” 陆淼果决回答，接了文件一边翻阅，一边反问回去： “她是新人，而我作为比她高出许多级别的上级，她会畏惧我，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席律风微笑点头： “这么说，似乎也很合理。” “合理就够了，工作时间不要谈论其他。” 几页稿纸装回文件袋，陆淼把文件袋推到桌边重新交还给席律风： “这份稿件需要再处理一下，在这次访华申请之前，利方或直接或间接的已经先访问过了法方和苏联。” “根据编辑部送来的资料，利方前几次访问的结果都不太愉快。” 陆淼过去不太关注历史、时政问题。 但是关于这个利方，她还是有点耳闻的。 以一己之力单挑5常国家的卡大佐，疯疯癫癫确实有点毛病。 要不然也不会在后世的2011年里，被人打死在下水道。 只是这些话她不能说，只能委婉道： “目前还不确定到底是哪一方、哪方面的问题，国际宣传文件就不适合朝着太歌颂的方向去。” 席律风深思问：“那陆主任的意思是？” “客观、中规中矩的报道即可，弱化潜在矛盾点，非要歌颂，就主要输出强调友好往来、外交的意义。” “这……我明白了。” “嗯，辛苦了。” 陆淼颔额。 跟席律风沟通完工作问题，她顺口喊了一句于红。 席律风才在位置上坐定，听见声音抬头看她： “于助理应该是带闵助理熟悉业务去了，你有什么事需要传话安排？我可以去做。” 陆淼摇摇头，拿了水杯站起身：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闵巧巧暂时还挺安分的，没给她制造什么麻烦，但是影响还是有的。 席律风作为副主任，他自己的工作也才刚刚上手。 助理的活儿他能知道多少？ 闵巧巧分到他们这边来，平时都是同是助理的于红在带。 于红被占着空不出人来，陆淼的一些琐碎安排就得自己来。 一些小事，陆淼也没计较什么就是了。 只是82年似乎是个水逆年，大家都不怎么顺利。 先是凌家的事。 后是谢家的事。 时间进入八月份，傅璟佑那边又出了状况。 原说看看情况，还要接老家的几个孩子过来住一段的，结果直接揭了过去。 今年以来，机电厂一直运转艰难。 把超额指标丢出去后勉强好了一点点。 但也只是那一点点。 第八百六十九章 起死回生 拖了几个月，机电厂依旧运转艰难。 就是这个节骨眼的时候，工人频繁加工，又出了两起工伤。 为着这事儿又闹了好长时间。 工伤肯定得赔，但是赔多少是个问题。 傅璟佑的意思是，先看看医院那边出的结果。 要是影响以后劳动、养家，那在规定之内，肯定要给足人家保障。 厂长却有不同的意思。 两个工人一个伤了左手，一个伤了右手。 半个手臂都压成那样了，要是等医院出结果，又是医疗费，又是补偿，又是停工留薪期工资的。 一个人全套下来，没有一千三五百都了不了事。 厂里目前亏的钱还没补回来呢！ 他连自己的车都停了，要是再赔出去两三千，不直接把他厂子干倒了？ 他还当个屁的厂长？ 厂长回避久不露面，一露面传达的意思就是让跟工人沟通，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好。 厂里愿意赔偿两个月的带薪休养假期。 两个月后要是恢复过来了，工人可以继续回来上班。 可这事儿甭管人家回来之后能不能坚持原有的岗位，这个赔偿都是不合理的。 人家又不傻，谁会愿意？ 厂长不亲自露面，这个沟通的活儿就得傅璟佑这个副厂长去。 傅璟佑不赞同，自然不会照办，便又和厂长陷入了长久的拉锯战中。 受伤的工人同志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家属在医院和厂里两头跑，追着讨要说法。 时间一长，厂里一直下不来结果。 其他工人同志看在眼里，觉得没有保障，很容易联想到自身。 就也跟着一起闹。 厂里闹了两起工人运动。 厂长不在厂里，平时驻厂的只有傅璟佑。 工人们闹起来，人挤人谁也看不清谁。 傅璟佑带头平事，工人失手就打破了他的头。 副厂长见了红，闹剧在地上的零散的血点子里消停下来。 工人们恐慌的不行，一个个局促紧张的站在那里望着。 就跟圈里被黄鼠狼盯着的鸡一样。 这事儿虽然闹心，但是工人的心思也很好懂。 人家就是想求一个解释，一份保障。 傅璟佑捂着脑袋没追究什么，许诺说了一定会尽快给大家说法。 之后让众人回到岗位维持工厂运转，他去医院简单包扎，事后继续为这个事儿奔波。 也是赶上陆淼被工作绊住脚步，人在首都酒店那边提前做彩排安排，好几天没回家。 傅璟佑本来挺担心她。 现在她没回来，傅璟佑反而松了一口气。 要是媳妇儿在家，他被人打破了头，媳妇儿肯定又要生气、担心好一阵子…… 思绪短暂飘远，傅璟佑再度回过神时，也终于做出了应对反应。 厂里账目早出了问题，他先前为什么没有直接吱声？ 就是顾虑老厂长位置坐得久了，手里人脉关系不好估量。 他担心冒然有所举动，会牵连身边的老婆孩子，所以才想着先调节试试。 现在厂长这么不作为、不道义。 他要是再熟视无睹，那他比老厂长也强不到哪里去。 平时他跟媳妇儿忙，几个孩子都是老丈人接送去少年宫。 最近暑期老丈人歇班，又研究着带孩子们去石景山那边上什么马术课。 一天两节课，一节课九十分钟。 一天下来，一个人三十块，三个孩子就是九十块。 老丈人舍得，隔三岔五的就带着孩子往那边去。 钱的问题先不说，孩子们有老丈人照看，傅璟佑肯定是放心。 他决定行事，就先去找了趟陈向东。 让陈向动之后等学校那边开学，安排几个人蹲京北大附小附近盯着点几个孩子。 要是有什么异动，该报警的报警，该通知的通知。 务必要在第一时间给他们传递消息。 把预想到的可能，能安排的都安排到位。 傅璟佑才揣着厂里的公账，顶着被打破的头，直接开车往津门总局去。 厂长不作为，这可不是小事。 总局高层部门立即召开会议处理，后来盘账，发现亏的账也有点对不上。 傅璟佑陪同核实两天，最后还是联络京北工商事务处等好几个部门介入。 不查不知道，一查又是一个贪污的。 经过一层一层的核实，最后得出结论到底是怎么个事儿呢？ 原来老副厂长也是个容不了厂长作为的性子。 过去在位时，跟厂长之间相互有点约束、抗衡。 都是在位许多年的老同志，厂长有所顾虑，所以还算收敛。 老副厂长退休，顶过来一个傅璟佑。 但傅璟佑在厂里没有根基，就是个人阅历，他才走过几步路，吃过几两盐？ 器械厂里，厂长算是如鱼得了水。 人到了这个年龄，地位也坐到了这个位置，不敛财都有点说不过去。 查到后面，就连完成国家“补偿协议”的任务指标，账上的高价买钢也有很多漏洞。 经过核实，这笔买钢材的花销，也做了假。 傅璟佑原来就一直想不通，厂长为什么一再坚持要多拦任务指标。 厂里局势一目了然，一般情况下，脑子没大病的人，这个紧要关头都干不出这样的事。 直到国家专业人员把这些账都盘出来，傅璟佑才明白。 能不坚持揽事儿吗？ 不揽事儿，哪有借口高价买钢材？ 又哪里能往口袋里洗钱？ 账越查越明白，后头直接查明白，厂长贪污第一笔，就是从去年六月份开始的。 那个时候，老副厂长刚退休不久…… 贪污的事，过去有化工厂柳红贵的事件在。 但柳红贵在位多年，拢共也才贪了十二万多。 机械厂的厂长更胜一筹。 贪污第一笔的时间，是从去年六七月开始，彼时老副厂长刚退休不久。 历时到今年，也就刚满一年，可贪污的总金额就已经达到了七万四千元。 傅璟佑吃惊又错愕，三观简直震碎一地。 厂里的钱都进了个人口袋，厂子能正常运转才有鬼了！ 但随着厂长被收押，个人财产和贪污金额都被腾了出来，说实在的，傅璟佑挺惊喜的。 贪的是厂里的钱，现在账查明白了，被贪污的钱也追回来了。 那这笔钱肯定是要还给厂里的。 有了这笔钱，器械厂起死回生不在话下！ ———————— 阿谣叨叨：今日一问，宝宝们知道卡大佐是谁吗？（顺便纠正一下前面，卡大佐好像不属于中东，他是北非） 第八百七十章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傅璟佑预想得很好，只是没高兴多久，就被国家监管组织现场普了法。 企业分民营和国营。 如果是民营企业，走完法律程序，被员工贪污的财产会返还到厂里。 但是器械厂是国营单位。 国营工厂的一切资产所有权，都属于国家。 贪污侵占的是国家的财产权益。 这部分贪污资金，后续会直接进入国库。 傅璟佑无言以对。 这笔钱指望不上，那就只能想其他的办法。 原本还想厚着脸皮到总局试试，看看能不能得到一点资助。 结果好像又赶上国家内部颁发了什么新的指令。 总局的大领导们天天开会。 傅璟佑去过几趟，一次人都没见着。 实在见不着人，厂子那边也不能就这么耗着。 原来的厂长被端下去了，新的厂长既没安排人手过来。 也没人过来说一下后续的分配章程什么的。 一时半会儿，傅璟佑这个副厂长，便成了厂里唯一能顶事儿的。 经过考量，傅璟佑做主，根据医院那边出的伤残鉴定，给两个厂工一次性支付完所有治疗费用，各自又赔付了补偿金16个月的工人本人工资。 厂里资金链本就有了不小的缺口，这两笔钱赔出去，缺口就更大了。 不用说下个月，这个月月底的工人薪资，都没办法发全。 这事儿直接关乎工人利益，是不可能避过去的。 傅璟佑冥思苦想好几天，最后作出决定，到厂通知负责人事的小同志把厂工召集起来，统一开个大会。 车间里，百来号的厂工挤得满满当当，一个个的都抬着头，望着站在二楼回廊上发言的副厂长。 “……最近厂里经了不少事儿，资金链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要是大家愿意相信我，最多三个月，我们的情况肯定能得到好转。” 傅璟佑没有隐瞒，直接把厂里的情况说给众人听。 他话音刚落下，一楼车间里，就有人抡圆胳膊朝他所在的二楼方向丢扳手。 人事小同志反应快，赶紧把傅璟佑拦在身后。 所幸丢东西的人和他们有段距离，扳手只砸中回廊外墙，没真砸着谁。 傅璟佑沉下一口气，把挡在跟前的小同志推去一旁。 往前一步，更近的听取工人同志们的意见想法： “一天一个专项任务，活儿一天比一天的多，大家伙儿每天累的胳膊肘都在打摆子了！工资不涨，奖金克扣，现在还要三个月不给我们发工资！凭什么？” “就是！出来工作不就是为了挣钱吗？都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傅厂长，你别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你领的是国家发的工资，每个月都一百多块，跟我们可不一样！” “就是！就是！” 下面闹得人声鼎沸，把小部分理解傅璟佑、支持傅璟佑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傅璟佑喊了几声“安静”，却根本压不住工人的声音。 迫于无奈，他捡了一个铁棍和铁饼敲了一阵，才渐渐把下面的声音平息下去。 “现在是在解决问题，不是吵架！有问题吵就能吵没吗？” 下面工人渐渐安静下来，有道泼辣的嗓音喊： “傅厂长，那你说，你要怎么解决？你想怎么解决？” “……” 傅璟佑眉间蹙起，短暂静默。 在下面又响起“嗡嗡”议论声时，他拔高嗓音中气十足道： “不想承担任何风险的人，今天就可以去财务那儿领这一个月的工资走人。” “什么？这不就是裁员了吗？” “要是想赌一把，愿意跟咱们厂共进退的，可以留下来继续干。” 下面有人惊疑出声，二楼傅璟佑声音威严洪亮，继续道： “我承诺，只要三个月，我们的处境一定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期间如不能如期给在场的大家发放工资，我都将以器械厂的副厂长名义如实给大家开具相关债务欠条。” “奖金、节日津贴全部恢复过去的制度，也一并算在其中！” 发不了工资，但是能给打欠条。 下面人听见这样的话，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安静下来。 这么大的厂子坐落在这里，也不可能跑。 而且还是国营工厂，这样的铁饭碗，平时想要抱上可不容易的事。 虽然好几个月不能直接拿到工资，但是好像也不亏…… 刚才闹的动静最大的几个人也开始犹疑起来。 人群中不知道谁提了一句： “先前取消奖金制度，是厂长的安排，现在厂里没有钱，也是前面那个厂长贪的，跟傅厂长没关系……” “对，傅厂长一直都是干实事的人，他虽然拿的薪水比咱们多，可人家是干部，再说他平时活儿可干的不比咱们少……” 有了一个人替傅璟佑说话，便有了第二个人。 傅璟佑平时在厂里的表现，不断被人提起。 什么跟着工人一起扎堆车间干活。 什么自掏腰包给厂里买菜、买肉之类的。 很快就有人发出高亢支持的声音： “我支持傅厂长，我相信傅厂长肯定行，我愿意跟着傅厂长一起干！” 几声“傅厂长”喊出来，人群里立马有人跟着出声： “我也支持！” “我相信傅厂长是个好厂长！” 越来越多的声音响起，傅璟佑望着底下，连他自己都有点没想到。 他之前自主做的一些事，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得到回馈。 说不感慨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不是处理个人情绪的时候。 傅璟佑抹了一把脸，手往下压了压，将众人的声音控制下去后，快速做出应对安排： “既然大家相信我，那么我肯定不会让大家失望，但是为了尽快改变厂里的处境，厂里的上班制度也需要做出一些改变。” 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过去固定周日单休，为了保证厂内生产效率，傅璟佑做了调整，采取轮休制。 每个小组每天排休一人或两人，总之，要确保生产线不停歇。 人手分工安排，一部分人负责国家固定任务指标。 一部分人负责协议出口指标。 再腾出几个人给傅璟佑打下手，搞新的研究。 第八百七十一章 赛天仙 固定项目的资产收入，也是固定的。 想要增加创收，就要创新。 机电、器械技术想要得到新的突破、做出新品、新内容，这不是短暂期间能做到的事。 但是车模机床、流水线都是现成的。 傅璟佑就寻思，或许可以利用过去裁下来的废料，重新融了做点低成本的小玩意。 置换或者卖出去换点钱补缺。 想到就干。 继前一阵子偶尔不回家，之后的一段时间，傅璟佑干脆把铺盖也卷到了厂里。 平时吃喝住宿都在厂里解决。 陆淼那边走完彩排流程，难得排了两天休息。 头天处理厂房小院的事，外加跟麻头沟通完新的一批货，当天夜里没等到傅璟佑回家。 隔天早上，她起得早早的。 柔顺泛着绸缎般光泽的长发披在肩头，上身穿着红色半袖衬衫，下身配着长度压下膝盖、微有些收紧肖似包臀裙的黑中裙。 收拾得精致、一丝不苟。 揣上唐梅给打包装好的饭盒就往机械厂去。 她容貌绝美俏丽，简单的穿着打扮，被那一身赛月光的冷白皮衬得，愣是展现出了都市丽人般的前端档次和时尚感。 走在街上回头率别提有多高。 进了器械厂后，在一众厂工之中，那就更是了。 机械厂，说实话，陆淼第一次来。 进了最外围的大门后，她在厂内园区乱转，压根找不着哪儿是哪儿。 最后隔着大老远循着人声，转去了食堂。 晨间工人们都在食堂吃饭。 瞅见一个水灵的大姑娘捧着饭盒往这边走。 食堂里上至三四十岁的汉子，下至十七八、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个个的顾不上吃饭。 都睁圆了眼，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机械厂不是年轻姑娘，只是沾了器械两个字，就和机油离不开关系。 平时上工，大家工服都是麻麻赖赖的，少见有哪个姑娘能收拾得这么干净。 再一个，哪怕是姑娘，在机械厂这边干活就少不了要使点力气。 就跟后世干推拿行业的似的，甭管上钟的是大哥还是大姐，多是身量较壮的。 机械厂的姑娘、嫂子们也是一样。 陆淼原就生得漂亮，有这样的明显对比，叫人看在眼里，更是美得赛天仙。 年轻小伙子们见她走近，都不好意思地转开脸了。 一些个年龄稍大点，又没有成家的，心里却有了些微妙的想法。 最近厂里调动大，这姑娘捧着饭盒过来，如果不是哪个老员工的闺女。 那么肯定是厂里新招的什么业务员。 人家新来的，肯定人生地不熟啊！ 现在要是表现一下，说不定以后媳妇儿就有了！ 有个胆大的率先上前： “同志，需要帮助吗？” 陆淼刚才发觉这边是食堂，还寻思瞅两眼看看，说不定就能撞上她孩子的爸。 结果没瞅见人，反倒是有一个人凑到她跟前。 她愣了一下，也不墨迹，收回扫视的目光把饭盒往前递了递： “我找你们傅厂长，我是来给他送饭的。” “啊？送饭？你是傅厂长的……？” “我是他家属。” “妹妹？” “不，是爱人。” “……” 凑上前套近乎的人懵了。 靠近食堂门口的几张桌子也都静了下来。 上前搭讪的那人一脸尴尬惊恐，猛地后退三步，指着食堂南侧方向道： “您、您往那边走，出去绕过跟前的那栋楼，再看见的楼上四层就是傅厂长的办公室！” 陆淼一脸莫名的扫了眼对方，也没多想就是了。 礼貌道谢，她捧着饭盒掉头就走。 等她走到看不见背影，食堂才渐渐响起点动静。 有人调侃说： “大锤，你完了！要是傅厂长知道你的花花肠子，肯定头都给你锤烂！” “是啊，傅厂长虽然挺好说话，但是之前跟厂长争执起来，脾气也挺吓人的。” 食堂里议论纷纷。 被提到的大锤心虚嚷嚷道： “你们别乱说话！我什么想法？我、我这是见义勇为，你们可别诬赖我！” 旁人的嬉笑打趣，陆淼不知。 她弯绕拐了一通，行走间四处张望，终于在四楼找到钉着“傅副厂长”门牌的办公室。 门是关着的，她单手捧着饭盒敲了敲，里头没人应。 她又敲了敲，顺势偏过脑袋把耳朵凑近了些，想听听里面有没有人在。 还没听见什么呢，身后忽然传来冷冽低沉的声音： “找谁？” 陆淼哆嗦一下，被吓一跳。 转过身看清是谁，她娇纵跺脚不悦道： “你说我找谁的！” 手里饭盒，陆淼都差点没丢出去。 傅璟佑穿着黑色工装背心，肩上搭着一条白毛巾，手里还捏着牙膏牙刷呢。 刚起来就去员工宿舍那边洗漱去了。 谁料到回来就赶上老婆来了？ 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忙，都一阵儿没见着面了。 傅璟佑上下扫视，把老婆娇俏的模样看在眼里、刻在心里。 嘴角高兴的都快咧到耳后了。 “什么时候买的这衣服？好看。” 他软了声调，一手还捏着牙膏牙刷，另一只手一躬身兜过老婆腿窝。 一边夸，一边直接把人单臂抱了起来，踢开办公室的门就往里头走去。 “哎呀，你干嘛！楼下有人看见怎么办？！” “这边大楼的蓝色玻璃反光，从远处看跟单面玻璃一样，别人看不见什么，不用担心。” 他像是急色的小子，把手里头东西一丢，再把人往办公室一角简陋的小木床上压。 粗粝掌心顺着老婆裙摆，在白嫩腿上扶上抚下，上面更是夸张的一路将人从额头、鼻尖、唇角吻到唇瓣。 啄木鸟似的啄了数十下，都不肯把人放开。 陆淼被他撩拨的脸红心跳，乌黑长发散落铺成扇形，很快气息不稳，连带睫毛都渐渐湿漉起来。 “不闹了，好硌……” “床板吗？” 傅璟佑眼眸深邃，撑起上半身顺势按了按两人身下的床板。 说是床板，其实甚至连床板都算不上。 就是两块由椅子架起来平铺的木板，又硬又糙，长度足够，宽度却才勉强超过40cm。 都不及傅璟佑的一个肩宽。 平时在这边休息，傅璟佑就那么缩在上面对付着。 但是他能适应，她肯定适应不了。 陆淼可怜巴巴的点头。 傅璟佑软和了神色，亲亲她唇瓣，大手圈着她腰直接把她带了起来。 第八百七十二章 可行吗？ 也就是这一下，陆淼又“嘶”的一声。 这次是真的眼泪汪汪了。 木板不光又硬又糙，还有露着头没被钉死的钉子。 傅璟佑利落的把她捞起来，直接让钉子刮掉了她好几根头发。 陆淼捂着后脑倒吸一口冷气。 傅璟佑看着木板上的那缕黑发，也惊了一下，把着她肩膀左右看： “疼不疼？是不是弄疼了？” “你说呢？” 陆淼没好气的瞪他。 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便也只是故作恼怒的轻轻捶了他一下。 她推开他，把饭盒打开放桌上让他吃： “昨晚酱的排骨，我特意给你留的，早上热过了才拿过来，你快吃。” 傅璟佑捏着她手腕舍不得放开： “真没事啊？那么打一绺……” “托你的福，还没秃。” “……” 傅璟佑失笑晃晃脑袋，坐到桌边咬了一块排骨。 “这么早过来，你吃了没？” “吃了的。” 陆淼点头，扫视完整个办公室，回头笑眯眯的瞅他问： “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米饭裹上了浓郁的排骨汤汁，不光闻着香，吃着也香。 傅璟佑大口巴拉了好几口。 陆淼把刚才那张木板床看在眼里。 真的很小。 小到傅璟佑从家里拿的单人凉席都铺不上。 居住条件可以说得上是很苛刻了。 陆淼把情况看在眼里，隔桌托腮坐在傅璟佑对面道： “最近有那么忙吗？就一直不回家了？” “每天都要折腾到很晚，回去洗漱再弄出动静吵着你跟孩子，不值当。” 陆淼皱了眉心。 有什么值不值当的？ 那以后忙起来，有家还不能回了？ 陆淼鼓脸有点不高兴，大清早也不想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便只转口酸酸道：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下次单位忙，我也不回来了，要是吵着你和孩子了怎么办？” 她阴阳怪气是有一套的。 品出她说反话，傅璟佑嘴里还叼着排骨呢，闲着的手隔着桌子就抓上她的手： “我今晚就回去住。” 陆淼斜眼瞪他：“你最好是！” 预判拿捏准了她的小心思，傅璟佑晃晃脑袋，不由得又是一阵失笑。 陆淼傲娇“哼”了一声，趴桌枕着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闲唠： “我听小姨妈说，你这边厂里出了工伤，前段时间闹了好一阵儿？” “没有那么夸张，已经平下去了。” “你最近没回家不就是为这些事吗？要是平下去了，那为什么不回家？” “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不想让媳妇儿跟着操心，傅璟佑一切都略短了说。 可他却忘了陆淼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有什么事情只要知道一点苗头，那她就必须得了解到一个差不多的详细。 要不然怎么都避免不了的挂心。 默默啃了两块排骨，傅璟佑道： “一会儿我领你去看。” 陆淼点点头，这才乖顺安静下来。 饭后扣好饭盒，傅璟佑拿小网兜把饭盒拎在手里，领着陆淼去他单独隔出来的小车间里看。 厂里的情况他没细说，只说了个大致。 比如因为厂长贪污，厂里资金链短缺，他想弄点小名堂变现等。 陆淼会意颔额，又挺惊讶的： “贪污的那个新闻稿我们社跟人民报社有过跟进合作，没想到居然是你们厂的？” “嗯。” 傅璟佑带她看了这段时间的捣鼓出来的成果。 器械厂嘛，小电机和生产各种齿轮、小配件的车床都是现成的。 家里好几个孩子，玩具能装好几箱。 傅璟佑有感而发，大大小小的发条小猫、小狗、小飞机等的小玩具做了不少。 只不过外表未经设计，看起来就是各种钢铁片悍起来的组装品。 光有形，没有貌，丑丑的。 要放在后世，说不定还能跟科幻电影里的机械狗、机械猫挂上钩，可是现在…… 那就够呛了。 而且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现阶段有几户人家愿意给孩子买小玩意儿的？ 这一个个的铁疙瘩块儿，看着造价就不低，还挺费事儿的样子。 陆淼想着，就问了一嘴： “这造价多少？一天能做多少个？” “用的都是厂里剩下废料重新融的，造价预估三五毛吧，这些都是试验品……还没车模具，依靠手工一个一个的做，一天做不了几个的。” 傅璟佑搓了一把寸头，其实已经发现了一些问题。 主要还是丑。 想做得美观，就得喷漆描彩，要引进相关器械设备。 要不然就这样的铁疙瘩，做出来也没人买。 可现在哪有那个条件？ 还等着侍弄这些玩意儿来变现呢。 傅璟佑这段时间一天比一天愁，想找别的路子，一时半会儿的又没什么好的想法。 陆淼沉沉呼出一口气“嗯”了一声。 她体力劳作是不行的，但是脑子转得快。 噘嘴绷紧下巴想了一会儿，她脑瓜里闪现了一个想法： “机械厂只能塑出金属模具吗？能不能塑出塑料模具，然后批量生产？” “这个倒不难，调整初模费点劲，但也就那一下，之后要批量生产，材料够就可以。” 陆淼低声“哈哈”笑了一声，很是亮眼明媚： “那我倒是有一个点子，不过怎么实行起来，我估计你还得再琢磨一下才行。” 傅璟佑晃晃脑袋，不太明白，却也很认真的望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陆淼知道他心急，旁边没有别人在，她就也不卖关子了，拉着他胳膊让他离她近一点。 她低声耳语几句。 傅璟佑先是一怔，而后桃花眸微微明亮起来。 他站身子，目光灼灼望着她。 她则笑语盈盈的，也在反向望着他： “你觉得可行吗？” 傅璟佑颔额，很是笃定： “可以试试！” 陆淼笑容灿烂，知道他背着担子，还有好多事要忙，便也不多打扰他： “那我先回去，你先忙？说好了，晚上回家！” “嗯。” 傅璟佑嗓音低沉应了一声，眼神飞快往外扫了一眼。 马上就到九点上工的点儿了。 厂工们吃完饭，陆陆续续的往车间这边来。 外面隐约能听到一些动静，但也能感觉得到，人并不多。 傅璟佑长臂一伸，圈住她腰身将人紧紧禁锢在怀里，低头吻得霸道。 第八百七十三章 挖墙脚 “回去等我……” 他嗓音低哑，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 “难得休息一天，不要总是到处折腾。” 陆淼喉咙滑动吞咽一下。 听懂他暗示，她耳尖红红，眼神拉丝似的瞪他一眼，小声咕哝： “你不折腾我就比什么都强！” “那可不行。” 傅璟佑哑声低笑，拍拍她被黑裙微微束紧的臀瓣： “我送你。” “不用。” 陆淼没让傅璟佑送。 她现在已经认得路了，自己随便溜达回去就行。 再三嘱咐傅璟佑夜里要回家，得到想要的答复，陆淼才捧着空饭盒回家。 到家唐梅还问起厂里什么情况，陆淼如实吐槽： “睡觉的地儿就两块破木板，叫时安上去躺着都勉强，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怎么捱的。” “哎哟，那哪行？你跟没跟他说，夜里家里给他留门，叫他回来住？” “说了，他说知道了。” “那就好……我之后灶上再留点饭菜，晚上他回来了你想着跟他说，饿了想着要去吃。” 唐梅絮絮叨叨地开始嘱咐。 陆淼听在耳里应了一声“知道了”。 把饭盒洗干净放回厨房，她揣了点零钱往外走： “我去买点水果看看顾莹，要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就去厂房那边，我应该会在那儿。” 今年市场摊子上的水果花样，明显比过去多。 陆淼挑挑拣拣，八斤重的大西瓜，买了一个。 这个月份正是平谷桃上市的时候，她挑着硬桃也买了两斤。 先去过厂房小院那边，把西瓜切了让众人拿着吃，陆淼单独取了其中四分之一和桃子一起拎去了小猫胡同。 正值暑假期间，谢斐和顾莹都在家。 顾莹现在已经出了小月子，家里屋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 陆淼过去的时候，两口子正在院里捯饬，看样子也是要开菜地的意思。 “菜种你们这里有没有？要是还没买，就也不用买了，我那边还剩好多呢。” “陆淼。” 顾莹抬头见是她，赶紧起身在井边洗了手，挽着她一起往屋里走： “住那么近，来就来了，还拎东西？” 陆淼眨眨眼，把东西顺势放在桌子上，讨巧道： “我这是分享，可不是跟你客气，西瓜都是在那边小院切了才拿过来的。” 顾莹笑了笑，不跟她多计较。 拿了菜刀过来把小半拉西瓜切了切，顾莹陪她坐着一起吃西瓜。 陆淼看她气色不错，就问了一句“怎么样”。 顾莹小口咬了一口西瓜，笑容轻甜温柔： “可算是享福了。” 陆淼听了也笑。 是不是真享福了还不知道，但是肯定比之前过得舒坦。 “院里这两天就收拾完了，我寻思暑期没别的什么事，明儿上那边小院去帮帮忙。” “行啊，正好给她们替替班，休息休息，人手招不上来，她们一直连着上班，我都怪不好意思的。” 顾莹身体养的差不多了，陆淼就也没什么顾虑，反正产业里也有她的一份。 不过想到什么，陆淼压低声音朝屋外挥锄头的谢斐抬抬下巴： “你跟谢斐说过这事儿吗？” “还没……原打算说来着，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嗯……” 陆淼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起另一茬： “上次请了半个多月的假，你学校工作没受影响吧？” “校领导肯定有点不高兴，但也是没办法事。” 顾莹微微叹气，末了又笑道： “所幸现在师资条件还没跟上来，我这工作倒是没丢，之后好好表现也能弥补回来。” “那就行。” 聊完顾莹的事儿，顾莹反过来问起陆淼最近怎么样。 陆淼瘪嘴摇摇头：“休了这两天，明天过去上班估摸又要跟敢死队一样。” “是挺辛苦。” 顾莹颔额，换了一个角度宽慰她： “但是工作体面，你那个工作接触的人也都不是一般人，将来要是有什么事儿，开口也好说话。” 陆淼晃晃脑袋，不以为然道： “不提也罢，都是些好用不好听，好听不好用的关系。” 看着面子挺大，可要是真跟谁委托点事，走点风声保不准就要被扣帽子。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要么有权，要么有钱，还是努力干，自己靠自己吧。 这个才是最实在的。 陪着顾莹坐了一会儿，陆淼就起身请辞了。 顾莹送她到院里，谢斐喊住她问： “小宝，你家那谁是不是有鱼竿？” 陆淼斜睨瞪他，“哪谁啊？” “……” 谢斐嘴巴好像打了结，讷讷半天才说“小六”。 “你们认识都多少年了，还跟陌生人一样，彼此之间怎么称呼、叫什么都不知道。” 陆淼念了谢斐一句，转回正题说： “是有鱼竿，怎么，你要钓鱼？你会吗？” 谢斐如实点头： “应该不难吧……我看他平时总忙，要是这阵子用不上，可以借我试试。” 傅璟佑上班没空钓鱼，他这阵子倒正好闲着。 陆淼寻思现在的钓鱼佬不多，护城河那一块儿确实挺好上口的，就也没多想。 点点头就让谢斐跟她回家拿鱼竿。 下午驻扎厂房小院，陆淼在办公室小屋研究串珠的时候，梅子过来跟她说了个情况。 说是原来负责钩花的两个嫂子，其中有一个前几天请了一天假。 这事儿陆淼昨天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听她说起过。 本来还狐疑，梅子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短暂思考了一下。 “向东哥早上来过，说是马家大院那边也开了一个像咱们这样的厂房，他手底下有人看见，请假的那个嫂子前几天往那边去过。” 陆淼瞅了一眼门外，放轻缓声音问： “她是住那一块儿的吗？” 梅子摇头：“不是，除了春香姐住得稍微远点，在市场那边，其他几个嫂子都是住这前后门的。” 陆淼心里大致有了预判。 先前预想过的被挖墙脚，恐怕真的就要发生了。 她斟酌了一下，交代道： “小院其他的如常进行，串珠也让她串着，之后其他新的款式，随便找点由头暂时不要让她们接手了。” 第八百七十四章 保姆 “嫂嫂，向东哥怀疑，你也觉得有可能，是吗？” “谨慎点为好。” 陆淼神色平静，缓声嘱咐： “你也留意点，多观望观望，最近事多，等我忙过这阵子再说。” 梅子点头。 陆淼继续说：“这阵子顾莹没什么事，等她过来了，让她在这边盯几天，你休息休息，休息完了再去王府井替林娴两天。” “等过阵子我忙过来了，再统一给你们放个小长假。” “我好说，休息在家也没事干，还不如来这边干活儿呢！还能跟嫂子们唠唠嗑……” 梅子笑说： “回头先给林同志换休吧！” 陆淼浅浅颔额，让她看着安排。 反正要休息的话，就得趁早。 难得有个能顶她班的…… 梅子“哎”的应声，让她不用操心，她自己都知道。 陆淼便没有多言。 傍晚回家吃饭，坐在桌边看见唐梅吆喝这个、喊那个的忙进忙出。 陆淼突然想起之前在单位跟同事聊天时，提起的内容。 她顺口提了一句： “要不找个保姆吧，反正现在政策都放开了，外面也不忌讳这个。” 傅璟佑和陆远征都没回来，家里大人只有陆淼和唐梅。 “要啥保姆？” 唐梅把最后一碟土豆丝端上桌，给几个孩子摆好小碗后，顺势坐在桌边道： “家里就这点活儿，随手就给弄了，哪用得上保姆？不要不要，你别整那些浪费钱的事。” “哪浪费钱了？别的不说，家里每天光换下来的衣服就有一大盆，现在又不是没有那个条件，我好几个同事家里就找了保姆……咱家也找一个，以后你就负责管几个孩子，杂务事儿交给保姆干，也能轻松一点，多好？” 陆淼琢磨着说辞，还想说服唐梅来着。 只可惜老一辈劳作、勤俭惯了。 骨子里，都是如蜡烛一般燃烧自我的奉献精神。 这件事，唐梅相当反对，并且罕见地固执： “他们找保姆肯定父母不在身边，要不就是兄弟姊妹多，父母顾不上……咱家就你一个，还能给顾不过来了？” “夏天衣服换的勤换的多，可不就几件褂子吗？过水搓一搓就是，费什么事？” “几个孩子慢慢大了，不怎么要人操心，我腿脚也还灵活，咱家不要保姆，真不要，你要是找了保姆，我就回崇文门住去。” “……” 陆淼一阵无言，噘嘴握着筷子在碗里戳戳点点： “那不是想让你轻松一点，歇一歇吗？每天整得你都跟佣人似的，就没见消停过。” “你人小，不懂。” 唐梅弯了眉眼，笑容慈爱温和，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家不跟旁个似的，有那么多剪不断、理还乱的事。 几个孩子又都出息本事，压根就不需要顾虑生存的问题。 每天好吃好喝守着几个孩子把生活过好就行。 这样的好日子，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哪里有什么辛苦？ 享福还来不及呢！ 陆淼看她神色，原本还想说服她来着。 现在好了，反而有点被说服的意思。 “那，那先这样吧！先看看再说……” 陆淼做了让步，免不了的也念叨了几句： “咱们家有条件，别为了多点儿钱就省这省那的，回头熬坏了身体，还不是我们照顾？” “你跟爸先把自己照顾好，那就比什么都强。” “哈哈……” 唐梅心里熨帖，哼笑调侃： “省得了，你看看你，平时都说我唠叨，怎么今儿自己也跟个小老太似的？” 陆淼好面子，低低“哼哼”了声，埋头吃饭不吭声。 也是赶巧，陆远征回来了。 “唠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唐梅神情柔和，顺势接话： “没什么，就是啊……” 她看了一眼桌子对面的陆淼，笑着说： “小宝越来越懂事了。” 陆淼微微顿了一下，心中微叹。什么越来越懂事了…… 她都二十六七了，也就家里几个长辈把她当小孩。 陆淼去厨房给陆远征盛饭。 这期间，唐梅把刚才陆淼要找保姆的事儿说了一嘴。 陆远征解了风纪扣，脱去中山装外挂道： “找一个也行，给你分担分担。” 保姆负责照料家里的生活起居。 在陆远征的理念里，跟他过去在部队的时候，身边安排的勤务员是一样一样的。 他接受能力远超唐梅，家里又有这个条件，所以他很支持陆淼的提议。 但唐梅不赞同，始终坚持要先自己来，等以后要真干不动了，再考虑保姆的事。 唐梅罕见的在一件事情上坚持，找保姆的事儿，明面上也就这么暂时搁浅了下来。 不过陆淼并未真的就此打消念头。 这会儿想找个靠谱的保姆，也不是简单的事。 总之先留意着，等之后有合适的了，说不定家里这边也松口了…… 一顿饭吃完，陆淼在她那边上房打水摆了澡盆，喊着几个孩子先洗澡。 二宝头发又黑又密，长得特好。 小丫头自己还不会洗，只能依靠妈妈来。 另外两个小子就不一样了。 许是大了点，现在都知道怕羞了。 脱了小半袖衫后，两个小子提着裤衩腰带，不让她脱小裤衩，非要她出去自己洗澡。 陆淼有点哭笑不得。 尊重孩子们的选择，也照顾孩子们的面子，嘱咐哪些地方要认真洗，她便带上门出去，让孩子们自己来。 两个小子挤在一个盆里相互配合，洗是洗干净了，就是不出意外的，搞了一地的水。 陆淼在外间给明夏吹干头发，临时扎了个小辫，回房间又收拾好半天。 小院日常分成好几拨，一阵一阵儿的， 她收拾完，自己洗了澡坐在床边吹头发，那边唐梅和陆远征早收拾完锅灶、带着孩子们歇下。 也是这个时候，院里响起声响，孩子爸爸回来了。 免不了的，又是一阵窸窣洗漱…… 白天傅璟佑放话狂野，夜里休息，陆淼也直观的感受到了他的蓬勃。 但他只是搂着她睡觉，并没做什么。 他这阵子累狠了，陆淼想让他多休息会儿，就也没闹他，只枕着他胳膊小声絮叨： “上个月忙，时安生日都给错过了，再过两天就是大宝二宝的生日，给时安补一个，这次正好一起……” 第八百七十五章 绞带 “到时候你早点回来，我也早点回来，有阵子没带孩子们出去玩了，这次买点孩子们爱吃的，咱们一起坐下好好吃顿饭。” 傅璟佑算了一下月份时间，发觉过两天还真是孩子们的生日，便没有迟疑的点了头： “正好前段时间看见胡同转角的复兴内街开了一家什么蛋糕店，明天中午歇班我去看看，要是能给定一个，就定一个回来。” “嗯，一般都是能给定制的，还能给裱名字，你记着点，要写三个孩子的名字。” “知道了。” 傅璟佑搂着她，大手在她后背抚了抚。 小傅起立想干点什么，但是这阵子压力大，在厂里又没怎么休息好。 今天按照媳妇儿的建议，试着研究了下，傅璟佑发现可行的概率很大。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脑袋便显得有点沉。 他侧身搂紧怀里的人，大手毫不客气的抓牢了一只属于自己的软桃。 窸窸窣窣的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呢。 人就已经打起了轻鼾。 陆淼无奈笑了下，又被他抓的脸红。 她轻轻掰着他的手，试图挣脱出来。 他却跟护食似的，将她向后搂得更紧，抓着桃子的手掌也是。 往上推着捏了捏，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陆淼一阵战栗，只好老实下来，不再动作。 …… 人睡得沉，时间便过得快。 翌日晨间，陆淼起来都洗漱完了，傅璟佑才模糊睁开眼。 他一向是最顾家的，除了唐梅，家里就属他起得最早。 可这次，他却罕见地赖了床。 陆淼坐在炕边抚了抚他额头，有点担心： “要不请假休息一天吧？” “没事。” 他拉下她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 “我之后早点回来就行，不忙那么晚了。” 昨晚一觉睡得瓷实，舒服的连带骨头都酥了。 但是也有点负面影响。 大概是肌肉和神经都放松了下来。 本来先前都没怎么觉得累的，这一觉睡醒，大腿、胳膊肘儿的，肌肉反而酸痛起来。 傅璟佑坐起身，活动胳膊做了一套扩胸动作。 肩颈、脊背处的骨骼，顿时，“咯噔咯噔”的，脆响一声接着一声。 陆淼忧虑瞪他： “你别不知轻重，厂里现成的两个例子摆着呢。” 一套活动动作完毕，身上顿时好了许多。 傅璟佑放下胳膊，笑着挪动下炕换衣服： “好了，我心里有数。” “哼……” 机械厂九点左右正式开工，过去要送孩子，傅璟佑出门总是很早。 这阵子孩子有姥姥、姥爷带，用不着他，他就不用那么早出门。 尤其怕媳妇儿担心，傅璟佑更是放慢了速度，等陆淼先走了，他才赶紧跨上自行车跟着出门。 陆淼心疼他，才没让他开车送。 可她要是知道，傅璟佑没在家里多休息一会儿就算了，还转头就跑得那么积极利落。 晚上回来，她说什么也要逮着傅璟佑拧几下耳朵。 话再说回来，小夫妻两个很快陷入各自的忙碌中。 傅璟佑记着和媳妇儿约定的话。 中午抽出空闲，顶着半身黑黢黢的机油跑了一趟蛋糕店。 跟人沟通时间和花样，定制了一个最大号十寸大小的蛋糕，约好到点儿过来拿。 可真等到了孩子们生日的那天，傅璟佑提前下班回来，陆淼却迟迟不见动静。 时间距离九月越来越近，国英社的氛围，明里暗里也一天比一天紧张。 每天都有小会开。 就是这个紧要关头，又出了一个岔子。 之前五月份拍摄的宣传素材，经历将近三个月的剪辑，终于要完工了。 剪辑室打杂的小同志过来传话，说可以取走磁带，去播映厅检查大屏呈现的效果了。 陆淼当时在四楼开会。 开完会出来，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儿。 影像内容才几十秒，陆淼寻思不费时，看完回家正好。 要是有哪里不太理想的，也能及时反馈。 这么想着，人也到了播映厅。 结果幕布上呈现出来的内容，真的很不理想。 大概播放到十八秒左右，就开始出现了雪花闪频、画面丢失的情况。 陆淼蹙眉不解，目光下意识看向一侧负责放映的小同志。 那小同志反应得也很快，立即就道： “您稍等，我检查一下录像带。” 陆淼点点头。 那小同志取出录像带检查，很快给出反馈： “陆主任，是绞带了！” 陆淼跟着起身过去看： “问题严重吗？可以解决吗？” “可能是剪辑拼接的时候没处理好，不算严重，但是今天没办法继续播了，这板带子您要送回剪辑室重新梳理。” 毕竟是超级细致的手工活儿，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没办法的事。 陆淼没有多想，点点头道了句“辛苦”。 等放映的小同志装好录像带，她小心拿着，下班前顺路送去剪辑室。 却不知她从剪辑室离开后，屋里几个同志先后拿着那板小小的录像带看了半天： “不应该啊，这卷带子都在这边跑过多少回了，一直都很顺畅，怎么可能突然出现绞带的情况？”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下午送出去的时候还特意放了一遍，都是完好的。” 众人摸不着头脑，最后室里组长摆手道： “算了，先整理吧。” 组长开了工作台强灯，刚准备拆盒，就转过身来严肃道： “下午你们谁装的盒？怎么用的旧盒？用的时候里面灰都处理干净了吗？现在发生绞带问题，别因为几粒灰尘再毁了一盒带子！” 这板录像带，大家断断续续的可是忙了将近三个月。 有人回道： “我装的，不可能啊，我从架上开的新盒，当时刘蒙也看见了。” 被喊到的刘蒙跟着点头： “组长，他确实是拿的新盒。” “那就怪了。” 组长招手，把他们喊到工作台旁边，让一起看录像带的盒子。 磁带盒呈现长方形，只有半个巴掌大小。 可本是塑料半透明质的磁带盒，右侧边角却明显有一处雾白色，原本凌厉的边角也出现了钝口。 明显是经历磕碰、摩擦过的。 ————— 阿谣哔哔：谢谢大家追更，觉得水可以不用看了，明天完结。 第八百七十六章 意想不到 新盒哪是这个样子的？ 话要脱口而出，组长又及时咽了回来。 因为仔细一看，磨损的地方只有那一处边角，别的地方确实都是崭新…… 那会儿忙，剪辑室组长也没注意。 这会儿他倒是留了个心眼，多问了一句： “这板带子是送去的？还是谁过来取的？” “是门口小同志过去通知，陆主任的新助理过来取的。” “新助理……” 组长嘴里念念有词，沉吟半晌想不出什么头绪，索性便不想了，把心思放回磁带上，寻思先看看具体什么情况。 …… 下班在国英社耽搁了一会儿。 陆淼上楼收拾东西，再下楼时，正好赶上孩子爸爸骑着自行车过来。 她弯起嘴唇，提着口袋一路蹦跶小跑靠了过去，语调、脚步很是愉悦轻快： “在家里等久了吧？” “那倒没有。” 傅璟佑眉间含笑，轻轻摇头： “怕你会加班，我过来的话，赶上点儿了就省得你等车。” “你还挺及时的，正正好~” “今天忙？” “还行，就开了个会。” 陆淼笑语盈盈，搭上傅璟佑的手颤巍巍坐上自行车后座位。 两人低声笑语，自行车掉了个头，直接往回走。 席律风从楼上下来，正好撞见这一画面。 他长眉微挑，驻足站在国英社的大门口就这么遥遥望着。 陆淼下班，身为她的助理，于红也是这个点儿下班。 喊了句“席前辈”算作打招呼，于红抱着两本外籍书刚准备离开，席律风就喊住了她： “等一下，于助理。” “嗯？” 于红站在台阶上侧旋过身，“席前辈？” 席律风没看她疑惑的眼神，而是朝着还没走远的两人抬抬下巴问： “刚才那个来接陆主任的人是？” 于红探长脖子眯眼看了一眼，立即会意道： “啊，那个啊！是陆主任的爱人。” 爱人？ 席律风愣了一下。 于红好奇的望着他： “怎么了吗席前辈？” “……哈，没事。” 席律风摇摇头：“就是陆主任居然结婚了？这事儿还真是让人意外呢。” 席律风没预料到陆淼已经结过婚。 因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确实很意外。 于红抱紧怀里的书，笑笑说： “最开始大家都挺意外的，要不是之前陆前辈怀孕期间来过社里，估计很多人都看不出来。” 随口唠了一句过去的事，远远看见熟悉的公交车往这边拐来。 于红往外走了两步，语调微微急切： “席前辈，你要是没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公交车来了！” 席律风点点头，等于红走出去老远，他才若有所思的收回目光。 结过婚，并且有了孩子…… 还真是让人没想到呢。 席律风眼神意味不明闪烁一下，徐步离开国英社。 傅家小院，三个孩子生日凑在一起，家里做了丰盛的晚餐。 谢斐、顾莹还有梅子住得近，也被陆淼喊过来一起吃饭。 屋里关了灯，饭桌子上看起来劣质、售价却并不便宜的小蛋糕亮起了蜡烛。 陆淼带着孩子们唱过中英文生日歌，便拿起一个盘子作为阻隔，鼓励引导孩子们吹灭属于自己的蜡烛。 之后堂屋的灯重新亮起。 大人们边吃边唠。 孩子们则顾不上一大桌子的美食，只嘻嘻哈哈坐在小桌旁，专注分享属于他们的小蛋糕。 这一天，傅家小院一直热闹到好晚。 谢斐和顾莹回家的时候，借助夜晚的遮掩，路上两个人手牵着手，还说起了傅家的相处氛围好。 顾莹说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也要参考他们的教养方式来。 谢斐低声点头“嗯”了一声，话不多，但心里其实已经开始期待。 再说傅家的几个孩子。 正值暑假期间，除了偶尔上上各种兴趣班，其他时候多是在家休息、玩闹。 不用上学，就不用早起，偶尔晚睡一会儿也不要紧。 陆淼陪着孩子们看电视、讲故事，偶尔猜几个童趣小谜语，逗得孩子们各个新奇、开怀大笑。 夜里睡觉，都久违的要跟妈妈一起。 陆淼答应了。 可等上炕孩子们都睡熟时，傅璟佑却又把几个小崽挨个抱去了那边屋里。 陆淼半梦半醒间抬头看他，迷迷糊糊的带着糯糯的鼻音咕哝问： “你干嘛呀？” “不干嘛，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陆淼没有多想，枕上枕头继续睡。 结果等他送完孩子回来就开始不老实了。 昨天因为过于疲倦，傅璟佑一下子没扛住睡了过去。 经过一晚上的良好休息，傅璟佑精神早缓过来了大半，那么，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都多久没吃肉了？ 他忙，她也忙，前前后后至少一个多月！ 傅璟佑气息微沉吻着陆淼耳廓，粗粝的手也在她身上抚上抚下。 “哎呀别闹～好困的！” “你不用动，我来动就好。” 一开始陆淼还娇哼推阻。 后来被他抛上又抛下，起起又伏伏的，便只剩下娇哼…… 折腾两个多小时，陆淼腰酸又腿软，软趴趴的抱着枕头侧躺睡着。 傅璟佑却食之味髓，轻手轻脚，行步间愉悦轻快的打来温水为她擦洗。 临了将毛巾丢回盆里，他上炕揭开小毯子，胸膛大剌剌的黏上她光洁的脊背。 异常执着的喜欢与她肉贴肉的一起睡。 …… 孩子乖巧听话，老公温柔体贴。 一宿过去，晨起两腿虽然仍有些发酸，但陆淼心情愉悦，精神状态极佳。 出门上班甭管路上见着谁，她都带着恰到好处的三分笑。 今年院里栀子花，开得比往年还要多，还要好。 她喜欢栀子花的香味，上班前特意剪了一束。 她像是被雨露滋润过的娇艳玫瑰。 一路上手捧鲜花，笑语晏晏，行人见她，某些瞬间，竟有些分不清她和栀子到底谁更美丽芬芳。 “嗯哼哼哼~” 陆淼从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下公交车一路哼着小调到单位，却是还没来得及上办公室，半路就被人请去了剪辑室。 所有的好心情，也差不多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等再往三楼去时，她早已严肃下了面孔。 第八百七十七章 一个回合都没坚持到 一个眼神示意于红和闵巧巧跟着进办公室。 陆淼在桌前坐下把两人晾了一会儿。 等分配完文件工作，于红要拿文件下去派发时，陆淼才按住文件，在这时缓缓开了口： “昨天剪辑室的录像带，你们两个谁过去拿的。” 她望着闵巧巧问出这番话，显然是明知故问。 只是这话一出，于红和闵巧巧不约而同吞咽了一下口水。 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然而却并非为同一件事心虚。 两人站姿相同，两手搅在一起畏畏缩缩的，谁也没开口。 办公室里诡异的安静。 对面小办公桌的席律风，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但是无所谓。 陆淼不会因为现场有任何一个旁观者在，就收敛口吻或态度。 于红和闵巧巧都不说话。 蛇打七寸，陆淼手握主导冷冷道： “这份工作到底还能不能干，要是干不了，趁早换人！” 事关饭碗，好不容易才调到三楼她可不能这么轻易没了工作。 于红绷不住了，率先往前一步，主动承认错误道： “前辈，是我……” 陆淼看向于红，眼神倏地犀利带了一丝警告的韵味： “想清楚了，是你吗。” 她平时是最好说话的，这会儿不怒自威，周身气场凌厉，威压感竟也不输于社里的其他老前辈。 于红压力山大，磕巴了一下，只好弱弱如实说道： “这个事情应该是我去的，但是、但是闵同志说帮我，所以就……” 陆淼直问命门：“这是你的工作，你为什么要她帮你？你自己是不会干嘛。” “……” 于红低下头，羞愧的不知道该怎么说。 昨天那种情况，她也很尴尬。 她说了不用的，闵巧巧一直说要去帮她拿，跑的还特别快。 她追了两步，没追上就没继续再追了。 可是这话要怎么说？ 感觉怎么说都像是在推脱。 她低头不说话，陆淼便又把视线转去闵巧巧身上。 闵巧巧目光躲闪，不敢与她直视，陆淼很直观的就觉得她有问题。 但还是走流程说了几句： “你是席同志的助理，他没给你安排任务吗？你那么闲，还能帮别人跑腿？” 闵巧巧小声解释：“……当时于助理在整理文件，我看她忙，出于好心才帮忙的。” 出于好心？ 行。 陆淼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省去中间弯弯绕绕，直接抛出问题问她们怎么处理： “这卷录像带不提前面录制的情况，剪辑室的同志光忙剪辑就忙了将近三个月，现在出现问题，说是遭到了人为破坏，后部分的内容直接不能用。” “那么……请你们现在告诉我，这件事怎么处理？你们两个谁担这个责任？” 于红猛然抬头。 刚才是心虚，但是于红心虚的是本该她去做的工作，她却让别人代替为之。 于红知道，自己大概率会挨批评。 可是她没有想过，中间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磁带，居然被人为破坏了…… 于红扭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闵巧巧。 虽然恐慌，但于红心里还是有点底的。 她是犯了错，可磁带不是在她手上出的问题。 那么大过失应该记不到她身上…… 而且，这可是人为破坏啊！ 闵巧巧，怎么敢的！？ 于红错愕看着闵巧巧。 陆淼也看着闵巧巧。 话头引到闵巧巧身上，席律风的视线，自然也在她身上。 闵巧巧两手紧了紧，鼓起勇气和陆淼对视。 可她抵挡不住陆淼目光的锐利，气势一下子就弱下去一大截。 她索性嗫喏示弱道： “我没……录像带是我过去取的，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 陆淼轻轻叩响桌面： “带子是你拿的，昨天从剪辑室到放映室，只经了你和放映员的手，不是你，就是他。” 闵巧巧眼神闪烁，立即便道： “也许就是放映员的问题……” 闵巧巧咬了一下嘴唇，放低声音继续说： “主任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么针对我！” 陆淼笑了。 倒也不用给她扣这样的帽子。 她戏谑扬眉说： “这是针对吗？你们之间都有可能性，而我为什么怀疑你，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闵巧巧张张嘴唇，神经紧绷，一下子噤声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 早上陆淼到社里，剪辑室的组长跟她说过大致情况。 如果是剪辑时拼接部分没处理好，磕磕碰碰、摔一下造成接口断裂。 那么出现雪花屏和画面丢失的情况，那是正常。 但是剪辑室昨晚筛查问题到半夜，越想越觉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录像带是很脆弱，却也没有那么脆弱。 先不说这板带子先前在剪辑室来回来去的放过多少回。 就是真的摔一下，裂开也就裂开了，怎么可能出现打结绞带的情况？ 非常理造成的绞带，那就只能是人为暴力拨动两个卷轴孔造成的。 而且看盒子受损情况，根本也不可能是轻轻摔一下的事。 剪辑室组长说过去取录像带的是闵巧巧，陆淼心里大致就能猜到点什么。 但是她更想知道，闵巧巧想干什么。 因为她没让她走关系，所以她想给她添堵？ 还是认为她是威胁？ 天真地以为觉得以这种方式，就能让她倒台？ 陆淼神情平静，好像静止一般定定地望着闵巧巧。 闵巧巧暗暗咬牙。 本来以为有了替罪羔羊，这件事能揭过去。 却没想到陆淼会说这样的话。 这是威胁她，必须承认事情是她做的。 要不然就把她之前走关系的事抖出来的意思…… 闵巧巧不甘心，却也没办法，只能弱弱转口：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当时没拿稳，中间确实摔了一下……” 事情确实是闵巧巧做的。 如陆淼猜测，先前那件事，闵巧巧既觉得自尊心受辱，也觉得每天面对她时倍感压力。 她确实一直在找空子想弄陆淼，但也一直都没机会。 昨天拿录像带，剪辑室的人特别嘱咐那份录像带的重要性。 对于国英社这种部门来说，影像资料一直都是尤为重要的。 她以为能给陆淼一击重创的，谁能想到，居然把自己架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 第八百七十八章 挨骂 闵巧巧只以为录像带出了问题，那么负责录像带内容的陆淼，肯定要担责。 但她大概没想到，这则录像带不是国英社公派任务。 而是陆淼工作范围内，自己主持的，所有一手权利都在她自己手里。 “我真的不是……” 她讷讷地还想解释，陆淼抬了一下手，直接打断她继续说下去。 “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就行了，其他的暂时不重要，你先出去吧。” “陆主任，你不能这样……” 陆淼抬眸看她，精致瓷白的脸没太大表情变化。 她的话带有一定的决策性。 闵巧巧不敢跟她正面刚，只好垂着脑袋把余下的话吞咽回去，慢吞吞地往门口挪。 陆淼收回压在文件上的手，于红却依旧不敢拿。 她窸窸窣窣看似忙自己的，实则相当直白的点对面的席律风一句： “你的人犯错，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 席律风短暂失语，目光在两个女人身上转来转去，最终侧目停在立在门口回头看他的闵巧巧身上。 “席主任……” “……” 陆淼无疑是美艳的，但是关键时候，她气场总是太强。 反之，闵巧巧。 她圆眼、挑眉，配着两瓣薄薄红红的嘴唇，面相和日常表现上，都是相当朝气且嘴巴伶俐、厉害的主儿。 但是才二十出头，年轻羽翼未丰，一张脸稍显稚嫩。 眉心一拢，大眼睛眨一眨的，垂头丧气的模样，也着实清纯可怜。 对比前者的果决严肃，她简直不要太无辜。 “陆主任，这件事……” 席律风斟酌开口，而他这一开口，陆淼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没工夫听他放屁。 摆摆手径直打断他，陆淼道： “人交到你手里，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不用问我。” 对和错，不是根据谁长得，或者表现得无辜来评定的。 要是连这点判断是非的能力水准都没有。 他也不配胜任副主任的位置。 而且，他现在可还没坐上副主任呢。 “行了，你也出去吧。” “……” 席律风剑眉一压一扬，眸中神色微微闪烁，倒也不迟疑。 和煦点头起身后，抬了一下手便和闵巧巧先后出门。 办公室的门被“啪嗒”一声带上。 门口走廊里，闵巧巧驻足旋身偷扫了席律风一眼，很快微微颔额，以失落的姿态盖过心里的娇羞： “对不起席主任，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陆主任那么……” 她话说半句藏半句，不多会儿轻拭眼角，难过自责道： “现在还连累了你，真的对不起……” 闵巧巧就读的津门外国语学校，是国内少有几所有外国留学生的学校。 上学期间，受异国文化影响，同学们私下都追求自由恋爱。 闵巧巧瞒着家里也是谈过。 闵巧巧自诩对于拿捏一个异性很有心得。 席律风刚表现出对她的袒护。 她便觉得对方能为她说一次话，肯定就会替她说第二次话。 因而一点也不担心会因为这次的“失误”，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 可她我见犹怜的示弱后，席律风只勾唇和煦望着她，并不为所动。 甚至没有像刚才那样在屋里的时候，和她站一条队。 “陆主任能力优秀、追求完美，有时候确实吹毛求疵了点，不过她刚才说得没错，闵助理你是新人，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这几天就先在一楼多看看吧。” “啊？” 闵巧巧有点懵。 席律风不等她多问，星眸弯起，笑容如让人沐浴春风般安慰许诺道： “只去几天，等过几天陆主任气消了，我就把你调回来。” “……” 闵巧巧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儿，可是看着眼前男人俊逸的面庞，她选择说服自己。 副主任毕竟不是主任，他能越的过里面那位吗？ 如果席律风不做出点处置手段，那么过来处置她的，可能就是陆淼了。 那个死女人，可从来都不会顾忌别人的自尊、脸面。 人一旦有了偏见，不管别人行事多么正常、正经，都能从其中挑出错处来。 闵巧巧就是如此。 她暗暗咬牙，明面上却不得不乖顺下来： “好，我听主任您的安排。” 席律风点点头，走在前面下楼，期间嘱咐道： “我的工作职位暂时还没敲定下来，以后不要再叫‘主任’了，就跟于助理一样，叫前辈吧。” “是……” 席律风和闵巧巧越走越远。 隔着一道门，将他和闵巧巧一起扫地出门的陆淼反手撑住侧脸，漫不经心的看于红。 于红立即紧张挺直腰杆： “前辈……” “她最初刚来的时候，我没跟你说吗？我的东西，不要让她碰。” “说了……” “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她、她非要……” “她非要，你就要依着她？她要是看中了你手里的饭碗，你是不是也得交出去？” 陆淼点着桌子，语调严肃犀利，字字珠玑的反问于红： “你连自己分内工作都做不好，你还能做好什么？” “对不起前辈，我知道错了……” “这声对不起你该跟参与的摄影和剪辑同志说，前前后后将近四个月，因为你这一次的放任，浪费大家多少时间心血？”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对不起’也没什么用，成年人的社会需要承担责任代价。” 于红抿了下嘴唇，低头听训不吭声。 陆淼揉揉额角，把于红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不是谁生来的都有过硬的家庭背景。 于红大概就是普通人群中稍稍幸运的那一个。 也许只有女性，才最能共情女性。 于红还算勤奋能吃苦，陆淼便不想她的职场道路止步于此，因此多点了几句，话说得也挺重。 但于红能不能领悟她的意思，调整状态、坚守自我从底层挣扎出来。 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你出去吧，去一楼待一个月，之后的工作安排，看你表现。” “是……” 于红欲哭无泪，悔得肠子都青了。 此时此刻，却也只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转身离开。 陆淼点着桌子叫住她： “把文件给各组送过去。” 第八百七十九章 泼脏水 于红一走，陆淼草草把桌上留下的文件锁进保险柜里。 人跟着起身去了四楼。 她工作时候需要一个状态氛围，可不想留那么多奇葩在身边给自己添堵。 陆淼上四楼找到詹部长说这个事儿。 原本以为还需要周旋一下，结果并没有。 也许是因为席律风已经熟悉工作内容，不再需要人带。 又或许是詹部长更明白卒和将，更应该保住哪一个。 当天席律风的办公桌就迁出了陆淼的办公室。 这对陆淼来说，是好事。 而席律风搬进独立的小办公室，坐实副主任的位置。 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只不过陆淼没太在意。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她正在剪辑室跟负责剪辑的同志沟通录像带的事。 录像带从第十八秒内容开始，后面的带子就没法要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国英社的摄像机，是双带录制设备。 双带就是内置两版磁带。 简单理解就是分母带和子带。 现阶段的各项技术设备都赶不上后世。 剪辑的时候，母带播放作为卡点参考，子带用来剪辑。 等子带剪辑出成品，母带便会统一装盒，像历史史书一样入库保存。 成为后世记载珍贵影像的数据之一。 陆淼这次工作录制的母带，原本如是。 但子带内容被毁了大半截，她的母带，注定不能像其他母带一样，按照流程入库留存。 尽管其他人都不支持，她还是大胆的做出了选择： “剪母带，之前的手写卡点记录都在吧？” “这、这不好吧，按照规定，母带是要入库的！” “重要资料才有入库的必要，我这种小分类工作不要紧，放心剪吧。” “陆主任，这件事真的不需要再请示一下吗？” “我可以决定，放心吧。” “那、那好吧！” 剪辑室的同志犹犹豫豫做了让步。 陆淼要走时，他们又将陆淼喊住： “对了陆主任，之前摄影部的同志说你们还有一个片段没录完，剪辑的时候我们有控制时间，大概两秒，如果有需要，也可以调整空出三秒，你们回头录制好内容，可以一起剪进去。” “……” 陆淼略微一怔，很快明白摄影部跑过来发力是为的什么。 这是还惦记着旗袍的事儿呢。 “我知道了，我回去考虑下再安排。” “哎！” 剪辑部取了母带再次忙活起来。 陆淼没有继续打扰，回三楼找了个玻璃瓶打水把栀子花插起来。 期间思维散射预想了一下录制旗袍素材的事，觉得可行，她坐回桌边仔细斟酌了地点和画面分镜。 脑子里有了大概轮廓，便招手喊了一声于红的名字。 等了半天无人应答，她在准备喊第二声的前一秒，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她打发去了楼下。 “算了，先让她在楼下待几天吧。” 篓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要是丁点处分都没有，树立不起威信，以后她在社里搞不好都很难立足。 陆淼暂时打消把于红调回来的念头。 身边没有助理可以差遣，一些事，便只能她自己亲力亲为。 譬如像确定了要做旗袍素材，跟从摄影部调人，这得过去提前沟通。 还有旗袍模特。 想展现出美感和好的工艺，旗袍就必须得合身。 这些都需要在确定人选后，拿到确切的身量尺寸，去量身定制。 摄影部那边好说，难的是模特。 现在估计没几个姑娘敢那么穿…… 但是陆淼也没泄气，抽出空闲跑了一趟新闻、记者部。 本来是想问问，那些经常在镜头前亮相的新闻主持，能不能过来顶一下。 结果人家是很乐意，但是真的都不适合。 跟陆淼一般的年轻人都是近两年才入社的。 新闻、记者部里都是老前辈，同一性别里，年龄和外在条件都不符合预期。 陆淼只能改变主意，在社里放出消息，让有兴趣想法的人这几天可以上三楼找她沟通看看。 可是这事儿在社里讨论的热度很高，上门找她的，真没几个。 说白了，就一个。 说出来估计都是谁也预想不到的人物。 没错，就是闵巧巧。 闵巧巧毛遂自荐，对自己的身材、姿色相当有自信，认为自己一定能胜任。 说句实话，北方的姑娘很少有矮的。 闵巧巧的家境条件又不差，一身皮儿养得粉嫩白皙。 撇除其中水仙自照的成分，她的外貌资质确实不错。 但是就算不提她入社之前给人添堵的那些事儿。 单就前几天毁坏录像带的事，这还不够膈应的？ 同一份工作策划，陆淼不可能给她膈应自己第二次的机会。 所以会带她一起玩有鬼了。 闵巧巧没争上出境机会，气的够呛，可也只能气着。 要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这又不是在家里，闹一闹就能让事情顺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 关键陆淼还软硬不吃！ 闵巧巧越想越气，在一楼大厅做接待后勤时，逮着机会就要跟共事的小同志念叨几句，说： 某陆主任为人刁钻，不好相处，行事怎么怎么样的。 国英社姓陆的主任总共有几位？ 还是被闵巧巧接触过的？ 闵巧巧话里话外指的是谁，听见话的人，谁都明白。 于红也被罚到了一楼。 她先前就是在一层干的，所以熟人要多一些。 为着这事儿，好几个年轻同志都私下问她，是不是有那么回事儿。 “没有的事，前辈很好说话，而且很细心，空闲时候还会指导我做译稿内容。” “真的吗？” 于红和闵巧巧一起罚到一楼，这事儿就很蹊跷。 众人其实将信将疑，但听说于红被指导接触译稿内容时，每个人心里还是遮掩不住的羡慕。 “是真的。” 于红认真点头，在背后默默为前辈正名： “上次出外勤回来晚了，陆前辈家里有人过来接她，还顺路开车送了我很远……你们别听闵巧巧瞎说，陆前辈真的是很好、很温柔的人！” 吃一堑长一智，这事儿不用旁人细说，于红就能猜到是谁传出来的。 “是她品行不正，闯了祸还不服处分，现在还在背后诋毁……” 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一下，于红在末尾提醒道： “别的我不说，你们自己品吧，反正她比前面那个李月没好多少，你们最好离她远点儿！” 新的一个月了，求票吧！ 第八百八十章 关系户 众人会问过来，主要还是因为于红和闵巧巧一起被“贬”到了一楼。 这事儿看着就很蹊跷。 众人好奇是其一。 被闵巧巧带了风向是其二。 现在真相大白，一伙人纷纷露出了然和不可置信的神情来： “我就说！之前陆主任在二楼的时候，我送文件还跟她接触过，看着就不是像那种人……” 这是五大家族秘密研发的，动用了不少的资金挖星际上有名气有实力人才，都是数一数二的。 愣了一会儿后，寒雪绯转过身，看到寒伊还在继续向前走着，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寒雪绯赶忙迈步追上，一边大喊着寒伊的名字，一边伸手想要去拉寒伊的手。 云水澈一来，周围原本还有说话声，结果现在一点声音都没有，静悄悄的。 众人本以为赵戚戚会被拍死来着，谁知来了个大反转，那声音让男人听着都想捂着自己的裤裆。 回想这几个月，学院真的是状况百出，一件事是偶然，两件事也可说是偶然……但是如此高频率的出事，再蠢的人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那儿里！”兰拉住寒伊的裤腿，拉着他向前走，寒伊连忙跟上，跟着兰绕过几个大水晶后，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 他准备做他最擅长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开了宅男的电脑，看到宅男的身体里，他好像对霓虹语无师自通。所以发现了满满一硬盘的不健康动漫。 寒伊说着又夹起了一个炸幼蝉递向寒雪绯和兰，兰有些害怕的躲到寒雪绯的身后，寒雪绯也露出有些害怕的样子连忙摇头。 但这次不是仓皇失措的逃跑，而是恍若天人般，逆着惨淡的月光从天而降，夜风吹拂过他的红色衣袂，既像鬼魅，又像谪仙。 从危险性上来看，自然是第一条更加危险，但从可操作性上来看，如果要执行第二条，就必须有准确的消息。 他随了她的意思，本还以为她是身在别处，用传音入密的法子所说的话，没想到竟然就在他的身边，而且是在咫尺天涯的距离。 天星没来由叹息道“如此才气势，如此狂霸之态，实乃我等后辈之楷模”。 远处的震动越来越剧烈，似乎有数头庞然大物在向他们接近着，他们的心中简直被黑暗所笼罩，心中都蒙上了一层阴云。 这时有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向后院走去，看身形是个男子，左拐右拐的，躲过不少的明睄暗岗。看来这人对南宫家很熟悉，功夫也不弱。 田甜一句话，马上让路易乖乖的闭上了嘴，一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好像被虐待了一样。 苏鸾眼中闪过一抹狠戾。想起自己的种种痛苦，对苏影的仇恨越加浓了起来。 “本王答应皇后娘娘娶南雍雅为妃还不能让您放心吗？还是南雍雅公主不愿意”？ 这一击直接让它失去了半条命，没剩多少攻击力了，陈二炮淡然走至其身前，根本不惧怕它会临死反击。 刘燕见吟欢心里面明白，倒也不再说下去，她怕自己说多了吟欢会反感。 以完成他们的大业，可是此人所说的大业是什么，却无从得知了。 然而，谁知道晉竟然还有如此逆天的道具，一个御驾亲征，便让他们多了八个强大的生力军。 他再次向她的床边走近两步，天鹅几乎能看到他长长的眼睛里，那黑眼球上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