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良人》 第01章、宫女嘉树(新书开坑啦!求收藏!) 春日的寿颐宫花木盎然,一只浑身雪白的鸳鸯眼狮子猫正窝在玉兰花树下晒着太阳,蓬松丰盈的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着。 二等宫女卫嘉树正在给花圃松土施肥,看着这只圆滚滚的小祖宗,她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目光。 这只小祖宗,可是顺康太妃的爱宠,不但不用干活,伙食水准也远超她们这些宫女,每日鱼肉不断,而且还有专人梳毛伺候。 这只叫做“一捧雪”肥猫,简直就是寿颐宫的二号主子! 艳羡地吐出一口气,卫嘉树继续闷头干活,太监小余已经背着这一筐牛粪送到了她身后。 顺康太妃有两大钟爱,一是雪白蓬松的“一捧雪”,二就是寿颐宫的这些花花草草了。 太监小余是个才十四岁的小太监,长得干巴巴瘦小,每天却得干这些粗重活计。 相比之下,卫嘉树这个莳花宫女的工作着实算不得辛苦,就是施肥稍微有点脏。 但好在这些牛粪都是晒干的,也没太冲的味道。 而且卫嘉树上辈子就喜欢养花,对于这样的工作完全得心应手。 小余见她毫不犹豫就去取牛粪,他连忙道:“卫姐姐,莫脏了你的手,还是我来吧!” 卫嘉树方才除草、松土的时候,已经是满手泥污了,她的爪子还真不见得比牛粪干净到哪儿去。 卫嘉树莞尔一笑,欺霜赛雪的脸颊上泛起一双浅浅的梨涡,在明媚的日头底下,那脸蛋上竟是没有丝毫瑕疵,她声音清澈温婉:“没事,我喜欢侍弄花草。” 这皮囊,不消说,自是极美。 连去了根的太监小余都不禁脸蛋一红,他羞赧地挠了挠后脑勺,“那、那我去打水!” 侍弄花草,是断然不能嫌脏的,没有这些粪肥,就开不出满园锦绣。 卫嘉树很有耐心地将饼状牛粪掰碎,均匀地埋在殿外的两个大花坛中,然后培土、浇水,今日的工作就算是完工了。 她正用桶里剩下的水洗着爪子,太妃的大宫女兰茵快步走了过来,“嘉树,太妃传你进殿回话。” 卫嘉树忙不迭道:“可是我才刚施了肥……”——哪怕手能洗干净,身上也多少沾染了些味道。 兰茵眉目秀雅,语气很是温和:“不妨事,你只管进去吧。” 话虽如此,卫嘉树还是仔细地多洗了两遍手,又把身上泥灰草屑掸了掸,这才低眉顺眼走进了正殿。 顺康太妃虽然是皇帝的长辈,但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她一袭鹊灰色暗纹圆领袍,头上梳着最平常不过的圆髻,只簪着一只成色阳绿的翡翠如意簪,整个人平白显老了不少。 太妃的眉眼清丽,五官姣好,不过先帝一生盛宠荣显皇贵妃,因此在治平年间,顺康太妃也只是位至嫔位,顺康太妃的名号还是今上加封的。 “给太妃请安!”卫嘉树作为二等宫女,穿的是一身豆绿色交领窄袖袄裙,也就是上袄下裙的制式。 顺康太妃腿上正趴着“一捧雪”,猫儿安静乖巧,太妃的手轻轻抚摸着一捧雪的后脑勺和后背。 啧啧!这毛发,摸起来的手感肯定非常好! 好想撸! 卫嘉树内心忍不住叫嚷,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五年了。 此身是一个丧母的可怜小姑娘,没了亲娘,一时哀恸过度,又感染了风寒,就此一命呜呼。 倒是便宜了卫嘉树鸠占鹊巢。 此身倒也生在富贵之家,父亲卫勋是举人出身,任过一方县丞,不过因为贪贿受贿,被革了官职,丢了乌纱帽。 所以说,她是个贪官的女儿。 不过即使丢了官职,但功名尚在,又有祖上留下的产业,也是不愁吃喝的。 但很可惜,她摊上一个渣爹。 原主卫小姑娘会死于风寒,就是因为渣爹根本不关心女儿的病情! 这也就罢了,这卫渣爹眼瞧着仕途无望,又瞧着卫嘉树日益生得亭亭玉立,便要送女入宫,为奴为婢! 图的便是女儿能爬上龙床,为嫔为妃,这样一来,卫渣爹也能混个皇亲国戚当当! 垃圾! 每次想到此身这个血缘上的父亲,卫嘉树就恨得牙根痒痒。 所以,入选前夕,她根本没有理会卫勋的那些“谆谆教导”,在内务府宫女培训的三个月期间,她暗中打听清楚了内廷的状况之后,便义无反顾地塞银子贿赂掌事太监,这才来到寿颐宫做二等宫女。 太妃是皇帝的庶母,而且顺康太妃比皇帝也大不了多少,所以为避嫌疑,皇帝是绝对不会往庶母宫里钻! 也就是说,她进了太妃宫里,就绝对不会碰上皇帝!! 那她就安全了! 只消在宫中熬够五年,她就可以选择退役回家。 不过想想她那个卖女求荣的渣爹,她若是回家了,搞不好会被卫渣爹送给某个老大人做小妾! 头疼!看样子,这五年内,她还得把自己终身大事给解决了! 因此,来到寿颐宫后,卫嘉树很努力。 她努力工作,把寿康宫的花花草草大理得十分精神,倒是她自己,都瘦了——倒不是累的,只要是宫女的伙食太差劲了,没点油水,而且还是那种一大锅萝卜白菜胡乱煮一通,主食更是不新鲜的陈粳米。 一想到自己的伙食,她就无比羡慕天天能吃小鱼干的一捧雪! 她混得连一只猫都不如! 简直就是穿越界的耻辱! 哎,还得努力想法子,早点爬到一等宫女的位子。 太妃撸了一会儿猫,这才抬眼,目光落在卫嘉树那张岁月静好的脸蛋上,不禁多看了几眼。 顺康太妃心道:这般容色,比起当年荣显皇贵妃……也是毫不逊! 这宫里头的宫女,但凡有些姿色,不是削尖了脑门子去御前,要么就是去东西六宫,但这个叫嘉树的宫女,竟主动到她宫里伺候。 而且这三个月里,卫嘉树专心致志打理花木,再脏的活计也丝毫不带犹豫,这寿颐宫的花木可比去年春天茂盛多了。 太妃扫了一眼那插在粉彩花斛中的白玉兰花,花朵硕大洁白,缓缓吐露芬芳。 还有那窗前的两盆春兰,也已经结了花苞,不日也要绽放了。 顺康太妃幽幽叹道:“你的确精于莳花。” 三个月前,卫嘉树来的时候,顺康太妃便问她会什么,卫嘉树当时的回答是:“奴婢读过两年书,略识几个字。” 当时她瞧着寿康宫殿外花木错落有致,明显是精心侍弄的,便又加了一句:“奴婢擅长侍弄花草。” 这话倒不是虚言,卫嘉树种花的确很有一套,不管什么难养的花到了她的手上,保准给养得白白胖胖……啊不,是绿绿壮壮。 第02章、后宫险恶 “但本宫仍然很不解,你为什么要来寿颐宫?”顺康太妃目光如炬看着那张过分漂亮的脸蛋。 午后的阳光明媚,透过玻璃窗子照进殿中,静谧而暖煦。 卫嘉树眉眼低垂,薄薄的、宛若春日桃花的嘴唇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屈膝一礼,然后缓缓抬起头,用尽量诚恳的目光看着顺康太妃:“太妃娘娘,并非所有人都有雄心壮志。” 她来寿颐宫,正是因为没有那份“雄心壮志”,她只想混吃等死。 先帝的诸位遗孀,端宁太妃已经去福亲王府上荣养,剩下的便只有无子的顺康太妃和其他太嫔们,以及地位最尊贵的太后娘娘了。 太后虽然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但身份摆在那儿,皇帝总归是要常去请安尽孝的。 所以,顺康太妃便是她的最优选择。 顺康太妃清丽的眼眸微微一怔,她自然是听懂了卫嘉树话中的意思。 卫嘉树复又垂下头,柔声道:“奴婢出身寒微,不敢有逾越之念,只盼着能在太妃宫中安安静静侍弄花草。” 顺康太妃忍不住心想,难不成,真的是人各有志? “若你所求只是如此,这宫里,的确没有比寿颐宫更安静的地方了。”顺康太妃声音徐缓。 顺康太妃的目光不由地又被那张容颜所吸引,在宫中半生,她见过不知凡几的美人,连她自己年轻的时候也是自诩姿色的…… 但如卫嘉树这般,美得如此无暇的,着实罕见。 冰雪为肌玉为骨,哪怕只穿着一身再寻常不过的宫女衣着,却仍然如鹤立鸡群般显眼。 她若有这般容色,或许当年…… 顺康太妃摇了摇头,不再去想当年。 她如今是皇帝的庶母、寿颐宫的太妃娘娘,连太后娘娘也厚待于她。她已经远离的是非,所以,哪怕她身边出了一位姿色不逊六宫嫔妃的美人,亦不会举荐皇帝枕席。 卫嘉树既然来了寿颐宫,便几乎是没有机会飞上枝头了。 看着那张沉静如娇花照水的脸蛋,顺康太妃甚至隐隐觉得有些可惜。 “你多大了?”顺康太妃问。 卫嘉树乖顺回答:“回太妃,奴婢十六了。” 顺康太妃叹道:“宫女五年一任,任满可归家自行婚配,本朝并不崇尚早嫁,不过二十一岁……稍微有些晚了。不过以你这般出挑的容色,倒也不愁嫁不得如意郎君。” 卫嘉树心底暗暗苦笑,她那个渣爹哪里会为她寻觅如意郎君?不把她嫁个糟老头子就不错了。 只是她才来寿颐宫不过三月,与这位太妃娘娘交浅不宜言深。 何况宫女也是皇帝的预备役的后宫,非到退役,是不能议亲的。 顺康太妃困倦地揉了揉眉心,“这春日里就是容易犯困,你说是不是啊,一捧雪?” 一捧雪扬起毛茸茸的脑袋,“喵呜”了一声。 “对了,”顺康太妃打量着卫嘉树,“本宫记得,你识字?” 卫嘉树一愣,然后忙道:“奴婢识字,只不过字迹丑陋。”——太妃身边的大宫女碧珠负责记账书写,她可无意抢人家差事。 按照规矩,太妃这个身份足足有十个贴身宫女,四个一等六个二等,粗使不计其数。而寿颐宫大宫女却只有兰茵、碧珠和绣紫三人,所以她不需要抢人家的差事,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儿,讨了太妃青眼,再熬两年资历,自然而然就能晋升一等。 顺康太妃不由笑了,“本宫只是想打发你去琅嬛阁挑几本有趣的书,好打发时间罢了。” 卫嘉树皎洁的脸蛋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她连忙屈膝:“是,奴婢这就去!” 顺康太妃不禁莞尔,才十六岁,到底还是个脸皮薄的小姑娘啊。 刚走出正殿,大宫女兰茵打量着卫嘉树了一眼,便吩咐身旁的宫女:“她新来不久,你且陪着同去吧。” 那是个身穿竹青色坎肩的二等宫女,唤做竹韵,只不过比卫嘉树早两年入宫,如今已经十七岁了。 竹韵伶俐地应了一声,笑容爽利可人:“兰茵姐姐放心,去琅嬛阁的路,我熟!” 竹韵是个略显活泼的小宫女,出了寿颐宫,她乌漆黑的眸子忍不住直勾勾盯着卫嘉树的脸蛋,她眼中满是羡慕之色,“嘉树,你可真漂亮,咱们寿颐宫上下没有比你更漂亮的宫女了!” 卫嘉树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前世的她其实也只能算眉清目秀,这辈子倒是侥幸混了个如花似玉的壳子。可惜生在古代,过于美貌,未必是好事。 “不过,你这么漂亮,怎么会被分到寿颐宫?”竹韵很是不解。 卫嘉树莞尔道:“我早听闻太妃宽仁恤下,所以在内务府学规矩的时候,就特特央求了教引姑姑和掌事太监,将我分派过来伺候太妃。”——主要是因为她塞了银子。 竹韵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忽的,竹韵压低声音道:“我进宫那年,有个同乡,她长得漂亮,又颇有些银钱,便塞银子去了贵妃宫里,结果……不到半年便丢了性命!”竹韵不由露出了惧怕的神色。 卫嘉树暗道,所以说,后宫险恶,远离皇帝才能保平安啊! 这位贵妃……也就是长安宫主位夏贵妃,皇帝的亲表妹。 皇帝的生母景安太后早逝,所以皇帝对母族颇为眷顾,因此天泽五年便接了母族亲表妹入宫,一入宫便是贵妃之位。 如今六宫无主,夏贵妃便是六宫位分最高之人,如今更掌摄宫务,六宫嫔妃都不得不忌惮礼让,也就只有已故昭宁贵妃的亲妹妹丽妃温氏敢跟夏贵妃掰一掰手腕了。 除此之外,其余嫔妃,哪怕是皇子公主生母,最高也不过才是嫔位。 只不过,皇帝虽厚待贵妃与丽妃,却并不十分宠爱。如今宫中最得宠爱是顾婕妤和吴美人。 竹韵露出后怕的神色,“我家里穷,没给教引嬷嬷孝敬,所以就分到寿颐宫了,我原先是三等粗使宫女,去年才提拔上来,进殿伺候的。” 只有一等二等的宫女才可以进殿伺候,便可以算是贴身宫女了。 粗使宫女一般很少机会能荣升二等,而卫嘉树因为识字,所以一来就是二等。 三等的粗使宫女往往是贫困之家的女孩,基本是不可能有机会识字,进了宫也是做粗活。 也是寿颐宫这里竞争小,竹韵又伶俐勤快,所以得了太妃眼缘,才提拔了上来。 竹韵一脸幸福,自打进殿伺候,也不过就是做些端茶送水的活儿,偶尔给太妃守个夜什么的,平日里很是清闲,而且饭食也比从前好多了。 “我进殿伺候还不到一年,都胖了一圈了。”竹韵忍不住捏了捏自己下巴,隐隐都要成双了。 卫嘉树忍俊不禁,宫女那大锅饭的伙食,居然也能吃胖…… 竹韵一边不疾不徐地走着,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对了嘉树,我听说你是举人的女儿,你为何要参加小选?你明明都可以等候大选了。” 卫嘉树忍不住苦笑,“父亲之命,不敢有违。”——在古代这个环境下,摊上这个渣爹,她还真是无计可施。 本朝的规矩,官宦士人之女皆可参加选秀,照规矩是三年一选,只是选秀时常搁浅,倒是内务府小选,年年都选。 选秀耗费奢靡,去年便取消了选秀。细算来,皇帝也只在四年前选过一次秀,顾婕妤正是那时入宫的。 如贵妃、丽妃都是直接宣召入宫,要么就是东宫潜邸旧人,再则便是宫女出身的嫔妃,譬如如今正得宠的吴美人…… 竹韵也忍不住小声道:“我是家里穷,继母又生了弟弟,便嫌我碍眼,所以打发我入宫,叫我给家里赚钱。” 本朝的宫女,比在寻常人家为奴为婢,的确薪水优厚。而且入宫为宫婢,不算是奴籍,日后归家婚配,并无妨碍。反倒是是不少人觉得,从宫里出来的人,见过世面,比寻常贫民之女抢手多了。 这就是所谓的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吧。 卫嘉树忍不住叹息,她低语道:“本朝太祖定下的规矩,无论大选还是小选,皆凭自愿,只是这自愿,落到底下,又哪里轮得到咱们自愿与否。” 最终,还不是被父权所掌控? 竹韵一呆,她倒是不曾这般想过……身为女子,谁不是在家从父? 第03章、本朝太祖宣建国 琅嬛阁倒是清净,登记身份之后,二人便顺利进琅嬛阁挑选书籍。 竹韵不识字,所以直勾勾瞅着卫嘉树。 卫嘉树也明白,宫女大多出身工农之家,不识字是很常见的事情,反倒是识字的不多见。 “太妃平日里喜欢看什么书?”卫嘉树小声问,毕竟在图书馆这种地方,还是安静些,才不失礼貌。 竹韵歪头想了一会儿,“有趣的,你别选什么佛经道经,也别挑四书五经。我从前陪兰茵姐姐来过这儿,她回回都是去三楼挑书。” 卫嘉树点头,便与竹韵登上了琅嬛阁的三楼。 琅嬛阁统共也就三层,但已经是紫禁城里很高的建筑了。 登上三楼,这里照旧还是成排如山的书架,貌似是以话本之类的杂书为主,还有有些史书。 卫嘉树微微颔首,看话本小说,的确是不错的解闷书。 琅嬛阁三楼的西窗兀自开着,直直便能看到紫禁城外的西宁大道,道路上熙熙攘攘,端的是热闹,卫嘉树看在眼里,忽的一怔。 自入宫,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宫外的景象,虽然只能眺望,但还是令人向往啊。 这时候,卫嘉树突然看到西华门外,一个守门侍卫竟抻着脖子朝此处望来。 因距离甚远,卫嘉树也看不清那人容貌,只瞧着是个身形高大的年轻侍卫…… 正疑惑不解,却见那侍卫已经收回了目光。 卫嘉树心下更是不解了,这到底是谁啊,瞎瞅啥呢。 这前朝侍卫,各有当差之地,是不能随便往别处乱窜的,许是……好奇? 卫嘉树也没有多思量,便转身去挑选书籍了。 高大的书架宛若一座座小山,一排排硬皮书摆得整整齐齐,书脊上全都印着书名,因此寻找起来十分方便。 简直就像是个现代化的图书馆。 卫嘉树才选了两本话本小说,便听得外头轰隆作响,狂风自西窗猛地灌了进来。 竹韵连忙快步上前,将西窗关上,她叹道:“不好了,怕是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了哗啦啦的雨声。 竹韵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反正也回不去了,索性在这里玩一会儿,偷个懒,太妃不会怪罪的。” 卫嘉树莞尔点头,便信步走到了那架专门放置史书的书架前,目光飞快扫了一通之后,便抽出了那本她很喜欢的书——《大清太祖本纪》。 没错,如今的朝代是清朝,但又非那个辫子朝。 本朝太祖是一个叫宣建国的哥们,这位哥们出身商贾,却极其牛叉,靠着自己发明的先进火器,收揽义军,一路势如破竹,逼得崇祯皇帝提前十几年自挂东南枝。 崇祯死后,关外的皇太极立刻浩浩荡荡破关而入,而且还打着给崇祯帝复仇的口号。 可惜,皇太极小瞧了宣建国同志,被一波先进的枪械大炮打得当场驾崩……啊不,皇太极还没称帝,没资格用“驾崩”这个词儿。 皇太极嗝屁后,宣建国同志立刻北上反击,直接剿灭了皇太极的后金国,还抢了皇太极的小老婆大玉儿……额……-_-|| 然后,四海平定,宣建国同志就宣布建国了。 但在选定国号一事上,君臣之间却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宣建国同志原本想要以姓氏为国号,却遭到臣子们反对,有史以来,唯一一个以姓氏为国号的陈国短命而终,所以众臣认为以姓氏为国号不吉。 而明朝属火德,本朝既取明朝而代之,当选“清”为国号最佳。 再一次看到此处,卫嘉树还是险些笑破肚皮。 这位穿越前辈灭皇太极灭早了,应该等皇太极建立了清朝再灭之。 最终宣建国同志拗不过满朝臣工众志成城,只得捏着鼻子定国号为“清”。 就这样宣太祖前脚灭了清朝,后脚又建立了清朝。 所以,大清朝成了宣氏天下,而非她原本所知的那个鞭子朝。 不得不说,历史的惯性还是相当大的。 卫嘉树合上了手中的大清太祖本纪,这个位面是被穿越前辈光顾过的,所以历史才发生那么大的偏转。 这位宣建国同志的人生,简直就是个大写的龙傲天史诗。 翻看了一下太祖朝后宫……额,还是个后宫仲玛剧本。 竹韵在三楼玩了一通之后,又凑到她身边,“看什么书呢?笑得这样开心?” 能在古代能看到这样一本大起点男频风小说,的确是一件有趣的事儿么。 卫嘉树微笑着说:“在看太祖本纪呢。” 听到这话,竹韵很是不解,“史书很有趣吗?” 卫嘉树笑容甜美,“很有趣呀~” “哪里有趣了?”竹韵好奇追问。 卫嘉树的确没法明言,便指着这本书道:“在本朝之前,这书籍是没有句读(dou,四声)和拼音,看书可麻烦了。” 不识字的竹韵显然不能理解标点符号和拼音的意义。 好吧,虽然宣建国同志一生都在努力普及教育,但女性的识字率依然极低。 竹韵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嘉树……你能……教我识字吗?” 卫嘉树一怔,琅嬛阁外雨声连绵,只怕一时半会雨是听不了了,便欣然点头,“好啊,我找找,这里应该有启蒙书。” 找了一圈,终于二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本带拼音的《三字经》。 于是二人坐在角落里,卫嘉树像教导小孩子一样,教导竹韵声母韵母。 哗啦啦的雨声,伴着读书声,卫嘉树这个老师很有耐心,竹韵这个学生虽然不是十分聪明,但她真心向学,也是个难得的好学生。 卫嘉树的声音温柔细细,她呵气如兰,纤纤玉指执着三字经上的拼音道:“声母和韵母连在一起念,便是这个字音了……” 竹韵赧颜道:“我好像还是没太记住……” 卫嘉树笑着说:“不碍事,慢慢来。”——她记得自己当年拼音,也学了好几年呢。 卫某人浑然忘了,她在学拼音是在读幼稚园和小学的时候…… 这时候,她忽然瞳仁一紧——前头的书架旁,赫然飘着一只半透明的阿飘! 没错,就是鬼!! 卫嘉树心下微微讶异,琅嬛阁怎么会有鬼?而且她刚才找启蒙书的时候并未发现啊!怎么突然就冒出一只来?! 第04章、见鬼的宫女 卫嘉树,能看见鬼。 这是除了穿越身份之外,她最大的秘密了。 上辈子,她从记事起,就总能看到各种各样透明的、半透明的阿飘。 她曾经告诉过自己的父母,结果没少被送进医院,甚至还请过神婆、道士,还去过寺庙求过平安符,没少花冤枉钱。 后来渐渐长大了,她懂事了,便绝口不提见鬼之事,这才获得了安宁。 反正,那些阿飘们,一个个也不像电影电视里演得那样动不动就害人。 她所见过的阿飘,全都是没有意识的透明体,他们会在死去的附近徘徊,慢慢的,会越来越透明,然后消散于天地之间。 什么闹鬼啊之类的传闻,要么是有人刻意装鬼吓人,要么就是一些自然现象。 人家阿飘们,从来不闹事,人畜无害,都是安安静静消散的。 所以,卫嘉树并不怕鬼。 只是许久没见了,突然冒出来一只,难免有些惊讶。 眼前这只阿飘,看透明度……应该是刚死的。 这样的阿飘,通常活动范围也会稍微大一些,但也只是在死亡地点周遭。 也就是说,琅嬛阁死过人? 卫嘉树好奇地问竹韵:“这里……有死过人吗?” 外头还下着雨,琅嬛阁的角落里光线又格外昏暗,潮湿微冷的风正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恰巧这个时候卫嘉树又问了这样的话,吓得竹韵一个哆嗦,“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卫嘉树当然没法告诉竹韵,她面前就飘着一只呢。 她笑了笑,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里阴气有点重。” 此话一出,吓得竹韵直缩脖子,“我觉得后脖子冷飕飕的!” 卫嘉树:-_-||……因为你身后是窗户啊…… 竹韵一把抓住了卫嘉树的袖子:“你可别吓我!琅嬛阁也就两天前有一个小太监不小心从三楼坠落下来,但也只是摔断腿而已!没有死人!” 卫嘉树眼角的余光随意瞥了那阿飘一眼,不是琅嬛阁死掉的? 也是,眼前这个阿飘身上的衣服也的确不是太监服,当然阿飘的衣服并不是实质化的衣服,往往是生前最后一件衣服的模样。 眼前这位阿飘明显是男性,中等偏上的身量,一身玄青色中衣,一头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直至腰间——古代的鬼就是不同,不论男女,动辄长发及腰。 而且这个鬼长得还蛮不错,眉清目秀,皮肤雪白,看上去器宇不凡,算得上是个帅哥了,啊不,是个帅鬼。 “你在看什么呢?”竹韵小脸发白,吓得口齿哆嗦,嘉树为什么盯着空无一物的半空看个不停? 卫嘉树微笑着说:“没什么。”就是有些好奇,这只阿飘,到底是从哪儿飘来的。 只可惜阿飘都是没有意识的,否则她真不介意跟这位眉清目秀却英年早逝的可怜阿飘交流一下。 就在卫嘉树收回目光之后,长发及腰的阿飘先生秀气的眉毛不禁微微蹙了起来,他有些怀疑:难不成这个宫女能看到他? “对了!”竹韵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我记得月前西华门有个侍卫突发心疾暴毙了!” 侍卫吗?卫嘉树摸了摸下巴,西华门离着琅嬛阁很近,若是在西华门挂掉,无意识飘到此处也不是没可能。 只不过,这只阿飘明显穿不是侍卫服……而是睡觉时候穿的中衣,而且料子十分上乘,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想到此,竹韵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一头钻进了卫嘉树怀里,“嘉树!我害怕,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卫嘉树挠了挠头,“外头的雨太大了……”她可不想出去淋雨。 竹韵吸了吸鼻子,身子瑟瑟颤抖:“可是,这里阴气好重啊!好可怕啊!” 卫嘉树笑了笑,她指着身后的窗户缝隙,“我想,是因为外头风雨交加,湿冷的气从窗户缝吹进来,所以你才觉得阴气重。” 竹韵挂着泪珠的眼眸一怔,她呆了呆看了看那窗户,然后把爪子伸了过去,她果然感受到了丝丝冷气,竹韵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对于吓到竹韵妹子这事儿,卫嘉树略感抱歉,便温柔地道:“咱们继续学拼音吧。” 竹韵点了点头,揪着她的袖子道:“咱们去那边吧,呆在窗户边,我总觉得不安全。” 看样子这妹子还是被吓着了。 但是也就窗边稍微亮堂些啊…… 因为有穿越前辈宣建国,所以宫里到处都是透明的玻璃窗。 但看竹韵妹子这幅被吓坏了的样子,卫嘉树便没有坚持。 竹韵便拉着她朝着那只阿飘快步而去—— 阿飘蹙眉,这书架间的空隙略窄,他只得侧身相让,否则就要撞上了。 啊不,阿飘是没有实质的,就算跟人撞上,也只会穿透而过。 卫嘉树其实也不喜欢穿过阿飘的魂体,她觉得,这样有些不礼貌。 若是遇见阿飘,她都会主动让开的——因为阿飘都没有意识,经常呆呆傻傻飘在某处,任凭来往行人穿梭而过——尤其在医院里,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但是这只阿飘,居然会让路?? 是碰巧飘动,还是主动让行? 若是前者,那未免也太巧了,若是后者,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她活了两辈子,见过的阿飘车载斗量,她还没遇见过有意识的阿飘呢! “嘉树,你怎么又走神了?”竹韵远离了窗户之后,脸色稍微好了些,但嘉树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不怪卫嘉树走神,因为她看见,那只阿飘居然跟了过来! 卧槽,难不成还真是一只有意识的阿飘?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阿飘先生,你悄咪咪尾随两个未成年小姑娘,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这是一只色鬼?! 卫嘉树心情有些不美丽了,明明长得眉清目秀,没想到居然是这种鬼!! “嘉树!”竹韵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到底是怎么了?跟撞了鬼似的!” 可不就是险些撞了鬼么!我说妹子啊,刚才若不是色鬼先生让路,你真的就撞上了哟~ 诶,对了,这只色鬼阿飘还挺有礼貌的嘛。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算了,先不理会这只阿飘到底是不是色鬼了,她微笑着说:“没什么,可能是刚才吹了冷风的缘故,我头有些晕晕的。” 竹韵松了一口气:“不是撞鬼就好。不过你也小心些,最好回去熬个姜汤喝。” “知道了!”卫嘉树笑着点头,便不再理会阿飘,继续教导竹韵学拼音。 第05章、离魂的皇帝 渐渐的,雨停了,乌云散去,晚霞落在西窗上,分外耀眼。 而那只眉清目秀的阿飘已经飘到了书架下阴影里,鬼有避光的本能,通常都会猫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 卫嘉树虽怀疑这只鬼还残留意识,但也不至于害怕,毕竟鬼没有实体,就算是色鬼,也干不了什么。 但若一直被盯着,心情也是很不美丽的。 她是知道,自己如今这幅皮囊生得极好,这不,连鬼都给吸引了! 揉了揉眉心,便对竹韵道:“雨停了,咱们赶紧回去吧。”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赶紧走! 竹韵点了点头,拿起放在一旁的那几本话本,二人便下楼去了。 大概是因为出了夕阳还未完全落下的缘故,那只阿飘并没有跟过来,这让卫嘉树松了一口气。 回到顺康宫,夕阳已经落下,卫嘉树和竹韵将话本交给大宫女兰茵,便直接下班了。 大部分宫女都是白班儿,只有少部分贴身宫女能够获得偶尔为主子守夜的殊荣。 而卫嘉树这个新来的莳花宫女,显然是没有这份殊荣的。 兰茵手里捧着话本,进殿向顺康太妃复命,“方才下了一个多时辰的雨,嘉树和竹韵困在琅嬛阁,所以才回来得晚了些。奴婢已经让她们回去歇息了。” 顺康太妃接过话本瞧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嘉树挑的书还不错,以后这差事就交给她了。” 兰茵低下头,讷讷称“是”。 顺康太妃低声道:“还有不到一年,你就满役了,介时,本宫亲自给你赐婚。” 听到这话,兰茵大喜过望,连忙噗通跪下来,“谢太妃恩典!!” 顺康太妃忍不住笑了,“你的远房表哥也的确是个痴情人,为你苦练武艺,考上了武举人,又通过了内廷侍卫选拔,不去别处,却独独去了西华门这个没油水地方。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兰茵的小脸瞬间赤红。 顺康太妃又板着脸道:“只是,宫里规矩,宫女是不得与人私相授受的!” 兰茵急忙道:“太妃明鉴,奴婢也只是在琅嬛阁上远远瞧一眼而已!除此之外,绝没有私相授受。” 顺康太妃也是知道兰茵守规矩,没有胡来,不至于败坏她寿颐宫的名声,才肯做这个媒,不过也得等兰茵满任之后才成。 夜色之下的紫禁城分外沉寂,乾清宫灯火如昼,龙榻上的天泽帝缓缓睁开了眼。 乾清宫宫殿监领事姜永福弓着腰上前,“皇上,敬事房求见。” 天泽帝十五岁登基为帝,迄今已有十载,这位二十五岁的年轻皇帝并非威武霸气的相貌,反而是眉清目秀,颇有儒雅文人风貌,且肤色白皙,看上去就像个小白脸似的。 但任谁也不敢在眉清目秀的白嫩脸天泽帝面前失礼,皇帝君威日重,哪怕是宫殿监领事姜永福也不得不处处小心,生恐触怒了龙颜。 天泽帝宣承熠揉了揉眉心,他这辈子怎么就添了这么个古怪的毛病? 皇帝患有离魂症,知道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姜永福作为心腹太监,恰巧是其中之一。 但知道得越多,姜永福就越害怕,恨不得整天缩着脖子做人,天爷诶,万岁爷这神游出去,莫不是又看见什么不越快的事情了?是夏贵妃背地里咒骂嫔妃了,还是温丽妃又打骂宫人了?难不成是小太子爷又辱骂先生了?或者是二皇子又调皮了? 还是——万岁爷这次神游根本没出去,就呆在乾清宫,天爷哟~张五德那兔崽子刚刚摔了一只明黄地儿螭龙珐琅盏,难不成被万岁爷刚好给瞧见了?! 宣承熠抬眼睨了姜永福一眼,这个狗才,怎么愈发畏畏缩缩跟个龟孙子似的? 这冷眼一睨,吓得领事太监噗通一声跪趴在了地上,“奴婢有罪!奴婢的徒弟张五福笨手笨脚,把您心爱明黄螭龙茶盏给摔了!” 宣承熠:…… 看着这个缩成一团龟孙子,一时无语,又不是你摔的,你请个什么罪?而且,一个茶盏而已,什么时候成了朕心爱之物了? “行了!”看着这个蠢东西,宣承熠便气不打一处,“给朕闭嘴!” 朕只是这次离魂时间有点久,所以回魂之后,有点头晕罢了! 宣承熠自重生后,便有了离魂症这个毛病,这毛病不定期就会犯一下,都是在睡着之后,魂魄就有可能离体。他也是瞧着暴雨如注,便出去溜达溜达,结果就溜达到了琅嬛阁那边…… 琅嬛阁常年清静,但他竟听见了教授启蒙拼音的声音,那声音温软如水,宣承熠心中好奇便飘了过去。 这一近前,也不免为之心神一荡。 身为皇帝,宣承熠见过的美人,可谓是不计其数,他的后宫里从不乏绝色之辈,如温丽妃、顾婕妤、吴美人都是一等一的出挑佳人。 但比起眼前这个衣着粗劣的宫女,亦不免黯然失色。 而且这个女子的眉眼,竟莫名觉得眼熟,似乎是他认识的人。 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所以宣承熠在琅嬛阁观察了许久。 更令他疑惑的是,那个叫嘉树的宫女,似乎……能看见他。 “你去给朕找个人!”皇帝宣承熠沉声道。 姜永福跪在地上,小心翼翼询问:“还请万岁爷明示,您让奴婢找的这个人……不知姓甚名谁?” 宣承熠道:“叫嘉树,姓氏未知,她今日去过琅嬛阁。” 一听这话,姜永福便知妥了,只消去琅嬛阁问一下,立刻便能知道是哪个宫的了。 “是,奴婢这就去!” 夜色朦胧,卫嘉树已经回到了宫女们的“宿舍”,二等宫女的“宿舍”自是比粗使宫女好多了,十人一间屋子,分上下铺,就像是上辈子读书时候的宿舍,可惜没有卫生间,要解决生理问题,还得跑出宿舍,去院子西北角上茅厕,冬日里屁屁十分遭殃。 因为有宣建国这位穿越前辈,这个清朝已经基本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玻璃在宫中已经算不得贵重之物,宫女厕所也是那种蹲坑冲水马桶,相对还算干净。 当然了,比起太妃的卫浴间,还是差了不止一筹。 躺在窄小的床上,卫嘉树忍不住想起今天见到的那只阿飘…… 希望他尽快成佛吧。 成佛,在她这里,就是消散的意思,约等于魂飞魄散。 第06章、谧嫔 别看姜永福在皇帝面前怂得一批,但在别处,那可是相当得脸大太监。 姜永福是东宫潜邸旧奴,皇上登基后,对他十分重用,还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是宫殿监领事太监,仅次于宫殿监督领事,哪怕是贵妃娘娘,也从来都是客气以待。 更别说琅嬛阁这个犄角旮旯的藏书楼了。 琅嬛阁的掌事太监低头哈腰,分分钟就把记档名单抵了上来,“这个嘉树寿颐宫的二等宫女,长得很是不俗呢。” 姜永福挺胸抬头,微微颔首,很有领事太监的派头。 回到乾清宫,姜永福瞬间把自己弓成一只虾米,“回万岁,您吩咐的事儿,奴婢已经查清楚了!这位嘉树姑娘,是顺康太妃身边的二等宫女。” 打得得知这个宫女十分漂亮,姜永福在皇帝面前立刻以“姑娘”称呼。 姜永福心道,看样子万岁爷上回神游出去,是遇见合心意的美人了。 宣承熠微微蹙眉:“顺康太妃的贴身宫女?” 那可有些不方便了…… 顺康太妃虽然只是个太妃,但算来也是长辈庶母,哪怕身为皇帝,也不好染指庶母的贴身近婢。 “那,便罢了。”宣承熠不禁微微觉得有些遗憾。 这一抹遗憾之色,姜永福迅速捕捉到了。作为御前的领事太监,姜永福最大的本事,就是察言观色。 姜永福心下忍不住琢磨着,得想个法子,让万岁爷抱得美人归才成…… 他知道得太多了,必须得让万岁爷觉得他顶用好使,让万岁爷离不了他,这才不至有性命之虞。 这漂亮的宫女不稀罕,能叫万岁爷惦记的,却稀罕得紧。 想必是国色。 姜永福眼珠子咕噜一转,这宫里的昨日黄花可不少,借新人固旧宠,是各宫娘娘都有的心思。 这宫女再国色,出身摆在那儿,越不过那些出身勋贵世家的嫔妃…… 可惜贵妃已经有了吴美人,丽妃……年轻明艳,性子又高傲,怕是不屑行此道,如此一来,便只有谨诚谦谧四嫔了。 五日后,阳光晴好。 顺康太妃抱着心爱的一捧雪在殿外欣赏着春日初开的海棠。 一场春雨过后,气候大暖,西府海棠的花苞已经悄然吐露。 顺康太妃一边抚摸着一捧雪,一边笑道:“今年的西府海棠比往年更加鲜妍了。” 顺康太妃目光忍不住落在一旁静默垂首的嘉树身上,人比花娇啊…… 正在这时候,太监小余快步跑来禀报:“主子,谧嫔娘娘求见。” 顺康太妃正在欣赏着那张比海棠花还娇艳的脸蛋,此刻不禁有些怔忪,“谁?” “恩福宫主位,谧嫔娘娘。”小余连忙又道。 太妃不禁一脸费解,“她来做什么?” 顺康太妃与谧嫔素无往来,冷不丁登门,着实是古怪。 卫嘉树在内务府学规矩期间就打听清楚了内宫的状况,这位谧嫔娘娘是如今后宫四嫔之一,论位份仅次于夏贵妃和温丽妃,谧嫔无子无女,却与皇子公主们生母的谨嫔、诚嫔、谦嫔这三位老资历平起平坐。 究其根本原因,便是因为谧嫔何沅乃是元后何氏的庶妹。 谧嫔是四年前选秀入宫,虽然一入宫就直接封了嫔位,还是一宫主位,但似乎一直不得宠,所以至今都没有身孕。 “让她进来吧。”顺康太妃将怀里的一捧雪交给专职养猫的宫女柳儿,顺手掸了掸身上猫毛。怎么说也是承恩侯之女、太子的姨母,总不好拒之门外。 见状,卫嘉树忙低眉顺眼退到一旁,她心里突然觉得有些毛毛的,就像是被贼惦记了似的…… 片刻后,只见一个身穿鹅黄锦缎衣裙的年轻女子步履急促走了进来,“嫔妾何氏请太妃娘娘安。” “稀客呀。”顺康太妃笑着打量谧嫔,“谧嫔怎么到本宫这儿来了?” 谧嫔秀丽的双眸忍不住四下打量,嘴上赔笑道:“太妃是长辈,嫔妾给您请安,是应该的。” 最终,谧嫔的目光定格在半掩在海棠树后的卫嘉树身上,这一刻,她眼眸中难掩惊讶和酸涩,的确是容色极出众的宫女……比起吴美人,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啊。 谧嫔笑着说:“太妃的花木养得可真好。” 顺康太妃是过来人了,岂会看不出,谧嫔的眼珠子分明盯着嘉树,哪里是来看花的? 只是一想到谧嫔的出身,顺康太妃笑着打哈哈:“今年风调雨顺,连花儿朵儿可开得格外鲜艳。” 谧嫔掩了掩嘴唇:“是么?嫔妾听说,太妃是新得了一个得力的莳花宫女,所以花木才格外争妍斗艳。” 顺康太妃收敛了笑容:“谧嫔还真是耳聪目明,连我这个未亡人宫里的一举一动都清清楚楚!” 顺康太妃不愿与何氏交恶,但身为太妃又是长辈,哪里由得一个嫔如此冒犯?! 谧嫔脸色讪讪,她忙解释道:“嫔妾只是偶然听闻。” 说着,她连忙示意身后宫女,那宫女立刻捧着锦盒上前,谧嫔笑容晏晏:“这里嫔妾母家前些日子送进宫的燕窝,成色还不错,还请太妃笑纳。” 顺康太妃正紧端坐,神色冷淡疏离:“无功不受禄,本宫可不敢收谧嫔这般贵重东西。” 谧嫔忙道:“只是一盒燕窝,哪里算得上贵重?嫔妾身为晚辈,孝敬太妃是应该。” 顺康太妃淡淡道:“谧嫔有心,还是拿去孝顺太后吧。” 如此三番冷言拒绝,谧嫔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她强撑着笑容道:“是嫔妾言语无状冒犯了太妃娘娘,这燕窝,便权当是赔罪礼了。太妃若肯原谅嫔妾,便请收下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顺康太妃若是不收下,便是不肯原谅谧嫔了。 顺康太妃叹了口气,语气和缓了不少:“罢了,本宫已是未亡人,不会往心里去的。” 谧嫔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顺康太妃话锋一转道:“只是这燕窝就算了,你年轻,多吃些燕窝补养容颜。本宫都这把年纪了,便大可不必了。” 谧嫔秀丽的脸蛋有些僵,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再一次在落在海棠花丛中。 这会子卫嘉树已经蹲在地上,做出一副打理花木的样子。 谧嫔仍是不肯空手而归,“太妃宫里这个宫女很是勤勉呢。” 顺康太妃轻笑道:“她呀,的确是打理花木一把好手,本宫还真离不了她呢!” 谧嫔的意图,简直就是和尚头顶上的虱子!顺康太妃岂会看不出来?索性明话告诉谧嫔,这个人,本宫离不了!就就别打主意了! 谧嫔碰了一鼻子的灰,脸色再也撑不住,只得起身告辞。 送走了谧嫔之后,顺康太妃倒也不怎么生气,她摇了摇头,“就这点儿心眼儿,比起她姐姐差得远了!” 卫嘉树暗自心惊,顺康太妃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说元后颇有心机手段…… 卫嘉树连忙将这句话给遗忘,她小声道:“太妃拒绝了谧嫔,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顺康太妃哼道:“她只是承恩侯庶出之女,又不得宠。何况这件事若是闹大,也是她失礼!”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连忙道:“多谢太妃。” 顺康太妃莞尔,“就算你有此心,本宫也不会把你给了谧嫔。这个谧嫔看似安静柔顺,骨子里可不是个好相与!” 第07章、她真不想穿越! 乾清宫茶水房。 张五德低头哈腰附耳道:“恩福宫那边传回消息,说谧嫔……灰头土脸的。” 正喝着茶水的姜永福大总管忍不住啐了一口,“真没用!”——这谧嫔早就想寻摸个漂亮宫女争宠了,都把美人所在告诉她了,竟还不能成事。 姜永福叹了口气,眼珠子咕噜一转,又有了主意,他低声吩咐徒弟:“悄默默的,叫贵妃知晓,谧嫔瞧上了顺康太妃宫里的宫女。” 听了这话,张五德不解:“可是……贵妃娘娘麾下不是有吴美人吗?” 姜永福哼了一声,“但凡眼睛不瞎,都看得出来,吴美人得宠,贵妃心里酸得很呢!”——若有合适的新人扶持,贵妃巴不得吴美人彻底失宠,这样才能任由她拿捏! “顾婕妤有了身孕,吴美人这个月已经是第三回侍寝了。哪怕她是贵妃一手提拔上来了,贵妃心里怕是也不好受吧?”姜永福低笑道。 张五德嘿嘿笑了:“还是师傅您老英明!” 听了这话,姜永福不但不高兴,反而狠狠踹了徒弟一脚,“孙贼!给我记住了,英明这俩字只能拿来恭维万岁爷!” 张五德吓得一哆嗦,二话不说连忙啪啪给自己俩嘴巴,师傅这威势真是越来越重了…… “是是是!您老教训的是!” 长安宫。 “哦?谧嫔跑去寿颐宫,就为了求一个宫女,而且还铩羽而归了?”贵妃夏氏一袭嫣红蹙金牡丹缠枝长衫,分外鲜丽夺目,下身的黄地织金鸾妆花宽膝襕裙金彩熠熠,甚是奢华大气,她满头金玉珠翠,端坐在贵妃榻上,她斜眼扫了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埋头道:“千真万确!听闻那个宫女……容貌不逊吴美人呢。” “不逊吴氏?”夏贵妃嫣红的唇角一翘,这个谧嫔,平日里不吭声,暗地里居然打这等主意! 虽说吴美人的盛宠让夏贵妃心里很不舒坦,但若是被别人扶持的小妖精夺了恩宠,夏贵妃心里只会更不舒坦。 “她也真够蠢的,竟堂而皇之登门讨要!”夏贵妃面露讥诮之色。 这时候,一个小宫女畏畏缩缩进来,战战兢兢行礼道:“贵主子,敬事房的人来了。” 一听“敬事房”三字,夏贵妃先是一喜,再看那宫女满脸惶恐,旋即心沉到谷底,“又是吴氏侍寝?” 小宫女颤抖着点了点头,这个月已经是第四次了。 夏贵妃险些咬碎了银牙,她攥紧了手中的羊脂玉如意,良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就叫吴氏好好伺候皇上!” 是该有个人分她的宠了,夏贵妃咬牙心想。 翌日。 卫嘉树正在修建花枝,便瞧见两个眼生的太监抱着两盆牡丹来到了顺康宫。 太监磕了个头,对顺康太妃禀道:“奴才是长安宫的太监小陈子,贵妃娘娘瞧着花房今年栽培的牡丹甚好,特意挑了两盆上好的,献给太妃赏玩。” 顺康太妃虽微觉疑惑,但打量着这两盆牡丹枝叶丰茂,大红大紫的花骨朵已然含苞待放,太妃瞧着实在喜欢,便点头道:“贵妃有心了。” 复又问道:“这牡丹花是各宫都有吗?” 小陈子点头称是,“贵妃娘娘吩咐了奴才,先捡着好的孝敬太后和太妃,剩下的东西六宫再行分派。” 也就是说连贵妃自己都是只能选太后太妃剩下的…… 这夏贵妃,何时如此尊老敬长了? 虽说,夏贵妃执掌宫务这些年,也不曾苛待太妃太嫔们,但今日这般周全,还真真是太有心了。 “替我谢过贵妃。”顺康太妃如是道,不管怎么说,夏贵妃都是景安太后嫡亲的侄女,皇帝的亲表妹,又是贵妃之尊,论位份比她都高,她也不过就是占了个长辈身份罢了。 太监走后,卫嘉树上去仔细检查了一下花木,才道:“太妃,这是魏紫和首案红,都是牡丹中的名品,而且长势健壮,花苞也大,定能开出好花。” 太妃眯了眯眼,“夏贵妃极喜欢牡丹,难为她肯割爱。” 卫嘉树一怔:“太妃收了这么好的花,怎么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顺康太妃幽幽道:“最近的事儿,一出接着一出,本宫不得不小人之心。” 顺康太妃的目光落在了卫嘉树那姣好的面庞上,“这花先搁在廊下,你陪本宫去一趟寿宁宫。” 卫嘉树不禁缩了身子,“寿宁宫?” 要知道,寿宁宫可是如今太后的寝宫! 她也明白,顺康太妃这是打算给太后报备,免得贵妃有后招。 但是……天泽帝可是很孝顺太后,即使不是每日晨昏定省,寿宁宫也是十分常去之地,万一…… 她应该没那么倒霉吧? 而且这会子,大中午的,日头又这么毒辣。 按理说,太后应该住慈宁宫,只是先前太皇太后住在慈宁宫,所以太后只得委屈住在了寿宁宫。 三年前,太皇太后殁了,皇帝也不曾请太后挪宫。 连太后自己也不提这事儿,甚至主动说住惯了寿宁宫,不喜欢挪动。 说到底,终究不是亲生母子。 好在这位太后娘娘性情宽和,每日养花逗狗,如顺康太妃般颐养天年。甚至连后宫事物,太后娘娘也从鲜少过问。 顺康太妃倒是时常去给太后请安,只是,卫嘉树这还是第一次陪着顺康太妃去寿宁宫。 寿颐宫距离寿宁宫很近,不过盏茶功夫,便落了轿。 寿宁宫的大嬷嬷笑着应了上来,“太妃来得正是时候,太后娘娘近日一直念叨着您呢。” 卫嘉树虽然是贴身宫女,但毕竟不是大宫女,因此只是兰茵和碧珠一左一右搀扶着太妃进了寿宁殿。 卫嘉树这个二等宫女还没资格陪着进去,只在殿外廊下候着便是。 寿宁宫原本也是太妃太嫔们的宫苑,只不过皇帝登基后,大肆修缮粉饰,因此比寻常太妃的宫苑更加巍峨华丽。 殿前的花圃中花木繁盛,且多是名贵品类,眼下正值暖春,花圃中开得花团锦簇,大红大紫,富丽堂皇,很符合老家人的品味。 殿中,传来一个中年妇人的笑声,“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一捧雪呢?” 啧啧,瞧瞧一捧雪,多得宠!连太后都惦记着呢! 顺康太妃的笑声也传了出来:“那个小东西最近被懒得很,整日猫在花坛边儿上,哪儿都不爱去。” “还是你的猫儿安静乖巧,哀家的雪豹子最近很是暴躁,专职照顾它的太监被被咬了一口呢!”太后叹着气道,“哀家已经多日不曾亲近它了。” 顺康太妃微微惊讶,又有些担心地道:“雪豹子咬伤了人?那的确不能近您的身!只是这雪豹子素来乖巧,莫非……” 顺康太妃语气瞬间变了,变得有些暧昧:“莫非是寂寞了,想找个媳妇了?” 太后哼傲然道:“哀家的雪豹子,谁也配不上!” 卫嘉树:……这纪太后,还傲娇上了。 正在此时,却见一只雪白无暇的京巴犬摇头晃脑跑了过来,这小东西甚是可爱,毛绒绒一团,个头与一捧雪相当。 总之就是贼可爱。 现在,这只贼可爱的小可爱吐着舌头仰头看着她,然后一咕噜躺下,露出白嫩嫩圆滚滚的肚皮。 卫嘉树:……你这是在为难我啊! 众所周知,狗狗做出这个姿势,那就是求撸了。 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肯定就是纪太后的雪豹子了。这名字,何等霸气,原来竟是一只呆萌的小型犬。 卫嘉树强忍着,才没有去撸。宫中贵主们的宠物,那可比她们这些宫女金贵多了,哪里轮得到她们随便撸? 好在这个时候养狗太监终于来了,将雪豹子小心翼翼抱走,也算是给卫嘉树解围了。 唉,太讨小动物们的欢心,竟然是一件揪心的事儿。 卫嘉树上辈子就特别容易招猫招狗,招各种毛茸茸。 她曾顺手在庭院里错栽了几株猫薄荷,结果她的后花园就成了猫界的大型吸那啥现场,这也就罢了,还动不动招来家养的、流浪的狗狗。 甚至还有小凶许、小肥啾跑来偷吃向日葵籽…… 回想着上辈子的奇妙风光,卫嘉树就无比丧气。 她上辈子小日子过得好好的,有吃有喝有玩有乐,还有各种毛茸茸投怀送抱,她真不想穿越啊! 上辈子,卫嘉树生在小康之家,后来赶上拆迁,一举奔入富裕阶层,眼看着这辈子都可以混吃等死了,结果!她居然穿越了! 淦! 卫嘉树每每想到此事,就无比想骂娘。 她走神的功夫,殿中的顺康太妃已经不动声色把话题转移到了她身上,“臣妾怎么敢糊弄您?那丫头着实是绝色,否则谧嫔也不会巴巴来求。” 说着,顺康太妃为难地叹了口气,“谧嫔难得求臣妾一回,若是旁的,臣妾也就给了她了。偏生是个容色出众的宫女,若真给了她,再有朝一日入了皇帝的眼,那臣妾成了什么了?” 太后脸色不由冷了几分,“她纵然不容易,也不该惦记长辈宫里人!这个谧嫔,哀家回头会训斥她的!” 顺康太妃急忙道:“太后息怒,谧嫔在臣妾这儿已经很是没脸了,您又何必再给她难堪?” 太后叹道:“你的倒是愈发好性子了,当年你可是荣显皇贵妃都……” 提到此人,太后眼中难掩厌恶。 顺康太妃苦笑:“臣妾当初年轻气盛,也因此吃了不少暗亏。臣妾如今已经是未亡人,只求过几天安静日子。” 太后道:“这个你放心,谧嫔不敢再去叨扰你。” 顺康太妃笑容更苦涩了几分,“谧嫔也就罢了,偏生最近这几日,夏贵妃明里暗里对臣妾很是厚重,臣妾不免有些担心……” 太后笑着打趣:“她对你好,你倒是不放心了!” 顺康太妃道:“不是臣妾疑心重,着实是这位贵妃娘娘……干得出这种事儿。” 第08章、筹谋皇子 太后沉默了,夏贵妃入宫五年,却至今没有身孕,因此才提拔了自己宫里的奉茶侍女吴氏。 也是这吴氏肚子争气,伺候皇帝没几个月就有了身孕,还诞下了四皇子。 可吴氏太争气,这夏贵妃反而是不高兴了。 太后淡淡道:“哀家瞧着,你宫里这个宫女也太招人眼了,不若寻个借口打发了,也省得你为难。” 竖着耳朵的卫嘉树小心脏猛地一跳,麻蛋,她又没做错什么,凭啥要撵走她? 顺康太妃小声道:“可是这个嘉树自去了寿颐宫,一直勤勉忠心,脏活累活没有半分推卸,若撵了她,臣妾又于心不忍。”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位太妃娘娘是个有良心的。 絮叨了几句,顺康太妃瞧着太后面有倦色,便忙起身告辞。 暮色之下的时寿颐宫格外静谧,廊下两盆牡丹已经缓缓吐露芬芳。 卫嘉树小心翼翼问:“太妃娘娘……您,当真不会把奴婢送人?” 顺康太妃轻哼道:“你放心,此番禀了太后,那夏贵妃若是没有这份心思再好不过,若存了此心,太后自会敲打她!” 卫嘉树小声道:“可是奴婢听说,自打太皇太后去世,太后娘娘从不插手六宫事务。” 顺康太妃看着天际的晚霞,轻声道:“夏贵妃处事张扬,太后早有不满。只是碍于她是景安太后的侄女,太后也不得不多加包容,才能免伤母子情分。” 景安太后原是先帝景妃,因其子被立为太子而母凭子贵,加封为景贵妃。但景贵妃体弱多病,没等到儿子登基就去世了。这也是天泽帝最大的遗憾。 而如今的太后,对皇帝既无生恩,甚至也没有养恩。 所以才要更加小心经营母子情分。 卫嘉树道:“如此说来,那太后应该对夏贵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对啊。” 顺康太妃笑道:“若是贵妃先坏了规矩,太后身为婆母,难道还训不得了?何况这些年,皇帝对贵妃的恩宠早已大不如前,偏生贵妃还是不知收敛。” 卫嘉树明白了,太后包容夏贵妃的张扬,便等着皇帝对她的耐心和情分一点点消磨殆尽。 这位太后娘娘,很能忍,也很睿智。 如此,便只需冷眼等着,看看夏贵妃是否真的会做出谧嫔那般失礼举动吧。 一转眼,廊下的那两盆牡丹已经开得大红大紫,极尽富丽堂皇。 值此之际,夏贵妃宫里负责打理花木的太监陈四便造访了寿颐宫,那太监苦着脸便砰砰磕了两个头,“都怪奴才不中用,贵妃娘娘心爱的一盆姚黄牡丹竟焉儿了,贵妃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花房的花匠忙活了几日,也不见好。恰好贵妃娘娘听闻太妃这里有一位极擅长打理花木的宫人……” 那陈四唠唠叨叨这么一通,打的竟是卫嘉树的主意! 顺康太妃一脸和蔼:“本宫这里哪有什么擅长打理花木的宫人?有的只是几个粗使丫头罢了,何况连花房都无计可施,本宫这里的粗使丫头又能有什么法子?贵妃怕是求错了地方。” 太监陈四立刻带了哭腔,“求太妃娘娘开开恩、松松手,要不然奴才可没法跟贵妃交代啊!” 好嘛,竟卖起了苦肉计。 顺康太妃和蔼的脸色几乎有些维持不住,她眼里难掩厌恶之色,那谧嫔起码还知道亲自来求,这个贵妃,随便打发个奴才就来要人?真当她是个死人不成?! 顺康太妃的语气顿时有些冷:“你这狗奴才,是打量本宫无儿无女,便欺到本宫头上来了?!” 太监陈四缩了缩脖子,“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奉贵妃娘娘之命……” “难不成也是贵妃让你来这里又哭又闹,搅扰本宫安宁的?!”顺康太妃的语气更重了几分。 这话陈四如何敢应,他只得连连磕头:“贵妃娘娘绝无此意,奴才也绝无此意啊!” 顺康太妃哼了一声,“既无此意,还不快滚!” 陈四只得灰头土脸滚出了寿颐宫。 顺康太妃脸色奇臭无比,“好一个夏贵妃!” 卫嘉树不禁感叹,她好好的在太妃身边做莳花宫女,怎的就无端端引来了谧嫔,更引来了贵妃的觊觎?! 她平日里也没做什么招人显眼的事儿啊! 怎么就至于被人盯上了?! 乾清宫茶水房。 姜永福听到最新消息,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竟连夏贵妃也铩羽而归了?这顺康太妃,这脾气,怎么比起当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看样子,这事儿要从长计议了。”姜永福唉声叹气,连这点小事他都没替万岁爷办成,这可怎么是好啊! 同一时间,长安宫正殿已经传出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太监陈四跪在地上添油加醋:“这顺康太妃好大的威风呢,奴才苦苦哀求,反倒是吃了她好一通教训!” 夏贵妃登时气不打一处:“她一个无儿无女的未亡人,竟敢如此拂本宫的脸面?!本宫的好处,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夏贵妃的陪嫁乳母德馨忍不住道:“主子,她是太妃,她若是把身边的漂亮宫女给了您,岂不是帮着您争宠了?她是先帝嫔妃,哪有插手今上后宫的道理?恕奴婢直言,您何苦非去讨要太妃宫里人?” 夏贵妃皱了皱眉,“我如今手尽是些歪瓜裂枣,连吴氏都不如!若非实在找不到趁手的——” 德馨嬷嬷好生劝慰道:“主子,您贵为贵妃,原是不必做这些事的。” 夏贵妃默然片刻,她板着脸对其余宫人道:“你们都退下!” 陈四等人鱼贯退出去之后,夏贵妃忍不住露出委屈的神色,“嬷嬷!我也不想把宫女往表哥床上塞啊!可这些年,皇上表哥对我日渐冷淡,连对吴氏的恩幸都在我之上!这叫我如何能忍?!” 德馨嬷嬷忙握着贵妃的手,好言道:“吴氏生了四皇子,尚且只是个美人,您可是贵妃娘娘,您把自己与她相比,没得轻贱了自己!皇上宠她,只是一时的,等她年老色衰,或是选了秀,晋了新人,便没她什么事儿了。” 夏贵妃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可我连一儿半女都没有,有朝一日,只怕也是顺康太妃那等凄凉处境!” 德馨嬷嬷急忙道:“不会的,您可是景安太后嫡亲的侄女,皇上的亲表妹。何况,您还年轻,以后定会有生养的。” 说着,德馨嬷嬷忙温柔地替夏贵妃擦拭眼泪。 夏贵妃吸了吸鼻子,委屈得像个孩子,“我进宫都五年了,苦药不知喝了多少,却一直没有半分喜讯,连表哥对我都不抱希望了,我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份福分了!” 夏贵妃一想到此,便泪如泉涌,又想到连吴氏都有了皇子,有朝一日,吴氏起码能去王府荣养天年,而她……只怕连吴氏都不如了! 儿子! 就因为吴氏生了四皇子,连皇上也多宠她几分! 夏贵妃咬了咬嘴唇,“四皇子……才刚满周岁,尚不记事。嬷嬷,你可法子,为我筹谋?” 第09章、再遇阿飘 德馨嬷嬷不禁一震,“我的贵主子,您莫不是想——” 夏贵妃擦干眼泪,扬起下巴,“若没有本宫,她没有诞下四皇子的福气!” 德馨嬷嬷叹气连连:“这如何能成?本朝后宫不管皇子生母出身高低,皇子入读之前,都是由生母亲自抚养的!昔年太祖时,容妃深得圣宠却一直无子,便有意抚养一位才人之子,彼时,那个才人自己也愿意,结果求到太祖爷跟前,太祖大怒,责备容妃夺人骨肉,不慈不贤!容妃也因此失宠于太祖爷。” 夏贵妃死死咬着嘴唇,眼里满是不甘,“太祖容妃只不过是个破落户,如何能与我相比?我可是贵妃!” 德馨嬷嬷心下哀叹,贵妃是比妃子尊贵,可再尊贵,也终究还是妾妃。若主子能当上皇后,兴许可以以嫡母的身份抱养庶出的皇子。 夏贵妃满是渴望地望着德馨嬷嬷:“我必须有个孩子!要不然后半生,还有什么指望?!嬷嬷,你帮帮我吧!” 德馨嬷嬷是夏贵妃的乳母,贵妃生母早逝,她打心眼里把贵妃当成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疼爱。眼见贵妃如此哀求,德馨嬷嬷虽知不妥,却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贵主子若非要四皇子,吴美人那里倒是小事,要紧的是皇上那边啊!德馨嬷嬷心中叹息,吴美人再得宠,也不敢违逆贵妃,要紧的是皇上不会轻易答允。 不只是因为本朝这条不成文的规矩,皇上更要考虑到太子的地位。 德馨嬷嬷沉吟片刻,才道:“贵主子,若真要四皇子,需得应我三件事。” 夏贵妃眼睛一亮,只要德馨嬷嬷肯为她筹谋,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她紧紧握住德馨嬷嬷的手,“嬷嬷只管说,我什么都应你!” 德馨嬷嬷见贵妃还是如闺阁那般小女儿之态,心下又是喜爱又是无奈,她道:“这第一件事,陈四这种狗奴才,自己办事不利,还在你面前挑拨!这种奴才留不得!” 夏贵妃虽不觉得陈四是在挑拨离间,但这种无用的奴才的确不必留着了,她点头道:“好,我也不需要这种废物。” 德馨嬷嬷又道:“第二件,您要主动去向顺康太妃赔罪。” 夏贵妃瞬间耷拉着脸,她扭着身子坐在一旁的雕花罗汉榻上,像个使小性子的小女儿:“我才不要!我是贵妃,她只是个太妃!论位份,尚且在我之下,我岂能给她道歉?!” 德馨嬷嬷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便也不强求,她退而求其次道:“你若不愿亲去,我去一趟也成。” 夏贵妃有些迟疑,“可是顺康太妃若给你脸色瞧,那如何是好?那陈四都被她被训得劈头盖脸,嬷嬷,我可舍不得你去受委屈。” 德馨嬷嬷哂笑:“陈四那狗奴才的话,一句也信不得!顺康太妃虽是长辈,只要咱们客客气气的,她岂敢给脸色瞧?回头啊,我带上一份赔罪礼,保准把这事儿圆过去,要不然她闹到太后跟前,太后肯定要不高兴的。” 提到太后,夏贵妃一脸不满之色,“也不知是谁吹了耳边风,太后竟愈发看我不顺眼了!这些年,我可没亏待纪婕妤!” 纪婕妤是太后母族旁支之女,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并不得宠,靠着太后庇护,倒也无人敢亏待她们母女。 德馨嬷嬷叹了口气,“这事儿,我去办便是。贵主儿以后要多去寿宁宫请安,纪婕妤和二公主那边也要格外厚待几分。” 夏贵妃一脸不情愿,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德馨嬷嬷又道:“这第三件,便是要多加关怀太子,若有朝一日得了四皇子承欢之下,贵主也要让四皇子多去东宫亲近太子。” 见德馨嬷嬷已经筹谋道得了四皇子之后的事儿,夏贵妃便知道妥了,心下大喜,无有不应。 “嬷嬷,还是你对我最好了!”夏贵妃像个小女儿似的撒娇。 德馨嬷嬷一脸宠溺和无奈,她前些日子家里闹了幺蛾子,她不过几日不在贵妃身边,贵妃便被底下狗奴才撺掇着做出这等事。 午后,德馨嬷嬷便带了些上等燕窝和几匹上好的缎料,来到寿颐宫,好言好语好赔罪。 “都怪陈四那狗奴才,狗仗人势,贵主子已经下令杖责二十板子,逐出了长安宫。” 卫嘉树正在一旁修剪花枝,看在眼里,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这位贵妃娘娘,是精分了不成? 前脚才叫人来耀武扬威,回头就派人来认怂?? 这位德馨嬷嬷走后,卫嘉树忍不住问:“太妃娘娘,这贵妃娘娘……到底是怎么了?一会儿强势,一会儿又服软?怎么像是换了一个人?” 顺康太妃扫了一眼那满桌子的华美绸缎,幽幽道:“那个德馨,是贵妃的乳母。能让贵妃立时转变的,也唯有她了。” “也罢,她都叫乳母来赔罪了,本宫若是抓着不放,倒显得本宫小气了。”顺康太妃全了脸面,便无意计较继续计较。 “不过你放心,夏贵妃应该是熄了讨要你的心思了。”顺康太妃道。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 顺康太妃又道:“本宫新抄了些佛经,你且拿去敬华殿好生供奉。” “是。”她这个莳花宫女,还是个兼职跑腿儿的。 眼瞧着都是傍晚了,卫嘉树一路疾走,赶去敬华殿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她匆匆将佛经供奉上去,便急着赶回宫女宿舍。 毕竟内廷有多重宫门,到了点儿就会上钥,介时若是回不去,可就糟糕了。 好在今夜是月圆之夜,天色还未完全黑透,明月就已经高悬,照着前头的路,倒也不担心栽跟头。 但是,比栽跟头更惊人的事情出现了,一只阿飘飘了过来! 卫嘉树急忙刹住脚步,我勒个去,这只阿飘,可不就是之前在琅嬛阁遇见的那只么! 他怎么又飘到敬佛殿周围了?! 夜晚即将,夜风凉飕飕从后颈拂过。 眉清目秀的阿飘先生飘在她面前,双手抱胸,一副很悠哉的样子。 卫嘉树:……她怎么感觉,这只阿飘是故意跑过来拦住她去路的呢?? 月前在琅嬛阁,她就怀疑这只阿飘不是一只浑浑噩噩的阿飘了。 现在,阿飘先生就挡在她面前,虽然路很宽广,她若是绕开,就等于告诉这位阿飘先生,她能看到。 没办法,穿过去吧。 卫嘉树装模作样蹲下身子,脱下鞋子,往地上扣了两下,好似里头进了沙子似的。 要不然,好端端走着路,干嘛突然停下? 阿飘先生看在眼里,皱了皱眉,他有些拿不准了。 卫嘉树穿好鞋子,恍若无人般径直前行。 阿飘先生一愣,月色之下,那女子容颜清丽无暇,她步履不疾不徐,迎面而来,宛若投怀送抱。 阿飘先生怔住了。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卫嘉树穿过了阿飘先生半透明的魂体,翩然而过。 卫嘉树暗自狐疑,难道上次在琅嬛阁,这只阿飘突然让开路,只是巧合? 她瞧瞧偷偷看了一眼,那只阿飘背对着飘在半空,好像呆傻智障一般。 看样子那天真的是她多心了。 离魂的宣承熠怔住良久,他回身凝望,那宫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位置,她居然直接就扑了过来……莫非是真的瞧不见朕? 瞧不见,也好。 第010章、掉马的宫女 宣承熠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已经是后半夜了。 今夜的月色极好,他起身后,便上前拉开了窗帘。 明透的玻璃窗外,冰轮高悬,澹澹无声。 领事太监姜永福缩成球挪动到皇帝陛下身后,“万、万岁爷,您、您这是刚回来?” 宣承熠回头冷眼睨着姜永福,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姜永福“嗷”一声叫,滚了个三个滚,倒不是皇帝下脚狠,主要是姜永福太圆润。 “你个狗奴才,自作主张、办事不利!”宣承熠看着缩趴在地上的姜永福,心下十分气恼。 这阵子宫里为着一个宫女,可没少出幺蛾子。更气人的人,闹了这么多事儿,居然还没成事! 宣承熠脑海中忍不住再一次浮现那张月光下的无暇容颜……不逊皎皎明月,一双婉转蛾眉之下,妙目如水,眼角还有一颗红色美人痣—— 等等!眼角的红色美人痣?! “是她……”宣承熠终于想起来这个卫嘉树到底是谁了! 他扶额,“朕竟忘了,原来是她啊!她年轻的时候,的确极美。” 不怪朕忘了,而是卫氏比朕死了二十年,朕自然早已淡忘。 忽的,宣承熠心中咯噔了一下,“不对啊——” 卫氏原是朕御前的宫女,怎的如今成了寿颐宫的莳花宫女?! 郎朗月光之下,宣承熠清秀的面庞竟有些晦暗阴郁,这个卫氏,与他记忆中的卫氏着实大相径庭! 虽然他原也不怎么记得卫氏年轻时候的容颜了,但他分明记得卫氏根本不识字,但这个卫嘉树分明是读过书,才能那般熟稔地教导宫女启蒙书! 这个卫嘉树,绝对不是他遥远记忆中那个目不识丁、唯唯诺诺的卫氏! 她……到底是谁?! 她……当真看不到离魂的朕吗? 方才,那宫女卫嘉树是突然止住了脚步,哪怕而后她蹲下身子,拖鞋倒扣,看似顺理成章——但也没必要突然刹住脚步,瞧着不像是鞋子里进了沙子,倒像是进了钉子! 这个卫嘉树,果然还是很可疑啊! 宫殿监领事太监姜永福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眼瞧着皇帝脸色阴晴不定、愈发难看,吓得是魂不附体,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好在只是个宫女……掌控在手心,便也是了。 想到此,宣承熠冷眼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姜永福,“没用的东西!滚!” 听得这话,姜永福如蒙大赦,二话不说,就滚出了皇帝陛下的寝宫。 今夜月色郎朗,清风徐来,清凉宜人,姜永福的汗水却已经湿透了脊背。 万岁爷责他“自作主张”和“办事不利”,而后又骂他是个“没用的东西”,可见“自作主张”和“办事不利”这两项罪名,后者更重! 简而言之,自作主张去办事,竟然还没办成!所以万岁爷雷霆震怒! 想明白了这点儿,姜永福便知道万岁爷果真即为属意这个宫女! 但麻烦的是,贵妃竟被德馨嬷嬷给劝得熄了心思! 姜永福虽是“自作主张”,那他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将万岁爷本意透露出去! 泄露圣意的罪名,他可万万担当不起! 这顺康太妃也真是的,把那么漂亮一宫女留在身边有什么用?倒不如放出去,日后有了造化,人家姑娘日后也得念你的恩德! 万岁爷主子也真是的,既然瞧上了,稍微露出一点意思出去,顺康太妃还会不放人? 想到此,姜永福愁得原地打转儿,宛若一只拉磨的驴子。 谧嫔、贵妃都看上了太妃宫里的一个莳花宫女,而且都谋求失败了。这下子,卫嘉树在宫里算是出名了。 好在寿颐宫常年安静,后宫嫔妃再好奇,也不会有谁主动来瞅瞅她这个据说极漂亮的莳花宫女。 只不过,倒是引起了不少宫女太监的瞩目。 竹韵私底下也没少与她耳语此事:“你不必觉得遗憾,贵妃虽然尊贵,但脾气也大,长安宫的宫女可不是那么好的当的。” 卫嘉树点头,深以为然。 这一日,二人又一同踩着点下班,沿着高高的宫墙,一路往宫女宿舍而去。 这条路偏僻,换班的宫女多走此路,宫中贵主们倒是嫌少经过此地。 但今日却有一定华美的仪舆,上头坐着一位身穿绯红芍药衣裙的宫妃。 包括卫嘉树和竹韵在内的换班宫人少不得噗通噗通跪了一地,直到那仪舆远去,才敢抬头起身。 竹韵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小声道:“那是储秀宫的顾婕妤,如今正当得宠,又怀了龙胎,瞧着似乎是去给太后请安了。” 卫嘉树点了点头,这位顾婕妤出身世家大族,是永靖侯顾百川的侄女,四年前选秀入宫,如今一朝有喜,风光无限。 竹韵小声道:“到底是世家女子,还未诞育,就已经是婕妤了,人家吴美人都生了四皇子了,还比顾婕妤低一级呢。” 本朝的后宫等级是太祖时就定下的,六宫之主毋庸置疑自然是中宫皇后,皇后之下是位比副后的皇贵妃,因过于贵重,所以甚少加封,因此便是正一品贵妃成为了实际上的六宫嫔妃之首。 贵妃之下是正二品的四妃,妃位之下,正三品嫔九员、正四品婕妤九员、正五品美人九员,合称为二十七世妇,再次便是六品才人、七品采女、八品选侍,各二十七人,即为八十一女御。 啧啧,当皇帝还真是性福。 “你呀,还是少嚼舌根子,天都要黑了,咱们赶紧回去吧!”卫嘉树拉着竹韵,便快步而去。 竹韵忙闭上了嘴巴,她打量着卫嘉树那张比花儿还娇美的脸蛋,心下暗道,都说顾婕妤是一等一的美人,但比起嘉树,竟还是逊色了。 若是皇上瞧见了,怕是这宫里又要添一位新宠小主了。 只可惜,嘉树是太妃身边人,是见不到皇上的。 夜色之下,宫女宿舍外头大门已经落了锁,宫女们也都已经侧身入睡了。 卫嘉树躺在硬邦邦的床上,忍不住感叹如今生存条件之艰难,怪不得那些稍微漂亮的些的宫女都想着爬龙床,不为别的,做了嫔妃,哪怕只是个八品选侍,也不必睡这种硬邦邦的三尺破床,也不必吃那些大锅一通乱煮猪食般的饭食了。 “再忍一忍吧。”卫嘉树努力安慰自己,再忍上四年半,就可以出宫了。 第011章、受气包陛下(元旦加更) “喵呜——” 窗外忽的传来一声猫叫,卫嘉树不禁好奇,她披衣起身,蹑手蹑脚走出宫女宿舍。 便看到房门外赫然是一只脏兮兮的小奶猫,瘦瘦小小,喵呜叫得愈发厉害了。 卫嘉树苦笑,“你别叫了,我自己吃得都是猪食,可养不了你。” “喵~~”小奶猫叫得可怜兮兮。 卫嘉树叹了口气,只得回房翻出小半只没吃完的馒头,撕成小块丢给它。 这小奶猫看样子是饿极了,上来便是狼吞虎咽,一转眼功夫就干掉了那小半只馒头。 卫嘉树叹气,今日的晚饭又炖得稀烂,她是在没胃口,只吃了大馒头,剩下的这块,原打算夜里饿了再吃的。 现在,都进了这只猫崽子的肚子了! 卫嘉树这会子那叫一个懊恼,我特么拿自己口粮发什么善心! 她又摸了摸衣裳内兜里头的银票,那可是渣爹卫勋给她的爬龙床资金,足足有二百两呢。 罢了罢了,她在宫女里头,也算是个小富婆了。 只是一直不敢露富,怕被惦记。 另外,她也得为日后长远筹谋。 她就这点儿钱,她若是不按照渣爹指定的路子去走,只怕日后也别想有什么嫁妆了。 所以这二百两资金,更要省着点儿花。 “好了,吃饱了就赶紧走吧。”看着小奶猫正在蹭她的脚踝,卫嘉树无奈地推了推它。 小奶猫顺势舔了舔她的手指头,这才恋恋不舍离开了。 卫嘉树站起身来,正要回房歇息,却看又双叒看到了那只阿飘! 卧了个槽! 居然飘到这么偏远的宫女宿舍了! 这特喵的果然是只色鬼吧?! 眉清目秀的阿飘先生再一次飘到了卫嘉树面前,其实方才他就来了,只是一直犹豫要不要进去。 好在这个时候,卫嘉树出来了,还喂了一只脏兮兮的猫崽子。 嗯,瞧着倒是蛮心善的。 不喜欢脏东西的宣承熠等到猫走了,这才飘了过来。 “你是不是能看见我?”宣承熠目光直直看着卫嘉树。 听到这声音,卫嘉树内心瞬间卧了个槽,鬼还会说话? 不怪她惊讶,她从前见过的阿飘,别说是发声言语了,整只鬼都是浑浑噩噩的。 卫嘉树内心虽然震惊,但妍丽无暇的脸蛋上却丝毫都没有表露出来,阿飘这种生物,她见的多了,所以能够摆出一张淡定脸。 面对这种麻烦生物,卫嘉树选择无视之,转身便走进了宫女宿舍。 宣承熠皱眉,身为皇帝的他何曾被人这般无视?! 皇帝的问题,也从没有人敢不回答! “我知道你看得见、也听得见!别装傻!”背后传来阿飘先生愠怒的声音。 卫嘉树止住脚步,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回头,双手一摊,一脸无奈地道:“人鬼殊途,你就算寂寞了,能不能麻烦你去找个女鬼?!” 宣承熠眼睛一眯,“你果然看得见我。” 卫嘉树小脸一沉,丫的刚才那么笃定的口吻,合着是试探她的?! 麻蛋,她就应该彻底无视这只色鬼!! 宣承熠随即眉头一沉,什么叫朕寂寞了,就去找女鬼?! “我不是鬼!”宣承熠黑着鬼脸道。 卫嘉树险些翻白眼,“不是鬼,难道你还是个人?” 别的生物,她兴许可能认错,但鬼,她见得多了,断断不会看走眼! 宣承熠鬼脸更黑了,这个卫嘉树,说话怎么如此不恭?! 卫嘉树叹了口气,“好了,我可以理解。你英年早逝,肯定很不甘心,别的鬼都是浑浑噩噩,跟个傻子似的,唯独你保留生前的意识,却找不到一个能交流的鬼。” 宣承熠:都说了朕不是鬼!! “等等!你能看到别的鬼?!”宣承熠惊讶了,合着这个卫嘉树能看见鬼?! 卫嘉树一脸疑惑:“当然能啊,你难道看不见别的同类?” 宣承熠脸黑得跟包公似的,他咬牙切齿道:“都说了,我不是鬼!” 卫嘉树无语凝噎,“好吧,我知道,你死得肯定很不甘心。”——年轻轻一个人,谁乐意去当死鬼啊。 宣承熠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险些灵魂涅槃,卫氏多温驯一个人,可这个卫嘉树怎么就那么气人?! 没跑了,这肯定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 夜色清凉,卫嘉树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但美人就是美人,哪怕是打哈欠这种不雅之举,落在美人身上,也是格外慵懒动人。 宣承熠看在眼里,火气不由地就熄了七分,罢了,朕如今这离魂的样子,大约真的跟逝去之人差不多吧。 “这宫里,真的有鬼?”宣承熠不禁好奇,为何朕从未见过? 卫嘉树无语凝噎,你丫的不就是么…… 好吧,这家伙还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是死鬼的事实呢。 卫嘉树指了指东边树下,“那边不就有一只么。” 宣承熠脸色巨变,他死死盯着那歪脖子老槐树,“那里,真的有鬼?!” 卫嘉树一脸疑惑,“你居然看不见?” 真特么稀奇,鬼还会看不到同类??? 宣承熠脸色十分肃重:“你没撒谎?” 卫嘉树无语凝噎,“我闲着没事,骗鬼作甚?”——那里真的有鬼,不过是那种常见的无脑鬼,整天蹲在槐树底下,从来不动弹。 “不过她已经越来越透明了,再过些几天,应该就会消散了。”卫嘉树道。 “消散?!魂飞魄散?!”宣承熠脸色更加不好看了,难道人死之后,不是去地府转世投胎? 卫嘉树连忙安抚道:“反正是过几天就会不见了,也可能是被黑白无常引渡了。我每天很忙的,又不可能整天盯着一只鬼,看人家最终去了哪儿了。” 宣承熠这才松了一口气。 卫嘉树困得眼皮都打架,“好了,我明天还要去当差呢,不跟你瞎掰扯了。” 说着,她就要回房睡觉。 “等等!”宣承熠连忙飘了过来,拦住她的去路,“我还有话要问你!” 卫嘉树摆了摆手,“以后再说吧,我真的困了!我是个人,不像你似的整天这么闲!” 宣承熠又成功地被这个女人给气了个半死!朕很闲?!朕日理万机! 朕明明是来试探她的,怎么倒像是跑来受气的?! 第012章、阴魂不散阿飘君 宣承熠气得灵魂颤抖,只恨不得化作厉鬼,给这个目无尊卑的宫女亿点颜色瞧! 他张牙舞爪,如猛虎下山,直扑而去! 卫嘉树抬手道:“再往前,你可就是色鬼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迈进了宫女宿舍,而眼前这位阿飘已经扑到了门槛前,再进一步,便是擅闯女寝的登徒子。 宣承熠嗖地刹住了脚步,亏得如今是离魂之身,若换了是人,哪里能这般轻易停住? 宣承熠已然看到了那低矮昏暗的宫女寝室,月光朦胧,里头依稀是一架架紧挨着的上下铺样式的小榻…… 自重生以来,这个紫禁城,除了太后太妃们的宫苑,宣承熠从无避讳,离魂之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如今却是迟疑了。 虽说宫女也算是皇帝的预备役后宫,但也有不少宫女是专门伺候太后太妃的。 何况,君子不欺暗室。 宣承熠终究还是没进去。 卫嘉树看在眼里,还算满意,虽然这个阿飘很烦,但总归还是有做人的最基本道德底线。 “有什么话,以后再聊。”卫嘉树困倦地道,然后顺手关上房门,将阿飘君挡在了外头。 宣承熠沉默地看着那紧闭的房门,他沉着眉心在外头来回飘了几圈,心道,也罢,以后有的是机会。便兀自飘回乾清宫了。 躺在梆硬窄小的床榻上,卫嘉树倒头秒睡。 她今日除草修枝,还被兰茵叫去偏殿给一捧雪拾掇猫窝,忙碌了一整日,着实是累了。 梦乡沉静,她只觉得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飘入了一个雾蒙蒙的世界。 大雾浓得宛若牛乳,三步之外,一切皆看不清。 卫嘉树迷茫地飘荡着,睡梦之中的人,意识也是朦朦胧胧,不知自己要去往何处,无目的地飘荡着。 于这一片白茫茫的寂静中,突然传来一声稚嫩的呼唤。 “娘亲……” “嗯?什么鬼?”梦中的卫嘉树感到很无语,好像有人叫她娘?? 浓雾深处,只依稀瞧见,是个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球形物。 那是个……神马东西?会说话的小夜灯? “嘉树!嘉树!快醒醒!天都亮了!仔细迟了!兰茵姐姐要骂的!” 这个声音十分熟悉,卫嘉树迷迷瞪瞪睁开眼,哦,是竹韵啊。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我好像做了个怪梦……” 但梦的内容,已经忘了泰半。 算了,这个不重要,她得赶紧去上班了。 虽说寿颐宫工作轻松、太妃也算仁厚,但若是犯了错,肯定是要挨骂的。 她与竹韵一并快步前往宫女食堂,狼吞虎咽塞满肚子,便急匆匆去寿颐宫当差了。 这一大清早,急慌慌的,总算是没误了时辰。 花圃她昨日就已经打理罢了,今日倒是清闲。 “一捧雪好像钻进花丛了,嘉树,你好生寻摸一下!对了,它这几日脾气有些糟,你小心别被挠了!”大宫女兰茵如是叮嘱。 “诶,知道了!”卫嘉树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先绕着花坛转了一圈,然后小心地撩开那一丛浓密的芍药花,果不其然,一大坨雪白雪白的。 只可惜,原本那一身光滑水润的毛这会子沾满了草屑泥土,小脑袋上还顶着一片芍药花瓣。 倒是不失可爱。 卫嘉树忍俊不禁,她小心摘去那片花瓣,然后笑着道:“来,快出来吧。” “喵呜~”一捧雪慵懒地叫了一声,然后倒是格外乖觉,缓缓爬了起来,优雅地走出了花坛。 “小陈公公,毛刷子给我用一下!我给一捧雪刷刷毛,要不然这幅样子,可没法见太妃。” 小陈是专门负责养猫的太监,一双手背上都已经挂了彩,他急忙道:“嘉树姑娘,这几日一捧雪脾气大得很,我就是给它梳毛,才被挠的。” 卫嘉树莞尔一笑:“没事,我瞧它今日挺乖的。” 小陈却是已经被挠得怕了这只小祖宗,不敢再轻易接近,便去耳殿取了上好的毛刷子。 卫嘉树将一捧雪抱到阳光明媚的廊下,笑嘻嘻道:“来,我给你刷毛。” 一捧雪卧在青石地板上,晒着它那上好的皮毛,它那双眼睛,一蓝一黄,在太阳底下,宛若蓝宝石与琥珀,晶莹剔透,简直是美极了。 卫嘉树先试探性地从它后背开始梳,见一捧雪眯了眼睛,便知道力道正合适,这小祖宗很享受呢。 顺着毛才梳了三下,低头看那梳子上已经满是雪白的毛,她心里卧槽了一下,看样子天暖了,到了换毛季节了。 卫嘉树摘下梳子上的毛,搁在一旁,然后继续闷头刷刷刷…… 后背、身侧、肚皮、四肢,一遍遍刷,最后竟刷出一大坨! “这么能掉毛?”——不愧是长毛猫啊! 卫嘉树摸了摸一捧雪的脑袋,“感觉怎么样?” “喵呜~” 猫主子看样子很满意。 竹韵也刚干完了活,她快步走到卫嘉树身边,笑着打趣道:“旁人给它一刷毛,少不得被赏两爪子,怎么你给它梳,它就这样乖?” 竹韵目光落在明媚日头底下嘉树那张粉白无暇的脸蛋,心下纳罕,难不成这猫儿狗儿也偏爱美人? 卫嘉树笑而不言,她从上辈子对格外招猫招狗,哪怕是流浪猫,也从来不会挠她,何况是一捧雪这种被人精心饲养的狮子猫? 竹韵这会子难得偷闲,便忍不住开始八卦:“嘉树,你听说了吗?前几日春暖还寒,吴美人不慎染了风寒,夏贵妃便以避疾为由,把四皇子给接去正殿,说是替吴美人暂且照料几日。” “哦?”卫嘉树摸了摸下吧,这贵妃是要夺子吗? “但太祖朝,不是便有不成文规矩,皇子入读之前,都是养在生母膝下,以全骨肉情分。”卫嘉树压低声音道,若是中宫皇后,好歹占着个嫡母的名分,也就罢了,贵妃……再代掌中宫大权,也终究不是中宫。 竹韵也压低声音,生恐被别人听去,“贵妃入宫都五年了,还未能有身孕,反倒是吴美人,被贵妃举荐侍奉君侧,而后不过两三个月就有了身孕,还一举得男,我瞧着呀,只怕贵妃娘娘早就存了这份心思了……” 卫嘉树唏嘘,这夏贵妃还真够霸道的。 果然皇帝表妹这种生物,素来不好惹。 这几日,卫嘉树除了打理花木、做些杂物之外,一有空,就帮小陈给一捧雪梳毛。 几天功夫,把一捧雪都梳瘦了一圈。 而她,也获得了一堆雪白的猫毛,她没舍得丢,而是小心地把草屑摘除,然后托竹韵弄了几根三角戳针,然后一得了空闲,就戳戳戳。 这一日天色向晚,日头渐渐落下。 卫嘉树趁着这最后一丝余亮,抓紧时间戳戳戳。 “你在干什么?!” 卫嘉树依旧低头戳个不听,嘴上回答道:“戳羊毛毡呢!啊,不,是猫毛毡!” 这几日,她的行为多人有些惹人好奇,她前前后后跟人解释了好几回了。 但是这一次,貌似是个……男人的声音? 卫嘉树手上动作不停,她嗖地抬头,可不正是多日未见的阿飘君吗? “哎哟!”她这一注意,竟戳到了自己手指头上。 白皙如玉的手指上沁出了嫣红的血珠子,卫嘉树连忙把那个已经初步形成的小动物搁在一旁,她连忙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指头,然后没好气地瞪了阿飘君一眼,“你怎么又来了?” 阴魂不散啊! 第013章、善为人师卫嘉树 宣承熠负手而立,脚下悬空,大有飘飘欲仙之态。 他面容清秀冷峻,语气颇具威仪:“我那日就说过,我有话要问你。” 哟呵!还挺拽!卫嘉树心中不爽地吐槽。 她低头继续戳戳戳,反应很是平淡:“你问吧。” 宣承熠皱眉,“你就一边扎着这个什么东西,一边跟我说话?!”——他两世为帝,何曾被这般轻视过?! 卫嘉树眉眼耷拉,手上戳戳戳不停,“拜托,我若是对着空气喋喋不休,被旁人看见了怕是以为我脑子有病!” 宣承熠一噎,一时竟无言反驳。 卫嘉树此时正坐在那歪脖子槐树边儿上,专心致志地戳。 “你到底在弄什么东西?”宣承熠皱眉问。他方才远远的就瞧见这个宫女闷头扎什么东西,乍瞧上去还以为是扎小人呢! 卫嘉树道:“这是猫毛,用这种特殊的针戳一戳就能固定在一起,理论上可以戳成任何形状。” 宣承熠一听是女红,便立刻不感兴趣了,他正色肃容,回归正题:“你为什么能看见我?” 卫嘉树一边戳,一边无语地道:“我还想知道为什么呢!” “那你为什么不怕我?”宣承熠忙追问。 卫嘉树抬眼睨了他一眼,“我从小到大见多了!而且,鬼可不像是传闻中那样,他们不会害人,也无法伤人,所以,鬼没有什么可怕的!在我眼里,人可比鬼可怕多了!” 宣承熠皱眉:“这世上没有害人的厉鬼?” 卫嘉树淡淡说:“反正我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还保留生前意识的鬼,已经是硕果仅存了。” 宣承熠脸色一黑:那是因为朕不是鬼! “这样啊……”世间没有恶鬼作祟,倒也不是坏事。 “我观你,不像是寻常宫女。”宣承熠更想探究的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又来自何处? “你到底是什么人?”宣承熠索性不绕弯子,直言询问。 卫嘉树淡淡睨了他一眼,“我是什么人?跟你有关系吗?”——打探别人的隐私,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还是因为成了鬼,所以脸皮反而更厚了? 宣承熠被噎住,半晌才道:“我也是无聊得紧,随口问问……” 他既然未曾表露身份,人家一个女儿家,自然不可能有问必答。 卫嘉树见他这会子态度还不错,便道:“也罢,反正你都是鬼魂了。” 有些事、有些话,心里憋久了也怪难受的。 鬼魂,可不正是最好的倾诉垃圾桶么。 卫嘉树看着手中已经成型的小猫咪,她食指摩挲着猫咪的小脸蛋,幽幽道:“我爹是个举人……” 卫嘉树将自己此生的入宫前的悲惨遭遇娓娓道来。 宣承熠:朕不是想问这些……! 有关于这个宫女的来历,他早叫底下查了个底朝天了。他想知道的是占据卫氏躯壳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狗渣爹!卖女求荣!垃圾!”卫嘉树咬牙切齿,拿起针狠狠戳竟了小猫咪的小脑袋里,仿佛戳的是卫渣爹的脑袋! 宣承熠:这个女子,何其暴躁!跟温驯的卫氏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我这辈子也太倒霉了!”卫嘉树背靠在歪脖子槐树上,很是唏嘘的样子。 “这辈子?”宣承熠眯了眯眼,难不成这个女子…… 卫嘉树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读过本朝太祖本纪吗?” 宣承熠:“当然读过。”——身为太祖之后,岂能不读太祖本纪?他都能背诵呢。 卫嘉树笑道:“你不觉得,太祖会的东西太多、太不可思议了吗?” 宣承熠一脸与有荣焉:“太祖乃天降神人,自然不能与凡俗之人等同。” 卫嘉树:呦呵,原来还是宣建国同志的铁杆粉丝呢! 她忍不住“噗嗤”笑了,这哥们若是知道宣建国同志的来历,不知作何感想? “若他是天降神人,那我也是!”卫嘉树小声道。 宣承熠一凛,什么意思?!是自说大话,还是另有所指?! 正在此时,竹韵一脸疑惑地踱步过来,“嘉树,你在跟谁说话呢?” 卫嘉树面带微笑,应对自然,她举起手中猫毛戳成的的小猫咪,“闲着无聊,跟它说话呢。” 宣承熠:这个女人,撒谎脸都不红!但这个卫嘉树,方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是天降神人?? 宣承熠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竹韵“呀”地惊呼一声,“还能真能戳出个小猫咪来呀!太可爱了!嘉树,你也教教我呗!” 卫嘉树当口就要应下,飘在一旁的宣承熠立刻凉凉道:“这种东西,你最好别再弄,省得被人误会是扎小人。” 卫嘉树一怔,她在现代世界,闲来无事,喜欢戳点羊毛毡玩,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怎么可能把戳羊毛毡联想到扎小人呢? 不过,如今身在宫中,的确处处要小心,罢了,以后不戳就是了。 “竹韵,这几日,好几个宫女都跑过来问我在干什么,我如今回想起来,她们好像都差点误会我是在扎小人了。这东西,还是算了吧,你若是实在喜欢,这个小玩意儿就送给你了。” 竹韵大喜,连忙双手接过,小心地揣在袖中,“谢谢你,嘉树!” 说着,竹韵又从袖中掏出一张草纸,上头用铅笔写了几行拼音拼出来的句子,“嘉树,你帮我检查一下,有没有错漏。” 卫嘉树接过那草纸,飞快扫过,旋即叹气:“这里和这里,要把鱼眼去掉。” “为什么?”竹韵一脸不解。 卫嘉树“唔”了一声,道:“简单点儿说,就是这三个字母是三个小淘气,碰见鱼眼就要挖去。” 听到这话,竹韵眼前一亮,飘在旁边的宣承熠眼前也是一亮。 如此讲述,的确是生动有趣,易于记忆。 宣建国同志当年“创造”拼音字母的时候,显然不可能把这儿歌口诀般的记忆法也传授世人。 宣承熠道:“你倒是善为人师。” 竹韵连连点头,又笑嘻嘻道:“嘉树老师,你再继续跟我讲讲太祖本纪吧,上次不是说到太祖爷斩杀皇太极,还……太抢了皇太极的小老婆……”后头部分,竹韵已经有些不好意思。 卫嘉树:她跟一个未成年小姑娘讲这些黄色新闻,是不是不太好? 卫嘉树咳嗽了两声,便道:“其实太祖爷纳大玉儿为妃,并非是风流,而是为了兵不血刃,拿下蒙古。” 宣承熠同志颔首,深以为然。 介个……的确是有这方面作用的,但主要原因,还是老色批本性发作。——卫嘉树心中吐槽。 第014章、贵妃夺子 竹韵歪头想了一会儿,这丫头明显对政治不感兴趣,她眼睛眨了眨眼,飞快扫了一眼四周,见没有外人,便低声道:“今儿出了一件极稀奇的事儿,长安宫贵妃竟把四皇子还回去了!” “哦?”卫嘉树蹙眉,夏贵妃这是几个意思? 她真是越来越搞不懂这位贵妃了,明明觊觎人家吴美人的儿子,找借口给抱走,接过没几天就给送回去了! 果然是个精分么……-_-|| 竹韵道:“听说是吴美人病愈了,所以贵妃娘娘把四皇子送回偏殿,承欢吴美人膝下了。” 呵呵,难不成这夏贵妃还真是个助人为乐的大好人了? “她到底打什么主意?难不成是皇上发话了?”卫嘉树喃喃自语。 飘在一旁的宣承熠淡淡说:“皇帝没有插手,是夏贵妃主动把四皇子送回去的。” 卫嘉树诧异地瞥了阿飘君一眼,你丫的……跑去偷窥皇帝贵妃了??? 做鬼都比她自由自在啊! 羡慕~ 收获艳羡眼神的宣承熠忽的有些不好意思,这种能力,说到底,终究不甚光彩,他闲来无事,也的确去长安宫监视过…… 故而,宣承熠知道贵妃在打什么算盘。 但卫嘉树猜不到,好奇的目光忍不住瞄向某只阿飘。 竹韵却已经乏了,她打了个哈欠道:“嘉树,天都黑了,咱们赶紧回屋睡觉吧。” 卫嘉树温柔一笑:“我还不困,你先回去睡吧。”——竹韵与她并不在一个“宿舍”,不过都住在这个大院儿里。 目送竹韵远去,卫嘉树托腮望着偷窥狂人阿飘先生:“我说这阵子你跑哪儿去了,合着是去看热闹了。”——没想到,男人对宫斗也这么感兴趣。 “诶,说说,这夏贵妃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卫嘉树一双秋眸此刻熠熠生辉,半轮明月的光辉映照之下,端的是俏美可人。 宣承熠心头一窒,连忙清咳了两声,“怎么,你对夏贵妃很感兴趣?” 卫嘉树“唔”了一声,“这不是被你给吊起好奇心来了嘛。”她眨了眨水润的眸子,眉眼处娇俏横生。 宣承熠忍不住端详着这个女子,淡淡月光之下,一袭粗糙的宫女服,却难掩其美玉之姿,不同于卫氏的是,她腹有诗书气自华,笑起来的样子又别具娇美,着实令人心动。 好在宣承熠如今是生魂离体,怎样都不会脸红,他正色道:“其实夏贵妃的盘算,也不过就是些小算计。她的确打定主意要抚养四皇子,此番将人送回吴美人身边,也不过就是故作姿态。” “哦?”卫嘉树更加好奇了,“那她下一步会怎么做?” 宣承熠哂笑:“下一步,吴美人会再一次染病,然后宫中就会传言吴美人与四皇子母子八字相克。” 听到这话,卫嘉树眉心颦蹙,古人的确迷信,宣建国同志的近代化改革,依然未能割除人心中的弊病。 卫嘉树问:“难道皇上就会眼睁睁看着她夺人骨肉?” 宣承熠沉默良久,道:“夏贵妃……的确是很喜欢四皇子。”——她终其一生,视修俭若己出。 卫嘉树脸色有些冷:“再喜欢,那也是别人的孩子!” 宣承熠再度沉默了,吴氏读书不多,若论教养孩子,自然是贵妃更合适,况且吴氏好生养,日后也还会再有所出。但贵妃……虽然日后也会孕育一女,但那孩子生下来就先天不足,襁褓中就夭折了。 “皇帝自然会补偿吴氏,吴氏温婉柔顺,她不会反对。”宣承熠只得如此道。 卫嘉树不客气地哼了一声,自古皇帝多渣男啊! “怎么?”宣承熠挑眉,“你似乎在为吴美人抱不平?” 卫嘉树冷冷淡淡说:“我突然想起太祖朝的旧事了,彼时宫中容妃盛宠,却一直无子,便想要抱养一位才人所出之子,结果容妃被太祖训斥歹毒,自此彻底失宠。” 宣承熠却道:“我记得,那位才人自己也是同意的。”——太祖的盛怒,未免太重了些。 卫嘉树撇嘴:“那位才人是容妃宫里人,又不得宠,多年只能仰赖容妃,如此处境,她又岂敢说半个‘不’字?!她是不想活了吗?!” 宣承熠听得哑口无言。 卫嘉树继续道:“就如现下的吴美人,哪怕贵妃要挖她的心肝,她也只得笑着送上!” 宣承熠深深蹙眉:“这话……有些过重了。贵妃也是女子,想要一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是朕为了太子,一直不许贵妃有孕,在这件事情上,朕终究亏欠了她。 卫嘉树忍不住嗤笑:“贵妃至今无子,又不是吴美人害的!” 是啊,她无子,是朕害的。 宣承熠道:“但贵妃对吴氏有恩。” 有恩,可不就是举荐珍惜之恩么! 倒也是,那吴美人当年正是想要飞上枝头,才做了贵妃宫里人。吴美人有今日,说到底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并无人逼迫。 好端端的一个漂亮姑娘,干嘛想不开非要给皇帝做小妾? 那吴氏出身皇商世家,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正室夫人不好吗?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罢了,后宫这些腌臜事儿,与我何干呢?” 听到“腌臜”二字,宣承熠不由地觉得刺耳,甚至连胸口都闷闷的,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愤懑。 “话说,贵妃入宫都五年了,虽然不算特别得宠,但也不算无宠,她和皇上都年轻康健,怎么一直都没有身孕?”卫嘉树喃喃自语。 宣承熠支支吾吾道:“或许是缘分没到吧。” 卫嘉树幽幽道:“没有这份缘分,或许是好事。” 宣承熠有些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卫嘉树抬眼扫了这个愚昧腐朽的封建男鬼一眼:“贵妃是景安太后的亲侄女,也就是皇帝的亲表妹,这血缘关系……太近了。” 宣承熠更加不解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卫嘉树低声道:“若是不做夫妻,自然没问题。” 宣承熠更加疑惑,又有些不悦:“贵妃是皇上的贵妾,并非皇上的妻子。” “呃……”倒也是。 卫嘉树道:“我的意思是,近亲结婚,后代有缺陷的概率会比较高。” 听到这话,宣承熠鬼脸骤然变色,“你说什么?!” 卫嘉树叹气:“明明太祖是穿越者,竟然没有把近亲结婚的弊病公布世人!在未来,旁系以内三代血亲是禁止结婚的。自古以来,什么劳什子亲上加亲,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的孩子。只是这个时代医疗水准,婴儿夭折率高,才将近亲结合造成的严重后果给掩藏住了。” 宣承熠脸色几度变换:“你说的是真的?!”他忽然想起,再太子年岁略长之后,他悄悄停了贵妃的药,后来贵妃很快就有了身孕,后来诞下的却是一个先天眼盲的孩子!他一直以为,是他给贵妃吃了太久的避孕药的缘故! 如今想来……难道就是因为贵妃是朕亲生母亲的侄女?! 宣承熠深吸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那贵妃的药……日后也不能停下了。 那么,贵妃这一生,便注定无子了。 卫嘉树还不晓得,自己在无意中,竟然坑了夏贵妃一把! 宣承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一丝微弱的怜惜,转而望着卫嘉树那姣好如玉的面庞道:“我见过不少后宫嫔妃,哪怕明艳如顾婕妤、秀雅如吴美人,与你相比,终究是逊色一筹的。” 卫嘉树狐疑地道:“好端端的,夸我作甚?” 宣承熠笑道:“我只是觉得,你这般容貌才学,实不该辜……” 话说到一般,宣承熠忽的感觉到肉体传来的吸力,他蹙眉,这次魂游出来的确有些久了…… “我还有事,今日先告辞了!”说完这句话,他就嗖地飘了个没影。 卫嘉树:你丫的一只鬼能有什么事儿?还这么着急? 卫嘉树撇撇嘴,她打了个哈欠,便也回房歇息了。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那位阿飘先生所言,四皇子回到吴美人身边不过两日,吴美人便不慎摔倒,扭伤了脚踝。夏贵妃立刻叫人传了太医前来,结果竟诊出吴美人已经怀有身孕!甚至还动了些许胎气! 这个吴美人还这能怀,四皇子才刚满周岁,就又怀了二胎。 然后就传出了母子相克的传闻,夏贵妃立刻趁机恳求皇帝,由自己亲自抚养四皇子,并让吴美人别宫而居、静心养胎,待到分娩之后,再将四皇子送回吴美人身边。 皇帝允了。 但谁都看得出,这一次,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了。 吴美人失了四皇子,还被赶出了长安宫——好吧,后者貌似是好事。皇帝赐吴美人居永庆宫,而永庆宫并无主位,看样子这主位是留给吴美人封嫔之后居住的。 本朝的规矩,至少要上了嫔位,才能居一宫正殿,掌一宫事务。 第015章、好久不见阿飘 卫嘉树再次见到阿飘,已经是盛暑时节。 盛夏夜里,低矮的宫女宿舍十分闷热,热得宫女们睡不着觉,三三两两聚在院落里纳凉。 今夜竹韵跑去值夜班了,所以卫嘉树是一个人坐在槐树下,扇着扇子。 “哟,阿飘,好久不见啊~”卫嘉树小声打着招呼。 宣承熠皱着眉头看着她手上的粗制折扇,“这是男人用的扇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卫嘉树正大开大合地扇着扇子,淡然道:“从太监梁九那儿买的,要二十个铜板呢!”而在外头,这样一把粗制滥造的折扇,还不到十文钱!但没法子,宫女出不了宫,只能请太监代购! 这些个死太监中间商,真黑! 宣承熠一愣:“买的??你为什么要买这种扇子?” 卫嘉树无语:“难道我要买那种团扇?那玩意儿是好看,但根本不是拿来扇风的!”而这折扇虽然粗制滥造,但挥舞之下,小风嗖嗖的,鬓角的乌发被吹得飘扬飞舞。 宣承熠尴尬一笑,忽的想起方才卫嘉树对他的称呼,“你方才叫我什么?” 卫嘉树“哗啦”一声合上折扇,笑指着飘在半空的阿飘君,道:“你成天飘来飘去,叫你阿飘正合适!” 宣承熠:-_-|| 此时此刻,宣承熠心里是有些生气,但瞧着卫嘉树那巧笑倩兮的模样,着实又恼怒不起来。 卫嘉树笑道:“你既然也不反对,那就这么称呼你了!” 宣承熠脸色又黑了几分,“我反对!” 卫嘉树柳眉一扬,“你既不想叫阿飘,那你总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宣承熠默然片刻,无奈地道:“算了,阿飘就阿飘吧。” 卫嘉树叹气:“你的人生到底有多悲催,竟然连名字都不愿意吐露!”——她也看得出,阿飘君英年早逝,短暂的人生里肯定充满了悲苦。 宣承熠脸色古怪,虽然年少丧母丧父,登基后又为权臣所制,后宫也曾一团乱,无数子嗣无端夭折,如此一想,他年少之时,的确颇有悲伤之处。 宣承熠悠长地叹了口气,“都过去了。” 卫嘉树小声道:“是都过去了,但你也英年早逝了。” 宣承熠半透明的脸不由一僵,这个女人,说话果然还是很气人!!朕才没有英年早逝!朕很长寿! 宣承熠压下心头怒火,道:“我的事儿,就不必多提了!我今日来,是因为月前与你话说到一半,就被那个宫女打断。”——结果话题竟拐到夏贵妃身上去了! 他真正在意的,还是这个女人的来历! 卫嘉树唏嘘:“吴美人的儿子,果然还是被夏贵妃给夺去了,更悲剧的是,皇帝还是帮凶!” 帮凶·宣承熠脸色瞬间漆黑:朕那也是为了修俭好!何况吴氏有孕,的确应该静养! “怎么,你对皇帝的后宫事务很感兴趣?”宣承熠阴恻恻问。 卫嘉树叹着气道:“我这不是无聊么!” 宣承熠更加恼火了:你无聊,所以就骂朕来消遣吗?! 卫嘉树忽的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宣承熠努力再三终于压下怒火,“你上次说,你如太祖一般,也是天降神人?”——诚然,这卫嘉树貌若神仙妃子,气度也不俗,但脾性……简直憎若厉鬼! 宣承熠实在不愿意承认她是什么神仙! 神仙岂会这般德行? “我不信你是神仙!”宣承熠不客气地道,但忽的又想到这卫嘉树能看到他,还能看到鬼魂,可见的确是有些神通的。 卫嘉树唉声叹气:“我当然不是神仙,若神仙混我这般境地,那未免也太废物了点儿了!” 如此自贬,让宣承熠忽的觉得好笑,“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卫嘉树挠了挠头,“其实,本朝太祖……他之所以懂得那么多超前的学识,是因为他来自未来。” “来自……未来?”宣承熠心下一惊,仿佛一瞬间想通了什么似的。 卫嘉树道:“作为古人,或许你很难理解。但他的的确确是来自三百年后,那个时代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制度和技术,他将三百年后知识带到这个时代,再加上他的确有过人军事和政治才能,所以才能在终结明末乱世,建邦立国。” 宣承熠久久无言。 卫嘉树眼珠子滴溜溜扫了一眼四周,见其他宫女们全都回屋睡觉了,她抑制不住地偷笑道:“诶,我跟你说,其实大清这个国号——哈哈哈!” 卫嘉树捂着肚子低笑,“其实原本应该是后金的国号!就是那个被太祖灭了皇太极的后金国!” “什么?!”这一瞬间,宣承熠显然震怒了。 卫嘉树却没有感受到阿飘君的强烈怒火,继续咯咯笑道:“原本崇祯皇帝也没那么快自挂东南枝,但太祖这个穿越者太逆天了!他打天下的速度太快了,后金还没正式改国号为清,皇太极就被他给灭了!” 一想到这茬子逗比事儿,卫嘉树就乐不可支,她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了。 宣承熠的鬼脸宛若黑云压城,“你胡说八道!你、你放肆!” 卫嘉树偷笑了半晌才终于直起腰身来,她虚拍了拍阿飘君的肩膀,“我知道,作为古人,你肯定很难接受这些事儿,但我说的都是事实!要不然太祖当年怎么会极力反对定国号为‘清’呢?因为他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他灭了皇太极,那后金就会改国号为‘清’!” 宣承熠脸色虽然乌云密布,但这一刻却说不出话来。 卫嘉树捂嘴偷笑:“也不晓得宣太祖有没有给后代子孙留个遗诏,让儿孙想法子改一改国号。” 宣承熠深深看了窃笑的卫嘉树一眼,还真被这个女人给说中了,太祖爷的确留下过这样的遗诏。但除了他与先帝,以及太皇太后之外,便无他人知晓了。自先帝与太皇太后先后驾鹤西去之后,他是唯一知道此事的人。 “这个国号,怎么会是后金的……”宣承熠还是有些无法置信,但除此之外,似乎无法解释太祖爷的执拗了。 卫嘉树道:“太祖爷是穿越者,也就是说,在原本的历史上是没有他的。在没有他的那个世界里,是后金入关,占据中原,建立了清朝。” 宣承熠对此感到十分震惊:“区区蛮夷,焉能击溃前明、取而代之?!” 卫嘉树:其实是李自成灭了明朝,然后被皇太极摘了桃子……虽说是有几分时运,但明朝的军队,实在是烂得不能再烂,再加上一个空有抱负、却无能多疑的崇祯帝…… 卫嘉树长吐出一口气,“把这些都说出来,我心里舒坦多了。” 宣承熠暗道:你若是知道朕的身份,只怕是舒坦不起来! 想到此,宣承熠隐隐窃喜,他没想到,套话竟是如此顺利。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宣承熠有些不解,卫嘉树的话中有太多大逆不道之言,岂能宣之于口?永远埋在心里,不对任何人倾诉,才是明智的选择。 卫嘉树笑得有些奸诈,“因为你是鬼啊!而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能看到鬼,也听不到鬼话!所以,我把这些告诉你,你也没法转告他人!”——姐真是太聪明了! 宣承熠:…… 第016章、大清……亡了?! 寂静良久。 宣承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的确不可能把这些话告诉旁人。” 因为他自己就是皇帝。 这些话,只会如他一人之耳。 “这些话,你不会告诉旁人吧?”宣承熠挑眉问道。 卫嘉树无语地白了阿飘君一眼:“放心,我还没活够呢!”——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 宣承熠忍不住笑了,大概是压抑得久了,所以才会与朕吐露这么多秘密吧?或者……是因为他对朕其实有些爱慕之意? 想到此,宣承熠不由怦然心动。 也罢,朕的后宫,也不差她一口饭。 看着阿飘君呆呆飘在半空,卫嘉树心道,鬼魂还会走神?这个阿飘,死了也有一段时间了,莫非……正在渐渐变成那种无脑鬼? 嗯,这倒是一个值得观察和研究的物种。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柔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是不是觉得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其实卫嘉树真正想问是这个,但又不觉得不礼貌。 宣承熠回过神来,便对着那张满怀关切的俏丽容颜,他忙咳嗽一声道:“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既已知道此女子的底细,那么……朕便没要隐瞒身份了,只是他这会子的模样——他就算说自己是皇帝,只怕嘉树也不会相信吧。 也罢,回头再做安排吧,凭她的来历与学识,朕……必不亏待。 卫嘉树托腮幽幽道:“真羡慕宣建国这哥们。” 宣承熠脸色嗖地难看了起来,“你叫太祖爷什么?” 卫嘉树摆手道:“淡定、淡定!在三百年后,我们那个时代,直呼开国领袖姓名,很是平常的事情。” 但宣承熠鬼脸还是铁青得很。 卫嘉树幽幽道:“这哥们虽然是个老色批,但的确是实打实的牛人啊……跟他一比,我这个穿越人士,简直就像个废物点心!唉,没办法,封建时代对女人的约束和压制太大了,女人想建功立业,简直比登天还难。” 宣承熠眉头死死皱着,“怎么,你还想像太祖那样,建功立业?” 卫嘉树摆了摆手:“这个没可能的,我又不是理科生,我懂得本来就没有太祖多。更何况我是女人,在这个严重歧视妇女的时代,女人要想建功立业,要么做武则天,要么做慈禧。可惜,我都做不来……” 卫嘉树唉声叹气,一副很绝望的样子。 宣承熠心下一沉,他虽然不晓得慈禧是谁,但武则天是谁,他再清楚不过!难道未来的女人,都如此胆大妄为、大逆不道?! 卫嘉树瞥了阿飘君一眼:“干嘛一副要化作厉鬼的样子?” 宣承熠哼道:“你说的这些话,太大逆不道了!” 卫嘉树幽幽道:“是啊,在封建时代,女人必须做男人附庸,男人也不许女人有本事,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宣承熠蹙眉,他心下虽然极不赞同,一时竟找不出辩驳之言。 卫嘉树更加失落了,“我好想回家啊。我们那个时代,虽然多少还有一点性别歧视,但起码女人有了自由选择了权力,不必屈从父权、夫权!法律也规定了一夫一妻,额,虽然还是有很多男人在外面乱来,但女人起码有了离婚的权力。不过当然了,还是有不少不争气的女人,选择依附男人而活。” 卫嘉树喋喋不休说着这些话,宣承熠越听越震惊,震惊到他几乎不敢相信,“你们那个时候的皇帝……难道都不管一管吗?” “皇帝?”卫嘉树眨了眨眼,然后“噗嗤”笑了,“三百年后,早就没有皇帝了!” 宣承熠震惊中石化了。 卫嘉树挥了挥手,道:“你知道西元纪年法吧,就在1906年,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宣布退位,标志着在这片土地上,封建时代和封建皇权彻底成为过去!”——虽然溥仪又复辟了两次,但已经没有实际权力。 宣承熠震惊得魂魄颤抖,“大清……竟然会亡了?!” 卫嘉树笑道:“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你瞧瞧,自古以来的朝代,哪个没有走向灭亡?!” “不!那些朝代如何能与本朝相比?我不信!我不信!!”宣承熠厉声嘶嚎。 卫嘉树连忙道:“哦,对了,我说的清朝末代皇帝溥仪是后金建立的那个清朝,但现在这个清朝时宣建国这位哥们的建立的,所以这个清朝的未来如何,我也不清楚。” 听到这话,宣承熠松了一口气。 但他这口气松得太快了,卫嘉树接下来的话又让宣承熠心提到嗓子眼儿。 “不过,封建皇朝注定走向衰微和灭亡,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虽然宣建国同志大力开展工业革命,使这个清朝的国力走在了世界前列……如果宣太祖有足够高的远见的话,应该给后世子孙规划一条由封建皇权过渡到君主立宪的路子……” 卫嘉树喃喃,半是自语。 宣承熠此刻的震惊已经无以复加,“君、主、立、宪……”——的确,太祖给后世子孙,留下了这样的遗诏!而这封冗长的遗诏,只有历代皇帝才知道! 宣承熠对此,一直很不以为然,他甚至觉得太祖晚年是老糊涂了!皇帝君临天下,本就应该掌握天下大权,岂能让出权力,去做一个劳什子的吉祥物?! 但是,若卫嘉树所言都是真的…… 比起大清彻底覆灭,或许用这种方式延续宣氏大统,也不是不能接受。 宣承熠深深凝望着这个女人,娇美若朝花面庞,纤细柔弱的身段,但这幅姣好皮囊之下,却是一个与太祖那般,来自未来的灵魂。 她有着无比娇弱的外表,却有着一颗桀骜的心。 她与卫氏,是截然不同的人。 而这个女人,朕……必须将她掌握在手心,否则,寝食难安。 卫嘉树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我怎么罗里吧嗦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困死我了!” 说着她揉了揉眼睛,兀自便回房歇息了。 看着那个纤细的踉跄的背影,宣承熠目光凝重。 第017章、被跳槽 肚子里藏得秘密太多,会把人憋坏的。 此番对鬼倾诉,着实让卫嘉树觉得轻松不少。 因此,这一觉睡得着实舒坦,一觉醒来,只觉得连空气都格外清新,阳光也格外明媚。 卫嘉树给寿康宫的花花草草浇了一遍透水之后,就去殿中帮着兰茵理丝线。 大宫女兰茵是刺绣的一把好手,而作为现代人的卫嘉树,女红水准也就是缝扣子级别。不过此身原主倒是自小学习女红,只可惜,卫嘉树并没有继承到这一项技能。 “兰茵姐姐,你绣得牡丹真好!我原本觉得大红大紫的配色容易俗艳,但你绣得不但不俗,反而华丽又富贵。”卫嘉树忍不住称赞,这技术,若搁在现代,开个直播,或者开个汉服小店,保准赚得盆满钵满。 兰茵看着自己绣了大半的绣屏,这是太妃指名要的,看着上头的牡丹,兰茵羞涩一笑,“绣的花再鲜艳,也不及你养的花水灵鲜活。” 兰茵的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女子婚配,所穿喜服上也会绣上富丽堂皇的牡丹。 午后的日头已然灼热,顺康太妃小憩醒来,重新梳洗,又换上一件的蟹壳青圆领衫,叫上大宫女绣紫、二等宫女嘉树和竹韵,便前往寿宁宫给太后请安了。 卫嘉树这阵子倒是时常跟随太妃前往寿宁宫,其实她根本不必担心碰上皇帝。因为顺康太妃作为皇帝年轻的庶母,素来都是避开晨昏定省的时辰,炎炎夏日时节,她宁肯在最热的午后去给太后请安,便可见她的避嫌之心了。 太阳炙烤着大地,绣紫扶着太妃已经进殿凉快去了。 太后的宫里,每到暑热时节,每日的冰例都是论车计算的。 至于太妃的用度,虽然远不及太后,殿中也比殿外清凉得多,所以卫嘉树才厚着脸皮跑进殿中帮兰茵理丝线。 兰茵给太妃绣屏风,自然不能出汗,以免污损绣作。 而卫嘉树就是个蹭空调的。 但现在,到了太后的地盘儿,她自然是没胆子凑进去蹭凉气。 但没料到,太后身边的锦书姑姑面带微笑走了出来,她扫了一眼殿外候着的嘉树和竹韵,目光立刻定格在了嘉树的小脸蛋上。 夏日的午后着实火热,卫嘉树一张小脸晒得通红,额头也沁出了汗水,这般汗水淋漓的样子,若放在寻常宫女身上必定不美。但卫嘉树一张姣好的皮子雪白无暇,在这雪白无暇之上,晕开一片红艳,端的是娇花盛开,妍丽得叫人挪不开眼。 哪怕锦书姑姑见过不少姿色出众的嫔妃,此时此刻也不免一惊,心下暗叹:怪不得…… 锦书姑姑面带微笑,十分和蔼:“你就是嘉树吧,进殿吧,太后要见你。” 卫嘉树不免一惊,难道是前阵子谧嫔和贵妃的举动,竟让太后也对她感兴趣了? 可是那些事儿都过去俩月了啊! 太妃若是好奇,早该传见了! 如今明明风波都平定了,太后怎么突然就要见她了? 但卫嘉树不敢多嘴,只得屈膝应了一声“是”,然后跟在锦书姑姑身后,低眉瞬眼走进殿中。 卫嘉树不敢乱瞟,但一入殿中,立刻就能感受到凉气习习,几步路的功夫,额头的汗水便消了泰半。 锦书姑姑轻轻掀开琉璃珠帘,对着端坐在昼榻上的太后行礼,而卫嘉树在看到一双靛青织金鸾凤鞋的时候,就已经识趣地跪了下来,磕头请安:“奴婢给太后请安!” 自从被卫渣爹送进宫,她的膝盖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榻上传来一声还算温和的声音:“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卫嘉树也只能暗暗祈祷,太后纯粹就是老太太闲得没事儿干了。 她缓缓抬起仍旧有些泛红的小脸蛋。 此时此刻的她,一身肥大的豆绿色宫女服,三千青丝随意地梳成一个螺髻,头上只有一根半旧的压鬓银簪固定,浑身上下只此一件首饰,那白皙粉嫩的耳垂上也没有戴耳环。 如此素净,的确符合宫女的规制。 宫女的发髻是有严格规定的,尚未及笄的小宫女梳双螺髻或者扎两个总角,年纪略长的则梳单螺髻,若是满任之后还继续留宫,就可以转职成教引嬷嬷,其中年轻的嬷嬷,一般称呼一声“姑姑”,到了这个身份,可以梳一些简单的低髻。 太后细细端详着这张脸蛋,也不禁暗自咋舌,不过太后终归是见过世面的,她笑着与顺康太妃道:“这个宫女的确标志,不怪谧嫔和贵妃惦记,哀家见了,都喜欢得紧呢。” 从刚才太后开口说要见嘉树,顺康太妃便觉得不对劲,这会子见了之后,太后竟直言说喜欢!这就已经等同于开口讨要了! 难不成太后是打算…… 顺康太妃内心惊讶之余,立刻毫不犹豫笑道:“太后看得上这丫头,便是她天大的福气了!” 说着,顺康太妃立刻对跪在一旁,俏脸惊呆的卫嘉树道:“还不快叩谢太后恩典!” 卫嘉树:这是什么节奏?! 这种事情,卫嘉树当然没有说“不”的资格,但是她脑袋实在有些糊涂,太后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难道真的只是老太太闲得慌? 啊不,太后其实并不老,据说才四十一岁,只比皇帝大十六岁!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也就是一个中年妇女。 卫嘉树浑浑噩噩磕了个头,“谢太后恩典……” 卫嘉树就这么稀里糊涂被跳槽到了寿宁宫。 一刻钟后,顺康太妃在绣紫搀扶下走出了寿宁殿,宫女竹韵连忙迎了上来,她一脸疑惑:“太妃,嘉树呢?” 顺康太妃回头看了一眼寿宁殿的殿门,“这丫头,要有大造化了……” 这些年,太后一直不理会后宫事务,甚至连选秀都躲懒不插手,怎的如今竟要…… 顺康太妃幽幽道,她原以为嘉树这辈子,也就是个宫女了,她能给这丫头最大的造化也不过就是抬举成一等大宫女,等日后满任,再给她相看一门好的婚事…… 没想到,这丫头,竟有这么大的福气。 顺康太妃忽的又想到,好像嘉树并不想成为嫔妃。 但转念一想,嘉树无非就是畏惧后宫争斗,但如今她有太后做靠山,哪怕只是宫女出身,也非同一般宫女了。 第018章、拉皮条的太后 顺康太妃走后,太后又细细询问了她的家境。 “回太后,奴婢是昌县人士,父亲是个举人,祖父曾经中过进士,做过县令。”卫嘉树乖乖回话。 太后一听这丫头还是个举人之女,也勉强算是小家碧玉,并非无知无识的下等宫女,脸色不由和蔼了些,“那你读过书吗?可认得字?” 卫嘉树道:“奴婢读过三年书,略认得几个字。”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寻常人家,能读三年书,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太后便吩咐锦书:“这丫头就由你教导了。” “是太后,奴婢一定尽心竭力。”作为太后的心腹,锦书姑姑自然知道卫嘉树的用途。 卫嘉树磕了个头便跟着锦书一同退出了正殿。 太后歪在软塌上,揉了揉眉心,“瞧着还算规矩,希望不是个狐媚惑主的。” 寿宁宫首领太监徐寿喜笑呵呵道:“太后娘娘您多心了,这位嘉树姑娘就是容色出挑些。” 太后低声道:“荆钗布裙,尚且有这般姿色,若是换上锦衣华服、珠翠点缀,只怕六宫都无人能比。这让哀家想起了荣显皇贵妃……” 原以为皇帝只是看上了个宫女,又因她是寿颐宫人,皇帝不好直接讨要,所以才求了哀家。没想到,竟这等国色。 徐寿喜急忙道:“皇上可不是先帝爷,何况……荣显皇贵妃出身世家,这个卫氏不过就是小门小户之女,哪里比得上?” 想到卫氏的出身,太后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是啊,皇帝很在意出身门第。 “罢了,皇帝难得求哀家一次,哀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的。”太后像是自言自语,反正人都留下了,后悔也是晚了。 卫嘉树调任寿宁宫为宫女,虽然还是二等,但终究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她的顶头上司锦书姑姑是个十分和气的人,只给她分派了打理小佛堂的差事,她每日只需要擦拭佛龛、供奉鲜花鲜果也就是了。 这样的差事,可比在寿颐宫轻松多了,按理说这是一件好事。 但卫嘉树心里依然十分不安,她忍不住问:“锦书姑姑,太后为何点名要我留下伺候?” 而且她留在寿宁宫,也不过就是打理佛堂,这差事谁都能干。 锦书姑姑笑容和蔼:“你安心便是,太后慈祥,你呀,日后有大造化呢。” 听到这话,卫嘉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太后是想把她送给皇帝,以维系母子亲情?! 但是,太后这些年也没做过这种拉皮条的事情啊! 怎么会突然起了这般心思? “姑姑,您这话……我不大懂。”卫嘉树小脸有些惶恐。 锦书姑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如今算来已经四年多都没有选秀了,原本最得圣上喜爱的顾婕妤和吴美人都有了身孕,皇上身边一时没有可心人,太后是皇上的母亲,自然要处处为皇上周全考虑。” 周全到给他挑漂亮宫女暖床?! 太后竟然是真的想要拉皮条?! 而且,皇帝后宫那么多嫔妃,没有顾婕妤和吴美人无法侍寝,但除此之外,还有夏贵妃、温丽妃、谨嫔、诚嫔、谦嫔、谧嫔、白婕妤、纪婕妤以及数都数不清的低位嫔妃!! 这么多女人,竟嫌还不够?! 这是何等色批?! 畜生啊! 人渣啊! 去死啊! 卫嘉树内心咆哮诅咒,外表却岁月静好。 更糟糕的是,太后不是太妃!太后既有此心,这份念头那就绝不是她能轻易打消的! 而且,自她来到寿宁宫,除了头一日见过太后之外,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跟着锦书姑姑! 别看她如今是寿宁宫的宫女,想见太后都未必见得着呢!!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此时此刻,乾清宫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喷嚏声,皇帝宣承熠拧了拧鼻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鼻子这么痒? 难不成有人背后说朕的坏话?! 宣承熠淡淡道:“嘉树去了寿宁宫也有些日子了吧?” 大太监姜永福嘴角抽搐,“万岁爷,嘉树姑娘去太后身边伺候,也不过三日光景。”——您,未免也太着急了吧?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一日不将她掌握在手心,终归不安心。 今夜皓月当空,星斗满天。 卫嘉树已经回到了宫女宿舍,只是她如今所住之地,已经是单人小宿舍了。这可是一等宫女都未必能享受的待遇。 而她的隔壁,住着锦书姑姑。 “怎么晚饭才吃了这么点儿?”锦书姑姑见隔壁房门敞开,便兀自走了进来。 哪怕是最高规格的宫女宿舍,已然十分狭小,一张三尺宽的小榻,外加一张条案,并一双绣墩。 那条案上放着卫嘉树方才取回来的晚饭,比从前在太妃身边做二等宫女,伙食条件也提了一等,有一大碗白净的米饭,上面盖着西红柿炒鸡蛋。 卫嘉树却吃了还不到一半。 她连忙起身,“锦书姑姑,我还不饿。” 锦书姑姑微笑道:“是因为天热才没有胃口吗?” 锦书打量着卫嘉树那纤细的腰身,还是……怕长胖? 锦书姑姑微微带笑,“年纪轻轻,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卫嘉树一怔,这位锦书姑姑这些日子,除了教导她一些寿宁宫的规矩和禁忌事项之外,也亲自给她安排了最好的住处和最好的饮食,对她也算是无微不至了。 “锦书姑姑,或许您不相信,但是我……原本真的只是想在太妃身边做个小宫女,从来没有其他奢想。”卫嘉树叹着气道。 美人叹息,也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锦书姑姑先是一怔,旋即微笑道:“你有这般容貌,又得了太后青眼,这辈子是不可能被埋没的了。” 我倒是巴不得被埋没,卫嘉树默默自语。 “好了,不要想太多,一切听太后的便是了。”锦书姑姑深深看了她一眼。 卫嘉树明白,自己不可能更改太后的意愿。 身为一个宫女,本就命不由人。 何况,高高在上太后娘娘也不会觉得她不愿意。 因为这可是天大抬举啊! 卫嘉树看着外头那轮明月,“我有些想家了。” 她所想念的当然不是卫家,而是现代社会的那个自由自在的家。 锦书姑姑:“你若是有出息,日后兴许可以见到娘家的母亲。” 卫嘉树摇了摇头:“早在我十岁那年,我娘就去世了。”——她也正是那个时候穿越过来的。 锦书怔住了。 第019章、侍疾宫女 这一日清晨,卫嘉树在寿宁宫后殿的耳殿中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佛像,这尊金佛宝相庄严,佛龛上香烟袅袅,映得佛祖面容影影绰绰,竟有些不真实。 这时候佛堂外传出宫女小声的惊呼:“皇上一大早就来给太后请安了呢!” 卫嘉树的手顿了顿,继续擦佛龛。 这已经是她来到寿宁宫第十日,每日的工作依然这般枯燥无味。 最近几日,皇帝每日都会来给太后请安。 只不过,她是打理后殿佛堂的宫女,前殿如何,与她何干?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太后虽有那份心思,但似乎并不是很喜欢她,一时半会儿不会把她赐给皇帝。 毕竟她是太妃身边出来的人,太后总要在手底下养她些时日,把她变成寿宁宫的宫女,才好出手。 卫嘉树真心盼着,太后养一段日子,就把她给忘了。 但卫嘉树并不晓得,惦记她的人不是太后,而是皇帝。 正殿,皇帝前脚离开,纪太后便忍不住叹了口气,“从前,皇帝可没这个孝顺。” 太监徐寿喜笑着道:“万岁爷孝顺,您老人家还不高兴?” 纪太后摇了摇头,“皇帝这样端重自持之人,没想到也会有这般模样!”纪太后忍不住蹙眉,这卫氏的容颜,的确是太过美貌了些。 徐寿喜低声道:“太后既明白皇上心意,不若择好日子,就把人给了皇上吧!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儿。” 纪太后苦笑:“哪里是哀家要做恶人,而是皇帝实在太过心急了!那卫氏,前几日还是伺候顺康太妃的宫女,一转眼就成了皇帝的人,终究是不大好。” 徐寿喜道:“万岁爷是天子,纵有非议,也是非议卫氏,谁敢非议皇上、非议太后您?” 听了这话,纪太后叹了口气,“也罢!” 哀家毕竟不是皇帝生母,皇帝都这般眼巴巴盼着了,她若还不肯成全,怕皇帝心里要怨怪她了。 “只是,哀家也总得找个由头……” 太后如是想着,第二日乾清宫便传来消息,说是皇上晨起不适,今早的早朝都罢了。 这一瞬间,太后甚至都怀疑皇帝是不是装病。 但转念一想,皇帝素来看重朝政,想来不至于为了这点儿事装病。 便吩咐锦书,将嘉树唤了过来。 来到寿宁宫第十一日,卫嘉树第二次见到了太后娘娘。 太后打量着低眉顺眼的卫氏,这丫头这阵子倒是真的把佛龛打理得一尘不染,佛前供奉的鲜花也都是精心挑选最好的。 太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皇帝病了,哀家放心不下,想着得有个细心周到的人去伺候才成。哀家瞧着,你就很细心。” 卫嘉树惊呆了,要不要这么心急?! “太后……奴婢入宫未久,没见过什么世面,怕是做不好这么重要的差事!”卫嘉树急忙找借口婉拒。 太后淡淡扫了一眼卫氏,瞧着倒是一副很焦急、很惶恐、很不想去的样子…… 但太后显然不信卫嘉树不想去御前,故而也懒得饶舌,直接吩咐锦书姑姑:“你带她去御前吧。” 卫嘉树:我凸,宫女没人权啊! 不,或许在太后这等大人物面前,她这种宫女,或许连个人都不是。 卫嘉树心中苦笑,只得低眉顺眼跟着锦书姑姑去了。 一路上,锦书姑姑一直不停地叮咛:“你只管放心,你是太后指派的人,没人敢欺负你。到了御前,你且安心为皇上侍疾,等皇上龙体康复,自有你一份功劳在里头。” 卫嘉树姣好的脸蛋木木的,此时此刻,她说什么也没用了,但锦书的好意还是要心领的,“多谢锦书姑姑这些日子的照料。” 锦书一怔,微笑道:“别哭丧着脸,有那个宫女有你这般造化?” 这份造化,她还真不介意让给锦书。 只不过嘛,锦书姑姑已经年逾三十,长相只能算是五官端正。 此时此刻,卫嘉树也只得如此苦中作乐了。 半个时辰后,卫嘉树已经站在了乾清宫的宫门外。 上辈子,她倒是去过故宫好几次,紫禁城的格局变化不大,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那一扇扇的玻璃窗,以及窗户内遮阳的窗帘了。 乾清宫的窗帘都是上号的织锦缎,在阳光底下,熠熠光辉,端的是奢华大气。 迎出来是一位白白胖胖,看上去十分和气的太监,“哟,锦书姑姑来了!”胖太监热络地跟锦书打招呼,目光却是落在了卫嘉树的脸上。 锦书姑姑连忙屈膝行礼:“姜总管好!” 竟是御前的总管!卫嘉树也赶忙屈膝一礼。 姜永福笑眯眯道:“锦书姑姑,这位姑娘是……” 锦书姑姑忙笑着说:“这是嘉树,太后听闻皇上病了,特意指来为皇上侍疾。” 姜永福白白胖胖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太后慈爱,皇上定然铭记于心!” “嘉树姑娘,请随我来吧!”姜永福笑眯眯,万岁爷的心愿如今可算是达成了!哎呦喂,这卫姑娘长得可真是比花儿还美,怪不得万岁爷念念不忘。 卫嘉树心下不解,御前的大总管犯不着对她如此礼敬吧?就算太后送她来是别有用意,这御前大红人也没必要如此客气啊! 卫嘉树乖乖应了一声“是”,便跟着姜永福走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正殿高大宽阔,姜永福领着她快步走到了通往东侧暖阁的门前,他轻轻敲了两下,诚惶诚恐禀报:“万岁爷,嘉树姑娘来了。” 然后,里头便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让她进来吧!” 卫嘉树一愣,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然后就见姜永福小心翼翼推开了一条只能容瘦子通过的门缝,然后让开他那胖乎乎圆滚滚的身躯,小声道:“嘉树姑娘,请吧。” 卫嘉树一脸不解:“公公,您不进去吗?” 姜永福胖滚滚的身子一哆嗦,明摆着这位姑娘日后是要做宠妃,他哪里受得起“您”字的敬称?姜永福弯下身子,笑容谄媚:“万岁爷只说了让您进去。” 卫嘉树:这真的是御前的大总管?不是跑腿小太监??? 卫嘉树此时此刻也没胆子晾着皇帝,她深吸一口气,就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暖阁十分宽敞,临窗是一架极大紫檀雕龙罗汉榻,榻中央有一方剔红倭角炕几,几上是叠放如山的奏折,还有一袭玄青色的背影。 那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乌黑如漆的头发被玉冠束起,头发梳得光滑而平整,一身玄青色云锦圆领长袍,领口袖口皆是万字不断头,他左手撩起右手的袖子,正奋笔疾书批阅着奏折。 原来这就是天泽帝,穿着……有些素净,不过一看那衣料就知道,人家那是低调奢华。 卫嘉树缓缓走上前,止步在皇帝身侧后一丈外,便缓缓屈膝,跪了下来:“皇上,奴婢是太后指派来为皇上侍疾的宫女。” 不过……皇帝看上去,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啊! 宣承熠嘴角微微一翘,他搁下手中的湖笔,淡淡道:“平身,上前来。” “是!”卫嘉树只好起身,低垂着脑袋,低眉顺眼走到了罗汉榻前。 第020章、颜值能救命 第020章、颜值能救命 这内殿中燃了上等的香料,温和醇厚,正从那尊螭龙纹三足薰炉中袅袅散出。 香气如雾如烟,映得皇帝的半边侧脸有些模糊。 但即使有些模糊,卫嘉树还是不由一呆,怎么看上去有点眼熟? 下一秒,皇帝将正脸转了过来,“怎么,不认识朕了?” 那张清秀儒雅,如小白脸般的面庞—— 可不就是那位阿飘君么!! 卫嘉树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眼前的皇帝,和她前阵子数次夜会的鬼魂,竟然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阿飘是半透明的,而皇帝不透明。 阿飘素来只穿着中衣中裤、长发飘散,而皇帝穿着长袍,及腰长发束了起来! 这一瞬间,卫嘉树几乎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阿飘怎么可能是活人?! 这种事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啊不,她的确不曾见过,但无数小说影视剧,倒是有演绎过生魂离体这种状况!! 怪不得,阿飘屡次强调自己不是鬼! 原来,他说的不是置气话,而是真话!! 卫嘉树的脑海百转千回,她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什么生魂离体的现象了,现在最要命的是,她好像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刹那间,卫嘉树小脸惨白,白里透青。 搁在古代,她那些话,绝对是大逆不道,够砍头十八回的了,哦,大约还会连累举族满门! 她倒是不心疼卫渣爹的小命,但是她不想死啊!! 自穿越过来,她一直掩藏本性,装作温驯,就是因为她一直把生存摆在了第一位! 但是憋久了,实在难受! 原以为,死人是最能守口如瓶的! 没想到,阿飘不是死人! 而且特么的还是皇帝! 还是宣建国同志的孙子! 他妈滴,这厮真是个孙子!! 前前后后,他是故意在套她的话!! 卫嘉树瞬间心凉到谷底,完了! 她浑身一软,身子朝后一踉跄,双腿一颤,噗通倒在了地上。 乾清宫的方砖墁地……真他妈硬啊。 膝盖重重嗑在地砖上,膝盖骨都要碎裂了! 疼得卫嘉树眼圈瞬间一红,眼泪也飙了出来。 卫嘉树很怕疼,所以才更怕死。 泪眼朦胧中,她却看到一只横在半空中的大手。 这内殿别无第三人,那带着上等和田碧玉扳指的修长大手,显然是皇帝的手。 但嗖的,那只手又收了回去。 卫嘉树一懵,他为毛要伸手? 方才卫嘉树摔得太快太突然,宣承熠虽然下意识就伸手过去,但卫嘉树向后踉跄了一下,宣承熠终究是来不及扶住。 但宣承熠又立刻意识到,这卫嘉树说了太多胆大妄为的话,朕扶她作甚? 所以,宣承熠又立刻收回了手,却看到那惨白的小脸,泪眼红肿的秋眸……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然也有如此恐惧无助的样子。 宣承熠轻咳了两声,他本打算先敲打一二,但瞧着她这幅如临深渊的样子,倒是有些不忍了。 故而一时间,宣承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道:“你先起来吧。” 卫嘉树原以为头顶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即将落下,没想到皇帝却让她起来?她含着泪滴的秋水眸子一怔,仰头望着皇帝。 这一刻,阳光洒落在那张柔柔怯怯的小脸上,蘸了泪滴的乌黑睫毛颤动了两下,那水润的眸子里仿佛染上了一层希冀的光华。——那是求生的意志。 卫嘉树此时此刻的模样,当真是扣人心弦。 宣承熠也不由心头微颤,这个卫氏……柔弱乖顺的样子,倒是比张扬跋扈的模样惹人喜爱多了。 若她能一直如此……瞧那惶恐不安的样子,宣承熠又觉得有些不忍。 既然是美人,自然是笑靥如花的样子最美。 “你知道错了就好,以后,谨言慎行。”宣承熠本想板着脸训诫,但说出来的语气却忍不住再三温和。 卫嘉树呆滞,这什么意思? 不要她的小命了? 呆了片刻,卫嘉树突然发现皇帝一直盯着她的脸蛋…… 哦,明白了,卫小姑娘的这幅好皮囊救了她的小命。 一直以来,她都为这幅过于美貌的皮囊而忧心,可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竟还是这幅皮囊救了她的命! 卫嘉树侥幸之余,心下苦涩。 若换了是现代的她那副平平无奇的脸蛋,怕是骨灰都得被扬了吧? 卫嘉树垂下眸子,颤声道:“谢皇上不杀之恩,奴婢以后一定谨言慎行!” 宣承熠:不杀之恩……这有些言重了吧?如此美人,谁会忍心下杀手呢? 看样子是真把她给吓坏了。 宣承熠脸色又温和了几分,“好了,起来吧。” “是。”卫嘉树颤颤巍巍爬起来,忍不住揉了揉生疼的膝盖。 见她还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宣承熠好言道:“你放心,朕不会以言罪人。此事,就算是揭过了。” 不以言罪人?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乃们清朝最擅长文字狱! 额,不好意思搞错了。 那是辫子清朝。 这个宣氏清朝,貌似还真的没有搞过文字狱。 但是尼玛她说的那些话,比文字狱还严重啊! 随便拎出来几句都是大逆不道啊!! 虽说如今靠颜值暂且保住了小命,以后她是真的要谨言慎行了! 简而言之,要苟住、不能再浪了! 卫嘉树内流满面。 见她还是颤颤巍巍的小可怜模样,宣承熠叹了口气,原以为她胆子大,没想到竟这般胆小。 “会磨墨吗?”宣承熠问。 卫嘉树连忙飞快点头,“会!”说着,便急忙一把握起炕几上那上好的朱红色徽墨,一边添水,一边飞快研磨。 转瞬功夫,澄泥砚上就已经是一滩均匀的红墨了。 宣承熠点了点头,再度拿起湖笔,蘸红墨,继续朱批。 皇帝批阅奏折,书写回复意见,都是用红墨,所以称之为“朱批”。 大学士拿到批复后的奏折,就会根据“朱批”指使草拟圣旨,再请皇帝盖章,就可以颁布了。 所以,“朱批”约等于圣旨。 卫嘉树低头专心致志磨墨,奏折的原文和朱批她是一个字都不敢看。 一时间,殿中静谧,只能偶尔听见红墨摩擦澄泥砚的声音,以及湖笔在宣纸上落字的沙沙之声。 第021章、红袖添香 卫嘉树穿越过来之后,好歹读了三年书,卫渣爹是旧儒科举人,所以她学得自然是四书和毛笔字,所以磨墨也算熟练工种了。 女子细心,墨出来的红墨均匀细腻、浓淡适中。 宣承熠顿觉心情愉悦,红袖添香,果然是一件美事。 每次瞥眼,都能看到一张姣如朝花、沉静如水的面庞。 那白皙如玉的脸蛋恬静温婉,秋水般的眸子静默低垂,桃瓣似的嘴唇微微抿着……当真是赏心悦目。 宣承熠心情愉悦,批阅奏折的速度就格外快了几分。 珐琅西洋钟的不停摇摆,时间缓缓流逝。 殿外的日头高升,姜永福看着一头热汗赶来的贵妃娘娘,端的是无比为难,“奴婢知道,贵主子关心皇上龙体,只是这会子万岁爷喝了药,已经睡下了。万岁爷眠浅,若是奴婢放您进去,您再一不小心吵醒了万岁爷,怕是万岁爷要生气,那岂非害了您?” 姜永福言出谆谆,一副处处为贵妃考虑的仁厚模样。 夏贵妃今日穿着不似往日鲜艳华丽,只穿了件雪青色直襟暗纹罗衫,下身配一条杏黄色百褶马面裙,她急得脸蛋通红,来回踱步,“那、那本宫在此候着,等皇上醒来,你再通报。” 姜永福头大如斗,这位贵妃还真是固执啊,他只得道:“您瞧着日头这么毒,若是把您晒出个好歹,等万岁爷醒了,肯定要责怪奴婢的!贵主子您就当心疼奴婢,且先回去吧。” 夏贵妃一头汗水,嘴唇紧紧咬着,显然是不肯回去。 一旁的德馨嬷嬷忍不住劝慰道:“娘娘,四皇子这几日脾胃不佳,身边不能没有人陪,不如咱们先回长安宫,容后再来给万岁爷请安。” 听了这话,夏贵妃才突然想起自己刚到手的儿子,她心头的倔强一瞬间就松了泰半,“那……稍后皇上醒来,还请公公一定要转达本宫问候。” “您放心!”姜永福拍着胸脯保证。 这一切,卫嘉树都听得真真。 妈耶,这个大太监居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编瞎话?明明某人精神头倍棒,一本奏折接着一本地批阅呢!你丫的居然说皇帝喝了药睡着了? 我怎么没瞅见皇帝喝药,我怎么没瞅见皇帝睡觉? 卫嘉树小心翼翼偷偷瞟了皇帝陛下一眼,这位大爷似乎面貌平和,眼角眉梢微微带笑。 难不成姜永福这么说,都是皇帝提前授意过的? 是了,要不然借他仨胆也不敢扯谎骗贵妃啊。 也就是说,是皇帝在扯谎骗夏贵妃呢。 嗯,这人果然很缺德。 卫嘉树低下头,心中腹诽,面上温顺,继续磨墨。 眼下时节,正当炎热,明透的玻璃窗被一架苏绣山水屏风遮挡,因此阳光透过屏风晕进来便是极柔和的光线,而且还能起到保护隐私的作用。 毕竟玻璃窗太透明了,若是不加个窗帘什么的,站在窗外,完全可以窥探得一清二楚。 所以这个时代,又多了窗屏这种新式屏风。 因为夏日时节,少不得开窗通风,若是挂窗帘,难免会被吹拂起来,阳光晒人,而且隐私也得不到保障。 还是窗屏更好些。 那苏绣的屏风针脚细腻,薄薄的素罗,能透光,却不透人,素罗上绣的是浅墨色的山水,素雅中不失大气。 “咳!”皇帝陛下突然咳嗽了一声,“朕有些渴了。” 若换了从前,每隔两刻钟就会有太监端上冷热合宜的茶水。 但是今日,他吩咐了,不经传召,谁都不许进来。 所以,都过去半个时辰了,皇帝陛下还没喝一口水呢。 卫嘉树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定位,立刻放下红墨,屈膝道:“是,奴婢这就去。” 老呆在这个缺德又算计深的狗皇帝身边,卫嘉树也觉得压力蛮大的,能出去透透气自然是好事。 卫嘉树脚下飞快走出了东暖阁,却见是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年轻太监领着四五个小太监候在门外。 年轻太监道:“奴婢是姜总管的徒弟张五德,卫姑娘,可是万岁爷传茶?” 卫嘉树点了点头:“皇上渴了。” 张五德立刻飞快扫一眼伸手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躬身一礼,立刻一溜烟就不见了影儿。 张五德道:“姜总管去御膳房敦促晚膳了,临走前吩咐了奴婢在此候着。奴婢是茶水房的管事太监。” 卫嘉树点了点头,“张公公好。” 说话间,那小太监已经捧着个乌漆茶盘走了进来,茶盘上是一盏明黄地龙纹盏,并四碟精致的小点心。 合着传茶,还附带茶点。 而且这速度也忒快了点吧? 茶水间的怕是一直都备着呢。 卫嘉树本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上茶速度如此之快。 她也不敢耽搁,忙接过茶盘,便兀自回到了东暖阁中。 宣承熠刚刚批完手中的奏折,便见卫嘉树纤纤细步走了过来,那嫩白如羊脂的手端起茶盏,轻轻放在了海水龙纹几上。 这样纤细如玉的手,终日与草木泥土作伴,实在是暴殄天物——宣承熠的内心忽然这么想。 等他回过神来,四碟点心也都一一搁在了炕几上。 宣承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还是往日的口味,没什么新奇,只是…… “好像一股淡淡的佛香。”宣承熠似是自语,自是发问。 卫嘉树垂首道:“奴婢先前一直在寿宁宫打理佛堂。”所以多少会沾上迦南香的气味。 宣承熠心中暗道,是了,太后把她打发去佛堂了,所以朕每次去请安,都见不到她的人影。 “这个气味虽然醇厚,却有些老气了,并不适合你。”宣承熠品评道。 卫嘉树:……废话,这是太后宫里的香料!! 宣承熠又饮了一口茶,便搁下了,他打量着卫嘉树那张温婉静好的面庞,忽的又道:“华帏凤翥香甘甜温和,又有一丝轻柔妩媚,与你正相宜。” 看样子是个行家。 不过一个大男人研究这个,总让人觉得不太正经。 卫嘉树低垂额头:“奴婢不懂香。”——所以就不必对牛弹琴了。 宣承熠嘴角微微一翘,“你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 卫嘉树沉默了。 她自然明白,自己靠脸保住命,那么日后……她显然是要成为皇帝的后宫三千之一了。 生存是第一位的。 皇帝虽然不是好玩意儿,但幸好长得还不错。 否则,她还不如吊死自己,兴许还能穿回去呢。 第022章、狗皇帝吃草! 一个时辰后,丽妃温氏前来请安,张五德直接复述姜永福的原话,说皇帝喝了药,睡下了,若是惊醒了,定会龙颜不悦。 不过丽妃没有贵妃那么固执,她语气有些清冷:“既然如此,本宫就不打搅皇上养病了。等皇上醒来,记得转达本宫问候。” “是!”张五德应声。 听着这口吻,总觉得丽妃对皇帝……似乎并不执着。 丽妃的亲姐姐昭宁贵妃是皇帝东宫良娣,皇帝一登基就封她为宁妃,后来元后故去,宁妃原是最有望成为继后之人。 只是宁妃早年曾经小产,伤了身子,因此元后故去不过两年,宁妃也去世了。 皇帝追封其为昭宁贵妃,又纳其妹入宫,一入宫便是妃位,仅次于皇帝亲表妹贵妃夏氏。 其实皇帝早就下达了口谕,说此番只是小恙,略作将养即可,无须嫔妃侍疾。 只是就算不需要侍疾,嫔妃们总得表示一下,以示慰问关怀。 因此过了一会儿,谨嫔派人送来了一盅燕窝、诚嫔送来一份手抄经文,谦嫔则带着大公主过来请了个安,自然了,还是没能进殿,只是在外头磕了个头。 然后就是谧嫔何氏,她特意挑了皇子们下学的时辰来到乾清宫,自然而然就遇见了太子和二皇子。 皇子们听闻父亲生病,焉有不来请安的道理?那些年幼的、未曾入读的也就罢了,但太子已经七岁、二皇子也有六岁了,因此尚书房一下了学,就立刻赶来慰问父皇。 结果就在乾清宫外不远处碰见了谧嫔何氏。 何氏是元后庶妹,也就是太子修仁的姨母,太子一听谧嫔也是去请安,立刻欣然邀约。 于是…… “万岁爷,太子、二皇子……还有谧嫔前往请安问候。”姜永福从御膳房回来,就遇上这茬子事儿,他滴溜溜走进内殿,向皇帝禀报。 宣承熠脸色冷了几分,“传修仁和修仲进来,至于谧嫔,让她退下。” 姜永福暗自腹诽,这个谧嫔就是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啊,以为和太子一块,就能进殿面见万岁爷了? 姜永福应了一声“是”,便飞快出去传话了,“万岁爷请太子和二皇子进殿,至于谧嫔娘娘,您请回吧。” 谧嫔那满含期待的脸一瞬间胀红,仿佛是被什么人扇了个耳光。 姜永福暗啐,连贵妃娘娘都没能进殿,你算老几? 而且万岁爷这会子红袖添香,最烦被人打搅!若是皇子们,那自是一番孝心,另当别论,你谧嫔又算什么? 见状,太子修仁一幅没心没肺的小孩子模样道:“父皇生病了不爱动弹,想必是不想见外人吧。” “外人”谧嫔心口如遭重击,谧嫔身子一颤,咬牙切齿道:“那,本宫就先回去了。” 目送谧嫔背影远去,太子嘴角浮起讥诮的笑。 二皇子修仲忍不住撇撇嘴,连自家亲姨母都如此对待……这位太子爷,还真是骨子里刻薄。 片刻后,两个差不多大小的萝卜头均是一脸乖巧地走了进来,卫嘉树立刻退到一旁,低垂着脑袋,尽量降低存在感。 但是,大约是小孩子个子矮,视线低,亦或者是因为这殿中只有她一个宫女,太子和二皇子双双请安之后,还是将目光瞥向了卫嘉树。 二皇子修仲一脸活泼可爱的笑容:“这位姐姐有些眼生,可是新来的?” 卫嘉树:…… 她屈了屈膝盖,正要回答。 宣承熠却突然咳嗽了一声,“是太后指派来为朕侍疾的。” 太子也露出甜美可爱的笑容:“还是皇祖母最关心父皇了!” 修仲立刻道:“儿臣也很关心父皇,父皇您的病情好些了吗?” 太子立刻插嘴:“儿臣见父皇气色尚好,身子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卫嘉树冷眼瞧着,这两位龙子凤孙,端的是嘴甜,只可惜,分明实是在较劲儿争宠呢。皇家的小孩子,也终究不是单纯的孩子了。 宣承熠面色冷静,不喜不怒,“朕没什么大碍,你们两个,只管好好读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太子和二皇子双双低下头,乖乖应了一声“是”。 然后宣承熠挥挥手,就打发了这两只崽子。 东暖阁再次安静了。 然后便是晚膳了,虽然天色还不晚,日头还老高。 不过这个时代的晚饭就是这么早,古人一天只吃两顿正餐:朝食、飧食。 朝食大约在上午十点享用,飧食一般在下午三四点开饭,除此之外,还有早点、宵夜两顿非正式餐点,因此倒是不担心饿肚子。 皇帝的正餐,倒也没有想象中奢靡,不至于动不动几百到菜。 不过卫嘉树粗粗一数,怎么也有四五十道菜。 据说是太祖立国,例行节俭,定下皇帝御膳至多七七四十九道菜的规矩,而后妃自然更不能越过这个数目。 差不多五十道菜,其实也不少了,足足摆满了两大张长条桌子。 啧啧,全都是山珍海味啊,闻着这香味,卫嘉树暗暗流口水。 以她如今寿宁宫宫女的身份,也只能吃个盖浇饭罢了,跟皇帝一比,当真是天上地下。 其实她不是要跟皇帝比,而是皇帝缺德,用膳就用膳,还非让她布菜伺候!! 麻蛋! 你吃着、老娘看着! 你喝着、老娘瞅着!! 这狗皇帝怎么没人性呢?! 卫嘉树面无表情地随便夹菜,她只秉承着每道菜最多三筷子的规矩,至于所夹的菜是不是皇帝爱吃的——鬼才知道! 卫嘉树进宫这么久了,还不曾吃过肉呢,她吃过的最好的菜也不过就是西红柿炒鸡蛋里头的鸡蛋,而且还炒得有点老了。 但面前,却是现代的她都不敢奢望的顶级美食——无他,丫的这里头多少国家级保护动物啊! 丫的吃野味,也不怕得传染病? 看着那香喷喷的香香肉,卫嘉树妒忌得都要飞上天了! 所以,她专门捡着素菜往皇帝盘里送! 吃!吃!! 给老娘吃草!! 老娘吃不到肉,你也别想! 丫的,谁叫你让老娘做布菜宫女?! 呜呜呜,那盘虾仁蒸饺看上去好好吃,皮都是半透明的,里头是粉色的、整只整只的大虾仁啊!! 宣承熠这一顿晚膳用得极好,他随手点了嘉树侍奉宴席,不过是打着秀色可餐的想法。 没想到嘉树倒是很懂朕的心思,夹的都是清淡爽口的小菜,绿油油、碧翠翠,看着就有胃口。 卫嘉树实在是忽略了皇帝这个身份,人家是皇帝,什么山珍海味、鲍参翅肚没吃过?人家早就吃腻歪了好伐? 而且要装病,整天没怎么动弹,自然没什么胃口,若吃些油腻的食物,只会倒了胃口。 吃饱喝足后,皇帝搁下了手中的象牙筷子。 卫嘉树暗自揉了揉手腕,丫的可算是吃饱了! 这一筷子一筷子给人夹菜,也是挺累人的! 第023章、挚爱虾仁蒸饺 皇帝擦了擦手,心下想着该赏她点儿什么好,忽的,宣承熠想起,嘉树方才布菜的时候,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瞥那道虾仁蒸饺。 宣承熠微微一笑:“你布菜不错,那盘蒸饺就赏给你了。” 卫嘉树眼眸瞬间亮了,蒸饺?难道指的是那盘虾仁馅儿的?! 没跑了,这蒸饺只有这一盘! 因是大虾仁馅儿的,卫嘉树一只都没夹给皇帝!因此那上好的珐琅大盘中,赫然是整整十只半透明的虾仁蒸饺! 人间极乐啊! 卫嘉树兴奋地只恨不得立刻抱走那盘蒸饺,但她总是克制住自己,没有失了规矩,连忙屈膝道:“谢皇上恩典!” 夕阳余晖中,卫嘉树捧着那盘虾仁蒸饺躲在殿外的角落里大快朵颐。 御膳房的厨艺当真没的说,虽然蒸饺已经凉透了,但还是十分鲜美,卫嘉树一口一个祭奠了自己的五脏庙,那叫一个满足! 入宫半年了,总算吃上一顿人饭了。 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擦手擦擦嘴,卫嘉树眼瞅着已经到了白班夜班交接班的时间了,便寻到领事太监姜永福胖滚滚的身影,快步上前,“姜总管!” 姜永福正急得满地打转呢,这才撤了飧食,怎么嘉树姑娘就没了影了? 卫嘉树的出现,让姜永福松了一口气:“哎哟喂,我的好姑娘,你方才哪儿去了?” 卫嘉树腼腆一笑,“我方才去角落里吃那盘虾仁蒸饺了。” 姜永福:“……” 卫嘉树又道:“对了,姜总管,这会子似乎到了交接班的时辰了吧?那我……”我是不是可以回宫女宿舍歇息了? 姜永福急忙道:“你是太后赏赐给皇上的贴身宫女,故而我给你排了一旬的上夜差事。” 卫嘉树:我有一句mmp不值当不当讲! 卫嘉树俏脸僵硬,晚上,守着一个好色的皇帝,很不安全的好伐? 虽然她也知道那也是早晚的事儿,但晚点总比早点好吧? 偏生这个姜大总管拉皮条没底线,丫的哪有让新来的守夜的道理?昔日在顺康太妃身边,有资格的守夜的,那都起码是两年以上资历的宫女!更不消说御前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是,我省得了。但我今日白天当了差,那这守夜,便是从明天傍晚开始是吧?” 姜永福一愣,按规矩,的确是的…… 这宫里的规矩,若是排上守夜,那自然白日补觉歇息。 同理,若是白天当了差,那夜里自然不能当差了。 这倒不是人道主义,而是限制宫人,警告宫人不许太勤快,这叫争宠! 正在此时,太监张五德快步跑了过来,“嘉树姑娘,万岁爷传你呢!” 皇帝传唤,卫嘉树自不敢耽搁,连忙麻溜进去。 却见皇帝正坐在冬暖阁的禅椅上,手里端着一盏清茶,旁边的剔红龙纹茶几上则摆满了各色精致小点心。 唉,当皇帝就是幸福。 还这么多餐后点心! 只不过皇帝陛下貌似对甜点不怎么感兴趣,茶几上点心是一口都没动,对了,午后传茶配的那些茶点,皇帝好像也没吃…… 真他妈浪费。 卫嘉树满腹羡慕嫉妒恨。 她屈了屈膝盖,为自己的双腿默哀,这都站了一整天了,腿又酸又软。 她是真佩服那些服务行业人员,动不动一站一整天,甚至有的还穿着高跟鞋,居然还能跟个没事儿似的。 而卫嘉树就比较菜了,站上半日都觉得腿酸! 她就比较适合坐着和躺着…… 大概是因为她骨子里懒惰,不适合宫女这项辛勤的差事。 从前在寿颐宫,起码能做点自己喜欢的差事,悄咪咪还能给一团雪梳毛解压,但现在……她站着伺候了这狗皇帝一整天了好伐?! 现在到了下班的时辰了,能不能麻溜点儿放老娘走? 宣承熠将茶盏搁在身侧的茶几上,“怎么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卫嘉树只得再一次解释:“皇上不赏了奴婢一盘蒸饺么,奴婢方才端出去吃了。” 宣承熠:“……”朕赏的饭食,不应该收起来,等差事结束带回去吃吗? “饿了?”宣承熠问。 卫嘉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可不是么!老娘早就饿了!! 尤其刚才给皇帝布菜的时候,好悬没把她饿成饿鬼!! 宫女虽然也是每日两顿正餐,但为了不耽误当差,朝食是天一亮就开饭,吃了就得立刻去主子跟前当差!然后是飧食,要伺候主子用了餐,才能回到宫女住处,去填自己那饿了一天的五脏庙!! 两餐制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尤其对宫女太不友好了! 卫嘉树点了点头,“宫女的早饭用得很很早,到这会子至少已经过了五个时辰了。” 十个钟头不吃饭,谁都会饿啊! 宣承熠一怔,他倒是并不晓得宫女何时用餐,如今一想,似乎也是,宫里头的宫女太监都是天一亮就得来当差,那早饭自然是要在此之前就用了。 卫嘉树又道:“不过这会子,奴婢已经不饿了。”十只蒸饺虽然填不满五脏庙,但起码已经解了饥馑。 宣承熠道:“放心,你以后都不会再饿肚子了。” 卫嘉树当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只有宫里的主子,才可以自定用餐时辰,虽然朝食和飧食基本定时定点儿,但还有早点和宵夜,可以自己做主传唤,想什么时候吃都成。 卫嘉树低下头:“皇上若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退下了。” 宣承熠微微一懵:“退下?你要退去哪儿?” 话刚问出口,宣承熠才意识到,无论宫女太监,貌似白天和晚上伺候不是一波人,也就是说到了傍晚要换班了。 宣承熠看着眼前可餐的秀色,微微有些不舍得,但瞧着她似乎已经有些疲惫,便道:“那你退下吧。” 终于可以下班了! 内牛满面! 辛苦一整天的卫嘉树终于走出了乾清宫,却在殿门外赫然看到了一位身穿绯红织金缎衣,甚是华丽的女子。 这个女子梳着华丽的牡丹高髻,高髻上珠翠玲珑,女子面有急色,“这个时辰,皇上应该才用了晚膳,怎么会立时就睡下了?” 卫嘉树:听这声音,似乎是夏贵妃啊。 卫嘉树二话不说,低下头,正准备开溜。 然而,她虽然穿得只是寻常宫女衣裳,但脸蛋长得实在太出众了,再加上夏贵妃又焦急地盯着正殿,岂会没不注意殿中出来的人? “站住!你是何人?!”夏贵妃疾呼。 第024章、酸贵妃 夏贵妃语气不善,是因为卫嘉树身上的衣料可比御前宫女的衣裳次了一筹,因此夏贵妃立刻觉得这肯定是别的嫔妃派来的人。 姜永福急忙道:“贵妃娘娘,这是御前新来的宫女。” 一听是御前的宫女,夏贵妃立刻挤出个笑容,做出和善的样子:“是吗?御前何时添了这样标志的宫女?而且……还鬼鬼祟祟的!” 卫嘉树无语,你才鬼鬼祟祟,你全家都鬼鬼祟祟! 见状,卫嘉树也只得连忙上前,屈膝行礼:“贵妃娘娘万福。” 夏贵妃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宫女,一身粗糙的袄裙,通身的皮子却白嫩得胜过牛乳,夏贵妃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那是被脂粉一层层精心粉饰的容颜,竟还是不及这宫女的脸蛋白皙。 宫里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姿色卓绝的宫女了。 夏贵妃再跋扈,也终究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欺负御前的宫女,她强行挤出个笑容,“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卫嘉树只得回答:“奴婢卫嘉树,十六岁。” 一听这个名字,夏贵妃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似乎……当初顺康太妃身边那个宫女也叫嘉树来着? “你从前是伺候顺康太妃的?!”夏贵妃忍不住发出惊呼。 卫嘉树硬着头皮称“是”。 “这怎么可能?”夏贵妃一脸不可置信,太妃身边的宫女怎么会调到皇上御前?! 姜永福见状,只得忙解释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嘉树姑娘入了太后的眼缘,所以去了寿宁宫伺候。又因皇上病了,所以太后做主,让嘉树过来为皇上侍疾。” “太后……”夏贵妃更是不可思议,怎么太后还插了一手?!竟还把这个宫女送到了皇上御前? 如此一来,这个宫女便是太后钦赐,平白别的宫女出身的嫔妃高了一筹! 正在此时,张五德快步跑了出来:“贵妃娘娘,万岁爷刚刚醒了,请您进去呢。” 一听皇帝传召,夏贵妃立刻顾不得旁的,连忙整了整仪容,满怀希冀进了殿中。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脱身了。这个夏贵妃娘娘,身上的酸味可真大!干脆改姓叫酸贵妃得了! 进了殿中,夏贵妃哪里还有素日里那高高在上的模样,瞬间便是百般温柔,先是关心了一下皇帝的龙体,然后,才忍不住酸意,提及了那个叫嘉树的宫女。 宣承熠瞬间眼神发冷,“怎么?你管着后宫还嫌不够,连朕身边的人也要管一管?!” 夏贵妃忙低下头,“臣妾不敢,臣妾只是问问,问问而已……”夏贵妃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已经几乎不可闻。 “好了!”皇帝摆了摆手,“朕乏了,你退下吧。” 夏贵妃咬了咬嘴唇,她才进来一小会儿,皇上就嫌她烦了…… 夏贵妃满腹委屈,瘪着嘴退了出去。 德馨嬷嬷见自家主子面带委屈之色,便晓得在皇上面前又吃了冷言冷语了,她立刻道:“主子,皇上病着,难免心情不好,您要多谅解才是。何况,今日前前后后嫔位以上的都来请安了,皇上只让您一人进殿,可见唯独对您高看一眼。” 听了这话,夏贵妃心里瞬间就好受了,“是了,皇上身子不舒服,心情自然也不佳,并非是故意给本宫脸色看。” 一想到别的嫔妃,如今都见不得龙颜,夏贵妃心里就平衡多了。 但是,那个叫嘉树的宫女……一想到这个宫女今日八成伺候了皇上一整日,夏贵妃又忍不住酸了,她登上贵妃仪舆,才离开乾清宫,便低声吩咐:“去查查那个宫女的来历!” 贵妃娘娘发话,不过一两个时辰,卫嘉树的履历立刻送到了贵妃案前。 来历很简单,举人之女、小选入宫,先是在顺康宫做了好几个月的莳花宫女,然后被谧嫔瞅上,谋取失败,再然后被贵妃惦记,也还是没能弄到手。 最后,竟被太后瞧上了,调去寿宁宫。 今日一早,太后才命其前往御前,为皇上侍疾。 作为一个宫女,有这等过往,着实不一般啊! 一想到当初在寿颐宫碰了一鼻子灰,夏贵妃脸色就很是难看。 德馨嬷嬷忙劝慰道:“只是个姿色略出众些的宫女罢了,就算是太后所赐之人,也终究只是个宫女。何况,如今不正是需要新人来分宠么。” “可是,她的模样,也太狐媚了些!”夏贵妃满腹酸意。 德馨嬷嬷叹道:“娘娘,这宫里永远不缺美人。有朝一日兴许还会有选秀出身的世家之女,这个卫氏,出身摆在那儿,日后再得宠,也终究上不了台面。与其是旁人,还不如是这样的人得宠。” 这些道理夏贵妃当然懂,只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泛酸,“这些出身卑微的东西,到底是哪里好了?表哥怎么偏偏喜欢这样的?!不就是、不就是……长得漂亮了些么……” 说到最后,夏贵妃的语气又酸又涩,好似打翻了陈年醋坛子。 德馨嬷嬷满是怜惜,“男人,终究是喜好美色的。只是咱们皇上更念旧情,娘娘要从长远考虑,面对这些一时新宠,娘娘要贤惠大度一些,这样皇上才会欣慰,才会考虑让您继任中宫。” 夏贵妃吸了吸鼻子,忍下心头的酸涩苦楚:“嬷嬷,我知道了。我就是心里难受,我这般全心全意对表哥,表哥的心思却总不在我身上……” 德馨嬷嬷忙柔声道:“这六宫上下,若论皇上最厚待之人,莫过您了!不消说这位份最高,还手握六宫大权,甚至还让您抚养四皇子!” 说着,德馨嬷嬷压低声音:“奴婢之前的那些算计,以皇上的英明未必看不出来,但皇上还是让您抚养四皇子,可见皇上对您,真真是没得说!” 听了这番安慰,又看了一眼在碧纱橱中已经熟睡的可爱的孩子,夏贵妃眉宇的郁结终于舒展开来,“是啊,皇上对本宫已经很好了……” 这会子,卫嘉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小窝,还没来得及用晚饭,锦书姑姑就来了。 锦书姑姑亲自过来,主要是跟她询问了一下龙体状况,卫嘉树自然不能说皇帝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病人,只得捡着好听的说皇上气色还不错,胃口也不错,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能康复了云云。 锦书姑姑这才安心,叮嘱她早些歇息,便离开了。 送走了锦书姑姑,卫嘉树这才掀开裙子,撸起裤腿,露出洁白纤细的小腿和微微发青的膝盖。 唉,今天一直都觉得膝盖酸乏得很,看样子果然是白天那一踉跄,膝盖触地,给磕伤了。 这个身子,着实娇贵。 不过问题不大,过两日应该就能消了。 这个时候,忽然飘来一个熟悉的男声:“膝盖怎么受伤了?” 第25章、凑不要脸狗皇帝(一更) 卧槽,这不是阿飘君么! 啊不,是凑不要脸的缺德吃草狗皇帝! 而且这厮的道德底线更低了! 以前起码还知道君子不欺暗室,不曾进入宫女宿舍! 现在倒是好了,直接就穿墙进来了!! 灵魂状态的宣承熠着一身月白云罗中衣,再加上这半透明的状态、以及那及腰的长发,丫的更像个鬼了! 卫嘉树强忍着想要掐死鬼的冲动,赶忙撸下裤腿,赤着脚丫子飞快下榻行礼。 宣承熠笑道:“如今倒是懂礼数了。” 我是懂礼数了,你丫的却是没有道德底线了!卫嘉树内心咒骂不已。 “你的膝盖何时磕伤了?”宣承熠仍然很不解。 卫嘉树不答话,只抬眼凉凉看着某只阿飘。 宣承熠怔了怔,忽的想起,白天嘉树见到他的时候,似乎吓了一跳,自己摔跪在了地上……难道就是那时候? “你这哪里像个宫女,也忒身骄肉贵了些。”宣承熠笑道。 卫嘉树强忍着道:“皇上训诫的是,是奴婢矫情了。” 宣承熠一怔,忙道:“朕不是这个意思。”——他不过就是打趣两句。何况身骄肉贵也没什么不好,这等女子,原就不愿屈居宫女卑位。 “做个宫女,本就是委屈了你。”宣承熠目光定定打量着她,这身粗糙的宫女袄裙实在是令明珠蒙尘,她若穿上华美的绫罗绸缎,饰以金玉珠翠……不,金太俗气,这样的仙姿玉质,唯有美玉珠翠方不辜负。 卫嘉树略一沉思,低声道:“奴婢从未这么想过。”——她的意思,她从不介怀宫女的身份,也不介意做上五年宫女。 这已经是隐晦地表达自己心思了。 显然宣承熠并没有脑补到这句自谦之言里头的深意,反而怜惜道:“你暂且委屈几日,朕会尽快为你安排。” 卫嘉树暗暗叹了口气,她不想要皇帝所谓的“安排”,她不介意委屈上五年,然后退役嫁人! 但她没胆子跟皇帝直截了当说,老娘不想做你的嫔妃! 因为她怕死! 拒绝皇帝是什么后果,她一点也不想尝试一下。 哪怕皇帝恼羞成怒置她于死地的概率或许根本不超过三成,她也不敢尝试! 自她穿越到这个时代,一直谨小慎微,一直把生存放在了第一位。 唯独对之前的“阿飘君”没有做到谨小慎微,这才有了如今的后果。 卫嘉树垂眸站在床边,脚下踩着自己的鞋子,一双光华白嫩的玉足在昏暗的小卧室内,亦是分外显眼。 宣承熠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目光忽的一滞,那双半掩在粗糙裙子底下的双足……竟是那般小巧玲珑,嫩白的脚趾微微曲着,指尖还微微泛红。 宣承熠只觉得心口发热,忽的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那细嫩的小腿和微微发青的膝盖……当真是美玉雕琢出的美人! 宣承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绮念,他飞快转移视线,扫视着这个逼仄的小屋子。 “这是……你的晚膳?”宣承熠的目光落在床头小柜子上那一大碗米饭上,白净的米饭上盖着一层煮得稀巴烂而且还黑乎乎的……貌似是白菜的东西。 宣承熠眉头皱得都打结了,她每天吃的都是这种东西?!怪不得她从前一直抱怨吃得是猪食! 原来真的不是嘉树矫情,这东西,可不就是猪狗般的吃食吗? 卫嘉树忙道:“那个是酱油放多了,其实味道应该还不错,白菜是加了肉渣一起炖的。”所以闻起来还蛮香,她这会子都没吃,是因为天气热,不想吃太热的东西,而且方才吃了十个虾仁蒸饺,倒是不怎么饿。 如今比起以前做寿颐宫宫女,伙食水准已经提高了不少了。 宣承熠叹了口气,心道,太后才赐了嘉树伺候他侍疾,他自不好立刻收用,原想着先委屈她个把月的。 如今看来,等朕“病愈”,就立刻降旨吧。 “好生歇……”宣承熠原想叮嘱她好生歇着,但瞧着这低矮的卧室,还有那顶多三尺的粗糙矮榻,这种地方,如何能歇息好。 “朕先回去了。”宣承熠低声道。 卫嘉树赶忙屈膝恭送狗皇帝。 麻蛋,可算是滚蛋了。 卫嘉树还偷偷打开房门,眼瞧着皇帝的的确确飘得没影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关门落锁,在此回到小榻上,端起那一大碗盖浇饭,大口吃着,祭奠五脏庙。 虽说这饭食跟御膳仍然是天差地别,但她这会子肚子饿了,倒是不觉得难吃。米饭有着天然的米香,菜有点咸了,但能够吃到肉渣,对于宫女,已经是难得的幸福了。 卫嘉树幸福地打了个饱隔儿,忽的她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 于是扬起手臂嗅了嗅,果然是她身上味道。 自从穿越后,每日洗澡已经不可能了。 不过先前在卫家,起码夏天能每日洗澡。 入了宫之后,宫女每个月只有三次免费洗澡的机会,这还是宣建国同志监国之后修建了洗澡堂,给宫女太监提供的福利。 若想额外洗澡,就得自己额外花钱买澡票,倒是不贵,才十文,不过肥皂很贵,最便宜的也要三十文。 唉,为了维持相对干净,她的月俸禄基本是一个不剩,若不是她节俭,只怕就要花老本了。 唉,睡觉吧,明天再去洗吧。 一夜无梦。 醒来后已是日上三竿,卫嘉树推开房门便看到老高的日头,她瞬间囧了。 以前住在宫女大宿舍,从来都是竹韵叫她起床。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懒人,卫嘉树这觉多的坏毛病也延续到了这辈子,从前在卫家,她虽然丧母,但好歹是嫡出的大小姐,多睡一会儿自然无妨。 但进了宫,哪里能由得她偷懒? 可是早晨醒不来这个毛病,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 幸亏有竹韵这个小闹钟,要不然,她不晓得得被罚多少回俸禄! 也幸亏,姜永福大太监安排她值夜班,今天白天不必去了,要不然……御前迟到,不晓得会被怎么惩罚。 只是这会子宫女食堂早就过了饭点儿了,肉疼的卫嘉树只得自掏腰包开小灶。 嗯,真香! 就是钱包痛得很。 第26章、通房宫女嘉树(二更) 吃饱喝足之后,卫嘉树想着这几日竹韵貌似是值夜班的日子,便去隔壁院子,敲开了旧日宿舍的房门。 果然见竹韵揉着惺忪睡觉走了出来,宫女宿舍低矮昏暗,午后的阳光过于刺眼,竹韵有些睁不开眼,良久才终于适应了,她缓缓睁开眼,却见是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 “嘉树?”竹韵瞬间困意全消,她一把拉住卫嘉树的手,“你在太后那边,一切还好吧?” 卫嘉树一怔,是了,她被太后送到御前,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便道:“我还好。咱们一块去洗澡吧。” 竹韵郁闷:“又洗澡?”——这个嘉树哪哪儿都好,就是太爱干净了。宫女十日一休,所以大多数宫人都是趁着休沐日才去洗澡的,正好一个月三次免费洗澡的机会。 换了以前在家里,一年到头都洗不了几回澡呢。 这个嘉树倒是好,到了夏日,简直恨不得天天洗。 卫嘉树凑近了,在竹韵身上嗅了嗅,“你都馊了呢。” 竹韵脸微微发胀,“夏日天热,难免出汗。”三五日不洗澡,自然是有些酸的。 卫嘉树笑靥如花:“那就去洗澡呗,咱们互相搓搓背,也能舒坦舒坦。”——其实这才是卫嘉树的目的,她可以自己洗澡,但没法自己给自己搓背啊! 竹韵看着嘉树那动人的笑靥,脑子一迷糊,就点了头。 这宫里给宫女洗澡的澡堂子有点像前世上个世界的老旧澡堂子,可以淋雨,也可以泡在大池子里。 不过卫嘉树嫌弃池子里人多不干净,所以从来都是只洗淋雨。 哗啦啦的热水浇灌在洁白温软的胴体上,竹韵手里拿着搓澡巾,蹲在卫嘉树身后给她搓着后背。 大约是澡堂子里太热的缘故,竹韵一张小脸红得跟煮熟了似的。 卫嘉树美滋滋享受着竹韵轻重合宜的力道,这丫头,还真是搓澡小能手! “嘉树,瞧你美得……”简直不似凡人女子,竹韵看着眼前婀娜有致的玉体,又是羡慕又是害羞,甚至浑身气血都上涌了。 卫嘉树一愣:“什么嘛,我待会儿也会给你搓澡的啊!” 竹韵一呆,半晌才弄明白嘉树话里的意思,她可不是抱怨嘉树! 竹韵急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生的真漂亮,肌肤白得跟牛乳似的。” 卫嘉树“噗嗤”笑了,旋即却又叹了口气,“有时候,漂亮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竹韵呆呆看着她,“怎么了?难道寿宁宫那边有人欺负你?” 卫嘉树摇了摇头,她转身从竹韵手上拿过搓澡巾,并且挪到竹韵身后,开始给她搓背。 竹韵虽说进宫吃胖了些,但也只是个不胖不瘦的女子,她骨架偏小,看上去仍然十分小巧,十七岁的竹韵个子甚至比她还要矮一些。 卫嘉树一边搓着竹韵软和的后背和肩膀,她小声道:“我……被太后送去御前了。” 竹韵瞪大了眼睛,她飞快回头,“你见到皇上了?” 卫嘉树苦笑了笑,其实早就见到了。 竹韵眼睛睁的大大的,满是惊喜之色,她飞快扫了一眼四周,今日不是休沐日,又是大白天,所以澡堂里人很少,但竹韵仍然压低声音附耳问:“是不是……你要做娘娘了?” 卫嘉树哭笑不得:“我这样的出身,哪里有哪个福气?”——娘娘,那至少得是嫔位,才能被尊称一声娘娘。与她出身相当的吴美人,生了四皇子、肚子里还怀了第二胎,尚且只是三等世妇。 竹韵笑着说:“那做小主也是极好呀!恭喜你了,嘉树。” 卫嘉树低声道:“竹韵,我真的没想过……我只想做满五年宫女,然后回家嫁人。” 竹韵道:“回家难道就能嫁得好人家了?你父亲,似乎对你不大好吗?你若是做不成小主娘娘,回了娘家,难道就能嫁得如意郎君了?” 卫嘉树一时无言,她自然明白卫渣爹不是好东西,所以原打算自己找个靠谱的小帅哥的……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啊! “转过身去,后背还没搓完呢。”卫嘉树拍了拍她的肩膀,催促道。 竹韵笑嘻嘻转过身子去,她小声嘀咕:“这可是日后的娘娘小主给我搓背呢……嘻嘻!” 卫嘉树:“……”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二人才走出了女澡堂。 倒不是搓澡费时间,主要是洗头太费时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个个长发及腰,而且还特别费肥皂! 她刚买的肥皂,转眼就用掉了三分之一! 嘉树虽然洗澡频繁,但洗头已经努力降低频率了,亏得这个时节天气暖,头发干得快。 饶是如此,嘉树还是足足在在园子里晒了半个下午,才把那及腰长发晒干。 若是冬天,真的就只能忍着了! 幸好她这辈子不是油性头发。 因为肥皂是碱性的,所以卫嘉树不敢等头发完全晒干,就赶紧给自己擦了桂花头油。 然后慢慢晾干,最后把三千青丝挽成一个大大的螺髻。 螺髻,顾名思义,就像个海螺倒扣在头上,算是比较简单的发髻了。 但是,看久了的话,竟有点像……粑粑? 卫嘉树被自己的想法给恶心到了。 可没办法,宫女只能梳这种发髻,要么就用头绳扎两个包包,没错,就是那种哪吒头。 在哪吒和粑粑之间,她也只能捏着鼻子选粑粑了。 拾掇好发型,已经天色向晚,卫嘉树草草跑去食堂领了晚膳,飞快填了肚子,就往乾清宫去上夜班了。 o(╥﹏╥)o,最讨厌熬夜了! 啊,现在是要熬通宵了! 熬通宵就罢了,而且还要身体安全方面的忧虑。 唉,悲伤。 卫嘉树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大约就相当于通房丫头,随时都有被睡的风险。 全看那个狗皇帝色心有多重了。 抵达乾清宫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晚霞的余辉照在玻璃窗上,一片金红灿烂。 “哎哟喂,嘉树姑娘,您可算是来了!万岁爷都等急了!” 卫嘉树笑了笑,却笑得跟哭似的,这色鬼是等不及了吗?! 要不要这么快啊! 第27章、守夜宫女嘉树(三更完) 卫嘉树耷拉着脑袋再一次走进了皇帝的书房,此时此刻乾清宫已经掌灯,虽然灯火很多,但亮度终究跟现代的电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室内昏黄,甚是朦胧。 于这朦胧灯火之下,卫嘉树一张无暇美玉般的脸蛋端的是静好温软。 一瞬间,宣承熠也不免看得一呆,这个卫嘉树……比起卫氏更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 卫嘉树屈了屈膝盖,便主动上去磨墨。 靠近了之后,宣承熠忽的问道一股淡淡的幽香,“这是……什么香味?” 卫嘉树一愣,想了一会儿才道:“回皇上,就是桂花头油啊。”——她只擦了一点点,居然还是被闻到了。 乃是狗鼻子吗? “嗯,是么……”宣承熠脸色微赧,“闻着倒是不俗。” 卫嘉树:呵呵,不俗你妹的!这是最便宜的桂花头油,一瓶只要二十文! “晚膳用了吗?”宣承熠又问。 卫嘉树乖乖回到:“来之前,已经用了。” 宣承熠抬眼问道:“那,你还吃得下吗?” “啊?”卫嘉树略懵逼。 宣承熠指了指前头翘头案上的那个紫砂盅,“若还吃得下,那个便赐予你了。” 卫嘉树瞬间来了精神,还给她留了剩饭?! 真不戳。 卫嘉树忙快步走过去,打开紫砂盖子,香气瞬间扑面而来,惹得她口水四溢! 是鸡汤! 那汤汁奶白,一看就是小火慢炖了至少一个时辰! 而且这还有一股菌菇的香味,是小鸡炖蘑菇吗? 卫嘉树连忙屈膝道:“谢皇上!” 说着,她端起紫砂盅,便要退出去。 宣承熠却开口了:“你要去哪儿?” 卫嘉树讪讪:“奴婢……端下去吃……” 宣承熠嘴角一翘,笑道:“不必了,喜欢的话,在这里吃就成了。” 卫嘉树:……好吧,你不介意就成。 卫嘉树连忙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嗯!太鲜美了! 不过加的蘑菇似乎不寻常,卫嘉树仔细翻了一下,哟呵,加的竟然是茶树菇、竹荪和猴头菇! 而且还有党参和黄芪,原来还是药膳! “黄芪……不是给女人补气血的么……”卫嘉树喃喃自语。 宣承熠脸色瞬间黑了。 昏暗的烛光下,卫嘉树一门心思全在这盅鸡汤上,根本没注意皇帝脸色不佳,她不敢吃的太豪迈,只得用小勺子舀着,一口一口,连汤带肉,还有那菌菇全都吃了个干净,就差党参和黄芪没吃了。 她摸了摸自己被塞得满满肚子,这就叫幸福。 “乾清宫御膳房的手艺当真是一绝!”卫嘉树本来就喜欢喝汤,这鸡汤里虽然加了药材,但几乎吃不出苦味,这才叫合格的药膳! 宣承熠的俊脸仍然黑沉沉的,“这是长安宫小厨房的手艺!” 卫嘉树一愣,“什么宫……” what?! 长安宫?! “夏贵妃?!”卫嘉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盅鸡汤是夏贵妃送给皇帝的?! 见她这幅惊愕的可爱模样,宣承熠不禁莞尔,“是啊,贵妃宫里的厨子,手艺还不错吧?” 卫嘉树只觉得双腿发软,她弱弱问:“这鸡汤,是您喝剩下的吗?”——如果是剩下的,也就罢了。 宣承熠笑容灿烂:“朕都不晓得里头炖的是什么,你觉得朕喝过吗?” 卫嘉树嘴唇都白了,妈耶,这事儿若是让夏贵妃知道,不掐死她才怪! 她颤颤巍巍问:“贵妃娘娘……不会知道吧?” 宣承熠知道她胆子小,便也不继续吓唬她,“这可是乾清宫,她若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朕自容不得她。” 卫嘉树一愣,皇帝当然容不得嫔妃窥探他的隐私。 也就是说,她安全了。 卫嘉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又急忙问:“皇上您不会告诉贵妃娘娘吧?” 宣承熠笑脸一僵,“朕是那种人吗?朕何时对旁人泄露你的秘密?”——而且,朕难道嫌弃后宫太安宁了吗?! 卫嘉树:貌似是没有的……但是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这已经够可怕的了!! 卫嘉树缩了缩脖子,一言不合就变脸,皇帝这种生物,果然不好惹! 见她又是兔子般胆怯的模样,宣承熠叹了口气,“罢了,日后你有的是时间慢慢了解朕。”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她还真不想了解这只公老虎。 宣承熠又安慰道:“你放心,时常有嫔妃送些汤汤水水,朕不耐烦吃这些玩意儿,素日里都是赏给姜永福的。” 卫嘉树:怪不得姜总管那么圆润,合着是被皇帝给喂胖的! 突然有点同情(划掉)羡慕姜永福。 忽的,却见宣承熠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圆盒,撩在了桌上,“自己拿回去擦!” 卫嘉树一愣,忙上前拿起小盒子,一打开便是浓郁的药香。卫嘉树瞬间明白,这应该是化瘀消肿的药?连盒子都是铜胎珐琅的,小圆盒地步还印着“御药房秘制”的钤印。 “多谢皇上!”卫嘉树忙屈膝,虽然她膝盖其实已经没事,但这样的好东西转手也能卖不少钱呢…… 嗯,还是算了吧,要是皇帝知道,她把御赐之物拿去卖钱,怕是药丸。 还是留着吧,万一以后磕着碰着,也能派上用场。 忙将秘制药收了起来,卫嘉树又继续磨墨。 好在今晚,皇帝只用了半个多时辰就批阅完了奏折,然后—— 额,然后值夜班太监领着四五个宫女太监进来,伺候皇帝净手、宽衣,那束缚了一整日的雕龙玉冠也被去下,三千青丝落下。 额……这可不就是阿飘君的常见妆容么——长发及腰,一身中衣。 再然后,其他人都退下了,皇帝的内寝殿中,就只剩下了孤男寡女。 啊不,皇帝并不能算是孤男,丫的有那么多小妾呢! 但是,皇帝就那么端端正正躺下了,貌似并没有对她下手的意思。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之余,困意便席卷而来,眼皮开始打架。 宣承熠:朕还没睡呢,你倒是先困了。 宣承熠叹了口气:“罢了,朕又不起夜,你若是乏了,去书房榻上歇息吧。” 卫嘉树一愣,“这样,可以吗?”——好像不大合乎规矩吧? 宣承熠淡淡说:“朕说可以,自然就可以。” 能有地儿睡个觉,自然比熬通宵好一百倍! 卫嘉树没有犹豫,分分钟就退下,其实东次间书房和东梢间寝殿是相连的,只有一道珠帘幔帐阻隔。 皇帝书房的罗汉榻十分宽敞,上头又铺着锦缎条褥,甚是柔软,可比宫女宿舍硬邦邦的三尺硬床舒服了不知凡几! 还有引枕可以充当枕头,虽然没有被子,但这个时节又不冷。 卫嘉树关上窗户,脑袋一沾枕头,瞬间陷入梦乡! 真香! 第28章、采女嘉树(上) 宣承熠其实没有早睡的习惯,早早叫人进来服侍宽衣洗漱,是想着跟嘉树聊聊天、谈谈心的,没想到…… 难道她昨晚没睡觉吗?这么早就困了? 宣承熠睡不着觉,便索性下了龙床,脚下穿着一双紫檀木的木屐,哒哒哒便走到了外间,只瞧见那罗汉榻上,侧身缩着一个纤细的身影。 淡淡的月光自窗屏透进来些许,映在那如玉的侧脸上,那脸蛋上满是恬静,乌黑的睫毛静静垂着,呼吸声已经均匀。 “睡着了?”宣承熠有些无奈,睡得也太快了。 而且是在朕眼皮子底下,竟能睡得如此安稳,难道就不怕朕趁机做点什么? 宣承熠挑了挑眉,低声自语:“你呀,知道是朕君子,才敢如此放心大胆。” 正在此时,梦中的卫嘉树缩了缩身子。 如今虽是夏日,却已经过了最炎热的时候,到了晚上,若是什么都不盖,还是稍微有些冷的。 宣承熠脚下顿了顿,回到东梢间寝殿取了一件石青缂丝团龙纹披风,随手盖在了卫嘉树身上。 在女子中,卫嘉树算是中等身高了,但比起男子,自然是格外瘦小,一件男子的披风就能将她全身团团盖住,只露出一张恬静的睡颜。 “睡得可真香……”宣承熠嘟囔了一句,这才回去躺下了。 夜色沉静如水,宣承熠拿起床头的《太祖本纪》翻看着,他这本书他几乎倒背如流,如今他既知道太祖皇帝来历,再看此书,心境便全然不同了。 太祖的种种神奇事迹也都有了来由。 直到夜色渐深,宣承熠才放下了《太祖本纪》,合眸入睡了。 宣承熠这一觉睡得甚是安泰,睡了近四个时辰才醒来。 但此时也不过天蒙蒙亮,宣承熠正要唤人进来服侍,忽的想到睡在外间榻上的卫嘉树,也不晓得她是否睡得安泰,那罗汉榻到底窄小了些,也不知是否会翻下来。 于是,宣承熠默不作声,兀自穿上龙靴,悄然再次走到外间。 却瞧见,卫嘉树还是昨夜入睡的姿势,连身上盖着的披风也还是他盖上去时候的样子。只是头上螺髻松松垮垮,鬓边碎发略显凌乱,恬静中又有些慵懒诱人。 宣承熠心中一热,也该定下了。 他笑着低语:“倒是安静。” 不过候在外头的守夜宫人却听见了皇帝的低语,外头旋即响起了姜永福的请示之声:“万岁爷可起了?” “进来吧。”宣承熠淡淡说。 然后吱呀一声,通往东次间的殿门被推开了,姜永福领着七八个宫人,宫人手上捧着铜盆、面巾等盥洗用具,一个个低眉顺眼,跟在姜永福身后。 姜永福一进来便看到了躺在龙榻上的卫嘉树,当场眼球都要惊掉了!虽说万岁爷夜里不睡在这儿,但这罗汉榻也也算是龙榻了!哪里是什么人都资格躺在上头的? 更惊人的是,嘉树姑娘身上还盖着一件缂丝龙纹的披风!! 想也知道,这肯定是万岁爷亲手盖上去的! 就是不晓得昨晚……有没有成就好事。 姜永福忍不住道:“万岁爷,卫姑娘这……” 宣承熠淡淡说:“打今儿起,就该改口了!” 姜永福一惊,竟然这么快?! 宣承熠板着脸叮嘱:“小声些,别吵醒她。” “是!奴婢明白!”姜永福连忙压低声音,然后指挥一干宫人上前伺候皇帝更衣洗漱,全程安静无声。 其实没必要如此,卫嘉树睡得很死,只要别人过去大声叫醒,她是必定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所以皇帝更衣洗漱,又用了早点之后,卫某人还在酣睡。 宣承熠无奈地摇了摇头,朕这是养了一只小猪仔吗? 但瞧着那如花如玉的睡颜,小猪仔哪有这么可人,分明是睡美人…… 宣承熠嘴角翘了翘,低声叮嘱姜永福:“今日小朝会,朕也正好病愈,你且去替朕谢过太后。然后,再去传旨晓谕六宫。” 说着宣承熠指了指那份墨迹尚未干透的手谕。 “是,奴婢遵旨!”姜永福连忙磕了个头,便去办事了。 宣承熠自然是去参加所谓的小朝会了,本朝的规矩,十日一朝,但这指的是大朝会,也就是在太和殿举行的,除非皇帝病了,否则是不会缺席的。 而小朝会则相对不那么正式,也就是皇帝召见部分臣工商议一些朝政要务,地点是在不远处的养心殿。 所以其实养心殿才是皇帝的办公场所,乾清宫只是寝宫。 嫔妃们敢来乾清宫,是因为乾清宫属于后宫范围,而养心殿则位于前朝,莫说嫔妃不敢去,皇后无诏也是不能去的,否则便难逃干政之名。 就在皇帝走后一个多时辰,睡虫卫某人才幽幽醒来,她是饿醒的。 肚子咕咕叫得厉害,实在是睡不下去了。 唯有饥馑能打断睡眠。 卫嘉树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爬了起来,“几点了啊?” “哎呦喂,我的小主诶,这会子都八点了!”旁边响起的是姜永福无奈的声音。 姜永福看着这位大梦初醒的新小主,初晨的阳光透过窗屏柔和地洒在那张慵懒倦怠的小脸上,那脸蛋白里透红,简直吹弹可破,眼角微微垂着,那美人痣都显得格外慵懒醉人! 天爷诶,这是何等天仙儿! 怪不得连万岁爷都不忍心吵醒。 “才八点啊……”卫嘉树撅着粉嫩的嘴唇嘟囔,她通常都是睡到九点十点的…… 诶,等一下! 卫嘉树一瞬间困意全消,丫的现在已经不是上辈子了! 由不得她随便睡懒觉啊!啊啊啊! 卫嘉树惊醒了,她眼睛瞪得大大的,“什么,都这个时辰了?为什么没人叫醒我?” 姜永福连笑着安抚:“万岁爷吩咐,不许奴婢们吵醒小主。小主您昨儿可是累着了?” 姜永福的笑容瞬间别有深意。 卫嘉树懵了三秒钟,“姜总管,您叫我什么?” 姜永福笑容一哆嗦,“小主诶,您如今身份不同了,可不能随便用这个‘您’字儿!万岁爷今早就下了手谕,晓谕六宫,封您为正七品采女!” “恭喜小主!”姜永福拱手作揖,“历来宫女受宠,至多封个八品选侍,您这一下子就是采女了!” 卫嘉树呆住了,她就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之后,立刻就是后宫成员了? “这、这也太快了吧?”卫嘉树如坠梦中,“跟做梦似的。” 姜永福嘿嘿笑道:“如今可不正是美梦成真了!” 美梦? 噩梦还差不多! 卫嘉树嘴角抽搐,这会子才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竟然盖着一件缂丝龙纹衣裳,她吓得哆嗦,立刻窜到了地上,“这是怎么回事?” 龙纹这东西,在古代随便乱用可是会掉脑袋的! 姜永福连忙安抚:“您放心,这是万岁爷给您盖上的。而且御前的人嘴巴严实,没人敢乱说。” 卫嘉树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今早她受到了惊吓太大太多了。 姜永福笑眯眯道:“万岁爷如今已经病愈了,小主您衣不解带侍奉了两天两夜,万岁爷十分感动,又想着您是太后钦赐之人,所以越过选侍一级,直接封您为采女了,恭喜卫采女!” 卫嘉树:“衣不解带?两天两夜??” 我特么有吗??? 撒谎脸都不红啊!! 姜永福正色道:“这是万岁爷的原话,便是事实。” 卫嘉树:呵! 第29章、采女嘉树(下) 皇帝的手谕,对于六宫嫔妃而言,也同样是太快太突然了。 这会子,高位嫔妃才陆续得知太后赏赐了一个漂亮宫女为皇上侍疾,正疑惑太后竟也会如此“慈爱贴心”。 满以为,等过个把月,后宫可能就要添新人了。 这样的事,其实也不是新鲜事,选秀搁浅,六宫嫔妃中有不少宫女出身的,吴美人是其中混得最好的一位,除此之外,还有好几位采女选侍。 但万没想到,这个宫女才去侍疾了两日,皇上就“病愈”了,仅仅两日侍疾之功,皇上竟大加褒奖,还直接将这个宫女封为采女。 虽说采女也不过就是个中等的女御,只是个低位嫔妃,在贵妃、丽妃、四嫔眼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但是……宫女晋封素来是由选侍而起。 连吴美人当初也是从选侍一步步熬到世妇之列! 皇上竟然为这个宫女破了例! 只怕这个宫女,姿色更在吴氏之上!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个宫女还是太后所赐之人,也就标志着她的后台是寿宁宫!若要出手打压,就要仔细太后是否会不悦! 虽然太后不是皇上的生母,但皇上素来孝敬嫡母,那六宫上下,自然谁也不敢对太后不敬。 这个新晋的卫采女,竟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六宫嫔妃为这个卫采女犯愁,而卫采女本人也正在犯愁。 这朝食——吃什么好呢? 姜永福笑得像个大善人:“小主似乎喜欢吃虾,不若叫御膳房做一碗竹荪虾滑汤,再配一笼虾肉烧麦,和几个精致的小菜如何?” 卫嘉树听得口水四溢,“这、这合规矩吗?” 姜永福道:“您只管放心,万岁爷走前交代了,要奴婢们好生伺候您。” “那就有劳姜公公了。”卫嘉树强忍着才没有流口水。 虽然她不晓得这是否超了规格,但反正是在乾清宫,消息不至于外泄。 约莫盏茶功夫,两个小太监将抬了一张小方桌过来,旋即便是朝食摆了上来,一只精致的宫碗里是热腾腾的虾滑,一笼屉四只虾肉烧麦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还有一碟胭脂鹅脯、一碗烩鸽子蛋、一盘荷叶鸡,和满满一碗喷香泛红的胭脂米饭,以及两盘精致的素菜。 太特么丰盛了! 卫嘉树努力让自己吃得斯文一些,但终究还是速度略快,这些饭菜竟是一口气干掉了八成,吃得肚子都鼓了起来。 好饱~ 吃饱喝足,方才想起,这么好的饭食,可是有代价的。 卫嘉树正喝着茶水消食,姜永福便引着尚衣居宫人奉了成套的衣衫鞋袜进来。 她初才晋封,按规矩,当有两套量身定制的新衣,但量身定制是需要时间的,因此尚衣居特奉了一整套成衣,请她暂且凑合一下。 只见那是一件绣石榴花的主腰、一套玉白色细绫中衣中裤,配白罗袜与银红织金翘头履,桃红百蝶穿花圆领衫一件、葱绿细褶裙一条。 卫嘉树细细瞧了两眼,都是崭新的衣衫,料子也都上乘。 只不过这大红大绿的……未免有点俗气。 但再俗气,也比他身上这套宫女制服好多了。 便去内室,外加两个小宫女的服侍下,从内到外换上了这身光鲜亮丽的衣裳,连发髻也重新梳了一个温婉宜人的桃心髻,只不过她没有什么首饰,只簪着那只银簪,与衣裳相比,格外显得寒酸。 才刚换了衣裳,身旁的小太监急忙提醒:“万岁爷回来了,小主快去接驾吧!”卫嘉树慢吞吞挪动身子,才走出东次间书房就看到了皇帝陛下。 宣承熠今日穿着一件靛蓝色海水纹的圆领袍子,腰间系着碧玉鞓带,看上去略显素净,其实皇帝也不是每天都穿龙袍的,像小朝会这样的小场合也没必要穿吉服朝服,穿这样的常服是很寻常事情。 颜色纹饰虽然素雅,但料子却一点也不简单,那可是寸断寸金的缂丝。 在太阳底下,隐隐金光流转,显然是掺了金线织就的料子。 卫嘉树见状,赶忙行礼问安。 宣承熠只瞧见一个穿红着绿的女子迎面而来,被这配色惊了一下,定睛一看,那桃红的衣衫,鲜妍得夺目,衬得那张无暇美玉般的小脸白里透红,眼角的美人痣在桃红衣衫映衬下,别有一股妩媚动人之态。 葱绿的细褶裙随着莲步轻移而摇曳,露出一抹银红的小脚,就像是绿叶丛中藏着的一朵羞怯怯的娇花。 这让宣承熠不由地想起了昨晚的那双不逊羊脂美玉的玉足了…… “皇上万福!”卫嘉树曲着膝盖、拘着礼数,却良久等不到皇帝说免礼。 “咳!”卫嘉树只得忙咳嗽了一声,示意皇帝。 宣承熠这才回过神来,他连忙一把握住卫嘉树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免礼。” 卫嘉树顺势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皇帝一把牢牢握住,然后就这么被牵着进了东次间。 识趣的太监宫女们自然一个个都驻足外头,没那个不长眼的会跟进去。 进了东次间,卫嘉树想要挣脱,但她的力气明显不足,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挣不出来,反而把脸都憋红了。 宣承熠忍不住笑了:“这样害羞可不成。” 卫嘉树:…… “皇上可以松开手吗?”卫嘉树强忍着不满,瓮声道。 宣承熠眼角眉梢一扬,“你如今是朕的嫔妃了,莫说这只柔夷,哪怕是你整个人,也是属于朕的。” 好嘛,够霸道。 嘴上说得霸道,但宣承熠还是松开了手,笑着打量着那张胀红的脸蛋:“怎么样,还习惯这个新身份吗?” 习惯才怪! 卫嘉树低声道:“回皇上的话,不太习惯。” 宣承熠道:“朕知道,此事来得急促了些。朕原也不是性急的是,只是……” 后头的话,宣承熠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不碍事,你慢慢习惯。” 卫嘉树死死低着头,不答话。 宣承熠不喜欢她总是低着头的样子,于是用自己的双手捧着那张娇媚动人的小脸,强行扶了起来,他正色道:“你如今身份不同了,不要总是这样低着头。” 卫嘉树:主要是因为咬牙切齿这个动作低头才能掩盖住。 宣承熠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卫嘉树,笑道:“红配绿,原是最俗气的,但是穿在你身上,竟是格外鲜妍。” 目光又落在她新梳就的桃心髻上,宣承熠微微蹙眉,“回头朕叫底下去给你取些像样的首饰。” 卫嘉树只得再次屈膝:“多谢皇上。” 宣承熠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鬓角,“这个少妇发髻,梳得极好,朕很喜欢。” 卫嘉树脸色微胀,差点忘了,在这个时代,有些发髻,是已婚妇女才能梳的。 她才十六岁啊!!! 但却已经是皇帝的小妾之一,理所当然就已经是已婚妇女了! 突然觉得心好痛! 第30章、采女侍寝(上) “怎么愈发安静了?朕记得,你从前是很活泼的。”宣承熠坐在扶手椅上,细看着眼前穿红着绿、沉静如水的女子。 卫嘉树道:“从前……不知道您的身份。” 从前我以为你丫的就是个稍微特殊点的死鬼而已啊!! 宣承熠笑道:“朕早就告诉过你,朕没死,是你不肯信。” 卫嘉树一时无言,只恨不得翻白眼。 她现在是明白了,阿飘不一定是鬼,或许还可能是狗皇帝。 宣承熠轻轻叹了口气,“朕知道,朕的身份,还是把你给吓着了。” 可不是么,这事儿忒惊悚了。 “别怕,朕会善待你的。”宣承熠语气分外柔和。 卫嘉树沉默着,善待?大概在狗皇帝眼里,给他当低级小妾,就是天大的恩赐与善待了吧。 卫嘉树垂下了眼眸,乌黑的睫毛卷翘着一并垂下,半掩着眼角的那颗娇媚的美人痣。 在这一片静默中,外头响起了姜永福的声音:“万岁爷,贵妃求见。” 宣承熠蹙眉,一脸不喜:“朕已经病愈了,她来做什么?” 姜永福忙道:“贵妃娘娘听闻皇上册了新人,所以特来请示关于卫采女的安置之事。” 贵妃代掌六宫事物,这事儿的确归贵妃管辖。 卫嘉树有不大想跟这位贵妃娘娘打交道,人家有身份有来历、有位份有权利,在皇帝的后宫,基本可以横着走。 这位贵妃若是脑子不进水,再稍微贤德一点,即使当不了皇后,皇贵妃也是十拿九稳的。 可惜这位夏贵妃貌似最爱吃醋,还很任性,要不是身边有个能劝得住的德馨嬷嬷,只怕后宫不知是何等场景了。 面对这样一位开挂般的皇帝表妹,卫嘉树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跟她打交道。 卫嘉树小声道:“奴婢可以回避一下吗?” 宣承熠抬眼道:“你如今是朕的嫔妃了,不要满口‘奴婢’。” 卫嘉树一怔,她只是习惯了…… “是,嫔妾可以回避一下吗?”卫嘉树小声的、柔柔的再度请求。 宣承熠面露满意之色,颔首, 卫嘉树二话不说,赶紧钻进内寝殿猫着。 少卿功夫,东次间就传出了贵妃行礼请安的声音,贵妃的声音欢喜而激动:“得见皇上病愈,臣妾终于安心了!” 用得着辣么激动么?卫嘉树心里嘀咕。 宣承熠的语气却有些不耐烦:“好了,有什么话直说即可。” 夏贵妃面容讪讪,她低头理了理自己的华美广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臣妾听闻皇上新册了一位采女,这位卫采女从前是宫人,如今位列女御,也该安置宫室、婢仆才是。臣妾想着,长安宫的东偏殿如今正可住人……” 这个主意,还是德馨嬷嬷的建议呢,既然吴美人走了,贵妃又需要新人来争宠,那位这位卫采女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德馨嬷嬷也说了,皇上未必会答允,顶多也就五分把握,如若不成,还请贵妃不必坚持,做出贤惠体贴之态,另做安置即可。 宣承熠如何不知自己这个表妹妒忌心重,连秉性温驯的吴氏都容不下,何况是嘉树了。 嗯,如今的嘉树虽然看上去温婉如水,但宣承熠永远忘不了她口齿伶俐、张牙舞爪的小模样。 宣承熠毫不犹豫道:“不必了,以后长安宫只给你一个人住!”——以夏淑离的性子,本来就不适合跟别的嫔妃同住一宫! 听了这话,夏贵妃却是心下一喜,她何尝喜欢在自己宫里放一个小妖精呢? 夏贵妃飞快扫一眼左右,见这室内无人,便撒娇般小声道:“多谢表哥。” 卫嘉树听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这个夏贵妃这么肉麻吗? 宣承熠当然不喜欢这样的亲昵,他板着脸道:“你是贵妃,要时刻注意仪态端庄。” 夏贵妃满脸失落地应了一声“是”,又道:“那卫采女……不如就安置在长秋宫吧。” 宣承熠暗忖:长秋宫?似乎没有主位,除此之外,还住着谁来者? 这个坐拥无数后宫佳丽的狗皇帝已经不记得长秋宫还住着谁了,应该是个不重要的小嫔妃吧。 而且长秋宫离着朕的乾清宫也蛮近的。 于是,皇帝点了点头,“就长秋宫吧。” 夏贵妃一喜:“那臣妾立刻叫人着清扫,天黑之前定能拾掇出来。” 宣承熠:那么着急干什么?反正今晚嘉树又不会过去住…… 宣承熠挥了挥手:“无事贵妃就退下吧,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 贵妃满脸不舍,但既然是政务,她自然不敢打搅,只得应了一声“是”,乖乖退下了。 贵妃前脚落下,卫嘉树后脚就从内寝殿溜了出来,“皇上要批折子吗?嫔妾帮您磨墨吧。” 这事儿,她都是熟练工种了。 宣承熠却露出别样的笑容:“折子早就批完了。” 卫嘉树:合着刚才那话只是打发贵妃啊。 宣承熠瞥一眼外头的天色,深深道:“天色不早了,你且去多用些晚膳,然后,司寝嬷嬷自会安排一切。” 卫嘉树:Σ(⊙▽⊙“a 虽然知道都是皇帝的低级小妾了,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但卫嘉树心里还是闷闷的不舒服。 再看看皇帝荡漾的脸,看在这张脸还算年轻俊俏的份上,我忍! 作为一个现代人,这种事情,她倒是比较看得开。 为了生存嘛,不丢人。 人生在世,若想获得长久,就要从心。 默念三遍从心,她屈膝一礼,退下了。 晚膳依旧丰美,但卫嘉树心思迥然,胃口也不似朝食那么好,只兀自机械性地进食,知道感觉到肚子微撑,这才停下了筷子。 以为面白和善的年轻嬷嬷笑盈盈走了上来,“小主是初次侍寝,但也不必太紧张,皇上虽则年轻气盛,但也是很温柔的。” 卫嘉树:你咋知道他温柔,你听墙角了? 卫嘉树很想问出口,但还是憋住了,“那一切就有劳嬷嬷安排了。” 然后她就被司寝嬷嬷引着穿过西侧次间,来到了乾清宫的浴室。 宣太祖当年大力推进现代化改革,也大肆修改紫禁城,在每一座宫室内都修建了现代化的卫生间和浴室。 热气蒸腾的宽大浴室内,地上铺着雕凿了莲纹的青色瓷砖,墙壁上也填满了淡青色云纹方砖,在这古色古香的宫殿之内,这座现代的浴室,也依然是充满了古典风韵。 汉白玉砌成的巨大的圆形浴池,池中洒满了鲜艳的玫瑰花瓣,在热气蒸腾之下,格外馥郁馨香。 自有宫女为她宽衣解带,反正都是女人,卫嘉树也犯不着害羞,大大方方走入浴池。 泡个澡真舒服啊! 这里可都是干干净净的热水,不似宫女澡堂的浴池,不知被多少人用过多少次了。 可惜,卫嘉树才舒服了一刻钟,司寝嬷嬷便捧来了一件雪缎浴袍,“小主,时候差不多了。” 第31章、采女侍寝(下) 光滑柔软的雪缎浴袍,柔柔包裹住刚刚出浴的温软玉体,浴袍长至脚背,衣袖宽大,腰身亦是十分宽松,一条银红织金云纹的宽带束在腰间,束得腰肢纤纤盈盈,婀娜飘逸。 卫嘉树赤着微微泛红的双足,步履徐徐,走在猩红的地毯上,一步步走向皇帝的内寝殿。 宣承熠正坐在床头的扶手椅上,手中持着一卷书册,但眼角的余光早已不在书上,他不时地瞥一眼。 直到内殿殿门吱呀开启的时候,宣承熠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了翩然走来的女子身上。 雪缎长袍,那是嫔妃侍寝所穿的衣衫,但即使是一样的衣裳,穿在她的身上,却格外衬得肌肤如雪、白里透红。 行走间,时而露出一抹柔嫩雪白的玉足,那玉足白得丝毫不逊雪缎。 这样一个女子,美得无暇,只是眉宇间却有一丝清冷,像是冬日里的一捧雪。 “皇上。”卫嘉树走到皇帝身前一丈,便止住了脚步,她屈膝见礼。 宣承熠只高贵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冷眼扫了一眼左右碍事的宫女太监们。 姜永福见状,立刻领着一干宫人躬身鱼贯退下。 待到众人都退出了内殿,宣承熠这才迫不及待,他起身上前两步,一把握住卫嘉树微微发凉的手,兀自拉着她,一并坐到了龙榻上。 卫嘉树此时此刻,心里终究是别扭的。 她并不喜欢皇帝。 但她又没胆子说出口。 为了生存,为了小命。 结果,就走到了这一步。 宣承熠心情却是极开心的,他怀里揽着美人,轻声低语:“别怕,一切交给朕便是。” 皇帝嘛,当然经验纯熟。 卫嘉树心里轻“嗤”了一声,但终究还是默不作声。 内寝殿光线昏昏,宣承熠的手已经落在了她的腰间,为了方便宽衣解带,系的自然是活扣,宣承熠只是轻轻一扯,腰带无声松解,少了这道舒服,身上那柔滑的雪缎浴袍也随之萎落。 卫嘉树浑身上下,就这一件袍子!!! 所以…… 接下来,自不必多说。 司寝嬷嬷站在殿门外,竖着耳朵倾听,待到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微微点头,然后对姜永福道:“姜公公,万岁爷没嘱咐备药,那这彤史……奴婢便记上了。” 姜永福笑脸和善,“那是自然,这位小主啊,可是极得圣心,以后怕是要时常劳动嬷嬷呢。” 姜永福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可算是成了好事了,万岁爷如意了,他们这些御前的奴婢才能有好日子过。 半个时辰后,姜永福见声音慢慢停了下来,这才推门入内,却不敢挑开龙榻帷帐,而是站在厚厚的密不透风的织金帐外,小声请示:“万岁爷,该送卫小主去偏殿了。” 此刻软玉在怀,宣承熠如何舍得撒手,便沉声道:“今日就免了。” “这……”姜永福知道这不合规矩,素来嫔妃侍寝结束后,都是要送去偏殿安歇的,哪怕是贵妃,万岁爷也不曾坏了规矩。 “是,奴婢明白。”姜永福如何敢跟皇帝唱反调?心想,这卫采女,还真不是一般得宠。 这会子,卫嘉树并没有听见皇帝与姜永福的对话,因为她已经沉沉睡去了。 皇帝这个身份的男人,的确有着极为丰富的经验,但经验丰富,和技术高超并没有必然联系! 想也是,皇帝嘛,本来就不需要顾虑女人的感受,自己舒服也就是了。 所以,技术水准,也就那样吧。 虽然体验不算糟糕,但也着实累人。 幸而此身年轻,柔韧性也极佳。 但饶是如此,一个钟头还是太久了。 所以一结束,卫嘉树立刻撇下皇帝,便去跟周公约会了。 貌似侍寝结束后,还得灰溜溜滚去偏殿碎觉? 嗯,反正会有人把她搬过去的。 其实,宣承熠原也没想坏了规矩,但是,这个软玉温香般的美人儿竟身子一软,竟直接迷睡在他怀里! 这身子到底是娇嫩。 看她熟睡不醒的样子,似乎着实累坏了。 宣承熠不由想起方才侍寝之时,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声音,娇软却又倔强。 若是将她送去偏殿,这一折腾,怕是会吵醒她。 罢了罢了,就破这一次例吧。 于是,宣承熠欢欢喜喜怀抱佳人,一并入梦了。 此时此刻,卫嘉树再一次坠入了梦乡,还是那个浓雾无边无尽的世界,她赤着脚,行走在迷雾中。 再一次听到了那稚嫩而熟悉的呼唤,“娘亲、娘亲——” 那呼唤声仿佛是钩子一般,勾得她冲破迷雾,冲向了声音的来源。 天地一片白茫茫。 在浓雾缭绕中,赫然是一株参天巨树,因为雾气太浓,她只能看到这颗树直插雾里。 好大的一棵树! 但是,这棵树……却一片光秃秃的,千千万万的枝芽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啊不,还是有几片叶子的。 在最邻近地面的巨大分枝上,生了几片嫩绿的叶子,仿佛是冬日过去,春日刚刚到来一般。 但是,这偌大的巨树上,竟然、似乎……就只有这么几片少得可怜的叶子。 啊不,在这跟分枝上,还挂着一只橙子般大、圆滚滚、散发着柔和暖黄色光的……果子?? 卫嘉树:“这是啥树?” “是世界树啦!”那发光的果子颤动了两下。 “卧槽,果子成精了?”卫嘉树惊得跳了起来。 果子沉默了三秒钟,“娘亲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卫嘉树一脸黑线地看着这颗果子,“我的确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生了一颗果子。”——话说,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诶?我知道我这是在做梦? 也就是说,这是清醒梦? 卫嘉树好奇地戳了戳那果子,结果手指头竟然穿透了那发光的果子,“跟鬼魂一样,没有实体?” “才不一样呢!”果子仿佛有些生气,“人家是世界树孕育的灵胎圣果!” “世界树?”卫嘉树看着眼前这颗光秃秃的巨树,看上去真是凄凉又凄惨,就那几片叶子,居然还能长出果子。 “等等?你既然是世界树孕育出来的,那为什么管我叫娘亲?”卫嘉树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果子摇曳了两下,笑嘻嘻道:“娘亲真笨,你就是这棵树啊!” 卫嘉树再一次瞅了瞅这颗光秃秃的、只剩下三五枚嫩叶的树,突然有点忧心自己的头发。 算了,我忧心个毛线球! 我这是在做梦啊! 第31章、我是一棵树 卫嘉树安心地点了点头,“哦,原来我是一棵树啊。” “没错哟~”果子欢快地摇曳着,“娘亲加油哟,快点在这个世界扎根,这样才长出越来越多的叶子!” “扎根?长叶子?”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的秀发,还好,木有秃。 “是哒,因为原来的世界灵气枯竭,世界树没法生存,所以才不得以迁移到这个平行世界来。娘亲在这个世界已经初步立足,所以本体才能够顺利初步扎根。” 卫嘉树:因为她成了皇帝的小妾,就算是在这个世界初步立足??? “唔……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做?”卫嘉树很好奇,她的脑洞肿么就这么大,居然能做出这么离奇的清醒梦。 果子奶声奶气道:“娘亲努力提高自己的地位,最好是成为这个世界的最高统治者。” 卫嘉树嘴角抽抽,我特么真的从没这么yy过! “果啊,这个实在有点难。”卫嘉树轻轻摸了摸这个没有实体的灵胎圣果。 “啊咧?”果子疑惑地道,“娘亲为什么又给我改名字了?” “嗯?”卫嘉树好奇,“那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果子笑着道:“我叫肉肉,因为娘亲说,我长得胖乎乎圆滚滚,像多肉植物!娘亲,什么是多肉植物啊?” 卫嘉树:额,这种名字,的确像是她的风格,但是她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啊呸,想什么呢,我这是在做梦呢! 说不准肉肉什么的,就是她某次做梦的时候取的。 而梦这种东西,一般醒来之后,她就不怎么记得了。 只是这次的梦,跟以前不一样,她似乎格外清醒。 “那你就继续叫肉肉吧。”卫嘉树摸了摸圆圆的肉肉,虽然没有实体,但摸起来又一种暖呼呼的感觉,像暖水袋,又像是小夜灯。 “娘亲,你在新世界是什么身份啊?”肉肉好奇地问。 卫嘉树叹气:“皇帝的小妾。” 肉肉沉思了一下,“那娘亲努力当皇后吧。” 卫嘉树:娃啊,为娘办不到啊! “能不能放宽一下条件,当个宠妃不成吗?”卫嘉树笑嘻嘻爱抚着肉肉。 肉肉这团光球仿佛十分纠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样扎根的速度会慢上许多……” “娘亲还是努力一下吧,就算当不了皇后,当太后也还凑合!”肉肉的语气很稚气,但内容却极其大气。 卫嘉树嘴角抽抽,难道当太后比作皇后简单吗??? 而且这个皇帝,怎么看都比较像那个辫子清朝的康熙,一看就是那种祸害遗千年的主儿。 老娘实在没信心把他熬死。 而且不当皇后就当太后,除非生个儿子,而且儿子当上太子。 但想想皇帝前头已经有包括太子在内的四个儿子,以及还在嫔妃肚子里没降生的不知男女的两位…… 这争夺储位的难度,真的不逊色辫子清朝九龙夺嫡啊!! 卫嘉树牙痛、心痛、肝痛、胃痛! “娘亲放心吧,肉肉会帮你的!等你怀孕了,肉肉去投胎!将来一定当上太子!”肉肉满是自信地道。 卫嘉树:……肉肉崽子,你是哪来的蜜汁自信? 啊,算了算了,都是做梦啦。 没必要太较真,她笑着抚摸着肉肉暖暖的身子,“好啊,娘亲就指望你了。” “等一下?你是男孩子?”卫嘉树看着这颗球,怎么都看不出性别来。 “人家是灵胎圣体,没有性别啦!”肉肉满是自豪,“不过当太子,还是做男孩子比较方便。” 卫嘉树嘴角抽抽,那还用说,华夏古往今来,只出过女皇帝,还没出过女太子呢。 忽的,卫嘉树感到十分疲乏,眼前巨大世界树和发光的肉肉渐渐模糊,渐渐消失。 而她也坠入了更深沉的梦乡。 再一次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逛下昏暗的拔步床上,好像……是那张龙榻? 嗯,她没有被送去偏殿? “嗯……”卫嘉树发出倦怠的轻哼。 旋即外头一个脸庞圆润的宫女便掀开了帷帐,“卫小主终于醒了!” 卫嘉树揉了揉惺忪睡眼,瞥见一旁的珐琅摆钟上,竟然已经九点了! 卫嘉树惊了一下,“我睡了这么久?!” 这会子皇帝当然早就不在了,卫嘉树也完全不晓得这厮啥时候走的。 圆脸宫女笑着说:“小主侍寝辛苦了。” 卫嘉树脸皮微微尴尬,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换成了白罗中衣中裤。她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宫女,才发现她竟是一身褐色衣裙,这可是教引嬷嬷的打扮。 只是这位教引嬷嬷看上去十分年轻,顶多刚过二十五。 “这位姑姑如何称呼?”既然是御前的教引嬷嬷,卫嘉树语气也客气了几分。 “奴婢英落,服侍皇上已有十三年了。”英落脸上颇有几分感慨之色。 “十三年?”卫嘉树咋舌,虽说十三岁就可以参加小选,那这位英落姑姑也至少二十六岁了。皇帝登基才十年呢,也就是说这位年轻姑姑还是东宫旧人呢! 旋即,英落姑姑拍了拍手,三四个伶俐的宫女便捧了铜盆、面巾进来,服侍她洗漱更衣,又在此用了一顿丰盛的朝食。 卫嘉树擦了擦嘴角,“那我是不是该去长秋宫了?” 昨日,皇帝和贵妃把她安置在这个宫殿了,哪里应该早拾掇好了。 “怎么?这就急着走了?”忽听外头传来一个沉厚温润的声音。 宫人们忙不迭请安,卫嘉树也赶忙起身,屈膝见礼,“嫔妾呆在这里,不合规矩。” 宣承熠信步近前,附耳道:“不合规矩的事儿,昨晚已经做过了。” 提到昨晚,卫嘉树先是脸皮一红,然后才明白,皇帝指的是她昨晚没去偏殿安歇的事儿。 卫嘉树小声道:“皇上怎么没叫人把嫔妾送去偏殿?” 宣承熠嘴角抿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你睡得太香甜,不忍心。” 卫嘉树:我要是去偏殿睡,应该会睡得更香甜。 她不喜欢跟别人同床共枕,她就喜欢一个人霸占一张大床。 连她最喜欢的毛茸茸都别想分享她的床! 没想到穿越后,竟然破例了。 卫嘉树叹息,以后得精神着点儿,就算要睡觉,也得去了偏殿再睡。 否则鬼知道身边睡了个什么玩意儿。 “以后,嫔妾不会睡得那么快……”卫嘉树小声道。 宣承熠眼中带着笑意:“朕并不介意。” 卫嘉树:我介意!! 为了生存,卖身就算了。 床,就不卖了。 卫嘉树觉得,大约床才是自己的真爱。 第32章、英落姑姑 皇帝忽的抬手抚了抚她的鬓角,“这个随云髻甚好,配的簪子也相宜。” 卫嘉树一怔,方才英落姑姑给她梳头的时候,她还困倦着,倒是不清楚自己的脑袋被捯饬成了什么样。 “是英落的手艺吧?”皇帝侧脸看了英落一样。 英落屈膝道:“是,奴婢许久不曾梳这样的发髻了,技艺生疏了许多,幸亏卫小主不嫌弃。” 卫嘉树趁机偷偷往侧面的镜子里瞥了一眼,只见她还是那身红配绿的衣裙,只不过发髻不是温婉柔和的桃心髻,而是若随云卷动、甚是飘逸优雅的旋拧式发髻,看上去生动灵转,整个人都添了几分雅致气度。 那随云髻用一双卷云纹簪子固定,又斜插一只青鸾步摇,步摇下垂着珍珠流速,直垂至耳畔,玉色珠光映面,端的是相称。 卫嘉树看在眼里,极是欢喜。 见她露出笑靥,皇帝便道:“你既然喜欢,朕就把英落赐予你了。” 卫嘉树一惊:“可英落姑姑是御前的教引嬷嬷……”——人家前途似锦,何苦去伺候她一个低级嫔妃? 英落连忙朝她深深屈膝:“能伺候卫小主,是奴婢的福气。” 卫嘉树一怔,怎么英落自己好像是愿意的?? 这倒是奇了怪了。 御前教引嬷嬷,诚然到了别处,谁都得客气三分。 但御前的教引嬷嬷太多了,英落只是其中之一,除了梳头,便没有拿得出手的手艺。而皇帝梳头,又不需要那么多花样,英落的本事自然就显示不出来。 若是别的小主侍寝,都会带上陪嫁心腹宫女,梳头这差事,也都是交给自己的宫女,自然也没有英落上手的机会。 只有宫女出身的嫔妃,才没有陪嫁。 而若是皇帝一时临幸的寻常宫女,英落又不敢轻易托付。 这位卫小主虽是宫女出身,却不是等闲宫女,一则她是太后赏赐之人,二则,这几日在御前,英落也亲眼瞧见这位小主是何等国色、何等得万岁爷宠爱。 再加上这位卫小主秉性温和,而且还读过书。 所以英落才主动求了姜永福,来伺候卫小主更衣梳头。 卫小主得宠,身边有没有陪嫁心腹,皇上极有可能会给她指派一个御前老人服侍。 当然这只是有可能而已,即使没被指过去,也能结个善缘。 皇帝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当然不可能把卫嘉树留在御前,他有些不舍地道:“你先去长秋宫住下,日后……若有什么地方受了委屈,便叫英落立刻来禀报朕。” 凭她这出身,不被挤兑才怪。 若是等闲小事,卫嘉树自如不会不识趣地叫英落来告状,但她还是柔声应了,并谢过皇帝。 乾清宫外,早已停了一顶小小的肩舆,采女这个级别,当然无法乘坐华美的仪舆,但有人抬着,已然是难得的待遇了。 英落姑姑在前引路,两个小太监稳稳抬起卫采女,便朝着东六宫而去。 英落一路上与她道:“小主,长秋宫分属东六宫,就在夏贵妃娘娘长安宫的东面。” 卫嘉树脸色有点苦:麻蛋,她这是要跟夏贵妃做邻居?? 这位可不是什么好邻居。 “长秋宫没有主位,不过东偏殿住着一位白婕妤。”英落姑姑压低声音道,“白婕妤的姑母嫁给了夏贵妃的叔父,所以,白婕妤是贵妃的表妹。” 卫嘉树:坏消息+2 英落继续道:“长秋宫从前还住着两位选侍,不过自从白婕妤封了婕妤之位后,那两位选侍便搬出了长秋宫,别宫而居了。” 卫嘉树:别宫而居?只怕十有八九是被白婕妤给挤兑出去的吧? 坏消息+3! 英落小声道:“贵妃娘娘将您安置在长秋宫,所以小主稍后最好先去给贵妃请个安,白婕妤那里最好也拜见一下。至于别的娘娘小主,以后慢慢自会熟识。”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多谢姑姑提点,我省得了。”——身边有个老人,的确是如有一宝啊。 虽然这英落姑姑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但比起那些小宫女,的确是经验丰富、熟知宫事的老人了。 光天化日之下,英落姑姑有些话不便说,因此只陈述了一下长秋宫的状况。 过了一会儿,肩舆缓缓停在了长秋门,里头,便是长秋宫了。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罢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怕个毛啊! “小主小心门槛儿!”英落顺势扶着她的手臂。 嗯,宫里门槛的确都挺高的。 幸好不是那个鞭子清朝,不用穿那诡异的花盆底鞋。 映入眼帘是宽阔的殿前庭院,又大红大紫的花木,看上起很符合老人家的审美,嗯,这位白婕妤审美…… 正殿甚是华丽宽敞,不过如今没有主位,所以正殿的大门紧紧闭着。不过正殿外的廊下却搭了帘子、设了桌椅。 那椅子上赫然坐着一位身穿桃红色织金袄子的宫妃,那宫妃手中摇这一把绣了朱红牡丹的团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曳着。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就是白婕妤了。 果然,英落姑姑附耳道:“小主,这就是白婕妤了,既碰了面,还是去请个安为好。” 卫嘉树叹了口气,只得信步上前,屈膝见礼:“采女卫氏,给婕妤请安。” 那白婕妤生得肌肤白皙,颇有几分颜色,一身鲜艳的桃红袄子,更衬得她美艳逼人。 只是,好巧不巧,卫嘉树也穿了一件桃红百蝶穿花圆领衫,鲜艳的衣衫衬得她肤白貌美,却又毫不俗艳。 白婕妤,与卫嘉树一比,这份美艳,生生有些俗艳了。 白婕妤凤眼扫了卫嘉树一眼,当即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卫嘉树:撞衫这种事儿,怪我咯?! 白婕妤打量着卫嘉树那桃红的衫子、白皙无暇的脸蛋,瞬间气得鼻子半歪,她一甩扇子,鼻孔哼了一声,起身、一跺脚、一扭身子,气呼呼便回了东偏殿。 卫嘉树:乃今年才三岁吗?? 见状,英落姑姑忙扶着自家小主去了西偏殿。 这里果然已经拾掇一新,里头还候着两个眼生的丫头,一见小主驾临,二人立刻磕头请安。 卫嘉树知道,这是夏贵妃安排的人,也不敢信任,问了名字,便打发去外头候着了。 英落小声道:“小主,奴婢还是去一趟针线局催一催吧。” 皇帝昨儿吩咐针线局给她赶制两身衣裳,要不然光身上这一套,哪里够穿? 卫嘉树忙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从里头抽出两张十两面额的银票,递给英落。 英落忙道:“打点针线局,十两就够了。” 卫嘉树道:“另外那张是给你的。” 英落怔住了。 卫嘉树叹息:“你原是御前的教引姑姑,如今来伺候我,已然是委屈你了。” 英落急忙道:“能伺候小主,是奴婢的福分,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实在太折煞奴婢了!” 卫嘉树道:“你只管收着吧,还有这些银票,你也替我好生打理着。我呀,就这点儿家底了,以后……咱们怕是要省着点用了。” 人家是御前教引姑姑,肯来伺候她一个低级嫔妃,怎么也得付出点儿信任和重任。 英落是卫嘉树如今唯一依靠得上的人了,自然不能吝啬这点小钱儿。 英落眼圈微微泛红,“小主放心,奴婢绝不辜负您!” 第33章、采女俸禄几何? 英落去了针线局,卫嘉树便好奇地欣赏着自己的寝殿,这西偏殿虽为偏殿,但也足有两间深进、三间面阔——也就是长度约三室、宽度约两室,也就是六间屋子的面积。 自然了,实际上并不会被划分成六间。 因为采光的玻璃窗都是面向长秋宫庭院的,所以大致被分成了四间屋子,正中间是明间,相当于大客厅,也充作饭厅使用。 明间两侧是半隔断的南北次间,北面次间是寝室,寝室内还划出了一小块书房区域,但书房与寝室之间只有一道屏风作为阻隔,所以算一个房间。 而南面次间便是卫嘉树心念已久的现代化卫浴间了,这卫浴间是切切实实分成了两个小房间,一个卫生间,里头还有抽水马桶,不过不含洗漱功能,因此卫生间很小,约莫也就三五个平方,倒也足够使用。 而沐浴间也并不宽敞,只有一个圆形的小浴缸,不用过来洗她是绰绰有余了。 更难的是,这现代化的卫生间和沐浴间居然都装饰得古色古香,小浴缸是用枣红色磨砂瓷砖砌成,浴缸底部雕凿海棠花纹,起到了极好的防滑作用。 总之,这些现代化的产品都很好地融入了这座古典宫殿。 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 这个清朝的紫禁城自太祖年间大修之后,甚至已经有了完备的集中供暖系统,不但为紫禁城供暖,京中上层达官显贵也已经在供暖之列。 就是那种在现代的老旧小区甚至还依然存在的暖气片,不过被漆成了红木色,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低矮的鞋柜。 虽然底层百姓还享受不到集中供暖的福利,但烧煤取暖在北方稍殷实的人家已经很普遍了,烧自然是那种带炉筒子的煤炉。 卫嘉树入宫之前,在卫家就是靠着这种东西取暖。 古代的建筑,密封性不良,所以倒是很少出现煤气中毒。 只不过,到底不如集中供暖干净、方便、还安全。 一到冬日,紫禁城各宫各殿的暖气片里就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充足的热水,让这保暖性能不佳的偌大的宫殿也能一派暖煦。 所以,但凡是太监宫女,都是盼着能进殿伺候的。 图的就是冬天能蹭个暖气。 仔细打量了自己的偏殿,卫嘉树表示十分满意。 约莫半个时辰,英落姑姑怀里捧着一套崭新的衣裙回到了长秋宫。 “小主,针线局已经为您赶制好了一身新衣,另外那套会在三日内送来。不过这套衣裳稍微寻常了些,小主且将就一下吧。”英落柔声道。 卫嘉树定睛细看这身衣裳,说是一身新衣,足足有六七件呢。 一整套水红色软罗中衣中裤,月白色素锦的贴身小衣、小裤,外头则是一件素雅温柔的雪青色素罗交领短袄,下身是一条淡青色暗花罗马面裙,还有一件莲紫色暗花罗披袄。 这些衣裳的确是比较简洁的款式,只有那短袄的领口绣了简单的淡青色云纹。 “这颜色配得极好,很是雅致。”卫嘉树倒是蛮喜欢的。 若搁在后世,想做这么里里外外一套汉服,还是这么好的料子,少说也得几千块。 “小主喜欢就好。”英落忽的朝外头瞥了一眼,“内务府指派的宫女太监,小主还是传召进来,训诫几句吧。” 卫嘉树点了点头,叫英落把这些衣裳收起来,便端坐在小书房的美人榻上,将候在偏殿外的宫女太监给传唤了进来。 采女这个位份的嫔妃,有两个二等宫女和两个粗使太监,太监负责做些粗重活,比如抬抬肩舆什么的,今日把她抬回来就是这俩太监。 至于两个宫女,瞧着不过才十几岁的样子,穿着她无比熟悉的绿色衣裙,低眉顺眼跪在地上,齐声称:“给小主请安。” “抬起头来。”卫嘉树端着脸,不带丝毫笑容,英落则侍立一旁,原本和善的圆脸此刻也格外严肃。 两个小宫女都是眉目清秀的长相,两个太监则黑一些,看着还算憨厚的样子。 卫嘉树轻咳了一声,语气和缓了几分,“我知道,做宫女太监不容易。” 说着,卫嘉树脸色再度一般:“所以,你们若是盯着我一举一动,报给你们背后的主子,便也罢了!但除此之外,若还敢做旁的事情,你们便要小心自己的脑袋了!” 被监视这种事情,可说几乎是不可避免的。 反正,她也不会让信不过的人进入她的内室,所以能打探到的也只是表面消息罢了! 一听这话,宫女太监吓得脸色惨白,连连磕头,口称“不敢”。 “好了!”卫嘉树揉了揉眉心,“日久见人心,你们若真的忠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打今儿起,你们都听英落吩咐,没有本小主和英落姑姑差遣,不许进内室!” “是!奴婢一定谨遵小主吩咐!绝不敢有违!”四人连不迭磕头应声。 敲打过后,英落便给四人指派了差事,然后她才低声道:“小主,您……怎么竟容他们……” 卫嘉树叹息:“我就算说不准,难道我的一举一动就不被泄露了吗?” 英落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不打紧,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就算她真的要做见不得人的事儿,也会关起房门再做。 正在这时候,外头传来小宫女的声音:“小主,御前的张公公来了。” 原来是皇帝派人来送赏,来的是一个叫张三顺的掌事太监,卫嘉树刚从内室走出来便看到了琳琅满目的绸缎首饰,这个狗皇帝,出手倒是挺大方的。 织金、缂丝、云缎,统共十几匹上等料子,还有两匣子首饰,端的是金玉交辉,华美无比。 “多谢皇上赏赐,有劳公公走这一趟了。”说着她连忙暗示了英落姑姑一眼。 英落二话不说,悄无声息塞了一张叠成小小一团的银票。 张三顺的笑容瞬间更加灿烂了。 卫嘉树却有些忧心,她那点银子,能支撑多久? 当了小主了,生活水平虽然直线上升,但开销貌似也暴增啊。 赏赐英落十两、针线局打赏十两,方才给张三顺的银票,貌似也是十两。 妈耶,才当了两天采女,存款直降三十两啊! 卫嘉树忍不住问:“英落,我这个采女,俸禄几何啊?” 英落呆了片刻,大约是没想到小主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她忙道:“回小主,您每月俸禄是十两银子。” 卫嘉树:好嘛,这个月收入是复数! 第34章、侍寝是个体力活 “对了,小主,膳房那边,照例得赏赐一笔暖灶钱……”英落姑姑小声道。 卫嘉树强忍着心痛问:“要多少?” 英落姑姑大约是看出自家小主心疼了,所以连忙道:“不必太多,二三两银子就成。” “还有小橘、小椿、小石头和小林子,小主最好每人赏赐一两半两的……” 卫嘉树:我的钱包啊……o(╥﹏╥)o 虽然听着都不多,但每天都这么花销,可怎么撑得住啊! 英落连忙安慰道:“小主放心,像膳房、针线局这些地方,一年赏赐一两回也就是了,还有奴婢这些底下人,非到年节不必恩赏。” 听了这话,卫嘉树心里好受了些。 英落又道:“其实小主平日恩赏,其实也未必一定要赏赐银子,譬如这绸缎衣料、或者珠宝首饰,只是皇上今日赏赐的这些都太珍贵了,小主即使自己用不了,也可以拿来送礼。这宫里娘娘小主多,时常有各种生辰芳诞。” 卧槽,貌似这才是要大出血的大开支啊! 不过,貌似只要她一直得宠,以皇帝的阔绰,她应该是不缺值钱的东西。 所以普通嫔妃之间的迎来送往,应该不必动用她的私房钱。 想到此,卫嘉树安心地点了点头。 约莫下午四点半,宫女小橘提着食盒,一脸诚惶诚恐,“小主恕罪,今日白婕妤点了好几道费时费力的菜,所以您的飧食稍微迟了些。” 东西六宫也是各有膳房,如长秋宫的膳房就位于后殿的耳殿,哪怕她给了暖灶钱,膳房也不敢把她的晚膳排在白婕妤前头。 卫嘉树晚膳本来不喜欢吃得太早,便柔声道:“不碍事。” 小橘这才连忙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嫔妃每日的膳食倒是没有具体规定几道菜,只不过按照位份高低,内务府会派送数量不等的食材。 譬如她这个采女,每月粳米一升、白面五斤、鸡鸭各三只、猪肉十斤、羊肉五斤,新鲜蔬菜则是按日发放,每日两斤,油盐酱醋等物若干。 看着貌似不是特别多,但也是绝壁吃不完的,而且膳房也会悄咪咪贪墨一部分,通常是每日的剩肉,这种事情宫里素来是睁一只眼闭只眼。 因给了暖灶钱,所以这饭食烹饪得还不错,一大碗白花花的米饭、两只花卷——这是主食,另外还炖一只鸡,炒了三盘菜,荤素搭配,咸淡适中。 虽远不及乾清宫御膳房,但在没有味精的年代,已经是很不错的厨艺了。 卫嘉树擦了擦嘴,表示很满意,“小橘,去浴室放水,我要泡个澡。” 能舒舒服服在自己的浴缸里美美的泡个澡,是她穿越后,渴望已久的事情了。 英落姑姑却道:“小主,沐浴的事儿还是稍微缓一缓吧。” 卫嘉树一愣,有些不解。 英落忙附耳道:“兴许,您要去乾清宫沐浴呢。” 卫嘉树:…… 然后过了才一刻钟,敬事房的人就来了。 “奴婢恭喜卫采女,万岁爷今儿翻的您的牌子,您请拾掇一下,暖轿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敬事房太监笑得像个拉皮条的。 啊不,本来就是。 卫嘉树暗自叹了口气,好吧,嫔妃这个职业,的确有这么个义务。 英落姑姑笑脸灿烂,二话不说主动上前,给这死太监塞了银票。 卫嘉树:我的钱啊!! 她的心肝都在痛! 侍寝就算了,居然还得自掏腰包给赏钱! 这让她有一种花钱被嫖的感觉。 巨亏本啊! 英落姑姑又道:“小主还是换身衣裳再去侍寝吧。” 卫嘉树只得僵硬地回到内室,换上了那身刚刚从针线局取回来的素雅套装。 英落姑姑又重新给了她梳了头,虽然还是随云髻,但这次她特意从皇帝赏赐的首饰中挑了一对点翠祥云簪子、并一支翠玉衔珠钗为她点缀鬓角,又取了一双红玛瑙耳环为她带上。 鲜艳的红玛瑙,衬得她肤白如雪,衬得眼角的美人痣别有一股妖娆动人。 如此一身素雅中不失风采的装束,她脚步轻盈走出了偏殿,却正瞧见白婕妤正站在对面东偏殿的廊下,那脸上的酸意已经抑制不住,几乎要涌出来了。 卫嘉树:你酸个毛线球啊! 敬事房太监忍不住催促:“小主,快一些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好吧,某人的确很急色。 乘着敬事房的暖轿,卫嘉树悠哉悠哉就抵达了乾清宫。 然后自然是去乾清宫的大浴室洗白白,只穿上一件浴袍就去往皇帝的内寝殿。 然后……嗯?皇帝不在?? 司寝嬷嬷道:“皇上还在养心殿与诸位大臣商议朝政,小主暂且在此稍后片刻。” 还挺勤政。 但勤政之余也没忘了翻牌子。 又勤政又好色。——卫嘉树心底给出不客气的评价。 有宫女端上了茶水点心,这也算是不错的宵夜了。 皇帝的内寝殿十分宽敞,比她的长秋宫西偏殿还要宽敞。 卫嘉树没去拔步床上等着,而是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等到她点心吃完,心里也渐渐不耐烦的时候,皇帝才终于姗姗来迟。 但心里再不耐烦,她也不敢表露出来,而是忙起身,温婉行礼。 皇帝忙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扶起,“可是等急了?” 卫嘉树小声道:“正事要紧,嫔妾不急。”——她只是不耐烦而已。急个毛线,急着等他来滚床单吗? 嗯,这种事情,她体验过一次了,纯粹从感官上来讲,不好不坏吧。 但宣承熠的目光已经十分热切,“朕原是想早点回来的,是那几个御史实在太啰嗦了……” 宣承熠忍不住抱怨道。 卫嘉树不敢接话,接了话那可就是后宫干政了。 宣承熠看着眼前纯白衣袍的美人,也没什么心思言说那几个糟老头子的啰嗦话,便执着卫嘉树柔弱无骨的小手,兀自走向龙榻。 左右宫人早已识趣地退了下去。 少卿,便听得里头甚是热烈。 如疾风骤雨、如狂风压境、如海浪翻涌…… 时间,是上一次的两倍。 卫嘉树第二次侍寝才明白,丫的这原来是个体力活啊!! 第35章、狗皇帝是衣食父母 “万岁爷,该送卫采女去偏殿了。”龙帐外响起司寝嬷嬷小心翼翼的声音。 宣承熠怀抱软玉,哪里舍得松手? 但卫嘉树却毫不犹豫从他怀里挣脱,从被窝里摸索出自己的贴身小衣,又飞快穿着中衣和中裤,嘴上忙道:“嬷嬷请稍等。” 卫嘉树的举止,无疑是谨守规矩礼仪的,但宣承熠却心里不大舒坦了。 方才还云雨琴瑟,这会子身上汗水还没消呢,衣裳倒是穿得快! 穿好中衣中裤,便没有风光泄露的风险,但某人还露这大半个胸膛在被窝外呢。 卫嘉树连忙给皇帝陛下拉好被子,把他严严实实盖住,并掖好被角,省得被别人看见了长针眼。 这般举动,却被宣承熠视为不舍,宣承熠一只手臂从被窝里伸了出来,一把将才刚爬起来的卫嘉树给拉入了怀中,他低语道:“若是不舍得朕,朕可以特许你留下。” 卫嘉树被他这一拉一拽,生生给抻了腰身,麻蛋!这可是运动过量后的小嫩腰啊!又酸又疼,心下不由火冒三丈,一时没忍住,抱怨之语脱口而出:“我的老腰啊——” 宣承熠一愣,忽的想起方才的激烈——昨夜是嘉树初次侍寝,他自然少不得处处温存,不得尽兴,故而今夜,有些失了节制。 他连忙伸手去揉着那小蛮腰,“腰身受伤了吗?不打紧吧?要不要传太医?” 传太医??!! 开个毛线球的玩笑?! 老娘的老脸要不想丢个干净! 卫嘉树强忍着羞愤,咬牙道:“不妨事,嫔妾歇息两日就是了。” 这是告诉某只色龙,麻烦别继续翻他的牌子了。 要不然,腰肢酸痛是小事儿,六宫的妒火才是大事! 温热的大手一下下揉搓着那纤细柔嫩的腰肢,揉得竟还蛮舒服的——真是看不出来,皇帝陛下还精通按摩推拿? 被揉搓了一阵儿,卫嘉树稍微缓过劲儿来,这才小心翼翼爬了起来,“多谢皇上,嫔妾好多了。” 宣承熠的大手一时空落落的,不由地想起那细嫩的小蛮腰,还有方才……如杨柳般摇曳的模样…… 宣承熠心底隐隐发热,他忍不住再度伸出了安禄之爪,妄想再度揩油。 但卫嘉树已经掀开了帷帐,此刻侍立在帷帐外的,除了御前司寝嬷嬷,还有她的教引姑姑英落,以及四五个守夜宫女。 英落见她出来,连忙上前先伺候着卫嘉树穿上鞋袜,并低声道:“偏殿那边已经拾掇妥当了。” 卫嘉树点了点头,在她的服侍下穿上了外头的衣裳。 只是头发早已散乱,英落不敢耽误时间,只给她梳一个松散的低髻。 卫嘉树拾掇妥当,这才忙朝着榻上的皇帝屈膝一礼,“皇上,那嫔妾就先退下了。” 宣承熠眼神略微幽怨。 卫嘉树行礼之后,便叫英落扶着,忍着不适,离开了正殿。 乾清宫的偏殿,虽为偏殿,却比有些宫殿的正殿还有宽敞几分,足足面阔三间的殿宇,里头床铺被褥暄软而舒适,卫嘉树只恨不得睡死在上头。 但她出了一身的汗,满身脏污,实在不舒服,便道:“英落,这里也有沐浴间吧?” 英落点头:“里头就是。” 说罢,英落有些疑惑:“小主……难不成是要沐浴?” 卫嘉树道:“出了一身的汗,实在太难受了!”说着,她立刻便要爬起来。 英落有些着急,她连忙道:“小主,您才刚侍寝完,最好还是不要沐浴……这样才能尽快怀上龙胎。” 卫嘉树脸色忽的有些微妙,怀孕?!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她这个小身体,才十六岁啊!! 虽说太祖延迟了女子的婚嫁之期,但只是满十五周岁,也还是太年幼了! 好歹也得等十八周岁吧? 反正卫嘉树不想怀孕! 那么,就更得好好洗澡了! 卫嘉树扶着墙爬了起来,“放心,我只是稍微冲个澡,不碍事。”——一定要冲干净!卫嘉树心里默默道。 英落劝阻无果,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家小主固执地进了浴室,哗啦啦的声音响了半晌。 里里外外洗干净的卫嘉树回到床榻上,终于安心入眠了。 好吧,其实并不安心! 不整点避孕药吃,终归不安全。 哪怕这几天并不是排卵期。 翌日清晨,太监张五德将早膳送来偏殿,其中赫然有当归老鸭汤、虫草乌鸡汤这两道药膳,而且貌似都是有滋阴补气血之效的…… 张五德笑容谄媚:“这是万岁爷亲口吩咐的,说小主昨夜辛苦,所以叫御膳房给你炖两道滋补的药膳,好生补补。” 卫嘉树:感觉被鄙视了体力…… 卫嘉树面无表情道:“多谢皇上美意。” 送走了张五德,英落立刻给她盛了一碗乌鸡汤,“小主快趁热喝吧,这乌鸡十分难得,在后宫里,至少要嫔位才能享用呢。” 卫嘉树:合着我还得感谢皇帝破格赏赐了?! 卫嘉树心下很是不爽,但美食毕竟是无罪的,她这会子又饿得肚子都要扁了——她会跟人置气,但绝对不会跟美食置气! 卫嘉树大口吃完了这碗乌鸡汤,别看这乌鸡乌漆嘛黑的,炖出来的汤汁却是奶白香甜,鸡肉也细腻鲜美,端的是令人食指大动。 英落笑颜灿烂:“皇上当真宠爱小主,两次侍寝,都叫御膳房给你备了早膳呢。” 卫嘉树一愣,难不成给皇帝暖被窝,居然还不管饭?!!! 卫嘉树惊呆了,“难道不是侍寝的嫔妃都不——咳!”——差点把“管饭”二字脱口而出。 英落笑着说:“当然不是了,嫔妃侍寝,虽然可以在皇上的偏殿过夜,但天一亮,就要立刻离开乾清宫。” 真他妈拔那啥无情…… 卫嘉树夹起一块陈皮兔肉,狠狠撕咬。 吃饱喝足后,卫嘉树本想拍拍屁股走人的,英落却连忙拉了她一把,“小主,万岁爷这会子还在正殿呢,要不您……去谢个恩再回长秋宫?” 卫嘉树:谢恩?谢啥?谢皇帝一睡? 卫嘉树瞄了一眼餐桌上的残羹冷炙,好吧,这顿饭的确蛮可口的…… 那道砂锅煨鹿筋实在是太特么好吃了,可惜她只有一个肚子,没吃完…… 她强忍着才没有说出“打包带走”这句丢人现眼的话。 卫嘉树叹了口气,她摸了摸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好吧,去谢恩。” 虽然皇帝人品道德都很差劲,但人家好歹自己的衣食父母。 第36章、白婕妤 卫嘉树才刚走出偏殿殿门,迎面就遇上了御前的领事太监姜永福。 胖胖的姜总管笑得像一尊弥勒佛,“给卫采女请安!小主,万岁爷请您去正殿。” 英落姑姑立刻笑颜如花:“皇上和小主可真是心有灵犀,小主也正要去正殿请安谢恩呢。” 卫嘉树斜眼瞥英落:分明是你的主意…… 乾清宫正殿弥漫着一股清雅甜美的香气,那香气来源便是皇帝身侧那尊仙鹤式的鎏金薰炉。 “给皇上请安!”卫嘉树兀自上前,墩身一礼。 宣承熠微微一笑,忙抬手虚扶了一把,“你闻闻,这个气味不俗吧?” 卫嘉树一愣:“这香味和皇上往日用香料很是不同,闻着……很是清甜。” 宣承熠笑道:“这正是华帷凤箸香,朕料想你定会喜欢。” 然后,便见姜永福亲自将两只螺钿漆盒捧了上来,里头装的,自然就是所谓的华帷凤箸香。 卫嘉树正要谢恩,宣承熠又道:“你那里怕是没有合宜的薰炉,姜永福,你去库里找找,朕记得有一只不错的宣德炉。” 宣德炉? 是她想象中那种古董宣德炉吗? 貌似在后世,那都是拍卖行都难得一见的价值连城的珍宝啊! “多谢皇上!”虽说不能拿去拍卖,但值钱的东西,她是不会嫌弃的。 宣承熠微微一笑,“长秋宫那边,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跟朕开口。” 卫嘉树觉得,做皇帝的小妾,最好还是不要太贪心…… 但是,她还真缺东西。 “嗯?怎么了?”宣承熠似乎看出那张姣好脸蛋上的犹豫之色,“有话只管说,在朕面前,你不必拘束。” 不拘束才怪,这可是掌握天下大权、也掌握着她小命的封建皇帝啊! 但卫嘉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嫔妾瞧着,嫔妃的份例里头,似乎没有笔墨纸砚这些东西……” 听了这话,宣承熠忍不住笑了:“朕还以为是什么奇珍异宝不成,叫你这般扭扭捏捏。” 说着,宣承熠吩咐姜永福:“去库里挑些好的,回头送去长秋宫。” “是,奴婢明白!” 卫嘉树其实更想要钢笔……宣太祖这位来自现代的哥们,毛笔字写得如狗爬,所以这位仁兄灵机一动,就发明了铅笔,又废了老鼻子力气,造出了钢笔。 铅笔廉价而亲民,对底层读书人而言是福音,而钢笔……就着实造价不菲了,甚至比顶级的毛笔还贵得多! 而且只有皇家造办处才能造出最好的钢笔,素来,这些顶级货,除了皇家享用,皇帝也只是偶尔赏赐宗亲勋贵而已。 寻常百姓连见都难得一见。 因此卫嘉树没有点名说要钢笔。 但宣承熠知道她来自未来,又查过她此生的所有细节,因此知道卫嘉树毛笔字其实写得很一般。 宣承熠心念一动,忽的吩咐道:“再加上一支钢笔吧。” 卫嘉树眼睛瞬间亮了,比起软趴趴的毛笔,她还是更习惯用硬笔,甚至上辈子还练习过硬笔书法,能写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她的钢笔字甚至比圆珠笔字还要好得多。 “多谢皇上!”卫嘉树这一次感谢就真诚多了。 宣承熠嘴角一翘,顿时明白,自己猜中了美人心思。 他挥了挥手,屏退左右,“上辈子,你学过钢笔字?” 卫嘉树点了点头,“嫔妾更习惯用硬笔,毛笔字……一直不得要领。” 宣承熠道:“钢笔字要学好也并不容易。” 反正她觉得比毛笔字容易多了。 宣承熠忽的低声问:“那个时候,用钢笔的人难道比用毛笔的更多?” 卫嘉树点头:“在三百年后,毛笔字……只有书法爱好者才会用。毕竟钢笔写出来字更小、更快,也更节省纸张。” 不过那个时候最普及的是圆珠笔,钢笔毕竟还需要灌墨水,不及圆珠笔方便。 宣承熠微微颔首,“倒也是,朕虽有心推广,但钢笔制造费时费力,造价也过于昂贵了。” 卫嘉树道:“随着工艺改进,造价会慢慢降下来的。”——在另一个位面的三百年后,普通钢笔也就几块钱。 二人闲聊间,姜永福便已经将钢笔取了来,一只精致绝伦的剔红捧盒,内衬雪绸,里头静静躺着一只精工制作的钢笔。 这只钢笔,充满了古典韵味,上头錾金雕刻百福流云纹,看上去简直像是工艺品。 啊不,本来就是工艺品。 典雅精致得令人爱不释手。 因为皇帝赏赐的东西太多,所以只得劳动御前太监,将宣德炉、华帷凤箸香、文房四宝等物送去了长秋宫。 至于那只工艺品级别的钢笔,卫嘉树则是自己揣着回到了长秋宫。 这阵仗,当真是不想惹人瞩目都难。 所以,这不,又惊动了同住一宫的白婕妤。 白婕妤看着那大大小小的锦盒一波波送进西偏殿,又酸又妒,气得脸蛋都变形了。 卫嘉树客客气气送走了御前的太监,正要回房歇息,却见白婕妤迎面而来。 卫嘉树只得屈膝给白婕妤请安,没办法,她只是个七品采女,而白婕妤是正四品的世妇。 白婕妤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那好看的鼻子都歪了半边儿,“卫采女还真是得皇上宠爱!昨日赏赐绫罗绸缎,今日又是更胜昨日!怕是这小小偏殿都放不下了吧!” 卫嘉树倒是不生气,她面带微笑道:“您放心,放得下的。” 白婕妤一通冷嘲热讽,结果就换来这么句不软不硬的话,生生噎得白婕妤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反正白婕妤这个醋坛子,卫嘉树自问没本事安抚好,准确说,只要她得宠,白婕妤就不可能看她顺眼。 既然如此,礼节上别被挑出错就是了。 白婕妤贝齿咬得咯咯作响,“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我便要瞧瞧,你能得宠几日!” 卫嘉树微笑道:“多谢婕妤关怀,嫔妾今年才十六岁,距离年老色衰怎么也还有十年八年。” 白婕妤气得险些岔气,她怒极反笑:“好!好!咱们走着瞧!” 说罢,白婕妤狠狠一甩袖子,扬声道:“准备肩舆,去长安宫!!” 这是……要去跟她贵妃表姐告状吗? 卫嘉树倒是并不意外,但她并不想忍。 人生在世,若是被欺负到门上,还要忍气吞声,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英落扶着她回到殿中,她屏退了左右,低声道:“小主,您太冲动了。” 卫嘉树淡淡道:“就算我肯忍一时之气,她也未必肯与与我和平共处。” 英落一怔,这位白婕妤的确不是好相与之辈,“也罢,只要小主得宠一日,便无须畏惧白婕妤。至于贵妃娘娘那边——” “小主还是备上一份厚礼,稍后去请个安吧。”英落道。 第37章、闭门羹真好吃 卫嘉树叹了口气,道:“请安是应当的,厚礼就算了。我如今有的东西,全都是皇上赏赐的,若是转手送给贵妃,保不齐贵妃以为我是在炫耀呢。” 英落姑姑微微颔首,“还是小主思虑周全。” 长安宫。 自从夏贵妃得了四皇子修俭膝下承欢,又撵走了碍眼的吴美人,夏贵妃心情甚是愉悦,连卫氏突蒙圣宠,夏贵妃也只是拈酸吃醋了半日,被德馨嬷嬷劝了几句,便又将心思都放在了白胖可人的四皇子身上。 “俭儿乖,我是你母妃。”夏贵妃此刻别有一番温柔慈和。 四皇子手里正拿着积木玩耍,被夏贵妃哄了几句,便稚声稚气唤道:“母妃~” 这一声奶甜的呼唤,可把夏贵妃甜到了心里,“嬷嬷!你听见了么!俭儿见我母妃了!!” 德馨嬷嬷眉开眼笑,四皇子刚抱来时,着实哭闹了几日,贵妃一直耐着性子哄着宠着,可算是叫他改了口了。 “恭喜娘娘。”德馨嬷嬷此刻看着四皇子,也是越看越顺眼。 正在殿中其乐融融的时候,白婕妤求见。 夏贵妃撇撇嘴,“肯定又是跑来抱怨的。”——卫氏这等狐媚之姿,若是安置在偏远的地方,皇上不高兴,她也不安心,可搁在自己宫里,又难免碍眼,所以夏贵妃才选择了长秋宫。 长秋宫没有别的嫔妃,只有白婕妤,算来还是她的姻亲。 彼时贵妃入宫未久,夏家二房便打着帮着贵妃的名义,送了二太太白氏的侄女白颂雪入宫。 这件事,贵妃心里其实并不怎么高兴。 不过白氏入宫后,倒是乖觉,立刻就巴结上贵妃,处处甜言讨好。 再加上丽妃入宫,隐隐觊觎贵妃手中六宫大权,贵妃这才收了白氏入麾下。 这白氏姿容美艳,一入宫就封了美人,又有贵妃扶持,因此倒也得宠了一阵子。 只是白氏娇奢悍妒,时常惹是生非,虽然只是些不起眼的小事儿,但终究还是惹了皇上厌烦,很快就失了宠。 这白氏失了宠,贵妃倒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对白氏十分照拂。 当初吴氏诞下四皇子,位份与白氏平起平坐。 为此白氏十分不忿,在贵妃面前哭求不休,贵妃便亲自求了皇帝,晋了白氏婕妤之位。 但是白氏封了婕妤之后,便再未侍寝。 德馨嬷嬷低声道:“左不过就是些酸言妒语,娘娘若是不想听,奴婢找个借口打发了白婕妤便是。” 夏贵妃此刻心情好,便道:“还是让她进来吧。” 德馨嬷嬷心道,贵妃到底还是念母家亲眷情分啊…… 片刻后,白婕妤一脸委屈酸涩地扑了进来,当即便是泪落滚滚:“贵妃姐姐要给嫔妾做主啊!” 夏贵妃揉了揉眉心,“这是怎么了?” 白婕妤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还不是那个卫氏!不过才承宠了两日,就不把臣妾放在眼里了!今日她侍寝回来,那副的狐媚劲儿,简直是——太膈应人了!” 卫嘉树若是听见这话肯定要喊冤,麻蛋我在你面前狐媚个毛线球!老娘又不搞姬! “贵妃姐姐,您掌摄六宫大权,一定要好好管管她!要不然这长秋宫,简直就是她的了!”白婕妤委屈地直哼哼。 夏贵妃也是听明白了,白氏根本没逮到卫氏什么错处,说的全都是没用的酸言妒语,夏贵妃便道:“那你就好好盯着她,她若是有逾越之处,本宫自然可以依照宫规处置。” 只要能抓住错处,夏贵妃自然也不介意教训一下这个新宠。 这个答复,白婕妤自然十分不满意,“可是,臣妾好端端的长秋宫,因为进了这么个玩意儿,到处都是狐媚气!臣妾真是一日都不得安宁,连觉都睡不好了!” 夏贵妃就挺能吃醋,但比起白婕妤还是逊色不少。 见状,德馨嬷嬷忙道:“如今卫采女新人得宠,贵妃娘娘也不能无端端给她颜色瞧,娘娘执掌六宫,处处都要依照宫规办事。” 听到德馨又是这套说辞,白婕妤心里烦得不行,却也知道德馨是贵妃的乳母,非同一般宫人,白婕妤强忍着怒气,轻哼道:“难道贵妃姐姐还治不了她小小一个采女?!” 夏贵妃如何看不出,白婕妤这是想让她出手修理卫氏呢!夏贵妃也不傻,卫氏正当得宠,若是非要寻她麻烦,岂不是惹皇上不痛快? “不是治不了,而是不值当。”夏贵妃笑看着自己刚哄到手的乖儿子,“你说是不是啊,俭儿?” 看着白胖一团的四皇子,白婕妤满是羡慕,嘴上却嘟囔道:“四皇子再好,终究没有记在姐姐名下。” 夏贵妃脸色微微黯然,她不是不想修改宗室玉牒,但皇上怎么可能容许? 白婕妤见夏贵妃不言语,又立刻道:“有吴美人在一日,四皇子就终究不是姐姐一个人的。” 德馨嬷嬷脸色一变:“白婕妤慎言!” 白婕妤立刻怒瞪德馨。 夏贵妃也立刻嗔道:“在俭儿面前,不许说这些!” 白婕妤顿时气鼓鼓,“表姐!” “好了!”夏贵妃已然有些不耐烦,“你只管好生盯着卫氏便是,其余的,不用你管!” 白婕妤看出贵妃不悦,只得悻悻应了一声“是”,灰头土脸离开了长安宫。 卫嘉树是特特等白婕妤回来了,这才前往长安宫给夏贵妃请安。 一入长安宫,她就被夏贵妃身边的小宫女请去偏殿吃茶。 然后,她在偏殿坐了两刻钟,然后被告知:“贵妃娘娘今日身子倦怠,就不见采女了,采女还是请回吧。” 卫嘉树:那感情好! 她本来也不想跟这位夏贵妃打交道,能不碰面,再好不过。 她看了英落一眼,“既然贵妃不适,那我就告辞了。” 卫嘉树算是看出来了,人家贵妃娘娘傲气着呢,不屑于理会她这一介小小采女。 卫嘉树心情愉悦地走出了长安宫,便对英落道:“我瞧着时间尚早,咱们去御花园转转吧。” 英落微笑颔首,忙扶着她登上了肩舆。 第38章、吴美人、顾婕妤 经过宣太祖之手改造过的紫禁城,已经与她记忆中曾经游览过数次的故宫大相径庭。 不过御花园还是维持了古色古香的古典韵味,再加上几分小桥流水的江南意蕴,的确是个风景雅致的皇家花园。 素日里,嫔妃若是闲来无事,也会时常来此散步赏景。 眼下,已经过了最炎热的三伏天,御花园风景正好,卫嘉树闲庭信步,看着花木葱茏。 忽的,正瞧见前头的八角四方亭中坐着一位身穿藕色云锦袄子的宫妃,她梳着温婉的桃心髻,手持海棠团扇,面容秀雅清丽,体态略显丰盈,身旁还跟着四五宫婢,似乎正在此歇脚。 卫嘉树正疑惑是哪宫的小主娘娘,英落已然附耳道:“小主,那是永庆宫的吴美人。” 卫嘉树心下微讶,就是那位被夏贵妃夺了四皇子的吴美人?听闻吴美人如今的身孕尚未满三个月呢,如今瞧气色神态倒是都还不错的样子。 吴美人论位份足足比她这个采女高了两级,卫嘉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只得信步上前,屈膝道:“嫔妾长秋宫卫氏,见过吴美人。” 吴美人的确是个美人,虽非绝色,但眉宇之间颇有几分温婉宜人,她绽开笑容,眉眼如水打量着卫嘉树的容颜,旋即笑道:“我入宫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卫采女这这般姿容卓绝之人。” 卫嘉树忙道:“美人过奖了。” 吴美人眉目一顿,忽的低声道:“采女册封位份也已经三日了,可曾去给贵妃娘娘请过安了?” 卫嘉树忙回答:“嫔妾正是刚从长安宫出来。” 吴美人点了点头,若有深意地道:“那就好,在这宫里,最要紧的,就是莫要失了礼仪。” “多谢美人指点!”卫嘉树连忙致谢,又飞快道:“对了,时候也不早了,嫔妾也该回去了。” 卫嘉树这急于离开的态度,让吴美人妙目一怔,旋即点头:“也好,与我太亲近,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卫嘉树装作一副没听懂的懵懂样子,她屈膝一礼,便离开了御花园。 回到长秋宫西偏殿。 英落关上房门,低声道:“吴美人虽然性子极好,但毕竟是贵妃所厌恶之人,小主的确不宜与她太亲近。” 卫嘉树摘下耳朵上沉甸甸的白玉葫芦耳环,低声道:“我不是因为这个,才急于告辞的。” 英落不解:“那小主为何……” 卫嘉树幽幽道:“她被贵妃夺了四皇子,竟也能不哭不闹,安然度日,可见她城府不浅。” 英落眉心一紧,一时无言。 卫嘉树道:“其实我也能理解,吴美人若是哭闹不依,只会惹来皇帝的厌烦,和贵妃更多的仇怨。她这么做,也是权衡利弊之下的最优选择。” 英落点了点头,“身在后宫,的确有许多不得已。” 二人说这话,宫女小橘敲了敲房门,禀报道:“小主,内务府把您这个月的份例送了来,另外还有有些家具摆设之类的杂物。” 后宫添了新人,内务府自然也要按照位份送上相应的锅碗瓢盆,虽说偏殿里家具齐全,但也可以添置一些屏风啦、香几啦、西洋钟啦。 因她这个新人貌似还挺得宠,因此内务府送来的东西都还不错。 只是有些陈设用具,是有身份限制的,譬如说筷子这一项,内务府送来的是只是两套乌木镶银筷子,据说是世妇以上才能享用象牙筷子。 甚至连瓷盘、家具的纹饰花样也是有规定的,世妇以上才可以用鸾纹。女御只能用一些吉祥纹样。 不过也不打紧,内务府此番添置的几件小家具和摆设都是质料上乘之物,一一添入偏殿,果然比从前增了几分气派。 卫嘉树少不得又得咬牙叫英落赏赐了内务府派来的太监。 钱包再度缩水! 用了晚膳之后,暮色初降,英落前来禀报:“小主,敬事房那边传来消息,皇上今日没翻牌子,只在午后去看望了顾婕妤。” 至于英落为什么能得到这些消息,还不是花了钱打点了敬事房了? 卫嘉树再一次为自己的钱包默哀。 至于这位顾婕妤,似乎身孕已经五六个月了,自然是不可能侍寝的。 宣承熠绝非清心寡欲的皇帝,今日原本也是打算随便翻个牌子的,虽说嘉树扭伤了腰身,今晚不能继续翻了,但皇帝的枕边何愁没有美人。 但就在这时候,太医院传来消息,说是顾婕妤胎动不适,已经连忙请了太医去安胎。 宣承熠到底还是在意自己的骨血,又想着也的确有些日子没见顾氏了,于是便亲自驾临,前去探视。 顾婕妤的胎动自然没有大碍,太医第一时间向皇帝禀报:“请皇上安心,顾婕妤的胎相没有大碍,想必是腹中小皇子身强体健的缘故,所以才格外闹腾些。” 腰身丰盈的顾婕妤也是一脸惶恐又欢喜之色,“臣妾不过就是胎动罢了,没想到竟惊动了皇上,是臣妾的不是。” 说着,顾婕妤连忙扶着粗重的腰身屈膝赔罪。 此刻,宣承熠自然看出来,顾氏这是这在争宠呢。 宣承熠也没有去扶,只淡淡说:“没事就好。” 顾婕妤面赛芙蓉,红润的脸蛋上带着几分不安:“臣妾……是不是叨扰皇上政务了?皇上没有生臣妾的气吧?” 宣承熠神态还算温和:“你安心养胎,不要想太多。” 顾婕妤咬了咬朱唇,垂下头去,低声称“是”,满面温顺,心下愈发慌乱了:皇上是不是看出她是故意借腹中孩子争宠了? 宣承熠见多了后宫女人的手段,像顾氏这样的,没有伤及腹中孩子,只不过就是稍微小题大做一回,其实宣承熠倒是不至于生气。 只是多少有些烦,但又见顾氏腰身已重,便安抚道:“你好生安胎,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叫人吩咐内务府。等日后诞下皇子,朕就封你为嫔。” 听到这样的许诺,顾婕妤大喜,她连忙屈膝行礼:“多谢皇上恩典,臣妾一定好生保重自身和腹中孩儿,一定给您生一位健健康康的小皇子。” 宣承熠:顾氏倒是够自信……居然一点都不觉得怀的是个小公主? 倒也无怪乎顾氏如此笃信,主要是因为顾婕妤怀孕之后就立刻改了胃口,极为嗜酸,而且随着肚子渐大,也愈发尖尖,再加上腹中孩子的强健,处处都符合民间所说的怀男胎的迹象。 第39章、美人心计 翌日清晨。 英落姑姑双手灵活地为卫嘉树梳头,小橘则在一旁打下手。 正在此时,殿外忽的传来“喵呜”的叫声,原本晨起犯困的卫嘉树陡然来了精神。 太监小石头在殿外扬声禀报:“小主,咱们殿外来了一只狮子猫,也不知是哪宫的。” 狮子猫? 卫嘉树忙道:“是不是鸳鸯眼的?” “是啊,小主!” 卫嘉树大喜,那不就是顺康太妃的一捧雪么! 这小家伙倒是机灵,居然跑她这儿来了。 卫嘉树见发髻已经梳就,连耳环都未来得及佩戴,便快步走出偏殿,果然瞧见廊下正冒着一团雪白无瑕的上等毛茸茸! “哟,果然是你!”卫嘉树蹲下身子,朝一捧雪伸出手臂。 一捧雪倒是极机灵,它四爪灵巧,轻轻一蹬,便跳进了卫嘉树怀里。 “真乖!”卫嘉树笑逐颜开,一双手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rua~ 喵了个咪的,几日不见,一捧雪的毛更加丰盈柔软了,撸起来的手感实在是棒棒哒! 英落微笑着问:“小主认知这只猫?” 卫嘉树笑眯眯道:“这是一捧雪,是顺康太妃的爱宠。” 一听顺康太妃,英落瞬间就明白了,自家小主早先可不正是顺康太妃身边的宫女么。 英落忙道:“那奴婢把它送回寿颐宫吧。” 卫嘉树笑道:“不着急,留它吃顿便饭,稍后我亲自送回去。” 留它吃顿便饭??怎么听着像对待亲朋好友? 卫嘉树连忙吩咐道:“去跟小厨房说一声,今日的朝食再加一盘小鱼干。” 如今的她不同以往了,她食物充足,养得起猫了! 卫嘉树狠狠吸一口一捧雪,嗯,这种感觉,太幸福了! 英落笑着说:“小主若是喜欢猫,不妨去猫舍挑一只。宫里的嫔妃闲来无事,都喜欢养个猫儿狗儿的。” 卫嘉树不禁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去猫舍挑猫,貌似也是要给打赏钱的吧? 想到此,卫嘉树肝疼得紧。 “还是缓缓再说吧。”卫嘉树强撑着笑了笑。 这一顿朝食,卫嘉树的胃口不错,一捧雪的胃口也极好,它恰了一整盘小鱼干,吃得身上都沾染了不少碎渣。 卫嘉树小心翼翼给一捧雪擦干净,心下很是不舍,但是再不舍,这又不是她的猫,还是要还回去的。 便道:“寿颐宫不算太远,今日就不必准备肩舆了。” 走着去,路上也能多抱一会儿、多撸一会儿。 午后的阳光甚好,美人抱着美猫,言笑晏晏。卫嘉树如今这副皮囊,不消说,自是一等一的美人,而一捧雪也毋庸置疑,那是猫中的大美人,它浑身雪白,仪态优雅,双眸宛若异色宝石,在太阳底下,美猫慵懒地歪在美人怀里,那叫一个惬意。 就这样,卫嘉树抱着一捧雪,一路走过了吴美人的永庆宫。 也是巧,宣承熠今日顺道过来看望养胎的吴氏,抵达永庆宫,他才刚下了龙舆,便看到一袭熟悉的倩影,虽然只是个侧影,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宣承熠很肯定,那就是嘉树! 她怀里……似乎还抱着一团白白的……是猫吗? 她好像很喜欢猫。 宣承熠站在永庆门外,面带思索之色。 太监姜永福小心翼翼道:“万岁爷,您……” 宣承熠这才回过神来,便低声吩咐道:“去挑一只猫,送去长秋宫。” 姜永福立刻心领神会,送去长秋宫?那肯定是赏赐卫采女的啊! “是,奴婢明白,奴婢这就去!” 宣承熠这才昂首挺胸进了永庆宫。 吴美人虽然怀着身孕,但还是万般温柔小意,亲自为皇帝奉茶。 宣承熠像是例行公事般询问了吴美人的胎相,吴美人温柔一笑,“太医说,嫔妾的胎相安稳了许多,故而这几日,臣妾每日都回去御花园散散步。” 宣承熠微微颔首,顿时放心了不少。 吴美人又微笑着说:“臣妾昨日在御花园,还遇卫采女了呢!” 宣承熠顿时来了兴致。 吴美人抿唇一笑,道:“嫔妾原本一直觉得桃红色俗艳,直到昨日见到卫采女穿了一件百蝶穿花的桃红衣衫,不但不俗,反而光华明丽、甚是喜人。” 宣承熠微微颔首,淡妆浓抹总相宜,说的便是她,从前穿着宫女的荆钗布裙,也依然难掩姿色,更何况是锦绣绸缎了。 “你与卫氏,看样子很谈得来。”宣承熠一脸满意之色。 吴美人忙点头道:“嫔妾很喜欢卫采女,自然是盼着与她多亲近。只不过,卫采女见到嫔妾,似乎还有些拘谨的样子。” “拘谨?”宣承熠一怔,她对朕……似乎也很拘谨,不似之前那嬉笑怒骂的鲜活的样子。 “她新入后宫,自然是会有些拘谨的。”宣承熠轻轻叹了口气。 宣承熠又扫了一眼吴氏的腰身,如今尚未显怀,不过人已经胖了些的样子,“你好生安胎,修俭……等你生下这一胎,还是要让修俭与你多亲近些才是。” 吴美人俏丽的眸子忽的染了一层水意,她眼中难掩激动之色:“嫔妾还可以再见四皇子吗?” 宣承熠心生怜意,“那是自然,毕竟你才是修俭的生母。贵妃虽抚养修俭,但也只是他养母,你就只当修俭是多了个母亲疼他。” 吴美人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嫔妾不敢与贵妃娘娘相争,只盼着日后能偶尔见一见四皇子,便心满意足了。” 宣承熠叹道:“这件事,难为你这般懂事。”——若是吴氏抵死不肯,他也会有些为难的。 吴美人垂下眸子,她柔声道:“皇上厚待嫔妾,嫔妾……自然不愿看到皇上为难。贵妃娘娘是皇上嫡亲的表妹,皇上看重母族情分……” 说着,吴美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眼中也再度积蓄了泪花,“皇上日理万机,为了朝政已经够辛苦的了,嫔妾不愿皇上辛苦之余,还要为后宫烦心。”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自从夏淑离入宫,的确给朕添了不少烦心事儿。 “你能如此深明大义,朕很是欣慰。”说着皇帝又道,“等你诞下这一胎,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会晋你为婕妤。” 听到这话,吴美人连忙起身谢礼:“多谢皇上。皇上怜惜子嗣,这般加恩嫔妾与顾婕妤,果真是一番慈父之心。” 宣承熠脸色忽的一变,“顾婕妤?!” 吴美人露出怔忡之色,“是啊,皇上不也许诺,等顾婕妤诞下皇子,会封她为嫔吗?” “你如何知道的?”宣承熠的脸色有些沉重。 吴美人露出几分惶恐之色:“这件事……满后宫都听说了呀。” 听到这话,宣承熠如何不明白,是顾氏特意将这个消息散布了出去!! “她倒是心急!这是怕朕日后不履行诺言吗?!”宣承熠语气有些重。 吴美人连忙安抚:“怎么会呢?皇上一言九鼎,岂会毁诺?想必是顾婕妤太过高兴了,所以一时说漏了嘴。” 宣承熠心下冷哼,说漏了嘴怎至于一日之间后宫皆知?! 第40章、干瘪的钱包君 寿颐宫。 卫嘉树再临此地,心情不禁颇为感慨。 寿颐宫的花坛还是那样繁花葱茏、枝叶扶疏,即使没有她的打理,也依然欣欣向荣。 大宫女兰茵迎了上来,她的面色稍稍有些复杂,但还是以礼相待:“卫采女,您怀里这……”今日一大早一捧雪就不见了,寿颐宫上下可都急坏了,这小东西倒是惬意,居然猫在卫采女怀里,懒洋洋、一副极为享受的样子。 卫嘉树微笑道:“也不知怎的,一捧雪竟跑去长秋宫了。我怕太妃惦念,所以就赶紧送了来。” 卫嘉树这纯属睁着眼睛说瞎话,她分明把玩了半晌。 兰茵忙道:“多谢采女!竹韵,快把一捧雪抱去偏殿。” 再次见到竹韵,卫嘉树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丫头还是从前的模样。 竹韵也忍不住多瞅了卫嘉树两眼,竹韵知道,嘉树如今是真的成了小主了,一身绫罗绸缎,头上的金簪都能买她这样的丫鬟俩了。 卫嘉树这才将一捧雪送到竹韵怀里,她叮嘱道:“我刚才给它吃了些小鱼干,记得今日不要给它喂食太多。” 竹韵果不其然闻到了一股淡淡道鱼香味,顿时就觉得肚子饿了,这个一捧雪,也太有福气了,天天大肉大肉!怪不得这么胖! 竹韵捏了捏一捧雪的下巴,“知道了,小、小主。”突然改了称呼,竹韵也很不习惯。 竹韵打量着嘉树满身华贵,跟戏台上的神仙似的好看,再加上如今传言说,卫采女很得宠,但她还是忍不住问:“小主,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卫嘉树妙眸一怔,她过得……还好吗? 物质上,自然是好的。 旁的,她貌似也那份资格矫情好与不好。 她含笑如花,道:“我很好,你放心。” 竹韵脸一红,她果然问了句多余的废话。 卫嘉树又问:“太妃娘娘……还好吗?” 兰茵忙道:“回采女,太妃安好,只是今日一早就去与陈太嫔宫打牌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幸好一捧雪在太妃回来之前就找到了,要不然太妃肯定要生气。 卫嘉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还烦请兰茵姑娘替我转达对太妃的问候。” 兰茵忙屈膝称“是”,又亲自送了卫嘉树出寿颐宫。 回到寿颐宫,兰茵忍不住叮咛竹韵:“我知道,你从前与卫采女关系要好,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要注意些规矩,不该问的话不要多问。” 竹韵耷拉着脑袋“哦”一声,神情恹恹的,宛若一只病猫。 卫嘉树回到长秋宫已经是晌午了,倒也是巧,卫嘉树屁股还没坐热,御前副领事太监张三顺便提着一只精致金丝笼子来了。 那笼子里铺着厚实的软垫,垫子上赫然是一只半大的临清狮子猫! 张三顺笑得谄媚:“这是万岁爷亲口吩咐、猫舍精心挑选出来的狮子猫,虽说不是纯白的,但也是上等的花色,叫做‘鞭打绣球’,这眼睛也是金碧双色的鸳鸯眼,极是难得呢!” 所谓的“鞭打绣球”,就是尾巴纯黑,外加脑袋上有一块圆形色斑,尾巴相当于鞭子,脑袋上那坨便是绣球。 这只鸳鸯眼狮子猫,以纯白为底色,尾巴黑色、脑袋上则顶着一小块橘红色的……嗯?还特喵的是心形?! 卫嘉树眼睛都亮了,“这个小东西长得真是可人!有劳公公跑着一趟了。” 说罢,又对身旁的英落吩咐道:“英落,你且好好送一送张公公。” 红日西斜,英落送走了张三顺,施施然回到了卫嘉树身边,她附耳道:“小主放心,奴婢给了张三顺十两银子。” 卫嘉树捂住自己心口,宛如西子捧心。 “我还剩多少银子?”卫嘉树心痛地问。 英落一愣,然后才道:“还剩下一半有余呢。” 卫嘉树:她才当了几天小主,存款居然缩水了将近一半!!再这么下去可怎么了得?! 不行,得想法子赚钱! 氮素,小到香皂镜子玻璃铅笔港币、大到军工、纺织、蒸汽机,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早就被宣太祖给包揽了! 她根本没有什么好“发明”的了! 前有理工穿越前辈,真是个灾难啊! 至于做个文抄公什么的,妈耶,谁特么背得下《红楼梦》? 而且就算背得下,红楼里那么多风月之事,若是作者是女儿家,就等着被文人的口水给喷死吧! 卫嘉树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我再想想吧……” 宣太祖手底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漏网之鱼…… 倒也不是没有,比如说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成果,氮素!她一个美术生,理科渣滓啊!就算有法子,也是她能复制的! 她知道电灯泡里是钨丝,难道就能复制爱迪生的成果了? 她知道发电的原理,难道就能建发电场了? 她也知道电话电报的原理,但让她做出个电话电报,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卫嘉树瞬间只恨不得吐血,老天爷啊!我快穷死了! 宣太祖啊,您能不能别什么都包揽了,就不能给后辈一点赚钱门路吗? 英落看出了自家主子的烦忧之处,她略一思忖,便道:“小主的娘家,不知可否富庶?” 卫嘉树一愣:“你是想让我跟娘家人要钱?”——卫嘉树蛾眉颦蹙,她立刻想起她那个令人作呕的渣爹,心情一瞬间就不美丽了。 英落一怔,“小主母族也不宽裕吗?” 卫嘉树摇头:“那倒不是,我父亲是个举人,还当过几年县丞,又有祖上留下的产业,家中虽不比吴美人娘家世代皇商之富,却也实属殷实之家。” 英落点头,她也认为合该如此,要不然小主之前也没法一下子拿出二百两银票。 卫嘉树叹气道:“我与娘家,有些问题。除非万不得已,我不想跟卫家要钱。” 英落看出自家主子似乎颇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去深问,她低声道:“若小主实在是到了银子紧缺的时候,奴婢倒是有些门路,可以把宫里的东西卖出去,换些银子。” 卫嘉树一喜:“还有这样的门路?” 英落叹道:“只是这门路不光彩,而且只能出手一些没有标记的东西,譬如绸缎衣料。而且,要给倒卖之人,四成的佣金呢。” 卫嘉树暗道一声真黑,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合宫规,自然少不得被宰一刀。 英落幽幽道:“毕竟,月底就是丽妃娘娘的生辰了。” 卫嘉树:我凸!又要大出血了?! 但是想想那足足四成的佣金,当真是令她心痛欲碎啊! 正在这个时候,小石头在殿外扬声禀报:“小主,敬事房的陆公公来了!” 卫嘉树:毛线球? 不是说了要休息几天呢! 啊,她这才歇了两天一宿啊!! 混球啊,好歹给个双休啊! 第41章、滚床单吧?滚! 卫嘉树揉了揉沉痛的眉心,钱包日益干瘪不说,工作还这么辛苦~我怎么那么悲催啊~o(╥﹏╥)o 狗皇帝! 明明都说了,她扭了腰,要好好休息两天的! 卫嘉树一边心里怒骂宣建国他孙子,一边还得赶紧重新梳妆,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她抱了一捧雪那么久,身上都是猫毛,可不能这副样子去侍寝。 卫嘉树连忙叮咛道:“小石头,你好生照看小爱。”——她花了十两银子的小可爱,还没好好撸一撸呢! 太监小石头一脸懵圈,“小主,小爱是谁呀?” 卫嘉树怜爱地瞟了一眼猫在金丝笼子里舔爪子的鞭打绣球狮子猫,因为这个小可爱头顶橘色爱心,所以就叫它小爱好了。 嗯,不管公母,都叫这么名儿! 今日敬事房来得格外早,卫嘉树仓促用了晚膳,便乘着敬事房的轿子,往乾清宫去了。 这一次,宣承熠特特早早从养心殿回来,以免佳人久候。 内务府倒是十分麻利,不过两三刻钟光景,人就送来了。 宣承熠见佳人翩翩走来、盈盈行礼,不禁心情甚好,他连忙抬手道:“不必拘礼,到朕身边来坐。” 宣承熠正坐在临床的罗汉榻上,卫嘉树也只得细步上前,侧身坐在了皇帝身旁。 宣承熠顺势一把握住她的手,这个举动,卫嘉树很不习惯,她本能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还是忍住了。 都睡过两回了,揩油这点小事,没什么不能忍的。 宣承熠目光在卫嘉树纤细婀娜的腰间扫过,轻笑道:“你的腰身倒是恢复得蛮快,又是去给贵妃请安、又是去御花园,还跑去寿颐宫送猫。” 这哪里像是扭伤了腰身? 卫嘉树心中大为懊恼,她去长安宫,未能被贵妃接见,她一时高兴,就去御花园玩了…… 这个狗皇帝,也是够狗的! 丫的居然监视她! 不过卫嘉树的身子骨却是恢复力相当不错,她的体质虽然跟强健不沾边儿,但回血向来极快,前一天哪怕累成一条狗,只要一觉睡醒,乏累不适便通通一扫而空。 这份体质,没想到穿越之后,还是没变。 卫嘉树声音幽微:“皇上怎么知道臣妾的一举一动的?” 宣承熠一怔,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朕今日去看望吴美人,是他跟朕说,昨日在御花园瞧见你了。” 那你丫的又是怎么知道我去给贵妃请安,还有去给顺康太妃还猫?! 卫嘉树这番话没有问出口,她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皇帝? 穿越到封建时代,处处都要小心,方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儿! 宣承熠忽的笑道:“朕叫人给你选的狮子猫,你可还喜欢?” 提到那只小可爱,卫嘉树眼睛一亮,连忙道:“多谢皇上赏赐,臣妾很喜欢。” 这般眼睛明亮的样子,可见是真的喜欢,顿时,宣承熠也不禁心情大好,“你喜欢就好。”——果然女子多半都更喜欢猫一些。 宣承熠笑着说:“朕今日听吴氏说,你们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呢。” 卫嘉树瞪大了眼睛,妈的,宫里头的人都这么能编瞎话吗?! “是么……那样就算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了?”卫嘉树语气不冷不热,半是自语。 宣承熠便道:“你若喜欢,可以多去永庆宫走动,若是不喜欢,就算了。” 吴美人怀着身孕,她可不敢离得太近了。 况且…… “嫔妾若是与吴美人亲近,怕贵妃娘娘会不悦。”卫嘉树小声道。 宣承熠听得微微蹙眉,“贵妃……”夏淑离的性子,的确是太不贤惠了些。 忽的,宣承熠问道:“你去长安宫请安,贵妃给你脸色瞧了?” 卫嘉树一愣:“皇上怎么会这么认为?” 宣承熠叹道:“她的性子,朕还不清楚吗?” 卫嘉树“哦”了一声,语气轻快地道:“贵妃娘娘倒是不曾给嫔妾颜色瞧,因为嫔妾去请安,并未见到贵妃,只在偏殿吃了杯茶。” 宣承熠看着她脸上的轻松之色,忍不住笑道:“你被晾在偏殿,倒是一点不生气。”——明明满身傲骨,动不动就甩脸子发脾气,动辄辱骂太祖、辱骂朕,还指责后宫腌臜。如今吃了闭门羹,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朕真的是越来越不懂你了。”宣承熠叹道,他原本以为,已经很了解嘉树了,如今看来,这个女人的心思,还真是不好猜。 卫嘉树一脸古怪,不要一副她的心思是海底针的表情好伐? 卫嘉树道:“贵妃毕竟贵妃,嫔妾只是个小小采女,她若是能永远不理会嫔妾、当嫔妾不存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宣承熠细细品味着这番话,却听出了浓浓的避世宁人的意味,嘉树她……这是唯恐招惹夏淑离啊! 这让宣承熠不由地生出几分怜意:“你也不必如此畏缩,一切都有朕在呢。” 卫嘉树心里不屑地撇撇嘴,皇帝这种生物,才是最靠不住的! 我要是信你依赖你,怕是都不晓得怎么死的! 卫嘉树低下头,“在这后宫里,以夏贵妃位份最高,六宫嫔妃何人敢不礼敬?何况宫中尊卑有序,嫔妾不敢坏了规矩。” 莫说是她一个小小采女,就算是诸皇子、公主之母,也不敢与夏贵妃争锋。 卫嘉树的谦顺,让宣承熠倍感心疼,宣承熠手里执着那香软的素手,“咱们是枕边人,便是世上最亲近之人,你不必与朕这般见外,更不必这般拘束。” 卫嘉树默默吐槽:那你的亲近之人未免也太多了点儿,都能组好几个足球队了…… 若是满后宫嫔妃都不跟皇帝见外,也不跟皇帝拘于礼数,只怕皇帝要雷霆暴怒。 卫嘉树低头道:“嫔妾从前不晓得皇上身份,所以才那般失礼,如今知道了,又怎可无状?” 宣承熠心下一叹,终究还是拘谨了,朕的身份,或许应该慢慢让她知晓,便不至于如此惊吓了。 宣承熠叹息:“罢了,日久见人心。”——大不了朕以后对嘉树更好些,日子久了,她自然会明白,朕对她是真心的。 宣承熠声音忽的火热而低哑:“时辰不早了,安置吧。” 这意思就是,滚床单吧。 卫嘉树很想怒骂一句“滚”。 但为了小命,她忍了。 才册位份不过五日,便侍寝了三回,卫嘉树这个小采女,在后宫也算是出了名了。 第42章、降为美人(第一更) 八月底的清晨,阳光明媚,卫嘉树乘着肩舆回到长秋宫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这会子白婕妤已经用过了朝食,正坐在正殿外廊下的椅子上,她粉面含妒,瞧见卫采女面色慵懒而归,便更是气不打一处,当即对着身旁的宫女道:“吩咐底下,好好清扫一下长秋宫,这股子骚味,冲得本婕妤都要犯恶心了!” 白婕妤声音尖锐,卫嘉树想装作没听见都不成。 况且白婕妤位份在她之上,碰了面,她也不能视而不见。 英落难掩怒色,她低声道:“小主,白婕妤的嘴巴也忒……” 卫嘉树淡淡一笑,“不妨事。”——像白婕妤这样,万事都写在脸上、宣之于口的,在后宫里绝对是稀罕物种。 她施施然上前,屈膝一礼,她眉眼含着娇俏的笑意:“白婕妤这两日犯恶心吗?莫不是有喜了?要不要传太医来诊治一下?” 这话可是直戳白婕妤的肺管子,谁不晓得白婕妤都一年没侍寝了,若真的有喜了,那便是皇帝绿了! 白婕妤当场气得柳眉倒竖,真是可惜了她那双妩媚的蛾眉了,“小贱蹄子!放你他妈的狗臭屁!” ———— 话说宣承熠自是一大早又去养心殿议政了,最近政务不多、四海安宁,故而皇帝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回到了乾清宫。 宣承熠忽的想到了昨夜的枕边之人,便问:“卫采女回去了吗?” 姜永福连忙道:“卫小主刚刚在偏殿用了朝食,这会子才刚走。” 宣承熠顿觉遗憾,便道:“也罢,今日难得有空暇,就去长秋宫坐坐吧。哦,对了,长秋宫那边不必通报,朕要给她一个惊喜。” 宣承熠很想知道,这样晴好的日子里,她在做什么? 今日阳光晴好,宣承熠心情明媚地抵达了长秋宫,结果就听见那一声尖酸的叫骂:“小贱蹄子!放你他妈的狗臭屁!” 宣承熠瞬间脸色奇臭无比,这是朕的后宫?这分明是泼妇叫骂的市井!! 皇帝驾临,即使没有特意通报,但这阵仗,一进了长秋门,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一瞬间,宫女太监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卫嘉树与白婕妤虽不需要行此大礼,但白婕妤显然是吓坏了,又瞧见皇帝陛下龙脸上阴云密布,她顿时双腿如被抽去了筋骨,噗通一声软跪在地上。 宣承熠脸色难看至极,他也不叫免礼,语气也格外严厉:“后宫最重规矩礼仪,方才是谁在叫骂?!” 白婕妤瞬间脸色煞白如土。 卫嘉树挑了挑眉,她还以为白婕妤有多厉害,皇帝一来,跟个见了猫的老鼠似的! 英落姑姑正色道:“回万岁爷,是白婕妤开口辱骂卫采女。” 宣承熠看向一旁低眉顺眼的卫嘉树:“白氏狂悖无礼,为什么不与朕说?” 卫嘉树一愣,以前白婕妤也没这般口吐芬芳啊…… “回皇上,白婕妤她……”卫嘉树正斟酌着,是要告状呢,还是装一波圣母白莲花。 她犹豫的片刻,白婕妤已经手脚并用爬到了皇帝跟前,她大声叫道:“皇上!是卫采女无礼在先,臣妾气急了,才反驳几句!在场众人都可以作证啊!” 宣承熠皱眉,嘉树的本性……的确是吃不得亏的,难不成她真的说了什么? 白婕妤立刻哭嚎:“卫采女她居然说臣妾有喜了!嫔妾清清白白做人,怎能容她这般污蔑?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卫嘉树姣好的脸蛋上写满了无辜之色,“是白婕妤自己说犯恶心,我才关心你几句,问你是不是遇喜了,要不要请太医。” 听到这话,白婕妤怒目圆瞪:“你、你分明知道……”她已经一年多没侍寝了,怎么可能是遇喜? 卫嘉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知道什么??”——她料定,白婕妤这么高傲的人,断断不会自己说出,自己都一年没被皇帝召幸这种丢脸之事。 英落姑姑立刻补刀:“白婕妤,我家小主被册为嫔妃才不过几日光景,哪里晓得您都一年都没侍寝了?” 此话一出,不但是为卫嘉树洗白,更是狠狠踩了白婕妤的脸面。 一瞬间,白婕妤满是脂粉的脸都掩盖不住铁青与羞恼,她当即大怒:“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哪里轮到你多嘴?!” 啧啧,在皇帝面前,如此辱骂皇帝身边出来的教引姑姑。 这个白婕妤,真是又坏又蠢。 宣承熠也算是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本她只打算训斥白氏几句、再禁足些日子,没想到这个白氏当着他面儿,还敢这般口出污言秽语! 宣承熠脸色一沉:“放肆!英落是朕赐给白婕妤的教引姑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白婕妤脸色一白,英落是御前出来的人??不是内务府指派的? 宣承熠重重一哼,“在朕面前,你都敢如此狂悖,平日里还不知是何等嘴脸?!” 说罢,宣承熠吩咐身旁的太监姜永福:“传朕旨意,婕妤白氏御前失仪,着降为美人,即日起禁足思过!” 至于禁足多久,皇帝没说,那就是无期限了。 白婕妤,啊不,白美人瞬间神色惊愕,她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是惊恐,她连忙咚咚磕头,“皇上恕罪!都是卫采女对嫔妾不恭敬,嫔妾才一时忍不住,都是卫采女的错啊!” 卫嘉树差点没翻白眼,这个时候还想着推卸罪责?你丫的若是赶紧磕头认错,兴许还能减轻惩罚。 白美人磕头不止,泪落不止,倒是一副即为委屈可怜的样子,“嫔妾好歹出身世家,又是夏贵妃的表妹,求皇上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 “闭嘴!!”宣承熠早就烦透了白氏,他连夏淑离都没多少情分了,何况区区白氏! 宣承熠早就知道白氏性子不安分,处处欺人,所以才冷落了她。 如今,这个白氏居然敢欺负到嘉树头上,当着朕的面,就敢这般放肆,朕不在的时候,还指不定是什么嘴脸呢! “堵上嘴!押下去!”宣承熠冷冷吩咐。 然后,白美人就像是麻袋般,被御前太监生生拖了下去,毫不怜香惜玉。 第43章、多肉白美人(第二更) “皇上怎么突然就来了?”卫嘉树虽然做嫔妃没几天,但也知道皇帝驾幸六宫的规矩。素来,御前都会提前通知,命一宫嫔妃早早准备迎驾,以免失了礼仪。 宣承熠重重吐出一口气,“朕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他满是厌恶的冷眼扫了一眼东偏殿,眉头深深皱起。 卫嘉树默默为白美人默哀三秒钟。 长秋宫的首领太监乔德岱已经连忙将正殿殿门打开,恭迎皇帝入殿,“皇上容禀,长秋宫并无主位,故而正殿略显清冷,不过奴婢们都是每日洒扫,里头十分干净。” 正殿每日洒扫的规矩,还是白婕妤……啊不,是白美人吩咐的。 东西六宫都有首领太监,负责打理一宫事务,因此首领太监素来只听命于一宫主位。但白氏是贵妃表妹,平素里,除了没有住进正殿,都是以主位自居,平日里没少吩咐差遣乔德岱。 白氏一直视长秋宫正殿为自己的囊中物,哪怕皇帝已经一年多不曾驾幸,亦不许宫人怠惰洒扫。 只是因无人居住,正殿的一应摆设都有些陈旧了。 卫嘉树连忙低声吩咐小橘去西偏殿取了熏炉,并燃上一炉华帷凤翥香,这才驱散了几分清冷。 看着这座正殿,宣承熠嫌弃地撇撇嘴,他转脸吩咐姜永福:“回头叫人好生拾掇一下!”——要不然,以后都没法住人。 “是,奴婢遵旨!” 卫嘉树一愣,心想着正殿又不住人……但转念一想,皇帝日后怕是会经常驾临,哪怕只是稍微坐一会儿,那也得捯饬得富丽堂皇。 英落亲自端了茶水上来,宣承熠端起来闻了一下,旋即就蹙起眉头,然后嘴唇都不沾一下,就撂下了。 卫嘉树:狗鼻子!够挑剔! 英落一脸惶恐:“皇上恕罪,长秋宫只有六安瓜片,实在没有别的茶。” 六安瓜片是宫里给低位嫔妃的份例茶,其实品质是很不错的,不过以她的位份,每个月才六两六安茶,她还得省着点儿喝。 宣承熠道:“回头朕叫人送几罐好茶来。” 卫嘉树:这是给她的,还是留着皇帝自己来的时候喝的? 她略思考了一会儿,没想出个所以然了,便曲了曲膝盖,既可以算是谢恩,也可以说是“遵旨”。 宣承熠打量着眼前莹然纤纤的佳人,如玉无暇的脸蛋上仍不见丝毫恼怒委屈,“白氏的事儿,是朕一时忘了。” 卫嘉树一脸懵逼,“忘了什么?” 宣承熠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朕忘了,白氏也住在长秋宫了。”——朕若是知道,当初也不会把嘉树安排在长秋宫了。 话说回来,这可是贵妃所建议……难不成夏淑离她是故意的?! 宣承熠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对于白氏的印象,宣承熠还停留在一年前,此人动辄打骂宫人,还欺凌一宫嫔妃,好像长秋宫之前住个选侍还是才人来着,后来生生被她给撵了出去。 彼时还是灵魂状态的宣承熠便彻底厌恶了白氏,他吩咐了姜永福,姜永福又去暗示了敬事房,自那之后,白氏的绿头牌便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时日久了,连宣承熠都忘了长秋宫住着个谁了。 卫嘉树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无语中,你自己的小老婆,你都不记得住在哪儿了? 要知道白婕妤可不是底层的小采女、小选侍!而是位列世妇第二等的四品婕妤啊!论位份,仅次于贵妃、丽妃和四嫔! 这都能忘?! 卫嘉树嘴角抽抽,“您还真是贵人事忙。” 宣承熠脸色更加尴尬了,他忙咳嗽了两声,“对了,朕之前赏赐了一支钢笔,你最近写了不少字吧,拿来给朕瞧瞧。” 卫嘉树:怎么一副班主任检查作业的态度? 额,而且糟糕的是,她根本没写几个字啊! 实在是太久没写钢笔字了,一时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所以写了半页就撂下了。 英落却已经替她应下了:“皇上稍等,奴婢这就去取!” 卫嘉树:…… 皇帝看了之后,大概会发飙吧? 明明是她自己开口讨要钢笔,结果都好几天了,就写了那几个破字…… 英落的手脚倒是极快,转瞬功夫便取了一沓宣纸来——嗯?为毛有这么多页?她明明只写了不到一页,嗯,就是最上面那张,也就七八行钢笔字。 宣承熠扫了一眼上头的字,旋即蹙眉:“就写了这点儿?”——字倒是写得还凑合。 卫嘉树一脸大写的尴尬,“嫔妾很久没写钢笔字了,有点找不到感觉,所以……” 宣承熠摇了摇头,仿佛看到了一个消极怠工的坏学生,他摇着头便翻到了下一页。 那洁白如雪的宣纸上赫然是……一盆盆植物。 卫嘉树:她想起来,她嫌弃写字无聊,所以让英落弄了一套彩色铅笔,闲着没事,就画了几幅彩铅画。 卫嘉树上辈子是个美术生,素描的功底倒是还凑合。 宣承熠却是看不懂了,“这上头画的是什么花儿,朕怎么一个也不认识。” 卫嘉树无语:你能认识才怪!老娘画的是多肉植物! “嗯,这个、那个……”卫嘉树扫了一眼周围,这么多人,你叫我怎么说啊! 宣承熠看到那张俏丽脸蛋上写满了为难之色,忽的便明白了,他立刻正色道:“你们都退下吧!” “是!”御前的一群、外加卫嘉树身边大猫小猫两三只都退出了正殿。 偌大的正殿便只剩下她与皇帝两人。 皇帝指了指身下的罗汉榻,“坐下慢慢说。” 卫嘉树不喜欢罚站,自然毫不犹豫上了罗汉榻上,她笑着道:“皇上,我的画是多肉植物,这些……我三百年后家里养的花。” 宣承熠点了点头:“的确长得肉嘟嘟的。” 卫嘉树立刻忍不住开始给他安利:“这个叫桃蛋、这个叫玉露、这个是胧月,还有这个是桃美人!” 宣承熠不禁露出微笑:“名字取得倒是雅致。那个这个叫什么?瞧着与这个桃美人很像。” 卫嘉树脸色微微尴尬,“这个白色的,叫白美人。”——没错,跟隔壁那位一个称谓了。 宣承熠:“……” 卫嘉树尴尬地笑了笑:“它真的就叫白美人。”——我都替多肉君白美人觉得委屈了。 宣承熠摆了摆手,“罢了,不提那俗物!” 宣承熠飞快翻了下一页,他看着宣纸上那只紫灰色的圆滚滚的小东西,忍不住纳罕,这又是个啥? 第44章、她真不是故意坑贵妃!(三更完) “老鼠?”宣承熠从圆滚滚脸上找出了老鼠的特征,但是,老鼠哪有这么胖的? 卫嘉树小声道:“这只是龙猫。” “是猫?”宣承熠实在看不出这只所谓的龙猫到底哪里像猫了,胖的像猫?? 卫嘉树连忙道:“其实也不是猫,从品种上来讲,的确是只老鼠,但是这种老鼠,叫做龙猫。” 宣承熠觉得很不可思议,明明是一只大老鼠,却非要叫猫!而是还是龙猫这等大气的名字! “它有什么能耐?”宣承熠看着这只肥猫般大老鼠,似乎觉得它配不上这个“龙”字。 卫嘉树汗了一把,宠物有什么能耐,那不是明摆着的吗,“它可爱,性情也温驯乖巧,摸起来的手感也特别好。”——她的一个租客就养了只龙猫,rua起来的手感简直不要太美妙! 宣承熠脸上似乎写着“就这”二字。 卫嘉树无语凝噎,“皇上,这是宠物。”——宠物诶!你还想让它飞天遁地不成。 “老鼠还能当宠物?”宣承熠不禁感到惊讶。 卫嘉树:这是哪来的土包子? 哦,抱歉,是三百年前的封建土包子。 卫嘉树叹了口气,只得耐心地道:“我们那个时代,老鼠做宠物是很常见的事情。比如说仓鼠、荷兰豚鼠,都是很可爱的小宠物。” 宣承熠微微摇头,“养猫养狗,朕可以理解,养老鼠……”他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卫嘉树撇嘴:还有人养蜥蜴、养蛇、养蜘蛛呢……跟这些人比起来,养老鼠都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 宣承熠看着宣纸上这只胖乎乎的大老鼠,看上去,倒是也还算可人,“你若是喜欢,朕可以叫人去搜寻这种老鼠。” 都说了是龙猫了。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皇上,这种紫罗兰色的龙猫,这个时代……应该是木有的。”——所以,哪怕你是皇帝,哪怕这个大清的航海水准已经可以去南北极之外的任何一个大陆,也是找不到这种龙猫的。 宣承熠一怔,他原以为多半是海外某个小国的小动物,没想到……竟然未来才有的宠物。 一时间,宣承熠无言。 “那你说的那些多肉植物……”宣承熠缓缓开口。 卫嘉树道:“多肉植物原本是长在缺水的沙漠里的植物,后来经过一些特殊的繁育手段,才有了那些胖乎乎的品种。” 宣承熠叹了口气,“朕知道了。”——她喜欢的小宠物、喜欢的花儿,朕都没法给她。 而这些东西,似乎在未来,并不是太稀罕的东西。 宣承熠又翻到了下一页,宣纸上画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猫咪,“这猫的耳朵怎么是折下来的?” 卫嘉树笑眯眯道:“这是苏格兰折耳猫,特别可爱。” 见她笑得甜美,宣承熠不禁心头舒缓了不少。 卫嘉树又急忙道:“这种猫现在也是没有的,是未来才繁育出来的品种。”——所以你可别又说叫人去搜寻。 宣承熠脸色微微难堪,“你不必特意说明!”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鼻子,好吧,貌似伤到皇帝陛下的自尊心了呢。 但画作上这只折耳猫实在是可人极了,圆溜溜的脸、乌溜溜的眼,微微歪着脑袋,似乎在卖萌。 “这种猫是怎么繁育出来的?”宣承熠不禁好奇,这种特殊繁育方法若是用在繁衍战马上…… 卫嘉树:“这个……不是什么光彩的手段。” 宣承熠蹙眉:“繁衍牲畜而已,哪有什么光彩不光彩的?” 卫嘉树“哦”了一声,既然你想听,那就我说了…… “大概是一九几几年吧,苏格兰人一户人家里,一窝猫仔里意外诞生了一只耳朵折起来的小猫,大概是觉得这样模样很可爱,然后就有人特意着手培育,培育的方法就是让折耳猫不断近亲繁殖,这样才能保证折耳这个特征最大程度被延续下去……”卫嘉树缓缓道,其实不只是近亲繁殖,甚是还会回交。 果不其然,宣承熠被惊到了,惊讶之余,脸上难掩恶心之色。 卫嘉树继续道:“这样一代代近亲繁殖,就会产生稳定的折耳猫。但是,这样的折耳猫几乎都存在先天缺陷,所以这种猫寿命都比较短。” 宣承熠脸上难掩厌恶之色:“那为什么要繁育这种猫?!” 卫嘉树幽幽道:“因为人类觉得可爱。”——所以才会有折耳猫、布偶猫、博美犬。 宣承熠沉默了,“禽畜如此,人亦如此。” 卫嘉树:这话貌似是说近亲繁衍的恶果,又好像是在骂人跟禽兽似的…… 卫嘉树忽的想到皇帝跟夏贵妃的亲近结合,额,貌似她之前说了表亲结婚,造成畸形儿的概率会比较高。 她真不是故意坑夏贵妃啊! 卫嘉树忙道:“其实表亲之间的话,后代不一定有缺陷,基因缺陷的概率好像也就几百几千分之一。”——具体的统计数字,她记不大清了。 宣承熠幽幽道:“那也大可不必了。”——朕又不缺子嗣,没必要冒这个风险,让夏氏生育。 卫嘉树:我这真不是故意坑夏贵妃! “大可不必?”卫嘉树默默咀嚼着这几个字,不必让夏贵妃生育,那么皇帝必定是用了某些手段给夏贵妃避孕了。 卫嘉树忽的想到,宣太祖貌似也“发明”一些现代药物,除了治病救人抗生素,貌似还有避孕药……这种药很受八大胡同欢迎呢。 明明都已经发明了小雨伞了! 明明小雨伞更安全,不但概率高,而且还能阻隔很多疾病传播。 却偏偏的避孕药广受欢迎。 卫嘉树内心忍不住吐槽,这就是男人的劣根啊。 一想到夏贵妃被皇帝下了那种药,卫嘉树都忍不住心生怜悯了。 虽说现代化的避孕药对身体伤害很小,但也架不住长时间多次使用——额,貌似夏贵妃侍寝次数不多。 但这种东西,终究对身体有害。 明明有无害的方式…… 哎,在这个时代,女人没人权啊。 忽的,宣承熠一把握住了那只柔软的手,笑着说:“朕倒是盼着你能早日有喜。”——这样也能名正言顺提一提位份。 卫嘉树低下头,啊,有没有法子弄点避孕药吃吃啊…… 貌似,她并没有这样的门路!避孕药更是宫廷禁用之物! 她才十六岁啊! 禽兽!! 去死! 第45章、宣太祖的龟孙子 “对了,你似乎还不曾以嫔妃的身份去给太后请过安。”宣承熠眸子定定看着对面那低沉着的小脑袋,嘉树似乎有些害羞了呢。 但对于生儿子这件事,宣承熠还是极有信心的,他一生光儿子就有十九个,这还不算早夭的,公主也有十几个呢。何况朕如今正当年轻,只要朕愿意,嘉树很快就会有孕。 提到太后,卫嘉树忍不住道:“太后那边,并非嫔妾不愿意去请安。而是,太后常年礼佛、喜欢清静,素日里也是不怎么见嫔妃的。”——准确说,太后是不见低位嫔妃,嫔位以下的,太后也只见她母族的纪婕妤,以及出身侯府的顾婕妤。 连吴美人这个皇子之母,都不得太后待见呢。 宣承熠微微一笑,道:“太后性子朕自然清楚,你只管去便是。” 卫嘉树看着皇帝的笑容,忽的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这真是塑料母子情啊。 “之前在寿宁宫,你没有受委屈吧?”宣承熠关心地问道。 卫嘉树忙道:“嫔妾之前在寿宁宫,也就是打扫一下佛堂,差事简单,一应吃住又有锦书姑姑照拂,怎么会受委屈呢?” 宣承熠微微颔首,“锦书自然不敢不尽心。” 卫嘉树心下一紧,皇帝这话什么意思?难道锦书姑姑照顾她,不是因为太后的吩咐,而是…… 卫嘉树心底发凉,这个狗皇帝,连自己亲妈都监视! 啊不,太后不是他亲妈。 但即使如此,这厮也太过分了吧? 等等,她之所以会被太后突然要去,又被太后赐去御前——太后的种种行为,都与她从前的风格不相符! 难道说—— 卫嘉树低声道:“嫔妾忽然得到太后青眼抬举,难道都是因为皇上?” 宣承熠嘴角一翘,笑得有些自得,“朕若有所求,太后必不会拒绝。” 一瞬间,卫嘉树心哇凉哇凉的! 去你妈的,合着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事儿!!! 这个狗皇帝,又阴、又坏、又损!! 宣建国!你咋生出这么个龟孙子来的!! 专坑我这个后辈穿越者!!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不能生气、绝对不能生气! 她小命还捏在这狗皇帝手里呢! 跟皇帝翻脸,约等于找死。 卫嘉树咬了咬嘴唇,露出委屈的神色:“皇上原来这么喜欢骗人的吗?” 这话,倒像是怨妇之言了。 宣承熠背着委屈的小眼神弄得心里有些乱糟糟的,“朕……是喜欢你,才为你费了这么多心思。” 去你妈的!卫嘉树内心叫骂,被你喜欢,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宣承熠抬起手,轻轻理了理卫嘉树鬓角的一绺碎发,轻声细语宛若在耳畔呢喃,“好了,莫要使小性子。” 使小性子?不,老娘其实更想扁你一顿。 但是吧,就算不论身份,这体力上差距也是巨大的。 嗯,她很确定,她打不过眼前这个缺德的龟孙子。 卫嘉树惆怅地叹了口气,她这辈子,也只能忍了这个龟孙子了。 宣承熠又叮咛道:“以后受了委屈,不要瞒着朕。” 卫嘉树:老娘这辈子最大的委屈,就是遇见了你! “是。”卫嘉树低下头,诺诺应了。 宣承熠又好言叮嘱了几句,便回乾清宫批折子去了。 卫嘉树亲自送皇帝出了长秋宫仪门,而后才回到了西偏殿。 英落姑姑一脸笑意,“小主喝口茶润润喉咙吧。” 跟皇帝掰扯了半晌,的确有点渴了。 皇帝所嫌弃的六安茶,此刻卫嘉树喝着却是入口馨香,端的是好茶!搁在后世,这品质,起码上千元以上级别的。 一口气干掉一大盏茶,卫嘉树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英落低声道:“多亏有皇上做主,否则小主还不知要受那白氏欺侮到几时呢!” 卫嘉树搁下手中的茶盏,擦了擦嘴角,“只是夏贵妃那边儿……” 英落微微一笑:“小主放心,皇上可是以‘御前失仪’的罪名问罪白氏,夏贵妃娘娘若是聪明,便会顺从圣心,训斥白美人。” 是了,夏贵妃再强势,也不敢跟皇帝对着干。 正在此时,太监小石头快步进来禀报:“小主,长安宫的德馨嬷嬷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卫嘉树忙露出笑容:“快请!” 片刻功夫,便见便见德馨面带和气的笑容迎面而来,“奴婢给卫采女请安。” 卫嘉树端坐在花梨木扶手椅上,笑容如春风,语气温柔亲和:“德馨嬷嬷好,可是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德馨嬷嬷叹了口气,道:“白美人在皇上面前失仪,贵妃娘娘听闻之后,又是生气、又是伤心,所以特遣奴婢来传贵妃娘娘口令,罚白美人半年俸禄,并明她抄写宫规、女训思过。” 卫嘉树温柔地点了点头:“贵妃娘娘秉公执法、大义灭亲,嫔妾心中十分敬服。” 德馨嬷嬷目光定定打量着面貌温柔如水的卫采女,又道:“贵妃娘娘还听说这些日子,白美人对采女多有欺压,故而还让奴婢带了些金锞子……”——对于这份赏赐,德馨嬷嬷心下有些尴尬,黄白之物,终究是俗了些。 但是,卫嘉树看到那盘金子,眼睛瞬间比金子还锃亮,“多谢贵妃娘娘赏赐!这金锞子真是太……太精美了!”——其实她想说,这金锞子太值钱了,她正缺钱呢! 德馨嬷嬷愣住了,这卫采女是装的?还是真的欢喜? 罢了,就算是装的,起码知道礼敬贵妃娘娘。 想到此,德馨嬷嬷略略安心了几分,“卫采女喜欢就好,奴婢还要去东偏殿传达贵妃责罚,就先退下了。” 英落见状,连忙主动送德馨出了西偏殿殿门。 德馨嬷嬷端详着英落,道:“这位姑娘好生眼熟。” 英落微微一笑,作为贵妃身边的大嬷嬷,岂会没有不知她来自御前,但英落还是主动道:“奴婢原先是在御前伺候的。” “原来是御前出来的人,怪不得格外稳重。”德馨嬷嬷面露赞许之色。 英落又低声道:“其实,奴婢早年还伺候过景安太后。” 听得这话,德馨微微吃惊,却是暗自记下了。 第46章、卫才人(上) 回到西偏殿,英落微笑着禀报:“奴婢方才给了德馨嬷嬷五两银票。” 卫嘉树正把玩着夏贵妃送的金锞子,心情甚是美丽,也不介意损失的那五两银子了。 这里足足有十颗金子呢,精致玲珑的梅花金锞子,每颗大约三两重,合计三十两,折合成白银就是三百两! 哦!老娘有钱了! 见自家小主心情极好的样子,英落也忍不住笑了,“最近账上银子确实不多了,再过些日子又是丽妃生辰,如今不必倒卖绸缎,也足够捯饬一份像样的贺礼了。” 英落又道:“小主,奴婢方才特意告诉了德馨嬷嬷,奴婢曾是景安太后身边旧人。” 听了这话,卫嘉树惊讶了,“你还伺候过景安太后?怎么之前没跟我说?” 英落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小主没问,奴婢若是特特说了,倒像是故意显摆了。而且,奴婢只在景安太后身边伺候了两年,彼时还是景贵妃的太后娘娘就去世了,然后奴婢就去了东宫。” 皇帝宣承熠是十二岁被立为太子,十五岁登基,而英落在光在皇帝身边就伺候了十三年,也就是三年东宫侍女外加十年御前宫人,还有再景安太后身边两年……卧槽,她都入宫十五年了? 卫嘉树忍不住好奇心,问道:“英落,你多大年纪了?” 英落微笑着说:“奴婢刚好三十岁了。” 卧槽,我以为你刚过二十五! “你看上去倒是不像。”卫嘉树打量着英落那张圆脸,看上去就像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小主过奖了。”英落略有些不好意思。 卫嘉树略一思忖,“夏贵妃是景安太后的亲侄女,你又是伺候过静安太后的人,夏贵妃若是知道此事,恐怕会生出收买之心。” 英落正色道:“奴婢是皇上赐给小主的人,日后自当一心效忠小主!” 卫嘉树微笑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要不然,英落何必到她身边,直接转职去长安宫不就是了? “对了,御前有很多景安太后旧人吗?”卫嘉树忽的有些好奇。 英落点头:“当年太后娘娘去世,身边半数宫人都去了东宫。直到如今,御前两成人手都是景安太后昔年旧人,仅次于东宫旧人。” 说着,英落不禁叹息,“也正因如此,景安太后旧人与东宫旧人之间颇有不睦。”——因此,御前绝非什么安身之处。 卫嘉树微微惊讶,合着御前宫人之间的争斗得厉害呢。 卫嘉树好奇地问:“既然御前有那么多景安太后旧人,那么夏贵妃……没有试图收买吗?” 听了这话,英落忽的浑身一颤,脸色也有些发白,“叫小主猜中了,夏贵妃刚入宫没多久,就收买了一个御前的太监,正是伺候过先太后的。但是,这事儿被皇上知道了。” 卫嘉树更好奇了:“皇上是不是很生气?” 英落点头,“皇上亲自下旨,将贵妃叫去御前,当着贵妃的面,将那个太监乱棍打死了。当时,贵妃吓坏了,几乎当场晕过去。” 卫嘉树:这就叫杀鸡儆猴啊! 英落不禁叹息:“这件事还牵累不少景安太后旧人,奴婢如今想来,仍然后怕不已。” 卫嘉树道:“夏贵妃应该也是后怕得紧吧?” 英落幽幽道:“她一入宫就是贵妃娘娘,还有什么不知足呢?”——偏偏要去收买御前太监!虽说那个太监,也不过就是不动声色说几句夏贵妃好话,甚至都没敢透露皇上圣踪。 卫嘉树腹诽:夏贵妃当然不知足,人家明摆着想当皇后呢。 “以夏贵妃的出身,入宫都五年了,按理说,就算当不了皇后,也该是皇贵妃了。”——原来是她触了皇帝底线了。 卫嘉树摇了摇头:“当初,德馨嬷嬷难道就没有拦着?” 英落低语道:“此事虽然风险不小,但若是成了,好处也是极大的……” 是啊,若是能瞒得过皇帝,御前多了一个能说上几句好话的人,那对夏贵妃而言的确是莫大的好处。 可惜,可惜皇帝会离魂。 想要背着皇帝耍手段,简直难于登天! “其实,夏贵妃刚入宫的时候,皇上对她是极好的,还将好几位伺候过景安太后的御前太监和嬷嬷赐去长安宫,伺候夏贵妃。可惜……”英落摇了摇头,可惜夏贵妃太不知足。 “夏贵妃的恩宠即使不及刚入宫的时候,皇上还是把四皇子给了她。”卫嘉树幽幽道,所以在皇帝心里,夏贵妃的分量依然远超一般嫔妃。 英落道:“景安太后早逝,是皇上心中最大的遗憾。” 所以皇帝才格外厚待母族,景安太后的两个兄弟也全都封了候,其兄为承恩侯,其弟为益安候。 一门双候,何等荣耀? 卫嘉树都不禁有些羡慕夏贵妃了,不用生孩子,还能当贵妃,啧啧,羡煞老娘也! 此时此刻,宣承熠回到乾清宫,却是陷入了犹豫中。 朕如此宠爱嘉树,竟还有人还欺侮她…… 说到底还是位份太低了啊。 “姜永福,去传朕口谕,晋卫氏为才人。”——先晋个才人,等有孕了晋美人,生下头胎就可以封婕妤了,然后生二胎,就能封嫔住进正殿。嗯,差不多三年应该可以了。 卫嘉树若是晓得皇帝打着让她三年抱俩的主意,估摸着会气得想要锤爆他狗头! 因皇帝责罚了白美人,所以今日的晚膳来得格外早些,显然长秋宫小厨房是先给她烹调晚膳了。 而且晚膳也格外丰盛了几分。 卫嘉树吃得肚子滚圆,很是尽兴。 晚膳过后,她正与英落商量着该给丽妃准备什么寿礼,正在这个时候,御前的跑腿太监张三顺来传皇帝口谕了。 “上谕:采女卫氏,温恭柔顺,秉性淑良,着晋为正六品才人!” 卫嘉树:Σ(⊙▽⊙“a……这升级速度是不是快了点?? 跪在她身边的英落忙提醒道:“小主,快谢恩啊!” “哦哦!”卫嘉树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叩首,“嫔妾谢皇上隆恩。” 貌似才人俸禄比采女多了五两呢。 涨工资了,真不戳! 第47章、卫才人(下) 卫嘉树正为自己涨了工资而高兴不已,但六宫嫔妃得知她涨工资的消息,便没人高兴得起来了。 最气急败坏的当属住在对面的白美人,白氏虽被禁足,但架不住张三顺传旨嗓门响亮。 才挨了德馨嬷嬷训诫、又被贵妃罚了半年俸禄的白美人气得抓起条案上的汝窑四美赏瓶,当场就摔在了地上。 白氏素来脾气暴躁,东偏殿的宫女太监顿时吓得,一个个噤若寒蝉,唯独只有陪嫁大宫女才敢勉强劝两句:“小主,御前的人怕是还是没走远,若是被听见了,可如何是好?” 白美人的美人面上满是妒恨之色,“那贱婢如今都是才人了,论位份竟比我低了一级!日后若是诞下皇子,岂非要跟我平起平坐了?” 一想到自己如今的位份已经与吴美人平起平坐,白美人心里就够窝火的了。 “小主,皇上已经雷霆震怒,您不能再被挑出过错来了。”大宫女苦苦哀劝。 白美人却已经恨急,眼珠子都要沁血了,哪里还听得进苦口良言? “不行!那吴氏就是因为生了皇子,才敢对我不恭!我绝不能让那个贱婢也怀上龙胎!”白美人眼中满是恶狠之色。 旁边几个心腹宫人全都吓得直哆嗦,白美人这真是疯了! 翌日清晨,卫嘉树特特早起,穿上针线局刚刚送来的一身新衣,端重的雀青色暗纹长衫,配的是赤金梅花的子母扣,领子温柔贴合颈部,显得玉颈修长,长衫过膝,只露出一抹蜜合色百褶裙的玉兔捣药织纹底斓。 这一身端庄素雅,缺又不失身份,英落也特意为她梳了一个温婉柔和的桃心髻,髻上点缀皇帝新赏的金累丝不摇与珠钗,平添几分贵气。 卫嘉树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这一身略显老气,但雀青色很显白,趁得她面如积雪,白得发光。 这样一身的装束,去觐见太后正合适。 八月底的早晨,倒是并不炎热,今日天气甚好,寿宁宫殿外廊下摆着姹紫嫣红的花木,端的是花香袭人。 迎出来的是锦书姑姑,锦书屈膝一礼:“给才人请安,太后娘娘素来喜静,平素并不大接见嫔妃,所以……” 卫嘉树身旁的英落连忙道:“锦书姑姑容禀,其实是万岁爷吩咐我家小主来给太后请安。” 听了这话,锦书姑姑微露惊色。 卫嘉树柔声:“我以前伺候过太后,自然知道太后娘娘喜静,所以先前才一直不敢叨扰。但昨日,皇上得知我还未给太后请安,觉得不大妥当,故而才有此吩咐。” 锦书不禁暗叹,卫小主还真是得宠,皇上此举,分明是想用太后的旗子给卫才人做虎皮呢。 “奴婢明白了,还去小主稍等。”说着,锦书便回殿中复命了。 锦书话语委婉,将圣意转达,太后的脸色顿时有些不悦,“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站在一旁的太监徐寿喜连忙道:“万岁爷这是吩咐卫才人要好生记得太后恩德呢!若无太后做媒,卫才人哪有今日?” 太后脸色这才和缓了些,“罢了,让她进来吧。” 卫嘉树哪怕此时身份不同以往了,但进了太后的寿宁宫,还是得低眉顺眼,恭恭敬敬磕头请安。 太后瞧着这卫氏举止谦恭、衣着端庄,脸上略见晴色,“如今皇帝宠你,便是你天大的福分,日后需端重身份,恪尽嫔妃职责,更要好生服侍皇帝。” 卫嘉树心里不爽,面上却是极温婉柔顺,“嫔妾谨记太后教诲,日后一定恪守本分。”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起来吧。” 英落这才连忙将自家小主搀扶了起来。 太后只见卫氏衣着端庄素雅,却仍然难掩风貌,那皮子好似牛乳一般,眼角的美人痣更是温柔妩媚,这样一身端重沉稳的衣着,穿在她身上,却是别具风情。 太后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哀家乏了,你退下吧。” 卫嘉树心下一喜,她还以为今日少不得要听些唠叨呢,没想到太后只随便训诫了两句就放人了? “是,嫔妾告退!”卫嘉树屈膝一礼,连忙躬身退出了寿宁殿。 出了太后的正殿,卫嘉树长长吐出一口气,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这是实话,太后的殿中燃着浓郁的迦南香,她实在闻不习惯。 被英落扶着,卫嘉树快步走出寿宁门,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不过三十岁出头,却穿着老气的酱紫色衣衫,可不正是顺康太妃么! 卫嘉树怔了怔,连忙向她屈膝请安:“太妃娘娘金安。” 顺康太妃看着一身沉稳宫妃打扮的卫嘉树,也不禁怔了怔,“是卫采……不,该叫你卫才人了。” 此刻身在寿宁门外,卫嘉树自然格外谨慎,她温柔一笑:“都是太后福泽庇佑。” 顺康太妃往寿宁门内瞅了一眼:“才人这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卫嘉树点头:“是,刚刚才请了安。” 顺康太妃不禁讶异,居然见着太后的面儿了?太后素日里,婕妤以下素不接见,今日竟见了个才人? 太后是何等看重家世门第?连夏贵妃,说到底也并无忤逆之处,但只因夏家是靠着景安太后的裙带关系才有今日,故而太后打心眼里颇有几分瞧不上。 素日里能得太后几分青眼的,也就只有开国八公之后的丽妃温氏、开国郡侯之后的顾婕妤,以及太后的母族侄女纪婕妤了。 卫嘉树小声道:“是皇上觉得,嫔妾应该多来给太后请安。” 顺康太妃瞬间了然,复又不禁惊讶:“皇上对才人当真极好。” 卫嘉树低眉顺眼道:“都是太后和皇上的恩典,否则嫔妾哪有今日?” 顺康太妃瞧着眼睛这个一板一眼、举止端重温婉的卫才人,想想昔日,哪怕在她宫里做莳花宫女的时候,嘉树尚且有活泼可人的时候,如今…… 此时的嘉树,简直就像是一只笼中鸟。 顺康太妃忽的叹了口气,旋即道:“才人身边如今可有得力的人手?” 卫嘉树一愣,忙道:“嫔妾身边的英落姑姑是皇上指派的,处处都十分周全,其余几个宫女太监……难免有些粗笨。” 顺康太妃道:“我身边的竹韵倒是十分勤快,若是才人不嫌弃,我回头就吩咐她去你身边伺候吧。” 听了这话,卫嘉树不禁惊讶:“嫔妾怎好要太妃身边的宫人?何况,嫔妾只是个才人,还不知能有几日福气呢。” 顺康太妃笑了笑:“才人的福气长远着呢,况且竹韵这丫头一直惦念着此才人呢。” 听了这话,卫嘉树不禁松动了,她身边除了英落,其余的她是一个都不敢信任。但英落总不可能一天十二时辰陪伴她身边,若是能再有一个信得过的人…… “那,嫔妾多谢太妃。”卫嘉树没禁得住诱惑,顺嘴便应下了。 罢了罢了,她日后若能混到世妇之位,身边有了一等宫女的缺额,便立刻给了竹韵。日后以一等宫女的身份退役,再多给她添一份嫁妆,也算不辜负了。 第48章、发苦的甜羹(1/4) 太监小石头和小林子一前一后抬着一顶小小的肩舆——这抬肩舆的差事可不轻松,好在肩舆上的女子身量轻盈,加之肩舆也是最小号的、所用木料也只是寻常榉木,而非沉重的上等红木。 但迎面而来的两个太监可就不轻松了,那是两个身强力壮的成年太监,宽阔的肩膀上是一顶宽大舒适的花梨木肩舆,肩舆上坐着一位腰身丰盈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玫瑰紫云锦圆领长袍,梳着华美的朝天髻,那发髻上是成套的金累丝首饰,在太阳底下,端的是耀眼夺目、贵气万千。 一见来人,英落就连忙吩咐:“快落轿!” 肩舆也是一种轿子,不过是明轿,大约是四面透明的意思吧——三百六十度全景采光,你值得拥有! 卫嘉树被英落扶着起身,连忙对着来者屈膝见礼:“给顾婕妤请安。” 眼前那宽大红木肩舆上的,可不正是身怀六甲的顾婕妤么。 这顾婕妤,跟之前的白婕妤可不是一个档次的人物。 且不说顾婕妤出身永靖侯府,光她那鼓鼓的腹部,便让人不得不礼让三分。 何况,皇帝还许诺,只要顾婕妤诞下皇子,便封她为嫔。 皇帝对嫔妃素来吝啬,二皇子生母谨嫔徐蘅芷、三皇子生母诚嫔沈玉荣都是东宫旧人,十几年的老资历了,尚且都只是嫔位,且二人都是官宦之女,虽说家世门第不算多高,但母族父兄都是中等以上官职。 而且据她所知,二嫔可不只为皇帝诞育了一位皇子,诚嫔早年曾诞育皇帝长子昌瑞、三子昌寿,谨嫔则诞下了皇帝的次子昌宁。 只是这三位皇子都在襁褓中夭折了,所以太子才成为了皇帝的长子。 有这等资历,徐氏、沈氏都尚且只是嫔位。 而顾婕妤入宫才四年,只要能诞下皇子,便能位列九嫔之位了。 这就叫好命啊。 顾婕妤高高坐在肩舆上,也不叫太监落轿,她扶了扶满是金玉的鬓角,一双凤眸居高临下睨了底下屈膝请安的女子一眼,轻轻哂笑:“你是何人?本婕妤从前可没见过你。” 卫嘉树:这种事情,猜也猜得出来了吧? 英落忙道:“回婕妤,我家小主是长秋宫卫才人。” 顾婕妤这才淡淡“哦”了一声,“原来是卫才人。”她飞快上下扫了卫嘉树一眼,旋即掩唇笑了:“卫才人年纪轻轻,怎么穿得这样老气?” 卫嘉树:还不是为了见太后? 卫嘉树抬眼道:“婕妤这身衣裳倒是鲜亮又华丽。” 顾婕妤骄矜地理了理自己盘金绣五彩云纹的袖口,“都是内务府送来的东西,不过寻常货色罢了。” 云锦还寻常?装逼遭雷劈啊!卫嘉树内心止不住地吐槽。 说着,顾婕妤困倦地揉了揉眉心,“我乏了,回吧。” 顾婕妤那华美的肩舆略过卫嘉树身侧,平稳前行。 卫嘉树再度曲了曲膝盖,这才登上了自己的小肩舆,兀自回长秋宫去了。 英落捧了茶水给卫嘉树,“小主,顾婕妤素性高傲,您别往心里去。” 卫嘉树淡然一笑,“侯府贵女,的确是见识到了。” 英落忙道:“其实,顾婕妤只是永靖侯的侄女,故而也不能算是侯府贵女了。” 是了,若真是永靖侯嫡亲之女,怕是早就封嫔了。 只不过,顾婕妤的祖父,却是实打实的开国初代郡候,但顾婕妤的父亲只是老永靖侯的嫡次子,所以老侯爷去世后,爵位传给了顾婕妤的伯父。 卫嘉树苦笑:“即使如此,我与她相比,依然是天差地别。” 英落忙宽慰道:“小主不必气馁,您若是诞下皇子,何愁不能封婕妤之位?” 卫嘉树心道,嫔位以下,倒是都不算太难,但若想封嫔可就不容易了。 “吴美人可是四皇子之母,如今已经怀了第二胎,位份也还只是美人呢。”卫嘉树叹息道,若论出身,她跟吴美人算是一个等级的。但人家吴美人是皇商世家之女,老鼻子有钱了! 英落低声道:“吴美人没有怀上四皇子的时候,位份只是采女而已。所以,可见在皇上心中,小主更胜过吴美人。” 下午过半,敬事房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皇帝今日召幸的是谨嫔宫里的冯选侍。 似乎谨嫔、诚嫔宫里都养着年轻漂亮的小嫔妃呢…… 可谨嫔、诚嫔年纪也都才二十六七岁,尚且年轻,但已经很少侍寝了。皇帝爱惜子嗣,素日里也只是偶尔抽空去坐坐。 卫嘉树倒不是怜悯她们,反倒是羡慕她们。 一宫主位,还有儿子作为日后的养老依靠,还不用费力侍寝,多完美的日子啊! 今日既然不必侍寝,卫嘉树便美美地泡在自己的五尺小浴缸内,浴室内蒸汽弥漫,云雾缭绕,这叫卫嘉树不禁想起了之前做过的那个清醒梦。 梦中的世界也是这般雾气弥漫。 英落捧了一盏银耳莲子羹进来,“今日的甜汤炖得极好,银耳都出胶了,小主快趁热用了吧。” 虽说银耳也不是低位嫔妃份例里的东西,但她如今得宠,所以内务府特意送了些不错的食材。 卫嘉树用小勺舀了一勺浓稠的银耳莲子羹送入口中,入口端的是甜腻,但是——于甜腻中确有一丝丝苦味,“里头加了百合吗?” 卫嘉树疑惑地问。 英落点头,“里头加了少许甜百合。” 甜百合?不是龙牙百合? 不应该啊。 卫嘉树仔细检查了一下,又舀了一小块百合送进嘴里,的确是甜甜糯糯的。而莲子,也是去了莲心的,不可能有苦味。 “怎么了小主?是甜羹哪里不妥吗?”英落连忙询问。 卫嘉树支着下巴道:“这甜羹虽甜,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味。” “怎么会?”英落有些不敢相信,这银耳莲子羹怎么可能有苦味? “小主先别吃了,让奴婢尝尝。”英落捧起银耳莲子羹,连忙抿了一小口,她仔仔细细品味着,但是…… “奴婢尝不出来。”英落一脸古怪之色,明明十分甜腻,哪有苦味? 卫嘉树实在没法解释,因为她的舌头特别灵敏,但凡是入口之物,只有要一丝一毫变质或者不新鲜,她都能一口尝出来。 两辈子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她是个天生的老饕。 那一丝苦味,似乎是某种药物,却不是羹汤里常用那些当归、黄芪、党参之类的东西。是她没有吃过的东西。 放在甜羹里,被甜腻的口感几乎完全盖住。 但架不住某人的舌头比狗鼻子还灵敏! 卫嘉树低眉思索无果,便接过甜羹,又送了一勺进自己嘴里,这到底是什么药? 吃着像是某种西药…… 第49章、忽悠肉肉(2/4) “娘亲?你为什么要吃避孕药?” 脑海里乍然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有些气恼的声音。 这个声音——卫嘉树瞪大了眼睛,肉肉?! 避孕药?卫嘉树心中大呼,这银耳莲子甜羹里放了避孕药?! “是啊,娘亲你若是吃了不好的东西,我可以感受到,因为伦家长在你身上啊。” 卫嘉树心中更惊讶的是,那个叫肉肉的灵胎圣果,难道不是她做一场梦吗? 难不成,她真的是世界树?真的孕育了一枚像小夜灯的果子? 卫嘉树故作镇定地放下银耳莲子羹,她揉了揉太阳穴,“许是我泡澡泡得时间久了,脑袋有些晕乎,嘴里也有些发苦。” 英落连忙取了浴巾和浴袍来,“小主既然不舒服,今日就早些歇息吧。” 回到寝室,卫嘉树躺在柔软的高床上,空气里弥漫着华帷凤翥香甜美的气息,她忍不住想,到底是谁给她下了避孕药? 她的得宠,显然已经让很多人心里不快了。 结怨最深的,是住在对面的白美人。 其次是夏贵妃,这位贵妃娘娘酸劲儿可大着呢。 然后,顾婕妤貌似也看她不爽。 所以一号嫌疑人是白美人。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小声道:“肉肉,你在吗?” 脑海里立刻响起那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娘亲,你在心里跟我说话就好了。” 卫嘉树了然,立刻心中默默道:我怎么去你那边儿? “我这边?”肉肉的声音有些迷茫,“娘亲,我就长在你的本体上呢,你既已扎根,随时都可以过来吖。” 随时都可以过去? 怎么过去? 睡一觉,梦里去? 卫嘉树闭目沉思,难道不睡觉就不能过去? 刚这么想,她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那株巨大的世界树下! 浓雾笼罩的世界,千万枝丫的巨树,以及巨树上那枚橙子般大的小夜灯。 卫嘉树瞪大了眼睛,这就进来了? 肉肉欢快地抖动了两下,“娘亲,你好久都没进来看我了!” 卫嘉树摸了摸并没有实体的肉肉,“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竟然是一棵树??? 卫嘉树看着这颗荒凉的巨树,心下有点凉。 “娘亲,你快看,又长出来好多叶子你!”肉肉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卫嘉树定睛一看,只见那离地最近的巨大分枝上,已经长出了一小簇绿油油的叶子。 那叶子仿佛是翡翠雕琢一般,半透明叶片,清晰的脉络中隐隐有光华流转。 “终于要复苏了。”肉肉很是感慨,“娘亲最近进度喜人,加油呀~” 卫嘉树:难道是因为他晋了才人? “娘亲加油,等你怀孕了,我就去投胎!”肉肉欢喜地道。 卫嘉树一愣,差点忘了这茬子事儿。 上一次,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才没有反驳肉肉的主意。 其实,她怎么可能愿意跟皇帝生崽子? 更何况,她才十六岁啊! 卫嘉树捂脸,“肉肉啊,这事儿不急。” 肉肉不高兴地道:“怎么不急,伦家在这里呆了好久好久了!这里什么都没有!又烦又无聊!而且,娘亲早晚要生孩子,为什么不早一点?” 卫嘉树叹气:“我现在的身体才十六岁,太早孕育,对身体没有好处。” 肉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讷讷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卫嘉树只得哄道:“怎么也得等我十八岁吧。” 其实到了十八岁,她也不想生啊! 虽然,肉肉的确很可爱! “好吧,那我再等两年。”肉肉的声音有些低迷,像是个莫得玩具的小可怜。 卫嘉树忽然有些不忍心了,在这么一个空荡荡世界里,只有这么一株凄凄惨惨的巨树。 整日所见,不是巨树就是迷雾,这孩子……怕是要得抑郁症啊。 肉肉叹了口气,“那我睡一觉,等娘亲怀孕了,一定要叫醒我。” 卫嘉树:……?你丫的一觉可以睡两年??? 然后,那小夜灯般的果子光满便暗淡了下去,好像……真的睡了?? 好吧,世界树的果子,不能把它视为人类小婴儿。 人家无聊的时候可以碎觉啊! 卫嘉树心里那一抹不忍立刻消散殆尽,娃子啊,你好好睡吧。 封建时代的皇家孩子实在不是好的投胎选择,要么怎么说不幸生在帝王家呢。 若是皇子,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卷入夺嫡争斗。 若是公主,还得嫁人。 在这个时代,哪怕是公主,也没权利阻拦驸马纳妾,婚姻若是不幸福,甚至都不能离婚。 所以,肉肉啊,美美的、长长地睡一觉吧。 你转世做人这事儿,下辈子再说吧。 卫嘉树心念一动,便离开了世界树的世界,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然后呼呼大睡。 一觉醒来,英落欢喜地跟她禀报了好消息:竹韵来了。 卫嘉树不禁心情澎湃。 片刻后,便见竹韵心情激动地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给才人请安!” 卫嘉树连忙亲手将她扶了来,“昨日太妃说让你来我这儿,我还有些犹豫呢。” 竹韵小脸一呆,讷讷道:“小主不喜欢奴婢吗?” 卫嘉树笑逐颜开:“怎么会呢?我只是觉得,你在太妃身边,日子清闲,太妃又宽和仁厚,而我只是个小才人罢了。” 竹韵连忙道:“才人是有大福气的人!以后定能当上娘娘!” 娘娘,可不是什么嫔妃都有资格被如此尊称的。 起码要位列九嫔。 卫嘉树笑着戳了戳竹韵的额头:“你倒是对我有信心!”——反倒是她自己一点都没这份信心。 诚然,皇帝如今很宠爱她。 但这一切都是这幅皮囊所赐,等有朝一日她年老色衰,膝下又没有孩子,凭什么封嫔呢? 只是这些,卫嘉树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祸从口出,这四个字有多可怕,她已经体验过一回了。 卫嘉树笑了笑,便对竹韵道:“这是英落,先前是在御前伺候的教引嬷嬷,你呀,以后都跟英落学便是了。” 竹韵看着眉眼年轻的英落,不禁有些惊讶,这位英落姑姑都已经超过二十五岁了吗? 竹韵连忙屈膝见礼:“见过姑姑。” 第50章、我去你马勒戈壁!(3/4) 身边有了竹韵,卫嘉树晚上睡得也格外香。 因她晋了才人位份,一应份例用度也跟着涨了,加之得宠,故而连早点都比往日更丰盛了几分。 一碗热腾腾的高汤小馄饨,虽然只是寻常的猪肉芹菜馅儿,但那高汤却是好几个时辰才能炖煮出来的上等高汤,汤里头还加了虾米和紫菜,吃起来那叫一个鲜香可口。 还有一笼白嫩嫩暄软的小笼包,还有鸡笋粥、盐煎肉、酥炸金糕、酿冬菇盒、珍珠鱼丸——大早晨便这样丰盛,真是叫人五脏庙都为之兴奋啊! 卫嘉树虽然胃口不小,但也着实吃不了这么多东西,除了高汤馄饨全都吃了,其余的都剩了不少。 这么些好东西,扔了可惜,卫嘉树素日里都是叫英落拿下去处置的。 宫里的宫女太监,能吃上一口主子的剩饭,据说还是无上殊荣呢。 说到底还是宫人的饭食供给太差太少,每日两餐,若不找机会添补点儿,定是要挨饿的。 从前在顺康太妃身边,竹韵这个二等宫女,几乎很少有机会从一等宫女和几个得力太监手上分到一口吃的。 但是到了卫嘉树这边,别的待遇不好说,起码能每天吃上肉了。 英落知道自家小主与竹韵的往日交情,虽则小主还是叫她处置剩余饭食,但食物端下去,英落先是分了竹韵两只还带着几分热气的小笼包,并那大半碟盐煎肉,又给自己留下一只包子和半盘珍珠鱼丸,剩余的,再均分给其他人就是了。 要不怎么说,不管宫女太监都想伺候一位得宠的小主呢,光每日能混上口肉吃,就是莫大的福利了。 已经半年没吃到肉的竹韵激动地狼吞虎咽,她上一次吃到肉还是在寿颐宫,兰茵姐姐可怜她,才分了一块锅包肉。 “这肉真香!就是太瘦了点,几乎不见肥肉。”一口气干掉大半盘子盐煎肉的竹韵小声道。 英落吃着鲜美的鱼丸,笑道:“小主不喜欢肥肉,特意吩咐要肥肉不能超过三分。” 咽下一只小笼包的竹韵很是不解,顺康太妃也是这样,每日膳食都几乎不见肥肉,动辄便是精瘦肉。 吃肉,难道不应该是肥肉更加肥美吗? “好了,吃饱了就赶紧回去伺候小主。”英落道,“也就是咱们小主宽仁,叫咱们处置了这些饭食再回去伺候。” 竹韵连忙擦了擦嘴:“英落姑姑,你从前在御前,也是这样天天都能吃到肉吗?” 英落笑了笑:“御膳虽然剩的多,但御前的人也多。我也只是偶尔能分到几口凉饭罢了。” 此刻卫嘉树正在书房作画,身边伺候的宫女小椿早就翘首以盼,心早不在她身边了。 小椿见到英落和竹韵,立刻焦急地迎了上去。 英落道:“你先退下吧,茶水间那边我给你留了几块酥炸金糕。” 小椿大喜,连忙屈膝一礼,便飞快直奔茶水间去了。 英落摇了摇头,“底下这几个,奴婢瞧着,也是小橘勤快伶俐些。这个小椿……”贪吃不说,还经常偷懒。 卫嘉树笑了笑:“她才十三四岁,这么点儿大女孩子,整日吃不饱穿不暖,长得瘦巴巴的,哪有力气勤快?” 英落笑嗔道:“小主对底下人也太宽容了,若是忠心的也就罢了,保不齐里头哪个是眼线呢。” 听得这话,竹韵大惊:“眼线?谁的眼线?” 卫嘉树莞尔一笑,十有八九是夏贵妃的人。 英落叹道:“一时半会,奴婢也看不出哪个可疑,小石头和小林子也还算老实的样子,就这个小椿……”英落蹙眉。 卫嘉树笑了:“若是眼线,那必定得是一等一勤快才成。”——这么又蠢又笨一个丫头,当眼线都不合格。 听得这话,英落神色一变:“小主是怀疑小橘?” 卫嘉树摇了摇头:“倒也不好说。”——除了英落和竹韵,谁都有嫌疑。 英落叹了口气,旋即叮嘱竹韵:“你以后也要好生上心,盯着底下这两个宫女和两个太监,若是他们有不寻常的举动,一定要禀报小主。” 竹韵面色发青,连连点头:“奴婢一定瞪大了眼睛,好好盯着他们!” 卫嘉树噗嗤笑了,“不过就是个眼线,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东西六宫,哪个宫没有眼线呢?” 竹韵不禁惊讶,这就是后宫吗?她怎么觉得这般阴险? 约莫傍晚时分,敬事房就派人传来消息,说皇帝又翻了她的牌子。 卫嘉树不慌不忙,饮下一碗隐隐发苦的甜羹,便施施然乘着内务府的轿子,去往乾清宫。 不到十日光景,这都已经是第四次侍寝了。 怕是六宫都要酸坏了。 今日她穿了件月白色圆领袄子,配一条天蓝色如意月华裙,一身装束十分素雅,头上也只簪了一对白玉流云簪。 暮色尚未完全收尽,乾清宫却已经是一派灯火通明。 这个时代虽然还没有电灯,但已经有了煤油灯,外面罩着细罗灯罩,明亮的光透过灯罩,其亮度起码是蜡烛的十倍。 如此一溜八盏硕大的八角宫灯,将乾清宫内殿照得灯火如昼。 在灯火中,一袭素衣,蹁跹走来,端的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一时间,宣承熠看得有些怔怔,直到眼前之人屈膝行礼,他才回过神来,连忙将素衣佳人扶了起来,“今日穿得怎么这样素净?” 卫嘉树:因为懒得打扮…… 宣承熠旋即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卿素雅无暇,甚合朕心意。” 说罢,宣承熠便执着的她手,兀自往里头而去。 卫嘉树急了,“嫔妾还没有沐浴更衣呢!” 宣承熠一愣,“朕只是想与你去罗汉榻上,说几句贴心话而已,这是……急了?”说着,他的目光一片灼热。 卫嘉树:我去你马勒戈壁! 卫嘉树气得脸都涨红了。 这般反应,被宣承熠视为害羞了,这脸红的样子,更加宣承熠心下痒痒,罢了罢了,贴心话去床上说也一样。 便吩咐司寝嬷嬷:“带卫才人去沐浴吧。” 可以预料,今晚肯定会很辛苦。 卫嘉树已经忍不住为自己的老腰默哀了。 第51章、无耻狗皇帝(4/4) 夜色深深,龙帐中弥漫着微酸的汗香,混合着馥郁高华的龙涎香,混合成一种古怪的、令人生厌的气息。 卫嘉树强撑着爬了起来,现在她只想赶紧去偏殿,里里外外好好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一觉。 但是她才撑起半截身子,就被一双结实遒劲的蜜合色臂膀给生生拽了回去,倒在了一个微微起伏的、酸臭难掩的结实胸膛上。 男人的汗臭味,实在是……呕—— 卫嘉树险些要吐出来,怪不得说臭男人、臭男人,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他们。 卫嘉树极力屏住呼吸,道:“嫔妾该去偏殿了。” 臭男人蹙了蹙眉,有些不满,“怎么,不愿陪着朕?” 卫嘉树很烦躁,谁特么愿意陪着一个臭男人? 她垂下眼眸,低声道:“皇上,这是规矩。” “规矩?”不知怎的,宣承熠突然很讨厌这两个字。 卫嘉树又嘟囔道:“而且嫔妾出了一身汗,腻腻的实在不舒服。”——而且被个臭男人拘在怀里,她觉得自己都要被薰臭了! 诶,对了,她走之后,臭男人应该有洗澡吧? 厚实而华美的龙帐将拔步床内的小世界严严实实遮盖住,只有一丝丝光亮透过帐子晕透进来,如月光般柔和。柔和的光线落在怀中的可人儿身上,那欺霜赛雪的肌肤上微微泛着一层晚霞色,娇艳得宛如春日牡丹,还有一层薄薄的汗水,恰似牡丹滴露。 宣承熠不禁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嘉树当真叫朕欲罢不能。” 卫嘉树:别往老娘身上甩锅!分明是因为你是老色批! “皇上,时辰不早了,嫔妾该去偏殿了。”卫嘉树连忙从臭男人怀里抽身,真是多亏了满身是汗,她才能入泥鳅般钻出臭男人的怀抱。 怀中一下子空落落,宣承熠顿时有些幽怨,难道三百年后的女人都对自己男人如此冷淡? 卫嘉树飞快给自己穿上贴身衣裳,然后急忙唤司寝嬷嬷:“张嬷嬷,送我去偏殿吧。” 卫嘉树毫不留恋地溜了,徒留下宣承熠光溜溜躺在龙床上,良久寂静。 服侍皇帝擦洗身子的宫人早已端了热水巾帕等物,成排跪在帐外,谁也不敢出声打搅皇帝。 知道宣承熠自己缓缓回过神来,闻到帐中只剩下酸臭味与龙涎香的气味,已无半点美人体香,这才兀自爬了起来。 宫人们这才敢上前伺候皇帝擦身子,这些宫人里头,有太监,也有年轻漂亮的宫女。 御前的宫女,有的是借此机会爬上龙床的。 只是今日皇帝龙颜阴沉,明显心情不好,因此御前漂亮的宫女便纷纷熄了挑逗勾搭的心思,一个个安安分分给皇帝擦身子,生恐惹怒了龙颜。 擦干净龙体之后,又伺候皇帝穿上寝衣,宫人们便鱼贯退了下去。 看着空荡荡的寝殿,空荡荡的枕边,宣承熠忽然觉得,这床是不是太大了点儿?大得都有些空旷了。 嘉树守着规矩,其实也没错。 别的嫔妃若是如此安分乖觉,宣承熠只会觉得欣慰。 可她……宣承熠心想,若换了是她,哪怕是撒娇痴缠一些,稍微越些规矩,朕也不会生气的。 宣承熠叹了口气,仰躺在柔软舒适的高床上,渐渐陷入了梦想。 然而,他才入睡不到一刻钟,便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却发现寝殿竟是一派亮堂,丝毫不像是夜晚。 但是,月光融融,透过玻璃窗和窗屏晕进来淡淡的月光。 宣承熠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是透明的。 而他的龙体此刻正躺在龙床上呢。 又离魂了。 下一刻,宣承熠不假思索就飘去了偏殿。 偏殿内,灯火明亮,英落姑姑正在铺床、熏香,却不见嘉树身影。 应该是去里头沐浴了吧? 宣承熠毫不犹豫就穿过了紧闭的浴室房门,进入了那个热气蒸腾的小浴室。 对于那些与自己不相干的女人,宣承熠当然可以做到君子不欺暗室。 但对于自己的女人,他是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 好在这会子卫嘉树已经泡在了小浴缸里,浴缸中又满是玫瑰花瓣,所以,宣承熠能看到的也只是半抹雪白的削肩和一抹纤细的玉颈罢了。 再走进一看,卫嘉树已经歪在浴缸边儿上,双眸已经合上,樱粉的小嘴微微张着,呼吸已经均匀——她居然是已经睡在了浴缸里! 宣承熠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这是有多困? 难道……是太累了,才急着要回偏殿沐浴歇息? 想到这点儿,宣承熠心里突然舒坦了些。 “小主,床已经铺好了!”英落在外头高声呼唤,然而里头的人显然不可能给她回应了。 “小主?!”英落只得推开浴室房门,看到自家小主竟然睡在了浴缸里,不由一惊,“小主,您怎么能在这儿睡?万一不小心摔进浴缸里,可是会呛水的!而且,您不是说只冲个澡吗?怎么又泡在浴缸里了?” 英落罗里吧嗦,宛若一个老妈子。 卫嘉树都被吵醒了,但她太累了,不想睁眼,嘴巴嘟囔道:“安静点儿……” 英落无奈,连忙去取了浴巾,“小主,奴婢跟您说了多少遍了,侍寝后不要泡澡,稍微冲一下就是了,这样才能尽快怀上龙胎啊!” “英落,你比我妈还啰嗦!”卫嘉树烦躁不已,她睁开眼,扶着浴缸边沿就直接站了起来。 然后,她看见眼前飘着一只半透明的狗男人。 卫嘉树眼珠子好悬瞪出来。 她强忍着才没有惊叫出声,二话不说从英落手上夺过浴巾,飞快裹住重点部位。 等她把自己包好,却发现阿飘已经一溜烟飘走了。 狗皇帝!偷窥狂!! 老娘诅咒你长针眼! 卫嘉树气得都快冒烟儿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等无耻之辈! 居然偷窥她洗澡!! 宣承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嘉树是朕的嫔妃,朕有什么不能看的? 但是,嘉树那一刻惊愕的眼神,让宣承熠本能地觉得,朕的举止,终究是惊吓到了她了。 夜色朦胧,宣承熠回到自己身体里,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一副美人出浴图,便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52章、皇帝致歉(1/4) 卫嘉树气得生生半宿没睡着,好不容睡着了,天才刚蒙蒙亮,她就被英落给摇晃醒了。 “小主醒醒,皇上派姜永福送赏来了。”英落姑姑的声音里带着欢喜。 卫嘉树脸色阴沉爬了起来,麻蛋,昨晚累死累活,还得被狗皇帝偷窥,气得她后半夜才入睡,这才会才几点,也不让人好好睡觉! 就算有金山银山,也没老娘睡个好觉值钱! 但她还是被英落姑姑从被窝里拉了出来,一通洗漱更衣,然后胖滚滚的姜永福就捧着一柄雪白细腻的和田玉如意走了进来,“恭喜小主,皇上特意让奴婢将这柄和田进献的如意赐予小主。” 如意?! 毛线球意思?! 是对老娘的身材很满意吗? 卫嘉树想到昨晚的事儿,不禁气不打一处! 狗皇帝! 好想削死他! 卫嘉树强忍着才没有暴走,“多谢皇上!” 叫英落收了玉如意,卫嘉树便道:“时辰也不早了,该回长秋宫了。” 姜永福急忙道:“小主若是没有急事,不若去正殿给万岁爷请个安,再回吧。” 卫嘉树:请个毛线球安?! 但借她仨胆也不敢说不,只得咬牙切齿说:“好,我这就去!” 去看看狗皇帝死了没! 此刻才刚蒙蒙亮,卫嘉树穿着一件浅莲紫色暗花罗披风,纤纤细步走进了皇帝的寝殿。 皇帝宣承熠这会子也穿得人模狗样,一袭玄青色圆领龙纹长袍,足下登仙履、腰系白玉带,头上……才刚梳好发髻,正在挑选帽子呢。 只见四个太监低眉顺眼捧着七八个样式各异的帽子,端上前,请皇帝挑选。 卫嘉树以前倒是没太注意皇帝的冠冕,反正都是黑色的,如今才发现,原来样式都不一样,所谓的金冠、玉冠,也并非通体金玉,而是镶嵌在黑色的帽子上。 她上前屈膝一礼,忍不住好奇:“皇上的帽子,原来有这么多样式……”——而且样式还颇为有趣,有那种后头竖着一对兔耳朵的,还有耷拉着兔耳朵…… 因耳朵与帽子都是黑色,因此并不十分呆萌可爱。 宣承熠见卫嘉树竟对男人的帽子所有好奇,不禁笑道:“都是些日常冠冕罢了。” 卫嘉树忍不住戳了戳某只帽子后头的兔耳朵,嗯,还蛮有弹性的。 宣承熠笑道:“那是翼善冠。” 翼善冠?合着后头那俩兔耳朵是翅膀? 这种翼善冠有好几个,有纯黑色的、一点装饰都木有的,还有上头镶了赤金双龙戏珠的,还有嵌了羊脂玉的。 宣承熠那可人儿眼里满是亮晶晶的神采,便亲自一一介绍:“这个是软翅唐巾、这个是乌纱帽——” “乌纱帽?”卫嘉树好奇地看着那个微透的黑色纱帽,乌纱帽难道不是当官的戴的?哦,是了,皇帝也算是个官儿吧?是这个时代的最高官。 “那这个呢?”卫嘉树突然捕捉到一只很眼熟的冠冕,这只帽子虽然也是黑色的,但看上去有点像她大学毕业时候的学士帽,似乎也是可折叠的,只不过帽子顶不是平的,是倾斜的。 宣承熠微笑着说:“这个是飘飘巾,是文人常见的冠帽。” 卫嘉树眼角一圆:“飘飘巾??”——阿飘君戴飘飘巾??? 这个帽子,似乎跟某人很般配啊! 宣承熠眉毛一挑:“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卫嘉树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嫔妾什么都没想!” 宣承熠暗笑,明明先前那般牙尖嘴利,这会子却如此胆小怯弱。 “飘飘巾是用来配常服比较合适,朕今日穿了龙服,还是陪翼善冠更相宜些。”宣承熠目光落在那顶嵌了羊脂美玉的翼善冠上。 卫嘉树:戴兔耳朵帽子啊…… 然后便见太监双手捧着那顶兔耳朵……啊不,是翼善冠,小心翼翼地戴在了皇帝的头上。 穿戴妥当,宣承熠柔声道:“朕要去养心殿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瞧着似乎没有与朕置气…… 一想到自己这么早就被叫了起来,卫嘉树心中立刻不爽了起了,不用你说,老娘回去之后立马就去睡回笼觉! 见那那如玉的脸颊上突然露出恼怒之色,宣承熠不由脸色尴尬,果然还是生气了啊…… 他压低声音道:“朕只是不放心你,并不是故意的。” 卫嘉树暗暗咬牙切齿,这就叫鬼话连篇了!不是故意的你还往浴室钻?! 男人,好色就罢了,可耻的是明明好色还自诩君子! 太特么虚伪了! 卫嘉树强忍着才没有暴走的,但语气里终究没能压下火药味:“嫔妾是什么身份,岂敢跟皇上计较?!” 宣承熠一怔,这是自嘉树成为嫔妃以后,第一次说话带刺儿,宣承熠暗暗叹气,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卫嘉树还是非常从心的,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连忙屈膝,强忍着道:“嫔妾失言了,请皇上恕罪。” 宣承熠轻轻叹了口气,“是朕唐突了。”说着,他连忙将卫嘉树扶了起来,低语道:“朕没有轻侮的意思,只是……” 宣承熠一时找不出借口,便附耳道:“以后不会如此了,嘉树不要生朕的气了好吗?” 身为皇帝,这已经算是道歉了。 在宣承熠有生之年,大概是第一次跟女人道歉吧。 卫嘉树知道自己的身份,哪怕心里并没有原谅皇帝,嘴上还是柔声道:“嫔妾不生气了。” 宣承熠眉头舒展,这才放心地去养心殿了。 卫嘉树重重吐出一口气,她揉了揉眉心,也坐着小肩舆回长秋宫了。 回到长秋宫天色已经大亮,卫嘉树用了些早点,便钻进被窝,补回笼觉了。 这一睡就是足足两个时辰。 焦急的竹韵忍不住将自家小主唤醒:“小主,醒醒!今日是丽妃生辰,您可不能去晚了!” 哦,是了,今天还是丽妃的生日来着…… 虽说生日宴是在下午三点,也是飧食的时间点儿,但是去得太晚了似乎也不妥。 卫嘉树只得挣脱了温软的被窝,她打了个哈欠,丽妃的生日礼物,她自然早就准备好了,一对金杯子,是用夏贵妃赏赐的金锞子打成的,再加两匹皇帝赏赐的上等缎料。 这样的礼物并不出挑,但她作为一个采女,本就不该出挑,随大流,差不离也就是了。 第53章、丽妃芳辰(2/4) 卫嘉树作为一个小小才人,也不必装扮得太过华丽,着一件菱纹忍冬锦交领衫,外罩一件玉色云锦广袖长袄,下身只露出一抹马面裙的串枝莲底斓,行走间,一袭可见那月白色洒金翘头履。 衣着温柔素雅,但衣料俱是上乘,不至于被人小觑了去。 为了配这身衣裳,英落特意为她梳了一个温婉娇柔的倭堕髻,此髻斜斜欲垂,松散欲坠,故得此名。 而且倭堕髻不似别的发髻那般紧绷,松松的,头皮很舒服。 点缀几支玉钗,并一支累丝金步摇,耳上点缀一双南珠耳环,顿时增色不少。 卫嘉树点了点头,很是满意。 丽妃的万福宫位于西六宫,卫嘉树此去,便要穿过御花园,绕过大半个后宫才能抵达。 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万福宫。 作为西六哥之首,这座宫殿丝毫不逊色夏贵妃的长安宫,一入殿中,只见翡翠珠帘、鎏金薰炉,博古架上各色奇珍异宝更是数都数不清。 当真不愧是开国八公之后。 此刻万福宫正殿已经来了不少衣着华贵的宫妃,坐在主位紫檀如意宝座之上的,那个身穿孔雀羽织金妆花罗裳的女子,显然便是今日的主角,丽妃温氏了。 丽妃其人,倒是丝毫不辜负这个“丽”字,她容颜冶丽,华美不可方物,三千青丝梳成一个低髻,却带着一顶金累丝花冠,那花冠是赤金打造的各色繁花,有牡丹、芍药、百合、海棠,嵌以各色宝石,端的是华美不胜。 这样一顶花冠,其造价也绝对是令人咋舌。 丽妃身旁已经坐了四五个宫妃,但她只认得那个肚子高耸的顾婕妤,除此之外,更多的嫔妃都站在两侧,连个座位都没有。 卫嘉树本欲低调,但她的到来,还是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盯着众人嫉妒的、厌恶的、羡慕的、审视的目光,卫嘉树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嫔妾长秋宫才人卫氏,参加丽妃娘娘,恭祝娘娘芳辰之喜。” 丽妃温氏审视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旋即淡淡道:“长得的确标志。” “娘娘过奖了!”卫嘉树忙垂下头。 坐在丽妃右手边的宫妃微笑着说:“这卫才人素日少出门,本宫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谨嫔姐姐对卫才人似乎很感兴趣呢。”旁边另一宫妃笑着打趣。 卫嘉树结合这几位的面貌年纪,也大约猜出坐着的这几位的身份了,二皇子修仲之母谨嫔徐氏、三皇子修仪之母诚嫔沈氏,还有那位默不作声的,应该是大公主之母谦嫔柳氏,最后那位神色复杂的应该就是元后庶妹、谧嫔何氏了。 除此之外,便只有怀有身孕的顾婕妤得了座位,可想而知,其余的应该位份都不会超过顾婕妤。 卫嘉树连忙再度屈膝:“是嫔妾怠懒了,嫔妾给各位娘娘请安了。” 谦嫔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而且已经失宠多年,因此脾性最是温和,她微笑颔首,“卫才人的礼数极好呢。” 谨嫔作为四嫔之首,只抿嘴一笑,“对了,今日吴美人怎么没来?” 丽妃眉宇间带着几分傲色,“她身孕尚不满三个月,胎像未稳,所以本宫着人传话,叫她好好养胎,今日不必过来了。” 诚嫔笑着说:“娘娘宽仁体恤,是吴美人的福气。” 顾婕妤掩唇娇笑:“听说吴美人这一胎可金贵着呢,太医隔三差五请脉,最近还总是孕吐。她不来也好,否则在丽妃娘娘面前失礼,岂不是叫娘娘心里不痛快?” 见话题已经转移到了吴美人身上,卫嘉树连忙悄然退到右侧的低级嫔妃堆里。 但没想到顾婕妤极为眼尖:“卫才人今日打扮得倒是十分雅致,比本婕妤上次见你时候好多了。” 顾婕妤丹凤眸子微眯,眼底泄露出一丝丝警惕,她上下细细打量卫嘉树,旋即幽幽道:“当真是个美人啊……” 谨嫔笑着打趣:“顾妹妹不也是个美人,如今倒是醋上卫才人了。” 顾婕妤脸色有一瞬间不快,但谨嫔毕竟位份比她高,顾婕妤便笑道:“嫔妾自有了身孕,这气色便打不及以往,脸上都长了斑了,哪里比得上卫才人纤细婀娜?” 卫嘉树暗自头疼,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她忙笑着说:“嫔妾听说,若腹中怀的是个健壮男孩,母亲自然会格外辛苦些。” 听了这话,顾婕妤心中大是自傲,嘴角也不禁翘了起来,“卫才人懂的倒是不少。” 谨嫔微微带笑,“但愿顾婕妤这一胎怀的是个皇子,否则皇上怕是会失望。” 顾婕妤不禁蹙眉,她虽然一心渴盼皇子,种种孕期反应,也的确像是个皇子,但是不到瓜熟蒂落一日,谁又敢打包票呢? 诚嫔笑着说:“怎么会呢?皇上膝下只有两位公主,哪怕顾婕妤怀的是小公主,皇上也定会十分喜爱的。” 顾婕妤咬了咬嘴唇,嘴皮几乎咬破,她可不想生公主!皇上膝下是只有两位公主没错,但大公主生母谦嫔出身寒微,带累大公主也不得皇上宠爱,至于二公主,生母至今都只是婕妤!纪婕妤虽然只是纪氏旁支,但出身也不算低了,更是太后娘家人,只因无子,入宫多年,还是无缘封嫔。 而谨嫔、诚嫔本也没有多高的门第,只因为她们膝下有子,便轻而易举封了嫔。 后宫这般情形,顾婕妤岂会不盼子成痴? 丽妃早就见惯了后宫这些斗嘴,她虽不置气,却也有些烦了,便挥手道:“好了,时辰也不差不多了,开宴吧!” 卫嘉树算是见识到了丽妃的阔绰,山珍海味、鲍参翅肚,顶级的珍馐仿佛不要钱似的、如流水般被端了上来。 卫嘉树觉得,凭自己的饭量,应该能吃回本儿。 “卫才人请这边来!”有万福宫的宫人客客气气将她引领到专属的席位上,卫嘉树的位置并不显眼,与她同坐衣着的几位嫔妃,瞧着衣着,应该位份都不高。 卫嘉树微笑着说:“我新晋后宫,不知几位姐姐如何称呼?” 同围坐在大圆桌的几位嫔妃似乎都很和气,几人一一报上了位份,其中有谨嫔宫里的卓才人、谧嫔宫里的罗采女、诚嫔宫里的秦采女,以及另外两位头顶上没有主位的才人。 也就是说,这里的座次,就是简单地按照位份来。 卫嘉树暗暗点头。 第54章、婕妤劝酒(3/4) 罗采女娇俏的桃花眸忍不住一次次打量着卫才人那姣好无暇的面庞,“卫才人当真好颜色,谧嫔娘娘最近时常提及才人呢。” 卫嘉树一愣,她当然不会忘记,就是谧嫔丫的一开始惦记上她,然后她被夏贵妃注意到,以至于引来后头一系列事故! 所以,卫嘉树当然有理由讨厌谧嫔! 丫的就算想找人争宠,你就不能去别地儿找人?非要惦记太妃身边宫女! 丫的没事找事! 害得老娘连安稳日子都没得过了! “是么……”虽然谧嫔不得宠,但人家位份高,卫嘉树也只得挤出个笑容,“我倒是有些惶恐了。” 罗采女轻轻叹了口气,谧嫔娘娘明显是收卫才人入麾下呢,这事儿与她而言,也不知是喜是忧。 卫嘉树忙笑着说:“诸位姐姐还是快用膳吧,凉了可就不好了。”——主桌那边已经敬了酒、动了筷子,她们这边儿按规矩也可以开动了。 卓才人似乎也是饿了,她笑着说:“丽妃娘娘出手阔绰,咱们平日里难得吃上这么好的佳肴呢!” 可不是么!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于是,她们这一桌终于开动了,因为位份都不高、份例自然不多,素日里吃不到这些山珍海味,所以一个个都尽得比较香。 也就只有年轻貌美的罗采女进膳格外少些,应该是怕长胖。 卫嘉树吃得正香的时候,主桌那边的顾婕妤突然扬声道:“卫才人是新人,此番又是初次觐见丽妃娘娘,怎么也不来给娘娘敬一杯酒?” 卫嘉树:……闲得蛋疼啊你,新人年年都有,我就不信个个都给丽妃敬酒了。 而且,今日的酒盅,是足足能装二两酒的金杯,而卫嘉树两辈子的酒量……大概也就是这么一杯子的量吧。 卫嘉树叹了口气,这顿饭也不是那么好蹭的。 她只得端起酒盅,朝着主位丽妃那边屈膝一礼,道:“嫔妾敬丽妃娘娘,愿娘娘芳龄永驻,年年岁岁如今朝。” 说罢,她仰头一饮而尽。 而丽妃只是淡淡点头,她端起酒盅只沾了沾嘴唇,便搁下了。 卫嘉树当然没指望丽妃也干了,人家沾沾嘴儿,已经是给面子了。 卫嘉树擦了擦嘴唇,忙坐下,给自己舀了半碗花胶红枣炖鸡,连忙喝了两口,压一压。 顾婕妤笑了:“哟,卫才人酒量不错嘛!来人,快给卫才人再添上一杯!” 卫嘉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见宫人过来添酒,她连忙摆手:“嫔妾酒量不佳,实在不能再饮了。” 顾婕妤嘴角一扬,笑道:“丽妃娘娘这里的玫瑰甜酒不醉人的,今日是丽妃娘娘双十芳辰,才人不多饮几杯怎么成?就算是醉了,都是自家姐妹,难不成还会怪罪你不成?” 卫嘉树:丫的原来古代也有种可恶的劝酒人啊! 卫嘉树忙道:“就算丽妃娘娘和诸位姐姐宽宏大量,嫔妾又怎敢贪杯醉饮?” 此话一出,顾婕妤眉头一簇,很是不快的样子。 坐在上头的丽妃淡淡说:“婕妤还是少说两句吧!” 顾婕妤脸色顿时尴尬了,“娘娘今日芳辰,嫔妾是高兴,才与卫才人多打趣几句的。” 丽妃微微哂笑:“高兴就多吃些菜肴,没必要说那些有的没的。” 顾婕妤再自诩家世门第,但对上开国八公之后的丽妃温氏,顿时也就没了气焰,她淡淡应了一声“是”,“多谢娘娘关怀。”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这后宫里轻描淡写叫顾婕妤闭嘴的,大概也就只有丽妃了。哪怕换了贵妃,顾婕妤怕都不会这般乖觉听话。 此时此刻,皇帝宣承熠已经忙完了今日的政务,忽的想起今日清晨那双恼羞的眼眸,倒是不失生动可人。 宣承熠清咳了两声,“摆驾长秋宫!” 姜永福弱弱提醒:“万岁爷,今日是丽妃生辰。” 宣承熠先是一愣,然后明白了,嘉树多半去了万福宫。 至于丽妃的生日,前日倒是有人提醒过他,只是自丽妃入宫,皇帝就不曾亲去给她过生辰,顶多叫人送些赏赐。 “今日万福宫,怕是很热闹吧。”宣承熠淡淡说,一想到那里有一堆嫔妃,宣称立刻熄了亲去的心思。女人太多,也是很烦人的。 姜永福道:“大半后宫嫔妃都去了。” 宣承熠略一沉思,便道:“去库里挑些东西,赏赐给丽妃。” “是,奴婢明白!” 此时此刻,长秋宫夏贵妃也问了身边人差不多的话,“今日是丽妃双十芳诞,万福宫想必十分热闹吧?” 德馨嬷嬷道:“好歹是个整寿,自然是要往热闹了办的,不过内务府都是依照规矩,只批了一千两银子。” 夏贵妃轻哼:“以她的排场,一千两哪够?” 德馨嬷嬷道:“是,丽妃自己也添了不少。” 夏贵妃撇了撇嘴,“皇上……去了吗?” 德馨嬷嬷笑了:“皇上怎么会去?顶天也就是叫人赏赐些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罢了。” 夏贵妃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不少,往年她生辰,皇上都会在贺寿嫔妃散去之后,亲自来陪陪她。 这份厚爱,是丽妃从未有过的。 万福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际,御前的领事太监姜永福姗姗来迟。 卫嘉树此时已经吃了八九分饱,满肚子热腾腾的山珍海味,只觉得浑身都热乎乎的。 便瞧见姜永福胖乎乎走了进来,还带了皇帝赏赐的珍宝。 那绸缎华美光鲜、珍宝玲珑璀璨,着实叫在场众人无不羡慕。 但丽妃却反应平平,“多谢皇上赏赐。”——然后便叫人打赏了姜永福,又叫底下宫人收了赏赐,然后淡淡对在座嫔妃道:“继续宴饮吧。” 卫嘉树暗自咋舌,这么多绸缎珠宝,丽妃都能淡然视之,可见她本人是个不可小觑的富婆啊。 想想自己的囊中,卫嘉树突然有点羡慕嫉妒了。 过了一会儿,宴饮结束,天色却还尚早。 丽妃擦了擦嘴角,面带微笑对众人道:“众位妹妹先回去更衣,天黑之后畅音阁那边还有的是好戏看,本宫连点了三日。” 顾婕妤露出赧笑:“嫔妾虽然极喜欢看戏,但孕中倦怠,今晚怕是只能看一场。” 这时候,卫嘉树身边发出低低的惊呼:“卫才人,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出声的是谧嫔宫里的罗采女。 卫嘉树愣了愣,连忙去摸自己的脸,似乎有点热,脑袋也晕晕,好像是有点醉了? 卓才人道:“这酒虽是甜酒,却有些后劲儿。” 罗采女不解:“但卫才人只喝了一杯啊。” 卫嘉树叹息,所以说,她的酒量只有一杯啊。 一杯,她只能保证不倒下而已。 卫嘉树忙起身,屈膝道:“嫔妾有些醉了,怕是不能去看戏了。”——说着,她低声叹息,露出遗憾的神色。 丽妃露出诧异的神色:“卫才人的酒量的确不怎么样啊!”——方才她还以为卫氏只是推脱,没想到酒量真的这么差。 卫嘉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顾婕妤撇嘴:“真是扫兴!” 卫嘉树黑线,拜托,你这个以前预约了早退的人员,也好意思嫌弃老娘扫兴? 第55章、醉酒避宠(4/4) 众嫔妃辞了丽妃,便依照位份高低退出万福宫。 卫嘉树在一众贺寿嫔妃里头算是不高不低的位份,但她走出万福门的时候,却看到谧嫔何氏正立在一顶华美的仪舆之侧,身边还低眉顺眼侍立着罗采女,并七八个宫人。 卫嘉树也不能视而不见,只得上前屈膝一礼,“谧嫔娘娘安。” 玫瑰甜酒的后劲儿让她脑袋有些迷糊,整张小脸也一片酡红,白里透红的肌肤宛若是熟透的水蜜桃,散发着难以言说的娇媚动人。 这般风情,若是落在男人眼里,只怕要立刻化作色狼,可若落在女人眼里,只怕心里就不怎么舒坦了。 谧嫔也是个女人,眼瞧着卫氏这般风姿媚人,直叫她心里堵得慌,原本打算说的招揽之言,此刻也说不出口了,她转脸对身旁的罗采女道:“卫才人醉了,你送她回长秋宫吧。” 罗采女忙喏喏应了声“是”。 卫嘉树揉了揉混沌的脑门,便见谧嫔已经坐上仪舆远去了,在罗采女陪同下,卫嘉树姗姗回到了长秋宫。 罗采女人倒是极细心,来到长秋宫,便亲自扶她去内室歇息,还叫人给她熬醒酒汤。 卫嘉树饮了葛花醒酒汤,倒是消了几分醉意,虽然脸颊依然酡红诱人,但起码脑子清醒了些,她连忙道:“多谢罗采女了,还请采女待我谢过谧嫔娘娘。” 罗采女看着美色醉人的卫才人,心下又是止不住地羡慕,“那才人请好生歇息,我也该回去了。” 卫嘉树打量着罗采女衣着朴素、头上也没几件像样的首饰,便对英落道:“你去挑一支钗子,送予罗采女。” 因得宠,卫嘉树手上已经积攒下不少金玉首饰,而她只有一个脑袋,反正也戴不完。 英落连忙应了一声“是”,便忙去梳妆台前,打开第二个抽屉,从中寻摸出一只千叶牡丹嵌珠钗,金灿灿、沉甸甸的,上头还嵌了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看上去很是华美,日后若有大场合,戴在头上,也能撑几分场面。 罗采女一看那簪子,连忙摆手不迭,“我只是奉谧嫔娘娘的命,送才人回长秋宫罢了,我怎么能要才人如此贵重的东西?” 卫嘉树莞尔一笑,兀自吩咐英落:“挑个不显眼的盒子装着。” 又对罗采女道:“只是一支金钗罢了,采女只管收着便是。” 如此一支华美的金钗,罗采女又岂会不喜欢?她亦只是宫女出身,娘家寒微,谧嫔娘娘又是那样不好伺候的性子,她素日还要节衣缩食照顾娘家,已经许久没打过一件像样的首饰了。 想到此,罗采女再也说不出推举的话,她讷讷道:“那就多谢才人了。” 说着,罗采女见英落去寻盒子,左右便再无她人,罗采女忙压低声音道:“谧嫔娘娘一直想让才人去恩福宫。” 此刻卫嘉树酒醒泰半,脑子清明,岂会不明白谧嫔的用意,她笑了笑:“谧嫔娘娘如此厚爱,可惜我无福消受。这长秋宫,可是贵妃娘娘指的宫室,我哪里能说换就换?” 罗采女点了点头,这倒是个极好的理由。 英落将那支千叶牡丹嵌珠钗装在一个不起眼的酸枝木长盒中,奉予了罗采女,又亲自将罗氏送出长秋门,而后才回来复命。 “小主此番处置,十分得当,这罗采女身上的衣裳,都是谧嫔穿旧了、不要的,才赏赐给她的。”英落话里不由地有些怜悯这位小主。 卫嘉树幽幽想,不得宠爱、又没有家世可依,可不就是这般下场吗?若是运气好,头顶上没有主位压制,或者是摊上一个宽厚的主位娘娘,日子兴许还能好过些,但偏生是谧嫔那样的性子。 卫嘉树摇了摇头,便将谧嫔的盘算与英落说了。 英落微微蹙眉,“这位谧嫔娘娘……未免有些痴心妄想了。” 说着,英落压低声音:“如今皇上叫人整修长秋宫正殿,虽没有大动土木,可见这正殿……皇上是有意留给小主您的。小主放着日后的主位娘娘不做,难道还要去恩福宫做偏位?” 卫嘉树忙瞪了她一眼:“皇上叫人拾掇正殿,是为了驾幸之时,能有个像样的小坐之地!” “是是是!”英落连忙应诺不止,不管怎么说,明面上是这样的。 正在此时,竹韵欢喜地跑了进来,“小主,敬事房的秦公公来了!” 卫嘉树顿时头疼不已,怎么又翻她的牌子? 今儿可是丽妃生辰! 虽说丽妃不像是个在意君恩宠爱的妃子,但她最近也太得宠了些! 顾婕妤今日屡屡劝酒,那满含酸意的样子,便可见她已经招了六宫妒忌! 这个狗皇帝,能不能不要把她放到火上烤?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二话不说躺回被窝里,“去告诉秦公公,就说我喝醉了,神智还不清醒,今儿是没法侍寝了!” 竹韵瞪大了眼睛,小主分明清醒得很啊! 英落略一沉吟,“君恩太过,的确会惹六宫怨恨,小主略避恩宠也好。” 然后对竹韵道:“你好生伺候小主,秦公公那边我去说。”——省得竹韵拿捏不好话语。 今日醉酒,虽只是小事,但若言语得当,也是能惹皇上怜爱的。 英落心里暗暗筹措好腹稿,便走出寝室,笑脸迎上敬事房管事秦太监。 秦太监欢欢喜喜而来,走得时候却是面若苦瓜,哪怕手里被英落塞了银票,也仍然跟死了亲妈似的! 万岁爷正等着与佳人琴瑟恩好呢,结果等了空,可想而知,万岁爷肯定要不高兴! 乾清宫,宣承熠回到寝宫,先沐浴一通,又换了一身儒雅随和的竹石纹衣袍,便等着嘉树投怀而来。 结果,敬事房竟没把人接来! “喝醉了?!”宣承熠脸色顿时很臭,“今日在万福宫,有人灌她酒了?” 秦太监匍匐在地,颤颤巍巍道:“奴婢跟英落姑娘打听了,没人灌卫小主,只顾婕妤劝了一杯酒,是卫小主酒量不佳。” “顾氏?”宣承熠眉头紧蹙,只劝了一杯酒,宣承熠也不好责怪什么。 但是,一时间心里却是极不爽的。 上辈子,宣承熠曾很是宠爱了顾氏一阵子,在其尚未生育之前,就封了嫔位,后来还位列四妃。其实前世,宣承熠也不是不晓得顾氏背地里颇有几分小算计,只是那些并不出格,且又非他亲眼所见,故而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辈子重生后,宣承熠有了离魂之能,曾亲眼看到顾氏打骂宫人,甚至连同住一宫的嫔妃也暗地里没少受磋磨。 在她面前温婉柔顺,背地里却是那般嘴脸。 亲眼所见之后,宣承熠便再无法如前世那般恩宠顾氏了。 如今,顾氏居然欺负到嘉树头上! 实在可恶! “那就让卫才人好好歇息,今夜……就换叶选侍侍寝吧!” 第56章、枕边风流(1/4) 卫嘉树躺了一会儿,酒劲儿全消之后,便兀自去浴室泡澡了。 搓澡小能手竹韵专心致志为她擦着后背,卫嘉树眯着眼睛,端的是享受。 “嗯,就是那里!再用力一点~”卫嘉树趴在浴缸边儿上,语气甚是娇嗔。 竹韵顿时红了小脸,“您现在都是才人了,要端庄一些。” 卫嘉树无语:“我哪里不端庄了?” 竹韵不禁一噎,您这玉体横陈,娇声软语的,又是哪里端庄了? 竹韵红着脸低下头,不吭声了。 卫嘉树却笑了,她忍不住捏了捏竹韵赤红的小脸蛋,道:“你几天没洗澡了?怎么身上一股酸味?” 竹韵眼睛一圆:“奴婢三日前才洗了澡!最近天儿又不热,怎么可能酸了?” 卫嘉树噗嗤笑了,她笑咯咯道:“内务府送来的香皂颇有富裕,那盒桂花味儿的太浓,我不喜欢,你跟英落两个人拿去分了吧!” 得了上好的香皂,竹韵自是欢喜的,连忙道:“多谢小主!” 美美的搓个澡,卫嘉树披上一袭朝霞绸浴袍,步履袅娜走了出来。 英落笑脸道:“小主,皇上又召了叶选侍去乾清宫,您今晚可以安心早睡了。” 竹韵忍不住替自家小主抱屈,“小主这又是何必呢,平白便宜了旁人。” 英落深深一笑,“叶选侍也不能算是旁人,她是储秀宫的嫔妃。” 储秀宫? “顾婕妤宫里的?”卫嘉树微微讶异。 英落笑着纠正:“可不能说顾婕妤宫里的,婕妤虽然位份高,但毕竟还不是一宫主位。” 所以,按理说,顾婕妤是无权管束叶选侍的,但实际上,叶选侍不得宠,顾婕妤出身体面,又怀有龙胎,与她同住一宫的两位嫔妃,都多少受过顾婕妤的训诫。 “顾婕妤还怀着龙胎呢。”皇帝就这般给她难堪,这个男人,还真是渣啊。 卫嘉树长叹了口气,“顾婕妤若是气得动了胎气……” 英落道:“顾婕妤怎么会置气?嫉妒怨恨可是嫔妃德行之大亏。” 卫嘉树沉默了片刻,顾婕妤就算真的气得要死,也得装出大度的样子来,且不说顾婕妤还不是储秀宫主位,就算是主位,皇帝要召幸储秀宫偏位嫔妃,顾婕妤也说不得半个“不”字。 英落说得一点都不错,这会子顾婕妤刚听完了一场戏,才回到储秀宫,就见到了敬事房的秦太监。 若是顾婕妤没有身孕的时候,见到敬事房,必定十分欢喜。 但现在顾婕妤有了身孕,且月份已经不小了,用脚指头想想,皇帝翻的绝对不可能是她的牌子。 顾婕妤脸上的笑容险些要撑不住,“秦公公,皇上这是翻了谁的牌子?” 是郑选侍还是叶选侍?! 这两个小贱蹄子,论姿色也并不拔尖,甚至都被顾婕妤给撵去了后殿偏殿,也都闷不吭声。 时日久了,没想到,皇上竟还没忘了她们! 秦太监笑着说:“万岁爷翻了叶选侍的牌子。” 顾婕妤胸口一口闷气无处可发泄,却只得强颜欢笑:“叶妹妹倒是有几分福气。” 顾婕妤只得眼瞧着叶选侍打扮得娇娇娆娆,坐着内务府的春恩轿远去,心里酸楚交加,恨得眼珠子都要沁血了。 这会子畅音阁的大戏还没有散,丽妃与四嫔俱在,还几位婕妤、美人并一群女御。 谨嫔笑着说:“倒也是巧,这卫才人醉酒不能侍寝,倒是便宜了顾婕妤宫里叶选侍。” 诚嫔也忍不住笑了:“顾婕妤不能侍寝,有一宫姐妹帮衬着也是好事。” 丽妃捻了一枚葡萄塞进嘴里,淡淡说:“顾婕妤可没有你们那么贤惠!” 谨嫔、诚嫔宫里都养了好几个小女御,素日里穿红着绿,上好胭脂水粉都是二嫔自掏腰包贴补。 若论贤惠,莫过谨嫔、诚嫔。 长安宫处,也是刚刚得了这个消息,高兴得夏贵妃宵夜都比往日多吃了几块点心。 这阖宫上下,夏贵妃最不痛快的,一则是如吴美人、卫才人这样出身寒微却得宠的小狐媚子,二则便是丽妃、顾婕妤这等出身光鲜,自诩高贵的家伙! “哼,她整日自诩高贵,但皇上表哥可不这么认为!”夏贵妃忍不住咯咯笑了。 笑过之后,夏贵妃却叹息了一声,“但她如今怀着身孕,若诞下的是个皇子,便是亲生骨肉,以后终生也就有了依靠。” 德馨嬷嬷连忙道:“四皇子乖巧孝顺,何尝不是娘娘日后的依靠?” 提到四皇子,夏贵妃欣慰之余,又不免遗憾,四皇子终究不曾记在她名下,若是一朝一日吴美人想要夺走这个孩子…… “那贱人,但愿她怀的是皇子吧!”夏贵妃咬牙切齿道,为保修俭永在膝下承欢,她宁可眼睁睁看着吴氏再生一个皇子! 吴美人自己又何尝不盼着腹中是个皇子呢?虽然皇帝许诺吴美人诞育之后,可以时常去看望四皇子,但到那时候,四皇子还不晓得是否认得她呢! 想到这个孩子,这一夜,吴美人转转反侧,半夜无眠。 这一夜,两位有孕嫔妃都是良久无眠,而卫嘉树却睡得宛若死猪。 这一夜过后,卫嘉树月信突至,倒是比上个月早了两日,且来势汹汹,血量也有所增加。 虽说这事儿不好受,但总算能暂避恩宠。 因身上不净,畅音阁这几日的大戏也有理由不去听了。 毕竟大姨妈这事儿,在封建时代人眼中有些不详,在这几日,女子都是闭门不出,专心将养。 卫嘉树便也借此机会,足足在长秋宫猫了七日,才叫英落去敬事房报了信,重新把绿头牌挂了回去。 其实卫嘉树第五日就已经彻底干净了,她纯粹是想偷懒多休息几天。 这几日她撸猫撸到爽,睡觉睡到足,那叫一个舒坦。 没有狗皇帝添堵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 但幸福的日子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不,她的绿头牌才挂回去,狗皇帝就大驾光临了。 这几日,宣承熠心里也憋得难受,虽说后宫不缺年轻可人的小嫔妃,但比起嘉树……且不说容貌有所不及,连性子也都是千篇一律,着实令人索然无味。 这几日宣承熠,轮流召幸了谨嫔、诚嫔、谦嫔宫里年轻娇嫩的小嫔妃,还先后召幸了储秀宫的叶选侍和郑选侍,可谓是枕边风流,夜夜不同人。 但宣承熠却觉得,好似睡的是同一人似的。 一个个除了眼睛鼻子不一样,哪哪都一样。 第57章、药不能停(2/4) 看着装饰一新的长秋宫正殿,宣承熠仍然是有些嫌弃的,但也知道,若是大兴修缮,六宫难免会对嘉树有所侧目。 “罢了,还算雅致。”宣承熠饮了一口上等的狮峰龙井,嘴上淡淡说。 这正殿里里外外都重新漆了一边,又燃上了一炉上等的华帷凤翥香,再以时令鲜花供奉,以增馨香,着实是比她的偏殿好了不知凡几。 那狮峰龙井也是御前送来的,预备着皇帝驾临之时享用。卫嘉树是断断不敢窃饮的。 “最近可有练字作画?取来给朕瞧瞧。”宣承熠搁下茶盏,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卫嘉树内心止不住吐槽:乃是班主任吗? 回回来都要检查作业!! 卫嘉树道:“嫔妾这些日子,身子倦怠,所以只画了两幅素描。” 英落这会子已经跑去西偏殿取画作了,两张洁白如雪的宣纸,上头那页赫然画着一只晒太阳的鞭打绣球狮子猫,正是卫嘉树心爱的小爱。 宣承熠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看样子嘉树很喜欢这只小猫崽子。” 说着,宣承熠又翻到了下一页,这张画作,便是截然不同的画风,浓雾之中是一株略有些模糊的巨树,巨树仿佛置身冬日,一片干枯萧索,看了莫名叫人心中荒凉。 幸而这巨树有一小小枝干冲破迷雾,分外清晰地伸展枝干,而且还吐露出一簇嫩绿的叶片。 于这荒凉中,总算有了一抹希冀。 “这是什么树?”宣承熠打量着那叶子,不似他所知的任何一种树木。而且这树上,模模糊糊的迷雾中还挂着一盏淡黄色的小圆灯。 卫嘉树讪笑:“我做梦梦见的。” 宣承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片刻,道:“很清奇的梦。” 这特么是什么评价??卫嘉树黑线了,反正肯定不是正面评价。 宣承熠放下素描,抬眼看着那张清理无暇的小脸,此刻竟有些郁闷的模样,他忍不住笑了,旋即伸手一把拉住那宽大的云纹袖子底下的温软柔夷,拉着她到自己身旁坐下。 “朕瞧着,你的气色不及往日些。”宣承熠看着那张如雪的脸颊,微露几分怜惜之色。 卫嘉树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这个月的流量的确稍微大了些,“许是月事刚过的缘故。” 宣承熠“唔”了一声,“朕安排个太医,给你调理一下身子吧。”——倒也不是为了女子月信的这点儿小事儿,主要是他觉得嘉树身子娇弱,应该好好调理一下,这样才能尽快有孕。 卫嘉树忙道:“嫔妾身子很好,不需要劳动太医的。” 宣承熠仿佛没听见她这番话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就胡太医吧,他是妇科圣手,让她给你开个药,好好调理一番。” 说着,宣承熠忽的附耳低语:“这样,你才能尽早有孕。” 哦,原来狗皇帝是这个目的啊,那你纯属白费力!只要她被翻牌子,她的甜羹里就必定会被人下药。 卫嘉树也仔细观察了,每日去膳房领取膳食的人并不固定,小石头和小林子轮班去,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身边人下药。 毕竟这白美人应该还没本事一下子收买她身边两个太监。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膳房的人被收买了。 白美人在长秋宫居住多年,膳房里人被她收买了,也不稀奇。 卫嘉树不禁默默祈祷白美人的药很充裕,可千万不要给老娘停药啊! 见那白嫩的小脸上竟毫无半点害羞之色,让宣承熠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旋即又不禁想,必定是嘉树也盼着有喜,所以才并不意外,所以才未曾害羞。 想到此处,宣承熠心中不禁暗喜,原来朕与嘉树竟是心有灵犀了。 宣承熠满心美滋滋,“也不必太着急,你先调理几日,朕过几天再召你。” 卫嘉树一愣,过几天? 难道说,这家伙还会算排卵期??? 知道月信刚结束,木有卵子?? 不过也好,天晓得这个时代的避孕药有多大副作用。要知道,宣太祖发明的抗生素,都是最原始的磺胺类,虽然在挽救人命上很有用,但副作用也大得吓人。 “嫔妾明白皇上的意思。”卫嘉树低声道。 宣承熠笑了:“朕就知道,你必定懂得。” 那修长的带着墨香的手指轻轻摸索着那温软柔夷的手心,一下下,痒痒的。 卫嘉树忙趁机抽回了自己的手。 宣承熠飞快扫一眼周遭低眉顺眼的太监宫女们,自是无人敢抬头窥视,于是他安心了,再一次将那只羞涩的柔夷强行攥在自己手心里,暖暖的、软软的,着实令人爱不释手。 “白氏最近可安安分?”宣承熠忽的想到那个嚣张跋扈的白氏。 卫嘉树微微一笑:“白美人已经被皇上幽禁在东偏殿,已不能为难嫔妾了。”——只不过就是经常砸东西,经常诅咒谩骂她罢了。 于她而言,根本就是隔靴搔痒,毫无感觉。 宣承熠颔首,“那就好。” 皇帝日理万机,所以宣承熠只在长秋宫呆了小半个时辰便离开了。 卫嘉树恭恭敬敬恭送了皇帝大爷,便叫长秋宫首领太监锁上了正殿,便兀自回西偏殿了。 英落脸上略有些遗憾,又有些安心的样子,“小主恩宠太过,未必是好事。皇上圣心烛照,如此既能使六宫安宁,又能让小主不至招惹太多怨恨。” 卫嘉树: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不过,也不能说皇帝没有这个意思。 毕竟侍寝,可不只是为了生娃,很大程度上更是满足皇帝的个人需求。 卫嘉树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午后的阳光甚好,小爱乖巧地窝在卫嘉树的双膝上,软绒绒的一团,像个毛绒玩具似的,任撸任摸,毫不反抗,反而还很享受的样子。 过了晌午,皇帝指派的胡太医便来到了长秋宫。 这位胡太医胡子花白一大把,据说已经年近古稀了。这把年岁,若是别的官职,早该退休了,但是中医这个职业,就是年纪越大,经验越老道,医术也愈是高明。 看着胡太医满脸的褶子,和满头的白发,卫嘉树都忍不住担忧,会不会被诊出服用了避孕药。 但卫嘉树明显是多心了,中西医之间到底是存在壁垒的。 所以胡太医把脉之后,只给出了“血虚”、“体弱”之类的小毛病,然后留下个补气血的药方子便走了。 照旧,卫嘉树暗示了英落,给了胡太医十两银子的赏银,这才送走了这位老大夫。 第58章、肥美的大闸蟹(3/4) 这位胡太医开的药倒是有些成效,卫嘉树吃了三四日,便觉得气色见好,身上也有了力气。 有了力气,自然就得干活儿了。 天泽九年中旬,十日之内,卫嘉树断断续续侍寝了五次,基本隔天就得去乾清宫一次。 这般恩宠,虽算不得专宠,但也已经是侍寝次数最多的嫔妃了。 太后那里,卫嘉树虽有皇帝发话,叫她多去请安,但卫嘉树也不敢太过叨扰纪太后,通常每旬去请一次安也就是了。 太后大约是瞧着皇帝对她宠爱并没有太过逾越,故而对她倒也和颜悦色,偶尔也会赏赐她一些小玩意儿。 这一日,卫嘉树来到寿宁宫请安,恰巧遇见了纪婕妤。 这位纪婕妤素日里深居简出,除了给太后请安,别的地方甚少涉足。 纪婕妤虽非太后嫡亲侄女,但也是太后在宫中唯一仅存的娘家亲眷了。 纪婕妤其实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四五年岁,一身素雅的天青色暗纹圆领袍,头上梳着低髻,眉目温婉,手里还牵着一个大红百福衣衫的女娃。 这孩子,便是皇帝的二公主静思。 大公主静言的生母柳氏出身寒门,都已经是谦嫔了,而纪婕妤无论资历、门第都不逊色柳氏,却仍旧卡在婕妤之位。 这就不得不惹人深思了。 不过纪婕妤的二公主着实可人,四五岁大的孩子,粉雕玉琢的小脸,圆溜溜有神的大眼睛,整个人端的是水灵灵可人。 卫嘉树忙起身给纪婕妤请了个安,眼眸便再也挪不开二公主身上,“婕妤的二公主当真可爱。” 提到女儿,沉静寡言的纪婕妤忍不住嘴角一抿,她温柔一笑,端详了卫嘉树几眼,而后道:“卫才人年轻得宠,想必很快就有有所出的。” 听了这话,卫嘉树内心是纠结的,她当然喜欢孩子。 但她不想与皇帝生儿育女! 想想还挂在世界树上的肉肉小崽子。 唉,抱歉了,肉肉。 看着性情这般温和的纪婕妤,再看看粉嫩可人的孙女,太后也忍不住叹气:“当年若不是被纪妃连累,你如今即使不封妃,起码也该是嫔位了。” 纪妃?! 卫嘉树心中一凛,貌似那位可是燕国公府嫡出的姑娘,更是已故太皇太后的嫡亲侄孙女,所以皇帝一登基,太后便将尚未及笄的纪姑娘接近宫,承欢膝下,只等着年满十五岁,便许给皇帝为妃。 不过这位纪姑娘福薄了些,十四岁就病故了。 皇帝顾惜太皇太后与太后母族,哪怕这位纪姑娘未曾侍寝,也追封她妃,只不过并无封号。 只不过,听着太后话里的意思,这位纪妃娘娘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纪婕妤连忙道:“都是陈年旧事了,太后何苦重提?” 太后这会子也注意到卫氏也在旁,便笑了笑,不复多言。 卫嘉树回到长秋宫,关上房门,便忍不住询问英落。 英落也只是叹了口气,“纪妃是宫中的禁忌。奴婢当时虽然是御前侍女,知道的也不多,只隐约听说,纪妃……与元后娘娘的死有关。” 卫嘉树瞪大了眼,纪妃害死了皇帝了老婆?可她当时不是才十四岁吗? 英落低声耳语:“至于纪妃,定然不是病逝的,有人说是皇上赐死,也有人说纪妃是畏罪自戕。但不管怎样,为了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颜面,也为了燕国公府世代忠良,所以皇上还是保全了纪氏一族的体面。” “我总觉得,这里头的事情,并不简单。”卫嘉树喃喃。 英落忙道:“这些都是旧事了,小主还是不要深究了。” 卫嘉树当然知道,皇家密辛可不是能随便查问的,一不小心就犯了忌讳。 她点了点头,“连太后都讳莫如深,我也就只敢私底下问问你罢了。” 英落松了一口气,“在这宫里,好奇心往往只会惹祸,有时候过得糊涂一些,未尝不是好事。” “难得糊涂,我明白。”卫嘉树微笑道。 英落释然一笑:“小主是明透之人。” 这时候,竹韵欢喜地跑了进来,“小主、小主!内务府送来了一篓阳澄湖大闸蟹!好大呀!!” 是了,如今正是大闸蟹膏腴肥美的时节。 只见那是一只竹编的篓子,里面是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大家伙,还挺精神呢! 卫嘉树不禁啧啧称奇,“我瞧着这里头公的至少有八两,母的也有六两了!”——而且那母蟹一个个肚子浑圆,一看就知道有料! “快快快!趁着它们还活着,赶紧送去膳房蒸了!”——卫嘉树满脸都是迫不及待之色! 大闸蟹这东西,烹饪起来十分简单,肚皮朝上,在笼屉里蒸熟即可! 不过吃起来却十分有讲究,卫嘉树前世作为一只老饕,吃了不知多少螃蟹,但这大闸蟹依然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螃蟹。 帝王蟹什么的,虽然个头够大,但若论鲜美,还是大闸蟹更胜一筹! 如今她作为皇帝的小妾,吃螃蟹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手,英落可是个使唤蟹八件的熟手,她熟稔地开壳取肉,卫嘉树只需要坐在主位上,干干净净吃螃蟹肉即可! 真他妈爽!! 只不过,英落才给她剥了两只母蟹,就停下了手。 卫嘉树用一双又是疑惑、又是渴盼的眼睛望着她。 英落叹了口气,小声道:“小主,这螃蟹性寒,您已经吃了两只,不宜再吃了。” 卫嘉树恨不得摔盘子! 老娘吃得正带劲,居然不让吃了?! 开什么玩笑! 她只得小声央道:“好英落,再吃一只就好,大不了,我多喝碗姜汤!” 英落瞪大了眼睛,小主居然跟她撒娇?! 眼前美人如画,娇声柔软,这叫英落如何招架得住? “反正都吃了两只了,再吃一只,差别也不大嘛!”卫嘉树纤细的手指捏着英落袖口,眼睛里满是恳求。 英落终于败下阵来,“至此一次,下不为例。” 卫嘉树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转瞬间,又是一只肥硕的母蟹进了肚,卫嘉树舔了舔嘴唇,那金黄色的膏腴的鲜香肥美的口感仿佛还在口齿中流转,这叫她如何能住嘴? 于是,卫嘉树故技重施,用一双渴盼的美人秋眸望着英落。 英落深吸一口气,道:“竹韵,螃蟹都凉了,撤下去吧!” 卫嘉树:Σ(⊙▽⊙“a 不要啊!我的大闸蟹啊! 嘤嘤嘤~ 第59章、蟹宴(上)(四更求月票!) 没了大闸蟹,桌上剩余的饭菜着实令人食不甘味。 更令人头秃的是,她才刚吃完饭,英落就端来了两大碗姜汤。 “小主快趁热喝了吧。” 英落脸上的笑容,那简直就是女女版的“大郎喝药”。 卫嘉树:要不要这么当真啊! 作为一个味蕾灵敏之人,喝姜汤着实一种很不美妙的体验。 况且特么的还要体验两碗! 幸亏宫里的碗都小巧玲珑,要不然她真想死一死。 卫嘉树捏着鼻子,干掉这两碗姜汤,英落目光这才收了回去。 英落略略松了一口气,然后叮嘱竹韵:“好生服侍小主歇息吧。” 今晚轮到竹韵守夜。 卫嘉树被姜汤撑得打了个饱嗝儿,道:“我看那大闸蟹还剩下不少,英落,你去拿两个吃了吧。” “多谢小主。”英落莞尔一笑,小主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太贪图口腹之欲了些。 英落前脚一走,卫嘉树立刻低声对竹韵道:“快去,把剩下的大闸蟹热一热再端上来!” 竹韵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快去呀!”卫嘉树催促道。 竹韵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小主您不能再吃了!” 卫嘉树:这小妮子什么时候也这么不好搞定了? 她低声道:“多吃一两个没事儿,我从前一口气能成上十个呢!” 竹韵眼珠子瞪得滚圆:“十个……螃蟹?”她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目光,并且吸溜了一口一口水。 卫嘉树笑得颇为奸诈,“快去,再热两个螃蟹,咱们一人一个。回头英落若是问起,就说都是你吃的。” 竹韵脸上的神情突然很复杂,“小主您也太……” 竹韵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快去呀!”卫嘉树忍不住再一次催促。 竹韵到底是禁不住大闸蟹的诱惑,低声道:“最后一个。” 卫嘉树飞快点头,一脸真诚。 竹韵倒是极为麻利,很快就端上来两只膏腴肥美的母蟹,主仆二人一人抓着一只,在沉沉夜色中,咔嚓咔嚓,吃得无比带劲。 又一只肥蟹进肚,卫嘉树一脸幸福,幸福之余又有些不甚不满足,她旋即将渴望的目光看向了竹韵。 竹韵没什么吃螃蟹的经验,这会子还在用牙齿跟最后一根螃蟹腿作战呢。 看到自家小主这熟悉的可怜巴巴的眼神,竹韵缩了缩脖子,“说好了最后一只。” 卫嘉树:死丫头,去多拿几个又不会死! 咔嚓咔嚓,在寂静的夜里,竹韵啃着螃蟹腿,卫嘉树坐在床头默默流口水你,我特么是造了什么孽啊! 竹韵很快吃完了最后一根螃蟹腿,她将厨余垃圾一一拾掇干净,又伺候自家小主漱口洗手,便道:“小主早点歇息吧。” 卫嘉树:一想到后厨还放着好几个大螃蟹没吃,你叫我怎么睡得着?! 她嘟囔道:“螃蟹就是要趁新鲜吃,放久了就不好了。” 竹韵眼睛一亮,旋即建议道:“要不小主您把剩下的螃蟹赏赐给奴婢们吧。” 卫嘉树:好你个竹韵!!! 卫嘉树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不去给我多拿几个螃蟹,还好意思惦记我的螃蟹! 死丫头! 卫嘉树气呼呼钻进被窝,“今晚别跟我说话!” 竹韵悻悻然“哦”了一声,她舔了舔嘴唇,喃喃自语:“大闸蟹,真好吃啊……” 卫嘉树翻来覆去半宿才入眠,翌日日上三竿十分,才堪堪醒来。 竹韵这会子已经不在了,想也知道是回宫女宿舍补觉了。 英落领着两个小宫女伺候她更衣洗漱罢了,她忍不住叹息:“今日一早,长安宫送来了贵妃娘娘的请帖,明日午后,贵妃要办蟹宴。” “蟹宴?!”卫嘉树一听“蟹”字,瞬间困意全消。 英落道:“小主昨日已经吃了三只大螃蟹了,不宜再吃了。不若奴婢去回了贵妃,就说您昨日螃蟹吃多了,这会子肚子不舒服。” 卫嘉树立刻瞪大了眼睛:“我肚子好得很!再吃四只也无妨!” “再吃四只?!”英落瞪大了眼睛。 “额……”差点暴露了,“我就是打个比方。” 然而英落是何等警醒,她眯了眯眼,“今早竹韵跟我说,小主赏了她两个大螃蟹。难不成……” 卫嘉树只得装出一副真诚的样子,“你别乱猜,我若是一口气吃了四个大螃蟹,只怕今日肚子就该不舒服了,哪里还能这般精神抖擞?” 看着自家小主气色极佳的样子,英落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英落叹了口气:“但是这蟹宴,小主真的不宜去。” 卫嘉树却道:“贵妃亲设蟹宴,不知还邀了谁?” 英落忙道:“奴婢一早叫人出去打听了,贵妃只请了丽妃、四嫔还有纪婕妤,除此之外,便只有您了。” 也就是说,唯她一个低位嫔妃。 “若如此,我还能不去吗?”卫嘉树深深看了英落一眼。 英落蹙眉,是啊,小主若是不去,回头就有人该说小主不敬贵妃了。 英落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小主明日可千万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唯独这件事,英落一点信心都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卫嘉树笑嘻嘻应了,却浑然没有往心里去。 英落正色道:“小主,奴婢特意去打听了,今年阳澄湖进献的大闸蟹比往年都要少些,但偏生小主这里竟足足送了一大篓来,而且个个硕大,明显是有人吩咐了内务府。” 卫嘉树自然猜得到是谁所为,心下却十分高兴。 说什么螃蟹性寒,可不是吃三五个就会怎样的。 倒是孕妇,或者正值月信,的确是不能多吃的。 寻常健康人,多吃几个根本不打紧! 英落就是太一惊一乍了,搞得不像是吃螃蟹,倒像是吃毒药! 卫嘉树对自己的肠胃可是很有信心的,往年在卫家,虽然没有大闸蟹,却能吃到一些普通的河蟹,她都是敞开了胃口一口气吃到饱,根本没什么妨碍! 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她肠胃比较强大吧。 在卫嘉树的期盼中,蟹宴之日终于到来。 贵妃的长安宫就在隔壁,卫嘉树也没有乘坐肩舆,直接步行抵达。 只见正殿中已经在布置宴席,不是丽妃生日时的那种大圆桌,而是一张张长桌,嫔妃按照位份高低依次列作,属于分餐式的用餐。 少卿,便见一盘盘通红的大螃蟹端了上来,卧了个槽! 不愧是贵妃,出手就是大方!每一桌都是四公四母八只大螃蟹!还有其他精致可口的酒菜,卫嘉树就全然看不进心里去了。 第60章、蟹宴(下)第一更 眼下贵妃尚未现身,受邀宾客就已经陆续来齐了,卫嘉树比较悲催,作为受邀客人中位份最低的一个,谁来了,她都得麻溜上去请安。 谨嫔目光如炬打量着如朝花般鲜嫩的卫才人,轻笑道:“卫才人也得了贵妃的邀请。” 卫嘉树一脸谦和柔婉,“都是贵妃娘娘抬举。” 一旁的诚嫔打量着桌上那分量十足的大闸蟹,不禁也笑了:“贵妃还真是一贯出手大方。” 谦嫔柳氏深深看了一眼卫嘉树,目光里竟有些怜悯之意,“年轻的时候,除了容颜,最要紧的便是身子康健了。” 卫嘉树明白谦嫔话里的意思,没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绝无可能得宠,没有健康身子,就没法诞育健康的孩子。 可是,丫的只是吃几个大闸蟹而已,能不能别一副吃毒药的架势? “多谢谦嫔娘娘指点。”但人家是好意,卫嘉树忙谢过。 已经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的丽妃温氏睨了谦嫔一眼,“你倒是好心。” 谦嫔苦笑了笑,“嫔妾当年也是吃过这苦头的。” 丽妃一时默然,良久无言,眉宇之间也忽的横生几分悲色,“当年,本宫的长姐……”丽妃没有继续说下去。 当年啊……看样子天泽早年的后宫十分险恶啊,卫嘉树暗暗道。 正在此时,只见贵妃夏氏终于姗姗现身,她一袭银红妆缎圆领长衫,牡丹头上金玉无数,步履摇曳,仪容华贵,“众位妹妹都来了呀,是本宫怠慢了!” 众人少不得纷纷行礼,连丽妃也不得不起身见了一个常礼。 哪怕谨嫔、诚嫔、谧嫔的年纪都比贵妃年长不少,但碍于位份之差,因此都只能是“妹妹”。 面对贵妃的热络,丽妃虽不曾失礼,但嘴角还是不屑地撇了撇。 倒是四嫔之末的谧嫔何氏立刻笑着奉承:“贵妃娘娘折煞了,娘娘邀嫔妾等人赴宴,是嫔妾莫大的荣幸,又何来怠慢呢?” 贵妃骄矜的下巴微微一抬,笑道:“谧嫔妹妹真是愈发嘴甜了。” 丽妃掩了掩嘴唇,眼里更加嫌恶了,何氏之女,还真是没一个像样的玩意儿! 谧嫔眼梢一挑,忽的道:“丽妃娘娘怎么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丽妃脸色一冷,毫不客气地道:“谧嫔不是一心一意巴结贵妃娘娘么,怎么还有闲工夫盯着本宫高不高兴?!” 丽妃这话可说是极不客气了,谧嫔那张原本得意的脸瞬间青了半边儿。 贵妃也不悦地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训斥,谨嫔忙笑着上前打圆场:“丽妃娘娘素来心直口快,贵妃娘娘宽宏大度,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贵妃轻哼了一声,“罢了,本宫好端端的蟹宴,可不想被煞风景的人给耽误了!众位妹妹入座吧!” 丽妃掀了掀鼻子,嫌本宫煞风景,何必巴巴送请帖去万福宫?谁稀罕几个破螃蟹! 但众人还是依次列坐,贵妃作为东道主自然居最上头的主位,丽妃与四嫔分坐底下左右两侧,其次便是纪婕妤和才人卫氏了。 也就是说,卫嘉树的席位居最末,她的正对面是纪婕妤,而她上首很不巧正是谧嫔何氏。 卫嘉树本欲低调,但她一入座,就被谧嫔给盯上了,“哟,贵妃娘娘还邀了卫才人。” 卫嘉树无语,现在才装作刚看见老娘,是当在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但贵妃却笑着道:“卫才人新入后宫,素日里甚少走动,本宫怕她生疏,所以特特也邀了她。” 见状,卫嘉树只得起身,屈膝一礼:“多谢贵妃娘娘。”——嗯,看在螃蟹的份上,卫嘉树这声道谢还是有几分真诚的。 贵妃笑容可亲,“坐下吧,这螃蟹要趁热吃才鲜美,众位妹妹不必拘礼,快些享用吧!” 这话听着顺耳,卫嘉树喜欢。 只不过她还是知道规矩的,见贵妃、四嫔和纪婕妤身边的布菜宫女都陆陆续续动了筷子,卫嘉树这才事宜英落赶紧对螃蟹下手。 英落虽无奈,但也知道,这螃蟹是不能不动的,于是她仔细地选了一只稍微小些的母蟹,熟稔地用蟹八件肢解大螃蟹。 贵妃宫里的大闸蟹,比送去长秋宫那一篓明显还要更大更肥,瞧那母蟹肚子滚圆鼓鼓,一掀开肚皮,便是一片金黄,呲溜! 卫嘉树险些要流口水! 布菜宫女忙活活剥螃蟹,在座的各位嫔妃只得先吃点小菜,贵妃更是率先端起了茶盏,笑着说:“这是本宫特意命小厨房烹制的姜茶,螃蟹虽好,毕竟性寒,诸位妹妹不妨多喝几杯姜茶,也能解一解寒气。” 谧嫔立刻吹捧:“贵妃娘娘当真是思虑周全,嫔妾万不及也!”说着,谧嫔忙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姜茶。 卫嘉树无语:谁不知道姜能解寒气??捧贵妃也没必要损自己吧?这位谧嫔娘娘…… 卫嘉树也顺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她原只是做做样子,但是没想到,贵妃这里的姜茶还挺好喝的,甜甜的,微微带一点姜辣味,入口柔滑,几乎没有刺激性。 也就是说,姜茶里用放的姜其实很少。 不错不错,跟英落熬的姜汤一比,简直就像是两个物种。 卫嘉树小口合着姜茶,吃着英落剥的蟹肉,心情瞬间美丽了。 不管怎么说,螃蟹是肥美的,在座诸位都吃得很香,谨嫔、诚嫔、谦嫔和纪婕妤都不年轻了,且膝下都有孩子,自然也就没什么拘束,谧嫔巴结贵妃,自然也是敞开了肚子吃。 卫嘉树贪嘴儿,一个吃完了便立刻示意英落继续,英落无奈之下,只得做一个勤勤恳恳的剥蟹工。 唯独只有丽妃才吃了一只螃蟹,就不再碰螃蟹,转而去吃其他的菜肴。 谧嫔眼睛可一直盯着丽妃,见状,她立刻笑着说:“丽妃娘娘怎么不继续享用螃蟹了?可是嫌弃贵妃娘娘这里的蟹子不够肥美?” 丽妃目光冷得像冰柱子:“吃了那么多螃蟹还堵不住你的嘴?!谧嫔,少说两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卫嘉树连忙咬紧嘴唇,这才没有笑出声,她突然有点喜欢这个丽妃了,这嘴巴,太犀利了! 而谧嫔脸色就比较难看了,好似被什么人用鞋底扇了两下似的,一片紫红,她死死咬着牙齿,简直像是要吃人。 贵妃蹙眉道:“丽妃,谧嫔也是关心你,你说话何必这般刻薄。” 丽妃不客气地道:“是不是关心,她自己心里清楚!” 贵妃淡淡扫了一眼丽妃桌上的大闸蟹:“丽妃妹妹看样子的确不大喜欢本宫招待的这些螃蟹。” 丽妃擦了擦嘴角,淡淡说:“倒不是不喜欢,只是臣妾月事才尽,太医叮嘱了,这性寒之物,最好不要入口。” 以太医之言搪塞,的确叫贵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位丽妃娘娘又忽的凉凉道:“卫才人正当年轻,可别不爱惜身子!” 刚吃完两只大螃蟹的卫嘉树懵逼了,点我名字干啥? 她讪笑道:“这里有姜茶呢,嫔妾多喝几盏姜茶便是了。” 卫嘉树的反应,让贵妃神色和缓,“卫才人喜欢就多吃几只,别辜负了本宫一番美意。” 卫嘉树笑着应了一声“是”。 谧嫔此刻脸色也终于见好了些,“卫才人虽则年轻,但起码还知道敬重贵妃。” 这话分明实在暗讽丽妃不敬贵妃。 丽妃撇撇嘴,她凭什么要敬夏氏?这个卫氏,也当真是个软骨头!没意思! 一顿蟹宴,端的是各怀心思,好不热闹。 第61章、丽妃的希冀(第二更) 这一场蟹宴,分明是贵妃借机敲打六宫的工具。 也就丽妃头铁。 卫嘉树却是足足吃了四只大螃蟹,生生吃到饱,最终获得贵妃娘娘一个满意而得意的眼神。 卫嘉树:真不晓得这到底有神马好得意的? 螃蟹虽然性寒,但又不是毒药,多吃几个就会死啊?! 谧嫔吃了三个,便不敢多碰了,虽则谧嫔不得宠,难有机会亲自孕育皇嗣,但心里总还是带着几分希冀的。 她笑着说:“卫才人长得纤瘦,没想到胃口倒是极好。” 卫嘉树腼腆一笑,“娘娘见笑了。” 谧嫔擦了擦嘴角,“卫妹妹以后若是得空,不妨常去本宫的恩福宫坐坐。” 卫嘉树:“呃,这个……”恩福宫可有点远儿。 谧嫔这明晃晃的拉拢之举,叫贵妃都不禁脸色一沉,贵妃享受着谧嫔的巴结奉承,却不代表贵妃喜欢谧嫔这个人。 若谧嫔手底下多了一个能争宠的小狐媚子,贵妃心里又岂会痛快? 贵妃淡淡道:“卫才人性情娴静,不喜欢去远的地方。” 谧嫔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个卫氏其实是贵妃的人?所以才不乐见她拉拢卫氏?可是,白美人不是贵妃表妹吗?白美人可是因为卫氏才失宠的…… 谧嫔讪讪一笑,“那便算了。” 不得不说,贵妃倒是替她解决了一个麻烦。 要不然谧嫔邀请他去恩福宫居住,还真是一件令人头秃的事情。 蟹宴结束,众嫔妃散去。 卫嘉树权当饭后消食,步行回到了长秋宫。 英落立刻道:“小主,奴婢再给您煮一碗姜汤吧。” 卫嘉树瞬间头秃,她急忙道:“我在贵妃那儿已经喝了好几盏姜茶了,这会子肚子都有些撑了,实在喝不下去了。” 英落唏嘘叹了口气,“小主今日受委屈了。” 卫嘉树:这种委屈,请务必让我每天承受!!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几个螃蟹。此物虽然性寒,但除非天天吃,否则怎么就至于伤身了?贵妃的目的,只是想要敲打六宫罢了。今日叫她满意了,我日后也能少受些算计,长远来看,还是利大于弊的。”卫嘉树如是分析道。 贵妃也就这点儿小手段了。 说实在的,这段位,若是搁在天泽早年,只怕就是小丑了。 英落还是坚持道:“奴婢还是叫小厨房给你熬个姜汤,小主消了食再喝不迟。” 卫嘉树:你丫的就会让我喝姜汤!!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她知道,这碗姜汤是跑不了的,只得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敬事房总管太监笑眯眯来到了长秋宫。 这个狗色皇帝,就不能换个人翻牌子? 英落急慌慌将姜汤端了上来,“小主,奴婢加了足足的红糖,您快趁热喝了吧!” 卫嘉树看着这碗黑红色宛若苦药汁的玩意儿,分外头疼。 麻蛋,她还得赶紧点一碗甜羹呢。 肚皮要撑爆啊! 喝了一口辛辣的姜汤,卫嘉树不由一怔,这姜汤里头……有一股淡淡的苦涩味,哦,白美人还真是手脚麻利啊! 看样子今晚不用多喝一碗甜羹了。 喝了一肚子姜汤的卫嘉树乘着敬事房的春恩轿,经过贵妃娘娘的长安宫,往皇帝的乾清宫而去。 所以贵妃第一时间都得了消息。 贵妃脸上终究难掩酸意,“这份恩宠,比吴氏当初还要更胜一筹!” 德馨嬷嬷也捧了一碗浓浓的姜汤到贵妃面前,“好在卫氏安分听话,娘娘不必往心里去。” 想到今日卫氏的确乖顺,贵妃心里这才好受了些,但她转念又想到了丽妃,“卫氏出身低贱,便也罢了,可丽妃——她明摆着还想怀上龙胎呢!若真叫她遂了心意,这宫里还有本宫的位置吗?” 德馨嬷嬷笑了:“主子多虑了,皇上对丽妃一直淡淡的,一个月下来也未见得能有一次侍寝,所以丽妃入宫数年,至今都没有身孕。” 贵妃唉声叹了口气,“没有身孕最好,若是叫她生下一儿半女,只怕就要与我平起平坐了。” 万福宫。 此刻丽妃才刚沐浴罢,此刻正歪在东次间的贵妃榻上,一个小宫女跪在一旁,用美人锤为丽妃敲打着小腿和膝盖。 丽妃慵懒地斜倚着,“今日又是卫氏侍寝?” 丽妃的陪嫁嬷嬷陆氏嫌弃地撇撇嘴:“不过就是个宫婢,若是能趁着得宠,怀上龙胎,日后兴许还个依靠,若是不能尽快有孕,等失了宠,有她难受的!” 丽妃却忽的笑了,“咱们皇上喜好美色,她有这等容颜,怎么也能得宠几年。” 陆嬷嬷忍不住道:“娘娘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怎么皇上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丽妃神色清冷,“还不是为了太子。” 陆嬷嬷瞬时黯然。 丽妃幽幽道:“本宫出身平国公府,满后宫上下,没有谁比本宫家世门第更高了,这不是本宫优势,反而是劣势。” “不过本宫不急,最坏,也不过就是等太子年长些罢了。”丽妃抚了抚鬓角,如是道。丽妃心中,终究还是盼着能有一儿半女的。 陆嬷嬷唉声叹气:“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主子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太子才七岁啊!女子的青春最耽误不得。” 丽妃默然片刻,“夏贵妃不也一直没有身孕么,本宫有什么好着急的。” 陆嬷嬷一惊:“贵妃一直没有身孕,难道也是因为……” 丽妃喃喃道:“十有八九。” 贵妃一直吃着补药,只怕那补药里早就被动了手脚,就如她每次侍寝,皇帝都会赏赐她一碗坐胎药。 都是差不离的东西。 好在皇上不算歹毒,那药只要别吃得太多,对身体的危害很小,只要好生调理身子,日后停了药,并不妨碍生育。 这失望中,好歹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陆嬷嬷恶狠狠道:“当年昭宁贵妃娘娘小产,皇上顾惜元后,怎么都不肯彻查!如今为了那个恶毒女人的儿子,竟不许娘娘有孕!哼,我倒是要看看,恶毒女人生出的东西,是否真的孝顺贤能!” 丽妃的眼底也不禁染了一丝阴霾,姐姐啊姐姐,你真傻,居然对这样一个薄情的男人动了真心。 丽妃叹了口气,但是她何尝不是只是能希冀这个男人日后能手底下开恩,或许能允许她一个孩子? “等着瞧吧,恨太子、恨何家的人,可不止本宫一个!” 第62章、嘉树吐了(三更完) 卫嘉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脱水的鱼,她张着嘴,大口喘息,喉咙干渴得要命。 她想要爬起来,却浑身酸软,根本没有一丝力气。 榨干了她所有体力的那家伙嘴角噙着笑意,“既然起不来,就留在朕这儿吧。” 某个男人,虽然皮相不错、身材绝佳,但是这厮浑身还泛着汗臭味呢! 不行!绝对不行! 卫嘉树一咬牙,竟爆发出了一丝力气,她颤抖着爬了起来,“规矩就是规矩!” 你堂堂皇帝,麻烦也守点规矩吧! 宣承熠蹙眉,竟然还有力气? 看着她娇软的颤巍巍的玉体,宣承熠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他伸手过去,直接将那娇滴滴软嫩的玉体捞入怀中,“放心,旁人不会知道的。” 卫嘉树一头栽倒在了皇帝的胸肌上,这家伙的胸大肌倒是很结实,可惜一股酸臭味!卫嘉树不只是味觉灵敏,嗅觉也是不逊色狗鼻子! 因此她对臭味的忍耐度极低! 那股味道薰得卫某人瞬间肠胃翻涌,“呕~” 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胃里的东西这才没有破口而出。 宣承熠这才慌了神,“怎么了?肠胃不舒服吗?” 卫嘉树急忙手脚并用,飞快爬行,先把自己的脑袋钻出了龙纹锦帐。 而外头,正候着司寝嬷嬷,并四个打下手的宫女——某人真是厚脸皮,让这么多人听墙角,亏得他还能有兴致! 这些人都是御前伺候多年了,一看这状况,立刻有宫女捧了痰盂上来。 卫嘉树立刻不再捂住嘴巴,顺势口腔中和胃里的东西一股脑涌了出来。 众所周知,呕吐出来的东西,味道都不怎么美妙。 又酸又臭,仿佛是沤烂了的臭鱼! 那简直比皇帝身上的汗臭味还要凶猛,呕~简直是反人类的味道! “呕~”卫嘉树不可抑制地继续倒呕,一通翻江倒海之后,直到腹中空空如也,她也彻底被掏空了力气,直接软倒了下去,眼看着就要从龙榻上栽倒下来。 “小主!”英落惊呼,急忙上来搀扶。 然而英落还是晚了一步,身后一双遒劲有力的臂膀直接将她捞了回去。 宣承熠怀里抱着的女子仿佛完全没了筋骨似的,那张小脸也憔悴不已,原本娇羞泛红的脸蛋也已然是苍白如纸,端的是楚楚可怜。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吐了?”一开始见嘉树犯恶心,宣承熠还突然窃喜,想着会不会是有喜了。 但这会子,瞧着她这般奄奄无力,像是去了半条命的样子,宣承熠心里就只剩下心疼了。 卫嘉树这会子吐了个干净倒是稍微舒服了些,她只想着早点去偏殿,干净洗了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但偏偏皇帝却是一副担忧之中又隐隐带着几分喜意的样子,“快,传太医!” 卫嘉树急忙道:“不用了,我去偏殿洗个澡,睡一觉就没事了。” 宣承熠强硬地将她摁回了龙榻上,“好好躺着,不许逞强!” 卫嘉树无语,她哪有逞强,她只是被皇帝给薰吐了,然后又被自己呕吐物薰得大吐特吐罢了。 她身子根本没什么毛病! 比起太医,她更需要洗澡和休息! 虽说是皇帝急召,但太医也可不可能插翅飞来,所以皇帝先是叫了热水,擦洗了身子,又叫人给龙榻上的卫才人也稍微擦了擦,又换上干净的床单被褥,和干净的衣衫。 而后又等了一刻钟,太医才终于赶到了。 这会子擦了身子,又换上干净衣物,殿内又薰了香,酸臭味被驱散,卫嘉树倒是略微好受了些。 太医是一位胡子一大把的老人家,一路奔来,累得气喘吁吁,到了乾清宫,才晓得原来不是万岁爷病了,而是卫才人吐了。 太医略松了口气,便上前给卫才人诊脉,行家一出手,就知底细。 太医把脉之后,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请皇上放心,卫才人并无大碍,向来是饮食不合的缘故,又兼疲累交加,这才吐了。” 卫嘉树心里大骂皇帝,疲惫交加?果然是这家伙害得! 宣承熠的重点显然不在这上头,“饮食不合?!卫才人今天吃了什么?!” 英落赶忙跪下回话:“回皇上,小主今日赴了贵妃娘娘的蟹宴,宴席上多吃了几只螃蟹。” 太医皱眉:“螃蟹性寒,女子不宜多吃。” 宣承熠脸色很不好看,他还一直盼着嘉树早早有孕呢,“朕打量你沉稳,才将你指去伺候卫才人,你就是这么伺候的?螃蟹性寒,你就不知道劝着点儿?!” 英落身子一颤,脸色发白,她急忙磕头道:“皇上,是贵妃娘娘设蟹宴,除丽妃娘娘、四嫔与纪婕妤之外,便是我家小主了。” 英落如何敢告贵妃的状?但她更担不起伺候主子不利的罪名?只得如此拐弯抹角了。 宣承熠如何不知夏淑离的性子?他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脸色嗖地铁青难看。 卫嘉树借着温水,送服了两粒太医开的平复肠胃的药,脸色稍微见好了些,她忙道:“皇上,是嫔妾自己贪嘴。” 这倒也是实话,夏贵妃虽然劝她多吃几个螃蟹,但毕竟也没强行往她嘴里塞啊。 卫嘉树愈是这么说,宣承熠脸色就愈阴沉,“没人比朕更清楚她的性子!” 可偏偏,他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去训斥贵妃! 夏淑离完全可以说自己出于好意! 宣承熠明白这些,所以心里才愈发气闷! 月前白氏欺侮,他立刻就下旨晋了嘉树为才人,便是有意为他撑腰,也是拿白氏警告六宫。 但是没想到,还有人敢欺侮嘉树! 而且这个人还是贵妃夏淑离! 宣承熠心里虽然对这个表妹早没什么情分了,但是对母族的情分总还是有的! 宣承熠一口火生生窝在心里无处可发,气得恨不得当场杀人! 这事儿,说到底,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怎么不该有他堂堂皇帝亲自下场! 可若他不给嘉树撑腰,日后夏淑离肯定要变本加厉! 自己这个表妹是什么秉性,没人比他更清楚! “你容朕思量一下,像个周全之法。”宣承熠声音低沉,隐隐压着愠怒。 卫嘉树:????你想干啥? 第63章、海棠春睡 卫嘉树到底没能去成偏殿,只得跟个臭男人同床共枕了一宿。 不爽ing~ 不过好消息是她脾胃不和,所以英落不得不去敬事房报了病假,在病愈之前,卫嘉树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 躺在长秋宫西偏殿柔软舒适的架子床上,藕粉色蝉翼纱帐被鎏金钩子轻轻挽起,在床榻两侧如瀑布般垂下,分外温柔。 太监小石头和小林子将一张长案抬进了她的寝室,而后将朝食一一摆上。 英落柔声道:“奴婢特意吩咐膳房做了些养胃的膳食,小主趁热用一些吧。” 卫嘉树昨晚吐了那么多,这会子早已饥肠辘辘,不必英落说,她肯定要多吃一些,补偿一下自己的五脏庙。 英落忙先将那碗粥端到了卫嘉树床头,“这是山药莲子粥,健脾开胃、补中益气。” 那粥熬得甚是浓稠,而且还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卫嘉树忙接了过来,用小勺舀着便往口中送,嗯,不错!入口柔滑,山药也被炖得软糯香甜。 英落见自家小主胃口还不错的样子,不禁松了口气,忙笑着为小主布菜。 今日的膳食,不似往日大鱼大肉,多是些精致清淡的膳食,不过也有是荤菜的,譬如胡椒猪肚汤、百合鸭肉汤,都是养胃健脾的药膳。 卫嘉树吃得很是尽兴。 照旧,剩下的饭食叫英落和竹韵拿下去,自行分配了。 卫嘉树吃饱喝足,便又躺下去,补了个回笼觉。 昨晚辛苦到半宿不说,还传了太医,折腾到后半夜,实在扰人安眠。 这会子终于清静了,可以睡个好觉了。 卫嘉树睡得安详,隔壁的长秋宫却不怎么安宁。 贵妃是一大早才得知,昨晚乾清宫传了太医,当场就坐不住了:“皇上病了吗?” 德馨嬷嬷忙道:“皇上龙体无碍,是昨夜侍寝的卫才人突然呕吐不止,这才传了太医。” “呕吐?”一听这两个字眼儿,贵妃瞬间就忍不住联想到了身孕。 德馨嬷嬷道:“并不是有喜,只是……饮食不合,才引发脾胃不适。” 一听不是喜,贵妃松了一口气,但听得“饮食不合”四字,贵妃不由想到昨日,卫氏一口气吃了四个大闸蟹……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才…… 贵妃哼了一声,“本宫又没逼她!是她自己非要吃那么多的!” 德馨嬷嬷叹了口气,贵妃昨日设宴,本就是有意立威敲打,她也不曾拦着,也是忖着卫才人得宠,是该稍微敲打一二,免得她恃宠而骄。 可万没想到,卫才人竟然吃伤了脾胃,还是在御前、在皇上面前出事。 贵妃眼底划过一丝怀疑之色:“是不是她故意在皇上面前卖惨,以此抹黑本宫?” 德馨嬷嬷略一思忖道:“想来应该不是,她就算要装病,何必装呕吐?那般模样,想也知道不好看。”——何况卫才人昨日吃的螃蟹的确是多了些,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会有所不适,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贵妃听了这话,顿时没话说了,若换了是她,也断断不肯在皇上面前上吐下泻。 德馨嬷嬷柔声道:“好在皇上没有因此怪罪娘娘。” 贵妃忍不住哼了一声,“皇上责怪本宫什么?怪本宫抬举她来赴蟹宴?还是责怪本宫拿那么好的螃蟹招待她?!” 德馨嬷嬷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卫才人此番毕竟折腾得不轻,奴婢听说,长秋宫的英落,已经去敬事房报了疾,这几日卫才人怕是不能侍寝了。” 一听卫氏这几日不能侍寝,贵妃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 德馨嬷嬷低声道:“所以,贵主子最好还是恩赏卫氏一二,也能显得您宽仁恤下,这样皇上也不好责怪您什么了。” 贵妃虽然不情愿,但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展示一下自己的贤德,便道:“那就去库里随便拿点什么东西赏她便是了!” 德馨嬷嬷微笑着应了一声“是”。 长秋宫。 英落一脸惶恐地接待了德馨嬷嬷:“怎么是您老亲自来了?” 德馨嬷嬷面容慈祥:“贵主子听闻卫小主伤了脾胃,心下很是过意不去,所以遣我特来瞧瞧。” 英落低声道:“多谢贵妃娘娘关怀,这会子我家小主已经睡下了。” 说着,英落又道:“不过德馨嬷嬷若是要瞧一眼也无妨,只是还请小声一些,别惊醒了小主。” 德馨嬷嬷本欲婉拒,却见英落已经撩开了内室的珠帘幔帐,只见里头的床榻上,藕粉色纱帐温软落下,帐中睡着的女子眉宇恬静,一张白皙的脸蛋如美玉般无暇。 德馨嬷嬷遥遥瞧了一眼,亦不禁感叹这卫才人姿容绝色,如今微带疲倦的睡颜,亦是格外楚楚动人。 德馨嬷嬷点了点头,“贵主子叫我带了些滋阴补气的燕窝和鱼胶,还有几匹上好的衣料,你且替你们小主好生收着。” 英落诚惶诚恐致谢,“贵妃娘娘实在是太过厚赐了。” 一位稍显年轻的嬷嬷将补品与衣料一一送上,又笑着说:“英落姑娘,咱们许久未见了。” 英落看着眼前的嬷嬷,不由一怔,果然来了么。 德馨笑容里满含深意:“这位徐嬷嬷昔年也是伺候过景安太后的,你们也算是旧相识了,此番见了面,不妨叙一叙旧情,贵主子那边我去复命即可。” 英落温和一笑:“嬷嬷慢走。” 卫嘉树这一觉睡得香甜,足足睡到午后才幽幽醒来。 午后温暖,她身上盖着新制的棉被,虽然不是很厚,但也十分暖煦,捂得得她身子发热,一张脸蛋也透着绯红。 一双乌漆黑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宛若蝴蝶的羽翼,微微发干的小嘴缓缓张开,发出了呓语般的“嗯嘤”声。 然后,一双藕臂自被窝里滑了出来,那双美眸也缓缓睁开。 那桃花般的眸子满是倦怠与慵懒,再配上一张满是红霞的脸蛋,这一刻,当真是海棠春睡初醒,端的是醉人! 闻声进来的英落姑姑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了这样醉人的画面,哪怕身为女人,英落也不免心跳加速了,这等绝色美人,也难怪皇上都心动不已。 “英落啊……”初醒的卫嘉树声音温软甜腻,只叫英落心脏咚咚跳得更厉害了。 “小主,您醒了。”英落连忙上前拉了拉自家小主的中衣,将那半截露出来的藕臂给遮住。 “奴婢正有要事跟您禀报呢。”英落连忙止住心头古怪的绮念,正色道。 第64章、孙猴子体质 卫嘉树迷迷糊糊才醒来,就听英落禀报说,夏贵妃又送了赏赐。 卫嘉树瞬间眼睛一亮,她记得夏贵妃上次给的金锞子,着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啊! 但是当英落将贵妃所赐之物一一报上之后,卫嘉树瞬间没了精神。 燕窝? 这东西味道其实很很一般,若是不加冰糖,根本没法吃,据说营养价值还不如一颗鸡蛋。 所谓养颜美容功效——也很微妙。 卫嘉树前世作为一个不差钱的拆迁暴发户,曾经足足吃了一年的燕窝,功效嘛……基本木有。 至于鱼胶,嗯,这个起码能补充一下胶原蛋白,而且也蛮好吃的,交给膳房处理吧。 至于那几匹据说不错的料子,搁在库房吧。 她现在最不缺就是衣料,自打她加入皇帝的后宫,皇帝赏赐她最多的就是衣料,其次便是首饰。 “还有一事,方才贵妃身边徐嬷嬷拉着奴婢说了好一会子话。”英落低声道。 “徐嬷嬷?”谁啊? 英落声音压得更低了,“徐嬷嬷当年也伺候过景安太后。” 卫嘉树瞬间了然,原来是夏贵妃终于出手拉拢英落了,卫嘉树笑了:“她给了你多少钱?” 英落脸色微微一红,“徐嬷嬷给了奴婢一支珠钗。”说着,英落忙从袖子里取出那支珠钗。 通体赤金打造,上头顶着一朵金花,花心嵌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珍珠——样式有点老,不怎么样。 不过好歹是金子打的,卫嘉树垫了垫分量,点头道:“这手笔还凑合。”说着,便塞回英落手里,“以后这种贿赂,你只管收着。” 英落莞尔,虽知道小主十分相信她,但亲眼见此,英落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小主就不好奇,奴婢跟徐嬷嬷说了什么。” 卫嘉树伸了个懒腰,“我身边早就有夏贵妃的眼线,你即使说了,也不过就是一些夏贵妃本就知道的消息罢了。” 英落笑着点头,“奴婢还跟徐嬷嬷说,您胆小怯懦,素日里十分依赖奴婢呢。” 卫嘉树:她是挺依赖英落了,但胆小怯懦……就纯属胡诌了。 不过她一直以来在贵妃面前的表现,的确是个温顺的性子,这样的话,贵妃会相信,而且想必很乐见。 卫嘉树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对了,小爱呢。”让老娘好好撸一撸。 英落道:“这会子竹韵正抱着在廊下梳毛呢。” 卫嘉树心下郁闷,闲着没事干嘛抢我的活儿? 片刻后,便见竹韵抱着绒毛顺溜的狮子猫走了进来,“小主,小爱今日好乖啊!” 卫嘉树忙接过小爱,搂在怀里又亲又摸,一通爱抚,“我的小宝贝,今儿可真乖!竹韵,你去吩咐膳房,今日多烤小鱼干,给小爱加餐。” 听到这话,竹韵忍不住都要流口水了,“小主对小爱也太好了!” 卫嘉树嗔了竹韵一眼:“我难道对你不好?”——瞧瞧竹韵那都圆了脸蛋,都是来了她这里之后,养出来膘! 卫嘉树忍不住顺势捏了捏竹韵肉感十足的下巴,“你呀,少吃点肉,仔细长成个胖丫头!” 竹韵顿时委屈了,“奴婢这不叫胖,这叫富态!” 都双下巴了,亲!卫嘉树无语。 竹韵忍不住打量着脸颊还微微泛红自家小主,那脸蛋还是小巧玲珑的瓜子脸,那腰身,还是杨柳般小蛮腰,她忍不住酸了:“小主怎么也吃不胖呢?” 卫嘉树笑了,她的体质两世如斯! 她就是那种怎么胡吃海塞都不长胖的、令人无比嫉妒的孙猴子体质! 卫嘉树瞧见外头阳光晴好,忽的忍不住想出去溜溜弯,但转念一想,省得被皇帝瞅见,肯定又要逮她去侍寝了。 算了算了,好好躺几日吧。 何况如今都秋天了,阳光再好,小风嗖嗖也是有些冷的。 忽的,卫嘉树隐隐听到了碎瓷之声,貌似是从东偏殿传来的? 竹韵忍不住哼道:“大约是听说德馨嬷嬷来看望您,然后陆陆续续摔了好几只瓶子了。” 卫嘉树无语,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难不成……白美人是误会夏贵妃要拉拢她?或者是觉得,她如今已经投靠了贵妃门下? 嗯,毕竟是个被禁足的人,消息难免有些闭塞啊。 “随她去。”卫嘉树淡淡说。 一个被关进笼子里的家伙,唯一的价值就是能给她避孕了。 秋风见凉,卫嘉树养病的日子里,又下了一场秋霜,殿外花坛中花花草草一夜之间都焉了。 卫嘉树不禁感叹这个时代果然木有温室效应,天儿居然冷得这么快。 这时候,英落快步走了进来,“小主,奴婢瞧着,您这几日胃口愈发好了,想必是没有大碍了,敬事房那边……” 卫嘉树叹息道:“再缓缓吧。” 英落只当自家小主是要略避恩宠,便不多言,“哦,对了,今早永庆宫的云溪姑姑来了一趟,说是吴美人请小主去永庆宫赏菊花。” 赏菊花……心里突然忍不住污了。 英落又道:“不过云溪姑姑说了,若是小主身子仍然不适,便算了。” 卫嘉树略一思量,道:“那就去吧。”——这几天着实是闷坏了。 英落忍不住道:“小主,吴美人毕竟是贵妃所厌之人……” 卫嘉树笑着说:“吴美人位份比我高,她特特相邀,我如不去,便是失礼?夏贵妃即使知道了,也只会怨恨吴美人蓄意拉拢我。” 听了这话,英落暗暗点头,“那小主穿上件厚实的衣裳吧。” 英落便去内室取了一件银青团花呢披风,亲自为她穿上。 既入后宫,她终究是要跟后宫嫔妃打交道,这位吴美人的出身、经历,都像极了那个鞭子清朝的德妃凉凉。 卫嘉树警惕之余,也多少有些好奇,更想瞧瞧,她到底想干什么? 拉拢?结盟? 还是纯粹只是暂且拉近一下关系? 满怀好奇,卫嘉树第一次来到了永庆宫。 虽然是第二次见面了,但上一次只是在御花园,而且说了没几句话,这一次算是卫嘉树第一次正式拜访。 如今,吴美人已经坐稳了胎,腰身也略见丰腴,人却还是温和柔善的模样,一见卫嘉树行礼,便主动上来搀扶,“妹妹快请起!” 第65章、生母、养母(上) 眼下正当晌午,阳光晴好,永庆宫殿外廊下是成排的菊花,金灿灿的,很是惹眼。 吴美人笑靥温吞:“今年花房培植的金菊倒是不错。不过话又说回来,到了秋日里,可不就是只能赏看一下菊花了么。” 卫嘉树微笑道:“吴美人好雅兴。” 吴美人轻轻叹了口气:“我眼下虽然胎像稳固,但也不敢到处走动,每日也就只能在殿外庭院里散散步罢了,赏赏花,只不过是为了打发光景。” 说着,吴美人又道:“今日阳光虽好,但秋风还是有些冷,妹妹快随我进殿吧。” 卫嘉树点了点头,便随着吴美人去了东偏殿。 吴美人的寝殿,与她的长秋宫西偏殿格局大小都差不离,内中装饰甚是温婉低调。 二人甫一入座,便有宫女端了甜汤上来。 吴美人道:“自打有了身孕,我便不喝茶了,这莲子百合汤润肺清甜,正适合秋日饮用,卫妹妹不妨尝尝。” 卫嘉树端起宫碗抿了一口,旋即笑道:“果然清甜宜人呢。”——虽说是甜汤,甜味却很淡,似乎是甜百合本身的淡淡甜味,除此之外便没有加糖了,这样甜羹或许不够甜,但喝多了也不至于腻歪。 吴美人饮了两口之后,便搁下了甜汤,她低声道:“前些日子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 卫嘉树一怔,“都过去了。” 吴美人眼中带着怜惜之意,“我就是从长安宫出来的人,没人比我更清楚夏贵妃是什么性子。她从前,就没少用这些细碎的手段折磨我。” 卫嘉树道:“美人从前的确很不容易,但好在如今已经熬出头了。” “出头?”吴美人苦笑了笑,“她是贵妃,我只是个小小五品美人,只要她在宫里掌权一日,我何来熬出头的日子?不说旁的,我的四皇子至今还扣在她手里呢。” 夏贵妃夺子,的确是不地道,但比她更不地道是皇帝啊! 这件事情上,卫嘉树的确很怜悯吴美人,“美人这些年,的确是受委屈了。” 吴美人惆怅地叹了口气,“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今日请妹妹过来,是为了安慰妹妹的,不想竟在妹妹面前抱怨起来了。” 安慰她??卫嘉树眨了眨眼。 吴美人柔声道:“卫妹妹可千万不要怪皇上没有给你做主,皇上也有皇上的难处。” 卫嘉树微笑道:“我怎敢怨怪皇上呢?”——她本来就没指望皇帝啊! 吴美人点了点头,“那就好。这件事,虽说是妹妹受了委屈,但说到底,也只是后宫里不起眼的小手段。更何况,皇上若是为此责怪夏贵妃,只怕夏贵妃不但不会认错改过,反而会更加憎恨妹妹。” 这个道理,卫嘉树自然懂。 就算皇帝插手,还能把夏贵妃怎么着了?这点小过失,顶天了也就是训斥几句,不痛不痒,不伤筋骨。 夏贵妃也的确会因此更加厌恶她,日后没好日子过的也只会是她。 “这些道理,我明白。”卫嘉树低声道。 吴美人怜惜地道:“不过总是忍耐,也不是长远之计。若是妹妹不嫌弃,不放求皇上,将你挪到永庆宫来住,日后咱们姐妹也能互相照应。” 卫嘉树:原来这才是吴美人的目的。 卫嘉树露出为难的神色:“多谢吴美人好意,只是长秋宫还是夏贵妃给我安排的住处,我若是贸贸然挪宫,只怕夏贵妃要对我更加厌恶了。”——她主要是担心离开了长秋宫,就吃不到白美人的避孕药了。 听了这话,吴美人不禁笑了,“这种大事,妹妹思量些日子也是应该的。我不急于一时。” 卫嘉树小声道:“美人别怪我不争气,如今我万事只求息事宁人。日子既然还能过下去,将就一下也就是了。” 吴美人沉默了数息,“罢了,人各有志,我不勉强卫妹妹。” 这吴美人无非是想拉拢她一起抗衡夏贵妃,可卫嘉树真心不想登吴美人这艘船。 长安宫此刻却是喜气洋洋,因为皇帝传了话,午后要过来看望四皇子修俭。 这可把夏贵妃给高兴坏了,忙活活便叫人准备皇帝爱喝的茶和精致可口的点心。 德馨嬷嬷在旁唠叨不停:“主子要多提四皇子常去东宫请安之事,另外还要对卫才人一时表示一下歉疚之意……” “知道了知道了!”夏贵妃听得有些不耐烦,卫氏那里,她都降下赏赐了,这事儿便过去了!还重提作甚?! 说话间,宣承熠便驾临了。 午睡刚刚醒来的四皇子如一只小猫般恹恹的,由乳母抱着磕了个头请了皇父安。 宣承熠打量着自己的四儿子,不管怎么说,小时候一个个都是挺可人的,可惜长大了就…… 想到日后,宣承熠不禁有些头疼。 夏贵妃殷勤地亲自奉上茶水,“俭儿最近可乖了,前日还去东宫拜见太子了呢,太子也很喜欢俭儿这个弟弟呢。” 宣承熠结果茶盏,只淡淡“嗯”了一声,“你把修俭照顾得很好。” 夏贵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皇上让臣妾抚养四皇子,臣妾自然将他视若己出。” 宣承熠忽的道:“视若己出自然是好,只不过修俭到底是吴氏所出。如今吴氏既然胎像稳固,以后还是要多叫修俭去永庆宫请安。” 听到这话,夏贵妃的脸上的笑容几欲狰狞,她嘴唇颤动了几下,“皇上,吴美人与四皇子终究八字相克……万一一不小心伤着修俭或是吴美人,那又该如何是好?” 宣承熠立刻投以冰冷的目光,“他们母子是否真的相克,你比朕更清楚!” 这冰冷的目光险些将夏贵妃冻结,难道……真如德馨嬷嬷所揣度,表哥其实什么都清楚?? 夏贵妃一时间口齿僵硬,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夏贵妃身后的德馨嬷嬷连忙道:“皇上息怒,贵妃娘娘只是太舍不得四皇子了。” 宣承熠冷冷道:“贵妃只是养了几个月便舍不得了,吴氏十月怀胎,只会比你更加舍不得!” 夏贵妃瞬间红了眼圈,“可是、可是吴美人已经有了腹中的孩子,臣妾却只有四皇子!” 宣承熠脸色更加不悦:“朕只是叫修俭常去永庆宫请安,又不是叫你把他送回去!贵妃应该知足才是!” 夏贵妃死死咬着嘴唇,这段日子,夏贵妃已经将四皇子视若囊中之物,如何愿意与吴美人分享? 宣承熠淡淡说:“就这么定了,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叫乳母保姆送修俭去永庆宫与吴氏团聚,以全骨肉情分!” 撂下这句话,宣承熠直接拂袖而去。 看着皇帝绝情远去的背影,夏贵妃泪落两行。 长安殿中一片沉默与压抑,唯独只有年幼的四皇子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双懵懂地眼睛迷茫地打量着四周。 第66章、生母、养母(下) 宣承熠乘坐者泥金龙舆渐渐远去,脸上满是阴沉之色,“贵妃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姜永福不敢接话,贵妃这些年在后宫如此霸道,还不是您惯出来的? 从前吴美人受委屈,皇上不见丝毫心软,如今换了是卫才人受委屈,皇上便不想惯着贵妃了。 说到底还是偏心啊。 “经过此事,贵妃娘娘会稍微懂事些的。”姜永福连忙附和道。 宣承熠冷冷一哼,“去把朕旨意告知吴氏,另外再去库中随便那些绸缎首饰赏赐她。” “是,奴婢这就去!” 永庆宫。 吴美人邀卫嘉树挪宫未果,也丝毫不见恼怒,依然言笑晏晏,与她闲谈起衣裳首饰之类的女人都关心的话题。 一时间,二人之间倒也其乐融融。 而姜永福正在此时来到了永庆宫,他带了皇帝赏赐和口谕:“万岁爷发话了,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四皇子都要来永庆宫向美人请安。” 听到这话,吴美人不禁喜出望外,眼里都含了泪水,“皇上天恩,也不晓得四皇子是否还认得我这个亲娘……”说着,吴美人掩面呜咽,端的是可怜。 卫嘉树见状,也没法装哑巴,只得劝慰道:“这是好事,美人该开心才是。” 听了这话,吴美人连忙拭了拭泪水,“妹妹说得极是!我这是……喜极而泣啊!”吴美人眼里含泪,眼角眉梢却绽开欢欣的笑容。 “哟,卫才人也在啊!”姜永福连忙请了个安。 卫嘉树颔首道:“是吴美人请我来赏花。” 姜永福笑道:“烦劳才人安慰美人几句,奴婢还得回乾清宫向万岁爷复命呢。” 吴美人飞快事宜身边的云溪姑姑,云溪立刻上前,不动声色塞了姜永福一枚金锞子。 这一幕被卫嘉树精准捕捉到,她不禁暗自咋舌,这吴美人还真是有钱啊!出手打赏,直接就是金子! 姜永福白胖的脸瞬间笑得满是褶子,“得嘞,吴美人请好生歇息,奴婢告辞了!” 姜永福前脚一走,卫嘉树便忖着也该找个里头撤了,没想到吴美人却一把抓住他的手,笑着道:“卫妹妹当真是我的福星!” 卫嘉树一愣,连忙道:“四皇子毕竟是美人亲生的,皇上会有这样的圣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吴美人幽幽道:“贵妃不贤,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怎的皇上却突然有意敲打了?” 卫嘉树微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是怎么都不能把皇帝此番举动的缘由算在自己身上。 她只肯承认自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吴美人犹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毕竟皇上素来凉薄,卫才人虽然美貌绝伦,却也不至于为她,去戳夏贵妃心头痛处。 唯一的可能就是夏贵妃做了太多让皇上不满的小动作,所以皇上才要敲打一二。 吴美人略略松了一口气,她冷眼扫了一眼长安宫方向,“素来不管什么东西,但凡到了她的手里,便成了她的。如今要她割舍出来些许,怕是如要了她的命般难受。” 说着,吴美人心中那压抑已久的痛恨终究是压不住了,眼底的恨意隐隐溢出。 东西??那是你儿子啊!卫嘉树暗暗蹙眉,却没有多说什么。 此番能与四皇子亲近,起码能叫他别忘了生母是谁,吴美人固然是开心的。她虽则有了身孕,但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万一是个公主,她将来还得依靠四皇子呢。 纵使腹中又是个皇子,吴美人也不乐见自己的儿子被仇人养熟了。 两个女人相争,再加上皇帝从中搅合,卫嘉树不禁觉得,唯独可怜了四皇子。 在生母养母夹缝中生存,她总觉得,这个孩子将来肯定会过得很不容易。 “四皇子毕竟是美人亲生的第一个孩子,骨血亲情是斩不断的。”卫嘉树如是安慰,孩子无辜,她终究还是希望,无论吴美人还是夏贵妃,起码对这个孩子稍微好些。不管是为了利益,还是旁的什么的。 吴美人郑重点头:“那是自然!四皇子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没有人能夺走。” 吴美人的语气满含果决,丝毫不像是素日里那温柔软弱的样子。 卫嘉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借口说天色不早了,便辞了吴美人,回到了长秋宫。 还是长秋宫安静。 英落奉了一盏六安瓜片给她,“此番,夏贵妃的心思怕是都要挪到吴美人母子身上了,小主起码能安宁些日子了。” 卫嘉树一怔,是啊,这对她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 此时此刻,隔壁的长安宫却是另一派景象,皇帝走后,当着四皇子的面,夏贵妃尚且没有发作,先是叫乳母保姆将四皇子送去偏殿哄睡了,然后便再也抑制不住,开始一通打砸,正殿的瓷器、家具,报销无数。 夏贵妃一边打砸,一边叫骂,一边还落泪不止,端的像是个疯婆子。 等她发泄完,长安宫正殿已经没几样完好的东西了,夏贵妃一头扑进德馨嬷嬷怀里,“嬷嬷!表哥怎么能这么对我!当初说好了,把俭儿给我抚养!如今却要叫俭儿去亲近那个贱人!这叫我如何能忍?!” 德馨嬷嬷轻轻抚摸着夏贵妃的后背,柔声道:“皇上的话,便是圣旨,娘娘必须忍。” 夏贵妃死死咬着嘴唇,“自我进宫,已经忍受了要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如今竟连儿子都要分享!而且还是与那贱婢分享!” 德馨嬷嬷叹了口气,“奴婢知道娘娘不愿意,可是说到底,四皇子毕竟是吴氏所生,这一点儿,永远也改变不了。” 夏贵妃伏在德馨嬷嬷肩头,呜呜哭了起来,“不!我不要!俭儿是我的儿子!她叫我母妃,她就是我的!” 说着,夏贵妃不禁咬牙切齿,“白颂雪说得不错,只要吴氏活着一日,俭儿便不是我一个人的。” 德馨嬷嬷瞪大了眼睛,“主子,您可不能犯糊涂!吴氏如今怀着龙胎,又将永庆宫把持手中,铁桶一片,如何能有机会下手?何况,皇上最不能容的,便是谋害皇嗣之人啊!” 夏贵妃咬了咬牙:“那就等她生完再动手!” 德馨嬷嬷无奈摇头,娘娘真是愈发异想天开了,那吴氏又岂是任人宰割之辈?如今永庆宫便是铁通一片,等她剩下腹中之子,防守只会更加严密! “这事儿,要从长计议。”德馨嬷嬷只得暂且拖延着。 第67章、贵妃PK顾婕妤 回到长秋宫,卫嘉树屁股还没坐热,就看到了敬事房太监来了。 卫嘉树不禁疑惑地看向英落,她的绿头牌不是还没挂回去吗? 英落摇头,一脸茫然。 看样子,是皇帝这个色批等不及了,所以直接吩咐敬事房把她的牌子挂回去了。 卫嘉树一脸无奈,只得吩咐道:“外头冷,叫小厨房熬一碗热热的甜汤,我喝了便去。” 乾清宫,一通激烈的双人运动过后,皇帝宣承熠一脸愉悦,他拿下巴蹭了蹭怀中娇人的脸蛋,“朕今日可是给你做主了。” 卫嘉树一愣,难道让四皇子常去永庆宫请安一事,皇帝真的为了给她出气? 不是吧? 纯粹是皇帝对贵妃不满,所以才找借口敲打的吧? 所谓的给她做主,顶多就是顺便。 卫嘉树心里如是想,嘴上却乖巧地道:“多谢皇上。” 宣承熠满意地爱抚着美人娇躯,“那嘉树可要好生感谢朕才是!” 于是,他欺身而来,索要“感谢”。 卫嘉树:mmp! 累个半死,卫嘉树才终于能去偏殿歇息了,临走前,皇帝那老色鬼还一脸不舍! 你丫的是不舍得老娘美色吧! 混蛋玩意儿! 卫嘉树心里骂骂咧咧,身子已然浸泡在偏殿的小鱼缸里,狠狠搓洗着臭男人在她身上留下的汗臭味以及那种酸腥味! 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卫嘉树这才回榻上睡去。 秋去冬来,才人卫嘉树依然恩宠优渥,羡煞六宫。 自入了冬,紫禁城也正式开始供暖,热水涌入东西六宫古色古香的暖气片内,为六宫嫔妃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温暖。 因古代建筑密封性一般,所以殿门都挂了棉帘子,以阻隔外头的冷气。 因此卫嘉树的西偏殿一派暖煦,她甚至都不需要穿棉袄。 一入偏殿,暖气熏人,卫嘉树直接就脱了身上的紫貂披风——到了冬日,嫔妃们按照位份高低,可以享受数量不等的皮子,以御冬寒。 只不过女御这个等级,能享用的也只有寻常的兔皮和羊皮,紫貂这种高级皮草,当然是皇帝赏的。 这个时代的皮草,都是做成衣裳里子,唯独只在袖口、领口、襟口露出一抹毛茸茸,称之为“风毛”,通常都是叫皮毛最好的部位特特露在外头,但皇帝赏赐的紫貂就不需要这个费劲挑选部位,因为皇帝赏的貂皮无比是上乘货色,绒毛丰密均匀,无一丝瑕疵。 故而卫嘉树特意挑选了一匹梅红色妆花缎做披风,梅红的衣裳,配上好的紫貂,当真是绝配。 这玩意儿也当真保暖,连后世的鸭绒鹅绒都没得比,穿在身上,就像是怀里揣了小火炉似的,那叫一个暖烘烘。 因此卫嘉树只穿了这一件就足矣御寒,一入内室就直接脱下了,她身上便只有一件藕粉色缠枝莲暗纹小袄,藕粉色最是温婉恬静,分外衬得肤光如雪,隽永如水。 卫嘉树懒懒歪在美人榻上,正琢磨着朝食吃点什么。 竹韵小心意地将这件珍贵的妆缎紫貂披风抖落飞雪,挂在衣柜中,“小主,外头风雪已经停了,您何必闷在殿中,不如出去走走?” 卫嘉树抬眼打量竹韵,前些日子,卫嘉树刚刚赏赐身边宫人每人一套御寒棉服,自然了,她赏赐的只是棉花和衣料罢了,还需他们自己动手缝制。 对于宫女而言,这属于基本技能,至于太监,就只得自掏腰包,花钱请宫女帮忙做衣裳。 穿着厚厚的新棉袄,如今又是刚入冬,竹韵亦是丝毫不觉得寒冷,反而觉得殿中有点太热了。 卫嘉树一脸倦懒,她才侍寝回来,只想好好睡个回笼觉。 竹韵忽的眼珠子一转,“小主最近如此贪睡,莫不是有喜了?” 卫嘉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丫的可别小看白美人避孕药! “行了行了,那就出去走走吧。”——要不然这丫头闷坏了,还指不定怎么胡思乱想呢。 “是,小主!”竹韵又连忙将那件梅红雪貂披风取了出来,为自家小主穿上。 其实大冬天的,外头又有什么好看的,昨夜下了半夜的雪,这会子御花园也是一片雪,好在道路都已经被清扫干净了。 冬日寂静,是因为人都怕冷,个个都猫在殿中。 卫嘉树穿着紫貂披风,虽不觉得寒冷,却也多少觉得无趣。 正在此时,竹韵忽的道:“主子,前头似乎是贵妃的仪舆!” 贵妃啊…… 眼见着贵妃的仪舆朝这边来了,卫嘉树毫不犹豫躲在了假山后头,她带的人少,外加一顶小肩舆,也完全可以被假山掩藏。 所以就贵妃的仪舆就这样过去了。 所以说,闲着没事,少溜达!鬼知道会碰见什么人! “回长秋宫吧!”卫嘉树道。 竹韵一脸失落,“这就要回去了?” 卫嘉树嗔道:“我瞧着是这儿天儿不够冷,你居然还有心思出来遛弯!” 竹韵讪笑,连忙扶住自己小主,“那小主慢点走,这路上的雪虽然扫干净,但还是有些滑。” 幸亏这不是鞭子清朝,她穿的不是花盆底鞋那种反人类的鞋子。 她脚下是一双夹棉的如意登仙履,脚底镂雕云纹,因此起到了不错的防滑作用。 正慢慢走着,原以为贵妃仪舆的速度,是怎么也追不上。 然而,她却看到贵妃的仪舆居然停下了。 前方的角落里传来了女子的嗤笑声:“自己不能生,就去抢别的孩子!这等德行,也配做贵妃?!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卫嘉树:敢问是哪位兄台,如此威猛? 竹韵一脸迷茫:“好像有谁在说话?” 卫嘉树可不只是舌头灵敏、嗅觉过人,连耳力也胜过寻常人。 旁人只能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她却能听个真真。 而前头的贵妃,应该也能听个真真,所以贵妃下了仪舆,停在了前头。 便听得贵妃怒斥一声:“好啊,原来是你这个贱人在背后说本宫坏话!!当真以为怀着龙胎,本宫就不敢把你怎样了吗?!” 卫嘉树:怀着龙胎? 刚才那声音明显不是吴美人,那也就是说……是顾婕妤? 牛叉! 第68章、吃瓜有风险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这个瓜虽然有趣,但做吃瓜群众是有风险的。 一个是执掌六宫的贵妃娘娘,一个是身怀龙胎且即将临盆的世妇婕妤,两个人起了冲突。 赶紧溜吧。 卫嘉树低声道:“咱们绕路回长秋宫。” 竹韵飞快点头,连忙便唤了小石头和小林子上前。 卫嘉树才登上小肩舆,便隐约听得“啪”的清脆之声。 如无意外,那应该是打耳光的声音。 啧啧,夏贵妃这脾气——肯定德馨嬷嬷不在身边。 卫嘉树身边人少,不惹眼,轻松绕开了事故地点,悄咪咪就回到了长秋宫。 英落姑姑迎了出来,“雪后路滑,小主怎的出去了?”——她不过就是去小厨房盯着小主的虫草鱼胶汤,一转眼功夫,小主竟然不见了。还是留守的小椿告诉她,小主出去散步了。 卫嘉树无奈地耸了耸肩。 竹韵一幅后怕的样子,“姑姑,可吓死人了!夏贵妃不知跟谁起了冲突,吓得小主赶紧绕路跑回来了。” 卫嘉树:什么叫我吓得赶紧绕路跑回来了?我那是不想沾染麻烦,可不是怕了夏贵妃! 不是我说,夏贵妃这智商,顶多也就五岁。 那顾婕妤临盆在即,不好好呆在储秀宫养胎,竟然跑了出来,而且那么巧,她背后说夏贵妃坏话,当场被夏贵妃给逮住。 世上哪来的那么巧的事儿? 卫嘉树本能判定,这是一坨麻烦,所以就溜了。 英落不禁一惊,“敢跟夏贵妃起冲突的,肯定不是一般嫔妃,小主绕开也好,省得沾染麻烦。” 说着,英落又道:“那虫草鱼胶汤已经熬好了,小主趁热用了吧,奴婢这就去打探一下消息。” 虫草、鱼胶这些高级货,当然不可能是低级嫔妃的份例,自然都是皇帝赏赐的。 狗皇帝约莫是嫌弃他体力不济?所以前前后后赏了她很多补品。 什么阿胶啦、燕窝啦、鹿茸啦,她库房里堆积了好多呢。 哦,对了,顾婕妤若是生了,倒是可以拿些出来做贺礼,嗯,这样就不必动用她那日渐见底的小金库了。 约莫半个时辰,英落脸色发白回到长秋宫,她关上殿门,才道:“小主,可了不得呢!跟夏贵妃起冲突,竟然是顾婕妤!而且夏贵妃还出手打了顾婕妤耳光,二人推搡间,顾婕妤还摔倒在地、动了胎气,这会子已经被抬回储秀宫,怕是要生了!” 卫嘉树眨了眨眼,配和地露出惊讶的神色:“竟然是顾婕妤吗?她自身子重了,便很少离开储秀宫,怎么今日……” 英落神色凝重:“奴婢也不清楚。据说是顾婕妤对贵妃无礼,可即使再无礼,贵妃竟然动了手,还连累了皇嗣……贵妃实在是太冲动了。”英落摇头叹息不止。 英落忽的又道:“这会子高位嫔妃都去了储秀宫,连皇上也去了。小主要不要去看一眼?” 卫嘉树摇头,女人生孩子,这种事情又不是看猴,有什么好围观的? “我跟顾婕妤不熟,便算了。”卫嘉树道,“哦,对了,你去库里寻些补品,等顾婕妤产后,顺势随个礼就是了。” “奴婢明白,小主请放心。”英落连忙点头。 接下来,就看皇帝如何发落,以及顾婕妤这一胎到底是皇子还是公主了。 卫嘉树原以为可以远程吃瓜,等着看结果,不料,御前的太监张三顺却突然造访长秋宫。 “皇上口谕,请小主立刻前往储秀宫。” 卫嘉树:……??? what? 为毛我要去? 张三顺知道这位小主得宠,再加上回回来,得少不了赏赐,便低声道:“贵妃与顾婕妤在御花园发生争执,眼下两方各执一词,贵妃若是顾婕妤以下犯上再先,顾婕妤身边的嬷嬷却矢口否认。” 卫嘉树忍不住腹诽:她俩各执一词,关我屁事。 张三顺又道:“贵妃身边的嬷嬷却说当时远远看见了小主您,所以,皇上请您回去一趟,问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嘉树:mmp! 你俩掐就掐,把老娘拉进去作甚?! 这个狗皇帝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 卫嘉树心里再不满,也只得压下怒火,道:“我这就去。” 英落见状,不动声色又塞了张三顺一张银票。 张三顺立刻笑逐颜开:“小主别怕,您如实回答便是,这事儿怎么也牵扯不到您身上。” 卫嘉树嘴角扯了扯,你丫的说得倒是轻巧,到时候,我若实话实说,给顾婕妤扣上一个不敬贵妃的罪名,那贵妃动手打人也就可以从轻处置,甚至只要皇嗣无碍,贵妃也就基本无碍,顶多被皇帝训斥几句、罚个俸禄也就了事了。 但是事后,顾婕妤不恨死她才怪! 可若她说顾婕妤没有不敬贵妃,但贵妃便是蓄意找茬、蓄意戕害嫔妃、甚是戕害皇嗣!! 啧啧,这个罪名,哪怕皇帝再护短,也不能轻纵了贵妃了。 唉,头疼。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啊! 储秀宫。 卫嘉树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女人声嘶力竭的吼叫生,那叫声,不晓得还以为是在谋杀现场呢! 拜托,我知道生孩子很痛,但这么叫也没用啊,还不如留着力气生孩子呢。 卫嘉树看了一眼顾婕妤的东偏殿,便见正殿有人迎了出来,正是御前的姜永福姜总管。 “哎哟,卫小主您可算是来了!里头可都等急了!” 卫嘉树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正殿,储秀宫没有主位,正殿自然是空着的,只是这里的一应装饰摆设却比长秋宫正殿更胜一筹,据说顾婕妤时常吩咐储秀宫管事太监整修打理,似乎就等着生完孩子、封做嫔主,而后正式搬入正殿。 这会子,正殿中也十分热闹。 首先上头坐着一脸不耐烦的渣男狗皇帝,左右两边则站着夏贵妃和丽妃温氏,其次是谨诚谦谧四嫔也全都到齐了。 好家伙,这里身份最低的都是个嫔。 她一个小才人来这儿,简直是格格不入! 卫嘉树简直,先连忙给皇帝行礼:“嫔妾请皇上安。” 她才行了礼,尚且来得及给左右两边诸位主位问安,夏贵妃便一个箭步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是顾氏背后辱骂本宫,你都听见了是不是?!” 卫嘉树:拜托大姐,能不能稍微有点贵妃娘娘的样子啊? 卫嘉树缩着脖子,做出畏惧之态,“嫔妾当时只隐约听见,贵妃娘娘好像跟什么人起了冲突,嫔妾不敢靠前,所以绕路回到了长秋宫,回去之后才晓得,与贵妃起了冲突的竟是顾婕妤。” 这时候,跪在旁边的抹泪的一位嬷嬷暗暗松了一口气。 夏贵妃却恼了,“你胡说!!” 第69章、贵妃失权、顾氏产女 “你胡说!!” 夏贵妃这一刻的嗓门甚至都盖过了偏殿临盆的顾婕妤的嗓门。 宣承熠不耐烦的脸上瞬间多了一重阴沉之色,“夏氏!你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夏贵妃面对皇帝的训斥,宛若烫手一般急忙松开了紧攥着卫嘉树手腕的手,她含泪道:“皇上!臣妾说的都是真的!是顾氏背后辱骂臣妾!当时,卫才人就在不远处,她一定都听见了!” 卫嘉树忙小声辩白道:“嫔妾当时距离贵妃娘娘有十几丈远,甚至都看不清贵妃到底跟谁起了冲突,如何能听得见?嫔妾有没有顺风耳……” 真不好意思,她的耳朵还真是堪比顺风耳。 卫嘉树又忙道:“这一点,嫔妾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可以作证。” 夏贵妃怒瞪了过来:“你身边人,还不是都袒护你!” 卫嘉树低头道:“臣妾身边的人,多是贵妃娘娘指派的,伺候嫔妾未久,又岂敢袒护嫔妾?” 听到这话,夏贵妃不禁一噎。 宣承熠也不由蹙了蹙眉头。 卫嘉树又小声道:“当时,嫔妾距离贵妃那么远,在加上积雪晃眼,不知贵妃是如何知道十几丈外,偶然经过的人是嫔妾呢?” 卫嘉树这话,简直就是明晃晃说,你之所知道当时的人是我,是因为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夏贵妃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本宫——” 这时候,站在另一边丽妃忽的道:“皇上,臣妾瞧着卫才人把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卫才人与顾婕妤素无交情,甚至曾在臣妾生辰宴上还拌过嘴,怎么都不可能包庇顾婕妤。所以臣妾认为,卫才人的话句句属实。” “你——”夏贵妃又将愤怒的目光瞪向丽妃。 卫嘉树暗道,这个丽妃,半晌不出声,没想到一出声,说出来的话就几乎足以盖棺定论。 宣承熠瞥眼看了丽妃一眼,这温氏虽然性子不温顺,但处事绝胜夏氏,“丽妃说的在理。” 夏贵妃死死咬着嘴唇,只恨不得撕了丽妃那张脸。 这时候,侍立夏贵妃身后的德馨嬷嬷突然说话了,“就算卫才人什么都没听见,也并不能证明顾婕妤没有辱骂贵妃娘娘。” 跪在地上的正是丽妃的陪嫁嬷嬷,那嬷嬷急忙磕头道:“皇上明鉴!我家小主只是婕妤,有几个胆子敢对贵妃娘娘不敬?小主只是同情吴美人,忍不住替吴美人抱不平了几句,绝对没有对贵妃不敬啊!” 得嘞,又是各执一词的状况。 德馨嬷嬷幽幽道:“顾婕妤临盆在即,今日又是雪后路滑,怎么就那么巧,顾婕妤竟出去散步,还走到了御花园东边那么远的地方,背后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更巧的是还被贵妃娘娘正好听见了。” 这话,分明是在说顾婕妤是蓄意激怒贵妃,引贵妃出手,进而栽赃嫁祸贵妃。 那嬷嬷急忙道:“是太医说,小主应该常出去散散步,这样才能利于生产。” 啰嗦半日,终究是谁都没有证据。 皇帝也听得愈发不耐烦了,“好了!说来说去,都是些废话!” 丽妃见状,忙道:“皇上,顾婕妤有孕,或许是言辞稍微激烈了些,所以惹怒了贵妃娘娘。只是就算顾婕妤失礼,贵妃也大可依照宫规处置,无论是罚俸还是禁足,都合乎宫规。但贵妃竟出手伤害有孕嫔妃,这可就不妥了。” 丽妃娓娓道来,看似平和公允,实则是要扣贵妃一个谋害有孕嫔妃的罪名! “你——”夏贵妃气急败坏,“是你!肯定是你指使顾氏的!否则她怎么敢辱骂本宫?!” 丽妃蹙眉,正色道:“贵妃娘娘请慎言!” 夏贵妃哭着对皇帝道:“皇上!肯定是丽妃和顾氏联手陷害臣妾!” “够了!”宣承熠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丽妃陷害你?难不成也是她叫你去扇顾氏耳光,也是她叫你推到顾氏的?!顾氏怀胎九月,临盆在即,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掌管六宫这么多年,宫规难道不懂?!” 皇帝一连串的申斥只叫夏贵妃脸色惨白,她身子一软,“噗通”跪倒在地,“皇上,臣妾是冤枉的……”夏贵妃泪落两行,满脸都是委屈之色。 宣承熠看向夏贵妃的眼神充满厌恶,“贵妃,你当真叫朕失望透顶!你这般德行,如何配执掌六宫?” 听得这话,夏贵妃瞪大了眼睛,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 宣承熠扫了一眼一旁进退有度的丽妃,“即日起,贵妃夏氏禁足思过,至于宫务,暂交丽妃打理!” 撂下这话,皇帝直接拂袖扬长而去,也不管贵妃哭得如何泪流成河,更不管东偏殿的顾婕妤嚎叫得何等惨烈。 丽妃急忙屈膝道:“臣妾一定不辜负皇上信任!” 众人恭送了皇帝,这才纷纷起身。 夏贵妃也被德馨嬷嬷搀扶了起来。 丽妃微微一笑,“贵妃娘娘,皇上既然发了话,那这里的一切就请交给臣妾,您只管回长安宫,好生思过吧。” 夏贵妃气得牙齿几乎咬碎,她眼里冒火,“你给本宫等着!” 撂下一句狠话,夏贵妃气呼呼也走了。 卫嘉树见状,忙向丽妃屈膝一礼,“丽妃娘娘,那嫔妾是否可以先行告退了?” 丽妃此刻得了宫权,自是心情大好,便好心提醒:“卫才人,好生约束身边人吧吧。” 卫嘉树应了一声“是”,又向在场的四嫔屈膝一礼,这才离开了令人耳膜生疼的储秀宫。 麻蛋,顾婕妤你还嚎个啥,狗皇帝这个死渣男早就走了! 顾婕妤毕竟是头胎,因此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在储秀宫偏殿平安分娩。 翌日暮色如血,卫嘉树吃着一盏甜腻的银耳羹,这羹内隐隐带着一丝苦涩,明显是被下了药。 因为皇帝今晚翻了她的牌子,啧啧!顾婕妤还在拼命生孩子,这狗男人还有心情翻牌子。 正在此时,英落面含喜色,快步近前,“小主,顾婕妤生下来了,母女平安呢。” 母女? 这下子,顾婕妤封嫔的美梦要泡汤了。 卫嘉树淡淡一笑,“知道了。” 顾婕妤与夏贵妃这一场闹腾,结果贵妃失了大权,顾婕妤自己也没捞到什么好处。 反倒叫旁观的丽妃捡了便宜。 第70章、床头一只狗皇帝(新春大吉第一更!) 乾清宫正殿浴室,卫嘉树浸泡在硕大的浴缸内,美美泡着澡。 哎呀,超大号的浴缸,泡起澡来就是舒坦。 卫嘉树一双柔软的藕臂懒懒搭在浴缸边缘,侍寝对她而言,唯一的好处就是能享受一下帝王级别的大浴缸了。 可惜泡了才一刻钟,她就被司寝嬷嬷提醒:“小主,时辰差不多了。” 卫嘉树遗憾地叹了口气,缓缓从浴缸中站了起来——若换了以前,她兴许还会不好意思,但现在似乎已经习惯了被人围观洗澡了。 嗯,好在都是女人。 温软干燥的毛巾将她身上的水滴擦拭干净,又穿上嫔妃侍寝的雪缎浴袍,然后她就被簇拥着送去了皇帝的龙榻上。 皇帝这狗色痞,见了面什么也不说,先摁倒她,来了一通双人运动。 卫嘉树的小蛮腰险些给折了。 完事儿后,狗皇帝怀抱美人,满目怜爱,“贵妃与顾氏的龃龉,原本与你无关,却累得受了委屈。” 卫嘉树暗自撇嘴,知道跟我无关,丫的还把我叫去储秀宫的? 说着,宣承熠忽的又道:“对了,你身边有贵妃安插的眼线?” 卫嘉树“唔”了一声,“英落事后私下查过了,是那个叫小橘的宫女。”——昨日她回到长秋宫后,两个太监去清理积雪了,小椿则跟着竹韵一起做针线,只有小橘肚子疼,离开了两刻钟之久。 宣承熠目光不由冷了几分,“这种不忠心的奴婢,直接杖毙了便是!” 卫嘉树不禁小心肝抖了一下,虽然她也厌恨这种宫女,但她终究没法视人命若无物,便连忙道:“嫔妾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若将人撵回内务府,换个忠心的便是了。” 宣承熠埋头在她脸畔,“你呀,心太软。” 卫嘉树腹诽:那也比狗皇帝心太狠好! 宣承熠不由想到,嘉树昔日做宫女的时候,只因个小奶猫可怜兮兮叫几声,就把自己的口粮分给个小畜生,可见她心肠柔软。对一只猫崽子尚且如此,何况是个人了。 “也罢。”宣承熠想,左右之事见小事,遂了她心意便是了。 只是这样一来,倒是少了个立威的机会,略有些可惜。 宣承熠抚摸着怀中美人微微潮湿的乌发,忽的愁上心头,“都小半年了,怎的……还没有喜讯?” 卫嘉树一愣,还不是多亏了白美人的药! 卫嘉树低声道:“许是缘分未到吧。”——如果能不生,她自然还是不想生的。虽说生孩子,对她有利,但她总不能为了利益,就给狗皇帝生孩子吧? 这对这个孩子而言,也太不负责任了。虽然肉肉愿意降生在皇家,但她不愿意让肉肉成为一个类似“辛者库贱妇之子”的可怜孩子。 虽说这不是那个鞭子清朝,但卫嘉树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是有着清醒的定位的。 若自己没得选也就罢了,若是有得选,她还是选择不生。 何况,丫的老娘才十六岁啊啊啊啊啊! 宣承熠蹙了蹙眉,“朕正当壮年,嘉树也甚是年轻,身子都无不妥之处,按理说也该有了……” 对于生儿子这件事,宣承熠一直很有信心,他一生子嗣不计其数,不算早夭的,也有近二十个儿子,哪怕晚年之际,也没断了子嗣。但凡他想叫哪个女人怀孕,就没有不成。 况且他这小半年,一直挑着好日子多召幸嘉树。 按理说,照他这般努力,两三个月就该有了。 宣承熠沉吟良久,“让胡太医再给你瞧瞧吧。” 卫嘉树急忙道:“胡太医先前开的滋补之药,嫔妾一直都喝着呢。”——这几个月,皇帝还赏赐了她不少滋补的号东西,吃得她气色红润,体力都提高了不少呢。 她隐隐觉得,那药滋阴不元气,一定程度上也能化解避孕药带来的副作用。 不知怎的,她对入口之物的效用,愈发有了一种冥冥中的感觉。 譬如白美人的避孕药,虽然副作用比后世的药略大些,但也不是什么毁人根源的药。 宣承熠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娇人,“你的体质却是见好了些。”——不似数月前那般,朕若想尽兴,少不得累得嘉树都没力气走路了。 卫嘉树脸皮微微发胀,她连忙道:“皇上,时辰不早了,嫔妾该去偏殿了。” 宣承熠叹了口气,唯独这点儿,嘉树还是这般坚持。 “外头那么冷,便留下吧。”如今可是冬日,虽然偏殿不过几步路,但若是冻着娇人,可如何是好。 卫嘉树内心腹诽:谁特么要跟臭男人睡一张床? 但这个时候,又是大半夜,的确冷得一批啊! 卫嘉树小声道:“多谢皇上怜惜,那……嫔妾去外间榻上睡吧。” 宣承熠一噎,正想进一步挽留,却见嘉树已经披衣起身,三两下就下了龙榻,还不忘对他道:“皇上也请早些歇息吧。” 卫嘉树如是行了一礼,却便去外头次间安歇了。 这次间她熟,早先做宫女的时候,就在这里睡过一次了。 那罗汉榻虽然宽度一般,但作为单人床还是合格的,重要的是这里干净!没有臭男人脏兮兮的气息! 哦,对了,她还得去洗个澡,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洗干净,才能睡得舒坦。 竹韵一边铺床,一边笑着说:“皇上真是心疼小主!” 卫嘉树淡淡道:“多铺两条被子,我去洗个澡。” 这会子张三顺也领着一干宫女,捧着热水,去里头伺候皇帝陛下擦身子了。 宣承熠这会子脸色闷闷的,一幅不爽的样子,叫张三顺不禁纳罕,万岁爷不是都留了卫才人在外间安歇吗?难道不应该心情极好吗? 伺候这皇帝这位大爷擦洗了身子,又伺候着穿上寝衣。 张三顺这才松了一口气,便要跪安退下。 宣承熠这个时候突然开口了:“你们小声些,别吵着外间的卫才人。” 张三顺一愣,忙小心翼翼道:“回万岁爷,卫才人这会子去浴室了。” 宣承熠不禁皱眉,去浴室了? 才侍了寝,就去洗澡? 话说,貌似之前他又一次离魂,便飘去偏殿看望嘉树,结果看到她就在偏殿沐浴…… 方才也没出多少汗,擦了一擦也就是了,嘉树……这般洁癖吗? 这样可不利于受孕。 宣承熠眉头蹙得更紧了。 “万岁爷……”张三顺颤巍巍开口。 宣承熠一脸不耐烦:“都滚出去!” “是!”张三顺如蒙大赦,连忙领着一干宫女退出了内殿。 也是巧,正好卫嘉树刚刚洗白白出来,一脸清爽舒适,却见张三顺等人出来。 “张公公?”卫嘉树一脸不解,怎么好像是从虎狼窝出来似的? 张三顺也一时也不大明白万岁爷为何龙颜不悦了,他小声道:“万岁爷这会子,似乎心情不大好,小主请小心。” 然后,张三顺就一溜烟没影儿了。 卫嘉树:这个狗皇帝哪根筋不对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伴君如伴虎”? 御前的太监真可怜啊。 一边叹息,卫嘉树兀自钻进了柔软干净的被窝里,啊,终于可以碎觉了。 “竹韵,把灯熄了吧。”卫嘉树打着哈欠道,煤油灯太亮了,罗汉榻又没有帐子,晃得她不舒服。 但是竹韵却没有反应,次间的煤油灯还是亮堂堂的。 卫嘉树有些生气了,她一个翻身爬了起来,睁开眼,怒目而视,却发现,自己床头站着一只狗皇帝。 卫嘉树:惊悚!!这比见了鬼还阔怕!! 第71章、别怕朕(初一吉祥!第二更求月票) 竹韵没反应,是因为她早吓得趴在地上了。 宣承熠一身靛青色素罗寝衣,长发披散,乍看上去,还以为只鬼呢! 不过这家伙不透明,再加上竹韵还跪着呢,所以明显不是离魂,而是皇帝本人走出来了! 卫嘉树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皇、皇上?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见她吓得花容失色,宣承熠内心那一咪咪不满也一扫而空了,他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去外间候着。” “是!”竹韵吓坏了,连滚带爬就跑出去了!妈耶,张公公说得一点都没错,万岁爷今晚心情不好! 呜呜,小主跟万岁爷独处不会有事吧?跑到最外间,也就是乾清宫宽敞的明间的时候,竹韵才后知后觉开始替自家小主担忧起来。 竹韵看了一眼同样候在此处的张公公,忍不住小声问:“万岁爷若是生气了,不会打人吧?” 张三顺一愣:“那可说不准。”——因为万岁爷一时龙颜不悦,被顺手杖责的宫人也不是没有。 竹韵瞬间面如死灰,“那小主……岂不是很危险?” 张三顺瞬间无语,他拿着浮尘狠狠敲了一下这个蠢丫头的脑袋,却不敢高声训斥,他压低嗓门道:“你想什么呢!小主是才人!万岁爷就算要出气,也是拿咱们出气!”——突然觉得有点伤心是肿么回事?张三顺突然有点想哭,他只恨自己不是女人,更不是美人儿。 竹韵松了一口气,“皇上不会打小主就好。” 张三顺狠狠瞪了竹韵一眼:“这种话不许胡说!” 竹韵缩了缩脖子,皇上吓人,御前的公公也好吓人!呜呜,英落姑姑,以后还是您老侍奉小主来侍寝吧!这差事,她真心干不来啊! 罗汉榻前,宣承熠忍不住笑了:“你可是连鬼都不怕!” 卫嘉树小声嘀咕道:“因为鬼确实不可怕啊!人比鬼可怕多了……”——尤其是皇帝这种掌握生杀大权的狗男人,随随便便就能说出“杖毙”宫女这种话! 妈耶,老娘从前也是宫女啊! 没被皇帝杖毙,这是多亏了她这张脸啊! “怎么?朕很可怕?”宣承熠眯了眯眼,有些不高兴了。 卫嘉树急忙谄媚地笑了:“怎么会呢?是您出现得太突然了,我才被您给吓了一跳。” 宣承熠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侧身坐在罗汉榻床头,顺手将受惊的娇人揽入怀中,他的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别怕朕。” 卫嘉树耳力过人,自然是听得真真,心下一阵无语,你动不动就宰人,还想让人不怕你。 “唉,嫔妾尽量吧。”卫嘉树无奈地道。 相处的这小半年,宣承熠不是没看出,嘉树对他,敬重有余,爱慕不足,但想到当初,的的确确是他把嘉树给吓坏了,宣承熠便也不好多说什么。想着日久天长,温存久了,总归能叫她慢慢放心,慢慢彻底倾心于朕。 宣承熠抚摸着那柔婉的秀发,“为何要去浴室沐浴?” 卫嘉树一愣:“洗澡当然要去浴室了?” 宣承熠蹙眉:“叫人端了热水进来,擦擦身子不就好了?” 哦,皇帝一直都是这么干的,让年轻漂亮的宫女给他擦身子,这厮居然完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狗皇帝! 卫嘉树小声道:“嫔妾习惯了泡澡,若只是擦一擦,总觉得不干净。” 宣承熠叹了口气,“你呀,还真是洁癖。” 卫嘉树黑线,洁癖个毛啊!每天洗澡是正常操作!! 卫嘉树这会子实在是困倦急了,在皇帝面前也没忍住,于是,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虽然她急忙捂住了嘴巴,但这幅困倦的样子还是被皇帝尽收眼底。 按理说,在皇帝面前打哈欠,跟出丑没什么区别,但架不住卫嘉树这幅皮囊堪称完美,哪怕是打哈欠的样子也是格外可人。 宣承熠忍不住笑了:“你呀,怎么就那么容易犯困?”——每天只睡三个时辰就足矣的宣承熠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每天睡四五个时辰都不够。 这种事情,卫嘉树也很无奈啊,大概是因为她是一棵树的缘故吧。 话说这世界树的本体,貌似暂时也没什么用处…… 真应该趁肉肉睡觉前,好好问一问,这世界树到底是个毛金手指,有个毛线球用处! “好吧,你先睡吧。”宣承熠眼里满是温柔。 啊,终于可以碎觉了,困屎老娘了! 卫嘉树身子一软,便缩进了被窝里。 不过数秒钟,她的呼吸便已经均匀。 宣承熠忍不住发笑:这简直就是个瞌睡虫。 无奈地摇了摇头,宣承熠兀自回到内寝殿,也安睡去了。 翌日,卫嘉树照旧睡到了日上三竿,狗皇帝去上早朝了,卫嘉树在也就不客气地在乾清宫蹭了皇帝一顿早点,填满自己的五脏庙,然后美滋滋回到长秋宫。 不得不说,乾清宫早点当真是一绝。 水晶虾饺好吃到叫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了,糯米鸡肉香鲜美却没有一丝油腻,还有那极开胃的糖醋荷藕、爽口润滑的荷叶粥,甚至还有鱼翅水晶包、鸭掌烩海参、鸡汁猴头菇和花胶红枣炖乌鸡。 大早晨的就吃这些山珍海味,真是奢侈到爆啊! 如果能打包带走就好了……卫嘉树内心一直有这个相当丢脸的想法。 因早膳吃得太过丰盛,卫嘉树只得将朝食延后到晌午再吃。 午后的阳光极好,透过玻璃窗,可以见到殿外花坛中松树上白皑皑的积雪,至于其他花木,早已光秃秃一片。 卫嘉树午后犯困,坐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才看了一会儿光景,竟忍不住打哈欠。 正在此时,英落快步走了进来,“小主,奴婢找个个办事不利的过错,把小橘撵回了内务府。” 卫嘉树点头,这是她一早就吩咐英落的差事。 英落又领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宫女上前,“这是绣儿,是御前派过来顶替小橘的人,之前是乾清宫的针线宫女。” 卫嘉树一愣,抬眼一瞧,只见那是个脸蛋圆圆的宫女,“叫秀儿?”——那可真是秀。 英落应了一声“是”,“是刺绣的绣。” “哦。”那个不是那个秀啊。 卫嘉树掩了掩嘴唇,忍着才没有打出一个大大的哈欠,“那就带她下去,随便指派点差事吧。” 英落微笑着说:“那就让她做些针线活吧,御前的针线上人,比起针线局的手艺毫不逊色呢。” 卫嘉树颔首同意。 打发绣儿下去做绣活,英落又凑近她身边,附耳道:“小主,账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 卫嘉树心里一个激灵,瞬间就不困了,“这么快就花完了?” 英落叹息:“奴婢已经尽量剩这些了,何况眼看着都腊月了,到了年底,小主少不得又要里里外外赏赐一笔银子。” 卫嘉树叹了口气,“好吧,我想想法子。” 刚这么想,突然小腹传来一阵酸疼,“嘶——” 大姨妈又提前了! 卫嘉树秀眉颦蹙,忽的,她眼前一亮,她想到了赚钱的法子了!! 第72章、“发明”月事巾(第三更) 卫嘉树直接去了书房,一通写写画画,就绘制出了精细逼真的设计稿,然后递给英落:“拿去照着做!越快越好!” 正好趁着姨妈期,她也能亲身实验一下。 没错,卫嘉树的赚钱法子就是——卖姨妈巾! 宣太祖的改革几乎涉及了军事民生的各个方面,但总还是有疏漏的。 毕竟宣太祖是个大直男,当然不可能闲得蛋疼制造姨妈巾! 这个时期女性的信期用品依然还是落后的月事带子,就是用布加棉花缝制而成的长长的带子,而且这东西特么滴还是循环使用产品! 没错,脏了洗洗,晒干了继续用! 呕~好恶心! 而且这东西很容易渗漏、侧漏、位移,个人体验非常糟糕! 而卫嘉树设计的姨妈巾,虽然不可能完全复制现代产品,但已经大致具备了现代的特制,形状上基本就是现代姨妈巾的样子,只不过需用棉布,里头衬上棉花之类吸水的东西,为了防止渗透,因此底部还要刷一层防水的胶质,然后在刷一层有粘性的胶水,最后覆上一层油纸。 以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准,应该不难制作。 只不过具体细节还需要在实验过后,再进行一波改造。 英落虽看不懂这是什么东西,但这东西只是很简单的针线活,便道:“这差事倒也不必吩咐针线局,绣儿就能做。”——只有防水、又刷胶水的,的确需要令去筹备材料,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之物,稍微花点小钱就能办到。 “只是,小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英落一脸惶惑。 卫嘉树讪笑,小声道:“就叫它……月事巾吧。” 一听“月事巾”三字,英落再傻乎也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她连忙道:“那还是用些好的料子吧,比如说更柔软的素绸。” 卫嘉树摆手:“不必,用稍微好些棉布就行,因为这东西是一次性的。” “一次性??”这个词儿虽然新鲜,但英落想了一会儿还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小主意思是,用一次就丢掉?” 卫嘉树颔首,“那是自然,粘过血的东西其实很难洗干净,就算能洗干净血迹,也总会留下发黄甚至发黑的痕迹。”——太特么不干净、也太特么不卫生了! 英落点了点头,“奴婢省得了!”——虽说这样有些浪费,但好在浪费的只是些寻常棉布,以小主的身份,倒也不算奢侈。 卫嘉树又道:“对了,这里头塞的东西未必要是棉花,其他吸水的东西也成,你和绣儿也帮着思量一下,多做几样试试。” “是,奴婢明白了。”英落屈膝一礼。 绣儿的手工倒是极快,下午就送来了第一批样品。 卫嘉树立刻迫不及待去卫生间换上了,尼玛终于用上姨妈巾了!o(╥﹏╥)o 我之前那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卫嘉树这辈子十四岁来事儿,好在流量不大,所以一直用月事带子将就。 但最近这小半年,信期总是提前,而且流量也略有所增加,那狗屁月事带子,丫的又是渗漏又是侧漏,她每次睡醒,总把床单整得像是案发现场! 可怜了英落和竹韵还要给她洗床单,甚至洗月事带子! 这种事情,想想就觉得羞耻!! 她早该“发明”姨妈巾了! 卫嘉树扭了扭屁股,“不够柔软啊……” 英落低声道:“许是因为背面刷了两层胶的缘故,但贴身部位已经很柔软了。” 卫嘉树叹气,比起后世的姨妈巾,还是差了许多。 不过黏性倒是不错,牢牢贴在贴身小裤上,怎么翻身都不掉。 “唉,凑合着用吧。”卫嘉树一脸将就之色。 英落有些无奈:“小主,这比月事带子可舒服多了。”——不过自家小主的确是身娇肉嫩。 卫嘉树摸了摸钝痛不已的肚子,忙又缩着身子躺会了贵妃榻上。 英落连忙帮她盖住小腹,“虽说殿中暖煦,但小主也好小心肚子着凉。” 卫嘉树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痛经,真是一种糟糕的体验,每到这样的日子,卫嘉树就无比痛恨,丫的都穿越了,怎么不让她穿成男人?! 男人在古代多幸福啊,不但不用痛经、不用生孩子,甚至还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而女人,只能去做男人的妻妾! 真是操蛋的时代! “英落,做女人好苦啊。”卫嘉树躺在床上,嘤嘤含泪。 英落看着自己小主可怜楚楚的样子,也忍不住心疼,“奴婢叫小厨房给您熬了红枣姜汤,待会儿您热热的喝上一碗,就会稍微好受些了。” 卫嘉树不喜欢吃姜,但喝完红枣姜汤的确能稍微缓解痛经,她也就忍了。 这个时候,竹韵快步走了进来,“小主,胡太医来了。” 卫嘉树瞬间警醒,她连忙爬了起来,她服用避孕药已经小半年了,先前胡太医不曾诊出来,如今应该也诊不出来吧?? “快请。”卫嘉树正色道。 少卿,便见胡太医提这个沉甸甸的红木药箱子走了进来,“微臣给卫才人请安。” 卫嘉树忙道了免礼,英落便上前低声道:“太医,我家小主最近几个月月事痛得厉害,而且血量也有所增加,若有可能,还请太医开个药缓解一些。” 胡太医不禁蹙眉:“微臣先前开的药,便要补益气血之效,按理说应该对痛经也略有缓解,小主这阵子难道没有吃药吧?” 英落忙道:“太医开的药,小主每日都吃,哦,除了月事来的时候,这点儿是您叮嘱过的。” 胡太医露出不解之色,他捋了捋胡须,道:“英落姑娘不必着急,容微臣给小主把个脉再说。” 卫嘉树不禁紧张了起来,胡太医应该不会诊出端倪吧? 然后,胡太医苍老的的手轻轻覆在了卫嘉树的脉搏上,他一边感受,一边拧眉沉思。 约莫半刻钟后,胡太医对英落发出询问:“小主最近是否有吃过寒凉之物?” 英落急忙道:“怎么会呢,小主的一应膳食都是膳房精心烹调的,怎会有寒凉之物。” 说着,英落又道:“倒是两月前,小主多吃了几个螃蟹,但事后也饮了许多姜汤驱寒。” 胡太医喃喃道:“两个月前?几个螃蟹,不不不……” 英落脸色有些发白,“小主的身子有什么不妥吗?” 胡太医沉思了片刻,旋即对卫嘉树道:“卫小主不必太过担忧,您的身子没有大碍,微臣重新给您开一个调理身子的药方,你好生服用一段日子即可。” 又要吃药……卫嘉树突然觉得胃疼。 “有劳太医了。”卫嘉树强撑着笑容。 第73章、俊俏首领太监(第四更) 英落不动声色十两银票塞给胡太医,“小主的身子,还请太医多费心了。” 卫嘉树看在眼里,顿觉肉疼,她的小金库啊,怕是见底喽! 必须快点赚钱,要不然年底她都撑不过去。 至于她的身体,嗯,应该不至于露馅吧……大概。 唉,怎么头疼的事儿都挤在一块儿了? 而且她肚子疼得厉害,只想缩在被窝里,不想动弹。 送走了胡太医,英落又忙活活回来安慰她:“小主您别多心,太医既然说您没什么大碍,就必定不妨事。” “知道了。”卫嘉树心疼加肚疼,实在没力气,“我眯一会儿。” 英落忙为她掖了掖被角,“那小主安歇吧,晚膳好了,奴婢会叫您的。” 卫嘉树兀自睡去了,睡着了肚子就不疼了,心不疼了。 嗯,唯有睡眠可以打败疼痛。 话分两头,胡太医离了长秋宫,便直奔皇帝的乾清宫。 “微臣观卫小主脉象……与丽妃娘娘、贵妃娘娘之脉象十分相似。”胡太医跪在地上,用最委婉的言辞,陈述了卫才人的身体状况。 宣承熠脸色瞬间就青了,“你是说,她被人下了避孕之药?!” 胡太医小心地道:“微臣不敢断言,但起码有七八分把握。” 宣承熠脸色更难看了,他原本就疑心嘉树怎么会一直没有身孕,正搜肠刮肚从久远记忆里回想当年的卫氏是何时有孕的,貌似是再过几年的,好像主要原因是,彼时那个卫氏是她御前的宫女,他临幸了之后,起初并未赐予位份,只留在身边解闷,这样的身份,显然是要赐药的。 然后过了一年半载,他才随手赏赐了卫氏一个选侍的名分,然后又过了许一年半载,卫氏才有孕,诞下的是他的第八子——这个儿子,给朕添了许多麻烦。 所以宣承熠才更盼着嘉树能早点有孕,这样一来,生下的就决计不是老八那个糟心小孽障了,哪怕是个小公主也好啊。 但万没想到,避孕药还是被用在了她身上!! 是谁干的?! 找死吗?! 宣承熠内心瞬间暴躁,只恨不得拿刀砍人! 面对皇帝杀人般的目光,哪怕是见惯了后宫龃龉的胡太医也吓得匍匐在地,他连忙道:“皇上息怒,卫小主服用此药未久,只要停了药,再好生调理一段日子,必能为皇上延绵后嗣!” 宣承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暴躁,“这件事,你没有告诉卫才人吧?” 胡太医急忙道:“微臣什么都没说。” 宣承熠点了点头,“那就好。”——这种事情,嘉树若是知道了,必定要伤心,还是由朕先料理了,然后再慢慢宽慰她吧。 “你只管替卫才人好生调理身子,其余的,不必多言!”宣承熠声音含着几分难掩的暴躁。 “是!微臣明白!微臣告退!”胡太医也是怕极了这些后宫争斗,能装作不知道,自然是再好不过。 走出乾清宫,胡太医已然是满头冷汗涔涔,冷风吹来,只叫他浑身打了个哆嗦。 那种药,虽然对身体害处不大,但是用多了到底伤身。 而且,那是宫中禁药!除了皇上,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乱用! 胡太医摇了摇头,这一回,也不知是谁在自寻死路。 这一切,皇帝的心腹领事太监姜永福都听得真真,他小心翼翼道:“万岁爷既然不愿声张,不如指派个得利的人手去长秋宫,好生调查一番。” 宣承熠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他心里有火,便道:“长秋宫的首领太监未免也太废物了!你去随便挑个罪名,给朕打发了,再指派路惟忠接任长秋宫首领太监!” 姜永福一喜,这路惟忠也是东宫潜邸旧人,还是他半个徒弟呢,姜永福连忙磕头,“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至于原长秋宫首领太监乔德岱,谁叫他办事不利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卫小主得宠,你这个做首领太监不好生伺候妥帖了,就是罪过。 卫嘉树一觉醒来,就听闻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小主,出大事了!慎刑司的人把乔公公带走了,说是他贪污纳贿!”竹韵小脸有些发白。 “什么?”这是什么节奏?乔德岱办事挺周全的,先前整修正殿,也着实是尽心尽力。怎么一转眼就下了慎刑司了? 但卫嘉树也知道,这些个掌权的太监,屁股底下多多少少都不干净,只要慎刑司想查,就肯定能查出问题来。 “这是得罪了谁了吗?”卫嘉树咕哝,是哪个龟孙子在长秋宫耍手段? 贵妃被禁足,丽妃忙活着揽权,其余几个嫔应该不会闲得蛋疼对付一个没有主位的宫里的首领太监吧?? 到底哪个孙子干的?! “那咱们长秋宫岂不是没有首领太监了?”卫嘉树咕哝,许多事情,都少不得要劳烦首领太监去办,若是没了乔德岱,着实有些不便。 竹韵忙道:“小主放心,御前指派了路惟忠路公公暂代长秋宫首领太监一职。” 说话间,英落在外头扬声道,“小主,首领太监路惟忠求见。” 这个路惟忠是什么来头? 卫嘉树神色一凛,道:“请他进来吧。”——她只是才人,按照规矩,没有权利使唤一宫首领太监,如今尚且不知这个路惟忠是什么来路,还是警惕为上。 片刻,便见英落引着一个身材修长的太监走了进来,那太监低眉顺眼,进来便毕恭毕敬磕头,“奴婢路惟忠,给卫才人请安!” 这么大的礼? 卫嘉树忙抬手道:“路公公快请起!” 然后卫嘉树才看清了这个路惟忠的模样,只见这太监不过二十来岁的模样,一张脸蛋白皙干净,鼻梁高挺,五官立体,薄唇微微抿着,神态甚是谦恭。 啧啧!好一个小鲜肉! 卫嘉树对此人的警惕心瞬间降低,好感度瞬间提高! “路公公今年多大年纪了?”卫嘉树声音瞬间温柔了好几度。 路惟忠微微躬身,“回才人,奴婢今年二十六岁了。” 比她大十岁,卫嘉树心情雀跃,肚子也不疼了,“公公很是年轻呢。”——而且还辣么帅!颜值秒杀狗皇帝耶~! 路惟忠道:“是,奴婢的确资历不足,不过奴婢会尽心尽力服侍好小主。” 卫嘉树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额,总之,长秋宫的一切都有劳公公了。” “是,奴婢多谢小主信任!”路惟忠躬身一礼,“若是小主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退下了。” 卫嘉树本想挽留,但也是在找不出借口,便道:“那公公先去忙吧。” 然后她用目色示意了英落一眼。 英落冲她苦笑了笑。 卫嘉树瞬间明白,她的小金库见底了!o(╥﹏╥)o 卫嘉树略一思忖,便道:“我瞧着路公公身上有些单薄了,英落,你去库里取一匹松江布,着绣儿给路公公做身新衣裳吧。” 路惟忠不禁有些惊讶,往日里,他自是受过恩赏的,但素来都是银子,赐衣裳,这还是头一次。 路惟忠心下微微有几分暖意,“多谢小主。” 拱手谢过之后,路惟忠这才退下了。 英落送了路惟忠出偏殿,复又回到卫嘉树身边,“小主这般恩赏,可比赏赐银子强多了。” 卫嘉树:关键是她也没银子了啊…… “哦,对了英落,你知道这个路惟忠是什么来历吗?”卫嘉树好奇地问。 英落笑着说:“小主尽管放心,路惟忠原本是御前的人,算是东宫潜邸一派,直属姜总管麾下。” “御前的?皇上派来的?”卫嘉树更就不解了,这是肿么回事? 难道乔德岱也是皇帝敲下来的?? 就为了换上他御前的人? 有这个必要吗? 还是乔德岱干了什么惹皇帝不高兴的事儿了? 君心难测啊。 第74章、向丽妃安利好物(第五更) 卫嘉树歪在美人榻上,小腹仍旧不断地传来阵阵抽疼,此时此刻,唯有怀中的一团毛茸茸最能抚慰她的心情了。 小爱如今已经胖了一圈,加之它最爱团成一团,看上去就像是个圆滚滚的绒球,而且绒球顶部还顶着一颗爱心~(づ ̄3 ̄)づ 而且这小东西特别黏人,喵呜喵呜最爱往她怀里钻。 卫嘉树怀里抱着一团软乎乎、暖呼呼的宝贝,只觉得痛经都随之缓解了不少。 卫嘉树低头狠狠亲了一口小爱,“小乖乖,你这一身皮毛真是愈发油光水滑了。” 竹韵酸溜溜道:“这个小东西就只会黏着小主,奴婢想摸一把,都得看它心情好不好呢!哼,又是一只小色猫!” 卫嘉树“咯咯”笑了,这跟皮囊还真没关系,纯粹是她灵魂比较容易招猫招狗。 或许是因为她本体是世界树的缘故,嗯……所以导致她像是一颗行走的猫薄荷??? 那招狗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小凶许、小肥啾—— 可惜,她如今已经没有那个满是毛茸茸光顾的后花园了,她如今只有一只小爱。 卫嘉树怜惜地抚摸着小爱头顶的橘色爱心,“我说小爱,你最近又胖了呀。” 竹韵笑着说:“猫儿就是要圆乎乎才好看,而且小爱也不胖,它就是毛太多了,所以显得胖了。” 卫嘉树忙摸了摸小爱的腰身,的确,是毛多的缘故,身上的肉倒不是特别厚。 “如今天冷,就不给你减肥了。”卫嘉树挠着小爱小巴,喃喃说道。 竹韵眼睛瞪大:“减肥?胖点有什么不好,那是富态!是有福气!” 卫嘉树看了竹韵大圆脸一脸,“嗯,你如今也挺有福气!” 竹韵摸了摸自己的肉脸,不好意思地憨憨笑了。 卫嘉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呀,以后少吃点肥肉!仔细长成胖丫头,会嫁不出去的!” 竹韵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尖儿,“奴婢才不要嫁人呢!” 卫嘉树叹息:“身为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在现代,不结婚都要被十八般催婚,更不消说古代了! 竹韵咬了咬嘴唇,“小主,奴婢不是说任性话,奴婢是真的不想嫁人……” 竹韵抬起头,赫然是一双发红的眼睛,“您是知道的,奴婢的后娘只把奴婢当成摇钱树,奴婢若是退役回家,还指不定被嫁给什么嘴歪眼斜的老鳏夫呢,只消聘金给得多就是了!” 卫嘉树一怔,她倒是忽略了这点儿了,略一思忖,“你的婚事,我或许可以想象办法。” 说着,卫嘉树抬头摸了摸竹韵的脑袋,“好了,别哭了。将来,若有机会,我自然会想法子给你找一门好人家,若到时候,你还是不愿嫁人,我这里也不缺你一口饭吃。” 听了这话,竹韵破涕为笑:“有小主这话,奴婢就放心了!” 卫嘉树莞尔,到底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卫嘉树月信的这几日,英落和绣儿忙活着为她不断改良月事巾,而新来的首领太监路惟忠也并未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只专心致志地打理着长秋宫一应事物,除此之外,还会每日来给她这个小才人请安,明显是投靠的架势。 面对如此鲜肉级别的美男子,卫嘉树自然是十分欢迎。 哎哟,瞧瞧那剑眉星目的小嫩脸,比起现代爱豆也毫不逊色啊! 随着月事结束,卫嘉树也得知了丽妃已经迎来大姨妈的好消息,于是,她命绣儿赶制了一批月事巾,装在一个锦盒内,便忙活活去造访万福宫了。 万福宫首领张太监一脸为难之色:“卫才人,我家娘娘这几日身子实在不适,您若有什么事儿,还是改日再说吧。” 卫嘉树笑眯眯道:“我此来正是解丽妃娘娘烦忧的。” 张太监一脸狐疑,娘娘的烦忧…… “那才人请稍等。” 正殿中,因痛经烦扰,加之宫务繁琐加深,丽妃的心情自然不佳,“解本宫烦忧??” 丽妃“嗤”地笑了,明显是不信,卫氏虽得宠,难道还能帮本宫拿稳六宫大权吗? 当日,皇上虽然将六宫大权交给了她,但也只是“暂代”而已!况且夏贵妃经营六宫多年,她手底下着实有几个忠心又有本事的奴婢,这几日给她添了许多不大不小的乱子! 旁边一位嬷嬷低声道:“娘娘,卫才人正当得宠,也不宜晾着她,不如就叫她进来,兴许她真能有什么法子也未可知。” “那就让她进来吧。”丽妃虽不觉得卫氏能帮上她什么忙,但之前贵妃失权,也有她的功劳在里头。看在这事儿的份儿上,丽妃倒是不介意给卫氏几分薄面。 卫嘉树怀抱锦盒笑盈盈走进万福殿,“嫔妾给丽妃娘娘请安!” 丽妃只瞧着卫氏一身紫貂披风,面容如美玉,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满满,端的是风情绰约。 的确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丽妃暗道。 丽妃忙坐正了身子,“说罢,你当着能解本宫烦忧?” 卫嘉树笑着扫了周围一眼,旋即低声道:“还请娘娘屏退左右。”——毕竟是妇女用品,这殿中还有好几个太监呢。 丽妃忍不住腹诽:故弄玄虚? 不过这卫氏神秘兮兮笑嘻嘻的样子着实可人,罢了,若真是什么密谋算计,的确身边人越少越好。 说着丽妃示意了左右一眼。 丽妃身边的福佑嬷嬷挥了挥手,于是,其余人等便全都退了出去。 卫嘉树暗忖,看样子这位嬷嬷应该是陪嫁心腹,卫嘉树便忙将锦盒奉上,“娘娘,您看这个!” 福佑忙上前接过锦盒,小心翼翼打开,接过,竟然是些白色条状玩意儿。 丽妃也看在眼里,不禁一脸雾水,“这是什么?!” 卫嘉树笑眯眯拎出一根,道:“娘娘莫急,容嫔妾为您介绍,此物是用棉布缝制而成,里头塞的棉花,底部刷了一层防水胶和一层粘胶,只需轻轻撕下贴在底部的白色油纸,然后贴在贴身小裤的中缝线上——” 介绍完用法,卫嘉树笑容灿烂:“所以,此物名为月事巾。” 丽妃:…… 福佑嬷嬷:…… 卫嘉树只见眼前二人双双神情古怪,她着实难以理解,便连忙道:“娘娘,这个真的特别好用!贴在小裤上,就不用担心会掉下来,而且这个是一次性的,用过直接焚毁,十分干净!而且贴身使用也十分舒服!您用了知道好!” 丽妃:…… 卫嘉树自觉口才甚好,但此刻,她怎么感觉像是鸡同鸭讲? “娘娘还有哪里没听懂吗?”卫嘉树耐心地问道。 丽妃深吸一口气,她抚了抚额头,“本宫懂你的意思。” 原来,卫氏是为这个来的!! 丽妃这反应……卫嘉树不免一头雾水,“娘娘不是正在为信期而不适吗?用上这个会舒服很多。” 丽妃揉了揉眉心,好吧,是本宫想多了。 “那就多谢卫才人。”不管怎么说,这东西看上去确实不错的样子。 卫嘉树笑了:“那娘娘就先试用几日,你若是觉得好,咱们再详谈不迟。” 这下子轮到丽妃一头雾水了,再详谈什么? “那嫔妾不打扰娘娘了,嫔妾先告辞了。”卫嘉树笑眯眯屈膝一礼,脚下如风,欢快地离开了万福殿。 她觉得自己的安利很成功。 第75章、白美人你个废物!(六更完!求月票啊~) 殿中,丽妃主仆神色很是复杂,丽妃喃喃道:“她原来是这么个性子……本宫之前竟看走眼了。” 她本以为卫氏是个温柔婉约的女子呢。 福佑嬷嬷神色也很复杂,“真没想到,她折腾出这么个东西来。”——这是正经人家姑娘能干出来的事儿??? 福佑嬷嬷又低声道:“不过,这个东西,却是比月事带子好多了。” 福佑嬷嬷取出一根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用力撕开了仔细打量,的确装只是些棉花,“娘娘,东西倒是干干净净,不过,奴婢还是先拿下去,叫底下宫女试一试吧。” 丽妃捂着自己抽疼不宜的小腹,忽的感觉到一股热流,她咬牙道:“不必了。” 丽妃嗖地抽走了一根,然后紧着双腿缩着腰,飞快进了卫生间。 片刻后,丽妃缓缓走了出来。 福佑嬷嬷连忙上去搀扶,“娘娘感觉如何?” 丽妃点了点头,“的确很是柔软。”——之前那月事带子,哪怕洗得再干净,比起这雪白无暇的月事巾,总觉得脏兮兮的。 身为女子,丽妃也是多少有些洁癖的。 只是女人到了这几日,都是如此,她也少不得忍了。 但是如今…… 丽妃看着那一盒子雪白的条状物,“还真是好东西。” 福佑嬷嬷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寻常布料罢了,娘娘若是喜欢,奴婢吩咐底下针线宫女,让她们依样缝制更好的。” 丽妃舒舒服服歪在美人榻,嗯,十分牢固呢,看样子晚上睡觉也能稍微安生些了。 丽妃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再做商谈又是什么意思呢……” 福佑嬷嬷不禁面带嫌弃之色:“谁知道她脑子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丽妃忍不住扑哧笑了,明艳脸上满是期许:“本宫倒是有些期待,她还能给本宫什么惊喜。” 回到长秋宫。 卫嘉树丝毫不觉尴尬,兀自抱着小爱一通亲昵。 英落神色复杂,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小主,怎么能把这些东西送给丽妃?”——原来小主打听丽妃信期是为了这个! 卫嘉树一脸不解:“送月事巾怎么了?”——老娘送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英落脸上慢慢都是尴尬,甚至还有些脸红,“小主,这到底是女子私密之物,着实有些……” 卫嘉树明白了,古人脸皮薄呗,她笑着说:“你不必担心,谁能想到我是去给丽妃送这种东西呢?想来丽妃也不会出去嚷嚷。” 听了这话,英落脸色稍稍缓解,是了,丽妃娘娘是爱惜颜面之人,断然不会说出去。 唉,小主若也能稍微爱惜一下脸面就好了。 暮色十分,卫嘉树吃饱喝足,英落端着一碗甜羹走了进来,“冬日天干物燥,小主喝盏燕窝润润喉吧。” 燕窝啊,这玩意儿的功效丫的就是个玄学。 不过甜丝丝的,倒是蛮好喝的。 哦,准确是冰糖水挺好喝的。 卫嘉树接过燕窝,先是小小抿了一口,嗯,今天的甜汤没有加料。 往日就算她没有被召幸侍寝,但白美人在敬事房的消息貌似不怎么灵通,所以这药下得不怎么精确。 但好在,她侍寝的时候,必定都是有药的。 即使没有,她也会额外吩咐膳房,再来一碗甜羹,她喝了再去侍寝。 如此,等于再给了白美人一次机会,这样一来,就断断不会错过了。 且如此一来,卫嘉树也基本锁定了下药的人是谁。 但是,现在首领太监换成了御前的路惟忠,也不晓得是否会影响白美人的下药规划。 勇敢一点,白美人,药还是要下滴! 卫嘉树一边喝着燕窝甜汤,一边在心中默默鼓励被关了好几个月的白美人。 见卫嘉树喝完了甜汤,英落这才道:“小主,奴婢方才去膳房取冰糖燕窝的时候,看到膳房专门做甜羹甜点的厨子周太监被堵嘴绑了起来,人已经被路公公给押解走了。” 卫嘉树:“什么?!” 卫嘉树内心陡然一个激灵,当得知路惟忠是御前太监出身的时候,卫嘉树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那日胡太医给她诊脉诊出了什么! 但是路惟忠来了好几日,一直没有动作,她原本都放下心来了。 结果,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周太监犯了什么事儿了?”卫嘉树急忙问。 英落摇头:“奴婢不知,不过小主别急,一切自有慎刑司严加审问。” 卫嘉树顿时觉得心痛,进了慎刑司,这个周太监还能不出卖白美人吗?! 这些个只认钱的狗太监才不可能有骨气这种东西! “你且去打听打听,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卫嘉树急忙道,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丝祈盼,盼着这周太监纯粹只是被发现贪污。 英落应了一声“是”,便飞快走出了偏殿,结果便迎面瞧见了疾步而来的皇帝陛下。 英落急忙噗通跪下,尚未来得及出声请安,就见皇上大步进了偏殿。 卫嘉树此刻正趴在书案上,愁眉不展。 这周厨子,只怕十有八九是扛不住慎刑司的大刑啊。 唉,那她以后去哪儿整避孕药吃啊! 愁死人了! 她正满面惆怅呢,忽然感觉到有一只大手落在了她的随云髻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卫嘉树很不高兴,丫的当老娘是猫啊!揉什么揉! 卫嘉树心想正不爽,毫不客气伸爪子上去,“啪”地一声打了那只手一巴掌。 这一巴掌,吓得殿中一干宫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而卫某人才后知后觉知道不对劲。 这个宫里,谁敢随便摸嫔妃的脑袋啊! 除了皇帝,恐怕不会有别人了! 卫嘉树身子不由一颤,她颤巍巍抬起头,卧了个槽!还真是狗皇帝伸了狗爪子! 只见皇帝那只大手还停滞在半空中,手背上赫然还微微泛红。 卫嘉树:尼玛,我要死了! 卫嘉树脸色刷地白了,二话不说,急忙起身,便要跪下请罪。 宣承熠却忙一把将他搀扶了起来,看着那惨白的小脸,他叹了口气,“罢了,朕也知道你心里必定愤慨。” 我……愤慨?个毛线? 但皇帝貌似没有治罪于她的架势,卫嘉树就放心了。 她连忙道:“嫔妾不知道是皇上,还以为是身边宫女调皮……”但想想这理由貌似有点牵强,哪个宫女敢摸小主脑袋?乃以为本小主是猫啊! 宣承熠挑眉:“是吗?你身边的宫女都这么大胆吗?” 卫嘉树身子一缩,“是嫔妾的错,还请皇上降罪!” 将她这幅畏惧的样子,宣承熠就着实没法继续板着脸,“罢了罢了,你那点子力气,也就是给朕挠挠痒痒。” 卫嘉树:挠痒痒还能挠红一片?她那一巴掌力气可不小呢。 宣承熠这番话当然只是安慰,心下早已忍不住腹诽:这简直就是一只小野猫! 嗯,不过也是一只分外惹人可怜的漂亮小猫。 宣承熠顺势握住方才张牙舞爪的柔夷,“放心,这次的事情,朕定会给你做主。” 卫嘉树忙道:“皇上,那个厨子周太监到底是怎么回事?” 宣承熠眼底顺势一片肃杀之意,“那个胆大包天的东西,居然在你的甜羹你下药!” 卧槽,果然暴露了!真是个废物啊! 卫嘉树心里那叫一个气哦! 为了保证你下药成功,老娘明里暗里做了多少努力啊!! 结果还是这么快就露馅了! 白美人!白颂雪!你丫的就是个白送的废物点心!你安排的人也是废物点心! 卫嘉树内心叫骂不已,脸上也是一片薄怒,“他在我的甜羹里下毒?可是,嫔妾并未觉得身子有什么不妥啊。” 宣承熠眼里满是怜爱与不忍之色,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瞒着嘉树,“倒不是毒药,而是……避孕之药。” 卫嘉树配和地露出惊讶之色,“避孕药?这种药,在宫中不是禁用之药吗?” “你放心,朕会慎刑司言行拷问!”皇帝恨得咬牙切齿,朕费心费力想让嘉树尽快有孕,没想到背后居然有人敢给嘉树下避孕药!朕这些日子的努力岂不是全白费了? 而且这药用多了终究对身体有害! “不管背后是谁指使,朕绝不轻纵!”宣承熠恨恨道。 卫嘉树垂下眼睑,露出惹人怜爱的神色:“这药,恐怕已经下了数月之久了,臣妾……还能再有身孕吗?”——这点儿,她心里倒是隐隐有数,不至于绝育,只是不晓得副作用还能持续多久。 宣承熠忙柔声道:“你别担心,朕会叫胡太医为你调理身子,诚然这些东西对女子身体有害,但好在你没有服用太久,只好好好调理几个月,还是可以为朕生儿育女的。” 几个月就能调理好? 麻蛋,这东西也忒弱鸡了点儿吧? 好歹给老娘争取几年时间啊! 白美人,你个废物! 宣承熠低声问:“嘉树,你可有怀疑之人?” 卫嘉树踌躇了片刻,才道:“嫔妾自入后宫,得罪的人也没几个,除了贵妃,便是白美人了。嫔妾想着,以贵妃的身份,应该不至于出手对付嫔妾。”——虽说白美人跟贵妃是亲戚,但是吴美人不也轻轻松松怀上四皇子,还顺利生下来吗? 如此可见,贵妃虽然不是善茬,但一直没敢算计嫔妃的肚子。 宣承熠微微颔首,“朕也是这么觉得,白氏的外祖父曾是太医院左院判,左院判虽已经不在人世,但在太医院还有个得意弟子……” 说着,宣承熠眼底浮现杀意,居然敢给嫔妃禁药!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卫嘉树无语,看样子白美人跑不掉了,这个废物! 第76章、白美人的攀诬(第一更) 那周太监不过就是个收钱办事的玩意儿,一入慎刑司,登时就软了腿,还没来得及拷问,就竹筒倒豆子般把白美人出卖了个干干净净。 可即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太监还是吃了一通鞭打——但凡进了慎刑司,想不挂点儿彩是不可能的。 当然了,掌刑太监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多逼问出点儿有用的东西。 结果周太监也只吐出一些白美人日夜诅咒、谩骂卫才人之类的添头,稍微充实了一下供词而已。 于是乎,翌日一大清早,这份新鲜出炉的供词就被呈递到了皇帝陛下的御前。 而后宫中也不乏消息灵通之辈,比如说,如今尚在思过的夏贵妃。 “什么?白氏给卫氏下了禁药?”夏贵妃无比吃惊,“她不是被皇上禁足了吗?” 德馨嬷嬷愁眉不展,“虽说先前被降位禁足,白氏也依然是世妇,按照规矩,太医院每月都要去请一次平安脉。”——想必禁药就是通过这个途径送进了白美人的宫室。 “而且,白美人的外祖父曾是太医院院判,这位老院判虽不在人世了,但他的徒弟莫太医还在太医院任职呢。”德馨嬷嬷幽幽道。 夏贵妃冷哼了一声,“废物,既然都要下药了,也不下点狠的!避孕药有什么用,只能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 德馨嬷嬷急忙道:“娘娘,现在最要紧的是,您要撇清自身啊!” 夏贵妃一愣:“这事儿跟本宫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本宫指使她的!” 德馨嬷嬷满脸忧愁:“话虽如此,但白美人毕竟是您的姻亲。” 夏贵妃一脸不满之色:“姻亲又如何?先前她在御前失仪,本宫可没有包庇她!况且慎刑司传来消息说,那个下药的厨子招供说,一切都是白美人所为!” 德馨嬷嬷摇了摇头:“白氏早就为皇上所厌恶,如今更在宫中使用禁药,谋害的还是如今最得宠的卫才人,皇上是必定不会轻纵。白美人纵然不死,也得去冷宫了此残生。娘娘觉得,她会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处罚?” 夏贵妃哼道:“她不接受又能如何?谁叫她这般愚蠢,这么快就露馅了!”——听说卫氏被下了药,夏贵妃心里还隐隐有些欢喜呢。 德馨嬷嬷摇头不止,“娘娘,白美人若是不肯认罪,非要攀诬说是您指使,您又当如何辩白呢?” 听了这话,夏贵妃瞪大了眼睛,“什么?她敢?!” 德馨嬷嬷苦笑:“为了活命,她还有什么不敢的?何况娘娘先前没有保她,白美人心里早就生了怨怼了。” 夏贵妃不由咬牙切齿,“本宫是什么身份,岂能任由她一个小小美人攀诬?她无凭无据,皇上不会相信的!” 德馨嬷嬷叹息,若是娘娘刚入宫的时候,皇上自然是不会相信,可如今……顾婕妤的事儿,已经让皇上十分不满了,此番又是涉及皇家子嗣延绵,皇上未必不会疑心娘娘。 因为白美人这个废物点心,卫嘉树昨夜睡得不大安生,翻来覆去半宿才睡,翌日也是天刚亮就醒来了。 醒来后便听见殿外吵吵嚷嚷的,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极为刺耳:“我可是夏贵妃娘娘的表妹,你们居然胆敢对本小主动手!” 卫嘉树忙问:“出什么事了?”——好像是白美人的声音。 英落低声道:“是慎刑司的人奉旨前来捉拿白氏审问。”——若无圣旨,谁敢对宫嫔如何无礼。 卫嘉树“哦”一声,她丝毫不觉得意外,白美人是废物,废物手底下的人自然也是废物。 “奴婢劝美人还是安生些吧!奴婢们可是奉了圣旨!”太监尖细的声音丝毫不逊色白美人。 这下子白美人没动静了,估计是被吓坏了。 然后,长秋宫安静了。 约莫晌午的时候,御前的姜永福亲自来了一趟,“小主,事情查清楚了,皇上请您前往乾清宫。” 白美人毕竟位份尚在,哪怕进了慎刑司,也是不许用刑的,但还是这么快就有了结果,可见慎刑司已经掌握了铁证,由不得白美人不招供。 卫嘉树身披紫貂斗篷、怀揣平金手炉,屁股底下坐着小肩舆,优哉游哉抵达了皇帝的寝宫。 进去一瞧,哟呵,还挺热闹。 上头紫檀扶手椅上坐着的是威严凛然的皇帝陛下,左右两边分别是丽妃温氏与贵妃夏氏,还有一个跪在地上的……正是白美人。丽妃嘴角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眼里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而夏贵妃面色铁青,脸颊上的肌肉紧绷着,显然是在暗暗咬牙切齿。 而跪在地上的白美人明显清减了不少,也不复曾经的张养锐气,她瑟缩着身子,一副畏惧的样子。 卫嘉树不动声色上前,屈膝见礼:“嫔妾给皇上请安,给两位娘娘请安。” 卫嘉树才行了礼,跪在地上的白美人就急忙哭诉道:“卫妹妹,我都是不得已!在你羹汤里下避孕药,都是贵妃娘娘让我做的!” 卫嘉树:哦豁~怪不得贵妃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这一瞬间,贵妃气得眼睛都要冒火了,但是贵妃好在还记得德馨嬷嬷的千万叮咛,她眼圈一红,直接落下泪来,然后也噗通一声,拜倒在皇帝脚下,“皇上,臣妾贵为贵妃,何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伤害一个才人?!白氏攀诬嫔妾,无非就是因为她先前见罪皇上,臣妾不肯包庇,所以她才心生怨恨!” 丽妃挑了挑眉:贵妃变聪明了啊。 “下作手段?”宣承熠口中喃喃念着这两个字,脸色忽的有些不大好。 丽妃眉梢一挑,这个字眼儿怕是戳痛了皇上吧?毕竟咱们皇上,可没少用这样的“下作手段”呢。 夏贵妃泪水涟涟:“皇上,臣妾是有过错,可臣妾已经在诚心思过了。但此事着实与臣妾无关啊!” 白美人看着夏贵妃竟不似往日张牙舞爪,竟然也学会卖可怜了,一时间她瞪大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慌乱。 宣承熠到底还是在意母族情分的,此事,宣承熠也明白,贵妃不至于这么糊涂。他只所以传召夏氏来,一则是敲打,二则也是想看看她是否悔过。 “好了,你是贵妃,白氏空口白话,朕没有相信她。”宣承熠语气平和了不少。 夏贵妃心下一喜,德馨嬷嬷教她的说辞果然管用,“多谢皇上!” 夏贵妃连忙站起身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副甚是可怜的样子。 卫嘉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丽妃微笑着看向卫嘉树:“此事,卫才人如何看?” 卫嘉树:她还能怎么看?皇帝都说相信贵妃了。 卫嘉树道:“既然皇上相信贵妃娘娘,白美人也没有真凭实据,嫔妾又有什么理由怀疑贵妃娘娘呢?” 丽妃一时无话可说,这个白氏没有证据,说破天,也是没法给贵妃定罪的。可卫才人,竟也丝毫不疑心贵妃?说待敌,贵妃与白氏可是姻亲呢。 第77章、好奇心重的狗皇帝(第二更) 白美人这下子慌了神,“卫妹妹!你要相信我!我与你只是几句口角罢了!我没有理由这般害你啊!一切都是贵妃娘娘指使!” 卫嘉树笑着打量着白氏:“美人与我不过口角,难道贵妃与我便有深仇大恨了?” 白美人被这话堵得一噎,一时脸色青紫交加,她已经攀咬了贵妃,便决计不能松口了。 于是,白美人连忙咚咚磕头,“皇上!嫔妾所言句句属实!贵妃厌恶卫才人,生恐她成为第二个吴美人!所以贵妃不能容忍卫才人有孕,才指使臣妾加害卫才人!” “够了!”宣承熠冷冷打断了白美人的话,“你的狡辩之词,朕已经听够了!” 宣承熠转脸吩咐姜永福:“拉下去!” 白美人慌了神,她急忙大喊大叫:“皇上!您不能因为贵妃是您的表妹就包庇她啊!” 姜永福见状,直接吓得脸都惨白了,二话不说,上去就捂住了白美人那张胆大包天的嘴巴,然后就叫两个太监直接给拖了出去。 夏贵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死不悔改!”——二房这是送了个什么玩意儿进宫,不但帮不上忙,还敢拖她的后退!真是该死! 宣承熠瞥了夏贵妃一眼:“贵妃觉得,白氏该如何处置?” 夏贵妃当然恨不得杀了白氏,这个贱人,居然敢攀诬她!但此事德馨嬷嬷也叮嘱过了,夏贵妃只得道含泪:“臣妾先前冲动,险些伤了皇嗣,如今后宫事物皆交由丽妃妹妹打理。那此事,也当由丽妃妹妹处置。” 丽妃挑眉,这样的话决计不是出自贵妃本意,如此可见……贵妃身边的心腹嬷嬷倒是聪明。 丽妃忙屈膝一礼:“贵妃娘娘入宫在先,且位份比臣妾高,又资历深厚。臣妾接管六宫未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歹毒之事,还盼着贵妃娘娘多加指点。” 丽妃三两言语,又把皮球踢给了贵妃。 这下子夏贵妃为难了,德馨嬷嬷可提前没料到这种状况! 宣承熠看出夏贵妃满脸为难之色,也知道此事无论从轻从重,对贵妃而言,都不合适。若是从轻处置,就难逃包庇之嫌疑,若是从重处死,就难免被人说是杀人灭口。 宣承熠便道:“罢了,都年底了,朕不愿动杀孽,白氏褫夺位份,去冷宫思过吧!”——虽然宣承熠也恨不得处死白氏,以儆六宫,但是嘉树心慈手软,还是不要在她面前造杀戮为好。 丽妃一愣,心下叹了口气,皇上心里果然还是护着夏贵妃的,她忙屈膝道:“是,皇上仁慈,料想白氏一定会感念君恩。” 说着,丽妃又看向卫嘉树:“只是此番,唯独委屈了卫才人了。皇上可要好生安慰才人才是。” 宣承熠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宣承熠目光看向侍立一旁,沉静如水的女子,眸光也不由温和了几分。 卫嘉树:这哪里是来处置白美人,分明是来看贵妃与丽妃较量的。 一场好戏就此落幕,贵妃、丽妃以及卫嘉树跪安之后,次第退出了乾清宫。 卫嘉树正要坐上小肩舆,却瞧见了丽妃身边的心腹福佑嬷嬷迎面而来。 福佑屈膝一礼,低声道:“我家娘娘请小主去万福宫小坐吃茶。” 卫嘉树:这是要跟她结党吗? 其实丽妃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啦。 卫嘉树正要应下,却见御前的张三顺也快步近前,“小主,万岁爷说有几块好墨要赏赐您,请您速回殿中领赏。” 卫嘉树:要赏赐东西,直接叫人送出来便是,何须她回去取? 卫嘉树只得以遗憾之色看了福佑一眼。 福佑嬷嬷低声道:“皇上那边要紧,小主快去吧。” 卫嘉树便道:“那我明日再去拜访丽妃娘娘。” 卫嘉树整了整身上的斗篷,脚下步履徐徐,再一次进入了乾清宫。 乾清宫暖气熏人,皇帝这会子已经坐在了东暖阁的罗汉榻上,手里还翻着一本奏折,似乎在忙正事的样子。 卫嘉树:装什么装…… 她施施然上前,屈膝见礼:“皇上不是说,要赏赐嫔妾好墨吗?” 宣承熠搁下手中早已批完了奏折,伸手将眼前的娇美人一把拉到自己跟前,“托词而已。方才贵妃和丽妃在,有些心里话,朕不便与你说。” 宣承熠手里握着美人的柔软的微微发凉的柔夷,“这件事,叫你受委屈了。” 卫嘉树笑了笑:“皇上已经重惩了白氏,嫔妾便不委屈了。”——可怜的白美人,帮她避孕,结果把自己整进了冷宫,可怜啊! 宣承熠忙又道:“朕没有包庇贵妃。此事朕查过了,贵妃没有沾染禁药。” 卫嘉树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嫔妾不是多疑之人,皇上不必特特解释的。” 宣承熠看着卫嘉树温柔的笑靥,顿觉心头一暖,“今日,便留下吧。” 卫嘉树:啥子?老娘从今往后可莫得药吃了……不会中招吧? 额,暂时倒是不会。 毕竟这个时代的避孕药有副作用要稍微大一些,其次,是她才刚过了月信呢。 于是,卫嘉树没有拒绝皇帝。 好吧,准确说,她本来就没有拒绝的权利。 忽的,宣承熠又问:“朕听说,你昨日去了丽妃的万福宫?” 卫嘉树:我不多疑,你多疑! 卫嘉树淡淡说:“送了些女人的东西给丽妃娘娘。” “女人的东西?什么东西?”宣承熠目光炯炯追问不休。 卫嘉树沉默了三秒钟,“您确定一定要刨根问底?” 宣承熠眯了眯眼:“难道还不能告诉朕?” 卫嘉树又沉默三秒钟,“好吧,皇上既然这般好奇,告诉您,也是无妨的。” 卫嘉树以古怪的眼神看了狗皇帝一眼,“其实是,月事巾。” 宣承熠先是愣了一会儿,旋即眼睛几乎瞪出来,他仿佛是一只炸毛的大狗:“什么?是女人用那个东西?!” “是啊。”卫嘉树面带微笑,丝毫不觉得尴尬。 宣承熠却是尴尬地脸都红了:“你送丽妃这种东西做什么?” 卫嘉树淡淡说:“因为丽妃来月事了,我做的月事巾比月事带子好用了,所以送了丽妃一盒子。”——等她用了知道好了,就可以谈大生意了。 宣承熠还是无法理解,“就算好用,你自己留着用便是了!就算要送人,你也该悄悄地叫底下人送去啊!” 卫嘉树道:“这是个新玩意儿,我怕底下人说不出清楚。” 宣承熠满脸都是不可思议:“所以你就亲自去了?!” 卫嘉树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哼,谁叫你好奇心那么重,非要刨根问底! 宣承熠目光看向远方:三百年后的女人都这么……一点都不害羞吗?! 卫嘉树一脸无奈,古人怎么都这德性?女人之间互送姨妈巾,是很正常的事情!! 第78章、皇帝狗渣爹(第三更) 看着皇帝出离震惊的脸,卫嘉树一脸淡然地道:“这种事情,在我们那个时空,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这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没必要忌讳,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跟朋友们,经常讨论哪个牌子的比较柔软,哪个牌子吸水更好,哪个牌子不会侧漏。若是发现了好用的牌子和型号,我也会强烈推荐给身边的朋友。” 女性之间互相安利好用的姨妈巾,这就跟早饭吃什么比较好一样稀松平常。 宣承熠抬手急忙打断了卫嘉树的话:“好了好了,你不必继续说下去了。朕明白你的意思了。” 卫嘉树“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忘了您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了。”——所以她了许多多余的话。 宣承熠只觉得心口被扎了一箭,这话说得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是朕听着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嘉树果然还是那个嘉树,言语之犀利,实在令人招架不住。 “你这张嘴啊!”宣承熠无奈地摇了摇头。 卫嘉树又道:“哦,对了,刚才在殿外,丽妃还邀过去万福宫喝茶呢,想来是觉得月事巾不错,想跟我继续谈谈。” 宣承熠:怎么还说这玩意儿? 旋即,宣承熠眉头一簇:“她根本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她是想拉拢你!” 卫嘉树内心不满:月事巾对女人非常重要,怎么就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了?! 不过丽妃的确实在拉拢她,而且还在皇帝的乾清宫外叫就迫不及待叫人邀请她去万福宫,这是生怕皇帝不知道啊! 不过丽妃私底下邀请难道就能逃过皇帝眼线了?她日前拜访丽妃,就被皇帝看了个真真,因没查到她送了什么隐秘的东西,狗皇帝还要刨根问底呢! 结果刨出一盒月事巾。 卫嘉树小声询问:“那么嫔妾,可否接受丽妃的拉拢?” 宣承熠眉毛一扬,“你喜欢丽妃?” 卫嘉树:这话说得,怎么姬里姬气的? 卫嘉树小声道:“嫔妾只是觉得,丽妃比贵妃稍微好相处一些。” 贵妃那个满脑子都是醋的蠢货,实在不是个做合作伙伴的料啊! 而后宫其他嫔妃,手里头的资源渠道,又不足以把月事巾生意做大做强!这东西,太容易被山寨了,所以她需要找一个大资本作为合作对象。 当然了,其实皇帝才是最大的资本。 但是吧,这狗皇帝眼光不行,居然觉得月事巾是无关紧要的东西!pass掉! 她实在没有别的选项了,只能选丽妃! 宣承熠沉思了片刻,“好吧,丽妃的确比贵妃好一些。不过你也别太相信她。” 卫嘉树一喜,皇帝这是答应她跟丽妃做生意了! 太好了,老娘的后半生有指望了! “多谢皇上!”卫嘉树笑逐颜开,笑得像是挖到了金矿。 见她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宣承熠忍俊不禁,“你的处境,朕不是不晓得。唉,只怪贵妃心眼太小、酸劲儿太大。相比之下,丽妃的确要贤惠得体一些。只不过丽妃也有她算计,你与她相处,也需小心提防。” “是,嫔妾会处处小心的。”就算是成为合作伙伴,也要时刻注意别被自己合伙人坑了。 不过她也没有多大野心啦,只想有一笔稳定的收入,其余的大头让丽妃赚了也无不可。 宣承熠只觉手里的柔夷已经被得攥得温热,“唉,朕原想着让你尽快有孕,这样就可以晋你为美人,等诞下孩子,不论皇子公主,便可以封个婕妤之位,等再生二胎,朕就可以封你为嫔。” 卫嘉树嘴角忍不住抽搐,啥玩意儿?你丫的都给我规划了二胎了? 宣承熠连连叹息:“这下子,不知要耽误要几时!” 卫嘉树急忙道:“皇上,这种事情急不得的……而且,吴美人都怀了第二胎了,还只是美人呢。”——我生一个就可以封婕妤,而且不论男女?这未免有点不公平了吧? 宣承熠淡淡说:“朕已经提前许诺了吴氏,等她诞下这一胎,哪怕是个公主,也晋她婕妤。” 卫嘉树:难道这样就公平了?还是不公吧? 卫嘉树嘴角又抽搐了两下,她忽的想起了什么,“之前顾婕妤有孕,皇上许诺她生子则封嫔,不多久便六宫皆知,您对吴美人的许诺……却至今都没有泄露呢。” 宣承熠道:“吴氏安分谨慎,自然不会胡乱嚷嚷。”——吴氏年轻的时候,的确还不错,就是后来年老了,也不怎么安分了。 所以吴氏这位份,也压一压吧。 等过两年,叫吴氏和嘉树一起封嫔,如此便不至于让嘉树招惹太多怨妒。 “吴美人的确很好。”很好很聪明很有钱,智商情商都碾压贵妃,也绝胜顾婕妤,若不是皇商之女这个debuff,只怕早该封嫔了。 “对了,前日丽妃曾向朕为顾氏请封。”宣承熠面色冷淡,语气也十分冷淡,“她说顾氏月子里愧悔不已,时常以泪洗面,所以恳请朕加恩顾氏,加以抚慰。” 卫嘉树:“这些事情,皇上做主就好,何必与嫔妾说?”——这不归老娘管啊! 宣承熠语气透着不悦:“朕只是想起,当初丽妃生辰,顾氏曾经为难过你。” 卫嘉树忙笑着说:“那只是小事,皇上不必往心里去。”——顾婕妤无非就是自傲身份,加之起年轻貌美,自然心生妒忌。 如今顾婕妤没能一举夺子,等养好了身子,只怕很快就会加入争宠大军,到时候,后宫怕是有得热闹了。 宣承熠道:“她性情不好,还总喜欢自作聪明,朕不喜欢。” 卫嘉树:你不喜欢顾婕妤,管我毛事?何况,六宫那么多嫔妃,我也没见你真心喜欢过谁啊! “加封就不必了,她只是生个小公主而已。”宣承熠一脸凉薄。 卫嘉树:狗渣男!公主咋了,公主不是你亲生的?!一副狗后爹样儿!垃圾! “不过倒是可以赐她一个封号,叫她日后学聪明些!”宣承熠语气凉凉的。 说完这些,宣承熠才察觉嘉树的神情有些不快,“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卫嘉树低下头:“皇上不喜欢小公主吗?”——公主们真可怜啊! 宣承熠先是一愣,旋即笑了,他伸手抬起那张如朝花似美玉的脸蛋,“那要看是谁生的,若是嘉树给朕生一个小公主,朕必定会喜欢。” 哟呵,还挺会泡妞! 氮素,作为被泡的那个,卫嘉树心里很不爽。 她连忙推开皇帝的手,“皇上,大白天的,您别这样。” 卫嘉树的举动,被宣称为视为害羞,他哈哈大笑了一通,旋即深深道:“今晚留下吧。” 卫嘉树恨不得翻白眼:她就知道,肯定会是这个节奏! 第79章、与丽妃的健康巾生意 昨夜节奏太过激烈漫长,以至于卫嘉树事后直接睡死过去,稀里糊涂就跟臭男人睡了一宿。 好在幸好之后,狗男人已经不在了,枕边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卫嘉树虽然是个弱鸡,但回血能力一流,一觉醒来,身上已经没什么不适,就是肚子饿得不行,简直前胸贴后背。 这就是运动过量的后遗症啊! 御前的副领事太监张三顺一脸谄媚,这位卫小主别看位份不高,手段可不了不得呢,侍奉万岁爷不到半年光景,已经是第二次留宿龙榻了! “小主,您可算是醒了!御膳房那边已经给您备了精致的早点,都是您爱吃的。”张三顺低头哈腰,笑得满脸春光。 一听有美食,卫嘉树顿时就不困了,二话不说忙唤了英落进来伺候她更衣洗漱。 张三顺则麻溜去传膳了,等卫嘉树穿戴整齐,热腾腾的佳肴也已经摆满了一张小圆桌。 鸭舌羹、鸡笋粥、龙井虾仁、水晶烧麦、翡翠鱼翅、鹅掌辽参、滑熘鸭脯、素炒鳝丝……大早晨就这么多肉食,还真是令人口水四溢啊! 卫嘉树饿坏了,但还得顾忌着餐桌礼仪,她小口小口进食,但速度终究不可抑制地略快了些。 不过一刻钟功夫,桌上的美味佳肴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了三成。 饶是只吃了三成,也依然堪比成年壮男的饭量。 卫嘉树喝着鸡笋粥,慢慢消化着,啊,满足~ 吃饱喝足,卫嘉树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回到长秋宫,卫嘉树换了一身衣裳,又拿上一盒新改良的月事巾,便往丽妃的万福宫而去。 丽妃正忙活着六宫琐碎事务,“顾婕妤尚在坐月子,一应份例要比往日多加三成,还有吴氏身子渐重……也不可慢待了。” 正在此时,小宫女进来禀报:“娘娘,卫才人求见。” 丽妃嘴角一抿,“快让她进来吧。” 卫嘉树抱着盒子独自进了万福殿,供暖后的东西六宫俱是一派暖煦,丽妃的殿中又多放置鲜花,因此万福殿中暖香袭人,使人陶陶然欲醉。 “给丽妃娘娘请安。”卫嘉树忙先见了一礼。 丽妃笑靥明媚,“卫才人不必多礼,快坐吧。” 今日的丽妃可比之前热情多了。 卫嘉树先忙将盒子奉到丽妃跟前的炕几上,然后才做到了一旁的绣墩上,她低声道:“这是嫔妾命人改良后的月事巾。” 丽妃笑容一僵,怎么还送这个?这东西虽然好用,但针线上人只消看几眼就能缝制出来,嗯,等等?改良后的? 丽妃倒是有了几分兴致,她打开那个不显眼的四四方方的硬纸盒,只见里头竟是四四四方方一片片紧挨着的雪白的……这也是月事巾? 丽妃好奇地抽出了一片,这东西外面还包裹了一层雪白的油纸,而且是被密封的,乍看上去,谁都不会认为这是女子月事期间用的东西。 卫嘉树笑着说:“嫔妾命人将月事巾折叠起来,然后又封上一层油纸,这样更干净,也更整齐。” 丽妃点了点头,“不错。”——这样看上去,的确比一条一条的好多了。 卫嘉树笑眯眯像个奸商,“想必娘娘也知道这东西的妙处了,那咱们就可以继续商谈下去了吧?” 丽妃一愣:“商谈下去?”——那日卫氏说的商谈下去,指的是月事巾?可是这东西有什么好商谈的? 卫嘉树点头:“没错!娘娘,您用了此物之后,想必是没办法再用从前的月事带子了吧?” 丽妃点头,由奢入俭难啊。 卫嘉树笑容灿烂如花:“难道您不觉得,这是一门绝好的生意吗?” “生意?!”丽妃一双丹凤眼生生要瞪成杏眼,“你要跟本宫做这、这东西的生意?!” 开什么玩笑?丽妃实在是太惊讶了,她没想到卫氏的目的居然是这个!卖月事巾?这种丢脸的生意本宫才不要做呢!! 卫嘉树忙道:“您不妨想想,京中有多少贵妇千金?只消让她们试试此物,她必定就离不开此物了!这可就是稳定的长期客户啊!” 丽妃不以为然:“这东西一看就能学会,若是叫京中贵妇知道了,也只会吩咐贴身婢女依样仿制。毕竟这东西,太过私密,谁愿意去外头买呢?” 没错,这东西太容易盗版了!而且这个时代的女人脸皮太薄,不好意思出去买。 卫嘉树笑道:“这点儿嫔妾自然也想到了,所以就要让人无法轻易仿制,比如说在里头加上一些能够缓解痛经、消炎舒缓的药,最好这药还是由太医开出来的方子,介时碾成碎末缝在里头,这样一来,就无法轻易仿制。” 丽妃略一沉思:“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太医……怕是不肯开这样的法子吧?” 卫嘉树笑靥明媚:“谁会跟钱有仇呢?娘娘再许诺,绝对不会对外透露这位太医的名讳便是了。”——介时对外宣称,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太医提供的方子。 丽妃忍不住笑了:“你倒是机灵!” 丽妃倒是隐隐有些心动了,但丽妃还是叹了口气:“但是卖这种东西,到底不体面,卖出去也不容易,京中贵妃不见得愿意出来买。” 卫嘉树笑得有些奸诈,“那就改换个好听的名号,比如说——叫做健康巾如何?” 丽妃愣住了,健康巾? 卫嘉树抿唇道:“既然里头加了药,那便是能让女人信期身子更健康一些,那叫做‘健康巾’也无不可吧?” 卫嘉树又继续侃侃而谈:“而且售卖此物的店铺,也可以叫做妇女健康馆、或者女性健康店,介时再安排几个坐堂的女医,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专门为女子治病的医馆!并且在外头竖起牌子,男子一律不得入内,再雇佣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看门……” 卫嘉树叽里呱啦一通叙说,其主要思路无非就是维护私密,让女人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妇女健康馆! 如此一来,还能造福女性呢! 丽妃是越听越惊讶,最后也不得不佩服这卫氏的聪慧,她竟能想出这种法子! 如此一来,这月事巾,啊不,是健康巾还真是一笔大生意呢! 丽妃出身世家大族,从小也是学过管家的,生意的事情她虽然算不得精通,但也绝非门外汉。 卫嘉树可说是把这门生意想得面面俱到,丽妃都忍不住心动了。 虽说丽妃有娘家时常送银子入宫,名下还有庄子、当铺,每年都有不错的收益。 但是,宫里头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她初掌六宫事物,处处都要花钱。 若是能有赚钱的好生意,她为什么不去做呢?毕竟,谁都不会跟钱有仇。 丽妃莞尔一笑,“卫才人当真聪慧!” 卫嘉树大喜,“娘娘这是答应了?” 丽妃颔首,她低声问:“不知卫才人想要几分红利?” 卫嘉树赧笑:“嫔妾囊中羞涩,所以初期一应投入全都要娘娘掏腰包,后续也需要娘娘母家的人脉的渠道拓展生意,所以嫔妾不敢贪心,只得一成分红,便心满意足了。” 丽妃暗道,那还真不多…… 东西是卫氏弄出来的,主意也是卫氏的,若不是卫氏没钱,只怕这等赚钱的好买卖,也不会便宜了本宫。 丽妃笑着点头:“卫才人既然如此大方,本宫也不是吝啬之人。” 说着,丽妃大手一挥,便让人取来了纸笔,亲自书写契约,并签字画押,交予卫嘉树。 卫嘉树大喜过望,笑得合不拢嘴。 第80章、掉钱眼儿里的卫才人 丽妃是个极为爽利之人,选择与她合作,真真是卫嘉树最明智的决定! 虽然一成的利润,看上去很少,但健康巾的生意有太大的拓展空间,一大做大做强,那银子就会跟雪花似的源源不断飞来! 卫嘉树的后半辈子,也就基本不用为钱而犯愁了! 皇帝虽然出手大方,但前提得是她得宠才行! 固然,她现在可以问皇帝要钱,但靠男人,只能靠一时。 而且宣承熠这个皇帝,怎么看都不是靠谱的主儿。 与其靠皇帝,她宁肯相信丽妃! 丽妃笑着拍了拍卫嘉树柔嫩的手背,“以后咱们便是休戚相关之人,日后,有本宫一日,在这宫里便会护你一日!” “那嫔妾就多谢娘娘了!”啧啧,听听,这才是靠谱的许诺! 这种话,丽妃说出来,她信! 但若是换了狗皇帝说这番话,鬼才信! 她与丽妃的这一纸合约,可不只是生意上的契约,更是结盟的契约! 想想人家丽妃的身份,怎么都是她赚了。 而后,卫嘉树又与丽妃商谈了一下妇女健康馆的经营思路,期间丽妃也给出了一些不错的建议,总之,二人相谈甚欢。 丽妃还特特留她用了朝食,二人还小酌了两口,卫嘉树这才心满意足而归。 回到长秋宫,卫嘉树简单地把这件事与英落说了。 英落虽则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这宫里除了贵妃,便是丽妃娘娘身份最高,眼下她又掌摄六宫事物,娘娘能与之结盟,自然是好事。” “但是,此物真的能赚钱吗?”英落对此依然抱有疑虑。 卫嘉树笑眯眯道:“放心,丽妃又不傻,若是不能赚钱,她何苦做这种生意?” 英落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着,英落又为难地道:“可是小主,就算此物能赚钱,分红最快也要明年吧,眼下……银子已经不够用了。” 卫嘉树:我凸! 她揉了揉眉心,“你去库里挑几匹不显眼的绸缎料子,把上头的签子去了,然后找你那个门路,换些银子,解燃眉之急吧。” 英落苦笑道:“小主,自丽妃娘娘接管六宫事物以后,明里暗里罢黜了不少贵妃的人手。奴婢认识的这个门路,早就被清理掉了。” 卫嘉树:o(╯□╰)o也就是说,是她的合作伙伴坑了她?!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那就找别人换钱。” 英落一愣:“您要去找丽妃娘娘?” 卫嘉树摇头:“不,找吴美人!”——吴美人的母家是经营绸缎布匹生意的,她拿着绸缎去找吴美人换银子正合适! “英落,你去库里挑几匹颜色鲜亮的号料子,咱们去永庆宫!”卫嘉树毫不犹豫地道。 英落脸色复杂,继月事巾生意之后,小主这是又要去卖绸缎维持生计了吗? “您为什么要找吴美人?”英落有些不理解。 卫嘉树道:“一则吴美人家里是做这个生意的,二则……她口风紧!”——毕竟嫔妃卖绸缎,实在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儿。 皇帝曾许诺吴美人产后封婕妤,吴美人愣是能一个字都不泄露!可见她嘴巴十分严实。 再则,卫嘉树也不愿意为自己囊中羞涩一事去找丽妃换钱,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永庆宫。 自打顾婕妤闹出那档子事儿,吴美人的日子便要松缓许多了,再加上贵妃被罚思过,还失了大权,吴美人心情甚好,人也胖了一圈。 “哟,卫妹妹来了,你这是——”看着卫嘉树的随从宫女怀里抱满了上等的绫罗绸缎,吴美人不禁纳罕,今儿又不是什么大日子,卫氏带这么多贵重绸缎是几个意思? 卫嘉树一脸苦兮兮,她上前:“我是有事儿来求美人的。” 说着,她挥挥手,示意绣儿和竹韵将绸缎搁下。 然后她低声道:“还请美人屏退左右。” 吴美人一脸狐疑,这个卫氏再打什么算盘?自诩智慧过人的吴美人竟是猜不透卫氏的心思。 吴美人咳嗽了一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偏殿一干宫人忙躬身一礼,次第退下,只留下云溪姑姑一人。 卫嘉树也只留下英落姑姑,也叫其余人都退下了。 如此各自都只留下心腹,卫嘉树忧愁地叹了口气,“不怕美人笑话,年底了,各宫都少不得恩赏内外,可是我……我娘家困窘,我手头早已空空如也。所以……” 吴美人震惊了,所以说,卫才人这是跑来卖她绸缎的?! 卫嘉树讪笑道:“我听说美人娘家是做丝绸生意的,而且,这些料子都崭新鲜亮,美人自己留着做衣裳,或者是留给腹中的小皇子也是极好的!” 吴美人揉了揉眉心,她抬手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她娘家的确是绸缎皇商,甚至这些绸缎里头搞不好就有她娘家进贡入宫的呢! 吴美人不想跟卫嘉树深谈,谈多了,自己都觉得庸俗,便立刻吩咐身边的心腹嬷嬷:“云溪,去取银票。” 云溪姑姑也深知绸缎价值,略略一扫,便估摸出来了,她屈膝一礼,快步去内室取了几张银票,直接递给了卫才人身边的英落姑姑。 卫嘉树大喜:“吴美人真是爽快!”——就是不晓得到底给了多少钱!丫的就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 英落也是的,居然也不数一数,直接就不动声色收入袖中了! 卫嘉树急得抓心挠肺。 吴美人强撑着笑容:“自家姐妹,理当互相照应。只不过,这到底不大体面,妹妹解燃眉之急也就罢了。” 这意思是,希望卫嘉树木有下一次了。 卫嘉树急忙道:“美人放心,等过了这阵子,我就有其他进钱的门路了。” “那就好。”至于卫才人到底有什么门路,吴美人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女人看上去风光霁月,没想到脸皮还挺厚。虽然这事儿,她并不吃亏,但脸上谁都不好看。 所以卫才人来钱的门路,只怕也并不体面。这个女人,简直是掉钱眼里了! “我怀着身孕,容易疲乏。这会子也差不多到了该午睡的时辰了。”吴美人面带微笑,话语里满是暗示。 卫嘉树立刻道:“那我就不叨扰美人了。” 她跟吴美人,除了钱,真的木有什么好谈的。 既然都谈完了,卫嘉树巴不得赶紧回去数一数到底多少钱了。 送走了这位卫才人,吴美人扶着额头,“真没想到……她竟然——” 云溪姑姑连忙宽慰:“这卫才人送来的料子道都是极好,只怕多半都是皇上赏赐的呢。” 吴美人哼道:“皇上赏赐的东西,她也敢拿出来换钱!” 云溪姑姑哂笑:“小主不说出去,谁知道她是来跟您换钱的?不晓得的,还以为她是携重礼巴结您呢。” 吴美人眯了眯眼,这个卫氏看似庸俗,实则并不蠢笨啊。 第81章、狗皇帝又飘来了! 回到长秋宫,卫嘉树便得知,皇帝今晚召了谧嫔宫里的罗采女侍寝,所以她今晚可以干干净净美美睡一觉了。 睡前必不可少的,自然是要好好泡个澡,紫禁城有专门的供暖局,不但要为暖气片提供热水,还要为各宫提供充足的沐浴热水。 在西偏殿这一方小小的浴室内,热气蒸腾,竹韵端着一大盆香汤尽数倾倒进浴缸中,旋即整个浴室内也是一片馨香。 宫里的嫔妃按照位份高低,每个月都可以享用一定数量的香料,不但可以燃烧在熏炉中,也可以调配煮沸,用来泡澡洗脚,不但香香的,而且具备舒缓疲惫、放松身心的放疗效用。 卫嘉树所用的香汤是宫里最寻常的“五香汤”,取白芷、桃皮、柏叶、零陵、青木香五种香料熬煮而成,闻着叫人心里暖暖的。 卫嘉树浸泡在浴缸里,简直都不愿出来了。 英落端着一盏银耳雪梨羹上前道:“小主,冬日干燥,您喝碗银耳雪梨汤润润喉吧。” 卫嘉树接过那甜羹,小口喝着,甜腻的汤、软糯的银耳,可见火候充足,只可惜甜羹里已经没有了那一抹淡淡的苦涩味。 想到此处,卫嘉树就忍不住又一次抱怨白美人是个废物点心。 英落柔声道:“小主您已经泡了半个时辰了,奴婢伺候您更衣吧。” 卫嘉树点了点头,正要从浴缸里爬出来,却赫然看到了一只久违的半透明的……阿飘狗皇帝!!! 卫嘉树黑线了,这狗皇帝的离魂症正是一点规律都没有,有时候一个月能飘出来好几次,有时候好几个月都飘不出来一次!! 好几个月没见,丫的居然又跑来偷窥她洗澡! 这家伙,还能不能有点下限? 卫嘉树毫不犹豫将自己脖子以下部位全都沉浸了香汤温水中。 英落一愣:“小主您……”怎么又不肯出来了? 卫嘉树暗暗咬牙切齿,老娘若是出来,岂不是都被狗男人给看光了?! 灵魂状态的宣承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朕不是故意的……” 卫嘉树小脸黑黢黢的:这种话鬼都不信! 宣承熠此次离魂,的确是直奔长秋宫而来,但他在偏殿逡巡良久,都不见嘉树身影,便猜测肯定是在浴室内。 所以,宣承熠就飘进来了。 宣承熠看着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卫嘉树,他叹了口气:“好吧,就算朕是故意的,你也不必如此见外嘛。” 卫嘉树只恨不得削死眼前这只不知廉耻的鬼东西!不必见外?难道我还得对你坦诚相见?!去尼玛的!卫嘉树内心狠狠爆了粗口! 宣承熠只见那张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红了,便知她已然恼羞,宣承熠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样子嘉树是不肯出来了。 英落一脸不安:“小主,是不是水太热了?您的脸好红啊!” 卫嘉树贝齿紧咬:水不热!老娘那是气得! 鬼魂宣承熠叹了口气,“好吧,朕去你的寝室等着。” 然后,某只阿飘一步三回头,总算是飘了出去! 卫嘉树急忙从浴缸里爬了出来,“赶紧拿衣裳来!”——鬼知道那个鬼东西会不会杀个回马枪! 英落一脸古怪,小主这个是怎么了?方才怎么都不肯出来,这会子又突然爬出来了! “是!”英落连忙应了声,先飞快取了一条干爽的大毛巾给卫嘉树擦拭湿漉漉的身子,然后又伺候她穿上贴身小衣小裤以及一整套软缎寝衣。 穿好衣裳后,卫嘉树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阿飘狗皇帝没有杀回来。 不得不说,鬼魂状态的宣承熠给卫嘉树的印象实在的糟糕透了! 一旦变成鬼,这厮不是骗人就是偷窥!简直木有一丁点做人的底线! 穿戴整齐,卫嘉树这才慢吞吞的、并不怎么情愿地回到了寝室。 竹韵在里头为她铺床,卫嘉树则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用一双寡淡的眼神凉凉看着那只飘在自己眼前的阿飘狗皇帝。 生魂宣承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个嘉树,居然还在生朕的气! 不过,哪怕是生气的模样,亦是丝毫无损她的明丽,那冷冰冰带着薄怒的眉眼反而更加勾人心神了。 宣承熠突然觉得心里痒痒的,并且有些后悔今晚随手翻了别人的牌子,好像是谧嫔宫里的一个采女,方才侍寝,很是无趣。 竹韵铺好床榻后,小心翼翼道:“小主,您要歇息了吗?” 卫嘉树淡淡道:“嗯,我要睡了,你退下吧。” 竹韵连忙点头,小主今天好像心情不大好呀,竹韵二话不说,屈膝一礼,便飞快退出了内室。 外头明间儿,还有英落姑姑和绣儿姐姐,竹韵小声地道:“小主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 英落摇了摇头,小主原是是心思单纯之人,今日……她也有些弄不懂了。 英落道:“许是突然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吧。” 说着,英落又道:“好了,时辰也不早,咱们三个轮流守夜。” 其实各宫小主夜间原是不需要留太多人守夜的,但是到了冬日,宫女宿舍阴冷潮湿,谁不盼着能留在温热暖煦的东西六宫给主子守夜呢? 因此卫嘉树就让英落随便安排守夜人员,并且暗示她,多安排几个人也无妨。 明间儿的暖气片旁边有一张厚厚的地毯,旁边的小柜子底层还放了几条薄被,三人就这样背靠着暖气,坐在地毯上,哪怕只盖着一条薄被,也丝毫不觉寒冷。 不用挨饿受冻的日子简直是太美好了,昏昏欲睡的竹韵幸福地咋了咋嘴巴。 打发了宫女,卫嘉树就没法无视狗皇帝了,她只得起身,阿飘状态狗皇帝见了个请安礼。 宣承熠本能地伸手去扶,但手伸到一半才想起如今的自己根本无法碰触嘉树,他连忙道:“这种时候,就不必拘礼了。” 卫嘉树小声哼哼:“是不挺不拘礼的……” 宣承熠鬼脸尴尬,方才他的举动的确是失礼的…… 宣承熠只得咳嗽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又急忙转移话题:“朕傍晚去永庆宫看望了吴氏。” 宣承熠顿了顿:“你怎么突然送了吴氏那么多料子?”——而且那些可都是朕赏赐你的!想到此,宣承熠有些幽怨。 第82章、离魂这技能 宣承熠不由想到傍晚时候,吴氏那难以言喻的表情,就觉得很不对劲。 “朕倒是有问过吴氏,你为何送她这么多绸缎,结果吴氏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她还说,怕说出来伤了你的面子,还央求朕不要问下去了。”宣承熠心里如猫爪子挠,实在是好奇得紧。 卫嘉树:吴美人越是这么说,皇帝就越是好奇,不刨根问底才怪呢! 这个吴美人,的确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但她更擅长用语言让皇帝来探寻她的秘密! 卫嘉树嘴角一扬,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年底缺钱了,所以拿些绸缎,去跟吴美人换银子了!” 什么伤不伤面子的,她会在乎吗? 宣承熠的鬼魂的脸瞬间有些不好看了,“换银子?!”宣承熠怎么都没料到,嘉树居然是为了银钱才去找吴氏! 怪不得吴氏会是那样的表情!! 宣承熠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愤懑,“你居然拿朕赏赐给你的东西去卖钱?!” 卫嘉树一脸淡然:“皇上既然赏赐了嫔妾的东西,嫔妾为何不能处置?”——御赐之物,素来是嫔妃之间礼尚往来的最佳贺礼。 宣承熠被这话生生给噎住了,“那也不能拿去换钱啊!” 卫嘉树耸了耸肩,小声道:“我有什么办法?到了年底,各宫嫔妃手头都紧,可不是人人都像吴美人的娘家那么有钱,好多嫔妃都绞尽脑汁弄钱呢。” 要不然怎么会有倒卖宫中绸缎衣料去宫外卖钱的渠道? 可见在宫中底层嫔妃眼中,这是常用的法子! 而且卖给吴美人,总比卖出宫稍微体面一些吧? 宣承熠的脸跟便秘了似的,“你手头缺钱,难道不会跟朕说?!”——些许年节银钱,朕赏了你便是了!何必用这种不体面的法子?! 卫嘉树叹了口气,男人不可靠,只要有别的法子,她自然宁肯不去求狗皇帝。 但她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便道:“我就是一时手头紧,等过了这阵子,我和丽妃合作的生意就会有受益了。” 宣承熠眼睛瞪若铜铃,“什么?你居然还跟丽妃合作做生意去了?” 卫嘉树一脸不解:“是啊,这件事您不是答应了吗?” 宣承熠气得鼻子都歪了,“朕只是允许你与丽妃亲近,许你借她之势以保自身周全!” 卫嘉树淡淡道:“有了源源不断的银子收入,我自身当然就周全了。”没钱还想过得周全?做啥子美梦呢! 宣承熠被这套歪理给噎了个半死,果然,这就是他最初认识的那个卫嘉树!随便几句话就能把朕气个半死!! 她骨子里一点都没变! 卫嘉树又正色道:“何况,我跟丽妃做的是正经生意,皇上您能不能不要一副我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儿的模样?” “你——”宣承熠气得灵魂颤抖,你居然还有理了?! 卫嘉树一脸疑惑,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个狗皇帝,忒小气了!吴美人娘家是皇商,丽妃也有陪嫁铺子赚钱,别的嫔妃可以开铺子,怎么她就不能做生意赚钱了?她又没有抛头露面! 狗皇帝的心思,让人搞不懂啊。 但卫嘉树也着实不想惹恼了狗皇帝,这厮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封建皇帝啊! 卫嘉树叹了口气,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皇上,宫里很多嫔妃过得都很紧巴,尤其是底层的女御们,俸禄少,但宫里又有那么多娘娘小主,一旦遇上喜事,就少不得筹备贺礼。若是娘家富庶的,还能接济一二,若是出身贫寒的,就得变卖绸缎首饰。” 宣承熠沉默了,被逼无奈,只得变卖朕赏赐的绸缎,的确很可怜。 “但是,你可以告诉朕啊!”宣承熠还是有些生气。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她就是不想求狗皇帝,才宁肯跟丽妃做健康巾生意、宁肯卖绸缎给吴美人。 卫嘉树支支吾吾道:“终究是丢脸的事儿,嫔妾没脸告诉您。” 宣承熠又是生气又是心疼,“你也知道丢脸?!” 卫嘉树讪笑道:“反正无论是丽妃还是吴美人,口风都很紧,她们不会随随便便说出去的。” 宣承熠叹了口气,“以后别这么做了!朕会叫人私底下额外给你一笔花销。” 卫嘉树忙摆手道:“银钱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吴美人足足给了个五百两银子呢!”——这个吴美人虽然心机深,但出手还是很大方的! 看她一脸欢喜雀跃,宣承熠脸又黑了,“这种事情,不许有第二次!” 卫嘉树忙保证道:“您放心,我就是解一下燃眉之急!很快丽妃那边就会给我分红了!” 宣承熠哼道:“既然是生意,就有赚有赔,你怎么能笃定一点能赚钱?” 卫嘉树笑了笑:“我和丽妃卖的可不是一般的东西,肯定能赚钱的。” 宣承熠蹙眉:这么有自信?难道三百年后的女子都很会赚钱吗?? “若是赔钱了呢?”宣承熠凉凉问,其实他心里还真是巴不得嘉树赔钱!赔了钱,才会一心一意依靠朕。 卫嘉树笑嘻嘻:“反正我就是出个主意,本钱都是丽妃出,就算赔钱,赔的也是丽妃的钱,若是赚了,我却能分到些许分红。” 宣承熠黑线:“你倒是很机灵!”风险都让丽妃承担,难为丽妃那个精明的人居然肯了! 但话又说回来,到底是什么生意?? 宣承熠正想追问,却忽的感受到肉体传来的拉扯力,他蹙眉道:“朕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该回去了?” 卫嘉树:貌似狗皇帝离魂的时间都不会太久,这技能看样子还有时间限制啊! 可惜冷却时间是未知的。 这技能,有点意思。 在肉体的引力下,宣承熠飘走的速度极快,如一道烟雾划过,转瞬就没了鬼影。 卫嘉树打了哈欠,这狗皇帝,可算是走了。 宣承熠终究还是对卫嘉树的生意感到好奇,故而翌日醒来,便吩咐暗处瞧瞧去打听了一下。 “妇女健康馆?还不许男人进?”宣承熠脸色古怪,的确如今并没有专门开给女子的医馆,这样的专门女子医馆的确能吸引妇人去瞧病。 至于医馆准备的这些所谓的能够治疗女子信期不适的健康巾……宣承熠忽的有了一种不太妙的猜测。 “不用再查下去了。”宣承熠脸上写满了抗拒,朕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宣承熠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她去胡闹吧!反正就算赔钱,赔的也是丽妃的钱! 而且除了丽妃,也没人知道健康馆与嘉树有关,脸丢不到外头去。 第83章、大手笔的皇帝、大手笔小主 晨起阳光甚好,殿外花坛中的积雪白亮得有些刺眼。 用了早点的卫嘉树闲来无事便出去遛弯消食,结果人还没走到御花园,就被小鲜肉路惟忠追上来拦住了去路。 “娘娘,皇上降下赏赐,请您速回长秋宫接赏。”路惟忠躬身行礼,白净如玉的脸上满是喜色。 狗皇帝虽然人品低劣,但出手着实阔绰。 自打白氏被打入冷宫,长秋宫似乎是东西六宫住户最少的宫苑了,故而往日十分清净,但这会子倒是十分热闹。 御前的副领事太监张三顺领着七八个太监,每个太监怀里都是满满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还有一只不大不小的红木箱子,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 “给卫才人请安!年底了,万岁爷担心小主的衣料皮子不够用,所以特特额外赏赐了缂丝、织金、妆缎、云锦共计十二匹,以及上等貂皮十张,还有金累丝头面一套、上等南珠一斛,以及一箱子小玩意儿。” 那到底是啥子小玩意儿?卫嘉树表示很好奇。 “多谢皇上赏赐。”接了皇帝多次重赏的卫嘉树对这般场面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英落也熟稔地塞了银票给张三顺,卫嘉树才从吴美人那里整了五百两银子,如今手头宽裕,故而英落出手也大方,直接就是二十两银票。 送走了张三顺后,卫嘉树淡然吩咐:“把这些东西登记造册,暂时都搁在库房里吧。”——其实她年节新衣已经叫针线局缝制了,绣儿也领了一套冬衣差事。 就是这个红木箱子里的玩意儿着实令人好奇,“竹韵,把那个箱子打开。我倒要瞧瞧,到底是什么有趣的东西。” 皇帝本不是故弄玄虚之人啊…… “是,小主!”那箱子上虽然挂着锁,但锁上分明插着钥匙呢。竹韵上去一拧,轻轻松松打开了红木箱子。 结果便是一片晃瞎眼的金灿灿与白茫茫! 竹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小、小主!好多金子!好多银子!!” 卫嘉树也一惊,连忙上前去瞧,可不就是一箱子金银么!不过却不是常见的金银元宝,而是样式各异、做工精良的金银锞子!小巧玲珑的金瓜子、精致的海棠金锞子和如意金锞子,还有沉甸甸的福寿双全银锞子! 正在登记造册的英落也被吸引了过来,英落粗粗一估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小主,这里头光金子就有四五百两之数!” 卫嘉树暗暗咋舌,这狗皇帝,还真够大方的! 不过貌似皇帝赏赐她的东西,就没有一件是便宜的,前前后后加起来,怎么也值大几千两了。 她之前拿去跟吴美人换银子的绸缎也只是缎料中的一小部分而已,还不到十匹,就换了足足五百两银子。 看着这些金银,卫嘉树自然是欢喜的,毕竟,谁会讨厌钱呢? 她笑眯眯对着尚在殿外帮着清点御赐之物的路惟忠招手,“路公公,你且过来一下。” 路惟忠连忙放下手头的账册,忙垂首快步进殿,躬身请示:“不知小主有何吩咐?” 卫嘉树笑着端详着他俊俏温顺的脸庞,“先前我手头紧,也没赏赐你什么好东西,如今正好给你补上。”说着,她随手抓了一把金瓜子。 路惟忠连忙摆手不迭:“奴婢怎敢要小主这么贵重的东西?!” 卫嘉树笑着说:“收着吧!我如今宽裕了,也该叫你们手头也宽裕宽裕才是,你就只当是提前给你的年节赏赐了。” 路惟忠这才不好意思地伸出时双手,卫嘉树则松开了白嫩的爪子,金瓜子旋即哗啦啦落入了路惟忠手心里,金瓜子清脆的交击之声,落在当场众人耳中也不禁觉得无比悦耳。 一众宫女太监眼中具是满含羡慕。 卫嘉树拍拍手,又道:“不必羡慕,你们也每人赏一颗海棠花金锞子!” 那海棠金锞子十分小巧,约莫不过二两重,但换算成银子,也足有二十两了。——这还只是官方汇率,其实私底下的金银兑换比例,远不止这点儿。 这个时代,白银大量流入,也间接导致金子价值大增,实际上,一两高纯度的金子起码能换到十五两纹银。 卫嘉树此番赏赐,绝对算得上大方了。 要知道,哪怕英落这个教引姑姑,每年的俸禄也只有二十四两而已。像竹韵、绣儿这样的二等宫女,每年则只有区区六两俸禄。 一时间,长秋宫西偏殿一片欢喜雀跃,莫说英落尚且不至于兴奋过度,但底下的粗使太监、三等宫女可着实是激动得都要晕过去了。 像小石头、小林子还有小椿这样底层宫人,每年俸禄只有少得可怜的三两而已!卫嘉树一出手,就给了他们十年收入!这如何叫他们不激动呢? 卫嘉树此举,其实是有收买人心的意图在里头。 底层宫人俸禄微薄,而且饭食也差,所以最容易被收买。 卫嘉树此番大笔恩赏,起码能叫底层宫人不会被小恩小惠给收买了。 这于她而言,只是一笔小钱儿,却能防范很多后患,这太值得了。 宣承熠那头,很快就得知了卫嘉树大肆恩赏身边宫人的消息,他忍不住发笑,手里才宽裕了点儿,就迫不急的要赏人了!可见是之前穷坏了。 宣承熠忍不住咕哝:“也不早点儿跟朕说……” “对了,姜永福,嫔妃的俸禄很少吗?”对此,宣承熠还真不清楚低位嫔妃的俸禄有多少,他只知道皇后贵妃俸禄并不少。 姜永福小声道:“回万岁爷,选侍每月俸禄五两、采女十两、才人十五两。”——姜永福的俸禄都不止这点儿呢,毕竟这位领事太监可是官居四品,一应俸禄都比照四品官员,而且还有禄米呢。 要知道,卫嘉树这个才人也六品呢。 但是主奴有别,姜永福哪怕见了八品才人,也得请安行礼。 “这么少啊……”宣承熠微微吃惊,旋即暗道,看样子得尽快吧嘉树位份提拔到世妇才成。 “对了,世妇的俸禄有多少?”宣承熠随口问。 姜永福笑着说:“到了美人位份,俸禄就多了,每月足有三十两呢!婕妤则有四十两之多,到了嫔主之位,则每年有六百两月例银子呢!” 宣承熠:嫔位还差不多…… 不过嘉树才是个才人,有孕可以封个美人,生下孩子再晋婕妤——若是个皇子,便再找个由头封嫔吧,比如大封六宫什么的,等生二胎还不知什么时候。 一年应该差不多了吧?宣承熠暗想。 第84章、嘴甜的吴美人 “顾氏快出月子了吧?”宣承熠忽的询问。 姜永福忙回答道:“三日后就是三公主满月之日了。”——先前三公主洗三没有大办,甚至皇上连赏赐都没有降下,如今眼看着就要满月了,万岁爷总算想起这个女儿了。 “那就满月之日下旨吧。”皇帝淡淡说。 “是,奴婢明白。”——赏赐看样子是没有了,不,应该说这份圣旨就是赏赐。想想万岁爷之前给卫才人那一批赏赐,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顾婕妤三公主的满月之礼卫嘉树也已经准备好了,几匹柔软的云罗料子和两张上好的皮草,给小婴儿做衣裳正合适,再外加一柄新打的金如意,这样的礼物平淡无奇,不出挑,也不会挑出错儿来。 因顾婕妤尚且住在偏殿,而偏殿不够宽敞,虽说三公主满月礼不必办得太过隆重,但偏殿也绝对是不够用的。 所以丽妃直接叫动用了正殿,虽说顾婕妤不够格用,但三公主是皇上亲生骨肉,当然是够资格借用一下正殿。 宫中满月,内务府的开支也是有定例的,丽妃也是按照定例,摆上了十几桌宴席,受邀前来的除了各宫嫔妃,还有顾氏母族女眷,济济一堂,倒是十分热闹。 有永靖侯府女眷参加公主满月宴席,总算是叫顾婕妤脸上稍微好看了些。 顾婕妤是要面子的人,一大早就起床梳洗打扮,才刚出月子的女人,气色终究不佳,顾婕妤脸上少不得层层擦脂抹粉,又穿上鲜艳华美的芍药妆花缎服,配以满头金玉,然后亲自抱起尚在襁褓中酣睡的三公主,顾婕妤咬了咬嘴唇,“都是我这个做生母的无用,连累三公主到现在都没有名字。” 皇子公主的名字自然只能由皇帝赐名,若是公主,太后赐名也无不可。生母本人自是没资格给孩子取名的,所以顾婕妤也只能称呼“三公主”、“小公主”。 顾婕妤的贴身宫女莲叶连忙道:“主子,丽妃娘娘亲自操持满月宴席,正殿十分热闹呢,各宫嫔妃都到了呢。” 说着,莲叶又低声道:“贵妃也来了,主子可千万不能露出悲伤之态,省得贵妃小觑了。” 提到贵妃,顾婕妤不禁咬牙切齿,当初那个耳光带来的疼痛仿佛依然停留在她脸上,“贵妃不是被皇上禁足了吗?” 莲叶叹息:“都年底了,所以皇上把贵妃放了出来。” 顾婕妤气得鼻子都歪了:“好一个贵妃!谋害皇家血脉,竟只是禁足了一个月而已!” 莲叶连忙宽慰:“好在,六宫大权仍在丽妃手上。皇上对丽妃娘娘很是满意呢。” 顾婕妤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去正殿吧。” 这笔仇,她记下了。 顾婕妤压下眼底的恼怒与仇恨,露出一脸慈母般欢欣的笑容,她小心翼翼抱着三公主,闲庭信步步入正殿。 “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愿娘娘如意金安!”顾婕妤一如殿中,便率先找到了贵妃的身影。 夏贵妃今日一袭玫瑰红织金华服,头上还带着一顶赤金九鸾冠,衣着之华贵,满殿嫔妃无有出其右者。 夏贵妃看到顾婕妤何尝不是满腹恼怒,但德馨嬷嬷连忙偷偷拉了拉贵妃的衣袖,贵妃便立刻露出笑容,“免礼!一月未见,顾婕妤看上去有些憔悴呀,可是最近太过辛苦的缘故?” “多谢贵妃娘娘挂怀,为皇上生儿育女,纵然辛苦,也是莫大的福分。”顾婕妤不卑不亢,话里隐隐讽刺贵妃至今连生儿育女的福分都没有。 贵妃听得眉头一簇,险些要发作。 而顾婕妤已经忙几步走到旁边,郑重向丽妃温氏屈膝见礼,对丽妃,顾婕妤则是满脸笑容,声音也甜美了许多:“多谢丽妃娘娘为三公主操持满月礼!” 丽妃含笑颔首:“这是本宫分内之事。” 贵妃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这原本可是她的“分内之事”!! 丽妃言笑晏晏:“各宫嫔妃似乎都到齐了,贵妃娘娘,请您先入座吧。”——纵然掌管六宫事务,丽妃也依然对贵妃丝毫不失礼数。 夏贵妃一甩袖子,哼了一声,“丽妃还真是能干!” “多谢贵妃夸奖!”丽妃笑容不减。 眼瞧着贵妃、丽妃先后落座,众嫔妃们这才按照身份高低依次入席,永靖侯府女眷则被安排在了与顾婕妤同一席位。 卫嘉树这个才人还是坐在个不显眼的位置上,身边左右也都是些才人、美人。 哦,对了吴美人就坐在她身边。 话说这位肚子都鼓起来了,原本可以借口不来的,没想到居然来了! 吴美人似乎察觉到了卫才人的目光,忙露出得体的微笑,“卫才人,多日不见了。” 卫嘉树讪讪一笑,“美人也来了呀。” 吴美人笑容温婉中带着一抹柔和的母性,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听说三公主生得玉雪可爱,我实在忍不住想要来瞧瞧。” 你是来瞧三公主的,还是来瞧瞧顾婕妤处境的?卫嘉树暗自吐槽,旋即遥遥瞅了一眼此刻已经被永靖侯夫人郑氏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旋即道:“的确肤色雪白呢。” 小婴儿嘛,多半都是白白嫩嫩、可可爱爱。 吴美人轻轻叹了口气:“先前听说顾婕妤突然临盆,我还吓了一跳呢,好在是母女平安,三公主看上去也十分健康呢。” 那顾婕妤也是耳朵尖,旋即笑容洋溢地道:“吴美人看样子也很喜欢三公主。”说着,她吩咐身旁的乳母,“把三公主抱过去给吴美人瞧瞧吧。” “是!” 那乳母连忙从永靖侯夫人手上接过三公主,然后小心翼翼抱着到了吴美人跟前。 大红百福纹的襁褓中是一个初醒的婴孩,那孩子正张着小嘴儿打哈欠,端的是可爱。 卫嘉树也忍不住多瞅了几眼,人类的幼崽,果然是十分可爱。 吴美人笑着说:“三公主真是玉雪可人,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大了,必然如婕妤一般明艳光华。” 顾婕妤忍不住嘴角上扬,“吴美人的嘴可真够甜的!”——这一句赞扬,生生是居高临下的意味。 吴美人也不由蹙了蹙眉。 第85章、慧婕妤(上) 正在这时候,襁褓中的三公主忽的小脑袋歪了歪,直直看向了吴美人身旁的卫才人,她小嘴一张,“呀”一声,圆嘟嘟的小脸笑意洋溢,连小拳头都挥舞了起来。 吴美人眼睛一转,旋即笑了:“我虽位份是美人,但卫妹妹才是真正一等一的美人呢,连三公主见了妹妹都忍不住欢喜雀跃呢。” 吴美人此话,瞬间将众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其中最红果果的便是夏贵妃以及三公主之母顾婕妤了。 贵妃本就不是绝色美人,而顾婕妤产后容颜憔悴,靠着浓妆艳抹方才不至于成了黄脸婆。而卫才人年方二八,容颜姣好无暇,那皮肤之雪白细腻,比三公主这个小婴儿都毫不逊色呢! 卫嘉树今日穿着并不显眼,一袭庄重沉稳的石青色暗花勾莲纹妆缎圆领袍,但愈是深沉的颜色,愈发反衬得那张容颜雪白无暇,淡淡妆容,浅浅画眉,脸颊上不需扫胭脂,便能透出嫩嫩的粉红,简直就像是一只新熟的水蜜桃,刚刚褪去青涩,却仍留一抹青嫩,又透出媚人的缱绻韵味。 这卫才人,不但美得无暇,周身更有一股子令人沉醉的,宛若美酒的芳醇意蕴。 如此美人,也难怪这般得圣宠了。 顾婕妤妒忌得都要倒酸水了,她不由想起,皇上至今都不曾降下赏赐,之前却重赏了卫氏无数绸缎首饰!君恩厚薄如此不均,叫顾婕妤酸得心里都忍不住生了闷气。 凭什么?!顾婕妤闷气之余,忍不住生出怒意,她出身永靖侯府,竟被一宫婢出身的小小才人给比了下去!! 卫嘉树心里暗骂一句“卧槽”,她就是来参加个满月礼而已,甚至她为了低调,穿得都有些老气了!结果还是找来这么多酸妒交加的眼神! 狗皇帝喜新厌旧,难道还是我的错?! 卫嘉树心中飞快思索对策,片刻后,她忙道:“小孩子的眼睛还没长好,稍微远些的人都是看不清的。只不过却对鲜艳的、晃动的东西格外瞩目。” 说着,卫嘉树忙摘下了头上那支金累丝飞鸟珠钗,那钗下还垂着一条南红玛瑙珠子,上等的南红玛瑙,色泽鲜红欲滴,摇曳起来,的确格外鲜艳吸睛。 不管三公主是否是被这支垂珠飞鸟钗吸引,卫嘉树都要给她扣上这样一顶帽子。 卫嘉树还特特将钗子送到三公主面前,轻轻摇晃。 果不其然,三公主的小脑袋忍不住随着那南红玛瑙珠子的摇晃而不停晃动。 嗯,小宝宝很上道哟~ 卫嘉树立刻笑着将珠钗塞到了三公主手里,“这钗子就当是我给公主的见面礼了。” 贵妃轻笑道:“卫才人年纪虽轻,出手倒是极大方!” 顾婕妤也勉强扯出个笑容,吩咐道:“快谢过卫才人。” 抱着三公主的乳母忙屈膝一礼,“三公主多谢卫才人。” 然后,乳母就忙抱着三公主回到了顾婕妤身后,顾婕妤扫一眼被三公主攥在手里的珠钗,便二话不说,掰开了三公主的小手,然后递给身旁侍女:“好生替公主收着。” 被夺走玩具的三公主小嘴瞬间瘪了,顾婕妤连忙道:“公主怕是饿了,快抱下去喂奶吧!” “是!” 乳母们都是最擅长照顾孩子,三公主被抱去内室后只哼哼了几声,便安静了下来。 吴美人笑容温婉:“卫才人懂得真多,我今日才知道,原来刚出月的孩子看不清远物呢。” 若论宫斗段位,这吴美人在这满殿嫔妃中,绝对是第一流的。 卫嘉树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新理学的生物书上有提过。”——这新理学自然就是本朝宣太祖所“创造”新学科,与传统的旧儒学相对应,新理学可也以考取功名。 本朝宣太祖登基后,大力发展教育事业,但为了天下稳定,显然也不能废除原本的儒学科举,所以才另创造了“理学”,甚至为此还废除了程朱理学,驳斥程朱浅薄,不配与孔孟并称圣人。宣太祖一边尊崇孔孟,一边大力推广理学,这门理学,便被称之为“新理学”。 但身为嫔妃,怎么可能读新理学书籍呢? 夏贵妃“哟”了一声,“卫才人读书不少嘛!至于吴美人,她是商贾之女,自然是没读过几本书的!” 夏贵妃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羞辱吴美人的机会! 卫嘉树瞥见身旁的吴美人虽然脸上还带着微笑,眼底的光芒却已经是冷涔涔的。 丽妃莞尔一笑:“本宫也听说卫才人是耕读之家的小家碧玉,所以才能得了太后青眼。” 但丽妃又看不惯夏贵妃这般逞威风,便又道:“不过身为女子,又不必考科举,少读几本书也无妨。”——丽妃本来想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但这样的话又好像是在讽刺卫才人,再加上丽妃自己也是自幼读四书五经之人,本就不怎么认同那种贬低女子的说法。 夏贵妃轻哼道:“丽妃还真是愈发八面玲珑了!” 卫嘉树叹息:今日三公主满月,还真是非一般精彩啊! 数落完吴美人,夏贵妃仍不解气,目光又落在了衣着鲜艳华贵的顾婕妤身上,哼,这般打扮,生生比四嫔都光鲜了! “说来三公主先前洗三,皇上给忘了,如今都满月了,皇上依然未曾降下赏赐。丽妃如今代本宫打理六宫事务,怎的也不提醒皇上一声?公主虽不及皇子尊贵,但好歹也是天家血脉!”夏贵妃趾高气扬的脸上带着嘲讽之色。 顾婕妤瞬间脸色铁青,袖子底下拳头都攥得指节发白了。 卫嘉树:贵妃虽然手段不高明,但战斗力还真是没的说! 啧啧,吃瓜吃瓜。 卫嘉树一边吃着桌上的佳肴,一面欣赏顾婕妤那难看地脸色。 丽妃也蹙了蹙眉,她总不能说自己已经跟皇上提过了,但皇上就是没有降下恩赐,这样一来,顾婕妤的颜面可就碾进了土里。 顾婕妤自然也知道丽妃帮她说过好话,但丽妃也告诉她了,圣心难料,她已经尽力了,她自然不会中了贵妃的挑拨离间。但是,贵妃的话仍然不啻是一记耳光,而且还是当着六宫嫔妃的面扇了过来! 丽妃下巴微微一抬,“贵妃既然如此关心顾婕妤三公主母女,不如改日咱们一同去御前,好好提醒皇上一下?” 夏贵妃被这话给生生噎住了,她岂会愿意跑去御前给顾氏母女说好话?! 可偏偏丽妃说出这等赶鸭子上架的话,贵妃若是拒绝,便是不贤惠,若是同意,岂不是太憋屈了? 正在这时候,一个太监快步跑了进来,“圣旨、皇上的圣旨来了!” 此话一出,夏贵妃脸色瞬间青了泰半,只有圣旨?没有赏赐?难道皇上的赏赐是升顾氏的位份?! 丽妃微笑着说:“看样子不需要臣妾和贵妃去提醒皇上了呢,皇上一直记着顾婕妤母女呢。” 说话间,御前的姜永福手持皇帝手谕而来,在场嫔妃纷纷跪下接旨。 姜永福展开手谕,正色念道:“上谕:婕妤顾氏诞育公主有功,着赐号‘慧’,望慧婕妤慧体朕恩,钦此!” 圣旨非常简单,简直是惜字如金。 不过也是,只是赐封号,又不是加封嫔位,当然不需要隆重其事。 凡嫔位以下的晋封,连册封礼都没有,只有到了嫔位,才算是宫里正经娘娘主子。 第86章、慧婕妤(下) “嫔妾领旨谢恩!”哪怕没有封嫔,顾婕妤……啊不,慧婕妤也是一脸欢喜,尚未接过手谕,慧婕妤就忍不住问:“敢问公公,是哪个字?” 慧婕妤自然盼着是个贤惠的“惠”字。 嫔妃封号,最上者便是褒扬品德的,以淑德贤三字最佳,而“惠”可说是仅次于淑德贤的好字眼儿。 姜永福道:“是聪慧过人的‘慧’。” 慧婕妤不禁微微失落,旋即想,“慧”字丝毫不逊色谨诚谦谧,况且本朝后宫,素来是到了嫔位,才会有封号,她以婕妤之位,得此不错的封号,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正主既接了旨,众嫔妃也纷纷起身。 丽妃面带端庄得体的微笑,“本朝后宫,素来是嫔位方得封号,你以婕妤之位便得如此佳号,实属难得。” 听到这等褒赞,夏贵妃脸上甚是不痛快。要知道,贵妃虽尊贵,但至今都没有封号呢。 慧婕妤笑容洋溢,“皇恩浩荡,嫔妾实在是愧不敢当。” 慧婕妤连忙叫贴身宫女给传旨的姜永福大大方方送上喜钱,又叫储秀宫首领太监送了姜永福。 御前太监一走,夏贵妃登时就冷哼了一声,“本宫还以为皇上要晋封顾氏为嫔呢,原来只是赏赐了个封号!可见在皇上眼里,顾氏还不够格封嫔呢。” 这话,可谓是相当不客气呢! 慧婕妤的笑容险些就要当场破裂,但她还是忍住了,毕恭毕敬道:“贵妃娘娘所言甚是,嫔妾不比谨嫔、诚嫔两位姐姐有福气,为皇上诞育了皇子,只生下了一位小公主,自然是无缘封嫔。眼下,嫔妾能得此封号,心下已是万分感念圣恩了。” 比起夏贵妃的尖酸刻薄,慧婕妤这话说得那叫一个得体。 准确说,慧婕妤愈是谦和得体,愈发是显得夏贵妃张扬跋扈! 要知道,人家慧婕妤之前突然发动,可全都夏贵妃害的! 德馨嬷嬷粗了蹙眉,她连忙拉了拉贵妃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夏贵妃皱起眉头,本宫又没说错什么!! 丽妃莞尔一笑,“慧婕妤既已有了封号,那封嫔也是早晚的事儿。” 丽妃的观点,也是在场大多数嫔妃的想法。 都有了封号了,还愁没有封嫔做主位的一日? 旁边一直不吭声的谧嫔突然轻笑道:“丽妃娘娘说的是,只是这‘早晚’——却不好要等多久了!” 人前慧婕妤自然少不得忍耐贵妃一二,但她如何愿意忍受一介庶女这般冷嘲热讽?慧婕妤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谧嫔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谧嫔捂嘴笑了,“慧婕妤也不必烦忧,三公主虽不及几位皇子尊贵,但好歹是皇上的血脉,等公主长大了,皇上看在女儿的份儿上,好歹也会赏你一个嫔位的!” 三公主才刚满月,若等她长大,岂非要等个十几年?谧嫔这张嘴,着实刻薄! 慧婕妤一张脸生生铁青了。 夏贵妃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儿,“倒也是!若是公主下嫁,生母也不好位份太低!” 慧婕妤气得当场浑身颤抖,只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两个一唱一和的贱人!可偏生这两个贱人位份又都在她之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慧婕妤是如何都不能失了礼数的。 丽妃都忍不住蹙了蹙眉。 卫嘉树身旁的吴美人忍不住柔声劝道:“贵妃娘娘,今日是三公主满月之喜,您就算不给慧婕妤面子,也好歹该给三公主几分薄面。” 夏贵妃本就厌恶吴美人,如今吴美人又帮着慧婕妤说话,夏贵妃不由怒火丛生,她忍不住嗤笑:“一个公主而已,哪来那么大面子?!” 慧婕妤自己被羞辱尚且能极力忍耐,但见贵妃连自己的女儿也这般轻视,慧婕妤终究是忍不了了,她冷笑着反唇相讥:“嫔妾福薄,入宫四年,也只生了一位公主!但是,贵妃娘娘您入宫比嫔妾还要早一年多呢!!”——你一个连蛋都不会下的母鸡,有什么脸面嘲笑她只生了一位公主?! 卫嘉树眼睛睁得大大的,哎哟喂,撕逼升级了哟~ “你——”至今无所出是夏贵妃心头最大的遗憾和最深的痛处,如今被慧婕妤当着六宫嫔妃的面给扒了出来,夏贵妃险些原地爆炸! 德馨嬷嬷急了,她拉着贵妃的衣袖,低声道:“主子,您不能再惹皇上生气了。” 先前几句斗嘴也就罢了,若是再闹下去,传扬到皇上耳中,贵妃娘娘还不知何时能恢复六宫大权呢。主子与慧婕妤争斗,最终也只会便宜了丽妃! 夏贵妃如何不知,自己的宫权如今还握在丽妃手里呢!丽妃这个贱人,只怕是巴不得她跟顾氏贱人争得你死我活! 想到此处,夏贵妃竟是生生忍了下来。 一旁谧嫔看在眼里,以打趣的口吻道:“贵妃娘娘不过就是说笑两句,慧婕妤就这般脸红脖子粗的,怪不得自你产后,皇上都不来看你一眼!” 卫嘉树:这个谧嫔,没想到嘴皮子如此利索! 慧婕妤才占了几分上风,就当场没谧嫔打脸。 身为嫔妃,最怕的莫过失宠。 而慧婕妤显然已经有了几分失宠的征兆。 慧婕妤心中对此早有不安,谧嫔的话可谓是戳中了慧婕妤心头最痛最怕之处!如今的后宫,可不比以往了! 横空冒出来的卫氏,恩宠压过旧日一众嫔妃,区区宫女出身,如今竟已是正六品才人!只比她这个公主生母低了两级!! 慧婕妤幽冷的目光看向了角落里的卫嘉树。 卫嘉树:她吃个瓜而已,怎么就又被人瞩目了?! 后宫虽精彩,吃瓜有风险啊! 三公主的满月宴席,终究是不欢而散了。 吃了一肚子瓜的卫嘉树回到长秋宫,总算能躺下好好歇息了! 今日热闹是热闹,但她三番五次都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去,还真是有点累人呢。 卫嘉树本想着今晚好好歇息,结果敬事房来人了,狗皇帝翻的是她的绿头牌。 卫嘉树脸色很绿! 麻蛋!一想到这些个后宫争斗,全都是因为这狗皇帝,卫嘉树的心情就很不美丽,她甚至恨不得装病不去。 但想也知道是不行滴,她被英落从美人榻给挖了出来,仔细梳妆打扮一通,便给塞进了敬事房的暖轿中。 第87章、天泽十一年 有暖气的冬日,过得似乎格外快些。 但对于夏贵妃和慧婕妤而言,这个冬天就格外难熬了些。 夏贵妃失权,连膝下的四皇子修俭也要每月初一十五前往永庆宫向生母吴美人请安。 吴美人虽则怀了二胎,但腹中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她又岂会放过这难得的与四皇子培养母子感情的机会? 而慧婕妤,虽得了“慧”字的封号,但皇帝却一次都没驾临过储秀宫,也未曾再降下恩赏。春日里,慧婕妤的绿头牌便被内务府重新挂了回去,但一个月下来,皇帝却未有一次召幸! 这简直就是坐实慧婕妤失宠的名头! 再诞育三公主之前,慧婕妤还那般得宠,但生完孩子之后,便落得如今境地。 慧婕妤的恩宠,甚至还不及储秀宫后殿的两个小选侍。 这样巨大的落差,叫出身世家侯府的慧婕妤如何能接受? 可接受不了又能如何? 皇帝这种生物,本就是喜新厌旧的。 而夏贵妃那边也没好到哪儿去,她虽然被皇帝解除了禁足,但宫权不复,甚至这个冬天,皇帝也没有召幸贵妃。 不过卫嘉树这个才人倒是依旧得宠,慧婕妤重归侍寝嫔妃名单,也依然没有丝毫影响卫嘉树的恩宠。 一个月下来,少则五六日,多则七八日。 这份恩宠,简直叫六宫嫔妃酸得眼珠子都泛红了。 可偏生卫氏得皇上宠爱,又依附上了丽妃娘娘,而且卫氏还是寿宁宫出身,若要对她出手,需得掂量掂量,皇上、太后以及丽妃是否会不悦。 再者,那白氏可还是前车之鉴呢!谁又会愿意步白氏的后尘呢? 所以,卫嘉树在六宫的妒忌中,依然活得很滋润。 天泽十一年的阳春三月甚是暖煦,长秋宫殿外的花圃中已经是一片绿意盎然,去岁冬日,卫嘉树便叫人培了足足的底肥,今年春暖之后,花木的长势分外茁壮。 值此暖春,花房又送来了十几盆时令鲜花,如今都摆在西偏殿外廊下,沐浴着阳光雨露,花朵儿多开得鲜妍动人。 小爱懒懒窝在花下,毛绒绒的大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摆着。 竹韵在一旁小声道:“兰茵姐姐满役出宫后,就嫁给她那个远房表哥,如今都有喜了呢!” 卫嘉树微微带笑,眼里不禁有些羡慕,真好啊……能出宫,还嫁给了如意郎君,如今都要添丁了。 英落立刻狠狠瞪了竹韵一眼,又忙宽慰卫嘉树:“小主得皇上宠爱,一定很快就会有喜的。” 卫嘉树莞尔,“随缘吧。”——她现在还真的是只能听天由命了!她只能盼着那避孕药的副作用能持久一下,别叫她太快中招。 这时候,御前的副领事太监张三顺来到了长秋宫,“给卫才人请安,皇上请才人速往乾清宫见驾。” 最近狗皇帝不喜欢让敬事房代劳,喜欢提前把她叫去,找她聊聊天,然后天黑了再滚床单。 “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去。”卫嘉树疲惫地叹了口气,今天又别想早睡了。 下午今日风和日丽,卫嘉树坐在小肩舆上,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整个人都昏昏欲睡。 忽的,她感受到肩舆停了,然后缓缓落地。 “小主,乾清宫到了。”太监小石头小声提醒阖着眸子的自家小主,心下忍不住想,小主该不会是坐在肩舆上睡着了吧。 卫嘉树睁开睡眼,刚才好像……迷糊过去了? 她揉了揉眼睛,努力让自己精神一点儿,接下来,她还要应付狗皇帝呢。 话说,今天的时辰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卫嘉树抬头看了一眼老高的日头。 施施然走进乾清宫,徐徐步入内室,便看到皇帝正坐在临窗的昼榻上,正翻看着奏折。 卫嘉树忙屈膝见礼。 宣承熠抬眼露出微笑,“到朕身边来坐!”他拍了拍身边的明黄团龙条褥。 卫嘉树也只得乖乖上去,淑女般坐在了皇帝身旁。 宣承熠眼中带着笑意,“这个月月底就是你的生日了,可有想过生日要怎么过?” 卫嘉树一怔,生日?? 哦,她恍然大悟,是了,三月二十九,是她这辈子的生辰。 先前在卫家,她那个渣爹自然是不会记得女儿的生日,那几年,也就只有得过生母姚氏恩德的陆姨娘以及陆姨娘所生的弟弟卫星隅会记得她的生日。 入宫后第一年,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生日,就这么随随便便过去了。 今年……她已经不再是寿颐宫的莳花宫女,而是皇帝的小妾了。 “嫔妾并没有告诉皇上嫔妾生辰之日。”卫嘉树讷讷道,这家伙,跟谁打听来的? 宣承熠笑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朕有心,难道还会不晓得?” 是啊,狗皇帝啥事儿查不到?怕是连你内裤啥颜色都能知道。 宣承熠脸上忽的有些感慨:“朕忽的想起,去年春日,琅嬛阁的那场春雨……依稀就是在你生日前后不久。” 是啊,算来,她认识狗皇帝都一年了。只是一开始几个月里,她傻乎乎以为那就是一只稍微特殊点儿的阿飘…… 想到自己被阿飘骗得那么惨,卫嘉树的心情就突然十分膈应。 “怎么看上去精神不大好的样子?”宣承熠这才发现嘉树那张脸蛋上带着几分困乏,不似往日里那么精神了。 卫嘉树低声咕哝道:“嫔妾这几日睡得不大好。”——至于为毛睡得不好,你自己心里清楚。 宣承熠一怔,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低低笑道:“你不是回去之后都会补觉的吗?” 卫嘉树心下腹诽:人类习惯在晚上睡眠,白天睡觉到底不如晚上睡觉睡得舒坦! 宣承熠旋即低声道:“好吧,今晚朕尽量克制,叫你早些入睡。” 卫嘉树:但愿吧…… 正在这时候,姜永福笃笃笃敲了三记房门,“万岁爷,慧婕妤求见。” 一听“慧婕妤”三字,宣承熠脸上的暧昧的笑意瞬间化作厌恶,“朕不想见她!” 姜永福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道:“慧婕妤说,她有急事禀报。” 宣承熠蹙眉,急事?能有多急? 卫嘉树忙小声道:“会不会三公主身子不适?”话说狗皇帝这个爹当得是狗渣的,你厌烦了慧婕妤也就罢了,好歹对三公主稍微尽一尽人父的职责! 可怜三公主都四个月大了,还不曾见过皇父的面儿呢! 啊不,貌似是有见过一两次的,自打天气暖煦了,慧婕妤就时常抱着三公主去给太后请安,而皇帝也要时常去给太后请安,自然偶尔就会碰上一两次。 唉,可怜的孩子。 若是个皇子,狗皇帝怎么都不至于淡漠到如此地步! 重男轻女的人渣爹!! 卫嘉树内心狠狠将狗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第88章、慧婕妤报喜 宣承熠当然不愿意见慧婕妤,哪怕三公主真的有所不适,传太医也就是了,朕又不会治病! 但见嘉树一脸担忧之色,宣承熠若是继续板着脸说不见,嘉树保不齐就会觉得朕对三公主缺乏慈父之心呢。 “罢了,让她进来吧。”宣承熠很不情愿地发了话。 片刻功夫,内室的殿门被轻轻推开,姜永福引着慧婕妤顾氏走了进来。 而卫嘉树早已从皇帝身边起开,连忙退避到了一侧。 身边失了美人依偎,宣承熠心情顿时就不美了,连带着看慧婕妤的眼神也不善了。 其实今日这还真不是慧婕妤故意的。 慧婕妤虽然没少给敬事房塞钱,但卫嘉树来到御前,可不是通过敬事房!皇帝可还没知会敬事房卫才人今晚侍寝呢! 以慧婕妤的识趣,岂会跑来扰乱皇上好事? 所以看到卫才人盈然立于一侧,慧婕妤脸上的笑容也是一滞,她连忙毕恭毕敬向皇帝请安。 卫嘉树也忙朝着慧婕妤屈膝一礼。 慧婕妤忙露出笑容:“卫才人也在啊,是我叨扰了。” 卫嘉树正犹豫着该说什么好,人家保不齐女儿是病了呢……这话语就更得斟酌一下了。 她还没斟酌出个所以然,宣承熠就已经不耐烦了:“你到底有什么急事?非要见朕不可?!” 慧婕妤如何看不出皇帝龙颜不喜?她连忙笑着说:“嫔妾是特来向皇上道喜的!” “道喜?”宣承熠蹙眉,哪来的喜? 卫嘉树也是一愣,眼珠子不由朝着慧婕妤肚子瞥去,啊不对啊,慧婕妤产后一直还没侍寝呢……就算有喜,也不是她的喜。 慧婕妤笑容洋溢,“与嫔妾同住一宫的叶选侍有喜了,都三个月的身孕了呢!” 宣承熠一愣,叶选侍?哪个来着?? 这狗皇帝嫔妃太多,底层的选侍采女就是数都数不清了。 慧婕妤忙温柔地道:“叶妹妹年纪小,有了身孕自己都不晓得,是嫔妾偶然发现她许久都未换洗了,心下疑惑,便叫了太医给她诊脉,这一诊,竟诊出有三个月身孕了!” “不过叶妹妹胎像稳固,还请皇上放心!”慧婕妤再度屈膝一礼,“嫔妾恭喜皇上!” 宣承熠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好,传朕口谕,晋叶氏为采女,让她好生安胎。” 慧婕妤忙再三行礼:“嫔妾替叶采女多谢皇上恩典!” 宣承熠“嗯”了一声,“你也算是过来人了,又同住储秀宫,以后多照看叶氏一二。” 慧婕妤一喜,连忙柔声道:“是,嫔妾一定会好生照顾叶妹妹!” 卫嘉树:这是什么节奏?慧婕妤啥时候这么贤惠了?自己宫里的小嫔妃怀孕了,她居然挺高兴? 慧婕妤又看向卫嘉树,忽的赧笑着对皇帝道:“那嫔妾就先回去照顾三公主和叶采女了。” 说完,慧婕妤屈膝一礼,便退了下去。 宣承熠面目满意之色,“看样子经此教训,顾氏的确学乖了几分。” 卫嘉树眨了眨眼:“皇上让慧婕妤照顾叶采女,为何慧婕妤……这般高兴?” 宣承熠拿眼角睨了卫嘉树一眼:“因为这是主位职责,她能不高兴吗?” 卫嘉树:合着替皇帝照顾有孕的小妾,还是主位嫔妃的分内职责? 呕,这什么破规矩!! 宣承熠低眉思索,“按年份,是老五了……叶氏吗?”——不对啊,老五生母不是叶氏,是那个谁来者……嗯,算了,反正是个不重要的嫔妃。谁生都一样。 卫嘉树一个激灵?老五?五皇子还是五公主?! 公主的话,叫“老五”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皇帝眼下已有四子,若叶采女腹中的是五皇子,那吴美人肚子里的便是——四公主?! 等等! 皇帝为毛会知道嫔妃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 难不成——这家伙——穿越?不!他不是穿越的! 这点儿卫嘉树很笃定! 那么,这厮就是重生的了?! 卫嘉树瞬间心跳加速了! 麻蛋,这个狗皇帝不但能离魂监督六宫,丫的还是个重生挂逼?! 老天爷凭啥对这个人渣这么好?! 太不公平了!! 卫嘉树内心酸妒交加,一张小脸都绿油油的了。 “怎么了?”宣承熠忽的察觉身旁嘉树的异样,那张小脸,那眼角眉梢,分明处处透着酸劲儿! 对于嫔妃泛酸,宣承熠也是见多了,所以一眼就能鉴别出来。 宣承熠素不喜嫔妃拈酸吃醋,但嘉树……若不是被白氏所害,嘉树也早该怀上他的孩子了。 想到此,宣承熠不由心生怜意,忙将泛酸的嘉树揽入怀中,“好了,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叶氏才承宠了几回,便有喜了,嘉树承宠的次数起码是叶氏的十倍,却至今没有身孕。 “胡太医开的调理身子的药,你只要一直吃着,很快就会有喜的。”宣承熠柔声宽慰。 卫嘉树:这个自恋的狗皇帝乱脑补啥?! 卫嘉树黑线了,她忙解释道:“嫔妾没有妒忌叶采女。” 宣承熠连忙点头:“嘉树自然犯不着妒忌叶氏,你只是稍微有些羡慕她而已。” 卫嘉树气得鼻子都歪了,老娘羡慕叶氏个毛线球?! 这个臭不要脸狗皇帝!!! 她算是明白了,一个狗男人若是自恋起来,你是怎么解释都没用的!! 她咬了咬牙,索性懒得费唇舌。 日暮落下,夜晚来临。 卫嘉树再一次被狗皇帝折腾了个半死不活! 这个狗日的!居然说话不算话! 说好了今晚让她早点休息!!结果,又折腾到半宿! “皇上说了,让嫔妾今晚早点入睡的……”卫嘉树气得浑身哆嗦,然而她累得已经没有一丝力气,因此本该是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话,这会子分外软弱无力。 宣承熠低低笑了:“朕说的是尽量克制……” 卫嘉树:我去你妈的! 宣承熠叹了口气:“可是朕突然想到,朕若是克制了,你不知何时才能有孕。朕也是为了你好。” 卫嘉树气得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酸疼,连肚子都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宣承熠忽的察觉怀中娇人脸色不对,“嘉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卫嘉树捂着肚子咬牙切齿,“没有不舒服……”——她可不想传太医!若是叫太医知道,是运动过量,引发身子酸痛不适,她还要不要脸。 见嘉树捂着小腹,脸色也苍白难看,宣承熠慌了神,连忙道:“传太医!!” 第89章、嘉树有喜(上) 听到皇帝大嗓门喊了一句“传太医”,卫嘉树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然后,她感觉到下身一阵粘腻温热。 她小脸一黑,麻蛋,是来大姨妈了!! 最近几天她就觉得小腹酸溜溜,偶尔还微微发痛,她就隐隐觉得,快来事儿了。 自从停了避孕药,卫嘉树的月事就不再提前,反而常有延迟,这个月的事儿也差不多该来了。 而她素来都是在晚上来事儿…… 这特么也忒丢脸了! 在乾清宫,来个血染龙榻!也不晓得狗皇帝会不会觉得膈应。 卫嘉树脸皮微微发胀,“我、我……应该是来月事了。”——来月事倒是没什么好害臊,但关键是她现在还没穿衣服呢! 一听来月事,宣承熠脸色忽的有些尴尬,旋即又是眉心一沉,“朕记得,不是这几日啊……”——明明要更早一些,难不成是——宣承熠神色更加凝重了。 宣承熠蹙着眉头,神色慌乱中还有些气恼:“月事迟了怎么也不告诉朕!” 卫嘉树又气又恼:“推迟三五日,是很寻常的事情!况且,这种事情,就算要告诉,也是告诉敬事房!”——哪有嫔妃跑到皇帝跟前报告月事日期的?! 宣承熠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雪白玉嫩的肩膀,“你先别慌,朕先叫人伺候你擦身更衣。” 好在月信初来的分量比较少,未曾染了被褥,只是这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健康巾可用,英落只得寻了块细棉布为她垫着,然后匆匆跑回长秋宫去取健康巾。 御前的茶水房则连忙奉了热腾腾的红枣汤,卫嘉树热热喝了一碗,腹痛也为之缓解了不少,太医赶来的时候,卫嘉树起码已经能直起腰身了。 既是皇帝传召,来请脉的自不是一般太医,而是太医院的黄院判,也是个胡子花白一大把老中医。 黄院判先是恭恭敬敬请安,然后上前询问:“敢问小主是哪里不适?” 卫嘉树脸色微囧。 好在英落终于赶了回来,她上前,低声与太医耳语了几句。 黄院判不免微微惊讶,只是来了月信?皇上便叫人半夜跑去太医院?! 黄院判仔细打量了卫小主的脸色,的确苍白得紧,他点了点头,上前搭脉。 这一搭脉,黄院判顿时感觉到脉搏不对劲,他忙转脸询问:“小主上个月的信期是何日?” 英落忙低声报了日子。 黄院判捋着胡须,一边继续把脉,一边拧眉沉思。 坐在一旁的宣承熠有些焦躁了,嘉树是月信迟了,还是—— 片刻后,黄院判收回了手,他起身朝着皇帝拱手道:“皇上,卫小主的脉象……微臣有些拿不准,但这段日子,小主还是不宜侍寝了。” 卫嘉树有些疑惑,那还用说!大姨妈都来了,还怎么侍寝? 宣承熠眼底迸出喜色,又露出忧虑之色:“那卫氏此番见了红,可有妨碍?” 黄院判忙道:“皇上请放心,小主见红甚少,且脉象上没有太大不妥之处。只不过需喝药调理些日子,介时月份够了,脉象自然就会明朗了。” 听了这话,宣承熠松了一口气,嘉树还不容易怀上了,若是因为他今夜的不克制,而有什么意外,他这辈子都难安心了。 卫嘉树呆住了,她虽然没有经验,但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了,她还是听出不对劲了,“月份??什么意思?!” 宣承熠看着还傻乎乎的嘉树,忍不住笑道:“你多半是有喜了!” 卫嘉树脑子里“轰”了一声,险些当场晕过去! 什么? 老娘中招了?! 她还不满十七岁啊!! 老天爷啊,能不能有点人性啊! 宣承熠看她呆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英落也忍不住笑道:“小主这是高兴傻了。” 黄院判见状,连忙道:“皇上,卫小主的脉象尚且不明晰,因此还不敢确定是有喜。”——黄院判没有十足把握,唯恐是空欢喜一场,所以连忙如是补充道。 宣承熠却是一副笃定的样子:“那件事过去那么久了,也该有喜了。” 夜色寂寂,卫嘉树喝了一碗苦涩的安胎药,本想回偏殿好好睡一觉,却被狗皇帝强行留在的正殿。 “外头风大,若是着凉了可怎么是好?”宣承熠一脸关怀,嘉树哪里都好,就是太拘泥规矩礼仪了。 卫嘉树实在是累极了,而皇帝这会子也已经擦洗过身子,起码没有酸臭味了,唉,算了,就将就一宿吧。 卫嘉树倒头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看着怀中疲惫睡去的娇人,宣承熠眼里满是满足之色,他低头亲了亲那苍白的脸颊,心下仍然后怕不已。 都怪他一时贪欢…… 宣承熠叹了口气,幸好没有大碍。 忽的,他又忍不住默默盘算,如今虽无十分把握,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叶氏腹中的若是老五,那嘉树怀的便是朕的六皇子……或是五公主? 嗯,这两个孩子原本都与前世的卫氏毫不相干。 但如今……也罢,反正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更何况,这个孩子,本就是他期望早些到来的。 如今他如愿了。 想到此,宣承熠心满意足地怀抱佳人,缓缓入睡了。 一夜无梦。 卫嘉树醒来的时候,照旧已经是日上三竿,狗皇帝自然是去养心殿赴小朝会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领事太监姜永福白胖脸上眯着谄媚的笑容:“小主请放心,万岁爷发了话,因您的身孕尚且不能确诊,所以暂时不需任何人外传。太医开的药,也对外宣称是补气血的药。” 卫嘉树点了点头,不管是不是中招,暂时的确不宜张扬出去。 姜永福又将一只硕大华丽的锦盒捧了过来,并且亲手打开,只见那锦盒中赫然是一尊白玉送子观音! 卫嘉树嘴角抽搐。 姜永福低声道:“万岁爷今早临走前,特意吩咐奴婢去库房里寻的,说是给小主压惊安胎之用。” 麻蛋,安个毛线球的胎,现在还没确诊呢!! 卫嘉树强行挤出个笑容:“皇上有心了。” 带着皇帝赏赐的送子观音,卫嘉树心情复杂地回到了长秋宫。 一回来,英落就迫不及待地叫人在卫嘉树的寝殿内摆上香案,恭恭敬敬将白玉观音奉上佛龛,然后供奉鲜花鲜果,再三叩拜。 卫嘉树看在眼里,只有无语凝噎。 第90章、嘉树有喜(下) 卫嘉树身子困乏,用了一碗安胎药之后,又去床上小睡了个把时辰。 醒来后已是晌午光景,英落与绣儿捧着温水进来服侍她洗漱更衣。 英落低声道:“方才长安宫的徐嬷嬷偷偷来了一趟,跟奴婢打听昨晚御前传太医的事儿,奴婢推说是您脾胃不适,给搪塞了过去。” 卫嘉树幽幽道:“夏贵妃还真是关心我。” 脾胃不适?这什么借口啊,她明明胃口好得很! 不过敬事房那边儿,英落也传过去差不多的话,总之是暂时把她的绿头牌给撤了下来。 说话间,便见竹韵捧着个乌漆大盘走了进来,盘上一只巴掌大的水晶桃花小碗中是奶白的牛乳,旁边两个桃花折枝瓷盘中是摆着精致的小点心。 竹韵屈膝一礼,道:“小主如今不宜饮茶,所以奴婢叫小厨房做了桂花炖奶,再配以豆沙奶卷和牛乳酥,小主您闻闻,香甜得很呢。” 卫嘉树嗔笑道:“我看是你馋牛乳吃了!” 竹韵脸上微微泛红,小主入口之物,自然是要有人试毒的,这份差事别的宫都是太监的活儿,在长秋宫,是她软磨硬泡求了来。 此刻英落正为她梳头,卫嘉树则对镜匀脸,便道:“搁在那儿吧,我一会就吃。” 卫嘉树自然也不讨厌这些奶香可口的饮子甜点,梳妆之后,便端起那碗桂花炖奶,略吹了吹,便用小勺舀了一勺,舀起来才发现,里头还放了不少糯米小圆子——相当于奶茶里的珍珠。 嗯,这桂花炖奶,若是加上点铁观音,便是桂花乌龙茶了。 浓郁的奶香,软软弹弹的小圆子,吃在嘴里分外丝滑爽口,豆沙牛乳卷松软可口,牛乳酥香甜浓郁,卫嘉树吃得满口奶香。 只是这会子她倒是不饿,只略吃了两三块点心,便喝完了桂花炖奶,至于剩下的,便叫英落和竹韵拿下去处理了。 英落不大喜欢奶制品,所以这些东西大半都要便宜了竹韵的小肚皮。 因对外“称病”,卫嘉树自然是闭门不出,每日只在长秋宫的庭院里散散步、透透气。 虽还不敢确认有喜,但一应入口之物,英落已经吩咐膳房刻意避开寒凉之物。 太医开的安胎药,也是英落亲自盯着熬煮,剩余的药渣也都丢进灶火内焚烧殆尽。 如此方才保消息不外泄。 卫嘉树这一“病”便是七八日。 在此期间,卫嘉树除了那晚稍微见红些许之外,便再无流血迹象。 月事迟迟不来,这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一直为她调理的胡太医估摸着日子便过来请平安脉了。其实女御这个等级,并没有定期请平安脉的规矩,这胡太医是因为皇帝指派吩咐,所以先前一直为她调理身子。 饶是如此,原本也不过就是一个月来请两次平安脉而已。 故而上一次请脉,才没有诊出有孕。 此番,胡太医先是询问卫嘉树的贴身宫人英落,是否近期有来月信。 英落笑着摇头。 胡太医微微颔首,这才开始搭脉。 约莫一刻钟,胡太医笑容满面,“微臣要恭喜才人了!您的身孕约莫已经足月,胎像也还算安稳。不过黄院判开的安胎药还是再吃上半个月为好。” 卫嘉树一颗心萎然落下,到底还是中招了。 “那就烦请太医去禀告皇上吧。”卫嘉树面上不见喜怒。 向皇上报这等喜事,可是大大的美差,胡太医自是欢喜应下,又忙叮嘱了一些孕期注意事项,便脚步轻快地往乾清宫去了。 胡太医一走,英落瞬间笑容满面:“奴婢恭喜小主!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卫嘉树勉强笑了笑,“我有些累了,先回房睡个午觉。” 既不幸怀上了,她自是狠不下心打胎。 好吧,就算她狠得下心,在这个医药严格管控的宫中,又哪里是那么轻易能弄到打胎的禁药? 那白氏可是在太医院有人脉,才弄到了避孕药。饶是如此,还不是那么快就露馅了?连带着那位太医也跟着丢了性命。 唉,如今到底不是皇帝登基之初了。 想想那会子,还真是鬼蜮横行,不知多少嫔妃无缘无故小产,不知多少皇子公主莫名夭折。 直到元后故去,后宫才趋于安宁,皇子公主们也总算能平安养大了。 想想这位元后娘娘,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人物。 躺在柔软如云朵的高床,枕着暄软的暗花罗枕,卫嘉树缓缓沉入梦乡。 她才入睡,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娘亲!” 卫嘉树一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那个白茫茫的世界,也就是她的本体,世界树所在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她亦是灵魂状态。 挂在苍凉巨树上的那颗果子,貌似比先前更亮了一些。 哦,这娃子睡醒了?? 肉肉的声音有些气恼:“娘亲怀孕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卫嘉树叹了口气,“今天刚刚确诊,才一个月。” 先前还一直存着几分侥幸,盼着只是月事紊乱而已,如今这份侥幸已然是彻底幻灭了。 “是么……”肉肉声音一呆,然后旋即欢喜地颤抖了两下,“太好了!等三个月的时候,我就去投胎!” 卫嘉树一愣:“三个月就要投胎?难道不是临盆的时候投胎吗?” 肉肉沉默了良久,“娘亲,随着胎儿成形,就会慢慢孕育出灵魂,我去晚了,那就是鸠占鹊巢了!” 卫嘉树:哦,酱紫么…… 卫嘉树眨了眨眼,“肉肉啊,你真的要来投胎?生在皇家,虽然富贵无边,但也有很多烦人的争斗。” 肉肉斗志昂扬:“我不怕!我很聪明!我很厉害!娘亲放心吧!” 卫嘉树:还没出生就这么大口气,我还真不放心。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腹中的孩子都要降生,那这个孩子是自我诞生灵魂,还是肉肉入驻,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不管是谁,都是她的孩子。 不管是谁,都是要生在皇家。 “唉,好吧。见识一下世界的黑暗,对你的成长也未必全然是坏事。”小孩子总要长大,总要经历有些磨难,才能褪去孩子稚气,才能真正长大。 否则,若是永远挂在世界树上,那就只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婴儿。 卫嘉树抬起半透明的手,轻轻抚摸着肉肉那没有实体的果子身躯,叹道:“以后在这深宫里,咱们娘俩相依为命。” “唉,我这个世界树,听着好大名头,可实际上,一点用处都没有。”卫嘉树愁眉不展,她这金手指,太鸡肋了!除了能看到鬼之外,毛线用都木有! 幸亏两个世界的鬼魂都没有什么杀伤力,要不然这金手指简直就是招鬼害命的玩意儿。 肉肉晃动了一下圆乎乎的身躯,“娘亲,原本那个世界灵脉枯竭,你差点挂了。如今能够在新世界扎根发芽,等于重新复活。你现在虚弱的就这点叶子,当然什么都做不了了。” 卫嘉树听出了肉肉话里的意思,“我瞧着这叶子虽然不多,但起码每天都在增加,等有朝一日,满树葱茏,那么我……” 肉肉笑道:“娘亲放心,世界树汲取世界灵气和王朝气运而生,可惜这个平行世界灵气也不多,主要还得靠王朝气运。所以娘亲您要努力一点啊!如果您能当上皇后、皇太后,这一辈子也就差不离了。” 卫嘉树弱弱道:“如果当不上呢……” 肉肉叹气:“那就得多花几辈子时间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以她的出身,相当皇后皇太后,其难度之大,还不不如多来几辈子慢慢积攒来得容易些。 “等等,你说我汲取王朝气运——那这个清朝不会被我吸干了吧?”卫嘉树突然觉得自己这棵树,简直就是妖魔鬼怪嘛! 肉肉无语凝噎了良久,才道:“娘亲,现实世界的普通树木,也会吸收阳光和水分,但阳光会因为被吸收就变少吧?还是水分会被抽干?” 卫嘉树讪讪一笑,阳光是几乎无限的自愿,至于水分……有树木的地方,水分只会更丰沛。 如此,她就安心了。 她是在是当不了苏妲己式的祸国妖姬。 不过,她这棵树的金手指到底是啥? 肉肉这架势,是不打算告诉她了。 也罢,反正现在也发挥不出她的本事,提前知道了,也只会心里痒痒。 还不如好好安心养胎,等位份高了,枝叶繁茂了,应该就能发挥出本事了。 第91章、得宠与失宠 卫嘉树正沉浸在世界树的世界里,与肉肉亲昵。 忽的,她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 这个气味,明显是这个世界所没有的。 卫嘉树一怔,“好像是皇帝来了。”——她居然还能闻到外面世界的气味?以前,她貌似没这个本事吧? 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件好事。 “我先出去了。”卫嘉树与肉肉道别,然后眼前一阵恍惚,旋即便感受到了被窝的温暖和身体的重量。 她睁开睡眼,果然见床头坐着一只狗皇帝。 卫嘉树抬眼盯着他,啥意思? 宣承熠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一口整齐的牙齿雪白雪白的,可见这牙齿的主人心情是何等愉悦。 卫嘉树连忙爬起来,正要下榻请安,却被皇帝一把摁在床上,“好了!这里有没有外人,就不必拘礼了!” 卫嘉树扫了一眼周遭,这寝室内,还真是没一个宫人,可见是皇帝吩咐了候在外面。 宣承熠笑得满脸光彩熠熠,“方才胡太医去乾清宫报喜,可把朕高兴坏了!”他低头打量着卫嘉树的腰间,“虽然朕也觉得你定是有喜了,但是太医没有确诊,朕心里总是有些不安,这些日子,一直怕是空欢喜一场!如今可好了!你真的有喜了!” 宣承熠手忍不住抚摸着卫嘉树平坦的小腹,“再过八个月,你与朕的孩子便要降生了。” 卫嘉树无语,你丫的都多少崽子了,至于这么高兴吗? 卫嘉树低声道:“嫔妾却还觉得有些恍惚……” 宣承熠低眉打量着她低垂的眼角,似乎精神不是太好的样子,“朕是吵醒你了吗?”——他明明格外小心,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但嘉树还是突然醒来了。 卫嘉树摇了摇头,“嫔妾午睡,本来就只是略小憩一会儿。” 宣承熠轻轻抚了抚那松散的发髻,“既诊出有孕,朕想着,也不必藏着掖着,朕……自会护你周全。你什么都不必怕,只管安心养胎。” 卫嘉树温柔地点了点头,她本来也没打算掩藏身孕,如今的后宫,已经不是元后在世时候的后宫了。 这么多年了,还不曾有人成功谋害皇嗣呢。 因为皇嗣是皇帝的底线,连贵妃先前,也只是与慧婕妤动了手,致使慧婕妤突然临盆,后来慧婕妤母女平安,但皇帝还是见罪贵妃,贵妃不但失了宫权,甚至连皇帝的宠爱也一并失去了。 皇帝顾念母族情分,才解了贵妃禁足,但每个月顶多去长安宫小坐片刻,还是打着看望四皇子名义。 这几个月里,何止是慧婕妤没有侍寝,贵妃亦是如此! 有了此番前车之鉴,贵妃决计不会冒险对她下手。 连贵妃都不敢的事儿,六宫嫔妃还有谁敢呢? 如今的后宫,对于嫔妃而言或许环境并不友好,但对于皇子公主而言,起码生存已经没有太大问题。 宣承熠顺势握住那只萎软在身侧的柔夷,“朕回头就下旨,先晋封你为美人。” 卫嘉树急忙道:“皇上,吴美人临盆在即,可否等她产后,嫔妾与她一同加封?” 毕竟皇帝先前许诺,吴美人产后会封她为婕妤。 卫嘉树若是这个时候就封美人,岂不是与吴美人同等级了? 吴美人可是诞下了四皇子,又怀着二胎,才是美人位份,她才一怀上,就是美人了,岂非太不公平? 宣承熠思忖了片刻,旋即点头:“如此也好。”——反正吴氏的产期也就这几日了。 此番虽未立刻加封,但宣承熠一回到乾清宫,就立刻吩咐姜永福送库中甄选了一批上等滋补之物,并无数珍宝古玩,赐予有孕的卫才人安胎。 这下子,卫嘉树有孕的消息,立时六宫皆知。 暮色之下,隔壁长安宫的夏贵妃当场就摔了一柄成色上等的翡翠如意,当场满地碎绿,当真是绿得喜人。 “什么?居然连她都有了?!”夏贵妃酸气冲头,殿中仿佛是倒了好几罐陈年老醋。 德馨嬷嬷叹息:“她如此得宠,有孕也是早晚的事儿。若不是当初白氏……她早该有喜了。” 夏贵妃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当场就红了眼圈,“自从顾氏那贱人诞下三公主,皇上便再未召幸本宫……”——如此,她喝再多的苦药,又有什么用?! “母妃不哭……”这时候,一只肉呼呼的小手突然拉了拉夏贵妃织锦鸾纹的马面裙。 夏贵妃低头便见一张圆嘟嘟可人的小脸,一双乌漆黑水润的眼眸正担忧地仰望着她。 夏贵妃一颗心瞬间就化了,她连忙将四皇子一把抱了起来,旋即呜咽道:“俭儿,母妃就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离开母妃。” 四皇子修俭小脸怔怔的,他歪了歪脑袋,似乎不是很理解眼下的状况,但他还是乖乖点头,又亲了亲夏贵妃脸颊。 夏贵妃顺势泪如泉涌,“若没有你,母妃当真死的心都有了!” 先前叶采女有喜,夏贵妃不当一回事,甚至还私底下讥笑慧婕妤成了老妈子,整日忙活活照顾叶氏,生恐其胎像不安。 如今换了卫氏有喜,夏贵妃便是这般模样。 说到底,宫里嫔妃,得宠的和不得宠的,便是天差地别! 此时此刻,慧婕妤母女正在寿宁宫,自打失了宠爱,慧婕妤不但贤惠周全地照顾叶采女,更愈发频发地前往寿宁宫请安。 太后出身高贵,却为先帝所恶,所以本能地分外同情这些出身高贵却不得宠的嫔妃。 更何况慧婕妤也生了一位公主,如今的处境简直像极了她的母族侄女纪婕妤。 卫氏有孕的消息传来,慧婕妤当场就呆住了,“她、这么快……” 太后也怔了怔,旋即点头道:“她倒是有几分福气,锦书,你去库里取两匹料子,赐予卫氏吧。” 太后的赏赐算不得厚重,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毕竟皇帝如此宠爱卫氏,卫氏又是出身寿宁宫,太后总要表示一二的。 慧婕妤回过神来之后,便连忙起身,“嫔妾恭喜太后,又要添一位皇孙了!” 太后微微带笑:“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呢。” 说着,太后略感诧异:“卫氏有喜,皇帝却未借此晋她位份……” 慧婕妤道:“卫才人侍奉皇上还不到一年,才人的位份已经不低了。吴美人当初怀着四皇子的时候,也是才人呢。” 太后点了点头,“倒也是。” 慧婕妤旋即又甜甜道:“不过卫妹妹是太后亲自教导出来的人,位份比吴美人当初高一些,其实也没什么。” 太后打量着慧婕妤温婉的面孔,“你倒是比从前贤惠得体了许多。” 慧婕妤神色黯然,“从前是嫔妾太不懂事了。”——从前她得宠,自然可以任性一些,但如今,她还不满二十岁啊!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滋味,慧婕妤不想继续承受了! 她还年轻貌美,卫氏有孕又如何?反倒是她有孕了,便不能侍寝了!反而是她的机会呢! 她还年轻,身子也健康,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为了三公主,她一定要再度赢得皇上的宠爱,然后再怀一胎,她一定要生一位皇子! 若是无子,皇上说丢开就丢开了! 第92章、十七岁芳辰 爆出有孕后,胡太医奉皇帝之名,每三日来长秋宫请一次平安脉。除此之外,皇帝还钦赐了一位擅长照顾孕妇的文嬷嬷,并一位擅长煲汤烹制药膳的御厨汤公公,赴长秋宫入职。 嫔妃有孕,皇帝赐专人照顾,也是后宫常见之事,尤其长秋宫还没有主位,皇帝此举,虽然彰显了对卫嘉树的恩宠,但也并不出格。 值此之际,卫嘉树的十七岁的生日也即将来临。 原本这生日,按照皇帝意思是要热热闹闹办一办,但如今她有孕了,且月份尚浅,最是需要静心养胎的时候,所以这十七岁芳辰便不能太过操劳。 卫嘉树得了皇帝私底下赏赐的重金,如今倒是不缺银子办生日。只不过以她的位份,终究是不能越了规矩礼仪的。 依照宫规,只有上了嫔位,内务府才会出资为嫔妃庆生祝寿。而嫔位以下的,就没有这份福利了。 基本上,嫔位是个分水岭,只有上了嫔位,才算是宫里的正经主子。 虽说如今嫔位多空悬,但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爬上去的。 看看慧婕妤,出身高贵、样貌出众,还诞育了三公主,照样卡在婕妤的位子上。 太后母族侄女纪婕妤亦是如此。 卫嘉树道:“虽说眼下手头宽裕,但这生辰也不必太隆重,畅春园那边儿也不必打点了。”听戏什么的,一则太喧嚣张扬,二则她也着实欣赏不来这门艺术。 “这请帖各宫自然都是要送的,不过六宫的高位嫔妃想来也只是叫宫里偏位前来。”所以,也没必要准备太多宴席。 估摸着五六桌就绰绰有余了。 卫嘉树指了指旁边的那盘银锞子道:“这些银子你且拿去用吧。” 这样的差事,自然只能交给长秋宫的首领太监路惟忠。 路惟忠连忙点头,“才人的意思,奴婢明白!奴婢一定把您的寿辰办得妥妥帖帖。” 卫嘉树颔首,又取了一枚沉甸甸的银元宝赏赐路惟忠。 正在此时,英落快步进来,“小主,万福宫首领太监徐敏求见!” 卫嘉树一怔,难道是健康馆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 自从与丽妃达成了亲密合作关系,卫嘉树便常去万福宫与丽妃交流健康馆事宜,这馆子月前就筹备完工了,眼下应该没什么要紧的事儿吧? “快让他进来!”对于关系着自己后半生生计的产业,卫嘉树还是很关心。 徐敏是个四十来岁的太监,长得一脸忠厚沉稳,他一进来,就忙恭恭敬敬请安:“卫才人万福!” 卫嘉树忙抬手叫了免礼,“徐公公,可是丽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徐敏面带和善的微笑:“回才人,是丽妃娘娘让奴婢送这个季度分红给您,还有这本账册,还请小主验收。” 听到这话,卫嘉树大喜过望,“这么快就有收益了?” 徐敏笑着点头:“只不过头一季度收益有不多,才二百两。” 卫嘉树眼前一亮,这才正式经营了不过两月!一成分红就有二百两之多!简直就是暴利啊! “生意竟然这么好?!丽妃娘娘真是经营有道!”卫嘉树笑得合不拢嘴,连忙叫人拿了银锭子赏赐徐敏。 又叫路惟忠这个首领太监亲自送了徐敏出长秋宫。 英落姑姑小声道:“小主,丽妃娘娘很贴心呢。” 卫嘉树先是一怔,然后旋即明白了。 她这不是要过生日了么,丽妃这是担心她银子不够用,所以特特提前送来了春季分红。要知道,这春季还没过去呢!分红怎么会提前到了? 卫嘉树微微颔首,若论为人处世,十个夏贵妃都比不过一个丽妃啊。 卫嘉树莞尔一笑:“把银票好生收着吧,至于账册……以后有空再慢慢看吧。”——以丽妃的秉性,也不屑于贪墨她那区区一成的分红,这账册看与不看,都无妨。 “是,小主!”英落抿唇一笑,“没想到竟能有这么多收益!” 一个季度便是二百两,一年下来岂非有八百两之多?要知道,嫔位一年的俸银也才六百两呢! 英落不禁暗自咋舌,但也油然松了一口气,不缺钱的嫔妃,在宫里的日子会过得舒坦许多。 且看人家吴美人,虽说商贾之女为六宫嫔妃看不起,但人家吃好喝好,身边宫人也都忠心耿耿。靠的,还不是手头的银钱? 钱,真是太重要了。 英落也不由为自己的将来松了一口气,小主本就是大方宽和之人,如今有了细水长流的丰盈收益,对待身边忠心的宫人也只会比从前更加大方。等她老了,不能伺候主子了,也能攒下一笔丰厚的养老银钱了。 过了几日,卫嘉树的十七岁生日就在她小小的偏殿举办了,各宫主位娘娘虽未亲来,但也都派了自己宫里偏位嫔妃前来贺喜,人虽未到,生辰礼却是叫偏位带了来,而且都颇为贵重。 卫嘉树真真是赚大发了。 倒是贵妃那边,长安宫没有偏位嫔妃,自然就无人能为贵妃代劳参加卫嘉树的生辰宴。只不过贵妃也特派了德馨嬷嬷来,赐了一柄金灿灿的金累丝如意。 俗是俗了点儿,但着实值钱! 卫嘉树也就高高兴兴收下了,还说,改日去长安宫谢恩。 德馨嬷嬷也很满意卫才人的谦和,回到长安宫,便原话禀了贵妃知晓。 独自一人居住在华丽宽敞的长安宫,夏贵妃神情略显寂寥,“她倒是会左右逢源!一边巴结着丽妃,一边还想巴结本宫?” 德馨嬷嬷暗叹,卫氏哪里是巴结主子?只是不敢得罪主子罢了。 德馨嬷嬷笑着说:“她如今得宠,又有了身孕,还能对主子毕恭毕敬,已经是不错了。” 听了这话,夏贵妃眼底神色冷幽幽:“是啊,好歹比那个背后耍手段的贱人强些!” 德馨嬷嬷知道,贵妃说的是吴美人。 吴美人的身孕已经足月,随时有可能临盆。 只是吴美人这这一胎不似先前怀四皇子似的嗜酸,而且怀孕后期甚是安泰,所以这一胎只怕多半是个公主。 如此一来,吴美人自然只能想尽办法笼络着四皇子,虽则每个月只能初一十五见面,但吴美人回回都恨不得将四皇子留到天黑。 前日,吴美人更是叫人送来了一双亲手绣制的小鞋子,气得夏贵妃直接叫人丢进了灶火中,付之一炬。 德馨嬷嬷也只得宽慰贵妃:“好在,四皇子对您十分亲近依赖。” 第93章、美人嘉树 卫嘉树十七岁生日后不久,正当四月初二的晴好日子里,永庆宫那边终于发动了。 吴美人这已经是第二胎了,因此倒是比当初慧婕妤生产要顺遂许多。 清晨发动,傍晚便成功分娩。 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按照序齿,便是四公主了。 卫嘉树心下了然,连忙吩咐道:“比照当初送三公主的规格,备一份贺礼,洗三之日送去永庆宫。” 若是公主,洗三礼是不会大办的,只不过贺礼还是得送。 卫嘉树先前有孕,皇帝大肆犒赏,之前过生日,皇帝又赏赐了许多绸缎首饰,她如今库房里简直都装不下了。 英落低声道:“吴美人如今诞下四公主,日后对四皇子会更加慈爱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是啊,先前吴美人有孕的时候,就对四皇子甚好,如今只得了一位公主,她自然恨不得将儿子抢夺回来。 春夏之交的紫禁城甚是暖煦,花房又送来了几盆含苞待放的牡丹,过不了多久,便能姹紫嫣红了。 值此之际,皇帝下旨晓谕六宫,晋美人吴氏为婕妤。 圣旨一出,卫嘉树不免有些惊讶。 四公主才刚过了洗三,吴氏还在坐月子呢!皇帝就下旨晋封了!也就是说,吴氏月子里还得下地磕头接旨! 卫嘉树都做好了准备,等着吴氏出了月子,便能跟着沾光晋封了,没想到狗皇帝倒是心急! 这不,早晨封了吴氏婕妤之位,中午第二道圣旨便降临了。 “才人卫氏,温良恭俭,柔嘉淑婉,着封为正五品美人!”传旨太监姜永福一脸端重地念道。 卫嘉树黑线了,她跟“温良恭俭”这四个字着实不沾边,她不温柔、更不贤良,至于恭敬?她心里经常把皇帝骂个狗血淋头,至于节俭……得了皇帝这么多赏赐,她的吃穿嚼用怕是都不逊色九嫔了! “嫔妾接旨!”卫嘉树默默吐槽了一通,还是恭恭敬敬接了旨意。 一面拿红包犒赏姜永福,一面又忙叫人准备一份贺礼,给新晋的……吴婕妤。 从今儿起,她就不是低级的女御了,好歹是步入了世妇行列,虽然只是末等世妇,但在宫里也算是中等嫔妃了。 而且她腹中还怀着狗皇帝的崽子,等日后诞下孩子,若是公主,封个婕妤不在话下——如果到时候她还没失宠的话。 若是个儿砸,熬些资历,将来说不准还能封个嫔,混个主位当当。 这么想的话,似乎也不错。 若有个孩子,日后就算失宠了,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毕竟,她可是有着稳定收入的嫔妃!不是那些只靠死工资过活的可怜小嫔妃! 卫嘉树瞬间觉得未来一片光明,腰板也硬朗了。 果然,钱财是人的底气啊! 永庆宫那边,又是产女又是晋封,哪怕吴氏尚在月子里,接赏赐、接贺礼,也已然接得手软。 卫嘉树这里,也是差不多的场景。 贵妃、丽妃与四嫔都先后送来了赐礼,叫卫嘉树又赚了一笔。 新封为美人卫嘉树翌日就前往寿宁宫请安。 入得殿中,才发现太后这里竟颇为热闹,太后怀里是一个粉雕玉琢的二公主静思,左手边的椅子上坐着仪容端方的纪婕妤,右边椅子上则坐着衣衫华美、满头珠玉的慧婕妤,慧婕妤怀里还抱着个粉团团的孩子,可不正是三公主么。 卫嘉树连忙请了太后安,又向两位婕妤请安。 纪婕妤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子,只微微颔首示意。 相比之下慧婕妤就要热络多了:“还未恭喜卫美人晋封之喜!人逢喜事精神爽,卫美人今日气色也甚好呢。” 这副姿态,叫卫嘉树险些忘了慧婕妤曾经是多么高傲。 帝王恩宠的魔力真大,一旦失宠,竟能叫一个女子发生如此大转变。 卫嘉树一脸谦和:“婕妤今日衣裳鲜丽,很是衬您的气度呢。” 慧婕妤理了理自己华美宽大的衣袖,笑容不减,“我与纪姐姐正跟太后说及大宣宫避暑之乐呢,也不晓得皇上今年是否有意移驾避暑。” 卫嘉树一怔:“大宣宫……”——她差点忘了,这个清朝也有一座世界顶级的避暑行宫,就建在京郊,这大宣宫的名字还是宣太祖给取的,这行宫是太祖后期才开始修建,直至先帝驾崩前几年才完工。 皇帝登基之后,每到夏日,便去行宫常驻避暑,足足要住到秋末才回銮紫禁城,然后开始猫冬。 毕竟若论取暖,没有比紫禁城的供暖系统更加完备优良。 太后露出几分向往之色,“去年那么热,原也该去的,只因皇帝朝政繁忙,分身无暇,所以就没去。若是今年能去避暑就好了。” 皇帝若是去行宫避暑,太后是最不能落下的人。 卫嘉树微笑道:“嫔妾侍奉皇上晚,还不曾有幸去大宣宫呢。若今年能伴驾前去就好了。” 太后微微颔首,见她还恭敬侍立在那儿,便道:“有了身孕,不宜久站,坐下吧。” “多谢太后。”卫嘉树见慧婕妤身旁有个小绣墩,便细步上前,侧身坐下。 慧婕妤看了看自己怀里的三公主,有打量着依偎在太后身旁的静思公主,叹道:“嫔妾倒是不怕热,只是稚子畏热,又不敢用太多冰,若是今年能去大宣宫避暑,就再好不过了。” 纪婕妤听了也不禁微微颔首,她虽不得宠,但作为公主生母,皇上每次去避暑,都会带上她和二公主。主要应该还是看在太后姑母的面子上吧……纪婕妤黯然心想。 纪婕妤忽的道:“卫美人最近可有孕吐?” 卫嘉树一愣,忙温柔一笑:“嫔妾倒是还好,最近除了有些嗜睡,倒也无不适之处。” 纪婕妤颔首:“那倒是个乖巧的孩子。” 慧婕妤抿唇一笑,嫣然道:“倒是跟我怀三公主时候差不离,不但不孕吐,胃口也甚好。” 这话说得,倒是暗指卫嘉树腹中怀的是个公主。 卫嘉树微微带笑,也不反驳。 慧婕妤斜眼睨了卫美人一眼,倒是一如既往性子软和……也罢,卫氏不足虑。 “可惜了吴婕妤如今还在做月子,四公主也太小了,怕是经不起舟车劳顿。”慧婕妤一脸遗憾,心下确实是窃喜,若吴氏养好了身子,势必要与她争宠。 而今年吴氏势必无法伴驾行宫,一旦皇上决定避暑,但她的机会就来了! 慧婕妤心下蠢蠢欲动。 第94章、她又不是猫! 回到长秋宫,已是午后光景。 竹韵正在廊下为小爱梳毛,春日里这小东西掉毛掉得厉害,即使每日梳毛,卫嘉树的衣裳上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沾上白毛。 “喵呜~”小爱闻到的主人的气息,立刻就挣脱了竹韵的怀抱,一溜烟就扑到了卫嘉树脚边儿。 卫嘉树蹲下身子,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顶着橘色爱心的小脑袋,她忍不住心想,夏日溽热,毛茸茸们顶着一身皮草,就更加畏热了。若是能去大宣宫避暑,小爱这个夏天也能过得舒坦些。 于是,拎着小爱后颈,让它顺势抱在怀中,便进殿歇息了。 今日寿宁宫因有慧婕妤、纪婕妤两对母女,太后心情好,便多留了嫔妃一会儿,卫嘉树自然只能跟着多呆了一会儿。 纪婕妤倒是还好,那慧婕妤心眼儿就比较多了,卫嘉树少不得小心应对,这会子倒是觉得有些累了。 她歪在柔软的美人榻上,抚摸着小爱,依稀渐渐入梦之时,却听得英落一声惊呼:“小主,皇上来了!” 卫嘉树睁开困顿的眼眸,大中午的,这狗皇帝难道不午睡吗? 卫嘉树气馁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迎驾,不料皇帝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这家伙,也不早点叫人通禀! 心下抱怨着,面上却是温婉如水,她怀抱小爱,屈膝一礼。 宣承熠入得内室,只见美人嘉树宝髻松松,妩媚的眼角低垂,姣姣脸蛋上挂着一抹慵懒柔弱,直叫人心生怜爱。 宣承熠忙一把将其扶起,并笑着打趣:“青天白日,怎么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卫嘉树心下愈发不爽,我若是刚睡醒,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关键是,她刚刚将睡未睡,就被狗皇帝给打断了! 打断老娘的睡眠的人都是混球!! 卫嘉树鼻子轻轻一哼,“嫔妾正要午睡,皇上便来了。” 宣承熠暗笑,合着是被朕打搅了午睡啊! 忽的,宣承熠觉得不对劲,朕分明是特意避开了午时,就是怕打扰嘉树午睡,“这会子可都未时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嫔妾朝食过后,去了寿宁宫请安,不想慧婕妤、纪婕妤和两位公主都在,太后心情好,嫔妾也就多留了一会儿。” 生生都过了午,才回到长秋宫。 宣承熠“唔”了一声,“太后的确很疼爱静思,最近对顾氏和三公主也颇有几分爱屋及乌。” 卫嘉树暗想,话说,慧婕妤的三公主到现在还没取名呢……若换了是皇子,最迟满月就该赐名了。可若是公主……貌似二公主是周岁后才有了名字,所以慧婕妤的三公主至今尚未取名,也不算什么了。 卫嘉树于顾氏没什么交情,就算三公主怪可怜的,她也没兴趣提醒皇帝赶紧给她闺女取名。 只是……卫嘉树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身孕。 若她也生了个女儿,也遭到皇帝如此冷待。 她心里突然就不是滋味了。 狗皇帝如此之渣,好想揍之。 “怎么走神了?”见卫嘉树神情飘忽,仿佛神游天外似的,宣承熠忍不住捏了捏那粉白玉嫩的脸颊。 卫嘉树微微吃痛,连忙推开了皇帝的手,她面有不满之色,“嫔妾只是在想,若嫔妾也生了一位小公主,皇上会不会失望?” 宣承熠笑了:“好端端的,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只要是你生的,哪怕是个公主,也必定是朕最疼爱的公主。”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但怎么就是叫人不大舒坦呀? 什么叫“哪怕是个公主”? 说到底,狗皇帝就是重男轻女,女儿就是比不过儿子! 卫嘉树内心狠狠诅咒,老娘诅咒你儿子不孝,个个夺嫡,个个惦记你屁股底下的龙椅!闹你晚年不得安宁!! 如此咒骂一通,卫嘉树心里瞬间就舒坦了,她莞尔一笑,“有皇上这番话,嫔妾就安心了。” 宣承熠笑着说:“不过朕自是盼着你这一胎是个皇子。” 卫嘉树笑容一僵,狗皇帝还真是不会哄人啊!又直又狗! 宣承熠又补充道:“你若是实在喜欢粉嫩可爱的小公主,下一胎再生不迟嘛!” 卫嘉树黑线了,“瞧皇上这话说的,生儿生女天注定,哪里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宣承熠忍不住笑了,“是啊,如今朕也说不准你腹中到底是男是女了。”——许多事情都改变了,只不过他倒是觉得,卫氏腹中应该十有八九是个男孩。 前世,他没有允许那个卫氏再有生育,自然也就没了小公主。 可如今既是嘉树,他倒是有些期盼,能再添一个小公主,儿女双全,岂不更好? 宣承熠复又宽慰道:“你不要想太多,一切顺其自然即可。” 卫嘉树腹诽:听你唠叨了这一通重男轻女之言,若换了个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子,只怕更要忍不住多思了! 只不过卫嘉树才不会为了狗皇帝的封建腐朽观念,而给自己增加压力呢! 怀孕了,其实也是有好处的,且不说晋了美人位份,更要紧的是,她不用侍寝了!! 今日慧婕妤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窃喜,只怕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对了,今日在太后宫里,慧婕妤没有为难你吧?”宣承熠忽的问,这话,朕若是不问,以嘉树的性子,必定不会主动告状。 卫嘉树摇头,“慧婕妤的性子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宣承熠松了一口气,同时面露满意之色,“看样子朕的敲打,还是颇有成效的。”——顾氏果然学乖了几分,也不枉费他赐的封号了。 卫嘉树:这个狗皇帝,果然是故意冷落顾氏母女! 算了,她倒是不在乎顾婕妤母女是否遭到了皇帝的刻意敲打,她这会子只在乎大宣宫避暑一事。 她小声道:“今日在寿宁宫,太后还提及了避暑一事,言语间似乎很希望去大宣宫度夏。” 听了这话,宣承熠嘴角一翘:“太后怕是故意说给你听,便是想要借你的口,问问朕的意思。” 卫嘉树无语,母子之间犯得着如此吗?就算不是亲生的,以太后的身份,大可以大大方方提这事儿。 “那,皇上今年打算去大宣宫吗?”卫嘉树眼里微微发亮。 看着眼前娇人明媚的眸子,宣承熠如何忍心拒绝,何况他今年本来就要去大宣宫避暑。 “夏日溽热,朕自然是要去避暑,等回头朕就下旨,叫内务府准备着。”宣承熠笑着说。 卫嘉树一喜,“那皇上会带上嫔妾吧?” 自打有孕,嘉树整个人都是恹恹的,难道又如此活泼动人的时候,宣承熠心下一暖,声音也温柔了几度:“那是自然,朕哪怕谁都不带,也得带上你。” 说着,狗皇帝抬起手,爱抚着卫嘉树柔软细嫩的脸颊,轻轻的,上下抚摸着的。 就像……她撸小爱似的。 卫嘉树突然黑线了,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又不是猫! 第95章、大宣宫、清凉殿 皇帝回到乾清宫后,就直接谕令内务府筹备避暑事宜,随即,这个好消息就传遍了六宫。 作为如今掌管六宫宫务的丽妃温氏第一时间前来向皇帝请示后宫伴驾的相关事宜。 “臣妾想着,不若便照着前年旧例,只不过再添上卫美人也就是了,另外吴婕妤尚在坐月子,自然只能暂且留在紫禁城将养。”丽妃娓娓道来。 宣承熠眼底微露诧异,他还以为丽妃会借机提出,让贵妃留在宫里照看。 宣承熠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丽妃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她当然不会借机给贵妃难堪,皇上就算不给贵妃面子,也总要给夏氏一族面子。堂堂贵妃,被独独撇在紫禁城,也的确不像话。 “如今叶采女和卫美人都怀有身孕,这宫室的安排……臣妾想着,不如尽量选宽敞舒适的殿阁,不知皇上意下如何?”丽妃一脸端庄贤德。 宣承熠心中甚是满意,“这点小事,你看着安排便是了。” “是,臣妾定会安排妥当,请皇上放心。”丽妃屈膝一礼,又请示了一下避暑起驾的日子,以及一些细节,便跪安了。 丽妃走后,姜永福笑眯眯端上一盏清茶,“丽妃娘娘还真是处处周全。” 宣承熠吐出一口气,是啊,若非温氏出身开国公府,这后宫叫她一直管着原也是无妨的…… 虽说一时半会儿,丽妃不至于生出不安分之心。 但也差不多该平衡一下了。 “贵妃这阵子如何了?”宣承熠淡淡问。 姜永福忙道:“回万岁爷,贵妃娘娘最近对四皇子愈发上心了。”——吴婕妤诞下小公主,如今在坐月子,贵妃有现成的理由不让四皇子去永庆宫,自然要想尽办法笼络住四皇子。 宣承熠默然片刻,“吴氏那边,多加赏赐,好生安抚。” “是,奴婢明白。” 天泽十一年四月中旬,皇帝奉皇太后凤驾,及六宫嫔妃、皇子公主,浩浩荡荡前往京郊大宣宫避暑。 虽说这个时代已经有了蒸汽火车,但这玩意的速度……还不如马车呢,也就载重量比较可观。 因此帝王嫔妃之车驾自然还是马车,而且行宫就在郊外,也不算远,不过半日光景就抵达了目的地。 皇帝、皇太后走的是大宣宫正南门,也就是大宣门,而以贵妃为首众嫔妃们就只能走西顺门。这是不能乱了嫡庶尊卑的规矩,贵妃再贵,也终究是皇帝的庶妾,更不消说丽妃、四嫔和卫嘉树这一群女人了。 入西顺门后,下车改换肩舆,卫嘉树悠哉哉坐在铺了软垫的红木肩舆上,足足坐了半个时辰,才抵达了目的地——清凉殿。 清凉殿位于皇帝寝宫宣政殿的西侧,地理位置有点像西六宫,不过这一带的宫殿建筑不似紫禁城的那方方正正的规格,而是一座座大大小小的殿阁。 清凉殿坐落在北海之畔,西侧则是一片萧萧紫竹,在竹林与湖水的围绕下,是一座重檐歇山屋顶殿,光正殿便足足面阔五间,这样的规格,简直就是紫禁城东西六宫正殿的规格! 卫嘉树看在眼里,不禁咋舌,“这规格……似乎有些逾越?” 领着卫嘉树来到此地的太监笑着说:“卫美人多虑了,这里是大宣宫,宫室无数。纪婕妤和慧婕妤的宫苑,也是这般规格。”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旋即想,倒也是,丽妃素来周全,不至于犯下违反宫规的过错。 “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她示意了英落一眼。 英落二话不说,便将一锭银子塞进了太监袖中,“天热,我家美人请公公喝茶。” 领路太监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多谢美人赏赐!美人今日辛苦,还请好生歇息!” 虽说如今早已修缮了平整的水泥路,但卫嘉树做了半日的马车,屁股难免有些麻酥酥的。 而且肚子也饿了。 清凉殿殿高宇阔,硕大的红木玻璃门敞开后,殿中顿时清风细细,带着些微竹香,端的是令人神清气爽。 “来的路上,我瞧见西边的紫竹林茂密萧萧,想必是乘凉的好地方。”卫嘉树坐在新殿宇宽阔柔软的罗汉榻上,接过英落奉上的蜂蜜柚子茶,缓缓抿了一口。 英落笑着说:“这北海南面多殿宇,山水景致还不算太多。这行宫里,可足足有三十六处景致,多分布在北海东西两侧和宽阔的北面。” 卫嘉树不禁心生向往,“英落,你以前来过多次了吧?” 英落抿唇一笑,“是,只不过奴婢以前都是在宣政殿伺候着,不曾好生瞧瞧这大宣宫的景致。” 卫嘉树打了个哈欠,“等我歇息两日,咱们出去好好赏看一番。” 卫嘉树打量着这座清凉殿,“丽妃给我安排的宫室可真够宽敞的。”——内中一应装饰也甚是雅致,尤其那架竹林七贤的苏绣屏风,放眼望去,一片翠竹萧萧,端的是喜人。 英落点头:“丽妃娘娘的确贤德,若她能一直掌六宫事物就好了。” 是啊,皇帝终究不可能让丽妃一直把持六宫,哪怕丽妃事事周全,绝胜贵妃。 约莫半个时辰光景,膳食就准备好了。 因长秋宫没有别的嫔妃,所以长秋宫膳房的一应厨子几乎都跟了来,这会子新到清凉殿,虽不熟悉锅灶,但这么多人一齐开火,还是烹制出了一桌精致可口的菜肴。 自她晋了美人位份,又因怀着身孕,桌上的菜肴也是愈发精美、数量也愈发多了。 一碗极下口的酸笋鸡丝汤,最是合卫嘉树口味,还有色泽诱人的荔枝红烧肉,鲜美浓郁的白果莲子炖乌鸡,还有翡翠虾球、粉蒸牛肉、春笋小蹄膀、银芽里脊丝,还有几道爽口的素菜——酸辣瓜条、松仁茼蒿和鱼香茄子。 主食是香喷喷的八宝饭,卫嘉树一口气吃得肚皮滚圆,那叫一个满足。 吃饱喝足,卫嘉树不禁困意袭来,“我先睡个午觉。” 竹韵扶着她走进清凉殿内殿,清爽的雨过天青色幔帐,提前晒过的蓬松柔软的被褥,卫嘉树倒头便陷入其中,不消片刻,便呼吸均匀了。 竹韵低声道:“小主看样子是累了。”便忙落下帷帐,便出去与英落分食剩余的美味佳肴了。 第96章、后宫生存之道 卫嘉树自晋了美人后,待遇也跟着提了一等,内务府一早就送来了两个宫女并两个太监。 故而如今,除了英落之外,卫嘉树身边足足有五个宫女、四个太监,其实还有路惟忠所管辖的一应粗使宫人和膳房宫人,这些人虽然名义上不属于卫嘉树,但基本也都是伺候卫嘉树的。 因此英落分配剩饭的时候,都会挑一份好的先送给路惟忠和皇上派来照顾美人胎像的文嬷嬷,最后也还会留下一些赏赐给底下那些粗使宫人。 至于膳房,他们自己悄悄偷留的食材,就够他们吃得脑满肠肥了。 午觉醒来,卫嘉树换了一身清雅的藕色竹纹圆领长袄,手持一柄苏绣竹石团扇,来到清凉殿西侧的紫竹林散步。 千万杆深紫色的竹竿随风摇曳,竹林间曲径通幽,沿着石子路小径,盏茶功夫便能看到偌大浩瀚的北海。 北海是大宣宫内最大的湖泊,一眼望去,只见烟波浩渺,端的是如海一般壮阔。 卫嘉树闲坐在湖畔的观澜亭,前有北海,后有紫竹,端的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英落见自家小主坐了下来,便忙从宫女青黛手上拿过食盒,取出一盏仙草炖奶,并酸杏、蜜枣两份蜜饯以及一碟松仁栗子糕,俱摆在亭中的汉白石桌上。 卫嘉树端起仙草炖奶,用小勺舀着喝,嘴上道:“以后里头可以加些藕粉丸子、或者木薯圆子。” “是,奴婢记下了。”英落连忙应声。 虽说是有孕,卫嘉树却并不怎么喜欢吃太酸的食物,倒是那松仁栗子糕香甜柔软,入口沙沙的,很合她的口味。 卫嘉树正吃着点心,喝着炖奶,便遥遥看到一顶华美的仪舆自西侧沿着北海岸边的青石路而来。 仪舆上的女子面带几分焦躁之色,但在看到观澜亭中的卫嘉树的时候,还是连忙叫了“落轿”。 卫嘉树也忙走出亭子,朝那女子屈膝一礼,“丽妃娘娘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来者正是丽妃,丽妃的荣华殿就在西面不远处。 丽妃叹了口气:“是叶采女,才刚到了行宫,就开始呕吐不适,本宫少不得去瞧瞧。” 说着,丽妃打量了卫嘉树一眼,“你看着瘦巴巴的,这舟车半日,倒是不曾累着。” 卫嘉树嘴角抽抽,她也不算瘦巴巴的吧?搁在后世,她这都不算减肥人士的终极目标。 “嫔妾倒是还好。”卫嘉树挤出个笑容。 丽妃点了点头:“那就好生养胎,本宫先去浮云阁了。” 说罢,丽妃便连忙登上了仪舆,抬肩舆的太监脚步也比往日匆忙些,不一会儿,便远去在杨柳深处。 “浮云阁?叶采女没有跟慧婕妤住在一块儿?”卫嘉树问英落。 英落摇头:“慧婕妤往年都是住在馥芳殿,虽说馥芳殿也有偏殿,但慧婕妤不喜欢有人在眼前叨扰。” 卫嘉树“哦”了一声,慧婕妤从前得宠,从前自然不喜欢有人在眼前晃荡。但如今她失了宠,自然就需要有人争宠了。 叶采女如今怀着龙胎,皇帝总要时常去看望一二。 从前在宫里,皇帝去的是储秀宫,慧婕妤作为储秀宫位份最高的嫔妃,自然要领着叶采女、郑选侍一并接驾。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啊。 英落叹息道:“叶采女自有孕后,就时常孕吐,这样的身子,原是不宜舟车劳顿的,只是她自己坚持,丽妃娘娘也不好把她撇在宫里。” 是啊,叶氏如何愿意留在宫里,一连数月不得见龙颜? 叶采女本就不怎么得宠,如今靠着身孕,才总算获得了几分君恩眷顾,自然不肯放过这难得的伴驾避暑的机会。 卫嘉树低声道:“从前慧婕妤对叶采女也不怎么样。”——如今却是依附之态。 不过这倒也明智之举。 翌日清晨,卫嘉树才醒来,就听说叶采女搬去了慧婕妤的偏殿居住,据说这还是叶采女极力恳求丽妃,方得准允。 竹韵听了这个消息,忍不住小声嘀咕:“慧婕妤无子,该不会是打算……” 卫嘉树笑了:“怎么可能?且不说慧婕妤还年轻,再则,你以为人人是贵妃那般身份吗?” 特权,既然带个“特”字,那就注定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 慧婕妤虽生了一位公主,人家可还盼着再生一胎呢。 别的儿子再好,也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 “最近慧婕妤着实贤惠。”卫嘉树淡淡说,看样子顾氏也已经懂得了后宫的生存之道。 这时候,首领太监路惟忠快步走了进来,奉上一份请柬,“贵妃娘娘邀六宫嫔妃明日午后于牡丹园吃茶赏花。” 是了,这个时令,正是牡丹花开的时节,贵妃又最喜欢牡丹。 英落低声道:“介时必定人多眼杂,小主若是不喜,不去也无妨。” 卫嘉树“唔”了一声,“贵妃的面子可不能不给,何况,整日闷在殿中也是无趣。”都来了大宣宫了,若不出去赏花赏景,未免辜负了。 这牡丹园位于北海西南岸,顾名思义,里头栽植了不下千株牡丹,而且名品无数,据说是先帝年间,为了哄失子的荣显皇贵妃开心,特意从洛阳、菏泽等地快马加鞭运送而来。 牡丹本是娇贵的花木,如此千里迢迢,路上便折损大半,栽植之后,也有半数未能存活,饶是如此,牡丹园依然留下了千余株上等牡丹。 只可惜,牡丹园落成之日,荣显皇贵妃也香消玉殒了。 “贵妃自失了六宫大权,脾性似乎也温和了些。”卫嘉树微笑着说。 英落点了点头,手无实权,贵妃自然不似从前那般硬气了。 卫嘉树叹息,她也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只是既然身在后宫,就不可避免要与六宫嫔妃打交道,关起门来只过自己的日子,那可不是后宫的生存之道。 竹韵笑嘻嘻道:“那小主可要打扮地鲜艳一些。” 卫嘉树摇头,她这张脸就够鲜妍夺目了,衣着上还是穿的简单素雅些,省得喧宾夺主。 “月前那套天青色暗花缎服就挺合适的。”卫嘉树淡淡说。 竹韵略一思量,笑道:“小主是美人,自然穿什么都好看!只不过,介时嫔妃们只怕大多是大红大紫,这天青色……倒像是给旁人做陪衬了。” 英落微笑着说:“天青色淡雅出尘,正合小主的气度。” 第97章、人比花娇卫美人 翌日午后,卫嘉树穿上那套天青色暗花罗衣裙,依照请帖所书时辰抵达了牡丹园。 一如园中,只见是姹紫嫣红,不止是牡丹姹紫嫣红,嫔妃们的穿着打扮也比往日里更加鲜艳夺目些。 想必之下,卫嘉树这一身天青色衣衫,就格外低调了。 只是她这个人不低调啊,且不说那后宫独一无二的恩宠,再加上还怀着身孕,立时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卫嘉树扫了一眼园中,大多数嫔妃都聚集在正中的四方琉璃亭中,其中四嫔俱在,只不过贵妃这个东道主,以及丽妃都还没来。 卫嘉树只得先进亭中,向四嫔见礼。 谧嫔掩唇轻笑:“卫美人今日穿得也太素净了些吧?” 一旁四嫔之首的谨嫔徐氏微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人长得美,自然穿什么都好看。不似本宫,哪怕穿得再鲜艳,也是人老珠黄喽!” 谨嫔最后一句话,卫嘉树听着,倒更像是再在说谧嫔。谧嫔今日穿着一身绯红色串枝莲对襟长袄,头上的赤金簪钗也多嵌红宝石,端的是鲜红华丽,可愈是如此,愈是显得俗气。 而谧嫔,只是撇撇嘴,似乎并未听出谨嫔话中的影射之意。 卫嘉树忙笑着说:“谨嫔娘娘不过才二十来岁,哪里就老了?” 谨嫔掩唇咯咯笑了,“卫美人可真是嘴甜!” 说笑间,只听得外头一声太监尖细的高呼:“贵妃娘娘到——” 旋即便见一顶鎏金的宽敞仪舆被四个太监抬着,缓缓步入了牡丹园。 在场的嫔妃少不得赶忙起身上去迎接,嫔妃们参差屈膝行礼,一片莺声燕语:“请贵妃娘娘安!” 夏贵妃高坐在仪舆上,看着一众屈膝参拜的嫔妃,面上露出了自得之色,她被贴身宫女搀扶着下了仪舆,才微笑着道:“众位妹妹免礼!” 卫嘉树暗自腹诽:失了大权,派头反倒是更大了。 夏贵妃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不禁脸色一变,“丽妃怎么没来?” 站在亭外不远处的首领太监徐敏连忙站出来回话:“今日叶采女孕吐不适,我家娘娘一早去就探望了,故而今日会来得晚一些,还请贵妃娘娘原谅则个。” 为了皇嗣,哪怕是贵妃又岂敢不原谅? 夏贵妃登时鼻子都气歪了:“丽妃好生贤惠啊!” 夏贵妃又是冷冷一哼,“看样子,慧婕妤也要晚些来了!” 徐敏小心翼翼道:“慧婕妤这几日照顾叶采女分身无暇,怕是……来不了了。” 好一场赏花,接连两个嫔妃给贵妃脸色瞧,而且都是拿叶采女的肚子作为理由! 夏贵妃气得咬牙切齿:“但愿叶采女能诞下一位皇子,否则岂不是白费了丽妃和顾氏这般衣不解带侍奉!” 这话说的,哪有位高之人侍奉位卑之人的道理? 但在场众人也无人敢反驳,甚至几乎都没人敢吭声。 只有谧嫔笑着上前,“可不是么!一个妃主,一个婕妤,上杆子地伺候一个小采女,也不怕折了她的福气!” 有谧嫔这样从旁帮着讥讽,夏贵妃顿时心里舒坦了几分,她上下扫了谧嫔一眼,“你今日打扮得倒是鲜艳喜庆,很合本宫的心意。”——固然是鲜艳喜庆,只不过穿在谧嫔身上,多少有些俗气。贵妃心中暗道。 谧嫔笑容中带着几分谄媚:“今日贵妃娘娘在牡丹园设宴赏花,嫔妾也是怕被这些牡丹花给比下去了,这才穿得稍微鲜丽一些!” 说着,谧嫔将目光转向角落里默不作声的卫嘉树:“倒是卫美人姿容冶丽,不怕被牡丹花给比下去,所以才穿得这般素净。” 卫嘉树:麻蛋,老娘穿得素净,只是为了低调!! 结果,就是有人不让她低调! 夏贵妃果然将目光也转移到了卫嘉树身上,那眼神高傲中难掩酸妒,“卫美人,的确是一等一的美人,所谓‘人比花娇’,不过如是了!” 卫嘉树强行挤出个笑容:“贵妃娘娘过奖了。” 夏贵妃强忍着酸意,幽幽扫了一眼卫氏平坦的腰腹,“舟车劳顿而来,卫美人可有不适之处?” 卫嘉树忙屈膝一礼:“多谢贵妃娘娘关怀,嫔妾一切还好。” 夏贵妃点了点头,“你倒是不及那叶氏娇贵!” 说着,夏贵妃轻哼一声,眼中难掩鄙夷之色,“一个宫婢出身的小嫔妃,这身子倒是比世家贵女都矫情!” 卫嘉树暗暗蹙眉,她又何尝不是宫女出身?夏贵妃这句话,生生把在场所有宫女出身的嫔妃却都给鄙夷进去了。 因天泽九年的选秀取消,这后宫着实有不少宫女出身嫔妃,如今有孕的叶采女、谧嫔宫里的罗采女、以及还在紫禁城坐月子的吴婕妤,还有谨嫔、诚嫔、谦嫔宫里都有宫女出身的小女御…… 一时间,在场好几位女御脸色都有些发白。 贵妃,骨子里还是没变啊。 正在园中一片寂静的时候,传来笑声:“本宫来迟了!还请贵妃娘娘勿怪!” 来者,可不正是丽妃么。 看到一声鲜艳华贵,丝毫不逊贵妃的丽妃,卫嘉树不由地松了口气,这位大姐可算是来了。 后宫里也就只有丽妃能跟贵妃斗几句嘴了。 夏贵妃冷冷瞥了丽妃一眼,“本宫还以为丽妃跟顾氏那般,今儿不打算来了呢!” 丽妃言笑晏晏:“怎么会呢?本宫也还惦记着牡丹园的风光呢!不过慧婕妤是着实分身无暇,想来贵妃娘娘也不会迁怪她吧?” 夏贵妃气得脸色都青了,“哼,她不来正好!省得惹本宫生气!” 卫嘉树:慧婕妤不来,贵妃才更要生气呢! 谧嫔连忙上前道:“贵妃娘娘,今日大好的景致,可别被不值得的人扰了心情!您瞧瞧,那边那丛首案红开得颜色极正,与你的气度十分相称呢!” 谧嫔三两句吹捧总算把贵妃从暴怒边缘给拉了回来。 首案红牡丹红得极正,谧嫔以此吹捧,可不正挠中了贵妃心头最痒痒之处? 夏贵妃立时心花怒放,当即便叫人剪了一朵开得最大最艳的首案红牡丹,簪在了她牡丹髻的鬓角。 头戴一朵巴掌大的大花,这……有点那啥。卫嘉树一时心中找不出形容词。 但好在贵妃总算被引开了,卫嘉树连忙坐在亭中的美人靠上歇脚。 丽妃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手里摇曳着一柄牡丹团扇,笑道:“瞧着这是累了?” 卫嘉树苦笑:“有点心累。”——这大概就是得宠的坏处吧,到哪儿都别想低调。 丽妃捂嘴笑了,她低声道:“还不是因为你得宠,若换了是个不得宠的美人,夏贵妃还不稀罕欺负呢。” 卫嘉树无语。 第98章、母老虎 夏贵妃举办的赏花宴,虽然叫人心累,但准备的一应茶水点心倒是极好。 馥郁的牡丹花茶,又好看又好闻,还甜蜜蜜好喝,配的点心也甚是精致,牡丹花糍鲜嫩软糯,牡丹酥酥脆可口,更是宛若一朵含苞牡丹,堪称是艺术品。 夏贵妃享受着谧嫔和几个小嫔妃的吹捧,卫嘉树兀自美滋滋享受着美食。 直到暮色西垂,才终于结束了今日赏花宴。 卫嘉树也应景地叫英落去剪了几支牡丹花,却并不打算用来簪花,她打算留着回去插花,因此剪的都是些含苞待放的牡丹。 用过飧食,天色便完全黯了下来。 清凉殿燃起一盏盏煤油灯,上好的细绫宫灯罩子笼罩这煤油灯,一盏盏挂在廊下,殿中一派明亮。 卫嘉树叫竹韵寻了个素净的天青色大肚瓶,这种瓶子其实名叫天球瓶,大大肚子、细细的口,用来做插花瓶子正合适。 而且天青色素雅,丝毫不会喧宾夺主。 英落剪的牡丹都不是大红大紫绚烂的颜色,相对也比较素雅,有赵粉、豆绿、酒醉杨妃,并两支姚黄提些亮色,介时花开,必定好看。 整了整花枝,卫嘉树笑着说:“记得每天都要换清水,这样花苞不过三两日便能绽放了。” “是,小主!”竹韵笑着应声。 忽的,竹韵低声道:“小主,今日皇上去了馥芳殿。” 卫嘉树淡淡“哦”了一声,看样子是慧婕妤的“贤惠之举”打动了狗皇帝。 “那挺好的。”卫嘉树微笑着说。 竹韵松了一口气,早先慧婕妤还挤兑过小主呢,难为小主竟不介怀。 慧婕妤重获皇帝召幸,本就是意料之中事儿。 只不过夏贵妃那边儿约莫是要气坏了。 翌日清晨,卫嘉树用了早点,便出来消食散步,清晨的北海之上薄雾还未散去,一眼望去,倒是有几分仙境之感。 竹韵小心地扶着自家小主,道:“奴婢昨日听英落姑姑说,东面的菱湖里满是莲花,等过些日子就要开了呢。” 这大宣宫中山水无数,大大小小的湖泊有十几处,这菱湖虽不及北海之广阔,但也是一处比较大的湖泊了。 “那就得过些日子去瞧瞧。”卫嘉树笑着说。 主仆说说笑笑,却迎面瞧见一位身穿银红宫装、面容娇媚含春的女子。 卫嘉树连忙止步,屈膝一礼,“慧婕妤金安。” 面前的正是慧婕妤顾氏,她身旁则是一位身量略见丰盈的女子,正是怀有身孕的叶采女。叶采女也连忙向卫嘉树屈膝见礼,“给卫美人请安。” 慧婕妤满脸春风,笑容也分外明媚,“今日风和日丽,所以本婕妤带叶妹妹出来散散步,遇上卫美人,还真是巧。” 这里是她清凉殿附近啊,巧个毛啊。 卫嘉树莞尔一笑,附和道:“是真巧啊。”说罢,她看向叶采女,“采女瞧着气色见好了些。” 叶采女低眉道:“多亏慧婕妤和丽妃娘娘照拂,嫔妾今日已经好多了。” 甭管叶采女之前是真的不舒服还是怎么滴,总之是赢得了皇帝的怜惜,慧婕妤也跟着得了贤惠之名。 怎么看都是双赢。 唯一不高兴的,大约就是贵妃了。 “有慧婕妤悉心照料,采女真是有福气。”卫嘉树微微一笑道。 慧婕妤深深看了她一眼,“美人有丽妃娘娘照拂,也是有福得很。” 卫嘉树一怔,看样子慧婕妤已经看出来,她和丽妃关系愈发亲密了。 卫嘉树笑着说:“丽妃娘娘看得起嫔妃,是嫔妾的荣幸。”——她一点也不遮掩自己投靠丽妃的事儿。 慧婕妤暗暗蹙眉,她原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卫美人真的巴结上了丽妃。 丽妃母族温氏可不是夏家那种靠女人爬上来的家族,底蕴不是一般的深厚,有了丽妃的照拂,这卫美人在后宫里就又有了一座靠山。 丽妃不是太后那种万事不爱搭理的性子,若真有人为难卫氏,只怕丽妃会第一个站出来。 卫嘉树又道:“丽妃娘娘对婕妤也十分照拂呢。” 话说,慧婕妤是不是丽妃的小弟?啊不,小妹??额,好像哪里不对劲…… 虽说丽妃最近常照拂慧婕妤,但怎么看都是为了给贵妃添堵。 慧婕妤掩唇轻笑,“丽妃娘娘执掌六宫,是六宫幸事。” 这倒也是,比起贵妃,丽妃的确是个合格的六宫掌事人。 但是吧,好巧不巧的,慧婕妤这话,让某个路经此地的人给听见了。 卫嘉树抬眼便看到不远处那张铁青的脸,那女子仪容华贵,可惜一双眸子赤红如血,简直要吃人。 哦豁~ “请贵妃娘娘金安!”卫嘉树急忙屈膝参拜。 这下子,慧婕妤春风满面的脸蛋也白了。 慧婕妤连忙转身,也连忙屈膝行礼,旁边的叶采女吓得双腿发软,赶忙要行礼,却一个趔趄软倒在了地上。 慧婕妤神色一紧,旋即暗自窃喜,她连忙亲自上去扶起叶采女,“叶妹妹,你没事儿吧?今日才见好些,可别又动了胎气呀!” 叶采女小脸煞白,“我、我没事的……” 慧婕妤连忙道:“贵妃娘娘,叶采女脸色很不好,可否容嫔妾先带她回去歇息?” 夏贵妃面容瞬间铁青,当即险些就要爆发,好在德馨嬷嬷在侧,她连忙替贵妃道:“皇嗣为先,婕妤且先带叶采女回去吧。” “那嫔妾和叶妹妹就先告辞了。”慧婕妤眼底带着一抹得意,亲自扶着叶采女便远去了。 卫嘉树被独独留了下来,面对着暴走边缘的夏贵妃。 卫嘉树:我有一句mmp不值当讲不当讲! 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夏贵妃气得袖子甩在观澜亭的柱子上,“矫情个什么劲儿!本宫既没打她、也没骂她!装模作样!!” 卫嘉树暗道,慧婕妤最后那句话,夏贵妃定是听了个真真。 但是那又如何?慧婕妤只是再称赞丽妃而已,夏贵妃只是告到皇帝面前,也不能把慧婕妤怎么样了。 卫嘉树小声道:“叶采女只是胆小而已。” 夏贵妃眼中满是暴怒之色,“怎么?难道本宫很可怕?!” 卫嘉树:你自己拿出镜子来瞧瞧,你这会子就是一只母老虎! 卫嘉树讪笑,连忙道:“贵妃娘娘身份何其贵重,叶采女只是个七品采女,岂能不敬畏贵妃?” 听了这话,夏贵妃心里倒是略微舒坦了些。 德馨嬷嬷见状,连忙道:“主子,咱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四皇子午睡也该醒了。” 提到四皇子,夏贵妃立时就没兴趣打理卫嘉树了,她转身便要离开,然而还没登上仪舆,卫嘉树宫里的首领太监气喘吁吁跑来,“美人快些回去吧,皇上来了!” 贵妃背影一僵,卫嘉树隐约听到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哦豁~ 这我可真不是故意的!谁晓得狗皇帝什么时候会来?! 第99章、开挂的贵妃 卫嘉树二话不说,滴溜溜跑掉了。 唉,这夏贵妃,简直就是一只火药桶,而她莫名其妙动辄就成为了一根火把。 火把遇上火药桶,不爆炸才怪。 未免被爆炸所伤,脚底抹油是最最明智的选择。 “贱人!贱人!都是贱人!!” 攥紧紫竹林里的卫嘉树隐约听见了夏贵妃的叫骂声,还好老娘跑得快。 路惟忠不禁蹙眉,“夏贵妃娘娘也太不贤惠了。” 卫嘉树腹诽:若不是狗皇帝突然杀来,她本来都捋顺了夏贵妃的毛了。 说到底,还是狗皇帝的错!! 清凉殿,一派凉风习习,狗皇帝正坐在临窗的花梨木昼榻上,一边喝着卫嘉树小厨房熬制的胎菊绿豆爽,一边欣赏着天青色天球瓶中含苞初开的牡丹。 宣承熠心情甚好,只见一抹天水碧色衣衫的女子清清爽爽步入他的视线,清淡雅致的衣裙,衬得那女子的容颜分外皎洁,只是那皎洁如玉的脸蛋上分明带着几分不愉之色。 卫嘉树心里再不愉快,也得乖乖给皇帝请安,“请皇上安。” “怎么一幅受了气的样子?”宣承熠问。 卫嘉树腹诽:可不就是受了气么! 一旁的路惟忠连忙跪下道:“回万岁爷,奴婢在北面找到了小主,还瞧听见贵妃娘娘在大骂……‘贱人’,也不知是在说谁。”说着,路惟忠飞快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宣承熠的好心情瞬间湮灭,这个夏淑离! 卫嘉树叹了口气,“其实是慧婕妤与嫔妾称赞丽妃,故而叫贵妃不痛快了。”——卫嘉树简单地把方才北海边儿上发生的事情,跟狗皇帝简单叙述了一下。 不过贵妃大骂“贱人,都是贱人”,想来也是包含了她的。 宣承熠俊朗的容颜变得有些阴沉,“冷落了这些时日,朕还以为她收敛了,没想到还是这般放肆!” 卫嘉树苦笑,她也是倒霉,明明是慧婕妤惹恼了贵妃,结果慧婕妤借着叶采女的肚子遁了,徒留下她应对即将爆炸的夏贵妃。 宣承熠目光满是怜惜,“原本是顾氏与贵妃的龃龉,结果却连累了你。” 卫嘉树腹诽:可不是么! 但嘴上她只得道:“慧婕妤也是太关心叶采女了。” 宣承熠随口问:“叶氏无事吧?” 卫嘉树略一思忖,道:“叶采女只是被贵妃吓着了,虽说踉跄着摔了一下,但也是屁股着地,应该不打紧。” 屁股着地……宣承熠脸色突然有些复杂,嘉树这张嘴,总是这么不文雅。明明是皎若明月的女子,怎么能动不动屁股屁股的? 卫嘉树见狗皇帝脸色还是不怎么好,便道:“若是您不放心,不如去馥芳殿瞧瞧?”——反正她也不乐意接待狗皇帝,能滚蛋自然再好不过。 宣承熠淡淡道:“你既然说无事,那就必然无碍!朕去了,也只会听到一些邀宠和告状的话。”——夏淑离虽然脾气还是那么糟糕,但吃了一次教训,倒也不敢对有孕嫔妃动手动脚。 只不过夏氏的脾性还是太善妒了些!顾氏称赞丽妃,虽有影射夏氏之意,但说的也算是实话,若论贤德,夏氏却是不如丽妃! 更何况,迁怒嘉树,也太不应该了些! 说到底,还是夏淑离太过善妒! “贵妃的确不贤,不过叶氏也太怯懦了。”宣承熠蹙眉,露出不喜之色,“那样的出身,到底上不了台面。” 卫嘉树俏脸一黑,哪样的出身?不就是宫女出身么!她也是宫女!宫女又咋了?你要是瞧不上,别睡啊! “怎么又不高兴了?”宣承熠心中甚是费解,怪不得有人说,女人心海底针。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她哪里敢不高兴? 于是,卫嘉树挤出个笑容,“没事,只是嫔妾有些累了。”所以狗皇帝你能否滚蛋,让老娘好生歇息一下? 宣承熠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身侧,“那就别站着,过来坐。” 卫嘉树黑线,她又不是站累了! 但也只得挪了过去,淑女般坐在狗皇帝身侧。 宣承熠顺势一把握住那柔软的柔夷,“朕原本还打算复夏氏宫权,但如今看来……” 宣承熠摇了摇头,手中无权,尚且如此欺侮嘉树,若是恢复了六宫大权,还指不定是什么德性呢! 听了这话,卫嘉树暗自一喜,六宫大权若是留在丽妃手上,自然对她更加有利。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只是,也不能让丽妃一直把持六宫大权,她到底是温氏的女子。” 温氏咋了?卫嘉树内心不满,温氏可是开国功臣之家,哪里又惹了狗皇帝猜忌了? 唉,可不就是累世勋贵,所以惹了皇帝疑心了。要不然以丽妃的家世门第,怎么都比夏贵妃更有资格当贵妃! 宣承熠默了片刻,才叹着气道:“前日承恩侯上折子,推说年老体弱,想要辞官养老。” 承恩侯??皇后之父,按例都可以封为承恩侯。 但能让皇帝露出如此顾惜之色的,想必也就只有夏贵妃之父,承恩侯夏衍了。其实,夏衍是夏氏第二任的承恩侯,第一任是景安太后之父,皇帝的外祖父。 只是皇帝登基的时候,皇帝外公便早已不在人世,因此是景安太后的兄弟夏衍直接袭爵。 这位承恩侯、国舅爷如今身居工部尚书,虽然品级不低,但也着实不算大权在握。 只不过,好歹是尚书之职位,没想到竟要辞官? 这位夏国舅似乎还不到五十岁呢,怎么都不能算是年老。 很明显,夏国舅是在用迂回的方式替贵妃求情。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朕驳回了,没想到今日他又上了一道请罪折子,说自己教导子女无妨,愧对母后与朕。” 教导子女无妨?夏贵妃也是这位国舅爷的女儿啊。 既知道教女无方,早先贵妃在闺阁之时,就该好好教导! 只不过,只要皇帝对母族还有情分,夏国舅的卖惨就能打动皇帝。 卫嘉树道:“都是前朝的事,皇上为何要与嫔妾说?” 宣承熠轻笑:“看似是朝堂之事,实则是朕的后宫之事!夏衍身为外臣,自然没胆子插手朕的内宫之事,所以才要用这样的法子,邀买可怜。” 知道是邀买可怜,但狗皇帝还是会心软。 卫嘉树叹了口气,这个夏贵妃,既不聪明也不贤惠,但人家开挂啊! 所以,只要夏贵妃别犯太大的过错,她就能在后宫屹立不倒。 宣承熠道:“朕原本看在国舅的面子上,有心恢复贵妃宫权。” 宣承熠一脸烦躁。 卫嘉树腹诽,说到底,狗皇帝还是想复贵妃六宫大权! 就是可怜了丽妃,兢兢业业打理六宫,结果贵妃他爹卖点惨儿,分分钟丽妃就得交权。 “所以,朕想着,不如折中一下。”宣承熠冷静的眸子里透着算计。 第100章、共掌六宫(上) “折中一下?”卫嘉树一脸不解。 宣承熠淡淡说,“让丽妃打理宫务只是权宜之计,但贵妃既然不贤,朕自然不能让她如往日那般大权独揽。” 卫嘉树脑中豁然开朗,狗皇帝莫不是打算—— 宣承熠轻轻一笑,“平衡之道,在于节制。有了节制,自然不敢逾矩。” 卫嘉树:这狗皇帝在后宫还要搞这套? 不过嘛,这比起丽妃失权、贵妃重掌六宫,的确是个还算能接受的结果了。 “皇上英明。”卫嘉树强忍着反感恭维狗皇帝。 宣承熠面目自得之色,在后宫的平衡上,他也算是颇有心得了。 正在此时,姜永福敲了敲殿门,“万岁爷,馥芳殿来人禀报,说叶采女动了胎气。” 宣承熠此刻心下正温情无限,手还揽着美人的腰肢正欲揩油,乍听到这样的话,脸色瞬间就不怎么好看了。 这个顾氏,给她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动了胎气就去传太医!”宣承熠没好气地道,“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就换别人来照顾叶氏!” 姜永福缩着脖子应了一声“是”,飞快便去传话了。 馥芳殿那边儿,慧婕妤顾氏脸色有些发白,她知道皇上去了清凉殿,卫美人那般容色,且也怀着龙胎,自己十有八九是请不来皇上的。但起码也能隐晦地跟皇上诉一下冤屈。 但万没想到,皇上竟给了她这般警告。 按理说,今日的事儿,怎么都是贵妃不对,只要卫氏如实禀报皇上,皇上没道理会对她和叶氏不满啊! 难道是卫氏在皇上面前没有如实禀奏? 慧婕妤脸色忽的白里透青。 叶采女此刻正歪在偏殿的床榻上,神色萎靡,“皇上没有来……”虽说她也有了身孕,但在皇上眼里,终究是比不得卫美人。 叶采女只消想想卫美人那一颦一笑的花容月貌,就不禁黯然失色。 “要不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其实刚来大宣宫那会儿,她也只是稍稍有些反胃呕吐罢了,根本不打紧。 只是,身为嫔妃,又是怀着皇嗣的嫔妃,叶采女何尝不想得到皇上的怜爱?所以,她才听从了慧婕妤的安排。 慧婕妤暗道:这个叶氏,这么轻易就退缩了,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你可清楚了,你如今的位份也不过是采女,哪怕诞下的是一位皇子,顶多也就是晋为才人。”慧婕妤语气有些凉意。 叶采女叹了口气,“可是皇上已经龙颜不悦,而且此番迁怒的是婕妤您啊!” 慧婕妤暗暗颦眉,她好不容易才重获皇上召幸,岂能再度失宠? 想到此,慧婕妤也不禁生出退缩之意,皇上的意思很明显,若是叶采女身孕再有什么不稳当,只怕便不能由她照顾了。 叶采女嘴唇泛白,“况且,贵妃娘娘今日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与慧婕妤似的! 提到贵妃,慧婕妤不由火大,若说在这宫里,慧婕妤最恨谁,无疑就是夏贵妃了。 可面这个冲动莽撞的夏贵妃,慧婕妤只能生出浓浓的无力感!夏氏悍妒不贤,但皇上却纵她容她! 后宫之中,一级之差就少不得毕恭毕敬,何况夏贵妃足足比她高了两级! 慧婕妤牙齿紧咬,此时此刻,她也只能期盼丽妃攥紧手中的宫权,不要给夏氏丝毫机会! 然而,慧婕妤这最后一丝希望还是破灭了。 翌日,慧婕妤又抱着三公主去给太后请安。 在大宣宫,太后的宫室少不得也是一等一奢华大气,这座坐落于北海西岸边的黄琉璃瓦殿名为寿萱殿,面阔九间,规制与紫禁城的慈宁宫相当。 所以太后很喜欢来大宣宫避暑。 住在这一等一宽阔大气的寝殿内,太后才会有一种自己真的是皇太后的感觉。 慧婕妤的肩舆缓缓落在寿萱殿前,便看到了那顶泥金蟠龙的仪舆,慧婕妤不由一喜,连忙加快了脚步,竟是忽略了,旁边不远处还停着两架华美的仪舆。 太后这几日心情甚好,哪怕见到素日不喜的贵妃夏氏,也能和颜悦色,当然了,主要原因是皇帝也在,太后也总不好给皇帝的嫡亲表妹脸色瞧。 正在这时候,锦书姑姑快步进来禀报:“皇上、太后,慧婕妤带三公主来请安了。” 坐在一旁红木南官帽椅上的夏贵妃微笑着说:“慧婕妤近来侍奉太后十分勤勉呢。” 太后笑容慈祥,他看了皇帝一眼。 宣承熠面上不喜不怒,只淡淡说:“既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在锦书姑姑的引领下,慧婕妤步履轻盈走了进来,却见上头除了太后与皇上,旁边竟还坐着贵妃夏氏与丽妃温氏。慧婕妤神色一紧,她本能地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寻常。 慧婕妤神色一紧,连忙毕恭毕敬请安行礼。 太后面目慈祥,先关心了一下慧婕妤怀中可人的三公主,又随口道:“哀家听说,你偏殿的叶氏胎像又有些不好?” 慧婕妤偷偷看了一眼皇帝那板着的脸,连忙道:“叶采女已经不碍事了,是嫔妾关心则乱,竟还惊动了皇上与太后,是嫔妾的不是。” 一旁的夏贵妃强忍着厌恶,起身告罪道:“说来也是臣妾不好,是臣妾不够和颜悦色,竟吓到了叶采女。” 宣承熠淡淡扫了一眼各自认错的慧婕妤与夏贵妃,淡淡说:“好了,既然无事,就不必再提了。”——为了一个采女,在太后面前罗里吧嗦,也是够烦的。 慧婕妤与夏贵妃只得连忙屈膝称“是”。 夏贵妃心头满是愤懑,她连那叶氏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居然也能惹一身骚!身在后宫,到底是不能无权啊! 宣承熠复又露出温和之态,“朕此来,也是有一事要与母后禀报。” 太后露出好奇之色,“可是后宫之事?” 宣承熠点点头,又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绣墩上,神色端庄柔和的丽妃,“丽妃这小半年打理后宫诸事,虽难免有些小纰漏,但大小节宴,都甚是妥帖。” 丽妃赶忙起身,屈膝一礼:“臣妾年轻,又是初掌六宫,难免会有疏失之处,但臣妾会竭尽全力照顾六宫上下,还请皇上放心。” 夏贵妃暗暗切齿,那可是她的六宫大权! 宣承熠微笑着看向太后,“不知母后觉得,丽妃比之贵妃从前,谁更好一些?” 太后心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话语里也不见对丽妃有所不满,但怎的突然就拿贵妃与之相较? 夏贵妃也不由神色一紧,她暗暗攥紧了手中的牡丹锦帕。 第101章、共掌六宫(下) 太后略一沉思,正色道:“贵妃虽然有过失之处,但早些年打理六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丽妃,她虽是初次打理宫务,但着实处处尽心,大事小事都亲力亲为,更难得是丽妃宽厚贤惠。” 虽然太后把二人都夸了,但明显更属意丽妃。 夏贵妃脸色一白,太后称赞丽妃宽厚贤惠,岂不是在说她不宽厚不贤惠?! 更令夏贵妃心痛的是皇上居然颔首了,明显是赞同太后的评价!夏贵妃当场红了眼圈。 宣承熠道:“母后所言甚是!若论处事之能,丽妃的确更胜一筹。” 太后笑了,皇帝也属意丽妃便好。 夏贵妃眼圈瞬间湿润了,“都是臣妾太冲动冒失,辜负了皇上的信任!” 宣承熠扫了一眼夏氏,他知道夏氏要强,轻易不会露出这等软弱之态。 宣承熠复又道:“只是丽妃到底年轻,一个人打理六宫,还是难免会有些不足之处。” 此话一出,丽妃的端庄得体的容颜随之一僵,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一人不足,难道是想…… 而夏贵妃当场也是一愣,旋即她也猜到皇上的用意,不由心底暗暗一喜,哪怕先拿回一半宫权也是好的!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皇帝的意思是——” 宣承熠道:“丽妃既然打理宫务甚好,那就让她与贵妃一同继续打理宫务。” 太后默然少卿,然后问:“宫务繁琐,多个人一起打理自然也是好的。只是——”太后扫了一眼脸色不佳的丽妃与隐隐窃喜的贵妃,再度看向皇帝,“只是不知皇帝打算以谁为主?” 夏贵妃毕竟位份高,难道皇帝打算让丽妃辅佐贵妃??太后不禁蹙眉。 夏贵妃急忙道:“丽妃妹妹虽则年轻,但沉稳细致,臣妾很愿意听取丽妃谏言。” 丽妃脸色一青,夏贵妃这明显是要让她居于辅佐之位!! 宣承熠沉吟不语。 丽妃心下恼怒,她面色端庄,徐步上前,屈膝道:“皇上、太后,贵妃娘娘打理宫务多年,从前虽有过失,但如今应该也都改正了。想必贵妃娘娘一人也能打理好六宫事物,故而臣妾愿意将打理六宫之权奉还贵妃!” 不就是个六宫大权么!谁稀罕!丽妃心下冷哼。 宣承熠暗暗蹙眉,这个丽妃——性子也太不恭顺了。 太后微微一笑:“皇帝意下如何?” 夏贵妃却已经乐坏了,这个温氏居然给如数奉还宫权?!夏贵妃急忙道:“臣妾从前冲动冒失,但思过了这些日子,臣妾已经知错改过,日后一定会好生打理六宫事物,绝不再让皇上太后失望!” 宣承熠脸色一黑,这可不是朕希望的结果! 宣承熠冷冷扫了贵妃一眼,“不再冲动冒失?那你昨日又是怎么回事?!” 夏贵妃脸色一白,缩着脖子小声辩解道:“臣妾也没把叶采女怎样,是她胆子太小了……” 宣承熠脸色乌漆黑宛若锅底,朕说的不是叶氏!而是你辱骂嘉树!但是这话,宣承熠也不好直接说出口,否则就是给嘉树招惹仇恨了。 退到一旁的丽妃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她方才一时冲动,说出了如数交还宫权的话,虽少不得有些后悔,但如今看来,皇上也并不希望宫权都回到贵妃手上啊! 宣承熠抬手道:“朕让丽妃与你一同打理宫务,便是因为你性子太冲动莽撞!” 宣承熠又扫了退到一旁的丽妃一眼,丽妃的性子,终究是不可能辅佐贵妃了。况且,若只是辅佐六宫事物,只怕贵妃也听不进去丽妃的辅佐之言! 宣承熠便道:“丽妃与你一起共掌六宫事物,不分主次!凡有大事,你二人商议解决,若商议无果,便请示太后!” 夏贵妃一脸憋屈,请是太后?明显太后是偏向丽妃的! 丽妃见状,也不继续坚持前言,她上前道:“是,臣妾遵旨!”——虽说共掌六宫,少不得被位份更要的贵妃压一头,但她有太后撑腰,怎么也能与夏氏平分秋色。 夏贵妃也只得憋屈地屈膝称“是”,“臣妾会与丽妃好生打理六宫事物。” 这一场交锋,让慧婕妤看得心惊胆战,丽妃娘娘也真是冲动,竟然要交出六宫大权! 好在皇上没有准允! 慧婕妤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始至终,慧婕妤都是个旁观者,她虽然无比焦急,但终究不敢插嘴一句。 幸而最终的结果不算太糟糕。 随后,皇帝下达了手谕,命贵妃与丽妃共同打理宫务,而且还是二人平权,不分主次。 卫嘉树听闻这个消息,不免有些惊讶,“居然是平分六宫大权?” 路惟忠点头称是:“皇上还说了,若是二人商议不决,便请示太后娘娘。” 卫嘉树暗笑,那倒是很好地节制了贵妃。 谁不知道太后不喜欢贵妃? “那就好!”卫嘉树微微颔首,只怕下半辈子,夏贵妃都要被丽妃节制,大半精力都要耗费在与丽妃争权之事上了。 如此一来,贵妃便没有余力对付她了。 狗皇帝平衡之策,果然厉害。 这皇帝算计起后宫来,只会比嫔妃之间的算计更加厉害! 而且如此一来,夏家那边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至于这宫务要如何共同打理,只怕还需要点儿时间磨合。 七日后的早晨,卫嘉树用了早点,正喝着一盏荔枝膏水,欣赏着殿外葱葱郁郁的花木。 到底是避暑行宫,正殿外宽阔的庭院里也栽植了无数花木,芍药海棠次第而开,广玉兰茂密的枝叶间也依然吐露出洁白的花苞。 微风拂面,花香习习。 卫嘉树昏昏欲睡。 正在此时,路惟忠快步进来禀报,“美人,荣华殿丽妃娘娘来访!” 卫嘉树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个透彻。 狗皇帝的后宫平衡之计,卫嘉树并未提前告诉丽妃。 一则是这狗皇帝耳目遍布后宫,她若是说出去了,势必会露馅。 再则,她即使提前知会了丽妃,也无法改变结果。 所以就索性一字未言。 今日丽妃登门,卫嘉树少不得细细言说。 第102章、吹枕边风 丽妃明丽的脸上带着几分诧异之色,她如今刚刚与贵妃口头瓜分好了六宫事物,故而顺道过来看望一下有孕的卫美人,没想到…… 丽妃自是没有责怪之意,反倒是惊讶于皇帝对卫美人的宠爱。 “如此说来,能有这样的结果,也是多亏了你。贵妃不贤,出言辱骂了你,所以皇上才要让我节制贵妃。”丽妃沉思过后,得出了这样的结果。 卫嘉树赧笑,“皇上对贵妃早有不满,本就不乐意恢复贵妃往日大权。但碍于夏氏一族的情分,这才复了她一半宫权。” 丽妃笑了笑:“若非是因为你,只怕今日便是以贵妃为主,本宫为辅了!”——这样的结果,是丽妃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丽妃也忍不住将日前在太后处所发生的交锋,细细与卫嘉树言说了。 卫嘉树不禁咋舌,“娘娘也真是冲动,怎么能如数交出宫权呢?” 丽妃淡淡哼了一声,“若要本宫去辅佐夏氏,岂不是成了给她打下手的?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本宫才不干呢!” 卫嘉树笑了,“好在皇上没有准允,让娘娘与贵妃平分宫权。” 丽妃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大体上是平分六宫事物,但夏氏位份是贵妃,终究是在本宫之上。” 卫嘉树又笑着说:“但皇上也说了,若是您与贵妃商议无果,便奏请太后决断,想必太后不会偏袒贵妃。” 丽妃摇了摇头,“皇上对纪氏一族颇为忌惮,若是太后插手太多宫务,皇上不会高兴的。所以,本宫也轻易不敢劳烦太后做主。” 卫嘉树点了点头,心下不由好奇,“纪氏一族也是开国八公,更还是太皇太后的母族,为何皇上……” 丽妃沉默了少卿,她压低声音道:“昔年,太皇太后与先帝母子争权,再后来,皇上登基——好在那会子太皇太后已经年迈,否则,怕是连这点儿情分都不剩了。” 卫嘉树心里咯噔一下,这位太皇太后,看样子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呢。 丽妃摇了摇头,“太皇太后也着实是贪心不足,想尽办法非要让皇后出在自己家。” 卫嘉树自然也知道先帝元后与继后都是纪氏女,只不过元后据说悍妒娇奢,故而被废,而继后,就是如今的太后了。 “可是皇上的元后是理国公之女……”卫嘉树小声道。 丽妃低语道:“这门婚事,是皇上做太子的时候,先帝爷一力定下的。但皇上登基后没多久,太皇太后立刻就选了母族侄孙女入宫。” 卫嘉树心下一凛,好像就是那位未曾承宠便殁了的纪妃? 倒是可怜了这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成为了祖孙争斗的牺牲品。 当年的事情,丽妃透过昭宁贵妃留下的人脉,也知道个差不离,只是这些旧年龃龉,多说无益,便道:“事情都过去了,你也不要深究了。如今的后宫,已非当年,皇上看重子嗣,容不得有人对皇嗣下手。” “当初慧婕妤的事儿,贵妃应该是没有谋害皇嗣之心,否则皇上也不会轻纵了她。”丽妃沉声道。 卫嘉树点了点头,不复多言。 丽妃忽的又道:“哦,对了,我今日来找你,还有一件正事。” 卫嘉树正色道:“娘娘请讲。” 丽妃不由一笑,“吴婕妤的四公主眼瞧着也快满月了,我打算把她们母女接到行宫这边举办满月礼。” 卫嘉树一怔,“这事儿,贵妃应该不会同意吧?” 丽妃笑容满满,“我正是知道,贵妃不会答允,所以才要来找你。”——她若与贵妃商议此事,夏贵妃肯定会拿产后体弱、不宜舟车劳顿来搪塞。 “我不过是想给贵妃添堵,但这点小事,又不好闹到太后跟前,请太后做主。所以我才想让你吹吹枕边风。”丽妃脸上带着别样的笑容。 卫嘉树虽然也不怎么喜欢吴婕妤,但是若是能给贵妃找点儿事儿干,她自然是不介意费点嘴皮子。 她微微颔首,“我省得了,我回头就去找皇上做主。” 丽妃抿了一口茶水,目光扫了一眼卫嘉树那仍旧纤细婀娜的腰肢,旋即道:“之前春季的那笔分红,你不必太过节省,健康馆的生意如今愈发好了,夏季的收益只会更加丰厚。” “是吗?那可太好了!”卫嘉树大喜,虽然她这会子不缺钱花,但钱这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 丽妃只在清凉殿呆了半个时辰便走了,毕竟如今丽妃可是大忙人,如今掌着一半宫务,倒是比总理六宫所有庶务还要繁忙的样子。 丽妃忙,贵妃那头也不的清闲。 先前贵妃安插的人手被丽妃拔出了大半,这会子处理宫务,自然格外不便。 贵妃又气又恼,却只能一边谩骂诅咒丽妃,一边赶紧再次安插、收买,银子花得如流水一般。 卫嘉树晌午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后,便叫英落给她好生梳妆打扮,又换上一身清爽宜人的衣裳——青嫩的柳黄色玉兰春燕交领小袄,配一条白罗花鸟裙,纤纤袅袅,盈盈细步便登上了宣政殿前的汉白玉台阶。 说来,这还是卫嘉树第一次去宣政殿。 皇帝的寝殿,自然是避暑行宫里数一数二恢弘大气的殿宇。 宣政殿面朝南湖,站在殿前宽阔的汉白玉月台上,带着潮湿气息的风迎面而来,卫嘉树不禁困意散尽。这宣政殿的地基也格外高些,九层台阶爬上来,便可一览南湖风光。 迎出来的是御前的副领事太监张三顺,“哟,这不是卫美人么!奴婢给美人小主请安了!” 卫嘉树温婉一笑,“不知皇上这会子可有空暇见我?” 张三顺心道,万岁爷今早还念叨着卫美人呢,哪怕没有空暇也会挤出空暇来见卫美人的。 “美人小主请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卫嘉树微笑颔首,“有劳张公公了。” 最近前朝事物繁杂,宣承熠已经四五日未曾召幸嫔妃了,清凉殿更是已有七八日未去了。宣承熠心里一边惦记着嘉树,又不免心下嘀咕,来了大宣宫都快一个月了,嘉树竟然一次都没主动来请安,甚至连个汤汤水水也不曾送! 比起殷切热络的其他嫔妃,嘉树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朕放在心上了? 心里正郁闷着,嘉树便来了。 宣承熠不禁一喜,连忙道:“外头日头毒辣,仔细别招了暑气,快让她进来!” 又叮嘱道:“以后卫美人来请安,哪怕朕正在忙,也先把人带去偏殿!” “是,奴婢遵旨!”张三顺暗道,换了别的嫔妃,万岁爷哪里会这般贴心?一旦万岁爷忙着处理朝政,哪怕是贵妃娘娘,也得乖乖在殿外候着! 第103章、姜公公已经够圆润的了 宣承熠搁下了手头正在批阅的折子,顺手将狼毫搁在了墨玉笔山上,心下美滋滋琢磨,不知嘉树带了什么膳食来慰藉朕心,是精致的点心,还是消暑的凉茶? 然鹅,他看到的是两手空空的卫嘉树娉婷走来。 宣承熠:“……” “给皇上请安!”卫嘉树敛衽行礼,却发现狗皇帝正上下瞄着她,而且还越瞄越不开心的样子。 卫嘉树:??? 看着那张白皙玉嫩的小脸上挂着不解之色,宣承熠只得道:“你来给朕请安,就没带点汤水点心?” 卫嘉树愣了三秒钟,合着嫔妃来给皇帝请安,还得带上一份伴手礼?? 卫嘉树尴尬了,她还真的啥东西都没带。 她扫了一眼皇帝身侧又圆润了一圈的领事太监姜永福,便笑着打趣道:“嫔妾本来想带些精致的小点心的,但转念一想,姜公公已经够富态的了,再胖下去,怕是不太好。” 姜永福胖胖的脸上满是不解之色,这关于他什么事儿? 宣承熠却立刻想起早先嘉树还不是他的嫔妃的时候,他就曾说过,时常把嫔妃送来的东西赐予姜永福。 这不,今早姜永福刚刚吃了一盅慧婕妤亲自送来的花胶虫草炖鹌鹑。 宣承熠咳嗽了两声,“你送来的东西,朕怎么舍得赏给姜永福?” 姜永福一个激灵,原来卫美人是这个意思啊!他讪笑道,连忙道:“美人小主送给万岁爷的膳食,奴婢绝不敢觊觎!” 宣承熠扫了一个姜永福,这个狗东西,倒是一直很乖觉。 卫嘉树不咸不淡“哦”了一声,“可若碰巧皇上没有胃口,或者是刚刚吃饱了,那嫔妾送汤水点心来,岂不是为难皇上了?” 宣承熠咳嗽了一声,“哪里有那么巧?何况你又不是不晓得朕用膳的时辰。” 说着,宣承熠又道:“你若是有心,也未必一定要送汤水点心,亲手做些女红,朕也是不嫌弃的。” 卫嘉树:不好意思,老娘嫌弃你! “女红啊……”卫嘉树叹气,然后理直气壮地道:“我不会。” 宣承熠:…… 宣承熠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你不会女红??”——这有可能吗?女人不会女红,那还是女人吗?! 卫嘉树点头,春花秋月般脸蛋上满是真诚,“我真的一点儿都不会,啊不,稍微会一点,缝扣子我还是会的。” 宣承熠:这跟不会女红有区别吗???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难道三百年后的女人已经退化到如此地步了吗?他觉得很不可思议! 宣承熠抬手道:“你们都退下吧。”——省得被底下这些奴婢听见不该听的话。 “是!”姜永福领着一干御前宫女弓腰退出了内殿,还顺手给关上了内殿殿门。 当殿中只剩下皇帝与卫美人的时候,皇帝宣承熠这才起身,几步走到一旁紫檀如意昼榻上坐下,淡淡挑眉问:“你方才是跟朕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卫嘉树一脸诚恳:“请相信我,我们那个时空,绝大多数女人都不会刺绣了!” 宣承熠沉默了三秒钟,然后还是一脸的不可思议:“那男人岂不是没衣裳穿了?” 卫嘉树黑线,“皇上,那已经是完成了两次工业革命的时代了!纺织业已经相当发达,虽然还不离开工人,但缝纫机、刺绣机已经可以分担绝大部分的工作了。” 宣承熠又沉默了好几秒种,才喃喃道:“这样啊……”——其实如今也已经有了纺纱机、织布机,在南方一些大城也出现了不少的纺纱工坊和织布工坊,里头聘请了大量女工。日后会发展成嘉树所说的模样,似乎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卫嘉树又连忙宽慰:“不过刺绣也没有消失,不过绣品都快成为艺术品了。”——尤其是汉服文化的复兴,使得绣娘整个行当再度吃香起来,手工刺绣的汉服那叫一个价值不菲。 刺绣兴盛还是衰颓,宣承熠倒不是很在意,他拍了拍身侧的空位,道:“别总是站着,过来坐。” 卫嘉树乖巧应了一声“是”,连忙上前,坐在皇帝陛下身侧,屁股底下是柔软的靛青云龙缎条褥,厚实柔软、平整熨帖。 “朕最近忙,有些日子没去看你了。”宣承熠目光飞快扫了一眼卫嘉树的腰身,仍旧是纤纤一握。 “最近可还好?没有孕吐吧?”宣承熠一脸关怀之色。 卫嘉树赧笑:“没有,嫔妾胃口很好,觉得跟从前没什么区别,一点感觉不出怀了身孕。”——不过再过些日子,肉肉就要到她肚子里投胎了。 宣承熠的大手轻轻落在了卫嘉树的小腹上,他轻轻摩挲,“也不知是男是女……” 是啊,若是个女孩子,肉肉来投胎,想必很有意思。 卫嘉树莞尔一笑,“嫔妾倒是都喜欢,只可惜皇上似乎更喜欢皇子一些。” 宣承熠笑道:“若是旁人生的,朕自然更喜欢皇子,可若是你生的,朕都喜欢!” 哟呵,说得倒是挺像人话的。 卫嘉树腹诽,旋即道:“对了,吴婕妤的四公主也快满月了,不知皇上是否有意将吴婕妤与四公主接到行宫办满月礼?” 宣承熠脸色淡淡,“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替吴氏说好话了?” 卫嘉树也不敢隐瞒,忙笑着说:“倒也不是嫔妾替她美言,其实这是丽妃娘娘的嘱托。” 宣承熠当然知道丽妃又去了清凉殿,两个人还私底下嘀咕了许多话,只是具体说了什么,宣承熠并不知晓。 他笑着地看了卫嘉树一眼,嘉树还是如此坦诚。 宣承熠心下很是欣慰,“哦,丽妃?”——温氏这是想给夏氏添堵呢。宣承熠瞬间就明白了丽妃的企图,不由嘴角撇了撇。 卫嘉树笑着说:“是啊,丽妃娘娘说,这事儿若是与贵妃商量,以贵妃的心性,是决计不可能答允的,为了这点事儿,又不好闹到太后跟前,扰了太后耳根子清静,所以丽妃让想嫔妾来吹吹枕边风。” 听到这等坦诚的话语,宣承熠忍不住笑了,“吹枕边风?” 宣承熠忽的附耳低语:“你已经许久不曾在朕枕边了。” 卫嘉树脸色一黑,狗皇帝!对着她一个孕妇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话!!狗色狼! 卫嘉树立刻嗔了狗色狼一眼,“皇上!” 宣承熠忍不住低低笑了,他把卫嘉树嗔怒视为羞涩,便顺势拦住卫嘉树的腰身,“之前没有身孕,朕日夜盼着,如今有了身孕,朕更是日夜不安。”——佳人正在眼前,却不能亲近,实在叫人心里如猫爪子挠。 卫嘉树心下满是嫌恶,狗皇帝,那么多嫔妃,还不够你睡的?居然还惦记着老娘的肉体! 卫嘉树又嗔了皇帝一眼,唉,她实在不敢对皇帝太凶恶,瞪他也不敢瞪得太狠,可不就是一副娇嗔的样子么。 第104章、给狗皇帝作画 宣承熠被嘉树那娇嗔置气的小模样勾得心痒难耐,却又不得不努力忍着。 先前因他一时不克制,险些害得这个孩子没了。 那夜之事,宣承熠如今回想起来,仍后怕不已。 他深吸了一口气,“朕知道,你心里念着朕,只是你如今都是要做母妃的人了,别总是这样任性。”——朕毕竟是年轻气盛的男子啊。 卫嘉树黑线,她啥时候念着狗皇帝了?至于任性?她已经很忍耐了,只是稍微瞪一下都不行吗? 这个狗皇帝,越来越不好伺候了!卫嘉树腹诽。 宣承熠柔声哄道:“最近朝政忙碌,朕一时分身无暇,等过一阵子,朕会常去清凉殿陪你的。” 卫嘉树:这个她倒不需要,没有狗皇帝,她乐得清闲。 卫嘉树连忙道:“自然还是朝政为先,是嫔妾到叨扰皇上了。” 连忙认了个错,卫嘉树又小声再次询问:“那吴婕妤和四公主……”——你到底同不同意接来行宫? 宣承熠打量着卫嘉树那张略显焦躁的小脸,“怎么,嘉树很希望吴氏来行宫?” 卫嘉树犹豫了一下,还是诚恳地点了点头。 宣承熠轻笑,他自然明白,嘉树这是想给夏氏添堵呢。 也罢,到底是夏氏刻薄了嘉树,如今朕又复了夏氏一半宫权,嘉树心里必定很不是滋味。 只不过,宣承熠又忽的生出了坏心思,他揽着美人纤细婀娜的腰肢,低语道:“你若要求朕,也得拿出点儿诚意来。” 卫嘉树:…… 去你特么的八辈祖宗! 这可是要接你的小妾和闺女过来!你居然还要问我好处?! 卫嘉树气得只恨不得一口咬死这狗皇帝,却只得强行忍着,她嘟囔道:“皇上是天子,富有四海,而嫔妾所有都是皇上所赐,嫔妾又哪里拿得出来能打动皇上的东西?” 宣承熠笑眯眯刮了刮卫嘉树那气鼓鼓的脸颊,“朕要的‘诚意’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朕要的是心意。” 心意? 卫嘉树蹙眉,啥心意?老娘对你实在没什么心意可言! 嫔妃对皇帝表达心意,无非就是亲手绣点儿什么东西,或者是做点汤汤水水。 卫嘉树很苦恼,“嫔妾不会女红,下厨,嫔妾虽然会一些……这个时代的锅灶,嫔妾也实在上不了手。”——传统的柴火灶,她实在担心自己把自己给烧了。 宣承熠笑了:“就算你会下厨,朕也不舍得叫你受那烟熏火燎之气。”——有孕初期貌似很容易孕吐,哪里能下厨闻烟火气? 卫嘉树更苦恼了,那我还能用啥表达一下“心意”? 忽的,卫嘉树眼前一亮,“要不,嫔妾给你画一幅肖像画吧!” 听到这话,宣承熠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不枉朕循循善诱。 卫嘉树心道,她画素描的速度还是蛮快的,哪怕是一幅全身像,半日光景足够搞定,她连忙道:“若皇上不嫌弃,嫔妾这就叫人取了炭笔来。” “炭笔?”宣承熠挑眉,“你莫不是想拿一幅素描来搪塞朕吧?” 卫嘉树汗了一把,“素描那也是一笔一划画就的……” 宣承熠淡淡说:“最起码也得是油画。” 卫嘉树黑线,画成油画那可就老鼻子费劲了!哪怕画得简单些,也得十天半个月,若是再精细一些,没个把月是不成的! 这个狗皇帝,还真会折腾人!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为了给贵妃添点儿堵,她要付出这么多辛劳,是不是有点不值得? 卫嘉树只得小声道:“皇上,油画是很费时的事儿,虽说嫔妾如今清闲,但您不是要忙着处理朝政吗?”——画肖像画,可是得对着本人作画的! 宣承熠微笑着说:“不妨事,朕批朕的折子,你在一旁作画即可。” 卫嘉树:…… 这个狗皇帝,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 我怎么好像掉进他的坑里了? 宣承熠脸色旋即一板:“怎么,嘉树不愿意?!” 见狗皇帝脸色都变了,卫嘉树秒怂,她急忙笑道:“怎么会呢?只要皇上不嫌弃嫔妾叨扰,嫔妾自然乐意为皇上作画。只不过嫔妾画工远不及宫中的西洋画师,怕画出来的肖像画,皇上会不喜欢。” 宣承熠瞬间露出笑容,“怎么会呢?你一笔一划画出来的画作,朕岂会不喜欢?” 卫嘉树心里“呸”了一声,那你还嫌弃我一笔一划画出来的素描! 丫的够矫情,非得要油画! 卫嘉树上辈子是家里拆迁之后,才转学美术的,毕竟这个行业可不好找工作,而她在美术上也没有太高的天赋,若非家里突然有矿了,父母也不可能同意她去学什么劳什子画画。 后来她考入了一所普通院校,做一个普通的美术系学生,因此她的油画水准也就那样。 不过好在她不需要靠这个混饭吃。 大学毕业后,她每天吃喝玩乐,顶多闲来抽空画点儿可爱的毛茸茸,日子过得很悠闲而富足。 但没想到这辈子穿越到皇宫里,却得苦哈哈给皇帝作肖像画。 唉,她还是个孕妇啊! 翌日上午,卫嘉树就开始了自己苦逼的工作。 狗皇帝也刚刚下朝,他断然坐在椅子上,腰身笔挺,目不斜视,双肩微垂,运笔流畅。 不得不说,狗皇帝的仪态和卖相都是相当不错的。 卫嘉树在一旁先找了个不错的角度,然后开始思量构图,思索妥当之后,才终于开始落笔。 首先是素描草稿,也就是先用炭笔将人物构图绘制出来,然后进行写生。 炭笔在画布上摩擦出沙沙之声,卫嘉树也渐入佳境,隐隐找到了几分当年在大学里专心绘画的感觉。 嫩白如玉的手指上也不免渐渐被染得黑乎乎的,而画布之上的人物也愈发精细。 正在这时候,一只手忽然握住了卫嘉树的手,那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都画了一个时辰了,先歇会儿。朕又不急。” 卫嘉树一愣,这才恍惚回过神来,这种投入画作,却被生生拉扯回来的感觉,很是令人不爽。 第105章、拈酸吃醋 御前的宫女已经捧了温水与净手的香皂上来,卫嘉树只得搁下手中的炭笔,仔细清洗着自己的指甲缝。 穿越后,卫嘉树虽不经常作画,但指甲一直都修剪得短短的,这已经是她骨子里的习惯了。 哪怕做了嫔妃,也不曾改变。 别的嫔妃都留着至少半寸的指甲,戴着华美的赤金护甲。 而她,十指纤纤互相搓洗,指甲缝的乌黑也被洗去,露出了莹白中微微泛着粉色的指肚。 宣承熠不禁好奇:“你似乎一直都没有留指甲。” 卫嘉树接过宫女奉上的锦帕,擦了擦手,道:“因为要画画,指甲长了不习惯。” 宣承熠打量着那双粉白玉嫩的柔夷,素手纤纤,袅娜得宛若春日花蕾,“其实你不留指甲也好看。” 卫嘉树笑了笑,忽的看到一旁珐琅座钟上的时间,居然已经是午后了。 她是用了朝食才来宣政殿的,一晃眼功夫,都过去两个多钟头了。 宣承熠良久才收回目光,他指了指一旁昼榻炕几上的各色点心道:“御膳房新送来的点心,还算精致,你若喜欢,便多用些。” 那不过三尺的小炕几上,已经被摆得满满当当,有桃花酥、蝴蝶酥、牛乳酥、菱粉糕、百花糕、松仁栗子糕、阳春白雪糕,还有酸杏脯与蜜饯青梅。 除了那两盘过于酸爽的果脯,其他的点心,卫嘉树都挺喜欢。 卫嘉树挑拣着足足吃了七八块,又喝了一盏香糯饮,便觉得肚子满满,甚是舒坦。 见她吃得开怀,宣承熠也不禁甚是欣慰。 皇帝素日不喜甜食,若非特意吩咐给卫美人准备些糕点,膳房也不会奉上这么多精致可口的小点心,至于酸杏与青梅,也是膳房琢磨着上意送上来。 嫔妃有孕,不管是否嗜酸,都会略做出几分喜酸的样子。 但卫嘉树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肠胃。 吃饱喝足的卫嘉树打量着阳光的角度已经改变,便对皇帝道:“那嫔妾明日再来继续给皇上作画。” 话里已有告辞之意。 宣承熠蹙眉,这么快就要走? 卫嘉树忙小声解释道:“嫔妾晌午有小憩的习惯。” 这倒也不是虚言,卫嘉树本就是个惫懒性子,自有了身孕,自然就更可以名正言顺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回到长秋宫,卫嘉树散了发髻,宽了衣裙,便钻进清凉殿宽敞柔软的拔步床上,美美睡了一觉。 醒来后,又架起那副狗皇帝肖像画,仔仔细细修整了一下细节。 只可惜御前派来的照顾她身孕的文嬷嬷不许她太操劳,因此只画了大半个时辰,就只得收起了炭笔。 往后的日子,每日都是如此。 她每天上午去宣政殿给狗皇帝作画一个时辰,然后吃点御膳房的精致点心和饮子,然后午后又再清凉殿再画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倒也充实。 皇帝约莫是看在她作画尽心尽力的份儿上,已经下旨命人接吴氏与四公主来大宣宫避暑,同时也令丽妃预备操持四公主的满月之礼。 这会子,夏贵妃约莫是气坏了,慧婕妤那头估摸着也是要酸坏了。 当初三公主满月,可不曾这般兴师动众! 而卫嘉树宛若事不关己,还是每日照旧去给皇帝作画。 哪怕是四公主满月当天,她也是先去宣政殿给皇帝画了一个时辰画,然后才赶去吴婕妤的殿宇,为四公主送上一份贺礼。 吴婕妤在丽妃的安排下,住进了离着清凉殿不远处的明秀殿,亦是面阔五间的宽敞殿阁,正好可以用来给四公主办一个隆重体面的满月礼。 卫嘉树虽紧赶慢赶,但来得终究迟了些,少不得连忙上前,向夏贵妃、温丽妃以及正主吴婕妤告罪:“嫔妾来迟了,还请两位娘娘与吴婕妤恕罪。” 夏贵妃杵着一张脸,这样的日子里,她自是看谁也不顺眼,她轻哼道:“卫美人怀着身孕,自然比旁人金贵些!” 丽妃忙笑着说:“有孕之人难免倦怠,想来吴婕妤不会见怪的。” 产后的吴婕妤体态丰腴、面庞圆润,那圆润脸上气色还未完全恢复,不过精神头倒是极好的样子,她笑容温吞:“卫妹妹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妹妹快些入座吧。” 四公主的满月之礼,与当初三公主满月一样,办得很是妥帖。在场宾客,除贵妃之外,无不是笑容盈盈,满口都是吉祥话语。 哪怕是慧婕妤也只是酸溜溜道:“皇上还真是疼爱吴婕妤!” 吴婕妤敦和一笑,“皇上对慧婕妤和三公主也极好。” 高坐在花梨木扶手椅上的夏贵妃撇嘴嗤笑,“说来三公主都六个月大了,皇上还没赐名呢!” 夏贵妃的话不啻是一个耳光打在慧婕妤脸上,这阵子慧婕妤精心照顾有孕的叶采女,却也换不来皇帝多少怜爱,连带着三公主也也不甚得皇父喜爱。 丽妃蹙了蹙眉,她放下手中的赤金鸾凤酒盅,忙道:“皇上最近政务繁忙,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夏贵妃哼笑道:“皇上的确是疏忽了慧婕妤的三公主,但却没有疏忽吴婕妤的四公主,更没有忘了卫美人!”——说着,夏贵妃将酸妒交加的目光转移到了一旁正在吃着珍珠丸子的卫嘉树身上。 “本宫听说,这阵子,卫美人每日都要去宣政殿,一去便是一两个时辰!”夏贵妃声调都高了几度,话语里的酸妒也更深了几分。 卫嘉树:…… 这就是得宠的坏处,你想低调都不成。 卫嘉树讪笑道:“贵妃误会了,嫔妾前去宣政殿,是为皇上作画。” 夏贵妃心下冷哼,作画?合着如意馆那些画师都是摆设不成,还得你一个有孕的嫔妃每日辛苦?! 夏贵妃酸溜溜道:“想必卫美人画技一流,胜过宫中画师!” 卫嘉树一时无言,她的油画水准,当然不可能胜过那些西洋画师,皇帝此举……还真是把她放在火上烤啊! 旁边的丽妃淡淡说:“贵妃娘娘还是快用膳吧,仔细菜都凉了。”——你再酸有什么用?皇上照样还是不召幸你!自来了园子,连慧婕妤起码都得了两回侍寝,夏贵妃却一次都没有! 这个夏贵妃,成天拈酸吃醋,哪里有个贵妃的样子?丽妃暗暗摇头。 第106章、画了一坨屎 卫嘉树回到清凉殿已经是暮色四合,给狗皇帝作画没觉得累,但今日的满月宴,却叫她格外心累。 宫女竹韵奉上了一盏香浓的茉莉汤,卫嘉树缓缓饮了,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英落叹了口气:“亏得有丽妃娘娘,要不然小主还不知要被贵妃冷嘲热讽到什么时候呢。” 卫嘉树淡淡道:“我也习惯了。” 若只是被贵妃酸几句,其实倒也没什么。 忽的,卫嘉树笑道:“今日宴席上,那道珍珠丸子做得格外可口,今晚叫清凉殿膳房也做一碟吧。” 英落莞尔笑了,小主还有心思惦记吃喝,可见真的没有把贵妃的酸言妒语放在心上,她笑着说:“小主,那珍珠丸子要提前两个时辰浸泡糯米,今晚自是来不及吃了,若您实在喜欢,奴婢叫他们明日一早就备着。” 卫嘉树叹气,“好吧……” 这珍珠丸子做起来倒也不复杂,无非是肉丸子外头裹上一层糯米,然后蒸熟就是了。 因外表雪白浑圆,因此才叫珍珠丸子。 用过晚膳,夜色已经深沉,竹韵扶着卫嘉树入了内殿,“小主还是早点安歇吧,明日还要去宣政殿给皇上作画呢。” 卫嘉树“嗯”了一声,旋即随口问:“今儿是谁侍寝?” 竹韵低声道:“傍晚皇上去了明秀殿小坐了片刻,然后就回宣政殿了,今晚皇上没有翻牌子。” 卫嘉树打了个呵欠,看样子狗皇帝最近是挺忙碌的,都不常翻牌子了。 可愈是不常翻牌子,愈发显得她这个每日造访宣政殿的美人得宠。 赶紧画完吧,要不然还指不定招惹多少酸妒呢。 翌日,卫嘉树早早用了早膳,便乘着肩舆,来到了皇帝的宣政殿。 倒也是不巧,御前的副领事太监张三顺禀报说:“美人小主且稍等片刻,万岁爷一早就去了议政殿,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卫嘉树叹气,只得坐在一旁的昼榻上,静候皇帝。 张三顺也不敢怠慢了这位正当盛宠的美人,连忙就叫人去御膳房取了些精致的点心糕饼,又冲了一盏桃花蜜露给卫美人享用。 不得不说,御前的点心着实是一流,不消说色香味俱全,连各色饮子也是极合她的口味。 这桃花蜜露是用桃花蜜和桃花花蕾一并酿制而成的甜露,入口甜腻芳香,如同置身桃花花海。 只不过…… “皇上这里,怎么会备着蜜露?”卫嘉树小声嘀咕,皇帝怎么也不像是爱喝这种香香甜甜粉粉嫩嫩饮子的少女心的家伙…… 张三顺笑着说:“这自然是给小主您备着的!” 卫嘉树一愣,旋即道:“公公有心了。” 张三顺连忙道:“是万岁爷有心,奴婢只是奉命办事罢了。” 是皇帝吩咐的?? 卫嘉树不由怔忪良久,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身边的一应宫人全都跪在了地上,而她面前已经占了一只名叫宣承熠的皇帝。 卫嘉树被惊了一下,“皇上什么时候进来的?!” 宣承熠笑着刮了刮她的脸颊,“分明是你走神了,都没瞧见朕回来了。” 说着,宣承熠低声关怀:“怎么,累了?” 卫嘉树连忙放下手中的桃花蜜露,连忙起身给皇帝见了个请安礼,“嫔妾不累。” 宣承熠连忙顺势一把握住卫嘉树柔软的双手,将她扶了起来,“朕瞧着你精神有些不济的样子,要不然今日就不要作画了,朕又不急。” 卫嘉树:你不急,我急啊! 卫嘉树小声道:“嫔妾总来宣政殿叨扰皇上,终究不妥。这肖像画,嫔妾还是尽快画完为上。” 宣承熠眉心一沉,“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他倒是听到一些酸言酸语,只是并不曾放在心上。但嘉树怀着身孕,容易多思。 卫嘉树忙道:“嫔妾没有放在心上。只不过,皇上最近朝政忙碌,难免冷落六宫,偏生却没有冷落嫔妾,如此一来,难免惹得后宫不安宁。” 宣承熠心下不爽,忍不住哼了一声,“那是她们本性善妒,不肯安分守己!” 这是在说贵妃吗? 这话倒也不算冤枉。 卫嘉树笑了笑,连忙道:“嫔妾尽快画完也就是了。” 宣承熠握了握那只柔软细嫩的小手,他叹息道:“朕是怕你累着。” 卫嘉树笑道:“每日也就画上那么一会儿,哪里就会累着了?嫔妾最忙碌的时候,曾经每日画上五六个时辰呢!”——那是她在大学里的时光。 “那时候,虽然辛苦,但却觉得充实,心里也是开心的。”——只可惜,那段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宣承熠不禁讶异:“每日画五六个时辰?”——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嘉树竟曾经如此勤勉? 卫嘉树黑线,乃这是什么眼神?难道老娘在你眼里就是个懒虫? 卫嘉树没好气地道:“皇上请去书案前坐吧,嫔妾要继续作画了!”——麻烦你这个模特摆好姿势!少在那儿哔哔!! 宣承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小脾气,一言不合就给朕甩脸子,真是被朕惯坏了。 心里虽如此想,宣承熠还是乖乖去御案前端坐了,然后开始批阅奏折,宛若一个仪态端正、不苟颜色的威仪帝王。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拿起画笔,继续在油画上涂抹。 其实这幅帝王日常画像已经初步成型,画布上的宣承熠也是这般端坐威仪、眉宇沉肃。 卫嘉树渐渐将心思沉浸在这幅画作上,便也顾不得置气了。 眉目沉静的女子低眉作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宛若一泓秋水的眸子格外定定有神。 宣承熠忍不住偷偷又瞧了一眼,嘉树这幅专心致志、沉静如水的样子,倒是分外可人。 有佳人在侧,宣承熠心情也格外舒坦些。 一时间,宣政殿中静默无声,只能听见朱笔落在奏折上的沙沙之声,以及画笔落在画布上摩挲之声。 宣承熠心想,岁月静好,不外如是。 但是,美好的日子过得也格外快些。 十日后,卫嘉树揉了揉自己的腰肢,“哎哟喂,终于画完了!” 宣承熠一愣,心下微微失落,“这么快?” 卫嘉树无语,已经是很慢了。 而且画出来的这幅画,也着实……到底是好几年没画油画了,哪怕她很认真作画,画出来的成果—— 简直就是一坨屎! 卫嘉树眉头皱得宛若小老头。 第107章、美人美言 卫嘉树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她居然退步了这么多?! 看看这幅狗皇帝工作图,啊不,是帝王御批图,构图稀松平常,色彩一塌糊涂,光影的处理也相当糟糕,尤其是那张脸画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卫嘉树看了看一旁的小铲子,好想把画布上这张脸给拆掉! 宣承熠搁下奏折,几步走了过来,这几日他是亲眼看着这幅画日渐成形的,因此画成什么样子,宣承熠自然心里有数。 画布上的他虽不及他本人英武,但也还不错,虽不及西洋画师的工笔细腻优美,但这毕竟是嘉树花了半个多月一笔一划精心绘制的。 因此,宣承熠看着这幅画还是相当满意的,但是——嘉树好像不大满意。 卫嘉树苦着脸道:“好多年不画油画,技艺退步太多了了。皇上,这幅画我拿回去再修改几日吧。”——这一坨屎般的狗屁画,她简直恨不得一把火烧了! 但是若要重画,实在太耽误时间了,容她回去修改一下,起码改得别那么像一坨屎。 宣承熠微笑道:“其实画得还不错,不过嘉树若是坚持,便拿回去慢慢修改吧,朕不急。”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她揉了揉自己酸涩的手腕,画画也是个体力活啊。 宣承熠忙一把握着她的手,“累了吗?” 卫嘉树赧笑:“稍微有点儿……”大约是孕中乏累的缘故,以前她可是每天画十来个钟头都不觉疲惫呢。 宣承熠目光温柔如水,“这些日子,着实是辛苦嘉树了。你这份心意,朕永记于心。” 卫嘉树:心意?乃难道是忘了,这话是你自己索要的好处!! 又被皇帝拉着亲昵了一会儿,卫嘉树才总算得以脱身,走出宣政殿,外头日头灼烈,卫嘉树却觉得空气格外清新。 这大半个月,整日跟臭男人同处一室,心情着实沉闷了些。 自宣政殿一路往西,太监小石头虽然高举着红方伞,但多少还是会被晒到些许。 灼灼灿灿的阳光落在卫嘉树雪白如牛乳的手背上,中指上的那一抹宛若深潭的祖母绿戒指在阳光下幽光冷滟,与皓腕上的翡翠镯子隐隐交相辉映。 如今的卫嘉树着实是个富婆了,皇帝虽狗,但素来不吝啬赏赐,她装首饰的匣子都有四五个了,卫嘉树从一个不喜佩戴累赘的人,也渐渐养成了佩戴首饰的习惯。 嗯,主要是这些珍宝首饰实在是太美腻了! 上辈子作为拆迁暴发户的卫嘉树虽然不缺钱,但也着实卖不起这么多顶级珠宝。 不说旁的,光手腕的这只翡翠手镯,那成色浓翠欲滴,更难得是水头也极好,在阳光底下亦是找不出丝毫瑕疵。唯一的可惜的是,款式不是她最喜欢的贵妃镯,而是圆镯。 不过也不打紧,这么好的成色质地,哪怕是圆镯,也是美得令人沉醉。 卫嘉树正把玩这手腕上的镯子,肩舆却忽的停了。 英落低声道:“小主,是吴婕妤和四公主。” 卫嘉树抬眼一瞧,前头曲水亭中的可不正是新来行宫未久的吴婕妤与四公主吗? 比起慧婕妤与三公主,吴婕妤母女明显更得皇帝几分喜爱,前日皇帝还去了一趟明秀殿小坐了片刻。 既遇见了,卫嘉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只得连忙叫落了轿子,纤纤细步迈入亭中,屈膝向吴婕妤见了个常礼。 吴婕妤急忙上前一把扶住只行了一半礼的卫嘉树,“妹妹如今有孕,不必行此大礼。” 卫嘉树暗道,这也算不得什么大礼。 她温文一笑,看向被乳母抱在怀中粉嫩白胖一团的四公主,笑道:“四公主仿佛又胖了些。” 吴婕妤笑容里满是慈爱,“紫禁城的夏日闷热,自然不及行宫里清凉宜人,四公主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可不就是胖了么。” 说着,吴婕妤压低声音道:“我还得多谢美人美言呢。” 卫嘉树一愣,吴婕妤是怎么知道的? 虽说是她吹了枕边风,但她未曾对外透露,丽妃也不是爱嚼舌根子的人…… “婕妤是如何知道的?”卫嘉树低声问。 吴婕妤莞尔低笑:“是前日皇上亲口所言。” 原来是皇帝多嘴,她笑了笑,“我不过随口一提,皇上就立刻答允了,可见皇上心里本来惦记着婕妤和四公主呢。” 听了这话,吴婕妤惆怅地叹了口气,“卫妹妹不必安慰我,皇上朝政忙碌,素日里连太子和三位皇子都关心不过来,哪里还记得我的四公主?” 卫嘉树一时无言,狗皇帝可不就是重男轻女么? 吴婕妤叹息连连:“也怪我自己肚子不争气,没能再生一位皇子。” 卫嘉树忙道:“婕妤还有四皇子呢,如今来了行宫,也能多亲近了。” 吴婕妤眼眸里忽的多了一丝阴霾,“前日,贵妃宫里的保姆嬷嬷带着四皇子来我的明秀殿,那孩子……都快认不得我了。” 卫嘉树怔了怔,小孩子嘛,若不朝夕相伴,这情分,终究是浅了。 吴婕妤目光落在卫嘉树的腰腹间,“卫妹妹可一定要生一位皇子,要不然这后半辈子,终究没个依靠。” 这话,虽然也挺重男轻女的,但又不得不承认,有儿子的嫔妃跟没儿子的,的确是天差地别。在狗皇帝眼里,儿子是宝,女儿是草! 卫嘉树讪笑:“生儿育女,哪里说得准呢。” 已三个月了,差不过也该叫肉肉来投胎了,卫嘉树暗想。 吴婕妤旋即笑道:“不过皇上对妹妹极宠爱,哪怕是公主,也必定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 吴婕妤目光扫了一眼远处山恋叠翠掩映中的宣政殿的飞檐斗拱,“妹妹这是刚从宣政殿出来吧。” 卫嘉树道:“是啊,这画儿我也总算是画完了,也能好好歇息几日了。” 吴婕妤笑容温婉,她打趣道:“妹妹这每日辛劳,落在旁人眼里,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呢。” 卫嘉树暗想,这说的是贵妃吧…… 卫嘉树笑着打哈哈,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脱身回到了清凉殿。 她可真得闭门歇息几日了。 第108章、荣华殿与鸾华殿 卫嘉树猫在清凉殿躲懒了歇了好几日,才再度拿出那副皇帝的画像,着手修缮。 可是她越看越觉得无从下手,索性拿起小铲子,刷刷刷,把皇帝的整个狗头都给拆掉了。 侍立在一旁打下手的竹韵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小主,您——” 卫嘉树淡淡说:“有什么好惊讶的,油画就是这样,哪里不好铲哪里。” 竹韵磕磕绊绊道,“可您铲掉的那可是——”那可是皇上的龙首啊! 皇帝没了脑袋,她觉得顺眼了不少,于是拿起画笔,开始重新画,然而才画了两笔,卫嘉树就开始犯懒,于是嘟囔道:“算了,反正皇上不急。” 于是一头瘫在了旁边的贵妃榻上,活死一条咸鱼。 竹韵默默将那没有脑袋的画作盖上一方绸布,省得惊吓到底下小宫女,然后默默给自己小主端了一盏桂花蜜炖奶,并几盘精致的小点心。 卫嘉树吃着喝着,嘴上小声嘀咕:“比起宣政殿御膳房厨艺,差了些……” 竹韵:“……”那还用说! 这时候,路惟忠扬着俊朗的脸蛋走了进来,躬身道:“小主,丽妃邀您午后前往荣华殿一趟。” 卫嘉树咽下口中的柔软的麻薯芋泥团子,“哦,丽妃找我有什么事吗?” 路惟忠白净的脸蛋上也挂着几分疑惑:“奴婢问了,传话太监却什么都没说,只说是私事儿。” 私事儿?那看样子多半是第二笔分红到了。 卫嘉树一喜,连忙道:“我知道了,过了午便去荣华殿请安。” 丽妃的荣华殿虽然距离皇帝的宣政殿略微远了些,但亦是这行宫数一数二的巍峨华美。 宽阔的殿前庭院中栽植了成片的芍药,眼下时节,是芍药开得极盛之时,一眼望去,姹紫嫣红,再加上错落有致的紫薇、海棠、玉兰,再配以假山流水,倒也丝毫不俗艳,只叫人觉得富丽堂皇,满是皇家瑞气。 而丽妃正坐在假山之畔、流水之侧的四方小亭子中,吃着茶,翻阅着账册,身边还侍立着四五个太监宫女。 见卫嘉树娉婷而来,丽妃笑靥明媚,“不必拘礼,过来坐吧。” 丽妃虽如此客套,卫嘉树却不敢失礼,连忙行周全了礼数,才细步上前,坐在了丽妃身旁的汉白玉石墩上,那石墩上头分明还铺了厚厚的圆形软垫,坐着很是舒服。 “不知娘娘传召嫔妃来有何吩咐?”卫嘉树面带微笑,目光瞅着桌上各色杂乱的账册,只觉得脑袋发胀。还是旁边的那几盘小点心更顺眼些。 丽妃笑容明媚而端方,她搁下手中的账册,理了理自己绣满了缠枝牡丹的袖口,“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说着,她抽出其中一本账册递给了卫嘉树,“你瞧瞧,这两个月的收益,都赶上春季一整个季度了!” 卫嘉树一喜,果然是健康馆的生意大有起色了,她装模作样翻看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就知道,这门生意,交给娘娘打理,必定能日进斗金。” 丽妃也笑容得灿烂,“最要紧的是卫美人你蕙质兰心,能想出这么好的东西和这般周全的经营之法。” 健康馆的生意随着天气日渐炎热也愈发火热了,眼瞧着账目翻番,丽妃也是高兴得紧。 她如今与贵妃平分宫权,愈发少不得银钱收买上下,此番健康馆经营,虽说也少不得分给家族一些,但到她手中的也有四五成之多了。 卫嘉树心里美滋滋,又与丽妃商谈了一些经营上的细节,而后揣着丽妃给的六百两分红,满载而归。 可惜的是,人还没回到清凉殿,就被贵妃宫里的首领太监半路截住了,“贵妃娘娘请卫美人去一趟鸾华殿。” 鸾华殿是贵妃在大宣宫的避暑宫苑,紧挨着皇后的椒芳殿,因此离着皇帝的宣政殿极近,离着她的清凉殿也不远。 自来了行宫避暑,卫嘉树一直避着贵妃,而贵妃也厌她,因此这还是第一次召见她呢。 卫嘉树不禁怀疑来者不善。 但贵妃有请,她又不能不去。 怕是贵妃发现她与丽妃来往亲密,所以才有此举。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去就去呗,贵妃还能吃了她? 于是直接转道前往鸾华殿。 鸾华殿比丽妃的荣华殿还要更巍峨华丽几分,殿中的一应摆设更是不吝金玉,端的是一派奢华大气。 卫嘉树纤纤细步进殿,她低垂眉眼,屈膝郑重见了一个万福礼,“嫔妾卫氏,请贵妃娘娘安。” “免礼!”高坐在如意宝座上的夏贵妃颇有几分高贵凛然之势,不过语气还算温和。 卫嘉树暗忖,夏贵妃今日总算不似个乌眼鸡了,也不知她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这时候,贵妃身旁的德馨嬷嬷忙亲自搬了个绣墩到卫嘉树身旁,“卫美人请坐。” 卫嘉树倒是不敢贸贸然坐下,而是忙请示性地看了贵妃一眼。 夏贵妃轻哼道:“让你坐就你就坐吧!”——这般小家子气,果然是个宫婢!夏贵妃内心很是鄙夷。 “多谢贵妃。”卫嘉树忙致了谢,这才侧身坐在了小绣墩上,满脸都是温柔谦和。 卫嘉树虽则表现得很是温恭,但夏贵妃只消瞧着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蛋,就酸得心里难受,却只得忍者胸口的酸涩道:“卫美人这几日为皇上作画辛苦了。” 卫嘉树疑惑地看着夏贵妃,这是关心她?虽然只是做个样子,但夏贵妃能做出个贤惠样子来,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这是哪根筋又不对了?或者说,是德馨嬷嬷从旁说了些什么? 卫嘉树猜得不错,的确是德馨嬷嬷大加劝慰、分析利弊,夏贵妃这才忍着酸涩,邀了如今最得宠的卫美人来鸾华殿小坐,并加以关心抚慰。 夏贵妃端坐在宝座上,仪态高华,“你有了身孕,难免辛苦。若是缺了短了什么,只管叫人来告诉本宫。” 卫嘉树:夏贵妃能说出这种话来,也真是不容易! 卫嘉树连忙起身,“是,多谢贵妃娘娘。” 卫嘉树这谦和的态度,让夏贵妃心里略好受了些,她旋即脸色一板道:“听说你刚才去了荣华殿?!” 卫嘉树:这夏贵妃的耳目也是蛮灵通的。 卫嘉树只得道:“丽妃娘娘传召,嫔妾自然不敢怠慢。” 夏贵妃暗暗咬牙切齿,这个丽妃,平日里一幅高傲的样子,没想到这么能放下身段拉拢新宠!! “荣华殿路途遥远,如今天儿又热,若无十分要紧之事,卫美人可以不必前去!”夏贵妃语气生硬地道。 卫嘉树也只得低眉:“是,嫔妾多谢贵妃娘娘关怀。”——你的鸾华殿也近不到哪儿去! 旁边的德馨嬷嬷面露欣慰之色,连忙示意了自家主子一眼。 夏贵妃这才指着一旁的锦盒道:“这是新进贡的头期官燕,质地成色是一年中最好的,你有了身孕,要好生进补,这些燕窝便赐予你了。” 燕窝啊……卫嘉树虽则没什么兴趣,但这在宫里也算是贵重之物了,少不得再三谢过贵妃,领了赏赐,这才离开了鸾华殿。 第109章、肉肉投胎 回到清凉殿,竹韵将她扶上昼榻,便连忙打开了贵妃赏赐的官燕,只见那锦盒里头,整整齐齐拜着十二方血燕,色泽深红,宛若沁血。 英落连忙一块块拿出来仔细检查,而后道:“小主,贵妃赏赐的燕窝果然极好。” 看着这血一般的颜色,卫嘉树本能反感,貌似血燕是因为个别金丝燕吐血,所以燕窝才会呈现出血色。 话说,这玩意根本不卫生吧? 卫嘉树摆了摆手,“收起来吧。”——反正这玩意儿她是不会吃的,以后若是看谁不顺眼就送谁好了。 英落小声道:“小主是不喜欢燕窝,还是不喜欢送燕窝的人?” 当然都不喜欢。 不过卫嘉树只是笑了笑,“日后留着送礼,也是极拿得出手的。” 英落抿唇一笑,“是,奴婢记下了。” 旋即,英落又附耳道:“前日,贵妃身边徐嬷嬷才跟奴婢打听了您与丽妃的关系,奴婢虽推说都是丽妃主动拉拢,您碍于位份,不敢失礼,这番话也不晓得贵妃是否信了。” 卫嘉树皎洁无暇的脸蛋上神情淡淡,贵妃信与不信都不打紧,要紧的是,贵妃需要在她这个新宠身上刷贤惠值。 看样子是被皇帝冷落得狠了,夏贵妃竟也能拉下身段了。 卫嘉树啧啧了两声,狗皇帝的宠爱就那么重要吗?其实即使没有宠爱,夏贵妃也依然是风光尊贵的贵妃娘娘。 只可惜,人各有志啊。 皇帝今晚翻的是谧嫔宫里的罗采女的牌子,卫嘉树得了这个消息,便早早入睡了。 准确说,她是去看望肉肉了。 好几天没去世界树的世界,倒是有点想念那颗小夜灯了。 照就是一片荒凉,世界树千万枝芽,只有离着地面的那个分枝上长出了一些嫩叶,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嫩叶也在逐渐增加。 如今这一根大分枝上,已经有接近一半长出的绿叶。 绿油油碧翠翠的一小片,看上去着实令人欣喜。 卫嘉树抬手抚摸过那一片翠绿的枝丫,“速度还是慢了些……” 挂在枝头的肉肉抖动了一下圆乎乎的身子,“娘亲别急,等我降生之后,就又能增加好多叶子了。” 卫嘉树笑着摸了摸肉肉,“哦,对了,我的身孕已经三个月了,你要来投胎吗?” 肉肉欢喜地道:“先等等,我先检查一下娘亲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哦?你还会检查这个?”卫嘉树不禁有些惊讶。 “小意思~”肉肉满是得意。 然后它周身发出淡黄色的光芒,这光芒很快落在了卫嘉树的灵魂之上,然后以灵魂为桥梁,便可以感知肉体的状态。 约莫十个呼吸,肉肉欢喜地道:“太好了,我可以去投胎啦~” 卫嘉树一怔,她腹中的是个男孩吗? 虽说心下略有些失落,不过,男孩也好。 在这个封建时代,做女人太难了。 虽然皇家的男孩子,总是不可避免地卷入许多纷争,但公主又何尝能得到安宁和幸福? “娘亲,你把我摘下来,我们一块出去。”肉肉有些迫不及待了。 卫嘉树沉思了一下,道:“肉肉,你真的选择生在皇家?” “那是自然!”肉肉毫不犹豫地道。 “那你可不要后悔。”卫嘉树叹着气,伸手上去,双手拢着肉肉圆乎乎的小身子,但是,她是无法触摸到肉肉,那又如何摘下来呢。 如此想着,却忽的发现肉肉已经离开了世界树的主干,就那样乖乖呆在她的双手手心里。 被摘下来了? 卫嘉树怔忪片刻,她双手托着这个丝毫感觉不到重量的圆球,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暖暖的。 “好,那我们出去了。” 卫嘉树心念一动,便回到了自己的肉身内,然后她感觉到手心有一股暖流涌入了她体内,最终在她平坦小腹内落了户。 “肉肉?你投胎了吗?”卫嘉树小声问。 然后却没有回应。 卫嘉树蹙眉,应该没问题了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除了觉得暖洋洋的,倒是没有别的感觉了。 而肉肉,也好似沉睡在了她的腹中,再无反应。 卫嘉树又小声呼唤了几声,自然还是没有回应。 她暗道,看样子要等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之后了。 于是,便沉沉睡去。 自从肉肉投身腹中,卫嘉树倒是渐渐有了几分将为人母的感觉。 而且胃口也愈发好了,没过多久,小腹上便有了几分赘肉,像是显怀了似的。 只不过这个时代的衣裳宽松,倒是看不出来。 随着天气愈发炎热,卫嘉树也愈发懒得动弹,只恨不得整日都窝在清爽宜人的清凉殿。 这一日午后,殿外蝉鸣声绵绵不绝,卫嘉树侧身躺在铺了凉席的昼榻上小憩着,正酣睡着,忽的感觉到脸颊上痒痒的,像是被小爱毛茸茸的脑袋蹭过的感觉。 卫嘉树迷迷糊糊中发出低软的嗔怪:“别闹~” 床头的呼吸声骤然一滞,卫嘉树只觉得脸上的痒痒也停了下来,便要安心深睡。 却不料,旁边传来了一声叹息:“是朕。” 卫嘉树被这声音惊醒了,她嗖地睁开眼睛,便看到皇帝宣承熠手中握着一方成色极好的羊脂玉佩,那玉佩底下还垂着明黄色的丝绦。 弄得她脸颊痒痒的东西正是那柔软的丝绦! 宣承熠连忙将手落在她的肩膀上,柔声道:“朕也不想吵醒你,但你都睡了半个时辰了……午睡睡太久也不好。” 卫嘉树迷瞪了一会儿,然后才回过神来,“皇上已经来了半个时辰了?!” 她连忙便要下榻请安,却被皇帝稳稳摁在昼榻上,“好了,这里又没有外人,就不必拘礼了。” 卫嘉树扫了一眼周遭,可不就是连个宫女都没有么。 便从善如流,乖乖坐在昼榻上。 宣承熠也忙侧身坐在了软塌边儿上,他抬手理了理卫嘉树松散凌乱的鬓角,笑道:“朕听路惟忠说,你最近愈发嗜睡了。”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的鸡窝头,讪笑道:“嫔妾这幅样子实在不雅,皇上容嫔妾先去梳洗更衣。” 宣承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隐约带着温柔的光华,他微微颔首,“朕等你。” 卫嘉树这才忙穿鞋下榻,又唤了宫人进来,服侍更衣洗漱。 英落可不敢让皇上久侯,她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给自家小主梳了一个松散又简单的倭堕髻,头上簪上一对白玉梅花簪子,并一朵珠花便是了。 再配上一身浅松花色的梅花缠枝衣裙,端的是清雅温婉。 梳妆妥当后,卫嘉树忙亲手为皇帝奉上一盏清热解暑的西瓜露,“这是嫔妾小厨房新制的西瓜露,很是清爽,皇上不妨尝尝。”——只是西瓜性寒凉,卫嘉树每日只被允许吃上一小盏。 浅红色的西瓜露,水光潋滟,入口微甜,却不会过腻,的确是清爽可口得紧。宣承熠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盏,他微微颔首,“还不错。” 搁下茶盏,宣承熠目光忽的落在一旁的花架上,那架子上明显隔了一幅画,画上还盖着一方府绸,瞧着那尺寸,应该是日前给朕所做的那幅《帝王御批图》了。 第110章、无头的《帝王御批图》 宣承熠不由想起了前段日子,嘉树每日前去宣政殿为他专心致志作画时候的样子了,那时的她沉静得好似一汪秋水,明媚眸子里也满是专注。 宣承熠不由好奇,便起身上前,正要掀开画作上盖着的府绸。 卫嘉树险些发出鸡叫,她急忙上前一把抓住皇帝的爪子,“皇、皇上!嫔妾还没修改好呢!” 宣承熠微觉纳罕,就算没有修改好,朕看看又怎么了?嘉树这幅样子,怎么瞧着那么心虚啊…… 宣承熠勾唇一笑,“好,那朕就先不看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自那日她一口气把皇帝的脑袋铲掉之后,数次提起画笔想要补上脑袋,但最近偏生犯懒得紧,画不了两笔就搁下了。 所以《帝王御批图》上的帝王依旧木有脑袋。 绸缎下的画作,若是被皇帝看见……那她简直要凉。 英落忙扶着自己小主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又端了一盏小主最喜欢的桂花炖奶,里头还加了木薯圆子。 也就是没有茶的奶茶。 虽然略显不足,但桂花香馥郁,木薯圆子也是q弹爽口。 宣承熠眼睛一眯,朕倒是要看看,那幅画是到底怎么了! 瞧着嘉树正沉浸在美食中,他忽的再一次突袭那幅画作! 宣承熠速递极快,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起上头的府绸,哗啦一声,那幅《帝王御批图》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这一次,卫嘉树是着实来不及的阻拦,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府绸已经离开了那幅画。 然后—— 没有脑袋的《帝王御批图》就这么呈现在了皇帝宣承熠眼皮子底下。 宣承熠:…… 他沉默了三秒钟,然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沉了,好似是暴风雨瞬间来临一般。 殿中的一干宫人噗通噗通跪了一地。 卫嘉树也突然觉得双腿发软,她急忙解释道:“嫔妾实在是觉得,未能画出皇上的英姿,怎么修也修不好,所以才想着,不如干脆重画……”卫嘉树的解释声愈发低弱了。 但此刻殿中无人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因此宣承熠倒是听了个真真。 但这样的解释之词,并不能让皇帝满意。 宣承熠咬牙切齿,“所以,你就把朕的脑袋给铲掉了?” 卫嘉树弱弱道:“嫔妾会画回去的……而且油画就是这么修改的……”这倒也不是虚言,油画就是这点好,哪里画得不好铲哪里。 宣承熠气得鼻子都歪了,此时此刻,哪怕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也无法熄灭宣承熠内心的怒火。前些日子还是一幅完整的画作,如今却成了这副无头的鬼样子! 但他瞧着眼前纤细瘦弱的女子一幅战战兢兢、如临末日的样子,又着实说不出训斥的话。 宣承熠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他恨恨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卫嘉树长舒了一口气,妈耶,真是太吓人了! 英落等人良久才颤颤巍巍爬起来,“小主,您怎么能……”怎么能把皇上的画像铲掉了头部?而且这么多日了,竟还没画好! 卫嘉树叹着气道,她自然也想赶紧画回去,但最近却怎么都找不到感觉。 “我会尽快画好的。”——现在是再也不能耽搁了。 只不过,这种事情,真的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卫嘉树心里暗暗嘀咕,这对于油画而言,真的是基本操作。 她唉声叹气道,“取颜料和画笔来,我这就动手。” 赶紧画完了,给皇帝送去。 “是!” 这一整个下午,卫嘉树都没停下,但油画需要静心琢磨,更何况是细节最多的面部。 因此足足画了两个时辰,也只是大致成形。 卫嘉树看上画作上的皇帝的脸,仍旧是怎么看都不满意。 好想铲掉! 啊不! 卫嘉树强忍着才没有去拿铲子,这一次绝对绝对不能铲掉了! 唉,她的画技真的退步了好多,尤其是面部,对于技术要求更高。 卫嘉树揉了揉酸乏的手腕,“放在阴凉的地方晾干,我明日继续画。” 争取三天之内搞定! 这一次,倒是没有劝卫嘉树好好休息,不要累着了。 卫嘉树一连三日,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这幅画上,一笔笔描摹,一层层叠加,光影晕染…… 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卫嘉树长舒一口气,放下了画笔。 虽然画得还是不怎么样,画作上那张脸还是令她讨厌。 但卫嘉树真的不想再画一遍狗皇帝的脑袋了。 就这样吧。 卫嘉树捏着鼻子道:“等晾干了就送去御前。” 英落松了一口气,“小主明日亲自送去宣政殿吧,顺便好生请罪。”——过了这几日,皇上约莫应该消气了,小主在温柔软语哄几句,这事儿应该就能过去了。 英落看着自家美人小主那张姝色绝丽的脸蛋,上头还挂着一丝疲惫,任谁看了这般美人,想必都无法完全硬下心肠吧? 宣政殿。 宣承熠生了三天闷气,却依旧没等到嘉树来赔礼道歉,他不禁更加气闷了。 便忍不住问:“姜永福,如意馆的西洋画师,若是哪里画得不好,会铲掉重画吗?” 姜永福不敢欺君,连忙点头:“是,这西洋画的确可以铲掉重画。”——只不过把万岁爷的整个脑袋铲掉重画,想必那些画师是没这个胆子的。 宣承熠这才消了泰半的气,忽的不由想起嘉树的话,若油画的确是这么画的,那朕突然发作这一通,是不是有点太不讲理了? 嘉树想必是吓坏了吧? 宣承熠看着外头沉沉的天色,不由叹了口气,罢了,明日去清凉殿看看她吧。 夜色沉沉,宣承熠再一次看到了自己躺在龙床上的身躯。 他又离魂了。 来了大宣宫之后,这似乎是第一次离魂。 宣承熠在殿中踱步,片刻后,他飘出了宣政殿,飞快飘向了他记挂多日的清凉殿。 夜色中的鸾华殿灯火通明,夏贵妃翻看完最后一本账册,露出了疲惫之色。 忽的,她笑问德馨嬷嬷:“前日皇上从清凉殿出来,据说脸色不大好。莫不是那卫氏惹恼了皇上?”——夏贵妃露出了几分看好戏的神色。 德馨嬷嬷暗道,那卫美人何等绝色,如今又怀着龙胎,只怕没那么容易失宠。 德馨嬷嬷忙道:“卫氏会如何,奴婢不清楚。只不过皇上最近对娘娘倒是温和了许多,之前还叫人赏赐了娘娘最爱喝的狮峰龙井呢。” 夏贵妃露出甜蜜之色,虽说皇上这些日子依旧未曾召她侍寝,但想必也不远了。 德馨嬷嬷道:“皇上终究还是喜欢贤惠温婉的女子。”——贵妃娘娘只消做出贤惠之态,自然能挽回圣心。 一提“贤惠”二字,夏贵妃心里就很不舒服,最近这些日子,她也少不得做出关心卫美人和叶采女的样子,还数次叫人送去补品。一想到自己的好东西便宜了这两个小贱蹄子,夏贵妃内心就堵得慌。 “她如今得宠,本宫自然要容她!等她失了宠……”夏贵妃咬牙切齿,等她色衰爱弛,本宫定要好好教训她! 德馨嬷嬷微微摇头,娘娘就是酸劲儿太大了。若卫美人真的失了宠,还理会她一个失宠嫔妃作甚? 第111章、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清凉殿,夜色清润。 卫嘉树已经在内寝殿的拔步床上酣睡了,行宫里就这点儿好,殿宇宽阔,内寝殿还放了这么偌大一架小屋子般的拔步床,四面帷帐落下,这里头就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高床软枕,卫嘉树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在睡梦中,一个白白的透明的东西穿过帷帐飘了进来。 宣承熠低头便看到那张恬静姣好的睡颜,那雪白的脸蛋上难掩倦色,柔软的乌黑的睫毛静静垂着,嫣红的嘴唇微微张着,呼吸声缓慢而均匀。 “已经睡了啊……”宣承熠微微有些遗憾。 但他也知道,嘉树有孕之后,格外倦怠,一入夜便歇下了。 盯着那睡颜,宣承熠凝视了片刻,忽的看到薄被底下半露出一只柔软的素手,那光洁如玉的手指上赫然染了一抹颜料,那颜色浅浅的,分明仔细洗了之后,却还无法完全洗掉的样子。 宣承熠一怔,这几日,她莫不是…… 宣承熠连忙飘出了拔步床,开始在清凉殿内四下搜寻,不多一会儿,便在书房的书架旁,找到了那幅画。 此时此刻,这幅《帝王御批图》已与数日前迥然不同了。 被铲掉的部分已经完全填补上去,那是他低眉沉思、批阅奏折的模样。 夜深人静,书房内也没有掌灯,但今夜是十六,十六的月亮比十五更圆更亮,皎洁的月光自玻璃窗投射进来,落在那画作上,映得那油画满是朦胧柔和。 在柔和的月光之下,宣承熠看着这幅画是越看越满意。 “的确比之前更好一些……”宣承熠暗暗点头。 忽的转念一想,嘉树作画是很慢的,花了大半个月才画完这幅画,如今才不到三日光景,竟已经全部都填补上了铲掉的空缺。 这几日……她怕是把所有时间都搁在这幅画上了吧? 宣承熠叹了口气,有时候,他总觉得嘉树对他不够用心,但有时候却又觉得嘉树一门心思都在他身上。 这种感觉,实在是矛盾又古怪。 宣承熠旋即摇了摇头,嘉树对他,怎会不用心。 他是嘉树的夫君,也是她腹中孩子的丈夫,亦是她相伴余生的良人。 嘉树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自然与别的嫔妃秉性大不相同。 这份不同,他应该多加包容才是。 宣承熠缓缓吐出一口气,总算放下了心头的郁结,便再度飘入内室,看了一眼那个还在酣睡的女子。 宣承熠笑了笑,柔声道:“良夜好梦,晚安。” 卫嘉树睡梦中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对她说“晚安”,便也迷迷糊糊回应:“哦,晚安~” 宣承熠一怔,复又笑了,他伸出半透明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那睡梦中的小脸蛋,“朕是你的良人,你又何尝不是朕的良人?” 良人,并非仅仅只是女子对丈夫的爱称,倒过来也是一样的。 良人的表面意思,就是好人,亦是贤良之人之意。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宣承熠微微一笑,这才飘出了清凉殿。 阿飘皇帝本想直接回宣政殿睡觉,但在路过鸾华殿的时候,便顺道飘了进去,毕竟最近贵妃表现得还算贤德。 若夏氏真能改了性子,朕自不会亏待她。 然鹅,满是酸妒的声音自内殿传来出来:“她如今得宠,本宫自然要容她!等她失了宠——本宫有的是法子修理她!” 宣承熠灵魂僵住。 宣承熠咬牙切齿,他就知道,夏淑离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还想等嘉树失宠!你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宣承熠没有进入内室,直接拂袖飘离。 翌日上午,卫嘉树饱饱睡醒,先去检查了一下那幅画,嗯,干已经差不多了。 她用了朝食,便忙叫人备了肩舆,便往皇帝的宣政殿去了。 只是她来得有点早,皇帝去了议政殿与重臣商议朝政,尚且不曾回来。 御前副领事太监张三顺笑容满面,“美人小主且先往偏殿歇息一会儿,皇上很快就会回来。” 卫嘉树颔首,也好,她也不想在殿外晒日头。 宣政殿的东偏殿虽不及正殿宽敞,但也胜过一般嫔妃宫苑,玻璃支摘窗对外敞开,温柔的晨风细细吹来,令人陶陶欲睡。 卫嘉树正犯困的时候,却看到了一顶华美的鸾纹仪舆,那仪舆上走下来的赫然是贵妃夏氏! 卫嘉树瞬间就不困了!她连忙躲在窗屏后头,偷偷瞄着外头。 只见夏贵妃贴身宫女手上还拎着个食盒,夏贵妃亦是一脸端庄温和。 却被张三顺告知:“万岁爷去了议政殿,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张三顺主动上前接过那食盒:“等万岁爷回来,奴婢立刻便呈上。” 夏贵妃一脸遗憾,正要离开,却看到了一顶小小的仪舆,就停在旁边不远处的阴凉里。 夏贵妃蹙眉:“这是谁的仪舆?”瞧着品级倒是不高,似乎是低级世妇的座驾。 忽的,夏贵妃想到了如今正得宠的卫美人,还有总给她添堵的吴氏贱人!还有慧婕妤顾氏,貌似最近也常来宣政殿勾引皇上! 张三顺笑容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这个时候,明黄色的九龙曲柄华盖映入眼帘,皇帝一身银青色龙服,高坐在龙舆上,气势浩荡而归。 这样的阵仗,贵妃又如何注意不到? 夏贵妃连忙收敛了酸怒交加之态,露出最温柔最得体的微笑,连忙上前屈膝行礼,迎接皇帝御驾。 宣承熠下了龙舆,瞥见一旁衣着华丽、满头金灿灿珠宝首饰的贵妃,淡然道:“贵妃又来了?” 这些嫔妃,真烦!宣承熠蹙了蹙眉。 忽的瞥见了停在前头角落里的小仪舆,心情顿时大为好转,嘴角也微微翘起。 夏贵妃听着皇帝语气有些不佳,连忙小心翼翼抬起头,却发现皇上龙颜带着几分喜色,夏贵妃也抿唇一笑,柔声道:“最近天气炎热,嫔妾特意叫小厨房煲了凉茶,并一些精致可口的小点心,还望皇上不嫌弃。” 宣承熠:朕其实是有点嫌弃的——朕这里,什么好东西没有?嫔妃膳房的手艺再精致,也不及朕这里的厨艺! 宣承熠淡淡说:“贵妃有心了,东西留下,你回去吧。” 夏贵妃笑容瞬间石化,她居然连皇上的殿门都进不了?! 夏贵妃委屈地瞬间红了眼圈,“皇上——” 宣承熠看到贵妃这幅不端庄的模样,瞬间冷了脸:“朕最近很忙,贵妃就不要给朕添乱了!” 夏贵妃惶恐地垂下头,心下却满是愤懑,既然很忙?那么那顶小仪舆又是怎么回事?皇上有空见旁人,却没空理会她!这叫夏贵妃如何能不酸妒? 可是再算再妒,夏贵妃也没胆子违逆君王,何况皇上明显是龙颜不悦了。 “是,臣妾告退。”夏贵妃含泪退下了。 第112章、趁你病要你命 撵走了夏贵妃这个碍眼的人,宣承熠脚步轻快步入了正殿,“是卫美人来了吗?” 张三顺连忙笑着说:“是,奴婢按照万岁爷的吩咐,让卫美人去偏殿吃茶稍后了片刻。” 宣承熠凉凉问:“贵妃不晓得是卫美人吧?” 张三顺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告诉贵妃那是卫美人的仪舆,连忙道:“贵妃娘娘尚不晓得,但是……贵妃回去之后,若是叫人调查,怕是十有八九还是会查出来的。” 宣承熠蹙眉,没人比他更清楚夏淑离是何等善妒! 昨夜的那恨毒的话仿佛仍在她耳畔徘徊。 宣承熠脸色阴郁了几分,“那就叫她查不出来!” 姜永福瞬间会意,“奴婢明白了,奴婢这就去安排!”——只消安排一下,让贵妃以为卫美人仍在清凉殿便是了。反正鸾华殿有的是万岁爷的人,这事儿不难。 张三顺已经快步去偏殿请了卫美人来到正殿。 卫嘉树仍是一脸惴惴,好在进殿之后,她发现皇帝貌似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请了安之后,卫嘉树连忙叫太监将那幅画搬了上来,“嫔妾已经将这幅画修缮妥当,特亲自送来给皇上御览。” 这画,宣承熠昨晚已经仔细欣赏过了,不过白天的光线更加亮堂,与昨夜朦胧柔和的样子相比,亦是别有一番新意。 宣承熠微微颔首,“还凑合。”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皇帝似乎还算满意的样子。 卫嘉树连忙道:“嫔妾技艺不佳,不过嫔妾日后会多加练习,日后一定能作出让皇上满意的画来。” 听了这话,宣承熠忙道:“你闲来无事,练习一下作画也无不可,只不过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可太过劳累。” 那还用说?卫嘉树腹诽,她这几日紧赶慢赶,的确是有点累了,若日后练习,她当然不会让自己这么辛苦。 “是。”卫嘉树温柔应声。 又在宣政殿用了些茶水点心,卫嘉树这才离开宣政殿,回到了自己的清凉殿。 话说,夏贵妃会不会查到,方才是她在宣政殿? 卫嘉树转念一想,如今夏贵妃是个会做样子的,哪怕心里不满,面上倒是不至于对她怎样。 罢了罢了,反正夏贵妃已经够厌恶她的了,也不怕再多一份仇怨。 卫嘉树如今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午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却听到了一个新消息。 竹韵坐在脚踏上,给卫嘉树捶着腿道:“午后皇上下旨,给慧婕妤的三公主赐名静容、吴婕妤的四公主赐名静怡。” 卫嘉树点了点头,早该赐名了。 “而且皇上还给两位公主降下了赏赐,有江南进贡上等缎料,还有好多金玉首饰。说是赐给公主,倒更像是赐给两位婕妤的。”竹韵小声道。 卫嘉树“唔”了一声,狗皇帝对待女儿怎么突然不狗了?像个慈父了? 管他呢。 卫嘉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当晚,皇帝还召了慧婕妤去宣政殿侍寝,隔天又召了吴婕妤侍寝。 这色批,突然又喜欢睡成熟妇人了? 不过嘛,慧婕妤与吴婕妤的确都是美人,哪怕都生育过孩子了,身材虽有些丰腴,却难掩风韵。慧婕妤艳丽娇媚,吴婕妤清雅温婉,可谓是各具风采。 皇帝开始频繁召幸嫔妃,于六宫而言自然是大好事。 但这对贵妃而言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因为皇帝还是一直没有召幸贵妃,只是偶尔去贵妃的鸾华殿小坐片刻。 这般待遇,简直就跟对待谨嫔、诚嫔差不离。 要知道,二嫔都不年轻了,又膝下有子,自然可以放宽心态,但夏贵妃可没有儿子——啊不,准确说是没有亲生儿子。 皇帝对贵妃的冷淡,少不得让丽妃在后宫隐隐压了贵妃一头。 毕竟一个月下来,丽妃也好歹能侍寝了一两回呢。 这样的局面,让卫嘉树很满意,却令贵妃极为煎熬。 但这样的形势,贵妃却无计可施,哪怕是夏家,也总不能用家族情分求皇上多去睡睡贵妃吧? 先前帮着贵妃恢复宫权,夏家已经是有些逾越了。 在这样的炎热的日子里,鸾华殿传来消息说,贵妃中暑病倒了。 卫嘉树:喜闻乐见啊! 英落端着一盏仙草炖奶进来,笑着说:“贵妃这一病,这六宫事物便要丽妃娘娘多操劳几分了。” 是啊,趁你病要你命。 虽然这宫里没人敢要了贵妃娘娘的命,但趁机捞点好处还是可以的。 竹韵低声道:“听说吴婕妤这两日常去鸾华殿请安,说是去请安,怕是想趁机把四皇子夺回去呢。” 卫嘉树笑了,贵妃这一病,连吴婕妤都敢出手了。 到底是贵妃恩宠稀薄,不比往年了。 鸾华殿中传来贵妃暴躁的怒吼声:“滚出去!叫她滚出去!” 吴婕妤站在殿外,面带温柔得体的微笑,她扬声道:“既然贵妃不想见嫔妾,嫔妾改日再来请安。” 吴婕妤抚了抚衣袖,转身翩然走出了鸾华殿的仪门,却正瞧见皇帝的龙舆迎面而来。 吴婕妤暗自窃喜,连忙露出悲愁的神色,上前请安。 “吴婕妤,你怎的在此处?”宣承熠打量着吴氏,产后这些日子,貌似又瘦了些的样子。不过也难怪,夏氏善妒刻薄,暗地里克扣了吴氏不少冰例,还打着公主年幼,不能用冰的旗号。 吴婕妤小声道:“嫔妾是来给贵妃娘娘请安的,顺道也过来看望一下四皇子。这些日子贵妃病着,嫔妾担心底下人忙乱,不能照顾好四皇子。” 说着,吴婕妤黯然:“只不过贵妃心情不好,不愿见嫔妾,四皇子也不知是否安好。” 宣承熠“唔”了一声,“你有慈母之心,又细心周到,贵妃身子不适,自然还是由你照顾修俭最相宜。” 吴婕妤大喜,连忙俯身跪下,“嫔妾多谢皇上恩典,嫔妾一定会照顾好四皇子的!” 说着,吴婕妤又赶忙道:“等到贵妃娘娘病愈,嫔妾一定立刻将修俭送回贵妃娘娘膝下。” 宣承熠沉思了一下,未置可否,便兀自进了鸾华殿。 宣承熠来得不凑巧,殿中的碎瓷还未清扫干净,病榻之上贵妃怒容未消,还披头散发,满脸憔悴。 看到皇帝骤然驾临,夏贵妃也吃了一惊,少不得连忙叫德馨嬷嬷扶着她下床请安,“皇上是来看望臣妾的吗?” 见到皇帝驾临,夏贵妃眼里还是难掩喜悦。 宣承熠淡淡瞥了一眼贵妃,“既病了,就要静心养着。” 夏贵妃咬牙切齿,是她不想好好养病吗?丽妃觊觎她手中的宫权,吴婕妤觊觎着她膝下的四皇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宣承熠又道:“朕瞧着你宫里乱糟糟的,怕是也不能好好照顾修俭。吴氏细心周到,又是修俭生母,便暂且将他送去吴氏膝下照看吧!” 听了这话,夏贵妃脸色刷地白了,她只觉得心口痛得厉害,“皇上!臣妾才病了两日,丽妃轻慢、吴氏更是欺侮上门,如今连您都要来挖臣妾的心肝吗?” 夏贵妃瞬间泪水簌簌涌出,噗通一声软在地上。 第113章、脑子进水 宣承熠眉头皱得老深,“修俭只是暂时让吴氏照看!何况,他本就是吴氏所出!”——若将修俭从贵妃身边带走,便是挖贵妃的心肝,那当初将修俭从吴氏膝下抱走,那岂不也是在挖吴氏的心肝?! 夏贵妃听了这话,痛哭流涕,“求求皇上,别把修俭带走!臣妾除了修俭,如今已经一无所有!” 病重的夏贵妃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如今宫权被丽妃强行占去,难道连儿子都要被吴婕妤夺回去吗? “若无修俭,臣妾活着还要什么意思?”她这个贵妃,竟被个婕妤欺负,还不如死了痛快。 见夏贵妃一脸的面如死灰,宣承熠却是一脸的不理解,当初从吴氏膝下保养修俭,吴氏可不曾这般一哭二闹三上吊! 宣承熠重重吐出一口气,“好了!看看你这幅样子,哪里还像个贵妃?!” 夏贵妃呜呜咽咽道:“皇上厌恶臣妾,所以觉得臣妾不配居贵妃之位了吗?” 宣承熠看着夏氏这般哭闹,只觉得脑仁都发疼了,“你好生养病,朕改日再来看你!” 宣承熠也不想跟一个病人置气,起身便要扬长而去。 然后,夏贵妃却慌了神,她手脚并用扑上去,一把抱住了皇帝的大腿,“皇上如今连臣妾的面都不愿意多看几眼了吗?臣妾就这般让您厌恶吗?” 宣承熠这会子只恨不得剖开夏淑离的脑子,看看里头到底装了什么!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还跟朕闹这一套?! 夏贵妃哭得满脸泪水纵横,“皇上!臣妾不在乎什么宫权,只求您不要这般厌恶臣妾!” 说着,夏贵妃伏在地上,呜呜痛哭流涕。 这大半年的冷落,是夏贵妃入宫以来最难熬的日子!虽说皇上还偶尔过来看看她与修俭,却不再召幸她。 这比失去宫权,更让夏贵妃难以承受! 宣承熠却是一愣,“你不在乎宫权??” 夏贵妃扬起满是斑驳泪痕的脸,眼睛也已经红肿,看上去端的是狼狈又可怜,“臣妾只在乎皇上!臣妾一心爱慕皇上,所以才要入宫,臣妾所求,也只不过是想得到皇上些许怜爱!” 宣承熠心下暗道,若夏氏肯主动放弃宫权,那的确是更令他心安。 “朕知道了!不过修俭这几日还是暂时由吴氏照顾。”宣承熠语气依旧冷静。 夏贵妃瞪大了眼睛。 宣承熠只得道:“等你病好了,修俭立刻就送回来。” 夏贵妃咬了咬嘴唇,“臣妾什么都听皇上的。” 说着,她又怯生生道:“那皇上以后不会不理臣妾了吧?” 宣承熠淡淡说:“只要你乖觉懂事,朕自然不会冷待你。” 得到了这份承诺,夏贵妃旋即破涕为笑,欢喜得像个孩子。 送走了皇帝之后,德馨嬷嬷这才将自家主子从地上搀扶回了榻上,她忍不住道:“娘娘,您怎么能主动放弃宫权?” 夏贵妃轻哼道:“宫权?比起皇上的宠爱,什么都是虚的!”她从前手握宫权,却修理不得那几个得宠的小狐媚子! “只要本宫能重获圣心,再诞下一儿半女,谁又敢轻视本宫?”夏贵妃忽的脸颊绯红。 德馨嬷嬷唉声叹息,娘娘仍旧是个怀春女子啊。 只可惜,这会子她反对也是晚了。 如今也只能祈盼皇上能够再度宠爱娘娘,日后若能诞下一位亲生皇子,倒也不枉费贵妃娘娘放弃了这难得的宫权。 “何况,本宫就算舍了这一半宫权,丽妃也别想一人独吞!皇上是不可能让她独揽六宫大权的!”夏贵妃嗤笑道,皇上对这些开国公府,一直防备得很。 德馨嬷嬷点了点头,“只怕皇上十有八九会从四嫔中选一两人平衡制约丽妃。”——如此,后宫形势,倒也不算太糟糕。 只可惜,娘娘一旦放手了宫权,日后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德馨嬷嬷不禁唉声叹气,娘娘好生糊涂啊! 四皇子修俭很快被送去了吴婕妤的明秀殿,更令人惊讶的是,夏贵妃居然没有从中阻挠。 不过,没几日夏贵妃就病愈了,四皇子也被贵妃大张旗鼓接回了鸾华殿。 卫嘉树不禁暗自叹息,“这挣来抢去的,又有何益?” 吴婕妤闹着一出,也只是暂时照顾了四皇子几日而已。 除了能给贵妃添点儿堵,实在于大局没什么影响。 英落低声道:“起码能叫贵妃心中不快。” 后宫争斗啊。 卫嘉树再次叹息。 正在此时,皇帝驾临了。 卫嘉树连忙敛衽行礼。 皇帝这个引起后宫争斗的罪魁祸首若是一脸轻松和欢愉,“朕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卫嘉树不禁疑惑,这会子能有什么好戏? 宣承熠笑眯眯道:“今日在太后处,贵妃以自己体弱为由,主动辞去了打理六宫之权,说以后要专心照顾修俭。” 卫嘉树惊呆了,夏贵妃主动放弃权利? 这特么是脑子进水了吗?! “夏贵妃……她这是怎么想的?”卫嘉树实在是纳罕。 宣承熠淡淡说:“无非是以此邀宠罢了。” 宣承熠不禁想起那日夏贵妃狼狈痛哭的样子,“虽然蠢笨了些、善妒了些,不过她的确不是个栈恋权位的。” 卫嘉树黑线。 这个夏贵妃,居然为了争宠,连权利都不要了? 这个女人,莫非是个恋爱脑? 为了个朝三暮四的花心大萝卜,居然连六宫大权都不要了?? 的确是相当之蠢笨啊! 卫嘉树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这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不过,让丽妃一人打理六宫也不合适,朕打算让谨嫔、诚嫔协理。”宣承熠目光定定,这后宫还是得平衡。 卫嘉树:看看这狗皇帝,不管谁都要防备一手! 夏贵妃却为了这么个狗男人,主动放弃权利! 真真是脑子进水了! “是,皇上思虑周全。”卫嘉树微笑着说。这狗皇帝算计不浅啊! 宣承熠一脸轻松自得:“贵妃肯放权,这后宫也能安生几分了。” 的确,这对六宫嫔妃而言,也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第114章、素性凉薄 “美人小主既已胎像稳固,便不要把自己闷在殿中,每日趁着早晚凉爽,出去散散步,对身子有好处。” 来请脉的胡太医是如此说的。 好吧,最近她的确是有些惫懒了。 日暮西斜十分,卫嘉树穿着一身透气清爽的云罗衣裙,走出清凉殿,闲庭信步,一边赏看暮色风光,一边手中还摇曳着一柄纳纱锦鲤团扇。 薄透的纳纱之上绣了一方湖水,并三五只游弋的锦鲤,这团扇是双面绣,无论正反都找不出一个线头,端的可见绣娘的绣工之了得。 这么好的团扇,卫嘉树手头已经有十二把之多。 脚下穿着一双百纳千层底的云锦鞋子,上好的柳黄色云锦,鞋头还缀着一颗合浦珍珠,行走时,露出那一抹珠光,端的是低调奢华。 这个时代的裙子都长至鞋面,因此若是走得太快,可是会踩到裙子的,因此卫嘉树也只得慢慢行走。 脚下的白石路宽阔平坦,这个时辰,路上已经没有多少来往行人,一眼望去一派寂静。 然而,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一顶华美的仪舆匆匆而来,卫嘉树看着这仪仗,二话不说,连忙退避到一侧。 片刻功夫,仪舆便到了眼前,那上头赫然坐着多日不见的贵妃夏氏。 夏贵妃今日一身娇艳的嫣红色妆缎圆领长衫,映得脸蛋上也满是娇羞之色。 卫嘉树连忙屈膝一礼。 夏贵妃扫了她一眼,“哟,这不是卫美人么!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回宫歇息?” 卫嘉树忙道:“嫔妾正要回清凉殿歇息呢。” 夏贵妃面带骄矜,眉眼间的笑意不减,“早点回去吧。” 说着,她有些急切地吩咐抬肩舆的太监快些前行。 卫嘉树纳罕,这是要去哪儿?怎么一幅偷情的小娘子模样? 旋即,她明白了,今晚皇帝翻的应该是夏贵妃的牌子。 难得啊,这都大半年没侍寝了。 不过转念一想,夏贵妃这份恩宠,是用她手中的宫权换来的,卫嘉树一时心中无语凝噎。 眼瞧着夏贵妃的仪舆远去了,卫嘉树便继续溜达了两刻钟,这才返回了清凉殿。 这会子清凉殿已经掌灯,殿中一派亮堂。 卫嘉树是用了飧食才出去遛弯的,这会子正好吃些宵夜、喝点饮子,倒也惬意。 填饱了肚子,卫嘉树便去书房,继续画那幅没画完的新作。 卫嘉树有感自己画技退步,这几日一直有抽时间练习。 几日功夫,她已经将一幅小油画画得差不离了。 温柔的光影中,花木斑驳,一只头顶爱心的毛茸茸正趴在地上,懒懒打盹。 没错,她画的正是狮子猫小爱。 卫嘉树略感满意,虽然画得还是远不及她前世,但是画上的毛茸茸着实可爱,这幅画可以留下,不必铲掉了。 卫嘉树又给小油画略润色了一下,便算是完工了。 她伸了个懒腰,吩咐宫女竹韵把这幅画放到阴凉的地方,便歇息了。 贵妃夏氏再次得宠于皇帝,这事儿在后宫里倒是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对此丽妃只觉得好笑。 这一日在丽妃的荣华殿,她忍不住掩面低笑:“我真没想到,咱们这位夏贵妃竟然如此痴情!为了圣心垂怜,竟然连手中宫权都不要了。” 卫嘉树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不管怎么说,这对娘娘而言是好事。” 丽妃点头,虽然皇上没有让她独揽宫权,还钦点了谨嫔、诚嫔协理,但这二嫔举止谦和,可比夏贵妃好相处多了。 丽妃轻笑道:“就算再度承宠,我就不信,皇上能允许她怀上皇嗣。” 卫嘉树心里咯噔了一下,“娘娘,您是怎么知道的?”——皇帝偷偷给夏贵妃用了避孕药,这事儿,丽妃是何时知晓的? 丽妃露出诧异的神色,“怎么,你也知道?” 卫嘉树点了点头,“是有一次,皇上说漏了嘴。”——卫嘉树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的锅,何况在她叙说近亲结合的危害之前,皇帝就已经给夏贵妃用药了。 丽妃笑容明媚如春光,“皇上倒是极宠爱你,连这样的事儿都告诉你了。” 卫嘉树讪笑:“我不过就是一时之宠,早晚有色衰爱迟的一日。” 丽妃在此惊讶了,“你能明白这点,可见是个明透之人。”——知道君恩不可长久,便算得上是聪明人了。 丽妃幽幽道:“可惜夏贵妃不懂,她竟为了一时之宠,不惜放弃宫权。若皇上允许她生养,也就罢了,偏生——” 丽妃声音有些唏嘘:“本宫倒是有些同情她了。” 卫嘉树捏起一块精致的桂花糕吃着,淡淡说:“路是她自己选的,又没人逼她。” 丽妃看着卫嘉树隐隐粗了一圈的腰身,“四个月了吧?” 卫嘉树赧笑点头,“嫔妾如今的腰肢,再不复昔日小蛮腰了。”——怀孕了,就是腰身是肯定要变粗的,这是没法子的事儿。好在其他部位没有多少变化,嗯,连胸部也没变,o(╥﹏╥)o 丽妃露出羡慕的神色,“能够为人母亲,是天赐的福分。” 卫嘉树忙笑着说:“娘娘年轻体健,想必很快也会有喜讯了。” 丽妃不禁唏嘘了,她目光望着殿外的远山雾霭,神色有些黯然,“若论出身门第,本宫更胜夏氏一筹,皇上为了太子储君之位稳固,不许夏氏生养,又怎会允许本宫怀上孩子?” 卫嘉树惊呆了,狗皇帝居然对丽妃也下药?! 丽妃看着卫美人惊讶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咱们这位皇上,素性凉薄,美人又不是不晓得。” “可是、可是……娘娘素来贤惠。”狗皇帝有什么不放心的?卫嘉树不禁有些同情丽妃了,苦哈哈替狗皇帝打理后宫,照顾嫔妃子女,结果就换来这等“报答”? 丽妃笑着说:“你也不必替本宫难过,本宫只是暂时不被允许生养。等太子略年长些,本宫还是有机会的。”——只是她一旦有了生养,这宫权势必是保不住了。 皇上不可能允许一个出身顶级公府的嫔妃有子有权。 卫嘉树替丽妃松了一口气,“太子已经八岁了,长大也快着呢。”——这个时代结婚早,纵然有宣太祖推迟了女子婚期,但却对男子的成婚年岁没有具体规定,若是皇帝心急,十三四岁就给太子娶个十五六的太子妃也不是没可能。 第115章、恨铁不成钢的太后 大宣宫的夏天不似京中溽热,加之清凉殿山环水绕,卫嘉树一整个夏季都没有用冰,亦不觉得炎热。 初秋八月的风光的甚好,花房新送来两盆碗口粗的丹桂,满树橘红色的花,郁郁芬芳,煞是喜人。 竹韵扶着卫嘉树走出正殿,在廊下一边赏花一边散步。 生得杏眼桃腮、蛾眉修长的小宫女青黛声音清甜爽脆:“这丹桂是花房一大早特特送来的,据说是丹阳千里迢迢进献而来的朱砂丹桂呢。” 卫嘉树打量着硕大青瓷花盆中的两株粗壮繁茂的桂树,的确养得极好,馨香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她微微颔首,“花房有心了。” 竹韵一脸与有荣焉:“小主如今得宠,又怀着龙胎,花房自然要挑着好的送来!” 如今是丽妃打理六宫事物,谨嫔、诚嫔协理,这后宫自是祥和了不少。 卫嘉树的腹部已经隆起了一个圆润的小小的弧度,她不能侍寝,这阵子,吴婕妤、慧婕妤以及咱们的夏贵妃娘娘都很得皇帝宠爱,一个月下来都有三次左右的召幸。 虽不及卫嘉树有孕之前的盛宠,但皇帝后宫嫔妃无数,不知多少人三个月都未必能捞到一次侍寝呢,因此一个月能承宠三次,已经算得上得宠了。 重获圣心的贵妃娘娘据说十分满足,心思都放在了汤汤水水慰问皇帝上,要不就是衣裳首饰、妆容保养,剩下的为数不多心思则都放在了四皇子修俭身上。 虽说皇帝令四皇子每月初一十五去给生母吴婕妤请安,但什么时辰去请安,什么时候回鸾华殿,还不是贵妃说了算。 在夏贵妃的示意之下,四皇子的乳母保姆天一亮就抱着四皇子去明秀殿请安,母子说不了两句话,就被抱回了鸾华殿。 这样的行径,虽然任性,但也并不违反圣意。 哪怕吴婕妤得宠,也是敢怒不敢言。 夏贵妃放弃宫权之后,皇帝也对其颇为包容,这点子小事,皇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嘉树抬眼望着舒朗碧蓝的天空,“今儿天气倒是极好,也该去给太后请个安了。” 卫嘉树虽是太后身边宫女出身,但论对太后的孝顺,倒是远不及慧婕妤。 有了身孕之后,她自是愈发惫懒,每个月不过就是去请个一两次安。 寿萱殿。 上了年纪的老人也偏爱养个花花草草,寿萱殿宽阔的月台上摆着几十盆大大小小的的各色花卉,有今秋新开的金桂与丹桂,还有开得极好的秋海棠、五色梅和虞美人等鲜艳喜人的花木。 这会子太后正坐在廊下的圈椅上,脚边是摇着尾巴的狮子狗,身边还簇拥着好几个宫妃。 卫嘉树暗忖,她来得当真不是时候。 因为簇拥在太后的身边的,恰恰是夏贵妃、慧婕妤以及纪婕妤。 在太后面前,哪怕是素日不和的夏氏与顾氏,也是一脸笑容亲善,但二人在看到卫嘉树走来的时候,脸色齐齐有些不喜。 既然来了,卫嘉树也只得上前请了太后安。 太后看她的眼神倒也还算温和,她打量着卫嘉树的腰身,“肚子瞧着又大了一圈。” 卫嘉树柔声道:“是,嫔妾已经五个月了呢。” 五个月的身孕,她已经能感受到腹中孩子的轻微胎动,这对于两世为人、第一次做母亲的卫嘉树而言,当真是一种奇妙的感受。 纪婕妤亦忍不住打量着卫嘉树的小腹,“卫美人瞧着气色不错,不似我当初怀二公主的时候,诸多不适,脸色也蜡黄得紧。” 夏贵妃笑着说:“可见卫美人腹中的孩子必定十分乖巧懂事。” 乖巧懂事,听着倒像是在说公主。 卫嘉树面带微笑,却瞧见纪婕妤微微蹙眉。 是了,她孕中安泰,便是腹中孩子乖巧。那纪婕妤当初诸多不适,岂不是讽刺二公主不乖巧不懂事? 在这宫里啊,许多话都要三思之后才能说出口,省得一不小心,刺中谁了心头痛处。 卫嘉树忙道:“纪婕妤的二公主也甚是乖巧可人。” 纪婕妤脸色稍稍和缓了些。 慧婕妤顾氏扫见纪婕妤面色上的变化,嘴角扬起一抹嗤笑,但旋即她笑容明艳如花道:“卫美人是一等一的绝色佳人,将来生下的孩儿,不论男女,也必定漂亮得紧。” 说是不论男女,但漂亮这词儿,明显不是用来形容男孩子的。 卫嘉树装作没听懂里头的深意,笑着颔首,表示赞同。 “好了。”太后这时候开口了,“身子重了,坐吧。” 卫嘉树忙屈膝谢过太后,这才快步上前,坐在了纪婕妤手底下的小绣墩上,一脸的温婉乖巧。 卫嘉树容色极好,哪怕孕中,也丝毫没有减损她的姿色,反倒是随着身量丰盈,脸庞也愈发透着红润,端的是一个风姿娇美的孕妇。 美人终归是赏心悦目的,何况卫嘉树性子极和顺——起码在太后面前一直如此。 太后也终究无法厌恶这样一个模样、性情都上佳的女子,“哀家听说,前些日子,你还给皇帝亲手做了一幅画。” 卫嘉树脸色微微尴尬,那事儿她好不容易才圆过去呢。 她低声道:“嫔妾技艺拙劣,远不及如意馆的画师,幸而皇上没有太过嫌弃。” 夏贵妃忍不住酸溜溜道:“皇上何止是不嫌弃,分明都挂在了殿中,可见十分喜欢呢!” 卫嘉树尴尬一笑,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太后暗暗蹙眉,堂堂一个贵妃,整日拈酸吃醋,成什么样子? 慧婕妤也笑着说:“卫美人虽然画技或许并不完美,但心意难得。据说是画了一个月有余,方才完工,皇上自然格外珍视。” 虽说慧婕妤也在拈酸吃醋,这话说得便得体多了。 卫嘉树忙笑着说:“前日皇上去清凉殿,腰间所挂的双龙戏珠香囊又精美又贵气,皇上也十分喜欢呢。” 那香囊——是慧婕妤送给狗皇帝的。 慧婕妤嫣然一笑,“我这只是小巧罢了。”但眉宇之间已是难掩自得之色。 太后倒是不介意嫔妃这般说笑打趣几句,便顺嘴对纪婕妤道:“慧婕妤和卫美人对皇帝都是十分尽心,相比之下,纪婕妤就多有不足了。” 纪婕妤垂下头,“嫔妾……让太后失望了。” 太后自然希望纪婕妤再努力一下,好歹年纪不算太大,说不准还能再怀一胎呢。 但纪婕妤已然是没了这份心思。如今丽妃打理六宫,对她和二公主都十分优容,这样的平静淡然的日子,纪婕妤已经很满意了。 太后叹了一口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夏贵妃暗暗撇嘴,纪婕妤可不年轻了,皇上也早已厌了,太后竟还存着这份妄想呢!不过纪婕妤自己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第116章、连个蛋都不会下! 卫嘉树忙笑着说:“其实纪婕妤还年轻,不过才二十五岁。” 这话太后爱听,顿时老脸上皱纹笑得都深了几分。 纪婕妤苦笑道:“卫美人说笑了。”——就算她的年纪不是很老,但因堂姐纪妃之故,皇上又岂会再宠幸纪氏之女?她凭着安分不争,才换来与二公主的安宁光景,若是不甘寂寞,跑去争宠,怕是连这点安宁都要失去了。 卫嘉树抿唇一笑,便不多言,再说下去,只怕夏贵妃就要不高兴了。 夏贵妃如今重获皇帝宠爱,岂会愿意再冒出一个与她争宠之人? 见纪婕妤一脸与世无争,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又看向一旁笑靥明媚的慧婕妤,“静容是个好孩子,你若能争气些,再生个皇子,儿女双全,这辈子才算是稳妥了。” 慧婕妤脸颊微微一红,“嫔妾自然是极喜欢孩子的,只是这种事,要看天意的。” 说是看“天意”,其实更多的要看“圣意”才是。 卫嘉树坐在一旁的小绣墩上,喝着寿萱殿宫女奉上的茉莉汤,慢慢饮着,默不作声。 夏贵妃一脸酸意,“慧婕妤膝下有三公主,已经是极有福气了。” 夏贵妃岂会乐见慧婕妤儿女双全?巴不得她再也生出呢! 慧婕妤莞尔一笑:“是,静容也很乖巧懂事。”——哪怕为了静容,她也得努力讨皇上欢心,争取早日再诞下一位皇子,要不然她们母女后半生岂不是没了依靠? 慧婕妤眼底蠢蠢欲动。 太后随口淡淡道:“贵妃入宫也有些年了,也该好好调理身子,早日为皇帝诞育一儿半女。” 夏贵妃如今不想有孕?滋补身子的药她也一直吃着,却仍旧不见有喜! 夏贵妃不禁黯然,“是臣妾福薄。”连顾氏贱蹄子都好歹有个亲生的女儿呢!更不消说如今五个月身孕的卫氏,若卫氏一举诞下皇子,只怕皇上要更加宠爱了! 想到此,贵妃心里酸得如倒了醋坛子。 太后露出疲乏的神色,“好了,哀家该午睡了,你们都退下吧。” 夏贵妃、慧婕妤、纪婕妤已经卫嘉树这个美人少不得连忙起身屈膝一礼,按照位份高低,次第走出了寿萱殿的仪门。 夏贵妃却止步在仪门外,她回首冷冷瞥了卫嘉树一眼,“若是皇子,自是是好,若是个公主,也不过就是聊胜于无!” 撂下这句狠话,夏贵妃登上她华美的仪舆,傲然远去。 卫嘉树黑线,大姐啊,你貌似连个“聊胜于无”的公主都没有啊! 夏贵妃原只是对她放狠话,却是不幸扫到了旁边的慧婕妤与纪婕妤——这二位何尝不是膝下只有一位“聊胜于无”的公主? 慧婕妤气歪了嘴,她看着远去的贵妃仪舆,狠狠啐了一口,“连个蛋都不会下,得意个什么劲儿!” 卫嘉树:这慧婕妤也是够彪悍的!以婕妤身份,前后跟慧妃掰了好几次手腕了! 纪婕妤蹙着眉,也是一脸的不喜。 卫嘉树笑着宽慰:“贵妃娘娘并非针对两位婕妤,二位婕妤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纪婕妤吐出一口气,“罢了,贵妃是什么秉性,我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 慧婕妤哼道:“幸好如今的丽妃娘娘执掌六宫!” 卫嘉树忙笑着说:“是丽妃娘娘主理,谨嫔诚嫔二位娘娘协理。” 慧婕妤撇撇嘴,“卫美人还真是处处谨言慎行!” 撂下这句不咸不淡的话,慧婕妤也登上仪舆远去了。 纪婕妤随口叮嘱道:“早些回去吧,晌午的日头还是有些毒辣的。” “多谢婕妤关怀,我会小心的。”目送纪婕妤远去,卫嘉树终于可以登上自己小仪舆。 唉,女人多了,还真是心累! 俗话说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若非此地是太后的寿萱殿,搞不好就要掐起来了呢。 回到清凉殿,卫嘉树也小憩了一会儿,醒来后,到殿外溜溜弯吹吹风,人清醒了之后,便回到书房,打算练习一下画技。 没想到一幅素描才画了一半,就被告知,皇帝陛下驾临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又来了。 却也只得连忙搁下炭笔,出正殿迎接皇帝。 宣承熠今日似乎心情甚好,一把扶起才行了一半礼的卫嘉树,扫间她指尖沾染的一抹炭黑,不禁打趣:“嘉树又做了什么新画?也让朕瞧瞧。” 卫嘉树莞尔一笑,“月前做了一幅小油画,这几日嫔妾惫懒,只画了两幅半的花鸟素描。” 小油画画的是狮子猫小爱,至于素描,则都是清凉殿庭院风光。 秋日丰美,前些日子倒是引了来几只小肥啾,卫嘉树便趁机速写了一幅素描画。 还有一幅紫竹林的素描,再加上今日那幅还未画完的秋海棠。 皇帝一一端详过后,微微颔首,目光最终停留在了那幅画着懒猫的油画上,“倒也可人。” 卫嘉树抿唇笑道:“小爱最近可乖了。” 从前小爱总爱往她怀里钻,如今她有了身孕,小爱便乖觉地只窝在她膝盖上,不曾往肚子上去。 宣承熠看过画作,便执着卫嘉树的手一并去临窗的罗汉榻上坐,他低眉打量着卫嘉树略减丰腴的腰身,“最近可还好?” 卫嘉树拢着自己的肚子,柔声道:“最近……每晚都要起夜,倒是有些不便。嫔妾听说,随着月份愈大,就会愈发……”愈发尿频,卫嘉树把这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宣承熠笑了,嘉树在他面前还是这样坦然无拘,若换了别的嫔妃,哪里肯说这样羞人的事儿? 卫嘉树忙讪笑道:“其实嫔妾孕中反应很小,比起别的嫔妃,已经是十分安稳了。” 宣承熠淡淡道:“未见得是旁人怀胎不易,只怕更多的是想借机邀宠!” 卫嘉树蹙眉,虽说的确也有人借此邀宠,但也的确有很多孕妇孕中各种反胃不适。 但卫嘉树没有反驳什么,一个凉薄的渣男,又怎么能体会母亲孕育孩子的辛苦? 宣承熠抬手轻轻抚摸了几下卫嘉树的小腹,“旁人都说怀男孩,会格外辛苦些,若是女孩,则会安生舒坦不少。不过却也不尽然,顾氏怀着静容的时候,不也是闹腾得很?” 宣承熠这话似乎是在宽慰卫嘉树。 卫嘉树笑了笑,她自然省得,肚子里是个男孩,要不然肉肉也不会来投胎。 第117章、触怒龙颜 这个时代计算身孕,其实是以最后一次信期结束为起始点,但满打满算,自己的身孕也才四个月半月而已。 因此卫嘉树的腰肢也只是略略丰盈了些而已,若是穿上宽松的衣裳,便几乎看不出来。 不过在自己清凉殿,又是炎热时节,卫嘉树只穿了一件鹅黄色杂宝四合云纹罗圆领短衫,衣衫只比身量略宽松了两指,再加上暗纹罗柔软轻薄,因此小腹的微微凸起也尽显无遗。 有了身孕的女子,往往易使容颜衰减。 但卫嘉树不但没有损伤容颜,那张脸蛋依旧美玉般无暇,还透着淡淡的新栗色——宛若是熟透了水蜜桃般诱人。 看着美人如斯,宣承熠心下一热,忽的想起前日太医之言,他扫了一眼西窗外的暮色,低语道:“朕听胡太医说,你的胎像已经稳固了。” 宣承熠也是过来人了,自然知道,若是过了头三个月、胎像稳固了,其实……若要温存,其实倒也不妨事。 卫嘉树如何知晓狗皇帝内心的龌龊,她抿唇一笑,拢着自己的腰腹道:“是,太医还说以后可以时常出去散散步、透透气什么的。” 她刚怀上的时候,就被狗皇帝害得见了红,虽说不打紧,但着实吓得她不安了好一阵子。 如今养到四五个月,总算可以略略安心了。 皇帝的大手落在卫嘉树柔软的腰肢之侧,轻轻抚摸着,虽不复昔日杨柳腰,但摸起来还是这样柔软…… 卫嘉树被皇帝摸得有点痒,话说你摸腰侧作甚?不是应该摸肚子吗? 她抑制不住发出了“咯咯”地小声,“皇上,嫔妾怕痒!”说着,她扭着身子,连忙躲开了皇帝的龙爪子。 宣承熠笑容晕染眉角眼梢,眼前的女子笑声如银铃,一张笑靥更是恰如桃花盛开,端的是娇羞袅娜。 宣承熠连忙伸出双臂,将急于躲开的娇笑妩然的女子一把揽入怀中,他附耳低语:“跑什么,朕还能吃了你不成?” 卫嘉树被皇帝抱在怀里,脸蛋贴在他的胸口,不由觉得这气氛不太对劲…… 而且,她的脸颊贴在略显粗糙的织金岁寒三友缎面的袍子上,隔着华美的锦缎,他分明听到皇帝的心跳声加快了,甚至呼吸声也急促了起来。 卫嘉树脸色陡然一变,不会吧?! 这家伙难道是个畜生吗?! 不至于吧……应该只是玩闹暧昧一下吧? 卫嘉树讪讪一笑,连忙想要挣脱皇帝的怀抱,却发现皇帝的双臂分外有力,她竟推不开分毫,卫嘉树有些急了,她急忙低声道:“皇上,您别这样。” 宣承熠看在怀里挣扎得脸都红了的娇羞佳人,心下愈发灼热,他连忙低声道:“别怕,朕心里有数,不会伤着孩子的。” 卫嘉树脸色瞬间青了,这个狗皇帝,居然真的生了禽兽心思!! 丫的,那么多后宫嫔妃,还不够你睡的? 居然还能对着一个孕妇动心思!!! 然后,宣承熠便一把将怀中的嘉树小心翼翼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内殿的拔步床。 这下子,卫嘉树真的急了,“皇上!” 宣承熠低头看着怀中嘉树那张不安的小脸,他轻柔地将嘉树放置在柔软的拔步床上,低头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不碍事的,朕会温柔一些的。” 卫嘉树一瞬间气得简直要杀人,她强忍着砍人的冲动,急忙一把摁住狗皇帝的不规矩的大手。 开什么玩笑,她才刚坐稳了胎! 这会子,无论什么都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然而面对一个体力权势均强盛的封建皇帝,卫嘉树只得急忙飞快运转脑子想对策。 忽的,她脑中灵机一闪,她一把抓住了狗皇帝乱摸的贼手,低声道:“皇上,嫔妾身边新晋的宫女青黛,样貌标志,不如叫她……” 卫嘉树的话才说到一半,便发现皇帝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旖旎之情瞬间散尽,只余下铁青阵阵。 宣承熠原本心情正欢,哪里想到嘉树竟然说出了这般举荐枕席之言!这一刻,宣承熠只觉得心口如被人捅了一刀! 这种滋味,令他痛极生怒,怒极生悲! 一张铁青的脸又隐隐黑沉,宛若暴风雨来临前夕。 卫嘉树脸色一紧,她如何看不出皇帝这是生气了?但是,她有什么法子?总不能依了皇帝意思吧?! 她已经连番婉拒,狗皇帝根本就不肯停下手里的动作! 她也不喜欢拉皮条啊!但这不是没法子么! 何况,举荐宫女这种事儿,她又不是第一个做!夏贵妃做过,四嫔也都做过!皇帝不是都笑纳了吗? 怎么换了是她举荐,皇帝便这般震怒?! 卫嘉树急忙系好自己领口的扣子,低声道:“皇上息怒,嫔妾胎像才刚稳固些,实在是不方便……” 就算真的彻底稳固了,她也不想怀着身孕跟狗皇帝滚床单啊! 孕妇这种身子,是可以随便胡来的吗? 何况她肚子怀的可是肉肉啊! 万一肉肉记得在她肚子里发生的事情,她这个娘亲日后还有脸见自己的孩子吗?! 宣承熠的脸色没有丝毫和缓,一双冷幽幽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瑟缩胆怯的脸蛋,他咬了咬牙,强忍着愤怒道:“所以,你就举荐旁人来侍奉朕?!” 卫嘉树咬了咬发白的嘴唇,举荐旁人,又没有违反宫规! 何况这种好事,皇帝从前也没见拒绝啊! 难道是因为她的位份……她毕竟不是主位,这么做,难道皇帝是觉得她逾越了? 卫嘉树揪着自己的衣襟,连忙滑下床榻,屈膝一礼道:“是嫔妾逾越了,还请皇上恕罪。” “逾越?!”咀嚼着这两个字,宣承熠五爪龙纹袖子底下的拳头不由攥得咯咯作响。 卫嘉树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难道她又哪里说错了?!她都赔罪了,怎么皇帝反倒是更生气了? 眼前的皇帝,简直就像是一只即将爆发的火药桶! 卫嘉树吓坏了,她什么都不敢多说,缩在一旁,宛若一只鹌鹑。心里是又害怕又生气,忍不住开始骂娘,这件事难道是她的错?! 分明是狗皇帝跑来发情! 看着卫嘉树那副战战兢兢、如一只吓坏了猫崽子的样子,宣承熠顿时心口怒气竟无处可发泄! 他咬了咬牙,阴恻恻道:“你给朕好好想想,你到底哪里做错了!” 撂下这句话,皇帝拂袖而去。 卫嘉树看着皇帝愤然远去的背影,她也气了个够呛,麻蛋去死!她哪里做错了?拉皮条拉得太直白了?!还是嫌弃青黛长得不够漂亮?! 卫嘉树气得直磨牙。 第118章、彻夜无眠 片刻功夫,英落急匆匆快步进来,“小主,奴婢瞧见皇上愤然而去,这、这到底是怎么了?” 卫嘉树只觉得头疼不已,“大约是我言语不得体吧。” 英落依然很难理解,“小主素来谨慎,怎么会言语不得体?您到底说了什么呀?” 卫嘉树脸上有些尴尬,“方才,皇上想与我亲近,我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不敢依从,所以就举荐了宫女。” 英落一怔,旋即蹙眉,但又十分不解,“小主虽有些急促了,但皇上怎么至于这般生气?” 举荐宫女而已,就算皇上不喜欢,何至于脸色那般难看? 英落一脸费解。 卫嘉树忙道:“这事儿不要宣扬出去。” “是,奴婢明白。”英落连忙扶着自家小主去扶手椅上坐下,“皇上盛怒,小主还是赶紧想个法子挽回圣心吧。” 卫嘉树头大如斗,她当然已经努力去挽回了,明明不是她的错,她也都认错赔罪了,但好像她的赔罪,并不管用。 “皇上眼下正在气头上,回头等皇上气消了,我再去宣政殿赔个罪吧。”卫嘉树心里着实憋屈,明明是狗皇帝的错!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但更令她头疼的是,她根本不晓得该怎么找出自己的过错? 她都认了逾越之罪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罪过?! “回头请教一下丽妃吧。”——虽说丽妃实际年龄比她要年轻得多,但人家后宫生存年限比她久,这方面经验比她更丰富。 另一头,宣承熠气呼呼回到宣政殿,直接就把自己关在了内殿,还把近身伺候的太监宫女如数逐了出去。 领事太监姜永福急得抓耳挠腮,却没胆子打搅万岁爷!哎哟喂,这到底是怎么了?万岁爷去清凉殿的时候,心情还好得很呢! 去了清凉殿,万岁爷就把殿内伺候的奴婢们都撵了出去,姜永福原以为万岁爷要跟卫美人亲近一二。 可没想到,才一会儿工夫,万岁爷就顶着一张乌漆黑吓人的脸走了出来。 那脸色,哪怕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也晓得万岁爷何等震怒! 这卫美人素来最得皇上欢心,今儿在里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了! 姜永福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这会子天都黑了,御膳房那边儿都派人来请示了三回了! 这晚膳可都热了两回了! 姜永福看着那紧闭的殿门,他咬一咬牙,慢吞吞踱步上前,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这才鼓起勇气敲了两下殿门,“万岁爷,这飧食——” “滚!!”里头的皇帝陛下惜字如金,只低吼了这一个字。 只这一个字就吓得姜永福双腿酥软,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殿门外,他再一次鼓起勇气,砰砰砰,重重磕了三个头,“求万岁爷爱惜龙体啊!” 姜永福身后的副领事和一串首领太监、管事太监也跟着扑通扑通跪下,用发颤的声音齐声哀求道:“求万岁爷爱惜龙体!” 说完这话,众御前太监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匍匐在内殿的殿门外,额头贴在冰冷的方砖墁地上,一个个却是生了满头的汗珠。 良久的沉寂之后,殿中终于响起了一个疲惫的声音:“传吧。” 姜永福和一干太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万岁爷肯用膳就好。 姜永福是打东宫就开始伺候的老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万岁爷的脾性,万岁爷若是真的气坏了,不会摔这个砸那个,只会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内殿,谁也不见,就这么一个人生闷气! 这个时候,若是去劝,保不齐就会挨一顿板子。 可是不去劝,万岁爷只怕连膳都不肯进了!回头再等万岁爷自己略消了气,还不指定要饿几顿呢!如此,就更是他这个御前头号的太监的失职! 我了个乖乖,万岁爷多少年都不曾如此了,这个卫美人到底干了什么事儿,竟把万岁爷气成这般样子? 宣承熠真的很生气,气得他心肝脾肺一齐作痛,嘉树拒绝与他欢好,他顶多会有些失落!但嘉树居然为了不与他亲近,竟举荐了身边宫女! 她当朕是什么?!她心里真的有朕吗?! 此时此刻,某皇帝浑然忘了,自己没少笑纳嫔妃举荐的漂亮宫女。 甚至卫嘉树自己,还不是太后送给皇帝的漂亮宫婢?! 宣承熠手里攥着一串上等的沉香木佛珠,攥得指节生生泛白,仿佛要将这佛珠给揉碎了似的。 这时候,姜永福缩着脖子一步步踱了过来,“万、万岁爷,飧食……已经摆好了,请、请您移驾……” 姜永福吓得身子哆哆嗦嗦,说话也不利索了。 宣承熠冒火的眼眸冷冰冰瞥了姜永福一眼,吓得姜永福膝盖一软,又噗通跪倒在了地上。 姜永福浑身肥肉都在哆嗦,我的天爷诶,万岁爷还没消气呢! 我的卫小主、卫祖宗,您到底干了啥了?! 宣承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姜永福,朕问你,若是嫔妃向朕举荐宫女,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呀?!” 姜永福白胖圆润的脸上傻愣了片刻,难道是卫小主向皇上举荐漂亮宫婢了? 姜永福心下纳罕,就是为了这个,万岁爷气成这般样子?这是好事儿啊! 姜永福小心翼翼,颤颤巍巍道:“无非就是想讨您欢心呗。” 宣承熠脸色阴沉不定,不是,她分明就是不想与朕亲近,才要让宫女代替!! 姜永福小声弱弱道:“后宫的娘娘小主,常用此法讨好皇上,以此固自身恩宠。”这卫小主不能侍寝,便想着找个忠心漂亮的宫女代替她侍奉皇上,这也是常理之事。 宣承熠眼中依旧满是愤怒,他气急败坏,直拍桌子:“闭嘴!你知道什么!!”——嘉树跟别的嫔妃不一样!!她、她…… 宣承熠脸色铁青,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姜永福吓得直接趴在了地上,万岁爷诶,分明是您问奴婢话的,这会子又让奴婢闭嘴,当真是君威难测啊! “万、万岁爷,求您用膳吧……”姜永福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哀求。 “滚出去!”宣承熠气急败坏,直接把手里沉香木佛珠狠狠摔在了姜永福的脑门上。 “哎哟!”皇帝这一甩,力道极大,姜永福只觉得脑门子一阵剧痛,然后就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淌了下来。 姜永福不但没能请万岁爷移驾出来用膳,反而被打破了脑门子,鲜血淋漓退出了内殿。 这一夜,宣政殿所有人都彻夜无眠。 第119章、你不介意失宠? 御前的口风是最紧的,所以哪怕皇帝雷霆震怒,哪怕姜永福脑门子都被万岁爷给打破了,后宫里也别想知道一丝一毫消息。 故而,翌日醒来,后宫还是那副老样子。 卫嘉树用了早点,便乘着肩舆去往丽妃的荣华殿。 殿中,屏退了除心腹以外的所有宫人,卫嘉树这才将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与丽妃细细言说了。 丽妃瞬间脸色有些不佳,“皇上居然——”这也太荒谬了!这后宫里又不是没有年轻漂亮的嫔妃,皇上却对有孕的卫美人动手动脚!被卫美人婉拒之后,居然还雷霆震怒,拂袖而去了? 卫嘉树叹息,可不是么,这个狗皇帝! “这会子,我心里实在有些害怕,皇上还让我好好思过呢。”卫嘉树心里虽不服气,但也知道,得罪皇帝,后果很严重。 丽妃略一思忖道,“皇上自然不是在怪你逾越举荐宫女,而是因为你没有顺从皇帝。” 卫嘉树沉默了三秒钟,“我怀着身孕,如何能……” 丽妃叹气道:“是啊,你做得对,后宫嫔妃,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是天大的福气。更何况,身为母亲,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更要紧了。” 卫嘉树点头,深以为然。 皇帝算哪根葱?老娘才不可能为了取悦他,连腹中孩子都不顾了! 丽妃再一次深深叹息:“但是,皇上是天子,天子怎么会有错?”——就算真的错了,也容不得别人忤逆。 丽妃揉了揉眉心,“不过这种违逆之过……” 卫嘉树蹙眉:“这种过错,我是万万不能去认的,若是认了,那岂不是要改错?”——也就是她岂非要顺从皇帝的私欲?!这是万万不能的! 丽妃唉声叹气,“你怎么就遇上这种事了,皇上原也不是如此孟浪之人。怎么突然就——” 丽妃看着卫美人那皎若灼灼芙蕖的脸蛋,一个有个身孕的女子,却仍然这个娇媚动人,也难怪皇上起了那份心思。 丽妃轻轻拍了拍卫嘉树的手背,“你且先安心在清凉殿闭门思过几日,皇上那边……我试着替你说几句好话。” 卫嘉树一袭,还是丽妃好,比狗皇帝靠得住一百倍! “多谢娘娘!”卫嘉树连忙起身行礼,满脸感激之色。 看着那张粉嫩红润的小脸,丽妃也不由露出怜惜之色,“皇上的性子,素来容不得旁人说半个‘不’字,我就算能硬着头皮替你美言几句,只怕也未见得管用。” 卫嘉树沉默了,她小声询问:“若皇上因此厌恨了嫔妾,那会怎样?” 丽妃看着卫嘉树那惹人怜爱的落寞神情,丽妃叹道:“最坏的结果,便是皇上自此冷落了你。” 卫嘉树:……额,只是冷落而已? 她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气,“哦,失宠啊,那没事了。” 丽妃:…… 良久沉默之后,丽妃深深看了卫美人一眼,“你,不介意失宠?” 卫嘉树端起核桃酪抿了一口,说了这会子话,喉咙都冒烟儿了,一听最坏的结果也就只是失宠而已,卫嘉树就淡定了。 “娘娘,得宠也未见得是好事,您没瞧见夏贵妃嫉妒的简直恨不得一口吞了我!”卫嘉树嗔道。 丽妃忍不住笑了:“你若是失了宠,只怕夏贵妃也照样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旋即,丽妃又道:“不过你能看得开就好。”丽妃端详着卫美人那张嬉笑娇俏的脸蛋,如此美人,皇上当真舍得冷落她吗? “可你如今还怀着龙胎呢。”丽妃又忍不住替卫美人抱不平。 卫嘉树信手捏了一块旁边紫檀倭角茶几上的如意酥塞进嘴里,大口吃着,“没事,我该吃吃、该喝喝,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丽妃莞尔,倒是个心宽的,“也罢,你若是失宠了,本宫会尽力照拂你的。” “多谢娘娘!”卫嘉树一脸笑嘻嘻。 丽妃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卫美人,倒是有几分没心没肺。 不过这样也好,对皇上太有心,早晚会伤心。 如此美人,若是为了皇上那样薄情男子而伤心,未免太不值得了。 只是皇上那边,她还是尽力多说几句好话吧。 怀着身孕若是失了宠,难免有那些个嘴贱的说那些难听的话。她虽然能照顾卫氏衣食无缺、份例不受克扣,却也管不住后宫的嘴巴,更无法打消后宫那些个根红顶白的小人心思。 丽妃安慰了卫美人几句,又送了她几盘精致可口的小点心,这才叫福佑嬷嬷亲自将卫美人送出了荣华殿。 又过了两日,丽妃忖着皇帝估摸着也该消气了,便找了个禀报宫务的借口,去往宣政殿。 “姜公公,怎么几日不见,清减了这么多?”丽妃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位御前领事太监。 这姜永福从前胖滚滚的、足有三层下巴,如今瘦得竟只剩下双下巴了。 姜永福脸如苦瓜,“哎哟喂,丽妃娘娘,您若是没有十分要紧的事儿,还是别面见皇上了。” 丽妃心下纳罕,难道皇上已然盛怒未消?为这点小事,不至于吧? 这时候,副领事太监张三顺脚步飞快从殿中小跑出来,“万岁爷问是谁来了。” 姜永福叹了口气,万岁爷这几日膳没吃几口、觉也睡不安稳,反倒是愈发耳聪目明了。 “得嘞,丽主子,您稍后,奴婢这就进去禀报。”姜永福麻溜滚了进去,向皇帝禀报丽妃求见一事。 片刻后,丽妃被姜永福亲自请进了宣政殿。 之间皇帝脸色阴沉,眼下一片乌青,眼底也满是血丝,再加上这副黑云压城的模样,着实骇人! 丽妃心下一紧,语气只得更加恭顺,她先请了安,然后才徐徐道:“皇上,臣妾听闻,卫美人言语无状惹了您不高兴。” 一听这话,宣承熠脸色更加难看了,语气也阴恻恻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卫氏都告诉你了?!” 丽妃心下警铃大作,她急忙道:“卫美人并不曾细说到底如何惹了皇上龙颜不悦,只说是言语失当,所以臣妾也不晓得卫美人说错了什么话。” 宣承熠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些。 丽妃深吸了一口气,只得更加小心谨慎,话语在肚子里思量了三遍,才缓缓说出口:“这几日卫美人心中懊悔、茶饭不思,臣妾担心,再这么下去,怕是于龙胎无益。” 听到这话,宣承熠眉心一紧,口中喃喃:“她茶饭不思……” 丽妃暗暗松了一口气,皇上还有怜惜之意,看样子卫美人还有希望,便连忙道:“所以臣妾斗胆替卫美人求情几句,还请皇上看在她腹中皇嗣的份上,宽宥卫美人一二。” 宣承熠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嘉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不来认错,倒是丽妃跑来求情了…… 也罢,就当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朕总要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知道了,你退下吧。” 丽妃听着皇上的声音和缓了些,略略松了一口气,她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剩下的就看卫美人自己了。 第120章、贵妃问责 这几日,清凉殿的宫人个个惴惴不安。 那日皇上龙颜愤怒、拂袖而去,英落姑姑虽严令不许外传,但殿内殿外,那么多宫人全都瞧见龙颜不悦了。 英落是想瞒也瞒不住几日。 再加上一连数日,皇上都没有翻牌子。 夏贵妃几度前往御前送汤水点心,都被拒之门外,不得见龙颜。 如此一来,夏贵妃自然要想尽办法打听皇上到底是怎么了? 在得知,皇上数日前最后一次见的后宫嫔妃是卫美人,夏贵妃便着意命人去清凉殿打探消息。 虽说英落、竹韵几个贴身宫女不会嘴碎,但底下的粗使宫人里头多是些伺候卫嘉树未久的,重金之下,焉有不开口的? 鸾华殿,夏贵妃看着凉席上已经酣睡的四皇子,不由露出惊喜神色:“七日前,皇上盛怒离开了清凉殿?!” 这么说,是卫氏惹怒了皇上? 夏贵妃不禁大喜。 德馨嬷嬷道:“娘娘可别高兴得太早了,月前,皇上不也跟卫氏置气过一回吗?”——结果卫氏跑去御前一趟,皇上立刻就消了火了。 卫氏这等国色,又怀着龙胎,皇上焉能不怜惜? 夏贵妃哼了一声,“这个卫氏,到底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这可都是第二次触怒龙颜了!我瞧着,皇上这次没那么容易宽恕她!” 德馨嬷嬷笑了笑,“若卫氏因此失宠,固然是好。只是皇上因此多日都没翻牌子了……”——也不知这卫氏到底是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竟气得皇上连后宫都不肯召幸了。 夏贵妃蹙眉,皇上不翻牌子,她也就没有机会侍寝,甚至这几日去御前请安,都不得见皇上了! 想到此,夏贵妃不禁气恼:“本宫好不容易才重获皇上欢心,卫氏这个贱人竟气得皇上都不肯召幸嫔妃了!” 说着,夏贵妃道:“你去传卫氏过来,本宫倒是要问问,她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儿!竟叫皇上如此震怒!” 德馨嬷嬷连忙道:“主子,您……毕竟已经跟皇上辞了宫权,这——怕是有些不合适。” 夏贵妃恼羞成怒:“有什么不合适的?本宫堂堂贵妃,难道连一个小小美人都审问不得吗?!” 德馨嬷嬷连忙劝慰:“如今皇上可正在气头上呢,娘娘万事都要三思啊!” 夏贵妃傲然道:“正是因为皇上在气头上,本宫才更不能轻纵了惹皇上生气的贱人!” 德馨嬷嬷蹙眉,如此一来,岂非越权?贵主子如今已经不再掌摄宫务,自然就无权训责嫔妃。若卫美人真的彻底失了圣心倒罢了,若是卫氏在皇上心里还有分量,那娘娘此举,只会惹皇上更加不悦。 德馨嬷嬷只得耐心劝慰:“卫美人如今怀着龙胎,如今暑热未消,她若是有个好歹,娘娘也会惹一身腥臊,这何苦来哉?”——最要紧的是圣心未明,眼下应该冷眼旁观,看清形势再做计较。 夏贵妃露出不喜之色,“嬷嬷!我不过就是叫卫氏来问两句罢了!又不是要对她用刑!” “娘娘!”看着自家主子又犯执拗,德馨嬷嬷心中甚是苦恼。 “好了,嬷嬷,你快叫人去传卫氏来!”夏贵妃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样。 德馨嬷嬷苦劝无果,只得命太监前去传话。 清凉殿。 “给卫美人请安,贵主子请卫美人即可前往鸾华殿回话!”来传话的并非鸾华殿首领太监,只是个寻常的跑腿小太监,不过礼数还算周到,语气还算和顺。 卫嘉树略略一怔,这阵子,夏贵妃一门心思都在邀宠上,虽然也对有孕嫔妃展示过贤惠,但也只在月前叫她去过一次鸾华殿。 如今又传她前去,只怕这一次…… 卫嘉树垂下眼睑,七日前,皇帝怒极而去,只怕已经不知落在多少人眼里了。哪怕她严令封口,哪怕御前口风更是极严,但也终究瞒不过有心人,自然也瞒不过贵妃。 所以,这一次传召,只怕是真的是来者不善了。 卫嘉树抚了抚松松的鬓角,“我才刚睡醒,仪容不整,等我略作梳洗,立刻就去鸾华殿回贵妃的话。” 那太监应了一声“是”,“那奴婢先回去复命了。” 送走了贵妃宫里的跑腿儿太监,卫嘉树一边唤了人进来伺候她梳妆打扮,一边忙低声道:“快叫人去禀报丽妃一声。” 英落神色一紧:“小主是担心贵妃会对您不利?” 卫嘉树抚摸着自己柔软的肚子,“贵妃自然不至于谋害皇嗣,只是……夏氏那骄纵冲动,此番又传言我失了圣心,恐怕此番不是我低眉顺眼就能搪塞过去了。” “是!”英落立刻便唤了腿脚最麻利的太监小石头去往荣华殿报信。 卫嘉树也不敢拖延,换了一身宽松淡雅的衣裙,挽了一个低髻,点缀上几支珠钗玉簪,便乘着肩舆,往鸾华殿去了。 卫嘉树所料不错,她一入贵妃正殿,便遭到了夏贵妃劈头盖脸训责。 “卫美人好大的架子!本宫传唤,还这般姗姗来迟!你眼里可还有本宫这个贵妃?!”夏贵妃当头怒喝,一张满是脂粉堆砌的脸上怒意滔天。 卫嘉树不慌不忙先行周全的礼数,然后才道:“这会子正当晌午,嫔妾刚刚午睡醒来,岂敢衣鬓不整前来面见贵妃?所以嫔妾重新梳妆妥当,才敢来面见贵妃,还请娘娘恕罪。” 说着,她屈膝一礼。 心下不由泛起浓浓的无奈,虽然夏贵妃没有了宫权,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更何况,夏贵妃是足足比她高了三级! 夏贵妃冷眼看着站在眼前低眉顺眼的卫美人,蛾眉低垂,只能看到那光洁如玉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热汗。 看着卫氏垂首告罪的样子,夏贵妃顿时觉得心里痛快了许多!这个卫氏,终于是失宠了! 夏贵妃攥紧了手中的苏绣金鸾穿花锦帕,心中泛起浓浓的快意,她冷笑道:“罢了,本宫且不计较你怠慢之罪!” 说着,夏贵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然后“哐啷”一声将那珐琅五彩牡丹茶盏重重撩在了一旁的紫檀桌上,然后重重道:“那本宫问你,七日前,你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儿,竟惹了皇上多日龙颜不悦!!” 卫嘉树蹙眉,那日的事儿,她敢于对丽妃直言,是因为她知道丽妃口风严。 可若是说给夏贵妃听……且不说夏贵妃不会信,更要紧的是这是皇帝干了无耻之事,若是传扬出去,皇帝可不会认为是他的过错,只会再给卫嘉树记上一笔。 卫嘉树垂眸道:“皇上那日不过就是顺道去看望嫔妾几眼,嫔妾也不晓得,皇上离开之后,为何就不高兴了。许是,前朝出了什么烦心事吧。” 反正这个锅她不能背! 前朝?夏贵妃冷笑,她早就打听了,最近朝堂安稳,内外和顺,皇上龙颜震怒,绝对就是因为卫氏这贱人! 第121章、英雄救美被截胡 夏贵妃怒极之下,一巴掌重重拍在了紫檀云纹桌上,“本宫虽然身在后宫,但对前朝之事可不是一无所知!大胆卫氏,你竟敢欺骗到本宫头上!!” 身为后宫嫔妃,还对前朝了若指掌,这个夏贵妃……这种话也敢宣之于口。 卫嘉树暗暗叹了口气,她就知道,夏贵妃今天哪里是问话,分明是故意找茬的。 话说,丽妃怎么还没来啊? 卫嘉树只得一口咬定:“嫔妾着实不知皇上因何而生气。” 夏贵妃高坐在紫檀如意宝座上,眼瞧着卫氏居然还不如实招供,不由气不打一处,“你莫不是以为怀有龙胎,本宫便不敢把你怎样了?!” 卫嘉树,这个夏贵妃还真是一冲动、脑子就进水啊,你还想对有孕嫔妃咋样?在顾氏身上吃的亏还不够吗?! 正在这个时候,殿外传来一声急促严厉的娇呼:“难道夏贵妃还想对卫美人动用私刑不成?!” 卫嘉树大喜,大姐啊,你可算是来了! 便见丽妃一身织金华服,发髻却只是寻常的平髻,连头上的簪钗首饰也没几样。看样子,应该也是刚刚午睡醒来,来不及好生装扮,就急匆匆赶来了。 卫嘉树心里暗暗记了丽妃这份好儿,一边连忙屈膝一礼,请了丽妃安。 丽妃自然也不曾失了礼数,她敛衽朝贵妃一礼,“贵妃娘娘莫不是忘了,如今六宫事务是本宫主理,谨嫔、诚嫔协理!您这突然传召卫美人又是审问、又是恐吓,难不成是没有把皇上旨意放在眼里?” 丽妃一通质问,直叫夏贵妃脸色铁青,“怎么?区区一个卫氏,本宫这个贵妃难道还不能问几句了?!” 丽妃端着脸,正色道:“若只是寻常关怀慰问,自无不可,但贵妃娘娘您这般威逼恐吓,分明是审问犯人!” 夏贵妃咬牙切齿,“她触怒龙颜,本宫问几句都不行吗?!” 丽妃巍然不惧:“当然不行!贵妃娘娘可不要忘了,是您自己跟皇上辞了六宫宫权,说是要专心照顾四皇子!卫美人是否有过错,都不该您来过问!您此番越权了!” “你——”夏贵妃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丽妃又扫了一眼一旁的卫嘉树,不卑不亢道:“臣妾奉皇上旨意,打理六宫宫务、照顾六宫嫔妃。卫美人身怀龙胎,自然要格外照顾,贵妃这般威逼叱责,若是惊了卫美人的胎,可不是贵妃娘娘您能承担得起的。” 说罢,丽妃便再也不管贵妃脸色如何难看,转脸对卫嘉树道:“卫美人,如今虽是八月里了,但晌午还是十分炎热,你且先会清凉殿,好生养胎。日后哪怕贵妃传召,你这个有孕之人,也不可奔波劳碌!” 听了这话,卫嘉树心中大暖,还是丽妃靠得住啊! 她感动不已,连忙点头:“多谢丽妃娘娘,那嫔妾就先告辞了。” 说罢,她还不忘朝着那位险些气炸的夏贵妃屈膝一礼,“嫔妾告退。” 卫嘉树才刚溜出贵妃的正殿,便听到了夏贵妃的咆哮声,“丽妃,你当真要与本宫作对?” 丽妃正色道:“照顾有孕嫔妃,乃是本宫职责所在!为此,哪怕得罪贵妃娘娘,臣妾也在所不惜!” 然后殿中便传出了嘭的一声碎瓷落地的声音。 卫嘉树麻溜出了贵妃的鸾华殿,登上了自己仪舆,她不禁暗暗摇头。 这个夏贵妃,还是一如既往,智商短路啊。 幸亏夏贵妃自己主动放弃了宫权,否则,今日她还真不好脱身。 如此说来,倒是多亏了夏贵妃脑子进水。 今日的事儿,哪怕闹到御前,也是夏贵妃没理。 相比之下,丽妃秉公处置、贤惠得体,句句都占着理呢。 这个盟友,结交得太值了!比狗皇帝靠谱一百倍。 卫嘉树小心翼翼坐在肩舆上,正要起行却看到前头冒出了一抹明黄色的九龙华盖! 狗皇帝来了?! 卫嘉树神色一紧,是路过,还是…… 竹韵少不得连忙搀扶自家小主下了肩舆,然后便见皇帝也没有乘坐肩舆,就这么迎面大步而来。倒是苦了后头抬空龙舆的太监,紧赶慢赶才不至于被万岁爷那急促的脚步给落下。 卫嘉树怔了怔,这是……来看望贵妃和四皇子的? 卫嘉树虽有心想躲开,但已然是来不及了,她连忙抚着腰身敛衽屈膝行礼。 宣承熠其实远远就瞧见了嘉树,所以才赶忙加快脚步过来瞧瞧,走进了一看,瞧着……似乎无什么不妥的样子。 “嗯,免礼吧。”宣承熠神色淡淡,目光却飞快上下撇着卫嘉树。 卫嘉树这才被竹韵扶着起身,虽说她的腰身只是略粗了一圈,但卫嘉树少不得处处悠着点,生怕伤着肚子。 宣承熠瞧着那张与昔日毫无二致的皎洁如玉的容颜,倒是气色甚好,只不过大约是初秋晌午炎热的缘故,这会子脸颊赤红,额头也满是汗珠。 宣承熠暗暗蹙眉,是路惟忠方才跑到御前报信,说贵妃突然传召卫美人前去鸾华殿问话。 宣承熠深知夏淑离秉性,又想起月前的那个夜里,夏淑离就曾满含毒恨地说,一旦嘉树失宠,就要好好修理她。 所以,宣承熠没有犹豫,立刻就赶了过来。 但是,嘉树似乎无恙。 是朕担心过头了吗? 卫嘉树不敢吱声,但瞧着皇帝半晌不说话,而她又站了这么久,着实觉得腿脚酸乏,一心想着早点回去歇息,便小心翼翼问:“皇上是来看望贵妃的吗?” 宣承熠目光冷冷睨了卫嘉树一眼,“你觉得朕是来瞧贵妃的?!” 卫嘉树:“额……”你径直朝着鸾华殿就来了,不是来看望贵妃,难道还是来给她解围的? 卫嘉树想着自己才刚得罪了皇帝,自是不敢继续得罪下去,忙垂首道:“嫔妾不敢揣测圣意。” 看着眼前怂鹌鹑般的样子,宣承熠顿时气不打一处,“你为何会在鸾华殿外?!” 卫嘉树小声道:“贵妃娘娘传召问话。” “原来是问完话了。”宣承熠半是自语地道。 卫嘉树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被问完话出来,而不是刚刚抵达鸾华殿?? 卫嘉树斟酌了一下话语,才道:“没问完,丽妃娘娘就来了。所以,嫔妾就先退下了。” 宣承熠蹙眉,看样子不是夏淑离放过了嘉树,还是丽妃抢在朕前头来救人了!哼!! “丽妃?!她倒是很关心你!”宣承熠恨恨道。 卫嘉树:这是怎么滴了?丽妃哪里又得罪狗皇帝了? 第122章、贵妃禁足 八月的骄阳如火,面对皇帝的威势压迫,卫嘉树只觉得亚历山大,头顶的汗水也愈发多了,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滑落。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脚下忽的一个趔趄。 好在竹韵就在她身旁,连忙一把将她搀住,竹韵见自家小主脸颊格外赤红,不禁露出担忧的神色:“小主!您该不会中暑了吧?” 卫嘉树暗道,那倒是不至于,就是日头毒辣、穿得又严实,所以晒得有些不舒服罢了。 见她一副虚弱的样子,宣承熠脸色一紧,心下不由横生恼怒,夏淑离果然不只是问了嘉树几句话,肯定借机给她为难了! 宣承熠压下怒火,“身子不舒服,就赶紧回清凉殿休息!”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虽然皇帝这会子脸色似乎更骇人了,但她总算可以脱身了。 唉,应付夏贵妃不难,应付皇帝才叫人头疼呢。 好在皇帝还是在意子嗣的。 卫嘉树忙毕恭毕敬屈膝一礼,“是,嫔妾告退。” 竹韵连忙将自家美人小主搀扶上了仪舆,又叫太监打上一顶红方伞,一路沿着北湖湖畔清爽之地,飞快赶回了清凉殿。 一回殿中,卫嘉树先是宽了外头的圆领袍,只着一身玉兰折枝暗花罗衣裙,便躺在了西次间碧纱橱贵妃榻的凉席上。 英落也是刚刚从丽妃处回来,第一时间先熬了一碗安胎药,伺候自家美人小主服下,“丽妃娘娘倒极为仗义,奴婢赶去荣华殿的时候,丽妃娘娘正在午睡,一听小主有事,立刻就起身梳妆,赶去了鸾华殿。” 英落一旁打着扇子,低声询问:“小主,贵妃娘娘没对您怎样吧?” 卫嘉树叹息道:“夏贵妃也不过就是嘴巴厉害些,只是我运气不好,刚走出鸾华殿,便遇见了皇上。” 英落不解:“这大晌午的,皇上这个时辰去鸾华殿了?” 卫嘉树嘟囔:“谁知道呢。” 英落眼底忽的暗喜,“莫不是皇上听说贵妃为难小主,所以才特意赶去的?” 卫嘉树挑眉:“你觉得,这可能吗?”——皇帝分明还生着她的气呢,而夏贵妃,不过就是要给她几分难堪,怎么都不至于做出谋害皇嗣之举。 所以,皇帝怎么可能为了给她解围,大中午顶着毒日头跑去鸾华殿给她撑腰? 英落看着自家小主脸上的赤红已经消了泰半,但仍又一抹似春日桃花的娇红,衬得那张脸蛋分外冶丽媚人,如斯美人,皇上会生出怜香惜玉之心也不稀奇。 英落不禁觉得,皇上再生气,到底对小主余情未消。 “不管怎么说,都过去这么多日了,小主还是应该去御前请个安才是。”英落柔声道。 卫嘉树叹了口气,“可今日我瞧着,皇上似乎还是很生气的样子。”——她才不想去触霉头呢。 英落暗道,兴许皇上气不是小主,而是夏贵妃。 “要不,奴婢先送一份汤水点心去御前,探问一下圣意?”英落微笑着说。 卫嘉树有些迟疑,她就怕皇帝一个不快,会叫人打英落板子。但转念一想,英落好歹是伺候过景安太后的人,又是御前出来的,顶多也就是连人带食物一并被退回来。 便点了点头,“天热,你吩咐小厨房煮一盏西瓜露,冰镇凉透,再配些小点心,稍后一并送去御前吧。到了御前,记得小心恭谨一些。” “是,小主!” 这会子,贵妃的鸾华殿因为皇帝的驾临,却是别样一番场景。 宣承熠冷眼扫过地上的碎瓷,幽冷黑沉的眸子撇过急忙近前来请安的贵妃夏氏与丽妃温氏。 “皇上……”夏贵妃神色有些惶恐,“如今虽是八月了,但今日晌午日头毒辣,您怎么——” 宣承熠登时气上心头,脸色黑沉得几欲滴水,他的声音阴恻恻冷寒:“原来贵妃也知道今日太阳毒辣!那为何又要在这样的时辰传召卫美人?!” 夏贵妃脸色刷的白了,卫氏那贱人,居然还没失宠?! “臣妾、只是询问几句罢了。”夏贵妃磕磕绊绊,她脸色焦急,又急忙道:“臣妾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 旁边的丽妃忙上前一步,屈膝一礼道:“皇上,这点臣妾可以作证,夏贵妃娘娘的确没有动手伤害卫美人。” 听得此话,夏贵妃脸色一变,这个丽妃是什么意思,方才与她对对,这会子怎么竟替她说话了?! 丽妃嘴角一扬:“臣妾方才来的时候,贵妃娘娘也只是疾言厉色审问了卫美人几句而已,还不曾动手呢。”——这意思是,她若是来的晚点儿,可就不好说了。 听得这话,宣承熠瞬间眼神都要冒火了,这个夏氏! 夏贵妃一张脸骤然紫胀,她急忙辩解:“皇上,臣妾只是一时心急,语气才稍稍严厉些,臣妾怎么可能动手伤害有孕嫔妃?”——她连卫氏一根汗毛都没碰!夏贵妃不禁满脸委屈之色。 宣承熠松了一口气之余,又不免气恨夏氏悍妒,朕不过是冷落了嘉树几日,夏氏居然就这般等不及了! 宣承熠暗暗切齿,母后啊母后,您当年是何等温柔慈和之人,怎么您的亲侄女却是这般德行?! 宣承熠脸色阴郁:“朕记得,是贵妃自己主动辞了宫权!如今,你却越俎代庖,竟审问起嫔妃来了!” 面对皇帝的赫赫威势,夏贵妃小脸惨白,当即连忙跪下:“臣妾没有审问卫美人,只是问几句话……问问而已……” 夏贵妃说道最后,语气愈发低弱,眼圈也开始泛红,“臣妾好歹是个贵妃,连问卫氏几句话都不成吗?丽妃也可以作证,臣妾连她一根汗毛都没动!” 说到此处,夏贵妃委屈地落下泪来,“臣妾也只是关心皇上圣躬,才传了卫美人过来问问话,是卫美人自己三缄其口,怎么都不肯如实回答,臣妾气急了,语气才稍微严厉了些。” 宣承熠脸色忽的更黑沉了,语气也透着阴森:“怎么?贵妃还与卫氏逼问了朕的言行举止?!”——这个夏淑离,愈发没规矩了! 此时此刻,宣承熠是真后悔,迎夏氏入宫是在他重生以后,他明知道夏氏秉性不贤,为何这辈子还要迎她入宫?! 夏贵妃再傻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道:“臣妾只是怕皇上气坏了身子,所以一时着急才会……臣妾不是有意打听皇上举动,臣妾只是——” “够了!”宣承熠不想再听夏氏的狡辩,他脸上乌云密布,语气也愈发幽冷骇人,“朕以为你自请卸了宫权,是因为你知错改过了!如今看来,你不但没有改过,反而愈发变本加厉!如今不但折腾有孕嫔妃,居然还窥视朕的举动!!” 说着,宣承熠不等夏贵妃辩解,兀自冷冷道:“贵妃窥伺朕躬,目无君王,今日起幽禁鸾华殿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夏贵妃只觉得宛若五雷轰顶,她眼前一黑,直接就晕倒在了地上。 然而,即使夏贵妃晕厥了过去,皇帝还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拂袖而去。 丽妃赶忙屈膝:“臣妾恭送皇上。” 眼瞧着皇帝背影远去,丽妃瞥一眼躺在地上的夏贵妃,以及慢殿慌乱不知所措的宫人们,嘴角嗤笑一声,这个夏氏,也是够蠢的,都不需要她动手对付,自己就把这为数不多的圣心一点点折腾空了。 第123章、你心里是否有朕? 宣承熠回到宣政殿,也依然满口怒火,他气恼夏氏又蠢又坏,更气恼自己,若不是他那日盛怒离开了清凉殿,又冷落嘉树数日,夏氏也决计不敢这般折腾嘉树! 更令他生气的是,今日午后在鸾华殿外,嘉树见到他赶来,不但没有一丝欢喜,居然还觉得朕是去看望夏贵妃的!而且嘉树在他面前竟然还是一副惧怕瑟缩的样子!! 朕难道会吃人吗?! 宣承熠一想到嘉树那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 他明明是特意去给她撑腰的,结果——也是丽妃多事!有朕在,用得着她这般殷勤!!猫捉耗子,多管闲事!! 这时候,姜永福颤巍巍走上前,“万、万岁爷,清凉殿的英落姑姑求见。” 一听“清凉殿”三字,宣承熠只觉得宛若一股清凉的春风吹过他燥怒的心口,仿佛一瞬间,怒火都被吹熄了。 姜永福见万岁爷龙颜瞬间熄火,心下松了一口气,他忙道:“英落姑姑说,天气燥热,所以卫美人特意命她送来了清热解暑的西瓜露和薄荷凉糕。” 宣承熠脸色瞬间转晴,这速度比六月的天变幻还快,“让她进来吧。” 片刻后,英落手持食盒,在姜永福的引领下步入宣政殿,她飞快磕了头,这才将食盒中水红润润的西瓜露和碧绿盈透的薄荷糕小心翼翼搁在了御案上。 看着那澄净润红的凉饮,宣承熠眉心舒缓了不少,嘉树倒是还记得他喜欢这口饮子。 在太监验毒之后,宣承熠端起西瓜露,一饮而尽,微凉而清甜的饮子顺着喉咙涌入腹中,只叫人心旷神怡,那薄荷凉糕也是入口清凉,甚是可口。 宣承熠装作淡然的样子,随口问:“卫美人如何了?” 英落一喜,看样子皇上心里果然还是有小主的,她忙道:“小主喝了安胎药,这会子已经没有大碍了,请皇上放心。” 宣承熠淡淡“嗯”了一声,“朕如今忙,回头有空了,会去看她的。” 英落大喜过望,连连称是。 回到清凉殿,英落立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自家美人小主。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看样子皇上是消气了。”——她拉皮条的事儿,应该算是过去了。 只不过,想想皇帝那日的脸色,简直要吃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揭过了? 变脸真快。 卫嘉树心中嘟囔,心下总算是安定了。 虽说她不怕失宠,但她怕被皇帝恨上啊。 当晚,卫嘉树便听闻,皇帝翻了吴婕妤的牌子——嗯,有心情睡熟妇,看样子是真的消气了。 不过也是奇怪,狗皇帝明明是个色鬼,她给举荐宫女,狗皇帝不但不笑纳,居然还生气。 难不成——是真心喜欢上她了? 卫嘉树瞬间就被这个猜测给膈应到了,呵呵,怎么可能? 一个左右三宫六院的皇帝,左拥右抱难道不香吗? 这种封建皇帝,是不可能真心只喜欢一个人的。瞧瞧那些后宫成员,从贵妃到选侍,好几十号嫔妃,另外御前还有好几个姿色卓绝的宫女——十有八九便是皇帝的通房宫女!! 这样一个随随便便就把宫女拉上床的无耻色狼,怎么可能有“真心”这种东西?! 所以,肯定还是因为她拒绝了皇帝的求欢,让皇帝觉得被拂了面子,所以才那么生气。 卫嘉树如是想着,缓缓沉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卫嘉树才听说了夏贵妃被皇帝禁足思过的好消息。 “窥伺圣踪?”卫嘉树口中喃喃,这个罪名可不轻啊。看样子是因为夏贵妃与她逼问那日发生的事情。 卫嘉树不禁庆幸,幸好她死咬住没说出来,否则,只怕她也要被皇帝迁怒禁足了。 毕竟那天傍晚的事儿,怎么看都是皇帝无耻下流。 但皇帝这种生物,哪怕再无耻,也容不得旁人说他无耻,所以皇帝若是做出了无耻之事,丫的最好谁都不要告诉。就算要告诉旁人,也只能告诉那些个口风严实的人。 要不然皇帝丢了脸,只会拿你开刀。 卫嘉树心里狠狠诅咒着皇帝,便看到路惟忠满脸欢喜跑了进来,“美人小主,皇上来了!” 卫嘉树惊住了,狗皇帝来了?! 是了,昨儿英落是说,皇帝有空会过来看看她。 但卫嘉树只当做是随口的安抚之言,就算皇帝真的会来看望她,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卫嘉树正要起身出去迎驾,却见皇帝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卫嘉树只得赶忙敛衽行礼,“嫔妾未能远迎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宣承熠骤然止住了脚步,脸色也僵了僵,看着眼前的嘉树如此恭敬小心的样子,宣承熠脸色又是沉了几分,“免礼吧。” 卫嘉树感叹,看样子皇帝果然没有全然消气。因为在从前,皇帝都会亲自上来扶她一把…… 罢了,失宠也不打紧,只要皇帝别太记恨她就成了。 卫嘉树连忙主动奉上了一盏清凉消暑的西瓜露,恭恭敬敬奉与皇帝。 宣承熠看着那盏熟悉的西瓜露,沉默了数息,他扫了一眼殿中服侍的这些太监宫女们,他摆手道:“都退下!” “是!”一众宫人连忙躬身鱼贯退了下去,还顺手关上了内殿的殿门。 卫嘉树站在距离皇帝一丈外的地方,心下不禁惴惴。 宣承熠扫了一眼嘉树那紧张的神情,还有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宣承熠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然后道:“坐吧。” 卫嘉树略松了口气,却不敢上前坐在皇帝身旁昼榻的条褥上,而是坐在了一旁的小绣墩上。 看着嘉树这敬而远之的样子,直叫宣承熠心里窝火,“朕——” 话到嘴边,宣承熠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卫嘉树思量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多谢皇上来看望嫔妾,嫔妾胎像稳固,没有什么大碍,还请皇上放心。” 宣承熠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那日嘉树举荐宫女的事儿,至今想起,仍叫宣承熠如鲠在喉,终究是不吐不快。 “朕想知道,你那日为何要举荐宫女侍奉朕?!”宣承熠强忍着怒意,努力用平和地口吻问询。 卫嘉树心下一紧,丫的怎么还在纠结这事儿? 卫嘉树小声道:“那日是嫔妾糊涂,还请皇上宽恕。” 宣承熠眉心一拧,这种话,怎么听都是避重就轻的搪塞之言,宣承熠心下不快,“朕是问你,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 卫嘉树暗叹,干嘛非要纠结这个呢? 卫嘉树内心斟酌了一下话语,才道:“嫔妾怀孕之处,就见了红,所以心里实在担忧,所以那时候才会慌了神,因此才口不择言。” 想到当初嘉树见红一事,宣承熠着实心下有些怜惜,若是因为这个缘故,嘉树一时太过焦虑,为了腹中孩子,所以才忍痛举荐了宫女…… 如此想着,宣承熠眉头皱得更紧,但是嘉树当时的样子,虽然焦急了些,并未有忍痛割爱的样子。 如夏贵妃当年举荐了吴氏,实则心里酸得不行,满脸都是酸劲儿。 嘉树当时就绝无酸涩之态。 宣承熠定定凝视着眼前这个拘束瑟缩的女子,他深吸一口气,“那朕就再问得直白一些——你心里,是否有朕?!” 第124章、自恋的皇帝、自甘轻贱的嘉树 卫嘉树一呆,心里是否有这个狗皇帝? 那还用说!她怎么可能把这么个渣狗男人放在心里?! 在她呆愣的时候,皇帝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他黑湛湛的眸子直直看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内心。 卫嘉树神色一紧,急忙要起身。 宣承熠却是双手落在了卫嘉树的削肩上,将她摁回了绣墩上。 宣承熠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瘦巴巴可怜兮兮的女子,眸子凝沉,死死盯着她的脸。 卫嘉树迟疑了,眼下这个情况,只要她好好对皇帝诉说一下情愫,表示自己是真心爱慕——呕,不行了,这种说辞,她光想想就觉得恶心! 她是胆小怕死,她为了活命,可以自甘轻贱给皇帝当小妾! 但她是在无法对一个不爱的男人诉情说爱。 她张不开这个嘴!! 看着这个低着脑袋,半晌不说话的女子,宣承熠脸色愈发难看,朕只是问你心中是否有朕,竟也得不到肯定的回答!!! 宣承熠没有奢望嘉树会全心全意爱慕他,但他一直笃定,嘉树起码是喜欢她的! 他时常会想起,嘉树做宫女的时候,那个明月朗朗的夜里,她那狡黠的、毫无掩饰的笑容。 还有她那样认真地为他作画!!一笔一划,全身心都投入那幅画作! 还有这一年来的朝夕相处、琴瑟亲近,宣承熠无法相信,嘉树心里会没有他! 他咬着牙齿,强忍着心酸心痛与愤怒,沉声再一次问:“你心里——是有朕的对吗?!”——哪怕朕在你心里的分量或许并不是很多,朕也认了! 卫嘉树努力低垂着脑袋,她想要降低存在感,然而,她时时刻刻都能感觉到,皇帝正死死盯着她。 卫嘉树嘴巴张了张,嗫嚅道:“这个……很重要吗?” 宣承熠愤慨地道:“当然很重要!” 卫嘉树眸子垂下:“那这么重要的话,皇上也问过贵妃、问过丽妃,还有谨嫔、诚嫔、谦嫔她们?!” 宣承熠一噎,他闲着没事问别的嫔妃这种话作甚?!何况他也在乎那些嫔妃心里是否有他! 卫嘉树瞬间了然,她抬起头看着皇帝,“皇上应该没有问过别的嫔妃这样的话,那如今为何要问嫔妾?”——难不成……卫嘉树不禁更加头大,若是皇帝真的喜欢她,那她只会觉得更糟糕。 宣承熠沉默了数息,然后他咬牙切齿道:“朕不问别人,是因为朕不在乎她们心中是否装着朕!”——反倒是夏淑离,心里倒是真的有朕,可是……想想夏淑离,宣承熠只觉得厌烦,反倒是巴不得夏淑离心里没有朕!她学学丽妃不好吗?做好嫔妃的本分也就是了! 宣承熠心下微凉,夏淑离因为得不到朕的喜爱,所以才那般善妒。 如今……宣承熠心里也有了倒了醋坛子的酸涩感。 唯一的区别是,夏淑离还有可以去嫉妒的人,但朕呢……若嘉树心里没有朕,那朕又该去酸妒谁人?! “因为朕心中有你。”宣承熠低声喃喃道,何止是心里有她,分明是整颗心里只装了她一个女人! 卫嘉树瞪大了眼,不会吧?不至于吧? 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一个色狼般无耻的狗皇帝,喜欢她?! 别别别! 卫嘉树内心是无比拒绝的,她磕磕绊绊问:“皇上意思是,您喜欢嫔妾?” 宣承熠沉默了片刻,他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朕若不喜欢你,当初便不会执意纳你为嫔妃了。” 卫嘉树苦涩一笑,这份喜欢,她还真是消受不起! 宣承熠柔声道:“你当初也是愿意的,所以……你心里也多多少少是喜欢朕的吧?” 这一刻,卫嘉树的内心不但没有任何感动,反而十分愤怒! 她抬起头,双眸几欲冒火,她强忍着内心的愤怒,才没有爆发,但语气里仍然带着火药味,“嫔妾从未说过喜欢您,皇上为何有此误解?!”——这句话,等同告诉皇帝,我根本从未喜欢你!! 宣承熠脚下一个踉跄,他脸色巨变,一张坚毅的脸刹那间竟有些惨白,“可是你,那般对朕推心置腹……你把你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朕!”——若不喜欢,怎会对一个陌生男子说出那么多心里话。 卫嘉树都被气笑了,“我当初为何对您说出自己的秘密,你难道不清楚吗?!”——使计骗我说出自己的秘密,居然还说我这是对你有意?世上竟有如此自恋之人!! “那些话,我虽然憋在心里憋得太久了,却也从不打算告诉任何一个活人!”卫嘉树咬牙切齿,若不是误以为那个“阿飘”是死人,她怎么可能说出那些会给自己找来杀身之祸的话?! 宣承熠脸色瞬间更白了,他当然知道,当初是他欺瞒了嘉树。 宣承熠嘴唇发白,“可是、可是你还对朕笑了。”——而且笑得那样灿烂无拘。 卫嘉树气得鼻子都歪了,“合着我还不能笑了?!”——你自恋的也太过头了吧?对你笑一笑,就是有意?! 宣承熠一时哑然,良久才道:“但是,朕册你为采女的时候,你也并没有拒绝。” 卫嘉树恨得咬牙切齿,“对,我没有拒绝!我胆小如鼠,我怕死!所以我没胆子对您说‘不’!” 现在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她为什么那么怂!为什么不能鼓起一点点勇气,对皇帝说一个“不”字?! 如果她当初坦言拒绝,或许今日便不会落得这般境地了! 卫嘉树苦笑:“我当初为什么那么胆怯?若是我能稍微勇敢一点,哪怕因此而死,或许……我死后就可以回到我原本的世界了。” 但是,她太怕死了。 面对一个执掌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她没敢说出半个“不”字。 宣承熠瞪大了眼睛,“你、你还想回去?!” 卫嘉树淡淡说:“若是现在有人告诉我,死了就能回去,我会毫不犹豫去死!” 宣承熠嘴唇颤抖,“你对朕,难道没有丝毫留恋?!” 卫嘉树幽幽道:“我当初对您说过,我所在那个时空,法律明文规定一夫一妻。所以,只要女人不自甘轻贱,便不会落得与人为妾的境地!”——自然了,还是有的是自甘轻贱去做小三小四乃至小n女人,但毕竟是极少数。 所以,终究是她自己没胆子、没骨气!为了活命,竟默认做了皇帝的小妾! 宣承熠只觉得心口如遭重击,他语气分外艰难,眼圈也隐隐泛红了:“在你眼里,做的朕的嫔妃,难道便是‘自甘轻贱’?” 卫嘉树咬了咬嘴唇:“在我们那个时代,一个女人,若是跟了一个有妻子的男人,便是自甘轻贱!!” 所以,她纵然有许多不得以,但又何尝不是“自甘轻贱”呢?! 第125章、大约要失宠 “朕没有妻子!”宣承熠低沉愤懑的声音破口而出。 卫嘉树暗忖,倒也是,自元后故去之后,皇帝便再未继立皇后。所以,哪怕他有一百个嫔妃,也依然是个钻石王老五。 如此想着,卫嘉树苦笑了笑,她居然还能苦中作乐。 “是了,您没有妻子,只有一群妃嫔、世妇、女御罢了。”卫嘉树语气悠长微凉,像是在叙说与她无关之事。 说罢,卫嘉树又自嘲地笑了笑,“而我也正是其中之一。” 宣承熠此时此刻不知该愤怒、还是悲伤,他心里五味杂陈,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因为朕有这许多嫔妃,所以你才不愿倾心于朕吗?” 卫嘉树惆怅地叹了口气,“皇上,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您而已,与后宫嫔妃无关。” 当然了,皇帝坐拥后宫无数,这也注定了,她此生不会对皇帝动心。 说着,她声音柔缓地劝慰道:“我喜不喜欢您,其实这根本不重要。反正如今身份已定,后半生我自然会恪尽嫔妃本分。”——所以能不能不要纠结什么劳什子喜欢不喜欢的? “我这两世为人,虽然活得不算太久,但还从未真心喜欢过任何人,以后也不会,您就只当我是铁石心肠吧。”卫嘉树叹着气道。后世那个一夫一妻的时代,她尚且没有喜欢上谁,如今又怎么会喜欢上眼前这个男人? 就算退一万步,狗皇帝肯为了她废弃六宫,她也一样不会喜欢皇帝。 没什么原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听得这话,宣承熠不由攥紧了缕金云龙袖子底下的拳头。 卫嘉树着实不想惹火了皇帝,但有些事情,是真的没法勉强的,她垂首道:“嫔妾很感激您禁足了夏贵妃,只要您不嫌弃,嫔妃还是会一如往常侍奉您左右。” 宣承熠脸庞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声音也带着僵硬的怒意:“一如往常?!” 卫嘉树忙又道:“当然了,您若嫌弃嫔妾对您不真心,自此冷落了嫔妾,嫔妾也绝无怨言。” 卫嘉树声音温柔,满脸谦和,“毕竟当初,是嫔妾自己没有拒绝您。不管出于何种缘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嫔妾自己至少也要担一半责任。” “所以——”卫嘉树抬头望着皇帝那张百味交杂的脸,“嫔妾并不怨恨您。” 好吧,其实还是有些怨念的。 但是她也不想跟皇帝结仇,所以……态度还是不要太强硬得好。 宣承熠嘴唇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没有给出回答,或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所以,宣承熠沉默了良久之后,便转身默默离开了。 卫嘉树看着皇帝蹒跚渐行渐远的背影,暗暗松了一口气。最终皇帝没有发作,想必不至于因此恨上她吧。 只是……大概她是真的要失宠了。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不打紧,她还有这个孩子,还有丽妃这个可靠的盟友。 下半辈子,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似乎也不坏。 至于世界树的扎根发芽任务,慢慢来吧。 大不了多来几辈子。 夏贵妃被皇帝幽禁,这在后宫里着实是一件大事。 虽然先前,夏贵妃就已经有了失势的苗头,但如今贵妃犯下的是“窥伺圣踪”的罪名,这往严重了说,便是大不敬。 正这么想着,首领太监路惟忠快步进来禀报,“小主,丽妃娘娘前来探望。” 说话间,丽妃一袭织金缎服,笑语盈盈走了进来,一把扶起敛衽行礼的卫嘉树,“不必拘礼了!夏氏被禁足,这后宫也能安生些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忙叫人奉茶招待丽妃。 丽妃看上去真的是极高兴的样子,她饮了两口茶,又笑吟吟道:“今日朝堂上,承恩侯夏衍又上折子告老,这回呀,皇上当堂直接就准了!这位国舅爷当真是颜面扫地了!” 说着,丽妃咯咯笑得花枝乱颤,“这位承恩侯,也不会换个花样!” 卫嘉树暗想,皇帝未必是对母族没了情分,只是刚刚被她拒绝了心意,所以心里正气愤呢,偏生夏衍一头撞了上来。 卫嘉树摇了摇头,这位承恩侯看样子也不怎么聪明啊。 丽妃笑道:“看样子这一次皇上是真的厌弃了夏氏了,这禁足怕是遥遥无期了。” 卫嘉树却道:“夏氏一族毕竟是皇上的母族,皇上如今是在气头上,等气消了,夏贵妃还是夏贵妃。” 丽妃蹙了蹙眉,倒是没有反驳卫嘉树的猜测,她道:“罢了,皇上的心意谁能猜得准呢?反正起码后宫能稍微安宁几日了。” 说着,丽妃笑着道:“昨儿皇上来看望你,以你的聪明,应该已经挽回圣心了吧?” 卫嘉树苦笑着摇了摇头,“嫔妾与腹中的孩子,日后怕是要仰仗娘娘庇护了。” 丽妃一惊:“怎么会?皇上可是为了你才禁足了夏贵妃……” 卫嘉树摇头:“夏贵妃是窥伺圣踪,所以才被皇上幽禁。” 丽妃眉头都要打结了,“不对,皇上明明对于还有余情,只好你好生哄几句,皇上没道理会冷落你啊。” 卫嘉树笑了笑,“大概是因为我不愿意曲意逢迎吧。” 丽妃微微震惊,“你昨儿到底跟皇上说了什么?” 卫嘉树轻轻摇了摇头,“娘娘就不要追问了,反正……我怕是要彻底失宠了。” 丽妃瞧着卫美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要失宠?还能这般淡然? 丽妃惊讶之余,不免又高看了卫氏几眼,“你不愿说,本宫也不勉强。不管怎么说,本宫能有今日,也是多亏了你。日后,只要这后宫里有本宫一日,便会护你一日。” “那嫔妾就多谢娘娘了!”卫嘉树粲然一笑。 没有皇帝的恩宠,但有丽妃庇护,也着实一点都不差。 丽妃不禁惋惜,“你承宠不过一年有余,竟这么快就失宠了?唉,你若是没有失宠,等生下这一胎,怎么也能晋封个婕妤之位,日后兴许还能混个嫔位。可若失了宠,你这位份……” 卫嘉树微笑道:“我倒是不介意位份。”位份再高有什么用,还不都是皇帝的小妾?如夏贵妃,位份够高了吧?皇帝一个不悦,说禁足就禁足,丁点儿旧情也不顾。 第126章、被监视的卫嘉树 丽妃没有在清凉殿逗留太久,留下了这两个月的分红,便回去忙后宫事物了。 如今丽妃大权在握,虽有谨嫔、诚嫔分权制衡,但二嫔毕竟位份低于丽妃,且出身门第都不算太高,素日里处理宫务,也并不敢与丽妃唱反调。 尤其贵妃被禁足思过,丽妃这日子过得就更舒坦了。 卫嘉树亲自将丽妃送出了清凉殿的仪门,复又返回殿中,正要歇息一会儿。 正在此时,路惟忠又快步进来禀报:“小主,吴婕妤来了。” 吴氏? 卫嘉树挑了挑眉,她与吴婕妤素来关系浅淡,这个时候她来拜访,恐怕十有八九是想打听夏贵妃的事儿。 但吴婕妤位份比她高,卫嘉树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只得连忙叫请了进来。 来到园子这几个月,吴婕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如今再也不复产后的丰腴,她一袭藕荷色缎绣四季花篮纹绵袍,面带温婉宜人的微笑,“我听说昨儿贵妃突然传召了妹妹去鸾华殿,可是叫我心里一紧。如今见妹妹安好,我就放心了。” 卫嘉树嘴角抽搐了两下,别一口一个妹妹行不?咱俩又不熟! “多谢婕妤关怀。”她客套地笑了笑,“婕妤快请坐。” 吴婕妤笑容殷切,仪态端方坐在了那花梨木圈椅上,接过宫女竹韵奉上的茶水,浅浅抿了一口,旋即赞道:“这是今春的明前茶吧,味道可真是香醇。” 是了,春天那会子,她还得宠得紧,最上等的明前茶皇帝一次性就赏赐了三斤,卫嘉树到现在还没喝完呢。 只是以后,这么好的茶怕是喝不到了。 想想还有点小失落呢。 不过卫嘉树孕中是不饮茶的,她端起那盏核桃酪饮了一口,又顺手捏了一枚珐琅高足盘中的枣泥糕吃着。 吴婕妤见这卫美人只顾着吃喝,不禁微微蹙眉,但旋即她又笑容可掬地道:“我听说,皇上突然下旨,幽禁了夏贵妃,可是吓了一跳呢。贵妃自入宫以来,虽不算多得宠,但一直深得皇上看重,没想到——竟又被皇上禁足了。” 吴婕妤眼底滑过一丝快意。 夏贵妃倒霉了,这后宫里,最开心的必定莫过吴婕妤了。 卫嘉树笑了笑:“听说是贵妃一时糊涂,窥伺圣踪,所以皇上才会如此生气。” “是么……”吴婕妤口中幽幽,“可我记得,贵妃是在传召了妹妹之后,才遭到了皇上责罚。” 卫嘉树暗道,这个吴婕妤,脑子太灵光了。 卫嘉树笑了笑,继续装糊涂,“贵妃也只是关心我的身孕,所以传我过去慰问几句罢了。” 吴婕妤蹙眉,夏贵妃怎么可能关心卫美人的身孕?这个卫氏,好严实的嘴巴! 吴婕妤难掩悻悻之色,她心道,看样子是没法从卫氏嘴里套出什么话了。 “我今儿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瞧瞧妹妹,既然妹妹并无不妥,那我就放心了。”吴婕妤一脸殷切关怀之色。 卫嘉树咽下口中的枣泥糕,笑着说:“贵妃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去一趟鸾华殿,怎么会有不妥?” 吴婕妤勉强笑了笑,她再度端起茶盏,将盏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她暗暗思索最近发生的事情,先是传言说卫美人惹怒了皇上,而后皇上多日不曾翻牌子,再然后是贵妃传召卫氏,最后是皇上发作禁足了贵妃。 这明摆着,是夏贵妃是觉得卫氏失宠于皇上,才迫不及待要修理卫氏出气,结果…… 吴婕妤嘴角微微一翘,“皇上当真是心疼妹妹。” 卫嘉树道:“皇上对婕妤和四公主也极好。”——最近狗皇帝的确是蛮宠幸吴婕妤的。 卫嘉树旋即又道:“吴婕妤身强体健,只怕用不了多久,又要有喜了呢。” 听了这话,吴婕妤不禁唏嘘,“我自生完四公主,月事就一直不准,一时半会儿怕是没这份福气了。” 这一胎只生了个公主,虽说皇上似乎蛮还喜欢静怡的,但她终究没有儿子。四皇子虽是她亲生的,但眼里只有夏氏……想到此,吴婕妤攥紧了手里的锦帕。 卫嘉树一直冷眼瞧着,夏贵妃虽然没有赢得皇帝的喜爱,但到时把四皇子哄到了手心里。 而吴婕妤,又要争宠,又要照顾四公主,再加上每个月只能见儿子两回,这情分……终究是太过寡淡了。 所以,吴婕妤铆足了劲儿吃着补药,分明一心还想再怀个皇子呢。 吴婕妤拿锦帕擦了擦嘴角,“既然妹妹无碍,那我就不打扰妹妹安养了。” 卫嘉树少不得连忙起身,又将吴婕妤送出了仪门。 英落又倒了一盏热热的核桃酪送到卫嘉树手边,她唉声叹气道:“皇上如今跟小主置气,日后还不知……唉,但愿小主这一胎怀的是个皇子。” 卫嘉树笑而不语,只兀自喝着核桃酪。 忽的,卫嘉树瞥见窗外一抹飞快远去的背影,那似乎是……路惟忠? 是了,路惟忠貌似定期会跑去御前报信,这点她早就清楚。只是最近,路惟忠这报信的频率未免太高了点儿吧? 英落顺着卫嘉树的目光也看了过去,她忽的低声道:“小主,昨儿贵妃娘娘传您去鸾华殿,奴婢瞧见路公公也急匆匆往宣政殿去了。” 卫嘉树一怔,难不成,昨儿皇帝真的是特意跑去救场的? 她沉默不语。 宣政殿。 路惟忠匍匐在地,将今日丽妃、吴婕妤的先后造访之事禀报皇帝,只不过都是私底下相谈,路惟忠并不晓得娘娘小主们到底说了什么。 只不过,丽妃似乎留下了些银票。 宣承熠一脸冷峻,他冷哼了一声,“她倒是殷切!!” 路惟忠跪在地上,一时也猜不准皇上口中的“她”到底指的是丽妃还是吴婕妤,他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继续给朕好好盯着卫氏,一有异动,立刻来禀报!”宣承熠板着脸吩咐道。 “是,奴婢遵旨!”路惟忠连忙磕个头,飞快退下了。 退出宣政殿殿门,路惟忠这才大口喘着气,原以为去伺候卫美人是个轻松差事,没想到竟是比从前在御前当差还要心惊胆战。 第127章、没良心的女人! 夏贵妃见罪于皇帝,六宫嫔妃自是欢喜见多。 只不过皇上仍旧迟迟不翻牌子,六宫嫔妃可有点焦虑了。 故而几日下来,不少嫔妃都跟吴婕妤似的,想方设法跟卫嘉树打探消息。比如馥芳殿的慧婕妤、谨嫔宫里的卓才人、诚嫔宫里的秦采女、谧嫔宫里的罗采女…… 一个个旁敲侧击,卫嘉树不胜其烦,索性对外宣布,她孕吐不适,需要静养歇息。 宣政殿。 路惟忠这几日着实挺忙,卫美人哪怕每日老老实实养胎,但架不住别的嫔妃总是造访,他奉命“监视”清凉殿一举一动。所以少不得一趟趟跑去御前禀报。 比如说,这卫美人胎动不适一事。 “回万岁爷的话,美人小主只是被各宫叨扰得烦了,所以才推说胎像不安、需要静养。实则,龙胎安好,并无不妥。”路惟忠磕头禀报。 宣承熠这才松了一口气,倒也是,若胎像真的有什么不好,胡太医一早就来禀报了。 旋即,宣承熠再度板起脸,“哼,朕就知道,她惯会装模作样。” 路惟忠心下止不住腹诽:美人就算是装,也是装给六宫嫔妃看的,不是装给您看的。 只是这话,路惟忠打死也不敢说出口,还得连忙称“是”,“皇上许久未去清凉殿了,美人小主近来多少有些精神不济。” 路惟忠这话倒也不全是假话,毕竟被那么多嫔妃轮番烦了一通,卫美人当然精神不济。 宣承熠蹙了蹙眉,精神不济?分明是她自己要疏远朕的! 宣承熠不由想起了嘉树那日的话。 愿意一如往日侍奉朕?!——可她明明对朕没有真心! 这个女人——她居然还说,若是自此冷落她,也绝无怨言! 宣承熠心中不由气闷得紧,若要一如往日,她心里没有朕,还怎么一如往日?! 若自此彻底冷落了嘉树——朕不过就是几日没去清凉殿,夏氏便敢欺侮嘉树! 宣承熠暗暗切齿,终究是朕太心软,那日路惟忠跑来报信,他竟然毫不犹豫去跑去了鸾华殿。 如今想来,夏氏顶多也就是给她几分脸色瞧,断然不敢谋害皇嗣! 朕又何必巴巴去救她! 去了之后,她也没有半点感激! 没良心的女人!! 宣承熠气得心口一阵闷疼,还有那个丽妃也是多事!哼,故作贤惠! 朕这后宫,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如今朕不过才冷落了嘉树几日,她倒是给朕来了这一出!又是装病,又是精神不济的! 哼!还不是想争宠! 盼着朕的宠爱,还不想真心待朕!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人!太过分了! 宣承熠又气又恨又酸又涩,心里百味杂陈,端的是说不出的滋味。 卫嘉树若是知道宣承熠心中所想,肯定要吐槽:丫的太能脑补了…… 见上头的万岁爷半晌没有吩咐,跪在地上的路惟忠膝盖早就发麻了,他忍不住小心翼翼道:“万岁爷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先退下了。” 宣称恨恨道:“给朕好好盯着卫氏!若有不轨之举,不拘大事小事,立刻来报!” 路惟忠暗道,这话听着是让他监视卫美人,实则是挂心着美人呢!万岁爷啊万岁爷,您不放心就去看看呗!非要奴婢每日回禀。 “是,奴婢遵旨!”心中再怎么腹诽,路惟忠也只得毕恭毕敬应下,然后磕头退下。 姜永福这几日看得真真,万岁爷这分明日夜都记挂着卫美人呢! 姜永福连忙宽慰道:“皇上请放心,丽妃娘娘很是照顾卫美人,这些日子内务府也不曾短了卫美人的衣食用度。” 听了这话,宣承熠不但没有被宽慰到,反而脸色更加不喜了,“这个丽妃!”——用得着她多事! 姜永福心下纳罕,贵妃苛待卫美人,您大发雷霆,丽妃娘娘厚待卫美人,您怎么还是不高兴?! 宣承熠高坐在龙纹椅上,满脸阴郁,偏生最近许久不曾离魂了—— 宣承熠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他本不怎么喜欢离魂,但是,如今每日只能听到路惟忠的禀报之词,也不晓得嘉树——也不晓得那个女人最近是否真的安分! 宣承熠哼了一声,想也知道,她肯定不安分! 暮色很快降临,敬事房太监一脸苦哈哈,“哎哟喂,姜总管,您劝劝万岁爷吧!万岁爷这都半个多月没翻牌子了,莫说后宫的娘娘小主们夜夜难眠,连太后日前都过问了此事,还叱责奴婢们办事不尽心!” 其实太后不过就是照例问讯几句罢了,要紧的是后宫的那些如饥似渴的娘娘小主们!敬事房可没少收各宫的赏钱,可如今钱照收,各位娘娘小主却不得召幸,可不是要找敬事房算账么! 姜永福白胖脸上也是苦恼之色,“万岁爷最近忙于朝政,无心理会后宫。”——其实这话只是托词而已。后宫娘娘小主们不乏在前朝有人脉消息的,只消一打听就知道,最近前朝根本无大事! “行了行了,万岁爷跟前,我会劝的。”姜永福敷衍了一通,这才打发了敬事房。 这事儿,姜永福何尝不苦恼?可是万岁爷整日生闷气,连进膳都不香了,哪里心思理会后宫这些莺莺燕燕? 姜永福唉声叹气回到殿中,便看到一个模样俏丽的宫女端着热水,袅袅婷婷走到了万岁爷跟前。 这是来伺候万岁爷洗脚的。 而这个宫女,俏丽得如一朵初开的娇艳桃花,身上也满是桃花脂粉的香气。 姜永福暗道,好像是叫嫣玉…… 御前有好几位得过万岁爷雨露恩泽的漂亮宫女,嫣玉也是其中之一。只是万岁爷自打得了卫美人,便甚少召幸身边这几个通房宫女了。 正这么想着,却见那嫣玉玲珑身段忽的摇曳了一下,然后她娇滴滴“哎哟”了一声,手上端着的紫铜盆中的热水便晃了出来少许,生生溅到万岁爷的鞋面上。 姜永福瞬间脸色一紧,这个小浪蹄子!想勾引万岁爷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没见万岁爷这几日龙颜不悦么!! 那洗脚水倒也不是十分烫,宣承熠只觉得脚面温热濡湿,侧眼一瞧,便看到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 这眼睛……那股子勾心心魄的娇媚劲儿,倒是像极了——忽的,宣承熠脸色黑沉。 嫣玉已经噗通跪在了地上,含泪啜泣:“皇上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这话娇软嗲嗲的,端的是梨花带雨,楚楚可人。 可宣承熠这会子哪有这份心情,再加上那双眼睛,莫名勾起他的不快! 宣承熠脸色一沉,他毫不怜香惜玉,冷冷吩咐:“拖下去,杖责二十!” 嫣玉瞬间吓得面无人色,她急忙磕头道:“皇上饶命!奴婢不是有心的——” 姜永福见状,连忙疾呼:“还不快堵上嘴!”哎哟喂,万岁爷脸色更难看了! 然后,娇媚的嫣玉就几个粗鲁太监用抹布堵上嘴巴,生生拖拽出去! 片刻后,殿外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打板子声。 第128章、嘉树不会觉得朕心狠吧? 翌日清晨,卫嘉树慵懒醒来,正琢磨着今早吃点什么。 虽说失宠了,但有丽妃照拂,这个月的一应用度,内务府也没有克扣半分。 卫嘉树日子过得很舒坦。 正在此时,英落附耳道:“小主,御前有个宫女不知怎的惹了龙颜不悦,被打了二十板子。掌刑太监下手狠了些,那宫女当时便丢了半条命,而后也没人诊治,今一早……已经断了气了。”——恰巧,那个宫女,她认得,也算是薄有几分交情。 卫嘉树一怔,这就是封建时代的,宫女的命比草还贱。 英落叹了口气,“若只是寻常宫女便罢了,偏生那个宫女……是侍奉过皇上的。” 卫嘉树先是一愣,“侍奉过皇上……?”御前宫女不都是伺候皇帝的吗? 说着,卫嘉树忽的想到了什么,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那个宫女是……官女子?” 官女子就是被皇帝睡过的宫女,然而却没有赐封位份,所以称之为“官女子”,也就是通房丫头的意思。 英落点了点头,“是,那位官女子在御前也算是拔尖的容貌了,奴婢原以为熬个一年半载,多半能得个选侍位份,没想到——唉,她也只是爱争宠了些,心眼其实不坏,没想到……”英落满目怜惜和不忍。 卫嘉树心中生寒,她原本也是宫女。 比之这位刚刚被皇帝活活打死的宫女,也高贵不到哪儿去。 这就是封建皇权啊。 “那个官女子……叫什么名字?”卫嘉树低声问。 英落叹惋:“叫嫣玉,都十八了。奴婢记得,她十五岁去了御前,十六岁蒙幸,御前几位官女子里头,原也算是得宠的了。” 英落再度摇了摇头,万般皆是命啊。 卫嘉树顿时心生厌恶,都睡了人家两年了,还不给名分!什么玩意儿! 人渣!畜生! 她内心止不住地爆粗口。 所以说,她真的没办法去喜欢这样一个男人。 三观严重不合! 五官长得再好也没用! 何况,皇帝也长得也不算多帅。 英落又低声道:“小主,像嫣玉这样的受了杖刑而死的宫女,素来都是直接丢去乱葬岗。” 英落在御前这么多年,自然也见过好几个被打死的宫女太监,但那大多是自己犯了罪过的,英落便也不曾发什么善心。 但这个嫣玉……如花似玉的一个姑娘,着实可惜了。 “小主可否容许奴婢出资,好歹给她买一副薄棺。”若是落得死无葬身之地,未免也太凄凉了些。 卫嘉树忙点头:“宫女都不容易,这笔银钱从我账上出。”——因为曾经做过宫女,所以卫嘉树很能体会做宫女的不易。再则,大约是有孕的缘故,格外容易心生悲悯。 说着,卫嘉树又道:“此事不要张扬,悄悄的办了就是了。” 英落忙不迭点头,这种事儿,自然不能大张旗鼓。 英落在御前也是有熟人的,找了相熟的太监,塞了三十两银子,给嫣玉弄了一副棺材,买了一小块郊野墓地,好歹是入土为安了。 这样的一件小事,原是传不到皇帝耳中的。 但是,偏生皇上才吩咐了要好好监视清凉殿,路惟忠虽不想出卖自家美人小主,但也绝对不敢不上报。 午后的阳光正好,宣承熠正在宣政殿的书房批阅着奏折。 姜永福弓着腰挪了进来,“万岁爷……清凉殿那边来了消息。” 一听“清凉殿”三字,宣承熠冷哼了一声,“说罢,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姜永福腰弯得更低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卫小主使银子,叫人好生安葬了嫣玉姑娘。” 宣承熠先是一愣,“嫣玉??”——好像是昨儿被她打板子的那个? “她死了?”宣承熠蹙眉,就二十板子而已,朕又没吩咐着实了打。 姜永福连忙噗通跪下,磕头道:“万岁爷赏的板子原不多,也不重,但嫣玉姑娘身子弱,又是大惊大悲的,所以没熬过去。”——这官女子若是遭了皇上厌弃,可不就是天塌地陷么。 宣承熠眉头蹙得更深了,只是一个侍寝宫女而已,倒是不至于引起他内心的波澜,但嘉树…… “卫美人跟她也并不相熟。”宣承熠低声喃喃,半是自语,唉,嘉树肯定又是心软了。明知道这是朕罚过的人,也敢出资安葬,就不怕惹朕不高兴。 想到此,宣承熠心里还真有点堵,若只是寻常宫女太监,死了也就死了,偏生这是个官女子,嘉树……该不会觉得朕心狠吧? 姜永福连忙劝慰:“皇上息怒,卫美人也只是太过心善了些。” 宣承熠揉了揉发沉的眉心,“她真是叫朕一日都不得安生!” 姜永福深深低下头。 宣承熠长叹了一口气,他忽的问:“朕跟前,还有几个官女子?” 姜永福忙回答:“还有两位,傅氏和乔氏,伺候万岁爷也都一年了。” 宣承熠淡淡道:“赏个选侍位份,叫丽妃看着安置吧!”——免得她们不长眼,凑上来惹朕不高兴。 “是,奴婢替两位选侍谢万岁爷天恩!”姜永福连忙跪下磕个头,心道,这沈嫣玉姑娘一命呜呼,倒是遗泽了傅氏与乔氏。 卫嘉树午睡醒来,才刚吩咐人准备了肩舆,她打算去给太后请安,便听说了后宫添了新人。 英落选了一件雀青色岁寒三友织金缎披风为她穿上,嘴上笑着说:“其实也不能算是新人,都是御前的官女子,如今得了选侍位份,也算是熬出头了。”——只可惜,嫣玉没能赶上这份恩典。 卫嘉树唏嘘:“有了位份也好,起码不会被随随便便打死了。” 英落一惊,连忙捂住自家小主的嘴巴,“美人,这话可说不得!” 卫嘉树默了片刻,她低头理了理披风的衣袖,“走吧,去给太后请安。” 寿萱殿满是袅袅佛香,太后眉目敦和,打量着卫嘉树的腰肢,“哀家听说,你前阵子胎动不适,如今瞧着可是大好了?” 卫嘉树连忙敛衽一礼,“多谢太后挂怀,嫔妾静养了几日,已经没有大碍了。” 太后微微颔首,“那就好。” 太后打量着卫嘉树那温婉的眉宇,“好生保养着龙胎,好生伺候着皇帝,身为嫔妃,要安守嫔妃的本分,切不可学了那夏氏去。”——太后谆谆教导,语气里难掩对夏贵妃的鄙夷。 卫嘉树柔声应了一声“是”。 第129章、太后的开导 夏贵妃失宠禁足,太后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还叫锦书姑姑端了一盏八宝甜酪给她吃。 只不过吧,太后这里的甜酪还真是甜得腻歪人! 太后笑呵呵的,像个寻常人家的慈祥老太太,“静思最喜欢哀家这里的甜酪了,回回来都要吵着吃,偏生她最近牙齿不好,纪婕妤许久都不带她来了。” 说着,太后不禁有些唏嘘。 卫嘉树听得莞尔一笑,“小孩子嘛,大多是喜欢甜食的。只不过甜食吃多了伤牙齿,纪婕妤也是心疼二公主。” 提到这个心爱的小孙女,太后眉眼更加慈祥了。 卫嘉树来寿萱殿,难得能与太后这般其乐融融,正说笑着,偏生煞风景的人来了。 “禀太后,皇上来给您请安了!”锦书姑姑一脸笑容地道。 卫嘉树嘴里八宝甜酪突然不甜了,这是怎么回事?皇帝不一般都是早晨或者傍晚来给太后请安吗?怎么午后来了? 但卫嘉树显然也不可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只得连忙起身,敛衽屈膝,恭迎圣驾。 宣承熠大步进殿,脚步忽的在卫嘉树身前止住了,“怎么你也在?!” 宣承熠还煞有介事地装出了一副十分意外的样子,“不是胎像不稳吗?怎么也不好好养着?”——这话里带着几分严肃,似乎有些责怪的意味。 卫嘉树连忙垂下头,恭恭敬敬回话:“回皇上,嫔妾养了几日,胎像已经安稳了,请皇上放心。” 宣承熠淡淡“嗯”了一声,这才上前请了个太后安好。 太后笑容慈祥,“卫氏为了养胎,许久没来哀家这里了。” 宣承熠自然知道嘉树来了寿萱殿,所以他才来了,瞧着……气色还好。只不过朕一进来,她就低垂着脑袋,连看都不看朕一眼! 宣承熠突然有点窝火。 锦书姑姑默默退到不显眼的角落里,深藏功与名。 太后笑眯眯道:“这一晃眼的功夫,哀家瞧着卫氏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宣承熠也忍不住看向卫嘉树的小腹,虽然衣衫宽松,但也的确能看出一个圆润的小小隆起,宣承熠眉眼不由温和了几分。 太后忽的又道:“哀家听说,皇帝新封了两个选侍?” 宣承熠脸色微微复杂,太后好端端提这个作甚?他上前坐在太后的罗汉榻上,含混地道:“都是朕身边的小事罢了。” 太后笑容可掬,“哀家瞧着纪婕妤宫里冷清,不若指一个过去,只当是给她作伴了。”——纪婕妤不肯争宠,自己宫里能有个帮衬也好。 宣承熠连忙点了点头:“这点小事,母后吩咐丽妃就是了。”——跟朕啰嗦这个做什么!!嘉树还在一旁听着呢…… 太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丽妃处理后宫诸事,的确十分得宜。” 宣承熠内心更加不快了,怎么人人都称赞丽妃?! 卫嘉树见状,她觉得自己还是赶紧撤了比较好,她连忙道:“皇上、太后,时辰也不早了,嫔妾……” 宣承熠脸色嗖地黑了,朕才一来,你就要走?你到底有多不待见朕?! 太后倒是没有察觉皇帝脸色这突然间的变化,她笑着道:“那八宝甜酪还没吃完呢!” 卫嘉树微囧,太后啊,您这里甜酪甜得齁人啊! 她讪讪一笑,只得坐下,赶紧把那甜酪吃完。 太后又笑眯眯道:“皇帝要不要也尝一碗……”太后话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她惊讶地看着皇帝那阴郁脸色,很是不解。 皇帝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不高兴了? 宣承熠凉凉道:“朕记得母后宫里的甜酪甚是甜腻,素日里静思最爱吃。没想到卫氏也喜欢这种小孩子的吃食!” 卫嘉树正送进嘴里最后一口甜酪,她脸色一僵,险些被这口柔软的甜酪给噎着。 这狗皇帝,讽刺她乳臭未干吗?! 她强忍着愤怒,狠狠咀嚼着其实并不需要嚼的甜酪。 太后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低头闷不吭声的卫美人,怎么瞧着像是闹别扭了?? 太后微微有些迷惑,前阵子貌似的确是传言说卫美人失宠了,但是太后不信,卫氏这等国色,又怀着身孕,皇帝怎么会说不宠就不宠了? 何况卫氏性子温柔婉顺,也不至于言行无状,惹了皇帝不高兴吧? 但是现在—— 卫嘉树吃完甜酪,擦了擦嘴角,再度站起身,敛衽屈膝,“太后,嫔妾还是先行告退吧。”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回去好生歇养。”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看着那匆匆的背影,宣承熠脸色更黑了。 卫美人退下之后,太后挥手屏退了左后,然后才低声询问:“皇帝这是怎么了?还是卫氏做错了什么,惹皇帝不高兴了?” 宣承熠挤出个僵硬的笑容,“母后误会了,朕是因夏氏,所以最近有些不愉。” “是吗?”太后凉凉瞅了皇帝一眼。太后好歹是过来人,岂会看不出里头的猫腻? 便幽幽道:“这后宫里嫔妃多得是,皇帝若是不喜欢了,撂下换个新鲜的也就是了。可皇帝若是还喜欢,就别总是板着脸,这样只会把人家给吓跑了。” 宣承熠一噎,太后还真是人老成精啊。 不过,朕真的有那么凶么……宣承熠心里突然酸溜溜的。 被人避之唯恐不及,而且还是被喜欢女子这般避如蛇蝎,宣承熠心里又闷又沉又酸又气,端的是五味杂陈,心口不由堵得慌。 太后喝着茶水,暗暗摇头,明明放不下,还非要给人家脸色看。卫氏一介宫女出身,本就胆子小,可不是要被吓坏了么。 “母后,儿子只是……”这件事,宣承熠到底没法对太后宣之于口。太后虽则慈祥,但毕竟不是他的生母,甚至也不曾抚养过他。 所以话到嘴边,宣承熠又咽了回去。 太后淡淡说:“喜欢就宠着,只要不坏了祖宗家法,都无伤大雅。若是不喜欢了,便叫底下选秀,再挑些好的便是。皇帝何苦自己为难自己?” 宣承熠心下苦笑,这事儿哪有这么简单,就算朕一如往日待嘉树……不,朕甚至可以待她更好,但是嘉树他……分明不愿意真心待朕!甚至还对朕避之不及! “多谢母后教诲,儿子……回去再思量一下吧。”——或许,他可以叫嘉树再思量思量。嘉树从前不喜欢朕,但以后可以试着喜欢朕嘛! 想到此,宣承熠忽然豁然开朗。 “母后,儿子先告辞了!” 见皇帝风风火火走了,太后忍不住嘟囔,这是真的想明白了吗?? 第130章、顺手牵羊狗皇帝 宣承熠离开寿萱殿,便直奔卫嘉树的清凉殿,而且还不叫任何人通禀。 但也是不巧,卫嘉树回到清凉殿,便宽衣躺下了,然后就迷糊了过去。 下午的阳光和煦,微风习习,躺在碧纱橱的围子床上,原本只打算躺一会儿,没想到躺着躺着就睡过去了。 故而宣承熠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海棠秋睡图。 那容颜如玉、唇瓣嫣红,宽大的袖子被半压在身子底下,露出一抹凝雪皓腕。 她呼吸声柔缓均匀,显然是已经酣睡了。 清凉殿的宫人早已跪了一地,殿中一片鸦雀无声。 英落努力压着嗓子,小声道:“皇上,美人小主才刚睡着,要不要奴婢……唤醒她?”——英落自是不舍得打搅小主安眠,但皇上好不容易驾临了…… 宣承熠抬手拂了拂,低语吩咐:“都退下。” 然后便听得衣鬓婆娑之声,御前的人、清凉殿的人都小心翼翼躬身退去了外室。 宣承熠这才缓缓走上前,坐在了床头的禅椅上,这禅椅宽大,足可容纳一人盘腿打坐,故而叫做“禅椅”。 宣承熠看着这宽大的椅子,忽的想起从前,嘉树就时常脱了鞋子,歪坐在这禅椅上,仪态慵懒,没有丁点嫔妃的端庄仪态。 只是她那惬意惫懒的样子,着实叫人心中舒缓,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一如此刻的嘉树,没了方才在寿萱殿时的警惕和恭谨,她此刻是完完全全慵懒而松缓,她睡着了,睡得没个正形。 宣承熠幽幽吐出一口气,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如月皎洁的脸颊,柔软细腻的手感在他指肚流转,淡淡的馨香也只有靠得近了才可闻到。 他抚了抚那略松散凌乱的鬓角,目光忽的瞥见床尾不远处的架子上,赫然是一幅新晾干的油画。 那油画上正是嘉树,画中的嘉树眉眼间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样的笑容,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了。 宣承熠起身,缓缓走到了那画作跟前,虽然只是一幅半身画像,小小一幅油画,笔触却分外柔和细腻,画上的嘉树没有穿着锦衣华服,只穿了一身素净的月白色圆领短袖袄,也同样露出了一抹欺霜赛雪的皓腕。 他沉浸在这幅画作中,或许说他是沉浸在画作上女子身上。 良久之后,他缓缓叹了口气。 回首凝望着那仍旧酣睡的女子,宣承熠顺手拿起那副卫嘉树的自画像,缓步离开了。 卫嘉树醒来已经是红日西斜,她觉得肚子有些空落落的,然鹅低头一看,只有一坨圆乎乎的肉。 唉,没有小蛮腰了,忧伤。 英落一脸地欢喜地捧着温水巾帕服侍她盥洗,“小主,方才皇上来了呢!” “啊?!”卫嘉树如被兜头兜脑泼了一盆冷水,狗皇帝来了?! 英落遗憾地道:“可惜小主正在睡觉,皇上不忍心打扰您,所以陪了您一会儿就走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已经滚蛋了啊,那就好。 但是,狗皇帝午后在宣政殿还对她没个好脸色的,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看她了? 难不成是太后对他说了什么? “诶?我的自画像呢?”卫嘉树洗了脸梳了头才发现架子上居然空荡荡的! 英落笑容灿烂:“皇上定是喜欢,所以带走了。” 卫嘉树脸色瞬间黑了,来一趟还顺手牵羊?! 我前儿才刚画完,都还没好好欣赏一下呢!居然就被狗皇帝给顺走了!! 卫嘉树顿时气不打一处。 好在好消息还是有的。 首领太监路惟忠一溜烟儿小跑近前,低声禀奏:“美人小主,皇上翻牌子了。” 卫嘉树暗忖,有心情睡嫔妃了?也就是说,皇帝消气了? 她瞬间脸色一黑,丫的什么玩意儿,在寿萱殿给了老娘一通冷嘲热讽,然后顺走了老娘的自画像,最后就消气了?! 卫嘉树磨了磨牙,“知道了!” 见自家美人小主脸色甚是不快,路惟忠暗暗记下,什么都不多说,忙躬身退下,然后叫人去御前报信了。 这是方才姜总管派人来传的吩咐,说是万岁爷今晚会翻牌子,介时叫他仔细观察卫美人神情如何。 路惟忠暗道,皇上召幸别的嫔妃,卫美人偏生不大高兴的样子,这样的话,若是禀到万岁爷耳边……路惟忠叹了口气,不是他背主,而是这宫里,没有那个奴婢敢不听万岁爷的吩咐。 路惟忠也只得暗暗盼着,万岁爷不要太生气。 宣承熠这会子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这会子侍寝的那位小女御已经完事,并且被火速抬去偏殿。 宣承熠刚刚在漂亮宫女的服侍之下擦干净了身子,便听到了这个好消息。 “哦?她看上去不大高兴?”宣承熠嘴角翘了起来,不高兴了,可见起码还是在意朕的。 姜永福见自家万岁爷居然还笑了,不由心中纳罕,别的嫔妃若是妒忌,万岁爷如何会有好脸色,怎的卫美人妒忌,万岁爷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哎呀,他到底不算个男人,真是不懂男人心啊。 嗯,也更不懂女人心。 这万岁爷和卫美人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呀! 但宣承熠旋即又笑不出来了,嘉树在意的也只是朕的恩宠,而非在意朕这个人。 宣承熠叹了口气,“退下吧,朕要歇息了。” “是!”姜永福连忙上前将明黄海水龙纹锦帐从金钩上取下,将龙榻遮得严严实实,这才躬身退下了。 夜色沉寂,宣政殿中一干守夜宫人尽职尽责,莫说偷懒贪睡,连个打哈欠的都没有。 一个半透明的灵魂只随意扫了一眼,便飞快往清凉殿方向飘去。 卫美人的清凉殿距离皇帝的宣政殿本来就不远,再加上没有肉身的重量,自然飘得极快。 不怪宣承熠心急,因为他知道,嘉树素来睡得早,这个时辰恐怕…… 盏茶功夫,半透明的魂魄便抵达了清凉殿,只见殿中灯火如昼,宣承熠不禁欣喜,她还没睡! 但旋即,宣承熠又蹙眉,这个时辰了,还不睡觉!! 倒不是卫嘉树要熬夜,毕竟这个时代有没有电脑手机,熬夜是很无趣的。 她主要是因为白天睡多了,醒来后又被皇帝气得够呛,这会子倒是不困。 卫嘉树正在书房对着镜子,给自己画画,一边画一边咬牙切齿低声咒骂:“叫你偷我的画!还当着我的面儿偷!当我是死人吗?” 卫嘉树早就把宫女们给遣出了书房,要不然她也不敢这般咒骂呀。 此时此刻,飘在她身后的阿飘君灵魂都僵住了! 合着她生气,只是因为朕拿了她的画? 第131章、皇帝来找茬 红木架子的素描已经渐趋成形,卫嘉树拧眉审视,端的是越看越不满意! “我这是画了个什么鬼东西!”卫嘉树止不住地自我吐槽,心里也是郁闷得不行。 再瞅瞅倒影在镜中的那张如花容颜,哪怕是颦眉不悦的样子,也是美得如诗如画。 所以卫嘉树才想将这容颜描绘出来,等晚年的时候拿出来欣赏一下,也是极好的。 卫嘉树鼓了鼓腮帮子,她自是没少给自己做自画像,可一直以来画得都不甚满意,唯一一幅合意的,还被狗皇帝给顺手牵羊了! 卫嘉树气不打一处,她一把将那幅素描自画像给薅了下来,刺啦刺啦给撕了个粉碎。 飘在卫嘉树身后的阿飘宣承熠目瞪口呆,就这么给撕了?明明画得挺好的……宣承熠都不禁觉得惋惜。 卫嘉树挠了挠头,这会子也着实乏了,她伸了个懒腰,扬声吩咐:“竹韵,给我放洗澡水!” 说着,卫嘉树打着哈欠站起身。 宣承熠见状,便嗖地躲进了西侧的衣柜中。这就是做鬼的好处了,穿墙透壁都不在话下,何况是穿透红木柜门了。 而鬼的举动没有任何声音,所以卫嘉树浑然不知自己的衣柜里藏了一只不要碧莲的色鬼。 片刻后,宣承熠从缓缓从衣柜里弹出半透明的脑袋,在确认嘉树已经不在书房,貌似是去了浴室,他这才飘了出来。 浴室里隐隐传出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女人咯咯的笑声,“竹韵,不要摸我的后腰!痒~” 宣承熠听得心潮澎湃,只恨不得钻进浴室瞧个究竟。 但一想到自己和嘉树的关系已经够糟糕的了,他若还是随性而为,恐怕只会让嘉树更加讨厌他。 宣承熠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不要搓了!去给我取一身干净的贴身衣裳来!” 一听这话,宣承熠便晓得嘉树要出来了,他二话不说,飞快再度钻回了衣柜里。 然而,他才钻进去,衣柜便吱呀一声被人的打开了。 宣承熠惊了,难道朕被嘉树发现了? 然而,定睛一看,却是那个叫竹韵的搓背宫女! 宣承熠鬼脸漆黑,这个该死的宫女!居然敢惊驾! 竹韵可没有见鬼的本事,她飞快取出宣承熠右手边的那只四方锦盒,打开一看,那锦盒里赫然是各色小内内~ 上身的有肚兜和主腰,下身就是小短裤了,四角的、三角的,多是些素绫或者暗花罗的料子,不过也偶尔有几件颜色娇媚的,比如那条胭脂红绣鸳鸯戏水的主腰。 主腰和肚兜差不多,只不过没有吊带,而且是前面带扣子的。 竹韵也是粗心,选了一套水绿色竹叶罗小衣小裤,又顺手取了一套樱粉色云缎寝衣,便飞快去了浴室。 而那个专门装贴身衣裳的锦盒也没盖严实,就那么撂在了宣承熠陛下的鬼眼皮子底下。 而那件胭脂红鸳鸯戏水主腰还半露在外面。 甚至柜门都没有关严实,一抹明亮的灯光就落在那条主腰上。 宣承熠觉得自己整个鬼都有些焦灼了,这条贴身小衣……嘉树好像从未穿过,起码侍寝的时候没穿过。 如此娇艳妩媚的小衣,若是穿在她身上…… 宣承熠还未来得及深入幻想,便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卫嘉树打了个哈欠,一身娇艳的樱粉色寝衣,衬得她肤光如雪,一双贼溜溜的鬼眼透过柜门的缝隙直勾勾瞅着。 卫嘉树却没有多心,兀自走进了自己的内寝殿,钻进了柔软舒适被窝里,转眼便酣眠了。 竹韵为自家小主掖了掖背角,又放下帷帐,便兀自坐在一旁的猩红云纹地毯上,背靠着月牙桌,托腮打哈欠。 这时候,阿飘君慢悠悠飘了进来,便看到这个守夜宫女竟是如此不警醒! 宣承熠不悦地蹙起眉头。 这时候小宫女青黛悄然走了进来,她小声询问:“竹韵姐姐,小主睡了吗?” 竹韵摆了摆手,“青黛啊,你去外间先眯一会儿吧,后半夜我会叫你。” 卫嘉树没有身孕的时候,都是叫宫女内室外室各自着地补觉,反正睡在地上也不安稳,若是她起夜,立刻便能醒来伺候。 但是如今,她怀有身孕,身边人便不敢全都去睡觉了。 万一小主有什么不舒坦,或者不小心踢了被子什么的——总之必须有人在旁盯着。 所以便区分了上半个和下半夜,两个宫女轮流守着。 宣承熠眉头一拧,那个小宫女就是嘉树想要举荐枕席的青黛?宣承熠鬼眼冷冷扫了那宫女一眼,眉眼精致,的确是有几分姿色!只不过,比起他御前的那几个,着实逊色了一筹! 宣承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青黛才十六岁,根本不晓得自家美人小主差点把她举荐到龙榻上,还与从前一般伺候着自家小主。 去了外室之后,青黛便从柜子底下取出一条棉被,卷着自己便睡在了外间的地毯上。 宣承熠见状,脸色更黑了。 守夜宫女,睡觉的睡觉、打哈欠的打哈欠!如此不尽心,怎么能伺候好嘉树?! 宣承熠顿时气不打一处,只恨不得杖毙了这两个不忠心的宫女! 正在此时,才刚睡着的青黛突然打了个寒战,她急忙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心下不由纳罕,如今才八月里,怎么突然觉得后脑勺冷飕飕的? 坐在地毯上困怏怏的竹韵也突然打了个哆嗦,她急忙一个咕噜爬起来,跑去检查门窗。 竹韵一脸不解:都关得严严实实啊…… 竹韵又轻手轻脚检查一下床榻里头的自家美人小主,很好,没蹬被子。 卫嘉树兀自酣睡,浑然不知自己寝宫里飘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她兀自一觉到半宿,起来放了一回水,然后就睡到了日上三竿。 卫嘉树今日不打算出门,所以叫英落梳了个简单的倭堕髻,又选了件鹅黄缠枝迎春花莲纹的及膝的长衫,并一条秋香色织金马面裙,这一身鲜嫩却又不扎眼的衣裳极衬她的红润气色。 吃了早点,卫嘉树正喝着一盏荔枝水消食,便见路惟忠急匆匆跑了进来禀报:“美人小主,皇上驾到!” 卫嘉树心里顿时卧了个槽,狗皇帝怎么又来了! 昨天顺走了她一幅自画像,今天又想干啥? 卫嘉树理了理了衣鬓,正要出殿门迎驾,却见殿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帝脸色板肃,大步走了进来。 卫嘉树只好赶忙敛衽行礼,“嫔妾请皇上安。” 宣承熠只见那一袭清雅又不失娇嫩的衣裳,衬得那小脸娇滴滴可人,他忍不住多瞅了几眼,这才上前坐在了临窗的昼榻上。 而后,宣承熠冷眼扫了一眼嘉树身边的这些个婢女,忽的脸色阴郁了。 卫嘉树悄咪咪瞅了皇帝一眼,怎么一副要找茬的样子? 下一秒,宣承熠开始找茬了,“卫美人虽然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胎像稳固了,但你们这些奴婢也不可懈怠,务必每日好生伺候,尤其到了晚上,一个个都给朕警醒着点儿!”——一想到昨晚守夜的那两个宫女,宣承熠就气不打一处。 听得这话,殿中一众宫女太监噗通噗通跪了一地,一个个吓得面色如土。 宣承熠冷哼一声:“若是皇嗣有丁点差池,你们的脑袋便都不必呆在在脖子上了!!” 卫嘉树心中气恼,你丫的对我有意见就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吓唬这些宫人! 跪在地上的为首的路惟忠连忙砰砰磕头:“奴婢日后一定加倍小心伺候美人!” 其余宫人也不傻,见状,连忙跟着一齐磕头道:“奴婢日后一定加倍小心伺候小主!” 卫嘉树:这家伙果然是来找茬的! 第132章、薄情寡义的嘉树(手机端封推加更) “路惟忠,好好教教这些奴婢!”宣承熠语气不善,“以后再有疏漏,朕唯你是问!” 路惟忠连忙磕头:“是!奴婢遵旨!” 宣承熠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似的道:“行了,都退下吧!” 路惟忠擦了一把冷汗,这才领着一干宫人躬身退出了内殿。 片刻功夫,殿中空荡荡安静。 宣承熠脸色顺价和缓了许多,他淡淡说:“好了,别站着,坐下吧。” 卫嘉树实在搞不懂狗皇帝这是几个意思,大清早跑来找茬? “皇上,嫔妾身边的宫人其实也算尽心尽力了……”卫嘉树在人前不敢反驳皇帝,这会子忍不住还是抱了一句不平。 宣承熠轻轻一哼,“这些个奴婢,若不时时敲打,便会忘了本分!你有恤下仁心固然是好,但也别忘了恩威并施!” 卫嘉树:……所以说,她真的跟皇帝三观不合啊。 她改不了这个时代,只能装作融入这个时代,但内心里终究没法认同这个时代的法则。 卫嘉树选择了缄默。 见嘉树无言,宣承熠轻咳了两声,“好了,你与朕置气了这些日子,朕也冷落了你多日。” 嗯??卫嘉树眼睛一圆,丫的该不会是想让我跟你和好如初吧??? 明明之前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 宣承熠惆怅地叹了口气,“朕知道,朕一开始便错了。” 卫嘉树一愣,居然认错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内殿寂静,宣承熠声音有些低哑,“毕竟,一开始就是朕欺骗了你,后来……也是朕粗心,没有问问你愿不愿意。” 卫嘉树心下古怪,居然还真的都认错了? 宣承熠目光落在卫嘉树隆起的小腹上,“可事到如今,你与朕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还怀了孩子。你与其跟朕计较从前,还不如……考虑一下将来。” “将来?”卫嘉树愣愣的,什么意思? 宣承熠目光忽的柔和,“以前的事情都让他过去吧,以后朕会加倍善待你。” 卫嘉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皇上真的不计较嫔妾的那些话了?”——皇帝真的不介意她心里根本不喜欢他? 想到那些刺心的话,宣承熠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闷疼,但他眼中还是浮起了一丝希冀,“朕……以后若是真心善待你,那么你也会真心待朕吧?” 卫嘉树:哦,原来是没死心啊。 但是,皇帝都这么说了,而且语气竟还带着几分卑微。 她若是直接给否决了,皇帝颜面扫地,那她岂不是要凉凉? 所以,卫嘉树沉默着低下了头,“以后的事情,嫔妾不晓得会怎样。” 虽然她确定,自己不可能喜欢上皇帝。 但是,这种大实话,说出来,那是自找死路。 但她也不想骗人,便道:“嫔妾很自私,嫔妾的心里一直只装着自己,还有腹中这个孩子。” 她的心里也没地方装狗皇帝了。 然后便是沉默、良久的沉默。 空旷的殿宇,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殿外风吹竹林的萧萧之声。 如今已经是八月底了,这风声,莫名叫人觉得凉凉的。 宣承熠的心里也是冰凉的,他知道嘉树是个坦诚直率之人,从不屑于撒谎。但此时此刻,他竟有些恨她的坦诚。 卫嘉树柔声解释道:“嫔妾并不想惹皇上生气,若是有可能,嫔妾也想说一些好听的话,但嫔妾不愿欺骗皇上。” 宣承熠听了这话,只觉得胸中一股愠怒横生,“你是不愿骗朕,还是不屑于骗朕?!” 唉,又惹毛了皇帝了。 卫嘉树心中哀叹,她连忙起身,敛衽道:“嫔妾不敢。” 见她又是这幅诚惶诚恐的样子,宣承熠内心无名火起,却又泛起浓浓的无力感,“朕只是希望你试着喜欢朕,这样都不成吗?!” 卫嘉树斟酌了一下话语,才柔声道:“皇上,感情的事,嫔妾勉强不了自己。” 意思就是——臣妾做不到啊! “你——”宣承熠为之气结,这话说得再委婉,但宣承熠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懂话里的深意?她竟然试都不肯试一下! “你就这样讨厌朕?!”宣承熠觉得很受伤,他如今不过二十有六,正当年轻,就算不论这个身份,只论相貌、才学、武功,怎么都算是个出众的男子! 卫嘉树连忙道:“嫔妾没有讨厌皇上。”——好吧,其实是有点讨厌的。但她已经把皇帝惹毛了,还是不要继续蹿火比较好。 宣承熠咬牙切齿,“你不讨厌朕,只是不喜欢朕,也不想试着喜欢朕!对吗?!” 卫嘉树沉默以对。 而沉默,就是默认。 这默认的态度,让宣承熠心口一阵闷疼,朕怎么就栽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难道朕对你还不够好吗?!”宣承熠的语气无比酸涩,酸得像是倒了陈年老醋。 卫嘉树也很头疼,你一个皇帝,左拥右抱不香吗?干嘛非要往老娘这棵树上吊死? 皇帝对她好吗?嗯,从一个皇帝的角度来看,是很好。 但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卫嘉树只想说:丫的渣男滚粗! 卫嘉树只得道:“那个,我们那个时代的女子,都比较薄情寡义。”——她心里是浓浓的负罪感,二十一世纪的女同胞们,不好意思污蔑了你们,嘤嘤~o(╥﹏╥)o 宣承熠被这种鬼话给气伤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胸口也一阵剧烈起伏,“嘉树,你的确够薄情寡义!!” 卫嘉树:……所以说,她果然不擅长撒谎。 她连忙低头下头,瞅着自己鞋尖儿上缀着的合浦明珠,哦对了,这珍珠还是月前皇帝叫人送来的赏赐呢。 “嫔妾愧对皇上,嫔妾不配得到皇上真心相待。”卫嘉树连忙无比卑微地道。 宣承熠气得鼻子都歪了,“朕乐意,你管不着!!” 说罢,宣承熠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卫嘉树:貌似又被她给气跑了。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算了,以后就不叫他“狗皇帝”了。 话说,她之前都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皇帝居然还巴巴跑来,想要与她重新开始。 她怎么觉得,皇帝有点犯贱啊,跟个舔狗似的…… 明明后宫有那么多巴巴围着皇帝转的漂亮嫔妃,皇帝却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而她,既不真心也不温柔,皇帝偏偏就一次次巴巴跑来。 瞧着,蛮真心的。 但是,她一点都不感动是怎么回事?她反而觉得很头疼很烦恼! 好吧,她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女子。 第133章、锦鲤、祈福(四更求支持正版订阅!) 皇帝那次示好,被卫嘉树拒绝之后,便是大半个月没来清凉殿。 只不过,期间却叫人赐了一批滋补品,叫她好生保养龙胎。 当然了,皇帝也不可能为了她守身如玉,这阵子也没有少翻牌子。 纪婕妤宫里的傅选侍和丽妃宫里的乔选侍作为新晋嫔妃,最近都颇得宠爱,旧日爱宠慧婕妤与吴婕妤也颇得召幸,皇帝在新欢旧爱之间端的是游刃有余。 所以说,不喜欢皇帝这种男人,真的不是她薄情寡义! 卫嘉树瞬间心安理得了。 她安安心心养胎,盼着早日生下肚子里的肉肉崽子。 卫嘉树天生对乖巧可爱的小动物没有抵抗力,人类的幼崽何尝不是最可爱的小可爱? 她平日里看待白白嫩嫩可可爱爱的小孩子,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何况她如今腹中的肉肉,是她亲生骨肉。 转眼便是秋衣渐浓的九月,大宣宫中没有供暖系统,皇帝自然是不可能在此猫冬的。 加之叶采女的身子也重了,总不能叫她在行宫里生产吧?产后更是天寒地冻,行宫里水汽又重,可不是个坐月子的好地方。 因此皇帝已经下旨,不日就要返回紫禁城了。 想想自己来了大宣宫都四多月了,肚子都圆润了,却不曾去过太远的地方。 这一日,她心情甚好,便叫太监准备了肩舆,打算去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好好欣赏一下大宣宫秋日的山水景致。 英落笑着说:“小主既有雅兴,不若便去北海对面的锦鲤池赏看一下鲤鱼,再去旁边的观音殿上个香,给腹中小皇子祈个福,也是极好的。” 昨夜一场秋霜,今日的大宣宫似乎又多了一份黄意,乘坐在肩舆上,遥遥可见层林尽染,天高云阔,空气也是极为清新宜人。 虽说已经快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环境污染,但大宣宫远离工业区,水源更是断然不许排污,因此行宫还是一片山明水秀,青山绿水犹在。 悠哉哉坐在肩舆上,卫嘉树兴致甚好,看着那一座座亭台楼阁、假山池藻,还有各色盛极之后染上黄意的名贵花卉与古树,亦觉得颇为壮美。 紫禁城里,便没有这等风光。 虽说宫里也有御花园,但也就那么点儿大,远远不能与大宣宫这座山水园林避暑行宫相提并论。 不一会儿,便走进了花木葱郁的林间小径,石子路上也落了许多黄叶枯枝,太监踩在上头,咯吱咯吱的,还隐隐有回响。 这里远离嫔妃住处,加之皇帝就要走了,自然也格外冷清了一些、 正在此时,一团灰不溜秋黄不拉几的小东西突然从灌木丛里窜了出来,抬肩舆的太监吓得赶忙止步,肩舆上的卫嘉树也不禁晃了一下。 其实卫嘉树的手搁在扶手上,早就立刻抓稳了,不至于晃下来。但还是把英落吓了一跳,她连忙呵斥:“你们是怎么抬肩舆的?!这般不小心!” 抬着肩舆的太监急忙道:“姑姑,并非奴婢不当心,而是——” 卫嘉树忙笑着说:“不妨事,只是一只小野兔罢了。” 没想到大宣宫里,还有野生的兔子。瞧那灰灰黄黄,圆不溜秋一团,倒是胖乎乎可人。 行宫里没有天敌,野兔也跟家兔似的不怎么警觉,那兔子在前头嗅了嗅,叼着一截枯草,不紧不慢地钻进了对面的花木丛里。 卫嘉树莞尔一笑,日前她倒是有见过好几种品类的小肥啾,甚至还看到过小松鼠,兔子倒是第一次遇见。 英落忙解释道:“这里远离嫔妃住处,太监们也只是定期洒扫,这里花木有多,所以倒是叫外头的野兔钻进来不少。” 卫嘉树笑了笑,兔子嘛,最厉害的本事就是繁衍,现代的某大陆就是被兔子轻易占领了,至今都无计可施呢。 卫嘉树掩唇道:“跑得那么慢,也不怕被宫人逮住烤了吃。” 英落道:“小主说笑了,宫里岂能私自点火?” 是了,行宫里这么多植被,建筑也多用木料,虽然也辅以水泥,可一旦着火,可不是小事。 各宫各院的灶火都是有着严格规定的,太监宫女也只能在指定地点领取饭食,断然不许私自开火。 竹韵托腮道:“就算不能吃,剥了皮做个兔皮袄也是极好的。” 卫嘉树:没看出来,小妮子挺心狠。 好吧,她自己也没少穿皮草的,但是亲手给小动物剥皮,还是超出了她的心里接受范围。额,好像有点矫情。 英落笑道:“鞣制皮子,也是需要手艺的,哪里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捯饬出来的?何况,宫人哪来利器给兔子剥皮?” 竹韵遗憾地叹了口气,“倒也是。” 哪怕是针线宫人,手里的剪子尺寸也都特别小巧,寻常宫人更是不可能接触到利器。 英落又道:“不过奴婢倒是听说,有太监曾底下捉了野兔,拿去膳房,额外花钱做了兔肉吃。这事儿后来被丽妃娘娘发现,下令打了那太监二十板子呢。” 其实倒不是野兔不能捉了吃,还是贿赂膳房坏了规矩。 说话间便抵达了目的地,锦鲤池。 卫嘉树当时就惊呆了,“这是个池子??” 我也天爷,偌大一片水域,叫湖泊都绰绰有余了! 清可见底的湖水中,水草荡漾,岸边还有芦苇,湖中还养了睡莲,眼下时节,自是一片枯黄。 而水中的锦鲤们遥遥望去端的是一片红的、金的! “好多锦鲤啊!”卫嘉树惊叹,只怕这湖水里少说也有几千条锦鲤了!而且看上去品种也都极好,一条条又肥又大,一看就知道锦鲤们的伙食水准相当之好。 正如此想着,前头不远处有太监抬了一筐一筐的鱼食,然后整筐扬入湖水中。 这下子,千条锦鲤鱼头攒动,鱼挨鱼、鱼挤鱼、鱼叠鱼,甚至还有的窜出水面抢食! 这哪里是喂鱼,分明是喂猪! 瞧着水里这些猪啊,那叫一个膘肥体壮! 卫嘉树不禁感慨,普通的鲤鱼,只有被端上餐桌的份儿,而且还被嫌弃刺多。 而近亲锦鲤,却每天都有人喂,却不担心会成为人类的盘中餐。 到底是颜值高,所以能够享受特殊待遇。 卫嘉树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差不多,就因为长得漂亮,所提她即使冒犯太祖、冒犯皇帝,也依然可以获得宽恕,成为了这么多伺候的美人小主。 若她是个貌若无盐的丑妇,只怕是早就凉了。 欣赏完锦鲤开饭的隆重场面,接下来去观音殿进香,卫嘉树就纯属敷衍了。 不过英落、竹韵这几个陪同人员倒是一个个都虔诚得紧,几乎是五体投地叩拜观音。 卫嘉树明白,她们这是在为自己腹中的孩子祈求观音庇护。 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虽然皇帝不可靠,但身边的英落和竹韵都是一心一意为她好。 第134章、卫渣爹来信 天泽十一年九月底,御驾奉皇太后凤驾,并一干嫔妃、皇子公主浩浩荡荡回到了紫禁城。 秋末冬初,万物萧索,紫禁城里更是没什么看头。 更令人不习惯的是,卫嘉树一回宫,就分外觉得这长秋宫西偏殿怎么这么窄小? 唉,由奢入俭难啊。 在大宣宫,她住在清凉殿的正殿,那殿宇宽阔敞亮,论面积至少有两个长秋宫西偏殿那么大,比起长秋宫正殿也不遑多让。 更要紧的是清凉殿前的庭院也极为开阔,一打开殿门便是满院葳蕤,足以让小爱撒欢。 而且自从有了身孕,卫嘉树身边也添了些专职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嬷嬷、宫女和粗使太监,这人手一多,偏殿瞧着便有些拥挤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低头瞅了一眼自己圆润的肚子,肉肉这几个月住在她肚子里倒是格外安生,即使胎动,也不会猛地踢一下。 倒是最近叶采女倒是有些遭罪,似乎是快临盆了,肚子里的孩子动不动踢腿伸脚,闹得叶采女都睡不安稳。 而卫嘉树的产期约莫在今年年底到明年年初,这会子内务府已经备好了接生嬷嬷,每隔几日便会来长秋宫看看她的胎位。 至于叶采女那边,接生嬷嬷已经是每日必去储秀宫看顾。 毕竟是两个嫔妃身子都重了,内务府也是处处谨慎伺候着,生恐出了岔子。 初冬的天儿还不算太冷,但热水已经涌入了东西六宫的暖气片内。 绣儿领着两个针线宫女正在暖气片旁边忙活着针线活,如今她肚子大了,从前的许多衣服都没法穿了,今年的冬衣这会子少不得提前预备着,还有她腹中孩子的小衣裳,也要开始预备了。 自然了,针线局那边儿也领了长秋宫赏赐,也正忙活着做冬衣呢。 卫嘉树这里倒是有不少上等的缎料和新贡的好皮子,内务府按照份例,早早就送来了,昨儿皇帝又赏赐了一批上好的紫貂和狐皮。 虽说皇帝跟她闹冷战,但一直还算厚待她。虽不及得宠的时候赏赐多,却也胜过一般嫔妃了。 也因此,后宫嫔妃并不敢轻视她,加之有丽妃照拂,日子倒也过得安宁。 卫嘉树极喜欢那雪狐皮,望之如雪,绒毛丰密,用来做斗篷或者披风的里子都是极好的。 因怕她受寒,英落催促着针线局先制了一件紫貂里子的披袄给她御寒。 “小主,到了冬日,这天日冷得可快了。针线局虽是赶工,不过针脚倒是十分细致,只不过这玉兔衔花暗纹缎的面料略显素净了些,回头还需再整治一身鲜亮的年节衣裳才好。” 卫嘉树倒是觉得极好,紫藤灰色的暗纹缎,颜色十分耐看,披袄是方领对襟的款式,用了赤金梅花嵌珍珠的子母扣,如画龙点睛,袖子则只是半袖——说是半袖,其实也有七八分了,不会太短,又格外显得利落。 卫嘉树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了小主,您的身孕也六个多月了,按照规矩,怀胎七月,娘家的母亲可以入宫探视。”英落低声道。 卫嘉树苦笑:“你是知道的,我母亲早逝。”——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丧母的小可怜了。 英落道:“奴婢知道,奴婢只是想着,您也可以求求皇上,让您见见其他的母族女眷。”——皇上已经两个月都没来看小主了,英落着实忧虑。 皇上这两个月明明还厚待小主,路惟忠也隔三差五便去御前禀报小主的胎像,可见皇上心里还是有小主的。 既如此,小主何不趁机去求求皇上? 卫嘉树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跟皇帝打交道,让她头疼。更何况,她连续拂逆了皇帝两回,皇帝约莫是真的冷了心,只怕未必愿意见她。 大冷的天,她可不想去碰钉子。 话刚落音,琉璃珠帘就被一只红酥手兀自挑开:“什么算了?” 来者仪容明丽、笑语嫣然,可不正是丽妃么。 卫嘉树忙起身,敛衽一礼。 英落姑姑忙道:“回丽妃娘娘的话,奴婢正跟小主说及母族亲眷入宫探视有孕嫔妃的惯例……” 卫嘉树忙补充道:“主要也是因为我母亲早已去世,我也着实没什么可见之人。” 听了这话,丽妃略一沉思道:“虽说本朝后宫的确有这条惯例,哪怕母族女眷身无诰命,依例在嫔妃有孕七个月之际,也是可以入宫探视的。” “不过叶采女倒是婉拒了这条恩遇。”丽妃又道。 似乎是叶采女母家寒微,生恐家中女眷入宫失了规矩、沦为六宫笑柄,所以叶采女索性婉拒了。而皇帝,为了安抚叶氏,之前已经命人赏赐了叶家金银田宅。 丽妃道:“你若是也不打算见家中女眷,本宫倒是可以替你去求皇上,给你母家一份厚重的赏赐。” 给母家赏赐,也就等同给卫勋赏赐。 想到这个渣爹,卫嘉树本能地相当不情愿。 可是若连这份赏赐都没有,只怕后宫嫔妃还不知背后如何非议。 卫嘉树只得道:“那就劳烦娘娘了。” 说着,卫嘉树忙叫人奉上茶水点心,丽妃饮了一口茶,才继续道:“对了,本宫此来,其实因为你宫外的母家托人送了家信来。” 说着,丽妃身边的福佑嬷嬷连忙将一封红蜡漆封的信件双手呈上。 卫嘉树暗暗蹙眉,家信?那便是卫渣爹给她的信了!卫嘉树实在没兴趣看这种玩意儿,想也知道,卫勋十有八九是想让她这个女儿,向皇帝为其求官。 忽的,卫嘉树忽然发现,那红蜡密封之处有些不大对劲,瞧着像是被人打开之后,然后再一次蜡封的样子。 丽妃低声道:“进了宫的信件,少不得被层层检查,你不必介怀。” 卫嘉树脸色一黑,也就是说这封信已经不知被多少人看过了? 丽妃忙又道:“本宫自是不曾看过,这信送到本宫手上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本宫倒是私底下问过,似乎是御前的人经手过。” 也就是说,狗皇帝看过了! 卫嘉树心里那叫一个窝火,这就是古代、这就是封建皇权!说什么喜欢,却连她个人隐私都毫不尊重!! 卫嘉树忍着怒火,撕开了信件,她倒是要看看,卫渣爹想求什么官职!! 撕开之后,里头是足足三页信纸,这卫勋的字写得倒是端正清雅,不愧是旧儒学举人出身! 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家信,三页里头两页都是陈述父女亲情的废话,然后是半页的家中琐事儿,最后半页才是正题! 卫嘉树看得蹙眉,“我父亲月前突然荣升了赤县县丞。” 虽然早年卫勋也做过县丞,但因为贪污丢了乌纱帽,这样的污点举人,举人还能再谋到官职?! 她原以为卫勋是求官,没想到已经当官了,而且卫勋貌似还以为是她这个怀有龙胎的嫔妃女儿在皇帝枕边吹了风。 丽妃笑了笑:“原来是报喜的家书。” 卫嘉树不禁嗤笑,“这哪里是报喜,分明是给我找事儿!” 说着,卫嘉树忙将最后一页信纸递给了丽妃,“娘娘瞧瞧便知道了!” 赤县属京畿,哪怕是县丞,也算得上是肥缺了,凭卫勋自己的本事,怎么都没可能谋到这等职位! 而且信的最末了,卫勋还提及了宫中的夏贵妃,还叫她给夏贵妃求情!! 卫嘉树恨得牙根痒痒,好啊,夏贵妃被禁足数月,承恩侯夏衍以告老求情未果,自此许久没动静,没想到憋了这样的坏水! 第135章、有本事把我爹弄死! 丽妃看着信的最后几句,脸色也凝重了,“夏家这是要收买你。” 卫嘉树凉凉道:“恐怕是威胁更多些!我这个父亲,早年因贪污,丢了官职,如今这个赤县县丞的职位,也断然不是用干净法子谋来的!!” 只怕这会子,夏家早就搜集好了卫勋的罪证,她若是不肯给夏贵妃求情,只怕夏家就要对卫勋动手了! 卫嘉树冷笑,老娘还会怕这种威胁?! 卫渣爹死了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丽妃忍不住摇头,卫美人竟摊上这样一个父亲,这不是给她拖后腿么! 卫嘉树哼道:“随他们去!有本事,把我爹弄死!”——若是把卫勋弄死,她会很开心的! 丽妃却把这话当成了气话,“别说这等气话,你父亲若真的被拿住把柄,你在宫中也少不得颜面无存。”——嫔妃与母族,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卫嘉树心里恼恨不已,她从不指望卫勋这个渣爹能帮上什么,只求不拖他后腿即可,可没想到,偏生这个时候,给他闹了这一出! “你也别着急,这信御前先经了手,便表示皇上是知道此事的。”丽妃连忙柔声宽慰。 卫嘉树暗忖,虽这信中不曾明言与夏家有关,但以皇帝的心眼儿之多,岂会看不出猫腻? 但是,皇帝却并未做声。 而且还将新封上特特留下了被开封过的痕迹…… 也就是故意在告诉她,皇帝看过了卫勋的家信。 丽妃沉吟道:“不如本宫替你先去探探皇上的口风。” 卫嘉树摇了摇头,她觉得,皇帝故意默不作声,是想让她主动去乾清宫。 “这毕竟是我的娘家事儿,还是我自己去一趟御前吧。” 丽妃颔首,“这样也好。” 絮叨了几句之后,丽妃便去探视快要临盆的叶采女,卫嘉树亲自送她出殿门,便叫人备好仪舆,又披上一件里貂的云缎披风,这才往乾清宫方向去了。 “奴婢给卫美人请安!”迎出来的是御前的副领事张三顺,“万岁爷这会子还在养心殿与朝臣商议朝政,美人请先去偏殿小坐片刻,等万岁爷一会儿来,奴婢立刻就禀报。” 卫嘉树颔首,她原本做好了被晾在殿外的准备,没想到还能去偏殿坐着等。 只是不晓得,皇帝是真的去了养心殿,还是…… 卫嘉树摇了摇头,不去多想。 乾清宫东偏殿是存放书籍的地方,因冬日天干物燥,闹过火灾,烧了不少珍贵古籍,所以这里便不再供暖。 眼下虽还不到隆冬,但卫嘉树住惯了暖室,着实有些不适应。 好在身上的里貂披风是今年新制的,分外暖煦,只不过双手露在外面,不一会儿便觉得十指生寒。 卫嘉树只得将手缩在袖子里,默默候着皇帝的传召。 侍奉在侧的竹韵有些不忿,“怎么连一杯热饮没有?!” 卫嘉树淡然道:“不打紧。”——她如今不比从前盛宠,御前的人能客客气气请她进偏殿候着,而不必在正殿外吹冷风,已经是十分善待了。 还指望如从前那般茶水点心精心服侍,自是不能了。 也是她这身子骨够娇贵,如今还不到腊月里呢,她坐了一会儿,便隐隐觉得双足发冷。 唉,明明穿得是夹棉的翘头履——也是她一时疏忽了,应该换上双厚实的袜子才是。 就这么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偏殿的殿门才被吱呀一声推开了,“美人小主,皇上回来了,请您去正殿呢。”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皇帝肯见她,可见这事儿还有戏。 卫嘉树揉了揉冻得发青的双手,拢了拢身上的里貂披风,这才走出了偏殿的殿门。 甫一出偏殿,寒风便扑面而来,冷气仿佛无孔不入,直攥紧她袖子、脖颈内,卫嘉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美人,您快点儿,别让万岁爷等急了!”那传话的小太监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见这等小太监语气都敢这等不客气,竹韵登时气红了眼,眼下忍不住要反驳,却被英落连忙拉了一把。 英落瞪了竹韵一眼,又连忙扶住自家小主。 虽说乾清宫外的积雪早已被扫得干干净净,但怀有身孕,卫嘉树的步伐少不得谨慎些。 有英落扶着,她才敢略加快了脚步。 从偏殿到正殿,也不过就是几十步路,短短的路程,卫嘉树却早已被寒风吹得彻骨生寒。 明明来的时候还是明媚的太阳,怎么才过了一个时辰,就变了天了? 虽说她身上穿着皮草,但古代的衣裳太宽松了!虽然披风长度接近脚踝,但架不住前面开襟,且只有一个梅花子母扣扣着,左右两边还开缝,这是为了不妨碍行动,但保暖性就大打折扣了。 好在乾清宫正殿内一派温暖袭人,卫嘉树进了殿中,这才舒坦了些。 副领事太监张三顺忙从内室迎了出来,态度倒是十分客气,“美人小主请进去吧,万岁爷就在里头等着您呢。” 卫嘉树因还未暖和过来,也不敢脱下披风,便直接走进了皇帝的东暖阁。 宣承熠刚刚从养心殿回来,便听说嘉树来了,他之前瞧见过卫勋的家书,因此也明白嘉树这会子心里必定心急如火,便立刻叫传了过来。 这会子宣承熠正吹着一盏碧螺春,尚未来得及喝一口,便瞧见他的嘉树脸色隐隐有些苍白、甚至发青。 “给皇上请安!”卫嘉树走上前,恭恭敬敬敛衽屈膝。 两个多月没见,那腹部已然高高隆起,这样的身量,行礼自然是有些不便的。 宣承熠连忙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上前,顺势一把握住卫嘉树宽大袖子底下的手,这一握,宣承熠只觉得像是握住了一只冰坨子! 宣承熠惊了一下,“手怎么这么冷?” 他上下扫了嘉树一眼,那披风的风毛虽然成色寻常,但好歹是貂皮,如此也算穿得厚实了。 卫嘉树暗忖,瞧皇帝的样子,倒是不似作伪,难道说,皇帝真的是刚刚从养心殿回来?不是故意把她撩在偏殿晾着? 宣承熠急忙双手握住卫嘉树那冰坨子般的一双柔夷,并拉着她去身后的罗汉榻坐下,又将那盏自己还未来得及喝一口的碧螺春递给她,“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第136章、狐假虎威 卫嘉树手中立刻被塞了一盏暖呼呼的珐琅云龙盏,盏中是澄净的冒着热气的茶汤,卫嘉树忙先用嘴唇沾了沾,热而不烫,便连忙大口咕嘟咕嘟喝着,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喝茶的礼节了。 一盏热茶下肚,顿时觉得腹中暖洋洋的,卫嘉树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是嫔妾畏寒,偏殿里又没有暖气,所以才……” 宣承熠先是一怔,然后问:“你在偏殿等了很久吗?”——他一回来,张三顺就禀报说卫美人求见,他倒是没来得及问人来了多久了。 卫嘉树摩挲着茶盏外壁上的残余的热度,“也没有太久。” 宣承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是他早先吩咐过,若嘉树来了,就叫去偏殿等着。 宣承熠眉头一簇,“但西偏殿很暖和。”——西偏殿虽然也没有暖气,但因紧挨着茶水间,所以十分暖煦。 卫嘉树沉默不言。 一旁的英落鼓起勇气道:“皇上,东偏殿其实倒也不是很冷,只不过……小主侯了一个多时辰,连口热水都没有。” 宣承熠脸色瞬间青了半边。 卫嘉树面色但是平淡,御前的人是伺候皇帝的,本来就没义务给她上热茶。 “皇上,嫔妾不打紧。”卫嘉树忙放下了手中的空盏,柔声道,“嫔妾此来,是有一件事要向皇上禀报。” 宣承熠忙又一次握住那双仍旧有些发凉的小手,“朕知道,这点小事,你又何必亲自来!” 其实,宣承熠倒是没觉得如今有多冷,但女子体质本就阴弱,更何况嘉树还怀着身孕呢! 看着那隆起的小腹,宣承熠忍不住有些心疼,但是,他又立刻安慰自己,朕只是在心疼自己的至亲骨血! 卫嘉树怔了怔,皇帝不是故意想引她来? 宣承熠叹了口气,“入了冬,北面闹了雪灾,所以朕最近有些忙,原想着这事儿不急,没想到你倒是心急了。”——嘉树不是很讨厌卫勋这个父亲吗?怎么还是了这个不慈的父亲巴巴跑来乾清宫了? 宣承熠突然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还有些冒火。 卫嘉树沉默了,此番或许真的是她小人之心了…… “是嫔妾不好,让皇上担心了。”卫嘉树柔声道。 宣承熠脸色一板,扭过头去,“朕只是担心会伤着朕的子嗣!” 卫嘉树:……怎么还傲娇上了?? 心里吐了个槽,卫嘉树忙道:“嫔妾父亲无才无德,这官职恐怕也不是用正经法子谋取的。若他犯下罪过,皇上只管依律处置便是,嫔妾只是担心……会牵累家中幼弟。” 卫嘉树才不在乎卫勋死活,就是怪心疼弟弟星隅的。 星隅虽然与她不是一母同胞,但着实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其生母陆姨娘也对她极好,二人绝胜渣爹卫勋。 卫嘉树实在不能不忧虑他们母子的将来。 宣承熠一怔,卫家的情形,他自然早就叫暗处调查过了,嘉树父亲不慈、母亲早逝,倒是有个陆姨娘一直悉心服侍…… 卫嘉树柔声道:“嫔妾听闻,后宫嫔妃有孕七个月之际,可以召见母族亲眷相见,若是没有合适的入宫人选,依例可以为母家讨一份恩赏。” 卫嘉树甚少开口讨要赏赐,此刻宣承熠又是大为心疼,岂有不允之理? “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宣承熠心道,离开这恩赏,也不过就是些钱财。 卫嘉树连忙道:“嫔妾想求皇上,赏赐嫔妾的弟弟几本理学书籍。” 嘉树这个弟弟,宣承熠自是晓得,年已十四,学业尔尔,连童子试都没考过。 宣承熠忽的想,嘉树这个弟弟是记在她生母姚夫人名下的,年纪又相近,约莫是关系是不错。 卫嘉树心下惋惜,她入宫的时候,星隅还是个俊俏半大男孩,如今……也依然是个少年了,想必是个翩翩少年郎。 只可惜她那个渣爹,非要让星隅学儒科,学不好便动辄打骂。 唉,她倒是瞧着,星隅不笨,只是不擅长之乎者也、辞藻文章,若是能学新理科,必能有一番造诣。 可惜了,她在这种事情上,根本没有话语权。在卫勋眼里,什么新理科,都是些奇技淫巧,只有孔孟之道才是正道。 想到此,卫嘉树忍不住蹙眉,所以如今这般机会,借皇帝的势压制卫勋,叫星隅改学理学,也不算太晚。 宣承熠释然一笑,嘉树所求,原来不过这点小事,“这个简单,不过就是朕一句的话事儿。” 卫嘉树一喜,“嫔妾替弟弟多谢皇上恩典。” 宣承熠笑问:“你这个弟弟,看样子颇擅新学。” 卫嘉树不敢隐瞒,忙将父亲执意让并无做文章之才能的弟弟学儒科之事委婉地与皇帝叙说了。 “哦?”宣承熠顿时明白了嘉树的意图,原来是狐假虎威呀。 宣承熠不禁暗忖,前世卫氏的兄弟也的确没什么出息,一把年纪了才考了个秀才,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若真如此,宣承熠倒是不介意引导督促一下卫星隅,这小子若是能早点考个功名,起码也能给嘉树涨涨脸。 只是,就算那卫星隅擅长新理学,也得有个好老师加以引导才能成器…… 宣承熠心中暗暗有了计较。 卫嘉树偷偷瞄了一眼玻璃窗外的已经西斜的日头,她连忙道:“皇上,时辰也不早了,嫔妾……” 宣承熠一怔,这才发现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且北风呼啸之声似乎更刺耳了。 嘉树在东偏殿呆了一个时辰都冻成那般样子,若是冒着北风,坐着肩舆回长秋宫,只怕这才刚暖透的身子,又要冻着了。 宣承熠略一沉吟,扬声道:“姜永福,取朕的玄狐鹤氅来!” “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姜永福便捧着一件厚实的氅衣走了进来,这氅便是有袖子的斗篷,以最顶级的皮草——玄狐为里子,江南织造局进献的天青色九霄云鹤织金缎为外料,袖口、领口、衣襟皆出了极好的风毛,那风毛纯黑浓密,唯独末梢带些许白色,这就是皮草中最珍贵的玄狐,寻常富贵人家连见都难得见一回,皇帝却能用如此多上等玄狐皮制成偌大一件鹤氅! 只是,皇帝叫姜永福取鹤氅来作甚?难道要送她出殿? 卫嘉树狐疑的时候,宣承熠已经起身,一把将鹤氅抖开,然后便披在她身上。 卫嘉树愣住了。 宣承熠对上那双傻愣愣的秋眸,他咳嗽了两声道:“这件鹤氅太厚实了,朕穿着总是出汗,便赐予你了。” 卫嘉树低头扫了一眼身上的鹤氅。 虽说这鹤氅上的纹饰并无逾礼之处,但这长度,都能拖地了。 外头寒风呼啸,卫嘉树也不想给自己找罪受,便屈膝一礼道:“谢皇上。”大不了回去改改就是了。 第137章、杀鸡儆猴 不得不说,这玄狐就是暖和,因这鹤氅是照着皇帝的身量尺寸做的,所以卫嘉树穿上之后,手脚全都被包裹在了里头。 若是能再加个帽子就更完美了。 一回到长秋宫偏殿,英落就赶忙服侍自家小主脱下鹤氅,她急忙小心翼翼擦拭着底部不小心扫上的雪花和泥污,“这么好的玄狐鹤氅,弄脏了实在太可惜了。” 皮草又不能水洗,英落只得用柔软的松江布蘸了温水,一遍遍擦洗。 好在卫嘉树就走了那几步路,因此两三遍就擦干净了。 英落松了一口气,连忙叫挂在暖气旁边烘干,又道:“这鹤氅万岁爷虽然赏赐给了小主,但毕竟是御用之物,小主打算如何安置?” 卫嘉树挑眉,还能如何安置? 她淡淡说:“送去针线局,改短一些就是了。” 英落:小主这是还打算上身穿?? 看着英落那惊讶的神色,卫嘉树淡淡说:“这东西又没有违制,何况皇上也说了,是赏赐给我御寒的。”——而且天青色九霄云鹤这个花色,女子穿也未为不可,就是这玄狐,略显奢华大气了些。 英落略一沉思,旋即点头:“小主留着穿也好。”——起码也能叫后宫众人都看看,美人小主还没失宠呢!! 乾清宫。 卫美人前脚一走,万岁爷龙颜上的笑容就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副领事太监张三顺方才一直在外头候着,隐约也听了个差不离,不等皇帝发作,他立刻噗通跪在地上,咚咚咚狠狠磕了三个头,生生把脑门都磕得鲜红一片。 “万岁爷容禀!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慢待有孕嫔妃啊!奴婢明明吩咐了小何子好生伺候卫美人,没想到小何子居然把卫美人打发去了东偏殿!”张三顺心里那叫一个悔啊,若说张三顺心里没有怠慢卫美人之心,自然是假的。 若换了是从前,张三顺哪里会叫底下小太监去伺候卫美人,早撩开手头的差事,先去巴结伺候卫美人了! 宣承熠面色比寒冬还要冷森森,先前夏淑离也就罢了,好歹是个贵妃,位份摆在那儿。没想到,连他御前的贱奴也敢这般欺侮嘉树!! 连朕,都没舍得叫她吃苦头!! 这些个贱奴居然敢—— 宣承熠早就气得恨不得杀人,方才在嘉树面前,他怕吓着嘉树,才没有直接叫打杀了。 毕竟先前那个嫣玉,明明与嘉树素无交情,嘉树还瞧瞧叫人送银子安葬了。 有孕之人心太软,若是当着嘉树的面,底下贱奴喊几句求饶的话,保不齐嘉树就要反过来求情呢! 所以宣承熠才生生忍住了! 宣承熠自然明白,张三顺没胆子苛待有孕嫔妃!但是,这贱奴也必定是存心怠慢,否则怎么会叫底下粗使小太监去伺候嘉树!! 宣承熠面目杀意,“看在你是初犯,自己去领三十板子!至于那个小何,杖毙!” 若不杀鸡儆猴,连底下这些个贱奴都敢欺负朕的嘉树了!! 不消说他御前这些个贱奴,连内务府都敢苛待嘉树了!! 嘉树身上那件里貂的披风,连风毛都是厚薄不均,毛色也不纯,可见藏在里头的貂皮必定是次等的!! 宣承熠想到这些,就恨不得多宰几个狗奴才! 卫嘉树若是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必定要无语。 送进宫里的貂皮,自然也有三六九等,其中最顶级的自然要紧着皇帝、太后,以及高位的嫔妃们。 卫嘉树小小一个美人,内务府送来略次一等的皮草,那还是看在她有孕的份儿上,以及丽妃关照的份儿上!而且数量分毫不差,月例用度也没有被克扣分毫! 看看另一位即将临盆的叶采女,一应吃穿嚼用比其她可差得远了! 这一夜,卫嘉树倒是好眠。 不过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鼻子堵了。 她揉了揉鼻子,貌似是昨天受寒,又吹冷点儿冷风,没想到竟然感冒了。 不过也只是鼻子不适,轻微感冒而已,应该不打紧。 但却吓坏了身边伺候的一干宫人,英落急火火吩咐腿脚麻利的太监去请来了胡太医。 因她有孕,胡太医也少不得再三仔细斟酌,好生望闻问切,足足忙活了两个时辰。 卫嘉树少不得叫人给胡太医又封了个大大的红包,如今健康馆的收益愈发丰厚,卫嘉树想来后半辈子是不会缺钱花了。 虽然不可能挥金如土,但起码能在宫里过得舒舒坦坦。 这时候,路惟忠快步跑了进来,低声禀报:“美人小主,御前的张公公被万岁爷降为首领太监,还罚了三十板子,他手底下的太监小何被杖责了六十板子。” 卫嘉树先是一愣,“张公公?张三顺?”——这可是御前数得上号的人物!至于小何,谁啊? 英落忍不住啐了一口,“那个小何敢怠慢小主,活该挨打!”——英落心道,这六十板子……如无意外,应是当场毙命。 只是当着自家小主的面,英落没有说出,怕吓着小主。 卫嘉树惊诧:“张三顺没被打死吧?” 路惟忠笑着说:“小主玩笑了,才三十板子,张公公年纪也不大,哪里就至于丢了性命?不过就是些许皮肉伤罢了。”——只是降为首领太监,不是彻底撸下来,可见万岁爷还想继续使唤,掌刑太监自然不会打得太重。 路惟忠这番话,是暗示自家小主,之前嫣玉死了,那是她自己身子骨太弱,不是万岁爷罚得重。 卫嘉树不禁唏嘘,想那嫣玉,二十板子就丢了性命,而张三顺挨了三十板子竟只是皮肉伤。 正在此时,路惟忠手底下的太监小孟快步跑了进来,磕头禀报:“美人小主,皇上来了!都进了长秋门了,您快些出去迎驾吧!” 卫嘉树蹙眉,怎么又没叫人提前传话? 宣承熠不叫人事先传话,就是怕嘉树出来迎驾,今日也就是冷风飕飕,嘉树又病了,万一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长秋宫一大早就传了胡太医,宣承熠岂会不知? 所以,胡太医一走,他便立刻来了。 因此卫嘉树还没来得及走出偏殿,皇帝便进来了。 她连忙扶着沉甸甸的腰肢屈膝行礼,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皇帝双手扶了起来,“好了,身子都这样重了,就不要拘礼了!” “多谢皇上。” 宣承熠忙仔细打量卫嘉树的脸色,倒是还不错的样子,“怎么也?身子哪里不舒服?” 卫嘉树一愣,旋即明白了,她在皇帝面前,从来是没有隐私的。 心下略略不快,但还是温声道:“多谢皇上关心,嫔妾不妨事,就是鼻子堵塞,胡太医说,吃上几日药便是了。” 这些话,胡太医自然也去御前禀报了,只是宣承熠不放心罢了。 第138章、别扭的皇帝 殿中暖煦,因此卫嘉树只穿了件松花色的细绫短衫,下身配一条如意茶花罗百褶裙,单薄而素雅。 殿外寒风呼啸,殿内温暖如春。 哪怕只穿单衣,亦不觉寒冷。 其实她穿得也不少了,竖领对襟窄袖短衫里头还衬了一条米白色府绸交领小袄,百褶裙里头也并非空荡荡,而是穿了一条府绸合裆裤。 不算贴身小衣小裤,也足足穿了两层呢。 而偏殿室温,怎么也有二十几度。 昨天傍晚花房巴巴送来了两盆上等的“玉玲珑”水仙,一盆花型似孔雀开屏,搁在了罗汉榻旁的如意花几上,花开粗粗,芳香郁郁,煞是喜人。 英落连忙奉上了上等龙井,而卫嘉树不宜饮茶,竹韵为她端上了一盏热热的桂花炖奶。 宣承熠端起茶盏,嗅了一下,便搁下了,“这是春日里朕赐你的明前龙井吧?” 见皇帝竟连嘴唇都不沾一下,卫嘉树有些不解:“这茶,有什么问题吗?” 宣承熠淡淡道:“明前茶虽然香醇,但放得久了,香味便散了。” 卫嘉树噎住,这也才放了大半年而已……又不是隔年的陈茶!皇帝的嘴巴倒是够刁的。 卫嘉树忙道:“那嫔妾叫底下再给您泡一盏六安瓜片吧。” 六安瓜片以春日谷雨前采摘的最佳,称之为“提片”,谷雨后采摘的大宗茶则称之为“瓜片”,以及梅雨时节采摘的“梅片”,这第三茬的“梅片”加以炮制,贡到京中,到手也不过数月而已,还算新鲜。 但转念一想,“梅片”茶叶比之谷雨前后的六安茶略显粗糙,远不及早春的明前茶。 但是,她除此之外,也没别的茶了。 “算了,朕也不渴。”宣承熠看出了嘉树脸上的窘色,也猜得到,送到长秋宫六安瓜皮只怕也不是最好的六安茶。 宣承熠面色微微有些阴郁,他打量着这小小的偏殿,虽则十分暖煦,但也太狭窄了。 “朕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宣承熠板着脸道。 卫嘉树捧着茶盏抿了一口香浓的桂花炖奶,低头道:“多谢皇上,嫔妾一切安好。” 怎么说也是足足面阔三间的偏殿,比起从前宫女居住的集体宿舍,强了不知多少倍。 偏殿虽小,但内中一应摆设还是一如当初,其中还有不少是他赏赐之物。宣承熠看着这小小的偏殿,忽的心生感慨。 他自回宫后,就一直赌气,两个月都没来看她一眼。 嘉树也是耐得住性子,若不是卫家出了事,只怕她也不会去找朕。 宣承熠有些感慨,他已经许久没来长秋宫了,上一次驾临还是在春日里,然后就去了大宣宫避暑。 一时间,殿中寂静,西洋座钟上时间缓缓流逝。 此时此刻,卫嘉树也觉得自己跟皇帝的关系,很别扭。 她看得出来,皇帝还在意她。 皇帝的自尊心何等强烈,这让他无法像个普通男人一样去哄女人,尤其还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儿。 良久的沉寂过后,宣承熠才缓缓道:“夏贵妃,年底的时候,还是要放出来的。” 卫嘉树神色不惊,眉目温顺,“是,嫔妾明白。”——能把夏贵妃关这么久,已经是很稀奇的事儿了。 看着她那木头人般的样子,宣承熠突然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滋味,他其实只是暂时把夏氏放出来而已。 宣承熠忍不住道:“朕只是放夏贵妃出来过个年而已。” 卫嘉树心道,这意思是……年后还得关回去??夏贵妃也是够悲催的。 见卫嘉树竟是没什么反应,宣承熠觉得心里堵得慌,“你好好养胎,你母家的事儿朕已经叫人去处理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撂下这句话,皇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卫家事情皇帝肯出手,就必定能平安解决。 而夏贵妃年节被解除禁足,应该也会被理解成是她在皇帝跟前进言的缘故。 英落小声道:“小主,皇上好像有些生气。”——不过比起上次和上上次离开时的样子,这次只能算是薄怒。 卫嘉树腹诽,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这回我可没惹皇上不快!”卫嘉树嘟囔道。 英落心道,也是,小主今日在皇上面前虽然少言寡语了些,但的确温柔婉顺。但皇上怎么还是不高兴? 只不过,皇帝的驾临,也少不得惹得六宫酸妒。 昨日皇上赏赐卫美人御用鹤氅,今日又亲自驾临慰问关怀,这怎么看都是卫美人要复宠了! 就因为皇帝这点态度的转变,卫嘉树发现内务府送来了冬日衣料成色比月前的更胜了一筹。 卫嘉树不禁感叹,怪不得后宫嫔妃那么铆足了劲儿争宠。 三日后的午后,卫嘉树于长秋宫正殿招待丽妃,二人一边吃着茶水点心,一边说笑着。 “最近皇上很是关心你呢,昨儿又叫人送来了一些上等的皮子,那可都是吉林巡抚进献的上当贡料!”丽妃咯咯笑着,满是打趣之色。 “还有前日,皇上还叫人赏赐你母家金银绸缎,还特赐你弟弟文房四宝,甚至还让格物院学士齐渊收为入室弟子呢!” 这件事,路惟忠自然早有禀报,皇帝五日前,虽然对她态度有些冷淡,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但给的赏赐的确是不少。 唯有新理学进士出身,才有机会入格物院,相当于旧儒学的翰林院。虽说这学士没有实权,但那也是正三品的高官,这样一位新理学大家,教导星隅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不过卫嘉树心里还是忍不住替星隅松了一口气,自此之后,星隅总算是不必将大好青春耗费在他根本不擅长的四书五经中了。 正在此时,丽妃宫里的首领太监徐敏快步进来禀报:“娘娘、小主,储秀宫叶采女发动了。” 丽妃微微颔首,“是啊,半个前就已经足月了。” 丽妃不慌不忙理了理衣襟鬓角,“叶氏临盆,本宫少不得去盯着。” 卫嘉树忙起身批了鹤氅,亲自将丽妃送出了正殿殿门,又回了自己的西偏殿。 叶采女是头胎,生得自然艰难些,足足在储秀宫偏殿折腾了两天一夜,在第二日的傍晚才终于成功分娩。 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这是皇帝的第五子。 第139章、嘉树临盆 天泽十一年的腊月,寒冬凛冽。 皇五子满月过后,天气大寒,皇帝给这个儿子取名修信。 就在皇五子满月之日,夏贵妃走出了长安宫宫门,还出席了五皇子的满月宴。 只不过,卫嘉树肚子已经很大了,又是寒冬腊月,她没有亲去,所以也不晓得夏贵妃被禁足了这么久,重现后宫众人面前,是何等模样。 但是,值此满月大喜之际,却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吴婕妤又有喜了! 而且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卫嘉树当场呆若木鸡,“四公主是四月里生的,也就是说……才过了半年,她就又怀上了!” 腻害! 卫嘉树真心佩服。 竹韵歪着头道:“吴婕妤还真是好福气,四皇子才过周岁,便怀了二胎,如今四公主不过八个月大,便又怀上了第三胎。” 这怀孕的本事,还真是叫人望尘莫及。 卫嘉树抚了抚额,“去库里找些像样的东西,送去永庆宫。” 说着,卫嘉树忽的想起了一件库存已久的稀罕物什,“对了,把那盒血燕送给吴婕妤吧!”——就是不晓得沁血的燕窝,放久了会不会变质…… “额……好生检查一下,若是没什么问题,再送去吧。”卫嘉树补充道,可别叫吴婕妤吃坏了肚子。 一旁正给玉玲珑水仙换水的英落笑着说:“那可是极难得一见的血燕呢!也就今春进贡了两盒入京。”——彼时夏贵妃复宠,所以皇上都赏赐了她。其中一盒夏贵妃自己享用了,另外一盒赐予了美人小主。 竹韵忍不住小声嘀咕:“小主自己都舍不得吃,如今却要全都送给吴婕妤。” 卫嘉树笑着说:“我不喜欢这血呼啦的东西,送给吴婕妤正合适。” 竹韵一听小主不喜欢,心里便立刻好受了许多。 英落含笑道:“灶上煨着小主最爱吃的一品红枣雪蛤,你去瞧瞧好了没。” 竹韵点了点头,便飞快去了。 英落上前,为卫嘉树掖了掖身上的薄被,“小主的身孕已经足月,随时有可能生产,这几日接生嬷嬷们已经拾掇好了产房,小主只管放心便是。” 卫嘉树颔首:“接生嬷嬷们既尽心,这年节赏银也要格外厚重些,另外再赏赐他们每人两匹府绸。” “是,小主!” 这个时代,没有正经的妇产科医生,也就只能靠着这些经验丰富的接生婆了。赏赐自然要厚重些,至于敲打,自是不必了。 给宫里娘娘小主接生,一旦出了半点意外,她们全家都会跟着受到牵累。 卫嘉树年轻健康,胎位又正,且腹中的孩子也不算大,若是这样,还能难产,那这些接生嬷嬷们乃至她们家人只怕小命休已。 所以这几日,接生嬷嬷们都轮流候在长秋宫,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卫美人母子平安。 接生嬷嬷们自是盼着卫美人早日发动,也省得她们日夜提心吊胆。 但是卫美人偏生肚子无比安生,纵有胎动,也只是温柔地踢上一两脚丫。 卫嘉树都忍不住感叹自己怀了个贴心小肉仔。 只是她自己,也盼着赶快生下来。 一则是她已经足月,总这么没个动静,着实叫人焦急。 二则,肚子里揣着足月的孩子,终究是太辛苦了,虽说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太闹腾,但孕后期的各种不适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比如说尿频啦,腰酸背痛啦,腿抽筋啦,半夜还经常被不轻不重的一脚丫子踹醒,虽说不怎么疼,但也着实折腾人。 而且她脚还愈发浮肿,往日的鞋子都穿不上了!!! 哎哟喂,肉肉小祖宗,你就赶紧降生吧! 在卫嘉树和接生嬷嬷的满心催促中,肉肉小崽子在她娘肚子里度过了天泽十一年的大年三十,来到了天泽十二年的正月里。 足足等到了正月初十,卫嘉树怀胎十个半月,才终于发动了。 那是个阳光甚好的午后,长秋宫的西偏殿暖气充沛,卫嘉树正歪在美人榻上午睡。 然后她就被疼醒了。 就这么猝不及防,她被肚子里的肉肉小崽子给生生踹醒了。 这一回,不是温吞吞的伸胳膊伸腿儿,是猛地来了一下。 卧了个槽! 疼得卫嘉树差点翻落地上。 彼时,孩子的父亲、皇帝宣承熠人正在永宁宫。 所以,吴婕妤跟着皇帝一并来到了长秋宫。 然后东西六宫,各宫主位也都陆陆续续赶来。 卫嘉树也是很服气的,我生孩子,关乃们什么事? 好在这些人都去了正殿,没来偏殿打扰她生孩子。 话说,生孩子未免也太痛了点儿吧? 她以为一开始就够痛的了,没想到进了产房之后,便来了第二波更猛烈的剧痛。 “美人小主,您快用力啊!”接生嬷嬷急得满头汗水。 卫嘉树疼得呲牙咧嘴,她疼得厉害,若是用力,就更疼得死去活来了! “难道没有止痛药吗?!”卫嘉树疼得额头都沁出了一层汗珠,她自是没指望无痛分娩,但好歹得给个止痛药吃一吃吧? 接生嬷嬷又急又无奈:“小主正在生产,怎能乱吃药?催产药已经给您熬上了!您深呼吸,再用点力!” 用力用力!就知道让老娘用力! 卫嘉树心里骂娘,但还是按照接生嬷嬷的节奏指引,深呼吸,然后咬牙一用力,“啊!!疼死我了!” 卫嘉树泪眼朦胧,她这会子真的觉得对慧婕妤很抱歉,慧婕妤生三公主的时候,也是喊得跟杀猪似的,她还觉得慧婕妤是故意喊给皇帝听的。 这会子,她真的觉得疼得要死!! “对对对!就是这样,美人您继续用力啊!”接生嬷嬷急忙再度催促。 卫嘉树疼得身子一阵颤抖,“我不要用力了!我快疼死了!!” “哎哟喂,我的美人小主诶!生孩子哪有不痛的!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您若是不用力,还不晓得还疼到什么时候,还不如赶紧用力把小皇子生下来!”接生嬷嬷苦口婆心劝慰。 卫嘉树:说得好有道理。 但是,真的疼啊! 疼得死去活来啊! 第140章、产房晋封、婕妤嘉树 英落火急火燎进来,连忙给卫嘉树嘴里塞上一片老参,“小主,这是皇上叫开了乾清宫库房取出来的百年老山参!” 卫嘉树死死啃咬这那片山参,骂得,老娘这么疼,还不是被这狗日的皇帝给害得?! 她深呼吸,狠狠用力,“啊!!——” 惨叫声宛若谋杀现场,震破人耳膜的尖锐叫声轻而易举穿透了隔音效果平平的殿宇。 正殿诸人全都听了真真。 准确说,卫嘉树从第一声惨叫开始,正殿的人都听着呢!但是都没有这一声凄厉。 宣承熠云龙广袖之下的手原本正在捻着佛珠,心中默念平安经,忽的听到这一身凄惨的痛叫,他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不由攥紧了手中的沉香木佛珠。 坐在皇帝身旁左右两侧的,是年节才放出来夏贵妃,以及如今掌六宫事务的丽妃,再两侧才是谨嫔与诚嫔等人。 夏贵妃被这叫声吵扰得耳朵生疼,她蹙眉道:“卫美人怎么叫得比当初慧婕妤还声嘶力竭?” 按理说,嫔妃生产,主位以上过来瞧瞧也就是了,但这正殿中,除了各宫主位,还有跟着皇帝一并前来的吴婕妤,还有……慧婕妤顾氏。 顾氏脸色一青,正要反驳,宣承熠却狠狠将手中的沉香木佛珠摔在地上,只听得哗啦一声,佛珠散落,上好的沉香木珠子咕噜噜滚了一地。 吓得慧婕妤一哆嗦,生生把喉咙里的话给咽了回去。 宣承熠本来就心情焦躁,偏生夏贵妃火上浇油,他忍不住怒斥一声:“给朕闭嘴!!” 夏贵妃也被皇帝这可怖的脸色和怒火淘汰的一声叱责吓得身子一颤。 吴婕妤连忙柔声道:“皇上息怒,贵妃娘娘没有生育过,所以不懂的女子生育时候的艰险苦痛,她不是有意的。” 这话简直是戳着夏贵妃的心窝子去。 夏贵妃登时被气得红了眼,只恨不得撕碎了吴婕妤。 慧婕妤立刻附和道:“可不是么!嫔妾当初生三公主,也是疼得死去活来!这份生育之痛,贵妃娘娘那里晓得?!卫美人正痛得厉害,贵妃娘娘不体恤便罢了,怎的还说这样的风凉话?” 这一唱一和的,险些把夏贵妃气晕过去。 “够了!”宣承熠冷冷扫了这几个烦人的女人,“卫氏生产,你们来凑什么热闹!都给朕退下!” 这些女人,不能帮忙,就只会添乱!! 夏贵妃好不容易才被解除禁足,如今眼瞧着皇上龙颜大怒,如何敢继续惹皇上生气,她含泪道:“嫔妾也只是担心卫美人腹中的皇嗣,并没有别的意思……” 才解释了这一句,却见皇上的眼眸依旧冷得骇人。 夏贵妃不由身子一颤,连忙道:“嫔妾不懂生育之事,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嫔妾这就告退。” 连贵妃都退下了,吴婕妤、慧婕妤都非主位,如何还敢继续留下,二人也连忙上前屈膝告退。 但少了这三位,殿中还有丽妃与四嫔,在加上诸位诸位娘娘都带了宫女太监,仍旧是济济一堂。 宣承熠冷冷扫过在场众人,“你们还留下作甚?!” 众人俱是一愣,难不成皇上刚才是叫她们都退下? 丽妃虽不愿顶撞盛怒的君王,却也不得不解释道:“皇上,臣妾与谨嫔、诚嫔一并打理宫务,卫美人生产,臣妾三人自当留下照应。” 诚嫔也连忙道:“是啊,皇上,嫔妾早年多番生育,若是皇上不嫌弃,嫔妾愿去偏殿照应卫美人。” 谨嫔不禁暗恼自己晚了一步,诚嫔早年曾三度生育,在这上头也算是颇有经验了,但谨嫔也先后生过两回,也算是过来人了。 这三位,可比刚才三位说话要熨帖多了。 但宣承熠还是嫌弃人多碍眼,便道:“诚嫔留下,其余的都退下吧!” 诚嫔心中一喜,又不免一黯,这卫美人先前虽有失宠之势,但如今眼瞧着皇上这般模样,这哪里是失宠? 嫔妃生产,皇上能去瞧一眼,已然是十分宠爱了。 卫美人这架势,恐怕皇上十有八九要在这里等她生下孩子。 但诚嫔转念一想,得宠也好,最好再生一个健健康康的阿哥。 这样一来,太子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谨嫔见状,连忙道:“皇上,照顾孕妇生产,着实辛苦,何况卫美人还不知何时能诞下皇子,不如先叫诚嫔妹妹留下,嫔妾晚些时候,过来替换。” 诚嫔暗啐,这个谨嫔,还真有眼力劲儿。 宣承熠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而丽妃,木有经验,索性便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不过她吩咐福佑嬷嬷在长秋宫候着消息。 “啊!!”丽妃才走出正殿殿门,便又听到了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听得丽妃心里直打鼓。 哎哟喂,生孩子真的这么痛吗? 虽说她也是见识过慧婕妤生产时的惨叫,但她一直觉得那是慧婕妤故意卖惨。 但卫美人不是这种人啊! 首领太监徐敏连忙扶稳了自家主子,“娘娘,您小心台阶。” 丽妃深吸一口气,“本宫回去等消息也好。” 否则多待一会儿,她自己都要吓坏了。 “啊!!”偏殿中惨叫连连,卫美人那带着哭腔的哀求声传了出来,“不!我不生了!我都快疼死了!” “哎哟喂,我的美人诶!您可别说不吉利的话!”接生嬷嬷也是哭着哀求。 卫嘉树真的疼得受不了,她躺在床榻上,这会子浑身都被汗水湿透,偏生肚子一波波疼得更加厉害了! “我受不了了!干脆给我肚子上来一刀,把孩子剖出来吧!”卫嘉树痛极之下,也浑然忘了这个时代并不支持剖腹产。 这话可把接生嬷嬷吓坏了,“美人您别说胡话呀!”——把肚子剖开,那还有得活命吗?! 借她们仨胆也不敢谋害嫔妃啊! “啊!!!疼死我了!”卫嘉树声嘶力竭,哭得眼睛都红了。 我他妈真的是脑子进水才会选择在古代生孩子!! 丽妃在殿外驻足这片刻,也是被吓了个够呛,她捂着胸口,正犹豫,是赶紧离开,还是进去劝劝? 正在这时候,哐啷一声,正殿的殿门被踹开了! 这可是长秋宫正殿的殿门,除了万岁爷,谁敢踹? 宣承熠在正殿也听了真真,他又气又急,终究是坐不住了,偏生御前的宫人还得揽着,总不能叫万岁爷万金之体进妇人的产房吧? 所以,宣承熠一气之下,踹了殿门。 殿外的丽妃心脏都险些跳出了嗓子眼儿,她急忙上前道:“皇上,诚嫔已经进去照应了,您——” “滚开!”宣承熠不客气地一把推开了丽妃。 丽妃到底是女子,哪里禁得起皇帝这大力一退,当即踉跄着便要倒地,幸亏徐敏在侧,连忙扶住了自家主子。 丽妃大惊失色,好不容易站稳了,便看到偏殿明间中开,皇上已经不顾阻拦入内了。 好在卫嘉树的产房在明间里头的小卧室内,还隔着一道门。 诚嫔沈氏急忙噗通跪了上来,拦住皇帝去路,“请皇上爱惜龙体,您不能进去啊!” 宣承熠脸色宛若锅底,黝黑得几欲滴水,“卫氏不是胎像很正吗?胎儿不是很大!怎么会难产了?!” 诚嫔先是一愣,然后道:“卫美人没有难产啊……”皇上怎么会认为卫氏难产了? 宣承熠指着内殿的殿门气呼呼道:“那她怎么会说那些胡话?!”什么剖开肚子的,若不是难产,疼昏了脑子,岂会说出这种话? 诚嫔只得急忙道:“皇上,卫美人胎位很正,且进产房还不到两个时辰呢!请皇上安心,嫔妾会好生照顾卫美人!” “啊!!”里头又是一声参加,还伴着呜呜咽咽的哭声。 宣承熠急得心如火燎,“你进去告诉卫氏,朕现在就晋她为婕妤,让她安心生产!” 第141章、肉肉降生 卫嘉树惨白的脸上满是泪珠滚滚,诚嫔沈氏满是欢喜地快步进来,“妹妹,你可听见了,皇上晋你婕妤呢!” 卫嘉树咬了咬贝齿,有个毛用!婕妤难道生孩子就比较擅长了?! 接生嬷嬷们连忙齐声道:“恭喜婕妤、贺喜婕妤!” 卫嘉树气得鼻子都歪了,“我——” 正在这时候,英落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跑了进来,“小主,药熬好了!” 麻蛋,生孩子疼得半死不活,还得给灌下一碗苦药汁,卫嘉树又苦又疼,却还得咬牙忍着疼痛,继续用力生。 很快夜色降临,谨嫔也忙活活赶来替换诚嫔,诚嫔恋恋不舍走出产房,却发现,产房外的明间,皇上正坐在那花梨木扶手椅上,面色凝重,宛若一尊金刚。 诚嫔一惊,皇上居然还没离开? 诚嫔少不得赶忙上前行礼。 宣承熠急忙问:“卫氏如何了?!” 诚嫔暗道,只可惜卫美人出身太低,否则她这个孩子,势必会成为太子最大的威胁。啊不,如今已经是卫婕妤了。 “回皇上,卫婕妤虽然一直喊痛,但生产还算顺遂,产道已经开了。”——诚嫔忍不住怀疑,卫婕妤是不是故意叫得这么惨,就是为了惹皇上怜惜。但是,产房中,卫氏的样子又不似作假。 听了这话,宣承熠稍稍安心了几分,他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诚嫔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皇上,时辰也不早了,您在这里也呆了一整个下午了……” 宣承熠蹙眉,露出不悦之色。 诚嫔见状,立刻改口道:“皇上就算再心急,生孩子也是急不得的。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好歹也要传个晚膳呀。” “朕知道了!”宣承熠心里烦得很,他哪里还有心思用膳? 这时候,产房内却传出了卫嘉树惨兮兮的哭声:“我好饿啊……” 折腾生了三个时辰了,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宣承熠先是一怔,然后连忙吩咐姜永福:“快传膳!” 诚嫔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屈膝跪安。这卫婕妤在皇上心目中,还真不是一般的分量。 约莫两刻钟,英落便端进来一盘珍珠丸子、一碗人参乌鸡汤、并一笼牛肉蒸饺。 卫嘉树饿坏了,一口一个丸子、一口一个蒸饺,鸡汤也全都喝光了。 吃饱了之后,她觉得身上有了力气。 然后,还得继续忍着疼痛生孩子!o(╥﹏╥)o 这一胎,卫嘉树从明媚的晌午折腾到满天星斗的深夜。 那一声婴孩的啼哭,于卫嘉树而言简直就是天籁。 这哭声响亮,对宣承熠而言,却比天籁还动听。 一个红彤彤的孩子被包裹在大红百福襁褓中,被接生嬷嬷抱出产房,抱到了皇帝陛下面前。 谨嫔与接生嬷嬷、一众宫人齐齐跪下,“恭喜皇上,喜添麟儿!” 在焦躁、惶恐、忧虑中度过了五六个时辰的宣承熠在这一刻哈哈大笑,“是个儿子?!” 他连忙掀开了婴儿的襁褓,仔细检查了这孩子身上零部件,最终确定,的的确确是个皇子! 宣承熠忙从接生嬷嬷怀里接过这个小的可怜却哭得嘹亮的孩子,“好好好!朕就喜欢小皇子!” 但宣承熠显然不怎么会抱孩子,小皇子一进入亲爹怀抱,立刻哭得更厉害了。 早已备好在侧的乳母嬷嬷连忙上前道:“皇上,小皇子约莫是饿了,容奴婢抱下去喂奶吧!” 宣承熠这才恋恋不舍地把自己宝贝儿子交给了乳母,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才生完孩子嘉树,“卫婕妤如何了?!” 谨嫔忙道:“卫妹妹用尽了力气,孩子一生下来,就睡过去了。” 宣承熠面露怜色,“此番,她也着实是受苦受累了。” 谨嫔忍不住腹诽,谁没遭这份苦累?!她遭了两回罪呢!却不见皇上心疼过她! 正在此时,宫女竹韵端着一盆血水走了出来,手臂还搭着一条血淋淋的帕子。 这一幕正落在了宣承熠眼中,瞬间,宣承熠脸上刷地没了血色,“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卫氏——大出血了?!” 竹韵被皇上这幅样子吓了一跳,她连忙道:“没、没有!奴婢只是伺候婕妤擦身子而已……” “那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宣承熠指着盆中血水,手都有些发颤了。 谨嫔见状,脸色有些尴尬,“皇上,只是产后恶露而已……”这点血量,怎么就成了大出血了? 宣承熠松了一口,然后脸上满满的都是尴尬,他哪里晓得妇人产后出血这么多,居然只是恶露而已? 宣承熠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好生伺候卫婕妤,朕先回乾清宫了。” 众人少不得连忙恭送皇帝陛下。 卫嘉树这一觉,足足睡到第二天傍晚,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酸疼、虚弱无力,而且还饿得厉害。 她一口气吃掉两笼四喜饺、一盅当归老鸭汤和一大碗热腾腾的鸡笋粥,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我儿子呢,抱来给我瞧瞧。”卫嘉树有气无力道。 英落笑着说:“小主怎么知道是位皇子?” 卫嘉树腹诽,我三个月的时候就知道了,但她生完孩子之后,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直接昏睡过去了。 嘴上只得含糊道:“我隐约听见你们说是皇子了。” 片刻后,白胖的乳母怀里抱着一个正酣睡着的孩子走了进来,“六皇子给婕妤请安了!” 六皇子么……卫嘉树砸了咂嘴,瞅了瞅大红襁褓中的肉肉崽子,当即她就黑了脸,“怎么这么丑?” 英落忍不住以下犯上嗔了自家主子一眼,“小主,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红红的,等出了个月子就好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自己疼得半死生下来的孩子,结果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没毛的猴子。 “行吧,反正都生下来,那就养养看吧。”卫嘉树叹气,反正又没法换一个,可不就是只能将就着养了。 “小主,这可是您拼了命生下来的孩子,您怎么倒是嫌弃起来了?”英落忍不住小声抱怨。 卫嘉树摆了摆手,“不嫌弃,娘不嫌儿丑。” 英落黑线,小主您说反了吧?是儿不嫌娘丑!但是瞧瞧自家婕妤小主,生完孩子,明明该是女人最丑的时候,但自家婕妤怎么瞧都是这般我见犹怜,叫人不忍责怪。 第142章、坐月子、纸尿裤 卫嘉树抱着自己的丑儿子还不到一刻钟,英落便伸手上来:“您现在身子还虚弱,别抱太久了。” 卫嘉树看着还在酣睡的丑肉肉,罢了罢了,这么丁点儿大孩子,硬件还没发育完全,估摸着也不具备跟人交流的能力,还是养一阵子再说吧。 竹韵则端着一碗苦药汁走了过来,“这是胡太医专门给您开的补养身子的药,小主快趁热喝了吧。” 良药苦口,卫嘉树也只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又一口气干掉两盘蜜饯,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坐月子的日子甚是辛苦,不能洗澡洗头就罢了,更痛苦的是每天都要喝苦得要命的中药,更更痛苦的是,照料她坐月子的文嬷嬷每日都要来给她按摩腹部,以促进恶露排除。 那滋味,痛得她嗷嗷叫。 不过想想生产之痛,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就在这样的日子理,肉肉小崽子度过了洗三礼。 这小崽子每日就知道呼呼睡大觉,饿了就嗷嗷哭两声,立刻便有移动奶库上去哺乳。 卫嘉树是生了孩子才知道,小幼崽每隔一两个时辰便要吃一次奶,还动辄拉了尿了! 真是多亏有这些乳母、保姆轮流侍奉。 想想现代那些产妇,刚生完孩子,身上痛楚未消,就得每天白天黑夜不间断、七八九十次地喂奶,以及不晓得多少次给婴儿换尿裤、擦屁屁! 我勒个去的,这岂不是要折腾死人?! 当妈真不容易啊。 因有这些乳母保姆,卫嘉树免去了这份辛苦,孩子有人替她喂、尿布有人替她换,到了夜里,也能睡个好觉——虽然偶尔还是会被孩子的哭声吵醒,但很快就会有保姆乳母去照料,基本不影响她的睡眠。 至于什么劳什子亲身哺乳孩子的权利——拿去!拿去!老娘真的一点都不介意自己崽子吃别人的奶水。 反正乳母在孩子断奶之后都要离开皇宫,倒是保姆嬷嬷反而可以留下一部分。 据说这是宣太祖定下的规矩,为了避免出现明朝奶妈客氏那种祸患。 一转眼已经是正月十五,卫嘉树醒来后,先叫竹韵扶着去了一趟卫生间,给自己换了姨妈巾。 这产后排恶露,就跟姨妈期差不多,只不过血量更大、血块更多。 不过这几日已经有所减少了。 饶是如此,卫嘉树还是因为失血,小脸苍白如纸,端的是楚楚可怜。 这姨妈巾自然是加长加厚版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时常出现侧漏问题,卫嘉树忍不住低声感叹,“得用纸尿裤啊……” “啊?什么?您……尿裤子了?”竹韵震惊。 卫嘉树黑线,她咬牙切齿道:“我说的是纸尿裤!!” 这个死丫头! 竹韵虽然不懂纸尿裤是什么意思,但婕妤没有尿裤子就就好…… 回到床榻上,卫嘉树立刻叫竹韵取来了纸和笔,打算立刻绘制出纸尿裤的图纸,这玩意儿不只是她需要,小婴儿也需要啊! 介时送去健康馆,又是一笔新的财路! 健康馆虽然生意做得不张扬,但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据说已经出现了山寨货了呢!只是质量没法跟温氏健康馆相提并论,一时间尚且未成气候。 但是时日久了,可就不好说了。 这个时候,的确应该拓展新产品,笼络客户们了。 “小主,您要作画吗?可是您还在坐月子呢,别累着身子呀!”看着自己小主在床上刷刷刷作画,竹韵忍不住劝慰。 卫嘉树却淡淡说:“画好了。” 竹韵惊呆了,“这么快?” “一个纸尿裤而已,当然快!”卫嘉树淡淡将草图递给竹韵,“叫底下绣娘依样缝制,用料跟健康巾是差不离的,尽量做得舒适合体就是了。” 竹韵顶着那图纸,脸蛋突然刷地红了,“小主,这东西怎么那样像贴身的小裤?” 卫嘉树淡淡说:“所以说,这东西叫纸尿裤啊!给小婴儿穿的。”——嗯成人其实也可以穿,适用于血量巨大的女性,或者是便溺无法自主的老年人或残疾人。 一听是给小婴儿用的,竹韵脸上终于不害羞了,“原来是尿布啊!” 卫嘉树又道:“我也可以用的,这健康巾面对血量大的情况,还是会侧漏啊……”卫嘉树忍不住有些感慨。 一瞬间,竹韵又红了脸,“这样啊……那奴婢拿下去交给绣儿了。” 绣儿的手工极快,当天傍晚就送上了样品,作为她宫里的针线宫女,绣儿自然清楚卫嘉树的衣衫尺寸,这纸尿裤也甚是合体! 卫嘉树穿上之后,总算睡了个美美的觉。 不过还有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交给底下人就是了,卫嘉树只负责体验,然后揪出不足之处,叫她们改善。 这一日清晨,卫嘉树正享用着朝食,英落笑着走了进来,“皇上方才叫姜公公送了好些上等缎料,有暗花罗、软缎和素锦,都十分柔软,最适合给六皇子做贴身小衣裳了。” 卫嘉树喝着人参野鸡汤,淡淡“嗯”了一声,面无表情。 英落低声道:“且不说您生产那日,皇上直接就发话晋了您为正四品婕妤。自小主产后,不过半月光景,这已经是第三回赏赐了。先前几位娘娘小主生产,可不曾这般厚赐,可见皇上心中是何等在意小主和六皇子。” 卫嘉树笑着说:“是啊,毕竟前头吴婕妤和慧婕妤生的是公主,叶才人又是个不得宠的。” 英落笑着说:“即使是吴婕妤当初诞下四皇子,皇上也不曾这般恩重。” 说着,英落又道:“小主生产那日,皇上可是在长秋宫一直守着,直到您平安诞下六皇子,才回了乾清宫呢。” 卫嘉树一怔,她的确不得不承认,皇帝对她,与对别的嫔妃是不同的。 “我知道了。”卫嘉树叹道。 英落又附耳道:“这些日子,长安宫的徐嬷嬷没少跟奴婢打探消息,不大紧的事儿,奴婢都与她说了,奴婢也顺道与徐嬷嬷旁敲侧击,倒是打探出夏贵妃这阵子不大高兴,长安宫好几个小宫女小太监都吃了挂落。” 卫嘉树莞尔:“后宫这般形势,她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她平安诞下了皇子,位份已经是世妇第二等的婕妤,距离一宫主位只有一步之遥。 而吴婕妤又怀了第三胎!若是能再诞下一子,嫔位便是板上钉钉。 而皇帝虽然把夏贵妃放了出来,却并不召幸她,甚是连长安宫的宫门都不曾踏入,据说夏贵妃数次前去御前,又是请安又是请罪,却是皇帝的面都不曾见到! 卫嘉树不禁暗啐,皇帝之前也是说了,等过了年,就找借口把夏贵妃再禁足。 如今眼瞧着可都正月底了,再不把夏氏拴起来,她可就要出月子了! 第143章、吴婕妤小产 妇人做月子,被视为污秽,因此所有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卫嘉树也因为这腐朽偏见,得以安安静静养身子。 但是,就是有人不让她安静。 这一日晌午,卫嘉树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被一阵啼哭声吵醒。 “哎哟喂,别哭了!万岁爷只是叫你去问两句话!你怕什么!”——似乎是姜永福压着嗓门的低斥。 卫嘉树蹙眉爬了起来,对着外头扬声问:“出什么事了?!” 一语出,外头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姜永福和红着眼圈的竹韵一前一后进来。 姜永福连忙躬身行礼,他赔笑道:“婕妤小主莫生气,是万岁爷传召竹韵,说是要问两句话,不打紧!” 竹韵咬着嘴唇,眼里满是恐惧忧忡,却不敢开口说出实情。 卫嘉树本能地看出不对劲了,她撑起身子,正色道:“我这个宫女虽不伶俐,但也素来规矩,不知她是犯了什么错,竟劳烦皇上亲自审问?” 姜永福一脸为难:“这……”——万岁爷发了话,叫不许惊动卫婕妤,可偏生这丫头吓得哭出了声儿,还是把婕妤给吵醒了。 卫嘉树本能地觉得,这绝对不是小事! 若真是小事,皇帝不至于不顾念她还在坐月子,就把她的贴身宫女给叫去审问! 若真是小事,姜永福也不会三缄其口! 卫嘉树掀开被子,淡淡道:“既然都惊动了皇上,可见不是小事,我这个宫女笨嘴拙舌的,还是我亲自去皇上面前回话吧!” 姜永福见卫婕妤竟要下榻,登时吓坏了,他连忙上去扶着,“婕妤这又是何必呢!您还在坐月子,这事儿怎么也牵累不到您头上!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万岁爷信任您!” 皇帝不叫惊动她,的确是一种爱护和信任。 但是,在这宫里,宫女的命是最不值钱的! 若是小事,凭她的恩宠,的确能保住竹韵小命。 但这明显不是小事儿啊!! 皇帝再宠爱她,若是竹韵真的摊上大事儿,如何能保命?! 而且竹韵是她的贴身宫女,竹韵若是犯了事儿,她这个主子,最起码也是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严重些,只怕就会被说成是她指使! 卫嘉树虽仍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但她也没法安心呆在长秋宫! “那就请公公告诉我,竹韵到底犯了什么过错?”卫嘉树一脸冷静地追问。 姜永福只觉得头大如斗,这位卫婕妤怎么那么较真儿呢? 见状,英落姑姑上前道:“小主,今日一大早,吴婕妤就……小产了!” “什么?!”卫嘉树惊呆了,“她不是已经四个月身孕了吗?应该胎像已经稳固了啊!” 英落也是一脸惶恐不安,“太医一早就去了,结果查出,是您月前送给吴婕妤的血燕里头夹杂了大量的红花,所以吴婕妤喝了一盏血燕窝之后,就小产了。” 卫嘉树脸色瞬间青了,居然栽赃到她头上来了?! 姜永福急得直跺脚:“英落姑姑,您怎么都说出来了!” 姜永福急忙宽慰:“小主您放心,无论皇上还是吴婕妤都是相信您的,如今只是叫竹韵姑娘去问个话!” “哦?吴婕妤也相信我?”卫嘉树眯了眯眼,忽的她脑中一闪,是了,这血燕是夏贵妃早先赐给她的! 所以说,吴婕妤想栽赃的人,不是她,而是夏贵妃!! 英落姑姑忙道:“小主请放心,奴婢方才已经拿了账册给姜公公瞧过了,那血燕是去年夏天,夏贵妃赐给您的。” 姜永福也连忙点头,“是是是!婕妤请放心,奴婢一定如是禀报皇上。” 吴婕妤想要拉夏贵妃下水。 而一旦背负谋害皇嗣之名,哪怕夏氏贵为贵妃,此番皇帝也必定不能轻纵了。 她只要顺水推舟,便也顺利解决夏贵妃这个大大的麻烦。 但是——卫嘉树却觉得心口生寒! 夏贵妃虽然跋扈,但她没有胆子谋害皇嗣!甚至吴婕妤有孕,她为了避嫌,甚至什么东西都没送! 所以,吴婕妤才把心思算计在了那血燕上! 她只消暗示竹韵顺着吴婕妤的意思去回话,那么夏贵妃就会万劫不复! 按照素日仇怨来看,她的确应该这么做! 这么做,也对她极为有利! 但是—— 皇帝有离魂症,后宫的诡谲算计,是瞒不过灵魂的眼睛! 她若是示意竹韵欺君——那简直就是叫竹韵去死! 她可以不在乎夏贵妃死活,但她不能不在乎竹韵死活! 这还不满二十岁的女孩子,卫嘉树从在寿颐宫的时候就认识了,后来,竹韵更是离开了安稳的寿颐宫,来到她身边,尽职尽责、尽忠尽心伺候她! 她怎么可能让竹韵亲自去面对这种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小命的局面?!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既然涉及皇嗣,那我就必须亲自去一趟了!” 姜永福一时间只恨不得给这位婕妤小主跪下了,若卫婕妤真的去了永庆宫,万岁爷能饶得了他吗?! 万岁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惊动卫婕妤! 可现在,不只是惊动了,卫婕妤更要亲自去永庆宫!! “哎哟我的祖宗诶!您就放一万个心,这事儿跟您没关系!万岁爷自己也记得清楚,去年这血燕,他只赏赐了夏贵妃!这会子已经叫张五福去传贵妃去永庆宫问话了!”姜永福不得不捏着鼻子把这些事儿告诉卫婕妤,叫卫婕妤安心。 卫嘉树蹙眉,明明是她送给吴婕妤的东西,皇帝却只是传了跑腿儿送血燕的竹韵,而且还不叫惊动她,而夏贵妃却被一个御前首领太监给传唤去问话了。 皇帝这态度,明白就是怀疑夏贵妃。 但是,如今物证是经了她的手的,人证更是无从谈起,皇帝怎么就至于这么怀疑贵妃? 皇帝早先也是说过的,夏贵妃没胆子谋害皇嗣! 但如今,皇帝明摆着是想叫夏贵妃背负谋害皇嗣的罪名! 这事儿,透着不寻常啊。 看样子,她是必须去一趟了。 吴婕妤小产,无非就是两种情况,一是有人借血燕谋害皇嗣,然后无论嫁祸给她还是贵妃,都是划算的买卖。 但是连夏贵妃都不敢做的事情,这后宫里真的有别人敢做吗?丽妃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四嫔中谨嫔、诚嫔都是谨慎而聪明,且与吴婕妤并无旧怨,至于谦嫔素不惹事,而谧嫔那脑子不像是能算计倒吴婕妤的人。 至于慧婕妤,的确是妒她、恨贵妃也厌恨吴婕妤,但她似乎也不是有这般本事和胆色的人。 那么,她是否可以怀疑,是吴婕妤自己上演的苦肉计呢?! 想到此处,卫嘉树不禁打了个寒战。 第144章、永庆宫对质 虽已是天泽十二年的正月底,但寒风依旧料峭,而产后失血之人最畏寒,吹点冷风,都有可能落下后半辈子的疾病。 卫嘉树也不是不在乎自己身子健康的人,因此叫人来服侍自己穿上一整套夹棉的中衣中裤,再穿上海獭里子的云缎披袄,再穿上那件皇帝年前赏赐的鹤氅,额头围上一条白狐昭君套,袖子里揣着袖炉,怀里塞两个汤婆子,再叫太监把暖轿抬到偏殿门口,轿子里再塞上个热腾腾的黄铜脚炉。 端的是全副武装。 永庆宫东偏殿。 夏贵妃又是惊恐又是愤怒,那叫声卫嘉树在外头都能听得真真。 “就算那血燕是臣妾赏赐卫氏的,也不能说是臣妾在里头加了红花啊!” 吴婕妤哭声悲切,但小产后虚弱,那嗓门就远不及夏贵妃了,若不是卫嘉树耳力过人,只怕也没法听清。 “若不是您,难道还是卫婕妤不成?卫妹妹与嫔妾素来交好,她怎么会害嫔妾的孩子?!”吴婕妤声音哽咽,满是哀切控诉。 夏贵妃气呼呼喊道:“她是与你交好,但她根本宫素来不和!肯定是她谋害皇嗣,然后又嫁祸本宫!皇上若要审问,凭什么只叫臣妾来,也该叫了卫氏一并来审!” 刚刚走出暖轿的卫嘉树:“……” 算了吧,要不她还是回去? 却听见里头皇帝呵斥声:“够了!夏氏!卫婕妤还在坐月子,你是何居心?!” 一旁白胖姜永福打了个寒战,他小声道:“婕妤,要不您还是回去吧……” 卫嘉树斜眼睨了姜永福一眼,“我都到了永庆宫了,公公连殿门都不让我进,连口热水都不让我喝,便要赶我回去?” 姜永福瞬间都快哭出来了,谁不晓得,那张三顺被贬为普通首领太监,就是因为之前连口热水都没给卫小主喝! “得嘞,奴婢这就进去禀报!”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卫婕妤人都出来了,就别指望万岁爷不知道! 姜永福一溜烟跑进了东偏殿,噗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 宣承熠看着这个白胖的死太监,一阵不耐烦,“怎么才回来!赶紧把那个宫女叫进来对质!” 夏贵妃脸色铁青,居然叫她堂堂一个贵妃跟一个宫婢对质!! 姜永福胖滚滚的身躯瑟瑟颤抖,他带着看哭腔道:“万岁爷,竹韵姑娘来了,卫婕妤——也来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毕竟皇上没有传召卫婕妤,谁能想到还在坐月子的卫婕妤竟然亲自来了!! “狗东西,你——”宣承熠气得脸色都青了,方才明明嘱咐了,不许惊动嘉树,这狗东西倒是好,居然把嘉树人都给带来了!! 嘉树也真是的,不晓得如今天寒地冻吗?! 她还在坐月子啊! “赶紧先让她进来!”这个狗东西,朕回头再修理他那身肥肉!!宣承熠咬牙切齿吼了出来。 这嗓门之大,用不着姜永福通禀,卫嘉树就听见了,所以她也就没有呆在东偏殿外吹冷风,忙兀自进去了。 坐月子的人,失血太多,脸色都好不到哪儿去,卫嘉树小脸苍白憔悴,被英落和竹韵两个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简直把她当成了八十岁老太太。 其实卫嘉树养了半个多月,其实还是有力气走路的。 见到皇帝,卫嘉树赶忙要屈膝行礼。 但宣承熠已经急忙开口了:“身子这么弱,赶紧坐下吧!” “多谢皇上。”卫嘉树闲着没事也不会给自己找罪受,忙应声谢恩,竹韵和英落忙将自家婕妤扶到了一旁的花梨木扶手椅上,紧挨着皇帝陛下,上头还披着秋香色的软垫,坐上去很是舒服。 卫嘉树看向那位面如朝天椒的夏贵妃,她微微弯腰,“嫔妾尚在坐月子,身子虚弱,恕不能向贵妃娘娘行礼了。” 夏贵妃脸色僵了僵,她虽然方才扬言说应该叫卫氏来审问,但她着实没想到卫氏真的来了! 卫嘉树又看向还歪在里头软塌上,脸色同样苍白憔悴的吴婕妤,“还请吴婕妤节哀。” 吴婕妤惊讶之后,立刻泪水潺潺,她带着看哭腔道:“幸好卫妹妹没有吃这些血燕,六皇子真是福大命大。” 夏贵妃瞬间火冒三丈,“本宫都说了!本宫没有害你的孩子!那燕窝,本宫赐给卫氏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何况都过去这么久了,天晓得是谁动了手脚!” 吴婕妤泪眸含恨,她咬牙切齿道:“难道贵妃娘娘还要说是卫婕妤害了嫔妾与皇上的孩子吗?!” 夏贵妃看了一眼虚弱苍白的卫氏,她小声哼了一声,“反正她嫌疑最大!” 卫嘉树:“……”算了吧,让吴婕妤把屎盆子扣在夏贵妃头上得了。 夏贵妃快步逼近到了卫嘉树面前,她指着一旁月牙桌上的那盒血燕道:“你自己好好看看,本宫送给的时候,血燕的颜色分明是暗红,而非这般鲜红!” 卫嘉树顺着夏贵妃所指之物,扫了一眼那血燕,哟呵,还是真是血红鲜艳,不似之前夏贵妃送给她的时候,暗红血色的模样。 见夏贵妃竟跑到嘉树面前逼问,宣承熠大怒:“够了,夏氏!这燕窝,是去岁夏天你送给卫氏,过去这么久了,她哪里还记得?!” 卫嘉树:其实还真的记得,主要是这玩意血呼啦的,给她印象太深刻了。 被皇帝如此劈头盖脸训斥,夏贵妃委屈地眼圈都红了,“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送给卫氏的血燕,是干干净净的好东西!肯定是有人嫁祸臣妾!” 说着,夏贵妃当着皇帝的面“噗通”一声跪下了。 德馨嬷嬷见状,也忙跟着跪下,但是她却看向了卫嘉树身边瑟缩成一团的竹韵,“竹韵姑娘是卫婕妤的贴身宫女,你应该不会不记得,这血燕当初是你什么样子吧?” 竹韵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登时吓得脸都白了,“我、我,不,奴婢……奴婢……” 竹韵吓得生生都结巴了。 卫嘉树眼瞧着这场面,纵然她推说不知道,只怕夏贵妃也难逃谋害皇嗣这顶黑锅。 如此一来,可就要叫吴婕妤顺心如意了。 一想到这个女人,极有可能害死自己的至亲骨血,用来嫁祸夏贵妃,卫嘉树就觉得心底生寒。 她宁可让夏贵妃逃过这一劫,也不能叫吴婕妤借机做大。 第145章、血燕引发的血案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道:“皇上,贵妃娘娘去岁夏天将这血燕赐予嫔妾,彼时这血燕是暗红还是鲜红,嫔妾的确记不清了。” 宣承熠微微颔首,“你既不记不清了,朕也不为难你,此事朕自会详查,你且先回去歇着吧。”——坐月子妇人,哪里能如此折腾?嘉树也真是的,何苦跑这一趟? 卫嘉树咬了咬嘴唇道:“但是臣妾记得,月前,臣妾命竹韵将这血燕转赠吴婕妤的时候,嫔妾是亲自过了眼的!那时候,这燕窝还是暗红色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宣承熠也没想到嘉树竟然会为了夏氏说出实情。 夏贵妃更没料到,卫氏这个被她刁难了无数次的女人竟然肯为她作证!! 吴婕妤更是没想到,卫婕妤竟然会反过头帮夏贵妃!!她惊得瞪大了眼眸,“卫婕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个做亲生母亲的,会害自己的孩子吗?!” 卫嘉树心中冷哼,她可没这么说,吴婕妤就迫不急的说出这种话,可见她腹中孩子,就是她自己弄掉的! 这个女人,心狠手辣程度,只怕整个后宫都是数一数二的! 这件事,她说出实话,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卫嘉树淡淡道:“我可没这么说,吴婕妤何必这般急躁?” 吴婕妤咬了咬嘴唇,“那卫婕妤此话何意?!” 卫嘉树正色道:“我只是陈述实情罢了,当着皇上面儿,嫔妾可不敢撒谎欺君。” 听了这话,宣承熠脸色忽的有些复杂,嘉树……你就算不屑于撒谎,大可什么都不说,都推说不知道便是了。 卫嘉树忙道:“皇上,这红花又不是无色无味的东西,一旦混入燕窝中,必定颜色气味都发生改变。这等入口之物,嫔妾送人之前,势必要好生检查的!” 说着,卫嘉树看向吴婕妤:“难道婕妤服用血燕之前,都不检查一下吗?”——吴婕妤这个局漏洞诸多,实在经不起推敲。 吴婕妤脸色一变,她急忙道:“皇上,卫婕妤素来与嫔妾交好,嫔妾又怎么会怀疑她?何况嫔妾是第一次见血燕,哪里知道原本该是什么颜色什么气味?” 卫嘉树却道:“正因为不知道不了解,所以才更应该叫太医来好生检查一下,不是吗?” 吴婕妤一噎,下一刻,她忍着小产后的不适,从软塌上翻身下来,噗通跪在地上,“皇上,此事的确是嫔妾太不谨慎了!只因此物是卫婕妤所赠,嫔妾便安心服用了。若是早知此物有害,嫔妾怎么可能服用?” 说着,吴婕妤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端的是可怜。 吴婕妤哭得伤心,旁边的夏贵妃一时六神无主,她忍不住打量着哭得伤心自责的吴婕妤,一时竟不知该怀疑谁。 卫嘉树的话,等于是把夏贵妃摘了出去,如今这情况,便是她和吴婕妤嫌疑最大了。 但吴婕妤如何不明白,皇上是何等信任卫婕妤?所以,吴婕妤才分毫不敢把这盆脏水往卫婕妤身上泼。 吴婕妤一味呜呜咽咽哭泣,做足了可怜样子。 宣承熠却被哭声扰得耳朵都嗡嗡乱叫了,“好了,此事朕会另做详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许胡乱嚷嚷!” “是!”在场众人齐齐称是。 宣承熠忙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攥住卫嘉树瘦削柔弱的手,“朕先送你回长秋宫。” 所有人又少不得连忙恭送了皇帝陛下。 皇帝前脚一走,云溪姑姑连忙将自家婕妤从地上搀扶了起来,“小主,地上凉,您快回榻上躺着吧。” 吴婕妤死死咬着嘴唇,生生将苍白的嘴唇咬得沁血了,卫婕妤……她为什么要帮夏贵妃?!明明,卫氏多受夏贵妃磋磨,她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吴婕妤此时此刻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了! 而且,卫婕妤那番话,只怕皇上对她都生了疑心了! 夏贵妃也早已被德馨嬷嬷搀扶了起来,她看着皇帝与卫氏远去的背影,神色突然有些复杂,“卫氏……” 她为什么要帮本宫?! 还有吴婕妤小产,到底是谁做的? 卫氏给她作证,岂不是加重了卫氏自己的嫌疑? 但皇上没有丝毫怀疑她,却似乎有些怀疑吴婕妤了! 夏贵妃忍不住冷眼扫了一眼回到榻上,脸色苍白难看的吴氏——总不可能是吴氏自己害了自己的孩子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贵妃是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了。 德馨嬷嬷忍不住感慨:“真没想到,卫婕妤竟肯仗义执言。” 夏贵妃脸色更加复杂了,“先回长安宫吧。” 回到长秋宫西偏殿,卫嘉树立刻在皇帝的言辞要求之下,灌下了一碗浓浓的姜汤,甚至还请了太医过来,给她开了驱寒的药。 卫嘉树一时间面色比苦药汁还要苦。 “你这又是何苦呢!”宣承熠忍不住连连拍案。 卫嘉树缩在温暖的床榻上,小声提醒道:“皇上,嫔妾还在坐月子,这月子房污秽,您……” 丫的怎么你也跟进来了? 宣承熠怒目圆瞪:“你也知道你还在坐月子!!那你还跑去永庆宫!” 卫嘉树直缩脖子:“出了这么大事儿,嫔妾实在不放心。” 宣承熠怒火滔天:“出事儿的是吴氏,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卫嘉树: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渣呢? “还有你!”宣承熠回头怒瞪姜永福,“朕怎么吩咐你的!叫你不许惊动卫婕妤!你这狗东西!” 姜永福吓得噗通直接趴在了地上。 卫嘉树连忙解释道:“皇上误会了,并非姜公公惊动了嫔妾,是嫔妾的宫女被吓地哭出了声儿,而且姜公公什么都没说。” 见状,英落连忙也噗通跪下:“婕妤小主执意追问,奴婢怕气着小主,所以才把吴婕妤小产的事儿告诉了小主,还请皇上降罪!” 看着这跪了一地的奴婢,宣承熠又气又恼,偏生嘉树还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朕! 宣承熠气急败坏,当场砸了一只茶盏,然而惩罚却只是罚了他们半年月例银子而已。 然后,宣承熠就气呼呼离开了长秋宫。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好了,你们都起来吧,皇上罚掉的银子,本宫回头补给你们。” 是她执意追问,不是英落的错,更不是竹韵的错。 “这血燕引发的血案,也不知皇上会查出个什么结果。”卫嘉树叹息,“总之,你们都管住自己嘴巴,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 “是!”二人连忙诚惶诚恐应声。 第146章、六皇子修佑 送走皇帝之后,卫嘉树打了个盹,醒来之后,便听得殿外淅沥沥之声绵绵不绝,“下雨了?” 英落连忙往她被窝里塞了一个汤婆子,又端了一盏花胶虫草炖乌鸡给她,“下了小半个时辰了,还夹着雪粒,外头可冷了呢。” 不过她的殿中倒是暖煦依旧,她喝着热腾腾香喷喷的乌鸡汤,只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对了,肉肉呢?”卫嘉树问。 英落一脸不解:“肉肉??” 卫嘉树淡淡说:“就是我儿子。” 英落:“……” 卫嘉树笑着说:“皇上这不还没给取名,所以我先给他取个乳名。”——不管大名叫什么,小名都要叫肉肉。 英落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就算是乳名,不必太过精心斟酌,但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啊! 英落哭丧着脸,“小主,要不您再好好斟酌一下?”哪怕叫宝宝、贝贝也比这强啊。 卫嘉树淡淡说:“就叫肉肉!”——这件事没得商量!只消一想到她这个十月怀胎的亲娘,没有儿子的取名权,卫嘉树就十分气闷,这个乳名,必须她做主!! 英落叹了口气,“那小主您在长秋宫叫两声就是了,可千万别在外头这么唤六皇子。”——但愿这乳名不会传到皇上耳中。 但英落的心愿终究是落空了,因为卫嘉树的产房里飘进来一只半透明的家伙。 是了,皇帝不只是晚上能离魂,白天若是没有太阳,可有可能飘出来。 记得两年前春天,在琅嬛阁,她初次遇见阿飘皇帝,就是个阴雨天。 宣承熠一飘进来可就见嘉树一脸坚定地说,就叫肉肉! 宣承熠本来还狐疑谁叫肉肉,难不成是犬舍新送来小狗? 然后英落的苦着脸劝慰,让宣承熠瞬间黑了脸,原来肉肉是朕的六皇子!! 见皇帝鬼脸甚是难看,卫嘉树忙吩咐英落,“你去瞧瞧肉肉醒了没,若是醒了就抱过来。” 打发了英落,卫嘉树连忙放下那碗乌鸡汤,解释道:“只是个乳名而已,皇上用得着这么较真吗?” 宣承熠黑着鬼脸飘到了床头,“这是皇家,不是贫苦之家,取名难道还要娶贱命,图个好养活?!” 卫嘉树瞬间不高兴了,“肉肉怎么就是贱名了?在我们那个时代,多肉植物是很受欢迎的!”——而且有好多贵货多肉,很值钱的!! 宣承熠不由一愣,“肉肉意思是那些多肉植物?” 卫嘉树挑眉:“要不然你以为呢?” 宣承熠一时不吭声了,良久之后,他叹了口气,“罢了,别在外人面前这么叫就是了。” 反正只是个乳名,既然没有轻贱之意,便随她任性一回吧。 “对了,咱们孩儿的名字,朕思量过了,不如便叫修佑吧。”其实这个孩子还未降生之前,宣承熠就罗列了不下十个名字,但也因此犯了选择困难症。 嘉树坐月子期间,宣承熠脑子里一直忍不住回想起嘉树临盆之夜的苦痛,她都痛到脑子浑噩,甚至还想剖开肚子! 这个孩子,生得如此不易,便选个“佑”字吧,愿上天庇佑朕的嘉树和朕的儿子。 “修佑?”卫嘉树眨了眨眼,“佑佑?肉肉?还真配!” 宣承熠脸色一僵,哪里配了?朕取的名字,多么高大上,你取的乳名……朕都不稀罕多说什么! 但转念一想,这两个字,听着的确十分音似,忽的,他难掩欢喜之色,难不成是嘉树与朕心有灵犀?! “既然你也喜欢,便这么定了,等出了月子,朕就立刻下旨。”——倒不是宣承熠非要拖延,主要是除太子之外,别的皇子都是满月之后,甚至更晚一些才赐名,若是独独厚待六皇子,怕是要伤了兄弟情分。 虽然这些个兔崽子长大后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兄弟情分,但朕总要为修佑的将来长远考虑。 殿外雨势渐渐大了,哗啦啦的雨声与孩子的哭声一同响起。 六皇子肉肉饿醒了,被白胖的母乳喂了一通奶之后,便被保姆嬷嬷抱进了卫婕妤小主的产房。 这几日肉肉小崽子总算不那么红彤彤的了,长得总算是顺眼了些。 这会子他吃饱喝足,人也精神,正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卫嘉树笑着把肉肉崽子抱进了怀里,她擦了擦肉肉嘴角的奶滋,笑吟吟道:“又重了些!” 月子的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如今还没出月子呢,就胖了一圈,抱在怀里,沉甸甸的。 保姆嬷嬷笑着说:“是呢,咱们六殿下已经有八斤重了!” 宣承熠也连忙更加飘近了些,仔细打量自己的六儿子修佑,“嗯,瞧着的确白胖了些。”——上一次,还是在那个令他揪心焦虑的分娩之夜,那时候抱出来的,是个小得可怜的红彤彤的哇哇大哭的孩子。 宣承熠忍不住伸手想去摸孩子的脸蛋,却忽的想起,自己如今是灵魂离体的状态,摸不到儿子。儿子也瞧不见他这个皇父。 “呀~”卫嘉树怀里的肉肉发出一声惊呼,他仿佛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直勾勾看着阿飘皇父的方向。 宣承熠不禁纳罕,难不成……修佑能看到朕? “修佑?”宣承熠轻轻唤了一声。 “啊呀!”肉肉嘴里发出了欢快的音节,然后他就扭过头去,小手扬起,攥住了自己娘亲的衣襟。 宣承熠不禁郁闷,到底能不能瞧见朕?? 自己儿子能否看见鬼,卫嘉树不得而知,但是小崽子你揪着我胸口作甚? “难道没吃饱?”卫嘉树暗暗摸了摸自己发胀的**。 自产后,她就不能亲自哺乳过孩子。 她至今还不满十八周岁,所以也没有多少奶水,但是积攒了这么久,还是会胀得不舒服。 于是,卫嘉树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一旁的乳母嬷嬷急忙道:“婕妤,这可不合规矩!皇上若是知道了,定要怪罪!” 卫嘉树愣愣扫了乳母嬷嬷一眼,“你们只要不多嘴,皇上怎么会知道?!” 宣承熠鬼脸黑了:…… 但下一秒,便是一抹虽不大,却十分圆润雪白的…… 宣承熠脸色又是一变,他只觉得灵魂都焦灼了,嘉树当着朕的面,怎么也不避讳一下…… 肉肉倒是不挑食,立刻便大口吮吸着亲娘的奶水,吃得巴滋巴滋津津有味。 卫嘉树忍不住笑了,兀自道:“放心,我顶多白天喂一喂,乳母们差事丢不了!” 几位乳母不由松了一口气。 第147章、婕妤,您父亲摔断了腿 奶水被吸走,卫嘉树顿时觉得舒坦多了。 她轻轻拍了拍肉肉崽子,拍出个奶香四溢的奶嗝儿,才把肉肉递给了保姆嬷嬷。 人形吸奶器·修佑:嗝儿~ 她飞快系着圆领对襟衫的扣子,然后凉凉瞥了一眼肉肉他爹。 麻蛋,老娘喂个奶而已,丫的盯着从头看到尾!! 宣承熠尴尬极了,他连忙咳嗽了两声,“你也太突然了,朕一时……”——实在是太过引人瞩目了,不是朕好色。 卫嘉树撇撇嘴,喂奶有什么突然的? “那个,朕还有许多折子没批阅,朕先回乾清宫了。”阿飘宣承熠急忙就想着溜。 卫嘉树张了张嘴,她原本还想问问吴婕妤的事儿调查得怎么样了…… 但转念一想,丫的这家伙,一旦离魂,只怕顾不得去调查吴氏,立刻就跑来偷窥她了! 唉,但愿皇帝手底下的人能查出猫腻来。 这一场雨,虽然不是很大,但也下了小半宿。 春雨之后,天气一日赛一日的暖煦。 肉肉过了满月礼之后,殿外的玉兰树都吐了花苞。 卫嘉树舒舒服服泡了澡,洗去了整个月子里的污垢,只觉得浑身都轻了三斤。 英落将一本厚厚的账册呈递上来,“这是日前六殿下满月收到贺礼,奴婢已经登记入库了。” 卫嘉树不禁暗自咋舌,她粗粗翻了一通,忍不住道:“这么多啊!” 英落笑着说:“那是自然,这可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呢!皇上赏赐厚重,太后出手大方,旁人自然也不敢礼薄了,还有宗室亲贵,也纷纷送了贺礼入宫,自然就格外多些了。” 卫嘉树淡淡“嗯”了一声,忽的目光停滞在夏贵妃的贺礼的上,“翡翠螃蟹一对、镶蓝宝石双龙戏珠金项圈一围、羊脂玉如意一柄、织金缎十匹。这礼,未免太厚了些吧?” 卫嘉树暗暗嘀咕。 昨儿修佑满月礼可比公主满月办得要隆重得多,长秋宫放不下这么多宾客,故而是在太极殿举办的。——这也不算破格,皇子洗三、满月、抓周素来都是在太极殿,皇帝太后都会驾临。公主便没有这等待遇,顶多在后宫的正殿,宴请一下内外命妇也就是了。 所以后宫嫔妃才要铆足了劲儿生皇子。 也因此,卫嘉树有些想不通,就算吴婕妤恨极了夏贵妃,就算她心狠手辣,怎么就舍得拿肚子里的孩子算计贵妃? 这桩血燕引发的血案,至今也没个着落。 卫嘉树心里正犯嘀咕,路惟忠便快步进来禀报:“主子,贵妃娘娘来了!” 卫嘉树面露惊讶之色,夏贵妃?来找茬吗? 卫嘉树只是个婕妤,终究不能失礼于贵妃,便淡淡道:“请贵妃去正殿吃茶,我这就过去。” 她的话刚才落音,便听得珠翠叮咚之声,紧接着便响起夏贵妃那带着傲气的声音:“不必了!本宫不嫌弃你的偏殿寒酸!” 卫嘉树黑线了三秒钟,然后就见夏贵妃一身锦衣华服、满头金玉珠翠,傲着一张并不可人的脸蛋走了进来。 夏贵妃冷眼扫了一眼这偏殿,脸色微微一僵,虽说偏殿的确是窄小了些,但着实跟寒酸二字不沾边,那香几上宣德炉是难得一见的珍品,炕几上的金枝玉叶盆景连花盆用的是墨玉!更不消说那紫檀木架子上的那尊青白玉雕琢的二尺山水摆件了,虽说不是最顶级的羊脂白玉,但这么大一块质地色泽上乘青白玉,也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夏贵妃眼睛死死盯着那二尺高的青白玉山水摆件,“本宫明明记得,这尊山水摆件是去年西北进献、内廷造办处花了足足一年才雕琢出来的,之前还摆在皇上的书房里!”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忙敛衽一礼,“这是日前满月,皇上赐给修佑的。”——反正不能承认是送给她的。 其实皇帝赏赐的满月礼,着实不菲,这尊青白玉山水摆件色泽清雅、光泽盈润,而且雕工也极好,卫嘉树实在喜欢,就摆上了。 夏贵妃咬了咬嘴唇,酸得眼珠子都红了,“皇上也太偏心了!” 卫嘉树无语,东西是皇帝的,他乐意给谁就给谁,你管得着吗? 就是因为夏贵妃管得太宽,所以皇帝才烦。 卫嘉树挑眉:“贵妃娘娘亲自驾临,难道就是为了这尊摆件?”那你也太掉价了!卫嘉树腹诽。 夏贵妃脸皮紫胀,“胡说,本宫来长秋宫,是有话要问你!” 卫嘉树抬手道:“那贵妃旧情坐下慢慢问吧。”——她倒是要瞧瞧,夏贵妃又想问啥?但愿她没有脑子再次进水,问不该问的事儿。 夏贵妃哼了一声,拂袖坐在了上头的主座——那尊内务府新送来的紫檀木流云青鸾宝座上,一脸的傲气不减。 卫嘉树当然不会给自己罚站,夏贵妃屁股一沾宝座,卫嘉树就忙坐在了一旁的花梨木南官帽椅上。 对于她的这般举动,夏贵妃只是淡淡一哼,未置一词。 英落忙不迭奉上了好茶,夏贵妃也只是沾了沾嘴唇,便撂下了。 卫嘉树却津津有味地喝着茶,等着夏贵妃开口。 夏贵妃骄矜脸上写满了复杂之色,妒忌、酸涩,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旁边的德馨嬷嬷忙低声提醒:“娘娘,正事要紧。”——您能不能先别吃醋了。 夏贵妃咳嗽了一声,这才开口:“之前在永庆宫,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本宫!这后半截话,夏贵妃终究说不出口。 卫嘉树淡淡说:“皇上面前,嫔妾如何敢欺君?嫔妾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咀嚼着这四个字,夏贵妃的脸色更加复杂了。 卫嘉树又抿了一口茶,她如今总算熬出了月子,等皇帝下次来,真得好好问一问,这事儿到底调查进度如何了?她就不信,吴婕妤有本事瞒过皇帝。 见夏贵妃突然不说话了,卫嘉树不禁腹诽,这个夏贵妃,什么意思呀? 不过以她如今的盛宠之势,的确不是不惧夏氏了,若是夏贵妃不客气,她自然也不会客气。 夏贵妃忽的道:“之前你父亲坠马摔断腿,这事儿跟本宫无关!” 卫嘉树一愣:“啊?我父亲摔断腿了?” 英落脸色一变,她急忙跪下道:“小主,此事并非奴婢有意隐瞒,实在是您之前还没出月子,奴婢怕您太伤心,想缓缓再禀报您!” 卫嘉树淡淡“哦”了一声,伤心个毛线球,她现在只想喝一杯好好庆祝一下! 卫嘉树眼睛亮晶晶问:“摔断了几条腿?!”——最好三条都断了! 英落:Σ(⊙▽⊙“a 夏贵妃:Σ(⊙▽⊙“a 见英落跟哑巴似的张口结舌,卫嘉树连忙追问:“说话呀,我父亲到底断了几条腿?” 英落磕磕绊绊道:“一条……”难不成您还盼着您父亲两条腿都断了不成? 卫嘉树略略有些失望,才断了一条腿啊! “严重吗?”卫嘉树问。 英落连忙道:“您放心,皇上早已派了太医去,卫老大人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这官儿是没法再做下去了。” 卫嘉树暗忖,想来这事儿应该是皇帝干的。断了腿了,自然是没法当官了。 嗯,干得漂亮! “会落下残疾吗?”卫嘉树孜孜不倦追问。 英落低下头:“太医们已经尽力了,老大人性命无虞,但后半辈子,怕是……要不良于行了。” 哦,也就是成了个瘸子。一个瘸子,后半辈子自然是不可能有机会再进入官场了。 这样的报应,还凑合。 卫嘉树点了点头,脸色悻悻然:“我知道了。” 第148章、皇帝断袖了 得知卫勋被皇帝算计得摔断了腿,卫嘉树心情还不错,看向夏贵妃的眼神和和善了许多,“对了,您有正事要问我?请问吧。” 夏贵妃神色复杂地看了卫婕妤一眼,你父亲受了重伤,你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伤心?? 夏贵妃掩了掩嘴唇,“罢了,你心里怎么想,本宫懒得管!” 卫嘉树腹诽:你就算想管也管不着啊! 夏贵妃一脸傲气地道:“这件事,不管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本宫不想过问。不过本宫素来恩怨分明,以后,你只要你来惹本宫生气,本宫便不再出手为难你!” 卫嘉树愣了愣,这是要跟她和谈?? 卫嘉树沉默了三秒钟,“不惹您生气?这个似乎有点难。” 夏贵妃傲气十足的脸蛋瞬间青了,“卫氏!你什么意思!” 卫嘉树耸了耸肩,“谁人不晓得,夏贵妃娘娘最爱吃醋。只要我得宠,您就肯定要置气!”——所以,我以后肯定天天得气你! 夏贵妃听着这话,心里那叫一个酸,又酸又气,她咬牙切齿道:“这个不算!只要你不主动来招惹本宫,本宫日后不会碰你一根汗毛!” 卫嘉树诧异地看了夏贵妃一眼,以夏贵妃的心胸,能做出这种承诺,真真不容易! 卫嘉树却道:“你以前也没碰我一根汗毛啊。” 夏贵妃轻哼了一声,那倒是,她也没把卫氏怎么样!只不过就是言语严厉了些,结果皇上竟然——一想到此处,夏贵妃心里又酸又涩,憋闷不已。 卫嘉树接下来的话,又差点把夏贵妃气死,她轻描淡写说:“但是你总是找我的茬!” 夏贵妃脸色瞬间紫胀,“你——” 夏贵妃狠狠咬牙,压下心头的愤懑,“本宫也可以保证,只要你不来招惹本宫,本宫不会为难你!” 卫嘉树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她忽的嫣然一笑,“既然夏贵妃娘娘如此有诚意,那我回头会跟皇上说,不用把您关起来了。” 听得这话,夏贵妃一瞬间眼睛瞪若铜铃,“你、你说什么?” 卫嘉树笑得像个奸妃,丫的叫你总是找我的茬,现在扎心了吧?活该! 卫嘉树笑眯眯道:“年前皇上跟我说,只是暂时把您放出来,等过了年,他会找个借口,再把您关起来。” …… 夏贵妃要去长秋宫,这个消息,倒是不必路惟忠去报信,长安宫的眼线第一时间就禀报了御前知晓。 但是,长安宫距离长秋宫太近了,宣承熠哪怕立刻挪动贵臀,也也要比夏贵妃迟了许久。 宣承熠一路紧赶慢赶,他心里那叫一个懊悔,因吴氏小产一时,夏氏一直惴惴不安,所以最近也没惹事,又因开春朝政繁忙,所以宣承熠也就没能把夏氏关起来。 宣承熠不禁懊悔自己的疏忽,嘉树这才刚出了月子,身子还没恢复呢!万一又被夏氏给欺负了,可怎么是好! 宣承熠想想就心疼得厉害。 但是,他到了长秋宫,正要直奔正殿,却不料偏殿传出了一阵嚎哭。 宣承熠脚步一滞,这哭声,怎么听着不像是嘉树的声音。 夏贵妃的哭嚎声传了出来:“你胡说!本宫不信!皇上不可能对本宫这般绝情!本宫又没有再犯错,皇上怎么可能把本宫又关起来!” 宣承熠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夏氏被欺负哭了,这哭起来的嗓门真刺耳! 宣承熠暗忖,既然嘉树没事,而是夏氏有事,那朕就不必管了,省得进去之后被夏氏缠上。 他低声吩咐,“回乾清宫。” 偏殿中,夏贵妃的哭声嚎叫声那叫一个惨烈,卫嘉树耳膜都生疼了,“我都说了,我会请求皇上,不把您关起来了!” 夏贵妃哭得眼睛通红,她愤愤看着卫嘉树:“你别指望本宫会感激你!” 卫嘉树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您只要别找我茬就成了。”——她原本只想刺一下夏贵妃,没想到把她刺激哭了。 话说,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贵妃娘娘竟然这么脆弱吗??? 卫嘉树无语凝噎。 夏贵妃咬牙切齿,“你最好说话算话,要不然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卫嘉树:…… 这时候,路惟忠快步跑了进来,“小主,皇上来了。” 卫嘉树眨了眨眼,皇帝该不会听见她把夏贵妃气哭了吧? 夏贵妃却飞速擦掉眼泪、并从袖子里掏出妆粉和胭脂,手忙脚乱给自己补妆。 毕竟,可不是谁哭起来的样子都是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夏贵妃哭起来的样子就十分难看。 卫嘉树也略整了整衣襟,正要出去迎驾,路惟忠却道:“但皇上听见贵妃娘娘哭声,就立刻离开了。” 卫嘉树:“……” 夏贵妃呆住,啪嗒一声,手里的妆粉和胭脂纷纷坠落,摔得不成样子,一瞬间,她又呜呜哭了起来,“皇上就这样厌恶本宫吗?!”——听到她哭了,不但不心疼,反而掉头就走?! 夏贵妃不由悲从中来,她一咬牙,二话不说,直奔殿外而去。 卫嘉树眨了眨眼,她觉得,要有好戏看了。 于是,叫竹韵取来一件厚实的斗篷披上,然后快步走出了长秋宫殿门。 便见殿外不远处,夏贵妃已经一把抓住了皇帝宣承熠的衣袖。 皇帝怒目圆瞪,脸上写满了反感。 夏贵妃一边攥紧了皇帝流云纹的广袖,一边噗通跪在了长街上,“皇上,吴婕妤小产真的与臣妾无关!臣妾是冤枉的!求您不要把臣妾关起来!” 宣承熠脸色铁青,“此事朕已经在调查了!” 夏贵妃呜呜咽咽哭着,“臣妾可以指天发誓!若吴婕妤小产与臣妾有一丝一毫关系,便叫臣妾五雷轰顶,全家都不得好死!” 半掩在长秋宫仪门内卫嘉树险些笑出声,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夏贵妃的全家那可包括了皇帝两个亲舅舅!! 故而,宣承熠气得险些要原地升天,幸好朕的母后和外祖父母都已经去世了!要不然,也得被夏氏给气死! 你拿你自己发毒誓就罢了,居然还要拉上夏家全家!! 母后九泉之下只怕也不得瞑目了! “你给朕闭嘴!!”这一刻,宣承熠只恨不得叫人把夏氏的嘴巴缝上。 夏贵妃泪落滚滚:“臣妾都发了这样的毒誓了,您难道还不肯相信臣妾吗?!” 夏贵妃泪水横流,甚至都打湿了皇帝的衣袖。 宣承熠咬牙切齿,狠狠拽着自己的衣袖,而夏贵妃自是如抓救命浮木一般狠命抓着皇帝衣袖不松手。 而皇帝的衣裳都是上等绸缎,绸缎这玩意儿,都是不怎么结实的。 哪里经得起二人拔河般死命生拉硬拽? 于是,刺啦一声,裂帛之声在长街甚至清晰响亮。 皇帝的袖子,断了。 第149章、胆儿肥的嘉树 夏贵妃抱着皇帝的半截云龙锦缎衣袖,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 躲在长秋门内,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卫嘉树没能忍住,发出了“噗嗤”的笑声。 她真的不是故意笑出声的,她真的憋不住了。 哎哟喂,谁能想到,堂堂贵妃娘娘,居然在长街上,撕下了皇帝的半截衣袖!! 怪不得总有人瞧不起夏家的门第,说夏氏一族是靠女人爬上来的暴发户,没有半点底蕴。 夏贵妃这言行举止的,还真真配不上“大家闺秀”四个字。 这银铃般的笑声,落在皇帝与贵妃耳中,不知是何等刺耳。 其实宣承熠一早就发现嘉树就躲在长秋门后头看戏,所以他才不想出丑,他才疾言厉色呵斥夏淑离,才努力想要拽回自己的衣袖。 可没想到,朕终究还是出丑了。 底下这些奴婢们,就算看见皇帝出丑,也万万不敢嘲笑皇帝。 但是卫嘉树不同,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只怕心里巴不得朕出丑的! 大多数时候,嘉树胆子小得像仓鼠。 但偶尔有时候,这个没良心的女子却胆大包天!! “来人!给朕把夏氏押回长安宫!!”皇帝宣承熠宛若一只喷火龙,第一口龙息就要把夏贵妃给喷回长安宫。 夏贵妃怀里还抱着那半截衣袖,便被御前的健壮太监给从地上强行架了起来。 “不!不要!皇上不要把臣妾关起来!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没有谋害皇嗣!!”夏贵妃哭嚎声震耳欲聋,就差没赖在地上打个滚了。 这一刻,宣承熠只恨不得叫人把夏氏的嘴巴缝上! 朕为什么会有这么蠢的表妹,夏家为什么会生出这么蠢的女儿?! 朕什么时候说要把她关起来了?朕什么时候说夏氏谋害皇嗣了! 宣承熠忍无可忍,他厉声呵斥:“给朕闭嘴!朕什么时候说要幽禁你了?”朕只是吩咐太监把夏氏押回长安宫而已! 夏贵妃哭声戛然而止,她眼里的泪珠打了这个转,脸上写满了迷茫。 宣承熠气得鼻子都歪了,“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个贵妃的样子?!给朕回长安宫好生思过!以后不许来长秋宫!” 虽说貌似这次夏氏不是来欺负的嘉树,而是被嘉树给旗欺负了。 但是闹这一出,也真真是丢脸了! 夏氏这般德性,丢的是朕的脸,更是母后的脸! 只要不是禁足就好,夏贵妃忙不迭点头,“臣妾这就回去,只要皇上相信臣妾就好!” 夏贵妃连忙起身敛衽屈膝,行了个辞别之礼,这才灰溜溜退下了。 宣承熠深吸一口气,低声冷冷吩咐:“姜永福,给朕警告整个长街,今日发生的事情,谁若是敢说出去一个字!朕就要了他的脑袋!!” 说着,宣承熠还冷冷扫了一眼长秋宫的宫门,哼,这一转眼的功夫,你倒是溜得快! 卫嘉树岂能不溜? 虽然说溜了也没什么卵用就是了。 这不,卫嘉树才回到自己的西偏殿,便听到了皇帝那压抑愤怒的声音:“都给朕退下,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卫嘉树:哦豁,药丸~ 如今的卫嘉树也算是有恃无恐了。 她知道皇帝喜欢她,所以胆子就肥了。 虽然这种所谓的喜欢,跟后世所谓的真爱根本不沾边,但足够让她在后宫保全性命和荣华了。 卫嘉树讪笑着起身,她连忙行了一礼,“皇上您别误会,嫔妾笑的是夏贵妃,不是您。” 宣承熠气得鼻子都歪了,你分明是看见夏贵妃撕了朕的袖子,才发笑的!还敢说笑的不是朕的!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捉住卫嘉树那瑟缩的小手,“你……” 宣承熠还没来得及发作,便感觉到那只小巧柔软的柔夷是凉涔涔的,宣承熠脸色一沉,“朕看你是光顾着出去看戏了,衣裳都不多穿两件!” 卫嘉树讷讷道,“原以为就是一会儿的事儿,嫔妾哪里想到夏贵妃她……” 没想到夏贵妃居然能嚎那么久。 宣承熠脸色又黑了几度。 卫嘉树秒怂,她连忙道:“都是嫔妾不好,是嫔妾言语无状,刺激了贵妃,贵妃才会这般纠缠皇上……” 她也没想到,夏贵妃的纠缠功力如此可观啊! 她纯粹只是想让夏贵妃扎心一下而已。 你丫的三番五次找老娘的茬,就不许老娘反击一下吗? 宣承熠蹙眉:“你跟她说了些什么?”——居然把夏淑离刺激成了个疯婆子模样? 卫嘉树小声道:“嫔妾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贵妃,您原本是打算过了年,就找借口把她关起来的。” 宣承熠脸色瞬间黑得跟锅底似的,怪不得!朕只是叫人把夏氏押回长安宫,夏氏竟误会成朕要幽禁她! 卫嘉树弱弱道:“嫔妾还说,会替贵妃求情,让皇上不要幽禁她了。” 宣承熠蹙眉,露出不解之色:“你为什么要这般承诺夏氏?”——嘉树趁机在言语上给夏淑离难受,这点宣承熠并不意外!嘉树是何等小心眼,朕两年前,原也没什么坏心思,她都能记仇到现在,何况夏氏三番五次欺侮嘉树! 卫嘉树道:“夏贵妃再怎么样都是皇帝表妹、景安太后嫡亲的侄女,不管她犯了多大的过错,顶天了也就是禁足而已。”——说实在的,根本不痛不痒。 好吧,夏贵妃自己是心痛得很、难受得很。 卫嘉树叹着气道:“其实今日,夏贵妃娘娘是来与嫔妾化敌为友的……啊不,只是不想与嫔妾为敌了而已。”——为友什么的,是天方夜谭。 宣承熠略一思忖,“是因为之前在永庆宫,你替她作证解围的缘故?” 卫嘉树点了点头:“其实,夏贵妃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当然了,这只是从她角度来看,若是从吴婕妤的角度看,夏贵妃夺人骨肉,简直应该千刀万剐。 除了抢了吴婕妤的儿子之外,夏贵妃还真没干太过分的事儿。 宣承熠叹了口气,“她虽然心地不良善,但的确没胆子在朕的后宫做大奸大恶之事。” 卫嘉树一怔,“也就是说,您其实知道,吴婕妤小产与贵妃无关喽?” 宣承熠默然了片刻,兀自牵着卫嘉树发凉的小手,一并去临窗的罗汉榻上坐下,“吴氏小产一事,朕会对外宣称只是个意外。” 第150章、渣人者,人恒渣之 卫嘉树面色凝重,“皇上,吴婕妤小产,到底是谁人所害?!” 虽说她最怀疑吴婕妤本人,但终究还是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四皇子与吴婕妤不亲近,吴婕妤一直盼着能再诞育一个皇子,这可是关系她后半生荣华的孩子啊! 宣承熠淡淡说:“无人加害!” “什么?”卫嘉树一时竟听不明白。 宣承熠眼里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遗憾,“她接连生育,身子亏损,所以这一胎从刚怀上,胎息就格外弱些,太医虽极力挽救,但终究还是胎死腹中了。所以吴氏偷偷服用红花,就是为了引下死胎,做出小产之状,以嫁祸夏氏。” 卫嘉树呆滞良久,原来是这么回事!! 宣承熠抬手摸了摸卫嘉树的鬓角,“吴氏虽然有些小算计,但她还不至于谋害亲生骨肉。”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若是如此,那吴婕妤的所作所为倒是可以理解的。 引下腹中死胎,是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嫁祸贵妃只是顺带的。 如若成功,也能趁机夺回四皇子。 “皇上原来一早就知道!”卫嘉树心里不禁有些埋怨,那你还叫人来传召竹韵去审问! 她担忧竹韵小命,这才咬牙冒着正月寒冷去了永庆宫。 见她小脸上难掩幽怨之色,宣承熠叹了口气,“朕也没想到,你居然亲自跑去永庆宫作证!” 卫嘉树小嘴咕哝了两下,但终究没有说出反驳之色。 宣承熠看着那双被他亲手捂暖的柔夷,“你与夏淑离承诺,会向朕为她求情,不再受幽禁之苦。是真心的,还是故意诓骗她的?” 卫嘉树正色道:“嫔妾从不骗人!” 宣承熠突然微微有些扎心,是啊,你也从不骗朕……连不喜欢朕这种话,也宣之于口。 宣承熠苦笑了笑,“你就不怕夏氏言而无信,日后为难你?” 卫嘉树挑眉,“嫔妾觉得,皇上应该担心夏贵妃会被嫔妾为难。”——以今时今日的境况,夏贵妃这个无宠无权的贵妃根本斗不过她。 宣承熠轻笑道:“她到底还是贵妃,你顶多就是跟今天似的把她气哭而已。” 卫嘉树一时无语,皇帝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他表妹! 夏贵妃堂堂贵妃,会被她一个小小婕妤欺负得这么惨,主要原因是皇帝充当了她的帮凶! 卫嘉树忽的娇媚一笑,笑得宛若狐媚奸妃:“皇上今日匆匆赶来长秋宫,莫不是怕贵妃欺负嫔妾,所以来给嫔妾撑腰做主了?” 看着这巧笑倩兮的眼眸,宣承熠只觉得心都要被勾走了,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是愈发坏了! 宣承熠连忙咳嗽了两声,“都是做了娘亲的人了,你也该端庄些了。” 卫嘉树撇撇嘴,她方才分明听到皇帝心跳加速、呼吸粗重,这个男人……太不实诚了! 没错,她的确是在勾搭皇帝。 因为她觉得,如果有可能,还是做个宠妃比较好。 瞧瞧,只要得宠,她都能欺负贵妃了! 多爽啊! 而且,偏殿也太狭窄了,她跟肉肉儿子一起住在偏殿里,少不得会被肉肉的哭声吵扰安眠。 若是有可能,她也想搬去更宽敞的正殿居住。 想要得到这等福利,皇帝的宠爱是必不可少的。 卫嘉树娇柔一笑,娇声软语道:“皇上冷落了嫔妾这么久,如今还肯来为嫔妾撑腰做主,可就是说,皇上已经原谅嫔妾了吗?” 看着娇媚动人的嘉树,如此娇滴滴软语恳求,宣承熠顿时心头生热,都隐隐心口闷沉,嘉树这是要争宠了,然而……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心里分明没有朕! 但她还做出这般勾搭朕的模样!! 太没良心了! 宣承熠咬牙切齿,“你好好养好身子,朕以后会抽空来看你的!” ok,皇帝还是蛮好搞定的! 卫嘉树娇媚一笑,依偎在皇帝怀里,“多谢皇上。” 看着投怀送抱的软玉温香,宣承熠长长叹了口气,她若是真心,那该有多好。 “朕对你这么好,你难道一点都不感动吗?”宣承熠低语附耳问。 卫嘉树纠结了,丫的怎么又问这种问题。 她只得娇滴滴道:“皇上爱护嫔妾,嫔妾十分感激。” 宣承熠心口一滞,朕要的不是感激!! 卫嘉树见皇帝脸色发黑,忙软语轻声道:“等嫔妾养好了身子,嫔妾一定会好好服侍皇上的~” 这娇软的语气里带着缠绵妩媚之意,这服侍……分明是那个意思! 宣承熠瞬间心跳呼吸齐齐加速了,细细一算,朕已经快一年没有亲近嘉树的…… 这种美事儿,宣承熠自然惦记已久! 但是他更希望,嘉树是真心愿意与他缠绵。 宣承熠叹了口气,“你呀,愈发没良心了!” 卫嘉树撇撇嘴,说得好像你有良心似的! 你要是有良心,就不会那么对待夏贵妃了!明知道吴婕妤是诬陷,还蓄意放纵!你若是有良心,贵妃、丽妃每次侍寝之后,也不会被赐下“坐胎药”了! 还有那位毫无过错,却被冷落多年的纪婕妤…… 皇帝对绝大多数嫔妃,都是没良心的! 所以,被她没良心对待,卫嘉树一点都不觉得抱歉。 渣人者,人恒渣之嘛! 卫嘉树斟酌了一下语气,软语柔声道:“不管怎样,皇上起码是嫔妾的至亲之人。”——毕竟他是肉肉转世肉体的小蝌蚪提供者,是她崽子的亲爹。 “只要皇上不嫌弃,嫔妾会陪伴皇上余生。”卫嘉树满是诚恳地道。 如果有可能,她当然不介意余生一直得宠。 当然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红颜虽好,终有老去一日。 等她满脸皱纹的时候,她就不信皇帝会不变心!! 宣承熠低低叹了口气,“那你以后,不许说那些伤朕心的话。”——那些话,他至今想起,都觉得扎心无比。 卫嘉树“哦”了一声,“您不问,嫔妾当然不会说!”分明是你自己非要刨根问底的! 宣承熠一噎,他只觉得心口又被扎了一箭! 卫嘉树连忙补充道:“皇上是嫔妾的至亲之人,嫔妾也不想伤您的心。”——所以你以后千万别问我喜不喜欢你了! 宣承熠幽幽道:“朕怎么会喜欢上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坏女人?” 卫嘉树腹诽,呸,还不是喜欢老娘皮囊? 第151章、封号“良” “嘉树的封号,便取一个‘良’字吧,也要提点你,多涨点良心!”宣承熠咬牙切齿,恨恨道。 卫嘉树眨了眨眼,虽说她早就知道,自己人身经历,像极了那位辫子清朝的良妃卫氏。 但没想到,连封号都是一样的! 想想良妃的悲催一生,卫嘉树突然觉得,她应该对皇帝更渣一点,这才能避免被皇帝渣了。 见嘉树的小脸忽明忽暗,宣承熠又有些懊恼,什么字眼不好,干嘛非要选前世那个卫氏用过的?! “你若是不喜欢,朕回头再叫底下拟几个好的字眼儿。”宣承熠心想,还是换一个吧,虽说“良”这个字没什么不好,但嘉树与前世那个卫氏是截然不同的人,在朕心目中,更是云泥之别,若是嘉树做了良嫔,宣承熠也不禁觉得有些配不上她。 卫嘉树笑着说:“不用了,嫔妾很喜欢这个字。”——用这个封号很好,起码能叫她永远牢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如此,她就可以永远清醒! 只要她脑子清醒,就决计不会对皇帝动心! 看她笑语嫣然的样子,宣承熠一怔:“你当真喜欢这个封号?” 卫嘉树甜美一笑,“是啊,这个字不是很好么!温良恭俭、贤良淑德,这么好的字眼,嫔妾都有些觉得自己配不上呢。” 宣承熠见她竟然笑靥如花说出这番话,不由地心揪了一下,他急忙道:“朕方才只是与你玩笑打趣两句,嘉树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没有什么是你配不上的。” 卫嘉树暗啐,说得倒是好听。 宣承熠搂着怀中纤瘦的女子,低声叹道:“今夕何夕,遇此良人。这才是朕的本意。” 其实单纯只论这个字,自是顶顶好的。 嘉树既喜欢,便予她就是了。 卫嘉树莞尔:“嫔妾以婕妤之位,便得此嘉号,只怕要惹六宫拈酸了。”——只不过好在她不是第一个得到封号的婕妤,也算不得出格。 宣承熠道:“所以,这个封号,要等你封嫔了,再给你。”嘉树倒是心急。 “封嫔?”卫嘉树嘟囔,“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宣承熠笑了笑:“大概今年年底吧,总之,今年冬天你就不必屈居在偏殿了。” 卫嘉树不禁咋舌:“这么快?!” 她满打满算,加入后宫也还不满两年! 到今冬,也不过两年半。 两年半,从宫女到一宫嫔主娘娘!丫的这是坐火箭了吧? 她虽然还想继续得宠,但她没想专宠啊!! 宣承熠看出了嘉树眼中的不安,忙道:“你放心,这一回,是大封六宫,不独只封你一人。”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大封六宫啊,“我运气正好,这种好事也能叫我赶上。” 宣承熠暗道,哪里是你运气好,是朕有意延迟了大封六宫之日。修仪、修仲都已经入读了,谨嫔、诚嫔又是伺候朕多年的旧人,原是早该封妃了。 卫嘉树忙甜笑道:“不知皇上还打算封谁?有贵妃娘娘的份儿吗吗?”——夏贵妃若是再进一步,那可就是位比副后的皇贵妃了! 宣承熠轻哼:“你觉得这可能吗?”夏氏那德性,哪里配做皇贵妃? 可是,朕前世不还是封了她皇贵妃之位?宣承熠叹了口气,这辈子是决计不能封了,就让她做一辈子贵妃吧,若是她百年之后,倒是可以追封一下。 卫嘉树笑嘻嘻道:“就算是贵妃,也已经是六宫嫔妃望尘莫及的高位了。”——反正她这辈子再得宠,也是爬不到这等高位。 宣承熠听出了嘉树的弦外之音,他张了张嘴,其实他是有此心的,但是……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办到的,而且贵妃之位太扎眼,朕虽有心,却也得斟酌内外,未必一定能做到。 故而,宣承熠没有急于做出承诺,他柔声道:“谨嫔、诚嫔自是要晋封的,如此一来,九嫔之位便多有空缺,倒是可以再多添了几个嫔。” 卫嘉树笑着说:“是呢,诸位婕妤都封嫔也填不满九嫔之位呢!” 如今婕妤,有慧婕妤顾氏、吴婕妤、纪婕妤、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潜邸孙婕妤,再外加她这个新宠卫婕妤。 一共五人,而谨嫔诚嫔封妃之后,嫔位上便只有谦嫔和谧嫔了。 “那倒是大可不必!”宣承熠一脸凉薄,“纪氏和孙氏就算了!” 卫嘉树暗啐,孙婕妤无子无女、出身也不高,本来就难得嫔主高位,可纪婕妤好歹是二公主生母。 “纪婕妤……是因为纪妃之故吗?”貌似这位纪妃当年捅了很大篓子。 宣承熠淡淡说,“纪妃的事儿,纪婕妤没掺和,朕不会迁怒她。不封她,是因为纪家。” 哦,原来是防备太后母族呢。 卫嘉树便不再多言,虽然纪婕妤人不错,但自己跟她也不熟。 “不过话又说回来,倒也不是顾氏和吴氏配得上嫔位。”这两个女人都有些不安分,不过还都不算出格。 “顾氏吃了一次教训,如今倒是还算乖觉,再加上她父亲顾宁武当年战死沙场,靖安侯一脉又世代忠良,朕好歹也要给顾氏女一个嫔位。”皇帝淡淡解释道。 原来是前朝的缘故。 “那吴婕妤呢?”吴婕妤母族只是皇商而已,根本不够格入皇帝的眼。 “封吴氏一个嫔位,也省得夏淑离整天惦记着你!”宣承熠恨恨道。 卫嘉树:“……” 赶脚吴婕妤像是给我挡灾的。 “而且,你的出身……你父亲又出了那样的事儿,你弟弟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气候,若是只封你和顾氏,旁人不会妒忌顾氏,只会妒忌你。再加一个吴氏,也能分担一些六宫的酸妒。”宣承熠如是道。 她和吴氏出身都不体面,若是一齐封嫔,六宫的妒忌也会分成两份,而她头顶有丽妃娘娘罩着,又是出身寿宁宫,旁人少不得收敛些。 所以吴氏果然是给她挡灾的。 “对了,我父亲摔断腿的事儿……”卫嘉树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心情愉悦,这还得感谢皇帝呢。 宣承熠急忙道:“这事儿不是朕的做的!” 卫嘉树懵逼了,“不是您说要解决我娘家的事儿么……” 宣承熠一脸诚挚地道:“朕原本只是想让你父亲大病一场,就此养病辞官。可没想到……” 宣承熠脸色忽的有些微妙,“可是你父亲那天跑去……喝花酒,体力透支,所以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卫嘉树:……他怎么没摔死呢?!给老天爷差评! 第152章、大封六宫(加更) 宣承熠瞧着嘉树脸色难堪,便抬手道:“这事儿便不多说了。” 卫嘉树抚了抚胸口,复又连忙谢恩:“多谢皇上派太医去给嫔妾父亲诊治。” “都是小事。”宣承熠抬抬手,便含混了过去,不再多言。 宣承熠又吩咐保姆嬷嬷把六皇子抱了进来,兀自逗弄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长秋宫。 皇帝不许她出殿门恭送,卫嘉树便从善如流。 既出了月子,便少不得四处走动,太后那里要去请安,丽妃、谨嫔、诚嫔都在她临盆之日来帮过忙,少不得一个个去致谢。 如此,一转眼便是三月初的光景。 天气大暖,卫嘉树便带着肉肉小崽子去给他祖母请安。 太后虽不插手后宫诸事,但嫔妃们总是时常来请安,以示孝顺,卫嘉树来请安,多半都会碰见其他嫔妃。 今儿倒是热闹,嫔位以上的高位嫔妃俱在。 卫嘉树暗自苦恼,少不得上前一一请安,这才被太后赐了个绣墩,紧挨着四嫔之末的谧嫔何氏。 “来,让哀家瞧瞧修佑!”太后倒是极喜欢孩子,何况肉肉小崽子自出月子,就愈发肤白如雪,加之乳母奶水质量上乘,这奶膘也是蹭蹭涨。 如此一个白白胖胖的可爱男孩子,自是最讨老太太欢心了。 慧婕妤赔笑道:“卫妹妹当初有孕的时候,嫔妾便说,定是个乖巧可人的孩子,可不正是说中了么!”——慧婕妤话说得热络喜人,眼里就难掩羡慕妒忌之色。 羡慕妒忌交加的,却不止慧婕妤,入宫多年,至今无所出的谧嫔何氏更是酸妒得眼睛都挪不开了,“卫婕妤可真是好福气,头一胎便是皇子!这份福气,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慧婕妤何尝不是“羡慕不来”的人员之一?谧嫔虽未必有影射之意,但慧婕妤脸色顷刻间有些不大好看了。 太后逗弄了大胖孙子一会儿,忽的道:“吴氏最近如何了?” 坐在太后左手边的丽妃不禁纳罕,太后素来不喜商贾出身的吴婕妤,怎的今日竟关心起吴氏来了,“回太后,吴婕妤小产后一直在将养。” 太后唏嘘:“好端端的孩子,竟突然就没了,哀家这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太后右侧花梨木官帽椅子上端坐的夏贵妃脸色有些不快,“听太医说,是先前生育的亏损没有补回来,所以这一胎怀像不佳,所以没保住。”——这可是皇上调查出来的结果!!太后说这些话劳什子话,是几个意思? 太后淡淡扫了贵妃一眼,又扫了一眼在座众人,嫔以上都来了,嫔以下的来了慧婕妤和卫婕妤,倒是济济一堂,甚是热闹。 说到底,还是因为御前最近放出风声,说皇上要大封六宫了。 所以位份略高些的嫔妃都没少来太后这里尽孝,连贵妃都不能免俗。 夏贵妃虽深知,自己无望更进一步了,她此来打探消息,是怕有人更进一步,与她平起平坐。 本朝后宫,皇后为六宫之首,其次是位比副后的皇贵妃,皇贵妃之位自是轻易封不得,但贵妃之位却设了两员位子。 也就是说,皇帝完全可以再立一位贵妃。 而后宫之中,最有这份资格的,可不正是丽妃温氏么。 丽妃倒是一脸淡然,没人比她清楚,皇上是何等忌惮她的母族,这次晋封,十有八九没她的份儿。丽妃关心的是,这四嫔有哪三个会升上来,谨嫔、诚嫔十拿九稳,谦嫔、谧嫔尚未可知,谦嫔虽膝下有大公主,但早已失宠,且出身不高,而谧嫔……一想到她是元后何椒英的妹妹,丽妃就打心眼里厌恶,她自是要想法子叫谧嫔爬不上来! 至于下面几位婕妤,最近皇上常去长秋宫,看样子卫婕妤是复宠了,只是这嫔位还不好说,这大封六宫来得太快了些,卫氏的婕妤之位才封了两个月啊! 倒是慧婕妤应不在话下,吴氏……估摸着也差不离,至于纪婕妤,不好说。 高位嫔妃都是各有忧心之处,所以可就是要勤快点侍奉太后么。 太后对身旁的锦书姑姑道:“你拿些阿胶去永庆宫,替哀家好生瞧瞧吴氏。” 太后唏嘘,“年纪轻轻,养好身子,还是能再有生养的。” 一旁端坐的夏贵妃暗暗切齿,太后何曾瞧得上吴氏了?分明是给她难堪呢! 丽妃笑着说:“有太后福泽庇佑,吴婕妤想必很快就能康复如初,为皇家延绵子嗣。” 太后微笑颔首,“如今六宫诸多空悬,皇帝有意填补一二,这个时候,你更要好生打理宫务,谨嫔、诚嫔也要比往日更加尽心协理才是。” 三人连忙起身,敛衣屈膝,齐声称“是”。 一旁夏贵妃脸色一变,难道这三人都要晋封?谨嫔诚嫔也就罢了,温氏再晋可就是与她平起平坐的贵妃了! 丽妃自然晓得,太后有意抬举她,可太后若真能做得了皇上的主,纪婕妤就不只是小小婕妤了。 丽妃笑着说:“说了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纪婕妤了。” 太后忧愁地叹了口气,前日皇帝来请安,她已经旁敲侧击了一通,皇帝不为所动,大封六宫这么好机会,都没有纪婕妤的份儿,难不成皇帝当真如此绝情,要让纪婕妤做一辈子的婕妤? “她最近身子不爽利。”太后脸色晦暗地道。 夏贵妃看在眼里,暗自窃喜,看样子此番大封,是没有纪婕妤的份儿了!可见太后这个名义上嫡母,在皇上心中分量也不过尔尔! 太后于皇帝,既无生恩,也无养恩,这点六宫嫔妃都清楚。 夏贵妃笑容盈盈对丽妃道:“纪婕妤好歹是太后的母族侄女,丽妃可得多照拂一二,别叫底下奴婢轻慢了去。” 纪婕妤再不得宠,好歹是太后母族之女、更是二公主生母,怎么就至于被底下奴婢轻慢了? 太后脸色登时就有些不悦。 丽妃笑了笑:“贵妃说笑了,哪里有人敢轻慢纪婕妤?” 夏贵妃理了理自己华美的云鬓,笑容不减,“如此,自然再好不过。” 不就是刺人心头痛处么,谁不会?! 第153章、吴婕妤的巴结(再加更) 出了寿宁宫,卫嘉树原是想去看望一下顺康太妃的,不料才走出去没多远,她宫里的路惟忠就匆匆来报,说是吴婕妤去了她的长秋宫拜访。 卫嘉树只得掉头返回,好在她只是临时起意,并不曾事先打招呼,不过她还是连忙吩咐了竹韵去取些轻薄的衣料,送去寿颐宫,给顺康太妃添置夏衣之用。 “听闻卫妹妹去太后请安了,我估摸着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便不请自来,还请卫妹妹莫怪我唐突。”小产之后,养了两月光景,吴婕妤这还是第一次走出永庆宫呢。 卫嘉树忙与吴氏见了平礼,“倒是叫吴婕妤久侯了。”——这吴婕妤来了都有半个钟头了,其实也不算太久。 吴婕妤笑容深深,“是我估摸差了,最近嫔妃常去寿宁宫请安,人一多,话就多。” 吴婕妤虽一直在养身子,但消息确实十分灵通。 卫嘉树不置可否地一笑,便忙叫英落沏茶待客。 今春六百里快急刚刚进贡入京的明前茶,自是新鲜得紧,吴婕妤捧着鹅黄地儿折枝玉兰珐琅盏,徐徐抿了一口,慢悠悠叹道:“入口圆滑、口齿留香,真是好茶!” 这头茬的明前茶,通过还不到十斤,皇上除了孝敬太后,就只赐了太子……以及这位刚刚生育了六皇子、正荣宠无限的卫婕妤。 吴婕妤将茶盏轻轻搁在手边的乌漆团花小茶几上,“其实我此来,是向卫妹妹致歉的。” “哦?”致歉?她之前可分明坏了吴婕妤的嫁祸之计呢! 吴婕妤徐徐起身,朝着卫嘉树便屈膝下去。 卫嘉树见状,忙不迭搁下茶盏,上去搀住吴婕妤,同在婕妤位份,她可受不得这样大礼。 吴婕妤看着眼前这位身段曼妙的女子,真真是丁点儿看不出是刚刚生育过,她眼底晦暗不明,她垂首道:“之前,害得卫妹妹都没做好月子,大正月里的天儿那么冷,若是卫妹妹因此冻坏了身子,我可真真是万死难恕!” 卫嘉树压下心头的讶异,忙道:“吴婕妤这话实在是太过言重了!那是我自己执意要去的。何况我身子也并无妨碍,还请婕妤不要放在心上。” 吴婕妤幽幽吐出一口气,幸亏卫氏没有冻伤身子,否则……她这一关就不好过了。哪怕当日是皇上要召见那宫女,但皇上的迁怒,有时候是不分对错的。 吴婕妤低声问:“卫妹妹可觉得我狠毒?” 吴婕妤的一记直球,倒是叫卫嘉树不知该如何回答了,她只得打马虎眼:“这后宫里,婕妤是一等一温柔婉顺之人。” 吴婕妤轻轻一笑,“没有那个当娘的,会害自己的亲骨肉。不瞒卫妹妹,我这个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就不大好,虽全力保胎,但终究还是胎死腹中了。” 听得这话,卫嘉树不禁诧异,吴婕妤如今对她实话实说了? “这事儿,也怪我事先没有跟卫妹妹通过气,这才出了岔子。”吴婕妤温柔的脸上满是叹惋之色。 卫嘉树默了片刻,“吴婕妤就不怕,皇上知道了真相,会不高兴吗?” 吴婕妤面色沉定如水,“卫妹妹,在这宫里,对错从来不重要。只要能让皇上顺心如意,哪怕错了也是对的。”——给她保胎的太医已经被革职,可见皇上已经知道内幕了。 卫嘉树心头一沉,怪不得这件事,皇帝轻描淡写揭过,而且丝毫没有怪罪吴氏之意! 只因为,吴氏看出来皇帝对夏贵妃多有不满之处,所以吴氏一个婕妤,才敢于栽赃嫁祸贵妃! 吴婕妤望着茶盏中澄净的黄绿色茶汤,眸色深深,“我伺候皇上这些年,一直谨小慎微,无论明面上还是私底下,从无半分忤逆皇上之处。论出身,我比不得那些高门贵女,论容貌我也算不得多出挑,我读书不多、也没什么才艺……”——所以,她一步路都不能走错! 卫嘉树含混一笑:“婕妤太妄自菲薄了,你自有旁人没有的好处。” 吴婕妤温婉带笑,“月子里那件事,卫妹妹不会记我的仇吧?” 卫嘉树忙笑着说:“怎么会呢?” 话说,吴婕妤特特跑来,就是来给她道歉的?这姿态未免放得太低了些吧? 卫嘉树心里直犯嘀咕,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啊,人家都巴巴来道歉了,她还能说不原谅吗? “我不敢奢望卫妹妹日后能与我亲如姐妹,只盼着妹妹不要再帮夏氏了。”吴婕妤语气温温柔柔,瞳仁黝黑深邃,叫人一眼看不到尽头。 “我跟夏贵妃又不熟。”卫嘉树笑道,原来是怕她倒向夏贵妃啊。 吴婕妤温柔的笑容似一泓春水,她抬手唤了自己的心腹云溪姑姑上前,指着云溪手上的锦盒道:“这是一点赔罪礼,聊表我心中歉意,还请卫妹妹笑纳。” 这吴婕妤娘家可是皇商,特有钱,只怕送的礼物也必定贵重不凡。 只是那锦盒小巧,也不知搁了什么东西。 寒暄了几句,吴婕妤便推说要回去照顾四公主,便告辞了。 卫嘉树叫路惟忠去送了吴婕妤,兀自掂量了一下那锦盒,倒是不重,看样子不是金玉之物。 打开盒子一瞧,却是一幅卷起来的绣图。 上好的月白素锦,缓缓展开,三尺有余,上头密密麻麻以金线绣满了福字,那针脚平整细腻,一看就知是颇为上乘的京绣。 只不过论绣工,只能算是上乘,而非顶尖。 虽说金线用不少,但在皇家也算不得多贵重,只是这么大一幅绣图,绣起来会比较费时费力。 英落凑近了仔细打量,她忽的道:“小主,吴婕妤擅京绣,这百福绣图……” 卫嘉树惊讶:“你是说,这百福图是她亲手绣的?!” 吴婕妤之前不是一直在闭门将养吗?难不成这些日子,吴氏一直在绣这幅百福图? 这么大一幅绣图,虽说不是十分复杂,但怎么也要一两个月才能绣出来! 以她如今的盛宠,再值钱的东西,也算不得稀奇。 所以吴氏才没有送值钱的金玉珠宝! 只是吴婕妤这份致歉礼,未免太有诚意了些!不,这已经不是诚意,甚至都可以算是“巴结”了! 第154章、卫嘉树的金手指 “小主,这幅百福绣图……如何处置?”英落低声请示。 “先收起来吧。”卫嘉树瞟了一眼那绣图,大红丝线与金线掺在一起绣成的百福图,看上去金红交加,她觉得送给八十岁老太太会比较合适。——她内心止不住地吐槽。 “是。”英落便忙将这三尺百福绣图卷了起来,收回锦盒中,交给绣儿。 忽的,英落附耳低语道:“奴婢怎么瞧着,吴婕妤有些刻意了,像是故意做给谁看似的。” 卫嘉树内心嘀咕,当然是做给皇帝看的。 在这后宫,论揣摩圣意,吴婕妤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吴婕妤温柔小意、识趣乖觉,在加上模样也温婉秀雅,男人自然都喜欢这样的女人。 吴氏不良善、不单纯,她心机颇深、亦颇有算计,但她的算计,又恰恰逢迎了皇帝的心思。 这才吴婕妤多年得宠的秘诀啊! 吴婕妤不敢有一丝一毫忤逆皇帝,亦不敢叫皇帝有丝毫不快。 所以,吴婕妤闭门歇养也毫不松懈,愣是绣出了一幅三尺长的百福图。 还巴巴跑来,放低身段致歉。 不过吴婕妤素来能忍,当初皇帝把她的儿子抱去给贵妃抚养,吴婕妤都能忍耐。 何况区区绣个百福图、登门致歉了。 自穿越到这个时代,卫嘉树自诩已经诸多忍耐了,但比起吴婕妤的忍耐功力,她真是望尘莫及。 另一头,吴婕妤撑着仪舆回到永庆宫东偏殿便躺在了榻上歇息,云溪姑姑连忙捧了一碗参汤上来,“主子小产不到半个月,便开始忙活,实在是累坏了。” 吴婕妤接过参汤,趁热饮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比起在长安宫伏低做小、忍辱受屈的日子,这不算什么。” 云溪姑姑小声道:“想来卫婕妤也不至于糊涂到投靠夏贵妃。” 吴婕妤擦了擦嘴角,“这点我自然省得,只不过……此番失利,日后再想把夏贵妃幽禁起来,便难了……” 吴婕妤难掩忧愁,“这个儿子,我终究是夺不回来了。” 吴婕妤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她还得继续争宠,还得再生一个儿子才成。 可惜此番小产,终究伤身,太医说了,最起码也要调理半年。 吴婕妤恨恨道:“我一时半会不能侍寝,卫氏又产后虚弱,倒是便宜了顾氏了!” 傍晚,卫嘉树这头就得到消息,说皇帝翻的是慧婕妤的绿头牌。 这阵子,慧婕妤貌似蛮得宠,一个月能有三四回侍寝呢,除此之外,其余侍寝的都是些女御,哦,对了,丽妃最近都是每月一次,十分稳定。 卫嘉树抱着肉肉崽子哄了一会儿,看着儿子打哈欠,她也忍不住犯困。 自打肉肉降生,世界树也宛若春日降临般,绿叶一下子萌发了一大片,远远望去,一片绿意盎然。 虽然相对于偌大的世界树而言,仍然只是一小部分。 “到底有个什么卵用……”卫嘉树躺在拔步床上,嘴里喃喃嘀咕。 肉肉完全就是个寻常小婴儿,就像是喝了孟婆汤似的,饿了哭、尿了哭、拉了粑粑还哭。 卫嘉树试图跟他沟通,都以失败告终。 难不成,他真的彻底忘了悬挂在世界树的漫长光阴? 唉,慢慢养养,再看看吧。 忽的,卫嘉树发现,自己的鹅黄软帐没有遮严实,中间赫然是寸许的缝隙。 外头悬挂着一顶如意宫灯,明灿灿照进来一抹光华。 卫嘉树也懒得为这点小事叫人,直接伸长了手臂去扯软帐,然而她是睡在床榻偏内侧的位置,距离帐子有点远,她胳膊有点短,够不着…… 这特么就有点尴尬了。 她尴尬了两秒钟,正要开口唤人,却不料—— 她的右手“咻”地一下伸长了! 没错,她那雪白细嫩的五爪竟然变成了五根细长的树枝,上头还带着翠绿欲滴的叶子,那枝叶宛若手指般灵巧,顺从她的心意,柔软卷着软帐,轻轻一扯,软帐便严丝合缝。 卫嘉树受到了一万点的惊吓伤害! 任谁的爪子变成了树枝,都会惊讶吧? 但好在,卫嘉树知道自己是一棵树。 所以爪子突然变成树枝,的确很令人惊讶,但她并没有惊叫出声。 惊讶过后,她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研究着自己的那变成细长枝条的五指。 她心念一动,五条小树枝灵活摆动。 很好,很听话。 就跟手指头没什么区别,就是变了个模样。 卫嘉树正饶有兴致玩着自己的右爪子的新皮肤,忽的,软帐被挑开一点小小缝隙,帐外,赫然是竹韵的半边脑袋,那滴溜溜眼珠子正朝她望了过来。 卫嘉树:Σ(⊙▽⊙“a 哦豁,要凉! 任谁看到一个人,一只手的五指都变成了树枝,就算吓不死,也得吓个半死吧? 这种情况,完全可以参考许仙看到白娘子真身…… 但竹韵却眨了眨眼,“小主,您还没睡呀。” 卫嘉树:“……”难道是帐子里头光线太昏暗,所以竹韵没瞧见? 嗯,不至于吧,竹韵又没有夜盲症。 而且,帐子掀开之后,正好外面的光就照在了她的树枝爪子上,翠绿的叶子在灯光下分外绿油油喜人。 但竹韵,就像是瞎子似的,完全瞧不见!!! “竹韵,你有没有觉得,我的手……有点糙了?”她活动了一下子自己的树枝五爪,嗯,都成树枝了,能不糙吗? 竹韵忙掀开了一半软帐,内殿的灯光照亮了床榻内,竹韵仔细打量着自家小主那一双嫩白如牛乳的柔夷,笑着说:“小主多心了,您这双手啊,还跟以前一样!” 哦,那确实是瞎了。 卫嘉树摆了摆自己的树枝五爪,道:“行了,我知道了。” 竹韵笑着说:“小主您早点睡吧。” 说着,竹韵再度把软帐拉上,这一次拉得严严实实,不透光。 卫嘉树心中喃喃:看样子竹韵是看不见她的树枝爪子……肉肉果子之体是灵体,世界树也是灵体。 而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灵体的。 就跟看不到鬼是一个道理。 卫嘉树放心了,但又犯愁了,就算别人都看不见,但她的爪子怎么变回去呀? 正这么想着,那树枝突然萎缩了起来,眨眼功夫右手就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白皙细腻的五指,原来是可以意念操控的。 方才,是她想要伸手拉上帷帐,但够不着,所以手指头变成了树枝。 不错不错,这金手指有点用处。 第155章、良嫔嘉树 第155章、良嫔嘉树 五指化作的树枝长度十分可观,而且可长可短、可粗可细——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卫嘉树仔细做了实验,枝条长度的极限约莫三米有余,大概也就是一丈。 粗细……越长就不可控制地越细,短的时候则可以粗一些。 但至多也不过就是手指头两倍粗而已。 枝条的承重力道也与其粗细成正比。 长度一米以内的话,卫嘉树可以把自己托起来——牛顿老先生的棺材板大约是压不住了。 不过这样会很累,倒不是肉体上的累,而是精神上的累。 卫嘉树用树枝五指将自己托起来不过四五分钟,就觉得头有点晕。 然后,她就浑浑噩噩睡死过去。 一觉足足睡了六个时辰! 好在她产后体虚,多睡一会儿也不至于太惹人疑窦。 “小主昨儿去给太后请安,又陪着吴婕妤说了那么会儿子话,大约是累了吧。”竹韵第三次进来,才终于唤醒了卫嘉树。 睡饱了觉,卫嘉树神清气爽。 她这金手指,虽然比较奇葩,但貌似并不强大。 宫女青罗给英落姑姑打着下手,一会儿工夫,卫嘉树的三千青丝便梳成了一个温柔的低髻,鬓边点缀着红宝石芙蓉花簪,格外衬人气色。 路惟忠满含喜色近前,“奴婢恭喜主子,御前的副领事钱公公前来传旨了!” 屋里一众宫人俱是难掩喜色,这定是晋封嫔主的圣旨! 卫嘉树微笑道:“请钱公公去正殿,摆上香案。” 如今是正式的圣旨,而非手谕,自然要摆出接旨的规矩和仪态来。 皇帝御前,有一位领事太监,四位副领事——张三顺不慎丢了副领事衔儿,因此御前只剩下三位副领事了。 而此番晋封,有两位封妃、三位封嫔,也就是说,得有一位嫔主只得由御前首领太监去传旨。 如此思量着,卫嘉树兀自披上了一件庄重的石青缂丝八团四季花篮褂子,头上又添了一双金累丝珠钗,这才往正殿接旨。 副领事太监钱裕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太监,面白无须,微微发福,一脸的喜气盈盈。 卫嘉树在英落的搀扶下,郑重归于正殿正中的蒲团上。 钱裕忙展开圣旨,朗声念道:“皇帝诏曰:婕妤卫氏,端懿惠和,温良孝淑,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晋尔为良嫔,钦哉!” 卫嘉树心道,以后总算是可以名正言顺住进正殿了……啊不,按规矩,得等正式的册封礼过后,她这个良嫔才算是名正言顺。 “嫔妾谢皇上、太后恩典。”卫嘉树深深磕头,双手接过那黄帛圣旨。 英落忙将自家娘娘搀扶了起来,满脸的笑容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钱裕亦是笑成了一朵花,他连忙行了一礼:“奴婢恭喜良嫔娘娘!此番大封六宫的嫔妃里头,娘娘是最年轻的嫔主!” 卫嘉树有些恍惚,可不是么,她还未满十八周岁呢! 但她已经是个奶娃娃的母亲了,如此想想来,皇帝果然是个禽兽呢。 卫嘉树虽早就知道册封名单,但还是忙问:“不知还有哪几位娘娘荣获加封之喜?” 钱裕忙道:“谨嫔、诚嫔两位娘娘封了妃位,您与慧婕妤、吴婕妤皆晋九嫔之列,除此之外,兴平宫徐美人封婕妤、储秀宫叶才人和永宁宫卓才人晋美人,然后就是几位女御跟着沾了光,奴婢便不啰嗦了。” 徐美人貌似也是潜邸出身,只是一直无所生养,所以做了差不多十年的美人。 而叶才人是五皇子修信之母,理当加封。 永宁宫主位是谨妃,卓才人失宠多年,此番晋封,想必是沾了谨妃的光。 卫嘉树忙瞟了一眼英落,英落会意,立刻塞了一锭金锞子给钱裕。 钱裕见了钱,瞬间合不拢嘴,“圣旨已经晓谕礼部和内务府,诸位娘娘的册封礼,底下已经紧锣密鼓筹备着了,还请良嫔娘娘放心。” 卫嘉树微微颔首,忙叫首领太监路惟忠送了钱裕出长秋宫。 钱裕一走,殿中众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道:“奴婢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卫嘉树手里攥着那道圣旨,她终究是成为了良嫔。 这个字眼,这个封号。 还真是令人无比清醒啊! 卫嘉树笑呵呵道:“你们倒是机灵,这是想讨赏呢!” 说着,她大手一挥道:“长秋宫上下,每人赏三个月的银钱!” 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通谢恩,长秋宫正殿一片欢笑喜庆。 卫嘉树又忙对英落道:“把事先预备好的那两份贵重的贺礼再检查一遍,本宫先去永宁宫、再去太平宫。” 永宁宫主位是如今新鲜出炉的谨妃娘娘,太平宫主位则是诚妃沈氏了。 永宁宫倒是离得近,紧挨着吴婕妤的永庆宫……啊不,如今吴氏也是嫔了,倒是忘了问吴氏封了个什么嫔。 谨妃是宫里数一数二的老资历了,平素里温婉敦和,仪态端方,今日刚接了圣旨,脸上喜色难掩,眼角眉梢几欲飞扬。 “哟,是良嫔妹妹啊!”谨妃心情好,自是格外热络。 良嫔这个称呼让她清醒,妹妹这个亲昵称谓,叫她忍不住有点肉麻。 卫嘉树忙敛衽屈膝:“给谨妃娘娘请安!” 谨妃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这还没行册封礼呢,妹妹还是如往常那般称呼本宫吧!” 卫嘉树抿唇一笑:“虽未行册礼,但皇上的圣旨已下,嫔妾也只是遵从圣旨罢了。” 谨妃笑容灿烂,“妹妹产后身子弱,快坐吧!” 卫嘉树这项屁股才沾椅子,茶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永宁宫的首领太监便笑呵呵进来禀报:“主子,贤嫔娘娘前来贺喜!” 娴嫔?还是贤嫔?若是前者就罢了,后者……未免太尊贵了些。 如无意外,应该就是吴氏了。 卫嘉树忍不住小声问:“哪个贤?” 谨妃嘴角一抿,“自是贤良的贤!良嫔妹妹还不晓得吗?” 卫嘉树道:“嫔妾接了旨,就来给娘娘贺喜了。” 谨妃莞尔一笑,对首领太监道:“良嫔妹妹腿脚真快,明明是贤嫔的永庆宫离本宫最近,倒是你先来了。” 这话,像是对吴贤嫔有所不满了。 “请贤嫔进来吧!”谨妃语气忽的有些冷漠。 卫嘉树免不了有些惊讶,真没想到,皇帝居然给吴氏选了“贤”字做封号! 古来四妃,贵淑德贤。 然而皇帝却把属于四妃的封号给了九嫔! 这岂不是想说,他想封吴氏为妃?! 后宫嫔妃都巴望着字眼儿尊贵一些,但太尊贵,就难免惹人妒忌了。 第156章、贤嫔吴清雅 一袭温婉柔和的雪紫色杂宝暗纹罗长衣,下裙只露出一抹缠枝芙蓉底斓,倒是极好的织金缎料。 “嫔妾吴氏给谨妃娘娘请安,贺娘娘晋封大喜。”刚刚被诏封为贤嫔的吴氏敛衽屈膝,仪态谦和。 谨妃端坐着,不苟言笑,只正色道:“贤嫔同喜。” 原本坐在一旁扶手椅上的卫嘉树早已起身退避一侧,见吴氏行罢了礼,便忙微微屈膝,见了一个平礼。 吴贤嫔也连忙还以屈膝礼,“永庆宫离着谨妃娘娘的永宁宫最近,原以为只是换身衣裳,不耽误时辰,没想到竟是良妹妹先来了。” 卫嘉树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她身上这套正是接旨时穿的,倒也合宜,便直接来了永宁宫,所以才早了贤嫔一步。 贤嫔殷殷看向谨妃,“嫔妾知道谨妃娘娘出身书香门第,所以特备了一幅青藤老人的《菊竹图》做贺礼,也不知是否合娘娘的眼缘。” 卫嘉树先是一怔,然后忽的才想起,青藤老人……貌似是明朝后期画家徐渭的号。她虽然是学油画的,不太懂国画,但也知道徐渭是明代三才子之一,这等名家名作,想也知道,怎么也得几千两雪花银! 这个吴氏,出手还真是大方! 谨妃也不禁微微侧目,“贤嫔有心了。” 出了永宁宫,已经是日上中天,贤嫔含笑道:“良妹妹大约也要去西六宫贺诚妃娘娘晋封之喜吧?不如同去?” 卫嘉树的确是要去太平宫,目的地一致、路也一致,自然是不得不同行而去的,便点头说:“如此也好。” 诚妃比之谨妃,仪容要更加温柔和气,哪怕是面对贤嫔,亦是言语温和、举止端柔。 吴贤嫔给诚妃的贺礼也是差不离的东西,杨慎的墨宝一幅,同样也满口夸赞沈家是书香门第。 卫嘉树嘴抽抽,在贤嫔眼里,难不成个个都是书香门第? 不过谨妃徐氏、诚嫔沈氏的母家父兄都是文官,称赞“书香门第”,倒也没错。 出了太平宫,贤嫔依旧是笑脸殷切,“良妹妹,天色还早,不如……” 卫嘉树忙打断贤嫔的话:“天色还早,我正想着不如顺道去万福宫给丽妃娘娘请个安。” 提到丽妃,贤嫔尴尬一笑,“那我就不打扰妹妹了,这晋封贺礼,容我明日再叫人送去妹妹那儿。” 是啊,除了要送谨妃、诚妃晋封贺礼,她们三个嫔也要互送贺礼。卫嘉树估摸着,只怕也是字画之类的东西。 卫嘉树笑着说:“贤嫔娘娘出手素来大方,我倒是十分期待呢。” 贤嫔笑容满面,“良妹妹这般期待,这份礼,看样子我得更尽心才行。” 如此客套了几句,卫嘉树便登上仪舆,直奔万福宫去了。 作为西六宫之首,丽妃的万福宫离着她的长秋宫实在是有点远,好在有肩舆作为交通工具,若是用腿走,她只怕会累趴下。 此番大封,没有丽妃的份儿,而且协理六宫的谨妃诚妃一下子就跟丽妃平起平坐了,卫嘉树原以为万福宫今日只怕会冷清,所以特特过来一趟。 可没想到,万福宫竟颇为热闹。 谦嫔柳氏、谧嫔何氏、纪婕妤、孙婕妤——都是位份不低,但都没能更进一步的嫔妃。 卫嘉树心下了然之余,忙上前请了丽妃安。 丽妃瞬间露出笑容,“今儿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怎的来本宫这儿了?” 卫嘉树笑容甜美:“嫔妾来娘娘这儿,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么?” 说着,便忙主动请了谦嫔、谧嫔安。 卫嘉树虽未册封,但毕竟恩仇优渥、又膝下有子,二嫔也少不得赶忙还以平礼。 至于纪婕妤、孙婕妤就得反过来给卫嘉树行礼了。 卫嘉树见状,连忙侧身躲开,“我还未行册封礼,怎敢受了两位婕妤的礼。” 这举止言语,叫纪婕妤和孙婕妤心中大为熨帖,纪婕妤笑着说:“我一个人闷得无聊,原是想找丽妃娘娘说说话解解闷的,没想到这里倒是热闹得紧。” 大封六宫这么好的机会,愣是没自己的份儿,哪怕是素来不争的纪婕妤,心里也不大好受,所以才来了丽妃这里,原是想互相安慰一下。 纪婕妤这么想,别人自然也会这么想。 谦嫔素来谦和,忙扬起笑容:“真是恭喜良嫔妹妹了!” 谧嫔可就没有谦嫔这么好的脾性,哪怕知道这位良嫔如今盛宠无限,也忍不住酸溜溜道:“哎哟,这卫妹妹不过才十八岁,就封了嫔主之位,不知要羡煞多少姐妹了。” 是羡煞了你吧?卫嘉树内心忍不住吐槽,她旋即笑道:“嫔妾哪里比得上谧嫔娘娘,您可是十六岁就封了嫔呢!” 谧嫔因是元后庶妹,所以一入宫就是嫔位! 只不过这些年过去了,也还依旧是嫔位。 谧嫔擦了擦唇角的茶水,“卫妹妹的小嘴可真甜,本宫心里着实舒坦了不少呢!” 这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也是挺没脑子的。 丽妃忍不住蹙眉,这个谧嫔一大早跑来巴结她,这会子却当着她的面这般不乖觉! “良嫔今儿怕是也辛苦了,坐下喝杯茶吧。”丽妃忙吩咐福佑姑姑,给她上了好茶。 坐在仅次于谧嫔位子上的纪婕妤已经不动声色让出了自己的椅子,坐到了一旁的绣墩上。 卫嘉树虽自谦不受纪婕妤与孙婕妤的礼数——但这座次却是不能随便谦让的。 她低声道了“多谢”,这才上去坐了。 卫嘉树端起那珐琅牡丹缠枝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水还未咽下去,旁边的谧嫔便再度酸溜溜道:“到底是生育了皇子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卫嘉树:丫的还没酸够啊!! 坐在离丽妃最近的椅子上的谦嫔抬眼看向谧嫔,温吞吞道:“谧嫔,多喝口热茶,好生暖暖身子。”——省得满嘴冷言冷语! 谧嫔不聪明,自然没听懂谦嫔话里的深意,她笑着说:“丽妃娘娘宫里的茶可真香!嫔妾宫里的茶,就逊色多了。” 卫嘉树慢慢品着茶,是明前茶,不过不是头茬的,但也实属一流,一般人的舌头是喝不出来的。 坐在绣墩上的孙婕妤也忙附和恭维:“是啊,这么好的茶,嫔妾素日里哪里喝得着?还是丽妃娘娘大方!拿这么好茶招待咱们。” 嘴甜的话谁不爱听,丽妃笑咯咯道:“本宫记得,孙婕妤也是极爱喝龙井的!” 说着,丽妃吩咐道:“福佑,去包上一斤,赠予孙婕妤!” “多谢娘娘!”孙婕妤笑逐颜开,像是得了个金元宝。 甭管有几分真心,这个孙婕妤起码是很识趣的。 第157章、肉肉他爹很狗!! 在丽妃处逗留良久,回到长秋宫,便已是夕阳无限好的黄昏。 落日熔金,暮云四合。 长秋宫的西窗上一片金红灿烂,煞是好看。 卫嘉树从乳母怀里接过才刚吃饱了奶水的肉肉小崽子,吃饱喝足的小家伙倒是极乖,脸蛋肉嘟嘟泛着红润,简直就是屁桃脸。 想到此,卫嘉树突然“噗嗤”笑了,她忍不住捏了捏肉肉的屁桃脸,小崽子发出不乐意的哼哼声。 英落连忙道:“娘娘,六殿下人小脸嫩,您轻点儿。” 卫嘉树心中无语,不就是捏捏脸么,老娘累死疼死才生下来,还不准老娘玩一玩? 把肉肉塞回乳母怀里,卫嘉树揉了揉酸涩的手臂,这个小肉球,如今是愈发沉了。 竹韵笑着道:“娘娘今儿想必是累了,奴婢已经给您放好了洗澡水,里头洒了新鲜的桃花、玉兰花瓣,可香着呢。” 卫嘉树颔首,连竹韵身上都染了春日桃花的甜香呢。 偏殿小小的浴室内热气朦胧,浴缸里浮着一层粉嫩的桃花以及洁白的玉兰,在热水浸润下,散发着甜美润泽的气息,闻之令人陶陶。 在竹韵、青罗的侍奉下,卫嘉树宽衣解带,赤条条走进了浴缸中。 温热合宜的香汤包裹着这具雪白玉嫩的身躯,只露出一抹修长细腻的脖颈与白里透红的削肩。 此身身段玲珑纤细,但却并非骨瘦如柴,一双锁骨只微微可见,白里透红的肌肤柔软而紧实,只不过到底是生育后未久,腰身的肌肤仍旧有些松弛。 浴池不大,但也足够她伸展娇躯,娇小玉嫩的双足时不时冒出水面,粉嫩的脚趾俏皮地拨弄着花瓣。 青罗捧了一盏雪梨汤,一勺勺送到卫嘉树嘴边。 泡澡虽然舒坦,但是容易口渴,因此卫嘉树泡澡,必叫人备上可口的饮子。 雪梨汤清甜润喉,正适合泡澡的时候喝。 卫嘉树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起身出浴,擦身的浴巾是柔软吸水的松江布,而且擦上身和下身还不能用一块浴巾,据说是什么上身清、下身浊,不可混淆。 “竹韵,帮我好好按摩一下腰。” 腰上的肌肤松垮垮了,看了着实叫人心情不美。 竹韵应了一声“是”,便飞快去取了太医专门调配的珍珠玉润膏和按摩油,先用珍珠玉润膏擦遍通身,此膏有润泽美白肌肤之效,也就相当于身体乳。 而按摩油则是特意为产后妇人所调配的油膏,哪里需要按摩就抹在哪里。 这油膏是白花花的一坨,据说是用绵羊油为基底,佐以鹅脂、桃花、白芷、益母草等十几味药材制而成,据说最能紧实细嫩紧肤。 淡淡的药香弥漫,卫嘉树趴在软塌上,腰身处被竹韵轻重合宜地按压推拿、揉捏捶扣,端的是十八般花样,卫嘉树舒服得直哼哼。 “嗯~没错,就是那里~~再用力一点点~”卫嘉树语出娇媚缠绵。 竹韵手一抖,揉腰的动作忽的重了三分。 “哎哎哎,轻点儿呀~”卫嘉树幽怨娇嗔。 竹韵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专心致志。给娘娘按摩,端的是考验人的定力啊。 半个时辰后,竹韵取了一套杭细小衣小裤,并一套石榴红杭罗中衣中裤,伺候自家娘娘穿上。 卫嘉树穿上了衣裳,才看到眼前杵着一只阿飘。 她黑线了,你丫的什么时候飘进来的?! “退下吧,我要歇息了。”卫嘉树面带寒霜。 “咳咳!”宣承熠鬼脸甚是尴尬,“朕、朕是刚刚来的,朕什么都没瞧见。” 这种话鬼都不信!!! “额,那个……你这身衣裳甚是明艳,很衬你的肤色。”红衣似火,肤白如雪,美得令人心动。 当然了,还是刚才的样子更令人心潮澎湃。 卫嘉树气得磨牙,这个狗皇帝,怎么就是改不了偷窥的下流毛病?! 这难道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啊呸呸!老娘才不是屎! 卫嘉树原本看在皇帝对她还算有几分真心的份儿上,本来心里都不再叫他狗皇帝了! 但如今看来! 丫的就是个下流狗皇帝!! 看着嘉树那气鼓鼓的样子,阿飘宣承熠又是心痒又是心虚,但他也知道,这事儿是越描越黑,便连忙转移话题:“正殿一早就拾掇好了,你怎么还住在偏殿?”——正殿所有物什一应俱全,完全可以直接入住。 卫嘉树哼道:“慧嫔和贤嫔不也没搬吗?” 宣承熠忙也知道毕竟还没行册礼,所以都不敢贸然入主正殿。 “那回头朕下个口谕,也省得你为难。”宣承熠忙道。 如果可以住进更宽敞的正殿,她自然没兴趣蜗居偏殿,但是…… “我和慧嫔、贤嫔三人都挪去正殿住?”这份恩典,可别是独独给她的! 宣承熠点头,“那是自然。”——若是只给嘉树这份例外,未免太过惹人瞩目。 “那嫔妾就多谢皇上了。”嘴上说谢,但卫嘉树却极其无礼,甚至都不起身见礼。 她一身石榴红罗衣,半歪在榻上,神情慵懒随意。 她躺着,皇帝飘着。 嗯,很能拿乔呢。 宣承熠却是心里热乎得紧,“那个……你身子恢复得如何了?” 卫嘉树没好气地道:“您方才都不看见了吗?还问我作甚!” 刚才竹韵给她按摩,狗皇帝绝壁是围观了! 偏生她趴在榻上,只顾着享受,都没察觉到狗皇帝飘进来了! 丫的,连点动静都木有!! 还真是个鬼啊! 宣承熠神色一滞,不禁心潮涌动,“朕、朕不是故意……” 卫嘉树一脸娇怒,没好气地道:“甭管故意还是有意,反正您不打算改正了是吧?!”——话说这都是第几次了?!还好意思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就不能换个借口? 宣承熠被怼得一噎,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脸色虚得像个奸夫。 “咳咳咳!”宣承熠只得用咳嗽声掩饰自己的尴尬,“那个……修佑今晚倒是很乖,朕来了这么久了,都不见哭闹。” 肉肉很乖,肉肉他爹很狗!! 第158章、罗采女、孕期焦虑症 其实宣承熠想说的是,若是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敬事房那边……你可以知会一声,把绿头牌挂回去。 但他偷窥嘉树,又被逮个现形,还被嘉树一通无情怼,怼得他张口结舌、颜面扫地。 “那个,朕还有些折子没批完,朕先回去了!”看嘉树这副生气的样子,就算他开口问她绿头牌的事儿,也肯定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唉,这事儿,还得再酝酿一下,不能一蹴而就啊。 然后,狗皇帝就没了鬼影。 卫嘉树撇嘴:“鬼东西!” “来人,再添些帐中香!”好生祛一祛这狗臭味! 卫嘉树不傻,她看得出狗皇帝的意图! 这家伙色得很!只要有那方面的苗头,便只管把他的意图往黄色方面思考,便八九不离十了! 卫嘉树也清楚,作为嫔妃,都是要侍寝的!这是她锦衣玉食的代价! 但是! 她产后才俩月啊! 好歹让她多休息几个月吧?! 这个色中饿鬼! 你丫的好歹是个皇帝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好吧,虽然没有那么多,但二三十个还是有的! 能不能不要这么急色?! 淡雅悠远的兰蕊帐中香,幽幽袅袅,不绝如缕,直叫人心静神宁,片刻光景,卫嘉树便酣然入眠了。 一夜无梦,醒来后已是日上三竿。 才刚梳妆罢,御前的领事太监姜永福便来了。 自然是传皇帝口谕,以她膝下有子需要照顾,而偏殿狭窄,故而特许她带着六皇子修佑搬入正殿居住。 卫嘉树端端正正一礼谢恩,又问:“那慧嫔和贤嫔那边……” 姜永福笑眯眯道:“奴婢待会儿便要去永庆宫和储秀宫传万岁爷口谕。” 卫嘉树颔首,“既然公公忙,我就不留公公吃茶了。” 英落无须主子会意,立刻悄然上前,塞了一锭小巧的梅花金锞子到姜永福袖中。 姜永福白胖的脸上笑容灿烂,他不动声色收了银子,笑呵呵道:“得嘞,良主子,奴婢告退了!” 送走了姜永福,便是各宫的贺礼的陆续送到,谨妃、诚妃以及与她同在嫔位的慧嫔、贤嫔都是派人送来贺礼,嫔位以下的,便少不得携礼登门相贺。 这一整天,长秋宫门庭若市,正殿的门槛都要被踩破了。 真是多亏皇帝的口谕,否则她还要在狭小的偏殿待客呢。 几位婕妤、美人,以及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御,说笑着、恭维着,一半的恭维话都是献给还在吃奶的六皇子修佑的。 卫嘉树也少不得叫保姆嬷嬷把肉肉崽子抱出来溜了一圈,收获了众人艳羡酸妒的目光。 高位嫔妃虽都没有亲自来贺,但都派了自己宫里的偏位嫔位,谨妃宫里的卓美人、冯采女和乔选侍,诚妃宫里的勤才人和两位选侍,还有慧嫔宫里的叶才人、贤嫔宫里的张选侍、谦嫔宫里的林才人、谧嫔宫里的罗采女…… 端的是济济一堂,偏殿哪里容得下? 好在不是一齐来了,而是三五作伴,参差前来,往往前一波人才打发走,后一波人便进了仪门。 端的是一整日都不得歇息。 日暮时分,卫嘉树看着殿中的交情浅薄的几位低级女御,心道,这是最后一波了。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替本宫谢过谧嫔娘娘好意。”——她如是对谧嫔宫里的罗采女道。 身旁的英落擦眼观色,立刻道:“两位小主,我家娘娘累了。这以后日子还长远着,两位小主以后也可以常来喝茶。” 这是送客的意思。 谧嫔宫里的罗采女和另一位没什么存在感的陈采女连忙起身,齐声道:“嫔妾告退。” 唉,总算是打发了。 卫嘉树长舒一口气,虽然今日贺礼受到手软,但这迎来送往的,也着实累人。 竹韵忙为她捏着肩膀,“娘娘辛苦了。” 英落指挥着小宫女把两位采女以及罗采女替谧嫔送来的那份贺礼一并拾掇下去,英落道:“容奴婢稍作检查,登记造册之后再呈给娘娘过目。” 卫嘉树疲惫地“嗯”了一声,她知道,这里头必定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但她这会子着实没心情理会。 正在此时,太监小徐快步跑了进来,磕头禀报:“娘娘,罗采女又回来了!说是丢了什么帕子。” 卫嘉树狐疑地瞄了一眼罗采女方才坐过的椅子,哪有什么帕子?? “她记错了吧?”卫嘉树嘀咕。 小徐道:“罗采女看上十分焦急的样子。” 卫嘉树叹息,在谧嫔手底下,也怪不容易的,“算了,让她进来吧。”——帕子??内宫之中,又没有外男,就算真的丢了帕子,也犯不着焦急吧? 这个罗氏,到底是为什么焦急? 只见罗采女步履急促走了进来,走到卫嘉树身前一丈,便直接软软跪了下来,“求娘娘救救嫔妾!” 卫嘉树:“……” 她揉了揉眉心,果然是有别的事儿,什么帕子,只是借口罢了。 “你先起来再说。”好端端的,她一个嫔,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罗采女咬了咬嘴唇,眼里满是忧惧惶恐,“求娘娘屏退左右。” 屏退左右?看样子不是小事啊…… 卫嘉树扫了一眼殿中的这些宫女太监,“行了,待会儿再拾掇,你们先退下吧!” “是!”除了英落、竹韵,其余太监宫女都躬身鱼贯退了下去。 罗采女一看便知,留下的这两位必定是良嫔娘娘的心腹了,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这才鼓起勇气道:“不瞒娘娘,嫔妾……有了。” 有了什么?!卫嘉树懵了不到三秒钟,就秒懂。 “你遇喜了?”卫嘉树忍不住瞄了一眼罗采女那纤细的腰肢。 罗采女俏脸上满是惶惶不可终日,“嫔妾的月信,素来很准,但如今已经足足迟了一个月了。” 迟了这么久,的确是八九不离十了。 卫嘉树笑了笑:“这是喜事啊,你应当立刻上报,皇上知道了,必定高兴。”——这罗采女若是早点禀报,此番大封,怎么也会有她的份儿。 罗采女眼中惶恐之色更浓,“娘娘,嫔妾……害怕!” 卫嘉树知道,谧嫔不好相与,若不是关系不够硬、位份不够高,只怕便是第二个夏贵妃。 “你害怕她夺走你的孩子?”卫嘉树笑了,“你以为人人都是贵妃呢。” 饶是如此,前朝后宫对夏贵妃的夺子之举,一直颇有微词。 “本朝自太祖时候,便有不成文的规矩,无论皇子公主,六岁以前都要在生母膝下承欢,以全骨肉情分,满六岁入读,也是搬入所殿居住。”——卫嘉树柔声宽慰,她觉得,罗采女约莫是太胆小了,谧嫔和夏贵妃……身份差得远了! 罗采女咬唇道:“可若是……生母难产而死呢?” 第159章、别往我宫里跳槽! 生母难产而死?! 那自然,只能为皇子或者公主另择养母了。 罗采女俏丽的鸭蛋脸上满是惶恐不安,她再度拜倒在地,“求良嫔娘娘救救嫔妾!” 卫嘉树一阵无语凝噎,“谧嫔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只怕这会子,谧嫔都不晓得罗采女有孕。 以谧嫔性子,若是知道了罗氏有孕,早就跑去御前报喜了。 罗采女惶恐之色更浓,她摇头道:“娘娘您心底柔善,哪里晓得谧嫔是何等心狠手辣?她入宫多年,一直未能有喜,这才扶持了嫔妾承宠,她不比夏贵妃可以轻易夺走贤嫔娘娘的四皇子,唯一的法子,便是留子去母!” 卫嘉树一阵无语,虽然这听着有几分道理,但是你腹中是男是女还尚未可知呢。 而且如今丽妃掌六宫事物,丽妃母族平国公府又一直与理国公何家不睦,若谧嫔真的敢再后宫做这种杀母夺子之事,丽妃第一个不过放过她! 这是患了孕期焦虑症吗? “你的这份担忧,也只是揣测而已。”卫嘉树温吞吞道,“有孕之人,多疑多思,不易于养胎。” 罗采女眼圈通红,眼里泛着泪水,“娘娘,她一定会这么做的!谧嫔娘娘元后的妹妹、太子姨母!哪怕她害了妾身性命,难道皇上太后还会叫她给嫔妾抵命不成吗?”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这罗采女是患了被破坏妄想症不成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把后宫里人往坏处想,事事防备,似乎也没错。 何况谧嫔的确不是什么善茬。 的确难保不会生出这样又蠢又坏的心思。 卫嘉树沉吟道:“你既如此忧心谧嫔,只怕呆在恩福宫也没法安心养胎。” 谧嫔没少挤兑她,卫嘉树当然不介意顺手坑谧嫔一把。 罗采女瞬时大喜,她连忙俯身叩拜:“求娘娘收留嫔妾!若得母子平安,嫔妾愿当牛做马服侍娘娘!” 卫嘉树黑线,丫的原来是想跳槽到老娘的长秋宫啊! 她虽然同情罗氏,但她怎么可能闲着没事给自己找事儿干? 卫嘉树端然道:“本宫产后体虚,又要照顾年幼的六皇子,只怕无法周全你。罗采女还是另寻一位高位嫔妃照顾你吧。” 罗采女不禁露出失落之色,但良嫔既然都这般明言了,自己再哀求,想必也是无济于事,“可是……嫔妾不知道还能去求谁。” 卫嘉树笑了,“比本宫位份高的有丽妃、谨妃、诚妃三位娘娘,与本宫同在嫔位的也还有谦嫔、慧嫔和贤嫔。至于选择谁,采女自行斟酌便是。” 反正你别往老娘这边跳槽。 罗采女一时无言。 “好了,地上凉,采女请起吧。”卫嘉树微笑着道,至于罗采女会选谁,她也大约能猜出一二,没有儿子的,罗采女不免担心被夺子,因此她的选项,便是如今膝下有子的几位高位嫔妃。 夏贵妃那不好惹的性子,就是个加强版的谧嫔,罗采女必定不会选。 因此罗采女跳槽新老板,首选便是她这个新晋宠妃,呆在宠妃宫里,自然也能沾几分君恩宠爱,所以罗采女第一个找的人就是她。 其次自然是谨妃、诚妃了。 至于谦嫔、慧嫔、贤嫔,膝下都只有一位小公主。 以罗采女的多思多虑,是不可能跳槽到这几位宫里的。 “天色不早了,采女还是尽快回恩福宫吧,否则谧嫔怕是要多心了。”卫嘉树微笑着提醒罗氏。 罗采女神色一紧,“嫔妾有孕之事,还请娘娘不要告诉谧嫔娘娘。” 卫嘉树笑着说:“放心,本宫与谧嫔素无交情。” 罗采女知道谧嫔一直酸妒良嫔得宠,平日言语里也多有不客气,罗采女安心了,她郑重屈膝一礼,“多谢良嫔娘娘指点,嫔妾告退了。” 送走了罗采女之后,英落扶着卫嘉树去了东侧暖阁的贵妃榻上歪着,“娘娘,这件事要不要禀告丽妃娘娘?” 卫嘉树暗忖:丽妃还没有放弃自己生儿育女,且以丽妃的性子,也做不出夺人子嗣的事儿。既如此,又何必让丽妃苦哈哈照顾孕妇,还要被人防备夺子。 且照顾孕妇这种事,也是很辛苦的。 如今谨妃、诚妃都封了妃,与丽妃的唯一区别就是还没有行正是册礼。日后,怕是少不得要暗地里争权了。 “不必了。”卫嘉树摇了摇头,“这件事与丽妃娘娘又没什么干系。” 让谨妃或者诚妃去跟谧嫔斗吧。 英落点头称“是”。 竹韵笑着说:“月底便是娘娘的十八岁生辰了,你如今又是嫔主,依例内务府会出资为您筹备寿辰。” 是了,到了这个位份,就算是宫里的正经主子了。内务府出资五百两,其实也能办个体面的生辰了。 英落笑着附和:“是啊,不过内务府只出五百两银子,若想再体面热闹些,还是得再添些。” 卫嘉树略一思忖道:“那就再添三百两吧,我如今身子弱,不想办得太隆重。” “是,奴婢省得了。”英落心下虽觉得少,但娘娘既然不想隆重,便算了,毕竟养好了身子才能承宠,这比什么都要紧。 宫女青罗端了一盏参茶上来,“娘娘,方才御药房送来两支上好的西洋参,说是今春刚刚进贡的,虽说不及咱们的人参大补,但胜在温和。” 卫嘉树淡淡“嗯”了一声,小口抿着,西洋参啊……不就是朝鲜贡品么,朝鲜也就只有这一两样像样的东西了。 这参茶也是胡太医给开的日常滋补饮子,西洋参、黄岐、红枣共煮,喝起来自然是一股子药味,味道不咋滴。 不过她如今身子虚弱,人参这样大补之物,需慎用。 正在此时,忙活活替她去各宫送贺礼的路惟忠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禀报:“娘娘,奴婢从储秀宫出来的时候,正要遇上了敬事房秦公公。” 也就是说,今晚是慧嫔侍寝。 卫嘉树面色寡淡,“哦,是么。” 路惟忠暗忖,娘娘怎么一点儿也不急啊! “敬事房秦公公还叫奴婢问娘娘,何时把绿头牌挂回去呢。”路惟忠笑着说。 卫嘉树面色淡淡:“等我养好了身子再说吧!” 敬事房会这么殷勤?只怕是皇帝授意的吧?! 麻蛋,多等几个月会死啊? 多等几个月自然不会死,但宣承熠心里憋得紧,所以才暗示敬事房主动一点儿。 第160章、畅音阁好戏 乾清宫。 黄地儿江崖海水龙纹珐琅盏被重重撩在案上,里头的上等狮峰龙井茶都晃了出来,险些淹了奏疏。 别的嫔妃出了月子便巴不得立刻侍寝,她倒是一点都不急。 宣承熠满腹闷气,自打生了孩子,她眼里就只剩下修佑了! 姜永福缩着胖滚滚的身子,连忙找补:“胡太医说了,良主子却是身子还虚,不宜劳累……” 产后才两个月,哪有不虚的? 这良嫔娘娘月信还没恢复,万岁爷倒是心急。 宣承熠脸色闷闷的,他当然知道嘉树生产不易,可是、可是朕又不是那粗蛮之辈…… “罢了,去库里挑些滋补的东西送去长秋宫。”宣承熠闷闷道。 长秋宫。 午前,御前的张五福来送赏,都是些上等的山水八珍,卫嘉树喜好美食,便乐滋滋收了。 回头转念一想,山水八珍,里头不少都是野味,比如熊掌、驼峰、象拔、果子狸……吃了没问题吗??不会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毒吧? 卫嘉树心中不安,便叫把这些“山八珍”收起来,留作日后送礼之用,剩余的鱼翅、海参、鲍鱼、干贝之类的水八珍则送去膳房,叫厨子们看着烹制。 哦,对了,她过生日的时候也可以拿出来烹制待客,既体面,又省钱。 卫嘉树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英落一通清点造册后,笑容甚是欢庆:“这些山水八珍成色一流,皇上真疼娘娘。” 竹韵也忍不住道:“是啊,那鲍鱼足有巴掌大呢!” “哪有那么大!”卫嘉树忍不住嗔笑,这丫头就是爱夸张。 说笑打趣了一通,竹韵忽的道:“娘娘,畅音阁那边都唱了三日的大戏了,您也不去瞧一眼。” 因着大封六宫之喜,谨妃和诚妃便吩咐畅音阁各个戏班轮流上阵,说是要唱上七日大戏,连太后都去凑了热闹。 卫嘉树虽然是美术生,但对音律实在是一窍不通,这种古代昆曲,就更是如听天书。关键这玩意儿锣鼓交加,动静恁大,连作催眠曲都不合格。 只是她一直不露脸,似乎也有些拿乔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午后去应个景吧。” 畅音阁是紫禁城最大的戏台,共有上下两层,每到年节,这里上上下下都能坐满了人。 如今虽热闹,但也只占了底下一层而已,看上去也端的是莺莺燕燕一大群,很是热闹。 贵妃和丽妃都没来,卫嘉树只消给谨妃、诚妃行礼问安,又与几个嫔见了平礼便是了。 谨妃笑着打趣:“良嫔可算是来了,喜欢听什么,只管点就是了。” 卫嘉树腼腆一笑:“我不懂这个,也就是来听个动静,娘娘们做主点戏便是了。” 能当得起“娘娘”这个尊称的,起码也是个嫔。卫嘉树这一句“娘娘们”自是在在场所有嫔位以上的嫔妃都客气了进去。 虽然卫嘉树头两日都没来听戏,但谨妃诚妃自然不会忽略了她的位置。卫嘉树也一眼就扫到了空位,正是在慧嫔之下、贤嫔之上…… 这个座次,也可见在她谨妃、诚妃眼里的位置了。 卫嘉树笑着入座。 慧嫔顾氏摇曳这一柄满绣满池娇的双面团扇,她今日梳了华美的牡丹头,满头宝石珠花、金玉首饰,华贵得可堪媲美四妃。 慧嫔笑容妍丽:“良嫔妹妹要照顾六皇子,自然是分身无暇的。” 卫嘉树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不疾不徐道:“慧嫔也要照顾三公主,素日里也很忙碌。”——忙着天天抱着公主去给太后请安。 慧嫔咯咯一笑,“静容已经过了周岁,不似六皇子尚在襁褓,处处都要小心照顾。” 卫嘉树淡淡挑眉。 一旁的贤嫔吴清雅笑容敦和地道:“良妹妹,台上这出牡丹亭正精彩呢,你也别光顾着跟慧嫔妹妹说笑。” 分明是慧嫔与她饶舌,不过贤嫔这话也是在帮她脱身。 有了贤嫔这话,卫嘉树便有了借口不去理会慧嫔。 慧嫔不悦地轻哼了一声,“贤嫔妹妹还真是贤惠人啊!” 上头的谧嫔手里捻着一枚精致玲珑的荷花酥,却不往嘴里送,兀自把玩着,“皇上给三位妹妹拟的封号,都是极好的字眼儿,又是贤惠、又是贤良的!只可惜,慧嫔妹妹的封号不是贤惠的惠,只是聪慧的慧。” 说着,谧嫔轻轻嗤笑,斜眼睨了慧嫔一眼。 慧嫔与谧嫔本就颇有不睦之处,这会子被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嘲讽,慧嫔一张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大好看。 如今居众嫔之首的谦嫔柳氏道:“那也比咱们的封号好听些!” 是了,谨诚谦谧,全都是言字旁的,也不晓得皇帝是不是偷懒,信手拈了这四个字……或者,是要训诫嫔妃谨言慎行?卫嘉树心里暗暗琢磨。 一听这话,慧嫔立刻笑道:“谦嫔姐姐与谨妃、诚妃两位娘娘的封号都是上上之选。自然了,谧嫔姐姐的封号也极好,谧者,静也!” 谧嫔先是一愣,然后脸色才青了起来。 谧嫔这多嘴多舌的,哪里安静了?卫嘉树掩了掩嘴唇,掩饰笑意。 一时间,在场众位嫔妃忍不住纷纷笑了。 这一笑,谧嫔脸色更难看了。 一曲《牡丹亭》正值落幕,台上寂静,更衬得台下的低笑声愈发鲜明刺耳。 正在此时,后头传来“汪”的一声狗叫,然后便是女子“啊”的尖锐惊叫。 众人回头,便见是谧嫔宫里的罗采女跌倒在地。 谨妃忽的道:“那不是谧嫔养的狮子狗吗?怎么……这是想咬人?” 那狮子狗第一时间就被太监给抱到了一边儿,根本没咬着谁,只是叫得凶了些罢了。 谧嫔心下正不快,哪怕问话的是比她位份高的谨妃,她也不客气地道:“嫔妾的狗是最乖巧的,只要不招惹它,怎会咬人?” 这意思是罗采女先招惹了那狮子狗。 卫嘉树暗忖,是了,方才那“汪”的叫声的确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 谧嫔见那罗采女还倒在地上,不由更加不快:“又没真咬到你身上,还不快起来!” 罗采女眼里泪水打转,“嫔妾、嫔妾脚崴了……” 谧嫔蹙眉,露出厌恶之色。 旁边的宫女忙不迭上去搀扶罗采女,罗采女这才一瘸一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谨妃一脸关切地道:“扶罗采女去偏殿歇息,再叫个太医来瞧瞧。” 谧嫔哼了一声,“不就是崴了脚么!” 卫嘉树暗忖,这一传太医,罗采女的身孕只怕就藏不住了。而罗采女自己也没反对,反倒是连忙对谨妃致谢,一脸感激涕零。 第161章、宁可画猫也不画朕! 片刻功夫,戏台上已经唱起了新的一出好戏,贤嫔说,那是游园惊梦。 卫嘉树听得百无聊赖,只恨不得立刻找个借口溜了。 游园惊梦唱罢之际,太医一脸喜色来报:“回谨妃娘娘的话,罗小主脚上的伤不打紧,只不过小主已经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了!此番有些受惊,需好生静养。” 一时间,畅音阁鸦雀无声。 谨妃率先笑了:“那也是天大的喜事!烦劳太医速去向皇上报喜!” “是,微臣这就去!” 太医欢欢喜喜退下了,谧嫔却是脸色铁青。 自己宫里偏位有喜了,其实也算不得坏事,但是——罗采女已经快三个月的身孕了! 也就是说罗采女必定是故意隐瞒至今! 谨妃笑着道:“幸亏罗采女没有被谧嫔狮子狗咬到,否则伤了龙胎,这畜生非得打死不可。” 这话落在谧嫔耳中,只觉得字字都在针对她。 诚妃眼中尽数是了然之色,她温文道:“谧嫔回头可要好生安慰罗采女才是。” 慧嫔脸上敛去了惊讶酸涩之色,笑吟吟道:“那不乖觉的小畜生,谧嫔姐姐还是赶紧撵了,否则若是再惊扰了龙胎,只怕姐姐要吃挂落呢。” 谧嫔脸色铁青阵阵,她咬牙切齿道:“不牢慧嫔费心!” 贤嫔低声与卫嘉树道:“今儿的戏曲可真是精彩。” 卫嘉树:可不是么! 红日西斜时分,卫嘉树回到了她的长秋宫。 竹韵为她捏着肩膀,英落则呈了一盏参茶上来,“罗采女此番可是被谧嫔的狗给惊扰了,虽说未曾伤到龙胎,但是……罗采女与皇嗣,怕是也不能留在恩福宫由谧嫔照料了。” 是啊,十有八九要归了谨妃所有了。 谨妃是二皇子修仲之母,人家有儿子,自然不会觊觎旁的儿子。 二皇子又只比太子小一岁,据说年少勇武,只怕是日后太子的有力竞争者。 所以二皇子需要有弟弟们的支持襄助。 所以,谨妃怎么会放弃如此大好的机会呢?就算罗氏这一胎未必一定是皇子,就算是个公主,日后下嫁了,驸马一族也是二皇子的助力。 翌日,卫嘉树用了早点,正翻看着路惟忠呈递上来了生辰宴的菜品目录,正斟酌着,是否要添减。 一个小太监便忙慌慌跑进来禀报:“娘娘,皇上来了!” 卫嘉树连忙放下手里的单子,正要出去迎驾,便见皇帝大步轩昂走了进来。 这跟不通禀,也没什么区别了。 忙请了安,卫嘉树又亲自奉茶与皇帝。 宣承熠喝了口茶,扫了一眼这正殿,淡淡说:“这正殿修饰得还算雅致。” 卫嘉树忍不住吐槽:这殿中数得上号的值钱摆设都是皇帝赏赐的,丫的这是夸自己品味雅致吗? 卫嘉树嘴角抽抽,忙笑着说:“罗采女遇喜,嫔妾这项恭喜皇上了。” 宣承熠眉眼冷淡,“谧嫔粗心大意,朕已经叫罗氏搬去永宁宫了。” 果然是跳到了谨妃的槽里。 卫嘉树莞尔:“谨妃娘娘资历深厚,办事又周到,必定能照顾好罗采女。”话说,都怀了你的崽子了,也不给晋个位份?明明当初叶氏怀孕的时候就晋了一级。 宣承熠扫了一眼嘉树温婉含笑的脸颊,“你……身子还好吗?” 卫嘉树心下警惕,忙道:“除了有些虚弱外,倒也无其他不适不处。” 宣承熠郁闷地闭了嘴。 卫嘉树见状,忙含笑道:“嫔妾前日才做了几幅素描花鸟,皇上可有兴致赏看一二?” 宣承熠勉强笑了笑,“你的画自是极好的。” 卫嘉树便忙叫英落去书房取了画册来,画得合心意的素描,卫嘉树装订成册,如此翻看起来,也更加方便些。 宣承熠飞快翻到最新的几页——睡觉的修佑、睡醒的修佑、打哈欠的修佑、啃脚丫子的修佑…… 一脸七八张,画得都是修佑!! 第一张,宣承熠觉得蛮可爱。 第二张,也还顺眼。 第三张…… 第八张——这个小胖仔好可恶啊! 宣承熠内心酸水直冒,“怎么画得都是修佑?” 卫嘉树托腮笑眯眯:“皇上不觉得肉肉特别可爱吗?” 一张两张还可爱,七张八张就有点可恨了! 宣承熠恨恨撂下画册,“你就不会画点儿别的?!”——比如画一下朕。 卫嘉树:怎么看上去又不高兴了? 卫嘉树内心嘀咕,忙翻到最后一页,“有画别的呀。” 宣承熠听得这话,内心一喜,连忙转脸去瞧,这一瞧,脸色瞬间黑了。 因为这最后一张,卫嘉树画了小爱,可可爱爱的一只毛茸茸。 宣承熠:你宁可画猫也不画朕! 卫嘉树笑容甜美,“皇上若是喜欢,不妨挑两张回去赏看。”——前日她就顺手送了丽妃两张她儿子的肖想素描。 等回头再画两幅油画……卫嘉树暗忖。 宣承熠心里更酸了,他嫌弃地道:“画得不怎么样!朕不要!” 卫嘉树狐疑地瞅了皇帝一眼,丫的眼瞎啊?她的素描功底分明是精进了的! 宣承熠深吸一口气,毕竟先前彼此冷了那么久,如今不能急,慢慢来。 努力安慰了自己一通,宣承熠脸色才终于温和如春,“等你过了生辰,便启程去大宣宫避暑。” 宫里没什么有趣致的地方,等到了大宣宫,择个雅致宁静的好地方,再行亲近不迟。 宣承熠心里默默谋算着卫嘉树的肉体,脸色愈发和善了。 卫嘉树的十八岁生辰,虽无意大办,但毕竟是个嫔主,又正得盛宠,因此除贵妃和三妃之外,其余的嫔妃无一缺席。 丽、谨、诚三妃虽未亲至,但也都送了贵重得体的生辰贺礼。 而夏贵妃,也敷衍性地叫宫人送了一份礼来。 虽说贵妃打年前儿就放出来了,但皇帝也只当后宫里没她这个人,既不召幸,也不去长安宫瞧一眼。甚至大封六宫,也没贵妃的份儿。 这般冷落,夏贵妃哪里受得了?月前便对外发话,说略感小恙,不喜嘈杂,想要静心养病。基本上,不管谁去拜见,都进不得长安宫正殿的殿门。 自然了,其实也没几个去探望贵妃的。 连皇帝也只是做做样子,赏赐了些珠宝首饰,让她安心养病。 没了夏贵妃跳窜惹事,六宫的确祥和了不少。 第162章、小爱与小翠 卫嘉树是过了十八岁生日之后才知道,夏贵妃今年要留在紫禁城度夏了。 “是皇上不让她去,还是……”卫嘉树低声询问。 英落低声道:“奴婢打听了,长安宫那边说,贵妃娘娘身子不适,禁不起舟车劳顿,所以自请留在宫中。” 卫嘉树问:“那四皇子——” “四殿下尚未入读。”英落道。 是了,尚未入读,便不必跟着皇父去行宫读书。 “去年在行宫里住了小半年。”卫嘉树喃喃自语。 而贤嫔显然是不可能为了儿子,自请留在紫禁城的。 夏贵妃这招,虽不算聪明,却扼住了要害。 等皇帝御驾回銮,只怕四皇子都不认得生母了。 为了独占这个孩子,夏贵妃竟放弃了伴驾争宠。 好吧,大约夏贵妃也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得宠了,索性就把心思都放在了四皇子修俭身上。 “不去也好,嫔妃们都伴驾去了,紫禁城里安生。”卫嘉树喃喃自语。 甚至,如果有朝一日她失了宠,她也乐意留在紫禁城,与那些同样失宠的嫔妃以及太妃作伴。 宫人们已经在忙活着拾掇行囊了,今年添了肉肉小崽子,多了恁多婴儿用品,所以行李也格外多些。 再加上卫嘉树比之去年又升了两级,一应吃穿嚼用也坐火箭般升级,所以她的行李也增加了不少。 值此忙碌之际,内务府也送来了今年小选的宫女。 本朝小选时间在每年的正月,而后需经过至少三个月的宫女培训,然后才会分派到各宫各院当差。 看着跪在正殿外廊下这群青涩的小丫头,无一例外全都是未成年人,卫嘉树还真的是无从甄选。 其中还有不少小宫女都剃了头,只长出了寸许的短发,跟个假小子似的。 虽说如今已经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时代,但底层劳动人民的卫生状况还是堪忧,因此贫寒之家的女子获选入宫第一件事就要剃个光头——目的是为了铲除虱子。 若是殷实之家的女子,头发也是要仔仔细细检查的,确认没有虱子,才可以保留头发。 卫嘉树便吩咐英落:“你看着选几个便是了。”——升了嫔主之后,虽然贴身的一等二等宫女依然有严格的数量限制,但粗使宫人的数目就比较宽泛,少说三四十人、多则七八十人,主要看是否得宠。 作为得宠的嫔主,再加上长秋宫还有个小主子,因此宫人数目扩张到三位数也是完全附和规矩的。 自搬入正殿,卫嘉树便第一时间提拔了最忠心的竹韵,以及御前指派的绣儿为一等宫女,青黛、青罗、青橘、青杏四个青字辈宫女为二等宫女,英落和文嬷嬷是御前指派、且是教引嬷嬷,因此不占贴身宫女名额。 至于肉肉小崽子身边,那人员配置,比起她也是不遑多让,两个管事太监、八个乳母、八个保姆、四个浆洗宫女、四个针线宫女、八个小宫女、若干粗使宫人。 所以先前母子俩一并住在偏殿才会觉得拥挤。 卫嘉树正在西窗下,仔细润色画布上的那双肥美小脚丫——她给肉肉画了那么多素描,最后从中选了一幅最合人心意的,升级成了油画,如今已经快要完工了。 待她搁下画笔,英落才近前福了福身子,“娘娘,奴婢挑了十二个小宫女,其中四个略识字、四个针线活还不错,奴婢打发到竹韵、绣儿和文嬷嬷手底下学规矩了,慢慢观摩一段时间,若真忠心伶俐,再做提拔便是。” 卫嘉树淡淡“唔”了一声,吩咐道:“这幅画等晾干了,便裱起来挂在修佑屋里吧。” 英落笑得尴尬:“娘娘这幅画画得极好,就是娇嫩了些。” 画上的修佑被一个桃花春燕的小被子包裹着,而且还被春日繁花簇拥着,看上去就像是个小女孩。 卫嘉树莞尔,“小孩子嘛,自然娇嫩得跟花骨朵似的。” 英落内心忍不住道:可六殿下是皇子啊…… 就在这样繁花盛开的季节里,御驾启程,前往大宣宫避喧听政。 再度来到她熟悉的清凉殿,满目繁花葳蕤,卫嘉树忍不住捏捏肉肉崽子肉呼呼的小爪子,“去年来这儿的时候,你还在我肚子里呢。” “啊~呀~”肉肉嘴里吐着婴儿语,虽不知何意,但他看上去很喜欢这个新奇的地方。 大宣宫的花房正忙活活将一盆盆时令花木搬到清凉殿的廊下,不一会儿功夫,便是一片姹紫嫣红。 廊下还添了一只月轮鹦鹉,看上去翠绿欲滴,甚是清新环保。 就是叫声不大好听,嘎嘎的,像乌鸦。 刚这么想,大宣宫雀鸟司的训鸟太监忙挑逗着那环保色的鹦鹉,“快给娘娘叫声好听的!”说着,那太监飞快喂了一点鸟食给那鹦鹉。 “嘎嘎~”那鹦鹉先乌鸦叫了两声,吃了食饵,才改口叫道:“娘娘万福!” 虽然叫声跟公鸭嗓子似的,而且也不甚清晰,但还是引得一众宫人惊叹连连。 卫嘉树也莞尔一笑,“还不错,就留下吧。” 便叫英落赏了训鸟太监一锭银锞子,那太监笑得合不拢嘴,连忙磕头谢了恩,又叮嘱了些养鸟的主意事项,并且留下了专门的鸟食,这才跪安了。 竹韵笑着说:“这鹦鹉可真聪明,长得也甚是好好,翠绿翠绿的!” 嗯,绿得很好看。 卫嘉树笑容透着别样深意,“那就叫小翠吧。” “喵呜~!”地上的狮子猫小爱发出了低沉的喵叫,炯炯鸳鸯眼盯着高挂在廊下金丝架子上的鹦鹉小翠。 卫嘉树笑了,差点忘了,猫和鸟儿是天敌了,不过这个高度,应该是没问题。 主要也是因为小爱被她养得肥滚滚,跳跃力大打折扣……一只橘猫,你还想跳上去捉鸟? 虽然小爱只有脑袋上顶着个橘色爱心,但也算是橘猫了。 卫嘉树蹲下身子,爱抚地摸了摸小爱的毛茸茸脑袋,“好了,乖一点~” “喵~”小爱甜甜叫了一声,浑身的炸毛瞬间平复。 竹韵啐道:“奴婢瞧着呀,它这是这是在争宠呢!” 卫嘉树噗嗤笑了,“说得跟成了精似的。” 第163章、谨妃 “嘎~娘娘万福~”月轮鹦鹉小翠展翅高呼。 卫嘉树莞尔:“这才像是个成了精的!” 左右宫女们的小脸蛋上都忍不住带了笑意。 正在此时,首领太监路惟忠一溜小跑上了月台,才刚躬身一礼,便听得“嘎”的一声乌鸦叫,然后路惟忠便觉得自己脑袋一沉。 原来是小绿一个俯冲,准准落在了路惟忠的脑袋上。 “噗嗤”卫嘉树喷笑,一众宫人纷纷掩面,不敢笑出声。 毕竟这路惟忠路公公可是娘娘身边的首领太监,正七品衔儿,这可是娘娘宫里,除了娘娘和六殿下之外,品阶最高的人了。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嘲笑。 路惟忠嘿嘿笑着,“约莫是奴婢这个新帽子好看,这鹦鹉也喜欢呢。” 既是七品的官儿,头顶上带着的自然是乌纱帽,后头还带着俩小翅膀,倒是不失为有趣。 卫嘉树咯咯笑了一通,忙挥了挥手,小绿这才呼啦一声飞了起来,飞回了它的金丝鸟架上。 路惟忠扶了扶自己的乌纱帽,笑着说:“娘娘,御前传话,说是万岁爷想见六殿下了,请您抱过去呢。” 若真的只是想见肉肉,叫保姆嬷嬷抱去便是了。 说白了,想见的人其实是肉肉他娘。 “知道了,我拾掇一下就去。”卫嘉树不疾不徐道。 路惟忠又小声道:“要不要叫小厨房预备几样的点心?” 卫嘉树“唔”了一声,若是空手去,以皇帝小心眼,肯定又要使小性子了。 “嗯,记得要精致可口些,糖别放太多,再加一盏清爽可口的饮子。”卫嘉树温声吩咐。 “是,奴婢这就去。” 卫嘉树回到殿中,寻了一身略鲜艳的衣裙,又重新梳了个桃心髻,点缀上两支碧玺珠花,娇艳滴滴来到宣政殿,却迎面瞧见谨妃徐氏灰头土脸从殿中出来。 卫嘉树一怔,连忙敛衽屈膝:“谨妃娘娘金安。” 保姆嬷嬷也忙抱着六皇子上前,深深屈膝:“六殿下给谨娘娘请安了!” 谨妃扫了一眼娇艳夺目的良嫔,在阳光下,那容颜已经雪白无暇,脸颊简直吹弹可破,那鹅黄云缎襁褓中的六皇子正打着哈欠,那小脸蛋亦是吹弹可破。 是了,良嫔才刚过了十八岁生辰,年轻正好啊…… 谨妃心中如是感慨,她这般年轻的时候,皇上也不会舍得那般严厉训斥她。 谨妃勉强挤出个笑容:“良嫔带六皇子来请安,真是有心了。” 卫嘉树连忙道:“听闻娘娘的二皇子健壮聪慧、步弓娴熟,都能射中五十步外的靶心了呢!等修佑大些,定要叫他好好跟二皇子学学。” 听到良嫔如此称许,谨妃脸色舒缓了不少。 这时候,姜永福圆滚滚从殿中小跑着出来,“哟,良嫔娘娘,这殿外日头大,怎么也不叫奴婢打伞?您快进殿吧。” 四月里的太阳也不算毒辣,所以就没叫打伞,故而小肉肉晒得昏昏欲睡呢。 卫嘉树朝着谨妃再度一福,这才走进了宣政殿。 皇帝正坐在西侧次间的昼榻上,脸色略有些阴郁,不过在看到嘉树袅袅娉婷走来的时候,神色瞬间温和如春。 卫嘉树不免有些好奇谨妃刚才在殿中受了皇帝何等叱责,走出殿门的时候脸色才会那般难堪。 她屈膝一礼,忍不住问:“谨妃娘娘……” 宣承熠却不等她把话说话,便哼了一声:“你在殿外与她啰嗦什么!” 卫嘉树黑线,这好歹是个妃主娘娘,她总不能失礼吧? “谨妃哪里惹您不高兴了?”这位好歹是皇帝东宫之时就侍奉在侧的老资历了,不过谨妃在东宫时候位份不高,只是个七品承徽。 皇帝宣承熠是十二岁被封为太子,入住东宫后,身边便陆续添置了不少侍妾,其中以丽妃的姐姐温如蕙位份最高,是正四品的良娣。彼时东宫没有太子妃,温良娣便是位份最高之人,因此由她打理东宫庶务,直至皇帝登基,迎娶了元后何氏。 皇帝迎娶元后之后,便册封了温良娣为宁妃,徐承徽当时只封了五品美人。 从七品承徽到如今的正二品四妃,谨妃足足花了十三年时间。比起卫嘉树两年时间,从不入流宫女到正三品九嫔,简直就是龟速。 宣承熠没好气地道:“还不是罗氏的事儿!她还有脸来讨封!” 卫嘉树一愣,讨封?是给罗采女求晋封吧? 卫嘉树内心吐槽,罗采女好歹给你怀了孩子,晋封位份这种事儿,居然还得你另外一个小妾来求! 更令人无语的是,还没求成!! 卫嘉树勉强笑了笑:“叶美人当初怀五皇子的时候,不也晋了一级么。”——怎么罗采女就封不得了? 宣承熠鼻孔出气哼了一声:“叶氏安分,给她晋个位份,自无不可!但罗氏……哼!” 是了,罗采女是自己使手段跳槽去了谨妃宫里,而且那手段……也不怕一不小心伤着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皇帝才不高兴了。 “修仲才几岁,她就开始算计这个了!”宣承熠脸色忽的阴郁了起来。 卫嘉树暗忖,八岁了,也不小了。皇帝如此薄情寡义,谨妃可不就得多为儿子筹谋么。 但这事儿,卫嘉树也不好找补,便笑着转移话题:“皇上不是说想见肉肉么,如今都抱来了,皇上也不瞧他一眼。” 看着襁褓中那个打哈欠小胖崽子,宣承熠便不由想起来那副修佑打哈欠的素描,打个哈欠而已,也值得你特意画一幅画! “朕瞧着他一点也不精神!”宣承熠话里带着嫌弃之意。 卫嘉树险些噎住,“大晌午的,小孩子哪来的精神?”这是午睡时间好伐? 宣承熠挥了挥手:“抱去东边次间,让他睡觉去吧!” 卫嘉树暗忖,怎么皇帝好像有点嫌弃肉肉似的?? 不会吧,皇帝还是很疼自己崽子的,尤其是儿子。 一定是她多心了。 保姆嬷嬷抱着肉肉磕了个头,便退了下去。 宣承熠语气温和地道:“朕瞧着,你今日气色很是红润。”说着,他的爪子忽的一把攥住了卫嘉树的手。 卫嘉树:我那是被日头晒的!-_-|| 第164章、嫉妒的宣承熠 卫嘉树觉得,宣政殿的气氛有点暧昧。 “瞧你脸红的,像桃花似的。”宣承熠忽的凑近她耳畔,低声呢喃。 卫嘉树都能感受到他口鼻吐出的气息有些灼热,得嘞,这是又惦记她的肉体了。 满打满算,肉肉还差七天满三个月。 唉,就不能让她多歇几个月吗? 好在这个时候,东边次间发出了“哇”的一声啼哭。卫嘉树立刻挣脱了皇帝的怀抱,“嫔妾去瞧瞧!” 然后就咻地跑掉了。 宣承熠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怀抱,以及怀中那残余的些微淡淡馨香,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和酸妒,不就是修佑哭了吗?有乳母保姆在旁照料着呢! 小孩子就是这样,有时候未必是饿了拉了尿了,就是突然想哭了。 卫嘉树连忙从乳母嬷嬷怀里抱过修佑,轻轻摇曳着,嘴里“哦哦哦”地哄着,顺便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不一会儿功夫,便拍出了一个奶嗝儿。 肉肉小嘴哼哼着,哭声也渐渐止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约莫是刚才吃奶吃得有点急了。 卫嘉树便兀自轻轻拍着肉肉,一直把他哄睡了,这才搁在了次间的紫檀龙纹锦榻上。 然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皇帝不知何时进来了,或者说,皇帝是跟着她屁股后头就进来了。 她方才一门心思都在肉肉身上,倒是忽略了身后。 皇帝的脸色有些闷闷的,像是受了委屈。 卫嘉树无语,孩子哭了,她当然要来瞧瞧,话说,这也是你的儿子啊! 宣承熠闷着脸道:“朕去批折子了,你好好照顾修佑吧!” 然后,皇帝就甩脸子走了。 卫嘉树黑线三秒钟。 英落低声道:“娘娘,皇上……似乎生气了。” 卫嘉树腹诽:管他呢,臭毛病! 其实哪里有有什么奏折需要批阅?宣承熠可是两世为帝,皇帝的职业技能都快点满了,今日为了和嘉树培养一下感情、拉进一下距离,他特特花了一个上午时间,把所有积压的奏折都批阅完了。 可没想到,修佑的一声啼哭,竟叫嘉树直接就丢下他了。 宣承熠也知道,嘉树没做错什么。 可他就是心里不舒坦。 闷着脸坐在紫檀龙纹椅上,宣承熠越想越气闷,修佑都哄睡了,嘉树居然不跟过来陪朕!! 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明明说好了,会恪尽嫔妃职责、会陪在朕身边、会好好服侍朕! 宣承熠越想越生气,这个女人,居然说话不算话! 正在宣承熠生闷气的时候,书房的隔扇门被轻轻推开了,“皇上,嫔妾可以进来吗?” 听到这个娇柔温软的声音,宣承熠心里瞬间熨帖了,却还兀自板着脸,“不是让你好好照顾修佑么!” 卫嘉树心里止不住地吐槽,丫的分明满脸写着“快来哄哄朕”!她若是真的听从皇帝吩咐,专心照顾修佑,只怕皇帝要炸毛。 卫嘉树兀自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隔扇门,纤纤细步走到皇帝身侧,“您不是都瞧见了,修佑已经睡着了。” 宣承熠哼了一声,修佑睡着了,你才来舍得来陪朕?! 卫嘉树温婉一笑,柔声道:“皇上要批折子,嫔妾进来了,会不会打搅您?”——你若是敢说打搅,老娘绝壁不继续哄你了。 宣承熠板着脸将桌上的奏折理了理,淡淡说:“罢了,反正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容后再批不迟。” 啊?不批折子了?卫嘉树还原打算安安静静给皇帝磨墨,然后等修佑睡醒,就离开宣政殿呢。 丫的不批折子,你想干啥? 卫嘉树心里微微警惕。 宣承熠理了理云鹤暗纹的衣袖,淡淡说:“陪着出去散散步吧。”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散步啊,好说! 她立刻笑容灿烂,“嫔妾虽是第二次来大宣宫了,但好多地方都没去过呢!” 见她笑靥如锦似绣,宣承熠心头也舒坦了些,是了,嘉树去年来行宫避暑,正值有孕,又与朕闹了身份,所以行宫里许多地方都不曾涉足呢。 “知道你身子弱,就不去太远的地方了,就文源阁吧。”宣承熠略思量过后,如是道。 文源阁是大宣宫中最大的藏书楼,位于宣政殿东南面,不算太远,但卫嘉树不曾去过。因为文源阁紧挨着皇子们读书的春晖殿,算来应该属于前朝范围。 约莫皇帝是想起他们初次相遇就是在宫中最大的藏书楼琅嬛阁,所以才有此念。 卫嘉树没有反对,去哪儿都比呆在宣政殿独处好。 乘着肩舆走了约莫两刻钟,便能看到前方池畔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阁楼,深绿廊柱,歇山式屋顶,上覆绿剪边琉璃瓦,色调清雅古朴,又不失巍峨大气。 这座足有三层高的文源阁比宫中的琅嬛阁甚至还要更大些,而且层高甚是可观,每一层目测都有接近两丈高! 卫嘉树跟在皇帝身后,才爬上二楼,喘息就已经急促了,麻蛋,这台阶修得有点陡啊! 宣承熠一怔,身子竟这么虚弱么…… 宣承熠不禁为自己心里的旖旎盘算感到羞愧,但这一抹羞愧并不影响他继续惦记美人娇躯。 宣承熠顺势一把握住那柔软的小手,“要不就在二楼歇会儿吧。” 看着二楼“浩如烟海,委若邱山”的藏书,卫嘉树叹了口气,她为毛要同意来藏书楼? 这里除了书,根本没别的东西! 在外头看文源阁,起码还能欣赏一下华夏古典建筑之美,到进了里头,就只剩下书籍了。 见那张脸上写满了失望,宣承熠忙道:“三楼上,可以眺望前池后湖,风光甚好。”——这才是他要来文源阁的目的。 卫嘉树咬咬牙,还是选择爬上了三楼,皇帝自始至终都握着的她手,再加上减缓了脚步,因此爬上来之后,卫嘉树也只是略出了一层薄汗。 三楼的前后窗户一一敞开,顿时清风拂面,清凉宜人。 后湖之上,波澜浅浅,还有仙鹤在湖中嬉戏,芦苇深处,时不时飞出成双结对的白鹭,还有湖畔的水榭曲桥、假山花木,居高远望,当真是一幅古色古香的画卷。 卫嘉树只觉得疲劳一扫而尽,天暖了,她也该常出来散散步,锻炼一下身体了。 “朕没骗你吧,这里的景致不错吧?”宣承熠刮了刮卫嘉树的手心。 卫嘉树觉得手心一阵痒痒的,这家伙……果然是在泡她。 第165章、三妃争权 在文源阁的三楼看了小半个时辰的风景,又吃了些茶水点心,傍晚时分,皇帝就亲自把她送回了清凉殿。 但皇帝没有顺势留宿清凉殿,而是嘱咐她好好歇息,便离开了。 卫嘉树:……几个意思? 撩了她一通,却不打算立刻睡她? 是怕被拒绝? 还是在琢磨什么坏水? 回到宣政殿,宣承熠心里美滋滋,今日虽说因修佑不乖,闹了些波折,但总体还是达成目的了。 “这个月十五……不,还是十六吧。”宣承熠喃喃自语,“十五的月亮不如十六圆。” “雪月阁那边准备好了吗?”宣承熠忽的问。 姜永福笑眯眯道:“万岁爷您就放心吧,早就预备好了。” 四月十五的朗月光华莹润,卫嘉树坐在清凉殿外廊下的藤椅上,仰望着夜空中那轮群星环绕的圆月,这个时代的星空如此璀璨,夜晚的空气也是如此干净。 夜风徐徐,拂面微凉,带着微潮的花香。 竹韵将一件月白云缎披风轻轻披在她的肩膀上,“娘娘,夜里冷,还是回殿中吧。” 卫嘉树笑了笑:“今晚的月亮可真美。” 竹韵瞅了瞅那明月,道:“月亮每到十五,都是这个样子,奴婢瞧着都差不离。” 这丫头,就是欠缺点情调。 卫嘉树笑着捏了捏竹韵肉呼呼的腮帮子,这丫头真被她给养成个胖丫头了。 “你都十九了,入宫正好满五年了。”卫嘉树幽幽道,五年前的春天,竹韵被分派去了顺康太妃的寿颐宫。 竹韵脸色一紧,她急忙道:“娘娘,不是早就说好了,要留奴婢做教引嬷嬷么。” 卫嘉树终究不忍如此年轻的姑娘一辈子都消磨在宫中,“这样吧,我私底下着人相看几个人选,你若是不中意,我也不勉强你。” 竹韵脸嗖地红了,“那娘娘可要说话算话,不许强逼奴婢嫁人。” 卫嘉树笑了,这丫头只是怕所嫁非人,心里必定还是期盼良缘的。 她娘家如今不成样子,陆姨娘虽是个可信可托之人,但她一个内宅姨太太,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怕也寻不到什么好的人选,星隅又还是个孩子。 如此想来,她能拜托的也就只有丽妃了。 忽的,卫嘉树脑中一闪,兰茵貌似就是嫁给了侍卫——宫里选的侍卫,起码也得五官端正、高大勇武,不比那些个读书人差! 就算家境贫寒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多给竹韵一些嫁妆就是了! 只是……侍卫只负责在前朝区域巡逻,以及负责把守各处宫门,她一个内宫嫔妃平时也接触不到侍卫——啊不,有一个地方,有很多侍卫!!而且是侍卫中的佼佼者! 没错,就是御前侍卫!! 卫嘉树眼睛忽的锃亮,若她不得宠,这事儿自是没指望! 但她如今好歹是个嫔主级别的宠妃,她身边大宫女,许配个御前侍卫…… 额,貌似还是很不靠谱。 毕竟御前侍卫可不是普通的侍卫,品级最低的御前侍卫起码也是正六品! 竹韵相当个六品官太太,这难度有点大。 卫嘉树忽的有些气馁,她揉了揉太阳穴,这事儿若是去求皇帝,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你先别急,容我好好思量一下。”卫嘉树拍了拍竹韵的肩膀。 竹韵脸皮瞬时紫胀,“奴婢才没有着急呢!奴婢巴不得跟英落姑姑似的,做娘娘身边的掌事嬷嬷。” 卫嘉树莞尔一笑:“你和兰茵还有联系吗?” 突然提及旧日好姐妹,竹韵不由一愣,她摇了摇头:“奴婢听说,她跟着夫君去了济宁,外放为千户了。”——能做官太太,竹韵为自己的好姐妹欣慰,但一想到,日后再难有相见之日,便不免觉得惋惜。 其实武将也未必都要出去打仗,大多数的官兵都是驻守一方,除边关外,绝大部分地方都是比较太平的,顶多剿个匪什么的,只是如此一来,升迁也比较困难。 不过嫁给这样的武将,起码能混个太平日子。 本朝不似前明那般重文轻武,宣太祖秉承着文武并重的国策,虽仍以文官节制武将,但军人的地位比之前朝大有提高,何况是千户这种正五品的武官了。 卫嘉树心里暗暗有了思量。 四月的夜里到底还是有些冷,卫嘉树也不会给自己找冻受,回到殿中,喝了一碗热热的奶茶,便洗漱睡下了。 一夜无梦。 竹韵的这点小事,卫嘉树终究没去找皇帝,她午后便去了丽妃的荣华殿。 倒也不巧,谨妃、诚妃也在,三妃似乎在商量宫务。 卫嘉树忙敛衽屈膝,请了三人安。 丽妃眉宇舒展,便对谨妃诚妃道:“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议吧,本宫今儿也乏了。” 谨妃笑意绵绵:“皇上把六宫事物交托咱们三人,许多事情,都得周全一些,丽妃妹妹可别嫌我多事。” 丽妃眉头一拧,眼底隐有愠色。 诚妃笑着道:“事情虽繁琐,咱们慢慢议就是了,谨妃姐姐和丽妃娘娘不必着急。” 说罢,谨妃、诚妃便起身告辞了。 卫嘉树忙屈膝一礼,恭送了二妃。 丽妃把手中的账册重重甩在了案上,“这还没正式册封呢!” 卫嘉树忙宽慰:“皇上和太后先前可是说了,娘娘主理,谨妃诚妃协理,这点谁都不能越过去。” 丽妃冷哼:“如今都是妃位,她们怎肯屈居本宫之下?说是来商量,实则是与本宫争权呢!” 这种事情,卫嘉树也没辙,她忽的想到数日前在宣政殿外,谨妃灰头土脸的样子,她低声道:“前些日子,谨妃去御前,给罗采女请封,结果遭了皇上好一通训斥呢。” 听了这话,丽妃却露出惊喜的神色,“是吗?” 卫嘉树颔首,这件事看样子对丽妃有所帮助。 丽妃眯了眯眼,“这件事,谧嫔可气了个够呛,但碍于是她自己出了岔子,谨妃位份又高,谧嫔才只得忍了……” 卫嘉树暗忖:是啊,若是让谧嫔知道,皇上对谨妃已经有所不满——只怕要去闹。 而丽妃要做的,就是让谧嫔去闹一闹。 不管成不成,丽妃都可以看好戏。 第166章、雪月阁的辉生 健康馆的纸尿裤如今卖得十分火热,分店如今已经开了十几家,在京畿一带甚至火热,收益也是节节攀升。 提及此事,丽妃也不禁大为欣喜,原本只盼着略添些小钱儿,没想到这收益已经可堪媲美大宗的绸缎生意了。 正有说有笑,丽妃宫里的首领太监徐敏引着路惟忠快步走了进来,两个首领太监齐刷刷请安行礼。 “主子,您快些回去吧,御前的姜公公来了!”路惟忠又是欢喜又是焦急。 卫嘉树心道,约莫是皇帝降下赏赐了? 她赧笑着对丽妃道:“那我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丽妃打趣道:“趁着年轻,多得宠几年、多生几个皇子公主,日后才有后福可享。” 卫嘉树嘴角抽搐了两下,多生几个?丽妃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想想当初生肉肉,那简直疼得半死不活。 卫嘉树可不想再来第二胎了。 天晓得这个时代的难产率有多高。 辞了丽妃,卫嘉树愁眉不展回到清凉殿,偏生皇帝正琢磨着想睡她,虽说她如今月信还没回来,倒是不会中招。 但将来身子恢复了,她又年轻、皇帝也不老,再加上她这么得宠,万一再中招——她可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唉,愁死人啊! 体会过一次临盆之痛的卫嘉树,真心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她真的是佩服极了贤嫔吴氏,人家生了一儿一女,小产了一回,如今天天吃着滋阴补元气的助孕药,还想着再怀个皇子呢! “奴婢给良主子请安了!”姜永福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 这个领事太监,貌似最近又胖了……卫嘉树内心吐着槽,也忙挤出笑容,道了声免礼。 姜永福笑眯眯将一封大红泥金云纹的信纸郑重呈递上来,“这是万岁爷给娘娘的亲笔信,请娘娘一览。” 卫嘉树:……搞什么?写信给她?难不成是情书?? 她面色有些古怪,但也多少好奇,皇帝到底写了啥?还要让姜永福特特送来? 而且还是这种正红色祥云纹的信封——搞得像是结婚请柬似的。 卫嘉树又吐了个槽,这才从信封里抽出了一张纸,那纸不是寻常的宣纸,而是一张花香馥郁的桃花笺纸。 这种桃花笺纸质地厚实细腻,透着淡淡的粉色,很是少女心。 而笺纸上的内容很是简洁,遒劲儒雅的小楷,一笔一划透着风流。 “戌时三刻,于雪月阁静候佳人,此系尾生之约。” 落款是——辉生。 卫嘉树无语凝噎,还“尾生之约”!我就不信,我要是不去,你能在那儿等上三天三夜!更何况,这里是北方,行宫里还会发洪水?? 更令她不解的这个落款,“辉生?” 皇帝的表字? 皇帝名叫宣承熠,熠熠生辉嘛。 但“辉生”二字,“生”是年轻男子,未免也太不端重了。皇帝这个身份,会取这样的表字?? 何况她也没听说皇帝有什么表字啊。 姜永福笑眯眯道:“良主子去了就知道了。” 还吊她胃口! “知道了,我会准时前去。”——戌时三刻,黄昏时分啊。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卫嘉树不觉得浪漫,只觉得无语。 她真的没兴趣跟皇帝“人约黄昏后”,此去想也知道,绝对不是简单的浪漫约会,雪月阁?想也知道,要做点风花雪月的事情。 但皇帝的鸽子,她又不敢放。 唉,算了,反正侍寝也是嫔妃的义务之一。 她既承诺了会恪尽嫔妃职责,就不能一直拒绝皇帝。 换了一身娇艳的衣裳,又叫英落给她梳了一个斜斜欲坠的堕马髻,簪上一对金累丝珠钗,并一支桃花春燕钗,便往雪月阁去了。 雪月阁是行宫里赏花的水阁,就建在了菱湖南岸,背靠菱湖,阁前亦是花木葱茏。 卫嘉树抵达雪月阁的时候,只见是一片雪白,宛若千树万树梨花。 眼下这个时节盛开的,当然不是梨花,而是几株高大茂密的白海棠,花开簇簇,远远望去,宛若一层白雪。 这雪月阁一年四季,都可赏雪赏月,春日里有梨花与海棠,夏日有白莲、珍珠梅,秋日有白菊、白芙蓉,冬日与白雪和白梅花。 而雪月阁的二楼四面皆是玻璃窗,因此又是极佳的赏月阁。 这样一个二层小阁楼,虽不恢弘,却是行宫里数一数二的雅致之地。 无怪乎,皇帝选择了这个地方勾搭她。 “万岁爷在楼上等您呢。”姜永福笑着指了指楼梯。 好在雪月阁的二楼不高,楼梯也不陡峭,卫嘉树小心地提着裙子,不一会儿就登上了二楼。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正落在西窗上,映得一片金红璀璨。 十二扇西窗全都敞开着,皇帝今日没有穿着华贵衣衫,只穿了一件竹青色斓衫,头戴一顶石青色盘云纹飘飘巾,宛若一个寻常富庶之家的文人士子。 他听到脚步声,便侧过身来,面含笑意,语调轻柔:“来了。” 卫嘉树正要敛衽行礼,却被他一把横过来手臂给扶了起来,他低语道:“今日,不要把朕当成皇帝。” 卫嘉树黑线,那你还自称“朕”! 卫嘉树无语了三秒钟,只得道:“知道了。” 宣承熠的手抚了抚卫嘉树鬓上的桃花簪子,“今日,朕只是‘辉生’。” 还自称朕呢……卫嘉树好悬没翻白眼,你这个绝色扮演,根本不及格好伐? “辉生?”卫嘉树露出疑惑的神色。 宣承熠眉眼带着缱绻的笑意,“是朕的……唔,是我的母亲,给我取的表字。” 卫嘉树:丫的还真是表字!皇帝口中的母亲,显然不是如今寿萱殿那位太后娘娘,而是已经故去的景安太后夏氏。 辉生,如此亲昵的表字,若说是母亲给自己尚且年少的孩子取的字,便合情合理了。 卫嘉树点了点头,“很好听的表字。” 宣承熠眸子微垂,眼底有一抹遗憾划过,“是很好听,但母亲去世后,便再没人唤过这个字了。” 卫嘉树:那还用说,谁敢乱喊皇帝的字?! 第167章、雪月阁的风花雪月 宣承熠释然一笑,他执起卫嘉树的手,“陪着喝一杯吧,朕叫人准备了桃花酿,这酒芳香馥郁,却不醉人。” 卫嘉树腹诽:是不醉你吧,我这酒量…… 不过喝点酒,提一提兴致也好。 省得待会儿她身体没反应,那样她自己不舒服,皇帝也不舒服。 旁边桌子上没有摆放太多珍馐,约莫也就七八道小菜,并四五碟点心,还有两壶酒,一双玻璃杯……啊不,是水晶杯。 入手之后,卫嘉树才看出这是纯天然水晶雕琢的酒盅,约莫也就一两的容量。 宣承熠主动执起白玉酒壶,给卫嘉树的添了慢慢一盏桃花酿。 清润的粉色的液体,看上去很是少女心,而且闻起来也不冲鼻,淡淡的酒味、浓浓的桃花香。 不错不错,卫嘉树被勾起了馋虫。 她不是不喜欢饮酒,只是酒量太差。 宣承熠飞快倒满了自己的水晶酒盅,他笑着与卫嘉树碰了酒盅,“贺此良辰美景,先饮了这一杯。” 果然是想灌醉她…… 卫嘉树也没有拒绝,端起酒盅一饮而尽。 清凉馥郁的酒水顺着喉咙淌入腹中,喝着微凉,但不一会儿便觉得身子热热的。 一通劝酒,便是三四盏下肚,便感受到了酒劲儿。 她虽然不讨厌美酒,但讨厌喝醉酒的感觉。 微醺当止,所以她搁下了酒盅。 宣承熠深深凝望着眼前这张微微泛红的酡颜,还能那双微微迷离的桃花眼。 他心中窃喜,这么快就醉了? 宣承熠顺势一把扶住那娇软的身躯,附耳低语:“里头有一间小寝室,今晚就在此歇息了吧。” 卫嘉树揉着太阳穴,眉心微蹙,口中淡淡“嗯”看一声。 宣承熠一喜,这是肯了。 不枉费朕特特布置了雪月阁,特特选了这样好的日子,嘉树总算没有拒绝朕! 今夜的月色郎朗,雪月阁二楼的寝室其实原本不是寝室,但皇帝一声吩咐,三五日便拾掇出一个清雅别致的寝室。 薰炉中袅袅吐着馨香,汝窑梅瓶中插如今正怒放的白海棠,娇艳的桃粉色袄子被丢弃在薰炉旁,玉兰折枝百迭裙遗落脚踏边儿上。 金银丝翠罗的帐纱萎然落下,再不见春意。 十六之夜,前半夜是郎朗夜空、星月璀璨,后半夜却下起了绵绵细雨。 雨不大,却绵绵不绝。 丝丝细雨洒落在阁前的白海棠上,满树潮湿淋漓。 俄尔,雨忽急促,打乱了一树海棠,摧得那嫩花瓣在雨中飘摇,枝叶零落,地上横陈一片雪白。 卫嘉树醒来的时候,已经雨过天晴,日上三竿。 昨晚……喝点酒,果然还是管用的。 卫嘉树轻轻舒了一口气。 “醒了?”枕边响起一个含笑的男声。 卫嘉树一惊,只见眼前分明是皇帝那张脸!! 她瞪大了眼,“皇上?!没去上朝?!” 宣承熠手背轻轻蹭蹭卫嘉树的脸颊,“今儿不是不是大朝日,所以便不去了。” 不是大朝日,但也得每天召见大臣议事吧?? 卫嘉树满脸惊奇,她这还是第一次见皇帝偷懒。 他暧昧一笑,将美人揽入怀中,“嘉树如此动人,朕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 卫嘉树又一次黑线了,从前侍寝,皇帝也没这样儿啊,这是角色扮演还没完全出戏吗? 卫嘉树被迫依偎在皇帝遒劲的臂弯里,美人脸上满是倦容,“什么时辰了?” 宣承熠“唔”了一声,另一只手从暗花软枕底下摸索了一通,才摸出了一只金灿灿的小巧玲珑的怀表,打开一瞅,才笑道:“九点半。” 卫嘉树挠了挠头,昨晚…似乎是午夜才歇息的。 还真是漫长的夜晚啊。 虽然累了点,不过技术很不错。 在怀肉肉之前,明明皇帝的技术也就一般般。 一年光景,进步很可观嘛。 卫嘉树宛若一只倦懒的猫儿,柔软地歪在被窝里,根本懒得动弹。 宣承熠低眉浅笑,他微微有些粗粝的指肚轻轻抚过那略显凌乱的乌黑秀发,“还没歇息过来?” 卫嘉树不想搭理他,因为这显得自己很弱鸡,皇帝分明是在炫耀自己的体力呢! 她挣扎着从皇帝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又是一通被窝摸索,这才寻到自己的贴身衣裤,忙飞快在被窝里穿好,这才翻身滑下床榻,从脚踏边儿上捡起月白花鸟暗纹罗的中衣中裤。 她正穿着衣裤,床榻上皇帝温柔笑道:“你可以再睡会儿。” 卫嘉树穿上鞋袜,头也不回地道:“我要去卫生间!” 宣承熠一噎,半腔旖旎温柔差点烟消云散,明明你侬我侬,她却说出这样的话。 雪月阁的卫生间有点小,不过好在五脏俱全,甚至还有热水。 一放水过后,她就想起昨晚完事后,她直接就歇菜昏睡过去了,居然都没洗澡。 骨子里有点小洁癖的她,突然有点不舒服。 她连忙脱了衣裳,温热合宜的水洒在这具娇软无力的身躯上,令她身心舒适。 这个时候,卫嘉树的金手指就排上用场了。 右手的五指伸展延长,画作五根柔软细长的树枝,卷起搓澡巾,绕到身后,一下下轻重合宜地搓着后背。 真的是好棒的技能! 搓后背一级棒! 比起搓澡小能手竹韵都不遑多让! 然而这个时候,卫生间房门外响起了咚咚声,然后是皇帝幽怨的咕哝声:“怎么还锁门了。” 卫嘉树正给自己搓泡泡,听到这动静,直接就翻了个白眼:因为外面有色狼啊! 虽说皇帝如今技术不错,但她实在没力气了。 而且,她不确定皇帝是不是也跟别人一样看不到她的树枝爪子。这家伙毕竟也是有金手指的人。 而且,若是看不到树枝,便会看到搓澡巾跑到她后背上下左右蠕动,跟成了精似的,也是会吓到人的。 卫嘉树便道:“想上厕所啊?稍等,我很快就好!”——他连忙加快了搓澡速度。 房门外听着哗啦啦水声,心中旖旎再起的宣承熠瞬间被浇灭了心头的小火苗,“嘉树啊……” 宣承熠扶额叹息,有时候,她是诗情画意的女子,有时候她却是这般……宣承熠甚至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形容她。 她总是这样语出惊人,总是这样出乎他的意料。 约莫一刻钟后,卫生间的雕花红木隔扇门被从里头打开了,卫嘉树已经穿好了衣裳,三千青丝被一条白毛巾团团包裹在脑袋上。 她只是洗澡,没有洗头,怕淋湿头发才包起来的。 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吹风机,洗头是个大工程,她通常会挑个干燥晴好的日子再洗。 今天……昨晚貌似下雨了,空气都有些潮湿,这可不是个洗头的黄道吉日。 卫嘉树扯了下头上的白毛巾,瞬时,三千青丝如瀑布倾落,乌黑如漆的长发、雪白无暇的脸蛋,宛若黑夜里的一轮明月。 周身上下,没有一件金玉首饰,只有一身素洁的中衣中裤,长发披散,容颜慵懒,却莫名的叫人怦然心动。 卫嘉树狐疑地看了皇帝一眼,怎么还不进去?你不是内急吗? 卫嘉树指了指卫生间内,“请吧。” 宣承熠心中的旖旎第三次被浇灭了。 第168章、身材居然这么好?(加更) 雪月阁二楼卫生间房门外,是良久的寂静。 卫嘉树正以手做梳,耙着自己的长发,清晨的阳光极好,透过二楼的冰裂纹玻璃窗子照射进来,落在皇帝衣衫不整的身躯上。 卫嘉树这才发现,皇帝他居然没穿上裳!! 他只穿了一条雪缎长裤,上半身就这么光溜溜呈现在卫嘉树面前。 结实饱满的胸肌、八块轮廓分明的腹肌——这家伙,身材居然这么好? 卫嘉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宣承熠忙看了看自己,朕出了没穿上裳,没什么不妥呀。 卫嘉树忙掩了掩嘴唇,“额,没事……” 本朝文武并重,行宫里有骑射场、宣政殿有练功房,御前侍卫还要兼职陪皇帝过招。 而且,她也知道,皇帝的腰力的确相当好。 只不过,一直以来,侍寝都是熄灯以后,卫嘉树也没兴趣乱摸臭男人的身体。 所以,现在才知道,皇帝的身材……居然这么爆炸。 上半身的肌肉每一块都练得恰到好处,饱满、硬挺,而且并非是那种健身过度的肌肉疙瘩,整体看上去有着极好的线条,蜂腰猿背,裤腰处隐隐还露出一抹人鱼线…… 卫嘉树的如此上下打量,宣承熠瞬间懂了,他忽的一把将眼前长发披散的女子揽入怀中,拉着那只柔软的小手贴在自己腰腹上,低头在那隐隐泛红的耳边吹了一口热气,“喜欢吗?” 卫嘉树羞得脸皮涨红,简直就像是偷窥被抓包……啊不对啊,她没偷窥,是皇帝暴露狂! 那耳垂红得宛若滴血,宣承熠心下灼热,忍不住一口含住了那小小的红艳艳的耳垂。 卫嘉树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条,她感受到皇帝喘息声加快,便知道情况不妙。 她急忙想要推开皇帝,却摁在了他结实的胸肌上,胸肌的手感跟腹肌略有不同,似乎弹性更好一些…… 我特么在想些什么呀! 卫嘉树脸红得滴血。 然后皇帝已经亲吻到了她脖颈上。 再这么下去,只怕青天白日就要…… 好在这个时候,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 宣承熠的举动不由僵住。 卫嘉树讪笑,“我饿了,回去用膳吧。” 宣承熠心中旖旎尽消,说来也是,从昨儿傍晚,到这会子已经七八个时辰了,不消说嘉树饿了,朕也腹中饥馑呢。 宣承熠长叹了一口气,不急,以后好日子还长远着呢。 “好吧,去清凉殿。” 于是,卫嘉树连忙找寻到皇帝的中衣,伺候他先穿上,省得他继续暴露。 然后才唤了宫人进来服侍更衣洗漱。 回到清凉殿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了。 卫嘉树在皇帝的陪同下进了朝食,此刻正歪在书房的美人榻上,懒得像一只肥橘。 她瞄了一眼,正在欣赏她近日画作的皇帝——话说,你真的不用回去批折子吗?? 这么懈怠,难道是要从此君王不早朝?卫嘉树被自己内心的吐槽给逗笑了,她掩了掩嘴角。 “笑什么?”皇帝瞥见身侧榻上的嘉树竟在偷笑,不由搬起来,嗔了她一眼。 卫嘉树忙摆了摆手,“那个,皇上您是不是该回宣政殿批折子了?”——她隐晦地想要逐客。 宣承熠搁下画册,几步走到她跟前,坐在了美人榻侧的扶手椅上,他低声道:“以后没人的时候,叫朕的‘辉生’。” 忽的,宣承熠不由想起了昨夜的旖旎,缠绵到浓烈之时,他一遍遍哄着嘉树,方才听到了一声娇嫩虚软的“辉生”。 彼时,嘉树已经几乎被他榨干了所有的气力,身子软得仿佛没有筋骨,仿佛下一刻就要昏睡过去。想到此,宣承熠心口火热。 卫嘉树:还想玩角色扮演呢…… 她抚了抚自己的云鬓,倦怠地打了个呵欠。 宣承熠看在眼里,也知道,昨晚累坏了嘉树,他笑着附耳低语:“好生歇息,朕……今晚叫敬事房来接你。” 卫嘉树瞬间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她轻轻推了推皇帝:“还是明晚吧。” 宣承熠不由轻轻笑了,看样子是真的筋疲力尽了。 他低头在那疲惫的眼角落下一个轻吻,“朕走了,你不必出来送了。” 那感情好!卫嘉树从善如流点头,但还是起身行了一礼恭送。 送走了皇帝之后,卫嘉树立刻迫不及待倒入了高床软枕的温柔怀抱,不消片刻,便与周公相会了。 这一觉足足睡了一个多时辰,睡梦中,她还依稀梦到了结实而有弹性的胸肌的手感…… 嗯……卫嘉树瞪大眼睛看着床榻上悬着的金累丝香囊——原来,她骨子里竟有些好色?? 皇帝的脸其实算不上多帅,但身材……真的太符合她的预期了——不过,甚至是超出预期地好。 卫嘉树咂咂嘴,若是只摸不滚就好了。 她对那种事情,依然不是很感兴趣。 她只想过过眼瘾,顶多再过过手瘾。 但是,想也知道,这种事情皇帝不会同意的。 皇帝宣承熠雄赳赳气昂昂回到宣政殿,扫了一眼御案,见没有贴红签的紧急要务,便挥手道:“叫几个伸手敏捷的,去偏殿练功房!” 宣承熠觉得,自己有必要增加一下练武时间。 从前都是每日半个时辰,以后可以增加为一个时辰,介时身躯更加威武雄壮,嘉树必定会更加喜爱。 跟皇帝过招,这个差事可着实叫御前侍卫头皮发麻。 两相过招,一个不小心,万一伤着皇上龙体,那可是大不敬!轻则丢了乌纱,重则丢了乌纱下的脑袋! 可若是一味示弱、连连败落,皇上嫌弃你没用事小,若是被看出放水,皇上更是要龙颜不悦! 片刻后,练功房内一片砰砰砰声响,那是重物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一众侍卫趴在地上,抱头捂肚子哀嚎。 宣承熠如何看出,这群油头滑脑的东西,又在故意放水! 不过今日宣承熠心情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再把这群侍卫摔了四五次大背跨,便叫他们退下了。 侍卫内处处放水,可皇上却没放水。 走出练功房,这些个精锐侍卫一个个疼得呲牙咧嘴,走路都不稳当了。 皇上好歹也是个精装男子,若是不留手,摔他们个七荤八素还是轻而易举的。 运动了大半个下午的宣承熠冲了冷水澡,只觉得自己肌肉仿佛更壮实了些,心里美滋滋~ 第169章、卫嘉树的神级操作(四更完) 午后阳光甚好,肉肉小崽子吃饱睡饱,精神头倍棒。 卫嘉树索性把乳母保姆都打发出去,自己抱着肉肉小崽子去了浴室,推说要给儿子洗澡,而且不让宫女们搭把手。 不过洗澡水、浴巾之类的东西已经整整齐齐预备在了浴室内。 一只不算太大香樟木的小浴盆,用来洗肉肉崽子更合适。 卫嘉树也懒得动手,她直接动用树枝。 柔软的枝条如手指一般灵活,而树枝的转动角度、方向远比手指厉害得多,因此使用起来反而更手指更加方便。 轻轻松松,把肉肉崽子扒光,然后操纵树枝柔软地将他卷起,放进了浴盆中。 “嘎嘎~”肉肉很喜欢洗澡澡,一进入水中,就欢喜地发出鸭子叫。 一双肉呼呼宛若藕节子手臂挥舞着、拍打着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这就体现出树枝的好处了,她可以远程操控,避免湿身。 以往保姆嬷嬷和宫人一齐伺候肉肉崽子洗澡,少不得一个个湿淋淋狼狈。 一根枝条柔软地卷着肉肉胖乎乎身子,避免他栽倒在浴盆里,另外一根树枝卷起肥皂、一根卷搓澡巾,还有一根卷起了一只木雕的小鸭子在肉肉眼前晃荡着逗弄他,还剩一根枝条闲着没事还能给自己挠痒痒。 这简直就是神级操作。 “啊呀呀!”肉肉欢喜地高呼着,伸出肉呼呼的爪子,却并非抓向木雕小鸭子,而是一把抓住了卫嘉树那卷着鸭子的枝条。 卫嘉树一愣:肉肉能看见?? “呀呀呀~~”肉肉拽着她的枝条抱进怀里。 卫嘉树笑眯眯,不愧是她生的崽子! 然而,卫嘉树高兴了还不到三秒钟,就看到肉肉张大嘴巴,一口咬住了怀里那根柔软的枝条。 卫嘉树:……虽然枝条没有痛觉,但是,乃这是要吃我吗? 好在肉肉还没长牙,他用牙龈啃了一会儿,给卫嘉树留下一串湿漉漉的口水便松开了。 卫嘉树黑线地收回了那根枝条,并将其变回了手指。 也就是她右手的小指,白嫩的指肚上赫然是一抹亮晶晶的口水…… 卫嘉树脸色一黑,“今天的洗澡到此结束!” 她飞快把浴桶里的肉肉崽子给拎了出来,丢在了旁边一个铺了厚实浴巾的桶里,然后把树枝收回来变回手指。 浑身湿哒哒的肉肉呆了呆,挥舞着手臂再也拍不到水花,他瞬间憋了小嘴。 卫嘉树黑着脸给自己洗干净手,这才去打开了浴室的锁,吩咐侍立在外头的保姆、宫女们,“好了,给六皇子擦干净、穿上衣裳!” 看到自家娘娘浑身干干净净,保姆、宫女们无不满含惊讶之色。 竹韵也很不解,“娘娘,难道您给六殿下洗澡,他格外乖?” 卫嘉树淡淡说:“没有,扑棱得半个浴室就是水。” 竹韵更加费解了,那您浑身衣裳怎么做到如此干爽的? 卫嘉树略一思忖,找了个借口:“我脱了衣服给他洗的。” 竹韵恍然大悟,怪不得娘娘不叫人进去帮忙。 但娘娘的头发也很干爽啊……想必是用浴巾包着了吧?竹韵暗暗给卫嘉树打了个补丁。 卫嘉树兀自歪在了美人榻上,竹韵上前为她捏着小腿,青罗奉上可口的饮子,青橘则剥了蜜桔送到她嘴里。 卫嘉树的金手指若是搁在现代,那妥妥的神技能!她完全可以躺在床上,一边刷剧、一边剥坚果、一边挠痒痒…… 她完全可以伸长了树枝,给自己泡茶、开房门、拉窗帘……完全都不需要下床的哟~ 可惜到了古代,身边一堆宫女伺候,端茶倒水、揉肩捏腿、搓澡擦身…… 殷勤细致程度一点都不逊色她的“金手指”! “啊啊啊~”穿好衣裳的肉肉小崽子伸长了脖子叫嚷着。 保姆嬷嬷忙将六皇子抱到良嫔娘娘跟前,“小殿下一刻见不到母嫔,便急得不行。” 卫嘉树刮了刮儿子的小鼻子,你是玩不到我的树枝了,所以才急得叫吧? “好了,乖乖的。”卫嘉树摸了摸肉肉那肉呼呼的脸蛋。 肉肉却一把抓住了卫嘉树的手,扯着便要往自己嘴里塞。 卫嘉树黑线,这不是树枝了,亲! “真不乖!”卫嘉树抱怨地嘟囔了一声。 保姆嬷嬷还嘴甜地道:“到底是母子血亲,六殿下还是最喜欢娘娘您了。” 卫嘉树:别误会,他不是要亲我,而是要啃我! 卫嘉树拿手背蹭了蹭他软软的小嘴,“好了,抱下去喂奶吧。” 估摸着是饿了,要不然怎么老想啃我? “是,娘娘!” 吃饱喝足的肉肉终于成了个乖宝宝,因为他睡着了。 胖乎乎、白嫩嫩的一小只,静静躺在温软的摇篮里,阳光透过雨过天青色的窗屏晕透进来柔和的光,映得那张小脸白里透红,分外可爱。 卫嘉树在旁支起了花架,她下笔如有神,在太阳落下之前,便绘制出了一幅宝宝睡眠的素描图。 嗯,不错不错,可以改进成油画,留作收藏了。 翌日下午,也是个极好的天儿。 御前来传话说皇帝想见六皇子,所以让她抱去宣政殿。 得嘞,又是拿孩子当借口。 肉肉才刚午睡醒,卫嘉树怕阳光晃眼,所以特意叫宫女给他打上一把大大的油纸伞。 抵达宣政殿的时候,肉肉才终于消了困意,一双大眼睛乌溜溜转着。 却见偏殿走出来一对侍卫,且侍卫们一个个东倒西歪,还有几个鼻青脸肿——卫嘉树傻了眼,这是怎么滴了?群殴了? 姜永福低声道:“那是练功房。” 所以这群人其实是被皇帝给殴了?? 嗯,还是群殴。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皇上心情不好吗?”——要不然干嘛把这么多年轻小哥儿打得这么惨? 姜永福一怔,他笑着说:“皇上这两日心情极好。” 卫嘉树黑线了,心情好的时候喜欢打人??还是打了人之后,所以心情才极好? 不管哪一种,感觉人品都很糟糕啊。 卫嘉树嘴角抽抽,“皇上身手真好。” 姜永福立刻吹彩虹屁:“是啊!万岁爷以一当十!神武不凡!” 卫嘉树严重怀疑,这些个侍卫是人形沙包,根本木有还手! “外面日头大,娘娘请先进殿喝口茶吧,万岁爷沐浴之后就会过来的。”姜永福一脸殷勤。 宣政殿西次间中,卫嘉树正喝着茶、吃着点心,便见皇帝神清气爽走了进来。 她连忙擦了擦嘴,起身给皇帝见了礼。 宣承熠笑吟吟一把握住嘉树的小手,嘴上道:“这些个侍卫,身手是愈发不济了!居然三两下就倒地不起,实在叫人扫兴!” 卫嘉树嘴角抽搐不止,丫的diss侍卫身手差,不就是在炫耀自己武力过人么…… 自吹自擂的自恋鬼! 卫嘉树内心无比嫌弃。 宣承熠握着美人小手一通揩油的时候,姜永福硬着头皮进来禀报:“万岁爷,谧嫔娘娘求见。” 卫嘉树忙咻地抽回自己的手。 宣承熠脸上瞬间布满寒霜,“朕忙着呢!让她退下!” 卫嘉树嘴角再度抽了一下,忙?忙着吃我豆腐?!皇帝这种生物,都这么不要face吗?! 卫嘉树瞧了一眼时辰,距离天黑还早着呢,她可不想跟皇帝青天白日暧昧,万一擦枪走火怎么办呀? 便忙道:“皇上,谧嫔许是有什么急事。”——她觉得,谧嫔是要搞事情,嗯,搞谨妃的事情。 说着,她柔声劝慰道:“反正时间还早呢。” 而且,她的仪舆就停在外面,谧嫔若是知道了她在里头,皇帝却不肯见谧嫔,回头指不定怎么酸言酸语呢,搞不好说她大白天勾引皇帝呢! “那就让他进来吧!”谧嫔想做什么,宣承熠其实心里也有数,再加上时间确实还早,先打发了谧嫔再说,省得她在殿外闹腾。 谧嫔穿了件艳丽的桃红色十样锦褙子,脸上也是脂粉堆砌,艳丽得有些俗艳。 宣承熠看在眼里,心里无比嫌弃,这个谧嫔长相平平,品味更是糟糕! 第170章、朕讨厌蠢人 谧嫔一进殿中便瞧见了良嫔,心下不由生出几分醋意,前夜良嫔与皇上在雪月阁共度一夜良宵,这件事瞒不过后宫的眼睛。 素来嫔妃侍寝,几乎都是被敬事房接去皇上的寝殿侍奉,而且侍寝结束之后就要立刻去偏殿!甚至都不能与皇上共眠一夜。 唯独良嫔……眼前的良嫔只着一件素雅的水绿色暗花罗衫,清淡得如一泓清水,却难掩其绰约风姿。 谧嫔的容色在后宫寻常嫔妃中尚不算出色,何况与六宫绝色的良嫔相较了。 谧嫔脸色僵了僵,好不容易才挤出个笑容,“良嫔妹妹也在呀,倒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打搅了。” 卫嘉树最烦这点,能不能不要满口姐姐妹妹的?!老娘跟你不熟! 卫嘉树擦了擦唇角,淡淡说:“皇上想见六皇子。” 谧嫔心下更酸了,有儿子就是好啊…… “六皇子乖巧可人,良妹妹真是有福气。”这话里话外难掩酸劲儿。 宣承熠满脸烦色,“好了,谧嫔,你到底有什么事?”——有事说事,不要罗里吧嗦!这个谧嫔,当真是人丑话多! 谧嫔讪讪一笑,连忙道:“皇上,如今罗采女虽不在嫔妾宫里,但她毕竟是嫔妾宫里出来的人,嫔妾一直很担心她。原本谨妃娘娘一直照料周到,嫔妾也无二话,但是最近——” 谧嫔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最近罗采女总是呕吐不适,据说人都瘦了一圈,嫔妾实在日夜难安!” 卫嘉树:孕吐而已,难安个毛线球? 宣承熠面色严肃:“是吗?罗氏最近孕吐得这般厉害?谨妃并没有与朕禀报。” 卫嘉树继续默默吐槽:谨妃前阵子才惹了皇帝龙颜不悦,怎敢为孕吐的小事跑来叨扰皇帝? 谧嫔心下一喜,连忙道:“谨妃娘娘想必也是怕皇上担心,所以才报喜不报忧!” 卫嘉树:哟呵,上眼药啊?可惜太直白了点儿。 宣承熠蹙眉,有些不喜,这个谧嫔。 皇帝的不悦,被谧嫔视为是对谨妃不悦,她连忙加把火:“皇上,罗采女头两个月在嫔妾宫里的时候,一切安稳,没有半点不适,如今去了谨妃那儿,却孕吐得如此厉害,嫔妾想着,莫不是罗采女与谨妃娘娘八字相冲,才会这般难受……” 八字相冲?! 这跟夏贵妃当初夺走四皇子的招数异曲同工啊! 只不过夏贵妃还知道让钦天监替她发声,这个谧嫔竟自己跑到皇帝跟前哔哔。 也就是说,谧嫔的心眼,比夏贵妃还不如! 卫嘉树恨不得捂脸。 皇帝脸色黑了黑,“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谧嫔被皇帝骤然打断,尤其是她最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如何肯就此退下了? 谧嫔急忙噗通跪下:“皇上可否考虑,让罗采女回到嫔妾宫里养胎?嫔妾定会照顾罗采女腹中皇嗣安稳,绝不再有疏漏。” 皇帝脸色更黑了,但他还没忘了要敲打谨妃,便道:“这件事朕会好生考虑!你退下吧!” 谧嫔咬了咬嘴唇,见皇帝龙颜不悦,也不敢再啰嗦,心下也只盼着皇上真的会认真考虑一下她…… “是,嫔妾告退。” 打发走了谧嫔,皇帝满脸嫌恶地道:“朕最烦蠢人!” “皇上厌烦的仅仅只是谧嫔的蠢笨?”卫嘉树黑线,你烦的不应该是谧嫔的贪婪与算计吗?? 宣承熠道:“她不只是蠢,而且还不知分寸、不懂进退。”——要不是可以顺手用谧嫔来敲打一下谨妃,朕今天根本不会见她。 卫嘉树细细一斟酌,不知分寸?不懂进退? “也就是……太不识趣了?”卫嘉树挑眉。 宣承熠颔首,“没错,朕讨厌不识趣的蠢人。” 卫嘉树道:“那您喜欢懂事聪明的女人?嗯……贤嫔?”——贤嫔就很聪明、很懂事。 宣承熠笑着一把将卫嘉树拉近怀里,“朕厌恶不识趣的蠢人,不代表朕会打心眼里喜欢聪明懂事的女子。”——比如嘉树,虽然不算蠢笨,但着实跟“懂事识趣”不沾边。 卫嘉树忍不住小声啐道:“不喜欢还那么宠爱她……” 宣承熠一怔,“嘉树不喜欢朕宠爱贤嫔吗?”——若嘉树真的不喜,那朕大可以后不宠爱贤嫔了。后宫里识趣、聪明的女人多了去了。 哪怕是谨妃,其实原也是十分识趣知进退的,只是最近有些张扬失了分寸,略加敲打便是了。 只是贤嫔,还有谨妃、诚妃、谦嫔等人没有的好处,一则是更年轻漂亮些,二则……贤嫔很会顺承朕的心意、也很会服侍人。 同时具备这么多优点的女人,的确不多见。 但也并非不可或缺。 卫嘉树嫣然一笑:“嫔妾可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这类女人,她一点也不想结交,只想敬而远之。 卫嘉树忽的又问:“皇上不喜欢单纯点儿的女子吗?”——如今得宠的这几位,貌似没一个省油的灯,包括她。 宣承熠露出讶异的神色,“朕为什么要喜欢单纯的女子?” 卫嘉树:“……” 宣承熠哂笑:“谧嫔其实也蛮单纯,夏氏也很单纯。” 卫嘉树黑线,那是单蠢!! 好吧,说她们单纯貌似也没错,谧嫔连上眼药上得都这么直白!夏贵妃就更单纯了,她只想要皇帝的宠爱,在加上一个只属于她的儿子。 卫嘉树扶额,好吧,在后宫单纯,就跟蠢没什么区别。 在后宫里的确会有单纯的女子,但不会有单纯又良善的女子。 “皇上的意思,嫔妾明白了。”卫嘉树感慨万千,皇帝并不介意嫔妃心存算计,但这份算计不能与皇帝的圣意相悖! 这也是贤嫔算计诸多,即使被揭穿,也依然能继续得宠的真正原因! 明秀殿。 贤嫔吴清雅正在坐在蒲团上,擦拭着一尊送子观音,云溪姑姑跪在她身后,附耳禀报良久。 贤嫔爱抚着观音怀中的男婴,笑道:“蠢人也有蠢人的用处啊。” 贤嫔笑容深邃如许,她轻柔地将白玉观音放回佛龛上,兀自点了三柱清香,恭恭敬敬奉上。 第171章、狗皇帝够心狠 卫嘉树倦懒地从宣政殿的龙榻上爬了起来,偌大的拔步床已经是十分空旷。 皇帝这是去议政殿了? 约莫是听到帐子里头的动静,英落姑姑笑着挑开金丝软帐,屈膝一礼,附耳道:“娘娘,今日卯时谨妃就来了,这会子还跪在殿外呢。” 卫嘉树忙扫了一眼那尊珐琅西洋钟,不由熄了一口冷气,“都跪了一个多时辰了?!皇上没叫起来?” 英落叹了口气:“皇上卯时三刻去了议政殿,这会子还没回来呢。” 也就是说,皇帝看到谨妃跪在外面,也依然让她继续跪着。 这个男人,够绝情。 就算要敲打谨妃,申斥几句、或者罚俸禄、罚禁足也就是了,如此大庭广众,当着那么多侍卫、宫人的面,堂堂皇子生母、一宫妃主,这是何等颜面扫地。 不过,是谨妃自己跑来跪的,也就是谨妃自己选择折损颜面,以求皇帝宽恕。因为谨妃不想失去宫权,也不想失去罗采女。 卫嘉树怜悯地叹了口气。 英落道:“宣政殿御膳房已经给您备好了早点,娘娘趁热用一些吧。” 卫嘉树暗忖,谨妃怕是还没用膳呢…… 她在里头,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谨妃却已经在殿外跪了三个钟头。 昨晚是她侍寝,作为协理宫务的谨妃不可能不知道。 卫嘉树扫了一眼被阳光着得一派明亮的玻璃窗,道:“冲一盏参茶,送去殿外给谨妃。” 她显然是不能装作不知道的,但她不好大咧咧现身殿外。 也就是说,她暂时走不了了。 麻蛋,皇帝什么时候回来?! 片刻功夫,太监便抬了一张长案进来,七八个宫人鱼贯奉上了精美可口的早点,摆满了一整张桌子。 她在御前的待遇,还真是愈发高了。 只是这样的美味,卫嘉树有些无心下咽,随意用了些,便唤了首领太监路惟忠:“你去议政殿打听一下,皇上什么时候能回来?” “是,奴婢这就去!” 卫嘉树捧着一盏茶水慢慢喝着消食,英落快步进来,低声道:“谨妃娘娘用了参茶,还说您的善心她记在心里。” 善心么…… 卫嘉树觉得,自己已经快没了。 “谨妃如何了?”卫嘉树随口问。 英落道:“还能勉强支撑,只是这膝盖……怕是已然伤着了。” 跪了三个多钟头了,当然伤膝盖。 狗皇帝够心狠。 就在满两个时辰之际,皇帝终于姗姗归来。 卫嘉树连忙起身,向皇帝屈膝见礼,眼神已然有些幽怨,丫的才回来! 宣承熠笑着将她扶了起来,“你呀,就是心太软!” 卫嘉树暗忖,皇帝估摸着是觉得,她这是替谨妃把皇帝请回来的…… 额,不过也确实有这份意思。 谨妃一直跪着,她大咧咧出去终究不大好,但一直呆在皇帝寝殿,好像也不太好。 “她好歹是皇子生母,若是让二皇子知道了,定要跑来哀求。”卫嘉树对于小孩子,终究还是存了些微善心的。 宣承熠一脸淡漠,“她不敢叫修仲知道!” 若谨妃敢借子嗣求情,朕又岂会宽恕她最近这些日子的妄为? 卫嘉树默然,谨妃果然很聪明很识趣,宁可自己一个人扛着,也不敢叫儿子来求情!甚至不敢叫二皇子知道! 宣承熠淡淡道:“罢了,姜永福,去叫谨妃起来吧,让她自己回去思过。” “是!”姜永福躬身一礼,忙去殿外传话了。 足足跪了两个时辰,膝盖只怕都跪肿了,结果还是要回去思过。 慎安殿。 谨妃的贴身宫女正用药酒为谨妃揉着红肿的膝盖,剧烈的疼痛让谨妃面色苍白,疼得牙齿都打颤了。 宫女的手也在发颤,“娘娘请再忍耐一会儿,这淤肿要揉开了才行。” 谨妃紧紧咬着贝齿,强自忍耐着,待到淤肿揉散,谨妃的额头也已经沁出了一层豆大汗珠。 “自得了封妃旨意,本宫失了谨慎了……”谨妃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慎安殿,这个殿名还是皇上钦赐的,谨言慎行,方得安稳,是本宫最近失了分寸了。” 心腹宫女有些心疼自家娘娘,“可是娘娘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也太久了些……” 谨妃忽的想起良嫔的首领太监匆匆往议政殿方向去了,然后没多久,皇上就回来了。 谨妃心中苦得如吃了一把黄连,“若不是良嫔求情,只怕本宫今日要跪倒皇子们散学。” 皇子们都是卯入申出,皇上完全可以让她跪倒下午申时。 可真到那个时辰,这双膝盖才真真是要废了。 谨妃一时心口钝痛,皇上……当真心狠。 今日清晨,皇上只冷冷扫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的眼神,直叫谨妃心底颤抖。 谨妃深吸一口气,“去禀报丽妃,就说我这几日要闭门思过,我的那份宫务,就劳烦丽妃娘娘帮着打理。” 心腹宫女一惊,“娘娘,皇上也没有褫夺您的协理六宫之权啊,您何必……” 谨妃脸色无比冷静:“丽妃不会收下的。” 丽妃的出身,是皇上最忌惮之处,皇上还需要她和诚妃掣肘丽妃,丽妃又如何敢吞下她这份宫权? 只是如此一来,日后哪怕正式册了妃位,也依然要低丽妃一头了。 谨妃想到此,心下终究是有些不甘的。 “不急,本宫有儿子。”谨妃幽幽道,丽妃再尊贵,也终究只是个无子的嫔妃。 “再备一份厚礼,送去清凉殿。”谨妃道,良嫔既为她求了情,她就必须拿出一份像样的谢礼。 “得宠真好啊……”谨妃眼底忽的湿润了。 回到清凉殿,卫嘉树就见到了谨妃宫里的首领太监,那太监恭恭敬敬将一只锦盒奉上,“今日多亏了良嫔娘娘,这是我家娘娘特意吩咐奴婢送来的,说是给良嫔娘娘把玩,还请娘娘笑纳。” 哦,谢礼啊。 卫嘉树颔首。 送走了那太监之后,竹韵好奇地上去打开了盒子,却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娘娘,是一对象牙雕的侍女,倒也精致。”——但算不上贵重。 卫嘉树暗忖:不应该啊……谨妃又不穷。 英落略一忖,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那锦盒,忽的觉得分量有些不对,她连忙撕开绸缎内衬,接过塞满了银票,她忙取出来数了一遍,“娘娘,足有两千两呢。” 好家伙,抵得上健康馆大半年的分红了。 厚厚的一沓,瞧着都是小额银票。 卫嘉树笑了,谨妃倒是有心了。 在宫里,大额银票用起来不方便,十两、二十两的小额银票用来赏人正合适。 以她的出身——父亲摔断腿丢了官,因此便只是寻常乡绅举人之女。这样的人家,虽不算贫寒之家,但在后宫里也绝对算是穷人了。估摸着谨妃是把她当成只有俸银可消费的低保人士了。 谨妃并不晓得如今温氏的妇女健康馆也有她的一份儿,所以送了这样一份贴心的厚礼。 这算是收受贿赂吗?卫嘉树忖了片刻,便道:“告诉路惟忠一声。” 也就是告诉皇帝一声的意思。 “是,奴婢明白。”英落含笑道。 第172章、谦嫔母女 宣政殿。 皇帝御座前,跪了五六个低眉顺眼的敬事房太监,每个太监手上都高举着乌漆大盘,盘中整整齐齐摆放着镶了翡翠的剔红小牌子,牌子上写着的自是六宫嫔妃的名号。 如今正得宠的良嫔卫氏、贤嫔吴氏、慧嫔顾氏、林才人、乔选侍的绿头牌都摆在离着皇帝最近的那个乌漆长盘中。 宣承熠想着已经连翻了两日嘉树的牌子,今儿是不宜继续翻了。 一时心下索然无味,便随手翻了一张绿头牌。 才翻了绿头牌,路惟忠便偷偷过来禀报了清凉殿的新消息:良嫔娘娘收了谨妃娘娘两千两银子。 宣承熠听了之后,忍不住发笑,“良嫔对朕一如既往坦诚。” 区区两千两的零用钱,也要特特告诉路惟忠,进而报到朕耳边。 自生育了六皇子,卫嘉树这个良嫔恩宠端的是蒸蒸日上,一个月足有有七八次侍寝,虽说慧嫔、贤嫔也颇得宠爱,但二人侍寝的次数加起来,也未必有她多,至于林才人、乔选侍、傅选侍只能算是小有宠爱。 卫嘉树可谓占尽春色,六宫不知多少人羡慕妒忌恨。 一转眼已经是五月光景,大宣宫的盛暑不似京中溽热,晨起的风儿清凉宜人。 她带着肉肉前去荣华殿向丽妃请安,丽妃最近心情甚好。 “如今谨妃收敛多了,倒是那谧嫔有些不知进退,竟还妄想着把罗氏撬回自己宫里呢。”丽妃像是说笑话似的。 谨妃是顶聪明的人,足足闭门思过了一个月,最近才重新开始露脸。 前阵子,谨妃还想把自己手头的宫权移交丽妃,丽妃是何等聪明人,当即婉拒了。 皇帝没褫夺谨妃宫权,丽妃又怎敢揽权? “她姐姐那么精于算计,她却蠢成这般可笑的样子。”丽妃嘴角带着嗤笑。 谧嫔的姐姐,那位传说中顶厉害的元后娘娘啊…… 卫嘉树没有接话茬,而是笑着说:“嫔妾今日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她扫了一眼身旁侍立的竹韵,“我这个贴身宫女,入宫已有五年了。” 竹韵的脸蛋瞬间如火烧云。 卫嘉树叹着气道:“娘娘也知道,我娘家不甚妥当,这样的事儿,我也不敢托付。” 丽妃莞尔,“倒也是巧,本宫身边也有两个宫女年岁不小了,本宫前阵子刚叫母族替她们相看人家。如今再多一个也不费事。” “那就多谢娘娘了。” 见竹韵脸蛋红得都要滴血了,卫嘉树便不再多言,转而道:“嫔妾来的路上,瞧见琼花开得极好,娘娘今日若是得空,不若咱们出去赏花散步吧。” 丽妃瞧着卫氏的如花容颜,只怕是比那琼花更加清丽动人。不过有这么漂亮的人陪着赏花,也是一件乐事。 丽妃欣然颔首。 大宣宫的琼花开得最好的地方在菱湖南岸,远远望去,好似一片皑皑白雪。 因离着丽妃的荣华殿不远,因此二人也没有乘坐肩舆,就这样沿着湖畔说说笑笑,权当是散步消食了。 丽妃看着白胖可人的六阿哥,忍不住露出羡慕的模样,“咱们六阿哥这皮子呀,比几位公主都要白嫩。纪婕妤的二公主前阵子多晒了几日太阳,生生晒黑了,如今都猫在纪婕妤殿中,不捂白了怕是不肯出来呢。” 卫嘉树笑着说:“正在吃奶的孩子,可不就是奶白奶白的么。” 说着,卫嘉树忽的道:“嫔妾倒是许久未见纪婕妤了……”——最近去寿萱殿请安,一次都没碰见呢。 丽妃一怔,旋即低声道:“她见了你,心里尴尬。” 卫嘉树一怔,是了,她都封了嫔了,纪婕妤还是个婕妤。若是慧嫔那样的出身便罢了,偏生她……两年前还是伺候太后的宫女呢。 丽妃忙解释道:“她不是对你不满,只是熬了这么多年,心里难免不是滋味。贤嫔、慧嫔她也都是躲着。” 卫嘉树点了点头,这种事儿,换了是谁都会觉得没脸。 忽的,只听得前头琼花林中传出清凌凌可人的笑声:“母嫔,这支开得好!” 卫嘉树一激灵,登时便不由自主想到了二公主静思,这宫中,虽说到了嫔位,才算是个正经母嫔,不过哪怕嫔位以下,皇子公主也可以客气称呼一声“母嫔”。 但转念一想,二公主不是猫在纪婕妤的武陵春馆么。 果然,便见谦嫔与大公主静言迎了上来。 谦嫔眉目婉约,大公主正当豆蔻年华,端的是一对令人赏心悦目的母女。 “丽妃娘娘金安!”谦嫔连忙给丽妃见礼。 大公主也忙敛衽行礼,满脸乖巧:“静言给丽母妃请安,给良母嫔请安!” 卫嘉树颔首之后,又与谦嫔互行了平礼。 最后是保姆嬷嬷抱着修佑上前,代替修佑屈膝行礼,请了谦嫔安。 谦嫔热络亲切地打量着襁褓中炯炯有神的修佑,“哟,六皇子这小脸蛋,比静言的脸蛋都白呢!” 大公主忙瞅了瞅宝蓝妆缎襁褓中的幼弟,那皮子白得好似初开的琼花,雪白无暇,再加上一双黑漆漆乌溜溜的大眼睛,端的是可人。 卫嘉树只得笑着说:“吃奶的孩子,都格外白净些。”——不过肉肉却是很白,白得像是冬日的雪,白得发光。 大公主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忍不住问:“母嫔,我小时候,也这么白净吗?” 卫嘉树忍不住发笑,这话说的,你现在也还是小孩子啊! 谦嫔哑然,静言就算襁褓之时,也不及六皇子白嫩,但她也不好打击女儿自信息,便道:“差不多吧……” 大公主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丽妃笑着端详着娉婷可爱的静言公主,“一晃眼的功夫,大公主都长大了!记得本宫刚进宫的时候,她才只有你的腰身高。” 谦嫔也忍不住唏嘘:“小孩子长得可快了,一不留神就要长大成人了。” 谦嫔的大公主是皇帝最年长的孩子,甚至比太子还大了两岁。 大公主生于天泽元年春天,如今已经满十一周岁了,再过几年,怕是都要议亲了。 看着身量抽高,已经有自己肩膀高的女儿,谦嫔的脸色忽的黯然,而她还只是个嫔位。 此番大封六宫,没有贵妃份儿,所以贵妃宁肯留在紫禁城,只怕也是怕被人嘲笑。 纪婕妤愈发深居简出,也是因此之故。 而谦嫔,也同样不在大封之列。 若是丽妃这样的高位嫔妃、又手握宫权,自是无人敢轻慢。 可谦嫔……容颜老去,早已不得宠,只得在自己宫里多养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偏位帮着争宠,那几个加起来也不如卫嘉树这个良嫔,甚至也不如慧嫔、贤嫔多蒙召幸。 一时场面寂静,唯独大公主正饶有兴致握着肉肉那只肉团团的小爪子,挠一挠、戳一戳,仿佛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大玩具。 谦嫔见状,忙笑着说:“若是喜欢你六弟,以后得空便常去清凉殿请安。” 卫嘉树知道谦嫔意图,不过谦嫔也只是叫大公主常去清凉殿而已,又不是谦嫔想来蹭宠爱,卫嘉树便笑着点了点头。 第173章、谨妃侍寝 回到清凉殿已经是接近晌午了,卫嘉树小憩了一会儿,下午把那幅光屁屁的肉肉的小画像一口气完工。 如此一来,肉肉便足足有三幅小油画了呢。 她伸了个懒腰,扫了一眼窗外的暮色,敬事房一般在飧食前去御前,请皇帝翻牌子,这会子也该有结果了。 果不其然,英落近前附耳道:“万岁爷今儿……翻了谨妃的牌子。” 卫嘉树惊讶了,谨妃?那可太稀奇了! 谨妃的年纪,比皇帝还要大两岁,都二十九岁了。 嗯,以她这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自是年轻鼎盛。 但这个时代,女子十五岁就可以嫁人,二十九岁,就该开始忙活着给长子相看媳妇,或者给长女备嫁了! 唉,月前皇帝还那么心狠手辣地敲打谨妃,今儿却要睡谨妃! 卫嘉树只想骂一句:垃圾! 还不是因为谧嫔最近太跳脱,整日谨妃的慎安殿去关怀慰问罗采女! 要知道,当初让罗采女搬去谨妃宫里的,可是皇帝!! 翌日,天还没亮,宣政殿便井然有序地忙碌了起来。 谨妃不到卯时便起了,早早在偏殿更衣洗漱,打扮得庄重得体,便忙活活赶往正殿,亲自伺候皇帝起床。 昨夜,谨妃是一更天才侍寝结束,去了偏殿歇息,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三个时辰。 小半年没侍寝了,谨妃心情自是难以言喻地激动,因此昨夜她几乎没有入眠。但这会子整个人都精神极好,请了安,便上前伺候皇帝穿上龙靴,又绞了帕子,双手呈给皇帝。 宣承熠扫了一眼举止谦恭的谨妃,心中添了几分满意之色,后宫嫔妃,就是要时时敲打,才会乖顺。 “朕知道,谧嫔最近不大规矩,你协理着宫务,可以依照宫规问责。”宣承熠淡淡说。 谨妃心中大喜,连忙屈膝称是,她忍了那个贱人许久了! 亲手伺候皇帝穿上朝服,谨妃恭恭敬敬屈膝:“臣妾恭送皇上。” 菱湖西畔,晨起清凉,卫嘉树吩咐小太监去湖上摘了一大篮子含苞待放的莲花,选了一只嫣粉的,逗弄着肉肉,“喜欢吗?” “呀!”肉肉张嘴便要咬。 卫嘉树吓了一跳,连忙将花苞扔回了篮子里,“你怎么什么都啃?!” 肉肉啃了空气,委屈地撅起了小嘴,那嘴唇端的是比莲花还要粉嫩。 卫嘉树捏了捏他的小嘴,“好了好了,你个小蠢蛋,那个不能吃!” 这时候,英落突然揪了揪她的碧桃蝶雀袖子,“娘娘,是谨妃。” 卫嘉树一怔,忙回头,果然瞧见前头迤逦小径深处,悠悠抬出一定宽敞的仪舆,仪舆之上,可不正式谨妃么。 但是谨妃似乎精神不大好,眼眸半合着,随着仪舆的晃动而轻微摇曳,整个人处于将睡未睡的状态。 卫嘉树吐槽:这是昨晚没睡觉吗? 昨晚……谨妃侍寝。 啧啧,皇帝体力真好啊。 “给谨妃娘娘请安!”卫嘉树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擦了擦手,连忙上前请了个安。 这一声请安,把半只脚堕入周公怀抱的谨妃生生给拉了回来。 谨妃神色一震,只瞧见良嫔卫氏正在路边敛衽屈膝,礼数甚至周全。 保姆嬷嬷也忙抱着正撅着小嘴、一脸委屈巴巴的六皇子上前行礼,“六皇子给谨妃娘娘请安了!” 谨妃忙打起精神道:“免礼。良妹妹怎么到菱湖这边来了?” 卫嘉树微笑着道:“这边的莲花刚刚开了,所以嫔妾过来采了些。” 只见身后宫女手里正拎着个篮子,篮子里是各色含苞的莲花,白莲红莲,相映成辉,却都不及卫氏那张脸蛋粉白娇嫩。 卫嘉树打量着谨妃眼底的血丝,“娘娘……昨晚好像没睡好。” 谨妃老脸尴尬,许久没侍寝了,自然没睡好,只是这样的解释之词,说出来,丢的是她的老脸。 可是……良嫔眼神暧昧,怕是误会了。 谨妃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宣政殿偏殿的床榻有些硬了,本宫不怎么习惯。” 这种事情,若是深问,彼此都尴尬,卫嘉树讪笑,“是嫔妾唐突了。” 谨妃揉了揉眉心,方才在宣政殿伺候皇上更衣洗漱,她还能打起精神,可以送走了皇上,便困意袭来了。 “良嫔不必介怀,本宫先回去歇息了。”说着,便叫抬肩舆的太监再度起轿。 卫嘉树忙再度屈膝一礼,恭送了谨妃。 英落低声道:“娘娘方才的话的确唐突,好在谨妃娘娘似乎并没有介意。” 卫嘉树抬眼看了看已经有些灼热的日头,淡淡道:“回吧。” 如今天气愈发炎热,卫嘉树也只在每日清晨傍晚出来溜溜弯——主要是肉肉喜欢出来玩,看见这些个花花草草,肉肉喜欢得不得了。 一想到肉肉在世界树上挂了不知多少年,此番投胎过来,就是为了见识一下外面世界的精彩,卫嘉树就不忍心把他憋在殿中。 采摘回来的莲花花苞修修剪剪插满了两只大花斛,养在清水中,想必不几日就能绽放了。 宽阔的罗汉榻上,肉肉手脚并用啊呀呀便爬到了榻另一头的卫嘉树的身上,开始撕扯她衣襟。 卫嘉树黑线,她连忙道:“没有了!” 麻蛋,才喂了没几个月,而且只是白天偶尔喂一喂,居然……没了!! 肉肉似乎听懂她的意思,小嘴又撅了起来,眼睛里还满是泪花。 卫嘉树:你苦个毛线球?我才该哭好伐? 因为生娃,杯罩好不容易涨到b,现在居然又缩回去了! 卫嘉树有气无力地吩咐乳母:“抱六皇子去里头喂奶!” 看着乳母那壮硕的胸脯,卫嘉树就充满羡慕妒忌恨!这些个乳母,目测杯罩至少有d,甚至e! 简直是奶牛啊!! 英落笑着端了补药进来,自产后,她就一直吃着太医开的药,这药方子也时常有所更改。 但最近这一次换的药,有点过于苦涩了。 往常都只是略作增改,这一次,似乎是彻头彻尾换了新方子。 卫嘉树忍不住犯嘀咕:“好像就是喝了新药之后,就没奶水了……” 英落低下头,不吭一声。 “回头叫太医给我开个催奶的药吧。”卫嘉树忽的道。 英落神色一紧,若是喝了催奶药,那这几日药岂不是白喝了? 英落连忙劝慰:“娘娘本就奶水少,如今既然尽了,又何必强求?强行催奶,控对身子不好。您不如趁此机会,好生将养身子。” 这话,倒也有道理。 卫嘉树惋惜地叹了口气。 英落松了一口气。 第174章、竹韵满役 没了奶水之后,肉肉起初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投入了乳母们雄壮丰满的怀抱里,吃得不亦乐乎。 就在停了喂奶的第二个月,卫嘉树的月信冷不丁就回来了。 因事先也没个准备,因此生生把床榻整成了案发现场一般。 更糟糕的是,如今已经是六月溽暑时节,天气炎热,因她血量大,姨妈巾也必须用加厚的,如此一来,难免闷热。 卫嘉树死鱼般躺在美人榻上,喃喃道:“还得继续改造啊……” 英落笑着近前,“这是丽妃娘娘叫人送来的。”——厚厚一沓资料。 适龄未婚男子的资料。 英落低声道:“奴婢仔细看了一遍,瞧着这两个都不错。”她连忙从里头抽出两张,呈递给了卫嘉树。 卫嘉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个是秀才,二十岁,为人孝顺,上有寡母,可惜家境贫寒了些。 另一个是个绸缎庄老板的独子,十八岁了,三代同堂、父母恩爱,家境很是富庶,因是商贾,为人轻视,所以想娶个见过世面的媳妇。 卫嘉树颔首,“丽妃身边那个两个满役宫女挑了什么人?” 英落道:“还没选呢,丽妃娘娘说不急,让娘娘先挑。” 卫嘉树旋即想,只怕丽妃身边那两个要明年才满役吧?此番,倒是特特替竹韵罗列了这么多人选。 剩余的,卫嘉树也粗粗看了一遍,其中有内务府的小官、京中的小吏,虽是为正妻,但几乎都是求娶继室,而且家里都有小妾,甚至已有子女,这种上门就要给人当娘的婚事,卫嘉树就不考虑了。 除此之外,便是商贾、乡绅之流了,要么有钱、要么有才,其中以英落挑拣出来的两个最佳,据说都是相貌堂堂。 卫嘉树道:“你私底下拿去给竹韵瞧瞧吧。” “是!”英落一脸做媒婆般的欢喜。 过了三日,卫嘉树月事还未干净,竹韵就红着脸到她跟前跪下,声如蚊蝇道:“奴婢……但凭娘娘做主。” 这是愿意嫁了。 卫嘉树低声问:“那你看上哪个了?那个旧儒科秀才?”——竹韵不是个贪财的,想必会喜欢有才华、模样又好的读书人。 竹韵摇头,她小声道:“奴婢虽自小长在乡野,却也知道,这种寡母……是最难伺候的,这文秀才又这般孝顺……” 卫嘉树一怔,这丫头倒是个清醒的。 如此,她看上的便是绸缎庄老板的儿子,周家大郎了。 卫嘉树小声问:“你不嫌弃周家是商贾?” 竹韵道:“奴婢还是个农家野丫头呢,不被人家嫌弃,已经是万幸了!”——那周家既是着意求娶退役宫女,可见并不嫌弃她。可若是读书人,哪怕如今不嫌弃,日后高中了、做官了,哪里会瞧得上宫里退役出来的宫婢? 卫嘉树莞尔,她摸了摸竹韵的鬓角,要送竹韵嫁人了,还真有些不舍得呢。 卫嘉树很快就给丽妃那头回了消息,周家那边听闻是一宫嫔主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自是欢喜不迭。 接下来,只需安排竹韵正式退役,两家便可议亲。 卫嘉树如今不不缺钱,便足足给了竹韵一百两银子置办嫁妆,倒不是他不愿意再多给些,主要是宫女这个身份,她若是给得太多,难免惹人非议。 除此之外,再赐她一套头面、几匹宫中上等缎料,也省得日后被周家小觑了。 临行前,竹韵红了眼圈,“娘娘一定要保重自身,奴婢只愿娘娘君恩常在,千万不要再跟皇上生分了。” 卫嘉树笑容如春风,“本宫如今已是嫔主,膝下还有六皇子,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竹韵心头释然,是啊,正因为知道皇上真心宠爱娘娘,娘娘封了嫔,膝下还有了儿子,她才可以放心离宫。 竹韵擦掉眼泪,深深磕了个头。 英落连忙上去亲手将竹韵搀扶了起来,竹韵马上就要出宫嫁人了,她既觉得欣慰,又松了一口气。 论才能,竹韵并不拔尖。但这丫头素来最得娘娘疼爱,若这丫头执意留下,只怕娘娘身边的头号教引嬷嬷便未必是她了……英落想到此,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竹韵不是娘娘身边最顶用的宫女,却是最忠心的。 竹韵此番也算是满载离宫了,卫嘉树给的赏赐丰厚,连丽妃也随手添了一对金钗作为赏赐,还有卫嘉树身边的首领太监路惟忠、教引嬷嬷英落姑姑和文嬷嬷,以及几个二等宫女,多多少少都给添了程仪。 这样一笔丰厚的银钱,足够竹韵日后在婆家挺起腰杆了。 但卫嘉树还是不大放心,“竹韵的后娘不贤,恐怕会觊觎她的财产,虽有温家做媒,但她只是个宫女,你这阵子,替本宫好生照看。” 路惟忠是有品级的太监,不当值的时候,是可以出宫,甚至在宫外还有一栋小宅子呢。 路惟忠立刻拍着胸脯道:“娘娘您就放心吧,奴婢一定好生盯着!他们别想贪墨了竹韵姑娘一文钱嫁妆!” 卫嘉树笑了笑,宫里有品级的公公,哪怕是寻常官宦之家,那都是得客客气气招待,何况竹韵父母都是平头百姓。 “她家里穷,竹韵若是自愿拿出这些年积蓄接济父兄,也就罢了,但本宫赏赐给她的妆奁,容不得旁人惦记!”卫嘉树冷冷道。 或许是因为她也有那样不像样的父亲,所以她忍不住格外心疼竹韵几分。 见良嫔主子这般疼爱竹韵,连出了宫,还不忘替她撑腰,莫说一众宫女羡慕不已,连英落都不免有些吃味,“娘娘这样不舍得,当初何不把竹韵留下?” 卫嘉树嗔笑,“强扭的瓜不甜。”——其实,她若是开口留人,竹韵必定愿意留下,但是她不愿如此。年纪轻轻的姑娘,春心为灭,何苦后半生都消磨在宫中? 送走了竹韵后,卫嘉树的月信才堪堪停了。 这头一次月信,足足七八日之久,起初血量大,后来倒是少了,倒是淅淅沥沥这么久,也可见她的身子并没有恢复。 这个时候,若是不小心怀上了——那可真真是要命的事儿。 如今想来,貌似自己半个月前就侍寝了好几次,那可是排卵期啊! 卫嘉树不由冷汗涔涔,幸好没中招! 就在这样的三伏天里,明秀殿传来了好消息。 第175章、贤嫔又双叒叕有喜了 “娘娘,贤嫔有喜了。”英落神色复杂地前来禀报,这位贤嫔娘娘未免也太好福气了些吧? 卫嘉树正喝着一盏奶茶,当场险些一口喷出来。 她强忍着咽了下去,眼中满是震惊之色,“又有了?!”——吴清雅她是职业孕妇吗?! 天泽九年生皇四子修俭、天泽十一年春生四公主静怡、天泽冬天怀上第三胎,这第三胎小产不过半年光景,又怀上了第四胎!! 英落酸溜溜道:“据说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子了。” 卫嘉树捂脸,也就是说,小产还不到半年,就又怀上了! “挑些绸缎首饰送去。”——她是不打算再送贤嫔吃的东西了。 午后,英落从明秀殿回来,忍不住道:“今日的贤嫔娘娘处可热闹了,连太后都派了锦书姑姑去送赏呢!” 卫嘉树莞尔,太后未必是瞧得上贤嫔,纯粹只是要抬举贤嫔,好给贵妃添堵罢了。 “这样的好消息,若是传回宫里,贵妃怕是要气坏了。”卫嘉树捏了一枚蛋黄酥吃着,心情不由甚好。 英落掩唇笑了,“这贵妃娘娘倒是耐得住寂寞,一个人留在紫禁城都两个多月了,也不吭一声。” 卫嘉树暗忖,夏氏的确不像是能放弃君恩宠爱的人,此番留在紫禁城,只怕也是德馨嬷嬷提出的计策,就像是暂避锋芒、以退为进,等皇帝消了气,再图谋其他。 “对了,皇上去过明秀殿了吗?”卫嘉树随口问。 英落点头:“不过奴婢去的时候,皇上已经走了。” 英落可是大早晨去的,可见皇帝真的就只是去瞅了一眼而已。 真渣。 不过转念一想,罗采女肚子都大了,皇帝都没去瞧一眼,比之罗氏,皇帝对贤嫔已经算得上十分宠爱了。 卫嘉树暗忖,贤嫔突然爆出有喜,皇帝想必心情正好,这个时候跟皇帝谈谈,或许是个不错的时机。 翌日午后,宣政殿。 卫嘉树才刚下了仪舆,便见气势恢宏的殿中走出一个眉目温婉柔和的女子,正是一直不显山不漏水的诚嫔沈氏。 卫嘉树赶忙敛衽行礼。 诚妃笑面温和,“天热,本宫刚送了凉茶给皇上解暑。”说着,她扫了一眼良嫔身旁的宫女手上提着的红木嵌螺钿三层食盒。 卫嘉树汗了一把,那可真不巧,她也随手叫人煮了凉茶和薄荷糕。 “诚妃娘娘有心了。”卫嘉树尴尬讪笑。 诚妃微笑颔首,忽的低语道:“皇上这会子倒是不忙,似乎正在看宫里的来的信。” 说罢,诚妃翩然而去。 卫嘉树忙敛衽屈膝恭送,宫里来的信??那肯定就是夏贵妃的信了。 昨天贤嫔爆出有喜,今天夏贵妃就来信了。 这消息还真是够灵通的,反应也够快。 殿外骄阳如火,殿中清凉习习。 偌大的青花瓷山水大缸中堆满了冰块,正冒着丝丝凉气,旁边两架风轮,靠着殿外水车之力转动,将凉气吹遍殿中。 卫嘉树施施然行礼,果然瞅见皇帝的御案上搁着一封已经打开过的新封,新封里露出一抹桃花洒金笺纸,还带着淡淡的桃花幽香。 而皇帝的面色有些沉闷,倒不是生气,而是有些怔怔失神,仿佛是被勾起了伤心事。 卫嘉树不禁把心里想说话暂时咽了回去,“皇上,这信是……” 皇帝勉强笑了笑,“朕的母后忌日将近,所以夏氏来信请示,她想在宫里好好做一场法事。” 景安太后的忌日啊,也难怪皇帝会有所触动。 宣承熠叹了口气,“最近南方闹了水灾,朕都险些忘了。” 南方闹水灾了?那她的事儿,还真得缓缓再提了。 卫嘉树忙将食盒中的薄荷凉茶和薄荷糕取了出来,搁在皇帝的御案上,“嫔妾在殿外遇见了诚妃,诚妃娘娘也送了凉茶,嫔妾这份,皇上留着等渴了的时候再饮用吧,免得伤了胃。” 夏日虽热,但不可太过贪凉。 宣承熠笑了:“诚妃送的凉茶,朕没喝。” 卫嘉树黑线,“您该不会是又赏给了姜永福吧?” 宣承熠道:“朕赐给了钱裕。” 卫嘉树:……反正都是赏给了太监! 若是诚妃知道自己熬的凉茶,进了太监的肚子,那可真真是颜面扫地了。 宣承熠端起那盏碧绿浅浅的凉茶,缓缓抿了一口,顿觉清凉润喉,整个人都精神了。 “母后的祭礼,朕不能不现身,但如今天儿这么热,朕可不想回宫。便想着,索性叫贵妃来行宫便是了。养了这么久,她也该痊愈了。”宣承熠抬眼打量着嘉树姣姣无暇的容颜。 这是……在问她的意思? 卫嘉树笑了笑:“皇上为何这般看着嫔妾?嫔妾已经与贵妃化解旧怨了。”——所以,你就算是想再度恩宠夏贵妃,老娘也不会介意。 宣承熠松了一口气,他忙解释道:“朕也知道,贵妃这是要邀宠卖可怜,但一直这般冷待她,夏氏一族也会颜面无存。” 说到底,皇帝对母族到底还是情分未泯,似乎那夏衍月前就官复原职了,如今也该轮到贵妃复宠了。 只要夏贵妃不捅了天大篓子,就早晚能爬起来。 卫嘉树笑着打趣:“贤嫔如今胎像未稳,皇上可要多宽慰她才是。” 宣承熠面色冷淡:“贤嫔知道分寸,她不敢惹朕生气。” 卫嘉树脸色一黑,你好渣啊。 宣承熠复又笑道:“何况,接贵妃来,也是皆修俭过来,如此贤嫔也能时常见到修俭了。” 常见到?一个月见两次也算是常见?? 说着,宣承熠起身近前,一把握住卫嘉树的手,一并去里头临窗的罗汉榻上坐了,他打量着嘉树那张红意还未完全消退的脸蛋,“晌午的日头正毒辣,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卫嘉树暗忖,皇帝通常在飧食前后就会翻牌子,若是再晚些,皇帝很有可能就翻了她的牌子…… 宣承熠心下一热,低声问:“身上干净了?” 卫嘉树心下一沉,连忙摇头不迭,就算干净了也要说不干净! 宣承熠蹙眉:“都七八日了吧?” 卫嘉树黑线,你丫的知道得真清楚!! 宣承熠打量着卫嘉树的腰身,忽的沉声问:“嘉树莫不是诓骗朕吧?”——明明昨日路惟忠就禀报说,嘉树已经不再用那个什么劳什子健康巾了! 第176章、不想生娃的嘉树 见皇帝一脸怀疑之色,卫嘉树就知道,丫的连自己月事尽了都知道! 卫嘉树暗暗磨牙,丫的盯着我一举一动就算了,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要叫路惟忠盯着!! 死变态!!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皇上今日心情不好,有件事,嫔妾原是想等皇上心情好些再说的……” 但是如今,又是先太后祭礼又是前朝水灾的,她原本想等几日再说的。 但狗皇帝居然等不及要睡她了! 宣承熠眉心颦蹙:“你素来坦诚,这般遮遮掩掩,可不像你性子。”——难不成嘉树又要说什么伤朕的心的话? 卫嘉树叹了口气,露出了惹人怜惜的娇柔之态,“嫔妾这个月的月信昨儿才结束,足足七日呢。嫔妾在怀肉肉之前,可从不曾如此。” 宣承熠忍不住露出怜色,到底是生修佑损了元气,到现在还没恢复呢。幸好朕决意给嘉树吃了断奶的药,要不然这月信只怕还回不来呢! 卫嘉树软声道:“调理身子的药,嫔妾一直都在喝,但身子还是虚弱。所以,嫔妾有些害怕。” 宣承熠心中大是怜爱,他忙将嘉树一把揽入怀中,“别怕,你还年轻,多话些时间,身子定能调理好。” 卫嘉树眼底划过一抹狡黠的喜色,“所以,皇上愿意给嫔妾一点时间了?” 宣承熠一懵,“什么意思?” 卫嘉树绞着衣襟,小声道:“贤嫔上一回小产,就是因为先前生四公主的亏损没有补养回来,所以才会没能保住孩子。而嫔妾的身子比贤嫔还要弱许多,所以嫔妾害怕会跟贤嫔似的……” 说着,她连忙垂下头,一副娇娇弱弱的可怜样。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宣承熠又不是傻子! 嘉树这是不想怀孕啊! 宣承熠突然心里有些闷闷的,“你想要朕给你多少时间?” 卫嘉树一喜,多少时间?她巴不得十年八年,巴不得拖到自己失了宠! 麻蛋,生孩子太疼了!而且还要不低的难产而死的风险!! 如果有选择,她真的想不再生育了! 但这种要求,想也知道,皇帝不可能答允! 卫嘉树小声道:“起码今年是不成的……”——她这个要求,真的太低了!主要是看出皇帝已经不大高兴了,她没胆子提三年五年的要求。她可不想把皇帝惹炸毛! 饶是如此,宣承熠还是忍不住蹙眉:“那也太久了!按理说,妇人生产,哪怕是亲自哺乳,半年也差不多了!”——何况嘉树早已断了奶! 卫嘉树黑线,半年!!!丫的是想让我当母猪么! 卫嘉树弱弱道:“嫔妾身子弱,不比贤嫔身强体健。何况,生肉肉的时候,实在是太疼,嫔妾现在想想都害怕得很。” 这话倒不是卖可怜,她真的怕了生孩子这事儿了!!为此,她还做了好几次噩梦呢! 好几次梦回产房,疼得死去活来,丫的就是生不下来!! 太阔怕了! 卫嘉树弱兮兮道:“嫔妾怕痛,更怕死。万一难产了,在宫里,肯定要舍母保子的。”——难产而死,这种死法太惨了!! 宣承熠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恼怒:“你成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宫里有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接生嬷嬷,怎么会叫你难产?” 卫嘉树小声道:“可是元后娘娘当年不还是难产了……”虽然生下了皇长子修仁,但还是在产后没几日就因见红不止,就此香消玉殒了。 宣承熠蹙眉:“何氏不是难产而死!”——是有人下了手,自然了,朕也没有阻拦,甚至帮了她们一把。 卫嘉树瞪大眼,“可宫里都说,元后是产后大出血不止,所以才——” 当年的龃龉,宣承熠不愿多提,便摇了摇头。 见皇帝一言不发,卫嘉树也知道自己提及了宫中的忌讳,她低下头,小声道:“不管怎么说,妇人生产,终究是要担风险的,更要承受莫大的痛楚,嫔妾实在害怕。” 所以拜托,我能不能不生了? 卫嘉树抬起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皇帝。 这惆怅哀婉的柔柔目光,直叫宣承熠心都软透了,“不是朕不愿意宽限时日,而是……你总不能叫朕半年都不碰你吧?” 卫嘉树见皇帝松动,连忙道:“不是有那种药么,就是白氏给嫔妾下的那种!据说很管用的!” 宣承熠脸色嗖地黑了,“你要吃那种伤身的药?!” 卫嘉树腹诽,知道伤身,你还给丽妃和贵妃吃! 卫嘉树弱弱道:“其实,嫔妾还知道,有另外一种法子,但皇上恐怕不愿意用。” 就是宣太祖“发明”的小雨伞。 宣承熠先是一愣,然后秒懂,再然后他脸色更难看了,“你怎么知道那种东西的?!”——这是好人家的姑娘知道的事儿吗?! 卫嘉树弱弱道:“在我们那个时代,这种东西很常见,小卖部都有卖的……”——便宜、方便、安全,而且还不伤身体!简直就是人类的福音! 宣承熠脸色阴晴不定,那个时代,居然那么不知廉耻?!这种东西,分明是只在青楼妓馆使用…… 卫嘉树知道,大男子主义到了极致的狗皇帝不可能愿意用那种东西,她连忙道:“还是嫔妾吃药吧,那药……只要别吃太多,其实没事的。先前,白氏不也给嫔妾下了许久避孕药么,嫔妾后来不也怀上了肉肉么。” 不过卫嘉树是在停了药,有调理了好几个月才怀上的,可见这东西吃多了,的确对怀孕有些妨碍。 不过比起生孩子的痛楚和对身体伤害,避孕药那点伤害真的不算什么了! 宣承熠脸色阴郁得像只鬼,他死死攥着拳头,“朕若是不答应呢?!” 瞬间,卫嘉树心凉到了谷里,眼底也瞬间失去了光彩,这就是封建时代的男人啊! 若是在现代,女人起码拥有生育和不生育的权利。 但在这个时代,女人都只是男人的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生与不生的权利,永远只掌握在她们丈夫手上。 何况,她只是妾室。 妾者,与婢女何异? 卫嘉树面如缟素,声音低哑:“嫔妾说过,会恪尽嫔妃职责,为皇上生育子嗣,也是嫔妃职责之一。” “皇上若没有别的吩咐,嫔妾就先行告退了。”卫嘉树敛衽屈膝,毕恭毕敬。 宣承熠从未见过嘉树这般失落的样子,他张了张嘴,想要开口挽留,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他眼睁睁看着嘉树黯然离去,只觉得心都揪了一下。 嘉树自为嫔妃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般苦苦哀求朕…… 第177章、倨傲谧嫔 回到清凉殿,已是天色向晚。 被烈日灼晒了一整天的花木也没精打采的,几个莳花宫人正忙活着浇水,见到自家娘娘回来,纷纷行礼问安。 卫嘉树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英落欲言又止,回到殿中,见四下没有外人,她才忍不住开口:“最近前朝出了事儿,皇上心情难免不佳。” 英落怕是误以为皇帝训斥了她了。 不过,其实也差不多。 卫嘉树笑了笑:“他是皇上,至高无上,我哪里敢跟皇上置气?” 最近这些日子的盛宠,让她有些迷失了。 竟去求皇帝这种事情,是她不自量力了。 卫嘉树幽幽吐出一口气,“我没事,等过两日,皇上消了气,我再去请安赔罪便是了。” 甭管是谁的错,总之不可能是皇帝有错。 英落释然一笑,“娘娘能想通就好。” 在英落眼里,自家娘娘是顶好性子的人,在皇上面前,也必定更加温柔。 这般模样,定是皇上心中不快,所以发泄到娘娘身上了。 后宫嫔妃,都是侍奉皇上的妾侍,哪有不受皇上委屈的? 且看看谨妃娘娘,御前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不管怎么说,皇上对娘娘,比之对其他娘娘小主,已经是极好了。”英落柔声宽慰。 “是啊,皇上对我,比对旁人好多了。”卫嘉树抿唇轻笑,别的嫔妃,在皇帝面前只怕都未必被当成人看呢! 片刻后,路惟忠快步进来,低声禀报:“今儿敬事房的人连宣政殿的殿门都没进。” 卫嘉树知道,若是连牌子都不翻了,可见皇帝已经相当不悦了。 路惟忠忍不住仔细打量自家娘娘那惹人怜爱的忧愁眉眼,今儿这到底又是怎么了?娘娘跟皇上独处,没多一会儿,娘娘便自己失魂落魄走了出来。 御前那边儿,姜总管也传来消息,说皇上龙颜不悦了。 该不会是良嫔娘娘又惹万岁爷不高兴了吧? 卫嘉树叹气:“算了,我明日就去请安赔罪。” 既然选择要做宠妃,就要有宠妃的样子。 皇帝生气了,她就得麻溜去哄。 路惟忠松了一口气,甭管是不是娘娘的错,娘娘肯去赔罪就好。 “娘娘也别太担心了,万岁爷素来最宠爱的人就是您了,只要您去说上几句好话,万岁爷哪有不消气的道理?”路惟忠赔笑道。 卫嘉树看着他白皙俊朗脸上的谄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多俊的一个小伙子,就是笑起来带着一股谄媚劲儿,忒没骨气。 但转念想,宫里的太监宫女,本就是奴婢,做奴婢的,若是有了骨气,不被人打折了骨头才怪! 卫嘉树这头早早就安歇了。 宣政殿那边,却自殿中传出了“碰”的碎瓷之声,一只上好的珐琅双龙戏珠茶盏被摔了粉身碎骨,姜永福大总管身上的肥肉跟着抖了三斗。 嘉树离开了,宣承熠把她说的那些话一一回味了一通,他是越回味,越觉得不对劲! 说是请求朕给她一点时间,但她满口都是抱怨生产之痛、生产之险! 这分明……是不想再生孩子了! 宣承熠咬牙切齿,“她什么意思?!” 因为不喜欢朕,所以不愿为朕生儿育女了?! 这已经不是“不喜欢”,而是厌恶吧?! 一时间,宣承熠只觉得心口如针扎,嘉树——她怎么就那么狠心呢? 在朕面前,百般婉转哀求,一脸可怜兮兮,实则心里不但没有朕,居然还这般抗拒朕!! 见万岁爷脸色愈发阴雨密布,姜大总管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个良嫔娘娘,到底又在万岁爷面前说了什么!! 气得万岁爷不但不翻牌子,甚至连飧食都不肯用了! 宣承熠气得半夜无眠,气得胃都疼了,他恨不得立刻把卫嘉树这个女人从清凉殿揪过来问个清楚! 但他又怕,万一真的被他不幸料中了呢? 万一嘉树真的是厌恶他,所以才不愿与他再有孩子了呢?! 宣承熠心口一阵闷疼,他急忙安慰自己,嘉树素来娇气,怕疼怕得厉害,所以才不想受生育之痛了,朕对她那么好,她就算不喜欢朕,也不至于厌恶朕啊! 如此安慰着自己,宣承熠后半夜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好在翌日不是大朝日,姜总管知道万岁爷昨晚不肯用膳,还半夜翻来覆去没睡着,因此天色大亮也不敢叫万岁爷起床。 直到殿外有人禀报说,良嫔娘娘来了。 姜总管连忙亲自去殿外相迎,他一脸的为难之色,“娘娘,万岁爷……还没起呢。” 卫嘉树蹙了蹙眉,她扫了一眼天边儿明媚的日出,皇帝没起床?怎么可能? 她很清楚,皇帝素来不到卯时就醒了,即使今日不是大朝日,皇帝不至于贪睡到这个时辰! 皇帝权利欲重,因此十分勤政。 卫嘉树默了片刻,莫非是皇帝不想见她? 卫嘉树吐出一口气,“请公公不要打搅皇上,本宫在此恭候便是。” 皇帝生气了,想甩他脸子,她难道还能甩脸直接离开? 姜永福忙笑着道:“娘娘不如去偏……” 姜永福话还未说完,便传来了一阵笑声:“哟,这不是良嫔妹妹么!皇上既然不肯见,就有点眼力劲儿,赶紧退下吧!” 卫嘉树回头一扫,只见是一个身穿织金缎华服、满头金灿灿的女子,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之下,那满头赤金首饰端的是耀眼。 卫嘉树被晃得眼前一阵模糊,定睛仔细一瞧,才知道,原来是谧嫔啊。 卫嘉树忙敛衽一礼,淡淡道:“谧嫔安。” 谧嫔止步在她面前,哂笑道:“本宫自然安好,不过良嫔看上去不大安好。” 卫嘉树蹙眉,虽未行册封礼,但她已经被圣旨诏封为嫔,与谧嫔平起平坐,她既行了礼,谧嫔也理当还以平礼才是…… 在御前也这般倨傲失礼,也是够没脑子的。 谧嫔扬起一个热络的笑容,对姜永福道:“天热儿,本宫特意亲手烹制了凉茶,给皇上解暑之用。另外,不知本宫可否方便进去给皇上请个安。” 姜永福板着白胖的脸道:“奴婢方才说了,万岁爷还没起身呢。” 谧嫔脸上的笑容一僵。 卫嘉树:这简直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她也没什么底气嘲笑谧嫔,她何尝不是热脸来贴冷屁股。 但姜永福还是上去接了那食盒,心下不禁犯愁,怎么又是凉茶?本公公这几日喝凉茶喝得都拉稀了…… 第178章、褫夺封号的何嫔 谧嫔勉强挤出个笑容,“皇上想必是昨儿忙政务忙到半宿,所以今日才起得晚了些。那本宫就在此多恭候一会儿。” 姜永福暗道,万岁爷可不想见谧嫔! 得嘞,爱等就等着吧!万岁爷可不舍得发作良嫔娘娘这等美人,谧嫔自己凑上了,给万岁爷出气,也是极好的。 姜永福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如今天热,两位娘娘可以去偏殿小坐稍后。” 谧嫔甜甜一笑:“那就多谢公公了。” 然后卫嘉树和谧嫔就一并走进了宣政殿西偏殿,姜永福手底下的小太监忙活活给端上了茶水点心,很是殷勤。 被如此招待,谧嫔露出了一脸自得之色,她捻了一枚松瓤鹅油卷吃着,笑吟吟道:“御前的点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良嫔也尝尝吧。” 卫嘉树:说得一副好像你常吃的样子…… 谧嫔这凡尔赛功力,绝对不输现代人。 卫嘉树没心情搭理谧嫔,只端起了那盏茉莉汤小口喝着。 谧嫔鼻孔出气,淡淡哼了一声,“听说前阵子谨妃被罚跪在宣政殿外,还是多亏了良嫔求情,才没有跪到天黑,良嫔可真是好心!” 卫嘉树一愣,是了,怪不得谧嫔看她的眼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好吧,其实在此之前,谧嫔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卫嘉树淡淡说:“我可没本事让皇上转圜圣心,谨妃娘娘侍奉皇上多年,又是二皇子生母,就算有过错,皇上也不至于太伤她的颜面。” 谧嫔“嗤”地冷笑了,“她在皇上眼里,哪里有什么颜面?本宫长姐在世的时候,她不过就是个小小美人罢了!” 卫嘉树瞬间无语了,你姐在世的时候,你还连个美人都不是呢!! 卫嘉树抿了一口茉莉汤,馨香在口齿蔓延,她淡淡说:“所以,有个词儿,叫‘今非昔比’!” 谧嫔一噎,脸色都青了半边。 如今谨妃已经为止为妃,谧嫔却只是九嫔之一!这就叫今非昔比! 宣政殿中,一只修长的手从里头掀开了缂丝海水纹锦帐,宣承熠脸色闷沉,一觉醒来的他,心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觉得头都有些钝痛了。 姜永福见状,连忙小心翼翼伺候万岁爷穿上龙靴子,然后才小声禀报道:“良嫔娘娘半个时辰前就来了。” 一语出,宣承熠脸色一怔,旋即蹙眉。 姜永福忙跪下道:“娘娘不许奴婢打扰您安睡,这会子人在偏殿吃茶候着呢。” 宣承熠脸色瞬间和缓,嘉树……这么快就来了,比上次可要殷勤多了,起码……她心里还是在乎朕的。 如此想着,心里却倍感凄凉。若朕不是皇帝,她只怕早就不理朕了。 宣承熠沉沉叹了口气。 姜永福见万岁爷脸色仍旧不佳,连忙道:“还有谧嫔娘娘也来了,这会子和良嫔娘娘一起在偏殿候着呢。” 宣承熠眉心一沉:“她来做什么?” 姜永福道:“也就是送了些凉茶和点心。” 说着,姜永福又小声道:“方才在殿外,良嫔娘娘向谧嫔行礼,谧嫔却并未还礼,而且言语上……有些不大客气。” 宣承熠脸色瞬间黑沉难看了,到了今时今日,居然还有人敢欺负朕的嘉树?而且是在朕眼皮子底下?! 姜永福暗喜,万岁爷心里这口火气,一定要发泄出来才成,至于发泄在谁身上……反正不发泄在本公公身上就好! “朕倒要看看,她能怎么不客气!”宣承熠咬牙切齿。 偏殿。 谧嫔发出冷笑,“怎么?良嫔似乎很羡慕谨妃的‘今非昔比’啊!只可惜了,你一介宫婢出身,能封得嫔位,已经是祖坟冒烟了!你还妄想更进一步不成?!凭你也配!!” 卫嘉树:我说,人身攻击可不应该啊! 卫嘉树左手捏了捏右手,她手痒,想发动树枝攻击! 然而,她袖子底下的五指才刚化作枝叶,尚未来得及抽枝,便听得“哐啷”一声巨响!偏殿的殿门,不知被哪个家伙给踹开了! 卧槽,这可是御前啊! 所以,卫嘉树立刻就就明白,除了皇帝,谁还敢踹宣政殿偏殿的殿门?! 但谧嫔就没反应过来,当即拍案怒斥:“谁这般放肆?!这可是御——” 话说到一半,谧嫔仿佛被掐住脖子般没看声息,她呆若木鸡看着踹门而入的人,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卫嘉树不慌不忙把宽大袖子里底下的树枝变回原样,幸好这个时代的衣着大致延续明朝制式,袖子也特别肥大,莫说藏一截树枝,藏个猫狗都没问题。 她施施然起身,敛衽屈膝:“嫔妾给皇上请安。” 谧嫔迎上皇帝那震怒的龙颜,当即吓得惨无人色,双腿战战,“噗通”一声直接给跪了。 卫嘉树忍不住嘴角一翘,就这心理素质,还敢欺负老娘? 宣承熠怒意滔天:“知道这是朕御前,还敢这般咆哮放肆?这就是何家的教养?!” 谧嫔吓得连忙磕头:“不、不是的,嫔妾不知道是皇上,嫔妾不是有心的!求皇上恕罪!” 说着,谧嫔连忙哆哆嗦嗦磕头求饶。 宣承熠冷哼一声,直接吩咐道:“传朕口谕,谧嫔咆哮御前,目无朕躬,着即褫去封号,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许探视!” 谧嫔面如缟素,她只是一时说错了话而已,皇上至于这般绝情吗? 虽说只是褫夺封号,位份也依旧是嫔位。 但本朝的规矩,上了嫔位,都有封号。 独独谧嫔没有封号,而且还是犯了过错被褫夺的,便是极大的羞辱了。 “嫔妾知道错了,求皇上看在元后姐姐份上,宽恕嫔妾这次吧!”谧嫔咚咚磕头不止,生生磕得额头都见血了。 宣承熠却是一脸厌恶,“还不快把这贱妇给朕押下去!” “是!”姜永福一挥手,立刻便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太监上前将哭嚎的何氏给生生拽了起来,拖出了偏殿。 谧嫔哭声、求饶声,渐渐随着远去而淡去。啊不,如今已经不是谧嫔,只能叫做何嫔了。 卫嘉树毫无怜惜,何氏这般愚蠢,在御前都这般口没遮拦,落到这般境地,也纯属活该。 “何氏虽无状,但也请皇上爱惜龙体,不要气坏了身子。”卫嘉树好言好语上去哄着。 宣承熠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前温婉柔顺的嘉树一眼,“去正殿,朕……有话要问你。” 第179章、别让我学贤嫔! 宣政殿内殿的红木蟠龙隔扇门被轻轻关上,一众宫人俱候在外间。 这内殿之中只余下西洋摆钟轻轻摇曳的声响,二人独处于这偌大的殿阁中,卫嘉树都能听到自己心跳和呼吸声。 宣承熠负手而立,他凝望着墙上的那幅《帝王御批图》,遥想当时的他,心情是何等欢愉。 但如今,他愈发清醒地认识到,嘉树心中没有他。 宣承熠苦笑了笑,“明知道你心中没有朕,朕为何还是这般放下不你?” 这点儿,卫嘉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堂堂皇帝,想要多少美人没有? 纵然她这幅皮囊绝佳,但以皇帝权势,也未必找不到更漂亮的。 卫嘉树忽的想起前世,貌似她的异性缘一直很好……要知道,前世的她可没有这般绝世姿容! 她只是个相貌平平,顶多算清秀可人的姑娘。 饶是如此,早在高中时期,就有男生向她表白!而且还不止一个! 但那时候,学校对于早恋管控严格,而且那几个小男生长得一般、性格也幼稚,卫嘉树实在没兴趣,就全都拒绝了。 正式的第一次恋爱,在大学时期,音乐系一个大她两级的学长,为了追求她,在她楼下,风雨无阻拉了两个星期的小提琴。然后,他们就在一起了——主要原因是那个学长蛮帅的,甚至比宣承熠还要白净几分。 卫嘉树很心水这种白白净净斯斯文文,还有才学的男生。 但这段恋情开始没多久,就遭遇了小三。 不过别误会,是男小三! 没错,男小三想要撬她正牌男友……的墙角。 而且还是个相当帅气的男小三。 那时候的卫嘉树,心里多少有点小得意,凭她的相貌,居然能被两个帅哥争抢。 但她还是有底线的,劈腿这种事情,她干不出来。 但没想到,正牌男友相当气愤,甚至提出了发展更进一步亲密关系的要求。 卫嘉树当然拒绝了,她所在的大学虽然只是个二流,但校风严谨,而且她跟男友在一起在三个月啊! 结果这第一段恋情就这么吹了。 吹了之后,卫嘉树也没有跟男小三在一起。 主要是她觉得,这人人品不好。 撬人墙角,不管男女,都不是好玩意儿。 至于第二段恋爱…… 卫嘉树还没来得及回忆起来,沉默已久的宣承熠再度开口了:“你嘴上说着,求朕给你点时间。但是,朕看得出来,你是根本不想再为朕生儿育女了!” 卫嘉树心头一震,没错,她的确有这个想法!但她没敢说出来! 没想到,皇帝居然看穿了! 皇帝其实还是挺聪明的,只要他不自恋,脑子清醒点儿,卫嘉树觉得,自己不可能骗得过他。 “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朕说中了吗?”宣承熠转过身来,眼眸乌黑深邃。 卫嘉树低下头,瞅着自己斜鞋子上绣着的玉兰折枝,小声道:“生儿育女之苦,非亲身尝试,不能体会其痛。”——既体会了其痛楚,自然不想来第二回。 所以,你丫的一个大男人,别说风凉话! 宣承熠咬牙切齿,“朕知道,女子生产,艰险苦痛,但这世间女子,哪个不得生儿育女?你难道仅仅只是怕痛、怕遭遇难产风险,所以就不想再生了?” 卫嘉树瞪大眼:“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吗?!” 看着嘉树那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宣承熠愣了愣,难不成……嘉树真的仅仅只是因此,才不想生了?? 卫嘉树心里甚是不爽,“而且万一遇到难产,这个时代甚至都不支持剖腹产!”——产妇一旦遇到难产,其死亡率之高,是难以想象的。 “剖、剖腹产?”这个新词儿,宣承熠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但也不难理解其含义。他脸色嗖地白了,“把产妇肚子剖开?!那还能活命吗?” 卫嘉树正色道:“当然能!三百年后的时代,剖腹产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一旦遇到难产,或者是胎儿过大,剖腹产可是能救命的!” 卫嘉树又道:“这个时代不是已经可以做阑尾炎切除手术了吗?剖腹产应该不难理解吧?” 不过阑尾炎手术和剖腹产的确不是一个级别的…… 宣承熠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眼里浮起一丝希冀,“你当真不是讨厌朕,所以才不想为朕生儿育女的?” 卫嘉树黑线,原来皇帝误会到这个犄角旮旯了! 卫嘉树一脸诚恳地道:“皇上,请相信我,我很喜欢小孩子!若是不必遭受生育之苦,我巴不得生十个呢!”——反正养得起! 这番话,生生把宣承熠逗笑了,他嘴角微扬,“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世人那个不是父精母血所生?但凡为人母亲,就没有不受生育之苦的。” “是啊……”卫嘉树感慨,“自己亲生生育了一回,我才晓得有多痛。先前慧嫔生三公主,叫得跟杀猪似的,我还以为她是故意的。后来自己生孩子,结果我叫得比她还惨。” 宣承熠一时哭笑不得,跟杀猪似的?有这么形容后宫嫔妃的吗? 卫嘉树叹着气道:“疼得我都后悔生孩子了。”——尤其分娩那夜,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宣承熠忙柔声道:“头胎都是比较辛苦的,二胎三胎就会好很多了。” 卫嘉树脸色一变,丫的这是再劝她继续生呢!! 宣承熠看出了嘉树那一脸的抗拒,他连忙道:“你瞧瞧贤嫔,她生修俭的时候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生静怡就要快多了。” 卫嘉树嘴角抽搐,“皇上,人和人体质是不一样的,有的人生孩子疼得死去活来,有的人吧唧一下就生出来了!有的人对疼痛基本没有耐受力,有的人就是能抗住这份痛!” 宣承熠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什么叫“吧唧一下”就生出来了? 卫嘉树一脸诚恳地道:“贤嫔体质健壮,所以生孩子遭罪就小,而且她……耐受力也远超一般人。我真的比不过她。” 所以别让我学贤嫔一二三四胎地怀! 第180章、繁殖癌晚期 宣承熠深深叹息,嘉树好生固执啊!不就是多生几个孩子么…… 若换了别的嫔妃,巴不得给朕多生几个皇子公主呢! 卫嘉树若是会读心术,必定拿鞋底抽这狗男人! 到底是谁固执? 明明都已经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还有贤嫔肚子里的那个,居然还要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崽! 就算乃们家有皇位要继承,你也不缺儿子啊!! 就算真的缺,也不缺给你生儿子的女人! 你让那些愿意生、想生的去生不就好了?! 卫嘉树一脸恳请,“皇上,您都已经有六位皇子了,还有贤嫔腹中这一胎,若也是个男孩,便足足七个皇子了!您儿子真的不少了!” 宣承熠嗔了嘉树一眼,“朕其实是盼着你能再给朕生个小公主……”——若嘉树给他生个女儿,他必定如珠似宝疼爱。 卫嘉树都快给他跪了,公主您也不缺啊,都四位了! 宣承熠见嘉树都快哭出来了,一时又是无奈,又是心软,只得道:“这件事你可以好好思量一下嘛。” 麻蛋,让老娘思量?你怎么不反思一下你的繁殖癌思想?! 卫嘉树只得忍着愤怒,好言劝慰:“皇上,儿女太多,真的未必全然是好事。首先吧,太子的位子只有一个,万一您这些儿子争起来,您难道不生气、不窝火?” 宣承熠脸色嗖地一沉。 卫嘉树暗忖:看样子是被他戳中心头痛处了。 卫嘉树连忙又道:“而且,您的精力是有限的,您又这么勤政,分给儿女们时间本就少得可怜,若是儿女多了,只怕您自己也关心不过来吧?” 宣承熠忙笑了笑:“放心,朕无论如何都不会冷落了咱们的孩儿。” 所以说,别人生的儿女冷落一下就无所谓了? 你个渣爹! 卫嘉树黑线。 卫嘉树只得道:“反正嫔妾是怕了这生育之痛,您要是实在喜欢孩子,可以让贤嫔多生几个,嫔妾瞧着,贤嫔必定十分乐意。” 宣承熠被噎得脸都黑了,你自己不愿给朕生,还要把贤嫔推给朕?! 是,贤嫔是挺好生养的! 但朕更想要嘉树生的孩子啊! 卫嘉树只得苦苦哀求:“算我求您了,我都生了肉肉了。这宫里,谨妃、诚妃,还有谦嫔、纪婕妤都只有一个孩子!我也一个,这难道不好吗?” 宣承熠拧眉,“你跟她们不一样……” 卫嘉树道:“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女人,她们可以只生一个,我为什么还要生二胎啊!” 宣承熠一噎,她们……那是朕不许多生育了!! 卫嘉树恳求道:“皇上,您就抬抬手,让那些想生嫔妃生育,让我这个不想经受生育之苦的就歇着吧。” 宣承熠脸色发沉,嘉树竟固执到如此地步。 忽的,宣承熠想起一件事,当初白氏给嘉树下那种药……白氏又蠢又坏,嘉树又是这么聪明,她是真的没有发觉自己的饮食里被动了手脚吗? “当初,白氏给你下避孕之药,你当真从未发现?”宣承熠目光幽幽看了过来。 卫嘉树心头一紧,皇帝太聪明了,冷不丁就想起这茬子事儿了。 卫嘉树自觉没有把握骗过皇帝,便如实道:“嫔妾味觉极好,所以……一开始就发现了。” 听得这话,宣承熠只觉得心中又挨了一刀! 好你个卫嘉树!! “你、你居然——”宣承熠又气又恼又酸又涩,一瞬间眼珠子都要沁血了。 卫嘉树忙小声道:“当时嫔妾才十六岁,以后世的医学理论来看,身体还没长全,若是一旦怀孕,难产几率会比较高。” 宣承熠对这样解释当然不满意,“当初,若不是太医发现了,你是不是会一直……”宣承熠咬牙切齿,后半截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卫嘉树默然,“嫔妾对皇上的心意,皇上比任何人都清楚,嫔妾就算有此念,也并不稀奇吧?” 这话说得虽然委婉,但意思却极其扎心:我不喜欢你,那么我不愿与你生儿育女,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宣承熠气恨交加,“你明明答允朕,不会再说让朕伤心的话!” 卫嘉树咕哝道:“是您自己非要问的!”——你要是不问,我吃了熊心豹子胆,说这些话? 宣承熠心口又被砍了第二刀,他咬牙切齿:“卫嘉树!” 卫嘉树直缩脖子,“事情都过去了,嫔妾也已经生了肉肉,当初的事儿,皇上一定要翻旧账吗?” 娃都生了,当初避孕的事儿,就不能揭过了? 宣承熠气得连连拍案,“你说得好生轻巧!!” 卫嘉树小声道:“哪里轻巧了?我生孩子,疼得半死不活。” 宣承熠再度砰砰拍着御案,拍得案上的奏折都倒塌下来,稀里哗啦落了一地,“你这个女人,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卫嘉树心下腹诽:说得好像你有良心似的…… 卫嘉树却也实在没胆子跟盛怒的皇帝继续顶牛了,她连忙屈膝道:“是嫔妾的错,嫔妾不该说那些让皇上伤心的话。” “哼!”宣承熠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卫嘉树只得再度柔声道:“只要皇上能消气,嫔妾愿领任何责罚。” 宣承熠哼道:“朕若是舍得罚你,也不会被你气个半死!!” 卫嘉树:“……”怎么说得跟个情圣似的…… 宣承熠气呼呼道:“退下吧!你给朕回清凉殿给朕好好反思!” 卫嘉树满含希冀地问:“那……不生孩子这件事——” 宣承熠气得鼻子都歪了,他咬牙切齿低呵斥:“出去!” 卫嘉树如霜打的茄子,缩着脖子便退出了宣政殿。 内殿中二人的话语都没有太过高声,甚至宣承熠的训斥声都是格外压低了声音,生恐被外面的奴婢们听见,损了嘉树的颜面。 所以,没有人知道皇上跟良嫔娘娘说了什么,反正娘娘出来的时候精神头不大好,垂头丧气的,像是挨了训斥。 回到清凉殿,英落姑姑忍不住焦急地道:“娘娘今日不是去给皇上赔罪吗?怎么难道皇上没有宽宥娘娘?”——明明皇上为了娘娘,甚至都重罚了何嫔! 卫嘉树道:“一开始好像是说通了,后来又……” 卫嘉树叹了口气,“皇上让我反思几日。” 只当是给自己休几天假了。 英落惊呆了:“禁足?不对啊,皇上连口谕都没下呢!” 卫嘉树摆摆手,“没禁足,皇上只是让我回来反思一下。”——反思泥煤球啊! 英落松了一口气,不是明发上谕处罚就好。 第181章、贵妃来了 皇帝既叫她反思,卫嘉树也就乖乖呆在清凉殿,哪儿都不去。 每天画点素描、油画,或是逗弄一下肉肉,顶多也就是在清凉殿前的庭院里散散步。 直到三日后,皇帝正式派遣御前得力宫人,将贵妃夏氏接到了大宣宫。 贵妃好歹是六宫位份最高之人,虽然先前贵妃遭到皇帝厌弃,但如今已有复宠之征兆,甚至景安太后的一应祭礼,皇帝也全权交给了贵妃筹备。 再者,人家位份摆在那儿,卫嘉树好歹得去鸾华殿请个安、露个脸。 于是,就在贵妃来到大宣宫的翌日,卫嘉树换上一身淡雅柔和衣裙,挽一个温婉的桃心髻,趁着清晨凉爽,来到了贵妃的寝宫。 也是巧,今儿来贵妃请安的人员可真不少,其中便有如今正怀有龙胎的贤嫔吴清雅! 到底是贵妃够嚣张,居然把有孕的宫妃晾在殿外! 鸾华殿宽阔平坦的汉白玉月台上,立着好几个嫔妃,其中有慧嫔顾氏、贤嫔吴氏,还有慧嫔宫里的叶美人、郑选侍,以及贤嫔宫里的张选侍。 这位张选侍貌似是去年冬天,贤嫔有孕之际,替贤嫔侍奉了皇帝,所以才从一介宫女晋封为选侍。 张选侍生得肤白如雪,细眉细眼,举止分外怯懦柔弱,虽非绝色,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 卫嘉树于慧嫔、贤嫔互相见了平礼,而叶美人、郑选侍、张选侍则少不得齐刷刷敛衽屈膝,给卫嘉树问安。 卫嘉树微微颔首,才低声问:“贵妃娘娘……这是还没起床?” 贤嫔笑容温吞:“或许吧。” 慧嫔忍不住“嗤”地笑了,“贵妃还真是身娇肉贵,不过几十里行程,竟累着了,可见这身子骨还没养好呢!” 贵妃先前自请留在宫里,便是推说身子虚弱,禁不起舟车劳顿。 内殿中,梳头嬷嬷已经为夏贵妃梳就一个华丽大气的牡丹头,那头上满是金玉珠翠,端的是光华耀眼。 一个小太监飞快进来,磕头禀报:“贵主子,良嫔来请安了。” 夏贵妃斜睨了殿外方向一眼,“她居然也来了?!怕不是来气本宫的!” 夏贵妃只消一想到先前在宫中的长街上,她苦苦哭求皇上开恩,这个卫氏就躲在长秋宫仪门后头偷看她的好戏! 夏贵妃恨恨道:“本宫如今好得很!她们别想再看到本宫落魄的样子!” 说着,夏贵妃吩咐道:“传她们进来!” 才与贤嫔慧嫔絮叨了没几句,殿中便走出来一个跑腿小太监:“贵主子传三位小主进殿。” 虽说后宫嫔妃都是小主,只要皇帝、皇后、太后才是正牌主子,但是,只要是上了嫔位,宫里的奴婢都会尊称一声“娘娘”,连御前宫人都是如此,唯独夏贵妃这里的小太监,好大的口气! 慧嫔气得脸都青了,几日不见,夏贵妃的牌面倒是愈发大了!一个失宠无子的贵妃,嚣张个什么劲儿! 慧嫔冷笑:“贵妃久留宫中,如今好不容易来了,本宫是得好生请个安才是!” 夏氏不过就是靠着景安太后的遗泽,才来了行宫,真以为能凭此复宠翻身?做她的春秋大梦! 慧嫔一马当先,先一步迈入殿中,俨然是三嫔之首的架势。 贤嫔一脸温柔客套,她抬手道:“良妹妹请!” 卫嘉树莞尔:“还是一起吧。”——殿门那么大,完全可以好几个人并排入内,哪里需要分先后呢? 贤嫔含笑颔首,由张选侍亲自搀扶着,这才小心翼翼迈进了鸾华殿高高的门槛中。 这宫里的门槛都蛮高的,夏贵妃宫里的门槛更是比寻常嫔妃宫里高了三分! 也难怪贤嫔这个孕妇要小心翼翼。 绕过矗立在正殿门口的那座剔红牡丹穿花的大座屏,偌大的正殿明堂才呈现在卫嘉树眼前。 鸾华殿,她不是第一次来了。 但这次来,貌似殿中有添置了不少奢华的摆设,往东侧次间的花梨木万福落地罩垂下的帘子换成了红玛瑙的,上头宝座跟前的薰炉换成了一尊金灿灿的七层宝塔薰炉,整个殿中更加奢华大气了。 而贵妃已经与明堂升座,高傲地坐在那架紫檀如意宝座上,一身华美的织金缎服,满头金玉交辉。 这派头,与先前在长街上哭嚎喊冤、生生撕裂了皇帝袖子的落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卫嘉树忙与慧嫔、贤嫔以及她们宫里的小偏位一并敛衽屈膝,哪怕是嘴上怨气冲天的慧嫔也不曾在礼数上欠缺了。 “给贵妃娘娘请安!”众人齐声道。 夏贵妃那张脸蛋虽满是脂粉堆砌,却依然并不怎么美丽,她脸色和眼神就更加不美丽了。 一双刀子般眸子扫过眉目温驯的贤嫔的肚子,又扫过卫嘉树那清水出芙蓉的绝佳容颜、以及慧嫔那眉眼中的不恭不忿之色——夏贵妃气得咬碎了银牙,这三个小贱蹄子居然都赶在今日来请安,肯定是存心气本宫的! 慧嫔率先开口,她笑咯咯道:“数月不见,贵妃娘娘瞧着清减了些,想必是宫中闷热的缘故。不过如今好了,娘娘总算是来了行宫,能好生避暑歇养了。” 什么叫“总算”来了行宫?! 这是嘲讽贵妃为了跑来争宠,费尽了心机! 然而她们这些新宠,却可以年年伴驾来行宫避暑! 夏贵妃虽不聪明,但耳朵却是极尖,她如何听不懂慧嫔话里的冷嘲热讽,当即冷笑道:“慧嫔的小嘴儿可真甜!怪不得皇上如今这般宠爱你!” 慧嫔笑容妩媚,“皇上不嫌弃嫔妾,自是嫔妾的福分。” 夏贵妃冷冷道:“那你可要好生珍稀这份福分,趁着福分未尽,最好赶紧再怀一胎!” 说着,夏贵妃冷眼扫了一眼贤嫔那尚未显怀的肚子,“只不过,这生养之福,慧嫔便远不如贤嫔了!”——哼,吴氏这个贱蹄子,居然都已经是第四次怀上龙胎了! 对于贤嫔的易受孕体质,慧嫔心里早就酸得不行,她笑道:“贤嫔这份福分,莫说臣妾不如,这后宫里,也就只有当年诚妃娘娘能比拟一二了!” 这宫里,也就诚妃曾怀过四次、生过三回,但也只保住了三皇子修仪一人! 这哪里是福气,分明是冤孽啊!卫嘉树心中叹道。 贤嫔笑容依旧温婉,她像是个没脾气的人似的,笑吟吟道:“慧嫔过奖了,诚妃娘娘三度生育,生的可都是皇子!我哪里比得过?” 慧嫔心里顿时舒坦了些,贤嫔是能生,但第一胎的修俭皇子被贵妃夺去,第二胎只是个公主,第三胎生生掉了,似乎还隐隐与夏贵妃有关!如今这一胎,还不知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就算生下来,也未必是皇子! 慧嫔心里暗暗诅咒着贤嫔再生一个公主。 上头夏贵妃忽的瞥了一旁充当布景板的卫嘉树一眼:“良嫔素来能言善道?今儿怎么跟个锯了嘴儿的葫芦似的?!” 这个卫氏,看上去温婉如朝花,背地里手段可厉害着呢!她一来行宫,便听说何氏被褫夺封号,还被皇上禁足,原因是御前失仪、对皇上不敬! 这样的罪责,像极了她当初——去年夏天,她只不过就是对卫氏审问了几句,结果皇上就来了!给她定的罪名也是差不离! 一时间,夏贵妃心里酸得倒了醋坛子!皇上这是怕良嫔与何家与太子交恶,所以才给何氏定了这般罪名! 何氏落得如今境地,夏贵妃懒得理会!但良嫔……明显是盛宠更加优渥了! 卫嘉树眨了眨眼,“贵妃娘娘想听嫔妾说什么?” 夏贵妃一噎,卫氏的话,本宫一句也不想听! 这个卫氏,本宫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一不小心,还要惹一身骚! 夏贵妃挥苍蝇似的摆了摆手,“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 卫嘉树一喜,那敢情好,就等你这句话了! 第182章、宣承熠:烦死了! 走出鸾华殿,日头已经高升。 三伏天的日头,哪怕是早晨,也甚是毒辣。宫女青罗已经连忙撑起一把大大的赤色瑞草伞,卫嘉树摇曳着手中的苏绣锦鲤团扇,只盼着赶紧回清凉殿。 这样暑热炎炎的三伏天,就应该呆在清凉的殿中,吃着冰镇水果、喝着西瓜露才是。 慧嫔明媚的脸蛋也因为出了汗的缘故,妆容都有些花了,贴身宫女一旁不迭地扇着扇子,仍不能解暑,慧嫔满面烦躁,直到她看到不远处花木掩映的凉亭中依稀有一抹明黄色的九龙曲柄华盖。 慧嫔大喜:“好像是皇上的御驾!” 贤嫔亦道:“这会子,约莫是下早朝的时辰了。” 二嫔俱是难掩喜色,卫嘉树却本能地想缩。但转念一想,只怕皇帝是知道了她走出了清凉殿,所以才等在鸾华殿附近的凉亭里,守株待她这只兔呢! 卫嘉树苦笑连连,皇帝也没说让她闭门,只让她“反思”而已,她只是出来给夏贵妃请个安而已,犯得着如此大张旗鼓吗? 见二嫔飞快上前,卫嘉树自然远不能装作没看见,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嫔妾给皇上请安!”一众莺莺燕燕,俱是声音娇软。卫嘉树混在里头,意图降低存在感。 皇帝宣承熠正坐在凉亭的汉白玉石凳上喝着茶,然后就看到一群女人过来了…… 怎么这么多人?!宣承熠蹙眉,慧嫔、贤嫔,还有……貌似是小五生母叶氏,然后那几个……宣承熠只认出了贤嫔宫里的张选侍。 宣承熠不喜地道:“这么热的天儿,你们倒是扎堆儿跑出来了。” 慧嫔笑靥明媚,声音娇软:“贵妃娘娘来了行宫,按照规矩,嫔妾们自当前去请安。” 宣承熠淡淡道:“旁人去也就罢了,贤嫔,你怀着身孕,怎么也出来了?” 见皇上这般关心吴氏,慧嫔明丽的笑靥有些挂不住了。 受到皇帝的关切,贤嫔吴氏一脸受宠若惊,她连忙屈膝一礼道:“多谢皇上关怀,嫔妾这一胎怀得倒是十分安生,甚至都没怎么孕吐。再则,嫔妾去给贵妃请安,也是想着,或许能见四皇子一面……” 说着,贤嫔露出失神落寞的样子,端的是可怜。 夏贵妃既来了,自然是把四皇子一并带来了行宫。 但今儿又不是初一十五,夏贵妃岂会让贤嫔见到四皇子? 宣承熠却道:“夏氏虽然多有不足之处,但对修俭极好,你大可不必担心!” 卫嘉树腹诽:贤嫔担心的可不是这个!贤嫔怕的就是贵妃对四皇子极好! 贤嫔勉强挤出个笑容:“是,有皇上这番话,嫔妾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身为人母,嫔妾数月未见四皇子,实在是想念得紧了。” 慧嫔心下不快,脸上却扬起笑容:“贤嫔不必着急,如今四皇子人都来了行宫了,过几日便是十五,他自会去给你这个生母请安。” 宣承熠搁下手中的茶盏,淡淡说:“好了,天热,都早些回去歇着吧。” 卫嘉树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走人了。 然鹅皇帝又忽的道:“良嫔留下。” 这四个字一出,卫嘉树脸都僵硬了,慧嫔抑制不住地满脸酸意,贤嫔倒是一如既往温婉柔顺。 贤嫔柔声道:“那良嫔妹妹好生陪陪皇上,我先告辞了。” 贤嫔朝着皇帝再度福了福身,翩然而去。 慧嫔虽然满腹不情愿,却也只得屈膝一礼,又对卫嘉树酸溜溜道:“那就请良嫔妹妹好生侍奉皇上吧。” 说着,慧嫔酸酸地走了。 至于二嫔宫里人,自是半句话也不敢多说,跟在二人身后也一并远去了。 卫嘉树:“……” 微风吹过,直叫卫嘉树觉得脊背凉涔涔的,她急忙快步近前,解释道:“皇上,嫔妾这几日已经好生反思过了,今日出了清凉殿,也只是不想失了后宫礼数。” 宣承熠没料到,嘉树突然说出了这番话——难道嘉树以为朕特意等在这里,是兴师问罪的?在你眼里,朕有那么刻薄吗?! 见皇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神又是恼怒又是羞愤。 卫嘉树有些摸不准了,皇帝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难不成——皇帝这是怕贵妃为难她,所以才—— 不至于吧?她明明都跟夏氏和谈了,也互相扯平了。 夏贵妃也许诺了不会再为难她! 卫嘉树小声道:“夏贵妃娘娘虽然脾性一如既往,但今日主要是针对慧嫔和贤嫔说了几句训诫的话,对嫔妾,倒是还好。” “哼!!”皇帝鼻孔出气、重重一哼,“你莫不是以为,朕特特赶来此处,是为了你吧?!” 卫嘉树巨汗:“额……介个……” 皇帝所在的凉亭距离夏贵妃的鸾华殿不过几步路,因此很快就有人聪明禀报夏贵妃,皇上驾临了东边的华荫亭! 夏贵妃二话不说,连忙补了个妆,便匆匆赶来。 正值慧嫔、贤嫔前脚离开,亭中卫嘉树脸色正是尴尬的时候。 “皇上、皇上万福!”夏贵妃气喘吁吁,脸上难掩欢欣之色,那眉角眼梢几欲飞扬。 “臣妾迎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夏贵妃满是汗水的脸上扬着浓浓的雀跃。 宣承熠冷眼瞥了夏氏一眼:“贵妃何来‘迎驾来迟’,朕又不是要去你的鸾华殿!” 一语出,夏贵妃笑容宛若被冻结。 卫嘉树:这简直就是朝贵妃心口扎了一箭! 皇帝够渣! 夏贵妃脂粉堆砌的脸蛋上满满都是失落和难堪,“臣妾、臣妾还是要多谢皇上,将臣妾接到行宫避暑。” 宣承熠不客气地道:“朕接你来,是让你给母后操办祭礼的!” 如此被一而再、再而三下面子,若换了是卫嘉树早就甩脸的走人了,夏贵妃却是半点不敢生气的样子。 夏贵妃连忙道:“是,臣妾一定尽心尽力为景安太后操持好祭礼,绝不让皇上失望。” 宣承熠厌烦地挥了挥手:“行了,你退下吧!” 夏贵妃急了,她忙道:“臣妾刚刚已经吩咐了保姆嬷嬷伺候四皇子更衣洗漱,一会儿就带回来给您磕头请安。” 俭儿跟着她留在紫禁城,也已经数月未见皇父天颜了。 宣承熠扫了一眼那灼热日头,“今儿太热了,修俭年幼,回头叫人抱去宣政殿请安吧。” 夏贵妃松了一口气,好歹修俭没有被她连累…… 夏贵妃连忙含笑点头,忙吩咐身旁宫人,回去传话,叫四皇子不必过来了。 夏贵妃又笑容殷切地道:“臣妾改日定会亲自带俭儿去宣政殿给皇上请安。” 宣承熠蹙眉,朕可没说让你带着去…… 但宣承熠也是在是烦了,这一波波的女人,叽里呱啦说个没完没了,烦死了! “没什么事,贵妃就退下吧!”宣承熠面若冰山,简直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183章、娇人儿 眼瞧着夏贵妃一脸失落地退下了,卫嘉树内心止不住吐槽:这个狗皇帝,也太不给他表妹面子了吧?话没说两句,都撵了两回了。 而宣承熠却觉得,朕都开口撵了两回了才退下,真是没眼力劲儿! 卫嘉树擦了擦额头豆大的汗水,小心翼翼道:“皇上,外头愈发热了,要不然……”要不然您就麻溜回您的宣政殿凉快去吧! 宣承熠扫了一眼眼前的嘉树,一张脂粉薄扫脸蛋已经是一片晒红,额头上的汗水也已经淌了下来,那件对襟云罗袄的高领也已经被汗水濡湿,当真娇气,怕冷又怕热! 宣承熠重重吐出一口气,“罢了,去清凉殿吧!” 卫嘉树:“……”合着我这关还没过是吧?! 清凉殿一点都没有辜负“清凉”二字的殿门,自湖上而来的徐徐清风透过白纱窗轻柔拂去额头发间的汗水。 卫嘉树敛衽道:“皇上先喝杯凉茶,容嫔妾先去更衣。” 这身衣裳已濡了汗水,黏在身上,格外不适。 皇帝只冷淡地点了点头。 卫嘉树在宫女簇拥下进入内殿,通天接地的巨大衣柜被四个宫女拉开,里头装满了各色古色古香绫罗绸缎衣裙,这里的,也只是她一个季的衣裳罢了。 这般场景,若是让后世的汉服控看见了,只怕要流口水。 这里的衣裳,不止是用料一流,而且还是纯手工绣制,一针一线,无不出自手艺精湛的绣娘。 卫嘉树却只是随意一扫,指了件天水碧的云锦洒金百迭裙,并一件冰蓝色色柿蒂纹潞绸小袄,内里则换了一身干爽舒适的玉色葡萄如意暗纹衣裤,最外头在加一件浅水绿绣缕金梅花镶边儿的褙子,又重新挽了个倭堕髻,清清爽爽走了出来。 “让皇上久等了!”卫嘉树盈盈屈膝,柔声赔罪。 看着眼前一身清雅宜人装束的嘉树,宣承熠看得微微一怔,宫中嫔妃,多是大红大紫,哪怕是贤嫔,也素不用绿色这等陪衬之色。 但这样的颜色穿在嘉树身上,却叫人倍感清爽,端的是清丽出尘,这样的一身衣裳,只会衬得她容颜皎丽,濯濯出尘。 宣承熠扫了插在天青色梅瓶中的素白如雪的琼花,悠悠道:“甚好。” 嗯??这是是消气了? 见皇帝龙脸上已经不见了怒容,卫嘉树暗自一喜,她连忙挥手屏退了宫人,纤纤细步上前,小声问:“皇上不生嫔妾的气了?” 看着那张还微微泛红的小脸蛋,还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瞳仁里的期盼之色,宣承熠哼了一声,“你这几日,真的有好好反思?!” 卫嘉树忙不迭点头,一脸乖巧地道:“都是嫔妾不好,嫔妾不该惹皇上生气。是嫔妾自己太娇气了,还请皇上宽恕。” 她承认自己很娇气,真的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生育之痛啊! 宣承熠长长吐出一口气,“你呀,当真是个娇人儿啊!” 说着,宣承熠一把握住那雪白的柔夷,将卫嘉树整个人都顺势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罗汉榻宽敞,上头铺着柔软的鹅黄蟒缎条褥,条褥之上还铺了一层凉席,坐在上头,清凉而不失柔软。 卫嘉树顺势依偎在皇帝肩头,软语柔声道:“当初,嫔妾装聋作哑,明知白氏下药,却一直用着。是因为那时候,嫔妾不知道皇上对嫔妾的心意,一心只以为,皇上对嫔妾只是一时新鲜,怕皇上过了新鲜劲儿,就把嫔妾丢开了。嫔妾怕一旦有孕,生下的孩子也会跟嫔妾一起受苦……” 这一番柔声解释,叫宣承熠心里稍微好受了些,当时嘉树位份不高,又面临夏氏的刁难和其他嫔妃的妒忌,心中惶恐不安也是有的。 “罢了,事情都过去了!”宣承熠满心都是无奈,好在如今,嘉树已经给朕生了儿子。 卫嘉树这会子也不敢问皇帝是否答允她不再生育了,只乖乖陪在皇帝身旁,与他闲话家常。 皇帝在清凉殿一直留到午后才离开。 半日的逗留,少不得又惹得夏贵妃酸涩不已。 夏贵妃对着玻璃镜,一遍遍粉饰自己的容颜,然而再好的脂粉、再仔细装扮,她比之那卫氏,终究是相差甚远。 “在这宫里,一张好脸蛋当真是比什么都要紧。”夏贵妃鼻子酸酸的,眼里隐隐有泪。 德馨嬷嬷连忙劝慰道:“好在皇上如今对娘娘已经和缓了许多,还允许娘娘带着四皇子常去御前请安,比之娘娘先前处境,这已经是极好了。娘娘不能心急,凡事都要徐徐图之。” 夏贵妃恨恨道:“卫氏也就罢了,竟连一介商贾贱婢也能封嫔!皇上这是故意叫本宫难堪!” 德馨嬷嬷叹道:“贤嫔太有生养之福了,皇上又爱惜子嗣……” 夏贵妃恨得眼睛都要沁血了,“那个贱人,她哪里配有这等福气!上回分明是她自己没保住龙胎,居然胆大包天,嫁祸到本宫头上!连失了亲骨肉,都要拿来算计,此等贱妇,根本就不配为皇上诞育儿女!” 德馨嬷嬷也是一脸的凝重,吴氏心机之深,令人心惊!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眼睁睁看着娘娘扶持吴氏承宠! 只可惜,如今后悔也晚了。 “娘娘暂且安心,吴氏这一胎是儿是女还尚未可知。”德馨嬷嬷也只得捡着好话劝慰自家娘娘。 夏贵妃咬牙道:“本宫好不容易才赢得皇上圣心转圜,绝对不能再被这贱人陷害!” 德馨嬷嬷重重点头,“奴婢也会处处小心防备。” 夏贵妃扫了一眼外头的暮色,“这个时辰……皇上应该已经翻牌子了吧?”——翻的只怕多半是良嫔的牌子? 德馨嬷嬷忙退下打探消息,不消两刻钟,再度回到内殿禀报:“娘娘,皇上翻的是……张选侍的牌子。” 夏贵妃冷笑:“贤嫔宫里的那个小宫婢?!还真是一窝子贱蹄子!” 德馨嬷嬷道:“娘娘不必急,按照祖制,今年正当选秀之年。介时若能进几个像样的秀女,也能分一分宠。” 听到“选秀”二字,夏贵妃心里顿生酸意,慧嫔那贱人便是天泽六年选秀入宫的。若再进几个如慧嫔这般出身的,皇上只怕都要把她彻底忘在脑后了! 第184章、选秀事宜(加更) 翌日清晨,卫嘉树趁着晨起还算清凉,特意早早来到寿萱殿给太后请安。 也是不巧,正好在殿门外遇见了夏贵妃和四皇子。 是了,贵妃初来园子,自是少不了要给太后请安,四皇子也要给祖母磕头。 说来,这还是卫嘉树第一次见到四皇子,这个孩子生于天泽九年,迄今为止也才刚满三周岁。 白白嫩嫩一个孩子,被保姆嬷嬷小心地抱在怀里,旁边有专门的太监打伞遮阴,后头还跟着一溜串乳母保姆和宫女,随行伺候的人甚至比伺候贵妃的都多。 这孩子约莫是困了,正在保姆怀里困恹恹耷拉着眼皮。 “给贵妃请安!”在寿萱殿外的廊下,卫嘉树先忙给夏氏行了一礼。 夏贵妃掩了掩嘴唇,“良嫔来给太后请安,怎么也没带上六皇子?” 卫嘉树笑了笑:“天儿天热了,嫔妾打算过了三伏天,再带修佑来给太后磕头。” 夏贵妃扬着团扇遮阴,目光扫过那刚刚升起的朝阳,若不是碍于规矩礼仪,她也根本不想把俭儿带来。 这时候,锦书姑姑笑着迎了出来,“太后请两位娘娘进殿。” 太后上了年纪,畏惧寒湿之气,是入了三伏之后,寿萱殿才开始用冰,且殿中只有一个半大的珐琅缸子,里头放了半缸冰块。 卫嘉树与夏贵妃一并请了太后安,小小的四皇子也被保姆嬷嬷小心翼翼放了下来。 这孩子虽小,但礼数上似乎已经被教导地极好,他肉团团跪在蒲团上磕头,虽然举止笨拙了些,但着实乖巧可人。 太后虽不喜贵妃,但面对这样一个乖巧可人的孙子,还是忍不住露出和蔼的笑意,“乖孩子,起来吧。” 保姆嬷嬷这才上前将四皇子扶了起来、抱入了怀中。 太后打量着四皇子那张恹恹的小脸,不由露出怜惜之色,“这孩子,怎么瞧着不大精神的样子?气色也不大好。” 夏贵妃忍不住露出心疼的神色,“宫里闷热,四皇子又太过年幼,嫔妾也不敢给他用太多冰,自然热得没个精神。前日又是一通舟车劳顿,到了园子里胃口不佳,昨儿还吐了,直到今早,才略微见好了些。臣妾才敢带出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微微颔首,便吩咐道:“把四皇子抱去西边碧纱橱睡会儿吧,那里凉快。” 夏贵妃见太后竟对修俭颇为慈爱,便忙屈膝道:“多谢太后。” 然而,四皇子才抱下去,太后又板着脸道:“四皇子年幼,贵妃可莫要因为操办祭礼,便疏忽了他!” 夏贵妃脸色微微泛青,她梗着脖子道:“臣妾虽不及丽妃能干,但同时周全祭礼与四皇子还是能做到的!” 太后微微蹙眉,夏氏这脾性,还是这般不恭,若非夏氏急于争宠,四皇子何至于因为舟车劳顿,落得这般恹恹模样?! 太后心下颇为不满,便道:“如今天热,叫四皇子好生养着。哀家虽然盼着含饴弄孙,但若是因为给哀家请安招了暑气,哀家这个祖母的,只会不落忍。” 夏贵妃压下心头怨愤,低头道:“是,臣妾记下了!”——若非是怕被人说不孝敬祖母,她才不想带修俭来给太后请安呢! 训斥了夏氏之后,太后和颜悦色的打量着卫嘉树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蛋,“这几日,六皇子胃口可还好?” 卫嘉树甜美一笑道:“多谢太后关怀,修佑这几日吃得好、喝的好,又胖了一圈儿呢,等过些日子,天气凉爽些,臣妾一定带来给您磕头请安。” 太后笑逐颜开,连连道:“好、好!到底是亲娘,知道疼孩子,你又细心周到,哀家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番话差点没把夏贵妃给气炸了,什么意思?太后这是讽刺她这个养母不知道疼孩子吗?! 夏贵妃气得脸皮紫胀,却只得咬牙生生忍了。 卫嘉树看在眼里,便只当没看见。 太后并非皇帝生母,所以她这个婆婆,其实不算难伺候。 太后的眼睛虽然总是带着偏见,但只要别坏了规矩、再嘴甜些,也就足够讨太后欢心了。 太后忽的道:“都六月了,也不知今年的选秀,皇帝到底思虑好了没。” 选秀?!卫嘉树一怔,忽的想起,自皇帝登基后,便只在天泽六年选过一次秀,慧嫔顾氏正是当时入宫的。而后的天泽九年,选秀因西南土司之乱而搁浅,今年是天泽十二年,又是选秀的年份了。 不过自宣太祖立国以来,这选秀便常有取消,哪怕老色痞如宣太祖,在位三十年,也只举办了五次选秀而已。 夏贵妃正色道:“这后宫里又不缺人,想必皇上是无意选秀了!” 太后蹙了蹙眉,其实选与不选,太后都不是很在意,反正纪家的女儿又不可能选进宫。但夏氏这般趾高气扬的模样,让太后心下甚是不悦。 “选秀虽说首在充实后宫、为皇帝延绵子嗣,但也是为了给宗室赐婚!皇帝的幼弟祯郡王都十七岁了,还没娶王妃呢,福郡王幼子、长孙年纪都不小了,还有其他好几家王府都盼着皇帝和哀家赐婚呢!”——若不选秀,如何赐婚? 夏贵妃被太后这番话噎得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正在此时,太后宫里的老太监林禧快步跑了进来,老脸上满是欢欣:“太后娘娘,皇上来给您老人家请安了!” 一听皇帝来了,太后瞬间露出了灿烂而和蔼的慈母笑容。 夏贵妃忙不迭整理衣襟鬓角,甚至恨不得从袖子里掏出妆粉,好好给自己补个妆!太后的殿中冰少,这会子她头上汗水还没完全消呢!这般模样,如何能面君? 但夏贵妃也只来得及擦了擦额头,便瞧见皇帝一身常服大步走了进来。皇帝一袭靛青色地锦暗纹织金圆领长袍,腰系玉带,衬得他身形颀长,颇有气场。 夏贵妃匆匆屈膝执礼,卫嘉树则是早已退到一侧,盈盈屈膝。 “儿子给母后请安!”宣承熠向太后执了一礼,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嘉树……还有夏氏。 “都平身吧!”宣承熠语气温和地道,大清早,来给太后请安,能瞧见嘉树的清丽容颜,因此宣承熠心情极好。 夏贵妃见皇帝龙颜温和,心下一喜,连忙道:“快把俭儿抱出来给皇上磕头请安!” 太后露出不满之色,“四皇子才去碧纱橱睡下,还是别折腾他了。”太后心中暗道,到底不是亲生的! 夏贵妃脸色微微有些难堪,这哪里是她折腾俭儿?皇父来了?身为儿子,岂能不出来请安? 宣承熠随口问:“修俭也在母后这儿?” 太后露出怜色:“那孩子舟车劳顿赶来,小脸都恹恹的,哀家不落忍,叫抱去碧纱橱歇息了。” 宣承熠“嗯”了一声,“稚子年幼,就让他歇着吧。” 夏贵妃悻悻道:“是。” 第185章、醋如贵妃(再加更!) 宣承熠不是没听出,太后话里话外,分明是在说贵妃这个养母对修俭不慈。 但是,这点儿宣承熠倒是还信得过夏氏,有慈母之心,对修俭视若己出,这怕是夏氏唯一的优点了。 “修俭年幼,照顾起来自然格外费事。你又不曾生养过,照顾幼子,难免有不足之处,若是闲来无事,你可以向母后多多讨教。”宣承熠面色温和,谆谆教导夏氏。 夏贵妃只觉得心口被重重锤了一拳,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曾生养——难道还是她的错了?为了能怀上孩子,她不知吃了多少苦药!结果都无济于事! 夏贵妃鼻子泛酸,眼里含泪,却只得垂首道:“是,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鼻子:她突然觉得夏贵妃挺可怜的。 皇帝是真的又渣又狗啊! 太后欣慰地笑了,她一脸慈祥地问:“对了,这选秀的事儿,皇帝考虑得怎么样?” “选秀……?”宣承熠心下一滞,目光本能地看向一旁的嘉树。 感受到皇帝异样的目光,卫嘉树一脸古怪,瞅我干嘛?! 太后看在眼里,心下暗忖,这是担心卫氏会吃味吗?那皇帝可多心了,卫氏的性子甚是温婉贤良,倒是贵妃酸得都要哭出来了! 宣承熠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啊,选秀这事儿啊……”——说来宗室近支不少子弟都该赐婚了。 太后笑容里带着揶揄之色:“刚来行宫那会儿,哀家就问过皇帝了,皇帝那时候说要仔细考虑考虑,怎么,皇帝现在还没考虑好?” 宣承熠脸上尴尬之色更浓了,那会子才刚与嘉树在雪月阁成就好事,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便想着把选秀的事儿往后拖一拖…… 太后道:“都六月了,这选秀,哪怕只挑几个省份甄选,也得忙活好几个月,再不选秀,只怕今年要来不及了!” 宣承熠讪讪,他偷偷瞄着嘉树的脸色……怎么好像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见太后罗里吧嗦,皇上分明是不想选!夏贵妃终于忍不住了:“太后,皇上既然不想选,您又何必勉强?!” 太后言笑晏晏的脸瞬间难看了起来,“哀家与皇帝商议选秀大事,贵妃一旁听着便是!”——太后意思很简单,你没资格插嘴! 夏贵妃如同被扇了一个耳光,脸色紫红发胀。 卫嘉树用手中的团扇遮掩嘴角,这个夏贵妃……虽说位份在后宫最高,但毕竟已经没有宫权,选秀的事儿,夏贵妃的确无权插手。 况且,嫔妃阻挠选秀,这可着实有悍妒之嫌。 太后冷冷道:“没瞧见,良嫔一直安安静静,一句话也没多嘴吗?在这上头,贵妃便不如良嫔了。” 夏贵妃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宽大的织金鸾纹衣袖底下的拳头都咯咯攥了起来,她算是看出来了,无论她怎么做,太后永远针对她! 宣承熠心道,是了,这种事儿,嘉树不好多嘴,甚至露出丝毫不悦之色,都是失了规矩的…… 宣承熠忙笑着说:“母后息怒,贵妃只是口无遮拦了些。” 卫嘉树:乃这是给贵妃求情、还是数落贵妃? 说着,宣承熠忙正色道:“贵妃,还不快给母后赔罪!” 夏贵妃满腹屈辱,却只得咬牙屈膝一礼:“臣妾只是心直口快,臣妾不是有心的,还请太后宽宏大量。” 太后心下冷哼,若哀家不宽恕,便是不宽宏大量了? “罢了,贵妃这秉性啊……”太后摇了摇头,一脸的失望。 宣承熠也知道夏氏秉性不好,若换了是寻常人家的婆母,早叫她立规矩了!一则太后不是朕的生母,夏氏又是朕亲生母亲的侄女,太后不好训责,二来也是太后素不插手后宫事物,性子也宽和。 宣承熠摆手道:“好了,贵妃和良嫔先退下吧。” 走出寿萱殿,已经是蝉鸣愈躁,日头也毒辣了起来。 卫嘉树悄咪咪扫了一眼夏贵妃那满脸的羞愤、还有那眼底打转的泪水,夏贵妃硬是一咬牙、一仰头,生生把泪水逼退了回去。 “回鸾华殿!”夏贵妃咬牙恨恨道。 卫嘉树忙屈膝恭送,她摇了摇头,贵妃和太后的关系,怎么愈发糟糕了? 其实太后何尝不是个看碟下菜的?因为贵妃愈发不得皇帝所喜,所以太后也愈发不给贵妃面子。 不过,贵妃若是得势时候,肯好生孝顺礼敬太后,太后今日也不会这般给她难堪了。 卫嘉树摇了摇头,兀自登上仪舆,往清凉殿方向去了。 清凉殿的碧纱橱中,肉肉只穿着一条绣着九鲤戏莲的素锦小肚兜,光着屁屁在凉席上翻滚,玩得不亦乐乎。 保姆嬷嬷屈膝见礼,“咱们六殿下真是活泼健壮,这头翻了十几个滚了,还乐此不疲呢!” 相比之下,四皇子的确精神头不佳。只不过那孩子也是白白胖胖,瞧着也是蛮壮实的,可见太后对贵妃的责难,其实有些找茬。 贵妃把四皇子照顾得极好。 卫嘉树从袖中掏出云罗帕子,给肉肉擦了擦鼻子上的汗珠,“你倒是不怕热!”——大概是因为穿得少?露胳膊露腿儿、露肩膀露屁屁……有时候,甚至可以连肚兜不必穿。 小孩子就是好啊,光溜溜都是和谐可爱的事情。 “咯咯!”约莫是被柔软的云罗擦汗擦得有些痒痒,肉肉缩着脖子躲开,还发出了稚嫩的笑声。 正逗弄着肉肉,路惟忠这时候快步跑了进来,“娘娘,皇上驾到!” 卫嘉树:她这屁股还没坐热呢。 只得连忙起身出正殿,迎接皇帝御驾。 宣承熠一副正色凛然的样子,淡淡道:“朕有些日子没瞧见修佑了,顺道过来瞧瞧。” 卫嘉树:“……” 她沉默了三秒钟,然后客客气气把皇帝领进去看望他的光屁屁儿子。 然而,宣承熠也只是捏了捏修佑的胖脸,成功惹修佑噘嘴。 然后,宣承熠不理会了他的胖儿子了,兀自去了东边次间,大咧咧坐在了临窗的罗汉榻上。 卫嘉树只得恭恭敬敬奉上一盏凉茶。 宣承熠只抿了一口,便挥手屏退了左右。 转瞬间,次间内一片寂静。 寂静良久之后,宣承熠才缓缓开口:“这选秀的事儿……这宫里的确不缺人,但宗亲子弟有不少都年纪不小了,该赐婚了。” 这种事情你跟我解释个毛线球啊! 但她也知道,自己若是一点醋都不吃,皇帝肯定不高兴。 但也不能吃太多醋,否则醋如贵妃,便讨人嫌弃了。 卫嘉树嫣然一笑:“俗话说得好,人多是非多。可皇上是天子,后宫嫔妃只会越来越多。哪怕不选秀,这些年,皇上不也纳了好几个新人?只不过,若是像像贵妃那样吃醋,早晚得把自己酸死!嫔妾可不想学贵妃!” 宣承熠心下感叹,朕巴不得你跟夏氏似的泛酸。 第196章、珍贵的避孕药 不管选不选秀,皇帝的小妾数量,一直都是在增多的。 这两年多的光景,后宫添了乔选侍、傅选侍、张选侍,以及她这个良嫔。 说来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她与吴氏都已经是一宫嫔主,另外三位还只是小小选侍呢。 沉默良久之后,宣承熠从宽大的袖中掏出了一只红木匣子,啪嗒一声撩在了桌上,他闷沉着脸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撂下这句话气闷闷的话,宣承熠扬长而去。 卫嘉树:这是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打开了那只小匣子,结果里头竟是一粒粒白色小药丸,她捏起一枚送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这个气味—— 卫嘉树心底猛地窜起喜意! 没错,这味道跟白氏当年给她下的药是一个东西! 卫嘉树大喜过望,她原以为这事儿要黄了,没想到皇帝竟然让步了! 只不过,这小匣子里的药丸貌似也不是很多,粗粗一估计,嗯……以她以往的承宠次数,也就半年的药量。 卫嘉树叹息,吃完了这一匣子,只怕是别指望还有第二匣子了。 这会子,她是真希望赶紧选秀,赶紧多进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这样她也能少侍寝几次! 当夜,皇帝翻的是她的牌子。 卫嘉树心疼地消耗掉了一粒珍贵的药丸。 夜色宁静。 皇帝的寝殿中放了足足的冰,端的是一派的清凉。 哪怕是高强度的运动,也没有汗流浃背。 宣承熠拥着怀中娇软无力的嘉树,“那个药,你——”话问到一半,宣承熠苦笑了,那是嘉树一直苦苦求的东西,她肯定吃了。 “唉,罢了,睡吧。”宣承熠心头是浓浓的无力感。 卫嘉树乖乖“哦”了一声,倒头就睡。 月光无垠,照在那张被汗水濡湿的脸蛋上,此刻嘉树已经沉沉睡去了。 但宣承熠却忽然睡不着了,这个女人,素来都是这般没良心,朕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他苦笑了笑,任凭朕怎么对她好,她的心都不为所动。 她只是表面上对朕娇柔婉转。 宣承熠抬起手,带着薄茧的指肚轻轻滑过那温软细腻的肩膀与脖颈,嘉树自是极美的,可于他而言,枕边从不缺美丽的女子。 为何,朕独独放不下她? 哪怕明知道她心里根本没有朕! 宣承熠心中烦躁,这个女人,莫不是个妖精不成?! 他翻来覆去,翻了半宿的煎饼,才勉强入睡。 卫嘉树翌日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不在了,御前的钱公公说,皇上去了议政殿。 卫嘉树慵懒地点了点头,在宣政殿用了一顿美味的早点,才拍拍屁股回了清凉殿。 转眼过了四五日,皇帝正式下旨选秀,此番大选只在京畿极周边几个省份甄选适龄的士官之女,而且选秀全凭自愿,地方官员不得强迫,且一应耗费,皆由内务府出资,不动用国帑。 也就是皇帝选小妾,掏的是自己的腰包。 一时间朝野内外俱称颂君王贤明。 ——额,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圣旨一出,后宫众人无不闻风而动。 这个时候还能耐得住性子的,大约也就只有卫嘉树这个良嫔娘娘了。 谦嫔的大公主静言来请安的时候忍不住私底下问:“良母嫔难道不担心吗?” 因谦嫔那日发话,叫大公主常来看望幼弟,静言公主每日申时下了学,便常来清凉殿小坐一会儿。 如今肉肉那双肉呼呼的脚丫子上穿着的正是静言公主亲手绣制的小鞋子。 大公主年纪虽然不大,女红却是极好。 卫嘉树笑靥如花,“我担心还是不担心,总是要选秀的。既如此,我又何必多费这份心思?” 大公主花骨朵般的脸蛋怔了怔,这般美丽、又淡雅从容女子,也难怪父皇喜欢。 听闻选秀之事,连她母嫔这样失宠依旧的嫔妃都忍不住嘟囔一句:等进了年轻娇嫩的新人,只怕你父皇更要忘了咱们母女了。 卫嘉树打量着静言公主那可人的小脸蛋,忽的道:“我前日新得了几匹朝霞绸,一匹缎子上金红粉紫,端的是鲜艳逼人。我给你留了两匹,拿回去做裙子,必定俏丽可爱!” 静言公主小脸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她每次来,也就是带些自己亲手绣的小东西给六弟罢了,良嫔娘娘却是这般大方,动辄就是上等的绸缎、要么就是珠宝首饰。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爱俏的年纪,静言公主略推辞了几句,便顺势收下了。 也是不巧,大公主前脚离开,皇帝后脚就来了。 说来,大公主最近虽然常来她的清凉殿,却一次都没碰上皇帝这个父亲。 卫嘉树请了安,便指着肉肉脚丫上那双新鞋道:“这双小鞋子,还不赖吧?” 宣承熠原本根本不会注意到儿子脚上鞋子与往日是否不同了,他淡淡扫了一眼,修佑躺在凉席上,一双胖短腿正扑棱着,没个消停劲儿,左脚上的那只绣了小老虎的宝蓝色小鞋子都扑棱掉了。 宣承熠仔细打量了几眼,“瞧着针脚有些粗糙,绣得老虎也不怎么样!” 卫嘉树汗了一把,“大公主才十二岁,能绣成这个样子,已经十分难得了!” 宣承熠知道最近静言常来清凉殿,便凉凉道:“静言这个年纪,有这般女红倒是还过得去。但嘉树的女红——可就不怎么样了!” 宣承熠脸上却分明写着嫌弃之色。 卫嘉树:好想锤他!! 卫嘉树轻哼道:“皇上这话说得,好像嫔妾会女红似的!” 宣承熠一噎:不会女红,你不会去学啊!整天就知道画画,成天画修佑!你难道不会烦吗?! 卫嘉树不烦,倒是宣承熠心里烦得一批。 卫嘉树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等天气凉快些,定要出去写生。闷在殿中,也就只能画猫画鸟画肉肉!” 宣承熠鼻孔出气哼了一声,“你就不会换个人画!” 卫嘉树一愣,这意思是…… 卫嘉树眨了眨眼,“皇上是想让嫔妾给您作画?” 宣承熠脸皮一胀,立刻矢口否认:“朕日理万机,哪有这等闲工夫!” 卫嘉树黑线,口嫌体直说的就是你吧! 第197章、双标狗 忽的,卫嘉树脑子里突然想起皇帝那结实的胸肌与腹肌了……这身材,比油画模特还要好啊! 她怎么忘了,身边还要这么个身材绝佳的模特?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突然坏笑了:“皇上白天自然没空,不如晚上?” 看着嘉树原本清丽淡雅的脸蛋突然一瞬间满是别样暧昧,宣承熠被勾得心里痒痒的,“晚上?”——什么意思? 卫嘉树压低声音道:“我还会画人体。” “嗯?”宣承熠蹙眉,画人体?不就是肖像画吗? 卫嘉树笑得有些羞涩:“不穿衣服的那种……” 一语出,宣承熠的脸瞬间如火烧一般,“不、不穿衣服的……”他眼里满是震惊之色,震惊的心头却有一抹雀跃与迫不及待,他只恨不得立刻脱了衣服! 画!都给你画!! 但是,下一秒,宣承熠澎湃的心跳却突然凉了,他脸色瞬间黝黑:“你还会画这种画?跟谁学的?!” 卫嘉树一怔,差点忘了狗皇帝心眼特别小…… 她忙解释道:“上辈子学的,我们那个时代学油画,都要画人体的,这是基础!” 宣承熠只觉得头顶一片绿汪汪,“也就是说,你给别人画过这种画?!” 卫嘉树只好急忙扯谎,“我上辈子画的都是女人啦!” 听了这话,宣承熠瞬间觉得心口一松,他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太有伤风化了!” 卫嘉树撇撇嘴,老古董!! 卫嘉树淡淡道:“既然皇上觉得有伤风化,那嫔妾这辈子不画就是了!”——也不给你画了,哼! 宣承熠一噎,只觉得栽进了自己挖的坑里,那叫一个憋屈。 憋屈之余,还觉得分外不甘心! 嘉树明明给修佑画了那么多张不穿衣服的油画!! 凭什么不给朕画! 宣承熠心一横、脖子一梗,支支吾吾道:“朕是你的夫君,自然可以不必忌讳!” 卫嘉树:呵呵哒,双标狗说的就是你! 结果,卫嘉树还是决定给皇帝画人体肖像了。没办法,这个时代,她能画的不穿衣服的男性,除了肉肉,也就只有皇帝了。 肉肉现在小,光屁屁不打紧,等过两年,她就不能这般肆无忌惮把儿子扒光了。 但作画的过程是无比曲折的,每一次,卫嘉树画了不到一刻钟,皇帝这个模特就不肯配和了,还总是推搡着让她配和做一些不和谐的运动。 我凸! 日以继夜的不和谐中,选秀也在直隶等省份紧锣密鼓展开了。 因本朝选秀,皆系自愿,因此各地官府也只消张贴告示,自愿参选的自行报名即可,各地只负责核查、初选以及派送秀女入京。 各省都有名额上限,却没有人数下限。 因此选起来也格外快些,再加上一应由内务府出资,也能最大程度避免劳民伤财。 只不过皇帝正当盛年,因此少不得有不少官宦士人之家想尽办法塞银子,以求通过地方初选。——毕竟各省各州都有名额限制。 通过了地方的初选之后,秀女们由公车送往京中,然后是内务府负责第二轮的甄选。 这一轮也就严格多了,体有疤痕、异味,或是容貌平平,甚至不会说官话也会被淘汰。 这一轮甄选,要么你自身足够出众,要么你银子足够充足,要不然怕是连宫门都瞧不见,就要打道回家了。 其实落选也没什么,来去皆可乘坐公车,而且还管饭,只当是一趟免费旅游了。 通过这两轮筛选,能够进入行宫秀女院学习规矩礼仪的,也就只有二三百人而已。 这里头绝大多数都是出身不俗的官宦之女,有的甚至的公侯之家的千金。 丽妃、谨妃、诚妃终日忙活着安排人选约束教导秀女,按照规矩,秀女们会在宫里住上一个月,跟随宫中教引嬷嬷学习如何请安行礼,然后会由太后亲自主持选阅,从中挑选出一部分用以充实后宫,还有一部分会被指婚给宗室近支子弟,然后剩下的,就可以拾掇行礼回家了。 能够在进入行宫学上一个月的规矩礼仪,即使最后一轮落了选,也算不得丢脸事儿。甚至若是寻常仕宦之女,能够进宫开开眼,日后婚嫁,也能多几分体面和底气。 毕竟留了宫、还觐见过太后,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殊荣。 不过这些事情,跟卫嘉树没什么关系。 她只想把那幅皇帝沐浴图早点画完…… 她只盼着,能够在皇帝年老色衰、身材走形之前画完就心满意足了。 天泽十二年金秋九月,大宣宫天高气爽,度过了难捱了溽暑,清爽的秋日,令人倍感舒适。 申时过半,卫嘉树写生归来,便见俏脸可人的大公主静言笑着从她殿中迎了出来,“良母嫔可算是回来了!” 大公主身后还缀着个小尾巴——烟粉色锦缎小袄衬得那张小脸红扑扑、还带着几分羞赧和局促,那孩子声音稚嫩柔软:“贸然登门,叨扰良母嫔了。” 卫嘉树一呆,这不是纪婕妤的二公主么! 比之年已十二的大公主,二公主则要年幼许多,纪婕妤是天泽六年才诞下这个女儿,二公主满打满算也才过五周岁,足足比大公主小了六岁。 静言笑着说:“二妹妹央我带来一起来看望六弟。” 卫嘉树忙问:“可禀报纪婕妤了?” 静言低声道:“您放心,纪母嫔知道的。” 卫嘉树了然,应该说,是纪婕妤让二公主来的吧? 身为人母,焉有不为儿女打算的? 纪婕妤虽深居简出,显然并不希望二公主跟她一般。 卫嘉树忙笑着吩咐:“叫小厨房做几碗糖蒸酥酪,我听太后说,二公主最喜欢吃这个了。” 二公主静思圆圆的小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她忙敛衽一礼:“多、多谢良母嫔。” 大公主笑嘻嘻道:“我就跟你说了,良母嫔人美性子好,她最喜欢小孩子了。” 静思公主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卫嘉树暗叹,皇家的孩子,活得竟是这般小心翼翼。 二公主生母好歹是位婕妤,又得太后宠爱,竟还这般生恐惹人不喜。 卫嘉树扬着笑靥,忙引着两位公主进了花厅,她这辈子有一张赏心悦目的皮囊,只消语气温柔些,多笑一笑,很容易就收获小孩子们的喜爱。 再加上甜腻可口的糖蒸酥酪,二公主很快就放下谨慎提防,开开心心笑着吃着起来。 第198章、两位小公主 小女孩多半都是爱吃甜食的,大公主静言也不例外,她捏了一枚苹果软糖塞进嘴里,优雅地饮着香甜的奶茶。 正说说笑笑,路惟忠快步跑了进来,“娘娘,万岁爷驾到!” 卫嘉树只得忙领着两位小公主出正殿迎接皇帝。 只见皇帝一身石青云罗圆领袍,脚步轻盈,如带春风,脸上亦是别有一番旖旎春意。 但当他看到迎出来的,除了嘉树,还有静言静思的时候,脸色刷的板正了起来,端的是一幅威严人父的姿态。 “嫔妾给皇上请安!” “静言给父皇请安!”大公主笑得甜美可爱,声音也甜甜的,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静思给、给父皇请安……”二公主声音就要微弱许多了。 宣承熠掩饰性地咳嗽了两声,“清凉殿倒是愈发热闹了。” 卫嘉树笑眯眯,她虽不喜喧闹,但若来的是这样可爱的小公主,便巴不得更热闹了一些了。 “静言公主今儿把静思公主也带来了呢!”——素日里,二公主静思只去给太后请安,甚少涉足嫔妃宫苑,这还是第一次登她的门儿呢。 宣承熠微微颔首,静言是他的长女,自是很有做长姐的样子,“静言瞧着长高了些,都快赶上你了。” 卫嘉树笑脸一僵,被一个还不满十二岁小女孩即将追上身高,还真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谦嫔身形纤细小巧,大公主这是随了皇上。”卫嘉树勉强笑着道。皇帝的身量,搁在后世,也就是中等偏上的身高而已,但架不住她个子矮,所以反衬得皇帝高大威武。o(╥﹏╥)o 大公主静言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似乎有些犯愁,女儿家家,大约是不愿意长得太高了。 宣承熠笑了,又打量了一眼半缩在嘉树身后的静思,忍不住摇头,“都六岁了,性子还是这般拘谨。” 静思连忙缩了缩脖子,圆圆小脸都有些恹恹的。 卫嘉树忙打趣道:“是皇上太严肃了,不怪小孩子害怕!” 宣承熠摆了摆手,“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两个早点回你们母嫔宫里吧!” 公主不似皇子那般,一满六岁就要搬去皇子殿居住,她们可以留在生母身边教养,一直教养到出嫁。 因此哪怕大公主都十一二岁了,还跟着谦嫔住呢。 卫嘉树笑着叫宫人给两位公主打包了些精致的小点心,道:“请谦嫔娘娘和纪婕妤尝尝我宫里的点心。” 两位公主乖巧有礼地致谢,又辞了她们皇父,这才离开了清凉殿。 看着两位小公主一高一低远去的纤细背影,卫嘉树喃喃道:“有个乖巧的小公主也是蛮好的。” 宣承熠听得心下一喜,“嘉树想生个小公主?” 卫嘉树脸色一僵,诚恳地道:“想,但我怕死!” 宣承熠一噎,嘉树啊嘉树,这简直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其实倒也不是卫嘉树搞性别歧视,只喜欢小公主,不喜欢小皇子。主要是皇子也不好往庶母宫里钻呀,还是小公主方便,哪怕日后下嫁了,也可以时常入宫请安,入后妃宫苑跟串门似的方便。 皇帝在清凉殿用了晚膳便直接留宿了。 封了嫔做了主位,居了正殿,便有资格让皇帝留宿了。 只不过吧,咱们这位皇帝谱儿比较大,素来不管位份高低,都是叫敬事房抬去御前。 皇帝自登基以来,就甚少留宿嫔妃宫中。 似乎也就是贵妃和丽妃刚入宫的时候,皇帝去留宿了几次,但这只是出于尊重,而非喜欢。 卫嘉树作为一个出身不高的宠妃,得到皇帝这般“青眼”,可就着实惹六宫嫔妃酸妒了。 一通激烈运动过后,卫嘉树好似一条脱水的鱼,大口喘着气。 宣承熠却是一脸容光焕发,他感叹道:“若嘉树能再给朕生个小公主,那该有多好。” 卫嘉树眼睛一闭,索性装死。 方才去浴室洗澡的时候,她就已经吃了药了。 但这药消耗地比她预料中还要快些…… 好在马上就要殿选了,只盼着太后多给皇帝挑几个绝色美人。 宣承熠淡淡道:“朕知道你没睡!” 卫嘉树尴尬而不失礼貌地一笑,“嫔妾正要睡了。”枕边多了个臭男人,也是怪不习惯的。 宣承熠将嘉树揽入怀中,低声道:“这次选秀,朕已经跟太后说了,不选高门贵女,只挑三五个中下等秀女便是了。” 卫嘉树也明白,六年没选秀了,于情于理,都要充实后宫,她小声道:“会不会少了点儿?”皇帝选秀,就只挑三五个? 宣承熠哼道:“你不是嫌弃人多是非多吗?!” 卫嘉树噎住,我的意思是,后宫本来就人多! 半晌才讪讪道:“皇上不必在乎嫔妾的一时嘴碎,这选秀,又不是给嫔妾选的。” 宣承熠长长吐出一口气,她抚了抚嘉树乱糟糟的小脑袋,“你就不关心,朕和太后选了哪几个秀女?” 卫嘉树当然关心,她眼睛亮晶晶的,“这种事情,可以提前告诉嫔妾吗?” 宣承熠嘴角一翘,露出坏笑,“就不告诉你!” 卫嘉树黑线,你丫的今年几岁了?!吊起我的好奇心,然后不告诉我?! 你行! 卫嘉树一甩脸,扭过头去不理皇帝了。 背后传来皇帝低低的笑声,“跟个小孩子似的,静言都没你这般爱使小性子!” 说着,皇帝大手摸上了卫嘉树白皙的肩头。 卫嘉树不爽地甩开了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嫔妾要睡了!” 宣承熠长长叹气:“你呀,都是朕把你把你惯坏了……” 不但没良心,脾气还愈发坏了。 宣承熠摇了摇头,忙顺手拉了拉被子,给嘉树掖好被角,这才躺下入睡了。 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的时候,狗皇帝照旧已经不在了。 “哦,对了,今日是殿选的日子了。”卫嘉树喃喃。 不过皇帝当然不是去选秀了,这事儿皇帝早就请太后主持了。 太后虽不理会后宫事物,但主持选秀这样大事,总不能由嫔妃主理吧?这阵子丽妃、谨妃、诚妃也只是从旁打下手而已。 因留宫秀女不过二百余人,太后不疾不徐花了两天时间一一选看,才给这场选秀落下了帷幕。 虽然赐婚的名单暂时还没定下,但充实后宫的秀女人选已经敲定了。 第三日,便册了位份,分派去了各宫各院。 其中便有一位令卫嘉树感到无比惊讶的人选——慧嫔的小妹、顾燕羽。 第199章、顾氏姐妹 “靖安侯侄女顾燕羽,封为正六品才人。”看着手中的名册,卫嘉树不禁有些生气。 摔,狗皇帝不是说不选高门贵女吗?!只选中下等的秀女吗?! 额……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爵的侄女,而且还是个丧父丧母的孤女,在皇帝眼里,应该只算是中等吧?? 除此之外,还有个五品员外郎的女儿胡氏,也是才人,另外还有两个采女。 此次获选充实后宫的,就只有这四位。 英落附耳道:“奴婢听说,这胡才人姝色绝丽,是此番新晋宫嫔中容貌最拔擢之人。” 卫嘉树莞尔一笑:“是么。”绝色美人啊,那再好不过。 英落瞅了瞅自家主子清丽绝色的脸蛋,突然便明白娘娘为何这般从容了。娘娘年方十八,正当妙龄,不管来多少个姝色佳人,都不怕。 “是奴婢多嘴了。”英落释然一笑。 卫嘉树:英落又脑补了些啥??? 她理了理衣襟鬓角,“罢了,如今天气凉快,呆在清凉殿也无聊得紧,不如带修佑去给丽妃娘娘请个安吧。” 也是不巧,卫嘉树才刚到荣华殿外,便看到慧嫔顾氏笑靥明媚:“哟,良嫔妹妹也来给丽娘娘请安呀!” 却见顾氏身上,还立着一位身穿缠枝芙蓉织金褙子、身量窈窕、容貌秀丽的年轻女子。 慧嫔笑着介绍:“这是小妹。” “嫔妾才人顾氏燕羽给良嫔娘娘请安。”顾才人不似慧嫔那样明艳靓丽,倒是个清雅秀丽的女子,容貌不算顶尖,但皮子极好,细腻雪白,倒不失为一个上等美人。而且声音柔缓,分外透着一股温柔。 顾燕羽?倒是个好名字。 卫嘉树颔首:“燕燕于飞,差池其羽,好生雅致的名字。”——从诗经里取名,的确够风雅的。 慧嫔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良嫔一个宫婢出身的,居然还读过诗经? 慧嫔轻描淡写道:“家母最喜诗经,所以从《诗经》的邶风中为姐妹俩取了名字。本宫唤做燕音,妹妹便叫燕羽。” 燕燕于飞,上下其音。 卫嘉树含笑道:“县主是风雅之人。” 慧嫔眼里难掩自得之色,忽的又有些黯然,可惜母亲已经不再人世了。 正在此时,首领太监徐敏迎了出来,卫嘉树与顾氏姊妹这才进殿。 丽妃似乎才刚午睡醒,精神头有些不济的样子,但在看到胖滚滚可人的肉肉的时候,瞬间就有了精神。 “才半个月没见,六皇子又胖了!”丽妃爱不释手地抱了良久,又亲又摸,这才交还乳母怀中。 慧嫔笑着打趣:“丽妃娘娘这般喜欢孩子,自己也生一个便是了。” 慧嫔这话说得轻松,丽妃却是神色一黯。 丽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说:“许是缘分还没到吧。” 卫嘉树叹气:到现在,狗皇帝还不许丽妃孕育呢。 慧嫔也晓得自己言语有失,忙笑着转移话题,向丽妃介绍自己的亲妹妹、新晋才人顾氏。 丽妃见顾氏温婉有礼,不由神色和缓,“慧嫔有福气,日后有了自家姐妹,总能帮衬几分。” 谁都看得出来,慧嫔在诞下三公主之后,就一直没有身孕,所以才安排了自家亲妹子入宫。 慧嫔笑靥明艳,“嫔妾不过顺嘴求了太后几句,没成想,太后和皇上竟真的降下这等恩典,这是我们姐妹的福气,也是靖安侯府的福气。” 卫嘉树暗忖,话说,靖安侯府还没分家吗?慧嫔父亲战死沙场的时候,靖安侯还是慧嫔的祖父,如今爵位早就传到了慧嫔伯父身上,这位靖安侯自然也不好苛待了孤儿寡母,所以慧嫔选秀入宫的时候,身份仍然是靖安侯府的千金。 丽妃淡淡说:“靖安侯府养出你们这对如花似玉的姐妹,如今一并侍奉皇上,的确是很有福气。” 说着,丽妃忽的道:“本宫记得你弟弟年岁也不小了吧?” 慧嫔一时摸不准丽妃为何突然提及她的幼弟,忙道:“嫔妾弟弟今年才十五岁,伯父伯母一直视若己出,如今也到了他好好尽孝的时候了。” 十五岁,在这个时代就可以娶妻了。 丽妃笑着问:“婚事可定了?” 慧嫔一喜,丽妃想要温家与他们家联姻?她连忙欣喜地道:“还不曾呢!” 丽妃淡淡“哦”了一声,“成婚的时候记得告诉本宫一声,本宫也好随一份贺礼。” 慧嫔笑容瞬间有些尴尬,她眼底仍旧蠢蠢欲动,“嫔妾这个弟弟,上头虽有伯父伯母做主,但嫔妾这个做姐姐的,也少不得为他的婚事操心。可嫔妾年轻不经事,怕是少不得要请教娘娘您呢。” 丽妃挑眉道:“本宫与你年岁相当,你不懂的事儿,本宫自然也不懂。” 这下子慧嫔听明白了,丽妃是装不懂,是没那份意思。 一时间,慧嫔脸色有些难堪,她讪讪一笑,在看到良嫔那如玉侧颜的时候,忽的想到了什么,“本宫记得,良妹妹似乎也有个弟弟?年纪多大了?定亲了吗?” 卫嘉树:你丫的查户口啊! 卫嘉树道:“十六了,至于婚事,自有父亲做主。”——慧嫔不提这事儿,她倒是没多想。如今慧嫔一提,她倒是有些不安了,卫勋这个渣爹,真的能给星隅找个好媳妇吗?? 不行,这事儿,她得多用心些了,省得卫渣爹把她弟弟卖给有钱人家做女婿! 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磕头禀报:“娘娘,胡才人、刘采女、姜采女求见。” 丽妃笑着打趣:“怎么一股脑都来了?” 慧嫔嘴甜地道:“娘娘主持六宫庶务,她们册了位份,本就理当前来请安!” 丽妃忽的问:“慧嫔带顾才人去给贵妃请安了吗?” 提到贵妃,慧嫔眼中颇有不快之色,但也知道,规矩礼仪不能失,便道:“嫔妾回头就带妹妹去给贵妃请安。” 丽妃点了点头,估摸着时辰,胡氏、刘氏、姜氏三人应该是去给贵妃请过安了。 “让她们进来吧。”丽妃吩咐道。 少卿,便见一个身穿玫瑰红团花妆缎袄子的美艳女子窈窕细步走了进来,那女子容颜冶丽,宛若一朵初开的玫瑰,艳丽绝伦。 如此绝色,想必就是英落口中姝色绝丽的胡才人了。 “妾身才人胡娇荣给丽妃娘娘请安!”胡才人人长得娇媚欲滴,声音也娇软柔媚。 第200章、绝色新人 在看到胡氏的一瞬间,慧嫔明媚的脸蛋忽的有些难看。 慧嫔自然听说了,新晋的胡才人容色甚是出挑,却没料到,竟然是这种娇媚绝艳的女子! 慧嫔也是明艳光照女子,但比起年方二八的胡才人,明显逊色了一筹。更何况胡才人如此年轻,而慧嫔入宫六年,已经二十有二了! 而且胡才人生得凤眸微挑,微微一笑,眼角飞扬这一股勾人心魄的妩媚。 慧嫔忍不住暗啐一声“狐媚”! “嫔妾采女刘琬给丽妃娘娘请安!” “嫔妾采女姜云柔给丽妃娘娘请安!” 两位采女也是恭恭敬敬见礼,虽也是纤细标致的女子,但立于胡才人身旁,生生成了陪衬娇花的绿叶了。 两位采女分别被分配到了谨妃、诚妃宫里做偏位,至于胡才人——太后怜爱,所以指去了谦嫔宫里。 只不过,她们就没有顾才人这般叫主位陪着一起来觐见高位嫔妃的脸面了。 “免礼!”比起慧嫔的不安,丽妃的反应就显得平和从容多了。胡才人的确娇媚动人,但比之良嫔,终究是略显媚俗了些。 只不过……男人比猫儿还能偷腥,这等勾人心魄的美人,想必皇上要宠上一阵子了。 丽妃忍不住瞧瞧扫了一眼良嫔,嗯……倒是一脸淡然。 是了,良嫔对恩宠十分看得开。 丽妃用欣赏的眼光打量着胡才人,她微微颔首:“胡才人人长得美,穿得也娇艳。” 胡才人笑容腼腆:“嫔妾这身衣裳是谦嫔娘娘新赏的!” 丽妃颔首:“谦嫔为人和煦,待人大方,你有福气了。” 胡才人甜美一笑,目光看向坐在一旁椅子上的两位宫妃,她美艳的脸蛋上露出疑惑之色:“这两位姐姐是——”说着,其目光不由地在那位容颜清丽无暇的宫妃身上微微凝滞,原来宫中竟也有这等国色!胡才人心中暗暗一凛。 丽妃笑着介绍:“这是慧嫔顾氏、良嫔卫氏。” 胡才人柔媚一笑,忙敛衽屈膝:“嫔妾给慧嫔姐姐请安、给良嫔姐姐请安!” 两位采女也赶忙恭恭敬敬行礼,齐声道:“给两位娘娘请安!” 慧嫔撇撇嘴,这个胡氏倒是很会拉近乎! 慧嫔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胡才人怎么这会子才来荣华殿?本宫记得,谦嫔的兰芳殿距离丽妃娘娘这里极近,却是本宫与顾才人先来了半晌你才到。” 胡才人娇媚脸蛋上露出里怔怔之色,她脱口道:“因为嫔妾要先去给夏贵妃娘娘请安呀!嫔妾也正是在贵妃的鸾华殿遇见了两位采女妹妹,这才相约一并来给丽妃娘娘请安的。” 胡才人一副理所当然的单纯模样。 “是么……”慧嫔幽幽一笑,嘴角噙着讽刺。 丽妃却微笑着说:“胡才人很懂规矩,这很好!” 慧嫔笑容一僵,丽妃娘娘竟丝毫不介意?! 丽妃又对慧嫔道:“慧嫔也快带顾才人去鸾华殿请安,仔细晚了,贵妃要生气呢。” 慧嫔勉力维持着笑容称“是”。 胡才人露出讶异的神色:“顾才人还没有去给贵妃娘娘请安吗?” 慧嫔脸色嗖地冷了,本宫的妹妹何时去请安,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才人置喙! 侍立在慧嫔身后的顾才人忙扯了扯慧嫔的衣袖,“姐姐,咱们还是听丽妃娘娘的吩咐吧。” 慧嫔深吸一口气,再度扬起笑容,她起身道:“那妹妹改日再来给丽妃姐姐请安。” 卫嘉树喝着茶水暗忖:刚才还尊称“娘娘”,这会儿又叫“姐姐”了! 丽妃与慧嫔貌似是同岁,至于生辰……慧嫔更早些……也就是说丽妃其实比慧嫔还要年轻好几个月呢! 卫嘉树起身目送慧嫔离开,这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丽妃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慧嫔啊……” 胡才人娇媚的眼眸里带着好奇之色:“丽妃娘娘,慧嫔娘娘是不是和贵妃娘娘关系不大好?” 卫嘉树:这个胡才人未免也太心直口快了些。 丽妃淡淡道:“没这回事。” 说罢,丽妃端了仪态道:“好了,本宫还有些杂物要处理,你们都退下吧!” 胡才人、刘采女、姜采女忙屈膝称是,然后就被徐敏送出了鸾华殿。 丽妃看向卫嘉树:“你瞧着,这几个新人如何?” 卫嘉树笑着说:“顾才人瞧着脾性温婉,两位采女也都很懂规矩,至于胡才人……今日的举动,显得有些单纯。” “单纯?”丽妃笑了,“谁知道是真单纯,还是装单纯。” 卫嘉树抿唇一笑,“反正是个绝色美人就成了。” 只要长得够漂亮,皇帝会喜欢的。 丽妃幽幽道:“是了,长得这般动人,就足够得宠了。至于能得宠多久,就看她的福分和手段了。” 卫嘉树颔首,又与丽妃闲聊了小半个时辰,卫嘉树才打道回府。 她原以为,皇帝十有八九会先翻胡才人的牌子,虽然主持选秀的是太后,胡才人的美艳之姿,岂会传不到皇帝耳中? 结果,皇帝却是先翻了小顾氏的牌子。 这着实叫慧嫔得意。 是了,毕竟是忠烈之后,而且还是侯府出身。 按照门第,该是小顾氏第一个侍寝。 然后……也没轮到胡才人,皇帝来了她的清凉殿。 卫嘉树:又要损失一枚药丸了。 她努力扬起笑容迎接皇帝,“新人才入宫,皇上怎的来了嫔妾这里?” 宣承熠审视地打量着她的脸蛋,数秒钟后,才笑着打趣:“朕这不是怕你吃醋么!” 卫嘉树听出了皇帝话语里的探究之意,笑靥不由更加甜美:“嫔妾自是盼着皇上常来,却也不好吃新妹妹们的醋。” 宣承熠淡淡“嗯”了一声,“朕知道你贤惠大度!” 卫嘉树:狗皇帝真是愈发不好伺候了! 她立刻嗔瞪了皇帝一眼,“皇上来了嫔妾这里,怎的竟不高兴了?您若是心里还惦记着姝色绝丽的胡才人,就只管回去翻牌子就是了!” 宣承熠终于“噗嗤”笑了,“你呀,终究还是小心眼儿了!” 卫嘉树:可算是哄好了! 宣承熠忽的又问:“胡氏长得很美吗?” 卫嘉树笑着打趣道:“嫔妾今日去丽妃娘娘那儿瞧见了,端的是娇媚动人!” 宣承熠忽的附耳在她耳畔吹了一口热气:“还能有你动人?” 卫嘉树:这么快就要开车了? 卫嘉树娇柔一笑,“皇上容嫔妾去沐浴更衣。” 宣承熠眼底的神采忽的黯淡了几分,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去吧,别让朕等太久。” 沐浴自然是要的,但更要紧的是赶紧吃药啊! 第201章、贤嫔来提亲 也不晓得狗皇帝是不是故意的,一口气在她的清凉殿留宿了三个晚上,然后歇息了两日,才翻了其余三个新人的牌子。 这也着实叫后宫新人旧人们见识到了卫良嫔是何等得宠,哪怕美艳如胡才人,亦不能动摇其恩宠。 只不过,添了新人之后,却少不得动摇了其他旧人的恩宠。 比如说,慧嫔。 新人入宫前,慧嫔顾氏是仅次于卫嘉树的得宠嫔妃。 但新人一入宫,慧嫔的侍寝次数直线下降。 一整个九月里,卫嘉树六次侍寝,其次是新晋的胡才人,侍寝了足足四次,再次是顾才人、刘采女和姜采女,分别也有两次之多,而慧嫔只侍寝了一回。 更令慧嫔糟心的是,她费尽心机才安排入宫的小妹顾燕羽,不但没有得到皇上的另眼相看,甚至还被那狐媚子胡氏压了一头! “奴婢听说,慧嫔嘴上都起了火泡呢。”宫女青罗附耳禀报。 卫嘉树吃着蜜桔,忍不住笑了,这个慧嫔啊,就是太能钻营了。 英落姑姑笑道:“倒也不怪慧嫔生气,胡才人自承宠之后,就多去鸾华殿请安。” 是了,慧嫔跟贵妃的宿怨可不浅呢。 胡才人如此巴结贵妃,慧嫔可不就是要气坏了吗? 正在此时,路惟忠快步跑了进来,他躬身见了一礼,满脸堆笑地道:“娘娘,奴婢回来了。” 卫嘉树连忙放下手中还没吃完的蜜桔,昨儿是路惟忠旬休之日,卫嘉树便做了一回黑心老板,叫路惟忠加班去了。 嗯,毕竟路惟忠的私人小宅子似乎在四九城里,如今住在行宫,只一日的休假,就算是起码来回便要大半日。所以,卫嘉树给了路惟忠一些“加班费”,额,也就是赏银,又叫他带上些宫里特产的好东西——比如说贴着上用鹅黄签子的上等绸缎、刻着内廷造办处印记的首饰,以及太医局调配的丸药。 绸缎首饰是赐给陆姨娘和星隅的,丸药是给瘸了的卫渣爹的——毕竟她也得做做样子。 做宠妃的这两年,卫嘉树这是第一次主动跟卫家联系。 路惟忠道:“娘娘请放心,公子如今转学新理科,读书勤勉,学业有成,卫老爷他……已经能扶着拐杖走路了。” 卫嘉树淡淡嗯了一声,“我叫你转达的话,你可都转告了?” 路惟忠连忙点头:“奴婢跟老大人说了,男子先立业后成家,公子既然转学新理学颇有成效,就更应该专心读书,考中举人再谈婚事不迟。卫老爷他……当时脸色有些不悦,约莫是老人家盼着抱孙子吧。但卫老爷还是应允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还真担心卫勋不管不顾,非要给星隅娶妻呢。 路惟忠又低声道:“奴婢还私底下打听过了,最近这一年半载,时常有媒人登临卫府,都是给小公子说亲的。其中有官宦之家,不过官职都不高,另外还有好几家皇商世家,想要把女儿许给小公子为妻呢。” “皇商?”卫嘉树脸色一变,“难不成是吴家?!” 路惟忠急忙摇头:“那倒不是,是为皇家打理香皂生意的曹家,还有制水泥崔家。” 香皂水泥,都是宣太祖苏出来的东西。但以皇家的身份,总不好亲自下场做生意,所以宣太祖就把这些“专利”交给了一些商贾经营,按照每年的营业额,需向皇帝缴纳一定比例的“专利费”。 所以这些个皇商,无不赚了个盆满钵满。 擦,以卫勋的德性,保不齐还真打算把星隅卖给这些个皇商做女婿呢!! 路惟忠道:“曹家和崔家都许诺了不菲的嫁妆呢,动辄是良田千顷,而且还可以日后充作祭田!” 充作祭田?这根直接给卫勋挥霍没什么区别! 卫嘉树脸色黑漆漆的,幸好老娘早早打了预防针,要不然—— 路惟忠忙宽慰:“娘娘放心,您的话,卫老爷不敢不放在心上。”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星隅早晚要娶妻,再者,她若是失了宠,只怕卫勋就未必会听她的话了! 说什么考了举人再娶妻,只是拖延之词罢了! 正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禀报:“娘娘,贤嫔来访。” 卫嘉树一愣,贤嫔不好好养胎,跑来她这儿作甚? 她忙理了理衣襟,“快请。” 贤嫔在明秀殿养了这么久胎,新人入宫,都没能叫她走出殿门,如今来她这里作甚? 贤嫔穿着莲紫色圆领衫并嫣红色百蝶织金褙子,头上挽了个圆髻,髻上簪着一支极好的满池娇分心,耳上缀着圆润的合浦珍珠,衬得她面庞圆润,体态瞧着也富态了些,颇有几分富贵人家正房太太的雍容仪态。 二人互行了平礼,这才去昼榻上坐了。 卫嘉树笑着说:“虽是秋日里了,但日头还是有些毒,贤嫔怎么亲自来了?” 贤嫔笑着接过清凉殿宫人奉上的桂花炖奶,她吹了吹热气,笑道:“我也是闷得久了,所以来妹妹这里走动一下。” 上一胎小产,所以贤嫔无比重视腹中的孩子,一整个夏天都把自己闷在明秀殿养胎,生恐再出了半点意外。所以卫嘉树可不觉得,贤嫔是怕闷的人。 只怕是有事儿啊。 贤嫔满脸富态和气,嘴上闲闲与卫嘉树唠嗑,说的无非就是些穿戴打扮、衣衫首饰之类的没营养的话题。卫嘉树也只得耐着性子与她寒暄。 如此絮叨了两刻钟,贤嫔才终于步入正题:“我听说,良妹妹还有个弟弟,妹妹如今得宠,想必有不少人家想与卫家结亲呢!” 卫嘉树神色一紧,贤嫔消息倒是够灵通的,卫嘉树笑了笑:“我弟弟还小,我想让她多读几年书,好歹考个举人,再谈婚事,也能体面些。” 贤嫔听出了话里的推拒之意,她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了:“不瞒良妹妹,我倒是有个刚刚及笄的堂妹,容貌虽不算拔擢,但品性还算不错。娘家人写信央求我做媒,所以我才厚着脸皮求到了妹妹这里。” 卫嘉树笑了笑:“身为女子,哪个不得为娘家的事儿烦心呢?” 贤嫔笑容依旧温婉,她满是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像我娘家这样的皇商世家,虽则钱财无缺,但婚事上,着实多有不易之处。虽说太祖爷发过旨意,说士农工商,四民平等,但是,大多数心里还是轻视商贾的。” 说着,贤嫔露出忧伤的神色,“一如我哪怕身至嫔位,也还是会被人瞧不起。” 卫嘉树忙笑着说:“贤嫔多心了,你可是皇子公主之母,如今又位列九嫔,怎么会有人敢瞧不起你呢?” 贤嫔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哽咽道:“这宫里,可不是人人都像妹妹这样好心眼儿。” 好心眼儿~这词儿听得卫嘉树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贤嫔叹息着道:“做商贾,终究不是长远之计。所以我祖父在世的时候,就建了家学,聘请名师,严厉督导子弟向学。只是我父亲不是那块料,所以便退而求其次,从祖父手上接过了家业,倒是我叔父有几分天分,好歹是考了个举人功名,这才能入仕为官,只是到底不是进士,又不懂钻营,也只做到了户部主事而已。” 卫嘉树暗啐,一个举人,做到户部主事已经不低了!只怕是没少钻营打点,这才能官居六品户部主事吧! 想必,贤嫔的堂妹,就是她这个主事叔父之女。 卫嘉树含混地道:“官场的事情,我可不懂。” 所以别跟我啰嗦了。 贤嫔脸色嗖地暗了几分,六品主事嫡出的女儿,良嫔还是看不上?! 贤嫔勉强撑着笑了笑:“是我啰嗦,叨扰妹妹了。” 客客气气送走了贤嫔,卫嘉树暗忖,贤嫔这个妹妹未必不好,只是她不想跟贤嫔牵扯太深。 第202章、胡氏僭用 鸾华殿书房中,夏贵妃正拍着四皇子午睡,底下小宫女细步上前,低语禀报:“贵主子,胡才人求见。” 夏贵妃挑眉,嘴角嗤笑。 德馨嬷嬷道:“娘娘,这胡才人……怕是有投效您麾下之心,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夏贵妃哼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若是个蠢笨如白氏的,本宫不会要,若是个聪明如吴氏的,本宫更不敢要!” 说着,夏贵妃眯了眯眼,眼底露出算计的神色,她招手唤了小宫女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奴婢明白了。”小宫女屈膝应声。 约莫一刻钟后,小宫女捧着一只锦盒走出了殿外,客客气气对胡才人道:“我家娘娘正在哄四殿下入睡,无暇接待才人,故而特意将这支青鸟步摇赐予才人。” 胡才人被晾在殿外侯了足足两刻钟,这会子虽仍不得贵妃接见,但却露出了欢喜的神色,她连忙双手接过那锦盒,忙不迭打开,那盒子里躺着一支翠色鲜亮的金累丝步摇,上头还嵌着南珠,珠光熠熠,甚是华美。 胡才人看着那步摇,眼底划过一丝异色,但她立刻就开开心心笑着道:“贵妃娘娘赏赐的这支步摇又华贵精美,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替我好生谢过贵妃娘娘。” 小宫女应了一声“是”。 胡才人便忙不迭将这支点翠步摇取了出来,吩咐自己的贴身宫女,为她簪在鬓角,而后才欢欢喜喜离开了。 小宫女恭送了胡才人,忙回到殿中禀报贵妃:“贵主子,胡才人高高兴兴戴上您赏赐的步摇离开了。” 夏贵妃露出诧异的神色,“她居然直接戴上了?”——世上真的有如此愚钝之人? 夏贵妃不禁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 午后的阳光极好,卫嘉树带着才刚午睡醒来的肉肉出来散步,惠风和畅,行宫里的紫薇花随风摇曳,开得大红大紫,甚至富贵鲜亮。 恰好,一个身穿桃粉宫装的女子翩然走来,“嫔妾给良嫔娘娘请安!” 卫嘉树定睛一看,可不正是如今的后起之秀胡才人么。 再一定睛,胡才人的朝天髻的右鬓上赫然簪着一支……金累丝青鸾点翠的步摇。 卫嘉树默了三秒钟,这鸾鸟,乃是嫔位以上才能享用的纹饰。 凡是选秀入宫的宫女,都是由教引嬷嬷教导过宫中规矩礼仪的。也就是说,除非胡氏是个聋子,要不然不可能不知道僭越。 似乎察觉到卫嘉树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鬓角上,胡才人甜美一笑道:“这只青鸟步摇是贵妃娘娘新赏的。” 卫嘉树挑眉,青鸟步摇?! 难道胡氏居然不认得青鸾?! 好歹是个官家女儿,不至于这么无知吧?更何况,就算胡氏无知,难道胡氏身边宫女太监全都无知?! 有趣了,卫嘉树嘴角一翘。 胡才人又屈膝,笑容娇媚,“嫔妾今早约了刘采女,待会儿要去拜访顾才人。娘娘要不要一起去?” 卫嘉树颔首,要去拜访小顾氏,也就是去慧嫔的馥芳殿…… 恐怕以慧嫔的性子,可不会如她一般,对僭越之举,视而不见。 而胡才人貌似是自己要去馥芳殿的—— 卫嘉树莞尔一笑,“本宫与慧嫔不相熟。” 这是婉拒的意思。 胡才人眼底划过一丝失落之色,她旋即飞快笑着说:“那嫔妾就先告辞了。” 见胡才人脚步轻盈远去,英落低声道:“娘娘,僭用之罪,虽说并非僭用龙凤这等级别的纹饰,但终究逾礼。偏生,那青鸾步摇——是贵妃赐给胡氏的。” 卫嘉树淡淡“唔”了一声,夏贵妃明显是在试探胡氏是真蠢、还是装蠢…… “去荣华殿。”丽妃执掌宫务,以慧嫔的性子,这事儿只怕十有八九要闹到丽妃跟前。她少不得要跟丽妃先通个气。 荣华殿。 也是不巧,谨妃、诚妃二人俱在,三妃似乎是在商议宫务。 卫嘉树见了一礼之后,看了看丽妃,欲言又止。 丽妃忙问:“可是出了什么叫你为难的事儿?” 卫嘉树笑了笑,“倒也不是嫔妾为难,嫔妾是怕三位娘娘为难。” 一语出,谨妃、诚妃俱露出异色。 卫嘉树想着,这事儿顺道一并告诉谨妃、诚妃也好,到时候三人一齐商量着处置也好。 于是,她便忙将胡才人僭用青鸾步摇一事娓娓道来。 转瞬间,三妃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卫嘉树又细声道:“那胡才人还说,那步摇是贵妃所赐,还口口声声说是青鸟步摇。” 谨妃没好气地啐道:“她难道是瞎子不成?!” 卫嘉树:怼得好!待会儿记得保持犀利! 丽妃眼底神色有些异样,难不成是贵妃这般故意试探,难不成是想收胡氏为己用? 若真是个草包美人,便是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正在此时,首领太监徐敏快步跑了进来,禀报道:“贵主子、三位娘娘,慧嫔娘娘气冲冲将胡才人扭送了来,还说胡才人僭越!” 卫嘉树心道,来得倒是够快的! 丽妃理了理衣襟,正色道:“让她们进来吧!” 片刻后,慧嫔一脸盛怒,胡才人则是一脸委屈。 没等慧嫔先说什么,胡才人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她盈盈拜倒在地,哭诉道:“求丽妃娘娘给嫔妾做主!嫔妾那步摇,怎么就成了青鸾?这可是贵妃娘娘赏赐给嫔妾之物,贵妃娘娘分明说是青鸟!” 那支步摇,此刻已经不在胡才人鬓上,而是被攥在慧嫔手上,胡才人鬓角松散,朝天髻也有些歪斜,明显是被人强行拽下了步摇所致。 慧嫔面上恼怒,心下却是一喜,没想到竟然是夏氏赐给胡氏的步摇!那如此说来,逾礼的便不只是胡氏一人了! 慧嫔忙敛衽一礼,双手将那步摇呈上,“丽妃娘娘、诚妃娘娘、谨妃娘娘不妨一观!” 在这宫里的女人,谁不认识鸾鸟? 只消扫上一眼,便知道,胡氏这个僭越之过是逃不了的。 丽妃正色道:“胡才人,这并非青鸟,的的确确是鸾鸟。” 胡才人瞪大了娇媚的眸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怎么可能?!若真是鸾鸟,贵妃娘娘又怎么会赐给了嫔妾呢?!” 一旁的诚妃柔声道:“不若遣人去鸾华殿问一问,许是贵妃一时不慎,送错了首饰也未可知。” 谨妃心下冷哼,夏贵妃肯定是故意的! 贵妃毕竟是贵妃,之前贵妃犯过那么多过错,都能被宽恕,这点小“疏漏”,自然更加不算什么。 但按照流程,还是要问一问的。 丽妃虽巴不得贵妃再跌一跤,却也知道,这点小过错,并不能把贵妃如何了,她便吩咐徐敏,“去鸾华殿问一问贵妃娘娘,记得,不可失礼。” “是,奴婢这就去!” 第203章、谦嫔请罪 谨妃端然说:“不管是否是贵妃弄错了,胡才人,你也是学过宫规的,竟会不认识青鸾,当真是咄咄怪事!” 胡才人娇滴滴拭泪,一脸楚楚可怜,“嫔妾出身寒微,自小养在乡下祖母膝下,哪里见过什么鸾呀的凤呀的!贵妃娘娘说那是青鸟,嫔妾自然不疑有他。” 装得倒是蛮无辜的样子。 说着,胡才人再三拜礼:“求三位娘娘看在嫔妾年轻无知的份儿上,从轻处置。” 慧嫔冷哼道:“你无知?难道你身边的宫女也都全是瞎子不成?!” 胡才人含泪道:“昨日嫔妾身边的小宫女倒是有说,那步摇上似乎是鸾鸟——嫔妾还以为她是故意挑拨嫔妾与贵妃娘娘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听信。” 慧嫔脸色一沉,这个胡氏,装得倒是一副单纯无知的模样! 约莫两刻钟光景,贵妃身边的德馨嬷嬷亲自捧着一只锦盒来到了丽妃的荣华殿。 德馨嬷嬷请了在座众人的安,便道:“日前娘娘吩咐底下宫女赏赐胡才人一支青鸟步摇,不成想,底下小宫女竟拿了青鸾步摇。这不,娘娘吩咐奴婢特来更换。” 说着,德馨锦盒中的那支点翠青鸟步摇取了出来,呈到了丽妃面前。 丽妃淡淡一扫,嘴角挂着哂笑,“既然只是不小心弄错了,换回去便是了。” 德馨嬷嬷微笑颔首,忙将旁边的那支华美的点翠青鸾步摇收入锦盒中,她扫了一眼还跪在地上楚楚娇媚的胡才人,“不知三位娘娘打算如何处置胡才人?” 丽妃沉吟,胡氏新人得宠,若是罚得重了,只怕皇上会不高兴。 谨妃、诚妃也不禁沉默了,说到底,这胡才人与她们也没什么龃龉,她们也犯不着下手太狠。 慧嫔有些恼,她忍不住道:“按照宫规,僭用鸾纹,可不是等闲罪过!” 德馨嬷嬷微笑着说:“胡才人不识鸾鸟,此番也是无心之失,所以贵妃娘娘希望三位娘娘能从轻处置。” 慧嫔脸色铁青,贵妃已经没有宫权,有什么资格插手宫务?!何况,胡氏僭用之罪,也有贵妃的过错在里头!! 丽妃淡淡道:“胡才人既是无心之过,又是第一次犯错,法理不外乎人情,按理自然可以从轻处置,诚妃、谨妃觉得呢?” 谨妃和诚妃虽然打心眼里都不怎么喜欢夏氏,但毕竟也无什么宿怨,连丽妃都可以松口了,她们又何必做恶人,于是双双点头。 慧嫔脸色更加难看了,这可是僭用之罪啊! 丽妃便道:“不如就罚三个月俸禄,再叫胡才人好生熟背宫规,便也是了。” 卫嘉树暗忖,这也太轻了。 胡才人眼底划过狡黠之色,她一脸大喜,连忙俯身道:“多谢娘娘!” 一旁的慧嫔气得鼻子都歪了。 德馨嬷嬷微笑着说:“也是底下小宫女不谨慎,贵妃娘娘已经重罚了。胡才人不会因此怪贵妃娘娘吧?” 胡氏刚刚被贴身宫女搀扶起身,她连忙道:“贵妃娘娘也是好心,嫔妾又怎敢怨怪贵妃?是嫔妾自己太过年轻无知。” 德馨嬷嬷微笑颔首,这才屈膝辞别了众人。 卫嘉树暗暗摇头,明明是谦嫔宫里人,却跑去巴结贵妃。卫嘉树都不知她是聪明还是蠢笨。 胡才人僭用一事,竟这样轻飘飘揭过去了。 三日后的清晨,一场秋雨过后,行宫里清爽宜人,卫嘉树便带上肉肉,去寿萱殿给太后请安。 慧嫔因嘴上起了火泡,有碍观瞻,所以这两日没来给太后请安了。但太后的好感度可不能不刷,所以慧嫔就叫其妹顾才人带着三公主静容来了。 顾才人与三公主来的时候,太后正逗弄着肉呼呼的肉肉,心情正好,一边叫了免礼,一边招手道:“容儿也过来瞧瞧你六弟。” 三公主也还不满两周岁,亦是粉团团可人,两个孩子被搁在太后的昼榻上,端的是可人。 顾才人笑着打趣道:“瞧着跟菩萨坐下的金童玉女似的!” 卫嘉树莞尔,这小顾氏倒是嘴甜。 太后笑得眯起了眼,眼角的笑纹也深邃了几许,“皇帝子女里头,就属修佑和静容生得最好!” 忽的,太后问小顾氏:“慧嫔最近如何了?” 小顾氏忙小声回话:“姐姐她……嘴上火泡更重了些。” 卫嘉树:气性真大。 太后的神色忽的有些晦暗,今年的选秀,是她主持的,胡氏也是她选进宫的!她怜惜谦嫔孤苦,所以特意把相貌最拔擢的胡氏指派了去。 没想到,胡氏竟跑去巴结夏氏,还闹出这等不规矩的事儿! “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太后眼里满是嫌恶之色。 卫嘉树忙劝慰道:“太后息怒,只是后宫小事而已,丽妃娘娘也已经惩戒了胡才人。” 太后哼了一声,“丽妃也太手软了些!”——只是罚俸禄,隔靴搔痒而已! 卫嘉树心道,胡才人如今正是新人得宠,丽妃又怎么敢重罚? 太后又蹙眉道:“说来也是谦嫔这个主位做得不好,竟纵容胡氏这般妄为!” 卫嘉树:谦嫔还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降啊! 正在此时,锦书姑姑快步进来禀报:“太后娘娘,谦嫔前来请罪。” 一语出,太后先是怔了片刻,然后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卫嘉树看得出来,太后并没有真的生谦嫔的气,谦嫔性子柔和谦顺,连素性高傲的丽妃都不敢过分重惩新宠胡氏,更何况是谦嫔了。 谦嫔一袭黯淡的素青衣裙,眉目含愁走了进来,便直接行了跪拜大礼,“嫔妾无能,未能教导好胡才人,辜负太后厚爱,还请太后降罪。” 卫嘉树早已起身退到了一侧,见谦嫔如斯姿态,心下不禁生出几分怜意。 一旁侍立的顾才人忽的小声道:“连谦嫔娘娘都特来请罪,胡才人没有一起来吗?” 太后脸色青了。 卫嘉树忍不住打量着眉目温婉如水的小顾氏,乃倒是拉仇恨、上眼药的好手啊! 谦嫔忙磕了个头,“胡才人这几日一直在闭门抄写宫规。” 太后脸色这才略略和缓了些,“这么说,她是知道错了?” 谦嫔默了片刻,才回答:“瞧着……像是知错的样子。” “像是知错?!”太后老脸微沉,她如何听不出谦嫔言语里的深意? 第204章、贵妃:算你有几分骨气! 谦嫔抬起头,脸上满是苦涩,“太后娘娘,嫔妾每日闲暇之际,多是做些针黹女红,要么就是教导静思。而胡才人极喜音律,每天早晚都要抚琴,虽说不曾吵扰嫔妾安睡,但……嫔妾素来喜静,实在不习惯自己宫中琴声不断。” 谦嫔这意思是,请胡才人挪出去。 卫嘉树暗暗点头,谦嫔是个聪明的,知道胡氏不安分,且不能驾驭,倒不如赶紧找个借口把人送出去! 太后脸上露出不喜之色:“你是主位,她若吵你耳根子清静了,便吩咐她不许弹琴便是了!” 谦嫔急忙道:“人各有所喜,胡才人弹琴,又没有违反宫规,何况她练习琴曲,也是为了弹奏给皇上听的。嫔妾实在不愿惹皇上生气。” 太后见谦嫔这副懦弱的样子,亦不好再坚持下去,谦嫔失了宠,自然不敢惹皇帝不悦。 谦嫔再度磕头道:“嫔妾辜负太后娘娘厚爱,还请娘娘恕罪!” 太后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合不来,便叫胡氏搬出去吧!” 既有太后发话让胡才人搬出去,谦嫔也算是卸下了心口一块大石。 胡才人自打去了谦嫔宫里,谦嫔起初还很高兴,但渐渐便发现,这胡氏不是安分守己之辈,若只是巴结贵妃也罢了,偏生她——竟敢僭越!虽然不是龙凤这等纹饰,但终究是坏了规矩。 胡氏虽推说不识鸾鸟,但这话,估摸着也就只能骗骗傻子了! 胡氏又不是乡野小丫头,岂会认不得宫中这些上用纹饰?! 如今还只是僭用鸾饰,日后还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呢! 这样的女子,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 顾才人柔声道:“胡才人搬出兰芳殿,不知要挪去何处?” 谦嫔暗道,管她去哪儿,只要别呆在本宫手底下就成! 太后吩咐道:“这事儿让丽妃看着安排吧!” 太后终究是不愿过多插手宫务。 顾才人低声道:“太后娘娘,贵妃位高,丽妃娘娘素不敢失礼。若贵妃娘娘开口想要胡才人去她宫里,恐怕丽妃娘娘也很难拒绝。” 太后冷嘲道:“如此也好,省得胡氏再祸害旁人!” 这意思是,祸害贵妃就无所谓喽?卫嘉树摸了摸鼻子,不言语。 顾才人暗暗叹了口气,胡氏貌美,若投了夏贵妃麾下,她与姐姐的处境怕是堪虑了。 夏贵妃会接纳胡才人吗? 卫嘉树倒是觉得只怕未必,夏贵妃那酸劲儿,哪里容得下自己眼皮子底下住着胡氏这等美娇娘? 夏贵妃连性子那么好的吴氏都容不下,何况胡氏了! 卫嘉树所料不错,在胡才人的安置上,丽妃特特遣人去鸾华殿问了贵妃,是否叫胡氏搬去鸾华殿偏殿,结果被贵妃一口否决。 夏贵妃的原话是:本宫不喜叨扰,以后也不希望偏殿住人! 是了,自打吴氏搬出去之后,夏贵妃的宫里,就再没住进去过别的嫔妃。 这下子倒是叫丽妃犯了为难,胡氏这等秉性,只怕别的嫔位妃位也不见得愿意接纳。于是,丽妃在询问了胡才人自己的意见之后,便将其安置在了距离鸾华殿最近的寄月阁。 这胡才人,还真是一心想要攀上贵妃的高枝啊! 至于回宫之后的住处,丽妃也已经叫拾掇出了没有主位的咸阳宫,将东偏殿指了胡才人。这咸阳宫也是东六宫之一。 东六宫以贵妃的长安宫为首,其次是卫嘉树的长秋宫,然后便是谨妃的永宁宫、贤嫔的永庆宫,再次便是华阳宫与咸阳宫,华阳宫住着纪婕妤和孙婕妤两位婕妤和一位大公主,若是再塞人,难免拥挤。 唯独咸阳宫不但没有主位,甚至只住着两位名不见经传的小选侍。 据说……咸阳宫曾经是纪妃的宫苑。 自纪妃“暴毙”之后,便在无人入主正殿。 但胡才人对此似乎十分满意,很是感谢丽妃呢。 胡才人心思不难猜,虽然咸阳宫远不及贵妃的长安宫奢华大气,但咸阳宫里没有位份高的嫔妃,甚至连正殿都空着呢!只要胡才人肚子争气,保不齐那一日就能封嫔做主位了呢! 一转眼,已经是初冬十月光景。 彼时,御驾早已奉皇太后凤驾,携六宫新人旧人,及皇子公主回到了紫禁城。 先前的僭用一事,并没有对胡才人的恩宠造成任何影响,胡才人也做足了姿态,足足抄写了二十遍宫规,做出了一副知错改过的模样。 只是若论恩宠,还是卫嘉树的这个旧日爱宠更胜一筹。 谨妃宫里罗采女临盆之日将近,贤嫔吴清雅也坐稳了这一胎,据说肚子都鼓了起来。 这一日清晨,卫嘉树乘着暖轿自乾清宫回到长秋宫,昨夜辛苦,此刻腰肢仍旧有些酸软的她原打算睡个回笼觉,却是不巧,贵妃宫里的德馨嬷嬷来请她去一趟长安宫。 卫嘉树腹诽,虽说她跟贵妃化解了旧怨,但并没有化敌为友! 原本二人也只是相安无事罢了,贵妃突然要见她是几个意思? 卫嘉树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便换了一身素雅些衣裳,有披上一件缂丝银鼠皮的披风,只当是散步般,去往隔壁长安宫。 长安宫燃着极上等的沉水香,里头似乎还加了龙涎香,气味馥郁而高华。 卫嘉树施施然请了贵妃安,“不知贵妃传召,可是有什么吩咐?” 夏贵妃高坐在扶手椅上,扫见良嫔眉宇间带着倦怠之色,心下忽的想到,昨晚侍寝的是良嫔,心下顿时有些不舒坦了。 “良嫔瞧着有些精神不济呀~”夏贵妃酸溜溜道。她费心费力,为景安太后操持丧礼,一个夏天还抄写了十遍法华经,皇上也只是偶尔看望她一下而已,至今仍不曾召她侍寝。见良嫔如此恩宠优渥,夏贵妃怎么能不酸? 卫嘉树挑眉,难道是找茬的?? 德馨嬷嬷忙低声道:“娘娘,正事要紧。” 夏贵妃压下心头的酸涩,道:“本宫听说,贤嫔想把她妹妹许给你弟弟?” 卫嘉树一愣,这事儿她吩咐了身边人不许外传……毕竟她拂了贤嫔的脸面,又怎会到处宣扬?贵妃难不成是在贤嫔身边有眼线? 卫嘉树沉吟片刻,坦然道:“确有此事,只是嫔妾弟弟还还小,所以嫔妾婉拒了贤嫔的好意。” 夏贵妃嗤笑:“若真是好意,你又岂会拒绝?!” 卫嘉树:额,这话说的好有道理!吴家姑娘未必不好,只是贤嫔并非好意。 夏贵妃哼道:“算你还有几分骨气,没跟铜臭之家结亲!” 卫嘉树黑线,这跟骨气没关系!而且她也没有歧视商贾!她自己都在偷偷做商贾生意呢! 但是,夏贵妃突然提这事儿,是几个意思? 第205章、葫芦娃的爹妈 卫嘉树露出好奇的神色:“贵妃娘娘怎么关心起嫔妾弟弟的终身大事来了?” 总不会是单纯地想diss一下贤嫔的门第吧? 夏贵妃骄矜地理了理牡丹头上的金累丝珠花,淡淡道:“本宫堂叔夏溪的第三女与你弟弟同岁,先前选秀,也是在宫里学了规矩,经了殿选的,如今正当待字闺中。” 卫嘉树露出诧异的神色,“贵妃娘娘这是也要把堂妹许配嫔妾的弟弟?” 这个“也”字,让夏贵妃听着很是不快,“哼,本宫这个堂叔虽只是旁支,但也不是吴家能比的!” 这……倒也是,哪怕在景安太后之前,夏家也是个中等官宦之家,门第也远比卫家高。 只是她没想到,夏贵妃居然想跟她结亲! 卫嘉树忍不住问:“贵妃娘娘是认真的?” 夏贵妃怒瞪她一眼,“难道你以为,本宫是闲着没事,与你玩笑了?!” 卫嘉树汗了一把,这个夏贵妃脾气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暴躁。 德馨嬷嬷连忙笑着说:“良嫔娘娘约莫是欢喜坏了,七老爷虽是旁支,但论起来,与承恩侯大人祖父辈也是亲兄弟。七老爷是新理科进士出身,尤善数学,如今已经官居五品户部员外郎,且家风严谨,三姑娘温柔贤淑,聪慧伶俐,是一等一的好姑娘。” 卫嘉树微微吃惊,她原本还以为只是夏贵妃一个赋闲的远亲,没想到居然是进士出身的员外郎! “可嫔妾的弟弟连举人都没考上,父亲又是那般样子……”这门婚事,怎么看都太高攀了。 如此自谦,叫夏贵妃心里舒坦了不少,“虽说门第差了些,但好在你这个弟弟还算有几分学识,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还拜在了格物院齐学士门下,也算是年轻俊彦了。” 能被齐学士收入门下,星隅将来考个举人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能否考上进士,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了。 可就算如此,依然太过高攀了。 卫嘉树忖着,这位夏家旁支的三姑娘,应该是庶出吧? 毕竟她弟弟星隅也是庶出。 当然了,嫡出庶出不打紧,要紧的是这个姑娘品性如何。 若是跟夏贵妃似的,家世门第再高,卫嘉树也不敢让星隅高攀。 如此想着,卫嘉树回到了长秋宫,结果却看到御前的姜永福笑眯眯迎了出来,“娘娘怎么才回来。” 看着姜永福这发面馒头大脸,卫嘉树突然有了一种她走错门的感觉。 “皇上等了您许久了,您快进去吧。”姜永福见良嫔娘娘竟然发呆起来,连忙催促。 卫嘉树恍然回过神来,皇帝来她的长秋宫,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 快步步入暖阁,便听到一串咯咯的笑声。 原来是皇帝正在挠着肉肉的小脚丫。 卫嘉树:…… 肉肉笑得缩成一团,他奋力想要挣脱被亲爹攥住的双足,无奈人小力微,再怎么扑棱也是无济于事。 卫嘉树黑着脸咳嗽了两声。 宣承熠这才察觉嘉树已经回来了,他嗖地缩回了手,讪讪一笑,“朕……陪修佑玩一会儿。” 这叫陪肉肉玩? 你分明是在玩肉肉!! 卫嘉树没好气地瞪了皇帝一眼,连礼都没行,就飞快上前,帮肉肉穿上鞋袜,然后唤了保姆嬷嬷进来,把肉肉抱下去。 宣承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也不知怎的,进来瞧见修佑自己蹬掉了袜子,露出了肥美的小脚丫——这种情况,原本该叫保姆或者宫女给修佑穿上袜子便是了。 但他那时候,大约是鬼迷心窍了,也是那肉肉的小脚丫生得实在可爱,便忍不住捏了一下。这一捏,修佑痒得咯咯乱笑,甚是可爱,宣承熠没忍住,就多挠了两下——然后,嘉树就回来了。 所以,此事宣承熠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他只得赶忙转移话题,“咳咳!那个……那个夏惠心你若是觉得满意,应下也无妨的。” 卫嘉树一愣:“夏惠心?谁啊?” 宣承熠也愣了一下,“贵妃不是想把夏溪第三女许给你吗?” 卫嘉树恍然大悟,然后黑线,皇帝这么快就知道了?乃是在贵妃身边放了多少眼线啊!! “夏三姑娘原来叫惠心啊……”卫嘉树点了点头,“臣妾不了解夏家的内况,也不知这位三小姐品貌如何。” 宣承熠笑了笑,“模样倒是很一般,品性倒是与夏淑离南辕北辙,是个脾性温婉的女子。” “哦?”卫嘉树露出好奇的神色,“既然这么好,之前选秀,皇上怎么不留下来?” 宣承熠脸色微微不快,“朕多说了,模样很是一般。” 卫嘉树“哦”了一声,是了,皇帝是个色狼嘛! 而模样一般……嗯,在皇帝眼里夏贵妃模样其实就很一般。 但说实在的,皇帝眼中的“一般”,那起码也是个眉目清秀的姑娘。 卫嘉树笑着道:“娶妻求贤,何况我弟弟又不是好色之徒。” 宣承熠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忽然觉得嘉树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卫嘉树担心皇帝品出猫腻,便连忙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儿嫔妾还得与娘家通个气。若是两厢情愿,嫔妾还盼着皇上能赐个婚呢。” 宣承熠颔首,“这些都是小事,要紧的是你中意就好。” 卫嘉树黑线,我中意有个毛用?得当事人愿意才成! 虽说夏家貌似是愿意的,卫渣爹也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门高攀的好婚事。但卫嘉树还是盼着星隅和夏三姑娘两厢情愿。 毕竟是下嫁,若是人家姑娘不愿意,又何苦强扭? 卫嘉树又忙问:“嫔妾听说,这位三姑娘也十六了,不知是几月生日,家中有几个兄弟姐妹?” 宣承熠淡淡说,“夏溪只是旁支,朕哪里知道她这个女儿是几月生的?至于兄弟姐妹,貌似夏溪和他夫人生了三子四女,夫妻十分恩爱。” 生了七个娃?乃们是葫芦娃的爹妈吗?! 诶,等等? 这位夏三姑娘,该不会是嫡出的吧? 卫嘉树有些错愕,“三姑娘是嫡出?” 宣承熠一脸理所当然,“是啊,夏溪所有子女皆是嫡出。” 卫嘉树不禁心中感叹,这在古代,当真是一等一的好男人了! 她忍不住砸了咂嘴,露出羡慕的神色。 不过夏夫人也当真能生啊!! 宣承熠笑着问:“嘉树这是羡慕夏溪夫人的好福气?” 卫嘉树点头:“是啊,她真有福气,嫁了这么好的男人。” 宣承熠笑容一僵,朕说的夏溪夫人的多子多女之福!而且,朕难道对你不好吗?! 第206章、三百年后的鸿沟 长秋宫暖阁中,一时竟有些寂静。 卫嘉树打量着皇帝突然阴郁起来的龙脸,心中不禁觉得莫名其妙,这个狗皇帝,怎么又翻脸了? 看着嘉树那张懵懂而绝美的脸蛋,宣承熠气呼呼质问:“你什么意思?朕对你不好吗?!” 卫嘉树险些翻白眼,“人家是夫妻,咱们又是关系?!”——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好伐? 宣承熠一时哑了火。 卫嘉树凉凉道:“丈夫无论怎么爱重妻子,都不会有人说三道四!但这份爱重,若是搁在妾室身上,那还得了?!” 这话生生噎得宣承熠无话可说,朕虽宠爱嘉树,但终究不可能给她中宫皇后般的爱重。夏溪可以与妻子出双入对,上可拜祭祖宗、下可受晚辈姬妾拜见服侍。 朕可以给嘉树远胜夏溪夫人的荣华富贵,但终究给不了她妻子的身份和地位。 一时间,宣承熠神色黯然,心里不禁有些失落,“是啊,朕给不了你那样的爱重。” 宣承熠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张如花容颜,“嘉树会怨朕吗?” 卫嘉树摇头:“不会。”——怨个毛,她才不会做那种低级的怨妇!她顶多就是讨厌皇帝罢了。 “有些事情,既然知道注定无法改变,就不要去强求。”卫嘉树神色淡然从容。 她一个宫女出身的,难道还会妄想去当皇后?! 莫说皇后了,贵妃都没可能。 所以能跟夏贵妃化解旧怨,甚至还大有可能结亲,卫嘉树其实觉得蛮欣慰的。 虽说她可以仗着得宠,不惧贵妃。 但既然得宠,便总有失宠的一日,而贵妃永远是贵妃,甚是有可能是皇贵妃、乃至皇后。 所以,能化敌为友,而且还是夏贵妃主动,她何乐不为呢? 且这门婚事,怎么看都是星隅占尽了便宜。 那夏三姑娘唯一的缺点,就是所谓的相貌平平了。 而星隅最大优点,大概也就是长得比较俊俏了……反正她入宫时候,星隅便是个粉嫩的小正太了,那脸蛋生得比女孩子都好看,如今大约已经长成小鲜肉了。 宣承熠心头一凉,既然知道注定无法改变,就不要去强求?!是在说朕吗? 宣承熠咬了咬牙,“若朕一定要强求呢?” 卫嘉树一愣,“啊?强求什么?”——她想着自己的事儿,皇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她有些没转过弯儿来,问出口之后才明白,皇帝强求的可不正是她的真心吗? 卫嘉树黑线了三秒钟,丫的还没放弃啊! 见皇帝脸色愈发沉,卫嘉树忙娇笑道:“皇上说什么呢,嫔妾不早就是您的人了?” 娃都生了一只了。 宣承熠看着那巧笑倩兮的脸蛋,忍不住凉凉哼了一声,这个坏女人!朕想要的,可不只是你这个人! “你呀,比男子还要凉薄!”宣承熠酸酸道。 卫嘉树眨眼,笑吟吟道:“原来皇上也知道,男子本性凉薄呀~” 男子可以凉薄,女子为何不可以?! 何况,皇帝本渣,对他凉薄,卫嘉树一点都不会觉得歉疚! 宣承熠怒瞪她一眼,“你就知道气朕!” 卫嘉树赶忙奉上一盏碧螺春,“说了这么会儿子话,皇上也渴了吧?喝口茶,润润喉吧。” 宣承熠接过茶盏,却只是闻了闻,便搁下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其实朕是想说,夏溪夫人陶氏生了三子四女,长子次子都已经娶妻生子,如今已经儿孙环绕,着实是有福气。嘉树难道不想像她这般吗?” 卫嘉树算是听明白了,狗皇帝想让她当葫芦娃的妈!! 去你麻蛋! 还没死心呢! 一想到之前皇帝给她的避孕药,已经吃了大半,卫嘉树就烦得不行。 卫嘉树忍着怒气问道:“不知这位陶夫人,身子可还康健?”——生了这么多孩子,只怕很难不落下毛病。 宣承熠有些不解嘉树为什么问这个,“陶氏上了年纪,身子不大好,如今夏溪家中庶务都是长媳打理。虽说陶氏常年卧床,但夏溪对她一直爱重,儿孙也都十分孝顺。” 卫嘉树又问:“那夏溪想必身子十分康健了?” 宣承熠愣了愣,“夏溪……身子骨的确还不错。” 卫嘉树深深看了他一眼,“他们夫妻应当年岁相若,夏大人身子康健,而陶氏能生育这么多儿女,想也知道年轻的时候身子骨极好,但如今却这般羸弱,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这又是何缘故?” 宣承熠一时张口结舌,陶氏的病,自然是生产时候落下的病根。 宣承熠急忙道:“朕也不是想让你跟陶氏似的,生育那么多……”再生一两个,其实他就满足了。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这件事情,嫔妾与皇上说得已经够多了。但皇上的圣心,似乎依然毫无动摇。嫔妾的苦痛,在皇上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宣承熠被这般失望的眼神和语气刺地心口阵痛,“朕怎么会不心疼你?只是身为女子,哪个不得生儿育女?寻常人家都要生三五个孩子呢!朕知道,你头胎吃了太多苦头,以至于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朕问过太医和接生嬷嬷们了,第一胎难免艰难些,后头只要养好身子再生育,二胎三胎便会顺遂许多!” “嘉树!多生几个孩子,难道是什么坏事吗?朕难道还会害你吗?朕特意叫四妃未满,还不是为了将来也能名正言顺封你为妃!”宣承熠眉心紧蹙,眼里满是心痛。 朕这般处处为嘉树考虑,嘉树为何就不愿意稍微理解朕一下? 听了这番话,卫嘉树叹了口气,“这就是三百年的鸿沟啊……” 宣承熠蹙眉:“什么意思?” 卫嘉树揉了揉额头,“好吧,我愿意相信,皇上您是为了我好。但是,我曾生在一个自由平等的时代,女人有生育的权利、也有不生育的权利,这点是被写进了法律里。而在这个时代,这份权利,是掌握在男人手中的。” 说着,卫嘉树苦笑了笑,“说来,皇上可能根本不肯相信,若是女人若是不想生孩子,甚至无需征得丈夫同意,就可以去流产。” 宣承熠愕然,“天底下,还有残害亲骨肉的母亲?!” 卫嘉树虽然也不赞成流产,但是若是夫妻婚变、或是经济条件不允许、或是存在重男轻女的状况,为了保护第一胎的女儿…… “朕不信,会有男人愿意接受这样的妻子!”宣承熠板着脸道。 卫嘉树淡淡道:“闹到这一步,十有八九是要离婚的。” 说着,她笑了笑,“我们那个时代,于皇上而言,很不可思议对吗?” 宣承熠点头。 卫嘉树道:“但这个时代的许多理念,与我而言,何尝不荒谬?原本被写进法律里的属于我权利,此时此刻已不再属于我。在这个时代生存,我的确不得不服从,但这不代表我会真心接受,这就是三百年的鸿沟。” 她终究还是放不下在自由平等时代下养出来“坏习惯”啊。 第207章、我这手,真好… 暖阁中,水仙花香幽幽不绝。 卫嘉树嫩如葱白食指轻轻抚过玉台金盏的花瓣,“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在原本的世界里,享受着自由和平等,我从前从不觉得这是奢侈的事情,这分明只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权利而已!而在这个时代,我连自由生育的权利都失去了。” “或许,在这个时代人的眼光来看,我特别矫情。你们觉得这明明是天大好事,我却这般‘不识抬举’。”卫嘉树自嘲地笑了。 “可是——”卫嘉树嘴角冷笑更浓,她恨恨拧下一截玉台金盏的花枝,揉碎在嫩白的指尖,“明明封建时代,已经被我们的时代丢进了历史垃圾桶里!而我如今,却要遵循这套垃圾规则!” 这话落在宣承熠这个封建主宰耳中,只觉得无比刺耳,刺耳又刺心。他被蔑视了,被自己喜欢的女人蔑视、厌恶。 卫嘉树将中的花泥甩在痰盂中,她用巾帕擦了擦手,食指尖上悄然冒出一片翡翠般晶莹剔透的叶子,然后她柔婉扬起自己的柔夷,忽的回首,笑靥如花看着皇帝:“我这双手,美吗?” 宣承熠正觉得愤懑而心痛,却迎面对上嘉树那异样妩媚动人的笑靥,他看着那一双选雪白玉嫩的手,“嘉树……” 嘉树这是怎么了?!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宣承熠仔仔细细端详着嘉树,“你怎么了?” 此刻,卫嘉树只是把自己食指的指甲变成了叶子,且是手背方向朝着皇帝,因此,皇帝哪怕瞧见了那片叶子,也顶多以为她是在指甲里塞了一片翡翠叶子。 但是……皇帝似乎瞧不见。 下一秒,卫嘉树食指突然变了,柔软延长,变成了一根叶片稀疏的枝条。 这一幕,简直就是妖精显现原形! 但宣承熠更加不解了,嘉树到底是怎么了? 卫嘉树突然“咯咯”笑了,笑得花枝乱颤,那根枝条在控制盘旋飞舞,她真的是太高兴了! 她原本还担心,皇帝既然能离魂,说不准,就能够看到她变幻出的枝条! 如今看来是她多心了,皇帝连别的鬼魂都看不到! 那看不到她的变化,也在情理之中! 又多了一分底气,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转瞬间,整只右手包括手掌,在皇帝注目之下,化作了直冲殿梁的腕口粗的茂密枝条,那枝条可笔直如松,也可柔软如藤。 殿梁高的枝干柔软萎落,化作无数柔软的藤蔓,在整个暖阁内如游蛇般飘荡。 柔软的藤蔓,其实有着极强的杀伤力。 她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变强,原本只能五指化作枝条,现在整个手都能变化,而且枝条的力量也变强了。 若是缠绕在脖颈上,可以轻松勒死一个成年男子。 譬如,眼前的皇帝陛下。 所以,她笑了。 这笑容叫宣承熠倍感不适,“嘉树,你哪里不舒服吗?” 卫嘉树笑容冶丽,“没有啊,我很好!”——前所未有地好。 这一刻的她,被无数藤蔓环绕,眉宇之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凛然与妩媚,似妖精、似鬼魅,更似高高在上的神祗。 她会越来越强,终有一日,她甚至不需要服从这个时代的封建法则! 一想到这种可能,卫嘉树就止不住地笑。 下一刻,万千藤蔓消失,那嫩白的柔夷宛若无骨般捏了一个兰花指,她痴痴看着自己的右手,“我这手,真好……” 宣承熠心中警铃大作,嘉树……该不会是受了刺激,魔怔了吧? 他急忙一个箭步上前,将笑容不止地嘉树揽入怀中,他原以为,不过就是生孩子这点小事,没想到嘉树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好了好了,这事儿是朕太心急了。”宣承熠语气温柔中带着一丝慌乱,“朕是为你好,朕也不想逼你,此事缓缓再说!” 缓缓再说?而不是就此作罢? 罢了,以皇帝这个身份,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是很难得了。 在这个初冬,诚妃、谨妃以及慧嫔、贤嫔、良嫔五人身穿鸾纹吉服于保和殿偏殿正式行了册封礼,这位份才算是名正言顺。 贤嫔也当真是不容易,挺着个大肚子三跪九叩,竟然还能一丝不苟,礼节毫无疏漏。 不过册封礼之后,贤嫔就没怎么露面了。 据说是动了胎气,需要将养。 何苦来哉?怀了身孕,大可求皇帝延迟一下,等生完孩子再补行册封礼就是了,反正都下了旨意了,定了封号了,位份又跑不了。 册封礼后的第三日,贤嫔的隔壁永宁宫传来好消息,罗采女足月分娩,为皇帝诞下一子,这已经是皇帝的七皇子了。 冬日渐寒,卫嘉树便愈发懒得动弹,每日逗弄肉肉,闲来作画,夜里则时常辛苦,日子过得倒也充实。 这一日午后,丽妃驾临长秋宫,卫嘉树忙叫宫人烹了奶茶待客。 丽妃脱下缂丝八宝紫貂披风,暖暖饮了两口奶茶,才道:“我今日与诚妃一并去永庆宫看望了一下贤嫔。” 说着,丽妃摇了摇头,“大着肚子还非要行册封礼,也不怕有个闪失!” 卫嘉树笑着问:“贤嫔如今如何了?” 丽妃淡淡说:“太医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日后,切不可操劳。” 说着,丽妃不禁有些羡慕和妒忌,“她倒是好福气!七皇子满月,皇上才施舍了罗氏一个才人的位份,贤嫔便趁机给她宫里的张氏也求了恩典,晋了采女!” 卫嘉树抿唇道:“好生贤惠啊~” 丽妃搁下茶盏,眉眼带着厌恶之色:“不提她也罢。” 说着,丽妃嘴唇动了动,似是有些犹豫,“我娘家人递了消息进来,说……你母家与夏贵妃的堂叔员外郎夏溪走得有些近。” 这事儿……卫嘉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斟酌了一下道:“皇上说,夏溪的第三女夏惠心性子甚好,皇上是有意赐婚的。” 卫嘉树又忙道:“其实这事儿,是夏贵妃有意做媒,我当时没敢一口答应。后来查了一下,那姑娘的确甚好。” 要紧的是,两家都愿意。 丽妃释然一笑,“你也不必如此紧张,说来,我与夏氏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夏家是贵妃的母族,也是皇上的母族。皇上有意赐婚,你的确是没法拒绝的。”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担心丽妃会介怀。 丽妃低声道:“只是贤嫔……恐怕要意难平了。” 卫嘉树淡淡说:“我们卫家跟谁结亲,与她们吴家何干?” 丽妃其实也听说了,贤嫔貌似想与良嫔结亲……但良嫔又不傻,好端端的读书人家,何苦与商贾结亲?! “若论心机,贤嫔远在贵妃之上,你呀……日后小心防备为上。”丽妃谆谆道。 卫嘉树嫣然一笑,“我会小心的。” 第208章、何氏 正与丽妃说着话,路惟忠快步进来,躬身行礼:“娘娘,东宫首领太监陈知孝求见。” “嗯?”卫嘉树眼睛一圆,东宫的领事太监?伺候太子的人?求见她作甚? 丽妃神色微变,“都年底了,多半是为了何嫔吧。” 卫嘉树恍然大悟,自打夏日在行宫里,何氏被皇帝褫夺封号、幽禁思过,至今也有小半年了。 时间久了,她都快忘了何氏这号人了。虽然皇帝御驾回銮,何氏也一并跟着回了紫禁城,但皇帝没有解除禁足指令,何氏自然还是只能呆在恩福宫。 说来,何嫔的恩福宫与丽妃的万福宫毗邻,二人还是邻居呢。 这个邻居如今不能出来招人显眼,其实丽妃还是蛮高兴的。 但是,再关下去,何氏怕是要在恩福宫过年了。 丽妃低声道:“何氏虽然是庶出,但她毕竟是太子的姨母。” 卫嘉树笑了笑:“太子才几岁,只怕是何家的意思吧。”——素日里,何嫔倒是没少“关怀”太子,但太子对这个姨母可素来不当一回事。 丽妃道:“何氏被禁足良久,前阵子忙着册封礼,她就没少私底下写信送回何家。” 卫嘉树虽不乐意何氏放出来,但也晓得,若是太子派人相求,她还真不好拒绝。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我知道,太子虽小,但面子不能不给。” 丽妃声音幽幽凉凉:“东宫太子,元后嫡出,自是非同一般……” 卫嘉树知道,丽妃的姐姐昭宁贵妃似乎与元后颇有龃龉,哪怕二人如今都已经不再人世了,丽妃依然难以释怀。 亲自送了丽妃出长秋宫正殿,卫嘉树这才叫人把东宫太监陈知孝请了进来。 这陈太监生得干瘦细长,瞧着有五六十岁了,脸上堆着笑,客客气气见了礼:“奴婢给良嫔娘娘请安,恭喜娘娘封嫔之喜!” 卫嘉树端坐在花梨木如意扶手椅上,和气地道:“公公可是东宫的首领太监,平日里后宫嫔妃可是难得一见。” 陈太监微微弯着腰,一脸谦恭,“娘娘既是明白人,奴婢便有话直说了。” 说着,陈太监直起身子,眼角眉梢忽的多了几分哀愁,“不瞒娘娘,元后娘娘早逝,在这宫里,除了皇上太后,便是何娘娘最关心太子爷了。如今都年底了,万岁爷想必也该消气了,太子爷本有意为何娘娘求情。但是这毕竟是后宫的事儿,太子爷虽然是万岁爷嫡亲的长子,却也着实不宜插手后宫事物。所以太子爷才一直没有向万岁爷开这个口。” 陈知孝顿了顿,复又满脸堆笑,“后宫的事儿,自然还是要请后宫娘娘开口最相宜。而良嫔娘娘最得圣心,何娘娘不慎惹了万岁爷龙颜不悦之时,良嫔娘娘也在场,想必心里也清楚前因后果,若是由您来求情,必定马到成功。” 这一番话……貌似是怀疑何嫔被褫夺封号、幽禁冷落,是与她有关。 卫嘉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话都捧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貌似已经没有拒绝的余地。 卫嘉树笑了,面似朝花,一笑之间,风情缱绻,“太子这般孝顺,本宫焉有不应之理?” 陈知孝躬了躬身:“那奴婢就替太子爷多谢娘娘了!哦,对了,还有何娘娘这封号——” 还想得寸进尺啊? 卫嘉树笑了笑:“本宫会尽力而为,但何嫔毕竟招了皇上厌恶,圣心是否能够转圜宽恕,本宫也不敢打包票。不若陈公公,再去找找贵妃和和丽妃,多几个人一起求情,也是好的。” 陈知孝讪讪一笑,贵妃失了宠、丽妃更是巴不得何家倒霉,求这二位,岂不是自找没脸? “娘娘肯尽力就好。”陈知孝忙双手将一只锦盒奉上,“这是太子殿下送给娘娘的晋封贺礼,还请娘娘笑纳。” 送走了这个心眼儿颇多的陈知孝,卫嘉树这才打开了锦盒,哟呵,挺直接!一盒子银票! 数目可比当初谨妃送她的“零花钱”不可同日而语! 卫嘉树淡淡吩咐路惟忠:“拿着送去御前吧,太子这份孝心,本宫可承受不起。” 路惟忠道:“请娘娘放心,奴婢会向万岁爷如实禀报的。” 卫嘉树暗忖,路惟忠的来历,东宫自然门清,所以陈知孝那番话,哪里是说给她听的?分明是说给皇帝听的! 午后时分,皇帝便大驾光临了长秋宫,那只锦盒还给原封不动带了过来。 “这点儿银票,你只管安心守下便是。”宣承熠淡淡说。 卫嘉树嫣然一笑,“这银票,怕是出自何家吧?” 宣承熠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他揉了揉眉心,“这事儿是承恩侯何璋所求,修仁夹在中间也是为难,所以才叫人来求你。” 承恩侯,在本朝,是专门给皇后之父的封爵,有几位皇后,就有多少位承恩侯,而且这个爵位世袭三代方才累降,堪比开国武勋。 好吧,何家本来就是开国武勋。元后何椒英的祖父乃是理国公,亦是世袭三代方才累降的爵位,这个爵位自是要传给嫡长子。 但元后之父,是次子,因此其兄袭第三代理国公爵位,何璋为初代承恩侯。何氏一门,一公一侯,也算是极其煊赫了。 卫嘉树道:“嫔妾听着那陈知孝话里的意思,是希望何嫔尽快放出来,并且恢复封号。” 宣承熠脸色微微不喜,“都年底了,朕也不能不顾何家与太子的面子,但封号——便算了!” 卫嘉树“哦”了一声,如今六宫大封已毕,不知多少人荣获晋封,唯独何氏不进反退。只怕解除了禁足,也没脸出来见人吧? 宣承熠冷冷道:“但愿她已经学乖了!” 卫嘉树莞尔,一个蠢人想要学乖,可不是容易的事儿。 瞧瞧那夏贵妃,碰了多少次南墙,如今才稍微学乖了一点点。 但是,直到如今,皇帝还是没有召幸贵妃,顶多就是偶尔去长安宫小坐片刻,说白了只是念着景安太后、念着夏氏一族罢了。 第209章、贵妃复宠 殿中茶香袅袅,宣承熠饮了一盏温热的龙井,见夕阳的余辉映照在西窗上,映得嘉树那张粉白玉嫩小脸也上也染了一层嫣红,不由心下一热。 “朕今晚不走了。”宣承熠忽的一把握住了卫嘉树的柔夷。 卫嘉树嘴角勾起一个坏笑,“那可不巧,嫔妾身子不方便呢~” 宣承熠一愣,旋即蹙眉:“怎么这个月提前了?”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晌午才来的……” 吃着那种药,月事终究是有些紊乱。 宣承熠自然明白是何缘故导致月信忽早忽晚,他眼底有些晦暗不明,“那你好生养着,这几日仔细些,不要受凉。” 叮嘱了几句,皇帝就走了,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卫嘉树腹诽:这种事情,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姨妈来了,虽说可以免于侍寝,但也着实不舒服,腹痛腰酸,浑身无力,还时不时又血染床榻的风险。 幸好她“发明”了健康巾,要不然这姨妈期真不晓得该如何熬过去。 出了长秋宫,宣承熠就阴着脸,龙舆也不坐,兀自大步走在长街,急得姜永福抓耳挠腮,只得赶紧叫太监抬着空舆,麻溜跟上! 才走了十几丈远,便迎面瞧见了贵妃夏氏领着四皇子有说有笑的样子。 瞧见皇帝大步正面而来,夏贵妃也惊了一下,惊讶之后,是难以抑制地欢喜,她连忙整理衣襟鬓角,屈膝做万福,“皇上,您这是——” 似乎是从长秋宫过来的?夏贵妃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长秋宫仪门,都这个时辰了,皇上却没有留宿在长秋宫。 宣承熠止住脚步,淡淡道了一声“免礼”。 夏贵妃眼眸中满是欢欣,她拘谨地理了理鬓角,“嫔妾瞧着今日天气不错,所以带修俭去了一趟宝华殿。” 宝华殿是宫中的佛殿,夏贵妃自失宠以后,便长带修俭去进香礼佛。 冬日的凉风带着几分迦南香的气息,宣承熠暗道,原来是去佛殿了。 多日未见皇帝,夏贵妃眼神幽怨中带着几分柔情脉脉,她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宣承熠扫了夏氏一眼,“你瞧着瘦了些。” 只是一句算不上关怀的话,夏氏却瞬间鼻子一算,眼圈也红了,“皇上……” 宣承熠扫了一眼乖巧安静的修俭,淡淡问:“是不是修俭太顽皮?” 夏贵妃急忙摇头:“俭儿很乖,是臣妾最近胃口不大好。”——她空有贵妃的位份,却是日渐门庭冷落,再精致的珍馐,也终究食不下咽。 宣承熠自然清楚夏氏对他的情愫,从前他一直觉得很烦,但夏氏如今性子总算收敛了些,倒是不那么招人厌了。 这样含情脉脉的眼神……嘉树是绝对不会这般。 宣承熠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摆了摆手,“好了,天色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说罢,宣承熠便大步而去。 夏贵妃急忙领着四皇子恭送了皇帝,她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心酸不已。 但是,夏贵妃才陪着四皇子用了晚膳,底下便禀报说,敬事房秦公公求见。 这长安宫,已经没有偏位嫔妃,只有主位贵妃一人。 所以说,敬事房来接的人,只会是夏贵妃。 一时间,夏贵妃都有些不敢置信,“皇上翻了本宫的牌子?!” 秦太监笑得无比灿烂,“正是!不过皇上还在批折子,所以吩咐了贵妃娘娘不必着急,您好生拾掇装扮一下再去不迟。” 德馨嬷嬷一听时间还来得及,连忙叫人招待秦太监去偏殿吃茶,又忙活活叫熬药太监小梁子去熬坐胎药,“娘娘这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奴婢服侍您重新梳妆吧!” 夏贵妃高兴得手足无措,“本宫还以为,皇上再也不愿召幸本宫了呢!” 德馨嬷嬷笑着宽慰:“怎么会呢?皇上心里分明还是有您的!” 长秋宫顿时一片忙碌,德馨嬷嬷领着七八个宫女伺候夏贵妃换上一身鲜亮的玫瑰红缂丝祥云出岫的圆领袍,又重新梳了一个华美大气的牡丹头,这一通梳洗打扮便是足足半个时辰。 小梁子也正好吧坐胎药熬好了,亲自端了进来。 夏贵妃瞅了一眼那浓浓的苦药汁,忍不住皱眉,许久未曾侍寝,底下自然也就许久没准备这苦药汁了,夏贵妃闻着便觉得苦得很。 德馨嬷嬷上前接过药碗,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吩咐道:“快去取蜜饯来!” “是!”小梁子忙快步退下去拿蜜饯了。 德馨嬷嬷笑着说:“良药苦口,娘娘快趁热喝了吧。” 夏贵妃接过药碗,眉头蹙得都能夹死苍蝇了,“从前回回都喝,也没见有什么用!” 说着,夏贵妃赌气般将将整碗苦药都倒进了一旁的痰盂里。 德馨嬷嬷没来得及阻拦,她无奈地道:“那奴婢回头叫太医再换个药方。” 夏贵妃哼了一声,“前前后后换了好几个药方子了!太医院都是些庸医!” 长秋宫。 “皇上翻了贵妃的牌子?”卫嘉树眼里带着几分讶异之色。皇帝放着那么多美人不睡,怎么突然又要睡贵妃了? 英落低声道:“似乎是在长街上正好碰见了贵妃,说了两句话,然后皇上回头就翻了贵妃的牌子。” 卫嘉树不咸不淡“哦”了一声。 英落见娘娘丝毫不介怀,便送了一口气,“贵妃复宠,只怕贤嫔以后要睡不好觉了。” 北风呼啸,夜色沉沉,已经侍寝结束,睡在偏殿榻上的夏氏一脸甜蜜,只觉得这个冬天都分外暖人心。 同样的北风之声,落在贤嫔耳中,却是鬼狐狼嚎,扰无法入睡。 云溪姑姑急忙劝慰:“娘娘,您腹中还怀着龙胎呢。” 贤嫔面色苍白,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小腹,“贵妃复宠了,我肚子里这个若是个公主……后半辈子,我还有什么指望?” 云溪姑姑只得道:“娘娘您别胡思乱想!您一定能诞下皇子的!况且,皇上也只是召幸了贵妃一次而已,若论恩宠,皇上还是更宠爱您的。” 贤嫔咬了咬发白的嘴唇,“你放心,这个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会以腹中孩子为重。”——若是气坏了身子,只会遂了夏氏那毒妇的心意! 云溪松了一口气,娘娘素来最清醒明透、也最知道轻重。 “对了,宫中传言,夏氏想将母族之女许配良嫔兄弟,这件事你好生查一查。”贤嫔眼底颇有几分凝重和犹疑,以夏氏的性子,怎么肯纡尊降贵与卫家结亲?哪怕这会子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贤嫔依然不敢置信。 “是,娘娘。” 第210章、嚣张宠妃 员外郎夏溪第三女夏惠心与良嫔之弟卫星隅议亲一事,何止是有鼻子有眼,甚至都已经合过八字了。 夏三姑娘温柔和婉,且颇通诗书,不止是个贤妻之选,更是能承继家业的当家主母之选。 这样好的姑娘,肯下嫁耕读之家的庶子,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腊月里寒冬凛冽,年节也近了。 在小年之前,皇帝总算下达口谕,以何嫔思过良久、颇知悔改为由,解除其禁足。 但也只是解除了禁足,并未恢复封号。 雪后初霁,卫嘉树披上一件银青色缂丝梅花璎珞的紫貂褂,捧着热烘烘的喜鹊登梅平金手炉,造访贵妃的长安宫。 “嫔妾娘家来了家信,说是星隅的八字与三姑娘甚合。嫔妾想着,不如就趁年底的好日子,便请皇上赐了这门婚事,贵妃娘娘觉得如何?”卫嘉树笑问。 夏贵妃昨夜又得了第二次召幸,这会子心情正好,连看到卫氏那张狐媚脸蛋,也觉得顺眼了几分,她点了点头,一脸春风和煦:“也好!” 正在此时,太监小梁子快步进来禀报:“贵主子,何嫔求见。” “何嫔?”夏贵妃露出诧异之色,何嫔虽已经被解除禁足,但封号都没恢复呢,居然还有脸出来露面? 卫嘉树也很诧异,六宫嫔妃,虽然不少人犯过错、遭过皇帝训诫责罚,但丢了封号的唯何氏一人,这事儿,若搁在旁人身上,恨不得称病躲过这个年关,没想到何嫔竟然跑来给贵妃请安。 莫不是何嫔觉得贵妃也没有封号,所以便不觉得丢脸了? 但说实在的,贵妃的“贵”字,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封号了。 而且人家夏贵妃的位份在六宫无有出其右者! 说来,何嫔一直很巴结夏贵妃,如今解除禁足,第一时间就来给贵妃请安,想必也是想维持往日关系。或是眼瞧着贵妃复宠,所以相求贵妃吹吹枕边风,以住其恢复封号? 只是……何嫔难道没听说,她弟弟要娶夏贵妃的堂妹吗? 夏贵妃淡淡睨了绣墩上端坐优雅的卫氏一眼,“良嫔若是觉得尴尬,可以先退下。” 卫嘉树嫣然一笑,风情动人,“何嫔都不觉得尴尬,嫔妾有什么好尴尬的?” 倒也是,夏贵妃便吩咐道:“那就让她进来吧。” 何嫔虽然蠢笨,但一直很会拍马屁。 许久没被人吹捧的夏贵妃,倒是有点怀念这种感觉。 片刻功夫,便见何嫔穿着件银红芍药妆缎衣袍,梳着华美的牡丹头,步履走了进来。 而卫嘉树也并不起身,端然坐在绣墩上,悠然饮着上等的碧螺春。 果然,她瞧见何嫔那脂粉堆砌的脸上有一丝愠怒,但何嫔还是规规矩矩先给贵妃夏氏请了个安,“嫔妾给贵妃娘娘请安。” 夏贵妃一脸端庄华贵,她矜持地点了点头,“免礼。” 何嫔这才起身,她攥紧了手中的织金罗帕,眸子几乎要喷火了,“良嫔也在啊!” 卫嘉树岿然不动地坐在绣墩上,她挑了挑蛾眉,“说来何嫔能够解除禁足,还是本宫在皇上面前为你求了情的缘故。何嫔见了本宫,怎的一点感激之色也无?” “你——”何嫔几乎气炸,装什么好人!她当初只所以会被皇上褫夺封号,还不是因为良嫔这贱人?! 卫嘉树又道:“而且,如今本宫已经正式行了册封礼,而何嫔虽然也同在嫔位,但你没有封号,便是比本宫低了半级,如今合该像本宫请安行礼才是!何嫔入宫多年,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卫嘉树抚着鬓角,一副仗势欺人的宠妃模样。 何嫔气得红了眼,她急忙求救般看向夏贵妃:“贵妃娘娘——您要给嫔妾做主啊!” 夏贵妃蹙眉,她冷漠地道:“做什么主?良嫔那句话说错了?” 何嫔是死是活,夏贵妃才不在乎呢。何嫔本就不占理,更何况,她帮了何嫔,又对她有什么好处?! 何嫔瞪大了眼睛,“贵妃娘娘……”夏贵妃竟然站在了卫氏那边?难不成,夏家要与卫家的结亲的传言是真的?! 卫嘉树唇角一勾,笑得分外得意,“贵妃娘娘跟前,可容不得你这般无礼!” 何嫔又气又急又焦心,丽妃已经与良嫔分外亲密,谨妃又受过良嫔的恩惠,若连贵妃都帮着良嫔,那岂非大半个后宫都站在了良嫔那边儿?! 何嫔心乱如麻,只得咬牙忍屈,屈膝一礼道:“良嫔安好!” 卫嘉树笑着点头:“本宫很好,只是何嫔似乎不大安好!” 听着这话,何嫔只觉得分外耳熟——这、这不就是当初在宣政殿外,她讽刺良嫔的话么!! 卫嘉树抚着鬓角的金雀簪,笑吟吟道:“恭喜何嫔,终于被放出来了。想必是闷坏了,这一解除禁足,就巴巴来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夏贵妃掩唇,卫氏这嘴皮子还真损……不过看着她损别人,夏贵妃倒觉得不失为一场好戏。 何嫔看出了夏贵妃那隔岸观火的姿态,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气愤,她从前对贵妃那般处处礼敬,没想到夏贵妃竟任由良嫔这个贱婢欺负她! “嫔妾有些不舒服!嫔妾先告辞了!”何嫔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也不得贵妃准允,便转头扬长而去。 夏贵妃不悦地蹙了蹙眉头,“真是愈发没规矩了!”——居然敢甩本宫的脸?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介庶女,倒是拿乔起来了! 卫嘉树银铃般咯咯笑了,最宠妃,仗势欺人一下,貌似也是挺爽的。 夏贵妃瞥了那卫氏一眼,呸,真是嚣张! 贵妃酸溜溜道:“也不知道皇上看上你哪点儿了,你不就是长了一幅好皮囊么!” 卫嘉树巧笑倩兮:“是啊,皇上可不就是喜欢嫔妾这幅好皮囊么!”——哪怕皇帝对她再宠爱、再痴迷,卫嘉树依然不觉得,那是真心喜欢她这个人。帝王的喜爱,都是建立在美貌之上的。 夏贵妃撇嘴:“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卫嘉树仍旧不生气,她笑着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贵妃可别瞧不起‘色衰爱弛’,这后宫里的女人,能得宠到年老色衰之时,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夏贵妃一怔,她旋即默了,皇上表哥可不就是这样的男人么……谨妃、诚妃、谦嫔都已经色衰爱迟,而她……也不复刚入宫时候的娇嫩新鲜了,如今虽再度得到皇上宠幸,却也终究不比当年了。 “本宫乏了,你退下吧。”夏贵妃突然失神落魄地道。 第211章、碍眼的贤嫔 天泽十二年的小年刚过,皇帝便正式下旨,赐员外郎夏溪之女婚配举人卫勋之子卫星隅,并赐夏氏黄金百两、锦缎百匹为妆奁。 圣旨一出,不知惊诧了六宫多少人。 外头寒雪纷飞,长秋宫正殿中温暖如春,青瓷钵中的水仙开得袅娜芬芳,肉肉吃饱了奶水,躺在小榻上酣睡着,他四肢伸展,睡没睡像,活脱脱一只肥螃蟹。 正在此时,路惟忠快步进来禀报:“主子,贤嫔来了!” “啊?”卫嘉树比水仙花还要娇艳的脸蛋上满是不敢置信,“外头还下着雪呢,快让她进来!” 都七个月的身孕了,贤嫔不好好养胎,居然跑出来了! 片刻后,便见穿着一件九成新织金缎海獭披风的贤嫔满头满肩都是雪花,腹部更是已经高高隆起,贤嫔满面焦急之色便冲将近前,“贵妃从前那般欺侮你,你为何要与贵妃结亲?!” 卫嘉树暗道,没想到贤嫔也有如此失态的时候,她定定问:“贤嫔可知,那夏三姑娘是何许人也?” 贤嫔她脱口道:“夏溪之女!夏贵妃的堂妹!” 卫嘉树微笑道:“是,但更是皇上的表妹!” 贤嫔怔住了。 卫嘉树忙叫人给贤嫔奉了一盏热乎乎的桂花炖奶,柔声道:“这是皇上赐婚,夏三姑娘是贵妃母族之女,更是皇上母族之女。皇上如此加恩,换了是贤嫔你,难道还能拒绝吗?” 贤嫔手里捧着那盏热乎乎的炖奶,一时竟无言。皇上怎么可能把他母族表妹赐给她的娘家子弟? 卫嘉树道:“暖暖身子,便回去养胎吧。我想,贤嫔也不想让皇上知道,你对他的赐婚有所不满吧?” 贤嫔脸色一白,此事是她疏忽了!她乍闻圣旨,便立刻跑来长秋宫,却忽略了,皇上的旨意,哪里容得嫔妃置喙? 贤嫔急忙道:“此事,还请良嫔不要告诉皇上。” 卫嘉树微笑颔首,“我素来不是多嘴多舌之人,请贤嫔放心。” 贤嫔咬了咬嘴唇,“但这门婚事,一开始是贵妃做媒吧?” 卫嘉树笑了:“若换了是你,你会拒绝贵妃吗?” 贤嫔一噎,贵妃素性高傲,怎么可能与他们吴家结亲?堂堂员外郎嫡出之女,又怎么可能嫁去皇商吴家。 贤嫔不由苦笑,“自此之后,妹妹与贵妃便是姻亲了。妹妹难道就不担心丽妃娘娘会介怀?” 卫嘉树莞尔一笑:“丽妃娘娘心胸开阔,且她与贵妃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因此她并不介怀。” “是么……”贤嫔暗忖,良嫔这是在影射她心胸狭隘吗? 但不管怎样,良嫔与贵妃终究是成了一党了。 贤嫔不禁心焦不已,真没想到,夏贵妃竟能如此拉下身段拉拢宠妃!! 这时候,太监林愈满脸欢喜,快步进来禀报:“主子,皇上来了!” 卫嘉树又惊了一下,这还下着雪呢,怎么一个个都来了?! 贤嫔面色未变,她连忙放下茶盏,整理衣襟鬓角。 二人还未来得及走出暖阁,便见皇帝一身紫青团龙圆领袍,健步走了进来,“嘉……”刚张开嘴,却瞧见行礼的人里头还多了个贤嫔。 “吴氏?”宣承熠蹙眉,“身子都这么重了,怎么也不好好养胎?” 贤嫔忙含笑道:“嫔妾出来的时候,还不曾下雪,没想到一转眼功夫,便雪花纷飞了。” 的确,今早还出了太阳呢,但上午过半便开始飘雪花,这会子已经有些急促了。 所以,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贤嫔大着肚子,宣承熠也不好开口撵人,雪天路滑,万一摔着可怎么是好? 贤嫔声音万分温柔,眼里也满是关切之色:“这会子雪下得有些紧,皇上若是冻坏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还真会关心人,卫嘉树叫人给狗皇帝端了一盏茶,默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吃着桃花酥。 贤嫔忙又殷切地道:“良妹妹这里茶可香了,皇上快趁热饮了暖暖身子吧。” 宣承熠看着那盏茶香弥漫的红茶,嘉树就不会这般关心朕…… 贤嫔也觉得诧异,她忍不住偷偷瞧了良嫔一眼: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卫嘉树嘴里吃着桃花酥,淡淡回瞧了贤嫔一眼:你继续,当我不存在就好。 贤嫔一时摸不准良嫔这是什么意思,只得温柔一笑道:“也是嫔妾最近实在闷坏了,瞧着今早出了太阳,还以为是个难得的晴天儿,便出来散步透气,没想到一转眼功夫就变天了。” 卫嘉树喝了一口茶,压了压嘴里的点心:我觉得你的脸变得比天还快。 又拿起一枚柔软的云片糕吃着。 宣承熠“哐啷”一声撂下手中的红茶,他凉凉道:“怎么?良嫔这是没吃早膳吗?!” 卫嘉树无语:我吃没吃早膳关你鸟事! 卫嘉树默默把云片糕推到了皇帝手边,想吃就吃,别找我的茬。 看着那盘雪白的云片糕,宣承熠沉默了三秒钟,今天嘉树是怎么了?跟哑巴了似的?难道是因为…… 宣承熠瞟了贤嫔一眼,难道是因为吴氏在跟前碍眼了? 嗯,其实朕也觉得有点碍眼。 被皇上这般打量,贤嫔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她连忙瞧了一眼外头的雪,便起身道:“皇上,外头的风雪似乎小了些,永庆宫里的安胎药也该熬好了,这药不宜耽误,嫔妾就先回去了。” 宣承熠满意地点了点头,贤嫔素来最会看颜色了,他抬手道:“姜永福,你好生把贤嫔送回永庆宫。” 贤嫔一喜,连忙道:“多谢皇上。” 贤嫔欢欢喜喜走了,宣承熠才开口问:“贤嫔真的只是出来散步透气的?” 卫嘉树咽下口中的云片糕,“皇上又何必较真儿呢?只当她是出来散步的便是了。” 宣承熠默了几秒钟,忽的想到,朕是一早下旨给卫星隅和夏惠心赐婚的…… “罢了!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贤嫔既然也没做什么出格事儿,他又何必为这点小事儿计较。 “怪不得你刚才跟哑巴了似的。”宣承熠慢悠悠这么一句话。 卫嘉树才刚捏了一枚枣泥山药糕,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就黑线了,什么叫我跟哑巴了似的?!这个狗皇帝,会不会说人话?! 第212章、春恩 未时三刻,雪势才渐渐小了。 肉肉午睡醒来,一头拱进卫嘉树怀里,一边拱一边叫:“麻麻~”小崽子的叫声奶甜奶甜的。 管亲娘叫“妈妈”,其实是很早就有的叫法了,只不过比起娘亲、母亲,有些不够正式,因此只有牙牙学语的小孩子才这么叫。 大概也是因为“妈妈”的发音比较简单易学吧。 宣承熠见儿子叫“妈妈”叫得已经非常清晰,不由一喜,忙戳着儿子的脸腮道:“叫‘父皇’!” 卫嘉树黑线,这个有点超纲了。 果然肉肉一头埋进卫嘉树怀里,甩了他父皇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宣承熠露出不快之色,“这个不孝子!” 卫嘉树差点没翻白眼,“皇上,他还不满周岁呢!”满打满算也才十个多月大,你就教肉肉这么复杂的音节?若是叫“爹”,兴许还有可能学会。 宣承熠脸色闷闷的,“明明叫你叫得那么痛快!” 卫嘉树得意地道:“那是因为我天天陪着肉肉!”——儿子当然跟我更亲! 宣承熠叹道:“朕日理万机的,哪能跟你似的,这般清闲?” 卫嘉树腹诽,何止是日理万机,更要陪后宫这么多美人。 如今贵妃复宠,好吧,虽然算不上多得宠,但也分走了后宫一杯羹,除此之外,她这个良嫔,以及慧嫔、胡才人、顾才人、刘采女、姜采女、张采女等一干新人旧人,还有丽妃、谨妃、诚妃、贤嫔那里,皇帝也总要偶尔去坐坐,当真是白天忙、夜里更忙! 其实皇帝来她宫里已经算是十分频繁了,像谦嫔、纪婕妤这些失宠嫔妃,只怕一个月都未必能见到皇帝一次呢! “几日没见,头发似乎又长了些。”宣承熠摸了摸儿子圆润的后脑勺,如是感慨。 是啊,肉肉的头发生得正好,乌黑茂密,摸起来也软绒绒的。 卫嘉树也忍不住顺势撸了两把,这手感,仅次于小爱。 “妈妈~”肉肉扬起肉感十足的脸蛋,仰望着自己的亲娘,那乌漆黑的眸子里分明倒映着卫嘉树的笑颜。 卫嘉树笑得灿烂,她扒拉着手指头:“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满周岁了。” 周岁礼是孩子成年以前,最后一个隆重的庆贺了,再往后的小生辰,便不会这样大办了。 宣承熠只觉得此刻的嘉树格外叫人觉得温馨,他语气温和地道:“到时候,朕会吩咐内务府,办得热热闹闹。” 说着,宣承熠又捏了捏儿子的屁桃脸,“叫‘父皇’!” 肉肉歪着肉呼呼地脸看着眼前这个烦人的家伙,他扭了扭身子,不情愿地唤了一声:“父父~” 父父是什么鬼?卫嘉树一头黑线,大概是“皇”是三个音节,发音太难了吧。 宣承熠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一瞬间绽开灿烂的笑容,连眼底都染了笑意,“修佑真乖!” “乖~!”肉肉呲牙学舌。 卫嘉树暗忖,这小崽子学话倒是蛮快的。 宣承熠忍俊不禁,不愧是朕的儿子,又乖又聪明。 待到雪完全停了,皇帝才离开长秋宫,回去批折子了。 傍晚时分,敬事房抬了暖轿来接良嫔去乾清宫侍寝。 华美玲珑的春恩暖轿在长街上缓缓而过,彼时正当暮色西斜,各宫嫔妃也都回到了自己的宫苑。 不知多少宫娥翘首望着那泥金朱漆的春恩轿,甚至还有低品级的女御自侧门半掩着身子,凝望着那已经许久不曾乘坐的暖轿。 “又是良嫔……” “这个月已经是第五次侍寝了呢!” “人家天生丽质,生了孩子,还能有少女般的身段!皇上当然宠爱得紧!”——这是女御们饱含酸意的嘀咕声。 “听说良嫔娘娘是个天仙儿般的美人呢……” “比胡才人还美吗?” “良嫔娘娘比胡才人可得宠多了,肯定比胡才人貌美得多!”——这是宫女们正在交头接耳。 卫嘉树耳力极佳,即使身在暖轿中,也能听个七七八八。 她无奈摇头,紫禁城就这点不好,嫔妃的宫苑一座座紧挨着,敬事房去接了谁,别的宫立刻就能知道。 寒冬腊月的,不呆在通了暖气的殿阁里,一个个都跑出来看春恩轿,当真是一个个闲得乳酸! 卫嘉树忍不住催促:“快一些!” 有时候,耳力太好,也未必是好事。 好在长秋宫离着皇帝的乾清宫近,只需走一小段长街,然后便进入了乾清宫东侧的长道,这里总算是耳根子清静了。 卫嘉树忽的觉得有点烦,得宠自然有好处,但坏处就是永远别想清静。 她心里突然忍不住琢磨,若是她失了宠——贵妃与她结亲,不再为敌,丽妃与她利益相关且十分要好,谨妃受过她的恩惠、诚妃也与她十分客气,其余的嫔位,都不足以对她构成威胁…… 也就是说,她就算失了宠,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了。 皇帝的宠爱,于她而言,貌似已经不是必需品。 “想什么呢?” 听到这个熟悉的男声,她瞬间清醒,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皇帝陛下,她连忙起身见了一礼,笑着说:“来的路上,瞧见各宫正门偏殿有不少宫人女御探头探脑呢。” 宣承熠笑了,“她们那是羡慕你呢!” 卫嘉树苦笑:“应该是嫉妒更多一些吧。” 宣承熠“唔”了一声,“你不必理会她们。”说着,他执着那双温软的柔夷,语气忽的灼热,“安歇吧。” 读作“安歇”,其实写作“滚床单”。 根本就是不得安歇好伐? 一通激烈的双人运动过后,卫嘉树被迫枕着皇帝遒劲的臂弯,香汗淋漓的脸颊上满是倦色。 宣承熠却是一脸饕餮足了的欢愉之色,嘉树的腰身可真软,那样的角度,都拗不断…… 那双腿也是极修长柔润,简直是无骨一般。 宣承熠心中品味着方才的绝美滋味,心下却稍有些遗憾。 只可惜嘉树一直吃着药,要不然这会子想必就该有二胎了。 不过……路惟忠回话,那药已经快吃完了。 等吃完了那药,嘉树会怎么做呢? 宣承熠眼底忽的有些晦暗不明。 第213章、贤嫔产女 一晃眼功夫,已经是天泽十三年了。 天气渐暖的日子里,肉肉过了抓周礼,在她的教导下,抓了一枚系了金黄色丝绦的玉佩,收获无数赞美。 抓周后第五日,她清点完了肉肉的周岁贺礼,又瞧着天气晴好,便前往万福宫,找丽妃喝茶唠嗑。 丽妃最近心情甚好,“自打妇女健康馆改成‘母婴健康馆’之后,生意更好了!还是良嫔你蕙质兰心,出了这么好的主意!” 卫嘉树嫣然笑得跟朵花似的,“女子大多是羞涩的,买那些东西多少都会不好意思,可若是给孩子买纸尿裤,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介时打着给孩子买东西的名义,也顺便给自己买点妇女用品。 这一下子就扩大了销量。 丽妃笑着说:“今年这个春季,光给你的分成,只怕便不下千两之数了!” 卫嘉树大喜,一个季度就是一千多两,一年下来,岂非四五两千两了? 哎哟哟,皇后一年的俸禄也才三千六百两呢! 卫嘉树觉得,她跟钱真是太有缘了。 上辈子家里赶上拆迁,她父母经营的多肉大棚被规划成了新小区,一下子就换成了三栋楼房! 这辈子,跟丽妃做生意,也是蒸蒸日上,年收入五千两! 这个时代虽然白银大量流入,但一两银子的购买量依然相当可观,五千两……怎么也是年入好几百万啊! 有这么多钱,还要男人作甚?! 丽妃略略有些惋惜,“只可惜,最近跟风盛行,要不然这收益还会更多!” 卫嘉树笑着说:“那就开辟新产品!” 丽妃大喜,“妹妹可是又有新主意了?” 卫嘉树赧笑,“其实也不算什么新主意,既然是母婴健康馆,我倒是觉得,可以售卖一些儿童玩具。” “玩具啊……这东西许多铺子都有卖,而且花样繁多,已经不算什么新线物什了。”不过顺便在母婴健康馆售卖一下,也没坏处。 卫嘉树笑眯眯道:“不是世面上那些玩具,而是‘益智玩具’!”——其实只是打着“益智”的名号而已。毕竟,买玩具的人,不是孩童,而是孩童的父母! 丽妃顿时来了兴趣:“玩具还能让小孩子变聪明?” 卫嘉树讪笑:“也不能说完全没用……比如‘华容道’、‘七巧板’的确要动脑子玩,可不就是‘益智玩具’了吗?” 丽妃恍然大悟,她忍俊不禁,“你倒是有做‘奸商’的才智!” 卫嘉树汗然,“也可以做些颜色鲜艳的识字卡,正面是字,反面是漂亮的图画,用来教导小孩子认字,寓教于乐,其实也是一种极好的启蒙法子。” 这个法子倒的确算得上“益智”了,丽妃微微颔首,“这个可以有,还有呢?” 卫嘉树突然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只奶牛,丽妃总想着挤她。 卫嘉树忙搜肠刮肚:“咱们还可以刊印小孩子的拼音启蒙书,弄成彩色的,配上鲜艳可爱的配图……”就是幼儿园小盆友的那些刊物。 丽妃颔首,“好主意!” 两个奸商正议论着如今掏空母婴的钱包,丽妃的首领太监快步跑了进来,躬身行礼:“娘娘,永庆宫发动了!” 丽妃挑眉:“贤嫔这一胎怀得格外不顺遂,到如今,总算是要瓜熟蒂落了。” 说着,丽妃笑着打量良嫔那赏心悦目的容颜,“你觉得,贤嫔这一胎会是个皇子吗?” 卫嘉树莞尔:“谁知道呢?反正贤嫔如今正拼了命想生个儿子呢。” 丽妃咯咯笑了,“我倒是不在乎她生儿生女,不过后宫里不知多少人巴巴盼着她再给皇上添一位小公主呢!” 贤嫔虽然是熟手了,但生孩子这事儿,也不可能短时间内搞定。 陪着丽妃说了会儿后宫的闲话,卫嘉树便打道回府了。 回长秋宫的路上,卫嘉树少不得自永庆宫旁边路过,加之她耳力过人,隔着高高的宫墙,也能依稀听到贤嫔嘶哑的痛叫声。 那声音,叫卫嘉树回想起了自己生肉肉时不愉快回忆。 她打了个哆嗦,贤嫔这个人,她是真的服气滴! “走快些!”卫嘉树连忙催促抬肩舆的太监。 这种惨烈的场景,她是一点也不想围观。 卫嘉树不想围观,旁人却未必! 这不,夏贵妃乘坐着她的贵妃仪舆迎面急匆匆而来。 卫嘉树只得叫太监赶紧落下肩舆,让路一侧。 夏贵妃端然高坐在仪舆上,抬手唤了一声“停”!那华美的泥金彩绘鸾纹仪舆便停在了卫嘉树面前。 卫嘉树屈膝见了一礼。 夏贵妃挑眉:“你这是刚从永庆宫出来?” 卫嘉树笑道:“嫔妾胆子小,最怕血污,所以不曾去永庆宫。” 夏贵妃哼了一声,别看卫氏生得娇娇弱弱,胆子却一点也不小! 夏贵妃抚了抚自己华美牡丹头上的金步摇,哼道:“本宫不怕!本宫倒是要瞧瞧,她能否生下一位皇子!” 说着,夏贵妃傲然登上了贵妃仪舆,翩然远去。 卫嘉树:你丫的这是想去看贤嫔的好戏吧? 卫嘉树摇了摇头,她是没兴趣参观妇人生孩子的场景,麻溜登上肩舆,催促太监赶紧回长秋宫。 另一头,夏贵妃的脚才迈进永庆宫正殿的门槛,便听到里头欢喜的声音:“娘娘您用力啊!已经能看到小皇子的头了!” 夏贵妃心里狠狠啐了一口,小皇子?还没生下来呢!保不齐还是个公主呢! 长秋宫倒是来了不少人,谨妃、诚妃、谦嫔、慧嫔还有好几位婕妤、美人,倒是济济一堂。 一众嫔妃少不得齐刷刷给贵妃见了一礼。 夏贵妃扫了一眼众人,“怎么丽妃没来?” 谨妃笑着说:“丽妃娘娘派了首领太监过来看顾着。” 贤嫔只是嫔位,她生产,三妃本就没义务过来亲自照看。 夏贵妃还没来得及讽刺几句,便听得殿中传出了婴孩哇哇大哭的声音。 在场的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产房。 不一会儿,接生嬷嬷快步出来,跪地禀报道:“贤嫔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一语出,夏贵妃忍不住扑哧笑了:“好啊!皇上又添了一位公主!可真真是大喜事!” 第214章、肉肉觉醒 “禀娘娘,贤嫔诞下了一位小公主。”路惟忠躬身近前禀报。 卫嘉树看了一眼正在小榻上正在玩积木的肉肉,淡淡说:“那挺好。” 算来,这已经是皇帝的五公主了。 皇子也已经有七位了。 路惟忠又低声道:“太医说,贤嫔此番虽然平安分娩,但小公主……不似前头四公主那样健壮,不过只要好生养着,应无大碍。只不过,贤嫔接连生育,身子亏损不轻,需要好生调理几年。” 这么频繁地怀孕生产,不亏损才怪。卫嘉树暗暗吐槽。 这方面,她真的是很服贤嫔。 “这下子,贵妃要高兴坏了。”卫嘉树揶揄地笑了。 何止是夏贵妃高兴坏了,一直无子的慧嫔只怕也恨不得放鞭炮庆祝一下。 隔壁的长安宫,夏贵妃回到寝宫,也依然笑得合不拢嘴,“本宫就知道,那贱妇没那么好福气!”——贤嫔不但又生了一个公主,而且两三年内,不宜怀孕! 有这样的“好消息”,夏贵妃晚膳都多进了半碗碧粳米。 入了夜,夏贵妃抱着四皇子修俭,笑眯眯道:“俭儿,你又添了个妹妹呢!” “去库里挑选些颜色粉嫩可人的缎料,赐予贤嫔的五公主!”夏贵妃大手一挥,端的是大方。 贤嫔也算是生育熟手了,因此这一胎生得其实很是顺遂,但贤嫔接连生育,身子骨到底不及前些年了,所以五公主呱呱坠地之时,贤嫔未来得及看一眼,就昏厥了过去。 直到一天一夜之后,在阴雨绵绵的傍晚,贤嫔才堪堪醒来,她躺在温热的锦衾中,睁开疲惫至极的眸子,“本宫……生的可是个小皇子?” 殿中服侍的宫人齐齐垂下头,一片静默。 贤嫔眼圈嗖地红了,她声音低哑,“看样子,又是个小公主啊……” 酸涩的泪珠,两行滚落。 云溪姑姑连忙上前跪在脚踏上,伏在贤嫔床头,“娘娘还年轻,又得皇上宠爱,只要您养好了身子,还能再有生养的!” 贤嫔阖上眸子,她咬了咬牙齿,“放心,本宫还不至于因此绝望。”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磕头禀报:“娘娘,长安宫送来了二十匹上好的缎料,有云锦、织金、妆缎,颜色都娇艳喜人。” 贤嫔仰头看着那织金团花的锦帐,她又生了个小公主,夏贵妃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怕是高兴坏了吧? “告诉贵妃,就说本宫出了月子,便带小公主去谢恩。”贤嫔恨恨道。 “是!”太监忙躬身下去给长安宫太监回话了。 二月下旬的春光甚好,宫女云罗特意剪了一大束新开了白玉兰,插在一只豆青梅瓶中,端的是雅致。 刚满周岁的肉肉坐在罗汉榻上,肉呼呼的小手上正攥着一只拨浪鼓。 咚咚咚、咚咚咚,玩得不亦乐乎。 忽的,咚咚声突然停了,肉肉小崽子仿佛是卡机了似的,整个宝宝都呆在了那里,仿佛坏掉了似的。 卫嘉树正在旁边练钢笔字,见肉肉半晌不出声,还以为是坐着睡着了,便忙搁下钢笔,几步走到罗汉榻前,却看到肉肉不但没睡着,反倒眼睛睁得滴流圆,一副呆滞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卫嘉树忙在他眼前挥了挥自己的爪子。 肉肉身子一颤,像是突然打了个冷战。 然后,肉肉僵硬地扭动小脖子,定定看向卫嘉树,粉嫩小嘴颤动了两下,“娘亲。” 卫嘉树愣住了,她一直都是教导肉肉唤她“妈妈”,那些保姆乳母们则一直教肉肉唤“母嫔”。 “娘亲”这个称呼,自肉肉降生以来,没有人教过他。 只有在出生之前,在肉肉还是颗果子的时候,才是这般称呼她。 卫嘉树忽的一喜,“想起来了?” 肉肉揉了揉自己的小脑袋,似乎有些脑袋不舒服的样子,他身子一歪,依偎在卫嘉树身上,声音却还是那样稚嫩:“娘亲,我多大了?” 卫嘉树轻轻揉了揉肉肉的小脑袋,“一岁零十天。” 肉肉点了点头,正色道:“嗯,差不多吧。” “差不多?”意思是肉肉知道自己投胎降生之后,会短暂失去前世记忆?! 好在这会子内室并无外人,卫嘉树仍旧不敢高声,“你也不早告诉我!”原来投胎之后,需要等到周岁以后,才能恢复记忆。 肉肉眨了眨大眼睛,他歪头道:“娘亲,你身上的世界树气息浓郁了好多。” 卫嘉树嫣然一笑,右手一挥,画作蔓延悠长的藤条,“你降生后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的手能变成树枝了。” 肉肉伸出双爪攥住那柔软的枝条,“哦,娘亲就是用这个帮我洗澡的。” 哦?降生后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看样子也记得呢。 卫嘉树笑眯眯道:“我这个金手指倒是蛮好用,树枝的力道也愈发大了,勒死个壮汉不再话下。” 肉肉宝宝一脸瀑布汗,“娘亲,您平日里能够见到的壮汉,貌似只有我父皇吧?” 卫嘉树捏了捏肉肉的脸蛋,“放心,我还不想当你的杀父仇人。” 不过狗皇帝老实让她侍寝,也怪烦人的。 卫嘉树惆怅地叹了口气,“避孕药上个月就吃完了……我要是再跟他要,他肯定会翻脸。” 肉肉眼睛瞪得大大的,“娘亲为什么要吃避孕药?” 卫嘉树翻了白眼:“因为生孩子很痛啊!生你的时候,我差点没痛死!现在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肉肉缩了缩脖子,这不能怪我吧…… 卫嘉树摸着肉肉的小脑袋,恨恨道:“都怪你爹!” 肉肉:“……” 肉肉揉着自己的衣襟,奶声奶气道:“娘亲,你现在已经是嫔位,你要是再生一个,应该就能封妃了,介时世界树起码能完成一半的扎根进度。到时候,娘亲的金手指也会更强的。” 卫嘉树板着脸道:“不生!我宁可熬死皇帝,去混个太妃当当!” 肉肉无语凝噎:“娘亲,父皇的寿数是很长的,你这个肉身的原定寿数是熬不过他的。” 第215章、老不死皇帝 卫嘉树一脸惊讶,“你知道皇帝的寿数?!” 肉肉点头,“父皇能活七十岁呢。” 好家伙,比平行世界的那个康熙还要老不死! 宣承熠是十五岁登基,也就是说,这家伙能当五十五年皇帝。 而现在才是天泽十三年,太子才十岁。 卫嘉树忍不住为太子修仁默哀。 有个长寿的老爹,做太子的,通常都比较悲催。 且不说底下还要那么多弟弟想要跟太子争夺储位呢,就算太子不会被废,也要等到五十二岁才能当上皇帝呢! “那我能活多少岁?”卫嘉树对此很好奇。 肉肉淡淡说:“三十六岁。” 卫嘉树:摔! 凭啥! 连狗皇帝都能活到古稀之龄,她居然只能活皇帝大概一半的年限?! 太不公平了! 肉肉又忙笑着说:“不过娘亲不用担心,世界树的叶子能够为肉身延长寿数。一片叶子,能延寿一年呢。” 卫嘉树还是觉得很不爽,虽然她的叶子已经很茂密了,偌大的世界树,已经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枝干上长满了翡翠般的叶子。 但是,她还是觉得有点稀疏。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貌似她两辈子发量都比较少,虽然发质倒是还可以啦。这直接导致,哪怕长发及腰,但是想梳个牡丹头之类繁琐华丽的发髻,就得用假发! 没错,这个时代也有假发!贫困人家的女孩子,甚至会剪掉自己的长发卖钱呢。 额,扯远了。 卫嘉树又问:“若是我死了,会怎样?”——所知道,死亡不是自己的终点,但她还是有点担心。 “我回到原本的世界吗?”卫嘉树眼里满是期待。 肉肉无语地道:“娘亲暂时回不去了,平行世界的通道已经关闭了。” 卫嘉树急忙问:“那通道怎样才能打开通道?!” 肉肉淡定地道:“除非娘亲完全复苏,也就是在这个世界完全扎根。世界树原本可以横跨数个世界,但娘亲您现在半死不活的状态,是没法完成穿越的。” 也就是说,只要她完全复苏,就可以回现代世界了? 卫嘉树的心情万分激动,但又有些颓丧,“我现在才复苏了三分之一而已啊……” 肉肉道:“所以娘亲要努力当上皇后呀。” 卫嘉树翻白眼,“这个没可能的!” 肉肉叹气,娘亲好不争气啊,“那也尽量位份高一些吧。” 卫嘉树忙问:“若是我这辈子,没有完全复苏就死了,会怎样?”——复苏进度条会被撤销吗?! 肉肉垂头丧气道:“复苏很可能会因此暂停,需要等下辈子再继续努力,直到完成百分百的复苏,娘亲才可以穿越回去。”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进度条不会后退就好。 卫嘉树摸了摸肉肉蔫儿了吧唧的小脑袋,“我三十六岁时候,你也正好十八岁成年了,应该可以照顾好自己吧?” 肉肉一脸悲苦,“娘亲~这个世界就那么不值得你留恋吗?” 卫嘉树道:“那还用说?!这里没电脑没手机没网络,娱乐匮乏、人权基本木有,医疗还那么落后!我还得跟一群女人共用一根黄瓜!要不是为你了你,老娘连三十六岁都不想活!” 反正死亡不是她生命的重点,也不会让世界树复苏进度后退,那她自然也就不怕死了! 肉肉想了想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貌似的确是那个世界比较有趣……被娘亲这么一说,他都想早点死了。 肉肉拨浪鼓似的摇头,不行不行,现在又回不去! 娘亲这么消极怠工,他也就只好努力当太子、当皇帝,把娘亲追封成皇太后了。 唉,宝宝心好累! 卫嘉树笑眯眯道:“谢谢你告诉娘亲这些!”——这样一来,她底气更充足了呢。 肉肉一头扑倒在了软塌上,早知道干嘛要告诉娘亲这么多? 他可怜兮兮抬起头,“娘亲,您的转世肉身很难找寻的。保险起见,最好这辈子就完成复苏进度。” 卫嘉树笑着说:“只是‘很难找寻’,又不是找不到。咱们娘俩慢慢来就是了。” 肉肉:宝宝好心累! 这时候,英落敲了敲内殿的殿门,“娘娘,御药房送来了灭蛇虫鼠蚁的药,您看,是今日祛虫,还是等两日再说。” 虽然宫中建筑有使用水泥,但建筑主体还是木质榫卯结构,所以每年都要祛好几次蚁虫,顺便灭一灭蟑螂什么的。 天暖了,蛇虫鼠蚁也都钻出来了。 卫嘉树便道:“等过了两日,择个晴好的日子再祛虫吧。” 一场春雨过后,天儿更暖煦了些。 卫嘉树吩咐了路惟忠领着一群小太监在长秋宫焚香杀虫,那玩意儿就跟后世的蚊香差不离,颇有些毒性,所以卫嘉树一大早就带着肉肉出来,先是去太后请个安,又去丽妃那儿蹭了一顿朝食。 晌午光景,祛虫结束,长秋宫正在通风散气。 卫嘉树便带着肉肉去御花园玩。 春日里,御花园的风光正好,虽不及大宣宫,但也葱葱郁郁,假山池藻、亭台楼阁,亦是个赏玩的好去处。 因此少不得就会碰上其他嫔妃。 “哟!这不是良嫔妹妹呢!”只见是一个衣着鲜艳、容颜冶丽的女子,可不正是慧嫔顾氏么,她身后还跟着顾才人、叶美人。 顾才人与叶美人连忙给卫嘉树见了礼,齐声道:“给良嫔娘娘请安!” 卫嘉树微笑颔首,言笑晏晏道:“慧嫔也出来赏花呀。” 慧嫔抚着鬓角上金累丝珠钗,笑道:“我这是要去看望胡才人。” 卫嘉树一愣,是了,胡氏的所在的咸阳宫,与慧嫔的储秀宫的确正好隔着一个御花园。 “胡才人病了吗?”卫嘉树疑惑地问,素日里,慧嫔姐妹与胡才人素不对盘,怎么无端端要去看望胡氏? 慧嫔嘴角一撇,“合着良嫔妹妹还没听说么?胡才人——有喜了!” 卫嘉树瞪大了眼,胡氏有喜了?! 倒也是,自去岁秋天入宫以来,胡氏也算得上得宠,再加上她年轻体健,有喜也是意料中事儿。 狗皇帝的播种能力还真是强。 卫嘉树便也只好与慧嫔同行,一并来到了胡氏的咸阳宫。 第216章、胡美人(加更) 也是巧,正好在咸阳宫正殿外,瞧见纪婕妤走了出来,明显是纪婕妤刚刚探望过胡才人了。 纪婕妤已经不年轻的脸上微微有些尴尬,却也只得忙敛衽屈膝:“给两位娘娘请安。” 慧嫔连忙箭步上前,亲手将纪婕妤扶了起来,“纪姐姐不必多礼!” 慧嫔一脸笑容殷切,“姐姐也来贺胡才人吗?” 纪婕妤看着这座熟悉的殿宇,神色间颇有感慨,“我就住在旁边的华阳宫,早些年,也是常来此处的……”说着,纪婕妤眼里是说不出的感喟。 卫嘉树一愣,纪婕妤早年常来咸阳宫?? 英落连忙附耳道:“早年,纪妃娘娘曾住在此处。” 卫嘉树恍然大悟,怪不得咸阳宫被空置多年,之前只住了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御。原来纪妃故居。 咸阳宫东偏殿,这偏殿虽不宽敞,但胡才人自入宫以来,就颇为得宠,因此她的殿中一应摆设倒是不逊色世妇了。 胡才人一袭娇艳的桃粉色锦上添花暗纹袄裙,肩上还披着银狐披肩,雪白丰密的狐皮衬得她容颜娇嫩,胡氏眉眼间带着浓浓的喜悦。 胡氏被宫女搀扶着起身,温吞吞朝卫嘉树与慧嫔请了个安,“两位姐姐怎么亲自来了?妹妹不曾远迎,着实失礼了。” 慧嫔嘴角一撇,扬声道:“不妨事,你如今有孕,自然万事都要以腹中皇嗣为重。” 胡氏娇媚一笑,她拢着自己纤细的腰腹,娇滴滴道:“妹妹也没料到,竟这么快就有了。” 慧嫔被这幅炫耀的姿态给膈应了,谁没怀过孩子?! 慧嫔道:“本宫记得,良嫔妹妹也是侍奉皇上的第二年便有了。” 卫嘉树:干嘛把我拎出来? 卫嘉树笑了笑:“不过还是胡才人的身孕来得更快一些。”——毕竟她被白氏避孕了那么久,才没有十六岁就怀上。 话说,胡才人好像才十七岁吧?嗯……貌似还没过生日。 十六岁啊,明明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女,却已经是将为人母了。 胡才人娇媚一笑:“良嫔姐姐自然也是有福之人,不但这么快就怀上,而且还一举得男。妹妹就未必有姐姐这么好福气了。” 只有一个女儿的慧嫔心里酸得直冒泡,胡氏如此得宠,若是一举诞下皇子,只怕封嫔也不远了! 正在此时,御前的副领事太监钱裕持皇帝手谕驾临了。 “上谕:晋才人胡氏为正五品美人,赐妆缎十匹、金累丝嵌宝如意一柄!” 虽然圣旨是下给胡才人的,但卫嘉树和慧嫔等人也得麻溜跪下。 卫嘉树瞅了瞅那绸缎和如意,这赏赐……貌似不算多。 但胡才人……啊不,胡美人却是高兴坏了,她连忙摘了手上的珐琅护甲,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那柄嵌了红宝石的赤金如意,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多谢皇上恩典!如意上头嵌着这颗鸽血红宝石当真是极好!” 那红宝石成色自是一流,不过稍微小了点,大概只有指肚大——卫嘉树刚这么想,不禁暗啐自己眼光被养刁了。 这么大天然鸽血红宝石,搁在后世,那也是顶级宝石!百万级别的价格! 这么看的话,皇帝也算得上极为大方了。 慧嫔眼里难掩酸意,“这鸽血红宝石可是越来越难得了。” 说着,慧嫔斜眼睨了良嫔一眼,“本宫记得,良嫔妹妹有一支极好的金累丝双鸾点翠手镯,上头嵌着鸽血红宝石似乎比胡美人这一颗还要大些,怎的却不见妹妹戴?” 卫嘉树:那玩意儿硌手啊……她宁可戴圆镯。 慧嫔低眉扫了一眼良嫔皓腕上的那只色泽浓翠欲滴的翡翠镯子,旋即笑了:“不过妹妹手上这对镯子,亦是难得一见的珍宝!” 胡美人甜笑着道:“良嫔姐姐最得皇上喜爱,自然赏赐也是最多最珍贵。” 慧嫔原想膈应胡美人,没想到胡美人居然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反把慧嫔膈应了一下。 卫嘉树嘴角抽了抽,乃们烦不烦? 卫嘉树便道:“有孕之人,要好生静养,本宫就不打扰胡美人了。” 老娘不陪你们斗嘴了。 慧嫔理了理衣襟,傲然道:“本宫的静容也该午睡了,胡美人好生养胎吧。” 胡美人笑吟吟道:“外头风大,嫔妾就不远送了,两位姐姐慢走。” 慧嫔冷笑,倒是学会拿乔了! 一走出咸阳宫,慧嫔便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才刚怀上,就这般德性!若是真的一举得男,只怕便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慧嫔的脾气依旧是这么大呀。 顾才人只得柔声劝慰:“姐姐莫生气,胡美人月份尚浅,胎像不稳,自然怕动了胎气。她不是故意对姐姐不敬的。” 不是故意不敬,也就是说,实际上还是不敬嫔主娘娘了。 顾才人在咸阳宫仪门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分明是在说胡美人仗着有孕,便倨傲不恭了。 卫嘉树面色依旧风轻云淡,“区区小事,慧嫔不必往心里去。” 慧嫔哼地冷笑,“良嫔倒是好性子!” 说罢,慧嫔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回到长秋宫,灭虫药气味已经散尽,殿中还点了一炉皇帝赏赐的的华帷凤箸香,气味优雅馥郁,闻之令人陶陶然。 卫嘉树打发了左右宫人,将肉肉搁在柔软的榻上,“你瞧瞧,这后宫啊,没一日是消停的。” 肉肉揉了揉自己的脸,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我还是个宝宝啊~” 卫嘉树忍不住“噗嗤”笑了,这会子倒是跟我装乖宝宝了! 罢了,不管怎么说,肉肉如今的身子的确还是个宝宝。 “用了飧食再睡。”卫嘉树轻轻戳了戳肉肉的脸蛋。 “哦~”肉肉奶声奶气应了一声。 周岁宝宝的飧食自然还是以奶水为主。 现代人忙于工作,没法子长时间哺乳孩子,一般周岁就断奶,甚至更早就直接给宝宝喝奶粉。 虽然这个时代也有奶粉,但还是乳母的奶水营养更加丰富。 有钱的人家,一般都会聘请乳母,一口气给孩子喝上两三年奶水。 自然了,期间也会渐渐增加辅食,最终取代奶水。 喝了半肚子奶水,卫嘉树又亲自给肉肉喂了半碗芙蓉蛋羹、几勺水果泥、蔬菜泥,还有小半碗炖得烂糊的红豆粥。 也算是营养均衡了。 肉肉打了个饱嗝儿就开始打哈欠,卫嘉树知道这个小身子困了,便叫保姆嬷嬷抱下去睡觉了。 第217章、何嫔殁了,自戕?(四更完) 春暖乍寒,少不得注意保暖,尤其是小孩子,哪怕花儿朵儿都开了,也不宜急于减衣。 前日,恩福宫主位何嫔就病了,据说是不慎吹了凉风、染了风寒,也不晓得是真病,还是怕丢脸,所以借病躲起来了。 “今年的倒春寒可真是厉害,前儿夜里还下了雪呢。”卫嘉树想着许久没见到顺康太妃,便特意登临寿颐宫,看望刚刚病愈的顺康太妃。 顺康太妃到底不年轻了,正月里染了风寒,最近才总算康复。太妃穿着一身绛紫色团福纹袄子,额上还勒着个兔皮抹额,虽说病愈了,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黯淡无光,瞧着竟像是四十来岁的样子。 卫嘉树忙叫宫女将一只长长的锦盒奉上,道:“这是去岁冬天,吉林巡抚进献的红参,太妃脾虚体弱,用这个补身子最合适了。” 这红参是取自长白山百年山参,经九蒸九晒而成,十分难得。红棕色的老参,根须细密、参纹分明,带着淡淡的参香。 顺康太妃笑道:“我不过就是病后体弱,用了这么好参,实在是可惜了。” 卫嘉树笑着将红参交给了太妃身旁的嬷嬷,“都是身外物。只不过红参大补,太妃服用的时候,最好是询问一下太医,斟酌好分量,徐徐补养才是。” 顺康太妃微笑颔首,这才几年光景,嘉树都已经是一宫嫔主了。 顺康太妃叹了口气:“今春寒凉,听说何嫔病得愈发重了。” 说着,太妃蹙了蹙眉,“她还那么年轻,我总觉得不至于病成这般样子。” 卫嘉树一怔:“何嫔病得很重吗?” 太妃点头:“这几日已经下不了床了,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 卫嘉树蹙眉,她还以为何嫔是装病,没想到是真的病得不轻。 顺康太妃拍了拍卫嘉树的手背:“你往日里与何嫔不睦,如今也离她远些。” 卫嘉树忙点了点头,她对何嫔一直都十分疏远,何嫔病了,她也未曾去探视。 “说来,何家的承恩侯打去年冬天就病倒了,如今也是沉珂日重,这对父女如今都不大好的样子……”顺康太妃摇了摇头。 何家承恩侯也就是太子的外公,去年腊月,皇帝肯把何嫔放出来,也是看在承恩侯何璋病重,且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 承恩侯好歹是元后与何嫔的父亲。 想着承恩侯的年岁,的确是半截入土了。 可何嫔还年轻,应该不至于吧…… 卫嘉树心里犯了嘀咕,总觉得何嫔的病来得不太对劲。 卫嘉树的第六感是正确了,过了没几日,路惟忠脸色凝重地来报:“娘娘,何嫔病殁了。” 卫嘉树心中咯噔了一下,虽然何嫔死了,宫里少了一个惹事精,未尝不是好事。 “什么时候殁的?” “昨夜深夜,宫女是今日一早才发现,何嫔的身子都凉了。”路惟忠叹着气道。 何嫔年轻,哪怕病得不轻,谁也没觉得她会病死,而且还死得这么快。 正在此事,丽妃宫里的首领太监徐敏忙慌慌赶来,“良嫔娘娘,我家娘娘请您快些赶去恩福宫!” 卫嘉树一怔,虽说何嫔死了,她也需前去祭拜,但也用不着这么急吧? 卫嘉树心里突然又咯噔了一下,她连忙问:“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徐敏忙扫了一眼殿中的宫人。 卫嘉树忙挥手,只留了首领太监路惟忠和英落姑姑二人。 徐敏这才上前低声道:“良主子,何嫔……似乎是中毒而死!” 卫嘉树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何嫔是被毒杀的?! 虽说何嫔这个人的确很讨人厌,但后宫里也没谁与她有这般不死不休的仇怨啊! 徐敏道:“何嫔面色浮肿、唇甲发绀,太医说,瞧着像是误服了雷公藤。” 卫嘉树惊呆了,“雷公藤?”——貌似有个别称叫“断肠草”。 “宫里怎么会有这种剧毒?”卫嘉树很费解。 徐敏叹了口气:“宫里可不就是常有此物。” 卫嘉树更加费解了,这怎么可能? 路惟忠低声提醒道:“娘娘,宫中用来祛除蛇虫鼠蚁的灭虫药,里头就加了雷公藤。”——此物虽有剧毒,但也是一味良药,用来外敷,有极好的消炎镇痛之效。 卫嘉树:前些日子,长秋宫就灭过一次虫。 卫嘉树又问:“这事儿可禀报皇上了?” 徐敏道:“皇上去上朝了,娘娘且先去恩福宫,奴婢还要去前头候着皇上下朝,再行禀报。” 万事都没有国事要紧。 丽妃是知道她前些日子灭过虫,所以才第一时间叫人来请她。 卫嘉树颔首,送走了徐敏,便立刻询问路惟忠:“前些日子的灭虫药,可用完了?” 路惟忠忙点头:“此物有毒,奴婢素来都是按需领取,从无剩余。” 卫嘉树点头定了定神,披上一件厚实的贡缎斗篷,便匆匆往恩福宫去了。 卫嘉树赶到的时候,恩福宫正殿已经在忙活活布置灵堂,丽妃、诚妃、谨妃三妃俱在,还有几位太医,除此之外,倒是别无旁人。 卫嘉树忙请了个安,丽妃忙将她扶了起来,“此事你先别慌,前日恩福宫也曾取药灭虫。” 若说后宫有什么渠道能从御药房拿到剧毒,大概也就这一种途径了。 卫嘉树忙道:“嫔妾宫里的灭虫药,都是由路惟忠亲自去御药房定量取用,且从无剩余。”——毕竟是有毒之物,素来都是取多少用多少。 丽妃微微颔首,有看了谨妃、诚妃一眼。 谨妃忙道道:“承恩侯病重,她又备受皇上冷落,我瞧着呀,十有八九是何嫔自己想不开。” 谨妃也与何嫔颇有龃龉,自然怕牵扯到自己头上,所以巴不得何嫔是自戕而死。 丽妃道:“正因为有这种可能,所以本宫和谨妃、诚妃商量过后,决定此事暂时不要宣扬出去,要等皇上来了,请皇上做主。” 嫔妃自戕,伤的是皇家的颜面。所以丽妃才不声张。 那还特特告诉她?卫嘉树心中一暖,但是……她倒是不觉得何嫔是自戕的。 第218章、“病逝” 卫嘉树秀眉颦蹙,“何嫔性子要强,也不像是这般想不开的人……” 何嫔的性子,六宫皆知。 一时间,谨妃眉心也蹙了起来。 卫嘉树道:“何嫔性子急躁,与六宫不少嫔妃都有不和之处,若是要调查,只怕……”——只怕她和谨妃嫌疑最大。 谨妃急了,她跺脚道:“本宫今年还没有灭虫呢!这事儿怎么也赖不到本宫头上!” 卫嘉树挑眉:意思是要赖到我头上喽? 卫嘉树忙问:“还有哪个宫从御药房领过灭虫药?” 丽妃叹气道:“不瞒你说,本宫前些日子也刚祛了蛇虫鼠蚁,除此之外,也就太后常用来治腿疾的膏药里有少许雷公藤。” 领过雷公藤的,便只有她、丽妃、太后,以及何嫔本人了。 虽说她这里有路惟忠作证,全都用掉了,但灭虫药这东西,多几两少几两,效用差别不大。至少稍微留一点点,就足够杀人了。 所以,哪怕有路惟忠作证,卫嘉树依然有重大嫌疑。 诚妃忙道:“这事儿若是传扬出去,终究是后宫丑事。皇上应该不会让事情闹大。” 诚妃意思是,何嫔十有八九是要按照病逝处理。 谨妃揉了揉眉心,“这个何氏,活着的时候就只会惹是生非,死了竟还要闹这一出!” 正在此时,丽妃宫里首领太监气喘吁吁赶了过来,“娘娘,皇上来了!” 众人面色肃穆,急忙整肃衣装,恭恭敬敬迎接皇帝御驾。 宣承熠也没想到何嫔竟然死了,而且还是被毒杀了! 宣承熠冷眼扫了在场众人一眼,目光落在卫嘉树身上,微微有些错愕,“良嫔,你怎么也在?” 卫嘉树知道,有些事瞒不过,索性坦然道:“回皇上,太医诊断说,何嫔是中了雷公藤而死。而嫔妾前些日子用来灭虫的药里也有分量不轻的雷公藤,所以丽妃娘娘叫嫔妾过来询问了几句。” 宣承熠蹙眉,露出不悦之色。 丽妃忙上前屈膝一礼,“回皇上,臣妾只是例行询问。春日里用灭虫药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臣妾的万福宫、何嫔的恩福宫前些日子都曾祛虫。” 宣承熠脸色一变,恩福宫也用过灭虫药? 他板着脸问:“那可问出什么结果了?” 丽妃讪讪:“各宫的灭虫药都是按需定量领取,都说是彻底用完了。”——倒是太后的宫里不曾问过,她也没胆子问。太后虽不喜何嫔,却也没有理由害她性命。 宣承熠兀自进入内殿,扫了一眼已经彻底没了气息的何嫔。 何氏就那样静静躺在榻上,面色浮肿发青,看上去颇为狰狞可怖。 而就在床边,还飘着一个半透明的的灵魂。 只可惜,人死后的灵魂都是浑浑噩噩的,要不然卫嘉树还真想问问:到底是谁杀了你,或者难道真的是自戕而死? 宣承熠看着何嫔的遗体,良久之后才道:“何嫔是病逝的。” 一语出,丽妃、谨妃都松了一口气,在场众人连忙齐齐称“是”。 宣承熠淡淡吩咐:“替她拾掇好遗容,然后再发丧。” 毕竟这张浮肿发青的脸,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死亡,当然需要好生上妆,粉饰成病逝的安详样子。 随后,皇帝下旨,追谥何氏为顺德谧嫔,比照妃礼隆重大葬。 谧嫔活着的时候居众嫔之末,死了倒是风光了一回。 甚至连太子也亲去举哀七日,众皇子也都去致哀祭奠,着实是给足了顺德谧嫔和何家体面。 死后的体面,都是给活人看的。 因宫中丧事,皇帝也多日不曾翻牌子了。 直到顺的谧嫔过了头七,正值三月初五的午后,皇帝驾临了长秋宫。 卫嘉树给皇帝奉了茶,便忍不住问:“到底是谁害死了谧嫔?皇上私底下可查清了?” 宣承熠脸色一沉,摇了摇头。可疑的人不少,甚至包括何氏自己都有嫌疑,但却查不出什么猫腻。也是他不愿把事情闹大,所以调查起来也格外费事。 前日,他倒是离魂了一次,万福宫和永宁宫都走了一趟,结果不是丽妃、也不是谨妃。 至于嘉树这里,他倒是信得过。 卫嘉树也是想破了脑门都想不明白,“虽说这宫里不少人与何氏不睦,但也没谁与她结下这般不死不休的仇怨啊!” 宣承熠暗道,倒也未必,其实何氏深恨嘉树,恨到恨不得杀了嘉树。只是何氏没那么本事对嘉树下杀手罢了,甚至何氏还曾秘密联系承恩侯何璋,想要何璋想法子对付嘉树。 “嘉树,你可知道,何氏被毒杀一事,若是闹出来,你的嫌疑其实是最大的。”宣承熠定定望着她,所以何嫔的死因才必须是“病逝”,要不然嘉树便会招来何家、乃至修仁的恨意。 卫嘉树小声道:“嫔妾没有杀她。” 宣承熠道:“朕自然信得过你。” 卫嘉树腹诽:你是信得过路惟忠吧! 英落也罢、路惟忠也好,虽然尽职尽责伺候她,但是,他们更忠心于皇帝。 终究,对她一心一意也就只有竹韵了。 所以,她才要安排竹韵嫁人,让她离开后宫这个泥潭。 “要不,您离魂去查查?”卫嘉树突然想到了皇帝的金手指。 宣承熠不快地道:“朕已经查了丽妃和谨妃,她们两个都没问题。” 排除了丽妃和谨妃,倒是意料之中。 “如此一来,嫔妾的嫌疑倒是更大了。”卫嘉树幽幽自语。 宣承熠眸色沉沉,“太后用来治腿疾的膏药里头,也有雷公藤。” 卫嘉树道:“太后虽然不大喜欢何嫔,但也没有理由加害她呀。”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的确,太后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卫嘉树脑子忽的想到了什么,“或许……并不是跟谧嫔有仇,而是要用谧嫔这条命来达成目的。” 杀死你的人,有时候未必是恨你的人,仅仅是因为你的死更有价值! 宣承熠心中一凛,“这阵子有经手雷公藤的,除了太后,便只有你和丽妃。”——若目的是为了嫁祸丽妃或者嘉树…… 宣承熠心底生寒,“不至于吧……”不管怎么说,好歹是至亲骨血。 卫嘉树连忙问:“皇上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宣承熠默然少卿,旋即道:“没什么,想来是何嫔想要嫁祸你,但拿捏错了分量,才丢了性命。” 卫嘉树一脸古怪,何嫔虽然蠢笨,但还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吧?她觉得皇帝对她有所隐瞒。 第219章、黑锅袭来 虽然顺德谧嫔是病逝的,但终究瞒不过聪明人的眼睛。 寿宁宫,老太监林禧快步走到太后近前,低声禀报:“最近御药房被御前的人查了个底朝天,其中雷公藤这味药更是被核实了好几遍。” 太后幽幽道:“如此看来,谧嫔绝非病逝。” 林禧老脸上难掩惊色,“太后娘娘的意思是,是有人毒杀了谧嫔?” 太后露出不解的神色,“谧嫔虽然招人嫌,但她已经失宠,谁会去杀一个无关紧要失宠嫔妃?” 林禧又低声道:“奴婢还发现,太后的膏药,似乎被什么人检查过的样子……” 太后脸色一沉,她治腿的膏药里也有雷公藤! “皇帝疑心也是够重的!居然连哀家都信不过!”太后不禁觉得心寒,她为了让皇帝安心,连宫务都甚少过问! 林禧连忙跪下:“太后息怒!让皇上查一下也好,这样皇上就知道您老人家是清白的了。其余各宫只怕也没少被暗地里调查过。”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谁,费了这么大劲儿,居然只是为了置谧嫔于死地。” 太后忽的眉心一簇,该不会是丽妃一时冲动吧?当年昭宁贵妃小产,她冷眼瞧着,跟元后脱不了干系! 太后叹息了一声,好在皇帝对外宣称谧嫔是“病逝”,如此一来,就算真的查出什么,明面上也不会做出处置。 只是,竟在内宫下毒,只怕这下毒之人,自此之后也要彻底失宠了。 接下来,她只消瞧瞧,皇帝冷落了谁,便十有八九是谁了。 此事,锦书姑姑快步进来,神色凝重地道:“太后,承恩侯,殁了!” 老太监林禧哀叹:“谧嫔娘娘突然病逝,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侯爷哪里挺得住啊!” 太后却嗤笑了,“何璋这个老狐狸,岂会一个庶女的死而伤心?当年元后故去,他关心的也只有太子是否安好。” 说完这话,太后忽的心下一凛,她心底里突然冒出一个令她心寒的猜测,难不成……不会吧…… 太后神色沉重,但愿是她想多了。 承恩侯何璋病逝,这位应该是真的病逝了。说来,这位可是皇帝的正派岳父,又是开国武勋之后,按理说,皇帝也应该亲去吊唁,以示安抚。 但皇帝却只叫太子代替他前去致哀,治丧银子倒是赐了足足五千两。 而且皇帝还下旨,命以国公之礼安葬承恩侯。 如此也算是极大的恩典了。 然鹅,在承恩侯的丧礼上,却出了一场不小的闹剧。 路惟忠脸色惨白跑了进来,“娘娘,不好了!老承恩侯的姨娘周氏,突然在丧礼上发了疯,竟嚷嚷这说,顺德谧嫔必定是被宫里宠妃给害死的!” 卫嘉树眉心一簇,“周氏?莫非是谧嫔的生母?” 路惟忠连忙点头:“正是!这位周姨娘虽然无子,但一直深得老承恩侯宠爱,尤其承恩侯夫人去世多年,加之谧嫔娘娘入宫,在侯府,这位周姨娘简直就是半个当家太太!没想到,她竟然在丧礼上说出这等疯癫之言!要紧是,还是当着太子爷的面儿!” 路惟忠急得直跺脚,若是太子因此怀疑娘娘可如何是好! “宠妃么……”卫嘉树喃喃,“如今在宫里,这两年数我最得宠。。” 路惟忠急忙道:“胡美人自入宫一来也甚是得宠,算得上是后宫宠妃了。” 卫嘉树笑了:“她才只是个美人,况且胡氏与谧嫔素无龃龉。” 路惟忠擦了擦一把汗,急忙道:“好在理国公当场叫人堵了周姨娘嘴,还发话说她是疯了,这才没有闹大。” 理国公可是已故这位承恩侯的亲兄何珵的之子,已是第三代理国公了。 卫嘉树“唔”了一声,她也大概明白,到底是谁毒死了谧嫔,目的又何在了。 若非皇帝将谧嫔死因按下不表,只怕她早就是最大嫌疑人了。 但饶是如此,这位周姨娘的“疯癫言语”还是在她头上扣上一顶谋害谧嫔的帽子。虽说没有真凭实据,但是,有的时候,还真的不需要真凭实据。 其实,若非她身边都是皇帝指派的人,只怕何家恨不得给她直接布置好“真凭实据”呢。 卫嘉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何家突然针对她?还不惜折损了亲生女儿? 额,好吧,谧嫔这个亲生女儿,貌似除了给太子扯后腿、给娘家扯后腿,就没有别的用处了。 折损这个女儿,对整个何家而言,貌似也不算什么损失,而且还就此避免了谧嫔日后再捅娄子! 但是,为什么要嫁祸她? 明明上头有贵妃、丽妃! 她只是个嫔而已! “路惟忠,在旁人眼里,我是不是特得宠?”卫嘉树忍不住问。 路惟忠愣了半晌,才道:“娘娘宠冠六宫!皇上待娘娘素来不同旁人。” 是了,她一个宫女,侍奉皇帝不过两三年光景,便已经位列九嫔!瞧瞧人家贤嫔,也是宫女出身,生了那么多娃,也只是嫔位而已! 而且皇帝对她宠爱远在贤嫔之上! “是了,先帝朝的荣显皇贵妃可是前车之鉴啊!”若不是皇贵妃之子早夭,只怕皇位都轮不到如今的皇帝! 何家这是惧怕,怕她成为第二个荣显皇贵妃啊! 卫嘉树捂脸,这想得也忒丰富了点吧? 人家荣显皇贵妃一入宫就封了淑妃,才刚有孕就晋位贵妃,生下儿子,就直接是位比副后的皇贵妃,险些把当今太后的皇后宝座都给抢了! 比起这位牛人,她算得了什么?! 这时候,丽妃火急火燎冲进了她的寝殿,因走得太快,朝天髻上的金累丝步摇都斜斜欲坠了,丽妃一把攥住卫嘉树的手,“承恩侯闹出来的事儿,你可听说了?!” 卫嘉树点头。 丽妃急得直跺脚,“这分明是要往你头上扣黑锅啊!” 卫嘉树连忙道:“反正又没有真凭实据,连理国公都说周姨娘是疯了,疯子的话又怎么能作数呢?” 丽妃急得满头是汗,“你不懂!有时候,就算没有证据,只要让皇上疑心你就足够了!” 卫嘉树笑着问:“皇上疑心我,又会怎样呢?” “当然失宠了……额!”丽妃话说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是了,没有真凭实据,仅凭风言风语,皇上就算疑心了,最多也只是不再宠爱良嫔而已。 丽妃松了一口气:“我差点忘了,你根本不在乎皇上的宠爱。” 急匆匆赶来的宣承熠脸色嗖地黑如锅底。 第220章、带刺的嘉树 “哐啷”一声,长秋宫内殿的福寿如意隔扇门被猛地踹开。 丽妃被惊了一下,不由转身望去,瞬间,丽妃脸上明媚不复,刹那间,只觉得膝盖酥软,她颤声道:“臣妾方才都是胡沁……” 良妃不在乎皇上的宠爱是好事,可若叫皇上知道良妃不在乎他的恩宠,那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在后宫之中,都有一个值得交心之人太难得了,丽妃可不想害了良嫔。 素来皇上驾幸六宫,都少不得提前提前传召!怎么今日竟冷不丁就进来了? 卫嘉树扫了一眼皇帝脸上的阴云,忙敛衽一礼,又对丽妃道:“我会好生跟皇上解释的,娘娘且先回去吧。” 丽妃面色煞白,话都说到这个份儿,真的还解释得通吗? 但丽妃也知道,她留下也无济于事,便点了点头,朝着皇帝郑重一礼,“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目送丽妃远去,卫嘉树默默关上了内殿的殿门。 宣承熠眸子里宛若凝了一层冰霜,“说吧,朕倒是要听听,你还能如何巧舌如簧!” 卫嘉树淡然一笑:“皇上误会了,嫔妾并不打算狡辩。” 宣承熠脸上寒意更浓了三分,他咬牙切齿道:“也就是说,丽妃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了?!”——原以为,嘉树就算对朕不真心,但总归是在乎朕的! 卫嘉树面如一泓清水,日渐强大的金手指,让她有了足够的底气,哪怕面对盛怒的皇帝,她也无需像从起那样畏缩胆怯了。 “皇上的宠爱,的确能带来很多好处,高人一等的位份、享不尽富贵奢侈,还有六宫的艳羡。但同样也会招惹后宫的妒忌,和无止尽的算计。”卫嘉树也实在有点烦了。 宣承熠听得心里愈发窝心,心中的酸怒喷涌而出:“可朕一直都在护着你!哪怕是谧嫔之死,朕也丝毫没有怀疑你!”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她总觉得跟皇帝交流起来像是跨服似的……她说得是得宠利与弊,你跟我扯什么劳什子信任回护! 更何况,只有信任和回护,有个屁用?! 一个封建皇帝,骨子里依旧是大男子主义,他三妻四妾后宫无数,性格专横,对她也只是展现自以为是的“宠爱”罢了! 哪怕对她这个最宠爱的宠妃,也依然只有宠爱,没有真心的尊重。 卫嘉树一直觉得,尊重是比所谓的喜爱更重要的东西。 准确说,一个真心喜欢你的人,又怎么可能不尊重你? 所以,皇帝对她的宠爱,也只是宠而不爱而已。 皇帝如此执着于她,一则是美色、二则是她的桀骜不驯。 作为至高无上的帝王,却连一个女人都无法彻底降服,这叫大男子主义的皇帝陛下如何甘心呢? 卫嘉树淡淡道:“从前夏贵妃一直刁难嫔妾,所以嫔妾害怕失宠后,会成为她砧板上的肉。但是如今看来,夏贵妃其实也不难相处。”——甚至,她若是失了宠,只怕夏贵妃对她的态度反而会更好。 宣承熠脸色铁青阵阵,“所以,你现在是觉得,朕对你而言,没有利用价值了?!” 嗯……这话总结得还真是一针见血。 卫嘉树坦然道:“皇上是天子,怎么会没了价值?只是您能给予后宫嫔妃的价值,也就只有荣华富贵而已。”——她已经没有生存上的威胁,所以也就不怎么需要皇帝了。 宣承熠攥紧了拳头,而嘉树秉性孤傲高洁,根本不屑于所谓的荣华富贵! 其实卫嘉树还真没那么高洁,她很稀罕钱财!只不过她自己能赚钱,所以也就不稀罕男人的钱了! 至于荣华,良嫔这个身份地位,她还是比较需要的。只是她已经不愿意为了更高的位份,一次次去哄着皇帝这个不好伺候的封建男人了。 得宠的这三年,狗皇帝闹了多少次脾气了?!回回都跟喷火龙似的,哪怕皇帝长相不错、身材绝佳,卫嘉树也睡得有点腻歪了。 而且,她的避孕药丸月前就吃完了,她正犯愁呢,若是一不小心怀孕了,那可真真是要了亲命! 而且这个时代的避孕药,副作用实在不小,最近几个月,她大姨妈来的时候,都特别难受。 折腾得卫嘉树已经不想吃避孕药了! 不想吃药,也不想怀孕。 其实倒是可以采取戴小雨衣的法子。 但人家可是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这么委屈自己?! 先前,皇帝不也是宁可让她吃着伤身体的药么? 所以,为了让自己信期不再难受,卫嘉树就只好选择拒绝与皇帝滚床单了。 其实那药,若是一个月至吃一次半次,根本不至于弄得月事紊乱!瞧瞧人家丽妃,信期素来很准,哪怕是体弱的夏贵妃,月信也没有太多不适。 说到底,还是她吃得太频繁了!吃得太频繁的原因,可不正是她太得宠了么! “说来,嫔妾已经得宠快三年了。”卫嘉树摸了摸自己嫩得跟豆腐似的脸蛋,她还不满十九岁啊,就整得月信都紊乱了!太难受了!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嫔妾也该让出宠妃的位子了。”卫嘉树对着皇帝疯狂暗示。 宣承熠一瞬间怒目暴突,“你、你说什么?!” 卫嘉树轻描淡写道:“承恩侯府既说是宫里宠妃害死了谧嫔,那嫔妾不做宠妃便是了。” 宣承熠怒火中烧:“你把朕当成了什么?!你想得宠便得宠,想失宠便失宠?!” 说着,宣承熠一把攥住了卫嘉树的柔夷。 皇帝的力气极大,几乎要将她的手捏碎! 卫嘉树吃痛,心下恼怒,她毫不犹豫发动了反击。 温软的柔夷一瞬间化作带有尖刺的荆棘!! 然后,皇帝只觉得手心传来扎心般的剧痛,他条件反射般松了手,只见自己手心赫然沁出了三颗血珠子! “你……在手里攥了刺针?你居然用针扎朕?!”宣承熠怒目圆瞪。 卫嘉树的荆棘藤蔓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变回了纤纤玉指,她柔夷翻转,“不是刺针,而是我的手带刺儿!”——她的右手自由变幻长短粗细,变成各种树枝,藤本木本只在她一念之间。 第221章、嘉树是树妖?! 我的手带刺儿…… 这温柔婉转的话语落在宣承熠耳中,自然理解成,嘉树这个人带刺儿。 手心被扎了三个血洞,而且分明刺得不浅,这会子正一颗颗沁着血珠子。 嘉树的美貌更胜春日玫瑰,而玫瑰是带刺儿的。 那雪白玉嫩的柔夷,柔软若无骨,然而手背上却赫然是一片红痕——那是被他大力攥住时所留下的痕迹。 宣承熠深吸一口气,“别忘了,你答应过朕,会恪尽嫔妃职责!” 哪个嫔位,像嘉树这般,丁点儿不把朕当回事,还动不动就甩朕脸?还说什么不想当宠妃了!这是把朕当成了什么?任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一想到这些年,他对嘉树所付出的情义,宣承熠便分外觉得不甘心。 卫嘉树一时哑然,是啊,她的确没有恪尽嫔妃职责。 她这会子不但不想生娃,连滚床单都没兴趣了。——好吧,后者没兴趣,主要是因为前者。 卫嘉树歉然:“抱歉,这点儿是我食言了。” 这般坦然认错,反倒叫宣承熠更加恼怒:“你既然做不到,当初何必对朕许下那样的承诺?!”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唯独这点,她是心虚的,“当初……我不是怕你把你惹毛了么。”当初,她也没料到,自己能进化出这么强有力的金手指啊!自身弱小,可不就是只能伏低做小吗? 但现在不同了,她变强了了,底气足了,自然就不愿意去伺候皇帝这只动不动就喷火的暴龙。 老娘有钱有娃,每天吃喝玩乐不香吗?干嘛要奉承一个公用臭男人? 皇帝除了做模特比较不错之外,卫嘉树实在找不出别的优点了。 宣承熠气得险些原地炸毛,“那你现在就不怕惹怒了朕?!” 卫嘉树眉眼一挑,“我现在有刺儿了,我不怕你了。”——一朝得志便猖狂,说的应该就是她了。 宣承熠皱眉,有刺儿?!什么意思?! 卫嘉树也知道这种事情,解释起来比较困难。 就跟在现代的时候,她能看见鬼,但她没法让那些无神论者相信她能看见鬼。 甚至她自己也一度以为自己眼睛有毛病。 柔夷翻转,转瞬又化作柔软鲜嫩的枝条,可惜皇帝也瞧不见。 一瞬间,卫嘉树甚至想,若是皇帝能瞧见,必定吓一大跳!那幅样子,想必会很有趣。 正在此时,宣承熠双眸几欲迸出,他眼眸中满是愕然,“你的手——这、这是什么东西?!” 卫嘉树一愣,怎么皇帝好像突然能瞧见她化作树枝的手似的?? 她心下狐疑,瞬间便食指所化的枝条嗖地蔓延伸长,直冲向皇帝面门。 宣承熠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他本能的后退数步,眸子死死盯着眼前那一支满是尖刺的荆棘藤,而那藤蔓分明是嘉树的手指所化!! 难道说,刚才刺中朕手心的就是这个东西?! 嘉树的手——是真的带刺儿?! “嘉树……”宣承熠一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那嘉树又是什么? 妖怪?! 卫嘉树见皇帝居然只是退后了两步,居然没有嗷嗷大喊大叫,或是吓得慌不择路、夺门而逃——到底是皇帝,心理素质真好啊。 “你是……树妖吗?”宣承熠喉咙有些干哑,他只恨不得是自己眼睛出了毛病!但他手心传来的痛感,以及那带血的荆棘刺,分明昭示着,他所看到的,都是真的! 卫嘉树歪头,“树妖??嗯,大概、也许差不离吧。” 宣承熠脑中飞快回想着暗处所调查出来的嘉树的一切资料,“不、不对,你若真是树妖,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漏痕迹?若你早就有这般超乎常人的能耐,当初你又非出自本愿,为何会屈从于朕、陪在朕身边数年之久?!” 说着,宣承熠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你早先,一直不敢太过惹朕生气,但你现在却不怕了。也就是说,你是最近才有了这样的本事!” 嗯,皇帝只要不自恋,脑子一直挺聪明。 卫嘉树笑了笑:“没错,我是最近才有了这般本事的。”说着,五根枝条嗖地收了回来,重新画作柔嫩纤细的五指。 她爱抚着自己的右手,“人生在世,还是靠自己,最令人放心。” 宣承熠嘴唇嗫嚅:“难道朕,一直叫你觉得靠不住吗?” 卫嘉树淡淡睨了皇帝一眼,难道你以为你很靠得住吗? 这样一个带着怀疑的淡漠的眼神,直叫宣承熠觉得心痛,明明朕一直以来都是那样护着嘉树——哪怕与她置气的时候,也不忘时时护着她,不叫任何人欺侮她! 在皇帝面前,就这么暴露了自己的部分原形,卫嘉树觉得有点不安。 她食指一条,画作一根长藤,那藤蔓咻的一声,竟穿过了玻璃窗户——更令人惊异地是,玻璃完好无损。 长藤与玻璃,好似不在一个次元似的。 卫嘉树道:“我变幻出来的枝条,可实可虚,所以现实中一切,包括火焰,都无法造成伤害。甚至,除了你和修佑之外,我想也不会有第三个人能看到了。” 所以找什么道士僧侣的,都是看不到的,自然也无法对付她。 卫嘉树又正色道:“我所求的,很简单,不过就是在这个世界生存罢了。只怕旁人不伤害我,我就不会伤害旁人。我可以承诺,不会在您的后宫主动惹是生非。”——当然了,要是有人招惹她,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凭她手段,无声无息灭掉一个人,那太简单了。 只不过以皇帝对后宫的掌控,和他聪明程度,她若是真的动手,恐怕也瞒不过皇帝。 宣承熠脸色微微一变,“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卫嘉树道:“意思很简单,我只是想不受打扰地在此生存下去而已。只要不威胁我生存,我不会反击。”——她只是希望和平共处罢了。 “不受打扰……”宣承熠语气艰难,“连朕、都不能打扰你吗?” 卫嘉树其实也不想把皇帝变成仇人,在封建时代,皇帝所拥有的力量实在是不可小觑,卫嘉树觉得,若是面对大批量的军队,以她如今的金手指,只怕也很难应对。 她看得出,皇帝对她有太多的不甘心,所以只要别把皇帝逼急了,皇帝不至于动用那样的手段灭杀她。 卫嘉树道:“我并不是要与您老死不相往来。毕竟,您是肉肉的父亲。” 提到肉肉,卫嘉树忙道:“请您放心,肉肉是您的亲生骨肉,他没有继承我的能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弱小的婴孩。我自然不希望他被自己亲生父亲所厌恶。”——肉体的的确确是婴孩,就是灵魂稍微特殊了点儿。 宣承熠心口发酸,眼眶发红,“朕怎么可能厌恶自己的孩儿……”——分明是你在厌恶朕!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虽然她皇帝闹掰了,但她终究不希望连累肉肉。 第222章、良嫔要失宠了? 皇帝在暮色西斜十分,红着眼圈离开了长秋宫。 然后,皇帝接连十几日未曾翻牌子,据说是因为西南土司之乱,皇帝无暇顾及后宫。 貌似,一跟她闹矛盾,皇帝就没性趣召幸后宫了。 这下子六宫那些嗷嗷待哺的嫔妃可就急了。 尤其是慧嫔,因胡美人有喜,慧嫔与顾才人姊妹得以多蒙召幸几次,可好日子没过几天,皇帝又不翻牌子了! 丽妃更是急坏了,她急慌慌来到长秋宫,“是不是因为本宫那日的失言,所以才连累你失宠的?” 卫嘉树忙笑着道:“娘娘多心了,那件事,我跟皇上已经好生解释清楚了。” 丽妃眉心紧蹙,“那皇上怎么又是这么久不翻牌子?西南土司,几乎年年闹事,此番生了乱子的,也只是个小部族,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 是啊,西南土司很多,且形式复杂,土司之间也多有纷争,这些纷争,也就只是山大王、野土匪闹事的级别,根本犯不着九五之尊的皇帝忙得半个月都不进后宫。 卫嘉树道:“许是因为谧嫔吧。” 丽妃脸色一沉,“难不成是因为承恩侯丧礼上闹的那一出——那种疯话怎么能信?!”——皇上未免也太多疑了些! 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老姨娘的疯话,居然信不过枕边宠爱数年之人! 丽妃不禁觉得心寒。 皇帝可以不搭理后宫嫔妃,但却不能不搭理太后。 哪怕朝政再忙碌,也得抽时间去给太后请安。 看着皇帝沉郁的脸色和略见消瘦的脸庞,太后还是忍不住道:“朝政再忙碌,皇帝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宣承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嘴上敷衍地道:“多谢母后关怀,等过了这阵子就好了。”——嘉树……突然在朕面前暴露自身,图的什么?可不就是为了让朕疏远她么…… 朕,有那么招人厌吗? 宣承熠心中苦涩万分。 太后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谧嫔福薄,但后宫里还有不少年轻可人嫔妃,皇帝子嗣虽然日渐丰盈,但也不要太过冷落后宫。” 如今六宫纷传,谧嫔是某个宠妃害死的。这分明是直指良嫔啊! 所以那日,皇帝从长秋宫出来,便不再召幸嫔妃。 唉,皇帝就是太多疑了! 太后想着良嫔那可人的容颜,还有乖巧可爱的修佑,她满面慈祥地道:“就算皇帝无暇召幸嫔妃,也该抽时间关怀了一下皇子公主们。”——良嫔好歹是六皇子的生母。 皇帝心里存着怀疑,太后也不好直接提良嫔说好话,省得皇帝觉得她是偏袒。 永庆宫。 贤嫔才刚出了月子,她轻轻摇曳着摇篮里的五公主,神色幽幽,“皇上上一回冷落六宫,也是因为与良嫔置气。” 云溪姑姑道:“难不成皇上真的疑心了良嫔?良嫔要失宠了?” 贤嫔轻笑,“良嫔是何等国色,皇上若真的放得下,也不会冷落了整个后宫。” 说着,贤嫔又道:“何家这一局,当真是舍得孩子套住了狼啊!哪怕没有真凭实据,皇上心里存了疑影,良嫔若不想法子消了皇上的疑心,想要再跟从前那样得宠,怕是不能了。” 云溪姑姑一喜:“如此,对娘娘而言,倒是好事。” 贤嫔抚摸着自己憔悴苍白的脸颊,还有细纹横生的眼角,“唉,可惜本宫伤了身子,连容颜也不及从前了。” 她得好好调养身子、保养容颜,才有本钱与慧嫔姊妹、胡美人等人争宠。 至于良嫔,她能否翻身,且冷眼瞧瞧吧。 贤嫔心里暗暗有了计较。 随着天气日暖,移驾大宣宫避暑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丽妃特特拟了名单,惴惴不安地来到了御前。 宣承熠一看到丽妃,就忍不住想起了那天的事儿,这个长舌妇! 丽妃小心翼翼道:“臣妾特来请示皇上,良嫔……是否一如往年,伴驾避暑?”——她私底下问过良嫔了,良嫔自己倒是表示无所谓,去不去都行。 丽妃忖着,如今后宫议论纷纷,甚至有人都明晃晃说是良嫔害死了谧嫔。如此形势,若良嫔被皇上独独撩在宫里,只怕泼在她身上的污水便甩不掉了。 宣承熠脸色阴郁得像个阎王,“怎么?是你不希望良嫔去行宫,还是良嫔自己不想去?” 丽妃急忙道:“良妹妹最畏暑热,六皇子又年幼,她怎会不希望伴驾避暑?臣妾自然也是希望她去的。” 宣承熠将手里的奏折重重摔在案上,“既如此,你还来与朕说这些废话作甚?!” 丽妃一愣,皇上这意思是……允许良嫔母族伴驾去行宫了? 丽妃松了一口气,“臣妾替良嫔与六皇子谢皇上恩典!” 宣承熠脸色一阵难看,还用得着你来谢恩?这个丽妃,愈发不会说人话了! “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宣承熠冷冷道。 丽妃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连忙敛衽屈膝,便要退下。 宣承熠却忽的想起了什么,“等等!” 丽妃才后退两步,就不得不止住了脚步,她抬起头小心察言观色,“不知皇上还有什么吩咐?” 宣承熠眸色阴沉,语气也阴森得很,“朕听说,最近后宫流言蜚语不断,你这个掌事宫妃就是这样管理后宫的?!” 丽妃当然也想好好修理那些个嚼舌根子的宫人,但这也不是她吩咐一声,后宫就能止住嘴巴的,她不是没有打板子立威,但都无济于事啊!她又怕闹得太大,皇上会龙颜不悦。 丽妃只得连忙跪下请罪:“是臣妾约束不利,还请皇上降罪。” 宣承熠冷哼一声,“那就给朕好好约束!少在那儿妇人之仁!”——哼,丽妃看似对嘉树好,不过只是流于表面罢了! 听了这话,丽妃一喜,有皇上这句话,她也能放手施为了! 丽妃一回到寝宫,就立刻下令,凡事敢议论谧嫔死因的,一律绑缚押解慎刑司,从严处置! 当晚,带头造谣的几个谧嫔身边旧人,便被动了严刑。 慎刑司那边儿,御前的姜公公早就传了话了,自是不会手下留情。 天亮之后,昔日谧嫔身边伺候的贴身宫人,都被活活打死,无一活口。 慎刑司的雷厉手段,超乎了丽妃的想象。但如此一来,六宫流言蜚语也瞬间止息,毕竟不怕死的人,还是极少的。 第223章、男人的口味都这么重吗? 慎刑司雷霆手段,六宫为之震慑。 此番流言蜚语虽是自已故谧嫔宫中传出来的,但后宫的嫔妃也没少从中推波助澜。 良嫔太得宠了,盛宠之优渥令六宫眼热。凡事年轻貌美的,谁不想把良嫔拉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既入后宫,又有几个不盼着成为最得宠的那个? 然而,良嫔何等绝色、又是那般年轻,满后宫能够与良嫔相较姿色的,也就只有胡美人了。 若想等良嫔年老色衰,还不知是猴年马月。 就在这个时候,良嫔却被何家一口狠狠咬上了。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又能有几人按捺得住? 除非是如谨妃、诚妃、谦嫔那般已经不复年轻的,或是如贵妃、丽妃那般与良嫔渊源颇深的。其余的,年轻貌美的嫔妃,多多少少都从中推波助澜了,最起码也是默许自己宫里人跟着嚼舌根子。 因此,后宫的流言蜚语才会棘手到丽妃都无法压制。 但现在,十几条人命,都葬送在了慎刑司,各宫嫔妃少不得急忙严令自己身边的宫人闭紧嘴巴。 所以,流言蜚语瞬间戛然而止。 因为,谁都清楚,没有御前发话,慎刑司岂敢下这等狠手?! 也就是说,皇上出手回护了良嫔。 储秀宫的慧嫔更是直接绑了自己宫里的两个粗使太监,扭送去了慎刑司,说是这两个太监人云亦云,跟着诋毁宫妃,故而请慎刑司从严处置。 储秀宫正殿的殿门紧闭,慧嫔满脸都是不甘心,“这个卫氏,还真是个狐媚子!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还能翻身!” 顾才人眉心紧蹙,“可是也未见皇上去抚慰良嫔……姐姐,我忖着,许是皇上觉得,后宫的流言蜚语闹得太不像样了,所以才要杀一杀这股子歪风邪气。” 听了这话,慧嫔略松了一口气,“但愿如此!这个卫氏,宠冠六宫三年之久,还生了皇子封了嫔。风水轮流转,她也该到头了!” 顾才人笑道:“幸好姐姐果断,立刻就把嚼舌根子的人送去了慎刑司。咸阳宫那边,慎刑司太监已经去拿人了。” 慧嫔冷笑:“胡氏素来张狂,她自诩有了身孕,怕是一直做着封嫔做主位的美梦呢!她早恨不得取良嫔而代之了!” 想到此,慧嫔心中极是不快,良嫔先前虽然宠冠六宫,但在她面前一直还算温和有礼。若良嫔失了宠,叫胡氏取而代之——想到此,慧嫔心里膈应得像是吞了苍蝇。 慧嫔打量着自己只是清秀之姿的妹妹,忍不住哀叹,“你刚入宫那几个月,还算得宠几分,时日久了,皇上过了新鲜劲儿,咱们姐妹俩一个月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回侍寝!”——如此一来,不知何时才能怀上皇子! 顾才人年轻脸皮薄,登时涨红了面皮,“这种事情,急也没用。” 慧嫔唉声叹气,“你呀,就是太拘谨羞涩,皇上才愈发少召幸你了。你瞧瞧那胡氏,那浑身的狐媚劲儿,哼,在皇上面前,还指不定是什么德性呢!” 顾才人红着脸低下头。 慧嫔忙执着顾才人的手,柔声道:“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身为嫔妃,能讨皇上欢心,才是本事!你呀,别总拘泥着那些个世家贵女的端庄仪态!皇上面前,要温柔婉转一些!” 顾才人面皮紫胀,“姐姐……可、可是皇上现在都不翻牌子了。” 慧嫔哂笑:“皇上年轻,血气方刚,这种事情,忍不了太久!” 慧嫔也算是极为了解皇帝的好色本性了,慧嫔所料一点都不错,皇帝此番置气,也没憋够一个月,就开始翻牌子了。 贤嫔产后体弱,胡美人又有了身孕,都不能侍寝,可不就是便宜了顾氏姊妹么。 听到小顾氏侍寝的消息,长秋宫的卫嘉树“嗤”地笑了。 所以说,明明是个花心大萝北,装什么深情款款! 肉肉瘫坐在罗汉榻上,宝宝脸上满是悲催,“娘亲,你好端端的宠妃不做,干嘛要闹这一出?” 卫嘉树不咸不淡歪在美人榻上,吃着海棠酥,“我也没想到,他突然就能看到了……” 肉肉唉声叹气:“娘亲的变幻枝叶,是世界树的投影,本来凡俗之人是看不到的——除非,您想让他们看到。” 卫嘉树一愣,是了,当时她是想着最好叫皇帝瞧瞧,好吓他一跳。 “原来如此。”卫嘉树恍然大悟,不过皇帝心理素质倒是蛮过硬的,不但没被吓跑,也没去召什么法师道士入宫。 甚至,还让慎刑司打死了不少散步流言蜚语之人。 狗皇帝该不会是对她还没死心吧? 话说,男人的口味都这么重吗? 她现在可是个“树妖”啊! “嗯……许仙、宁采臣……古代男人,都挺行的!”卫嘉树喃喃自语。 单纯的肉肉一脸懵逼,“娘亲,您说什么呢?” 卫嘉树笑了笑:“没什么,我呀,就是当腻了宠妃,想过几天清闲日子。” 肉肉一脸绝望,娘亲是打定主意要消极怠工了。 好在,父皇胆子比许仙大得多,而且还对娘亲贼心不死,肉肉摸了摸自己的双层下巴,照这个架势,娘亲应该还是有机会封妃的。 唉,让娘亲当贵妃皇后什么的,肉肉是不敢奢想了,只盼着好歹爬到妃位。 至于当太子什么的,肉肉也没太大信心。 毕竟太子修仁是嫡长子,地位固如泰山。 除此之外,他上头还有修仲、修仪、修俭、修信这四位哥哥。 肉肉一头趴在条褥上,“宝宝心好累~” 卫嘉树拍了拍儿子圆润的屁屁,“好了好了,就算当不了太子,当个富贵郡王,享一世安乐不也挺好?” 宣太祖在世的时候就定下了祖制,本朝只设八位世袭罔替的****。皇帝的儿子,也只有嫡出皇子才可以封亲王之尊,庶出皇子最多只能封个郡王——除非你自己能立下不世功勋。 但如今又没有太大战事,顶多也就是边境地区的小摩擦,地方驻军就足矣搞定。 当然了,庶出皇子这个郡王爵位,也并非是必须加封,只是可以加封而已。 若是不得宠的皇子,搞不好连个郡王都捞不到呢! 先帝有七子,但只有端宁太妃之子宣承灼被皇帝封为福亲王,除此之外,还有皇帝幼弟宣承煜被封为祯郡王。剩下的五位,有三位早夭,另外两位,因生母位份低微,因此都只封了郡公而已。 宣太祖登基后,给宗室子弟设立了十三等爵位——亲王、郡王、郡公、县公、郡侯、县侯、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其中县侯以上,均为超品,往下的将军中尉分别是一至六品。 宗室爵位,瞧着等级是蛮多的。 一支亲王,哪怕世袭累降,也要十几代以后才会降成无爵宗室。 但是,降一级袭爵的待遇,是只有嫡长子也就是世子才能享有。其余诸子,若是嫡子,要降三级,庶子降四级别。 也就是说,一位亲王的嫡次子,只能获封县公——前提得是你能通过宗人府的“考封”,也就是考试一下文采武功,合格袭爵,不合格你就继续考,什么时候考过了,什么时候封爵。若是到死都考不过,那就只是个闲散宗室。 相比之下,宣太祖对宗室女子就要优容多了,亲王和郡王嫡出之女,都可以封为郡主,而且不需要考封,就可以直接加封!不过庶出就悲催多了,要降一等加封。 只将一等,可不是因为宣太祖厚待庶女,而是因为宗女爵位不能传给后代,而且宗室女子的爵位等级少。 公主、郡主、县主、郡君、县君、乡君——就只有这六个等级。 慧嫔的母亲,是仅次于公主和郡主的县主,也的确算是了不得了。 不过慧嫔之母并非宗室贵女,而是因为功勋卓著,父亲又战死沙场,因此被太皇太后教养膝下,才被先帝封为县主,嫁予早有婚约的靖安侯嫡次子,当年是何其风光。 只可惜,丈夫也战死,县主也郁郁而终,徒留下三个年幼的儿女。 第214章、静思公主 人间四月芳菲尽,其实也不尽然。 大约是今年春季气候偏寒的缘故,大宣宫武陵春的桃花还未凋谢殆尽。 但也已经是最后一抹稀疏残花了,不过满地落英缤纷,倒是颇有可观之处。 住在武陵春馆的正是纪婕妤和二公主。 “往年来了行宫,武陵春的桃花早就落尽了,今年倒是难得。”纪婕妤见到联袂而来赏花的丽妃与良嫔,笑容殷殷,忙叫人制了桃花酥、煮了玫瑰茶待客。 人面桃花相映红,纪婕妤不住地打量着良嫔那张比春日桃花还要娇艳的脸蛋,不禁觉得可惜。 红颜未老恩先断啊。 不过良嫔面带笑意,饶有兴味地赏看着桃林、吃着桃花酥,倒是丝毫不见伤心落寞。 四月初的春光极好,暖风拂面,花香陶陶,卫嘉树便约了沉迷宫务的丽妃,一起来武陵春赏看还未凋尽的桃花。 其实她原也没想进武林春馆叨扰纪婕妤,可没想到纪婕妤竟主动迎了出来,充当导游。 这会子三人正在武陵春的落英阁赏看满地落英。 丽妃嗔笑道:“难为你还有心思赏花赏景,吃吃喝喝!” 卫嘉树笑吟吟道:“人活着,何苦跟自己过不去?”——何况失宠,又不是什么坏事。不用伺候动不动就喷火的狗皇帝,每天吃喝玩乐,卫嘉树小日子过得妙着呢! 纪婕妤眉心舒展,“是啊,身在后宫,凡事可不就是只能看开些了么?”——当年堂姐“暴毙”,她也渐渐被皇上冷落,那几年的光景,的确是叫人心中酸涩悲苦。但好在,她竟然怀了二公主。 因有了这个孩子,她才能渐渐安于寂寥,只是每每看到静思,总是不免忧虑她的未来。也正是为了静思将来的福祉,她才吩咐静思跟着大公主一并常去良嫔处走动。 但没想到,良嫔竟也会失宠——若说失宠,可皇上明明雷霆手段,处理了先前宫中流言蜚语。 纪婕妤暗暗摇头,皇上的心思,谁又能猜得准呢? 喝着玫瑰茶,吃着桃花酥,满口都是香香甜甜,卫嘉树的心情也不禁极好,“还是行宫里的花儿朵儿开得美,看着便叫人心旷神怡。” 丽妃摇曳着手中的芙蓉团扇,嗔笑道:“哪有你美?!” 卫嘉树暗忖,这是夸她人长得美、还是心里想得美?? 纪婕妤掩唇笑道:“良嫔娘娘倒是豁达之人。” 丽妃幽幽道:“贤嫔产后体虚,尚在将养,胡美人又怀了龙胎,这阵子倒是叫慧嫔姐妹多蒙恩宠。”——这几日,可把慧嫔给得意坏了。 此番的确是叫慧嫔与顾才人捡了便宜,所以,最近贵妃可要气坏了呢。 卫嘉树掩唇轻笑,“我听说,夏贵妃气得不轻,嘴上都气了火泡了呢。”——先前胡美人把慧嫔气得嘴角生泡,如今又轮到慧嫔姐妹把贵妃气得上火。 卫嘉树摇了摇头,好端端生这份气作甚? 纪婕妤眼底有一丝瞧不上,“贵妃这拈酸吃醋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说着,纪婕妤忽的道:“不过我听说,员外郎府三姑娘倒是秉性极好。”——趁着得宠的时候,好歹给自己娘家兄弟求了这份恩典,良嫔也算是聪明人了。 天子一言九鼎,圣旨既已经下达,以皇上的性子,哪怕后悔了,也断然不会收回成命。 卫嘉树莞尔一笑,“这门婚事,是卫家高攀了。” 这些年,卫勋风流,没少挥霍家财,以至于如今儿子要成婚了,都置办不出一份像样的聘礼。 没办法,好歹是自己这辈子的亲弟弟,卫嘉树只好跟丽妃预支了春季的分红,凑了一万两,叫路惟忠偷偷送回了娘家。 自然了,少不得叫路惟忠时常抽空去监视,省得卫勋中饱私囊。 这一万两,其中五千两拿出来置办聘礼,三千两拾掇一下府宅,重点给未来的小夫妻捯饬一个体面的院落,余下的两千两,用于置办祭田,日后收租添补家用。 好在员外郎夏溪只是旁支,且家境也不是特别富裕,再加上膝下儿女众多,就算有钱,也不能都给女儿做嫁妆。如此一来,这聘礼好歹比夏三姑娘的嫁妆稍微丰厚了些。 纪婕妤暗道,的确是低嫁,不过良嫔弟弟也算是年轻俊彦了。幸亏,皇上先前就赐了婚,要不然这门婚事,还指不定能不能成呢。 三个女人说说笑笑,简直就像是现代的下午茶会。 一晃眼功夫,已经是申时过半,二公主一身粉嫩衣衫,娉婷归来。 静思公主乖乖巧巧请了个安,目光不住地在容颜最姣好的卫嘉树脸上逡巡,“良母嫔没有带六弟吗?” 卫嘉树笑着说:“我叫路惟忠抱去御前请安了。”——午睡醒来,肉肉自己吵着要去,卫嘉树也没有拦着,她作为嫔妃,自是没兴趣争宠了,不过肉肉作为儿子,若是想争取皇父的宠爱,那也是他的自由。 纪婕妤暗道,皇上终究是更喜欢儿子,六皇子又生得那般可人,有这个孩子常去御前请安,皇上对良嫔总归要念几分旧情。 丽妃笑着道:“咱们二公主似乎又长高了些。” 听了这话,静思粉嫩小脸上忍不住绽开笑容,“是啊,去年的裙子,如今穿着都短了一截子呢!” 小孩子都想快快长大。 卫嘉树忍俊不禁。 眼看着快到用飧食的时间,卫嘉树也不便久留,就算她自己不饿,也不能耽误了人家纪婕妤母女用餐呀! 与二公主说笑了几句,卫嘉树与丽妃便告辞了。 一妃一嫔坐在仪舆上,卫嘉树的仪舆落后半步,因此丽妃也只得半扭着身子与卫嘉树说话:“自纪妃殁了之后,纪婕妤也恩宠日稀,能怀上二公主,着实侥幸。” 卫嘉树暗忖,昔年纪妃与纪婕妤都是皇帝登基后便入了宫,纪妃是年纪小,未曾承宠,可纪婕妤可是足足入宫六年,才得了二公主。恐怕十有八九皇帝防着纪家人呢。 所以纪婕妤得了这个女儿,实属侥幸。 丽妃叹着气,露出几分怜色,“皇上厌恶纪妃、冷落纪婕妤也罢了,竟给二公主取名静思。” 卫嘉树一愣:“静思怎么了?” 丽妃凉凉瞅了她一眼。 卫嘉树忽的口中喃喃:“静思己过?” “额……难道纪婕妤也一直这样认为?”所以,这些年,纪婕妤才甘于沉寂、不敢争宠? “会不会是多心了?”卫嘉树觉得,狗皇帝十有八九根本没上心,所以信手拈来取了这么个名字。 静言、静思、静容、静愉、静怡,皇帝如今已经有五位公主,后宫里已经开出个五朵金花。 丽妃沉默了数息,“或许吧,但圣心深沉,谁又能料得准。” 第215章、本宝宝就是要哭! 宣政殿外,小小一团立在殿外的汉白玉月台上,可不正是良嫔所出的六皇子修佑么。 才一岁多点儿的孩子,也不叫保姆抱,自己站在那儿,也不吭声。 偏生皇帝午后便去了尚书房考校皇子们的功课,直到申时过半,御驾才终于回到宣政殿。 宣承熠远远就瞧见廊下立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一时怔怔,眼前依稀有些恍惚,是修佑……是朕与嘉树的孩子修佑。 就在他走神的时候,龙舆已经落下。 月台上那个小小一团的孩子歪歪扭扭走到了台阶前。 来的时候,是保姆嬷嬷给抱上来的,这台阶,对于才一岁零仨月的宝宝而言,的确是太高了,一个台阶就有他半个身子高。 可偏生这会子所有人都跪下迎接皇帝御驾了,竟生生叫六皇子走到了台阶边缘!! 路惟忠吓得脸色惨白,急忙手脚并用爬了过来,他急忙想要抓住六皇子的衣襟,起码别叫这小祖宗摔下去啊! 然鹅,路惟忠晚了一步,六皇子被咻地拎了起来。 路惟忠抬头一看,六殿下圆圆的小身子被一只大手拎着后脖子给提溜了起来。 这宫里,敢这么对待皇子殿下的,也就只有皇帝陛下了。 只见皇上龙颜沉郁、眉心紧蹙,眼神更是分外冰冷,路惟忠吓得,急忙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修佑宝宝很不舒服——换谁被这么拎着都会不舒服斯基好吧?而且这样很丢脸的! 而且,居然不放他下来! 修佑扑棱着腿儿,他涨红了小脸,“放、放下……” 宣承熠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一回来就看到儿子正垫着脚正要下台阶!这可把宣承熠吓了一跳,他二话不说,直接飞奔过来,直接一把将修佑给提了起来。 这小兔崽子,不感谢朕,居然还嫌弃朕了! 宣承熠很是不悦,他顺势将儿子夹在了右咯吱窝里,健步如飞走进宣政殿。 修佑宝宝都快哭了,被拎着不舒服,夹着更不舒服!本宝宝又不是麻袋,能不能不要又拎又夹的?! 他还是个宝宝啊! 娘亲消极怠工不争宠,亲爹一个月没见人影,他只扛起任务,只要主动来争宠了。 在宣政殿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就罢了,好不容易等回了亲爹,结果却遭到这般非人待遇! 修佑奋力挣扎着。 感受到咯吱窝下这个不乖觉的小崽子,宣承熠脚步一顿,低斥道:“给朕老实点儿!” 然后,皇帝顺势一巴掌拍在了修佑圆润微凉的屁屁上! “啪”的一声,虽不响亮,却分外清脆。 虽然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修佑宝宝出离愤怒了,他再也忍不住了! 于是…… “哇!!——”嚎啕大哭之声从皇帝陛下的咯吱窝下传来,几乎要将宣政殿的房梁震塌。 宣承熠没想到,他只是轻轻拍了一巴掌而已,修佑居然会哭得如此惊天动地!记得,他上一次哭得这么厉害,还是他出生的时候。 宣承熠只得加快脚步,走进碧纱橱,将修佑给咯吱窝下取了出来,两手端着搁在了围子床上。 修佑哪怕被放在了床上,也依然哇哇大哭,豆大的泪珠哗啦啦滚落,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宣承熠急了,他立刻扬声道:“保姆乳母都滚进来!” 此番跟着一并伺候的有两位保姆、两位乳母,四个白白胖胖的婆子忙不迭进殿,噗通噗通尽数跪在地上,还没来得及说出请安的话,宣承熠就不耐烦地催促道:“赶紧给朕把六皇子哄好!” 然而,修佑宝宝是太过生气,才哭得如此厉害,他这是铆足了劲儿,就是要狠狠哭一哭,狠狠吵得皇父耳根子不得清净。 因此保姆乳母怎么哄都不管用。 哭,本宝宝就是要哭! 宣承熠又气又急,在殿中来回踱步,“没用的东西,连个孩子都哄不好!” 抱着修佑的保姆张妈妈吓得脸色惨白,她急忙道:“或许,六殿下是想念娘娘了!”——若是实在哄不好六殿下,赶紧带回娘娘身边,面对好性子的娘娘,总比面对雷霆之势的万岁爷好十倍。 嘉树……宣承熠面色一滞,他看了一眼仍旧嚎啕大哭的修佑,若是叫嘉树看到修佑哭得如此厉害,只怕会觉得朕虐待修佑了呢! 不,不行!绝对不行! 正在这时候,姜永福快步进来:“万岁爷,大公主来请安了。” 宣承熠这会子谁都不想见,“朕没工夫见她!” 姜永福小声道:“大公主素与六殿下亲近,或许让大公主哄一哄,六殿下会好些。” 听了这话,宣承熠忽的心头一动,是了,静言是朕的长女,又常去嘉树处,与修佑很是亲近。 “快让她进来!”修佑总这么哇哇大哭,万一哭坏了嗓子可怎么是好?宣承熠立刻迫不及待地道。 大公主一袭娇嫩可人的橘粉小袄,快步进了碧纱橱,也顾不得请安行礼,便忙从保姆嬷嬷怀里接过了修佑,沉甸甸的胖小子哇哇哭得厉害,“六弟素来乖巧,怎么哭得这般厉害?” 大公主连忙替六皇子擦着眼泪,柔声问:“乖,你是哪里不舒服?还是饿了渴了?” 修佑哭得小脸通红,他呜呜道:“脖子,痛!” 大公主一愣,连忙掀开了修佑的青罗交领衫的白色镶领,却赫然瞧见,后颈处赫然一片通红。 大公主气得红了眼圈,“谁干的?!”——居然对年幼的六弟下此狠手! 大公主愤怒地扫视着殿中一干宫人,“你们莫不是瞧着良母嫔不似往日得宠了,便这般欺侮六弟?!” 嬷嬷太监通通垂下头,一个个宛若哑巴了似的。 “父皇,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姑息!”大公主抱着六皇子,一脸愤慨。 宣承熠尴尬得只恨不得自己是个生魂! 路惟忠小声道:“大公主,您误会了。方才六皇子站在月台上,险些要摔下去,幸而万岁爷及时出手,这才幸免于难。” 大公主一愣,是父皇出手……抓住了……六弟的后颈? 这种情况,不应该抱起来吧?? 父皇为什么要抓六弟的后颈?? 大公主顾不得疑惑,他连忙屈膝低头:“是儿臣冒失,还请父皇恕罪。” 宣承熠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不妨事。”——好在修佑这会子总算不哭了。 大公主见皇父似乎没有责怪之意,便松了一口气,她连忙怜爱地轻轻呼着修佑赤红一片的后脖子,“吹一吹,痛痛就飞走了~” 修佑黑线:乃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不过这个姐姐的确真不戳,又温柔又护犊。 算了算了,反正小爷也哭累了,就给大姐姐点儿面子,不哭了。 第216章、乖宝宝修佑 一岁零两个月的幼崽,眼角还挂着泪珠,他安静地趴在静言公主怀里,像个绝世乖宝宝。 但所有人都分明还记得,六皇子刚才哭声震天,简直要把宣政殿的房梁给掀了。 哄娃技能为零的两世老父亲的宣承熠松了一口气,总算不哭了。 静言大公主小声道:“父皇,婴孩的皮肤娇嫩,要格外温柔一些才行。”看着六弟后颈上的抓痕,静言不免有些心疼。六弟多乖的一个孩子,竟哭得这般厉害,可见是疼得厉害了。 宣承熠面色微微尴尬,朕又没有哄过小婴孩,哪里晓得,修佑皮肤竟然这么娇嫩——就跟他母亲似的…… 想到嘉树,宣承熠不免心下一紧,修佑后脖子还是红彤彤一片,只怕今儿是消不掉了。 若是叫修佑就这么回去了,嘉树看见修佑后颈上的伤痕,肯定以为朕虐待修佑了! 宣承熠板着脸吩咐道:“派人知会清凉殿一声,就说六皇子在朕这里睡着了,今儿不回去了。” 修佑:乃以为本宝宝听不懂人话吗? 不过修佑也没有反抗,乖乖就留下了。 大公主瞧着她六弟没有吵着要母嫔,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好生哄了一会儿,便将六弟送回了保姆嬷嬷怀里。 毕竟六弟胖滚滚的,着实分量不轻。才抱了这么一会儿,大公主便觉得双臂酸软了。 宣承熠又板着脸道:“今日的事儿,不必告诉良嫔!” 大公主一愣,父皇这是不许她把六弟后颈被勒红了的事儿告诉良母嫔? 大公主虽然觉得这不大好,但也不敢违拗皇父旨意,忙乖乖称“是”。 清凉殿。 御前传信说,肉肉在御前睡着了,今晚就不回来了。 卫嘉树也没多心,肉肉虽然壳子娇嫩,但灵魂毕竟不是奶娃娃了,更何况在他亲爹眼皮子底下,还能掉根汗毛? 于是安安心心用了飧食,毫不挂念地安然入睡,而且一觉到天明。 修佑在宣政殿,虽然一开始被遭了亲爹辣手摧花,但嚎哭了一通,便处处都被温柔对待了。 修佑小崽子在宣承熠眼里简直成了瓷娃娃一把,轻拿轻放,连睡觉的床榻都特意吩咐宫人多铺了几层软缎被子。 第二天一大早,修佑才刚睡醒,就被亲爹一通检查后颈肉。 在确认红痕完全消退之后,宣承熠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叫了路惟忠进来,吩咐道:“送回清凉殿吧。” 宣承熠倒也不是没想过,要不要趁机亲自把修佑送回去…… 但转念一想,嘉树只怕也不乐意见朕。 而且昨儿把修佑弄伤,宣承熠自己心里还隐隐犯虚呢。 回到清凉殿,修佑宝宝还迷迷瞪瞪呢。 卫嘉树也是才刚睡醒,正在梳妆,见到儿子被送回来,她忍不住嘟囔:“怎么这么早?” 小孩子觉多,也不让多睡会儿。 路惟忠一脸讪讪,他忙道:“那奴婢把六殿下抱去里头再睡一会儿?” 修佑宝宝揉了揉惺忪睡眼,他伸展双臂,唤道:“娘亲~” 卫嘉树莞尔一笑,才一宿不见,就想娘了?卫嘉树欢欢喜喜把肉肉抱进怀里,“昨儿去宣政殿,你乖不乖呀?” 路惟忠暗道,这小祖宗差点没把宣政殿房梁哭塌! 修佑宝宝一脸乖巧:“乖!” 卫嘉树蹭了蹭肉肉的小脸,咱家宝宝,是最乖滴! 卫嘉树温柔地道:“娘亲叫小厨房给你蒸了芙蓉蛋羹,吃了再去补一觉,等你睡饱了,咱们娘俩出去遛弯,你说好不好呀?” “好!”修佑宝宝脸蛋上带着甜美乖巧的笑容。 芙蓉蛋羹,就是里头加了虾仁的鸡蛋羹,蒸得嫩嫩的,是极好的婴儿辅食。 卫嘉树一勺一勺喂崽子,自打肉肉觉醒以后,是真的极乖,乖乖洗澡,乖乖吃辅食。 喂饱了肉肉之后,卫嘉树才开始享用早点。 因早点不算正餐,因此相对比较清淡,卫嘉树点了一碗龙须面,配四冷四热八盘小菜,外加一碗莲子红枣炖雪蛤也就是了。 细嚼慢咽,吃饱喝足之后,卫嘉树才唤了路惟忠过来询问:“昨晚在宣政殿,修佑睡得习惯吗?半夜没有闹腾吧?” 路惟忠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良主子没问六殿下昨儿御前有没有出事…… 路惟忠笑着说:“万岁爷吩咐御前嬷嬷,给六殿下铺了四床被子,咱们六殿下极乖,睡得安生,半夜只醒了一回,起来吃了些奶水、小解了一回,也不曾尿床。” 卫嘉树微微颔首,觉醒后的肉肉,真是叫人省心。 这时候,保姆嬷嬷把六殿下从内寝殿抱了出来,“娘娘,六殿下醒了。” 睡饱了的修佑一脸精神奕奕,“出去玩~~” 这小奶音,都有些荡漾了。 卫嘉树莞尔,“今儿便去雪月阁吧,那儿的白海棠想必已经开了。” 路惟忠看在眼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六殿下昨儿哭得那么厉害,今儿却跟个没事儿似的。幸亏六殿下年纪小忘性大,要不然再大几岁,肯定要在娘娘面前告状喽! 路惟忠不晓得,修佑没有高亲爹状,是觉得丢人。 被亲爹又拎又夹,活像个麻袋包,他居然还赌气哭了那么久! 修佑宝宝这会子分外觉得没脸,他恨不得这事儿根本没发生过! 伺候修佑的保姆乳母自然也不敢多嘴多舌,没瞧见,大公主都被皇上严令禁止不许告诉良嫔娘娘么! 四月春风暖煦,卫嘉树抱着肉肉坐在仪舆上,娘俩一路优哉游哉抵达了雪月阁。 眼下白海棠开得极盛,满树簇簇,花香甜美。这白海棠其实倒也不是纯白色,尤其含苞待放之时更是嫣然娇嫩的粉色,开了之后,便是白中带着黄绿色,看上去有点像苹果花,看上去很是小清新。 娘俩玩得正开心,便叫谦嫔步履蹁跹而来,是了,谦嫔的兰芳殿就在不远处。 “妹妹好雅兴!”谦嫔笑容敦和,看着良嫔明眸笑靥、六皇子玉雪可爱,这对母子当真是叫人赏心悦目啊。 可偏生,如斯美人,皇上竟一下子竟生分了。 想着昔日良嫔时常接纳静言去她宫中,以讨皇父欢心,谦嫔心里一直十分感念。 只是没想到,良嫔竟这么快就失了宠。 卫嘉树笑着与谦嫔行了平礼,“是修佑吵着要出来玩,小孩子嘛,就是闲不住。” 谦嫔笑着与良嫔寒暄了几句,才低声道:“自来了行宫,胡美人就一直恶心反胃、食不下咽,方才我远远瞧见,皇上的御驾往寄月阁方向去了。” 卫嘉树淡淡道:“怀孕之初,孕吐是难免的。” 见良嫔竟如此当然从容,谦嫔叹气道:“胡美人如此得宠,若是诞下皇子,只怕封嫔也不远了。” 第217章、娇嗲胡美人 胡氏原是谦嫔宫里的偏位,如今不但颇得宠爱,更怀了龙胎,若生下皇子,只怕连昔日主位都未必放在眼里了。 谦嫔笑道:“良妹妹若是不忙,不如去我宫里喝杯茶吧。” 宫里失了宠的女人,可不就是只能喝喝茶、聊聊天么。 卫嘉树微笑颔首,正要随谦嫔去兰芳殿,却忽的瞧见前头花木掩映之处,依稀是一抹明黄色的……华盖? 二人神色一滞,谦嫔低声道:“似乎是皇上的御驾,咱们过去请个安吧。” 卫嘉树耳朵极聪,她依稀听到胡美人的娇柔软语,便低声道:“前头不远处就是胡美人的寄月阁,只怕十有八九是皇上和胡氏正在散步,咱们还是别凑上去了。” 谦嫔微微颔首,是啊,皇上有胡氏这等美娇娘陪伴身侧,若是她凑上去,只怕皇上还会觉得她碍眼呢。 二人达成一致,立刻齐齐掉头。 然而被保姆嬷嬷抱在怀里的修佑宝宝却不肯放弃这么好的偶遇的机会,下一秒,修佑扯着嗓子叫嚷:“娘亲~偶饿了!” 卫嘉树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啃泥,这个小兔崽子,丫的几个意思? 卫嘉树与谦嫔离着皇帝只隔着几行西府海棠,如今花开簇簇,视线被遮挡,但声音却是挡不住的。 修佑这般扯着小奶腔高呼,几行海棠树对面的人听了个真真。 胡美人“呕吐不适”了数日,宣承熠念着子嗣,才在请了太后晨安之后,去看了贵妃与四皇子,再然后才顺道去了寄月阁。 但是胡氏的品味实在庸俗,小小的阁内动辄金器银器,看上去简直如暴发户一般。 所以当胡氏提出想出来散步透透气,宣承熠立刻欣然点头。 可没想到,才走出寄月阁没多远,就听见了修佑的声音,这小子,嗓门一如昨日响亮啊。 胡美人却一时没听出是是哪位皇子,吐音如此清晰,莫不是贵妃的四皇子?或者是叶美人的五皇子? 但胡美人如何甘心皇上被勾走,立刻撒娇道:“皇上,嫔妾腿酸。” 宣承熠的心早就被勾走了,便指着不远处的亭子道:“那你就去棣棠亭中歇会儿吧!” 撂下这句话,宣承熠便甩下胡美人,大步如流星,穿过了白海棠林子而去! 胡美人咬牙切齿,居然拿孩子来争宠! 不甘心的胡美人立刻叫宫女扶着,忙快步追了过去。 卫嘉树很想堵住肉肉的小破嘴,然而已经是晚了,才一会儿工夫,便见白海棠林中冒出一位皇帝陛下。 卫嘉树与谦嫔只得连忙敛衽屈膝,齐声请安:“皇上万安!” 保姆嬷嬷也连忙抱着六殿下上前深深屈膝:“六殿下给皇上请安了!” 宣承熠掸了掸身上的白海棠花瓣,忙摆出正色威仪的脸庞,道:“免礼吧。” 宣承熠扫了一眼人比花娇的嘉树,没有朕的这些日子,她倒是过得挺舒坦!尤其来了行宫,到处赏花赏景! 这时候,胡美人娇喘微微追了过来,“皇上,您慢一些~您等等嫔妾嘛~” 这声音娇娇嗲嗲,当真是叫人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胡美人月份尚浅,依旧是纤腰婀娜,一袭桃红撒花织金长袄,细碎的阳光落在裙昧上,金光点点,若波光粼粼,衬得她容颜极妍。 胡美人扫了一眼正在眼前的良嫔与谦嫔,心下不由讶异,竟然是良嫔吗? 胡美人扬起娇媚的笑靥:“原来是良嫔姐姐和谦嫔姐姐!” 说着,胡美人敛衽一礼,“妹妹给两位姐姐请安了。” 在皇帝面前,胡氏倒是很有礼数。 谦嫔脸上带着敦和的微笑:“听说胡美人这几日一直孕吐不适,胃口也不佳,今日可是见好了些了?” 胡美人娇滴滴捂着自己的胸口,一脸哀愁地叹着气,“嫔妾自有了身孕,就时常胸闷反胃,许是舟车劳顿赶来行宫的缘故,所以这两日胃口不是很好,想来过了头三个月,应该就会好些了。” 说着,胡美人转眸看向立于海棠树下,花颜云鬓的的良嫔卫氏:“良嫔姐姐先前怀六皇子时候,想必也很辛苦吧?” 卫嘉树淡淡道:“修佑倒是很乖,本宫怀着他的时候,倒是没怎么遭罪。”主要是生的时候,太特么遭罪了! 胡美人娇柔一笑,她有些眼热地看了一眼保姆嬷嬷怀里乖巧可爱的六皇子“所以,六皇子生下来才这般乖巧懂事。” 胡美人又道:“若嫔妾的孩子,也能跟六皇子一样乖巧就好了。” 卫嘉树腹诽:你丫的是希望肚子里的孩子的性别跟修佑一样吧?! 卫嘉树淡淡一笑,不置一词。 胡氏虽然娇媚养颜,这说起来话来嗲声嗲气、茶里茶气,便叫喜欢不起来了。 只不过,男人貌似比较喜欢这款女人吧? 卫嘉树不接话茬,完全可以看做是漠视,甚至无视。 胡美人俏脸有些难堪,她暗暗咬了咬贝齿,旋即扬起一个极为甜美娇媚的笑容,“皇上,嫔妾方才走得太急,这会子胸口有些闷闷的……” 卫嘉树撇嘴,嗯,你们这对狗男女赶紧滚蛋吧! 宣承熠却冷漠地道:“朕方才就叫你去亭子里歇息,你偏不听。” 胡美人娇滴滴的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嫔妾想陪在皇上身边。” 谦嫔眼底难掩鄙夷之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未免太不端庄了。 宣承熠一脸烦气,这个胡氏,撒娇也不看看场合! 卫嘉树理了理衣袖,淡淡道:“胡美人初次有孕,又是诸多不适,自然是盼着皇上多加垂怜的。不若皇上陪着胡美人回寄月阁,再叫太医开个安胎药,想必会舒坦不少了。” 听了这番话,胡美人暗自一喜,宣承熠却是脸青了半边——你不待见朕也就罢了,居然还把朕往别的女人身边推!! 好!好你个卫嘉树! 宣承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挤出个笑容,转脸对胡氏道:“朕送你回去!” 胡氏大喜,声音也更加娇软了三分:“多谢皇上~” 卫嘉树与谦嫔恭送皇帝远去。 谦嫔忍不住道:“就算你帮着胡氏美言,只怕她也未必会承你的情。” 卫嘉树心下哼哼:她实在是受不了胡氏这般大庭广众嗲声嗲气,才建议皇帝把胡氏带回寄月阁的! 关起门来,你们爱咋滴咋滴!只要别在老娘跟前秀就成! 卫嘉树笑着说:“谦嫔姐姐不是说要请我喝茶吗?” 谦嫔也是在是佩服良嫔的心性,失了宠、又眼瞧着旁人得宠,还能这般淡然从容。 第218章、胡氏:狐狸精! 兰芳殿。 谦嫔的宫苑并不奢华,兰芳殿也算不得多宽敞,不过布置得十分雅致,眼下正当春暖,炕几上、桌案上、佛龛上俱以清水养着鲜花,格外显得朝气蓬勃。 谦嫔宫里没有燃香料,只有鲜花的清香。 卫嘉树忍不住称赞:“这花朵选的倒是极好。”——譬如炕几上这只豆青地儿的梅瓶中便插着白海棠、粉杜鹃并几支黄色郁金香,这配色倒是十分少女心。 谦嫔笑道:“都是静言这丫头胡乱弄的。”——主要是行宫里花儿朵儿开得多,花房也送了些盆景,随便剪些点缀殿阁,又不用花钱。 卫嘉树莞尔一笑,“女儿家,心思就是细腻。” 说着,卫嘉树道:“对了,如今春暖,我那里有几匹颜色娇艳的料子,我回头叫人送来,给大公主做身春衣。”——虽说她如今也还年轻得很,但毕竟活了两辈子,到底不好意思穿那些太娇的颜色了。 良嫔失了宠,有了好东西还不忘静言,谦嫔心下感动之余,忍不住道:“妹妹莫怪我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这得宠有得宠的活法,失宠也有失宠的活法。你娘家也不是太宽裕,以后最好还是省俭着些。” 卫嘉树哑然,谦嫔母家官职不高,而她那个渣爹更只是个举人。谦嫔是以己推人,倒是一番好意。 卫嘉树低声道:“其实……丽妃娘娘名下的营生,我也参了一份股,如今细水长流,倒是有一笔额外的收益,以后的日子,倒是不至于拮据。” 她到底不好意思说姨妈巾是自己“发明”的,只说参了股。 谦嫔不禁有些惊讶,“丽妃娘娘当真疼你!”——莫不是如今京中正时兴的那劳什子母婴健康馆? 谦嫔还未来得及多问几句,她宫里小太监便快步过来禀报:“娘娘、良嫔娘娘,皇上只把胡美人送回到寄月阁门口,然后似乎回宣政殿了。” 谦嫔一直叫自己宫里人暗地里盯着胡氏,却没胆子盯着皇上,所以太监才回话说,皇上似乎回宣政殿了。 谦嫔淡淡道了一声“知道了”,挥手叫太监退下。 她忍不住轻轻嗤笑,“皇上虽宠爱胡氏,但比起妹妹你当初,还是逊色了不少。”当初良嫔有孕,皇上隔三差五便要去瞧瞧,一去便是小半晌! 卫嘉树汗了一把,“我都是旧黄历了。” 谦嫔忽的道:“方才,我瞧着皇上看你眼神……不像是厌了你的样子。” 谦嫔压低声音道:“六皇子还小,哪怕是为了孩子,你也不妨再筹谋一二。” 卫嘉树嘴角抽抽,谦嫔的确是好心,但她实在有点招架不住了,便忙找了个借口,辞别了谦嫔。 谦嫔也只当良嫔是害臊,便不再饶舌,亲自送了良嫔出兰芳殿仪门。 寄月阁。 胡美人紧紧攥着手里的锦帕,望着寄月阁的门扉,皇上把她送到宫苑仪门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胡美人不傻,她看得出来,皇上心里分明还没放下良嫔呢! 胡美人咬着嘴唇,是啊,良嫔那等绝色,只要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心软! 但是……怎么那么巧,她与皇上出去散步赏花,偏生就碰上了良嫔!! 胡美人心里不禁怀疑良嫔是蓄意而为! “狐狸精!”胡美人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正在此时,小宫女快步进来禀报:“小主,贤嫔娘娘来了!” 胡美人悠然坐在美人榻上,贤嫔?那个宫婢出身,连生了两位公主的贤嫔?胡美人撇撇嘴,“那就请她进来吧!” 按理说,高位嫔妃驾临,低位理当出门迎接,才不失礼数。 但伺候胡美人的宫女太监都见惯了自家小主这番姿态,因此都不敢在多嘴多舌。 如今虽然都已经是四月初夏了,但贤嫔产后畏寒,身上特意加了一件夹棉的贡缎斗篷,被云溪姑姑搀扶着走进了胡美人的寄月阁。 胡美人瞧见贤嫔进来,这才不慌不忙起身行礼。 贤嫔忙快步上前,亲自将胡美人搀扶了起来,“胡妹妹怀着龙胎,就不要拘泥俗礼了。” 贤嫔这话,叫胡美人心中大是舒坦,她抿嘴一笑:“多谢贤嫔娘娘体恤。” 宾主落座,贤嫔笑容敦和地道:“我生了五公主之后,贵妃娘娘赏赐了许多缎料,我今日特意去谢了恩,又想着妹妹的寄月阁紧挨着贵妃宫苑,所以便特意过来看望一下妹妹。” “我听说妹妹这几日孕吐不适,想必很辛苦吧?”贤嫔殷殷关切。 胡美人抚着胸口,一脸抱怨地道:“十月怀胎,哪有不辛苦的?” 贤嫔眸色深沉,她言笑晏晏道:“不瞒妹妹,方才我远远瞧见,皇上似乎在陪着妹妹散步赏花。我没好意思近前打扰,径直去了贵妃处。” 胡美人暗道,这才是识趣的! 贤嫔笑眯眯道:“看样子皇上对妹妹这一胎十分看重,只要妹妹肚子争气,诞下一位皇子,最起码也能封个婕妤,日后封嫔也不在话下了。” 这话切中了胡美人心中痒痒处,她嘴角忍不住翘起,“贤嫔娘娘太抬举妹妹了,我腹中这一胎是儿是女还尚未可知呢!” 贤嫔眼底幽暗,嘴角带笑:“妹妹最好还是多拜拜菩萨,皇上偏爱皇子,若妹妹只诞下一位公主,只怕还不晓得何时能封嫔做主位呢。” 这话叫胡美人心中大是不快,就算是公主,凭她这般得宠,怎不能封嫔?! 贤嫔幽幽道:“良嫔侍奉皇上两年便封了嫔位,一则自然是因为她貌美无匹,二则也是因为她生了六皇子。” 提到良嫔,胡美人心下更是不快,“是啊,良嫔的确是好福气!”有了儿子,便可以拿儿子来争宠了!昨儿叫六皇子去请安,今日又是六皇子突然一声嚷嚷,把皇上引了过去! 六皇子年幼可人,皇上怎能不怜爱? 胡美人咬了咬嘴唇,她若不能一举得男,只怕还得继续屈居良嫔之下! 贤嫔如何不晓得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她理了理鬓角的麒麟童子金簪,眼里满是羡慕地道:“我真羡慕胡妹妹和良嫔,有这般出挑的容色,皇上自然是念念不忘。” 听了这话,胡美人不禁想到今日,皇上一见到良嫔,那眼睛便拔不开了!若不是良嫔主动跳出来装好人,只怕皇上还未必肯送她回寄月阁呢! 想到此处,胡美人只觉得屈辱!她自诩容色丝毫不逊良嫔,但恩宠和位份,竟都不如这个宫婢出身的! 第219章、贵妃:丽妃忒抠门! 成功挑起胡美人对良嫔的不满后,贤嫔便没事儿一样回到了明秀殿。 贤嫔产后体弱,今日这一通劳碌,也着实累坏了,她歪在榻上,饮着一盏参茶,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云溪姑姑捧着几只精致的珐琅牡丹小圆盒走了进来,“娘娘,这是太医院叫人送来的七白膏和玉容粉,最能白皙肌肤、焕发容颜。” 贤嫔抚了抚自己干枯的脸蛋,“本宫这是身子大亏,所以才容颜枯槁,这些东西治标不治本啊!” 说着贤嫔吩咐道:“去赏给张采女,让她好生保养容颜。” 云溪姑姑道:“娘娘对张采女真是极好,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有她一份儿。” 贤嫔淡淡道:“本宫如今还指望她固宠呢,自然不能吝啬这些身外之物。” 说罢,贤嫔忽的道:“把张采女补药里的东西停了吧。” 云溪一怔,“张采女虽不算太得宠,但每个月总能承宠一两次,若是怀上了……” 贤嫔目光冷寂:“没那么快,况且,怀上了也是好事!” 云溪心底咯噔了一下,娘娘莫不是有杀母夺子之心?! 云溪姑姑不敢开口问,只低头应了一声“是”。 正在此时,敬事房太监笑容殷切来到了贤嫔的明秀殿,今晚皇上翻的是张采女的牌子。 贤嫔自是一脸欢欣,忙叫张采女打扮得清丽楚楚,前去侍寝了。 贤嫔产后体弱,不宜侍寝,倒是叫张采女多蒙恩幸。 张氏自是感恩戴德,侍寝之际也不忘在君王枕畔美言。 皇帝若是驾幸明秀殿,贤嫔也总是唤张采女去正殿陪侍,如此贤惠体贴,皇帝对贤嫔也不免多加恩赏。 一时间,明秀殿的宠爱,可堪与慧嫔姊妹媲美。 这着实叫夏贵妃多有不忿。 星隅与夏三姑娘的六礼已经到了“请期”的环节,也就是选定结婚吉日。 卫家已经找了大师择了几个上上大吉之日,照理还需请示一下宫中的两位娘娘。 夏贵妃扫了一眼那几个日子,“六月里太热、腊月太冷,就择九月初九的吉日吧!” 卫嘉树颔首,“如此也好。” 夏贵妃打量着仪态从容的良嫔,还是那样的花容月貌,“如今当属顾氏姊妹,和贤嫔宫里的那个小宫婢最得宠,你倒是一点都不心急!” 自来了园子,连本宫都侍寝了一回,良嫔却一次都没有蒙受召幸!亏她还能一幅没事人的样子! 卫嘉树浅浅一笑,徐徐饮了一口茶水,“少了嫔妾争宠,贵妃娘娘难道不高兴?” 夏贵妃撇嘴,本宫又没有因为你失宠就能多受宠几分!本宫为何要高兴?! 一想到这几日,皇上对贤嫔和张氏这两个贱婢多加恩赏,夏贵妃心里端的是不痛快! “本宫听说,卫家这会子忙活活大肆购置聘礼,还拾掇府宅、置办田产,本宫到了奇了怪了,这是从来突然弄来这么多银钱的?”夏贵妃睨了良嫔一眼。 卫嘉树笑了笑:“此番嫔妾的弟弟要娶的可是员外郎夏溪大人的嫡女,自然要好生筹备。嫔妾娘家自是不宽裕,可巧,嫔妾倒是攒了些积蓄,便叫路惟忠送回娘家了。” 夏贵妃虽然也料到十有八九是良嫔接济了卫家,但她还是很不解,“你只是个小小嫔位,哪来这么多钱?”——虽说良嫔先前得宠,皇上没少赏赐,但总不可能是把皇上赏赐变卖了吧? 卫嘉树笑着说:“说来惭愧,丽妃娘娘母家正在经营的母婴健康馆,有嫔妾的一份干股。” 听了这话,夏贵妃大感讶异。 “难不成……那劳什子健康馆里冒出的新鲜物什,是你出的主意?”夏贵妃忽的冒出了这个想法,若真如此利益相关,也无怪乎丽妃会对良嫔这么好了。 卫嘉树有些尴尬,“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贵妃见笑了。” 夏贵妃柳眉挑了挑,“真看不出来,你倒是有几分小聪明!” 卫嘉树黑线,大姐,我起码比你聪明! 夏贵妃忽的问:“丽妃给你几成分红?” 卫嘉树道:“额……一成。” 夏贵妃撇嘴,“才一成?!她也忒抠门了吧?” 卫嘉树黑线,“娘娘,这份生意,嫔妾也只是出主意,本钱是分毫未出。”——母婴健康馆能做得这么大,主要还是靠着温家的钱财和人脉! 夏贵妃也只是随口贬损一下丽妃罢了,这生意,若是换了与她们夏家做,只怕也不可能给一个只出主意,不出本金的人太多分红。 “你有这么好的主意,怎么不与本宫做生意?”想到母婴健康馆何等火红,源源不断的雪花银可都流入了温家和温丽妃手中!有了充足银子,丽妃更能攥紧手中的宫权了!一想到此处,夏贵妃就忍不住生出三分妒意。 卫嘉树黑线,“贵妃娘娘,那会子咱们还势同水火呢!” 夏贵妃一噎。 卫嘉树复又笑道:“嫔妾日后若有了新的赚钱主意,倒是不介意与贵妃娘娘合作。” 听了这话,夏贵妃这才和颜悦色了些,“本宫虽不缺银钱,但也总得为修俭将来考虑。” 卫嘉树黑线,四皇子才几岁啊! “娘娘,皇子开府,有内务府出资!”这又用不着你出钱买房买车! 夏贵妃撇嘴:“虽说皇子有二十万两的开府建衙之资,但日后迎来送往,可不是小开销!光凭那点子俸禄,哪里够用?日后再娶妻生子,开销就更大了!” 卫嘉树虽然无语,却不得不承认夏贵妃是个好母亲。 其实夏贵妃也不算什么大恶人,唯一做过的不可原谅的恶事,就是抢了人家贤嫔的儿子。 这时候,贵妃宫里的太监小梁子满脸欢喜跑了进来,“恭喜娘娘,敬事房前来传话,说皇上今儿翻的是您的牌子!” 听得这话,趾高气扬的夏贵妃立刻一脸羞赧,宛若新婚少妇般羞答答笑了。 小梁子道:“敬事房酉时三刻会来接娘娘去宣政殿侍寝,时辰还富裕着,奴婢这就下去给娘娘熬药!” 夏贵妃温柔地点了点头,语气也分外娇柔了几分:“嗯,去吧。” 卫嘉树:“……” 这位贵妃变脸也挺快。 “那嫔妾就不打扰贵妃了。”再待下去,卫嘉树估摸着自己都要犯尴尬症了。 夏贵妃挥了挥手,“嗯,你退下吧!”一副巴不得卫嘉树赶紧消失的模样。 卫嘉树无语凝噎,默默一礼,麻溜走人。 夏贵妃笑吟吟对德馨嬷嬷道:“嬷嬷,你瞧良嫔那样子,是不是在酸本宫得宠?” 德馨嬷嬷:她倒是没看出酸意,反倒是瞧着良嫔有些瞧不上娘娘这幅模样似的…… 德馨嬷嬷笑着说:“娘娘,奴婢给你梳个牡丹头吧。” 待到贵妃梳妆得华丽大气之时,汤药给熬好了。 夏贵妃端起药碗,美滋滋抿了一口。 然而,药才入口,夏贵妃只觉得苦涩腥酸,勉强咽下喉咙,便翻江倒海吐了出来! 第220章、贵妃有喜(加更) 清凉殿。 卫嘉树用了飧食,便开始绘制婴幼儿玩具图纸,滑梯、秋千、跷跷板、摇椅木马……设计得可爱一点、边角圆润一点也就是了。 而肉肉被卫嘉树放在了四面合围的儿童座椅上,他饶有兴致地抻着脖子看着,“娘亲这是要给我做个游乐场吗?” 卫嘉树淡淡白了肉肉小崽子一眼,“这是要留着卖钱的!”——她最近手头不宽裕,也就只好绞尽脑汁给母婴健康馆开发新产品了。 唉,也是她这几年花钱大手大脚,在加上宫里的开销本来就大…… 见肉肉小脸有些闷闷的,卫嘉树忙笑着说:“好了,到时候我会叫内务府安排造办处给你也打造一批玩具的!”——少不得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话说,肉肉灵魂又不是真的小婴儿,居然对小孩子的玩具这么感兴趣。 肉肉呲着小奶牙笑了,“娘亲真好,我最喜欢娘亲了!” 小东西,嘴巴倒是甜。 卫嘉树捏了捏肉肉的脸颊,“好了,小孩子不许熬夜,早点去睡吧。” 说罢,卫嘉树正要唤乳母保姆们进来,却听得书房门扉被咚咚敲响,路惟忠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娘娘,贵妃……有喜了!” 卫嘉树和修佑齐齐瞪圆了眼睛,母子俩四目相望,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卫嘉树暗忖,夏氏不是一直被皇帝下了避孕药吗?难道是皇帝眼瞧着太子年长,贵妃最近又安分不生事,所以皇帝给她停了药了? 贵妃入宫多年,一朝有喜,怕是要高兴坏了。 倒是这个孩子,要让许多人寝食难安了。 卫嘉树扬声叫路惟忠进来回话。 路惟忠这才详细地道:“似乎就是在娘娘离开后不久,贵妃就突然呕吐不止,所以荣华殿急慌慌传了太医去诊治,原还以为是贵妃脾胃不和的缘故,没想到,竟诊出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了!皇上这会子已经往荣华殿去了。” 卫嘉树笑了,别的嫔妃有孕,可没见皇帝这么着急去看望。 夏氏这身孕,明显是在皇帝意料之外。 也就是说,皇帝没有给贵妃停药? 贵妃吃着避孕药,还怀上了? 这药并非百分之百安全,贵妃这是“意外”之喜吗? 荣华殿灯火如昼,殿中燃了极好的丹华香,馥郁高华,驱散了呕吐物的腥酸气息。 夏贵妃虽然仍然觉得胸口闷闷、腹中恶心,但心情却是极好,尤其在皇帝驾临之后,夏贵妃更是高兴得眼角眉梢飞扬。 “臣妾入宫多年,苦药不知吃了多少,却一直没有喜讯。原本臣妾自己都不抱希望了,连坐胎药都不怎么喝了,没想到,竟然有了!”夏贵妃笑容堆在眼角,笑得眼睛都弯了。 宣承熠脸色忽的一僵,“你最近没喝坐胎药?” 夏贵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下了头,“那要又苦又涩,太难喝了……” 宣承熠只觉得头大如斗,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夏氏竟然使小性子,不喝药了! 夏贵妃不禁觉得有些酸楚,“臣妾有喜了,皇上难道不高兴吗?”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既有了身孕,就好好养着,不要胡思乱想!” 夏贵妃小声地道:“臣妾腹中孩子尚且不知男女,即使是个皇子,臣妾也会教导他恪守臣弟身份,绝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宣承熠叹了口气,夏氏的确没有那份心……要不然朕前世也不可能允许她生育。 但是……就算夏氏安分,可夏家可不怎么安分! 只是个养子,夏家日后都能生出从龙之心。若夏氏真的诞下皇子,夏家只怕要更加不安分了。 不过,夏氏的确是个安守本分的,她在世的时候,一直把修俭教导得极好。只可惜,夏氏去世之后,修俭终究也是不安于只做个寻常贤王了。 诸子之争,终究是不可避免啊。 宣承熠心中感叹之余,暗忖,若夏氏真的生下儿子,修俭就只好送回贤嫔身边教养了…… 夜色宁静,肉肉已经在碧纱橱中酣然入睡了。 卫嘉树给他掖了掖背角,落下帐子,然后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寝室。 守夜宫女青罗已经为她铺好了床榻,并且燃了一炉极好的帐中安神香。 卫嘉树淡淡扫了一眼空荡荡的窗边儿,道:“都退下吧,今晚不必留人在内室守夜。” 卫嘉树想要练习金手指的时候,都会不留人在内室。 所以宫女们也习以为常,屈膝一礼,安安静静鱼贯退了出去。 然而,今夜卫嘉树屏退左右,却是因为自窗外飘进来一只不速之客。 卫嘉树也不行礼,她淡定地看了一眼眼前一丈外的阿飘陛下,等着对方发言。 宣承熠入睡后就灵魂出窍了,他心情复杂,本来也没想去什么地方,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行宫里飘荡,结果飘着飘着,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清凉殿。 来了都来了,所以他就从窗户飘进来了。 对上嘉树的目光,宣承熠一瞬间险些生出退缩之意。 但仔细一看,嘉树的神情,貌似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皎洁的脸蛋神情寡淡,虽不苟言笑,但也没有冷脸。 宣承熠暗暗松了一口气,是了,嘉树虽然不想做朕的宠妃了,但并不想与朕老死不相往来,前些日子,嘉树不是还叫路惟忠把修佑抱去宣政殿了么。 “朕……就是随便出来走走。”宣承熠语气不免有些尴尬。 随便走走?你是随便飘飘吧? 结果就飘到我这儿了? “贵妃有喜,怎么皇上看上去并不高兴的样子?”卫嘉树饶有兴味地道。 宣承熠鬼脸忽的有些晦暗,“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这对一个繁殖癌晚期的封建皇帝而言,不就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儿么! 宣承熠唉声叹气:“朕记得,你早先跟朕说过近亲结合的危害,朕如今想来,只觉得心中愈发不安。”——尤其夏氏有孕的时间,与上辈子并不相同,所以夏氏这一胎未必一定是个小公主。 卫嘉树道:“但嫔妾也说了,表亲结婚,诞生的后代缺陷的概率其实也不是特别高。” 也就是说皇帝最担心的,恐怕不是这点儿……而是,他担心夏氏会诞下皇子!介时只怕就会多出一个觊觎储位的皇子。 第221章、主动找抽的皇帝(四更完) 卫嘉树也懒得挑破,便道:“贵妃既然有喜了,皇上担心这个那个,也是于事无补,还不如想想,日后如何教养孩子。” 宣承熠沉吟少卿,微微颔首,“你说的对。”——朕是该好好教养一下这些儿子了。 两世帝王,宣承熠最大的缺憾,大约就是没能管教好儿子了。尤其是修仁,他明明费了那么大心思,最终……却废黜了他。 宣承熠一时感慨万千,他倒不是觉得太子不应该被废,他既失了储君本分,理所当然便要失去储君之位。只是,废储之后,倒是反而叫其他儿子更加野心勃勃,搅扰得整个朝堂都不得安生了。 这辈子,看样子,他要好生计较一下了。 宣承熠眼底一片凛然。 “朕……先回去了,你早些睡吧。”宣承熠转头便穿过玻璃窗,转眼就飘得没影儿了。 卫嘉树啐了一口,合着是来找安慰了! 她打了个哈欠,好在没有耽误她太多睡眠时间。 卫嘉树伸了个懒腰,便爬上了自己香香软软的拔步床,她手指画作藤蔓,将雨过天青色的幔帐从金钩上取下,自己则在被窝里蠕动了一会儿,找了个最舒适的角度和位置,甜甜入梦了。 古代的床上用品质量就是好,上等的香色贡缎做被褥,江宁织造局进献的云锦做被套和枕套,四件套纯手工缝制,针脚细密,找不出半个线头,棉被用也是去岁秋天的新棉花所制,轻柔蓬松,像是盖着一片云朵。 卫嘉树酣然入梦,浑然不知那只阿飘又鬼鬼祟祟飘了进来,竖着耳朵在帐外静静聆听了一会儿,确认她已经入睡,这才穿进来半只脑袋。 虽说是生魂离体,但也有着鬼的视角,哪怕光线再昏暗,鬼眼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睡着的嘉树,眉目低垂,神色恬静,就像是含苞的睡莲,娇柔袅娜。 她仿佛收敛了身上的尖刺与锋芒,那样安静而美好。 宣承熠凝眸看了良久,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张静好的面庞。 然而,如今的嘉树已经不是从前的嘉树了! 别以为做了鬼,就可以随便乱摸! 宣承熠的半透明的手指触摸到卫嘉树的脸颊的一瞬间,云锦被中嗖地穿出一根乌青的藤条,那藤条也是半透明的,若无物般穿透锦被而不留下丝毫痕迹。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间,宣承熠甚至都来不及惊讶,那半透明的藤条便重重甩在了他触摸了嘉树脸颊的那只手上! 这一记藤甩,“啪”的一声如击打在人身上,宣承熠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灼痛! 那藤条仿佛是烙铁一般,狠狠甩在了他的手背上。 半透明的手背登时滋滋冒着青烟! 剧痛之下,宣承熠虽然能够忍住不发出丢脸的痛叫,但终究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卫嘉树是被一声鞭响给吵醒的,她迷迷瞪瞪爬起来,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变成了藤条! 她懵逼地眨了眨眼,“肿么回事?” 这玩意儿,怎么不经她允许,就冒出来了?! 她疑惑地掀开帷帐,却看到了一只倒在地上、正抽搐着的阿飘陛下。 卫嘉树:“……” 这是什么情况?! “你的手……”怎么在冒烟?卫嘉树歪头,一脸无辜和疑惑。 宣承熠兀自强撑着爬了起来,却说出了与嘉树一样的话:“你的手——” 卫嘉树扫了一眼自己那化作藤条的右手,心念一动,藤条立刻缩了回来,变回了纤纤五指,“奇怪了,我都睡着了,怎么会突然发动金手指了?” 宣承熠心下忽的想到了什么,“难道是因为朕碰了你脸……” 卫嘉树黑线,“皇上,您不是回去了吗?” 怎么又偷偷回来,而且貌似还摸我的脸了?! 什么玩意儿! 活该被老娘的金手指抽! “嗯……你好像更透明了。”卫嘉树端详着眼前的阿飘狗皇帝,从前皇帝只是五分透明,现在大概有七分了,尤其是被她藤条抽过的右手,虽然已经不冒青烟了,但透明度都有八九分了。 宣承熠也看出自己生魂的变化,他感受到了虚弱…… 若不是他自己事先仔细聆听了嘉树的呼吸和心跳都已经缓慢而均匀,他几乎就要怀疑嘉树是故意的了。 卫嘉树打量着看上去有些虚弱的皇帝,道:“看样子,是我的‘金手指’发动了防御反击!” 宣承熠鬼脸一阵难看,“朕、朕……”朕只是摸了一下你的脸而已!就被这般狠狠抽了一记,弄得这般虚弱,未免也太狠了点儿吧? 卫嘉树耸了耸肩,“这可不能怪我,我的这个金手指我自己还没完全摸索透呢,所以我自己一直很谨慎。为保自身安全,我建议您日后也谨慎一些。” 睡着的时候,的确是最容易受到偷袭的时候。 金手指的这个技能,不得不说,还是相当周到的! 卫嘉树一脸美滋滋。 宣承熠一脸黑沉沉。 合着,朕今晚是自己主动来找抽的?! 卫嘉树一脸兴致勃勃,“皇上,您这会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手还疼吗?” 头一次发现金手指的新功能,卫嘉树很乐意跟皇帝这个亲身体验者好生交流一下。 宣承熠气得灵魂颤抖,“你、你——” 极其败坏的宣承熠也不顾身上余痛未消,气呼呼飘了出去。 只是这一次,飘得慢吞吞,举动也不飘逸。 就跟受伤了似的。 卫嘉树觉得,她若是多抽几下,估摸着皇帝会直接魂飞魄散。 真是弱小啊~卫嘉树咂咂嘴,心情甚是愉悦。 至于皇帝是否会有什么不妥,卫嘉树也不得而知,嗯,明天问问肉肉吧。 卫嘉树再度钻进了香香软软的被窝,很快再度入睡了。 而宣承熠拖着比往日格外沉重的生魂,忍着痛楚回到了宣政殿,回到了他的肉体中,疲惫入眠了。 一夜无梦。 卫嘉树神清气爽梳妆罢,便钻进了肉肉的碧纱橱中,还打发了乳母保姆们。 “我的金手指在我睡着的时候,原来也能保护我呀!”卫嘉树眼睛里满是亮晶晶。 肉肉打着哈欠“哦”了一声,“那只是防御本能而已,还是娘亲自己主动操控杀伤力更大。” 合着昨晚抽狗皇帝的那一藤条,还只是削弱版的攻击? “嗯?”修佑突然感觉到不对劲,包子脸瞬间凝重,“娘亲昨晚被人恶意攻击了?” “恶意攻击?倒也不算啦……顶多就是想吃我豆腐。”卫嘉树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修佑忽的想到了什么,“是父皇??” 卫嘉树哼道:“除了他,还有谁敢吃老娘豆腐?” 修佑为自己这辈子的亲爹默哀三秒钟,“虽说父皇魂体比一般灵魂凝实许多,但挨了娘亲这一记藤条,怕是要病上一段日子了。” 话刚落音,路惟忠便焦急地闯了进来,“娘娘,大事不好!皇上突发高热,请娘娘速去宣政殿侍疾!” 第222章、侍疾(上) 好热…… 好似盛暑天吞了满腹炭火,又好似被困在了蒸笼里,里外俱是灼热。 “朕……好热,水……” 旋即就有人将温水送入他口中,额头上也被覆上了冰凉湿润的帕子,总算稍稍驱散了燥热。 意识尚未回笼,却味道了一股淡雅清甜的馨香……好熟悉的味道。 “水——” “水……” …… 侍疾这差事,真他妈折腾人! 太后得知皇帝病倒,便吩咐了丽妃,安排婕妤以上嫔妃轮流侍疾——不过,有孕的贵妃,却被太后“贴心”地免除了侍疾。 为此,夏贵妃走的时候,神色又是担忧又是愤慨。 而其余嫔妃,就不能幸免于难了,哪怕是产后身体还虚弱的贤嫔,也得轮班伺候皇帝。 而卫嘉树就更倒霉,被丽妃安排第一天晚上侍疾! 狗皇帝也着实不消停,不是喊热还是要水!卫嘉树想打了个盹都不成。 后半夜时候,姜永福将端了一碗兑了水的白酒过来,“万岁爷高热不退,太医说了,要用酒水擦拭龙体,所以……就劳烦娘娘了。” 卫嘉树:…… 想着皇帝病倒,是因为她的缘故,卫嘉树才肯留下来侍疾。 但是,擦身体?! 嗯……好吧,看在皇帝身材还不错的份儿上。 反正都病得神志都不清醒了,也没法吃她豆腐了。 卫嘉树撸起袖子,掀开被子,便开始给皇帝宽衣解带。 这会子皇帝只穿了一套素绸中衣中裤,解开衣襟,便露出了灼热而结实的胸肌和腹肌。 卫嘉树正拽着那件中衣,大约是太不温柔了些,所以……皇帝睁开了眼睛。 卫嘉树一僵,还保持着拽皇帝贴身衣衫的姿势。 宣承熠看着眼前的嘉树,意识渐渐回笼,他看了看自己半露的上半身,“你……在干什么?”这声音嘶哑低沉,明显是发烧烧得喉咙都干哑了。 卫嘉树连忙端起一旁的那碗兑水白酒,“别误会,给你擦擦身子而已。” 宣承熠烧了一整天,他浑身无力,不过心底却隐隐有一丝窃喜,但却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哦,那你继续吧。” 卫嘉树沉默了三秒钟。 衣服都扒掉半边了,总不能半途而废,撂下不管吧? “劳驾您抬抬胳膊!”皇帝的体重相当可观,他这么躺着压着,脱衣服也格外费事。 宣承熠却跟个重病号似的,哑声道:“朕使不出力气。” 卫嘉树:真的假的?? 她很是狐疑。 不过,貌似确实烧得挺厉害的。 好吧好吧,看在你是个病号的份儿上。 卫嘉树扫了一眼身后的姜永福和若干太监,道:“要不你们先出去?” 姜永福不敢应下,忙请示性地看向了他的正牌主子,皇帝陛下。 宣承熠心下不悦,没眼劲儿的狗东西,“退下。” “是!”姜永福麻溜带着众人一溜烟没了影。 卫嘉树再一次撸了撸袖子,既然没外人,她就可以放心大胆了。 宣承熠强力忍耐,方才没有发笑,他正色道:“现在,你不用害羞了。” 害羞?不不不,我打发太监走人,是别有目的。 卫嘉树嘴角一扬:“放心,我一点也不害羞!” 她素手一扬,五指画作五根藤蔓,咻咻咻,自咯吱窝下将皇帝团团捆起,再稍一用力,皇帝立刻就被强行从床上拉了起来。 然后,两根藤蔓一左一右,将皇帝两个袖子拽了下来。 整件中衣,转眼间就被脱了下来。 藤蔓脱衣法,你值得拥有。 宣承熠:…… “你就不能温柔一点?”忽然来了这一手,宣承熠心里多少惊了一下,惊讶之余,心中更多的是不满足。 卫嘉树也懒得理会他,忙塞了四五个软枕在皇帝身后,让他背靠着软枕坐着。 然后,一根藤蔓卷起软帕,浸了兑水白酒,绞一绞,然后就往皇帝脸上糊。 宣承熠:朕反对! 卫嘉树:反对无效! 卫嘉树的藤蔓简直比她的手还要灵活,更要紧的是可以数个操作并行,她可以一边拎起皇帝的胳膊,一边擦皇帝的咯吱窝。 因此,一刻钟功夫,卫嘉树就把半碗兑水白酒全都擦了皇帝身上,然后藤蔓飞舞,不需要皇帝动一根手指头,卫嘉树就帮它把中衣穿上了,系带的时候还顺便系了个蝴蝶结。 “完工!”收回藤蔓,卫嘉树擦了擦手上残留的酒水,一脸得意。 宣承熠脸色闷沉沉的,眼睛满是不悦。 卫嘉树笑眯眯道:“这样更快一些。” 这时候,内殿的殿门被咚咚敲响,“万岁爷、良主子,药熬好了。” “端进来吧!”卫嘉树忙道。 姜永福双手捧着药碗,低眉顺眼,将那碗药呈到卫嘉树眼前。 卫嘉树:又不是我喝药! 嗯……貌似,要试毒?亲尝汤药? 卫嘉树只得接过药碗,她看着碗里的黑褐色药汁,她真的不想尝一口啊!! 送了药和蜜饯进来,姜永福便恨不得多生两条腿,麻溜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卫嘉树硬着头皮吹了吹,然后拿起小银勺子舀了一勺,她心一横,送进了自己嘴里。 麻蛋,果然苦得要死! 但是——狗皇帝为毛张着嘴?! 额……这个难道已经由太监尝毒了? 连忙合上嘴巴的宣承熠:“……” “应该已经不烫了吧?”宣承熠哑声道,“这药苦得很,你不必替朕尝药。” 亲尝汤药,其实不只是为了试毒,更是为了试试烫不烫嘴。 的确是不烫,但是苦得很! 卫嘉树连忙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一口呸上上头!这么苦的东西,她可咽不下去! 但吐出来也依然嘴里苦涩得紧! 这个举动让皇帝脸色一变,“这药有什么不妥吗?” 卫嘉树黑着脸道:“非常不妥!苦得要命!” 听了这话,宣承熠忍不住“噗嗤”笑了,“良药苦口!” “是是是,良药苦口!”卫嘉树飞快把药碗怼到皇帝嘴边,“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看着抵在自己唇边的药碗,宣承熠的脸黑得宛若苦药汁。 “张嘴呀!”见皇帝抿着不张嘴,卫嘉树有点着急,赶紧喝了药碎觉去! 第223章、侍疾(下) 宣承熠脸色更黑了几分,“用勺子!” 卫嘉树默了三秒钟,丫的还得我一勺一勺喂你喝?! 卫嘉树好心好意道:“皇上,这药很苦的,一勺一勺喝只会更苦,还不如捏着鼻子灌下去!您若是连捏鼻子的力气都没有,我可以帮你捏。” 宣承熠脸黑如锅底,他咬牙道:“朕不怕苦!” 卫嘉树险些翻白眼,病号真难伺候! “行,我一勺一勺喂您喝!”卫嘉树瞬间又一次将右手画作藤蔓,一根卷起勺子,舀了一勺便塞进了皇帝嘴里。 宣承熠:朕抗议! 嘴巴里被塞了一勺子的宣承熠说不出话来,所以抗议无声。 卫嘉树的动作极快,一勺接着一勺,根本不给宣承熠出声的机会! 很快,那碗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见了底儿,宣承熠脸色也愈发难看。 卫嘉树愉悦地松了一口气,“好了,按照您的要求,药也喝完了,您可以睡觉了吧?” 赶紧碎觉去,老娘也好趁机打了个盹儿! 宣承熠冷眼睨了卫嘉树一眼:“蜜饯!” 卫嘉树一怔,这才发现,旁边的剔红云龙小案上还放着一只剔红花瓣形攒盒。 攒盒就是分成好几个格子的盒子,这花瓣形攒盒五个花瓣分别是一格,另外中间还有一个圆形大格,格子里放满了各色蜜饯和糖果。 卫嘉树飞快捏了一块苹果软糖,先塞进自己嘴里,她尝了一口苦药,这会子嘴里的苦味还没消呢! 卫嘉树也不客气,先一一尝过之后,才微微颔首,“味道都不错。” 宣承熠素知嘉树贪嘴儿,但此刻心里却有些不高兴,“那是给朕吃的!” 卫嘉树无语,乃是才三岁吗?这么多甜食,你吃得完吗? 她飞快抓了两颗蜜枣,直接塞进了皇帝的嘴里。 这一次,她忘了用藤蔓了。 结果,灵巧的舌头卷走蜜枣之余,不忘舔了一下她指肚上的沾染的蜜糖。 卫嘉树:凸!居然还是被吃豆腐了?! 她真应该把手指头变成荆棘藤,刺一下狗皇帝不安分的舌头! 看着手指上沾染的口水,卫嘉树不由犯恶心,她立刻揪起皇帝的衣袖,蹭蹭蹭! 蹭了干干净净。 宣承熠不但不生气,反而得意地觑了她一眼。 卫嘉树火冒三丈,但又不得不努力压制怒火,不能生气,外头还有那么多人竖着耳朵呢! 就只当皇帝的烧混了脑袋!!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皇上,您不睡觉吗?” 宣承熠扭了扭自己的脖子,“朕迷迷糊糊睡了一整天了,这会子睡不着。” 卫嘉树怒了:你睡不着,老娘我却快困死了!! 宣承熠扫了一眼西洋摆钟上时辰道:“都后半宿了,你不困吗?” 卫嘉树气得磨牙,“我怎么可能不困?”——前半宿不是喊热、就是要水,她都没空打个盹,这会子狗皇帝更是精神勃勃,没有丝毫想睡觉的架势! 宣承熠忽的心下一动,“床上宽敞着呢,要不你上来眯一会儿?” 看了看皇帝那偌大的拔步床,卫嘉树还真有点心动。 她冷眼睨了狗皇帝一眼,然后……她麻利地摘下头上的簪钗,脱了外裳、裙子和鞋袜。 宣承熠心中大喜,他没想到嘉树竟然还愿意与他同床共枕。 卫嘉树光着脚丫子爬上了皇帝的拔步床,她纤纤玉手轻轻落在皇帝肩膀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宣承熠也忍不住笑了,“嘉树……”他抬起手,想要顺势握住嘉树的柔夷。 但下一秒,那柔夷画作了漫天藤蔓。 咻咻咻。 扎眼功夫,藤蔓将皇帝脖子以下部位全都捆了起来,生生捆成了个人形粽子。 宣承熠:朕有一句粗话不知当不当讲! 卫嘉树的藤蔓力气极大,可以轻松把皇帝这个壮男举起,然后扔到床榻最里头。 而卫嘉树占据了皇帝拔步床最外边的位置,二人之间间隔之大,足以容下两个成年人。 卫嘉树笑眯眯躺下,“那我就先睡了哟~” 宣承熠努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这藤蔓异常坚韧,哪怕他没有生病,只怕也是挣不脱的!何况他如今烧热只是稍微退了些,浑身正酸软无力呢! “嘉树,你用不着捆着朕,你睡着了,朕若是乱碰你,只会自找苦吃!”宣承熠急忙低声道。 卫嘉树一愣,是哦,她若是睡着了,皇帝想趁机吃豆腐,大约被她被活活抽死。 皇帝虽好色,但也不是要色不要命的主儿。 卫嘉树点了点头,“我差点忘了。” 下一秒,束缚着他的藤蔓一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宣承熠松了一口气。 然后,手脚并用往嘉树那边爬。 卫嘉树冷冷扫了一眼,“再敢靠近,信不信我抽你?” 宣承熠:不敢爬了。 嘉树怎么愈发凶了?跟个悍妇似的……宣承熠一脸委屈巴巴。 身边趟着个好色狗男人,卫嘉树还是觉得不安全,她小声道:“要不我还是把你捆起来吧?” 宣承熠:朕拒绝! 看到皇帝脸上分明写了“拒绝”二字,卫嘉树好心地道:“我这也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考虑!万一你没忍住,我的金手指发动防御反击,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宣承熠脸色黑黢黢的,“朕在你眼里,有这么不堪吗?!” 卫嘉树嘟哝:“你这不是有前科么……”——就你德性,你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柳下惠啊?本来就很不堪啊! 宣承熠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 “唉,算了算了。”卫嘉树摆了摆手,“我困死了,你别生事。” 说罢,卫嘉树禁不住周公的诱惑,飞快坠入了香甜的梦乡。 呼吸心跳已经柔缓,宣承熠松了一口气,睡得倒是快,看样子是困极了。 宣承熠再一次手脚并用,小心翼翼、慢吞吞爬了过来,但他吃了一次教训,自是不敢碰嘉树一根汗毛,只敢侧身睡在嘉树近畔。 他们已经很久不曾同床共枕了,此时此刻,宣承熠的心情酸涩喜悦交加,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两个时辰后。 天色微明,姜永福咚咚敲了两下内殿的殿门,“万岁爷,丽妃和贤嫔来侍疾了。” 许是药物起效,这会子宣承熠觉得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他看了一眼床边还在酣睡的嘉树,忙蹑手蹑脚爬了起来,小心翼翼抬腿越过嘉树的身子。 正在这时候,卫嘉树睁开了惺忪睡眼。 宣承熠此刻才迈过去一条腿,也就是横跨在卫嘉树身上。 卫嘉树脸色一沉,“你想干什么?!” 宣承熠此刻脸色黑一阵红一阵的,“丽妃和贤嫔来了,朕只是要下榻而已。”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色胆包天不要命。 第224章、良嫔的耳环(上) 丽妃与贤嫔步入宣政殿内室之时,卫嘉树已经衣鬓整齐地立于帐侧,而皇帝歪在榻上,虽然气色仍然不佳,但比之先前高热昏迷不醒的模样,已经是好了太多。 二人连忙请了皇帝安好。 皇帝神色寡淡疏离,只冷淡了说了句“免礼”,一副不怎么待见人的样子。 卫嘉树向丽妃见礼,又与贤嫔行了平礼,“皇上昨儿后半夜烧热就渐渐退了,这会子才刚睡醒,尚且有些精神倦怠。” 丽妃颔首:“昨儿叫你熬了一宿,这会子想必也累了吧?”——只不过良嫔神色尚可,倒不像是熬了一夜的样子…… 卫嘉树心道,好在接下来,自有其他嫔妃轮流侍疾,等轮完了,皇帝应该就病愈了,“嫔妾还好。” 丽妃轻声道:“那你且安心回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本宫和贤嫔便是了。” 宣承熠虽不愿嘉树离开,但也晓得嘉树昨儿熬到后半宿才总算睡了一会儿,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时辰,还没睡足,丽妃和贤嫔就来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她朝着皇帝敛衽一礼:“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宣承熠闷着脸点了点头。 卫嘉树走后,丽妃和贤嫔便开始忙活着伺候皇帝更衣洗漱,伺候着喝药、用早点。 才填饱肚子,宣承熠便吩咐道:“姜永福,搬张炕几进来,再把奏折都拿进来!” 姜永福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道:“万岁爷,您的龙体的要紧……” 回应姜永福的是皇帝冰冷的眼神。 姜永福吓得打了个寒战,“奴婢这就去!” 至于在旁侍疾的丽妃和贤嫔,就更是连劝都不敢劝一句。这可事关朝堂,嫔妃若是多嘴,往严重了说,那可就是干政了! 贤嫔眼明手快,连忙取了四五个鹅羽软枕搁在皇帝身后,让皇帝倚着,也能稍微舒服些。 剔红倭角四方炕几被搁在了拔步床上,宣承熠背后倚着软枕,炕几上被率先放了一沓贴了红签子的要务,至于其他奏折,因炕几小了点儿,便搁在了床头的长案上。 丽妃见状,便从太监手上接了徽墨,飞快给皇帝磨了一滩上好的红墨,然后将送到皇帝手边儿。 既然是加急要务,内阁学士自是连夜“票拟”,这会子只等着皇帝的“披红”了。 宣承熠细细看过奏折,又审视了一下票拟,瞧着问题不大,便飞快写下一行朱批。 “这墨有些淡了!”写出来的字迹,颜色比往日要浅了半分。宣承熠微微不悦。 丽妃连忙道:“臣妾再去磨浓一些。” 宣承熠神色沉定,目光分毫不移地盯着奏折,嘴上淡淡说:“叫贤嫔磨墨。” 丽妃脸色忽的有些难堪。 贤嫔见状,忙小声道:“丽妃娘娘先歇会儿,这些粗活交给嫔妾便是了。” 丽妃勉强笑了笑,“那我去外头盯着皇上的药。” 贤嫔伺候皇帝虽然不是最久的,但既能叫皇帝受用了这么些年,自有其本事。譬如说磨墨这点小事儿,丽妃虽说每日不知要阅览批示多少宫务,但磨墨这差事,都是交给贴身宫人,因此磨墨的技艺,丽妃自是不纯熟。 但贤嫔的手脚就分外麻利,她执着一支上好的红墨,飞快均匀地朝着一个方向研磨,时不时少量添水,动作之娴熟,只怕平日里也没少练习。 宣承熠再次蘸饱墨下笔,写出来的便是一个色正朱红的“准”字。 他微微颔首。 贤嫔嘴角抿着淡淡的笑意,见皇帝又批阅完了一份奏折,便忙端了高丽参茶道:“方才太监端了参茶进来,皇上要不要喝一口?” 宣承熠虽然退了烧,但喉咙还干哑得很,便搁下了玉管狼毫,接过茶盏,优雅饮尽。 伺候皇帝,最要紧的就是眼力劲儿。 贤嫔无疑就是最有眼力劲儿的嫔妃了,不只是墨出上好的红墨,更要察言观色,但适当的时候奉上茶水点心。 这份眼力劲儿,比起御前近侍都毫不逊色。 内寝殿一片寂静,时不时又宫人送茶水点心进来,也都是一点声音也不出。 贤嫔亦是手脚轻柔,宛若润物细无声,只偶尔响起磨墨和声音和朱笔落字的沙沙之声。 忽的,贤嫔定睛在皇帝枕边,那里竟有一颗圆润的珍珠,贤嫔心下纳罕,在收走空茶盏之时,便瞬时一把捻走那珍珠。 这才发现,原来竟是一只珍珠耳环。 那耳环上,有大小两颗珍珠,串成葫芦形,小的那颗有莲子米般大,大的那颗更是硕大圆润,这应该是去年进贡的合浦珍珠。 这珍珠耳环的主人,无疑只有可能是昨晚侍疾的良嫔! 但是,良嫔的耳环怎么会落在皇上的枕畔?! 贤嫔心中大为震惊,除非是良嫔昨晚躺在此处,才会不小心弄掉了耳环! “磨墨!”发现红墨已经快干透了的宣承熠声音有些不悦。 贤嫔一个激灵,好在那珍珠耳环是攥在手里,皇上又一心在奏疏上,这才没有察觉。 贤嫔忙不动声色收起耳环,飞快上前磨墨。 “方才是走神吗?”宣承熠目不斜视,一边看着奏折,一边淡淡问。 贤嫔小声道:“嫔妾产后体弱,时常精神不济。” 宣承熠淡淡“唔”了一声,继续朱批。 这时候,丽妃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皇上,药熬好了。” 正在书写朱批的宣承熠面有不耐之色,“放着吧,朕一会儿再喝。” 药自然是趁热喝最好,丽妃犹豫了一下,便对贤嫔道:“待会儿记得提醒皇上喝药,本宫去太后处回个话。”——皇上既不喜欢她伺候在侧,那她躲一躲便是了。 贤嫔温驯地应了一声“是”,屈膝恭送丽妃。 在后宫里,贤嫔一直都是温婉知礼之人,面对位份高的嫔妃,素来都是恭恭敬敬,对丽妃这个掌事宫妃更是眉目恭顺,无半点违逆。 但饶是如此,丽妃也一直对贤嫔淡淡的。 这让贤嫔很是不解,那良嫔又是如何同时讨好了丽妃和贵妃的好?明明丽妃素与贵妃不睦…… 良嫔的弟弟即将迎娶贵妃的堂妹,丽妃竟还是对良嫔一如既往关照有加,譬如说此番侍疾,丽妃便特特安排良嫔独自一人侍奉昨夜。 丽妃走出宣政殿的殿门,只觉得顿时松快了不少,伺候皇上还真是处处都要谨慎小心。 “丽妃娘娘!”卫嘉树看到丽妃从殿中走出来,忙快步上前,她压低声音问:“娘娘有没有看到嫔妾的耳环?” 丽妃:“……??” 第225章、良嫔的耳环(下) 卫嘉树是回到清凉殿才发现自己右耳朵上的耳环不见了! 要知道,古代耳环的耳钩都格外大,通常不容易弄掉,卫嘉树登时就忍不住忧心,难道是昨晚睡觉不小心蹭掉了?! 她原路赶回,路上也是着人仔细找了一路,还是木有找到。 卫嘉树真不想惊动皇帝,看到丽妃出来,不免一喜,她连忙指着自己空荡荡的右侧耳垂,“珍珠耳环,您有没有在殿中瞧见?” 丽妃这才发现,良嫔只有左耳上孤零零带着一只珍珠葫芦耳环,明媚阳光之下,珠光莹润,衬得那容颜分外姣好。 丽妃摇了摇头:“本宫倒是没瞧见。”——说着,丽妃脸色有些暧昧,“你的耳环怎么会掉了?” 卫嘉树老脸一阵尴尬,“那个,嫔妾也不知道怎么弄掉的……”看样子十有八九是真的掉在皇帝床上了! 卫嘉树压低声音:“娘娘能否帮嫔妾找找?” 丽妃莞尔一笑:“本宫刚跟皇上禀了,要去太后处请安回话。” 丽妃用手中的团扇轻轻敲了敲卫嘉树的肩膀,“所以,良嫔自己进去慢慢找吧。” 然后,丽妃就登上了仪舆,翩然远去了。 卫嘉树:“……”我出糗,你居然好看戏??喂喂,明明一直都是那么好的生意伙伴啊!怎么能丢下我不管了? 姜永福迎了出来,“良嫔娘娘,您这是……” 卫嘉树尴尬一笑,丽妃虽然走了,但贤嫔还在里头啊!她可不想出糗出到贤嫔跟前。 但姜永福却笑眯眯道:“您稍等,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别别别!”卫嘉树急忙拉住姜永福的袖子,“本宫没什么要紧的事儿,还是别打扰皇上了。” 姜永福笑得像个弥勒佛,“瞧你这话说的,您来宣政殿,怎么能算是‘打扰’呢?” 姜永福昨晚后半夜可是进内寝殿添过安神香的!那会子,良嫔娘娘躺在龙榻上,睡得可香着呢! 姜永福一溜烟就飞窜回了殿中,笑眯眯搓着手凑到皇帝跟前,“万岁爷,良嫔娘娘求见。” 若换了别人打扰皇帝批折子,轻则一顿训斥,重则就得挨板子。 但是,此时正在批阅奏折的宣承熠下笔一顿,他抬起头,“良嫔?她又折回来了?” 姜永福笑着称“是”。 宣承熠甚至都不问一句到底有什么事,怎么突然又回来了,便直接道:“让她进来!” 贤嫔垂下眼睑,良嫔因何而来,自是明摆着的,但那耳环……良嫔是不小心落下的,还是……蓄意而为? 不管良嫔是无意还是蓄意,皇上脸上的欢喜和迫不及待却是明摆着的。 良嫔……根本没有失宠啊。 贤嫔眼底忽的晦暗起来,但这阵子,为何良嫔一直没有被翻牌子? 难不成……是皇上发现自己冤枉了良嫔,又拉下脸面?良嫔虽出身与她一般寒微,但性子却是有几分傲气。 难不成是良嫔在跟皇上怄气?贤嫔虽觉得这个猜想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 皇上明摆着没有厌弃良嫔,但良嫔却不承宠了。问题只可能出在良嫔身上! 良嫔可不是蠢人,就是胆子大了些,她仗势年轻美貌,所以想要欲擒故纵?良嫔就不怕弄巧成拙,反而惹怒了皇上? 贤嫔一时间心中思量颇多,但在良嫔走进来的时候,贤嫔已然是一张温婉和气的笑脸。 卫嘉树看到良嫔立在一侧,神色不禁更加尴尬,她忙敛衽屈膝:“给皇上请安。” 宣承熠嘴角忍不住翘起,“你怎么又回来了?” 卫嘉树:“额……这个……那个,嫔妾丢了不小心弄丢了一件首饰。” 宣承熠心下忽的想到,昨晚嘉树是睡在朕枕畔的,躺下之前,嘉树摘了所有簪钗搁在一旁的案上,按理说,不应该会漏掉啊…… 宣承熠忙仔细端详着嘉树头上,嗯……好像没缺了那件首饰啊。 下一秒,目光落在那双白里透红的耳垂上,右边耳垂,空空如也。 宣承熠瞬间了然,原来是丢了耳环!肯定是丢在朕床上了! 宣承熠笑了:“朕回头叫人找找,你且先回去歇着吧。”——嘉树正害羞呢,当着贤嫔的面儿,还是不要拆穿为好,省得嘉树恼羞成怒,回头记恨朕。 这时候,贤嫔微笑着上前,她从袖中掏出了一只珍珠耳环,“是这个吧?” 宣承熠面色一滞,怎么会在贤嫔手上? 卫嘉树也抱着同样的疑惑。 贤嫔柔声道:“方才在地上捡到的,原打算回头再还给良妹妹,没想到妹妹倒是心急,竟寻了回来。” 卫嘉树心下疑惑,地上捡到的??难道是因为珍珠圆滚滚,所以滚到地上了? 嗯,不管怎么说,不是在床上捡到的就好。 卫嘉树忙接了过来,“多谢贤嫔。” 她飞快带上耳环,飞快道:“那嫔妾就告辞了。” 行了一礼,卫嘉树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宣承熠看着那个飞快远去的背影,心下有些恋恋不舍。 贤嫔见左右没有外人,便低声道:“嫔妾不敢欺君,那耳环,其实是在皇上枕边找到的……” 宣承熠面色一沉。 贤嫔忙又道:“皇上放心,嫔妾既说了是在地上捡到的,到了外头,也决计不会别的说辞。” 宣承熠睨了贤嫔一眼,“既发现了这耳环,怎么不早告诉朕?” 贤嫔一脸惶恐,“方才皇上正忙着批阅紧急奏折,嫔妾不敢叨扰皇上。原想着等皇上批完了折子再禀报的,没想到良妹妹这么快就寻过来了。是嫔妾疏忽了。” 宣承熠暗道,也罢,贤嫔素来口风紧,不会乱嚼舌根子的。若是素日里,他倒是不介意嘉树耳环落在他被窝里,又被旁人知晓了。 要紧的是朕还病着呢,若是这个时候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对嘉树的名声可是不小的损害。 贤嫔道:“嫔妾明白,皇上只是怜惜良嫔妹妹侍疾辛苦,才叫她躺着歇会儿的。落下一只耳环,也只是良嫔妹妹不小心罢了。这样的事情,若是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还不如遮掩过去。” 宣承熠暗道:所以贤嫔才说是在地上捡到的。 地上捡到和床上捡到,那可是天壤之别。 宣承熠打量着贤嫔那温驯的面庞,虽容颜不及从前了,但恭顺识趣倒是更胜以往,“难得你没有往歪处想。” 贤嫔温柔一笑:“良嫔妹妹不是那种为了争宠,便不顾皇上龙体的人。”——且不说皇上还病着,若真的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至于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若真的承宠了,多少会有些许石楠花的气味。 宣承熠心下忽的一黯,朕倒是巴不得嘉树争宠…… 第226章、贤嫔做说客(加更) “嫔妾虽只是一介妇孺,但也愿意为皇上分忧。”贤嫔温柔款款道。 “分忧?”宣承熠抬眼睨了贤嫔一眼,“你又如何能为朕分忧?” 嘉树如今分明是长了本事、翅膀硬了,所以才不肯如从前那般,与朕恩好。朕费劲心思,都不能感动嘉树分毫,贤嫔又有何本事,能让嘉树心思转圜?未免……不知所谓了些。 贤嫔不知道嘉树的本事,所以才敢说出这样大话。 贤嫔温声细语道:“嫔妾虽不晓得,良妹妹为何与皇上生分了,但嫔妾愿意尽力去劝她。不管怎么说,皇上是她夫君、亦是她孩儿的父亲。”——哪怕为了儿子,良嫔也该适可而止,省得弄巧成拙。 宣承熠不禁沉默了,为了修佑……嘉树就肯与朕重修旧好吗? 此时此刻,宣承熠已经不奢望嘉树对他真心挚意了,亦不再奢望再生几个儿女,只要她待朕一如往日。 虽然贤嫔十有八九是劝不动嘉树,但是让她试试也没什么坏处。 宣承熠揉了揉疲乏的眉心,“只怕你的话,她未必肯听。” 贤嫔忙诚挚地道:“嫔妾愿意尽力一试。” 宣承熠淡淡道:“你想试就去试吧。”——顶多也就是贤嫔碰一鼻子灰罢了。 借此,也能看看嘉树的态度是否强硬,朕也好斟酌下一步的手段。 简而言之,贤嫔在宣承熠眼里,就是个试错工具人。 贤嫔大喜,在贤嫔眼里,那良嫔无非就是仗势美貌,欲擒故纵,吊着皇上胃口罢了。如今只需要给良嫔一个台阶,良嫔没道理不接受。 贤嫔此番毛遂自荐,倒是不指望那良嫔能念她的好,她图的只是讨好皇上罢了。 贤嫔产后体弱,两三年不宜有孕,自然就不宜承宠,即使承宠了,也得用药避孕。虽则有张氏替她固宠,但两三年的时间也太久了些,未免日渐失了圣心怜爱,贤嫔自然要想尽办法讨皇帝欢心。 只要能让皇上承她的情,日后养好了身子,她的年纪也不算太大,未必不能再拼下一胎。 贤嫔十九岁生了四皇子修俭,而后又怀三生二,迄今亦不过二十三岁而已。三年后,也才二十六岁,尚在适于孕育之龄。——只不过,后宫里的女人能得宠到这般岁数的,实属少见,所以贤嫔才要这般卖力地取悦君王。 这时候,姜永福躬身走了进来,“万岁爷,贵妃求见。” 宣承熠蹙眉:“她怎么又来了?太后不是叫她好好歇息,不必侍疾吗?” 姜永福道:“贵妃娘娘担忧皇上圣体,说是想进来请个安。” 宣承熠蹙眉:“朕还没有完全病愈,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告诉贵妃,让她回去好好养胎,等朕病愈了,自会去看她。” 姜永福躬身应了一声“是”,便飞快下去传话了。 一旁的贤嫔眉心一沉,夏氏有了身孕,皇上对她也多有关怀……若真的诞下皇子,只怕封皇贵妃也是指日可待了。 不……若夏氏真的诞下皇子,那无疑将会威胁太子的地位,皇上介时必定不能容忍夏氏坐拥两位皇子。那四皇子势必会回到她身边! 想到此贤嫔暗暗一喜,她连生两位公主,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怀孩子,即使再怀,也未必是皇子!四皇子年纪尚小,若是回到她身边,她好生教养几年,还是能养回来的! 如今担忧的,若是夏氏腹中的只是个小公主……那夏贵妃岂非要儿女双全了? 想到此,贤嫔心中是浓浓的不甘。 她垂下头,小声道:“贵妃有喜,鸾华殿上下自是都紧着贵妃的肚子,也不知道那些嬷嬷宫女有没有好生照顾修俭……” 言外之意是担心贵妃有了身孕,底下宫人看碟下菜,会疏忽冷待四皇子。 宣承熠淡淡道:“这个你大可放心,贵妃将修俭视若己出,容不得底下奴婢慢待了。”——这个贤嫔,就爱胡思乱想,未免有些小人之心了。 贤嫔咬了咬嘴唇,柔声道:“有皇上这句话,嫔妾便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贤嫔又幽幽道:“若贵妃娘娘诞下一位小皇子……皇子多活泼,照顾起来也格外辛苦,再加上年幼的修俭,贵妃娘娘自己也身子骨弱,不晓得能否周全两位皇子。” 宣承熠脸色忽的一沉,声音低哑地道:“多半是个公主。” 贤嫔暗道,看样子皇上也不希望贵妃诞下皇子啊…… 贤嫔柔声道:“公主自然也好。” 宣承熠淡淡“嗯”了一声,便继续批阅奏折。 皇帝到底年轻体健,待到烧热完全褪去,其实便已经没有大碍了。 结束了一天的侍疾,贤嫔也着实受累了,她好生歇息了一日,才造访了良嫔的清凉殿。 “贤嫔?她来做什么?”卫嘉树一脸狐疑。 卫嘉树虽不喜贤嫔,但与其也没什么仇怨,自然不至于把人晾在外头晒日头。 “请她进来吧。”卫嘉树淡淡说。 只不过,面对贤嫔,她总是少不得小心警惕,贤嫔这个人,心眼忒多,而且还特别啰嗦。 贤嫔今日穿了一件鲜亮的葱绿色遍地金褙子,脸上以脂粉精心装饰,看上去倒是气色尚可的样子。 二人互相见了平礼,这才两两落座。 卫嘉树知道贤嫔产后虚弱,所以也没叫上凉茶,而是叫人给她端了一盏热乎乎的参茶。 贤嫔接过珐琅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忽的道:“这是去年妹妹生了六皇子,皇上赏赐的长白山红参吧?” 是啊,皇帝出手大方,直接叫人挑了四支百年老身外加好几根大几十年的老参给她补身子。 山参大补,她哪里用得了这么多?因此现在还剩了大半,偶尔切几片泡参茶,倒是不算太难喝。 贤嫔抿唇一笑:“我侍奉皇上这些年,从未见皇上对哪个嫔妃,像对妹妹你这么好。” 卫嘉树睨了对方一眼,“贤嫔产后体弱,此番特特登门,不知有何要事?”——丫的能不能别绕弯子别废话? 贤嫔低低笑了两声,“妹妹还真是心直口快,既如此,我就直言了。” 卫嘉树点头。 贤嫔扫了一眼厅堂中,见良嫔只留了心腹的英落姑姑,便安心地道:“我知道,谧嫔殁了,让妹妹蒙受了不该有的冤屈。再加上先前宫中流言蜚语不断,着实伤了妹妹贤良的名誉。妹妹心中必定委屈得紧。” 卫嘉树:我有贤良名誉吗??我怎么不知道? 第227章、一个个都挺烦!(四更完) 贤嫔深深叹息,“身在后宫,若要得宠,哪有不招妒忌、不受委屈的?我虽只是虚长了妹妹几岁,但受过的委屈,却比妹妹你多得多。” 这点儿……倒是无可反驳。贤嫔先前在夏贵妃手底下,日子的确过得惨,儿子都被抢走了,满后宫的女人,不管得宠不得宠,好歹能养育自己的亲骨肉。 “贵妃的确是蛮横了些。”卫嘉树低声道,夏贵妃的秉性,的确是没得洗。 提到夏氏,贤嫔眼底难掩恨毒,但她很快就将这狠毒之意掩藏了下去,“出身卑微,难免为人所欺。若非有皇上宠爱,只怕我早活不到今日了。” 卫嘉树内心止不住吐槽:我觉得,凭你的心机手腕,哪怕不得宠,也能混得挺好! 只不过像贤嫔这么有心机、有手腕,又识趣懂事的嫔妃,想不得宠都难。 哪个男人不喜欢聪明识趣又贤惠的女人呢? 只不过,贤嫔怎么又啰嗦了这些陈词滥调?她到底想说啥?! 贤嫔终于娓娓道:“所以,皇上的宠爱,是后宫立足,必不可少的。妹妹你受了委屈,可偏生这涉及元后母族,皇上碍于太子,自然不能查清此事,为妹妹洗去身上的不白之冤。可是,皇上也已经重惩了散步流言蜚语之人,也算是给妹妹做主了。” 卫嘉树古怪地看了贤嫔一眼,丫的居然来给她和狗皇帝做和事老的?? 但是我跟皇帝闹掰,又不是因为这个! 谧嫔的死惹出来的流言,只能算是导火索,而非根本原因! 贤嫔叹着气道:“妹妹,你略使些小性子也就罢了,但总不能让皇上来哄你吧?你若是闹得久了,万一皇上真的生气,再不理你了,你怕是要追悔莫及!” 卫嘉树:我巴不得狗皇帝滚得远远的! 这些日子,不需要侍寝,卫嘉树小日子过得简直太滋润了! 这个月的大姨妈都没那么痛了!流量也小了,也不侧漏了!姨妈期过后,也不会血虚了! 太美好了! 所以……不做宠妃,真是太好了! 但是这些话,她没法跟贤嫔说啊。 她要是如实相告,贤嫔怕是会以为她疯了! 卫嘉树掩唇咳嗽了两声,“多谢贤嫔好意,我明白了。” 明白,但是不会照你说的做。 她纯粹只是敷衍贤嫔几句,让她别再啰嗦了。 但是,贤嫔并没有住嘴,她谆谆道:“妹妹,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但聪明人未尝不会犯糊涂。六皇子还小,哪怕是为了孩子,你也该主动低头,去与皇上重修旧好。” 卫嘉树黑线,丫的有完没完?!你是唐僧转世吗?! 这时候,路惟忠快步进来,“娘娘、贤嫔娘娘,御前的钱公公来了。” 卫嘉树内心腹诽:还真巧啊! “请他进来。”卫嘉树有气无力地道。 太监钱裕手提食盒、一脸堆笑走了进来,“良嫔娘娘侍疾辛苦,皇上病情大有转圜,故而特叫御膳房做了些点心蜜饯,赏赐娘娘。” 卫嘉树:这回不赏金银珠宝、绸缎首饰,改赏赐吃食了?? 钱裕飞快打开食盒,取出了一只五瓣梅花行的攒盒,攒盒里的点心蜜饯赫然就是侍疾的那晚那些样式,连攒盒也一样……丫的该不会就是那只盒子吧?! 卫嘉树沉默了三秒钟,才不咸不淡道:“多谢皇上赏赐。” 贤嫔瞧瞧看在眼里,有些不悦,当着御前太监的面,还这般拿乔……这个良嫔,未免有些拎不清了。 贤嫔笑容灿烂地道:“皇上多疼妹妹呀!这么多嫔妃侍疾,皇上独独只赏了妹妹一人!” 卫嘉树淡淡道:“若是贤嫔喜欢,这些点心蜜饯我就转赠与你好了!”——若是稀罕就拿走!别哔哔!最讨厌那些闲得蛋疼指手画脚的家伙了! 贤嫔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御赐之物,岂可随意转让?妹妹的好意,我心领了。” 卫嘉树:不,我才没有好意! 钱裕默默看在眼里,躬身道:“那奴婢就退下了。” 钱裕一走,贤嫔笑容瞬间敛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尽了。端看妹妹自己能否想得开了!” 若是想不开,后宫少了一个争宠的,也未必是坏事! 只是皇上那边,少不得要对她失望了。 贤嫔蹙额了蹙眉,起身道:“我告辞了。” 卫嘉树不咸不淡道:“贤嫔慢走不送。” 丫的赶紧滚丫的,老娘连皇帝都不伺候,何况是你? 送走了贤嫔,英落姑姑忍不住道:“娘娘,皇上既然有心与娘娘重修旧好,娘娘何不趁此机会复宠?” 卫嘉树眸子冰冷瞥了英落一眼,“我要去书房作画了,谁都别打扰我!” 丫的一个个都挺烦! 都怪狗皇帝! 明明都闹掰了,还来这一出! 卫嘉树其实都知道,路惟忠也好、英落也罢,跟御前都没有断了联系,好吧,其实他们也不敢断了和御前的联系! 则宫里的宫女太监,说到底都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皇帝! 卫嘉树无意迁怒他们,但也不想听啰嗦,便索性都不理会了。 宣政殿。 总算批完了积压奏折的宣承熠合眸歪在榻上,深深叹息,“朕就知道,贤嫔没那个本事。” 也罢,朕本来就对她没抱什么期望。 宣承熠挥了挥手,“退下吧!” 钱裕不禁暗自心惊,良主子连个好脸色都没给他这个御前太监,皇上竟也丝毫不生气,反倒是有些失落,像个被冷落的嫔妃似的…… 钱裕急忙按下心头这大不敬的想法,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姜永福胖乎乎挪到皇帝陛下跟前,“皇上若是放不下良嫔娘娘,等您身子骨康复了,翻牌子也就是了。” 宣承熠冷冷瞥了这个胖奴婢一眼,这种事情,朕若强其所愿,以嘉树的性子,只怕会立刻给朕一藤条!一想到那股子灼烧灵魂的剧痛,宣承熠也不禁头皮发麻。 姜永福被皇帝这个眼神吓得浑身肥肉哆嗦,噗通就跪倒在了地上。 “滚出去!”跟贤嫔一样,都是没用的废物!就只会出馊主意! “是!”姜永福吓得连滚带爬,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今日白天是谦嫔和纪婕妤侍疾,二人都是公主生母,都不得宠。皇帝自是不待见,在加上皇帝已经差不多康复了,便打发看着熬药了。故而并不在皇帝身边侍疾,倒是免于被皇帝迁怒。 第228章、狗色痞皇帝! 一转眼,皇帝病愈了,这个憋了多日的雄性动物,便立刻开始召幸后宫。 卫嘉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每日吃吃喝喝,作画练字,至于肉肉他要去皇帝面前卖萌便随他去。 菱湖的莲花开得极好,湖上泛舟、湖边作画,着实清静惬意。 修佑宝宝跟个乖宝宝似的坐在宣政殿东次间临窗的罗汉榻上,原本罗汉榻上铺着的是暗黄色织金团龙条褥,但织金面料难免粗糙,如今换成了秋香色素罗条褥,光滑柔软,不伤屁屁。 修佑坐在条褥上,结果亲爹亲手递过来的一块翠玉豆糕,仰头呲着小奶牙投以微笑。 宣承熠摸了摸儿子软绒绒的小脑袋,“还是你乖。”——不像嘉树,没心没肺。 修佑大口吃着松软的点心,批完了奏折的宣承熠这会子也不禁觉得无聊,便坐在一旁,看着儿子吃东西的可人模样。 修佑:……突然觉得点心不香了。 “怎么不吃了?”宣承熠疑惑地问,这孩子明明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绿油油的松软糕点。 “父、父皇也吃!”修佑装作牙牙学语的小奶娃,磕磕绊绊道。 “阿佑乖!”宣承熠笑容欣慰,“朕不喜欢这些甜食。” 修佑“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啃点心,来了没几回,卖了几次萌,父皇便不再叫他大名,而是唤他“阿佑”了。 “佑佑、肉肉……亏她想得出来!”宣承熠忽的忍不住发笑。 修佑宝宝:又来了……这都嘀咕第五回了! 无奈之下,修佑只得爬上前,揪了揪皇父的蟠龙广袖,“娘、找娘亲去!” “嗯?”宣承熠笑问,“才一会功夫,就想你母嫔了?” 母嫔……这个称谓,总觉得不够贵重,宣承熠心中想,而且叫起来也不好听,还是母妃顺耳些。 修佑重重点头,“点心,给娘、娘亲吃!” 宣承熠心下忽的一动,“好,朕带你去找她!” 说着,宣承熠唤了太监姜永福近前,“叫御膳房做些精致的点心,朕待会儿亲自送修佑回清凉殿。” 姜永福小声道:“回禀万岁爷,良嫔娘娘不在清凉殿,她去了菱湖。” 宣承熠心下一酸,她倒是好雅兴,居然游湖去了! 于是,皇帝便带着儿子、打包上一份点心,乘着龙舆往菱湖而去。 这个时节,菱湖上的风光极好,接天莲叶、映日荷花,端的是叫人心旷神怡。 一叶兰舟迤逦靠岸,船上走下来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粉衫女子,袅娜得像是初开的莲花,那眉目如诗,简直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美人。 卫嘉树眉心微蹙,敛衽屈膝,“皇上怎么把修佑带到这儿了?” 在外人面前,卫嘉树还不至于管儿子叫肉肉。 看到嘉树容颜骤然冷淡,满是不待见,宣承熠很受伤,不是说好了,并非是要老死不相往来吗? 这时候保姆嬷嬷怀里的修佑咯咯笑道:“点心,娘亲、吃!” 宣承熠忙道:“是阿佑说,要把点心带给你尝尝的。” 看着白嫩一团正在卖萌的肉肉小崽子,卫嘉树明智他故意的,但也是在没法冷着脸,卫嘉树捏了捏儿子的脸蛋,“怎么,你还怕我饿着?” 修佑像个幼崽似的咯咯傻笑,“好吃!” 卫嘉树无语凝噎,你倒是挺像个没发育完全的小崽子,又蠢又萌。 卫嘉树揉了揉傻儿子的傻乎脑袋,“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那点儿小算盘。 修佑呲着小奶牙嘻嘻笑着,没皮没脸。 宣承熠他们母子相处颇为融洽,忍不住道:“阿佑真的很乖。”——除了先前第一次去宣政殿大哭了一场…… “阿佑?”卫嘉树挑眉,“皇上怎么叫得这般亲昵?” 宣承熠笑道:“这是朕的亲儿子,朕不能这么叫吗?” “唔……可是皇上对其他皇子、乃至太子,也不曾这般吧?”卫嘉树幽幽道,落在旁人眼中,怕是会觉得皇帝太过宠溺幼子。 嗯,其实也不能算是幼子,罗才人的七皇子才是如今最小的皇子。 只不过这个小皇子,存在感极低。 狗皇帝甚至连名字都没赐下,谨妃也不敢胡乱提醒,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养到现在。 谨妃倒是不至于苛待了皇子,嗯,准确说是不敢苛待。 “说来,皇上还没给七皇子取名呢。”卫嘉树凉凉道。 宣承熠一愣,嘉树怎么突然给罗氏母子说话了? 儿子数量注定极多的宣承熠对于寻常儿子素来漠视,何况往日里也没旁人提及此事,宣承熠便也忽略了。 “嗯,那就叫修伦吧。”宣承熠大手一挥,分明是信手随意取了个名儿。 卫嘉树与罗才人素无交情,刚才其实也只是随口吐槽一句,因此这会子哪怕名字取得很是平平,也没有多说什么。 宣承熠笑容殷殷,“累了吗?去旁边水榭歇会儿吧。” 卫嘉树泛舟湖上,倒是不累,只不过……这会子水榭里已经被御前的人摆上了瓜果点心、蜜饯茶水,零零总总一小桌子。卫嘉树倒是有点馋了。 便随着皇帝进了水榭,卫嘉树将手里油纸伞随手交给宫女青罗,便兀自坐在了一旁的美人靠上。 “美人靠”就是修建在室外的靠椅,下设条凳、上连靠栏,侧坐在上头,手臂随意搭在栏杆上,便可凭栏欣赏湖上风光。 暖风习习,满是菱荷馨香,饮一盏清茶,吃几块点心,倒也惬意。 难道这般岁月静好,宣承熠端站在水榭的红柱旁,手里也端着一盏清茶,目光凝望着那侧身坐在美人靠上凝望湖上风荷的美人。他心中感慨,若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这个时候,修佑宝宝也很识趣地吃着绿油油松软的薄荷糕,一声不吭。 于一片静谧中,宣承熠缓缓开口:“其实,雪月阁那边的睡莲开得也极好……” 想到雪月阁,宣承熠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夜的旖旎,心头不禁火热,“如果在月下画睡莲,想必极好。” 卫嘉树神思飘忽,倒是不曾深想,便随口道:“莲花到了晚上就闭合了。” 宣承熠悻悻然“哦”了一声,“倒也是。” 卫嘉树回过神来,脸色一黑,“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宣承熠一脸尴尬,“朕也没什么意思,就是随口说说。” 卫嘉树:这个狗色痞! 第229章、舔狗皇帝 宫人们都候在水榭外,远远地围了三层,一个个都静默无声,生恐打扰了皇上的好事儿,连抱着六皇子的保姆嬷嬷都候在水榭外的阴凉里。 就在此时,妆容绝艳的胡美人被宫女搀扶着娉婷走来,却被最外围的太监客客气气拦住了,“美人小主,万岁爷在水榭中歇息,还请美人止步。” 胡美人正是知晓皇上来了菱湖,所以特意打扮得这般鲜丽美艳。皇上前阵子因着谧嫔之死许久不曾翻牌子,而后才召幸了后宫没几日,便突然病倒了,算来胡美人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龙颜了,心中自是急迫得紧。 胡美人面有不耐之色:“正因为皇上在前头,我更应该上前请安才是。” 说着,胡美人上前便要冲破太监的阻拦,太监也知道胡美人如今怀着龙胎,也不敢与胡美人推搡,一时间急得抓耳挠腮。 好在这时候,后头传来一个温吞吞的声音:“胡妹妹请留步。” 胡美人回首一翘,竟是贤嫔,胡美人只得暂时止住脚步,朝着贤嫔随意屈了屈膝盖,“不知贤嫔有何指教?” 御前太监小文子一脸焦急地道:“皇上在前头歇息,不许人打扰,可胡美人非要上去请安,还请贤嫔娘娘劝一劝。” 贤嫔微微颔首,微笑低语道:“胡妹妹不妨瞧瞧那水榭中,除了皇上,还有谁在。” 胡美人一怔,她忙抬眼遥望,只能瞧见,那水榭中皇帝正立于当中,似乎是在赏看湖上风光。胡美人蹙眉仔细观摩,方才依稀看到,那美人靠上……似乎还坐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谁这般无礼?皇上站着,她居然坐着?! 贤嫔低声道:“我瞧着,像是良嫔。”说着,贤嫔瞧了太监小文子一样。 小文子忙点头:“是皇上和良嫔娘娘在水榭中赏看菱湖风荷呢。” 贤嫔温文颔首:“皇上好雅兴,胡妹妹若是上前打搅,恐怕皇上不会高兴。” 胡美人美艳的脸蛋刹那间有些阴郁,又是良嫔!她不是失宠了吗?! 忽的,胡美人分明瞧见,一个胖乎乎的太监双手捧着一件斗篷呈到了水榭中,皇上接过那斗篷,却是亲手披在了良嫔身上! 胡美人俏脸铁青,良嫔犯下那么大的过错,竟然还能复宠?! 这一幕也同样落在贤嫔眼中,贤嫔亦是难掩错愕,良嫔先前虽然也十分得宠,但皇上可从来不曾这般关怀嫔妃!素来都是嫔妃服侍皇上,哪有皇上反过来服侍嫔妃披衣的?! 贤嫔眼底有些暗沉,她不禁想到了荣显皇贵妃…… 若良嫔在皇上心目中,当真是那般分量—— 贤嫔不由想起了前日她去御前复命请罪,彼时皇上神色淡淡,也未见责怪,贤嫔原本还松了一口气,以为皇上没有太在意。 如今想来,皇上没有太在意的是她!而非良嫔啊! 贤嫔压低声音道:“外头风大,妹妹不如去的明秀殿喝口热茶?” 胡美人此刻原本进退不得,若退了,岂非是她怕了良嫔,可若不退上前,又恐惹怒了龙颜。贤嫔的邀请,等于是给胡美人一个台阶下。 胡美人紧了紧身上的银红织金斗篷,“恭敬不如从命。” 卫嘉树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似乎是有人驻立远处,但还未来得及看清,人就走了,“谁啊?” 姜永福连忙道:“是胡美人想要过来请安,太监阻拦不得,好在被贤嫔娘娘劝了回去。” 宣承熠先是蹙眉,旋即眉心舒展,微微颔首。贤嫔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还是很识趣的,相比之下,胡氏就太没眼力劲儿了。 卫嘉树皱眉:“怎么哪儿都有她?!” 宣承熠一怔,“胡氏曾经去烦扰过你吗?” 卫嘉树淡淡说:“我说的是贤嫔!” 姜永福暗暗擦了一把汗,这位良嫔娘娘哟,一口一个我,未免太失礼了!而且万岁爷站着,良嫔悠然坐着,倒是比万岁爷更像个主子爷!姜永福见状,麻溜退了出去。 宣承熠伸手为卫嘉树整了整被吹乱的衣鬓,“贤嫔……”是因为贤嫔去劝嘉树,所以嘉树觉得烦了? 卫嘉树撇嘴,“她也忒贤惠了点儿吧?前几日居然跑到跟前,劝我争宠!” 宣承熠有些心虚:“贤嫔也是好心。” 卫嘉树险些翻白眼,好心?这俩字跟贤嫔八竿子打不着! “虽说她不是第一个劝我的人,但是我跟她素来不熟,她说这些话,未免交浅言深!”卫嘉树杵着脸,语气很是不快。 贤嫔这个人吧,恨倒是不至于,烦是真的烦人! 忽的,卫嘉树冷眼睨了狗皇帝一眼:“该不会是皇上吩咐他这么做的吧?” 宣承熠神色一凛,立刻正色道:“怎么会呢?那阵子朕还病着呢!都是贤嫔自己的主意!”——这话其实也没撒谎,的确是贤嫔主动请缨!管朕什么事儿! 卫嘉树“哦”了一声,瞧皇帝这幅样子,倒是不似作伪,“不过贤嫔这么做,也是为了讨好你!” 宣承熠一噎,合着朕想撇清都不行了?宣承熠小声道:“都怪贤嫔多事!” 卫嘉树忍不住笑了,“贤嫔这般费劲白咧的,可是为了讨皇上欢心,怎么皇上反倒是一点都不高兴?” 宣承熠板着脸道:“她都惹你这般生气了,朕如何能高兴?!”——看样子要冷着贤嫔一段日子了。 卫嘉树淡淡道:“倒是没有太生气,就是烦得很。贤嫔是很聪明,但多少有些自以为是了。” 居然打着“为你好”的口号,哼,你以为你是哪根葱啊! 宣承熠立刻同仇敌忾道:“其实,朕也觉得她有点烦。” 卫嘉树诧异地瞥了皇帝一眼,“皇上不是最喜欢贤嫔贤惠识趣吗?怎么如今又不喜欢了?” 宣承熠脸上带着几分讨好之色:“嘉树不喜欢的人,朕也不喜欢!” 卫嘉树:……怎么被她抽了一藤条之后,皇帝怎么不像个皇帝了?唯我独尊呢?大男子主义呢? 怎么一副舔狗样儿了? 卫嘉树顿时觉得浑身不适,她连忙客客气气道:“那个,皇上不必如此。您宠爱贤嫔,也碍不了我什么事儿,哪怕她宠冠六宫也与我不相干,只要她别跑到我面前烦我就成了。” 宣承熠忙笑着道:“贤嫔容色平平,也没什么才学,有诸多口舌,其实朕也有些烦了。” 卫嘉树:……容色平平???贤嫔的模样在后宫里也算是很不错了!至于才学,貌似的确读书不多,但人家脑子比读书人一点都不差!至于口舌……嗯,确实有点啰嗦。 第230章、万人迷属性?! 水榭中安静了良久,卫嘉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出来半晌了,我也该回去了。” 宣承熠忙打蛇随棍上:“朕送你回去。” 卫嘉树笑着说:“皇上日理万机,还是……” 宣承熠飞快打断了她的话:“奏折朕已经批完了,反正也是闲来无事。” 卫嘉树:面对一个没皮没脸的皇帝,她还真有点没辙。 皇帝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儿,她总不能变出藤条再抽他一下吧? 只好被皇帝“护送”回了清凉殿,而且回来之后,这家伙也完全没有要走的架势,丫的该不会想留宿吧?! 修佑宝宝深藏功与名,在乳母嬷嬷柔软的怀里睡得无比香甜。 卫嘉树:…… 明秀殿。 贤嫔饮了一口参茶,又屏退了除心腹以外的所有宫人,这才徐徐道:“良嫔这是要复宠了。” 胡美人脸色一阵难看,她咬牙恨恨道:“凭什么?!” 贤嫔幽幽道:“我知道妹妹心里不情愿,皇上好不容易病愈了,没有去看望有孕妹妹和贵妃,却与良嫔一并同游。但是,妹妹也瞧见了,皇上别的嫔妃,也曾如对待良嫔这般温柔关切?” 胡美人娇媚脸蛋也一瞬间的扭曲,凭什么?!她容色丝毫不逊色良嫔,如今又怀着龙胎,凭什么处处不如那个宫婢出身的女人?! 贤嫔欣赏着胡美人此刻狠厉狰狞的面庞,她微微一笑,“本宫连番生育,这姿色终究是不成了,但妹妹你还这么年轻,着实可惜了……” 贤嫔脸上满是遗憾,似乎是真心为胡美人觉得遗憾。 贤嫔又道:“好在妹妹你如今好歹是怀了龙胎,等生下孩子,若是个皇子,好歹能封个婕妤,日后熬一熬资历,还是有望封嫔的。” 胡美人死死咬着嘴唇,终究是不甘心,“如今妃位上只有丽妃、谨妃和诚妃,最后一个妃位,难不成皇上是给良嫔留着的?!” 贤嫔忽的笑了:“要不然还能是留给你我的?” 胡美人一噎,贤嫔昔日不过就是伺候贵妃的一个宫婢,轮到谁都轮不到贤嫔封妃!但良嫔也同样是宫婢出身,又凭什么为嫔为妃,将她们这些正经选秀出身的官家闺秀压在底下?! 胡美人心中是浓浓的妒忌,“难道贤嫔娘娘愿意眼睁睁看着良嫔封妃,压你一头?” 贤嫔自然是不甘心的,但此时此刻,她也只是一脸落寞和遗憾,“我出身不高,容色也不及人家,连番生产,更是伤了身子,如今我也去只求平安度日了。不管怎么说,皇上待我不薄,我也好歹已经是一宫嫔主了。” 但胡美人可不会满足于一宫嫔主之位,胡美人咬了咬牙,贤嫔太懦弱了,终究是指望不上了! 贤嫔忽的道:“对了,前阵子,宫中流言四溢,妹妹宫里据说也有几个奴才嚼舌根子,虽说都被丽妃娘娘发落了,但妹妹最好还是去良嫔那儿好生赔个罪。” 听了这话,胡美人几乎要出离愤怒了,那只是底下人嘴碎,关她什么事儿?!又不是她吩咐宫人议论良嫔的! “这件事就不牢贤嫔娘娘费心了,您还是照顾好自己吧!”撂下这句话,胡美人愤愤离去。 贤嫔一脸欣赏地看着胡美人远去的背影,这枚棋子,但愿能稍微有点能耐。否则岂非白费了她诸多唇舌。 清凉殿。 皇帝自然没有在此留宿,主要是不敢随便乱吃卫嘉树的豆腐。 卫嘉树有感皇帝识趣,便主动恭恭敬敬送他出了清凉殿殿门。 临走时,宣承熠眼中有些依依不舍,“朕改日再来看你。” 卫嘉树:改日也不必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皇帝,回到殿中,英落姑姑忍不住道:“娘娘今日何不请皇上留下?” 卫嘉树抬眼冷冷瞥了英落一眼:“少说话、多做事,明白吗?!” 看到自家娘娘这般冰冷的目光,英落不禁心底发慌,娘娘……怎么愈发有威势了。 “是!”英落连忙躬身。 卫嘉树打发了左右宫人,只留下了肉肉小崽子,她戳了戳儿子的脸蛋,“以后少跟我来这套!” 修佑宝宝笑嘻嘻道:“娘亲放心,这种低头的事儿,第一次很难下决心,但有了第一次,便会第二次第三次,渐渐的,也不会觉得丢脸了。” 卫嘉树黑线,你丫的倒是挺了解男人! 卫嘉树有些气馁,“他今天一句不中听的话都没说,我想翻脸都不成!” 修佑宝宝嘿嘿笑着,“这说明,娘亲何等有魅力。” 卫嘉树一脸纳闷:“我就不理解了,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魅力?若说是容色,胡美人也是个绝色美人呀!怎么不见皇帝对胡美人痴迷不舍?” 修佑宝宝思忖一下,“大约是娘亲的世界树属性吧。” 卫嘉树怔住了,“世界树……属性?” 修佑宝宝郑重点头,“世界树能够滋养整个世界,因此对世界众生有着特殊的吸引力。” 卫嘉树瞪大了眼睛:“合着我自带万人迷属性?!”——这也忒玛丽苏了吧? 修佑宝宝道:“没那么厉害啦,世界树的亲和力,对越单纯的生物效用才越好,对于人类这种心眼多的生物,效用其实微乎其微,而且需要放下戒心,才能被亲和力所感染。” 卫嘉树一怔:皇帝对她放下了戒心?难道是因为一开始她看上去那么弱小无助,所以皇帝对她并不戒备?而后,日久天长的,在世界树属性的感染之下,就对她有了这么深的好感度?? “嗯……我现在明白,我为什么那么招毛茸茸喜欢了!”卫嘉树一脸自豪。 修佑宝宝:这个不是重点好伐?! “人类比起毛茸茸们,的确太不单纯了!特别是在后宫,一个个戒备心都重得很。”比起人类,她果然还是更喜欢毛茸茸。 修佑黑线:“娘亲,你入后宫才几年,已经获得了很多人的喜爱了!” 卫嘉树:“额……”貌似她在后宫的人缘其实已经相当好了,太后喜欢她、顺康太妃也喜欢她,好吧,这二位尚可归结为没有利益冲突。 但是丽妃貌似与她十分亲近,就连她与夏家结亲,丽妃都不介怀,着实对她极为包容了。 还有谦嫔,先前劝她争宠,虽然说得话与贤嫔差不离,但人家谦嫔是真真存了好心! 更不消说静言静思两位公主,与她也是愈发亲近了。 第231章、突然变了颜色哟! 卫嘉树忽的打了个冷战,“我怎么好像更招女性喜欢?!” 麻蛋,突然变了颜色哟! 修佑无语凝噎,“这是后宫啊娘亲,除了父皇,难道还有别的男人?!” 倒也是,除了皇帝,也就只有皇帝那一溜串未成年儿子们了。 而皇子与庶母素无交集。毕竟,做儿子的,哪有整日往老爹小妾屋里钻的道理?这是要当李治吗?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但又立刻神色一紧,“这种亲和力,不会让同性对我产生特殊感情吧?!” 麻蛋,她虽然不怎么喜欢男人,但也不想搞姬啊! 修佑一脸黑云滚滚,“娘亲,只是普通好感而已!只要您别越界,不至于引发特殊感情!” 卫嘉树安心地拍了拍胸口,“那就好。虽然你爹整天乱搞,但我还这没想过要绿他。” 修佑:摔!什么叫“乱搞”?这是封建时代,皇帝就是有这种乱搞的特权!啊呸呸,是三宫六院的特权! 卫嘉树歪在美人榻上,仪态慵懒,“肉肉,你说你爹这是几个意思?莫不是以为,我与他还能回到从前吗?” 今日的她,已非昨日。 修佑宝宝杵着肉嘟嘟的脸:“娘亲,您这是翅膀硬了,所以就想一脚踹开父皇了。” 卫嘉树一脸深以为然,“没错,我翅膀都这么硬了,那我为什么还有跟从前似的伺候一根公用黄瓜?”——只有人在屋檐下,才不得不低头。 而她有了实力,又凭什么委屈自己呢? 她又不犯贱! 修佑宝宝:我还是个孩子啊,给我说什么黄瓜不黄瓜的……娘亲你太污了! 卫嘉树嘟囔道:“其实公用不公用的,倒不是最要紧的。反正我又不喜欢他,他爱怎么乱搞,也与我没什么妨碍。”——反正能进入的后宫,哪个不是清白姑娘?唯独只有皇帝不干净不清白罢了。 所以也不至于染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病症。 “重要的是,这事儿,我也不觉得多舒服,反而累得慌……”卫嘉树蹙眉摇头,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狗皇帝对这种事情这么热衷?? 难道是男人都比较放荡?? 嗯,貌似放荡这个词儿是用在女人身上的? 但是,明明是男人在这上头更那啥啥,然而骂女人的词汇却更多一些,真他妈不公平。 卫嘉树内心吐槽不已,嘴上嘟囔:“好烦啊!” 修佑内牛满面:宝宝不纯洁了……o(╥﹏╥)o 卫嘉树忽的发现,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便扬声唤了乳母保姆们进来,伺候肉肉去偏殿碎觉。 虽然灵魂不是小孩子,但身体还小,可得吃饱睡饱才是。 卫嘉树则施施然去了浴室,美滋滋泡澡了。 清凉殿的浴室可比紫禁城长秋宫的浴室大多了,淡青色瓷砖砌成的海棠花形大浴缸,泡五六个人都不在话下。 但这偌大的浴缸却被卫嘉树一个人独占,馥郁的玫瑰花瓣洒满水面,鎏金鸾首缓缓吐出热水,整个浴室热气蒸腾,花香也氤氲其中,叫人格外心情舒畅。 宫女青橘跪坐在后头,为嘉树揉捏着双肩。 这手艺,比起竹韵还是逊色了一筹啊,“再用力一些。”卫嘉树眯着眼睛,慵懒地道。 “是!”青橘弱气应声。 英落端了一盏冰镇的西瓜露进来,恭恭敬敬奉上,“娘娘,西瓜露寒凉,还是少喝为好。” 卫嘉树接过西瓜露,抿了一口,瞬间只觉得口齿清凉爽甜,端的是舒服! 夏日里,泡个澡、喝点冷饮,是再好不过的了。 英落惆怅地叹了口气,娘娘的性子,与从前大有不同了…… 英落低声道:“皇上今儿翻的是顾才人的牌子。” 卫嘉树斜眼睨了英落一眼,“这种事情,以后不必禀报我。”狗皇帝白天还跟她柔情脉脉,晚上还可以照旧召幸宫嫔,当皇帝真好啊,好羡慕ing~ 她怎么没穿越到女尊位面,混个女皇当当呀! 英落颓然垂下头,“是。” 卫嘉树砸了咂嘴,其实皇帝这么做也没错,若是她当了女皇帝,十有八九也不可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三宫六院,与其说是皇帝的特权,不如说是强者的特权。 换而言之,女人强大了,开后宫的也比比皆是。 比如说现代世界,她有一个白富美学姐,有钱有势,所以人家做试管婴儿生了对龙凤胎,然后还同时有三个男盆友——而且这三位都是彼此知晓,还能和睦共处。 说白了,帅哥有时候也会“不想奋斗”了。 好像回到现代啊…… 虽然她现代的皮囊相貌平平,还五短身材,但那个时代自由开放,有钱的女人,完全可以过得相当逍遥自在。 哪怕她如今的身家,估摸着已经超过了上辈子,但卫嘉树还是忍不住怀念。 一想到还得再奋斗一辈子,才能开启回到现代的通道,卫嘉树就无比心酸。 我特么太不容易了。 我一个拆二代小富婆当得好端端的,干嘛让我穿越啊! 泡足了澡了,卫嘉树大大方方走出了浴缸……或许叫浴池比较妥当。 早先在宫女面前赤条条她还很不习惯,但日子久了,便不觉得什么了。 倒是小宫女青橘闹了个大红脸,她连忙将浴巾裹在自家娘娘那绝妙的玉体上,弱气兮兮道:“娘娘,仔细着凉……” 卫嘉树娇媚一笑,顺势在青橘的红脸蛋上捏了一把,“我都不害羞,你有什么好害羞的?” 青橘“腾”地面如火烧,“娘、娘,您、您别这样……” 若不是青橘到了她身边,这若里弱气的受气包性子,还指不定被怎么揉捏呢。 卫嘉树笑道:“瞧你跟个受气包似的,仔细去了婆家,被夫君欺负!” 青橘小脸紫胀、眼睛瞪得大大的:“婆、婆家??奴婢不嫁人!” 话说青橘貌似已经入宫三年,再过两年,就满役了,照例可以出宫,不过也可以留下来做教引姑姑,“这种事情你自己好生思量,自己拿主意便是。” 若想留下,她身边照例倒是可以添几位教引姑姑,就如英落一般。 青橘松了一口气,“多谢娘娘!”她原本还担心,满五年之后,娘娘要赶她走呢!毕竟她什么本事也没有,女红平平,按摩也远不及竹韵姐姐,更是远不及英落姑姑那般能打理一宫上下事物,她简直就是个废物。 第232章、脾气糟糕的女子 暖风熏人,卫嘉树躺在清凉殿外的躺椅上,手里摇曳着一柄花鸟团扇,笑容氤氲,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位公主。 大公主静言早已从保姆嬷嬷怀中接过了六皇子修佑,抱在怀里爱不释手地揉捏着,“哎呀,六弟的皮子怎么就这么白呢?长大了定是个俊俏小郎君!” 修佑宝宝扬起白胖小脸:那是自然! 二公主掩唇笑道:“良母嫔,你瞧瞧六弟,笑得合不拢嘴,八成是听懂了。” 卫嘉树:分明是十成听懂! 卫嘉树笑眯眯道:“别看他乳臭未干,却已经会臭美了,最喜欢人家夸他!” 修佑宝宝颓了脸:……娘亲您就会损我! 不过肉肉的确长得一副好皮囊,还不满一岁半的孩子,粉雕玉琢,浑身透着奶香,也难怪大公主每次来都是又抱又亲的。 看着肉肉这张白皙粉嫩的小脸,卫嘉树不由想到了这辈子的弟弟星隅。 她入宫的时候,星隅才十二岁,但现在,星隅也即将娶妻了,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屈指一算,她入宫也已经四年半了,成为皇帝的嫔妃也三年多了。 皇帝已经病愈多日,才终于想起了如今怀有身孕的贵妃表妹夏氏,在向太后请安归来途中,便顺道去了鸾华殿。 皇帝的驾临,让夏贵妃有些喜出望外,彼时,夏贵妃正拿着彩色的识字卡教四皇子修俭认字。 宣承熠目光被色彩缤纷的卡片吸引,顺手拿了一枚写着“兔”字的卡片,翻过来,背面赫然是一只胖乎乎可人的白兔,这笔触细腻,瞧着怎么像是嘉树的手笔? 夏贵妃携着修俭请了安,忙笑着道:“这是从宫外的母婴馆买来的识字卡,俭儿照着这个认字,倒是十分喜欢。” 宣承熠:没跑儿了,定是出自嘉树之手。 宣承熠微微颔首,“还算别致。”——桌上的识字卡倒是不少,花鸟鱼虫,林林总总,怎么也有百十来张了。 她倒是闲得慌,画了这么多劳什子玩意儿! 宣承熠撇撇嘴,撂下了卡片,这才回首打量了夏氏两眼,“朕瞧着,你气色不及从前了。” 夏贵妃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脸蛋,神色不禁怅然,“臣妾自有了身孕,便总是孕吐,前阵子皇上病了,太后也不许臣妾侍疾,臣妾便连觉也睡不好了……” 太后独独不许她侍疾,对此,夏贵妃心中颇有怨言。 宣承熠心中略有不悦,“太后一片好心,你怎可心存怨念?”——虽说太后不是朕的生母,但夏淑离未免也太过不敬太后了! 德馨嬷嬷连忙道:“贵妃娘娘怎敢怨怪太后?只是皇上病了,娘娘却不能服侍在侧,难免更加忧心圣体,所以娘娘寝食难安,气色才会愈发不好了。” 夏贵妃连忙点头,“好在皇上总算是病愈了,臣妾也能安心养胎了。” 宣承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有孕之人,最忌讳多思多虑。你的心思,是愈发重了。” 皇帝的语气虽然并不严厉,但夏贵妃听在耳中却是格外难受,她鼻子一酸,低声道:“臣妾会尽力静心养胎。” “好了,坐下吧。”宣承熠见夏氏一副委屈样,念着她有孕,也不想说什么重话,语气便也努力温和了几分。 德馨嬷嬷连忙扶着夏贵妃,去昼榻上坐了。 宣承熠扫了一眼安静无声的修俭,不禁感叹:“小四倒是一直很乖。”——不像修佑那日,哭声简直要震塌宣政殿的横梁了。 夏贵妃不由破涕为笑,“是啊,俭儿可乖了。他知道臣妾有孕,如今都不叫臣妾抱了呢。” 宣承熠暗忖,小时候倒是乖得很,长大后心思便重了…… 夏贵妃小声道:“皇上,臣妾听说,您与良嫔重修旧好了?” 宣承熠目光一凛:“你从哪儿听说的?!” 夏贵妃讷讷道:“昨儿胡美人来过……说您跟良嫔一并去菱湖泛舟……” 宣承熠脸色微微发黑,哪有泛舟?朕去的时候,嘉树已经独自泛舟结束,朕只是陪着她去水榭中呆了一小会儿而已! 夏贵妃暗忖,胡氏昨日,倒是没少挑拨,说什么良嫔若是复宠,皇上只怕更要忘了娘娘您了!呸!当本宫是傻子不成? 宣承熠有些不悦:“这个胡氏!愈发不知本分了!” 夏贵妃笑着说:“胡美人最近的确是愈发爱拈酸吃醋了。” 宣承熠心道,夏氏的酸劲儿也没小到哪儿去,只不过,看在故去母后的份儿上,些许小毛病,朕还是可以容忍的。但胡氏,又算个什么东西? 宣承熠心中不禁生了几分厌恶,早先胡氏僭用鸾饰,又涉及夏淑离,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如今看来,这个胡氏秉性就不安分! 夏贵妃小声道:“可是……皇上这些日子,也并未召幸良嫔,倒是叫臣妾看不懂了。” 这卫氏到底复宠没复宠?? 夏贵妃如今有了身孕,此时此刻,倒是并不希望良嫔失宠。 无他,良嫔若真的失了宠,岂非叫顾氏姐妹还有贤嫔宫里的小贱蹄子占了便宜?! 与其是她们得宠,夏贵妃宁愿是良嫔! 宣承熠睨了夏氏一眼,“怎么?贵妃很希望朕宠爱良嫔吗?”——夏淑离是哪根筋不对了,突然贤惠起来了? 夏贵妃小声道:“良嫔素来温婉柔顺,谧嫔亡故,臣妾觉得,与她无关。” 宣承熠腹诽:温婉柔顺??这世上没有比她脾气更糟糕的女子了!! 忽的,宣承熠脑中一闪,他想到了能哄嘉树开心的法子了,“卫星隅……” 夏贵妃忙道:“是啊,婚期还有三个月。” 婚期什么的,宣承熠倒是不在意。嘉树自小选入宫,与这个唯一的弟弟也已经四年半不曾见过了。 只是宫里的规矩,外男不得入内宫。 连夏淑离这些年,也不曾见过母家父兄,只不过承恩侯夫人倒是时常入宫。 宣承熠道:“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时常叫承恩侯夫人入行宫陪伴。”反正夏家在京郊也有避暑园子,入行宫很是便宜。 夏淑离大喜,她连忙起身屈膝一礼:“多谢皇上恩典!” 虽则,贵妃位高,夏家又是皇帝母族,承恩侯夫人也总不好太频繁入宫,而且每次入宫,按照规矩,得先去叩见太后。 若是太过经常入宫,母亲便少不得被太后训诫。——夏淑离心疼母亲一把年纪,便不忍叫她受这番苛责。 但如今是皇上开口,太后可没有理由训诫母亲了! 第233章、微服出宫 翌日清晨,卫嘉树正享用着早点,御前的姜永福便胖乎乎滚来了。 “请娘娘速速前往宣政殿!”姜永福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卫嘉树一脸懵逼:大早晨的,这是几个意思? 英落一脸欢喜地道:“奴婢为娘娘重新梳妆一下吧!”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刚刚梳好的随云髻,也挺好呀,重新梳个毛线球? “不必了,就这样吧。”卫嘉树神色淡淡,她今日原本没打算出门,所以只叫英落松松梳了个随云髻,髻上除了一对羊脂玉压鬓簪外,就点缀了一朵红宝石珠花,连耳环都没戴。 身上只穿了件鹅黄罗衫并一条白罗花鸟马面裙,端的是素雅,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位至嫔主的高位嫔妃。 英落一脸焦急,连忙取了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并一双翡翠镯子,“娘娘好歹戴上耳环和镯子吧。” 卫嘉树无奈,只得连忙套上镯子,这对浓翠欲滴的圆镯倒是她最喜欢一双镯子,不过古代这种成对的翡翠镯子,应该是套在一个手腕上,这样行走间便会发出叮咚声响。 不过卫嘉树怕碰坏了,所以是一左一右戴,或者只戴一只。 这手镯,不似现代的那些翡翠镯子,要费吃奶的力气才能戴上,古代的镯子尺寸都十分宽裕,轻轻松松就能套上。 在她套镯子的时候,宫女青橘已经飞快为她戴上了耳环。 英落则趁此机会从衣柜中取出了一件粉紫色锦上添花妆缎披风,“娘娘,外头风大,再加件披风吧。” 卫嘉树黑线,如今可是六月里了啊!丫的想热死我啊! “不必了!”不就是去见皇帝吗?整得这么隆重其事干嘛? 卫嘉树就郁闷地来到了皇帝的宣政殿。 宣承熠今日穿着也分外低调,一袭玉石蓝色直裰,脚踩云纹履,头上戴着乌纱素冠,手里拿着一柄折,唯独只在要紧系了一枚成色极好的养殖玉佩。 这是想干啥?卫嘉树纳闷了。 宣承熠笑着端详嘉树这一身素雅的衣着,不禁颔首:“不错,很合适。” 卫嘉树敛衽一礼,“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宣承熠笑着说:“朕打算微服出宫,体察民情,嘉树可要同去?” 听得这话,卫嘉树脸上的沉闷之色一扫而空,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出、出宫??” 自入宫一来,卫嘉树也就只有做宫女的时候,才会幻想出宫。成为嫔妃之后,原以为在不可能见到外面的世界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有机会出宫! “去、去哪儿?”卫嘉树激动地声音都有些磕磕绊绊了。 宣承熠心道,朕果然英明,一下子就切中了嘉树心中所盼,如今只是出宫而已,嘉树就高兴成这个样子,若是嘉树笑得是要去昌县,而且会见到她弟弟卫星隅,不知是否会欣喜地扑进朕怀里? 忽的,宣承熠心里痒痒的。 “去了就知道了。”宣承熠一脸神秘。 还卖关子!卫嘉树抿唇想,罢了,既然是出宫玩,就随他卖关子好了! 皇帝微服出宫,这种事情自然要严密保守,不能为外人所知,甚至连太后都不知晓。 但是,卫嘉树被御前的太监请走了,这件事是瞒不过后宫嫔妃的眼线的。 寄月阁的胡美人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动身,“走,这就去给良嫔‘赔罪!’” 胡美人咬牙切齿道。 当胡美人抵达清凉殿的时候,卫嘉树已经跟皇帝坐着一辆看似不起眼的青色马车,不知驶向何处。 “哎哟,应该带上肉肉的。”卫嘉树嘟囔,都出了宫了,卫嘉树才后知后觉想起那个被自己撇在清凉殿的儿砸。 宣承熠笑着抚了抚嘉树微微松散的鬓角,“下次吧。” 卫嘉树一喜,还有下次? 此时此刻,修佑宝宝才刚刚睡醒,先吃了些奶水,然后用着奶羹和水果。 然后便听得外头似乎是绣儿的声音:“我家娘娘去了宣政殿。” “那我就在此等良嫔娘娘回来。”胡美人扬声道。 绣儿有些焦急:“胡美人这又是何必呢,娘娘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呢。您怀着身孕,若是招了暑气可怎么是好?” 胡美人冷冷道:“良嫔娘娘总不可能永远不回来,我候着便是。” 修佑宝宝兴致勃勃看向窗外:来了找茬的了?? 绣儿无奈之下,只得赶忙唤了个太监去宣政殿报信。 但是,谁能想到,卫嘉树早就跟着皇帝出宫去了。 卫嘉树足足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屁股都酸了,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打开车门,江山清风徐来,眼前赫然是——临江楼! 卫嘉树傻了眼,怎么到了昌县了?! 是了,昌县是也属于京畿范围,就在郊区之外,算来,也就一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宣承熠笑容如春风,他率先下了马车,然后抬起右臂,“夫人,下车吧。” 卫嘉树:毛线球个夫人! 她在如夫人里头,都只是中等偏上而已! 卫嘉树无语凝噎,但还是扶着皇帝的手臂下了马车。 没办法,古代的裙子垂至鞋面,若是不小心点儿,很有可能踩到裙子,摔个狗啃泥。 看着这座记忆中的临江楼,卫嘉树不禁心生感慨。 宣承熠笑着说:“夫人闺阁之时,常来此处,如今故地重游,可还高兴?” 临江楼,这里离着卫府很近,卫嘉树穿越过来之后,倒是时常来此吃茶顺便赏看江上风光。 倒不是临江楼的饮食有多好,主要是便宜干净,装饰得古色古香——好吧,古代的茶楼哪有不古色古香的? 毕竟那时候她兜里可不富裕。 临江楼的茶水点心其实很一般,所以这里比别家清静许多。 过去这些年,难为临江楼还没倒闭。 走进楼中,赫然之间有眼熟的掌柜和七八个年轻高大的跑堂儿和小二,卫嘉树黑线了。 除了掌柜是本人之外,其余这些……这一个个人高马大、蜂腰猿臂,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些都是御前侍卫! 而且这里过分清静了!准确说,除了她和皇帝,以及一干扮做家丁护卫的太监侍卫之外,就没有别的客人了! 这也叫体察民情?你这是干扰人家正常经营了吧?! 卫嘉树一脸黑线。 第234章、星隅 留着一把公羊胡子的黑胖掌柜谄笑着上前,作揖哈腰的,“宣老爷、宣夫人,楼上天字号雅间一大清早就拾掇好了,您二位请!” 卫嘉树:瞧着也不像是不情愿的样子。 莫非,皇帝是出高价把临江楼给包下来了?而且这掌柜,应该并不晓得皇帝身份,要不然早跪了。 宣老爷?这掌柜的顶多以为是皇室子弟吧。 临江楼还是当年的样子,说好听点儿,叫古朴简约,说难听点儿叫陈旧单调。 在宫里享受了这些年的荣华富贵,卫嘉树如今的眼光也是很刁了。 好在楼上的天字号雅间是个南北通透的大间儿,采光甚好,老榆木的桌椅也满满的都是“古朴”意蕴。 卫嘉树沉默了三秒钟,算了,好在窗外的风景甚好,临江楼临江而建,北窗外是清澈如许的河水,南窗外是颇为热闹的街道。 这里的确不失为一个“观察民情”的好地方。 宣承熠打量了一下这雅间,不禁蹙眉,“你从前为何特别喜欢这个地方?”——明明这般不入流。 卫嘉树毫不脸红地说:“因为以前穷。” 穿越过来的那段日子,她真的很受打击,她一个小富婆当得滋润着,突然吧唧一下穿越了,更倒霉的是还被亲爹送进宫当了宫女。日子过得艰苦,她的本性就快被磨掉了。若不是后来添了金手指,只怕她这辈子都要唯唯诺诺,仰承皇帝恩泽度日。 宣承熠忍不住捂脸,早知道是这个缘故,朕又何必大费周章叫内务府的人重金包下临江楼? 卫嘉树笑了笑:“不过这里风景倒是不错。”——以前她没钱,可包不起临江楼的天字号雅间呢。 街道上虽虽熙熙攘攘,却井然有序。 宽敞的水泥大道,两边是各色小摊小铺,平缓的河上偶尔有小船驶过,河水清澈见底,芦苇茂密,时而还有飞鸟掠过。这临江楼,大有闹中取静之意味。 天高气爽,小县城不似京中繁华奢靡,却别有一番淡然悠远,只叫人心神宁静。 “这里挺好的……”卫嘉树托腮看着街道上的行人,是个不错的养老之地。 这是她穿越之后,住了五年的小城。 她有那样一个渣爹,每每气得想要弑父之际,便会来此喝上一壶茶、叫两盘点心或者小菜,就在窗边坐上一两个时辰,心头的郁结便也消了。 正在这时候,一身细葛布衣衫、扮做管家的姜永福端着茶水点心走了进来。 卫嘉树忽的发现,那茶盘是上等的剔红牡丹盘,茶盏亦是出自宫中的珐琅福禄寿盖碗,青瓷荷叶盘中是精致袅娜的荷花酥。 用脚趾头想想也在知道,临江楼可没有这么高端的餐具,更做不出这个精致的点心! 皇帝这是把御膳房给搬来了吗? 宣承熠虽是微服出宫,又安排了故地重游,但还不至于叫心爱的女人吃外面不干不净的食物,所以顺手带了两个御厨。 素手纤纤,拈一枚荷花酥,轻轻一咬,端的是酥脆香甜,嗯,果然是宣政殿御膳房的手艺。 这时候,一身家丁打扮的张五福躬身进来,磕头禀报:“主子爷,卫公子已经请来了。” 卫嘉树当场呆住,“谁?”卫公子……该不会就是—— 宣承熠欣赏着嘉树脸上惊讶以及那眼中难掩的期盼与欢喜,便知道,此番总算是“投其所好”了。 他柔声道:“朕去隔壁雅间,你们姐弟慢慢叙旧。” 竟然真的是星隅!! 记得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星隅才是个七岁的孩子!粉雕玉琢的一个小人儿,肤白玉嫩,她险些都要误以为是个小妹妹。 她依然还记得,她入宫前夕,那个孩子哭得像个小花猫…… 卫嘉树鼻子一酸,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那个面庞粉嫩的孩子忽的竟已然是个高高瘦瘦、玉树临风的少年。 少年身量细长,一袭玉色府绸竹石纹圆领长袍,衣衫宽松肥大,愈发显得少年纤细,却并不羸弱。 那张原本婴儿肥的脸蛋此刻已经褪去稚嫩,五官已有了几分棱角,长眉宛若墨染,眸子恰似星辰,鼻梁高悬,丹唇微颤,“阿姐??” 这声音不似她记忆中柔软稚嫩,更添几分清澈明朗。 一旁的路惟忠连忙提醒道:“小公子,您该称呼‘娘娘’才是。” 卫星隅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今日一大早,宫里就来了内侍,并且传召他候在临江楼。他一等就是半日,直到方才,才被穿着朴素的御前内侍请上了楼。 没成想,竟见到了阿姐! 卫星隅连忙整肃衣袍,屈膝矮身,便要行跪拜大礼。 卫嘉树也是才刚回过神来,连忙将一把将已经长大的星隅扶了来,“才几年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直到她入宫之前,星隅还比她足足矮了一个脑袋。 但这会子,是她比星隅矮了一个脑袋!o(╯□╰)o 卫嘉树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那张美玉般无暇的俊俏脸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星隅这张脸当真是当得起这句诗,“人也更俊了!” 星隅“嗖”地红了脸,阿姐怎么还能从前时候,对他又摸又捏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这时候,隔壁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好似是染了重感冒似的。 卫嘉树无语,咳个毛线球?我摸的是自己的亲弟弟——嗯??皇帝丫的在偷窥?! 她连忙细细打量着西侧墙壁,那墙上赫然挂着一幅陈旧的迎客松图,就在不起眼的地方,分明有一个小洞! 卫嘉树黑线。 星隅也是一脸疑惑,“谁呀?” 卫嘉树淡淡道:“甭管他!”——一个爱吃醋的老男人! 说着,她笑眯眯拉着星隅的手,去椅子上坐了下来,“你还有三个月就要成婚了,那夏三姑娘你可喜欢?” 星隅嫩脸上满是红霞,“她、她很好……” 星隅讪笑着挠了挠自己的耳根,“起初,传闻她并不怎么愿意下嫁,但后来姨娘拉着我去潭柘寺进香,见了一面,然后也不晓得为什么,她就愿意了。” 卫嘉树无语,你居然不晓得为什么?!你对自己的颜值难道一无所知吗? 还是陆姨娘有主意,立刻把儿子拉出去叫夏家姑娘相看。 这般一等一的俊美小生,又几个女子能不动心的? 星隅忽的俊俏脸蛋上露出不安之色:“对了,路公公之前送了一万两银票回来,阿姐是从哪里弄到这么多钱的?”——阿姐该不会是收受贿赂了吧?星隅虽很高兴能够隆而重之迎娶名门淑女为妻,但又不免担忧宫中的阿姐。 卫嘉树笑了笑:“我还能从哪儿弄钱?还不都是皇上赏赐的。”——先算在皇帝头上吧,毕竟总不能告诉弟弟,你姐我是卖姨妈巾发财了吧?o(╯□╰)o 第235章、长姐如母 星隅长眉微微颦蹙,有些嗔怪地道:“皇上赏给阿姐的银钱,阿姐怎么能偷偷送回娘家?若是叫皇上知道了,肯定会龙颜不悦的。” 卫嘉树黑线,貌似女人嫁了人之后,的确不能随随便便给娘家贴补。 卫嘉树忙支吾道:“这事儿皇上知道,皇上不介意的。”——她的一举一动,皇帝知道得门清。卫嘉树甚至已经习惯于没有隐私权了,唉,悲哀。 星隅松了一口气,又道:“就算皇上不介怀,姐姐一个人在宫里不容易,好不容易手里有了些银钱,怎么也不自己留着?” 卫嘉树只得道:“我在宫里,吃穿嚼用都有内务府供给,皇上也常有赏赐,我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星隅小声道:“那阿姐便该给六殿下攒着。” 卫嘉树几乎无语,“他还在吃奶呢。” 星隅思忖了一下,倒也是,六殿下一时半会儿还不需要阿姐接济,他正色道:“我会尽快攒钱,还给阿姐的。”——没道理让出嫁的姐姐掏腰包给他娶媳妇! 如今家中不宽裕,一时借用也就罢了,日后定要还给阿姐。 卫嘉树嗔了星隅一眼:“才几年没见,怎么这般于我生疏了?我以前难道没给你零用钱吗?也没见你还!” 星隅俊俏脸蛋微微窘迫,“那时候阿姐尚未出嫁,但如今阿姐已经是皇上的良嫔了。阿姐该以皇上和六殿下为先才是。”——何况这可不是零用钱,是足足一万两啊! 卫嘉树无语,星隅不是转读新理学吗?怎么思想这么跟个腐朽儒生似的? 隔壁的皇帝陛下听在耳中,不禁微微颔首,卫星隅这小子倒是懂规矩。 卫嘉树有点酸溜溜的:“怎么,你是觉得,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了?” 星隅慌了神,他连忙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姐永远是阿姐,在我心目中从未改变,姨娘也常教导我说‘长姐如母’……” 卫嘉树尴尬不已:“别介,我还不想当你妈。” 星隅囧红了脸,他磕磕绊绊道:“我的意思是,那银子是皇上赏赐阿姐的,阿姐转手就给了我,这……这真的不太好。” 卫嘉树:那钱是我自己赚的呀……额,其中还有一半多是收受的贿赂。 若是说实话,只怕星隅更要担心地睡不着觉了,还不如说是皇帝赏赐的呢。 星隅面带哀求之色:“阿姐,以后千万不可如此了。” 面对星隅这小兔子般眼神,卫嘉树实在不忍拒绝,她揉了揉星隅的脑袋,“知道了!” 星隅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忙关切地问道:“阿姐如今在宫中可还好?” 卫嘉树笑着道:“你看我如今像是不好的样子吗?”——什么宠妃害死谧嫔的传言,倒是不曾传播到宫外,所以星隅哪里知道后宫的龃龉? 星隅讪笑:“是啊,皇上能允许姐姐出宫见我,可见是十分宠爱了。”——可是姐姐却没有回卫府见父亲,想必是对父亲当年的绝情失望,另外……大约也是不方便大张旗鼓归省吧? 卫嘉树笑着问:“姨娘如今还好吗?她的脚伤这些年有没有复发?” 星隅道:“姨娘的脚伤是老毛病了,天寒的时候,多少会有些不适。自打祖母去世,父亲又无意再娶,所以这几年一直叫姨娘打理庶务。姨娘常说这不合规矩,不过好在我很快就要娶妻了,姨娘说,等夏三姑娘进了门,她就能松快些了。” 卫嘉树莞尔,若换了旁人,手里捏着管家大权,哪里肯松手?陆姨娘却是如攥着一枚烫手山芋。 说白了,还是怕旁人非议,会连累到星隅。 陆姨娘的父亲与卫嘉树的外祖父在世的时候颇有几分交情,陆姚两家也算是世交了。但后来,陆姨娘的祖父与后金私通钱粮生意,宣太祖登基后,便开始清算这些“汉奸”。 理所当然,陆家男子悉数问斩,女子则没入贱籍。 彼时,陆姨娘才十岁,便被强行裹了脚。 说起本朝的裹脚史,倒是颇有一番周折。 本朝立国之后,宣太祖便严厉女子缠足。 但此条政令推行起来却是举步维艰,后来宣太祖大怒,直接下旨:令贱籍女子必须缠足,以是身残体贱。 自此,缠足陋习绝于良家。 但这对于那些不幸沦落风尘的女子,无疑是又多了一重折磨。 陆家通敌,汉奸死有余辜,但陆姨娘多少有些无辜。 所以她这辈子的母亲姚氏生生变卖嫁妆,将才将故人之后赎了出来,而后虽也放了足,但到底不及天足了。 想到陆姨娘的坎坷遭遇,卫嘉树也不禁唏嘘。 “父亲如今腿上有疾,可是姨娘侍奉在侧?”卫嘉树忙问。 星隅摇了摇头:“姨娘一直对父亲敬而远之,因此姨娘安排了最年轻的肖姨娘伺候父亲。” 说着,星隅忍不住道:“我瞧着,姨娘好像……有些讨厌父亲。” 卫嘉树暗道,何止是讨厌,若不是看在星隅的份儿上,陆姨娘只怕恨不得卫勋赶紧去死! 陆姨娘离开青楼的时候才十一岁,尚是清白之身。所以姚氏当初给她赎身,安置在自己的陪嫁庄子上,原是想等过几年,给她许配一门好人家的。但不料,却被卫勋这个人渣给盯上了! 俗话说人言可畏,卫勋便是用一些难听的风言风语,愣是叫陆姨娘婚事告吹,最终不得不入卫府为妾。 后来陆姨娘生下星隅,不过三日,便将儿子送到姚氏膝下,自此之后,便再不肯曲意逢迎卫勋。 卫嘉树叹了口气,“以后要好好孝顺姨娘。”——当年若非姚氏一直无子,只怕陆姨娘宁肯出家做姑子,也不肯给卫勋为妾。 星隅闷着脸点了点头,虽然姨娘一直不与他亲近,但他知道,姨娘心里有他。 早先姚氏母亲在世的时候,姨娘总叫他要一心一意孝顺母亲,后来母亲去世了,姨娘便督导她用心读书,要考取功名,给阿姐争脸。 但姨娘也没料到,父亲竟然把阿姐送进宫! 好在,阿姐如今是封了嫔,做了娘娘,膝下还有了六皇子,也算是熬出头了。 卫嘉树笑着道:“早知道今日能见到你,我就该带上肉……嗯,带上佑佑。” 卫星隅面露惶惑:“佑佑??” 卫嘉树笑眯眯道:“就是你大外甥!” 卫星隅咋舌,“六、六、六殿下啊……” 卫嘉树噗嗤笑了,磕磕绊绊竟说了个666,“我瞧着呀,佑佑长得有些像你小时候的样子。俗话说,外甥像舅,还真是一点都不假。” 此话刚说出口,隔壁便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第236章、心机辉生 嘉树玩笑开得也太过了! 朕的儿子,怎么会长得像卫星隅?! 阿佑分明最肖似朕! 气得宣承熠咳得几乎岔了气。 星隅一脸疑惑,这到底是谁呀??忽的,他心中一紧,这临江楼里的跑堂小二全都换了,连楼外的几个铺子都换了人,这等严密——难不成是皇上出宫了? 星隅俊俏脸蛋瞬间白了,“皇、皇、皇……” 他“皇”了半天,愣是说不出口。 卫嘉树暗忖,这孩子倒是蛮聪明的,便笑着道:“别多想,来尝尝这点心。” 看着下等榆木桌子上的那上等瓷器和精致的点心,这绝不是临江楼能有的!星隅不禁更加印证了心中的猜测,吃着那荷花酥,也是食不下咽。 他方才没有说逾越的话吧? 想了一会儿,星隅一颗心才放回了肚子里,他没有逾越。倒是阿姐对他动手动脚,一点也不像个娘娘。 “唔……这个酥点太好吃了!”星隅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口中那绝妙的美味。 卫嘉树莞尔一笑,“好吃就多吃几块。” 又吩咐道:“叫后厨多做几样点心,再端一盏热茶来。”点心毕竟干巴巴的,还是配茶一起享用最佳。 张五福麻溜去楼下跑腿儿,一会功夫便端来七八样精致的点心,并一盏龙井。星隅素日里哪里能吃到这么好点心、喝到这么好的茶水? 一时间,吃得眼睛都亮了。哪怕再喜欢,星隅却一直保持着斯文的餐桌礼仪,吃点心的时候一手在下面托着,不叫渣子落在身上,脏了衣衫,喝茶也是小口慢饮,着实是一个温文有礼的翩翩公子。 虽然一身衣衫只是寻常的府绸,但架不住人长得俊俏,礼仪又好。 哎呀,真是养眼! 卫嘉树美滋滋,笑着从袖中取了软缎帕子,温柔地替星隅擦了擦嘴角。 这时候,隔壁又是一连串重重的咳嗽声。 星隅手一抖,手里的翠玉豆糕险些掉在地上。 卫嘉树则黑线了,丫的咳个毛线球!!我只是给弟弟擦擦嘴而已!要不要这么小气?! 星隅也回过神来,话说隔壁恐怕十有八九就是皇上吧…… “那个,阿姐,时候也不早了……” 星隅虽然依依不舍,但总不能叫阿姐惹了皇上龙颜不悦。 卫家人没什么本事,父亲只是个瘸腿的举人,他只是秀才,都帮不上阿姐什么忙,就只会给阿姐拖后腿……想到此,卫星隅不禁满含愧疚。 “阿姐,你放心,我会加倍用功读书,一定考个进士,给阿姐争光!”星隅红着眼睛道。 卫嘉树心中又暖又酸,“阿姐知道你懂事,比咱们父亲好一百倍。只是也别太辛苦,累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卫嘉树连连叮嘱,又叫底下打包了一攒盒点心叫星隅带回去给陆姨娘尝尝鲜。 这才叫路惟忠把人送出了临江楼。 然后,便见皇帝一脸不爽地走了进来。 虽说这一会功夫,皇帝就大咳了三回,处处给自己加戏。但卫嘉树心里更多的却是感谢。 “多谢皇上带嫔妾出宫,还让嫔妾与弟弟相见。”在宫里,哪怕是贵妃,这些年也不曾见过娘家父兄。 皇帝……虽然与她三观严重不合。 但对她,的确是愈发好了。 宣承熠喉咙里的抱怨之词生生咽了回去,看着嘉树微微泛红泛湿眼睛,他实在说不出半句苛责之词。 这怕是第一次,嘉树发自真心对朕致谢吧? 宣承熠一时间心中滋味复杂,其实嘉树所求,原不过如此而已。 他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朕也只是突发奇想,没想到……” 没想到嘉树竟然高兴得几乎要哭了。 宣承熠悄悄伸手过去,轻轻覆在嘉树手软的手背上,见嘉树没有反对,才顺势握住了嘉树的柔夷,“从前朕虽然一心对你好,却不曾细心想过,你到底想要什么。” “朕想了很多,或许……是朕太霸道了,常常不顾你的感受。”宣承熠声音低沉而绵软。 所以,嘉树才会愈发恨不得远离朕! 卫嘉树怔了怔,亦叹道:“其实,我又何尝不任性?起初,我因为畏惧,所以才收敛了本性,但渐渐的,得了几分本事,便暴露本性了。” 也或许是压抑得太久了,一朝得了本事,便愈发不愿意委屈自己半分。 皇帝再封建、再花心、再大男子主义,起码他不曾蓄意伤害过她。 而她,许多行为、许多言辞,都是扎着皇帝的心。 她每一次,都对自己说,反正皇帝不尊重她,反正皇帝对她又不真心,反正皇帝是个渣男。 所以,她就心安理得了。 “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很任性、很不负责任,我很抱歉。”她当初曾经对皇帝做出过恪尽嫔妃职责的许诺,虽然不是出自本愿,但许下的承诺,难道就可以因此不作数了吗? 宣承熠见嘉树难得竟然软下心肠,心中不禁感慨颇多,“是朕不好,明知道你不愿意,还总是以势压人,还总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勉强你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宣承熠心中苦涩,“你别生朕的气,朕虽然活得久,但却不晓得该怎样去爱一个人。” 卫嘉树听得心中一酸,她总觉得皇帝这种生物不可能有真心,但现在看来,皇帝对她,起码比她对皇帝,真心得多! 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肯这般低三下四哄着你,大约真的是动了真心了。 卫嘉树虽然感动,但并不心动。 一时间,心里忍不住有些愧疚,“皇上……” 宣承熠附耳低声道:“叫朕‘辉生’吧。” 卫嘉树扭了扭身子,“好吧,辉生。” 宣承熠瞬间绽开笑容,顺势一把将嘉树揽入怀中,果然……这个计策是管用的。 其实他早就洞悉了,嘉树的性子吃软不吃硬。 从前他仗着身份权势,总是那样居高临下,嘉树或许会屈从,但心却离他愈发远了。 如今,朕放下身段,与她推心置腹,又是赔礼又是诉情,嘉树果不其然心软了。 宣承熠怀抱佳人,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 卫嘉树哪里晓得,今日的一切,满满都是心机! 让她出宫见家人,至亲相见,岂能不感动?这一感动,就能轻易软化她的心。 第237章、腹黑皇帝 马车碌碌,已是赶回行宫的路上。 宣承熠见效果卓然,便趁机附耳道:“以后,别不理朕了好吗?” 卫嘉树先是一愣,脱口道:“我没不理你啊。” 宣承熠眸子幽幽中透着灼热,“那今晚,陪在朕身边可好?” 卫嘉树脸皮一涨,丫的居然是这个意思! 宣承熠暗暗打量着嘉树的神色,看样子,嘉树还是不怎么情愿侍寝啊…… 宣承熠心中略一思忖,便柔声道:“朕不会勉强你生育,这样,嘉树总不会还拒绝朕吧?” 卫嘉树揉了揉自己的袖子,小声道:“那个我……先前吃多了那个药,月信都还没恢复正常呢。每到信期,就疼得厉害,有时候,甚至疼得都睡不好觉……” 宣承熠眸子微微一颤,“你怎么不早告诉朕?!” 卫嘉树小声咕哝:“是我自己要吃的,有什么后果,我自然自己受了。” 宣承熠暗忖,嘉树最是娇气,不肯做朕的宠妃,恐怕也有怕信期痛楚的缘故…… 他心下忽的有些恼怒,路惟忠这个狗奴婢,嘉树信期疼得厉害,居然也不告诉朕! 先前嘉树突然就不愿意做宠妃了,他还以为嘉树单纯只是讨厌他! 宣承熠满是怜爱地道:“这东西,吃多了终究伤身啊。” 卫嘉树犹豫了一下,既然皇帝都肯让步到这个程度了,甚至都不介意她是“树妖”——额,后者大约只是因为皇帝口味重吧。 既如此,她也实在不该再任性了,便小声道:“其实……丽妃每个月一次半次的,也没见影响信期。只要别吃得太频繁,其实没事的。” 宣承熠如何肯接受这个建议?每个月侍寝一次半次?那怎么能行?朕恨不得夜夜都只叫嘉树陪着的!——除了信期。 但他也知道,让嘉树专宠六宫,只会害了嘉树。 不,如今的嘉树已经是弱小任人欺凌的嘉树了。 或许,朕可以更大胆一些,比如位份…… 宣承熠心里暗暗有了计较,嗯,这个容后再慢慢安排,现在要紧的是如何与嘉树时常恩爱。 宣承熠柔声道:“不是还有那个法子么。” 卫嘉树瞪大眼,皇帝居然肯用那个法子避孕? 的确那个方法最安全、最健康! 但皇帝不是嫌弃说那是青楼里才会用的东西吗?! 此时此刻,卫嘉树终于可以体会到,一种名为“尊重”的东西。 这个才是她在这个时代最在意的,在她眼里,尊重比喜爱更重要。 宣承熠见到嘉树脸上再无抗拒之色,心下大喜,他连忙道:“朕明日就叫人弄些来。”——要紧的是,这个东西,是可以做手脚,而且很难被察觉。 不不不,现在还不能动手脚。 要等到真正感动了嘉树…… 否则以嘉树的脾气,肯定要跟朕翻脸。 宣承熠眯着眼睛,心里满满的都是心机。 卫嘉树心中感慨万千,穿越到古代,她居然能获得皇帝的真心尊重,这多不可思议啊! 她简直都快成玛丽苏了。 而且,她不是人,而是棵树!皇帝心中竟然丝毫不介怀!这已经不是口味重,而是心大了。 她的藤条,可是能真真切切伤害到皇帝,甚至能取他性命! 这都敢睡,也着实是勇士了。 卫嘉树小声问:“皇上……不介意我是‘树妖’吗?” 宣承熠笑了笑:“能变出树枝藤蔓,难道就一定是妖怪吗?” 卫嘉树一怔,难道这还不算妖怪?嗯,当然了,她其实并不能算是妖怪啦。 宣承熠柔声款款:“朕这阵子仔仔细细审查了嘉树往年的事迹,从前你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而已,朕虽不知道,你为何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但是——妖怪不都是害人不浅吗?你这些年,可曾害过任何人?” 嘉树虽然身有锋芒,心肠却十分柔软,对小猫小狗都那般温柔,对宫人都处处照拂,这哪里是妖怪?! “额……”好像,貌似入宫以来,她就没害过谁。这经历,感觉有点丢穿越人士的脸啊! 人家穿越,都是大杀四方,怎么自己貌似一点战绩都木有?? “嘉树明明已经有了这般本事,先前何家那么污蔑你,嘉树却还是不曾出手还击,可见你心底柔软。”柔软得让朕心疼,原以为嘉树会反击,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为嘉树善后的准备,没想到嘉树竟然任凭流言蜚语四溢! 卫嘉树嘟囔道:“我也不是没伤害过人,我不是伤了你一回么……”抽得皇帝灵魂受创,还大病了一场呢。 宣承熠笑道:“那次你又不是故意的。” 卫嘉树心想,或许是她小人之心了,她原本还一直担心皇帝对对付她这个“妖怪”呢。 “你丫,你着实是心大,居然那么轻易就把自己的底牌暴露给朕瞧。”宣承熠叹道,或许在嘉树心目中,心底深处其实是相信朕的,相信朕不会伤害她。 卫嘉树尴尬了,那会子她纯粹就是憋坏了,脑子里随便一想,然后皇帝居然就瞧见了。 她其实没打算那么快暴露的。 好吧,其实就算她自己不打算自爆底细,以皇帝离魂的本事,和吃豆腐的心性,早晚会被她无意识的自我防御抽一藤条,而后,还是会暴露。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若是,你并不喜欢我,又发现了我的底细,你会如何对付我呢?” 宣承熠心下一凛,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若真是顺着嘉树的假设回答,做出毫不留情的对付,那今日的努力,可要功亏一篑了! 若是只一味说不忍伤害嘉树,那又不符合“若并不喜欢”这个前提…… 宣承熠沉思半晌,道:“在没有摸清楚底细之前,朕不会轻举妄动。何况你又身在后宫,距离朕太近,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朕为了自身安危,也不会动用过激手段。” “朕会如你所愿,‘放你自由’,让你离开皇宫,然后朕就安全了。”宣承熠夹杂着私心条理严密地陈述着。 如此一来,嘉树便不会轻易离开朕了。 “然后呢?”卫嘉树心中一凛然,然后就是派遣人马围剿她?! 宣承熠笑了笑:“你又没有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更没有祸国殃民,朕又无法彻底摸清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强。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宜行激怒之举。” 卫嘉树愕然,这听着还算有道理,但一个皇帝,战略会这么怂吗? “难道不是永绝后患更好吗?”卫嘉树幽幽问。 宣承熠暗忖,自然是永绝后患更令人放心些,但是……这话若是说出来,嘉树肯定会介怀。 略一思忖,宣承熠道:“别忘了,嘉树也是有家人的。只要他们身在京中,便会在朕掌控之下,有了这份人质,嘉树不会做出危害江山社稷之事,所以也就没必要冒着风险,非要绝杀了。” 卫嘉树:皇帝这种生物够腹黑! 宣承熠笑了笑:“所以,若是朕不喜欢嘉树,朕会放你离开。但是你扣留你的家人做人质,让你不敢轻举妄动。” 说罢,宣承熠柔声道:“好了,这份假设并不成立。” 第238章、胡美人碰瓷 皇帝这种生物,果然腹黑! 卫嘉树甚至忍不住庆幸,自己并非皇帝的敌人。 她虽然来自现代,但并非孑然一身,她也有在乎的家人,还有肉肉。 卫嘉树更隐隐觉得,皇帝这番话,别有一重算计。日后,她就算实力大涨,也终究投鼠忌器,她若是选择离开皇帝、离开皇宫,那她的家人可就要落入皇帝手中了。 至于说什么带着家人离开,几乎是不可能! 星隅终究是生在封建时代的男子,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何况星隅即将迎娶夏三姑娘,日后还要生儿育女,这拖家带口的,怎么可能跟她远遁天涯,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皇帝的腹黑程度,远超她的想象。 “皇上还真是算无遗策!”卫嘉树闷闷道。 宣承熠暗道,嘉树也不傻,只是身为女子,终究太过心软,哪怕不动用帝王强权,其实朕也有的是法子制约嘉树。 只是朕终究不忍伤她,嘉树是朕唯一喜欢的女子,也是朕孩儿的母亲。 朕自然是希望,她能心甘情愿留在朕身边,陪伴朕一生。 但嘉树的性子,看似温软良善,但也有宁折不弯的一面。 从前,嘉树一直待朕以诚,所以朕也想坦诚待嘉树。 宣承熠扶着自己沉稳跳动的心口,只可惜,坦诚无遮的朕,恰恰让嘉树愈发疏远朕。 因为,朕终究不是良善之辈,朕这颗心其实是黑的。 既如此,那就做出一些“改变”,不要高高在上、不要摆出君王的威势,要做出符合嘉树期盼的样子,温柔、尊重、深情脉脉。 其实想要打动嘉树,并不难。 嘉树的确是个聪慧的女子,但论心机城府,终究是比朕逊色了太多了。 宣承熠怀里抱着嘉树,嘴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笑。但笑过之后,却莫名觉得悲凉。要赢得嘉树投怀,朕却只能用这种法子。 因为朕的秉性,终究是改不了了,自古帝王的通病,朕都有。 专横独断、心狠腹黑,朕不仁慈、也从不觉得应该给与女人尊重。 所以嘉树愈发讨厌朕了。 见到喜爱的女子愈发疏远嫌恶自己,谁的心里都会不好受。 朕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因为朕想要嘉树永远留在朕身边。”宣承熠柔声款款。 卫嘉树:永远?这两个字眼,太漫长了。 她还剩下十七年的余寿。 如此看来,倒也不算漫长。 三十八年阳寿,搁在现代妥妥的英年早逝。 但在这个时代,都能当祖母了,虽不算长寿,但也是正常寿数。 “知道了……”卫嘉树揉了揉眉心。 宣承熠抿唇笑了,“朕很高兴,因为嘉树这一次是心甘情愿留在朕身边。” 心甘情愿么……算是吧。 马车骨碌碌驶进行宫,直到二宫门,才改换肩舆。 卫嘉树心中念着被自己撩在清凉殿一整日的肉肉,便道:“嫔妾想先回清凉殿。” 宣承熠刚要颔首,便瞧见副领事太监钱裕慌慌张张跑来,噗通跪倒在地,“皇上,胡美人……出事了!” 卫嘉树挑眉,胡氏?她可怀着身孕呢。 宣承熠蹙眉:“朕今早走的时候,不还是好端端的吗?” 钱裕悄悄抬头,看了万岁爷身边的良嫔娘娘一眼,然后才小声道:“就在皇上和娘娘走后不久,胡美人就去了清凉殿。” 卫嘉树当即心中一声“卧槽”,居然是她被碰瓷了?! 宣承熠蹙眉,眼里露出不悦之色。 钱裕连忙道:“胡美人是去清凉殿赔罪的。” “赔罪?”卫嘉树挑眉。 钱裕称了一声“是”,道:“据说是因为前阵子胡美人宫里人嚼舌根子造谣,胡美人未曾约束。” 卫嘉树有些不爽:“这事儿都是老黄历了!何况丽妃也已经处置过了!”——麻蛋,皮痒痒了,居然跑到老娘宫里碰瓷?谁给你的勇气?! 宣承熠脸上厌恶之色更浓,“她难道不晓得良嫔不在清凉殿吗?” 钱裕小声道:“清凉殿的宫人自是一早告诉了胡美人,可胡美人非说要等良嫔娘娘回来,再亲自赔罪。” 卫嘉树俏脸漆黑:丫的脑子有病! 卫嘉树皱眉道:“那她到底是怎么出事儿的?”她清凉殿上下那么多宫人,怎么会叫胡氏在眼皮子底下闹了幺蛾子? 钱裕连忙磕头:“娘娘迟迟未归,清凉殿也不敢叫胡美人侯在殿外,便请了胡美人去偏殿,可不料,胡美人竟在偏殿外摔倒了。偏殿的台阶上……也不知是被谁不小心洒上了玫瑰油。” 宣承熠脸色一变:“胡氏胎相如何了?” 钱裕忙道:“请皇上放心,胡美人的龙胎并无大碍。美人摔倒的时候,贴身伺候宫女垫在底下,胡美人只是扭伤了脚踝。故而不宜挪动,此刻人还在清凉殿偏殿呢。” 卫嘉树面色阴沉,她宫里那么多人照看着,胡氏按理说,应该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偏殿的台阶上动了那么明显的手脚。 难不成,是她宫里出了细作? 也不对啊,光天化日,无论正殿偏殿都少不得人来人往,若是被什么洒了玫瑰油,不可能看不见、闻不见啊! 卫嘉树一时间竟是怎么也想不通了。 “朕先送你回清凉殿。”宣承熠面有不快之色,这个胡氏,既然胎相无碍,就该赶紧回寄月阁,居然还赖在嘉树的偏殿! 于是,直接转道进入后宫,沿着花木迤逦的小路,在晚霞灿烂之时,皇帝与良嫔的肩舆一前一后落在清凉殿外。 暮色四合,宫灯初掌。 卫嘉树扫了一眼停在仪门外的三架妃位仪舆,不消说,便是如今掌宫务的三妃了。 清凉殿东偏殿虽一直都是空着,但卫嘉树一早就着人拾掇着,想等肉肉断了奶,再叫他搬进去住。没想到如今倒是叫胡氏先享用了! 卫嘉树心下膈应,目光一扫,果然见偏殿的台阶上,赫然是一片油污,空气里也弥漫着浓浓的玫瑰花香,分外馥郁。这么多玫瑰油,怕是有一整瓶了吧? 正在此时,三妃快步走了出来,向皇帝请安行礼。 丽妃心下不免狐疑,好歹是皇嗣,皇上怎的如此漠视,这会子才驾临? 说着,丽妃忙瞅了随皇帝而来的良嫔一眼,良嫔怎么也这么晚才回来?胡氏在清凉殿摔倒,清凉殿的人找不到良嫔,急得没法子,才禀报了她。 刚这么想,内室便传出了胡美人哽咽的声音:“是……皇上来了吗?快、快扶我起来。” 第239章、玫瑰油(上) 不得不说,胡美人这会儿看上去的确是一副虚弱可怜的模样,脂粉淡扫的脸蛋透着苍白,嘴唇干裂,眼圈微微泛红,端的是一副受了欺侮的小可怜模样。 胡美人大半个身子依偎在宫女玉珠儿身上,一只脚仍旧一瘸一拐,瞧着倒是扭伤不轻。 “皇上……”胡美人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盈透的泪珠在眼底打转儿,她偷偷扫了一眼立于皇帝身侧的良嫔,立刻潸然落泪:“幸而皇嗣无碍,否则嫔妾着实无颜面对皇上了!” 宣承熠脸色冷峻,“既然无碍,就立刻回寄月阁吧!” 一语出,胡美人心中咯噔了一下。她可是在良嫔的偏殿摔倒的,皇上竟不为她做主?! 丽妃看在眼里,松了一口气。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谨妃道:“胡美人怀着身孕跑来清凉殿,良嫔不在,你就该改日再来。若非你固执己见,也不会险些伤了皇嗣。”——害得她们三个掌事宫妃都要跑来伺候她一个小小美人! 胡美人脸色煞白,她急忙解释道:“不,不是的,嫔妾以为,良嫔娘娘很快就会回来,先前又是嫔妾未能约束好宫人,为了以示诚意,嫔妾才想着再等一会儿的,嫔妾哪里想到,偏殿的台阶上竟会被人动了手脚!” 说着,胡美人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还请皇上为嫔妾做主啊!若非玉珠儿及时护着嫔妾,只怕此刻嫔妾的孩子就要被人害了!” 宣承熠眉心紧缩,朕与嘉树才离开半日,居然就出了这种事! 卫嘉树忙施施然道:“皇上,嫔妾瞧着殿外那些玫瑰油瞧着差不多也就是一整瓶的分量,但月前进献的玫瑰油,嫔妾迄今为止,也只用了半瓶而已。皇上不妨差人去正殿瞧上一眼,便知分明!” 宫中嫔妃所用的玫瑰油,乃是用秋日的玫瑰果和春日玫瑰花瓣制成,后宫嫔妃按照位份高低,可以享用的数量也大不相同。卫嘉树便足足有十瓶,这玩意油腻得很,卫嘉树不喜欢满头油乎乎的,所以素来只在发梢抹上几滴,故而到现在也只有了半瓶而已。 听得这话,丽妃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谁做的,良嫔能有证据证明自身清白就好。 胡美人眼中难掩狠毒:“焉知那玫瑰油不是娘娘去年用剩下的!” 卫嘉树正色都:“本宫去年剩下的玫瑰油早就赏赐给英落和几个大宫女了,况且,陈年的玫瑰油无论气味还是成色都要逊色一筹,皇上只消派遣精通香料的嬷嬷去殿外检查一下,便知道殿外洒的是今春最新鲜的玫瑰油!” 宣承熠微微颔首,嘉树的鼻子倒是极灵敏,但宣承熠还是吩咐了姜永福,命御前调香的嬷嬷去殿外查看,并顺便去正殿查看了一下嘉树殿中的玫瑰油。 一刻钟后,姜永福领着调香嬷嬷进来,那嬷嬷道:“回皇上,殿外洒那些玫瑰油,的确是今年新制的。” 姜永福躬身道:“奴婢也已经检查了良嫔娘娘梳妆台抽屉中所生玫瑰油,的的确确只用了半瓶,其余九瓶,还都没开封呢。” 丽妃释然一笑,“如此说来,此事便与良嫔无关了。” 胡美人如何甘心良嫔这么轻易就撇清干系?她哭着道:“皇上,这里可是清凉殿,还有谁能瞒着那么多人的耳目,在偏殿的台阶上动了手脚?方才,也分明是良嫔宫里的大宫女青橘主动请嫔妾来偏殿的!” 宣承熠露出不悦之色,“好了!今日天色晚了,你呆在清凉殿不合规矩!” 说着,宣承熠吩咐姜永福:“把胡氏送回寄月阁!” 胡美人一脸悲怆:“皇上——” 宣承熠皱眉道:“此事朕会详查!” 胡美人虽然仍旧满腹不甘,但也看出皇上龙颜不喜,只得含泪道:“嫔妾无辜被人算计,只求皇上查明真相之后,切勿放纵了谋害皇嗣的真凶!” 胡美人满面泪痕,被宫女小心搀扶着行了一礼,这才踉跄退下了。 胡氏都走了,三妃自然没必要留下了,也纷纷跪安。 偏殿终于安静了下来,宣承熠这才道:“放心,朕会叫人彻查此事,绝不叫你平白受了污蔑。”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我还是想不通,大白天的,那么多宫女太监来来往往,怎么可能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玫瑰油洒在了偏殿台阶上!” 这不合理! 宣承熠也觉得想不通,除非是嘉树这个一宫主位主使——但嘉树又不可能事先知晓胡氏会来! 卫嘉树忽的想起了在正殿呆了一整天的肉肉,或许……肉肉这个旁观者知道什么也未可知。 “时辰也不早了,皇上回去歇息吧。”卫嘉树忙道。 宣承熠神色幽怨,“嘉树这是要赶朕走?” 卫嘉树无语,能不能不要一副怨妇姿态?她无奈地道:“坐了两个时辰的马车,我也累了,想回正殿泡了澡、早点歇息。” 泡澡?宣承熠忽的心猿意马,他连忙咳嗽了两声加以掩饰,“那朕就先回去批折子了。” 卫嘉树提着灯笼,送皇帝出了清凉殿,这才回到了偏殿,吩咐宫人浴室放水,然后就屏退了左右。 修佑宝宝已经困得打哈欠了,“娘亲,您这一整天去哪儿了?”——清凉殿可是上演了一出精彩大戏。 卫嘉树讪笑道:“那个……我出宫了。” 修佑宝宝瞬间困意全消:“出宫?!” 宝宝瞬间不开心了,“原来娘亲是跟着父皇出宫玩了!你们居然不带上我!” 卫嘉树忙解释道:“我事先并不晓得你父皇要微服出宫,是他非要整这一出‘惊喜’。肉肉乖,若有下次,娘亲一定带上你。” 修佑宝宝眨了眨澄澈的大眼睛,“娘亲和父皇……双双出宫游玩?你们这是重归于好了?” 卫嘉树支吾道:“算是吧。”——皇帝都肯让步到这个地步了,她也没有理由继续任性地享受着所谓的自由了。 修佑宝宝大喜,他拍着爪子欢呼:“太好了!” 卫嘉树见肉肉没有继续生气,便道:“今天的事儿,你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修佑宝宝稚嫩的脸上露出与他年纪不相符的厌恶之色,“那个胡美人,太坏了!当时她突然摔倒,所有人都以为只是踩空了台阶,别人都只顾着上去搀扶,没有注意台阶,但我却看得清清楚楚!” “在胡美人摔倒之前,那台阶上根本就是干干净净,但就在胡美人被搀扶起来之后,台阶上就多了一滩玫瑰油!” 第240章、玫瑰油(下) 清凉殿。 卫嘉树由宫人伺候着宽了衣裳,便浸泡在了浴缸中,肉肉小崽子也被留下,与她同泡。 虽说是男孩子,但还是宝宝,也就不必忌讳。 这大浴缸分成了深浅两个区域,浅水区哪怕是个宝宝也不至于淹没了,深水区也算不得多深,坐下去,也只是没至双肩而已。 修佑扑棱着手脚,宝宝脸上满是无语凝噎:“那个胡美人,简直没脑子。” 瞧瞧,胡氏这智商,连奶娃娃都鄙视她。 卫嘉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脑子里怎么想的,只要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最起码也是个婕妤。放着好日子不过,居然闹了这一出!” 修佑宝宝呲牙道:“她可不甘心只做个婕妤!她肯定是想着封嫔封妃呢!因此,娘亲就成了她荣宠的最大障碍。” 卫嘉树冷笑:“这下子好了,哪怕她生下孩子,恐怕也封不得婕妤!” 或许看在孩子的份儿上,皇帝能不降她的位份?? 忽的,修佑的小鼻子抽动了两下,他连忙低声道:“娘亲,是生魂的味道!” 卫嘉树一愣,丫的你是狗鼻子吗?我怎么就闻不出生魂还有味道?! 话说,生魂?不就是宣建国他孙子么! 这个狗孙子,灵魂这是养好了?又来找抽了? 下一秒,浴室外传来皇帝的声音:“嘉树,朕……可以进来吗?朕又离魂了。” 卫嘉树怔住,这一次,没偷窥? 不容易啊。 卫嘉树感慨,她本想回应一句“不可以”,但是浴室外还候着那么多宫女呢,她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句,着实不正常。 她连忙从浴缸里爬了出来,三两下擦干净,然后飞快披上雪缎浴袍,然后笑眯眯看着还在浴缸里光溜溜的肉肉宝宝,“想见你父皇吗?” 修佑立刻奶声奶气道:“想!”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宣承熠岂会听不懂,二话不说,咻地穿墙而入。 然鹅,嘉树已经穿好浴袍了。 宣承熠鬼脸上满是失落,是啊,嘉树羞涩,想也知道,不可能让朕看到美人沐浴的场景。而且,朕还要做出尊重嘉树意愿的样子,日后……怕是也看不到那般美景了。 宣承熠忽的发现,阿佑居然也在浴缸里,也就是说——刚才,嘉树和阿佑居然一起洗澡?! 宣承熠心中莫名有些酸妒,便道:“阿佑还小,万一跌倒在浴缸里,淹着可怎么是好?” 额……肉肉还不至于,不过这点儿的吃奶娃娃,的确不宜在浴缸里泡澡的。 卫嘉树便卷起袖子,双手将肉肉送水里捞了出来,顺手拿起一方毛巾,把肉肉裹成一团。 修佑:本宝宝手脚都不能动弹啦~ 卫嘉树捏了捏肉肉的小脸,“乖哟~” 宣承熠道:“阿佑在你面前,倒是素来极乖。” 卫嘉树一愣,“这话说的,难道肉肉在皇上面前难道不乖?” 宣承熠汗,差点说漏嘴,“朕意思是,今日阿佑特别安静。” 卫嘉树笑道:“大约是累了吧。”她瞅了瞅肉肉,不禁想起了儿砸的那份证词,只可惜,小奶娃没人权,他的证词不具备取信价值。 于是,卫嘉树便唤了保姆们进来,伺候肉肉穿上睡衣,然后便叫抱去碧纱橱碎觉了。 卫嘉树也回到内寝殿,鬼皇帝如影随形,卫嘉树忍不住道:“皇上既然离魂了,不如趁机去胡美人那里瞧瞧?”——想必会看到很有趣的景象。 比如说,那玫瑰油其实就是胡美人趁着摔跤,洒在台阶上的,胡美人被扶起来之后,自然就可以将摔倒的原因说成是台阶太滑了。 宣承熠一脸淡漠:“她又没什么大碍!”——朕好不容易养好了灵魂,总算可以生魂离体了,自然要来瞧瞧嘉树。 卫嘉树:这家伙不配合肿么办?? 宣承熠忽的察觉嘉树神色似乎欲言又止,“怎么了?” 卫嘉树道:“我思想前后,隐隐觉得,是不是想错了方向。事先在偏殿台阶上动手脚,那就必须事先知道胡美人会来,更要笃定她一定会去偏殿。” 宣承熠蹙眉,是啊,这份算计,并不高明,而且这其中变数太大,又是如何确保胡氏一定会来清凉殿呢? 卫嘉树又道:“若是偏殿台阶上被洒了那么多气味馥郁的玫瑰油,我宫里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宣承熠微微颔首,是啊,且不说这是白天,而且玫瑰油的气味十分浓郁。 卫嘉树小声道:“或许是我小人之心,看着胡美人,我总是忍不住想起贤嫔上一胎小产的事儿。” 宣承熠心中一凛,“你是怀疑是胡氏自己所为?” 卫嘉树点头:“除了胡氏自己,谁又能知道她的行踪举动?若胡氏是先假装摔倒,再趁机将玫瑰油倒在台阶上——” 说着,卫嘉树道:“所以,皇上能不能赶紧去一趟寄月阁,去看看胡氏。” 虽然嘉树的话很有道理,但是……朕怎么又被她往外赶? 宣承熠咳嗽了两声:“这点小事,还需要朕亲自出马?朕明日便叫人去查看。” 也行。 卫嘉树颔首,今年的玫瑰油进献入宫不过两个月光景,若是胡氏的消耗量格外大,那她可就很难解释得清楚了。 翌日清晨。 寄月阁,胡美人慵懒起身,便听底下禀报说,御前的钱公公来了。 胡美人不禁大喜,满以为皇上是降下赏赐抚慰她,不成想—— 钱裕客气地见了一礼,“皇上命奴婢前来瞧瞧美人,另外……还请美人将您的玫瑰油取出来,让奴婢一观。” 胡美人瞬间脸色发青,“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钱裕笑眯眯道:“奴婢是什么意思不打紧,要紧的是这是皇上吩咐。” 胡美人吩咐玉珠儿:“去把玫瑰油拿来!” “是!”玉珠儿脚步麻利,飞快去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只四方螺钿盒子,盒中是整整齐齐的六瓶玫瑰油,其中一瓶已经快要见底了,其余的,却还未开封,封签上还印着天泽十三年四月进献的字样儿…… 以胡美人的份例,只得这六瓶,两个月光景,用了将近一瓶,倒也正常。 钱裕仔细检查了每一瓶玫瑰油,甚至还一一打开,闻了气味,确认是今年的新品,这才躬身一礼,“小主请放心,奴婢自会向皇上禀明。” 胡美人松了一口气,瞬间潸然泪下,“难不成我还会害自己的孩子不成?!到底是什么人挑唆皇上这般怀疑我?!明明是我差点被人害了啊!” 钱裕只得道:“皇上这么做也是为了彻查,还请小主不要多心。” 胡美人暗暗咬牙切齿,昨晚皇上又没有翻牌子,在她走后,三妃也都走了,唯一有可能在皇上耳边进谗言的也就只有良嫔了!! 幸好玉珠儿一早提醒过她,既要做,便要务必缜密。 想到此,胡美人不禁有些心有余悸。 第241章、腐败地主婆 暮色四合,落日熔金。 时隔不过两月光景,敬事房的春恩暖轿再一次接了良嫔卫氏前去皇帝的宣政殿侍寝。 明明昨日胡美人在清凉殿被害得险些伤了龙胎,然而今晚,皇帝便召幸了良嫔。 这无疑是在对外表达,皇帝信任良嫔!这也是自然的,毕竟致使胡美人滑到的玫瑰油,并非出自清凉殿。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证明了良嫔没有作案工具。 虽然这不算铁证,但皇帝的信任,比铁证如山还重要。 皇帝认定了良嫔是冤枉的,所以对良嫔心生怜爱,立刻便召幸了。 胡美人摔倒在清凉殿,反倒是叫良嫔复宠了! 得知这个消息,胡美人气得前倒后仰,只恨不得冲去御前,好生闹上一场。 但胡美人又不傻,怎敢坏了皇上的好事?愤怒妒忌无处可发泄,便抓起炕几上的粉彩花斛,砰得一声摔得粉碎。 宫女玉珠儿连忙上前安抚:“小主别气坏了身子,您的龙胎要紧。” 胡美人气得粉面扭曲,“皇上怎么会这么轻易就信了良嫔?难道就因为她宫里的玫瑰油系数全在?这又不是多稀罕的东西,用些法子,想要额外弄到几瓶也不是什么难事!” 玉珠儿暗道,以良嫔身份,多要几瓶玫瑰油的确不是难事,但若要不留痕迹,不为人所知,可就难了。 这般精心谋划,终究是落空了。谁能想到,良嫔的玫瑰油用量这么少,都两个月了,竟然只用了半瓶。 宣政殿,帐中香袅袅馥郁,但卫嘉树鼻子极其灵敏,还是能清晰地味道一股石楠花的气味。 她大口喘息着,浑身香汗淋漓,耳边是皇帝的低低呢喃:“朕叫钱裕去核实过了,胡氏的玫瑰油数目正常。” 卫嘉树一怔,怎么可能?偏殿的那滩玫瑰油,只有可能是胡氏或者是她的贴身宫女玉珠儿趁机洒下的! 也就是说,胡氏早就提前将这唯一漏洞给补上了? 但是,胡氏入宫未久,家世门第也不算太高,在内务府应该没什么人脉。也就是说,胡美人应该没法暗地里弄到多余的玫瑰油才对…… “如此说来,是我小人之心了么……”卫嘉树凉凉自语。 宣承熠笑了笑:“当时的情况,若非嘉树主使,那也只有可能是胡氏自己所为了。”——清凉殿不少宫人都是他所赐,若真是嘉树主使,怎么可能瞒过这些人的眼睛? 宣承熠柔声道:“朕相信嘉树。”——嘉树心肠柔软,如何舍得伤害无辜稚子? 卫嘉树心下一暖,旋即咕哝道:“我昨晚就说,让你去寄月阁瞧瞧,你非不肯去。”下次离魂,鬼知道是什么时候,鬼知道胡美人会不会旧事重提,自爆算计? 宣承熠笑道:“不妨事,既非嘉树所为,那就一定是胡氏!” 说着,宣承熠眼眸深处冷意涔涔,其实是不是胡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胡氏昨日,看嘉树的眼神,分明满是恨毒。虽然区区胡氏,怕也没本事伤害到嘉树,但这样的人,终究留不得。 宣承熠道:“你放心,等胡氏分娩之后,朕自会处置了她。” 卫嘉树忙道:“一个胡氏而已,还是我自己来吧!”——麻蛋,一个胡美人居然也敢算计老娘?!等你生完孩子,老娘一定修理得半死不活! 宣承熠略一思忖,以嘉树的性子,只怕是下不了杀手。不过先叫她出手,出出气、立立威也是好的。 “只要嘉树高兴就好。”宣承熠抚摸着怀中娇人湿漉漉的长发,满是温柔宠溺。 卫嘉树暗自咕哝,怎么皇帝的现在这么会哄人?简直都千依百顺了…… 皇帝要是早这样儿,她甚至都找不出理由跟皇帝闹掰。 卫嘉树小声嘟囔:“胡氏竟能如此缜密,也不晓得是否有帮凶……”胡氏先前虽有几分小聪明,但也不像是能算计得如此滴水不漏之人。而且还要暗地里多弄到一瓶玫瑰油…… 宣承熠“唔”了一声,“胡氏素日里最亲近的,便是贵妃了。” 卫嘉树摇头:“那是胡氏自己死皮赖脸凑上去。”——何况贵妃如今已没有理由害她。 宣承熠低头含住嘉树那粉嫩的耳垂,“好了,这些都是小事。” 卫嘉树心中一紧:丫的还想继续?! 卫嘉树急忙道:“我就是担心,胡氏还会闹事。” 宣承熠语气略微有些急促:“放心,朕会借太医之口,告诉胡氏,她胎相不稳,若不静心养胎,便有小产之虞。” 这倒是个好法子,胡氏虽然拿肚子算计她,但胡氏明显并不想失去腹中的孩子,这可是胡氏日后荣华富贵的最大依仗! 帐中昏暗,窸窸窣窣,似乎是更换小雨衣的声音…… 皇帝就像是憋久了似的,痴缠着不肯放手。 直至夜色深沉,卫嘉树被掏空了所有的力气,直接就睡倒在了皇帝怀里。 宣承熠舒心地吐出一口气,摸摸怀里已经沉沉睡前的嘉树,如今倒是没有触发嘉树的所谓“金手指”。 如此,是否可以看做,只要嘉树对朕心不存不防备,那就不会睡梦中反伤朕? 胡氏在清凉殿摔倒一事,看似是不了了之了。 而且胡美人“动了胎气”,又兼“怒火攻心”,胎相十分不妥,若不静心养胎,恐有小产之虞。 听了太医之言,胡美人又惊又怕,一时间吓得心魂不定,一连多日都躺在床上养胎,安胎药也是一碗不落地喝着,生恐失了腹中孩子。 胡美人终日惶惶,只能眼睁睁看着良嫔复宠,甚至都不敢太过生气,生恐怒极伤了胎。 一转眼,天气日渐清爽,卫嘉树弟弟卫星隅与贵妃堂妹夏惠心也终于迎来了成婚之日,为此,皇帝大手一挥,赐了十抬妆奁,贵妃也连忙添上六抬嫁妆。 这门婚事,一时间风光无两。 既结成了这门姻缘,卫嘉树便也常去贵妃处小坐吃茶。 夏贵妃如今已经初显怀,人也丰腴了些许,她歪在贵妃榻上,有乖巧伶俐的宫女跪在脚踏上手持美人锤,为贵妃轻轻敲打着小腿。还有德馨嬷嬷一旁剥了葡萄,一颗颗送进贵妃嘴里。 卫嘉树:看上去就像个腐败地主婆。 “听闻贵妃胎相日渐稳固,真是恭喜了。”卫嘉树笑着道。 夏贵妃抬眼瞅了她一眼,悠悠道:“本宫身无寸权,连从前总来烦本宫胡氏如今也老老实实不出门了,倒是叫本宫安生了不少。” 卫嘉树笑着说:“是啊,若是贵妃还跟从前似的,掌六宫事务,哪里还能安心养胎。” 夏贵妃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焉知非福啊。 第242章、交易品四皇子(加更) 一转眼功夫,夏贵妃就吃掉了一盘葡萄。 卫嘉树忍不住道:“今年进贡的葡萄,可酸得很。贵妃这般嗜酸,腹中怀莫不是个皇子?” 夏贵妃脸色忽的有些不佳,倒是给贵妃剥葡萄剥得一手黏腻的德馨嬷嬷脸上难掩喜色。 夏贵妃眼中难掩忧虑:“本宫倒盼着是个公主。” 卫嘉树一愣,夏贵妃的模样,倒不似虚假。 夏贵妃叹着气道:“皇上不可能允许本宫膝下坐拥两位皇子,若本宫当真诞下一位皇子,只怕修俭十有八九要被送回吴氏身边!” 说到此,夏贵妃咬了咬牙,吴氏这贱人,满腹算计,哪怕是亲生骨肉都可以拿来利用,本宫岂能眼睁睁看着俭儿回到那个毒妇身边。 卫嘉树沉默了片刻,旋即道:“恕嫔妾说句不中听的话,四皇子到底是贤嫔所生,娘娘若有了自己的孩子,的确不该继续霸占旁人的儿子了。” 虽然贤嫔这个人很是叫人生厌,但这不是夺走人家的孩子理由! 夏贵妃脸色铁青,“怎么,时至今日,良嫔还觉得是本宫夺了贤嫔的儿子?!” 卫嘉树正色看向贵妃:“难道不是吗?” 夏贵妃撑着身子,慢慢爬了起来,她咬牙切齿道:“当然不是!这本来就是她欠本宫的!” 卫嘉树汗了一把:“贵妃是说,贤嫔本来就欠了您一个孩子???”这玩意儿还能欠? 夏贵妃哼道:“从一开始,本宫就已经与吴氏说定了,本宫扶持她承宠,她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则要交给本宫抚育!” 卫嘉树:……还能这样?! 夏贵妃恨恨道:“本宫尽心尽力保她母子平安,结果她却屡屡找借口推辞,先是求本宫允许她抚养修俭满月,而后又是延迟到百日,再然后她居然跟哭着求本宫不要让他们母子分离——” 说到此处,夏贵妃气不打一处:“这个贱人!!她以为本宫的便宜就是那么好占的吗?!”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原来还有这些内幕,怎么早先贵妃从未提及?” 夏贵妃哼道:“因为这种事情毕竟不合宫规!难道本宫还要四处宣扬?若是被皇上知道了,肯定会更生气的。” 卫嘉树无语,倒也是,把皇帝的孩子当成交易筹码,却是干得有点不像样。 但再怎么不像样,做人总得信守承诺。 毕竟吴氏事先得了贵妃那么多好处,事后一看生的是个儿子,就想翻脸不认账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额……好像之前,她也想对皇帝翻脸不认账?卫嘉树突然觉得有点羞愧。 如此,也难怪夏贵妃恨极了吴氏。 “所以俭儿是本宫的儿子,谁也别想夺走!”夏贵妃一副母鸡护犊子的模样。 德馨嬷嬷连忙宽慰:“娘娘还怀着身孕了,切不可气坏了身子。何况贤嫔如今色衰爱迟,自良嫔娘娘复宠,连她宫里的张氏也不及从前得宠了。”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毕竟皇帝只有一只,她侍寝的次数多了,自然有人侍寝少了。自她复宠,张采女每月侍寝的次数也不过一两次,顾氏姐妹亦是不及从前了。 所以说,宠妃是最招人妒忌的。 想到贤嫔如今的境地,夏贵妃忍不住咯咯笑了,“是啊,皇上已经一个多月没去明秀殿了,分明是厌弃了她那张老脸了。” 卫嘉树:大姐,貌似你的年纪比贤嫔还大吧? 只不过,贵妃的确看上去要稍微年轻一些。 谁让贤嫔跟个母猪似的一胎接着一胎地生,胶原蛋白流失飞速,生生比实际年龄老了六七岁。虽然贤嫔也没少用好东西补养,但生产的亏损,可不是那么容易补回来的,就算身子能养回来,脸蛋也难恢复青春娇嫩了。 所以,谁都会认为,明秀殿恩宠渐稀,是因为贤嫔色衰,再加上她的横空复宠。 倒是贵妃,如今虽然也有孕了,但贵妃不需要操心宫务,胡美人也很久没来烦贵妃,膝下还有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再加上皇帝也常有赏赐、偶尔还会来看望贵妃与四皇子,贵妃自然是心情好、气色好。 “那您就好好养胎吧。”卫嘉树留下两盒燕子口水,便离开了。 鸾华殿首领太监亲自将良嫔送出仪门。 殿中,德馨嬷嬷忍不住道:“娘娘,四皇子虽好,但若您能有一位亲生的皇子,自然更好。” 夏贵妃不悦地道:“这样的话,嬷嬷以后不要再说了!俭儿也是本宫的儿子!” 德馨嬷嬷心道,生儿育女天注定,她说这些也是无疑,便忙道了一声“是”,“咱们四殿下孝顺又懂事,不枉娘娘一直都视若己出。” 夏贵妃看着自己的小腹:“本宫倒是盼着儿女双全。”——若她腹中是个儿子,恐怕父亲和叔父要不安本分了。 哎,太子可是嫡长子,又文武双全,深得皇上重视,而且对她也一直礼敬有家,她何苦去夺太子的储位?这个孩子失了母亲,已经是很可怜了。 夏贵妃深吸一口气:“本宫再说一遍,鸾华殿上下,不得因为本宫有喜,就心生异念!谁若敢因此怠慢了俭儿,本宫绝容下这种人!” 德馨嬷嬷连忙称“是”,“娘娘您放心,咱们宫里,没人敢慢待四殿下。” 一转眼已经是天泽十三年的初冬。 回到紫禁城也有些日子了,六宫刚刚通了暖气,长秋宫中温暖如春。 胡美人先前舟车劳顿回宫,太医说,胎相又有些不安稳,所以需要静心养胎,才不至于早产。 卫嘉树喃喃道:“胡氏和贵妃身子都重了,也不晓得会诞下皇子还是公主。” 夏贵妃倒是一心盼着是个女儿,胡氏那边送子观音香火不断,不消说自是做梦都想生个健康皇子。 永庆宫也是日夜香火不断,贤嫔跪于蒲团前,心中祈祷:愿胡氏与贵妃都能诞下皇子。 胡氏一场算计,良嫔不但毫发无损,还重得皇上宠爱。倒是胡氏,总被太医说“胎相不安”,贤嫔冷眼瞧着,倒像是皇帝故意变着法让胡氏禁足。 皇上……恐怕是怀疑胡氏了。 贤嫔深吸一口气,不打紧,反正没有真凭实据,皇上也只是怀疑而已。 倒是那毒妇夏氏,贤嫔虽然很不甘心,但此时此刻也只能祈祷夏氏一举得男。这样一来,皇上定会把修俭送回她膝下。 她容颜衰减,张氏也恩宠不复从前,想要有孕怕是不宜。如今她得子的唯一希望,便是贵妃产子了。 贤嫔面露苦涩,皇上还真是薄情,这么快就把她撂下了,她膝下好歹还有两位公主呢! 公主……终究是不及皇子啊! 第243章、八皇子(四更完) 天泽十三年,凛冬的傍晚,紫禁城雪如鹅毛。 东六宫咸阳宫的偏殿传出妇人声嘶力竭的痛叫,丽妃因要筹备年节事宜,因此便请了诚妃过来坐镇。 御前的人也一早过来传了话,让太医和接生嬷嬷们务必保皇嗣平安。 诚妃沈氏面目倦怠,天不亮胡氏就发动了,折腾了五六个时辰,产道还未打开,怕是有得熬了。 诚妃忙喝了一盏浓茶提神,谨妃入冬染了风寒,这几日咳嗽得厉害,丽妃又忙得脚不沾地,这照顾嫔妃生产的差事可不就是落在她头上了么? 自夏日在大宣宫闹了那一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胡美人便失了宠。 这咸阳宫自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也就是清早的时候,贤嫔、谦嫔和几位婕妤过来瞧了一眼,便走了。 虽说用不着诚妃亲自去偏殿照顾胡氏生产,但胡氏哭嚎惨叫得厉害,诚妃困倦至极,却是没法眯一眯。 好在胡氏是顺产,后半夜产道终于渐渐开了,曙光降临之际,偏殿也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 熬了一宿的诚妃听得这个声音,如闻天籁,“是皇子还是公主?” 接生嬷嬷欢喜地来到正殿磕头禀报:“回娘娘的话,胡美人刚刚诞下一位健康的小皇子,这会子已经力竭昏睡了过去。” 诚妃心道,这个胡氏倒是有几分运气。 这一胎,若是个公主,胡氏怕是再无翻身机会。 皇上素来怜爱子嗣,看在皇子的份儿上,这个胡氏难保不会有翻身复宠的机会。 想到此,诚妃心中生了几分厌恶,她正色吩咐身旁的首领太监:“速去向皇上太后报喜。” 既母子平安,她也总算可以功成身退了。 诚妃也懒得询问胡美人如何了,便披上御寒的紫貂斗篷,兀自离开了咸阳宫。 胡美人产子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六宫。 彼时卫嘉树才刚睡醒,娇若芙蕖的脸蛋上满是慵懒,“哦?生了个儿子?” 她倒是不在乎胡氏生了个啥,反正卸货了,她就可以不必忌讳,有仇报仇了。 英落面露忧色,“胡氏倒是好福气,居然一举得男。奴婢担心,她借子复宠,会对娘娘不利。” 卫嘉树神色慵懒而冷静,“她不会有复宠的机会!” 英落姑姑暗忖,娘娘缘何这般笃定?那胡氏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如今又为皇上诞下子嗣,男人……终究是喜好美色的。 永庆宫。 贤嫔也才刚刚用过了早点,听闻胡美人诞下皇子的喜讯,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有了儿子,才有机会重获圣宠,胡氏才能继续与良嫔争宠。 贤嫔忽的又有些酸涩,胡氏倒是好时运,上无主位,儿子便谁也夺不走了。 “让玉珠儿好生尽心办事,本宫不会亏待了她的家人。”贤嫔低声吩咐心腹嬷嬷云溪。 “是,娘娘。” 咸阳宫。 胡美人分娩之后,硬是撑着疲惫至极的身子,亲眼瞧见自己诞下的是个皇子,方才昏昏睡去。 这一睡,便是一整日。 直到,夜色再度降临,胡美人才悠悠转醒。 心腹宫女玉珠儿连忙笑着上前屈膝:“恭喜小主,咱们八皇子哭声洪亮,身子骨健壮得紧呢!” 胡美人产后虚弱,一张美人脸苍白中透着暗青,但仍然难掩其风韵,“快把八皇子抱来给本宫瞧瞧!” 玉珠儿一怔,只有主位娘娘才可以自称“本宫”,小主如今还只是美人,哪怕诞下皇子,想必最多也只能晋一级,也就是婕妤之位,仍然不够格入主正殿。 玉珠儿只当没听见,忙快步退下,吩咐保姆嬷嬷将八皇子抱了进来。 才刚降生的孩子,浑身红彤彤的,被包裹在一个大红云缎襁褓中,看上去丑兮兮的。 胡美人欢喜得眼中盈泪,“不枉我静心养胎了这么久,可算是平平安安降生了。” 说着,胡美人恨恨切齿,“那卫氏,当初可不就是以子邀宠,才重获皇上欢心的么!” 也不怪胡美人这么认为,当初卫氏失宠于皇上,六皇子却被保姆乳母抱去御前请安,甚至六皇子还曾在皇上的寝殿留宿过一晚。 后宫不少嫔妃都羡慕良嫔的六皇子玉雪可爱、乖巧懂事。 虽说后宫有子嫔妃已有七位之多,但前头已经入读的几位皇子,皇上严厉多过慈爱,后头的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虽则也都年幼,但都不及六皇子生得可人。倒也正常,毕竟良嫔貌美如花,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格外漂亮些。 四皇子养于贵妃膝下,还算能时常见到皇父,后头的五皇子七皇子因生母位份低微,随着生母渐渐失宠,也愈发被皇上忽视。 胡美人看着红彤彤的八皇子,一脸自信地道:“孩子生下来越红,等出了月子,就愈发白皙。我的八皇子,必定会比六皇子更乖巧可人。” 卫嘉树猫冬懒得动弹,所以倒也没有急于出手报仇。所以倒是叫胡氏安安稳稳做完了月子。 天泽十四年,肉肉的两周岁生日虽不似周岁时隆重,但宫中皇子的公主纷纷送了生辰贺礼,甚至太子都叫人送了一方上好的端砚。年幼几位皇子公主,则是他们的生母代替送来贺礼。 唯独只有胡美人不曾替八皇子给六皇子送生辰礼物。 嗯,也无所谓啦,反正卫嘉树也不稀罕。 生辰当天下午,谨妃的二皇子修仲、诚妃的三皇子修仪、谦嫔的大公主、纪婕妤的二公主,都亲自前来,后头年幼的皇子公主则是由生母亲自抱着来,也就是慧嫔、谦嫔、叶美人、罗才人。 肉肉这个小生日过得倒是十分热闹。 小生日宴席上,慧嫔连饮数杯玫瑰酒,很快便两腮酡红,薄醉熏熏,“本宫真是羡慕良嫔的好福气,这些年虽有波折,但良嫔一直最得皇上恩宠,连六皇子都生得这般玲珑可人。” 顾才人小声劝道:“姐姐,玫瑰酒喝多了也是会醉人的。” 慧嫔苦涩一笑,“终究是咱们姐妹福薄。” 贤嫔看了一眼尚且年幼的两个女儿,正跟着前头三位公主列坐在一旁的席面上,亦忍不住心生酸涩,“是啊,良妹妹当真是福泽深厚。” 谦嫔笑着道:“其实有个女儿也好。”——总比膝下空空来得好些。 卫嘉树这才接话茬:“谦嫔姐姐的大公主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 大公主生于天泽元年春日,满打满算,还不满十三周岁,但论虚岁,已经十四了。按照这个时代的法则,再过两年,就该下嫁了。 谦嫔笑吟吟道:“可不是么!去年春日的裙子,今年翻出来,又短了一截子,我正叫宫里的针线宫女忙活着往裙子底下加宽底斓。” 一脸酒红的慧嫔忍不住撇嘴:“裙子短了,丢了做新的就是了!谦嫔这缝缝补补又三年,未免也忒节俭了些!” 谦嫔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瞬间有些难堪,连带上旁边席面上的大公主静言俏脸也瞬间生出几分寒意。 卫嘉树暗暗摇头,慧嫔这是喝多了,也太口没遮拦了些。慧嫔嘴上说的是“节俭”,实则是嘲讽谦嫔小气。 若是有钱,谁又愿意亏待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第244章、贵妃产女、大出血 卫嘉树笑着解围:“节俭有什么不好?我有一条白罗花鸟裙,都穿了三年了,还是不舍得扔。”——只不过嘛,她裙子至少有一百条,哪怕是最喜欢的裙子,一年也穿不了几回,因此至今仍有九成新。 谦嫔母女脸面算是得到了挽回。 一旁的贤嫔温厚一笑,“我知道慧嫔妹妹手头宽裕,自然恨不得把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三公主。只是如今东北闹了雪灾,偏生国帑不足,皇上便从内务府拨了五十万两银子赈济,咱们身在后宫,虽然不能为皇上解忧,但也该做出个节俭的样子才是。” 慧嫔听得一脸厌恶,这个贤嫔,叽里呱啦的,愈发啰嗦了!偏生,这话又无处反驳,她哼了一声,“贤嫔倒是很关心朝政啊!前朝出事,本宫都不晓得,倒是你这个出身商户的嫔妃消息比本宫还要灵通!” 出身商户! 这四个字,无疑是戳着贤嫔的心窝子去的。 虽说太祖立国,声称四民平等,但商贾终究被人瞧不起。 贤嫔倒是好耐力,脸上没有丝毫生气,反倒是温温吞吞道:“倒不是本宫消息灵通,而是前些日子,本宫带四公主五公主去太后那儿请安,太后随口提及了此事。” 贤嫔不复从前宠爱,倒是愈发常去孝顺太后了。 太后因厌恶贵妃,所以对贤嫔倒是颇为和颜悦色,对乖巧可爱的四公主五公主更是愈发喜爱,都快赶上慧嫔的三公主了。 一想到贤嫔愈发常去巴结讨好太后,慧嫔心里就更加不满。 慧嫔扫了一眼外间的席面,虽说皇子们年纪都不大,但也需稍微避讳庶母,因此小皇子们的宴席摆在了长秋宫正殿明堂,而嫔妃、公主们则在内室。 不过只隔着一道珠帘,看得很是分明。 慧嫔忽的轻笑道:“哎呀,皇子们,除了刚出月子的八皇子,也就只有太子和四皇子没来了。” 太子自居身份,自是没道理亲至后宫,来给庶出幼弟过小生日,太子遣身边首领太监送了贺礼,已经是很不错了。 明明后头更年幼的五皇子和七皇子都来了,而且还是生母亲自带来。 卫嘉树只得笑着说:“贵妃娘娘说,四皇子这两日脾胃不和,所以就不来了。不过贵妃已经替四皇子送来了一份贵重的生辰礼物。” 慧嫔睨了贤嫔一眼,面露得意之色。贤嫔失了宠,倒是贵妃怀着龙胎,身子骨金贵,贵妃最近可没少找这个那个借口,不许四皇子去给贤嫔请安。 为此,皇上都纵容了,贤嫔自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想到儿子,贤嫔终究还是没能维持住温吞和气的面庞,那张脸上有一瞬间的僵化,但她很快就恢复如常,“贵妃娘娘位份尊贵,自然可以由着性子。” 贤嫔暗暗攥紧了袖子底下拳头,再忍一忍,皇上是看在贵妃有孕,才容忍她一时的! 让四皇子每月初一十五给本宫请安,可是皇上的口谕! 众人觥筹交错之际,首领太监路惟忠快步跑了进来,躬身道:“娘娘,长安宫发动了!” 卫嘉树先是一怔,是了,夏贵妃也已经足月了。 贤嫔嘴角难掩讥诮,“倒是巧,偏生今日六皇子过小生日,贵妃便发动了。” 卫嘉树无语,这种事情,难道还能是故意的?! 慧嫔亦是难掩酸意:“正月里的好日子,若是贵妃跟良嫔妹妹似的,也诞下一位喜庆皇子,皇上肯定会高兴的!” 胡氏产后月余,皇上不但不曾加封,甚至连八皇子都没瞧一眼,这分明是彻底失宠了。 倒是夏贵妃,几经起伏,没想到竟也有这般时运! 慧嫔心中不禁暗暗诅咒贵妃生下一位小公主。 贤嫔抿唇一笑:“若是个皇子,的确极好!”贵妃若是产子,修俭很快就能回到本宫身边了! 想到此,贤嫔笑容更盛了。 慧嫔狐疑地瞅了贤嫔一眼,这个贤嫔居然真心盼着贵妃产子?是了,皇上怎么可能容许贵妃坐拥两位皇子? 若贵妃产子,那贤嫔也能夺回四皇子,如此一来,贵妃和贤嫔这两个她最厌恶之人岂非都膝下有子了? 慧嫔顿时酸涩如翻江倒海,老天爷保佑,让夏氏也生个公主吧! 贵妃发动,虽然不需要卫嘉树去帮忙,但肉肉的小生日也只得提前结束了。 长安宫那边,卫嘉树虽然不愿去看妇人临盆的惨烈场景,但如今她与贵妃是姻亲,总不能不去瞧一眼。于是,忙叫路惟忠把皇子公主们好生送走,又披上一件厚实的里貂斗篷,卫嘉树与心思各异的慧嫔、贤嫔联袂赶到长安宫。 因丽妃离得远,所以是永宁宫的谨妃最先赶到。 贵妃是足月临盆,长安宫早有准备,一时间虽然急促焦躁,倒也还算有条不紊。 正殿产房中传来贵妃的阵阵哀嚎,卫嘉树忍不住心头一激灵。 卫嘉树便忙上前,对贵妃的心腹嬷嬷德馨道:“今日是修佑的小生日,我就不在此久留了。” 说着,卫嘉树忙示意英落将一个长条锦盒奉上。 “这是前年我生修佑的时候,皇上赏赐的红参,年份老道,便赠予贵妃了。”这玩意儿大补,她日后貌似也应该用不上了。 德馨嬷嬷忙接过锦盒,屈膝致谢,这良嫔倒是个知恩图报的,不枉费娘娘做媒把三姑娘下嫁给卫星隅。 一旁的慧嫔酸溜溜道:“良嫔妹妹出手真是大方!这上了年份的好参是越来越少了,万一难产、大出血什么的,这可是能救命的东西。” 此话一出,德馨嬷嬷老脸瞬间怒火密布,这位老嬷嬷气得胸口一阵剧烈起伏,慧嫔这个贱妇!居然敢诅咒贵妃! 卫嘉树见状,忙脚底抹油溜了。 但是吧,俗话说得好,好的不灵坏的灵。 翌日凌晨,卫嘉树被英落姑姑从温暖的被窝里给摇醒了,“娘娘,不好了,贵妃产下一位小公主,然后就大出血了!” 卫嘉树一瞬间困意全消,慧嫔当真是乌鸦嘴啊。 第245章、慧嫔的乌鸦嘴 卫嘉树只得赶忙吩咐英落伺候她更衣梳妆,连早点都顾不得享用,便直奔隔壁长安宫去了。 只是她仍旧不是最早的,长安宫正殿赫然见皇帝居然在。 是了,其实皇帝的乾清宫距离东六宫之首的长安宫也很近,在加上皇帝素来起得早,因此消息一经通禀,皇帝立刻就能赶过来。 不似卫嘉树还在睡梦中,而且女人梳妆还格外费时费事。 所以,皇帝才是第一个赶到的。 话虽如此,但皇帝能立刻赶来,可见还是十分在乎夏贵妃。 卫嘉树忙先上前请了皇帝安,便听得里头是德馨嬷嬷带着哭腔的哀求:“娘娘您要撑住啊!小公主才刚降生,不能没有亲生母亲!还有四殿下,您若是有个万一,四殿下该如何是好?” 卫嘉树暗道:四殿下如何是好?若贵妃挂了,那肯定是只能送回生母身边。 宣承熠眉心微沉,神色尚算镇定。 协理宫务的诚妃和谨妃,昨夜一直守在长安宫,倒不是丽妃懈怠,而是贵妃素与丽妃不睦,所以这差事,丽妃避嫌全权托付诚妃和谨妃了。 二妃都熬了一宿,这会子都眼圈发青,兀自强撑着精神。 卫嘉树少不得连忙行礼:“谨妃娘娘金安、诚妃娘娘金安!” 谨妃叹着气道:“贵妃娘娘原是顺产,直到小公主降生,还一切顺遂,没想到转眼间就——” 诚妃道:“多亏良嫔妹妹昨日送来了一只老参,这会子已经给贵妃用上了。太医们已经进去救治了,他们定会尽心竭力,还请皇上放心。” 卫嘉树暗道:若贵妃救不回来,这些太医也要吃挂落,自然要使出看家本事。 宣承熠忍不住又打量了卫嘉树一眼,“你倒是愈发大方了!” 卫嘉树无语,如今这支人参可是正在用来救你的亲表妹、也是你女儿的生母。 卫嘉树忙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女为母则强,为了这一双儿女,贵妃定能撑过这一关。” 宣承熠只“嗯”了一声,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论为了母族荣光,还是为了后宫平衡,他自然也不希望夏氏出事。 随着红日高升,六宫嫔妃也闻讯赶来。 贵妃大出血了,此刻心里最高兴的大概应该是贤嫔了。 但此时此刻,无论是谁都做出一副担心忧惧的样子,毕竟皇帝陛下此刻就在眼前。 产房中传出小公主哇哇的啼哭声,还有四皇子的稚嫩的哭声,“母妃!母妃——” 他一声声唤着贵妃为母妃,殿中众人全都听得分明。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偷偷去看贤嫔。 贤嫔也只是默不作声,她低着头,掩着面,手里紧紧攥着一方锦帕。 内殿中时不时有鲜血淋漓的帕子和血水被端出来,着实令人触目惊心。 产后大出血,在这个没有输血技术的年代,无疑是极其危险的状况。 不知多少产妇,都是死在这上头。 卫嘉树心惊肉跳。 嫔妃们都鸦雀无声,这时候,长安宫的大宫女姚黄突然哭着跪倒在地,“都是因为慧嫔娘娘昨日出言诅咒,才害得贵妃大出血!” 站在一旁原本等着好看戏的慧嫔顾氏脸色瞬间苍白,她急忙上前跪在皇帝面前,辩解道:“皇上,嫔妾没有诅咒贵妃!嫔妾昨日只是说,良嫔送的红参极好,若是有个万一也能救命……” 卫嘉树腹诽:这跟诅咒没分别吧? 宣承熠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夏氏都大出血了,慧嫔还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慧嫔急忙砰砰磕头,生生磕得额头都红肿了,“皇上恕罪,嫔妾不是有心的,嫔妾只是一时心直口快,嫔妾绝无诅咒贵妃之意啊!” 宣承熠冷冷道:“若贵妃平安无事便罢,若她有个万一,你也不必在朕身边服侍了!” 慧嫔心中咯噔一下,方才还在暗暗诅咒贵妃大出血而死的慧嫔,只得心中连忙祈祷贵妃熬过这一关。 昨日她不过就是一时不痛快,逞了口舌之快,哪里想到夏贵妃居然真的命悬一线?!慧嫔不禁懊悔自己的乌鸦嘴。 这可是大出血啊,夏贵妃可说是半只脚进了鬼门关!若真有个万一,皇上雷霆迁怒,她下半辈子怕是没好日子过了,甚至还会连累妹妹和静容! 此时此刻,慧嫔才当真是懊悔不迭。 贤嫔一副低眉温驯的样子,心中却是愈发诅咒不停,若是贵妃大出血而死,慧嫔也要跟着失宠……一下子倒了两个对手,那真是上天庇佑了! 菩萨保佑,夏氏这个毒妇也该去死了! 然鹅,老天爷就是喜欢捉弄人。 在一众太医的拼命救治,再加上夏贵妃求生意志极强,再兴许是卫嘉树的那支百年红参也起了些作用。 半个时辰后,太医擦着冷汗走了出来,脸上却是一副卸了心口重石的释然模样。 这副样子,哪怕什么都不说,也知道,贵妃这条命是保住了。 “赖得皇上亲自坐镇庇佑,贵妃娘娘大出血已经止住了。接下来,如无意外,贵妃娘娘性命应是无虞了。” 回话的这位可是太医院的之首、院令张杞。 宣承熠松了一口气:“好!你们救治贵妃有功,每人赏赐一年俸禄。” 奖金倒是蛮丰厚的,但想必张院令和诸位太医宁可贵妃没有经历这般大出血。 慧嫔心中紧绷的弦儿终于松了下来,她萎软伏地,长长吐出一口气。慧嫔不禁苦笑,皇上虽然并不怎么宠爱贵妃,但夏贵妃在皇上心目中分量,丝毫不逊色后宫中任何一个宠妃! 顾才人连忙上前,将她姐姐扶了起来,“太好了,贵妃福泽深厚,姐姐也可以不必歉疚了。” 慧嫔这会子浑身酥软无力,半个身子依偎在顾才人身上,她勉强一笑,忽的瞥见角落里的贤嫔脸上青白交加,很是难看。 慧嫔心下一动,立刻转移火力:“贵妃化险为夷,怎么贤嫔瞧着不大高兴?” 谁不晓得,贵妃于贤嫔有夺子之恨?在场众人,最盼着夏贵妃大出血而亡的,莫过贤嫔。 贤嫔心中咯噔一下,心中不禁咒骂慧嫔,她连忙身子一颤,做出虚弱的样子,“近来天寒,一大早匆匆赶来,许是吹了冷风的缘故,这会子竟有些头疼。难为慧嫔妹妹这般关心我。” 宣承熠如何不知后宫中的龃龉,只是夏氏既然挺了过来,他也无疑深究嫔妃心里到底怎么想,便挥手道:“好了,贵妃需要静养,无事便都退下吧!” 第246章、胡氏摔毁容了吗? 皇帝才说叫众嫔妃退下,众人还未来得及跪安,便听得殿外传来一个娇怯怯的哭声:“贵妃娘娘如何了?” 然后便见一身月白暗纹披风的胡美人含泪摇曳走来,噗通软软拜倒在皇帝面前,“嫔妾听闻贵妃娘娘大出血,娘娘不会有事吧?” 宣承熠皱眉,眼中难掩恶色,若非嘉树非要自己出手,朕早就料理了胡氏了。 侍立在皇帝身侧的丽妃面露不悦之色,这个胡氏,才刚出了月子,便又要闹事? 却见胡美人虽则衣着素雅,但容颜分明是精心修饰过的,脂粉满面,柳眉蜿蜒,一双朱唇如樱桃一点,眼圈湿润,隐隐带泪,端的是梨花带雨不胜可怜。 站在卫嘉树身侧被顾才人扶着的慧嫔难掩厌恶之色,“胡美人来迟了!贵妃娘娘大出血已经止住了!” 胡美人听得这话,瞬间破涕为笑,“太好了,贵妃娘娘当真福泽深厚!” 宣承熠一脸烦意,“好了,没什么事,就都退下吧!” 胡美人那精心粉饰的绝美脸蛋瞬间一僵,虽说皇上这逐客之词,是对在场所有嫔妃的说,但也是包括了她的…… 胡美人急忙道:“皇上,嫔妾一直多蒙贵妃娘娘照拂,此番贵妃娘娘虽然是有惊无险,但毕竟是大出血,嫔妾愿意留下来,服侍贵妃娘娘。” 宣承熠面色冷漠,“你自己看着办!”——嘉树若不舍得动手,还是朕亲自出手料理得了!省得碍眼! 说罢,宣承熠便起身拂袖而去。 嫔妃们连忙恭送了皇帝,而后也三三两两离开了长安宫。 唯独只有胡美人还死皮赖脸留在此处,甚至还要闯进贵妃的产房。 德馨嬷嬷老脸甚是不悦:“胡美人,我家娘娘身边多得是伺候的宫人,您还是请回吧!” 胡美人却昂着下巴道:“皇上都许我留下来伺候贵妃了,嬷嬷竟要赶我?!” 德馨嬷嬷老脸阴郁,这个胡美人,也忒没皮没脸了些! “皇上只是让美人看着办而已!并非准允!”德馨嬷嬷强忍着,才没有动手打人。 胡美人嫣然一笑,风情万种,“我到底是生育过八皇子,懂得做月子的禁忌,由我来伺候贵妃,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德馨嬷嬷心中厌恶至极,“八皇子才刚满月,美人还是好好照顾自己的儿子吧!”——天底下竟有这种母亲?这种人也配为皇上诞育子嗣? 胡美人笑容不减:“多谢嬷嬷关怀,八皇子自由保姆和乳母们照料,我很放心。” 德馨嬷嬷心中恨恨呸了一声,你放心得下保姆乳母,我可不放心你! 一整日,德馨嬷嬷死守产房阵地,怎么都不肯叫胡美人闯入半步。 一直到贵妃苏醒,可把德馨嬷嬷气了够呛、也累了个够呛。 德馨嬷嬷二话不说,气呼呼上前禀报。 夏贵妃听了之后,登时柳眉倒竖,“让她滚!”——这胡氏,无非就是瞧着皇上看重她,才想要借她之势复宠罢了! 这个贱人,居然想要利用本宫! 迟迟没有修理胡氏,倒不是卫嘉树心慈手软了。 而是胡美人先前一直在坐月子,卫嘉树可不想闯进气味不雅的月子房发动攻击。她嗅觉灵敏,可不想委屈了自己的鼻子。 可没想到,胡美人才做完月子没几天,居然就跑出来争宠了! 而且是趁着夏贵妃大出血,跑到皇帝面前献媚了! 卫嘉树还真是有点服气。 所以,她决定,今天就动手。 却没想到,胡美人死皮赖脸在长安宫死赖到傍晚才离开,为了争宠,也是够能豁出去的。 就在胡美人即将迈出长安宫门槛之际,卫嘉树果断出手了。 一根粗长的藤蔓咻地延伸过去,就覆在门槛上头,生生把长安宫的门槛加高了一截子。 就这一截子,而且还是看不到的一截,足够让人绊倒摔个大跟头了。 “哎哟~!”胡美人一声惨烈痛叫,她整个人直挺挺扑倒下去,更惨的是……她是额头先着地。 登时便是一片鲜血淋漓。 这胡美人产后不过一个多月,本就体虚,这突然重重一跤,而且还是以头抢地,惨叫一声之后,直接直挺挺晕了过去。晕倒前,胡美人倒是瞧见了,就站在不远处的良嫔—— 卫嘉树露出惊喜的神色,她原本只是想让胡美人摔一跤,丫的你不就是喜欢跑去别人宫里惹事吗?老娘的报复,就是让你不管去哪儿都要摔个狗啃泥,直到你摔断腿为止! 然后胡美人的宫女太监少不得一通忙活,把满头鲜血、昏迷不醒的胡美人抬走了。 这事儿,长安宫的宫人都看在眼里,少不得立刻进去禀报贵妃。 夏贵妃正喝着止血补血的苦药,得知胡氏在仪门处被门槛儿绊倒,摔得满头是血,还晕了过去,登时忍不住咯咯笑了,“这贱人,有没有摔毁容?” 德馨嬷嬷道:“守门太监说胡氏是额头触地,流了好多血,肯定是要留疤的。” 夏贵妃舒心地笑了。 德馨嬷嬷叹着气道:“只怕那胡氏回头醒来,定要说是衣不解带伺候您一整日,所以累坏了,才会被门槛儿绊倒,摔晕过去。” 夏贵妃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瞬间铁青了,“这个贱人!等本宫养好了身子,定要给她点儿颜色瞧!” 当真以为本宫这个贵妃是个摆设不成?! 但是,胡美人恐怕蹦跶不到夏贵妃养好身子的时候了。 卫嘉树再次见到胡美人是在半个月后,也就是二月初的日子里,这一日天色晴好,皇帝借口想念儿子,便叫她抱着肉肉来到了乾清宫。 宣承熠笑着打趣,“这就是你的报复?”——胡氏当初在嘉树的清凉殿摔倒,所以嘉树便叫胡氏再狠狠摔一跤? 自长安宫一跤过后,也没见嘉树再有什么报复。 卫嘉树咕哝道:“谁叫她这阵子都不出门了。”——她可不想去胡氏的咸阳宫。 宣承熠忍俊不禁,“胡氏若是再出门,你是不是还想叫她再摔一跤?” 嘉树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与其说是报复手段,倒更像是小女儿家使小性子。 卫嘉树无语,摔跟头还不够狠?她都叫胡氏摔毁容了——额,好吧稍微有点夸大其词,但胡氏额头上据说都留疤了,这对一个美人而言,绝对是扎心之事。 内殿的殿门被咚咚敲响了,姜永福透着小心劲儿的声音响起:“万岁爷,胡美人带着八皇子来请安了。” 卫嘉树大喜过望,连忙把肉肉塞进他爹怀里,“你看着孩子,我出去修理她!” 又可以虐菜了,(〃''▽''〃) 第247章、抽死你丫的! 宣承熠和宣修佑这对爷俩,大眼瞪小眼,良久无语。 “嘉树啊……”宣承熠摸了摸儿子头上的总角,然后不动声色将身后半透光的月白云罗窗帘掀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二月春风还是有些料峭,故而卫嘉树今日穿了件香色玉兰折枝缂丝夹袄,头上挽着随云髻,簪一支金累丝并蒂海棠垂珠簪,垂下的红玛瑙珠子衬得她容颜鲜丽。步履袅袅,芙蓉织金裙在阳光下光泽熠熠,与鞋尖儿上那鹌鹑卵大的合浦珍珠交相辉映,端的是仪容华美,贵气袭人。 而胡美人的如今的境地,便大不如前了。 虽说胡氏生了八皇子,但皇子已经快两个月大了,胡氏莫说晋位了,甚至皇上都没有丝毫赏赐降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胡美人这是失宠了! 宫里永远不缺拜高踩低之人,一朝失宠,吃穿嚼用自是大不及从前了。 胡美人穿着件七成新的嫣红云缎对襟袄子,绸缎虽美,可一旦旧了,就会失去光泽。不过好在胡美人年轻貌美,脸蛋经过脂粉的精心粉饰,倒也美艳动人,那额头上还裹着个兔皮昭君套,倒是将之前摔出来的疤痕完完全全遮掩住了。 胡美人攥着自己的衣襟,看向趾高气扬走来的良嫔卫氏,只得强忍着妒恨,敛衽屈膝:“请良嫔安。” 卫嘉树站在月台上,居高临下看着胡氏,又扫了一眼被保姆嬷嬷抱在怀里的八皇子,这孩子倒是养得白白胖胖,又被大红软缎襁褓包裹,倒是一团喜庆可人。 卫嘉树淡淡道:“皇上没空见你,退下吧!” 胡美人俏脸生寒,“这里是乾清宫,还轮不到良嫔娘娘替皇上做这个主吧?!” 卫嘉树挑眉,好啊,以头抢地摔了一回,胆子倒是摔肥了! “皇上不想见你,胡美人听不懂人言吗?!”卫嘉树语气孤冷,鲜嫩如花的脸上带着几分薄怒。 胡美人心底一沉,她都抱着八皇子来请安了,皇上还是不肯见她吗? 胡美人咬一咬牙道:“皇上不想见嫔妾,嫔妾不敢有二话,但皇上总不会不见八皇子吧?” 说着,胡美人连忙从保姆嬷嬷怀里一把夺过了八皇子,八皇子原本在保姆怀里躺得十分舒服,这会子骤然被胡美人强行搂在怀里,登时便有些不适,八皇子忍不住扭动小身子,似乎想要挣脱。 胡美人察觉怀中孩子不乖,只得连忙用力抱紧了八皇子。 小小的孩子,本就娇弱,哪里禁得起这般大力紧抱? 八皇子被勒痛了,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卫嘉树心中浮起浓浓的厌恶,这个胡氏,哪里配为人母亲?!看胡氏这动作举止便晓得,只怕八皇子降生后,她也没抱过几回吧?孩子因不舒服而挣扎,胡氏却不管不顾一味大力勒住。 八皇子“哇哇”的啼哭之声在殿外响彻,胡美人趁机噗通跪倒在了殿外的冰冷的月台上,哭嚎道:“皇上!求您瞧八皇子一眼吧!您就算厌弃了嫔妾,八皇子也好歹是您的亲生儿子啊!八皇子何其无辜,降生至今,竟不曾见过皇父一眼!” 胡美人哭喊声几乎声嘶力竭,她怀里的八皇子愈发难受,也哭得愈发厉害了。 一旁的保姆嬷嬷忍不住心疼,她也连忙跪在一旁道:“小主,还是奴婢抱着八殿下吧!” 胡美人却狠狠瞪了那保姆一眼,愈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卫嘉树不由怒上心头,皇帝虽然对对八皇子有些冷漠,但还是一早就叫内务府备好了专业的乳母保姆,八皇子一应吃穿嚼用这些日子并没有被克扣分毫! 比起皇帝,胡氏这个生母才真真是可恶! 好在皇帝立刻就叫钱裕出来传旨:“皇上口谕,命保姆嬷嬷将八皇子抱入殿中!” 胡美人美艳的脸蛋微微一僵,只是让保姆嬷嬷抱进去?胡美人暗暗咬牙,好歹八皇子能见到皇父,总比一无所获好。 想到此,胡美人这才肯将怀中孩子交给保姆嬷嬷。 保姆小心翼翼接过八皇子,仔细调整了角度,轻轻摇曳着,嘴里哼着儿歌哄着,八皇子哭声才渐渐小了。 保姆嬷嬷这才抱着八皇子进了殿中。 胡美人被玉珠儿搀扶了起来,虽则只跪了这一会儿,但胡美人到底身子虚弱,不由一个踉跄,半个身子都歪在了玉珠儿身上。 胡美人大口喘息了几下,这才稍稍平复。 钱裕上前,客气地道:“美人请先回去吧。” 胡美人脸色一怔,“可是八皇子……” 钱裕笑着说:“八皇子在皇上跟前,您还要什么不放心的?您身子弱,这里风又大,万一冻着您可如何是好?” 为求身段婀娜,胡美人今日自然没有穿太厚实的衣裳,方才又跪在月台上哭嚎,这会子自是冻得浑身都冷透了。 胡美人牙齿打颤,只得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胡美人冷眼瞧了一眼良嫔,咬牙恨恨,扭头一步步小心翼翼下台阶。 卫嘉树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她毫不留情,右手化作一条粗长的藤蔓,朝着胡氏后背狠狠抽了过去。 这一击,卫嘉树用尽了全力。 胡美人应声倒下,身子宛若栽葱一般到底,直接骨碌碌滚下了台阶。 在她眼里,胡氏是被她抽得摔倒在乾清宫台阶上,然而在众人眼中,却是胡美人突然一个踉跄,然后滚了下去。 “小主!”玉珠儿惊呼,连忙飞扑下去。 胡美人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滚落下去,当场便不省人事。 卫嘉树暗自咕哝,是被她抽晕的,还是滚下台阶的过程中撞晕的? 嗯,这个就不好说了,毕竟她是背后攻击。 钱裕“哎哟”了一声,“你这个奴婢,怎么也不好生扶着美人?快把美人抬到肩舆上,赶紧送回咸阳宫,再传个太医!哎哟喂,美人产后体虚,就该好好养着才是!乾清宫的台阶这么高,美人可别摔出个好歹呀!”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她觉得这回也该有个“好歹”了。 理了理被寒风吹乱的鬓角,卫嘉树跟个没事人似的回到了乾清宫殿中。 第248章、娘亲把人抽傻了! 卫嘉树回到乾清宫内殿的时候,八皇子已经被保姆嬷嬷哄睡了过去,小小的人儿,眼角还挂着泪珠,当真是可怜。 殿外发生的事情,宣承熠也看在眼里,此刻脸色有些阴沉,他原以为,世上的生母,都是疼爱孩子的,没想到,却有胡氏这等毒妇! 宣承熠冷冷看着保姆嬷嬷:“胡氏平日里,是不是也有苛待了八皇子?!” 保姆嬷嬷慢慢跪了下来,小声道:“回皇上,美人产后,脾气一直不大好,她又是第一次生育,不懂怎么抱孩子,经常抱得八皇子很不舒服,奴婢们虽然时常谏言,但美人却嫌弃奴婢们啰嗦……” 保姆嬷嬷眼圈都湿润了。 卫嘉树忍不住叹息:“可怜了这个孩子了。” 谁说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这世上分明有那么多不配为人的豺狼父母! 后宫里的女人,拿孩子邀宠就罢了,毕竟人非圣贤。 不惜伤害孩子,也要邀宠的,才真真是可恨! 宣承熠面露寒芒,“她算个什么东西,也该如此对待朕的儿子!” 这个胡氏,是当真不能留了! “她既不慈,朕的后宫里有的是无子的嫔妃!”宣承熠恨恨道。哪怕给八皇子随便找个养母,也胡氏强十倍! 卫嘉树暗道,这才是皇帝要八皇子留下的原因吧? 卫嘉树忙问:“不知皇上打算让谁抚养八皇子?”——其实她也猜得出一二,膝下有子几位嫔妃可以先排除,除此之外,便是膝下空空的丽妃,以及膝下只有公主的谦嫔、慧嫔、贤嫔,以及几位婕妤了。 宣承熠抬眼看向他的嘉树:“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卫嘉树略一忖,便道:“大公主生母谦嫔、二公主生母纪婕妤都是温柔细致之人,膝下的两位公主也都教养得极好,堪为慈母。” 宣承熠忽的道:“怎么不提丽妃?” 卫嘉树觉得,丽妃还有生育自己的孩子的机会,再则皇帝也不可能白白送丽妃一个儿子啊。 卫嘉树笑了:“丽妃娘娘毕竟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而且又要打理宫务,怕是分身无暇。”——这些都是次要因素啦。 “那慧嫔和贤嫔呢?”宣承熠笑问。 卫嘉树淡淡道:“我不喜欢慧嫔,贤嫔就更讨厌了!” 宣承熠心里发笑,嘉树还是如从前那般坦诚啊。他又看了一眼保姆嬷嬷怀里的八皇子,“八皇子就叫修任吧,先养在朕的偏殿,回头择个吉日再送去他养母宫中。” 卫嘉树心中嘟囔,结果还是没说给谁。 嗯,毕竟是个健康的皇子,不管给了谁,都是天大的体面。 这对于没有儿子的嫔妃,等于是后半辈子有了指望,皇帝自然要细细思量一下。 卫嘉树回到长秋宫,当天傍晚咸阳宫便传来消息,说胡美人昏迷不醒,而且还突发高热。 “高热?”卫嘉树口中喃喃。 路惟忠点头:“太医说摔得倒是不重,只不过怕是招了风寒了。” 又是风寒又是高热的,倒是让她想起去年皇帝那一病了。 皇帝也是被他抽了一下,然后就突发高热了。 这是损伤灵魂的后遗症啊。 可她抽的明明是胡美人的肉体…… 难不成她的藤蔓抽击是附带灵魂伤害的? 卫嘉树道:“好生盯着咸阳宫,一有消息立刻回禀。” 卫嘉树原以为,胡氏要发烧烧上一阵子,才会恢复。 却不料,胡氏高热多日不退,且一直处于昏迷中。太医用尽了法子都不能使胡氏退烧。 直到第六日,胡氏才终于退烧醒来,但已经烧坏了脑子了。 卫嘉树:…… “你说胡氏烧成了个傻子?”卫嘉树眼里满是惊异,她只是抽了胡氏一藤条而已! 明明皇帝很快就恢复了,怎么胡氏成了傻子? “真傻假傻?”卫嘉树这话纯属傻话,嫔妃好端端装傻作甚?皇子可不能养在傻子膝下,本朝虽有母子不分离的祖制,但遇到这种状况,只怕也只得叫母子分离了。 胡氏若是不傻,就不可能装傻。 何况高烧了这么多天,肯定会烧出毛病来。 高热,那也是要命的事儿。 路惟忠道:“胡美人是真的傻了,醒来之后傻笑不止,还时常如婴孩般打滚大哭,宫人给她梳头,被她又打又挠,整个人蓬头垢面,疯癫不休,有时候甚至抱着个枕头,说那是八皇子!” 卫嘉树:看样子是真的疯了。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原来抽藤条,还能把人抽傻了? 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一点儿。 恐怕当日,胡氏也是被她一藤条直接抽晕过去,才滚下台阶的。 修佑宝宝也是难掩惊讶,娘亲又变强了??世界树的恢复进度应该又提高了至少百分之五,要不然不至于直接把人抽得灵魂涣散,表现在肉体上就是疯癫。 就算下辈子转世头胎,十有八九也是个疯子。没个三五世是恢复不了的了。 卫嘉树挥手叫路惟忠退下,她独自一人抱着儿子肉肉进了书房,“喂喂,我怎么这么厉害了?明明上一次抽你爹,他也只是病了几天就恢复了,而且灵魂也凝实如往日了。” 修佑宝宝一脸无语,“我爹能离魂,胡美人能吗?”——他父皇连灵魂都比普通厉害好多的。 卫嘉树“哦”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爹的灵魂比较健壮,所以扛抽。” 修佑宝宝嘴角抽搐,虽然您说得很准确,但我怎么听着哪里不对劲儿呢? 卫嘉树拍了拍胸口,“我以后得小心点儿了,可不能再抽你爹了,毕竟我可不想当你的杀父仇人。” 修佑宝宝:摔!娘亲,人言否?! 外头响起一阵咳嗽声,“当着孩子的面儿,别说这些话!” 却见皇帝已经推门而入。 卫嘉树:看样子应该没听见修佑宝宝之前那非宝宝所能道出的话语。 卫嘉树抚着胸口嗔怪:“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叫人传个话,下了个我一跳。” 话说,肉肉能够感知灵魂靠近,难道感知不到皇帝肉体加灵魂一起靠近了? 修佑宝宝嘿嘿傻笑,偶当然能感知道。 宣承熠扬声唤了保姆进来,先把阿佑抱了出去,这才道:“朕方才去看了胡氏。” 他脸上有些心有余悸,他似乎应该感谢嘉树上次对他手下留情了,要不然…… 第249章、香饽饽八皇子 卫嘉树连忙安慰皇帝:“皇上放心,您的灵魂比普通人强大很多,所以您才能经常离魂。” 宣承熠神色忽的有些古怪:这算是安慰吗? 宣承熠叹了口气,好在如今他偷偷对睡着的嘉树上下其手,倒是不会被抽。 要不然,人生的乐趣便少了许多。 “胡氏既然已经疯了,朕便留她性命。”——他原本是打算让胡氏大病一场,然后慢慢死掉,而后名正言顺为修任择养母。 如今倒是不必了。 毕竟朕的儿子总不能叫一个疯妇抚养。 卫嘉树幽幽道:“胡氏这一疯,后宫不少嫔妃怕是要蠢蠢欲动了,皇上还是尽快为八皇子择定养母吧。” 宣承熠笑着抚了抚卫嘉树鬓角的点翠簪子,眼里透着算计的神采,“不急,朕就是要看看谁不安分。” 卫嘉树无语凝噎。 不过这样也好,谁最盼儿子,自然就最忍不住。 慧嫔盼子多年,不惜把亲妹妹也弄进宫,来了个姐妹共侍一夫。 贤嫔就更不消多说,为了再得一子,一胎接着一胎地生,生得身子都亏损了。贤嫔如今不宜有孕,便扶持了张采女承宠……恐怕,往坏处想,搞不好是打着杀母夺子的算计呢。 太祖定下的皇子需教养与生母膝下的规矩,某种程度上也激发了人心中的歹念。 比如先帝元后,也就是如今太后的亲堂姐,因膝下无子,便生生害死了一位刚刚生育了皇子的美人,意欲夺子。 可惜这件事被揭发出来,生生给了先帝废后的理由。 还有太祖庄贵妃,也曾有“杀母夺子”的重大嫌疑,便是她宫里一位微末的选侍,诞下皇子之后,却血崩而亡。庄贵妃只得主动放弃,求太祖为这位小皇子另择别的高位嫔妃为养母,方才取了太祖爷的信任。 哦,对了,这位庄贵妃就是皇太极的小老婆大玉儿,被太祖抢了回来,据说深得宠爱,连生了两位公主,还荣封贵妃。为此朝臣们意见颇多,封一个异族女子为贵妃,岂不荒谬? 在这个宫里,哪怕“杀母夺子”这种事情一旦暴露,绝没有好下场,但还是总有人不惜犯险害人,也要弄到一个儿子。 接下来,后宫怕是要丑态毕露了。 翌日清晨,卫嘉树前去寿安宫给太后请安,却不想,这里倒是济济一堂,皇帝陪着太后坐在昼榻上,两边的椅子上依次坐了丽妃、谦嫔、慧嫔、贤嫔,以及……纪婕妤。 卫嘉树默默扫了一眼,忙上前请了皇帝太后的安,这才落座一侧,座次居中,不前不后,倒是不显眼。 寿安宫的锦书姑姑亲自奉了一盏热茶,卫嘉树客气地道了一声“有劳”,便安安静静喝茶看戏。 太后笑着说:“良嫔来得倒是很是时候,哀家正与皇帝商量八皇子事儿呢。” 说着,太后不禁叹息:“胡氏那样疯癫,若叫她继续抚养八皇子,恐怕会伤着哀家的孙儿。与其如此,倒不如为她另择养母,皇帝以为如何?” 宣承熠面色不苟,神色镇定,“朕自然也有此意。” 此话一出,在座的好几位嫔妃都不禁有些激动,倒是丽妃十分淡然从容,大约是明白,皇上怎么都不可能让她抚养八皇子。 宣承熠复又道:“只是让谁抚养修任,朕还需再思量一下。” 太后含笑颔首:“是该好好思量。” 太后早已心动,八皇子的生母虽然令人厌恶,但这个孩子生得白胖健壮,若是能养在蕴娴膝下,这样蕴娴与静思将来也就有了依靠,她也能安心入土了。 但太后不敢直接提这个要求,便笑着说:“六宫之中,论位份、论出身、论资历,当属贵妃与丽妃,贵妃才刚生了六公主,膝下还养着四皇子,自是不宜再受累了。倒是丽妃,膝下一直空虚。” 听得这话,丽妃忙站起身来,敛衽屈膝:“臣妾多谢太后抬爱,只是臣妾忙于打理宫务,怕是不能很好地照顾好八皇子。” 宣承熠暗道,这个温氏,倒是一直很识时务。 宣承熠淡淡说:“那就算了吧。” 太后虽看重丽妃,但事关皇子归属,她心里自是更偏袒纪婕妤一些,便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宫中无子的嫔妃不在少数,谦嫔、慧嫔、贤嫔,还有蕴娴都是公主生母,也是可以考虑的人选。皇帝以为呢?” 宣承熠暗自冷哼,太后果然心有偏袒纪婕妤。 宣承熠淡淡道:“母后不觉得良嫔也是个不错的人选吗?” 吃瓜的卫嘉树:摔!乃是几个意思?! 太后愣了一会儿,底下众人的目光也纷纷看向正在吃茶的良嫔。 太后喃喃道:“良嫔?自然也不错。” 卫嘉树忙起身道:“多谢皇上太后抬爱,只是嫔妾的六皇子年幼顽皮,嫔妾怕是力有未逮。况且,嫔妾与胡美人曾多有口角,若嫔妾抚养了八皇子,只怕会有人觉得嫔妾会苛待皇子呢。”说着,卫嘉树挑眉看向皇帝。 宣承熠不过就是趁机捉弄一下嘉树,省得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面对嘉树直勾勾的眼神,宣承熠忙咳嗽了两声,“你既无意,朕与太后便不勉强你了。” 这一幕少不得激起了慧嫔与贤嫔的酸意,明明良嫔都有儿子了!皇上未免也太偏心良嫔了! 太后笑了笑,“皇帝好端端的,倒是拿良嫔开起玩笑了来了。”皇帝既喜爱良嫔,便不会把八皇子给良嫔抚养。 宣承熠心道,太后倒是明白通透之人,只不过一旦涉及纪婕妤,便不通透了。 太后一脸和蔼地道:“八皇子养在皇帝的偏殿到底不合规矩,皇帝既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不如就先把这个孩子送到哀家宫里暂时养着,等择定了生母,再挪宫不迟。” 宣承熠微微一笑:“母后慈爱,不过这择养母的事儿,朕略思量几日想必就能定下了,若是把修任挪到您宫里,过几日怕是还得再挪动,介时还会叨扰您静养,倒是不值当了。” 太后心底一凉,皇帝这是不想把修任交给蕴娴抚养啊! 卫嘉树心道,太后想叫八皇子先来寿安宫,分明是想让纪婕妤趁机多加亲近,培养一下感情,然后便有理由让纪婕妤越过几位嫔主抚养八皇子了。 只可惜,皇帝很精明,还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婉拒太后。 第250章、疯美人 众人依次走出寿安宫,目送皇帝龙舆远去。 卫嘉树正打算顺道去一趟咸阳宫,瞧瞧那位据说已经疯了的胡美人。 她一直隐隐觉得,胡美人有同谋。胡美人若是清醒,必然不会坦诚相告,可若是疯了……疯子会说疯话,但不会说谎话。 然而,慧嫔却笑容嫣然道:“良嫔妹妹若是没什么急事,不如顺道去本宫的储秀宫喝杯茶。” 卫嘉树:慧嫔怎么突然对她这么热情了? 是了,她已经退出了八皇子养母人选的竞争,但她却是个深得皇帝喜爱的宠妃。 所以慧嫔想要她这个宠妃帮着吹一吹枕边风啊。 卫嘉树正踌躇于没有借口婉拒,一旁的贤嫔吴氏便温柔一笑道:“慧嫔怎么突然对良妹妹这般热络了?” 贤嫔的意思是,你从前与良嫔不亲近,如今突然变了脸,分明是别有所图。 慧嫔明艳的脸蛋上微微带着几分不快,“本宫邀的是良嫔,与贤嫔并不相干!” 直白点说,就是“关你屁事”。 贤嫔笑容殷殷:“不瞒慧嫔,本宫也正想邀良嫔去永庆宫小坐吃茶呢。” 卫嘉树:丫的你也想让我帮你吹枕边风?拜托啊,大姐我跟你更不熟! 忽的,她发现,贤嫔与慧嫔的目光齐齐看向了她,分明是让她选一个。 卫嘉树:呵呵哒,老娘一个也不选。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道:“六皇子还小,本宫出来久了,难免会有些不放心。所以,二位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给出一个还算过得去的里头,卫嘉树颔首道了一声“告辞”,便登上仪舆,率先溜了。 徒留下慧嫔与贤嫔脸色双双阴沉,二嫔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善。 慧嫔拂袖哼了一声,若不是贤嫔跳出来捣乱…… 顾才人低声道:“姐姐,咱们先回储秀宫吧。” 慧嫔咬牙恨恨,走着瞧吧,她就不信,皇上会把八皇子交给一个宫婢抚养! 看着慧嫔气势汹汹远去的背影,贤嫔眼底的阴霾更深了几分,自她生了五公主,容色大不及前,再加上良嫔复宠,连张氏的宠爱与寻常年轻嫔妃无异。 以至于至今张氏都未有身孕,更遑论皇子了。 胡美人不敌良嫔,原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但贤嫔却没料到,胡氏竟败得这么快、这么惨烈。 贤嫔不禁怀疑,是不是良嫔在胡氏的药里动了什么手脚,胡氏才会高热多日不退,最终烧成了个傻子。 但这也不失为一个大好机会,胡氏虽然还活着,但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一旦抚养了八皇子,也不必担心日后其生母与养母相争了。 贤嫔自然也渴望能抚养八皇子,但她失了宠,无疑机会渺茫。 皇上方才已经否了纪婕妤,如此一来,慧嫔便大有希望了! 贤嫔暗暗切齿,得想个法子才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有下一次呢。 乘着嫔位肩舆,贤嫔暗自思索着计策……让良嫔帮着吹一吹枕边风,的确是很有效的法子,但良嫔明显并不愿意掺和进来…… 贤嫔思索了一路,始终想不出破局之法,回到永庆宫,才饮了一口茶水,首领太监便飞快来禀报:“娘娘,良嫔去了咸阳宫。” 贤嫔心头猛地咯噔了一下,良嫔好端端去看一个疯子作甚? “好生盯着,一有消息,立刻回禀!”贤嫔努力安慰自己,为了家人安危,哪怕刀架在脖子上,玉珠儿也决计不会背叛。 咸阳宫。 卫嘉树才迈进咸阳宫的仪门,住在西偏殿的两位女御便连忙迎了来,正是天泽六年入宫的周采女以及宫女出身的孙选侍。 二人都失宠多年,良嫔对她们而言已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周采女一脸恭敬客套:“良嫔娘娘驾临,嫔妾实在是有失远迎!” 卫嘉树眉目温和颔首,“我就是顺道过来瞧瞧胡美人。” 周采女一愣:“胡美人已经疯了,时常大喊大叫不说,有时候甚至还会与宫人撕扯扭打,良嫔娘娘身份贵重,万一被她伤着,未免太不值当。” 卫嘉树笑着说:“多谢你提醒,不过本宫身边有这么多人护着,还不至于叫胡氏冒犯了本宫。” 周采女看了一眼良嫔身边跟随的宫女太监,加起来有十几号人呢。 周氏不禁讪讪,“那娘娘您小心些,胡美人如今已经是个疯婆子,若是她说了什么不敬的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知道了。”卫嘉树微微颔首,便兀自往东偏殿去了。 一个失宠疯癫的美人,哪怕位份仍在,殿中的一应摆设也是大不及前了。甚至殿中伺候的宫女也都在明间偷懒儿,宫女们瞧见良嫔到来,一个个连忙敛衣躬身,匆忙行礼。 卫嘉树淡淡道:“怎么都候在外间?” 其中一个小圆脸的宫女讪讪道:“美人小主如今……跟以前不同了,奴婢们不敢轻易进内室打搅。” “哦?”不敢轻易进去?还是不想进去?胡美人疯得这么厉害,连身边宫女都唯恐避之不及了。 卫嘉树扫了一眼众人,徐徐道:“本宫记得,胡美人有一个心腹宫女,好像叫做玉珠。” 小圆脸宫女忙点头:“是,最近都是玉珠儿姐姐贴身伺候美人小主,也就只有她,才敢接近小主了。” 卫嘉树暗忖,倒是够忠心的…… 正在此时,内室传出玉珠儿哀求的声音:“小主,求您喝一口吧,奴婢给您备了蜜饯,您喝了药,就可以吃甜甜的蜜饯了。” 卫嘉树见状,便上前挑开通往内室的珠帘幔帐,便见胡美人一身中衣中裤,她长发披散,仪容凌乱,像个孩子似倒坐在床上耍赖,“我不要喝!那个好苦的!” 玉珠儿满脸愁容,却忽的瞧见良嫔竟走了进来,玉珠儿忙将药碗搁在一旁的床头几上,连忙参拜,“给良嫔娘娘请安。” 卫嘉树淡淡扫了一眼那玉珠儿,又看向那个已经疯了的胡美人,“你还记得本宫吗?” 胡美人歪头看着她,眼睛里满是迷茫,“我不认识你!” 说罢,胡美人噘嘴道:“出去!滚出去!” 玉珠儿连忙噗通跪下,砰砰磕头:“娘娘恕罪,我家小主烧坏了脑子,已经几乎不认人了。她不是有意对您失礼的!” 卫嘉树嫣然一笑,“那你还记得贤嫔吗?!” 听得这话,胡美人那孩子般人性的脸蛋忽的呆滞了一会儿,良久之后,她忽然咯咯笑了:“本宫想起来了,你是贤嫔!” 胡美人翘起兰花指指着卫嘉树。 卫嘉树:……真的是疯得不清,认错人就罢了,还“本宫”??你丫的只是个美人而已啊。 胡美人一把揪起床头的枕头,抱在怀里摇曳,“八皇子乖,母妃好喜欢你!咯咯!” 卫嘉树:胡美人这是幻象自己已经封妃了吗?? 还真是志向高远啊。 第251章、嫌疑人贤嫔 玉珠儿吓得脸色苍白,心里只得努力安慰自己,反正胡美人已经疯了,总不能因为疯话就治罪于美人吧? 胡美人虽已经疯了,但笑起来的样子,倒也别有几分美艳,她鄙夷地看向卫嘉树:“你一介宫婢出身,当然没资格封妃!但本宫就不一样了!本宫可是出身书香门第,又给了皇上生了八皇子,这最后一个妃位只会是本宫的!” 胡美人咯咯笑得花枝乱颤,“贤嫔,你还不给本宫行礼!” 卫嘉树:……她来找胡美人套话儿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胡美人见卫嘉树并不行礼,她怒目圆瞪:“哼,怎么,你还不服气?就凭你,一个没本事的怂包!都不敢去跟良嫔争!” 卫嘉树眯了眯眼,总算听到点儿有用的消息了,“本宫为何要与良嫔相争?” 胡美人嗤笑道:“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你瞅着这四妃之位,眼珠子都红了!还口是心非,满口说那最后一个妃位,皇上是特意留给良嫔的!” 卫嘉树眉心一沉,良嫔跟胡美人特特说这些话,分明有蓄意挑唆的嫌疑。 “贤嫔还跟你说什么了?”卫嘉树忙追问。 跪在地上的玉珠儿脸色煞白,良嫔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在怀疑贤嫔娘娘?! 胡美人爱抚着怀里的枕头,狠狠亲了一口,“母妃的八皇子,你可真争气!你比六皇子强多了!良嫔不过就是仗着膝下有子,才能复宠。贤嫔那个年老色衰的玩意儿,连个儿子都没有,更是没指望了!” 胡美人明显已经坠入了自己所希冀的幻想中,怕是已经听不到她的话了。 卫嘉树喃喃自语“也罢”,今日能问出这些,已经是不虚此行了。 “好好伺候你们家小主吧。”卫嘉树深深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玉珠儿,转头扬长而去。 其实早在当初,胡美人的玫瑰油数量无差之时,卫嘉树就隐隐怀疑胡氏有个帮手,而且是有一个在内务府颇有人脉的人手。 而贤嫔,出身皇商世家,而皇商隶属于内务府,吴家也有好几个子弟在内务府任职。 所以,如今看来,胡美人的帮凶,十有八九就是贤嫔! 卫嘉树神色幽暗,只不过,这也只是她的怀疑,她没有任何证据,显然不可能把一宫嫔主、皇子公主生母怎么样了。 贤嫔的手段素来缜密,之前的算计,明显也只是用言语挑动胡美人对她妒恨,进而引胡美人出手,然后再不动声色帮助胡美人完善计策、补上漏洞。 按照贤嫔的预期,一旦她被栽赃上谋害皇嗣的罪名,哪怕是皇子之母,恐怕也要失宠于君王。 可贤嫔怕是也没料到,她所用玫瑰油数量极少,少到间接证明了清白。 因为她清白了,胡美人也自然而然就不清白了。 想明白了这些,卫嘉树不禁感叹贤嫔心机之深、心思之缜密。倒是可怜了胡美人,至今仍然不知,她只是贤嫔一枚棋子而已。 如今这枚棋子疯了,她的儿子,也成为贤嫔觊觎的目标。 “路惟忠,你去查查玉珠儿,不只要查宫里,更要查查她在宫外的家人。”卫嘉树眯着眼睛道,这个玉珠儿十有八九便是贤嫔安插在胡氏身边人。一个小小宫女,敢帮着小主做这种事情,也是够胆大的。 这可是杀头的罪名,能够叫一个小女子去冒生命危险,最有可能的就是控制了她的家人。 卫嘉树叫英落取了五百两银子交给路惟忠,“不必吝啬银钱,多找几个靠谱的人帮忙。”路惟忠可是御前出来的人,人脉不可小觑,只要给他足够打点之资,想查一个宫女的底细,绝非难事。 “奴婢省得,请娘娘放心。” 路惟忠忙不迭下去办差了。 英落忍不住道:“娘娘,您是怀疑那玉珠儿背后另有主子?” 卫嘉树淡淡“嗯”了一声,“胡氏入宫未久,且待身边人并不和善,可偏生却有这等忠仆不离不弃,本宫倒是不信了。” 正在此时,大宫女青橘快步进来禀报:“娘娘,顾才人求见。” 卫嘉树挑眉,慧嫔让她亲妹妹登门,明显是还没放弃她这条门路呢。 英落道:“慧嫔自己不来,只派了个才人过来,这可不是求人该有的样子。” 卫嘉树笑了笑,倒是不以为意,顾才人虽然只是个小小才人,但却她更是慧嫔的亲妹妹,也算是有资格代表慧嫔了。 “让她进来吧。”比起眼高于顶的慧嫔,倒是这个顾才人叫人看得顺眼些。 顾才人低眉顺眼走了进来,客客气气见了请安礼,并将一四方云纹锦盒奉上,“这是姐姐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良嫔娘娘笑纳。” 卫嘉树接过锦盒,却是轻飘飘的,恐怕……里头装的是银票吧?而且还数量不少。 这个慧嫔,倒是够直接的! 这可都是她第三次收到银票了。 只怪她家境“贫寒”,后宫嫔妃,怕是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手头不可能宽裕吧? 卫嘉树无语了三秒钟,母婴健康的收益愈发丰厚,她如今已经不缺钱了。 所以,卫嘉树笑了笑:“慧嫔这是什么意思?顾才人大可明言。” 顾才人温柔一笑,低声道:“良嫔娘娘放心,姐姐并不想请您做什么,这点小意思,只是希望您什么都不做就可以了。” 卫嘉树愣住,意思是,希望她不要帮别人说好话? 可她先前在皇帝面前,已经替谦嫔和纪婕妤说了好话了,纪婕妤虽然没希望了,但皇帝大有可能考虑谦嫔。 卫嘉树将这只轻飘飘的锦盒推开,“这份厚礼,才人还是收回去吧。” 顾才人脸色微微一变,难道连不插手这点要求,良嫔都不肯答允吗? 卫嘉树笑着说:“事关八皇子归属,本宫可以保证,打今日起,不会在皇上面前多言半句。” 顾才人松了一口气,但是这银票,良嫔为何不收?身在后宫,开销极大,难道良嫔不缺银子吗? “本宫无功不受禄,这份厚礼,还请顾才人带回去,归还慧嫔。也请慧嫔放心,本宫并不想掺和进去。”卫嘉树淡淡道,银子若是收了,岂非拿人手软? 顾才人见良嫔态度十分坚持,也不敢勉强,只得连忙屈膝致谢,收回了锦盒。能够得到良嫔这样的承诺,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第252章、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另一头,玉珠儿秘密传了消息至永庆宫,贤嫔心底一沉,这良嫔必定是怀疑她了!要不然也不会特意与胡氏问及她如何如何! “良嫔若是因此转而其帮慧嫔吹枕边风,那八皇子岂非要与本宫失之交臂了?!”贤嫔本就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一个疯子的话更不足以成为证词,但良嫔的怀疑,就足够怀她的好事了! 云溪姑姑连忙宽慰:“就算没有八皇子,还有张采女呢。”张氏年轻体健,日后还是大有可能诞下皇子的。 贤嫔眼里满满的都是不甘,“如此大好机会,本宫岂能错过?” 贤嫔一咬牙一狠心,慧嫔相较于她,最大的优势无非就是出身,为皇子择选生母,最要紧的是温柔慈爱。只消皇上觉得慧嫔不慈,便也是了! 想到此,贤嫔心中横生计策,“天气暖了,叫乳母保姆抱着四公主和五公主多去御花园转转。” …… 八皇子简直就是个香饽饽,为了将这个便宜儿子弄到手,慧嫔也是汲汲营营,大费心思。寿宁宫那里,慧嫔更是每日都去请安,意图获得太后的支持。 对于太后而言,若纪婕妤没有这份福气,那给了慧嫔自然也无不可。 而卫嘉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一日,她被夏贵妃传召去了长安宫。 这两日夏贵妃想必心里很不痛快,八皇子生母人选,以慧嫔和贤嫔优势最大,这两个人,无论最后是谁获得了八皇子,对夏贵妃而言,都是一件令她不快的事情。 夏贵妃冷哼道:“若非八皇子如今暂时寄养在乾清宫偏殿,只怕有人已经恨不得去抢了!” 卫嘉树莞尔一笑:“娘娘膝下儿女成双,这事儿,您大可不必理会。” 夏贵妃睨了良嫔那巧笑倩兮的容颜一眼,“你倒是坐得住!本宫听说,前些日子,顾才人特意去了一趟你的长秋宫?是不是给你送礼了?” 倒不见得是贵妃监视她,主要是长安宫长秋宫两宫紧挨着,顾才人要去她宫里,势必要经过贵妃的长安宫,贵妃想不知道都难。 卫嘉树笑了:“可不是么,顾才人送的十有八九是银票,十有八九数量还不少呢。” “十有八九?”贵妃露出疑惑之色。 卫嘉树笑着说:“我没收。” 夏贵妃脸色瞬间和蔼了不少:“算你有几分骨气。” 卫嘉树忍俊不禁,骨气?这东西跟她没多大关系,先前谨妃的银子、太子的银子,她可都收下了。 卫嘉树忽地道:“慧嫔与顾才人这阵子忙里忙外,倒是贤嫔没有什么动作。”——这倒是奇了怪了,她怎么都不信,贤嫔会放弃八皇子的争夺。 夏贵妃嗤笑,“她一个失了宠的老女人,还有什么底气去争?!” 其实贤嫔才二十来岁,年轻得很呢。 正在这时候,贵妃宫里首领太监一溜烟跑进来,躬身禀报:“贵主子、良主子,出事了!方才在御花园,慧嫔的三公主抢了四公主的布偶兔子,还把四公主推到在地,四公主额头都磕破了呢!” 夏贵妃哼道:“这三公主被慧嫔姐妹骄纵得有些不像样啊!” 卫嘉树暗忖,那么多保姆乳母看顾着,竟能叫两位公主动起手来?倒是稀奇事儿。 卫嘉树问:“四公主身边的保姆嬷嬷难道都是瞎子不成,竟也不护着点儿?”拦住一个小孩子,难道很难吗? 那首领太监道:“也是不巧,偏生只有一位保姆跟随伺候着四公主和五公主,五公主突然哭闹,保姆嬷嬷一心哄着五公主,倒是没想到三公主竟然会动手!” 两位公主,只跟着一位嬷嬷?? 卫嘉树无语,想也知道必定会照看不过来。 贤嫔,这是蓄意引三公主伤害四公主呢! 慧嫔入宫多年,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素来疼爱得紧,简直就是要星星不给月亮。顾才人入宫以后,对这个小外甥女也是多有宠溺,三公主这骄纵的性子,谁人不知? 卫嘉树忙问:“四公主伤得重吗?” “回良主子,三公主小小年纪,能有多大力气,不过就是磕破点儿皮。” 卫嘉树“嗯”了一声,“吃了这次教训,慧嫔也该好好教导三公主了。” 夏贵妃听出了良嫔话里的不对劲,“你这是什么意思?” 侍立贵妃身侧的德馨嬷嬷老脸有些尴尬,这明摆着的事儿,娘娘竟还没弄明白呢!她忙低声道:“贤嫔竟叫一位嬷嬷照顾这两位公主出门,这哪里照顾得过来?” 首领太监忙道:“其实还有两位乳母嬷嬷,只不过突然腹痛不适,才叫保姆一人暂且照顾着。” 卫嘉树幽幽道:“那可真巧啊……” 夏贵妃终于听明白了,她脸上布满寒霜:“这个贱人,竟然又拿孩子争宠!她也配为人母亲?!” 卫嘉树笑了笑:“这话,贵妃在自己宫里说两句也就罢了,到了外头,可别乱说。这事儿,是嬷嬷照顾不利,是三公主顽皮,反正是怎么都怪不到贤嫔身上。” 卫嘉树眼眸幽幽,这个吴氏,算计得还真是缜密。 三公主小孩子骄纵任性,如今天儿又暖和了,几个小孩子能安安静静呆在屋里?在加上储秀宫本就紧挨着御花园,慧嫔与顾才人最近又忙,三公主吵着出去玩,可不就是只能乳母保姆陪护吗? 三公主是储秀宫的小祖宗,储秀宫慧嫔又素来瞧不起贤嫔,如今是三公主抢夺四公主玩具,三公主的乳母保姆怎会上去阻拦? 只是人家四公主也贵为公主,好端端的,也不会任由欺负。 这下子,可不就起了冲突?三公主年纪大,自然力气大,伤了四公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 卫嘉树摇了摇头,“三公主年幼不懂事,皇上太后怎么也不至于迁怒稚子,只会怪罪慧嫔教女无方。” 一个教女无方的嫔妃又有什么资格抚养皇子呢? 卫嘉树心中生出浓浓的寒意,贤嫔难道就不怕一个万一,万一四公主被推到假山或者石头上,磕碰出个好歹来?! 贤嫔还真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第253章、渔翁得利 夏贵妃气得柳眉倒竖,“闹出这桩事儿,皇上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八皇子交给慧嫔抚养了!如此一来,八皇子岂不是要落在贤嫔那毒妇手中了?!” 卫嘉树莞尔一笑:“贵妃说笑了,贤嫔膝下两位公主,如今都照顾不过来,生生叫四公主受了伤,又哪里有余力抚养八皇子呢?” 听得这话,夏贵妃心中一喜,“是啊!四公主受伤,也是贤嫔这个生母没有照顾周全!”——只消回头把这风声散步出去,想必皇上也不会让贤嫔抚养八皇子了! 卫嘉树莞尔,她正是故意引导贵妃这么做的。 不过贵妃也是巴不得有机会打压一下贤嫔。 随后没几日,宫中便开始闲言碎语不断,不断有人说慧嫔宠溺三公主无度,委实教女无方,而贤嫔也没舒坦几日,立刻便也有人说贤嫔体弱无能,连膝下两位公主都无法周全呵护云云。 这下子,端的是两败俱伤。 针对慧嫔的流言查不出出处,但慧嫔认定是贤嫔所为。 而针对贤嫔的流言,起初出自贵妃的长安宫,然后是怒极的慧嫔跟着添了一把火。 一时间闹得后宫很是不像样。 卫嘉树很是无语,“皇上还是赶紧为八皇子择定养母吧!为了这个孩子,后宫里闹得已经一团乱了!” 宣承熠端坐在紫檀龙纹椅上,淡淡说:“慧嫔的确有些不像样。” 慧嫔把三公主骄纵成那么样子,自己不思悔改,居然还帮着贵妃推波助澜。 卫嘉树暗忖,看样子皇帝并没有怀疑贤嫔是蓄意而为。 不过有些事情,即使不是蓄意,也难逃一个照顾不周之名。 宣承熠招手唤了姜永福近前,“去传旨谦嫔,让她好生拾掇一下偏殿,三日后,修任会送去她宫中,由她抚养。” 比起慧嫔的妄为、贤嫔的无能,谦嫔一直安守本分,大公主也一直被她教养得极好,谦嫔是个尽职尽责的慈母。 卫嘉树笑了,慧嫔与贤嫔鹬蚌相争,倒是叫谦嫔渔翁得利。 有时候,不争之人,或许比那些争得头破血流的人更有福气。 卫嘉树揶揄道:“皇上要是早这么做,后宫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不像样的事儿!” 宣承熠淡淡说,“朕若是一开始就把修任赐给谦嫔抚育,只怕太后会不满,后宫一些嫔妃也会心生妒忌。” 卫嘉树暗自了然,是了,如今八皇子花落谦嫔宫中,太后便不会有所不满了,而慧嫔则只会恨贤嫔,贤嫔则会恨贵妃与慧嫔,反正是恨不到谦嫔头上。 在众人看来,只会觉得谦嫔是走了狗屎运。 卫嘉树莞尔一笑:“皇上您可朕是鬼灵精!”——算计满满啊! 宣承熠不由一阵猛烈咳嗽,鬼灵精?!这是形容君王的词儿吗? “朕看你才是个鬼灵精的!”宣承熠面有嗔怪之色。 卫嘉树“噗嗤”笑了,晓得花枝乱颤,随云髻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珠钗婆娑颤动,端的是云鬓花颜,美不胜收。 宣承熠看在眼中,一时竟有些呆了,嘉树……出落得愈发叫人心动了。 忽的,宣承熠一把抓住那柔软的柔夷,顺势一拉,将娇笑着的美人揽入怀中。 卫嘉树一时不备,竟被皇帝光天化日拉入怀中。 她俏脸微囧,她可不习惯大白天这么亲热,连忙扭身想要挣脱。 宣承熠却是愈发抱紧了怀里的嘉树,他声音低哑:“别动,朕只是想抱抱你而已。” 卫嘉树脸蛋微微有些红,在得到了皇帝的尊重之后,有些事情,她倒是愿意做出让步,于是便乖乖依偎在皇帝怀里,小声提醒道:“我来了月信了,今晚不能留下。” 宣承熠叹道:“朕知道。” 卫嘉树黑线,你丫的连这个也知道???路惟忠出来!老娘要揍你! 宣承熠爱抚着卫嘉树微微有些松散的鬓角,“你的月信,如今总算是准了。” 卫嘉树释然,是啊,不吃那药之后,月信就渐渐正常了,痛经也得到了缓解,流量也正常了。 宣承熠暗忖,月信准了,嘉树身子也见好了许多,也就是适于怀孕了。 嘉树如今对朕也没有那么抗拒了,那么青天白日,亲昵一些,嘉树也不会不情愿了。 但是,还是不能急,再培养两年感情再说吧。 反正嘉树还年轻,朕也正当壮年。 八皇子这枚香饽饽最终花落延秀宫——也就是储秀宫的隔壁宫苑。 这下子,可酸坏了慧嫔,谦嫔这一声不吭的,竟平白得了一个大胖儿子! 与八皇子失之交臂的慧嫔只得转而在自己和妹妹身上下功夫,反正她们姐妹还年轻,又还薄有几分宠爱,姐妹俩加起来,未必不能再生一位皇子! 同样与八皇子失之交臂的贤嫔懊悔之余,也只得叫请太医好生为张采女调理身子,又大出血收买敬事房,务求让张采女的绿头牌位置更加显眼一些。 为此,张采女自是感激涕零。 谦嫔在安顿妥当了八皇子之后,忙不迭来到长秋宫,“万没想到,皇上竟会让我抚养八皇子,定是妹妹帮我说了好话!” 卫嘉树莞尔,谦嫔其实是个很通透之人,她这般帮衬谦嫔,一则是着实喜欢大公主,二则也是想为自己拉拢一个靠谱的盟友。 她笑着道:“谦嫔姐姐温柔慈爱,皇上诸位公主,当属大公主最懂事。八皇子去延秀宫,是最好的去处。” 若是被慧嫔或是贤嫔得到手,只怕日后会成为争宠乃至夺嫡的工具。 对于无辜的稚子,她始终愿意保持一份善意。 自然了,她也的确不愿意让慧嫔或者贤嫔得逞。 慧嫔此番未能得手,只会和她妹妹一起努力,而贤嫔……只能扶持张采女。 一旦张采女诞下皇子,贤嫔十有八九会杀母夺子。 一旦动手,就难保不漏马脚! 一旦漏了马脚,便是她出手的机会了。 所以,卫嘉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贤嫔得逞。 固然,以她的金手指手段,可以不动声色了解了贤嫔。 但是,她承诺过皇帝,不会在她后宫主动惹是生非,虽然是贤嫔先算计她,但毕竟没有什么证据。皇帝似乎也很信得过贤嫔。 如此便需要徐徐图之了。 调查多日的路惟忠终于给她回复消息:“娘娘,那玉珠儿倒是可怜人,他爹是个烂赌鬼,玉珠儿入宫后,赚的银子都寄了回去,但立刻就被挥霍一空。后来还欠下巨额赌债,玉珠儿两个妹妹竟被卖进青楼!” “不过这两个丫头倒是有几分时运,被皇商之家的公子哥儿给买回去做妾了。”路惟忠如是道。 卫嘉树神色一紧,“皇商之家?是吴家?” 路惟忠一愣,忙摇头:“是为皇家经营香皂生意的曹家。” 曹家??是了,先前想要把女儿嫁给星隅的,便有这个曹家。 皇商世家,彼此都经营着不同的生意,又身份相当,彼此之间也算是同气连枝了。 但如此一来,玉珠儿明面上便与贤嫔没有直接干系了。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这个贤嫔,手段还真是缜密。不过此番调查玉珠儿的,也只是暗处的外梢人员,自然只能查表面。 “罢了,慢慢来。”卫嘉树幽幽道,她不急。一个没有儿子又失了宠嫔妃,既不甘于安分,那就肯定会夺子!她完全可以等着贤嫔自己露出马脚! 第254章、三年(第一更) 自谦嫔抚养了八皇子之后,后宫倒是获得了安宁。 贵妃儿女双全,每日照顾孩子,自是懒得惹是生非,丽妃与谨妃、诚妃打理后宫事物周全公允,后宫嫔妃也都是心服口服。 安宁的日子过得极快,三年的时间一转而逝,天泽十七年夏,大宣宫风光正好。 这三年里,贤嫔宫里的张氏和慧嫔的妹妹小顾氏先后有孕,只不过诞下的都是小公主。哦,还有丽妃,如今也有孕了,都五六个月的身子了,产期就在今秋。 其实三年前,皇帝就停了丽妃的药了,只不过皇帝不愿多睡丽妃,所以才迟迟没有怀上。 诊出有孕后,丽妃自是喜不自胜,立刻就跟皇帝太后辞了宫权,专心养胎,如今后宫已是谨妃与诚妃二人打理。 去年,卫家也传来两份喜讯,一是惠心给星隅生了个女儿,为此陆姨娘和星隅都欢喜得紧,倒是渣爹卫勋骂骂咧咧,很不高兴,二是星隅终于考中了新理科举人,只不过名次很靠后,险些名落孙山,所以就没有继续直接考进士,打算潜心再读三年。 后宫的形势没有太大变化,天泽十五年也没有选秀,这几年后宫里甚至没有添过新人。甚至御前漂亮宫女,也未曾被召幸的。 后宫嫔妃自是巴不得如此。 这一日,暖风熏人,卫嘉树与皇帝泛舟菱湖,湖上风荷摇曳,莲香陶陶,直叫人心旷神怡。 兰舟小巧,除了两个体壮的太监默不作声划船,便只有皇帝和卫嘉树面对面而坐。 “丽妃娘娘最近总算不孕吐了,我前日与荣华殿探望,她都胖了不少呢。”卫嘉树笑着打趣。孕妇嘛,哪有不发福的?丽妃入宫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生怕肚子里的孩子饿着。 宣承熠看着风荷映衬下的嘉树的如玉容颜,“等她生下孩子,就差不多是时候了。” “嗯?”卫嘉树一脸懵逼,“什么意思?” 宣承熠笑着说:“等丽妃分娩之后,朕会封她为贵妃,而贵妃晋皇贵妃,借此机会,正好大封六宫。”——嘉树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封妃了。 卫嘉树眨了眨眼,封妃吗?能够更进一步,自然是好,这几年世界树的生根发芽进度缓慢,大概也是因为她卡在良嫔这个位份上数年的缘故。 她在天泽十二年生下肉肉,受封为良嫔。 屈指一算,已经过去五年了。 丽妃能够封贵妃,卫嘉树也替他高兴,“丽妃若是诞下皇子,也封贵妃吗?” 宣承熠淡淡说:“无论皇子公主。” 卫嘉树笑着说:“皇上不是对温家一直有所忌惮吗?”——突然允许丽妃生育,而且还要给她加封? 宣承熠道:“何家这些年有些不安分。”——当年更是胆大包天害死谧嫔嫁祸嘉树! 那时候,宣承熠就有心要制衡何家了。所以此番大封,也有夏氏的一份。 夏家的底蕴虽不深厚,但一位有子有女的皇贵妃,也是不可小觑的。 卫嘉树“哦”了一声,原来是为了平衡前朝。 皇帝的后宫,俨然是前朝的缩影,在皇帝看重太子、扶持太子的时候,贵妃、丽妃甚至都不备允许生育!但如今形势不同了,所以贵妃儿女双全,丽妃也即将要诞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若是儿子,只怕何家更要坐不住了。 翌日一大早,卫嘉树侍寝之后,便带了些爽口的点心,去荣华殿看望有孕的丽妃。 同时也是想告诉她,她产后会被加封贵妃的好消息。这件事,皇帝已经默许她可以告诉丽妃了。 反正丽妃口风严,不会对外嚷嚷。 丽妃腰身粗了一圈,脸色倒是十分红润,她亲手将屈膝行礼的卫嘉树扶了起来,“正好今春的分红刚刚送进宫,我正想着遣人送去你宫里呢。” 说着,丽妃便叫人把账册和一盒银票端了上来,卫嘉树对账册不感兴趣,但对银票还是很喜欢的。 这一百两一张,厚厚一沓,估摸着是有三千两之数了。 这母婴馆还真是日进斗金啊! 卫嘉树叫英落收下了银子,又叫丽妃屏退了左右。 丽妃一脸好奇,“怎么这般神神秘秘?” 卫嘉树低声道:“昨日皇上跟我说,等你生下孩子,不拘皇子公主,都会晋你贵妃。” 丽妃吃了一惊,“本宫还能封贵妃之尊?!那夏贵妃呢?” 卫嘉树心道,虽说贵妃之位有二,但本朝还从未有两位贵妃并尊之局面,皇帝显然也无此意,她低声道:“自然是晋为皇贵妃。” 丽妃松了一口气,她的出身门第本就比夏贵妃高,皇上怎么可能让她与夏氏并尊?若是夏氏晋皇贵妃,她封贵妃,倒还算有可能。 “可是,万一我生的是个皇子……”丽妃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 卫嘉树嫣然带笑:“这几年,宫里陆续添了两位公主,我瞧着,皇上应该是希望娘娘诞下皇子的。”——若是皇子,无疑是对何家最大的打击,这应该是皇帝乐意看到的。 丽妃拧眉沉思,她立刻也想到了皇上的用意,丽妃不禁苦笑,“我倒希望是个公主。”——若是皇子,只怕要卷入夺嫡之中,一旦失败,日后只怕是没好下场了。若是个公主,倒是可以平安尊荣地长大。 卫嘉树心道,这才是真心疼孩子的!不盼着自己荣耀,只盼着孩儿安好。 回到清凉殿,便听得殿前的庭院里一连串孩子的欢笑声,正是肉肉与纪婕妤的二公主正在滑滑梯,而公主静言亭亭立于一旁,眼里满是无奈。 大公主如今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倒是二公主还是一团孩子气,跟肉肉玩在一起,一点都没有年龄隔阂。 她在行宫的清凉殿,因殿前广阔,所以这里安置了不少大型玩具,滑梯、秋千、跷跷板,一应俱全。 看到卫嘉树回来,二公主急忙拉着六弟上前屈膝请安。 两个孩子怕是玩了好一阵子了,都出了一头热汗,二公主的朝云近香鬓歪斜松散,看上去那里还有金尊玉贵的公主样儿?分明就是个活泼可人的小姑娘。 二公主脸上有些羞窘,“母嫔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大公主嗔笑道:“你还不快进去梳妆一下,这般样子见母嫔,实在失礼!” 二公主赧然一笑,连忙屈膝一礼,飞快随着教引嬷嬷去偏殿梳妆了。 卫嘉树捏了捏肉肉的小脸,五岁的孩子,到底不如吃奶的时候脸嫩了,不过仍然是白白嫩嫩的小可爱模样,“再过些日子,你就要入读了,也该收收性子了。” 整天疯玩,先前还嚷嚷说要当太子呢! 每每想起肉肉的豪言壮志,卫嘉树总是忍不住发笑,小孩子嘛,童言无忌。 第255章、明骚皇帝(第二更) 静思一通梳妆之后,便又是可可爱爱的小公举了。 清凉殿正殿殿高宇深,温凉的晚风自纱窗吹拂进来,带着夏日的馥暖的花香。 公主们也是下午三点就下课了,夏日天长,这会子距离天黑还早着呢。 卫嘉树笑着叫人去小厨房多端了几盘点心,与两位公主喝着花茶,闲聊叙谈,这跟前世时,她与几位闲散富婆的下午茶会,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了。 大公主已经满十六周岁,皇帝已经开始为她选婿了。这在寻常人家已经是有些晚了,不过皇家的女儿金贵,哪怕十八也不算晚。 皇帝子女众多,公主已经有八位之多,日后恐怕还会有更多。但大公主是皇帝长女,生母位份也不低,因此不少公侯子弟都盼着能尚主呢。 静思公主如今活泼了不少,不过心性还是极为稚嫩,隔三差五便要来清凉殿,图的就是她殿外的那些大型玩具。 这会子她乖乖巧巧坐在小绣墩上,手里端着一盏茉莉香汤,小口饮着,跟个小淑女似的,她忽的小声道:“我听说,大姐姐要下嫁了。” 坐在一旁紫檀雕花小绣墩上的大公主静言面颊绯红,她忙嗔了妹妹一眼。 卫嘉树莞尔一笑:“皇上怕是不舍得大公主早早嫁了,哪怕选定了驸马,怕是也要筹备个一两年才能下嫁。” 本朝比起前朝,并不崇尚太过早嫁,女儿家家十七八岁许配亦不算晚。哪怕按照虚岁,大公主也才十七,正是花骨朵般的年岁。 大公主羞红了脸,一声不不吭低下头,其实母嫔是希望她来谈谈良母嫔的口风,探问一下父皇到底属意谁……可这种话她哪里问得出口? 卫嘉树看出大公主的羞赧,忙宽慰道:“你放心,你是皇上的长女,你的婚事,皇上岂有不上心的道理?他定会给你选个好夫婿的。” 大公主心下稍安之余,脸颊更是红到了耳根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嫔不必跟我说这些的。” 卫嘉树莞尔,本朝的公主,不似原世界那个清朝,动不动就远嫁和亲。宣太祖登基后,便定下了公主“不和亲”、“不远嫁”的规矩。公主们素来都是在京中择婿,驸马人选也往往都是世家大族才德出众的公子哥儿。 其实谦嫔和大公主完全可以安心等着赐婚的,但是卫嘉树也明白,事关终身大事,哪有不忧心的道理? 约莫酉时,两位公主辞了卫嘉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肉肉这才一头扑在卫嘉树腿上,“娘亲,大姐姐和二姐姐都愈发可爱了。” 卫嘉树无语,你才几岁,还好意思说别人可爱,分明你才是最可爱的。 肉肉大眼睛乌溜溜宛若墨玉,潋滟倒映着卫嘉树的笑颜,卫嘉树刮了刮他的小鼻子,“你呀,好日子没几天了,等入读了,便不能这样整天疯玩了。” 话说,她也该稍微教肉肉识几个字了,只当是学前教育了。 一直以来,卫嘉树都希望孩子能活得开开心心,不想给他太多的教育负担。 但皇子都要入读,一般是六岁(虚岁),按理说,肉肉已经够岁数了,因此皇帝打算安排他秋日凉爽的时候入读。介时,丽妃也已经生下的孩子,皇帝也会下旨再度大封六宫,到时候,她应该也能升个妃位了。 她毕竟是宫女出身,位份高一些,对肉肉入读后的境遇也有好处。 肉肉嘻嘻笑道:“不就是读书么,很简单的。” 卫嘉树无语,初生牛犊不畏虎啊! 三日后的清晨,卫嘉树受皇帝之邀前去牡丹园赏孔雀。 这个时节,牡丹花早就落尽了,但前日两广总督进献了几只孔雀,如今就养在牡丹园中,正应了“花开富贵”的意境。 孔雀虽美,但叫声却不怎么美丽,嗷嗷的,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 “给皇上请安。”见皇帝人就在牡丹亭中,卫嘉树忙牵着肉肉的小手上前。 “给父皇请安~”肉肉的声音奶甜奶甜的,分明是故意卖萌。 看到儿子也被带来了,宣承熠脸色一滞,“天热,怎么把阿佑也带来了?” 卫嘉树如何不知,皇帝不喜欢电灯泡,哪怕这个电灯泡是他亲儿子,她笑眯眯道:“今日清早,倒是还算凉爽。” 宣承熠无奈地叹了口气,阿佑既然来了,朕总不能赶走吧? 原想着与嘉树成双成对去赏看孔雀,没想到多了个阿佑。 一时间约会成了一家三口出游,这画风瞬间就变了。 “娘亲,好大的尾巴呀!”肉肉指着闲庭信步走来的孔雀,惊呼道。 那孔雀拖着巨大的尾巴,高挺的胸膛,颇有几分鸟中之王的气势。 因是来看孔雀,故而卫嘉树特意穿了件桃红色绣缕金蛱蝶的褙子,如此鲜艳夺目,那公孔雀便开始抖动大尾巴,在不断的抖动中,尾巴翘起并散开,几秒钟后,迎面开屏。 肉肉兴奋地鼓掌,眼睛里也满是惊艳与赞叹。 卫嘉树笑了,约莫这是肉肉第一次看到孔雀吧。 前世去动物园,卫嘉树倒是见惯了孔雀开屏,美则美矣,倒是并不觉得惊讶。 这牡丹园大约散养了四五只公孔雀,母孔雀数量也差不离,只不过都灰扑扑的,跟个野鸡似的,个头也小,并不显眼。 “皇上叫嫔妾来,就是为了赏看这几只孔雀?”卫嘉树看向皇帝。 宣承熠这会子有些郁闷,他原以为孔雀好歹也算个新鲜漂亮的物什,嘉树这反应,如此平淡,看样子是上辈子见过多次了。 卫嘉树偷笑,怎么皇帝活像只开屏失败的孔雀似的? “你笑什么?”看到嘉树侧着身子捂着嘴,肩膀还一抽抽的,宣承熠顿时有些不爽了。 卫嘉树连忙摆手,“没、没什么。”——皇帝这个人,怎么说呢,性格挺骚,而且还爱显摆,简而言之就算明骚。 见孔雀对嘉树吸引不大,倒是阿佑已经拍着手凑了过去,一众宫人少不得乌泱泱上前护着。 宣承熠心道,好歹阿佑没杵在跟前。 他舒了一口气,当着孩子的面儿,他总要有人父威严端庄的样子才成。 第256章、贤嫔报喜(第三更) “对了,前阵子粘杆处罗列的公侯子弟名单,你也看过了,你觉得,大长公主之孙陈景行如何?”宣承熠眉眼中带着几分欣赏之色,前世静言就是嫁给此人,倒也夫妻和睦,恩爱了一辈子。 卫嘉树哪里晓得大长公主的孙子好不好?这位大长公主乃是穿越前辈宣太祖之女,而且还是原配皇后所生之女,若非太祖元后早逝,也轮不到皇帝的亲祖母上位。 不过这位大长公主在皇帝登基之初就去世了,静言公主嫁过去,倒是不担心头顶上有一位身份更贵重的太婆婆压着。 陈家……应该是汝宁侯一脉,也就是第二任裕宁侯之子。 卫嘉树咕哝:“这些世家大族,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根本不熟。皇上多费些心思,好生调查一下,只要才德品行上佳即可。” “这陈景行德行自是不错,不过才能平庸了些。裕宁侯一族不似其他公侯世家那样张扬显著,不过家风倒是极好,三代都没出过不像样的事儿。”所以宣承熠才格外青眼。 卫嘉树微微点头,如此倒是上上之选。婚姻是结两姓之好,不只是要选品性好的男子,男方的家族风气也很重要。 卫嘉树不禁唏嘘:“这一转眼,大公主竟要嫁人了。”——皇帝竟也要做岳父了。才刚三十出头,居然就要嫁女了。 哦,差点忘了,大公主降生的时候,皇帝才十五岁。 不过好在谦嫔年纪大些,貌似是十七八岁左右生了静言公主。 其实宫里好几位高位嫔妃都比皇帝年纪大,比如说谨妃、诚妃,若是昭宁贵妃还活着,年纪也比皇帝大了一岁。 这些人包括谦嫔,年轻娇嫩的时候都是得宠过一阵子的,但随着新人入宫,旧人色衰,也就渐渐失了宠。 屈指一算,她也已经虚岁二十四了,幸而天泽十五年选秀取消,因此在后宫嫔妃中,她还算得上年轻,但也不算鲜嫩了。 但盛宠依旧不衰,从天泽十年至今,已竟足足七年了。 七年之痒这个东西,好似不存在似的。 不过想想刚得宠的头几年,跟皇帝之间屡屡摩擦,几度闹掰,那激烈程度,倒也不逊色七年之痒了。 宣承熠看着牡丹树阴凉下的嘉树,眼睑温柔地垂着,那如水的目光凝望着远处正在给孔雀喂食的阿佑,眼底是说不出柔情。 这几年,嘉树也敛了性子,再也露出从前那种冷漠疏离的锋锐之芒,她温柔而慵懒做朕的宠妃,她孝顺太后、与六宫和睦,更是愈发喜爱朕两个年长的公主…… 这样的嘉树,总会让他忍不住想,这些年的温柔相伴,她是否对朕也有些许发自内心的真心? 做人糊涂一点,不去刨根问底,的确免于伤神,但有的时候,宣承熠还是会有些不甘心。 “静言和静思都愈发喜欢你了。”宣承熠看着远处咯咯乱笑的阿佑,眉目也不禁温和了许多。 卫嘉树托腮道:“因为她们都很可爱。” 宣承熠“唔”了一声,“这几年,慧嫔倒是有好生教导约束静容,这孩子也愈发乖巧可人了。”——若是嘉树能给朕生个女儿,必定比静容更加聪慧可人。 卫嘉树淡淡哂笑,“慧嫔可不放心让静容公主到我宫里来。”——她宫里有那么多大型玩具,小女儿家家哪有不馋的道理,但慧嫔貌似生怕她伤害或者算计静容似的,把这位三公主约束得愈发紧了。 还有贤嫔两位公主,素日里也很少出门,除了去给皇帝太后请安,别的嫔妃宫里是万万不会涉足的。 反倒是贵妃的六公主,卫嘉树倒是常能见到。只不过六公主身子骨弱,夏日炎炎,贵妃可不放心女儿出来疯玩疯闹。 所以清凉殿的常客,还是只有大公主和二公主,等大公主下嫁了,便只剩下二公主会常来了。 至于几位年幼的皇子们,不论是否已经入读,都被生母养母约束着读书,非到年节,别想偷懒。 宣承熠看着活泼的阿佑,心下喜爱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忧,嘉树对这个孩子,太过宽纵了,迄今为止都不不曾教过他识字呢!养在贵妃膝下的修俭,三岁就开始照着识字卡认字了,入读前,连三百千都已经能通读了。 宣承熠委婉地道:“你也别太溺爱阿佑了,闲来无事,也该稍微认几个字了。”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肉肉这个年纪,也已经是上幼儿园的年纪了,的确该学一学拼音,然后背几首古诗了。 卫嘉树颔首,“嗯,我省得了。” 宣承熠一喜,他素知嘉树性子固执,还一直担心“慈母多败儿”,没想到嘉树还是很能听得进朕的苦口良言。 卫嘉树咕哝道:“母婴馆那里有现成的婴幼儿启蒙书,弄几本过来也就是了。” 那些婴幼儿启蒙书里充斥着花花绿绿可爱的配图,正适合给幼儿园阶段的小孩子用。 正在此时,姜永福滴溜溜上前,垂首禀报:“万岁爷,贤嫔娘娘求见。” 宣承熠蹙眉,贤嫔不是这般不识趣的人,明知道朕与嘉树同游牡丹园赏孔雀,怎么会冒冒失失求见? 卫嘉树挑眉:“贤嫔?”这几年,贤嫔倒是能耐得住性子,倒是没惹什么事儿。先前张氏有喜,卫嘉树倒是好生盯了一阵子,但没想到张氏生的是小公主。 贤嫔自然也就没了出手的理由,反倒是一直在为张氏好生调理身子,甚至还给张氏请封了才人位份。这张才人对贤嫔感激之余,愈发言听计从,信赖无比。 姜永福应了一声“是”,“贤嫔说,有一件喜事要禀报皇上。” 喜事?卫嘉树一愣,心想,难不成是张才人又有喜了?!——张才人的七公主静恬已经快一岁半了,这宠幸倒是一直不曾断过。 宣承熠隐隐也想到了这种可能,当但宣承熠忽的有些不想见贤嫔,也不想贤嫔当着嘉树的面说出这等“喜讯”。 卫嘉树莞尔一笑:“天儿这么热,贤嫔还巴巴跑来,皇上还是让她进来吧。” 宣承熠心下微酸,嘉树倒是一如既往地贤惠。 第257章、四哥哥的生母(第四更) 一袭湖蓝色曲水纹对襟长衫、玉色织金暗纹百褶马面裙,贤嫔一身衣着清雅,头上也只挽了个低髻,头上只簪着一对点翠鸾钗,贤嫔的品味倒是一直很在线。 加之容颜不复娇嫩,因此便也避开那些娇艳鲜丽的颜色,在炎炎夏日里,看上去倒是分外清爽宜人。 贤嫔一脸温吞的笑容,她郑重见了一个万福礼,笑盈盈道:“嫔妾恭喜皇上,张妹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宣承熠脸上无喜无怒,仿佛是听到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你这个做主位的,好生照顾张氏便是了。” 皇帝的不苟言笑在贤嫔的意料之外,贤嫔温吞脸微微有些尴尬,她连忙恭顺地应了一声“是”,又看向皇帝身侧身姿曼妙、容颜鲜丽的良嫔卫氏,这些年过去了,良嫔的容色还是这般无暇。 贤嫔微微露出歉意:“嫔妾一时欢喜,没有想太多,便立刻跑来跟皇上报喜了。不成想,却叨扰皇上和良妹妹了。” 说着,贤嫔忙敛衽屈膝:“还请皇上见谅。” 为着这点儿小事,宣承熠也总不能责怪宫嫔,便淡淡道:“不妨事。” 卫嘉树笑眯眯看向贤嫔那温婉恭顺的脸蛋,“这牡丹园新添了几只孔雀,贤嫔不如也留下来,一起赏看吧。” 贤嫔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已经开了屏的孔雀,忙道:“多谢良妹妹好意,只不过张妹妹才刚有喜,我宫里又有三位年幼的公主需要照顾,我实在是分身无暇。” 说着,贤嫔再度向皇帝辞别一礼:“皇上若没有别的吩咐,嫔妾就先回去了。” 宣承熠淡淡“嗯”了一声,贤嫔还算识趣,没有借机在在朕眼前晃荡。 卫嘉树眯着眼睛看着贤嫔远去的背影,笑吟吟道:“贤嫔刚生完五公主的时候,身子亏损德厉害,连容颜都憔悴苍老了许多。这几年好生调理补养,瞧着倒是容光焕发,观之不过二十出头。” 贤嫔如今的模样,再加上这百般婉顺的样子,倒是很合乎皇帝口味。 宣承熠忍不住笑了:“嘉树不是很厌烦贤嫔吗?怎么今日总是替她说好话?” 唯独事关贤嫔,朕才能感受到嘉树的不贤惠。倒也奇怪,贤嫔容貌才学,处处皆不及嘉树,这几年,朕也再未召幸过贤嫔,怎的嘉树还是独独讨厌贤嫔? 就因为当初,贤嫔不自量力跑去劝说嘉树争宠,让嘉树觉得烦了? 卫嘉树淡淡道:“她心思深,我不喜欢。我喜欢单纯可爱的之人。”——哪怕是夏氏也有可爱之处。 宣承熠心头一沉,嘉树只喜欢单纯之人?单纯有什么好?不就是笨人么! 一时间,宣承熠心里那叫一个郁闷!难道就是因为朕太聪明睿智了,所以嘉树才不喜欢朕? 卫嘉树若是知道皇帝心中所想,只怕是要无语凝噎了。 她并不讨厌聪明人,她讨厌的仗着聪明,行诡谲之举,算计深沉之人。 聪明和单纯,其实并不冲突。 她觉得,她弟弟星隅,就是聪明而单纯的男孩子。若是脑子不聪明,也断然考不上举人,可星隅却一直都是赤子般单纯而温柔。 啊不,都结了婚、生了女儿了,已经不是男孩子了。 卫嘉树突然有点羡慕惠心,虽则是下嫁,卫家也不如夏家富裕,如今还要帮着丈夫还钱给她……而且上头还要那么个不像样的公爹。 不过除此之外,倒是一切都好,上头没有正牌婆婆,夫君俊雅温和,而且守身如玉,婚前连个通房都没有,婚后至今也不曾纳妾,更不曾染指青楼。 卫嘉树心想,不过她如今境遇也不算太糟糕。 皇帝如今的性子已经改善了很多了,虽然后宫无数,不过她也并不怎么在意。 这几年,皇帝也前前后后带她“微服出宫”了好几回了,肉肉也见到了他小鲜肉舅舅,皇帝甚至还许诺,等日后星隅出仕为官,便赐惠心一个敕命,到时候,便也能常入宫拜见她这个长嫂了。 后宫中,自胡氏疯了之后,便没人敢冒出来寻她麻烦,除了一个贤嫔,需要好生警惕之外,她和其余嫔妃的关系都还过得去。 如今的后宫,起码表面上一派和睦。 但暗地里,可没少较劲儿。 “张才人若这一胎是个皇子,贤嫔应该会很高兴吧?”卫嘉树眯了眯呀。贤嫔待张氏的好,简直都不逊色慧嫔对待她妹儿了。 哦,对了,小顾氏因诞下八公主,也晋了一级,如今已经是五品美人了。 宣承熠道:“若是个儿子,朕终归是要多重视一些。” 卫嘉树嘴角一翘,“若是张才人生产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皇上肯定要保小吧?” 宣承熠一愣:“好端端的,突然问这个作甚?”——除非是嘉树,换了后宫任何一人,母子之间,自然是要保小的。 卫嘉树幽幽道:“张才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皇上是否会怀疑贤嫔?” 宣承熠眉心一拧,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如何听不出嘉树话里的意思?嘉树这是觉得,贤嫔会为了一个皇子,而行杀母夺子之举,“贤嫔素来安守规矩,她不敢做出这种事。” 前世,贤嫔也照顾过有孕嫔妃诞下皇子,都是母子平安。 忽的,宣承熠心底咯噔一下,但那时候,贤嫔膝下有亲子…… 这一世重来,终究是改变了太多,原本七皇子该是贤嫔所出,但如今七皇子被他取名为修伦,生母是名不见经传的罗氏。 宣承熠摇了摇头:“嘉树,不要太多疑。” 卫嘉树“哦”了一声,“我自然也希望张才人母子平安,但愿在贤嫔的照拂之下,张才人不会出意外。”——唯一担心的就是,万一张才人这一胎又是个闺女……o(╯□╰)o她总觉得,贤嫔宫里的风水有点怪异,这都一连三位公主降生了。 卫嘉树特特说出这番话,就是为了在皇帝心里埋下一份疑影。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若张氏母子平安便罢,若是母死子活,以皇帝的多疑,一定会怀疑贤嫔的。 “父皇、娘亲~”肉肉撒丫子跑了过来,一头扑在了卫嘉树的腿上,“刚才是谁来了?” 你丫的不是在喂孔雀吗?还有心思关心谁来了? 卫嘉树取出绢帕擦擦肉肉那满头的汗水,五岁的肉肉头上梳着两个包,嗯,就是那种哪吒头,穿着件大红八宝暗纹罗袄,倒是分外可爱。 卫嘉树温柔地道:“是贤嫔。” 肉肉笑道:“是四哥哥的生母呀!就是贵妃娘娘很讨厌的那个人!” 宣承熠立刻重重咳嗽了两声,这孩子,说话太直接了! 第258章、亿点点聪明的肉肉(五更完) 卫嘉树不禁莞尔,夏贵妃的六公主静福如今是皇帝最喜爱女儿,连带着夏贵妃也母凭女贵,这几年也是愈发得皇帝厚待了。 夏贵妃产女之后,身子骨愈发娇弱了,脾气却日渐霸道,甚至还以四皇子读书辛苦为由,让他不必去给贤嫔请安了。对此,皇帝也默许了。 卫嘉树幽幽道:“当年贤嫔小产一事,贵妃怕是觉得贤嫔秉性歹毒,所以愈发不许贤嫔接近四皇子。” 宣承熠“唔”了一声,当年的事儿,虽然是他默许的,但贤嫔的确心思颇深,且又是算计嫁祸贵妃,也难怪这么多年过去,贵妃还是耿耿于怀。 这笔旧怨,也实在算不清。贵妃又苛待贤嫔之处,贤嫔亦有不敬贵妃之处。 这糊涂账,宣承熠都觉得有些剪不清、理还乱。 “罢了,贵妃不至于做出太出格事儿。贤嫔毕竟曾是贵妃宫里的奴婢,受些敲打教训,也不算什么。”宣承熠语气平淡地道。 卫嘉树心中嘟囔: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渣呀? 只不过,贤嫔落到如今地步,还真有点活该。当年贤嫔为了飞上枝头,许诺贵妃,会将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交予贵妃抚育。然而,大约贤嫔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两三月光景便有了身孕,而且还一举得男。 这可是皇子啊,关系到一个后宫女子的后半生荣辱福祉,贤嫔理所当然地反悔了。 但终究还是夏贵妃位高势强,还是夺了四皇子抚养膝下。 夏贵妃与贤嫔的仇恨,也就此结下。贤嫔恨夏氏无视宫规祖制,还扣了她一定母子相克的帽子,夏氏则恨贤嫔出尔反尔、小人狡诈。 这些年,贤嫔苦苦经营,但膝下还是只有公主,而四皇子眼里心里,便只有贵妃这个养母。 时间的积淀,只会让仇恨更深。 若非贵妃无权,若非贤嫔这些年行事不露丝毫把柄,贵妃早就一口咬死贤嫔了。 过了最难捱的三伏天,卫嘉树却跟一条死鱼一样瘫在贵妃榻上,身旁的檀木水云纹茶几还隔着一本婴幼儿启蒙书。 她目光呆滞,肉肉笑嘻嘻道:“娘亲,这些都好幼稚啊!” 卫嘉树脸嗖地黑了,“滚!” 肉肉笑着道:“那我出去玩了~~”稚嫩的小奶音还带着波浪,然后这小崽子就乐颠颠跑去殿外玩滑梯、荡秋千了。 卫嘉树很受打击,因为肉肉……学得太特么快了! 她只是简单地教了几遍而已,肉肉居然就学会了所有拼音! 虽说以成年人的眼光来看,拼音很简单,但肉肉才五岁啊!谁家五岁的娃子,半天光景就学会了整套拼音的?! 或许,投胎前,扬言要当太子什么的,真的不是大话。 孩子很聪明,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但是,太聪明了,又恐他仗势聪明,进而妄为。 走出清凉殿,便看到肉肉已经从大象滑梯飞奔到了紫藤树下,一溜烟就爬到了秋千上,并且还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卫嘉树也走到紫藤树下的阴凉里,坐在了一旁大一号的成人秋千上,“肉肉啊,你是不是能过目不忘呀?” 肉肉肥嘟嘟的小身子荡漾在秋千上,一脸童真无邪地笑着,他歪头道:“差不多吧。” 卫嘉树突然很受打击,从小她就只是个资质平平的孩子,从小到大从来就没进过班级前十名,若是不走绘画这条路,她甚至连二本都考不上。 没想到,她居然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孩子! 肉肉小声道:“因为我是娘亲独自亲身孕育的灵胎圣果,我自然比一般人稍微聪明一点点。” 这不是聪明一点点,而是亿点点吧? 卫嘉树捂脸,她忙板着脸道:“不许仗着天生优势,就骄纵妄为。” 肉肉扭着小身子闷闷“哦”了一声。 卫嘉树摸了摸儿子头上的总角,“等入读后,不要张扬,要记得藏拙。”——太聪明的孩子,容易引起上头兄长们的不满,甚至妒恨。 作为庶出的皇子,在读书习武上,不必出挑,随大流,与兄弟们差不离最佳。 肉肉笑着道:“娘亲,我又不傻!” 卫嘉树黑线:好吧,是我傻!居然还会担心你这个鬼灵精的心眼会不够用!! 不过,貌似肉肉的教育问题,她已经不怎么需要操心了。 唯一需要的担心的,便是日后的夺嫡问题。 唉,等这孩子长大了,她有的操心了。 卫嘉树既知道肉肉又过目不忘的本事,便没有教他太多东西,学了拼音之后,便只教他背了几首唐诗,认了些字,然后便是寓教于乐,教肉肉画一些简单的花鸟鱼虫。 比起那些“幼稚”的婴幼儿启蒙书,肉肉对于画画还是比较感兴趣的。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丽妃温氏迎来了临盆之日。 八月初八的好日子,卫嘉树迷迷糊糊被人被从龙榻上给晃醒了,睁开惺忪睡眼,却见是皇帝的笑颜。 “荣华殿那边发动了,你要不要去瞧瞧?”宣承熠问道。 卫嘉树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困意全消,“丽妃临盆了?” 宣承熠点头:“昨儿半夜就发动了,一个时辰前消息就报过来了。” 卫嘉树一个咕噜爬了起来,“皇上怎么也不早点叫醒嫔妾?” 宣承熠笑容暧昧:“昨晚睡得太晚了。” 卫嘉树老脸囧红,还不是皇帝整了恁多花样,二更天才堪堪结束。 “皇上也要去吗?”宫人们手脚麻利地伺候着良嫔娘娘更衣洗漱,卫嘉树看着倒映在镜中皇帝那悠闲自得的样子,随口问了一句。 宣承熠淡淡说:“朕特特叫醒你,就是想陪你一起去。” 卫嘉树露出惊讶的神色,自丽妃有孕,皇帝对她都是淡淡的,当初丽妃为了养胎,主动让出宫权,皇帝不带丝毫犹豫就准了。 如今却对丽妃如此重视? 宣承熠笑眯眯道:“若是个皇子,就好了。” 卫嘉树无语,满满的都是前朝后宫的平衡牵制啊! 卫嘉树与皇帝赶去荣华殿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丽妃临盆,倒是比她生肉肉时候强多了,内殿产房中的丽妃没有大喊大叫,全部力气都放在了生孩子上,场面倒是令她安心了不少。 丽妃正当二十来岁,身强体健,又是顺产,因此晌午的时候便孩子便呱呱坠地了。 第259章、丽妃产女、中秋节宴 荣华殿。 接生嬷嬷抱着一个哭声嘹亮的婴孩从产房中走了出来,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孩子吸引了过去。 哪怕已经子女无数的皇帝陛下眼里也难掩期待之色,贵妃夏氏更是心神一揪,若这是皇子,丽妃只怕很有可能要与她平起平坐了! “恭喜皇上,丽妃娘娘诞下了一位小公主。” 一时间,不只是贵妃松了一口气,同在妃位的谨妃也落下心口大石,倒是诚妃微微有些遗憾的样子。 而皇帝宣承熠脸上的笑容也肉眼可见地散尽了,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道:“好,赏!” 然后皇帝就不管丽妃母女,兀自回去批折子了。 卫嘉树:……我又一句mmp不值当讲不当讲。 众人连忙敛衽屈膝,恭送了皇帝。 殿中的气氛一时间也热络了起来。 夏贵妃笑吟吟道:“哎呀,算来这都已经是九公主了呢!九公主哭声响亮,可比本宫六公主康健多了。” 谨妃也是满脸堆笑,“丽妃容貌明丽,九公主日后也定是美人坯子。” 卫嘉树却只看到一个浑身红彤彤,活像猴屁股的孩子。 这时候,丽妃心腹福兮嬷嬷快步从产房中走了出来,她屈膝道:“我们娘娘想好生瞧瞧小公主。” 卫嘉树暗忖,丽妃的身子骨倒是蛮不错的,从半夜折腾到晌午,竟还没昏睡过去呢。 接生嬷嬷应了一声“是”,便跟着福兮嬷嬷快步一同进了产房。 这福兮,就是原本的福佑嬷嬷,为了避讳肉肉的大名,所以丽妃给她改名叫福兮。 福兮祸之所伏,丽妃一直都是这样警醒自己,时时谨慎,所以才能在后宫安然不倒。 刚生完孩子的丽妃发髻凌乱、满头热汗,她从接生嬷嬷怀中接过自己的孩子,满脸都是欣慰。 福兮嬷嬷叹着气道:“奴婢出去的时候,皇上已经走了。”——若是个皇子,皇上必定不会如此冷漠。 丽妃却是笑容吟吟,“本宫的女儿,自有本宫疼爱,至于父皇是否疼爱,本宫并不强求。”——皇上已经有八位皇子、九位公主,早就已经疼爱不过来了。 福兮心道,娘娘能看得开,自然是好。 转眼数日,便到了中秋节。 丽妃还在坐月子,自然不能参加今年的中秋夜宴了。 历年的中秋宴都会在北湖湖畔的同乐殿举办,介时后宫嫔妃、皇子公主们都会列席,阖宫同乐,其场面甚是热闹。 暮色时分,各宫嫔妃便陆陆续续到齐了,卫嘉树今日着一身藕粉色宝相花妆缎披风,温柔低调,头挽宝髻,髻正中是一支成色崭新的金镶玉满池娇挑心,并两支金累丝桃花顶簪与两支宝石珠花掩鬓,这满头金玉,方才不失嫔主身份。 卫嘉树只觉得脑袋比往日更沉了几分,但放眼一瞧,在座嫔位以上高位嫔妃,无不是满头珠翠,衣鬓华美,她若是穿戴打扮太过素净,反而会被人瞧不起呢。 众嫔妃中,尤以夏贵妃仪容最贵华美,玫瑰紫缂丝广袖衣衫,头上梳着华丽的牡丹头,头上金玉无数,简直是个移动珠宝展。夏氏步履徐徐,坐在仅次于皇帝与太后的席位上,脸上微微带着倨傲,只有目光看向众皇子席位之时,目光才会稍稍温和几分。 暮色即将受尽之时,皇帝方才陪着太后一通驾临同乐殿。 嫔妃、皇子、公主们连忙起身,敛衽参拜。 皇帝扶着太后落了座,这才扬声道:“都免礼,入座吧!” “是!”一众齐齐应声,这才各自回到座位上。 皇帝与太后南面而坐,且在地台之上,格外显得尊贵高大。嫔妃则居东侧、皇子公主们居西侧,嫔妃按照位份高低,皇子公主们则依照长幼列席,尚在吃奶的,便跟着自己的母嫔母妃。 因此距离皇帝太后最近的便是夏贵妃和太子修仁了。 太子如今已经满十四周岁,虽还不到大婚的年纪,但皇帝已经赐了好几个侍妾,都是中等官宦之家闺秀。而别的皇子,若是要开荤,对象多半是宫女。若是赶上选秀,倒是有可能恩赐一两个秀女侍妾。 天泽十五年并未选秀,皇帝为了太子,特特吩咐内务府私底下办了一场小规模的选秀,就是为了给太子选妾。 卫嘉树如今的席位,仅次于贵妃和三妃,丽妃如今在坐月子,坐在她上首的便只有贵妃、谨妃和诚妃了。 伴着丝竹袅袅,第一波酒菜也已经被端了上来,身材曼妙的教坊司舞姬蹁跹登场,一时间轻歌曼舞,着实令人赏心悦目。 诚妃小口饮着桂花酒,小声道:“良嫔妹妹可听说了,东宫的李昭训有喜了。” “噗!”卫嘉树嘴里的桂花酒险些倒喷出来,她连忙用锦帕掩唇,“什么?” 这李昭训是太子侍寝之一,据说是东宫后院最得宠的一位了,伺候太子也不过半年光景,年岁也不过十五六岁,居然有喜了?! 诚妃转动着赤金酒盅,“据说都两个多月了呢,若是男孩,便是皇上的长孙了。” 坐在诚妃上首席位上的谨妃脸色有些不快,“是儿是女还尚未可知呢!” 说来谨妃的二皇子修仲只比太子小了一岁,虽然屋里也有人了,但还未有名分,自然是不许怀孕的。 但东宫的两位昭训和两位奉仪都是过了明路的。 卫嘉树暗暗摇头,尚未娶妻,便先有庶子,搁在寻常人家,这是何等的不像样! 南面高坐之上的太后娘娘扫了一眼底下日渐长成的孙儿孙女们,满意地微微颔首,又看向另一侧众嫔妃们,贵妃还是那样趾高气扬,底下几个嫔和妃倒是还不错,再次才是他娘家侄女纪蕴娴。 太后暗暗叹了口气。 却不想,旁边的宣承熠却是眼睛极尖,“母后何故叹气?可是今日中秋节宴布置得哪里不好?” 皇帝这一问,倒是叫谨妃诚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丽妃早已辞了宫务,这中秋节宴若是叫太后不满意,自是她们二人的过错。 太后勉强笑了笑:“都挺好的。只是今日丽妃不在,哀家瞧着高位嫔妃倒是没几个了。”——皇帝嫔妃不少,但嫔位以上的也就只有贵妃、丽妃、谨妃、诚妃、谦嫔、慧嫔、良嫔和贤嫔了。四妃未满,九嫔位子上更是只有四人。 所以见蕴娴连个嫔都不是,太后才倍感窝心。 宣承熠微笑着说:“如今后宫不少高位都空着,若母后有意,朕也觉得或许是时候该晋封一下了。” 一语出,不知震惊了多少人。嫔妃们自是欢喜难掩,不少人都觉得自己还有望更进一步,倒是坐在西侧首席的太子,手中的酒盅险些要握不住了。 贵妃前几年只生了一位小公主,丽妃前几日也生下一位小公主,东宫也为之松了一口气,但现在,皇帝有意大封六宫了! 第260章、有种你们灌死老娘! 坐在嫔妃之首位子上的夏贵妃难免有些激动,“皇上,臣妾敬您一杯!” 夏贵妃是强忍着才没有直接开口问皇帝,她入宫这么多年了,皇上总不至于让她做一辈子的贵妃吧?!就算不够格做皇后,皇贵妃总成吧? 宣承熠温和一笑,端起赤金双龙盏,与贵妃一并一饮而尽。 夏贵妃面带潮红,连忙示意德馨嬷嬷再给她添酒。 宣承熠忙抬手道:“贵妃自生了静福之后,身子一直都没养好,今日可不许贪杯。” 这般温柔关切,是夏贵妃许久都没有受到的待遇了,她脸颊更红了几分,声音也柔软绵绵:“是,多谢皇上关怀。” 太后看在眼里,勉强一笑,夏氏到底是景安太后嫡亲的侄女,皇贵妃之位怕是十拿九稳了。 太后看向一旁脸色发青的太子修仁,不禁微微摇头,你父皇如今只是要封个皇贵妃,你便这般受不了?若娶了继后,又当如何?贵妃终究没有亲子,养子又素与东宫亲近。对太子而言,夏氏上位,其实也算多坏。 中秋节宴,宣承熠自是不似往日威严,不过对待贵妃,的确算得上十分温和体贴了。 忽的,宣承熠又笑着道:“这桂花酒倒是不醉人,良嫔倒是可以多饮几杯。” 才刚掰了一半月饼准备吃的卫嘉树:…… 众目睽睽之下被皇帝点名,那简直就跟被聚光灯照到没什么区别。 卫嘉树感到无数目光都投掷了过来,羡慕的、嫉妒的、不忿的……毕竟皇帝才表露出要晋封后宫嫔妃之意,便特特点名了她,这岂不是在说,此次晋封有她的一份儿? 卫嘉树只得讪讪应了一声“是”,连忙示意英落给自己斟满酒盅,然后端着酒盅起身,“嫔妾敬皇上、太后!” 说着,她也仰头一饮而尽。这是她在中秋宴上第二杯酒,桂花酒度数不高,倒是不至于醉倒。 此刻,谨妃、诚妃乃至贵妃倒是能神态平和,毕竟妃位未满,若要大封,十有八九是要四角齐全。在贵妃看来,良嫔晋位,对她而言是最佳的。对谨妃诚妃而言,则是没多大所谓。 不过,这会子同在嫔位的几位,便是心思各异了。谦嫔受过卫嘉树的恩惠,此刻倒是真心欣慰,贤嫔虽看似镇定带笑,却已经默默放下了酒盅,反倒是慧嫔脸色已经发青。 从前同在嫔位,慧嫔尚且不怎么甘心与宫女出身的良嫔贤嫔平起平坐,良嫔封了妃位,自己岂非要向卫氏行礼问安了? 一想到此,慧嫔只觉得屈辱。屈辱过后,心底是浓浓的失落被悲怆,谁叫她们姐妹肚子不争气,好不容易怀上,却都只生了个公主! 想想丽妃娘娘生产那日,皇上一听是个小公主,登时脸上就没了笑容,连看都不多看几眼,便走人了! 慧嫔心头苦涩,只得一杯接着一杯地灌自己。 顾美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顾美人就坐在慧嫔后排,她连忙小声劝慰:“姐姐,酒多伤身啊。” 慧嫔心中酸涩难耐,今日是中秋家宴,慧嫔咬一咬牙,强忍着才没有落泪。 但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被众人瞧在眼里,夏贵妃暗自觉得痛快。 皇帝宣承熠看在眼里,微露怜色,心想,丽妃要晋为贵妃,慧嫔与贤嫔,倒是可以择一晋位。 只是这种话,宣承熠无意明言。 有些事情,提前揭晓就没意思了。 “良嫔妹妹,我敬你一杯!”慧嫔明艳的脸蛋微带酡红,明显是有些薄醉了,“日后……怕是我要叫你姐姐了。” 卫嘉树本来不想再喝了,但慧嫔话都说到这个份儿,而且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貌似已经无法拒绝。 只得映着头皮端起酒盅,与慧嫔饮了这一杯酒。 好在慧嫔没有继续灌她,她抚着额头起身道:“皇上、太后,嫔妾有些醉了,想去偏殿醒醒酒。” 皇帝颔首准允,太后微露几分怜色,“你呀,何苦喝得那么急。”——慧嫔那样的出身,却输给良嫔,想必是觉得委屈难堪。不过良嫔为皇帝生了六皇子,母凭子贵,未为不可。若不是妃位只剩下一个,慧嫔又何尝不能封妃呢? 慧嫔退场了,顾美人也跟着一并下去伺候她姐姐了。 贤嫔却施施然起身,端起酒盅,笑着看向卫嘉树:“良妹妹福泽深厚,我敬妹妹一杯。” 面对贤嫔,卫嘉树可就不想喝这杯酒了,她摆手道:“我酒量不佳,贤嫔是知道的。”——知道你还敬酒,是几个意思? 贤嫔温润的脸蛋一时有些挂不住,她讪讪道:“我、我只是想贺喜妹妹而已……” 说着,贤嫔默默把自己酒盅里的酒闷头饮下,然后一脸落寞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卫嘉树:肿么一副我欺负了你的样子?! 要不,她也找个借口去偏殿,省得再被敬酒? 这时候,南面高坐的皇帝忽的笑呵呵道:“良嫔,贤嫔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喝了这杯吧。就算真的醉了,朕与太后也不会怪你失仪的。” 卫嘉树黑线,皇帝这是想看她好戏吧?这家伙,真是恶趣味! 但大庭广众之下,谁又能不给皇帝面子呢? 卫嘉树小声嘟囔道:“皇上真疼贤嫔!”说着,她也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贤嫔忙起身朝着皇帝敛衽一礼,笑容盈盈:“多谢皇上替嫔妾劝酒。” 宣承熠忙别过脸去,别误会,朕纯粹只是想让嘉树多喝两杯。 坐在众妃之首的夏贵妃忍不住撇嘴,皇上那是跟良嫔说笑,哪里是帮你?! 夏贵妃忽的促狭地笑了,她眉眼微斜,笑意绵绵,“良嫔,今日后宫同喜,本宫以茶代酒,也敬你一杯!” 卫嘉树险些吐血,你丫的更没诚意!连贤嫔好歹自己先满饮了一杯,你居然喝茶来糊弄我! 卫嘉树黑着脸,又饮了一杯,喝吧喝吧,有种你们灌死老娘! 这已经是第四杯酒了,卫嘉树俏丽雪白的脸蛋上一片薄薄的红意,显然已经微有醉意。 谨妃见良嫔喝得豪爽,也不禁跃跃欲试。 宣承熠心里估摸着差不离了,今日的酒盅,本就比往日节宴大了一圈,这四杯下肚,嘉树一会儿肯定不省人事了。 第261章、醉酒乱情 扫见谨妃的蠢蠢欲动,宣承熠咳嗽了两声,“良嫔可以下去醒醒酒。” 还算皇帝有点良心,没叫她众人面前出糗。 卫嘉树摇曳着起身,“多谢皇上……”这声音已经是分外绵软。 英落和青罗一左一右搀扶着卫嘉树退了场。 太后看在眼里,忍俊不禁,皇帝都是要做祖父外祖父的人了,这一边捉弄良嫔,一边又担心良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醒醒酒只是个借口,在偏殿待到中秋节宴散场,卫嘉树便直接回长秋宫了。 她只觉得整个人都迷迷糊糊,像梦游似的。 而且还梦游到了浴池里,啊不,应是宫女把她扶进去,洗了个澡吧。 温热的水荡漾着,卫嘉树只觉得整个浴室都在荡漾,她嘴里哼哼着某个不知名的曲调,哼着哼着,便开始唱了起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卫嘉树此生不只是皮囊极好,嗓音也是清澈柔婉,唱这首老歌,别有一番空灵意蕴。 此时此刻,已经站在浴室外的皇帝宣承熠脚步一顿,是嘉树在唱歌? 宣承熠止步,竖耳聆听。 然而这首曲子,只唱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了。 “哎哟,娘娘您别乱动,这浴袍都弄皱了!” 宣承熠蹙眉,已经洗完澡了?他心中不禁大为遗憾。 片刻后,浴室门的吱呀一声开了,卫嘉树一袭银白素缎衣袍,一步三摇走了出来。 宣承熠见状,连忙箭步上前,一把扶住了嘉树,“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卫嘉树醉眼惺忪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脑子里迷迷瞪瞪,也想不起眼前之人到底是谁,只一头栽倒在那个结实的胸膛上。 嗯,结实的胸肌? 卫嘉树伸手摸了摸,哦,想起来了,这是他的男模特啊! 宣承熠虎躯一震,脸上隐隐潮红,嘉树……这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卫嘉树点了点头,面露满意之色,然后趾高气扬道,“你——脱衣服!” 宣承熠惊呆了,嘉树喝醉之后,竟会这般、这般豪放吗? 当着怎么多奴婢的面儿,这不好吧?? 激动之余,宣承熠急忙道:“还不快都退下!” “是!”一众宫人只恨不得多生两条腿。 眨眼功夫,殿中空空如也。 宣承熠连忙扶着嘉树摇曳的身子,道:“咱们去内室。” 卫嘉树灰常不满,便七手八脚上去扯男模特的衣裳,“脱、脱下来!” 宣承熠急忙小声哄着:“你小声点儿,咱们去内室脱。” 然后,事情就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了。 卫嘉树迷迷糊糊,只觉得特别累,腰酸背痛腿抽筋。 她很不舒服,身上还压着个什么东西,特别沉,还总各种角度掰着她的腿。 卫嘉树很不爽,便抄起一个枕头,我打! 打打打!打死你! 打了好长时常,才终于把那东西打跑了。 嗯,终于可以碎觉了。 中秋的夜色宁静,宣承熠却分外心累。 嘉树醉酒的样子倒是极美,豪爽起来也令他心神摇曳。 但是……顺着她的心意脱了衣衫之后,嘉树便分外不配合。 双腿乱扑棱也就罢了,朕好歹能钳制住。 可事情才到一半,嘉树手也不规矩,抓起个枕头便望朕身上甩,虽然不疼,但很影响节奏的。 宣承熠双手还在钳制着嘉树的双腿,自是没法反抗,只得忍着。 好歹忍到好事终结。 宣承熠把那个已经打飞到地上枕头捡起来,垫在嘉树的屁股底下,便顺势躺在外侧,正要入睡。身边的嘉树却扭动身子,把屁股底下的枕头给甩了出来。 宣承熠忙再塞过去。 卫嘉树扭向里头。 宣承熠再塞……还没塞好,一只粉嫩玉足踹在了他的脸上。 宣承熠:-_-|| 算了,不塞了。 宣承熠也知道,虽然自己还在壮年,但这种事儿,不能指望一次就成,更不能指望枕头。 不打紧,接下来几个晚上多努力一下就是了。那玩意儿上可以轻松动手脚。 嘉树就算怀上了,也只会认为是今晚的缘故。 而今晚,是嘉树主动的。 怪不了朕。 宣承熠嘴角一翘,狡黠地笑了。 朕真是英明。 卫嘉树一觉醒来,只觉得脑袋阵阵作痛,这就是醉酒的后遗症?都怪狗皇帝!而且腰肢也有点酸…… 正疑惑不解,她的金丝软帐被轻轻挑开,帐外是皇帝微微带笑的脸。 卫嘉树懵逼,怎么大早晨,皇帝在她宫里?? 宣承熠笑道:“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卫嘉树怔怔道:“我记得,我昨晚喝醉了……”然后去了偏殿,再然后就记不大清了,哦,好像有宫女伺候她洗了个澡。 宣承熠咳嗽了两声,露出别样的神色,“朕有些担心你,所以送了太后回寿萱殿便顺道过来看你,没想到……你突然扑上来,扒朕的衣裳。” 卫嘉树眼睛瞪得滴流圆:“这不可能!!”等等,她腰酸,难道是因为……卫嘉树脸绿了。 宣承熠正色道:“朕没骗你,不信你问问你身边宫女,当时那么多人,你突然就扑上来摸朕,还大喊大叫,让朕脱衣服!” 卫嘉树囧红了脸,这、这怎么可能?她就算喝醉了,也不至于这么豪放吧? 宣承熠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声音忽的低沉灼热:“你还夸朕胸肌好大,腹肌好结实呢……” 卫嘉树巨汗,难不成……她是做梦的时候突然想画人体油画了?! “所以、昨晚、我们……”卫嘉树小脸绿得滴水了。 宣承熠挑眉:“你觉得,这种情况下,朕还能把持得住吗?” 卫嘉树脸都瘪了,她急忙追问:“那你用了避孕措施了没有?” 宣承熠双手一摊:“都说了,朕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本来没打算留宿。”——所以,避孕措施什么的,不存在的! “啊!!”卫嘉树抓着自己的头发,惊叫声几乎要震塌清凉殿的梁宇! 宣承熠也为之一震,至于么…… 宣承熠忙从袖自里取出一枚蜡封的白色药丸,飞快剥掉蜡壳,递了过去。 卫嘉树甚至都顾不得仔细检查,飞快塞进自己嘴里,混着唾沫便咽了下去。 吃下去之后,卫嘉树才想起,这药事后吃貌似不管用吧? 她一头扑在了枕头上,只觉得天昏地暗。 看到嘉树这般受打击的样子,宣承熠突然觉得有点心虚。 第262章、贤嫔的挑拨 “你……昨晚中秋夜宴上,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卫嘉树突然鲤鱼打挺起身,目光冷幽幽看着眼前这个心眼贼多的家伙。 宣承熠心里再虚,面上依然正色凛然,“嘉树,你怎么能这般怀疑朕?中秋家宴,朕也是怕场面拘谨,才玩笑几句!后面谨妃也想灌……啊不,是敬你酒,朕不是拦着了么。” “而且,在你去偏殿醒酒之后,朕其实应了要去贵妃宫里。”——其实是夏氏勾搭朕,说鸾华殿备了醒酒汤,请朕去喝一碗。宣承熠自然是没兴趣,但又忖着,若是应下,这一局就更加完美无缺,所以一边应下,实则早就打定主意要放贵妃的鸽子。 “朕送了太后回宣政殿,原是打算去鸾华殿的,朕是担心你醉酒不适,才顺道过来看你一眼的,没想到——”宣承熠深深看了嘉树一眼,朕的确是没想到,嘉树醉酒之后,居然这般主动、这般热情! 卫嘉树脸皮嗖地涨红了,若皇帝已经应允要去贵妃宫里,那昨晚的事儿,应该的确只是意外…… 甚至可以说,是她坏了夏贵妃的好事! “那这样……还真有些对不住贵妃。”卫嘉树很不好意思,昨晚可是中秋节!夏贵妃在自己宫里美滋滋等着皇帝,结果等了个空气。 以夏贵妃的性子,约莫要骂娘了…… 卫嘉树瞬间心虚,她急忙道:“那皇上今晚去鸾华殿,好生跟贵妃解释一下吧!” 倒不是她不愿意亲自去鸾华殿解释致歉,主要这种事越描越黑,她若是去解释,只会让夏贵妃更加暴躁。 还是皇帝晚上去比较合适,一边解释,一边肉偿,效果加倍。 宣承熠心里巴不得接下来几天,钻空子多努力一下,哪里愿意去陪夏氏? 卫嘉树软在榻上,揉着眉心,宿醉的后遗症还未消尽,她只觉得困乏,“我再补个回笼觉。” 宣承熠仔细打量着嘉树,今日只怕她没心思跟朕恩好,也罢,今晚就去鸾华殿吧。 毕竟昨晚朕众目睽睽之下,应了夏氏,结果却留宿在了清凉殿,也着实伤了夏氏的颜面。 这会子夏贵妃的确气得脸都绿了,昨晚她借着酒劲儿,当着那么多嫔妃的面,请皇上来她宫里,也着实是鼓足了勇气,好在皇上应允了。 但是! 她回到鸾华殿,等到半夜,御前突然来人传信,说皇上在清凉殿留宿了。 若非夏贵妃曾亲眼瞧见卫氏的确醉得不省人事,她都要怀疑卫氏是故意而为了! 饶是知道卫氏不是故意的,夏贵妃还是很生气,气得愣是半宿没睡着! 又气又憋屈,夏贵妃一整天甚至都不敢出门,生怕被人冷嘲热讽,丢了贵妃颜面。 日暮时分,首领太监满含欢喜地跑了进来,“娘娘,皇上来了!” 夏贵妃怒容还未来得及收敛,便瞧见她皇帝表哥步履昂唐走了进来,“怎么,这是在生朕的气?!” 此刻皇帝都来了,夏贵妃心里哪还有气?立刻展颜一笑,起身行礼,声音娇软柔婉:“臣妾怎么舍得生皇上的气?” 宣承熠暗道,贵妃虽然脾气大,但在朕面前,倒是素来和婉。 宣承熠便低声问:“那你是在生良嫔的气?” 夏贵妃低下头,小声道:“臣妾昨晚是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若不是臣妾非要她饮酒,或许……良嫔也不会醉得不省人事。”——那皇上自然也不会失言于她,留宿在了清凉殿。 这件事,宣承熠倒是要感谢夏氏。 夏贵妃也知道,在皇上面前,不能表露妒忌本性,忙又关切地问:“良嫔没事了吧?” 宣承熠“唔”了一声,“头疼了一天呢。”——不过不只是因为宿醉,更多的是怕不小心怀上,怕生儿育女之痛。 想到嘉树当初生阿佑,宣承熠不免有些心软,心中连忙宽慰自己,只此一次。 毕竟这种事情,一次叫意外,若是再来一次,便是蓄意了。 皇帝留宿鸾华殿,也算是挽回了夏贵妃的颜面。 但接下来,皇帝连续三日留宿清凉殿,一时间可酸坏了六宫嫔妃。 虽说良嫔本就是这般得宠,但皇上前几日才刚说了要大封六宫。贵妃是十拿九稳了,而良嫔简直就是板上钉钉。 这落在其他嫔妃眼里,尤其是慧嫔眼中,就格外不是滋味了。 “这般得宠,回头再怀个皇子,怕是贵妃也当得了!”慧嫔酸得脸都绿了。 顾美人正拍着她的八公主午睡,脸上亦是惆怅不已,“姐姐,丽妃娘娘出身高贵,还是有望封贵妃的,或许……你和良嫔有可能一起封妃。” 慧嫔苦笑连连,“难道你忘了,丽妃娘娘生产之日,皇上看到九公主的时候,那失望的样子了?” 顾美人沉默了,她低低叹了口气,“如此,便只能等日后了。” 慧嫔心中满是苦涩,日后是多久以后?!她在后宫嫔妃中,已经算不得年轻了,明年便又是选秀的年份,若是再晋了新人,还有她什么事儿? “自我生了静容之后,月事就一直不准,也难怪这么多年,都没能再怀上孩子。”慧嫔揉了揉眉心,只觉得浑身都疲乏极了。 这时候,首领太监快步进来,躬身禀报:“娘娘,贤嫔来了。” 慧嫔脸上瞬间露出不待见的神色,“她来做什么?”——莫不是眼瞧着良嫔荣封在望,所以想与她联手了? 慧嫔冷哼了一声,但是还是叫人请了贤嫔进来。 顾美人见状,连忙已经熟睡的八公主小心地交到乳母怀里,低声道:“抱去内室吧。” “是!” 片刻后,贤嫔步履徐徐走了进来,顾美人忙盈盈见了一礼。 贤嫔笑容殷切,与慧嫔见了平礼,便直接道:“我知道慧嫔妹妹素来快人快语,便有话直说了。” 贤嫔抚了抚自己的鬓角,笑容里透着异样的算计:“说来倒是一桩喜事呢。” 慧嫔看着贤嫔这副笑容,莫名便觉得恶心,“如今还能有什么喜事?莫不是你有喜了?” 贤嫔脸上几乎维持不住笑容,谁不晓得,贤嫔自生了五公主之后,就被皇上嫌弃“年老色衰”,早已如谨妃、诚妃一般不再侍寝了!慧嫔这话,简直就是扇贤嫔的耳光。 说来慧嫔比贤嫔也年轻不了多少,但慧嫔明艳光鲜,加之只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保养得甚好。 贤嫔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不瞒慧嫔,其实是良嫔的父亲,闹了一些不像样的事儿。” “哦?”慧嫔顿时来了精神。 贤嫔低声道:“最近几日,那卫勋时常去云烟楼。” 慧嫔一愣,云烟楼?难不成是……那种地方?? 贤嫔幽幽道:“正是八大胡同颇有名气的云烟楼。” 慧嫔掩唇,只觉得恶心无比,“贤嫔与本宫说这种腌臜事情作甚!”良嫔的父亲年纪不小了吧?而且还瘸了一条腿,一个老瘸子,整日留恋烟花柳巷,恶心! 贤嫔抿唇一笑:“卫勋不止是云烟楼的常客,而且还与福郡王的小舅子争抢里头的头牌,甚至都动起手来了!这种内帷不修之事,若是状告到学政那里,这功名怕是保不住了,事情一旦闹大,人人皆知良嫔有这么个丢脸的父亲,只怕她也没脸做妃主了。” 慧嫔冷笑:“的确是个好主意,只不过,贤嫔既有了法子,怎么还不出手?!” 贤嫔笑眯眯道:“一则本宫母家只是商贾,二则……就算坏了良嫔封妃之路,只怕也轮不到本宫。本宫又何苦出力不讨好。” 说罢,贤嫔一脸淡然,“该说的话,本宫已经说完了。慧嫔妹妹要不要放手一搏,便与本宫无关了。” 说罢,贤嫔好似事不关己似的,拂袖而去。 第263章、封号 正在此时,姜永福满头大汗跑了进来,“万岁爷,大事不好了!有人去昌县学政处,揭发了良嫔娘娘父亲宿娼,而且与人争抢头牌,还把人给打伤了!” 卫嘉树俏脸漆黑,这个卫勋!死渣爹!抢头牌?还打人?一个死瘸子,他怎么没被人家给揍死! 姜永福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小声道:“据说是不少学子一同前去揭发,可说是群情愤慨,昌县学政又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所以当即就革除了娘娘父亲的举人功名。” 卫嘉树气得跺脚:“他活该!!”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这个时候,怎的竟出了这种事儿?” 卫嘉树也很头疼,有这么个丢脸的爹,星隅怕是都没脸出门了。她好歹身在宫中,旁人倒是不敢对她说得太难听,但星隅就住在昌县啊,可说是事发中心。 宣承熠神色忽的一凝,“这个节骨眼儿上,莫不是有人蓄意惹事?” 卫嘉树忍不住“呸”了一声,难道宿娼、打架,也是有人蓄意搞出来的?卫勋就是个好色的老不羞!! 宣承熠忙咳嗽了两声,“朕明日就把册封旨意下了,再容后详查吧。”——此事明显是冲着嘉树来的,为免波折,还是提前下旨,先把位份定下再说! 翌日辰时。 顾美人慌慌张张跑去正殿,唤醒了慧嫔,“姐姐,御前的姜公公和钱公公已经分别持圣旨前往鸾华殿和荣华殿了!” 慧嫔陡然如被泼了一头冷水,“荣华殿……丽妃娘娘也晋封?!” 顾美人一脸难以言说,早知道丽妃娘娘能晋封贵妃,她就该拦着姐姐的! 慧嫔咬了咬贝齿,“皇上事先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九公主的洗三也是草草办了……不,或许皇上只是觉得丽妃娘娘的封号不够端重,所以只是给她改换封号!”——一如她当初生下静容,也只是被赐了个封号。 顾美人叹着气,“我已经叫人去候着消息了,想必一会儿就能禀报了。” 慧嫔忽的想到了什么,“快,来人,给本宫梳妆!”若丽妃能获封贵妃,那妃位就还剩下两个,也就是说,不论良嫔是否封妃,她都是大有希望。 圣旨虽比预料中来得更快一些,但夏氏与温氏都各有准备,两殿都是不慌不忙备好香案。 倒是辛苦了丽妃,尚在坐月子,就要盛装接旨。 好在这不是正式册封礼,只需跪听圣旨,磕头接旨即可。 “丽妃温氏,系出名门,温恭娴范……”好歹是封贵妃,这圣旨自是格外添了许多溢美之词——反正不需要皇帝自己搜肠刮肚想好词儿,自有礼部官员负责拟旨。 容长的称许过后,太监钱裕才抑扬顿挫念道:“着晋为礼贵妃,钦此!” 跪了足足一刻钟的礼贵妃温氏虽然心下疑惑,但还是庄重磕头,接了圣旨,又叫人厚赏了传旨太监。 钱裕笑得灿烂,“恭喜礼贵妃!” 礼贵妃温氏一脸温和:“公公留下来喝杯茶吧。” 钱裕连忙躬身道:“多谢礼贵妃娘娘好意,只不过奴婢还要去武陵春馆传旨,实在不敢耽搁。” 礼贵妃一怔,纪婕妤也在晋封之列?如此,倒是意外之喜。 礼贵妃不禁替纪氏欣慰,便忙叫首领太监送了钱裕出荣华殿。 礼贵妃这才打开黄帛,仔细观察,果然不是她听错了,皇上给她改换了封号,她不禁欣慰地笑了,丽字终究太不端重了,还是如今这个字眼儿好。 一时间,殿中众人纷纷跪下,“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礼贵妃幽幽看向鸾华殿方向,姜永福已经去鸾华殿传旨了,这会子夏氏已经是皇贵妃之尊了,终究还是低了夏氏女一筹啊。 不过,一个贵妃之位,也不算辜负了。温氏一门,先后出个两位贵妃,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荣华殿,新鲜出炉的皇贵妃夏氏双手接过那份并不沉重的黄帛圣旨,当着姜永福的面便忍不住打开了,她目光定睛在这个封号上,“颐?” 她还以为是礼仪的“仪”字呢。 颐皇贵妃忍不住蹙眉,这个字眼倒像是给太后太妃的……而且也是颐指气使的颐。 皇上莫不是在敲打本宫? 姜永福笑眯眯道:“恭喜皇贵妃,您可是皇上登基以来,册封的第一位皇贵妃啊!这位比副后的殊荣,可是无与伦比的!” 夏氏连忙挤出个笑容。 德馨嬷嬷连忙塞上一锭沉甸甸的金锞子,“有劳公公了。” 姜永福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多谢皇贵妃赏赐!奴婢还要去清凉殿传旨,就不叨扰了。” 夏氏急忙问:“除了温氏和卫氏,还要旁人晋封吗?”——方才一早,她就得了消息,说钱裕持圣旨去了荣华殿,这个温氏怕是封了贵妃了。 夏氏心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想到自己已经是皇贵妃了,温氏再晋封,也依然在她之下。 夏氏更担心的是,温氏一旦封了贵妃,妃位便剩下两个,除了卫氏之外,慧嫔和贤嫔岂不是很有可能其中之一也要封妃了?! 这比温氏封了贵妃,更叫她膈应。 姜永福笑着说:“此番大封,娘娘最尊,其次便是荣华殿娘娘晋了贵妃。” 姜永福刻意没说温氏贵妃得了个礼字的上上封号。 姜永福顿了顿,“然后便是清凉殿和武陵春馆,这会子钱裕应该往武陵春馆去了。” 夏氏听得一愣,武陵春馆……不是纪婕妤的宫苑么。 “纪氏……封嫔了?”夏氏皇贵妃有些意外。 姜永福点头称是。 夏氏连忙又问:“除此之外,便再无旁人了吧?” 姜永福再度点头称“是”,“嫔主以上的,就这几位。婕妤之下,诸位皇子公主之母,会容后晋封。”——可见皇上这圣旨下得多急促。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这才叫首领太监客客气气把人送了出去。 德馨嬷嬷笑着说:“可见皇上对慧嫔和贤嫔都有所不满,所以才只封了良嫔。” 夏氏抚摸着圣旨上的缕金双龙,“打今儿起,就该叫她良妃了。” 此时此刻,馥芳殿慧嫔脸色却是一片苍白,“什么?钱裕去了武陵春馆?!” 姜永福则已经往清凉殿去了。 素来册封,都是由高到低!若是要封两个妃位,姜永福去清凉殿,那钱裕应该来她的馥芳殿啊! 除非……她不在大封之列。 慧嫔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直挺挺便倒了下来。 “姐姐!来人啊,快传太医!!” 第264章、大封后宫 (发错章节了,请刷新上一章,内容已替换。) 翌日辰时,曙光明媚。 顾美人慌慌张张跑去正殿,唤醒了慧嫔,“姐姐,御前的姜公公和钱公公已经分别持圣旨前往鸾华殿和荣华殿了!” 慧嫔陡然如被泼了一头冷水,“荣华殿……丽妃娘娘也晋封?!” 顾美人一脸难以言说,早知道丽妃娘娘能晋封贵妃,她就该拦着姐姐的! 慧嫔咬了咬贝齿,“皇上事先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九公主的洗三也是草草办了……不,或许皇上只是觉得丽妃娘娘的封号不够端重,所以只是给她改换封号!”——一如她当初生下静容,也只是被赐了个封号。 顾美人叹着气,“我已经叫人去候着消息了,想必一会儿就能禀报了。” 慧嫔忽的想到了什么,“快,来人,给本宫梳妆!”若丽妃能获封贵妃,那妃位就还剩下两个,也就是说,不论良嫔是否会被卫勋顺利牵累,她都大有希望。 圣旨虽比预料中来得更快一些,但夏氏与温氏都各有准备,两殿都是不慌不忙备好香案。 倒是辛苦了丽妃,尚在坐月子,就要盛装接旨。 好在这不是正式册封礼,只需跪听圣旨,磕头接旨即可。 “丽妃温氏,系出名门,温恭娴范……”好歹是封贵妃,这圣旨自是格外添了许多溢美之词——反正不需要皇帝自己搜肠刮肚想好词儿,自有礼部官员负责拟旨,皇帝盖个印也就是了。 冗长的褒扬之词宛若老太太的裹脚布,最后太监钱裕才抑扬顿挫念道:“着晋为礼贵妃,钦此!” 跪了足足一刻钟的礼贵妃温氏虽然心下疑惑,但还是庄重磕头,接了圣旨,又叫人厚赏了传旨太监。 钱裕笑得灿烂,“恭喜礼贵妃!” 礼贵妃温氏一脸温和:“公公留下来喝杯茶吧。” 钱裕连忙躬身道:“多谢礼贵妃娘娘好意,只不过奴婢还要去武陵春馆传旨,实在不敢耽搁。” 礼贵妃一怔,纪婕妤也在晋封之列?如此,倒是意外之喜。 礼贵妃不禁替纪氏欣慰,纪婕妤总算是熬出头了,便忙叫首领太监送了钱裕出荣华殿。 礼贵妃这才打开黄帛,仔细观察,她目光定睛在“礼贵妃”三字上——果然不是她听错了,皇上给她改换了封号,她不禁欣慰地笑了,丽字终究太不端重了,还是如今这个字眼儿好。恭俭庄敬曰礼,审节而和曰礼,着诚去伪曰礼,内则克修曰礼,着实是上佳的字号。 礼贵妃忽的想,既然皇上都这么有心给她改了封号,以皇上平衡前朝后宫之心,那皇贵妃十有八九也要添个封号了。 礼贵妃抿唇一笑,将圣旨递给福佑嬷嬷,“好生收着吧。” 一时间,殿中众人纷纷跪下,“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礼贵妃幽幽看向鸾华殿方向,姜永福已经去鸾华殿传旨了,这会子夏氏已经是皇贵妃之尊了,终究还是低了夏氏女一筹啊。 不过,一个贵妃之位,也不算辜负了。温氏一门,先后出个两位贵妃,也算是光耀门楣了。皇上对温家也算是君恩深厚了,只是深厚之余,永远存着防备、警惕和节制。 这就是后宫啊…… 荣华殿,新鲜出炉的皇贵妃夏氏双手接过那份并不沉重的黄帛圣旨,当着姜永福的面便忍不住打开了,她目光定睛在这个封号上,“颐?” 她还以为是礼仪的“仪”字呢。 颐皇贵妃忍不住蹙眉,这个字眼倒像是给太后太妃的,格外透着暮气……而且也是颐指气使的颐。 皇上莫不是在敲打本宫? 姜永福笑眯眯道:“恭喜皇贵妃,您可是皇上登基以来,册封的第一位皇贵妃啊!这位比副后的殊荣,可是无与伦比的!” 夏氏连忙挤出个笑容。 德馨嬷嬷连忙塞上一锭沉甸甸的金锞子,“有劳公公了。” 姜永福笑容更灿烂了几分,“多谢皇贵妃赏赐!奴婢还要去清凉殿传旨,就不叨扰了。” 夏氏急忙问:“除了温氏和卫氏,还要旁人晋封吗?”——方才一早,她就得了消息,说钱裕持圣旨去了荣华殿,这个温氏怕是封了贵妃了。 夏氏心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想到自己已经是皇贵妃了,温氏再晋封,也依然在她之下。 夏氏更担心的是,温氏一旦封了贵妃,妃位便剩下两个,除了卫氏之外,慧嫔和贤嫔岂不是很有可能其中之一也要封妃了?! 这比温氏封了贵妃,更叫她膈应。 姜永福笑着说:“此番大封,娘娘最尊,其次便是荣华殿娘娘晋了贵妃。” 姜永福刻意没说温氏贵妃得了个礼字的上上封号。 姜永福顿了顿,“然后便是清凉殿和武陵春馆,这会子钱裕应该往武陵春馆去了。” 夏氏听得一愣,武陵春馆……不是纪婕妤的宫苑么。 “纪氏……封嫔了?”夏氏皇贵妃有些意外。 姜永福点头称是。 夏氏连忙又问:“除此之外,便再无旁人了吧?” 姜永福再度点头称“是”,“嫔主以上的,就这几位。婕妤之下,诸位皇子公主之母,会容后晋封。”——可见皇上这圣旨下得多急促。 皇贵妃松了一口气,这才叫首领太监客客气气把人送了出去。 德馨嬷嬷笑着说:“可见皇上对慧嫔和贤嫔都有所不满,所以才只封了良嫔。” 夏氏抚摸着圣旨上的缕金双龙,“打今儿起,就该叫她良妃了。” 夏氏心中颇有几分感慨,谁能想到,昔日太后宫中的一个小小宫女,竟也有位居四妃的一日。 此时此刻,馥芳殿慧嫔脸色却是一片苍白,“什么?钱裕去了武陵春馆?!” 姜永福则已经往清凉殿去了。 素来册封,都是由高到低!若是要封两个妃位,姜永福去清凉殿,那钱裕应该来她的馥芳殿啊! 除非……她不在大封之列。 慧嫔眼前一黑,身子一软,直挺挺便倒了下来。 “姐姐!来人啊,快传太医!!” 第265章、良妃 清凉殿正殿,香案之上,香烟袅袅。 卫嘉树盛装跪于蒲团上,聆听了一堆冗长的宛若老太太裹脚布的圣旨,直到听到“着封尔为良妃,钦哉!”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郑重叩首,“臣妾谢皇上隆恩!” 然后接旨,完事! 有了这道圣旨,哪怕还没有行正式的册封礼,她也已经算是良妃了。 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康熙朝那位良妃,只不过貌似那位是熬了半辈子,才熬了个妃位吧?她才二十出头,就已经是仅次于皇贵妃与贵妃,与谨诚二妃平起平坐的妃主娘娘了。 出身侯府的慧嫔、刚刚被封为诠嫔的纪氏如今都在她之下了。 爬到这个位子,这辈子也算是收获颇丰了。 卫嘉树估摸着,最多再来一世,她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古人平均寿命短,活一世也不过三十四年,如此算来,离回家的日子,貌似也不是很遥远了。 卫嘉树心中有了希冀,嘴角晕开一抹娇媚如朝花的笑。 这一笑,连姜永福都不禁暗道一声我了个乖乖,这良妃娘娘笑起来的样子,叫他这个断了根的人都忍不住心生怜爱,更何况万岁爷正当盛年了。 “奴婢恭喜良妃娘娘!”姜永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这位主子,怕是日后福气大着呢。 英落姑姑连忙笑着塞上一锭梅花金锞子,“有劳公公了!” 姜永福接了赏,再度躬身一礼,“若娘娘没有旁的吩咐,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 卫嘉树颔首,忙吩咐路惟忠好生送一送姜永福。 这个时候,肉肉才终于从偏殿蹦窜着跑了进来,一头扑在了卫嘉树腿上,“娘亲!我是不是该叫你母妃了?” 卫嘉树笑着捏了捏肉肉那肉呼呼泛着酒窝的脸颊,“我叫娘亲吧。”——妃位虽尊,说到底,却也不过还是皇帝的妾而已。 也就是说,母妃完全可以翻译成“小娘”。 还是娘亲叫着令人心暖。 肉肉重重点头,“知道啦,娘亲~” 这小奶腔还带着撒娇的波浪音,别提多可爱了。 卫嘉树忍着笑意道:“所殿那边已经拾掇得差不离了,过几日你便要搬过去了。” 皇子终究不可能一直养在生母膝下,最多不过五六岁,就要分出去单独居住了。 虽然知道肉肉聪明,且心理年纪也绝对不止五岁,但此时此刻,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肉肉倒是没心没肺地笑了:“就算去了所殿,儿子还是每日都会来给娘亲请安。” 是啊,皇子虽然天不亮就要去读书,但下午三四点便放学了,可以与生母一起用一顿飧食。 卫嘉树摸着肉肉的小脑袋,如今头发倒是长得茂密了许多,已经能梳起一个圆圆的发髻。卫嘉树忙取了飘飘巾扣在他的小脑袋上,“以后记得要戴帽子,不许嫌弃热。” 肉肉闷着小脸“哦”了一声。 看着眼前的肉肉,一身宝蓝色的妆缎圆领袍,脚下踩着一双云纹履,头戴一顶略似博士帽的飘飘巾,看上去就像个古代的小学子。 好吧,本来就是。 路惟忠这会子回来了,他弓着身子道:“娘娘您就放心吧,所殿那边儿奴婢都安排得妥妥的。皇上给六殿下择的几位师傅也都是才学渊博的大儒!” 皇子入读,可不是与兄弟们一起上课,虽说都在尚书房读书,但其实并不在一个屋子里。每一位皇子,都配备好几位老师,旧儒学的、新理学的,后头还会增加几位武师傅,少则三四人人,多则七八人,多对一的教学,奢侈到没边儿。 卫嘉树倒是不担心这些先生,这些人学识毋庸置疑,就算是要体罚,也自有伴读代为受罪。 卫嘉树整了整衣襟,“准备肩舆,该去给皇贵妃贺喜了。”至于贵妃,还在坐月子,就只好容后再贺喜了。 卫嘉树赶去鸾华殿的时候,倒是一派热闹。 毕竟这可是皇贵妃,副后之尊啊! 逢此大喜,夏皇贵妃自是笑容灿烂,“良妃不必多礼,快坐吧!” 卫嘉树一扫殿中,却见谨妃、诚妃正坐在皇贵妃左右两侧的椅子上,卫嘉树便上前挨着诚妃坐了下来。再一扫,其他人还都干巴巴站着呢。 站着的人里头,有谦嫔、贤嫔,新晋的诠嫔纪氏,还有几位婕妤、美人,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皇贵妃扬声问:“怎么慧嫔没来?” 卫嘉树也暗自觉得奇怪,是啊,慧嫔头没这么铁吧? 正在此时,一个太监快步进来,躬身禀报:“皇贵妃娘娘,慧嫔……方才突然晕倒,传了太医过去,结果竟诊出已有快三个月身孕了!” 一语出,满殿鸦雀无声。 新鲜出炉的皇贵妃娘娘面色铁青,“还真是巧啊!” 卫嘉树暗忖,夏氏这分明是觉得,慧嫔是故意瞒着,特意今日才爆出来的。 但卫嘉树却不这么认为,她低声道:“若是慧嫔早点诊出有喜,只怕此番大封,未必没有她的一份儿。” 皇贵妃蹙了蹙眉,良妃说得也有道理。 站在底下嫔妃堆里的贤嫔忽的笑了:“倒也是奇怪,今日大喜,慧嫔妹妹怎么会晕倒了?” 还不是因为册封没慧嫔的份儿的?这是受了刺激了。 只不过,这反应的确是大了些。 卫嘉树心底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莫非—— 颐皇贵妃蹙了蹙眉,眼里尽是晦气之色。 谦嫔连忙笑着说:“今日是皇贵妃的大喜之日,合该开开心心才是。” 颐皇贵妃这才略和缓了脸色,嘴上敷衍地道:“但愿皇嗣无碍。” 贤嫔抿着薄唇,“慧嫔素来体健,皇嗣定然无碍。十月怀胎,若是生下一位皇子,封妃也指日可待了,慧嫔真是有福气。” 一番话说得柔缓,却句句叫皇贵妃心里不痛快。 偏生贤嫔这话说得句句在理,无丝毫可反驳的余地! 皇贵妃面色生寒,“贤嫔既然如此挂心慧嫔,不若就替本宫去一趟馥芳殿,好生慰问一下慧嫔!” 贤嫔温吞一笑,郑重一礼,温驯地道:“皇贵妃吩咐,岂敢不从?” 说罢,贤嫔便躬身退下了。 皇贵妃眼珠子如淬了毒般,看着贤嫔远去的背影,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贱人。 第266章、顾美人陈情 也是不巧,贤嫔才刚走出鸾华殿,便见一位身穿紫青缂丝团龙圆领袍的孩子端容正步,迎面而来。 贤嫔温吞的脸忽的僵住。 这孩子,正是贤嫔亲生的四皇子修俭,如今已经八岁整了。 八岁的小皇子,已经颇有几分仪表堂堂,脸蛋虽还稚嫩幼圆,却眉宇雅正,周身贵气盈然、不苟言笑。 四皇子抬眼看了一眼杵在仪门前的妇人,这衣着,应是父皇的嫔妃,头上簪着鸾钗,应是嫔位以上。 贤嫔忽的眼圈有些湿润,她正要开口,四皇子依然拱手一礼,道:“娘娘金安。” 然后,便快步从贤嫔身侧经过,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分明是急着进殿,给夏氏贺喜。 贤嫔泪珠簌簌滚落。 她的儿子,已经不认得她了。 馥芳殿。 慧嫔与妃位失之交臂,醒来之后,却得知自己有孕的好消息,一时间,亦是泪目两行。 她欢喜得几乎不敢置信:“可是、本宫上个月分明还来了……” 顾美人坐在床头的绣墩上,笑容满满道:“我跟太医都说了,太医说,有的妇人,哪怕有孕了,头一个月,还是有可能来月信。” 慧嫔连忙抚摸着自己的腹部,“那我的胎像还好吧?” 顾美人叹着气道:“太医说,姐姐忧忡过度,胎像有些不安,打今儿起,最好卧床养胎一段日子。不过姐姐别怕,太医说了,只要好生将养,定会无碍。” 四皇子回了鸾华殿,众人便纷纷识趣地退下了。 卫嘉树回到清凉殿,正整理着肉肉的小帽子,这孩子的帽子光搁在她这儿的便有十几顶,乌纱帽、善翼冠、飘飘巾、唐巾……都小巧可爱得紧。 路惟忠进来禀报说:“娘娘,皇上来了。” 卫嘉树忙把手里那顶镶着红翡翠冒准的的小小善翼冠放了回去,然后就瞧见皇帝大步走了进来。 卫嘉树给他见了个常礼,便笑着说:“慧嫔有喜了,皇上没去瞧瞧吗?” 宣承熠笑容一敛,“朕倒是觉得她晕得有些奇怪。” 卫嘉树一怔,“皇上莫不是怀疑我父亲的事儿,与慧嫔有关?” 宣承熠神色凝沉,“朕已经叫人着手去查了。” 卫嘉树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慧嫔……与我也没深仇大恨。” 宣承熠敛袖坐在了临窗的昼榻上,脸色沉沉,“也怪朕,一开始并未透露要晋封温氏。” 卫嘉树暗忖:所以,旁人怕是觉得,妃位只剩下一个了。 慧嫔为了自己爬上去,把她拉下来,貌似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卫嘉树忍不住叹了口气,“若真是慧嫔所为,皇上会惩罚她吗?” 宣承熠正色道:“那是自然!” 说罢,宣承熠又叹着气道:“只不过她如今胎像不安,纵然要处置,也得等她产后再说。” 卫嘉树暗忖,若真生下孩子,也是一桩功劳,怕是要功过相抵了。 卫勋被革除功名,这事儿,卫嘉树倒是觉得纯属活该。 只是,慧嫔……卫嘉树揉了揉眉心,“还是等查出个结果再说吧,或许与慧嫔并无干系。” 有些事情,只要皇帝想彻查,就没有查不清的。 后宫许多事情不明不白,那是因为皇帝懒得管、或者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没过几日,皇帝就给了她确切的消息,“这事儿是靖安侯府私底下做的。” 也就是说,果然是慧嫔干的。 卫嘉树秀眉颦蹙,“慧嫔何苦铤而走险。” 宣承熠脸色很是不好,其实他也不希望是慧嫔所为,但暗处调查出来的条条证据,都指向了靖安侯! “好在这件事情没有闹得太大。朕已经令靖安侯自行上折致仕了!至于慧嫔,朕日后不会再宠幸她,就让她守着嫔位好生思过吧!”宣承熠脸上满是冰冷的薄怒。 伯父丢了官职,再加上失宠,永不晋封,这对于出身高贵的慧嫔而言,已然是极重的处罚了。 卫嘉树叹气。 正在此时,姜永福躬身进来,小心翼翼行礼禀奏:“皇上,顾美人求见。” 卫嘉树挑眉:慧嫔她妹? 是了,慧嫔怀着龙胎,皇帝不但一次都没去看望,甚至连赏赐都没有,靖安侯更是以年老为由,上折辞官,被皇帝准允。 这个节奏,慧嫔再傻乎也知道,这是暴露了。 偏生慧嫔胎像不安,太医叮嘱要卧床静养,所以只能由顾美人前来请罪了。 “朕不想见她!”宣承熠一脸厌恶,“她们姐妹做出这种事儿,还有脸来见朕?!” 卫嘉树略一思忖,道:“皇上还是见一见吧,也省得慧嫔无法安心养胎了。” 宣承熠哼了一声,但他终究还是顾忌子嗣,便黑着脸吩咐:“让她滚进来!” 片刻后,便见小顾氏一身素青衣衫,头上只梳着低髻,满头浑无半点簪钗,简直就是一副罪妇请罪的架势。 一入殿中,顾美人噗通一声软跪在地上,“嫔妾顾氏,特来认请罪!” 宣承熠面色冷峻,“告诉慧嫔,让她好好养胎,若有闪失,朕会两罪并罚!” 顾美人额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咬了咬牙,急忙道:“此事,嫔妾还另有内情禀报皇上和良妃娘娘。” 卫嘉树挑眉:“另有内情?” 顾美人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坐在皇帝身侧,云鬓花颜的良嫔卫氏,她就那样悠然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带着几分慵懒,却依然美得不可方物。 顾美人连忙含泪点头:“是,姐姐此番糊涂妄为,其实是有人出谋划策、从旁挑唆!” 宣承熠脸上忽的寒霜横生,卫嘉树则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顾美人鼓起勇气道:“就在皇上决意大封六宫后,贤嫔娘娘曾特特造访!” 这意思是,是贤嫔为慧嫔出谋划策,并且挑唆了慧嫔? 宣承熠蹙眉,眼里分明是不信,“贤嫔素与慧嫔颇有不和之处,你们姐妹怎么会乖乖听贤嫔的话?!” 顾美人苦笑,她就知道,哪怕实话实说,皇上也难以相信。 顾美人深深叩首,“皇上面前,嫔妾不敢虚言!只因姐姐一心想着封妃,满以为妃位只有一个,所以才没能禁得住贤嫔的挑唆。”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慧嫔怎么会犯这种蠢?难不成是因为怀孕降智了? 只是这种说辞,显然不足以取信皇帝。 宣承熠一巴掌重重拍在了炕几上,“够了!朕不想再听见这种攀诬之词!你告诉慧嫔,自今日起,让她好生闭门思过!” 顾美人一咬牙、一横心,含泪道:“嫔妾可以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便叫顾氏满门遭殃,皆不得好死!” 卫嘉树吸了一口冷气,这个毒誓可真够狠的! 宣承熠墨眉一簇,眼里跳跃着几丝异样,“退下吧!” 顾美人阖上眸子,她已经尽力了,即使皇上不信,也足够在皇上心里埋下一丝疑影了。 顾美人重重叩首,默默退了出去。 第267章、给贤嫔挖坑 殿中沉寂了数秒钟之后,卫嘉树低声道:“若贤嫔真的去找过慧嫔,那的确是有些可疑。” 两人素来不和,皇帝才放出风要大封六宫,贤嫔就去了慧嫔处,这难道不可疑吗? 宣承熠眼底泛起几分犹疑,“贤嫔素来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卫嘉树忍不住笑了,“皇上难道忘了,她当年小产一事了?” 宣承熠一噎,是啊,贤嫔的确颇有算计,只是贤嫔素来识趣,从不敢做出令朕不悦之事。 “嘉树这是怀疑贤嫔?”宣承熠忽的反问。 卫嘉树沉默了片刻后,道:“其实胡美人栽赃我一事,我就怀疑是贤嫔挑唆。” 宣承熠微微愕然。 卫嘉树叹了口气,“胡美人疯了之后,我曾去看望过她,胡美人疯疯癫癫说了些有关贤嫔的话,虽然没有明言,但二人私底下的确颇有来往。” 宣承熠迟疑了一下,“就因为这个,你就怀疑贤嫔了?” 卫嘉树苦笑:“我也不敢肯定,只是觉得贤嫔可疑,所以曾叫路惟忠查了胡美人身边的贴身宫女玉珠儿。”——但玉珠儿与吴家也没有明面上的关系。 是了,那阵子,那时候,路惟忠还是托付暗处一些末梢人手去查的。 “不是我多疑,是贤嫔实在是心思太深了。”卫嘉树叹气,这个女人,太不好搞了。 就像这次的事儿,贤嫔只是动动嘴皮子,哪怕顾美人发下毒誓,也依然不足取信,反倒是慧嫔姐妹大有攀诬推诿的嫌疑。 “你是怀疑胡氏的贴身宫女被贤嫔收买了?”宣承熠双眉微沉。是了,那会子,路惟忠确实托付了暗处的闲散人手调查过。虽只是小事,但事关嘉树,路惟忠自是一早上报了。只是那时候,他并没有深想。 卫嘉树道:“那个玉珠儿,有两个妹妹,在皇商曹家做侍妾,据我所知,容貌只能算寻常。”——曹家虽不显贵,但也绝对算得上富豪了。这等人家的公子哥,居然会选两个姿色平平的贱籍女子为妾,这显然不正常。 宣承熠深深看了嘉树一眼,胡氏的贴身宫女的妹妹是曹家的妾……这根吴家跟贤嫔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也是曹家不对劲。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好吧,她知道这些不足以说明任何问题,“所以,我也只是稍微有点怀疑贤嫔,调查无果之后,就搁下了。直到今日,顾美人不惜拿家族来诅咒发誓,倒是由不得我不信了。” 宣承熠沉默了片刻,轻哼道:“女人的嘴,向来是最会骗人的。” 卫嘉树瞪大了眼,看向皇帝。 宣承熠忙咳嗽了两声,“朕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卫嘉树撇撇嘴,她也知道,光凭一面之词,终究算不得什么证据。 略一沉思,便道:“皇上可否安排人,好生照顾张才人。” 宣承熠眼底微微有些晦暗,“嘉树还是觉得,贤嫔会杀母夺子?” 吴氏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宣承熠倒是不信了。 卫嘉树叹着气道:“好歹是一条性命,有备无患,总不是坏事。” 宣承熠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吧,朕会瞧瞧安排人手。”——左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嘉树本性固执,何必为这点小事与她争辩? 卫嘉树暗忖,接下来,便只等张才人临盆了。 此番,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杀母夺子的。 介时,除非贤嫔不动手,若是动手,就别想不露马脚了。 贤嫔入宫这些年,怕是没少坑人。连夏氏都在被她坑过,胡美人更是疯癫不成人样,慧嫔怀着身孕,伯父辞官,姊妹形同幽禁。 虽说胡美人和慧嫔也并无无辜,但贤嫔……算计得还真是够深! 不过不打紧,她已经挖好了坑,只等贤嫔往里头跳了。 “好了,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费心神。”宣承熠露出了温润的笑容,他一手揽着嘉树的腰肢,耳鬓厮磨,颇有亲近之意。 卫嘉树却掩唇打了个哈欠,“最近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真是累人。”——这是婉拒与皇帝亲近的意思。 宣承熠不由悻悻,“好吧,朕今日就放过你。” 卫嘉树暗啐,就知道这厮打的是那种主意! 可她最近实在乏累,还要忙活着给肉肉拾掇贴身物什,过两日,就是他的正式入读之日了。 屈指一算,等礼贵妃温氏出了月子,便差不多该回紫禁城猫冬了。 这一年,眼瞧着又要走到年尾了。 “日子过得真快啊。”卫嘉树不由发出感慨。 送走了皇帝之后,卫嘉树早早就睡了,至于皇帝找谁去睡,她实在懒得管。 翌日,卫嘉树亲自督促着,把肉肉的日常用品、贴身衣物全都清点了一遍,收入了箱中,啧!足足竟有十大箱子呢! 卫嘉树忍住咋舌,“为什么,你有这么多衣服?” 修佑宝宝白了自己亲娘一眼,你说呢?! 卫嘉树锤了锤自己的肩膀,“唉,收拾这些东西还真是累人。” 修佑翻白眼:说得好像您亲自动手了似的!您分明只是动了动嘴皮子! 不过修佑还没胆子跟自己娘亲阴阳怪气顶嘴,更何况,娘亲的的确确动了大半晌的嘴皮子。 午后又去观摩了一下皇子们的所殿,皇帝在大宣宫的住处离着清凉殿不算太远,也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坐落在文源阁旁边,一座座紧挨着的狭长三进殿宇,谨妃的二皇子、诚妃的三皇子、贵妃的四皇子、叶美人的五皇子都已经住进了皇子所,以后,肉肉也要与哥哥们作伴了。 至于太子,在大宣宫也有一座东宫,据说比所殿要宽敞好几倍呢。 毕竟是储君嘛。 六皇子所殿刚刚翻新,里外都透着崭新,虽不及清凉殿宽敞,但给一个奶娃娃的住,也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卫嘉树满意地微微颔首,就是庭院小了点,前院只在靠墙的地方栽植了一排紫竹,卫嘉树摸了摸下巴,“正值秋日,倒是可以移栽些牡丹。” 修佑宝宝黑线:“不要!”——满院子花开富贵,那是娘娘公主住的地方! 卫嘉树一愣:“不喜欢牡丹吗?” 修佑杵着圆润的小脸道:“不喜欢!” 卫嘉树笑着问:“那你喜欢什么花?” 修佑指着那排萧萧紫竹:“竹子就挺好。” 卫嘉树:…… “好吧,喜欢什么,回头你自己吩咐花房移栽便是了。”卫嘉树只得放弃了亲手diy儿砸庭院的想法。 第268章、我开花了=怀孕了?! 天泽十七年八月底,六皇子修佑正式搬迁,挪入皇子所殿居住,翰林方士儒、格物院学士齐渊等人为皇子讲师。 别的孩子,离开生母,多少会有些不适应,肉肉这个小没良心,倒是过得很悠哉。 每天早起读书,下午四点钟左右就跑回卫嘉树的清凉殿,玩到天黑,顺便蹭一顿晚膳,吃饱喝足便回到皇子所睡觉。 嗯,貌似也只是换了个碎觉的地方而已…… 卫嘉树不禁释然了。 自受旨为妃之后,卫嘉树发现世界树的发芽的速度加快了许多,几日功夫,已经半树翠绿欲滴了。 说白了,世界树是借助皇朝气运复苏,而皇朝的气运,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借用的。最好是皇帝,实在不行皇后也成,最起码也得是皇太后。 如若达不到这个身份高度,那就只能多来几辈子了。 这应该也是她穿越的原因。 复苏,代表着重生。 众生骨子里都有着求生的本能,大约就是这份本能把她送到了这个世界吧。 看着半树生机盎然,卫嘉树不禁心情甚好。 这几日,每到夜里,卫嘉树都会进入这个专属于世界树的小世界中,她觉得灵魂愈发轻盈,甚至都能飞起来了,嗯,或许称作飘起来比较恰当。 没有了肉身的束缚,整个人……啊不整个鬼……嗯,好像也不对,总之就是一种无拘无束的感觉。 就像是插了翅膀似的,她环绕着这株参天的世界树转圈圈飞~~ 飞了几圈之后,卫嘉树忽的刹车骤停,她停在了世界树最高的主枝上,此时此刻,世界树主枝也已经苍翠一片,翠绿盈盈的叶片千千万万交叠,就在交叠的翠叶之间,有一朵小小的淡黄色小花,已经含苞待放了。 卫嘉树愣住,老娘我……开花了?!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这多淡黄小花,心里突然抑制不住地欢喜了起来。 这朵花,开得真好看! 嫩嫩的黄,五片花瓣,花蕊依稀是雪白色的。 嗯,小黄花?? 卫嘉树托着下巴欣赏了良久,虽说这话形态上没什么稀奇之处,但卫嘉树就是觉得特别漂亮! 欣赏了好久,卫嘉树才恋恋不舍地出去碎觉了。 翌日天微微亮,肉肉打着哈欠来给她请安。 哦,对了皇子入读之后,哪怕课业再紧张,也必须向生母晨昏定省,若是有中宫皇后,还得每日早晚给嫡母请安。 卫嘉树真庆幸皇帝木有皇后大老婆。 卫嘉树欢喜地一把将肉肉拎了起来,拎进了书房中,还不许人进来。 “肉肉,你知道吗?我开花了!”卫嘉树欢喜得手舞足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这么高兴。 修佑宝宝一个激灵,他眼睛瞪得乌溜溜滚圆,“什么?” 卫嘉树托腮笑得像个小女生,“我昨晚才发现的,我的本体,也就是世界树,主枝上,开了一朵小黄花!那里枝叶茂密,藏得好严实呢!要不是我最近常去小世界欣赏,怕是还发现不了呢!” 修佑宝宝看着自己娘亲傻不愣登的样子,宝宝叹气,然后宝宝的目光落在娘亲的腹部。 卫嘉树眨了眨眼,“你这是什么表情?”——她正想问问,开花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是世界树生根发芽进度到了一定程度的标志?? 修佑捂脸:“娘亲,你怀孕了。” 卫嘉树当场宕机。 她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什么?!我怀……”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毕竟书房外还候着宫女太监呢! 卫嘉树压低声音:“为什么世界树开花,就一定是我怀孕了?!这应该没有必然联系吧?” 修佑宝宝一脸无奈,娘亲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所以连世界树的种族常识都木有了。 “的确,世界树是可以独立孕育后代的,但娘亲您现在半死不活,连我这颗果子都还没完全孕育成熟呢,自然不可能孕育下一个后代。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受到您如今这个**的刺激。” 修佑宝宝正色道:“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您怀孕了。” 我……揣包子了?! 卫嘉树忽的想起了八月十五之夜,那个没有避孕措施的夜晚!! 她满以为,就一次! 不至于吧?! 卫嘉树快哭了,“你说我半死不活的,开花负担是不是很大啊?” 修佑宝宝淡淡说:“放心啦,您自己没完全复苏之前,连我的生长进度都暂停了,这朵花,结不了果子的!” 听了这话,卫嘉树石化了,这话怎么听着就就像是……这个孩子保不住的!肯定会流掉的! 卫嘉树惊悚了,“我新开的这朵花,会保不住?!” 修佑黑线:“我不是这个意思啦,只是暂时无法结果而已!我这个弟弟或者妹妹,在您完全复苏之前,都只会只一朵花。”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能保住就好。 虽然只是一朵花,卫嘉树心里欢喜,已经像是又有了一个孩子似的,当娘的自然不希望孩子夭折。 不过话又说回来,问题最大的还是她肚子里这个吧? “好了,娘亲,我要去尚书房读书了,剩下的,等我傍晚回来再说。” 然后这小屁崽子就拍拍屁股走人,徒留下卫嘉树神色怅然,她甚至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忧心。 一发入门啊! 原本皇帝都不再勉强她生育了,结果竟然出了这场意外。 卫嘉树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二包子啊,你真让娘为难。”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在这个世界只剩下十四年时间了,这个孩子,十三四岁就要丧母啊! 卫嘉树软在了美人榻上,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宣承熠驾临宣政殿的时候,便瞧见嘉树像是病了似的瘫在美人榻上,整个人都恹恹的。 “怎么了?不舒服就传太医。”宣承熠甚少见嘉树这般模样,眼里不禁满是担忧。 卫嘉树叹着气道:“我……大约是有喜了。” 听到这话,宣承熠只觉得如被馅饼砸中了,嘉树怀孕了? 但是……满打满算也才半个月啊!信期都还未到日子,嘉树怎么会认为自己有喜了?! 卫嘉树支吾:“一种直觉吧。” 第269章、孕吐 碧纱橱中短暂地宁静了片刻,带着桂花馥郁气息的暖风自半开的玻璃窗吹拂进来,卫嘉树神情是复杂的。 女人的天生的母性让她的眉宇温柔中带着一丝欢喜,但眼角眉梢又有些许哀愁。 在古代生孩子啊,这危险系数令人乳酸。 宣承熠坐在她身旁,笑着抚摸着那已经有些松散的桃心髻,他心中自是希冀嘉树真的有孕了。 但如今,满打满算也不过半月光景,哪怕是传了太医,怕是也诊不出什么来。 宣承熠迟疑了一下,道:“不如先静养几日,若是这个月的月信迟迟未至……”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咕哝道:“明明就那一次,怎么就中招了呢……” 宣承熠摸了摸鼻子,深藏功与名,嘴上却说:“或许只是你想多了,兴许过几日月信就来了呢?” 卫嘉树合了合眼,“这几日乏累得很,我还是先歇息一阵子吧。”——这是不想侍寝的意思。 想着嘉树有可能是真的遇喜了,宣承熠便也十分好说话,他忙点了点头,“朕会让太医对外宣称你这几日身子不爽利,需静养些时日。” 说罢,宣承熠又有些迟疑:“原定回京的日子,是十日后……要不,朕叫内务府缓一缓?” 卫嘉树忙摆手:“皇上不必如此,就算真的有了,坐车也没什么妨碍。” 宣承熠倒也没有坚持,自大宣宫至紫禁城,全程道路平坦,妃位的仪车倒也还算宽敞,何况不过半日路程。宣承熠忽的又想到,朕才刚下旨,怕是妃位的仪车来不及备好,嘉树怕是还需坐着九嫔仪车回宫…… 宣承熠便决定催一催造办处,把皇贵妃和良妃的仪车务必在十日内完工,至于温氏直接用夏氏从前仪车也就是了。 新晋良妃娘娘“偶感小恙”,可着实叫六宫年轻嫔妃高兴坏了,一个个卯足了劲儿争宠,大宣宫的秋天着实热闹。 卫嘉树懒猫般在清凉殿歇养十日,原定的信期也已经迟了四五日了。太医仍然不敢十分断言,但是,卫嘉树回宫路上,那叫一个遭罪! 仪车是比从前更宽敞更舒适的妃位朱轮车,车里还特意铺了崭新的妆缎条褥,足有三寸厚,但卫嘉树还是倍感不适,生生吐了一路,苦胆都要呕出来了。 明明先前还好端端的,怎么一坐车,生生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那叫一个昏天黑地。 卫嘉树回到长秋宫,腿都站不直了,她直接就躺下了。 宣承熠黑着脸来到了长秋宫,对着匍匐一地的宫女太监便是一通训,“良妃路上不适,怎么不早禀报朕?!” 卫嘉树原该是起身行礼的,但她实在没力气,便索性恃宠而骄一回了。 她有气无力地道:“皇上别生气,是我不让他们上报的。”——这可是皇帝回宫,嫔妃都只是随行。总不能为了她,偌大的仪仗便停下不走了。 要知道,皇帝回宫,都要事先封路,道路两旁的店铺一律都要关门歇业。 若因她而耽搁行程,搞不好回头就得被御史就要弹劾妖妃了呢! 还是算了吧,反正路程不远,忍一忍就回来了。 何况孕吐这种事儿,是正常反应。 宣承熠看着床榻上那张苍白的小脸,嘉树从不晕车,如今这么大的反应,只怕是真的有喜了! 但这会子宣承熠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你上一次怀阿佑的时候,也不曾如此。” 卫嘉树苦中作乐地笑了笑:“搞不好这一胎是个公主。” 宣承熠忙道:“公主也极好,只要你生的,朕都喜欢。” 卫嘉树眼睑微垂,“我倒是希望还是个皇子。” 宣承熠笑容温和:“但朕瞧着,你很喜欢静言和静思。” 卫嘉树幽幽望着长秋宫西窗上的晚霞,“公主……都是要嫁人的。”——虽说本朝的公主不远嫁不和亲,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哪怕是公主,也没有权力阻拦驸马纳妾。 在这个时代,做女人太难,所以她喜欢小公主,也依然一心希望肚子里怀的是个儿子。 在古代,当男人多爽啊,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长秋宫燃着一炉极清爽宁神的香料,闻着倒是叫人渐渐止了恶心。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空落落的肚子,“我有些饿了。” 宣承熠沉郁的眉心瞬间舒展,他立刻吩咐道:“还不快传膳!!” 很快,宫人把三尺长的花梨木大桌搬了进来,林林总总摆了一桌子山珍海味——自封了妃之后,每日享用的膳食也比从前丰盛了太多。 一路上,卫嘉树吐了个干净,恶心消退之后,便觉得甚是饥馑,因此晚膳进得很香。 皇帝宣承熠看着嘉树小嘴飞快进食,先是欣慰,然后又忍不住担忧,他忙劝慰:“你慢点吃,别只光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万一积食就不好了。” 卫嘉树咽下口中的牛肉小饺,正色道:“我是真的饿了。” “额,好吧。”宣承熠想,朕大约是关心则乱了,有孕之人胃口好,是好事。 卫嘉树端起手边儿那碗胭脂米粥,就着荔枝红烧肉,吃得极香。 虽然她一直保持着餐桌礼仪,但小嘴儿不停歇地进食了将近两刻钟,生生吃得肚子都圆了——这幅样子,倒像个显怀了的孕妇! 皇帝宣承熠自是已经在乾清宫用过晚膳了,所以全程都盯着卫嘉树用膳,弄得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宣承熠咳嗽了两声,“你好生歇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卫嘉树吃饱喝足,身上倒是恢复了几分力气,正要起身送皇帝,却被皇帝一把摁回了美人榻上,“好生歇着!不要乱动!” 卫嘉树无语,吃饱之后,就是应该动弹一下,这样有助于消食。 不过皇帝既然坚持,卫嘉树就乖乖歪回美人榻上了。 送走了皇帝,长秋宫的宫女太监们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万岁爷走了,只自家娘娘就好伺候多了。 卫嘉树略歇了一会儿,觉得肚子不胀了,这才叫人放了一缸热水,打算好好泡个澡。 吃得太饱,不宜立刻沐浴,容易引发呕吐。 吐了一路卫嘉树这会子还心有余悸呢。 长秋宫浴室热气袅袅,如今不似往日,偌大浴池中也没有放馥郁的花瓣,只是一池温水而已。 卫嘉树懒懒泡在浴缸中,宫女青橘为她揉着肩膀。 英落姑姑含笑道:“此番舟车劳顿回宫,慧嫔也孕吐得厉害,皇上可没去储秀宫,甚至都不曾派人去瞧一眼。” 她明白英落的意思,但是……好歹派个去瞧瞧吧?不是瞧慧嫔,而是瞧瞧她的身孕。 卫嘉树合上眼睛,不复多言。 第270章、和事佬太后 卫嘉树这一路上的剧烈呕吐,终究是瞒不过众人的眼睛的。 再加上回宫后皇帝又特特指了太医院之首张院令为她诊治,再张院令确诊她有了一个月的身孕之际,卫嘉树也不没有藏着掖着,好吧,反正也不藏不住掖不住,索性直接对外公布身孕。 身孕确诊,皇帝宣承熠自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前几日才被皇帝训得战战兢兢的长秋宫一干宫人便被皇帝赏赐了半年月银。 这对长秋宫的宫女太监而言,这种感受,简直是非一般的刺激。 因她胎相不稳,皇帝还特特下了口谕,不许六宫嫔妃叨扰良妃养胎。 卫嘉树倒是难得享受了一阵子安宁。 她足足在长秋宫猫了一个月,生生闷得都有些烦了,才终于出来溜达。 第一站自然是隔壁的长安宫,刚刚荣封皇贵妃的夏氏一脸酸溜溜,眼睛止不住地打量卫嘉树的纤纤腰腹,“你还真是好福气,又怀上了!” 卫嘉树含笑道:“不过就是二胎而已,比起贤嫔,我还是逊色了不少。” 提起贤嫔,皇贵妃突然咯咯笑了,“你可听说了,最近太后娘娘都不待见吴氏了呢!” 太后突然不待见贤嫔了? 略一思量,卫嘉树了然一笑,慧嫔虽被禁足,但顾美人没有被禁足,不过顾美人也受了牵累,已经很久没侍寝了。顾美人自是不敢张扬,每日除了给太后请安,便是呆在储秀宫照顾慧嫔和两位公主。 在她和皇帝面前,顾美人尚且敢以家族起誓,揭发是贤嫔挑拨。在太后面前,顾美人只怕会更加添油加醋。 别看这几年,太后对贤嫔很是和颜悦色,但太后终究还是更青睐那些世代公侯之家的嫔妃。比起贤嫔,太后自然是更信赖慧嫔姊妹的。 如此以来,太后自然也就不待见贤嫔这个挑拨六宫不和的小人了。 皇贵妃忽的道:“对了,本宫听说,是贤嫔出了阴损主意,并且鼓动慧嫔施为?” 卫嘉树端坐在一旁的花梨木扶手椅上,眉目清淡,“顾美人的确是这么说的。” 皇贵妃眯了眯眼,神色极为欢欣,这一下子,慧嫔姊妹失宠,贤嫔惹了太后厌恶,当真是双喜临门。 “只可惜,皇上居然还信任吴氏这贱人!”皇贵妃眼里泄露出丝丝冷芒。 卫嘉树笑了笑:“毕竟是顾氏姊妹一面之词,没有真凭实据。”——不过即使没有真凭实据,太后也信了。 说到底,还是贤嫔在皇帝心目中的印象太好了。 “不急,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间慢慢计较。”卫嘉树接过德馨嬷嬷亲手奉上的核桃奶酪,微笑颔首致谢。 皇贵妃突然来了兴致,“你若要出手对付那贱人,记得告诉本宫一生,本宫倒是不介意帮你一把。” 卫嘉树笑着应了一声“好”,忽的不由想到,贤嫔对她开始有敌意,貌似就是从夏惠心婚配她弟弟而始。因为贤嫔害怕,她与夏氏结成一党。 如今,倒是她倒真真是与夏氏结党了。 略寒暄了几句,留下了一份送给六公主的小礼物,卫嘉树便离开了长秋宫,她并不打算直接回长安宫,而是吩咐宫人,往太后的寿宁宫而去。 先前她养胎期间,六宫嫔妃皆不敢叨扰,只有太后曾派了锦书姑姑赐了一些绸缎和滋补品。 她如今既然走出长秋宫了,就合该去寿宁宫谢恩。若是时间充裕,倒是可以顺道去看望一下礼贵妃温氏。 寿宁宫,迦南香醇厚悠长,锦书姑姑将太后从佛龛前搀扶了起来,缓缓走出佛堂,来到花厅。 卫嘉树见太后现身,忙屈膝盈盈见礼。 太后一身绛紫色妙莲纹织金圆领袍,头上只梳了个圆髻,看上去就像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老太太。 太后端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一脸慈祥地免礼赐座。 卫嘉树谢了恩,这才坐在了太后右手边的南官帽椅子上。 太后一脸和蔼地道:“听皇帝说,你前阵子孕吐得厉害,整日都吃不好睡不好,如今瞧着气色倒是还不错。” 卫嘉树一脸大写的尴尬,这闭门养胎,也总得有个缘由,皇帝给她找的理由就是孕吐、食不下咽。天地良心,她也就是回宫那日吐得厉害,闭门歇养的这些日子,她胃口好得很! 她忙垂首道:“多谢太后娘娘关怀,臣妾如今已经好多了。” 太后颔首,“十月怀胎,哪有不辛苦的?慧嫔前阵子也吐得厉害呢。” 卫嘉树脸上带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浅笑,太后果然是偏袒慧嫔的…… 忽的,太后忍不住唏嘘,“燕音这孩子,原是极爽利又懂规矩的,没成想,这次竟然这般糊涂!”说着,太后忍不住连连拍案。 卫嘉树忙柔声道:“些许小事,不值得太后这般生气。” 太后暗自打量着良妃,倒是对此并不十分生气,便略略松了一口气,虽说是贤嫔出了这等阴损的主意,还那般挑唆慧嫔,可事情毕竟是慧嫔和顾家亲手做下的! 太后心道,良嫔虽然出身不高,但还是颇有几分心胸的,“幸好这件事没有闹得太大,只是……你父亲的功名……”虽说这是个举人功名,可是良妃的父亲据说因此都气病了。 卫嘉树小声道:“说到底,也是臣妾父亲不好,不怪旁人揭发。此事皇上既已处置,臣妾便不会再往心里去。” 太后松了一口气,面露怜色,“你倒是心胸宽广,若换了是皇贵妃,只怕早就喊打喊杀了。” 卫嘉树忍不住吐槽,皇贵妃的爹那可是皇帝亲舅舅,借慧嫔仨胆儿也不敢搞皇帝的舅舅啊! 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卫嘉树就离开了寿宁宫。 她前脚离开,一个纤细的身影便从太后的内殿走了出来。 太后看了那女子一眼,“你也都听见了,这件事,良妃不会揪着不放,皇帝面前,她也不至于进什么谗言。” 这纤细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慧嫔的亲妹妹美人顾燕羽。 顾美人噗通一声跪下,磕了头,“都是嫔妾与姐姐不好,还劳累太后费心说和。”说着,顾美人泣泪两行。 太后微微露出不忍之色,“好了,起来吧。回去好生照顾慧嫔,若能诞下个皇子,皇帝看在子嗣的份儿上,想必会原谅慧嫔的。”——只是这恩宠,是不能指望了。 第271章、良妃丧父 出了寿宁宫,卫嘉树本想顺道去万福宫看望一下礼贵妃,但不料这晴好的天儿突然转阴,卫嘉树担心下雨,便直接吩咐太监,速速折返长秋宫。 卫嘉树的判断是正确的,肩舆才抬进长秋宫仪门,便稀里哗啦下了起来,卫嘉树匆匆进殿,衣衫还是被濡湿了。 连忙换了干爽的衣裳,英落姑姑亲手为她摘了簪钗、散了发髻,用干爽的松江布仔细为她擦着头发。 外头雨声淋漓,卫嘉树歪在贵妃榻上,饮着一盏热乎乎的红枣炖雪蛤,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 英落微笑着说:“一场秋雨一场寒,下完了这场雨,只怕便要下雪了,今年的皮草也差不多该进贡进京了。” 卫嘉树一脸倦懒,是啊,眼看着就是猫冬的季节了,再过些日子,就该通暖气了。 “喵呜~”圆滚滚的小爱悄无声息跳到了贵妃榻上,在她手边蹭了蹭。 英落却是骤然变了脸色,不由分说便将那只肥猫给拎了下去,小爱不满地“呜呜”了两声,英落寒着脸训斥转职照顾猫儿的小太监:“娘娘如今有了身孕,怎么能放纵猫儿往榻上跳?万一压到娘娘肚子可怎么是好?!” 小太监吓得小脸都白了,连忙噗通跪倒在地,咚咚磕头。 卫嘉树摆手道:“小爱素来乖巧,不妨事的。” 娘娘都说了不妨事,英落也只得把肚子里没说话的训斥之言给咽了回去,对那太监道:“以后仔细些,退下吧!” “是!”小太监松了一口气,连忙抱起狮子猫,躬身退了出去。 卫嘉树瘪了瘪嘴,有了身孕,就是事儿多,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碰的…… 这时候,路惟忠半身湿漉漉地跑了进来,一脸悲怆地道:“娘娘,宫外传来消息,说您的父亲病得愈发重了!” 卫嘉树愣了愣,不就是被革了举人功名,狠狠丢了一次脸么……至于么?卫嘉树心中嘀咕。 英落忙柔声询问:“娘娘,还是安排个太医去卫府吧,昌县也不算远。” 卫嘉树毫不犹豫摇头,“卫家才出了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安安生生。何况,我瞧着,他这是心病。” 英落微微颔首,“娘娘所言甚是。” 路惟忠也连忙宽慰:“娘娘封妃好消息奴婢已经着人送信回卫府了,有了这样喜讯,想必您父亲很快就能康复。” 卫嘉树巴不得卫勋就此病死呢! 这个狗渣爹,就只会给他们姐弟拖后腿。 卫嘉树心中默默诅咒着卫勋,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乌鸦嘴的潜质。 这个冬天,卫勋病情沉珂,最终死在了天泽十七年的寒冬腊月里。 卫嘉树听闻这个喜讯,心里登时高兴得恨不得放鞭炮庆祝一下!喜大普奔啊! 但是,她忍住了,好歹这死的是她亲爹,她就算做不出哭天抢地的样子,也不能表现得太兴奋吧? 忽的,卫嘉树想到一件事,卫渣爹死了,她貌似需要守孝吧? 按照古代的规矩,未嫁女需守孝三年,已嫁女需守一年。 刚这么想着,底下便禀报说,皇帝驾到。 卫嘉树慢吞吞起身,才刚走出次间,便看到皇帝迎面大步而来。 她连忙扶着腰身屈膝见礼,四个月的身孕,穿着宽松肥大的衣衫倒是看不出显怀,但实际上,腰身已经粗了一圈。 宣承熠赶忙亲手扶起嘉树,执着她的手,二人一并去次间的榻上落座,“朕听说你父亲去世的事儿,已经叫人赐了一千两治丧银去。” 一千两虽然不是特别多,但对于卫家这样的门第,已经能办一场极为隆重体面的丧礼了。虽说卫嘉树觉得卫勋配不上,但这些体面是给活人瞧的,再则也能减轻星隅的负担。 “多谢皇上。”卫嘉树不由想到星隅还在持续不断地还她当初的一万两银子,如今已经还了小半了,这对小夫妻也是怪不容易的。 卫嘉树忍不住叹了口气,丧父对她而言,也就是一年孝期,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星隅和惠心却要足足守三年呢! 见嘉树神情唏嘘,宣承熠心道,嘉树虽然嘴上说着讨厌卫勋这个父亲,但他死了,嘉树还是会为他伤心,朕的嘉树,心肠就算太软了。 宣承熠忙握住卫嘉树的柔夷,“你也别太难过,这般年岁,也算是喜丧了。” 嗯……卫勋还不到五十岁呢,这也叫喜丧? 卫嘉树无语了三秒钟,嗯,反正她是挺欢喜的。 宣承熠不禁蹙眉:“说到底,都是慧嫔不好!”——若是顾氏惹出这些事,卫勋怎么会一病不起,一命呜呼了?! 卫嘉树汗了一把,先前她的确是有些生气的,毕竟卫勋臭了名声,星隅日子也不好过。但现在卫勋死了,死者为大,宫里宫外也不好再议论什么,卫家也彻底摆脱这个祸害。 这么看来,她倒是要感谢慧嫔。 卫嘉树淡淡道:“事情已经过去了。” 宣承熠不禁心生感慨,嘉树当真是心胸宽大。 卫嘉树忽的小声道:“按照礼法,我应该守孝一年吧?”——一想到自己要吃上一年的青菜豆腐,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色忽的有些发苦。 宣承熠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说什么浑话!你如今是朕的嫔妃,尊卑有别,哪有嫔妃给臣下子民守孝的道理?这岂不是乱了尊卑了?” 卫嘉树眨了眨眼,原来她不用守孝啊!她突然发现,嫔妃这个身份,也是有好处的! 宣承熠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平日里穿得素简些也就罢了。只是你还怀着身孕,若不吃荤腥,身子哪里受得住?” 卫嘉树也觉得,自己不吃肉,真的是受不住! 她弱弱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 宣承熠见嘉树还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良言,眉心不由舒展,他抬手扶了扶嘉树松散的宝髻鬓角,“别想太多,安心养胎。等来年夏天,咱们的孩子就要降生了。” 卫嘉树心道,但愿第二胎真的会比第一胎顺遂些! 第272章、升官发财死老爹 长秋宫一派温暖安静,储秀宫却是如坠冰窟。 原本有太后亲自做和事佬,良妃也许诺不再计较,慧嫔也能安心养胎,但没想到,良妃父亲竟然因此病逝了! 死了亲爹,这梁子算是结大了! 慧嫔此时已经显怀,人却不见丰腴,只有肚子突兀地隆起,她脸色灰败,颓然倒坐在昼榻上,“怎么会这样?!只是丢了功名而已,良妃的父亲怎么会如此想不开?!” 顾美人也是愁眉不展,“也许也是因为年纪大了……” 纵然良妃的父亲不年轻了,但这个节骨眼上病逝了,便是被她害的! 慧嫔脸色更苍白了几分,她急忙问:“如今账上还有多少银票?” 这阵子都是顾美人亲自照料慧嫔,一应内外打点也是顾美人操持,顾美人不消思索便道:“好在年底伯父送了五千两银子进宫,如今都还没动呢。”——如今顾家处境堪忧,所以靖安侯咬牙多送了银子进宫,就是盼着侄女能渡过难关,日后才有可能照拂母族。 慧嫔连忙点头:“赶紧包起来,你亲自送去长秋宫,务必求良妃收下!” 顾美人惆怅地叹了口气,“良妃又不是贪图钱财之人……”上一次,她送去两千两,良妃连看都不看一眼。 慧嫔看向内室小佛堂,那佛龛上赫然供奉着一尊足有二尺高的白玉送子观音,她一咬牙一狠心,道:“把那尊送子观音也一并送去长秋宫!” 顾美人微微错愕,旋即忍不住鼻子一酸,眼圈隐隐泛红,她含泪点头,“好。” 那尊白玉送子观音,是姐姐怀静容的时候,太后私底下赏赐的,此番有孕,姐姐更是日日诚心供奉,只盼着肚子里是个小皇子。 顾美人带着那尊送子观音以及五千两银票敢去长秋宫的时候,远远就看到皇上的龙舆就停靠在长秋宫仪门外。 顾美人见状,只得远远躲开,在寒冷的腊月里,生生等到皇上走了,才敢叫宫人上前叩门。 因等了太久,顾美人袖子里的袖炉都已经冷了,当走进长秋宫正殿之时,她早已浑身冷透了。 卫嘉树只穿着秋日的软缎夹衣,头上只松松挽了个宝髻,但宝髻上却没有太多珠宝首饰,只簪了只成色上佳的红翡翠流云簪子,并一双珍珠玉叶边花,衣着清淡,眉宇随和。 顾美人打量着良妃的神情,不禁松了一口气,良妃没有太过悲怆也没有太愤怒,想必是皇上已经好生安慰过良妃了吧? “嫔妾给良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顾美人连忙深深屈膝,毕恭毕敬请安。 卫嘉树扫了一眼跟在顾美人身后的储秀宫首领太监,以及太监手上捧着的两个盒子,一个大大长方木盒,还有一个小巧玲珑的四方如意锦盒。 看样子这份礼不轻啊,慧嫔此番是大出血了。 …… 顾美人走出长秋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向晚,但她心口压着的巨石头总算是落下了。 储秀宫慧嫔也焦急地等待着,直到她看到妹妹两手空空而归,也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顾美人含泪道:“良妃今日还算温和,东西也都收下了。” 慧嫔抚摸着胸口,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忍不住心痛,“那可是太后赏我送子观音,一整块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的啊!” 顾美人执着慧嫔的手,柔声道:“良妃可是死了亲生父亲,她肯松口,不为难咱们,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慧嫔软软坐回昼榻上,她含泪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如今她竟只能仰仗良妃的“仁慈”才能渡过这次难关了。 慧嫔不禁心酸,酸得心口都闷闷难受,“也罢,咱们如今是今非昔比了。” 长秋宫。 顾美人走了之后,英落和两个小宫女这才七手八脚打开了这两只盒子,那小巧锦盒里放得是厚厚的一沓银票,足足五千两! 卫嘉树惊呆了,她知道数量必定不少,却没想到慧嫔竟然一下子就给了她五千两!! 靖安侯府可真是有钱啊! 英落忽的发出惊呼,“娘娘,您快瞧瞧,这可是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呢!瞧着也有二尺高了!这成色雪白盈透,雕工细腻,可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呢!” 卫嘉树摸着下巴心想,这玩意很值钱吧?卫嘉树对这个时代和田白玉的价值不是很清楚,但这么大一尊观音,绝对是价值连城,几万两银子恐怕不在话下。 卫嘉树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慧嫔出手倒是够大方的。” 英落暗忖,娘娘父亲去世,慧嫔焉敢不大方? 英落笑着说:“都小心些,这尊观音直接送去佛堂,把佛龛上原本那尊赤金观音收起来。” 卫嘉树颔首,玉的却是比金的好看。 英落亲自督导着宫女太监,小心翼翼把这尊观音抬进了佛堂,高高供奉在佛龛上,连原本的一应供奉之物也通通都换了新的,又奉上等香烛,英落恭恭敬敬磕个头,这才退出了佛堂。 卫嘉树无语凝噎,自她有孕,英落便在长秋宫摆上了观音,每日都是这般磕头祈祷。 卫嘉树却是懒得拜观音,顶多抄点儿佛经,权当是练毛笔字了。 卫嘉树招手唤了路惟忠进来,“这事儿你回头跟皇上禀报一声。” “是,奴婢知道了。”路惟忠一脸尴尬之色。 卫嘉树又指了指那锦盒,“把这五千两银票送回卫家,就说,我收了人家银子,这事儿就此揭过了。不必跟他说我到底收了多少钱,只说已经禀了皇上知晓,这五千两也只是个零头,大头我自己留下了,顺便抵了欠银,叫他不必再往送银子了。”——毕竟这是跟卫家和谈,没道理她一人独吞。星隅性子固执,若不解释清楚,只怕还要一年千儿八百两地往宫里还钱。 此番,慧嫔的举动,也算是帮她解决了一个难题了。惠心如今又有了身孕,有了这五千两,他们小夫妻俩也能过得稍微宽裕些了。 路惟忠连忙应诺。 卫嘉树心道,她即将正式封妃,又发了这笔横财,当真是升官发财死老爹啊! 幸福! 虽说以她如今的身价积蓄,五千两也不算太多,但唯有这笔钱,她能名正言顺送到星隅手中。 说得不好听点儿,这是卫勋的卖命钱啊! 嗯,这个卫勋,活着的时候只会惹祸拖后腿带累全家,死了没想到还能对家族有点贡献。 不戳不戳,真不戳。 第273章、人精似的亲娘! 死了渣爹、发了财,卫嘉树这个新年过得极好。 天泽十八年的正月,肉肉和贵妃的六公主静福先后过了小生日,卫嘉树也已腰身粗重。 新年新气象,今春似乎比往年暖得格外早些,宫中不似大宣宫有那么多可赏玩的风光,素日里除了给太后请安,或是去几个交好的嫔妃宫里串门,也就只能去御花园遛遛弯了。 为了生产时能顺遂些,卫嘉树几乎每日都出来散步,一场好雨过后,御花园的玉兰、早樱次第而开,如今谨妃与诚妃正在忙活着操持大公主静言下嫁事宜。 前些日子,皇帝已经正式下旨,册封大公主为安华公主,并赐婚汝宁侯陈彧之子陈景行。这位汝宁侯便是太祖之女宣阳大长公主之子。 这门婚事虽是亲上加亲,表姐嫁表弟,不过好在宣阳大长公主与先帝并非一母所出,血缘关系又更远了一重,结婚应该问题不大。 对于这门婚事,谦嫔欢欣无比,对这个未来女婿满意到了极点。 卫嘉树闲庭信步,在盛开的早樱间赏花折枝,累了便去一旁假山流水环绕的小亭子里小坐歇息。 早有宫人往亭中的汉白石凳上铺了厚实的软垫,卫嘉树坐在上头,喝一口热腾腾的花生奶酪,看着亭外葱茏的花木,倒也惬意。 御花园是东西六宫来往之地,时不时便有嫔妃经过此地,以卫嘉树如今的身份,再加上怀了身孕,也就只有见了贵妃和皇贵妃才需要起身行礼。 依稀是慧嫔宫里的叶美人和一位眼生的低级宫嫔路过亭外的石子路,二人连忙敛了笑容,遥遥屈膝见礼,而后飞快离开。 卫嘉树暗忖,貌似她凶名在外啊。 与她为敌的胡美人莫名其妙就烧成了个疯子,慧嫔更是被皇帝厌弃,哪怕怀着龙胎也依然被幽禁储秀宫,不得见天日。还有曾经的谧嫔何氏,也曾传言是她害死的。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貌似她的战绩还是蛮可观的。 英落忽的低声道:“娘娘,奴婢听说,胡美人正月里就染了病,太医也不肯尽心救治,如今还缠绵病榻呢。” 卫嘉树一脸冷淡,“不必理会。”胡氏是死是活,她早已不在意。 正在此时,之间一个腰身粗重的女子缓缓出现在她视线中,这是……张才人吧?虽然离得有些远,但卫嘉树还是瞧了个真真。 张氏的身孕似乎已经足月,随时又可能临盆,越是这个时候,越是需要常出来散步,省得到时候没力气生产。 卫嘉树低声吩咐:“请张才人过来歇歇脚吧。”——卫嘉树目力极佳,她看得出来,这张才人分明是径直朝着亭子这边过来,但瞧见她在亭中,便生生止住了脚步。 片刻后,两个宫女搀扶着身材丰盈的张氏缓缓走了过来,张才人脸上有几分瑟缩之色,她小心翼翼扶着沉重的腰身,屈膝道:“给良妃娘娘请安。” 卫嘉树扫一眼张氏,指了指旁边已经铺了软垫的汉白玉凳,“坐吧。” 虽然卫嘉树态度温和,但张才人还是不免提心吊胆,她小心翼翼半个屁股落在石凳上,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水,“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卫嘉树打量着张氏这般畏惧警惕的样子,一时无语,她本来是想提醒张氏小心些,省得被杀母夺子了,但瞧张氏看她眼神,只怕她说什么,张氏都不会信,反而会以为她是在蓄意挑拨。 罢了,反正皇帝已经安排人手去照顾张氏了,应该没问题吧。 卫嘉树把话咽了回去,转而道:“没什么,就是瞧着你似乎乏累了,叫你进来歇歇脚。”——只是出来散个步,张才人竟喘息不匀,满头汗珠,这体力看样子着实不怎么样。 张才人犹疑地看了良妃一眼,那张脸清丽无暇、淡然从容,但是……贤嫔娘娘连番叮嘱她,见了良妃,务必敬而远之。 张才人忙道:“多谢娘娘好意,不过嫔妾不累。” 卫嘉树无语,警惕性倒是够重的,看样子贤嫔没少给张氏洗脑啊。 “若娘娘没有别的训诫,嫔妾想回永庆宫歇息了。”张才人小心翼翼道。 卫嘉树淡淡说:“随你的便。” 张才人松了一口气,她连忙起身,再度艰难地行了一礼,“嫔妾告退。” 眼瞧着张氏腰身偏偏远去了,卫嘉树无语凝噎。 英落蹙眉,露出不喜之色:“这个张才人,当真是不识好人心!” 卫嘉树笑了笑,“算了,本宫也乏了,回长秋宫吧。” 卫嘉树原以为,不消多日,张氏就能临盆,介时,她自然不会去,不过不打紧,她已经把该说的话与皇贵妃说去了,以夏氏的战斗力,应该没问题。 却不料,竟是慧嫔先临盆了。 储秀宫发动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皇帝也正在她宫里。 宣承熠眉头一沉,“才八个月,怎么会突然发动了?!”——这个慧嫔,就是这么养胎的?宣承熠心中不禁有些不满。 卫嘉树也很不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或是有什么人气着慧嫔了?” 姜永福小声禀报:“其实都是小事,三公主今儿一早去御花园,却瞧见玉兰树下的秋千上,是四公主和五公主在玩,三公主便负气离开了。” 卫嘉树暗忖,三公主这性子倒是收敛了不少,没有当面起冲突。 只不过,回去之后,只怕少不得跟慧嫔哭诉吧? 自慧嫔幽禁以来,储秀宫一应待遇自是大不如前了,谨妃诚妃到底不及礼贵妃有威严,底下人拜高踩低,是难免的。二妃虽能保证储秀宫吃穿嚼用不被克扣,但这些东西也是有优劣之分的。 三公主过得自是愈发不及四公主和五公主了。 这样的日子,大人尚且能忍耐,三公主在人前能忍住已经是极限了。 宣承熠很是不快,“静容还是这样不懂事!” 卫嘉树笑了笑:“孩子要慢慢教,三公主已经收敛很多了,若换了从前,怕是要直接上去抢。” 宣承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静言静思便不会这般任性!” 卫嘉树无语,三公主幼时备受娇惯,如今陡然大不及从前,自然不适应。不似大公主二公主早就习惯了生母失宠。 卫嘉树柔声道:“三公主还小。”——不过七八岁的孩子,刚上小学的年纪,还能指望她跟个人精似的处处懂得看人眼色? 宣承熠冷哼:“静愉和静怡比她年纪更小,却比她懂事多了!” 那是因为四公主五公主有一个人精似的亲娘!卫嘉树内心吐槽不止。 第274章、九皇子(加更)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这次的事儿,只怕又是贤嫔的手笔。用一些暗搓搓的手段,让四公主和五公主在三公主面前展现优越,间接刺激慧嫔。 也是慧嫔太过骄傲,生生气得早产了。 卫嘉树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贤嫔在皇帝心目中营造的印象实在是太好了,没有真凭实据,终究是不能把她怎样了。 卫嘉树小声问:“皇上已经在张才人身边安排了妥帖的人手了吧?”——想到数日前,张才人那体力孱弱的样子,卫嘉树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宣承熠无奈地看了嘉树一眼,嘉树怎么偏生就对贤嫔如此诸多成见? “放心,朕早就安排好了。”宣承熠顿了顿,又道,“张氏一应入口之物,皆无问题,贤嫔对她也十分照顾,嘉树……你是不是太多心了?” 卫嘉树淡淡一笑,“我也希望只是我小人之心了。” 宣承熠讪笑:“小人之心,倒是不至于,朕知道,你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她与张氏素无交情,倒是谈不上什么好意。其实张氏是死是活,她并不怎么在意,她在意的是,能否趁此机会,逮住贤嫔的把柄。 如今张氏一应入口之物皆无问题,倒也不奇怪。毕竟她腹中是男是女还尚未可知,贤嫔多半是想在临盆之后在动手脚。 慧嫔这一胎虽然早产,但生得倒是蛮快的,暮色降临之时,姜永福便一脸堆笑进来报喜,“恭喜皇上,慧嫔刚刚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慧嫔盼子成痴,如今总算是生了个儿子了。 宣承熠脸色略微和善了些,“这孩子是早产,叫太医务必好生尽心照料。” 早产的孩子,只怕难免会体弱些,卫嘉树暗道。 姜永福应了一声“是”,便飞快去传皇帝口谕了。 储秀宫正殿产房中,慧嫔几乎喜极而泣,“是个皇子!燕羽,我终于生了皇子!” 顾美人忙碌了一整日,如今已经累得软在了床头的扶手椅上,她看着被乳母嬷嬷抱在怀里的小小的孩子,只觉得无比可爱,“恭喜姐姐,平安诞下皇子。” 慧嫔疲惫的脸上堆着绵绵笑意,“九皇子不只是我的孩子,也是你的,是咱们姐妹俩的儿子。” 顾美人神情一怔,眼圈忽的湿润了,君恩如流水,唯有这个孩子,才是他们姐妹俩后半生的依靠。 永庆宫。 贤嫔吴氏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眼眸缓缓睁开,“她倒是好时运,竟然母子平安,一举得男。” 贤嫔嘴角挂着冷笑,“不急,一个遭了皇上厌弃的嫔妃,本宫日后有的是细碎手段慢慢磨。” 侍立在侧的云溪姑姑不由打了个寒颤,娘娘的手段当真是愈发狠绝缜密了。 贤嫔望着窗外如血的残阳,“张氏既已足月,便不必再耽搁了,让她也临盆吧。” 云溪姑姑只觉后脊生寒,她毕恭毕敬应了一声“是”。 就在慧嫔刚刚诞下九皇子之后不过数个时辰,永庆宫的张才人也发动了。 彼时卫嘉树刚刚入睡,长秋宫的宫人自是不敢叨扰娘娘安睡,生生等到娘娘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才进去禀报。 “昨儿夜里发动了?”卫嘉树微微有些惊讶,虽然张氏已经足月,但这未免有些巧了。 英落一边服侍着自家娘娘梳妆,一边请示:“娘娘可要去瞧一眼?” 卫嘉树拨弄着小指头,一脸云淡风轻:“叫路惟忠去盯着便是了。” 说着,卫嘉树又问:“皇贵妃可去了?” 英落姑姑微笑着说:“永庆宫的事儿,皇贵妃娘娘素来上心,昨儿夜里去了一趟,瞧着一时半会生不下来,才回长安宫歇息,今日天一亮,便又去了。” 卫嘉树“嗯”了一声,永庆宫的现场有皇贵妃盯着,若有机会,皇贵妃自会一口狠狠咬在贤嫔身上。 梳妆罢,又享用了早点,路惟忠便遣太监小宁子来报了消息,“张才人这一胎生得很不顺遂,产道一直打不开,太医只得给用了催产药。” 卫嘉树挑眉:“张才人年轻体健,又非头胎,怎么会这么久了,产道还未打开?”瞧瞧人家慧嫔,都被气得早产了,生得依然比头胎顺遂多了。 小宁子道:“奴婢不知,不过贤嫔娘娘已经派人请示了万岁爷,御前太监也传了话,说是务必保全皇嗣。” 优先保小,这在现代是渣男之举,但在封建时代的后宫却是基本操作。连当年元后难产,都是先保皇嗣,元后生生被用了三碗催产药,以至于产后,生生大出血而死。 这催产药,说白了就是促宫缩的东西,兼具活血化瘀之效,对催生极为有效。但必须拿捏好分量,一旦用多了,产妇生产之后,十有八九会大出血。 卫嘉树忽的又想起日前张才人腰身便便气虚体弱的样子,难不成……贤嫔其实早就对张氏下手了? 不对啊,皇帝明明说,张氏一应入口之物都没有问题!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哪怕再好奇,她也不会挺着肚子去围观别人生孩子,万一动了自己的胎气,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傍晚的时候,路惟忠亲自跑回来传达消息:“娘娘,张才人几近力竭,但还是生不下来,太医已经给用了第二碗催产药了。” 两碗催产药,已经是最大剂量了。 路惟忠道:“偏生这碗药下去,效用平平,太医已经在熬第三碗了。”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看样子贤嫔是要用催产药,明着把张才人送去阎罗殿啊! 皇帝事先已经发话要保全皇嗣,太医自然敢开这个药。 “贤嫔娘娘哭着阻拦,永庆宫这会子已经乱成一团了。”路惟忠又忙补充道。 卫嘉树挑眉,哭着阻拦?演戏倒是挺全套。 话说,皇帝不是安排了妥帖人手伺候张氏吗?都这个地步了,难道还没发现是哪里动了手脚吗? 总不可能是张氏真的运气不好,赶上难产了吧?这一胎明明是顺产啊! 英落忙劝慰道:“娘娘您怀着龙胎呢,不管什么事,都没有您的身孕要紧。奴婢伺候您歇息吧。” 卫嘉树不打算去围观,也就只能等结果了。 第275章、杀母夺子?临终托孤?(四更完) 永庆宫,灯火如昼。 贤嫔生生哭得眼圈红肿,声音都沙哑了。但更糟糕的是,张才人羊水都已经破了,若不尽快分娩,只怕腹中皇子会生生憋死! 皇上可是发了话,务必保全皇嗣! 太医们只得不顾贤嫔哭喊恳求,将第三碗催产药送进了偏殿产房。 第三日,东方泛起鱼肚白之际,永庆宫偏殿终于传出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贤嫔听得此声,只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她声音嘶哑,扯着嗓子问:“是皇子还是公主?!张妹妹如何了?!” 接生嬷嬷抱着一个啼哭不止的孩子走了出来,“回禀诸位娘娘,才人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贤嫔终于舒了一口气,太好了,这一回,终于是个皇子!! 这时候,内室传出一声惊呼:“不好了!才人大出血了!” 三碗催产药的剂量,大出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贤嫔骤然泪如雨下,她不顾产房污秽,径直冲了进去,“张妹妹!!” 跟着熬了一宿的,还有皇贵妃和谨妃,皇贵妃贝齿紧咬,她冷眼看着一众太医:“还愣着作甚,给本宫拿出你们看家本事,务必救下张才人!” “是!”太医连忙应声,只得连忙入内救治张才人。 但血崩极为惨烈,太医虽然尽力,却也不过只是稍微续命罢了。 张才人难产三日,直到此时,皇帝才终于纡尊降贵驾临永庆宫。 嫔妃、太医和一众宫人连忙请安行礼,太医们抢先道:“启禀皇上,臣等竭尽全力,已保皇嗣平安降生,但张才人她……血崩难止,恐怕是回天乏术了。” 皇贵妃夏氏脸色铁青,竟然真的被良妃给料中了! 夏氏也跟着熬了一宿,这会子眼里满是血丝,眼下也是乌青一片,她被宫女搀扶着上前:“皇上,张才人年轻体健,此番又是顺产,怎么可能无端端难产了?臣妾觉得,一定是有人加害!” 宣承熠脸色多少有些沉郁,虽然张氏表面是喝了太多催产药,导致血崩,但是……这倒是叫他想起了何椒瑛生修仁的时候。 宣承熠瞥了夏氏一眼,“张氏临盆,皇贵妃怎的比谨妃诚妃还要上心?”谨妃诚妃打理六宫事务,照顾嫔妃是本分,尚且是二人轮流,夏氏倒是好,昨儿足足守了一宿! 夏氏一噎,她当然为了抓住吴氏的把柄。 “好了,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宣承熠一脸冷淡地道。 皇贵妃如何甘心就此撤退,她急忙道:“皇上,臣妾不累,臣妾只求皇上彻查此事,务必为张才人做主啊!” 宣承熠脸色一沉,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这种龃龉之事!夏氏还真是没点儿长进! 正在此时,张才人的贴身宫女秀珠快步跑了出来,噗通跪在地上,她咚咚磕了两个头,“皇上,我家才人恳请皇上把十皇子交给贤嫔娘娘抚养!” 皇贵妃脸色瞬间就青了,张氏这个蠢货!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相信吴氏这个贱人!! 宣承熠眼底忽的幽暗,“朕知道了。” 皇贵妃急了,“皇上,您不能答应张氏!她这是大出血,脑子糊涂了!” 宣承熠冷冷瞥了夏氏一眼,朕什么时候答应张氏了?朕的皇子,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才人决定归属了?!这个夏淑离,真是一如既往地蠢笨! 片刻后,贤嫔抱着哭嚎不止的十皇子走了出来,她噗通跪倒在地,泣泪两行,“皇上,张妹妹……已经殁了!” 贤嫔双眼红肿,哭得泣不成声,她怀里十皇子也跟着哇哇大哭,红彤彤的小脸上泪珠斑驳。 宣承熠沉默了片刻,道:“追封为美人,以婕妤之礼安葬。” 贤嫔连忙叩首,哽咽着道:“嫔妾替张美人谢皇上恩典。” 宣承熠看着襁褓中哇哇大哭的孩子,心底升起的却是一抹愠怒,虽然他只随意指了个暗处宫女到张氏身边照顾,满以为已经很足够了,没想到,张氏竟真如嘉树所料,难产而死了。 “好好照顾十皇子,别辜负了张氏的临终托付。”宣承熠沉声吩咐。不管是否是贤嫔动的手,十皇子暂时都要搁在永庆宫。 贤嫔心中大喜,面上却依旧泪落不止,“嫔妾一定会好生抚养十皇子,绝不辜负皇上和张美人的信任!” 皇贵妃急了,“皇上,十皇子不能交给贤嫔抚养!张氏自有了身孕,便是她一手负责照料,如今张美人难产而亡,她难逃干系!” 贤嫔心中暗恨,面上却是一脸温恭,她含泪道:“皇贵妃娘娘,张妹妹是用多了催产药,才会致使产后大出血,太医和接生嬷嬷皆可作证。” 皇贵妃心中恼恨,她咬牙切齿,强忍着才没有撕碎吴氏这张可恶的脸,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正色道:“皇上,太祖年间,庄贵妃宫中的选侍也是诞下皇子便大出血而亡,庄贵妃自知照顾不周,故不染指皇子养母之荣,太祖爷也允了。这并非是太祖怀疑庄贵妃,而是瓜田李下,如今贤嫔也当避嫌才是!” 贤嫔心中一惊,皇贵妃居然拿当年庄贵妃的旧事来说事!贤嫔暗暗切齿,如此紧急时刻,皇贵妃居然能想出这样的说辞,而且几乎没有反驳的余地! 这绝对不是皇贵妃自己能想出来的! 事到如今,贤嫔如何肯放弃已经到手的十皇子,她连忙道:“皇上,当年庄贵妃是别怕被人质疑杀母夺子,所以才不敢抚养皇子!而嫔妾问心无愧!” 贤嫔抬起头,一脸诚挚之色。 宣承熠眯了眯眼,贤嫔是真的问心无愧吗?还是为了得到一个儿子,连这般风险都不顾了? 皇贵妃脸色骤然铁青,贤嫔竟然说出这种话!她也有脸说问心无愧?可恶,良妃事先可没告诉她,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反驳! 贤嫔泪水涟涟,满脸都是哀求之色:“皇上,嫔妾的确是有私心,但张妹妹临终托孤,是因为她信任嫔妾,嫔妾如今又怎么因为畏惧人言,而辜负了她的信任呢?旁人怎么说,嫔妾都不在乎,嫔妾只想让张妹妹能够九泉安息!” 说着,贤嫔深深叩首,“还请皇上怜惜嫔妾与张妹妹的拳拳私心。” 第276章、孕期的尴尬 “气死本宫了!”皇贵妃夏淑离柳眉倒竖闯入了卫嘉树的书房。 卫嘉树还未开口询问,夏氏便咬牙切齿把永庆宫发生的事情转述给她听。 “张氏肯定是被吴氏这个贱婢给害死的!她居然还敢声称问心无愧!这个巧言令色的贱婢,就会在皇上面前装可怜!” 夏氏此时的模样,哪里像是个位比副后皇贵妃,简直就是泼妇骂街。 卫嘉树无语凝噎,忙扶着沉重的腰肢给她见了个常礼。虽然一早路惟忠就禀报说,张氏殁了、所生的十皇子也归了贤嫔抚养。不过夏氏一番转述,更加详尽,卫嘉树咂舌,“贤嫔的确是好口才。” 皇贵妃气得鼻子都歪了,“你居然还夸那贱人!” 卫嘉树眼眸幽邃,皇帝明明派了人去照顾张氏,结果还是母死子存……她的确不得不佩服贤嫔的手段。 “本宫在皇上面前义正词严说了庄贵妃旧例,可没想到——”夏氏气得胸口一阵剧起伏,“皇上竟然丝毫不怀疑那贱人!还把十皇子交给她抚养!” 一个杀母夺子、心肠歹毒的贱婢,凭什么抚养皇子?!皇上好生糊涂!! 卫嘉树眯了眯眼,皇帝素来疑心重,她就不信,皇帝真的丝毫不疑心贤嫔。 “皇贵妃娘娘莫生气,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便是了。”卫嘉树连忙好生安抚炸毛猫般的夏氏。 夏氏哼了一声,“张氏已死,十皇子也落在了吴氏手中,你还能怎么翻案?” 卫嘉树笑容里带着神秘之色,“我自然有我的法子。”预防针,她早就给皇帝打过了,坑,也早就给吴氏挖好了。让皇贵妃去守着张氏临盆,又提及庄贵妃旧例,也只是为了加深皇帝的疑心而已。 她本来就没指望皇贵妃的嘴炮能成事,纯粹只是给贤嫔添个堵罢了。 德馨嬷嬷一脸心疼之色,“娘娘,这事儿便交给良妃娘娘吧,您现在急也没用。更何况您都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了,什么都没有您的玉体要紧。” 德馨嬷嬷好说歹说,总算把皇贵妃给劝回去歇息了。 而卫嘉树倒是不着急,她慢条斯理享用了朝食,约摸着皇帝也该下朝,便披了件斗篷,乘着仪舆,往乾清宫去了。 今日的天儿有些阴霾,晌午没半点阳光,天上的积云乌压压的,瞧着随时又可能阴转雨。 卫嘉树小心翼翼下了仪舆,被英落小心地搀扶着登上了乾清宫殿前的台阶。 副领事太监钱裕躬身应了上来,“万岁爷还在养心殿与几位朝臣商议要务,怕是要晚些才能回来。” 卫嘉树点了点头,“那就不要惊扰皇上,本宫候着便是了。” 钱裕应了一声“是”,客客气气请了良妃娘娘入殿中小坐等候。 张氏难产三日,直到她快不行了,皇帝才去交代了一下后世,倒不是皇帝真的渣到这个程度,而是皇帝这个身份的确是挺忙碌的,如非十分要紧之事,皇帝是不会撇下朝政去后宫的。 最近开春,北方干旱、南方洪涝,虽然不是大规模闹灾,但这阵子皇帝的确挺辛苦的。最近半个多月,皇帝召幸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 卫嘉树安安生生呆在皇帝的寝宫,享用乾清宫御膳房精心制作的顶级点心,喝着烹煮得香浓的核桃酪,御前的副领事太监亲自伺候着,卫嘉树简直跟个祖宗似的。 卫嘉树正吃得香甜,忽然感觉到肚子动了一下,貌似是肚子里的孩子伸腿伸胳膊了,她搁下手中的核桃酪,摸了摸肚皮,已经是六个月的身孕,最近经常可以感受到这小家伙的在羊水里扑棱,倒是蛮活泛的。 卫嘉树抿唇嫣然一笑,不由想起肉肉还是吃奶娃娃时候软糯可爱的样子。 她正是母性泛滥之际,忽的感觉到一阵尿急。 她顿时尴尬了,月份大了就是这点儿不好,尿频! 缓缓起身,便叫青橘扶着去了皇帝的洗手脚,淅沥沥放了水。 青橘正帮着她穿裤子,便依稀听见是皇帝回来了。 她连忙催促青橘快一些,倒不是她架子大,上个厕所,还要人伺候,主要是古代的裙子太长了,万一不小心踩着裙子摔倒,对孕妇而言可是要命的事儿。 好在上厕所不用脱裙子,撩起来,直接脱裤子就是了,不过她今日穿着一件秋香色的织金葡萄如意马面裙,这种裙子褶多蓬松,又沉又大,自己一个人撩着还真有点费劲儿。 虽然加快了动作,卫嘉树走出来的时候,皇帝已经坐在了临窗的雕龙罗汉大榻上,手里端着一盏香茗,正徐徐饮着。 卫嘉树一时间有些尴尬,连忙敛衽屈膝,“请皇上安。” 宣承熠飞快搁下茶盏,起身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扶了起来,“好了,这里有没有外人,不必拘礼。”便拉着她的手去榻上落座。 卫嘉树端起手边那盏还未喝碗的核桃酪,忙饮了一口,这才觉得不那么尴尬了,她擦了擦嘴角,道:“皇贵妃方才去了长秋宫,很是抱怨了一通。” 宣承熠蹙了蹙:“你不必理会她!” 卫嘉树打量着皇帝的脸色,似乎有些厌烦,眼睛横生了许多阴霾,“张美人她……皇上不是派人去照料了吗?”——结果把人给照顾死了? 宣承熠冷峻的脸嗖地黑了三分,神情颇有几分难堪之色,“朕、朕……” 卫嘉树暗忖,怕是皇帝对张氏不上心,又原以为贤嫔不敢如此胆大妄为,所以只随便派了个人去看护吧?? 卫嘉树无语,拜托,能不能靠谱点儿? “这件事,皇上会详查吧?”卫嘉树问,张氏死了就罢了,但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那是自然!”宣承熠一脸恨恨,他瞥了副领事太监钱裕一眼,“查得如何了?” 钱裕滴溜溜上前,小声道:“回万岁爷,方才良妃娘娘去……里头的时候,秀珠就来了,这会子正在耳殿候着呢。” 卫嘉树脸色微微发胀,能不能别提我放水的事儿?! 宣承熠笑着打量这卫嘉树的小腹,他也是在嘉树怀阿佑的时候才晓得,妇人有孕,尤其到了月份大的时候,会格外频繁小解…… 宣承熠看出了嘉树脸上的窘迫,便不多言,正色道:“让她进来!” 第277章、不能明正典刑 宫女秀珠,是贴身伺候张氏的二等宫女,长得稀松平常,这样的宫女,在皇宫里,太不起眼了。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宫女,没想到竟然是皇帝暗处的人手。 秀珠战战兢兢进来,噗通一声匍匐在地,咚咚磕了两个头,“奴婢未能保张美人平安分娩,还请皇上降罪!” 宣承熠脸色又冷峻了几分:“你是来请罪的?!”——朕想听的,是调查结果,可不是这种请罪的废话! 秀珠急忙道:“回皇上,张美人所用膳食和安胎之药都绝无问题,倒是最近半个月,美人因月份大了,睡眠不安,所以换了帐中的安神香,用了此香之后,美人的确睡得愈发安枕了。奴婢怀疑,可能是这安神香被动了手脚,便悄悄弄了一份,此刻已经交给了徐嬷嬷。” 徐嬷嬷便是御前负责调配香料的管事嬷嬷。 卫嘉树内心忽的一闪,“臣妾忽然想起,张美人临盆之前,的确已经有胸闷气短之征兆。” 秀珠也连忙点头,“是是是!美人虽然睡得安枕了,但也愈发不爱动弹,稍微夺走几步路,便会累得气喘吁吁。奴婢当时还以为是身子重的缘故,没有多想……” 说着,秀珠深深叩首,“奴婢不懂香料,故有此疏漏,还请皇上降罪!” 卫嘉树瞧瞧睨了皇帝一眼,这个暗处宫女,业务能力的确一般啊……皇帝对张氏也还真是没上心啊。 宣承熠挥了挥手,“退下吧!自己去暗处领罚!” “是!”秀珠如捡回一条命,连忙退下了。 片刻后,徐嬷嬷躬身进来,跪奏道:“启禀皇上,秀珠交给奴婢的香料,里头格外加分量不轻安神催眠的香料,若是闻得多了,会使人浑身乏力,除此之外,倒是别无太大害处。” 卫嘉树心神凛然,浑身乏力对产妇而言已经足够致命了! 可怜张美人,临死前还哀求皇帝让贤嫔抚养她的儿子!做鬼都是个糊涂鬼。 “这件事,皇上是否继续彻查?”眼下也只是查出张氏的安神香被动了手脚,尚且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贤嫔所为,要给一个嫔主定罪,光凭这点物证可不够。 宣承熠面如坚冰,语气冷硬:“再查下去,只会打草惊蛇,反倒是白费了朕的一番安排。” 卫嘉树挑眉,皇帝的安排?不过就是追封张氏,然后把十皇子给贤嫔抚养。 贤嫔得了十皇子,必定会觉得,皇帝是信赖她的。 若是彻查,只会惊了贤嫔这条毒蛇。 “皇上的意思是……”卫嘉树看向皇帝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冷峻的侧脸。 宣承熠眼眸微垂,他转了转指上的碧玉扳指,“朕总要顾忌修俭、静愉和静怡三个孩子的颜面。” 说着,宣承熠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所以,贤嫔不能明正典刑。”——贤嫔既如此胆大包天,如此看来,当初十有八九真的是她挑唆慧嫔,更有甚者,胡氏当初只怕也是做了她手中的棋子。 这便是生生叫嘉树受了两次委屈,所以宣承熠多少有些歉疚。 “不能明正典刑?”卫嘉树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大约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臣妾可以理解。” 只要处置贤嫔就好,管你明着来还是暗地里来。 正在此时,姜永福快步跑了进来,禀报道:“皇上,咸阳宫的胡美人……殁了!” 卫嘉树瞳仁微微一震,杀人灭口?! 这个贤嫔,倒是真是丁点儿都不手软啊! 胡氏虽然疯了,但难保不会说出对贤嫔不利的疯言疯语,唯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姜永福又道:“胡美人的贴身宫女也悬梁殉主了!” 卫嘉树脸色幽沉,“是那个玉珠儿?!” “正是!”姜永福躬身应声。 卫嘉树冷哼:“如此以来,胡氏旧案,便是死无对证了?!” 宣承熠一把握住了卫嘉树攥成拳头的手,“不必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朕会尽快处理了吴氏。”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贤嫔无非就是想趁着张氏新丧,宫里正忙碌,索性趁乱绝了胡氏这个后患。还有这个玉珠儿,为了家人,死得也是够干脆的。 贤嫔料理旁人极为利落,而皇帝料理她,想必也不会拖泥带水。 贤嫔自以为手段缜密,但皇帝的城府比她更深。 宣承熠此刻心中是极为愤怒的,他纵然知道吴氏颇有心机,但一直以为吴氏温驯乖顺,没想到在后宫之中行杀母夺子之举,杀人灭口也做得毫不留情。 更有甚者,这贱妇居然敢背着朕暗算嘉树! 实在是该死! 宣承熠心中怒火滔天,偏生吴氏生了二女一子,为了这三个孩子的颜面,朕还要让她死得光鲜体面! 一想到此处,宣承熠就分外不甘,他深吸一口气,道:“吩咐太医,给吴氏用‘黑药’。” “黑药”?是个什么药? 十有八九是毒药,卫嘉树暗忖,这种东西,她便不深问了。 贤嫔一直吃着太医开的调理身子的药,这几年倒是身子骨愈发好了,昔年生产的亏损,也已经补养回来了。若不是皇帝已经不再召幸,保不齐还能再怀几胎呢。 但是,到此为止了。 用着所谓的“黑药”,想必很快就能一波送走贤嫔,她也能安心养胎生产了。 接下来,后宫忙着操持张美人的丧礼,至于染病去世的胡美人,丧礼便只能从简了。 贤嫔倒是个做样子的好手,亲自帮着谨妃诚妃操办张美人的丧礼,还有照顾自己膝下两位公主,以及张美人的一儿一女,忙得白天黑夜连轴转。 所以,张美人丧礼结束,贤嫔病倒了,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前阵子,皇贵妃被生生气病了,如今眼瞧着贤嫔病了,她欣喜之下,不消几日就病愈了。 然后,夏氏就跑去撺掇皇帝,说贤嫔宫里足足有三位公主一位皇子,且都年幼,如何照顾得过来,所以请皇帝,为十皇子另择养母。 这种要求,皇帝怎么可能答允?他黑着脸撵走了皇贵妃,心下不由有些后悔,他是不是不应该晋封夏氏为皇贵妃?只做个贵妃,让礼贵妃节制夏氏不好么?! 第278章、可恨可恶可悲可怜 “这个夏淑离,愈发不像样了!朕不同意为修健另择养母,她就到处散播流言蜚语,说贤嫔病倒,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是张氏冤魂索命!”宣承熠一下了朝,便径直来了长秋宫,一通抱怨。 卫嘉树忍不住噗嗤笑了,“且不说张氏到死都不晓得是被贤嫔害死的,就算她晓得,她也没本事索命啊!” 况且,死了都一个月了,差不多也消散了,索个毛命啊。 先前十皇子满月,因丧母之故,所以就没有办满月礼,但皇帝还是赐了厚赏,并给他取名修健。 四皇子叫修俭,十皇子叫修健,也不怕叫混了。 哦,对了,太子叫修仁,七皇子叫修任,也是蛮相似。 卫嘉树内心默默吐槽。 话说皇帝的“黑药”还真够猛的,贤嫔如今已经病重卧床,据说浑身都起了疹子,夜里时常疼痛难忍,症状有些像天花,只不过宣太祖发明了牛痘防疫法,天花早就被杜绝了。所以贤嫔不是天花,而是某种疱疹。 “过几日,朕会以贤嫔身染恶疾为由,将她挪去宫外的皇庄避疾。”宣承熠语气分外淡漠。 卫嘉树点了点头,贤嫔的确是一副染了传染性疾病的样子,依照宫规,的确该出宫避疾,以免大规模传染。 这时候,姜永福一溜小跑进来禀报:“万岁爷,永庆宫贤嫔突然闹了起来,非说是有人谋害她!这会子已经闯了过来!” 宣承熠脸色一沉,贤嫔不蠢,突发恶疾,她自然会疑心。只是她竟敢跑到长秋宫?万一冲撞着嘉树可如何是好? 宣承熠却忽的发现,他的嘉树竟是一脸跃跃欲试。 宣承熠扶额,“你不许出去,朕去打发她。” 卫嘉树一脸悻悻然,“好吧。” 外头传来女人的哭嚎声:“皇上!求皇上做主!有人害嫔妾性命!” 卫嘉树不禁咋舌,前日就听说已经卧床不起了,没想到今儿还能有力气跑出永庆宫,一路闯入她的长秋宫,这毅力,她服气。 只可惜,贤嫔怎么也料想不到,要害其性命的人,不是她、也不是皇贵妃,而是她的丈夫、她三个儿女的父亲! 宣承熠走出长秋宫正殿,便看到白纱蒙面的贤嫔几乎要冲破太监们的阻拦,贤嫔此时脸上都生了疹子,自是怕皇帝见了厌恶,所以以面纱遮掩。 甚至贤嫔还特意穿了素日里温婉雅致衣裙、梳了个宝髻,还是素日里精于装扮的模样。 “让她近前。”宣承熠淡淡吩咐。 其实宣承熠原可以在正殿明间儿召见贤嫔,但是贤嫔一身恶疾,虽然不是传染性的,但满身腌臜,脏了嘉树的殿宇可怎么是好? 皇帝发了话,贤嫔立刻欣喜雀跃地踉跄而来,她噗通一声软跪在皇帝脚下,“皇上,嫔妾突发恶疾,定是有人谋害!求皇上做主,求皇上彻查!” 贤嫔含泪哀求,深深叩首。 宣承熠居高临下扫了伏在地上的贤嫔一眼,此时此刻,这个女人,只叫他觉得恶心,“你的病,的确来得突兀了些。” 贤嫔一喜,连忙道:“求皇上为嫔妾做主!” 宣承熠略一沉吟,便道:“此事若要详查,少不得耽误时间。只是你的病,朕瞧着愈发重了,怕是最禁不起耽误。” 贤嫔心中自然是惶恐的,她满以为永庆宫的篱笆扎得紧,没想到却有人能悄无声息让她染上这等恶疾!若不好好诊治,莫说这容颜了,只怕命都要丢了! 惶恐之下,贤嫔便偷偷吃了能叫人打起精神的烈药,这才有力气跑到皇上面前。 宣承熠便道:“这样吧,朕先安排你出宫避一避,等你病愈了,再回宫不迟。” 贤嫔一怔,出宫避疾? 她心下有些犹豫,若是有人趁机在宫外置他于死地,她岂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贤嫔忙含泪道:“嫔妾舍不得孩子们,嫔妾担心,会有人加害皇子公主们。” 宣承熠既已看清了贤嫔真面目,如何不明白,贤嫔这是怕修健会落入别的嫔妃之手,更怕“病死”宫外。 宣承熠正色道:“朕会安排妥帖的人看顾永庆宫,至于你,朕会叫陆院判为你诊治,你可以安心出宫养病。” 贤嫔心道,陆院判医术高超,又是皇上亲自指派,应该值得信赖。 想到此,贤嫔便一脸感激地道:“多谢皇上!” 宣承熠抬手吩咐姜永福:“替朕好生送走贤嫔。” “是,奴婢明白。”姜永福低沉应声。 贤嫔就着这么被皇帝给打发走了,卫嘉树缓步走出正殿,今日的阳光极好,贤嫔的背影踉跄远去,自此之后,便见不着喽。 贤嫔虽然可恨可恶,但直到这一刻,贤嫔仍然是相信皇帝的。 还真是可悲啊。 “怎么出来了?”宣承熠微微蹙眉。 卫嘉树笑了笑,“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 宣承熠眉头皱得更紧了,“贤嫔哪里可怜了?” 卫嘉树低声笑道:“被你骗得可怜。”——贤嫔心思深,素来多疑,此时此刻,六宫中任何一人她都信不过,唯有皇帝,能欺骗她。 宣承熠脸色忽的有点难看,“嘉树!” 翌日一大清早,由御前宫人亲自护送贤嫔吴氏出宫避疾,卫嘉树彼时正在御花园散步,她远远瞧着贤嫔被宫女搀扶着坐上暖轿,此时的贤嫔倒是不似昨日那么颇有精气神,像是被掏空了身子似的。 暖轿缓缓而来,从卫嘉树前头不远处的石子路经过,然后走贞顺门,便可以出宫了。 但就在此时,轿子里的贤嫔突然掀开了轿帘子,那张脸还是被白纱覆盖,看不清容颜,唯独一双眸子带着冷厉,“本宫还会回来的!” 卫嘉树:…… 她无语了三秒钟,然后终于没忍住,“噗嗤”,她笑出了声儿。 贤嫔,居然以为是她下的手?! 英落不忿地啐了一口。 卫嘉树咯咯笑得花枝乱颤,临走了,贤嫔还能取悦她,不枉她特意出来送了贤嫔一程。 抬轿的太监加快了步伐,暖轿朝着皇宫的后门贞顺门飞快而去。 第279章、瓜分永庆宫 紫禁城贞顺门。 贤嫔气喘吁吁歪坐在暖轿中,脑中回想着良妃那一笑,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难道说,并非是良妃与皇贵妃联手加害?? 所以良妃才笑得那样极尽嘲笑? 可是,若非是良妃与皇贵妃,那又是谁害了她? 忽的,贤嫔心中咯噔一下,刹那间如临深渊。 她忽的使出全身的力气拍打着轿子,嘶声大喊大叫:“落轿!本宫不出宫了!送本宫回永庆宫!!唔唔唔——” 御前太监钱裕闯进了暖轿中,将这位尊贵的贤嫔娘娘反绑了起来,并且堵住了嘴巴。 这下子,安静了。 贤嫔发不出声音,眼中滑落悲凉的泪水。御前的人敢对她动手,也就表示,她的不幸猜中了,不是皇贵妃、也不是良妃,是皇上要取她性命!! 也就是说,她所做的一切,皇上都知道了! 皇上好深的城府,表面上一副信任她的样子,还把十皇子给了她,转脸却要置她于死地。 好狠…… 她这就要死了?满身疹子已经开始溃烂,只怕很快就会满身脓疮,在病痛折磨中死在玉泉皇庄。 真不甘心啊……她苦苦谋划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下场。 作恶的人,明明有那么多,凭什么独她落得这般凄惨? 躺在玉泉皇庄冰冷潮湿的床榻上,贤嫔望着横梁上结网的蜘蛛,她已经满身腐臭,痛入骨髓,只怕是活不久了。 但是——贤嫔口齿间突然发出“赫赫”的宛若野兽低鸣的诡异笑声,良妃……本宫给你留了一份大礼,你就好生受着吧! 拉着卫氏一起下地狱,她死得也不算孤单了! 暖春时节,最易使人犯困了,卫嘉树懒懒打了个盹,直到下午过半才被尿憋醒。 守在跟前的大宫女青罗和青橘连忙伺候她穿上鞋子,卫嘉树抱着肚子下榻,迷迷糊糊便往洗手间奔去。 走到一半,她忽地刹住脚步,因为那张她最喜爱的贵妃榻上,坐了一只皇帝陛下。 卫嘉树:……什么时候来的? 宣承熠指了指里头,“憋着不舒服,先去恭房吧。” 卫嘉树睡得迷糊的脸忽的有些窘迫,丫的,居然一眼就看出我尿急?这观察力,不要用在不该用的地方啊!(╯‵□′)╯︵┻━┻ 卫嘉树灰溜溜钻进了卫生间——好吧,这个时代都称作恭房,出恭的地方。 放了水,卫嘉树还是一脸尴尬,慢吞吞走了出来,“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宣承熠风轻云淡品着茶,指了指自己身旁。 卫嘉树捧着肚子与皇帝并坐在了小巧玲珑的贵妃榻上,皇帝便顺势揽着她粗重的腰肢,“感觉怎么样?” 卫嘉树脸色古怪,感觉?尿急的感觉吗?! 一双大手已经落在了她圆滚滚的腹部,“这几日,可有闹腾?” 卫嘉树送了一口气,原来不是问那种感觉啊,“还好还好。” 宣承熠眉目温柔,“朕想了许久,咱们的孩子,不论男女,都取‘优’字为名可好?” 卫嘉树默了三秒钟,“优秀的优?” 宣承熠颔首。 卫嘉树突然很想吐槽,肉肉大名叫修佑,肚子里若是男孩便是修优? 乃就不能换个别的字眼儿吗?儿子们名字取得那么相似,也不怕叫混了! 更糟糕的是,若是女孩子,岂不是要叫做静优了? 静优?精油?? 嗯,很是微妙。 “怎么,不喜欢吗?”宣承熠脸色有些闷沉。 “这个,不着急。”卫嘉树只好使出拖延大法,外加一招转移话题,“对了,贤嫔怎么样了?” 宣承熠一脸冷漠,“活不了几日了。”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这还用说,她好像没转移好话题,便又忙问:“永庆宫的皇子公主们要如何安置?” 提到永庆宫一系的孩子们,宣承熠不禁眉心一沉,“太后倒是想让诠嫔抚养修健。” 太后倒是真向着自己母族侄女,但想也知道皇帝不可能答应。 果然,宣承熠板着脸道:“朕打算叫温氏抚养。” 卫嘉树眨了眨眼,“礼贵妃?”——儿子从天降,还真是被肉包子给砸中了。 如此以来,宫中位份最高的皇贵妃的与贵妃都膝下有子,这下子东宫可要火烧眉毛了,何家更是要坐立不安了。 “那静愉、静怡和静恬三位公主呢?”永庆宫的孩子还真不少,贤嫔俩、张美人俩,如何瓜分,还需要好生斟酌呢。 宣承熠沉思片刻道:“嘉树觉得,这三个孩子该如何择选养母?”——温氏那边,还有一个尚在吃奶的静颖,再加上满月未久的修健,怕是不能再抚养了。 夏氏那边也是一子一女,不宜再添。 不过,左不过只是几个公主,给谁抚养,都问题不大。 卫嘉树笑了笑:“其实未必一定要择选养母,太后和太妃膝下都空虚呢,若是能承欢长辈膝下,未尝不是好事。”——礼贵妃无子,得了皇子,自会尽心抚养,若可是公主,谁又会尽心尽力去抚养别人的女儿呢? 宣承熠眼中一亮,“嘉树当真聪慧!就静愉吧,她年纪略长,也素来乖巧懂事,若是送去寿宁宫,也足以搪塞太后了。” “额,搪塞……”卫嘉树汗了一把,你可真是个孝顺儿子啊! 宣承熠笑眯眯道:“静怡便送去顺康太妃膝下,至于静恬……便由婉太嫔抚养。” 先帝的遗孀已经所剩无几了,除了出宫荣养几位,也就只剩下顺康太妃和婉太嫔和几位美人才人了。 贤嫔已经是半只脚迈进了阎罗殿,她的儿女们也三两下就被瓜分完毕。其实由太后太妃抚养,对公主而言,已经是极好的选择了,无论是太后还是顺康太妃、婉太嫔,身子骨瞧着都还算硬朗,应该能把公主抚养成人。 这总比由别的嫔妃抚养好。毕竟,贤嫔在后宫的人缘可着实不怎么样。 宣承熠声音脉脉如水:“接下来,就只等咱们的阿优降生了。” 卫嘉树:我还没答应给孩子取名叫优呢!! “阿优乖,不许闹你母妃,临盆的时候,也要乖乖的。”宣承熠隔着卫嘉树的肚皮,正哄孩子呢。 卫嘉树:…… 第280章、苦杏仁味儿 皇帝揽着她的腰,抚摸着她的肚皮,就差没把脸皮贴上了。 “那个……今年何时启程去大宣宫避暑?”想着自己的产期约莫在五月底至六月初,如今已经是进了三月,最好还是快点启程,要不然身子愈发重了,只会更加不方便。 宣承熠不由想起去年深秋,嘉树回宫之时,吐得面无人色的模样,“若是舟车劳顿动了胎气可怎么是好?”——就算不至于伤着孩子,嘉树万一又吐得昏天地暗,也着实遭罪。 卫嘉树嘴角抽抽,“孕吐都是在头几个月,我肚子都这么大了,不会再吐了。” 宣承熠蹙眉,“这可不好说,有的孕妇,哪怕七八个月了,还会动不动就吐呢。” 卫嘉树黑线:你肿么知道这种事儿的? “那我今年不去行宫避暑了?”一想到自己要在最炎热的六月里坐月子,卫嘉树顿时如丧考妣,行宫里还能稍微凉快些,在紫禁城坐月子,那可真是要了亲命了。 宣承熠忙柔声道:“放心,朕不会把你一个人撇在宫里的。” “嗯?”什么意思?到底是带还是不带老娘? 卫嘉树还未来得及询问,姜永福便一溜烟小跑儿进来,躬身禀报:“万岁爷,六殿下来给娘娘请安了。” 是了,这个时间点儿,肉肉下课了。 已经满六周岁的肉肉又长高了一截子,穿着一袭宝蓝色水云纹圆领袍,脚踩粉底朝靴,端的是一个粉嫩如玉的小公子哥儿,他笑容甜美,规规矩矩躬身见礼,声音清脆甜腻:“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 宣承熠贵臀早已离开了贵妃榻,此刻正端坐在那张花梨木扶手椅上,一脸端正凛然。 卫嘉树却不管这些,已然上手捏了肉肉的苹果脸蛋。 修佑宝宝眼神嗔怨:“娘亲!” 卫嘉树一通揉捏,上下其手,揉得肉肉小脸都瘪了,一旁的亲爹都有些看不过去了,忙咳嗽了两声。 嘉树只得悻悻收回手,吩咐一旁的青橘,“去端两盏甜羹来。” 小孩子都爱吃甜食,修佑宝宝立刻转怨为喜,等到银耳莲子百合羹端上来,修佑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一旁的小绣墩上,双手捧着那小巧的粉底儿桃花折枝宫碗,嫩生生的小爪子从一旁的乌漆小茶盘上拿起那只与宫碗配套的粉色桃枝小勺子,舀了一勺便飞快塞进嘴里。 青橘甚至来不及阻拦,“殿下小心烫……” 话还没说完,修佑便被烫得嗷嗷直叫,活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 明明烫得舌尖都红了,却不肯吐出来,大口哈着气,更像是一只二哈。 卫嘉树捂脸,连忙叫人把痰盂碰了上来,肉肉这才吐了出来,还一脸委屈兮兮地挂着眼泪。 卫嘉树嗔怪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吃东西要慢些!” 她从袖中取出软帕给肉肉擦了擦嘴角,“舌头烫伤了没?” 修佑宝宝摇摇头,“没事……” 卫嘉树忙从儿子手上取过那碗银耳莲子百合羹,仔仔细细替他吹了一阵,又亲口舀了一勺尝了尝,“嗯,这下子不烫了。” 这才把甜羹还给肉肉。 亲爹宣承熠看在眼里,又羡又妒,嘉树对朕就从来没这般贴心! 修佑宝宝欢喜地吃着甜羹,笑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卫嘉树这才端起自己那一碗,她用的是一只天蓝底色的玉兰黄莺珐琅宫碗,亦是艺术品级别的精美,配的勺子也是同款,用这样的餐具享用甜点,不消说,也是一番享受。 卫嘉树略吹了吹热气,便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然而,卫嘉树却蹙了蹙眉。 口中是甜腻浓厚的银耳莲子百合羹,然而……却隐隐有一股类似苦杏仁的味道。 卫嘉树的味蕾感受这个不寻常的味道,便不再犹豫,一口吐在了帕子上。 宣承熠脸色一紧,“怎么又孕吐了?” 卫嘉树轻轻摇头,“我没有犯恶心,只是这银耳莲子百合羹……有一股淡淡的苦杏仁味道。” 味道很淡,寻常人必定尝不出来,但她的味觉和嗅觉极其灵敏,绝对不会弄错。 宣承熠脸色巨变,苦杏仁的气味?!那岂不就是—— 忽的,宣承熠心头一震,他起身健步上前,一把从亲儿子修佑手上夺走了那碗甜羹,然而那小碗已经见底儿了! 这个阿佑,吃得也太快了点儿吧? 宣承熠一把捏住亲儿子的下巴,强行掰开亲儿子的小嘴儿,“赶紧吐出来!” 修佑宝宝被强行撬开嘴,嘴里还被伸进了亲爹的大手,显然是要扣他嗓子眼儿! 修佑快哭出来了,他这碗甜羹若是有问题,娘亲早就阻止了! 皇帝的动作太快太突然,等卫嘉树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儿子已经被他亲爹扣嗓子了,她急忙伸出尔康手:“别!肉肉那碗没被下毒!” 宣承熠不由浑身一僵,良久才松了手,然后他的右手上已经满是黏腻,那是小儿口水和甜羹的混合物,好恶心! 修佑都快哭出来了,他造了什么孽啊,吃碗甜羹,险些被父皇强行抠出来!你说你一个皇帝,至于亲手干这种事儿么? 修佑眼泪鼻涕一泡,端的是委屈。 宝宝真的好委屈。 宣承熠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他险些忘了,嘉树方才尝过阿佑的甜羹。 卫嘉树忙先叫人打了水,伺候皇帝陛下洗干净他的龙爪子,然后才再度端起那碗甜羹送到鼻子底下,仔细闻了闻,倒是奇了个怪了,竟然闻不出苦杏仁味了。 宣承熠急忙:“放下吧,叫太医来好生检查。” 卫嘉树:不是我吹,哪怕是太医也绝对没有我的味觉嗅觉灵敏! “我就是奇怪,这甜羹端上来之前,应该已经用银针验证过毒了吧?”苦杏仁味,应该是氰化物类的毒素,遇到银子必然变色。 青橘慌忙中重重点头:“是,奴婢已经用银针验过了,绝无问题!还有膳房太监也尝过毒了!” 苦杏仁味道极淡,尝菜太监尝不出来或许还有可能,但银针不可能不变色啊? 卫嘉树吩咐青橘:“拿几根银针来。” “是!”青橘一流小跑,转眼功夫功夫便取了一包银针,各宫都有这种验毒的银针,比较粗,而且两端都是钝头,瞧着倒是更像根簪子,只不过上头没什么纹饰。 卫嘉树取了一根,没入甜羹中,良久才取出来,果然,银针没有变色。 卫嘉树蹙眉,“碗里没有毒,可我喝进嘴里就有毒了……” 瞬间,她想到了什么,立刻将银针贴在那一口吐在帕子上的银耳上,片刻后,银针表面浮起一层淡淡的乌青色。 “果然……” 碗里无毒,喝进嘴里却有毒了! 宣承熠立刻就明白,到底是在哪里下毒了,他看向了一旁的那只勺子! 卫嘉树拿起那只小勺,又换了一根银针贴在上头,果然银针再度变色。 宣承熠脸色铁青,“好阴狠的手段!”——在勺子上涂毒,如此哪怕甜羹事先尝毒验毒,也毫无问题! 第281章、砒霜 皇帝传召,太医们很快就赶到了长秋宫。 “回皇上,良妃娘娘勺子上涂的是……砒霜。”太医院之首张院令苍老的身躯隐隐发颤。 这可是砒霜啊!宫中素来有验毒、尝毒的规矩,敢在宫中下毒,可是会连累家族的重罪啊!尤其还是给有孕且盛宠的良妃娘娘下毒!是谁这般胆大包天。 砒霜,在宫外倒也不是什么难弄到的东西,毕竟谁家不得灭虫灭鼠? 但在宫中,自然是不允许出现砒霜的! “不过勺子上所涂的砒霜分量很轻,不过若是日积月累,娘娘腹中皇嗣便会胎死腹中,甚至娘娘自身也会有性命之虞。幸而此物发现得早。”张院令不禁心有余悸。 宣承熠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嘉树已经六个月身孕了,若是每日都吃进少量砒霜,到临盆之日,只怕只会诞下一个死胎!甚至连嘉树自己也有可能…… 宣承熠流云广袖之下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他努力压抑住胸腔中的愤怒,若非嘉树味觉灵敏,只怕——一时间,宣承熠只觉得脊背生寒,后怕不已。 皇帝容色肃穆,眼睛里满是警告之色:“你们都管住自己的嘴巴,此事不得对外声张!” 毕竟是内宫丑事,当然要藏着掖着。 “是!微臣明白!”张院令和两位太医连忙跪地磕头,连连应诺。 宣承熠略感疲惫,他挥手道:“都退下吧。” 打发了太医之后,宣承熠看向身旁镇定沉着的嘉树,出了这样的事儿,难为嘉树还能坐得住。 卫嘉树这会子心里自是有些不是滋味,“毒药是特意涂在我专用的勺子上,如此可见,保管一应餐具的太监……逃不脱嫌疑。” 而保管和整理餐具的太监正是从她做采女时候就一直伺候她的小石……记得那时候,小石和小林都只是负责抬肩舆的粗使太监,后来她位份越来越高,这二人也因为沉稳忠心,都已提拔为小管事,不必再做抬肩舆的苦力活了。 可没想到,就是伺候了她多年的旧人,极有可能早已背叛了她。 卫嘉树自诩对身边宫人都还不错,虽然不可能平等以待,起码她把太监宫女都当人看,一年四时赏赐不断,若有染病的,也会叫好生诊治,宫女退役,也会厚赐妆奁…… 但如今,明显是她自己宫里出了叛徒。 宣承熠握住嘉树微颤的手,“此事朕叫慎刑司与暗处彻查,绝不轻纵任何一人!” 宣承熠眉宇凝重,这般缜密的算计,倒是有些像贤嫔的手段。 此时此刻,宣承熠自然希望是贤嫔,否则……便是何家与太子最为可疑。 希望不是后者。 卫嘉树苦笑着点了点头,她忽的想起贤嫔临走前那个恨毒的眼神,只怕……十有八九是贤嫔的后手。 很快,慎刑司的人把管事太监小石,以及他手底下的几个小太监小宫女,以及七八个有机会接触到卫嘉树餐具的宫人都如数带走了。 慎刑司审问,素来都是要动用酷刑的。 卫嘉树知道,这里头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 但她这一次没有发善心,她没有干涉慎刑司的拷问,因为这一次事关她的孩子,她无法施舍良善! 为了揪出背叛者,为了顺藤摸瓜揪出要害她们母子的人,哪怕有无辜的人会为此残废、乃至丧命,她也不会心软。 慎刑司在明、暗处再暗,明暗相配合,调查进度进展极快。 储秀宫。 慧嫔顾氏怀中抱着她的九皇子,眼里满是温柔慈爱,顾美人在一旁摇曳着拨浪鼓,小小九皇子,乌溜溜的眼睛盯着那拨浪鼓,发出了咯咯小声。 顾美人顿时心都化了,“姐姐,咱们九皇子生得雪白玉嫩,一点都不比六皇子差。” 提到六皇子,就不免想到良妃,慧嫔神色忽的黯然,直到如今,皇上还不曾解除她的禁足。 不过,贤嫔竟突然染了恶疾,日前还被送往玉泉山皇庄避疾,这叫慧嫔有些看不透了。 “你说,贤嫔是真的病了,还是……”慧嫔自然希望是贤嫔做的恶事被皇上查处来了。可若是真的查清了,皇上应该会解除她的禁足才对啊…… 顾美人低声道:“十皇子刚刚降生之际,贤嫔还气色红润得紧呢,一转眼却突然病重不起,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说着,顾美人声音更低微了:“而且,还是御前太监亲自护送贤嫔出宫。” 慧嫔不由一喜:“难不成是贤嫔这个贱人做的孽都被皇上知道了?可是,皇上至今都没有解除我的禁足指令啊!” 顾美人叹了口气,眉宇间透着凝重:“姐姐,最近后宫有些不对劲,长秋宫不少宫人都被送去了慎刑司,皇上更是每日都会前去长秋宫陪伴良妃……” 正在此时,顾氏姊妹忽听得殿外一阵脚步声,然后便是一众膀大腰圆的慎刑司太监闯了进来。 慎刑司掌事太监满脸凶恶,也不管殿中的慧嫔与顾美人,直接吩咐一众随从太监:“搜!!” 瞬间,一众太监宛若豺狼虎豹便闯入了慧嫔的内殿。 慧嫔姊妹大惊失色,慧嫔更是气不打一处,“你们这是做什么?就算本宫失宠了,本宫仍旧是一宫主位,由不得你们撒野!” 顾美人急忙扯了扯姐姐的袖子,慎刑司敢如此放肆,肯定是受了皇上的旨意啊! 那掌事太监面貌狰狞,扯着阴冷的公鸭嗓子道:“皇上口谕,搜查储秀宫!还请娘娘和小主安生些!” 慧嫔脸色忽的发白,皇上的旨意?搜查储秀宫?慧嫔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长秋宫……是长秋宫出了事儿!所以慎刑司才抓了长秋宫的宫人审问,所以皇上才每日都去安慰良妃! 慧嫔急忙低声问顾美人:“良妃的龙胎无碍吧?” 顾美人也是一脸惶恐,“这几日良妃没有出门,我也不晓得……” 慧嫔急得心头乱颤,该不会是皇嗣有什么不妥,皇上疑心是她做了什么手脚,所以才要搜查储秀宫吧? 这会子慧嫔也顾不得储秀宫被强盗过境般搜得七零八乱,只盼着别搜出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来。 然而,慧嫔的祈求最终还是落空了。 一个小太监捧着一包粉末状的东西走了出来,呈给了慎刑司掌事太监,“厉公公,搜到了一包砒霜。” 慧嫔双眸凸出,惊得几乎站不稳,“怎么可能?本宫内殿怎么可能会有砒霜?!”——良妃是中了砒霜?此物剧毒,那她腹中的皇嗣,岂非不保了?! 掌事太监如看死人般瞥了慧嫔一眼,便直接道:“走,去给万岁爷回禀!” 慧嫔只觉得天塌地陷,她眼前一黑,直挺挺晕厥了过去。 第282章、贤嫔之死 “储秀宫搜出砒霜?小石招供说是慧嫔致使?”卫嘉树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满脸都写着“不信”。 皇帝宣承熠淡淡说,“这只是慎刑司查出来的结果。”——而且只是表面结果。 卫嘉树忙问:“慧嫔应该只是被嫁祸的吧?” 宣承熠不由笑了,“朕的嘉树真聪明。” 卫嘉树忍不住吐槽,慧嫔一直被禁足着呢,虽然顾美人可以自由活动,但她不觉得顾美人会做出这等会牵累靖安侯府满门之事。 只怕嫁祸之人,恨急了她与慧嫔,所以想毒死她与腹中孩子,再让慧嫔做替罪羔羊。 既恨她又恨慧嫔的,也就只有贤嫔了。 “是吴清雅吧。”卫嘉树没有称呼贤嫔,直接叫名字。 宣承熠眼眸幽邃如深潭,“她花了三年时间,收买了你宫中的太监石宁,以其家人作为要挟,让石宁在你的勺子上涂了砒霜。” 卫嘉树蹙眉:“我记得小石是个孤儿,好像幼时发了洪水,家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宣承熠咬牙恨恨道:“石宁的家人的确早就死绝了,但因为没有尸首,所以贤嫔找了他的故乡邻里,冒充他的家人!” 卫嘉树一脸的不敢置信,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是了,石宁虽然是她宫里的小管事,但也出不得宫门,宫人与家人的联系,只能通过书信。只要不见面,书信造假太简单了。 可怜石宁到了最后还是一口咬死是慧嫔指使。 若非暗处也在调查,只怕这谋害皇嗣的罪名真的要落在慧嫔头上了。 卫嘉树心中很复杂,她原以为,之前的三年,后宫安宁,一切顺遂,却没想到,贤嫔这么有毅力,竟花了三年时间,伪造了石宁的家人,并以不存在的家人威胁他。 这个吴清雅,心思太深太缜密,也太有毅力了! 若不是她味觉嗅觉都远超常人,只怕也要被少量多次的砒霜害得母子双亡,介时慧嫔也要给她抵命。 张氏母死子存一事,若不是她提挖好了坑,只怕皇帝也未必会怀疑贤嫔。 若没有她“捣乱”,只怕贤嫔此刻早已坐拥十皇子,顺便坑死她和慧嫔,如此一来,贤嫔封妃在望,凭着天长日久的零碎手段,必然也能轻而易举磨灭皇帝对夏氏的母族情分,若是再赢了将来的夺嫡之争,那她吴清雅便是最终的胜利者了。 可惜遇到她这个挂逼。 宣承熠阴郁中突然发出了“呵”地笑声,他温柔地问:“嘉树不妨再猜一猜,除了你,她还对谁下了砒霜。” 卫嘉树瞪圆了眼珠子,合着还不止给她一人下了毒?还有谁? 除了她和慧嫔,吴清雅最恨的便是皇贵妃了…… 难不成,她也在皇贵妃的专用的勺子上涂了毒药? 不,以吴清雅阴狠,只怕不会让皇贵妃死得这么轻松。 “六公主?”卫嘉树想到了一个猜测,一个令她脊背生寒的猜测。 六公主静福才是皇贵妃的命根子,是她这辈子唯一的亲生孩子!若六公主夭折,只怕皇贵妃也活不下去了。 “没错!”宣承熠眸子里满是阴霾之色,他一直以为,夏氏生不出健康的孩子,上一世,也一直以为静福只是体弱多病,所以才夭折的。 如今想来,只怕上一世的静福也是被吴氏这个毒妇给害死的! “原来朕一直都误会了夏氏……”宣承熠内心愤怒滔天,他一直以为吴氏安分守己,纵有算计,也决计不敢谋害朕的子女,没想到……她杀母夺子还不够,居然还要害静福、害朕的嘉树!! “这个毒妇!让她病死皇庄,未免太仁慈了些!”宣承熠心中恨意汹涌,只恨不得将吴氏千刀万剐。 但是,投鼠忌器,朕就算不在乎颜面,不在乎后宫丑闻传扬,也不能不在乎修俭、静愉和静怡三个孩子!! “朕真后悔,当初禁不住夏氏哀求!”宣承熠一脸恨恨,夏氏这是什么眼光,竟挑了个蛇蝎妇人! 此时此刻,某皇帝陛下浑然忘了他之前是何等信任贤嫔了。 “朕已经吩咐暗处,赐吴氏贴加官。”宣承熠声音冷厉宛若冰刃。 所谓贴加官,就是以桑皮纸覆盖在人犯脸上,每贴一张都要喷上一口酒,使得桑皮纸紧贴面部,一层层加贴,人犯便会渐渐无法呼吸,最终气绝身亡。 听着倒是不见血,比起砍头什么的貌似要仁慈些。 但是,这种死法极其痛苦,而且贴加官的过称格外缓慢,一点点窒息而死的痛苦,非常人所能体会。 可见皇帝是何等恨极了吴清雅。 此时此刻,玉泉皇庄中,传出太监抑扬顿挫的声音:“一贴,赐官加九品!” 贴加官已经开始了。 每加一贴,便升一品。 听着倒不像是在用酷刑处死人犯,倒像是唱戏的调调。 房中几乎没有任何人声音,侯在外头的宫人只能听见一次又一次地加贴加品,以及扑棱挣扎的声音,但扑棱声很快就渐渐小了。 “六贴,赐官加四品——” 终于,彻底没了声息。 行刑太监摸了摸这位昔日尊贵的贤嫔娘娘的脖颈,已经摸不出心跳声,“倒是难得,熬了六贴才死,杂家还以为宫里的娘娘身娇肉贵,熬不久呢。” 行刑太监低低笑了,笑得甚至愉悦。 方才把这位贤嫔娘娘绑住手脚的时候,这位尊贵的娘娘还不敢相信呢。 行刑太监揭下已经干透在贤嫔脸上的桑皮纸,六层桑皮纸紧紧贴在一起,上头凹凸分明,犹如戏台上“跳加官”的面具。 行刑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回,贴得张张严丝合缝。” 行刑太监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桑皮纸,笑容阴森鬼蜮,“不愧是宫里的娘娘,,印出来的人脸也甚是漂亮!” 此时此刻,贤嫔已经彻底断绝了生息,她瞪大了眼睛,面皮紫青发胀,宛若恶鬼。她的手指头已经抠进了木板中,十根寸许的指甲拗断八九根,指头肚上一片鲜血烂糊。 行刑太监扫了一眼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贤嫔,“哎哟喂,一个宫女,爬到嫔主娘娘的位子,多不容易啊,多可惜呀!” 一旁打下手的小太监道:“这贤嫔娘娘也算是个厉害人物了,害死了张美人不说,还险些害了良妃娘娘和六公主!良妃娘娘多得宠啊!” 行刑太监哼哼道:“所以才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 第283章、满门获罪 清晨,鹦鹉小翠喳喳的叫声将她吵醒,睡懒觉失败的她有点烦躁。 “娘娘万福!娘娘真美!” 卫嘉树“唔”了一声,心头的烦躁一扫而空,这个小东西,嘴巴真甜啊。 忽的外头又传来嘻嘻笑声,“小翠,你就只会拍娘亲的马屁!” 卫嘉树:哦,是肉肉来了,也就是说这会子顶多才卯时。 按照规矩,皇子卯时三刻就要赶到尚书房读书,就算卫嘉树的长秋宫处于皇子所殿至尚书房的途径之路上,这会子顶多也就卯时初。 其实肉肉每天早晨都会来,只是她有了身孕,因此无论是肉肉还是宫人都不敢打搅她睡懒觉。 “喵呜~”那是充满了撒娇意味的猫叫声。 “小爱乖乖,你好惨,连娘亲的寝殿都不许进了。”小屁崽子的声音里分明带着戏谑。 卫嘉树无语,这个肉肉,怎么愈发爱捉弄她爱宠了。 “让他进来。”卫嘉树没好气地道。 卫嘉树慢吞吞下了榻,走到梳妆台前,打着哈欠吩咐:“梳个简单的发髻。”待会肉肉走了,她要补回笼觉。 英落温声应了一声“是”,然后便是孩童银铃般的笑声,“娘亲~是不是小翠这个坏东西把你吵醒了?” 卫嘉树看着倒映在梳妆镜中的那张红扑扑可人的小脸蛋,卫嘉树顺势捏了一把,“不许欺负小翠和小爱!” 人家毛茸茸又没得罪你。 修佑讪讪一笑,原来娘亲都听见了呀…… “我就是逗一逗。”何况它们又听不懂人话。娘亲还未完全觉醒,没法让鸟兽通人言。 卫嘉树也不舍得使劲儿捏,手很快就转移到了儿子的头顶上,为他整了整那顶二龙戏珠善翼冠。 今日肉肉穿了件大红箭袖缂丝百花攒龙袄,玉石蓝色的裤腿儿扎进缕金麒麟童子靴中,看上去着实是个精神头十足的可爱幼崽。 起得这么早,还这么有精神。 卫嘉树又打了一个哈欠,“早点吃了吗?” 修佑重重点头,然后扒拉着手指头道:“吃了一碗胭脂米粥、两只虾仁水饺、一碗龙须面,还有……” 修佑还没来得及说完,皇子所伺候的首领太监云海急得已经是抓耳挠腮,“娘娘,六殿下已经在殿外耽搁许久了,若是不快点去尚书房,怕是要迟了。” 皇子若是迟到,受罚只会是伴读和皇子身边的太监。 卫嘉树轻轻拍了拍儿子脑袋,“好了,赶紧去吧。” 修佑悻悻然“哦”了一声,他乖乖拱手一礼,背着小手、迈着小步子,蹦跶出了长秋宫。 卫嘉树暗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好了,别往我头上插这么多玩意儿,叫小厨房传膳吧!”卫嘉树制止了英落往她头上怼簪子的举动,拜托,她用了早点,还要补觉呢。 若不是肚子饿了,她真想直接躺回去。 孕妇就这点儿不好,动辄半夜憋醒、饿醒。 所以她的小厨房日夜都温着可口饭菜,若是半夜醒来,不需要吩咐,守夜宫女便会给她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八宝粥或是皮蛋瘦肉粥,粥里还有鸡蛋、虾仁或是肉丸子,卫嘉树一口气干掉,肚子饱饱,才能安心入眠。 卫嘉树再一次睡醒,已经是上午九点半了,屈指一算,她睡了差不多五个时辰。 再一次梳妆,并且换上光鲜靓丽的衣裙,卫嘉树本打算出去遛遛弯,不料皇帝来了。 这个时辰,应该是刚刚下了早朝。 宣承熠挥手屏退了左右,这才低声道:“吴氏,已经处决了。朕会对外宣称,她是身染恶疾去世,未免传染宫中,所以直接在皇庄举办丧礼。” 可见皇帝是多厌恶吴清雅,死了都不许她回宫。 卫嘉树缓缓吐出一口气,吴氏是以贴加官酷刑处死的…… “也不知濒死之时,她是否后悔了。”卫嘉树幽幽道。 宣承熠脸上是浓浓地厌恶之色:“贴加官,不似别的酷刑,因被封住口鼻,所以濒死之际,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所以,没人有知道她是否后悔了。 这就是贴加官,连遗言都不会有。 卫嘉树又问:“那四皇子、四公主和五公主……”——按照礼法,应该为生母送葬。 宣承熠蹙眉:“身染恶疾,不宜接触,让他们在宫中遥祭即可。” 卫嘉树没有多说什么,好在四皇子养在皇贵妃膝下,无人敢轻慢,四公主五公主则养在太后太妃膝下,远离后宫嫔妃,也就远离了是非。 好在四皇子与生母十分陌生,不会为她死而难过,而四公主五公主尚且年幼。 随着他们长大,随着后宫渐渐淡忘了贤嫔吴氏,他们也可以想寻常皇子公主那样娶妻、嫁人。 然而,皇帝的雷霆震怒,却并没有因为吴清雅的死而烟消云散。 就在贤嫔死后不过一月,皇帝以吴家私自截留贡缎问罪,既是贡缎,那自然是进宫给宫里的,莫说吴家只是皇商,哪怕是王公勋贵用了,也是大不敬之罪。 这个罪名,卫嘉树不晓得是真的,还是皇帝栽赃的。 反正吴家并不无辜。 贤嫔能在宫里谋害嫔妃、皇嗣,必然需要吴家在内务府襄助,他们也是贤嫔的帮凶。 故而,吴家上下很快就被捉拿审问,除了截留贡缎之外,还查出欺男霸女、卖官鬻爵等多重罪名,最终,吴氏一门上下,男子十五以上问斩,十五以下流放,女子则没入贱籍,自此裹脚,身残体贱。 这就是封建时代的法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甚至于,你的父母族人,也要为你的罪过付出代价。 因吴家之事,皇贵妃直接为四皇子报了染病,让他闭门歇养,远离风波,至于四公主五公主也被太后太妃拘在殿中,不让出门。 所有人都在默默等着这场风波过去。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皇帝下旨,以朝政繁忙为由,决定不去大宣宫避暑了。 所以,卫嘉树要在宫里生孩子了。 肚子愈发大了,卫嘉树不免愈发担心,在这个没有侧切、没有剖腹产,甚至输血都没有的年代,万一来个难产、大出血,可不是人人都有皇贵妃那么好的运气。 卫嘉树忍不住叹气,“肉肉啊,万一我难产而死,你拜托你照顾你弟弟了。”——或者妹妹。 正在用绿色铅笔画小翠的修佑:…… “娘亲,原来就是在为这个烦忧啊!”修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是啊,娘亲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世界树的本能都忘了。 “你什么意思?”卫嘉树捧着大肚子,一脸狐疑。 第284章、二包子降生 “世界树能滋养万物。”修佑板正了他那圆嘟嘟小脸蛋,宛若一个小大人,“若在您全盛时期,一片叶子就能活死人肉白骨。” 卫嘉树眼睛锃亮得宛若钛合金,“这么厉害?!” 兴奋之余,不免讪讪,“可是我的本体现在半死不活啊……”封了妃,世界树的生根发芽的进度刚刚过了百分之五十,就卡住了。 修佑淡淡说:“所以,您现在一片叶子,也顶多把将死之人救回来。”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这也蛮厉害的了!” 如此,她也能安心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世界树的本体是介于虚实之间的神树,摘叶子……嗯,卫嘉树合上眸子,立刻便能感应到那个小世界,那株一半葱茏一半枯枝的参天巨树。 忽的,世界树的枝叶婆娑,一片新叶颤了两下,便飞离了枝头,飞出这个小世界。 下一秒,卫嘉树手中出现了一枚若翡翠般莹润明透的叶子,捏了捏,手感也像玉似的,凉凉的、硬硬的,又几分温润。 “这么硬,能吃吗?”不会卡着嗓子吧? 修佑无语凝噎,“入口即化。” “是么!”卫嘉树颇为惊喜,她把玩着这枚翠盈盈的叶子,“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修佑歪头笑道:“我也没尝过,娘亲若是好奇,不妨吃一枚。” 卫嘉树立刻摇头,“这个很珍贵的!”现在世界树复苏进度卡壳了,叶子吃一片就少一片。 修佑无语,娘亲怎么有点抠门啊,世界树虽然只复苏了一半,但这叶子,没有十万也有八万片了。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乌黑的秀发,“我的发量一直不多,我怀疑和世界树有关。” 修佑:……-_-||这是什么逻辑?? 随着天气日渐炎热,卫嘉树肚子愈发大了,行动不便,腰酸腿软脚肿胀,尿频尿急睡不好,各种不适愈发严重。 卫嘉树每日都在祈祷着赶紧临盆! 但没想到修优或者静优似乎蛮喜欢呆在她肚子里,生生呆到了六月里。 那是六月初六凌晨,卫嘉树被膀胱胀醒,捧着肚子便进了洗手间,结果,才放完水,她就感觉到肚子抽搐了一下。 “不会吧……”坐在马桶上卫嘉树感受到了熟悉的疼痛。 青橘正伺候在侧,“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吗?”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事,我大概要生了。” 青橘瞪大眼睛,她急忙道:“奴婢这就去传接生嬷嬷和太医来!” 见青橘拔腿就跑,卫嘉树急忙大喊:“先帮我穿上裤子啊!” 老娘还光着屁屁坐在马桶上呢! 都转职成教引姑姑了,能不能沉稳点儿、淡定点儿? 都说生孩子一回生二回熟,但卫嘉树二进产房,也没觉得熟练,跟当初生肉肉一样煎熬。 她从后半夜开始发动,进入产房不过半个时辰,青橘就跑进来一脸欢喜地禀报:“娘娘,皇上来了!太好了!” 卫嘉树:……好个屁! 一想到自己现在所遭得罪全都是拜这个男人所赐,卫嘉树就气不打一处。 “娘娘,你呼吸紊乱了,您静下心,深呼吸!”接生嬷嬷连连忙纠正她的呼吸。 卫嘉树咬牙,“知道了!” 其实,去年中秋之夜,她一直都怀疑皇帝是故意的。但孩子都怀上了,她又不可能狠下心打胎,所以也就只能认了。 宣承熠一早就吩咐过路惟忠,一旦嘉树发动,无论是什么时间、哪怕朕在上早朝,也必须立刻禀报。 所以,他半夜就被吵醒了,来到长秋宫第一句话就是问:“良妃如何了?” 英落姑姑跪在地上,弱弱道:“皇上,娘娘才刚进产房呢……”这会子还早着呢。 宣承熠也只得努力镇定下来,坐等好消息。 但是!这种时候,叫朕怎么坐得住?! 堂堂皇帝陛下宛若一直拉磨的驴子,在长秋宫产房外来回踱步。这一次,倒是不似生阿佑的时候疼得声嘶力竭了,所以……应该没事吧? 宣承熠心中喃喃安慰着自己。 而六宫嫔妃,都是天亮十分才得了消息,陆续赶来。 皇贵妃来了、贵妃来了、诚妃谨妃来了、谦嫔诠嫔也来了,还有一堆眼生的女人……真烦!! 宣承熠眉心打结儿,这一群乌泱泱的,朕……有这么多嫔妃吗??? “给皇上请安!”一众参差行礼,声音温恭柔软。 宣承熠只觉得耳朵嗡嗡乱叫,“良妃一切顺遂,这里人多碍事,无关人等便都退下吧!” 无关人等?? 这一刻,谁愿意成为“无关人等”? 皇贵妃觉得,她堂妹都嫁给了良妃弟弟,她怎么能是无关人等? 礼贵妃觉得,她和良妃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关系最为要好,决计不是无关人等。 谨妃诚妃为皇帝打理后宫,照顾有孕嫔妃本就是职责所在,当然更不是无关等人。 谦嫔一直与良妃关系紧密,大公主最得良妃喜爱,八皇子更是多亏良妃美言,才能抚养在谦嫔膝下,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能转头就走? 至于新封的诠嫔纪氏,自是心里门清,自己能封嫔是多亏了良妃枕边美言。这事儿,良妃从未与她说过,是御前放出来的风声。良妃如今临盆,她自然不能刚来就走。 至于其余的世妇女御倒是乖乖退下了。 看着殿中还剩下的一皇贵妃一贵妃二妃二嫔六个杵在眼前的女人,宣承熠突然觉得分外不识趣。 不过卫嘉树这一胎生得的确快了许多,天色大亮时候,产道已经打开了。 接生嬷嬷催促着她深呼吸、用力,卫嘉树也只管咬牙配合,赶紧生出来了,疼死老娘了! 红日高升,一声婴儿的啼哭从产房中传了出来。 皇帝宣承熠大喜,皇贵妃夏氏微微惊讶:“这么快就生下来了?” 宣承熠眼若刀子,狠狠刀了皇贵妃一眼。 皇贵妃缩脖子,急忙挤出个笑容:“生得快,少遭罪,是好事。” 这位皇贵妃娘娘智商依然令人捉急。 “恭喜皇上,良妃娘娘又诞下一位小皇子!”接生嬷嬷抱着啼哭不止婴孩出来报喜。 第285章、产后血崩!! 又是一位皇子! 一时间六位嫔妃十二只眼睛齐齐看向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羡慕的眼光聚焦在这个孩子身上。 虽说在场诸位嫔妃,除了诠嫔纪氏之外,膝下都有儿子了。 这只有良妃,膝下坐拥二子!! 而且又是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年轻的教引姑姑青橘弱弱走了出来,小声道:“皇上,娘娘想瞧瞧小皇子。” 卫嘉树很暴躁,孩子刚生出来,她这个当娘都还没看一眼,就被接生嬷嬷给抱了出去! 我有一句mmp不值当讲不当讲! 新鲜出炉的二包子跟当初的大包子肉肉看上去差不离,红彤彤跟个小肉球似的,张牙舞爪,哭声中充满了抗议。 是个男孩子,也就是说,要叫修优了。 阿优?优优? 算了,名字只是个代号,叫什么不打紧,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 忽的,卫嘉树感觉到眼前有些眩晕,她蹙了蹙眉,这一次的产后恶露,一直淅沥沥流。 “拿个汤婆子来,我有点冷。”卫嘉树感觉身上的热量在流逝。 这时候,接生嬷嬷发出了惊呼:“坏了!娘娘大出血了!” 卫嘉树呆住,原来一直淅沥沥,不是产后恶露,而是……大出血吗? 瞬间,产房乱做一团。 “太医!太医——” “良妃娘娘血崩了!” 产房外,听得“血崩”二字,皇帝脸上的笑容刹那凝结成冰,原本一只陪着笑说着吉祥话的嫔妃们也纷纷敛了笑容。 血崩,数月前,张美人可不就是血崩而亡么! 嫔妃生产,按照规矩,太医们只能侯在产房外,哪怕里头宫人急呼太医救命,没有皇帝的允准,太医们也断然不敢踏入产房一步。 宣承熠见太医竟一个个杵在哪儿,不由雷霆暴吼:“来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去救人!” “是!”以张院令为首的太医们这才赶忙涌入产房。 这会子,接生嬷嬷和贴身宫女倒是已经为良妃盖好了被子,只露出一介白得发青的手腕。 张院令顾不得取出脉枕,直接便覆上一方帕子,连忙号脉,这一模脉搏,张院令不由大惊之色,良妃娘娘的脉搏已经很虚弱了,且面无血色,瞳孔开始扩散,可见失血量已经不可小觑! “必须立刻止血!”但寻常药物只怕无法立刻止住大出血,但张院令还是立刻从药箱子里取出十几粒止血丸递了上去,然后又飞快跑出产房,向皇帝跪奏:“皇上,良妃娘娘失血过多,眼下只凭药石之力恐怕无法止血。” 宣承熠脸色仅存的一丝血色荡然无存,“当初皇贵妃大出血,不也止住了吗?!” 张院令连忙叩首:“皇贵妃当初生六公主,虽然也是血崩,但血崩的出血量也是有所不同的,良妃娘娘失血过多,微臣虽然已经用了止血药,娘娘恐怕撑不到止血药起效了——” 药的确是良药,但吃下去之后,也是需要消化了之后才能起效。 但严重的血崩会在短时间内使人失血过量而死!! 宣承熠攥紧了拳头,指节隐隐咯咯作响,他心中的惶恐不安在一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嘉树会撑不住么…… 宣承熠一瞬间暴怒:“庸医!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必须救回良妃!!” 直到此时此刻,宣承熠知道什么叫“后悔”,若不是他执意让嘉树再度怀孕,嘉树也不会血崩! 嘉树一直害怕难产、害怕死在在这上头,他一直以为嘉树太过多心了,嘉树年轻健康,宫里又有那么多经验老道的接生嬷嬷和那么多医术精湛的太医,怎么会让她难产?怎么会让她遇到生命危险? 但现在,偏生便遇到了如此危急的严重血崩! 张院令花白胡须颤抖了两下,才小心翼翼道:“若是配合针灸止血,或许……还有几分希望。” 此话一出,宣承熠只觉得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立刻、马上给良妃针灸止血!” 一旁的皇贵妃夏氏忍不住道:“皇上,针灸的话,岂非……男女授受不亲,何况良妃又是皇上的嫔妃。” 是啊,就因为针灸势必要裸露身躯,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产妇死于血崩,之前张美人血崩的时候,太医们甚至都没敢提针灸这种法子。 因为即使用了针灸,也并没有多少把握能够救回人命。何况,当初皇上只发了话,要务必保全皇嗣。 但现在不同了,皇上要求必须救回良妃、不管用什么法子!良妃不是一般嫔妃,她若真的血崩而死,只怕在场所有太医莫说乌纱帽了,只怕是乌纱帽下的脑袋都要不保了,所以张院令才敢提出针灸止血的法子。 皇帝宣承熠眸子宛若择人而噬的凶兽,“今日之事,谁敢说出去半个字,朕就让她永远也开不了口!!” 皇贵妃被皇帝这个可怖的眼神吓得浑身一哆嗦,她哆哆嗦嗦道:“我、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礼贵妃、谨妃、诚妃、谦嫔、诠嫔则比皇贵妃稍微镇定些,连忙齐刷刷道:“臣妾/嫔妾一定守口如瓶!” 宣承熠一甩袖子,对跪在地上的张院令道:“跟朕进去!” 皇上也要进去?一时间众嫔妃都是一脸惊愕,产房污秽,历来为人所忌讳,皇上进入要进产房?! 但此刻,谁也不敢阻拦,没瞧见皇上刚才那副样子,简直要吃人! 见皇帝大步匆匆进了产房,皇贵妃心下又酸有涩又委屈,皇上对良妃,简直都要宠上天了。 产房中,卫嘉树得知自己血崩的时候,就陷入了沉思。 她封妃,已经是极限了,在这个世界再停留,貌似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就此结束生命,然后去开启下一世,貌似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她看了看在乳母嬷嬷怀里哇哇啼哭的孩子,还有才六岁的肉肉。 唉,她终究舍不得撇下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于是,在被宫女喂下一嘴止血丸药之后,卫嘉树便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片早已预备好、以备不时之需的世界树的叶子。 这枚叶子,翠绿欲滴,隐隐光泽流转,但却没有人能看到。 卫嘉树可以放心大胆地往嘴里塞,在别人看来,顶多以为她在咬手指头。而唯一能看到的人,又不会跑进她产房里。 但是卫嘉树猜错了,皇帝宣承熠就这么突兀地闯了进来。 她嘴里咬着那枚叶子,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那叶子在她口中化作碧绿的液体,咕咚,她本能地咽了下去。 “你……吃了什么?”宣承熠瞪大了眼睛,眼睛里难掩迷茫。 卫嘉树:……她现在浑身都没有力气,不想说话。 青橘弱弱道:“回皇上,娘娘只是咬了一下手指头。” 宣承熠:她分明往嘴里塞了一片好像碧玉雕琢的叶子,但是叶子入口之后,就立刻融化了!那是什么东西? 卫嘉树累极了,她只想睡觉,所以直接闭上了眼睛。 宣承熠再也顾不得那叶子到底是什么,他大吼大叫:“快!立刻给良妃针灸止血!!” 第286章、想锤爆皇帝狗头 卫嘉树昏睡前,只依稀感觉到有人扒了她的衣衫,只穿着个贴身的主腰,身上时而刺痛、时而麻酥酥…… 好像皇帝刚才说,给她针灸?? 话说,这是封建时代吧? 男女大防还是有的吧?? 然后她就什么也记不得、也感觉不到了,她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中。 卫嘉树再一次睁开眼,已经是两天两夜之后。 世界树的叶子能够把人从死亡线上拉回来,但却并不能完全治好她的产后后遗症,她依然觉得身体虚弱极了,头昏眼花,浑身沉痛,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作痛。 这种感觉真是糟糕极了。 若是没有世界树的叶子,这一次,她肯定得挂! “阿优呢?”卫嘉树一开口,放知自己嗓子已经嘶哑。 宫女青橘忙道:“您放心,六殿下很好,皇上还特许他这几日不必去尚书房读书,这两天六殿下一直都是呆在长秋宫,奴婢这就去偏殿请六殿下过来。” 我说的是修优!不是修佑…… 好吧,二包子的名字,还没对外公布呢。 “娘亲~”睡眼惺忪的修佑趴在卫嘉树床头,包子脸上满是倦怠。 “你怎么一副没睡饱的样子?”卫嘉树忍不住有些心疼,她不过就是昏迷,崽子就这幅样子了,她若是死了,会不会有人打她的娃啊! 修佑下巴磕在床头,“别提了,这两天,父皇都不分昼夜地拉着我陪在您身边。只有父皇上朝的时候,我才能稍微睡一会。” 卫嘉树:…… 修佑哭唧唧道:“我才睡了一个时辰,您又把我叫醒了!” 卫嘉树:崽崽你好惨啊。 “您总算醒了,您再不醒,我就要被父皇给熬死了!”修佑宝宝落泪了。 看着自家儿砸的黑眼圈,卫嘉树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小脸,“去补觉吧。”看样子她暂时还不能死,她若是死了,儿砸还指不定被他亲爹怎么虐待呢。 修佑嘤嘤哼哼了两声,便去补觉了。 卫嘉树喝了一大碗苦涩的药汁,又吃了些流食,躺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本想再眯一会,便听到了一个沙哑的男声:“嘉树!” 抬眼一瞧,正是皇帝宣承熠,他眼里血丝密布,眼下的乌青比修佑宝宝还严重,活像个大熊猫。 “你终于醒了!”他一把攥住了卫嘉树柔软无力的手送到自己的脸颊上,来回不住地摩挲着,“你可吓坏朕了!” 卫嘉树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害的!”——她早就说过了,生孩子太危险,她不想生二胎了! 宣承熠眼中蓄满泪水,“都是朕不好!是朕太固执!都是朕害了你!” 咦?这个封建繁殖癌原来也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容易啊。 卫嘉树瞪大了眼。 宣承熠灼热的泪水滴落在卫嘉树雪白发青的手背上,“都是朕的错!去年中秋,朕是故意让你喝醉的!” 卫嘉树额头暴起青筋,“我——”我日你奶奶个嘴儿!! 她内心不可抑制地爆了粗口! 她的确一直怀疑皇帝是蓄意而为,但那天晚上的事儿,她其实也隐约能回想起一点点,的确是她主动扒皇帝衣裳,所以她也就一直没有把这件事全都算在皇帝头上。 但现在,她好想锤爆狗皇帝的狗头!! “朕以后绝不会再让你置身险地了!”直到嘉树血崩,他才明白,生孩子,是有可能害了嘉树性命的! 一直以来,任性、固执的人不是嘉树,而是朕! 卫嘉树要不是没力气,肯定要挠他一脸血,“产房污秽,皇上请出去。” 她现在很累,她只想好好休息、好好养病。 皇帝宣承熠眼睛湿润红肿,“朕知道,你一定恨极了朕。朕不会勉强你原谅朕,只要你好好活着就成。” 卫嘉树:麻蛋,这深情款款是几个意思?老娘差点死了诶! 卫嘉树这一刻,只恨不得踹断狗皇帝第五肢! 诶,等等!她肉体的确是没有力气,但是——她的灵魂还能强壮啊! 世界树的灵魂,很强的! 一瞬间,软绵无力的右手化作万千藤蔓,把眼前的狗皇帝缠成了一个粽子,然后,狠狠丢了出去。 金手指,似乎增强了呢,美滋滋。 宫人们只瞧见,娘娘产房的门被哐啷一声撞开了,皇上重重摔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倒是没人怀疑良妃娘娘做了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皇上是不小心摔倒了,撞开了房门。毕竟皇上两天两夜都没合眼了。 御前太监忙不迭上去搀扶他们的主子万岁爷。 宣承熠脸色窘迫,却只得强装镇定,嘉树……这么有力气,应该是真的没有大碍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朕没事。”——两天未曾安眠了,他也总算能回去睡个好觉了。 皇帝走了,卫嘉树耳根子终于清净了。 肉体的虚弱和痛楚实在是太难受了,卫嘉树在询问了肉肉之后,干脆又摘了一片世界树的叶子服下。 世界树能滋养万物,治疗产后虚弱,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嘛,她的身体虚弱,其实吃药也能慢慢恢复,但卫嘉树身子养得愈发娇贵了,又瞧着世界树长得也挺茂密的,再损失一片叶子,应该不会影响她的发量。 所以她就安心地吃了。 之前大出血吃下那一片叶子,没来得及好好品味,就皇帝逮了个现行。 这一次卫嘉树细细品味着,只觉得有一股难以言说的草木清新在融化在口中,嗯,还蛮好吃的。 生孩子之前,卫嘉树还一直担心六月里坐月子,会把自己给活活热死、闷死、馊死、臭死! 但没想到,产后大出血,让她气血大亏,哪怕服用了两枚世界树的叶子,也仍然会觉得浑身虚软、手足冰凉。 溽热的六月里,门窗紧闭,月子房里伺候的宫女都汗水满额,她却丝毫不觉得寒冷,青橘甚至还特意暖了汤婆子塞在她的脚底下。 唉,这个身子,看样子得慢慢将养了。 只是她没想到,昨日才被她丢出去的皇帝陛下,今儿一下早朝,居然又来了! 卫嘉树本想发火撵人,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总往我月子房里钻,你特么是能替我坐月子还是能替我喂奶啊?但是看到太医院之首院令张杞也跟在皇帝后头,卫嘉树就把话生生给咽了回去。 皇帝端容正色,语气温和地道:“身子虚弱,切勿拘礼。” 这个不用你说,我也不会下床给你行礼的! 多亏了第二片世界树的叶子发挥作用,她今早起来,脚才总算不冰凉了,但浑身依然绵软无力,她若是下榻行礼,搞不好会来给五体投地。 第287章、男女大防 院令张杞忙拱手请了良妃安,又飞快扫了一眼良妃的面色,顿时心安了三分,然后才上前请脉。 这一搭脉搏,张杞不禁微微吃惊,良妃的脉象比之昨日已经浑厚了不少,虽然依然虚浮,但已经脱离了危险,与寻常产后妇人无异了! 皇帝瞧见张杞老脸上颇有几分惊异之色,不由心中一紧,“怎么了?良妃脉象是否有什么不妥?” 张杞急忙躬身道:“请皇上放心,娘娘这几日早晚针灸,已不复血崩之势,今日的脉象又比昨日见好许多。” 宣承熠这才松了一口气,之前两日,嘉树一直昏迷不醒,虽然血崩早就止住了,但他一直悬着一颗心。 卫嘉树脸色微微有些古怪:“针灸?本宫昏迷的时候,院令一直在为本宫针灸?”是了,她昏迷前,是依稀听见皇帝命人为她针灸。 张院令忙深深低下头。 宣承熠急忙温声细语安抚:“张院令已经年逾古稀,何况医者父母心,而且每次针灸,朕都陪在你身边,你大可不必介怀。” 卫嘉树:针灸而已,我介怀个毛线球??? 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时代男女大防何其严重,嫂溺叔援,都要以死明志呢。 宣承熠又郑重地道:“朕已经命人封口,这件事不会为外人所知。” 卫嘉树点了点头,“臣妾明白。” 宣承熠眉宇释然,微微一笑道:“那就宽衣吧!” 卫嘉树:…… 然后,皇帝的手就攀上了她的衣襟。 院令张杞连忙道:“娘娘脉象已经大有好转之势,接下来,每日服药即可。” 宣承熠深深看了张杞一眼,“你能保证,即使不针灸,良妃也能康复?” 张杞略一思忖,旋即躬身道:“请皇上放心,微臣定会竭尽所能,保良妃娘娘玉体康健。” 听了这话,宣承熠也松了一口气,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在旁的男人面前裸露肌肤,哪怕张杞已经年逾古稀、哪怕张杞决计不敢动什么歪心思,宣承熠心里还是有些不舒坦。 如今既然不必针灸也能康复,宣承熠自是巴不得。 宣承熠点了点头,“那你下去开药吧。” “是!”张杞擦了一把冷汗,忙躬身退出了良妃娘娘的产房。 卫嘉树看着这位老太医蹒跚的脚步,微微有些不落忍,“我怎么觉得,他比我还紧张。” 宣承熠低语呢喃:“等你身体康复,张杞也该致仕了。” 卫嘉树瞪大眼,“为什么?”——不就是在她昏迷的时候,给她针灸了而已么!应该顶多就是脱了中衣而已吧? 宣承熠挤出个笑容,“没什么,张杞年纪大了,是他自己想告老还乡。” 卫嘉树:中医这个行当,素来都是年纪越大,医术越精湛,七十来岁的老中医,正是最吃香的时候! 唉,她也知道,是因为给她施针,所以张杞怕皇帝皇帝介怀,所以才有了退意。 卫嘉树没有多说什么,太医这个行当本来就压力大、还动不动有生命危险,能借这个机会荣退,未尝不是好事。 卫嘉树便低声道:“那皇上多赐他些金银吧,毕竟,他救了我的命呢。” 宣承熠却忽的冒出一句:“真正救了你性命的,应该是那片叶子吧?” 卫嘉树:……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何况皇帝都瞧见了,“嗯,多亏了那片叶子。要不然——” 卫嘉树一想到血崩之时,那血简直就跟开了水龙头似的咕噜噜往外流!一会儿的功夫,便觉得浑身发冷、眼前眩晕。若不是她早有准备,只怕真的要死在这上头了! 明明没有任何人加害,阿优也是顺产,可还是碰到了这种极其危险的状况。 古代的女人,真不容易啊。 “那是什么叶子?”宣承熠终究还是没能压抑住好奇心,难道又是嘉树的“金手指”??嘉树还有多少神通是朕不知道的? 卫嘉树也懒得藏着掖着,便淡淡说:“是世界树的叶子。” “世界……树?”那是什么树? 卫嘉树“唔”了一声,她并不想告诉皇帝世界树需要依赖皇朝气运才能完成复苏,便道:“一株能滋养万物的树。” 宣承熠露出了浓浓的好奇心:“那岂非就是仙树?” 卫嘉树“额”了一声,“嗯,的确算是。” 宣承熠更更好奇了:“嘉树是如何得到仙树的叶子的?” 卫嘉树轻描淡写道:“因为,那是我自己的叶子啊。”——顺手摘了一片而已。 宣承熠先是一愣,然后瞪圆了眼珠子,嘉树自己的叶子??? 也就是说—— “嘉树不是树妖,是树仙?!”宣承熠一脸惊喜之色,虽然他一直不认为嘉树是妖孽,但也没想到,嘉树竟然是能救死扶伤的树仙? 卫嘉树诚恳地道:“我现在是人,起码这个身体是人。” 宣承熠一怔,是啊,所以嘉树生产之际,也会跟寻常妇人一样,有可能面临生死难关。 卫嘉树又道:“我只是能借用一下本体的神通,在顺便撸几片叶子救命而已。” 为了避免皇帝变卦,再生出让她生三胎的心思,卫嘉树急忙道:“世界树的叶子很珍贵,而且我的本体现在半死不活,叶子用一片就少一片,非到万不得已之际,不能动用。” “半死不活?”宣承熠微微震惊,嘉树这个树仙,原来很虚弱吗?! 卫嘉树忙道:“已经在复苏中了。” 宣承熠心生怜意,他毅然道:“这些事情,朕虽然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朕可以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让你再遇到不得不动用仙树叶子的险境!” 卫嘉树心下微微歉然,其实世界树复苏,全赖皇帝。 这是她最大秘密,她终究不可能告诉皇帝。 以她如今的盛宠,和皇帝对她的歉意,若她说出来,日后荣升个贵妃也大有可能。但她位份已经够高了,又这般得宠,若是位份再升,只怕肉肉和阿优就不安全了。 何况,她也不想利用皇帝对她的歉意绑架皇帝。 入宫这些年,她起码学会了,哪怕不爱,也尽力不不去伤害任何人一个对自己真心好的人。 第288章、选秀不留人? 阿优恬静地睡着,这孩子一降生便有一头乌黑的小短发和两排纤长的睫毛,小小的身子上盖着一条五彩婴戏图的小薄被,时不时小脚丫子踢动两下,嘴里甚至还会发出呓语,也不知整日在做什么梦。 看着这个孩子一天天白胖起来,卫嘉树身上的虚软酸楚也在一天天消退。 月子里的时光虽然难熬了些,但好在有阿优作伴。 她虽是六月里坐月子,但因为产后大出血导致身子虚亏,因此竟是没觉得今年的夏天有多热。要知道,她的产房可是密不透风,每日吃的可都是烫嘴的饮食! 天泽十八年七月,骄阳如火,卫嘉树出了月子才终于晓得,选秀已经在半个月前就开始了。 只怕用不了多久,各地秀女就该入宫参加殿选了。 她挑了挑眉毛,“怎么之前没人告诉本宫?!” 英落深深低下头,“是皇上说,不许打搅你安养……” 卫嘉树无语了三秒钟,这有什么打搅不打搅的?选秀又不需要她去操持。这种事情素来都是太后主持,连打理后宫庶务的谨妃诚妃也只有从旁协理的份儿。 虽说她如今也是妃位,但她并没有打理宫务的义务。 莫不是皇帝觉得她会吃味?? 坐在殿外躺椅上晒太阳的卫嘉树表示,她真的一点都吃醋。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就是有些感慨。 她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虽说现年不过二十五岁,但秀女的最低年龄是十五岁。 更何况,两度生育,也带走了她脸上的胶原蛋白,现在她的脸蛋摸起来已经不再如从前那般细腻。 新人入宫,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被夺了恩宠而已。反正她都已经爬到四妃之位了,这一世的成果,她已经很满意了。 从一个宫女,到四妃之尊,是多少宫女做梦都不敢奢望的! 不过,她倒是觉得,皇帝对她还没腻歪够。 虽然这张脸已经不够娇嫩了,但颜值还没垮掉,只是看上去有些憔悴罢了。 卫嘉树看着镜中倒映的那张瓜子脸,肤色苍白中略显暗沉,但好在五官秀雅精美,三庭五眼、骨相极好。 她微微颔首,又道:“本宫膝下有阿佑和阿优,已经没有什么人能动摇本宫的地位了。”——宫中高位嫔妃与她关系都不错,最起码也是能和平相处的那种,她已经无需再担忧新人了。 英落舒了一口气,“是,这宫里独娘娘坐拥两位皇子,这福气,无人能比。” 卫嘉树笑了笑,这可不好说,皇帝才三十出头,日后肯定会有更多皇子,搞不好还会有像吴氏那么能生的主儿呢。 能生倒是不打紧,只要别像吴氏那么能算计就行了。 嗯,最好也别再有胡美人那种拎不清的蠢货。 大概是身子虚弱的缘故,卫嘉树愈发惫懒了,她实在不想跟人勾心斗角了,如果有可能,她希望活得跟顺康太妃似的,养养花、逗逗爱宠,再养个包子,多么美好! 膝下添了五公主,顺康太妃的小日子过得愈发有滋有味了。 卫嘉树砸了咂嘴,她被太阳晒得有点迷迷糊糊,便叫英落扶她去内殿午睡了。 虽然出了月子,但她的日子过得跟阿优差不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这也没办法,谁叫她太虚了! 陆院判也连番叮嘱,她虽出了月子,但身子亏损还远未补回来,因此不宜剧烈运动,卫嘉树每日顶多就是在长秋宫正殿前散散步、晒晒太阳,撸猫逗鸟。 夏日午觉不宜睡太久,因此约莫半个时辰,英落就把她唤醒了,“娘娘,皇上来了。” “嗯?”卫嘉树睁开迷离的睡颜,又“哦”了一声。 英落笑容灿烂:“皇上去了书房,奴婢伺候您梳妆吧。” “好。”卫嘉树嘴上说着“好”,却是纹丝不动。 英落似乎也习惯了,便唤了教引姑姑青橘和宫女霜筠、湘筠进来,将她从床榻上扶了起来,为她穿衣穿鞋,又扶着她去一旁的梳妆台前坐。 湘筠去开了西窗,午后清风拂面,撩动鬓角,霜筠则去往薰炉里添了些醒神的薄荷和冰片,卫嘉树这才略略清醒了些。 一袭松花色暗花罗长袄,配一条天青色烟波纹综裙,头上则只梳了一个桃心髻,簪上一支羊脂玉鸳鸯莲纹挑心,并一双点翠掩鬓,便信步走进书房面见皇帝。 宣承熠此刻正坐在嘉树的书案前,翻看着嘉树往日里绘制的一些素描和精巧玩具图样,一脸饶有兴味。 见她进来,宣承熠兴致勃勃道:“这个婴儿车,你似乎不是第一次画了。” 卫嘉树行了一礼,方才道:“这一款婴儿车轮子略特殊些。”——换成万向轮,而且还加装了防晒纱,可收拢拆卸。这在后世,已经不新鲜了。 但在这个时代,卫嘉树愣是挤牙膏似的,把婴儿车出了足足三代。 这最新款的婴儿车,已经在母婴馆销售量十分可观。 宣承熠兴致勃勃地继续翻看着,忽的耳边传来嘉树幽幽袅袅、轻若云烟的声音:“秀女快入宫了吧?” 宣承熠面容一滞,“你……都知道了。” 卫嘉树淡淡挑眉,“这事儿,没人还不知道吧?”——她已经是最晚知道的一个人了! 宣承熠打量着嘉树那一脸浑不在意的模样,他沉默了数息,才道:“修仁和修仲都该娶正妃了,还有几家宗室近支的王府、公府,也该指婚了。” 卫嘉树抿唇一笑:“臣妾明白。” 只不过,选秀的首要目的还是给皇帝充实后宫。 宣承熠眉心一沉,“你若是介怀,朕今年可以不留人。” 今年不纳新人? 卫嘉树眨了眨眼,“皇上不必这样委屈自己。”——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皇帝与生俱来的特权。 “毕竟,已经有六年都没添新人了。”这六年里,也没有成功上位的宫女,至于皇帝睡没睡,就只有天晓得了。 宣承熠板着脸,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她的脸蛋,“朕只是在问你,是否介怀?!” 卫嘉树:……这是又犯了老毛病了?!非要刨根问底,试探她的心意。 卫嘉树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脸坦诚地道:“臣妾并不十分介意。” 宣承熠定定看着她:“不是十分介意?也就是说……你还是多少有些介怀?” 卫嘉树“嗯”了一声,“毕竟人心隔肚皮,连太后都曾看走眼过。若是再来一个胡氏那样的人,可着实叫人烦累。” 笑容在宣承熠眼角眉梢氤氲,“那就不留。” 第289章、朕不嫌弃你 卫嘉树一时间只觉得皇帝的眼神暖得简直要把她融化了,她忙道:“皇上其实不必在意臣妾的牢骚,这好不容易选秀一回,皇上一个人也不留,似乎也不大好吧?好歹留一两个。” 宣承熠抬手抚了抚她鬓角的点翠掩鬓,“朕前些日子,突发发现,朕的嫔妃竟乌泱泱一群,实在是不少了。” 卫嘉树心中默默吐槽,当然已经不少了! “可是……嫔妃里最年轻的也已经二十多了。”最年轻貌似是与胡美人同一年选秀入宫的两位采女,大封六宫才跟着晋了一级,正是刘才人和姜才人。哦,对了,还有慧嫔她妹顾美人。这三位的年纪貌似都有二十一二岁了。 宣承熠微笑着说:“二十来岁,难道不是正当年轻吗?” 卫嘉树一怔,倒也是哦。 说来,她也是二十来岁呢! 老娘也还正当年轻呢! 卫嘉树忽的自豪地笑了,“皇上不嫌弃臣妾们年老就好。” 宣承熠笑着垂下额头,轻轻落在卫嘉树的桃心髻上,“朕足足比你大了九岁,嘉树都还未嫌弃朕老,朕又怎么会嫌弃你?” 卫嘉树忽的想起,皇帝也已经三十三岁了。 不过嘛,三十出头的男人,只要注意节制,不抽烟不酗酒不纵欲,基本上是不显老的。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略显粗糙的脸蛋,又放肆地去摸皇帝的脸颊。 宣承熠感受到脸颊上微凉的柔夷,双眸怔了片刻,然后便听到眼前的小女子嘟囔:“还好……” 宣承熠笑问:“还好什么?” 卫嘉树讪笑,她小声道:“还好我的脸没有比男人的脸更粗糙。” 宣承熠嗔笑着捏了捏卫嘉树的脸颊,“你居然调笑起朕来了!”——真真是愈发大胆了! 卫嘉树急得跳脚:“别捏!越捏越松弛!” 宣承熠忙松开了手,心中嘀咕:朕又没怎么用力…… 卫嘉树揉了揉自己的脸蛋,“自从生了阿优,我这脸啊,无论手感还是弹性都大不及从前了,还有这法令纹都出来了!” “法令纹是什么?”宣承熠一脸好奇。 卫嘉树忙用双手食指比了比嘴角斜上方的位置,“就是这里,这道纹冒出来之后,就显老了。” 宣承熠细细端详嘉树的脸蛋,旋即道:“你这是太瘦了,多吃点儿,长胖些就好了。” 卫嘉树黑线了三秒钟,这是什么破主意?! 不过,还真不得不承认,胖一点,皮下脂肪充实,理论上的确能把法令纹撑平一些。 瘦子普遍会比胖子显老一些,但是……还是没人愿意当胖砸。 更更更重要的是,她吃不胖啊!! 卫嘉树郁闷了,虽然她的确也不想长胖,但是心情突然还是有些郁闷。 “算了,还是让青橘多给我按摩一下吧。”多做些面部spa,有助于提拉紧致,起码比劳什子吃胖长肉靠谱些。 宣承熠心中忍不住生出歉意,嘉树会这般憔悴,说到底还是因为生阿优难产伤了身子……明明之前,嘉树生阿佑,就不曾这般。 “无论嘉树容颜如何变化,朕都不会嫌弃你。”宣承熠眼中满是深邃的情愫。 卫嘉树心中暗道,那是因为你心存歉疚,再者,她只是憔悴了些,显老了几岁而已,脸蛋还是颇有风韵的。 “就如嘉树,也不会嫌弃朕渐渐老去。”宣承熠语气分外柔和。 卫嘉树:因为你还没老啊…… 她不禁想了想皇帝的寿命,七十岁的老爷爷啊!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幸好她命短,要不然,她可真没法捏鼻子伺候一位鸡皮鹤骨的糟老头子。 还有十三年,到时候,皇帝四十七岁,稍微有点老了,还能将就。嗯,不过到那个时候,搞不好皇帝已经不愿意将就她了呢。 算了,现在何必杞人忧天?能得宠一天算一天吧。 “对了,慧嫔还在禁足中吗?”卫嘉树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宣承熠眼底划过一抹厌恶,“慧嫔虽然幽禁,但小顾氏可没少去太后跟前晃荡。”甚至朕都碰见了几回…… 卫嘉树道:“我父亲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慧嫔……瞧着也知错了,不如就放出来吧。”——总这么关着,对她没好处,反倒是叫人觉得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很重。 宣承熠微微愕然,“嘉树……” 卫嘉树笑了笑:“皇上是知道的,我与父亲也没什么情分。”——卫勋若是活着,她的确会很生气,气慧嫔之举,连累了她弟弟,但卫勋死了,卫家少了个祸害,星隅和惠心熬过三年孝期,以后就只剩下好日子了。 宣承熠幽幽吐出一口气,“也罢。不管怎么说,慧嫔的父亲战死沙场,她母亲又是皇祖母亲自抚养长大的……这阵子,太后也总在朕跟前提昌益县主。” 昌益县主……应该就是慧嫔和顾美人已故的母亲吧。 既然这位县主曾养于太皇太后膝下,那跟太后想必也是自幼熟识,所以太后才这般疼护慧嫔姊妹。 卫嘉树再一次见到慧嫔,是在他封妃册礼之后。 虽说是去年秋天就定下了位份,但毕竟是那么多人一起大封,自然不一时半会能准备好的,再加上她有了身孕,皇帝便特意延迟了册封之日。 冗长繁琐的册礼过后,卫嘉树几乎累趴下,翟衣虽然华贵,却异常沉重,还有那吉冠简直要把脖子压断。 卫嘉树足足歇息了两日,才缓过劲儿来。 这一日晨起,风和日丽,卫嘉树便把阿优放在婴儿车,打算推着他去给太后请安。 却没想到,古代的婴儿车用料太实在!分量太重! 卫嘉树才推到御花园,就气喘吁吁,只得交给保姆嬷嬷照看,兀自进了亭子歇脚。 然后,她就瞧见顾氏姊妹带着大小三只娃迎面走来,慧嫔怀里抱着九皇子、手里牵着三公主,顾美人则抱着她的八公主,后头还跟着一群保姆、乳母、宫女、太监,乌泱泱一群人,想不注意都难。 不过卫嘉树出行,跟着的人也不少,乳母保姆各四个,专职照顾阿优,伺候她的有四个抬肩舆的太监、两个提薰炉的引路太监,两个撑伞太监,还有大小宫女七八个,并英落、青橘等几位教引姑姑。 因此慧嫔想装作没看见良妃,自是不能的。 慧嫔脚步踟蹰了片刻,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亭子前,“嫔妾给良妃娘娘请安!” 卫嘉树挑眉:哟呵,还挺有礼貌! 第290章、以德报怨的良妃 慧嫔被皇帝幽禁了将近一年,哪怕如今放出来了,也是不得见天颜。 这般境地,慧嫔怎敢对良妃不礼敬? 何况,慧嫔也听说了,是良妃主动开口,让皇上解除她的禁足,让她能够参加今年中秋大宴。 听到这个好消息,慧嫔心中端的是百味杂陈。 当初,在太后的说和之下,良妃肯不计较,已经很难得了。 后来,良妃的父亲去世了,慧嫔满以为,良妃肯定会报复她。 没想到,良妃竟然信守了对太后的承诺。 慧嫔曾设身处地想过,若是旁人害得她父亲声名扫地、前程尽毁,还间接导致他父亲撒手人寰,她肯定是要不死不休的! 没想到……良妃竟能以德报怨。 所以,今时今日看到良妃,慧嫔甚至都不敢抬头。 顾美人连忙将怀里的八公主放了下来,先是屈膝一礼,又忙低声道:“容儿、姝儿,快给良妃娘娘请安。” 一大一小两位公主连忙敛衽万福,端的是乖巧可人。 卫嘉树细细端详,这三公主静容倒是比从前乖巧多了,至于顾美人的七公主静姝更是粉嫩可人,“三公主和七公主都长高了。” 顾美人心中黯然,都快一年没碰见了,自是长高了不少。 慧嫔听着良妃的语气竟如从前那般平和,心中滋味更是复杂,她连忙抱着怀中的儿子再度屈膝一礼:“九皇子给良妃娘娘请安了。” 卫嘉树扫了一眼慧嫔怀中,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九皇子,白胖胖一个孩子,脸带红扑扑的,瞧着可比她的阿优重多了,亏得慧嫔还能抱得这么稳当。 身子骨真好啊…… 卫嘉树忙指了指婴儿车里已经酣睡的阿优:“这是本宫的十一皇子,才刚睡着,今儿便不能给慧嫔见礼了。”——刚睡着的孩子,若是再抱起来行礼,很有可能被吵醒。 上了嫔位的,皇子公主们见了都是要请安行礼的,无论生母位份高低。 哪怕是太子,见了母妃母嫔也是要行半礼的。 但慧嫔这时候哪里还敢充母嫔的款儿,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的。” 卫嘉树诧异地看了一眼慧嫔,这个顾氏,脾气倒是比从前和顺了不少。转念一想,毕竟被皇帝关了这么久,甚至之前的砒霜一案,还从储秀宫搜出了证物,经历了这么多,身上的棱角也磨平了啊。 卫嘉树一脸平淡随和:“慧嫔和顾美人这是要去哪儿?” 慧嫔低声讪讪道:“也没想去哪儿,就是出来散步、透透气。”——结果竟遇见了良妃。 哦,是了,毕竟关了这么久,想必是闷坏了。 卫嘉树“嗯”了一声,“那你们自便,本宫正要带修优去寿宁宫给太后请安。” 然后,卫嘉树没有继续推着阿优,而是登上了她的妃位仪舆,让保姆嬷嬷推着婴儿车,一行人迤逦远去。 慧嫔和顾美人只得连忙恭送了良妃,姐妹俩这才带着孩子走进亭中歇脚。 慧嫔看着那体面风光的妃主仪仗,不由叹息了一声,她原本也有封妃的机会…… 顾美人低声道:“姐姐,良妃已经不再计较,以后咱们只管好生照顾着孩子们,哪怕再有新人入宫,也与咱们没什么干系了。” 慧嫔抚摸着自己枯槁的脸颊,“秀女就快入宫了,我这容颜,是不成了。只是我瞧着良妃……还是风韵犹存。” 顾美人与慧嫔耳语道:“良妃毕竟也二十五六了,新晋秀女则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良妃只怕也会担心新人分宠,所以才要在皇上面前为姐姐求情。” 一则是让皇上觉得她宽宏大量,让皇上更加看重她,二则,她们姐妹乃至太后也要承情。 慧嫔点了点头,幽幽望着已经远去的妃位仪舆,“良妃的确很会做人,连脾气那么糟糕皇贵妃和素性骄傲的礼贵妃都与她交好……”更不消说谨妃、诚妃、谦嫔、诠嫔了。 而经此一役,她欠了良妃天大的人情,日后良妃若有需要,莫说是她,只怕她身后的靖安侯府,都要赴汤蹈火还这份人情。 在为人处世上头,她的确远不及良妃。 “贤嫔这个贱人死了,皇贵妃又高高在上,本宫也的确没什么好争的了。”哪怕在她困窘之时,皇贵妃和良妃也没有趁机加害。 自然了,皇贵妃那是因为贤嫔之死,忧心会牵扯到四皇子,所以才按兵不动。 但不管怎样,后宫之中,她已经没必要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因为,她已经彻底失宠了。 慧嫔苦笑了笑,“我自己失宠也就罢了,可你还年轻啊……”看着自己才二十一岁的妹妹,慧嫔歉疚之情涌上心头,鼻子酸涩,眼睛潮湿一片。 顾美人忙扯出个笑容,“我本就姿色平平,失宠是早晚的事儿。只要咱们姐妹俩能在宫中平安度日就好,更何况,咱们还有九皇子呢。” 慧嫔看着怀中的儿子,忽的心酸不已,“九皇子都快满六个月了,皇上还没给赐名呢。” 莫说十一皇子,连十皇子都赐了名,说到底还是被她这个生母给牵累了啊! 卫嘉树悠哉哉坐在仪舆上,不由回想起慧嫔的儿子,生得倒是可人,“对了,九皇子叫什么名字呀?” 英落笑着说:“皇上还未曾给九皇子赐名。” 卫嘉树:……妥妥的恨屋及乌啊。 还有顾美人也被她姐给牵累了,差不多一年没侍寝了,以后,怕是也要守活寡了。 不过这对姐妹膝下三只娃,没男人,其实也不打紧了。 卫嘉树产后体虚,恶露差不多两个月才排尽,自是不能侍寝,这段日子,皇帝召幸后宫并不频繁,主要是刘才人、姜才人以及几个略年轻些女御侍寝,差不多都是一次两次,算不上得宠。 嫔位以上的,除她以外,貌似都已经不侍寝了。 太后最喜欢小孩子,见了阿优这样可人的奶娃娃,忍不住抱了怀里亲近了良久,才交还了回去。 “哀家听说,是你在皇上面前提慧嫔求了情。”太后看着良妃那瘦弱的脸蛋,不由面露慈爱之色。 卫嘉树只得装出宽宏大度的样子,“事情都过去了。” 太后脸上满是感慨之色,“难为你有这般胸襟,若后宫嫔妃,人人都能跟你一样,便也不会有那么多事端了。” 说着,太后不由想起了贤嫔,虽然表面上贤嫔是染恶疾病逝的,但其中内情,皇帝早已与她禀报了,太后露出厌恶之色,“没想到,贤嫔的心思竟这般歹毒!从前是哀家看走眼了!” 卫嘉树暗自腹诽:您可不止一次看走眼了…… 第291章、东宫侍妾 太后看着良妃的脸蛋,虽然脂粉遮掩,但还是难掩憔悴,唉,到底是不及从前了。 想到即将入宫殿选的秀女们,太后和蔼地道:“你如今膝下二子,哪怕再晋了新人,也大可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这话……说的的确挺有道理,也是的确是一番好心。 但是,皇帝没告诉太后,今年不纳新人? 卫嘉树也不好挑破,只得低头应了一声“是”。 陪着太后唠了会儿嗑,阿优得了太后赏赐的一枚玉观音坠子,卫嘉树得了几匹鲜亮的缂丝缎子,母子俩满载而归。 卫嘉树看着那几匹缂丝缎,不禁道:“这匹桃粉串枝芙蓉缎子也太娇艳了!” 她摸了摸下巴,“大公主已经下嫁,二公主也快了,留着日后给二公主添妆吧。”这桃粉色,正合适白白净净的小女儿家。 英落含笑道:“皇上已经承诺,二公主的婚事由太后做主,如今诠嫔娘娘已经在陪着太后一起筛选未来驸马了呢。” 卫嘉树忍不住发笑,二公主还小,何必这般心急? 卫嘉树有理由相信,皇帝绝不是出于孝心,纯粹只是想偷懒。 过了中秋节,秀女也终于送入京城,由内务府筛选一轮过后,便正式入宫,由太后亲自选阅,称之为殿选。 这样的选阅,太后已经为皇帝主持过三回了。 但这一回,不比从前,不只是要为太子选出太子妃,也要为二皇子三皇子相看正妃,虽说三皇子年纪还小了点儿,但若有合适的人选,先定下也未为不可。 更令太后惊讶的是,皇帝竟私底下与她说,今年后宫不添新人了! 虽说刘才人、姜才人、顾美人也还算年轻,但可是足足六年没添新人了,皇帝…… 太后自是顺着皇帝的意思,她不是皇帝的生母,皇帝如今又子嗣丰盈,添不添新人,也没什么妨碍。 但太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良妃。 太后旋即又否定了这个猜测,许是因为要给皇子们选妃的缘故吧。 经过千挑万选,太后和皇帝最终选定了定海伯之女申氏为太子妃,又选了北盛侯的侄女、兵部侍郎之女洛氏为二皇子正妃,而三皇子妃则选了出身书香门第的礼部尚书之女秦氏。 这位皇家媳妇,无论容貌、才学、仪态都是秀女中拔尖的。 但是,太子对这门婚事,据说很不满意。 这定海伯是先帝年间因收复台湾有功,所以才得了一等伯的爵位,虽然也是实打实的勋贵,但是比起开国公侯终究是逊色了一筹,而且这定海伯因连年征战,腿上旧疾复发,早已不再担任五军都督,身上只有个散秩大臣的闲职。 娶上这样一位太子妃,对太子的势力,几乎没有什么帮助。 相比之下,北盛侯府却是开国武侯,三皇子妃亦是出身钟鸣鼎食的清流世家,比之太子妃,丝毫不遑多让。 因指了这样的婚事,谨妃和诚妃终日喜气盈盈,对未来的儿媳妇都满意至极。 卫嘉树不免为未来太子妃默哀,还没进门就要给人当娘!就是当初的那个李昭训,就在十皇子降生后不久,李昭训就诞下了太子的长子。因只是庶长子,所以无论皇帝还是太子都不怎么上心,但是,赐婚以后,太后便为昭训李氏请封了良媛的位份。 太子姬妾,有良娣、良媛、承徽、昭训、列荣、奉仪六等,虽然良媛只是第二等,但也已经是正四品,与皇帝的婕妤相当。自然了,还有辈分之别。 其实太子貌似还想请封良娣,被皇帝否了之后,才退而取其次,请封了李氏为良媛。 唉,这真是渣爹生了个渣儿子,渣到家了! 相比之下二皇子三皇子受到母妃约束,就不曾闹出这样的事儿,虽然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经有了过了明路的侍妾,但都一直赐药,不许有孕。 虽然这也算不上好男人,但有太子在上头做反面案例,反衬得这二位皇子似乎还蛮不错。 不过这些事情,跟卫嘉树无关,她只管吃瓜看戏。 上有颐皇贵妃、礼贵妃,还有谨妃、诚妃,太子和何家的竞争对手太多了,底下皇子们也日渐长大,她这个宠妃,怎么看都是次一等的威胁,哪怕坐拥两位皇子,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 六皇子修佑对太子的威胁,远不及年岁相近的二皇子、三皇子,更不及皇贵妃养子四皇子修俭、亦不及礼贵妃养子十皇子修健。 在这样的严峻形势之下,哪怕今年选秀皇帝没有纳新人,也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 就在太子的不满中,太子妃申氏正式嫁入了东宫。 因辈分有别,卫嘉树第一次私下见到太子妃申氏,还是在天泽十九年的夏天。 大宣宫风景如画,卫嘉树正握着阿优的一双小手在湖畔的杨柳之下蹒跚学步,便瞧见一个身穿正红遍地金褙子、梳着桃心髻的年轻女子蹁跹走来,落落大方敛衽见礼,“给良母妃请安!” 在这宫里,有资格穿正红的,除了太后,想必也就只有太子妃申氏了。 看着她身上那件红得极正的褙子,卫嘉树莫名怔了一会儿,才颔首微笑,她目光不由落在申氏身后的那个腰身隆起的俏丽女子身上。 申氏面容端方秀雅,语气也温润清和:“这是承徽唐氏。” 唐氏忙扶着腰肢,屈膝行礼。 原来是前半年颇为得宠的唐承徽。 皇帝的这个嫡长子也真真是风流又薄情,在太子妃进门前,是皇长孙生母李良媛最为得宠,太子妃进门后,李良媛便不知何故惹恼了太子、失了宠,故而唐氏取而代之,成了东宫最得宠的侍妾,但随后唐氏有孕,不能侍奉太子,因此这会子是东宫的林昭训和程奉仪最得宠。 这东宫的后院,简直比皇帝的后宫还要精彩! 只不过,东宫的风水虽然轮流转,但却从来没转到太子妃身上。 据说,太子除了每月十五,其他日子都从不去太子妃房中。 但眼前的申氏却一脸从容不迫,仪度端方优雅,眼角眉梢带着温和清淡的微笑,丝毫找不出半点怨妇姿态。 卫嘉树暗道,能看得开最好。 第292章、怠懒娘娘 没了暗搓搓搞事的贤嫔,慧嫔也安生了下来,后宫安宁,而储位之争也渐渐浮出水面。 二皇子修仲迎娶了开国武侯之后的洛氏为正妃,虽然还未封爵,却已经有了母族徐家、妻族洛家两大家族作为依仗,虽然还未封爵,但皇帝已经命内务府给二皇子以郡王的品阶建造王府,三皇子的府邸亦是同样规格。 也就是说,用不了多久,太子就要有两位郡王弟弟了。 太子处境糟糕,太子妃也会一损俱损。 看着这位端庄优雅的申氏,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还真是有点可怜。 卫嘉树兀自暗悄悄打量太子妃,太子妃也在不动声色观察这位荣宠多年的良妃娘娘。 卫氏系出寿宁宫,天泽十年入侍,由七品采女一路累晋至四妃之尊,荣宠八年不衰。 虽说之前数次宫宴上,太子妃也曾见过良妃,但这还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观摩。 一肌一容、尽态极妍,虽不够娇嫩,但眉宇间风姿舒雅、仪度卓然,更有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亲和气度。 太子妃申氏看了一眼踉跄学步的十一皇子修优,旋即道:“过些日子便是十一弟周岁礼了,父皇命我帮衬两位母妃一并筹备抓周礼,我年轻不懂事,若有什么办得不好,还请良母妃多多指点。” 虽说皇帝多有制衡东宫之意,却也不会任由东宫被一味打压,所以才要让太子妃协理宫务。 卫嘉树抿唇一笑,“不过就是个抓周礼,往年谨妃诚妃常操办这些事儿,都是有旧例可寻的,太子妃素来聪慧,定能处理妥当。” 太子妃亦含笑,道:“母妃谬赞,儿臣自当尽力而为。” 说了会儿子话,卫嘉树便辞了太子妃,带着阿优回到了清凉殿。 这小家伙倒是精神勃勃,回到殿中便扶着小榻,一步步踱着,乳母保姆们心惊胆战在旁陪护,生怕他摔着。 卫嘉树却是心极大,“地上铺个垫子,让他随便扑棱就是了。” 阿优歪了歪小脑袋,咿呀了一声,也不晓得是不是听懂了。 阿优不似别的皇子那样活泼爱闹,兀自学步,累了就一屁股坐在垫子上,饿了尿了也只会哼哼两声。 皇帝驾临的时候,阿优正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抱着一只七彩布球玩着,身边还散落着各式各样可爱的毛茸茸玩具,娴静地像个小公主。 宣承熠忍不住捏了捏幼子白里透红的嫩脸,“会叫父皇吗?” 阿优抬眼看了他父皇一眼,却没有吱声,他双手捧着彩球,高高举起,递了过去。 给朕的?宣承熠狐疑了一下,但还是顺手接过了那只花花绿绿的球。 然后,却看到阿优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 卫嘉树偷笑,“他这是让你陪他扔球玩。” 宣承熠:“……” 宣承熠可不耐烦陪小孩子玩这种幼稚的游戏,顺手将彩球丢在罗汉榻上,便坐在了一旁的禅椅上。 阿优看着那布球滚到了罗汉榻最里头,立刻四肢并用、欢喜地爬了过去,抓住了那只彩球,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然后,他又抱着彩球,爬到了罗汉榻床头,双手高举,想要递给坐在禅椅上的父皇。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吩咐道:“把他抱下去。” “是!”候在一旁的保姆嬷嬷忙不迭上来,一把抱起了十一殿下。 阿优瞬间小脸悻悻,怀里的彩球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啊——”阿优惊叫一声,挣扎着想要从保姆嬷嬷怀中挣脱,但他那点子力气显然是不够用的。 不过好在立刻就有小宫女替他捡起彩球,掸了掸灰尘,又塞回了他怀里。 阿优抱着失而复得的彩球,心满意足地蹭了蹭,便被抱紧了碧纱橱中。 卫嘉树嗔怪道:“皇上也真是的,不想陪他玩,就不要接球嘛!” 宣承熠摸了摸鼻子,“他又不说话,朕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忽的,宣承熠蹙了蹙眉:“朕记得,阿佑未满周岁,就会唤娘亲、父父,怎么阿优……”阿优还有半个月就满周岁了。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可能是阿优比较懒,懒得叫吧。” 宣承熠:“……” 宣承熠倒是没有纠结这点小事,阿优是幼子,只要健健康康就好。 他打量着嘉树的脸颊,如今总算是了恢复了些许气色,不似去年那样面白如纸了。 松了一口气之余,宣承熠忽的道:“你如今也是名正言顺的妃位,与谨妃诚妃平起平坐,这宫权……你若有意,朕可以下旨,让你也一并打理宫务。” 宫权啊……卫嘉树有点纠结,若是得了一份宫权,辛劳还在其次,要紧的是这可是要分走谨妃诚妃手里的既有的权利,少不得要互相试探、互相制衡、互相猜疑。 可是,权利无疑又会给她带来不小的好处,甚至阿佑和阿优也会从中获益。 似乎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纠结神情,宣承熠笑了笑,“不必想太多,嘉树只消问问自己的本心即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管有无宫权,在朕的庇佑之下,永远无人敢慢待了嘉树。 卫嘉树赧笑:“皇上知道我的性子,我最怕麻烦。” 宣承熠颔首,嘉树就是这样的性子,说好听点儿叫淡泊名利,说难听点儿,就是怠懒。 “那便算了。”宣承熠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嘉树毕竟不是礼贵妃、谨妃、诚妃那样八面玲珑的性子,她就是一个娇客、清客,若非被朕纳入后宫,只怕她宁愿远离人烟,过清静随和的日子。 如此,不染宫权,倒是能够赢得谨妃诚妃的友好,只是如此一来,她的后半生荣辱,便只能系在皇帝一人身上了。 她的选择显然不够明智,但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啊。 她这辈子注定不会太长,既如此,有何必让自己活得太累? 宣承熠忽的在她耳畔呢喃,“阿佑很聪明,险些连朕都骗过了。” 卫嘉树心中咯噔一下,自入读一来,她一直让阿佑表现得和其他兄弟差不多的水准。皇帝是何时看穿的? 卫嘉树默了几秒钟,其实她也没奢望能瞒过这个心眼贼多的男人,阿佑虽然很聪明,但心机城府比他父皇都差得太远了。 “我只希望他一生平安。”卫嘉树悠悠道。 宣承熠自然明白嘉树的心思,他正色道:“放心,朕会保护好咱们的孩子的。” 只要皇帝肯用心,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 卫嘉树笑了笑,心下大安。 第293章、嘉树的寿命 殿中静谧,兰香幽幽。 宣承熠抬眼望着墙上的那副阿优的小画像,粉色织金缎小袄衬得小脸粉扑扑可人,不晓的还以为这是个小公主呢。 宣承熠目光柔和,“朕瞧着,阿优虽不及阿佑聪慧活泼,但更加乖巧可人。”——阿优长相也更肖似嘉树一些,日后长大了,必定俊俏如玉。 “是啊。”卫嘉树托腮,笑得嘴角高高扬起。 只不过,唯一遗憾的是,阿优是新诞生的灵魂,因此与寻常孩童无异,他并不晓得世界树,也不会有所谓的前世记忆,他会像普通小孩子一样慢慢长大。 此生结束之后,他也会跟阿佑一样回归世界树。 一想到自己将来可以带着这么可爱的两只崽崽回到现代世界,卫嘉树便觉得不枉此行。 看着那清丽无暇的笑靥,宣承熠不禁心中大暖,嘉树虽然万般不愿生育,但有了孩子之后,却是这般欢喜。嘉树,其实远比朕更喜欢孩子。 只可惜,生产的风险太险了,要不然…… “嘉树有没有想过,要一人独宠?” 皇帝冷不丁地就问了这么一句,让卫嘉树都有些懵了。 独宠?! 介个,虽然她对皇帝坐拥三宫六院颇有微词,但她还真没想过要让后宫里其他女人都守活寡! 她眨了眨眼,“皇上怎么突然问臣妾这个?” 宣承熠敛了笑容,面如磐石,定定望着她,“朕就是想知道,你是否想让朕独宠你一人?” 卫嘉树沉默了,这家伙,又要试探她的心意吗? 略一沉思,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会越多。三千宠爱在一身,可不是那么好消受的。” 虽然这些年,她一直都是最得宠的那个,但别的嫔妃也是有机会侍寝的,她吃肉,别人也好歹能喝一口汤。 对此不服气的人都已经死了,活着的人都已经安于现状,或者是都在等她色衰爱弛。 可没想到,她不但没有色衰爱弛,反倒是皇帝有了独宠之心。 这可就叫人有点头疼了。 宣承熠眼眸中光华收敛,“朕并非是要置你于险地,朕也知道,集六宫宠爱于一身,亦是集六宫怨妒于一身。”——所以贤嫔才不惜一切谋害嘉树。 “朕可以从暗处调派合适的人选进入后宫。”宣承熠其实早有这个打算了,嘉树所处的时代,有着一夫一妻相守的规则,虽然总有人跳出规则之外,但嘉树无疑后者抱有极深的厌恶。 所以,朕才始终无法赢得嘉树的心。 卫嘉树也没想到,皇帝肯做出这样的“牺牲”,让暗处的人入后宫,做名义上的嫔妃,取代已经日渐不怎么年轻的嫔妃。 自此之后,明面上便只有她和新宠占据君恩,但实际上,皇帝要与她一人相守。 这对一个封建皇帝而言,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卫嘉树沉默了良久,才道:“皇上这又是何必,我已经不打算再生育,皇上若是就此不再有后嗣……”只怕暗地里便有人议论皇帝的身子出了问题了。 宣承熠脸上多少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咬牙道:“朕不介意!” 卫嘉树干笑了笑,“臣妾很感激皇上的心意,但皇上真的不必如此。后宫的其他嫔妃有没有什么过错,不该因为臣妾而受到皇上的冷落。” 宣承熠脸色瞬间有些发青,嘉树——竟然拒绝了朕的好意?! 卫嘉树叹息着道:“臣妾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宠爱,已经心满意足了。皇上给臣妾的,已经够多了,再多……臣妾就实在报答不了了。” 宣承熠只觉得胸口一阵闷沉,嘉树外表再温柔,心却始终是冷的! 卫嘉树苦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是一棵树吧,所以不懂人世间的男女之爱。” 宣承熠眸子颤抖,眼底光华彻底逝去,“你不是不懂,而是不想去弄懂!” 嘉树的心房筑起的藩篱比他想象中还要坚固……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法撼动分毫。 卫嘉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坦然道:“你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是你的应有的权利。何况,我的寿命远比你短很多年,我死之后,总不能让你一个皇帝‘守活寡’吧?”——她像是玩笑般,说出了这番话。 宣承熠瞳仁一瞬间紧锁,“你、你说什么?”——这一刻,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卫嘉树淡淡瞥一眼皇帝,“你不是重生的么,应该晓得我这具身体的寿数几何吧?” 宣承熠当然知道,但是! “可是、可是你不是树仙转世吗?”宣承熠从未想过,比他年轻九岁的嘉树会死在他前头! 卫嘉树道:“我早就说了,我灵魂是世界树,但身体还是凡胎肉体,理所当然也会经历生老病死。”她狐疑地瞅了皇帝一眼,她如今的容颜已经不及前些年娇嫩了,时光在她身上流逝,是显而易见之事!先前生阿优,她也险些血崩而死! 宣承熠嘴唇颤动了两下,“可是,你不是还有世界树的叶子吗?” 卫嘉树笑了笑:“世界树的叶子只能治病,不能改命。” 只能治病,不能改命!! 她就那样微笑着,以极寻常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 宣承熠整个人都僵住了,嘉树……会跟前世的卫氏一样,未到不惑之年便病逝!! 卫嘉树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也想多活几年,好歹等阿优长大。不过,皇上会照顾好阿佑和阿优的对吧?” 她宛如托孤一般看着皇帝。 宣承熠只觉得喉咙干哑,“嘉树……” 见他眼底隐隐湿润,卫嘉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三十八岁,也不算英年早逝了,这个时代的平均寿命也就四十岁左右。”——活到七十岁那真是稀罕物种了。 “我的灵魂几近永生,所以肉体死亡,对我而言,也并非终结,所以也就没什么好伤心的。”卫嘉树很平淡。 宣承熠只觉得心口钝痛,死亡对嘉树不是终结,但对朕而言是终结,因为她会离开朕!! 朕可以挽留一切,却没法留住逝者!! 第294章、长秋宫永不寂寥 “那嘉树……会忘记朕吗?”宣承熠空洞的眼眸里倒映着那张如玉容颜。 卫嘉树笑了笑:“当然不会。” 她既然没有忘记前世,那来生转世,自然也不会忘记今生。虽然这一世不算长,但皇帝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想忘也忘不掉啊。 宣承熠仿佛抓到最后的一丝安慰,他勉强挤出个笑容,“如果有来生,嘉树是否愿意陪在朕身边?” 卫嘉树一怔,世界树的复苏进度刚刚过半,若有来生……她自然还是要选择入宫为妃,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借住皇朝气运。这是最符合她利益的最佳选择。 可下辈子,眼前这个男人,大概率不会成为皇帝。 卫嘉树道:“来生太遥远,我也不知道介时会是什么样子。反正这一世,我并不后悔留在皇上身边。” 宣承熠纠结的眉宇终于释然,纵然得不到嘉树倾心回报,得到一句“不悔”,也算是稍稍能够添补心中的空洞了。 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眼中微微有些歉然:“自你入宫,这些年大小波折不断,且多半是因朕而起。” 卫嘉树腹诽:什么叫“多半”,分明全都是因为你!! 不过,既选择做宠妃,便等于是动了旁人的利益,理所当然就遭到算计。卫嘉树顶多心里吐槽一下,倒是不至于真的怨怪皇帝。 “你既然不想要朕的独宠,朕也不勉强。”宣承熠声音低迷幽微,“朕不会再塞给你你不想要的东西……” 天泽十八年选秀,皇帝没有选秀女充实后宫,但御前却又一个唤做媚容的宫女,因姝色绝艳,得到皇帝宠幸,未几便封为选侍,一时间倒是成为了后宫新宠。 当然了,这不代表卫嘉树这个旧爱失宠了。 皇帝正当盛年,完全可以在新宠旧爱之间游刃有余,只不过刘才人、姜才人等人却是恩宠渐稀,眼瞧着成了昨日黄花。 只不过姜才人倒是有几分时运,赶在失宠之前有了身孕,于天泽十九年诞下一子,正是皇十二子修俨。 但这一切都影响不了卫嘉树,眼看着阿优牙牙学语、蹒跚学步,这样的日子,她觉得无比松快。 有了虞氏这个新宠与她平分秋色,倒是叫她轻松了不少。 生了阿优之后,虽然百般调理,这身子骨到底不及从前了。侍寝可是个辛苦活儿。 倒是虞氏这两年倒是饱受六宫妒恨,虞氏不比她膝下有两个儿子,更不必她有一个刚刚考中了进士的争气弟弟,在后宫里人缘更是糟糕。 虞氏生得美艳绝伦,又这般得宠,皇贵妃明里暗里说了不少难听的话,甚至连太后也不喜虞氏的妩媚之姿。 在太后眼里,后宫嫔妃,即使不能跟礼贵妃是端庄得体,也该像良妃那样礼仪娴范、温婉秀雅。 “皇上今早刚刚下旨,晋了虞才人为美人了。”英落姑姑脸上颇有几分不忿之色,“罗美人和姜美人都是皇子生母,尚且只是美人位份,这虞氏……未免也太得宠了些!” 卫嘉树正修剪着一支二乔玉兰,她面色从容,微微带笑,两年光景,从一介宫女到五品美人,平均一年升两级,的确是晋升极快了。 “娘娘,您别不当一回事!这虞美人姿色绝丽,丝毫不逊色当年的胡氏!若是再怀个皇子,只怕封嫔也指日可待了!”英落端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卫嘉树淡淡说:“虞美人与本宫又没什么仇怨,莫说封嫔,就算封妃,又能碍得了本宫什么?”——皇帝虽然喜好美色,却极看重出身,这虞美人哪怕再得宠,撑死也就是跟她平起平坐罢了。 何况,虞美人承宠以来,对她从无失礼之处。 “本宫侍奉皇上也有十年了,能得宠这么久,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卫嘉树徐徐道。 如今已经是天泽二十年的春天了,皇帝也已经四十有五,膝下前三位皇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二公主也被封为淑华公主,并指婚给太后母族纪氏子弟,不日也即将下嫁了。 英落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是啊,盛宠十年,已经是极难得了。更难得是,娘娘也并没有因为虞氏的盛宠而失宠。 “其实娘娘也才二十六岁而已。”英落连忙捡着好听的话宽慰。 二十六岁搁在现代的确十分年轻,但在这个十五岁就可以结婚的年代,二十六岁又实在不算年轻了。 她的阿佑都已经八岁了。 正在此时,粉团团的阿优怀里抱着胖滚滚的小爱跌跌撞撞扑了过来,一头扑在她腿上,奶声奶气唤:“娘亲!” 卫嘉树连崽带猫一并抱在腿上,笑道:“你倒是长了力气了,居然能抱起小爱了!” 她顺势摸了摸小爱身上雪白的毛,小爱也已经是只中老年猫了,也愈发不爱动弹了,性子愈发安静,任凭阿优折腾也不反抗。 “喜欢小爱!”阿优歪头,笑得一脸阳光。 卫嘉树低头亲了亲阿优的额头,这个孩子不似阿佑那么鬼灵精,但性子着实可人,笑起来的时候,梨涡浅浅,眼睛明亮,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殿外鸟鸣啁啾,其中还夹杂着小翠的喳喳声,春日里,总会有许多鸟儿飞到她的宫殿觅食,她的长秋宫,燕子窝也总比别的宫多出好几倍。 卫嘉树笑着吩咐青橘:“叫人在殿外多洒些谷子。” 青橘笑着应了“是”,又打趣娘娘:“娘娘心善,也不嫌弃那些扁毛吵扰。” 卫嘉树倒是瞧着,这一只只都长得极为可爱,哪怕是灰扑扑的麻雀,也圆滚滚的,只恨不得上手撸一把。 世界树的亲和力属性对小动物们格外有效,她有两个孩子,还有这么多小可爱登门,长秋宫永远不会寂寥。 日头西斜之时,六皇子修佑才堪堪迈入长秋宫殿门。 卫嘉树笑问:“今儿回来得有些晚,是不是又考校功课了?”虽然公主们也要读书,且时辰与皇子无异,但皇帝对皇子们的课业十分上心,隔三差五便要考校,这一考校,就等于是拖堂了。 修佑飞快行了一礼,便笑嘻嘻道:“那倒是没有,就是儿子方才路过长安宫的时候,瞧见皇贵妃正在长街上训斥虞美人。” 卫嘉树挑眉,这个皇贵妃,这拈酸吃醋的本性,还是没改啊。 第295章、虞美人 “堂堂一位皇贵妃,针对一位美人。”卫嘉树摇了摇头,夏氏不嫌弃掉价吗? 修佑嘿嘿笑了,“您是没瞧见,方才四哥的脸色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卫嘉树忍不住也笑了,看到自己的母亲寻衅滋事、仗势欺人,跟个泼妇似的在长街上为难年轻漂亮的嫔妃,想也知道,四皇子肯定会觉得很没脸。 “不过,因为四哥去长安宫请安,皇贵妃总算放过了虞美人。”修佑像是看了一场好戏,笑得很是鸡贼。 四月的大宣宫风光甚好,牡丹芍药次第而开,端的是鲜妍富丽,阿优在花丛中孜孜不倦地追逐着一只彩色斑斓的蝴蝶,后头跟着一溜嬷嬷太监,宛若一条长蛇。 而卫嘉树遥遥坐在亭中,吃着茶,笑看风光。 阿佑打小就不喜欢这些鲜艳的花儿朵儿,阿优则截然相反,最喜欢牡丹芍药这些富贵之花。 花木葱茏之地,阿优追着蝴蝶,一头撞在了一个穿着朝霞绸综裙的女子腿上。 阿优摸了摸自己并不怎么疼的小脑袋,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比牡丹花芍药花还要漂亮的人。 “妾身是虞美人。” 虞氏如今不过年芳十八,她衣衫鲜丽,容颜亦是极鲜妍,宛若一朵开在清晨的含露牡丹,娇艳绝伦。 虞氏抬眼瞧见良妃正快步走了,她连忙扶了扶十一皇子,又忙退后两步,这才敛衽屈膝:“嫔妾给良妃娘娘请安。” 卫嘉树微微颔首,招手唤了一声“阿优过来”。 阿优倒是极听话,挪动小短腿,一头扑在了卫嘉树的腿上,“娘亲,她说她是美人儿!” 卫嘉树莞尔,阿优还小,尚且不知美人是皇帝后宫嫔妃的品阶之一。 卫嘉树打量着眼前的虞氏,三千青丝挽成宫妃最常梳的桃心髻,配一双金累丝芍药掩鬓,面赛芙蓉,身段婀娜,端的是个美人儿。 “阿优没有撞疼你吧?”卫嘉树关切地问。 虞美人妙目微怔,连忙道:“多谢娘娘关怀,嫔妾无碍。” 卫嘉树颔首,“那就好。” 她牵起阿优的小手,抬眼问虞氏:“可要来亭中坐坐?” 虞氏又怔了一会儿,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四四方方的楠木亭子,里头摆了汉白玉的圆桌圆凳,凳子上早已铺设了清一色的秋香色云缎软垫,而圆桌上则摆了茶水点心,茶香氤氲,不消说,正是今春刚刚进贡的明前茶。 小孩子不宜饮茶,所以卫嘉树叫人给阿优备了奶香浓郁的花生酪,阿优虽小,但已经能够自己用勺子舀着喝,一勺接着一勺,半点不洒。 虞美人眨了眨妙目,这十一皇子,居然自己喝奶羹? 卫嘉树扫了一眼虞美人,以及侍立在她身后的两个宫女,其中一个很是眼熟——正是伺候过张美人的秀珠。 这个宫女,是暗处出身,如今却伺候着虞美人。 如无意外,虞美人只怕也是暗处的人。 先前皇帝提出了独宠她一人,并且安排暗处女子冲入后宫充数的主意。 虽然拒绝了,那随后虞氏就成为了后宫嫔妃。 虞氏也察觉良妃不住地端详着秀珠,她妩然一笑,“娘娘为何这样看着嫔妾的宫女?” 卫嘉树抿唇笑道:“瞧着……似乎是伺候过张美人的那个宫女。” 秀珠飞快低下头,良妃娘娘是知道她是暗处出身的,她咬了咬嘴唇,看向虞美人。 虞美人眼睑微垂,旋即心头有一瞬间的了然,“嫔妾跟秀珠,也算是就旧相识了,所以特特求了皇上,让她来伺候嫔妾。” 旧相识?暗处的旧相识? 卫嘉树没有戳破,只笑着说:“美人倒是念旧情。” 虞美人精妙的脸蛋忽的怅然,“旧情……的确令人难舍啊。” 卫嘉树:这话似乎颇有所指。 虞美人妙目看向眼前的这位良妃娘娘,自宫女而起,至一宫妃主,这样的荣宠,不知羡煞了多少后宫嫔妃、羡煞了多少宫女。 但这宫里,注定只有一位良妃。 卫嘉树发现虞美人正定定打量着自己,那眼神……不是妒忌、也不是忌惮,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卫嘉树挑了挑眉,暗处是直属于皇帝的秘密机构,据说里头有不少精通绝技的高人,这虞美人……虽然十分貌美,但瞧着也不像是身怀绝技的样子。 对于暗处这种特务机构,卫嘉树还是不免有些好奇,“美人从前学过不少东西吧?” 虞美人俏丽的眸子眨了眨,“娘娘对嫔妾的过去很好奇吗?” 卫嘉树点头,一脸坦然,“的确有些好奇。” 虞美人妩媚一笑,“嫔妾其实没什么本事,不过就是学了些歌舞弹唱,以色侍人之辈罢了。” 卫嘉树:歌舞弹唱?? 这种技艺,良家女子可不会学这些技艺。 卫嘉树不禁有些迷茫,暗处教这些东西,是几个意思?色诱? 看到良妃脸上的迷茫,虞美人红唇轻抿,低低道:“都是嫔妾入宫前学的。” 入宫前学歌舞弹唱?不是暗处培养的技艺? 虞美人修长的手轻轻托着自己香腮,“娘娘出身书香之家,想必并不晓得跌入泥泞的女子……如何苟延残喘吧?” 虞氏的眼眸中有一抹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她身后的秀珠也不由身子一颤,眼中是与虞氏几乎一般无二的苦痛之色。 卫嘉树心中咯噔一下,难不成,暗处的女子其实是——她目光不由地落在了虞美人的双足上。 虞美人释然一笑,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过嫔妾和秀珠是幸运的,落到那种地方,还能有再见天日的时候,这简直跟做梦一样……” 虞美人曼妙的脸上是难以言说的欣喜,皇贵妃训责、嫔妃的妒忌,比起泥污中求死不能的日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虞美人笑得宛若春日里最明媚的花朵,“所以嫔妾很感激娘娘,若没有娘娘,便没有嫔妾的今日。” 卫嘉树虽然猜到了那种可能,但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她旋即想,应该是淸倌儿吧…… 就像星隅的生母陆姨娘那样,若是早早放足、好生治疗,还是能与寻常人一样行走无碍。 可若是淸倌儿,倒不至于说是苟延残喘,亦不至于那般苦痛。 虞氏,这朵泥泞中绽开的娇花,所经历的黑夜,是良家女子难以想象的。 第296章、你是属螃蟹的吗? 日暮时分,卫嘉树被敬事房接去大宣宫侍寝,灯火昏昏,珠帐摇曳,她的神思有些飘忽。 虞美人……出身泥污,皇帝真的有召她侍寝过吗?皇帝拿她充数,还是……想到虞美人那丰姿冶丽的样子,皇帝又不是柳下惠! 耳畔是皇帝火热而愠怒的喘息声,“想什么呢?!”——这种时候,嘉树居然也能走神!! 卫嘉树瞬间意识回笼,连忙主动抱紧了皇帝。 宣承熠咬牙哼了一声,“给朕专心点儿!” 卫嘉树连忙“哦哦”了两声,这种时候分心的确有点不应该,她忙亲了亲皇帝的脸颊,并顺毛抚摸他的及腰长发。 “嗯……”宣承熠发出舒爽的轻哼。 半个时辰后,卫嘉树瘫软在龙榻上,宛若一朵被揉烂了春日桃花,香甜醉人、娇红满身。 枕边的皇帝宣承熠徐徐吐出一口气,“刚才在想什么?” 卫嘉树揪了揪被子,遮盖住身躯,“我今日在牡丹园碰见虞美人了。” 宣承熠那刚刚饕餮足的脸上浮现几缕不自然的神色,“虞氏怎么了?” 卫嘉树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跟皇帝问及虞美人的过去,“……没什么。” 宣承熠见她吞吞吐吐,顿时大为不满,大手捏了捏卫嘉树潮红的脸颊,“有话就直说!” 卫嘉树往被窝里缩了缩身子,“我也不是非要探究人家的过往,就是有些好奇……” 宣承熠一怔,“虞氏跟你说了什么?!” 卫嘉树小声道:“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我……大约猜出来一些,但不晓得是不是我想多了……” 宣承熠抬手爱抚着卫嘉树凌乱的长发,“朕没有宠幸过虞氏。” 卫嘉树一愣,丫的还真是柳下惠?不,应该是嫌弃虞氏的过往吧…… 卫嘉树小声“哦”了一声,“不过,我瞧着,虞美人性子挺好的。”——姜美人都给皇帝生了十二皇子了,皇帝宠不宠幸虞氏,区别其实也不大。 宣承熠语气忽的淡漠如冰:“若她性子不安分,朕也不可能选她!” 暗处的女子,很多都是选自贱籍,正因为贬落尘埃之中,几乎不可能有从良的机会,所以这样人,会比旁人更加渴望像个人似的活着。而暗处也需要女子去办一些男子不方便的事情,贱籍女子,亦是暗处的最优选。 卫嘉树忽的有些好奇:“这宫里,是不是很有宫女是出身暗处的?”——比如虞美人身边的秀珠。 宣承熠淡淡说:“不多。” 旋即,他又忙道:“放心,朕没有在你身边放置不干不净的东西。” 卫嘉树黑线,不干不净?又不是人家自甘堕落坠入风尘的!而且,你丫的貌似更不干净吧?! 而且,你丫的在我身边放了个首领太监!我宫里的宫人头头都是你的人!! “怎么不高兴了?”宣承熠看着嘉树那气鼓鼓的腮帮子,忽的有些不解。 卫嘉树无语凝噎,你丫的还真是个大直男! “没什么,我累了,要睡了!”说罢,卫嘉树扭头朝向里头,不搭理皇帝。 宣承熠沉沉叹了口气,嘉树的体力……的确是大不及从前了。 他抚了抚嘉树青丝散落的肩膀,柔声道:“你先睡,朕去批会儿折子。” 卫嘉树一怔,貌似这阵子西南又起了乱子……皇帝这个职业,加班是常态。 她微微转头,瞄了一眼已经走下床榻的皇帝,几个手脚伶俐的宫女正低眉顺眼伺候皇帝更衣。 话说,这御前宫女的质素还真是一流,闭眼拎一个出来,都是不逊寻常宫妃的美人儿,自然了,比起虞美人这等绝色,还是逊色了一筹的。 “怎么还不睡?”背对着卫嘉树的皇帝陛下突然发出了一声疑问。 卫嘉树:乃是后脑勺上长眼睛了吗? 卫嘉树连忙拉了拉锦被,“嗯,这就睡了。”说罢,连忙阖上眸子。 然后,她感觉到金丝罗珠帐被轻轻拉上,拔步床被遮得严丝合缝,然后便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皇帝走了,卫嘉树蠕动了一下身子,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和位置,兀自一个人横亘在偌大的拔步床上,舒舒服服渐自酣眠。 睡到浓时,依稀感觉到皇帝回来了,也不晓得是什么时辰,只依稀听到一句,“你是属螃蟹的吗……” 然后,皇帝陛下就抱着螃蟹入眠了。 卫嘉树的睡相一直不怎么好,她习惯夹着一截被子或者压着个枕头睡,如果枕边有人,她甚至还会把一条大腿压上去。 有时候,还会踢几下,甚至有可能踢中敏感部位,力气不大,勾引性极强。 宣承熠:“……” 卫嘉树一觉到天明,醒来后,皇帝陛下如常已经不在了,今日虽非大朝日,但勤政的皇帝陛下还是会去前头大宣殿,召见臣工、商议政务,可说是每日不辍。 卫嘉树在皇帝的寝宫用了早点才离开宣政殿,初夏的朝阳明媚而暖煦,途径西府海棠盛开的花林,这个时节的海棠盛极而落,满地粉香簇簇,陶陶醉人,林间还依稀有孩童咯咯的笑声。 一株百年海棠树旁是一座小巧精美的亭子,亭中坐着的正是诚妃沈氏和她宫里的姜美人,以及姜美人的十二皇子。 这孩子如今已满周岁,正在保姆乳母的看护下,踉踉跄跄朝着卫嘉树而来。 卫嘉树连忙叫宫人落下了肩舆,十二皇子的乳母连忙抱起皇子,屈膝行礼:“十二殿下给良妃娘娘请安了!” 卫嘉树微微颔首,便瞧见诚妃与姜美人已经走出了亭子。 卫嘉树与诚妃互见了平礼,姜美人则需给她请安见礼。 诚妃如今上了年纪,眉宇更加温和,她声音温柔细腻:“良妹妹这是要回清凉殿吧?”——这明显是大宣宫过来的……昨儿是良妃侍寝,这个良妃还真是圣宠不衰啊。 卫嘉树颔首,又含笑道:“听闻三皇子妃有喜,真是恭喜了。” 诚妃笑意一瞬间延伸到眼角眉梢,旋即又道:“比不得东宫,都已经有了三位小皇孙!” 然而三个小皇子却都不是太子妃所出。——卫嘉树默默吐了个槽。 第297章、电灯泡儿子 莫名的,卫嘉树忽然觉得,诚妃看她的眼神有些灼热。 “有皇上这般眷顾,妹妹保不齐还能再生个一儿半女呢。”诚妃忽的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卫嘉树嘴角抽搐了两下,“我自生了修优之后,身子骨便大不及从前了。”——更要紧的是,皇帝一直认真做避孕措施。 诚妃叹了口气,已经不年轻的脸上露出几许遗憾之色,她惋惜地叹了口气。 卫嘉树:你惋惜个毛线球啊! 一直以来,她与诚妃的关系都还不错,虽然没有什么利益往来,但彼此见了面,也能有说有笑。 诚妃旋即温文一笑,“本宫打东宫时就伺候皇上了,二十多年了,本宫还从未见皇上这般长久宠爱过谁。”——别看皇贵妃和贵妃位高,但如果说,谁能动摇东宫储位,只有良妃。 诚妃热切地打量着良妃的容颜,虽然不够娇嫩了,但依然叫人觉得美不胜收。 卫嘉树被诚妃看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甚至她都有点怀疑,诚妃是不是想掰弯她! 她悄悄退后了半步,“那个……今年的海棠也快落尽了。” 诚妃仰头看着簌簌倾落的海棠花雨,“是啊,这花儿朵儿再美,也终有凋落的一日。”——但良妃的宠爱,且至今没有衰败的迹象。 虞氏如今虽然可堪与良妃平风秋色,但诚妃冷眼瞧着,虞氏不过就是一时之宠。皇上虽多召幸虞氏,但素日里只会留宿良妃的殿宇。 诚妃笑容和蔼:“妹妹不必忧伤,花开花落自有时,皇上对你是极长情的。” 三句话便要扯到皇帝头上!诚妃就这点儿不好。 卫嘉树讪讪一笑,“那个,我有些累了,先告辞了。” 诚妃微笑着目送良妃。 姜美人看着良妃远去的背影,眼中满是艳羡,“良妃娘娘容颜保养得真好,怪不得这样得宠。” 姜美人自诞下十二皇子之后,容颜就大不及前了,在加上其容色本就不是绝色,如今已渐渐泯然后宫。 西南叛乱平定的之时,已经是盛夏光景。 皇帝也终于能腾出手来,给两个已经成家的皇子加封,皇帝倒是极大方,封二皇子修仲为瑾郡王、三皇子修仪为珹郡王——庶出皇子除非自己立下卓著功勋,否则最高也就是郡王了。 只不过,皇帝拟的这个封号着实有点偷懒,谨妃的儿子是瑾郡王、诚妃的儿子就是珹郡王? 如此一来,东宫和何家恐怕要更加不安了。 前朝暗波涌动,后宫这几年倒是素来安宁,当然了,只是卫嘉树认为安宁,在旁人眼里,怕是觉得虞美人的盛宠叫人永无安宁吧? 不止是嫔妃讨厌虞氏,甚至连太后也颇有微词。 天泽二十一年的春日里,卫嘉树带着阿优前去寿宁宫给她祖母请安,太后前些日子病了一场,如今精气神不足,整个人都恹恹的,因此诠嫔纪氏每日陪侍在侧。 二公主下嫁之后,诠嫔更是孤零零的,除了陪伴太后,便甚少去别的地方。 请了安之后,太后爱怜地抚摸着阿优的小脸蛋,“小十一又长高了。” 阿优挺起小胸膛,圆脸蛋上满是骄傲——小孩子大约都是盼着长高长大。 说了没几句话,太后便不由抱怨起来,“自从添了虞氏,这后宫里,就只有姜氏诞下一子,除此之外,便再无婴啼之声了。” 老人家都喜欢小孩子,但卫嘉树觉得,这个锅虞美人不应该背。 但内中缘由,她又不好吐露,只得笑着说:“虞氏性情婉顺,哪怕皇贵妃多加刁难,也从无顶嘴。”——说实在的,夏氏的刁难,也无非就是说几句难听的话。毕竟虞氏盛宠,皇贵妃也怕惹皇帝不高兴,不敢做得太过分。再则虞氏素不惹事,皇贵妃也捉不到什么把柄,也不过就是拿着规矩仪态说事儿。 太后撇撇嘴,露出不屑之色,“皇贵妃还是老样子啊!” 卫嘉树干巴巴笑了笑,差点忘了,太后素来不喜皇贵妃。 “今年选秀,也该进几个新人了!”太后板着脸道。 卫嘉树:皇帝对此倒是并不热衷,在加上四皇子不过才刚满十二岁,倒是不急着指婚。 只不过,太后这般坚持,只怕皇帝也不便拒绝。 其实皇帝都已经有十二个儿子、九个女儿了,哪怕以后再生不出来,其实也不打紧了。 只不过老人家观念封建,加之年纪大了,难免固执,因此卫嘉树也就没多说什么。 走出寿宁宫,诠嫔才低声道:“太后并没有针对娘娘你的意思。” 卫嘉树一愣,她当然明白太后是针对虞美人,便微微一笑,“我知道的。” 诠嫔松了一口气。 其实皇帝今年本不打算选秀,但在太后的连番吵扰之下,还是勉强同意选秀,但只在直隶一省甄选,因此今年的选秀筹备得倒是比往年快一些,秀女也比往年少很多。 天泽二十一年春夏之交,太后在大宣宫寿萱殿正殿选阅秀女,最终只留下五十余人,安置于北苑,命身边教引嬷嬷教导秀女规矩礼仪,同时也是暗中观察,从中甄选容貌品性拔擢之人,为皇帝充实后宫。 就在这个暖煦的时节,东宫传来好消息,这一次,是太子妃申氏有喜了。 大约是因为瑾郡王、诚郡王先后有了嫡子的缘故,东宫的三个庶出皇孙又不得皇帝所喜,所以太子也终于捏着鼻子去跟太子妃生孩子了。 听到这个消息,太后喜出望外,对太子妃恩赏无数,还发话说,今年不给东宫赐新人了。 话说,东宫的侍妾已经很多了,就算长辈不赐,太子也没少睡东宫的宫女!甚至连太子妃身边的侍女都收了两个! 总之,太子渣起来的样子,特别像他爹。 不过这几年,皇帝倒是没那么风流了,这次选秀,也是太后从头到尾忙活着操办,皇帝根本不上心。 大宣宫的四月,是风光最好的时节。 更难得是今年风调雨顺,皇帝也格外清闲些。 这一日,御前的姜永福来传皇帝口谕:“万岁爷请娘娘巳时三刻前往观澜榭。” “知道了。”观澜榭是位于北湖北面的一处水榭,距离嫔妃宫苑略有些远,不过那里也格外清静雅致,赏花赏水赏鲤鱼,想必惬意。 姜永福又忙补充道:“万岁爷还说,水边危险,让娘娘不要带十一皇子。” 卫嘉树:出去玩,不带阿优真的好吗? 叹了口气,貌似儿子在皇帝眼里,就是一只只电灯泡,月前,皇帝带着她微服出宫去昌县,也是没带阿优。至于阿佑这个已经入读的皇子,就更别想出去玩了。 “知道了。”卫嘉树一脸无奈之色。 第298章、秀女魏佳怡(加更) 皇帝宣承熠下了早朝,换上一身玉石蓝色织金圆领袍,腰系玉带、手持湘妃竹骨扇,打扮得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啊不,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因此更像个富贵人家的老爷。 然后便飞快往约会地、观澜榭而去了。 观澜榭是大宣宫中一处清雅的所在,半个水榭临波而建,不远处,还有一座人造的小瀑布,飞流直下,滚滚落入湖中,这湖水清澈见底,湖中养了上千尾锦鲤,远远就能看到一片红的黄的斑斓的锦鲤在荡漾的湖水中成群游弋,甚是可观。 宣承熠一路上特意催促了抬龙舆的太监,满以为定会比嘉树早到一些,却不料,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着藕色遍地金褙子的女子,已经盈然依偎在观澜榭的美人靠上,那个背影纤细婀娜,头上梳着桃心髻,髻后簪着一只点翠分心。 宣承熠理所当然地便以为这就是嘉树,于是他远远的就叫落下了肩舆,然后理了理衣襟,对一众宫人道:“都离得远些!”——别碍了朕的好事。 然后,宣承熠便负手悄悄靠近了那水榭。 不远处的瀑布流水声哗哗,因此倒是遮盖住了脚步声,所以宣承熠成功地摸进了水榭,那女子也依然依偎在美人靠上,仿佛浑然不觉有人靠近。 宣承熠一喜,他连忙伸手过去,正要落在那削肩上,忽的,他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那洁白莹润又微微泛红的耳垂上……少了一颗小红痣! 宣承熠眉心一簇,当即呵斥:“你是何人?!” 那纤细的女子身子微微一颤,慌忙回首,赫然是一张娇嫩欲滴的瓜子脸,弯弯柳眉之下是一双欲说还休的桃花眸子,那眸子微微颤抖,透着惊慌。 宣承熠看着那眼熟的容颜,心下不免一震,不只是背影相似,连容貌也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也只是貌似罢了。 宣承熠忽的心下一沉,“你是秀女?!”这样的衣着,明显不是秀女的规制,而观澜榭距离秀女所住的北苑很近。 秀女不好好住在北苑学规矩,居然一个人独自跑到这种地方?!宣承熠脸色忽的有些幽暗。 那秀女连忙点头,娇怯怯道:“我、我迷路了……不知尊驾是——” 迷路?!怎么别的秀女不迷路?偏偏这个与嘉树相貌如此相似的女子却迷路了?!而且偏偏出现在朕予嘉树相约的观澜榭中!! 皇帝宣承熠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他可不相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儿! 宣承熠很想审问一下,这个秀女到底是谁背后指使,但是,他与嘉树相约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若是叫嘉树看到这个秀女,怕是要多心。 因水声哗哗,所以宣承熠也没有听见卫嘉树的脚步声。 故而当水榭外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的时候,宣承熠也不由惊了一下。 “她是谁?”卫嘉树今日穿了件藕色织金小袄,配一条莲紫色西番莲妆缎综裙,头上梳着桃心髻,簪着几只清雅别致的玉簪和一双点翠掩鬓,这一身装束,倒是与亭中那个年轻俏丽的女子颇为相似。 所以卫嘉树才好奇,那女子到底是谁?瞧着脸蛋十分娇嫩,宛若一朵含露的花骨朵,应该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 宣承熠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虽然宫人们都远远候着,但卫嘉树也不能失了礼数,她几步走入水榭,敛衽做万福:“皇上金安。” “皇上?!”那秀女掩唇发出了惊呼,一双娇媚的桃花眼颤抖了两下,她连忙敛衣跪拜,“秀女魏佳怡,给皇上请安!” 这个叫魏佳怡的秀女又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卫嘉树一眼,“臣女给娘娘请安。” 卫嘉树挑眉,她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俏丽的秀女,“你怎么知道我是娘娘?”——只有上了嫔位,才能被尊称一声娘娘。 魏佳怡忙垂下头,娇弱地道:“臣女只是瞧着您气度尊贵,所以才猜想……” 卫嘉树笑容里带着几分揶揄,“这种事情,可不能乱猜。” 魏佳怡连忙伏拜,“臣女初入宫,什么都不懂,还请……您见谅。” “好了!”宣承熠冷眼瞧着,嘉树倒是玩得挺开心,便扬声唤了姜永福上前:“把这个秀女送回北苑!” 回头再慢慢审问! 今日他与嘉树相约于此,大好的风光,可不能辜负了。 秀女魏佳怡不禁一喜,娇声软语道:“多谢皇上!” 然后,她盈盈起身,便随着姜永福出了观澜榭,然而,才走出去三步远,魏佳怡便娇羞回首一望,眼波柔柔,最后在姜永福的催促下,这才依依不舍远去了。 卫嘉树挑了挑眉,“我怎么瞧着,她长得有点像我?” 都是瓜子脸、桃花眼。只不过她已经韶华渐逝,宛若一朵即将凋落的春日海棠,而这个秀女却青春四溢,宛若新开的桃花。相较之下,她的确有些逊色了。 宣承熠不知该说什么好,你现在才看出来? 卫嘉树一脸兴致勃勃,“她是秀女?怎么会跑到这边来?”——而且还那么巧碰上皇帝了? 宣承熠脸色不佳,“朕会叫人彻查!”——朕倒是要看看,谁在背地里使坏! 卫嘉树见左右再无他人,便低声道:“若是无人指使,如真的只是巧合,皇上可否答允臣妾,不纳那个秀女入后宫?” 宣承熠一怔,嘉树从不吃醋,怎么这一次却……他心里自是有些欢喜的。 卫嘉树叹了口气,“若是在后宫里多出一张跟我长得像的脸,我会觉得怪怪的。就算皇上真的中意这类女子,可否等我死了之后,再纳入后宫?”——找替身什么的,她倒是不反对,但她活着的时候,没这个必要吧? 因为长得像,这简直就是一种姐妹共侍一夫的恶心感。 她学不来慧嫔。 宣承熠脸色微微不悦:“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说着,他叹了口气,“朕答允你便是。” 宣承熠忙执着嘉树的柔夷,“好了,不要胡思乱想。” 卫嘉树“嗯”了一声,看向湖中的那些锦鲤,不由神思飘忽。到底是谁寻了这么一位与她貌似的女子,还特特安排到皇帝跟前? 按理说,这后宫里,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做了。 是太子背后的何家吗? 相安无事了这么多年,如今又要生事了吗? 第299章、秀女表妹?!(四更完) 大宣宫的夏日虽比紫禁城清凉得多,但架不住古人穿得也多,哪怕是最轻薄透气的绸缎,也毕竟是从脖子到脚纹丝不漏,所以哪怕没怎么动弹,也出了一层薄汗。 洗澡倒是还算方便,但洗头就太费时费事了。 这个时代,无论男女,都是长发及腰。 好在她的发量不算多,用了飧食,洗澡洗头,头发擦上个十几遍,然后摊在架子上,晾上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干透了。 倒也不是卫嘉树洁癖,非要天天洗头,主要是夏天出了汗,发丝里也多少会有些粘腻,不洗不舒服斯基。 也亏得如今贵为妃主,有一堆人伺候着,要不然光凭她自己一个人,还真搞不定这么长的头发,她当初做宫女的时候,就没这臭毛病。 夜凉如水,明透玻璃窗半开着,八分圆的月亮高悬夜空,淡淡月辉,溶溶洒下。 卫嘉树正歪在临窗的罗汉榻上,身上只穿着一套湖水蓝的软缎中衣中裤,及腰的长发晾在一旁的红木架子上,已经有八九分干了。 宫女霜筠正往她发尾上涂抹润发油,她如今用的发油是以茶油为基地,里头还有檀香、迷迭香、百里香、乳香,不但能滋养发丝,且芳香馥郁,闻之令人陶醉。 因昨日是她侍寝,卫嘉树满以为皇帝不回来了,所以便散着头发,歪在罗汉榻上看月亮。 清凉殿的夜色极好,连殿外的廊下也挂了好几盏琉璃宫灯,看上去灯火璀璨,煞是喜人,在加上清淡如水的月色,端的是一幅极美的画面。 “娘娘,都快亥时了。”守夜宫女霜筠忍不住小声提醒。 卫嘉树瞟了一眼旁边剔红架子上的西洋摆钟,还差一刻钟九点。 搁在现代,夜生活才刚够开始呢。 “我还不困。”卫嘉树托腮望着窗外,古代的夜色倒是极美,夜空明朗,星辰璀璨,夜风潜入殿中,带着袅袅花香。 临近亥时,大宣宫亦是灯火如昼,皇帝宣承熠才刚刚批完了奏折,今日陪嘉树一起去观澜榭耽误了小半日,政务自然赶不及在天黑前完成,所以也就没有传召敬事房。 宣承熠扫了一眼时辰,快亥时了,嘉树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但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清凉殿落锁了吗?” 守夜太监张五福连忙道:“回万岁爷,清凉殿还灯火通明呢!”——大宣宫的地势极高,临近的几座殿宇远远就能看到何时熄了灯火。 宣承熠微微蹙眉,“那就摆驾吧!不必通报清凉殿。” “是!” 宣承熠赶到清凉殿的时候,便瞧见嘉树就歪坐在罗汉榻上,长发披散,半歪在引枕上,整个人慵懒而恬静。 因卫嘉树一直看着外头,所以自然也看到皇帝驾临了。 她微微有些讶异,“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宣承熠挥手屏退了左右,“刚批完折子,瞧着你这边还没熄灯,所以就过来了。” 略一解释,宣承熠蹙眉道:“都过了亥时了,怎么还不睡?” 卫嘉树伸了个懒腰,“就是瞧着今晚月色甚好,所以不想辜负了这般夜色。” 宣承熠顺着玻璃窗往外头瞧了一眼,心道,不过就是寻常月色罢了。 便上前一把握住嘉树裸露在外的皓腕,“仔细着了凉,早些睡吧。” 睡吧……嗯,皇帝大半夜跑来,总不可能是单纯睡觉。 但都这个时辰了,以皇帝的腰力,若真要运动,怕是要后半宿才能睡了。 卫嘉树不禁有些叫苦,她忙小声央求:“都亥时一刻了,今晚就别太……” 宣承熠眉头耸动,都这个时辰了,他原是没那个心思的,可嘉树既然都这么说了,宣承熠立刻欣然点头,“好,今晚就一次。” 好不容易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结果又弄了一身汗水。 只吃了五分饱的皇帝陛下怀里抱着汗香淋漓的娇人,眼角微眯,压下心头的不满足,哑声道:“睡吧。” 卫嘉树阖上眸子,她也知道皇帝不是柳下惠,这种时候,经常会刹不住车。但这一次倒是自制力蛮不错。 她忍着腰酸爬了起来,“我去冲个澡。” 浑身腻腻的,实在难受。 冲个澡倒是不费时,要紧的是头发没法再洗了,只能忍着发间的轻微汗意,回到了床榻上。 宣承熠则只是略擦了身子,换上了一套软缎寝衣,眼眸里微光闪烁,打量着软躺在枕边的嘉树。 “对了,那个秀女……虽然还没调查出背后是谁指使,不过,她跟你倒是有些关系。”秀女的家世来历,都是明面上的东西,随便一翻就能知道。 “跟我有关系?”卫嘉树略带困乏的脸上露出几许不解之色。 宣承熠淡淡道:“她生母,也是出身卫氏,算来还是你的远房姑母。”——如此也就难怪会跟嘉树长得有几分貌似了。 卫嘉树愕然,原来这位秀女居然是她表妹!! 卫嘉树皱眉:“我怎么不记得,我们卫家有那位姑母做了官家太太?”——在她进宫之前,卫家只是耕读传家,他父亲这一支已经是混的最好的了,其他几支都不在京中,而且混得都不怎么样,要么经商、要么就是乡下土地主,甚至连功名都没有。 这样微末之家的女子竟然能嫁入官宦之家,最起码也得是有个功名人的读书人,这样人家的女儿才有资格参加选秀。 宣承熠哼了一声,“是晋州知州的第五房妾侍!” 卫嘉树呆滞,她们卫家这位远房姑母,跑去给人做小妾了?! 也就是说她这位表妹秀女是个庶女?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大,晋州……卫家在晋州的确是有一支,尚未出五服,据说也是耕读传家,家境其实还算殷实,何苦要去做妾? “只是小事罢了,嘉树不必在意。”宣承熠柔声道,“朕会叫暗处好生查清她背后到底是谁指使。” 卫嘉树“嗯”了一声,又道:“要不,我跟她谈谈吧。”——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何苦给一个年岁足够当自己父亲的老大叔做小妾?若只是图荣华富贵,她可完全可以跟皇帝求一门赐婚,介时嫁个年轻俊俏的世家公子哥儿,岂不更好? 宣承熠虽然觉得没什么必要,这个魏氏秀女明显是处心积虑、野心勃勃,就算要谈,也该叫慎刑司去跟她谈谈。 不过宣承熠也没有反对,点头应了一声“也好”,便揽着嘉树一并入眠了。 第300章、谈崩了 翌日午后,卫嘉树正坐在书房的禅椅上,怀里抱着小阿优,教他认识字卡上的字儿。小阿优虽然没有阿佑那样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但认字也很快,一些简单的字眼儿,教个三五遍,也就差不多认得了。 “这个是‘兔’,小兔子的‘兔’!”卫嘉树笑着翻过来,背面赫然一只圆滚滚可人的小白兔。 “兔兔!”小阿优欢喜地抓着那只卡片。 卫嘉树莞尔,她这个小儿子,也很喜欢毛茸茸啊! 正在这时,英落打帘子走了进来,“娘娘,秀女魏氏到了。” 卫嘉树怔了片刻,“她也姓卫?”——不对吧,古代同姓不能通婚吧? 英落忙道:“回娘娘,是曹魏的魏。” 卫嘉树“哦”了一声,便起身将小阿优搁在地毯上,吩咐保姆嬷嬷好生看顾着,便走出碧纱橱去花厅会见这位远亲了。 这魏氏今日穿了件品红色流云滚边府绸小袄,配一条水绿色综裙,这红配绿,显得略微俗气了些。只不过人长得俏丽,又年轻娇嫩,倒也鲜丽得紧。 今日她脸色略微有些局促,一见到卫嘉树,便慌忙俯身行礼。 卫嘉树今日没打算出门,所以只穿了件玉色折枝玉兰暗花罗长袄,垂坠性极好又轻薄的暗纹罗,收得腰身纤细,走起路来,织金裙的仙鹤含枝织底斓隐隐金丝流转,可谓是低调也难免奢华。 魏氏俯身,那华贵的织金底斓正好映入她桃花眸中,眸底闪烁着异彩。 卫嘉树端坐在檀木雕花扶手椅上,语气温和而从容,“平身吧。” 魏氏这才缓缓抬起那张精妙无双的俏脸,她眸子怯生生的,声音娇软软的:“原来,您就是良妃娘娘。昨日,臣女当真不是故意的。” 卫嘉树眸光微敛,她怎么听着有点茶里茶气?? 见良妃端坐上头,也不言语,魏佳怡心下略微慌乱,她急忙道:“臣女的生母出身晋州卫氏,与娘娘的父亲是堂兄妹。” 卫嘉树挑眉,跟我论亲戚?别忘了,庶出之女,只能认嫡母的兄弟为舅舅。 “罢了,本宫也不与你绕弯子,便有话直说了。”卫嘉树正色道。 魏佳怡不禁攥紧了手中的牡丹锦帕。 “你——”卫嘉树略顿了顿,“你叫什么名字?” 话说,她还不晓得这位远房表妹叫啥呢。 魏佳怡俏脸不禁有些窘迫,她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小声怯怯道:“臣女魏佳怡,是晋州知州魏东山之女。” 卫嘉树无语:我只是问你叫啥而已?没问你爹是谁! “好吧,本宫就看在这份远房血亲的份儿上,看在你生母的份儿上,给你指一条明路。”卫嘉树语气尚算温和。 魏佳怡俏脸上难掩喜意,但卫嘉树接下来的话,便叫她笑不出来了。 卫嘉树道:“本宫可以求皇上,给你赐一门婚事,宗亲、或者是京中的世家子弟,本宫可以保证必定是品貌出众之人,绝不辜负了你。” 魏佳怡脸上的喜意瞬间不复,她看着高坐在宝座上这位良妃娘娘,眼中是错愕的,“娘娘……要撂了臣女的牌子?” 卫嘉树眯了眯眼,“怎么?你很想留在宫里吗?” 魏佳怡看出了良妃脸上的不喜,她一咬牙,噗通一声跪下,“求娘娘让臣女留下吧!臣女只是一介庶女,嫡母威重,臣女和小娘这些年过得实在煎熬,若臣女可以留在宫中,小娘可以免受欺侮了!” 说着,魏佳怡呜咽着潸然泪下。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本宫说了,可以为你求一门指婚,让你高嫁宗亲,这样一来,你也可以给你生母撑腰争脸。” 魏佳怡抬起小脸,泪水盈盈,“求娘娘高抬贵手,臣女可以发誓,以后绝不与娘娘争宠。” 入了宫、不争宠?那还入个毛宫?! 卫嘉树无语了三秒钟,“怎么,你莫不是以为,只要本宫不插手,你就可以被留下了??”——少女,是谁给你了这份自信?! 这话,对于魏佳怡而言,无疑是极大的羞辱,她梨花带雨的脸上浮起几分不信与倔强,昨日,皇上对她的容貌分明十分满意,还特意让御前大太监送她回北苑!试问那个秀女能得到皇上如此关怀?! 卫嘉树叹了口气,看样子这个魏佳怡也跟她生母一样,有着自甘为人妾侍的贱骨头啊。 “罢了,看样子你必然也是不肯说出,是谁在背后帮你助你了。”卫嘉树略微有些遗憾,那就只好交给皇帝了。 只可惜,一旦落入慎刑司手中,怕是没个囫囵人儿了。 魏佳怡低下头,怯怯道:“娘娘在说什么?臣女听不懂。” 卫嘉树看着她这幅娇怯怯的样子,就不由一阵恶寒,用这么一张与她相似的脸蛋,做出这般姿态,还真是叫人反感。 这时候,路惟忠快步进来,躬身道:“娘娘,御前的张公公来了,说是要带走秀女魏氏。” 那魏佳怡含泪的脸上瞬间难掩喜色与得意之色——皇上定是听说良妃召见了她,所以特特派人来给她解围了! 卫嘉树看着魏佳怡那神色,就猜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人蠢,且不自知啊。 “那就带走吧!” 原本看在这份血缘的份儿上,她是想给魏佳怡一次机会的。 魏佳怡抬起一张巧笑倩兮的脸蛋:“臣女说话算话,还请娘娘放心,臣女日后绝不会与娘娘为敌。” 卫嘉树一脸黑线,她真的后悔了,交给皇帝去处理就是了,何必要亲自跟魏佳怡谈谈? 谈个毛线球!! 魏佳怡脚下如风,欢喜地跟着张五福离开了清凉殿。 英落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又忙宽慰道:“娘娘不必往心里去,这种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魏佳怡跟着御前的张五福,原以为是要去御前,可没想到越走越偏远,最终,她看到了挂着“慎刑司”三个大字的匾额,一瞬间,她如坠冰窟。 慎刑司的手段,连皮糙肉厚的粗使太监尚且要吓得两股战战,更何况是魏佳怡这种细皮嫩肉的美娇娘了。 尚未动刑,便直接瘫软在地,吓得抖若筛糠。 第301章、手伸得太长了! 魏佳怡当然禁不住慎刑司的酷刑,才上了一通夹棍,就哭着喊着什么都招了。 只可惜也没招供出太有用的信息,三年前,有个宫里退役的宫女毛遂自荐去了晋州知州府上,做了魏佳怡的教引姑姑,对魏佳怡透露了许多关于她的言行举止、穿着打扮,也是从那时候,魏佳怡知道自己容貌颇似远房表姐良妃卫氏,然而良妃已经不年轻了,魏佳怡轻而易举就被这位教引姑姑勾起了野心。 至于那日去往观澜榭“偶遇”皇帝,来自北苑一个洒扫宫女“意外”透露的消息,说皇上最近常去观澜榭观鱼赏景。至于能够偷偷跑出北苑,自是重金收买了看守北苑角门的太监。 因此也就只查到洒扫宫女和看门太监身上,这二人自然也被捉去慎刑司拷问了。 只是这二人明显是炮灰般小角色,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 慎刑司的手段,也不过就是言行拷问。 实在拷问不出受刑人自己也不晓得的事情。 虽然这魏佳怡虽然竹筒倒豆子,什么都招供了,但慎刑司并不满意这样的供词,所以随后又加了几轮大刑,若不是御前传了话,说要留住小命,只怕这位娇小姐就要命丧慎刑司了。 饶是如此,小命也已然去了半条。 过了七八日,秀女留宫也已经满一个月了,除了行踪不明的秀女魏氏,其余的也该有个归处了,留宫的留宫、赐婚的赐婚、回家的回家。 最终,皇帝宣承熠在太后挑选的八个秀女中挑了两个家世门第最微末的,都封为选侍,由太后做主,分别指派去了谦嫔和诠嫔宫中做偏位。 如此,也算是不白选了一次秀。 皇帝既已挑过了一轮,剩下的才可以赐婚宗亲,所以其余秀女还要留宫几日,等到第二轮的结果。 至于魏佳怡…… “不是皇上打算如此安置她?”总搁在慎刑司大牢也不是个事儿,卫嘉树忍不住跟皇帝嘟囔。 既然拷问不出太多东西,宣承熠倒是不在乎死活,只是……毕竟是嘉树的亲眷,所以他才发话叫慎刑司留命。 但这种贱人,若是就这么轻易放过了,宣承熠又觉得平白委屈了嘉树。 略一沉思,宣承熠轻哼道:“赐给老七做侧妃吧!” 这“老七”当然不是皇帝的七皇子修伦,而是皇帝的幼弟祯郡王宣承煜。 皇帝这个弟弟啊,貌似与王妃晏氏颇为恩爱,卫嘉树有些过意不去,“我听说,祯郡王与王妃多年恩爱,这些年,府上也只有几个庶妃……” 宣承熠撇嘴,露出不满的神色:“那是因为晏氏悍妒!” 卫嘉树:……好像祯郡王妃的确有几分妒名,成婚七年,府上二子一女皆系嫡出,一干庶妃别说生育了,甚至都没见谁怀过。 嫁去祯郡王府,应对如此厉害的一位正妃,这魏佳怡那点小手段,晏氏一只手都能把她修理得半死不活。 “行吧。”卫嘉树双手一摊,表示无所谓,知州庶女,做了郡王侧妃,起码明面上极体面。只要保全了明面光鲜,她这个远房表姐就无可指摘。 皇帝这个安排,可说是特特为她考虑,卫嘉树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份好意。 “对了,那到底是谁背后利用了魏佳怡?”对此卫嘉树还是很好奇的。 宣承熠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跟何家脱不了关系。” 何家,果然又是何家! 只是不晓得,这一次太子有没有掺和进去。 这事儿,毕竟也没真的伤害到她利益,她也只是被膈应了一回而已,总不能要求皇帝把何家把太子怎么样了。 卫嘉树只“哦”了一声,不再多言。 宣承熠面目歉然之色,“这事儿,朕日后自有计较。” 日后? 那是猴年马月? 卫嘉树努了努嘴,不置一词。涉及到太子,便是涉及到江山朝堂稳定,所以皇帝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宣承熠道:“其实这次的事儿,倒也不只是针对你。他们是想利用这个魏氏,与谨妃诚妃抗衡,并且离间你与谨妃诚妃。” 瑾郡王和珹郡王都很优秀,生母又是掌权宫妃,对东宫的威胁并不比她这个宠妃小。所以魏佳怡,是一枚一石数鸟的棋子。若是魏佳怡与诚妃谨妃交恶,那也她与二妃关系也必然生分,谁叫这个魏佳怡是她的表妹呢!只怕介时,后宫中人人都会觉得,魏佳怡是她弄进宫用来固宠的。 卫嘉树蹙眉,眼中满是厌恶,幸好这个祸害给踢出去了,要不然好不容易安宁下来的后宫,又不知要横生多少事端。 “何家的手伸得太长了!”宣承熠眸子里难掩愠怒,更可恨的是,他们居然还把修仁跟拉了进去!何家的手伸去了晋州,太子就帮着这个魏佳怡“偶遇”朕! 身为臣子,插手选秀,身为儿子,把手伸到皇父的后宫,都该好好敲打一下才是! 卫嘉树倦懒地歪在罗汉榻的秋香色云缎靠背上,她原以为夺嫡只是前朝之事,没想到,还牵扯到了后宫。 唉,这个太子,真是闲得蛋疼。 “朕瞧着你今日气色有些不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宣承熠露出关切的神色,他的大手轻轻落在卫嘉树那勒着珍珠软缎抹额的额头上。 卫嘉树恹恹道:“没事,就是来月信了。” 宣承熠一怔,这个月提前了三日…… “肚子很疼吗?”他柔声问。 卫嘉树道:“倒是不疼,就是酸溜溜的,浑身都没有力气。” 宣承熠松了一口气之余,不禁微微有些遗憾,他看了一眼外头西斜的太阳,略叮嘱她了几句,便离开了清凉殿。 今晚,是新入宫的陈选侍侍寝,这个陈氏,据说家世十分微末,只是个举人之女,如今安置在谦嫔的偏殿,另一位汪选侍则是个知县之女,被太后指去了武陵春馆,据说二人相貌都很是出众。 嗯,毕竟是太后钦选的,太后的审美眼光一直都是很不错的。 第302章、新人 暑热炎炎,卫嘉树又正值姨妈期,自是分外不爱动弹,她歪在西次间的贵妃榻上,小阿优则坐在地毯上,身边环绕着十几只毛绒玩具——里头还混入了一只小爱! 小爱是只不爱动弹的老猫了,所以能够轻易萌混进去,和一只白滚滚的大白兔并肩而卧,小阿优愣是没发现! 其实这些年,内务府也有送来其他宠物,曾有一只身材极好的纯白色细犬,只不过卫嘉树不喜欢这种比她还瘦的动物,所以当初阿佑去皇子所,便带走了。 前两年,内务府还送来一只京巴和一只松狮,都是白白绒绒,很可爱的小家伙。不过这两只狗狗都比较活泼,因此一直都是养在殿外廊下,这会子已经由专门的养狗太监迁出去溜了。 再加上又是在行宫里,素日里也常有小肥啾、小松鼠、小兔子来觅食,因此卫嘉树的清凉殿一直十分热闹。 宫女霜筠快步近前,屈膝道:“娘娘,陈选侍和汪选侍前来请安。” 卫嘉树今日用了早点,便一直歪在榻上,桃心髻都松散了,若要见客,少不得重新梳妆更衣。 侍立在旁英落低声道:“只是两个选侍而已,娘娘若是不想见,打发了便是。” 卫嘉树实在不想动弹,便嗯了一声,淡淡说:“去拿两只簪子赏了,就说我今日不爽利,不能见客。” “是!”霜筠应声,便去她梳妆台前,打开第二个抽屉,取出了一对娘娘不怎么喜欢的麒麟送子纹金簪,捧到主子跟前,“娘娘,您看着两支簪子行吗?” 卫嘉树连看都懒得看一眼,便抬手道:“行,包起来吧!” 霜筠忙又去寻了两只相匹配的锦盒,装在里头,捧着送出了殿外。 陈汪二人位份低微,自是毕恭毕敬接了赏,朝着正殿遥遥谢了恩,这才离开了清凉殿。 走出仪门,年纪略小的汪选侍就忍不住打开了锦盒,顿时就被那金灿灿晃了眼,她垫了垫分量,不禁咋舌,“良妃娘娘出手好生大方。”这簪子怎么也有二两重了,而且上头还镶了一颗莲子米大红宝石,颇为华贵。 陈选侍见状,便也打开了自己的那只锦盒,里头的首饰,倒是一模一样,应该原本就是一对儿的…… 陈选侍抚摸着上头的麒麟送子纹,喃喃道:“倒是极好的意头。”——此番选秀,只有她和汪氏获选,若是能怀上龙胎…… 汪选侍笑嘻嘻道:“陈姐姐这是想怀上皇嗣吗?” 陈氏说中心事,娇嫩的脸蛋不由绯红一片,她连忙否认:“别胡说。” 汪选侍年方十五,容貌娇俏,她低声打趣道:“我听诠嫔娘娘说,昨儿是姐姐侍寝,皇上对姐姐温柔吗?” 陈选侍忍不住嗔怪地瞪了汪氏一眼,“非礼勿言!” 汪选侍看出陈选侍似乎有些生气,她连忙捂了捂自己的小嘴,讪讪道:“听说姐姐去了兰芳殿,不知住得可还习惯?” 陈选侍缓缓吐出一口气,柔声道:“兰芳殿的主位谦嫔娘娘是个极和气的人儿,对我也十分关照。” 汪选侍笑着说:“武陵春馆的主位诠嫔娘娘对我也还好,只是瞧着不大爱搭理我的样子。” 陈选侍暗忖,是你说话太没遮拦的缘故吧? 陈选侍道:“我听谦嫔娘娘说,诠嫔娘娘是太后母族侄女,仪态端方,为人也是十分和气的。” 汪选侍小声道:“就是高位的这些娘娘,瞧着都有些威严。” 汪选侍回首看了一眼那巍峨华美的清凉殿,“良妃娘娘,咱们愣是都没见着。” 陈选侍温声道:“良妃娘娘大约是真的不舒服吧,谦嫔娘娘昨日跟我说过,良妃娘娘貌美温柔,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是吗?”汪选侍俏丽脸蛋上带着几分犹疑,“诠嫔娘娘之交代我,见了良妃娘娘务必恭敬有礼。” 陈选侍道:“那也是应该的,良妃娘娘位列四妃,又是两位皇子的生母,自是非同一般的贵重。” 汪选侍努了努嘴,心下有些不服气,良妃再貌美,也已经年近三十了。何况良妃只是一介举人之女,而且还是宫女出身。 二人徐徐前行,走到岔路口,陈选侍温声道:“我答应了谦嫔娘娘,要为八皇子绣制夏衣,便先回去了。妹妹也不要耽误太久,早些回武陵春吧。” 汪选侍忙挤出个可人的笑容,“真羡慕姐姐,这么得主位娘娘喜爱。我就不成了,粗手笨脚的。” 陈选侍含笑道:“慢慢来,你还年轻。” 叮嘱了两句,陈选侍便朝着斜前方的兰芳殿快步而去了。 汪选侍站在路口,一时不知该去什么地方,踟蹰了良久,忽的瞧着前头湖畔的阁楼甚是精巧雅致,便信步而去。 汪选侍所去之处,正是雪月阁,虽然不大,却十分雅致,白色睡莲袅袅而开,珍珠梅开得如瀑布般,汪选侍笑着与宫女道:“这里倒是个乘凉的好地方。” 走进前,却发现雪月阁居然上了锁。 汪选侍微微蹙眉,既是行宫中供人歇息的小阁楼,怎么会反锁着? 这时候,宫女突然拉了拉汪选侍的衣袖,“小主,您快看,好像是皇上的御驾!” 汪选侍抬眼一瞧,果然见明黄色的华盖正朝着这边而来,汪氏大喜,连忙整理衣襟鬓角,快步迎了上去。 “嫔妾选侍汪氏,给皇上请安!”汪选侍盈盈行礼,声音娇软得宛若春日黄莺。 宣承熠正闲庭信步走在湖畔,便突然瞧见横亘过来一个眼生的女子,选侍汪氏?哦,应该是今年选秀新晋的两个选侍之一吧。 宣承熠淡淡扫了一眼眼前这个身量娇小、模样也甚是可人的女子,瞧着倒也赏心悦目,“你怎会在此?” 汪选侍小脸蛋红扑扑的,心跳也不禁加速了,“嫔妾今日去给良妃娘娘请安,回武林春馆的路上,便看到这里的风景极好,所以就过来瞧瞧。” 说着,汪选侍又小声道:“可没想到,这里的阁楼不知被什么锁上了……”这声音里带着几分怨怪。 宣承熠眉心一拧:“这里是朕吩咐上锁的!” 汪选侍呆住,她一脸惊慌失措:“嫔妾不知道,嫔妾还以为……” “好了。”宣承熠倒是不至于为此生气,但还是叮嘱道:“这雪月阁不许外人靠近,以后,你离得远些便是。” 说罢,宣承熠便大步而去。 看着皇帝远去的背影,汪选侍咬了咬嘴唇,神情分外失落。 第303章、太后的心肝肉 雪月阁为什么上了锁,不许外人靠近,其实这在行宫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汪选侍回到武林春馆,命身边宫人稍一打听,便有了结果。 “雪月阁好多年前就封禁了,除了皇上常去赏花赏景之外,也就良妃娘娘夏日常去,有时候皇上和良妃娘娘也会在那边留宿。” 皇上和良妃,在雪月阁留宿!! 汪选侍俏脸上满是惊色,也就是说,雪月阁是皇上与良妃独享的亲密之地! “良妃竟这般得宠……”汪选侍心头浮起浓浓的挫败感。 宫女忙柔声劝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情分都是慢慢处出来。小主这般貌美,时日久了,皇上也肯定会喜欢您的。” 汪选侍惆怅地叹了口气,“也只能徐徐图之了。”——好在今日皇上没有太生气。 天泽二十一年的夏天日渐炎热,两位新晋选侍也先后承宠,只是皇帝对这两个新人也只是淡淡的,恩宠不消说在卫嘉树这个就日爱宠之下,亦是不及虞美人许多,但多少还是分薄了虞氏的宠爱。 对此,太后虽不是十分满意,但因太子妃愈发嗜酸,太后满含着即将喜抱嫡曾孙的盼望,心情倒是日渐极好。 这一日,卫嘉树带着小阿优前去寿萱殿给太后请安,才落了座,便听底下太监禀报说,诠嫔带着汪选侍前来请安了。 说来,这还是卫嘉树第一次见到这位年轻的新人。 只见诠嫔一袭清爽的湖蓝色长袄,从容优雅步入寿萱殿花厅,她身后则跟着一位穿着芙蓉缠枝妆缎褙子、小脸粉嫩可人的女子,观之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甚至俏丽青嫩。 诠嫔领着汪氏上前请了太后安,便盈盈向着卫嘉树敛衽见礼,“请良妃安。” 卫嘉树忙上前,主动搀了诠嫔一把,又笑着打量她侧后那个脸蛋娇嫩的女子,“这就是你宫里的汪选侍吧?长得可人,规矩也甚好。” 诠嫔笑着说:“可当不起娘娘这般称赞,汪选侍年纪小,许多地方还得慢慢学着呢。” 汪选侍咬了咬嘴唇,深深垂下了头。 卫嘉树莞尔,诠嫔也就是嘴巴上严厉些罢了,诠嫔分明带了汪氏来给太后请安,可见是颇有提携之意。 卫嘉树笑着说:“正因为汪选侍年纪小,所以才需要诠嫔这样周全之人加以教导呢。” 说笑了几句,太后便关心到了二公主头上,“淑华那边,可有喜讯?” 诠嫔小声道:“还不到一年呢,太后倒是心急了。”——诠嫔二公主淑华是去年秋天下嫁的。 太后呵呵一笑,“若是有了好消息,可不许藏着掖着,要立刻告诉哀家。” “是是是!”诠嫔脸上不禁有些无奈,太后上了年岁,愈发喜欢儿孙满堂。 太后有笑着看向卫嘉树身边乖巧娴静小阿优,她拿起盘中的芙蓉糕,笑眯眯道:“来,修优到皇祖母这边来吃点心!” 小阿优最喜欢甜食了,立马被勾得滴溜溜过去了,小手接过那块芙蓉糕,双手捧着作揖,脆生道:“多谢皇祖母~” 太后瞬间笑得合不拢嘴。 诠嫔亦笑着称许:“还是咱们十一皇子最懂事,无怪乎太后心肝肉般的疼爱。” 卫嘉树掩唇打趣道:“太后娘娘最疼的心肝肉分明是淑华!” 一时间,寿萱殿中一派其乐融融。 太后这个老太太,其实也挺好哄的,只要她带着孩子来,太后便与寻常人家和蔼可亲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哪怕皇帝其实并非太后亲生,太后也十分疼爱皇帝的子女们。 笑了一通之后,卫嘉树忽的感觉到背后有一缕异样的目光,她急忙回首一瞥,却正对上汪选侍的眼睛。 汪氏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回首,不由吓了一跳,慌忙垂首。 这一幕,诠嫔也看在眼里了,她蹙了蹙眉,心下不禁觉得这汪氏有些上不了台面。 卫嘉树笑吟吟道:“汪选侍对本宫很好奇吗?” 汪选侍捏着自己的袖子,小声怯怯道:“嫔妾早闻娘娘大名,一直无缘亲见,今日见了,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唐突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诠嫔蹙眉,这话说得倒是还算得体,但这娇怯怯的样子,着实小家子气。 卫嘉树笑了笑,倒是不至于因此介怀,她笑着与诠嫔道:“前些日子,汪选侍和陈选侍一起去我的清凉殿请安,那日我身上正好不干净,所以就没见。” 诠嫔自然晓得,汪氏没能入殿,她倒也不曾上心,只是个选侍而已,妃主娘娘不想见就不见呗。良妃还这般特特解释,这是给她面子。这些年,良妃哪怕封了妃,也从不曾在她面前自称“本宫”,可说是给足了她面子。 诠嫔理解地点了点头,“咱们女人啊,每个月总有不爽利的日子,是得好生养着。” 陪着太后又说笑了一会儿,卫嘉树与诠嫔便一并辞了太后,各回各宫了。 如诠嫔这样的嫔主娘娘,自是来回坐在仪舆上,还有人打伞遮阴,自是舒坦得很,如汪选侍这般,只是最低等的女御,自然享受不到被人抬的待遇,只得用两条腿的走路。 汪选侍身穿锦衣华服,裙子垂至鞋面,自然不似太监那般腿脚轻便,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被甩在后头好几丈远。 好不容易回到武陵春馆,还得被诠嫔教训规矩礼仪,“以后,上头娘娘问话,你只管大大方方答了便是,跟个蚊子哼哼似的,像什么样子!” 汪选侍眼圈一红,“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诠嫔见汪氏还是这般怯怯的模样,不禁头大,“罢了罢了,你退下吧!”——骨子里的小家子气,怕是改不了了。 汪选侍含泪屈膝一礼,委屈巴巴回到了偏殿,关上殿门,便是一通呜呜咽咽掉泪。 贴身宫女菊芳连忙宽慰:“诠嫔娘娘只是规矩严了些,其实她还是很关照小主的。” 汪选侍楚楚拭泪,“兰芳殿的谦嫔娘娘可不曾这般动不动就训斥陈姐姐。” 菊芳叹了口气,那是因为陈选侍规矩周全,谦嫔娘娘又不是个挑刺儿的人…… 汪选侍忧愁地叹了口气,皇帝对她宠爱只是淡淡,漫说远不及良妃,甚至也还不如遭了太后厌恶的虞美人。 “良妃娘娘倒是比我想象中更美一些……”而且还这般得到太后宠爱,膝下又有两位皇子,可说是已经屹立不倒。汪选侍眼里满是羡慕。 第304章、被嫌弃的汪选侍 一转眼,过了中秋节,天气也总算清凉了几分。 卫嘉树不由想到,今年的中秋之夜,她应皇帝之邀,去了雪月阁,然后……还在那儿留宿了。 酒意微醺的她,举止有点羞耻呢。 这一日午后,卫嘉树正在书房作画,宫女霜筠快步近前,正要开口,却忙闭了嘴,怕打搅娘娘雅兴。 卫嘉树画完了手上的几笔,抬眼问:“什么事?” 霜筠道:“娘娘,汪选侍求见。” 卫嘉树一愣,汪氏?她一时摸不着头脑,便道:“让她进来吧。” 卫嘉树盥了手,便走出书房见客,汪氏还是先前那楚楚娇怯的样子,见了她便慌忙请安行礼。 卫嘉树端坐在椅子上,“说罢,找本宫什么事?”——她既非掌事宫妃,又不是汪氏主位,素日里,汪氏应该没有理由登门才对。 汪氏连忙从身后宫女手上拿起一只布包,莲步轻移走到卫嘉树近前,道:“嫔妾想着之前在寿萱殿颇有失礼之处,所以特意做了些针线,献与娘娘。” 原来是赔罪礼啊。 其实汪氏也没太失礼。 然后汪氏就双手将布包奉至卫嘉树眼前,那双娇嫩的小手也赫然暴露在卫嘉树眼皮子底下,汪氏鲜嫩的手指上嫣红点点,分明是一个个小针眼。 这针线手艺,看样子不怎么纯熟啊。 卫嘉树淡淡道:“有心了。” 她身旁侍立的霜筠这才上前接过了那布包。 汪氏这才退后一步,欠身赧笑道:“嫔妾针线粗糙,还望娘娘不嫌弃。” 看着汪氏手指头上的伤痕,她也猜得到汪氏女红不佳。 汪选侍又怯怯抬头,软语道:“嫔妾位份微末,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所以只绣了些袜子,若是娘娘不喜欢,不妨赐给身边的宫女。” 姿态倒是摆地很低,卫嘉树颔首道:“知道了。” 卫嘉树又道:“诠嫔礼仪娴范,又是你的主位,为了你想必也没少操心。你既有心,不妨多做些针线给她,诠嫔会高兴的。” 诠嫔其实是个直性子,只要你对她好,她自然也会对你好。 汪选侍也知道不能心急,她柔声应了一声“是”,“嫔妾多谢娘娘指点。” 微微一顿,汪选侍又软声细语道:“嫔妾年轻,又是初入宫,很多事情都不懂,日后若能得娘娘指点教导,便是嫔妾莫大的福气了。” 卫嘉树挑眉:我指点你?诠嫔才是你的主位好伐? 卫嘉树微笑着说:“诠嫔比本宫资历更加深厚,又是系出世家大族,她懂得比本宫懂得更多,你日后多跟着诠嫔学便是了。” 汪氏失落地应了一声“是”。 “好了,本宫还要作画,汪选侍若没有别的事儿,便回武陵春馆吧。”卫嘉树端起茶盏道。 汪选侍面有迟疑之色,但一时也找不出别的词儿,只得讷讷应声,屈膝退下了。 送走了汪选侍后,英落忍不住道:“娘娘,这汪氏……瞧着有投效您麾下之意。” 卫嘉树淡淡道:“但愿她只是想巴结本宫而已。” 英落低声请示:“娘娘要不要告知诠嫔娘娘一声?” 卫嘉树道:“诠嫔是聪明人,汪氏若是别有心思,诠嫔早晚会看出来。” 霜筠已经打开了那个包裹,里头是一双双雪缎袜子,料子不错,就是针脚不均,“娘娘,这些袜子……您该不会真的要穿吧?”霜筠小脸上难掩嫌弃之色。 卫嘉树叹了口气,“先收起来吧。”——她又不缺袜子穿,先束之高阁就是了。 清凉殿外,汪选侍走出仪门,一脸的失落,良妃虽然还算和气,但言语神态颇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虽然她也没奢望一次就能成功,但也没想到,良妃会这般冷淡疏离。 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回武林春馆,却忽的瞧见了令她眼前一亮的明黄色华盖。 汪选侍急忙整理衣襟鬓角,扬起一个娇柔甜美的笑靥,莲步轻移迎了上去,“嫔妾给皇上请安。” 此刻龙舆才刚落地,宣承熠扫了一眼,这一次倒是立刻认出是选侍汪氏,“你来清凉殿作甚?” 汪选侍仰着笑容,娇声软语道:“回皇上,嫔妾做了些女红,特来献给良妃娘娘。”说着,她摩挲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头。 然鹅,直男如皇帝陛下,才不会注意到一个小选侍的手如何了,而且汪选侍这会子也找不出理由把爪子伸到皇帝陛下眼皮子底下。 宣承熠“嗯”了一声,挥手道:“知道了,退下吧。” 然后就撂下了汪氏,大步进了清凉殿。 看着皇帝毫不犹豫远去的背影,汪选侍一脸落寞,手指尖上还残留的刺痛,自己辛苦遭罪一场,竟几乎没有收获。 宣承熠还是没有叫人通禀,便兀自走进了内殿,正巧霜筠抱着那包针脚粗劣的袜子走了出来,迎面看到皇帝陛下,霜筠登时吓了一跳,怀里的东西软软掉在地上,散落出七八双雪白的袜子。 宣承熠顿足,“这是……”这难道就是汪氏做的女红?一堆袜子??而且针脚都露出来了,如此粗糙!宣承熠满脸嫌弃。 霜筠连忙跪下:“回皇上,这是汪选侍送给娘娘的,娘娘吩咐了奴婢,叫好生收着。”——这话霜筠是特意美化了,娘娘只吩咐收着而已。 宣承熠毫不怜惜,直接踩在这些袜子上,便大步走进了内室。 看着那雪白袜子上的偌大脚印,霜筠只得默默收了起来,交给了负责浣洗的宫女。 虽说宫里有专门的浣衣局,但袜子也算是贴身物什,娘娘又没说不要了,自然只能交给浣洗宫女。 卫嘉树笑着起身迎上了皇帝,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皇帝陛下就满含嫌弃地道:“汪氏做的那些袜子也太粗劣了,嘉树不必不好意思,直接扔了就是了。” 卫嘉树:…… 她笑了笑,“好歹是雪缎,扔了倒是可惜了,我还是留着赏人吧。”——反正汪氏自己说了,她可以赏赐宫人。 宣承熠颔首,“也成。”——反正嘉树别穿这么粗糙的袜子就成。 宣承熠颇为嫌弃地道:“没想到汪氏女红如此差劲。” 卫嘉树赧颜,其实她的女红比汪氏还要差劲。 宣承熠又道:“明明陈氏只比她大一岁,女红比汪氏精细多了。” 卫嘉树挑眉,看样子陈选侍给皇帝做过女红啊……这才是嫔妃邀宠的正常操作,像汪氏这样……额,大概汪氏也是明白自己女红粗劣,所以才没好意思献给皇帝。 第305章、让她滚! 隔天的清晨,卫嘉树自皇帝的大宣宫回到清凉殿,便瞧见汪选侍就杵在她殿门外,这一次,汪氏的贴身宫女手上还提着一个食盒。 卫嘉树:……她明明都已经表达过拒绝之意了,这个汪氏倒是够有毅力的。 汪选侍似乎在清凉殿外侯了许久了,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一见到良妃的仪舆,汪选侍便欢喜地迎了上来行礼,“良妃娘娘,嫔妾今早亲自下厨,做了些小点心,想请娘娘和十一殿下尝尝嫔妾的手艺。” 卫嘉树被路惟忠扶下了肩舆,她眉宇间颇有几分不耐烦之色,“汪选侍这般有心,应该用在皇上身上。”——丫的去勾搭皇帝啊,跑到老娘跟前晃荡烦不烦啊! 汪选侍露出落寞的神色,“嫔妾自然也往宣政殿送过,但是……后宫其他娘娘们也常送东西去御前,嫔妾人微言轻,送去的点心,怕是也入不得皇上眼。” 卫嘉树挑眉,语气不由地有些严厉:“那你就送给诠嫔,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位!”——能不能不要总是越过主位来巴结老娘?神烦! 汪选侍缩了缩脖子,眼圈也微微泛红,“娘娘……很讨厌嫔妾吗?” 卫嘉树无语凝噎,难不成你以为后宫嫔妃之间是亲如姐妹的吗? 卫嘉树不禁有些烦了,“你以后无事不要来本宫这儿,有事也不要来!本宫体弱,不喜吵扰。” 撂下这句明话,卫嘉树便懒得理会汪选侍那泫然欲泣的可怜小模样,拂袖进了正殿。 汪选侍是诠嫔宫里的偏位,汪氏一举一动,最逃不过诠嫔的眼睛。 先前向良妃送上女红,勉强可以算是赔罪,可这大清早的,又是亲自下厨,又是去送点心的,而且还不事先禀了主位,这分明就是想跳槽啊! 当然了,诠嫔很快得知,汪选侍哭丧着脸回来了,那食盒也是原封不动带回来了。 诠嫔不禁气恼:“这个汪氏,未免太不懂规矩了!” 侍立在旁的首领太监面露狠色:“不过一介选侍,就该在您眼皮子底下这般放纵,娘娘不妨好好教训她!” 诠嫔眯了眯眼,摆手道:“那倒是没必要!她既然不喜欢呆在本宫麾下,那就让她滚!” 于是,诠嫔便以武陵春馆殿宇狭小为由,恳请太后准许汪选侍挪出去单独居住。毕竟先前,可是太后赐汪氏为诠嫔偏位的,如今要撵人,自然需请示太后准允。 诠嫔与太后禀报了那汪氏的举止作为,太后焉有不准之理? 不消两日,汪选侍便移居积翠阁。 汪氏自己倒是欢欢喜喜去了,满以为头顶上少了约束之人,日子能过得轻快舒坦。 固然,山中无老虎的光景自是松快的,而汪氏如今作为新人有小有几分恩宠,日子当然过得还不错。 但是,失了主位娘娘的庇护,除非你有本事自己爬上主位,否则……有了身孕无人照拂,若是失了宠,日子就更是煎熬了。 汪氏年轻,哪里知道这些道理? 随着天气见凉,御驾回銮紫禁城,这位汪选侍既已非诠嫔宫里人,回宫后自然不能住进诠嫔的华阳宫,掌权二妃便为汪氏择了个离着皇帝寝宫颇近的宫苑,正是恩福宫。 恩福宫是已故谧嫔的宫殿,如今里头只住着两位低级的失宠女御,汪选侍住进去,倒是无人敢欺凌。 这一日,卫嘉树请了太后安,便顺道去万福宫看望礼贵妃。 如今温氏膝下儿女双全,九公主静颖聪慧可人、十皇子修健养得虎头虎脑。 礼贵妃将今秋的分红和账册交予她,便忍不住开始抱怨,“自回了宫,这个汪氏,隔三差五便来本宫跟前,着实令人烦扰!” 卫嘉树忍不住笑了,汪氏想抱她大腿失败,便又盯上礼贵妃了吗? 汪氏的眼光倒是不错,礼贵妃自诞育了九公主之后,虽然晋了贵妃高位,但已经几乎不侍寝了,只不过看在这一双儿女的份儿上,在加上万福宫乃西六宫之首,离着皇帝的乾清宫和养心殿都极近,因此皇帝倒是时常过来小坐片刻。 若是能攀上礼贵妃的高枝,的确对汪氏日后的前程大有裨益。 正在此时,福兮嬷嬷苦笑着走了进来,“贵主子、良妃娘娘,汪选侍又来了。” 礼贵妃终于忍不住了,她吼道:“让她滚!” 卫嘉树掩唇“噗嗤”笑了,连素来礼仪端方的礼贵妃都爆了粗口,可见这汪氏有多烦人! “是!”福兮嬷嬷笑了,“主子早该这样了。” 说着,福兮嬷嬷便板起脸出去打发汪选侍了。 礼贵妃不屑地撇了撇嘴,“前日她还送了一盒点心,哼,谁稀罕?万福宫小厨房有的是精于点心的厨子!” 东西六宫都各有小厨房,配备的掌勺太监数目也位份相当,礼贵妃贵为贵妃,万福宫还有九公主和十皇子两个小主子,贵妃宫里厨子少说也有十几号。 陪着礼贵妃说了会子话,卫嘉树便离开了万福宫,本想直接打道回府,却迎面瞧见了御前的张五福。 “奴婢给良妃主子请安,万岁爷请您去乾清宫。” 于是直接掉头去了皇帝寝宫,卫嘉树也是这里的熟客了,兀自便入了内殿,然后便瞧见皇帝正坐在昼榻上,一手翻看着奏折,一手从旁边盘中抓了一块蝴蝶酥送进嘴里,一口咬下去,发出酥脆的声响。 卫嘉树瞧着那蝴蝶酥小巧精致,听着也很脆,便顺手摸了一块送进嘴里。 咔擦! 皇帝宣承熠抬眼一瞧,不由笑了:“进来了怎么也不出声?” 我咬蝴蝶酥咬出脆响不算出声吗? 卫嘉树忙行了一礼,笑道:“这蝴蝶酥口感不错嘛!”酥脆掉渣,香甜可口。不知道是御膳房哪个厨子做的,要不要趁皇帝心情好,给讨过来? 宣承熠转脸问旁边侍立的姜永福:“这蝴蝶酥是哪个厨子做的?”——若是个掌勺太监,便赐给嘉树好了。 毕竟乾清宫御膳房其实位于外朝位置,因此里头供职的厨子不一定都是太监,也有不少每天入宫打卡上班的健全御厨。 第306章、太后薨了 姜永福讪讪道:“万岁爷,您忘了,这是今日一早汪选侍送来的。” 宣承熠便笑道:“汪氏宫里厨子手艺不错嘛,调去长秋宫吧!” 卫嘉树汗了一把,“那个……应该是汪氏自己做的。” 姜永福也忙点头:“是,汪选侍的确有说过,这些点心都是她亲自下厨做的。” 宣承熠微微有些讶异,旋即笑着对卫嘉树道:“不妨事,嘉树若是喜欢,以后吩咐汪氏给你做便是了。” 卫嘉树连忙摆手:“别别别,她太黏糊了,我消受不起!”——她虽喜好美食,若是为了一口点心,就被汪氏缠上,可就太不值当了。 宣承熠一愣:“汪氏?怎么黏糊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从前她还是诠嫔宫里的人时候,就时常越过诠嫔,跑来巴结我。所以诠嫔才让她搬出去了。如今,她又黏上礼贵妃了,礼贵妃为此不胜其烦呢。” 宣承熠忽的想到,夏日里那会子,好像汪氏给嘉树做了些很粗糙的袜子……他还以为汪氏粗手笨脚,没想到厨艺竟还不错。 宫里嫔妃,想要得宠,少不得需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绝技,比如说虞美人的琴音、陈选侍的女红,还有汪选侍的厨艺。 天泽二十二年,陈氏和汪氏分别晋了采女位份,虞美人虽则更加得宠,但因为一直没有身孕,所以没有再度得到加封。 后宫的形势还算安稳,但前朝倒是风波不断,先是太子遭到皇帝训斥,东宫属官被皇帝罢黜,换了新人,太子身边的内监也因为挑唆储君,而被皇帝杖毙了好几人,然后是何家,太子的亲舅舅承恩侯何璋因为收受贿赂被御史弹劾,瑾郡王和珹郡王的妻子母族也都趁机发难,一时间何家岌岌可危。 最终是承恩侯何璋丢了文渊阁大学士的官帽,被皇帝逐出内阁,贬去山西做布政使。 好吧,其实布政使也是二品的高官呢! 但对于何家而已,却失去了一位阁臣,而且远离了京师权利中心,也就等于断了太子的臂膀。 这就是皇帝之前所说的敲打了。 天泽二十二年,陈采女遇喜,在主位谦嫔的照拂之下,成功诞下了一位皇子,母子平安,陈氏也母凭子贵晋了才人位份。 卫嘉树的小阿优也已经满五周岁,于初秋里也搬去了皇子所,正式入读。 卫嘉树小小失落了一阵子,便也释然了,孩子们一天天长大,其实是好事。 阿优乖巧懂事,又被皇帝安排这住在了阿佑所殿的隔壁,哥俩也能互相照应。 阿优的性子不似阿佑那样活泼,读书也不怎么用功,因此学业平平。不过无论是皇帝还是她这个母妃对阿优的都十分宽容,几位先生也只得捏着鼻子继续教这位消极怠学的学生。 皇子尊贵,打不得骂不得,也是怪叫先生们头疼的。 其实教导皇子读书还好些,最倒霉的是教太子读书的几位先生,每天去给学生教课,还得行跪拜大礼,太子一有什么过错,皇帝就会立刻问罪东宫讲学,真真是悲催极了。 不过卫嘉树觉得,更悲剧当属的太子妃,太子当初为了生出嫡皇孙,才捏着鼻子跟太子妃好了一阵子,但可惜的是,太子妃只诞下了一位小郡主。 对此,太子十分不满,觉得太子妃肚子太不争气,所以就有投入各色莺莺燕燕的怀抱,这两年又添了个庶子,生母……是谁,卫嘉树倒是没在意。 倒是偶尔会碰见太子妃和她的小郡主,太子妃申氏倒是一如既往端庄平和,摊上太子这么个男人,真真是白瞎了。 瑾郡王、珹郡王日益得到皇帝信重,皇帝让瑾郡王监管兵部、诚郡王监管礼部,这就给了这两个儿子与太子叫板的底气。 在加上太子母族何家遭到皇帝打压,太子式微,自然脾气愈发暴躁,听说东宫那边时常有宫女太监遭到太子杖责,打死打伤不计其数。 唉,她总觉得,皇帝在一点点逼迫太子走向癫狂。 虽说太子秉性实在是恶劣,但皇帝这个亲爹也的确有点渣。 皇帝早些年何其看重太子,甚至都不允许出身高位的嫔妃有孕。 但如今…… 不过这些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的孩子一天天长大,她的寿命也在一天天减少。 只要她的孩子不掺和进夺嫡中,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一年冬天,太后病重,屈指一算,这位老太太也已经年逾六十了,这些年身子骨就不大好,如今眼瞧着是大限到了。 这位老太太虽然封建了些、刻板了些,但为人还算和蔼可亲,尤其对待皇子公主们,都是当成亲孙儿亲孙女一般。 哪怕是贤嫔所出的静愉公主,太后也撑着病体,提前给她选好了一个品貌出众的世家子弟,只等她满十五岁,就可以下嫁了。 这一年寒冬腊月,太后溘然长逝。 对于太后的逝去,卫嘉树虽然不至于像死了亲妈似的,但起码哭灵的时候,能够掉下几滴真的眼泪。 其实后宫嫔妃中也有不少真心为太后的死而伤心的,不消说诠嫔几度哭得背过气去,礼贵妃亦是双眼红肿。 大约也就只有皇贵妃暗自窃喜,这个总喜欢找她茬的老太太终于归西了。 卫嘉树举哀七日,也着实累了个够呛,回到长秋宫,她足足歇息了三日,才终于缓过劲儿来。 唉,这个身子骨是愈发不济了。 对此,皇帝忍不住嗔怪:“朕早跟你说了,稍微去应个景就是了,何必足足撑上七日?” 卫嘉树苦笑,这种事情是能躲懒的吗? “连皇贵妃都不曾懈怠,我哪能偷懒?”虽说皇贵妃那是怕被人置喙不孝,才硬撑了七日的。 皇贵妃身子骨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举哀七日之后,直接就病倒了,如今据说还整日咳嗽着呢。 “还好我不用打理宫务,要不然真的得累死。”她是真佩服诚妃和谨妃的身板,一边操持太后丧礼、一边举哀、一边儿还要抽空处理琐碎宫务,哦,对了,还要筹备年节事宜。 第307章、废储风波 皇帝对太后这个嫡母,貌似也没有太多情分,只不过皇帝素来重视礼法,太后逝去后,按理说,皇帝只需要素服二十七日,以日代年即可,但皇帝却守百日热孝。 也就是三个多月不近女色、不沾荤腥,听歌看舞自然也是不成的,甚至绫罗绸缎都不能上身。 一时间,前朝后宫俱称赞皇帝纯孝。 但在卫嘉树看来,这纯属作秀! 人家诠嫔才是真心孝顺太后,甚至还要给太后守孝三年呢。 就在天泽二十三年的春天,皇帝还过着和尚般的日子,东宫却闹出了一桩丑闻! 太子的爱妾裴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 太后去世不满三个月,太子的侍妾便有孕两月!! 这明摆着是热孝之内搞出的人命!! 要知道,作为太后的嫡孙,太子应该为太后守孝一年才是! 可太子竟连百日热孝都没守! 太后尸骨未寒,太子竟还要心思与侍妾亲热! 得知这个消息后,皇帝宣承熠大怒:“朕本来还想再等等的,没想到这个孽障——母后在世的时候,何等疼爱他,他就是这样回报太后的?!” 卫嘉树暗自心惊,皇帝……这莫不是要废储?! 于太后热孝期间,与侍妾苟合,的确是一桩大过。 唉,太子也太作了! 明明已经储位不稳,这个时候,他只要谨慎低调,别被挑出过错来,哪怕皇帝也不能无端端废了他。毕竟太子是元后所出的嫡长子啊。 东宫的丑事,皇帝没有替太子遮掩,因此朝堂上弹劾储君的奏折纷至沓来,有人认为这等忤逆不孝之人如何堪为储君,因此请求皇帝废黜太子。 自然了,朝堂上还有许多守旧派,坚持力挺太子,只不过太子热孝失节,实在没得洗,哪怕不赞成废黜的守旧派也认为太子应该小惩大诫。 朝堂上两派争得脸红脖子粗,而皇帝陛下却稳坐钓鱼台,他只下旨禁卫军围困东宫,已然是表达出对太子的严重不满了。 值此之际,东宫这位有孕的崔奉仪悬梁自裁、一尸两命,而且崔氏还留下血书,说是自己耐不住寂寞,是她勾引了太子。 听到这个消息,卫嘉树只觉得恶心到了骨子里。 崔氏怀着身孕,皇帝看在她腹中孙辈的份儿上,怎么都不至于要了她的命,起码生产之前,不会取她性命。 人都有求生欲,崔氏明明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她怎么会寻死! 说到底,还不是“被自裁”的! 能够逼迫崔氏自尽的,除了太子,不会有旁人! 崔氏一纸血书,给了前朝守旧派为太子辩驳的借口,储位是国之根本,不可轻言废立。守旧派的儒臣和太子党的党羽一个个恨不得把脑门子磕破,但求皇帝给太子一次悔过的机会。 太子做出这等下作之举,卫嘉树原以为皇帝会雷霆震怒,但没想到,皇帝却收手了。 禁卫军围困东宫半月之后,终于散去。 皇帝下旨申斥了太子年轻糊涂,并罚他为太后抄写地藏王经百遍恕罪。 太子痛哭流涕、千恩万谢,一场废黜风波,就这么平定了。 然鹅,太子已经恨极了瑾郡王、珹郡王这两个趁机落井下石的弟弟。 所以,谨妃、诚妃联袂来到了卫嘉树的长秋宫。 二妃脸色都相当难看,眼角眉梢皱纹横生,看上去憔悴苍老了不少,眼底的愠怒亦是难掩。 谨妃是个直脾气,才喝了一口茶,便道:“本宫与诚妃今日是怀着诚意而来的,所以便不与妹妹绕弯子了!本宫希望,良妹妹与我们联手。” 诚妃还算镇定,她正色道:“太子心性狠辣,妹妹与何家亦是曾有龃龉的,一旦皇上百年之后,只怕太子未必肯放过妹妹的孩子。” 卫嘉树眉心微沉,是啊,她与何家的龃龉,可不只是谧嫔,还有魏佳怡的那场算计。 她寿命短,固然不需要操心日后是否会被太子报复,但她的孩子……还要在这个世界存活很久。 卫嘉树叹了口气,“我母家寒微,两个孩子又都还小,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谨妃破有深意地笑了:“妹妹盛宠多年,怎么会帮不上忙呢?” 卫嘉树蹙眉,谨妃这是想让她吹枕边风?! 卫嘉树摇头:“皇上面前,不该说的话,我是断然不会说的。”——她还想保住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分量呢,这样才能在她死后,皇帝念往日情分,才会保护好她的孩子。 不过卫嘉树也没有完全拒绝谨妃诚妃的结盟之意,她道:“在我的修佑长大分府之前,我怕是帮不上两位的忙。” 见良妃还留了一线,谨妃诚妃遗憾之余,心里也暗暗有了希冀。 送走了二妃之后,卫嘉树正要午睡小憩一会儿,英落却突然快步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太子妃身边的小宫女方才在长秋宫西面拐角突然冒了出来,把奴婢撞到在地。” 卫嘉树一愣,这话像是告状,但英落语气却没有怨怪之意。 “奴婢回过神来之后,却发现袖子里多了这样东西。”英落从袖子里取出一团纸条,摊开一看,赫然是一行歪歪扭扭、像是三岁小孩子写出来的毛笔字。 ——太子命内监陈知孝勒杀崔氏。 字字惊心!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这字迹怕是用左手写出来的,太子妃这是偷偷给她报信啊。 但是,太子妃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卫嘉树心道,莫不是因太子的举动而感到心寒,故而才…… 不,太子妃申氏应该是给自己和小郡主找后路呢! 此番太子虽然没有被废,但一个悖逆不孝的储君,皇帝随时都可以旧事重翻,拿出来作为废储的理由! 太子对太子妃十分冷漠,若太子真的登临九五,只怕太子妃也当不了皇后,若是太子被废,太子妃也只会跟着一起遭殃。 所以,太子妃才要筹谋将来。 但是,为毛要下注在我身上??明明头上皇贵妃、贵妃、谨妃、诚妃。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一阵头大。 第308章、阿佑当太子?! 东宫。 太子妃申氏疲惫地躺在软塌上,陪嫁嬷嬷乔氏小心翼翼将一方冷帕覆在她红肿的半边脸颊上,“太子爷也太过分了,当初分明是他强拉崔氏侍奉,如今竟把崔氏给活……” 乔嬷嬷把后半句话生生咽了回去,又低声抱怨:“而且还要怪罪您约束姬妾不利。” 申氏苦笑了笑,“这些年,我也早就习惯了。” 乔氏忍不住落泪:“您可是皇上赐婚、明媒正娶的太子妃啊!” 申氏喃喃道:“谁知道我这个太子妃还能做几日?” 乔嬷嬷垂下眉心,“奴婢有些不解,就算您要安排后路,何必选良妃?” 申氏揉了揉阵痛的太阳穴,“皇贵妃的四皇子素与太子亲近,谨妃与诚妃又过分憎恨东宫。”前者难保不会向太子告密,后二位只怕更是唯恐东宫不乱。 乔嬷嬷道:“还有礼贵妃娘娘呢。” 申氏摇头:“何家与温家亦是多年宿敌。” 乔嬷嬷叹气:“六皇子虽然活泼可人,但文采武功并不拔擢。” 太子妃低声道:“他并不比别的皇子差,在加上皇上的偏爱,就足够了。” 乔嬷嬷听了这话,不禁微微颔首,“是啊,他有那么一位深得皇上宠爱的母妃,十数年荣宠不衰,日后……的确大有可能。” 乔嬷嬷复又叹息:“可您这么做,也太冒险了。” 太子妃苦笑,可如今,她也只得冒这个险,把赌注压在良妃头上,否则漫说她和蕙儿,甚至他们申氏一族都会被太子牵累。 太子妃忽的喃喃道:“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让崔氏有孕的……太子虽然悖逆,却也不至于蠢到连药都不赐崔氏。” 乔嬷嬷叹着气道:“左不过就是谨妃诚妃!如今最盼着太子倒霉的,就是她们俩了!” 太子妃一时间也觉得只有谨妃和诚妃最可疑,所以才不敢押注在年长的二皇子和三皇子身上。 长秋宫。 卫嘉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太子妃给她的密信交给皇帝,可巧皇帝便来了。 得嘞,还是给他瞧瞧吧。 所谓的密信,字迹如三岁稚子,也根本不能够指证是太子妃所为。可见这位太子妃心思很是缜密。 宣承熠淡淡瞥了一眼,神情十分淡漠,“申氏倒是聪明人。”——也却有国母之范,可惜了…… 卫嘉树叹着气道:“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反正也猜得到是太子害死了崔氏,至于太子是命谁去动得手,其实并不重要。 宣承熠将这张皱巴巴的纸扔进了薰炉里,“因为她是聪明人。” 卫嘉树:……莫不是,太子妃想押注在阿佑身上?? 皇帝说申氏是聪明人,难不成——卫嘉树惊呆了。皇帝有废储之意,这点不难看出,但是皇帝这是要越过年长有为的瑾郡王、珹郡王,更越过皇贵妃、贵妃养子,转而立阿佑? 宣承熠忙抚了抚嘉树的鬓角,“你不必担心,朕自会安排好一切。” 卫嘉树磕磕绊绊道:“可是阿佑还小。” 宣承熠微笑道:“放心,朕会等他羽翼丰满,再叫他入主东宫。” 羽翼丰满……貌似应该就是她死后了。 若是阿佑能当上太子,那么将来也就能追封她为太后,那么世界树的生根发芽进度岂不是能够被儿子给拉满了? 仅仅一世,就能彻底复苏,可以回到现代世界! 这个诱惑,卫嘉树可耻地心动了。 但卫嘉树还是有些不安,“可是、这样阿佑不会有危险吗?” 宣承熠笑了笑:“你呀,就算不放心阿佑的本事,难道还不放心朕吗?” 卫嘉树心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啊! 她小声嘟囔:“你能废掉这个太子,日后未必不能废第二个。” 宣承熠脸色一沉,“嘉树!”——朕这般苦心孤诣,为了你、为了阿佑,你居然这般怀疑朕! 卫嘉树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阿佑很聪明,只要苟住了,熬上个小半辈子,熬死他老子,应该还是十拿九稳的。 “算了,反正那时候我都死了,才懒得操心这些呢!”卫嘉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宣承熠瞳仁微颤,他忍不住抱紧了眼前的这个女子,等阿佑羽翼丰满之时,嘉树只怕也……他鼻子一瞬间酸涩得紧。 其实他并不执着于要让阿佑当太子,只因为阿佑若不做太子,那朕又有什么理由让嘉树成为朕的妻子呢? 生同寝、死同穴,朕不过就是有这么一点点私心罢了。 卫嘉树伏在皇帝胸膛上,她可以听到皇帝分外剧烈的心跳声,她柔声道:“储位事关国本,皇上若要另立储君,务必深思熟虑,其切不可操之过急。阿佑……是否可担此重任,还请皇上一定要仔细考量,若他不可担负国祚,就让他做个富贵郡王,若可担储君之位,便请皇上千万不要废黜他。” 被废的储君,下场往往极凄惨,还不如做个富贵王爷。 “朕知道了……”宣承熠叹着气道,在嘉树心里,终究还是阿佑比朕更重要。 良久之后,宣承熠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西山围场已经修建好了,今年秋天,朕要前去围猎。介时……你留在宫里会更安全一些。” 卫嘉树心中一震,她虽然不清楚皇帝打算在西山做什么,但恐怕是宫变之类的事儿,她急忙道:“我也去!我的本事,你的清楚的,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我也能保护你。” 宣承熠眸子微微发亮,被女人保护,对男人而言原是羞耻之事,但嘉树说出这番话,直叫宣承熠心里觉得分外欢欣。 “好!”宣承熠颔首。 接下来的日子,皇帝异常忙碌,忙碌到后宫嫔妃都甚少召幸。前朝明里暗里,有了许多变动,嗯,反正卫嘉树看不懂,也懒得费这个脑子。 后宫一切如常,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没了太后,卫嘉树便也甚少出门,安居在自己的寝殿中,每日作画练字、撸猫撸狗撸鸟撸儿子……过得像个没事人似的。 偶尔也会主动去御前,给皇帝送点汤汤水水,加以慰问。 这样的日子倒也过得飞快,夏去秋来,西山围猎之事也正式提上了日程。 大戏即将展开。 第309章、西山围猎!皇帝病重? 天泽二十三年九月,秋高气爽。 卫嘉树这还是第一次正式跟着皇帝出京,这西山围场位居距离大宣宫不足百里,晨起出发,日落时分即可抵达西山围场。 围场倒是好建,圈一块地也就是了,养些动物也就是了,要紧的是西山行宫。皇帝出行,当然不能随便扎个帐篷住,当然要住在行宫里。 所以这西山围场足足建了二十年,似乎就是在太子出生那年开始修建的。 哦,对了这西山行宫还有温泉呢。 只不过西山行宫到底不及紫禁城还有大宣宫那般巍峨宽广,因此住不了太多人,所以注定只能有一小部分嫔妃随行。 卫嘉树这个盛宠的良妃娘娘自然在伴驾之列,还有谨妃、诚妃、虞美人、陈采女、汪采女等人。明显谨妃诚妃是沾了儿子的光。 除此之外,还有皇帝已经入读的诸子也在随行之列。 要不是皇帝陛下“偶感风寒”,卫嘉树真想带着自己大包子小包子出去好好玩一玩呢。 皇帝刚抵达西山行宫,就“突发风寒”,不能亲临围场,主持狩猎,因此命太子修仁代父出狩。而皇帝陛下便留在了行宫养病,并钦点了良妃和虞美人两位宠妃侍疾。 太子和其余诸子自然也主动恳求留下侍疾,却被告知,只是偶感小恙,并不妨事,命太子与其余诸子好生狩猎。 但是呢,狗皇帝分明头不疼脑不热,夜里还要运动几番。可苦了卫嘉树这个侍疾嫔妃,这哪里是侍疾,分明是侍寝!! 哦,至于另一位共同侍疾的虞美人,被皇帝打发去偏殿晾着了。 所以,受累的只有卫嘉树一个人! 皇帝在西山行宫的寝宫是圣宸宫,而卫嘉树……她没有被分配宫苑,她这几天都是住在皇帝这边儿的。 这一日,日上三竿,卫嘉树悠悠醒来,宽敞华丽的雕龙拔步床昨夜曾吱呀响了半宿,这会子倒是已无异味,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气息,还有一缕淡淡的苦药汁味。 围猎时间少则七八日,多则半个月,太子和诸皇子们每日辰时而出、酉时而归,虽然未得侍奉君父汤药,但每日晨昏定省从无耽误。 卫嘉树揉了揉腰肢,挑开帷帐,便看到皇帝只穿着中衣中裤,坐在禅椅上,手里翻看着一本密折。 卫嘉树打了个哈欠,“我今天好像睡得格外沉,都没听见太子和其他皇子来请安。” 宣承熠合上密折,淡淡说:“来过了,不过朕没见他们。” 卫嘉树一愣,前几日,皇帝还装病躺在床榻上隔着帷帐接见诸子呢,今儿怎么就不见了? 若是连儿子都见不了,这岂非是在说皇帝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了? 皇帝这是故意引诱太子动手? 宣承熠面色沉着,语气轻描淡写,“朕日渐沉珂,行宫禁卫又不似宫中那般森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卫嘉树迟疑了一下,“若是太子没有动手呢?” 宣承熠微微带笑:“若他不动手,朕也会顾念骨肉情分。” 卫嘉树“哦”了一声,行吧,你这个爹还没有太渣。 但皇帝接下来却话锋一转,“他若心存孝心,不肯逼宫篡位,朕会给他一个亲王之位,,予他后半生荣华。” 卫嘉树黑线,也就是说,还是要废了太子。 卫嘉树叹气,她怎么觉得,太子有点悲催啊,出生三天就死了亲妈,这个亲爹,也跟个后爹似的…… 但她不会劝阻皇帝,她与何家已有旧怨,若太子安居储位,皇帝百年之后,以太子狭隘心胸,必定不会善待阿佑和阿优。 哪怕为了孩子,她也只得捏着鼻子配和这位渣爹了。 嗯,反正太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她不心疼。 陪着皇帝用了朝食,卫嘉树瘫在了美人榻上,一脸百无聊赖,“好无聊啊!” 明明出了行宫,就是西山猎场,她却不能出去玩。 虽然她并不精于骑射,但对小动物有着超高亲和力的她其实马术还可以的! 她对打猎不感兴趣,但骑马遛弯,赏看一下西山围场的风光,权当是一场郊游,也是极好的。 宣承熠笑着哄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卫嘉树一个咕噜爬了起来,笑眯眯道:“皇上好好养病吧,我出去透透气。”就算不能去猎场,去行宫里溜溜弯也是好的。 宣承熠老脸瞬间郁闷了,但他也知道,这几日嘉树必定是闷坏了,便叮咛道:“那你早点回来,别忘了,你还在侍疾呢。” 卫嘉树撇撇嘴,侍个毛线球的疾,丫的明明还能当一夜n次郎呢! 卫嘉树拍了拍屁股,甩下皇帝,便兀自走出了圣宸宫。 圣宸宫里里外外倒是防护森严,禁卫军把皇帝的寝宫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她和虞美人,其余嫔妃均不得近前,看上去,分明就是一副出了大事儿的样子。 所以,卫嘉树这个“知情人”才溜达了一刻钟,就被谨妃和诚妃给堵了上来。 卫嘉树:…… 谨妃急得头发都白了,她上前一把抓住卫嘉树的衣袖,“妹妹,皇上圣体到底如何了?今儿修仲去请安,竟是连殿门都不曾入!” 素来沉稳的诚妃此刻也难掩焦躁之色,“是啊!本宫的修仪也被拦在了殿外。” 卫嘉树头大如斗,只得道:“皇上并无大碍,只是病中惫懒,不想见人罢了。” 谨妃诚妃双双蹙眉,眼里分明写着不信二字。 谨妃扫了一眼周遭,见无外人,便低声道:“妹妹,这可不是小事!你就透点儿风,让本宫与诚妃也能心里有底儿。”——万一皇上真的有什么不妥,太子……还没被废呢!他完全可以以储君的身份即位,介时,她的修仲才真真是没有活路了!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实话我已经说了,皇上并无大碍。” 诚妃眯了眯眼,这样的言辞,与太医院所言毫无二致,可是,皇上若真的没有大碍,怎么圣宸宫日渐森严,怎么会连儿子们都不见了?! 诚妃深深道:“我明白,有些话妹妹不便言说,但还请妹妹务必禀报皇上,这几日,太子甚少狩猎,几乎每日都与其舅父何琛私下密谋。” 何家的承恩侯已经被贬去山西,不过太子并不止一位舅舅,这位何琛乃是何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与太子最是亲厚。 “本宫自会禀报皇上。”卫嘉树忙应下,然后又飞快道,“皇上那里离不了人,告辞。” 然后卫嘉树就脚底抹油溜了。 第310章、汪氏有喜了? 见良妃急匆匆去了,谨妃急得直跺脚,“都这个时候,还藏着掖着!太子真若得势了,她能有好果子吃吗?” 诚妃低声幽幽道:“良妃既然答允了要禀报皇上,可见皇上起码没有病得不省人事。” 听了这话,谨妃一喜,“也就是说,皇上虽然病重,但未必不能康复?” 诚妃道:“皇上素来龙体康健,这场急病,应不至于熬不过去。可是,我就是担心,西山行宫毕竟不是紫禁城、也不是大宣宫,各处防卫多有不足,我就怕——” 谨妃心中咯噔一下,“你是说,太子有可能——” 诚妃心道,太子与何琛密谋,只怕大有可能便是想要发动宫变。 诚妃叹息:“山雨欲来啊。” 行宫风景还没多看几眼,卫嘉树就回到了圣宸宫外,唉,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呆在皇帝跟前吧。 正在此时,采女汪氏突然冒了出来,她带着哭腔冲到卫嘉树跟前,“良妃娘娘!” 看着汪氏这泫然欲泣的样子,卫嘉树不禁头大如斗。 汪采女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哀求道:“求娘娘跟皇上求求情,让嫔妾见皇上一面吧。” 卫嘉树挑眉:“皇上只命本宫与虞氏侍疾,汪采女这是要抗旨吗?” 汪采女俏脸发白,她急忙摇头道:“嫔妾不敢,嫔妾只是想见皇上一面而已。” 卫嘉树淡淡说:“等皇上病愈了吧!”说罢,她抬腿便要进圣宸宫仪门,然后汪氏却扑了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卫嘉树脸色黑了,她冷冷道:“耽误了本宫为皇上侍疾,这个罪责,汪采女可担当得起?!”——麻蛋,这个时候了,能不能安生点儿了?就算要争宠,能不能过了这阵子?!没到圣宸宫防备何等森严吗?!能不能有点眼力劲儿? 汪采女咬了咬嘴唇,她急忙道:“嫔妾有喜了!” 卫嘉树当场呆滞,啥??有喜了? 貌似这半年,皇帝很少召幸后宫吧?? 汪采女居然怀孕了? 事关皇嗣,这汪氏应该不至于撒谎。 汪采女急忙道:“嫔妾的月信已经迟了一整个月了,嫔妾本想传太医诊治,但是……” 但是伴驾来行宫的太医这会子都被扣留在圣宸宫偏殿。 汪采女含泪道:“还请良妃娘娘跟皇上禀报此事,嫔妾知道,哪怕是皇嗣也万万没有皇上龙体要紧,但好歹暂且指派一位太医来给臣妾开个安胎药,嫔妾这几日实在是胸闷气短,十分不适。” 汪采女泪落连珠,端的是楚楚可怜。 卫嘉树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狗皇帝,丫的挺行的啊! 睡了也没几次,就一球入门了? “本宫会禀报皇上的。”卫嘉树淡淡道。 汪采女这才松开了抱着卫嘉树大腿的双臂,怯怯道:“多谢娘娘,嫔妾会谨记娘娘恩德。” 卫嘉树摆手,“不必了,你回去好生闭门养胎,无事不要再出来。”——皇帝说了,只怕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汪氏也最好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寝宫,别到处乱窜。 汪采女讷讷应了一声“是”。 卫嘉树闷着一张不爽的脸走进了皇帝的内殿。 宣承熠却是一脸笑眯眯,“是不是碰上什么人,跟你打探消息了?” 卫嘉树脸色更黑了几度,丫的猜到诚妃和谨妃会跟她打探内情!! 卫嘉树冷笑:“何止是遇到谨妃诚妃,我还在圣宸宫外碰见汪氏了呢!” 宣承熠蹙眉,明明一刻钟前就打发了汪氏了,汪氏居然没走远?不,应该是故意守株待兔,候在圣宸宫外! 卫嘉树阴恻恻道:“哦,对了,臣妾还要恭喜皇上,汪采女月事已经迟了一个月,烦请您赶紧派个太医去给汪氏安胎吧!” 宣承熠微微愕然,“汪氏……有喜了?” 这件事,的确在宣承熠的意料之外。 汪氏方才求见,原来是想报喜? 宣承熠打量着嘉树那一脸的不快,不由笑了,“嘉树这是吃味了?” 卫嘉树黑着脸道:“没有,我就是烦她!” 宣承熠笑眼弯弯,一副甚是愉悦的样子。 卫嘉树黑线,你高兴个毛线球!老娘真的只是单纯讨厌汪氏!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 然后,皇帝便随手指了一位太医前去汪氏宫苑,不消一个时辰,太医便回来复命。 汪采女的确是滑脉,确系有孕无疑。 卫嘉树忍不住撇嘴,“月事都整整迟了一个月,却不早早传太医!”——宫里嫔妃,没有哪个是不懂月信迟了是什么意思!别的嫔妃,迟上三五日,便迫不及待叫太医看看诊,这个汪氏倒是能耐得住。 毕竟皇帝早就发话要来西山狩猎,汪氏只怕是为了伴驾,所以才隐瞒了下来。 宣承熠悄咪咪瞄了他的嘉树一眼,顿时如吃了蜜糖般甜,“知道了,好生为汪氏安胎便是。” 卫嘉树恶寒,这什么玩意儿啊! 汪氏的喜讯,也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插曲。按理说,嫔妃有喜,即使不晋位,皇帝也会降下赏赐,但汪氏有孕,御前也只派了个寻常太医诊脉,随后也不曾有赏赐降下。 这无端端便叫人疑虑,是否皇上已经病重到无法降下恩赏了? 确诊有孕的汪氏也不禁有此疑虑,她不禁想起了圣宸宫那里三层外三层的禁卫军,一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是皇上有个万一…… 汪氏不禁忧心忡忡,寝食难安。 卫嘉树在圣宸宫过着无比辛苦的日子,白天无聊地要死,夜里累得要死。唉,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三日后的深夜里,卫嘉树疲惫睡去。 宣承熠却没有躺下,反而披衣起身,低声吩咐姜永福:“多添些安神香。” 他回首看了一眼已经在龙榻上沉沉酣睡的嘉树,眉心略略舒展,又吩咐道:“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必惊扰良妃安睡。” “是,奴婢遵旨。” 然后,宣承熠被太监伺候着更衣梳头,然后便大步而出。 卫嘉树却还懵然无知。 她像个死猪一样,一夜无梦到天明。 她浑然不知,在她睡梦中,发生了多少刀光剑影。 第311章、宫变、小产 圣宸宫,无疑是这个行宫里防守最森严,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吧,其实整个西山行宫一直都是内紧外松,看上去防守不严、多有漏洞,实则都只是皇帝故意放出的漏洞而已。 子夜时分,太子率何家蓄养的精锐私兵两千人夜袭西山行宫西门,起初势如破竹,但很快就陷入泥泞。这些私兵,甚至都没能接近皇帝的圣宸宫便折戟沉沙,被全歼在了行宫西北角落。 瑾郡王和珹郡王闻讯而来,本想“勤王救驾”,却没成想,太子及其何琛父子已经被活捉了。 救驾救了个寂寞,说的就是这二位。 这一场宫变,卫嘉树是最晚知道的。 因为她睡在圣宸宫,刀剑之声几乎传不过来,再加上她睡得特别沉,所以愣是一夜无梦到天明。 天亮了,一声戎装的皇帝陛下告诉她:“修仁谋逆,朕已将这个逆子捉拿幽禁,朕回宫之后,就下旨废储。” 卫嘉树:……???? 她呆了三秒钟,不由发出鸡叫:“为什么不叫醒我?” 宣承熠笑了:“区区一个逆子,朕三两下就拿下了,何必吵扰你安睡?” 卫嘉树:……你行,你牛。 她砸了咂嘴,“这就是宫变??”——她怎么觉得跟儿戏似的,子时发动,天不亮就败了?这也太快了吧? 能不能多撑一会儿啊亲! 宣承熠笑着捏了捏卫嘉树的鼻子,嘉树哪里知道行宫西南一隅已经血流成河?残肢断臂,不计其数。不过这些事情,没必要让嘉树知道,更没必要让她看到。 卫嘉树忽的神色一紧,“阿佑和阿优没事吧?” 宣承熠笑了笑:“昨夜子时前,朕已经叫人把皇子所诸子都挪到圣宸宫偏殿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皇帝办事,还是很缜密的。太子那点手段,在他亲爹面前,宛若三岁小儿。 所以,这一场宫变,注定失败。 这时候,姜永福慌慌张张跑进来,“万岁爷,不好了,汪采女……受惊小产了。” 卫嘉树微微惊讶,难道是昨夜宫变,被冲撞了? 姜永福小心翼翼道,“昨夜有几个逆贼慌乱间冲破了汪采女的宫苑,虽然禁卫军立刻追上去击杀了逆贼,未曾伤到汪采女,倒是采女还是受惊了。”——因是当场斩杀,故而喷了汪采女一身鲜血,汪采女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因此当场就见了红,那会子行宫混乱,也没法请太医,好不容易等到宫变平定,孩子也已经没了。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罢了,是她福薄。” 卫嘉树叹息,她和虞美人以侍疾名义留在圣宸宫,皇子们也被提前接到跟前妥善保护,至于其他嫔妃……在皇帝眼里,便无关紧要了。 虽说汪氏此人很招人厌烦,但她入宫这两年,也不曾害过谁,如今却失了孩子。 也是汪氏自己不好,明明已经有了身孕,却为了伴驾争宠,而选择隐瞒。 汪氏这个孩子,原是可以保住的。 卫嘉树摇了摇头,不复多言。 天泽二十三年深秋,皇帝正式祭告宗庙、下旨废黜皇长子修仁太子之位,并发配南宫幽禁。自然了,太子的一干妻妾也要跟着一并前去荒凉的南宫度过余生。 申氏瞬间失去了太子妃的身份,不过好在申氏所出之女、皇帝的嫡长孙女蕙质依然保留了郡主封号,并被送往顺康太妃膝下抚养。 这件事,自然是卫嘉树求的情,太子妃对她一直礼敬有加,也曾冒着极大风险向她通风报信。 她虽救不了太子妃,但顺手救下她的女儿,也不过就是皇帝跟前一句话事儿。 虽说要承受母女分离之苦,但也总比永禁南宫,不见天日来得好些。 废储一事尘埃落定之后,也已经是寒冬凛冽之时。 卫嘉树呆在自己温暖宜人的长秋宫,烹一壶热茶,翻开一本时下最新的话本,正饶有兴味翻看着,皇帝陛下便顶着一张比寒冬还要冷冽的脸走了进来。 卫嘉树有些惶惑,她连忙起身行礼,并沏了一盏热茶递给皇帝,“皇上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宣承熠重重一哼,“朕没心思喝茶。” 卫嘉树不禁疑惑:“这又是谁惹皇上不高兴了?” 宣承熠气不打一处,“修仁病了!” 卫嘉树“哦”了一声,废太子已经被发配南宫,想也知道日子必定不好过,便道:“那就让太医去好生诊治便是了。” 宣承熠看向嘉树平和的脸庞:“你可知道修仁为何病倒?” 卫嘉树狐疑,难道不是因为被废的缘故?? 宣承熠恨恨道:“是谨妃和诚妃暗地里截断了南宫炭例!” 南宫那边没有供暖,只能用炭火取暖,这寒冬腊月的,若是连炭火也没有……谨妃诚妃这又是何必呢? 卫嘉树道:“当年元后苛待谨妃诚妃,如今风水轮流转,她们俩自然有仇报仇。”——谨妃诚妃早年都曾死过孩子,只怕十有八九与元后脱不了干系。 宣承熠想到当年旧事,不由沉默了良久,“可是,那些事情都是何氏做下的,与修仁何干?” 卫嘉树笑了:“何皇后不惜手染血腥,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嫡长子。修仁是她作恶的最大受益者。”——所以,修仁落得如今境地,并不无辜。 宣承熠脸色阴郁:“可朕已经废了修仁,她们不该赶尽杀绝!” 不赶尽杀绝,难道还要给废太子再爬起来的机会吗? 虽说太子被废了,但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前朝依然有不少旧儒为他摇旗呐喊。 谨妃诚妃自然要想尽办法以绝后患。 卫嘉树道:“她们这不是担心皇上会复立太子么。” “朕不会!”皇帝冷冷道。 卫嘉树耸肩,她也觉得不会了,因为修仁是因为谋逆而被废,有几个皇帝容得下谋反的儿子? 宣承熠忽的道:“嘉树可有意掌宫权?” 卫嘉树一怔,皇帝这是对谨妃诚妃不满,所以想要制衡二人吗? 卫嘉树苦笑:“皇上是知道的,臣妾不喜欢这些繁琐庶务。” 宣承熠“嗯”了一声,“朕就是问问,你若不愿,便算了。” 卫嘉树便道:“上头不还有皇贵妃和贵妃么。” 宣承熠皱眉:“皇贵妃性子不适合打理宫务,而且她些年时常染病,身子骨着实大不及前了。至于贵妃……” 宣承熠摇了摇头,贵妃膝下有子,若再给予宫权,只怕就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卫嘉树又道:“还有谦嫔和诠嫔呢。” 宣承熠略一思忖,旋即颔首,“只不过位份低了些。” 卫嘉树莞尔:“妃位本就未满,皇上择其一晋位也就是了。” 宣承熠看着嘉树那温婉的脸庞,喃喃道:“那就……谦嫔吧。” 第312章、谦妃柳斯婉 天泽二十四年正月,皇帝正式下旨,晋谦嫔柳氏为谦妃,并赐其与谨妃诚妃共同打理宫务。 同时,皇帝也顺手封了五皇子修信生母叶婕妤为谆嫔,罗美人、姜美人和虞美人晋封为婕妤,陈才人晋美人、汪采女晋才人。 这叶氏原是慧嫔宫里人,如今封了嫔,自然不能继续住在储秀宫,皇帝便赐她迁居永庆宫——也就是昔日贤嫔的宫苑。 至于罗婕妤和姜婕妤,前者是七皇子修伦生母、后者是十二皇子修俨生母,莫说婕妤之位,封嫔其实也是早晚的事儿。 唯独这虞氏,承宠多年,一无所出,竟也封了婕妤,少不得惹得六宫一阵酸怨。 十三皇子修偕生母陈氏倒是温柔谦和,她的主位成了谦妃娘娘,她也跟着沾光封了美人。 而汪氏晋位,皇帝多少是出于怜悯,废太子发动宫变,汪氏是最大的受害者。 因此汪氏一时间倒也颇为得宠,只比卫嘉树和虞氏略逊一筹,也算是后宫里的后起之秀了。 这汪氏倒是学聪明了不少,再度承宠之后,倒是没有趁机吹枕边风、说废太子的坏话。 毕竟,皇帝在加封了谦妃之后,就下旨命内务府给废太子寻常皇子的衣食待遇,还杖毙了先前克扣南宫份例的管事太监。 这个时候,谁敢说废太子坏话,便是跟皇帝唱反调。 一时间,连谨妃诚妃也只得偃旗息鼓,这二人素来很会察言观色,哪怕恨不得修仁死无葬身之地,这会子也只得收敛了手脚。 后宫收敛,前朝却没有收敛。 自修仁被废,其余皇子皆是庶出,便当属瑾郡王修仲最为年长,搬倒了修仁,修仲便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入主东宫的野望。 前朝拉帮结派,好不热闹。 先前,皇帝为了制衡太子,默许了瑾郡王和珹郡王日渐势大,但如今修仁已经被废,又岂会容忍其他皇子势大? 倒是诚妃的珹郡王很乖觉,自太子被废之后,就开始闭门著书,连早朝都请辞不去参加,身上担负的礼部差事也只是每日去应卯。 珹郡王的乖顺,愈发反衬得瑾郡王张扬跋扈、不知进退。 所以,皇帝生气了,揪住瑾郡王今春出游马踏青苗的小过错大加训斥,并革了个他郡王之位,降为郡公,命其闭门思过。甚至连谨妃也跟着受了牵累,被皇帝褫夺了宫权。——反正还有诚妃和谦妃这两个打工仔呢。 二皇子毕竟分府没几年,年岁也不过才刚满二十,手里头人脉权势,一半是皇帝悄咪咪塞给他的。要打压他,对皇帝而言,不过就是三两下的事儿。 这下子,前朝也终于安生了。 值此之际,又是选秀之年,只不过皇帝可没这份闲心思,已经下旨叫免了。 但皇贵妃很是幽怨,因为他的四皇子修俭已经十五岁了。 这一日,在大宣宫光风水榭,皇贵妃夏氏喋喋不休嘟嘟囔囔,“俭儿都过了十五岁生日了,若是这一次不指婚,再等上三年便是十八了,这皇子成婚,少不得一年半载筹备,便是十九岁——也太晚了!” 卫嘉树巨汗,十九岁结婚还晚啊! 卫嘉树忙笑着安抚:“四皇子若是娶了皇子妃,便要出宫分府,便不能如现在这般,每日承欢膝下了。” 听了这话,夏氏怔了怔,一想到儿子成婚,便要离开她,夏氏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她唉声叹气道:“日子过得真快,本宫如今也老了。” 皇贵妃貌似已经三十大好几了,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只不过皇贵妃算是“晚育”,她亲生的静福公主还是个青嫩的大孩子,不过性情娴静乖巧。倒是四皇子,已然是个玉树般的少年郎了。 “诶,对了,你的六皇子年纪也不小了,可定下屋里人了?”皇贵妃饶有兴味地问。 卫嘉树瀑布汗,她的阿佑才十二岁啊! “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卫嘉树连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皇贵妃小声道:“再过三年,你的六皇子便也该娶正妃了,凡事啊,都要提前预备好,免得到时候他还跟个孩子似的什么都不懂。” 卫嘉树只恨不得捂住夏氏的嘴巴,这个夏淑离,只怕是早就给四皇子屋里塞了暖床的漂亮宫女了! 她不禁为未来的四皇子妃默哀三秒钟。 皇贵妃忽的又长吁短叹,“不行,我得求皇上赶紧给俭儿指婚,就算俭儿不着急,可我的身子这些年是愈发不好了,每到冬日总要病上一场,这些要紧的事儿,我得尽快处理妥当。”——省得她一死,俭儿还要守孝,岂不更耽误了? 卫嘉树一怔,夏氏再不好,也终究是个慈母。 卫嘉树忙宽慰道:“皇贵妃福泽深厚着呢,您还要送静福公主出嫁,还要抱孙儿、外孙呢。” 皇贵妃忍不住笑了:“借你吉言了。” 说着,皇贵妃又低声道:“俭儿的婚事,你也帮着在皇上说两句好话。” 卫嘉树又是瀑布汗,丫的是让我吹枕边风吗?! 皇贵妃端详着卫氏如今已经不复娇嫩、却依然风韵犹存的脸蛋,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枯槁的脸颊,“唉,你如今也三十多岁了,你到底是怎么留住皇上圣心的?” 卫嘉树脸色刷地黑了,什么叫“三十多岁了”?老娘前几个月才刚过了三十岁生日!! 这个皇贵妃,嘴巴真是讨厌了! “哟,两位娘娘好雅兴!”却见水榭外一顶妃位级别的仪舆缓缓落下,谦妃柳斯婉笑盈盈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贵妃请安了!”谦妃忙敛衽屈膝。 皇贵妃夏氏坐在水榭的美人靠上安然生受了,“谦妃如今可是大忙人啊。” 卫嘉树已然起身,与谦妃互相行了平礼,而后两两落座。 谦妃笑着说:“都是些跑腿儿的俗事,哪里及得上两位娘娘日子过得清贵自在?这不方才太医院传信儿说汪才人有喜,我正要去探望呢。” 卫嘉树微微一愣,汪氏又怀上了?皇帝如今的年岁也不年轻了,汪氏倒是有几分时运。 皇贵妃撇撇嘴,露出几分不屑之色,“一介小小才人,也值得你上杆子去探望?” 卫嘉树暗笑,皇贵妃这话说得好生傲气,掌权宫妃,可不就是要照顾好六宫嫔妃吗?尤其是有了身孕的嫔妃,更是少不得去应应景。 谦妃讪讪一笑,“好歹走个过场。” 第313章、狗咬汪氏 跟皇贵妃、谦妃略絮叨了,卫嘉树便回了清凉殿,便瞧见皇帝正坐在她心爱的贵妃榻上,屁股边儿还卧着一大一小两只毛茸茸,大的是老猫小爱,小的是一只刚断奶的金被银床。 所谓“金被银床”就是黄身白肚的猫,黄灿灿的,就像是披了一条金被子。 卫嘉树不禁笑了,“这只小可爱是皇上带来的吗?” 卫嘉树虽然身边总是少不了各色毛茸茸,有时候是野生的跑来觅食,有时候是别宫的猫儿狗儿跑来蹭饭,但她只养了一只小爱。 小爱那么可爱,她肿么可以有别的猫。 宣承熠淡淡说:“你这只狮子猫已经很老了,朕给你添只新的。” 卫嘉树:这话落在她耳中,怎么听着那么薄情么? 就像皇帝的后宫,年老的被抛在脑后,得宠的永远是年轻娇嫩的。 呃,她算是例外。 三十岁的女人,搁在现代,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年轻娇嫩了。 皇帝喜欢的,大约真的是她的灵魂吧。 卫嘉树的爪子不由自主地便摸上了那只金被银床小奶猫,不得不说,小奶猫的毛就是柔软顺滑!跟丝缎似的。 “喵呜~”老猫小爱低垂着脑袋,发出委屈呜呜声。 卫嘉树连忙缩爪,又连忙顺毛撸了撸小爱。这个小东西,其实是很爱吃醋的。 “乖,今天给你加餐,鱼丸子怎么样?”卫嘉树笑眯眯哄着。 宣承熠一脸无语凝噎,“一个畜生,哪里听得懂人言?” 卫嘉树不客气瞪了皇帝一眼,“小爱跟我二十多年朝夕相对,哪怕是只猫,也有了人情味。” 宣承熠满心都是无奈,嘉树就是爱惯着这些小东西,贵妃榻上云锦条褥都被挠得抽丝了! 卫嘉树一把将沉甸甸的小爱抱在怀里,然后一屁股坐在小爱方才卧着的地方,也就是紧挨在皇帝身侧,“对了,今儿我碰见皇贵妃了,听说皇上免了今年的选秀,她正在为四皇子婚事而着急呢!” 宣承熠一脸淡淡:“修俭的正妃,朕已经有了人选。” 卫嘉树眨了眨眼,“不知皇上属意那家闺秀?” 宣承熠笑了笑:“翰林院编修夏霖之女。” “夏霖?”这个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啊…… “翰林院编修,才正七品……”着实有点低了,只不过翰林院不同别的衙门,甚是清贵,而且编修一职位通常只有榜眼、探花才能授予此官,日后保不齐还能入内阁呢,故而官职虽低,前程却是十分光明。 宣承熠忍不住捏了捏嘉树懵懂的脸蛋,“夏霖是夏溪之子。” 卫嘉树瞬间了然,夏溪啊,可不就星隅的岳父么!! 也就是说,夏霖是惠心的亲哥哥? 皇上想让四皇子娶她弟妹的侄女?! 卫嘉树微微有些错愕,皇帝这是在为修佑铺路啊! “为什么不选夏家嫡支之女?”卫嘉树小声道,虽说这些年夏溪官运亨通,已经官至正三品太常寺卿,其实官职也不低了。虽是夏氏旁支,但夏溪夏霖父子都是凭本事考上进士,夏霖似乎还是榜眼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 宣承熠微微有些嫌弃,“承恩侯、益安侯两府家风不佳,而且也没有辈分合适的嫡出姑娘可堪婚配。”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好吧,娶书香门第之家的女子为正妃,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 然后,这门婚事就定下了,皇帝着人合了八字,便知会了皇贵妃和四皇子一声,回宫后正式下旨赐婚,并加封四皇子修俭为邕郡王。 这桩婚事,皇贵妃虽不十分满意,但毕竟又是她母族侄女,总不好挑剔什么,何况四皇子才学出众,娶一位书香闺秀,想必相宜,因此皇贵妃很快就欣然接受了。 自然了,承恩侯府和益安侯府都很不满意,现任的承恩侯夫人、皇贵妃的嫂子甚至还入宫拜见,话里话外嫌弃皇贵妃没有把这么好的机会给两家侯府。 结果把皇贵妃气了个够呛。 结果,这位副后娘娘,居然跑来跟她抱怨。 “若是本宫的亲兄弟和叔父府上有嫡出的姑娘,本宫岂会不加考虑?俭儿可是天潢贵胄的皇子,本宫再偏心娘家,也不能叫他娶庶女为王妃啊!气死本宫了!本宫原还打算,日后从哥哥的庶女里头挑个乖巧漂亮给俭儿做侧妃,如今看来,是大可不必了!” 卫嘉树是个合格的听众,她只负责听着,不发表意见。 不过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皇贵妃这个婆婆,貌似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啊。四皇子还没娶正妃呢,就琢磨着纳侧了! 后宫常态其实就是这样,大事不出,小事不断。 卫嘉树只得顺毛安抚了皇贵妃几句,又客客气气把她送出长秋宫仪门。 卫嘉树回到正殿,屁股还没坐热,路惟忠便快步进来禀报:“寿颐宫的首领太监来了!” 顺康太妃宫里的首领太监? “快传!” 伺候太妃的首领太监已经上了年纪,一路急匆匆赶来,已是累得气喘吁吁,他忙行了礼,飞快道:“娘娘,兰仪郡主养的京巴犬不慎咬伤了汪才人。” 卫嘉树皱眉,宫里的狗狗都是经过精心调教,最是温驯。——这兰仪郡主就是太子妃之女,闺名蕙质,养在太妃膝下之后,被皇帝特赐了兰仪二字作为封号。本朝的公主郡主素来都是赐婚之时才会赐下封号,蕙质尚在稚龄便得了封号,也能叫底下奴婢不敢轻看了去。 首领太监急忙道:“其实汪才人就是小腿受了点儿伤,龙胎应不会有妨碍。而且又是汪才人不小心先踩了京巴尾巴,那狗儿疼极了,才咬了她一口。所以,太妃想烦请良妃娘娘,好歹替郡主说两句好话,郡主尚且牙牙学语,这事儿,无论如何都不盖怪罪到郡主头上。” 卫嘉树颔首,“本宫知道了,皇上面前自会为兰仪郡主分辨一二。” 首领太监连忙跪下磕了个头,“奴婢替郡主多谢娘娘了!” 兰仪郡主年幼,皇帝又不是不讲理的人,这事儿怎么也不至于牵累到她,太妃也是关心则乱了。 但是,汪氏真的是不小心踩到兰仪的京巴犬吗? 她揉了揉眉心,宫里就是这样,小事不断啊。 英落低声咕哝:“这个汪才人,旁人有孕,都是安安生生,偏她总是惹上事儿!” 先前西山行宫遇险,尚可说是大势所累,此番……居然被狗咬了? 第314章、汪氏失宠 卫嘉树便吩咐小厨房制了些点心饮子,带着去了乾清宫。 皇帝并不在寝宫,这倒也在卫嘉树意料之中,她笑着问:“皇上可是去了恩福宫?” 副领事太监张三顺道:“那倒是不曾,万岁爷政务缠身,这会子还在养心殿与几位大臣商议要务呢,恩福宫那边儿,主子万岁爷已指派了张公公去慰问。” 卫嘉树“哦”了一声,是啊,后宫出了再大的事儿,也万没有政事要紧。 卫嘉树瞧着皇帝也不十分上心,便安安心心呆在乾清宫,等皇帝回来。 约莫一个时辰后,卫嘉树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皇帝养的那只纯黑细犬,这种狗狗,酷似二郎神的哮天犬,是打猎的一把好手,就是太瘦了,瘦得叫人怀疑是不是没吃饱饭。 卫嘉树自带毛茸茸吸引力,所以三两下就把皇帝的爱犬爱抚得嗷嗷直叫,肚皮都翻过来给她摸。 正在卫嘉树玩得带劲的时候,皇帝才姗姗归来。 其实宣承熠原打算处理完政务,若是还有时间,便去恩福宫稍微看望一下汪氏的,但听底下禀报说嘉树去了他的寝宫,因此就直奔乾清宫而来。 宣承煜笑道:“朕这只黑豹子,警觉性烈,偏生到了你跟前,便跟个哈巴狗似的。” 卫嘉树无语,哈巴狗怎么了?人家很可爱的! 卫嘉树甜美一笑,问:“汪才人胎像无碍吧?” 宣承熠摸了摸黑豹子的脑袋,淡淡说:“张五福回话说,胎像无妨,就是腿上的伤得不轻。” 卫嘉树“哦”了一声,又笑着说:“其实是顺康太妃托我好生吹一吹枕边风,好让皇上宽恕兰仪郡主。” 宣承熠听了这等直白直言,不由笑了,“就算有错,也是畜生不好,蕙质尚幼,怎么怪罪不到他头上。” 卫嘉树咕哝道:“其实不能也怪狗狗,是汪才人先踩了狗尾巴。” “哦?”宣承熠微微挑眉,睨了一眼身后低眉顺眼的张五福。 张五福忙躬身道:“汪才人倒是不曾提及这点儿,只说那京巴凶悍,咬人极狠,实在是把她吓坏了。” 卫嘉树:呵呵哒! 姜永福又道:“不过娘娘请放心,汪才人也不曾嚷嚷着怪罪郡主,只说是那京巴野性难驯,若是留在郡主身边,保不齐还会再咬人呢。” 卫嘉树蹙了蹙眉,她倒是不怕汪氏仗着身孕无理取闹……偏生如今汪氏也只是隐晦地要求处置一条狗。 汪氏位份再低,也好歹是有孕嫔妃,身子安危,总比一条京巴重要。 再加上太妃也只是央求不要牵累兰仪郡主,卫嘉树叹了口气,便道:“那就把狗送走吧。”——这个汪氏,废了这么大劲儿,还受了伤,就为了对付一条狗?脑子进水了不成? 其实宣承熠本打算叫人摔死这孽畜,但嘉树偏爱猫狗,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应了。 卫嘉树嘟囔道:“怀了身孕,不好好养胎,居然跑到西花园去了……” 太妃们的宫苑位于西六宫西面,那边有个西花园,太妃太嫔们都常去那边散心赏玩。嫔妃们通常甚少涉足。 “这个汪氏,真叫人讨厌。”卫嘉树哼哼道。 宣承熠一愣,“嘉树不喜欢汪氏吗?” 卫嘉树撇嘴:“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她惹人厌烦,这宫里,也就皇上喜欢她了!” 宣承熠摸了摸鼻子,他急忙道:“朕并没有喜欢她。” 说着,宣承熠近前执着卫嘉树微微发凉的小手,低声道:“若嘉树不喜,朕以后不再宠幸她就是了。” 卫嘉树嘴角一抿,狡黠地笑了。皇帝早些年会因为她的不喜而不再宠幸贤嫔,如今她想让汪氏失宠,也不过就是几句话的事儿。 先前,她虽不喜汪氏,但看着她也怪可怜的,又瞧着她着实不曾作恶,所以才一直没有为难汪氏。 但是,这一次,汪氏如此针对一个孩子,委实下作。 兰仪郡主的爱犬云朵儿就这么被连夜被顺康太妃送出了宫,据说是送去了太妃母家养着,也算是有了个好去处。 只是,兰仪郡主却生生哭了好几日,为此甚至还病了一场。 卫嘉树也是事后才晓得,那只小京巴原是申氏的爱宠,申氏嫁狗随狗,随着大皇子修仁去了南宫,便把这只小京巴留给了女儿,作为慰藉。 可怜兰仪小小年纪便要离开母亲的怀抱,如今连爱犬都没能留下。 不过好在上有太妃疼护,还有静恬这个姑姑日夜陪伴,兰仪郡主总算日渐康复。 兰仪病愈之后,顺康太妃还特特登临长秋宫致谢。 顺康太妃如今也已经皱纹横生,眉宇之间颇有悲悯之色,“蕙质这孩子也是苦命。若不是娘娘美言,只怕十有八九便要送去南宫了。” 卫嘉树忙道:“那倒是不至于。” 卫嘉树又问及兰仪郡主身子状况。 顺康太妃叹息道:“如今虽说病愈了,但整个人还是恹恹的,唉,真是可怜见的。” 卫嘉树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忽的,她深深道:“太妃觉得,汪才人真的只是不小心踩到京巴的尾巴吗?” 顺康太妃低眉沉默,“事情过去了就好,以后我会让蕙质远离是非。” 顺康太妃这是息事宁人之意。 卫嘉树抚了抚鬓角,淡淡说:“太妃大可放心,您没瞧见,自汪氏受伤之后,皇上便再未去过恩福宫。” 顺康太妃不禁错愕,难道良妃吹了枕边风,让汪氏失宠了?!可是汪才人还怀着龙胎呢!又年轻俏丽,竟会这么轻易失宠? 卫嘉树再一次见到汪氏,是在深秋时节,御花园的木芙蓉迎霜而来,已是御花园仅存的一抹亮色了。 “嫔妾汪氏给娘娘请安!”汪才人扶着粗粗的腰身屈膝见礼,俏丽的小脸上带着几许不忿之色,她蹙眉咬唇,俏眸生寒。 卫嘉树兀自刷刷剪下一支粉色的重瓣木芙蓉,连看都不看汪氏一眼,只淡淡说:“汪才人还是好好呆在恩福宫养胎,省得再被狗咬一口。” 汪才人俏脸通红,“良妃娘娘!” 卫嘉树将手中的花枝插在霜筠手中提着的花篮中,冷眼睨了汪氏一眼,“没什么事,你就退下吧!” 第315章、没兴趣睡老男人 良妃盛宠十余年,膝下又有两位皇子,于汪氏而言,简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汪氏咬了咬嘴唇,信步上前,低声道:“敢问娘娘,若是您的孩子被人害死了,您又当如何?” 卫嘉树哂笑,她直接了当道:“若是修仁害死了我的孩子,那我会要了他的命。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命抵一命!” 汪氏被生生噎住,“可、可是废太子被远禁南宫,连谨妃诚妃两位娘娘都奈何不得,我根本没法子替我的孩子报仇!” 卫嘉树冷冷道:“所以你就迁怒到无辜稚子身上?” 汪氏面皮紫胀,她咬牙恨恨道:“太子已经被废,兰仪郡主本应也被废除郡主封号,一并幽禁南宫。但是良妃娘娘,您竟然给废太子的女儿求情,不但让她留在宫里,还让她得到了兰仪郡主的封号!” 卫嘉树眯了眯眼,“怎么?汪才人莫不是还要报复本宫?!” 面对良妃透着危险的眼神,汪才人忍不住缩了缩身子,“嫔妾不敢,嫔妾只想告诉娘娘,您与何家颇有旧怨,您又何必以德报怨,去帮废太子?这对您没有丝毫好处。” 卫嘉树嗤笑道:“本宫不是在帮废太子,本宫帮的是申氏!” 汪氏不禁颇为费解,“废太子妃??”——申氏何时与良妃有交情了? 卫嘉树忽的笑了:“汪才人如今还有心思想着报仇的事儿啊。” 汪氏顿生警惕,“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嘉树素手纤纤,抚摸着花篮中一朵朵娇丽盛开的木芙蓉,轻笑道:“此番明明你受了伤,皇上却一次都没去看望你,汪才人难道还不明白吗?” 听得这话,汪氏脸刷地白了,“难不成是你——” 卫嘉树淡淡说:“你以为你小伎俩很高明吗?皇上又不傻,早就看出你是蓄意生事了!你怀着身孕,还这样不安分,简直是置腹中皇嗣安危于不顾,皇上又岂能不生气?” 汪氏身子不由一颤,眼中惶恐不安愈盛,她喃喃道:“不、不会的……” 失宠。 这两个字对汪氏而言,实在太过可怕了。 汪氏虽是选秀出身,但父亲只是一介县令,母族根本给不了她任何帮助,她在后宫唯一的依靠就是皇帝。 若是失了宠……汪才人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立刻嚷嚷:“快!本宫要去乾清宫!” 卫嘉树挑眉笑了,汪氏这般慌慌张张去找皇帝,无论是切词狡辩,声称是她诋毁打压,还是向皇帝认错赔罪,声称自己只是一时糊涂,都只会招来皇帝的厌恶。 眼下汪氏虽失宠,但皇帝一直吩咐内务府好生关照汪氏,汪氏如今享用的是世妇美人级别的待遇,因此后宫不少嫔妃虽则厌恶汪氏,却也不敢为难她。 但是,若汪氏被皇帝所厌恶,那以后的日子可就要难过喽! 卫嘉树深藏功与名,欢欢喜喜回到长秋宫,修剪木芙蓉,插了满满两花斛。 傍晚的时候,路惟忠躬身进来禀报:“娘娘,皇上下了口谕,将汪才人幽禁在恩福宫思过了。” 卫嘉树双眉抖擞,她虽然不晓得汪氏是狡辩还是认罪,但显然汪氏是彻底完了。 其实,这件事若没有卫嘉树插手,只怕那只叫云朵儿的京巴犬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兰仪郡主也会因为失去爱犬遭受打击,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病愈。 日后,汪氏再用细碎下作小手段,一点点为难兰仪,让她一点点失去皇帝的怜爱。一位不得皇祖父所喜的小郡主,日后还有有什么福祉可言? 失宠幽禁的日子可不好过,即使无人趁机为难,宫里也不缺拜高踩低之人,汪氏孕中的日子愈发艰难。 翌年春天,汪氏与恩福宫偏殿早产,折腾了两天一夜,才生下了一个小皇子,只不过也因为是早产,小皇子先天不足,不过月余便夭折了。 汪氏也因为保养皇嗣不利,被皇帝下旨,降为选侍。 自此之后,汪选侍再不得见天日。 汪氏成为了过去,倒是陈美人颇有福气,汪氏的十四皇子夭折之际,陈美人又怀了二胎,于年底诞下了十五皇子,成为了继卫嘉树之后,又一位膝下坐拥两位皇子的嫔妃。 皇帝也在十五皇子满月之际,晋封陈氏为婕妤。 皇帝对陈氏也颇有恩赏,绸缎首饰、珠宝古玩都在其次,皇帝还随手赏赐了陈氏父兄官职,虽只是微末小官,但陈家也因为女儿得宠,实现了阶层跃迁,一时间叫不少嫔妃艳羡不已。 而卫嘉树也一年年觉得自己身子不及从前了,似乎就是从三十岁以后,整个的精气神便弱了下来。 太医院之首陆院令只道:“娘娘是气血亏损,加之当年生十一皇子落下了病根,所以需慢慢调养。平日里忌劳碌、忌忧忡、忌悲怒,您要尽量让心情舒朗,饮食上除了寒凉之物,其余的倒是不必忌口,娘娘不妨多吃些药膳,慢慢滋补,另外……” 罗里吧嗦说了好一通,卫嘉树只觉得耳朵都有些烦了。 也因为身子弱,皇帝倒是不似前些年那样时常让她侍寝了。 只不过,皇帝还是会常来她的长秋宫,作画、品茶、逗弄猫狗,有时候则只是过来陪她说说话。 大约是因为气血虚亏的缘故,她容色也一年不如一年了。 皇帝日渐不愿意睡她,貌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过皇帝对她很是很念旧情的,后宫中永远不缺年轻漂亮的嫔妃,但皇帝却甚少去别的宫串门,就算召幸嫔妃,也是叫抬去侍寝,完事后还要滚去偏殿。 只有长秋宫,皇帝总是会时常驾临。 所以,卫嘉树其实并不能算是失宠了。 对此,卫嘉树完全不介意,她身子愈发弱了,对那种辛苦的差事也愈发不热衷了。而且,侍寝次数减少之后,她与后宫嫔妃的关系也愈发和谐了,整个后宫都有了一股阴阳调和的祥和之气。 再者,皇帝也已经不年轻了,他的眼角眉梢已经横生了皱纹,容颜衰减,已经是个老男人了。 卫嘉树也没什么兴趣睡老男人。 第316章、给阿佑选老婆 天泽二十七年,又是选秀的年份了,虽然选秀对卫嘉树而言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但是,当皇帝拿着一沓秀女资料递给她,让她从中挑选儿媳妇的时候,卫嘉树好悬没爆出一句“卧槽”。 她十六岁就当了皇帝的小老婆,已经是够早婚的了,没成想自家大包子很有可能突破她记录,卫嘉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早了吧?要不等下回选秀?”卫嘉树苦着脸道。这些年她容色渐不及前,虽然已经不再是侍寝次数最多的宠妃,但皇帝对她倒是愈发千依百顺,但凡有所求,无有不应。 但这一次,宣承熠却板起脸、硬起心肠道:“今年小七也要指婚,阿佑这个做哥哥若是不成婚,只会耽误了后头的弟弟们。” 说着,宣承熠又叹了口气,语气软和了几分:“大不了,指了婚,朕让他明年再完婚,不能再迟了!” 卫嘉树苦笑,“太早结婚生子,对身体不好。” 宣承熠一脸冷漠:“那也是只是对阿佑的妻妾们身子不好,阿佑是男子,伤不了他的身子!” 卫嘉树捂脸:你好渣啊…… 见皇帝态度坚决,卫嘉树只得接受,大不了回头授意阿佑做好避孕措施就是了。 她才刚过了三十三岁生日啊,居然就要做婆婆了。 卫嘉树不禁觉得浑身别扭,婆婆这个身份,在古代总是多少沾点儿“恶”。 和蔼如纪太后,在皇贵妃眼里,不也是个恶婆婆么。 卫嘉树只得拿起这厚厚一沓资料,一边看一边嘟囔:“倒是都挺详尽的……” 有资格进入皇帝眼的秀女,都是世家大族的姑娘,其中不乏开国公侯之后,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大家闺秀中大家闺秀。 而且每一个秀女的资料都十分详尽,不止包括秀女本人的履历、品貌、举止,还囊括了秀女的家族状况、父兄职位,还有其生母身份——自然,都是嫡出,不过也有原配和继室之别——卫嘉树看得脑袋都大了。 “也不知道长相如何。”阿佑是个俊俏少年郎,若是娶个姿色不够出众的媳妇,只怕他也不依。 宣承熠见嘉树已经默认了今年指婚之事,便瞬间露出笑容:“放心,模样也都不差,最起码也是眉清目秀,其中也有几个姿色卓绝的,比如这个——” 皇帝指了指第四份资料。 “申婉芙?”卫嘉树微微一怔,是废太子妃申氏的小妹,定海伯申远与继室夫人海氏所生之女,容貌端丽、仪态静雅,虽是出身武勋,却精于诗书,琴棋俱佳,还擅丹青、莳花,为人纯孝、秉性温良、娴静有度。 卫嘉树咂咂嘴,这么出众? 宣承熠见嘉树不住地看着小申氏的这份资料,不禁微笑颔首,看样子嘉树也颇为属意,“娶妻求贤,未必一定要选公侯之女,这定海伯申家家风极正。”——所以,他才一直属于申氏女为未来的国母。 卫嘉树点了点头,“挺好的姑娘,就是不知道阿佑会不会喜欢。”——毕竟是阿佑要娶媳妇,光她满意有什么用? 宣承熠微微不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到小兔崽子说不?!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最好让阿佑自己认识一下。”——她自然是不奢求先培养一下感情了,但起码也得让儿子去相个亲吧? 然后,她就发现皇帝的脸色奇臭无比。 卫嘉树也知道这不大符合礼法,便软语哀求,“这可是阿佑一辈子的事儿,难道你不希望阿佑娶个合心意的女子为妻吗?” 宣承熠黑着脸道:“必须隔着屏风!” 卫嘉树黑线,连脸都看不清,还相个毛亲! 卫嘉树忽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大不了把屏风戳个洞就是了…… 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老娘我真是太机智了! “没问题!”卫嘉树豪爽地应下了。 虽说卫嘉树有意来一场一对一相亲,但是若独独只召见秀女申氏,那简直就是把这个才十六岁的孩子往火上烤,所以卫嘉树飞快扫了一通这些秀女资料,又从里头随便圈了几个充充数。 自太子被废之后,皇帝自然没有放过太子的母族,何家满门问斩的问斩、发配的发配,但太子的妻族申氏因为一直守身方正,所以皇帝并未迁怒申家,照旧重用申氏父子,但经历了废储一事,申家的处境还是会有些艰难。 故而远在南宫的前太子妃得知小妹参选,而且通过了层层选拔,如今已经在留在了北苑学习宫规,便立刻密信一封,通过谦妃柳氏的渠道,将这封信送到了良妃卫氏手上。 自谦妃荣升妃位以来,遵从皇帝旨意,一直多有照拂废太子一家。所以申氏与谦妃倒是有些联系。 申氏会写信给她,卫嘉树并不意外,但信的内容,让她倍感惊讶。 大皇子妃申氏信中言辞十分卑微,她小妹申婉芙愿执帚为妾,侍奉六皇子左右。 好歹是一等伯爵之女,哥哥又是封疆大吏、一省巡抚,这样的家世门第,怎么看都是正妃之选。 信中,大皇子妃甚是连“侧妃”二字都没提! 卫嘉树心中不禁心生怜悯,大皇子妃这是要让妹妹为了家族牺牲啊! 如果这小申氏真的不错,阿佑又不反对,便让阿佑娶为正妃吧,做妾什么的,太羞辱人了。这种事儿,她干不出来。 翌日清晨,卫嘉树便吩咐了路惟忠去北苑传信,命申氏等三个秀女秀女午后前来。皇帝今日会放阿佑半日相亲假。 英落笑着说:“那娘娘可要装扮得华贵一些才是。” 卫嘉树无语,这又不是见情敌! “如常即可!”卫嘉树淡淡道。 可没想到,还未至晌午,路惟忠便进来禀报说:“娘娘,慧嫔求见。” 卫嘉树微微一怔,慧嫔?她来做什么? 路惟忠又道:“慧嫔还带了个秀女,那秀女瞧着眉宇间有几分像慧嫔,长相甚是鲜妍明丽呢。” 卫嘉树瞬间了然,只怕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啊不,如今是靖安伯了。这些个开国公侯大部分已经过了三代,爵位便要世袭累降了。 如今的靖安伯是慧嫔的侄儿,这个秀女,应该就是靖安伯的姊妹吧。 慧嫔带上这么个漂亮侄女求见,图的是什么,那简直就是头顶上的虱子! 麻蛋,阿佑居然还挺吃香?! 卫嘉树不禁有些烦躁,这些年,她虽然没有为难过慧嫔,但也只当宫里没她这号人。而慧嫔,也是要脸面的人,从不会死皮赖脸往她跟前凑,一直对她敬而远之。 但没想到,慧嫔也有转了性子的时候。 卫嘉树冷着脸吩咐了路惟忠几句,让他出去打发了慧嫔。 第317章、痴人说梦 清凉殿外虽则花木葱茏、绿荫阵阵,但慧嫔还是等得愈发心急,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汗珠。 正在这时候,路惟忠从正殿走了出来,他躬身一礼,不卑不亢道:“我家娘娘今日奉了皇上的吩咐,要召见几位秀女选看,所以今日无暇接见慧嫔,您还是请回吧。” 慧嫔可不正是听说良妃今日召见秀女,所以才要紧赶着过来么!她急忙道:“本宫也正是为此事而来的。” 说着,慧嫔连忙拉了拉身旁那个眉目娇艳的年轻女子道:“这是本宫嫡亲的侄女滟漪……” 路惟忠笑了笑:“娘娘似乎没听明白奴婢的话,我家娘娘素来不管事儿,那里晓得今年的秀女哪个好、哪个不好,是皇上已经着人粗粗选了一遍,甄选出上佳的,才叫我们娘娘相看的。” 路惟忠话里的意思很简单,靖安伯府的姑娘,在皇上眼里根本不算“上佳”,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不在候选人之列。 慧嫔不傻,她岂会听不懂路惟忠话里的深意?她也不是不晓得,今年秀女家世在滟漪之上的还有好几位。 慧嫔忙挤出个笑容:“本宫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叫滟漪给良妃娘娘磕个头,好歹叫娘娘瞧上一眼。” 换了是从前,慧嫔哪里肯这般低三下四求人,终究是这些年的光景磨去了她桀骜。顾氏一族和其他世袭累降的家族一样,也不可避免地代代式微,如今为了家族,也为了她的九皇子修保,她都只能豁出这张老脸。 一旁侍立在顾美人身侧的娇艳少女顾滟漪忍不住咬住了自己嫣红的嘴唇,眼里颇为受伤,姑母为了她,竟然这般拉下脸去哀求…… 姑母她好歹是皇子公主生母、一宫主位娘娘啊! 路惟忠叹了口气,“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呢?这些年,您跟我家娘娘一直素无往来,如今也自是没必要往来。” 慧嫔执拗地恳求道:“还请公公再去禀报一声。” 顾美人见状,忍不住上前拉了拉慧嫔衣袖,“姐姐,要不还是算了吧……”明显良妃并无此意。想想当年顾家与何家的龃龉,这些年良妃不为难她们姐妹,已经是很难得了。如今还想着要结亲,这怎么可能? 慧嫔已经不再娇艳的脸蛋又是难堪又是羞赧,一时间只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可是若是就这么走了,以后只怕就更没机会了。 慧嫔深吸一口气:“还请公公禀报良妃娘娘,好歹让本宫……或者本宫的妹妹进去请个安。” 路惟忠甩了甩拂尘,“好吧,奴婢会禀报娘娘,至于娘娘见与不见,可就不好说了。” 说罢,路惟忠便再度转身进入殿中。 顾滟漪那娇嫩的脸皮此刻已经紫胀,“姑母,咱们还是回去吧!”——皇子虽然尊贵,但良妃这般不好相与,就算真的如愿嫁给六皇子,只怕日后也没好日子过! 慧嫔忍不住狠狠瞪了顾滟漪一眼,“你懂什么!”——她也知道,顾家没落,正妃自是没指望了,但若是能豁出老娘求一求,或许能求个侧妃之位。滟漪又是一等一绝色的美人,那个男人会不喜欢这样的美娇娘? 也是巧,不远处的竹林里传出少年朗润的笑声:“……那皮影戏可好看了,回头找个机会,咱们一块去舅舅那儿……” 片刻光景,竹林里就走出一高一矮两个身穿团龙圆领袍、腰系玉带的俊俏少年,高的有十五六岁的样子,面如温玉,笑容昭如日月,另一个身量尚小,不过十岁上下的样子,粉面娇嫩,貌如女郎。 顾滟漪定定打量这迎面走来两位天潢贵胄,目光落在少年丰神俊朗的脸上,不由蹭地红了脸。 来者自然是卫嘉树的两只包子,大包子修佑已经十五岁,小包子修优也已经十岁了。 赖得父母的好基因,这两娃子是越长越俏,修优尚且是个孩子,倒是修佑已经是妥妥的美少年了,那小脸比之后世的小鲜肉亦是丝毫不遑多让。 顾滟漪羞红了脸蛋,但修佑在看到慧嫔的时候,却瞬间敛了笑容。 慧嫔一喜,立刻笑着道:“原来是六皇子和十一皇子。”说着,便立刻指着身旁的顾滟漪道,“这是我母家侄女,闺名唤做滟漪。” 顾滟漪忸忸怩怩敛衽行礼,声音也羞答答的:“见过两位殿下。” 修佑挑眉,这是怎么回事?娘亲不是叫她回来相亲吗?再怎么相看,也相不到顾家头上吧?? 又瞧着顾家这三个女人都出了一头汗,怕是被晾在殿外有一会儿了——只怕十有八九是慧嫔自作主张贴上来吧? 修佑正了正神色,“慧娘娘金安,母妃急召,想必是有急事,我与十一弟便先进去了。” 说着,他扯着弟弟宽大衣袖,便一溜烟进去了。 慧嫔神色略有些失落,滟漪这般娇艳动人,六皇子却并未多看几眼…… 好在这个时候,路惟忠再度走了出来,他躬身道:“我家娘娘说,若是慧嫔娘娘坚持,就请您一个人进去吧。” 脸蛋上娇红未褪的顾滟漪不禁有些焦急,她急忙两步上前,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顾美人一把拉了回来,顾美人低声道:“不许插嘴!” 顾滟漪咬了咬红唇,不禁心生不甘,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慧嫔一人进殿去了。 顾美人叹息着摇了摇头。 顾滟漪小声道:“小姑母,这六殿下似乎也有十五岁了吧?他……” 顾美人如何看不出滟漪这是少女怀春了?也难怪,六皇子生得如此俊朗,又是最得皇上喜爱的儿子,日后入主东宫也未必没有可能。所以靖安伯才要写信恳求她与姐姐尽力谋划一二。 唉,简直是痴人说梦啊。 “你不要抱太大希望。”顾美人叹息着道。 顾滟漪俏脸上颇为不服气,她纵然比不得那几位公侯之女,但也是开国武勋之后,论模样,她更是不逊色任何一个秀女。就算争不来正妃之位,侧妃难道还挣不到吗? 第318章、颜狗儿子! 慧嫔已经很多年不曾造访清凉殿,一入殿中,只觉得凉风习习,还带着袅袅花香,定睛一看,才晓得,原来是几架风轮正在咕噜噜转动,风轮跟前还摆了十几只大大小小的花斛,花斛中尽数是香气馥郁正当盛开的鲜花。 所以这清凉殿才能既凉爽又馨香宜人。 慧嫔被路惟忠亲自引入了西侧次间,便瞧见良妃一身素雅的常服,脸上颇有几分不耐。而六皇子和十一皇子倒是不再此间。 慧嫔见状,忙上前行了一礼,她连忙坦言道:“还请娘娘不要误会,嫔妾并不是觊觎六皇子妃的位子,但求娘娘考虑一下,纳靖安伯府之女为侧妃。嫔妾这个侄女当真生得极好,娘娘不妨瞧一眼……” 卫嘉树抬了抬手,示意慧嫔噤声,几年没打交道,这个慧嫔愈发见老,也与愈发啰嗦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仔细瞧瞧,本宫像是个恶婆婆吗?” 慧嫔万没想到良妃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娘娘……此话何意?” 卫嘉树睨了慧嫔一眼:“才要娶正妃,便要纳侧妃,这不是明摆着给阿佑未来的妻子添堵吗?这种事情,本宫干不出来。” 慧嫔当真没想到良妃会这么说,她一时间张口结舌,半晌才磕磕绊绊道:“滟漪可以晚些时候入府……” 卫嘉树险些要翻白眼,“本宫索性与你直说,这五六年之内,本宫都不打算给阿佑赐侧妃!莫说侧妃,庶妃也不会塞!”——给儿子找小妾这种事儿,老娘不干! 她看上去很闲吗? 好吧,就算她真的很闲,她也不想做拉皮条的事儿!! 慧嫔瞪大了眼睛,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卫嘉树挥了挥手:“行了,本宫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慧嫔还是替你那侄女另择良婿吧!”——上杆子给人做妾,慧嫔你从前的傲气哪儿去了? 慧嫔面容苦涩而委屈,“娘娘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儿,所以才瞧不上顾家的女儿?” 卫嘉树挑眉,丫的这幅委屈巴巴的模样是几个意思? 她没好气地道:“当年的事情,本宫不计较,是看在先太后的份儿上,但不代表本宫与你们顾家化敌为友了,你明白吗?” 慧嫔想到当年良妃父亲之死,她忍不住低下头,“嫔妾明白了。” 打发走了慧嫔之后,修佑和修优哥俩才从内室出来。 修优笑嘻嘻道:“六哥,原来外头那个漂亮姑娘想给你做侧妃啊!” 修佑得意洋洋:“哎哟,没法子,谁叫你哥我这么英俊呢!” 卫嘉树直接一脚踹了过去,这个小兔崽子,果然不愧是渣皇帝的狗儿子,也有做渣男的潜质啊! “嗷!”修佑被亲娘踹得屁股生疼,他捂着屁屁跳窜着逃开,一脸幽怨:“娘亲!” 卫嘉树揉了揉生疼的眉心,“待会儿,那几个秀女就会过来了,你就呆在此处,透过屏风的小洞自己瞧一眼。” 修佑闷闷“哦”了一声,“其实这种事情,娘亲给我选就好了嘛。” 卫嘉树睨了修佑一眼:你丫的怎么一点婚姻自主的意识都没有? “你就不怕我给你挑个嘴歪眼斜的媳妇?”卫嘉树哼道。 修佑嬉皮笑脸道:“娘亲您这么疼我,肯定会给我挑个漂亮媳妇的!” 修佑顺手又摸了摸弟弟阿优的小脑袋,“不知道阿优将来的媳妇会是什么样子。” 修优小脸红扑扑喜人,他小声道:“要顶漂亮的!” 卫嘉树黑线:丫的怎么像是两只小色狼?! 卫嘉树扶额,她也知道,封建时代的皇宫里,几乎不可能教出从一而终的男孩子,好吧,就算她能约束两个儿子不许花心,等她一死,这俩小色狼也必定要暴露本性。 都怪他俩的亲爹,后宫嫔妃无数,两个小兔崽子有样学样,将来也肯定是要三妻四妾的。 正在此时,宣政殿中正在批阅奏折的皇帝陛下只觉得鼻子突然很痒,然后就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卫嘉树要选阅的三位秀女也终于来了,卫嘉树叮嘱了大小包子呆在内室,不许出生,便施施然走了出来。 清凉殿的花厅甚是宽敞,三个正当花季的少女娉婷行礼,齐声道:“请良妃娘娘安!” 来这三位家世都不俗,除了定海伯小女儿申婉芙,还有现任平国公的侄女温琬,以及纪氏嫡支的四姑娘纪沅湘。 不过都是十五六的小姑娘,却都落落大方、举止有度。 其中以申氏容貌最为出众,一张粉白玉嫩的小脸宛若芙蓉初开,眉眼却是十分清正,当得起“端丽”二字。 平国公的侄女温氏,也同样是礼贵妃温如荼的亲侄女,仪态端方,的确是大家闺秀的气度,只不过长得不及礼贵妃年轻的时候,但也眉目清秀。 至于这纪沅湘,瞧着脸庞微圆,尚且透着几分稚气,貌似这孩子才十五岁。哦,这孩子出身也不简单,乃是已故皇太后嫡亲的侄孙女! 今年选秀,当属温氏与纪氏家世门第最为卓著。 卫嘉树微微颔首,都是好姑娘啊。搁在现代,哪里轮得到叫臭男人挑挑拣拣? 卫嘉树瞬间露出微笑,温声细语询问三人素日里学了些什么,三个秀女都温温柔柔地回了话,回答都是差不离的,无非就是女红女德之类的东西——就算人家是才女,这会子也只得谦虚回话。 卫嘉树也知道,但凭几句交谈,其实也问不出太多又有的东西,她召见秀女,只是为了叫阿佑瞧上一眼罢了。 卫嘉树和气地点了点头,道:“赐座、上茶!” 大夏天的,老远跑来一趟,总得不能叫人家小姑娘连口水都没有。 卫嘉树知道天热,所以一早就备下了凉茶,留三个秀女说了会儿子闲话,赏赐了见面礼,便吩咐路惟忠送回北苑了。 秀女前脚一走,阿佑和阿优就从内室涌了出来。 阿优小脸红红的:“娘亲,那个申氏最漂亮,娘亲选她吧!” 卫嘉树黑线:又不是给你选媳妇,你脸红个毛线球! 修佑也嘿嘿笑了,“那个纪沅湘也挺可人的,不过还是申氏更漂亮些。” 这两只颜狗!! 第319章、璟郡王阿佑 一个十五岁男孩和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婚事,就这么个草率地定下了。 那个年轻漂亮的少女,甚至在此之前,都不曾见过那个男孩,就成为了人家的未婚妻。 在卫嘉树看来,这很造孽。 但定海伯府接到圣旨的时候,几乎喜极而泣。 原本,包括申婉芙在内所有的伯府人员,都已经决定只求妾室之位——兴许可能做个侧妃。 却不曾想,皇上竟然把自家女儿直接许配六皇子为正妃! 申氏一族,先出了一位太子妃,后有一位皇子妃。虽然前头的大小姐已经跟着废太子一起失去了太子妃的身份,但如今也好歹还是个皇子妃。 家族中两位姑娘需许配给了皇子为正妻,这是何等殊荣! 尤其六皇子生母还是位份颇高又极得宠爱的良妃,六皇子本人亦是最得皇上喜爱的儿子。 这未来的国母之位,保不齐……还会落在申氏女头上呢! 至于温家和纪家两位姑娘也没有辜负,前者许配给皇五子修信为正妃、后者赐婚给七皇子修伦为正妃。 如此一比较,阿佑未来的妻子门第倒是比兄弟低了一筹,而且还是废太子妃的妹妹。 因此倒是平息了前头几位年长皇子对这个弟弟的酸妒,一个个便也能真心恭喜弟弟们小登科之喜了。 皇子们通常一般都会在二十岁之前封爵,若是得宠的皇子,甚至会在成婚以前,就加封王爵。 修佑也算是个得宠皇子了,因此赐婚后未久,皇帝便拟了几个封号叫卫嘉树挑选。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皇上做主吗?”卫嘉树低声吐槽,前头几位皇子,也没见皇帝跟他们亲娘商量啊。 嘴上虽吐槽,但卫嘉树还是仔细看了看这几个字眼:璟、晖、荣。 都是很好的字眼儿,璟,美玉之光彩,跟阿佑的外表形象倒是十分相符,这小子虽然内里子不咋滴,但卖相还是极好的,可说是美玉般的人物。 至于,晖……卫嘉树忽的想到了皇帝那个不为旁人所知的表字:辉生。 虽然是同音不同字,但也可见皇帝对阿佑的看重。 至于荣字,未免太过贵重了。 卫嘉树犹豫了一阵,道:“还是璟吧。”——字眼甚好,要紧是并无逾越和惹人妒忌之处。 此时此刻卫嘉树浑然忘了,皇帝那早早故去的生母,正是景安太后。 皇帝选的每一个字眼,都是颇有深意的。 宣承熠微笑颔首,“朕也是最属意这个字眼儿。”——母后在天之灵,也定会喜欢阿佑这样活泼俊俏又聪慧伶俐的孙儿。 卫嘉树又问:“那五皇子和七皇子呢?” 宣承熠淡淡说:“这王爵又不是大白菜,朕儿子又多,哪能个个封王?” 卫嘉树:…… 所以,阿佑十五岁便成了璟郡王,而比他年长的五皇子修信却只是个郡公,更不消说七皇子了。 这样的结果,倒也没有出乎众人意料,毕竟五皇子生母叶氏一直不得宠,至今位份不过只是嫔位,七皇子生母更只是位婕妤,自然不能与四妃所出之子相提并论。 谆嫔与罗婕妤失宠多年,自是不敢有怨言。 其实经历了太子被废、二皇子褫封降爵之事,其实皇帝诸子都格外乖顺,诚妃所出的珹郡王修仪不喜政务、痴迷书画,皇贵妃的养子邕郡王修俭虽已经成婚两年,但至今为止并无实职,只是个富贵闲散人,更不消说后头这些个还未分府的皇子了。 说到分府,阿佑的王府已经择好了地址,与珹郡王府毗邻,地段也极好,距离紫禁城西华门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搁在现代,那就是老北京一环以内! 对于自己未来的府邸,阿佑抱有很大的好奇心,虽不能亲自监工,却自己绘制了后花园图纸,叫工部和内务府依样打造。 阿佑小时候跟卫嘉树学过素描,基本功底仍在,所以设计个图纸什么的,倒是小意思。 卫嘉树也瞧过了,别看他年纪小,设计的花园倒是很不错,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水流觞、假山嶙峋,还有一个偌大的湖泊,湖里点名要种上千瓣莲,假山旁边指明要种上湘妃竹,小亭子要汉白玉打造…… 麻蛋,各种大大小小要求,有三十多条,那叫一个挑剔! 真是个不好伺候的甲方! 卫嘉树不禁庆幸,幸好她不是包工头。 卫嘉树忍不住把这份图纸拿给皇帝看,一边吐槽道:“他倒是够龟毛的,一个亭子而已,还得用汉白玉,照这个架势,二十万两建府银子肯定不够!!幸好我未雨绸缪,提前多攒了些银子!” 听得前头那些抱怨,宣承熠只微微一笑,听到最后哪句“多攒了些银子”,宣承熠脸上笑容就不见了,“你什么意思?” 卫嘉树眨了眨,拨弄着手指头道:“我已经做好规划了,给阿佑和阿优一人十万两。”——其实她手里存款其实不到二十万两,但阿优要过几年才能分府娶媳妇,到那时候,她也能攒够了。 宣承熠不悦地道:“就算建府银子不足,朕也会叫内务府给他添上!”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她刚才的话貌似刺激了这位老父亲自尊心了,她也知道,狗皇帝老鼻子有钱了!但是…… 卫嘉树叹着气道:“我主要是想着,我攒了这些银子,也没处花,将来反正也是要留给他们哥俩的。”——与其日后留作遗产,倒不如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直接花掉。 宣承熠听得心头一阵酸涩,嘉树的寿命……只剩下五年了。 他心头又酸又涩,“你心里就只惦记着阿佑和阿优!!”——你就不会稍微想想朕? 卫嘉树无语,这家伙……怎么越老越矫情了? 卫嘉树只得忙道:“我的画全都留给你。”——值钱的给儿子,不值钱的就留给皇帝好了。 宣承熠眉心微微舒展,嘉树这些年身子愈发弱了,也就只有作画这个雅好不曾放下,时常在安静的书房里,一笔一划描摹。这些画作,都是嘉树的心血啊。 第320章、孝顺的璟王妃 长秋宫中,一片静好。 宣承熠感动之余,倒是想起一件要紧的小事,“嘉树似乎还没有给阿佑赐屋里人。” 拉皮条这事儿,卫嘉树实在不想干,便含混地道:“我最近乏得很。” 宣承熠“唔”了一声,“你身子要紧,这点小事,朕吩咐姜永福去办就是了。” “额……好吧。”她也知道这种事情不可避免,皇子成婚之前,都要赐下教导人事的宫女,也就是通房丫头了。当然了,日后能不能升职成庶妃、乃至侧妃,就得看自己的运气和手腕了。 本朝的皇子侧妃,未必要取自官家之女,母凭子贵而晋封侧妃的,也大有人在。 宣承熠看着歪在美人榻上,有些精神不济的嘉树,不禁微微有些遗憾,今晚……原是打算留宿的。但嘉树的身子骨……陆院令也连番叮嘱了,忌哀怒、忌悲伤,忌劳碌——连恩好,也许格外小心,不能操劳。 这些年,他甚至都不敢多亲近嘉树。 宣承熠只觉得心口闷闷的,“朕听说,前阵子慧嫔跑来烦扰你了?” 卫嘉树笑了笑:“不打紧,我都跟她说清楚了。”——慧嫔侄女也被撂了牌子,莫说许配皇子了,连个赐婚都没有。 宣承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卫嘉树巨汗,你这比喻不大恰当吧? 阿佑是天鹅肉? 那顾滟漪似乎也是个美人吧?怎么都不算是癞蛤蟆吧? 其实求个侧妃之位,也算不得过分,只是她不喜欢顾家,所以才拒绝了。 当然了,就算她与顾家没有龃龉,她也不会给儿子娶妻同时还纳侧。 “罢了,不提这些腌臜货!”宣承熠压下心头的嫌恶,转而说:“定海伯已经上了谢恩折子,嘉树可要一观?” 卫嘉树忙摆手,“还是不了吧,我看这些东西会犯困的。” 宣承熠不由笑了,“也罢,不过就是些感激涕零之词罢了。定海伯一直忠心耿耿,申家的教养也极好,大申氏这些年,哪怕偏居南宫,也一直恪尽职责,尽心照顾修仁子女。” 刚这么说着,姜永福便气喘吁吁跑进来禀报:“万、万岁爷,皇长孙……殁了!” 皇长孙貌似就是废太子早年颇为宠爱的那个李氏所生的庶长子,好像唤做昌嗣。名字自然是太子给取的,取子嗣昌隆之意。废太子一脉,倒也的确子嗣昌隆,哪怕幽禁南宫的这些年,也一直有侍妾诞下子嗣。 宣承熠默了片刻,“这孩子自幼体弱,如今没了,也是他福薄。” 是啊,毕竟那李氏怀上皇长孙的时候,貌似也不过十五六岁,孩子生下来就有些先天不足,早些年,废太子乃是东宫之主,自有的是太医精心为皇长孙调理身子,但去了南宫之后,便没有这些超规格待遇了。 只是死了个孙子而已,皇帝倒是并不伤心,毕竟这位大爷连儿子都已经有十几个了,孙子也不少了,光南宫那边,还有五六个孙子呢。 倒是废太子妃申氏,跟着废太子幽禁南宫,却未见有喜。 “让谦妃主持丧礼吧。”宣承熠淡淡吩咐了一声,便叫姜永福退下了。 死了个孙子这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宣承熠好心情,“朕想着,阿佑若是得了嫡子,便叫昌晖吧。” 之前拟定封号三个字眼里的“晖”? 卫嘉树忍不住吐槽:“他还没成婚呢!”——再加上年纪小,谁晓得何时能有孩子,就算有了孩子也未必是男孩啊! 宣承熠眼中满是怜爱,“嘉树定能看到咱们的孙儿降生。” 卫嘉树:抱歉,我并不期待。 当婆婆这种事儿已经够让她觉得郁闷的了,当奶奶?她有那么老吗? 天泽二十八年的春天,才刚满十六岁周岁的璟郡王修佑便迎娶了定海伯之女申氏为正妃,因王府尚未完工,所以只得仍居于宫中的皇子所殿。 皇子们的殿宇比之太子东宫,的确是太不宽敞了,但好在璟郡王的所殿中并无庶妃,只有两个屋里人,小夫妻俩住着,倒也不至于拥挤。 娶了媳妇的阿佑日子过得美滋滋,白天媳妇伺候他更衣洗漱用餐,晚上媳妇伺候他洗白白睡觉觉,还能做一些从前不能做人间乐事。媳妇人长得漂亮,才学甚好,又温柔孝顺,而且还不吃醋,当真是处处都极好。 而卫嘉树吧唧一下当了婆婆,却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尤其是这个儿媳妇——丫的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孝顺!我今年才三十来岁,不是八十来岁,不用你天天来伺候啊!o(╥﹏╥)o 古代的女子,未免也太贤良淑德了! 璟郡王妃小申氏一整天的行程规划是酱紫的——每日寅时四刻(凌晨四点)起床,自己更衣梳妆,并为六皇子预备好早点、亲自整理今日要穿衣裳鞋袜和文房四宝,卯时前唤醒六皇子,服侍他更衣洗漱,陪他一起享用早点,然后亲自送六皇子出皇子所仪门。 卯时三刻,前往良妃娘娘处请安,服侍娘娘更衣洗漱、伺候娘娘用早点、用朝食,约莫午时回到所殿,而后是自由活动时间,申时则再度回到娘娘处,正好六皇子下学归来向娘娘请安,然后陪着六皇子一起回皇子所,陪六皇子用飧食、伺候六皇子沐浴、伺候六皇子安睡。 然后第二天如常照旧。 卫嘉树扪心自问,若换了是她,早就恨不得要杀人了! 申婉芙却做得心甘情愿、还颇有荣焉! 有一次,卫嘉树实在忍不了了,委婉建议她可以偷偷懒,不用这么早来,更不用天天来! 这孩子当场吓得直接给跪下了,含泪说这是做晚辈的分内之事,不敢不尽职责,还说若是哪里做得不好,请母妃只管打骂责罚。 卫嘉树差点都要哭了,再不敢提让这孩子偷懒。 然后回头她就揪着皇帝的衣襟,像个泼妇似的的大喊大叫:“赶紧催一催内务府和工部,王府怎么还没建好啊!!” 老娘我特么都快崩溃了! 第321章、古人真变态! 皇帝陛下今日下了早朝便直奔长秋宫,刚屏退了左右,就瞧见嘉树提着裙子就扑了上来。 他本能地展开双臂、微挺胸膛,然鹅,迎接他的却并不是投怀送抱。嘉树垫着脚,撕扯着他的衣襟,对他大喊大叫。 “王府?阿佑的府邸?”宣承熠疑惑了。嘉树素来疼孩子,想也知道必定不舍得阿佑早早吩咐,所以他一早吩咐了内务府和工部,叫他们好生慢慢修建。 但现在,嘉树怎么一副恨不得阿佑立刻就分府的模样? 难不成…… 宣承熠嘴角扬了起来:“是不是阿佑顽皮,哪里惹你生气了?”——这个小兔崽子,朕定要好好教训他! 卫嘉树转身又瘫在美人榻上,“阿佑最近倒是很乖,就是申氏……” 她都不晓得该怎么形容了! 宣承熠蹙眉,愠怒横生,“怎么?申氏对你不孝顺吗?” 卫嘉树忙摇头:“不不不,这孩子就是太孝顺了!” 孝顺得她都快哭了! 卫嘉树忍不住把申婉芙自入门以来的行为举止与皇帝碎碎念。 宣承熠转怒为笑,“这不是很好么?” 卫嘉树捂着胸口,“不行,我实在适应不了!”——她满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古人的生活,也习惯了被宫女太监伺候,但她是在不习惯被儿媳妇整天围着伺候啊! 说实在的,若只是天天过来陪着她,倒也没什么,婉芙这孩子长得可人,也是蛮赏心悦目的,但是这么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跟个丫头似的伺候她更衣洗漱,吃饭的时候,还不肯上桌,就在一边站着伺候!造孽啊! 这又不是她的宫女,是皇家明媒正娶的皇子妃啊! 宣承熠笑着说:“哪怕是寻常人家,也没有媳妇一进门就上桌的道理。略讲究些的人家,做儿媳妇的哪怕自己也是儿孙成群了,也得每日伺候老婆母。” 卫嘉树黑线,古人真变态!! 不过貌似还真是这么回事,只要婆婆不死,儿媳妇就永无翻身之日。就像红楼里的王夫人,都有孙子了,不照样还得伺候贾母布菜? 但是,她真的不想当那种天天给儿媳妇立规矩的恶婆婆啊。 好在她寿命不长。 卫嘉树心道,她从前也不曾这般伺候过先太后啊! 额,那是因为她不是太后正经儿媳妇,没资格每天去太后! 卫嘉树嘟囔:“其实严格来说,我也不算正经婆婆。”她是皇帝的嫔妃,也就是小妾,按理说,只有皇后才是皇子妃们的正牌婆婆。 卫嘉树这话原是无心,但落在皇帝耳中,却分外觉得刺心,“嘉树……你不必过意不去,申氏是小辈,她服侍你,是本分。” 婉芙自己也总是满口规矩、本分。 卫嘉树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可我不喜欢这样,皇上,还是让阿佑尽快分府吧。” 宣承熠虽觉得嘉树过于仁厚,但是叫儿子赶紧滚蛋这种事情,他还是很乐意的,他连忙点头:“好好好,朕回头就下旨督促工部和内务府。”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赶紧出宫过自己的小日子吧。 宣承熠见嘉树面有释然之色,不禁笑了,“若换了是旁人,巴不得借此机会好好立一立规矩呢。” 卫嘉树哼哼道:“婉芙又不是不懂规矩。”别看人家年纪小,规矩礼仪之典范,一点都不逊色她。 额,其实准确说,她一直是没什么规矩的,尤其在皇帝面前,想歪着就歪着、想躺着就躺着。 这会子,卫嘉树就外躺在美人榻上,比皇帝陛下都大爷。 卫嘉树叹息:“若是我的亲生女儿,我还不得心疼死?”——一天到晚,不是伺候婆婆就是伺候丈夫,没半点清闲,太苦了。 宣承熠温文一笑:“若咱们有个小公主,朕自然如珠似宝般疼爱,任谁也别想欺负了去。” 小公主么? 其实本朝的公主,比起寻常人家的女子的确是幸福多了,不和亲、不远嫁,有自己的公主府,不用每日伺候公婆,反倒是公婆额附见了,还要请安行礼呢。 皇帝前头几位已经下嫁的公主,婚姻都还算顺遂,不敢说夫妻恩爱,但起码都是相敬如宾。哪怕是贤嫔所出的荣华公主,夫家亦不曾怠慢了。 卫嘉树叹息道:“我这辈子是没这份福气了。” 宣承熠眼眸中难掩恸色,嘉树的身子已经是日渐衰败,也就这四五年的光景了。 忽的,卫嘉树又笑道:“不过,若是阿佑和婉芙若是能个女儿,必定漂亮又可人。” 宣承熠温声道:“若生了女孩,就养在你膝下承欢吧。” 卫嘉树黑线,“还是算了吧。”——抢人家孩子?这种事情她干不出来。 她旋即又道:“我身子愈发疲弱,怕是无力照顾稚子了。” 宣承熠心头又是一阵悲痛,嘉树…… 就在这一年秋天,璟郡王府落成,钦天监特意择了宜搬迁的吉日,阿佑不日就要带着妻妾搬去王府居住了。 别看这小兔崽子年纪不大,就已经有大小三个老婆了。 大老婆不消说,那俩小的,乃是婚前皇帝所赐之人,后来与婉芙成婚后,由婉芙这个正妻做主,抬举为庶妃。 也是这两个小庶妃有福气,摊上个古典式贤德的正妃主母,才能这么快转正。 对此,阿佑这个封建小渣男特别高兴,他翘着二郎腿,喝着茶,对卫嘉树嬉皮笑脸:“娘亲,在封建时代当男人,实在是太幸福了!” 卫嘉树黑线,只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封建时代。 对于阿佑的后院事儿,卫嘉树是一向不搭理的,只要这小子没有宠妾灭妻,她也实在没有理由加以训诫。 毕竟后宅归阿佑正妻管,如无必要,她不想乱掺和。 再加上阿佑成婚以来,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去正妃房中,只有正妃身子不爽力的时候,才会让庶妃服侍。 卫嘉树也就松了一口气,这兔崽子,好歹没有渣到家。 “我时日无多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卫嘉树叹息着道,她终究不可能管束阿佑一辈子,但愿在她死了之后,阿佑能好好跟正妃过日子。 修佑低头看着茶盏中澄澈的茶汤,“娘亲,父皇这么快就让我分府,倒是叫我有些看不透了。难不成,父皇更属意三哥、或者四哥?亦或是父皇觉得自己春秋鼎盛,所以短时间内不打算继立东宫?” 卫嘉树窃笑:这傻孩子还以为他是被他爹给踹出宫的呢…… 第322章、皇贵妃病重 卫嘉树貌似温柔和蔼,“反正你早晚都要分府,久留宫中,只会招来非议。” 修佑叹气,“知道啦,娘亲。” 儿子马上就要滚蛋了,卫嘉树……嗯,她倒是木有一丁点不舍得,但嘴上还是连番叮咛:“分府之后,要好生照顾自己。还有婉芙……你们俩年纪都太小,还是不要太早有孕。” 修佑苦笑:“娘亲,这种事情,需要两个人一起配合,我总不能背地里给婉芙下药吧?” 卫嘉树不由沉默了,嫁入皇家的媳妇,哪个不盼着赶紧有孕?若是迟迟不能有喜,只怕是要日夜难安了。 “也罢,随缘吧。”这种事情,终究是勉强不得。下药不合适,让阿佑少跟正妻睡更不合适! 天泽二十八年九月初十,黄道吉日、宜搬迁,六皇子、璟郡王修佑携妻妾迁居王府,皇帝并未直接赐予这个儿子职位,只赐他列朝听政,亦算是荣宠了。 迄今为止,如今被准允列朝听政的皇子,有珹郡王、邕郡王二人,早先二皇子修仲也曾在听政之列,但因觊觎储位,被皇帝降爵幽禁,这听政殊荣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本朝素来是十日一大朝,每逢大朝之日,皇帝御临太和殿,在京的文武官员都要列朝参拜。自然了,这么多官员,太和殿肯定是装不下的,只有五品以上朝臣才可进入殿中,五品以下就只能在殿外磕个头,若是碰上大雨大雪天儿,那可就悲催了。 自然了,作为皇子,哪怕没有任何职位,也不至于被晾在殿外。且皇子的序列,排在在文武百官、乃至皇叔、皇伯们前头。 也就是说,每逢大朝日,皇帝陛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己亲儿子。 这一日,正逢初十大朝日,卫嘉树从乾清宫龙榻上醒来的时候,枕边自然已经没有了皇帝陛下的人影。 她略作梳妆,又用了早点,正想着干脆回长秋宫得了,反正迟些时候,下了早朝,阿佑自会过去请安。 但今日大朝散得倒是早,皇帝陛下一身明黄衮服、气势威武归来,身后还跟着个身穿郡王朝服的儿子,自是分府不过月余的阿佑。 卫嘉树笑着应了上去,“今儿下朝好早呀!” 卫嘉树给皇帝行了一礼,又笑吟吟打量着穿着阿佑这一身赤色盘领窄袖朝服,前后及两肩上各有一团织金蟠龙,要系玉带、头戴善翼冠,这一身端的是鲜艳又贵气,衬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卫嘉树多日不见,倒是有些想念,人不知直接上手捏了捏阿佑的脸蛋,“还不错,衣裳漂亮,人也俊俏!” 修佑嘿嘿一笑,那还用说,满朝文武,找不出比他更俊的了! “咳咳!”旁边的皇帝老子忍不住重重咳嗽了两声,“朕还有些事情要训导修佑,你就先回长秋宫吧。” 卫嘉树眨了眨眼,想着必定是政务,便不多言,她笑着对阿佑道:“我回头叫小厨房备上爱吃的菜肴。” 修佑粲然一笑,正要点头,旁边的皇帝陛下却板着脸道:“不必了,让他直接在朕这里用早膳就是了!” 卫嘉树:她怎么瞅着皇帝不太对劲的样子?? 修佑连忙微微弯身:“那儿臣就多谢父皇了!” 卫嘉树遗憾地叹了口气,她顺手摸了摸儿子的脸颊,“好吧,那就改日吧。” 修佑忙送了自己的母妃出乾清宫门,目送母妃仪舆远去,然后才再度回到殿中,低眉垂手,一副恭听圣训的姿态。 瞧着儿子这么乖顺的样子,宣承熠也不好挑刺,便索性拿今日朝堂之事,开始教导指点了。 一个人享用朝食也是怪没趣的,卫嘉树捡着清爽顺口的略用了些,便出去散步消食。 行至御花园,便听得前头一阵泠泠笑声,“文姐姐,这池子里有好多锦鲤呢!” “尹妹妹,你慢点儿,仔细别摔着!” 瞧着应该是今年选秀新晋的文才人和尹采女,年岁都不过十五六,正是娇俏可人的年岁。 卫嘉树虽无意打搅,但妃主偌大仪仗想不惹人注意都难。 果不其然,文才人和尹采女连忙敛了说笑,毕恭毕敬近前,敛衽屈膝,齐声道:“给良妃娘娘请安。” 卫嘉树颔首道了一声免礼,她忍不住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少女,俱是肤白貌美、赏心悦目。 一想到这两个小嫔妃跟她的阿佑差不多年岁,卫嘉树就忍不住感叹一声造孽。 正在此时,路惟忠快步跑了过来,低声禀报:“主子,皇贵妃又病倒了。” 卫嘉树叹气,这个夏氏的身子连她都不如,自四皇子成婚后,年年都要病上几回。 “去长安宫。”卫嘉树如是吩咐。 皇贵妃的长安宫还是一等一的奢华气派,只是内殿却充斥着苦药汁味儿,夏氏身形瘦弱歪在床榻上,整个人都是恹恹的,看到卫嘉树前来,她挤出个笑容,“本宫病了,你是第一个来探望的。” 卫嘉树行了一礼,笑着说:“我的长秋宫离着皇贵妃的长安宫是最近的。” 夏氏掩唇咳嗽了两声,病容惆怅地道:“若真有心,不在这点远近之别。” 卫嘉树知道,夏氏说的是皇帝。 这些年,夏氏日渐羸弱,总是动不动就生病,皇帝自然也是没那份耐心,回回都来看望。 这时候,静福公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夏氏的这位小公主尚且只是个半大女孩,长相虽不是十分俏丽,却也白净可人。 静福公主走到床前,小声道:“母妃,该吃药了。” 这静福公主倒是乖巧懂事,倒是这皇贵妃娘娘竟开始使小性子,“这东西苦得很,而且吃了也未见得管用!” 静福公主小脸露出为难之色,她用稚嫩的声音哄着自己的亲娘:“那我叫人都备些蜜饯,母妃多吃些甜食,就不觉得药苦了。” 卫嘉树心中感叹,任性了一辈子的皇贵妃,竟能生出这般乖巧温柔的女儿。 夏氏眼圈忽的濡湿了,她看着自己这个女儿,一等一的乖巧,自小便娴静不争,她若是死了,福儿的婚事…… 夏氏长长吸了一口气,“福儿也不小了,婚事……也该相看着了。” 静福小脸嗖地红了。 卫嘉树嘴角抽搐了,静福公主貌似才十四岁吧…… 唉,皇贵妃这是怕来不及,所以才想提前给女儿选好夫婿啊。 人之将死,最惦念的终究还是自己的孩子。 第323章、乱点鸳鸯谱?! 午后,邕郡王与王妃入宫为皇贵妃侍疾,卫嘉树这个庶母便避开了。 深秋的午后,阳光倒是甚好,只是窗外花木凋零,实在是没什么可看的,卫嘉树便把蛋白和蛋黄抱在怀里撸着取暖。 蛋黄就是皇帝所赐的那只金被银床,看上去黄灿灿的,活像是鸡蛋黄,而蛋白则是一只来自海外的纯种波斯猫,浑身雪白,就像是煮熟了的鸡蛋白似的,也是皇帝送来的。 自小爱寿终正寝之后,卫嘉树的长秋宫最得宠的毛茸茸便是蛋白和蛋黄了。 哦,还有小翠也寿终正寝了,卫嘉树殿外廊下如今养了一只色白如玉、无半点杂毛的纯白鹦鹉,唤做白凤凰。 另外还有一只三岁松狮犬,唤做棉花糖,一只京巴,唤做白麒麟。 从取名上看,明显是分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 所以,显而易见,贴切朴实又很好吃的都是卫嘉树取的,威武大气吊炸天的都是皇帝取的。 卫嘉树很无奈,她觉得皇帝太爱装叉,小小一只京巴,小得能踹进袖子里,也好意思叫麒麟? 麒麟也就罢了,但“白凤凰”是不是就有点过了?而且,容易惹人多心。 她一个嫔妃宫里,养着一只凤凰! 多不合适啊! 卫嘉树心中碎碎念。 “娘娘万福!娘娘真美!”这只白鹦鹉不消说也是被精心调教过的,甜言蜜语那是顺嘴就来。 卫嘉树听着外头廊下的动静,忍不住发笑,又是个油嘴滑舌的。 但她又不禁想起了小翠,她养鸟,素不拘束,从来是由着满天飞的,反正到了喂食的时辰肯定会飞回来。 可是小翠……那一年飞走了,然后就没有再回来。 有的宠物,就是会这样。 他们会在自己年老的时候,独自偷偷离开,找个没人地方终老逝去。 因为,有的宠物怕主人会伤心。 卫嘉树不禁鼻子酸酸的,正在此时,一个高大的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卫嘉树怔了怔,才发现,不知何时,皇帝已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宣承熠打量着嘉树那泛红的湿润眼前,心下怜意骤生,“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伤心了?”——难不成是阿佑分府,不能时常入宫,所以嘉树才觉得落寞伤心了? 卫嘉树忙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没事,就是想起小翠了。” 宣承熠:……居然是为了一只鸟?! 皇帝陛下脸色很复杂。 卫嘉树忙笑了笑,“对了,阿佑呢?怎么没跟着一块来?” 宣承熠面有不快之色,“朕让他出宫回府了!” 卫嘉树腹诽,怎么瞧着皇帝对阿佑愈发不友善了?难不成儿子大了,便让皇帝觉得是威胁,所以就不喜欢了? 卫嘉树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她忙起身,亲自给皇帝端了一盏热热的红茶,又叫小厨房上了几道精致的小点心,笑着与皇帝说着如今她宫里这几只毛茸茸,“皇上前年送来的蛋白是最乖的,就是有些挑食,不像蛋黄那般胃口好。” 都是成年猫咪了,体型差距却极大,蛋黄足有两个蛋白重! 到底是橘猫啊! 宣承熠抿了一口红茶,瞥了一眼那只肥成球的金被银床,“跟个猪崽子似的!” 卫嘉树忍不住“噗嗤”笑了,橘猫,的确有橘猪之雅号! 卫嘉树摸了摸蛋黄那橘黄色的柔顺毛发,“确实胖了点儿。”——倒也不是她给她太多,主要是蛋白挑食,每顿都会剩饭,而剩下的饭菜,来不及拾掇就被蛋黄给舔干净了。 卫嘉树忽的想起了夏氏,“哦,对了,皇贵妃娘娘病了,皇上可有去瞧瞧?” 宣承熠脸色淡漠,“她这是老毛病了,朕已经吩咐陈院判好生诊治了。” 卫嘉树忍不住叹息:“皇上也好歹去瞧一眼。” 宣承熠不悦地瞪了卫嘉树一眼:“朕又不是太医!朕又不会治病!” 卫嘉树:……所以你这个表哥兼丈夫,就连看都不看一眼了? “皇上是怕过了病气吗?”卫嘉树小声嘀咕。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朕不是不愿意见她,只是一见了,夏氏就总想着把静福许配到承恩侯府或者益安侯。且不说近亲结婚的危害,这两府家风也着实不怎么样!” 皇贵妃像把女儿嫁去娘家? 卫嘉树道:“皇贵妃并未是偏心母族,她只是担心自己身后,静福会被驸马欺负。” 宣承熠一脸烦躁:“静福也是朕的亲生女儿,这孩子又乖巧懂事,朕又怎会不给她挑一个人品才貌俱佳的驸马?!” 卫嘉树诚恳建议:“要不您赶紧挑几个上佳之选,给皇贵妃瞧瞧,她也能安心了。” 宣承熠沉默了数秒钟,才道:“其实……温家嫡支有个不错的人选。” 卫嘉树黑线,这些年,皇贵妃和礼贵妃依然非常不对盘!皇贵妃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礼贵妃的侄儿?! “您就不能挑个靠谱的人选?”卫嘉树都快无语了。 宣承熠嗔了她一眼,忽的,他看着嘉树那张脸,一瞬间倒是眼前一亮,“你弟弟的长子今年几岁了?” 卫嘉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拜托?能不能不要乱点鸳鸯谱啊! “阿曜是阿优的伴读,你说他能有几岁?!”——卫嘉树翻白眼,伴读的年纪一般比皇子略大一些,但也不会大太多。 “他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啊!卫嘉树捂脸。 “那也就才比静福小两岁嘛!”宣承熠一拍大腿,“不错不错,就他了!” 卫嘉树嘴角抽搐,“这是选女婿,麻烦您稍微认真一点啊!!” 亏得我不是静福的亲娘,要不然我肯定揍死你! 自打卫渣爹死后,她们卫家的家风还是倒是蛮不错的,但家世档次实在差得太远了。哪怕星隅是进士出身,但这些年在格物院也没怎么挪窝,官职迄今为止也不过就是从四品侍讲学士。 好吧,其实升职升得也蛮快的了,但终究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学士。每日的工作也就是做些文书工作,偶尔入宫给皇子讲学,或者是去国子监兼职授学。 虽然体面而清贵,但既没有油水,更没有实权。 皇贵妃怎么可能看得上? “不行不行,皇贵妃不可能同意!”卫嘉树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宣承熠蹙眉,是啊,夏氏眼高于顶,连温家子弟都瞧不上,这卫元曜只怕也难入其眼。 “总之,先试试吧。”宣承熠如是道。 第324章、居然成了?! 隔天,长安宫的德馨嬷嬷亲自来到长秋宫,客客气气请她去长安宫相谈。 相谈? 是找我算账吧? 卫嘉树很头疼,真的不是我觊觎你闺女啊!全都是狗皇帝的馊主意啊! 卫嘉树欲哭无泪,但也只得连忙动身,一路上心里暗悄悄琢磨了不少解释之词。 但是,到了长安宫内殿,情况却跟她预料中不大一样。 皇贵妃夏氏没有雷霆震怒,她歪在榻上,略眯着眼睛,第一句话便是:“你那个侄儿,是不是生得十分俊俏?” 卫嘉树:……???? 皇贵妃低眉沉思,喃喃自语:“惠心的这个夫君,中了进士以后,被人给取了个‘白玉郎君’的美号,据说曾有不少女子主动想要与他为妾呢。” 卫嘉树瀑布汗,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儿了! “不过……”皇贵妃睨了良妃一眼,“你这个弟弟虽然相貌俊美,却并不花心。哪怕惠心只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也不曾纳妾。”说到此处,皇贵妃脸上难掩艳羡之色。 还有俩女儿呢……卫嘉树心头碎碎念。 卫嘉树磕磕绊绊道:“皇贵妃娘娘,您、这该不会是同意了吧??”夏氏的性子,何等高傲,怎么肯让金尊玉贵的静福公主下嫁给一个四品官的儿子? 皇贵妃傲然一哼,冷声道:“你可先别急着高兴,本宫还没答应呢!” 卫嘉树:大姐,你都几岁了?拜托,能不能不傲娇? “你还没回答本宫,这卫元曜是否如他父亲年轻时候那般俊美无铸?”皇贵妃直视卫嘉树,颇有几分逼问的架势。 卫嘉树:…… 她揉了揉眉心,“阿曜长得是很俊俏,但也才十二岁啊!”——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啊!论什么婚嫁啊! 皇贵妃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怎么,你这是嫌弃静福年纪大?” 卫嘉树巨汗:“我是觉得阿曜年纪太小,而且这家世门第也太不匹配了。” 皇贵妃脸色转晴,“静福是本朝最尊贵的公主,无论嫁给谁,都是纡尊下嫁!所以,本宫更看重相貌品性!”——这个卫星隅相貌品行都没得说,她这么多姊妹,就属惠心最得丈夫爱重。 这个卫元曜,又是惠心亲生的,品性不会差。 卫嘉树微微吃惊,皇贵妃居然不挑家世?! 皇贵妃叹息着道:“本宫身子骨终究是不成了,静福若是嫁入公侯之家,万一被怠慢可怎么是好?还不如再低嫁一些,想必便不敢轻视了。” 卫嘉树忍不住叹了口气,为母之心啊。 皇贵妃旋即又板着脸道:“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本宫还得着人审查卫元曜的容貌品性,再则,也得静福自己愿意才成。” 若是只看模样、品德和性情,阿曜的确是极好。这孩子生得目若朗星、面如美玉,酷似星隅年少之时,且这孩子乖巧懂事、性子温柔、读书也刻苦。 但是这孩子也有很大缺点,就是才能平平,无论文采还是武功,都不出众。皇子伴读这个差事他也只是勉强胜任。 所以卫嘉树也不晓得这孩子能否通过皇贵妃的严苛审查。 约莫过了小半个月,在卫元曜的懵懂之中,考核就已经结束了。 皇贵妃仍在病榻,因此还是叫人把卫嘉树请去了长安宫。 这一次,皇贵妃的态度就和气多了,她笑容可掬,见卫嘉树进来,便立刻叫赐座上茶。哦,对了,皇贵妃身边还多了一位静福公主。 静福公主低垂着小脑袋,小脸莫名红扑扑的。 皇贵妃笑吟吟道:“良妃,咱们俩家的亲事可以就此定下了。” 卫嘉树:???到底发生了什么? 静福脸蛋更是红得宛若火烧云,“母妃!” 瞧着小女儿害羞带怯的样子,分明就是情窦初开了!what?这阵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贵妃欣慰地笑了:“这个卫元曜的确生得极俊俏,静福很满意。” 卫嘉树微微惊讶,居然见过面了? 阿曜的脸蛋,的确对小姑娘极具诱惑力。 就像当年星隅凭一张脸蛋就赢得了惠心的芳心。 但是一想到阿曜才十二岁、静福公主也才十四岁,卫嘉树就觉得良心很是过意不去,麻蛋,也忒早恋了吧。 她弱弱道:“皇贵妃娘娘和静福公主是不是应该仔细斟酌、仔细考虑一下?” 这是婚姻大事啊,能不能不要这么儿戏? 皇贵妃立刻寒了脸:“怎么?良妃不同意?” 卫嘉树急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静福和阿曜都还小,就算真的有意,也不必那么着急请皇上赐婚!” 只要不赐婚,就不算定亲。日后静福也还有后悔的余地。 皇贵妃冷哼道:“若不是本宫身子不好,你以为本宫愿意静福这么快就定下婚事?!” 皇贵妃不禁唉声叹气:“不是本宫心急,而是本宫一旦有个万一,静福也得再耽搁三年,介时静福就十七岁了,若不趁着本宫还有这份心力的时候定下,再等日后,未免也太迟了!” 卫嘉树一时无言,“臣妾明白了。” 也罢,不管怎么看,这门婚事都是卫家占尽了便宜,得了便宜,她也就不卖乖了。 五日后,皇帝便正式下旨,加封六公主静福为懿华公主,并赐婚予格物院侍讲学士卫星隅之子卫元曜。 因二人都不到结婚年纪,在加上皇贵妃病情沉珂,所以也就暂不必择选婚期,且待日后。 十二岁的卫元曜在懵逼中成为了皇帝陛下的准女婿,他至今仍然不知,自己为什么能够成为准驸马。 反正,他的日子开始过得愈发艰难。 这一日,寒风飘雪,阿优身披貂裘来到长秋宫请安,噘着嘴开始抱怨:“四哥哥最近奉旨督导儿子们的学业,他可比先生们严厉多了。只不过四哥哥对我倒是还算宽和,就是对阿曜表哥特别严厉。今儿表哥又被留在尚书房加课了。” 阿优唉声叹气,四哥板起脸来比父皇还可怕!曜哥哥好可怜…… 邕郡王毕竟是皇贵妃养子,静福公主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如今突然赐婚给一个小白脸,邕郡王自然颇有意见。 不过只是严厉一些,对这孩子倒是没什么坏处,卫嘉树便也置之一笑。 颐皇贵妃那样的性情,竟然能养出如此严肃刻板的儿子和乖巧娴静的女儿,还真是稀奇事儿啊。 第325章、你有什么把持不住的? 养子已经娶妻生子,女儿也择好了如意郎君,颐皇贵妃像是了却了心事一般,没过多久便合上了眼。 这一年寒冬腊月,皇贵妃夏氏薨逝,养子邕郡王披麻戴孝摔盆,也算是尽了人子的最后一份心意。 卫嘉树原本还估摸着,皇帝有可能追封夏氏为皇后。 但临了了,也只是皇贵妃,不过皇帝给夏氏又追加了“淑”字作为谥号,是为淑颐皇贵妃,丧礼也极尽隆重,也算是给足了皇贵妃以及夏氏一族哀荣。 没了这位皇贵妃,礼贵妃温氏便是后宫之首,只是贵妃早已不理宫务,因此温氏这个贵妃反倒是远不及诚妃、谦妃忙碌,皇贵妃的丧礼,亦是二妃一手操持的。 如今许多宫妃都已经鬓容衰减,但这宫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嫔位以上的高位娘娘,也就只有卫嘉树这个良妃偶尔侍寝。 皇帝对她的身体,仿佛愈发不再眷恋。若不是皇帝还如从前那般时常驾临她的寝宫,卫嘉树都要以为自己失宠了。 如今最得宠的,当属婕妤虞氏,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六宫最羡慕最妒忌之人。 其次是生育了两位皇子的陈婕妤,据说皇帝有意加封她为嫔。 再次便是年轻娇嫩的文才人与尹采女了。 卫嘉树倒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坏,她虽不及诚妃、谦妃手握宫权,但也免于后宫烦扰。 唯独可惜的是,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 一转眼,已经是天泽三十年的秋天,卫嘉树趁着自己还能动弹,便央求了皇帝伴驾前往西山。 其实这几年,皇帝但凡出猎,势必会带上她。 卫嘉树虽不通骑射,但多亏世界树与小动物有着极好亲和力,坐在马背上溜溜弯什么的,自是不在话下。 年轻的皇子们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卫嘉树却是跟八十岁老太太似的,骑着一匹温驯的成年母马,在平坦的河畔草地上哒哒哒行进着,马速也只比步行略快些。 秋风微凉,吹起她鬓角,河水清澈见底,绿草如茵,空气也清新极了。 若是马背上只有她一个人,那就更好了。 没错,她跟皇帝共骑一匹马,两个身子紧紧挨着,卫嘉树都能感受到呼吸喷洒在她耳后的灼热感。 卫嘉树觉得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了,“皇上不必担心臣妾,臣妾又不是纵马疾驰,何况还有那么多宫人马奴看顾着呢。”——只不过这会子下人都避得远远的,不敢打扰了皇上的好兴致。 宣承熠双手环过她的腰间,双手握着缰绳,稳健地驾驭着这匹母马,他笑着说:“不打紧,左右朕也无事。” 皇帝怎么可能闲得没事? 卫嘉树甚至怀疑,皇帝是特意抽空陪她一起出来骑马。 直至夕阳向晚,御驾才返回行宫。 卫嘉树在西山行宫的宫苑虽然不是很大,但确实距离皇帝圣宸宫最近的一处殿宇,因此御前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回来。 “咱们六爷猎到了两头梅花鹿!倒是十一殿下不熟悉弓马,只猎到了几只野兔野鸡。”路惟忠如是禀报。 卫嘉树对这些狩猎成果虽不是很在意,但还是随口道:“今日狩猎,谁的收获最丰?” 路惟忠道:“二皇子不曾伴驾前来,因此诸位殿下都是差不离的,倒是十皇子小小年纪,竟猎到一只野猪。” 山林的野猪,可比狼还要凶野,虽说必然是有侍卫从旁襄助,但也可见这十皇子颇具武艺和胆识。 礼贵妃这个养子,的确是自幼武功过人,倒是叫她想起了当年的瑾郡王。 皇帝的儿子们也一个个长大,有资格角逐储位的人选也越来越多了。 卫嘉树甚至不禁怀疑,皇帝真的会立阿佑为太子吗? 嗯,算了,阿佑至今为止在兄弟们中还算是人缘比较好的,基本上没有跟谁结下深仇大恨——废太子除外。只要阿佑继续保持,那日后即使做不了太子,也能做个富贵王爷。 卫嘉树想到此,便心安了。 至于阿优,她就更不必担心了,这孩子才能不出众,性子也惫懒,在加上长得好看,因此倒是比阿佑更得兄弟们的喜爱。 夜色微凉,皇帝带着一身酒气来到她的宫苑。 虽然酒气不是很重,但嗅觉灵敏的卫嘉树还是忍不住直皱眉头。 宣承熠酒意微醺,他看着灯火之下,身量纤纤的嘉树,不由箭步上前,一把抱住。 卫嘉树蹙眉,“皇上!” 宣承熠在她耳边低低吐出一口气,“别动,让朕抱一会儿。”——还有两年时间,再有两年,朕便再也不能这般拥抱嘉树了。 卫嘉树:尼玛近距离酒味就更重了! “皇上,臣妾叫人给您熬一碗醒酒汤吧。”这气味!她快招架不住了。 宣承熠嘟囔道:“朕没醉!” 卫嘉树忍不住啐道:“你熏得我头疼!” 宣承熠一怔,旋即笑了,“你呀,居然敢嫌弃朕!”说着,他总算松开了手,却伸手捏了捏卫嘉树的鼻子。 卫嘉树很无奈,“要不臣妾伺候您沐浴吧!”——不喝醒酒汤,起码去给老娘洗干净点儿! 宣承熠眸色忽的深邃,“你亲自伺候朕?” 卫嘉树一噎,她可没这个意思,她顶多就是帮皇帝放热水、准备一下毛巾什么的……搓澡这工作,她没力气干。 宣承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燥热,“还是算了,朕喝了酒,怕是会把持不住。” 卫嘉树无语,我都三十六岁了,你有什么把持不住的? 不过她也着实不想伺候一个醉鬼,便连忙招呼了几个手脚伶俐的太监,伺候着皇帝进了浴室。 沐浴过后,皇帝酒意便散了大半,心头的躁动也总算安抚了下来。 卫嘉树已经换了一身藕色软缎寝衣,长发披散,歪在香榻上。 但皇帝也只是躺在她身侧,盖上被子,拍了拍她的肩头,“早点睡吧。” 卫嘉树暗道: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滚床单了呢。 看看皇帝那张脸,皮肤黑了糙了、眼角眉梢生了皱纹——毕竟都四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已经不是大叔、而是大爷了! 嗯,她瞬间就木有兴致了呢。 安安生生,各自睡去。 第326章、阿优:嘤嘤嘤~ 天泽三十年的西山围猎,是卫嘉树的最后一次西山之行。 自那之后,她身子便再也不能远行了。 两年后的春寒料峭之际,阿佑与婉芙有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是她所无比渴盼的软软嫩嫩可可爱爱的女孩子。 只是眼下时节天寒,所以卫嘉树一时半会儿还见不到这个孩子。 乖巧懂事阿优正陪在她身边,说着璟郡王府上这个新添的小郡主,“蓉儿真的好小好可爱!” 卫嘉树软弱无力地歪在暖榻上,嘴角已经忍不住开始抽搐了,蓉儿?幸好不姓黄啊。因她母亲名字里有个“芙”,所以就给女儿取了“蓉”字作为乳名。 因是个女孩,所以自然不可能得到皇帝陛下的赐名,这个名字是阿佑取的。 阿优忽的指着窝在一旁的金被银床猫道:“蓉儿比娘亲养的蛋黄还要小!” 卫嘉树黑线:不要胡乱比较啊兔崽子! 阿优给她掖了掖被子,“所以,娘亲要尽快好起来,您还没抱过蓉儿呢。” 卫嘉树一怔,她若是死了,阿优还不知有多伤心呢。 但寿命又是无可更改的宿命,她倒是不怕死,只是心里当然会舍不得孩子们。 她抬起纤瘦的手抚摸着阿优那面如好女的脸颊,“阿优长大了,娘亲也老了。” 阿优桃花眸子泫然欲泣,“娘亲才没有老!您还不到四十岁呢!” 卫嘉树勉强笑了笑,“可不许这样动不动就哭鼻子,等下次选秀,你就该娶正妃了。” 阿优急忙道:“是啊,娘亲还要给儿子选正妃呢!” 卫嘉树有些笑不出来了,她已经活不到下次选秀了,“我会央求你父皇,让你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姑娘,不拘门第高低,只要阿优喜欢就成。” 这托付遗言一般的说辞,只教修优簌簌掉泪,“娘亲别说这些话,您一定能病愈的!” 卫嘉树鼻子酸酸的,却只得对阿优说出残酷的话语:“人都有生老病死。” 她又急忙宽慰道:“不过你放心,娘亲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总有一天,咱们母子还会再见面的。” 修优眼睛红得像是一只小兔子,他固执地道:“我不管以后如何,我只要娘亲康复!” 唉,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卫嘉树只得道附耳道:“别怕,娘亲其实是天上的神仙,哪怕死了,也只是回到天上而已。娘亲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呢。” 修优静默了片刻,旋即嗔怪道:“娘亲,我不是小孩子了!您不要编瞎话哄我!” 卫嘉树:…… 因阿优没有前世记忆,所以卫嘉树也就没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来历,免得吓着这孩子。 但现在,她若是不拿出点真凭实据,只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于是,她素手翻转,瞬间化作万千藤蔓,一瞬间将阿优捆成了个粽子! 修优震惊了! 显然,作为世界树的孩子,阿优也能够看到她幻化出的藤蔓,他惊愕地看着自己身上团团捆绑的枝条,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卫嘉树淡淡说:“现在信了吧?我真的是神仙。” 下一秒,藤蔓咻咻收缩,卫嘉树的手也变回了人手。 修优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刚才被捆绑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他捏了捏自己豆腐般的脸蛋,有点疼,不是做梦。 “娘亲您该不会是妖怪吧?”阿优低声道。 卫嘉树:好想抽他一顿! 卫嘉树咬牙切齿:“我是天上的仙树!下凡转世是来历练的!” 修优一脸半信半疑,“父皇应该应该不晓得吧?”——娘亲变成树,未免有点吓人,父皇若是知道了,哪里还能这般喜爱娘亲。 卫嘉树淡淡说:“他早就知道了!” 修优震惊了,“那哥哥呢?” “他知道得更早!”卫嘉树淡淡说。 修优落泪了,原来我是最晚知道的!嘤嘤嘤~ “娘亲您怎么这样!”修优伏在她身上,跟个小女孩似的嘤嘤啜泣,声音里满是控诉。 卫嘉树头大如斗,“动不动就掉金豆子,你又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小女孩!!” 修优抬起脸,露出红红眼睛,他腮帮子鼓鼓的,一副气恼的样子,“娘亲!明明是您先骗我的!” 卫嘉树哼哼道:“我哪里骗你了,顶多就是隐瞒而已!” 修优倍感委屈,可您却没有隐瞒哥哥和父皇!!独独从小到大瞒着我! 卫嘉树揉了揉眉心,为了哄阿优不哭,才告诉阿优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反倒是哭得眼睛都红肿了。 这孩子,真是叫人不省心啊。 “好了好了,我都快死,你能不能不闹?”卫嘉树很无奈。 提到“死”字,阿优还是不免有些悲怆,虽说是回到天上,但他以后岂非还是见不到娘亲了。 “就算娘亲是回天上做神仙,我还是不舍得。”修优泪眼汪汪,无比可怜。 卫嘉树摸了摸小儿子的小脑袋,“好了,乖。你都十四岁了,又不是四岁小孩子,不许哭!” 卫嘉树一通爱抚安抚,才总算叫小阿优止了哭声。 这孩子,小时候明明不哭不闹,乖巧娴静,怎么年纪大,反倒是愈发娇气了?卫嘉树真怀疑,这孩子其实应该是个女孩子。 “对了,娘亲您到底是什么树啊?是蟠桃吗?”修优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卫嘉·蟠桃·树:…… “我是世界树!”卫嘉树咬牙切齿,我可不是那种结果子给人吃的树! 修优一脸迷茫:“还有这种树?神仙话本里没提过呀!” 卫嘉树气得狠狠巧了他脑门一记暴栗,“少给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修优捂着自己作痛的脑门,眼睛里不禁饱含泪水,他委屈巴巴道:“明明您也整天看话本,还不许我看……” 卫嘉树噎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除了爱哭之外,阿优其他方面都像极了她。 不只是相貌相似,连性情喜好也与她十分近似,不爱读书、爱骑马、爱毛茸茸,喜欢作画、喜欢养花、喜欢偷懒……额,最后一条划掉! 卫嘉树疲惫地软躺在榻上,“等我死了,我的这些毛茸茸还有廊下养的那些花都给你。”——给了旁人,她也不放心。 第327章、寿命终点(正文终) 卫嘉树的病虽然缠绵近两年,但好在不是什么太折磨人的病痛,只是昔年生育落下的病根复发罢了。 在生命最后大半年里,卫嘉树已经卧榻不起。 好在身边有不少细心周到的宫女轮班服侍,还有那么多毛绒绒小可爱陪伴身侧,最后这段日子过得倒也不算难熬。 阿佑会时常带着妻女入宫请安陪伴,阿优更是每日晨昏定省不辍,更难的是,皇帝依然如从前那般时常驾临她的宫苑。 三十八岁的女人,虽然不是很老,但架不住她病容残损。 久病之人,又怎么可能好看? 哪怕有英落为她精心粉饰妆容,但再多的脂粉也遮盖不住眼角眉梢的皱纹。 这一日,暮色已经降临,皇帝一袭青云长袍,巍然如山立于床前,久久凝望着她。 卫嘉树摸了摸自己脂粉堆砌的脸颊,手感十分粗糙,她苦笑道:“皇上别这样看着臣妾。” 变老变丑,真是一件让人伤心的事情。 也不晓得,她什么时候死。 虽然晓得,也就是今年了,但具体的时间却还未可知。 唉,躺在病榻上,这样一天天熬着也着实不是滋味。 大多数时候,卫嘉树宁可让身体沉睡,让灵魂回归世界树的小世界中,让自己暂时摆脱肉身病痛缠身之苦,让自己能稍微缓口气。 病得久了,而且又貌似是不治之症,卫嘉树真心觉得,早点死其实是好事。 当然了,这是因为她灵魂几乎永生,而且还可以带着记忆转世。 换了旁人,肉体死亡,灵魂也会跟着一起湮灭,所以当然不能淡然看待死亡。 宣承熠一瞬间鼻子酸涩,眼圈濡湿,他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不许忘了朕!” 卫嘉树:都说了忘不掉的啦~ “知道了。”她病了之后,皇帝说得最多的,便是这句废话了。 “别总盯着我的脸,我现在丑极了。”卫嘉树虚弱地苦笑了笑,丑到她都不敢照镜子了。 想想她年轻的时候,可是有着一张令六宫羡慕妒忌恨的脸蛋。 宣承熠上前坐在床头,他的大手轻轻落在卫嘉树的脸颊上,幽邃的瞳仁里依稀倒映着一张脂粉难掩憔悴的瘦弱脸蛋,“嘉树在朕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卫嘉树忍不住笑了,哪怕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可作为女人,还是很爱听这样的甜言蜜语,“皇上就会哄臣妾!” 宣承熠低声道:“叫朕辉生。” “额……好吧,辉生。”好像皇帝愈发执着于这个称呼了。 宣承熠大手扶了扶她的鬓角,他幽邃如墨汁的眼眸微微颤动,他嘴唇嗫嚅了几声,才艰难地道:“一切都交给朕,你放心。” 这说的应该是她的身后事吧,阿佑、阿优和她的母族,几乎就是她的一切了。 卫嘉树疲惫地“嗯”了一声,好累好困,好像睡一觉,让灵魂去世界树的世界松快一下。 宣承熠看到嘉树这般模样,眼圈蓦然红了,“若累了,就睡一会儿,朕会陪在你身边。” 自她缠绵病榻,皇帝几乎每日都会来看望她。也因此,陪六宫嫔妃的时间也就格外少了。 这会子,只怕不少年轻嫔妃都盼着她赶紧死呢。 卫嘉树勉强笑了笑,一直残血不死,其实她也挺难受的。 但再难受,她也不能自杀吧? 人生在世,总得有点对生命的敬畏。 但凡能活着,就不能寻死觅活。 因为病痛缠身,卫嘉树一天绝大多数时间都留在了小世界中,虽然这里单调无聊了些,但总比躺在病床上好些。 这一日的晌午,卫嘉树灵魂耷拉在世界树的枝干上,半掩在茂密的枝叶间,整个灵魂都在发呆。 她的灵魂不似寻常幽魂,她的透明度很低,看上去只有三分透明,乍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大活人呢。 她的魂魄异常凝实,有手有脚,不只是可以飘着,也可以像人一样行走蹦跳,唯一可惜的是,没法像人一样吃喝撸猫。 倒不是卫嘉树不愿意灵魂呆在外面世界,而是……她肉体尚存活,因此肉身对于灵魂有着天然的吸力。肉体、灵魂,本应归于一体,除非肉体挂了。 虽然这股吸力也并非不可抗拒,但长时间抗拒回归肉身,也是怪难受的。 这个小世界能够隔绝肉体对灵魂的吸力,所以,卫嘉树才要呆在小世界数树叶发呆。 正在此时,卫嘉树突然感知到外面世界的声音。 似乎是阿佑在呼唤她。 “娘亲!娘亲您快醒醒!您不能再睡了!” 卫嘉树叹了口气,只得飘了出去。 一离开小世界,卫嘉树咻地就被吸进了肉体了。 下一秒,她感觉到肉身的重量,和酸楚疲乏交加的感触。 她睁开疲惫睡眼,看到阿佑那张放大的俊脸。 阿佑松了一口气,“娘亲,您刚才心跳骤停,您差点就没了!” 卫嘉树:…… 她迷惑地问:“怎么回事?” 阿佑一脸无奈,“娘亲,你能不能不要……离魂那么久?您的身子已经太虚弱了,会受不住的。” 肉身不能没有灵魂!只有死人的肉身里,才会长时间无主! 卫嘉树这才发现自己脑袋上被扎了好几根银针。 阿佑弹了弹那几根银针,飞快将那几根银针取了下来,收入袖中。 卫嘉树:“你什么时候学会扎针了?” 阿佑淡淡说:“从陆院令那儿偷的师。” 卫嘉树:…… 最近几个月,陆院令时常不但要为他时常修缮药方,还经常给她扎针。 阿佑低声道:“陆院令说,您阳气日衰,恐怕时日无多。我就猜到,多半是因为您是离魂太久的缘故。” 卫嘉树叹气,她去小世界躲避一下病痛都不成吗? 阿佑道:“我也知道,您很难受。您就稍微忍耐一阵子吧,等过了这些时日,您就再也不用受肉身束缚了。” 作为世界树的果子,修佑对肉体其实也没有太大眷恋,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娘亲蓄意缩短寿命啊?反正也没多少时日了,娘亲您就忍忍吧。 卫嘉树头疼得很,她觉得心口闷闷,异常难受,“我知道了。” 老天爷,赶紧让我挂了吧! 大约是天气转暖的缘故,宣承熠发现,嘉树每日清醒时间比从前增加了两三个时辰。 这不禁令宣承熠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妄念:或许嘉树的身子略有好转,或许她今年不会离朕而去…… 卫嘉树清醒的时间长了,纯粹是因为她咬牙撑着,减少了魂入小世界的时间,只有实在忍不住的时候,才会稍微进去歇口气。 因此,倒是看上去,似乎好转了些。 但实际上,她的脉搏气色都很糟糕,不但没有丝毫改善,反而愈发严重。 卫嘉树可以感受到这个身体的生命在不断流逝。 夏日的溽热渐渐散去,天气转凉的时候,卫嘉树也终于要凉了。 小蓉儿清脆的笑声在她寝殿回响,这个孩子,真是粉雕玉琢,好想摸一摸、揉一揉、捏一捏…… 但是,她突然好困啊。 睡一觉也好,反正醒着的时候,总是格外难受。 卫嘉树疲惫地合上了眸子。 自此之后,这双眼睛便再也没有睁开。 第328章、如你们所见,我死了~ 约莫也就是一刻钟后,卫嘉树突然感觉到灵魂被排斥出了身体。 她的灵魂缓缓飘起,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看着自己躺在病榻上的肉体……啊,好丑。 但是,我明明没有想要离魂离体啊,怎么这一次好像是被挤出来的? 侍立在床头的璟郡王妃申氏低声道:“母妃?”——怎么一转眼,就睡了? 璟郡王妃面露疑惑之色,下一秒,她露出惶惑不安的神色,她连忙将手指伸到了卫嘉树鼻子底下。 下一秒,璟郡王妃脸色煞白,她急忙推了推卫嘉树肉身:“母妃!母妃您快醒醒!” 然鹅,已经没了气息的肉体又怎么可能回应她的呼唤? “来人啊!快传太医!快叫人禀报皇上、王爷和十一殿下!”璟郡王妃虽然惊慌,但还是有条不紊吩咐了下去。 飘在床榻上的卫嘉树这才明白:我这是死了?? 下一秒,她忍不住欣慰地笑了,尼玛的,老娘我终于耗尽了寿命!我终于挂了!!喜大普奔! 生命最后的这大半年,实在是太难熬了。 她能坚持下来,真是不容易啊!o(╥﹏╥)o 很快,宣承熠、宣修佑、宣修优爷仨火急火燎冲了进来,然后,六只眼睛齐刷刷看向卫嘉树灵魂所在的地方——床榻之上的半空中。 宣承熠眼眸微微一颤,眼里有些惊慌愕然:“你是……嘉树??” 卫嘉树歪头表示不解,你为什么是疑问句?难道变成鬼,就不认得了? 宣承熠回头扫了一眼殿中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和太医,他冷着脸挥手道:“都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逃命般退了出去,娘娘薨了,他们就怕皇上雷霆一怒,直接叫他们殉葬。 修佑低声道:“娘亲,您照照镜子就明白了。” 卫嘉树疑惑了:“照镜子?镜子里能照出鬼吗?” 修佑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能否照出来,不在于镜子,而在于眼睛是否能看到。 卫嘉树饶有兴味地飘到了梳妆台前,但台上的镜子被镜帘子遮挡。 卫嘉树本能地用手去掀,结果掀了寂寞。 哦豁,忘了自己是鬼了。 她灵机一动,食指化作一根小藤蔓,柔软卷起镜帘子,撂在一旁。手不能用,但金手指还能用呀! 玻璃镜中立刻倒影出一个三分透明的人影……嗯,鬼影?? 而那张脸,却并非如床榻上的死人脸那般模样,而是五分像她上辈子,五分像这辈子年轻的时候!所以,也是很漂亮、很年轻哒! 卫嘉树一脸兴奋:“哦豁!变年轻了!而且还有点像我上辈子!” 宣承熠:没错了,这是嘉树无疑。 宣承熠摸了摸嘉树身子,尚有余温,但脖颈见已经摸不出心跳。 但还有另一个嘉树就在她眼前活蹦乱跳,因此这一刻,宣承熠竟是不觉得特别伤心。 爷仨就在后头默默看着他们的妻子(老娘)在镜子前臭美了半晌,三人心中都是百感交杂,反正都没法伤心落泪了。 臭美够了之后,卫嘉树才转过身来,双手一摊:“如你们所见,我死了。”o(n_n)o 宣承熠:…… 宣修佑:…… 宣修优:……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朕只想知道,接下来会怎样?是不是,会有鬼差来将你带走?” 宣承熠不禁蹙眉,嘉树这会子的样子,就跟朕离魂没什么区别!若是能将嘉树留下……宣承熠的内心不由一阵蠢蠢欲动。 卫嘉树挥手道:“我可以确定,这个世界也没有鬼差,因为绝大多数鬼魂都会在肉体死亡之后,消散于天地之间,所以也就没必要有鬼差了。” “消散天地之间?”宣承熠瞳仁一缩,“那你——” 卫嘉树笑眯眯道:“放心,我不会消散的!” 宣承熠心中迸出喜意,眼中尽是狂热与偏执:“也就是说,你可以继续留在朕身边?!” 卫嘉树瀑布汗:“我现在可是个鬼……不是生魂,是死魂诶……” 难道你要跟女鬼生活在一起?! 宣承熠眼中微微有些迟疑,良久之后,他咬牙道:“朕不介意!哪怕你会吸走朕的阳气,朕也不介意!” 卫嘉树只觉得头顶上有一群乌鸦嘎嘎飞过,她是世界树!不是普通女鬼!她不需要吸男人阳气也能存活! 嗯,准确的说,她吸取的是皇朝气运。 不对,说吸取也并不恰当,皇朝气运与她而言就是阳光雨露,植物吸收阳光雨露,也会回馈这个世界氧气、水汽之类的东西。 就跟双修差不多。 卫嘉树无奈地道:“我不用吸阳气。” 宣承熠大喜过望:“既如此,你可以安心留在朕身边了!” 卫嘉树无语凝噎:“留在你身边,看你吃吃喝喝睡美人?!” 宣承熠顿觉颜面扫地,他扫了一眼旁边两个乖乖不插嘴的儿子,他小声道:“朕以后可以不召幸其他嫔妃。” “那吃吃喝喝呢?”卫嘉树黑着脸问。 宣承熠无话可说了,他可以不召幸后宫,但没法让嘉树也享用美食美酒啊! 嘉树素来重口腹之欲,病重之后,每日吃得苦药比饭食还多,嘉树每天都是捏着鼻子灌。 如今总算不能喝苦药汁了,却再也不能享用世间美食。 一瞬间,宣承熠很是心疼他的嘉树,他柔声道:“要不,朕试试,让人烧给你?” 卫嘉树眨了眨眼,有些没听懂,“捎给我?怎么捎给我?” 一旁的修佑忍不住捂脸,父皇和娘亲都说了些什么鬼话呀? 懵懂无知的阿优从旁提意见:“娘亲现在是逝者,就算要吃东西,也应该吃香烛吧?” 卫嘉树额头上出现了一个“井”字,麻蛋!!原来是那个“烧”!! 阿优一脸关切地道:“娘亲你饿不饿?要不这就去拿些香烛来点上?!” 宣承熠居然还一副颇为赞同的样子:“嘉树,你的身后事一早就预备着了,香烛也有上等的现货,要不……现在就点上两支?” 卫嘉树当场暴走:“闭嘴!再哔哔我把你们爷俩给点上!!” 第329章、我的丧礼 经过一阵友好(并不)交流之后,卫嘉树总算让宣承熠和宣修优这对爷俩明白她不吸阳气、也不吃香烛! 飘生生艰难啊! 修佑同志为自己的阿飘亲娘鞠一把同情的眼泪,娘亲的是世界树,如果说灵魂一定要吃什么的话,世界树本体才是提供养的源泉。 甚至皇朝气运什么的,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引子。 阿飘嘉树觉得心很累,“我隐隐觉得,我应该去好好睡一觉。” 宣承熠露出复杂的神色,“灵魂还需要睡觉?” 阿飘嘉树黑线,难不成我昼夜不息地飘着?? 她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回归世界树,回到世界树体内,长长地睡一觉,貌似才是最优选择。 一旁的修佑不动声色轻轻点头,没错,娘亲最好还是回到世界树内。 阿飘状态的卫嘉树因飘在半空,所以居高临下,因此清晰地观察到了修佑的小动作,看样子……她是第六感是正确的。 卫嘉树淡淡说:“不过,不是在这里睡觉,而是去另一个世界长眠。”——想到修佑还是肉肉的时候,就经常挂在她的本体、世界树上长睡不起。卫嘉树觉得,自己若是想睡觉,很有可能一睡多年。 宣承熠心底咯噔一下,“另一个世界?哪个世界?难道你要回你原本的世界?!” 卫嘉树摇头:“我还没有完全复苏,那边暂时回不去,我只能回到世界树生长的那个小世界。” 不管是哪个世界,显然都不属于他所掌控的世界,宣承熠急忙道:“不行,你不能走!”——万一嘉树走了就回不来了怎么办?! 卫嘉树黑线,不让走?让一个死鬼呆在阳间,似乎并不合适吧? 不过,现在宣承熠同志显然已经没有了能够约束卫嘉树自由的权力。 甚是,他都无法触摸阿飘嘉树。 宣承熠看着飘在半空中的嘉树,心中掀起的是浓浓的无力感,他急忙改换口吻,幽邃深沉的眸子里满是柔情,“嘉树,你当真舍得离开朕吗?” 卫嘉树:这个……还是比较舍得的。 宣承熠又飞快道:“你舍得撇下阿佑和阿优吗?” 卫嘉树:介个……卫嘉树看了看阿佑,这个兔崽子倒是没什么不放心,都娶了老婆生了女儿了,甚至婉芙都已经怀了二胎了。倒是阿优…… 看着这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双微微泛红的兔子眼,可怜巴巴的。 “娘亲就不能多留几年吗?儿子实在舍不得您。”阿优崽崽嗫嚅,眼里满是哀求。 卫嘉树捂着胸口,这个撒娇鬼! 宣承熠瞥了一眼小儿子,欣慰之余又有些酸溜溜的。 修佑摸了摸鼻子,其实没必要如此的,娘亲只是去小世界,他随时可以去把娘亲唤醒。 “娘亲~”阿优揪着自己的袖子,泪眼汪汪打转。 “好了好了!”卫嘉树受不了了,“我最多留到你长大成人!” 阿优立刻破涕为笑,“多谢娘亲!” 宣承熠也松了一口气,还是小儿子管用些。 宣承熠这才道:“好了,先去换了丧服,接下来还要安排嘉树的丧礼呢。” 卫嘉树:额,我的丧礼…… 然后,是打理六宫事务的诚妃和谦妃联袂赶来,忙活活指挥一宫奴婢,为她的遗体换上最华贵隆重的朝服,并为她最后一次上妆。 三日后,正式发丧。 不得不说,她的丧礼还是非常隆重的,僧人道人诵经做法,阿佑和阿优披麻戴孝,其余皇子公主也都纷纷前来祭奠,整个后宫都沉浸在哀悼的气氛中。 卫嘉树看着自己丧礼,心情非常之微妙。 乾清宫。 自她死后这段日子,皇帝一直没有翻牌子。 卫嘉树赏看自己的丧礼,一开始觉得新鲜,没两日便觉得无趣极了,一个个哭哭啼啼,还有不少是假哭,光嚎不掉泪的那种,假得很!骗鬼呢你们! 外头艳阳高照,卫嘉树飘在殿外廊下的阴凉地里,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怕晒。 她犹豫了一下,悄咪咪将一根手指头伸了出去。 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指尖上,显得那手指更加透明了几分。 有点热,卫嘉树赶忙缩回了手。 现在可是秋天啊。 也就是说,阳光直射对她还是会产生一点伤害的。 大概相当于三伏天大中午的日头。 卫嘉树叹了口气,鬼生好无聊啊,她转身缩在阴凉底下,看着殿外的那些枯槁的花木,心情很是烦躁。 做鬼好麻烦,不能吃喝、交流仅限三人、而且晒到太阳还会热得慌。 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她也不能跑到尚且在披麻戴孝的阿佑和阿优面前,跟他们唠嗑。 好不容易熬到日落西山,卫嘉树立刻如脱缰的野马,咻地飞了出去。 去找皇帝吧。 她的丧礼还没结束,阿佑和阿优太忙,忙得根本没时间陪她。 而皇帝,自然是不需要参加小妾的丧礼,只不过这几日,皇帝每日都会过来给她上一炷香。 嗯……很微妙的感觉。 卫嘉树飘的速度极快,不过盏茶功夫就飞到了乾清宫外。 乾清宫已经掌灯,殿外亦是一派灯火通明。 敬事房的秦公公苦哈哈弓腰哀求,“哎哟喂,皇上已经小半个月没翻牌子了,求领事总管好歹叫奴婢进去。” 姜永福板着脸,一副不经人情的样子:“良妃娘娘初丧,皇上心情正不好呢,我若是放你进去,你怕是少不了一顿板子了!” 快半个月没翻牌子了?? 卫嘉树沉默了三秒钟,趁机钻进了乾清宫。 皇帝宣承熠这会子当然是在批折子,因鬼是没有声音的,所以直到卫嘉树靠近了,宣承熠才惊觉嘉树已经飘在他身边——那几盘宵夜点心旁边,趴着一只几乎要流哈喇子的嘉树。 宣承熠忍不住嘴角一翘,他挥手道:“把这些撤了,你们也都退下!” 卫嘉树一脸幽怨地看着点心被人端走了。 内殿的殿门也被宫人顺手关上了,宣承熠这才无奈地道:“你又没法吃,白白放在这儿,你看着只会更不舒服。” 卫嘉树捶胸顿足,别的都能忍,不能享用美食真的不能忍啊! 宣承熠低声道:“你……是不是饿了?”——嘉树的模样,就像是饿了好几天似的。 卫嘉树苦着脸道:“我不饿,我就是特别馋。”馋得抓心挠肺啊! 宣承熠:…… 第330章、追谥德音贵妃 宣承熠眼中满是怜爱,他伸出手,正想摸一摸嘉树可怜的脸蛋,却又收了回来,现在的他无法触摸嘉树…… 宣承熠眼眸里一瞬间失去了光彩。 “很难受吗?”宣承熠柔声问。 卫嘉树唉声叹气:“做鬼真是太不容易了!” 宣承熠眼中满是怜色,“抱歉,朕……好像什么都帮不了你。” 卫嘉树忽的心下想到了什么,要不你追封我当皇后?这样我就能穿回现代了! 但是,她突然想到,哪怕她做了鬼,皇帝也一直在想法子挽留她!若是叫皇帝知道,她当了皇后,就会跑去现代,再也不回来,恐怕这个狗男人会让她永远也当不了皇后! 卫嘉树陡然一个激灵! 她连忙收起了自己的心思,她还是把希望寄托在阿佑身上比较靠谱。 “你说过,会让阿佑当太子,你不会反悔吧?”卫嘉树急忙问。 宣承熠一怔,对于太子之位,嘉树原本并不热衷,怎的现在改了主意? 他忙点了点头,心下一动,眼底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不过朕需要些时间。”——你若是不放心,最好是多留几年,亲眼看着阿佑入主东宫。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早晚倒是无所谓,我不急!” 宣承熠微微颦眉,嘉树不急?好像哪里不太对…… 一时间,宣承熠竟想不明白嘉树的用意,一会着急、一会又不急…… 还是说,做了鬼之后,就是这么诡谲多变? 宣承熠略略收了心思,复又道:“朕打算追封你为贵妃。” 卫嘉树心下一喜,哪怕是封个贵妃,世界树生根发芽进度也能增加不少,但她又有些担心阿佑和阿优的处境,“这……不会惹来旁人对阿佑的妒忌吧?” 宣承熠:嘉树的反应……她应该是很高兴很做的贵妃的,但太过担心阿佑,所以才有所犹豫? 也就是说,嘉树其实很希望阿佑做太子,但因为担心阿佑会受到伤害,所以才不介意晚些? 这貌似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 但好像还是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暂且按下疑惑,复又道:“逝者为大,何况只是贵妃之位,并不打紧。” 他也该按部就班增加阿佑的羽翼了。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宣承熠又微笑着说:“朕打算给你另选其他字眼做谥号。” 换封号吗?活着的时候,她执着于这个“良”字,是因为她需要这个字眼帮她保持冷静。 但现在她都凉了,所以也就不介意了。 她点了点头,“这个无所谓。” 宣承熠又蹙起眉头,他方才话只是试探一下嘉树的心意,他实在不喜欢嘉树一直用着前世卫氏的那个封号,但嘉树生前明明一直坚持用“良”这个封号,为何如今竟无所谓了? “朕记得,以前朕曾想给你改换个封号,你却坚持用这个‘良’字,为何如今不再坚持了?”宣承熠很不解。 卫嘉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坦然相告:“不瞒你说,在我们那个世界三百年前那个辫子清朝,也有一个跟你很相似的皇帝,他也有一个良妃。” 宣承熠心底咯噔一下,他有了不好的猜测。 卫嘉树双手一摊,神色淡然:“那个良妃也姓卫氏,结局很惨,甚至儿子也没什么好下场。我活着的时候,保留这个字眼,只是想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 宣承熠心陈到了谷底,就因为嘉树对朕一直保持冷静,所以……她永远不会对朕动心。 这一瞬间,他无比后悔,曾经他明明可以为嘉树改换封号的!但他却没有坚持,以至于嘉树用了一辈子“良”这个字眼! 宣承熠深吸一口气,“那你现在为何肯让朕给你改换谥号了?” 卫嘉树笑了笑:“我都死了,何况我的命数,已经与那个良妃大不相同,因此也就没必要执着了。” 宣承熠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他执起玉冠狼毫,蘸饱了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沙沙落字。 卫嘉树立刻好奇地凑上去,“德??” 追封她做德贵妃? 这个字眼…… 嗯? 然后,却见皇帝又在“德”字下面写了一个“音”。 宣承熠深深道:“德音贵妃——厌厌良人,秩秩德音,如何?” 这是出自先秦《小戎》中的诗句,是思念一位“良人”的句子,安静柔和、彬彬有礼、德誉甚高。不过这个良人,貌似说的是一位男子——但古时夫妻互称良人,这句话单独拎出来,作为对她的褒誉追思,貌似也未为不可。 “挺好的。”卫嘉树喃喃,就是觉得我配不上这么好的称赞。 她不是什么良人,言行品德也都不咋滴。 “那朕明日就颁旨。”宣承熠定定道。 就在她丧礼进行到一半之际,一道圣旨横空打乱了六宫的思绪,皇上追封良妃为德音贵妃了! 那六皇子和十一皇子便是贵妃之子了! 虽说前头还有一位活着的贵妃和一位已逝的皇贵妃,但二人膝下的皇子都是养子,而非亲子! 在中宫嫡子已经谋逆被废的情况下,六皇子在皇帝诸子虽然不算十分年长,但也是一位成年分府的皇子,如今母妃更成了贵妃,俨然是除了废太子之外,出身最好的成年皇子了! 再加上皇上本就宠爱六皇子——那岂非是大有可能入主东宫? 一时间,前朝暗潮动荡。 而卫嘉树还懵然无知,她兀自欢喜地感受着世界树日益蓬勃翠绿,整个鬼都兴奋极了。 这一日深夜,璟郡王府。 修佑身着素袍,漏夜回到了他的王府。 王妃申氏连忙起身相迎,正要行礼,却被修佑一把搀扶了起来,“怀着身孕,还举哀七日,辛苦你了。” 申氏低眉垂首,“母妃如今被追封为贵妃,想必九泉之下也能欣慰一些了。” 修佑悄咪咪瞥了一眼一路尾随飘来的亲娘,他揉了揉眉心,对申氏道:“你早点睡吧,本王今晚去书房。” 申氏柔婉颔首,目送璟郡王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第331章、我不是女人是女鬼! 因刚死了亲妈,所以修佑需守孝三年,当然只能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睡书房。 卫嘉树饶有兴味地参观着儿子的书房,这是郡王府第二进的一座殿宇,面阔三间,中间的明间儿待客之用,东侧是书房,西侧……还是书房,只不过西侧次间书籍较少,还设了床榻可供歇息。 “你们都退下吧!”修佑端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挥手打发了太监小厮们。 卫嘉树见状,便幻化出一根枝条从书架上卷起了一本时兴的话本,正要翻看。 修佑这个时候开口了,“娘亲,父皇追谥您为德音贵妃这事儿……” 卫嘉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对你会有危险吗?” 修佑摇了摇头,“那倒是不至于。”——他可是奔着太子之位去的,日后可是把她娘亲捧上皇太后之位的,区区贵妃追谥,他还应付得过来。 “我就是担心,父皇并不属意我。”修佑蹙了蹙眉,心中有些不安。 卫嘉树笑着道:“我倒是瞧着,他对你挺好的。” 修佑仰头望着书房的苏式彩绘横梁,“父皇对三哥、四哥也很重用。尤其……四哥的正妃还是舅母嫡亲的侄女。虽非夏氏嫡支,但借此获得夏氏一族支持也是大有可能的。” 皇贵妃没有亲子,夏家若要掺和夺嫡,最优选择便是四哥。 “还有三哥,他文人中颇有声望,在加上妻族也是世代书香……”修佑揉了揉眉心,夺嫡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很叫人伤脑筋的。 听修佑这么一说,卫嘉树也不晓得该不该相信皇帝了。 “那个……不管怎么说,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可是你呀!”卫嘉树用树枝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修佑挑眉:“娘亲可别睁眼说瞎话,父皇最疼爱的儿子分明是阿优!” 卫嘉树汗了一把,好像的确是的……但是阿优的性子,太过怠惰,而且没有丝毫野心,显然是最不适合当太子的人。 修佑顿觉头大如斗,“若是阿优聪明点、勤快点、上进点,我倒是不介意帮他当太子,但是——” 他这个弟弟,当真是像极了娘亲啊!修佑幽怨地看了自己亲娘一眼。 卫嘉树树枝乱舞,“别胡思乱想,儿砸,老娘相信你行的!” 修佑趴在了书桌上,一脸愁苦,“我就是担心,万一父皇属意之人是四哥,凭着跟四嫂的姻亲关系,我与阿优倒是能得善终。可这样一来,我还得去给娘亲再找个转世肉身……” 能与世界树相匹配的肉身,太难找了!而且还得是愿意主动献舍! 嘟囔了一会儿,修佑拍了拍自己脸蛋,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我现在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卫嘉树点头,表示赞同。 修佑打了个哈欠,“时辰不早了,我先睡了,娘亲您赶紧回宫吧。” 卫嘉树心道,现在做了鬼,好不容易能自由活动,她才不想早早回宫呢。 “知道了知道了!”嘴上应着声,她却跑去了修佑后院,去瞅了瞅她大孙女蓉姐儿。 等她回到紫禁城长秋宫的时候,便已经是后半夜了。 令她奇怪的是,长秋宫居然灯火还亮着。 卫嘉树疑惑地穿门而入,却赫然发现,皇帝居然黑着一张脸,坐在她书房的椅子上! 卫嘉树:什么情况? 她歪头:“你怎么在我宫里?” 此刻书房中并无外人,宣承熠沉声质问:“大半夜的,你跑哪儿去了?” 卫嘉树心下不悦,靠,我都是死鬼了,去哪儿还得给你报备啊?!她没好气地说:“我去阿佑府上转了一圈!” 宣承熠还是有些不高兴:“以后不要回来得这么晚!” 卫嘉树一头黑线,拜托,大哥,我只能晚上行动啊!稍微去外头溜一圈,想不晚归都难! 这个狗皇帝,霸道性子又复燃了? “我都死了,难不成还得遵守宫规?”卫嘉树一脸不快,“而且我白天又不能出去!更何况,我又不是去别的乱七八糟的地方!” 诶?卫嘉树心下一喜,对了,她还没去过八大胡同么!据说那里晚上非常热闹呢! 卫嘉树三分透明的脸上有些跃跃欲试。 有些地方,做人的时候不能去,做了鬼反倒是可以通行无阻了。 宣承熠蹙眉:“你脑子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卫嘉树笑眯眯道:“我这不是无聊么,想个找个有趣的地方打发时间。” 宣承熠心下有了不好的预测:“你想去什么地方?” 卫嘉树鬼眼锃亮:“八大胡同!” 宣承熠嗖地站了起来,他眼睛瞪得滚圆,“你说什么?!” 卫嘉树嘿嘿笑了,“晚上也就那里最热闹了。” “不行!”宣承熠低吼,“你开什么玩笑!那种地方是女人该去的吗?” 卫嘉树笑嘻嘻道:“我不是女人,我是女鬼啊!” 宣承熠气得鼻子歪了,这是什么诡辩?他咬牙切齿低吼:“别忘了,你是朕的德音贵妃!” 卫嘉树依旧嬉皮笑脸:“我都是女鬼了,去了那里,也就是看个热闹,我也干不了什么事儿啊。” 宣承熠额头青筋暴起,难不成你还想干点儿什么? “不行!”宣承熠强忍着才没有大吼大叫,他气急败坏,眼珠子都红了,“朕不准你去!” “你要是敢去!别怪朕食言!”宣承熠满脸都是威胁之意。 食言?是指的许诺立修佑为太子一事吧? 卫嘉树叹了口气,“可是,我真的很无聊。” 宣承熠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朕以后,会尽量每天抽时间陪你。” 卫嘉树也看出皇帝神色已经很疲倦了,“你……特意跑到长秋宫,该不会是等我吧?” 宣承熠重重哼了一声。 卫嘉树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我就是嘴上说说而已,我不会去八大胡同的。” 做出承诺之后,卫嘉树又道:“你赶紧歇息吧,我去皇子所溜一圈。”去看看小阿优。 见卫嘉树又匆匆飘走,宣承熠眼睛是浓浓无力感,朕如今,竟然只能用孩子来威胁她了…… 叹了口气,皇帝陛下躺在了卫嘉树的曾经用过的香榻上,沉沉入睡了。 第332章、我尸骨未寒啊! 翌日,阴雨连绵,天上乌云黑压压的,没有一丝阳光。 这样的天气,通常活人都不怎么喜欢。 但死人卫嘉树却高兴极了! 大太阳底下,对她而言就像是蒸桑拿,这样的阴雨天对她而言就像是夜晚一样清凉舒适! 绵绵细雨穿透她的魂体,滴雨不沾,卫嘉树欢快地飘出长秋宫,跟着皇帝一溜烟去了乾清宫。 皇帝陛下高坐在龙舆上,威仪端肃、不苟言笑,眼角的余光却不停地瞄向身侧。 卫嘉树就飘在旁边,嘴里喋喋不休:“从前我最讨厌阴雨天了,又暗又潮,跟养蘑菇似的,做了鬼才晓得,下雨天真是太舒服!” 皇帝陛下嘴角不禁微微一翘,多大年纪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这几天可把我给闷死了,大白天你们爷仨都有事情要忙,独我一个人呆在长秋宫,我只能偷偷避开耳目,去书房翻几本话本打发时间……”卫嘉树嘟嘟囔囔。 宣承熠却不好答话,兀自高冷地坐在龙舆上,嘴上催促:“快一些!”——朕一直没回音,像是故意冷着嘉树似的……虽然嘉树看上去并没有介意。 乾清宫中也是昏暗暗的,姜永福正指挥着太监宫女掌灯,皇帝陛下就归来了。 宣承熠板着脸道:“都退下吧,没有朕的传召,谁都不许进书房。” 于是,皇帝陛下带着阿飘嘉树进了他的书房。 然后,宣承熠面容瞬间和缓,他端坐在御案前的龙椅上,笑着说:“那边书架的最上头一排都是话本、游记之类的杂书,你可以随意翻看。” 卫嘉树却是兴致寥寥,这几天她看话本都快看吐了,便笑眯眯道:“我帮你磨墨吧!” 宣承熠脸色忽的有些古怪,“你……磨墨?” 卫嘉树右手瞬间化作枝蔓,咻地卷起一方徽墨,又卷起旁边盛放清水的宫碗,然后往端砚里倒了少许清水,便刷刷刷开始磨墨。 她的枝条可以像手指头一样灵活! 如此诡异的画面,宣承熠却是莞尔一笑,“嘉树真聪明。” 枝蔓的最大用处,其实是一心多用,卫嘉树盘腿飘在皇帝陛下的禅椅上,一边添水、一边磨墨,一边分出一根枝蔓帮皇帝整理御案上的奏折。 这画面,落在皇帝陛下眼中,只觉得身心愉悦。 嘉树还如从前一般,陪伴在朕身边。 而且,如今的嘉树,哪怕日夜都在朕左右,也无人置喙了。 宣承熠心里忍不住一喜,若换了从前,他就算不顾忌嘉树名声,也要顾忌嘉树的身子。 但现在……他抬眼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嘉树,心中只觉得此刻岁月静好。 若能永远如此,该有多好。 “诶?这本是祯郡王的奏折,我能看一下吗?”卫嘉树好奇心瞬间泛滥。 宣承熠扫了一眼,笑道:“看吧,不打紧。” 卫嘉树用枝蔓飞快翻开这本奏折,眼睛飞快略过那开头的恭维之词,跳到后半截关键内容,“我表妹死了?!” 她瞪大眼睛,一副略有些意外的样子,祯郡王侧妃魏氏突发恶疾,于昨夜去世了! 染病去世?卫嘉树对这个死因深表怀疑。 宣承熠淡淡扫了一眼奏折,飞快用朱笔在上头写下“知道了”三个字。 卫嘉树不禁大为惊讶,“就这样?!” 宣承熠笑道:“要不然,还要怎样?” 卫嘉树一脸不可置信,“原来批奏折,就是写个‘知道了’?” 宣承熠一脸无奈:“这又不是什么军国大事,难道朕还要过问弟弟一个侧妃是如何死的,又要如何操办丧礼吗?”——给个“知道了”的回复也就是了。 卫嘉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哦。”——这种事情,的确没有理由请皇帝陛下做主,这封奏折的内容,也只是禀报皇帝府上侧妃病逝而已。 卫嘉树从前为了避嫌,从不看奏折内容一眼,但如今做了鬼了,便放飞自我了。 她好奇地飘到了皇帝身侧,便瞧见皇帝又在一本奏折上写了“知道了”三个字。 卫嘉树黑线了。 宣承熠抬眼瞄她一眼,“两江总督的请安折子。” 卫嘉树恍然大悟,又好奇地问:“这种没营养的奏折很多吗?” “额,没……营养?”皇帝陛下面色复杂,好像……的确是挺多的。 宣承熠指了指右手边的那两摞足以遮挡视线的奏折,“这些,都不是军国大事,要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要么是请安折子。” 卫嘉树对皇帝陛下投以同情的眼神。 她用枝蔓轻轻拍了拍皇帝的肩膀,“那你慢慢批阅,我去尚书房去偷偷瞧瞧阿优。” 宣承熠悠然自得的神色瞬间变成幽怨,他急忙道:“若是突然雨过天晴可怎么是好?你还是乖乖呆在朕这里吧。反正,申时过后,阿优会过来请安的。” 卫嘉树悻悻然“哦”一声,只得继续给皇帝陛下磨墨。 但这一整天都在下雨,直到皇子们下了学,来到乾清宫请安的时候,也还在淅沥沥下着,皇子们的鞋子和衣袍都被细雨濡湿了,卫嘉树看在眼里,真想赶紧拿一套干爽的衣裳给阿优换上。 自十皇子之后的诸子都尚未成婚分府,这会子都齐聚乾清宫,乖宝宝似的跟皇帝陛下问安。 然后今日的皇帝陛下神色很是冷淡,既不考校功课,也不考问武功,而是挥手道:“朕今日忙得很,都跪安吧!” 在卫嘉树幽怨的眼神中,皇帝陛下冷漠无情地打发了诸子。 卫嘉树嘟囔道:“我去皇子所了!” 然后就尾随着阿优一溜烟没影儿了。 宣承熠:…… 儿子一来,你眼里就没朕了! 宣承熠气得鼻子都歪了。 回到皇子殿,十一皇子修优在宫女服侍下,宽了外袍、拖了鞋袜,只着贴身的中衣中裤,左手捉蛋白、右手拎蛋黄,仨小可爱一并歪在了昼榻上。 卫嘉树看在眼里,莞尔一笑。 修优挥手道:“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宫女太监纷纷躬身退下。 卫嘉树笑着说:“蛋白和蛋黄跟你都挺亲昵的。” 修优灿烂一笑,小声道:“现在叫做白雪和阳春。” 卫嘉树:……我尸骨未寒啊,你就给我的宠物改名了?! (╯‵□′)╯︵┻━┻ 第333章、人鬼殊途 卫嘉树气呼呼飘走了。 她索性飘出宫,飘去了璟郡王府。 夜色初临,绵绵秋雨终于停歇,璟郡王修佑正与王妃申氏一起享用晚膳。 因在守孝,所以桌上饭菜皆是素食,看得卫嘉树一阵心疼。 貌似,阿优也要天天吃素啊!他还是个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啊! 叹了口气,卫嘉树飘到乳母嬷嬷跟前,瞅着她怀中抱着的蓉姐儿,这孩子粉雕玉琢,正打着小哈欠。 用了晚膳,修佑照例询问了一下王府后宅,又关怀询问了申氏的身孕,然后就带着自己的死鬼老娘去了前头书房。 “娘亲您怎么又来了?刚才吓了我一跳。” 修佑打发了太监小厮,就开始抱怨了。 卫嘉树黑线:“我来看你,你居然还埋怨我!” 修佑无奈地叹了口气,“娘亲,我很好,您用不着天天来看我。” 卫嘉树气呼呼道:“我就不应该留下,我回世界树里睡觉不好吗?!” 修佑眉毛一抖,“我倒是不反对啦,就是父皇和阿优怕是不肯让您去睡大觉。” 卫嘉树心里暗啐了一句小没良心,然后叹气,“我真的很无聊,可是我又答应了阿优会陪他长大成年。” 修佑笑了笑,“您只是去睡一觉,又不是不出来了。” 卫嘉树挠了挠头,“我就是担心,我会睡过头。” 修佑微微颔首,也是,他挂在世界树上的时候也经常容易睡过头。 “要不,您定个时间,我到了点儿进去叫您起床?”修佑眨着眼睛,提出了建议。 卫嘉树一愣,“你能进那个小世界?” 修佑笑了:“我是世界树的果子,那里是我的家,我难道还会连回家的路都不记得了?” 卫嘉树一喜:“那阿优也能进去?” 修佑摇头:“阿优太小了,他不认路。” 卫嘉树:也是哦,阿优还是朵花的时候,就被她带出了小世界,降生在了这个世界上。 卫嘉树微微颔首,心想,要不要跟皇帝和阿优说一声? 嗯,感觉一定会遭到反对。 还是先斩后奏吧,“这样吧,我先进去小睡一觉,等明年选秀的时候,你再叫醒我。”——明年又是选秀之年,阿优也该选媳妇了。 她这个当妈理当出来替儿子掌掌眼。 卫嘉树伸了个懒腰,“自从做了鬼,我都一个月没睡觉了,还真觉得有点困了。记得替我跟你爹说一声。” 修佑一脸乖巧地挥手,“知道了,娘亲再见~” 迷雾漫天的小世界,亭亭如盖的世界树枝叶婆娑,卫嘉树欢喜地飘了过去,一头扑进了世界树的主干中。 世界树之内,是一个极其温暖舒适的地方,仿佛整个灵魂都浸润在了温泉中,暖流在周身流转。 卫嘉树可以感受到自己和世界树融为了一体,她可以感受到每一个枝条、每一片树叶、每一条根系,仿佛这就是她的手脚,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有新的嫩芽悄然吐露,有新枝在抽条,有新的根系在蔓延生长…… 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这种感觉,令她无比舒适,就像是鱼儿回到了大海,她可以恣意徜徉。 在舒适中,卫嘉树渐渐沉入了恬静的睡眠中。 卫嘉树舒服了,然而乾清宫却弥漫着一股令人极其不适的低气压。 修佑甚至都不敢抬头,他小声解释道:“父皇,娘亲她只是去睡一觉,她说了,等明年选秀,她会出来的。” 宣承熠气急败坏,一拳头重重砸在了案上,“那她为什么不跟朕亲自说!” 修佑缩了缩脖子,“她这不是怕您反对么……”——虽然父皇的反对大约是没什么效用,但娘亲素来最怕麻烦。 嗯,其实他也希望娘亲不要那么处处满足父皇,必要的时候多吊一吊父皇的胃口。 宣承熠脸上生了一层寒霜,“你难道就没有劝一劝她?!” 修佑低下头,他露出委屈的神色,“父皇难道没有发现,娘亲去世后这一个月,她一直没有睡觉吗?” 宣承熠神色一怔,他的确没有见过,可鬼魂也需要睡觉? 他沉默了,嘉树是觉得太困乏,所以才要去睡觉吗? “但也没必要睡那么久吧?”宣承熠一想到嘉树要明年才现身,心中就不由生了怨念。 修佑小声道:“也不算久吧……”等娘亲感受到世界树中的安眠舒适,就算肯再出来,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迫不及待回去睡觉了。 修佑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父皇,娘亲她虽然不是一般鬼魂,但毕竟已经与父皇阴阳两隔,人鬼殊途。而且,娘亲若是留在阳间世界,也实在有诸多不便,她会很寂寞、很难熬的。” 宣承熠何尝不知道,嘉树总是那样喋喋不休,是因为她没法与外人交谈!嘉树更没法再享用美食,这样的日子……难怪嘉树会逃避。 宣承熠神色黯然,他眼眸深处突然燃起了一丝野望,“难道就不能帮她再找一具肉身,让她还阳吗?!” 修佑:父皇您还真敢想!合适的肉体,哪里是那么好找的? 他天生感知力过人,搜寻这么多年,却也只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而已。 修佑摇了摇头:“恐怕不能。”——所以最好,这一世,就完成世界树百分百的复苏。否则,还不晓得猴年马月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转世之体。 宣承熠眼底深处的最后一丝光芒熄灭了,朕与嘉树……人鬼殊途。 一旁的修优满脸委屈巴巴,“是不是因为我给蛋黄和蛋白改名叫阳春白雪,娘亲不高兴了,所以才不理我了?” 宣承熠揉了揉眉心,这个小儿子很可人,但就是笨了点。 修佑摸了摸鼻子,怪不得娘亲去他王府的时候,看上去气呼呼的。 修佑忙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娘亲只是累了,等你选正妃的时候,她会出来的。”——她要是不出来,我就进去把她叫起来。 修优低头嗯了一声,软软的脸蛋上满是乖顺,他小声道:“我会乖乖等娘亲出来的。” 第334章、吓你一跳(上) 世界树之内简直就是一张舒适到了极致的大床。 卫嘉树好似几十年没睡觉似的,倒头酣睡,焉有不睡过头的道理? “娘亲,醒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仿佛隔着门扉穿透进来。 卫嘉树意识渐渐回笼,她的魂体探出世界树的主干,便看到阿佑正飘在她面前。 阿佑的灵魂比她更透明一些,而且透着淡淡的暖黄色,就像是他曾悬挂在世界树上做果子时候的颜色。 只不过灵魂的样子,与他这一世的肉体外观一模一样。 “父皇已经下旨选秀了,您是现在出来,还是等过阵子秀女入宫了,再现身?” 卫嘉树挠了挠头,“我怎么感觉,我只是打了个盹?” 居然已经是天泽三十三年了? 修佑双手一摊,“却是没过多久,如今才刚过了正月十五呢。您也就睡了一个冬天而已。” 睡了一个冬天…… 卫嘉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冬眠了一场似的。 她叹了口气,“为什么今年选秀这么早?” 修佑内心吐槽:父皇还不是为了早点见到您? 卫嘉树灵魂伸了个懒腰,这才把下半截灵魂从世界树里抽了出来,她扫了一眼自己的本体,这几个月,世界树一直在生根发芽,现在已经有超过五分之三的枝叶吐出了叶片,看上去比她生前又葱郁了许多。 卫嘉树颔首,她这个德音贵妃也不是白追谥的。 “既然都醒了,那我出去溜达一圈吧。”——先前她不告而别,也不晓得见了面,皇帝会不会生气、阿优会不会抱怨。 卫嘉树数月前是自璟郡王府进入小世界,这会子从小世界出来,自然是出现在阿佑的王府书房。 被积雪反射的阳光明媚地映照在玻璃窗上,死鬼卫嘉树看了直皱眉头,“大白天啊……” 躺在书房小榻上,俨然午睡之状的修佑灵魂归位,一个咕噜爬了起来,“是啊,不过娘亲您现在的灵魂又增强了,应该已经不惧烈日了。” “是吗?”卫嘉树疑惑地把自己脑袋穿过了玻璃窗,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稍微有些透明的脸上,只觉得热乎乎、暖洋洋,只叫人犯困。 卫嘉树灵魂打了个哈欠,“的确没有火辣辣的感觉了。”——就是特别想睡觉。 既然都出了小世界了,她总不能掉头又回去睡觉。 “等傍晚我再进宫吧。”卫嘉树嘴上嘟囔。 修佑起身坐在一旁的禅椅上,道:“正好,我跟您说一下宫里的状况。” 修佑从红泥小火炉上取下已经咕嘟嘟煮着红茶的紫铜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 “秀女还未入宫,十弟就已经在谋划着求娶温家表妹为正妃了。” 卫嘉树一愣,十皇子修健……她记得是被贤嫔所害死的张氏所生之子,后来给了礼贵妃抚养。 十皇子自幼聪慧,且勇武过人,也算是颇得皇帝喜爱了,他如今想求娶养母家族的表妹,无疑是想拉拢温氏一族,助他夺嫡。 卫嘉树问:“这件事礼贵妃同意了吗?” 修佑摇头:“贵妃娘娘还未同意,但这件事,最要紧的是温家是否同意、父皇是否允准。” 卫嘉树听到这种事情就觉得头疼,“你是希望我从中搞破坏,让这门亲事黄了?” 修佑巨汗,“娘亲,您这话说得,好像我是坏人似的。” 卫嘉树挑眉:呵呵哒,难不成你丫的还是好人不成?! “我就是想请您试探一下父皇的意思……”修佑讪讪道。 卫嘉树无语,怪不得你这么早就把我唤醒!因为一旦选秀到了最后,就该赐婚了,若是等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知道了,我会替你问问你老子的。”卫嘉树淡淡道。 修佑谄媚地笑了,“哦,对了,宫里的高采女有了身孕了,这件事,您见了父皇,最好不要提及,当做不知道就是了。” 卫嘉树黑线,狗皇帝这个老家伙还挺行啊! “高采女是哪个?”卫嘉树歪头,她实在想不起来了。 修佑忙道:“是诚妃娘娘宫里的宫女,三年前入侍的。” 卫嘉树:是么……她没印象了。 暮色西斜时分,卫嘉树悠哉哉飘进了宫墙,估摸着时辰,阿优也该下学了,卫嘉树正直奔皇子殿而去,却迎面瞧见一位腰身略见丰盈的漂亮女子,那女子被宫女小心翼翼搀扶着,步履徐徐走在长街上。 卫嘉树鬼影一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似乎是个孕妇,瞧着……面容冶丽,脸蛋嫩若朝花,观之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如无意外,应该是诚妃宫里的高采女了。 旁边一个宫女小声嘟囔:“礼贵妃娘娘架子也太大了,方才采女给她请安,也不叫起,害得采女拘了半晌的礼!” 卫嘉树暗忖,礼贵妃虽然有些傲气,却也不是无端端给人为难的主儿…… 另一个宫女连忙宽慰:“采女别往心里去,礼贵妃坐在仪舆上,大约是没注意到您。” 高采女眉眼生冷地说:“是啊,那可是贵妃娘娘,高高在上着呢。” 卫嘉树恍然大悟,是了,仪舆很高,宫里的嫔妃又那么多,从高处往低处看,又屈膝拘礼,却是看不出是个有孕嫔妃。 想到此,卫嘉树也没心情观察这位新宠,兀自往阿优的皇子殿飘去。 却没想到,竟在阿优的殿中,看到了一位熟悉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礼贵妃温氏。 卫嘉树愣住了,礼贵妃怎么会跑到阿优这里来? 卫嘉树半掩在阿优身后的屏风后头,却听阿优道:“贵妃娘娘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温七姑娘是十哥喜欢的人,我怎么能横刀夺爱?” 卫嘉树眼睛瞪得大大的,礼贵妃这是想把十皇子想要求娶的那个侄女许配给阿优? 三角恋啊! 诶,不对,说三角恋不大恰当,这三位当事人只怕大概率连面都没见过呢。 果然,礼贵妃叹着气道:“修健连七娘的面儿都没瞧过一眼呢!”——只因那孩子是她亲哥哥嫡出的小女儿,修健便执意求娶。 修优小声道:“不管十哥是怎么想的,兄弟俩抢一位姑娘,传出去都不大好听。”——他又不是娶不上媳妇。 礼贵妃如今容颜衰减、看上去也有些憔悴,“这种事情,我也知道勉强不得。” 如此,礼贵妃也不好在皇子所殿久留,便离开了。 卫嘉树这才冒出头来,“你还挺吃香的嘛!” 修优身子一颤,惊悚地看向屏风,那屏风里赫然冒出了一颗脑袋!! 第335章、吓你一跳(下) 修优捂着胸口,如西子捧心,他一脸惊魂甫定,“娘亲?您、您吓死我了!” 卫嘉树挠了挠头,这才发现,自己只把脑袋露了出来,脖子以下部位还在屏风后头呢。 于是,她连忙咻地飘了出来,爱怜地用枝蔓摸了摸儿子的狗头,“不好意思,我穿墙穿习惯了。” 修优一脸幽怨,您这个习惯可太吓人了! 卫嘉树笑眯眯道:“过些日子秀女就该入宫了,阿优想挑个什么样的媳妇呀?” 修优嫩白的小脸蓦然红了,“我、我也不知道……” 修优攥着自己的流云广袖,讷讷道:“娘亲做主,给我选一个就好了。” 卫嘉树无奈,“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得你自己喜欢才成。” 修优嘟囔道:“可是,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人生迷茫的时候啊。 修优歪头看着自己的娘亲,正飘在那架苏绣花鸟屏风跟前,虽然容颜只与生前五分相似,但眉眼还是曾经那温柔慈爱的样子。 修优顿觉心中温暖,“娘亲去见过父皇了吗?” 卫嘉树笑着摇头:“我进宫之后,就直接来看你了。” 修优甜甜一笑,娘亲果然是最疼他的,不过……父皇若是知道了,肯定要吃味。 “娘亲不如先去陪陪父皇吧,这几个月,父皇很想念你。” 卫嘉树撇撇嘴,想个屁,这老家伙日子过得滋润着呢。一把年纪了,还有那么多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排队想给他生猴子呢。 “我来的路上碰见了高采女。”卫嘉树不咸不淡道。 修优眨了眨眼,“娘亲这是吃味了吗?” 卫嘉树淡淡道:“不,我只是觉得,即使没有我,他也过得挺滋润!” “可是,在父皇眼中,无论是谁,都比不过娘亲。”修优仰着小脸道。 卫嘉树笑了笑,或许吧,但没了她,皇帝照样活得很好。 如此,等阿优再大一些,她就可以安心长眠了。 不过,卫嘉树还是往乾清宫方向飘了过去。 夜色之下的乾清宫灯火通明,还是一如当年的巍峨森严,卫嘉树正要穿墙而入,却瞧见了内务府的鸾轿停在了殿外。 轿子里走下来一位脸蛋娇嫩得滴水的漂亮女子,卫嘉树不认得。 但她还是很识趣的,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别坏皇帝的好事了。 于是,她直接转头,往夜色深处飘去。 今夜侍寝的是谦妃宫里一位采女,她入侍之时,卫嘉树已经病体沉疴,因此并不相识。 夜晚的紫禁城分外安静,各宫各院都落了锁,所以卫嘉树只好穿墙入了长秋宫。 回到许久未曾居住的寝宫,这里倒是一尘不染,想必每天都有专人洒扫,甚至书房里还点了两盏琉璃宫灯,暖黄色的灯火叫人倍感舒心。 这里还保持了从前的模样,就是没有了那些毛茸茸小可爱们。 卫嘉树枝蔓横飞,从书架上选了几本话本,翻看着打发这漫漫长夜。 好无聊啊,都是已经看过好几遍的书了。 这个时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做人的时候,还能享用美食、养花撸猫、作画写字来打发时间。 唉,这就叫人鬼殊途啊。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卫嘉树却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该去哪儿,这会子阿优已经去尚书房读书了,她总不好去打扰,阿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大白天的也不方便跟她交流。 至于皇帝……算了吧。 卫嘉树将话本丢在桌上,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约莫一个时辰后,卫嘉树突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本能地咻地躲在了屏风后头。 然后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躲个毛线球啊,除了皇帝、阿佑和阿优之外,别人又看不到她! 然鹅,卫嘉树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们侯在这儿,不必跟进来。” 卫嘉树怔了一下,皇帝来了? 是了,她的长秋宫还一直维持着干净,可见是有人常来。 宣承熠已经养成习惯了,每日下了早朝,都要来长秋宫,有时候会在这里坐一会儿,有时候也只是略看几眼便离开了。 但这一次,宣承熠却看到书房的案桌上竟乱七八糟丢放了好几本书,他先是蹙眉,然后心头狂喜,他飞快走到案桌前,仔细一看,果然都是话本!! “嘉树?”宣承熠小心翼翼小声开口,“是你回来了吗?” 卫嘉树心下突然起了坏心思,她咻地把自己脑袋从屏风后面冒了出来!就像是屏风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女鬼的人头! 然鹅,皇帝陛下却伸手过来,想要抚摸她的额头。 卫嘉树眨眼,“没吓着??” ——到底是做了两辈子皇帝的牛人,胆色果然超凡。 宣承熠笑了:“原来你躲起来,就是想吓朕一跳。” 卫嘉树躲在屏风后头,本来不是为了吓人的……于是,卫嘉树整个灵魂从屏风里飘了出来。 宣承熠眼角眉梢尽是温柔的笑意,“你什么回来的?” 卫嘉树道:“昨天。” 宣承熠蹙眉:“那你怎么没有立刻去找朕?” 卫嘉树挑眉:“我昨天晚上本来去了乾清宫的,但又怕打扰你,所以就来长秋宫打发时间了。” 昨晚……宣承熠神色微微有些窘迫,昨晚他翻牌子…… “朕……”宣承熠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卫嘉树忙笑了笑:“我又不是那煞风景的人……额,煞风景的鬼,所以就回避了一下。”——她也从来没有要求皇帝为她守身如玉。 “嘉树……”宣承熠苦笑,朕竟然还会担心,嘉树会为此吃味! 卫嘉树也不想纠结于皇帝睡后宫这些破事儿,便连忙转移话题:“对了,我瞧见礼贵妃去找阿优,她居然想把娘家侄女许配给阿优!那可是十皇子想娶的人啊!” 宣承熠神色收敛,淡淡道:“温家第七女、温铭月,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 卫嘉树眨眨眼,“那皇上想把她许给谁?” 宣承熠笑了笑:“自然是咱们的阿优。” 卫嘉树尴尬地笑了,“可是十皇子……” 宣承熠脸色冷淡:“嘉树不必理会他!”——孩子大了,心也野了。礼贵妃不敢惦记的事儿,他却敢。 卫嘉树:肿么感觉你像是十皇子的后爹! 第336章、兄弟争一女?狗血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可是,阿优已经拒绝了礼贵妃。”——她也觉得,兄弟俩争一女,怪狗血的。 宣承熠有些不解,“阿优为什么拒绝?” 卫嘉树双手一摊:“还不是因为十皇子。”——阿优的确是个好孩子,不愿意跟兄弟生出龃龉。 皇帝这么多儿子,阿优虽然并不优秀,却是人缘最好的一个,就是因为这孩子凡事总能为旁人考虑。 宣承熠感慨地叹了口气,“这孩子……像你。”——像嘉树一样心软。 可阿优也不想想,修健那是真心喜欢温氏女吗? 就算阿优不要,这温氏女,朕也不可能赐婚给修健。 他不可能允许一个心存野望的儿子娶开国公府之女。 连阿佑尚且只娶了伯府之女为正妃,更何况是小十了。 “如此,倒是可惜了。这温氏女,倒是才德兼备,性情……与阿优正相配。原想着阿优会喜欢。”宣承熠遗憾的吐出一口气。 卫嘉树露出好奇的眼神,“哦?这个温铭月很出众吗?”——可就算才貌出众,你怎么就这么笃定阿优会喜欢? 宣承熠笑着说:“等过些日子,秀女进了宫,你去瞧瞧不就是了?” 卫嘉树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她托腮颔首。 正在此事,姜永福神色慌乱地走了进来,磕头道:“万岁爷,十殿下……方才冲撞了高采女。” 卫嘉树露出了疑惑而好奇的神色,修健冲撞了高氏?话说这二位貌似年纪差不离啊,高氏又怀着龙胎呢…… 宣承熠面色一瞬间有些阴沉,“高氏的胎相如何了?” 姜永福急忙道:“万岁爷请放心,高采女只是扭伤了脚踝,胎相并无大碍。” 宣承熠这才不悦地问:“这个孽障,好端端怎么会冲撞到后宫嫔妃?”——礼贵妃是怎么约束这孽障的?! 姜永福这才娓娓道来:“是高采女言语不慎,说……她瞧见礼贵妃娘娘昨儿亲自去了十一殿下的所殿,还说是去做媒的。十殿下不信,便上前争辩,故而起了冲突。” 卫嘉树挑眉:“这高采女是怎么晓得礼贵妃的行踪,又是如何晓得礼贵妃是去做媒的?”——尤其是后者,这可不是一个小小采女一夜之间能够打探到的消息。 卫嘉树的发言,姜永福自然听不见,倒是皇帝宣承熠拿眼角瞥了她一眼,当即哼了一声,“将高氏禁足,命诚妃好生约束看管!” 卫嘉树心道:是了,高氏的主位是诚妃,只怕……诚妃是脱不了干系的。 看样子,诚妃并不乐见礼贵妃成事。 卫嘉树忽的道:“坏了,十皇子该不会去寻阿优的麻烦了吧?” 这个十皇子貌似身手勇武,只怕阿优打不过啊。 宣承熠忍不住白了她一眼,修健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只怕八成是去找礼贵妃哭诉理论了。 宣承熠问道:“那孽障呢?!” 姜永福忙道:“回万岁爷,十殿下去了万福宫。” 卫嘉树松了一口气,又不禁为礼贵妃默哀,礼贵妃这个养子,简直是给她找麻烦嘛! “去传朕口谕,将这孽障幽禁皇子所殿,选秀结束之前,不许出来!”宣承熠冷冷道。 “是!” 万福宫的状况,与皇帝所料几乎分毫不差,十皇子气势汹汹而来,见了礼贵妃,却当场跪下来哭诉:“母妃明知道儿子喜欢表妹,为何还要把表妹许给十一弟?!” 礼贵妃被他的哭嚎声闹得头都有些疼了,这个孩子……徒有野心,城府实在是欠缺太多了。 为了她和静颖的后半生福祉,也为了温家满门不要被牵累,所以她才要主动去做媒,可十一皇子这孩子心肠太软,为了周全修健,婉拒了她。 礼贵妃抚了抚自己眼角眉梢的皱纹,“这件事,你当真以为只要本宫不阻拦,你就能心想事成吗?” 十皇子修健,生得虽不及十一皇子修优俊美,却也算得上风姿英朗,正当年少的面庞上挂着几分不服气,“难道母妃是觉得,儿子配不上表妹吗?” 十皇子又露出一脸委屈的神色,“还是因为儿子不是母妃亲生,所以母妃不愿帮儿子?” 礼贵妃惆怅地叹了口气,“你虽非我亲生,但自襁褓中之时便在我膝下承欢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礼贵妃起身上前,亲手将十皇子扶了起来,“修健,你听母妃一句劝,铭月这孩子,皇上是不可能许给你的。” 十皇子一脸不认同,“母妃怎知父皇不会许婚?父皇这些年对儿子一直十分看重……” 话还未说话,礼贵妃身边的首领太监便匆匆跑进来禀报:“娘娘、殿下,御前的姜公公来了!” 礼贵妃心下微微有些不安,但还是连忙道:“快请!” 姜永福笑脸咪咪走了进来,说出来的话,却另十皇子心沉到了谷底:“上谕:十皇子修健,即日起幽禁所殿,无诏任何人不得探视!” 礼贵妃心下一紧,就算皇上不会遂了修健心愿,也没必要禁足啊! 礼贵妃忙问:“不知皇上要禁足修健多久?” 姜永福笑着说:“怕是要等到选秀结束。” 礼贵妃叹了口气,果然是因为求娶铭月么…… 姜永福道:“皇上还让贵妃娘娘日后好生约束十殿下,好在此番高采女无碍,要不然,可不是禁足就能了事的。” 礼贵妃蹙眉,怎么又牵扯到了高氏?! 十皇子修健急忙道:“母妃,儿臣方才的确是不小心撞到了高采女,可是她根本没有大碍!” 礼贵妃皱眉:“你怎么会与高氏冲撞了?” 十皇子这才道:“是她说……您要把表妹许给十一弟,儿子一时心急,所以才……” 礼贵妃脸色巨变,区区一个采女,如何知道这种事?诚妃?! 礼贵妃扶着额头,只觉得眉宇沉痛。 她想把铭月许给十一皇子,并非是为了增加六皇子一系的势力,但是……只怕诚妃并不这么认为啊。 也罢,这事儿没成,或许并不是坏事。 未免再生波折,还是让铭月抱病免选吧。 第337章、被英雄救美的阿优 温家第七女突染重病,以至于无法参加今年选秀,也着实是一件令人惋惜之事。 卫嘉树也看得出来,礼贵妃这是见势不妙,索性直接叫娘家侄女病了。 既然人家都不参选了,那自然是哪个皇子都不嫁不成了。 其实,也未必是坏事。 皇家的儿媳妇不好当啊。 随着天气日渐暖煦,莺莺燕燕的秀女涌入了紫禁城,太后已逝,皇帝便只得请顺康太妃、婉太嫔,并礼贵妃、诚妃、谦妃一同主持选秀事宜。 卫嘉树也忙碌得跟花蝴蝶似的,每天都前去围观殿选,直到璟郡王府传来了王妃申氏分娩的好消息。 申氏是在她死前就有了身孕,如今总算是瓜熟蒂落,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对此,皇帝宣承熠深感欣慰,“嘉树,咱们终于有了孙儿了!” 便连忙叫人降下厚赏赐,并着太医为申氏仔细调理身子。 卫嘉树撇撇嘴,之前蓉姐儿降生,可没这待遇,重男轻女的狗皇帝! “哦,对了,我明日会和阿优一起出宫,去看望一下这孩子。”卫嘉树如是知会皇帝陛下。 宣承熠皱眉:“明日?这青天白日的,你如何能出去?” 卫嘉树:“呃……” 差点忘了,皇帝并不晓得她已经不惧烈日。 虽说她不怕日晒,但在太阳底下的时候还是会恹恹的不舒服,所以卫嘉树这阵子一直不曾白天外出。 便道:“叫阿优给我打把伞就好。” 宣承熠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万一不小心晒着怎么办?” 卫嘉树笑道:“放心啦,等出了宫门,我就钻进马车里,不会被晒到的。” 宣承熠仍然有些不放心,“其实你也不必急于一时,等出了月子,叫申氏把孩子抱进宫也就是了。” 卫嘉树摆了摆手,“我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等给阿优选好定了未来媳妇,我就该去歇着了。” 她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的样子,她已经三个月没睡觉了,她现在只想早点回到世界树内,好好睡一觉。 宣承熠心中咯噔一下,嘉树又要走?! “不是说好了,你要陪着阿优长大么,你这动不动就要离开……”宣承熠语气忍不住带了三分幽怨。 卫嘉树淡淡说:“阿优如今也不算是小孩子了。”——只因这孩子实在腻歪她,她才勉强多留一阵子的。 等定下终身大事,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宣承熠心中咯噔一下,“你该不会打算再也不出来了吧?!” 卫嘉树叹了口气,“我是个鬼啊,人鬼殊途。何况我呆在阳间世界,实在是诸多不便。我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已经太久了。” 这样无聊的逗留,实在是太叫人乏味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也终将成家立业,她这个已经死了的亲娘,还总是飘着作甚?平白叫人瘆得慌。 唉,这位皇帝陛下也着实是心大,这阵子,整天跟她这个女阿飘在一块儿,她甚至都没能成功惊了圣驾! 飘生耻辱啊! 大约是皇帝也经常离魂的缘故,所以心比较大吧。 卫嘉树默默想着。 “你当真……对这个人世间,已经不再眷恋了吗?”宣承熠这一刻的眼神很受伤,嘉树……终究是要离朕而去了吗? 卫嘉树低眉思忖了一会儿,“就是稍微有点不放心,阿佑真的能当太子吗?” 宣承熠急忙道:“朕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卫嘉树笑着说:“那么就等阿佑做了太子,我再来给你道个别吧。” 宣承熠略略松了一口气,起码这一次离开,不是永别。 阳春三月的帝都,宽阔的朱雀街上熙熙攘攘,端的是好不热闹。十一皇子修优着一身天蓝色锦缎圆领袍,骑着高头大马,端的是少年如玉,灼灼的日头底下,那张嫩白如玉的小脸竟无一丝一毫瑕疵。 卫嘉树心里美滋滋,老娘生的崽崽真是漂亮! 瞧这唇红齿白的,简直就像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公举! “其实纪氏那个小姑娘着实可人,小脸蛋跟红苹果似的,只不过纪氏已经出了一位皇子妃了,不知道你父皇会不会同意,除此之外,也有两个不错的小姑娘,就是家世门第普通了些……阿优!!你有没有在听?”卫嘉树飘在儿子身后,气呼呼掐腰。 修优一脸百无聊赖,他低声嘟囔道:“娘亲,您能不能别挑那些看上去像没长大的小女孩似的秀女……” 卫嘉树一愣:“你难道不喜欢这些乖巧可爱型的小姑娘?” 修优撇嘴:“我这是要娶正妃,又不是过家家!” 卫嘉树眨了眨眼,儿子长得这么白嫩可爱,所以她才想给配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这样看上去才般配,没想到阿优居然不喜欢卡哇伊的大萝莉??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难道你喜欢高贵冷艳款?还是成熟妩媚款?还是英姿飒爽款? 修优叹气:“不知道。” 卫嘉树:……我这是生了个问题儿童啊! 头疼!不怕你要求高,就怕你没要求!! 卫嘉树头疼,修优自己也困惑得很,他确定,他不喜欢一团孩子气的小姑娘,他是找媳妇,又不是找小妹妹。 但是,具体喜欢什么样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修优叹气,美少年的脸蛋上挂着一抹令人心碎的忧郁。 这骑马的魂游天外,可不是个好兆头。 正在此时,前方迎面而来一架疾驰的马车,那马儿仿佛发了疯似的横冲直撞。 卫嘉树惊呼:“阿优,赶紧躲开!!” “啊?”修优迷茫中回过神来,便看到一匹疯马直冲而来! 他惊了一下,急忙拽紧马缰绳,然鹅……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两马迎头相撞,发出刺耳的嘶鸣声,马背的修优被重重甩了下来。 卫嘉树二话不说,双臂化作巨大的枝蔓,正要救下阿优,就在此时,正好对面的得意楼里走出一位身形瘦长的少年郎,那少年看到这一幕,立刻疾驰上前,他一跃而起,便将高速坠落的修优接住了! ——而且,还是公主抱式接住。 卫嘉树浑身枝蔓都僵住了。 第338章、女扮男装?也? 这一刻,漫天藤蔓,遮天蔽日。 但除了她本人与修优之外,在场并无第三人能够看到。 卫嘉树眨了眨眼,她咻地收回了枝蔓,看着被英雄救美的自家儿子,她忍不住“噗嗤”笑了。 修优一瞬间涨红了脸,他低声催促道:“快、放我下来!” 那横抱着修优少年郎澄澈如水的眼眸忍不住打量着自己怀中这个过分俊俏可爱的小公子,少年郎抿着薄唇笑了。 少年郎连忙小心翼翼将修优放在了平地上,柔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修优瓮声道,一张脸又羞又恼,他居然被人救了,而且还是横抱…… 这时候,修优的随从侍卫、太监一股脑涌上前来,这些人也都吓得不轻。 “公子您没事吧?” “公子没受伤吧?” 修优的贴身太监,这会子伴做小厮装束,已忙上前向那位少年郎躬身致谢:“多谢这位公子救了我家主子!” 身形修长的少年郎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个肤色白皙、声音细弱的小厮,嘴角抿起一个了然的弧度,“举手之劳罢了。” 卫嘉树忍不住凑前仔细打量,“这个少年郎长得也很俊俏!”——面如美玉、鼻梁高挺,颇有几分英姿飒爽,就是年纪尚小,五官还不够英朗,显得有些……女气。 不过跟自家儿子那张粉嫩潮红的小脸一比,已经是很有男儿气概了。 卫嘉树连忙催促自家儿子:“人家救了你,也不说声谢谢。” 修优只消想到方才被个男人给抱了,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但他也明白,刚才那么紧急的状况,若是无人搭救,只怕他得摔骨折了。 他瓮声道:“刚才,多谢了!” 少年郎莞尔一笑,“这科尔沁部的蒙古马性烈,不易驯服,尤其还是这种刚成年的公马,就更不好驾驭了。” 修优有些不服气:“我、我刚才只是走神了。”——他忍不住幽怨地瞅了一眼飘在这少年郎身边的自家亲娘,都怪娘亲,跟他罗里吧嗦说了那么多。 卫嘉树看懂了这个眼神,她气坏了:“是你自己骑马不看路,难道还是我的错?!” 少年郎被眼前这个美少年的幽怨眼神弄得一脸尴尬,“我刚才……只是情急之下,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修优:……轻薄???! 卫嘉树也愣住了,我说,你俩不都是男孩子么…… 这时候,那少年郎唰地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遮掩,低声道:“其实,我也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 也?!!! 这句话,信息量超大!! 卫嘉树惊呆了,原来这少年郎是女孩子?! 但是她为什么说“也”?! 卫嘉树瞄了一眼自家那脸蛋更白皙、嘴唇如桃花的儿子,在加上少年的声音清润柔软,卧槽,要不是自己亲生的,她都要怀疑这是个闺女了! 沉默,这下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阿优咬牙切齿道:“我是男子!” 女扮男装的俊俏女公子飞快点头,她低声道:“我明白!女子出门的确诸多不便,但你以后可不要再骑马了,还是坐马车吧,我就是坐马车出门的。” 卫嘉树终于忍不住哈哈爆笑,“阿优,她看样子是认定你是女孩子了!哈哈哈!!” 笑屎老娘了!! 阿优一张俏脸瞬间紫涨,“我真的是男的!!” 俊俏女公子摇着手中的折扇,尽显风姿翩翩,她英姿郎朗的脸蛋上挂着狐疑之色,反应这个激烈?至于么……不就是女扮男装被看穿了么,谁让你脸都不涂黑一点、眉毛也不画粗一点儿的? 卫嘉树笑嘻嘻道:“快问问她是谁,这小姑娘看上去比你还像个男孩子呢!” 修优咬牙切齿,我为什么会有这么个亲娘?! 修优怒道:“你,留下名字!” 俊俏女公子低声道:“我姓温,家中行七,小字铭月。不是朗朗明月的明,而是铭刻的铭。” 卫嘉树不禁有些惊讶:“她就是那个染病不能参加选秀的温铭月?!” 修优皱眉:她就是十哥执意求娶而不得的温家七娘? “你不是病了吗?”修优疑惑地问。 温铭月风姿俊俏的脸蛋上挂着朗朗笑容:“你听说过我?要不,咱们去得意楼上喝杯茶慢慢聊?这里人来人往的,也怪不方便的。” 修优只得了半日假,还得去璟郡王府看自己小侄子呢,他皱眉正想拒绝。 卫嘉树立刻摇旗呐喊,“跟她上去啊!怕个毛啊!” 修优身板一挺,是啊,小爷总不能落荒而逃吧?那岂非是承认自己是女子了?! “温公子怎么又回来了?”得意楼的掌柜立刻笑脸迎了上来。 温铭月摇着扇子,笑容畅爽:“门口正好碰见一位朋友,在给小爷开个雅间去!” “好嘞!!” 卫嘉树抱胸啧啧称奇:“这一言一行,还真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相比之下,她的阿优就透着一股子弱气。怪不得人家姑娘认定阿优是姑娘。 卫嘉树摇了摇头。 修优撇嘴,小声嘀咕:“再像也不是!” 这得意楼是京中数得上号的名贵酒楼,这楼上雅间,光包间费用就要十两银子,随便点几个小菜,二三十两银子都算是少的。 那温铭月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了,她打开泥金的菜单,用扇子指着上头的各色佳肴名录,“这里的掌勺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厨,手艺很是老道。” 修优淡淡说:“我不吃,我待会儿还要去我哥府上看我我小侄儿呢。”——再好能比得上六哥府上的厨子?那才真真是直接从御厨中调拨的! 温铭月微微有些惊讶,“府?” 有资格叫“府”的,哪怕在京中也没多少人家,王府、公府、侯府、伯爵府!得是有爵位的人家才有资格称府邸,否则哪怕你做到当朝一品,也只能称作“宅”。 “你哥哥是谁?”温铭月一脸好奇地问。 修优沉默了,他若是报上六哥的大名,岂不就等于暴露自己? 修优不说话,温铭月也只当人家不愿意透露身份,便温文一笑,“不想说也不打紧。” 温铭月飞快点了几盘点心,并两盏香茗,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小银牌,牌子上赫然是一个“温”字,“这个你收着。” 修优狐疑地接过温氏国公府的这枚牌子,“什么意思?” 温铭月娇羞一笑,神秘兮兮道:“你以后可以来找我,我可以教你如何装扮得更像男子。” 修优:…… 卫嘉树抱着肚子爆笑如雷,“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修优几乎要把着银牌子给攥碎了,这个温铭月!都说了多少遍了,爷是男的!! 第339章、十一公主?! 卫嘉树飘在一旁,一边肆无忌惮爆笑,一边出着馊主意:“要不你脱了衣裳,自证男儿身吧!” 修优:……为什么娘亲做了鬼之后,便不干人事了?! 修优银牙几乎咬碎,他指着自己平坦的胸膛,“你仔细看看,我是男人!” 温铭月手持湘妃竹股折扇,也指着自己平坦的胸前道:“穿上男子衣装,当然要束胸了。” 卫嘉树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姑娘这么平!原来是勒平的!” 修优:……难不成除了宽衣解带,爷没法自证男儿身了?! 修优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觉得心好累。 温铭月扶了扶头上的软翅唐巾,笑着说:“其实你的穿着打扮都挺像男子的,就是这妆容……”这粉白玉嫩的小脸,柳眉桃花眼,这妆容也太女气了。 修优柳眉颦蹙:“我没上妆!” 温铭月俏眸一呆,她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没擦胭脂水粉?” 修优粉白玉嫩的小脸上挂着浓浓的不爽,“我从来就没用过那些东西!” 温铭月惊呆了,她出身公府,自诩平日里也是见惯了不知多少漂亮女孩子,却没想到,竟这等丽质天成之人! “天生丽质难自弃啊……”温铭月露出欣赏的神色。 修优面如便秘。 卫嘉树捂嘴低笑,虽说阿优的确自小男生女相,但在宫里,还没人敢拿这个说事儿。 “这温家姑娘倒是有趣地紧!”卫嘉树拍着大腿道,“我喜欢!” 修优脸都绿了,这个温铭月不知内情也就罢了,要紧的是娘亲太笋了。 修优深吸一口气,事到如今,他也只好祭出绝招了,“你因为染病,而无法参加选秀。若我猜得不错,应该是贵妃娘娘授意你抱病免选吧?” 温铭月微露惊讶之色,但她嘴上并未承认,只笑了笑。 修优又道:“因为十皇子有意求娶,而贵妃却想把你许给另一位皇子。”——就是本皇子。 不过修优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温铭月微微蹙眉,“你怎么知道的?”——十皇子求娶倒不是太大秘密,但偏生又涉及到十一皇子…… 修优正满脑袋琢磨着该给自己安一个什么身份比较好,阿曜表哥似乎是个不错的人选…… 然鹅,计划赶不上变化快,修优的贴身太监小余匆忙跑了进来,“主子,璟郡王府……”话刚说到一半,小余才意识到这雅间里还有外人,便立刻闭上了嘴巴。但是璟郡王久等了这么久,却不见十一殿下人影,这会子已经着人沿路来迎了。 温铭月微微有些吃惊:“璟郡王……小侄儿?” 一瞬间,温铭月大吃一惊,他呆呆看着眼前这个“女扮男装”“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她磕磕绊绊道:“你、你该不会是——” 修优叹气,他虽然很希望证明自己的男儿身,却不想暴露身份,唉! 都怪小余,说话也不留神着点儿。 温铭月眼睛瞪得大大的,“你又知道那么多宫里的事儿,你该不会是哪位公主吧?” 卫嘉树再一次捂着肚子爆笑:“哈哈,公主!神他妈公主!我都不晓得,我居然还生过一位小公主!哈哈,十一公主!” 修优额头暴起一根青筋,去他妈的十一公主!父皇分明只有十个女儿,哪来的十一公主!娘亲太损了! 他咬牙切齿:“太过分了!我是十一皇子,才不是十一公主!” 温铭月呆滞,什么??我也没说你是十一公主啊?而且,谁都知道,皇上只有十位公主啊。 诶,等等,十一皇子?! 就是那个十一皇子! 贵妃姑母想让她嫁的那位?! 更丢脸的是,十一皇子貌似拒绝了贵妃姑母!! 一瞬间,温铭月脸若火烧,她连连退步,竟直接退到了墙角,“那个,不、我……不是、我、我……” 这姑娘檀唇发出的声音根本不成句子。 卫嘉树连忙隔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诶诶,注意点儿形象!你都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 修优这才发现那温铭月已经缩到了墙角,双手紧攥着那把湘妃竹折扇,面色紫胀,满脸都是慌乱和窘迫。 冒充皇子是死罪,所以当修优自己破口说出自己是十一皇子的时候,温铭月自然不疑有他。 温铭月这会子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居然把皇子当成女子!偏偏这位皇子,又偏偏是那位十一皇子…… 这一刻,简直是尴尬得无以复加,“那、那个……我先走了!”温铭月甚至忘了她应该先赔礼致歉,便羞愧地直接遁逃了。 卫嘉树叹气:“瞧瞧,你把人家给姑娘给吓跑了。” 修优咕哝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修优唉声叹气,这叫什么事儿啊,“唉,还是先去六哥府上吧。”毕竟他只得了半日假。 想到每日那繁忙的课业,其实修优还是很盼着成婚的,因为娶了正妃,就可以分府出宫了。 想到娶正妃一事,修优又忍不住想起了这个女扮男装的温铭月,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女子! 吩咐随从结了账,修优打包了点心,便走出了得意楼,正好便瞧见那温铭月敏捷如兔,矫健地翻身上马背,然后一甩鞭子,那高头大马拉着马车骨碌碌远去了。 卫嘉树颔首:“这姑娘原来不是坐马车出来,而是驾着马车出来的。” 这一刻,修优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温铭月的确马术很是娴熟的样子。 修优咕哝道:“她居然还会骑马。” 是啊,这个时代,会骑马的姑娘太少见了。 卫嘉树忽的想到,貌似皇帝曾经很笃定阿优会喜欢温氏…… 这样性格的姑娘,或许正好与阿优互补。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啊! 卫嘉树心念一动,“阿优,你是不是有点喜欢这个温家七娘了?” 修优刚把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结果当场被噎住,“咳!!” 他被噎得小脸通红,开什么玩笑,他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个温铭月?分明是娘亲您喜欢! “咳咳!”修优捂着嘴角,一阵剧烈咳嗽。 卫嘉树莞尔笑了,这事儿,说不定真的有戏呢。 第340章、荣郡王真香了 “怎么才来?”璟郡王修佑看着姗姗来迟的弟弟和飘在弟弟身后笑容诡异的亲娘,忍不住直皱眉头。 修优这会子满脑子都是他娘亲方才那突兀的言辞,他脸蛋微微泛红,“那个……路上出了点儿事儿。” 卫嘉树嘿嘿直笑,“你弟弟八成是红鸾星动了!” 修佑微微吃惊,他露出无比好奇的神色。 修优胀红了小脸,他急忙道:“晖哥儿呢?我可是特意来看望小侄儿的!” 修佑眯了眯眼,这般蓄意转移话题,莫非是被娘亲说中了?他笑了笑,便也不急于刨根问底,兀自领着弟弟和阿飘亲娘进入了王府正殿,又叫人将长子昌晖抱了过来。 新生的婴幼儿浑身都红红的,实在不怎么好看。 阿优却搜肠刮肚称赞:“小昌晖长得很可人嘛!眼睛像六哥!鼻子也像!” 卫嘉树撇撇嘴,小婴儿眉眼还没长开呢,亏你看得出像谁! 记得昌晖这个名字,还是她活着的时候,皇帝就给定下的,如今她死了半年多,才终于亲眼见到了昌晖。 卫嘉树一时感慨不已,“婉芙还好吗?” 修佑笑着说:“产后有些亏损,不过只要好生歇养,不会有大碍。” 貌似是蓉姐儿才半岁,申氏就怀上了二胎,这般接连生育,自然是会有所亏损的。 好在皇家的孩子,落地之后,会有专门的乳母、保姆照料,倒也能安心养身子。再加上她去世还不到一年,阿佑和阿优都在守孝,不能与妻妾亲近,不必担心再闹出人命。 卫嘉树微微颔首,“等阿优定下婚事,我就能好好歇一歇了。”整天飘着,到底不如躺着睡觉舒服。 修优俏脸有些复杂,“娘亲又要离开了吗?” 卫嘉树道:“毕竟绝大多数时间都太无聊了,不是每一天都像今天这般有趣。” 修优:娘亲您还是快去碎觉吧! 修佑双眉抖擞,眼里满是好奇之色,“今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趣事?” 卫嘉树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遇见了一个有趣的姑娘。” “哦?”修佑大喜,他瞅了瞅弟弟那囧红的小脸,莫不是阿优瞧上了? 修优急得直跺脚:“我才没有喜欢她,分明是娘亲喜欢!” 修佑眨了眨眼,“我又没说你喜欢,你这简直就是不打自招嘛……”阿优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 修优小脸蛋一瞬间爆红,他又羞又恼,直接愤愤道:“我不理你们了,我要回宫!” 说罢,他扭头边跑。 卫嘉树一脸无奈,“都多大了,还这般孩子气。阿佑啊,帮你弟弟好好调查一下那个温铭月,我也先回宫了。” 修佑不禁有些吃惊,温铭月?难道就是那个抱病免选了的温家七娘?可之前,阿优还义正言辞拒绝了贵妃娘娘呢!这怎么又纠缠在一块儿了? 修佑看着弟弟飞奔而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有趣!” 大约人类都逃不出真香定律。 阿优起初怎么也不肯承认自己瞧上了那个女扮男装、而且还那么笃定他也是女扮男装的温铭月。 但没过多久,卫嘉树就发现,她这个小儿子好几次偷偷跑出宫。 然后,他就真香了。 这事儿还得感谢阿佑这个好哥哥,特意给自己的好弟弟安排了巧妙的“偶遇”。 少男少女的恋情发展得就是这么快,快到卫嘉树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皇帝陛下欣然赐了婚,并加封阿优为郡王,赐号“荣”。因荣郡王尚在守孝,所以这婚事还得再等两年。 宫里一派其乐融融,平国公府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先前,平国公的侄女温琬嫁给了五皇子为正妃,如今平国公嫡亲的小女儿竟婚配了荣郡王,这可是王妃的殊荣啊! 然鹅温夫人却是愁容满面,私底下拉着女儿的小手忍不住感叹:“我听说,这荣郡王相貌英俊过人,又是皇子之尊,只怕日后也少不了庶妃侧妃之流……” 温夫人其实并不希望女儿高嫁,无论十皇子还是十一皇子,都是天潢贵胄,女儿万一受了委屈,温家也没法去给她撑腰,还不如嫁给寻常人家子弟。 一身粉霞春衣的温铭月格外显得俏丽可人,她面色如常道:“母亲,就算是嫁给门当户对的人家,亦或是低嫁,难道我就不需要面对侍妾之流了吗?” 温夫人怔怔。 温铭月笑着说:“反正都是要面对小妾,倒不如选个英俊的夫君嫁了!” 温铭月小脸微微泛红,最起码,这十一皇子是一等一俊俏人物,比她一个女儿家还俊呢!而且最近几次“偶遇”,都和璟郡王府有牵扯,而十一皇子……似乎也是愿意娶她的。 温铭月虽然还没闹明白,十一皇子为何不计较她之前的无礼冒犯,反正十一皇子是心甘情愿娶她,不管是为了她身后的家族,还是真心满意她,这都是一桩两厢情愿的婚事。 既如此,就没什么好犹豫的。 温夫人忍不住嗔了女儿一眼,“你这孩子,满嘴浑话!以后做了王妃,也得端着仪态,万万不能在人前说出这种混不吝的话。” “知道了,母亲!”温铭月一脸乖巧。但心下还是有些遗憾,日后做了荣郡王正妃,怕是就不能再如从前那般,伴做男儿,偷偷外出了。 其实,修优还真不介意自己王妃男装外出,反倒觉得这种事情,很有趣。 修优本性贪玩,其实他最不喜欢的反而是他六嫂那种端庄贤惠的女子,他只想玩,哪怕娶了王妃,也只盼着天天开开心心玩乐。 乾清宫。 今夜星月朗朗,难得皇帝陛下也离魂了。 两个幽魂飘荡在月下,春风冷飕飕,一时间场面颇为诡异。 好在旁人都看不见,要不然还不得吓死人? 卫嘉树托腮道:“真没想到,温铭月这样性子的女子,你竟然也会属意。” 阿飘皇帝宣承熠淡淡说:“并非朕属意,而是朕答允了你,要让阿优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做正妃。”——所以他依照阿优的性子,甄选出了温氏这个家世门第都比较合适的人选。 卫嘉树眨了眨眼,真没想到,皇帝还是个好父亲。 卫嘉树伸了个懒腰,“那个,我也该去小世界了。” 宣承熠半透明的容颜微恸,他急忙道:“阿优成婚的时候,你会……” 卫嘉树摇了摇头,“阿优也长大了。” 宣承熠垂下头,“朕知道了……” 下一次,嘉树现身,只会是阿佑当上太子的时候。 介时,只怕很有可能,便是嘉树最后一次与她相见。 卫嘉树莞尔一笑,“这一次,又折腾了好几个月,我也实在是乏得很。阿佑和阿优,都已经长大了,有你照顾,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宣承熠苦笑,此时此刻,他倒是盼着嘉树别放心朕。 “我去睡了,再见。” 话音刚落,还飘在他身边的嘉树便不见了身影。 乾清宫外,朗月之下,只有宣承熠孤零零飘着,形单影只,这片天地异常空旷。 第341章、太子修佑、皇后嘉树 三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很多大事,淑颐皇贵妃的懿华公主下嫁给了她的侄儿卫元曜,阿佑和阿优也出了孝期,阿优分府出宫、并迎娶了温氏为正妃。 然后,便是公议立储的大事。 皇帝以东宫储位空悬多年,自己又年事已高为由,令群臣议立储君。 这下子,朝堂之上一片沸腾。 皇帝利用这样的手段,很轻松地摸头了诸子的党羽,然后皇帝陛下当然没有听从群臣意见,反倒是颇得支持的八皇子修任和十皇子修健被皇帝严厉申斥结党营私,并褫夺二子身上仅有的郡公爵位,命二人幽禁思过。 这二位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瞧瞧自己,论年岁不够年长,论出身,生母位份都很低,论爵位,前头可还有那么多郡王兄弟呢! “再然后,父皇就立了我为太子。”飘进小世界的阿佑双手一摊,跟刚刚苏醒的娘亲大人汇报了一下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哦,对了,娘亲,因为我当了太子,所以父皇月前就已经下旨追风您为孝德荣音皇后。” 卫嘉树从懵逼中渐渐回过神来,“我……当皇后了?” 她的魂体从世界树里飘了出来,这才察觉到,她的本体已经是满树葱茏,九大分枝已经枝叶葳蕤,一眼望去,亭亭如盖,当真是绿得叫人心情愉悦。 但三年对于卫嘉树而言,也就是眼睛一闭、再一睁。 她只觉得自己酣睡了一觉而已,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比上次更温暖更舒服。 没错,温暖。 她觉得整个灵魂都暖洋洋的,似乎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忽的,卫嘉树这才察觉,世界树下多了一方小小的池塘。 不过丈许的小池子,池水氤氲,冒着氤氲雾气,然鹅,池水却并非因为发热而冒气,这雾气……闻之令人身心舒畅。 阿佑道:“这是贯通两个世界的灵池。”——灵池重现,也就意味着,通往现代的世界的通道已经打开了。 卫嘉树大喜,她连忙飘到灵池跟前,那池水清澈,却无比深邃,卫嘉树定睛凝望,那池水深处依稀是一个高楼林立的现代化世界! 卫嘉树兴奋得无以复加,“跳进去,是不是就可以回到现代世界了?!” 尼玛,这一天,她等了太久了! 修佑惊讶:“娘亲您该不会现在就想跳进去吧?” 卫嘉树急忙按捺住雀跃的心情,她也知道,她起码该去跟皇帝、还有她的阿优好好告个别。 卫嘉树深吸一口气,“我原本那个身体还好吧?” 修佑“唔”了一声,“这灵池连接的是您穿越之前的那个时间和空间的坐标。” 卫嘉树眼睛一亮,“也就是说,我回去之后,还是原来那个时间点儿?” 修佑颔首,“没错。”——世界树虽然无法在同一个世界回到过去,某种程度上,却可以让时间停滞。 当然了,前提是,世界树本身没有停止时间的能力,它必须和一位面世界的时间流速挂钩。 也就是说,世界树所在的小灵界这些年时间流速与宣氏大清位面相挂钩,所以,就可以选择一个现代世界位面的时间点儿作为穿越坐标。 修佑连忙把世界树的时间、空间能力跟自己娘亲好生解释了一通,“不过娘亲如今已经完全复苏,就可以控制两个世界的流速对比了。娘亲,我建议您把比例调到最高,也就是现代时间一天,这边的世界一年。这样一来,我和阿优用不了多久,就能去现代世界找您了。” 卫嘉树大喜过望,如此一来,她顶多两三个月就能见到阿佑和阿优了? 只不过,阿佑和阿优寿终正寝之后,应该是回到世界树上,阿佑当果子、阿优当小黄花。 额…… “哦,对了,娘亲给我一片您的叶子,以备不时之需。”修佑忽的道。 卫嘉树指了指世界树:“你自己摘不就行了?” 修佑叹气,娘亲的记忆,还没恢复啊。不过也幸好还没恢复,否则他要叶子的真实目的,只怕就瞒不过娘亲了。 “娘亲,世界树的叶子,只有世界树能摘,哪怕我是世界树的果子,也是没法摘取的。” 卫嘉树笑了笑,“防盗防得还真是严密啊!” 修佑也笑了:“是啊,世界树的叶子可是很珍贵的。”——可不只是能救人性命。 卫嘉树随手一挥,直接摘了三片翡翠般的叶子,“喏,多给你几片,一片太少了,万一不够用可怎么办。” 修佑半透明的手捧着那三片叶子,他沉默了三秒钟,他只是给父皇弄一片通行证而已…… 卫嘉树又问:“我若是去了现代世界,是不是就回不来了?” 修佑忙正色道:“娘亲,穿越会消耗世界树很多能量,您如今还没有复苏,再我和阿优回归世界树之前,您最好不要穿越。” 穿越这种事儿,消耗的能量与灵魂强弱成正比。 娘亲作为世界树,掌握了时间与空间的力量,反而不能随随便便就穿了。 反倒是普通灵魂穿越,消耗一枚叶子的能量就足够了。 紫禁城,万福宫。 礼贵妃温如荼、谨妃徐蘅芷、诚妃沈玉荣,三个都已经容颜衰老的女人相望无声。 良久的沉寂之后,诚妃嘴角泛起苦笑,“原以为,良妃死了,是本宫的机会。却不成想,皇上对良妃余情未了,最终竟扶了六皇子做了太子。” 年龄最长的谨妃已经鬓发苍苍,她亦苦笑连连,“活人比不过死人啊!” 礼贵妃温氏最是淡然从容,修健败落幽禁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六皇子成为太子却在她意料之外。原本以为,诚妃的三皇子、已故皇贵妃的四皇子才是最有机会的,没想到…… 礼贵妃幽幽道:“她一生不沾权力、不染算计,所以在皇上心目中,她才是最好的,孝德兼备、音容犹在啊。不像咱们,哪个没管过宫务?染了世俗权柄,便不招人喜欢了。” 谨妃的二皇子早已败落,此刻倒是不至于失落,她笑着说:“贵妃娘娘的侄女,如今是荣郡王妃,日后夫荣妻贵,只怕少不了一个亲王妃的位子。” 礼贵妃勉强一笑,好在温家没有跟修健牵扯太深,再加上铭月嫁给了东宫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日后……温家好歹不至于被清算了。 第342章、告别 这还是卫嘉树第一次来到东宫。 从前这里是大皇子修仁的地盘,如今已属阿佑所有。 比起皇子们居住的所殿,东宫的确要宽敞了很多,正殿惇本殿上覆着黄灿灿的琉璃瓦,看上去甚是贵气,后檐明间接穿廊与后殿相通,卫嘉树一边欣赏着东宫殿阁,一边跟着阿佑沿着穿廊阴凉飘去后殿敬德堂。 这敬德堂便是阿佑的寝宫了,这会子里头却是安安静静,找不到半个宫人的人影,修佑指了指西侧的书房,低声道:“父皇在里头等着您呢。” 卫嘉树的枝蔓刚刚卷起檀木多宝架上的一只羊脂玉净瓶把玩,她眨了眨眼,皇帝……在里头? 修佑又低声道:“您快进去吧,别让父皇久等。” 卫嘉树“哦”了一声,连忙把羊脂玉瓶放回原位,兀自飘向书房。 这东宫明显是最近刚刚翻新过的样子,书房内亦是一派崭新,清一色的花梨木桌椅摆设,还有各色珍宝古玩错落在博古架上,而皇帝陛下正坐在书案前的太师椅上,手里正拿着一本素描册子翻看着。 那素描的笔触,跟卫嘉树很像,但却并不是他的画作,而是阿佑的闲暇之作。 卫嘉树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宣承熠却笑着抬眼看了过来:“你来了。” 这般笑容平和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她还活着的时候去往乾清宫面见皇帝之时的模样。 卫嘉树忙挤出个笑容,“你怎么来东宫了?” 宣承熠没有回答她的话,他眸子幽幽深邃,“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是吗?” 卫嘉树不喜欢撒谎,她低声道:“我……来给你告个别,我要回现代世界了。” 说罢,她又连忙道:“我不想做鬼了,整天除了睡觉就是飘着,实在是太无聊了。” 如果能做人,谁想做鬼啊。 但是,她如今可以回到现代世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皇帝。 她借助皇朝气运完成了复苏,现在要拍拍屁股走人了,心里还真有点舍不得阿佑和阿优。 至于眼前的男人……嗯,瞧着比她睡前又老了很多,鬓角苍苍,眼角眉梢皱纹横生,甚至都有了眼袋,已经是老大爷了啊。 宣承熠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朕是不是老了很多?” 卫嘉树连忙收回自己那打量的模样,讪笑道:“这也是难免的嘛……”都年逾五十了,怎么可能不老? 宣承熠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朕若是挽留你,你想必也不会为朕留下吧?” 卫嘉树低下头,莫说是为了你不可能,哪怕是为了孩子,她都不可能再停留了。 她嘟哝道:“我都死了好几年了,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世界停留这么久。” 宣承熠眉心染了哀愁,“是啊,嘉树终究是要离朕而去的……” 卫嘉树忙笑了笑,“那个啥……我给你们留了三片叶子,万一遇到什么大病,也能救治一下。”——爷仨一人一片,公平吧? 宣承熠微微有些惊异,“是么……”竟有三片之多么…… 宣承熠有些担心,“世界树的叶子不是很珍贵,不能随便消耗吗?” 卫嘉树粲然一笑:“放心吧,我现在已经完全复苏了,多摘几片叶子没事的!” 宣承熠释然地吐出一口气,“对你没有妨碍就好。” 能有什么妨碍,她现在满树翠绿,不差这几片。自己能够完全复苏,也是多亏了皇帝追谥她为皇后,如今只是付出片叶子,简直是涌泉之恩、滴水相报。 “我着实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封阿佑做太子。”还顺手追封了她为皇后。 哦,是什么劳什子孝德什么皇后来着? 宣承熠微微一笑,他也知道,阿佑若是做了太子,他固然可以再度见到嘉树,但也会是最后一次相见。 若非阿佑承诺他与嘉树的来世,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立了太子。 宣承熠道:“朕已经将你的灵柩迁去了朕的帝陵,百年之后,朕与你便可同穴而眠了。” 卫嘉树脸色忽的有些古怪,只是一具肉体而已,她的灵魂介时早就在现代世界逍遥快活了。 只不过皇后跟着皇帝一起入葬帝陵是基本操作,若不是迁坟,反而会惹人非议呢。 卫嘉树尴尬地“哦”了一声,“那啥……何皇后貌似也在里头吧。”——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皇帝原配皇后,卫嘉树忽的有些不自然。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强行挤进去的第三者。 宣承熠眼眸一冷,他立刻道:“你不必担心,朕已经秘令工匠将何氏的墓穴单独封死了。” 卫嘉树:……合着她不只是是强行加塞,还把人家原配给挤走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很不好意思。 良久之后,修佑的声音在外头响起:“父皇,十一弟已经来了,前殿的晚宴也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最后一场家宴,赴宴人员只有太子修佑一家和荣郡王一家,在外加上一家之主的皇帝陛下。 卫嘉树原以为没几个人,跟着皇帝飘去前殿才发现,人数居然还不少! 阿优扶着腰身粗重的王妃温铭月徐徐走了进来,请皇帝与太子安。 卫嘉树微微惊讶,“这么快就有了?!” 阿优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小脸上分外骄傲自得。 卫嘉树也发现,阿优长高了很多,记得三年前,阿优和温铭月是差不多高,但现在阿优已经足足高了自己的王妃一个脑袋高。 太子妃申氏亲自上前扶起了荣郡王妃温氏,“都六个月了吧?瞧着肚子尖尖的,多半是个男孩。” 一身女子衣装的温氏倒是格外显得温柔端庄,与昔日风雅公子哥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坐在上头主位的皇帝陛下正色道:“都入席吧!” 众人应了“是”,先是太子修佑坐在了皇帝陛下的左侧的席位上,太子妃申氏则挨着太子落座,然后是璟郡王夫妇,最后才是七八个年轻漂亮的女子。 最后,皇帝陛下右手边还空了一个位子。 卫嘉树眨了眨眼,她瞬间明白那是给她留的位子。 卫嘉树一喜,立刻飘了过去,虽然她不能吃喝,但今日的晚宴还准备了歌舞,临走前,欣赏一场古色古香的歌舞晚宴,貌似也是蛮不错的。 卫嘉树疑惑地扫了一眼底下的那些个年轻漂亮的女子,“她们是谁呀?”——这座次,也不像是皇帝的嫔妃。难不成都是阿佑的小妾? 皇帝陛下端起酒盅,用宽大的云龙袖子遮掩,他低声道:“夏良媛、纪良媛,剩下的,不认识。” 卫嘉树微微震惊,合着还真是阿佑的小妾,而是这姓氏就很不一般! 皇帝的母族、太后的母族! 而且,这两位良媛身后,都站着乳母嬷嬷,嬷嬷怀里都抱着孩子! 卫嘉树立刻咻飘了过去,夏良媛身后的这个孩子瞧着略大些,瞧着已经满周岁,而纪良媛那个孩子,瞧着不过五六个月大。就是看不出是男孩还是女孩。 卫嘉树捂脸,才三年,修佑就添了好几个小妾,还多了俩孩子! 好在太子妃申婉芙已经儿女双全,蓉姐儿和昌晖如今就乖乖巧巧坐在席位上。 卫嘉树忍不住飘到近前仔细瞅了瞅,然后才飘回了皇帝陛下身边。 已经鬓角苍苍的皇帝陛下微笑着带着哀伤。 舞姬身姿曼妙、歌姬曲调婉转,卫嘉树听得津津有味。 当曲终人散之时,卫嘉树笑着跟眼前的三个男人告别,“我走了,你们都好好保重。” 一道浅绿的流光划过,卫嘉树已经消失在了父子三人面前。 修优挠了挠后脑勺,“娘亲就这么走了?她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修佑笑着说:“放心,百年之后,自有相见之日。” 修优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一天他早有准备,“好吧,天色也不早了,铭月还在外头马车上等我,我走了。” 修优朝着父亲与兄长躬身一礼,便离开了东宫。 书房之内,便只剩下父子二人,宣承熠淡淡扫了一眼大儿子,“东西呢?” 修佑恍然回过神来,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片叶子,双手呈上。 宣承熠却没有接,他冷哼道:“三片!都交出来!” 修佑:…… “其实一片就够了……”修佑弱弱道,肯定是娘亲告诉了父皇!要不然父皇怎么知道他有三片? 宣承熠冷冷道:“交出来!” 面对父皇的强势,修佑也只得忍痛把另外两片也掏了出来,“有了这个,便可以作为通行证,将灵魂引渡去现代世界。” 宣承熠哼了一声,他将这三片叶子小心翼翼揣入怀中,如获至宝般,满含希冀离开了东宫。 另一头,卫嘉树回到小世界之后,便迫不及待一头钻进了灵池中。 可没想到灵池通道却比她想象中更长、更深,她奋力地游啊游,她感觉到身上的暖流在一点点流逝。 这个通道黝黑冰冷,她朝着现代世界的那一缕光芒拼命地游! 知道她几乎力竭之际,她终于如溺水之人再度呼吸到新鲜空气。 不,她是真的呼吸到了现代世界的新鲜空气!用她现代世界的肉体,呼吸着现代世界的空气! 现代世界,我回来了!!! 第343章、房姐嘉树 现代世界,某二线城市、某中档小区一楼主卧室内,卫嘉树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然后她就开始在床上蹦迪了。 “嗷嗷嗷啊!”她发出了一连串鬼哭狼嚎般兴奋的鬼叫,“我回来啦!!我终于回来了!!哈哈哈!老娘我终于摆脱封建时代了!我活过来了!” 她如兔子般跳下了床,一蹦一跳冲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掏出一瓶可乐,吨吨吨,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瓶。 “啊!爽!” 冰凉爽甜的口感刺激着她的味蕾,卫嘉树感动得都要哭了,“做人真好!” 鬼知道她做鬼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能吃、不能喝,不能感受毛茸茸的手感! 太痛苦了! 正在这时候,她听到一阵喵呜汪呜,转身一瞧,客厅的窗外,赫然是毛茸茸们正在挠她的落地窗。 卫嘉树趿拉着拖鞋,飞扑而去。 她住在一楼,附带三十平米小花园,她不养猫不养狗,但是附近的毛茸茸们都会跑来求食求撸。 顺手抱起猫粮狗粮兔粮,各种高档宠物粮满怀,熟稔地用脚打开落地窗,她还没来得及打开宠物粮,一群毛茸茸就乌泱泱扑了上来。 对门的三花猫、二楼边户的泰迪、三楼的垂耳兔和侏儒兔、六楼的英短奶猫、九楼的狐狸犬、隔壁单元的柯基和大橘,还有隔壁别墅区的紫罗兰龙猫和布偶猫,以及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金丝雀和文鸟,并四五只中华田园猫狗。 这么多毛茸茸扑上来,卫嘉树直接就趴下了,然后满身爬满了毛茸茸,被各种舔蹭。 “都先起来啊……”也淹没在毛茸茸堆里的卫嘉树痛并幸福着,她招毛茸茸的能力又增强了,以前最多一下子来个四五只的…… 现在,她快要被压死了! 都怪这小花园的栅栏缝隙太大了,虚胖的毛茸茸们的可以轻易钻进来。 幸好大型犬钻不进来,要不然,她肯定会被压出屎来。 赶紧把各种粮都倾倒进来,毛茸茸们这才放过了她,奔着高级宠物粮去了。 卫嘉树忍不住打了个两个大大的喷嚏,貌似到了宠物掉毛的季节了啊…… 她揉了揉鼻子,狼狈地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睡衣的扣子少了两颗……也不知是被谁给啃走了。 半个小时后,对门的租户小陈冒了出来,她大饼脸上笑容灿烂,趴在小花园的栅栏上,“多谢了卫姐,自从搬到这里来,我家招财都省了不少猫粮呢。” 小陈是去年的毕业生,养了一只招财三花猫——明明工资少得可怜,还要养猫! 卫嘉树歪在小花园的藤椅上,正在给一只脏兮兮的中华田园大黄狗梳毛,她翻了个白眼,小陈的那只招财,干饭速度堪比流浪猫狗。 “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卫嘉树看了看还老高的日头。 小陈笑着说:“我把老板给炒了!哼,天天让我加班,就那点儿工资,还好意思让我996?” 卫嘉树黑线,这个小陈,又裸辞了? 小陈搓着手,一脸不好意思,“卫姐,这个月的房租……能不能缓一缓?”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对面的边户是个两居室,小陈只租住的是那间比较大的主卧室,有落地窗,窗外也有小花园,每月房租两千,在这个二线城市,其实已经是很便宜了。而且还允许养猫养狗呢! 卫嘉树挑眉,“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裸辞?别忘了你还有一只猫要养呢!” 小陈嘿嘿笑着:“这不是还有卫姐您呢!有您在,招财饿不着!” 卫嘉树脸上黑云滚滚,这个小陈,养猫也太不负责了! “老规矩,每天过来给我打扫卫生抵债!”卫嘉树顺手又捞起一只英短,给它梳毛。 “多谢卫姐!” 作为一个房东,就是会经常遇到这种状况,租户没钱了,那就肉偿……啊呸,是肉体劳动偿还。 卫嘉树上高中的时候,正赶上新区开发,她爸妈多肉大棚拆迁,换成了两栋楼,每栋三单元,每单元十层、一梯两户,也就是……正好一百二十套房子。 所以,卫嘉树下半辈子完全可以躺着挥霍了。 然鹅,她每月最大的开销,其实是宠物粮。 反正也不差钱,所以就买最好的了。 小陈看着那一天动辄好几袋消耗的高级狗粮,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目光,“卫姐,你这么有钱,怎么不去买栋别墅住?”——她羡慕得每天都想流口水,她都没吃过这么贵的食物! 卫嘉树揉着来自隔壁别墅区奢贵的纯种布偶猫,嘴上淡淡说:“你怎么知道我没买别墅?” 她大学没毕业就买了,因为之前的装修不满意,拆了又装,现在正在散味儿呢。 小陈羡慕得内牛满面,有钱真好啊! 卫嘉树摊在躺椅上,刚跟祖宗似的,“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打扫卫生啊!” “我马上过来,大佬!” 让小陈大扫除,卫嘉树则换了衣服,把几只中华田园猫狗送去了郊区的宠物收容所,顺便给日渐入不敷出的收容所捐了点儿零花钱,回到家,已经是一尘不染,连小花园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晚餐都准备好了。 这个小陈,卫生搞得还是很不错的,出去干家政,也绝对是高级家政。 小陈手里拿着抹布,正在清理厨房,“卫姐,正好三个半小时。” 卫嘉树端起饭碗,一边干饭一边说:“待会儿把碗刷了,算你四个小时。”——小陈也不是第一天裸辞,更不是第一天肉体劳动偿还房租了,她定的价,比市场均价还要高一些。 所以小陈才这么乐意肉偿。 吃饱喝足泡了澡,卫嘉树开始疯狂刷剧、玩游戏,一直玩到深夜十二点,才恋恋不舍地去与周公相会了。 这样每天撸毛茸茸、每天手机平板电脑轮着玩,昏天黑地玩了三天后,她的财务助理、也是她同校学姐沈兰来到了她的小花园。 卫嘉树作为有着一百多套房子的房姐,当然不可能自己挨家挨户敲门要房租。 对外出租、对内装修,以及收取房租等的工作都有专人去做,她只需要呆在家里收小钱钱就好了。 嗯,美滋滋。 第344章、富婆的生活(上) 每个月房租入账就有好四五十万,当然需要专人打理。 沈兰虽然大学与她同校,但人家自己考上了重点大学的研究生,经济管理学硕士,每天负责给她收房租,总觉得有点大材小用。 但这年头内卷严重,一个211硕士,居然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沦落到给暴发户收租,也是怪可怜的。 卫嘉树吸着一杯隔壁小陈亲手煮的奶茶,像个条死鱼一样瘫在硕大柔软的沙发上,窗外鸟鸣啁啾,不知哪儿来的野生小肥啾正在啄着她洒在小花园里的小黄米。 沈兰一身灰蓝色职业装,黑丝袜、白高跟、银边儿眼睛,完全就是个高级白领。 一沓资料摊开在卫嘉树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沈兰扶了扶眼睛,看着又是死宅面貌的自家老板,她精明强干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拜托,我的小老板,麻烦稍微看一眼行吗?” 卫嘉树深吸了一口奶茶,咽下口中的西米、芋圆、珍珠,这才爬起来,瞄了两眼,那资料上是一堆数据、图标、分析,她看得头晕眼花,“我也拜托你,只是收收房租而已,没必要弄得这么精细复杂吧?而且你还做分析了?” 这玩意有个毛线球好分析的? 对于自己的产业如此不上心,沈兰也着实是无奈,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啊! 但是,做人总得对得起自己的工资。 沈兰只得道:“租房子也没那么简单,租客人群职业、学历、年龄,以及工作所在地、交通状况,都会影响房租的价格以及入住率……” “还有后面那栋楼第二单元的装修改进状况……” “小区外那几间门市房,其中两间经营不佳,还有一间咖啡店倒闭了,我刚谈了个新租客……” “哦,对了,隔壁小区的那栋别墅甲醛都已经找专人测试过了,这是最终数据——简而言之就是合格了,电器也已经全部入场了,随时可以拎包入住。” 卫嘉树再一次软软瘫在沙发上,“先布置好花园吧……” 沈兰点头:“好的,园艺大概还需要一个星期才能完工,等检验完工之后,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卫嘉树又吸了一口奶茶,“行,那就这样吧。我去睡个回笼觉……” 沈兰都快要翻白眼了,“上个季度的理财报告,老板你难道不看一下?”——她可不只是负责租房子、收租子和装修,老板七成的闲散资金都由她负责打理。 卫嘉树只得打起精神问:“有多少受益?” 沈兰道:“上个季度不怎么景气,军工板块很颓,亏损了近五个百分点,不过医药和白酒……” 卫嘉树抬起手来:“你直接告诉我结果就成了。” 沈兰无奈叹气:“总收益大概是七个百分点。” 卫嘉树点了点头,“嗯,知道了,现在完事了吧?” 沈兰:…… “明天是姐妹会的聚会日,小老板可别忘了。”提醒了一句之后,沈兰踩着八分公分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卫嘉树一拍脑门,她还真给忘了! 在她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卫嘉树就被一个白富美学姐给拉进了一个本市的富婆会……啊不,是姐妹会。哦,对了,沈兰也是姐妹会的姐妹们给她介绍的。 姐妹会的成员都是有钱有闲的年轻富婆,其中主要是白富美二代,像她这样的拆迁暴发户算是姐妹会里比较穷的人了。 卫嘉树歪了歪头,姐妹会的聚会啊,她有点不想去,嗯,鸽了吧。 结果,第二天早上,卫嘉树还在睡懒觉,就被一通电话给吵醒了。 “喂喂喂,赶紧起床啊,你个懒虫,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卫嘉树睁开惺忪睡眼,才发现手机上显示的是“白玫”——哦,那个白富美学姐啊,同时泡了三个小鲜肉的传奇人物。 卫嘉树挠了挠头,“白姐,我这个月就不去了……” 反正也没什么意思,还得爬起来梳妆打扮。 电话里传出白玫暧昧的笑声:“这一次可是泳池派对,我特意请了十几个男模特哟~” 卫嘉树突然就不困了。 泳池、男模特!啧啧,大好风光啊! 说来,她现在是单身状态诶! 可以泡小鲜肉哟~ “稍等,我马上就来!” 虽然卫嘉树是死宅,但他化妆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毕竟好歹是美术生,基本审美在线,手也比较稳,化妆速度也比较快。 她按照白玫学姐给发的定位地址,开着她小甲壳虫不到半个小时就抵达了现场。 那是一栋法式风格的别墅,前院有一个原型的硕大泳池,白玫穿着一件蓝色鱼尾裙,摇曳着朝她走来。 在姐妹会里,白玫学姐是一等一的白富美,不但是最有钱的,也是最美的。 卫嘉树赞叹:“真漂亮!”可堪与她上辈子相比。 “就像是一条刚上岸的美人鱼。”卫嘉树道。 白玫愣了三秒钟,明艳四射的脸有点说不出的复杂,“你这话……虽然是在夸我,但我怎么听着就是哪里不对劲呢?”——好像她不是人似的…… 卫嘉树笑眯眯道:“泳装男模呢?” 白玫娇嗔瞪了她一眼,指了指身后那些端茶倒水的男侍应生,“那些都是喽~” 卫嘉树一脸失望,丫的清一色都笔挺白西装,穿得也太多了点儿吧? 不过……嗯,颜值都很赞,腿也很长,身高没有一米八以下,卫嘉树点了点头,“看样子,真的是模特。” 可惜不是泳装。 白玫笑着眨了眨眼,妩媚笑道:“这些都是我一个长辈模特公司的员工,怎么样,质量都很不错吧?小嘉树,要不要挑一个带回去?” 卫嘉树脸微微泛红,“介个,不太好吧……” 这位白玫学姐,私生活有点那啥,同时泡了三个小鲜肉,而且还能让他小鲜肉们和平共处,妥妥的女海王。 这就是富婆的生活啊。 姐妹会的成员,年纪最大的不超过三十五岁,颜值起码也都是眉清目秀——没错,卫嘉树就是起码的水准。 所以,姐妹会的姐妹们身边永远不缺乏不想奋斗的小帅哥。毕竟,大城市的房价这么贵,哪怕是重点大学的毕业生,也要背上一辈子的房贷,可若是能找个富婆,用不了几年就能捞到一套房子。这种好事儿,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 第344章、富婆的生活(下) 现在其实还不到夏天,但泳池旁边已经矗立着巨大的遮阳伞,三五扎堆的姐妹会小姐妹们喝着红茶、吃着精致的小点心,有说有笑,穿着白色西服的模特充当侍应生,殷勤地端茶倒水,期待着能被某位富婆瞧上。 卫嘉树今天只穿了一条应季新款的淡黄色小裙子,因急着出来,所以只戴了一条红宝石项链——上头的主石是水滴形的红宝石——只可惜成色一般,并不是鸽血的。饶是如此,也花了不少钱呢。 加入姐妹会,需要经过严格的审批,身家必须达到九位数,必须有一套像样的别墅,日后用作姐妹聚会的场地——所以卫嘉树才只好买了一套小别墅。另外还需要至少有一辆像样的车子——甲壳虫当然不算像样的车子,实在是这车太可爱、而且小巧好停车,所以卫嘉树才一直开着这辆小可爱。 没办法,她对可爱的事物,总是缺乏抵抗力。 白玫忍不住摇头:“你怎么又开了你的甲壳虫来?而且,你什么时候改成了粉色?” 卫嘉树无奈地道:“白姐,这是另外一辆啦!”——没错,她有三辆甲壳虫,一辆樱花粉、一辆婴儿蓝、还有一辆奶黄色的,都超级可爱! 白玫捂脸,“你不是有一辆法拉利跑车吗?” 卫嘉树叹气:“那辆车虽然也挺好看的,但开着不舒服。而且油门太猛,上个月一不小心就把我家大门给撞倒了。”为此,沈兰很生气呢。 白玫忽的笑了:“干脆聘个司机吧!大长腿的小帅哥司机!” 卫嘉树咬了一口马卡龙,就忍不住心动了,如果只是聘请个司机……应该……貌似……还是可以的吧? 白玫招了招手:“小肖,你过来一下!” 正端着红茶的一位栗色卷发、肤白貌美的年轻小帅哥听到召唤,立刻欢喜地小跑儿了过来,“白姐,您有什么吩咐?”这小哥声音清甜,完全就是个小奶狗型小鲜肉。 白玫托腮妩媚一笑:“你开车技术怎么样?” 卷发鲜肉小肖蹭地脸红了,“白、白、白姐……” 卫嘉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她急忙道:“别误会,我只是想找个司机而已。” 小肖水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司机?” 白玫修长的藕臂搭在卫嘉树的肩膀上:“这位是我们姐妹会的第一房姐,你叫她卫姐就好。她不常出门,你每个月也工作不了几天,反正模特公司那边,你也很清闲,不如找个兼职。这份兼职,工资待遇都很优厚哟~” 小肖忙冲卫嘉树奶甜一笑,“卫姐好!不知道这份工作具体内容是什么?只是负责开车,还是……” 卫嘉树脸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开车就可以了,顶多拎个包、跑个腿。” 小肖松了一口气,又稍微有些失落,若真的只是兼职司机,那薪水恐怕不会太高。只不过他最近的确接不到多少模特工作,找个轻松的兼职也好。 白玫眨了眨妩媚的眸子:“你若是还想开别的车,就得看你自己本事了!” 小肖又红了脸。 旁边的一个小姐妹笑着打趣:“哟,小嘉树这是要脱单了吗?我还以为你要单身到天荒地老呢!恭喜呀~” 下午过半,聚会就散了,新上任的司机肖温看着眼前的粉嫩甲壳虫,俊脸一瞬间呆滞了,“那个,卫姐,这就是您的座驾?” 姐妹会不都是身家过亿的富婆吗?怎么会开甲壳虫? 而且还是粉色的! 肖温一想到自己要负责开这辆车,就羞耻极了。 “有什么问题吗?”卫嘉树疑惑地看了肖司机一眼。 “您……应该还有别的车吧?”肖温弱弱问。 卫嘉树笑着点头,“有啊,你可以过去选一辆自己喜欢的开着。” 肖温松了一口气,他忍着羞耻,开着这辆粉嫩地甲壳虫将这位卫姐送到了她制定目的地,本市开发区的一个别墅区,直接开进了地下室车库。 卫嘉树下了车,指着车里的其他两辆车,“喏,还有这俩,你可以挑一辆开着。” 肖温看着旁边的奶黄色甲壳虫和婴儿蓝甲壳虫,整个人都宕机了。 这位卫姐,是个甲壳虫控吗?! 肖温都快哭了。 卫嘉树笑眯眯道:“你喜欢哪个颜色?” 肖温苦笑不已,只得硬着头皮道:“蓝色那辆吧。” 卫嘉树笑容灿烂:“我就知道,你肯定会选这个!蓝色,最适合男孩子了!” 肖温真的要哭了,“卫姐,我已经十九了,我成年了。”他不是男孩子! 卫嘉树惊呆了,“你才十九?!00后啊!” 肖温叹气,十九岁在模特圈里已经不算年轻了。幸好他是男模特,若是女模特,未成年才最受欢迎呢。 卫嘉树道:“钥匙就在车上,你可以开着去上班,我有需要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你。” 一想到自己要开着这辆嫩蓝色的甲壳虫去模特公司上班,肖温就羞耻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别人傍富婆,都是宝马奔驰,他……额,毕竟还没傍上呢,他只是司机。 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猛烈的发动机轰鸣声,一辆红色法拉利闯了进来,稳稳当当停在了隔壁的车位上。 然后,车里走下来一位职场打扮的女精英,没错,正是沈兰。 “老板,车子已经修好了,拜托以后开车的时候小心点儿。”沈兰把钥匙递了过来。 卫嘉树讪笑。 肖温看着那辆法拉利,呼吸和心跳瞬间加速,这车……太帅了! 沈兰蹙眉看着自家老板身边的小白脸,“他是谁?” 卫嘉树笑着把车钥匙塞进包里,笑着说:“我刚请的司机。” 沈兰松了一口气,“司机啊……”那就好,她还真担心老板跟姐妹会那些不良学坏了呢。 卫嘉树又对肖温道:“小肖啊,你今天先回去吧。”今天她也不回隔壁小区了,在别墅睡一晚试试。 肖温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连忙道:“好的,我先走了。” 开着那辆蓝色甲壳虫,肖温满含羞耻地离开了,他只是司机,又没傍上富婆,法拉利当然是没得开。 第345章、码农宣建国 不得不说,这么贵的房子,睡起来就是格外舒服。 两米宽的大床,翻好几个滚都滚不到地——就算滚到地上也没关系,因为铺了厚厚的地毯。 床垫柔软却饱含支撑性,如睡在云朵上,贼舒服。 早晨醒来,电动窗帘自动为她打开,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五米长的落地窗照射进来。 除卫生间以外,全屋都铺设了某大牌的实木地板,光着脚丫子走在地板上,也丝毫不觉得凉,脚感特别舒服。 推开落地窗,是二楼的大露台,阳光明媚,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前花园,这会子沈兰正在监工,园艺公司的工人已经在忙活着栽种花草树木、建造凉亭,看样子忙活了有一会儿了。 卫嘉树穿着一套维尼熊的睡衣,朝着沈兰挥手示意。 沈兰扶了扶眼镜,跟助手小余叮嘱了几句,便走进了别墅里。 卫嘉树趿拉拖鞋正从二楼走下来,“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呀!” 沈兰一脸无奈:“我的小老板,都九点了。哦,对了,要不要我帮你订早餐?” 卫嘉树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已经订了,待会儿要不要一块吃点儿?”——现代外卖行业发达,实在是太方便了。 沈兰瞄了一眼她手机上的订单,又是垃圾食品! “早餐应该吃得清淡些。”沈兰委婉建议。 卫嘉树也很无奈,回到现代,若说哪里不满意,便是这伙食了。附近大小餐馆她吃着都觉得味道不咋滴,也就这些垃圾食品,吃着还不错。 在这么吃下去,她担心自己会肥成球。 捏了捏腰间的软肉,卫嘉树叹了口气,“兰兰啊,你说,还有那家中餐馆味道不错呢?” 沈兰:“这方面,我还真给不出像样的意见。”她这个小老板,是个老餮,凡事评价不错的饭店餐馆,上到五星级、米其林,下到苍蝇小馆子,几乎没有她没吃过的! 沈兰道:“要不,我帮您约一下您最喜欢的那家米其林三星店?” 卫嘉树摇了摇头,死贵不说,味道也没多好——唉,上辈子吃了一辈子的顶级御厨餐,当真是由奢入俭难啊! “还是吃汉堡薯条吧……”——卫嘉树咕哝道。 沈兰:……她真是越来越不懂有钱人了。 一个星期后,别墅花园也完工了,卫嘉树亲眼看着这座小花园一点点成形,心里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是请了专业的园艺师设计造型,小桥流水的中式风格合院别墅,看上去格外清雅别致。 虽然跟上辈子住过的大宣宫没得比,但也算是小巧精致了。要紧的是,这里有着先进的整套智能家居,沈兰都已经帮她调试好了,全屋恒温恒湿,新风系统每天定时打开,主卧的窗帘会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自动拉开,会在太阳落山时候自动合上,扫地机器人是顶级的牌子,而且经过了专业加装改造,每天定时定点工作,会自己洗拖布、倒脏水、倒灰尘,还会躲避粑粑,毛茸茸们灰常喜欢…… 卫嘉树住得很舒服,有些东西,贵,是有道理滴。 卫嘉树不喜欢喧闹,所以就没有请保姆,沈兰只是替她约了家政公司,每星期会上门两次大扫除。在加上是别墅区,平日里也很安静,很适合画画——虽然卫嘉树这阵子也基本没怎么动笔,整天除了玩游戏就是刷剧,偶尔叫小肖开车陪她去购物广场,购置一些应季服装。其余的,就算有需要,也通常都是让沈兰替她去操劳。 沈兰感觉就像是她的管家。 这一天早晨,卫嘉树正吃着垃圾早餐,她的管家大人就登门了。 “这个月又新入住了几位租客,这是合同,烦劳老板您稍微过目一下!”沈兰把合同送到了卫嘉树眼皮子底下。 卫某人才只好放下炸鸡,擦了擦爪子,接过合同,百无聊赖翻看着。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种东西,具备极好的催眠效果。 忽的,卫嘉树扫间底下的签名,顿时困意全消,“宣建国?!” 这个名字——是巧合吗?! 底下还附带身份证复印件,是个相貌平平、透着颓废气息的大叔,仔细一看年龄,居然是个90后,明明是个年轻人,却长得这般沧桑。 卫嘉树忍不住想,难不成真的是建立了宣氏清朝的宣建国? 额……或许只是同名同姓? 卫嘉树好奇地问:“这位同志是做什么工作?” 沈兰扶了扶眼睛,略微有些不屑:“是个码农。” 卫嘉树不禁思忖,宣太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写代码的…… 沈兰复又道:“不是编程的,是码字民工!” 卫嘉树恍然大悟,网络写手啊! 卫嘉树更加好奇了:“他哪里写?写什么类型的书?” 沈兰更加不屑了,“终点中文网的,写那种低俗的穿越钟马文!下流得很,不堪入目!月收入也就刚够生活,不过还算有稳定收入,交得起房租。”——只要交得起租金,她就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租客。 卫嘉树笑了,还能怎么低俗下流,现在网络环境严苛,脖子以下都不许写,一不小心就得被和谐。 “书名叫什么,我回头去瞧瞧。”卫嘉树笑眯眯问。 沈兰一脸恶寒,“小老板,有那么多好书你不看,去看这种下流?” 虽然无比嫌弃,沈兰还是报上了书名,“他的笔名叫宣太祖。” 卫嘉树:这么巧?! 她忙不迭打开手机上的终点中文网,搜出了这本名叫《我是大宣朝开国皇帝》的,定睛一看,已经超过一百万字了! 只不过……大宣朝?不应该是清朝吗?国号怎么不一样? 她饶有兴味地点开这本书,歪在沙发上便津津有味地开了起来。 沈兰:……看样子今天是没法继续汇报工作了。 沈兰只好先行告辞,先去忙活别的工作,两栋楼一百多套房子,绝大多数租客都是网上交房租,但总是人因为各种原因拖欠,所以她还需要进行一些催缴工作。 《我是大宣朝开国皇帝》这本书,充斥着浓浓的钟马文气息,开篇没几章,猪脚宣天德就逛了青楼、睡了婢女,各种装逼打脸轮番上阵,的确是那种恶俗的大男主文。 不过若是把自己想象成男性,还是比较爽的。 这本书节奏很快,不到十万字的时候,主角就已经靠着智慧(狗屎运)发家致富,并且揭竿起义了。 剩下的内容,其实已经不需要看,卫嘉树已经可以确定,本文的作者宣太祖,十有八九就是宣建国了。 虽然本文主角叫宣天德——大概是宣建国同志觉得自己名字比较掉价,所以才换了个稍微像样点儿的名字。 不过看着这本书数据非常惨淡,底下评价也是贬多誉少。 比如说—— “这年头还有人写这种狗血钟马文啊!恶心!没眼看!” “我晕,主角光环也太强了吧?李自成输得太冤了!作者简直是在蓄意抹黑历史人物!” “崇祯其实是明朝非常优秀的皇帝,可惜生不逢时。照剧情来看,恐怕还是逃不了自挂东南枝啊!崇祯那么勤政,太可怜了!” “凡是男的,见到主角,纳头便拜,凡是女的,见到男主,分分钟献身!一百多万字,都是这种套路!没意思,弃了!” “我太喜欢纪若吟了,感觉男猪脚配不上她!” “同上,纪若吟也太贤惠了,帮男主的小妾接生,自己累晕过去,传统贤妻良母的典范啊。” “这本书不带脑子看还是蛮不错的!” 总之书评里,不是叫骂,就是羡慕男主角的性福生活,甚至恨不得取而代之。评论区不少直男癌出没,甚至大肆讨论现代女人比起人家纪若吟怎么怎么样…… 这些言论,可比本书的内容,还要叫人反胃。 卫嘉树没兴趣看下去,就顺手给了个全订,又顺手给了一连串飘红打赏,这一连串操作,直接让她成为了本书头号粉丝兼唯一一个盟主。 有钱,就是这么任性。 然后当天晚上,作者宣太祖就连发十更,便开了单章,感谢“后皇嘉树”盟主大佬的打赏,还说明天就算吐血也会再来十更。 卫嘉树微微颔首,不错不错,虽然写得文不咋滴,但码字还是很勤奋的。 卫嘉树这会子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宣天德的人生履历,就是宣氏清朝的开国史,不过有些地方明显是加以美化了,甚至连宣天德本人居然被写成一个武功高强的大帅比……-_-|| 她已经完全可以确认,这位就是宣承熠他爷爷了。 不过文中的纪若吟并不是那位太皇太后,按照历史,这位太祖原配纪皇后就在太祖登基后不到三年就病逝,再三年后,太祖继娶了原配皇后的妹妹为继后——这位才是宣承熠的亲奶奶。这位原配皇后只生了一位公主,宣太祖前六个儿子全都庶出,直到这位继后入宫,才诞下了七皇子,也就是日后的治平帝。 哦,对了,因为加了十更,所以猪脚宣天德已经攻入紫禁城,崇祯皇帝已经奔着东南枝去了。 如无意外,明天崇祯就要凉了。 所以评论区又多了几条为崇祯哀嚎的声音。 第346章、后皇嘉树金主爸爸 卫嘉树对这本书已经不感兴趣,但秉承着对一位皇帝陛下落魄之后,沦落为被无数人喷的码农的窘境,她还是开了自动订阅。 不过她已经没兴趣看下去了,一些读者其实喷得有道理,却是写得不咋滴,准确说主角不咋滴,一些配角倒是形象鲜明,饱受读者们的喜爱。 不过,她对宣建国这个人还是很感兴趣的,她想去看看某人的爷爷是什么样的人物。 但是,她忘了宣同志租住在哪套房子里了,所以只好打电话问沈兰。 “我陪你一起去吧。”沈兰在劝阻无果之后,如是道。 大概沈兰是觉得,自己小老板弱了吧唧,只身一人去见那种人,会很不安全。 第二天上午十点。 沈兰带上了高大壮实的助理小余,陪同自家小老板来到了18号楼2单元的顶楼。 沈兰深吸一口气,“老板,你一定会后悔今天的决定。”好好的富婆日子不过,来看这种人,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卫嘉树却毫不犹豫摁响了门铃,好歹是个当过皇帝人,不至于太差劲吧。 然后,门铃一声声响着,就是没有回应。 卫嘉树眨眼:“难道是出去了?” 沈兰皱眉,虽然是个整天闷在屋里的码字民工,但保不齐却是有事出去了呢,她松了一口气,“要不咱们改天再来吧。” 卫嘉树遗憾地叹了口气,正要准备离开,这时候屋里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谁啊”,然后,门就开了。 门里是一位胡子拉碴、穿着背心、身上还透着汗臭味的大叔……其实论年纪,貌似也只比她大三岁而已!看上去却像是四十了似的!他眼睛里血丝密布,还有大大的黑眼圈,一副没睡好觉的样子。 卫嘉树也不禁恶寒了一把,好歹是当过皇帝的人,能不能注意一下个人形象?! “哎哟,这不是沈经理么!里面请!”宣建国同志态度还是很热情的,一边招呼着他们三人进了屋,还主动给倒了凉白开。 宣建国同志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昨晚睡得稍微晚了点。” 码字民工所谓的稍微晚了点,基本就是后半夜了。 卫嘉树掬一把同情的眼泪,她还一直嫌弃附近的中餐馆味道不佳,感叹由奢入俭的艰苦生活。比起眼前这位的日子,自己已经很幸福了。 沈兰皱了皱眉头,她打量着宣建国这脸色,怎么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昨晚他干什么去了? 沈兰板着脸道:“我需要提醒一下,如果租客进行非法活动,本公司有权随时终止合同!” 宣建国同志愣了三秒钟,“非法活动?我一个码字党,能干什么非法活动?沈经理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显然,宣建国同志还没往某个方向想歪。 沈兰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还请继续遵纪守法!” 宣建国同志心里忍不住嘟囔:这个沈经理,太强势了。 “对了,这位是——”宣建国同志疑惑地看向旁边那位貌似是跟班小妹的女同志。 卫嘉树笑着冲她打招呼:“宣太祖大大早上好呀~我是你的粉丝~” 宣建国同志瞬间死鱼眼都亮了,“我还有女粉丝?!”——他可是在终点男频写钟马文!居然也能吸引女读者?! “你真的看过我的书?”宣建国同志仍然有些不敢置信。 沈兰哼了一声,“你的那本书,我也看过!”——通篇恶臭,不堪入目!她只看了三章就看不下去了。 真想不通,为什么写这种书,居然还有人愿意花钱看!简直是脑子进水了! 卫·脑子进水·嘉树:…… 幸好卫嘉树不会读心术,她笑眯眯道:“我看到你昨晚还爆更了呢,真勤奋啊!”——比起当皇帝,只怕也轻松不到哪儿去啊。 宣建国同志又打了个哈欠,但神情却分外亢奋:“我遇到一位神豪!一口气豪赏了一万块软妹币的打赏!所以我连夜加更,总算赶在十二点前码出了十更。”——趁着昨晚兴致高昂,他又写了三个小时才去睡觉。 沈兰皱眉,“这个读者,是脑子被门挤了吗?” 卫嘉树:……-_-|| 她本来是想主动爆出自己就是“后皇嘉树”的,但现在看来,还是免了吧。 宣建国同志瞬间不高兴了:“沈经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的金主爸爸?!人家那就是喜欢我这种风格的!萝卜白菜,各有所好!” 沈兰撇嘴,萝卜白菜的确是各有所好,但萝卜白屎,可就不能说是各有所好了! 沈兰不想搭理这个低俗的家伙,直接扭过头去。 宣建国见沈经理不说话了,便也没有继续纠缠,他还得忙着加更呢,“唉,对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啊?”——没事就别打扰我给后皇嘉树神豪加更。 沈兰板着一张不近人情的脸:“合同上写了,我方有权不定期检查出租屋内的状况,如有家具、家电或其他损毁,我方有权要求租房照价赔偿。” 宣建国同志顿时没话说了,“那您慢慢看,我回屋码字了!哦,对了,走的时候记得随手关门。” 然后这位开国皇帝陛下就一溜小跑回屋了。 沈兰一脸反感,“这人……太差劲了!” 卫嘉树笑了笑,主要是你的态度也太强势了。 “好了,人我也见了,咱们回去吧。我请你去吃米其林大餐!”卫嘉树拍了拍沈兰的肩膀。 然后,打电话叫上司机肖温,让他来接人。 虽然沈兰也会开车,这次来小区就是开着挂在公司名下充门面的奔驰suv——只不过,沈兰每天都很忙,卫嘉树如果没有急事,是不会叫她,就算有急事,自己开着出去也就是了。 傍晚的时候,正好肖温从模特公司下班,开着那辆婴儿蓝的小甲壳虫就来了。 不得不说这模特就是身材好,下了车,往哪儿一站,就跟车模似的,衬得那甲壳虫也特别小巧可爱。 沈兰直接把车钥匙丢了过去,“开这辆车吧,里头比较宽敞。” 很显然,沈兰也不喜欢甲壳虫,这车说好听点儿叫可爱,说难听点儿叫幼稚! 肖温看了一眼旁边大气的suv,感动得都要落下泪来,这一个多月,他开着甲壳虫,每天都能遇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眼神。 “好啊好啊!”肖温欣慰地打开车门,“老板、经理,请上车!” 第347章、冤大头表哥 卫嘉树酒足饭饱回到合院别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打开终点中文网,发现宣太祖同志竟然已经爆了八章,啧啧,这位太祖爷终于登基了,而且力排众议,定国号为“宣”,是为大宣朝。 篡改国号啊亲,明明是想定国号为宣而不得,被群臣死谏逼迫,被迫建立了清朝。 算了,还不许人家在里爽一下啊。 合上手机,卫嘉树便去了画室,虽然每天过得都很宅,但实际上她还是有抽时间每天动笔作画的。 现在,她一幅小油画已经基本成型了。 画的是一束向日葵,色彩明亮,欣欣向荣,她自己瞧着还算满意。 花了两个时间做了最后的润色,便算是完工了。 接下来,只要等画干了,就可以送去白玫学姐她二叔的画廊寄售了。 其实这几年,她陆续续也卖出了几幅画,不过……卖的钱还不够她买颜料。所以,卖画什么的,也就纯粹图一乐。 只不过,她穿越了这么多年,比旁人多练了一辈子的油画技艺,这水准,的确是比从前提高了不少。 或许……这幅画,够颜料钱了? 伸了个懒腰,“先睡吧,明天再说。” 翌日,卫嘉树足足睡到十点钟才爬起来,先给自己叫了个外卖,又打电话联系白玫。 “嗯?帝都?你什么时候跑去帝都了?”卫嘉树略感讶异。 电话里传出白玫无奈的声音:“陪着我妈在帝都呆了有一阵子了,前阵子我那个疯子表哥跑出去跟人飙车,结果差点车毁人亡,现在总算从icu醒来了,这次看样子又死不成了。放心,我过两天就能回去了,那画儿你直接送去我二叔的画廊就行了,我会跟二叔打招呼的。” “额……好吧。” 白玫的妈妈……貌似是姓许,国内顶豪家族出身,嫁给白玫的爸爸貌似还是下嫁了。 这位出车祸的应该就是许家子弟。 卫嘉树也只是知道国内有这么个顶级家族,具体情况倒是知之甚少。倒是这位许家三表哥,白玫从前倒是没少跟她吐槽,据说是个很喜欢找刺激的主儿,什么攀岩、蹦极、飙车、开飞机……什么刺激玩什么,把自己作进医院已经不是头一次了,简直就是嫌弃自己活得太长了。 所以白玫才说,这次又死不成了。 卫嘉树摇了摇头,真是搞不懂这些有钱人。 时间好吃好玩东西那么多,干嘛一定要玩命?脑子进水了吧。 卫嘉树再一次见到白玫学姐,实在一周后的白府——作为她们姐妹会里最有钱的姐妹,白玫学姐有一栋古色古香的古典大宅,似乎是许女士给自己女儿的二十岁成年礼。 许女士很早就跟丈夫离婚了,儿子归了丈夫,女儿归了她。然后这位离异的顶豪家族富婆就开启了自己风流不羁的后半生,白玫学姐的生活作风完全是跟她妈学的。 不过这白府当真是清雅奢华,规模堪比阿佑的璟郡王府。 里头清一色顶级红木家具,各种古玩古董就那么随随便便当成普通摆件,啧啧!光这套府宅的价格,就抵得过她的全部身家。 白玫学姐,也算是半个顶豪了。 白玫今天穿了件纯白色的鱼尾裙,某大牌高定,一见面就给了卫嘉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可算是回来了!前阵子呆在帝都,差点把我给闷坏了!” 她表哥作死,之前半死不活,她陪着老妈去探望,总不能自己跑出去玩乐,可真真是憋坏了她了。 姐妹会里年纪最大的王姐是为白手起家的女强人,她笑着说:“小白,你那个表哥真是福大命大。” 白玫吐了吐舌头,“哎哟,别提了,我只想离这个疯子远点儿。” 卫嘉树忍不住吐槽:“好好活着不好吗,为毛要作死?” 一时间,众姐妹都鸦雀无声了。 这可是许家三少,那是能随便背后议论的吗? 王姐忙低声咳嗽了一声,示意她赶紧圆一下。 白玫学姐倒是不在意,她笑着说:“这一次醒来,他倒是说以后再不开车了,会好好活着,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哄我舅妈。” 王姐连忙道:“这次这么凶险,我想他应该是想明白了。” 白玫撇撇嘴,显然有些不信,“算了,不提他了,咱们今天痛痛快快好好玩,我还请了米其林的日料大厨给大家做顶级怀石料理!” 几个小姐妹立刻欢笑一堂,纷纷称有口福了。 怀石料理?不就是那个……吃不饱的料理么…… 卫嘉树心里默默吐槽,但这次她就没有说出口了。 在古色古香的中式大宅里吃小日本怀石料理,怎么都叫人觉得不对劲儿。 倒也不是白玫学姐崇日,主要是姐妹会的小姐妹都很注重身材,凡是姐妹会的聚会日,做东的姐妹没有谁会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要不西餐、要么是日料,嗯,吃日料次数比较多,因为热量少、分量少,看上还不失体面。 毕竟若是中餐,你来这点分量,那是瞧不起谁呢?! 这顿怀石料理,其实滋味倒是蛮不错的,材料新鲜,很好的发挥了食物原本的鲜香,就是分量贼少,一道菜一口闷的那种量。 饭桌上,白玫学姐笑着跟她打趣:“听我二叔说,你这次的画很不错,先后好几个竞拍了呢,二叔都不用找人给你抬价了!” 合着从前卖出去的那几幅,都是专门找人抬了价格啊……卫嘉树感觉有点丢脸。 她讪讪一笑,画廊貌似是暗拍的模式,看好哪幅画,就写个价格丢进暗箱里,拍卖结束后打开箱子,标价最高者得。 旁边有好奇的小姐妹忍不住打听价位。 白玫学姐抿了一口味增汤,笑着说:“最高价是十万。” 卫嘉树吃了一惊,居然这么多?从前她的画作,顶多也就是几千块,这还是蓄意捧高了价格! 白玫学姐笑眯眯道:“你猜猜,买主是谁。” 卫嘉树咕哝:“这我哪儿猜得着?大姐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吧。”我也想认识一下这位冤大头。 白玫学姐神秘兮兮对众人一笑,“你们不妨也猜猜,这位卖主,可是大名在外呢。” 一旁的人精王姐瞬间想到了什么,“我听说,许三少跟着你还有许女士一起来咱们城市疗养了,该不会——” 白玫学姐击掌赞叹:“没错,就是他,昨儿坐着轮椅去了我二叔的画廊,一眼就瞧中了小嘉树的那副幅《玻璃瓶里的向日葵》了!” 卫嘉树:不要命的人,她还是不要结识了。 第348章、卫老师的小白脸 姐妹们吃着精致的餐后茶点,王姐敦和的脸上挂着笑容:“对艺术品感兴趣,这可是个好兆头。” 白玫学姐点了点头,的确算是个好苗头,对此她舅妈也很欣慰,只要儿子不作死,想怎么玩、想玩什么都ok。 舅妈肯让三表哥跟着她们娘俩来这边疗养,主要也是盼着表哥能跟之前的那些玩命的狐朋狗友疏远一些。 “对了,小嘉树,你要是有空就多画几幅画,我表哥跟画廊打了招呼,只要你的画,不管多少钱,他都要了。”白玫学姐拍着卫嘉树的肩膀,笑眯眯道。 卫嘉树:……她的画,真的有那么好? “我产量很低,你是知道的。”卫嘉树挠头。油画受欢迎,她是很高兴啦,但她可不想整天把自己憋在画室,她只会在想画画的时候动笔。 王姐一脸的羡慕妒忌,这么轻易就入了许家的眼缘,居然不趁机攀上去,这个小嘉树,还真是无欲无求啊。或许也正因为如此,白玫才最照顾小嘉树。 “喵呜~”一只大饼脸、水滴眼的毛绒绒小可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卫嘉树的脚边儿,正用它毛绒绒身子蹭卫嘉树的脚踝。 这是白玫的爱宠,一只纯种赛季的异国短毛猫,额,其实就是加菲猫啦。 白玫忙把猫一把抱了起来,“白雪公主,你怎么出来了?你呀,见了小嘉树,就跟碰见猫薄荷似的,公主的架子都丢了。” 这只异国短毛猫名叫白雪公主,毛色纯白无瑕,一双眼睛蔚蓝如洗,看上去又高贵又可爱,还真对得起白雪公主这个名字。 卫嘉树忽的想起她也曾有一只纯白波斯猫了,就是被阿优改名叫白雪的那只蛋白。 下一幅画,就画蛋白吧。 郊区湖畔一栋庄园内,年轻男子气喘吁吁,浑身汗水淋漓,但仍在咬牙坚持。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医生上前道:“许先生,今天的复健就到此为止吧,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复健锻炼过多,只会起到反作用。” 这位年轻的许先生拄着一双拐杖慢慢走到轮椅跟前坐了下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剑眉微微蹙着,“我只想尽快恢复!” 这副离不了轮椅的德性,实在是不堪入目! 生活助理小唐连忙拿起一块毛巾替许先生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递上了一份资料:“先生,这是那位新晋画家的资料,全部都在这里了。” 许先生淡淡“嗯”了一声,脸上不禁带了几分欢喜和好奇,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幅向日葵,只觉得阳光四溢,叫人心里都暖暖的。 但是,当他打开资料,看到第二页的时候,脸上就布满了寒霜。 第二页上附带了好几张照片,照片上嘉树正在某个商场挑选时装,而且、她身边居然还站着一个小白脸!! 许先生攥紧了这份资料,声音有些阴恻恻的:“这个小白脸是谁?!” 小唐忙道:“那是卫老师的司机。”——对于这些搞艺术的,一般都会称呼一声“老师”。 许先生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个司机啊……”不过长得像个吃软饭的了,等以后一定要找个借口让嘉树开除了这个司机。 小唐犹豫了一下,但终究还是不敢瞒着自家老板:“不过这个司机只是兼职,他的主职业是个模特,而且我还查到,卫老师给他的兼职工资比市场价格高了足足一倍。”——所以说,这多半是卫老师养的小白脸。 许先生脸色嗖地黑了,他不能再等了!哪怕只能坐着轮椅,也必须立刻去找嘉树! 姐妹会聚会结束后第二天正好是周末,肖温公司放假,卫嘉树正好叫他开车,待她和沈兰一起去逛商场。 她喜欢的几个牌子刚出了夏季新款,带上沈兰,是因为她许诺过,每年四套工作服——所谓工作服只是个福利借口,想买什么衣服,可以自己挑选。 卫嘉树笑眯眯道:“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待会儿也给小肖挑一套工作服。” 看着穿着一套好几万套装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沈兰,肖温不禁感叹这位老板出手倒是极大方。 沈兰优雅地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小老板,我就要这套了。” 卫嘉树比了个ok手势,又指了指旁边自己试穿过的几套衣服,“这些都包起来!” 买衣服不用看价格的感觉就是爽。 然后直奔不远处的某大牌男装专柜,卫嘉树饶有兴味地欣赏着这些看上去略显单调的男装,比起色彩鲜艳、花样繁多的女装,男装区看上去并不显眼。 “唉,小肖,来试一下这件西装!”卫嘉树指着一件稀有的粉色西装,兴致勃勃把小肖唤了过来。 肖温嘴角抽搐,“不是说好了,工作服,自己挑吗?”——明明沈兰姐就是自己选的。 卫嘉树笑眯眯道:“放心,会让你自己选一套的,这件我额外送你!” 沈兰酸溜溜心道:老板这真是要包养小白脸了啊……堕落了啊。 肖温偷偷瞧了一眼吊牌上价格,那是他一年的工资……肖温没能禁得住那一小串零的诱惑,乖乖去试衣间换上了这件粉色西装。 粉色的西装衬得肖温脸蛋粉白玉嫩,活脱脱一个粉面小生,鲜肉新鲜出炉啊! 极其合体的剪裁,生生勾勒出一抹杨柳腰!啧啧!不愧是模特!身材真好! 卫嘉树眼睛放光:“不错!这件先穿着,你再自己去挑一套当工作服!” 沈兰摸了摸自己的挽起的长发,“我想去剪个短发了……” 卫嘉树一脸狐疑,什么意思??? 肖温自己挑选的衣服就相对比较正常了,一套正常的职业装,卫嘉树看得兴致寥寥,兀自刷卡结账,又笑眯眯道:“你穿上那件粉色西装外套呗!穿那个特别帅气!” 肖温红了脸。 正在这时候,一辆轮椅突然冒了出来,横亘在了卫嘉树与肖温之间。 轮椅上坐着一个面色阴郁,看上去非常不好惹的年轻男人。 卫嘉树蹙眉,突然插进来,真没礼貌! 但是,她忽的发现,轮椅上这个男人、他脖子上竟然挂着一片宛若翡翠的叶子! 这叶子,散发着一股勃勃生机,这毋庸置疑,就是她长出来的叶子! 可是,她的叶子,怎么会跑到别的男人脖子上了?! 卫嘉树愕然,“你谁啊?”——她记得很清楚,她只给了阿佑三片叶子!! 第349章、许熠辉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看上去年轻且帅气,就是眼神阴森森的,脸色绿油油,活像是被人带了绿帽子。 虽然是坐在轮椅上,但眼前这个人分明浑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 卫嘉树目光定睛在那片翡翠般的叶子上,眉头紧皱,这人是谁啊?怎么看都不是阿佑! “许熠辉!”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直接报上了自己的名号。 卫嘉树蹙眉:“不认识!” 这个名叫许熠辉的年轻男人额头青筋一跳,“你难道一点都想不到?!” 卫嘉树一愣,许熠辉?熠熠生辉的意思? 她忙低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个处于暴怒边缘的男人,脸长得的确挺帅,不过跟肖温不是同种类型,他是五官英朗、气势尖锐的类型,剑眉鹰目、鼻若悬胆,蜜合色的手臂看上去紧实有力,他穿着一套改良版的米灰色中袖汉服,很高级的丝绸质地,在加上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貌似是保镖的大汉,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 他……相貌倒是不像宣承熠。 但是,名字也太巧合了。 “熠熠生辉?”卫嘉树试探性地问。 许熠辉眉心略略松缓,“正是!” 卫嘉树又指着他胸前的那枚翡翠般的叶子:“这是……谁给你的?” 许熠辉嘴角轻轻一翘:“我儿子!” 许熠辉身后的保镖纷纷露出惊愕的神色,先生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卫嘉树:好了,看样子是没跑儿了。 她揉了揉眉心,好吧,她当初给阿佑三片叶子,的确是爷三一人一片的意思,所以其中一片挂在那家伙的脖子上,倒也没问题。 一个多月了,那边也过去三十多年了,那家伙的确是早就寿终正寝了。 但问题是,这家伙是怎么跑到这个世界的? 卫嘉树看着眼前这个“偷渡客”,一脸不解:“你是怎么来的?” 如今名叫许熠辉的他扬了扬眉毛:“你确定要在这种地方跟我谈论这种事?” 卫嘉树:“额……”这里人来人往的,的确不方便。 许熠辉道:“我们去十八楼谈。” 这座高档商场的十八层是餐厅,卫嘉树本来也打算扫荡完了之后,去上头吃点儿牛排什么的。 她现在胃口很叼,尤其对中餐色香味要求很高,所以要么吃垃圾食品,要么吃注重原材料的西餐或日料。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卫嘉树主动上前对那铁塔般的保镖道:“我来推吧!” 许熠辉微微点头,嘴角漫起一抹笑意。 径直走就进入了法式餐厅内,但沈兰和肖温却被铁塔般的大汉拦在了包间外。 沈兰心道,自家小老板明显是认识那个叫许熠辉的男人,况且又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应该不会有危险。所以就安心呆在外头大堂。 肖温大口喘气,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刚才起,他就觉得那个许熠辉眼神对他很不善,“沈姐,你认识那个许先生吗?” 沈兰摇头,她心下很困惑,小老板的交际圈,也没多宽泛,她大多认识,就算不认识也起码听说过名字,这个许熠辉,却没听过。 “我要吃这个牛排、还有这个龙虾!”卫嘉树不客气先行点餐,然后才问轮椅上的家伙:“你要吃点什么?” 许熠辉淡淡说:“我不饿。”——他还在恢复期,每日三餐都要吃专门的营养餐,他暂时不会在外面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卫嘉树点头,“那就这些了。”卫嘉树把菜单交换给服务员。 然后,包间内就安静了下来。 卫嘉树道:“说说吧,你是怎么过来,又是怎么把自己给整残了的?” 许熠辉先生的额头又暴起了一根青筋,“我没残废!我只是出了车祸!我能完全恢复!” 卫嘉树“哦”了一声,她还以为狗皇帝高位截瘫了呢。 “车祸?”卫嘉树忽的想起了什么,“又姓许……” 在瞧瞧他手腕价值起码几百万的手表,卫嘉树微微震惊,“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喜欢找刺激作死的白玫的三表哥吧?!” 许熠辉先生气得鼻子都歪了:“差点作死死掉的人不是我!是这个身体的前任灵魂!” 卫嘉树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借尸还魂啊!” 许熠辉先生一噎,这点他倒是无可反驳,他的确是在这个身体咽气一瞬间借尸还魂了。 “那你是怎么偷渡到这个世界的?”卫嘉树很好奇。 许熠辉先生不爽地道:“我不是偷渡,我是正大光明过来的!” 他攥起胸前的翡翠色的叶子道:“带着你的叶子,可以灵魂穿越,这是经过法则允许的,所以不算偷渡。”——只可惜,为了穿越,消耗了一片叶子,又为了救活这具身体,又消耗了第二片,如今只剩下这一片了。 卫嘉树愣住,她的叶子还有这个功能?! 卫嘉树挠了挠头,“你该不会是为了追我,才追到这个世界来的吧?” 许熠辉先生轻哼:“要不然呢?!” 卫嘉树一阵沉默,好在这时候,她的牛排和大龙虾来了。 卫嘉树连忙拿起刀叉,笑眯眯道:“我先吃饭,其他的待会儿再说。” 许熠辉看着那一刀下去还带血的牛排,忍不住直皱眉,眼里满是嫌弃之色,嘉树的口味也太杂、太不挑了!这根茹毛饮血有什么区别? 许熠辉先生叹了口气,他忽的想到了那个小白脸司机,眸色忽的阴郁了几分,“那个小白脸是怎么回事?”——虽然和嘉树还没有那种关系,但难保将来不会往那个方向发展! 卫嘉树咬了一口大龙虾,脸上泛起满足的神色,“啊,你说肖温啊,是白玫学姐给我推荐的。” 许熠辉先生咬牙切齿,好你个白玫!! 古色古香的古典白府中,优雅地坐在粉色丝绒沙发上,手中摇曳着一杯红酒的白玫突然觉得鼻子有点痒。 许熠辉脸上酸气迸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不许跟她学!”——一想到这个表妹居然跟古代男人似的三妻四妾,许熠辉一想到嘉树也有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就气得恨不得杀人。 卫嘉树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拜托,我现在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麻烦你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 许熠辉胸腔内酸涩交加,“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 第350章、许熠辉先生表白 面对眼前这位容貌陌生的许熠辉先生那看待负心汉般的眼神,卫嘉树觉得浑身都怪怪的。 拜托,咱俩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何必呢,你虽然现在不是皇帝了,但也有钱有势,干嘛非要吊死在我这棵树上?”她这辈子的模样其实很一般,顶多只能算是眉清目秀。 以许家的钱财权势,就算不能跟皇帝似的三宫六院,但月月换女友,想必问题也不大。 许熠辉脸上满是受伤的神色,“我特意来到这个世界找你,难道你就一点都不高兴?” 卫嘉树双手一摊,“这是现代世界、法治社会,我可没兴趣继续跟你玩皇帝和嫔妃的游戏。”——老娘我有钱有闲,泡小鲜肉不香吗? 许熠辉怒道:“难道你还在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你觉得我这辈子除了你,还会有别的女人吗?!” 卫嘉树默了,其实上辈子的宣承熠也提出过要一心一意和她厮守,只不过她拒绝了,因为那种厮守,对她而言是一种负担。她只想早早完成世界树的复苏任务,然后拍拍屁股走人,她不想跟一个封建皇帝谈恋爱。 但现在,他是许家第三子许熠辉。 虽然仍然有着土皇帝般的权势与财富,但显然,已经完全复苏的世界树是完全不惧这种权势。 何况这是华夏国,资本家可没有国外那种特权,顶多享受一下国家的优待和各方面的照顾罢了。 所以说,眼前已经是许熠辉的他,已经没有了限制她自由的权利。 卫嘉树看着眼前的男人,不错,皮囊生得真的是很不错。 “你倒是挺会选身体的。”有钱有势,年轻帅气。 许熠辉先生愣了一下,嘉树这是对这个身体……很满意?的确,他的确是在医院里选了很久,别的快死的人基本都是一把年纪、要不就只是寻常略殷实些,只有这具身体,无论相貌、还是财富,都是一流。 许熠辉酸溜溜道:“因为我知道,你很看重男人的样貌!”——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前世嘉树身子渐渐衰弱的时候,看他的眼神,已经跟他年轻的时候不一样了! 只是那时候,嘉树身子弱、不能悲怒,他才忍着没有与嘉树争执理论。 卫嘉树坦然点头,“没错,我其实是个颜控。”——话说,难道你不是? 想了想自己如今的容貌,好吧,如今的许熠辉先生还真不算是个颜控了。 许熠辉深深看了她一眼,“我如今的样貌,比前世年轻的时候还要略胜一筹。你……不考虑一下?” 卫嘉树眨了眨眼,索性坦白之言:“其实你对我这么执着,是受到世界树亲和力的影响。” 许熠辉蹙眉,“世界树……亲和力?” 卫嘉树正色道:“世界树能滋养整个世界,所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对我都很容易产生好感度,越单纯的生物,初始好感度就越高。” 幸好她是个死宅,要不然,大有可能成为万人迷呢。 许熠辉凉凉瞅了她一眼:“单纯?你觉得这两个字跟我沾边儿吗?”——是发自本心的喜欢,还是受到某种因素影响,他自己还不至于区分不出来! 卫嘉树:“额……”貌似的确是一点都不沾边儿啊。 她摸了摸鼻子,好吧,就算是受到世界树亲和力的影响,这份影响想必也是微乎其微的。人类其实不算是单纯的种族,所以也没见谁跟个毛茸茸似的动不动就往她身上扑啊,更何况眼前这个男人在人类里头也是相当不单纯的那种人了。 “对了,我那幅向日葵你是卖走对吧!”卫嘉树突然想起这件事。 许熠辉淡淡说:“我不能接受你的画卖给别人!”——嘉树所有的画作,都是他的!前头卖出去的几幅画,他已经着人回购了。 卫嘉树:……还是这么霸道。 所以她才不想跟这样的人结婚啊。 准确说,她这辈子就没打算结婚。 反正现在生育政策十分宽松,孩子可以随母亲落户,试管婴儿在她们姐妹会里已经不算新鲜了。这个时代,对单亲家庭的孩子也很宽容,更何况她的孩子只会是阿佑和阿优,两个人都不是小孩子了,没爹应该没问题吧? 卫嘉树摸了摸下巴,又瞅了一眼眼前的男人,但这家伙肯定会死命反对,甚至有可能从中搞破坏。 她甚至怀疑,自己若是去做试管婴儿,这家伙会偷偷换成自己的小蝌蚪。 “唉,我走之后,阿佑和阿优还好吗?”卫嘉树有些想念自己的孩子了。 许熠辉瞬间酸了,就知道你在意的只有孩子! “你走的时候,阿佑就已经是太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许熠辉愤愤道,“难不成你还怀疑我会废了他?!”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好吧,看样子没有废掉,也就是说这会子阿佑已经皇帝了呢。 她是在皇帝二十七岁的时候生了阿佑,皇帝古稀之年才挂,也就是说阿佑当上皇帝已经四十三岁了。 卫嘉树吐了吐舌头,“阿佑四十多岁才继位,怕是也当不了几天皇帝就要寿终正寝了。” 许熠辉一愣,然后淡淡说:“我六十岁的时候就退位做了太上皇。” 卫嘉树愣住了,“为什么?”——当皇帝还要腻歪的时候? 许熠辉幽幽叹了口气,“怕自己越来越糊涂,还不如早点传位给阿佑。”——何况他都六十岁了,嘉树又不再他身边,他越来越觉得孤独,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九五之尊的位子上,只觉得一天天整个人都是冷的。 卫嘉树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我原本就是担心你老糊涂的时候会再搞一次废储。” 许熠辉先生的额头瞬间又暴起了青筋,“嘉树!!” 卫嘉树笑眯眯道:“好了好了,我跟你说笑呢。”——看在他没有废黜阿佑,还让阿佑三十出头就当了皇帝的份儿上,卫嘉树倒是乐意给他好脸色。 她伸手摸了摸许熠辉先生的脑袋,“你呀,还是这么爱生气。”——动不动就炸毛。 感受到发间那只温柔的手,许熠辉心头的暴躁被一瞬间抚平了,他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这辈子,咱们重新开始好吗?我保证,这一生,会一心一意待你。”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卫嘉树愣住了,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考虑考虑。” 第351章、许母来袭 第二天早晨,卫嘉树睡梦中被人门铃吵醒,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许熠辉先生。 他操控着轮椅咕噜噜进来,眼睛亮锃锃:“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卫嘉树:…… 麻蛋,才过了一宿啊! 她黑线了几秒钟才说:“等阿佑和阿优回来再说!这件事我要问问他们俩的意见。” 许熠辉先生瞬间就不高兴了:“怎么?那两个兔崽子还敢有意见?!” 卫嘉树心道,她主要是想问问阿佑和阿优,介不介意换个爹…… 当然,这话她就不必宣之于口了,省得某人炸毛。 卫嘉树打了个哈欠,“才八点钟,你来得也太早了。”卫嘉树打开冰箱,从里头取出了一罐冰阔乐,“你要不要喝?” 许熠辉先生皱眉:“你不要喝这么凉东西。”——女子不宜多用寒食! 卫嘉树没理会某人的意见,兀自拧开瓶盖,仰头就灌下了半瓶,“啊!大早晨喝冰阔乐,就是爽!” 许熠辉:“……” 卫嘉树伸了个懒腰,这才打开手机准备订餐。 许熠辉忙道:“不用了,我给你带了早餐。” 说着,他拍了拍手,屋外的助理小唐立刻就推着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是整整齐齐的高档中式珐琅餐具,而且全都带盖子,两个跟在后头的女佣手脚麻利地将这些“早餐”一一摆在了卫嘉树的餐桌上,然后一一打开盖子,端的是山珍海味、色香俱全。 卫嘉树咂舌:“大早晨就吃得这么丰盛?” 许熠辉淡淡说:“你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 卫嘉树一愣,知道他说的是前世,她前世活着时候便已是妃位,哪怕是非正餐的早点也有十几道,和眼前这规模的确是差不离的。 许熠辉挥了挥手,让小唐和女佣都去外头候着,省得碍眼,他操控着轮椅驶至餐桌前,轮椅发出呜呜的轻响,然后卫嘉树就看到那轮椅升高了约莫一尺高,跟旁边的餐椅一个高度了,他道:“趁热用。” 看样子这是和她一起享用早餐了。 卫嘉树满含期许地坐在了餐桌上,这早餐看上去色香都不错,希望味道也不错。 她先给自己舀了一碗西湖牛肉羹,入口顺滑、鲜美四溢!卫嘉树眼睛亮了,“不错嘛,比起御厨也不逊色了!” 许熠辉先生淡淡道:“我家里的主厨曾经是国宴大厨。” 卫嘉树瞬间没话说了,国宴大厨,搁在古代也就相当于御厨了! 卫嘉树露出好奇之色:“他一年多少薪水?”——她已经蠢蠢欲动,想挖墙角了。 许熠辉先生露出诧异的神色:“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怎么知道?” 卫嘉树:…… 也是哦,上辈子,宣承熠也不会记得御厨俸禄几何。 许熠辉扫了一眼嘉树如今住的小房子,倒也精巧雅致,他嘴角一扬:“这个时代,厨子做到顶级水准,也必然是很会拿乔的,不是顶级大家族,他们是不会考虑的。”——给普通殷实之家做厨子,会降低身段,身段低了,不只是颜面不够光彩,甚至有可能降低日后的收入。 卫嘉树:……不装逼会死啊你。 卫嘉树夹了一块罗汉大虾送进嘴里,她瞬间眯起了眼睛,不愧是顶级大厨啊! 这一顿早餐,卫嘉树吃得有点撑,索性便推着许熠辉先生出去遛弯消食,因为她院子比较小,所以就推着出去,在小区里遛弯赏景。 因为这一带都是中式合院,所以小区也是中式风格,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倒也雅致。 轮椅上许熠辉先生却面露嫌弃,指指点点,“那假山石实在不怎么样,要形态没形态,一看就知道不是太湖石。” “还有这地砖,用料粗劣,而且铺得也不平整!” “这花花草草,就没点儿像样的!” 卫嘉树终于忍不住了,“闭嘴!不喜欢就滚蛋!” 许熠辉先生瞬间收敛了挑剔的神色,他讪笑着说:“这里,的确是太差了点儿,你怎么能住这种地方,不如——去我那儿吧。” 卫嘉树翻白眼,这下子图穷匕见了吧? “我没别的意思,我现在腿还没康复呢,就算我想动歪脑筋也不成啊。”许熠辉先生一脸真诚。 卫嘉树翻白眼,她怎么可能住进人家家里?自己的地盘虽小,但自己是主人,去别人家里便是做客了,那滋味能一样吗? 她淡淡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话说她的小别墅也不能算是狗窝吧?明明也很贵的…… 许熠辉先生笑容里满是热情:“别这么见外,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卫嘉树无语凝噎了三秒钟,“你再这样,我就不考虑了!”——这死皮赖脸的样子,她还真有点不习惯。 许熠辉先生瞬间收敛了厚脸皮的笑容,垂头丧气“哦”了一声,看样子是不可能在阿佑和阿优回来之前搞定嘉树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许熠辉先生每天都要来她这儿,陪她一起用早餐,然后让她推着出去遛弯,要不是还要进行复健运动,许熠辉先生恨不得每天都赖在这里不走。 这一天,因为医生要上门为许熠辉先生复查身体状况,所以就没有来。 卫嘉树本想睡个回笼觉,没想到还是有人来了。 来者是一位穿着非常典雅的贵妇,看气质应该有些年纪了,但保养得非常好,看上去也就四十上下的样子。 “请问,您是不是走错门了?”卫嘉树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贵妇。 贵妇脸上带着和气的微笑:“我是白玫的舅母。” 卫嘉树先是一愣人,然后一惊,白玫的舅母?不就是许熠辉先生这辈子的母亲吗? “哦,明白了,您请进!”卫嘉树笑眯眯把这位许太太请进了门,并且给她泡了一盏明前龙井。 哦,对了这龙井还是许熠辉先生送的,这高档的珐琅茶盏也是许熠辉先生带来的。 许太太微笑着抿了一口茶,“我是个直性子,索性就开门见山了。” 卫嘉树坐在沙发上,笑容更胜,接下来的剧情,是不是甩她一张支票,对她说:离我儿子远点儿?! 卫嘉树突然有点兴奋。 许太太道:“我只有小景这一个孩子。” 卫嘉树一愣:“小景是谁??”——难不成搞错了? 许太太笑了:“我儿子许一景,他之前出了车祸,醒来之后,为了庆祝新生,所以就给自己改了名字,他现在叫许熠辉。” 合着原来不叫许熠辉啊…… 许太太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这个笑容可爱的姑娘,长相略普通了些,“我这个儿子,打小就叛逆,而且不是一般的叛逆,别家的孩子,顶多挥金如土、玩点女人什么的,我这个儿子,喜欢玩命。” 说着此处,许太太又是心痛又是苦涩,她旋即又笑了:“不过这一次,他倒是真的没有再跟从前那些玩命的狐朋狗友联系,也很认真在做复健。这一次,我觉得,她是真的想好好活着了。” 卫嘉树眨了眨眼,那是当然,你那个作死的儿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宣承熠陛下。 不过卫嘉树当然不会傻乎乎宣之于口,有这么个儿子,许太太也怪不容易的。 许太太看卫嘉树的眼神顿时更加和善了,“让他做出这些改变的人,是你。” 卫嘉树:“额……”这个她的确无法反驳。 许太太正色道:“所以,只要你同意跟小景在一起,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卫嘉树:这剧本跟她想得不一样!! 第352章、许妈妈的千层套路 沉默,卫嘉树尴尬地沉默了好久好久,才道:“我还以为,你会甩我一张支票,让我离开你儿子呢。” 许太太并没有因为她的这番话生气,她温和地一笑,“卫小姐真会开玩笑,我怎么会做这么没品的事情?更何况,我来之前,已经仔细调查过你了,你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个不缺钱花的人,而且你还是个颇具水准的新晋画家,作为艺术家,又怎么可能被金钱收买呢?” 卫嘉树被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她还真不是那种视金钱如粪土之人。 但她也的确几乎不可能被金钱收买,因为她的确不怎么缺钱花。 在许太太这样顶豪眼里,在二线城市有个百八十套房子的确不算大富大贵,但对卫嘉树而言,已经完全够花了。 许太太又道:“你跟我家小景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了,想必你也不难看出,小景他很喜欢你。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对谁这样尽心过。”——每天让厨子变着花样儿地做早餐,然后给人家送上门。小景对她都没这么孝顺过。 许太太叹了口气,心里突然有点酸溜溜的,儿大不中留啊。 卫嘉树默默吐槽:只是厨子下厨而已,又不是他本人亲自掌勺…… 不过,这阵子,卫嘉树的五脏庙还真的是挺受用的。 她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给您家里添麻烦了。” 许太太微笑着说:“添麻烦倒是算不上,我只盼着小景能这样开开心心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 许太太深深打量着卫嘉树,“卫小姐,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东西,你是没法尽情揽入囊中的,比如说顶级的珠宝、飞机、游艇这类顶级奢侈品。” 卫嘉树汗了一把,结果怎么还是想用金钱收买我? 许太太又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人生在世,作为女人,哪个会不喜欢璀璨耀眼的珠宝呢?” 卫嘉树:这话……也的确是很有道理的。她上辈子就有很多顶级珠宝,只可惜没法带到这个世界。如今的她虽然是个房姐,但顶级的珠宝,动辄百万起步,乃至千万上亿,这种级别的奢侈品,她的确也没法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去采买。 还有她前世也收藏了不少古玩字画,若是搁在现代,那是有钱也未必能买的着的。 但许家……想必就能轻易弄到手了。 许家那可不只是有钱,而是特别有钱有势! 许太太丰盈的皓腕上就带着一只帝王绿级别的翡翠镯子,这种翡翠,用来做个戒面就已经是天价了,何况是手镯! 卫嘉树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对圆镯,那翠色,简直堪与世界上的叶子相媲美。 但现在,木有了。 卫嘉树的小心脏微微有一丢丢动摇了,正在这时候,门铃叮咚响了。 监控画面显示,许熠辉先生来了。 卫嘉树眉毛耸动,忙遥控着开了别墅前院大门。 然后,不到两分钟,轮椅就以最快的时速行驶了进来。——许熠辉先生这个临时轮椅其实是可以自己跑,甚至还能自己上台阶,也算得上高科技产品了。 许熠辉先生脸上难掩焦躁之色,但当他进入客厅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受到这气氛……似乎异常融洽? 他看了看自己这辈子的母亲王凤翎女士,以及她的嘉树,“你们……” 王女士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她缓缓放下手里的茶,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难道你也以为,我是来棒打鸳鸯的?” 许熠辉先生一愣:“也?” 王女士笑着看了卫嘉树一眼:“你们俩倒是心有灵犀。” 卫嘉树险些喷出口里茶,为了撮合,这位许妈妈还真是不遗余力啊!她这会子才稍稍明白了,一见面,先捧了她一通,然后又拿金钱权势诱惑她,现在又用这样暧昧的语气拉近关系,这位许妈妈还真是谈话的高手啊。 卫嘉树不苟言笑:“这只是正常猜测而已。”算个毛线球的心有灵犀啊。 王女士打量着卫嘉树的脸色,心下微微有些遗憾,看样子她今天有些失败呢。这个小画家,不好搞定啊。 王女士纵横半生,见过形形色色之人,不管是什么人,都有自己的欲求,只要有欲求,她就能拿下。这位小姑娘,欲求……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却很淡。 唉,偏偏小景喜欢上这样的姑娘。 许熠辉松了一口气之余,忍不住问:“妈,那您来这里做什么?” 王女士双手一摊,“自然是替你来求亲的。” 许熠辉先生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抹红晕,他忍不住偷偷去瞄嘉树的神色。 王女士笑着说:“若不是你突兀地闯进来,保不齐有可能成功呢。”诱惑他人这种事情,要一鼓作气,一旦被打断,人家恢复清醒,就难搞定喽了。 许熠辉先生遗憾之色溢于言表,也就是说,他这位母亲,失败了。 这个时候,卫嘉树突然感觉到有人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她嘴角扬起一抹欢欣的、迫不及待的笑容,“有两个小朋友想见我,所以恕我今天不能继续招待二位了。” 这话叫王女士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还是听得出,这是送客的意思。 许熠辉先生听懂了,是阿佑和阿优来了! 细细一算,也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两个小兔崽子倒是很长寿嘛! 许熠辉先生道:“看样子,你很快就能给我答复了。” 卫嘉树点了点头,他们世界树可不是普通人,很难找到适合的转世之身,阿佑和阿优若想到这个花花世界、享受人间,最好的法子还是她亲自把这两个孩子生下来。 虽然生孩子很痛,但好在这个世界的科技已经足够发达,再加上足够的金钱,真的能够很大程度抵消生育之苦。 在古代,她都硬着头皮生了俩,没道理到了现代世界却不敢生了。 客客气气将许熠辉和许母送出了合院别墅大门,卫嘉树目送这对母子登上豪华房车,便迫不及待一溜烟回到自己的卧室,锁上门,然后咻地灵魂进入了小世界。 第353章、换个亲爹如何? 小世界中,世界树葳蕤参天,离地面最近的那根巨大分枝上、在层层叠叠的翠叶之间,是一颗圆润可爱、宛若小夜灯的果子。 卫嘉树抚摸着这颗果子,笑眯眯道:“哟,比之前圆润了一圈诶!” 果子颤抖了两下,“我好歹当了一世皇帝,对自身还是颇有助益的。” 卫嘉树颔首,她连忙飞身飘起,飘到高出,去寻找那朵黄色小花,“阿优?” 并没有回应。 但卫嘉树凭借对自身的感知,她一头扎进了茂密的枝芽间,她找到了一枚正在凋落花瓣的、青涩的小果子。 卫嘉树眨了眨眼,阿优也要变成了果子了吗? 那黄色的小花瓣轻盈地脱离了那枚小青果,却没有飘落,五片小花瓣环绕着那枚果子转着圈圈,最后全都没入了果子中。 然后那枚小青果嗖地涨大一圈,成了杏子般大,而且青涩中微微透出淡黄色。 卫嘉树摸了摸那颗青黄色的小果子,“怎么不说话?” 底下传来阿佑的声音:“娘亲,弟弟还小,我把他带回来之后,他就陷入沉睡了。他还太小,只怕前世过往也是不记得的。” 卫嘉树遗憾地“哦”了一声,怪不得跟个小哑巴似的。 卫嘉树缓缓飘了下来,飘在阿佑果子身旁,“我看到阿优吸收了花瓣之后就开始变黄了。” 她瞅了瞅黄色的阿佑果子,“你是不是也吃掉了自己的花瓣?”——所以才成了一颗的黄果子。 阿佑果子道:“也不能说是吃掉,只是收起来而已。” 说着,瞬间阿佑果子体内也飞出了五片黄色的小花瓣,环绕着果子缓缓飘着。 卫嘉树赫然发现,其中一片花瓣光泽黯淡,像是枯萎了似的,“这片花瓣是怎么回事?” 阿佑果子叹气:“借给别人用了一辈子,所以就成这个样子。” 卫嘉树一脸的不理解,“借给别人?为什么要借出去?” 阿佑果子道:“世界树开出的花瓣蕴含极大的气运,所以我把他借给了一个穿越者。” 卫嘉树脑中一闪,她瞬间全都明白了,“宣建国?!” 合着是阿佑把宣建国送去平行世界的?! 怪不得那家伙明明没什么本事,却总是走狗屎运!原来是阿佑的花瓣赋予了他莫大的气运啊!人造位面之子啊! “是啊,这还是您的主意呢。您昏睡前,把最后一片还未枯萎的叶子交给了我,让我寻找一个适合的人选,穿越时空,开创平行世界,好方便您去借皇朝气运复苏。”阿佑如是道。 卫嘉树突然敲了阿佑果子一记,“我的叶子还能让人穿越,这件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阿佑果子讪讪笑了:“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那么快立我为太子,娘亲也没可能那么早就当了皇后。说到底,娘亲您才是最大的得益者啊。” 卫嘉树撇撇嘴,现在好了,你爹追在我屁股后头来了这个世界。 “阿佑啊。”卫嘉树露出了别样的笑容,“你介不介意换个爹?” 阿佑果子当场呆滞了。 良久之后,他郑重地说:“我非常介意!!” 卫嘉树努了努嘴,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你觉得,阿优会介意吗?”卫嘉树仰头看着枝叶深处,那微微的一抹青黄色幽光。 阿佑果子重重抖了两下:“那还用说,这种事情,我都介意,阿优只会比我更介意!” 卫嘉树叹了口气,好可惜,她原本打算,若是谁不介意,就考虑给换个爹的。 她们姐妹会有试管婴儿方面的海外渠道,很先进的。 卫嘉树忽的道:“不过阿优什么都不记得了,应该……也就不会介意了吧?” 阿佑果子尖叫道:“阿优只是因为弱小才遗忘了前世,难道他日后不会想起来了!娘亲,我求求您,别这样啊……” 阿佑果子都快哭了。 卫嘉树一脸叹息,“好吧,那就不给你们俩换爹了。” 尤其是阿优,很有可能下辈子也还是跟普通小孩一样,若是没有父亲,的确稍稍有些遗憾。倒是阿佑,心智早已成熟,有爹没爹其实没所谓的。 可惜阿佑也不接受换爹这种事儿。 阿佑果子弱弱道:“娘亲,您该不会这辈子不打算我把我给阿优生下来了吧?” 卫嘉树一愣:“是了,我差点忘了,还有这种操作!” 阿佑果子悔恨的身子都青了!叫你嘴贱! 卫嘉树嘿嘿笑了:“你留在小世界睡大觉也ok吧?反正人类的一生,对于你而言,也就是眼睛一闭、再一睁。” 阿佑果子发出了鸡叫:“不行啊,娘亲!我也要去现实世界!我还没享受过现代世界的繁华呢!你忍心把我和弟弟丢在这个荒凉单调的小世界吗?而且,转生对我们俩的成长也是大有裨益的!如果不去外面世界历练,我们永远也不可能长大!心智也永远无法成熟!” 嗯,的确,比起上辈子投胎之前,这孩子的确成熟了。 卫嘉树其实刚才也只是在开玩笑罢了,她其实也很喜欢小孩子,尤其她的崽子那么乖、那么可爱,她怎么会不想生呢? 她笑着说:“好了,我会尽快把你们俩生出来的。” 阿佑果子松了一口气,唉,果生艰难啊。 阿佑果子笑着问:“娘亲您要跟父皇成婚了吗?” 卫嘉树诧异地看了果子儿子一眼:“结婚?这种事情,我是不会考虑的!” 阿佑果子呆滞了,“那、那您还说还尽快生下我和阿优……” 卫嘉树笑眯眯摸了摸果子儿子,“傻孩子,不结婚也可以生孩子嘛,这又不是封建时代,儿砸,你的思想要开放一点!不要总抱着封建腐朽观念。” 阿佑果子:…… “介个……这不太好吧?”阿佑果子的声音磕磕绊绊,这样一来,他和阿优岂不成了非婚生子? 卫嘉树淡淡说:“我承诺不给你们俩换爹,已经是我所能做到极限了,婚姻这座坟墓,我是不可能钻进去的。” 果子阿佑叹了口气,他为自己父皇默哀,父皇辛辛苦苦谋划一场,来到这个陌生的现代世界,结果,娘亲根本没打算给他再做夫妻。 第354章、不婚协议 出了小世界,卫嘉树就让沈兰帮她草拟了一份协议,然后致电许熠辉先生,让他过来一趟。 不到半个小时,许熠辉先生就拄着一双拐杖、双眸熠熠生辉踉跄着来到她面前,“嘉树,你已经考虑好了?” 卫嘉树点头,“我在问过孩子意见之后,现在可以给你准确的答复了。” 许熠辉先生这一刻心潮澎湃,他明亮的眸中满是期许。 卫嘉树掏出一份协议,“我可以答应和你在一起,但是得签协议。” 许熠辉先生一愣,然后瞬间明白了:“是婚前协议吗?我签!”——莫说只是一份协议,哪怕是卖身契他也签!为了这一天,他筹谋了太久也等待了太久了! 卫嘉树淡淡说:“不是婚前协议,内容你也最好仔细看一下。” 许熠辉先生有些疑惑,他小心翼翼坐在沙发上,这才拿起茶几上文件夹,打开一看,只见开头就只是“协议”二字。 他飞快扫着协议的内容,然后,越看越心凉。 这不是婚前协议,应该说是交往协议,或者说……叫育儿协议更恰当些! 协议的内容倒是不算苛刻,男女双方平等,女方计划生育两个孩子,男孩子随父亲姓、女孩子随母亲姓,在孩子成年之前,归女方抚养、男方有探视权,孩子成年后,归属权由孩子自己决定。 内容,就是这么简单。 但许熠辉却心凉到了谷底,因为协议上还写了,两个人不领证、不结婚,私生活高度自由,而且互不干涉。 “为什么不是婚前协议?”许熠辉先生抿着薄唇看着眼前的女人。 卫嘉树笑眯眯道:“这个嘛……好听点说,就是不想被婚姻束缚,想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许熠辉先生追问:“若是,往难听点儿说呢?” 卫嘉树汗了一把,一点要把话说得难听点吗? 她只得诚恳地道:“不结婚,也就意味着我若是腻歪了,随时可以跟你分手。”——这样自由不受拘束的关系,才是她最向往的。 许熠辉先生眼睛里满是受伤,“嘉树……为什么?” 卫嘉树眨了眨眼,“因为阿佑不能接受换父亲,所以我才只能如此。” 许熠辉脸色难看极了,虽然他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个回答,还是令他很悲愤!嘉树,居然还想过要给他们的孩子换个父亲?! 太过分了! 卫嘉树,你这个冷心冷肺的女人! 卫嘉树有恃无恐地道:“你可以选择不签。”——大不了让阿佑在树上挂一辈子就是了。下辈子,说不准,阿佑就改变主意了呢。 许熠辉先生俊朗的面容有些阴森,他咬牙切齿,“我要是不签,你是不是就要去跟别的男人生孩子了?!” 卫嘉树满道:“都说了,阿佑接受不了换爹。你若是不签,我这辈子大概就不会生孩子了。” 虽然试管婴儿也是个极好的选择,但这其实也是换爹,而且以许家的权势,很有可能从中换了小蝌蚪。 许熠辉先生心头的愤慨稍稍得以平复,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考虑一下跟我结婚,协议上的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应,若是生了女孩子就跟你姓,孩子的抚养权也归你。你若是对我不满意了,也随时可以跟我离婚。” 卫嘉树摆手道:“我讨厌麻烦,结婚麻烦,离婚更麻烦!尤其现在还整出个劳什子离婚冷静期,我神烦的!我只是想找个男人生娃而已,才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呢。” 许熠辉先生额头暴起一根青筋,合着是为了生下那俩兔崽子,所以嘉树才肯跟她在一起!! 此时此刻,他都不知道该恨这两个儿子,还是该感谢他俩! 若没有这两个孩子,只怕他连这份同~居协议都得不到! 许熠辉先生深吸一口气,道:“跟我结婚。” 卫嘉树翻白眼,这个绝壁没门。 许熠辉先生又道:“我若是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就净身出户。” 卫嘉树摆摆手:“我又不缺钱花,我对你财产不感兴趣。” 许熠辉先生沉默了,现在的他,既没有了约束嘉树的权利,也没有了诱惑嘉树的资本,一瞬间,他觉得心中很是悲凉。 卫嘉树指了指那协议,“这份协议就很公平,你是绝对自由的,你就算出去花天酒地,我也不会过问。” 许熠辉先生脸色巨变,原来协议上的“自由”居然包含了这个意思!也就是说,嘉树也是自由的?!嘉树也有可能出去鬼混?! “不行!这条我不接受!”许熠辉先生扯着嗓门大喊大叫。 卫嘉树挠了挠头:“好吧,开放式关系这条可以略加修改,可以换成彼此忠诚式的关系。”——如果许熠辉先生也不想要这种自由,她也可以放弃这份自由。 卫嘉树拿起笔,刷刷,把那条删改了一通。 许熠辉深吸了一口气,“那这根结婚有什么区别?” 卫嘉树淡淡挑眉:“若真的没区别,你又为什么不肯签字呢?” 许熠辉先生一噎,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和嘉树结为夫妻,如今若真照着这份协议来,岂非是姘头了? 卫嘉树道:“这份协议,你愿意就签,不愿意咱们就拜拜,别哔哔。” 许熠辉先生被这话给噎了个半死。 今天许熠辉先生穿了套紧身的黑色运动服,勾勒出完美的胸肌,蜂腰猿臂,这身材,没想到居然这么好! 卫嘉树蠢蠢欲动,虽然肖温身材比例也相当好,但肌肉显然是逊色了一筹的。 卫嘉树挪动屁股到他跟前,在他耳边吹了一口热气:“你若是愿意签字,今晚你就可以留下。” 许熠辉先生瞬间浑身灼热,但他很快就清醒了:“我的身体……还没恢复呢。” 卫嘉树撩动发丝,娇笑道:“这个简单!” 她素手一捻,便从小世界的世界树上摘下了两片翡翠般的叶子,“吃上两片,保准你立马活蹦乱跳。” 许熠辉先生咽了一口口水,现在,他只需要签下自己的名字,就可以跟嘉树恩好琴瑟。 这份诱惑,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第355章、婚礼 许熠辉先生十动然拒。 他废了那么多算计、等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跟嘉树做露水夫妻的。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多想名正言顺迎娶嘉树。 若签了这份协议,纵然能立刻抱得美人归,但简直就跟做了嘉树小白脸没什么区别!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这是我的底线。”许熠辉先生正色道。 卫嘉树皱眉,这家伙,虽然穿越到了现代世界,但还是满脑子封建残留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整什么劳什子三书六礼?还明媒正娶? 诶,等等,不包括领证?? 卫嘉树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婚礼必须举办,但结婚证可以不领是吗?” 许熠辉先生面色艰难,他当然也想按照这个时代的法律规则,和嘉树成为合法夫妻! 但是在他心目中,终究还是明媒正娶、拜天地父母,才更重要些。 许熠辉先生咬牙道:“这是我的底线!”——他前世碍于种种缘故,再加上嘉树寿命实在太短,不足以等到母凭子贵而封后的一日,所以才只能追封嘉树为皇后。 生前未能正式迎娶,是他前世最大的遗憾。 这辈子,他无论如何都要风风光光让嘉树成为她的妻子,他要在所有人羡慕与祝贺中,在天地父母的见证之下,娶到他渴盼了半生的女子。 卫嘉树叹气,“结婚很麻烦的……”她挠了挠头,“我考虑一下。” 许熠辉先生幽愤酸楚,这都要考虑?! “除此之外,其余一切我都应你!”许熠辉先生声音有些酸涩呜咽,“嘉树,你今生既然还愿意与我生儿育女,那起码说明你并不厌恶我。你只当是为了咱们的孩子不做私生子。” 卫嘉树无语,不领证的话,其实依然是私生子吧? 只不过若是真办了婚礼,哪怕不领证,在旁人眼里也已经是夫妻了。想也知道,许熠辉先生肯定不会把不领证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如此,她的孩子,在所有人眼中,便是婚生子了。 这样一来,的确能免于世俗非议。 固然,她不心疼阿佑,但阿优再次投胎之后,也还会只是个普通孩子。 小孩子应该都是渴望幸福而完整的家庭吧? 卫嘉树叹气,只得做出妥协:“好吧,办婚礼可以,但必须一切从简!”——她讨厌繁琐。 许熠辉先生连忙点头不迭,只要嘉树答应嫁给他,他自然无有不应,“好好好,你放心,我会叫人从简办理,我会尽快筹备好婚礼!” 许熠辉先生又忙问:“你喜欢中式还是西式的婚礼?或者是两种都办?” 卫嘉树黑线:“选一种简单的!!”——两种都办?你丫的想折腾死老娘我啊? 许熠辉先生忙道:“那就中式吧,如果是西式,起码要去国外买个城堡作为结婚场地,如今是中式的话,在许家老宅就可以了。” 卫嘉树忙道:“那就中式了。” 许熠辉先生温笑颔首,“好。” 卫嘉树又补充道:“我不想盖盖头、不想给人磕头、不想被闹洞房、不想被灌酒!” 许熠辉先生笑容里满是包容之色:“好,都应你。”——只要嘉树肯嫁给她,这些都是小事,“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卫嘉树低眉沉思了一会儿,“貌似……没有了。其余的,你看着筹备就成,唯独一点,要从简。”——都交给这位许先生吧,她可不想去忙活婚礼的事儿,到时候,她付出一天时间,去参加个婚礼也就是了。 许熠辉粲然一笑,“好的,没问题!” 但卫嘉树忘了,许先生所谓的“从简”,跟她想象中的从简……不能说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基本上是南辕北辙的。 许先生的从简,大概是相较于封后大典吧。 一场极其盛大的婚礼,简直堪称空前绝后。 难为那几家操办婚礼的婚庆公司了,居然只用了三个月时间就一切都筹备完毕。 婚礼浩大隆重,这就罢了,更令卫嘉树头疼的是,她的结婚礼服,未免也太重了吧?! 尤其那新娘发冠,丫的根本就是皇后的礼冠啊!重到简直能把人的脖子压断! 还有那套新娘服,织金的缂丝缎,上头缀满了珍珠、宝石,也就二十来斤重吧。 除此之外,其余一切倒是都如她要求一般。 不盖盖头、不下跪、不被灌酒、不被闹洞房。 简而言之,就是现代中式婚礼。没有盖头,但有一柄金灿灿的鸳鸯扇,不下跪,改成鞠躬敬茶,不被灌酒,她只喝了交杯酒,至于闹洞房,更是门都没有,许熠辉先生才不会允许任何人妨碍他的洞房花之夜呢。 一整天忙碌下来,卫嘉树心中只有无限的后悔,这个婚结得,真是又烦又累。甚至她中途都想尥蹶子了。 这会子夜色降临,卫嘉树将二十多斤重新娘服脱下来丢在地上,华美的皇后朝冠也撂在了一旁坐榻上,她身上只剩下一套白色中衣,她瘫软在新婚大床,还被咯痛了屁屁。 丫的,床单底下塞了整整一层的早生贵子!! 卫嘉树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许熠辉先生也刚刚脱下新郎官礼服,他大婚礼服相比新娘服就没那么重了,缂丝双龙戏珠的大红圆领袍被轻轻挂在了衣架上,他笑着说:“你先去洗个澡,这里我来收拾。” 卫嘉树叹气,是该洗个澡,她早就出了一身的臭汗。虽然结婚现场其实有空调的,而且还是那种不晓得藏在哪儿的中央空调,完美掩藏在了这座中式四合院大宅中。但架不住她穿得太厚太重了啊! “话说,洗澡间在哪儿呀?”卫嘉树疑惑地问,这个房间,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卫生间的样子。 许熠辉先生笑了笑,他指了指旁边的红木柜门:“在这里,是隐藏式的。” 卫嘉树走上前,轻轻推了推那红木门,果然,门轻轻弹开了,里头是一个现代化的浴室,里头圆形大浴缸简直就是个小号泳池,里头荡漾着温水,恒温按摩大浴缸啊!这尺寸、这款式,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缸! 卫嘉树欢喜地扑了上去。 第356章、龙凤胎 许熠辉先生忍不住朝浴室内瞄了一眼,只见她的嘉树一边撒丫子跑,一边宽衣解带,然后白白嫩嫩跳进了浴缸中…… 许熠辉先生喉结耸动,只得连忙去拾掇好床铺,要是泡完澡床还没收拾好,嘉树肯定会生气的。 卫嘉树虽然恨不得在浴缸里睡去,但也晓得接下来还要洞房花烛,若是耽误得久了,只怕更不晓得什么时间才能睡觉。 于是,稍微泡了一会儿,她就穿上浴袍走了出来。却见许熠辉先生已经把床上的早生贵子全都用床单包了起来,又铺上了一条干净的大红鸳鸯锦褥。 卫嘉树不客气地一头扑在了上头,“啊,好累啊。” 许熠辉先生笑着在她耳边温声抚慰:“辛苦夫人了。” 夫人?封建残留称呼啊! 然后许熠辉先生关了灯,只留下龙凤花烛燃烧,然后他拉上大红双喜龙凤帷帐,拥着嘉树一同钻进鸳鸯锦被之下。 …… 许熠辉先生很庆幸自己今生不是帝王,不必担心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作为长辈的许父许母当然也不介意新婚小夫妻睡个懒觉,还特意吩咐厨子把早餐时间往后延迟了两个小时。 许家是建国前就存在的大家族了,当年因为战乱,许家避祸国外,建国后就迁居港澳,后来改革开放了,许家太爷携巨资回归大陆,也因此得到了华夏国高层长老们的认可,各项投资也都得到了不小的政策扶持。 徐太爷与国家高层领导关系匪浅,又热衷于慈善事业,因此他老人家去世后,是盖着国旗下葬的。华夏国享受这样待遇的人或许并不少,但徐太爷是第一位享受国礼的商人。因此许家才不是一般的商人家族。 许熠辉还有两个哥哥,年龄比他大很多,因为王凤翎女士是许父的第二任老婆,前两个儿子,都是原配老婆生的。原配后来好像是因为癌症去世了,才跟出身红色家庭的政要之女王女士结婚,生下了三子许熠辉。 许熠辉的两个哥哥,一个从政,一个在国外经商,昨天都是坐飞机特特来参加婚礼,这会子早就已经飞走了。 许父和许母其实也并不住在这老宅里,许父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还是更喜欢住在现代化风格的别宅里,因此吃了这顿早饭,许父许母就会离开老宅,去那栋位于总公司附近的欧式豪宅里。 这老宅是当年许太爷置办,虽然搁在现代已经是天价,但儿孙们却没一个喜欢的。 王女士笑着说:“这老宅可是为了你们俩结婚特意翻新的,瞧着还不错吧。” 帝都的四合院那可是天价,何况这栋四合院规模不是一般的大,据说还是满清某位王爷留下的王府呢。 许父笑容慈祥,像个老爷爷似的,“小景要是喜欢,爸爸就把这栋老宅传给你吧,反正你大哥二哥都不喜欢。” 听了这话,王女士不大高兴:“合着是老大老二都不想要,你才舍得给小景啊!” 许父只得连忙笑呵呵去哄老婆。 卫嘉树瀑布汗,不喜欢和不想要可不是一回事。这栋四合院,现在可说是天价,没人会嫌弃自己的财产更多一些。 卫嘉树挠了挠头,“这四合院偶尔住一住还好,不过我还是更喜欢现代化的住宅……”古色古香虽然好,但上辈子住了一辈子了,有点腻歪了,想换个口味。 许熠辉先生立刻赞同地点了点头。 卫嘉树看得一愣,丫的你也住够了中式宫殿了? 大家族是很忙碌的,王凤翎女士也有自己的事业,就许熠辉先生是个无业游民,因为他把原主经营的改装车店甩卖了出去,改装的跑车也都一一出手,只留下了几辆代步车。 对此许父许母着实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个儿子真的是想好好活着了。 卫嘉树和许熠辉先生只在老宅住了三天,就出去旅游了。 有钱有闲的人,当然是要想法子给找乐子了。 许家有私人飞机、私人游艇,天上地下、海里河里,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别提多方便了。 卫嘉树和许熠辉先生计划好了,先在国内玩半年,再去国外玩半年,然后在考虑其他。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她只旅游了三个月,就不得不返程。 因为她怀孕了。 一照b超,居然还怀了双黄蛋!! 对此,许熠辉先生又兴奋又自豪。 卫嘉树却是倍感头疼,一怀怀俩,等肚子大些,只会更加辛苦,而且还有早产的风险,闹不好还要剖腹产呢。 怀孕三个月的时候,卫嘉树去小世界接阿佑和阿优来投胎。 阿佑果子光芒闪烁,声音磕磕绊绊:“娘亲,您怀的是龙凤胎。” 卫嘉树眨了眨眼,“是吗?” 也就是说,她这辈子终于要有女儿了? 卫嘉树忍不住欣喜,她戏谑道:“那么问题来了,阿佑,你愿意给我做女儿吗?” 阿佑果子愤怒了:“没门,我要做男孩子!让阿优给你做女儿吧!反正他不记得前尘往事!” 然后,阿佑果子就飞快投胎,抢占男孩位置! 五个月后,卫嘉树的肚子大得出奇,她已经没法继续保胎,因为羊水浑浊,而被推进产房剖腹。 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大夫、最好的病房,所以剖腹产倒也还算顺利。 还有最好的护理师、育婴师,三八班论轮流照顾她们娘仨,无死角、全方位。 有钱就是好啊。 看着日渐白嫩可爱的卫优优和许佑佑,卫嘉树欣慰地露出了满足之色。 其实一下子生俩也好,这样一来,她也就完成任务了。 剖腹产的同时,她还让医生给她放置了节育环。 对此,许熠辉先生显然没有反对的权利,他遗憾之余,看一眼变成女儿卫优,脸色很是复杂,“阿优……不会记得上辈子的事儿吧?”——堂堂皇子亲王,这辈子居然成了个小女孩。 枝蔓卷着手机打游戏的卫嘉树淡淡说:“放心啦,她还太弱小,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许熠辉先生松了一口气。 但夫妻俩谁都没想到,卫优小公举八岁那年突然笑嘻嘻跑到他们俩跟前,“爸爸、妈妈,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里我居然是个王爷,还有三妻四妾呢!” 卫嘉树一口水倒喷了出来。 许熠辉一口水把自己噎了个半死。 第357章、后记·祖孙会面(大结局) 那是卫嘉树和许熠辉先生签订协议后不久,许熠辉先生迅速恢复了肉体健康,又迅速挤走了那个碍眼的小白脸,正美滋滋筹备着婚礼。 正在此时,未婚妻的一通电话打来了。 “你快来呀,我给你介绍个朋友!”电话里的声音异常兴奋。 许熠辉先生本能地心生警惕,“朋友?男的女的?” “当然是男的啦!”电话里的声音更加欢脱了,“是一个很特别的朋友,绝对出乎你想象!” 许熠辉先生心中警铃大作,“我这就去!” 很特别的、出乎想象的、男性——这三条组合在一起,足以让许熠辉先生不安了。 他走进衣帽间,看着前几天嘉树给她买的那件粉色西装——他咬了咬牙,穿上了这件令他倍感羞耻的服装。 卫嘉树要给许熠辉先生介绍的男人,当然是宣建国同志啦! 卫嘉树其实早就想介绍他们认识了!祖孙见面的场景,她想想就觉得兴奋! 至于宣同志,在得知卫嘉树就是坐拥一百多套房产的房姐,而且名叫嘉树之后,自然不难猜出这位就是经常给他巨额打赏的“后皇嘉树”大大!所以受到邀请之后,老宣同志难得翻出了自己皱巴巴的西装,好生熨烫了穿上,还给自己剃了胡子、修剪了鸡窝头,以极好的精神面貌去面见自己的大金主兼房东了。 因为老宣同志离得近,所以来得稍微早些。 卫嘉树愣愣看着眼前这位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虽不帅、却面貌整洁的小伙儿,顿时就愣住了,“宣太祖??” 老宣同志笑容中带着谄媚:“大大客气了,您叫我小宣就好。” 卫嘉树嘴角抽搐,“你比我年纪大吧……” 老宣同志忙道:“那就叫我老宣好了!” 卫嘉树摸了摸鼻子,“先请进吧。” 卫嘉树把老宣同志请进了屋,没给泡茶,而是给拿了瓶死宅们最爱的冰阔乐,然后才道:“其实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想给你介绍一位朋友。” 还没来得及得多说几句,门铃就又响了,卫嘉树笑了,这么快就来了? 忙遥控打开大门,便瞧见一位身穿粉色修身西装的帅哥气势昂扬走了进来,卫嘉树又呆了一下,话说,她前几天买这件衣服的时候,某人貌似是死都不肯穿,怎么今天穿上了? 卫嘉树垫着脚,摸了摸某人的额头,没发烧。 许熠辉先生眼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声音异常温柔:“嘉树,你不是说要给我介绍一位特殊的朋友吗?” 卫嘉树忙指了指旁边的大沙发,“喝可乐的那位就是了。” 老宣同志连忙拧上瓶盖,朝着那位穿着骚里骚气的小哥挥了挥手,“你好呀!” 老宣同志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位小哥的模样,又高又帅,颜值丝毫不逊色前阵子辞职的肖温司机。 许熠辉先生定睛一看,立刻松了一口气,相貌平平,看样子只是普通朋友。 许熠辉先生露出了和气的笑容,他主动上前,和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握了握手,“你好。” 老宣同志笑容里突然透着别样暧昧:“卫老板,这位……是你的新司机吗?”——之前肖温司机,分明就是卫老板养得小白脸,而这位……也骚里骚气的,怕是新人小白脸了。 唉,长得好就是占便宜啊,分分钟傍上富婆。 许熠辉先生蹙了蹙眉:“我是她的未婚夫!” 卫嘉树掀了掀眉毛,只是办个婚礼,又不是真的跟你结婚!只不过,她还是默许了许熠辉先生宣示主权的行为。 老宣同志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卫老板要结婚了?” 老宣同志忍不住拍了拍许熠辉先生的肩膀,“你可真有福气啊!”——下半辈子不愁吃喝了。 许熠辉先生微微抬起下巴,那还用说! 卫嘉树笑得成了一朵花:“你们来先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吧。” 许熠辉先生简单地道:“许熠辉,嘉树的未婚夫。” 老宣同志嘿嘿笑道:“我叫宣建国,是个网络写手,也就是码字民工。” 许熠辉先生身躯微微一颤,眼睛里透着不可思议,“你说……你叫什么?” 老宣同志笑着说:“我是国庆节出生的,所以叫宣建国,这么名字是有点俗啦。” 许熠辉先生惊愕地看向了他的嘉树。 卫嘉树双眉抖擞,“没错,就是你想象中的那位宣太祖。” 许熠辉先生僵硬地看着眼前这个怎么看都不怎么入流的男人,这、这……居然就是太祖爷?他的亲生祖父?! 卫嘉树捂嘴咯咯笑了,她又飞快点开手机上终点中文网,“这个是老宣写的书,我觉得你也应该支持一下!”——支持一下你爷爷! 老宣同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写得有点恶俗,不过我的书,从男人的视角来看,还是很爽的,兄弟,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许熠辉先生一脸幻灭,他虽然也知道,太祖爷行事不羁、心狠手黑,但也不过就是兵不厌诈罢了,至于风流什么的,在他眼里,皇帝风流不算缺点。 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般德性! 这,不用看内容,只要看看章节题目就知道有多低俗!什么逛青楼、推到婢女、姐妹花…… 许熠辉先生简直无法接受,这种人居然会是他的祖父! 卫嘉树翻了翻章节,笑嘻嘻道:“诶?纪贵妃?又冒出新后宫了?”——看着姓氏,应该是小姨子吧? 老宣同志嘿嘿笑了:“没办法,纪若吟太受欢迎了,我要是把他写死,肯定会被读者寄刀片的。”——当然了,他主要是怕失去这位出手阔绰的大金主。 卫嘉树一愣,是啊,太祖原配皇后不是在他登基后没多久就病逝了么?现在还没死,但许熠辉先生前世的亲祖母还怎么做继后? 所以,这是做不了继后,做了贵妃了? 卫嘉树噗嗤笑了,你奶奶成了你爷爷小妾了哟! 卫嘉树拿胳膊肘撞了撞形同石化的许熠辉先生,“哈哈,这剧情太有意思了!” 这个老宣,面不改色篡改历史啊,卫嘉树肩膀一抽一抽的,强忍着才没有爆笑如雷。 老宣其实是个很热情的同志,他主动拿了红酒杯给许熠辉同志倒了一杯冰可乐,“来,哥们,咱们干一杯!” 许熠辉:……我的祖父叫我哥们,我该怎么办? 丝丝新书《这只皇帝会读心》已经开坑! 如题。 哦,对了,前阵子突然发现《大清贵人》有听书了,多人播讲的那种,主播声音很欢脱,刚听到奸妃姚佳欣那一章,里头的奸妃笑真的很魔性,笑抽。 有兴趣的可以去听一下。 《大清良人》丝丝新书《这只皇帝会读心》已经开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尤妮丝新书《本宫竟是个治疗师!》已发布,求养肥! 刘宝林素衣披发——被打入冷宫! 齐采女欲与皇帝结发——冷宫安置! 秦选侍一舞倾城——被皇帝打入冷宫! 郑少使一曲高歌——被皇帝打入冷宫! 看着冷宫f4们,岳望舒发动生命光环,一招救活大出血的荣妃、又一招救下染瘟疫的大公主——生生混成了后宫职业治疗师! 本书又名《本宫竟是个奶妈!》 坑品有保证,请安心阅读。 《大清良人》尤妮丝新书《本宫竟是个治疗师!》已发布,求养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尤妮丝清穿新书《裕妃娘娘躺赢日常》已发布! 《大清良人》尤妮丝清穿新书《裕妃娘娘躺赢日常》已发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