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做个小县官》 第一章:孟长青被打 这天深夜,孟府灯火通明、府门大开。 后院的女主人急的一天没吃饭。 不为别的,就为她进宫做伴读的‘儿子’,已经在宫里关了两天。 终于,家附近的路上传来马车的声音。 一直在门口张望的下人赶紧往后院报信,“夫人!少爷回来了!” 主位上坐着的夫人蹭的一下站起身,“少爷怎么样了?” “被打了十大板,站都站不起来了。” 夫人听到这话,心揪了起来,“快去叫胡大夫,你赶紧找块门板把人抬进来啊。” 孟长青被挪到门板上的时候,就已经晕了。 她脑子里模模糊糊的想着事情。 想自己倒了大霉,胎穿到一个封建社会。 想到她那些虚伪的伯伯和堂哥,自己要是没熬过去,她母亲和亲娘不知道要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 想自己动手揍太子时,太子那傻样,果然,上位者也是一样不经揍。 又想到皇帝说的那些话,想到打在自己身上的板子。 哎呀,板子的事情不能想,越想越痛。 “啊!” 孟长青痛的醒过来,发现自己已经从门板转移到了床上,母亲正坐在床边给她上药。 “可算是醒了,赶紧把这碗药喝下去。” 孟长青看到眼前乌黑的中药,实在是不想喝,闻起来就够苦了。 “必须喝了,胡大夫给开的药,能让你背上的伤好得快些。” 孟长青咧嘴赔笑,“冷冷再喝。” “你还有心情笑!”文氏假装用力的揪她耳朵,“差点就死在宫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在外面急得要死,你究竟为什么对太子不敬?” “嗐,那小子不知道从哪儿学的,要跟我搞男风那一套,伸手就解我腰带,我能让他解么?这不就揍了他一顿。” 孟长青女扮男装,犯欺君之罪,真要让太子脱了裤子,那势必大难临头。 退一万步讲,就算能得皇帝宽恕,饶得一命,但她必须回归女儿身,那必然家产不保,往后的日子恐怕比死还艰难。 若只是揍太子一顿,虽也有大难,但以皇帝对她家的感情,最多受点皮肉之苦,身份不被揭穿,一切都好说。 果然,她赌对了。 这不就好好的回来了么! 家产没丢,性命也没丢。 说起孟长青为什么要女扮男装,那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她是她爹孟老将军的遗腹子。 孟老爹打仗把自己和三个儿子都打没了。 按照本朝某些宗族的宗法,如果儿子没了,那家产要交还给宗族,或者找侄子继承。 让文氏把她丈夫和儿子打下来的家业,拱手交给他人,她怎么可能愿意呢? 万幸,那时候孟老爹的姨娘梁氏,正怀有身孕。 只要生下的是儿子,那孟老爹就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可要是个女儿,家业还是得落到外人手里。 所以,孟长青必须是个儿子。 “陛下对你的处置是什么?”文氏知道宫里的规矩,长青敢对太子动手,处罚绝不会只是十大板这么简单。 “给我发配到凉州去了。”孟长青说起这事,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甚至还有些激动,“凉州有个叫北山县的地方,皇上让我到那边去做县令,他连官印和文书都给我了。” 孟长青撑起上半身,从怀里掏东西。 “看,这是文书、官印。”她献宝似的把东西塞到文氏手里。 “凉州……”文氏手指抚过纸上的文字,“那是大梁的边境,三国交界,燕人凶残野蛮,又有捷丸伺机而动,你父亲和哥哥们,就战死在那里。 如今镇守在那里的将士,多半是孟家军的旧部。 皇上让你到凉州去,所图为何?” “管他为什么。” 孟长青仍有她上辈子的豁达,“总归是一线生机,母亲,快去收拾行李,我们这就启程。” “现在?”文氏按住孟长青,“老实说,你在宫里还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孟长青保证,“真没干什么,就是那一脚踢的不是地方。” 文氏懂了。 “你可真是……” 大晚上的都别睡了,赶紧跑吧。 “八方,去通知梁姨娘,让她把家里的金银细软全部收好,再叫人准备车马粮食,准备妥当后立刻出发。 对了!把胡大夫也绑了带上。” 皇宫之内。 皇帝坐在东宫正殿,面前跪了个年纪很小的内侍。 小内侍趁着皇帝不注意,左右来回挪动屁股。 “你也跪的够久了。”皇帝开口,“说说吧,太子和孟少爷为什么起争执。” 小内侍脑袋抵着地砖,“回禀陛下,小人实在不知道,太子和孟少爷起争执时,小人并不在旁。” 皇帝不怒自威,“你是太子贴身内侍。” “陛下恕罪,不是小人偷懒,是太子吩咐,有话要跟孟少爷单独说,所以把小人等赶了出去。” 皇帝向后仰靠,“如此,你也不必在太子身边伺候。” 小内侍哆嗦起来,“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罚入苦役。” 小内侍哇哇乱哭、满嘴求饶:“陛下恕罪啊,宽恕小人的罪过吧!” 皇帝身边的侍卫哪管他在嚎什么,直接拧住他的手,提了出去。 内室的太子听到声音,急的赤脚下床,朝着房外喊:“父皇,饶过桃子吧,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守在内室的御医,赶忙上前拦他,“殿下,您的伤需要静养,切不可乱动啊。” “放开我!” 太子推开御医。 御医不禁推,太子一伸手,御医往地上一滚,就地趴好。 这下就轮到看守的侍卫们出手了。 这些侍卫,只遵从皇帝。 出手就直接把太子架起来按到床上。 皇帝发落了内侍,听到里头的动静,眉头蹙起,实在想把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打一顿。 “最后再问你一次,长青为什么打你?”皇帝的火气已经快要冲出脑门。 太子吓的不敢作声。 “说话!” “我哪儿知道。”太子的心虚就写在脸上,“他本来就性格暴躁。” “朕看着他长大,他什么性格朕很清楚。老实说,否则朕也叫你尝尝板子的滋味。” 太子咬死不肯说。 皇帝念着他的伤,不可能真的打他。 “他孟长青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皇帝厉声,“他的父亲和兄长为守国家战死,如今朕为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打了他,朝中老臣要如何看朕!” 第二章:他去了凉州 “父皇是天子,何须在乎臣子们的看法。” 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头顶,满眼失望,“朕看你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从今天开始,你留在东宫反省,不可跨出一步。 等你什么时候真正知错,什么时候再出来。” 皇帝转身要走,太子紧追其后。 “父皇,是我被他踢伤了啊!为什么要关我?” “你若没有过分之举,他会伤你?”皇帝停住,太子没停住,直接撞上皇帝的后背。 皇帝晃都没晃一下,太子的鼻子却直发酸。 “您未免太偏心,就算我有不对,您也不能只关我啊。” 皇帝耐心渐失,“朕已经罚过他。” “我也情愿被打十大板,只要您别关我!” 皇帝咬牙,“他去了凉州,你也要去吗?” 皇帝丢下这句话,大步离开,东宫的门也被守卫从外面锁上。 太子直接傻眼,凉州…… 还以为这次的风波,就跟以往一样,父皇两边骂一通,之后他俩又能一起玩。 却没想到,这回这么严重。 宫墙之外。 有人趁夜黑风高,破门抢人。 “干什么?绑我干什么!哎呀,我的手!” “八方,你个混账!谁让你来呜…呜呜……” 八方又把他嘴里的麻布塞紧实了点,“抱歉了胡大夫,夫人的命令,把你也带上,没时间跟你解释了。” “好了没有?”小药房门口又冲进来一个人,看胡大夫已经捆绑完毕,立刻过去把人抗走。 胡大夫看着桌上的药材,人参!他刚收的人参! 八方顺着他的视线,看了桌上的东西,找了块布,全部包上带走。 胡大夫被人扛上马车。 没一会儿,他的药箱和一堆药材也被丢了进来。 随后拉车的马就开始狂奔。 马蹄和车轮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偶尔还能听见前面驾车的人不断的催马快走。 什么事情急成这样? 孟长青快死了? 还是她被人识破了? 就在他快被晃吐的时候,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八方钻进车厢,“胡大夫委屈您了,这就给您解开。” 等绳子被解开,嘴里的麻布被抽出,胡大夫对着八方抬手就抽,“好大的狗胆!连我也敢绑,今天非给你点颜色看看!” “胡大夫!”马车外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 胡大夫抽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八方恭敬道:“我们夫人在车外等您。” 下了马车,胡大夫才发现,这是一处荒地。 难怪晃了那么久,原来已经出了城。 “抱歉胡大夫,让您受惊了。” 老胡迈步到文氏面前,拱手作礼,“夫人,究竟出了什么事?” “长青被陛下任命为北山县县令,即刻就要上任。” “北山县?在哪儿?” “在凉州。” 老胡压低声音怒道:“是你疯了还是皇帝疯了,凉州那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让她去!” 文氏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动,依旧是那么镇定自若,“圣旨已下,为人臣者,岂可抗旨不尊?” “好。”老胡点头,挥手道:“你们要去就去,找我干什么?我家眷还在京城,绝不会跟你们去那种地方。” “胡大夫。”文氏叫住转身要走的人,“您所知太多,我怎敢让您留在京城?” 老胡沉默片刻后懊悔道:“我当初就不应该……” 这话他只说了一半,后面的话,他知道不能再说。 文氏替他说了下去,“不该在十三年前答应我的恳求,还是不该认识我夫君?” “将军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从不后悔认识将军。”老胡说,“为将军守其家眷也是我甘心做的事。 但凉州我不去。 我好不容易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绝对不会再去。 也请夫人放心,我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胡大夫,你也知凉州不是什么好地方,此行凶险,难道忍心让长青带伤赴险吗?”文氏路数多变,一条不通,就再换一条。 老胡:“我有什么不忍心?你们都忍心让她重伤赶路。” “好吧。”文氏看似妥协,“那你回去吧。” 文氏不做停留,向前面的马车走去。 老胡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追上文氏,“我看过长青的伤再走。” 文氏面露欣喜,“多谢胡大夫,实不相瞒她刚刚又晕了过去。” “那你不早说!”老胡飞奔回马车里拿药箱,“跟我啰嗦半天,重要的事你是一句都不提啊!” “她的伤不是一两日能好的,您既然不愿意跟去,即便告诉您又有什么用呢?总归是要痛的,等她习惯就好了。” 老胡听出来了。 他不做声,上马车给孟长青把脉换药,还给扎了两针。 看着趴在毯子上,脸色惨白的孩子,老胡真是不忍心。 她才十三岁啊。 是孟将军仅剩的孩子。 若因为缺医少药落下残疾,那他老胡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去见孟将军。 至于文氏,虽是将军发妻,却不是长青的生母。 对长青,到底不像亲生孩子那么疼爱。 老胡叹气,“我跟你们倒凉州,等长青的伤好再走。” 文氏感激道:“那真是多谢胡大夫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吵醒了孟长青。 “到哪儿了?”她声音沙哑,想探头出去看看,却扯动了后背的伤口,“嘶——” 胡大夫按住她,“不要乱动!” 车帘掀开,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妇人,端着药准备进来。 这位才是孟长青的亲娘,梁氏,听说以前绣工非常出众,甚至给宫里的贵妃绣过腰带。 马车空间有限,挤不下这么多人。 胡大夫下车让位,梁氏对他谢了又谢。 胡大夫却说:“你要真的心疼她,就应该拦住夫人,这么严重的伤,本就需要静养,即便皇帝有旨意,难道还不允许她养好伤再出发? 我想他也不至于刻薄到那种程度。” 梁氏替自家夫人解释,“连夜出发,是长青的意思。” 胡大夫摆手,“我不管了,你们两个大人就跟着孩子胡闹吧!” 马车里,孟长青问文氏,“我们到哪儿了?” 文氏给她盖好被子,“已经出了京城,别担心,我们在这里休息两个时辰再走。” 她又问:“胡大夫怎么在这儿?” 文氏:“他担心你,非要随行照料,直到你伤口痊愈。” 第三章:带你们去过好日子 “哎,没必要啊。”孟长青说,“这些年我跟胡大夫学了点本事,这样的皮外伤,我自己能治。” “医不自治,你怎么给自己治伤?”文氏倾身掀开车帘,“啾啾,怎么不上来?” 梁啾啾抬头,“我看胡大夫似乎心情很不好。” “担心家人吧,等咱们到了凉州,我会让人把他家人也接过去的。” 梁啾啾端着药坐到孟长青身边,“刚好入口,快喝了吧。” 孟长青是真讨厌喝汤药。 太苦了。 还不是只苦一下,是苦来苦去啊。 就算喝完了,嘴里都蔓延着苦味,哪怕是半夜打个嗝,喉咙里都会涌出这种味道。 没办法,她娘盯着她,只能硬着头皮喝下。 “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究竟为何要连夜离京。”梁啾啾把空碗放到一旁,等两人给她一个解释。 “圣意难测……” “夫人!”文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啾啾打断,“让她自己说。” 孟长青尴尬一笑,“只是跟太子玩闹时,下脚重了点。” “下脚?你踹了太子殿下?”梁啾啾难以置信,“你哪里来这么大的胆子?” 文氏抚上她的肩膀,“不能怪长青。” “夫人总是太纵容她,所以她才胆大包天,敢对太子动粗。”梁啾啾转向孟长青,“你该记得你的身份。”她的声音压的极低,“你与别人不同,怎敢如此跳脱?” “娘,咱也不至于谨小慎微到那个程度。”孟长青说,“我要真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宫里谁还拿我当回事?” 孟长青开解她,“哎呀,不必想得太悲观,凉州虽没有京城繁华,但它离京城远啊。 那些人想恶心咱,都凑不到跟前。 陛下让我到北山县做县令,那就是一县之主,说句大不敬的话,山高路远、皇命难达,我哪里是去做县令,我是做土皇帝去了。” “咱们在北山县,绝对比在京城过的自在。”孟长青保证,“母亲跟娘放心,我带你们过好日子去!” 梁啾啾吸了下鼻子,把用过的手绢收好,“罢了,再过两年,你也要长大了,不在京城,正好远离纷争。” 文氏对梁啾啾说:“我知道你本不是在意俗物的人,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不论在什么地方,都好。” “什么时辰了?”孟长青忽然问道。 “快到丑时了。” “那你们快去休息吧。”孟长青说,“明日早点赶路,咱们争取在年前到北山县,别在路上过年。” 文氏说:“万事有我,你别操心这些,安心养伤吧。” 孟长青仰头看她,“那就多谢母亲了。” “我们走吧。”文氏对梁啾啾说,“让她好好睡一觉。” “是。”梁啾啾首先退出去,等在马车旁,把文氏扶了下来。 人都走了,孟长青反而清醒。 漆黑的马车里,只有缝隙处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 她背上过了麻劲,这会儿火辣辣的痛,嘴里又全是那碗药的味道。 这十三年,没有一日过的不憋屈。 族人来访时,要小心堤防,进了宫又要夹着尾巴做人。 一刻都不能放松。 不过,这下好了。 她去北山县,从此之后离京城远远的。 刚才说做土皇帝,可不是为了安慰她娘,她就是这样想的。 等到了那边,先收拾好班底,从此之后就躺平。 别人赚钱她贪污,别人上朝她睡觉。 美好的人生,终于要开始了! 孟长青做着美梦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梁氏来上马车来看她,马车一动她就醒了。 “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要出发了?” “夫人叫人做早饭了,你要方便吗?” 孟长青点头,她确实憋的不行。 “我扶你起来。” 马车上带有恭桶,孟长青一手撑着她娘,另一只手撑着车厢,艰难起身。 就在她放任自由的时候,却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前方车马,可是北山县县令孟长青及其家眷?” 洪亮的男声从后面传来,孟长青赶紧穿好裤子。 梁氏看她痛到头上冒冷汗,轻声劝她,“别着急,你母亲在外面,不论来人是谁她都能应对。” “听马蹄声,似乎是军中来人。”孟长青披上大氅,被梁氏搀扶着下了马车。 往马车后面一看,果然有一队人穿着盔甲,骑在军马上。 看着装,大概是皇帝的御林军。 孟长青摸不准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难道是皇帝撤回了命令? 应该不可能,如果撤回,刚才就不会称呼她北山县县令。 那是……太子被她踢废了? 眼看文氏正带着人走过去,孟长青赶紧叫住她,“母亲!”别过去。 文氏看懂了她眼中的情绪,但她更清楚,这一关不得不过。 所以她对梁啾啾说,“扶少爷上车。” 孟长青撑着马车不肯上,死死盯着那一队人。 是自己惹来的祸事,她没资格跑。 领头的一人,见文氏走近,翻身下马,对文氏恭敬道:“下官御林军守卫白沐风,奉陛下之命,携十一名御林军保护孟大人安全。” 文氏立刻对着京城的方向跪下,“多谢陛下,孟文氏在此叩谢陛下恩典。” 等文氏一套大礼完毕,白沐风才说:“夫人快起,陛下还有一物,要下官交给孟大人。” 孟长青这时候已经被梁氏扶着走过来了。 即便每走一步,后背都如同被砂纸磨过,她还是强撑着一张镇定的脸。 “下官孟长青,见过白大人。”孟长青拱手行礼。 孟长青刚才听到他的名字,就明白了他的身份。 瑞王次子,楚沐风。 白是他母亲的姓氏。 孟长青在东宫混日子的时候,听别人传过他的闲话。 得知来人是他时,孟长青就敢确定,这帮人不可能是来杀她的。 楚沐风到底是皇室血脉,杀人灭口的事,不会让他沾手。 “孟大人。”白沐风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令牌,令牌边角有诸多划痕,中心刻着一个孟字。 看到这个令牌,文氏整个人都一怔。 这是当年孟家军的帅令,执此军令者,就是孟家军主帅。 长青父亲死后,这块令牌就被皇帝收了回去。 如今,皇帝把它交给长青,是什么意思? 第四章:给你一百人 难道名为县令,实际是去打仗? 难道皇帝要让长青也死在战场上吗? 相比于文氏的震惊,孟长青就很懵,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没见过。 “陛下让我把此物交给您,凭此令牌,可到凉州军营挑选一百名士兵,作为您的亲兵。” 这下轮到孟长青震惊了。 亲兵她知道,王侯高官都有亲兵,但人数大多只有二三十人,多的也不过五六十。 可皇帝给她的人数,却是一百人。 而且从来没听说过给县令配亲兵的! 还让她到军营里去挑。 这待遇,真是让她去做县令的? 不会是敢死队队长吧? “孟大人?”白沐风看着这个只到他胸口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因父兄功绩,得陛下如此重用。 也不知道,他能否担得起陛下的这份信任。 孟长青伸手接过令牌,“多谢陛下,多谢白大人和御林军的兄弟们。” 回到马车内,文氏将这块令牌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她。 文氏这时候也改变了想法,“陛下表面罚你,实则却是要护你。 当今太子,是皇贵妃之子,你在宫中跟她接触过,应该知道那位是什么脾气。 你对太子下如此重手,她绝不会放过你。 即便明面上没有动作,暗地里也会下黑手。 陛下让你去凉州,恐怕是要找个能护住你的地方。” 梁啾啾说:“凉州地处边关,宫里的人是伸不了手了,可那地方本就凶险,外敌随时入侵。” 文氏说,“凉州地大,不是所有的县城都直面敌军,要看北山县在什么位置。” “夫人,依您看,北山县应该不是凶险之地吧?” 文氏摇头,“要等到了那边,才有定论。” 孟长青又重新趴回被窝,她的心态非常好,“就算凶险,也有镇守边关的将士在,轮不到咱们上阵杀敌,娘就别担心了。” 大不了敌人来了她就跑。 好官不会做,做昏官她最行。 文氏也说:“担心无用,咱们权当出门游玩,等到了地方再作打算。” 车外传来八方的声音,“夫人,早饭拿来了。” 梁啾啾探身出去接。 “姨娘,胡大夫说少爷的药要再加两味,过会儿才能熬好。” “好,你去吃早饭吧,告诉大家,等少爷喝了药就出发。” “姨娘,还有一件事。”八方问,“刚才来的那队御林军,以后跟咱一起吃吗?” 这真是个问题。 十二个大汉,需要的口粮可不少啊。 “等我问过夫人再说。” 马车的车厢并不隔音,况且车门还开着。 梁氏提着餐盒反身回来时,文氏就有了决定。 “不管他们吃不吃,都要准备他们的份。”文氏说,“他们一路吃穿住行,都由我们包了。” “这这样一来,就要多出不少花销。” “虽说他们另有俸禄,但到底是来保护长青的,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 “说是保护长青,可我刚才看他们的样子……”梁氏皱眉,“您上前跟他们说话,除了领头那一位,其他人都骑在马上。 他们对您都不见得多尊敬,何况对长青一个孩子。” 文氏不在意这个,“御林军多是勋贵后代,论出身,他们本就比我们高贵,不过是听从皇命,暂时留在长青身边。 我们也不需他们的尊敬,只要他们记得自己的职责就好。” 她俩说话的时候,孟长青已经打开餐盒自己吃起来了。 一吃就知道,这不是她家厨子的做的。 她家厨子手艺很好,可惜厨子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一家老小都在京城,自然不可能跟着孟长青一家去凉州。 能理解。 就是这早饭,到底是谁做的? 大米要知道自己做成粥能难吃成这样,都不情愿长出来。 又苦又咸还有类似蛋壳的东西在里面。 梁氏注意到她要吐不吐的表情,“怎么了?胃里难受吗?” 孟长青咽的艰难,“胃里倒不难受,舌头难受,早饭谁做的?” 梁氏端起碗尝了一口。 谁这么糟蹋粮食? “早知道我过去看看就好了。” 文氏不信邪,“看着挺好,不至于难吃成这样吧。” “您尝尝就知道了。” 文氏一喝,“吃饼吧,饼是从家里带出来的。” 马车里的三人忍了,外面的人却忍不了。 八方在外面鬼叫,“我就说你那壳剥的不干净!这种东西你还让我拿给主子们喝,你怎么好意思!” 来财当即吼回去,“你有脸说我,明明是你烧的火,锅底糊了都不知道!” 孟长青就知道是这两人干的,别人做好饭,起码知道自己先尝一口。 “这俩孩子。”梁氏说,“当着外人的面吵起来,实在太难看,我过去劝劝。” “慢着!”孟长青原本放松的神情一变。 “怎么了?” 孟长青放轻呼吸,略过外面的吵闹声,仔细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急又杂乱,“先别下车。” 她所料不错,骑马的那些人正是冲着他们来的。 “来者何人!”这是白沐风的声音。 “吁。” 大概是来人已被御林军拦下。 “你们又是何人?胆敢劫持孟将军之子!” 听到这个声音,文氏一把掀开车帘,立刻走了出去,“东文。” 几个骑在马上的人,手已经按在了身侧的刀把上。 带头的一个中年男人,正是文氏刚才叫的东文。 他满身戒备,问文氏,“夫人,这些是什么人?” “是陛下派来保护长青的御林军。”文氏快步走过去,对白沐风道:“白大人,他们是府中家人,不必阻拦。” 白沐风这才收起剑,侧身让开。 马上的几人纷纷下马,将文氏和御林军隔开,护着文氏朝孟长青所在的马车走去。 “出了什么事?”文氏低声问。 代东文是孟府的管家,根据文氏的安排,他应该留在京城守住孟家的宅子和产业。 “夫人,今日凌晨有三个蒙面人潜入府内,我们竭尽全力也只能截杀一人。 那人身上没有半点记号,凶器是上等钢刀,一般铁匠铺根本没有那等料子,我看他们的功夫不像是野路子,多半……是宫里出来的。 宫里有人要杀少爷。” 第五章:处处忧患小心防范 文氏竟不觉得意外,“家里人怎么样?” “有三人受了伤,皮外伤。”代东文说,“那些人已然知道少爷不在家,必会顺路追来。” 文氏看向一众御林军,“看来陛下早有预见。” “夫人,宅子和家业一时三刻丢不掉,当前少爷的安全最要紧,还是让我们跟着少爷吧。” “你不是不知道,你家将军的宗亲都是些什么人。”文氏说,“只要家里一天没有主事的人,他们就敢登堂入室。守不住孟府,长青就没有退路。” 代东文深吸一口气,无奈道:“好,我留在孟府,定然守住少爷的退路,但请夫人把他们带上。” 文氏的视线落在其他家人身上,正要说话,紧贴着的车厢里传来孟长青的声音,“东文叔,进来说话。” 梁氏已经从车上下来,代东文见文氏冲自己点头,便大跨步上了马车。 代东文一进去,差点踩到他家少爷的脑袋。 只见孟长青脑袋冲外趴在正中间。 代东文及时收脚,侧身贴着车厢壁坐下,“少爷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孟长青转头面对他,“我昨晚走的匆忙,人也带的少,不是来不及通知更多人收拾行李,而是我只能带这么些人。 如今家里处境艰难,我尚未成年,宗亲伺机而动,内宫朝堂皆有人恨我,唯一能保我的只有陛下。 陛下之所以保我,是可怜我。 但凡我表现的不那么可怜,陛下不免要起防范之心。” “孟将军和三位公子都为国而死,只留下您这么个独苗。”代东文怒从心起,“也不知我们守的是谁的天下,赤胆忠心都已经挂到他的眼前,他还要防范您。” “帝王之心本就多变。”孟长青把话题引到他带来的那些人身上,“陛下允许我挑一百孟家军做亲兵,我到了凉州自然有人用,家里比我身边更需要人。” “孟家军远在边关,这一路上……” “一路上自有御林军守卫。”孟长青说,“陛下若是连我也保不住,那他的皇位也没几日坐头了。” “少爷,就算是皇帝派来的人,你也要多加防范,保不齐那些人中还有别人的势力。” 孟长青点头,又嘱咐起代东文,“不要让任何闲杂人进门,连府中下人也要防备,不能让他们靠近我的书房和母亲的住所。 比起接了当的取我性命,我更怕家里突然多出点什么。” 代东文郑重点头,“我记下了。” “对了!”代东文一拍大腿,“从京城到凉州,势必经过万州,席蓓回乡处理他大哥的丧事,如今应该就在万州,我这就去信,让他在沿途驿站等你。” 席蓓是孟长青的武学师父,早半月前收到家书,说家中大哥重病怕是活不了几天,想让他回去见最后一面。 就在昨日,席蓓来信说他大哥去世,他要等丧事结束后,处理好家中事物再回京。 现在省事了,不必回京,沿途等着就行。 马车外,胡大夫捧着食盒再三催促,“他们到底有多少话要说?再等下去药都要凉了。” “想是有家中事务要交代。” “夫人,您是孟家的主人,什么家务事不能跟您商量?” 文氏说:“长青才是家中主人。” 车帘掀开,代东文从车上跳下来,对文氏道:“夫人,我们这就回府,您跟少爷也要加紧赶路,一切等到了凉州……嗯?胡大夫,您这么在这儿?” “你说我怎么在这儿?”胡大夫阴沉着脸上车。 孟长青跟他招手,“哟,胡大夫,怎么早起就心情不好?” “摊上个不听话的病患,心情能好吗?” 孟长青懂了,原来是自己之前下车,被他看见了,“没事没事,我后背不过是皮外伤,修养几天就好。” “皮外伤?”老胡冷哼,“宫中的板子,二十下就能把人打死,你小小年纪被打成这样,万一没有调养好,是要落下暗伤的。” 暗伤就暗伤吧,孟长青不在乎。 她也没想活多久,只要能把京城宗族那一批上年纪的熬死就行。 不过这种话,没必要说出口。 当然,除了这一次她起来走动了几步,之后就一直很安分。 除了憋不住要方便的时候,其余时间都老老实实的趴着养伤。 到底是年轻,又有大夫随行照料,孟长青的伤,快速的好了起来。 半月后,孟长青一行人到了万州凤霞镇地界。 她后背结的痂已经开始脱落。 胡大夫才准许她下地活动。 孟长青养伤养怕了,天天趴在车厢里睡觉,整个人都差点睡扁。 今天终于得见天日,她高兴到连喝药的动作都麻利了许多。 她抬头猛灌,灌完之后,连咳好几声。 梁氏给她顺气,“你就不能慢点。” “慢不得,我得抓紧时间下去走走。”孟长青把空碗交给梁氏,“对了娘,联系上席师父了吗?” “小代去前面的驿站打听了。” 车帘掀开,一阵冷气扑面而来。 孟长青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八方!来财!” 她这一喊,冷气入喉,又咳了几下。 不远处生火的两人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过来。 八方嘴快的不行,“哎哟少爷,您可算出来了,还以为您就这么躺去凉州了。” “滚,别咒我。” 还是来财眼里有活,把孟长青搀下了车,“少爷,您好点了吗?” “那肯定是好多了,要不然胡大夫也不会让我出来。”孟长青说:“陪我在附近晃悠两圈。” “风大,您靠着点我。”来财侧身给她挡着风。 八方贴到来财前面,“我也来挡着,我俩给您凑一堵人墙。” 他俩螃蟹似的走在孟长青旁边,动作搞怪,实在引人注目。 很快就有人走了过来。 是代东文的儿子小代,带着席蓓朝这边走来。 “长青!”席蓓一把捉住孟长青,“皇帝把你打了?” “师父。”孟长青朝他行礼,随即又动了动手脚,“是打了十板,不过现在好的差不多了,你看。” “他怎么敢打……” 他话还没说完,走来的文氏就道:“席师父别盲目偏袒,是长青先打了太子。” 席蓓自有一套莽夫理论,“孩子打架哪里有大人插手的道理,他就是欺负长青没爹!” 胡大夫听着这匪夷所思的话,扎药包的手都一顿,问文氏,“拜这么个人为师,你就不怕他把孟长青教成缺心眼?” 第六章:到达凉州 席蓓见孟长青确实能走能动,这才略略放心。 “师父,家里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处理好了。”席蓓把身上的包裹交给来财,“老代来信,让我等到你之后,一定随身保护你,怎么?打了你还不甘心,还要取你性命?” “抓不到主谋的事,说了也无用。”孟长青说,“师父你先休息会儿,等采买的人回来,我们就得继续赶路。” “没事,我用不着休息。” 胡大夫横插进二人中间,“你不用休息就去干别的事,她得休息了。” 说完他赶着孟长青进马车,“行了行了,天气太冷,你还是回车上吧。” 孟长青跟鸭子似的正在要进圈,就听有人喊她,“孟大人。” 孟长青回身拱手,“白大人,何事啊?” “多日不见孟大人,一直担心大人的伤情,今日看来,大人似乎好多了。” 孟长青客气回道:“确实好多了,多谢白大人关心。” 楚沐风从袖口里抽出一沓封好口的信,“跟随大人离京已有半月,家人难免牵挂,下官等写了些家书,准备到前方驿站寄回去,大人可有要捎带的信件?” “我家人就在身边,无需寄信,白大人快去快回。” 看楚沐风上马走远,靠着车厢的席蓓忽然说:“我怎么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进了车内的孟长青正要说话,却觉得一阵咳意袭来,张嘴就是猛咳。 “你看谁不眼熟?”胡大夫把搓好的药丸塞进车厢,“含一颗在嘴里。” 孟长青赶紧拆开外面的油纸,往嘴里塞了一颗。 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开,但随即就觉得一阵凉意滑入咽喉,果然不咳了。 胡大夫说,“你这外伤眼看着好了,可内里还没好,千万不能受冻,别出去呛冷风,知道了吗?” 孟长青点头,把药丸收到蜜饯盒里。 之后孟长青果然老老实实,每日只有正午休息时才下车走两圈,其余时候连个车帘都不掀。 自离开凤霞镇后,又过十日,终于到了凉州。 与此同时,楚沐风给皇城的秘信,也到了御林军统领手中。 “公公,这是第七封。” 钱公公双手接过,“有劳魏大人。” 钱公公拿着密信交到了皇帝手上。 御书房内。 皇帝当着老太傅的面拆开信件。 老太傅低下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就地入定。 “算算时间,长青应该到凉州了。”皇帝起身把信放进旁边的木盒中,似随意般开口问,“太子课业完成的如何?” 太傅回道:“殿下念书一向用功,前几日让殿下写了篇策论,比起之前更有长进。” 皇帝坐回龙椅,“他倒是安心。” “陛下,太子还小,不该对他过于苛责。”太傅劝道。 皇帝深吸一口气,“老师,您可知,长青回府当晚,就有杀手潜入他府内,他这一路去凉州,前后不下八次暗杀。朕是不该苛责太子,可有些人的心太大了。” “恐怕这多次暗杀,背后不止一个主谋,陛下越是压制太子,长青越是艰难。”太傅说,“且太子本身过错不大,陛下责罚过重,难免伤及父子情分。” “老师认为,朕如何处置才算恰当?” 太傅躬身,“不敢,皇宫内院之事,陛下自有决断。只是依老臣看,太子有储君之才,亦有储君之德,不该为母家势利所累。” 皇帝眸光复杂,“正如老师所说,太子是朕的长子,虽偶尔顽劣,但勤奋好学性格温良,远比其他皇子有见地。 但朕的其他儿子,未见得就甘愿做闲散王爷。 现在清算太子母家,恐怕太子将来压制不住其他皇子。” “陛下所言正是。”太傅忽然转移话题,“三皇子年龄渐长,如今上课也越发用功了。” 看似毫不相干的话题,皇帝却明白太傅的意思。 是要让贵妃及其家族,把视线从长青身上转移到三皇子身上。 孟长青再如何,也不过是臣子,可三皇子不同,他和太子一样同样拥有皇位继承权。 两者相比较,自然三皇子更具危险性。 但这样做,就是把他的儿子推到风口浪尖处。 皇帝说:“他才十岁。” “是啊,三殿下才十岁,就已经把您继位时所写的治国策背会了。”太傅冲皇帝一拜,“想必三殿下,也等着陛下查验功课,老臣先告退了。” 凉州城外。 小代拿着孟长青的名帖走到守门官兵处,“我家大人是北山县新任县令,赴北山县任职经过此处。” 官兵接过名帖,“稍等,我得拿给兵头验看。” 没一会儿,守门的官兵带着兵头出来,“就是他。” 兵头走过来把名帖还给小代,“用印无误,请大人入内,驿站在城东方向。”兵头拍了一下身边的守门官兵,“我让他带你们过去。” 小代赶忙道谢。 马车进了城门,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孟长青掀开小窗的帘子看了出去。 这地方可比不上京城啊。 大道两旁,竟然还有两间土屋,空气中永远飘着尘土,什么东西看起来都灰扑扑的。 街旁叫卖的小摊位,多是卖一些粗糙的藤编织物,偶尔看见一两个卖皮毛的。 孟长青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一下,赶紧放下帘子,又把小窗关紧。 没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八方搬过板凳放在马车旁,“少爷,咱们到驿站了。” 孟长青钻出车门,干燥凌冽的寒风卷着尘土,糊了她一脸。 驿官迎出大门,冲着楚沐风就道:“县令大人,饭菜和热水都已备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楚沐风打断,“孟大人在你身后。” 驿官的笑僵在脸上,转身冲着孟长青连连道歉,“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恕罪。”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恕罪,硬生生把想进门躲风的孟长青堵在门口。 “都说了没事,先让我进去!” 驿官赶紧让开,弯腰陪在一旁,“大人请,热水和饭菜都已经备好,您是先用饭,还是先洗澡?” “先洗澡,多烧些热水,我母亲也要用。” “是。”驿官推开房门,里面是为孟长青准备好的房间,“这是您的房间,我这就下去让他们接着烧水。” 第七章:拜见凉州知府 孟长青洗了澡,觉得身上松快一大段。 回想起来,她已经一个月没洗过澡了。 换了身干净里衣,又翻箱倒柜找件能套上身的灰色棉袄。 八方提着热水来敲门,“少爷,要加水吗?” “我洗好了,多的热水给夫人她们送去。” “好的少爷,那要让人先把饭菜端上来吗?” 孟长青打开房门,“我得去知府衙门交拜帖。”她整理着身上的灰棉袄,“让代哥套车,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吃。” “哎少爷,给拜帖哪里用得上您亲自去,我替您跑一趟不就行了?” 孟长青把裹在头发上吸水的布取下来,“那是我顶头上司,我这个做下属的第一次登门,让下人给拜贴? 那意思是,让他空出时间等着我上门,合理吗?” “好像是不合理。”八方拎着水桶边走边说,“少爷你等着,我送完水立马去跟代哥说。” 第一次去见顶头上司,孟长青遵守官场文化,给自己那未曾谋面的领导,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从后院经过时,刚洗完澡出来的文氏,看到了她手里抱着的东西,心中不忍。 “夫人。”梁啾啾扶上她,“可是有话要关照长青?” 文氏摇头,“她手里抱着的是一把剑,那是她父亲给她的唯一一件东西,他们父…子连面都没见过。” 所以将军不知道,他最后一个孩子是女儿。 明明是个女儿,却不得不承担儿子的责任,也不知道九泉之下的将军会不会怪她。 想到这里,文氏神色微变。 想来他也没资格怪。 是他自己一堆豺狼似的亲戚,逼得她们走上这条路。 黄土压实的街道上,驿官赶着车,八方替孟长青抱着装剑的盒子,“少爷,咱头回去见上官,就给人送一把剑,是有什么说法吗?” 孟长青正检查自己拜帖上的字,“为什么是你跟着我?代哥呢?” “夫人和姨娘还在驿馆,代哥当然要留下照应,我是您的贴身小厮,我不跟着您谁跟着您。”八方蹲到孟长青面前,“少爷,给我讲讲呗。” “那有那么多弯弯绕,见都没见过的人,我怎么知道他喜欢什么?不过依据他是武将出身,猜测他比起文房四宝,大概率更喜欢兵器。 你少爷我身上,唯一拿得出手的兵器,就是这把剑了。” 孟长青合上拜帖,让八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剑,“别看这剑鞘不怎么样,但剑身非常锋利。” 她似乎要给八方试试这剑锋利到什么程度。 于是抽出剑,想找个什么东西割一下。 这时马车一晃,透进车厢的光线偏移,照到刀刃上闪出寒光。 八方赶紧按住他家少爷的手,“您还是收起来吧。”车厢太小,可别误伤了他。 八方给宝剑装盒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少爷,我怎么记着你箱子里有四把剑?” “是有四把剑,但这把才是我的。”孟长青说,“总不能拿亡兄的东西送人。” “大人,知府衙门到了。” 孟长青踩着板凳下车,并掏了一两碎银塞给驿官,“有劳了。” 驿官满眼放光的接下,“哎哟,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府衙大门关闭,门前有四个衙役守着。 看孟长青过来,例行公事的将人拦住,“什么人?” 八方:“我家大人是北山县新任知县,今日刚到凉州,特来拜见知府大人。” “北山县?”拦住孟长青的两个衙役相互对视。 他们之间的目光交流,全被孟长青看在眼里。 “大人此刻不在府中。”衙役说。 孟长青早就料到有这种结果,第一次上门,没指望能顺利见到本尊。 她递上拜帖,“这是我的拜帖,辛苦两位转交。” 后面有个认字的衙役凑上来,他打开拜帖见上面有个孟字,立刻变了表情,“您就是孟大人?” “我确实姓孟。” 四个衙役瞬间变得热情起来,“孟大人请进。” 其中两位推开侧门,带着孟长青往后衙走,“我们大人出城视察兵营去了,现在不在府中,但大人离府时曾交代,您要是上门一定要好好招待。” 孟长青记着进来的道,问他们,“知府大人何时回府?” 衙役这时候已经把孟长青领到了一间待客室,“大人晚饭前就会回府,您在这儿等等。” 行吧,那就等吧。 孟长青算着时间,从这时候到吃晚饭,起码还得等四个小时。 早知道有这一遭,就该吃过饭再来了。 本以为就送个拜帖的事,没想到会被衙役带进后衙等。 果然是凉州,跟京城的官场不是一个路数。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时辰。 茶碗里的茶叶都被她嚼碎咽了下去,知府大人还不见回来。 人不回来,也不上盘点心,孟长青肚子饿的震天响。 响到八方都忍不住劝他,“少爷,要不然咱先回去,吃过饭再来。” “不是咱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孟长青揪了两片盆景叶子,“这就叫下马威。” “那这么饿下去,人岂不是要饿坏。”八方说,“要不我出去找找厨房在哪儿,给您弄点吃的?” “不行,你不能乱走。” 孟长青自己站起来到门口去观察,果然,不光是她所在的房间外没人,整个后衙里都没人。 孟长青这时候已经猜起来了,这位未曾谋面的知府大人,到底是谁的势力? 武将出身,官职不低,不可能是孟家宗亲这边能接触到的人,但也不能排除,这位知府大人就看中了那三瓜两枣。 也不太可能是肖家的人,皇帝既然让她来凉州,那就说明肖家的手伸不到这里。 天色越来越暗,也没个人来点灯,看来是打定主意要为难她。 幼稚! 孟长青正这样想,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她自己坐正了身体,还让八方站好。 借着不明亮的光线,孟长青看到一个壮汉走了进来。 壮汉身上佩剑,且进门就站在正中间,他应该就是凉州知府了。 孟长青站起来,“下官孟长青,特来拜见知府大人。” “长青。”壮汉激动的走到孟长青面前,摸上她的脑袋,“你怎么叫长青了?” 第八章:你就是我叔 孟长青低着头心想,这是什么路数? 豆大的泪珠落在孟长青才洗干净的头发上,把她砸懵了。 她刚想后退一步,就被这人一把按进怀中,这人激动道:“孩子!见着你实在太好了!” 孟长青的肚子就在这时候叫了起来,壮汉吸了吸鼻子,“怎么?还没吃饭吗?”他转头大跨步向外走去,站在房门外面喊:“来个人!去厨房煮点东西来,要快!” 他站在外面抹了把脸才进来,一进来就从袖口里掏出火折子,去点灯罩里的半根蜡烛。 “孩子,到这边来坐。”他把蜡烛放在圆桌上。 孟长青走过去,道了声多谢大人,这才落座。 知府大人说:“太见外了,我跟你爹是过命的交情,虽说我的官阶远不及你爹,但你爹这人是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从不轻视我们这些下属,常与我们兄弟相称。 我不要脸的说一句,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呢。” 孟长青当时就站起来,对壮汉拜道:“侄儿拜见叔父。” 卫方耘立刻扶他起来,“好好好。”他借着烛光仔细看孟长青,“你的眉眼长得很像你爹。” 亲生的当然像,她心里这样想,面上却装作遗憾,“可惜我没见过我父亲。” 这话一出,卫方耘眼眶又红了,“你父亲是难得的英雄好汉,你们一家……都好!” 他调整情绪说:“我见你平安无事的来了,我这心才能放回肚子里。”卫方耘说,“二十几天前,衙门就收到皇上的加急密诏,说你得得罪了肖贵妃,怕你留在京城不安全,让你暂时到我这里来。 我看到密诏就想派兵去接你,只是捷丸最近多次冲击巍山关,我实在分不出精力,又不知道你从哪条路来,生怕错过,只好吩咐府中衙役,一旦等到你,千万要请你留下。” 原来是这么回事。 合着她是因为知府大人的关心,才饿了半天肚子。 孟长青作为新任官员,关注点自然要落在朝政之事上,“巍山关乃是高山夹着天堑,捷丸明知难以攻破,怎么会多次冲击?” 卫方耘赞赏道:“不愧是孟将军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记得地势,又知道去想争端原因。” “叔父谬赞了,我在宫中做太子伴读,偶尔听太傅讲过一些。” 卫方耘喝了一口冷茶,讲解道:“捷丸这个地方,多是野人部落。 那是一群不开化的人,既不会种地也不会蓄养牲畜,春夏秋三个季节还好,他们能摘到野果,也能捕捉到野物,可一旦入了冬,他们就没东西吃了,只能去抢别人的。 每到冬天,他们就会向巍山关或者燕国发起攻击,这是惯常的事,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两个衙役抬着一口冒热气的铁锅快步走了进来,“大人,做了锅疙瘩汤。” 其中一个衙役从怀里掏出两副碗筷,他放到桌上的同时还问,“大人要腌萝卜吗?” “这还用问,当然拿上来。”卫方耘说,“你再去打些酒来,今日有喜事,应当喝上几碗。” “叔父。”孟长青开口,“能麻烦衙役再拿一副碗筷吗?我这位随从也饿了。” “是我疏忽,再去拿干净的碗筷来。”卫方耘让八方坐下,又盛了满满两碗疙瘩汤放到他们面前,“你们先吃,在你们这个年纪,是最经不得饿的。” 八方看着面前的疙瘩汤,不知道该不该动,求助的看向孟长青。 孟长青略向八方侧过身,“叔父关照你,还不多谢。” “多谢知府大人。”八方站的急,差点把面前的碗撞翻。 “坐下坐下,快吃吧。” 他这样说,孟长青还是没动,都等一下午了,也不差多等这一会儿。 幸好那俩衙役来的快。 孟长青眼疾手快,从衙役手里接过碗筷,给卫方耘盛了满满一碗。 这下都有了,不装了,吃吧。 孟长青饿到完全不顾及形象,端起碗猛灌,一碗下肚才觉得人活过来了。 卫方耘自己没怎么吃,看孟长青吃完立刻给她加满。 “吃!在叔这里不要客气,吃饱了再说!” 孟长青喝完第二碗,眼看着卫方耘还要给她加,当即拒绝,“我吃饱了叔父。” 卫方耘就把那勺加给了还在吃的八方,“你这位随从比你能吃。” 八方很不好意思,扒拉面疙瘩的筷子都停了下来。 卫方耘意识到自己这话有问题,补充道:“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是好事,吃得越多,将来长得越壮。” 他的视线在八方脸上盯长了,忽然说:“跟着你的这孩子,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孟长青收好擦嘴的手帕说:“八方父亲从军时,就被分在孟家军,恐怕您见过他的父亲。” “原来是孟家军的后人。”卫方耘又问,“你爹是姓张吗?” 八方放下筷子回道:“我不记得我爹叫什么,得问夫人才知道。” 孟长青解释,“据母亲说,八方还在襁褓中,就被我父亲抱回家了,他自小在孟家长大,母亲也很少说他的身世,所以他对自己的父母没什么印象。” “如果是这样,那你爹就是姓张。”卫方耘对八方说,“你爹叫张发,当年燕人攻进边关小镇,你爹死在战场上,你娘也被入城的燕人杀害,当时你娘把你放在篮子里,又挂在梁上,那群燕人才没发现你。 后来孟将军带着我们击退燕人,救下了你和另外一个孩子。” 八方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身世,他只知道自己的爹是死在战场上的,却不知道他娘也是死在燕人手下。 他是被挂在梁上才能捡得一条命。 最后半碗疙瘩汤,吃的顶心顶肺,难受的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长青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对卫方耘说:“我还有一名随从叫来财,是跟八方一起进府的,想必他就是那另外一个孩子。” 卫方耘感叹,“没想到多年后还能再看到你们,你既然是张发的儿子,得叫我一声伯伯。” 孟长青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叫啊。” 八方立马跪下,“拜见卫伯伯。” 想象中面见上司的场面,竟然变成了认亲现场。 第九章:北山县的位置 认亲之后,孟长青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叔父,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请您不要嫌弃。”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卫方耘不知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你既然叫我一声叔父,应当是我给你见面礼才对。” “您不仅是我的叔父,也是我的上官,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好。”卫方耘虽在边关,却也深知为官之道,知道这礼不收,这孩子不会安心。 “这里面是什么?”他说着打开了盒子。 看到里面是一把剑,光是看着手柄他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年岁久远,一时没想起来,直到他抽出剑身,看上看面刻着的善字。 “这是你爹留给你的剑。”卫方耘以为孟长青不知道剑的来历,“你看这上面,还刻着你原本的名字。 你原本该叫孟孝善,皇上给你改名叫孟长青,大概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长长久久。” 孟长青表面微笑,实则却想,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她出生那会儿叫孟长命,皇帝听了这个名字,觉得是在点他,这才改成孟长青。 卫方耘把剑放回盒内,又推到孟长青面前,“我不能收,这剑你要好好保管。” “叔父,我若要送您礼物,没有比这把剑更合适的了,这剑锋利无比,在我身上却没有用武之地,您同任宁远将军,需要一把好剑。”孟长青躬身道:“侄儿是在外惹了麻烦,无处可去才来了凉州,难免要您关照,这是我与我父亲一起的心意,还请您一定收下这把剑。” 卫方耘点头,“好,那我就替你保管,等你哪日离开凉州,我再还给你。” 今天才刚到,就说离开的事了。 卫方耘见到故人之子,只顾着高兴,正事他是一句不说,还得孟长青自己来走流程。 “这是我的官印和文书,还请大人验证。”孟长青将两样东西双手奉上。 “哪里还需验证,就凭你这张脸,我就断定你就是孟长青。”他嘴上这样说着,但是手上已经折好文书,又将密诏拿出,核对用印。 “文书和官印都没有错。”卫方耘把文书整理好还给他,“你的官服和官帽已经做好,我等会儿就叫人送来,只是我不知道你的身量,恐怕做的有些不合身,你拿回去后,再叫人改改。” “叔父这里可有凉州的舆图?”孟长青问:“我还不知道北山县在什么位置。” “来,你们两个跟我去前衙。” 卫方耘拎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外面漆黑一片,只能看见灯笼周围的一小片地。 卫方耘带着他们来到前衙的一间房内,凉州舆图就挂在墙上。 孟长青以凉州府为中心往周边找,找了许久没找到,最后还是卫方耘把位置点了出来。 “这里,就是北山县。” 孟长青在原地愣了一会儿,那地方她要是没看错的话,半只脚都跨到燕国去了吧! 那是边关的边关啊! 好家伙,说的好听让她来躲灾,实际上却是让她来挡灾的。 到那里去做县官,不就是送人头吗! “这地方早些年经常有燕国士兵攻来,还是你父亲去世那一年,硬生生打怕了燕人,这才换来十几年太平。” 卫方耘说,“那个地方实在离燕人太近了,难保燕人什么时候攻回来,我本来不想让你去。” 孟长青点头,一个好字已经蹦到喉咙里,就听卫方耘说,“但是不行。 一来这是皇上的旨意,二来你毕竟是孟将军的儿子,你必然同你爹一样,是个有血性的男儿,我要是不让你去,你肯定伤心。” 我不伤心,真的。 孟长青这话完全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我跟你爹是至交好友,虽然要保护你,却也不能折断你的羽翼。”卫方耘说,“你放心的去,我跟巍山关的将士打了招呼,让他们巡查边防时经过北山县。” 孟长青趁着卫方耘转身过去的时候,疯狂挠头。 嘴上都是说着为她好,结果全是坑人的。 “叔父。”孟长青强自振作,拿出了皇帝给的令牌,“这令牌是陛下让御林军转交给我的,说拿着这块令牌,能到兵营挑一百名亲兵。” “对,皇上给我的密诏中,也说了这件事。你今日先在府上住下,等明日我带你去兵营挑人。” “多谢叔父厚爱,只是家母还在驿官,我若不回去,恐怕她要担心。” “孟夫人也来了?”卫方耘说,“哎呀,我这脑子实在是思虑不周,想也是,她如何放心你一个孩子千里迢迢的到边关来,必然要跟着,我该去拜见孟夫人的,走,我送你们回驿官。” 卫方耘亲自驾车,送他们回了驿官。 果然文氏和梁啾啾就等在门口,两人都担着心呢。 “长青。”梁啾啾不认识卫方耘,还以为他是车夫,刚想跟孟长青说话,就听坐在旁边的文氏说,“这位大人,看着有些眼熟。” “孟夫人!”卫方耘双手抱拳给文氏行礼,“下官有幸能让夫人记着。” 孟长青在中间介绍,“母亲,这位就是凉州知府卫大人。” “当年我只是跟在孟将军身后的小将,多亏孟将军一路扶持教导,才能有今天。” “原来是卫将军。”文氏这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给卫方耘回礼。 “夫人不必多礼。”卫方耘侧身一步,不敢受礼。 “这位卫将军,是将军多年好友。”文氏跟身边的梁啾啾说,“长青来凉州,能得他关照,咱们也可放心了。” 这话虽然是对梁啾啾说的,可就是说给卫方耘听的。 文氏特意介绍了梁啾啾的身份,“卫将军,这位是长青的生母。” 卫方耘冲她点了下头,梁啾啾立刻回礼。 “叔父,时间不早了,您巡营回来一定累了,还与我说到现在,又亲自送我过来,侄儿实在过意不去,今日天色已晚,实在不便再多说什么,还请叔父先回去休息,待明日侄儿亲自下厨,请叔父尝尝我的手艺。” 第十章:去挑人 卫方耘走后,文氏拉住孟长青问情况。 孟长青自然把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了她,“母亲,这个卫大人你有印象吗?” “你父亲曾经提到过他,称赞他很有头脑,从今日之事所看,他似乎对你很好。”文氏的声音低沉下来,“但你切记,防范之心不可丢。” “我知道。” 一夜安睡,第二日孟长青早早起来活动身体。 路上养了一个月的伤,她会的这点拳脚功夫都快要荒废了。 现在猛然恢复之前的训练量,肯定不现实,只能慢慢来。 胡大夫醒来就看到孟长青在院子里跑圈,她披着一件灰棉袄,呼出的热气形成白雾。 “看来你是好全了。”胡大夫说,“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孟长青忽然蹲下身,捂着胸口咳了好一阵。 “装!”胡大夫说她,“你亲娘的忠厚你是半点没学到,接着咳吧,反正我今天就走。” 孟长青扶着石柱站起来,刚想说话,咳意窜出来,这下是来真的了。 眼看着胡大夫已经回房收拾行李,孟长青边咳边进了他的房间,“胡…大夫……” “怎么?你想咳死在我面前?”胡大夫说,“反正你不是我生的,我不心疼。” 看孟长青要去倒茶壶里的冷茶,这位不心疼的胡大夫立刻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 “好不容易把你调理成这样,你可别作践我那些药。” 孟长青舌下压着药丸,深吸一口气,等上涌的血气稍微平复这才开口,“好吧,您既然要走,记得去跟我母亲辞行,她有谢礼要交给您。” 胡大夫狐疑的看向孟长青,“她能有什么好东西给我?” “我也不知道。” 孟长青今天还得到兵营去,没有多少时间可为其他事情消耗。 卯时四刻,卫方耘骑马准时出现在驿馆门口。 这时候孟长青已经吃过早饭,并且为了防止再饿成昨天那样,还在怀里塞了两块饼。 “长青!”卫方耘握着马鞭进门,“你是跟我一道骑马过去,还是坐马车去?” “叔父。”孟长青站起行礼,“我如今身体没有好全,还是坐马车去吧。” “好!那我留下一名士兵给你带路,我先过去。”他说完就要转头离去,却在看到席蓓的时候愣住。 “你是……你是席兄弟!”卫方耘上前一把握住席蓓的膀子,“自你十多年前解甲归田,我们还从未见过面,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席蓓看着昔日同袍,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这人长得可比他显老多了,顿时哈哈大笑,揽上卫方耘的肩膀,“很好很好,虽没有混上一官半职,可吃穿不愁,日子很快活。” “你怎么在这儿?” 席蓓半真半假的说:“我在凤霞镇刚好遇上孟少爷,听说他要来凉州,我就跟着一起来了。” 卫方耘点头,“有你在长青身边,我也放心很多。” 他俩说话的功夫,孟长青已经在马车上坐好了,“叔父,时辰不早快了,出发吧!” 卫方耘还是亲自带着孟长青去了兵营。 车马队出了凉州北门后,一直往北去。 且以最快的速度跑了两个时辰,孟长青一个在现代从来没晕过车的人,居然在古代晕马车。 车外的八方不时探头进来看他,“少爷,你吐的时候千万用东西接着点。” 好在,不管多远总有达到的时候。 到营地门前,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席蓓忙着看营里的变化,八方也凑过去听他讲解,这俩人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立不稳的孟长青,还是不怎么说话的楚沐风扶了她一把。 “多谢白大人。” “速度太快,还不如骑马来得舒服。”楚沐风说。 孟长青深以为然。 前方,卫方耘已经跟门口守军打好招呼,转头朝他们招手,“进来吧,车马就留在营外,有人替你们照看。” 楚沐风一路扶着孟长青进去,直到站在主将营帐内,八方才注意到自家少爷不舒服,把人从楚沐风手上接了过来。 这会儿孟长青已经好了许多,自己找了个地方坐着。 卫方耘出去召集士兵、讲明情况,孟长青还得在营帐里等一会儿。 席蓓在营帐里转圈,“长青,看这个镇纸,像是你爹用过的,果然是,上面还有我咬的牙印。” “您为什么要咬镇纸?” “你爹讲话气人,我又不好对他动手,只好咬他的东西解气。” 孟长青烤火的手一顿,“您没咬过我的东西吧?” “你比你爹会说话,我可从没对你动过气。” 几人等着无聊,说了些闲话打发时间,好一会儿后,卫方耘终于回来了。 “长青,人都拉到训练场了,你过去看,看着顺眼的就挑走。” 孟长青跟着卫方耘过去,一看场上至少有五六百人。 “凡是暂时没事的,我都叫过来了。”卫方耘说,“我跟他们说过你是奉皇上旨意挑人,你只管挑,他们不敢有怨言。” 孟长青在群人中艰难的走了十几步,就觉得这事不好办。 席蓓倒是认真在挑人,哪个健壮一些,哪个有精神一些,既然皇上给人,那自然要选好的挑。 孟长青走到训练场中间的高台上,“诸位!想必卫大人已经说明我的来意,我要在你们之中挑选一百人,作为我的亲兵。 你们来此参军,本意绝不是为了保护我这么个人,所以你们当中有不愿意的,可以退出。” 孟长青这话说完,立刻就走了六七十人。 这些人不管是纯粹守家卫国,还是想在战场上累积战功,都是有明确目标的人。 孟长青实在不好意思动用这些人。 “你们剩下的这些人,都愿意跟着我吗?”孟长青这一问,又离开了二三十个。 “长青,是你挑他们,还是他们挑你啊?”旁边的席蓓压低声音说她。 “工作嘛,就是双方挑选,得是两方都满意才好。” 孟长青接着说,“可要想好了,跟着我干是没有战功等着你们的。也不是说,跟着我就一定安全了,我要去的地方,比你们所在的位置,还要靠近边关。” 第11章:来块饼吧! 除了孟长青以外的人都很不解,说这些干什么? 这不是劝士兵们别跟着她么。 席蓓咳嗽两声,正要劝孟长青两句,却又听孟长青说,“若是此刻退出,不会有任何降罪。” 之前还只是一句话走几十个人。 现在这话一出,现场就剩下三十个人。 孟长青点了两遍,正正好是三十个人。 席蓓侧身跟卫方耘说,“卫大人,麻烦你再把人召回来。” 卫方耘点头,“我这就……” 话没说完,就听孟长青接着高声问:“你们为什么不走?” 席蓓真想上手敲他,要不是顾忌他伤好没多久,他就真动手了。 高台下站着的三十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站在最前排的一个人,向前迈步。 这人身穿铠甲,手拿长枪,他说:“在下屯骑校尉杨正,曾在孟将军麾下效力,愿跟随孟公子!” 他这话落地,剩余那二十九人也跟着喊:“愿跟随孟公子!” 他们叫的不是孟大人,而是孟公子,可见她这父亲确实不错,死了十三年,如今还有人愿意舍弃前途,跟着他‘儿子’干。 “好!”孟长青激动道:“我就要你们了,你们抓紧回帐收拾行囊,一炷香后就跟我离开营地。” “是!” 围着高台的人散开,卫方耘皱眉道:“长青,皇上让你在凉州军营挑一百人,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只要你选了,他们就不能抗旨不尊。 你干嘛弄这一出,只要了三十个人?” “叔父。”孟长青纠正,“我是先要了三十个人,剩下那七十个人,等我下次再来领。” “也好,等你到北山县万一觉得人手不够,随时送信给我,我把剩下的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叔父。” 选好人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卫方耘果然没想起来安排他们吃饭,他加急把那三十个人的信息整理成册,交给她后,就让她先走了。 带着三十人出营,孟长青让她师父去核对名单,自己躲去马车上吃饼。 车窗上的小帘子被风吹起,在那一瞬间,孟长青恰巧对上楚沐风的视线。 楚沐风看到她吃饼了! 骑在马上的楚沐风佯装清嗓,不自在的转头看向别处。 孟长青赶紧擦掉嘴边的碎屑,在自己这几块饼中,挑了个最小的,用油纸包好,从车窗递了出去,她小声道:“白大人也饿了吧,先吃块饼垫垫肚子。” 楚沐风犹豫了会儿,驱马靠近马车,接下了她手上的饼,“多谢孟大人。” 没多会儿,她师父席蓓来说:“长青,名字籍贯都对的上,回城吧!” “回城。” 回去要比来时慢得多,没有卫方耘催促,后面还跟着三十人的小队,那小队中有二十人无马可乘,只能慢慢走。 驿官内,胡大夫被来财再一次拦住。 “我不需要夫人的谢礼了好不好?你让我走。”胡大夫背着行李,就要跨步出去。 “不行。”来财坚定的挡在门口,“夫人说,这份谢礼您得收下。” “那把谢礼拿来啊。” “不行,谢礼在夫人身边。” 胡大夫气到拍桌,“那让我去见夫人!为什么要把你留下折磨我!” “不行,夫人现在有事要办,等下才有空见您。” “等下是到什么时辰?我已经从早上等到了现在!” “您别急啊。”来财劝他,“反正我是不会让的,气大伤身,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胡大夫看着他竖起大拇指,“行,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孟长青上哪儿都不带你了。” 来财:“因为我足够稳重,少爷说的。” “来财。”文氏的声音在方外响起,文氏被梁啾啾搀扶着朝这边走来。 “夫人,您可算来了,这傻木头堵了我一天。”不等文氏说话,胡大夫立刻丢出辞行要走的那套词。 “胡大夫别急,请看看这份信。”文氏自袖中取出一份对折的信,信封还封着口,显然没被打开过。 胡大夫对那封信保持着警惕,“那是什么?算了,我不……” “您最好还是看看,这就是我要送给您的谢礼。”文氏上前两步,把那封信放到了胡大夫手上。 胡大夫一低头就看到了信封上的字,这不是他娘子的字吗? 赶紧拆开一看,信上内容大意是:知道你去了凉州,我们母女也已动身,目前已在半途中,希望你收到信件后,在凉州城内的驿馆等候。 胡大夫指着信上的内容问文氏,“为什么?” 文氏说:“京城来凉州的路不止一条,我担心你跟你妻女走岔路,不如在此等候。” 胡大夫怒气冲顶,“我一心为了你们孟家,你为何要把我妻女骗到这里来?” “不是骗。我跟你妻子通过信,跟她说了长青要面临的情况,你妻子也认为你留在凉州更好。”文氏对着胡大夫跪下,“我恳请您留下,您不在她无法求医问药。 我不敢贪心求您时时陪在她身边,只求您能再护她一年。 等她再长大些,不论倒时她能不能回京,我绝不再拦您。” 胡大夫那双手,握紧了拳又松开,再握紧再松开,他没有躲开文氏这一跪,就注定躲不开这个请求。“一年,我只在凉州待一年,而且我只待在凉州城里,除非孟长青马上就要咽气,否则不论什么情况,让她自己来这里治。” “多谢胡大夫。”文氏又从袖袋中取出一张叠好了的纸,递给了胡大夫。 “这又是什么?” “我给您在凉州城里租了个药铺,这是契约书。”文氏说,“您在这里一年,也可坐堂卖药做点营生。” 胡大夫咬牙,“夫人真是算无遗策。” 孟长青算着时间,下午四点左右,总算看见凉州府的城墙了。 “少爷,前面好些人聚在门口,不清楚是怎么了。”驾车的八方在外汇报情况,“师父要先过去看看。” “去吧。” 没一会儿席蓓回来,“城门被堵了,那些人都是从东门过来的流民,怕他们闯进城中闹事,守门的官兵不敢开门。” 第12章:哪个官这么倒霉 “咱进得去吗?”八方问。 席蓓抬手敲八方的脑袋,“门都开不了,怎么进。” 孟长青从车里出来,看堵着城门的少说也有六七十人,“杨校尉。”她朝跟在车后的人喊了一声。 杨正策马上前,“孟公子。” “你喊上几个人,轻减行装,快马绕到城东和城西两处城门查看情况。” “是!” 杨正收紧缰绳调转方向,在那二十九人中,挑了五个骑兵,分别朝两侧城门疾驰而去。 “少爷。”八方凑近孟长青小声问:“您带吃的了吗?我饿了。” 孟长青让他进车里吃饼,自己则下车溜达。 楚沐风和席蓓也从马上下来,跟在孟长青左右。 孟长青远远看着那群流民,“如此多的流民聚集到这里,必有地方受灾,可我在宫里并未听到凉州上报灾情。” 楚沐风猜测,“或是地方官没有上报,凉州知府也不知情。” 席蓓摇头,“凉州和别的地方不同,它地处边关,百姓们因战事流离失所是很平常的事。” 看着那群行尸走肉般的人,他们衣衫破烂,一个跟着一个,或是等待,或是接着往别处走。 孟长青说,“师父,咱过去问问情况。” “还是别去了。”席蓓没动,“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孟长青很听劝,她站在自家马前,远远观望城门口的情况。 大棕马朝孟长青脑袋上喷气,咧开大嘴唇想啃她的头发,孟长青赶紧躲开。 等到八方吃完饼,去往东门方向的杨正带人回来了,“孟公子,东门同样被堵了,灾民比这里还要多。” 这时,去西门的骑兵也回来了,“孟公子,西门开着,但我回来时,看到有流民正往西门去,恐怕不多时西门也会关上。” 孟长青立马跳上马车,“赶紧往西门走。” 紧贴城墙的周边本就没有路,马匹灵活性高尚能通行,但马车有些地方是真通不过。 好在人多,马车过不了的地方,士兵们硬是把车厢抬了过去。 等孟长青一行人到西门,已经有两三个流民想要进城却被拦住。 席蓓上前出示通行令,守城士兵立刻放他们进去。 进了城门后,孟长青钻出马车,朝楚沐风拱手道:“白大人,您先带杨校尉他们去驿馆,我留下打听些情况。” “您自己注意安全。”楚沐风带着那三十人走了。 孟长青返身走到城门口,来到被官兵拦住的一对男女面前。 这对男女瘦骨嶙峋,脸上冻得青紫,嘴唇和脸颊上多处皴裂,手更是冻得不成样子。 “你们是哪里人?怎么流落到这里?” “小大爷,我们就是凉州人,家里实在没东西吃了,一路讨饭过来。”男人冲着孟长青跪下,“求小大爷赏口吃的。” 旁边的女人也跟着跪下,对着孟长青连连磕头。 守城的官兵挡着他们,不让他们靠近孟长青,“您别管这些人,他们都是北山县来的,要饭要惯了,知府大人都拿他们没办法,好几次遣送他们回原地,但没几天就又跑过来了。 您要是被他们沾上,甩都甩不掉。” 孟长青的五官瞬间皱到一起,“北山县?” 有个年轻的守门官说:“小少爷不是本地人,怕是没听说过那个地方。” 另一人笑道:“就算是本地人,也没几个知道北山县的,我们一直把那地方叫野沟,月前才改叫北山县。” 那年轻守门官说,“说是县城,连个县官都没有。” 另一人道:“没有县官算什么稀奇,整个县都是要饭的才叫稀奇,听上面的人说,要从京城派个县官过来,也不知道哪个官这么倒霉。” 八方上前扶住孟长青,“少爷,您挺住啊!” 孟长青:“挺不住,我要发疯。” 还是那位年轻的守门官说,“小少爷,您赶紧回去吧。” 孟长青的视线落在外面磕头的人身上。 这些流民,居然都是她治下的百姓! 女人身后一直蹲着一个孩子,孟长青刚才就注意到了。 那孩子身上裹着一件破棉袄,棉袄遮不住小腿,露在外面的皮肤冻成了黑紫色。 就这样看,分不出那孩子是男是女,也估不出年纪,只看他蹲在地上,似乎在吃什么东西。 “那是你们的孩子吗?她在吃什么?”孟长青问。 女人回头,似乎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一个孩子,“她不是我的孩子。” 流落至此,大人尚且没有吃的,她一个小孩,没有父母庇护,哪里来的食物? “师父。”孟长青转头轻声跟席蓓说,“您帮我把小孩抱进来。” 席蓓领命出去,那对男女磕头的动作越来越慢,但还盼孟长青给口吃的。 孟长青也有不忍心的时候,转身花三十个铜板,跟守城士兵们买了些干粮,尽数给了那对男女。 看着远处聚过来的流民,“不想被抢就藏到别处去吃。”说完她转身就走,回到马车上。 守城的士兵看着流民越来越多,果断关了城门。 路边,席蓓把那小孩放上马车,边放边嘶嘶抽气,“这小子吃的是泥块,我要给他扔了他还咬人。” 孟长青上前问他,“你叫什么?怎么到的这里?父母还在吗?” 不管孟长青问什么,这孩子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无意识的咬着泥块。 “回驿站再说。”孟长青把这孩子拖进车厢,想给他找块饼吃,却不想饼早就被八方吃光,连个饼屑都没留。 马车缓缓前行,马车里孟长青和那孩子各自占据一个角落。 孟长青看着小孩觉得棘手,怎么脑袋一热就把人弄过来了。 难道是她爹的血脉作祟,看见小孩就想往家带? 这小孩啃着泥土,泥土渣渣掉的车厢里都是。 好不容易到了驿馆门口,孟长青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去,“师父,把那孩子抱下来,先找点吃的东西给他。” 孟长青现在急切的想跟文氏吐槽皇帝。 但文氏和小代,忙着安置楚沐风之前带回来的那三十个人,并不在大堂,只有来财等着她。 “少爷,胡大夫不走了!” “好!你让胡大夫来给这孩子看看,我去找母亲。” 第13章:没路就挖隧道 在驿馆角落的小屋里,孟长青找到了文氏。 文氏正指派身边的仆从,给士兵们搭床。 “新买的被褥都铺上,宁愿多放两床,别叫他们受冻。” “母亲,我有话跟您说。” 文氏转头,看她脸上表情实在精彩,跨出小屋问:“出了什么事?” 孟长青深深叹了口气,“今日回城,见城门被流民堵住,我绕至西门才能进来,您知道吗?那些流民都是北山县的百姓。” 文氏眸光微转,“在京城时,就料到不是什么好地方。 再往前推二十年,整个凉州都战乱不断,孟家军在这里战了多少年,才把战线推到凉州之外。” “切莫急躁,不管北山县如何,我跟你娘会陪着你。”文氏抚上孟长青的肩膀,“母亲相信,以你的才能,便是一片荒野,你也能造出一座城池。” 孟长青就地在台阶上坐下,她想了一会儿,“母亲,你们还是先留在凉州城吧。” “我是不肯的,这话说给你娘听,她肯定也不肯。”文氏说,“已然从京城到了凉州城,再到北山县又能差多少?” 孟长青垂眸,“只怕要让你们跟着受累。” 文氏正想接着劝他,就见八方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少爷!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不好了!” 文氏:“什么孩子?” “我在城门口捡了个孩子。”孟长青暂收心绪,站起来朝驿馆大堂走去,途中问八方,“他怎么了?” 八方快速说道:“我给那孩子捞了碗面条,那孩子正吃着呢,胡大夫过来给他把脉,把完之后就往他身上扎了几针,那孩子立马就吐了,吐的不成人样,胡大夫说只怕是要吐死。” 他话说完,林芫也到大堂了。 满地都是吐出来的秽物,黄黄白白的参杂在一起。 那孩子瘫软在来财手上,身上扎着针,嘴里还在吐。 小代拿了一簸箕干泥进来,盖在那些呕吐物上,“少爷,您往边上让让,别踩到了。” “胡大夫。”孟长青绕到胡大夫身后,“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吃一肚子泥能不要死么,她不吐出来,吃任何东西都是在催命。”胡大夫用布蒙住嘴鼻,手上拿着针,随时要给那孩子再来一针。 眼看那孩子快吐晕过去的时候,胡大夫一针扎进合谷穴。 之后手上又取一根针备着,“她现在多吐出来一些,活命的机会才多一些。” 文氏跟着过来,看那孩子瘦弱至极,吐起来时像是要把自己的心肺一并呕出来,心中很是不忍。 想必这孩子就是北山县人,难怪长青唉声叹气。 那孩子终于吐无可吐,胡大夫托着她的下巴给灌了碗甜汤进去。 “胡大夫,孩子怎么样了?”文氏问。 “看她造化吧,肠子里的泥只能让她喝药试试,看能不能排出来。”胡大夫拔掉那孩子身上的针,“排不出来早晚是个死,不要私下给她东西吃,她该吃什么我自然会安排。” 文氏道谢,“劳累胡大夫操心了。” 胡大夫不情不愿的朝她拱手,又对孟长青说,“你过来。” 孟长青跟着胡大夫来到他的房间,趁着胡大夫洗手,孟长青给他倒了杯热茶,“您有事找我?” “听八方说,那孩子是从北山县出来的?” 孟长青:“多半是的。” “要我说,你还是劝劝你母亲,让她求求皇帝,给你换个地方。”胡大夫说,“她要是求了情,皇帝顾忌朝臣言论,肯定会换的。实在不行……” 孟长青把茶碗推送到他面前,“有情才能求啊,我父亲去世多年,在京时陛下多次关照我,那点君臣旧情,早就用的差不多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人要饿到什么程度才会去吃土?”胡大夫说,“那片地方,只怕是连草根树皮都没有。 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但到如此地步,我不得不提醒你。 你要去的地方是边境中的边境,又是……这么个情况。 到时治理不好,说你无能,治理好了,说你通敌叛国,你如何保全一家性命?” 孟长青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旨既下,我自然去做我该做的事,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胡大夫恨铁不成钢,“你小小年纪为何这般愚忠!” “您别生气呀。” “我生什么气,到时候死的又不是我。”胡大夫直接赶人,“别到时候脑袋掉了捧过来让我治,我可治不好。” 孟长青被轰了出去。 看着关上的房门,孟长青夸自己,演技见长啊! 这世上,谁都可能愚忠,就她不可能。 她听得懂胡大夫的意思,无非是叫她别贪恋权位,尽早抽身。 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掠夺和迫害,会因为下位者的退让而止步吗? 不会。 舍弃孟长青的身份,隐姓埋名,谁知道那样的日子又会遇到什么难关? 在这个世界,想勉强有尊严的活下去,只能看准时机借力打力。 “长青。”梁啾啾站在文氏旁边,担忧的看着她。 “您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孟长青带她们往回走,“真没路,咱就挖个隧道!” 孟长青这一晚上没睡安稳。 做梦梦到一群骨架子围着她,跪地求她‘求求你割肉给我们吧,我们再不吃就要饿死了啊。’ 孟长青吓得冷汗直冒,半夜惊坐起来。 醒来后却不记得梦的内容,只记得自己做了个噩梦,看外面夜色尚深,原本打算接着睡,却没想小代来敲了门。 “少爷,知府衙门来人,说卫大人请你过去一趟。” 孟长青立刻起床穿衣服,“代哥,帮我把师父和白大人叫起来。” “是。” 等孟长青穿戴整齐出来,另外两人已经拿好武器站在院中。 一出门,刺人的冷气直往她脸上扑,她赶紧用围巾把脸围住,“现在什么时辰了?” 小代往暖手炉里加炭火,“才打的更,现在是寅时初。” 寅时初,就是凌晨三点。 在这个时代,一般杀人放火才在这个时间点出门。 小代把暖手炉塞到她手上,“知府衙门催的紧,只怕来不及套车,少爷您能骑马了吗?” “长青跟我同乘一匹马。”席蓓说,“我能替他挡些风。” 第14章:凌晨相谈 “叔父!”孟长青跟着衙役快步进去,就见卫方耘已经等在书房。 “长青,坐吧。”卫方耘冲着孟长青身后的二人道:“两位也坐。” 孟长青半边屁股挨到板凳上,“不知叔父此刻叫我来,所谓何事?” “你来凉州府已有两日,我却因为兵营事务繁忙,一直没时间跟你好好聊一聊。” “叔父身为朝廷命官,自当以国事为重。” 卫方耘给她抓了把花生,“还有一个时辰我就要去军营,所以让人把你叫来,有些事情要关照你。” “叔父请讲。” “明天就是除夕了。”卫方耘说,“我猜你今天就要动身去北山县。” “是。” “你今日从营地回城,想必在城门见过那些流民了。”卫方耘接着道:“那些就是北山县的百姓。 北山县这个地方,就在燕军边防线之外,它跟相邻的巍山县不同,前方没有遮挡,稍有不慎,就会被燕军入侵,所以没有百姓愿意待在那个地方。” 孟长青发问:“北山县既是我国领土,为何不建造城墙,或派兵驻守?” 卫方耘看着孟长青欲言又止。 “叔父不妨直说。” “在孟家军把燕人逼退之前,那地方一直是战场,你所说的城墙和驻兵,就在北山县之后。” 孟长青咱在袖中的手,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给太子再来一拳,要不然对不起她现在的遭遇。 “既是从前的战场,又没有军事防御,为何有百姓愿意迁居?”她的情绪维持的还算稳定。 “哪里会有人自愿去,都是犯了罪被发配到那里的,本意是想让他们建造城墙,可多年下来,始终没有建成。 长青,你到那里最先要做的,就是把城墙建起来。” 孟长青还有一点想不通。 既是被发配过去的罪犯,后方又有城墙阻拦,那些人是怎么到凉州城的?一群瘦成皮包骨的人,都能穿过后方的城墙,那对燕军来说,岂不是更加轻而易举? “叔父,我多问一句,那些人是怎么走到凉州城外的?” “是我允许的。”卫方耘说,“现在是冬日,燕人跟咱们一样,忙于对付捷丸野人,一般不会向咱们发起攻击。 北山县的那些人,虽是罪人或罪人后代,可硬生生的让他们冻饿至死,也实在可怜了。 我吩咐守城的士兵,若围门的人太多,就放些老弱进来,让他们一路乞讨,等让他们走到凉州府外,发些救济粮给他们,再把他们送回去。” “为何不直接在北山县发救济粮,也省的给其他县的百姓制造麻烦。” “贤侄,实不相瞒,此举并不是为了救济北山县人。” 灯花爆裂,摇曳的火光照在卫方耘脸上。 孟长青明白了。 不为救济,只为拖死他们。 那她孟长青呢?把她派到北山县,也是为了拖死她吗? 皇帝对她不该有如此恨意,那必然是有别的用心。 “长青,你来了,那地方才叫北山县,皇上对你寄予厚望。那些人是救是罚,全看你。”卫方耘拍了拍孟长青的手臂,“门外有一位姓孙的通判等着你,我吩咐过他,从府库运取一些存粮和盐巴给你。” 孟长青站起身,冲着卫方耘行礼,“多谢叔父。” “去吧。” 孟长青行礼后退下,却在走到门口处又被卫方耘叫住,“长青。” “叔父可还有其他吩咐?” “注意安全,多带些人在身边。”卫方耘说,“皇上盼着你在北山县做出功绩,别丢你爹的脸。” 孟长青表面看起来镇定,点头退下半分没有失礼之处,实际上心里早就骂开了。 当皇帝的也是神经病,盼着她做出成绩,就把她丢到城墙之外,跟一群流放过来的人关到一起,有想法!真是有想法! 她出门时,刚好跟送早饭的衙役擦肩而过,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从她面前经过。 这叔父也真是抠门的紧,三点钟把她叫过来,连个早饭都不给吃。 出了书房门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后面喊:“孟大人!” 孟长青回头,看到一个脸印着两条红痕的年轻人,“抱歉孟大人,我刚才等在房外不小心睡着了。下官孙祥奉知府大人之命,开库房给您拨粮食。” “劳烦孙通判。” “大人请随我来。” 孙祥带着衙役,从库房搬了三十石粮食,一石盐出来,他在账册上登记完成,交给孟长青一个粮探子,“请大人验粮。” 孟长青每石都验,且从不同位置验,确认粮食没有发霉、谷物饱满,这才在账册上签字盖章。 文氏和梁啾啾起来的时候,这些粮食已经在驿馆的后院装好车了。 文氏看着不放心,吩咐小代:“去找几块大油布盖起来。” “母亲,娘,去吃早饭吧。”孟长青说,“吃过早饭咱们就得出发了。” 早饭吃的面条,是孟长青从府衙回来后,特意吩咐驿馆的差役做的。 她也淋上几滴香油,吃的喷香。 “昨天你带回来的那个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文氏说,“她还要吃药,带回北山县恐怕不方便,不如请胡大夫照顾几天。” “我也是这个想法,等下我去跟胡大夫说。” 等到他们吃完早饭,车马和随行人员已经准备妥当。 十二名御林军、三十名昨天带回来的士兵,再加上孟长青自己家里带来的人,连同车马粮草,挤得后院都摆不下,只好提前拉到街上。 孟长青去见了胡大夫,难免被他损几句,知道他嘴硬心软,孟长青从不把他那些难听话放在心上。 离开的时候,她跟那孩子说了几句话。 那孩子还是没有反应,只是咬着手指,看着厨房的位置。 辰时初,孟长青带着人出发去北山县。 他们从东门出去,今天再出去,门外那些流民一个都看不到。 “知府大人昨晚已经将那些人遣回北山县了。” 说话的人,是奉命来送他们的捕头李亭。 “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就是杨门县,出了杨门县的城墙,就到北山县了。” 他们人多,还运着粮草,所以走得慢,到杨门县城门时已经是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 “孟大人。”李铺头来到孟长青的马车旁,“出了这道门就是北山县,属下就送到这里了。” 第15章:北山县 两名官兵抬起城门上的闩木。 门缝中涌进的冷风,掺杂着酸气,扑进马车内。 孟长青已经换上了官服,她把过长的袖子折到里边,跳下马车朝后喊:“来财,牵我的马来。” 门外堵着的人,想趁开门的间隙一拥而入,但官兵们早有防备,手持长矛列阵而出。 谁也没胆子往利器上撞,走到这里来伸手讨要,不就是为了一口饭,不就是为了活下去。 “官老爷,这回放我爹进去吧,他……”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更多的请求声淹没。 “求官老爷让我进去……” “可怜可怜我,我脚趾都冻掉……” “后退!” 守城官兵没有像以往一样挑人放人,而是拿着长矛利刀逼迫所有人往后退。 “全部后退!否则格杀勿论!” 孟长青跨上马,驭马走到队伍最前。 这时候,守门的官兵已经将流民从中间分开,清出了一条道。 她的马穿过门洞,走出城墙,在守城官兵们隔出的空地中间停了下来。 “我叫孟长青,受朝廷任命,来做你们的县令老爷。从今以后,你们给我做事,我管你们吃喝,但凡被我查出偷奸耍滑,意图犯罪的,轻则剁手,重则砍头,听懂了吗?” 她身后的骑兵和御林军提刀而出,流民当即跪地磕头。 孟长青继续发号施令,“所有人靠墙排队。” 流民们茫然无措的看着她。 “一个个靠墙站好。”孟长青扬声道:“不要让我一句话说几遍,不听话的人没东西吃。” 流民们听到有吃的,果断一个个贴着城墙站好,站不起来的,爬过去坐好。 随着车队最后一辆车走出城门,守门官兵退至门后。 城门缓缓关上。 盖着油布的几辆车就停在流民们不远处,有人猜测里面是粮食,听到这般猜测的流民,都有些蠢蠢欲动。 但是面前就是骑在马上,手握凶刀盯着他们的士兵。 谁的脖子敢跟兵刃碰? 跟孟长青出来的人,除了御林军,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任务。 以杨正为代表的三十人,分成三组,骑兵组看管流民,维持秩序,剩下的分成两组,一组搭建帐篷,另外一组准备流民们的晚饭。 至于御林军,孟长青不敢劳动。 孟长青的家人在中间帮忙,哪里需要搭把手的,他们就去哪里。 只有席蓓和八方,一步不离的跟着孟长青。 “少爷,这时候你就觉得人少了吧?那天师父跟夫人告状,说你假客气,只要三十个人。” “你小子欠揍吧!”席蓓对准八方的屁股一脚踹了过去。 八方往前一跳,卸了席蓓脚上的力道,“哎,没踢着。” “人多是方便。”孟长青说,“但咱们现在养不起。 那些不自愿跟着我的人,我给不了他们更好的待遇,他们难免心生埋怨。 到时候我吩咐下去的事情,他们阳奉阴违,才是误我大计。” 席蓓点头,“还是你考虑的周全。” 孟长青看流民们不再张望,吩咐八方,“你去马车上把我准备好的包袱拿下来。” 很快八方捧着包裹跑了过来,“少爷,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用回答他,下一刻孟长青把包裹打开,他自然知道。 笔墨纸砚还有官府印章,此外还有刻刀和一大堆身份牌。 “这些是哪儿来的?咱们出京时有带这个吗?”八方问。 “是我们去军营那日,母亲准备的。”孟长青粗略点了一下身份牌,就墙边这些人,应该足够了。 “晚饭做好了吗?”孟长青又扬声问。 帮着做晚饭的来财回道:“刚舂完米,还得等一会儿。” “稻壳别去的太干净。”孟长青不放心,还得亲自过去看,嘱咐他们多加水,赈灾的粥别煮的太干。 她只有三十石粮食,得省着点吃。 等粥开始煮,孟长青搬了张桌子,往流民面前一坐,又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摆上。 “从门边的开始,一个个到我面前来。” 门边是个高瘦的男人,听到孟长青的话,弯腰躬背的走到孟长青近前。 离着孟长青还有两米距离,这人就被杨正拦住,“跪下回县老爷的话。” 这人立马跪下。 孟长青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有家人同在这片地方吗?” “回禀县老爷,小人叫马来富,今年二十三岁,原本有个老娘。”他低垂脑袋,摸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月前…冻死了。” 他说话的同时,孟长青的记录已经做好了。 孟长青见他说话有条理,又叫来富,推测他多半是某大户人家的下人,“你是因为什么来的北山县?” “回县大爷的话,小人原本是中原马家的下人,五年前马家被判通敌,小人等被发配至此。” 五年前,中原马家,被判通敌,孟长青对这个案子有印象。 这是一起少有的,商人被判通敌的案件。 当时太傅曾在东宫提起此案,还问太子有何感想。 “拿好你的身份牌。”孟长青验看过后,把牌子交给席蓓。 由席蓓再交给马来富。 席蓓:“拿好牌子,以后吃饭都凭它,到大锅那边吃你的晚饭吧。” 马来富捧着牌子,磕头跪谢。 等他走到大锅边,把手上的牌子递过去,那凶神恶煞的官兵,竟然真的给了他一碗热粥。 “不许走远,就在这边吃,吃完自己把碗洗了。” 马来富哎哎的直点头。 靠墙站着的流民们伸长脖子看着,看只要到那边跪一跪就有东西吃,当即就有人试图插队。 “不许动!”维持秩序的骑兵拎刀上前,“谁动就砍掉谁的脑袋。” 想插队的人果然被吓住。 那骑兵继续说,“一个个按顺序来都有的吃,要是拥挤吵闹,冲撞了县令大人,你们谁都别想活。” 大饼和威胁得轮着来,孟长青朝那说话的骑兵看去,心里觉得这人不错。 “杨校尉,那位大哥叫什么名字?” “他是我手下的伍长,叫左大头。” “很好。”孟长青提笔,“叫下一个人过来。” 流民们在骑兵的看守下畏畏缩缩,一个个的到孟长青这边来登记。 有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的,也有说自己没有名字的。 孟长青发身份牌,主要目的是为了统计人数,便于管理,名字和年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牌子后面的编号。 第16章:梦碎的这样惨烈 孟长青登记到第二十三人的时候,来了个熟面孔。 “是之前给干粮的小老爷?”跪着的男人先把孟长青认了出来。 “是你啊,干粮吃完了?” 男人脸上满是后悔,“被抢了。” 孟长青没时间同情他,紧接着就问那套话,“叫什么?多大年纪?还有人同在北山县吗?” “我叫沙朱,今年应该有二十七岁,家里人都饿死了,就剩我一个。” 孟长青提着笔没有落下去,“你叫杀猪?什么杀?哪个猪?” 这人应该是认识几个字的,起码他能说对自己的名字,“沙子的沙,朱红色的朱。” 孟长青记下他的名字,又问:“昨天跟着你的女人,不是你妻子?” “我不认识她。” 昨天孟长青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家三口,结果这三人谁也不认识谁。 “下一个!” 来财抱着个暖手炉,一路小跑过来,“少爷,赶紧暖暖手,我替你写会儿吧。” “也好,你坐下写。”孟长青接过手炉让开位置,站到旁边活动腿脚。 不远处,一帮御林军聚在一起。 “白大人,我看那些兵连咱们的帐篷都搭起来了,咱要不要过去帮帮忙?” “不用,咱们受陛下指派,任务是保护孟大人及其家眷,其他的事情不在我们职责之中,不过……”他话锋一转,“孟大人之前给我吃过饼,出于私人情分,我去帮帮他吧。” 他转身就跑到孟长青身边,跟八方轮换刻身份牌。 那一伙御林军中有人不解,“哎,白大人这是哪一出?” “我也看不懂,什么饼能吃出私人情分?” 有个自以为明白的人说,“这情分哪里是冲着饼去的,你们也不想想,这位孟大人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不就是定北大将军之子么?” “不就是?一朝能出几个定北大将军?” “可到底是父辈荣耀。”这人压低声音说,“再说孟将军早就死了,他自身不过是个小小县官,白大人跟他同是七品官。且白大人还是京官,用得着去讨好他吗?” 明白人说,“我就说你们想的简单,也不看看他这官是做在什么地方,边境之上,军营旁边。就算他年纪尚小,陛下也相信孟家血脉,恐怕将来凉州军还要变回孟家军。” “不可能。”立刻有人反驳他,“陛下要真有这种念头,就该把他放到军营历练,而不是让他做什么县官,现在这个小孟大人明显走的是文官的路子。” “有什么不可能,我朝又不是没有文官兼任武职的例子。” “要真是这样……”这人话说了一半,立刻转身朝着孟长青走去,“孟大人,我也来帮你做点事。” “好好好。”孟长青对突然热情的御林军不问原因,只把纸笔递给他,“麻烦这位大哥,跟白大人一起做登记吧。 按照之前的格式来,只问这些问题,切记号码要跟身份牌后面的号码一致,千万不能错写。” 孟长青正好觉得人手不够,流民人数多,要真一个一个登记,还不知道要弄到什么时候。 “杨校尉,让他们两个两个来。”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到处点火把,登记的小桌上更是放了两盏灯。 只是城墙之外无遮挡,野风肆意,烛火之外虽有灯罩,可仍旧被风吹的摇晃,摇得写字的人眼睛痛。 孟长青带人在登记的地方搭了个小帐篷,并不能抵挡多少寒气,但起码能够遮风。 凡是登记过的流民,都能到大锅那边喝上一碗热乎乎的粥。 喝了粥,洗了碗,再找个稍微遮风的地方蹲下。 肚子里的热气缓缓的透出来,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也从冰天雪地里拉出来,还原他活生生的身体。 沙朱闭着眼睛,挤在人堆里将睡未睡,忽然觉得身边刮过一道冷风,睁开眼,是同样喝过粥的流民,在他身边坐下了。 “真暖和啊。”这人揉着肚子自言自语,“不知道明天还有的吃吗?” 有挤在里面的人回他,“吃一顿混一顿,当官的哪有好人?还能顿顿供着你。” “不是有好几车粮食么?”这人往车上看去,不经意扫到骑兵时,立刻收回视线,“应该能吃好些天吧?” “哼!你是头一天来这里?早年难道没有人来赈灾?还不是做两天样子就不来了。” 沙朱开口,“我觉得这个官不一样。” 那人坚持自己的想法,“天底下当官的就没有一个好人。” 沙朱说:“他肯定比别的官心善。” “为什么?”挤在沙朱旁边的人问他。 沙朱隐瞒真实原因:“没有哪个官施粥是自己来的,这个官就来了。” “你看看那些凶兵,他们手上的刀随时就要杀人,哪个心善的人是这样做派?” 沙朱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说话,好不容易混了个半饱,不想把力气花费跟人争辩上。 他不说,那个人还在说,“那些东西他拿出来了,就别想再拿回去,总归会被我找到机会的。” 那人身边的瘦弱女孩拉了拉他,“爹,你别说了。” 士兵们同时支起两个大锅,煮了七锅粥,才够每个流民一人一大碗。 “几位辛苦了,赶紧去吃晚饭吧。”孟长青收起桌上记录好的纸张,“今天时间匆忙,人手不够,来不及私下开灶,各位御林军的兄弟们将就喝些粥吧。” 楚沐风:“孟大人客气了,路上不便我们都知道,有什么吃什么我们不介意。” “多谢白大人体谅,八方,带他们去吃晚饭。” 一众人走后,帐篷里只剩下孟长青和席蓓,他俩把几人登记的东西按照顺序整理成册,翻到最后一个,编号是二百二十五。 难怪吃掉七锅粥啊。 这还是多加了水的,就已经用了小半石稻谷。 即便每顿都做粥,一天吃两顿,三十石粮食,最多只够这些人吃一个月。 这还只是粮食的问题,御寒物资和治疗伤寒的药物。也得想办法筹备。 孟长青愁啊,她做了北山县的县官,从今以后北山县的人是不用出去要饭了,她得出去要饭了。 她想做土皇帝的梦,竟然碎的这样惨烈。 第17章:腊月廿九夜 “少爷,去夫人那边吃晚饭吧。”来财带着两个士兵过来,“这个帐篷要移走。” “好。”孟长青把东西裹好背在背上,“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少爷快去吧。” 孟长青来到文氏和梁啾啾的帐内,三碗粥和用油纸包裹的饼就放在小桌上,看来她俩也没吃。 梁啾啾看到她冻得通红的手,赶紧上前用自己的手捂住,给她揉搓,“不是让来财给你送手炉了吗?怎么还冻成这样?” 文氏走到小桌前坐下,“外面这么冷的天气,手炉半个时辰都暖不到,想必她事情忙,来不及替换里头的炭火。” 孟长青笑道:“还是母亲明白我。” “娘,别搓了,我抱着粥碗一样能暖过来。” 梁啾啾强势攥紧她的手,“冻成这样不用力搓开,会长冻疮的。” “好了,留一只手让她先吃点东西吧。”文氏劝道:“她肯定饿了。” 孟长青确实饿了,中午在路上就只啃了两块饼,又冻了这么长时间,肚里那点食早就耗光了。 她抽出一只手后,立刻端着粥碗喝起来,粥的温度刚刚好,只是糙米粥确实没有白米粥好喝。 孟长青喝了一大碗粥,啃了三块饼,放下碗才惊觉吃撑了。 现在觉得撑,等会儿放了水,又该觉得饿了。 “今晚守夜安排好了吗?”文氏问。 “安排下去了。”孟长青答:“士兵们分成两班,由杨校尉和师父带着,各自值守两个时辰。” “杨校尉和席师父都是稳妥的人。”文氏又问:“长青,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带着这些人接着往北走。”孟长青说,“要想安宁,就得趁着冬天结束之前,把城墙建起来。” “你的想法很对,但冬天建城墙,绝非易事。天气寒冷,冻土难挖,你要做好准备。” 孟长青点头。 她心里清楚,冬天既是一重困难,也是一个机会。 现在她面临的所有问题,只要有充足的物资,和足够的人手,就能够解决。 所以,发愁的方向不该是天冷,而是上哪儿要饭去。 她北山县是凉州城的一部分,当然得跟知府大人伸手练习练习,叔父啊。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凉州城如果有足够的物力支撑,那北山县的城墙早就造好了。 孟长青躺在床铺上没有任何睡意,想要翻身,却又怕吵醒身边的文氏和梁啾啾,干脆穿上棉袄走出了营帐。 夜风侵袭,孟长青攥紧了领口,朝外走去。 守夜的杨正立刻发现情况,朝她走过来。 “孟公子,是有事要吩咐吗?” 孟长青摆手,“没事,我出来吹吹风。” 吹风?杨正心想,京城人士还真是爱好奇特。 “那我陪您走走吧。” “不用,我就到那个小山坡上站会儿。”孟长青说,“你们守夜辛苦,但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是。” 孟长青站上小山坡,冷风从各处缝隙往里钻,她身上的这点热气很快就被带走。 身上越冷,脑子反而越清醒。 她看着不远处的城墙,又转身,看向望不到头的荒野。 星空之下,她立在土坡之上,沙朱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恍惚之间,他差点以为是土里埋的人活过来了。 第二天早上,梁啾啾醒来时,发现孟长青的被褥已经叠好。 “是我起晚了吗?”梁啾啾快速下床,打包被褥。 “别着急,天刚刚亮,是长青起得早。”文氏把烤热的饼递给她,“吃块饼垫垫肚子。” “夫人,长青呢?” “她在外面。”文氏能看懂她的心思,“多拿一些,出去跟长青一起吃吧。” 梁啾啾在一辆运杂物的马车旁,找到了孟长青。 “你在看什么?” “娘。”孟长青接过她递来的饼,找了个背风的角度大口大口吃起来,“我在看这个车,早知道我就应该弄个炉子,多换些煤炭,再打一口深锅,这样就能一边赶路一边做饭。” 梁啾啾想象不出那个画面。 孟长青自顾自的摇头,“千金难买早知道。” “母亲起来了吗?” “夫人已经起了。” “好,那收拾一下,现在就出发吧。” 孟长青的命令下达下去,流民们看到他们收拾东西顿时心慌了。 其中一位流民道:“我就说他们是装装样子的,看吧,现在就要跑了。” 有人壮着胆子问了士兵,“县老爷要回城了吗?” “回什么城,县老爷要往北走,去修城墙。”杨正骑在马上,借着这人的发问,大声告诉流民,“想吃饭的,跟上我们。” 他们从卯时四刻出发,一直走到巳时四刻才停下做早饭。 等到士兵们把前头两锅粥煮好,才有流民陆陆续续的到达。 见真的有粥喝,他们眼中全是惊喜。 为了等这些流民,车队不得不放慢速度,也因此,孟长青的除夕是在路上过的。 到大年初一的中午时分,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西边紧靠着巍山县的城墙,再往前,就距离燕军的守地太近了。 “就在这里安营扎寨。”孟长青的指令下去,士兵们很快忙碌起来。 只是他们还没忙多久,就听城墙之上有人喊:“来者何人!” 杨正走上前去跟他对答,报上孟长青的身份。 可城墙之上的人明显没听过什么北山县县令,反复要求他们离开城墙脚下,要不然就放箭攻击。 没办法,孟长青只能领着人走远一些。 杨正很不解,“那些人怎么不晓得跟上面的人汇报?” “或许他汇报了呢,只是我们没看到。”孟长青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对自己被人赶走这件事情,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情绪。 “他们要是汇报了,自然就知道您的身份。”杨正说,“公子,您不知道,这些人守的是边关城墙,如果不知变通,一味的只完成眼前的事,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确实,但以我们目前的身份,还管不到巍山县的头上。” 孟长青拿着记录册,来到流民们面前,“从今天开始,每顿能吃多少东西,就看你们自己了。” 第18章:安营扎寨 流民们不知所措。 孟长青踩上柴火堆继续说,“只要你们活着,我每天给你们半碗热粥,但想要多吃,想要吃饱,就得多干活。 现在就地休息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开始干活。” 孟长青说完,八方立刻往地上插了根香。 “左大哥。”孟长青把手里的纸给了他,“趁这个空统计一下人数,看有多少人没跟上来。” “是。” “杨校尉,跟我来一趟。”孟长青带着人走到一辆车前,掀开油布,才知道这车上装的全是锄头、铲子、铁凿之类的工具。 八方:“少爷,这不够吧?” “当然不够。”孟长青一脚踩上车,把车上摞在一起的工具往下抛。 八方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跳上车,跟她一起抛。 只有杨正在下面要伸手去接,“这是干什么?” “杨校尉,我点一下各种工具的数量,您先让开些。” 一车工具看着多,实则点下来,锄头只有三十把,其余工具还不到三十。 明显人员多于工具,那就只能来回换人,工具不停。 “孟公子。”左大头抓着纸笔过来,“又有十个没跟上,现在恰好是两百人。” 最开始统计人数是二百二十五人,现在少了二十五个人。 不知道那些人要多久才能跟上来,也有可能永远不会跟上来。 孟长青干脆将这二百人分成二十五组,每组八人,这八个人共用一套工具。 “现在最要紧的,是弄个安身之所。”孟长青说,“这地方天冷风大,帐篷不足以御寒。 那些百姓,再没个避寒的地方,就算一日三餐给他们吃饱,也迟早要冻死。” 杨正点头。 她四处打量,最终把主意打在脚下,“杨校尉,你把工具分给他们后,让他们到我选定的地方去挖坑。” “挖坑?”八方问,“难道我们要住洞里?” 孟长青反问,“住洞里有什么不好?往下挖出一人多高的深度,头顶用帐篷布一盖,省事又防寒。” “是个好办法!从前我们埋伏燕军时,曾挤在深坑里一晚上,确实比地上暖和。”左大头激动,“这样一来,咱们的篷布就能多下来,也能给那些百姓一个遮挡。” “杨校尉,趁着现在香没燃尽,我有些话要说。” “您说。” “农具发下去之后,选出十六位士兵,让他们每两人看管四组,日夜轮替,固定好哪位士兵看哪几组,一旦有问题,我只找对应的士兵。” “这是应该的,我这就吩咐下去。” “还有两点,千万记住,第一,所有士兵巡查时手不离刀,第二,所有士兵必须跟手握农具的百姓保持距离,绝不能背对他们。” “好。”杨校尉郑重点头,“我一定让他们记住。” “有劳杨校尉,那我们各自去忙。”孟长青自己扛了把锄头,先去划各个坑洞的范围。 既然分了组,那就先让他们把自己避寒的地方挖出来, 孟长青的锄头碰到土面时,才知道想挖动冻土有多费劲,幸好她自小习武,手上有把力气。 首先在地上划拉二十五个方框,每个方框足够躺下八个人。 划完那些百姓的,再划自己这边的。 御林军和士兵,再加上孟长青家里人,有五十多人。 还得再划好几个。 十二名御林军一直跟孟长青保持着距离,孟长青移动,他们也跟着移动。 “白大人,孟大人现在划的不会是咱们的坑吧?”王寻尝试让自己接受过,可实在没能接受得了,这才问出来。“咱们也得住坑里吗?” 说实话,他真的很想回京。 当初召集队伍离京时,统领提前打过招呼,告诉他们此行条件艰苦,可他没想到能艰苦成这样。 楚沐风还没回应,明白人周启文就开口了,“刚才孟大人就说了,帐篷不足以御寒,你也在路上住了两晚,还没冻够?”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楚沐风拍上王寻的肩膀,“住坑里是什么感受,我还从来没体验过,咱们跟孟大人一起尝个鲜。” “孟大人小小年纪都能受这个苦,我们有什么受不得的?”周启文看得长远,“咱现在跟着孟大人真真实实的吃了苦,将来才能有好前程。” 有两个御林军听着周启文的话笑起来,“启文,你简直是个官迷啊。” “官迷怎么了?有谁不想升官的?” 话说到这里,左大头忽然从他们身边快步跑过去,“孟少爷,您划的第七个方框里边,挖出了人骨。” 王寻听到这话,猛的打了个哆嗦。 “人骨多吗?”孟长青问。 “暂时只看到一副。” 孟长青头都没抬,“那就移走,找个地方重新安葬。” 王寻脸上的表情跟要哭似的,“白大人,要不然咱们冷就冷些,还是搭帐篷吧,别跟亡者抢地方。” 孟长青划好范围,扛着锄头走过来,“王大哥别害怕,搭帐篷和住地下是差不多的,它在那里就是在那里。把它移走,总好过睡在它身上是不是?” 王寻:…… 在孟长青划的第七个方框上,这一组的人正费劲的挖着冻土。 一套工具不过五样,总有两三个人有空闲,一空闲下来,自然想说话。 “我听当兵的说,这个地方挖出来,就是让我们过夜的。”有个刚坐到旁边休息的男人说,“我们这块地都挖出人骨来了,谁还能睡得安心?” “有什么不安心的?我们跟那副人骨还差什么?就差身上一层皮。”用力凿土的男人说,“等哪天眼睛闭上再睁不开,就跟它彻底一样了。” 男人饿的有些头晕,撑着铁凿都有些站不稳,坐在旁边的女孩冲上来扶住他,“爹,你怎么了?” “用力用狠了,谁来换我一下。” 有个休息的男人接过了他手里的工具,“去歇会儿吧。” “于有才,你得多干些,你宝贝你女儿,什么都不让她做,多出来的活总不能我们替她做吧。” “不用你操心,她的活自然有我来干。”于有才坐在边上狠狠吸气,吃不到东西,干脆吃两口冷风。 第19章:欠一只手 于有才休息没一会儿,就看到面前背对着她的女人左右来回晃,看来也是要晕。 他上前一步,把人搀到旁边,接过她的活接着干。 “这不是办法。”之前让于有才得多干活的人说,“我们这一组里有两个女人。” 此话一出,这一组所有人齐齐朝他看去。 “官兵们说了,哪组干得多,哪组就能多吃,有两个女人在组里,不是要被拖死?谁去找官兵说说,把这两人换到别的组去,换两个男人来。” 于有才一步跨去过,揪起这人的衣服就要揍他。 “哎,别闹事别闹事。”组里其他人赶紧劝道,“官兵就在旁边看着的,有打架的力气,还不如多干点活。” “你先听我说完。”被揪起的人按住于有才的手,“你看我们组都换成男人,肯定干活干得快,到时候分到的粮食就多,你再把你的份匀给你女儿,省的你女儿拖累在旁边,大家都吃不饱。” “放屁!”于有才用力推了他一把,“你要是不满意,自己换到别的组去。” 男人拍着自己胸前的衣服,朝于有才呸了一声,又问其他人,“还有谁要换的,和我一起去找官兵。” 其他四个人并没有理他。 “行,你们就等着饿死吧。”他转身就朝不远处的士兵快步走去,手上还拿着锄头。 “哎,把锄头放下!” 组里有人喊他,他却当听不见。 眼看快走到士兵面前,那士兵却忽然抽出快刀,厉声呵斥他。“停下!放下锄头!” 这人吓得立刻停了下来,手上的锄头也丢在了地上。 “你要干什么!”士兵责问。 这人哆哆嗦嗦的跪下来,结结巴巴的解释,“我不干什么,不干什么。”他哪里还有刚才的气势,根本不敢提自己的诉求。 “回去!把锄头带上!” 他又灰溜溜的回去。 孟长青绕着干活的百姓转了一圈,心里有数。 请不看守的士兵去舂米煮粥,“这次多放米,少放水,做的干一些,劳烦几位大哥了。” “孟公子客气,我们立刻就去做。” 刚好这时候孟家的两个护卫把水扛了回来。 八方惊讶,“少爷,我真信你了,你是真的会算吧,咱都没来过这个地方,你怎么知道前面有河,河还没上冻?” 孟长青连看他好几眼,“我就说让你把帽子戴上,看吧,脑子都被冻住了。” 席蓓哈哈直笑,走过去把八方的脑袋夹在腋下,“给你暖暖脑子,这地方你少爷没来过,我们来过啊。” “师父,撒开我吧,我就想拍个马屁。” 来财扛着铁锅经过,停下认真的跟八方说:“真不高明,少爷会以为你真的蠢。” “好你个来财,你也说我!”八方被夹着脑袋,想来个黑驴后踹,却被席蓓拎着跟上孟长青。 “师父,八方,过来帮我拉一下车。” 孟长青把卸了马的车拼在一起,做了个勉强能挡风的地方,让她母亲和娘过去休息。 她自己则拿出纸笔,开始写东西,她写的认真,右手被冻的通红也没停下。 忽然挖坑的地方传来一阵吵闹,听到士兵的呵斥声,也能听到有人辩解的声音。 孟长青丢下笔,立刻跑过去,离着吵闹现场几步路,又换成快走。 “出什么事了?” 左大头汇报,“有人打架,已经被制住了。” “打架的人呢?因为什么打架?” 挡在面前的士兵稍稍散开,孟长青看到被士兵押着的两个百姓。 左大头上前,大声道:“回县老爷的话!为什么打架!” 其中个高的那人立刻说:“他嘴里不干净。” 个矮的那人辩解,“我没打架,是他打我。” 孟长青问个矮那人,“你说了什么?” “我没说什么。”这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明显心里有鬼。 孟长青又问个高那人,“他说了什么,你要打他?” “他骂我和我女儿。” “骂了你们什么?” 个高男人不回答。 孟长青让士兵把他们同组的人全带过来。 问其他人那两人为什么打架,得知原因确实是个矮的骂了个高的,骂他不顾人伦、养女做妻。 且不光是骂了个高的这对父女,还骂了同组的另外一个女人。 “有谁手劲大?”孟长青问周围的士兵。 杨正站出来,“我。” “劳烦杨校尉,替我出个手。” “您吩咐就行。” 孟长青点头,指着个矮的男人说,“给他一嘴巴。” 杨正大步过去,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抡足了劲就是一巴掌,一掌下去,这人被打倒在地又连滚了几圈。 其他百姓听到动静,早就盯着这边了。 目光扫过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又偷摸去看那位官老爷,个头不大,脾气却大。 就在七号坑其他组员以为此事处理完毕,直呼官老爷手段利落的时候,又听那官老爷指着于有才说,“把他左手剁了。” 孟长青冷血开口,“在我治下打架闹事,你还想躲得过去?” “那我来动手吧。”左大头抽出自己的刀,刚要迈步去于有才面前,就听到一声凄厉的喊叫,“不行!” 原本跪在旁边的女孩,连爬带跑的挡在了她父亲面前。 女孩朝着孟长青不断磕头,“求官老爷开恩,我爹是为了我打的人,要砍手就砍我的手。” 孟长青:“你的手也不想要了?” “不行不行。”于有才忙把自己女儿往外推,“跟我闺女没关系。” “官老爷。”有个站在远处的百姓为他们求情,“还是别砍手了。” 孟长青认出了那个人,是沙朱。 “过来说话。” 沙朱放下农具,快步走到孟长青面前,跪下道:“现在砍了他的手,不是少个干活的人么?” “你说的有道理,但你有没有想过,老爷我宁愿缺人,也不想用闹事的人。”孟长青说,“除非你给他做担保,他从今后再不打架闹事。” 沙朱心下慌张,却还是说,“我给他担保。” “好,那他以后再打架,连你的手一起剁。“ 沙朱的脑袋嗡的一声。 “既然你为他做了担保,就跟那个挨巴掌的换一换。”孟长青指向高个男人,侧身问旁边看守的士兵,“他叫什么?编号是多少?” “于有才,零零九。” “记下来,他欠我一只手。” 第20章:说着都来气 “少爷,你可真够狠的。”八方以前没见识过自家少爷这一面。 “狠什么,吓他们的。”孟长青说,“我要只处罚那个挨巴掌的,他们必然以为我心善,到时候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敢闹起来。 但我两方都罚,他们就会心有忌惮。” “刚才要是没人冒出来求情,您岂不是要真的砍掉他一只手?” “没有他求情,我也不会砍,这地方缺医少药,砍一只手跟砍他脑袋有什么区别。你少爷我最会自己给自己找台阶,随便找个理由带过去就行。” “那你还说连担保的人一起砍。” “不说这句话,搞不好就会有人为恶人担保。”孟长青看向煮粥的方向,“我好像闻到粥香了。” “头一锅应该快好了。”八方说,“我先去盛几碗出来,咱们先吃吧。” “好,你快去。”视线扫到不远处的楚沐风,“白大人,粥好了,叫各位大哥吃午饭吧。” 楚沐风拱手回应,让周启文带几个人先去吃。 孟长青又回到车马遮挡之后。 梁啾啾一直用炭温着她的墨,见她回来问:“那边出了什么事?” “百姓之间吵闹打架,不是什么大问题,已经处理好了。”孟长青拿起笔,先看之前自己写下的内容,检查用词没什么不对的,又接着往下写。 文氏看着她写的内容,侧身往炭盆里加炭。 八方端着个砂锅往这边跑来,“夫人,少爷,姨娘,刚出锅的干粥。” “还跑什么?”梁啾啾叫住他,“一起吃啊。” “我去大锅那边帮忙,等会儿再吃,您别管我了。” 文氏收起孟长青面前的砚台,“长青,先喝粥吧。” “是。” 打开砂锅锅盖,这粥煮的实诚,吃它得用筷子。 配上从凉州城买来的饼和咸菜,一碗粥下肚就觉得饱了。 梁啾啾收拾碗筷的时候,文氏开口说,“长青,我看你一直在写新年祝词,按本朝规定,到任不足一月的官员,即便逢新年,也不必向上官述职。” “母亲,您也说了是不必,不是不能。 只给我三十石粮食,还指望太太平平的过年吗?”孟长青说,“没道理我在这边吃风咽土,他却在衙门吃香喷喷的面条。 说着都来气,连个衙门都不给,我还得自己挖洞住,当我是田鼠吗?” 孟长青铺开纸接着写。 别人的新年祝词都是恭祝新年,祝上官身体健康官运亨通,最后两句带过自己管制范围内的事,基本都是太太平平,请上官放心。 孟长青的不一样,她目前写了五张纸,只有前两句是祝贺语,后面全是北山县存在的问题。 县不是县,家不是家,百姓不是百姓,无安身之地,无遮风之所。 突出描写,自己深刻认识到城墙建造的必要性,但人力不足,又无物力支撑,凭此现状,绝无造出城墙的可能。 孟长青写一张,文氏就看一张,觉得她哪里用词太过尖锐的,就在一旁提笔帮她改掉。 “哎,今天怎么这个点就煮粥?”挖坑的百姓也在观察士兵的动向。 “官老爷饿了吧,但肯定没我们的份。”这位凑近了刚才问话的人,小声说:“我刚才远远的瞧了一眼,满满一碗粥,全是干的。” “等会儿加了水,说不定也给我们分一碗呢?”他说着话咽了下口水。 “也说不定,希望官老爷心善吧。” 不说这话,咽口水的那人还盼着,这话一提,他不盼了。 那官老爷动不动就要砍人手,能是什么心善的人? 他这心才失望的落回去,就听看守他们的官兵说,“第一组的人,放下农具跟我走。” 众人惴惴不安的跟上去,却是跟到了煮粥的地方。 拿上碗筷,接上粥,是跟士兵们吃的一样,满满一碗的干粥。 这组人惊讶不已,但到了嘴边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得先吃下肚。 正当他们不顾烫,低头猛吃的时候,面前有官兵经过,往他们每个人碗里,夹了一撮小咸菜。 “哎,这是……” 这人捧着碗,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那位给咸菜的官兵大声催道:“不许说话!赶紧吃!吃完回去干活!” 等他们吃完,洗了碗,官兵又带他们回去,换了第五组的人去吃。 第一组人拿起工具接着干活,却小声问:“怎么不是第二组?” “我明白了!是看哪边挖的深。唉,大家别装样,才吃了干粥,都拿出力气来干。” 不光是他明白,其他组也看明白了这个规则。 所以当官兵跳过第七组,接连喊别的组,那些组又没他们挖的深时,沙朱陪着笑问官兵,“兵老爷,是不是忘记喊我们了?” “没忘。”被问的官兵大声说,“你们组今天惹了事,不光是打架那俩,其他人也有错,没能在骂人的时候劝住,也没能在打架的时候拉开,还要劳动我们,甚至还惊动了县老爷。 你们整个组都得挨罚,罚你们这顿饭最后一个吃。” 沙朱被吼了一顿,缩回人堆里不敢说话。 于有才更加用力挥动手上的锄头,终于轮到他们最后一组,众人跟着官兵往煮粥的地方走时,心里都没指望这次能吃上什么。 可看到碗里满满一碗干粥,还有粥上的咸菜,他们最后一组都能吃的这么好,前面不会有饼吃吧? “傻愣着干什么?”发粥的官兵吼,“吃啊。” 左大头刚好过来,他对那个敢站出来求情的人很有印象,冲沙朱点了下头,“这顿大家吃的都一样,只是先后顺序不同。但从晚饭开始,就是哪组干得多,哪组吃得多。” 沙朱抓住了重点,“还有晚饭?” “当然有,从现在开始一天吃三顿,只要肯干,绝对能吃饱。” 孟长青写了十张纸的‘祝词’,文氏稍加修改后,她抄写在公文本上。 写完,晾干纸面,再用盒子装起来,就等着初四那天亲手交给她叔父。 “八方!”孟长青甩着右手,扬声让八方把她的马牵过来。 “你要到哪里去?”梁啾啾问她。 “我来修城墙,总得知道得修多长,地势怎么样。”孟长青把大氅脱下来先后反穿,踩上马镫,一跃而上。 第21章:四十里城墙 “长青。”席蓓已经骑在马上,“我陪你去。” “走!” 马鞭挥动,千里良驹飞奔而出。 很快,孟长青就跟席蓓拉开了距离。 她的这匹棕马,是正儿八经的千里马,几年前太子在皇家马场挑给她的。 她师父的马虽也是好马,却跟不上这匹马的速度。 空气里飘起来的灰尘,像没开刃的刀擦过她露在外面的皮肤。 孟长青测过这匹马的时速,在全盛时期极速快跑,一小时能跑一百里左右。 她一边驭马,一边点着数字。 从他们安营扎寨的地方,到宏甲县城墙下,她从1数到了1640。 因路面再做些减法,简单换算后得知,她要修建的这堵城墙,长度大约是四十里。 孟长青在城墙下等了好一会儿,席蓓才赶到。 他感叹,“你这马真不错,还是皇帝家有好东西。” “后面是谁?” 席蓓转头看了一眼,“几个御林军,怕你遇到危险。回去吗?” 孟长青正要点头,就听头顶上有声音传来,“什么人!” 是城墙之上负责瞭望的士兵发现了他们,看他们穿着大梁的服饰,这才给他们一个回答的机会。 “北山县县令。”孟长青高声答道。 “原来是县令大人,大人可要进城?” “多谢好意,不进城。”孟长青咳嗽了两声,赶紧掏出药丸来含着,“回去吧。” 楚沐风带着人刚赶到,又见他们往回跑。 幸好,回去的时候速度降了下来,楚沐风驱马靠近孟长青,“孟大人,我等从殿前领命,护你安全,还请大人不要单独行动,往后不管去哪里,请知会我们一声。” 孟长青果断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今后不管上哪儿都跟他们报备。 “白大人,初四我得去一趟县城府衙,先提前跟您说一声。” 回到营地,眼见着有些坑已经被挖下去半米多深。 果然,饭没有白吃的。 且冻土层挖完之后,下面的泥土就挖的更轻松。 半个时辰后,第一组的坑洞挖好了。 孟长青带着皮尺去量了,那洞足有两米深,他们又在方框外挖了个楼梯方便通行。 这样很好,就算把顶全部盖起来,也不会有窒息的问题。 “不错,你们干的很好。”孟长青对第一组的人夸奖,“去拿柴火来,把这个洞烘烤一下,再去后面接着挖。” 王寻原本对住在坑里,有很大的抵触心,但现在看着修好的坑洞,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他还跳下去感受了一下,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压抑。 在晚饭做好之前,所有的坑洞都挖好了,帐篷布一盖,所有人都暂时有了安身之所。 当然孟长青是个不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虽然她的北山县县衙已经是地洞了,但她自己还是做了些改善。 四周用混着草木灰的泥浆涂了一遍,在角落放了炉子、挖了烟道。 显着她这衙门与其他地洞的不同。 连马匹也有了安置。 楚沐风带着御林军修了个马棚,木桩一打,车板一靠,也能挡些风。 孟长青的晚饭,是在坑洞里吃的。 上面盖着帐篷布,楼梯口挂着马车上拆下来的厚帘子,炉子里烧着炭,桌上点着蜡。 粥放在桌上,终于不用紧赶着吃,暂时放一放,也不会立刻冷掉。 地洞中,这会儿的温度该有八度左右,她身上穿的大氅和棉袄,也能脱下来了。 孟长青左手抱粥碗,右手打算盘。 算建造这堵城墙,要多少人力物力。 孟长青算盘珠子拨的起劲,这个晚上根本就没睡多久。 但百姓们倒是睡得很安稳,长久以来,今天是吃的最饱的一天,睡的也是最暖的地方。 转过天来,天色微亮,孟长青就出了洞。 她给了左大头一面铜锣,让他把百姓们叫起来去挖墙基。 从今天开始,要日夜不停的建造城墙。 孟长青的新年祝词,在她身上揣了三天,终于等到初四这天,她卯时三刻就带人出发,快马去了凉州城。 接连过两道城门,她站在凉州城内时,城墙上刚好敲辰时的钟。 楚沐风叫住孟长青,“孟大人,我让王寻去驿馆寄几封家书。” “王大哥请便。” 孟长青带着八方、楚沐风以及另外两位御林军直接去了府衙。 府门口的衙役,刚好是上次接待过孟长青的人,赶紧上前牵马,“孟大人,您来的真早啊。” “其他县的大人还没到吗?”孟长青趁机打听。 “宏甲县和曲平县的两位大人已经到了。”这衙役招过旁边的弟兄,“把马牵去喂食,我带孟大人进去。” 孟长青:“有劳二位。” “大人客气了。”这衙役大概是知道知府跟她有叔侄关系,对她很是健谈,“大人为了空出今天,昨晚亥时才回府,这会儿应该还在吃早饭,就请孟大人和其他大人一起等一等。” “这是应当的。” 说着话,就被带到了一间房外。 “大人请进吧。” 孟长青推门进去,里面有两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坐在圆桌旁,手上端着茶碗,看她进来,两人都是一愣。 “晚辈孟长青,见过两位大人。”她拱手行礼后,把身上的大棉袄脱下,露出里面的官服。 她娘已经帮她改过官服,这次穿上正好合身。 “哦!是小孟大人。”其中其一位官员先站起来,朝孟长青走来,“昨天你既到我县城墙外,何不进城坐坐?” “您是宏甲县……” “是。”不等孟长青说完,这位就说,“我姓花,和你父亲有过旧交。” “花大人。”孟长青再次行礼。 曲平县的县官也走到了孟长青旁边,他摸了把胡子,“我姓曾,跟你父亲倒是没有旧交,不过也常听孟将军当年的事。” “曾大人。” 曾径笑道:“别站着啊,坐下说话,跟着你的这两位也坐吧。” 两位大人带她到圆桌旁坐下。 “我听花大人说你年纪小,却不知道你今年到底多大?” “今年十四。” “哦,几月的生辰?” “嗨呀!”不等孟长青回答,就有人哀叹着进门。这人进门后,边解披风边朝孟长青指了指,“这个小孟大人啊,我一路追着喊,你也不说等等我。” 追着她?跟她同路的,只有杨门县的县官。 “茅大人。” 茅春芳摆手,“别客气了,你们谁赶紧给我倒杯热茶吧。” 第22章:多谢曹大人 孟长青手快,立刻倒了茶递给他。 茅春芳灌了口茶,“我原本想让人叫住你,提醒你不必过来。” “我不必过来?”孟长青装傻。 “你才到北山县几天,哪有什么事情要汇报?” “原来是这样,我年轻,没接触过朝堂之事,只听别人说有这么个规矩就来了。”孟长青用上她在宫里练出来的演技,脸上满是新入职官员的惴惴不安,“是我冒昧,不过,我既然来了,就跟知府大人拜个年再走吧。” “是了,你既然到这里,不跟知府大人打个招呼再走,就是你失礼了。”花如金塞给孟长青一杯热茶,“抱着暖暖手。” 茅春芳叹气:“要不是追你,我也不会这么早就来凉州,只怕整天都要耗在这里等了。” “为何?”孟长青反问。 “小孟大人又不知道你追他。”花如金帮着孟长青说话。 “跟小孟大人开个玩笑。”茅春芳脸上露出笑容,低头跟孟长青解释,“整个凉州,带上你北山县,一共七个县城,卫大人往常都是先从曲平县查问情况,最后才轮到我杨门县。” “那花大人呢?” 茅春芳说:“花大人排在我之前。 在没有北山县之前,杨门县、宏甲县以及巍山县都是直面敌军的边境县城。知府大人担心我们不在,县城有变,所以每位大人来凉州府的时辰是间错开来的,不要求我们长时间的等在府衙内。 我和花大人一般都是下午才来。” 孟长青说,“花大人也是为了照顾我,所以特意早来?” 花如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我县城小,事情也不多。” 孟长青站起来冲他们行礼,“长青让你们费心了。” “坐下坐下,不要多礼了。” 茅春芳说,“前两日你送到我县城的马匹,我已经派人还去驿官了。” “多谢茅大人。” 不在计划中的面,本来就难见。 孟长青的茶喝了一碗又一碗,从上午等到下午。 曲平县的曾大人,和后边来的其他两个县的大人,都汇报完回去了。 等候的房间里,就剩下孟长青、茅春芳和花如金。 “别着急。”花如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安慰一下孟长青,生怕她自己急死。 但孟长青怎么会着急?要不是还有别的县官在,她都想躺在板凳上睡一觉。 一直等到未时,也就是下午一点左右,门外又有了动静。 “应该是巍山县的曹大人来了。”花如金对孟长青小声说,“他这个人脾气大,要是说了什么不对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当然,大人们皆是我的前辈,若有教导,我一定耐心听从。” 房门被推开,巍山县县令走了进来。 这人的年纪,应该在三四十岁左右。 他一进来视线就落到了孟长青身上。 孟长青上前跟他打招呼,“曹大人。” “呵。”曹洪幸低笑一声,视线从孟长青身上移开,“还真是儿戏。” “曹大人……”花如金正要说话。 孟长青就微笑道:“把我跟你换一换,让我接手巍山县,叫你去北山县,那才叫儿戏。 曹大人看来对陛下旨意不满已久,何不上禀知府大人,让知府大人送折回京,好好劝一劝陛下。” 曹洪幸的表情僵在脸上,“看来孟大人能得到如今的官职,也费了不少口舌功夫,今日一见果然厉害。” 孟长青冷下脸来,“厉害不过您,曹大人。” 花如金出来打圆场,“大家同在凉州任职,两位大人何必争锋相对?” 曹洪幸露出讥笑的表情,“孟大人真是人小脾气大,半点委……” “你大吗?”孟长青直接打断他的话,走到曹洪幸旁边,“曹大人的身高跟我差不多,往后别说什么人小了,连同自己一起骂进去。” 茅春芳直接傻眼,眼前的这位,和上午的不是同一个人吧。 “你……”曹洪幸指向孟长青,一直站在门边的楚沐风快步过来,挡在曹洪幸跟孟长青中间。 “你又是谁?谁让你进的这个房间?”曹洪幸怒道。 楚沐风头都没底,盯着对方道:“御林军守卫白沐风。” 孟长青一副靠山在侧、小人得志的摸样,“曹大人收着些脾气吧。” “无知小儿!” 孟长青语速极快道:“大年初一那天,我到你巍山县城墙处,遭你治下士兵驱赶,这笔账我没找你算,你还敢来找我的事端,真当我好欺负了。” “这是怎么回事?”花如金说,“曹大人,你得给个解释。” “他能给出什么好听的解释?花大人别难为他了,大家心里都有数,他不过是在连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就看不惯我罢了。” 孟长青从来就不怕得罪人。 且她一直遵守,既然得罪了,那就将对方得罪到底的原则。 曹洪幸既然要找事,并不会因为她谦虚退让就有所收敛,与其忍受别人的嘲讽,使自己心里难受,那不如从一开始就让别人难受。 多谢曹大人,帮她打发了一段无聊的等待时间。 有衙役来敲门,“曹大人,知府大人让您过去。” 曹洪幸深吸几口气,才愤然离开。 “小孟大人。”花如金叹气,“巍山县紧贴着你北山县,你何苦得罪他?” “哎呀。”孟长青又开始装模作样,“刚才没忍住。” 花如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要好好改改脾气了。” 这段插曲过后,还是接着等。 等花如金被叫去,之后是茅春芳被叫去,一直等到酉时四刻,才有衙役来叫她。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孟大人,知府大人请您过去。” 孟长青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把贺词拿在手中,跟着衙役去了知府的书房。 “长青啊。”卫方耘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是我忘记关照你,你今天不用过来的。” “叔父。”孟长青上前,“我知道今天可以不用过来,但为了北山县,我不得不来。” 她把手上的公文本交到卫方耘桌上,行礼道:“请大人务必过目。” 第23章:两个月 卫方耘拿起公文,却没有看。 “你跟巍山县的曹大人吵架了?”他表情随意,像是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确实顶撞了曹大人两句。”孟长青说,“不过我想,曹大人应该不会跟我一个孩子计较吧。” 卫方耘无奈笑道:“你不知道,他来我这里告你的状了。” “不知曹大人说了些什么?也不知叔父现在如何想我?” “曹洪幸这个人,一向脾气不好,他少时在当地就有才名,十来岁就中举,三年后紧跟着就考过省试,之后却考了七次才考中进士,偏偏上榜名次不高,家中虽有小钱,却没有打点的门路,这才到凉州来做了县官。 所以他看不惯……”卫方耘及时止住。 孟长青却接道:“他看不惯我这样的人。” 卫方耘说:“他对你有所误解。” “既是误解,日后解开就好。” 孟长青表面微笑,心里却在想:曹洪幸这人关系不硬,还不懂得忍耐。 顶头上司都认为他脾气不好,偏偏他朝中还没有关系撑着,除非他能立下奇功,否则这辈子别想高升。 卫方耘点头,打开手上的公文看起来,只看到第五行就眉头紧皱。 他好几次欲言又止,却还是全部看完才说话,“你文中所写,北山县之所以穷困,多为人祸。 我何尝不是这样认为。 它之所以如此穷困,全是战乱所至。 明明这两年都是好年成,曲平县和罗江县收上来的粮食都能足数,但北山县不时被燕军侵扰,即便赊给百姓们种子,他们也没有收成。” 卫方耘叹了口气,接着说:“有聪明的人往山上跑,自己借地势建围墙,抵抗燕军抢夺,倒也能维持生活。 你所见到的流民,都是上不了山或被山上赶出来的人。” “我远远的看过山上的遮挡。”孟长青说,“燕军上不去,凉州军只怕也上不去。” “是啊,他们多是罪人之后,对朝廷本就心有怨恨,何况又在战乱中苦苦挣扎多年。” 卫方耘点了点放在桌上的文章,“所以你要越过这些险山,重选城墙建址,这点我是同意的。” 此前一直有在野沟修建城墙的想法,一来在那处生活的人不必再受敌军侵扰,二来可在杨门县城墙之外,再挡一层。 城墙旧址就在几座险山之间,原本只要建造一堵长六七里的城墙,将两侧险山相连,就能抵挡燕军。 在多数人来看,那一处都是绝佳的城墙修建地。 但办任何事,都得天时、地利、人和,少一样事情就难以办成。 在那里修建城墙,就是缺了人和。 很难料定,在山上的那些人,现在是什么成分。 但凉州府几次组织修建城墙,都被他们破坏,最终没能修成。 卫方耘将前些年的例子告诉了孟长青,他说,“修建北山县的城墙,本就是一件必须得办,却极其难办的事情。” 是啊,把如此棘手的事情交给一个虚岁十四的孩子,也不知道你跟皇帝怎么想的。 孟长青嘴上说得好听,“既然必须得办,又何必管它是否难办。” “好!”卫方耘站起来,“你果然是孟将军的儿子!” 他从书桌后绕出来,拉着孟长青一同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跟我说说,你打算选址在哪里?怎么建?” “我打算,在巍山关向南二里与巍山县城墙相交处起头,修至宏甲县城墙起头处。” “什么!”卫方耘眼睛都瞪大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估算过距离,两地相距在四十里左右。” 卫方耘站起来转了好几个圈,他不时看向孟长青,见她表情镇定,问道:“你有把握能建成吗?” “能!” 卫方耘一个急转身,快步走到墙边,那上面贴着凉州城的舆图。 “长青,你过来。” 等孟长青走到面前,卫方耘的手指在舆图上激动的比划起来,“如果你把这堵墙建成,那凉州就有三十三万亩的土地!” “是的。”孟长青的手指也到舆图上占了个位置,边比划边说,“如果在原址建造城墙,抛开其他不利因素不说,只说面积这一项,它只有十四万亩左右,且其中还包含不少山地。 何不把险山外的平原包括进来,以做耕地,这里原本就是我大梁的土地啊。” “对!如果城墙能在你所说的地方,不光北山县面积大大增加,宏甲县西侧也不会再受燕军鬼兵骚扰。” “大人说的很对。” 卫方耘深吸一口气,“很好!你的想法很好!但能不能建成呢? 当年修建巍山县的城墙,就用了两年时间,那堵城墙长十四里。你要修的这堵墙可是四十里啊,你打算几年建成呢?” 孟长青说:“两个月。” “你说什么?”卫方耘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是说,要花两个月的时间。”孟长青又重复了一遍。 卫方耘笑着摇头,“你开什么玩笑。” “叔父,我并没有开玩笑。”孟长青说,“两个月建成,不是没有可能,只需要给我粮食二十万石,役夫四万人,各类工具三千至一万套,煤炭十万吨,冻疮药、外伤药、伤寒药共五万斤,棉絮、布匹十万斤即可。” 孟长青一边报,一边看卫方耘的嘴角慢慢落下来。 “叔父。”孟长青强调,“我虽年少,却不是会拿国家大事开玩笑的人。 我并非自己逞强要定下两个月时间,而是燕军,只留给我们两个月。 他们绝不允许我们在这个位置竖起城墙,城墙之外地势崎岖,还有河流经过,不利于他们整军列阵。 所以一旦过了寒冬,燕军有大面积攻城的能力,我们的城墙就永远别想建起来。” “你说的有道理。”卫方耘摩挲着手指,“确实是这样,只有趁冬天,他们困于捷丸骚扰,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 卫方耘沉思了好一会儿,抬头说,“我知道你必然花了不少功夫去计算这些东西,也知道假如一切如你所料,那于梁国大有益处。 可你要的,我实在拿不出来。” 第24章:可送至御前 孟长青知道,这些东西别说是问知府要,即便是问皇帝要,皇帝也不可能轻易拿出来。 不说别的,只说役夫四万人,就能把卫方耘难死。 “璧山县全县才五万人,老弱妇孺要占去绝大多数人口,再除去今年服过劳役的,能抽调出来的不足三千人。 整个凉州也凑不出四万役夫。” “叔父,帮侄儿想想办法吧!” 卫方耘挠头,“长青啊,就算把四万人给你了,你如何管制得了?” 分级管理,各负其责。 她权利下放,时刻监察,足够的精力加靠谱的帮手,就有可能管好。 “四万役夫又要配多少看守和监工?”卫方耘此刻没有半点之前的激动,只觉得头痛。“况且,你要的东西,都是凉州所缺,我自己尚且不够,哪里又能给你匀出这么多?” 孟长青还是那句话,“叔父,帮侄儿想想办法吧!” 卫方耘走到书桌后坐下,“你是想让我上奏朝廷。” 孟长青说:“如果城墙建成,能减弱燕军对凉州三县的威胁,于国家大有好处,朝廷想必不会吝啬。” “好,我这就写奏本上呈。”卫方耘提笔拿纸,孟长青立刻上前帮他磨墨。 可沾了墨的笔悬在纸上,却久久不落下,“长青,此事一旦上呈朝廷,便是将你我二人的仕途前程赌在其中,万一没办好……” 孟长青接道:“万一没办好,丢官失职是小,怕是脑袋都保不住。” “我相信你这一回。”卫方耘提笔落字,将此事一气写成,只是在索要东西的那几行,又多添了些数量,“朝中商议此事,户部势必要减少所请数目,所以多加些。” 孟长青给的数字,是已经增添过的,她却说:“原来如此,长青受教。” 看着卫方耘誊抄落印,孟长青这才放下手里的墨条,“叔父辛苦了。” 卫方耘看向她,“写几个字不算辛苦,但此事一旦在朝上通过,我们的脑袋能不能保住,全看你了。” “多谢叔父信任!” 卫方耘说,“我这就让驿使将奏本加急送至京城,只是长青,你不写吗?” 孟长青一时没听懂,但很快反应过来,“我身为县官,任何事情只向大人请示,如何能越过您,直接向圣上奏疏?岂非僭越。” “孩子,别误会,我不是试探你,早前陛下给我秘旨中已经写明,若有紧急情况,你的信件可附在御林军的家书中,直接送至御前。” “啊?”孟长青难得失态。 但很快整理表情,“已有叔父的奏本在前,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倒不是多此一举。”卫方耘说,“我的奏本就算加急上呈,也得过中书省,你的就不一样了。 你我两封奏请一同送至京城,皇上能先看到你的信件,如此就能先做准备,待早朝我的奏本上呈,此事当朝就能议,不必再等。 如今只有两月时间,实在拖延不得。” 孟长青说:“我这就写,借大人纸笔一用。” 她从书桌上取了纸笔正要写,卫方耘却说,“你不必从头写,只需简要说明情况,再将这本公文附在其后就行。 对了,记得写下所缺的东西。来……”他摊开自己的奏本,“数量就照我的抄。” “多谢叔父!” 孟长青迅速落字,卫方耘背手在旁边看着,桌角的灯罩里,蜡烛烧到杂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好了。” “拿信封套上,去找跟着你的御林军。”卫方耘看孟长青拿着东西就跑,提醒道:“把笔墨带上,让他写信封。” 孟长青一手夹着书信,一手端着笔墨快步跑回之前等待的房间。 跟着她进房间的两人都还在,八方甚至已经睡了一觉,“少爷,好了吧?” “白大人。”孟长青走到楚沐风旁边,把手上的东西一一摆下,“我有家书要托你送。” 八方打着哈欠过来,“什么家书?我替您送吧,反正我闲着没事。” 楚沐风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拨正小桌上空白的信封,当即提笔写起来: 寄至京城东市石升街白家茶铺,家母魏氏收启,凉州白沐风壹拾。 写完还落印。 孟长青边递蜡烛边想,家母魏氏是谁? 已知他亲娘姓白,瑞王妃也不姓魏,那这人就是皇帝身边的。 当前也来不及细想,楚沐风封好口后,她拿着信件就往外走。 打开房门,卫方耘带着个衙役就站在门口,“好了吗?写好连同我的一同送去驿馆。” “写好了。”她把信件交给衙役。 衙役才接到手中,卫方耘就催他,“快去!五百里加急!” “是!” 看着衙役跑远的背影,卫方耘说,“一切静等皇上圣意。” “叔父,别静等,您先匀点东西给我,这墙不论修不修,我的人总得活下去。”孟长青说,“您之前给的三十石粮食,实在不够吃啊。” 卫方耘问:“那三十石粮食你给流民吃了?” 孟长青看着对方的表情,隐有所感,“不会……是我的俸米吧?” “你说呢?傻孩子。整个凉州只有罗江县种水稻,这里不像京城,一般百姓根本吃不上稻米,是陛下说你吃不惯糜子,我特意给你换来的。” 孟长青这时候就想飞回去捏住流民们的嘴。 “这样吧,我再给你一百石粮食,但这次可就不是稻谷了。” “多谢叔父!” 卫方耘高声喊衙役,“去把孙通判叫过来,就说北山县要粮。” 孟长青:“叔父,府库里有棉花吗?” 卫方耘拍上孟长青的肩膀,“贤侄,粮食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皇上的批复吧,就算皇上不主张修建城墙,也不会让你就这样过冬的。” 这饭要的,差点把要到手的再丢了。 孟长青果断见好就收。 孙通判来的很快,棉袄带子都没系好,“大人,我来了。” 卫方耘发话:“带上衙役们去给孟大人取一百石糜子。” “现在吗?” 孟长青上前拱手行礼,“劳烦孙通判。” “不敢当。”孙祥用手捂着棉袄进风的地方,“我这就去叫人,借车。” 孙祥走后,卫方耘说:“长青,时辰不早了,你在府内休息一晚,明早再回去也不迟。” “我出来时间久了,怕母亲担心,还是连夜回去的好。” “也是,不过你运着这么多粮食走我不放心。”他解下腰间的牌子,“你拿着牌子去找李亭,就说我拨两班衙役护送你回去。” 卫方耘看孟长青那架势,摆手道:“好了好了,不必谢了,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回书房。” 第25章:雪夜遇山匪 衙役们一边搬粮,孟长青一边验。 叔父和孙祥都没坑她,给的都是今年新上来的糜子。 虽说这两年收成好,可百姓们交了粮,自己还能有多少温饱?孟长青手里握着探粮器上倒出来的糜子,吃了这些粮,总得把城墙建起来才行。 孟长青很有把握奏请会通过,因为是个皇帝,都觉得这笔买卖划算。 一百石粮食,装了七辆马车,两班衙役护在两侧。 孟长青和八方走在前面,楚沐风带着其他三位御林军跟在最后。 马拉了粮食就走得慢,孟长青也怕路上有人打劫,深夜赶路,愣是不敢有半点困意。 车队到凉州城东门,过第一轮查验,守城的官兵们除了要查验孟长青的官印、捕头李亭的令牌、知府的签文,还要将每石粮食称重,确认是签文上的数目。 孟长青给忙活的官兵们送了一些饼,“劳累各位深夜忙碌了。” “大人说的哪里话。”官兵们接了饼,“本来就是我们分内的事,还要请大人别嫌我们繁琐,耽误了您的时间。” “兵头,称好了,数目没错。” “还不快给大人搬到车上。” 等粮食重新捆扎好,孟长青上马时,才注意到马毛上有白色的东西沾着。 她用手一碾,就在指尖化成了水,“是不是下雪了?” 周边的人纷纷抬头,“是下雪了。” 兵头缩起肩膀,“我就说今天奇冷,果然要下雪,也不知道这场雪又要下多久。” 孟长青用围巾把脸蒙住,只在眼睛的位置留条缝看路,“现在什么时辰了?” 兵头特意去值守的房间看过滴漏来回她,“孟大人,二更已过,现在是亥时三刻了。” 亥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左右。 必须得抓紧时间了,也不知道这雪下的是大是小,万一下大了盖住路面,就有陷车的风险。 好在,从凉州城出去,一直到杨门县的城墙,雪一直没下大,路面也只积起薄薄一层雪。 虽知道雪不等人,必须抢在大雪盖住路面之前回去,可该做的检查,照样得做。 同样的流程,又被杨门县的官兵们检查了一遍。 这事省不得,毕竟是边关县城。 孟长青问杨门县的守门官兵借了三把铲子,就怕等会儿雪下大了,他们在路上没有办法。 果然,出了杨门县的城墙,雪就越下越大,路面上的积雪也是越来越厚。 这种情况,人走的艰难,马也不愿意走。 “怎么办?”李亭拉着最暴躁的那匹马,大声冲车队前方喊:“孟大人,要找地方歇一会儿吗?” 迎面的风雪,把李亭的话吹的支离破碎。 孟长青停下,朝四周看去,好巧不巧,偏偏到了城墙旧址附近。 孟长青骑马来到李亭旁边,“必须要往前走,这里歇不得。劳烦众兄弟推一推这辆车,给这匹马省点力。” 马是通人性的动物,知道有人帮着一起使劲,它不闹脾气了,老老实实拉着车往前走。 再往前,雪积的深了,就用上了孟长青借来的铲子。 把路上的雪铲走一些,马车才能通行。 王寻这辈子没走过这么难走的路,风雪似妖物般的要吃人不说,还得一路铲雪为马车开道。 也不知道在雪地里走了多久,终于他们看到了巍山县的城墙,看到了平地上的火光。 只是这一口气还没松完,警醒的人就听到风雪之中,夹杂着不平静的声音。 “有人趁夜劫粮。”孟长青大声道:“众人灭掉火把,贴着粮车站好,一旦粮车上有动静,直接拿刀往上砍。” 孟长青吩咐好后,驾马飞快赶到营地, 席蓓认出了马蹄声,“好像是长青回来了。” 孟长青顺着声音赶过去,见到她师父和孟府家人,正把她母亲和娘护在中间。 “师父!母亲!是什么人?” “是山匪。”席蓓说,“好在我们日夜警戒,没让他们钻到空子。长青你也下来站到中间,就怕有山匪躲在地洞里,杨校尉带着人去检查了。” 孟长青听话,果断下了马钻到人群中间。 “长青。”梁啾啾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吓死我了,真怕你在路上出了意外。” 席蓓:“姨娘别担心,只要长青骑在马上,在梁国没人能追上他。” “此行可还顺利?”文氏问道。 “一切顺利,母亲放心。” 这时候,雪没停,风却小了下来。 孟长青听到左大头的声音,“校尉,所有坑洞都没有藏人,百姓之中也没有多出人来。” “好,那就都在这里了。”杨正厉声道:“把人看管好了,等大人回来再处置。” “杨校尉!”孟长青朝他走去,“我回来了。” “孟公子。”杨正握着刀跟孟长青解释情况,“您看这些人,一共二十一个,是来抢咱东西的,看守的士兵瞧着他们来的方向,应该是从山上下来的。” “我们的人可有伤亡?”孟长青问。 杨正提了提手上的刀,“咱可不是好惹的,他们人没我们多,手上也没有像样的兵器,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百姓们也没有因此受伤的。” “东西也没事,就是一石粮食洒在了地上,扫起来照样能吃。” 孟长青点头,“好。”她朝着手持兵刃的士兵和御林军,拱手弯腰道谢,“多谢众位大哥保我家人安全,护凉州百姓安全。” 周启文收剑回道:“孟大人不必客气。” “孟公子。”杨正问:“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孟长青看着被绳子捆着,只能跪坐成一片的人,“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是吗?” “狗官!”有人抬头冲着孟长青骂道:“我们找过冬的东西有错嘛!你这个朝廷的走狗,逼得我们活不下去。” “行,知道你们哪儿来的就行。”孟长青转头跟杨正说,“劳烦杨校尉,找几个刀快心狠的兄弟,把这些人全砍了。” 杨正都一惊,“全砍了?” “是,麻烦兄弟们砍完之后再挖个坑埋了。” “狗官!你不得好死!”被捆着的人听到自己活不成,当即想起什么骂什么。 有人聪明,知道光骂孟长青没用,还骂旁边分队站着的百姓们,“你们就甘愿被这个狗官驱使!你们不知道动一动吗!” “你怎么好意思指望他们动!”孟长青以更高的声音骂了回去,“你们要抢的是他们过冬的粮食,是他们活下去的机会,还指望他们帮你,做梦去吧!” 第26章:杀二十一人 “动手。” 曾经跟过孟思行的战士,手上没有不沾过血的。 杨正就近点了几位士兵,将二十一个人原地斩杀。 喷溅起的热血扑上飘落的雪花,连同头颅落在雪地上。 尸身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于有才捂住女儿的眼睛,自己看的心惊肉跳。 离得近的那组更是惊叫出声,背过身去挤成一团。 这就是当官的,他们这些老百姓在当官的眼里,跟路上的野狗没什么分别,是生是死,不过是当官的一句话。 夜色遮掩了骇人的场面,浓重的血腥气却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孟大人。”楚沐风把粮车带了回来,听说孟长青要杀人,特意跑来查看情况,结果到的时候,人已经杀完了。 士兵们擦掉刀刃上的血迹,收刀搬尸。 “等等。”孟长青走上前,“我要查验。” 确认每一个都是头身分离,才让士兵们搬走。 孟长青走到百姓们面前,高声喊道:“别可怜他们,人终有一死,早晚而已。今晚要是放跑他们,来日死的就是你们! 他们死总好过你们死。 别发愣,该睡觉的睡觉,该上工的上工!” “少爷。”八方牵着马,看孟长青从自己面前走过,却不敢跟上去。 来财从文氏那边跑来,瞪了八方一眼,紧跟着孟长青进了衙门地洞。 “少爷。”来财追至地洞,看到他家少爷正点着炭盆,他过去接下孟长青手上的活,“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死的不是我,动手的也不是我。”孟长青裹紧大氅,“我得出去跟李铺头说一声。” “少爷……”来财回头,只看得到晃动的门帘。 孟长青几个跨步又回到地面,借营地几处火光,找到了聚在大火堆旁的两班衙役。 “孟大人。”李亭等衙役见到孟长青过来,立刻站起身。 “坐,各位都坐下说话,你们送粮辛苦,我们这地方荒野,做了个挡雪的棚子也是简陋之极。”孟长青边说边架起铁锅,“委屈各位在此休息。” “孟大人说的哪里话。”李亭不知道她架锅要干什么,但习惯性在旁帮忙,“北山县条件艰苦,您也不容易,我们在这儿烤烤火,等天亮了就走。” “大人架锅干什么?”有衙役问。 孟长青:“没什么好招待的,请各位喝碗热粥吧。” “这可使不得。”李亭一把按住米袋子,“属下知道您粮食不多,我等自有州府下发的俸禄。” “是啊孟大人,我们喝些热水就好。” 孟长青固执的打开袋子,“粮食是少,但不少在这两把米,马上快五更天了,正是难熬的时候,肚里有食,才抵得住这时候的寒气,我跟其他几位御林军的兄弟,也要吃的。” 加上水和米,盖上锅盖。 孟长青开始跟李亭说刚才杀人的事。 “劳烦李铺头,回去把这件事告诉府台大人。 他们犯的罪,原不该判死刑。按理说我把他们交给各位,由各位带回府衙监牢关起来最好。 可从这里到杨门县城墙有二十多里路,难保不会被山上的人所救,只怕他们久久不回,险山之上,早有观望者。 一旦被他们发现,那些人在你们手中,恐怕你们也会有危险。 我杀了这些人,府台大人若有怪罪,我必上门亲领责罚。” 李亭说:“孟大人放心,当时是何种情况,属下会跟府台大人一一讲清。” 锅中的水烧开,不多的米粒在里面翻腾。 “八方,那边怎么样?我怎么听着少爷说死不死的,少爷到底是怎么处置那些人的?”梁啾啾问。 “杀了。” “都杀了?”文氏问。 八方点头,“我远远瞧了一眼,挺吓人的,少爷还一个一个翻过来看了。” 梁啾啾顿时喘气都不敢大声,更不敢回头,文氏顺了顺她的后背,又问八方,“那少爷呢?” “少爷在跟衙役们说话。” 文氏点头,“确实要跟衙役们说清楚,你去陪着少爷吧。” 文氏搀梁啾啾回了她们休息的地洞,“还是里面暖和。”她看梁啾啾僵坐在床铺上劝道:“长青做的没什么不对,但凡让他们跑出去一个人,山上的人就会知道营地的看守布局,来日我们都有杀身之祸。 且那些人先向我们动刀,就该想到,刀也有落在他们自己脖子上的时候。” “夫人,那些人如何我不管,我是怕长青被吓着了,以前在府里杀只鸡她都不敢看。”梁啾啾说完就要站起来,“我得去看看长青。” 文氏拉住她,“她陪着衙役们说话,我们不能丢她的面子,等天亮衙役们走了再说。” 所谓五百里加急,就是所送的公文,要在一天一夜的时间里跑够五百里。 这期间,马支撑不住可以换马,驿使支撑不住可以换下个驿站的驿使,但公文所送的距离必须达到。 凉州城距离京城两千四百多里路,即便五百里加急,公文也要在路上跑五天。 初五天蒙蒙亮的时候,孟长青送走衙役们,准备回自己的坑洞休息一会儿。 可走着走着,脑子里就开始算起这些时间来。 最后直接就坐在洞边的台阶上想,这消息一来一回,要在路上耽误十天,万幸她说的两个月,并不是从现在开始算的。 捷丸冲击燕国就是为了抢吃的,也不可能说冬天一过就有东西吃,总得等到气温回升,有嫩叶冒头,有野物觅食。 梁啾啾来找孟长青时,不小心一脚踩到了孟长青背上。 “你怎么坐在这儿?”梁啾啾蹲下,趁着周边没人抱了抱她,“别怕,娘在这里,瞧你眼里都是血丝,娘陪着你去睡一会儿吧。” “娘,我不害怕。” “你就算不害怕,也得睡会儿觉啊,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初九这天,皇帝刚下早朝,御前的钱公公就看到了御林军统领魏知山的小动作。 这意思是秘报到了。 钱公公跟着魏统领拐进僻静处,“公公,这是从凉州过来的第十封信。” “第十封?”钱公公反问,“前面一封呢?” “您有所不知,据驿使说,这封信是跟着凉州知府的加急公文,一起被送进京城的。” 钱公公心有怀疑,“魏大人,信封上的东西有错误吗?” “没有错误,字我也能确定是沐风的笔迹,没有仿写痕迹。” “如此,必有急事,我这就呈给陛下。” 第27章:六部推脱 皇帝刚坐下,正准备稍微休息会儿,钱公公就拿着密报进来了。 果然皇帝也有此一问:“前面一封呢?” 钱公公照搬魏知山的解释。 拆开信封,里边是个公文本和一张对折的纸。 看本子面上所写内容,应该是孟长青写给凉州知府的新年贺词。 皇帝展开纸张看上面的内容,只看几行就紧锁眉头,立刻打开了旁边的公文本。 看到上面写:百姓们衣不蔽体,居无定所,孩童以泥土果腹。冬时饥寒交迫,春至秋战乱不止。 百姓们活着无一天宁日,死后无一片净土。 如此惨象,孟长青接连写了两页纸。 其后就写,北山县百姓想要活下去,就只有抓时间修建城墙。 而在原址上修建,既不划算,隐患又多,不如直接把城墙往前推。 皇帝把公文看完,再看那张纸,纸上写了新城墙选定的位置,建造城墙剩余的时间,紧缺的物资。 如此看完,就明白为什么第十封密报,会随同凉州知府的奏本一起加急进京。 这个孟长青,果然一刻也闲不住。 “去叫太傅和六部尚书过来。” “是。”旁边传话的内侍弯着腰以正常速度退下去,却突然被皇帝催促,“快点!” 内侍吓一哆嗦,连忙加快脚步。 皇帝在御书房内踱步,让钱公公把凉州舆图拿到眼前,找出了孟长青所说的城墙建址。 “如此一拦,确实高明。”皇帝不时拍掌。 “长青啊长青,你可别光说的好听。” 皇帝急招,六部尚书还没到衙门,就被轿子急忙抬回宫门口。 几位尚书一头雾水,进宫时结伴而行,相互打探:“各位大人可知,陛下急招所为何事啊?” 问来问去,没有一个人知道原因。 等进到御书房,看到皇帝的表情,几位大人顿时觉得有些熟悉。 似乎早两年孟长青从东宫折腾到皇庄时,陛下也是这样的表情。 还记得当初陛下很是头痛,嘴里的责骂没停过,但行为上愣是一点没阻拦。 “参见陛下。” 皇帝的视线短暂的从舆图上移开,“众爱卿坐。” “陛下召臣等前来,有何要事商议?” 皇帝头都没抬,“等太傅来了再说。” 几位尚书坐在底下心中难免猜测。 把六部尚书全叫过来,还要再把老太傅请来,看来这事不小。 不像是孟长青能弄出来的。 有人猜,陛下难不成是想彻底废除三省制?毕竟本朝沿用前朝规制,设立三省,但为避前朝危机,防止权臣独大,三省从未立过长官。 大概陛下是下定决心要改了。 太傅来的稍慢一些,他现在年纪大,只偶尔来上朝,宫中内侍是把他从家里请来的。 人一到齐,皇帝就把孟长青写的那份贺词传了下去,“众爱卿都看看这上面写的内容。” 别说看里面的内容,只看面上的字:北山县县令孟长青贺上官新年之喜。 怎么?孟长青在凉州拍马屁拍过劲,被凉州知府告了? 这个凉州知府,说起来还是孟将军旧识,连这点小事都要向陛下告状,实在没有容人之量。 可翻开里面的内容,心里活动骤然变化,好啊,好一个孟长青,他就没有安分的时候。 明知陛下让他去凉州是为躲肖家,但看他这架势,是非要弄个北山县城出来。 贺词一个个传阅过去,重新回到皇帝御案上。 “众爱卿有何感想?”皇帝发问。 几位尚书看向老太傅,还没弄清楚皇帝的心意,谁都不想先说。 他们不说,皇帝开始点名,“兵部。” 兵部尚书师万山谨慎开口,“回禀陛下,长青此意于边疆有益,臣支持,只是新址选在何处,还要好好商议。” 皇帝又把那张纸传了下去,户部尚书急了,孟长青才在北山县待几天?他就敢要这么多东西。 还两个月建四十里城墙,从未听说过谁有这个本事,这孩子太狂妄。 仗着父兄功绩和陛下的宠爱,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实在太让人失望。 “祝爱卿,朕看你脸色不好。” 户部尚书站起身回道:“回禀陛下,近年边关总有战乱,国库并不富裕。且这两年人口虽有增长,但增长地多为南方,北方人口并无增加,若要征调南方役夫,时间不够。 臣以为长青所请之事不妥,臣并不相信,两月内能建好四十里城墙,不如让他安……” 皇帝抬手,直接打断他的话,“把舆图抬上来。” 孟长青所说的城墙位置,皇帝已经在图上用朱砂标了起来,“爱卿们凑近看看吧,看那堵墙是否有必要修建。” 兵部尚书一看,这个位置着实是好,“陛下!此墙若是建成,于凉州大有益处!” “其他爱卿以为呢?”皇帝问。 “师大人所言极是。”在场的几位大臣都能看出好处,也都清楚,想要建这堵墙何其困难。 “那么,怎么建呢?”皇帝又问。 六位尚书没人想第一个开口。 “此事商议不出结果,爱卿们就一直留在朕这里吧。” 吏部尚书道:“陛下,以臣所见,此事应该交给工部。” 礼部尚书立马附和,“臣也以为该如此,工程营造本就是工部的事,长青年轻,让他主持总归冒险了些,不如工部官员稳重。” 工部尚书不想接这门差事,关键接下来也办不好,“陛下,虽说工程营造是我工部负责,可北山县位置特殊,不如交给兵部。” 太傅从进来就没说过话,坐在椅子上问钱公公要孟长青写的两样东西,拿在眼前反复的看。 “陛下。”兵部尚书也不想接,“我兵部实在抽调不出人手。” “朕知道了。”皇帝说,“都说此事办成有好处,却都不想牵头去办,那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六位尚书齐齐跪下,“臣等有罪。” “既然长青已在北山县,他必然了解当地情况,能有此计划,且担保两个月能建成,陛下何不相信长青?”兵部尚书果断推出户部,“祝大人也不要一味哭穷,我大梁不至于穷困至此,长青要的东西,朝廷还是拿得出的吧?” “陛下。”户部尚书刚要说话,抬头就看到皇帝脸色不好,加上孟长青要的这些东西,对整个大梁来说确实不算多,立马转换说辞,“拿得出来。” 第28章:是个可靠的人 “如此,你即刻回衙,将公文批示准备好,待明日早朝后,连同朕的批复一同发往凉州。 众卿散了吧。太傅留步。” 六位尚书出去后,皇帝问太傅,“先生为何一言不发?” “陛下心中已有成算,何须老臣多言。” 皇帝又问:“先生认为,长青能办成此事吗?” “臣不知。”太傅举起孟长青写的东西,“臣想让两位皇子看看。” 皇帝吩咐钱公公,“把太子和三皇子叫来。” 到底就住在宫中,两位皇子来的比较快,“儿臣参见父皇,见过太傅。” “去太傅身边看两样东西。”皇帝对自己的儿子,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太子见是孟长青所写的东西,神情比较激动,但很快就被贺词上的内容吸引,看北山县环境恶劣,不由想念心疼他,也心疼北山县的百姓,未曾想,如今世道,还有活的如此艰难的人。 太子看完两样东西后,第一反应是想去看地图,三皇子见状也跟了过去。 “可看出了什么?”皇帝问。 太子还没说话,三皇子抢先道:“要是有了这堵墙,我大梁的国土面积得以增大,那边的百姓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皇帝看向太子。 太子说:“北山县所处位置,原本就是我国领土。长青本意,是为北山县百姓谋求生路,但同时此举对附近三县都有好处。 此事虽是长青所提出,但已得凉州知府赞同,不知父皇最终是否同意?” “你认为呢?” “儿臣认为父皇该同意。”太子说,“皇爷爷在时,为从燕军手下夺回凉州城,数以万计的将士以命相填,如今长青只要这些东西,就能为大梁占下北山县的位置,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父皇应该相信长青,他是个可靠的人,若无把握,绝不会提。” 皇帝问太子,“依你看,两月之内建造四十里城墙,他也能办到?” “长青曾在冬日里带儿臣挖过御花园的土,京城没有凉州那么严寒,冬月里冻土都有一尺多深。儿臣亲自挖过,知道要挖开这样的土得费多大的劲。 长青比儿臣更清楚这点。 且建造长距离城墙的时间,一贯是以年来计,儿臣从未听谁说过,这样的城墙月余就能建好。 不过,长青也没写他要建的城墙有多高、多宽,是何种材质。 所以儿臣以为,长青一定有他的办法。” 太子虽站在御书房,但眼前似乎看到了孟长青,看到了北山县已经建起来的四十里城墙,看到了风沙迎面,在同一片国土之上的不同的世界。 八方拎着水急冲冲跑进地洞衙门。 门帘一掀开,孟长青桌上的蜡烛差点被吹灭,“少爷,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 孟长青放下饭碗,披上旁边的大氅就要出去,“都是些什么人?” “看样子像兵营来的。”八方把手上的水就地放下,跟着孟长青出去,“带头的是知府衙门的李捕头,不会是因为您杀的那些人吧?” 孟长青快步往前走。 “李捕头。”孟长青朝他拱手。 李亭立刻回礼,“孟大人,您杀山匪的事,属下已经跟抚台大人禀报过,府台大人说事急从权,您并无过错,但大人担心您这里人少不安全,从军营挑了七十人过来。” “多谢府台大人。”孟长青冲着凉州城的方向行礼。 这次孟长青不客气,送来的人全部留下,毕竟几天之后这些人都能派上用场。 但这几天孟长青也不可能让他们闲着,吃她的粮食,总归要为她做事的。 挖墙基的百姓才两百人,实在不需要一百多人看守。 让这七十个人一起去挖墙基也不合适,不了解他们的为人,暂时不放心将他们和百姓们混在一起干活。 孟长青就想,是时候建个像模像样的灶房了。 这雪一下就是五天,之前搭建的棚子,被雪压塌过,在棚子下面坐着不仅不安全,还不挡风,手上捧碗粥要是喝得慢了,最底下一口就是冷的。 之前没有多余的人手,这棚子就一直将就着用,现在人手有了,赶紧做起来。 李亭等人告辞后,孟长青把自己的计划去跟杨正商量了一下。 让杨正先领着他们挖自己睡觉的坑,然后明天就着手建灶房。 这七十人的力气,不是当初流民能比的。 虽说匀给他们的工具没有几样,但还是在天黑之前把坑洞挖好了。 他们十人住一坑,在原先兵士所住的坑洞旁边,又挖了七个坑。 张园坐在火堆边,手捧糜子饭却没心思吃,“杨兄弟,县令很忙吗?怎么总不见身影?” “张兄有事要跟孟大人说?” “倒不是有事,只是我到大人手下做事,总得见见大人。” 杨正几口吃完碗里的饭站起来,“你先吃着,我过去瞧瞧,孟大人要是有空我就带你过去。” “有劳。” 杨正来到地洞衙门前,“孟大人在吗?” “进来。” 杨正掀帘进去,见孟长青正埋头飞速写着什么,桌角放着一碗没动过的白米饭,八方正坐在小凳子上给他磨墨。 孟长青搁下毛笔问:“杨校尉有事?” “今天来的那七十个人,里面有个叫张园的步兵校尉,他想见见您。” “你跟他说过明天修建灶房的事了?” 杨正:“这事还没说。” “那带他过来吧。” 趁着杨正去叫人,孟长青赶紧扒拉几口饭。 两名校尉来的很快,孟长青起身相迎,“两位请坐,八方上茶。” “县令大人不必客气,听杨兄弟说您公务繁忙,我也不好多耽搁。”张园说,“这次过来只为跟您见一面,相互认识一下,日后有事您只管吩咐。” “张校尉客气了,明日就有事要劳烦你们去做。”孟长青把建灶房的事情说了,“你们到我这里来,比在军营还要辛苦。 吃的不好,做的又多,除此之外还得外防燕军,内防山匪。 要是你们之中有谁不想留在北山县,想回军营去的,尽管告诉我。” “大人放心,我一定管教好手下这帮兵,既已从军,还怕什么辛苦。” 孟长青冲他拱手,“两位校尉回去休息吧,我还有账要算,就让我的侍从送一送你们。” “大人无需客气。” 八方送完这两人,立刻冲了回去,“少爷,您不是说这些人来的刚好么,怎么又说让他们回去?” 孟长青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让他们回去的?我只是说告诉我,又没说放他们走。” 第29章:师传演技 初十这天,孟长青又天蒙蒙亮钻出洞,扛着锄头去划灶房的位置。 灶房的位置,就选在棚子旁边,百姓们也往这个方向跑惯了,没必要再改。 她从棚子旁边经过,下了夜班的百姓正好在棚子里吃饭,见到她过来连吧唧嘴的声音都放轻了。 自从初四那夜过后,没几个百姓不害怕她。 孟长青要建的灶房首先要大,要至少能同时做出六千人份的饭。 以现在百姓们的食量来算,一大锅糜子饭大约能让三十人吃饱,那六千人灶房就至少得放下两百口锅。 一寻的距离,刚好能放下两口锅。 孟长青站在雪地里简单一换算,一寻等于1.6米,一间灶房以5米*10米的大小来算,一面墙安排入口,另外三面排满锅,那一间灶房能放三十口锅。 也就是说,这样大小的灶房需要七间。 至于为什么选这个面积,是因为更大的房子更难以建造,而比这小的房子又不够实用。 现在嘛,先从第一间开始建,毕竟她连大锅都只有三口。 她量好距离、划好位置,睡了一晚上坑洞的张园等人也起来了。 “知县大人。”张园用雪擦了把脸,快步走到孟长青面前,“大人起的真早啊。” “张校尉也起的挺早,在坑洞里睡得着吗?” 张园回道:“我们从军多年,在战场上都能睡得着。” “那就好,灶房的位置我已经划出来了,你们吃过早饭就开始吧。”孟长青临走时关照,“往北二里地的巍山关旁有木料可用,但你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靠近时一定提前打招呼。” 这天卯时四刻,早朝开始,难得太傅也来了。 各部例行汇报后,中书侍郎举着凉州知府奏本道:“凉州知府五百里加急,为北山县建造城墙一事。” 卫方耘的加急奏本,昨天傍晚到的中书侍郎桌案上,他是一刻没敢耽搁,当时就拿着去找了皇帝。 本朝的中书省远没有前朝风光,实际做主的人是皇帝,底下官员只为皇帝打下手,按皇帝旨意草拟诏书,为皇帝分类奏本。 若有官员敢仿前朝专权的,一旦被清算往往累及三族。 皇帝看过后,将奏本还给他,让他在今日早朝提起这件事。 “念。” “臣凉州知府卫方耘,奏请……” 等中书侍郎念完,皇帝问:“众卿以为,此请该不该通过?” 兵部尚书首先站出来卖好,“依臣看,凉州知府所计,益于大梁,应该通过。” 这件事情昨天已经跟六部尚书说好,今天早朝就不会再有意外。 本不会再有意外的,但谁也没想到,太傅会站出来反对。 “依臣看,城墙虽该建,但孟长青所言太过儿戏,陛下应另选能臣主持此事。” 太傅已没有实职,但在朝臣中还有威望,他这话一出,立刻有御史附和,“请陛下三思,另选能臣。” “朕也想选这么一个能臣,爱卿们谁有此能力,大可自己站出来。” 要说单单修建城墙,朝中不少大臣都能去主持,但有孟长青的计划在前,他们这些踏踏实实的计划,就显得愚了。 没有哪个大臣肯站出来,皇帝的视线落到太傅身上,“太傅。” 太傅转身看向身后站着的朝臣,“你们是大梁最核心的臣子,是国之栋梁,哪一个不是饱读诗书?文韬武略远超他一个无知小儿,为何连这般胆气都没有? 你们不肯去,我去!” “太傅。”皇帝无奈劝道:“您年纪大了,怎受得了路途颠簸。” “陛下别看我年老,我起码比那信口雌黄的混账有用得多!”似乎是太过激动,太傅开始咳嗽,早朝之上咳的撕心裂肺。 皇帝立刻让內侍把他搀扶了下去,又叫来御医为他诊治。 太傅离开后,此事最后一个阻力随之消失,皇帝当朝批复,八百里加急送回凉州。 快马加鞭,批复从京城到卫方耘手上,已经是两天后的下午。 府中的衙役拿着皇帝批复,赶到军营交到卫方耘手上。 卫方耘一看,朝廷还真是大方,这次所请数目,愣是一点没减少,只是四万役夫,皇帝却让凉州知府自己去想办法。 整个凉州只有这么些人,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让服过役的人,再服一遍。 但劳役一多,百姓们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第30章:三个条件 两天时间,夯土围墙,树枝铺顶,一间灶房就建成了。 按照孟长青要求建造的灶房,墙壁非常厚实,除了开大门的那一面墙,其他三面墙壁分内外两层,中间留有夹层,灶台的烟会从烟道跑进这些夹层,再通过烟囱排出去。 这就是火墙了。 眼看马上就要准备晚饭,孟长青让做饭的几位把铁锅搬到了灶房里。 里边的灶台也已经垒好,把锅放上去直接就能用。 孟长青看着他们点火煮饭,观察各处是否有烟漏出来,她一圈看下来,没什么大问题。 站在外面看,能看到烟囱里冒出的炊烟。 随着三口炉灶点燃,墙壁上逐渐传出热度。 关紧木门,灶房里的温度快速上升。 这个灶房当前唯一的不好,就是暗。 为了取暖,三面墙都没开窗,只把门洞做大,方便来吃饭的人进出,现在门一关,就只能看到灶膛里的火光。 就算不关门,走到灶房最里面也觉得暗。 得点灯。 她正琢磨要不要另外讨点灯油时,听到席蓓来喊她,“长青,知府叫你过去。” 孟长青立刻打开门走出灶房,“是不是批复下来了?” “好像是。”席蓓手上拿着刀,“马上天要黑了,咱去不去?” “去!”孟长青提起长袄下摆往自己的衙门跑,“我先方便一下,八方你去备马,记得带点吃的在身上,知府衙门不备饭。” 孟长青换上了官服,又把灰棉袄穿在外面。 “两位辛苦。”孟长青对来传信的衙役点了点头。 “孟大人客气,府台大人已经回府等着您了。” “好。”孟长青跨上马,席蓓、八方,还有楚沐风以及另外三名御林军也一同跟着上马。 临走前,孟长青冲着剩下的御林军拱了拱手,“劳烦御林军的兄弟们,一定护好我家人安全,一切外物皆可舍,必要时带人离开就行。” “孟大人放心。” “代哥,来财,照顾好家里人。”孟长青带着那几人快马离去。 到达凉州府,衙役带着她径直去了书房。 卫方耘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叔父。” “快过来坐。”卫方耘拿着皇帝的批复给孟长青看,“这次我们所请的数目,上面一点都没削减,陛下肯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于我们来说大有好处。” 孟长青惊喜,谁还嫌东西多呢。 “长青啊,你可知道这批复为何来的如此之快?”卫方耘问。 孟长青一算时间,“难道是八百里加急?” “正是!”卫方耘激动的拍向孟长青的膝盖,“由此可见,皇上对这面城墙有多看重,务必要建成啊。 万一……,如此多的人力物力砸下去,不仅愧对皇上,更愧对百姓啊。” 孟长青站起来,“请大人放心,长青一定竭尽全力去办这件事。” “好。”卫方耘把她拉回板凳上,“这次让你过来,就是着手落实此事。” “咱们先说各类东西,我们时间紧,这些东西要是从京城运过来肯定来不及。 皇上下令,让附近几个州先匀出来,我估摸着再过三天,东西应该就能进凉州。 你有地方存放这些东西吗?” “我没有。”孟长青说,“但是我看中了一块地方,还请叔父帮忙跟杨门知县说说。” “你打算把东西存在杨门县?” “杨门县城墙附近,有一大片空地,我跟守城的官兵打听过,那片空地暂时也派不上什么用场,不如先借我用用。” “这没有问题,我跟茅大人说一声就行。其实,你要是想运到北山县,我还真不放心。”卫方耘说,“既然东西放在杨门县,就让杨门县的衙役看着吧,你人手不够,用的时候只管拿账本问他要就行。” “多谢叔父了。” 卫方耘叹气,“役夫的事情可能比较难办,明天我会把征役的消息发到各县,但人数很可能达不到你的要求。” “叔父,明天若是发征役的消息,请务必让各县把几件事,一并写在告示上。” “你说。” “第一,到北山县服役,不必自带工具,也不必自带干粮和被褥。 第二,身体强健的妇人,我也要。 第三,在服劳役期间,每人每天只需工作四个时辰。” 卫方耘倒是能理解第一条,但是后面两条就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长青,你知道边关征役为什么不用妇人吗?力气不如男人是一点,还有一点,男女混在一起,难以管理啊。 再说你这四个时辰,孩子,咱们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你要记得,咱的脑袋,只是暂时放在脖子上。” 第31章:只能信你了 “我记得。”孟长青说,“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是人的力气和精力只有那么多,如果让他们过度劳累,反而做事没有效率。” 卫方耘站起来走了两步,猛然想起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问过孟长青,“你在京城的事情我没有多打听,不知道你在京城这些年,有没有跟着工部学过。” “没有。”孟长青回答的非常利落。 “那你怎么敢!”卫方耘险些被自己气晕,为什么看到那本公文就昏了头。 “天底下没有同样的工程。”孟长青说,“就算是建过皇宫围墙的人,也不见得就能建好北山县的城墙。” 卫方耘大口大口吸气,“你说的有道理,但要造城墙的人,至少要知道城墙的结构是什么样,如何建上去城墙才不会塌。” “这个我是知道的。”孟长青说,“叔父,我做了七年太子伴读,还是跟太傅学了些东西的。” “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相信你了。” “叔父,此事办不好,我提头来见。” 卫方耘摆手,“不用,到时候咱俩的头得摆一起。” 孟长青从官服袖袋里掏出一个长长的布袋。 “这是什么?” 孟长青打开封口,取出卷在里面的纸张,“是城墙的图纸。” 卫方耘接过去看,发现她这图纸还是画的挺像那么回事。 一般来说,大梁的城墙都是以夯土为内在,表层加砖,内设马道。 但边关的某些城墙,外墙不变,内墙会改成斜坡,一来节省工时,便于建造,二来战时利于兵士快速登墙,这种墙叫战马墙。 孟长青给出的图纸,就是普通城墙加战马墙。 上面标注了各项尺寸和距离。城墙高六寻半,下部宽三寻,上部宽两寻半,每隔四里建一里战马墙。 “初步就是夯土城墙。”孟长青说,“等它连上宏甲县的城墙,再做外表的砖石部分。” 卫方耘点头,“还算有些计划。孩子,我最后问一遍,这件事情交给你,你有能力做好吗? 如果你说能够,那我就不让别人去指手画脚了。 但你要是觉得忙不过来,我可以让宏甲县的花大人去帮你。” “多谢叔父的好意,我能够办好这件事。”孟长青紧跟着就问,“宏甲县最近没事吗?” “今年的捷丸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大部分燕军都调去对付他们了,所以宏甲县暂时没事。” “既然如此,那从宏甲县调些兵借我用用吧。”孟长青说,“我缺看守啊。” “没问题,你不说我也要从那边调。”卫方耘说,“时间不早了,北山县要是没事,你就留在府里休息,明早顺道把征役公文带去杨门县。 你要借杨门县的地,出于礼貌总得去跟茅大人打声招呼。” 孟长青在凉州府住了一晚上,时隔多日,总算是睡上床了。 可惜这床睡的不舒服,半夜汤婆子冷后,她就被冻醒了。这种地方,火炕才是王道,等她城墙建好,做县衙门的时候,必须给自己盘个炕。 她把自己的衣服全压在被子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熬到天亮。 八方把热过的饼递给孟长青,“少爷,还真被你说中了,知府衙门是真不给饭啊。” “想吃这里的饭,怕是要等两个月后了。”她卷起饼几口吃完。 “孟大人。”李亭站在房门口,“属下跟您一起去杨门县。” 孟长青拍掉手上的饼屑,扎紧棉袄外面的腰带,“走吧。” 她几次路过杨门县,却从没去过杨门县的县衙。 如今跟着李亭来到门口,见它虽然不大,但起码有墙有顶,有窗有门。 衙役通报过后,茅春芳来的很快,“孟大人,李捕头,两位来的真早啊!” 李亭没多留,送了公文就走。 茅春芳看着公文连连叹气,“不是我抱怨,这几年劳役太多,百姓们的日子实在不好过。如今又征,只怕有不少人要往山上跑了。” “茅大人,那三个条件一同张贴出去,还会有人跑吗?” “官府怎么说是一回事,百姓怎么看又是一回事。”茅春芳说的很实际,“我一看就知道,这三条是你小孟大人提出来的。 先说这第二条,你让妇人去,有几个妇人愿意去这种人员混杂的地方?她们自身不愿意去,她们的丈夫更是不放心她们在那种地方。 再说这第三条,四个时辰?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不会有人相信的。” 孟长青说,“不管他们信不信,这三条还是得写在告示上。” “这是当然。” “茅大人,还有一事,我想借你城墙边上的空地一用。” 孟长青才提起这事,茅春芳就已经点头了,“我知道,府台大人发下来的公文里已经写了。 北山县的城墙若是建成,对我大有好处,你放心,那些东西放在我这里。我一定给你看好。” “多谢茅大人。” “同为朝廷做事,小孟大人不必如此,要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绝不推辞。” 孟长青骑在马上还在想,茅春芳对她的好意,是因为什么? 想来想去,觉得什么都有可能。 快马经过城墙旧址时,孟长青朝险山上看了一眼。 等着吧,等到城墙围起来,再来收拾这里。 一回到营地,孟长青立刻进灶房找吃的。 她知道灶房一定有吃的剩,每次做饭,孟长青都让煮饭的人多做一些,宁可剩下,也别让干活的人吃不饱。 再说现在这么冷的天,剩下也不会坏,下一顿接着吃就行。 想吃别的没有,只有糜子饭。 剩饭装在陶罐里,现在还是温热的。 孟长青给跟着她的几个人都分了点,“先垫垫肚子,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吃午饭。” 灶房里仅有三张小板凳,孟长青占了一张,楚沐风和王寻各占了一张,其他人只能坐在地上。 “这里面是真暖和,灶膛一烧火,墙上就有热气透出来。”席蓓一手端碗一手摸墙,“这还只是烧了三口锅,等以后这里的锅全部用起来,得热成啥样?” 第32章:第一件事 热成什么样,过两天就能知道。 十六这天,杨门县的师爷来了。 “孟大人,东西已经到了一部分,这是账本,我们大人本想亲自送来,但他下乡抓人去了。” 孟长青接过账本,翻看的同时问:“抓什么人?” 杨门县的师爷干笑两声,“抓您要的人呐,我们县征役不足数,大人亲自下乡去查问这件事。” “现在有多少人?” “勉强一千人。”师爷解释,“不是我们大人不尽心,实在是这个事情难办。” “我知道。劳烦你跑一趟,回去跟你们大人说,有多少先送多少。” “是。”师爷临走时把这片地方仔细看了一圈,回去见到茅春芳说:“北山县那日子过的,跟捷丸野人差不多,县衙门就是个土坯房子,大门都是木条绑起来的,小孟大人可怜的很呐。” 茅春芳刚从乡下骂完人回来,嗓子干的冒烟,灌完两碗水才说话,“人跟人生来不一样,别看他现在可怜,但他绝不可能一辈子窝在凉州。” 师爷接着给他倒水,“难道这小孟大人…极有才干?” 茅春芳端着碗大笑两声,“有没有才干我看不出,但我知道他有靠山。” “大人不妨告诉我,省的我无意中得罪那位靠山。” “你还想得罪?你我这辈子怕都难见到那位。”茅春芳说回正事,“役夫的事情,小孟大人那边怎么说?” “小孟大人说有多少先送多少。” 茅春芳说:“也只能这样。” 杨门县的师爷一走,孟长青立刻拿着账册回衙门。 东西是陆陆续续的到,她申请的物资各种都到了一点,孟长青把数字记下来,又重新取了张纸。 “八方,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做。”孟长青边写边说,“等会儿你拿着这张条子,带人去杨门县取货,光我们的车马肯定不够用,你问杨门县借几辆,路上记得注意安全。” 说完落印,把条子递给八方。 八方挠脸,“少爷,我带哪些人去合适?我没办过这样的事,要不我跟代哥一起去吧。” “看条子上的东西。”孟长青教他做事,“大部分都是工具,工具装载所占空间较多,想把这些东西运回来,起码要七八辆车,每辆车至少配三个人。 路上要经过险山,以防万一,人数还要更多些。 你在建灶房的那边找三十个人去。” 八方面色为难,“张校尉带的那些人脾气不是很好,我喊他们做事,不一定能喊得动。” 孟长青原本要打算盘的手停了下来,“不是你喊他们做事,你是我身边的人,你的话就是我的意思,如果你说了他们不听,那你就去找张园。 张园如果依从他手下的人,不把你的话当回事,你再来找我。” “好吧。”八方底气不足,“我去试试看。” “八方。”孟长青叫住他,“做事要有方法,你虽年轻势弱,但也没必要憷他们。 就算那些人嘴上多有抱怨,也跟我们不相关。 他们的劳累辛苦,不是你少爷我按在他们头上的,大家都是在为朝廷做事。” “嗯!我知道该怎么说了。” “再教你一个道理,办任何事情都是相通的,不要越过中间级自己去找麻烦。 你不必亲自去点名拉人,直接找到张园问他要人,如果你怕那些人不好管理,就把张园也带去。 你只管对张园发号施令,他管不好手下那是他的事,丢的是他的面子,到时候你看热闹就行。” 八方冲孟长青比了个ok,“我懂了少爷。” 孟长青给八方计着时间,看他一来一回要多久。 坑洞里,全是算盘珠子相撞发出的声音,最后一组数字算完,孟长青正要吹灭蜡烛往外走,就见门帘被掀开。 她母亲走了进来,她娘紧跟其后,手上还端了个小砂锅。 “母亲,娘。”孟长青拉过小板凳,扶她们坐下。 “你娘给你煮了红枣汤,趁热喝吧。”文氏说,“知道你不喜欢红枣皮,煮的时候你娘把红枣皮剥了。” “多谢娘。” 文氏帮孟长青理了理桌上的东西,看她汤快喝完才说,“我过来时,看到八方带人出去了。” “我让他去取东西。” “长青,这是真正意义上,你帮皇帝做的第一件事。再苦再难,切不可中途放弃。” “母亲放心,我绝不是那样的人。” 从提出这件事开始,孟长青就没想过要放弃,她预想过程中会遇到的无数问题,甚至想过,万一燕军不顾捷丸,直接打过来怎么办? 各种问题都想到了应对的办法,这才在卫方耘面前保证两个月就能建好城墙。 母亲说的不错,这是以她孟长青的名义,为皇帝做的第一件事。 这件事的成败,不仅关系到皇帝和朝臣们对她的看法,甚至会影响她爹的名誉。 中午过后,八方还没回来,宏甲县的兵先到了。 花如金亲自带过来的。 孟长青接来财通报后,快步迎了上去,“花大人,您怎么还亲自来了?”孟长青伸手扶着他下马,“外面风大,花大人随我到屋里歇歇吧。” “小孟大人别忙,先说正事。”花如金从怀里掏出一本两寸厚的名册,“这里一共两千人,谁来验?” 孟长青回头,“杨校尉,麻烦你核对。” 花如金把名册交给杨正,又对孟长青说:“我让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五天的干粮,这两天不必给他们准备饭食。” “花大人考虑周全,您看我这里,铁锅都只有三口,一时之间还真的忙不开。” 孟长青把人带到灶房,给他倒了碗热水。 “嗨呀。”花如金一进来就笑,坐在小凳上甚至笑到拍大腿,“这居然是个灶房!进来之前我还以为是你的衙门。” 孟长青说:“我暂时在坑洞里办公,那地方不如这里舒适。” “委屈你了孩子,熬过这两个月就好了。”花大人在灶房四处打量,“别说,这里还真暖和。” 孟长青给他介绍火墙的运用,两个人说了会话,一直等到杨正进来,说人员没有差错,花如金这才站起来告辞。 第33章:兄长不嫌多 “杨校尉,花大人带来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安置?” 杨正一愣,随即明白,此话即是放权,“回大人,我让他们原地歇息,等工具一到,先分给他们把住的地方挖出来。” 孟长青点头,“之前跟着你的人,只要不当值的,全部找来。” “是。” 很快,杨正这一批兵,除了正在看守的,全部进了灶房,一共二十三人。 孟长青让他们盘腿坐下后,才说:“各位,今日找你们来,是有事情要跟你们说。 你们知道当前要紧的事情是建城墙,看到了宏甲县借来的兵丁,也知道我身边的八方,带着张园他们一帮人出去,就是为了取工具。 这些事,是你们自己看到的,推测到的。 我从未跟你们正式说过。 今日,我要将北山县正面临什么,跟你们说个明白。 但是在说之前,有一份情,咱们先论清楚。” 坐着的二十三个人齐齐看向孟长青,即便光线昏暗,也能看清他们眼中的不解,什么情? 孟长青接着说:“陛下给我的亲兵有一百人,但为什么现在进来的是你们呢? 因为你们,包括正在外面值守的那七个人,到底跟其他人不一样。 当日北山县局势不明,我去兵营挑人,训练场上站了几百个人,但只有你们三十人愿意跟随我。 你们皆与孟家军有旧,看在我父亲的份上,甘愿舍弃明朗的前程来我这里,如此真情,长青绝不敢忘!” “孟少爷不必如此。”坐在中间的战士语带哽咽,“我们是自愿跟随您。” “正是如此!你们待我有此真心,长青唯有真心报之。”孟长青说,“不敢说来日功成,许你们高官厚禄,那太远,此时此刻见不到踪影的事,咱们不去说。 只说一样,我记得你们三十个人每个人的名字,我孟长青把你们看做兄长。 我与你们同荣辱,共进退。” 左大头激动,就似上战场前听了统帅大人的话,此刻他一个站起,屁股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拍,举起手就喊:“共进退!共进退!” 他一喊,其他人也跟着叫,“共进退!” 孟长青赶紧伸手将他们按住,“别喊别喊,还有正事没说。” 站起来的人立刻坐下。 “如今北山县第一要紧的事情,就是建城墙,但各位兄长你们并不知道它要紧到了什么程度。 我向朝廷保证,两个月之内把城墙建起来。” “两个月?”孟长青的其中一位兄长忍不住重复出声,“怎么可能?” “听我说完,这件事情不是没有办成的可能,如果真的绝无可能,朝廷不会同意,国家大事,谁会容我儿戏对待? 首先,我们要建的城墙虽长,但不复杂,将土由下往上夯实就行。 并且修建城墙所要用到的人和物,已经全部备齐。粮食二十五万石、役夫四万人,其他东西我就不一一报了,总之物力与人力足够在两个月之内建出城墙。 我们只要保证,在此期间不出差错。 什么叫不出差错呢?要分两方面说,人和墙。 人群之间,不可因矛盾而造成伤亡或耽误干活的时间。如何做到这点,就是看见矛盾及时调节,甚至更早就要防范矛盾的出现,即劳务分配均匀,赏罚分明。 墙如何才算不出差错,就是保证它的质量没有问题。 每隔一到两个时辰就要上前检验,一旦发现所建城墙有问题,立刻叫当组人员推了重建,不要把没用的东西不断累积下去。每班次下工时,要和其他看守交叉检验质量,因为单人难免有看错眼的时候。” 孟长青边说,坐着的兄长们边点头。 “下午就有役夫要来,为方便管理,我们北山县的百姓要并组。”孟长青说,“五个小组合并成一大组,每组五十人上下。 因为他们原先住的地方不动,所以我建议就近小组合并。 之所以要这样改,是因为役夫也要以五十人为一个小组,大家人数差不多,一看就能看出哪组偷懒哪组勤快。” “孟大人放心,这班下工后,下一班立刻并组。” “不用,从明日早班开始并,今天这些役夫来了,也要让他们先把住的地方挖出来。”孟长青说,“还要麻烦各位兄长,按照之前的排列规则,帮他们把坑洞的位置划出来。” “您放心交给我们。” “兄长们。”孟长青抱拳,“同荣辱,共进退。” 二十三人皆站起身,抱拳回道:“同荣辱!共进退!” 等他们出去后,孟长青猛灌一碗水,说话是真废唾沫。 “少爷!”来财跑进来,“八方带着八车东西回来了。” 孟长青放下茶碗,立刻跟过去。 八方骑在马上,绕着那八车东西溜达,看到孟长青走近,才愿意从马上下来。 他双手捧着物品账目递到孟长青面前,还装模作样的单膝跪地,“少爷,属下幸不辱命,把东西给您带回来了,请您验看。” 孟长青双手扶起他,“好好好,好少看台子戏了。”孟长青拿过账目看起来,顺嘴道:“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机会看了。” 孟长青看账册上所列物品和数目,跟自己开去的条子没任何误差,这才说:“把东西卸了。来财,你到宏甲县兵士那边喊一声,有谁力气大,来帮忙卸个货。” 来财清了清嗓子,到宏甲县兵士面前高声喊道:“哪些壮士力气大的,请出来几位,帮忙卸个货。” 人群之中,立刻就有几十个人站起来,跟着来财到车前卸货。 后续还有人想跟着去,听到来财说人够了,这才止步。 虽说八车装的满满当当,但人多,东西很快就卸完,堆放在灶房旁边。 孟长青走到宏甲县的兵士面前,“将士们,我是北山县知县,多谢你们特意从宏甲县赶来帮忙,我们这里条件艰苦,要麻烦各位坚持两个月了。” “为守国家,不觉艰苦。”士兵里面有人起头,很快就有人跟着喊。 很明显,花大人带他们来之前,就给他们做过思想工作。 孟长青再次在心里谢过花如金。 第34章:倍觉不公 两千个人做看守,只要他们认真负责,也够用,因为役夫不可能足数。 整个凉州能搜罗到三万人就差不多了。 孟长青就以三万人来算,五十人为一组,三万人即分六百组,每组三名看守,分三班跟随,那还剩下两百名看守。 这两百名负责替补、巡查、做饭。 她把分组规则告诉杨正,“等会儿你就让他们分好组,役夫到了之后,对应的看守直接负责,不必我们再去安排。” 杨正点头,“但三万役夫不可能同时到,空闲下来的看守怎么办?” “让他们建灶房,咱们这儿至少还差六个灶房,得抓紧时间了。” “是。” 孟长青刚回洞坐下,八方就拎着水跟了进来,他把水加到铜壶里,放在炭盆上加热。 “少爷。”八方到孟长青桌角边坐下,“幸亏听您的把张校尉带去了。” “怎么?”孟长青抬头,“路上出事了?”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带过去的兵不愿意干活。”八方说,“我从家带了四辆马车过去,车马不够,得去县里借车,我让他们先装车,结果我借车回来,那四辆车还没装好。 我一看,居然是杨门县的官兵在装,我带去的那些人,全部插手在旁边看着。” “然后呢,你怎么做的?” “我记着您的话,只问张校尉,为什么你手下的人不干活?是不满孟大人,还是不满皇上的旨意?” 孟长青用火钳夹了两块煤炭丢进火盆。 八方继续道:“张校尉立刻就把那二十多个人骂了一通,那些人才老实的干活。” “嗯,不过他们本就对我不满,下次别这样问,免得给他们递了话头。”孟长青又夸他,“八方,你能把东西平平安安的带回来,很不错,以后取货的事情,就完全交给你了。” “少爷放心!” 孟长青:“注意跟杨门县的官兵搞好关系,别把姿态放的太高,但也不能太亲近他们。” “那要怎么处?” “自己慢慢琢磨。” 搅拌好的泥料被倒进模具当中,旁边的兵丁将其拨匀踩实,接着手握杵棍的人再将泥料夯实。 干裂的手掌紧紧握着杵棍,不断重复抬起夯下的动作,使得手臂酸胀。 这一层的泥料夯的差不多了,正想歇一歇,下一盆泥料就又倒了进来,面前扬起的灰让他火冒三丈。 “凭什么!”这人把手上的杵棍一甩,直接跳下了墙面。 “你干什么?” “凭什么他们只要站在那边看守,我们却要累死累活的干?” 张园看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过来,“又在闹什么事?” “校尉,不是我要闹事,您不觉得不公平吗?”这人指向城墙边负责看守的几人,“您看他们,手里拿根鞭子看别人干活就行,同样的亲兵,我们不过晚来几天,怎么累活脏活都得我们来干? 您再看看杨校尉,您与他同是校尉,宏甲县来的那些兵,按说应该您与他一起负责,可现在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您不觉得委屈吗?” “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有什么可委屈的。”张园骂道,“你要是觉得委屈,当初就不该从军,回家让你娘哄你睡觉多好。” 张园在这些人面前踱步,“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样的想法,你们想撺掇着我去跟知县闹。但能闹出什么好事来? 我们如今在这里,不是知县知府的意思,是当今皇上下的旨意,你们是想抗旨不尊吗? 这重罪名要是压下来,还想要前途功名?不带累家人跟你们一起去死就谢天谢地了。” 张园没好气道:“接着干活!” 张园把手下这些兵盯老实了,才走向杨正,本想跟对方说说当前的情况,可就在对方视线看过来的瞬间,立马改变方向,直接朝着地洞衙门走去。 “孟大人在里面吗?” “进来。” 张园还以为知县一个人在里面,结果里面除了知县,还蹲着个中年男人,男人正用布仔细的擦着刀刃。 “张校尉,有事找我?”孟长青手上画着六十天倒计时的表格。 “是。”张园说:“我有点事,想跟您单独谈谈。” 孟长青伸手示意他先坐下,同时介绍道:“这位姓席,是本县的师爷,他出了名的嘴严,绝不将你我此刻的谈话内容,传于第四人知晓。 有什么事,直说吧。” 张园咳了一声,“我来北山县之前,将军曾跟我说过,我们这七十人和杨校尉他们那三十人,都是皇上指派给您的亲兵。” 孟长青点头,“确实如此。” “我们已经来了好些天,我能感觉到,孟大人更看重杨校尉他们。” “这是自然,毕竟我与杨校尉他们相处时间久。”孟长青微笑道,“我知道张校尉你想说什么。 我经过灶房时,也偶尔听干活的兵士埋怨过。 可是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就跟您说了,不想留在这里的人,一定要跟我说,没有一个人到我面前来说过什么,都是背着我叽叽喳喳的议论。 张校尉,我们接触时间短,所以你并不了解我,我非常厌恶这种行为。 我所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却有精力闲言碎语,这正是从军者最忌讳的事情。 他们犯我忌讳在先,我还要重用他们吗? 校尉,此事换做你在我的位置上,你该如何去做?我明知他们对我心有不满,难道我还要刻意讨好?”孟长青语气加重,“我没有向知府禀告,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如果我这一本公文参上去,你以为你们还有前途可言吗? 我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又为什么要给你留面子?张校尉,你应该要明白啊,你是个聪明人。 你第一天来这里,就特意到我面前保证,你会管好这些人。 我一直在给你机会。” 张园面色通红,“是属下失职,以后绝不叫您再听到那些闲言碎语。” 他说完就要出去,却被孟长青叫住。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你告诉他们,辛苦只是暂时的,把眼前的两个月忍过去,自然有好日子等在前面,何必计较眼前的得失?” 第35章:五千役夫 “校尉!”张园刚走到灶房附近,手下的人就问:“您去找县官了?他怎么说?” “闭嘴,做你们的事。”张园立时发狠骂道:“以为孟大人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还想像欺负新兵那样欺负他?靠说小话把他说委屈喽? 他可是个官,真把他惹急了,信不信他直接把你们退回军营。” 有个人哼笑接道:“要是能退回去,我倒情愿。” “那你就回去吧。”张园的声音冷下来,“看你这辈子还有什么前途,看你的子侄还有什么出息。” 那人立马收起脸上散漫的表情,围着张园的人一下子散开,该做什么做什么。 申时四刻,孟长青巡视营地时,看到远处有人群移动。 是役夫来了。 李亭带着各县的衙役,送来了五千七百五十四人。 “大人,这是各县役夫的名册。”李亭把七本厚薄不一的名册交到孟长青手中。 “有劳各位了,去屋里歇会儿吧。” 来财将一众衙役带去灶房休息。 孟长青卷起名册,侧头跟八方说:“去问杨校尉,看守们的坑洞挖好了吗?” 在等杨正的这段时间,孟长青绕着这群人看了一圈。 役夫之中没有女性,且多数人都很瘦。 很快,杨正就带着不少看守走了过来,“大人,八方说来了五千七百多役夫,我点了三百五十名看守过来。” 孟长青点头,将手里的名册交给杨正,“先带人核对名册。” 八方给孟长青搬了张凳子过来,孟长青坐在背风的地方,看杨正带人做事。 见同杨正一起核对名册的看守,都是做事有条理且能压得住役夫的人,就知道杨正肯定了解过这些看守。 “少爷,这么多人,我取回来的那些工具怕是不够吧?” “当然不够。”孟长青站起来,“我去写封信。” “哎,少爷。”八方扛起板凳,跟在后面,“您给谁写信?” “你伯伯。” 孟长青的信还没写完,杨正就拿着名册找到了她,“回禀大人,核对无误,我让看守直接三人一组各自领走,李捕头那边,我已经去说过了。” “做得很好,带剩下的看守,先去把灶房建起来,这么多人不能没饭吃。” “是。” 杨正出去后,孟长青加快手速,很快将信结尾,然后吹干墨迹塞进信封中。 “你骑上我的马,把这封信送去军营,交到卫大人手上。”孟长青说,“你只管送,放到他手里你就回来,借口说北山县事物繁杂,你得回来帮忙。” “嗯。”八方接过信件就要跑。 孟长青追出去两步,喊道:“八方,记得当面得喊伯伯,叫卫大人太生分。” 八方一边挥手一边跑远了。 杨正带着宏甲县的兵,找到张园。 “张兄,大人的意思,这些人跟着你,先把七间灶房建起来。” “灶房的位置大人早就划在地上,杨兄弟你让他们看着建就行。” 杨正拉住要走的张园,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先拿工具挖地基,我跟张校尉有点事要说。” 张园任由杨正拉着他进了灶房,“你想说什么?” “张兄看起来似乎心有不满,是大人更倚重我的原因吗?” “我哪里敢有什么不满,不过杨兄弟也是,何必明知故问。 实不相瞒,这事我已经跟大人说过,大人一是责怪我治下不严,二是说眼前的得失不该去计较。”张园叹气,“大人不是不知道,你带的人和我带的人,从根本上就有区别。” 杨正按住还要说的他,“你觉得我们这位孟大人,是个什么脾气?” “大人有些少年意气,年轻人嘛难免的。”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杨正压低声音说,“大人虽然年少,但其心性智谋绝非一般人可比。你可知道,为什么将军要把你们赶紧送来?” “不是说有山匪么?” “正是,那你可知道,大人是如何处置抓住的那些山匪?” 张园看着眼前人的表情,上身不由往后退了些,“怎么处置的?” “那夜正巧大人不在营地,二十多位山匪手持凶器来抢粮,好在我们巡查严密,很快发现并抓住了他们,大人回来后下令,直接将这二十多人全部斩杀。 若只是少年意气,如何下得了这般狠手?”杨正说,“大人甚至怕我手下的人仁慈,作假糊弄他,他还将尸身一个个翻看了一遍。” 张园知道这段话的用意,杨正是在警告他,这位知县是个心狠的人。 “大人还有一句话,我印象深刻。”杨正继续说,“他说过,宁愿缺少人手,也不想用不听话的人。” “杨校尉,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已经跟大人保证过,会管好手下的兵。” “张兄,你误会我了。”杨正解释,“我跟你说这些,绝非威胁震慑你,而是想告诉你,千万不要看轻孟大人,他计谋之多,做任何事情自有他的道理。” 还说不是威胁震慑,分明就是。 八方骑马一路奔驰,等到营地门口,脸上的皮都吹紧了。 他从马上下来,将手里的名帖交给营门口的兵,“我是北山县知县的随从八方,有信件要交给府台大人。” “等着。” 一等就是两刻钟,八方搓着手想朝里面看看,却被守门的兵一枪拦住,“军营重地,不得张望。” 八方赔笑,“抱歉,我不知道,不看了不看了。” 总算是等到卫方耘出来,八方赶紧上前,“伯伯!我家少爷写了封信让我交给您。”说完他把信件塞到卫方耘手上,又照着孟长青教的说,“少爷那边事情多,我先回去了。” 卫方耘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他就已经上马走远了。 卫方耘站在营地门口拆开了信,信封内只有两页纸,简单汇报了如今北山县的情况,但主要目的,还是催没到的东西。 这天晚上,杨门县城门开启,从里面一连出去了二十几辆车,车上全是刚从别的州过来的工具和粮食。 孟长青似早有所料,车队还没到营地,她就带着人在几里之外等着了。 第36章:排队打饭 “叔父。”孟长青笑着迎上去,“您在军营劳累一天,还亲自给我送东西,长青真是心中有愧啊。” “别。”卫方耘从马上下来,“我也应该来这边看看。” 他拍去披风上的尘土,“走吧,带我在你的地界上转转。” “叔父请。” 营地各处,不是点着的火堆,就是举着火把行走干活的人,夜色虽深,却还能借着火光看清一些东西。 “那排房子,全是灶房吗?”卫方耘问。 “是,叔父上前看看。” 走到近前,看到八间联排房屋,屋顶正在铺设中,屋内不断有兵丁拿着东西进进出出。 “灶房还差点收尾工作。”孟长青叫过一旁的张园,“张校尉,还有多久能完工?” 张校尉低头回道:“回禀两位大人,最多再有半个时辰。” 卫方耘问:“今日建起,明日就能用吗?” 孟长青没接话,张园见状忙道:“建好后即刻就能用。” “嗯。”卫方耘侧头问孟长青,“张园在你手下做事,可还行?” “张校尉性格稳重,不怕劳苦。”孟长青请卫方耘往别处走,“这里人多,下官带大人到别处看看吧。” 卫方耘朝最北端的那间灶房望去,见不少百姓在门口站成一条长龙,“那是在做什么?” “排队打饭。”孟长青说,“目前只有那一间灶房能用,所以不得不让百姓们排队等候。” 卫方耘问:“为何不让役夫一起建灶房?” “一千多人建七间房,人数已然足够,多了只能添乱,况且役夫有役夫的事要做。” 说话间,两人往城墙方向走去。 “大哥你瞧。”队伍末端一人撞了撞他面前的人,“那几位是什么人?” “总归是大人物,这地方连官兵都不能随意走动,那几位随便走,还没人上去过问,恐怕是当官的。” 前面的人回头才注意到,他三弟正用手指着那些人,赶紧按下他的动作,警告道:“别指来指去,手指还要不要了!” “这地方真奇怪。”小弟把双手对插进袖口中,“大哥,我服役次数少,见识不多,你以前见过官兵做事吗?” “从没见过。”这大哥说,“也没见过,还没开工就有饭吃的。” 提起吃,三弟饿了,肚子里冒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也不知道吃什么?” “还能吃什么?稀粥呗。” 三弟伸鼻子朝前嗅了嗅,可惜离得远什么都没闻着,“要是能有饼吃,再来上一碗咸汤就好了。” “想什么美事,在家里都不一定能顿顿吃上饼。”大哥咽了咽口水,“要说吃得好,有一年在宏甲县服役,那是三天两头有饼吃,到服役结束,家里带去的粮食都没吃完。” “这回应该也有饼吃。”三弟接道:“里正不是说,这次服役不用从家带粮么?” “他说你就信?”大哥自认是老江湖,“今年劳役太多,当官的怕再招役乡下人会往山里跑,所以说点好听的话。 就是怕招不到人。没看连妇人都要嘛,哎,真是不给咱老百姓活路。” 三弟到底年轻,“可上面人既然开了口,有人信了,真不带粮怎么办?” “那就饿死呗,每年服役总得死些人。”大哥把声音压的极低,“反正死的又不是当官的家里人,他们哪里会心痛?想想你二哥的腿,你这回还是紧跟住我,知道吗!” “知道了。” “别不当回事……”大哥正要训人,旁边有官兵走过,只好暂时憋住。 官兵就在三弟旁边停下,大哥偷摸斜眼朝后面看,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就怕自己刚才的话被官兵听去。 见那官兵忽然扬起手,大哥一把拉住三弟就要跪下,却在这关头听那官兵大声说:“我们这组的人全部往前移。” 队伍前面也有同样的声音传来。 大哥舒出一口气,跟着前面的人往前挪动。 后面又有人举着火把,带着一长串人往前来,边走边吼:“一个跟一个站好,不许推搡!不许闲聊!还想不想吃饭了!” 站在三弟旁边的官兵回头,“你们这组太慢了。” “工具只有这么多,分到我们这组就晚了。”后面举着火把的兵跟前面的人闲聊起来,“兄弟,你去里边看过吗?” “还没轮到我们组,不能往里面凑。” 举火把的兵又问:“知道里面吃什么吗?” “问这个干啥?咱身上不有干粮么,你还没吃啊?” “想着里面要是有咸汤,能把干粮泡一泡。” “咸汤应该有。”他说完,就看到前面的同伴朝他打手势,“到我们组了,兄弟先进去替你看看。” “往前走,别挤别吵,不守规矩的就给我站在外面。” 等这组前面的人进了灶房,不断有惊叹的声音往后传,“糜子饭!吃的糜子饭!” 站在这组最末尾的三弟激动,“哥,这里吃糜子饭呐!” “别急,等到里面。” 还以为得等上一会儿,没想到前面的人进的非常快,很快就轮到这两兄弟。 刚进大门就被发了个大碗。 “往前面走,到灶台前排队。”发碗的官兵不断重复这句话。 兄弟两人捧着空碗来到灶台前,迎着烛光,看到大铁锅里全是糜子饭。 三弟抿紧了嘴,才能憋住嘴里的口水。 他们亲眼看见,排在他们前面的人,伸出碗去,那官兵给他装了满满当当一碗饭。 这场面,老江湖的大哥也没见过。 终于轮到自己,小心翼翼的伸出碗,那官兵连个停顿都没有,又是连挖两勺,给了一大碗饭,“往前走,领咸菜。” 跟着前面的人再往前,就见另有个官兵站在坛子前,往每碗饭上放一小勺咸萝卜丁。 三弟捧着饭碗,不等坐下就开始猛吃。 他俩在乡下,过年时饭碗也装不到这么满。 在场就没有一个吃的不急切的,连看管他们的官兵,也捧着碗站在旁边吃。 最先进来的官兵吃的最快,他吃完凑到打饭的人面前,“兄弟,我饭量大,看你锅里有得多,再给我一勺吧。” 打饭的人却放下勺子朝他拱手,“宏甲县的兄弟,今天这顿饭是县老爷赏的,按常理来说是没有的,你应该也知道。” 要饭的兵讪讪收回手,“得,当我没说。” “别啊,你既说了饭量大,那明天就给你打多些。”打饭的人故意提高音量,“咱们这儿之所以要分组,是因为活干得多又好的组,就能先吃、多吃,吃饱了为止。不光是你们看守,役夫也一样。” 第37章:京城怪事 “真能吃饱了为止?”有个人壮着胆子问。 “能。只要你们这组活干的最多最好,你们就能最先吃饭,先吃自然能吃饱了为止。” 有了这话,明天必须发了狠的干。 “今天发的碗筷你们拿回去保管好,以后没了自己想办法。” 刚来第一天,吃了顿饱饭,还得了个碗,役夫们没有不惊喜的。 “从此往东四十里,你现在不过挖了三里墙基。”卫方耘看向身边的人,“长青,你真的能做到吗?” “叔父,批复已下,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孟长青说,“况且我能不能做到,还要看您。各样物品和役夫及时到达,那就能建成。” 卫方耘叹气,白色的雾气顺着风向飘走。“实话跟你说,如此短的时间,想找齐四万役夫,几乎不可能。你也看到了,两天下来,各县拢共招到五千多人,说是招,有小一半是抓来的。” 孟长青双手交握在前,“那叔父可有推断,大概能给我多少人?” 卫方耘没有回答,孟长青就知道他是一点底都没有。 孟长青继续说:“若是因为役夫不够导致工期延误,到时,不是墙毁人亡,就是将士们以身做墙,大人以为,陛下会怎么选择?” “再等三天。”卫方耘下了决定,“若是役夫人数相差太大,就把宏甲县不当值的兵全部调来。” “此招过于冒险。”孟长青说,“万一燕人在宏甲县设有暗探,他们或许会不顾捷丸骚扰,非要进攻我大梁,那如此一调宏甲县岌岌可危。” 卫方耘:“说说你的看法。” “若到了非调兵不可的时候,可调巍山县的屯兵。 巍山关的战士,虽正抵挡捷丸,后续屯兵要随时到前方替换,但此刻,我们所在的位置和巍山县十分靠近,就隔着那面城墙。 等我这边城墙起头后,将士们能顺着城墙直接到巍山关脚下。 巍山关若要增援,将士们来去也及时。” 卫方耘又说:“各县屯兵都有定数,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我若不上禀私自调用,致使任何一关失守,我便是千古罪人。” “长青如何敢让叔父冒这般大的风险?若真到不得已时,也一定等叔父向朝廷奏请之后。” 孟长青冲卫方耘躬身,“叔父,到我县衙去坐坐吧。” “带路吧。” 孟长青带他一路走过去,“这些帐布盖着的,就是你们挖的坑洞?” “是,叔父小心脚下。” 孟长青拿过席蓓手上的灯笼,自己走在前面引路,下台阶,掀门帘,快速点上里面的蜡烛。 烛光照亮这个不大的地洞。 进洞的右手边拉着一个帘子,左手边的角落有个快熄灭的炭盆,正中间就是木箱拼起来的书桌,桌上摆了不少东西,实在算不得整洁,那上面除了大量的笔墨书籍之外,还摆了个算盘。 书桌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张纸。 纸上画着几十个小格子,格子里面是他看不懂的图案。 孟长青先去角落里加了几块炭。 卫方耘在门帘旁边站了一会儿,“这就是你的县衙?” “暂且有个安身之所就行。”孟长青用布擦了擦书桌后边的凳子,“叔父请坐。” 卫方耘解开披风,坐到位置上,“这是什么?”他指着墙上的纸问。 “是我做的倒计时,自明日开始,每过去一天,我就划掉一格。” 卫方耘点头,“你是有成算的,也是肯吃苦的。 你没到凉州之前,我担心你恐怕过不惯凉州的日子,可你到底是孟将军的儿子。” 卫方耘看着面前的孟长青,“你愿意在这个荒野地里住下,愿意给大梁围出真正的北山县,你的这份心是好的,我也希望你能有足够的运道,做成此事。” 孟长青从炭盆上拿过茶壶,给卫方耘倒了杯水。 卫方耘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冲门帘旁的兵说:“去看看外面货卸好了吗?” 士兵领命出去,卫方耘又对门帘另一边的席蓓说,“席兄弟,你也过来坐下。” 席蓓上前笑道:“卫大人开口,我就不客气了。” “自家兄弟何须客气。”卫方耘放下手上的杯子,对孟长青说,“今日收到了京城来的家书。” “家书?”孟长青忍不住问。 “是我妻寄来的信件。”卫方耘接着说,“信中提到,自你离京后,肖家接二连三的向府里下帖,邀我妻女去赏梅。 我不过一个五品官,又是外任,京中权贵谁能看得上我家? 此前也从未收到过宴请的帖子,如今却是肖家上门。 你应该比我清楚,肖家是贵妃娘家,皇后故去多年,后宫之中一向以贵妃为尊,近年来不少朝臣猜测,皇上要立贵妃为后,那肖家之主便是正儿八经的国舅爷了。 那样的人家,如何看得上我这般门户?” 孟长青站起来道歉,“长青给您添麻烦了。” “坐下说。”卫方耘的手掌撑住桌面,“我妻一向体弱,儿女孝顺要在床前侍疾,所以前几次宴请,我妻都推脱了,谁料肖家又送来诸多药材,我家人要是一再推辞,那就是得罪肖家了。” 孟长青看着卫方耘,她现在摸不清对方的意思。 此话说出口,她很难判断这人站在哪边。 “我妻难做决定,所以打算写信问我,可就在写信当日,原本日日上门的肖家,却忽然不来了。她托人出去打听,才知道肖家准备多日的梅花宴不办了。”卫方耘问孟长青,“你可知为何?” “我不知道。” 卫方耘吸气,“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京城局势变幻莫测,以我五品官位若是贸然参与其中,怕是要被搅的尸骨不存,可是皇上下了秘旨,我又受你父亲恩惠,这肖家明知是得罪不起,也只能得罪了。” “长青受叔父庇佑,此恩实难报答,来日叔父若有用上我的地方,长青绝不推辞。” “什么报答不报答,我本就是在报你父亲的恩。”卫方耘说,“如今朝上同我一般的臣子很多,他们还记得你父兄以命报国之情,记得你是定北大将军之子,可这份情他们能记住多久,取决于你啊长青。” 第38章:开工 “长青多谢叔父教导!” 外面传来脚步声,卫方耘的亲随去而复返,“回禀将军,卸完了。” 卫方耘站起来,“时辰不早,我也该走了。” “我送您。” 从地洞上来,卫方耘一眼就能看到灶房前列队站了不少人。 “那是在做什么?” “在开会。”孟长青说:“跟看守们说些规矩。” “过去听听。” “……分早、中、晚三个班次,每个班次上工四个时辰,每六天三班一轮换,下面记好自己组是什么时辰上工。 第一组到四十五组,对应的看守举一下你们的手。” 杨正看举起来的手对数,才接着往下说,“你们先上早班,从卯时初到午时末是你们的上工时间。四十六组到九十组,你们跟着后面上中班,从未时初到戌时末。九十一组到一百一十五组,目前你们班次的人数最少,你们上晚班,从亥时初到寅时末。” 卫方耘在旁低声问:“为何要分三班?” 孟长青凑近对方,同样低声道:“叔父,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杨正的声音还在继续,“上工班次不同,吃三餐的时间也不一样,每个班次上工前一个时辰去灶房吃饭,上工两个时辰之后,由你们看守的负责,把每组的饭运到工地上,下工之后半个时辰,可以去灶房吃第三顿饭。” 卫方耘又有看法,“这样吃法,你那些粮食够吗?” 孟长青说:“我不伸手,下面的官兵也不伸手,那就够吃。” 朝廷给的粮食是二十五万石,役夫可以不足四万人,但粮食如果不足数,孟长青绝对会写第二封家书。 现如今一石粮食在一百二十五斤左右,役夫加上看守以三万两千人算,不算前期人数不足,也不算后期人数增加,粗略相除,每个人能分到近一千斤粮食。 均摊下来,每人每天能得十六斤粮食。 让他们敞开了吃也吃不完。 “你能保证自己不贪,如何保证手下的人不拿?”卫方耘问。 “我不能保证。”孟长青说,“但我敢保证,不论贪多贪少,抓到一个杀一个。” 孟长青附近的兵抖了一下。 “国家大事在前,几万人为同一个目的日夜不停的劳作,如果有人在这种节骨眼上贪,那绝对是燕国奸细。”孟长青反问,“叔父,您说是不是?” 卫方耘点头,“你这般理解,也没错。” “跟组的看守,要维持好日常秩序,更要确保没人敢偷懒耍滑,随时都会有巡查的人查到你们那一组,若是你们管理懈怠,丢的可是宏甲县知县的面子。” 话到这里,杨正要说的内容已经说完,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孟长青和卫方耘身上。 孟长青走到列队前方,冲士兵们客气道:“各位宏甲县来的兄弟,等来日城墙建成,你们每一位都有功,我会将你们的名字上报至凉州府。” 在卫方耘看来,孟长青所作所为,简直是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 所以在离开之前,卫方耘说:“长青,我等你十天,在此期间你怎么做我都不管,但城墙若没有建至相应里数,十天之后你交权,我派人接管此事。” “是。” 送走卫方耘后,孟长青立刻洗漱睡下。 第二天寅时一到,外面巡逻的亲兵刚敲第一声锣,孟长青穿衣出洞。 冷冽的寒气冻的人连呼吸都得倍加小心。 负责早班组的看守在坑洞门口喊人,“快起来,吃饭了吃饭了,出来排队。” 孟长青比役夫们更早到灶房。 今早三间灶房八十四口锅同时开火。 一进灶房,瞬间被里面的热气烘暖。 孟长青进来之前裹着灰棉袄,用围巾遮着脸,但里面做饭的人却连棉袄都没穿。 负责做饭的人,比役夫们起的还要早,虽说做来做去就一个糜子饭,但做饭前要舂米,这是个体力活。 所以孟长青进门就道辛苦,又问:“你们自己吃了吗?” 今早在灶房忙活的,有宏甲县来的兵、张园手下的兵,也有杨正那一批来的,总共三十来个人,负责的是左大头。 “回大人,我们吃过了。” 左大头上前,“大人,给您盛一碗吗?” 他刚说完,就有人拿起碗要给她盛。 “不用不用。”孟长青按住那人的动作,“我现在还没胃口,马上役夫们就来了,我来看看饭做好没有。” 孟长青一间间灶房看过去,确保这四十八口锅里,装的是满满当当的糜子饭。 又跟左大头核对,今天领了多少粮食,用了多少木柴碳火。 左大头做事仔细,孟长青所问的问题,他对答如流,和分管各物的账册也对得上。 “怎么是你在管灶房的事?”孟长青最后问。 左大头压低声音,“原本我家校尉想让张校尉负责此事,但我在营中听……”他赶紧打住,换了个说法,“我看张校尉这人的面相,不像是个清官,所以还是让我负责此事吧。” “没看出来啊左大哥,你还会看面相。” “大人就信我吧。” “我当然信你,劳烦左大哥盯着灶房,有任何问题及时来找我。” 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三组人进了灶房。 天还没亮,在外等着的人照旧举着火把,“大哥,现在就吃饭?昨晚那一顿吃的结实,我还没饿。” “有得吃还不好?”大哥伸头朝前看,“你等会儿吃不完给我吃。” 说着不饿,可一碗饭端在手上,还是全部进了肚子。 吃过饭就跟着看守们来到工地,每组人所在的位置不同,挖土的挖土,打夯的打夯。 第一天正式开工,孟长青一直在旁边看着,但凡有哪组不认真的,直接上前就问看守,以至看守们不得不认真。 两千多个人同时劳作,工地瞬间就热闹起来,城墙的高度慢慢往上涨,城墙外围取土的地方,也被挖出一条沟来。 地洞之内,于星问她父亲于有才,“爹,是不是开工之前没饭吃了?” “有粥喝。”回答她的是站在洞外,负责他们这组的看守,“你们上晚班,早晨和中午有粥喝,等轮到你们,我再来喊你。” 第39章:二劝张园 从站到这片地方,肩上扛起扁担,曾老三就没有停下的时候,旁边手拿鞭子的看守盯着他。 被衣服限制着,使得原本吃力的动作更加费劲。 曾老三实在又累又渴,抓起脚边的雪就想吃一口,但那捧雪还没送到嘴边,就被巡查的官兵抓住,“你在干什么!” 曾老三吓得浑身发抖,口中慌忙解释,“我没偷懒,我就想吃点雪。” 在沟里挖土的曾老大立刻跑过来,冲着巡查的兵跪下,“兵老爷高台贵手,我一定好好教训他,保管他以后再不敢偷懒。” 巡查兵说话没好气,“不许吃雪,所有干活的都听好了,每个火堆旁边都有烧开的水,实在口渴可以去喝水。” “啊?”曾老三跪在地上发愣。 巡查兵大声斥道:“还不快去!” 曾老三被他大哥一把拎起来,到工地旁拿自己的碗奔向最近的火堆,火堆周边放着好几个大陶罐,里面的水倒出来刚好入口。 曾老三猛灌几口,正想跟身旁的大哥说两句话,就听看守骂道:“喝完还不回来,想偷懒吗!” “来了来了。” 这次服役真不一样,曾老大正因是老江湖才深有所感。 睡得暖吃得饱,还专门烧水给他们喝,不止他们干活,兵爷也干活,甚至兵爷还给他们送饭。 感觉还没干多久,身上的力气还没彻底耗空,那边兵爷就挑着糜子饭来了。 大家轮流吃饭。 吃过饭,兵爷们开始催命,他们这帮人也知道,得多干点,干得多的组能先吃饭、敞开了吃。 铜锣敲五声,准备下工。 下工前得站在旁边等,等别组的看守过来转一圈。 他们还没走,下班的人就已经到位,准备接他们手上的工具。 等到看守发话:“下工,先散了,等下在你们住的地方集合,排队去吃饭。” “还有饭吃!”曾老三说的小声又兴奋。 一天三顿,满满当当的大碗糜子饭,傍晚要是能起来,还能喝上一碗糜子粥。 曾老三按着肩膀感叹,“这地方除了累点,没别的毛病,吃的比家里好多了。” “且看吧。” “少爷。”八方捧着肚子跑到孟长青面前,从怀里取出油纸包着的饼,“给。” “你吃了吗?”孟长青问。 “吃过了,跟夫人她们一起吃的。”八方抹了把脸,“少爷,有必要时刻在这儿盯着吗?” “当然有必要,这墙就是你少爷的命。”孟长青转过身,背着风刚把油纸打开,又侧头问:“白大人,吃饼吗?” 楚沐风靠过来,“孟大人有得多就给我一块吧。” 孟长青送出油纸包,笑道:“虽然没得多,但也分你一块。” 楚沐风倒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孟大人。”他拿下腰间挂的袋子,分了块肉干给孟长青。 孟长青接过夹在饼中,“哪儿来的肉干?” “家母从京城寄来的。” 孟长青赶紧尝一口,“不错,是红玉斋做出来的味道。”肉干咸香略带麻味,她从前让人去买过。 “孟大人舌头真……”灵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孟长青突然紧皱眉头,朝他身后看去。 “怎么?”楚沐风自己顺着孟长青的方向看过去,立马就知道怎么回事。 就在不远处,有个看守正蹲着方便。 这人算比较文明,知道挖个坑,之后再埋起来。 但孟长青这饼是吃不下去了,“八方你让张校尉去我衙门,我得建几个茅房。” 张园到的时候,孟长青已经把茅房的设计草图画了出来。 “孟大人,听说您找我。” “有件事要麻烦你去做。”孟长青把桌上的纸换了个方向。 “这是什么?” “茅房。”孟长青直接了当,“张校尉,把正在建的仓房停一停,带弟兄们按我这个样式,先去把茅房建起来。” 张园的脸色明显难看起来,“孟大人,昨晚将军送来不少货,仓房也同样重要,您可以让其他人去负责建茅房。” 孟长青用一种略感奇怪的神情看向他,“张校尉以为,我是在为难你?” 张园皱眉冒出两个字,“不敢。” 孟长青把毛笔搁到笔架上,抬头道:“您是一个有想法的人,您觉得我让您建茅房是在侮辱你。 我跟你说两点,第一点,昨晚拉来的东西用油布盖的好好的,又有人看守,就算放在外面两三日也不要紧。但茅房却是要抓紧建起来,五千多人随地方便,不出两日这附近就会被排泄物包围。 第二点,我这个人向来比较直接,我若是要侮辱或打压你,把你和你的一帮手下退回军营多好?何必留你在身边质疑我?” “是属下肤浅。” “你不是肤浅,你是从来不信我。”孟长青说,“昨天你不是问过么?为何我对杨校尉一帮人如此倚重,现在可明白了? 是你自己不信任我,质疑我让你做的每件事,你又要让我怎么去相信你、倚重你呢?” 张园深刻了解到孟长青的直接。 “在进北山县之前,你我之间从未见过,也没有上一辈的情分,我自然不能要求你完全信服我,但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合格的亲兵,恪守职责。 这是最后一次,我向你解释缘由、劝解你,权当你我之间的磨合。 但事不过三,你如果再有下次,我会向府台大人请求换一批亲兵。” 张园躬身,“属下有错,还请大人原谅。” “我们之间没有情感被辜负,何来原谅之说。”孟长青点向桌上的图纸,“这件事能不能交给你做呢?” “属下谨遵大人吩咐。” “这样大小的茅房起码要建十个,你自己去找十个位置,找好之后来叫我,我会去看你选的位置是否用心。” “是。” 张园从地洞衙门出来,才敢大口吸气,这位孟大人说话,当真是一点情面不给。 “少爷,我看这个张校尉您还是尽早换了吧,用的太不顺手。” “他走了,又能给我换什么好人?”孟长青心里清楚,“真正愿意跟随我的,就只有当初那三十个人,其他人皆因军令难违,才来到这里。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真心相待,也可以有威胁利用、权利压制,学着点吧八方。” 第40章:第二批役夫 张园选的十个位置果然很用心,既都在下风口,又在营地内分布均匀。 孟长青毫不吝啬的夸他:“张校尉果然思虑周全。” 张园带着一千多人建茅房,茅房比灶房好建,只要建起四边墙体,挖出茅坑就行。 一天多的功夫,十间茅房全部建好。 也就在这天下午,李亭又带着三千多人来了。 不用孟长青安排什么,杨正带着看守自然把这三千多人接管下来,还是按照之前的办法,先发工具给他们,让他们把自己住的地方挖出来,再给一顿晚饭吃,明天编入三班开始干活。 “李捕头。”孟长青上前道谢,“有劳了。” “孟大人说的哪里话,这次只能给您送来三千九百六十七人,我们大人为役夫不足的事很是操心。” “让府台大人操心了。” 李亭把身上的包裹取下来交给孟长青,“这是您的包裹,从京城寄到凉州驿站的。” 孟长青接过一看,是管家代叔寄过来的东西,“多谢李捕头。” “举手之劳,大人不必客气。”李亭说,“府台大人特意交代,要我看看城墙建的怎么样了。” 孟长青立刻带他去到墙边。 自开工后到现在,将近三天的时间,高度足三丈的城墙已超一里。 李亭在城墙各处都看了,不止是看城墙的质量和长度,还观察看守以及役夫的状态。 “这些役夫干活倒是起劲,看守们也严厉,孟大人治下有方。”李亭客气了两句,正好杨正来报名册核对没有错误,“孟大人,府衙还有其他事要忙,属下先告辞了。” 李亭走后,孟长青去看第二批役夫,他们之中,多数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都很是凄苦。 认命的挥动手中的工具,认命的听从看守的指挥。 这天傍晚,曾老三从住的地方出来,正准备去灶房喝点粥,忽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宝山?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躲到山里去了吗?” “哎。”钱宝山垂头叹气,“被人告发了,不想连累老爹老娘,只能从山上下来。 官府是真不叫我们活啊,我媳妇还没怀上就把我拉来,万一我有个好歹,我们家就绝后了。” 曾老三抱着碗跟他说话,“我记得你是过年刚娶的媳妇。” “是啊。”钱宝山这时候才注意到曾老三手上的碗,“你这是干什么去?” “去灶房喝粥。” 钱宝山叹气,“我们还没开工,恐怕没得吃。” “有得吃!”曾老三激动道:“开工前一天晚上就能吃上糜子饭,往后只要上工就有三顿糜子饭吃。” “可你刚才还说去喝粥。” “我现在没上工啊。”曾老三说,“我上的是早班,三顿糜子饭已经吃过,我现在去喝的是另外的粥。” 钱宝山被他说晕了,“这里一天能吃几顿?” “别的班我不知道,像我在白班,一天能吃四顿。”曾老三瞥见,煮粥的那间灶房外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加快语速说:“这里跟别处不同,吃得饱睡得暖,干活只要麻利,看守也不会动不动就打人,你快回去干活吧!” 一天吃四顿,还有这种好事?钱宝山还有不少话想问,曾老三却一溜烟跑了。 “你在干什么!” 钱宝山还没来得及嘀咕两句,就见旁边一条鞭子抽来,虽没有抽到他身上,但却已经把他吓得半死,肩膀上的扁担都没扛住,丢到了地上。 “兵爷饶命,饶命!”钱宝山跪在地上,摸出了袖口里藏着的一角银子,拿在手里举过头顶,“我见着同村的人,多说了两句话,还请兵爷饶命。” 看守瞧见他手上的银子,目光快速的朝四周打量,却在扫到最后一处时,惊悚的发现县官大人就在旁边看着。 看守举起鞭子就往钱宝山身上抽,“偷懒耍滑不算,还想贿赂看守,你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钱宝山猛然吃痛,手上的银子没拿住滚落到一旁。 钱宝山心中又惧又悔。 那脱了手的银子,简直是把他的心揪去了一角。 孟长青上前捡起那一角银子,放在手掌上吹了吹灰尘,看地上这人已经被鞭子结结实实抽了四下,才说:“好了,适当教训,知道痛就行。” “是。”看守停下动作,拉起地上的人就要走。 “慢着,这人交给我,你先去做你的事。” “是。”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钱宝山这才松开抱头的手,冲着他面前的孟长青连连磕头,“多谢大爷相救!多谢大爷!” “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长青没有穿官服,脸上又蒙着围巾,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小人不知道。” 孟长青把那一角银子还给了他,“我是北山县的县官,你当着我的面贿赂看守,看守能不打你么?” “小人该死,请官老爷饶小人一命。”钱宝山凄然求饶,“我爹娘就我一个儿子,我还没个后,要是死了,我家就绝后了。” “你绝不绝后跟我有什么相干?”孟长青说,“我们此刻所在的地方,多少将士命丧在此,他们身死时,可有想到什么绝后不绝后?” 钱宝山紧紧捏住那一角银子,整个人跪缩在地上,即便手背上被鞭子抽打到的地方火辣辣的痛,也没闲心去顾及。 “与其让我替你的后代着想,不如你先干好该干的事,认真干活不偷懒不耍滑。” “是是是!小人一定不偷懒!” 孟长青一个眼神,八方上前把人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孟长青问。 “小人叫钱宝山,凉州府下钱曾庄人。”钱宝山捂住手背上的伤口。 “你现在被分在第几组?” “回大人的话,二百零一组。” “我记住你了,会时常向你们组的看守问你的情况。”孟长青的视线落在他那双手上,“我看你的手,不像是个庄稼人。” “是,小的上过两年学,在凉州城的钱记米行记账,不怎么干农活。” “来了我这里,什么人都得干活。我不会让你的看守为难你,你以后也歇了贿赂别人的心思,回去吧。” 第41章:他能多什么? 看钱宝山挑着两个空箩筐跑远,孟长青对八方说,“你去找他那组的看守,尤其是刚才打他的那个,关照一句,只要他好好干活,不许故意为难他。” 八方不理解,“这种偷懒耍滑的人,本就该多加教训,我还从未听说过,有谁把没后代当求饶借口的,这人只想着他自己一家。” “人当然是先想着自己家。”孟长青说,“你快去,要是想不明白,之后我再给你解释。” 八方把手上的包裹交给孟长青,“那我先去。” 孟长青拿着包裹回衙门,拆开见里面是些干货和一封信。 信还没来得及拆,八方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少爷,我回来了,还是没想明白你给我讲讲。” 孟长青边拆信边问:“国家这两个字,哪个字更重要一些?” “自然是国。”八方说:“这不正同皮毛二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孟长青点头,“这话没错。但我问你,国不是一家人的国吧?” “那肯定不是啊。” “若是要牺牲某部分人的利益,去维护国家,应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八方不敢贸然回答。 “被牺牲者,若是自愿挺身,抛家舍业一心为国,那他该称英雄。 但世上英雄总归是少数,多数都是普通人。 可身为一个普通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谁规定人生来必须道德高尚、舍己为人? 在没有伤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为自己着想,本就是一件正常事。 这个钱宝山就是个普通人,他满心满眼全是自己的家庭和后代,这点不该是我们批评他的理由。 我以战死的将士辩驳他的观点,本是我偷换概念将他高高架起,让他感到自己的观念是卑微可笑的。 这样他才不能以私利扯大旗,挑动其他役夫的不满情绪。” 八方听傻了。 孟长青继续道:“但我身为主事官,要清楚的知道,他们是付出者。 他是因为我的一本公文,才离了家和刚娶的媳妇,来这里捞两月劳苦。 这面墙建好了,大梁能多个北山县,你少爷我能多一笔功绩,他能多什么? 不能一边享受他们的劳动成果,还因为他们的想法不够高尚去批判他们,那就太不是人了。” 孟长青展开手上的信。 信上所写的主要内容,是京中最近局势的变化。 正与之前卫方耘所说相合。 肖家的两门亲戚被告到大理寺,连皇帝也惊动了。 皇帝把肖家家主传进宫中训斥。此事连带太子在朝中丢脸,肖家最近安分不少,他家一贯要办的赏梅宴也没办。 孟长青拿着信去找文氏,八方捧着干货立马跟上。 “母亲。”孟长青来到文氏她们住的地洞,她娘和母亲正坐在角落的炭盆上煮汤,“娘。” 梁啾啾道:“正巧,汤快好了,你在这儿喝了再走吧。” “好。”孟长青蹲到文氏旁边,“母亲看看这封信,是东文叔写来的。” 文氏接过看完后分析道:“肖家这些年越发张狂,皇上正当壮年,肖家有此一遭也属正常。” “母亲以为,此事与皇上相关?” 文氏对孟长青说:“你不也是有此怀疑么?” “正是。”孟长青坐到八方推过来的小板凳上,“太子的年纪眼看着越来越大,正是要入朝历练时,却弄出这档子事,明显是在打压太子。” 文氏问:“你在为太子担忧吗?” “我是在为自己担忧。”孟长青说,“我自六岁起入宫做太子伴读,无论在谁看来,我就是太子一党。” “当年把你推至陛下眼前,实在是无奈之举,自你出生后几次三番遭到暗杀,我深知以我的能力,实在保不住你。” “母亲。”孟长青按住她的手,“我知道。要想守得住权贵,自然要扛得住风险。 当年陛下只是开恩让我在宫中读书,是我自己非要成为太子伴读。” 文氏说:“你不必太过忧心,太子毕竟是长子,只要他自身不失德,自然能得朝臣拥戴。” “可是母亲,正如您所说,皇上正当壮年呐。” 文氏回握住孟长青,“皇上是否舍弃太子,你可以从自己身上看出来。 你的信件要还能送至御前,那皇上就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你虽然颇有怪才,但天下有能之士何其多,皇上并不是非你不可。他之所以重用你爱惜你,正因为你是太子的人。你所做的任何功绩,都是太子的功绩。” 这点孟长青自己也清楚。 “何必忧心那么多?喝汤吧。”梁啾啾把汤盛给众人,“八方坐下喝。 我们远在凉州,就算京城有变,我们又能做什么?既然无力左右,那干脆少担些心,做好手头的事就行。” “你娘说的正是。”文氏把汤碗送到孟长青手上,“喝汤吧,长青,母亲教过你,心乱路就乱了。” “母亲和娘说的有理。”孟长青收回思绪,“既然如此静观其变吧。只是母亲,还要劳烦你向东文叔写封家书,告知他我们在这里一切都好,对了,记得把最后一张信纸交给代哥。” 八方眼瞅着众人都说完了,才补充道:“夫人,能不能让东文叔下回寄些肉干来?” 文氏点头,“我让他多寄些来。” 钱宝山没想到,官老爷真的会让人跟看守打招呼。 那看守还真的没为难过他。 这边也正如曾老三所说,不愁吃不饱。 只是每日劳作十分辛苦,几天下来,他累瘦了一圈。 可别人跟他不同,一个组的不少人都是越干越有劲,“这地方真好啊,要早知道能这样吃,哪里还用官兵抓我来?我自己就来了。” “谁能想得到啊。”有人感叹,“服役这么多回,没见过这样的工地,一天只要干四个时辰,在这里睡觉的时辰比在家都长。” “哎,咱现在看,当时写在征役告示上的话,可不就是真的么!不用带工具,不用带粮食,还不用带被子。” 有人大声道:“你要这么说,我想起来了,那告示上还说了,女的也能来。” “谁家女的来这样乱的地方?” 第42章:第六天换班 同样散工回来的曾老三,听到这话看向旁边的曾老大。 “大哥。”他靠近曾老大,正要说话,却见自家大哥加快脚步往前走。 “唉大哥,等等我啊。”他追至坑洞边,才堵住曾老大,“不如往家送个口信,让大嫂也过来?” “就知道你要说这个,都是男人,她一个女人来这里,还有得活么?” 曾老大试图绕开他,却还是被曾老三拦住,“大哥,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晚班就有好几个女人。 我总是天擦黑去喝粥,经常看见那几个女人,我还跟她们说过话呢。 她们是原先北山县的流民,就住在最西边的坑洞里,我看她们活的好好的,也没有被怎么样啊。” 曾老大一手推开他,“你不懂,女人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到这里来跟这么多男人住在一起,以后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什么名节最重要,我看是活的快活最重要。”曾老三跟在他屁股后头说,“大嫂在家过的艰难,你不是不知道,你在家里二嫂还天天给她脸色看,你不在她能有好日子过? 娘现在偏心二哥,从不帮大嫂说话,以前我们在外面做工,大嫂在家就没饭吃。 大哥,哥!你就不心疼大嫂吗?” 曾老大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娘总不至于看着你嫂子饿死。” “我看不饿死也得饿个半死。”曾老三不死心继续劝,“把大嫂叫到这地方来,也能让大嫂吃个饱。 这边看管严的很,照我看不会出什么乱子。 再不济,我们去求求看守,把大嫂放在你身边干活,我们兄弟两个还护不住大嫂吗?” 最后一句把曾老大说动了,要是能上这里来干活,虽说累点,可能吃饱,能给家里省粮食。 曾老大:“那看守能求得动吗?” “总得去问问。” 曾老大提起勇气,却在看见鞭子时,瞬间放弃,“算了,妇道人家别来这样的地方。” “你不去问,我去问。”曾老三冲着看守就走过去。 曾老大立马跟上,“回来,你不要命了!”他压低声音跟在后边骂,但这曾老三是铁了心,跑得飞快,没让他追上。 “站住!”看守抖开鞭子,“你想干什么?” 曾老三刚才还有股子气势,现在见了看守,立刻跟见到猫的老鼠似的,跪下缩成一团。 但话还是问出了口,“兵爷,我想问件事。” “说!” “当初征役告示上写着,女人要是愿意,也可以来,这话是真还是假?” “当然是真的。” 这时候曾老大跪到曾老三身后,攥住了他的棉衣。 曾老三心中虽怕,还是坚持问道:“那要是女人过来,能不能跟她家男人分到一组?” 曾老大也是期待的望向看守。 “那不能。”看守三个字,直接让曾老大希望破灭。 但看守的话没说完,“女人自然是跟女人划到一组去,哪里能跟男人混到一起睡?开什么玩笑。” 曾老大的希望之心瞬间复活,“女人跟女人一组?” “那不然呢?男女力气能一样吗?她们来了也只做挖土运土这样轻些的活,是要分开管的。 再说了,过来干活的都是本本分分的良家女,哪里能跟你们一帮男人混在一起?要是被手贱的占了便宜,气起来寻死觅活,不是叫我们难做么。” 看守说话的语气,照旧像是别人欠了他二两银子,但说出来的话可叫人心动。 他声音嚷的大,不光是曾家兄弟听到,附近一片的人都能听到。 要是这样,男人跟男人在一堆,女人跟女人在一堆,那还怕什么,又不是尊贵人家的小姐,一眼都瞧不得。 冬天本来就只出不进,能到这里来吃两个月饱饭,家里能省下不少粮食。 “兵爷!”附近有人说,“我家女人干农活是把好手,她也能来不?” “当然能来。” “那能准我个假吗?我回家把她带来,我家就在杨门县,近的很。” “不用我准你假,明天三班调换,你们上早班的要换成中班,廿二早班散工后,要等到廿三未时才开工,你们有十二个时辰的空闲,来得及的自然可以回家去。” 站在附近的役夫们一听,天!还有这等好事! 从没听说过,服劳役当中还能回家歇一天的。 曾老三惊喜的看向自家大哥,“明天一下工,咱就回家把大嫂接来。” 人群之中,有人躲在背后问:“要是有人跑了怎么办?” 看守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们的姓名住址都在县老爷案头放着,要真有人到期不回,受累的可是家里人。” 有人赶紧说:“这么好的糜子饭吃着,赶我我也不走,哪里还会跑啊。” “对!是这个理!” “散了散了,回坑里歇着,拍拍身上的灰,等会儿可以去吃饭了。” 曾老三想着明天下工就能回去,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上工时精神头不好,干活不利索被看守打了一鞭子。 好在冬天穿的厚实,只是把棉衣外面的罩衫抽破了,人倒是没受伤,就是吓着了。 这一吓也醒了神,之后就没再出错。 好容易熬到这天下工,曾老大连饭都不打算吃,就想收拾东西快点回家,但曾老三却把人拉住,“大哥,不急这一会儿,咱打了饭带回去,留给娘他们,他们煮成粥能吃好几顿呢。” “对,还是你有成算。” 曾老大背着行李去打饭,排队等饭的,多数人都跟他一样。 兄弟两人打了饭,自己只吃两三口,就要把饭放进包裹中,同组的看守见着却说,“自己先吃饱了,再打一碗饭带回去。” 灶房里的役夫齐齐看向说话的看守。 这看守捧着碗筷高调起来,“我们组今天活干的多,要多带一碗饭走,你们问问打饭的兵爷答不答应。” 负责灶房的左大头用勺子敲了敲锅沿,“我做主答应你们。” 役夫们高兴到喊‘兵爷天大的好人’。 更是有人趁机问:“带两碗行不行?” 立刻有负责打饭的兵骂道:“你还想把一锅饭都带回去!” 高兴到要飘的役夫立刻恢复老实。 第43章:入夜到家全村狗叫 左大头送走这时段最后一批役夫,出灶房见不远处,有个裹靛色棉袄,蒙着脸四处看的人,这种打扮,只可能是…… “孟大人。”他上前行礼。 “饭够吗?” “够,多亏您提前吩咐。”左大头汇报情况,“但今日取用的粮食,可比往日多多了。” “正常。”孟长青说,“辛苦你了,等中班的散了工,你也能稍微轻松些。” “我们在军营中操练,比现在累多了,没事。” 役夫人数少,孟长青原本想让晚班上满八个时辰,这样晚班直接就成了早班,原先的早班和中班往下顺延,就完成了轮班。 不过役夫们人虽少,可活干得不错,城墙建造的进度完全来得及。 孟长青干脆让晚班直接休息一个班次,这样三个班次就都能休息十二个时辰,而她工地上只停了效率最低的四个时辰。 曾家兄弟混在人群中,往杨门县城墙的方向走。 还没走多久,就见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怎么了?”曾老三被身前的人遮挡,看不到前面什么情况。 “别挤啊,有官兵挡在前面。” “什么官兵?”曾老大心下慌张,猜测是不是两边兵爷没商量好,一边要放人,一边不愿意放人。 就在他乱猜时,曾老三已经在往前面钻了。 曾老大只好硬着头皮跟上,一面跟旁人道歉一面伸手去抓曾老三。 “这是县老爷的意思,我们北山县出车出兵,护送你们到杨门县。” 曾老三从缝隙中看到,兵老爷牵着马,马拉着大板车,那车看着就能挤不少人。 “兵爷,我们来干活,身上哪里带钱呢?”不少人以为,这是县老爷变着法子问他们收钱。 “不要你们的钱。”牵马的兵吼道:“县老爷一番好意,怕你们路上遇上山匪,这才让我们护送,又怕你们路远的脚力不够,所以让我们套了车送你们。” 那兵挥起鞭子,惊的马车旁边的人连连往后仰,“听好了,路程远年纪小的,到车上来,其他人想坐爷也不给。” 曾老三认识那牵马的人,就是他们这组经常送饭的看守。 他知道那人好说话,凑上前问:“兵爷,我家在凉州下面的庄子,能坐么?” “你上来。”曾老三年轻,模样瘦小,当然符合条件。 见状,有人比量着身形,看跟曾老三差不多个头的也往上坐,牵马的兵并没有赶人。 看这边人聚的差不多,后面也没有人再来,就知道这一班要回家的人都在这儿了,于是牵着马车出发,人群两边还有拿刀的官兵守着。 曾老三长这么大头回坐马车,他跟不少人挤在一起,觉得很是热闹。 他家大哥就没有这个运气,只能跟在车后面走。 牵马的兵,常回头跟他们闲聊。 “我们县老爷想在灶房附近打口井,你们回去打听打听,可有会看位置的人,要是有看得准的,把人带来,真挖出了水,县老爷给一两银子的赏银。” 一两银子! 曾老三掰着手指头算也没能算明白。 他只知道,上米铺买粮食,四文钱一升去了壳糜子,一两银子是…… 他抬头问旁边的曾老大,“哥,一两银子是多少文?” “现在的银价,是一千文。” “一千文,那能买多少糜子啊?” 这笔账曾老大算不精,还是在马车另一角坐着的钱宝山说,“今年粮价不高,一两银子能买三石糜子。” 曾老三这才有概念,三石粮食,他家省着点吃能吃半年了。 “可惜我不会看位置。” 他不会看,也不认识这方面的人,但同行的,有别人动了心思。 官兵送到杨门县城内,就不再送。 曾老三下车跟上自家大哥,继续往家走。 瞧着天上的太阳越来越偏西,两人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再怎么快,回到村里天也黑了,好在同行的同村人多,他们倒是不害怕。 人一进村,村里的狗就叫起来。 还以为村里进了贼,拿着棍子出来看,却是自己村上人,甚至还在人群中见着了自家孩子。 “哎呀,是被抓去服役的人回来了!”有人喊了一嗓子,村里人几乎全醒了。 家家户户开了门出来认人。 人群惊喜之后,回过神来问,“你们是逃回来的?” 里正听着信,也来到了人群聚集地,黑脸骂道:“不要命啦!你们倒是什么都不管撒腿一跑,整个村都要被你们连累了!” “钱叔,你别急啊,我们不是跑出来的。”曾老大说,“是工地翻班有十二个时辰的空闲,兵老爷准我们回家来看的。” “是啊。”回来的役夫们应和,“还是兵爷们亲自送我们到杨门县,不信你可以去问。” “哎我说,咱们路上耽搁这么久,在家也不能待几个时辰,还是赶紧回家吧,别在这里吹冷风。” “对对对,赶紧回家。” 里正看他们说的真,也不好再骂,心中虽有疑惑,却只能等明日再看。 曾家兄弟在来围观的人群中,找到自家兄弟和老娘,拉着他们回家。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曾老二拄着拐棍,一颠一颠的往家走。 曾老三抢着说:“那能有假吗?赶紧回家,我们带了好东西。” 一到家,曾老三就催着老大把包裹里的东西拿出来。 家里为了看他们带回来的东西,难得点了灯。 解开包裹布,里面还有个什么东西被布包着,曾老三上手打开,露出里面用碗合着的,两碗结结实实的糜子饭。 “这是哪来的?”曾家老娘颤抖着声音问,“你们偷了谁家东西?” 曾家二嫂咽了咽口水,想着就算是偷来的,也决不让他们还回去。 家里天天都是稀的能照出人影的粥,入冬后,她就没吃上过一口糜子饭。 “娘,这不是偷的。”曾老三解释,“是工地上给的。” “工地上给的?”二嫂问:“你们上工的地方,有糜子饭吃?” “有。”曾老三说,“只要上工,一天就能吃三顿饭。” 曾老娘拉住大儿子,“是真的吗?” 曾老大点头,“这回去的是个好地方,看守好说话,工地上也要女人,这次我回来想把梅子带过去。” 第44章:带了几千人回来 “少爷,少爷!”八方掀开门帘冲进来,“卫大人亲自送役夫来了。” 孟长青立刻往外走,“快去相迎。” 她一路快走,恰好迎上下马的卫方耘。 “叔父!”孟长青朝他身后那群役夫一打量,约摸能有五千人,但看其中某些人的穿着,就知道卫方耘是彻底没办法了。 果然,卫方耘才下马就叹气,“这次给你带了五千多人来,让人来接名册。” 孟长青喊:“杨校尉,来接人。” “叔父辛苦,到县衙坐坐吧。” “你那算什么县衙。”卫方耘眉头深皱,“还是去墙边看看吧。” 八方举着火把过来,在头前带路。 慢慢靠近城墙,卫方耘才注意到,“怎么没人在干活?” “今天晚班休息。” “你来得及吗?孟长青你可别开玩笑!”卫方耘头一回连名带姓的喊她,“役夫本就不够,你还弄什么三班,现在更是停工,你怎么想的?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他这一骂,站在城墙上守卫的兵,立刻朝这边看来,“什么人!” 八方上前两步大声回道:“孟大人巡视城墙,不必多问。” 孟长青恭敬回道:“大人息怒,您不如先看看这城墙,看看它有多长了。” 在卫方耘的角度,一眼看过去,只看到城墙没入夜色,凭眼力看不到边际。 “多长?”卫方耘问。 “已超过三里。” 卫方耘回头:“牵我的马来。” 他要亲眼确认。 卫方耘要马,八方麻溜的把孟长青的马也牵了过来。 两人上马顺着城墙看去,卫方耘一路估着距离,全程没理孟长青,直到确认城墙建造长度确实超过三里,这才缓和脸色。 “你手上的役夫不足一万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建成这样确实不易。可今天已经是一月廿二,距入春的时间越来越近。 凭你现在的速度,如何能保证在燕军攻过来之前把城墙建好?” “叔父。”孟长青提醒他,“我从未有此保证,我只保证两个月之内把城墙建好。” 卫方耘一噎。 孟长青继续道:“燕军随时有攻来的可能,我们不过以往年经验判断,他们冬日无力进攻大梁。 若不巧真有万一之日,我也只能带着人退回杨门县。” 卫方耘收紧缰绳驭马掉头,往来处返回,“真有那一日,自有将士们应对,既说了两个月,无论怎样,我也给你两月时间。” “多谢叔父。”孟长青催马跟上他。 “长青。”卫方耘问他,“为何你只有不到一万人,却能建造的如此之快?” 孟长青说:“我将他们分成五十人左右的小组,哪个小组的人活干得快,就能先吃、敞开了吃。 前两批役夫之中,多数都是贫苦出生的人,他们能敞开吃的机会不多,自然肯花力气干活。” 卫方耘听着倒是更加对孟长青改观,他又试探性的问:“如此,那以现在役夫的数量,可能在两月内建好城墙?” 孟长青回他,“不能。” 卫方耘叹气,胯下那匹马似乎能感知主人的心情,也慢了下来,“你聪慧过人,不需我多说,你也能看出来。 整个凉州,能征的役夫都征过来了,想花钱免劳役的都没准,能送过来的人都在这里了,今日这一批是五千一百六十二人。全加起来,不到一万五。 可各县若再强征,那真的是官逼民反了。” 卫方耘伸手摸向城墙,粗糙的夯土墙面在他指尖经过,“我知道,目前这些和你所请的役夫数量相差太多。 今晚回去后,我会立刻向朝廷请旨,让巍山县守军过来。 你有能力也能吃苦,叔父不能拖你后腿。” “少爷!” 恰在这时,听到八方由远及近的喊声。 八方骑着马追来,到近前才降低音量,“伯伯,少爷你快回去看看吧,张校尉带了几千人回来。” “什么!”卫方耘策马赶去,来到营地,果然见几千人闹哄哄的站成一片。 张园在人群外面喊:“男女分开!同县的站在一起,一个村的或是相邻村庄的站成一排,到时候给你们分组,熟识的人在一组也更好些是不是?” 卫方耘上前问张园,“这些都是什么人,哪里来的?” 张园被他吓一跳,“回禀将军,这些都是各县自愿来建城墙的人。” 孟长青不急不躁的下马,稳稳当当的走过来。 才第一批,激动什么,她可撒了三把饵。 “怎么回事?”卫方耘想不通,他抓都抓不到了,怎么一转头却有这么多人自愿过来? “回将军,他们听回去的役夫说了这边的事,是想来吃糜子饭的。” 卫方耘忽然畅快的笑起来,恰好孟长青走到他旁边,他啪的一下拍在孟长青后背,差点把她蒙头拍进土里。 刚险险站住,就听卫方耘说:“好啊!好一个孟长青!你可真有办法!我说为何要停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卫方耘转头,看向孟长青点头肯定道:“我小瞧了你,不愧是定北大将军之子。” “叔父过奖。”孟长青问:“这里有多少人?” 张园回道:“出杨门县前点了数,一共五千八百七十四人。” “再核一遍,尽快分好组,让看守带他们去挖坑。” “是!” 同一夜,凉州钱曾庄的某户农家中。 曾老娘正叹气,“妇道人家去那种地方,总归有些闲话,你既然要带她去,到时候村里有些什么话,你别放在心上就好。” “娘,你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曾老三蹲到他娘面前,“男女分开管,分开睡,干活都不在一处,有什么闲话好说。” 曾老娘不管三儿子说什么,只看曾老大的意思。 直到曾老大说:“我自己拿的主意,我心里有数。” “明天什么时辰走?”曾老娘问。 “早起就要走。” “那赶紧去睡觉。” 回了夫妻二人睡觉的隔间,曾老大才发现一直默不作声的妻子红着眼眶,“怎么了?饿了吗?” 梅子深吸一口气问:“刚才那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娘叫你说的?” 曾老大莫名:“什么话?”(本章完) 第45章:奇怪的印章 “把我带去工地的话。”梅子憋着一肚子气问:“是娘让你说的吧?” “你想哪里去了?我才到家,刚跟娘见面,她有什么空来交代我?” 梅子咬牙,“那怎么能这么凑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里正往家跑了好几趟,说役夫不足数,家里还要再出一个人,既然二弟腿脚不好,可以让春美去。春美不愿意,跟娘说让我代她去。 我看娘虽然没有当下就答应,但也是迟早的事。我心里想,娘要是真跟我开这个口,那我干脆一头碰死。 没想到娘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却说了。” “你看你想哪里去了?”曾老大没想到,一番好意却被妻子误解,“我就是想让你去吃饱,想让家里省点粮食,我一心为家里,还有错了?” 梅子抹干眼泪,“你是一心为家里,我却不是这个家里的人。” “大嫂!”曾老三就住在他们隔间旁边,把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他绕到房门进来,蹲到梅子前面,“不要疑心大哥,是我求大哥带你去的。我要是骗你害你,不得好死,你相信我们吧。” 没什么好相信的,也没什么不相信的,这个世道,女人的命从来只由男人做决定。 第二天一早,梅子收拾包裹的时候,顺了家里的剪子放在里面。 怎么活着她决定不了,但怎么死她能定。 茅春芳吃着妻子给他卷的饼,正要去前衙处理公务,却见好些位里正堵在主簿房前。 “怎么回事?”茅春芳对那些里正眼熟的很,“你们不在下面征役,跑到县衙来做什么?” 里正们一听这动静,赶紧冲着茅春芳跪拜。 “回县老爷的话,我们各镇征役足数了,役夫们昨晚已经被北山县的兵爷带走,我们是拿着北山县的证明,特来跟主簿大人汇报的。” “什么证明。”茅春芳大步过去,拿起主簿桌上的大摞条子看。 那些条子确实来自北山县,也印着北山县的章,但这章刻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叫步兵校尉兼北山县临时主簿张园印? 这么长一串字是谁给刻的章! 印章下写着人数,有二百人的,也有四五百人的,条子后面是被征役的名册。 “县老爷。”有位年纪大的里正问,“这条子难不成有问题?” “给你们盖章的人是谁啊?”茅春芳这一问,吓的里正们腿软。 里正慌道:“他说他是北山县的主簿,昨天回来的役夫们也可以证明,那些人确实是北山县的官兵。” “难道是役夫伙同燕人来行骗?” “不可能,那些人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燕人。” “燕人见着咱大梁人就杀,他们骗这么多人过去做什么?” “老爷,别吓他们。”老主簿开口,“条子确实是北山县的条子,人肯定是被北山县接走的,你们只管找我登记就行。” “那县老爷说这章……” “章确实做得与众不同些,但不妨碍它管用。”老主簿从茅春芳手里取回条子,“老爷,您的饼再不吃就凉透了。” 茅春芳看向主簿旁边帮忙的师爷,“过来。” 师爷放下手上的东西,跟着茅春芳到屋里说话。 “这一夜之间出了什么变化?怎么突然间人数就足了?那北山县怎么就知道有人要去,他们还带着条子来接人,你可知道?” “我刚才听了些。”师爷给茅春芳倒茶,“昨日北山县给役夫们放了假,允许他们回家。 役夫们一回家,就说在北山县吃的如何如何好,原本旁人不信,可那些役夫确实长壮了,还给家里带了满满一大碗糜子饭。 冬日里谁家能这么吃?有那粮食不多的和嘴馋的,就跟着去了,各村征役人数一下就够了。” 茅春芳吃完饼拍了拍手,“这个孟长青,是有些鬼主意的。若我们县人数够了,其他县应该也差不多了。” 他又问:“我们县昨天去了多少人?为何拖到今早才上报?” “去了两千人左右,男女都有。”师爷回,“人是昨天入夜才被接走的,所以今早来报。” “入夜?怎么感觉跟做贼似的,那条子确实没问题?上面没血迹吧?” “大人要是不放心,不如到咱们城门口去看看,北山县来的还在那边接人呢。” “走!去看看!” 茅春芳正要出门,却被一起打劫官司拦了路,耽搁了不少时间。 等他到城门口,已经是巳时了。 他打远处一看,城门口堵了不少人,还有人陆续往那边去,他县里守城门的官兵都比往日严肃许多。 “你看,这么多女人。”曾老大护着梅子往前走,挡在她与陌生人之间,“到时候你们一块堆,做的是轻省活。” “大哥,你这就是在说假话了,工地上哪里有轻省活?”曾老三说,“你们都说挑土轻松,我这肩膀都快被压凹进去了。” 越往前走,人越多,能往前迈步的空间也越来越少。 曾家三口不得不停下来。 “怎么不往前走了?”曾老三拍了拍前面的高个男人,“怎么堵在这里?” “没堵,还没到时间。” “什么没到时间?”曾老大问。 “北山县的官爷说,再等两刻钟人才能到的差不多,到时候大家一起走。” 曾老三惊喜,“回去也有人护送,是不是还能坐车?” “能啊。”那人回头扫了曾老三一眼,“但你这模样怕是坐不了,这趟车全被女人占了。” “那我嫂子能坐!”曾老三说。 那人又问:“你们是哪个县的?” “我们是凉州下面的。” “凉州的坐不了,还有比你们更远的呢,车上坐的都是宏甲县和曲平县的。” 曾老三还要再说什么,却被曾老大按住,“你别说了,这里到工地也没多少路,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吧。” 三人刚找了地方坐下,就见好几人骑着高头大马从面前经过。 “那是什么人?”曾老三问。 “我怎么知道?”曾老大说,“你歇会儿吧,早上没吃饭,你就不饿么?” 提起这事,曾老三都觉得憋屈。 他们带回去两碗饭,今早她娘给热了,想让他们吃过再走,却被二嫂拦住,说他们到地方自然有得吃。 虽说送到他们嘴边,他们也不见得会吃,可二嫂这一拦实在叫人寒心。(本章完) 第46章:真是看不懂 “步兵校尉张园是哪位?”茅春芳骑在马上问。 面前的人群让开路,有个高壮的中年人走了过来,“是我,阁下是?” “杨门知县茅春芳。”茅春芳下马拱手道,“张校尉看起来很是面熟,可是在巍山县兵营多年?” 张园抱拳回礼,“是,调来凉州已有数年。” “如今到北山县做事,可还习惯?”茅春芳把缰绳交给身后的师爷,跟张园坐到旁边的小凳上说话。 张园说:“到新地方总要适应适应。” 怕不是适应地方,是要适应人吧。 茅春芳清了清嗓子问:“北山县的城墙建的如何了?孟大人可有把握建好?” “我不管城墙建造,至于孟大人是否有把握,我也不知。” 茅春芳侧着脸,悄摸打量他,这人在孟长青身上吃了什么暗亏?怎么说起话来透着股小媳妇赌气的劲。 “是我多嘴了,还请校尉别在意。” “知县大人说的哪里话,不知大人找我有何要事?” “听我家师爷说你们在这里接人,特意过来看看。”茅春芳说:“你们要是缺人手,我县衙可调一班衙役来这儿帮忙。” “多谢大人好意,这批人带走后,入夜前还得来接一批,还请大人的衙役守在此处,先清点人数、核查名册。” “这个简单。”茅春芳立刻让师爷回去叫人,“挑认字的来。” 随后他又说:“你们孟大人做事实在仔细,为了接新役夫,让校尉你带着条子,来我杨门县城墙内接。 为此来来回回,岂不是让你劳累,不如校尉回去跟孟大人说一声,此事就让我杨门县的衙役代劳。” “张园在此多谢大人,但孟大人特意交代,来去护送劳役并不是怕他们逃跑,而是怕城墙旧址处有山匪伤人。” “哦。”茅春芳说:“我听说过这件事,你们孟大人杀了那山上下来的二十一人,想是怕他们报复。”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到人群处有骚动传来。 “怎么多一个人?这人为什么不在名册上?”有个兵从役夫之中揪起一人。 “误会,兵爷误会啊,他不是役夫。”旁边的人立刻解释,“是我找来看打井位置的人。” “你担保所说属实?”看守问旁边那人。 “属实,一定属实,这人看风水位置很灵的,凉州城里不少人都认识他。” 看守拎起手上的人问:“你们之中有谁认识他?” 旁边陆续有人小声回,“我们村打井时请过他。” “他确实在凉州有名气。” “兵爷。”被揪住衣领的老人脸都憋红了,“先把我放下吧。” “既是风水先生,为何不早说,白白耽误一阵功夫。” 茅春芳白看一场热闹,“北山县还没有打井吗?” “还没,我们一直是雪水河水混着用。” “张校尉。”跟着张园来的兵过来提醒,“差不多到时间了,后面也没见还有人来。” 茅春芳站起来,“不耽误校尉的时间,以后我们有空再聊。” “我们先告辞。” 茅春芳退到一旁,听张园大喊道:“出发!” 城门打开,张园领头走到前面,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几千人。 这些人光是出城门就用了半个时辰。 “大人,我回来了。”师爷带着十来个认字的衙役赶来,“大人?您朝着城门看什么呢?” “啧啧啧。”茅春芳忽然摇头,“看不懂,真是看不懂。” “您看不懂什么?” “以孟长青的心计,不该连这种人都收服不了,他身边应该也不差忠心的,为何要留这种人在身边?” “大人,您要是想说给我听,为何不说明白?您要是不想说给我听,为何又要当着我的面说?” “为何为何!你为何连老爷我在想什么都不知道!”茅春芳上马就走。 留下师爷在原地嘀咕:“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张园带回的第二批役夫,一共五千三百二十一人。 营地的看守早就准备好,还是按之前的方式,先让男女分开。 “你过去吧,跟咱们村的女人站在一起,到时候就能分在一组。”曾老大说,“等下看守们会给你们发工具,让你们去挖坑。 你带个包裹在身上不方便,先放我那边,等我下工再给你送去。” 曾老大说着就要去拿梅子身上的包裹,梅子却侧身躲过,“不用,我自己带着。” “你……” “动作快点!男女分开站好,之前分了组的人赶紧离开,别在这边逗留。” 曾老大吓得一抖,“好,你自己背着吧。” 梅子握着包裹,跟同村的女人站到一起。 听从看守的话排成长队,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问来问去,在人群之中,她显得异常沉默。 不多时有一个当兵的从前面走过来,一边走嘴里一边念着数,到她前面时忽然停下来,“五十。”其中一个兵问她,“你跟前面这些人是一个村的吗?” 梅子点头,“是。” “那我们这组就多一个,五十一。”身边的兵忽然大声喊道:“来,点到数的!全部跟着走!记好组号,咱们是五百。” 梅子的耳朵被这人炸的嗡嗡响。 她们跟着看守来到一片空地,很快又有一位看守拖来一车工具。 “所有人,排队到我这边来领工具。” 梅子被发了一把铁铲,她看着手上崭新的农具,这东西可比她包裹里的剪刀管用得多。 “先说一下。”前方的看守喊道:“现在让你们挖的这几个坑,就是你们往后休息的地方。 地上已经圈了范围,你们就按照这个范围往下挖。 不是所有人都分到了工具,手上有工具的先干,旁边的人自觉些,看到有人累了就赶紧上前替换。 我们这边的规矩是,哪个组先挖好坑,哪个组先吃饭。” 听到这话,立刻就有人动手干起来。 另有一个看守接着喊:“女人用的茅房是最东边两个。”他还伸手指了出来,“就那两个,男人是不允许去的,你们放心用。别的茅房都是男人在用,我劝你们别进去,万一出了事,吃亏的只能是你们。” (本章完) 第47章:三万人到齐 八方爬上墙头,孟长青正站在城墙上向北眺望。 “少爷,您在看什么?” “我在看大好河山。” “夫人叫您回去吃午饭。” “走吧。”孟长青顺着斜坡跑下来,往她母亲和娘住的坑洞走去。 路上见看守们带着新来的役夫分组离去。 “这趟来了多少人?”孟长青问。 “听张校尉说有五千多人,名册已经交给来财了。” “还是有人的。”孟长青说。 “为什么会这样?”八方天真,他想不通,“卫大人身为知府下的征令没人听,您给役夫放个假,人就都冒出来了?” “当官的,哪里有隔壁邻居可信。也可以想到凉州劳役之重、役夫之苦。”孟长青忽然回头问道:“八方,你以后要是当了官,是当贪官还是清官?” “我当官?”八方自己都怀疑,“我这样的人还能当官?” “你怎么不能?”孟长青说,“你跟来财又不是真的下人,从小我读书你们也跟着读,等到来日你学问有成,我是要送你去科考的。” 八方大笑起来,张嘴吃了一口带灰尘的风,又侧过头去连呸好几下。 “少爷,您就别开我玩笑了,还是您去考吧,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 孟长青说:“我是考不了了,所以指望你。” “您还是别指望我,不如指望来财,他……” 八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男人,正跟着左大头走过来,嘴上不停说着:“您就给我,我再给他也是一样。” “滚!”左大头被男人缠的心烦,拿出鞭子就要打,“当爷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过一层是不是!” “去问问什么事。” “哎!”八方快步跑过去,“左大哥,怎么了?” “这家伙心术不正,我正教训他呢。”左大头说,“他介绍了一个看打井位置的人来,非要让我向大人求,把那一两银子给他,他再给那打井的人。” 走过去的孟长青一听,觉得这人挺有意思。 “你叫什么?”孟长青问。 趴在地上的那人刚想抬头,就被左大头吼道:“回县老爷的话!不许抬头张望!” 那人吓一哆嗦,“回县老爷的话,我叫……小人叫池兴。” “他怎么缠上你的?”孟长青问左大头。 “他看见是我领着风水先生去做事,就以为我能说上话。” “左大哥,去忙你的事吧。” 左大头不放心,孟长青和八方到底年纪不大,“万一他不识好歹冲撞您……” 孟长青:“我身上带了刀。” “你跟风水先生怎么说的?”孟长青问趴在地上的人,“你准备给他多少钱?” “说实话!”八方忽然吼起来,把孟长青吓一跳。 “回县老爷的话,我打算给他五百文。” “是吗?”孟长青说:“我不信。” 池兴趴在地上哆嗦,“是……是三百文。” “你以这个价格把风水先生喊来的?”孟长青问。 “是。” “我会派人去问风水先生,若你跟他说的真是这个价,且他选的位置真的挖出水来,那剩下的七百文就给你。” 池兴惊喜,朝着孟长青的方向接连磕头,“多谢县老爷,多谢县老爷!” “少爷!”八方小跑跟上孟长青,“你做事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这种占他人便宜的事,你怎么还帮忙呢?” “我给他那七百文他也守不住啊,十来个人住一个洞里,他能往哪里藏?” “就算他守不住,那您的动机是什么?您总不至于为了省那七百文吧?” 孟长青:“我让他见识见识人心的险恶。” 张园两次都带回五千多人,加上之前各县送过来的役夫,如今营地已有两万六千多人。 其中有五六千是女人。 距离孟长青所要的三万人,已经相差不大了。 到这天傍晚,第三批役夫回来,又带回三千多人。 人数超过了三万人。 人数越多,后勤压力越大,如今所有役夫分成六百组,每组的看守加起来就要一千八百人。 宏甲县送来的兵,只剩下二百人负责后勤。 这点人数肯定不够,张园等人自然要去帮忙。 不管张园内心怎么想,但总算事情还是能办好的。 外面天擦黑,孟长青在县衙里拨算盘,她正算得起劲,来财忽然冲进来,“少爷,灶房那边有个人晕了,不知什么情况。” 孟长青开了书箱,拿出里面的银针盒,边走边问:“是个什么人,可有受外伤?” “是女人,今天刚来的,站在灶房外面排队时,忽然倒了下去。” “还有气吗?” “我来时还有。” 孟长青到时,晕倒的女人已经被抬进了灶房,几重人围在她身边,挡的孟长青都看不到地上的人。 “让一让!” 来财跟着大声喊道:“快让一让,县老爷来了!” 人群快速散开,三个看守给孟长青清了一条道出来。 孟长青来到倒地的人身边,只见这人脸色煞白,唇上更是一点颜色也没有,整个人虽然裹在宽大的棉袄之下,可一眼就能看出来她非常瘦。 她伸手去探,发现这人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赶紧用针扎住吊命的穴位,然后把脉。 知道她是饿晕过去的。 “去最南边灶房盛一碗稀粥过来。” 孟长青发话,立刻有看守拿了空碗往那边跑,很快就有一碗热粥交到孟长青手上。 孟长青叫了一位围观的女人过来,让她掰开地上这人的嘴,往里面灌粥汤。 灌了有小半碗,地上的人幽幽转醒。 “醒了醒了!梅子你可吓死我们了!”女人搀着刚转醒的人。 梅子不知什么情况,待她眼花过后,看清面前的人差点又晕过去。 只见面前的人举着针、蒙着面,只有眼睛露在外面,“你是什么人。”她惊恐又无力。 “这位是县老爷,就是他把你救回来的,刚才还给你喂了半碗粥。”扶着梅子的女人说,“你可要给县老爷磕个头,好好谢谢他。” 梅子果然要跪坐起来,被孟长青拦住,“你身体虚弱就别动了,其他人也别看着,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的回去睡觉。” 孟长青把手上的粥交给梅子,“把它喝完吧。” (本章完) 第48章:原来是遇上了好官 等梅子喝完粥,孟长青让人把她扶到角落里坐下。 让来财和看守退开,才问梅子:“你是哪个县的人?” “县老爷,我们是凉州府下的钱曾庄人。”旁边的女人说完后,生怕县官怪她多嘴,赶忙补了一句:“她是不怎么说话的人。” 孟长青点头,又对梅子说:“你是长期饥饿导致的身体虚弱,以你的情况并不符合征役条件,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我们都是……” “让她自己说吧。” 梅子说:“是我男人说,来这里可以吃饱饭,能节省家里的粮食。” “这里确实能吃饱饭,但也只收能干活的人。”孟长青说,“我格外开恩,允许你明天在坑洞里休息一天,吃的让这位大姐给你带过去,但一天之后,你就得跟别人一起干活。” “谢谢县老爷。”梅子冲孟长青跪下。 旁边的大姐教她说话,“要谢县老爷开恩。” “在这里缓过劲就回去休息吧,我出去跟你们组的看守打声招呼。” 扶着梅子的大姐连声感叹,“哎哟!原来是北山县遇上了好官,难怪男人们有得吃饱,还有饭往家带,哎哟梅子,咱可碰上好官了。” 孟长青从灶房出来,外面等着的人变成了八方。 跟看守交代完,她才问:“来财呢?” “夫人喊你们过去喝汤,他先走一步。”八方抹了抹嘴,“少爷,里面那人怎么样了?” “缓过来了。”孟长青把针盒递给他。 “那没什么大事吧?”八方说,“要是刚来就没了命,咱可倒霉了。” “有什么倒霉的。”孟长青说,“哪次劳役不死人?只要城墙建好了,死上几百人上面都不会追究。” 八方问:“瞧您这话说的,那人活不了?” “照旧过下去,应该活不长。她在凉州府治下,按说不至于饿成这样。”孟长青问:“我娘炖了什么汤?” “红豆汤,放红糖熬的,甜滋滋。” “既然你喝过了,就先帮我把针盒拿回去,再找个新的公文本出来,我回去要用。” “是。” 来到文氏她们所在的坑洞,她娘也提起这事。 听孟长青说完那女子的情况,文氏叹道:“越是穷苦人家,女人越是活不下去。” 梁啾啾说:“给口吃的勉强叫你活着的,已经算好了,更多的是被卖出去换些银两,供家里其他人活命。 卖到好的主家,那算是逃出生天,但多数都是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被折磨致死。” 文氏拍了拍她的后背,“天不早了,你先去睡,我跟长青说会儿话。” “我娘怎么这么激动?”孟长青问。 文氏略压低声音,“你迟早会知道,干脆现在就告诉你。你娘她就是被家里人卖出来换银子的,在人牙子手里几经转卖,万幸没有落到脏地方,还被她师父买去,跟着学了门刺绣的手艺。 你娘是很知恩的人,当年是为了救她师父,才进将军府做了小妾。 不然,你娘哪里会看上你爹这样年纪的人。” 孟长青隐约听人传过闲话,闲话有各种版本,如今才知道真相。 “我娘的师父,是犯了什么事?”孟长青问。 “是因为一幅送进宫的刺绣。”文氏说,“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先皇还在位,但实际上已经由当今皇上理国,正是后宫混乱的时候。 东宫更是不安宁,如今的贵妃和那时的太子妃争权,为了抓对方的错到处找茬。 其实并不是刺绣本身有什么问题。 但最终就是波及到了你娘的师父,你娘在京中举目无亲,想救人却没有门路。 她到处塞银子时,恰好听到我要给你爹娶小的消息。 她自愿给你爹做妾室,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我救出她师父。” “原来如此。”孟长青放下汤碗。 文氏听到帘子后面的动静,果断换了话题,“如今人已有三万,你可有把握建好城墙?” “必须建好!人员物料齐备,就算燕军打来,迎着战火我也要把城墙建好!” 孟长青忽然想起来,“母亲今天可见到代哥?” “我让他去凉州城置办东西,傍晚时就回来了,你有事找他?” “我之前让他到凉州城里找几个大夫来,这件事他一直没回我。” “小代跟我说过,他跟着那些大夫劝了两天,没有人愿意来这里。”文氏说,“凉州本就缺医少药,当初你去军营挑人时,我就在凉州城逛过。 整个凉州城,显眼的药铺只有两家,里面的坐堂大夫也只有一两个。 他们自家生意都忙不过来,如何肯来这里吃苦? 小代连杨门县的大夫也去找过,对方说如果有急症他愿意出诊,但让他日日守在这里不可能。” “什么急症能等着大夫从几十里外赶来救命?”孟长青忽然问:“胡大夫的药铺,生意可还好。” “你这主意就别算到他身上了。”文氏说,“他肯留在凉州已是不容易,你要是再进一步,只怕他连夜就要带上家眷跑路。” “母亲误会,我是想请他开些药方。” 文氏:“那就当我是误会了。” 孟长青咳了两声,“我还得给卫大人写公文,先回去了,母亲早些休息。” “你自己也要早些休息。” 孟长青注定早睡不了,写给卫方耘的公文改了又改,写到玄妙之处根本毫无睡意。听到外面报三更,她干脆出了坑洞。 望不远处,月色下能看到城墙的轮廓。 本是交给卫方耘的公文,几天之后就到了皇帝面前。 “文氏循规蹈矩,怎么就养出孟长青这么个人。”皇帝盯着公文前面大片的赞美之词,很是不解。 公文本内总共五张纸,三张全是拍上司马屁的内容。 天地之间昼夜轮转,工地之上三班不停。 转眼就到了廿八这天,又是一个六天过去,到了换班的时候。 未时初,刚好早班散工,孟长青拿着她的细麻绳往城墙方向走,每天这个时辰,她都会去测城墙新建了多长。 从昨日未时到现在,足高的城墙建了将近半里。 目前城墙的长度已近八里。 第49章:又是一个换班日 粗略一算,还差三十二里。 距离她定下的两月之期,还有四十八天。 “今天建的够远吗?来得及吗?”八方跟在旁边不停念叨,“少爷,您怎么不说话?表情还那么凝重。” “有没有可能我是嫌你话多。”孟长青把缠麻绳的棍子给他,“把绳收了。” “少爷,等等我!”八方边跑边缠,快步追上孟长青。 两人没走几步,就听到鞭子抽打的声音和役夫的惨叫。 “到了时间还不上工,你想干什么!” “兵爷,让我再找找吧,我的钱找不到了,我的钱丢了啊!” “混账!”看守又是一鞭子下去,“再不上工我抽死你!去!” “天杀的,谁偷了我的钱!” 八方:“我都等三天了,这家伙的钱怎么今天才被偷。” 孟长青:“今天才能回家,之前就算偷过来,也不见得能保住。” 孟长青不管这事,接着往衙门的方向走。 “少爷少爷,这可是偷盗,咱不查吗?” “做大事必有舍取,当前最要紧的就是城墙,跟墙无关的事,除非出了人命和大乱子,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正往前走着的孟长青,忽然听到一阵铠甲碰撞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巍山县城墙上有一队巡逻兵走过来。 “去叫杨校尉跟他们打声招呼。” 孟长青这话才说完,那巡逻兵前方带头的人,忽然从城墙上快速冲下,朝着孟长青所在的方向跑来。 “戒备。”她握紧腰侧的刀,同时提醒八方。 那人跑了一半,扬声大喊:“长青!” 孟长青一听声音,收刀快步迎上去,“叔父,您怎么从那儿下来?” 卫方耘大笑两声,拍去胸前的灰尘说:“今日上巍山关,正好碰上往这边来的巡逻兵,想距离不远,我有几日不来了,便同他们一起过来看看。” “叔父此时过来,可吃过午饭?” “路上吃了张饼。” “八方,快去跟代哥说一声,让他把饭煮起来。” “不必忙。”卫方耘拦住八方,“你那大灶房里,要有剩的糜子饭,给我来上一碗。” “有有有,只是早班的人刚散工要去吃饭,人多杂乱。我让八方去盛上一砂锅,到我衙门去吃吧。” “唉,你那衙门不去也罢。”卫方耘说,“就跟役夫们一起吃,去听听他们如何议论你,怎么你不敢吗?” “叔父既然要下察民情,长青自当在旁听训。” 孟长青在前带路,领着他往灶房走去。 这时候,早班散工的人已经在几间灶房前排起了队,一个接着一个,在灶房前站出老远。 看守们在其中走动巡查,碰上玩闹或说笑声音太大的,立刻上前训斥。 只在旁边看着,卫方耘就觉得这地方的秩序和军营相比,也差不了什么,不过不少人身上都背着包裹。 “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换班,他们能休息十二个时辰,想家的自然想回家看看。” “还放假?” “每六天换一次班,每到换班,自然要休息。” “你心里有数就成。” 孟长青:“叔父,里面请。” 他跟着孟长青进去,见里面打饭、吃饭都非常迅速。 孟长青给卫方耘拿了个干净的碗,特意找了左大头说:“给府台大人多盛些。” 左大头一连盛了好几勺,碗里的糜子饭堆的直冒尖。 “够了够了。”卫方耘赶紧拦住,“再多就吃不下了。” 左大头这才住手,“将军,墙边有小凳。” “好。” 役夫们大多是直接坐在地上,卫方耘只往小凳上一坐,就显得高了。 他刚坐下就注意到,“怎么那些人吃完还带着走?” “是带回去给家里人的。”孟长青说,“他们为大梁边境连日操劳,每六天让他们带一碗饭回去并不过分,我想朝廷若有能力,定然是愿意,并应当给他们报酬的。” “你对百姓真是一番仁德之心。”卫方耘拍了拍她,接着连吃好几口饭。 孟长青不过一个转眼,他就把冒出来的饭尖吃掉了。 “叔父慢些吃,八方去打碗热水来。” “军中人多是我这般吃法,把你吓着了?”卫方耘夹了一小块腌萝卜细细品,“你这里的萝卜倒是很好吃,既辛辣又有汁水。” “这是加辣椒腌制的萝卜。”孟长青说,“辣椒是多年前海外番邦进贡的一种植株,在宫中御花园早有种植,近些年才知道其果实辛辣,做调味料正好,如今在皇庄已有大面积种植,京城中有些饭馆,也用上了这种调料。” “倒是稀奇。”卫方耘又大吞一口饭,“很是下饭。” “叔父要是喜欢,侄儿把这一罐送您。”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卫方耘挖了一小勺腌萝卜出来,指着那罐说:“把它包好,等会儿我带走。” “兵爷,我家没什么存粮,孩子又多,能不能再多给点?” 卫方耘顺着声看过去,见一个女人正弯腰弓背跟分饭的兵讨求。 “按理说来不该分给你,这年头,家里孩子多的不止你一家,要是大家都来问我要,营地有多少粮食也不够分的。”左大头说,“可念你往日吃的少,这回就多给你些,这是你自己给孩子省下来的口粮。” 说罢左大头往她碗上多加了两勺,又在饭上按了一块油纸,“走吧。” 后面的人见她讨求成功,跟着就说:“兵爷,也可怜可怜我吧,我家……” 在旁边打饭的兵立刻斥道:“胡闹!我认得你,往日就属你吃得多,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想多要不可能。” 这话骂完,旁边围着的人顿时笑开,“也不看看你的块头,才来这边几天就胖了一圈,你算是在兵爷这里有了名了!” 被笑的人面子上觉得不好意思,但好在她本身是个外向开朗的人,当时就说了回去,“你们还笑我,我瞧你们也没瘦啊!” “好了,不要笑闹,还不把碗伸过来,耽误了后面人的时间。” 卫方耘看着点头,“你手下的人办事很有章法,对待百姓,既要有松口,又要有严面,这样才能立住规矩,却不让百姓们一味的惧怕。” 第50章:只等城墙建成之日 “多谢叔父指教!”孟长青顺势拍马。 “你可少来这种话,在这一面我并不如你。”卫方耘说,“让我领兵打仗还成,可要我治理州县,我肯定是比不过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 “叔父这话太过自谦。”孟长青说:“陛下既然有此任命,叔父也必然有治理之能,且凉州能有如今的太平日子,正是靠着叔父治理有方。” 卫方耘笑着摇头,“我要不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真容易让你给吹天上去。” 说话间,饭碗已空。 八方适时道:“伯伯,再来一碗吧。” “不了。”卫方耘揉着肚子站起来,“吃饱了,多吃浪费。” “八方,把叔父的碗拿去水井房洗了。” “是。” “走吧长青,向你借匹马,等我到了凉州府再派人给你送回来。” “叔父请。” 卫方耘去马房的路上走的很慢,途中迎头看向天上的太阳。 “这几日都是好天。”卫方耘说,“接连几日出了太阳,积雪虽未化,可总觉得比前段时间暖和些。” 孟长青点头,还没来得及应什么,就听卫方耘叹气,“长青,天热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城墙一日不建好,我一日不能安睡,就怕半夜传来战报,怕如今大好的形势、你的一番心血,因这变幻莫测的天气功亏一篑。” 孟长青说:“侄儿同样有此担忧,亦同叔父一样,夜夜不能安睡。 但请叔父放心,城墙上的戒备从未放松过,烽火台上时刻有人巡查。” “你做事细心,不需要我多关照,我能为你做的不多。”卫方耘说,“前几日,宫中来旨问城墙修建的如何,我把你写的公文夹在奏本中送了上去,朝中对你多有赞叹。” 孟长青干笑两声。 要知道他喜欢把公文往京城送,她就该少写两页纸。 八方洗了碗,又在马房备好马。 等卫方耘和孟长青走到,骑上就能走。 “伯伯,这是腌萝卜。”八方把包好的罐子递过去。 “多谢了孩子。”卫方耘跨骑上马,“走了。” 他骑马走了没多长一段,忽然扯住缰绳,横过马身扬声道:“长青!叔父只等城墙建成之日,邀你在凉州府,痛饮三杯!” 孟长青同样高声回应:“侄儿定不失约!” 这天晚上,亥时一过,中班的人散工。 这时候天已经漆黑了,但挡不住百姓们要回家的心。 孟长青还是跟上次一样,派人接送。 曾家兄弟快速收拾了自己的包裹,端着碗跟组内的人一同去排队,他们组一向做的好,常常是第一批吃饭。 曾老大排在队伍中,但视线总往别处看去。 “大哥,你在看嫂子吧?”曾老三看得出来,“女人们都排在后面吃,跟咱们隔着远呢,咱们吃完了嫂子她们才能到后面排队,你别看了。” 曾老大把碗塞到他三弟手中,“你先帮我拿着,我得去看看她,她不怎么跟人说话,怕是没人告诉她今天能回家去。” “行,我替你排着。” 曾老大快速离队,来到女人们住的坑洞那边。 但女人们所住的那块区域,男人们并不能进,不论这男人是不是某个女人的丈夫。 曾老大只能跟看守说,“我来找五百组的柳梅子,我是她男人,有话要跟她说。” 看守往旁边移动几步,高声把梅子喊了出来。 同地区的人,会刻意安排他们上同样的班次,这样他们回家也能结伴而行。 梅子是凉州钱曾庄人,自然跟曾家兄弟一样上中班。 梅子见着曾老大,张口就是:“你有事?” “你怎么还不收拾包裹?”曾老大说:“我就知道没人跟你说,快快收拾包裹,过会儿等你吃了饭,咱们就能回家了。” 梅子并不激动,她的表情甚至有些冷漠。 曾老大并未察觉,还在说:“今天吃过饭,可以多打一碗带回去,你要记得。” “我不回去。”梅子说话声音不大,曾老大一时没听清。 “什么?” 梅子的声音大了些,“我说我不回去。” “为什么?” 梅子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但还是冷静下来说:“我身体不好,走不了这么远的路,说不定一来一回又得晕过去,怕到时候县老爷就要赶我走了。” 曾老大搓了搓手,“好。”他愣了一会儿说:“也好,那你就在这里,不上工的时候,可以去喝粥。我……我和老三要回去,先走了。” “大哥!”曾老三已经站在距离灶房门不远的位置,“快过来!你怎么那么慢,都快到我们了。” 曾老大的情绪不高,曾老三很快察觉出来,“哥,你怎么了?大嫂那边出什么事了?” “你大嫂她不回去。” “啊?为什么?” “路太远,她身体不好,留在这里也好。” “也有道理。”曾老三把手上的碗伸过去,很快接了满满一大碗饭,蒙头吃起来,他都快吃完了,可他大哥碗里还剩下大半,“你快吃啊!” “我吃不下。” 曾老三说:“我们到家又没得吃,你不在这里吃饱了,可别像嫂子一样饿死过去。 我知道你在想大嫂的事,大嫂身体不好,也是家里饿出来的。 她要是回去,家里谁能给她好脸色?回去也是受一肚子委屈,还回去干什么? 我本来也想劝她留在这里,就是怕你难过所以没说。” “我总觉得她跟我离心了。”曾老大头一回觉得饭难吃。 “大嫂要是跟你离心,那也是你自己做得不对。”老三说,“以前在家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大嫂也是人,凭什么就要被二嫂处处欺负。 你在家从不帮大嫂,是因为你觉得亏欠二哥,所以不跟他们计较。 可你要真觉得亏欠,该你去补偿,不能叫大嫂替你去受委屈。 我要是大嫂,早不在家里待了。” 曾老大心里咯噔一下,“我就是觉得,她以后也不想跟我回去了。” “你现在在这里多想,不如以后对大嫂好些。”曾老三吃完了饭,又催道:“快吃吧大哥,别出去晚了跟不上车队。” 第51章:传仁善之名 寒气深重,人心却热,几千人聚在一起,夜晚赶路也不觉得害怕。 看守们还是把百姓们送到杨门县。 北山县的城墙还没建起来,如今杨门县的这个出入口仍算边关第一重门,如果没有官方文书,平头百姓是无法随意进出的。 张园高举通关令,朝墙上守城的官兵喊:“北山县主簿张园,奉北山县知县之命,送役夫们回家探亲。” 城门打开一条缝,守城的官兵出来核对百姓人数。 曾家兄弟回到村庄,已是丑时将过。 庄内的狗再次叫起来,同时,还有几个在村口守望的孩子喊起来,“我爹娘回来咯!” 庄里半数人家开了大门,老人和孩子们迎出来,在人群里找自己的家人。 回来的人捞过自家孩子,脱下鞋连抽他好几下屁股,“什么时辰了,还在屋外野!” “不是爹说今天要回来么!”孩子越说越委屈,“我早起就等在这里,等到现在你才回来。” 曾老太也在找,她年纪大眼神不好,只跟着同村人往前走,可黑漆漆的一片,根本分不出来谁是她儿子。 “娘!”还是曾老三先看到她,“大哥,娘在这里。” 曾老太拍着两个儿子的手臂,“都好吗?” “都好。”兄弟两人展开手转了一圈,“都好好的。” “梅子呢?”曾老太问。 “路远,她没回来。”曾老大说,“回家再……” “大娘。”有个牵着孩子的妇人走过来,“梅子身体弱,要是回来路上得走三个时辰,她肯定支撑不住,说不定有力气走回来没力气走回去,到时候耽误了朝廷的事,是要牵连整个村的。 我们都劝她留在那里,反正那里不愁吃,大娘也别担心她。” “你是白松家的?” “是啊。” 曾老太说:“多谢你关照我家梅子。 万金大姐却挥手道:“嗐,我一个人也关照不了。 幸亏一个组都是咱们村和隔壁村的人,大家都是熟识的,肯定要相互关照。” “是了是了!”旁边有个壮些的女人更大声的说:“你们没去的人不知道,那边的看守很讲人情,特意让我们一个村的女人在一块睡,把隔壁村的和我们编在一组,干起活来都是认识的人。” “别说你们女人,我们男人这边也是一样。” “嚯,现在来说一样啦?”壮女人朗声说,“以前总听你们说什么劳役辛苦,一天下来脱一层皮,现在我们女人也去了,也跟你们一样挖土挑土,也不见有你们说的那么吓人。” 当即就有男人不赞同,“你们女人干的活跟我们不一样,你们不要打夯,那夯拉起来要多大的劲啊。” “不是这样。”另外有个男人说出了关键,“这回的劳役跟之前的不同,就说前几月我们被征去巍山县修缮城墙。 那是真辛苦,没得吃不说,一天还得干六七个时辰的活,要是干不动,动作稍微慢一点,看守的鞭子当时就下来了。” “这话说得对,说到底还是做主的官爷不同。 少有北山县这么大方的县老爷,让我们吃饱睡饱。” 回来的百姓中有人附和,“这个刚来的官爷,是个难得的好官呢。” 孩子们在大人中间懵懂的听着,注意力更多的是放在包裹上。 那里面有糜子饭。 有等不及的孩子,把手伸到包裹里,抠里面的糜子饭吃。 万金大姐抱起自家孩子,“走,回家给你热饭吃。” 池春美在人群外听得眼热,“早知道我去了。” 她把不确定凶险的事推给梅子,如今知道北山县的好处,再想去却来不及了。 等天亮,她一大早就去找里正,说要去北山县干活。 里正却说:“上回叫你去你不去,这回晚了。” “这是怎么说?不是一直缺人的么?” “以前是缺,但上回跟去的人那么多,一下子人就满了。前几天上面就有官令下来,各地不用再征了。” 池春美失落到家,进门时心生一计。 她找到曾老太,跟她商量,这回要跟着曾老大他们去,把梅子替换回来。 “这样行吗?”曾老太问。 “这有什么不行,她那个身体本来就不好,昨晚大哥不还说她在那边晕倒过,不如我去换她回来。” 曾老太一想,要是人再晕被赶回来,家里又多一张吃粮食的嘴,不如让春美把梅子换回来。 在曾老大他们睡醒后,曾老太就跟两个儿子说了这件事。 曾老大还没说什么,曾老三先跳起来,“娘你怎么老听她的话!人已经上了官府名册的,是我们说换就换的吗? 万一被人查出来,我们一家是要吃官司的!” 曾老太摩挲着兄弟二人的包裹布,“有这么严重?都是一家人,旁人问起来,就说她是梅子,官府也查不出吧?” “娘啊,您说的可太容易了,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啊。”曾老三推了曾老大一把,“大哥,你说句话啊!” “树,娘也是为了家里想,万一梅子干不动叫人赶回来。” “老三说的是真的。”曾老大说,“杨门那边有关卡,每次进出都点人数,上回有人带了打井人,只是没跟看守提前说,就被看守拎起来训了一顿。 春美要是跟着去,肯定会被查出来。” 曾老太妥协了,“哎哟,那这不行,查出来叫你们受累。” “娘,你以后真不能什么都听二嫂的了。”曾老三站到曾老太面前,“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全听她瞎说,她总骗你怎么怎么好,却不告诉你里头有什么害处。 娘,你听听我说话吧。 就算看守瞎了眼,让我们把二嫂带过去了,也换下大嫂了,可你叫大嫂一个人怎么回来?没有官府的人同行,她根本进不了杨门县的城门,你是要她死在外面吗? 大嫂到底哪里比不过二嫂,你这么不喜欢她。” “你这孩子,我也不知道里面的事啊。”曾老太解释说,“都是儿媳妇,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是你二哥这边出了事,我多关照了点。” “娘。”曾老大说,“是我没看好二弟,我会补偿他,等梅子回来,别总让她受委屈。”(本章完) 第52章:更北的驮州 一停工,工地上空气都好了很多。 孟长青和席蓓、楚沐风三人站在城墙之上,向北方眺望。 看着看着,楚沐风从口袋里摸出肉干吃起来,正待他要收紧袋口时,旁边却多了一只手,“白大人。”孟长青陪笑道:“有得多吗?” 楚沐风把装肉干的袋子给了她,“虽没得多,但孟大人要吃还是有的。” “白大人客气,等什么时候回了京,必加倍还你。”孟长青走到席蓓旁边,“师父,分你一半。” 三人站在城墙上嚼着肉干,咸香的肉味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显得有些突兀。 这片土地,何时才能有余粮来养家畜,这里的百姓,何时才能吃得上这样的肉干? 一墙之隔,一面是篝火缀在夜色之中,一面是无边的漆黑。 孟长青忽然开口,“师父,你往更北边去过吗?” 席蓓说:“当年绞杀燕军,曾跟着他们的残兵一路追过河,河的那边有几个小村落,我只到过那里。” “白大人呢?”孟长青又问。 “孟大人说笑了,下官还是跟着孟大人一同出的京城,到过最北的位置,正是脚下的城墙。” “什么时候咱们能到更北边去看看。” “孟大人是在说驮州?”楚沐风说,“大梁失驮州已近七十年,先皇也曾立志要收回驮州,可惜终未能成功。 十四年前,大梁又失去宁远将军,如今朝廷对战事很是保守。 若想收回驮州,必要有良将出世。” 孟长青说,“良将不是等来的。” 楚沐风问:“孟大人是想做这个良将?” “谁不想做良将?”孟长青反问楚沐风,“白大人不想吗?” 楚沐风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自然想。” “等我北山县富强起来,便是收回驮州最好的踏板。” 营地上,灶房前面的火把多起来,席蓓只朝那边望了一眼就知道放粥了。 “八方!”席蓓冲着远处操练的人影喊道:“替师父去要碗粥!” “哎!” 喝粥是不根据干活多少来排次序的,谁先到谁先喝。 梅子端着自己的大碗,跟着前面两个陌生女人排队,她们组的人都回去了,那么大的坑洞只有她一个人住着。 好在这边人多,外面时时有看守巡逻,她并不觉得害怕。 只是往常围在身边说话的人都走了,难免有些寂寞。 “还是现在这样好,分开干活省得受某些人的白眼。”梅子前面的女人,拍了拍她前面的人,“别想你爹了,现在虽说不能常待在一处,可大家就在这片地上干活,也经常能看到啊。” 说话间,轮到她们进灶房,两人端着粥,在灶房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喝起来。 梅子想着刚才听了一半的话,就跟着坐到了她们身后。 “分开干活我是无所谓,可分开住,还要分这么开,就让人觉得……为什么不能在旁边再挖一个坑呢?做官的总是只想自己方便,百姓如何他们不管。” 梅子听懂了,身后的这两人是北山县的百姓。 但她们怎么还说北山县的县老爷不好呢?梅子真想不通,世上还有比这位县老爷更好的官吗?她这条命都是老爷救回来的。 梅子正要为县老爷辩解时,说话那人已经被捂住嘴,“哎哟,你可小点声吧,万一被官兵听到你议论他,你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出了灶房,梅子跟她们顺路,又跟着走了一段,听其中一个年轻女子,总是抱怨县官如何严苛,她再也忍不住,快走几步拦在了那两人面前。 “我一直听着你们说话呢,瞧你们是北山县人,怎么老说本县老爷的不是?”梅子说,“你们说的事,我从来没听说过,你们把县老爷想的也太坏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帮官说话?”于星问。 “哎。”旁边的女人拉住于星,“怎么跟你爹一样说话没忌讳。” 她冲梅子赔上笑脸,“这位大姐,她就是一个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你千万别跟她计较,要是有什么不顺眼的,就骂她两句,可别为这点小事,去惊动官兵。” “年纪小也不该善恶不分啊。”梅子说,“要是这样的官还有人说他不好,天底下就再也没有好官了。” 于星低着头,任由面前的人说了一通不敢还嘴。 “好了好了。”旁边的女人拦住越说越起劲的梅子,“大姐,说两句就行了吧,别喊得太大声,把官兵引来咱谁也讨不着好。” “哎大姐,你是哪个县的?”女人拉着梅子边走边岔开话题。 “凉州府的。” “你家住在凉州,怎么没有回去呢?”女人给于星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走。 “我身体不壮实,一来一去太累。” “是,要是家里没什么挂念,也确实没必要每次换班都回去。”女人又问:“你跟北山县的县老爷打过交道?” “没有,是他好心救过我。”梅子说,“我来的头一天就晕死过去,是他救了我,还让我休息一天,不敢说有什么交道。 这么好的官,你们怎么还要说他不好呢?” “大姐,你来的时间晚,不知道我们前头的事。”女人说,“县老爷救过你,所以你觉着他是个好人。 可我们前面的人比你知道的多。”女人留下一句,“县老爷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是个狠心的人。 梅子觉得这人不正常,一个人做了好事,还要被人说‘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真是不能理解。 好事就是好事,他做下,你得利,你就是承了他的恩。 梅子把那两人的模样记在心里,想着往后要盯着她们。 但她还没有机会盯那两人,她上的班就出了事。 两天之后的晚上,同一班的两组人,因为一点小事闹起矛盾来。 看守拿着鞭子过来,叫停那两组的工作,把两组所有人都抽了一遍,边抽边骂道:“平时好吃的供着你们,还真以为这里没规矩了!一点小事就敢闹起来,今天让你们知道痛,你们才知道什么叫规矩。 你们这些人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你们要是不知道什么叫怕,就把城墙西角的土堆挖出来看看。里面埋的人到现在还没烂透,你们也想埋进去吗?”(本章完) 第53章:你们能承担什么? 孟长青刚睡下就被八方叫来。 “少爷。”他趴在床边,“晚班有两个组起乱子,已经被看守叫到旁边训斥,杨校尉说这事得告诉你。” 孟长青当即就坐了起来,“现在让他们接着干活没有?” “还没有,两组的人都被打了,有几个衣服穿得不厚实,打在了皮肉上。” “把棉袄拿给我。”孟长青披上棉袄从床上下来。 八方把围巾和手套给她戴上,“您现在要过去?” “去牵马来。” “今晚师父守夜,他的马就在外面。”八方把她的袖口扎紧,“我去把师父喊过来,让他带您去吧。” “好。” 孟长青套上鞋子,来到洞外,席蓓已经骑在马上等候。 “师父。” “坐我后面。”他伸手把孟长青拉上马,两人很快来到争执产生的地方。 两组役夫靠着一人高的城墙,杨校尉正高声跟他们说话。 看到快马过来,杨正立刻上前迎,“孟大人。” 孟长青跳下来,“因为什么起的乱子?” “就因为几担土。”杨正解释,“第八组有人到了晚上看不清楚,把挑来的土放到了第七组的位置,还是他们组有人叫他,这人才反应过来自己倒错了位置,那人就要把之前挑到第七组的土挪回自己组。 第七组的人不肯给他挪,这就吵起来了,引得旁边的人放下手头的事情一起吵,差点动手。” “看守是怎么回事?” “两组都是,一个去打饭,一个去添柴火,只剩一个人看着,就发现晚了。” “饭打回来了吗?”孟长青问。 “打回来了,还没分下去。” “先让他们吃了。” “是。”杨正回到那两组人面前,扬声道:“所有人听着,去拿自己的碗筷,准备吃饭。” 两组人皆是不敢置信,看守刚才还说要把他们抽死,怎么这位官爷掉个头的功夫,又给饭吃了。 “动起来!”两组看守吼道。 很快两组人开始排队打饭,孟长青举着火把转了一圈,看到有好几个人被抽得翻出血肉。 被打的最严重的这些人,身上都没什么厚实的衣服,年纪也轻,不知道鞭子下来要怎么躲。 “师父。”孟长青走到席蓓旁边,“帮我跑一趟,让八方找点创伤药和棉布过来。” “行,你自己当心,别离杨兄弟太远。” 席蓓走后,孟长青把两组看守叫了过来。 “你们是怎么想的?既然知道有人去打饭了,为什么非要趁这个时间去添柴?生怕他们起不了乱子是吗?” “是我们思虑不周,请大人责罚。” “思虑不周。”孟长青直接指出,“你们是掉以轻心,以为带着这些百姓时间久了,他们也没闹过什么事,就对他们放心了,才敢这样做,是不是!” 六个人集体耷拉着脑袋,“是。” “你们刚来时,是不是跟你们反复强调过,不要跟百姓们走太近,不要太轻信他们。” “是我们的错。”几人承认的很干脆。 “很好,你们还知道自己有错,也肯承认,但犯了错,承认错误只是第一步。”孟长青说,“接下来要你们承担错误造成的后果,你们能承担吗?” “我们能承担。” 孟长青忽然冷笑了两声,还是不大不小的音量问他们,“你们能承担什么? 你们工作失误,导致两组人起争执未能及时劝阻,现在百余人停下手里的活,在旁边站着,这就是耽误工期。 我尚且不能承担这个责任,你们又能承担什么?” 孟长青说:“不是所有错误都能事后弥补,不是出了事来一句请大人责罚,事情就能掀过。 既是之前反复强调过的事,那必有缘由。 如今事情已出,我本应第一时间想解决办法、以后的防范措施,但我要是对你们一句重话都没有,你们又该觉得我好打交道了。” 六位看守颓在孟长青面前,心里很是忐忑,又想着抽下去的鞭子还是少。 孟长青给出了她的处置结果,“你们六个人,到灶房去干活吧。” “大人。”有个看守忍不住叫了一声。 “只是普通的工作调动。”孟长青说,“之前在灶房干活的那二百人,不也是你们一起过来的兄弟么,看守和做饭没有贵贱之分,等城墙建成,你们都同样有功劳。” “杨校尉。”孟长青叫过站在一旁的杨正,“派个人送他们回灶房,再找六个人过来。” “是。” 孟长青走上还没建到足高的城墙,大声朝着下面的役夫们喊:“各位,饭都吃完了吗?我看你们吃的差不多了,那就听我说一番话吧。” 役夫们离开墙边,有人带头下跪,很快两组人跪了一地。 “你们从凉州各地征调来修建城墙的,按说你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把这面城墙建好。”孟长青说,“可今日为了几担土,就生了争执,遭了这般罪,你们自己觉得冤枉不冤枉?” 跪在地上的百姓大多不敢回答,有个胆大的人回:“是有点冤枉。” “既然觉得冤枉,那往后就别再遭这个罪。看到同组有人吵架闹事的,立刻就要上前制止,要是制止不了的,要马上叫看守过来。 不过你们心里要有数,任何事情闹到看守那里,鞭子是躲不过去的。” 孟长青缓声说话,大有要跟役夫们聊一聊的架势,“我听看守说,你们是因为几担土吵起来的。” “谁是那个挑担的人,站出来。” 人群之中看来看去,最终一位个头不高的男人站了出来。 “就是因为你起的乱子?”孟长青一问,那男人磕磕巴巴的解释起来,“不……不是我,是他们组的人先动手推我。” 孟长青又问:“第七组的,有什么要解释吗?” 第七组有人跪在地上说:“是他要抢我们的土。” 站着的男人说:“本来就是我挑过去的,只是放错了位置,我要拿回自己的,你们凭什么不给,还说什么抢,你们村从来就爱占便宜。” 第八组立刻有人跟道:“谁不知道你们村,鸟从天上过,都得被你们薅去一身毛。” (本章完) 第54章:到二月底 “安静!”杨正一声吼,吓得所有人都不敢说。 “想来你们两个村,本就有积怨。”孟长青说,“又因为我这里的规矩,激化了你们的矛盾。 如今我不管你们有什么新仇旧怨,也不管你们来自哪个县、哪个村,我只问你们,你们是不是大梁百姓?” “是。”人群之中只有稀稀拉拉的回应。 杨正又是一声吼,“大点声!” “是!” “既是大梁百姓,燕军铁蹄闯进城墙之日,你们还能活命吗! 如今边关没有大战,你们便觉得日子安稳了,往后也就这样过了,柴米油盐就是你们最大的困扰。 回去问问你们上了年纪的父母,一旦燕军闯入,百姓们是什么下场? 整村屠尽,血流成河,烧杀抢掠他们无恶不作,咱们大梁人在燕军眼里是什么?是会跑的牲口,是杀来取乐的玩意。” 孟长青高声道:“朝廷要建这堵墙,是建来玩的吗?是故意要折磨你们,非要你们冬日出来建城墙吗? 可能吗? 朝廷不会算账吗?三万多人,光是你们所耗的粮食,就以万石来计。 说到底,就是要让你们吃饱,就是要你们肯花力气把墙建起来。 等这面墙建起来,将士们就能在此处,把燕军最凶恶的骑兵拦下。 凉州才能多一重保障,你们才能多一份安全。 你们以为,每日在这里挖土、搬土、夯土,所为的不过是三顿糜子饭,所做的不过是堆起一面土墙。 可你们真正做了什么?你们是在为大梁边防出力。 是为你们的家人后代,围了个太平日子出来。” “现在让你们不管以往如何,从今后只一门心思建城墙,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有人领头,底下那百来个人,当下举手喊起来:“愿意!愿意!” “干活!” 孟长青发话,百姓们到墙角拿起工具,干得热火朝天。 新来的六个看守,到孟长青面前打招呼。 孟长青当即给他们派了活,“你们去里面把受伤严重的人找出来,伤药和棉布已经拿过来了,让他们上了药再干活。” “是。” 事情解决完,孟长青回头。 杨正跟随在侧,“大人仁慈。” “我不仁慈,仁慈的人做不了官。”孟长青骑上马,“杨大哥,再观望一段时间,要真没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回了衙门,八方立刻去角落加炭,又去摸被窝里的汤婆子,“少爷,还热着呢,就不换水了,你把棉袄给我,我来烘一烘。” 孟长青脱了棉袄,却没有到床上躺下,而是拿起一本书对着烛火看起来。 八方凑过去一看,发现是四书五经里的一本,“少爷,您还不睡?大晚上看这些?” “出去转了一圈睡不着,找点睡意。”说完,她还摇头晃脑的念起来。 “哎少爷,您既然睡不着,那咱俩说说话呗,刚才在墙边,你怎么就说自己不仁慈?”八方猜,“是不是做官就得让手下人怕自己?” “那倒不是。”孟长青说,“我只是实话实说。” “可你连闹事的百姓都没处罚,还跟他们讲道理。” “我跟你说过什么?”孟长青反问八方。 “什么?”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做事不必越级?”孟长青解释,“我的下级是看守,我已经处罚了看守,重新换来的看守,必然比之前更加谨慎,往后管理起手下的百姓只会紧不会松。 且不止这两组,消息传出去,所有组都会比之前看的更紧。 我要是直接处罚百姓,那事情就办的不高明。” 八方给她点了个赞,“还得是您啊少爷,你的心眼够我学一辈子了。” “来财是不是跟你说过?” “啥?” “不高级的马屁不要拍。”孟长青把手上的书交给他,自己躺到床上,“念,我什么时候睡着了你什么时候走。” 自这场夜班风波过后,果然看守们看的更加严了。 不管是上茅房还是喝水,都得提前说。 百姓们的工作效率也比之前更高,转眼就到了二月底。 这时候气温回升,地上的积雪化的差不多了,有时正午的温度,能明显感觉到在零度以上。 孟长青看着越来越暖和的天,眉头皱的越来越频繁。 这时候的城墙才建了三十五里之多,离着宏甲县的城墙,还有近五里的距离。 城墙上的官兵,巡逻的越来越频繁。 巍山关过来的兵,也从原来的一天一趟,变成了一天三趟。 宏甲县城墙上的巡逻,也更侧重靠北山县的这一方。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虽说离孟长青定下的两月之期还有十八天,可燕军绝不会等十八天。 宏甲县的花如金,急的三天两头往他们县的驻军地跑,天天看着屯兵们操练,又让府衙的人出去修缮官道。 就是等,一旦燕军过来,他这边的守军能第一时间支援北山县。 茅春芳更是给卫方耘写了公文,表示自己愿意把县里的屯兵,移到北山县城墙处。 卫方耘觉得不可行,杨门县本身没有多少屯兵,往年燕军若有攻城之战,多是巍山县和宏甲县两边的屯兵过来支援。 北山县目前城墙的缺口太大,杨门县的屯兵驻扎过去,只有送死一条路。 既没有作用,又导致杨门县熟悉各处地形的兵力缺失,实在不划算。 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帮到北山县,只能希望他们在燕军过来之前,把城墙修建好。 这段时间,卫方耘几乎隔两天就要去一趟北山县。 看着那一段缺口,他同样心焦。 “若是你早来一个月。”卫方耘对孟长青说,“便没有如今的困扰了。” 孟长青嘴上没说,心里却在想,早一个月她也不知道太子会来这一出,更没想到自己还会沦落到这种荒野地方。 “叔父,不能想想办法,让燕军无暇顾及到我们这边吗?”孟长青问。 “若是有办法,必然早就用了。”卫方耘头大,“还是你所料不错,巍山关那边实在分不出多少兵力,如果燕军攻来,只能指望宏甲县的守军。” (本章完) 第55章:四十枚震天雷 “我已经下令,从巍山关运四十枚震天雷过来。”卫方耘问,“你在京中可听过震天雷?” 所谓的震天雷,是一种触发式地雷,其内部是火药加铁片,于现在的大梁来说造价高昂,倒不是高昂在原料,主要是做这个东西太费匠人。 不管是在原料储存、制作、运送、安放期间,都极有可能爆炸,导致己方将士被炸死炸伤。 且这东西的不稳定性,不光表现在易爆炸,也表现在极有可能哑火。 这就是大梁虽有它,却还无法大面积使用它的原因。 但震天雷的杀伤力,和爆炸时的声响,用以对付燕军骑兵有奇效。 “我听工部的大人说过。”孟长青不仅听说过,也亲眼见过它的威力。 现在军中区分出专门的火炮军,负责震天雷以及其他火药武器的管理工作,就是孟长青给太子想的办法。 火炮军的饷银要比其他兵种高出许多,风险更高,规矩更多。 卫方耘说:“最晚到明天早上,那四十枚震天雷就会送到这里。 你既然听说过,定然也知道他的威力,一定要叮嘱好看守,管好手下的百姓,千万不可靠近。” “下官知道。” “只希望这四十枚震天雷有用吧。”卫方耘说,“若能凭此击溃燕军骑兵,那还有赢的可能,若是不能…… 长青,让夫人到我凉州府衙住一段时间吧。” “叔父所言,似乎是断定燕军近日就会攻过来。”孟长青说,“侄儿愚笨,想请叔父指教一番。” 卫方耘叹气,“探子来报,原先驮州阻拦捷丸的关口失守了。 如今燕人占据驮州,他们的兵力并不比大梁弱,此前这个关口一直守的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失守,你说是为什么?” 孟长青神色凝重,“还请叔父稍等,我这就让母亲收拾行李,烦请叔父照顾家母几日。” “去吧。” 孟长青掀开棉衣下摆就跑,完全是冲进文氏她们所在的坑洞。 “怎么了?”两人停下手上的事情问她。 “母亲,娘,快收拾东西跟卫大人去凉州府。”孟长青撑着矮桌,“捷丸和燕军很可能要同时攻过来。” “好,咱们这就走。”梁啾啾立刻去帘子后面收拾行囊,紧要关头只拿金银细软。 可等她抱着小包裹出来,夫人却还稳坐在凳子上。 “夫人?” “你呢?”文氏问孟长青,“你跟我们一起走?” 孟长青多想一走了之,可她的手几次握紧又松开,最终艰难道:“我还不能走。” “你既然不走,我也不走。”文氏说,“不管你在哪里,母亲都陪着你,绝不舍你独自一人。” 梁啾啾气的背对她们坐下,“这些话就不能在我收拾之前说?你们相互舍不下,难道我就舍得下你们?” “娘,母亲。”孟长青劝道:“战事不是玩笑,刀剑无眼,你们在这里我如何放心呢?” “长青。”文氏握住孟长青的手,“你先别急,我问你,外面那三万多的百姓,和两千多的看守,你准备如何安置他们?” 恰好今日是第六天,按说应该放百姓们回家探亲,可孟长青前日起就下达命令,取消探亲时间,也不再换班。 他如果真是个仁慈的官,就该立刻通知所有百姓,退至杨门县。 可他早就说过,他并不仁慈。 “母亲,如果我让他们退到杨门县,那这面城墙,就永远没有建成的可能。”孟长青说,“如今天是一天比一天热,燕军彻底甩脱捷丸后,对我们的进攻只会多不会少。 还有五里,只差五里城墙就能建成。” “将这五里城墙建成,最少要多久?”文氏又问。 “最少还要五天时间。” 文氏又问:“若是取消三班,三万人日夜不停呢?” “还是要五天。”孟长青说,“日夜不停只会让百姓更加疲惫,没有效率不说,也更容易发生事故,且工地上人越多,监管也越困难。” “既然如此,你唯一要解决的,就是这五天的时间。”文氏说,“不论向谁要,不论用什么办法,要挨过这五天。” “这我自然知道,可您……” “我不走。”文氏固执道:“母亲并不年迈,虽不会武功却也不是文弱之人,不过举剑杀敌,你父亲能做到,难道我就做不到? 况且还有御林军在,真到了绝境,他们自然会想办法带我们离开。 长青,既然你要留下,那谁都不能走,我跟你娘还有孟家的家人,一个都动不得。 一旦有一个躲了,你便使唤不动这三万人。” 孟长青缓缓蹲下,“我真后悔。”她后悔自己急功近利,明明可以再观望观望,北山县的流民和她有什么相干? “别后悔,后悔影响财运。”文氏将她拉起来,“母亲并不觉得你做错了什么,人活在世,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料算确定的。我们只能多筹划多准备,但即便这样还是和预计有出入,那该怎么办?” 自孟长青记事后,经常听文氏讲这番话,“先冷静,然后调整。” “对。”文氏取过架子上的披风,“走,带我去见卫大人,我要多谢他的一番好意。” 卫方耘见面前走来的三个人,奇怪道:“夫人安好,怎么不带行李?” 文氏上前,对卫方耘行了一礼,“我来是为谢将军对孟家的关照,也谢将军一直以来对长青的看顾。” 卫方耘赶紧还礼,“不敢受夫人之礼。” 文氏说:“如今大敌当前,长青身为北山县知县,该以身守国土,我是长青的母亲,自然没有丢下他自己去逃命的道理。” “夫人高义,但您留在北山县,岂不是更让长青分心吗?” “不会。”文氏肯定道:“正因为我们在这里,他才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敌人拦在墙外。我若是先跑了,他会退缩。” 天色昏黄下来,卫方耘冲着文氏行礼,“正是有夫人如此,孟家男儿才叫世人赞叹。” “报!”城墙上的守兵举起旗子,“报!北方六里有人影跑动!” 卫方耘越过孟长青大声回道:“探子上马!出城再探!” 第56章:成功已近在眼前 卫方耘骑上马,“长青,我先去墙上。” “母亲,娘,照顾好自己。”孟长青急冲冲跑回自己的坑洞,将她的官服换上,打开箱子,取出她大哥的剑佩在腰间。 这时八方和来财下了坑洞,“少爷,我们随身保护您。” 孟长青把箱子里的另外两把剑丢给了他们,“保管好,事后还我。” 她出洞上马,驭马登上城墙,在卫方耘身边停下。 “看那边,探子回头了。”卫方耘语气平静,“在视野当中只有三十几人,距我们大概还有四里,看样子不像是燕人,倒像是捷丸野人。” 探子的马很快到城墙之下,“回禀大人,三十四个捷丸野人,现距离我们不足四里。” “亲兵听令,张校尉带七十名将士正面列阵迎敌,杨校尉带骑兵侧面围剿,务必将他们绞杀在墙外。” “是!” 两名校尉立刻带兵出城,孟长青提剑在城墙上看着。 墙外的捷丸野人,一见到亲兵迎面而来,当即就四散开。 虽说出去迎敌的士兵要比捷丸野人多,可一旦散开,己方的优势就会减弱。 孟长青还未发话,杨正就令骑兵一字排开,将捷丸野人围笼在内。 但骑兵到底人少,要不是有张园带人赶上,差点让这些野人冲出骑兵包围。 野人们几番试探下来,发现自己冲不出去,反而是自己这边被长枪戳死好几个。 当即就有人跪下求饶,他们嘴里说的话杨正等人听不懂,但动作姿态完全能表达出他们的意愿。 这时候那些捷丸野人距离城墙,不过两里。 孟长青站在高墙之上,完全能看清他们的动作。 杨正冲他们所在的方向高喊道:“三十四个野人已全部擒下,请大人示下。” 孟长青看向旁边的卫方耘,“府台大人。” 卫方耘反问孟长青:“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没有活捉的必要。” 卫方耘扬声回道:“杀。” “先到这里的是捷丸野人,说不定还是件好事。”卫方耘说,“这些野人入了关卡,不会只往这边来,大多数还是跟着燕人守军去的。 燕军解决他们还得费些时间,估计两天之后燕军才能到这里。” 孟长青没有这么乐观,燕军已经不惜暂时放开驮州关卡,也要来对付他们,绝不会等两天之后。 “叔父。”孟长青说,“此地危险,您还是回凉州府吧。” “这话说的恶心,比此刻更危险的局面,我也见得多了。”卫方耘说,“不过我确实得回去。” “我坐镇凉州府,宵小才不敢动。”他抬手抓住孟长青官服外披着的棉袄,“长青,刀剑无眼你自己要注意。” “孟长青恭送府台大人。” 卫方耘带着他的侍卫才走远,城墙之外又来了十来个捷丸野人。 孟长青知道,这些人来的断断续续,只等他们汇聚起来,给燕军打了前锋。 仅自己这一百亲兵,绝对要被他们耗死。 于是她下令,每组撤出一名看守,六百人加上亲军,负责轮流抵抗城外野人来袭。 其他看守正常工作。 但百姓和看守们又不是听不到动静,他们知道有敌军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没有人不害怕。 孟长青让八方拿她的长麻绳去侧距离,八方回来说,算到足高位置,那距离宏甲县城墙还有四里之多,高至一半的,到宏甲县还有三里之多。 四里,两千米。 不远了,成功已近在眼前。 只要明早送来的震天雷来得及,只要四十枚当中有三十枚起效,她说不定能守住这两千米的缺口。 “哥。”曾老三跑进坑洞之中,“大哥!你怎么还在睡!” “今日不能回家,不睡觉做什么?” “哎呀!外面有燕军杀过来了,你还睡得着?”曾老三急道:“你看看这洞里,除了你还有谁在睡觉?” 曾老大猛然坐起,“快收拾包裹,你嫂子可听到信了?” “别收了,收了也没用,看守就在外面盯着,根本走不了。”曾老三说,“我们就算跑了,到杨门县还是进不去,照样要死。” “你年轻不知道,看守的兵爷未见得和官老爷是一条心。”曾老大说,“你听我的,先把包裹背在身上,万一有机会我们就跑,哪怕是躲进深山里,也比在这里等死要好。” 曾老三听话,跟他哥一样把包裹背在身上。 刚出洞口,就听看守说:“排队。” “县老爷传下话来,得让你们知道当前的形势,燕军最近就会攻来,外面已有少数燕军到城下,不过你们放心,已经被县老爷的亲兵杀了。 县老爷让你们不必惊慌,宏甲县和巍山县的两处屯兵,已经聚到杨门县内,一旦燕军攻城,他们会立刻赶来对战。 你们如今要做的,就是抓紧把城墙建起来。 回头看看,几十里的城墙,如今只剩下眼前这个缺口,这都是你们的功劳,只要城墙建成,凉州知府对你们必有奖赏。 千万不可私下逃跑,万一遇上赶来增援的守军,很有可能把你们当做燕军探子杀了。” 曾老大听得冷汗直冒,听这意思,看守没有逃跑的心。 看守指向城墙上的身影,“看,县老爷还在墙上站着呢,所有人都把心放在肚子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被看守赶回坑洞睡觉,却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 有人挪到曾老大身边轻声问:“树,你算经得多,现在这样我们怎么是好啊?” “没办法,看守如果跟我们不是一条心,那我们跑了也没用。”曾老大分析,“就跟刚才他说的,万一碰到守军,肯定会被他们杀了。” “要不然想个办法,说动看守。”有人提议,“不是被调走了一个看守吗?现在外面只有两个,我们说动他们。” “胡闹!”曾老大说,“要真说动了还好,就怕看守根本没那个心思,不是自讨罪受么?” “总得想个办法出来。”有人说,“总不至于全部死在这里吧。” “大家都带好自己的东西。”曾老大说,“如果没有一个看守反水,那我们只有趁乱跑到最近的山上。” 第57章:火炮军到达 “好!大家都听你的!” “我女人还在东边,要想办法送信过去啊。”这人坐在角落叹气,“就想着能吃几顿饱饭才让她来的,谁知道会遇上这么个事。” “就是。” 这个晚上,没人能安心睡着。 一直等到外面锣响,看守让他们出去排队吃饭。 看守们顺便传达了上面的通知,“马上巍山关的火炮军要过来,他们手上的东西一不小心就要人命,你们要是不想死,看见火炮军就走远点。 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能任意离组,必须在燕军来之前把城墙建起来,你们得比之前更出力。 知不知道!” 看守带着他们吃了饭去上工,这时候天色尚黑,各处以火把照明,排在队伍中间的曾老三忽然听到,远处有车轮声。 只是分不清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他扯动前面的人,“大哥,你听到动静了吗?” “是车轮,来了好些车。” “是不是宏甲县的兵来了?” “不像。”曾老大压低声音,“要是大梁的军队,为什么不点火把?” 他这话才说完,就听远处有声音喊:“巍山关火炮军到,前方熄灭火把。” 营地这边立刻有人跑动起来,沿着火炮军行进的方向,把路上的火把和火堆全部熄灭。 曾老三看到,离着他们三里地外的火把,全部熄了。 “孟大人!”左大头快跑几步拦住孟长青,“大人不可再靠近,四十枚震天雷已经安全接回,这位是火炮军的陈小将军。” “孟大人。”左大头身后出来一位小将,这人声音年轻,语调微微有些得意,“不知孟大人是否还记得在下?” 此刻正是天亮之前夜最黑时,周边没有照明的器具,孟长青只看得见对方大概的身量。 但听他这么说,显然是认识她。 火炮军、陈、比她大不了几岁、跟她打过交道,那就只有:“陈兴奇!” “哈哈!你果然了不得,只听声音就能把我认出来。” 工部陈侍郎之子,陈兴奇。 这人在京中时,就对火器研究十分有兴趣,孟长青之所以能看到震天雷试爆,就是被他拉去的。 他原想以震天雷之威,吓唬孟长青,好威胁她不许再巴结太子,结果孟长青看完之后眼神都亮了,那瞬间,陈兴奇就知道,这人必定是他的知己。 “你怎么在这里?你什么时候进的火炮军?你母亲怎么舍得?”孟长青一连三问,问的陈兴奇忍不住后退,“哎呀,你怎么跟女人一样啰嗦。 大敌当前是唠家常的时候吗?先忙正事要紧,告诉我你要把震天雷埋在哪片地方?” “河岸边,已经做了记号,只怕现在天黑看不清。”孟长青回头喊道:“杨校尉!麻烦你带他们去认一认记号。” “是!” 陈兴奇朝杨正抱拳,“杨校尉头前带路,放心,你只要把位置告诉我就行,我会让押送车队落后一段距离。” “无妨。”杨正带着陈兴奇边走边说,“现在战况危急,谁也不知道燕军什么时候会来,早一刻把震天雷埋下去,就多一份安心,陈小将军要是人手不够尽管吩咐。” “不用,我们人手足够,你们没有训练过只怕会越帮越忙。” “左大哥一路辛苦。”孟长青对左大头道:“快回去休息吧。” “是。” 左大头经战多年,知道战时应抓紧一切机会保存体力。 “八方。”孟长青转头,“我们上城墙。” 半个时辰不到,杨正回来了,“回禀大人,火炮军已经开始埋震天雷,属下问了陈小将军,他们需要一个时辰。” “知道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天色渐渐亮起来,孟长青站在城墙上看到一众火炮军小心离开埋雷区。 “告诉下面所有兵士和百姓,那块地方千万不能接近。” “是。” “这是我们给燕军准备的好东西,不能叫捷丸野人先动了。两位校尉,你们得想办法阻止捷丸野人进那片区域。” “树,官府运了震天雷过来,等会儿咱还跑不跑?” 曾老大正要回答他,就听看守喊道:“所有人听着,震天雷已经埋下,那是对付燕军骑兵的,任何人踩上去都是尸骨无存。从现在起千万不能乱跑。” 同村人绝望叹道:“天呐,我们只能等死了?” “大哥,什么是震天雷?”曾老三恰好挑着空箩筐回来。 曾老大告诉他,“是一种威力很大的兵器,炸起来声音大的跟雷声一样,连地面都会震动,站在它周围的人,都别想活命。”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曾老三惊奇,“那我们还怕什么,燕军肯定过不来了。” “哎,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同村人说,“那东西敌我不分,一不小心,死的就是我们这边的人。” “既然是我们这边放的东西,肯定事先知道它在哪儿,怎么会踩错?” “哎,小河你可真是个孩子,想的太简单了。” 曾老三不服气,“不是我想的简单,是你们脑子转不过弯。” “那边三个人在干什么!”看守看他们在一块儿站了好一会儿,挥着鞭子就冲了过来,“还不干活。” 曾老三挑起箩筐就走,这回跑得快,鞭子没能落到他身上。 孟长青回头,看着从斜坡爬上来的人,“陈将军,震天雷可安置妥当?” “我办事你放心。”陈兴奇从城墙之上向下眺望,城墙之下,士兵们又杀了一批捷丸野人,正收兵回城。 看到不远处头身分离的尸体,陈兴奇快速移开视线,“孟长青,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孟长青说,“我看你也不害怕,你要是害怕,就不会在这里了。” 陈兴奇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那倒是,我一点都不害怕。” 孟长青问:“我没听到你离京的消息,你是什么时候去的巍山关?” “过完年我就来了。”陈兴奇说,“多亏了你,我才能说动我父亲。” “什么?” “我跟我父亲说,陛下派你到凉州必定对你大有指望,我过来跟着你,到时候你有什么功绩,我也好沾沾你的光。 你也知道,我连论语都背不下来,这辈子注定走不了科考这条路,我父兄的功绩又比不上你家,只有凭偏门功夫才能混得一官半职。” 第58章:守关 “但你怎么成了将军?” “嗐,这不是天赋藏不住么。”陈兴奇说,“你也知道,我对火器的研究要比旁人懂得多,我一到火炮军,里面的将士对我无不佩服,立刻推举我成为火炮军小将。” 孟长青笑了一声,“真扯。” “你这人怎么说话!”他作势要拍孟长青,被旁边的来财拦下,“不许打我家少爷。” 虽说来财年纪没有陈兴奇大,但块头却比陈兴奇高大一些,加上他的犟脾气,陈兴奇从不轻易惹他。 “实情你还能猜不到么?”陈兴奇略有些不好意思,“我父亲动用了点关系。” “你父亲开这个口,也只想让你在火炮军里研究火器,想不到你会上战场来吧?” “我自己改动的东西,当然要亲眼看看它的威力。” “你们从巍山关过来一路辛苦,去灶房吃点东西,略休息后就回去吧。” “不行,我得看着它炸。” “你不要命了?燕军攻城,他能是几百几千人吗?”孟长青还没说完,就听后面小代喊他,“孟大人,宏甲营和巍山营将士已过城墙旧址。” “看,我们大梁的将士也来了,燕军不就是一个骑兵厉害?”陈兴奇说,“等震天雷炸了他们的骑兵,他们还有什么优势?” 孟长青懒得理他,她都不见得能活,陈兴奇既要送死,她没必要多次阻拦。 天彻底亮了,过来的捷丸野人越来越少。 这不是什么好事,按说驮州关口失守,进来的捷丸野人只会越来越多。 事出反常必有妖。 孟长青的早饭是就着冷风吃下的饼,陈兴奇在城墙角落里已经等的睡着,他们火炮军连夜运送震天雷,全程精神高度紧张,现在骤然放松,自然觉得累。 一个京城公子哥,为了爱好,不惜到边境来吃苦,孟长青很佩服这种人,所以她对着陈兴奇一脚踢了过去。 陈兴奇惊醒,“怎么了怎么了?” “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这里睡觉,我看你是活够了。”孟长青说,“你下去休息吧,等燕军来了我派人叫你。” “早说啊。”陈兴奇站起来,“我走了,记得……” “报!”远处孟长青放出去的三个探子策马飞奔回来。 探子进城门后,飞速下马跑到孟长青面前,“二十五里之外燕军列队整齐,正往这边过来,人数应有两万之多。” “骑兵估计有多少?”孟长青问。 “少说也有八九千。” 孟长青握紧了腰间的剑,“换人,再探。等等,大梁的马跑不过燕军,不必靠近只探距离。” “是!” 三人下去之后,孟长青立刻让两营将士出城列阵。 陈兴奇见状不走了,二十五里对燕军的骑兵来说,一会儿就能到,他想看的东西很快就能看到了。 绝大多数兵力都布置在缺口处,弓箭手上城墙占据高地。 探子回来的越来越快,从二十里,到十里,再到乌泱泱的燕军出现在孟长青眼前。 孟长青这边,两营战士有近三万多人,但骑兵只有五千人。 虽说人数比对方多,但并没有绝对的胜算。 修建城墙的百姓们见这阵仗,哪里还有心思干活,全部都想丢了手里的东西跑路,但无奈看守在旁边盯着。 “你们急什么?外面那么多兵拦着,燕军就算打过来,也打不到你们面前,赶紧干活,如今你们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出路就是赶紧把城墙建起来。” 燕军首领上前,不知道说了一串什么话,紧接着就开始进攻。 陈兴奇手扣着城墙,伸着脑袋往外看,来财立刻将他拉了回来。 孟长青这边,弓箭手先开始射击。 “快了快了!”陈兴奇盯着他们的距离,只等燕军兵马踩上他埋下的震天雷。 “怎么回事?”他清楚的记得所有位置,但有一个雷踩上去之后没有反应。 不等他接着问,其他震天雷开始引爆,燕军骑兵瞬间慌乱死伤一片。 但到底是几千骑兵,四十枚震天雷不能炸死他们全部人。 况且前面的人被炸过,后面的人自然停下了。 带头的人上前又不知道叽哩哇啦说了一通什么,孟长青反正听不懂,只知道他们暂时不打算进攻了。 燕军后退五里,安营扎寨。 “我们的将士还没出手,他们就后退了?”宏甲营的将军说,“不可能啊,这燕军又不是没见过震天雷,这才炸了几颗,不至于把他们吓成这样吧?” “我看燕军没憋好屁,恐怕有损招在后面等着我们。” “不对啊不对啊。”此刻的陈兴奇比城墙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慌,这个爆炸率比他估计的低太多了。 他扯过孟长青,告诉她这件事。 孟长青只说:“不管爆炸率有多高,燕军说不定已经找到了破解之法,你赶快走!” “你怎么办呢?”陈兴奇问,“跟我一起走吗?” “再啰嗦我叫人把你捆回京城去。” 果然,一天之后,燕军再次出现,他们阵前出现了大批的百姓。 看那些百姓的模样似乎不像是燕人,反而更像大梁人。 “是驮州人!” “该死!这群畜生!”左大头气到跳脚。 燕军用驮州人引爆了所有震天雷,骑兵没有任何损伤,如此行事,两营将士,虽然拼命阻挡,却还是有了缺口。 眼看着燕军就要屠杀进来。 孟长青脱去棉袄,骑马来到百姓们面前。 “各位!燕军已到眼下,震天雷威力不足,城墙缺口太大,将士们无法守备到位,难免有燕军冲破防守,来到我们面前。 我知道你们害怕,不想丧命在此,可我今天告诉你们一个道理,拿起你们手上的工具,正面迎敌才有生还的可能,落荒而逃只能死在燕军铁蹄之下。 你们同是男人,难道生来不如燕国男人,见到他们只敢夹着尾巴跑吗? 今天跑出北山县,明天又该往哪里跑? 你们畏惧他们,今日让出土地,明日让出屋舍,后日呢?难道连妻儿也一并让出?” “我大梁的男儿们!”孟长青拔出宝剑吼道:“有血性的,拿上锄头钉耙,随我一同守在关口!” (本章完) 第59章:生死一战 曾老三听得这番话,只觉得热血上头,举起扁担喊:“守关!守关!” 几千人跟着他喊起来,“守关!” 孟长青看着不断被举起的钉耙和锄头,心想真是要死,她自己送死不说,还要劝这些人跟她一起去死。 “守关者,以小组为阵。对付骑兵,要先挡住骑兵的兵器,同时敲断马腿,最后才是马上的人,燕军骑兵多穿重甲,将人拉下马后,用锄头钉耙往他们脸上砸,千万不要手软,手软死的就是自己。” 看守们收起鞭子,拿出自己的佩刀,带上小组的人跟上孟长青守在关口。 很快就有少量燕军骑兵闯入关口,孟长青提剑迎了上去,八方来财紧随其后。 楚沐风等御林军原本护在孟长青左右,但很快也跟冲进来的骑兵战在一起。 孟长青躲过对方长矛,一剑刺向对方面门,可惜距离不够,只在对方脸上划了一道,那人逃开后,看清孟长青穿的衣服,大笑着朝她冲来。 “少爷!”来财想来帮她,但实在腾不开手。 孟长青胜在衣服轻便,所以动作迅速,她瞄准对方长矛刺来的时机,挥剑砍断对方兵器,在对方诧异的这个瞬间,跃身而起,双手举剑猛地刺穿对方双目。 “好剑!”周启文赞叹道。 孟长青咬牙用力才得以拔出宝剑,又快速帮附近对战的百姓,砍断燕军手上的兵器。 这组百姓趁此机会将燕军拉下马,曾老大怒喊一声,举起钉耙就朝燕军脸上砸。 鲜血喷溅出来,倒地的燕军一击之下未死,挣扎着嘶叫,曾老大举起钉耙又是一记。 “干得好!”孟长青高喊着夸他,“不要愣神,就这样杀。” 曾老大看着马上青衣沾血的少年,心底涌起无限勇气,“杀啊!”他高喊着,挥起钉耙冲向旁边的骑兵。 历战者,永远不会感叹战争场面宏大,双脚行走在生与死之间,近处是同伴呼呵,越来越近的是战马嘶鸣,利器相撞。 城墙还有三里才能跟宏甲县的城墙相连,两营战士分布得太开,导致阵行不利,打的十分费劲。 防御薄弱处,眼见着就要被燕军彻底突破,好在孟长青带着百姓堵上了这个缺口。 还差三里。 如果把半高的城墙算上,那距离宏甲县城墙,仅剩下不到两里。 不到一千米。 如果缺口能再小一些。 黑烟遮日,战火不止,后方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燕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退,孟长青带着百姓亲自上场,已然是道尽途穷。 人墙拦起的关口之后,还有聚在一起的几千女人。 席蓓、御林军王寻等人,奉命保护孟长青家眷,此刻也劝文氏,“夫人走吧,您走了孟大人才能走。” “我们走得掉,这些百姓怎么办?你们想走的人走吧。”文氏手上拿着的是孟思行曾经的配剑,“一条命而已,我亦有我的气节。” 正说话间,看到原本缩在一起的女人,忽然往城墙上跑去。 “怎么了?”梁啾啾看着突然跑起来的女人们。 王寻诧异,“难道她们也要上前御敌?她们疯了吗?” 女人们之中,梅子跑在最前面。 “想要活命就要把城墙建起来,男人们上了战场,这个墙就由我们来建!” “对!建墙!” 女人们冲上城墙,冲向深沟,挖土,工具不够,用双手捧,打夯,四人扯不动就加绳六个人扯。 往常干活还惜力,如今是生怕力气不够。 王寻丢去剑鞘,“我愿与孟大人一起,死守北山县!” 曾老三见自家大哥连杀三人,心中钦佩不已,他以前从未觉得自家大哥如此厉害。 他们组越杀越勇,连看守也对他大哥连连夸赞。 这回他们组对上的,是个手持长矛的燕军骑兵,曾老三随众人一同将手上的工具挥出去,却不料自己站的太前,肩胛骨上被长矛刺了个对穿,这瞬间痛的他握不住手上的东西。 血哗哗的往下流,右侧的外衣一下子被血染红。 “老三!”曾老大凄厉大喊:“老三!” 曾老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他竟然握住了燕人的武器,拼命的往后拉。 站在他旁边的同村人看出他的心思,电光石火之间他们一同握住对方武器,合力将燕军拉下马,曾老大挥起钉耙,一下砸死了倒地的燕军。 然后快速挤到曾老三旁边,“老三,你别睡啊。” 看守见状,让身后一组顶上,他们这组慢慢往后移。 “曾家老大,你别慌,咱们组退到后面,你把你弟弟送去库房,里面有创伤药,大人上战场前,已经把所有库房门都开了,存药的是离灶房最近的那间,知道了吗?” 曾老大茫然的点着头,他抱着曾老三,不断告诉他别睡,别闭眼。 退到后面稍安全处,曾老大完全急傻了,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这时有人拉着板车来到他面前。 小代看这人身上大片的血,心中很是不忍,“伤员还活着吗?” “活着,活着的!” “放上去!”车上就有外伤药,小代拆开后,一把按在曾老三出血的伤口上,“两营有军医随军过来,就在灶房里,你来按住伤口,我现在就拉你们过去。” 百姓们只守攻击最轻处,伤员还能及时送去后方救治,但前方的两营战士,就没那么幸运了。 正是战至紧张处,一旦受了重伤倒下,就只能死。 席蓓虽在文氏和梁啾啾身边,可眼神却一直看着孟长青所在的方向,他那身官服穿在身上,本就异常显眼。 文氏说,“席师父,你去长青身边吧。” “长青让我守着您。” 文氏特意离梁啾啾远些,才说:“如果长青没了,我会随她而去。” “夫人。” “去吧。” 席蓓转身冲王寻等御林军一拜,“劳烦各位,守好我家夫人。”说罢他翻身上马,快速杀入战局。 频繁对战,孟长青已到力竭之处,要没有御林军护着,她早就被燕军砍成碎块了。 她双手持剑,挡住对方长刀,但双方力量悬殊,眼看着长刀距离面门越来越近,孟长青无奈之下用手臂抵宝剑另一锋,然后驭马猛地上前,把对方撞下马去。 席蓓这时到来,一刀斩杀了那还想上马继续作战的人。 (本章完) 第60章:男儿关女子墙 “手怎么样了?”席蓓问她。 “没事。” “你到我身后,暂时歇一歇。” 孟长青不逞强,暂时躲到席蓓身后。 就在这时,孟长青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号角声。 援军到了,高举的军旗上写着巨大的梁字。 卫方耘亲自带着两万援军杀进战场。 有了他们的加入,两营战士压力骤减,首先退下的是百姓,然后是前方伤员。 孟长青下了战场才知道,城墙上有人在建墙。 梁啾啾给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是女人们,她们自己冲上去要建城墙。” “好!这般真心,怎敢辜负。”孟长青站起来,冲着城墙跑过去。 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百姓一看,女人们在建墙,县老爷也去了,那他们也去吧。 除了受了重伤的,所有百姓,全部上了城墙。 任何事情,被动去做和主动去做,完全是不一样的效果。 受人驱使,难免心有不服,总想着偷懒一点是一点,但若自己真心想做,便竭尽全力。 原本再如何也要三天才能建成的城墙,所有百姓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成功将北山县的城墙建成。 燕军几次猛攻,也想增加兵力,但他们援军到时,城墙已经建成。 所有大梁将士退至城墙之内,占据高地,又跟对方拼了一天。 燕军始终没有任何机会攻破北山县城墙,不得已只能暂时撤军。 永兴十五年,三月初四。 北山县城墙建成。 皇宫内,皇帝正看着楚沐风送去的第十六封密报。 密报所写的内容,是北山县城墙还差五里,但冬雪已开化,孟大人担心燕人近期就会进攻北山县。 皇帝放下密报,正好外面通传太傅到。 太傅一见皇帝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必有心事,如今朝上虽然事多,但也没有过于紧急的,那就只有北山县的事了。 自凉州知府上奏之后,皇帝就日日盼着北山县城墙能建成。 如今两月之期快要过去,不知北山县的城墙建得如何? “陛下。”太傅装作看不出他的心思,汇报了两位皇子的功课。 “两位皇子都有长进,尤其是三皇子进步明显,我前几日留下一问,今日三皇子竟给了我三个答案。” 皇帝没有心情听这些。 “太傅看看这个吧。” 太傅赶紧垂下脑袋,“陛下,臣不敢,若是有事,陛下说给老臣听便是。” “好吧。”皇帝把密报丢在桌案上,“北山县积雪已化,燕人不会给孟长青所谓的两月之期吧。” 太傅说:“这是自然。” “如今北山县城墙还差五里。”皇帝问:“太傅以为,最后五里能够建成?” “陛下。”太傅反问他:“您手上的这份公文,是什么时候所写?” “二月廿九。” “今日已经是三月初四了。”太傅提醒他,“城墙是否能够建成,多半在北山县已然有了定论。” 这话才说完,书房外就有加急战报呈送。 “传。”皇帝双手撑住御书案,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送战报的臣子跪着进来,“回禀陛下,凉州知府呈送八百里加急战报。” 钱公公立刻小跑着去接过战报,送到皇帝面前。 跪地的臣子接着说:“二月三十,北山县受少数捷丸野人侵扰,三月初,两万燕军进攻北山县,已派宏甲县和巍山县两处营地守兵对战。” 太傅站起来问那位大人,“北山县知县如何了?” “知县孟长青同将士们一同守在北山县内。” 太傅紧跟着又问:“现下战况如何?” “回太傅,这份战报上未写明胜负。” 皇帝看过战报后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了好几圈,好不容易站定,又对那大人说:“立刻派人去凉州。” “陛下。”太傅说,“今年凉州的雪化的太快,长青小小年纪首遇战事,能有如此态度,已远超不少人了。” 皇帝点头,“他到底是孟思行的儿子。” “不论他是谁的儿子,到底如今只有十四岁。”太傅冲着皇帝跪下,“臣想为那孩子求一个恩典,不论北山县如何,那孩子要是能偶然活下来,请陛下千万不要怪罪于他。” “朕知道,太傅请起。” 北山县,如今是真正的北山县了。 孟长青来看在灶房养伤的伤员们。 燕军撤退,两营将士和之后来的援军,也都回到了营地。 如今留在这儿的伤员,是当初跟着孟长青冲上阵的百姓。 同生共死过,孟长青和这些百姓之间,也不必有护卫们拦着,百姓们对这位带他们一起冲杀的年轻大人很是热情。 “今日好点了吗?”孟长青问躺在门板上的曾老三,“我看你脸上还没有血色,那药还要再服几日。” 曾老三受宠若惊的点头。 “外敷的伤药也要勤换,你哥到哪里去了?” “他去打饭了。” 孟长青说:“这边条件简陋,没有什么补身体的好食材给你们。” “大人说的哪里话,躺着就有糜子饭吃,放在以往真是想也不敢想。” “是了。”又有人说,“放在以往,我也不敢想有大人这样的好官!燕人走了,大人还愿意给我们饭吃。” “你们跟我上战场,我给你们治伤,管你们吃喝,这不是理所应当么。”孟长青说:“你们就在此处安心养伤,当然了,若是觉得伤好的差不多,想回家接着养,可以到张主簿那里领了米再回家。” “谢谢大人啊。”伤员们纷纷道谢。 孟长青说,“我才要多谢你们,若没有你们的胆气,当日的关口也堵不住,今日这面墙也建不成,我孟长青记你们的恩情,必上报府台大人,为你们求下恩典。” 有了这话,便是要把口头的好处落到实际去,百姓们当然高兴。 孟长青出门时,差点跟一人撞上,这人正是当初被她救醒的梅子。 梅子见到孟长青非常激动,又再次感谢孟长青救命之恩。 孟长青笑着说:“早先是我救你一命,但你也救我一命,我知道那日建墙是你领头。” 几日后,北山县内,靠近宏甲县的那处城墙旁边放了一块石碑。 石碑上写着六个大字:男儿关女子墙,旁边是两行小字:以此碑记凉州各县百姓舍命相守之恩,北山县首任知县孟长青立。 第61章:多个研究方向 “少爷。”八方看到孟长青进来,立刻从书桌后站起来,提着笔去帮她挂衣服,“这么多名字我得抄到什么时候?要不然让来财来抄吧。” “不行,他耐性足够,没必要磨。” 八方狡辩:“我耐性也够。” 孟长青把架子上落灰的棉袄取下来,“赶紧抄,我明天要用。” “您上哪儿去?” “去母亲那边喝汤。” 孟长青夹着棉袄要去文氏那边,出了洞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不远处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来者单人快马,直奔孟长青,却在快靠近时,被御林军拦住。 “唉,我找你们孟大人,我俩是老交情。”被人从马上拉下来的是陈兴奇。 等他看清身边的人是谁后大喜,“王二哥!我说怎么好久不见你回家,原来是跟长青到这儿来了!” 王寻躲开他要勾肩搭背的手,“别勾勾搭搭。” 陈兴奇对他十分好奇,“二哥你是不是在宫里被人排挤?怎么跟上孟长青了?他那人损主意可多,你要小心着……哎长青!看你有手有脚的站着我就放心了。” 孟长青抱着棉袄站在他们旁边,“你怎么回事?” “我来看你啊!”陈兴奇撇下王寻,大跨步到孟长青面前,“这几日我心里实在不好过,回了营地也一直打听北山县的消息,听说你没事,北山县也守住了,我才吃得下饭。 今日好不容易告了假,就立马赶来看你,你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既然来了就到我衙门坐坐,正好我有事找你。”孟长青又对王寻说,“王大哥,麻烦跟我母亲说一声我有客要招待,等会儿再去。” “是。” “走走走,去你衙门看看。”陈兴奇的嘴就跟借来的一样,“上次走的匆忙,你这北山县我都没仔细看过,嗯?你上哪儿去?” 孟长青站在台阶上回答他,“县衙。” 陈兴奇跟在后面,小心谨慎的掀开门帘,把不大的坑洞扫视了一圈,“还以为你要整我,竟真是你住的地方!” “进来坐吧。” 八方要让开位置,却被孟长青一把按住,“你写你的。” 孟长青搬了两张小凳,两人靠着炭盆坐下。 “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陈兴奇迟疑的接过孟长青递来的茶碗,“瞧你这样不是好事吧?” “有关震天雷。” 提到震天雷,陈兴奇立马正经起来,“是爆炸率太低的事?” “不是,我是想让你多个研究方向。”孟长青说,“想必你已经听说过,燕军骑兵是以什么方法破除震天雷之威的。 驮州虽被燕国占去几十年,但并不是因为驮州百姓心向燕国,是朝廷守不住才让它被燕国侵占。 归根究底驮州人就是大梁百姓。 如何忍心看他们被震天雷炸得粉碎?” 陈兴奇说:“我虽未看到那日景象,可只听将士们说起,就快要气炸了。” “所以,能不能把地雷改成手雷,或者……炮。” “什么?”陈兴奇直觉他说的东西自己一定感兴趣,眼睛都忍不住瞪大,“你仔细说说,什么叫地雷,什么叫手雷。” “现在大梁所用的震天雷,是在重物触碰后开始爆炸,这就是我所说的地雷,至于手雷,你放过爆竹吗?” “自然放过。” 孟长青说:“手雷的道理如同爆竹一样,留出引线,点燃后过一段时间才会爆炸,我们的将士就能趁这段时间把手雷扔出去。” “这不是回去了吗?”陈兴奇说,“早先有过这种做法,但实在不安全,一不小心就会把我们的将士炸死,根本就不能在战场上应用,后来才造出现在所用的震天雷。” “这是震天雷的质量问题,而不是方向的问题。”孟长青说,“显然我们现在用震天雷的这种方式,很轻易就能被燕军破解。 如果震天雷能扔出去,就省去了埋雷的时间,你们火炮军就不是只在战前埋伏时才有用的军队。 再加上投石机,把震天雷放在投石机里扔出去……” 陈兴奇高兴的直拍大腿,“我就知道咱俩是知己!我早有这种想法,我父亲却说我是疯子!” “要想做到这点,必须让震天雷足够稳定。”孟长青给他泼了盆冷水。 “确实,就是这里难办!我改了几次火药的配比,发现它威力越大越容易炸。” 孟长青说:“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为了其在战场上的可控性,可以不必盲目追求威力。” “只能试,尝试不同的材料和火药配比。”陈兴奇说,“你什么时候有空到我那里去看看,我做了好些记录,咱们一起讨论讨论。” “这方面我不如你,你还是跟火炮军内部的人讨论。”说到这里,孟长青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你现在全权负责火炮军?” “怎么可能?我只负责改动配方。” “这里可是边关。”孟长青提醒他,“一旦你所改的配方泄露出去,你便是通敌叛国,不是也是。 你自己千万要防备,跟着你的人必须清楚他们的来历,你所写的东西一定要保管好。” “好,好!”陈兴奇拱手,“多谢你提醒。”他坐不住了,“我得回去,你有时间记得去军营看我。” “走,我送送你。”孟长青骑马送他过了城墙旧址,看着他进了杨门县这才回头。 “师父,我们也回去吧。” 到了这天,城墙外的战场清理完毕。 各县征调来的百姓们也是时候回去了,除了伤势较重的,特许他们留下养伤,其余人孟长青一人送了一小袋糜子给他们,又亲自把他们送到了杨门县。 百姓们高高兴兴的回家,在北山县的这段经历,足够他们说上好几年。 凉州下面的钱曾庄,出去干活的人到家,村里又是好一通热闹。 曾老太在人群中转了三圈,愣是没看到自家的两个儿子,还是钱宝山叫住了她,“大娘,你别找了,大树他们还没回来。” “怎么没回来?不是说结束了吗?”曾老太生怕对方嘴里吐出一个不好的消息,她已经随时准备晕过去了。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晚上几天。” 跟梅子交好的万金大姐说:“大娘,这回你家可要风光了,老大杀了三个燕兵,他们那组的看守都劝他去从军呢。” 第62章:叔侄碰面 “什么!”曾老太可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风光,她男人就是被征去当兵的,最后留下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 “大娘!”万金大姐一把拉住要倒的人,“这是怎么了?挺好的一件事,你晕什么?” “你是年轻媳妇不知道。”村里的老人解释了这件事,万金大姐才惊觉自己失言,又忙说:“你别急啊,你家老大这不是没同意么,现在留在北山镇是陪你家老三养伤的。” “啊?”曾老太直往后仰,但双手还死死扎着万金,“我家老三怎么了?” “没事了,已经没事了。”钱宝山过来道:“老三肩膀上被戳了一记,已经请军医看过,没什么大事,不影响什么。” 曾老太拍着自己的心口坐下,“他怎么受的伤?不行,我要去看老三。”说完她又挣扎着要起来。 “大娘,你就别去添乱了,老三真没什么事,咱们多少年的邻居我何必骗你?”钱宝山看到不远处的曾老二,“二哥,快过来把大娘扶回去。” 曾老二住着拐棍过去,单手想把他娘拉起来,但无奈腿脚不便拉不动。 还是钱宝山帮他把人一起扶回了家,路上还一直劝:“大娘二哥,你们真的别担心,也别去北山县,过两天他们就回来了。 虽说现在北山县的城墙建起来了,可想出杨门县还是要有通关文书,你们想出去得去找里正写文书,里正的文书可没有白写的。” 三月初八,皇帝派出的人才到凉州,但在一天之前,皇帝就收到了凉州送去的捷报。 捷报所写凉州军击退了燕军,北山县知县不仅带着役夫们和将士共同对敌,还在援军到达之后,同役夫们一起在战时建成了北山县城墙。 此战大捷! 大梁等于是在燕军眼皮底下,啃下了一块肉。 “好!”皇帝接连说了八个好,立刻召集六部尚书,商议有关人员的嘉奖和赏赐。 皇帝说:“当初凉州知府上奏时,朕也没想到此事能成,当日问你们,你们可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户部尚书略感不安,果断转换话题,“恭喜陛下。” “不止该恭喜朕。”皇帝说,“失一座城轻而易举,如今想夺回来却千难万险。 当初太傅说城墙建造的事,交给长青来办不太可靠,不如朝中选择可靠的大臣。 朕也是一样的想法,长青到底太年轻。 可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站出来。 如今孟长青把这件事情办成了,朕倒想起了不少事,工部,你底下承办的那些事情,是不是该好好查查了? 凉州那是什么情况,他孟长青手上有多少东西,你们都心知肚明,就这样他能在两月不到的时间里把城墙建起来。 你工部所办的工程,哪一项时间不超两月,所要的东西,只有比孟长青更多。 朕今日就说到这里,你要是不往下查,朕就要叫人查查你了。” 工部尚书跪地道:“臣一定查个清楚。”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有什么好查的呢,孟长青那小子新官上任,势必治下颇严,自己也没伸手,才能以这点东西把城墙建起来。 可工部承办那些人,谁不是老油条,给朝廷办事为的就是捞油水,要不然接这些工程干什么? 只能抓几个人应付了事,就看谁根基浅、尾巴长了。 “吏部。”皇帝开始点名,“你来说一说。” 吏部主管铨选考评,让吏部尚书说,陛下的意思是要为凉州知府和孟长青升官? 这孟长青,才做了多久知县,就要往上升了? 吏部尚书斟酌开口,“凉州知府督办此事有功,若没有他及时调兵遣将,仅凭孟长青一人,这城墙也建不起来,臣以为,此事凉州知府卫方耘当居首功。” 孟长青一大早往凉州府去,她之前跟卫方耘通过信,两人约定今天商谈事情。 谁也不知道,皇帝的信使来得就是这么凑巧。 孟长青前脚刚下马,他也到了。 信使从马上下来,“前方可是北山县知县?” 孟长青回头,见那人穿着御林军的衣服,“大人认识我?” “在皇宫时曾见过小孟大人。”张丰从马上下来,跟在孟长青身边的几名御林军道破了来者身份,“见过张统领。” “原来是张统领。”孟长青拱手道:“不知统领为何在凉州府?” “陛下派我来问北山县的情况,孟大人正好咱们一同进去吧。” “请。” 卫方耘接到衙役通知,说有宫中信使前来,快步到府衙门口迎接,却不想人已经进了府。 “信使大人,有失远迎还请见谅,厅堂已备下热茶,大人快请。” 卫方耘又对后面跟着的孟长青说:“长青,你到书房等我。” “是。” “不必。”张丰开口道:“本就是问北山县的事,孟大人无需回避。” 三人一起到厅堂,还未坐下张丰就说:“陛下接到了府台大人呈送的战报,不知北山县情况如何了?” 卫方耘说:“信使大人,北山县之危已度过,且城墙已经建好,大人该是没碰上送信的人。” “如此便好,为了陛下安心,我虽是白跑一趟,也是应该的。”张丰说:“孟大人,带我去北山县看看吧,我回京见了陛下,也好有所汇报。” “信使大人,您一路赶来想必是累了,陛下此刻应该已经收到捷报,大人此行不必再着急,不如在府内好好休息,等明天我陪同大人一起去北山县。” “也好,麻烦府台大人了。” “信使大人不必客气。”卫方耘立刻叫衙役过来,带张丰去客房休息。 “走,长青,咱们去书房说话。” 进了书房他亲自给孟长青拉开圆凳,“坐吧孩子,八方你也坐。” “自那日我带兵回营后,我们叔侄还是第一次碰面。”卫方耘看着近前的人,不住的点头,“好啊,你可真是好样的。” 孟长青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果然,卫方耘下一句就是:“你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 第63章:书房相谈 “多亏叔父鼎力相助。” “还是你自己够有决断,我再如何也只是助力。”卫方耘感叹道,“你母亲这个人很是了不起,她的忠义不在你父亲之下。” 孟长青点头。 卫方耘伸手拿过茶壶,给三人倒上茶,“按说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该多嘴,可你既然叫我一声叔父,那么我便托大,跟你说些交心的话吧。” “但请叔父指教。” 卫方耘说:“我知道你并非你母亲亲生,跟在你母亲身边的梁氏才是你亲娘。” “是。” “孩子,你是越长越大,你母亲不可避免的越来越年老,孟家到底会由你扛起来,等到将来你权利在手,可千万不要忘了你母亲。” “长青虽是非母亲亲生,却是由母亲亲自教导,不敢忘母亲教养之恩。” “好,你能这样想是最好的。你母亲这人,给朝廷养了三位少年将军,却没给自己养一个儿子,实在是可怜呐。 好在有你,你能感念她的恩情,对她尽孝,她便没有白养你一场。” “好了好了!”卫方耘拍了拍孟长青的肩膀,“是叔父多话,我自罚一杯。” 说罢他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大笑起来,“之前同你约定,等城墙建成,必要痛饮三杯,如今正是时候,你在这里稍坐,我叫人去准备酒菜。” 卫方耘出去了一趟,很快抱着一坛子酒又回来,“这可是我珍藏的好酒,一直没找到机会喝。”他打开酒坛,给三人各倒一碗,“你们闻闻,我先喝一口,等菜来了,你们再喝。” “叔父,不妨等菜来了一起喝。”她还有正事没说,谁大早上就开始喝酒。 “不妨事,我先尝尝味道。”卫方耘浅尝一小口,“确实是好酒啊!” 卫方耘确实说到做到,尝过之后,就把酒碗放到一旁,“还有正事没说。” “大人请讲。” “如今城墙建成,你大功一件,我准备上奏为你请功。”卫方耘说,“不过按皇上对你的重视,想必在看到捷报时,就想着对你的封赏,我的奏本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多谢大人抬爱,只是长青有一事相求。”孟长青冲八方要他身上的包裹。 卫方耘好奇,“这里头是什么?” 孟长青打开包裹,露出里面十几本厚厚的名册,“这是此次征役的名册。”孟长青把名册呈给卫方耘,“在大人为下官请功之前,下官想为这些人请一请功。 若没有这些百姓,仅我孟长青一人躲在两营将士之后,是无论如何等不到大人援军赶来的。” 卫方耘接过这些名册,粗大的手掌在上面拍了拍,“这些人是该有赏,只是凉州不富裕,我能赏的有限。 我做主免他们一年徭役吧。” 孟长青站起来,“多谢大人。” “要是府库东西多,原想给些赏赐,可实在没有。”卫方耘说,“我虽没有,不过我会将此事上报皇上,想必皇上另有赏赐。” “多谢大人!” 卫方耘说:“不止是这些劳役,还有两营将士,我都要为他们请功,此一战虽胜,却也是损失颇重,要没有恩赏抚恤,谁还愿意为朝廷卖命呢?” 他说这话,孟长青在一旁听着,只点头表示附和,不敢多说什么。 卫方耘拿着名册放到自己书桌上,“我听宏甲营的将军说,燕军破了我们的震天雷,是用驮州人破的。” “是。” “长青,你可看得下?”卫方耘坐回圆凳上。 孟长青说:“同是我大梁人,侄儿心中自然万般不忍。” “将士们同样不忍,却无可奈何,往年只有燕军来打我们、抢我们的份,我们守住现在的城池已经是竭尽全力,又能为驮州人做些什么呢?” 卫方耘说:“我朝自来重文轻武,早先的几位帝王。”他朝外面看了一眼,确认外面没人后,压低声音,凑近孟长青说:“也实在怕事了些,怕将军占去兵权,便一味打压,导致没有可用的将才,燕人来袭,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夺去一城又一城。” “一直到先皇继位。”卫方耘说:“大梁退无可退,再让下去京城都要保不住,所幸先皇贤明,大力培养良将,你父亲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你父亲作战勇猛,投军后很快被提拔,又幸你父亲不止勇猛,还很有谋算,又肯苦读,自己看了不少兵书,他在时,打得燕军连连后退,一直将他们打到凉州之外。 先皇原本是指望你父亲收回驮州,可惜啊。” “长青,你知道吗?当今皇上,亦是继承先皇遗志,想将驮州收回的。” 孟长青说:“当今陛下亦是贤明之君。” “可你父亲已经不在了,多少年才能出他那样一个人物。”卫方耘说:“你父亲的才能,像是天生天赐,似乎老天看不过大梁被欺负成这般惨样,才给了大梁一位定北大将军。 即便是你兄长,日日跟在你父亲身边学,也未曾学到你父亲的一半。 长青,不是我看轻你,你虽有才,却不是像你父亲一般的才能。” 孟长青自谦道:“长青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不敢自称有什么才能。” “哎,你不必过于自谦,个人有个人的才能。”卫方耘说:“就好比我,论打仗我比不过你父亲,但论看人,我绝对比他看得准。 我头回见你,只看你的言行举止,便知道你绝非一般人,如今你到底干了一番大事,为我大梁争下一个北山县。 可见想夺回驮州,也不止一种办法。” “叔父的意思是?” “我想我的意思你明白,陛下必然也有这种想法,所以你才会来这里,如今果然所料不错。” “叔父的意思是,陛下想让我以非战争的方式,收回驮州?”孟长青问。 “正是!” 孟长青却说:“恕侄儿直言,想从燕人手下抢东西,只有战争一种方式。” 卫方耘脸色一变,“怎么说?” “燕人野蛮凶残,不管是与之通商许以好处,还是增强国力后威逼利诱,都不可行。” 第64章:明天熬点糜子粥 “能有如今的北山县,也是大人您带着将士们拼杀下来的。”孟长青说,“若只有我孟长青,这墙必然建不成。” 卫方耘说:“是时间不够。” “不是时间问题,即便我早来一月,燕军还是会在城墙快要建成之时,舍弃驮州关卡来攻打我们。他们是没料想到我大梁将士也如此勇猛,我大梁百姓有如此胆气,所以他们才失算了。” 孟长青强调,“想要夺回驮州,只有跟他们打。” 卫方耘伸手拿过旁边的酒碗,一口将其中的酒水喝完,“是我得意忘形了,你说的对,只有跟他们打! 长青,你能这样想,你们年轻一辈有这种觉悟,叔父很高兴! 以当今陛下的贤明,再得你这般的臣子辅佐,大梁不愁出不了良将!收回驮州也绝不再是空想!” 这时候衙役来敲门。 “进来。” 八方快速过去开门,两名衙役用扁担扛了个大铁锅进来。 “大人,放哪儿?” 卫方耘站起来一看,“放我头上!我堂堂知府府衙,连个碗都没有吗?” 孟长青跟着站起来劝,“叔父,这样不容易冷。” “抬进来吧,找个东西架起来。” 后面的衙役手上就拎着木架子,两人把锅往圆桌旁边一放,前面那位衙役又从怀里掏出碗筷,“大人们请用。” “衙役们做事粗糙,但手艺还行,你尝尝这羊肉面,可还吃得惯。”卫方耘给他们盛了满满两碗。 这碗里既有羊肉,又有面条咸菜。 孟长青许久不吃新鲜肉类,这会儿吃着觉得确实不错,“好吃!” 八方更是吃得连连点头,“小半年没吃过羊肉了,真好吃!” “你们吃得惯就行。” 卫方耘端起酒碗说:“来,长青,八方,咱们喝一口!” 孟长青赶紧端起酒碗,“敬叔父这些日子来对长青的照顾。” 八方跟着说:“敬伯伯。” “好好好。” 酒碗相碰,孟长青浅饮一口。 卫方耘又端起酒碗:“叔父敬你,敬北山县!” 孟长青站起来去端酒碗。 她和八方都年轻,几次相敬后,卫方耘也不再劝酒,只是从锅里面捞羊肉给他们吃。 倒是他自己,就着一碗面条,喝了不少酒。 卫方耘看两人的吃相,再想自己所见的北山县,和他都不愿意去的县衙,“苦了你们几个月,这下好了。 我会让原本杨门县的守军驻扎进北山县,加上巍山关和宏甲县相互守望,燕军只要不举全国之力攻来,北山县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孟长青点头。 卫方耘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如今大功在身,也不知皇上是否会召你回京。” 正吃着的孟长青一愣,她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安排她。 还是那日收到东文叔的家信,才知肖家收敛,太子处境不妙。 不是她心眼小,只是嘴上说皇帝贤明,但实际上,上位者能憋什么好屁? 何况现在宫中局势不明,她搅进去就是明晃晃的靶子,但凡想对付太子的,第一个就是拿她开刀。 比起险中富贵,她情愿在北山县多吃几年咸菜。 孟长青说:“若只论自己的心迹,我想留在北山县,北山县的百姓还住着地洞,粮食只有剩下的两千石,交给别人接手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你果然仁民爱物。”卫方耘看着孟长青直点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凉州其他县都有你的传闻,你如今可是凉州百姓竖着大拇指夸的好官。” 孟长青一脸受宠若惊,“长青实在有愧。” “大梁一个朝廷养着多少官员,能有几个像你这般,你当得起这份夸奖。”卫方耘说:“你既有如此想法,我上奏时也会向皇上讲明。” “多谢叔父!” “不过,你既然准备留在这里,往后还是有的忙啊。”卫方耘说:“就像你自己所说,北山县的百姓还住着地洞,你自己的县衙也是地洞一个。” 卫方耘掰着手指头给她算,“最要紧的是三个:县衙、驿站、行军用的官道。” “长青记下了。” 卫方耘又问:“眼看着要开春,百姓们要种粮,你北山县准备开垦多少土地?都种什么作物?” “不知相邻的巍山县和宏甲县,都种的什么?” “凉州除了罗江县,其他县都以种植稷米为主,也就是糜子。” 孟长青说:“既如此,那我北山县也种糜子。” “好,再过段时间,我借些种子给你,到时候你派人来拿就行。” 一锅面,三人从上午吃到未时末,中途还让衙役拿出去热了热。 卫方耘吃的很高兴,要留孟长青在府衙住一晚,“正好明日要带信使大人去北山县,到时再一起过去。” “多谢叔父相留,只是今日出门时未跟家母说要在外留宿,怕她担心,还是我提早回北山县等着两位大人吧。” “也好。”卫方耘说:“我送你到门口。” 在县衙门口跟卫方耘告别后,孟长青一路快马回到北山县。 不过她还是回来晚了,没赶上送那两千名看守。 “原想亲自将他们送回宏甲县,再跟花大人好好道谢,却没想到卫大人有这许多话要说,一顿饭吃的太久了。” “他愿意留你说话,跟你一同吃饭才是好事。”文氏拧了一条帕子给她擦脸,“他到底是你的上官。 虽说你父亲的官职在他之上,可人不在了,不能真正为你做些什么。 你初入官场,如今只是外放的七品小官,想往上爬便要放低姿态,稳步前行。” “多谢母亲教诲。”孟长青擦了把脸,在原本白色的帕子上留下的一片灰,只好换一面接着擦。 帕子过了三次水,她才把脸上擦干净。 “接下来还有得忙。”孟长青差点忘记说,“明日有个皇帝派的信使大人要来,保不准他要到处看,娘,你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藏好。” “知道了,哪里用你关照。”梁啾啾把煮好的红枣汤端到她面前,“喝碗汤暖暖身体。” 孟长青埋头喝了一口,忽然说:“红枣也得收起来啊,娘,明天就熬点糜子粥吧,让信使大人尝尝这儿的特产。” 第65章:差点睡过头 “你这孩子。”文氏说,“这样岂不是让卫大人难做?皇上特意关照他给你换的稻米,啾啾,不能熬糜子粥,熬点白粥就行。” “还是母亲考虑周全。” 孟长青从文氏这边出去,回了自己的衙门。 正如她卫叔父所说,该做个长远计划了。 她把墙上的倒计时取下,如今不过是三月初八,这张纸上,还有九个格子空着。 她把纸卷起来,丢进炭盆中烧掉。 顺便把桌面上整理干净。 她正拿着抹布擦书箱时,杨正来了。 “进来。” 孟长青打扫的动作没停,杨正进来愣了一下,来这里好几个月,从来没见那块地方能干净成这样。 孟长青看他站在门口不说话,问道:“杨大哥有事吗?” “回大人,留在灶房养伤的那些位,不论伤情都准备回家养伤了。” “确定都能赶路了吗?准备什么时候走?”孟长青问。 “慢慢赶路应该不成问题,我打算套车送他们一段。”杨正说,“定了明早走。” “明早?”孟长青放下抹布,“他们之中最远是什么县的?” “最远就是宏甲县了,要从杨门县绕一圈,那人说,要是能直接翻过宏甲县的城墙,倒是没多远距离。” “那就翻嘛,你去跟宏甲县那边守城的官兵商量商量。”孟长青说,“若是能商量下来,就让百姓们吃过午饭再走。” 杨正弄不懂她要干什么,“大人,咱们这样破例不合规矩吧。” “既然是破例,那必然不合规矩啊。”孟长青说,“就这一次,他们都有伤在身,就算我们送他们到杨门县,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于他们伤口恢复不利。” “那我先去问问宏甲县的官兵。”杨正刚退了两步,忽然想通,“大人,明天是不是有人要来?” “聪明!”孟长青说,“明天有一位宫中来的信使,要来看城墙。” “我去跟张校尉说一声,让他那边的人收敛着点。” “哎!”孟长青叫住他,“不用,我特意没说,你也不必说。 快去问宏甲县的事,我等着你的回复。” “是。” 杨正出了衙门,快步跑去马房牵出自己的马,骑马从最近的一个斜坡上了城墙,城墙下隔一段位置就站着看守的兵士,城墙之上亦是。 这些兵,正是从杨门县调来替换那两千看守的,从今以后会长久留在北山县,属于北山县屯兵的其中一批。 杨正手上拿着孟长青给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与宏甲县相接之处。 凭孟长青的令牌上不了宏甲县的城墙,幸好相接之处就有宏甲县的官兵守着。 杨正说了自己这边的诉求,又说这是北山县知县的主意,还请诸位上禀花知县。 这么奇怪的诉求,自然是要上禀知县的,他们底下人哪里敢私自做主。 杨正在墙上等了快一个时辰,才等到对方问回来。 “我家大人说,既是孟大人的提议,他可以应允,但是贵县必须保证,百姓们在城墙上时不出任何意外。” “是,这自然由我们来保证。多谢花大人,大晚上的给各位添麻烦了。” 宏甲县的官兵很客气,“不麻烦。” 杨正又骑马回去,下了墙直接去找孟长青。 他掀开帘子一看,刚才还干干净净的桌面,现在又堆放了许多东西,看着跟收拾之前也没什么区别。 孟长青正拿着一本书在看,见杨正回来,立刻问他跟隔壁县商量的怎么样了。 “花大人同意了,只是让我们必须保证,城墙上不出意外。” 孟长青放下书,“明天你带人亲自送他们回去,反应机灵一些,刀不必扣紧,有任何异动,直接动手杀了。” 杨正眼角抽了抽,心想这人还真是,既愿意为百姓破例,又把他们防备成这样,简直是在两个极端之上跳跃。 “是,我知道了。” 等到第二天,孟长青睡到巳时初才醒,还是被八方叫醒的。 “哎呀少爷!那边人都来了,你怎么还没醒啊,我还以为你上墙巡视去了。”八方一边念叨,一边把架子上的衣服扔到床上,“好在我过来看了一眼,要不然等两位大人转到这里,就看您在这里睡觉?” “别啰嗦了。”孟长青揉了一把脸,“你去打点水来,我擦把脸。” “您赶紧穿衣服。” 八方飞奔至灶房,幸好锅里有热水,他给取了半桶,又飞奔进衙门。 孟长青这时候已经穿好衣服、梳好头,就等着八方的热水了。 八方急道:“您脸上还有睡印呢,旁人一看就能看出来。” “没事,一会儿就消了。”孟长青在脸上多搓了两下。 等她洗漱完毕,去迎两位大人,那两人已经下了马,在杨正和张园的陪同下走了一段。 “两位大人有失远迎,是下官的不是。”孟长青上前行礼赔罪。 “小孟大人不必如此。”张丰指着远处的城墙,“带我上墙看看吧。” “请。” 张丰看了城墙的高度和厚度,问:“往后可还要加砖?” “要的。”孟长青说:“北山县风大,最好还是要在表面砌砖。” 张丰对设施建设并不了解,所以也不多问,只是看着听孟长青给他介绍。 他站在城墙上向下看,见到地上有许多坑洞,还有零星几个似乎是用布蒙着,“为何要在城墙近处挖坑?” “回大人,那是役夫们住的地方。”孟长青说。 “住在坑洞里?” “是。” 另一侧的卫方耘说:“不止是役夫们,北山县的县衙也是这样的坑洞。” “什么?”张丰惊讶,目光落到唯一的那排房子上。 卫方耘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是灶房。时辰也不早了,长青,不留我们在这里用饭吗?” “自然是要留的。”孟长青说,“下官已经派人淘洗好白米。” 张丰说:“小孟大人,现在时间还早,不忙着吃饭,还是先到你的县衙去看看吧。” “是,大人这边请。” 他主动要去县衙看,孟长青是求之不得。 自己在前头引路,到地方又亲自掀开门帘请他们进去,“北山县条件简陋,怠慢大人了。” (本章完) 第66章:卖惨成功 张丰走进县衙,每一步每个动作,都好像慢放似的,他看着临时拼凑出来的书桌,掀开布帘,又看到孟长青简陋的床铺。 “你就住在这里?” “是,地下避风又暖和。”孟长青说:“除了潮湿昏暗些,其他都还行。” “你当日为了建城墙不惜一切的挤时间,这才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卫方耘训她:“你自己住不要紧,还让你母亲也跟着住!以往念着你为国家大事,我不说你,如今你可得把县衙像模像样的建起来,不能再委屈了家里人。” 孟长青一看,哟,这叔父,就凭这身演技,都不该只是五品官呐! “是是是,府台大人说的是!” 张丰深吸一口气,“小孟大人,方便的话带我去见见孟夫人吧。” 孟长青赶紧带路,“大人这边请。” 文氏她们住的地方,离孟长青的衙门不远,走不了十几步就能到。 不等张丰下去,文氏带着梁啾啾先迎出来了,“见过两位大人。” 张丰赶紧上前虚扶起她,“孟夫人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母亲,请大人到里面坐坐吧。” 张丰在文氏这里喝了一碗白粥,又被孟长青拉着去灶房吃饭,非说白粥吃不饱,再让他吃碗饭。 此刻张丰心中已是感慨万千,谁料在灶房又碰上了同来打饭的百姓。凭借张丰的好奇心,但凡他见到点苗头,都势必要亲眼去看看。 这一看就看到了在灶房养伤的百姓们。 张丰是抹着眼泪走的。 百姓们并不清楚这人的身份,只隐约看出来这人似乎比孟大人还要厉害,于是疯狂说孟长青的好话。 孟长青送走两位上官,回来跟留在这里的百姓们吃了顿午饭。 “各位。”孟长青站在灶房中间,“孟某今日在此处为你们送别,等会儿吃完了,我让手下人套车送你们到杨门县。宏甲县的几位乡亲,我已经跟宏甲县的守兵商量好,你们可以直接从墙上走。” 百姓们跟着站起来谢了又谢。 “无需客气,都坐下吃。”孟长青继续道:“伤没好的,回去之后要接着调养,千万不可大意。” 孟长青不光分了糜子和药给他们,连锅里剩下的糜子饭,也让他们带着,做路上的干粮。 这些人一走,城墙周边剩下的,就都是北山县的人了。 除了孟长青带过来的人,便只有原先的二百流民,和驻扎进北山县的守军。 目前,北山县的守军和当初杨门县的一样,直接归卫方耘管。 守军们虽在北山县,但仍属于巍山营,暂时他们的指挥权还不在孟长青手中,也因此孟长青不必管他们的琐事,不过需要每年供给粮食。 好在卫方耘知道北山县的情况,特许免除今年的供给。 也就是说,孟长青手下真正能管的,只有二百流民,和皇帝批的一百亲兵。 孟长青坐在自己的衙门里叹气,面前摊着一张白纸,却迟迟没有落笔,这要怎么安排呢?这点人手干什么都费劲啊。 正如卫叔父所言,要建衙门、要把驿站开起来、还要把官道修好,除此之外,眼看着开春,要不想下半年伸手要饭,还得趁这个时节开垦田地。 就手里这两三百人,能干些什么? 孟长青正给自己做眼保健操的时候,杨正进来了。 “大人,宏甲县的那几位送下城墙了,一路顺利。” “那就好,有劳杨大哥。” “应该的,要是没其他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这话刚说完,张园就走了进来,“大人,巍山营的守军过来了,问大人在哪里驻扎合适。” 孟长青站起来,“出去看看。” 马房过去那片平整的空地上,列队站着不少人。 为首的年轻人见到孟长青,上前打招呼道:“孟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护军。”孟长青拱手行礼,“还未感谢当日救命之恩。” “孟大人言重,守国御敌本就是我们从军者该做的。”于泰抱拳还礼,“受将军之命,带七千将士驻扎北山县,从今后就要麻烦孟大人多关照了。” “我才是要麻烦众将士多多关照。”孟长青说,“可惜我北山县一贫如洗,想给各位找个遮风之所都不能。” “孟大人只要划个地方就行,我们自己带了粮草帐篷。” “如此那各位就在这里安营吧。”孟长青说,“此处是两县城墙夹角之处,有两面城墙挡着,总好过在空地上扎营。” “孟大人客气,只是此地百姓们已经住下,军民不易混居,还是另选一片地方吧。” 孟长青:“护军不必担心,我已另选地方建造衙门安置百姓,过段时间就会带着百姓们离开。” “如此,那多谢孟大人了。我还有事要忙……” “护军快去。”孟长青客气道:“往后但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于泰点头,朝着阵列整齐的兵士走去:“就地扎营。” 张园问:“大人,衙门选址在何处?” “还不确定,但反正不在这里。”孟长青转头对杨正道:“杨校尉,麻烦你把那两百人叫到灶房门口,我有事要说。” “是。” 张园又问:“用不用召集亲兵?” “暂时不用。”孟长青留意到张园的情绪,补充了一句,“等跟百姓们说完了,再麻烦张校尉。” “是。” 两百人,总共四组,很快集合完毕。 孟长青走过去,在他们前方停下,“各位,这些日子以来辛苦你们了,你们人数少,和三万役夫比起来不是那么显眼,但我清楚,建造城墙有你们的功劳,当日面对燕军你们也未曾后退。 我记得你们的付出。 如今,役夫们走了,留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北山县人。 我问你们,对现在的生活可还满意?” 百姓们相互观望,都不敢第一个说话。 “我看你们,似乎比役夫们还要怕我,怕我什么?”孟长青问。 这话就更不敢答了。 孟长青也没指望他们回答,自己继续道:“是怕我杀心一起,也把你们的脑袋砍了吗?” (本章完) 第67章:回家途中 她主动提起这件事,百姓们之中有胆小的直接吓得发抖。 那个夜晚并没有过去多久,现在提起,好似还能闻到那晚浓重的血腥气。 “都说日久见人心。”孟长青说:“两月前,你们为这事怕我,还说得过去,如今还怕,我就只能认为你们心中有鬼了。 你们想要谋害我,或者你们实际上跟那批人是一伙的,所以怕将来也有一样的下场。” 两百人跪了一地,有人喊冤,“大人明察,我们跟那些人绝不是一伙啊。” “既要我明察,那趁现在有空,咱们就把事情查个清楚。”孟长青转头道:“八方,搬张凳子来。” 八方飞快离去,很快搬来张椅子。 孟长青坐下,视线扫过跪地的百姓,一个个全部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孟长青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能从身体动作上判断,谁是真正恐惧,谁是从众下跪。 “当日我初到北山县,你们一个个饿成那般模样,可还记得?”孟长青问。 马来福跪在第一排,他开口说:“回大人的话,我记得。” 有他牵头,后面不少人都跟着说记得。 “我给你们施粥时,只问你们叫什么?多大年纪?还有人同在北山县吗?”孟长青说,“我没有问过你们为何会在北山县。” 马来福抬头。 “除了你。”孟长青继续道,“问你们犯了什么事?问你们何至于活成之前那样?我认为是没有必要的,你们觉得呢?” 百姓们虽没有回答,但孟长青这话一出,他们的身体状态明显放松不少。 显然,他们并不想说。 “既然你们已经在这里,那便是我治下的百姓。我与你们相处的时间虽不长,却也是同生共死过,论起来是过命的交情。 比起役夫们,你们到底跟在我身边的时间略长一些,也更了解我。 我这人好说话的很,没有克扣过你们的粮食,也不曾向你们伸手要过什么,只要你们不犯事,与我同坐一桌,共吃酒菜,论一论往昔交情都是可以的。 但我这人又不好说话,只要你们犯了法,我必依法处置绝不宽恕。 所以在我治下,只要安分守己,加些勤劳,我必带你们过上好日子,有谁敢给你们委屈受,我势必给你们主持公道。” “从现在开始,之前的大组解散,回到更早以前的八人一组。每组选出组长来,从今以后,不会有看守时时刻刻盯着你们做事。 但你们每天做多少事情,就只能到我这边领多少粮。”孟长青说:“从后天早上开始,每组分开吃饭,能不能吃饱,要看你们自己了。 回去休息吧。” 孟长青走了,他们才敢站起来。 这时杨正说:“身份牌上号码超过两百的,到我这边来换取新的号码牌。”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曾家大哥催到:“老三,梅子,咱们得走快点了,现在不是以前,一条路上就只有咱们一家,必须在天黑之前进村。” 曾老三脑门上全是汗,却还是道:“好!” 曾老大看着于心不忍,“还是我背着你走吧。” “不用。”曾老三,“我还走得动,再说我在北山县养了这些天,身上长了不少肉,你可背不动我。” 三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加快脚步往家赶。 眼看着还有三里地快到家了,曾老三却觉得难以支持,“大哥,我实在走不动了,咱坐下歇会儿吧。”他不管不顾就要在路中央坐下。 “不行不行。”曾老大压低声音,“咱们身上都带着东西呢,这周边几个村,出了名的风气不好,要歇也不能在这儿歇啊。” 梅子说:“哪里是他偷懒要歇啊,你没看是实在走不了了吗?” 曾老大暂时停下脚步,用衣袖擦去曾老三脑门上的汗,“还是我背你走。”他把包裹转到胸前,在曾老三面前蹲下。 曾老三没有办法,不能在这里停下休息,又实在走不动了,只好趴到他大哥背上。 曾老大一路走来,也觉得疲惫,现在后背上压个长胖的曾老三,差点没站起来,还好他有把狠劲,咬牙站了起来。 如此的走法,比之前走的更慢了。 “这得走到什么时候?”曾老三说:“哥,要不然你跟大嫂拿着东西先走,我留下歇歇再走。” “胡闹!我怎么能放心你。” 老大正背着老三艰难前行时,前方来了一辆驴车,曾家三人站到路边,让开位置。 那驴车却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哎,你们不是钱曾庄去修城墙的人么?” 曾老大抬头,才知道驴车之上是里正。 “这是怎么了?”里正问。 “我三弟打仗的时候受了伤,一直没好,到这里走不动了,我就背着他。” 里正从车上跳下,“快快快,把他放我车上,我送你们回去。” 曾老大哪时见里正这样热情过,一时之间没敢有动作。 “嗨呀,客气什么,我看你们那样子也是走不动了,快把人放下,不要加重了他的伤势啊。” 曾老大一想,也没别的办法,凭他背,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家,身上还带着粮食,风险太大。 大不了到时候拿出些粮食给里正。 “多谢里正老爷。”曾老大把老三放到驴车上。 里正牵着驴车掉头,“你们俩要是走不动了,也上车上坐着。” 曾老大对梅子道:“你去车上坐着吧。” 梅子不假客气,笑着冲里正道谢后,到驴车边上占了个位置。 里正牵着驴车往钱曾庄走,路上跟曾老大闲聊,“我记得你叫曾……” “我叫曾大树。” “哦,对!”里正说,“我听你们村的人说过你,说你用钉耙敲死了三个燕军,很是了不起啊,你们那一组的看守,都想让你去当兵。 怎么?你没同意?” “看守是有这个想法,但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那时候能杀了那三个人完全是同组人配合的好,要凭我一个人,也只有死在燕军马蹄下的份。” 里正笑起来,“你这个年轻人倒是谦虚,哎,你要是不去军营,以后不如跟着我做事。” (本章完) 第68章:农家闲事 “谢谢里正老爷看得起,但是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里正说:“量地、收粮,你能做的事情很多,只要你愿意,每个月我给你一百五十文钱,怎么样?” 一个月一百五十文,没有他在凉州府搬货挣得多,可搬货的活计不是每回都能找到的。 曾老大想答应下来,“眼瞅着要农忙,不然我农闲时再去帮您?” “大哥,既然里正老爷看得起,你还不赶紧应下来?”曾老三说,“农忙起来有我跟二哥,里正老爷愿意带着你见世面,就算不要钱,你也该跟着去啊。” 里正听着曾老三的话哈哈直笑,“你这个小子,年纪不大倒是很会说话,你要是有你大哥这个体格,我倒是情愿用你。” 曾老三说:“多谢里正老爷夸奖。” “大树,这话我跟你提了,你回去好好想想,也不叫你现在一定答应下来。”里正牵着驴走在路中间,“等过个两天你家里安置好了,要想跟着我做事就去我家找我。” “谢谢里正。” 三里多路,多亏有里正的驴车,到家时天上还透着些亮光。 驴车一进村,就有孩子上曾家去报信了,谁都知道曾老太盼着她的两个儿子回家。 驴车还没到门口,曾老太就扑了过来,“老大!老三啊!想死娘了啊!” 梅子扶着曾老三从驴车上下来,曾家母子团圆时,梅子对着里正道谢,“多谢您送我们回来,进家里喝杯热茶吧。” 听到梅子的声音,曾老大才从母子相逢的喜悦中抽出神来,“是,里正进家里喝杯茶吧。” “不了,我也得回家了。”里正牵着驴车后退,“走了!” “里正老爷!”曾老大把身上的包裹交给梅子,又拿过梅子身上的小布包,追上里正的驴车,“马上要天黑了,路看不清我送您回去。” 里正点头,“好啊,那你就送送我吧。” 曾老太看着驴车走远才晓得问:“怎么是里正送你们回来?” 老三说:“走到肥家铺附近实在走不动了,刚好碰到里正,他发好心让我们坐驴车回来。” “里正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二嫂池春美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们。 这时曾老三倒吸一口气,拉着他的曾老太当下紧张起来,“碰着你哪里了?你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瞧瞧。” 曾老三捂着肩膀,压低声音说:“回家再说吧,我实在站不动了。” “快!快进家门!”曾老太拉着老三就走,完全没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梅子。 还是曾老三回头喊她,“大嫂,回家了!” “你不用管她!管好你自己!”曾老太说:“都说长嫂如母,他们夫妻两个在外面没有照看好你,还有什么脸面。” “娘!话不是这么说。”曾老三皱眉,非要跟曾老太辩一辩,“燕军要打过来,我大嫂有什么办法?北山县的大人都拦不住,难道我嫂子拦得住?她是天上的神仙?谁都听她的? 要真是这样,她也不至于在咱家过苦日子!” 曾老太拍他后脑勺,“混账东西!出去一趟你连娘的话都要顶撞了!” 外面围观的孩子们看见曾老三挨打,不停的起哄。 进了家,曾老太吩咐二儿媳把院门关好,外面起哄的孩子们才散了。 曾老三被按在凳子上,曾老太强势要看他的伤,他只好解开衣服让她看。 曾老太看到小儿子身上对穿的伤口,肉痛的直掉眼泪,两只手虚捧在旁边,不知道要怎么是好。 “人都捅穿了,这么重的伤,宝山他们还骗我说不要紧。”曾老太急得直搓自己的衣服。 “娘,你别哭啊。”曾老三按住伤口,想先把衣服穿起来。 梅子看他外面的脏衣服就要碰到伤口,还是看不过去,上手帮他包扎了起来。 曾老太一把推开梅子,对她怒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们出去就为了自己吃饱饭,家里人都不知道关照嘛!” 就凭曾老太的力气,要放一个多月前的梅子,这一推绝对是倒地难起了,可现在她结实多了,只退了好几步没有跌倒。 “娘!”曾老三刚要说话,旁边的二嫂就风凉开口:“大嫂看来是吃的不错啊,眼瞧着就长结实了不少啊!” “别吵了!”曾老三吼道,他扫过二嫂之后才对曾老太说:“娘,我的伤跟大嫂没有关系,要没有大哥大嫂的照顾,我也不可能安心在北山县躺这么些天。 我谢他们都来不及,绝不会怨怪他们,娘您要是想看着大哥大嫂跟我离心,你就骂吧。” 说完这话,曾老三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曾老太:“你跟你大哥是亲兄弟,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他们敢和你离心,我骂不死他们。” “好了好了,您愿意骂就骂吧,但你这样做我良心不安,到时候我就走。”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我说大哥大嫂全程照顾着我,对我有恩,您不要再骂他们了,您既然不愿意听我的话,非要骂人,那只能我走,我走了你就安心了。” 曾老太哭道:“你说这话是在挖我的心啊。” “您现在的做法才是在切我的肉。”曾老三说:“就算是兄弟,也要求个公正,没道理只因为他们年长些就照死了欺负他们,您这样做我实在看不下去,只能离开不看了。” 曾老三越说越起劲:“明天我就请村里的婶子帮我打听,看哪家要上门女婿又看得上我的,我给人家当上门女婿去。 等我走了,您尽管打骂大哥大嫂,反正我看不着。” “你这孩子!”曾老太捏着拳头要捶他,可又顾忌着他的伤,那拳头只能往自己胸口落。 二嫂池春美劝,“老三,你让娘伤心成这样可是不孝啊。” 以前曾老三不敢惹她,她男人腿瘸了带着伤呢,是家里的皇帝说不得,她连带着成了皇后也说不得。 现在不同了,他身上这伤还新鲜呢,这家里该换他做皇帝了。 “娘,你听着没,我受了这么重的伤回来,这伤口扣一下还流血呢,才跟您逗了两句,二嫂就说我不孝了。哎呀,我还是赶紧走吧,这不孝两个字可压死我了。” (本章完) 第69章:能做不能说的事 他作势要往外走,嘴里还喊起来,“我可受不得啊,婶子,快给我找找人家吧!” “别闹了,别闹了!”曾老太伸着手拦他,她越拦曾老三越起劲。 正巧这时候院门响了,“二嫂,看戏看得过瘾不?家里来人了还不去开门。” “老三你怎么说话呢?”二嫂要训他。 但现在曾老三才是家里的新皇帝,曾老太怎么舍得让别人训曾老三,“让你开门就开门,一点事都做不得了吗?” 二嫂不情不愿一路嘀嘀咕咕,敲门的不是别人,是送了里正一段的曾老大。 “怎么了?我在外面就听着家里吵的不行。” “大哥跟里正搭上关系,说话都比以前硬气了。”二嫂说:“以后别忘了拉拔兄弟。” 曾老三仗着有伤在身,直接往地上一躺。 把他娘急得不行,“怎么了!老三,你怎么了?老大快去请大夫啊。” “不行!”曾老三装作虚弱无力的摇头,“我听不得,听不得……” 曾老太凑近他嘴边听,“你听不得什么?” “我听不得二嫂讲话,她一说话我伤口就痛。” 梅子在旁边看着直想笑,老三这人是这家里难得的明白人,这个明白人现在也懂了,跟这家里的其他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老三!”曾老大快步跑到曾老三旁边,“我先背你回房休息,你伤还没好怎么能躺在地上啊!娘帮把手。” 曾老太永远儿子优先,当下不管别的,把曾老三搀扶到老大背上。 离开之前,曾老大看向梅子,“你先把包裹拿到灶房去,里面有药,拿出来先煮上。” 曾老太一路关心着儿子到床边,曾老三却忽然拉住她,“娘,我担心二嫂把我的药抢去,你快去灶房看看。” “你瞎说什么,她要你的药干什么?” “我那是北山县的大人赏下来的好药,值不少钱呢,二嫂见得多,肯定知道,到时候药被她抢去,她再往大嫂身上一推,说大嫂没保管好,你还舍得怪她? 就算你怪她,我这伤也好不了啊!你快去看看吧!” 要不说,还是曾老三了解这家里的每个人。 曾老太听了小儿子的话,去灶房时,特意放轻了脚步声,果然看见老二媳妇凑在老大媳妇旁边,伸手要抢那几个包裹,“大嫂你不会做什么精细活,以后熬药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曾老太知道这个二儿媳,平常能懒一点就懒一点,绝不会上赶着抢活干。 果然是对药动了心思,那可是她小儿子治伤的药!这个贪鬼! “你想干什么!”曾老太多年以来,第一次开口骂了二儿媳。 池春美被指着脸骂,最后被赶出灶房,不允许她进去。 他们带回来的几个包裹,也被曾老太亲自收起来,每天熬药煮饭,她都亲自动手。 赶了一路,又闹了一阵,梅子躺到床上的时候觉得累极了。 但累归累,却睡不着。 这张床,床上的棉被,还没有北山县的地洞暖和。 曾老大也知道她没睡,坐起身翻开盖在床尾的棉袄,从里面取了一块东西出来。 “你看。”他献宝似的递给梅子。 “这是什么?” “是两片盔甲。”曾老大说:“我打扫战场的时候,趁着没人藏下来的。” “你怎么敢的?这些东西不是都要交到大人的仓库里吗?” “不光是我,我们后来出去的那批人,都想办法藏了点。” “这事犯法吗?”梅子摸着变形的盔甲,上面凹凹凸凸的不知道印着什么图案。 “不能明着嚷出去,但是我藏这东西的时候大人看到了,他没说什么。” “你确定是大人默许的?” “要不然我怎么敢拿呢,不是惹祸上身么?”曾老大说,“明天我出去找信得过的铁匠,把这两块东西融了,到时候换些钱,给家里添置些东西。梅子,你要什么?” 孟长青跟百姓们说完话,后面还得跟亲兵们说一轮,可算给她体验到当领导开一天会是什么感受了。 事情还没决定好要怎么干,但动员大会先开起来。 孟长青回到衙门烦的直搓脸。 “长青。”文氏和梁啾啾端着砂锅进来,“今天说了不少话吧,喝点汤润润嗓子。” “多谢母亲,谢谢娘。” “你有烦心事。”文氏说。 “不瞒母亲,确实事情繁多。” 梁啾啾把砂锅放到她面前,“喝口汤,有什么不懂的跟你母亲说说吧。” 文氏说:“事情如果太多,就先做最紧要的事。” 孟长青把当下要做的事情一样一样报出来,“官道可以等地种好后再修,驿站派两个人先管起来也就是了,当下难就难在,住所和田地开垦都同样紧要,但我手头没有足够的人。” “人手不足这点,你该跟卫大人反应。”文氏说:“我看你似乎还愁着别的事。” “确实。”孟长青把自己所绘制的北山县舆图拿了出来,除了四周框起来的边界,和中间的两座山,里面什么都没有。 “让人绘制舆图时,我又让人测算了一遍北山县的大小,跟我当日估计的差不了多少,不算山地,只有不到四十万亩的面积。 作为一个县来说,实在是小的可怜了。 我在想这么一片地方,要如何规划才能经营得起来。” 孟长青指着舆图中心位置道:“中间的这两座险山,实在是碍眼的很。若我把镇中定在北侧,百姓们来往杨门县,免不了要被他们打劫。 但如果把镇中定在南侧,虽然距离杨门县更近,可这一侧位置小,难以伸展。 母亲认为,该如何是好?” 文氏说:“你的县衙设在哪边,哪边就是镇子的中心。南侧既然难以伸展,那就定在北侧。 地势是无法改变的,但这山上的人,再难也有解决的办法。” “母亲说的有道理。”孟长青得她指点,只觉得之前是自寻烦恼。 此刻的她,忽然觉得有了思绪,立刻提笔在纸上画了起来,连放在一旁的汤都忘了喝。 张丰回到京城,已经是五天之后。 第70章:孟长青过得好惨 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进了宫。 来到御林军统领值班处,里面的人见到他立刻迎了出来。 “你可算回来了!”魏知山上前拉住他,“怎么去了这么些天,凉州的捷报早就传过来了。” “刚好错过。”张丰放下身上的包裹,“我刚到凉州就碰上小孟大人了,就想着干脆去北山县看看,这不,就耽误了时间。” “你去了北山县?”魏知山带着他到椅子上坐下,又倒茶端到他面前。 “多谢统领大人。”张丰双手接过,一口气喝光。 魏知山给他添茶,接着问:“那边怎么样?” “哎,别提了,真是可怜呐。” “可怜?你见到北山县城墙了吗?” “见到了。”张丰端着茶杯,满面忧色,“你不知道,那个北山县呐就只有一面墙。” 魏知山听到外面的动静,忽然直起身,“现在什么时辰了?陛下该下朝了吧,你快去洗漱换衣,我到御前通禀一声,陛下知道你回来,多半要见你。” 张丰紧张起来,“那我这就去。” “动作快些。”魏知山自己先往御书房去,果然在路上碰见了下朝的皇帝。 钱公公以为又是密报,拐过墙角朝他伸手,“第几封了?” “公公,张丰回来了。” 钱公公道:“这都十多天了,可算回来了。” “麻烦公公到御前问一声,陛下要不要见他,若是不见,我就先让他回家休息了。” “好。” 钱公公很快去而复返,“让他到御书房候着,陛下处理完朝上的事要见他。” “是。” 张丰洗漱之后,被魏知山带去了御书房,在旁边的小隔间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有公公过来喊他。 张丰低着头一路跟进去,来到御前磕头行礼。 “起来吧。”皇帝随手翻动着面前的奏本,“可见过凉州知府?” “回禀陛下,见过了,不止见了卫知府,也去北山县见到了小孟知县和孟夫人。” 皇帝这才抬起头看他,“说说你这一路的见闻吧。” “是。”张丰微垂头,站在侧边道:“臣此行往北去,一路未敢耽搁,只是越往北,早晚天气就越寒冷,官道也有难行之处,难免耽误了时间,请陛下恕罪。” 皇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先到达凉州府已是后半夜,因去的不是时候,心中又记挂陛下交代的事情,所以没有心思到处赏看,只注意到主路两旁少有开设店铺的。 翌日一大早,臣就去了凉州府衙,却不想在门口就碰见了小孟大人。 臣问两位大人北山县的情况,两位大人都说燕军已退,北山县城墙建成,捷报也已发往京城,臣才知和驿使错过。” “孟长青在凉州府做什么?”皇帝问。 “小孟大人去凉州府该是有公务要处理,我看两位大人在书房商议了许久。” “接着说。” “臣心想,既到了凉州,干脆去北山县看看,回来也好告知陛下,北山县究竟是什么情况,所以次日清晨跟着卫知府去往北山县。”说到这里,张丰吸了吸鼻子,“从凉州府出,要经杨门县,才到北山县。 北山县城墙拔地而起,绵延四十余里,与相邻两侧县城的城墙紧密相连。 臣去时,城墙上下皆有兵丁看守,岗哨十分严密。” “好!”皇帝也看不明白张丰的表情,问他,“你为何如此伤心?” “陛下。”张丰冲皇帝跪了下去,“臣是可怜小孟大人和孟夫人。臣那日上墙,在墙下看到许多坑洞觉得奇怪,便问小孟大人,那些坑洞是做什么用的。 一问才知道,那是役夫们住的地方。 还是卫知府说出来臣才知道,不止役夫,连小孟大人也是住在坑洞里。” 御书房内,皇帝和站在他旁边的钱公公都很诧异。 张丰还在说:“臣去小孟大人所谓的县衙看了,就这么大点地。”他伸出手比划,“就是挖了个坑,用布帘拦着,一侧睡觉一侧办公,臣见孟大人的书桌,是用书箱拼成的。 孟夫人的住所也是这样的坑洞,臣实在失礼,还下去看了一圈,洞里不过一个床板、几张小凳,夫人还邀臣喝了一碗白粥。”张丰开始抹眼泪,“小孟大人和他的家人,每日三餐就是白粥配咸菜,有时忙起来,小孟大人只能吃得上两顿。” 煽情太过,皇帝问:“知县的俸米不算少,怎么就天天喝白粥了?” 好在有卫方耘给补的一句,“朝廷下拨的米粮未到时,孟大人把自己的俸米分给了百姓。” “这个傻子!”皇帝说:“朕看他也不是当清官的料,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事!” 张丰说:“臣在北山县见了一些百姓,他们都有伤在身。虽然如此,却念着孟大人的好。 说孟大人从不克扣他们的口粮,只要干活,一日三餐能让他们尽情吃,如今受了伤,也是孟大人出药出粮养着他们。 臣见他们眼神热切,实在不像说的假话,可见小孟大人平时就待他们很好,他们也感念小孟大人的恩德。” “你站起来说话。” “是。”张丰站到一旁,等着皇帝的问话。 “他可有书信托你转交?” “回禀陛下,没有,只是孟大人托我替他向陛下问安。” “可还有别的见闻。”皇帝补充了一句:“值得说的。” “陛下,北地穷苦,并无什么稀奇见闻。” “你连日奔波辛苦了,让魏知山放你几天假,回去休息休息吧。” “多谢陛下。” 张丰从御书房退出去,还没走多远就碰到了太子。 太子显然在旁等候多时。“张副统领,听说你从北山县回来?” “回禀殿下,正是。” 太子激动,“可见到孟长青?” “见到了。” “他怎么样?过的可还好?” 张丰说:“如果住地洞、喝白粥的日子也能算得上好,那便是还好吧。” “什么!” “殿下,北山县那地方的穷苦非一般人所能想象,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张丰冲着太子弯腰行礼,“陛下给了假期,臣先告退了。”(本章完) 第71章:阴差阳错的官途 同是这天的晚上,孟长青兴冲冲的找到文氏她们,“母亲,娘,县衙那边的房子建好了几间,明天我们就能搬过去了。” “明日就搬吗?” “对!明日就搬过去。”孟长青说,“长久住在地洞里到底对身体不好,那边的几间房都砌了炕,住到那边也舒服一些。” “好,听你的,我们今天晚上把行李收拾好。你自己的东西呢?”文氏问:“可要你娘过去帮你?” “不用,我没多少东西,就几箱书八方已经收拾好了。”孟长青还得去跟于泰打声招呼,只说了两句话就要告辞。 等她离开之后,梁啾啾才说:“我看孩子最近开心了不少,那几天听外面的看守说,她要不是整夜不睡觉,就是早上不起来。” “所以说,年少成名往往被名声所累。”文氏说:“她刚来北山县就有了如此功绩,她自己心里发毛,生怕之后的事做的不如以前漂亮。 因此畏手畏脚,生怕自己一个没想到有了疏漏,给自己名声上抹黑。” 梁啾啾笑着摇头,“我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会想到这些。” “她想的很多。”文氏语气沉重,“她从小就跟其他孩子不一样,我总觉得她在襁褓中就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大概是我多心了。 我没能给她一个太平日子,她为自保难免要多思多虑,说起来都怪我。” “夫人。”梁啾啾上前搀扶住她,“如何能怪您?只怪他们贪心不足。” 文氏摇头,“到底是他们贪心,还是这个世道,本就不想给女子足够的体面。 一府之中没有男人,便要被旁系子侄继承?我真想问问定下这番规矩的人,他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我与孟思行挣下这番家业时,所谓的宗族在何处? 我赚下的产业于他们何干? 想凭那么一个烂到发臭的规矩抢我毕生心血,我决不容许!” 梁啾啾给她拍背顺气,“您消消气,犯不着再为他们生这么大的气。如今长青做了官,就凭她的脑子,那些人想再往她身上使手段,是绝不可能了。” 文氏握住梁啾啾的手,“我知道,让长青女扮男装,你日日悬心未曾有一刻放心过,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是我的贪心,将你们牵扯了进来。” 梁啾啾说,“长青本就是将军的孩子,她愿意为将军和夫人守住这番家业。” “那日,我做出这个决定,也不曾有什么长远的打算。”文氏说:“我只想将军府的家业,想着不想认输,却忽略了你的想法,没有问你愿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实不相瞒,我后悔过。”梁啾啾说:“我这辈子,后悔的地方太多了,后悔刚学会手艺就到处炫耀,后悔劝我师父送了那一幅画。 但我却不后悔进将军府,也不后悔认识夫人,更不后悔生下长青。 虽不知道将来我们会有个什么结果,但以长青的个性,让她做个闺阁小姐困于后宅一辈子,她是绝不高兴的。” “长青的智谋不比男子差。”文氏说:“若有一日女子也能堂堂正正为朝廷效力,大梁要远比现在繁荣。可惜,自古女子出不得后宅,越是高门贵族,越是对女子处处限制。” “长青能在阴差阳错之下得个县官,这便是她的运气。我朝科考,检查甚是严格,若没有这一遭,长青是与朝堂无缘的。” 说起此事,文氏不知该喜还是该忧,“我同你一样,不知将来会是什么结果。长青的年纪越来越大,有些事注定越来越难隐藏,所以来北山县时我便说,离开京城也好。” “夫人,可她到底是要回去的。” “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文氏说:“往后只能靠长青自己的谋算了。” 第二天一大早,孟家家人早早起来装车,文氏和梁啾啾也上了马车等着,可到处都找不到孟长青。 “八方,城墙上看过没有,少爷上哪儿会不跟你说吗?” 牵马的八方忽然瞪大眼睛,“有个地方忘记找。”他把缰绳甩给来财,自己往孟长青住的坑洞跑,“我说少爷!你不会还没起吧!” 他一路大呼小叫进了坑洞,掀开帘子,果然他家少爷就躺在床上。 “少爷!”八方推她,“少爷!全家都等着您呢,您还不起?” 孟长青翻了个身,接着睡。 “天呐!”八方加大力度,“少爷!夫人她们在马车上等着呢,您昨晚什么时候睡的,怎么还叫不醒呢?” 他正想要不要上脚踹的时候,孟长青唰的一下坐了起来。 “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还早啊。”孟长青打着哈欠搓脸,“你出去打点水来。” 孟长青说着还早,却也是匆匆洗过脸后,就到马车旁给文氏赔罪。 文氏从不用这些小事教育她,她知道孟长青自己能分明白轻重缓急。 她甚至给孟长青想了个借口,“你年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前段时间缺觉缺很了,所以才会这样。” 这么善解人意倒是把孟长青说不好意思了,她上了马,带着家人搬去了县衙。 文氏和梁啾啾一路掀着帘子朝外看,等孟长青说快到了,她们果然看到好几个大小不一的土屋,还以为这就是衙门,孟长青却说:“这是百姓们自己搭建的住所,我给每个人划了地方,一人一分地,他们愿意建什么房子都行。” 接着再往前走了一段,马车停下了,孟长青下马扶着文氏她们下车。 “这就是县衙了。” 如今的县衙,还未建造完成。 只是在一大片空地上,有几间建在不同位置的小屋。 “后面那三间屋子,是咱们临时住的,属于后衙。”孟长青带着她们边走边比划,“过段时间中间会有墙隔开,分前后衙,前衙处理公务,后衙就是咱们一家人住的,到时候在后衙开个小门,家里人进出也方便。” “你想的很周全。”文氏只管夸她。“只是等你这衙门建的差不多,得去凉州府接一个人。”(本章完) 第72章:难得泡个澡 “什么人?” “你带去驿馆的那个孩子。”文氏说:“胡大夫已经替你养了三个月,去接人的时候记得带些银两。” 梁啾啾问她:“你是不是把人忘了。” “哈哈,怎么会呢。”孟长青不承认。 她扶着两位跨过土堆,来到后院那三间土房前,“母亲,娘,还得委屈你们一段时间。” 文氏:“你自己也是住这样的地方,说什么委屈不委屈呢?带我们进去看看吧。” “好。”孟长青打头先走。 房门一进去就是一间小灶房,其中是两个相对的土灶,灶上放的是营地灶房拆下来的铁锅。 孟长青那两百来口锅没有留给守军,锅值钱,她正是穷的时候。 除了每组分下去的铁锅,剩下的全部都是她的。 左侧土灶旁边,还有一道门,从这道门进去,才是日常生活的地方。 房间里就是一张大炕,那炕与其中一个土灶只有一墙之隔,正是让土灶的烟经过炕下,炕面才能传出热度。 炕上已经用布沾了浆糊贴了面,铺上被褥就能睡觉。 为了保暖,房里只在炕的上方开了扇小窗,因此这房里显得光线不足,但即使这样,也比住地洞好多了。 “这炕已经烧过。”孟长青说,“暂时没有哪处有裂缝漏烟,你们先住着,我明日去杨门县买砖请瓦匠,像样的房子还得请专门的人来建。” “好,让你娘先给你些银两用着。”文氏说:“按说建造县衙上面要拨款,只是如今你的赏赐没下来,卫大人也难保准你一定留在北山县,我估计他是想等着赏赐下来再说。” 说起这个,孟长青忽然问:“母亲,今天是几时了?” “三月十四。”文氏知道她什么意思,“捷报传至京城少说有六七天了,就算是卫大人给你请功的折子,也早该到御前了,你想问的是,赏赐为什么还不下来。” “正是。”孟长青把包裹放到炕上,又让八方和来财把文氏他们的东西搬进来。 “孩子,朝上拖的越久于你越有好处。”文氏轻声道:“朝上若无人重视你,那该如何就如何,赏赐早就下来了。” “如今太子的处境,或许根本不会有赏赐。” “会有的。”文氏说,“白银一百两也是赏。可这种赏赐要它何用?还不如干脆不给。 长青,你建那面墙时,是为了皇上的赏赐?” “那倒不是。”孟长青说,“不过既然于皇上有利,他要不赏我点什么,我不是亏了。” “是盈是亏,不到最后一刻实难分晓。”文氏把炕边的东西往里推,给八方等人腾出地方,“若这次一点赏赐都不给,那对你来说,反而更有益处。” “母亲不必再开解我。”孟长青笑道:“我自己清楚,积攒功绩来日才能接个大赏赐。我不过是身在其中,难免焦躁罢了。” 文氏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什么话,尽管对母亲说,母亲就你一个孩子,很愿意跟你讲这些,只要你不嫌我唠叨。” “母亲的话对长青大有益处,我怎会嫌您唠叨呢?” “最后一个箱子。”八方龇牙咧嘴的抬进来,“放在哪儿?” “放在炕尾吧。” 八方和来财甩了鞋,上炕把箱子放到位,又把行礼简单归置了一下。 “你俩别弄了,下来坐会儿吧。”梁啾啾叫住他们,主要是看不过他们越归置越乱。 “娘,先不急着整理,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房间,特别是外面那两个灶。”孟长青引着她们往灶间看去,“这面的灶跟炕相连,地下用火,土炕就会热起来,现在晚上还是冷,用这个灶做饭煮水正合适。 等天气再热些,这灶就不能用了,得用这边这个。” 孟长青说:“现在咱们府衙人员配备不齐全,下面的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在这边备个灶,你们自己要煮些什么也方便。” “正是了。”梁啾啾最喜欢熬汤,有这么两个灶在房里,她很高兴,“以后做饭煮汤方便多了。” “里面能存不少木柴煤炭,等会儿我让人再搬些进来。只是有一点,两位用火千万要注意安全。” “你放心吧,你娘比你谨慎的多。”文氏问:“你住哪里?” 孟长青说:“我暂时就住在隔壁。” “带我们过去看看吧。”梁啾啾说:“顺便把你的东西给你整理好。” 孟长青所住的房间,跟她们那边不过一步之隔,两间房甚至共用一面墙,里面也是一模一样的格局,不过方向相反罢了。 “这样好,往后你吃饭就方便多了,省的总让八方叫你。”梁啾啾说话的功夫就上了炕,把她的衣物被褥整理好。 来财还在往里搬箱子,只是这次和他一起搬的换成了席蓓。 “席师父,八方呢?” 席蓓骂道:“那个懒鬼,看见是书箱不肯搬。” 书箱要比放一般行李的箱子重,文氏给他找理由,“八方没有来财壮实,可能是真搬不动。” “别信他。”席蓓把书房直接放到角落,省的之后再移动,“他天天吃的比来财还多,手劲比来财大多了,就是看着瘦。” 刚说到这里,八方顶着个洗澡盆进来了,“师父,你就是偏心来财。” 席蓓作势要踹他,“你像来财这样肯干,我也偏心你。” 八方要躲,孟长青赶紧拦住,“别闹别闹,别把我的澡盆磕坏了,我今天得洗澡。” 孟长青很久不洗澡了,来了北山县开始住坑洞,根本就没有洗澡的条件,身上觉得再难受,也只能躲帘子后面用水擦一擦。 现在总算是气温回升了,她也有洗澡的条件了。 天擦黑的时候,梁啾啾开始做晚饭,孟长青就在自己房里烧水泡澡。 房门从里面顶好,她把澡盆就放在灶前,觉得洗澡水冷了,就站起来自己加一瓢热水,要是热水不够了,还能现烧。 比起住坑洞,现在的生活条件实在是得到了很大的改善。 这澡洗了半个多时辰,孟长青出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白了一个度。 她换了干净的衣服,卷起袖口,又把洗澡水一桶一桶的倒出去。 倒完水,刚好可以吃晚饭,她往隔壁一钻,钻的太快忘记把袖子放下来,叫她娘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疤。 (本章完) 第73章:去杨门县 梁啾啾看在眼中,疼在心里。 文氏看出来了,晚上只剩她们两人在房里的时候,文氏说:“走不同的路,就得吃不同的苦。” 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孟长青就起来了,公文不写,书也不看,绕着她的县衙就开始转圈。 轮点值守的王寻凑过来,“孟大人,又开始跑步了?” “这叫竞走。”孟长青很快把人甩在身后。 王寻跑着追上来,“这又是为了练什么?席师父花样这么多吗?” 孟长青说:“师父常跟我说,早起锻炼对人有好处,不论什么锻炼方式,只要自己的身体能适应就行。” “哦。”王寻把剑挂好,学着她的动作开始走。 孟长青好心提醒他:“你大半夜没睡觉,现在锻炼容易猝死。” 王寻赶紧停下,想想都觉得自己这番行为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 “孟大人,以往只听说你跟在太子身边,说实话,刚到你身边时我对你很不服气,总觉得你是趋炎附势的人,但现在嘛我总算知道,不是你紧跟着太子,而是太子愿意跟你待在一起。” 孟长青竞走的速度慢下来,“怎么就总算知道?” 王寻说,“你日常喜欢玩笑,跟人说话风趣从不板着脸,做事靠谱,又担得起大任,光凭这几点你就超过不少人了。” 这下轮到孟长青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些优点。 说什么不板着脸,她跟张园说话就喜欢板着脸,至于什么担得起大任,纯粹是偶然。 “人们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见是有道理的。” “这话怎么说?” “难道你奉承人的这些话,不是跟我学的?” 王寻:“我可不是奉承你。” “我知道。”孟长青说:“你们御林军多是显贵出身,哪里需要奉承我一个小小知县,王大哥大概是被这短短三个月的表象迷惑住了。 我到底是个什么人,您还得跟我多相处才知道。” 孟长青加速竞走,“王大哥,记得告诉白大人一声,我等会儿要去杨门县。” 简单吃过早饭,孟长青带着八方席蓓,在楚沐风和周启文的看护下,去了杨门县。 既然来杨门县办事,得去跟茅大人打个招呼。 县内无大事,通常知县都会在县衙内处理公务。 孟长青只在门口站了半刻,茅春芳就带着师爷迎了出来,“稀客!孟大人快请进。” 茅春芳把他们一行人带到客堂说话,催着师爷上茶上点心,好不热情。 “孟大人如今功绩在身,飞黄腾达是迟早的事,若有一日成了茅某的顶头上司,还请孟大人多多关照啊。” “权当茅大人是在打趣晚辈。”孟长青尝了一口他家的点心,咸香酥脆放在京城也卖得上价。 茅春芳看出她爱吃,又把自己手边的这份给了她,“我夫人擅长做这些小点心,孟大人要是不嫌弃,到时候带些回去。” “茅大人盛情,那晚辈就不推辞了。”孟长青压根就不是什么客气的人,“茅夫人做的糕点,远比京城糕点铺的好吃。” “孟大人喜欢就好。”茅春芳侧头低声跟师爷说:“快去跟夫人说,让她再炸一锅。” 等师爷快步跑远,茅春芳又问起孟长青:“如今北山县城墙建成,县内有多少百姓?往后有何打算?” “茅大人,咱们两家离得这样近,我的情况您如何能不知道。”孟长青说,“我治下百姓不过两百人,往后还真是不知该如何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孟大人也不必为这事烦心。”茅春芳认定孟长青在这里待不长久,那北山县搞不好还要并入杨门县。 “多谢茅大人。”孟长青说话间已经把两小碟点心全吃完了,搭配着茶吃的喷香,差点把茅春芳看饿了。 “还没问孟大人,到我这里来有何要事?” “我是有事要麻烦茅大人。”孟长青说,“您也知道,我连个像样的县衙也没有,如今要着手建了,总得看看旁人的县衙是什么样的,也得上您这儿来请泥瓦匠。 即便不说匠人,我那北山县连块砖都没有,少不得要上您县里来买。” “原来是为这事!”茅春芳说,“正好我现在没什么事,干脆带你在我这县衙转一圈。” “多谢。” 茅春芳在孟长青面前,表现的像个实诚人。 他果真亲自带着孟长青转了一遍县衙,连后衙也带她去看了两眼。 “这后衙说到底,就是我们自己的家,我们跟抚台大人不同,往往家小都在身边,所以这后衙必须得好好修,不为了我们,只为了家里人能住的舒服些。” “茅大人说的有理。” 孟长青把前衙的布局记了下来,准备到北山县也弄个差不多的。 前衙对外办公,代表朝廷,它的布局和规制是不能轻易改的。 “茅大人,不是我图方便,只是我对凉州所知甚少。”孟长青说:“您要是有熟悉的匠人,还请介绍给我认识。” “我知道,你来这里时间不长,之前又忙着别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去认识那些人。”茅春芳说,“既然你开口便是信得过我,我肯定帮你把能用的人找来!” 这话说完,茅春芳回头喊师爷,“你去把老白头叫来!再让他喊几个有手艺的,就说老爷我有活要介绍给他。” “好嘞!”师爷再次小跑出去。 “孟大人,你就在这边坐着等,我连砖的事情一并帮你解决了。”茅春芳说,“我们县里有两个砖窑。 做出来的砖还算不错,连去年凉州府修缮,都是用我们县的砖,到时候我叫他们给你送过去。” “多谢茅大人了!”孟长青说,“我就知道找您准没错。” “哎,这话说对了!”茅春芳说,“我们之间虽说年纪相差有些大,可我瞧着你,就觉得很是投缘,我们该是个朋友。” “承蒙茅大人看得起。”孟长青开始老一套,“您要是不嫌弃,我喊您一声大哥吧。” “不嫌弃不嫌弃!”茅大人高兴道:“能听你叫我一声大哥,可真是我沾光了。” 第74章:字里行间没有她 大概两刻钟不到,师爷带着泥瓦匠回来。 茅春芳说:“老爷我给你介绍了门生意,这位是北山县的知县,还不快见过孟大人。” 这位领头的泥瓦匠,头发花白、腰背不直,他冲着孟长青和茅春芳磕头,“小人白大鹿拜见孟大人。” “等会儿你就跟着孟大人去北山县,我可告诉你,孟大人是从京城来的,不论什么样的亭台楼榭他都见过,你做事千万不要糊弄他。 到时候你丢脸不算,连老爷我的面子都保不住。” “为官家做事,小人怎么敢糊弄呢?”老白头拱着手嘴上说道:“能被茅老爷您记得是我老白头一辈子的荣光,肯定尽全力做好您交代的事,只是老爷您也知道,我们到底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过大世面。 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还要请孟大人手边的人指点。” 孟长青说:“既然是茅大人牵的线,我当然相信你的人品和手艺。 我要建的府衙也没什么稀奇东西,你只管跟我去北山县看了再说。” “是。” 眼看着要到午饭时间,孟长青起身告辞,茅春芳虽然热情相留,但孟长青借口事情太多,还是回了北山县。 刚靠近自己的县衙,孟长青就发现马房那边多了好几匹马。 显然是有人来了。 果然来财过来牵马时告诉她,“卫大人来了。” 孟长青抬头看时间,现在日到正中,卫方耘可从来没在这个时间来过。 “大人在何处?”孟长青问。 “在您的住所,夫人和杨校尉正陪着他说话。” 孟长青快步走过去,途中又对八方道:“带着老白头围县衙转一圈,告诉他前衙在什么位置,后衙大概要几间房。 要是他问了你不清楚的,你记下来回头再问我。” “是。” 孟长青快步来到自己土房前,跟守在门口的李亭打了声招呼,“李捕头。” 李亭冲她点头,“孟大人,府台大人在屋内等您。” 之所以在门口说这两句话,就是为了告诉屋里的人,她回来了。 果然,卫方耘在里面大声问道:“是长青回来了吗?” “是。”孟长青解开披风走进去,见里面没有别人,朝着卫方耘行礼道:“侄儿见过叔父。 母亲,我回来了。” 文氏点头,接过她的披风。 “听你母亲说,你去杨门县买砖了?” “是,多亏茅大人关照,他顺道帮我找了泥瓦匠人,已经让我带回来了。” 文氏这时候站起身,借口倒茶带着杨正离开了房间。 房里只剩下孟长青和卫方耘。 “叔父,您今日过来是有何事?”孟长青问。 “皇上的赏赐下来了。这是发下来的公文,你自己看吧。”他把东西从怀里掏出来,递到了孟长青面前。 这东西还没打开看,孟长青的心就落到了脚底。 就凭卫方耘这表情,还用得着看吗?这上面保不齐不是嘉奖。 孟长青表面镇定接过,打开快速将里面的内容扫过。 里面只简要说了四件事,第一,卫方耘升任四品振威将军,第二,参战的两营战士每人赏赐五钱。 第三,参加北山县劳役的百姓免其一年赋税。 最后一件事,北山县免征赋税三年。 孟长青把这些文字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字里行间,完全没有提到她。 卫方耘叹气,“我也不知这公文上为何是这些东西,最开始还以为皇上还另外赏赐你,我特意问了宫里来的人,那人却说,宫中只发了这一份公文。” 孟长青恭恭敬敬的把公文放回小桌上,“恭喜叔父,升任四品振威将军。” “哎,这东西。”卫方耘说,“你也该看出来了,我是个粗人向来直来直去,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叔父请讲。” “我也不跟你自谦说这四品将军我该不该得,只是这上面没有你的封赏,我实在看不下去。” 孟长青说:“朝廷必然有朝廷的考虑。” “有功自当赏,你立下如此大功,朝廷基于什么考虑?连一两银子都不肯给你?”卫方耘气道,“不管不问,没有提到你半个字,这种做法实在让人寒心。” 孟长青没有说什么,只是客气的笑了笑。 “欺人太甚!”卫方耘拍着小桌大声道。 “叔父。”孟长青劝道:“我本是犯了错被遣到凉州来的,朝廷这样做也属正常。” “你犯了什么错?你不过是得罪了肖家。”卫方耘气道:“这天下到底还是姓楚的天下,不是他们肖……” “叔父!”孟长青赶紧拦住他,“叔父小声些,祸从口出,犯不着为我说这些话。” “怎么犯不上!”卫方耘说,“你如今没有长辈旁系可依,我若不能为你说上一句话,如何担得起你那一声叔父?” “我将您看做我亲叔父。”孟长青放缓语气,“您大概不知道,我并不与孟家宗族多来往。” 卫方耘不解的看向她。 “您愿为我抱不平,有些家丑我也不瞒着您,自我出生起,多番遭人暗杀,那些人正是宗族所派。”孟长青又说,“我身边的家人您应该也看出来了,多是当年跟着我父亲的老兵。 他们之所以会留在我身边,正是要从宗族手中护我一条性命。” “正因此,我只当自己没有宗族、没有叔伯父,直到遇见您,您与我虽没有血缘之亲,但您多次相帮,长青实在感念您的恩情,不愿意您因为我,搭上自己的官途。”孟长青冲着卫方耘行礼道,“刚才那些话,您千万不要再说了。” 卫方耘连连深呼吸,“好吧好吧,我不说就是。” “你别站着,坐下说。” 孟长青到小桌另一侧坐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还是温热的,便拎起来给卫方耘添了一杯茶。 “朝中的事。”卫方耘缓声开口,“我人微言轻,并不能真正说些什么,就像这次,我为你请功的奏本送上去,上面只当看不见。 大概因为我是个武官。 我虽任五品知府,可我自己心里清楚,我是武官出身,等凉州真正太平下来,这知府便要换人来做。” 第75章:第七组丢粮 “叔父,当今皇上是贤明之君,您不必担心埋没才能,有用之人自然往有用之处去。” 卫方耘看着孟长青点头,“倒叫你开解我了。” “不瞒您说,我确实觉得有些委屈,大概是太年轻,有些道理虽懂,却还不能做到。 但经此事才知叔父待我之用心,实在叫长青来不及委屈,只顾着高兴了。” “便是我把你夸到天上去,又有什么用?”卫方耘喝了碗茶,“如此,你既没有调动,那我便把建衙的款项拨给你。 杨门县的两处砖窑确实好,既然茅大人要给人情,你便收下,到时候不论泥瓦匠还是砖料,你正常结款就是。” “是,多谢叔父提点。” 孟长青还要给他添茶,却被他挡住,“不喝了,一肚子水,说说你这北山县,你有什么打算?” 同样的问题,孟长青跟茅春芳说走一步看一步,却不能这样跟上官说。 孟长青说:“我这县,地方算不上大,人也没有几个,但无论如何饭总归要吃,我让他们每日开垦荒地,又给每个人分地建房。 百姓们有了田地和房子,也就安定下来了。” “是这个道理。”卫方耘以为孟长青没能明白他的意思,重说道:“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地方。” “多谢叔父,只是人口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说到人口,不光是你这里,整个凉州人口都少。”卫方耘忽然想到,“去年入冬前,巍山县和罗江县的两位知县告诉我,红沙死地又开始往外扩,离得近的村落受了灾。 这样,我去问问两边的知县,看他们愿不愿意让那片的人迁村。” “多谢叔父。” “先别谢,人口跟当地官员的考评相关,他们不可能那么轻易松口,这件事我也不一定能办下来。”卫方耘提醒她:“你也可以往山上想想办法。” 孟长青知道,他说的正是险山上的人。 “试试招安。”卫方耘说:“山上的人不一定就齐心,你若承诺他们下来就分地,肯定会有人心动。” “是,叔父的话,我一定仔细考虑。” 卫方耘听出了她的意思,问:“怎么?你不愿意要他们?” “我是担心治不住他们。”孟长青说,“他们占山为王时间久了,不见得能服我的管教。”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卫方耘站起来,“时间不早,府衙还有公务要处理,我得走了。” 孟长青起来相送。 “有什么问题,直接来凉州府找我。”卫方耘边走边道,“现在天气转暖,巍山关那边的野人也少了许多,若没有别的事,我是一天比一天闲。你要是走不开,让人给个信,我直接来北山县帮你也行。” “多谢叔父厚爱。” “行了。”说话间卫方耘上了马,“往后别这么客气。” 目送卫方耘一行人走远,孟长青这才回头。 八方带着泥瓦匠过来,“少爷,我已经带他们转了一圈,白师父问建县衙可有时间要求?” “怎么?”孟长青问白大鹿,“快点什么说法,慢点又是什么说法?” “回大人,要是县衙得尽快建好,那我便回村多叫些人。”白老头赔笑道:“现在眼见着天热,不管是地里还是外面,正是活多的时候,各处干活都得抢人。 不过这是为官府办事,各处的人当然先紧着您用。” 孟长青收敛笑容问他:“你觉得我这县衙能慢慢建吗?” 白老头立刻低下头,“县衙是官府的门面自然不能,大人放心我这就回去叫人,明日就备好工具砖瓦。 只是还请大人选定个动土的日子。” “定在十八。”孟长青早就看过黄历,接下去几天没什么合适动土的日子,干脆选个没特备忌讳的。 “好,到十八那日我一定带着人早早过来。”白老头再次弯腰,“小人就先回去叫人了。” “杨校尉。”孟长青喊道:“派几个人,送他们到杨门县。” “不用不用。”白老头客气,“我们几个走回去就行。” 杨校尉跨步过来,“是大人好意,你们只管谢恩就是。” “是是,谢谢大人。” “你们去马房等候,过会儿自然有人去送你们。” 杨正准备让左大头带上几位骑兵跑这一趟,却不想找到左大头时候,他面前站了个人。 “怎么了?”杨正问。 左大头回道:“校尉,他说他们组的粮食丢了。” “什么?”杨正说,“我来问这件事情,你带上骑兵的弟兄送几个人。” “是。” 杨正对面前的人道:“我记得你,第七组组长沙朱。” “是。”沙朱对上杨正更加紧张,但还是哆哆嗦嗦把事情说了,“杨大人,我们组存下来的粮食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不见的?” 沙朱犹犹豫豫,“大概…是被人偷了。” “被人偷了?”杨正突然大声。 还没进屋的孟长青刚好听到这句话,“八方,你到杨校尉旁边听一听,听明白了来告诉我。” “哎!” 八方快步走到杨正身边时,杨正正问沙朱,“你知道是谁偷的吗?” “我不知道。”沙朱说,“就是不知道,所以想请杨大人查一查。” 杨正看向一旁的八方,“是大人有什么话吗?” “大人让我来听听什么事。” 杨正便接着问沙朱,“你丢了多少粮食?” “一个小布袋。”沙朱比划着布袋的大小,“大概有一斤多重。” 杨正皱眉问道:“你觉得是谁偷的?有疑心的对象吗?” 沙朱摇头,“没有。” 杨正挠了挠头,“平常这粮食是谁在保管?” “是于有才的女儿和槐花,她们负责做饭,省下来的粮食也是她们管着。” “有没有监守自盗的可能?” 沙朱则认为,“她们两个女人家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事不好查。”杨正说:“你丢的粮食保不准已经进了别人的肚子。 反正丢的也不多,你们权当长个记性,以后保管好就是。 现在你们的房子还没建好,领去的粮食尽量当日吃完,就没有这样的事了。” 抱歉今天身体不舒服,只来得及码一章,争取明天补上。 第76章:以工分计所得 沙朱看着杨正,脸上的表情变化的十分精彩。 “少爷,你不知道,那人听完杨校尉的话,就跟吃了屎一样。” 八方盘坐在炕边,试图学出当时沙朱的表情,但到底没能成功,孟长青只觉得他目光呆傻 “结果呢?”孟长青问他。 “结果?”八方说,“没什么结果,杨校尉让那人以后注意点,然后那人就去接着翻地了。” 孟长青嗯了一声,然后提笔接着画。 “少爷这事你不查吗?” “不查。”孟长青换上炭笔,接着在空白处画。 “我还记得一个多月前,那个人七百文被偷时,您说当前最要紧的是建造城墙所以不管。但现在又没什么要紧的事。 您以前在京城时也说过,财物丢失再小的偷窃,也必须严查,否则养大了偷窃者的贼心,之后必定酿成大祸。” “对。”孟长青说,“都是我说的。 但这件事情,杨校尉已经查问过了,他说的也没错,一斤粮食不是多大的东西,但想要追回却非常困难。 如果这件事杨校尉没有做决定,而是直接问到了我,那我势必会把偷窃之人找到。 但杨校尉的处置结果是不管,只告诫那人以后小心,目前我作为他的上官,若要给他立威,最关键的,就是不驳斥他的做法。” “少爷,照您这么说,万一杨校尉以后觉得误杀人也不用管,那您还真不管了?” 孟长青抬头,“我是傻的吗?任何事情都讲究度。若真是到了我不得不管的地步,那说明杨校尉本身就不适合管理这些事,我势必要收回他相应的权利。” 八方挠了挠后脑勺。 孟长青接着道:“这世上从来没有纯粹的白与黑,尤其在官场上,要时刻小心,小心不要一条道走到黑,也不要白的太明显。” 八方接着挠头。 “你多久没头了?”孟长青忍不住问他。 八方真算了算日子,“大半个月吧。” “你不要脏出虱子来,赶紧回去洗洗。” “晚上再洗吧,来财说他今晚要洗澡,我顺便让他多烧半锅热水。”八方往孟长青旁边凑,“您在画什么?” “公共厕所。” 八方能理解孟长青说的意思,“您画那地方干什么?” “自然是有用。”说完,孟长青把手上的纸拎起来,吹干上面的墨迹,“让张校尉把这个贴出去,告诉他这个厕所建好了给二百工分,看有没有组愿意接。” 如今,孟长青这个不成形的小县城,以工分计量所得。 以开垦荒地来说,翻完一亩地,能得五工分。 而十工分能到县衙换一斗黍米,一斗即是十升。 以现在的粮价换算成钱,十工分即是四十文钱。 一个有力肯干的壮年男人,一天能勉强翻完一亩地,直接算成钱,便是一天能赚二十文。 这个工价,比到凉州城去,也是给高了。 “我这就去。”八方捧着她画的纸,找到张园,“张校尉,这是孟大人要建的茅厕,标二百工分张贴出去。” 张校尉接过纸,他真是跟茅厕过不去了。 “这茅厕多大?”张园看上面就一个样子,没有写任何尺寸大小。 “我也不知道,您先贴出去吧,估计大人到时候自己会跟接任务的小组说。” “行。”张园拿出自己的印章,加盖后,贴到县衙外面那堵土墙上。 “现在人都在外面翻地,一时半会儿看不到。”张园向跟着他的八方说明,“要等到他们来领米才能瞧见。” “我知道。”八方控制住想挠头的手,“我在想,就算他们看到了,能认识上面的字吗?” 张园笑道:“那你可小看那些人了,他们之中多的是富商和罪官的亲属、家仆,这些人怎么可能不认字呢?” 八方正对着土墙发愣时,听到席蓓喊他。 八方回头,看到他家少爷和师父正站在一起,连来财都正往那边去,他赶紧向着孟长青跑去。 “师父,少爷,这是要做什么去?” “出去看看地,你去不去?”孟长青问他。 “去!你们都去,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多没意思。”八方转身跑向御林军住的小屋,“我去跟白大人说一声。” 很快一行人出了县衙,经过划给百姓们的住所区,要去往开垦荒地的地方。 但在经过住所区最边上一间房时,孟长青忽然闻到了一股烟火味。 除了八方和来财,其他人也都闻到了这个味道。 “里面有人在做饭。”席蓓判断。 孟长青低声道:“师父小声些,我进去看看是谁。” 孟长青正要往里走,却被席蓓伸手拦住,“你待在外面,我过去看看情况。” 如今每个人的住所虽然划分给了他们,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房子。 基本上每组都只有一间房。 因为目前只有开垦荒地才能赚来口粮,所以百姓们每天最要紧的事,就是出去翻地。 只有早起晚睡挤出时间来建房。 为有个安身之所,每组都默契的选择组内成员先共同建一间房。 就这一间房,组与组之间还有进度不同的,像是离县衙最近的第一组,他们房子就建的比较完善,连院子的围墙都建好了。 但他们面前这一组的房子,连个房顶都没有。 席蓓进屋后,很快拎着一个较矮的男人出来。 “这家伙一个人躲在里面煮饭吃。”席蓓不轻不重的踹了那人一脚。 孟长青一眼就把这人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初被打了一巴掌的那位么。 “师父,你先放开他。” 等席蓓撒开手,孟长青又问,“你叫什么?” “回大人,小人叫马立山,我不是有意躲懒。”这人缩着肩膀小声解释,“我是肚子不舒服,所以先回来煮饭。” 孟长青看了一眼还挂在天上的太阳,“你煮的是午饭还是晚饭呢?午饭太晚,晚饭嘛又太早。” “听他瞎说。”席蓓道,“我进去时,他正趴在锅沿上吃着呢。” “你煮的是你们组的粮食?”孟长青又问。 “是!”马立山回答的过于快速肯定。 “我看你是胡扯!”八方很快想通其中关键,“第七组少了……” “八方。”孟长青叫住他。 第77章:不愿意说话 八方看懂孟长青的意思,心里虽然憋着话要说,却也只能硬生生止住。 孟长青微笑道:“既然是煮的晚饭,那快回去看着吧。” 马立山心虚的脸上快速闪过惊喜,冲着孟长青行礼之后,又飞快躲进了屋内。 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他在屋内大口的吃着糜子饭。 “少爷,您为什么不让我说?”八方轻声问。 孟长青接着往外走,边走边道:“有些事情心里清楚就行,知道是他,让杨校尉留意住,下次直接抓现行就是,没必要声张。” 八方非要问:“那他要是不再动手呢?” “看他刚才的摸样,这次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不再动手?” 一行人走到地头,有人看到孟长青过来,停下手上的事情朝她行礼。 “你们忙你们的,不必管我。” 孟长青看着地里,百姓们费力拉着犁,还有用钉耙翻地的,想着这些人就算一天到晚拼了命的干,到播种之前,又能开垦出多少荒地? 人力到底比不上牛,她得想办法要几头牛来。 心里正想着事情,忽然看到不远处走动的马来福,想到刚才马立山行礼的动作,孟长青让八方把马来福叫了过来。 “孟大人。”马来福低头垂手站在孟长青面前。 “跟你打听个事,马立山你认识吗?”孟长青问。 “大人是想问,我们在来北山县之前是否认识吧。”马来福说,“他跟我一样马家的下人,但他来北山县后,在山上待了一段时间,听传闻说,他是在山上偷了东西,所以被赶下来的。” 按马来福的说法,马家被发配过来,应该大部分都上了险山。 马立山是后期犯错被赶下来的。 “那你呢?听你这意思,你似乎连山都没上。” “我是……马家二房的下人。当年马家是二房当家,犯事后二房当家做主的都被杀了,我们这些下人和马家大房被发配到这里。 他们原本就看不惯我们,自然不可能带我们上山。” “原来如此。”孟长青听了点陈年旧事,“不管以前日子怎么样,过好眼下最重要。你接着干你的吧。” “是。” 马来福走后,孟长青绕着田地转了一圈,这一片翻开的土块里全是草根,现在气温回暖,野草疯狂的往外冒。 要放在后世,直接打除草药水就是,但现在只能手动拔。 孟长青挽起袖子,到地里捡了一筐草根,这些被翻出来的草根要是不捡走,过两三日它又会扎根进土壤。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对种地的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眼见天快黑了,她才回的衙门。 她在屋里想了一晚上,转过天她早早起来,叫八方备马去凉州城。 她要外出,固定是席蓓、楚沐风、王寻跟着她。 席蓓不放心御林军,非得自己亲眼看着,御林军则是迫于皇命不得不派两人跟着。 除了这三位,还有一个八方,八方是单纯自己想跟着。 五人皆骑马,很快过了杨门县来到凉州。 楚沐风照样是那句话,“孟大人,我们御林军有些家书要寄回京城。” “白大人请自便,我去药铺有些事,过会儿我们在东市汇合。” “还请大人自己小心。” 看着楚沐风和王寻往驿馆方向离开后,孟长青下马把缰绳交给八方,自己进了胡大夫的药房。 孟长青来了凉州城不少次,却是头一回进胡大夫的药方。 胡大夫原本在药柜前面分药,看见来人是孟长青,立刻把手上的秤交给了自己的女儿,“你接着分。” “这不是孟大人么。”胡大夫从柜台后面绕出来,“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边来了。” “胡大夫。”孟长青笑眯眯的打招呼,“是我不对,来晚了。” 胡大夫转身朝里面走,孟长青冲着胡小花招了招手,又快速跟上胡大夫。 “听说你在北山县办了件大事,也难怪没空到我这里来。”胡大夫进了院子,在中央的石凳上坐下,“其实你不来才好,我这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他问:“你有什么不舒服?” “我很好。”孟长青说,“今天是来接那个孩子的。” “之前我让小代把孩子接走,他说你们住着地洞,没地方安置孩子,怎么现在不住地洞了?” “那只是权宜之计,现在当然不住了。” 胡大夫打量站在面前的孟长青,“你又长高了点。” 孟长青自己倒没注意,“大概吧,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胡大夫忽然大声喊道:“哑巴!出来。” “哑巴?”孟长青问,“那孩子说不了话?” “不是说不了,是不肯开口。”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有个孩子从后院的房间出来。 她的模样跟之前有很大的变化,脸上和身上有肉了,头发也用发绳束好,发尾还绑了朵花,身上穿的是胡小花的旧衣服。 要不是那双大眼睛,孟长青绝认不出来。 “原来是个小姑娘。” “快把她领走吧,省的在我这里捣乱。”胡大夫告状道,“她在这里我连药材都不能晒,一个看不住,她拿着就吃,幸好我没晒有毒性的药啊。” 孟长青蹲到那孩子面前,“我带你换个地方住,好不好?” “她不会理你的,只有要吃的她才有反应。” 胡大夫这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孩子点了点头。 孟长青拍了拍她的肩膀,从腰间解下钱袋,放到胡大夫面前,“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胡大夫打开钱袋,看到里面是二十两银子,直接连钱袋一起收下,“也不算多,她吃了我不少东西。” “我还有别的事,先告辞了。” 胡大夫站起来,送他们到门口。 前脚孟长青刚走,后脚胡夫人就回来了,“我看前面那两人,有些像长青和八方。” “就是他们。” “既然来了,怎么不留他们吃饭?” 胡大夫转身往屋里走,“她是官,我是民,跟我那么熟干什么。” 东市原本是凉州买卖牲口的地方,孟长青到时,楚沐风和王寻已经在旁边等着了。 几人把东市转了一圈,只看到几个卖骡子和驴的,卖牛的少见,偶尔见到一头也是老牛。 第78章:孟思行其人 孟长青带着小姑娘走在面前,一路扫听过去。 楚沐风听她问,一会儿问骡子多少钱,一会儿问人家骡车卖不卖。 “孟大人,您要买骡子?”楚沐风问。 “不买。”孟长青说,“来都来了,顺道看看。” “我以为您是来买牛的。” “是想来问问牛价,也想看看凉州的牲口市场,这地方看来是买不到好牛,我去府衙问问。”孟长青打算顺道去问衙门拨款的事。 结果到了府衙,卫方耘却不在。 李亭听到通报,快速迎上孟长青,“孟大人,府台大人去巍山县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到后衙等等吧。” “可有说什么时辰回来?”孟长青问。 “这倒没说,但我想大人顺道要去军营看看,不会早回来,您要有急事,我这就派人去寻大人回来。” “不用,不是什么急事。”孟长青托着马上的孩子下来,“府衙里大人不在,谁管事?” “这得看您想办什么事了。”李亭说。 “我想问问我建衙拨款的事。” “这事府台大人已经跟孙通判说过,您直接找他就行。”李亭带着孟长青往里走,“他就在衙内,我带您过去。” 孩子快速倒腾着脚步跟在孟长青身后,懵懂的看着周边的一切。 “通判。”李亭站在外面敲了敲门才往里走,“孟大人来问建衙拨款的事。” “孟大人来了!”孙祥从书桌后站起,“快请进。” 他来到门前,迎上孟长青,“建衙所需的款项已经准备好,孟大人要是不来,过两天我正要派人送过去。” “那我来的巧了。” “正是。”孙祥翻找出卫方耘的批示,“一共是二百两。还请孟大人理解,凉州不比京城什么都贵,这里人工、砖料便宜很多,二百两完全能把县衙建好,您若是觉得后衙需要添置些什么,那您就得自己花费银两了。” “这个我知道。” “还有一点。”孙祥说,“虽说是这条子上是批了二百两,可府衙外支银子早先就定了下来,一时还真挪不出这些银两,所以分两月,每月给你一些。” “每月给?”上她这儿来还月供了。 “是,我今天先给您五十两银子,您拿回去采办砖料,先支付一部分工钱。等四月有人来买种换种,衙门能收上一部分钱,到时候再把剩下的一百五十两给你。” 这是府衙定的给钱方式,不是在跟孟长青商量,她也只好同意。 “那我现在就给您去取银两,你们在这儿稍等片刻。” 孙祥走后,李亭端着茶水进来,见里面的椅子不够,还从别的屋里搬来几把,“各位都坐着等吧,进银库手续繁杂,孙通判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多谢提醒。”孟长青等了半个多时辰,孙祥才在衙役的护送下捧着银子出来。 “这是五十两。”孙祥掀开盖着的红布,露出里面五个大银饼,“还请孟大人验看。” 衙役手上拿着小称,要孟长青当场称重。 “官府拿出来的官银,不会有少。”孟长青嘴上这样说,但手上称重的动作非常顺滑,确认好重量后又道:“果然不会有错。” 孟长青把钱塞给八方,又跟孙祥客气了两句,然后绕到正题,“孙通判,跟您打听个事,我县里要买几头牛,要上哪里去买?” “牛。”孙祥想了想,“上罗江县说不定能买到好牛,但现在眼看春种在即,不会有多少人家卖牛的,我让人帮您打听着。” “多谢孙通判了,您在凉州城毕竟比我认识的人多,还请您多多费心了。”孟长青又强调,“我买牛也是为了春种。” “那我这就派人过去问。”孙通判到门口找来衙役,让他们即刻去往罗江县打听谁家有卖牛的。 这种打听,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结果,孟长青便借口天色不早回了北山县。 到地方后,八方去放银两,孟长青则把这孩子交给文氏。 文氏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早就听说这孩子不会说话,实在是个可怜人。既然我们还要在北山县生活一段时间,肯定要雇佣人手,这孩子就养在身边,等以后长大了给你帮忙。” “也好。”孟长青把人丢给文氏就要走,却被文氏叫住,“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胡大夫喊她哑巴。” “这哪里是什么正经名字。”文氏蹲下,对那孩子问:“你叫什么?” 那孩子没有反应,只呆愣愣的看着文氏。 “不如给她取个名字吧。”梁啾啾提议,“看她这样,以前即便有名字,现在只怕也忘了。” “行啊,母亲取一个吧。” 文氏说,“既然是你带回来的孩子,那自然应该你起名。像八方来财的名字,就是你父亲起的。” “是父亲起的?”孟长青惊讶,她只能从别人口中了解孟思行。 听旁人说他威猛神勇,用计多变,就以为这个人应该城府颇深,这样一个人,居然会以八方来财做名字。 “你也替这个孩子起一个吧。” 孟长青想了想,“眼下开完荒地便要春种,如此就取一个好兆头吧。” “叫什么?” “满仓,怎么样?”孟长青说,“希望秋收时粮食满仓。” “好。”文氏说,“你比你父亲好多了。” “父亲或是一时兴起,又或是随口一说。” “你不了解他。”文氏说起孟思行,眼光看向远处,像是在她眼中,那个人的模样还能再现。“他就是喜欢钱,当初拼了命的在战场上杀敌,就是因为当初一个燕军人头能换一两银子。” “一个燕军换一两银子?” “如今是没有这样的规定了,就是你父亲杀敌太多,朝廷给不起了,干脆给他升了官,也取消了这个规定。”文氏说,“他那个人爱财的很,任何钱进了他的口袋别想拿出来,便是在街边花一文钱买上个肉包,都要想半天。 生平花销最大的一件事,就是铸了五把剑。 跟着他那种人啊,就等着受累吧,万幸啾啾进府时,他已经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了。” 第79章:两百个工分 三月十六这天傍晚,百姓们从地头回来,每组派出一个,去县衙领稷米。 因为都想趁这会儿功夫再修修房子,通常都是想躲清闲,或是体力比较弱的人去。 像七组经常是槐花和于星轮流去领。 今天槐花去的时候,沙朱还特意关照她,只取一天的量,不要多取。 槐花说:“你告诉我一个数。” “十三升就差不多了。”沙朱说,“你一个人去,不要跟别人挤,慢点不要紧。” “好。”有他这句话,槐花特意走慢了点,原以为她到时,其他人应该领的差不多了,结果,今天领粮的旁边聚了不少人,她看着有些组甚至来了五六个人。 “出什么事了?”槐花跟另外一个组的女人打听情况。 “说是要建茅房,图上画的很有意思,工分给的也高,好些组想接这件事。” 槐花问:“建茅房也有工分了?” 女人抱着米,只在外面听了个大概,“我没挤进去看,是听里面的人说的,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 墙面前挤了一堆男人,槐花垫了垫脚照旧看不到里面贴的东西,干脆先去领了米,见今天发米的是这位姓左的兵爷,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左爷,他们在看什么东西呢?” “孟大人要建一个公用的茅房,建好后给二百个工分。”左大头把米给她装好,“今天只要这些米?” “是。”槐花双手捧过米袋。 “听说你们组的粮食被偷了。”左大头放轻声音,“现在房子没建好,门都关不严实,确实没必要在家里存粮,像这样领一天的分量正好。 别怕县衙存着你们的工分以后不给粮,孟大人都是算过的,就算以后真没这么多粮食,也会折算成现钱给你们。” 槐花冲左大头弯腰,“多谢左爷关照。” “你回去问一问你们的组长,茅房的活接不接,要是想接就让他过来看看。” “我这就回去告诉他。” “快去吧。” 槐花听这话,以为左大头有意关照他们这组,赶紧跑回去,把这事告诉了沙朱。 沙朱一听,两百个工分,“就是不知道多大的茅房,要建几天呢?” 于有才拍他,“你去看看再说,组里不差你一个人手。” 沙朱拍掉手上的灰,刚往出走了两步又说,“你跟我一起去,我要是拿不定主意,咱们还能商量着来。” “行啊。” 沙朱和于有才两人才拐到衙门旁的空地上,就看远处聚了不少人。 “这么多人。” “挤进去看看。”于有才个头高、身材壮,他拉着沙朱两人很快挤到了最里边。 “这东西倒是不难,跟城墙边上那几个茅房有些像。”于有才说,“只是这茅房里面怎么还画着井呢?” “就是。”沙朱也觉得难以理解,“谁还愿意喝这个井里的水?” “哎,挖这口井也算在两百工分里面,倒是不太划算。”沙朱说,“一口井就要费不少功夫。” “就是啊!”旁边有人很赞同,于有才看说话的人是一组的组长,“也不知道这茅房具体要建多大。” 这时候张园带着几位亲兵过来,“看到现在了,都散一散吧。”他高声问:“有哪一组愿意接这个活的?” 一组的组长躲在人群当中问,“不知道这茅房多大?” “县里就这些人,这茅房能有多大,你们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应该看到有片地方有印,就那么大。 特别跟你们说一下,里头的水井另外算三十个工分。 不想接这个活的人先走开,哪一组想接的,到我这边来。” 一组组长回想起来,他扛着锄头回来时确实看到过一片印,他估摸着印痕最长的地方也就三丈。 那样一个茅房,要是不带水井,他们这组五六天就能建好。 想到这里,他立刻挤开人群,走到最前面,“张大人,我们第一组接!” “第一组是吧。”张园话刚完,另外又有几组急吼吼道:“我们接,这个活我们也能干。” 沙朱和于有才被挤在里面,根本没来及张口,前面就排了好几组。 “别吵!”张园被这些人吵得头痛,“有什么话一个一个说。” 孟长青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问,“因为什么吵闹?” 张园回头,“大人,就为茅房的事情,他们都要干。” 孟长青,“让他们一组派一个人上前说话,其他人后退。” 张园高声把孟长青的命令传达下去,很快那一群人就退的只剩十几人。 “你们都想接这个活是吧?”孟长青问。 “是。” “既然如此,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估算着,几天能把这茅房建出来?” “六到七天。”第一组的组长最先答道。 第二十五的组长很快明白当中关键,在其他组都说要六七天时,他站出来说,“要是交给我们组,我们只要六天。” 第一组组长跟着就说:“我不要六天,五天半。” 二十五组又说:“我们只要五天。” 其他组一看他这架势,心里对他很不满。 五天把那茅房建起来,时间有些紧了,但应该能完成。 不过这个二十五组,平常干活就干不过别人,他们组的房子都是建的最差的一个,怎么有脸在这时候出来抢活干? 只有第一组组长,跟在后面补了一句:“我们第一组也只要五天。” 孟长青正点头呢,那二十五组的人又说了,“我们可以少要五个工分。” 这话一出,其他组的人都想揍他。 这是自己抢不到,也不想让别人把这活舒舒服服的干了。 沙朱回头跟于有才用口型商量,“五天我们来得及吗?” 于有才皱眉道:“勉强。” 于有才自己虽然能干,但其他人都是寻常力气,他们这组总体的体力优势比不过第一组。 到这里,沙朱就不想跟其他组搅和了,干脆往后退了退,不再参与这个话题。 第一组组长气的瞪第二十五组的人,要不是距离远,他这拳头早就落到那人脸上了。 “我们第一组也可以少要五个工分。” 第80章:飞快的时间 那第二十五组的人又说:“我们可以少要十个工分。” 孟长青看着说话的人笑,“其他组呢?” 所有组都不吭声,只有第一组犹豫过后接着说,“我们可以少要十五个。” 孟长青的视线落回第二十五组的人身上,“你们还减吗?” “我们可以少要二十个。” “你现在说的话可要做到。”孟长青说,“五天内建好给你们一百八十个工分,要是建不好,你们组存在这里不算多的工分,全部给你扣了。” 二十五组那人一哆嗦,这时才觉得心慌。 孟长青问道:“你们到底能不能做到,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我们……”那人犹犹豫豫说不出一句整话。 “能不能!”孟长青冷脸斥问。 那人垂下脑袋,缩着肩膀不敢说话。 “做不到居然敢张口就来,还不退下!”孟长青又问其他人,“刚才这人开的新条件,五天,一百八十个工分,你们谁愿意接这个活?” 除了第一组还在犹豫,其他组都没人愿意,看着有人带头往后退,几乎所有人都跟着退。 只有第一组留了下来,“我们愿意干。”第一组的组长想过,这个活只要干快点,还是比开荒地划算。 “好,那这活就由你们接下。”孟长青说,“建造的时间不限制你们,工分还是按之前的二百工分。” 这话一出,其他组纷纷后悔,早知道孟大人来这一招,他们刚才就不该后退。 说来说去还是怪二十五组那搅屎棍,真该找个时间让他吃点教训。 “散了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看着百姓们走远,张园直叹气。 “张校尉,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睡觉时间不够?” 张园揉了揉脑门,“孟大人,实话跟你说,我是真的睡不好,自从搬到这里来,每日算着每一组工分的加减,我真是好不容易睡着了做梦都在算账,好几次被算盘珠子吓醒。” 他叹气道:“我是一个粗人,最算不来这些东西,深怕自己哪里做错了,给你添麻烦。” “是我问题。”孟长青说,“我没看出你的苦恼,如此我便让别人来接替这项事务。” “真是抱歉了孟大人。” “还真谈不上抱歉。”孟长青微笑道:“你们从军营出来,原本就是做我的亲兵,只是我手头没人,所以劳烦你们多管着这些事。” 孟长青能同意他不管工分的事,张园松了一口气,“孟大人可以给我换个不怎么动脑子的差事,我一定不推诿,保管做好了。” “什么事情都需要动脑子,我看您的脑子不差,只是不喜欢打算盘,那从今天开始,麻烦张校尉兼任县尉一职,负责县内治安和缉捕,你暂且在亲兵之中选十五人,跟着你负责这块儿。 你的印章。”孟长青朝他伸出手,“我重新给你刻。” 张园立马从怀里掏出印,“多谢孟大人。” “我要多谢你们才是。”孟长青笑眯眯道。 “不知大人后续让谁来管工分的事?” 孟长青说:“我手边没什么可用之人,只能麻烦杨校尉了。” 杨正得知这个消息时,天已经黑了,左大头捧着今天扣出去的账来找他,还给他带了兼任主簿的印章。 “什么意思?我做主簿来管工分?张园呢?” “张校尉兼任县尉。”左大头说,“他升官了。” “这有什么升不升。”杨正接过左大头手上的账本,“在这个边境之地做些不入流的官,都是孟大人说了算,在他之下,官职没什么高与低之分,只有每个人做的事不同。” 杨正的算数也不是太好,但他比起自己面对的困境,更看重孟长青对他的信任,任何数目多算两遍,反正总共就二十五组,即便算的慢,也有算到头的时候。 日子还没怎么过,就唰唰跳了两天。 三月十八这天,张园带人一大早就去了杨门县,把泥瓦匠和几马车的砖瓦料拉了回来。 泥瓦匠自己买了鞭炮、带了桃枝梨木,准备完善到连文氏都吃惊。 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埋进桃枝梨木,插上香摆上供桌,选在辰时四刻点了鞭炮,孟长青和老白头一人挖出一铲土,这就算开始动工了。 孟长青让他们先建墙把后衙围起来,如此前衙建造期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窜到后衙来。 老白头拿着茅春芳给他的图纸跟孟长青商量,看是否有哪里要修改的。 孟长青对前衙没什么大意见,只是在后衙处做了一些改动,和原先相比,她改动过的更具私密性。 老白头带了十五个人来,老师父居多,年轻的学徒就那么两三个,毕竟是给官府做事,生怕年轻人一时不慎说了得罪官府的话。 孟长青也派了一些人,让他们给老白头打下手。 就这样忙了五六天,后衙的围墙建好,前衙的正堂也能看出样子来了。 这天孟长青听到张园来说,第一组把茅房建好了,她放下手上的笔,打算出去看看。 围着后院的围墙上有两个门,西边的一个能直接出去,南边的一个小门则是通的前衙。 孟长青从南边的小门出来,想着顺便看看衙门建造的进度。 她绕着工人们忙活的地方看了半圈,忽然看到了一个让她觉得意外的场面。 满仓那孩子居然在角落蹲着。 孟长青又往前走了两步,看到满仓前面还蹲着一个胖乎乎的少年。 那少年正啃着饭团,满仓的眼睛就黏在那饭团之上。 孟长青迈步走去,想把满仓叫回来。 结果就看那少年,从大饭团上分下了指甲盖这么大的一小团饭,递给了满仓。 满仓接过来就塞进了嘴里,然后又盯着那少年看。 那少年问:“好吃吧,这是我自己做的,里面包了咸菜,比我娘捏的饭团好吃多了。” 满仓看着他点头,然后又伸出手。 “你怎么还要?我给你吃很多了。”少年舍不得,“那再给你一团,最后一团了。” 少年不舍的分出一小团,还捏成圆形才递给满仓。 “你是谁家带来的?”少年问,“吃了我这么多饭米粒怎么不说话?” 第81章:席蓓送刀 满仓朝那孩子伸手,意思是还要。 小孩看看手里的饭团子,“不能再给你,再给我自己就吃不饱了。” “满仓。”孟长青出声,两个孩子才注意到她。 小胖孩子看她衣料考究,身后跟着的人腰间还挂着刀,立刻明白来人是大人物,当即吓的不敢说话。 “你饿了吗?”孟长青走过去问满仓。 满仓点头。 孟长青可是才见她吃过两碗饭的,小小年纪吃太多对身体也不好,“饿也不能要别人的东西吃,知道吗?” 满仓看着她不说话,权当自己没听懂。 孟长青拍了拍她,接着问满仓对面的少年,“你叫什么?跟谁来这里的?” 小胖孩子缩着下巴杵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一双求救的眼神到处张望。 “别害……”孟长青的话还没说完,旁边有个年轻的男人就冲了过来,他搂住小胖孩子,对着孟长青连连赔不是。 孟长青:“不必如此,他并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 老白头听到这边的动静,放下手上的活就跑了过来,一大把年纪跑起来真叫人忧心。 “白师傅慢慢走吧。”孟长青说,“这里也没什么急事,不要摔着了。” “是。”老白头到地方先把年轻男人骂了一顿,“叫你看好孩子,怎么能让他乱跑,下次你再带着孩子,干脆别来干活。” “白师傅,这孩子一直坐在这里并没有乱跑,我见他长得喜气,过来跟他说说话而已。” “原来如此。”老白头弯着腰赔罪,“是我言语粗俗惊扰了大人。”他转脸就开始介绍起小胖孩子,“这孩子叫蛮山,是我徒弟洪丰的儿子,这孩子是实心眼,在村里老被同村的孩子欺负。 所以我这徒弟就求我,让他带孩子过来。” “带来就带来吧,只要不乱跑影响你们干活,在这里坐着也不碍事。”孟长青拍了拍手边的满仓,“这是我家的孩子,不喜欢说话,蛮山要是愿意,就多跟她聊聊天。 只是有一点,不管她怎么要,你别给她东西吃。” 老白头朝蛮山后背打了一下,“大人跟你说话,快说知道了。” 蛮山抖了抖,“我知道了。” “你们接着干活吧。”孟长青又对蛮山说,“你也接着在这儿坐着,等会儿这里照不到太阳就换个角落,只要在这片围墙里面,稍微走动是不碍事的。” “还不快谢谢大人。”老白头对着蛮山又是一下。 蛮山冲着孟长青跪下磕头,“谢谢大人。” “起来吧。” 孟长青带着八方和王寻出去看公厕。 她到那儿时,杨正已经验看的差不多了,孟长青问他,“墙体结实吗?” “结实。”杨正让孟长青看几处墙角和屋里支撑的立柱,“第一组组长是个实诚人,做事很过得去。”他用细线吊起重物,放在墙边做比对,“墙面、门框甚至连窗框都很直。” 孟长青又绕着公厕里外看了一圈,确实跟她预计的相差不大。 一扇大门进去,中间是相对窄的水井房,两边分男女厕,里面的蹲坑分成两个长直排,方便打扫。 公厕内的地面都是用青砖铺成,为的就是防滑好清理。 孟长青到各处角落去踩了踩,就看这些青砖有没有铺平整。 “工分加了吗?”孟长青问。 “还没有,这不验完之后回去再加。”杨正又问,“大人要是觉得哪里要改的,一组组长还在外面等着。” “挺好,没有要改的地方,让他回去休息吧。”孟长青又上蹲坑的位置踩了踩,“这东西既然做出来就要用了。”孟长青让杨正记得,回头在两边茅房内各放一个能存水的大缸。 “谁用过之后就立刻打水冲掉,这东西建的位置离住所不远,要是不随时清理,脏起来的味道可不好闻。” “是。”杨正又问,“要不要安排看茅房的人?” “要,清理茅房和看茅房可以由一个人来做,一天算四个工分,看看到时候谁愿意来接。” “那势必要抢破头了。”杨正又问,“大人,这里男女茅房离得这么近,女人们哪里敢来用?” “对女人来说这就是清理恭桶的地方,如今住所建起来了,她们不会在自家外面方便。”孟长青接着道:“要接这四工分的人,得看看人品如何,毕竟茅房是私密之所,不能让人有可乘之机,也要叫张校尉着重巡查这里。” “是,我回去就跟他说。” 从公厕出来,看到一组组长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你们这组做的很好。”孟长青夸道:“工分回头就给你们记上,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也会优先考虑你们组。” 第一组组长惊喜,“多谢大人!” 孟长青刚走到县衙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有人骑着马过来。 看身形就像是她师父席蓓,她干脆就在门口等了会儿。 果然,来人正是席蓓,他单手策马,左手一直握着个东西,那东西被布裹着。 “师父。你接连跑了几天凉州城,就是为了手上的东西?” 席蓓下马把那东西扔给了孟长青。 孟长青没有预想到这一出,也不知道这东西这么重,差点没能接住。 只握住它,孟长青就猜到这里面应该是个兵器。 “我请人给你打的。”席蓓把缰绳甩给八方,“牵到马房去,马槽里添上草料。” “师父,我想看看你给少爷的是什么东西,等会儿再去……” “啰嗦什么,我指挥不动你了。”席蓓瞪他,“不要操心别人的事,你先把我交代你的事做好了。” 席蓓转头对孟长青说:“进去再看。” 等进了后院的土屋,孟长青才把裹着的布解开,里面是一把斩马刀。 这把刀,比起军营中人用的要小许多,手柄到刀头总共也就半寻长。 “你手上力气小,挑、刺时不怎么用得上劲,其实不适合用剑。”席蓓说,“自从上次你与燕军对战后,我就一直在想,你用个什么样的武器比较合适。 你平常有配短刀的习惯,两手向下劈砍的力气比较大,所以还是刀更适合你。 但在马上对敌,短刀相当吃亏,这是我专门为你做的一把刀,它不像一般砍马刀那么长、那么重,对你来说用它的灵巧度不输用剑。” (本章完) 第82章:一千多人口 孟长青提起刀挥砍几下,确实更好使劲,“多谢师父了!”孟长青喜得武器,很是高兴,“您就是为了这把刀,才每日往凉州府去?我让您费心了。” “你是我徒弟,这点事我该为你做好。”席蓓说,“我给这刀起了个名字,叫多宝刀。” 孟长青问他:“多宝二字,有何寓意吗?” “没什么寓意,就是觉得好听。” 孟长青笑了笑问:“师父为这刀花了多少银两?” “我不要你的钱。”席蓓强调,“我做师父的,送你一把刀没什么,再说这刀用的料,远比不上孟将军留给你的那把剑,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年头一把菜刀都不便宜,何况是一把如此锋利的斩马刀,光是铁匠的工钱就要不少。 “好,那我就不跟师父客气了。”孟长青又把刀用布裹好,放到炕尾的衣箱中。 席蓓说:“改天我找点好皮,给你配个刀鞘。” 孟长青得了兵器,很是稀奇了几天,每天早起练刀,席蓓看在心里是真高兴。 他就收了三个徒弟,这三个徒弟年纪相差不大,性格却截然不同。 有刻苦的,有调皮的,三人之中,孟长青不管是武学天赋还是天生力气,都不算最好的,但他却是最能忍耐的。 最开始打基础时,连来财都有叫过苦,但孟长青从来没有。 不管多热的天,让他扎马步一个时辰,他就扎满一个时辰,从来没有过偷懒的时候。 席蓓看着不远处的孟长青很是感慨,他要真是位少爷,将军府必能传承下去。 孟长青练了几天刀,很快就没有时间练了,开始每天天还不亮就拿着墨斗去外面量地。 全是因为廿五这天,卫方耘来了一趟。 那天早晨,卫方耘带着几名衙役来到县衙,貌似是来看她的县衙建造的怎么样,实则是为了告诉她,迁村的事情办妥了。 这事连孟长青都觉得意外,“曹大人能同意?” “最开始是不同意的。”卫方耘说,“巍山县红沙死地旁边是个大村落,一村有三百多户人家,大概有一千多人口。 这一千多人迁走对曹大人来说,是笔不小的损失。” “那曹大人最后又是怎么愿意的?”孟长青问。 “总归是为了百姓着想,那地方本来就不宜生存了,种点粮食被风沙一吹,几乎没什么收成。 百姓们活不下去,曹大人也着急,倒是想让他们在巍山县内换个地方住,可惜巍山县也不大,人口却比你这里多多了,实在没什么好去处。”卫方耘丝毫不提自己往巍山县跑了几趟。 “真是多谢叔父了。”孟长青站起来向卫方耘行礼,“等他们过来,我一定好好安置他们,不辜负叔父和曹大人的一片心意。” 卫方耘点头,“长青,我有句话说在前面,迁村过来的人,跟你原本北山县的人不同,他们不是罪人之后,也不是遭流放的,多数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 你要把他们跟原来的那些人区分开。 不是我笃定朝廷一定没有冤假错案,只是这些人既然遭了朝廷的苦,势必有些怨念,到底跟一般百姓不同,你的防范之心不能少。” “叔父提醒的正是。”孟长青赞同道,“我也是这样的想法。 那一千人口过来后,我就把他们安排在衙门东侧,平常干活也有意将两边人分开,会给足他们相互了解的时间。”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卫方耘说,“你身边亲兵虽多,但衙门里人手并不齐全,到时候可以在他们之中找找有没有靠得住的人。” 孟长青点头,“侄儿会留意的。” 自从知道有一千多人口要来,孟长青天天出去划地方,哪片是居住区,哪片是要开荒的地方,她每天拎着把锄头在荒地上划拉,旁人给她帮个忙,过后她还要不放心的去看看。 衙门东侧的地已经划拉出去几百亩了,可说好要迁村的人却还没来。 孟长青让张园到杨门县去等。 等了两天一点音讯都没有,没办法,孟长青只能去凉州府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巧的是,孟长青到凉州府时,卫方耘又不在衙门,李亭直接把她带去见了通判孙祥。 “孟大人,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李亭算着日子,还没到四月呢,不会是那五十两用完了来要钱的吧。 “为了人口的事。”孟长青说,“可惜卫大人不在府衙,我来都来了,就进来坐坐。” “原来如此。”孙祥招呼衙役给她上茶,正好手头不忙,就陪她闲聊几句,“现在整个凉州的人口都不算多,这两年地里收成虽好,可战乱一直没停过,战事不停征役就多,征役一多,百姓们哪里还有空生孩子。 再加上兵役多有伤亡,损失了不少人口。 大人为这事,也很是头痛。” 孟长青说,“只希望北山县的城墙建起来,能缓解凉州的压力。” 孙祥叹气,“希望如此吧。 对了,我听府台大人说,巍山县的一个村要迁到北山县去是不是?如今安置的怎么样了?” “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孟长青直言,“我在北山县等了好几天,又生怕那些百姓出不去杨门县的城墙,特意让人到杨门县等了两天,愣是没看见半个人影,我这才想来问问府台大人,巍山县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孙祥皱眉,“孟大人,你要理解,人口和政绩相关,巍山县的曹大人绝不会那么轻易松口。府台大人为了帮你说成这件事,往巍山县跑了好几趟,曹大人才略微松动。 如今这种情况,只怕他又反悔了。” 孙祥凑近孟长青,“孟大人,别凡事指望府台大人,既然这是府台大人已经应允的事,你要人口,就得自己想办法把人拉到北山县。” 孟长青明白了他的意思,“多谢孙通判指点,那我就不在这里耽误时间,趁着天色还早,我去一趟巍山县。” “那祝孟大人一路顺风。” 孟长青离开凉州府,带着人顺官道去往巍山县的县衙。 第83章:见曹洪幸 “什么人。” 孟长青一行人刚到县衙门口就被衙役拦下,八方上前报出身份,“这位北山县知县大人,找你家大人有事,劳烦通传。” “北山……还请大人稍等。”衙役退到门口跟里面的人交谈了一会儿,孟长青眼见着门内的人往衙内去。 她翻身下马在侧门处等了有两刻钟,里面去通报的人才缓步出来,“大人,我家大人正忙于公务,今日怕是不方便见您,还请您往后再来吧。” 孟长青拉住想说话的八方,自己上前道:“我与你家大人并没什么私交,我今日来找他也是为了公务,麻烦你再去通传一声,若是魏大人执意不见,那我只有请他到知府大人府上一聚了。” 通报的人又缩回衙内,又是一刻钟之后,那人才重新出来,“孟大人,我家大人请您进去。” “带路。” 孟长青一行人跟着往里面走,可还没走几步,通报的差役又说:“孟大人,衙门重地还请闲杂人等不要入内。” “好。”孟长青回头说,“你们都留在这里,白大人跟我一同进去。” 衙役偷偷打量楚沐风,“这位白大人是?” 孟长青:“御林军守卫,奉命跟随,并不是闲杂人等。” “是。”衙役只听御林军三个字便不敢得罪,带着他们进了一间会客室。 “还请两位大人在此等候,我家大人手头的事情忙完就过来。” 孟长青看那衙役退出去,直接拼了几把椅子,躺下就睡。 “孟大人。”楚沐风诧异,“你这是做什么?” “咱有得等了,白大人你看那边还有一排椅子,你也睡会儿吧。” “孟大人……”楚沐风摇了摇头,“算了,你休息吧。” 孟长青到巍山县县衙刚好是吃午饭的点,午饭是没指望了,直接午休吧。 果然,等她睡一觉醒来,曹洪幸的公务还没有忙完。房间里,只有楚沐风盯着外面不时走几步。 “都说让你睡会儿了。”孟长青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掏出随身的酥饼吃起来,“楚大人,你身上要是有肉干我拿酥饼跟你换。” 楚沐风解下腰间的布袋,坐到孟长青身边,简单吃了点饼和肉干。 “想是你之前得罪了曹大人,他有意为难你。”楚沐风说,“你想从这里要走人口,只怕难如登天了。” “不至于。”孟长青把油纸上的碎屑汇到一起吃了。 一直等到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往后,一直忙于公务的曹洪幸总算出现了。 “孟大人,哦,还有这位白大人。”他站在门口十分勉强的打招呼,“让两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你二位没有提前知会一声,我这才抽不开身。” “无妨。”孟长青笑道:“我那县才几个人,本就无事,别说两个多时辰,便是两天我也等得起啊。” 曹洪幸冷笑,略掀长袍迈步走了进来。 “不知孟大人找我,是为何事?”曹洪幸装作不知,到主位上坐下,拎起手边的茶壶,才知道里面一滴茶都没有,当下朝外面骂道:“都是怎么干事的,孟大人在这里也不知道随时添茶,要你们何用!” 他骂的大声,外面的衙役也装作乖顺,立刻端上热茶,放到三人手边。 孟长青就等,等衙役上完茶水退出去,又等曹洪幸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半杯。 她始终不说话。 两个时辰都等下来了,不在乎这点。 比耐性和阴阳怪气的劲,曹洪幸到底比不过在宫里历练过的孟长青。 “孟大人,你也坐到现在了,有事直说吧。” 孟长青好言道:“廿五那天,卫大人特意往我北山县跑了一趟,告诉我说你巍山县有一处村庄,那地方不宜耕种,百姓日子艰难,要迁往我北山县,我一直等今天还不见人去,所以来问一问。” “原来是为这件事。”曹洪幸端起茶杯,见里面茶水都快见底了又重新放下,“孟大人未经科考,也不知你对官场上的事了解多少。” 孟长青就看着他,等他说话。 曹洪幸继续道:“你可知那村庄有多少人口?我若是把那些人口给了你,今年年末考评,我又是个什么结果? 我知道你北山县人少,可你直接问我要人,也实在任性了些,这是官场,不是你们孩子之间的玩闹。” 他说完,轮到孟长青端起茶杯,“原来曹大人觉得卫大人在跟你玩闹,那你之前势必是哄着卫大人,才应下这件事。” 曹洪幸有些动气,“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扯上卫大人。” “是长青失礼了。”她说完站起来冲着曹洪幸赔罪,“曹大人,之前是我年少轻狂不识礼数,冒犯了您,还望您不要怪罪。 如您所见,我没有经过科考,行事言语难免粗鄙了些,再次请您见谅。” 孟长青告罪结束,不等对方有何反应,接着道:“说回迁村的事,此事卫大人跟我说时,我也觉得意外,如您所说,这事毕竟跟您的政绩相关。 当时我就问了卫大人,我说这样的事,曹大人为何肯答应? 府台大人只说了一句话……” 曹洪幸果然竖起耳朵等着。 孟长青略停顿后才说,“他说您,到底是为了百姓着想。” 曹洪幸吸进一口气端住。 “孟长青。”曹洪幸开口道:“我从前也看低了你,以为你这官来的便宜,你自己也没几分本事。 自北山县城墙建成,我便对你有些改观。 不论你是否有真才实学,但总归办成了一件大事,也算没有白来凉州一趟。 听说你当日亲自上阵杀敌,我敬你这份血性。 既然如此,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迁村的事,卫大人答应了,我也答应了,但生活在那片地方的百姓,他们不见得愿意去你北山县。 红沙死地旁边再不好,那也是他们的故乡,他们祖辈居住的地方。 你那北山县之前就是战场,坟堆遍地,听着就让人害怕,他们并不愿意过去。 我这边的百姓,跟你北山县的流民不同,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户,不能用对待犯人的方式对待他们。 他们不愿意走,我也不好赶人。”(本章完) 第84章:带先人一起过去 孟长青:“如此说来,此事的关键,在于那村的百姓?” 曹洪幸点头,“你我之间虽有些小摩擦,但那是你我的事和百姓无关,只要他们能过上好日子,我自然愿意放他们离开。 府衙迁村的文书早就发下去了,你要是能说动他们,立刻就能带他们走,我绝不阻拦。” “曹大人大义!”孟长青说,“有您这句话,我势必要去劝一劝那些百姓,还请您派个熟悉周边地形的衙役,带我过去。” “你要过去?”曹洪幸问。 “是啊,既然来了巍山县自然要去看看。” 曹洪幸说,“你要是亲自去看,那我给你带路。” “有劳。” 曹洪幸骑上马领着他们一路往西走。 快马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终于到了那个村庄附近。 越靠近这里,空气之中的尘土就越多,树木也越来越少,地上的土眼看着越来越干。 “前面就是。”曹洪幸指路,“那一大片,三百五十七户。一千四百人口,就指着村旁边的地养活。可你看那田里,全是沙。 只要大风一吹,地里的红沙就又积厚一层。伺候半年的稷米,得到的收成却难以糊口。” 孟长青下马朝着田地走去,又蹲下试了试红沙的深度。 有她食指一个指节那么深,被红沙埋着的这些田地,显然不再属于良田。 用这样的田地种出来的粮食,自然也少得可怜。 孟长青自小时候听到红沙死地后,就一直疑惑,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太傅只说,那地方在凉州边上,虽然帮凉州减少了与捷丸相接的土地,好减少凉州受到的冲击,但红沙死地本身就是卧在凉州边上的一条凶兽。 那是一片荒芜之地,里面是漫地的红沙,无论什么东西走进去,都只能死在里面。 若只是这样还不算可怕,告诉百姓不要进去就是,但红沙死地正逐渐往外扩。 也不知道它要扩到什么程度,是吞了凉州才算完,还是要把整个大梁都吞掉。 当然,太傅也说过,红沙死地的扩大是非常缓慢的。 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原本就住在红沙死地旁边的村落受到影响。 孟长青早年听说这地方时,总觉得它就是一般的沙漠,不过是这年代的人大惊小怪,起了个红沙死地的名字。 但现在,红沙就在她手上握着,她再也没有之前那般自信。 这确确实实就是红色的沙粒。 沙粒的颜色妖异又诡异。 “孟大人。”身后的八方叫她,“您看,村里有人出来了。” 孟长青站起身,回头果然看到好些人从村里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被两个壮年男人扶着的老人。 这些人认识曹洪幸,即便他身穿便服,老人还是带着村里人跪下磕头,喊他曹大人。 “起来吧。”曹洪幸对这些人说话的语气可比对孟长青好多了。 “曹大人,您又来了。”老头略上前半步,“到我家喝碗水吧。” 曹洪幸侧头跟孟长青介绍,“他是这个村庄的村长,也是这些人的族老,姓罗。” 老人看向孟长青,见他跟曹洪幸没有相似之处,试探性的问道:“这位是?” “是北山县的县老爷!”人群之中有人把孟长青认了出来。 孟长青朝说话的人看过去,瞧着那人有些面熟,大概是当初调到北山县的役夫。 “拜见孟大人。”老人又带着一众人给孟长青磕头。 “老人家请起。”孟长青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一行人跟着这位老人去了他家里。 年轻的后辈早就在院子里擦干净桌椅,备上了茶水。 请孟长青和曹洪幸二人上座后,老人在下首陪坐,其他人则是远远的看着。 “今天来,还是为了迁村的事。”曹洪幸说,“今天孟大人也在这里,你们可以让孟大人给一个保证,到了北山县确保你们有地种。” “曹大人。”老人说,“我这把年纪是活不了几天的人了,我的意思是,村里的年轻人他们愿意去北山县的就让他们去,只是像我这样,快入土的人,就省的挪动了。” “故土难离。”孟长青接道:“老人家,你的心思我知道,这地方变得再不好,到底是你自小生活的地方,你的先祖们都埋在这片土地下。让你从此离开这里,你是无论如何都不放心的。” 老人很意外孟长青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这话确实戳中了他的心思。 “多谢大人为我一个糟老头子着想。既然大人来了我们村,可见大人对我们村人的重视,我这就让村里的年轻后辈收拾东西,让他们立刻跟您走。” “不必这样。”孟长青说,“我听曹大人说,你们整个村是一个宗族?” “正是。”老人回道:“我们村都是罗姓后人。” “既是宗族,那相互之间必有亲缘,你让年轻后辈走,只留下年老的人,那留下的就是年轻人的祖父、父亲,以及叔伯大爷,你尚且舍不得埋在地下的先人,他们又如何舍得丢下自己的长辈?” “那……”老人不确定的看向孟长青,“那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不放心先人,大可以连先人一同迁过去,反正我北山县空地多。”孟长青说这话,曹洪幸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不愧是野路子当的官,这主意出的真够野。 “这……”老人下意识向坟地的方向看去,“那么多先人,再说先人有入土多年的,突然惊动怕是不好啊。” “如此,那你们村便是动不得了。”孟长青说,“老一辈的舍不得故去的先人,年轻一辈的又舍不得老一辈,我可算知道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天,却没有一个去北山县的。 老人家,北山县和巍山县相邻,距离算不上远,你可以问问去服役的人,从北山县走回你们村到底要多久。” “县老爷,这条路我走过。”远处有个年轻挤出来说,“我们走了近十个时辰。” “十个时辰,要是有驴车或马车,该是更快,一天总能走到了。”孟长青说,“你们若要祭祖,走一天就能到,老人家,要为这一天的路程,让后辈们也耗死在这片土地上吗?” 第85章:夜色之下 顺着孟长青的思维,瞬间觉得自己所坚持的,简直毫无道理。 “孟大人。”老人叹气,“想我这把年纪竟然是白活了,您说的有道理,不能守着这片地。” “您能想开真是太好了,如今北山县虽荒芜,却也有最好的时机,在我北山县开垦三亩荒田,自己就能分到一亩。 我县里只有二百人口,你们去了之后能占多少地,全凭你们的本事。 且陛下有旨,北山县三年不用向朝廷缴税,您年纪大必有所见闻,头上少一重税,你们能松快不少。” 老人眼中满是精光,“三年不收税……果真如大人所说开三亩荒地,我们就能留下一亩?” “是。”孟长青说,“且我北山县的土地虽近百年没有耕种,可都是好土地,只要勤劳恳干,收成绝对比这里高。” 曹洪幸不时看向孟长青,真舍得,把朝廷不收税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这人是实心眼还是傻子? 朝廷不征收,地方官府难道就不收了? 到时候你问百姓要钱要粮,百姓岂不是…… 等等!曹洪幸的表情忽然变了,这人不是傻,他是诡计多端呐。 就算到时百姓深觉自己上当,可粮食就在地里,房子也建在北山县,他们即便后悔,也没有后退的余地。 小小年纪,心却黑的很呐,这些百姓在他手里,还不知要被骗成什么样。 老人撑着椅子后背站起来,“我这就叫人收拾东西,立刻跟着孟大人去北山县。” “老人家不必着急,既然官府文书在这里,只要是你们罗家村的人,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去我北山县,不急这一两天。 你们安安心心的把家里收拾妥当,择吉日出发,我会让人时刻等在杨门县城门口,领着你们去新住址。” 老人听罢,朝着孟长青就要跪下,“多谢孟大人呐,我罗家村上下一千四百口人,承蒙两位大人的恩德。” 这话一出不仅是老人跪,身后围着一圈的人也朝着院内跪下。 “都起来吧。”曹洪幸站起来道:“赶紧收拾行装,打点妥当后去北山县吧,不要让孟大人的人时刻等在杨门县城门口。” “是是。”老人被八方扶起来,“我这就让他们收拾。” 此时太阳已然西斜,曹洪幸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要回府衙。” 罗家村一行人把他们送到村口。 孟长青等人上马走远,回头时还能看到他们站在远处。 “孟大人。”曹洪幸催马赶上孟长青,“年初在凉州府见你,只当你是不懂人情世故的毛头小子,真是我眼力浅了。” 孟长青自谦道:“曹大人确实没看错,人情世故我的确不懂。” “天色不早,请你和你的人到我府里住上一晚,你可愿意去?” “谢曹大人好意,我倒是想去,只是不忍家母在北山县挂念,只好辜负曹大人一番好意。” 曹洪幸笑了两声,“刚才那句话原是在为这句做铺垫,罢,不去我倒省事,如此我们便在前方的岔路口告别了。” 孟长青拉停马匹,朝对方拱手道:“今日麻烦曹大人了。” 曹洪幸也跟着停下来,冲孟长青回礼,“孟大人只要记得今日给出的承诺,不要辜负这一千四百多人的信任。” 孟长青点头,“曹大人放心,孟某说到做到。” “再会!”曹洪幸驾马带着他的一行人拐进岔路口。 孟长青这一行还得顺着官道走,到杨门县时,天已经大黑了,这天的晚上不怎么看得见,万幸杨门县的官道前段时间才修缮过,一路平坦顺利到城门口。 又在城门口问守门的官兵要了些火把,稍作休息后,一行人才出城。 出城门走了六七里地,孟长青忽然感到心中不安。 叫住走在最前面的席蓓和楚沐风,“千万小心些,我总觉得今夜情况不对。” 席蓓听到这话,减慢速度等孟长青走到自己身边,特意跟她并排走,“这会儿天黑的反常,要是路遇伏击很难发现,你就在我旁边,等会儿过城墙旧址万一有情况,你自己先走,知道吗?” “师父。”孟长青有意慢下速度,“您也有所感?” “我也觉得有些不寻常,这般夜色,我们打着火把从城门出来,山上的人如果要报复我们,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机会。” “吁!”孟长青一停下,旁边的人也跟着停下,并且向她身边聚拢。 孟长青说:“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在杨门县休息一晚,等明日天亮再回去。” “如此也好。”席蓓当即同意。 楚沐风道:“我们完全听从孟大人的决定。” 孟长青都已经调转了马头,却又忽然想到也不知山上有多少人,要是人多,那这样的夜晚她若是山匪一定趁机报仇。 “等会儿。”孟长青看向旁边举着火把的八方和王寻,“你们两人举着火把往城门方向走,等明日再回去。” “师父,白大人,你们晚上眼力可好。”孟长青说,“我眼力不错,两位若是看不清楚,就紧跟在我身后。” “少爷!”八方不愿孟长青冒险,“既有妥善的办法,为何要以身犯险?” “我们在明他在暗,那才叫以身犯险,现在不过是探明情况。”孟长青说,“旧址处的埋伏不过是我们设想,不见得真有。 你跟着王大哥,注意两个火把不要靠得太近,还是保持之前的距离。” “是。”八方离开前不放心的关照道:“少爷,一定注意安全,若是前路不明,退回杨门县才最稳妥。” “我知道。” 看着他们举着火把走远后,孟长青才带着席蓓和楚沐风朝前狂奔。 她有意控制着马速等身后的两人,若非如此,在经过城墙旧址时,一定会连人带马摔在地上。 地上被人拉着绊马绳,孟长青的马差点跌倒,好在她手上就拿着多宝刀,察觉到不对劲后,立刻斩断了绊马绳,后面的席蓓和楚沐风这才躲过这遭。 但马声嘶鸣,暴露了他们确切所在位置。 她调整姿势,正要快速离去,却听到砖石落地的声音,是有人站在高处往这边砸石头。 第86章:不再计工分 “长青!掉头快走。”席蓓立刻护到她身侧。 孟长青果断掉头,离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没多会儿席蓓和楚沐风也跟了上来。 “停一下,跑了。”远处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不知道是谁滑的很,快收拾东西。” “绳断了。” “好在我们没上前,他们手上必有凶器。” “怕什么,我们手上难道没有刀?” 孟长青藏在暗处,从他们谈话的声音判断旧址处有多少人。 光是能听出来的声音就不下八种,至少是十人以上。 席蓓靠过来轻声道:“长青,还是先回杨门县,等天亮再回去吧,难保前面没有绊马绳。” “这些人在这里总归是祸患。”孟长青眼中杀意浓重。 “这几个人还知道用计,我在山上看着火把回去,还以为他们躲回杨门县了,谁知道还有人来。” “是不是砸错人了?”有人说,“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砸的是谁。” “不管是谁,反正不是山上的人,看这有马有刀也不会是好人,肯定没砸错。” “师父,白大人,我有一个冒险的想法。”孟长青低声道。 席蓓知道她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什么想法?” 孟长青:“敢不敢跟我杀过去。咱们现在距离他们不远,我的马速度足够快到那边来不及反应。我先冲过去,你们随后跟上,他们意图谋害我,我势必要他们付出代价。” 楚沐风皱眉,“此行过于冒险,且此险不是非冒不可,我不是很赞同。” 席蓓也说:“安全为上,早晚有收拾他们的一天,不急在一时。” “好吧。”孟长青妥协,“我只担心衙门那边。” “有两位校尉一百亲兵,原本的营地处还有驻军在,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席蓓说,“你先顾好自己再说。” 三人往杨门县方向走,途中楚沐风说,“他们若是在中途设伏,很可能不会去县衙。” “为何?”孟长青问道。 “我若是山上的匪徒,若是有足够的能力借天时报仇,何必在路上再卡一道,完全是浪费人力。 他们在山上虽然能看到我们经过,也能看到我们一直没回去,但如何能笃定我们今晚一定回去呢?我猜临时起意的可能更大。” 孟长青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但不管怎么样,她在杨门县熬了一晚上,隔天天蒙蒙亮,她就带着席蓓等人回北山县县衙。 路上经过城墙旧址,看到地上不少碎石土块,昨晚真是祖宗保佑,这么些东西没有砸到他们身上。 孟长青快马走在第一个,一直到看见县衙外有人正常走动,她的一颗心才真正放下。 “昨晚可有事发生?”孟长青问来迎他们的张园。 “无事发生啊。”张园疑惑,“可是大人在外遇到了什么?” 席蓓回道:“城墙旧址那边有人设伏。” “昨晚夜色太深,我叫巡逻队到处点了火把,又把巡逻的范围扩大了,不管是府衙内还是周边都无事发生。” “辛苦张校尉了。”孟长青才说完,八方靠过来,“少爷,缰绳给我吧。” 张校尉:“是我应该做的。” 孟长青着急回后衙去看文氏和梁啾啾,路过蛮山和满仓时都不曾留意到他们。 “母亲。”孟长青看到土屋外面站着的人松了一口气,“可有早饭?” “有,你娘刚才看你进来,已经给端到炕上去了,快进来。”文氏又问她:“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顺利。”孟长青说,“去了凉州府,又去了巍山县,我亲自跟那村的人谈了,他们的村长答应我,收拾东西马上过来。” “好,去了那么多地方,难怪昨晚来不及回来。”文氏问她,“昨晚歇在何处,睡得可还好。” “一夜没睡。”孟长青说起昨遇伏的事,“好在他们看到火把走远,以为人已回头,不曾准备妥善。” 梁啾啾听到这个事,心都提起来了,“你可有受伤。” “没有,昨夜运气好,那么多石头一点都没沾到身,也多亏师父和白大人护卫周全。”孟长青喝完面前的粥,又问:“还有吗?” “锅里还有。” 孟长青端着碗下炕,“我再喝一碗。” “我给你盛。”梁啾啾伸手要接她的碗。 “不用。”孟长青绕开她自己朝外面走去。 梁啾啾深吸两口气坐到炕沿上,文氏给她顺了顺后背,“别担心,她父亲兄长会保佑她的。” “只希望将军和少爷们能保佑长青。”梁啾啾双手合十,“保佑她千万别再有什么意外。” 孟长青端着满满一碗粥回来,配着吃了两块饼,这才甘心。 “吃完不要立刻就睡,到外面稍微走走。”文氏又说,“要是觉得累,就在这里坐坐。” “我还是出去走走吧。”孟长青出去找到杨正,看他账册上记的每个百姓的工分。 算算所有未兑换的工分一共有多少,仓库里的粮食还够不够。 结果自己这总数还没加出来,就看到账册上两处错误,孟长青给他指了出来。 杨正很是不好意思,修改错误之处时,脸都红了。 “杨大哥,你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东西,算错也是正常的事,不过你每笔出入都记了下来,就算有错也能轻易看出来,不是什么大事,你愿意帮我做这么繁琐的事,我已经很感谢你了。” “孟大人快别说了。”杨正的脸越来越红,“从前我也不觉得自己愚笨,可碰上这些,我还不如常常抱怨的张园。 他虽然嘴上抱怨,可笔下没出过错。 要不然,我去请请他,还让他做这件事吧。” “不用。”孟长青说,“这个工分制也不会持续太久了,马上有一千多人口要来,他们是整村搬迁,短时间无法适应这样的工分制。” “您的意思是,等那一千人到了,也就没有工分了?” “对,到时候已经有的工分正常兑换粮食,但他们干的事情不再计工分。” “好!”杨正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天都亮了许多。“那些人什么时候来?” 第87章:四月初三 且说四月初三的这天早上。 巍山县罗家村三百户人家,不少人早起都带着包裹聚到了村长家院外。 等着村长出来,带着大家往北山县去。 罗三木拖着自家的板车,已经算出来晚的了,他的一双儿女早就挤在群人中,跟同村的其他孩子聚在一起。 “怎么都堵在老叔家门口。” 他妻子江婵走在板车后面,能看着车上的东西,也能帮着推车。 “小云、石头。”江婵朝着人群中的孩子喊,“别乱跑,到时候走不动路。” “娘!”女儿小云听到声音立刻跑回江婵身边,但年纪稍小一些的儿子却当没听到,江婵又喊了好几声,罗石头才肯从孩子群中回来。 “娘。”他怨怪道,“他们家大人都不喊,怎么就你在喊我,再说咱家不是有板车么,到时候我走不动直接坐板车。” “你爹拉这么多东西,你不说在后面推着点,还想坐车?你这孩子,知道咱们这儿离北山县多远吗!” “好了,别说孩子。”罗三木见妻子越骂越凶,回头劝道,“他一个小孩子指望他懂什么事,想玩就玩吧,也不差他一个,到时候你和小云走不动,也一起到车上坐着,我还拉得动。” 本是一家人说话,忽然旁边有个声音插进来,“老三啊,既然你拉得动,那我家的东西也放你车上吧。” 说话的是罗三木的堂嫂王腊梅。 这人不光是嘴上说说,手上已经把一个大包裹放到了板车上,“还是有个板车好,不光是运粮食方便,运起东西来也方便的很啊,看看你家车多能装,我家的东西放上去都正正好!” “腊梅嫂子。”江婵当时眉头就皱了起来,挡住她还要接着放的动作,“我们车上还要装别的东西,装不下你家的东西。” “怎么装不下了。”堂嫂试图躲开江婵的阻挡,“我看着还有好多空呢,往上摞一摞连我家的桌椅板凳也能放上去。” “腊梅嫂子,我家车上还有大嫂家的东西没放上去,真放不下你的,你找别人借一借吧。”江婵把她放上去的包裹都搬了下去。 “哎,哪里有你这么做人的。”腊梅嫂子说,“我的东西已经放上去了,搬来搬去多费劲,不如让你们大嫂想别的办法。” “大娘真会说话。”罗云藏在她娘身后说道,“明明是她做得不对,还要问娘是怎么做人的。” “小云!不要乱说话。”罗三木脱开肩膀上的拉车绳,转身道:“腊梅嫂子,做人总有亲疏远近,我得先把自己家人安置妥当了,有余力才能来帮你的忙。 你不要耽误时间。”他把车上王腊梅的东西放下,“趁现在大家都在,找别人帮个忙,不然等大家都走了,你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我找谁帮忙啊,老三都是顺手的事……” 罗三木没让她把话说完,“你看看谁家车上有空,给些钱、说些好话,总有人愿意帮你的。” “哎哎老三,那我给你啊。” “嫂子,我说过了我家车上没空位。”罗三木说完拉着板车就走,拐过前面一排房子,停在一家土屋前。 这里是他寡嫂的家,家里他大嫂正带着孩子费力的捆着一个大包裹。 江婵带着孩子进去帮忙。 罗三木站在门口问,“要我帮忙说一声。” “大嫂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你把门口的桌椅装到车上去,别到时候又有人要往咱家车上装东西。” 罗三木在门口装着东西,不时朝村长家的方向看去,忽然看到有人往屋里去,罗老三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往那边去,“石头,跟你娘说一声,我到村长家看看。” “哎!”罗石头领到任务非常高兴,只当是圣旨,往他娘那边传。 “怎么了?”罗三木很快挤到人群最中间。 “三木来了。”挤在村长院子里的人说了一句,“让三木说说。” “说什么?”罗三木才过来,还不明白院里什么情况,“老叔,你怎么不收拾家里的东西?” “不急。”村长说,“你们年轻人先过去,那边要是好就在那边住下,着人送信回来,我们再过去,要是不好,你们就回来,这块地方我还给你们看着。” 罗三木没想到,昨天村长都带着村里人给北山县的县老爷跪下谢恩了,但今天却是这样的做法。 “老叔,不是都说好了么,怎么又不去了?”罗三木问。 “哎三木,你跟村长说说,北山县的县老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村长不信我说的话,总该信你的话。” “您是不放心北山县的县老爷么?”罗三木说,“我们在北山县修墙的时间也不短,算得上知道那县老爷,别的不说,起码有一点,那个小老爷不贪。 我们在北山县一天三顿的好饭吃着,从来没有少过粮食。” “不贪的官不见得就是好官。”村长说,“再说现在不贪,不代表将来不贪,不说别的地方,就说这巍山县,之前的几位知县有哪一个上任就贪的? 何况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官,年轻人想法多变,也不知他怎么当上的官,我总觉得比别人更不可信些。 照我说的做。”村长拿定主意,“你们年轻体力好的,先过去看看,要真的不错我们再去,两边都占着才有落脚之处。” “老叔,要是两个月前你拿这个主意,我一定赞同,但现在四月了,马上粮食就要种到地里去了。”罗三木说,“春耕耽误不得,来来去去的时间全耗在路上了。” “是啊村长,三木说的有道理。” “我年纪大了,做事总想万全一些。”村长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春耕是耽误不得,但迁村也不是小事,宁愿荒一年,也不要贸然撞到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去。” 站在院子里的年轻人一时间也没话说了。 大家相互看着,指望有人出来说句话、做个决定。 最后还是罗三木站了出来,“既然老叔这样说,那就这样做,他毕竟年长见识总归比我们多。 我们家先过去,有愿意跟上来的人,跟我一同结伴过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第88章:那个骑马的人 在北山县服役过的年轻人,都愿意拖家带口的过去。 人一贯从众,见着别人走,自己也想走,除了家里有老人又舍不下的,村里的青壮年基本上都拖家带口的离开了村子。 村长就站在自家院门口目送他们走远。 这一走,路上就是一天一夜,初四的上午他们才来到杨门县的城墙门口。 果然有北山县的人等在这里。 罗三木认识那个人,正是北山县管事的兵爷。 “兵爷。”作为队伍里的领头人,罗三木把板车停在路边上前打招呼,“我是巍山县罗家村人……”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张园就接道:“是迁村到北山县的人吧!” “是。”罗三木从胸前掏出文书,“这是巍山县发放的官文。” 张园接过查验后,确认上面的印章没有错误,但将整个队伍看过来,“这里连一千人都没有啊。” 罗三木硬着头皮解释,“村里老人走得慢,所以要晚到两天。” 张园压根不相信,但他只负责接人,人到不到齐他不管。 查验过各家身份后,张园就带他们出了杨门县。 孟长青这时候正骑在马上,远远的看着三里外的两座险山。 有没有什么办法,现在就把上面的人除掉? 孟长青睚眦必报,惹了她的人,她不可能轻易饶过,且这处威胁不除,留着就是祸患。 可惜啊,只可惜手上兵力不足,山上情况又不明。 贸然行动,很可能给自己这方造成伤亡。 孟长青观察着山势,两侧的险山,分别跟东西两处山脉相连。 若是强硬出兵围剿,即便侥幸攻了上去,山上的人也能顺着山脉躲藏,想要抓到山匪,真是难之又难。 席蓓和楚沐风不远不近的跟孟长青在身后。 不用说,他们也知道孟长青在想什么。 “长青。”席蓓喊了她一声,“千万不要冲动行事,行军打仗最忌讳怒火上头。” “师父放心。”孟长青回道,“我不是冲动的人。” 席蓓说,“孟大人想除内患,仅凭北山县的人怕是不够,捷丸那边既然已经日渐安分,孟大人不如跟卫知府提一提这件事。” “不论是谁来,不论联合多少人,杀到山上去都不是什么好办法。”孟长青忽然策马往前走去。 席蓓和楚沐风立刻跟上。 “张校尉!”孟长青看到走在人群最前方的张园,“辛苦你了,人员可核对过。” “核对过了,但是少了五百多人。”张园道:“他们说年长的人走得慢,还要过两天才能到。” “原来如此。”孟长青也知道这是假话,别看那日村长好一番做派,但实际上还是按照他最开始的计划做了。 来的都是年轻人。 这对孟长青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上了年纪的人能指望他们干多少活呢? 人群之中,罗三木放下板车,带着家人朝着孟长青磕头,“拜见孟大人。” 周围的人见他如此,也跟着一起磕,“快快请起,你们一路赶来辛苦,再往前走六里,就到划给你们的地方了。” 孟长青让张园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自己也跟在旁边。 罗石头拉着他娘的衣摆,不时踮起脚看向那骑在马上的人。 终于忍不住好奇,贴近江婵问:“娘,那个骑马走在最前面的人,就是北山县的县老爷吗?” “是吧。”江婵刚才都没敢抬头看,哪里知道北山县县官是哪位。 “真威风!他那马真好看。”罗石头开始自言自语,“我什么时候要也能骑上马就好了。” 江婵听到这话,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还骑上马,你知道一匹马要多少银两才能买得起?平常人家卖屋卖田都买不起一匹马,即便是有钱人家,扛着钱箱子出去,也只能买官兵们不要的老马。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你还是换个别的想想,就想你什么时候能骑上驴。” “驴有什么好,一点都没有马威风。”罗石头昂起脑袋,“我为什么要换别的想,我就要骑马,说不定将来我做了官,就有这样的大马骑。” 罗三木回头看向儿子,“你有这样的志气是好,你要真是块读书的料,爹砸锅卖铁也送你去读。” 他们其实就跟在张园后面,孩子和大人说的话,张园听的一清二楚。 他回头去看说话的孩子,一个看着八九岁的男娃娃,看他那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张园忍不住说:“就算真当了官,一般的官员也骑不上那样的马。” 罗三木看他说话,心头吓了一跳,“兵爷莫当真,孩子开玩笑的。” “什么玩笑话,有志气才好呢,他要真的念了书当了官,可是整个凉州城的荣耀。”张园大声道:“可惜北山县没有学堂,要念书得送去杨门县,要想念出头,恐怕要到凉州府去。你这做爹的,可要狠出把力啊,读书人可不是一般家能供得起的。” “是。”不管对方说什么,罗三木只管点头。 他一个平头百姓,怎么能跟当兵的争论?即便听出张园话中的讽刺意味,也只当对方说的是勉励的话。 六里路,对于他们这些走惯了路的人来说,算不上多远。 若是空着手,不要半个时辰就能走到。 但他们已经在路上走了一天一夜,身上还拉着或背着家当,怎么可能走得快。 一个时辰后,罗三木等人总算到了地方。 在旁边就是一个青砖建成的大院子,那院子里不少人正爬在屋顶上铺瓦,“那是什么地方?”罗石头指着那院子问。 “别乱指。”罗三木挡下他的手,“不要乱说话了。” “我没有乱说话,我只是问一声啊。”罗石头不服气,“到这里话都不能说了吗?” 偏巧他说这话的时候,孟长青刚好牵着马走过去。 罗三木赶紧上前捂住自家儿子的嘴。 但已经出口的话,怎么可能堵得住,孟长青听到了。 “这是你家孩子?”孟长青笑着问罗三木。 罗三木身上汗都出了两层,“是。” “模样长得很端正。”孟长青对那孩子说,“这里当然可以说话,那地方是北山县府衙,处理全县公务的地方。” (本章完) 第89章:男女一样分 “那可以进去玩玩吗?”罗石头看得出孟长青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他这个年纪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 “不许胡说。”罗三木快被自家儿子吓到背过气去。 “处理公务的地方,自然不可以随意进入,除了在里面做事的,其他人不能随意靠近。” “那我要到里面做事。” 罗三木一把捂住自己儿子的嘴,脸颊都被他掐红了,“孟大人,一个乡野孩子不懂事,他说的话您别放在心上。” “你家孩子多大了?”孟长青问。 “今年九岁。”罗三木回道。 “是比我小些。”孟长青说,“我看他志气不小,既然如此便好好培养,说不定过几年真的能到里面做事。” “承蒙大人看得起。”罗三木可以说又惊又喜了,刚才路上那位兵爷说话阴阳怪气,话虽是好话,可说的语气叫人听着难受,可孟大人不一样,他看着就像是真心的。 有他这句话,说不定将来石头还真能给官府做事。 “东边空地上有晒好的土砖,价钱不高,你们能买来用,也可以自己晒土砖,现在四月时节,天气不冷,我建议你们简单搭个房,等春耕结束有时间了,再来好好修缮。” “大人说得是。” “不耽误你们安顿,我先走了。” 看着孟长青走远,罗三木才把他儿子的嘴松开,罗石头脸上一个显眼的红色巴掌印。“爹,你要捂死我吗。” “快别说话了!”江婵骂道,“这地方不是罗家村,旁边就是官府,里面都是大人物,你还像以前那样什么话都乱说,一家人都要受你连累。” 罗石头很不服气,倔到板车后面站着。 “好在这里的县老爷是个脾气好的。”江婵跟罗三木一起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 两人一边搬一边说话,“要是傲气古板的,早就罚下来了。” “你说这里的县老爷是个好人,我认同。但你要说他脾气好……”罗三木顿了顿,“他可不是脾气好的人。” 江婵压低声音,“怎么说?” 罗三木朝四周看去,“算了,先整理东西,晚上再说。”他的目光落到儿子身上,看他还噘着嘴站在板车后面抠手指,“石头,你犯这么大的错,还不兴爹娘说你两句,赶紧帮着搬东西,不然晚上没地方睡觉。” 府衙东边的空着的土地上,都被人一格一格的分着,罗三木估算了一下,一个格子大概是一分地的大小。 经兵爷介绍,才知道这些格子就是分给他们建房的地,按人口算,像他们家一家四口,就能分到四个格子。 也就是说,他们家的房子能占四分地。 这么一看下来,地方可不小啊! 有嘴闲的人问,“兵爷,不论男女一样算吗?” 罗三木啧了一声,看向说话的人,那人正是昨天早晨跟他家搭话的王腊梅。 管这事的杨正回道:“只要是过了五岁的孩子,不论男女都一样分。你们来得早,点完人口之后,能把位置圈在一处,还能在街面上占个好位置,像你们村后面来的,可就占不到这样的好位置了。” 过五岁才算一个人,罗家村的人都能理解,有些孩子体弱根本长不大。 只说不论男女都一样这项,听着就叫人高兴! 不论在哪里,女子都是没有地可分的,在娘家时就种爹和兄弟的地,嫁了人就种丈夫的地。 丈夫死了,要靠儿子的地养活。 若既死了丈夫,又没有儿子,府衙规定是要给这样的女人分地的,但只能分到男人的三分之一,且大多数人通常种不了几年,又会被别人强占去。 没成想北山县大不一样,虽然还不是种地的良田,但能把女性人口算进建房里,已经是相当难得的了。 罗三木用自家带来的东西搭了个窝棚,又赶忙去帮他大嫂。 为了方便照料,他帮大嫂在对过占了个位置,这会儿只要往对面走几步就能到他侄儿家。 罗三木一直忙着手上的事,没注意是谁占了自家旁边的位置。 等他忙完了一看,直嫌晦气,竟然是王腊梅。 “她这是存心恶心咱们呢。”一等罗三木回来,江婵就忍不住找到他嘀咕,“昨天咱家也算跟她翻了脸,怎么还选在咱们隔壁呢?” “不管她。”罗三木说,“反正咱家地方多,我把周边用围墙围起来。” “也只能这样了。” 罗三木在凳子上歇了会儿,看有人往晒砖的地方去,他立刻要跟上去,“你把两个孩子看好,我去问问土砖多少钱。” 没多会儿罗三木问了价回来,一路上都在掰着手指头算账。 “那边的土砖要多少钱?” “一文钱三十块。”罗三木说,“倒是不算贵,兵爷还说,府衙不光卖土砖还收土砖,要是有做多了的,只要跟他那边大小差不多,他们也是按三十块一文的价钱收。” “还有这么好的事?”江婵说,“那等农闲咱天天在家做土砖就行,一天能赚好几文钱。” “哪有那么好的事,就收这段时间,等到农闲人家早就不收了。”罗三木说,“我跟那官兵以前说过几句话,他提点我,现在是人手不足,东西也紧缺,官府的意思是要我们白天开荒地,晚上回来做土砖。” “开荒地可不轻松,一天下来准是腰酸背痛,晚上只想躺下直一直,哪里还有耐心做土砖。” “所以说,这官府的钱,不是那么好赚的。”罗三木手头钱不多,“现在晚上天不算冷,咱们这个窝棚能勉强挡一挡,我想那土砖就不买了,等有空咱就做点。” “行,听你的,一文钱也是钱,再说要建个像样的房子,没个大几百的砖下不来。” “是这话。” 这一通忙碌下来,天色也不早了,他们又跟着官兵去要开荒的地方看了看,再回到窝棚,天色就已经快黑了。 江婵做好了晚饭等着他。 “可惜村长没来。”罗三木说,“明天得着人回去告诉他们一声,也不知道谁愿意回去,耽误的可都是自己的时间啊。” (本章完) 第90章:顺路逮个劫匪 第二天清早,罗三木找上自己村里的人商量这件事,结果没有一个人主动愿意回去。 不论男女一醒来就往荒地那边跑,连孩子都被大人催着去帮忙。 开三亩留一亩啊,正常一家人一天能开出两亩田,一天半就能赚一亩地,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去。 再说现在不把地开出来,再过几天要紧赶着播种了,到时候种哪儿去? 罗三木沿路一家家找下去,就没谁愿意搭理他的。 没办法,罗三木想只能自己跑这一趟。 他回到家跟江婵说,江婵不是很赞同,“你路上一来一去少说要三四天,家里就剩下我和两个孩子,我就是拼了命的做,也赶不上别人家啊。” 罗三木皱眉道:“来的时候跟村长说好了的,要是这边情况好,就回去通知他们,到底是族叔,我不能把他丢在那里。 我到杨门县,想办法租个驴车,一定尽早赶回来。” “谁跟你一起回去?”江婵又问,“你要是一个人回去,我怎么放心呢?” “我带根棍子在身上。”罗三木说,“我块头大,不会有人来惹我。” “听说杨门县的劫匪闹了不少时候了,一直也没抓尽,我是真的不放心。” “别瞎操心了,我两天就回来。”罗三木关照道,“我走这两天,你一定把石头管好,他那张嘴,别让他得罪了人。” “这个我知道。” “你跟嫂子一起下地吧,我去衙门那边打听打听,过杨门县的城门还要不要手续。” 江婵虽然一再强调自己不放心,但罗三木认为消息必须通知回去。 他给自己装了点干粮,又摸了几文钱,去县衙门口转悠。 恰好张园带着人从里面出来,罗三木上前陪着笑脸打招呼。 “怎么?你有事?” “兵爷,我们村不还有些人没到么,我想回头迎一迎他们。”罗三木说,“向您打听过杨门县城墙,是不是要文书。” “当然要。”张园说,“凉州地处边关,你过哪道城门不要公文手令。” 罗三木跟着就道:“是是,那请问兵爷,这个公文要找谁要?” “找主簿。”张园转头跟后面的某个人说,“去跟杨校尉说一声。”说完他又朝罗三木道:“你就在外面等着吧,待会儿有人出来。” “是。” 罗三门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远,自己站在县衙门口左右盼望,他看到县衙里面不少泥瓦匠在其间忙碌,还有当兵的在打下手。 那么多人走来走去,就是没一个朝门口看一眼。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想着是不是再找人问问,就见旁边走来个他有些面熟的兵爷,他知道这人,从前就看他常跟在孟大人身边。 罗三木立刻挂上笑脸冲着对方打招呼,“兵爷,我想要个公文证明,让我回头接一接村里的老人。” “我知道。”杨正原本刚听到亲兵的传话就要出来,但好巧被经过的孟长青听到,孟长青的意思是,直接派几个人骑马护送这人回头。 杨正就是去召集人手,所以出来晚了。 “公文已经开好,等会儿带你骑马回去,也好节省你一路的时间。” 罗三木又惊又喜,但回过神来,想到老叔他们就在村里根本没动,还是感到惊惧更多。 “不用不用,只要把文书给我,我自己回去就成。” 他这话才说出口,后面就有几位兵丁牵着马过来了。 “人都已经准备好,你也不必客气了。”杨正牵过自己的马,“你不会骑马就跟我同乘一匹。”他首先上了马匹,然后去拉罗三木。 罗三木眼看推脱不得,也只能爬上了马。 他从未骑过马,以往见别人骑从来只觉得羡慕,如今自己坐在上面,却觉得难受异常,偏偏别人一番好意,他虽有不适,却只能忍住。 途中杨正告诉他,“之所以要护送你,正是因为这处的高山,山上有山匪,若是行人单独经过,很有可能被他们打劫。” “原来是这样,有劳几位兵爷了。” 给了手令,进了杨门县又走了一段距离,众人下马稍歇。 杨正把马牵到路边,让它吃点草,顺道给它理理毛。 几人正商量等会儿让罗三木坐谁的马时,周边的小道上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这人手上拿着一个布袋,正一边回头一边往拼命前跑。 杨正等人没反应过来怎么个事,就见后面还有一人正快速追过来。 “别跑!”后面那人一边跑还一边喊。 杨正认识后面那人,当时城墙建成,他还陪着他弟弟留在营地养了一段时间的伤,还记得他是叫曾大树。 倒底杨正距离前面抓布袋的人更近,他几步快跑,追上之后直接将人按在地上。 “多谢……”曾大树一句话还没说完,看到杨正转过头,惊喜道:“您是北山县的校尉,多谢您抓住这劫道的匪徒,这人抢了我们里正的钱,我正追他呢。” 他一路跑过来累得气喘吁吁,“多亏了您,要不然我不一定能追上他。” 杨正将那人踩在脚下,拿过那人手上的包,“这是你家里正被抢的包?” “是。” 杨正开了包看里面的东西,“说说里头有什么。” “是里正才换的五吊钱。” 杨正看里面果然是五吊钱,又问踩在脚下的匪徒,“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学着别人劫道! 你也是。”杨正把布包扔给曾老大,“我看他块头腿脚都不如你,你们怎么还能被他抢了?” “多谢官爷。”曾老大解释,“他们有好几个,我是打倒了其他几个,这才来追他。” “其他人呢。” “应该已经被里正捆起来了。”曾老大说,“里正想把他们交到官府去。”他说这话的时候注意着杨正的表情,“现在正好碰见了您,我去跟里正说,直接把这些人交给您吧。” “不用。”杨正接过旁边人的绳子,把脚下的匪徒捆了起来,“我们有任务在身,不方便耽误,你还是跟里正一起,把这些人交给就近的官府。 我看这里距离杨门县更近,要不想横生枝节,还是直接去杨门县吧。” 第91章:娶媳妇也算 “是,谢官爷提点。”曾老大牵着那个被捆起来的人,目送他们走远。 “曾家老大。”里正坐在驴车上赶来,车后面还挂了四个被捆绑结实的匪徒,“可算追到了,多亏你,要不然这钱可保不住。”他上前从曾老大手里拿回自己的布包。 略停顿后又从里面取出五文钱,塞到曾老大手里。 “不要不要。”一直看着人群离开方向的曾老大这才回过神,立刻就要拒绝这五文,“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已经每月给我钱,这个我不能收。” “你拿着。”里正强硬的塞到他手里,“这是应当给你的钱,你不要嫌少就好。” 曾老大不怎么会说话,手里握着这个钱,想说两句便宜讨巧的话,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会儿里正已经拉起劫匪的头发,去看他们的摸样。 “曾家老大,你把他也挂到驴车后面。”里正发令,“这些人,我一看就知道是从杨门县流窜出去的。 这段时间杨门县抓这些劫匪抓的严,这些人在杨门县讨不到好处就往周围跑。 你把人捆好,这里离杨门县府衙不算远,我得多耽误些你的时间,请你陪我到杨门县府衙去一趟。” “说什么耽误不耽误,我本来就跟着您做事。” 里正笑了两声,把赶车的鞭子给了他,“那麻烦你赶车了。” 杨正等人带着罗三木往巍山县罗家村走去。 罗三木一路提心吊胆,就怕到了村里,看到还没动身的众人,北山县的官爷们心里不舒服。 他是不知道,孟长青早就交代过杨正,他们极有可能要到罗家村才能接到人。孟长青还特意交代,一路不要多问,到了罗家村也不要多说。 江婵一边翻地,一边挂念着罗三木。 想着他这会儿该走到哪里了,有没有出杨门县。 “弟妹。”罗三木的大嫂端了碗水给她,“瞧你脸色不好,喝点水到旁边歇歇。” 江婵端着碗边喝边走,等到田埂上才坐下休息,谁料刚坐下王腊梅就走了过来,她一脸笑嘻嘻的跟江婵搭话,“你家老三要撞大运了!你家发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老邻居啊。” “撞什么大运?” “你还不知道?”王腊梅爱好跟人打交道,所以消息灵通,“早晨他跟那些当兵的一起骑马出去了。” 一直跟在后面用木棒敲大土块的罗石头,当下不开心的想闹起来,“爹有骑马不带我!” 罗三木不在,江婵可不惯着孩子,看他咧着嘴要哭,她拿起土块瞄准,“你嚎一个试试,我准头可好,保管能丢进你嘴里。” 罗石头立刻闭了嘴。 江婵又问王腊梅,“你可看准了?” “哟,这可不是我看到的,是后来下地的人见到的。” 江婵立刻转回头去,不想跟王腊梅多说,“不知真假的话,说它干什么。” “怎么会有假呢?”王腊梅不服气,“这种事情,要是没被人看到,别人还能硬编出来?” “有什么是编不得的?”江婵放下空碗就要接着去干活。 “哎。”王腊梅却试图叫住她,“我还知道一件事,准是真的,你准不知道。” “有事就说,你不想说就走。” “你可以给你家石头找个媳妇了。”王腊梅喜道,“才听这边的兵爷说了,家里只要多一口人,就能多分一份宅地,娶媳妇也算。 不少人都张罗着要娶媳妇呢,你也可以给你家石头张罗起来了,不一定非得是北山县人,外面的女人娶回来,也一样分宅地,你还不快多打听打听。” “我家石头还小,你还是先替你家孩子张罗着吧。” 江婵彻底不理王腊梅,走到她大嫂旁边。 两人一起翻地,自然有话要说,也自然提到王腊梅说的这件事。 “没听说过春忙张罗结婚的,就算要张罗也应该是秋收之后。”大嫂说,“一个春种,一个秋收,都是最累人的时候,这时候张罗成婚,不光家里难挤出时间准备婚事,名声上也不好听。 掐这两个功夫,想把人闺女娶进来,不就是想让人家闺女来替家里干活么,只要识礼的人都不会在这两个时间点张罗成婚。” “这个村里虽说是一个祖宗,但做人可是千差万别。”江婵说,“不少人都是有便宜不占就是吃亏的性子。 等着看吧,指定有人想在这会儿结亲。” 大嫂说,“谁家要是在这时候嫁女儿,那名声上也不好听的,别人一看就知道这家刻薄女儿。” 两天后,江婵扛着农具回家,看到了正在修缮窝棚的罗三木,她心下惊喜,“你可算回来了,消息可通知到?一路上可有受累?” 罗三木点头,“通知到了,老叔他们已经收拾好东西过来了,我是先回来的,还有几位兵爷正一路护送老叔他们过来。” “王腊梅不是胡说,你还真是骑官府的马回去的。” “是,要不是有马,也不可能来去这样快。” 罗石头抱着他爹的腿,“爹,骑马是什么感觉?” “快别说了,那马还真不是一般人能骑的,我腰都快折了。” “那你快躺下休息休息。”江婵拿开他手上修补的工具,“这棚子你也别补了,反正不下雨,不差这一会儿。” 又等了两天之后,罗家村剩下的人也到了,这回没有孟长青的亲自迎接,只有杨正一手安排。 杨正简单给他们指了以后所住的位置,便让他们有什么不懂的去问早来的那一批人。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转眼到了四月中旬。 到了要播种的时候。 孟长青提前几天就去凉州府衙赊了种子,准备借给西边那二百人用。 罗家村的人多数用不上这些种子,他们虽说收成不好,可有巍山县的补助,手里种子还是留着的。 只有这二百人,之前是流民,手上一点东西没有,如今有的这些,都是通过工分换取来的。 按说,孟长青为他们所想颇多,他们应当感恩。 但实际上,这二百人之中,还有些人是埋怨着孟长青的,他们埋怨孟长青对罗家村的人太好,对他们这些一直在北山县的人却总是看不上。 第92章:打你五下 这天早上孟长青下巡视,看到有小组的人聚在一起说话。 那几个人见到她来,当即就散开,抓着手上的工具装模作样的干活。 干着活那眼睛还偷偷的瞄孟长青。 孟长青当即就叫张园把那几个人逮住,“你去查问查问,那几个人肯定有问题。” 吩咐完,就等着张园问话回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离着半条田埂的距离,看张园的脸色从平静到生气,再到平静,最后又皱起眉头。 末了他捉了一个男人过来,“大人,您所料不错,这人正怂恿其他人闹事呢。” “哦。”几个月的时间下来,孟长青对原先的流民都很有印象,特别是二十五个小组的组长。 眼前这个人,正是第二十五组的组长。 张园正要接着往下说的时候,忽然被孟长青打住,“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处理,你先把他带回衙门关起来。” 张园止住要说的话,依令办事。 孟长青接着在田间巡视,到目前为止开垦出来的田地已经有三千多亩地。 其中官府的地占大多数,当初那二百人每天开出来换粮的地,都算是官府的地。 之后开三亩留一亩,其中那两亩也是官府的地。 孟长青虽有一百亲兵,但也不可能种得了这么多地,末了这些地还是要交给百姓们去种。 可种官府的地,跟他们私家的地相比,所获收益相差很多。 种官府的地要交租金。 但百姓们多数没有闲钱提前交租金,往往选择在粮食收获后,跟官府分粮。 官府怎么要这个粮?要多少粮?是很能看出官府主事人是否贪心的。 较苛刻的做法,是在百姓们租地之前,就规定每亩要交给官府多少石粮食。 不论今年年成好不好,到收获的季节,必须要把约定好的粮食交给官府,万一年成不好,亩产量还不足交给官府的数,那便要到处借债来还这个账。 且一般用这种租借方式的官府,会要求治下百姓每年至少种多少亩官府的地。 前朝就因为这种这种制度,各地到处起义。 到了本朝,朝廷就规定官府不允许用这种方式租官田。 当然,朝廷规定,底下官员是否遵守就很难说了。 当朝主流租官田的方式,是收粮时跟百姓们分成,由官府决定,是收五成还是六成。 孟长青如今挂着仁善爱民的名头,不能收的太狠,她放出话去只收五成。 如此,罗家村来的那些人都争抢着要种。 总共就三千多亩地,他们一抢,原先就在北山县的那些人就占的少了。 一个县只有三千多亩耕地,听起来都少的荒唐。 孟长青虽心中焦急,但也知道人少没有办法。 “少爷。”八方看她巡视的差不多,把马给她牵了过来。 孟长青骑上马故意慢悠悠的回了县衙。 张园等在侧门口,见她一进来就跟他说刚才抓来那人是什么情况。 “大人,那人鼓动其他组的人,想一起朝官府要说法。” “什么说法?” “说之前他们开地时,怎么没有开三亩留一亩的说法。” 孟长青问:“有人受他鼓动吗?” “这我不知道。”张园看孟长青的神色,忙又补充道:“我当时把他们叫在一起,其他人都指认是他说了那些话。” “就只说了地的事?” 张园略带迟疑的点头。 “把他关哪里了?”孟长青问。 “牢房还没修好,我把他放我们当值的地方了。” “我过去看看。” 孟长青到时,那人正在屋内坐立难安,见到孟长青进来,这人啪的跪下了,“大人恕罪,小人只是一时想不开,才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想不开什么?”孟长青问他。 那人跪在原地,“小人也是受人蛊惑,我是听了马立山的话,是他说之前开垦出来的地该有我们一份。” “你是想说,你被别人利用了。”孟长青替他说下去。 “是是。” “可你要不是觉得这话有道理,你也不会甘心被人利用啊。” “我……” “做人不能这样,当初我用粮食换你们的劳作,这是已经两清的买卖,怎么现在又说我欠着你们?”孟长青问。 这人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我知道你们以前日子过的辛苦,难免对官府看不顺眼,可不论顺眼不顺眼,你们以前的日子跟我孟长青没关系。 不是我叫你们去受的这个苦。 我从踏进北山县的第一天,就给你们分粥,要没有我你们不见得能活下来。 按说你们该感谢我是不是?” 地上的人连连点头。 孟长青又说:“但实际上呢?你们非但不感谢,还总觉得我亏欠你们。” “不敢不敢。” “你们只是嘴上不敢而已。”孟长青说,“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说我偏帮罗家村,却对你们过于防备。 这种说法实在是荒唐至极啊,我一个当官的,为何要偏帮任何一方百姓?难道他们租我官田,愿意多给一成租?” 那人摇头。 “真要论起来,我也是跟你们更亲,你们跟在我身边时间长,每个人的模样我都能记下来。” “我叫人把你带过来,本意不是要责罚你,若真心想为难你,也不可能坐在这里跟你好好说话是不是?” “是是是!” “希望你们都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也希望你以后不要被他人利用。” 这人保证道:“不会了,一定不会了!” 他看着孟长青点头,以为危机过去,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就听孟长青说:“只是你来都来了,若完完好好的回去,会叫别人以为我不敢用权。”孟长青说,“我叫人打你两下,也好震慑其他百姓。” 这人额上的汗都滴下来了,“大人!” “放心,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孟长青喊门外的张园进来,“把他拉到县衙外,打五板子。” “是!” 张园动手拉人,这人慌张喊道:“大人这些话是从马立山嘴里传出来的,要打也应该打他啊。” 孟长青说:“捉贼捉赃,我们只看到你在说啊,不能凭你片面之词就去处罚他。”孟长青说,“打你五下,正是因为你向别人传了这些话。”(本章完) 第93章:我也有听闻 县衙门口打人,张园让手下人敲锣吆喝,等周边的人围成一圈,张园开始解释原因,“此人在田间怂恿他人闹事,被我当场抓到,县老爷下令给他五板,以作惩戒,打!” 二十五组这位眼瞧着板子落下来,整个人都绷紧了,快靠到后臀时,已经准备叫出声了。 第一板打下来,他也确实叫了出来。 只是他这一叫,打他的人就显得很尴尬,手上压力也没用力。 动手的这位朝四周看了一圈,同时心想这人演的真像,那自己也稍微用点力吧,免得他叫的太假。 后面四板打下来,屁股是真肿了,这位也怨上了马立山,要不是听他的屁话,自己也不用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此时距凉州两千多里地的皇宫之中。 太子破例十二这日进内宫看望生母肖贵妃。 “明日虽不是你第一次上朝,可你千万要小心,切勿说过激的话。”肖贵妃关照道,“最近形势实在不利你,皇上破例让三皇子提前上朝议事,明摆着就是打压你。” 太子手上端着茶盏,却没心思喝,“三弟今年才十一岁,父皇偏爱三弟也太明显了些,如今朝上见风使舵的多,见父皇如此,朝臣根本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 “皇上越是如此,你越是要证明,你比那个蠢货好得多。” 太子放下茶盏皱眉道:“母妃,他到底是父皇的儿子,您如此不忌万一被人听到,传到父皇耳中,叫父皇如何想您?” “我宫中不敢有任何人多嘴。” “母妃太自信了些。”太子看向宫内各处站着的人,“人的忠心最不可信。” “罢,母妃以后注意。” “母妃光自己注意还不成,千万要告诫舅舅,肖家也千万要收敛。” 肖贵妃叹气,“这三个月,肖家已经很收敛了,你舅舅约束着家里的子侄旁支,根本不让他们出门。” “母妃说的这些,可是舅舅告诉你的?”太子问。 “自然。” “舅舅说的话,未见得是真话。”太子见母亲有话要说,又紧跟着道:“肖府人员众多,就算舅舅有心管束,也难免有阴奉阳违的。母妃只管把我的话带给舅舅,让他务必管束好肖家小辈。” “你如今在上朝议事,为何不直接跟你舅舅说。” “母妃以为,舅舅会听我的?”太子眉头深锁,“如今我落到如此境地,正是母妃和舅舅完全不听我的。” 肖贵妃第一时间推脱责任,“你父皇变心,与我和肖家有什么相关?” “怎么不相关,母妃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太子站起来,略靠近肖贵妃,“孟家闯入的那些杀手是怎么回事?是谁的手笔?” “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母妃,我这太子之位能否保得住全看您了。”太子道:“您若是听任舅舅,永远只把我当孩子,那用不了多久东宫就可以换主了。” 肖贵妃皱眉。 “无论是跟您还是舅舅,我都再三强调孟长青动不得,你们呢?” “那时你舅舅也只是想为你出气。” “被他踢的是我,我尚且不动气,舅舅哪里来得气?”太子心里门清,“还不是为了肖运松,舅舅想为他的孩子铺路,难道不知道肖家荣辱皆系在我身,我保住太子之位,肖家才能保住荣耀。” 肖贵妃被他说的不耐烦,“一个孟长青如何能保得住你太子之位?” “一个孟长青不行,但是孟家可以。” 肖贵妃轻笑,“孟家如今只剩下孟长青和那一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何能帮你?还不如让云松来你身边,起码你们表兄弟之间,遇事好商量。” “我跟孟长青就不能商量了?”太子紧握左手,控制住自己的语气,“我七岁时,孟长青就来了东宫,他这些年帮我解决了多少麻烦,母妃应该看在眼里。 他虽说只是武将之后,没有世家托底,可朝廷上哪个官员提到他父兄不是连连夸赞? 父皇和皇祖父是一样的观念,我把孟长青留在身边,正是讨了父皇的欢心。” “讨什么欢心。”肖贵妃道:“前朝的事我也有听闻,孟长青去凉州弄了面城墙,可你父皇连个赏赐都没有。” 第94章:三头牛 “没有赏赐,是因为我。”太子道,“除了您和舅舅,谁都知道孟长青是我的人,父皇要是给了孟长青赏赐,那便是我的荣耀。 父皇正是不肯给我这份荣耀,才没有赏赐长青。 母妃不担心我的处境,反倒以为孟长青没用,实在是……” 太子深深地吸了口气。 自孟长青走后,他身边少了个出主意的人,他正觉得不习惯,那边三皇子又紧跟着追赶而上,太子如今只觉难以喘息。 身后倚仗的肖家,也因为现任家主不够高明,几次被朝臣抓住把柄。 他想要压制,可肖家代代高官,朝廷内势力盘根错节,目前的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 “好了。”肖贵妃安慰道:“叫你舅舅以后不理他就是,一个孟长青罢了,如今不过是边陲之地的小小县官,想必也回不到京城了,如此你舅舅也不会再针对他。” 太子平复心绪,坐下喝了口茶,接着冷声道:“若真如母妃所料,孟长青回不到京城,恐怕我继位无望。” “你这话……”肖贵妃抬眸朝他看去,眼神中满是探究,“不过一个孟长青,怎就对你如此重要?甚至还能影响你太子之位?你倚靠肖家所以是太子,和孟长青有什么相关?” “母妃难道不曾察觉,父皇如此培养三弟,就是因为肖家权利过盛吗?”太子平静道:“孟长青是孟将军剩下的唯一子嗣,他在东宫伴读是父皇给的荣誉,亦是父皇向朝上官员的表态。 你们却说杀就杀,此举也太不把父皇放在眼中,长此以往父皇怎能容得下肖家?” 肖贵妃垂眸道:“如此,肖家还要给孟长青助力,助他回京?” 太子摇头,“还请母妃和肖家都不要插手孟长青的事,他该有他的办法,若他回不来便是能力不足,那他就留在凉州吧。” 转眼到了四月底,孟长青的衙门建好了。 跟老白头结算了工钱,又让八方去杨门县结了砖瓦钱。 谁料转过天来,杨门县的衙役就把这钱还回来了一半,“我们大人跟烧砖的说了,既是给官府做事,只收个本钱就行,他也识趣想把这多出来的钱退还给您。” 孟长青看着那衙役手上的钱袋,一时没有让人接。 她心里清楚,建这个衙门所用砖料不少,她给的那点钱,差不多也就是成本钱,哪里还有退回的说法。 “茅大人一番好意。”孟长青说,“只是还要麻烦你再跑一趟,替我把钱给那烧砖的,就说是我赏他的。” 孟长青县里那三千多亩地都快种完了,她跟凉州通判要的牛还没到。 百姓们在田间埋头苦干,早起晚睡就为了不耽误春种。 想要秋时有个好收成,必须趁这段时间把种子种下去。 看着百姓们短时间内瘦下去,孟长青就想着,说什么也要弄个牛,实在不济小牛犊也行,她县里的地不可能只开这三千多亩。 “少爷!”来财从衙门的方向跑来,“凉州府的李捕头赶了三头牛过来。” “三头?” 第95章:还能回得去吗? 孟长青回到县衙,看那三头牛正系在衙门外的石桩上吃草料。 “孟大人。”李亭抱拳行礼,“这是罗江县匀出来的牛,路上赶了几天,到的有些晚了。” 孟长青看看牛,又看看李亭,最终道:“辛苦你们了,若无要紧事,进去喝杯茶吧。” 八方听这话,立刻先行一步准备茶水。 孟长青领着李亭等人进前衙偏厅时,八方刚好提着热茶上来。 李亭捧过八方递来的茶盏,“劳烦张兄弟。” “不劳烦。”八方笑着放下一小筐糜子饼,“我们县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这些饼,暂且填填肚子吧。” “已经很好了,在凉州府我们吃的也是这些。”李亭说罢抓过饼吃起来,其他衙役见状也跟着吃。 到底是在别家衙门,又是带着差事来的,李亭几口吞掉一块饼后说起正事来,“孟大人,外面那三头牛,是孙通判向罗江县借来的。” 李亭斟酌用句,“罗江县的丁大人嘱咐,这三头牛是分别从三家富户家中借出,最多只能给您用半年。 请您手下的农户,务必在半年之中好好喂养。” 孟长青盖在宽大袖口下的手,忍不住扣了扣手指,“多谢通判大人和丁大人为我北山县这通忙碌。 我必然派人照看好它们。” “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复命了。”李亭站起来要走,孟长青却叫住他,“李捕头走了那么远的路,再歇歇吧。” 李亭看得出对方有话要说,犹豫之后重新坐了下去。 “李捕头是凉州人吗?”孟长青从闲话开始扯。 “是,但孟大人也知道,大梁收回凉州也没有多少年,在我记忆中,我是八九岁时随父母迁到凉州来的。 我依稀记得,来凉州之前家里从未吃过一顿饱饭,那时不管地里收成有多好,反正百姓们手里没多少粮食,只听父母说粮食都被朝廷收去了。 我那时就想,长大了一定要去朝廷做事。”李亭说到这里打趣自身道:“可惜我不是念书的料,还好学了些拳脚功夫,机缘巧合做了官府衙役。” 孟长青接道:“人各有出路,李捕头如今也是达成所愿了。” 李亭点头,“正是啊。” “多亏各位辛苦这一趟,想必你们是天不亮就出了凉州城。”孟长青说,“正是解我燃眉之急,我北山县良田少,春种之后还是要接着开荒,有这三头牛能帮不少忙。 只是……”孟长青停顿后才说:“到底是罗江县的牛,半年后要还。李捕头在凉州城多年,同样的事情,我还想向你打听打听,何处能弄来牛?小牛犊也行。” 李亭说:“孟大人,不瞒您说,整个凉州的耕牛都紧缺,到哪里都不可能弄来牛,就我们牵来的这三头,都是孙通判用了人情的。 至于小牛犊,跟您说句实话,绝大多数是刚出生就被人定下了。” 孟长青点头,“看来我还是对凉州所知甚少啊。” “大人,不是您所知甚少,只是北山县如今刚刚立县,府衙没有银两,有些事情光凭人情是没用的。” “原来如此。”孟长青微笑道,“多谢李捕头点拨。” 李亭欠身,“不敢不敢。” “何来的不敢,我要多谢你告诉我实情。”孟长青说,“我北山县如今欠着凉州府一屁股债,确实没钱,只是我还有些私产,不知凉州牛价如何,有何人能帮忙牵线买牛。” “大人要自己出钱买牛。”李亭说,“如此,我回凉州府后立刻派人出去打听,一定尽早给您回信。” “多谢李捕头。”孟长青站起身拱手道:“再次多谢各位一路辛劳把牛牵来,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只需派人传信来,我会派人去取。” 说话间,李亭等人起身冲着孟长青还礼,“告辞了。” 孟长青让八方将人送出去。 李亭等人前脚刚走,杨正就进来了,“孟大人,牛已经牵到偏院,且派专人照看了。” “杨大哥有心了。” “我该做的。”杨正看孟长青表情凝重,问道:“大人有什么烦心事?” 孟长青有意放松眉头,“烦来烦去,不过是为钱粮。” 杨正开口道:“世上最难的事,就是从无到有,大人目前正处在其中,自是觉得处处艰难。” “不是我。”孟长青纠正,“是北山县正在其中。” 世上的艰难有许多种,但如今北山县的艰难却有可解之法。 一是付出全部的努力,二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孟长青肯努力,但是她怕等待。 等北山县经济好转、步入正轨,再少说也要五年。 朝堂局势瞬息万变,她真的在这小小县城待满五年,还能回到京城吗? 杨正开解道:“我们已经把最凶险的一关过了,如今至少没有燕人和捷丸来犯,接下来不过是种地的事。” 孟长青跟着笑道:“对,不过是种地的事。如今稷米已经种下,往后就边开荒边种,可有人来借豆种?” “有。”杨正说,“咱们赊种,既不要利钱又不要他们加倍奉还,不少人都来借了,特别是罗家村的。” “有借才好。”孟长青前几天去了一趟凉州府,问卫方耘借豆种和薯种,却从卫方耘处得知,凉州府还从来没有种过红薯,自然也没有薯种。 最近这十来年,南方海事兴盛,百姓们常常组建海上商队,跟海外邦国贸易。 因此,常常带回些稀奇种子。 像是红薯、玉米之类正是几年前被民间商队带回来的。 其中,红薯虽然流入时间短,但在京城已经广泛种植。 孟长青曾跟太子以及太傅提议,红薯耐旱耐贫瘠,玉米种植时间短、收成高,两样都该向全国推广种植。 谁能想到几年过去,已经在京城外农庄上随处可见的红薯,却还没有流传到凉州。 孟长青得知此事后,当即给宫中写了第二封信,还是交由楚沐风书写信封,传回京城。 算算日子,就算那信走得再慢,也该到宫中了。 最近我的状态特别差,为了不让质量持续下滑,所以不得不慢下来。 (本章完) 第96章:信封中的红沙 钱公公正服侍皇帝用午膳,抬眼间看到魏知山出现在御书房门口,手上还拿着熟悉的信封。 很快外面通传,“魏统领求见。” “进来。” 魏知山所呈果然是秘报。 钱公公上前接过密报问皇帝,“陛下,现在看吗?” 皇帝放下筷子,冲着钱公公张开手,钱公公略犹豫后,还是把信件放到了皇帝手中。 只见皇帝撕开信封,随着信纸抽出,里面的红沙也撒了出来。 饭是吃不得了,钱公公赶紧招呼人手,把面前的饭菜撤下去,重新换一桌上来。 “不吃了。”皇帝还没展开信纸,便知这信绝对是孟长青所写。 果不其然,是孟长青又来要东西了。 书信上前半段谢恩,谢圣上赦免北山县三年赋税,后半段哭穷,说养活一县百姓不容易,请皇上赐五千斤薯种和五千斤苞谷种。 孟长青去了凉州小半年,总共来过两封信。 两封全是要东西的。 但话说回来,这次要的东西,跟之前相比不算什么。 这几千斤的东西,也实在不必到他眼前来转一圈,难道以他孟长青的关系,还搜罗不到这些东西? 皇帝收起信看向桌面上的红沙。 这时候饭菜已经撤下,宫女正要过来清理桌面,却被皇帝伸手挡住,那宫女吓得不轻,以为是自己冒失挨了皇帝的眼,吓得脸色惨白。 皇帝捏起红沙,问钱公公,“这是何意?” “这……”钱公公面上卖蠢,“瞧着像是沙。” “朕看不出来?罢,问你也无用。”皇帝一手拿信,一手捏着红沙。 他知道孟长青这人,想法虽奇,但做事有理有据,红沙既然出现在信封中,那必有用意。 皇帝还没想明白,就听外面通传三殿下前来问安。 “传。” 皇帝把手上的东西交给钱公公,让其放好。 钱公公看着手掌心那一小撮沙粒,只能找个了小玉瓶放起来。 等他把东西存放妥当再回到皇帝身边,听到的就是三皇子请皇帝让他去南方。 原是打着问安的名头来说事的。 “近年来江南春夏多雨,江河一带常发洪涝灾害,皆因底下官员在河道修缮一事上贪污太多,与其每年洪灾后拨款救济,不如在每年修缮河道时看住下面的官员。 父皇,儿臣愿意去做这件事。 儿臣虽年幼,却是父皇之子,愿意代父皇亲查南方河道修缮。” 皇帝看向三皇子,眼中神色复杂,“谁跟你说的河道修缮的事?” 三皇子略停顿后快速道:“是儿臣前两日听太傅说起,这几年南方大小水灾,其中多藏人祸,这才想起此事。” “你对水利所知多少?”皇帝又问。 “儿臣……”三皇子说:“儿臣并不是很懂,但朝中不乏懂得水利的官员,儿臣是想请父皇准许……” 皇帝打断他的话问:“你对南方所知多少?” “儿臣没去过南方,对南方算不上多了解。”三皇子越说越没底气。 “那问个就近的地方,你可知京城中,百姓们田地里多种什么?以什么果腹?” 这个问题事先没准备,三皇子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多种植稻米,百姓们常日多以米饭果腹。” 皇帝心底冷笑,“你今年多大了?” “父皇,儿臣今年十一了。” 第97章:衙门外响起的唢呐 庸才! 小小年纪就敢开这样的口,其背后之人连肖家都不如。 “你年纪尚小,若要离宫朕实在不放心。”皇帝说,“真对水利感兴趣,可从周边事做起,空闲时可以到工部去转转。” “父皇。”三皇子恳求道:“师父们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儿臣在水利一事上虽还……” 皇帝再次打断他的话,“朝堂之事没有儿戏,你既不了解,那便不要动手。” 三皇子偷摸打量皇帝的表情,最终此请未能成功。 皇帝想着三皇子身后之人,随即又想到太子和肖家,若肖家肯安分些,也不必把三皇子拉出来多这许多糟心事。 人对权利的欲望只会越来越大。 三皇子是这样,肖家也是这样。 肖家即便在勋贵之中也早已立在高处,却仍旧不满足,妄想掌控皇子。 皇帝留不得它,却又不得不暂时留住。 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些事,再想到孟长青那封信,皇帝决定不管,只当自己没看到,你孟长青在京城折腾多年,难道凭自己的手段弄不到这些东西? 你一县之长,这点东西都要到御前来要? 孟长青这一等,就等到五月初五。 这天起早锻炼之后,她站在后衙角落,看梁啾啾指挥来财垒鸡圈。 前几天孟长青看到罗家村有人养鸡,想到许久不吃鸡肉,鸡蛋也只偶尔才能吃上两个,干脆让八方去杨门县买些鸡崽子回来。 如今天气转暖,蛇虫鼠蚁全部出了洞,野草野菜也纷纷冒头,正是适合养殖的时候。 八方拉了十几筐鸡崽回来,往衙门旁边的空地上一站,转手就卖出去许多,有罗家村拿钱来买的,也有小组用工分兑换的。 如今剩下二十几只鸡崽,暂养在孟长青之前住的土屋里。 “少爷,您是在看鸡还是鸡窝?”八方走过来,跟孟长青一样揣手在旁边看着。 “鸡。”孟长青说,“不知道多久才能长成,多久才能下蛋。” 梁啾啾赶人,“你们既不帮忙,干脆到别处去吧。” 恰好这时文氏喊他们吃早饭。 文氏屋内,早饭已经摆上桌,照例的粥和饼,加上新鲜的荠菜炒鸡蛋。 满仓坐在桌边,两手各拿一个饼,嘴里啃了一大口费劲的嚼着。 “坐吧。”文氏把筷子递给孟长青和八方,“京中可有回信?” 孟长青摇头,“没有一点音讯,我的书信怕是再到不了御前,即便到了也只当没看到吧。” 文氏问,“御林军可有收到信函?” “未曾见他们有什么动作。” 文氏点头,“若皇帝真要舍弃你,那御林军早该收到撤回的消息,但如今他们没有动作,很可能是你所求之事皇帝并不想帮你。 你在试他,他为何不能试你呢?” “我所想,真是一点也瞒不过母亲。”孟长青说。 “皇帝既然给了你权利,就不会贸然收回。”文氏说,“君臣之间的信任,不是单纯让君上相信臣子,做臣下的也该相信君主。” “谢母亲教诲。”孟长青快速吃起早饭,再不吃碗里就没菜了。 文氏见孟长青吃的差不多了,又接着问:“八方跟我说,你打算到各县搜些家畜,让北山县的百姓来养?” 八方低下头,权当自己不在。 “是。”孟长青说:“光指着地里的收成,难免心里没底。现在野草多,北山县目前又是地多人少,所以养些吃草的东西,只要人勤快些就能养得活。” 文氏点头,却又说:“这件事即便你不做,他们自己一旦有余力也会养些家畜。 但现在,县里没几个人能得空闲,虽说稷米已经种下,但豆种还没种完,百姓们还得接着开荒,除地里的活之外,还要忙着给自己建房。 若再加上饲养家畜的活,那就太累了。” “母亲,我想他们不怕累,只怕日子是熬不尽的苦难。”孟长青保证道:“不过是跟鸡崽一样,我从别县买来再卖给他们,我在其中只略赚些辛苦费。” “你是有成算的人。”文氏说,“薯种的事,皇帝那里走不通,就再想别的办法。” 孟长青点头,“我打算在就近的州府打听打听。” 文氏刚想问孟长青还喝不喝粥,忽听到县衙外一阵唢呐响。 “什么声音。”八方可算是找到了理由,“夫人,少爷,我出去看看。” “母亲,我吃饱了,我也出去看看。” 看文氏点头,孟长青才起身离开。 她落后八方一段,刚走到县衙门口,就见八方乐跳着回来,“少爷,又是娶亲的。”他言语很是不正经,“您知道那新郎官多大?” “多大?” “您猜!” 孟长青只收起表情看了他一眼,八方自己就赶紧道:“瞧着最多只有十二三岁,那新娘瞧着倒是比新郎大上几岁。” 孟长青看办喜事的人家距离衙门不远,干脆也走过去看个热闹。 原先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人们,见到孟长青过来纷纷让路。 王腊梅见自家娶儿媳连县老爷都上了门,自觉面上有光,当即推开旁人拉着孟长青到家上座,又奉上喜茶,叫刚过门的新娘前来招呼。 孟长青从那双粗糙的手上接过茶碗,问那双手的主人,“你之前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新娘很是拘谨,既不敢看孟长青,也不敢在众人面前回话。 “她是巍山县的,今年虚岁有十五了,刚好比我家柱子大三岁。”王腊梅喜滋滋道:“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她这个年纪配我家柱子正合适。” 孟长青笑着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回新娘身上,她这一身新衣针脚粗大,布料颜色有色差,且只有最外面一件衣服是新的,里面的衣服领口都磨破了。 孟长青对着她,实在说不出一句恭喜的话。 这个王腊梅家的情况,她多少有所了解,丈夫早几年去世了,她自己带着一个儿子生活,平常性格很是强势、爱占便宜。 她落到王腊梅手上,大概率没什么好日子过。 孟长青看向王腊梅,“恭喜你啊,找了个这么标致的儿媳妇。”她从袖袋里摸出小半串铜钱递给王腊梅,“不能白喝你家的喜茶。” 王腊梅的眉毛都快舒展飞了,一把握住铜钱连连拜谢。(本章完) 第98章: “喝杯茶就给那些钱。”八方简直惊呆,他家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两人才从王腊梅家里出来,他就追在孟长青身后念叨,“看吧,以后可不得了了,这样的茶您可有得喝了,他们不来请您才怪呢。” “来请我,我就有空去么?”孟长青看向衙门外站着的亲兵,“有他们在,谁敢硬请?” 孟长青叹气,“不过是看那姑娘不易,给些钱是盼着那家人手头宽裕了,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姑娘。” “哟!少爷。”八方打趣道:“真是难得,对王公贵族家的小姐都不曾见您怜香惜玉,怎么一个略有姿色的村姑就把你迷住了?” 孟长青撇了他一眼,“我一贯把你当朋友,你却如此不了解我,这话就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八方瞧她那神色,着实被吓了一跳,他赶紧道歉,“是我冒失,少爷别生气。” “我看她可怜,跟我一样的年纪,却早早嫁为人妇,谁都知道那家是什么情况。”孟长青说,“谁都知道她那婆婆娶她进门是什么目的。” 八方说:“少爷仁心,可女子总归要嫁人,等他丈夫长大几岁,日子或许就好过了。” 孟长青深吸了一口气,明明天气和暖,她却觉得寒意深深。 一旦想到那些道理可能要套到自己身上,就像是一座大山已经在半空中瞄准了,随时准备砸向她。 万幸她母亲不得不将她作为男孩养大。 “少爷。”八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怎么会以为你对陌生女子动心呢?我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 “我想别的事呢。”孟长青说,“你去把马备好,等会儿要去凉州府一趟,别忘记跟白大人说一声。” “哎!我这就去。” 孟长青深觉个人的无力,有些事只能暂且不去想。 她回到后衙收拾包裹,又将自己的刀仔细擦拭过后绑在腰间。 “长青,中午想吃什……”梁啾啾从外面进来,看到她桌上的东西,“这是要出远门吗?” “也不一定。”孟长青说,“午饭过后我打算去找卫大人,请他想想办法,或是给个文书让我到别处去找薯种。 若是拿着文书自己出去找,那路上势必要几天了。” “你……”梁啾啾收住了担心,关照道:“在外多有不便,你要选好落脚之处啊。” “娘放心,我会注意的。” “对了,你母亲不是说过。”梁啾啾朝外看去,见外面无人这才继续说:“皇帝之所以让你到凉州来,正是这里才能护住你,你要是出了凉州,可有危险?” “娘不必担心,从东文叔的家书来看,肖家已经收敛许多了。”孟长青说,“我如今是有功之臣,他不会这时候下手的。” “什么功臣毫无嘉奖?”梁啾啾道,“你如果要走,得去跟你母亲说一声。” “当然,我吃过午饭再走呢,等会儿就去跟母亲说。” 孟长青说的不必担心,全是宽慰梁啾啾的话,此番言语在文氏面前行不通。 但文氏听说孟长青出去找薯种,并不会阻拦。 “你自己要当心。”文氏关照,“任何时候不要离席师父太远。” “我知道的。” 吃过饭,一行七人往凉州府去。 提前打过招呼,每个人都带了各自的行李,路上孟长青还在说,“要是卫大人有可联络的人,我们就不必出凉州。” 她这话,说的太早,说空了。 到了凉州府一问,卫方耘直摇头,“实话说,我弄不来这些东西。一来我武官出身,跟文官们说不上话,二来无论哪州,官府所存的粮种本就不轻易外借。” 八方问,“若是跟别的州府买呢?” 这问题不用卫方耘回答,孟长青就能告诉他,“按朝廷律例,若无特令,官府所存的粮食和种子是不能卖与别州的,我们若想要别州的粮种,只能借,待收获后,再立马还给他们。” “这借也有借的门道。”卫方耘说,“借同样的东西,不同的人去会有不同的结果。” “叔父,要我就此死心实在是不甘,我想要份通关令,自己去相邻的州府找找,还请叔父应允。” “你有这个想法我也不意外。”卫方耘说,“刚才你们进门时,通传的人就告诉我,你们各自带了一个包裹,想必你早料到会有一场奔波。” 说话间,卫方耘拿出新的公文本,提笔写通关令。 “你们一行几个人?几位是御林军,几位是你的随从?” 孟长青一一作答后,卫方耘又将这些内容详细记在共文本上,待纸上墨迹风干,立刻在盖章后,把公文交给了孟长青。 “我实在是遗憾,帮不上你的忙。”卫方耘说,“与凉州相邻的宏州,我之前派人去打听过,那边也不种你要的东西,你可以跳过宏州,往别的州去。” 从凉州往南走,到宏州之前只有一条路,可宏州之后岔路就多了。 有去往京城方向的,那就要过宜州,要去西边,就要往达州走。 孟长青带着人快马加鞭,出了凉州过宏州,最终还是决定走去京城方向的这条路。 一夜过后,等城门敞开,几人交了入城的铜板进了宜州。 “少爷,我可真是不懂您。”八方在后面不服道:“你是官员,白大人还是御林军,这个入城银子不该问咱们要啊,您为何自己不说,还不让我说?” 孟长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在回想当初去凉州时,有没有经过宜州。 “少爷!”八方又喊了一声。 孟长青问他:“我们来时,有人给过银子吗?” “少爷您可真糊涂,来时代哥拿着您的任职文书一路开道,何曾要过什么入城银子。” 八方把他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显然是不得到结果就不罢休的架势。 “想以百姓的身份进来看看。”孟长青说,“从这些官兵身上,就可以看出这里的州府台到底是个什么人,咱们再找几位街边商家打听打听,大概了解一下这位府台大人什么性格。” 第99章:宜州知府杨幼德 “您这么小心谨慎的打听,不会想投其所好吧。”八方牵着马凑近孟长青,“少爷,您不是已经给东文叔写信,让他在京城收集薯种和苞米种子了么? 这些东西在京城都不缺,东文叔送来只是早晚的事,您何必这么费心,再来这里找什么薯种? 瞧您这意思,您大有厚礼奉上的架势。” “是得送礼。”孟长青注意到前方的茶摊,示意众人往那处走,“当今朝廷就是这样的风气,见面就得送礼,我倒想特立独行些,可事情摆在眼前,得以解决事情为先。 至于东文叔那边。”孟长青不着痕迹看了一眼走在旁边的楚沐风,“是我给信晚了,东文叔就算派人送来,大概也要错过农时。 况且自己要办的事情,怎么能全指望别人效力。” 说话间,一行人进了茶摊,八方牵过几人的马,系到附近的柱子上。 “摊主,上些吃的和茶水。” 趁摊主上茶时,孟长青随即与之攀谈起来,“您这小店生意可还行?” 茶摊上没有别的客人,摊主乐得说些闲话打发时间:“我这小铺子没什么成本,每日下午也有些人来坐坐,生意倒还可以。 客官,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是京城方向过来做生意的吧。 我们这些小本买卖,跟您这些走南闯北的大生意人比不了。” 孟长青接道:“我们这些人看似赚得多,实际亏损也多。” “这也是实话。”摊主拿了一筐热馍馍上来,“我这小摊上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黄面馍馍一文钱两个,客官别嫌贵,我这里面加了糖,吃起来甜滋滋的。” 孟长青朝众人道:“走了一夜大家都累了,都吃点吧。” 她发话众人才动手,摊主这才看出来,“您看着年纪不大,还当您是跟着父兄出来的,原来您才是主事人。” “原也是跟在父兄身后凑数的,可不幸他们前些年因意外离世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支撑家里的生意,好在父兄留给我的人都很忠心,这才能勉强撑住。” “您可真的不容易啊。”摊主站在桌边闲话起来,“客官,我打听一句,您是做什么买卖的?” “贩茶叶。” “茶叶?”摊主不解,“你们的货不和你们在一起处?” 孟长青说的像那么回事,“我家做生意,一向是人先出来,谈妥后才运货,” “哦,我这人没做过大买卖,不懂乱问的,您别介意。”摊主说,“不过也确实该这样,要是谈的不好,省的货物进城,一车货物的入城费也要不少呢。”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晦气话,连连道歉,“看我这张嘴,您这生意一定能谈成,不知是什么茶?要是价钱合适,我也想买上两斤。” “什么茶都有,已经定了买家,谈妥后若有的多一定送您两斤。” 摊主很不好意思,“怎么好占这个便宜。” “跟您打听个事,我那一车茶要多少入城费?” “这可说不好。”摊主说,“得看多少,也得看您货物的贵贱,都是守城的官兵说了算,要是您能跟守城的官兵攀上关系,可以便宜不少。” “是嘛,多谢你了。” 孟长青等人在摊位上吃了馍馍,之后直接去了宜州府。 “不是说要送东西么?”八方下马后凑过来问,“难道您带了?” “出门在外,总得带些东西。”孟长青既有打算,势必在包裹里备几样。 这宜州知府,只从下面听来的这点消息,便能知道这位大概率贪的可以,这样的人最好打发。 孟长青身上没什么钱,但她宝贝多,多是宫中赏赐的小玩意。 这些东西模样精巧,价值贵重,但因是宫中贵人所赐,即便再缺钱,也不能拿出去典当。 否则若被人告发,就是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能看不能使,在孟长青看来就是没用。 现在,正好拿这些东西来送这位未曾谋面的宜州知府。 看似贵重,实则是雷。孟长青也是不打算跟对方多打交道,才敢送这样的礼。 八方报上身份,又把卫方耘书所写的介绍信递给对方,“还请守卫大哥通报一声。” “等着。” 等了该有一刻钟,回去禀报的人再次出来,“孟大人,请随我进来。” 孟长青跟着前面的衙役一路走,走到一间待客室前停下,那衙役提醒道:“还请大人解下腰间佩刀。” 孟长青装作才回过神,将手上的刀解下后交给身后的八方,“你们就在门口等候,白大人您要跟我一同进去吗?” “这位是?”衙役没想到人群中还有一位大人。 楚沐风自己介绍道:“御林军守卫白沐风。” 宜州知府在里面听到动静,自己走了出来,只是一个扫视,便将门外站着的人全部看了过来,“孟知县,既然到了,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宜州知府杨幼德,年纪颇长,头发和胡子都已花白,身上虽只穿便服,却能看得出他的讲究。 “府台大人。”孟长青拱手行礼,“贸然上门,叨扰大人了。” 杨幼德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捋了捋胡子,面上疏离又客气,“进去坐下说话,至于这位御林军的大人,也一同进去吧。” “孟知县所做之事,上下官员都很佩服。”随着杨幼德话落,府上的下人已经端着茶水点心呈上来。 “凑巧而已,若没有朝廷全力支持,凭我一人也不能办到。” 杨幼德打量坐在下手的人,“孟知县虽说年少,个头却不低,想来随了定北将军。” 孟长青笑了笑,随后从包裹中掏出一个暗红色的锦袋。 “杨大人,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站在杨幼德身后的人上前,将袋子接了过来,转递到杨幼德面前。 借那人的遮挡,杨幼德打开袋子,朝袋子里看了一眼,是一块很精巧的黄金饼,半个巴掌大小,金饼上的图案也相当精致,绝非一般工艺。 “到底是京城才有的好东西啊,孟大人有心了。”他把袋子塞进自己怀中,又拿起手边的两样东西,那是卫方耘所写的公文,和孟长青递进来的名帖。 “你要借两种种子,我这里只有薯种。”杨幼德道,“且坐等会儿,我已经吩咐人去叫通判,若库里还有,我尽数借给你。” 第100章:要来的好东西 孟长青站起来道谢,“多谢杨大人。” 等通判带着库里的账过来,却说:“前些日子开库借给百姓许多,当下薯种只有三千多斤。” 三千多斤红薯能值几个钱?杨幼德顿时觉得收下来的金饼有些烫手,“怎么只有这点?叫人到下面几个县城帮孟知县找找。” 通判说:“府台大人,下面各县即便有,数量也不会超过咱们,正好是种红薯的时候,多数肯定是之前就借出去了。” 孟长青见状说道:“府台大人,如今是已经是五月,我如果带着薯种回去育苗再种植,肯定赶不上这一季。 如果可行的话,我想劳烦两位大人,直接帮我收些红薯苗。” “向百姓收苗?”杨幼德说,“此事倒是可行,也有多种办法,不知孟知县想怎么办?” “我的想法未见得符合宜州的情况。”孟长青说,“下官厚着脸皮说一句,我只要红薯苗,不在乎大人您用什么办法。” 杨幼德说:“既然你是来借薯种的,那本官便用薯种和百姓换红薯苗,等来年你还我薯种就成。” “多谢大人!” 孟长青在宜州驿馆住了一天,等到第二天清早,各处的红薯苗汇集到一起,装了三辆马车。 她拉着这些苗火速赶回凉州,沿途听到百姓们抱怨官府不讲理。 越是远离宜州,孟长青越是觉得自己所作所为过分,怎么就全然盯着目标,完全不顾方式方法了呢? 就她北山县的百姓是人,宜州的百姓不是人。 等孟长青的视线再次落到那三车红薯苗上时,眼神中满是愧疚。 往后可不能再做这样的荒唐事了。 初七夜里,一行人回到凉州城门外。 守城的官兵恰好认识孟长青一行人,验过文书和车马人员后,开门放他们进了城。 孟长青原想直接去驿馆休息,等转过天来的清早,再上知府衙门回话。 却不料,他们刚进驿馆,卫方耘紧跟着就到。 “卫大人。”孟长青意外道,“如此夜深您怎么来了?” “我吩咐过守城的官兵,看到你们回来要立刻通知我。”卫方耘问:“你带回来的薯种呢?” “在院里。”孟长青带他去看那三车红薯苗。 “这就是红薯?” “是红薯苗,由红薯的茎块培育而成,如今正是种植红薯苗的时间,种下后等三四个月,就会在土下结出红薯。”孟长青介绍道:“我在京城种过这种作物,只要底肥够足,红薯的产量就会很高。 亩产能超两千斤,足够一家三四口人吃上一年。” 孟长青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册子,“这上面写了红薯的种植方法,以及种植期间要注意的事项。” 卫方耘接过翻了几页,上面可以说是图文并茂,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红薯苗离地存活不了多长时间,必须尽快种到地里去。”孟长青说,“叔父,我北山县空地多,我斗胆向您要一车红薯苗。” “这东西本来就是你找来的。”卫方耘说,“你就是全部带回北山县,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 孟长青紧跟着就说:“如此,那我就全部带回去。叔父见谅,凉州从未种过红薯,也不敢保证这东西在凉州有多高产,就让我北山县试一试,要是产量还行,那明天我便留足薯种,让凉州各地都能种上。” 卫方耘失笑:“好。既然你赶时间,那明天天亮你就出城,不必再到府上回话。” “多谢叔父。” “连日奔波肯定累了,早些休息吧。” 同一片夜色之下,同一个年纪的人,有人安睡,有人正遭人磋磨。 “今天才做几块土砖啊,你就想睡觉?”王腊梅拧着儿媳的耳朵,“不把外面那些土全部做了别想睡觉,听到了没!小小年纪净想着偷懒!” 束二花痛的直吸气,好不容易等婆母撒开手,她只觉得被拧的右边耳朵火辣辣的痛。 她畏惧着面前强悍的女人,又看到屋里那个探出脑袋看她的孩子。 等到婆母回了屋,束二花盯着自己沾满泥的双手看。 今夜月色不明,除了眼前的这片,再也看不到别的地方。 做到后半夜,总算是把院里的泥土用完了,她来不及洗手只想找个地方赶紧躺下。 第二天天刚亮,又被婆母掐醒。 做饭下地,被时不时的掐一下,她虽然嫁过来没几天,但已经诡异的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这天中午,婆母独自吃光了带去的干粮还觉得饿,就让她回家煮点东西送去。 家里的米面粮食被锁在柜子里,束二花没有钥匙,还得去找在外玩耍的丈夫,绕着村里走了大半圈,才找到孩子群里的柱子。 “娘让我回来做午饭。”束二花说,“我没有柜门上的钥匙。” 她一出现,孩子们哄笑着把柱子推出来。 “我去给你开。”柱子没有怪她突然出现,甚至开柜子时,还多取了些糜子,“你多做些,自己也吃点。” 原是柱子的一番好意,多做些在家里吃完也不会生什么事。 可就那么巧,束二花正吃着王腊梅就回来了,看见她碗里的糜子饭,抄起旁边的锅铲就打,“要死了,这才来几天就敢偷家里的粮食,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王腊梅一把掐住束二花的脸,“就顾着吃,我进来听不见,外面那么大的锣声也听不到是不是?”说完王腊梅自己愣住了,“这时候怎么会有锣声?” 她松开手,对着束二花骂道:“还不出去看看!” 束二花捂着脸,刚出门就碰到隔壁邻居。 王腊梅骂人的动静不小,江婵很是同情这个女娃。 她有心想要安慰,但到底是别人家的人,她无法实际帮别人解决什么问题。 “是官府的人过来敲锣。”江婵对束二花说,“朝东边去了,一起跟过去看看吧。” 她们赶到时,空地上已经围了不少人,只见人群中间,杨正举着一小扎红薯苗说:“还有空地的人家,赶紧到我这里来领红薯苗,这可是县老爷从宜州要来的好东西!” 第101章:谁想种地啊 “不管你们之前有没有种过,只要领去,府衙的人会教你们怎么种。”杨正举着红薯苗,说着孟长青教他的话,“这东西只要伺候的好,一亩所产就够一家人一年的口粮。” “杨大人,我家还有两亩空地,给我家来点。” 有人问说话的人,“你家怎么还有空地?” “前段时间刚给家里孩子定了门亲事,钱不够用,豆种买少了。” 人群之中有人问到了关键之处:“杨大人,这东西是官府免费送的?” “想什么美事呢!”杨正说,“这是官府赊给你们的,秋收时根据你们地里的收成,要还三成给县衙。” “种这东西只要还三成?” 杨正:“要不说你们遇上了好官,普天之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人群后面,束二花听了个大概赶紧回家报信。 王腊梅听到免费赊种,立刻放下碗筷,亲自挤进人群中要去抢红薯苗。 孟长青就站在后衙的侧门口,看着空地上聚成堆的人。 文氏留意到她的站姿,走上前来询问,“连腰背都没挺直,可是累了?” “母亲。”孟长青闻言赶紧站好。 “办成了自己想办的事,怎么感觉你不高兴呢?”文氏问。 孟长青略勉强的笑了一下,不远处杨正高声重复:“拿到手的立刻要种,立刻种下去!” “我担心自己,终将变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孟长青扶着文氏往屋里走。“这些红薯苗,可以说是从宜州百姓地里抢来的。” 文氏虽没亲眼见证,但可以想到宜州发生了什么,“上官一句话,百姓担苦果。你既然这样说,那必然是做的不够好。” 文氏盯着孟长青脸上的表情,“这回我不劝你别多想,凡事只有想透彻,下回才有办法避免。” “是。”孟长青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 “八方跟我说,不知道你送了个什么东西给宜州知府。” “是前些年中秋时,皇上给的一块金饼。”孟长青说,“不论工艺,只看金饼的重量也十分值钱了。” “怎么初次打交道,你就送这样的东西?”文氏问,“你实在看不惯那位知府?” “贪官,我自然看不惯。”孟长青说,“您也说了我跟那位杨大人是头回打交道,这样贵重的东西他竟然敢收下。 或许这就是他的缘分吧。” 文氏指向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还记得你来凉州的路上说过什么?” 文氏好笑的看向孟长青,“你也是打算来做个贪官的,不过这北山县实无可贪之处。 你让他给你帮忙,并不需要管他是什么人,他把你所托之事办成,那他就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是我想偏了。”孟长青认错的很干脆。 “去忙你的事吧,不论是对是错已然办过的事,追悔也无用。”文氏明白她,她自小就聪明。 可这样的人,往往更容易钻牛角尖,因为她始终相信自己是对的,对旁人的评判总是太过武断。 她势必要吃亏的。 万幸,这孩子不是固执的人,吃亏后总会改过来。 五月初,北山县的百姓种完了黄豆又种红薯。 耕田起垄,施肥栽种。 百姓们没有得闲之时。 孟长青的县衙养着一百多号人,这些人除去巡逻、值守的,其他人白天基本也要下地。 其中有些人多少是有些埋怨的。 原是投身军营的将士,如今却拉着犁走在地头,在这里种地跟在家种地有什么区别? 不光是现状没有在营地时好,之前跟着知县抵御燕军,所得赏赐也不比在军营时多。 所以费这番辛苦是为什么呢? “校尉,您就体谅体谅我,看我手上这水泡,让我跟您去巡逻吧。” 孟长青刚进前衙,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躲在墙角后说话。 “你拿惯了刀的,还拿不动一把锄头?”这是张园的声音。 孟长青好听墙角,干脆放轻脚步,凑过去听听他们说的什么。 “拿刀和拿锄头不一样啊,我没从军前,在家都没干过多少农活。”那人说完后,孟长青听到铜板相撞的声音,“校尉,我是实在熬不住了。” 也不知张园有没有伸手接铜钱,只听他说:“你不去干,总是要有人去的。” “是是,我知道。”接着又听到掏铜板的声音。 “行,我去跟孟大人说说,看能不能把你直接调过来。” 孟长青撑着墙,猜那人给了多少钱? “您可一定要帮我说说好话……” 听着墙角后响起脚步声,孟长青几个大跨步溜了。 她在前面书房坐下没多久,果然张园就进来了。 “张校尉。”孟长青权当刚才的对话没听到,“有事吗?” “是想跟您说件事。”张园说,“县里开垦的田地越来越多,百姓们走出去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我想着,能不能给我再加两个人手。” 孟长青说:“巡逻时田地不是重点,只管把县衙东西两侧的街道巡好,再把公共设施看一下就行。” 她说完后,见张园不走,又问:“张校尉还有别的事吗?” “孟大人,跟您说句实话,我是不放心最开始的那二百人,卫大人也说过,他们大多是罪人之后,难保他们有什么不好的心思,所以我想盯紧些。” “哦,原来如此,张校尉是一番好心,可他们总不至于在田地里暴起杀人。”孟长青就是不松口。 张园又磨蹭了一会儿,见实在说不通,只好放弃。 孟长青就想看看他怎么跟给他的那人交代,结果隔天早上她就看到原先巡逻的人里,有一个被换了。 她故意凑上去问那个被换下来的人,“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姓冯?” “是。”小冯停下动作冲着孟长青行礼,“大人有何吩咐?” “怎么你今天来种地了?” 小冯一脸想说不敢说的表情,到最后也只憋出这样一句:“张校尉这样安排的。” “我还以为你是自己想种地。”孟长青舀了几瓢水,浇在种下不久的红薯苗上。 小冯只能苦笑,“家里就是种地的,投奔军营就是想谋个出路,谁会想种地呢?” (本章完) 第102章:夏夜一场大雨 “是啊。”孟长青说,“能理解你的心情,当初我去军营挑人时,就不忍心挑像你这样有志向的。 跟着我实在委屈你了。” “不委屈。”小冯似乎很少说场面话,说起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能跟着大人是小人的荣幸,万一大人将来发达了,我们这些身边的人,自然跟着沾光。” 孟长青笑说:“那就等着我发达吧,我到时候必不会忘记你。” 这天上午,大家还忙着给地里的作物浇水,到下午就变了天。 孟长青算着它像是要下雨。 等到晚上,这雨到底是下下来了,看着这场孟长青是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地里能省不少事,发愁的是,不少百姓的房子还没个屋顶呢。 之前那二百人就不说,他们以小组为单位,至少一个小组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屋子,唯一没有的,也就是烂心眼最多的第二十五组,孟长青不为他们担忧。 但罗家村不同,他们之中有老有少,特别是之后搬来的人家,多数住的还是窝棚。 如何能挡住这样的雨? 孟长青在屋里待不住,干脆撑伞出了门。 八方匆忙之下叫过席蓓,两人跟着她往罗家村所在方向走去。 果然看到好些人冒着雨在加盖窝棚,孟长青问那人,“家里有老人和孩童吗?” 雨夜之中,那人看不清孟长青的模样,也没听出她的声音,所以没有贸然回应。 八方见状大声道:“知县问你话,家中可有老人或孩童?” 听到是知县,那人才敢答话,“有个四岁的孩子。” “带着孩子,拿上家里重要的东西,到县衙去躲雨。”孟长青说,“不要盖了,这么大的雨,盖几层都没用。” 那人显然不敢相信,从古至今有几个平头百姓敢到县衙躲雨啊。 “愣着干什么?”八方喊他,“快回神叫上家里人去县衙。” “是!是!” 孟长青举着伞把罗家村绕了一圈,凡看到住处还是窝棚的,或者有人冒雨在住处之外的,都会问‘家中是否漏雨?是否有老人小孩、体弱之人。’ 这一圈转下来,衙门里已经被罗家村的人挤满。 孟长青让人去厨房煮了热姜汤,端给来躲雨的人。 孩子们没心没肺,看见人都聚在一起,他们才叫好玩。都是头一回进衙门,好奇心差点压过对官府的畏惧,要不是有父母呵斥,有胆大的孩子就要爬到公堂的官椅之上了。 孟长青和抬姜汤的亲兵们一同过来,“虽说现在已经入了夏,可到底淋了雨,还是喝些姜汤吧。” 百姓们对孟长青自是感谢。 只是这道谢声中,夹杂着咳嗽声。 孟长青的目光很快锁定咳嗽的人,正是罗氏一族的长老。 她亲自端了一碗姜汤过去,“老人家必是受了寒气,喝点吧。” “多谢孟大人。”村长接过后快速喝了两口,煞白的脸色才缓过来一些。 “您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家中可还有替换的,我派人过去拿。” “谢大人的好意。”村长说,“家里所有的被褥衣物都湿透了,没想到今年下这样的大雨。大人不必管我,旁边有火盆,身上的衣服很快就能烘干。” “我给您找身衣服来换上,您到底年纪在这边,湿透的衣服一直穿在身上会生病。”孟长青出去向席蓓要了身衣服。 “虽然大了些,可总比湿衣服要强,您赶紧换上。” 孟长青如此关照他,正是看出他脸色不对劲,怕是已在病中。 转过天来的早晨,雨逐渐停了,百姓们陆续回到自己家中,或是重新搭窝棚,或是加紧建造房屋,但更多是把家里淋湿的东西摊出来晒。 孟长青出县衙,想去看看罗家村的情况,结果没走两步,就见有人捧着衣服来还。 这人是罗家村村长的孙子,孟长青认得他。 这人还衣道谢时,神色凝重还带着些愧疚。 孟长青见状问他:“怎么了?” “我爹病了。他惯着我,昨天晚上您给的衣服他没有穿,反倒让给我换上了。”村长孙子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 “你带路,我去看看他。”孟长青吩咐八方,“回去把我的药箱拿来。” “您会看病?”村长孙子略诧异。 “会一些,若只是伤寒,开些药吃了也就好了,你不必着急成这样。” 这人带着孟长青来到他家,窝棚里还滴着水,暂时住不进人,村长孙子在外面铺了些东西让村长躺着。 村长显然有些迷糊了,他虽然半睁着眼睛,可孟长青等人来到他边上,他却像是没看到。 “爷爷,县老爷来看你了。”孙子蹲在另一侧,叫了两声村长才有反应,听到县老爷来了,他费力的要爬起来。 “老人家不必多礼。”孟长青说话间,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脉搏。 这一碰才知道他浑身滚烫,脉象也很是危急,“师父,你回头催一催八方,让他快点。” 席蓓一看孟长青这表情,就知道躺着的人状况不妙,他是大跨步跑出去的,半道上看到八方,一把拿过他手上的药箱,又快速回到孟长青身边。 孟长青取了颗药丸交给村长孙子,“把这个喂你爷爷吃下。” 同时她取出银针,扎在关键穴位上。 孟长青看向对面的村长孙子,“我虽会些医术,可算不上精通,疑难杂症、危急重症我是治不好的。 跟你说句实话,你爷爷的情况不是很乐观,他不仅仅是着凉,是连日劳累伤及根本了。 以我的医术,没办法把你爷爷救回来,但其他大夫说不定可以,我这就让人带你去杨门县,你得想办请个大夫回来。” 孙子年纪在十六七岁,看起来也不是很有成算的人,一听孟长青的话,当时就慌了神。 “我不知道杨门县有什么好大夫。” “这样,我把你爷爷的情况写在纸上,你拿着这张纸去杨门县的药铺找坐堂大夫,他若是以往看过这样的病症,就可以请他出手。”孟长青说完后吩咐八方,“你快去马房牵两匹马来,用我的马。” 第103章:没救了 八方急匆匆的跑回衙门牵来两匹马,这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大人。”八方在外挤不进去,只好朝里面喊。 孟长青对孙子道:“马来了,你快去。” 孙子对院子里另外一个老人道:“三爷爷,麻烦你照看好我爷爷。” “你放心吧,快去。” 越来越多的人凑到院子外面,想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人越多孟长青越不能待,她回衙门把可能会用上的药找了出来。 她走后,那院子的院墙差点被看热闹的人踩塌。 还是罗三木看不下去,站出来赶人,“族里的长老们留下,帮不上忙的都回去做自己的事吧,把孩子们也带走,这人正不舒服呢,带着孩子在旁边看热闹算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族老们很是认同,催着帮不上忙的人赶紧走。 等人散的差不多,罗三木自己也准备告辞,其中一位族老却叫住他,“三,你先别走,我看现在情况凶险的很,保不齐等会儿要你搭把手。” “那行,我留在这里。” 族老们坐在病人不远处,不时过去瞧瞧病人。 “老哥身上烫的很,要不要再叫县老爷过来看看?” “县老爷回去找药,待会儿就回来。”这人说,“县老爷原话,这病他看不了,这才让宇儿去杨门县找别的大夫。” 有人摇头叹气道:“我看不是很好,年纪大的人生这样的急症,多半是险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早点准备起来。” 罗三木比起年长一辈,还算乐观,“县老爷毕竟年轻,有些病症他没看过,说不定杨门县的大夫就能看好。” “老三你不懂,县老爷虽然年轻,但他们那样人家出来的,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县老爷要是医术不精,就不会来诊治。 县老爷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怕宇儿接受不了,这才让他找别的大夫试试。 我可是听曹大人说过,这位大人是从京城来的,咱们这样小地方的大夫,能有京城来的人懂得多?” 另一位年长的人接道:“是这个理,先把东西找出来,到时候也不至于慌乱。再说这把年纪了,本来也不忌讳这些。” “先找些麻布出来。” 这里几人一通忙乱,孟长青却站在菜地旁边叹气。 她还在母亲面前说过,百姓们不怕累,如今才知道是自己所思太过浅薄,没有见过真正被累死的人。 如今那人就躺在门板上,浑身发烫的含着最后一口气。 整个罗家村迁过来才多久? 孟长青在菜地旁边转悠了好几圈,一直到梁啾啾喊她:“药熬好了。” 她这才拎着药去罗宇家。 “我们要不要跟去看看?”梁啾啾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身影,有些不放心。 “她能处理。”文氏说,“做任何事,就没有顺顺利利成功的道理,如今的情况和当初建城墙时大不相同。 她再用以前的办法,急吼吼的催着,肯定会出事。” 梁啾啾:“人命关天,我怕长青受不住。” “受不住的是要去的人,长青跟他既不是亲戚也不是好友,怎么会受不住?”文氏看的相当透彻,“她不是在为病中的人难过,她是难过自己没有找对方法。 你也别觉得是长青害了他的性命,时也命也。” “罗宇出去多久了?找到大夫了吗?哎哟这么看着真不忍心,族叔要是肯跟着我们一起来,多出两三天空,也就能建好一间屋了,不至于为一件干衣服让来让去,也就不会这样了。” “安静些吧!”罗三木略不耐烦,“本来心里就烦得很,你就不能少说几句?” “你们别吵。”族里的老三叔上前要劝,孟长青恰好就在这时候过来。 “县老爷来了。” 院里的好几人,冲着孟长青就要行礼。 “地上都是湿的,别跪了。”孟长青拎着食盒走进来问,“人怎么样了?” 年纪最大的老三叔上前回话,“没有清醒过,跟他说话他也没有反应。” 孟长青上前诊脉,心里清楚这人的状态是越来越不好,“师父,把药拿出来。”又关照旁边的老三叔,“他现在热度退下去了,要是再发热,就把这碗药灌下去。” “是。”老三叔接过药碗,“多谢县老爷费心,我这老兄弟可真是有福气。” 有福气的半只脚踏进阎王殿? 孟长青在这里待不住,“把人照看好,我过一个时辰再来看他。” “有劳县老爷。” 一个时辰没到,八方回来了。 他那嗓子,还没进门孟长青就听到了动静,“找到大夫了吗?”孟长青只看到他牵着两匹马回来。 “硬拉了一个,现在跟那兄弟过去了,我先把马送回来。” 孟长青抬脚就往罗家村方向走。 八方把缰绳丢给门口当值的亲兵,“劳烦大哥帮个忙,少爷!等等我!” 孟长青还没进院呢,就听那个被拉来的大夫说:“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罗宇不死心,跪在大夫面前磕头,请对方务必要救一救。 “不是我不救啊,之前你把那症状给我看,我就跟你说我救不了。”大夫很是恼火,“之前是谁给你家看的?不如还是找他,那人医术如何不说,他的药绝对好,要不是有他的药,这人早就没了。” “松开我。”大夫试图甩开罗宇的手,“你这人!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求求之前给你家看诊的人。” “大夫。”孟长青推开院门走进来。 听旁边的人喊县老爷,大夫才知来人身份。 “之前是我给他吃了一粒药。”孟长青问,“真的没有救治的办法?” “给县老爷问安。不是我不肯救而是救不了,他年纪在这里,底子又不行,要是一剂猛药下去,救命的药也会变成催命符,到时候去的更快。” 老三叔问道:“大夫,要是不给药,人还能撑多久?” “那要看他自己。”大夫说,“快的不入夜就要走,慢的拖上两天也正常。” “劳烦大夫跑一趟。”老三叔看向罗宇,“孩子别愣着,可知道家里的钱放在哪里?先把大夫问诊的钱给了。” “哎,不用了。”大夫看病人躺在院子里,连个像样的房子也没有,不肯要看诊的钱,“没给你家帮上忙,就不收这个钱了。” “师父,找人送大夫回杨门县。”(本章完) 第104章:你怎么黑成这样? 这大夫说的话,果然应验了,当夜罗家村的这位长老就走了。 听说走之前人清醒过来,拉住罗宇断断续续说了好些话。 当夜,整个罗家村都能听见罗宇的哭声。 “没福气啊。”老三叔坐在已经走了的人旁边念叨,“粮食都已经种下去了,往后就是好日子,你却因为一场雨没了,留下宇儿一个人,你也没说给他找个媳妇,就这么去了,下去后见着你儿子,你要怎么说?” 罗宇跪在灵位前抹眼泪,手上不时朝面前的火盆里添冥纸。 一场雨送走一位老人,这是北山县立县以来,去世的头一位。 之前建城墙时那么辛苦,面对燕军时那么凶险,都没有人丢过性命。 这天晚上孟长青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梦里恍恍惚惚想起前一世的事。 等天亮睁眼,差点分不清自己此刻是谁,身在何处。 还是见到满仓端水进来才回过神,“夫人说,洗完脸能吃饭,快洗吧。” 孟长青看她腮帮子鼓鼓的,说话也不是很清楚,问道:“你吃的什么?” “鸡蛋。”满仓张嘴给她看。 “吃饱了吗?”孟长青边穿衣服边引着她说话。 满仓习惯性的摇头。 “你得说出来。” “没吃饱。” 孟长青从床尾的小抽屉里拿了颗糖丸给她,“说得很好,回房接着吃吧。” 满仓走后,孟长青把脸埋进水盆里,直到憋不住气才抬起头。 “难道不干活,就没有人死了?”她这样问自己,“难道是我杀了罗家村村长?” “或许是他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不肯来,年老知天命,他感知到自己有这一劫,也是有可能的。” “少爷,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八方从门口探头进来,“夫人见您还不过去,让我来看看您。 您没事吧?” “没事。”孟长青振作起来,“吃饭去。” 早饭期间,文氏没有问去世的人,而是说,“现在东西都种了下去,只要年成好,县衙欠的债就都可以还了。” “是,现在地里种的那些东西,只要老天给面子,足够县里这些人吃上三四年了。”孟长青说,“手上有粮才能不慌。 只有粮食有得多,百姓们才愿意养殖家畜,不然人都吃不饱,谁舍得给牲口吃。” “是这个道理。”文氏说,“你该忙你自己的事情去,而不是只盯着某个人、某户人家。” 到底还是说了这件事,孟长青说:“我始终觉得心中有愧,当日是我劝他来的,这才多久,我承诺给他的好日子还没过上,人就没了。” 她忍不住皱眉,“我这北山县,说是一个县城可什么都没有,请个大夫还得快马加鞭去杨门县。” 文氏拍了拍她的肩膀,“会有的。” 孟长青觉得文氏说的有道理,她一个县官不该盯着某户人家,但罗家村那位长老的去世,她总觉得有自己的原因。 所以等人入土后,孟长青找到了罗宇,“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往后要没有明确的打算,干脆到我县衙来做事吧。” 罗宇懵懂,还是一旁的罗三木推了他一把,他才跪下谢恩。 北山县的驿馆一直也没有建起来,凡是往来通信,都由县衙直接负责。 “从今天起,你就是北山县的驿丞。”孟长青说,“等农闲时,我会找人把驿馆建起来,在这之前,你但凡空闲就来衙门,我会教你要做些什么。” 五月一过,天气到了最热的时候,白天是不能下地干活了,各家各户都开始晒土砖、建房子。 孟长青每天顶着大太阳到地里转圈,看地里的庄稼长得怎么样,看田里是不是缺水。 就这么一天一天的看下来,看到红薯苗蔓延,看到黄豆日渐成熟。 孟长青黑的实在不像样。 八月半那天,陈兴奇提着一盒子点心来贺她,迎面走过却没认出她来。 嘴里一边喊着长青,一边往孟长青身后跑去。 “你眼睛怎么了?”直到孟长青出声,陈兴奇才反应过来。 “天呐!你怎么黑成这样?我还以为是你家买的下人,我就说哪个下人会站在路中间,看见来人也不退下。” “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孟长青问他。 “今天八月半呐。”陈兴奇提起手上的盒子,“你生辰,我从凉州府给你带了点心。” 孟长青问:“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那不是,军营里有人护送我,我让他们在门房处等着了。”陈兴奇要上手拉孟长青,“走!哎你躲什么,我大老远来了,总得让我进去喝杯茶吧。” “里边请。”孟长青大声喊:“八方,有客到,上茶!” 陈兴奇绕着前衙的两排房子看了好几圈才肯坐下,“行啊孟长青,你这儿建的挺像个县衙。” 八方说:“这里本来就是县衙。” 孟长青说:“既然来了就在这边吃了午饭再走,八方去后衙跟母亲说一声。” “是。” 八方走后,孟长青叫住还在东张西望的人,“你怎么有空出军营?” “你可真好意思问,三月咱们见面,我就让你有空去巍山关看我,你可倒好,一次都没去,只能我来见你了。” “你那军营重地,闲杂人等本就不该去。”孟长青说:“你要是不忙,不如回京看看。” “京城哪里是那么好回的,离着凉州几千里地。”陈兴奇突发感叹,“如今就算是我想回,军营也不肯让我回去。” “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我改了火药的配比和研磨火药的方式,如今卫将军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走了。”陈兴奇得意道:“往常他总在我面前说你,如今我就要胜过你了。” “改过配比后,威力比之前更甚?” “这是自然。不仅如此,我在研磨火药粉前先加酒,使其凝固成一块,再将其破……” “打住!”孟长青越听越不对味,再说下去就泄密了,“其中的详情不必告诉我,我只要知道效果如何就行。” “效果比之前稳定得多,用我这种方法做出来的震天雷,少有不爆的。你跟我说的那种东西,我已经有些眉目了。” 第105章:人不多粮食挺多 “可试验过?” “说起这事我就恼火。”陈兴奇道:“要不说,还得是你心眼子多,你所料果然不错,我手下的人里,真有燕人的探子,前两天被揪出来了。 万幸我早前就听了你的话,将制火药的步骤分开,那探子在火炮军里混了三个月也没摸明白火药的具体配方。 但因为这探子,我原本要试的东西,全都不能试。 兵部责令火炮军上下彻查,我这才出来躲清闲。” “原来如此。”孟长青给他添茶,“我就说,你怎么会想着我生辰。” “嘿,你这话说的没良心,不管我有没有想着,反正我今天带着贺礼上了门,论起来就是我更想着你。” 孟长青:“喝茶吧。” “我打算在你这里住上两天,等营里清净些再回去。” “不行。”孟长青说,“万一你死我这里,朝廷还当我纠结了燕人。” 陈兴奇站起来拍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孟长青说,“吃过午饭就回去吧,我这里不太平。” 陈兴奇佯装的气势立刻消散,“怎么不太平?你这里跟杨门县似的闹土匪啊?” “土匪倒不至于,只是我这里人手少,万一有事护不住你。” “你这里人手还少?一个县衙一百多号兵。” 孟长青降低音量,“看似这么多,但真正能相信的也只有那三四十位,一百多号人里面万一再有心怀不轨的人呢?那才叫猝不及防。” 陈兴奇打量着孟长青,重新坐下,“你是能允许手下对你不忠的人?既觉得不可信,为什么不换人?” “我给不了他们好生活,也给不了好前途,换一批人也不见得就忠于我。” “倒是想得开。” 正说到这里,八方和来财拎着食盒过来,“少爷,陈少爷,午饭好了,现在就摆上吗?” “怎么?不跟夫人一起用饭吗?”陈兴奇说,“我一进来就只顾着跟你说话,还没去跟孟夫人问安,实在是失礼了。” 孟长青知道母亲的用意,既然她入仕为官,待人接客就该自己做主。 再者同辈人一起用饭,没有长辈在旁,说话更自在些,不用处处顾及。 “母亲有她的事要忙,吃过饭后,我带你去见一见就行。” “那不行,太失礼。”陈兴奇坚持,“先带我去问安,之后再来吃饭。” 孟长青对来财道:“先跟母亲说一声,我们随后就来。” 八方:“那这饭菜等会儿再摆?” “等会儿吧。” 孟长青带着陈兴奇,慢悠悠的从前衙往后走,不忘一路介绍,“最前面一排,正对着大门的就是衙门正堂,升堂问案就在那里,左侧是一间议事厅,再往两旁边,连同侧面的相对的几间屋,是各部当值的地方。 后面一排,如你所见,有会客的、有书房、有库房,客房,还有几间暂时。” 陈兴奇指着客房说,“这里就不能给我住两天?” “能给你午间休息。”孟长青道:“走吧,进了这道院门,有个岔道。那边是亲兵和御林军住的地方,这边才是我们一家住的院子。” “不错。”陈兴奇边走边的点头,“你这屋子挺多,怎么砖房里面夹土屋?” “最开始建的,还算结实就没打算拆,现在用来存放些农具,或者养些鸡鸭。” “衙门里还养鸡鸭?”陈兴奇才说完,拐过弯就亲眼看到,不仅是鸡鸭,院子里还种了好些菜。 “这……要不是才从前面过来,我还以为进了哪个农家院了。”陈兴奇说,“这东西气味重,夫人如何忍受得了,还不如离远些建个别院,派个信得过的家人过去操持。” 说到这里刚好看到八方从旁边屋里出来,“哎,你家八方就挺好啊。” “少爷,夫人请你们进去。” 陈兴奇在孟长青面前说话不着调,但在文氏面前很是恭敬。 “多谢你记着长青的事。”文氏说,“既然来了这儿,吃过饭,就让他带你到处转转。” 就因为文氏说了这样一句话,陈兴奇就跟得了圣旨一样,吃过饭就非要让孟长青带他出去转悠。 孟长青日日看着眼前的事物,并不觉得有何稀奇,可陈兴奇不同,他三月来时,孟长青还住着地洞,如今却住在像模像样的衙门里。 出了衙门过空地就是两边的民房。 北山县入冬早,这个时候要加紧建房了,再往后到九月,气温一日冷过一日,到那时再建肯定来不及,况且九月要忙着收地里的粮食,压根也没空。 陈兴奇跟着孟长青走了半条街,看到的人家基本上都在修缮房屋。 “我怎么看着还有挖地洞的?怎么地洞住出瘾来了?” 孟长青:“那是地窖,存粮食用的。” 两人转出住宅区,看到地里大片大片即将成熟的粮食,“行啊孟长青,别看你人不多,地里的粮食可不少。 那是红薯藤吗?”陈兴奇跑过去就想拔,“入秋的时候就想弄点吃,谁知道找遍巍山县都没有,可算在你这儿找着了,你给我挖两筐,我带回去吃。” “现在还太小。”孟长青说,“你少挖些,等下月我派人送到你那里去。” “真小气。”陈兴奇扯着藤拉出两个小红薯,“这是你的地吗?我能挖吗?” “你问的也太晚了些,放心,你站的刚好是我圈的地。” 陈兴奇听到这话,那真是丝毫不客气,蹲下徒手就挖。 像他这样的世家子弟,都有一个通病,别人把红薯做好放到他面前,他不会觉得有多好吃,可一旦让他自己动手,不论是自己动手挖,还是自己动手烹饪,那做出来的东西绝对是顶级美味。 孟长青看着天色,“多了你也带不走,再让它在地里长长吧。” “行,那就这些吧。” “八方回去找个麻袋,给他装起来。”孟长青上前扶了陈兴奇一把,“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这异地他乡的,咱俩怎么也是自小交好的朋友,让我在你衙门住一晚都不肯。” 孟长青反问他,“咱俩自小交好吗?” 陈兴奇说不出话来。 孟长青:“你如今身处要职,可说是大梁的宝贝,实在冒险不得,再说等会儿我还得去寻城墙,没空管你。” “好吧,那我回去。”陈兴奇终于妥协,两人返回衙门的时候,前后只有亲近的护卫,他忽然问孟长青,“你可收到过太子的信件?” 第106章:不值得为他效忠 孟长青慢下脚步看向他,“你收到过太子的信?” “你这眼神看得我发毛。”陈兴奇问:“难不成殿下一直没有给你写过信?” “信在你手上吗?”孟长青问他。 “在。”陈兴奇下意识摸向胸口,他放着信件的地方。 孟长青伸手,“给我看看。” “这……为何要给你看?” 孟长青直接道:“你要不打算给我看,也也不会带在身上。” “给你看看也无妨。”陈兴奇抽出信纸递给孟长青,“反正也只是日常问候。” 孟长青打开信纸,几张纸从头到尾看过一遍后,抬眼问陈兴奇,“这不是太子的字迹,你为何会认为这是太子给你写的信?” “你确定?”这回轮到陈兴奇问孟长青了。 “你小时候也是在东宫待过的,太子书写有些什么习惯你应该知道。”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记不太清楚。”陈兴奇取回信纸,指着最后的落款道,“这落款是殿下给自己取的别号,有没有可能这是别人代笔的?” 孟长青彻底停下脚步,“太子给你写信,为什么要由别人代笔?” “从前殿下写给我们的东西,都是由你代笔。”这是陈兴奇的理由。 “但如今我在何处?”孟长青说,“再者说,之所以找别人代笔,就是因为那些事情不能打着太子的名号去做,所以我为太子代笔时,从不写落款。” 陈兴奇再次看手上的纸张,眉头皱紧,“如此说来,这信确实不是殿下所写,甚至不是殿下授意?” “信是什么时候寄给你的?” “上月月初。” “信上所写内容,可不止正常问候。” “夸了我在火药研究方面很有天赋,劝勉我更加用功为朝廷效力,并没有奇怪的话。”陈兴奇反问,“怎么就算不上正常问候?” “这些话应该谁跟你说?”孟长青冷声问。 “什么……”陈兴奇心里隐约知道了,可又有些不敢相信,他远在凉州,朝廷党争为何会牵连上他? “这不是太子能问的事。”孟长青说,“太子还未监国,这些事情本不该他过问,如今皇上并没放权,他私下联系朝臣是要干什么?” 逼宫两个字就卡在喉咙里,陈兴奇想到却不敢说出来。 “如此说来,有人要害殿下和我!” 孟长青看向陈兴奇身后的那些侍卫,“到我书房说话。” 陈兴奇忍住心中惊骇,跟着孟长青进了她的书房。 门关起来,陈兴奇这才接着问,“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把我牵连其中?” “还能是什么人?”孟长青道:“有什么人知晓太子的别号,又知道朝堂中事,还跟太子站在对立面?” “三殿下?”陈兴奇反复问:“为何啊?他或许要跟太子争一争,可我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做什么要把我拉下水?” “这信到你手上有多久了?”孟长青又问。 “一个多月。”陈兴奇的脑子转动起来,“你的意思是,既然京城没有动静,那我……”他说着就站起来到处寻找,“火折子呢?” “傻啊。”孟长青冷笑,“你烧了才是死无对证,到时上头查问驿站,只知道有京城的信件送到你手中,却找不到那封信,才真的有问题。” “可要是留着,惹祸上身不是早晚的事嘛!” “留着你才有申辩的可能。”孟长青取过他手上被攥成一团的信纸,摊平后重新还他。 “我真想不通,若要对太子下手,也应该给你,为何要做这种东西给我?” “你出身高贵,如今虽身在军营,可凭你的能力和背景,想调去工部或兵部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我只是个七品小官,你我相比,自然你是更有前途。” “荒唐!荒唐!我只想做我自己的事,从未想过要去朝堂上专研什么。”陈兴奇现在就觉得蛤蟆爬上了脚背,还一个劲的往他裤腿上钻。 偏巧是只有毒的蛤蟆,他还拍不得。 陈兴奇坐到孟长青旁边的椅子上,“如今我该怎么办?” 这话问出来,还不等孟长青回答,他那边又说:“不是我自夸,如今我做的事情于国于民算是有利吧?旁人一时间也做不来吧?把我拉下去,朝廷有什么好处,他有什么好处!” “你急什么?”孟长青递了杯茶给他,“你自己也是世家子弟,想想你周边的人,他们之中,有多少是关心国家民众的?多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他们是这样,宫中的也是一样。” 孟长青直言,“大梁皇室总共也没出过几个争气的皇子,当今圣上是一位,先皇也是一位,可再往前,都是些什么脾气?他们何曾关心过百姓的吃用?何曾在意过边境将士的伤残? 他们只关心身下的龙椅是不是自己来坐,只关心自己还能不能被人奉养。” 孟长青这番话,听的陈兴奇脸色发白,几次想上前捂住她的嘴,“你不要命了,这些话也敢说!” “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若是这番话传到旁人耳中,我自然知道你不可深交。” 陈兴奇气到极处,一拳捶在她背上,“你说的什么话!我当然不可能说出去,但万一隔墙有耳。” 孟长青却说:“有些话即便听到也不敢说出去,否则传话人就是第一个倒霉的。” “别再说这些。”这话孟长青敢说,他不敢听。 “倒是有个事,得问问你。”孟长青忽然正经开口。 “你说。” “当今圣上子嗣不多,当初长子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原以为太子之位稳了,却不料如今三皇子势起……” “说了别说,你还说这些。” “让我说完。”孟长青问他:“你们陈家站在哪边?” 陈兴奇说,“我们陈家从来只和陛下站在一边。” 孟长青定定的看着陈兴奇。 “别这样看我,你问的那叫什么话,是个人都不敢回答。” “你我远在凉州,就算真说了些什么,也不会传到皇上耳中。”孟长青拍向他拿在手上的信纸,“该怎么选,你应该心中有数,以你的性命去谋算他的权位,这样的人,不值得任何人为他效忠。” 第107章:墙上大小不一的坑 陈兴奇笑道:“不愧是太子的人,在这种地方,照旧在为太子筹谋。 不管你怎么说,我只能告诉你,不论陈家怎么选,我陈兴奇只做我认为对的事。” 陈兴奇来的突然,离开的也干脆。 之前还不想走,谁料孟长青突然就说到储位之争,陈兴奇不想给家里惹祸,实在不敢跟孟长青这种光脚的人掺和。 他带着小半袋红薯走了。 八月半这天孟长青跟自己家人一同吃了碗面。 之后又开始忙起来,她这小半年以来,最关心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是北山县整体的格局。 每家每户所建造的房屋必须在划线之内,可以内缩,但绝不能往外扩。 她叫人时时监管,只要看出哪户人家有往外扩的意图,衙役会立刻上前警告,及时阻止对方的行为,也是让对方免受时间和金钱上的损失。 如今县城的格局完全按她之前的规划来,东西排列有序。 房屋不论是外观还是内在布局都较为统一。 这点倒不是孟长青要求,只是这里帮忙建造房屋的都是那一批人,除非主家另有巧思,否则自然就按照泥瓦匠的习惯来建。 虽说都是土屋,但结构结实、墙体厚实,内有火炕,足够抗寒。 此外便是粮食的收成。 越靠近收获时,她待在地里的时间越长。 辛辛苦苦小半年,总算是要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孟长青这天叫了杨正和张园两人来书房,让他们加强巡视,特别是险山处,有任何异动,都要及时来回禀。 杨正道:“大人是怕山上的人来抢粮?” “之前就有过这样的事。”孟长青说,“一直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山上的情况,所以万事万物只能早作防备。” 张园欲言又止。 孟长青道:“张校尉有话直说。” “其实昨天,一组有个叫马来福的人,曾经跟我说过这件事。”张园道:“他认为可以趁着现在粮食多,将山上的人引诱下来,他的意思是,山上也不是铁板一块。 我听完后本想告诉大人,但大人昨天功夫繁忙,又有客来访,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跟您说。” 孟长青没有说话,杨正开口让她考虑一下,“凡事都有两面,那些人做惯了山匪,自然不服您的管教,可一旦从山上下来,不论他们服不服,总得在规矩之内行事,万一他们有出格的事,衙役们处理起来也方便。” “我会考虑的。”孟长青说,“麻烦张校尉去跟那人说一声,让他傍晚来府衙一趟,我要见他。” “我这就去跟他说。” 张园离开后,孟长青对杨正道:“杨大哥这段时间我得常去巡视城墙,县衙这边你要多费心。” “好,我让左大头时刻守着,您在外也要注意安全。” 最近这段时间,常有捷丸野人试图趁夜色爬过城墙,因城墙中只有北山县的这段外表没有砌砖,所以是最容易攀爬的,只需用尖锐的利器,在夯土墙上凿出坑,便能靠此着力。 这天孟长青骑马来到城墙之外,护军于泰同行。 “您看这处,是被损坏最严重的。” 孟长青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城墙之上密密麻麻的大小坑,绝不止一个捷丸野人来过此处。 于泰说:“孟大人,外侧的砖面还是要尽快铺上。” “这是自然。”孟长青顺着那些大小坑,仰头往上看,看到城墙上正值守的兵士。 “夜晚寂静,任何动静都会放大,怎么捷丸野人接近城墙,守城的兵士为何没发现?” “您没跟野人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们之中有那些善于藏匿行踪的人,不管是行走还是做事完全没有动静,很难察觉。 再有一点,值守的兵士毕竟是人,难免有走神的时候,能在野人上墙之前及时发现的,我认为都没什么问题。” 孟长青看着那些大小不一的坑。 于泰还在说:“最近这段时间,往这边来的捷丸野人越来越多,如此下去,他们爬上城墙是迟早的事。” 孟长青只能保证,“等秋收后,我立刻安排。” “还请大人快一些。” 孟长青点头,“劳烦各位将士,在此期间一定严防死守。” “这点孟大人可以放心。”于泰道:“城墙上的石块日日补充,这一处增加了值守的人数,巡夜的班次也增加了,大人上墙看看吗?” 孟长青跟着于泰上墙,城墙之上人头大石块紧靠在墙角,箭筒里箭矢充足,兵士们精神抖擞。 孟长青到墙面上坑最多的那块去看了看,这里的值守的士兵确实要比别处多。 但捷丸野人不是傻子,这里防守重,自然会找别的空隙。 孟长青无奈,也知道赶紧修缮城墙才是关键,所以回县衙后立刻写了公文,上交给卫方耘。 “大人,马来福来了。”张园还记着孟长青交代的事。 孟长青自己都快忘了。 “拜见孟大人。”马来福被带进来就开始磕头。 “知道我找你因为什么?”孟长青问。 “是我之前跟张大人说的那件事。” “那你说说看,怎么才能把山上的人引下来?” 马来福说:“大人可以直接喊话,或是在山脚贴上告示,他们之中多是识字的人,能看得懂。” “山上有你记挂的人?” 马来福否认,只说这是自己真心的建议,还望大人好好考虑。 没过两日,凉州府那边传信过来,说府台大人要见她。 孟长青来不及仔细琢磨山匪的事,扛了一袋红薯去了凉州府。 差役直接将他们带到书房,说:“府台大人已在书房等着您了。” “府台大人。”孟长青开口便是告罪,“今日出门晚了些,让大人久等了。” “这才什么时辰,你来的不算晚。”卫方耘看向八方面前的麻袋,“那是什么?” “这是红薯。”孟长青侧身打开口袋,掏出里面清洗过的红薯,“已经能带着吃了,我给您带了些,想让您尝尝味道。” 卫方耘走过来,接过孟长青手中的,拿在手上掂了掂,“这东西有些斤两,可算过亩产?” “我挖了几分小田,算下来亩产应该不下四千斤。”孟长青道:“北山县的土地虽然几十年不耕种,但土壤够肥,加上百姓们勤快,这东西长得很好。” “我记得你说过,它是煮熟了吃的?” 孟长青回道:“可以直接煮着吃,也可以做成菜,往火盆里一丢烤着吃,甚至直接生吃也行。” 卫方耘叫来衙役,让他把这袋红薯拿去厨房,各种做法都做一些,他要尝一尝。 说完红薯的事,卫方耘才让众人坐下开始说正事,“你写来的东西我看到了,今年秋收过后,巍山县和宏甲县的城墙也要修整。” 第108章:要趁着这两年 “去年因为你那边的事,朝廷给了役夫们免役的奖赏。”卫方耘说,“现在是许多事就摆在眼前要做,可能调动的人很少。 跟去年一样的情况。” 孟长青取过桌上的茶壶,给卫方耘倒茶。“如果征役不行,我想试试招工。” “如此看来,北山县今年收成不错?” “比不上别的县,但百姓们自己吃用是够了。”孟长青说,“北山县这段的城墙状况,比不上巍山县和宏甲县,他们大概能等役夫,我这边实在等不了。” “于泰跟我说了那边的情况,确实不能等。”卫方耘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好吧,你既然决定那就招。 只是你县里今年能收多少粮食?工钱怎么定?” 这个问题孟长青早就想过,但目前粮食没真存到库里,估算总有变数,“每人每天五到十文,具体几文钱还得看收成。” “就算是五文钱一天,一月下来也得一百五十文,一千人一月花费就是一百五十两,这还只算了他们的工钱,难免得有别的开支。”卫方耘说,“光靠一年地里的收成,想把这事办成,还真悬了。 罢,你先干着,此事总归要上禀朝廷,多少总归会有拨款。” “多谢叔父。” 今日一来,孟长青见卫方耘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叔父可有为难之事。” “要说为难的事,那可真是太多了。”卫方耘说,“于我自身,那自然是两年后考评,于凉州百姓,那自然是日子怎么才能好过些。 基于此,才有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冒头。 可归根结底,就两样。 钱和人口。 两者相比,钱还好解决一些,但人口真是没办法,没有人就是没有人。” 卫方耘看向孟长青,“你北山县几月之前就是两千多人口,现在还是两千多人,多也就多那几十个嫁过去的女子。 人不够事情就难做,朝廷要办事,官府要收税,都得从人头上来。” “上半年就听叔父说过这事。”孟长青说:“今年年成不错,秋收之前又没有征役,今年成婚的人没有增多吗?” “嗐,哪里能多啊。”卫方耘说,“劳役征兵都是征用的男人,按理来说,应该是适龄的女人要比男人多,但实际就是反着来。 还是男人多,适龄的女人少。” 总不可能是天生男婴的出生率就远高于女婴。 因为什么,在场的人除了八方,其他人都心知肚明。 只有八方瞪着一双眼睛,在孟长青和卫方耘之间来回看,希望有一人会对此事做出解释。 但偏偏没有任何人提。 卫方耘接着说:“寡妇倒是多,可寡妇再嫁实在是难事一桩。” 孟长青问:“难在何处?” “一来婆家不肯,多一个人到底是多一份劳力,只要妇人干的动活,是不可能把她让出去的。二来多数女人自己也不愿意再嫁,再者,比起未婚的女子,男人们娶嫁过人的会觉得吃亏。 这事难办的很,成婚的人少,新生的人口就少。” 孟长青喝着茶,这话她没办法接,也不想接。 她听出了卫方耘话中的意思,他显然是鼓励寡妇再嫁的,毕竟成了婚自然要生孩子,归根究柢他就是想要孩子。 还不是有钱、有权人家的孩子。 那样的人家,生养再多都不可能去服役。 看着茶碗里晃动的茶叶,孟长青想,官府就算鼓励丧夫的女子再嫁,于她们来说也不见得全然就是好事。 反正嫁与不嫁的权利都不在自己手中,总会被逼着做违愿之事。 “长青,前阵子孙祥跟我提了个主意,我还在考虑,你听听这事可不可行。” “叔父请讲。” “丧夫女子年龄在十六至二十五之间的,膝下无子女,婆家双亲又有别的兄弟能赡养的,劝她们再嫁,若是不愿意改嫁,每年多征一份人头税。” 孟长青放在膝上的右手捏紧了,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叔父觉得此计可行吗?” “有些激进了。”卫方耘说,“但可以想到,此令施行下去,不少守寡女子都得再嫁,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他问孟长青,“在你来看,此计如何?” “在我看来……身为女子实在不得已。” 卫方耘:“为大事计,总要有所取舍。” “叔父。”孟长青调整心态,全身朝向卫方耘道:“您既然问我,那我便说说我不成熟的看法,按孙通判的想法,意图是为了鼓励女子再嫁。 可此令实际施行下去,却是逼的女子无容身之所,可以想到,有些人家为避开人头税,会在收税之前,把女人赶出家门。 他们的行为到底会跟您的本意相违背。 以我浅见,既然是鼓励再嫁,倒不如给娶这类女子的人家一些好处。” “好处?”卫方耘问,“什么好处呢?” 孟长青知道不该再说下去了,“这我就想不出来了。” 卫方耘思考过后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会再考虑这件事。” “长青。”卫方耘定定的看向孟长青,“你北山县的人口问题,也亟待解决。你是没时间等着人口自己增长的,得想办法从别的县拉些人。” 这点孟长青自己知道,但从卫方耘口中说出来就很奇怪了,他到底是凉州知府,即便偏心北山县,这话也不该放在明面上说。 孟长青装傻,“叔父的意思是,还有像罗家村这样的地方?” 卫方耘摇头,“我的意思是,我帮不了你太久,你若要做这样不合规矩的事,得趁着这两年做好。” “叔父此话何意?” “你应该知道大梁地方官员的任职规矩,三年为一任,若无特殊情况,任期一到就要回京述职,视吏部考评做升职或降职的处理。 凉州地势特殊,我在任已经是第四年,再过两年我的官职必定会有调动,或是回到军中,又或是回京,无论怎样,都不可能继续任职凉州知府。” “叔父两年后必会高升。” 卫方耘摆手,“不说我的事,我的意思说的很清楚,两年后这凉州知府换人来做,除非是换了你,否则其他人来,很多事都会很难办。” (本章完) 第109章:歪主意很多 “我懂您的意思。”孟长青说,“亦不会辜负您的好意。” “行。” 话说到这里,忽然听到门外衙役说话的声音,“要不要……” 他们说的小声,若非书房中刚好没动静,还听不到他们的动静。 “什么事情?”卫方耘扬声问。 守在门外的衙役立刻推门进来,“回禀大人,厨房那边把孟大人拿来的东西煮了,问要不要拿来给您尝尝。” “快拿来。” 孟长青觉得不对,这才多久功夫,红薯这么快煮不透吧。 等孟长青拿在手中试图掰开时,就知道果然没熟,“叔父,还没熟,让人拿下去接着煮吧。”孟长青对煮红薯的衙役说,“能拿筷子轻易扎透才算熟。” 衙役很不好意思,手上收着几人面前的红薯,嘴上连连道歉。 孟长青道:“你们没接触过这种东西,怪我没有提前说清楚。” “不是个事。”卫方耘把自己手上已经分开的红薯递给衙役,“接着再煮会儿就行。” 等人出去后,卫方耘闻了闻手上残留的红薯味,“不知道你这东西吃起来是个什么味道。” “叔父等会儿就能知道了。” 卫方耘擦了擦手,“那就等等。” 见到红薯,卫方耘又说起今年年成,“和前两年一样顺风顺水,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再来几个这样的年成,百姓们的日子也就好过起来了。 再把外患彻底挡住,内里清缴匪徒,那百姓们真是要过神仙日子了。” 孟长青却说:“叔父,那本就是大梁百姓该过的日子。” 卫方耘笑着点头,“都过上该过的日子,便好了,可惜人心总是不满足。”说着这句话,他的视线从楚沐风身上扫过,“商人总想要更多的钱财,当官的总想要更多的权利,还有那什么都不做的,妄想一夜暴富,所以拦路打劫、落草成寇。” “人心要能够满足,那必然是一个没有贫富差距、没有上下之分的世界,人们彻底无欲无求,那也不成个世界了。”孟长青说,“叔父,不满足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卫方耘失笑,“我是说不过你的。” 大概又过了两刻钟,外面衙役端着刚出锅的红薯过来,还没到门口,卫方耘就闻到了红薯香味,“这味道闻着不错。” 他的手根本不怕烫,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却不想舌头受不住这个热度,他含着一块红薯直哈气,“居然是甜的!”他咽下后满眼惊喜,“这东西还挺好吃,你们也吃。” 卫方耘边吃边研究手上的红薯,等他吃完一个后不住的点头,“这叫红薯,难怪叫红薯,这皮就是红色的。 又好看又好吃,产量还高,怎么没有早种它。” “叔父,这红薯只是薯类中的一种,还有些品种个头比它更大,但吃起来味道上不如它。所以在京城时,几种薯类只有红薯最先被人接受,种植的人也是最多。” “原来如此。” “还有一事,这红薯偶尔吃一吃,会觉得好吃,可成年累月的吃下去,以此物度日,就不会觉得它有多好吃了,况且这东西吃多了会胀气,孩子和肠胃弱的人尤其要注意。” 卫方耘说:“平常人家,什么东西都不会吃多的,这点你放心。 这红薯有这么些好处,明年其他县肯定会问你借薯种,到时候你让人教教他们。” “是,长青定毫无保留。” 一行人在卫方耘的书房待到申时初才离开。 看时辰还早,孟长青路过杨门县时,往杨门县县衙拐了一圈。 她来的凑巧,刚好茅春芳人在县衙、又闲着没事,见她来,直接把人拉进去,跟她好一通聊。 “前几天巍山营的一位小将经过我们县,听说那人是孟大人自小认识的朋友。” “是自小认识,却不敢说是朋友。”孟长青直言,“陈小将军,世家出身为人和善,不介意与我们这些人打交道。” “孟大人太过自谦。”茅春芳一脸看透的表情,“若不是将您视为朋友,如何记得您的生辰。” “茅大人切莫打趣我了,是我出生的日子好记。”孟长青反问茅春芳,“陈小将军可是跟茅大人说过什么,怎么茅大人知道的如此清楚?” “哎,说起来都丢脸。”茅春芳摇了摇头,“我都不好意思跟你说。 我县里这两年总是闹匪徒,那些人似乎总也抓不尽,这不陈小将军,带着您给的一袋子红薯,周边又有那么多侍卫护送,那些匪徒就以为袋子中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便动了打劫的念头。 虽然设下机关,可照样被陈小将军身边人的轻易抓住,末了就送到我这里来了。 我因此才跟小将军多说了几句。” “拦路打劫的匪徒确实该想想办法,小将军如今是朝上看重的人才,他没有损伤还罢,要真的伤重,那你我都有大麻烦。” “是啊,见小将军毫发未损,我也很庆幸。”茅春芳叹气,“本朝施行仁政,只要不是伤人性命、凶穷极恶的罪人,都不能治以死罪。 我县里这些劫匪,他们很是奸猾,认准了这点,只抢财物,一般不轻易不伤人性命。这种劫匪,我便是抓到,却也只能判他们服刑几年,到了时间我还得把人放出去。 这些坐了几年牢又出去的人,还是会接着去打劫。 要我说,抓到一个杀一个,才能止住如今杨门县的歪风邪气。”茅春芳说,“我多想学一学你,可惜我若是学了你,怕是官位不保” “各县情况不同。”孟长青为自己解释,“我当时处置他们也是逼不得已,茅大人若是有逼不得已的情况,我想府台大人同样会理解。” 茅春芳伸手朝孟长青点了点,“你啊,你这个人,没看出来年纪不小歪主意却多。” “我总想着,他们的命也是命,既然他们要留被劫之人的命,我也该留他们一命,说来还是我太心软。”茅春芳感叹,“在官场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第110章:送来的野梨 孟长青没有发表对他为官的见解,“我做官时间短,为官之道还要多向大人学习。” “我这种为官之道,你不学也罢。”茅春芳说,“说回正事,孟大人刚从凉州府过来?” “是,顺路过来,久不见茅大人特来问安。” 茅春芳笑着摆手,“这可当不得,你我同级,县区又相邻,要不是你北山县替我挡了一重,我也没有现今的舒服日子过。 卫大人让您去的凉州府?” “是。”孟长青直言,“是为城墙的事,我那土墙到底比不上砖墙,等秋收之后,要赶紧修补砌砖。” “是为役夫的事吧。”茅春芳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凉州人口少,再除去年初免劳役的那些人,想用人就更难办了。 可商讨出什么办法?” 孟长青招工势必要用到其他县的人,她来这里,就是跟茅春芳提前打声招呼,“征役不可行,那就招工,到时怕还要麻烦茅大人张贴告示,告知百姓。” “这事自然,只等府台大人通知,我一定让人去每家每户说清楚。” 孟长青拱手,“多谢。” “小事一桩,不必言谢。” “还有些闲事。”孟长青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一边试探性地说,“想问问您,如今杨门县有多少人口。” 茅春芳回道:“今年百姓们尚未交粮,人口也没重新登记过,去年的人口是三万出头。” 孟长青:“茅大人,问句玩笑话,这三万多人之中,可有不愿在杨门县生活的?” “你找人找到我县城来了!”茅春芳带出无奈的笑,“我还嫌人口不够,哪里能迁给你?再者说,即便我下令,百姓们大概率也不愿意到你北山县去。 有你北山县再挡一层,他们放下多少心,怎么肯自己舍弃一面城墙。 别说我杨门县,就是当初迁巍山县罗家村时,我也听曹大人说过,起初百姓们并不愿意去北山县。 虽说整个凉州都比不上大梁的其他地方,可凉州城内,县与县之间到底是有区别的。 不得不承认,你北山县目前就是比不上其他县,怎么会有百姓自愿过去呢?也就罗家村了,他那里是实在活不下去,曹大人又看在府台大人的面子上,这才促成这件事。” “各位大人的好意和帮助,我心中有数。”孟长青果断道:“这不事先就说了是玩笑话。” “既是玩笑话,我就不当真了。” “千万不能当真。” 凉州下面的几个县官,杨门县的这位算得上跟她来往最为密切,释放的善意也相当实际,连他都不愿意给人,别人就更不可能了。 卫方耘的忠告很是及时。 她一旦做出拉人的行为,其他县官不可能不翻脸,所以要做此举,势必上面得有人压住几位县官。 也就是说,两年之内在卫方耘离任之前,她必须得把这件事办成。 不过,茅春芳也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百姓们得要自愿去北山县才行。 首先,北山县百姓们的日子必须得是好过的,让人羡慕的才行,除此之外还得解决消息闭塞这点,让其他县看到北山县的生活才行。 后面这点不难,秋收之后便开始招工修墙,到时候必有可操作空间。 “孟大人?”茅春芳叫了她一声,“怎么?愣神想什么呢?” 孟长青笑了笑,“一早出来,只在凉州府吃了几个红薯,撑到现在,饿的有些恍惚了。” “原来如此。”茅春芳立刻起身到屋外喊道:“师爷,快叫厨房做些饭菜来。” “怎么好意思劳烦茅大人,我们这就回去了。” “哎不急不急。”茅春芳拦在门口,“你来我这里,我怎么好让你饿着肚子回去,我家师爷已经往厨房去了,不如就在这里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再走。” “又给您添麻烦了。” “孟大人太客气了。”茅春芳把桌上的点心往孟长青面前推了推,“这是我们镇上一家商户做的糜子糕,听说孟大人不喜欢吃糜子,但这桌上的点心一时也换不来。” “正经粮食我怎么会不喜欢。”孟长青为自己解释,“我不过是自小没吃过,一时吃不惯,但我来凉州差不多一年,早经吃惯了糜子饭。” “如此便好,那你一定要尝尝这个糜子糕,里面包了馅料,外观上不如京城的点心精致,可吃起来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我家夫人一向爱吃。” 孟长青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自己取了一块,问过茅春芳后,又端着碗给其他几位分了分。 “果然味道不错,甜度适中,里头的枣泥十分细腻,看得出做这糕点花了不少功夫,难怪夫人爱吃。” 孟长青吃了杨门县衙的饭才离开。 茅春芳很是热情的一路送到门口。 她撑着一肚子的饭菜颠倒家,下马时直打嗝,早知道就该休息片刻再走。 这会儿天将黑,孟长青打着嗝往自己的住所走,打算换了衣服再去跟两位长辈打招呼,可路过文氏房间时,余光扫到蹲在台阶上的满仓,手上正抱着个什么东西在啃。 孟长青怕她再啃土,立刻歪过头去看。 却见她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梨,外皮黄绿色,半个巴掌大小。 孟长青蹲过去问满仓,“这是哪儿来的?” 满仓护住手里的半个梨,“有人送给夫人。” 孟长青也顾不得换衣服,当下进了文氏的房间,“母亲,今日有谁来过县衙?” “是罗家村的罗三木。”文氏看她脸都没来及擦,便劝她,“不必慌张,是他去东面的山上找柴火,顺路瞧见了成熟的野梨。 我瞧他很会做人,自己辛苦背了小半筐野梨回来,还没进家门就送到了衙门口。 你不在,杨校尉问过我的意思,我本意是想让他拿回去,可他非要送,我便做主收了几个。” 文氏指了指桌上的野梨,“都在这里了,满仓一直盯着流口水,就让她吃了一个。” “你娘给你备下了热水,晚饭也做好了,你先洗澡还是先吃饭?”文氏问她。 “我先洗澡吧。” 孟长青洗过澡换过衣服,却直接到前衙找了张园,“有人往东边的山上去,你知道吗?”(本章完) 第111章:是谁在诱导 “我知道。”张园说,“罗家村的人想趁着这两天,到山上砍点柴火回来。他们去之前跟我说过。” “可有人告知过他们山上的危险?”孟长青问张园。 张园脸上有一瞬心虚,“我关照过他们不能往深山里走,我瞧他们人多,又多是壮年男女,就没有说山匪的事。” 他越说声音越小。 “张校尉。”孟长青从书桌后站起来,“你是做事不尽心,还是跟什么人达成了交易?这种事能疏忽吗?万一今天他们恰好遇到山匪,伤亡算谁的?秋收时谁去收?” 张园低下脑袋,只好承认自己疏忽大意。 孟长青又问:“今日去山上的,只有罗家村的人吗?” 张园仔细回忆了一下,“是,西侧的那些人房子还没建好,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建自己的房子。” “你去把罗三木叫来,就说我有回礼给他。” “是。” 北山县县衙东侧的罗家村,罗三木正修着家里的桌腿,他儿子罗石头从外面疯回来,经过罗三木身边时,谨慎的降低音量,偷摸钻进堂屋,想去摸筐里的野梨吃。 可不料,那小半筐野梨居然吊在房梁上,他根本够不到。 这时候的孩子,为吃总能想尽一切办法,他找来两个凳子摞在一起,想把箩筐弄下来,结果刚准备往上爬,就看见他爹站在门口。 他吓了一跳,摞在一起本就不稳的凳子立刻倒了下去。 “爹。”他心虚的往后退。 “今日已经吃过两个,不能再吃了。”罗三木训道:“别一天到晚只想着出去玩,有空也要在家做些事,你姐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帮着你娘生火做饭了。 你是男娃,贪玩一些也正常,我平常很少管你,可你总得有懂事的一天,这里不是原来的罗家村,你随便疯闹也闯不出什么大祸,最多弄坏了东西,冲撞了长老,被别人骂几句。 可这地方不同啊,二里地外就是官府,你要是不长眼撞在那些穿官服的人身上,少说也是一顿板子,严重的牵连全家遭罪。” “我没有往官府那边跑。”罗石头为自己辩解。 “不是你跑不跑的事。”罗三木苦口婆心的劝,“你跟村里那些孩子说的话,万一冒犯了那位官爷,再被人传到官府耳中,同样也要倒霉。 你忘了刚到这边来时,在路上一句话说得不对,领路的那位大人立刻就不高兴了。 他大概是念着你是个孩子,暂且不计较,可之后你再有什么话传到他耳朵里,他还能饶过你?” 罗石头被吓得缩起肩膀,“我也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你觉得没什么,可听的人不见得这样想,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说话做事一点不像我。” 江婵端着晚饭过来,“你的意思是随了我?” “不不,我哪里是这个意思。”罗三木说,“怪我没有及时管教他。” “要不是那些梨没送出去,你也不会跟石头说这些话。” 这话刚说完,就听到院门被敲墙,外面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问:“罗三木在家吗?” 罗三木压低声音,“完了!这声音怎么听着那么像那位张大人?我刚才说的话他不会听到了吧?” “你这儿会心虚有什么用,刚才不还教训石头么。” 外面的敲门声继续响起,“没人在家吗?” “有!”罗三木应了一声,硬着头皮去开门,也不管门外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了,反正这院门也拦不住官府的人,自己认罪好过全家受牵连。 “张大人。”罗三木弯着腰讨好的笑了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县老爷要见你。” 张园的脸色相当之差,任谁被别人训一顿,也没办法短时间内变出一张笑脸,尤其是还对着地位比自己低的人,更是没必要。 罗三木看他那样子,就觉得刚才那些话他肯定是听到了,心下更加不安,却不敢明着问。 “县老爷要见我?” “对。”张园说,“因为你送去的那几个梨,县老爷要给你回礼。” 罗三木一听是这个事,吊着的心稍稍回落,“只是几个野梨,顺手摘回来的,哪里敢要县老爷的东西呢。” “不管你要不要,这是县老爷的命令,你随我走一趟。” 罗三木压下心慌,强装正定对院里的妻儿说,“我出去一趟,你们先吃吧。” 他一路提心吊胆,就怕张大人半路问起他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 可一直进了县衙,张大人还是没问,罗三木这时候就确定,他应该是没听到。 跟着这位张大人进了县衙的一间屋,就见县老爷也在里面,罗三木赶紧跪下磕头。 “大人,人带来了。” “辛苦张校尉,先下去休息吧。” 张园退下,罗三木仍旧保持着下跪的姿势。 “起来吧,多谢你想着县衙,送了梨过来。” 罗三木虽站了起来,却记着族老们的话,只敢弓着背站着,不敢站直,“山上顺手摘回来的,我不费什么事。” “怎么突然想到去山上找柴?”孟长青问。 “冬日里取暖得要粗木才省事,周边只有细小的木柴,我就想着去山上砍些回来。东面的山虽然距离远,但我家有板车,只要拉上几车,就够一冬天用了。” “是你自己想着要去山上的?不是有人提醒你的?” 罗三木觉得这话问的奇怪,但他仔细一想,这事还真不是他突然想出来的,“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提醒,昨天下午我去自家地头收干草,看见我嫂子家的干草被西边的一个人收了去,我就叫住他,想让他还回来。 他却说这边的干草都应该归他们西边,我们想要柴火可以去山里找。 听了他的话,我觉得这干草也确实不够烧,这才叫上村里人一起上了山。” “你知道抢你嫂子干草的人是谁么?” “他姓名什么我不知道,我只听有人叫他立山。” “马立山。”孟长青拎过桌角的布袋交给罗三木,“多谢你送来的野梨,这是我给你的回礼,你务必要收下。” (本章完) 第112章:要是用你呢 “不不不!我怎么好收您的东西。”罗三木反复强调,“再说几个野梨也不值什么钱。” 可孟长青提着袋子已经递到了他面前。 罗三木只能伸手接过,一摸上那袋子,罗三木就知道里面是粮食,从袋子旁边的突起来看,或许是白米。 “只是几升白米,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带回去给孩子们吃吧。” “这……”罗三木抱着手里的袋子,脸颊带着耳朵都红了,“这怎么好意思呢,白米卖的可贵。” “多谢你想着衙门,几升白米谢你的心意,还望你不要嫌弃。” “怎么敢嫌弃,这么好的东西。”罗三木来回说着这两句话。 “还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您说。” “当初你们从杨门县过来时,可看到两处高山?” “是,是看见有两座山。” “那两座山上有山匪,年初我刚来北山县不久,就被他们打劫过,虽说没有让他们目的得逞,可他们手上有私铸的兵器,你们一般百姓要是对上他们,怕是没那么好说话。 那山上的情况,到现在衙门也没摸清楚,所以你们若是有来往杨门县的,我基本上会让衙门的人护送,就怕你们路上出意外。” 这个年代本就不太平,百姓们虽说胆子小,可听到打劫、劫匪之类的词并不觉得意外。 罗三木听完后,直冲着孟长青道谢,“您对我们百姓是真心好啊。” 孟长青摆手,继续往下说,“你们也看到了,那两座高山跟东西两侧的山脉相连,保不齐山匪们会顺着山路到两侧山上去,你们去砍柴时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能往深山里去,进山的人也千万不能落单。 你们要存柴火我能理解,只是你们下去再去,一定要来衙门说一声,我会派人护送你们过去,到时候衙门的车如果闲着,也可以借给你们,省的你们多跑。” 孟长青说完,罗三木直接跪了下来,“我长大这么大,头回见您这样的好官。” “起来吧,不必说这样的话,天色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罗三木冲着孟长青磕了几个头才肯起来,“我一定把您的好意告诉全村人。” 罗三木走后,孟长青叫来八方问了问时辰。 八方说:“还在酉时,忘记几刻了,我去水房看看。” “不用。”酉时即是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还不算太晚,“你去把西边一组的马来福叫来。” “哎。” 八方跑着去,没一会儿就回来禀告,“少爷,人还在吃晚饭呢,让我给叫来了。” “让他进来。” 八方出去把等在房门外的人带了进来。 “行了别跪了。”孟长青说,“让你来是有话跟你说。” “是,您吩咐。” “险山那边的事。你之前说过,要把山上的人引下来,还让我好好考虑。如今我考虑好了,觉得你那话,一半说的很对,另一半又说的不切实际。” 马来福略弯着腰看着孟长青,认真的听着她说话。 “让人下山这点是对的,但你所说,在山下贴告示,这方法不用做都知道没什么用。”孟长青说,“你可还有其他的办法。” 马来福有,但是不敢说。 孟长青正是知道他那天还有憋着没说的话,这才把人叫过来。 现在这马来福还是犹犹豫豫,那个念头就如此不能说出口么。 “我之前跟你打听过马立山这个人。”孟长青道:“你说他原本是在山上,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所以被山上的人赶了下来。 如此说来,他比我们都要了解山上的情况。” “是。” 孟长青看向马来福,“我说到这里,你可以说了么?” 马来福有种被人戳破心思的窘迫,“回大人的话,我私下也有想过,让他们这些从山上下来的人上山,是劝说也好,或者只是带去大人的意思,可我后来又想到,那马立山不是什么可信之人,万一他上了山不再下来,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孟长青点头,“你说他们,包括你在内的二百人里面,还有谁是从山上下来的?” “我不太确定。”马来福说,“大人要是想知道,可以直接派人问他们。” “不必那么费事,我相信你,你说就是。” “大人,二百人里很多都是从山上下来的。之前没有北山县,没有那面城墙,如果不想死在燕军马下,只能求那两座山上的人收留。 只有实在上不了山的情况,才会躲到别处山中。” 孟长青走在屋内空地上,慢慢踱步。 “我们这些上不去山的,或者被赶下山的,绝大多数人跟山上不会有牵连。”马来福赶忙为防孟长青生疑心,赶紧为自己辩解,“就像我,我随马家其他人被发配来此后,因为之前的主家得罪过现在的领头人,那些人根本不让我跟我娘上山。 挨饿受冻时,我跟我娘两个人硬生生的扛着,最后眼睁睁的看着我娘吃尽冻饿之苦去世。 有这样的事情夹在里面,我是绝不可能跟山上有什么牵扯的。” “我不怀疑你说的话。”孟长青说,“在那两百个人里面,我尤其信任你,所以才会愿意跟你说些事。” “多谢大人信任。” “你既然知道被赶下山的也如你一样,不会跟山上有什么牵扯,那之前怎么又想到马立山?” 马来福一愣,他没想到自己话中有这样的漏洞。 他只能说,“马立山这个人,不是我说他坏话,没来北山县之前我就了解他,他这人有些没脸没皮,即便别人踹了他一脚,他为点利益还是会笑着贴上去。 他这样的人再上山,山上的人虽不会多信任他,却也不会多怀疑他。” 马来福紧跟着又说:“但是马立山这种人,不敢保证他一定站在那边,大人要是用他,怕是风险很多。” 孟长青点了点头,“那我要是用你呢?” “我?”马来福说,“我根本上不了山。 虽说马家的人只占了东侧的那座山。可西侧的围墙更高,上面的人更加蛮横不讲理,见我们外来的人要上山,直接用石块砸我们。”(本章完) 第113章:被抓住的捷丸人 “不是要你上山,是让你收拾一个人。” 马来福不解的看向孟长青,下一瞬间他忽然明白过来,“大人是想让我收拾马立山。” “你能想到,就说明你足能够做这件事。”孟长青说,“马立山这个人,在我这里闹事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给他的警告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可这个人实在不长记性。 你得给他来个印象深刻的教训。”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你应该知道的。”孟长青说,“等会儿就是秋收,二十五组虽然懒惰,可秋收下来也能有不少粮食,要是他们组的人不分给他,特意针对他,以他的脾气他会怎么做?” “他会偷。” “他要是偷不到呢?” 马来福说,“北山县这么多人家,以他的手段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确实。”孟长青说,“他偷不到反而不好,那你便做局让他偷到。” “这……” “让他偷到,再把他抓个现行,最后给他个逃跑的机会,他会去哪里?” “他要是带着山上的人过来……” “那就最好了。”孟长青说,“我等的,就是他把人带下山。” 失去险山这一重屏障,那就是离了壳的蜗牛。 “再过两天就是秋收,等秋收后半程再开始。”孟长青让马来福回去好好酝酿酝酿。 如此,马来福心事重重的回去了,回去的路上一顿琢磨,越想越觉得被这位县老爷信任不是什么好事。 “到底还是个孩子。”马来福叹气,“这差事为什么要落我头上?” 八月下旬,北山县开始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在忙着收地里的粮食。 孟长青带着杨正测地里的具体产量,到九月初,每家每户要交给官府多少粮食,就都算了出来。 这期间孟长青每天不是往地里跑,就是被于泰的人叫去城墙上,看捷丸野人新抠出来的坑。 九月八日这天,她又被于泰叫去,但这回却没有着急带她出城,而是带着她来到一间简陋的营帐内。 “捷丸野人?” 营帐内有一个被捆绑严实的捷丸男人,他碰头垢面,只在腰间用兽皮遮挡。 “正是,跟他一同来的人都被石块砸死了,这人也受了伤所以没有及时跑脱,这才被我们的兵抓到。” 孟长青问于泰,“抓他来有何用?为什么不直接弄死。” “孟大人戾气太重了。听士兵们说,当时他处在野人当中,石块砸下时,还有两个野人冲过去护住他,所以士兵判断,这人身份可能比较高。” “他能听懂我们的话吗?”孟长青问。 于泰摇头,“听不懂,我们这边也没有懂捷丸话的人,所以我让人到巍山关去找了。” 孟长青远远看着那捷丸野人,看到他脸部时发现,这人的眼睛虽被头发遮挡了不少,可他头发下那双眼睛正直直的盯着自己。 “你确定他听不懂我们的话?” “孟大人多心了,我们大梁跟捷丸野人从无来往,他怎么会听得懂我们的话?” “让人看好他,我们出去说。”孟长青带头离开营帐,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停下,“人在营中千万要看好,万一被他逃脱,那可不是什么开玩笑的事,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又不知要闯下多大的祸事。” “孟大人放心,这处营帐前从未断过看守。” “最好要让人进去时刻盯着他。”孟长青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付捷丸野人,自然是怎么保险怎么来。” “你说的也有道理。”于泰立刻叫了两名兵士,让他们进帐盯着那个野人。 “我始终觉得这样的人留不得,也不必留。”孟长青说,“护军不必强调我戾气重,我只是觉得留着他的风险太大,远超过他可能带给我们的好处。” “好吧,等巍山关的人过来,如果真问不出什么,我立刻杀了他。” 等了两天,巍山关懂捷丸话的人过来时,于泰把孟长青也叫了过去。 一行人来到营帐内,那捷丸野人身上的捆绑比之前还要紧密。 “怎么?他还跑过吗?” “多亏听了你的话,这捷丸野人确实有点本事,我们看守的人不过一个错眼,他就解开了一条麻绳。” 孟长青对巍山关来的那人道:“开始问吧。” “是。”巍山关那人上前几步,对地下的捷丸野人哇啦哇啦说了一通,孟长青等人根本听不懂。 可等这人哇啦完,捷丸野人还是躺在地上没有半分反应。 “怎么回事?”于泰问,“他听得懂你说的话吗?” 那人跟于泰解释,“捷丸也分部落,每个部落之间用的语言都不相同,或许这人所在的部落离巍山关较远,他听不懂我说的话。” 孟长青问他,“你刚才跟野人说话是什么意思?” “回大人,下官只是问他叫什么名字,住的地方离这里远不远。” 孟长青注意到,自己一开口说话,野人的视线立刻朝她扫过来。 “不对劲。”孟长青上前,对那野人道:“你听得懂大梁话,是吧?” 野人只看着她,没有任何回话。 “有没有可能,这野人是个哑巴?”巍山关的这位提出猜想。 “不是没可能。”孟长青说,“既然什么都问不出,干脆杀了。” 于泰打心底觉得可惜,但确实问不出什么,也只能听孟长青的。 他从外面叫了个壮硕的手下进来,“杀了吧。” 眼看着刀就要落下,那躺在地上的人挣扎之后终于发出了声音,“……等” “住手!”于泰立刻上前拉住手下,随即回过头跟孟长青等人求证,“刚才他是说话了吧?” 巍山关那人道:“好像是说了个等?” “你会说大梁话。”于泰让人把野人从地上拎了起来,“那为什么之前问你,你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你嘴紧的很,刀不架在脖子上半点口都不肯开。” “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巍山县那人上前问,“你是哪个部落的,到我大梁来的目的是什么?” 捷丸野人又不说了。 孟长青假装催促,“赶紧杀了,会说大梁话有什么用,又问不出什么。”(本章完) 第114章:开始交粮 “等等!”捷丸野人开口,说着相当别扭的大梁话,“我要跟他单独说。”他的目光锁定孟长青。 “你要跟我说?”孟长青问。 于泰和巍山县那人对视一眼,“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到帐外……” “不用。”孟长青开口,“用不着,谁知道他憋什么鬼主意,我跟捷丸从无交往,对这人也没什么兴趣,直接杀了算了。” 她不光是说,直接抽出自己腰间的刀,逼近那捷丸野人。 野人见状,只能以身体在地上扭动的姿势,使得自己往后退。 他似乎是这会儿才明白自己没有谈判的资本。 “我说。”野人总算开口,“我是雪夜部落首领的儿子,不要杀我,我可以帮你们做事。” 孟长青那刀就没急着收回,“你为什么会大梁话?” “生我的女人是大梁人。” 孟长青看向于泰,“军中的事全由您做主,这人该怎么处置,您说了算。” 说罢,孟长青收起刀直接出了营帐。 巍山关那人也紧跟着出来,“孟大人厉害啊。”这人追着孟长青一路翘大拇指,“跟人谈判就得这样,您逼着杀人,于护军给他机会,这样他才会说啊。 孟大人您虽说年轻,可事情办得很是老练啊,不愧是孟将军的儿子。” 孟长青一个愣神,差点以为旁边跟着的是卫方耘。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孟长青对巍山关来的这人说。 “不辛苦不辛苦,这野人开了口,虽不是我的功劳,可他要是真能为我们大梁做事,往后说不定能免去不少战争,那就是大功德了。” “借你吉言,若真如此,那就是大梁的造化。”孟长青说着翻身上马,“我府中还有事要处理,你暂留这边,等于护军忙完再找人送你回去吧。” “……哎”巍山关那人看着走远的几人,默默收回伸出的手,“这个孟大人。” 孟长青回到县城,才靠近衙门就看到门口不少人推着板车排成一队。 这时候,地里的粮食已经收回大半,百姓们家里堆放不下,只能提前把要交公的粮食交给官府。 有租用官田,需要跟官府对半分粮食的,还有自己私田里要交给官府的粮税。 皇帝免了北山县三年的税,那是朝廷免的,可凉州知府和孟长青并没有免地方税,因此百姓们还是得交粮税。 但相比来说,要交的粮税比其他地方少很多。 每家每户应缴多少,杨正手上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册。 这账册凭他自己是算不到这么清楚的,还是孟长青核算过后交给他,让他直接按账本上的数目来收就行。 百姓们都是如此想,先把应该给官府的给了,之后再收的就都是自己家的粮食。 马来福挤在交粮队伍中间,不停的朝后观望,他本是看排在队伍后面的马立山,结果却看到了骑马回来的县官。 他心中本想着接下来如何整治马立山的坏主意,猛然看到县官,立刻觉得心虚的低下脑袋,可随即又想到,他之所以想着这件事,就是这位县官给的任务。 当下也不低头的,冲着骑马过来的孟长青弯腰点头。 孟长青却没注意到他,人群太长,她的注意力全在粮食上,根本没注意推粮车的人是谁。 第115章:危言耸听 “大人。”杨正忙的脱不开身,看到孟长青过来,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孟长青朝他走去,看到他记的东西都有些难以辨认了,便接过他手上的毛笔,自己坐下记着记录。 旁边的左大头在收粮,不止是要验粮食的重量,质量也要检验,确认没问题后将数目报给旁边登记的人。 “西侧七组,交稷米八石,红薯六百斤。”左大头报完后,孟长青跟着也记完了,杨正在后面看着很是羡慕,“我这手怎么记起来就那么费劲呢,我提着笔比提着什么东西都别扭。” 孟长青手上记录着还有空跟杨正闲话,“术业有专攻,杨大哥是战场上的英雄,不必计较这些小事。” “我总想着能帮上您的忙,您也能省点事。”杨正说,“可惜我这手太笨,越想快越容易弄错。” “谁都是这样。”孟长青说,“要是有人让我去做我不擅长的事,即便心里想做好,手上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弄好。” “哎。”杨正叹气,“大人,要是咱们之中没有合适的人,您可跟杨门县的茅大人一样,也找个师爷。” “有师爷啊。”孟长青看向牵马绕过前门的席蓓,“席师爷。” 杨正略惊讶,“您开玩笑的吧,席大哥那两字还没我写得好。” 孟长青笑了两声,听着左大头报出的数字,接着往账本上记。 “库里现在存多少了?”孟长青问道。 “已经存满两个库房了,现在收的这些得存到第三个库房去。”杨正说,“您先记着,我过去看着他们搬。” 收粮一直持续到半夜,倒不是速度太慢,而是百姓们开始交粮的时间接近傍晚。 没办法,白天还得下地抢收,没空来交粮。 孟长青也不愿意因为交粮耽误百姓们下地,宁可自己跟着熬几个大夜。 “八方,你写些序号给后面那些人,让他们拿着序号纸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差不多排到他们再来就行。” 八方利索的写好裁好,交给队伍后方的人,“轮到你们还有好些时候,趁这个时候回去吃饭也好,睡觉也好,随你们做什么,别在这里空等。” 队伍中的人们接了序号纸,却是相互观望,没有一个人能放心拿着纸走开。 “怎么了?”八方问他们,“怎么一个都不动啊,就愿意在这里等?你们排在这里,少说还要一个多时辰才能轮到。” “一个时辰也不久。”罗三木冲着八方笑,“我们家里人轮着守就行。” 八方皱着眉头回到孟长青身边,“白费您一番好心,这些人情愿家里轮流守着,也不愿意回去休息。” “家里人多确实能轮流守。”孟长青说话时,手上记录的动作就没停,“他们担心粮食,不肯让粮食离开视线的,罢了,随他们去吧,去跟张校尉说一声,让他带着人夜晚仔细巡查,防止百姓之间出现抢粮的事。你再往灶房跑一趟,让代哥烧些水做些干粮给排队的人送去。” “哎,我这就去。” 排了近一个多时辰,总算是轮到了他们一组。 马来福跟他们组长,把粮食搬到官府指定的地点。 左大头到旁边匆忙喝了口水,又紧接着回来,“把所有口袋打开。” 每袋他都亲自验看粮食质量,特别是红薯,如果红薯袋子里的泥土太多,会整袋退回。 前面出了两回这样的事,后面的人当场把自家的红薯倒出来清理。 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交粮,要是一次交完,那就只用排一回,要是被官府退粮,还得重新再排,浪费的都是自己的时间。 所以一旦意识到自家粮有什么问题,当即就着手处理,在轮到自家之前弄好。 孟长青一边收粮也一边劝他们,现在排队的人太多,家里要是还有地方放的,可以之后再交,只要在十月十五前把应交的粮食交上来就行。 但百姓们总有担心的地方,担心粮食在家被偷,担心之后人少时来交粮,官兵查的更苛刻。 马来福他们这组顺顺利利的交完了粮,“咱们这组交清了,也算是丢了一桩心事,之后再收就都是咱们自己的了!”组长打了个哈欠,“总算是结束了,赶紧回家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可就是收咱自己的粮食了。” 组长说完自己高高兴兴的走在前面,完全没注意到,原本跟在自己身后的马来福,渐渐慢下脚步,停在了二十五组组长旁边。 “怎么?有事啊?”二十五组的组长防备的看向他。 “跟你说件事。”马来福压低声音,“出来说话。” 这位组长转头关照同组的人,“看好咱们的粮食,我出去一会儿。” 跟着马来福走出去好一段,这人的耐性消失殆尽,“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马来福朝他身后看去,想着这个距离压低声音说话,那边也听不到,“你们组里有个人偷过东西你知道吗?” 二十五组组长笑道:“你说马立山?他以前在山上就手脚不干净。” “那你是知道他偷了?” 组长皱眉,“怎么,他偷你们的粮食了?” “我们组一向轮流守夜,房屋又靠官府最近,他不敢偷我们的东西。”马来福不再卖关子,“这事,我还是跟府衙里的人打探出来的,最近马立山又偷东西,被县老爷知道了。” “县老爷知道为什么不拿住他?”组长反问。 马来福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于是煞有其事的问回去,“你说为什么?” 组长看着他的眼神,觉得莫名其妙的同时又有些汗毛倒立。 “县老爷想除掉他。”马来福说,“还没修城墙之前,咱们就跟着县老爷了,都知道他的脾气,那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组长觉得冷风嗖嗖的往脖子里吹,“既然如此,县老爷为什么不动手?” “真傻。”马来福说,“县老爷可不止对他一个人不满,你想想你可是马立山的组长,按理来说你得管着他,结果呢?你根本没关注,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偷了谁家的东西,唉,我看你也危险。” (本章完) 第116章:放他回去 马来福说完这句话就要走,“我看在咱俩认识时间不短的份上给你提个醒,随你信不信。” 组长当即拉住他,“等一下!别着急走啊,反正你们的粮食给完了。跟我说说,县老爷对我怎么不满了?我要怎么做?捆了马立山送去官府?” “别。”马来福伸手按住他,“你这样做,不是送去给县老爷发作么,你啊……算了,我不能说。” 马来福话说一半作势要走,又被组长拉住,“哎,有话直说啊。” “我要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对马立山不好,还是不说了。” “你这个人有什么病?要不你就别说,要不你就全说了,话说一半算怎么回事。”他跟上马来福,再次把人拉住,“先别走,把话说清楚。” “嗐,你也是急性子。”马来福做出苦恼的模样,“你自己想啊,县老爷主要对付的是马立山,他之所以连带着责怪你,是因为马立山在你们组里啊。” “你这说的废话,怎么,我还能让他别人组里去?” “哎,你别忘了,他一开始就是别人组里的,后面是惹了事,给他换到你们组的。”马来福提醒到。 “照你的意思,按照之前那样,让他跟我们组的人再起冲突?”这组长当时就思索起来,似乎在设想安排谁跟马立山闹矛盾最为合适。 “就是这个意思。”马来福一边说着我不能细说,一边给这组长出主意,“每次吃饭不做他的份,两顿下来他就要有意见,但这样做他必然会自己偷粮食,你们可千万要看好,别让他偷到。” 二十五组的组长忽然把问题转了回去,“县老爷要处置马立山的事,你是听谁说的?” “县老爷身边的八爷。”马来福早就想好了这个人选,就等着他追问,“那可是时时刻刻跟在县老爷身边的人,县老爷要做什么,他能不知道?” “那你怎么跟八爷搭上了话?” “你问我们组的人都知道,前段时间县老爷总是找我。”马来福掏出自己的身份牌,上面写着零零一,“我到底是排在第一个的,县老爷难免会记得我。” “好好想想我跟你说的话吧。”马来福临走时又说,“我出于好心给你提的醒,你可不要转头又去告诉别人,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你真要这样做了,那往后你们组的事,我就算知道了也不告诉你。” “怎么会呢。”组长保证,“我不跟别人说。” 二十五组的组长心思重重的回到队伍当中,组里的其他人果然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少打听。”他正摸着下巴想这事有几分是真的,如果是假的,马来福为什么要骗自己。 如此想着的时候,马立山居然冒了出来,“刚煮好的红薯,一人一个拿着吃。” 组长接过红薯后眯眼看他,看着他还没擦干净的嘴角,就想往后煮粮的事绝不能交给他,“你吃过了吗?” 马立山说,“我吃了个小的,稍微垫垫肚子。” “那你替我站会儿,我回去有事,等会儿过来。” 二十五组的房子到现在也只建好两间半,组长回去后,把后面那间马立山住的屋子翻了一遍,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藏起来的红薯。 这屋子还有其他三个人住,一时也不知道这是谁藏起来的东西。 组长把这些红薯收了,准备之后看看谁脸色不对。 原本这组长还想着马来福说那些话的真实性,结果到轮到他们交粮时,县老爷见到马立山立刻就对验粮的官差说,“好好验验他们的粮食,难保有人在其中作假。” 其他组员只当县老爷看他们交的粮食不多,所以对他们不顺眼,只有组长认为自己知道,县老爷那是对马立山不满。 这样忙了三个晚上,县衙要收的所有粮食,全部收齐。 前衙和后衙之间的那一排库房,全部堆满。 孟长青把两处欠的账算清后,叫来了八方,让他把欠凉州府和宜州的债先去还掉,“此去路途遥远,路上还带着不少粮食,难免引人注目,我让杨校尉带三十亲兵一路护送你,你自己在路上也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 “是!我一定把粮食安全送到。” 孟长青亲眼看着粮食装车,蒙上油布,又把哪辆车上的粮食是给哪个州府的,跟八方说的清清楚楚,这才放心让他带着粮食离开。 八方刚离开府衙不久,就有衙役通传,“军营那边请您过去。” “好,让他先回去复命,说我等会儿就到。”孟长青看向旁边站着的来财,“帮我备马吧。” “要不要给您包些饼带着?”来财做这些事远比八方仔细。 和八方相比,来财大多时候跟着文氏,自然学着文氏的处事方式。八方更多的是适应孟长青的习惯,孟长青自己就不是什么仔细的人,所以也不能指望八方能仔细到哪里去。 来财给她备的是八方的马,马鞍上一边挂着水一边挂着干粮。 孟长青把自己的马给了八方,生怕他路上遇上万一,他还能靠着胯下的马保一条命。 席蓓听到动静跟上来,“要出去怎么不跟我说?” “师父,原没想劳动您,杨校尉跟八方出去了,府衙没什么靠谱的人,您得留下照看着。”孟长青说,“我身边有御林军,不会有事的。” 席蓓也确实不放心让张园看着县衙,只好留下,“你自己当心些。” 孟长青带着楚沐风、王寻、周启文三人快马来到城墙边的营地。 于泰的人早就等在营地门口,见孟长青一来,立刻上前牵马,带着她们往于泰所在的营帐走去。 “孟大人。”于泰那摸样,像是发了很久的呆忽然回神,“你可算来了。” “怎么?突然叫我过来,出了什么事?” “不是出事,是有一件事得跟你说。”于泰问:“还记得那个捷丸野人吗?” “他跑了?” “没有。”于泰说,“我们请示了朝廷的意思,朝廷打算放他回去。” (本章完) 第117章:找一种毒药 孟长青不意外,当朝皇帝是有野心的,但凡那人身上有一点能牵制住捷丸的可能,皇帝都想去尝试。 况且放那野人出墙,在皇帝看来,对大梁并没有什么损失。 “您觉得不妥吗?”孟长青没有着急表露自己的意思,而是这样问于泰。 于泰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坐着,“朝廷传回来的意思,让我想办法牵制住那人,务必让那人听我们的。” 于泰说,“列阵对战我还算有点办法,可这样驭人的手段我实在不行,况且还是一个完全不了解的捷丸野人。” “您没有一点想法?”孟长青问。 “想让别人听自己的,无非是利诱或威胁,更胜一筹是两者皆用。只是这两样办法,都得在了解对方之后,用起来才能万无一失。” 孟长青听着点头,于泰说完后看向她,“孟大人以为呢?” “我认为您说的很对。”孟长青说,“既然是朝廷传来的命令,想必朝廷也有所提示吧?” “是有。”于泰的目光在扫过楚沐风等人后,接着落到孟长青身上,“京城来的令官说,想办法弄个慢性毒药,让那野人吃下后,需得按时服用解药。” 孟长青又问:“这世上居然真有这样的药吗?” 于泰说:“反正我是没见过,少年时倒是在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中听过。 要做那样的东西,须得是一个极懂药理和毒理的人,还得清楚下药者的体质,否则一样的药如何治百样的人?” 孟长青只当听了段闲话,反正这件事跟她不相干,皇帝又没让她去办这件事。 “孟大人。”于泰如此之长的铺垫就是为了引出下面的话,“听说,当年孟将军身边有一位名医,此人医术高超亦正亦邪,曾以枯草之毒毒翻全村人,后又将村民全部救活。 若能找到此人,兴许可配置这样的毒药。” 孟长青笑了两声,“您把我叫来,是断定我能联系上这人?” “不不不,多年前的事情如何敢断定?不过是向孟大人打听打听。” “你也说了是听说,谣传必有夸大。”孟长青说,“我确实能联系到那大夫,但他也确实没有你以为的那般本事。” “要不让那位大夫来营中看看?” 孟长青说:“您只需问问御林军,看他们在宫中可有听说过这样的药。” 楚沐风还没说话,王寻就接道:“我没听说过。” 周启文仔细想了想,“杀人的毒我听过,但这样的,我也没听过。” 不管怎么样,楚沐风到底是皇族后人,他对这些东西的见闻远多于其他人,“听说前朝有用过这样的手段,但吃药的那人本身是有病的,给他的药也是正儿八经治病的药,只是剂量一直不够,所以得隔段时间就吃一回,但后来病久生变,再吃那剂量不足的药也不管用了,末了还是病死了。 可见用这样的药,麻烦费事是一方面,即便用上了,不可控性也太大。” 孟长青总结道:“如此说来,正儿八经的去找那种药实在没有必要。” “有个能唬住他的药也行啊。”于泰叹气,想说早知道不如听孟长青的,直接杀了哪有这些事。 如今难犯在他手里,实在麻烦的很。 但顾及到御林军在,有些话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我知道一种药。”楚沐风见于泰实在苦恼,才说:“有个叫见风丸的东西,吃下后隔一会儿身上就会起红疹,要痒好几个时辰,红疹才能慢慢消下去,还不能挠,越挠红疹消退的越慢。 这原是一种刑法,后来被宫中御医改良后减弱了毒性,用以测试侍卫们的忍耐力。 虽说减弱了毒性,可仍旧出现过服药后致人痒死的例子。” “那药丸可有解药?”于泰是根本不听最后那句话,只觉得找到了能办成这件事的关键之处。 “没有解药。”楚沐风说,“但越热药力消耗的越快,越冷反而越痒。” “要没有别的办法,实在不济用这个也能唬住人。”于泰问他:“您知道从哪儿能弄来这种药丸?” 楚沐风:“我身上就有。” 孟长青诧异,“白大人带这种东西在身上,是准备折磨我?” “孟大人误会,我们这样的人在外行走,各式各样的药丸都会带上些。” 孟长青冲他笑了笑,“开个玩笑。” “您就算真心发问,也属正常。”楚沐风伸手进袖袋里找药,“您问出来,我解释清楚,就是最好的。” 说话间,他取出一个很小的油纸包,走到于泰旁边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老鼠屎般大小的药丸。 楚沐风取出一个交到于泰手上,“对付一个人,用一粒就够了。管用就是管用,不管用就是不管用,与数量无关。” “多谢,我这就去试。”于泰站起来往外走,到营帐门口又停下邀请孟长青,“孟大人一起去吗?” “我衙门还有事,得赶着回去,但这药丸是否起效还不确定,不如让白大人跟您一起去,我就先回去了。” 于泰看着孟长青的表情显露出探究之色,“孟大人,既然来了,也不急这一会儿,难道说您不忍心看那野人受折磨?” 孟长青立刻站了起来,他的这番话要是传到皇帝耳中,她还有将来吗? “我的父兄正是受到捷丸野人的伏击,所以才命丧凉州,我与他们有刻骨仇恨!为何不忍心看那个野人受折磨?于护军此话,将我置于何处,又将抚养我长大的母亲置于何处?” “是我说错了话。”于泰立刻道歉,“还请孟大人见谅。” “我本不是计较的人,但您的这些话实在不该说出口。”孟长青迈步出了营帐。 于泰立刻跟着出来,还以为孟长青甩袖就走,却听她说,“走啊,不是要看那野人用药么?我总该向您证明,我对那野人没有丝毫不忍心之处。” “孟大人,实在是我嘴臭。”于泰骂起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多疑之心,我知道您绝不会叛国……” “走吧,别耽误正事。”孟长青伸手,“您请带路吧。” 第118章:杂货铺 几人来到野人营帐,那野人本是眼神放空,但看到来人之中有孟长青,立刻又把视线对准了孟长青。 孟长青自己也觉得奇怪,这野人到底什么毛病? 难道是在这些人中她的个头最矮,所以喜欢盯着她? 只是还有看守的兵士比她更矮,也没见这野人看更矮的人。 “你为什么盯着我?”这点不说清楚,难怪于泰会怀疑她跟捷丸有牵扯。 那野人的视线立刻闪开,“没看。” “明明看了。”于泰绕到野人面前,“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否认有什么用?为什么看向他?为什么每次他来你都盯着他看?” “我……”野人缩在一起不肯回答。 于泰上手捏住野人的脸,在对方觉得莫名其妙时,把见风丸扔进了他嘴里。 野人立马就要吐出来,却被于泰捂住嘴,“咽下去。” 众人在营帐内等了半刻钟,以为那药丸多半对捷丸人没用时,那野人居然在地上扭动起来。 显然是开始痒了。 于泰开始结合他小时候听过的故事,编起瞎话,“这是剧毒的药丸,你会觉得越来越痒,越挠越痒,过不了几个时辰,痒意就会消退,你可千万别觉得毒性过去了,每逢初一、十五,你身上的毒都会再次发作,如果不定期服用解药,半年之内你就会化成一滩血水。” 孟长青:……这人小时候听的都是些什么故事。 于泰的话还没说完,在地上扭动的野人就开始挣扎嘶叫起来,那声音听的十分瘆人。 他嘴里叫喊起来的词,显然是他们部落的话,在场的几个人什么也听不懂,只知道他在哇啦哇啦的鬼叫,直到这野人意识过来,说起大梁话,“杀了我!有本事就杀了我!” 于泰找了根麻绳把他的嘴也勒住,防止对方咬舌自尽,“想死是不可能了,但你想活命,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替我们大梁做事,我会定期给你解药,还能给你过冬的粮食和衣物。” 野人在地上滚了两圈,可以说没有太多的思想斗争,没一会儿就同意了。 当然不在折磨中的人,也无法体会这人的痛苦。 “解药!”他费劲扭动抬头看向于泰。 于泰哪有解药给他,主要是也没想到这人能同意的如此之快,“等着!”他出了营帐,特意走远了才开始踱步,上哪儿找解药啊,刚才御林军就说过没有解药。 他干脆去营地的药房抓了一把甘草,装模作样的熬了一碗药。 等他这碗药熬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再回到营帐,见孟长青和三位御林军聚在一起吃饼。 那野人已经瘫软在地上,只是偶尔扭动几下,可以看出他身上还在发痒。 孟长青看于泰把那碗不知道什么汁,给野人灌下,随后煞有其事的对那野人说,“现在解药已经给你服下,你就这样躺着不要动,过会儿自然就能解了。” 于泰让人弄了几个火盆放在野人旁边,果然野人的情况逐渐好转,扭动挣扎的频率越来越少。 “我算是来看了一场不下饭的热闹。”回去的路上孟长青跟楚沐风闲聊道:“还不能不看,不看我还跟野人有牵扯了。” 倒不是她过不去,把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说,实在是于泰的话头一起,她必须解释。 “他也是意外之言。”楚沐风宽慰道:“那野人刚被抓到时,你就想杀了他,你如果跟捷丸真有牵扯,怎么可能是这个态度? 再说,你怎么可能跟捷丸有牵扯?” “哎。”轮到孟长青叹气,“世上总是有怪事,我也不明白那捷丸野人为什么谁都不看,非得看着我呢?” “其中必然有我们不了解的原因。” 王寻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那野人不是说,他母亲是大梁人么?有没有可能孟长青长得像他母亲?” 周启文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巧的事!” “谁说得准呢?保不齐就是这个原因。”王寻催马加速追上孟长青,“我看孟大人眉目清秀,若是换上女子装扮,不熟悉的人一时还真分不清男女,那捷丸野人不懂我大梁着装,把孟大人认成女子也是有可能的。” “哈哈。”孟长青玩笑道:“天下有我这般黑的女子么?” “若是贵女之中必然没有,可……” “王寻!”楚沐风撇了他一眼,“玩笑话也要适可而止。” “是。” 回到县衙,不巧错过了午饭时间。 孟长青正想吩咐来财,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吃的随意做点,就听来财说,“夫人一直等着您吃饭呢,您终于回来了,赶紧过去吧。” 孟长青立刻冲回进后衙自己房间,换下官服洗了手,然后才去文氏的房间。 “母亲!娘!” 原本端空碗坐在桌边的满仓,站起来冲她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少爷。” “往后再碰上我外出,不必等我,你们自己先吃。”孟长青对文氏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来财给我带着干粮,我饿不着。” “坐下吧。”文氏笑着解释,“是满仓之前吃多了小食,所以才特意晚些吃,倒不全是为等你。” 如今后衙的饭菜大有改善,饭桌上不止有咸菜和白饭,还有拌菜、蒸鸡蛋、酱烧鸡肉。 后衙养的鸡鸭也不知道吃光了几回,梁啾啾一直在想办法给孟长青改善伙食,北山县肉食少,还没长大的小牛犊,那得好好伺候着,等它长大了去耕地的。 此外养的十几只羊,孟长青发了话,要等入冬再杀。 那能动只有鸡鸭了,最多五六天,梁啾啾就要杀上一只。 县衙养的那些鸡鸭根本不够孟长青吃的,梁啾啾便让小代去跟罗家村的人买,倒也有不少人卖。 毕竟养得起鸡的人家,不见得舍得吃鸡。 当然卖掉的都是公鸡,或是有一段时间不下蛋的母鸡。 “过两天,让代哥到凉州府去一趟,多买些用得上的东西,百姓们手里有粮食,也不能只有粮食,让他的杂货铺多摆些东西,别到时候人家要买,他的东西却不够。” 第119章:当日所见的一家三口 “这事都不用你说。”梁啾啾给孟长青夹菜,“你母亲已经吩咐过小代了。” “母亲思虑周全,处处想在我之前。” 孟长青又把今天去军营发生的事告诉了文氏。 末了孟长青不放心的问:“我的模样可有怪异之处?或者我长得像什么故人吗?” “那人的生母如果是大梁人,也只可能是驮州或是凉州人。”梁啾啾说:“你父亲是京城人士,我也是京城周边的人,你怎么可能和这边的人长得像?” “天下间的事说不准,也有毫不相干的人长得极其相似。”文氏说,“但我认识的人中,没有跟你长得相似的。” “他看你,或许不是看你的容貌。”梁啾啾猜测,“大概有其他原因。” “这人若是死了,你也就无需去探究原因,但朝廷决定用他,他势必还会跟朝廷上的人有所联系。”文氏说,“其中的原因,最好要弄清楚。” “可既然你问过,那人不说,想必是当时的场面不方便回答。”文氏拿着筷子思索了片刻,随即舒展眉头,“罢了,苦想不出结果的事,也只能暂时随它去。”文氏安慰孟长青,“若其中缘由会影响到你,那你迟早要知道,若没有多大的影响,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嗯。” 孟长青大概是听进去了文氏的安慰,又或者是太饿了,午饭吃了许多,桌面上的几大盆菜,最后只剩下些汤汤水水。 趁孟长青坐着消食的时候,文氏说起事情,“本朝有律法,官员及其家眷不能经商,虽然朝廷官员遵守此律的没有几个,可咱们没有根基,万事都需求个稳妥,之前京城的生意咱家都脱开了手,多了的钱,只让你代叔换了几个能有进项的田庄。 你在自己治下开的那个杂货铺,最好要也要尽早脱手。” “我知道,如今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孟长青解释缘由,“倒不是我想赚百姓们的钱,实在是从北山县往其他县去的路太过凶险,一般的百姓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胆气。 况且,县里连刚会走的孩子都到地里去帮忙了,哪个百姓有时间去接这门买卖呢?” “你的一番好心和为难之处,我当然知道。”文氏说,“可一旦将来御史言官要针对你,哪里会管这些?” 孟长青打了个嗝,“母亲说的是,现在地里的粮食也收下大半,也是时候让能接杂货铺的人,早作准备了。” 下午,小代带着人带着两马车的货回来。 孟长青正想上前跟他说话,却发现他脸色很不好,“代哥,出什么事了?” “差点遭劫。”小代说,“我们路过险山时遭遇陷阱,车轮陷在里面差点没出来,还好咱们带过去的人里,有两个力气大的,下马死命顶了一把,这才在他们快杀到眼前时让马车脱困。” “人没事吧?可有受伤的?”孟长青问。 “人没事,杂货也没事,只是遭了吓。”小代连续深吸了两口气,“到现在都觉得后怕。” “辛苦你了。” “没事,少爷我先把东西拉去杂货铺。” “等等,代哥,今天起你就放出风声去,说这杂货铺要盘出去,看有谁愿意接手的。” “盘出去?”小代无法理解,“少爷,说实话咱做这买卖就没奔着赚钱去,北山县有谁愿意做冤大头,盘下这样的买卖?” “人家接手后,就不见得是我们之前的做法了。” “好吧,那即便有人接手,他们也没办法到别处去进货。”小代担心,“是不是因为,我今天说了险些遭劫的事,您才有这样的念头。” “倒不是。”孟长青说,“碰的巧,你回来之前我就定了这件事,至于进货,到时候衙门可以借人给他,他出一定的佣金就行。” 小代琢磨了一下,往后要在北山县买个油盐酱醋,那得多贵啊。 八方出去了四天,终于在第五天的上午,回到了衙门。 他远远的看见孟长青站在县衙门口,立刻驾马飞速跑去,马蹄扬起的灰尘把孟长青糊了一脸。 “少爷!”八方从马上下来,挺起胸膛的跟孟长青复命,“两府所欠的粮食,皆已还清。” 孟长青伸手挥开面前的尘土,“一路可平安?” “一路平安。”八方还要再说,那边刚到衙门前的杨正就在马上接道:“我们到杨门县不久,杨门县的茅大人就派他手下的衙役送了我们一程,到凉州府,又有李捕头相送。 我们送粮的人数众多,不敢有任何宵小生事。” “可有多谢两位大人。”这话孟长青是问八方的,毕竟八方是代孟长青去办这件事,此行他才是主事人。 “当然,登门道谢,谢了再谢。” “很好,你们一路劳累,快去休息吧。” “我不累。”八方牵着马站在孟长青面前,“我们在凉州府休息了一晚。” 杨正上前想接八方手里的缰绳,八方都已经顺手递了出去,却在手伸到一半时,才发现对方是杨正,他立刻道歉,“怎么好劳烦杨校尉,我自己牵回去。 这是少爷的马,跟着我奔波了这几天,我得给它好好收拾收拾。” 他才跟杨正说了两句话,却没想一回头发现他家少爷走出了老远,瞧他去的方向,应该是北市的杂货铺。他匆忙收拾好马,给它倒上草料,立刻就追去北市。 等他到时,听到里头他家少爷说话的声音。 “买这么多东西,是有喜事要办吗?” “算是吧。”沙朱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多数是高兴的,可高兴之下是难以掩盖的遗憾。 小代跟着问了一句,“什么叫算是?” 八方在这时候走了进去,看他们都在说话,便悄声挪到孟长青旁边站着。 “我要……成婚了。” “这就是喜事啊。”孟长青说,“跟谁呢?” “您应该认识,就是我们组的槐花。” “哦!”这么一说孟长青想起来了,“当年我刚到凉州,在城门外见到你们带着一个孩子跪着,还当你们是一家三口,如今你们果然成了一家人。” 沙朱嘴角泛起苦笑,“不过是搭伙过日子。” 第120章:以后再给也行 “怎么?你看着似乎不愿意。”孟长青问,“你这婚事来的迫不得已吗?” “不。”沙朱说,“也不能这样说,我们之前都有过家,如今再次成婚,心里难免觉得对不起之前的家人。 我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孟长青点头,“如此,你还愿意花这许多钱买糖和布,可见你这次成婚仍旧是真心实意。” “毕竟她之后要跟着我过日子,这些东西总是要给的。” “都说人死后变成魂魄,魂魄归入地府,我们活着的人都盼着故去的亲人地下有知,你在这个时候提起之前的家人,是担心她不愿意你再次成婚吗?” 沙朱点了点脑袋,快速低下头去,“难免想起她。” “你如果一直念着她,就不该成婚啊,更不该把婚事准备起来后,又不断的后悔。”孟长青说,“如此做法,不止你自己不开心,故去的和活着的也都不开心。 我不知你与先夫人的情谊,不知如何劝你,也不该劝你,只希望你认清本心。” 沙朱的视线落到摆在柜台上的红色粗布上。 孟长青从身后的架子上又取出一包红糖,“这两包糖算是我送你的贺礼,代哥只收红布的钱就行。” “哎。”小代拉过算盘,一顿扒拉后告诉沙朱,“这粗布五文钱一尺,一丈收你五十文。” 沙朱付了钱,又见那两包糖实在推脱不得,只好收下,“真谢谢您了孟大人。”沙朱冲着孟长青跪下,“谢谢您去年给的干粮,谢谢您做了北山县的官。” 孟长青上前把人扶起来,“现在言谢还太早。” 沙朱一愣,总感觉这人说了这话,是预备之后不干好事了。 “你既然成了婚,有没有想过做个营生?”孟长青问。 沙朱呆愣愣的看向孟长青,显然是之前没想过这个问题,“请大人指教。” “我又能指教你什么呢?不过是这间杂货铺准备盘出去,你要是有能力接下来,卖杂货赚钱可比种地舒服多了,尤其是在北山县,目前只有这一家。” 沙朱勉强接受完信息后问,“不知要多少钱才能盘下来,您也知道我们流民出生,没什么家产积累,手头有的钱,也是今年卖了粮食才存下几个。” “不算我今天拉回来的这批货,出十两银子就能盘下。”孟长青说,“也就是在北山县了,到别处地方,十两银子怎么也不可能盘下一个杂货铺。” “这倒是。”沙朱听着那十两,也觉得超乎意料的便宜,但再便宜对他来说也是贵的,他手头总共二百来文钱,还花五十文买了块布。 “你回去想想。”孟长青说,“盘铺子也算是件大事,你回去跟槐花商量商量再说,你们一家要是实在盘不起,跟别人一起盘也行。 一时给不起十两银子,定个时限日后再给也可以。” 沙朱这下激动起来了,出了杂货铺就飞奔回家。 “少爷,不公开跟大家说吗?”小代不能理解这个做法,“怎么就跟他讲了。” 相比于小代,八方更纠结于,“这铺子才开始赚钱,为什么要卖了?” “少爷自然有少爷的顾虑。”小代侧头对八方道:“不要多问。” “跟他说了自然也会跟别人说。”孟长青把外面摆出来的东西,收到柜台后,“到时候谁能拿出的现钱多,就给谁。” 孟长青对小代道:“这事我可能没空管,你自己看着办,只有一点要记住,不能给西侧二十五组的那些人,也不能给罗家村王腊梅家,这两都是唯利是图的人。 要是把杂货铺给了这两家,整个北山县的人家都得倒霉一段时间。” “是,我记下了。”小代接过孟长青手上的东西,“您别管了,这点东西我慢慢整理就好,您回衙门吧。” “也好,我还得回去算账。” 孟长青回到府衙,带着席蓓和杨正再次清点了一遍库里的粮食。 杨正说:“五月初只有三千多亩耕地,后来百姓们边种边开垦,如今耕地已有四千多亩,这些粮食加上之前还给两府的,已经是地里产出的绝大多数了。” “多亏今年是个好年成。”孟长青在库房前一间一间的看过去,“糜子的亩产在十石左右,黄豆亩产三百斤左右,红薯保守估计亩产也在四千斤。 还了两府的欠账,县里还剩下不少。” 孟长青将各类粮食累加到一起,算出银两。 这一算,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摆在眼前看着,还觉得粮食多,可一算成银子,不过勉强五千两。 要买砖、招工、修墙,凭这些粮食绝对不够。 孟长青对着账本不停的打算盘,可任凭她怎么打,银子也不会多出来。 那只能指望卫叔父那边能要来朝廷的拨款,要不然今年把这些粮食全部投进去都不够,还得欠债。 如今百姓该交的粮食已经交齐,但孟长青但凡得空,还是会到地里去转转,看大人们在前面收粮,孩子们提个篮子跟在后面捡落在地里的。 北山县百姓不止住的地方分东侧西侧,连耕种的土地也分,西侧百姓耕种的土地往更西侧延伸,东侧的则是往反方向。 为的就是将两拨人分的更开。 除了马立山这种闲混子,一般人不会到另一侧的地里乱晃。 正想着,就看到马立山手上拿着篮子,嘴里叼着野草走过来。 从这篮子编织的精细程度来看,它原本的主人绝不会是马立山。 “手上的东西哪里来的?”孟长青上前问道。 一直歪着脑袋走路的人,听到声音抖了一下,回头看见是孟长青,更是吓得手脚缩在一起。 他还没回话,孟长青就听到远处传来小女娃的哭声。 随之而来还有大人的责怪,“谁让你把篮子放在地头的?” “我看石头跑没影了去追他,我是怕豆子撒了所以才放下的,还特意拿草盖着。” “行了别哭了,没都没了,哭能哭得回来吗?以后做事小心些,总有那些缺德的鬼,就喜欢要别人的东西。” 孟长青朝马立山伸出手。 第121章:放人了 “这……这是我的。” “你指天发誓。”孟长青给他机会,“如果是你偷来的,明天就被山匪砍死,你敢发誓我就信。” 马立山当然不敢,他还没有胆大到不信天罚,只好将手上的篮子给了孟长青。 孟长青拎着篮子往女孩哭的方向走去。 江婵朝罗云背后拍了两下,“别哭,哭的我心烦。” 罗云又委屈又害怕,只敢无声抽噎。 “豆子没了,篮子也没了,那篮子值几文钱呢。”江婵烦躁道,“就不该信你。” “江婵大嫂。”孟长青站在田埂上喊了她一声。 江婵顺声音看过去,见是县老爷带着两个护卫走过来,那县老爷手上还拎着她家的篮子,心道这官来的真及时,但转念又想,难道是县老爷见那篮子稀奇,拿去看了会儿? “有人故意偷窃,怎么能怪孩子。” 罗云抹掉眼泪也看到孟长青手上的篮子,顿时就朝着孟长青跑过去。 等那孩子到身前,孟长青蹲下把篮子交给了她,“看看里面的东西少了吗?” 罗云伸手进去摸了一把,“没少,应该没少。” “多谢县老爷。”江婵也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说,心里怪着罗三木这个能说会道的人偏不在自己身边。 她快步上前,推了一把抱着篮子不肯撒手的罗云,“还不快谢谢县老爷。” 罗云重复着江婵的话,“谢谢县老爷。” “不用谢。”孟长青说,“官府找回被偷的东西是应该的,吃了这回教训,往后千万记得护好自己的东西。但还有一点,东西再珍贵,也贵不过家人,你舍了这一篮豆子,去追你弟弟,并没有错。” 孟长青又问了江婵她家的收成情况,“粮食收的差不多了吧?今年的存粮够吗?” 江婵总觉得跟做官的说话时,心肺就像被戳了一个洞,就得弯腰弓背才能把这洞的缺口堵上。 之前她见巍山县的县老爷,只敢远远的看一眼,现在这位大人,大概是年轻些,脾气也好些,她还能硬撑着回上两句。 但也只能回:是是是,够够够,好好好。 “忙着吧。”孟长青拍了拍罗云的肩膀,又朝别处走去。 没走多久,就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女娃,弯着腰拼命的拔着黄豆。 那是王腊梅家娶回来的媳妇,束二花。 不管她做的如何卖力,永远堵不住婆母的骂声。 站在她的角度,大概分不清哪里是人间,哪里是地狱。 “王腊梅。”孟长青看到便说一声,“我听你中气这么足,怎么坐在田埂上休息?一起干活啊,时辰不等人,别人家收完了开始上山砍木头,你家却没赶上。 入了冬没木柴烧,那日子可不好过。” 王腊梅给自己找了个拙劣的借口,“我的脚脖子崴了一下,痛的不行,才坐到这儿休息了一会儿。” 孟长青不冷不热的笑了两声,“青天白日的,你那声音收着点,别引着人家来看戏。” “哎,是是,我小点声。” 孟长青绕着地头转了一大圈,看到争吵、看到单方面的责骂,也听到欢声笑语。 一片地一户人家,明明没有隔着多远,却不停的换着天地。 随着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地里的粮食也够归到了各家仓库里。 接下来就是囤柴火过冬了。 罗三木每日去山上砍柴,都得上衙门说一声,衙门出人出车,跟着他们一起到山脚下收柴。 “这里入冬早。”孟长青收回把脉的手,对文氏道:“晚上还是得把炕烧起来。” “怎么样了?”梁啾啾问孟长青,“夫人不要紧吧?” “没什么大碍,是夜里着了凉。”孟长青站起身来,“府里有药,我去抓来熬上,喝上几天,再注意保暖就没事了。” “快去。”梁啾啾等孟长青让开位置,立刻把文氏身上的被子盖好,确保没有一点漏风的地方。 “去年冷成那样,还只睡在地洞里,您都没有着凉,看来我还是得跟您一起睡。”梁啾啾说,“夜里我好看着您。” “不用。”文氏说,“我还不到那个年纪,自己能照看好自己。” “您要是照看得好,现在都不会躺在这里了。” 文氏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 “我今晚上就搬过来。” “要是我这病传给你呢?”文氏说,“犯不上,你要是想过来,也等我病好了。” “不行,我不放心。”梁啾啾坚持,文氏也没有办法。 孟长青把在后衙的厨房里熬药,本打算亲自熬好,把药给文氏端过去,却不想事情做了一半,就有人来找她。 “少爷,前衙传话过来,营地那边让您过去,说是今天要放人了,卫大人也在。” “谁的人来传信的?”孟长青问八方。 “于护军身边的人。” “行。”孟长青站起来,把生炉子的扇子放到一旁,“备马,再把来财叫来让他看着小炉子。” 两刻钟后,孟长青等人来到军营门前,今日营中戒备森严,不管是营里营外,隔一段距离就有人站着。 “孟大人,这边请。” 孟长青跟着带路的人去了于泰的营帐。 里面坐在主位上的是卫方耘,除此之外,还有杨门县和巍山县的两位的县官。 “长青,你距离这里最近,却是来的最慢的一个。” 孟长青听卫方耘这样说,当即口头赔罪,“也不知怎么回事,最近做事就是磨蹭,大概是天冷了不爱动。”她丝毫不提,自己是最晚得知这件事的。 “孟大人可别这样说自己。”曹洪幸说,“你两个月修成一面城墙,这事过去还没多久呢,你要是算做事磨蹭,那些一件事情做几年的,都不知道要怎么说自己了。” 卫方耘悄摸打量这两人,“曹大人居然愿意为别人说话,难得啊难得。” “不是为谁说话。”曹大人辩了这么半句。 “好,既然人到齐了,那就说正事吧。”卫方耘开口,“等会儿人出来的时候,一定戒备好,谁都不能放松警惕,那野人要是在这个关头出了事,咱们谁都别想逃脱干系。 也不知那药的事他会不会相信,总之你做戏做全套,千万别出破绽。” 第122章: “是!”于泰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那人捆好了没。” 卫方耘:“一起去吧。” 孟长青等几位打头,她自己跟在最后。 刚出来就见营帐外面的守卫调整站姿,站的比之前更加挺拔。 卫方耘朝那人胸口拍了一下,“站好了!” 一行人走到关押野人的营帐外,“里面好了吗?” “那野人以为我们要杀他,在里头拼死挣扎。” “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于泰进去亲自动手,将野人一把按在地上,用旁边的破布直接将其整个脑袋包裹起来。 卫方耘:“再查验一下手脚。” 确认他身上捆绑的绳子确实没有问题,有几名兵士上前,把人扛到了外面的马车上。 “走吧。” 营中一半以上的将士,都跟着去了城门口。 再次确认墙外没有异常情况,城门这才缓缓打开。 孟长青等人上了城墙,只有于泰和看守马车的几位兵,跟那野人一起出了城。 等城门关闭,马车停到弓箭手的攻击范围内,于泰才说:“行,就这里吧,把他松开。” “车上的包裹都是给你的东西,里面有粮食也有过冬的棉衣,不止你一个人的份。”于泰说,“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三十天后你如果没有按时服用解药,毒就会深入肺腑。” 孟长青站在墙边都觉得听不下去。 这都是什么?纸包不住火,假的就是假的,他早晚会知道。 大梁和捷丸自古对立,即便这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集体,但他又能为大梁带来什么好处?难道为了个人利益会把捷丸全体灭了? 这么蠢的人,世上少有,光看这人的眼神,也知道他不是愚蠢的人。 看着他扛着比人还高的包裹走远,放虎遗患四个字就不断盘在孟长青脑中。 城门再次打开又关闭,于泰爬上城墙,“远处可有异常?” “你在此处再等等,最近这两天都得加强戒备。”卫方耘的目光追着那个逐渐走远的野人,“不止最近,他如果按时来了,也得加强戒备。” “是。” 别看于泰现在表情严肃,回答的郑重,但心里已经相当后悔了。 抓这么个人,一层层的汇报上去,奖励没捞到什么,反而麻烦事一堆,万一这人不受控,上面的人不会认为自己的想法天真,只会觉得他没有能力。 于泰看向站在最侧边的孟长青,这孟大人虽然偏激,可看她办成的事情就知道,这人的取舍是有道理的。 “你北山县的这面城墙,确实等不得了。”卫方耘转到被损坏最严重的地方。 以城墙的厚度,外侧的这点坑是不可能对城墙的整体造成什么影响,可就因为这些坑,使得捷丸野人更容易爬上城墙。 “加上砖面要好得多。”茅春芳说,“孟大人要用砖,还是到我县里去取,我让那两家砖窑不接其他买卖,先把你这里要的砖备齐。” “多谢茅大人。”孟长青对卫方耘道:“府台大人,我准备最近这几天就开始招工。” 卫方耘:“今天原本是要把宏甲县的花知县叫过来,我顺便跟你们三人说修缮城墙的事。” “不巧花大人的粮食还没收齐。”茅春芳接道:“我就替他来了。” “于泰,守好这面墙。”卫方耘带头下城墙,“长青,我们三个到你县衙去看看。” “几位大人请。”孟长青转身吩咐八方,“你回去让人烧些茶水,备好饭菜。” “不必太麻烦。”卫方耘说:“简单吃些就好。” “几位大人难得来北山县,我理当盛情款待,可惜我整个县城都极为简陋,不得已只能让几位大人吃的简单些。” 孟长青给几位分发碗筷。 卫方耘扫过桌上不同种类的蔬菜,和摆在最中间的炖鸡肉,目光最后落在自己面前的碗里。 这碗里是他未曾见过的条状物,几次试图用筷子夹起,它还滑不溜丢。 “这是什么?”茅春芳问。 曹洪幸道:“嚼起来有些像我以前吃过的米粉,但这东西没有米味,外观上也不同。” “是用红薯做成的粉条。”孟长青请众人尝试,“不知各位大人能否吃的习惯。” 卫方耘前几口大概没能适应,他惯爱喝煮至软烂的面条,对付起红薯粉条来,那口牙还没什么经验。 好在他放慢速度,捞起那么两根在嘴里仔细品尝,“你这辛辣的料不错。” “知道您喜欢辣椒,特意多放了两勺。”孟长青取过八方手上的辣椒酱罐头,“曹大人、茅大人,不知您二位的喜好,所以你们的碗里没放辣椒酱,二位要是想尝试,现加也行。” 茅春芳好奇心强,孟长青话才说完,他那手就捏住了罐头上的勺子,“我来点试试。” 他给自己放了一大勺,还不忘招呼曹洪幸,“曹大人也来点?” “不用,多谢好意。”曹洪幸说,“当年到京城赶考,曾经在一处饭馆里试过这种东西,我实在是吃不来。” 茅春芳不信邪,拌开后猛喝一口汤,脸顿时就红了。 想咳嗽,却又顾忌着在场有上级官员,只能涨红着脸忍着。 孟长青倒了杯冷水递到他面前,“八方,给茅大人再拿个碗来。” “不用不用。”茅春芳稍缓后,坚持道:“我能吃,不过是一时没防备呛着了。” “慢慢来。”卫方耘冲他说,“适应适应就能吃了。” 四人坐在饭桌旁,说的都是碗里的这点事,“你这红薯粉条做起来复杂吗?” “算不得复杂,把红薯磨成碎渣,提取出里面的淀粉,再由红薯淀粉加水调成浆,过模具和热水做成粉条。” “这还不复杂?”卫方耘原还想回去弄些换换口味。 “八方,去厨房拿点红薯粉条过来。” 很快八方拿着一把晒干的红薯粉回来。 孟长青接到自己手上,给众人介绍,“这样做好晒干的红薯粉能保存很久,想吃只要下到水里煮开就行。这粉条本身没什么味道,想要它是什么味,在水里加什么调料就行,加蔬菜或是加肉那就是饭菜一锅出了。” “这倒方便。”卫方耘要跟孟长青买,但孟长青说什么也不可能收这个钱,给来的三位一人送了一布包粉条。 (本章完) 第123章:开始招工 这都是孟长青早就准备好,要送给卫方耘的东西,现在分给三个人,不过是从卫方耘的份里匀出来。 等桌上的碗筷撤下去,卫方耘说起城墙的事。 “修缮边关城墙,朝廷一向是有拨款的。”卫方耘说,“通常根据修缮的工程量,由工部和户部一同来决定下拨多少银两。 我申请拨款的奏本虽然只有一份,但其中分开写了三个县的情况,尤其是你北山县要在墙面加砖,所需的银两肯定是远超其他两县。 如今我的奏本虽然呈了上去,可确切的拨款数目,朝廷还没有商定下来。 往年如果碰到这种情况,都不着急开工,一切得等拨款下来再决定。” 卫方耘喝了口热茶,“边防大事,不止是你北山县的事,也不止是凉州的事。不过,你有心想要尽快做起来,那我肯定是支持的。 等拨款下来,该你北山县的我还是给你,绝不挪作他用。” 卫方耘这话,其实不是说给孟长青听的。 每年拨下来的款项用到最后,都是不够的,要不是接着向朝廷奏请,就是各自衙门自掏腰包。 今年北山县破例,自己先拿出银两出来招工,再以孟长青之前的行事,朝廷给北山县的款项,说不定能多下来。 卫方耘此意,是告诉其他两县,别想占北山县的便宜,就算银子多下来那也是北山县的。 “你既然决定就最近几天开始招工,那具体细则可有列出来?”卫方耘又问孟长青。 “已经写好了,八方,去书房把桌上的公文拿过来。” 公文虽然还没用印,但所写已经非常详尽,“本想过两天再送去凉州府给您过目,所以还没盖章,您帮下官看看,可有不妥之处?” 卫方耘没觉得哪里不好,许多他未曾设想的问题,这上面也都写着。 “这次又是男女都要?”卫方耘看到公文末尾,上面写着用工的详细情况,男人每天八文钱,女人每天六文钱,若女子力气不输男人的,照样给八文钱一天,之前在北山县服役过的人,优先招收。 “是。”孟长青说,“上一次用女子是因为役夫人数实在不够,但整个工期用下来发现,她们只是力气比男子小些,但同样舍得吃苦,干活还要更仔细些。” “既然你觉得用得好,那就接着用。”本来凉州人数就不够,女人能派上用场是最好不过。 卫方耘看完后,把公文交给曹洪幸和茅春芳,“你们看看,特别是茅知县,今天你是替别人来的,仔细看看里面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茅春芳深知花如金对孟长青的好感,里面只要不是有大问题,花如金都不会反对,所以现在就看曹洪幸了。 曹洪幸要是没异议,卫方耘立刻就能批了这份公文。 茅春芳悄摸打量曹洪幸,原本城墙修缮是要从巍山关开头,现在北山县先开始,说不定还要用你巍山关的人,茅春芳猜测他多半不会同意。 没成想,曹洪幸根本没提什么反对意见,只是看完后把公文还给卫方耘,“孟大人设想的仔细,下官觉得没什么不妥之处。” 如此,卫方耘让孟长青拿来笔墨,在孟长青用印之后,他直接批了。 开始招工,从凉州府开始下发通知,杨门县更是积极响应。 杨门县的师爷亲自出马,带着通知召集各处的里正开会。 消息很快传下去,也传到了凉州府下的钱曾庄。 要说钱曾庄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就是曾家老大,他现在跟着里正做事,消息传到里正这里,他自然就知道。 这天晚上,他手里拿着一条肉回到家。 他母亲等在院子里,“怎么今天这么晚?我都想让老三出去找你了。” “今天有官府的人来找里正,里正拉我陪客所以回来晚了。”曾老大把手里的肉交给曾老娘。 “呀!这是哪儿来的?” “里正给的。”曾老大绕过她,到水缸旁边擦了把脸,“明天炒了吃吧,家里前些天那么忙,我也没怎么帮上忙,让大家吃点肉,补补身体。 梅子呢?” “我看她困的很,就让她先回房睡了。”曾老娘又问:“你在里正那里吃饱了吗?娘再给你煮碗粥?” 忽然响起砰地一声,随即池春美的声音传出来,“瞧瞧你,辛辛苦苦这么些天也没见人给你开小灶,还是你大哥有面子,在外面吃饱喝足,拿一条肉回来,你娘还得问问他吃没吃饱呢。” 曾老大常听这样的抱怨,觉得这人相当没意思。 正因为这家里有这么个人,他有时甚至不愿意回来。 “你别理她。”曾老娘劝自己儿子,“越搭理她越起劲,现在天晚了,一点动静传老远,被人家听到总归是咱们家不好看。” “我知道。”曾老大忍着气回到自己房里。 如今他房里添置了几样像样的家具。 借着月色,看到梅子正坐在床上,“娘说你困得很,我以为你肯定睡着了。” “她这种阴阳怪气的劲,谁能睡得着?”梅子闻出他身上的酒气,“你喝酒了?” “陪着衙门的人喝了几杯。”曾老大说,“正好你没睡,我跟你说说今天听来的事,北山县要招工去修缮城墙。” 梅子听到这话,顿时坐的更正,“你仔细说说。” “我记得那官差说,跟之前一样男女都要,只是女人每天少赚两文钱。”曾老大想起关键一点,“像咱们这样,之前去干过活的,可以优先录用。” “不是征役,是招工?还给钱?” “我听官差说,再过段时间就要开始征役,今年有三个县城的城墙需要修缮,所以要用的人不少。 但咱们之前在北山县立了功,朝廷给咱们免去一年的劳役,就算过段时间征役,也征不到咱家头上。” “你还没说北山县给多少钱。” “我记得是男人八文钱一天,女人六文钱一天,这回北山县不包吃,也不发棉被,要是想去,得自己带粮食和御寒的东西。” 第124章:划算的活 梅子一想,“要是我去,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一百八十文。” “不能这样想,这回不包吃,其实赚不了这么多。” “吃能吃几个钱?”梅子说,“冬日里能有个进项已经很不错了,别人肯定也是这样想,不知道北山县那边要多少人,要怎么样才能去?” “你还真想去?” “赚钱的事情为什么不想去?” “不是什么轻省活。”曾老大有他的考虑,“我现在跟里正干事,虽然赚的不多,但胜在稳定,咱家今年也存下了点钱,我想让你休息一个冬天,养好身体,说不准明年咱就能有孩子了。” “我就算在家躺着也休息不好。”梅子指向对面,“整天说的都是伤人的话,我还不如出去躲个清净。” “梅子,你听听我的想法。”曾老大说,“你听这个招工的条件,觉得它好,想去,弟妹那个好占便宜的个性,肯定也这样想,她去了,你在家不就能好好休息了么?” 梅子反问:“你就没想过,老三可能也会去……” “不可能,老三上半年受了那么重的伤,娘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他去。” “也好。”梅子想过后,还是妥协了。 但谁想到,这事说出来,曾老二却不同意。 转过天来的早晨,曾老大趁着吃早饭的功夫,把事情说了,随即又端着碗去了村里。 等他带着空碗回家时,设想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池春美并没有上赶着争赚钱的机会,反而是他二弟情绪激动的指着梅子说话,“真要是好事,昨晚上为什么不说?非得等到今天早上? 我大哥一向忠厚,就是上次跟你出去才变了,看看这个家变成这样了?你怎么还好意思坐着!” 曾老三憋不住要说话,曾老大抢在之前开口,“她是你嫂子,你那是对嫂子说话的语气吗?” 曾老三:“就是!你不是就是怕二嫂出去跟别的男人跑了么,你那是对二嫂不放心,朝大嫂发什么火?” “你!”曾老二拿起筷子就朝曾老三丢过去,“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曾老三:“你心里要是懂大小,就不该那样跟大嫂说话,既然你都骂了大嫂,可见在你那里没有大小,我为什么不可以说你?” “别吵……”曾老娘想劝和几句却因为声量太小,掺和不进去。 “翻了天了!”曾老二气的要拿碗砸曾老三。 曾老三立刻跑远,“说不得说不得!你做得出,别人还不能说!” “好了!”曾老大大吼一声,曾老二借坡下驴,把问题丢给他,“大哥,你看看吧,这家里还有长幼顺序吗?” “我看老三说的没错。”曾老大对曾老二没什么好脸色,“你趁我不在家,这样说你嫂子,你有把她当家里人吗?你把我当大哥吗?你要是觉得你女人不能去,说一声就行,不要借着这个事东拉西扯,把你嫂子扯进去。 我跟你嫂子没有想算计你什么,至于昨天晚上为什么没说,那是看你们都睡了,这才没有说。” 曾老太劝和,“他心里不好受,你们别都说他了。” “娘,你别总替他说话。”曾老三一屁股坐在曾老太和增老二中间。 “你女人不去,我会跟里正打招呼的,只要里正不开路引,她过不了杨门县的大门。” 曾老大说完这句话,池春美从她住的屋子冲出来,“凭什么!我要去的,我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她冲着曾老二骂道:“你自己没用,还拉着我陪你一起饿死,你是腿坏了还是脑子坏了?我出去赚钱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凭什么不让我去?” 不管她跳的再厉害,叫的再大声,曾老大总归是听自己兄弟的,曾老二不松口,曾老大就真的跟里正打了招呼,不让池春美去。 池春美看着村里人一个个的拿到路引,自己往里正那边闹了两回,路引没拿到不说,还被里正训斥了一顿。 她一肚子气,只能回家撒,家里除了曾老三,谁从她面前经过,都要被她没事找事的说两句。 这天万金来找梅子,本想约梅子一起去北山县,却不料刚进门就见到池春美堵着房门骂人。 “你男人不过是里正身边的狗腿子,你还真当自己是官太太了,没事就往屋里钻,家里这些活都丢给我来做?你可真做得出来,摆谱的时候记得自己是大嫂,干活……” 万金过去直接顶开了她,“也没看你在做事啊。” 她敲了敲门,“梅子,是我。” 很快房门被打开,两人到里面说话,“明天咱们结伴过去啊,你男人这次去吗?” 梅子这才说,自己原没打算去,连路引都没去拿。 “这有啥,你男人就跟着里正干活呢,让他说一声就行。”万金说,“你在家也不能安生,还不如跟大家伙一块出去干活。 我都打听好了,到了北山县,还是住之前的地洞,咱们原先的那波人还是住在一起。 都是熟识的,大家一起干活、一起下工休息,末了还有钱拿,不比在家里受气强?” “其实刚听说这消息我就想去。”梅子说,“等大树晚上回来,我再跟他商量商量。” “还商量什么,明天大家就过去了,瞧你现在也没事,我陪你去找他,你俩白天说清楚,还能顺道把路引开回来。” “好。” “少爷!”八方从房门外跳进来,“人抓住了!” “什么?”孟长青正对着一沓账本打着算盘,一时没理解他这没头没尾的话。 “马立山啊!偷东西被一组的人逮住了!” 前段时间,马来福就跟八方说过,二十五组已经开始排挤马立山,马立山受人白眼不说,连饭都吃不饱,这两天更加过分,直接就不做他的饭,他想要拿回自己的粮食,还被组里的人打了一顿,无奈他只能干起老本行。 二十五组的人防着他,放粮食的地方整天有人守着,他根本偷不着。 他只能从别处入手。 原以为东侧那些人家好下手些,结果走到第一组发现他们存粮的地库门开着,屋里看起来还没有人。 那满满的粮食和没人的空屋,对他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 第125章:别想有好结果 他明知此举危险,还是去了。 这一去就被人抓了现形。 “我就是看你们地库没关门,好心帮你们关一下。”马立山被按在地上时,还在尽力狡辩。 都知道他是什么人,且早前马来福就打好了招呼,众人当然不听他狡辩。 “把人绑起来,派个人去报官。” 出去报官的正是马来福,他很快回来并说:“官府暂时没空,让我们帮着看管一个晚上,到明早再说。” “偷盗也不算小事,再说人都已经抓到了,官府来个官兵带过去,或者让我们送去都行,怎么还要等到明早?” 自然是给逃跑的机会,马来福说,“你们别管了,把他拉到我屋里,我自己看着就行,等明天早上就有官府的人来。” 这一晚上,马来福装作没有睡意开始跟马立山闲谈,“你这次被抓到肯定逃不过去了,以县老爷的个性,不是剁手就是剁脚。 还记得年初的时候,你跟七组的于有才吵架,县老爷打了你一耳光,要剁于有才一只手,当时是有人求情作保于有才那只手才能保住。 但县老爷要砍你,不会有人给你求情吧? 你们组的人巴不得你被砍一块下来,到时候你的粮食就是他们的了。” 马来福躺在炕上换了个姿势,“哎呀,想想你以后,少一只手还是少一个脚,少了手还好点,要是少了脚,路都只能蹦着走。” 越听马立山越是觉得恐怖。 半夜他费力挣开麻绳,趁着马来福熟睡,跑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一走,原本打着呼的马来福立刻坐了起来,穿衣去了衙门。 他其实是多跑一趟,杨正带着人早就在他屋外蹲守,一路远远的跟在马立山身后,看着他上了山,这才轮流回县衙休息。 “现在就看他们的胆子了。”孟长青说,“正好趁着这个功夫,探探他们的底。” “大人,他们要是真的下山打劫……” “那他们就是有来无回。”孟长青道:“我们在暗他们在明,他们下了山绝对没有回去的机会。” 杨正皱眉沉思,“有先例在前,就算有马立山鼓动,他们也很有可能不下山。” “那最好不过。”孟长青说,“如此就能知道,山匪们战力不行,咱们也能用别的计划。” “是。”杨正离开孟长青的书房,站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直到八方拍上他的后背,“杨大哥!少爷不是让您回去休息么?怎么在这里站着?” “八方,过来问你点事。”杨正揽住对方的脖子,把人拉到主簿用的房间,如今他就是主簿,这房间只有他和孟长青会来。 “怎么了?”八方好奇。 “你对你家少爷了解得多么?” “当然,我跟少爷从小一起长大。” “孟大人是不是……”杨正说到一半觉得用词不妥,换了个问法,“孟大人为何如此嫉恶如仇?” “这不是应该的么?” “是,嫉恶如仇是应该,可孟大人似乎没想过让山上的人活着,我朝罪罚一向宽容,除了叛国和恶意杀害多人的,才会判处死刑,其他的最多也就发配罚作苦役,怎么孟大人抓到的人,总想着弄死。” 八方:“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您非要我说的话,我觉得少爷的想法没错的,杀人者抵命,就说上一次,那些山匪拿着凶器闯过来,本就是要取我们的性命,不过是武力不如我们这才没有得逞,凭什么要放那些人一条生路呢? 他们提刀闯过来的时候,也不见得想着要给我们留一条生路。 我完全理解少爷的做法,要是我,我也想杀了他们。” 杨正离八方远了些,“按说你们是京城来的,更应该明白朝廷的仁政,但为何你们都是这种想法? 难道朝廷只在京城之外标榜仁政?” 八方仔细回想了一下,“大概不是,我记得皇宫对犯错的侍从也从不处死,最多是罚做苦役。” “虽然朝廷标榜仁政,可少爷一直跟我说,一味的强调仁政,一再的对罪犯宽容,便是最不仁慈的事。” 杨正今天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 “最不仁慈?” “是啊,您想想,那些被人劫杀的人丢了性命,但劫匪却只要被关上十几年,甚至几年就能重得自由。 如此处罚,到底是在对谁仁慈? 我家少爷说过,这是在替丢了命的人大方,是本不应该的大方。” “你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杨正叹气,“那孟大人有没有说过,朝廷为什么会施行仁政?” “少爷没说过。” “是因为人少,你在凉州应该看的更明显,卫将军为人口不足的事想了不少办法。”杨正说,“人少就轻易杀不得。” “少爷说过,人少是因为世道乱。”八方想起以前孟长青的话,“世道乱,是因为律法不严。” “照这样说来,是朝廷颠倒了顺序?” 八方赶紧道:“这我可没说,我家少爷也没说,杨大哥不过是一些玩笑话,您可别当真。” “放心,我一心一意跟随孟大人,绝不会拿孟大人的前途开玩笑,这些话出你的嘴,入我的耳,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杨正和张园轮流带着人在山下等着,接连等了两天,没看到马立山下来,也没见山上的任何人下来。 “看来他们不敢动。”杨正问,“孟大人,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招安。” 杨正看着孟长青,觉得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不真实。 “您确定?”杨正看着八方递过来的公文,再想想前两天跟八方在房间里说的那些话,这位孟大人怎么老做他预料之外的事。 “盖了章的公文,不可能是玩笑。”孟长青道:“麻烦张校尉,把这份公文张贴到两座险山脚下。” 杨正这才仔细看纸张上的内容。 简而言之,只要山上的人捆了马立山送下山,官府就会给他们划分土地。 这就不是正经招安的文书。 这个马立山,被孟大人惦记上,别想有好结果了。 第126章:被捆回来 没有等到山上的人捆着马立山下山,首先等到了杨门县那边的消息,北山县的要招的人齐了。 孟长青第一批招五千人,消息下去后,一天不到人数就够了,又等了两天,报名的人数越来越多,各县甚至要筛选之后留下合适的人。 以往只见过衙役上山抓人的,什么时候见过人多到要挤破府衙大门的情况? 当然,以往也没见过府衙出钱自行招工修缮工事的。 卫方耘让各县好好筛选,体力不够,或是上半年没去北山县修墙的都扣下。 早起孟长青给文氏把脉,“大体上好的差不多了,但病去如抽丝,还是要仔细调养,暂时觉得疲惫无力也是正常的。” 文氏点头,“你衙门的事情越来越忙,听八方说,你在路上不是骑马就是跑,实在不必每天都费时间来替我把脉。” “我总是要来看您的。”孟长青说,“见不到您,我不安心。” 文氏拍了拍她的手背,“出去忙吧,多穿些衣服,自己注意保暖。” “是。” 孟长青才从文氏房间出去,迎面跑来的八方差点撞上她。 “这么匆忙干什么?” “山上有人下来了。”八方嘴唇起皮,神色紧张又兴奋,“山上有好几个人押着马立山下来了。” “去看看!” “少爷,张校尉派人回来说,他等会儿把那些人带回来。” 孟长青闻言往自己房间走。 “您干什么去?” “换官服。”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张园带着七个陌生面孔进了前衙的院子,马立山跟在那七人之后,两只手被绳子捆着背在身后。 “见到县老爷还不快跪下行礼。” 在场八人,纷纷下跪,张园上前汇报情况,“回禀大人,这七人是从东侧险山上下来,为首的叫马自有,他们看到告示,立刻捆了马立山,想在北山县有块能安身立命的地方。” “好啊。”孟长青说,“你们能这样想,于自身和朝廷都是好事。”孟长青装作一副好人样,“以往北山县没有城墙,你们为从燕军手下自保,躲上险山,也是人之常情,如今城墙建起,山下大片可耕种的土地,总比你们苦守山上要好。” 马自有点头,“您说的是,都传北山县来了一位好官,今日见您,果然传言不假。” 孟长青看向两米外跪着的人。 都传?从哪儿传到山上去? 现在听了这人的话,孟长青才知道,为什么两座险山上的人如此硬气?那杨门县的城门,也不见得是见官府文书才开。 茅春芳啊茅春芳,边关重地,贪欲要适可而止。 “这个马立山,他之前因为偷窃,被我们赶下了山,原以为他在山下不是冻死也饿死了,没想到他走大运,遇上了您这样的好官。 谁承想他死性不改,在您治下还敢犯老毛病,被人抓住后,又跑去山上,满口不提自己做的混账事,只鼓动我们来抢您的粮食。” “哦?那你们怎么不受鼓动呢?”孟长青这种略带遗憾的口气,实在叫马自有害怕。 “老爷,我们又不是山匪,怎么可能干出抢粮的事?” “你们不是山匪,那除你们之外,山上都是匪徒?” “不不不。”马自有埋头飞速思考,“山上虽然有匪徒,但多数人都是好的,我们从来没有害过人啊。” “既然你应了官府公告,捆了罪犯下山,我必然不能失信于你。”孟长青说:“答应给你们的土地,等会儿就划给你们,但你们也要清楚,他一个马立山不值这么些。” “是,是老爷您仁善。” “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我北山县的百姓,过会儿到主簿处立户。” 这些人下了山,谁也不敢担保,他们一定不是劫匪的先头部队,孟长青也不敢打赌,自己的亲兵,就一定胜过山上的匪徒。 孟长青琐事诸多,身边人员有限,做不到千日防贼。 既然这些人已经是他北山县的人了,那总该做百姓该做的事。 所以孟长青跟在这些人身后,等他们刚从杨正手上接过身份牌,立刻就道:“如今你们是我北山县的百姓,北山县城墙正要修缮,此事你们也有责任,本县每家每户至少出一个壮劳力去修缮城墙。” 这些人刚才从杨正处得知,分开立户分得的土地更多,结果转头就是每户至少要出一个壮劳力。 “想必你们今日下山匆忙,行李一定来不及收拾,趁着现在时辰还早,上山收拾行李吧,让你们的家人下山安置,你们这里七户人家。”孟长青提醒他们,“至少得有七个人,明天上官府来报道。” 杨正目送孟长青骑马走远,又看到被留下的八方,问道:“大人此计为何?” “少爷说,以强权下压的不叫计谋,但少爷说的话,也不一定是对的。”八方猜测,“少爷大概是要牵制住这七户人家,也看他们是不是真心想在山下生活。” 第127章:衙门不能乱杀人 孟长青把八方留在县衙,并让他去处理马立山,这人总是挑事,孟长青不可能再任由他在外溜达。 当日把他逼离县城,本就没想到这人还能活下来。 “杨校尉。”八方看着地上的马立山,“这事您得帮我,我虽然杀过燕军,可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太肉麻了。”马立山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要死,冲着杨正和八方磕头求饶。 杨正纳闷,“确定大人的意思是杀了他吗?” “那不然呢?” “毕竟是抓进府衙的罪犯,即便判斩首,也要提交案卷到州府,州府再交由刑部审核。”杨正说,“不能私自用刑啊。” 八方没想到杨正忽然正经起来。 官府杀人要讲流程,这谁不知道,但多少做官的杀人只凭自己心意。 八方摸不准杨正的态度,只好说:“大概是我理解错少爷的意思,那我先把人关起来。” 马立山瘫软下来,被八方和杨正拉着丢进了县衙的监牢。 北山县总共才多少人,立县到现在,还从未有人报过官,这监牢做出来,马立山是头一个住进去的。 杨门县的城门被打开。 梅子和同村的几个女人朝城门的方向看去,“站起来看看呢,是不是北山县来人接咱了。” “是吧。”梅子垫脚看向那骑在马上的人,“那人好像是北山县的孟大人。” “离得远看不清。”万金眯起眼睛,“孟大人亲自来了吗?” “是!”梅子看着翻身下马的人,声音略微激动,“就是孟大人,我认得孟大人。” 梅子还没有激动多久,就看更靠近城门的人不断站起来。 “说是准备出发了。”万金从旁边听来消息,“咱们也把东西背起来。” 又过了会儿,四处有衙役跑动,接着就听到有人高声喊:“有谁要存放行李的,可以放到官府的马车上,贵重物品不接受存放。” “哎,有马车过来。”万金问身边同行的几个人,“咱们带的东西多,要不要放?” 多数人都不放心,“还是自己带着吧,这么多人,万一混了或是被别人拿去。” “也是,累就累一些,总好过丢了。” 几辆马车转到她们前面,也没有多少人往上存放行李。 梅子看着自己背着的大包裹,无论怎么样,她相信孟大人既然提了这个主意,自然有她的办法。 “那我试试吧。”梅子说完就冲拉板车的衙役招起了手,“我要存放。”她存了棉衣棉被,装粮食和十几文铜板的小包裹,还是自己背着。 “自己认得自己的包裹不?”衙役边问话边快速的在纸上写着什么,随后将写了字的纸张对半撕开,把其中一半交给梅子,另一半让她塞进包裹中,并且将包裹系紧。 “千万拿好这张纸。”衙役关照,“撕开的这侧一定不能有损伤,到时候就凭这半张纸找回行礼,要是你把纸丢了,或是纸张对不上,到时候就难办了,耽误的都是自己的时间。” “是。”梅子把手里的纸小心折好,仔细贴身放好。 第128章:没有这样的法律 一路走到北山县,路上官兵们组织中途休息,跟着人群走走歇歇,倒也不觉得力竭。 果然还是到了之前她们住的地方。 这批看守虽不认识她们,但知道能来这边的女子,绝对是上回来过的,“还记得上回住的地洞是几号吗?” “记得。”梅子回道。 “记得就住原来的地洞。”看守道:“那地方久不住人,住之前记得打扫一遍。有谁托管了行李的?” “我。” “那跟我一道去拿。” 梅子凭着那半张纸,真的顺利拿到了自己的包裹。 万金嫂子见她包裹里的东西半点没少,“早知道我也放车上了,省的一路背过来白出力气。” “嗐,新鲜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梅子说,“今天我试了,往后大家就知道了,这北山县有孟大人在,总比别处有规矩的多。” 孟长青下了城墙,去到原先的联排灶房。 孟长青带人搬迁后,灶房就给了营地的士兵使用,但里面的铁锅她都起走了。 现在再回来,还得把锅带回来。 但这回人少,这一排的灶房,只要匀出两三间就够用。 “孟大人。”于泰看时辰不早,便准备了午饭,“随桌便饭,将就一口吧。” “多谢您了。”孟长青掏出怀里揣着的饼,“您要是不开口,我午饭就只能吃这个。” “快请。” 跟着于泰进了其中一间灶房,里头摆着像样的桌椅,餐桌之上肉虽少,却也有,总归比孟长青带着的饼好不少。 “今日第一批人到齐,我手下的这些人比起之前宏甲县来的那些,可有差?”于泰说着,同时端起酒壶给孟长青倒酒。 孟长青双手接着,“都是大梁的将士,自然不差。” “孟大人是会说话的,喝酒。” 孟长青一饮而尽,之后挡住了于泰还要接着倒的手,“我年纪小,大夫说酒喝多了不长个。” 于泰笑道:“你现在已经不矮了。” “我才刚到您肩膀。” “那也不在乎这一两杯。”于泰坚持要倒满,“我说孟大人,咱们少有同桌共饮的机会,权当给我一个面子。” “于护军守着北山县城墙,您的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孟长青端起又是一饮而尽。 于泰嘴上说着,“看你这样是真不会喝酒。”手上已经快速把孟长青面前的酒杯再次倒满,“既无要事,酒还是得慢慢喝才有滋味,你吃些菜。” 他说吃菜,孟长青就只吃菜,听他说喝酒,那孟长青就喝酒。 于泰看她这样顿觉无趣,不得不主动开口。 “孟大人,你府衙的人可忙得过来?” “您有可用的人想介绍给我?”孟长青问。 “哦,这倒不是。”于泰遮掩之下说出自己的目的,“这灶房就在我们营地旁边,离您的衙门实在有些远,要是您忙不过来,我倒是可以帮您搭把手,煮饭的事我们来负责。” 虽说这次不包三餐,但工地还是得备饭,来干活的人中,只有少数人能带够粮食,虽说都是节省的人,可活命的粮食总得买点。 孟长青放下碗筷。“多谢您招待,这顿饭我吃饱了。至于您说帮忙煮饭。 于军护,虽说咱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可以我对您的了解,您不是喜欢麻烦的人。” 于泰也放下筷子,赔笑脸道:“边防工事,大家分担,既然我能给你搭把手自然不会推脱。” 孟长青正色道:“我县衙人手虽不多,可这件事,我有人去办。” “啊。”于泰点头,“那是我多嘴了。” 从进这间灶房,孟长青就知道这顿饭吃下去必不会好受,这饭菜虽算不得好,可已经超过卫方耘如常所用。 如果他往常就是这样吃,那这人要不是有深厚的家产,就是有不为人知来钱的手段。 如果这顿饭菜是专门为她准备,那必然有所图谋。 果然,是瞄着她的粮食来的。 孟长青出灶房时都费解,这人难道不清楚她和皇宫的关联?居然敢贪到她面前。 他有什么自信,以为她能被他拿捏? 孟长青直接让押送粮食的左大头留在这里,“左大哥,最前头这三间往后就腾给我们用,灶房的这一摊子事,这回还是得麻烦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好,有我看着,您尽管放心,每次取用粮食我一定记好。” 孟长青点头,“你是看着这些粮食怎么得出来的,咱们县衙浪费不起。” “是!” 孟长青心里忍着气,准备催马离开,却不想才往前几步,就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二花!”孟长青朝着那人喊到。 束二花转头才知道,喊她的人居然是县老爷。 孟长青驱马靠近,“你怎么在这?” “听说这里招工,干一天能赚六文钱,婆婆让我来看看。”束二花朝着孟长青跪下,“县老爷,请您开开恩,让我在这里做工吧。” 孟长青握紧缰绳,“你不累吗?” 束二花一愣,“累,可婆母的话总是要听的。” “谁告诉你非听不可?”孟长青说,“我北山县的法律,没有规定你必须听婆母的话,你自身有宅地,要是不想在他家过下去,大可和离后另过。到时府衙自会给你主持公道,宅地和粮食都会让他家还给你。” 束二花听着嘴都张大了,“和离另过?” “上县衙击鼓告状,我保证给你和你婆母断的干干净净。”孟长青说,“要是忍不了闲言碎语,就得忍受这样的生活,你自己选。” 孟长青没指望她现在就给出回答,却没想到,马还没走出几步,束二花就追着喊道:“我要和离,请大人帮我!” “好。”孟长青调转马头,“我回县衙等你击鼓。” 孟长青在县衙等了一个时辰,等到了未时末,也就是快下午三点,终于等到衙门外鸣冤鼓被敲响。 亲兵们凑成的衙役班,稀奇的探头过去看。 见是一个女子来敲鼓,更加觉得稀奇。 鸣冤鼓响,官府升堂。 孟长青回来就换好官服等着了,如今脱了外面的棉袄往外走,八方过来通报时,只觉得纳闷,“您知道有人要来告状?” “嗯。” “那您也知道来人因为什么吗?” “知道,我让她来的。”(本章完) 第129章:问案 “什么?”八方追上孟长青,“您怂恿人家和离?”他觉得无法理解,“那人嫁过来才多久,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孟长青看向八方,“因为我有这个权利。” 八方被孟长青的眼神看着心惊,他家少爷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真论起来,跟那个雪夜下令杀人的眼神非常相似。 升堂办公,衙役们流程生疏,但一般百姓极少上公堂,即便生疏也看不出来。 “下跪何人,所告何事?”孟长青例行询问。 束二花看向孟长青傻眼,对孟长青这样的提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孟长青换了种问法:“你是谁?因为什么事前来告状?” “我叫束二花,因……” 孟长青没等她说完,因为她说的并不规范,“你是北山县人士,此次前来,是状告婆母恶意欺辱虐待,诉求是与罗家村的罗新柱和离,是不是?” 束二花点头,“是。” “你说她欺辱你,可有证据?”孟长青问。 束二花再次傻眼,但还没等她想好要怎么说,就听高座之上的孟长青道:“本官亲眼所见,可作为证据,你可有胆气,跟你婆母公堂对峙?” 这番话下来,不止束二花,后面跟上来的八方,和旁边的一班衙役也傻眼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有哪个县太爷是这样问案的? 自问自答? 束二花显然有些犹豫,可犹豫之后,还是坚定的说:“我敢跟他们对峙。” “传王腊梅、罗新柱上堂。” 衙役领着官府传唤的签文快速跑出县衙,往罗家村方向,传相关人员。 王腊梅原本正坐在家里的炕上,听着外面有人敲门,问了几声是谁,没听到外面的回应,这才骂骂咧咧的穿鞋去开门。 开门一见是官府的人,吓得手里的半个红薯差点掉在地上。 “王腊梅,叫上你儿子,跟我们走一趟。” “怎……怎么……”王腊梅被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找我们干什么?” “你儿媳状告你欺辱折磨她……”衙役说明缘由,原本还怂着的王腊梅,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作势要撸起袖子,蛮横道:“自古没有儿媳告婆母的,这个不孝的东西!我去揪她回来!” “那你去吧。” 衙役乐的看热闹,“等会儿,你把罗新柱一起带上。” 王腊梅挥手,“用不着!” “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衙役一瞪眼,王腊梅立刻缩脖子,“他在外面玩,那我喊他一声。” 王腊梅这这一路上,都在不停的骂着束二花的娘家,骂他们不会教孩子,拉着罗新柱让他长大后一定好好管教束二花。 衙役在前面带路,分神听着她嘴里没有重复过的咒骂。 “县老爷!”王腊梅被带到堂前,狠狠的瞪了一眼旁边跪着的束二花,同时对孟长青道:“我亲家梅教好这孩子,这么大了没心眼,当县衙是闹着玩的地方呢,我这就带她回去。” 她说着就要去拉束二花。 孟长青敲响惊堂木,“让你起来了吗?跪下!公堂之上未得准许私自行动,你在藐视本官吗? 若敢有下次,直接杖刑伺候!” 王腊梅跪回原地,紧挨着她的罗新柱,已经吓得浑身发抖。 “束二花告你虐待,你可承认?”孟长青问。 王腊梅当然不承认,“我给她吃给她穿,就是让她干了点活,怎么能算虐待呢?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不干活的?” 孟长青:“你每日给她多少饭食?” “我也说不好,反正没饿着她。” “好好说。”孟长青冷声道:“你要是说不好,那只当你没有给她正经饭菜。” “不不不,给的,每餐有得剩她都吃了,她一向吃的很多,比我们娘俩加在一起都吃得多。” “你每餐煮多少东西?”孟长青又问。 “这……我家都是她做饭。”王腊梅指向束二花。 “你每日煮多少东西?”孟长青问束二花。 “过了秋收,每天煮两餐,两餐都是小半锅糜子粥和两个红薯。” 孟长青问:“罗新柱,你每餐吃多少东西。” “我……吃一碗红薯和一个红薯。” “你娘呢?” “我娘比我多喝一碗粥。” “你们每餐所剩有多少?”孟长青看向王腊梅。 就那么点东西,他俩吃了绝大多数,剩个锅底,说餐餐给束二花吃饱了,谁能相信? 甩在台面上的事实,王腊梅想狡辩,也狡辩不了。 第130章:强权之下 “在本官面前不说真话。”孟长青道:“来人,拿下王腊梅,当堂杖责三下。” 王腊梅不停的哎着,直到被人剥去外衣,后脊背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三下。 她惊痛之下彻底认清了衙门的可怕。 “王腊梅,你可知错?”孟长青问那趴在地上的人。 “知错。”即便是在冬日里,她此刻身上,手心全是汗。 “本官再问你,你可承认欺辱虐待束二花。” “我没给她吃饱,也没给她买什么衣服,可是县老爷,哪个儿媳……” 她的话没说完,惊堂木再次敲响,王腊梅和罗新柱都是被吓得一抖。 “你只需回答承认或是不承认,旁的话无需多说。” “承认。” “束二花,你婆母承认虐待你,那你有何诉求,当堂讲明。” “我要和离!” “罗新柱,王腊梅,你们可愿意?” 王腊梅这时候突然回过神来,定定的看向高座之上的人,她觉得她懂了。 肯定是县老爷看上了束二花,所以她家才有这场祸事。 王腊梅不敢怨恨孟长青,就怨上了束二花,在心里咒骂她不守妇道。 孟长青再次发问,王腊梅趴在公堂之上,只好同意。 和离已成定局,那接下来就是财产分割。 束二花带去的那一份地,孟长青让她还出来。 “大人。”八方忍不住道:“地上已经建了房屋,难道要把房子拆了?这不好吧。” “你家要是还不出地,可以向官府买过去,如今县里宅基地的价钱是一分地一两银子,你们给钱就行。” “一两!”王腊梅哭道:“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拿的出那么多钱。” “暂时给不出,允许你们先欠着,等来年秋收再给也行。” 王腊梅只顾着哭。 但显然这家人的血,孟长青还没放完,“你们秋收的粮食,由你二人开垦耕种的有多少?” 分完宅地,还要分他们的粮食。 即便王腊梅再不情愿,可她一介小民,如何强硬得过县官?又想着刚才挨的打,只好据实以告,秋收的粮食,大多数都是束二花所耕种。 “你嫁给罗新柱,这王腊梅到底是你的婆母,不可能你种的粮食都归你。”孟长青对束二花道,“那家里的四成粮食你带走,其他的算你孝敬前婆母。” 束二花自然欢喜,她就没想着能分到粮食。 孟长青一声退堂,表明案件结束。 束二花和王腊梅手里拿着孟长青所写的和离书,从此之后,束二花和王腊梅一家彻底分开,他们是毫无关系的两家人。 “少爷,少爷!”八方快步追赶上孟长青,“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您何必为这点事情插上一脚?” “我乐意,并且刚好有这个权利。”孟长青手上不停整理着书桌上的纸张。 八方一把按到书桌上,“少爷!您是不是看上了罗家那个新媳妇?” 孟长青皱眉,“你的脑子里只能想到这些?难道就不能是我看不下她所遭受的苦难?” “唉,我说少爷啊!我在您身边多少年,自认为十分了解您的为人,我也知道您不可能看上别人的妻子,可就连我都不免有这种想法,别人更会这样想。 就算您是一番好心可怜那女子,那女子离开罗新柱家,也难免遭受闲言碎语,她的日子不会好过的,您何必害她入更难的处境?” 孟长青反问:“那她现在的日子好过吗?” “虽然不好过,可多数女人就是这样过来的,不是有句话,媳妇熬成婆,到那时候她自然就有舒服日子过。” “这不是女人不女人的事。”孟长青道:“这是一个稍有权利的人,对更弱小者的压迫。 我看不惯。 两边都有难处,一处是吃不饱、穿不暖,不停劳作,身体上已经这样疲累,精神上就凭那王腊梅,又能对她说出什么好话来? 另外一处,她能凭自己养活自己,自己为自己劳作,饿了就吃,冷了就添衣,累了就休息,虽有闲言碎语,但能有容身之所。 八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应该知道,我做事向来不求别人能理解,只求自己心安。 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受罪,让我用‘媳妇熬成婆,你日子就好过了’这种话去安慰她,我做不到。 她如果连年操劳,不一定能活到那个年纪。 且她本就不该受这个苦,她种出来的粮食,凭什么去供养一个不断欺压她的人? 别处我不敢说,但在我北山县地界内,我容不下这样的事。 她敢敲鸣冤鼓,我就敢这样判。” 八方深吸一口气,长长叹出,“我真不明白您。” 八方想不明白,所以去找文氏说了,给文氏送补药时念叨,“少爷在百姓中的好名声,何必为这种事受影响?” “这是小事。”文氏接过药碗,“你还不了解长青的脾气?不让她出了这口气,那才是大事。” 八方从后衙出来,看到几位衙役急冲冲往外走,“哎,几位大哥。”他在旁问道:“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孟大人下令,让我们去帮束二花搬粮食。” “现在搬粮食,那束二花又没有宅子,粮食要搬到哪里去?” “搬到罗宇家。”带头的衙役回道,“自驿馆建起来后,罗宇不是一直住在驿馆么,他家空着没人住,孟大人牵了头,让束二花先租罗宇家房子住着。” 第131章:观念要改一改了 外头漆黑时,孟长青才从外面回来。 八方赶紧迎上去,见孟长青没有给眼神他,立刻朝旁边跟着的来财打听,“那家人的事情处置妥当了?” “当然。”来财给八方拧了条帕子递过去,“少爷就在旁边站着,那家人敢说什么?” 见孟长青坐下开始写东西,来财把八方拉到旁边,“刚才少爷要出去,怎么没见你人影?你是不是又去跟夫人告状了?” “怎么能算告状,我不是怕少爷做错事么!” “你怎么总有这些操心?”来财压低声音,“之前也有一次,你再这样,往后就由我跟着少爷。” “马立山呢?”刚坐到椅子上的孟长青忽然想起这么个人来,冲着八方问道。 八方绕开来财,“我一直想跟您说,我把他关牢房里了。” 随即他又补充道:“本来想解决掉这人,但杨校尉忽然正经起来,说进了衙门的人轻易杀不得,只好暂时给他关起来。” “解决掉?”孟长青道:“那好在杨大哥靠谱,那人要真是被杀了,可就难办了。” 来财推了八方一下,“少爷的意思都没弄懂,就敢要人性命?” “不是。”八方委屈道:“您不是让我把他处理一下么。” “对,就是让你把人关起来。”孟长青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虽然咱俩没什么默契,但结果恰好是我想要的。” “处理不就是杀了的意思么?”八方再一次求证。 “我要杀人,怎么可能吩咐你去办?”孟长青反问,“你能忍心?” “那马立山虽是个无赖,可到底是个手无寸铁的百姓,要我杀他,我确实于心不忍。” “那不就行了。”孟长青见砚中墨不够,加了水自己要去磨,八方眼见快步上前将墨条抢在自己手中。 “是我误解您的意思了。” 来财摇头道:“少爷被你误解也不是头一回了。” “去!” “如今县衙建成,虽然各班衙役还不齐,但到底在官门之内,行事要有章法,你的观念要改一改了。” “啊?”八方被孟长青说的一愣,忍不住小声反驳,“还说我要有章法,您也不瞧瞧之前您才断了一桩什么官司。” “我那官司断在章法之内。”孟长青把写好的纸张放到一旁晾着,“来财,你还是去后衙陪着母亲。” “少爷。”来财的语气颇为无奈,“要不然以后我跟着您。” “不用,你办事仔细,母亲身边离不开你。” 八方沾沾自喜,但高兴过后,心中隐约觉得奇怪,少爷本身不是个仔细人,可正是因为如此,跟在身边的人更要弥补这点。 那来财不是比他更合适跟着少爷么? 可为什么少爷就是不用来财呢? 说夫人不习惯,夫人身边有姨娘、代哥,还有新来的满仓,可用的人很多,不差一个来财。 孟长青:“等你这墨,还得等到明天早上。” 八方回过神来,立刻加快磨墨的速度。 转过天来的清晨,孟长青从书房出来时,刚好看到从外面值夜回来的张园。 “张校尉,山上可有异动?” 张园摇头,“除了那七个人,没人下山。” “那七个人呢?”孟长青又问。 “我让人带他们去修城墙了。”张园忍不住打了哈欠。 “辛苦,回去休息吧。” “您上哪儿去?” “去城墙上转一圈,很快回来。”孟长青说完正准备出去,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娘?”孟长青转身回去,“有事吗?” 第132章:为什么而来 “你着急出去吗?”梁啾啾问。 “不是十分着急,您说。” 梁啾啾走到孟长青面前,“你母亲想看看你,你升堂问案的事,她知道了,本想跟你说上两句话,可你昨天休息的晚,夫人先睡着了。” 孟长青闻言,抬脚就要回后衙,却被梁啾啾拦住,“夫人还没起来。” “母亲可是有话要关照我。”孟长青说,“那我等母亲醒了再出去。” “不耽误你在外面的正事,你母亲想说什么我也知道。”梁啾啾道:“夫人并不觉得你所做有错,天下间能处理这样家事的官员很多,但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这样做,说到底人世间两样人。 他不是,便看不到那些人眼中的世界。 只有你愿意这样做,因为天底下当官的,只有你与她们是一样的人。” 孟长青求证,“母亲当真不觉得我有错?您也不觉得我有错吗?” “你有什么错?不过是救了个可怜人。正如你所说,你有这个权利,旁人疑心你的动机,可日久见人心,毫无踪影的事,谣言立不住脚。” 孟长青叹了口气,“我虽时时担心,却也有忍不住一定要把某些事完成的念头,我知道不应该,可越是小心谨慎,心里越是憋着气。” 她就像是站在大路上的人,她知道自己站到这条路上来不容易,也知道自己该往哪边走,却偏执的站在原处。 她在这条路上走的胆战心惊,清楚自己不能有一点错误,却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在这条路上按部就班的走,那有什么意义?她和其他赶路者有什么区别? 她为什么而来呢? 每每想到这些,总以为自己有特殊之处,可她心里清楚,自己再普通不过。 既没有容人之心,也没有卓越之才。 旁人看到她的特殊之处,以为她有的本事,不过是因为她来自不同的世界。 梁啾啾上前,学着文氏的动作,拍了拍孟长青的肩膀,“娘知道,你母亲也知道,无论你怎么做,我们总站在你身后。” 周边没人,孟长青上前一步,抱了抱梁啾啾,又快速退开,她已经比文氏高出大半个头了,“我外出巡视城墙,午饭不一定回来,不必等我。” “自己在外注意安全。” 孟长青策马,带着席蓓、楚沐风等人来到城墙边。 “于护军。”孟长青首先跟对方打招呼。 于泰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匆忙打过招呼后走向远处。 “哎,这人怎么了?”席蓓不知情况,但看出了他面对孟长青时神色不对,瞧着人离远后,席蓓低声问孟长青,“怎么?你撞破他什么尴尬事了?他拉身上被你瞧见了?” 孟长青笑了两声,“差不多吧。” “还真有这样的事!”席蓓眯眼打量对方。 孟长青在城墙上走到城门的正上方,跟附近瞭望点下来的兵士关照了两句,“这段时间一刻也不能放松的,若是觉得累,可以增派人员或是多次调换。” “是,孟大人。”这兵士道,“这些事情护军已经关照多次,您放心。” 孟长青:“别嫌唠叨。” “小人不敢。” 城门两旁,有几组人员,不断有人用吊框往下运送青砖和石料。 北山县的这面城墙,就是大梁如今的国界,城门不能常开,每日开关都是让外墙干活的人进出,至于材料,则是用架在城墙上的吊筐运送。 “梅子,你学的真快,看这砖码的,跟熟练的泥瓦匠有什么区别?” 梅子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我远远不如人家,别人砌三排我只能砌一排。” “你才学了多会儿,别不好意思。”同村的万金嫂子扛着搅好的黏土倒过来,“做的慢不怕,咱做好了,看守检验不出毛病,不要返工就是最好的。” “对。”同组其他人道:“可别像西边那两组,半个下午看着码了许多,到天黑看守一验,全让他们拆了。 只要咱们认真干,看守们又不催,县老爷不是也说,这次情况跟之前不同,重要的就是这墙面的质量。” 既然说到这里,万金提议,“歇一歇吧,眼瞅着快开饭了,看守给咱们组划的任务也不剩多少了,下午绝对来得及。” “那就歇一歇吧。”梅子把青砖放好后,也坐到了万金旁边。 “中午你们买饭吗?”这组的组长问道。 “买吧。”梅子转头问万金,“你呢?” “我也买一份。”万金说,“一文钱一大碗糜子红薯饭,一顿吃不完,还能留着晚上吃,划算得很。” “哎,你们看那几个人。”同组的一人指向远处,“面生的很,好像从来没见过。” 万金笑她,“上回来这里的有几万人,哪里每个人都能见过?面生也很正常。” “不。”组长道:“那几个人就是今天才来的。” 万金问:“怎么个说法,你怎么这么肯定呢?” “我去报砖料时,刚好看他们过来,一行七个人,听着口音也跟我们不像,倒像是中原口音。” “你怎么还懂中原口音?” “中原人到处做生意,凉州城里就有中原人开的铺子,我怎么听不出来?” 万金猜:“会不会北山县人?” “不是。”组长压低声音,“早晨听见他们说话了,我猜那几个是山上下来的人,没见他们做的是采石的活么?那个活最累人。我听他们的意思,似乎他们来干活是没钱的。” 第133章:离开的原因 “咱们干好自己的活就行。”万金说,“旁人的事不要管。” 她这样说,梅子却不这样想。 大家多是之前来过一次的,只有那七个人特殊,自然要多多留意。 城墙上,负责的看守给孟长青汇报,“人员已经全部安排下去,昨天下午就开始干了,适应的都很好,都是到这里干过活的,有些是整个组人员都没变动,配合的很默契。” “规定下去的任务都能完成吗?” “差不多,有个别组其中没人干过泥瓦匠,经过昨天一晚已经调整了给他们的任务量。” 孟长青点头,“你忙去吧,我自己看看。” “是。” 孟长青看城墙各处有没有疏漏之处,是否有人偷懒。 看着看着,就看到了正搬运石料的那七个人。 比起别人来,他们的动作显得异常费劲,“这几个人,山上好日子过惯了,这种粗活怕是做不了。” “没有生来做得了的人,也没有生来做不了的人。”孟长青见各处没有不妥之处,准备打道回府。 免得自己在这里,有人觉得难受。 下了城墙后,有人牵着他们的马上前,席蓓留意到,这回给他们牵马的,不是之前那个常常跟在于泰身边的人。 席蓓结合孟长青之前说的话,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 等回到县衙,趁着御林军去马圈时,对孟长青道:“大梁建国几百年,将士们也被压制了几百年,本朝多少代帝王下来,也只最近这些年,武将们的日子才好过些。” 孟长青站在原地,等席蓓把话说完。 “说起来都觉得武将们憋屈,只要是个通情达理的人,都忍不住为武将们叫屈。”说到这里,席蓓话锋一转,“可这些憋屈的人里,也不见得全都是好人。” 孟长青略感意外,“您的意思我知道,可您还不知道里边的事,怎么就认定我是对的?” “你是我徒弟,你的为人我最清楚。”席蓓说:“何况他们这些人,你不说我也知道,要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离开的军营?” “您从不轻易提起这些事,我只当您是不屑攀附权贵。” “哎,说到底就是攀附权贵。”席蓓摇头加叹气,“要不然你以为他们贪钱是为了什么,单为自己享受的还是少数,大头都交到上头去了,要不然为什么同样从军十年,有的人就屡屡往上升,有的人就还是一般兵士?” 孟长青:“千年王朝,历来如此。” “我吃不来这套。”席蓓倚靠到石墙上,“你爹就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爱跟着他,可惜好人不长命,他走了,孟家军也跟着走了,我容不下别人,别人也容不下我,所以我干脆出来吧。 原想回家之前去京城看一眼八方来财,恰好夫人开口留我给你做师父。” “原来如此。”孟长青说,“我真心佩服师父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席蓓哀伤道:“养活自己都艰难,养活家人的能力更是没有。” “您是难得的好人。” 第134章:十月十六的雪 席蓓笑道:“这话我可不敢认,人活几十年,谁还没有办过几件蠢事。” 这话说的实在,有多少完美无瑕的好人? “你别像他们。”席蓓说,“也别像我,学学你爹,找点别的方法压住他们。” 孟长青点头。 十月十六这天早晨,孟长青照例卯时左右起床,原本这时候外面漆黑一片,但今天透着窗户纸就觉得外面十分的亮堂。 她以为是自己睡过了时辰,又听外面说话的声音,她立刻翻身下床,穿好衣服就往外面走,“满仓,今天怎么没叫我?” 她推开门,外面拿着长杆子的八方等人同时朝她看去。 “少爷,刚过卯时,您没起晚。”八方说话间,房顶上的雪砸到地上,“下雪了,看着亮。” 孟长青看着满院子的雪,关上房门,又加了件衣服才出来。 脚踩到雪地里,已经没过脚背,但凡说话、喘气,嘴边的哈气非常显眼。 孟家的一众家人,被小代带着检查后衙的房顶,“八方!弄房顶上的雪干什么。” “这两间草铺的顶,我怕被雪压坏了。” “压不坏。”小代说着话走过来,“你去马棚看看是真的,别在这里磨蹭。” 八方不服气,小声嘀咕,“我磨蹭什么了?” “少爷。”小代走到孟长青面前,“正下着大雪呢,今天还练功么?” “练,下雪又不是下雨。”孟长青说,“练完身体才暖和。” “八方。”小代转头喊:“先别去马棚了,在院子里给少爷清块地方出来。” “一会儿一个说法,没谱,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嘀嘀咕咕的到墙角拿扫把。 “前衙有人去看过么?”孟长青问。 “我就是刚从前衙过来,张校尉刚带人出去巡逻,杨校尉带着人巡视前衙。没出什么事,您放心。” 雪花跟鹅毛般的从天上飘下来,寒气逼人,雪这个东西,只要看见了,就觉得冷。 孟长青忍着寒气抬头看,“这雪像什么?” 正扫地的八方仰头看了半响,“像纸钱烧过后飘起来的灰。” 这话刚说完,他身上就被砸了一块雪,“会不会说话!”小代斥道:“干你的活。” “少爷,今年雪下的晚,冬天也不算冷,估计是暖冬,是个好兆头,明年肯定是个丰年。” “希望如此。”孟长青在才清出来的空地上练了会儿刀,原想练起来身上能暖和点,结果越练越冷,总觉得手脚冰凉,暖意怎么样也传不下去。 干脆披上斗篷去前衙书房烤火。 她坐在火盆旁边,好不容易等手脚暖和起来,又想处理公事,结果才写了几行字就觉得十分疲惫。 还以为是早起着了凉,就让八方去煮了姜茶。 姜茶才到面前,她又觉得腹部隐痛。 “少爷,您脸色也太差了。”八方担忧道:“喝姜茶有用吗?要不你先给自己开副药,我去熬上。” “不,应该不是着凉。”孟长青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一听这话,八方更加担心,“那是怎么了?” “昨晚没睡好吧。”孟长青一口气喝完姜茶,站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凳子,“把桌上收拾收拾,我回去补个觉。” “哎,外面有杨校尉盯着没什么事,你放心睡一觉吧。” 孟长青飞快回到县衙,路上御林军王寻冲她打招呼,她也只当没看见,直到回到房间,脱下衣服确认上面什么也没有,才稍稍放心。 亲们新年快乐,2024身体健康,万事大吉 第135章: 她打开箱子,里面有梁啾啾早就给她准备好的东西。 “少爷。”八方端了个砂锅在外面敲门,“少爷您睡着了吗?” 孟长青才换上月事带,就听八方在门口念叨:“怎么还锁门了,少爷,您是不是大不舒服?” 孟长青关好箱子,过去开了房门,“什么事?” “罗宇来了,他见见您。” 孟长青:“问他有什么事了吗?” “我问了,他没说。”八方道:“您也知道他这个人,听着您身体不舒服就打算回去,我怕他有事憋着,就让他等会儿,来问问您有没有空见他。” “你把他带过来。” 孟长青坐到自己房间的炕上,炕面不断传出热度,她身体上感觉比之前轻松了些。 大概一刻钟后,八方带着罗宇进来。 “听八爷说您身体不舒服。”罗宇站在房门口,显得有些局促。 “晚上没睡够。”孟长青请他到炕边坐下,“有事吗?” “其实……”他犹豫之后说,“也没什么事,要是您身体不舒服,那我过两天再来。” 说着话他就准备出去。 孟长青叫住他,“没什么事你也不会来找我,趁我现在有空,直说吧。” “不是我的事。”罗宇磨磨蹭蹭的说出来,“我替别人问一声,咱们县城墙那还招工吗?” “束二花?” “您知道?” “不知道,随意猜的。”孟长青问,“她和离后也分了些粮食,不是过不了冬,怎么还想去修城墙?” “我也问了。她想赚点钱,目前虽然有些粮食傍身,可钱财半分没有,她也不想总是租住别人家房子,想着来年春种后,建个自己的房子。” “她为自己安身,积极的去赚钱,我肯定是支持的。 但城墙那边的人手暂时够了,况且不是所有人去都有工钱的,现在第一批人之所以能拿工钱,是他们本不需要服役,所以才用招工的方式让他们来干活,如果是没参加过上一次城墙修建的人,就算去干活,也拿不到工钱,只算服役。” 罗宇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转告她。” “其实她想要赚钱,有别的办法。”孟长青说。 罗宇看向孟长青。 “既然有粮食,就从粮食上想想办法,做点滋味好的吃食,拉到墙边人多的地方去售卖,这个权限我特许给她。 虽说大部分工人舍不得用钱,但只要食物做的香,价钱不虚高,总会有人忍不住想尝一尝的,五千人中,一天有个一二百人关照她的生意,她这辛苦钱也就能赚回来了。” “好,这个办法好,只是做什么东西好呢?”罗宇又反问孟长青。 “你让她自己去想。”孟长青道:“这事要不要做,还要让她仔细考虑好,自己有没有这个手艺,能不能吃下这份苦,忍不忍得住这些闲言碎语。” “我一定转告她。” 罗宇走后,孟长青方便时,果然看到月事带上的红色血迹。 这一天还是来了,从此之后,她的女性特征会越来越明显,做事也会越来越不方便。 为防别人看出端倪,也为了习惯这边的经期生活,她自己在房里待了五天。 第136章:同样的大雪地 这期间只有文氏和梁啾啾进过房间,男女随着年龄增长,差异越来越明显,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梁啾啾庆幸,“还好躲到北山县来了,要是还在东宫伴读,长久下去迟早会露出破绽。也幸好你常年锻炼,这期间没有太大的不适,以后记得不要着凉,特别在这几天,不要碰凉水,否则将来……” 下面的话梁啾啾没办法再说了。 否则将来生育有碍,可孟长青如此状况,嫁人都不可能,怎么又会到生育那一步。 “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孟长青连着休息了五天,衙门里的事积了不少,她必须得去处理。 别看北山县百姓事少,但孟长青该写的各类例行公文可不少,她衙门人又不齐全,所有东西都得由她来写、由她去递交。 好在她不嫌麻烦,随随便便提笔就能写出几百字废话,应对起这些公文来算是得心应手。 她忙了大半天,各类公文基本全部补完,外面又开始飘起小雪。 这几天,雪断断续续的下,眼看着地上的雪越积越厚,张园手下又增添了不少人,不光要巡夜,还要清扫街道、严防险山上的人,就这么几天下来,手脚和脸上长了不少冻疮。 他脱了鞋在炭盆旁烤火,就见杨正从他当值处经过,入冬后每次见杨正,张园就忍不住后悔,当初要是继续做主簿,也就不必受今天这个累了。 患冻疮的地方,一旦暖和过来更加难受,痒比痛还要难以忍受,他正想挠脚时,原本走过去的杨正突然回头走了进来。 “张兄。”杨正看到他手脚上的冻疮,“这个天出去巡逻可真不容易,难为你了。哎哟,千万别挠,挠破了更不容易好,怎么不到孟大人那里拿上几盒冻疮膏?跟着你的那些兄弟也都要用啊。” “孟大人不是病了么。”张园忍住挠痒的冲动,只把脚架在炭盆两边。 “好了,刚才去了书房,张兄没看见?” “没注意。”听到孟长青来了前衙,张园把脚收了回去搓了搓,又穿上稍湿的袜子,“孟大人身体一向健康,这回怎么突然病倒了?”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杨正说,“估计是着凉,反正现在好了,咱们也可以放心了,对,你鞋袜湿的不方便,我去找孟大人说冻疮膏的事。” “不用不用。”张园拉住要走的人,“几日不见大人,我应该去见见的。” 他快速套上鞋子,“我自己过去吧。” “那好。”杨正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可能跟孟长青有话要说,“大人在书房还要忙些时候,你不如换双干爽的鞋袜,省的捂着。” “不用。”张园自己不在意,“没湿透,捂会儿就干了。” 如此,杨正也不再劝了。 张园快步走到书房门口,入冬后,孟长青的书房外面就挂上了厚实的门帘。 这门帘不止挡风,还挡声音,他在外面喊了两声,才有人掀开门帘查看,“张校尉,有事吗?”探头出来的是八方。 “几日不见孟大人,听过大人身体恢复了,过来问个安。” 八方掀开门帘让他进去,同时赔笑道:“这可不敢,您比我家少爷年长许多,少爷一直把张校尉当叔伯看。” “官场之上,只论官阶大小。” “论官阶,您更是在我家少爷之上。”八方边领路边说话,接着又掀开一道门帘,“少爷,张校尉来看您。” “快请坐。”孟长青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八方,煮杯姜茶来。” “哎。”八方退下去准备茶水。 “刚巡查回来?”孟长青问。 “是,大人可好些了?”张园一边落座一边关心道。 孟长青作势吸了吸鼻子,“差不多好了,否则也没精力坐在这里。”从他进来,孟长青就留意到了他手上的冻疮,“北山县地少人多,你们要巡查的地方多,辛苦你们了。我这几日又一直病着,还要叫你们分担我的事,更叫你们操劳。” “大人说的哪里话。”张园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时候八方端着姜茶进来,放到张园面前,“张校尉请用茶。” “八方。”孟长青把刚才写的条子递给他,“你找张校尉开库房,从里面取几袋子熬冻疮膏的药材出来。” 张园看着自己的手背笑了笑,“我皮糙肉厚不碍事,况且这东西哪年冬天不长。” “冻疮本就属于一种损伤,既然有药,自然要用药让它尽快好起来。”孟长青对八方说,“顺便再拿些皮毛出来,去县里找两个针线活好的人,请他们缝些手套皮袜。” “哎。”八方拿着条子小跑出去。 张园:“给大人添麻烦了。” “校尉说的哪里话,这是我应该做的,也就是我病了这几天,否则这些东西早该到你们手上。” 张园看了看孟长青,就在孟长青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又低下头。 “咱们认识时间不短了,有话尽管直说。”孟长青道。 “是啊,转眼就又入冬了,还记得头回见您,外面的雪也像现在这样,深的地方能没过小腿。”张园感慨道:“时间过的真快,我们这些人,也算是见着北山县如何从无到有。” 孟长青:“这其中,不乏张校尉的功劳。” “不敢不敢。” 孟长青了解张园的为人,这人看中利益很少感性,现在说出这番话,绝对有问题。 “几日不见,校尉竟多愁善感起来。” “从前一直在军营中,虽也是在外多年,所见不过一营之地,每日就是操练以备打仗。”张园说,“还是跟着大人之后,见识才慢慢多了起来。” “跟着我这芝麻大小的官,又能见识到什么?张校尉别打趣我了。” 张园笑了笑,“见识嘛,不论高低,不是京城之内、贵人名仕之间才叫见识,百姓之中也多有趣事,能使人醒悟。” “看来我病的这几日,张校尉见了不少趣事。”孟长青放下毛笔,又干脆把面前的公文都合了起来,“能说给我听吗?” “这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道从哪个说起比较好。”张校尉还认真想了想,挑了个孟长青可能感兴趣的来说,“来县衙打和离官司的束二花,您可还记得?” 第137章:异常的欲言又止 “自然记得。” “这女子,虽然年纪小,却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张园说,“从咱衙门出去后,连着好几天,她那前婆婆都堵到门口去骂,这孩子还能熬过来,后面更是无视那人的话,自己该出门出门,该干活干活。 人瞧着都比之前精神许多。” 他说到这里,话题逐渐偏离,“听手下的弟兄们说,她最近跟罗宇走的很近,罗宇也是个可怜孩子,没个长辈照顾,没人替他做打算,要是他俩能成,我看也算是件好事。” “人家往后找什么人家,是否嫁人,全看她自己的心意,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是,这是自然。” 刚好八方把东西扛了回来,手上拿着刚才的条子让孟长青检查入账。 “怎么就一包药?” 八方放下肩上扛的药材,朝门帘外面喊道:“把东西拿进来。” 他后面门帘跟着被掀开,一阵冷气扑进来,还有两人肩膀上扛着几包东西,“大人,都是袋子上脏,真要抬进去么?” “抬进来。” 孟长青解开袋口,一一查验,确认和条子上所开的数额没有出入,这才说,“把药材抬去厨房,这些皮毛暂时放在杨校尉的班房,八方,找人的事情简单,你……” 她话还没说完,八方就接道:“我自己就能做,不必麻烦杨校尉。” “正是这个意思。”孟长青关照,“这事要快,绣娘的工钱找我娘要,不走县衙的账目。” “啊?”八方略意外,但有其他人在也不好多问,“哦,好。” “大人。”众人出去后,张园再一次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孟长青确定了,这人绝对憋着什么大事,还是不好对她说的事。 估计是怕孟长青看出什么来,张园道:“不瞒您说,刚到您身边时,我确实对您有些不服气,毕竟您实在太年轻了,但现在,我已经对您心服口服。” “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些?”孟长青问。 “没什么。”张园站起来,“几日不见您,有些想您。” 真是见鬼了。 孟长青同样站起来,“往后有事,我却在后院时,可以让满仓去喊我。” “哎。”张园道:“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好。”孟长青送他到书房门口,“趁现在无事,去把鞋袜换了吧。” 张园走后,孟长青在书房门口站了会儿,雪渐渐小下去,最后彻底停住,只有屋檐上的积雪偶尔被风吹的飘下来。 八方从厨房回来,见状赶紧到衣架上拿了大氅,给孟长青披上,“您身体才好些,怎么又站在风口?” “没事,药材叫人淘洗了吗?” “刚好来财在厨房,我把药交给他了。” “洗好就叫我一声,我过去熬。”孟长青转头准备回书房,又让八方赶紧带着钱和皮毛出去办事。 大半个时辰后,天色渐渐暗下来。 屋里比外面暗的更快,孟长青只觉得书看得越来越吃力,还是八方点着蜡烛进来才道:“您在里面?这屋里一盏灯都没有,还以为您回后衙去了。” 八方说着话把书房各处的蜡烛点燃。 孟长青用力眨了眨眼睛,“差点给自己看瞎。”说罢她放下书,给自己做了套眼保健操。 “看的什么书?”八方凑过去才看清,原来是医书。 “这也是胡大夫给您的?” “不是。”孟长青把书推到八方面前,“太子给我找的,里面罗列了许多药膏的熬制办法。” 八方看到孟长青刚才看的那一面,“这不是讲的外创么?还以为您在看冻疮膏。” “找它出来是为了看冻疮膏,但这本书许久不翻了,后面的内容记得不是很清楚,干脆全部看一遍。” 八方看了两眼,又把书放到桌上,“哎,这东西我可看不来,全是药名,我一个也记不住。” “来财那边洗好了吗?”孟长青问。 “我刚回来,还没去厨房看过。”八方凑到孟长青旁边,“哎,少爷,我不是到外面找会做手套的人么,顺道看了一出好戏。” “交给你的事情办妥了吗?” “当然。”八方语速飞快,“我把皮毛交给罗三木他女人了,罗三木还给咱送过梨呢,您还记得吗?” “不能因为……” 八方又没让孟长青说完,“我知道,罗家村的人都说罗三木夫妻两人办事靠谱,他女人针线活扎实,在罗家村也是有名的。” “工钱说了吗?” “说了,都说了,我让她再找两个帮手,看皮毛料子来,尽可能的多做,最后一双手套给她十文钱,一双袜子给她六文钱,怎么样?” “你这价钱可有打听过,还是你自己瞎开的价?” “您操这个心干嘛?我找姨娘拿钱的时候就问过,是姨娘告诉我的工钱,绝对在谱上。” 孟长青点头,拿起医书准备再看,可烛火映射的光总没有自然光舒服,“算了,我去来财那边看看。” “那我也去。” 厨房之内,来财带着几人,将各类药材分门别类的清洗晾晒。 孟长青还没进厨房的门,就看到里面到处摆着装了药材的篮子。 “少爷,还有最后一筐没洗。”来财见他过来,立刻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我说怎么洗了这么久,不必洗那么干净。”孟长青说,“本就都是配好的药材,也不必分的这么清楚。” “虽是这样说,可我不懂药,只敢这样洗。”来财把竹筐从水里拎起来,用力的甩水,“我只希望自己做的事,别给您添麻烦。那边药包里,是不能清洗的药材,我没动。” “你什么时候给我添过麻烦?”孟长青说,“你办事我一向放一百个心。八方去生火,多点两个灶。” 恰好撞到做晚饭的时间,来做晚饭的衙役见孟长青在灶房里,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还是来财注意到了他们。 “进来啊,是要做晚饭吗?大人在熬冻疮膏,只占两口灶,剩下的足够你们用。” 原本专心烧火的八方忽然想起来,刚才准备跟少爷讲的戏还没说出口,可现在灶房人多,又不适合说。 他只能憋着,等到衙役做完饭,厨房里就剩下他们三人。 第138章:糜子糕 “少爷,我刚才听到的事,你肯定感兴趣。”八方从灶后钻出来,“跟束二花有关!” 来财撇了八方一眼,“束二花的事情,少爷为什么就一定感兴趣?旁人谣传的事,你也跟着起哄?你明知道少爷跟她没有什么。” “你插什么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到底是衙门判的第一桩官司,少爷对她的现状好奇些,也属正常。” 孟长青不时搅动锅里的棍子,“我不感兴趣,也不好奇,不是沾了手,就非要管她一辈子的,我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八方失落的坐回凳子上,那都不感兴趣还讲什么。 “你说吧。”孟长青无奈,“真让你憋着,你晚上觉都睡不踏实。” 来财打趣,“那可不,醒着不给他讲,睡着了得当梦话讲出来。” “快说吧。”来财催道。 “我去罗三木家时,正好听到他女人说束二花的事,您猜怎么着,有同村人打算把束二花说给罗宇。” 孟长青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你说的事,刚才张校尉已经说过了。” “啊?”八方奇怪道,“可这是我刚听来的,张校尉怎么知道?那几个妇人还没正式去说呢。” “就这个?”来财白了八方一眼,“又不是给你说媳妇,你这么起劲干什么?” “这不是问问少爷么,那罗宇看起来可比束二花之前的男人好多了吧?虽然不怎么说话,可胜在家里没婆母压……” 没听八方说完,孟长青丢下了手里的勺子,“我该把你送回京城了,你在这里待的,眼珠子已经落到了地上,我怕你将来再也捡不起来。” “哎,少爷,您别动气……” “来财,你接着搅拌,等它粘稠搅拌费力的时候,就停火等它冷却。”孟长青说完后转身就走。 “少爷!”八方从灶后追到厨房门口,见孟长青脚步越来越快,知道对方此刻不愿意搭理自己,这才没有追上去,“我说错什么了?” “少爷不是说了么?”来财让他回去接着烧火,“你不该总盯着别人的事,况且你说的时候,还总想着往少爷身上打趣,你以为少爷听不出来?咱少爷精明的很,还想在他面前耍心眼。” “你真是误解我。”八方解释,“我看少爷大早上写公文写到现在,想说些闲话让他分分心。” “那你也该说些别的闲事,怎么总提束二花?” 八方觉得冤枉,“我哪有总提她?不过咱们镇上也没别的稀奇事,就她的事情镇上的人都在传。” “少爷盯着公文,账目、城墙,哪一样不比这种事重要?” 八方叹气,“以前在京城时,少爷不去宫里还能带我们到街面上玩玩,可到了凉州,整天都是公事,处理不完的公事。” “以前少爷是什么身份,如今是什么身份?七品县官虽说在朝上排不上号,可到底父母官,但凡认真负责的,就不会有闲下来的时候。” 八方说不过来财,忽然凑近他,“你现在怎么这么能说?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看什么书了?” “看你的头!坐回去烧火。” 自从束二花租住在罗宇家中后,罗宇也偶尔会从驿官回家看看,看她有没有要帮忙的地方,要是碰上她一个人抬挪不动的东西,就给她搭把手。 罗宇很可怜这个人,越是了解,越是觉得她不容易。 在娘家时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到了王腊梅家里,又碰上那么个磋磨人的长辈。 好在县老爷开眼,让他们双方写下和离文书。 盯束二花看得久了,罗宇忽然懂了自己的幸运之处,他虽早年就失去父母,但总算有个爷爷依靠,爷爷去世后,县老爷又让他做了驿官,手把手教他该做些什么,每月固定的银子发给他。 他长到这么大,唯一的苦恼只是身边没个说话的人。 他把院子里的柴火劈好后,搬进灶房,看锅里架着木桶,桶上冒着热气,热气里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忍不住问,“这做的什么?” “糜子糕。”束二花打开锅盖让他看。 热气散开后,只看到里边一片红棕色,“怎么是这个颜色?” “上面一层是枣泥。”束二花说,“大人不是让我做个能引人来买的东西么,我想起来小时候跟同村人去凉州赶集,曾经见过这个,可惜我只远远见过,没有尝过。 试了好几回,今天这锅煮出来味道最好的,最上面一层是枣子去了皮,做成的枣泥,下面是糜子磨成粉又混了些白面蒸出来的,你尝尝。”束二花毫不手软的给他切了一大块。 “这东西瞧着又贵又费事。”罗宇搓着手不知道该不该接,“给我切一个角就行。” “不废什么事。”束二花把切下来的糜子糕放到碗盘里,再递给他,“你这会儿过来应该还没吃饭吧,就拿这个填填肚子算了。” “这么好的东西,用它充饥实在有些可惜了。” 罗宇拿起盘子,小口尝了一下,他相当给面子,“真甜啊!这味道可比糜子好吃多了,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这个就好吃成这样?” “你再多吃些。” 大概是真好吃,罗宇接下去吃就没停过。 一直看对方吃完,束二花才问:“怎么样?” “好吃!”罗宇说的相当肯定,点头也十分用力。 “能卖得出去吗?” “肯定卖得出去。” 束二花客气的笑了笑,“我有件事情想麻烦你。” “你说。” “你能帮我送一块给县老爷吗?他见识多,要是他也觉得好,我心里就踏实了。” 罗宇看向窗外,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今天有些晚了,这时候去找大人怕是不太好。” “那明天呢?”束二花说,“也不急于一时,我想让县老爷尝尝,也想让他拿个主意,看这东西能卖多少钱,怎么个卖法?” 罗宇脸上有些为难,“这些小事,大人应该没空管吧?” “是我冒失了。”束二花也是高兴过头,一时没想到这层,“也是,那我自己看着办吧。” “哎。”罗宇以为束二花不高兴了,“我可以替你问问衙门的八爷,他跟在大人身边也见识过不少东西,他应该也知道。” 束二花兴奋道:“多谢了!真是麻烦你了!” 第139章:别分我的钱 “不麻烦。”罗宇再次看向外面,“那你盛上一块,我现在送过去。” “好好!” 束二花小心切成好看的长条,方便尝的人吃,又满满当当装了一盘子,放在篮子里用东西盖好,这才交给罗宇。 她看着罗宇出家门,焦急的在原地等了好些时候。 就住在不远处的王腊梅,不知从谁口中听到风声,想要冲进她家。 好在束二花动作快,见她过来立刻关上了大门,又把门闩插上,王腊梅这才没能进来。 可那人显然不打算白跑一趟,虽然没能对束二花动手,可嘴上一顿骂是少不了的。 就听她站在门口骂了小半个时辰。 以前刚开始听这些话,束二花还觉得刺耳揪心,像是茫茫迷雾随着这个骂声一起盖住了她往后的路。 但现在不同了。 她只关心罗宇拿走的那盘糜子糕,会得到什么评价,旁人对糜子糕的看法,似乎比对她个人的看法更加重要。 她预想着罗宇带回来的结果,外面的骂声竟然一点没入耳。 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罗宇的声音,束二花立刻去开了门。 “我叫隔壁的婶子出来,把人劝回去了。”罗宇想着要安慰安慰她,“她说的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大家都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和离的。” 但束二花完全不关心这些,她只问:“八爷怎么说?” “八爷说挺好吃的,卖估计也能卖得出去,但是价钱他说不好。”罗宇转述道:“他让你算出每块糜子糕的成本价,再适当加上自己的工钱,先试着卖。” 束二花听了点头,“这倒是很有道理。”她没敢说,她怕自己算错账赔了本,也怕自己价钱订的太高,没人来买,也怕到了城墙边上见着那么多人不敢开口。 她怕的东西太多,衬得王腊梅的辱骂已经不算什么。 “你……” 回过神来的时候,罗宇看着她欲言又止,“天色不早了,我得回驿馆守着,你自己锁好门,还有这个盘子,你收起来吧。” “劳累你跑一趟。”束二花说,“我明天准备去墙边试试能不能卖出去,这门我大概要锁起来。” 罗宇听懂了她的意思,“哦好,我明天不过来。” 他走出去好一段又忽然折返,“你自己过去我有些担心,这样吧,我到县衙问一问,看明天能不能让人顶我一天,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束二花连忙拒绝,“我怎么好耽误你的正事,况且我这生意要真的做出来,那是每天要去的,你又不能每天陪我。” “你第一天去,还有个人陪你认认路、扛扛东西也好。”罗宇坚持道。 “不用。”束二花同样坚持,“你平常来帮我做事,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这买卖上的事情,你要是帮了我,我……” “我就不知道该不该分你钱,要分你多少。” 罗宇:“我肯定是不要你钱的。” “那我更不能让你帮忙了。”束二花说,“这生意是我自己要做的,要是我自己一个人做不起来,那是我没那本事,也怨怪不了谁。” 罗宇本就不是十分坚定的个性,见束二花如此,他也只能退步,“那好吧,但你要是一个人弄不过来,千万记得来找我,我就在驿官等着,你在门口叫一声里面能听到。” “多谢你!” 转过天的早晨,天色才蒙蒙亮,罗三木家院门就被敲响。 罗三木以为门外有什么急事,一边应着声,一边披上衣服跑去开门,门开了,外面站着的人却让人意外。 居然是跟王腊梅家和离了的那个小媳妇,叫什么二花。 “有事吗?”罗三木问了一声,又顾着男女有别,怕对方有什么事不敢对自己说,便侧过身大声让江婵出来。 江婵袄子都没穿好,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等见到束二花,也十分意外,“这一大早过来,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婶子,吵着你们了,我想问你们家借板车用用。”束二花说,“我要拉些东西,我不白用的,一天给你们三文钱。” 她担心价钱说少了,对方不愿意借。 “就住的这么近,说什么钱不钱。”江婵说,“你要拉什么东西?我让你叔过去给你拉一下,省得你自己拉不动。” “谢谢婶子,我能拉得动,就问你家借个板车。” 罗三木反应过来,“怎么问我们家借,罗宇家不是有一辆板车么?” “你忘了!”江婵推了罗三木一把,“他爷爷没了之后,那板车不是被别人买去了么,当时还换了几个钱。” 束二花站在门口尴尬的笑了笑,“我刚才也问了几家人,他们没借我。” 罗三木皱眉问:“你到底要拉什么东西?我直接给你拉到位置不就完了。” “不,我要去的地方远。” 罗三木明白那些人家为什么不借了,就是怕她拿几文钱换走板车,从此后一去不回。 “什么地方,你得给个准,要不然没人敢借给你。” 束二花只好回答:“北山县城墙附近。” “你去那里做什么?” “家里没钱,去试试能不能卖点粮食出去。” “那些来做工的人哪里会买粮食?”江婵和罗三木站在门口劝了半响。 见实在劝不动面前的人,也只好随她去,反正力气这东西用了还会再有,粮食卖不出去也能拉回来。 罗三木把板车交给了她。 束二花自己咬着牙把各种东西搬到板车上,用绳子捆好,费力的拉倒了城墙边上。 期间一直想着,要不要请人来帮个忙,开个口似乎也不是要命的事。 可一想到,人家来帮忙,那自己赚到的钱要不要分给人家?不分显得自己小气,分了自己又心痛,还不如自己再用把劲。 到了地方,看着人来人往,还以为自己会不好意思,可一想到自己这些天的努力,想到自己一路来的辛苦,这所谓的面子不要也罢! 她张口喊起来,立刻引着不少人看过来。 左大头早就注意到了她,县衙那边之前就打过招呼,所以人一到,他就派了两名衙役过去盯着。 (本章完) 第140章:赚钱是快乐的事 “就过去站着,可别替她吆喝。”左大头还这样关照手下人。 半个多时辰后,正在登账的左大头一抬眼就见那两手下人回来了,“你们俩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去看着点的么?” “是看着的,她卖完回去了,咱就不必相送了吧?” “卖完了?”左大头相当惊讶。 “是啊,简直是一窝蜂的热闹。”左手边那人说,“那姑娘可真是个能干人,到他们休息的那边就喊,她做的那东西也好吃,离着老远都闻到香,就她带来的那些都不够卖的。” 听罢,左大头来了兴趣,“她卖的什么东西?” “糜子糕啊,上面一层枣泥,那小姑娘会做人,还给我们分了两块,甜滋滋的确实好吃,价钱又不高,一条一文钱,五文钱一大块,不怪那些人会买。” “她身上带着钱,怕有心人惦记上不安全,你们暗中去护她一程。”左大头拿出旁边封了口的信件,“刚好这是要送回衙门的东西,你们跟在她后面跑一趟。” 下边那人接过左大头手里的东西,感叹道:“哎,咱衙门对那姑娘也是好的没话说了。” “能帮就帮,顺手的事。”左大头道:“让你们在衙门休息一晚,明天再过来。” “领头,不会是让我们明天顺道把那姑娘的板车推过来吧?” “不是。我好心让你们松快松快,你们还不愿意?” “愿意愿意!”这两人立刻转身出门,飞奔而去。 束二花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今天这一趟赚了一百二十文。 杂货铺赊来的红枣二十文,糖十文,她当日借时,只觉得这三十文沉甸甸的压在背上,现在看来,赚钱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容易。 一百二十文还掉赊的账,再去掉糜子的成本,板车的租借钱,甚至是柴火钱,这一趟少说少说,七十文总是有得赚的。 她拉着板车走在寒风中,整个人却一点不觉得冷,像是有一股从未留恋过她的正气,此刻从她的脚底蔓延至全身。 赚钱竟然是如此快乐的一件事。 她蒙头往前走,从卖掉糜子糕的那刻开始,她甩掉了前十几年的不如意,从今后走的每一步,她都可以大步向前。 束二花兴冲冲的走,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一直看着她推着板车进了家门,才往衙门去。 回到家,锁好门,她抛下板车上的东西不管,直接进了卧室,把钱袋倒出来,又仔细点了一遍,这一点,还多了两个铜板出来。 她把这些钱分成几份,哪些去还账,哪些留作本金,哪些得藏起来。 点完钱,她又立刻去磨糜子粉,多亏罗宇家里就有一个小石磨,要不然糜子糕不会如此顺利的做出来,她现在也没有这么方便。 各项事情准备的差不多,她才锁好大门,拉着板车去了罗三木家。 她给了今天的三文钱,却又继续问他们家借车,“婶子,你们家最近要用板车吗?我想再借些天,我绝对不白用,只要在我手里一天,我就给你们三文钱。” 江婵手里拿着三文钱已经很不是滋味,不知道她一个人从哪儿弄来的钱,“板车我家最近也不用,借给你一段时间也没事,只是一天三文钱不是小数目,你用就行,不必给钱,别把车弄坏就好。” “不不不,钱我是一定得给的。” “你要是一定得给,那就别用我家车了。”江婵也拿出了自己的态度,“我要是收了你的钱,别人不知道要怎么骂我。” 别看束二花这会儿低着头,看似把江婵的话听了进去,实际上却是在盘算着,她再卖几天糜子稿,能自己买得起一辆板车。 束二花之所以坚持要给这个钱,是因为钱账好清,人情难还,自己卖糜子糕赚到钱的事情,别人迟早会知道,要是真的不给钱用了他家的车,到时候,只怕要给的更多。 束二花就怕别人往她赚的钱里伸手。 “好吧。”束二花把车推到了江婵家里,“麻烦婶子了,我再到别家问问。” “哎!”江婵没想到这人如此硬气,想也是,要不是个硬气的人,如何会上公堂状告夫家? “算了,你要给钱就给吧,这车你还是接着用。”江婵清楚,罗家村对内团结,对外相当排斥,束二花跟罗家村的后嗣和离之后,虽然还住在罗家村的地盘,但不是村里人,罗家村的人对她没什么好感。 她想到别家借板车,实在难借到。 解决完板车的事情,束二花又去了杂货铺,还完账又买了些东西。 转过天的一大早,束二花就起来到灶房忙活。 枣香一起,周边几户人家同时向着罗宇家看去,“这是做什么呢?像是在煮枣子吧?” “连做了好几天啊,这像是从王腊梅手里抠了不少东西出来,天天吃好吃的?” “小小年纪,她倒是享起福来了。” “一个没男人的女人,你怎么敢保证,这个钱就一定是从王腊梅手里抠出来的?” 正说着话,远远的看到有人过来。 “瞧这不是有人来找她了么。” 来的是罗宇,他手上包着在驿馆做的饼,想拿给束二花吃,顺道问问束二花,糜子糕有没有卖出去。 “婶子。”他见门口站了一圈的女人们有些好奇,“怎么都在这儿站着?” “站着说会儿话。”这人看罗宇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宇儿啊,你手上拿的什么?” “半块饼。” 等罗宇进门后,旁边那人夸张道:“连官家半块饼都要带给她吃!这个女人手段不得了啊。” 阴暗的人看向沟渠,日月星光也只从那片地方入眼,他不知道抬头看,那些东西挂在天上,在他无法触及的高度。 束二花虽说抽空给罗宇开了个门,但她要准备的事情太多,根本没空搭理对方。 罗宇连说了好几句话,束二花都只是匆忙应了两声。 罗宇看自己帮不上忙,站着还耽误对方干活,只能离开。 在午饭之前,束二花推着两桶糜子糕,再次到了墙边。 第141章: “梅子,卖糜子糕的人来了。”万金大姐摇醒旁边的梅子,“昨天没见着她,咱今天也去看个热闹,不少人都过去了。” 梅子打着哈欠转了个身,“那东西肯定贵,都是糜子做的,不值得废那个钱。” “哎,我打听过价钱了,只要一文钱就能买上一块尝尝。” 梅子:“一文钱能买一大碗糜子红薯饭,能吃两顿。他们买的糜子糕我也看了,就一个小细条,三口就能吃完。” “不是这样说,你没看那上面铺的都是红枣,糕里头是混着糖做的。”万金劝道:“咱们赚了钱,自己尝口新鲜的也应该啊。” 梅子被她吵的实在不能睡,干脆坐起来,“万金姐,我陪你去吧,但我不买。” “行!”万金一口答应。 到了那边,才发现那片围了不少人,她们想往前挤,却被前面的人训了回来,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后面排队。 轮到她们的时候,眼瞧着那桶里也没剩多少了,万金赶紧说,“给我两文钱的,切成两份。” 梅子拉了她一把,“说好了我不吃。” “你只说你不买,没说你不吃啊。”万金接过用小油纸包着的糜子糕,将其中一份递给梅子,“尝尝味道吧。” “好吧。”梅子接过来却不忙着吃,只说:“等回洞里,我就把钱给你。” “不用还。”万金拉着梅子让开位置,“我可不管你吃不吃,我自己先吃了。” 万金小口尝了一下,只觉得甜蜜的滋味从嘴里蔓延开来,和她记忆中好吃的东西,有相似的味道。 梅子看这糕还冒着热气,又看万金吃着那副样子,不免好奇,也学着对方小口的尝。 确实好吃,看看这枣,她从前也吃过枣,印象中红枣已经足够好吃,但这个是远超之前的好吃。 没吃的时候,只觉得它不过是糜子做的东西,再怎么样也逃不开一个糜子味。 却没想到,同样的东西,能做出完全不一样的味道。 这值一文钱。 “万金姐,下回我请你吃。” “吃过之后才知道这钱花着不冤枉吧?”万金感叹,“这东西好吃归好吃,就是分量少,但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只能少吃点。” 梅子不解。 万金接着道:“吃多了,再吃咱自己的饭就吃不惯了。” “到什么时候,咱们能天天吃上这样的好东西,每天花上几文钱也不觉得心疼。”万金幻想起来,“那就真的是有钱人过的日子了。” 梅子摇头,“我不想那样的日子,现在就很好,每天有钱赚,还不用为家事忙。” “你是个有福的。”万金说,“知足的人最有福。” 今天是一个时辰不到,天上还飘着雪,束二花带来的那两盆糜子糕全部卖空了,站在最后面的人没捞着,她想着,是不是明天还得多做一盆。 可她做两盆已经够忙了,再多一盆,就怕忙中出错,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 相比于昨天,今天束二花更有经验,光是切糕的动作,就已经熟练了很多。 不止这样,她甚至还可以一边卖,一边在心里点钱。 虽然还没彻底清点过,但她算着今天至少有二百五十文。 等她到关上门一点,二百六十四文。 束二花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模样,这六十文拿出来买红枣和糖,剩下的二百文全可以藏起来。 她兴冲冲的规划着以后。 昨天买的红枣和糖昨天虽然还没用完,但她还是想着再去买些来。 开了门,打算去杂货铺,顺道去罗三木家给板车的钱。 没想到她这门一开,隔壁的门也紧跟着开了,束二花立刻把门锁锁好,钥匙快速藏到身上。 想着家里的那些钱,她是绝对不会放任何人到家里去的。 她以为是王腊梅躲在隔壁人家,王腊梅那人她知道,要是知道她有钱,肯定要去抢,到时候还会说是她这钱是偷出来的。 没想到,隔壁出来的,只是隔壁的婶子,“哎,你站会儿啊,我有话跟你说。” 她搬来好些天,这婶子虽然经常见到,却是头一回主动跟她说话。 束二花站在原地,听她要说什么。 那婶子走到束二花前面,自然也注意到了门锁,“哟,这家里藏着什么东西,还得用锁锁起来?” “没什么。”束二花说,“一些杂物。” “我看你这两天,天天拉着板车往外走,车上放的什么东西?” “吃的。”束二花说的半真半假,“蒸的糜子。” “蒸糜子有那么香?”这婶子显然不信,“那你把东西拉到哪里去?” “拉到有人的地方。” “有人的地方?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我做长辈的问你句话,你是一句实话也没有。” “婶子,我还有事要忙,你没什么要紧的事,我们以后再说吧。”束二花就没等对方有个什么表示,说完后直接就走。 那婶子看的气不过,对着束二花的背影骂了一刻钟。 但束二花走远了,根本听不到,不过以她现在的心态,就算贴着她的耳朵骂,她也能当做没听到,每天睡觉之前数一遍钱,什么烦心事都能够丢掉。 “二花。”杂货铺的小代见她进来就问道:“今天也是要红枣和糖吗?” 束二花笑着点头,“是。”她拿出六十文钱,“一半买糖,一半买红枣。” “这两天赚到钱了?”小代问。 “是赚到了点,还要多亏您赊给我的东西。” “知道你肯定会还的,所以我才敢赊,北山镇那么些人,也不是谁来赊账我都给的。” 小代从柜台后面,给她称了干红枣和糖,“多亏你今天来,我正想着要不要跟你说一声。” 束二花疑惑,“怎么了?” “这杂货铺,原就是我带着做的,是县老爷看百姓们出入关口不方便,所以才弄了这么个铺子,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官员不能沾这些,所以这铺子要盘出去。 要说这事是早就定好的,只是一直没有人来接手,现在好了,总算有人肯接,我也能省事不少。” (本章完) 第142章:生意不是那么好抢的 事关往后的生意,束二花非常关心,“那是谁接了这家店?” “西边的几个人,占大头的叫于有才,不知道你认不认识。” 束二花从不跟西边的人打交道,当然听到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印象。 “你别担心。”小代宽慰她,“铺子虽然不在官府手中,各类货物的价格或许会有些上涨,但到底还是北山县的铺子,受衙门监管,不会高到哪里去的。” “那我就放心了。”束二花表面放心。 实际上,她出去后没多久又折返回来,这回手上拿了一百文,要买红枣和糖。 小代知道她的担忧不可能轻易打消,反正是买家拿着现钱来的买卖,铺子又有货,这生意没道理不做。 前几回束二花买的分量少,也没有人盯着她看,但现在不同了,周边几乎都好奇她在干什么。 即便不站在外面看,也凑在自家门缝里朝外打量。 见她拿着那么多红枣和糖回来,就猜到她见天往外跑,是在做买卖。 “这傻不愣登的哪里找来的门路?”这人到处一打听,就知道束二花从罗三木家借了板车,去的是城墙边上。 这人跟同样好奇的邻居分享打探回来的消息后,推断道:“看她从杂货铺拿回来的东西,肯定是赚到钱了。” “是啊!”有人说,“墙边上有几千人呢,随便什么生意都好做。” “现在就是不清楚,她卖的什么东西?” “找人打听打听啊。”这人说,“打听清楚了,咱们也做点拿去卖。” “哎,这主意好,到时候咱几家人联合起来,生意肯定比她要好啊!” 说起赚钱的门道,围坐在一起的人顿时激动起来。 “找谁打听呢?” “傻啊,谁能进得去她家?找宇儿啊,派个人带点吃的去驿馆看看宇儿。” 这几人舍得下本钱,不光是带了吃的,还带了一双新棉鞋,进了驿馆跟罗宇热络的聊的好一阵。 罗宇难得能感受到这样的热情,真当他们好心,是为他筹谋打算,知道点什么全部说了。 这几人听到制作方法后,立刻回去着手制作,“明天只要跟着她,前面的路子她已经探出来了,咱们跟在后面就行。” “咱们也算是眼光独到,看见了这条门路。” 忙活一整夜,他们的糜子糕也做好了,还特意请罗宇尝了尝,问他跟束二花做的有什么区别。 “差不多。” 罗宇凭感觉认为束二花做的要好吃一些,但要让他说,他说不出其中差别。 况且都是甜的,即便有差距,又能差多少呢? “差不多就行!”负责制作的几人说,“这么多糖和枣子在里面,能不好吃么,难怪那些人愿意买。 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卖的。” 几人看了一眼罗宇。 罗宇说,“我也不知道。” “哦,不耽误你的事情,我们回去商量。”出了驿馆的门,有个聪明人道:“咱们明天去不就知道了,只要价钱不比她高,别人总归先买咱的。” “哎,对!是这个理。” 这些人兴冲冲的等到了第二天,时刻留意着束二花,见她推着板车出门了,他们就立刻跟上。 束二花走出了罗家村才知道后面那几人是跟着自己的,看他们的板车上堆放的东西,留心闻了闻味道,发现跟自己做的糜子糕味道非常相似。 知道他们准是看到了自己的生意经,所以跟着来学了。 她虽然厌恶这些人,却没有办法。 往后这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她这生意才做了两天,也才高兴了两天,就碰上这样糟心的事。 不知道今天带的两盆糕能不能卖得掉? 昨天那一百文,实在是花的早了些。 她想,实在不行自己把价格往下降一降。 结果眼看着快到地方了,有当兵的过来,直接拦住了跟在她后面的那几人。 “你们是干什么?” 跟风众人道:“我们是来卖糜子糕的。”有会看眼色的,当即掀开盖着的棉布,挖了一块要给拦路的两人吃。 谁料拦路的人根本不接,“边关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你们来售卖东西,手里可有当地官府批的公文?” “啊?”几人大眼瞪小眼,“什么公文,前面那人过去也没见亮出什么东西来。” “两位兵爷,我们是跟她一起的。”这人眼看束二花往那地方一站,一声招呼,一群人拿着银子就过来了,他看着眼馋,似乎那些铜板不该交到束二花手里,就应该往他怀里塞。 “是吗?”其中一位兵士道:“我去问一声。” 这位兵士离开后,很快掉头回来,“她说不是。” “来的路上闹了点矛盾,我们都是罗家村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啊。” 两位兵士亮出佩刀,“退后!我们没有功夫管你们的闲事,总之一句话,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城墙,除非有公文,你们如果非要在此地逗留,就当奸细论处。” “哎可不敢。”有胆小的刚才就想跑了,再听这样的话,立刻掉头就跑。 等走远了,这些人才敢停下小声商议,“怎么还要有什么公文呢?罗宇也没说啊,走,再回去问问他。” 束二花听着他们的交谈也很纳闷,她心里清楚,自己过来根本没有什么公文。 怎么这些人就拦住那些抢生意的,却从没拦过自己呢? 想来想去,只可能是县老爷对自己的关照。 她心里大为感激,为人十几年最幸运的事,就是来到北山县这片地界,碰上这个县官。 再说那几位,兴冲冲的过来,灰头土脸又满心疑惑的回去。 不等把板车上的东西卸下,就赶忙去了驿馆。 罗宇见他们又来,“各位叔婶,瞧你们脸色不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好你个罗宇,胳膊肘往外拐,只惦记着那个被休的妖精,对一个宗族的反倒瞒着。”有个急脾气开口就骂。 罗宇莫名其妙,“叔,这说的什么话,我惦记过什么妖精?我又瞒着什么了?” 白脸唱完,红脸上场。 另外一人拦住前头说话的那位,看似和气的对罗宇开口,“到墙边卖东西要公文,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 (本章完) 第143章:帮不上忙 “我不知道啊。”罗宇无辜道:“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要什么公文?” 有人说了今天墙边的遭遇。 罗宇只能说,“那等束二花回来,我帮你们打听打听。” “等她回来还用你去问?”口气冲的那位又开口,“你到官府去问问,真要什么文书,你替我们求一个不就行了。” 罗宇很是为难,“大人这两天忙,不一定有空理会这些事,我只能去问问看。” “你去求他,他怎么会不理你呢,你可是他一手提拔的驿官啊。”有人跟罗宇这样说,“你也官啊。” “驿官不是官。”罗宇解释他们也不听,他们现在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别拉我,别拉我,驿馆不能没人,我出去得跟别人打招呼。” “县衙离这里也没多远,就去一会儿有什么要紧?” “不行不行。”这回罗宇非常强硬,“耽误传信是掉脑袋的事情,驿馆一刻也不能离人,大人千万叮嘱过我的,我不能不当回事。” “好好好。”来的那几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那你去找人来看着,快!” 罗宇心里对这些人开始不满,觉着不过为了些小事,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居然不顾他的生死,那脸上的表情,似乎还是自己亏欠了他们。 罗宇出去找人时,心里憋着气,非常不高兴。 但在门口没等一会儿,就有他认识的人过来,这人从前在驿官帮过忙,能帮忙看着,他还没有开口,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倒是迫不及待的把人拉了进去。 他可以说是被那几个人推到官府门口的。 门口的衙役见他这样过来,自然问他,“出什么事了?” “他找县老爷有事。”身后有人替罗宇回答。 “你们都找县老爷有事?”衙役问。 “不,就他。” “那先进来吧。”衙役把罗宇带进衙门,才问外面那是什么情况。 “那些都是我家周边的叔叔婶子,他们想让我跟县老爷打听公文的事。” “不管他们让你打听什么,县老爷今天应该没什么空。”衙役也是好心,“这样,我去找找里头的人,看谁能跟县老爷递个话。” “哎,多谢您了。” “咱同样替衙门做事,算是一家人,不用这样客气。” 衙役在前衙转了一圈,没看到孟长青,连孟长青身边的八方也没看到。 “找什么呢?”杨正从屋里出来叫住他。 “校尉。”衙役转头,“罗宇来了,想跟咱家大人打听什么公文,这事要不要告诉大人?” “有人找肯定要告知大人,让大人自己决定要不要见。”杨正说,“你们在在外守门的,千万别擅自替大人回绝。” “这是自然。” “怎么?大人不在前衙?”杨振问。 “转了一圈没见着。” “厨房去找过吗?” 衙役道:“那地方没有。” “去那边找找,要是也不在厨房,就是在后衙,你站到后门口,朝里头喊满仓的名字,叫满仓通传。” “哎。” 倒也没有那么麻烦,衙役在厨房找到了正在劈柴的孟长青。 “大人,怎么是你在劈柴。”衙役快跑过去,想接过孟长青手中的斧头。 孟长青却侧身让开,“我是在锻炼,有事找我吗?” “是。”衙役告诉她罗宇来了,“您要见吗?” 罗宇在门房处等了一刻钟,终于等到那衙役回来,“大人让你去书房,跟我走吧。” 连进两扇门,罗宇才看到坐在书桌后的孟长青。 “大人,贸然打搅失礼了。”罗宇跟在孟长青身边一段时间,看过她和凉州官员来往,场面话倒是会说了很多。 “你要打听什么公文?”孟长青直接问。 “是我家周边的叔婶们,想到城墙边上做生意,他们过去被那边的兵爷拦住,问他们要文书,说没有文书不能靠近。”罗宇越说越觉得尴尬,“他们让我来跟您打听打听。” “就为了这个?”孟长青看向罗宇,“我看你的摸样,似乎来的不是很情愿,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他们,让他们找别人打听。” 罗宇:“可他们还能找谁打听呢?” “你管呢?”孟长青说,“他们去城墙边做什么生意?” “跟束二花一样,卖糜子糕。” 孟长青笑问:“束二花得罪你了?” “啊?”罗宇不解,“没有,大人为什么这样问。” “既然没得罪你,你为什么帮着别人抢她的生意?同样卖糜子糕,你的叔婶去了,她的生意势必要受影响,这点你考虑过没有。” 他显然没有。 “你去告诉他们,想到墙边做生意我是支持的,我官府最愿意做的事,就是收税金,但是同样的买卖,我只给一份公文,他们想去墙边做生意,不能卖糜子糕。” 罗宇听着点头,“我会转告他们的。” “光是转告你们用,你得警告。”孟长青说,“你身为驿官,不是他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的。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再遇相似的问题,你直接拿出你驿官的身份来。” “哎,我知道了。” 罗宇回应的就没气势。 气势是一种非常玄妙的东西,有些人天生看着好欺负,罗宇就是这种人。 看着罗宇弓着背离开,孟长青叹了口气。 试图改变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 有句话说的妙,狗改不了吃屎,人的劣根性或说缺点,是极难改变。 除非自己愿意改。 在衙门外面等着的那几个人,等来这样一个消息,纷纷责怪罗宇没用,疑心他不是真心帮他们办事。 “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你爷爷?”其中有个人这样骂他。 罗宇想起孟长青的话,想要表现的硬气一些,却觉得自己练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一张一合的吐出他不爱听的词句。 “算了!”有人带头离开,这场责骂总算是结束。 “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可是走到一半,那群人又回过头来,跟罗宇说,“哎,我有一个办法,这回你一定得帮上忙。”(本章完) 第144章:恨意深重 所谓的办法,就是让束二花去做别的买卖,他们卖糜子糕。 罗宇不是彻底的傻子,这办法不用想也知道太不公平。 “我没办法帮你们。”罗宇说不过他们,气势也没对方足,不愿再多说,干脆掉头跑回驿官,锁住大门。 这些人烦不到罗宇,就去堵束二花的门。 束二花拿起菜刀,直接一刀剁到吵的最凶的人面前,“大不了我一条命换你们七条命,你们不让我好过,我先让你们去死!” 从此之后,束二花凶悍泼辣的名声传了出去。 “大事!大事!”八方嘴里这样喊着,却把包裹丢在书房,转头冲了出去。 “干什么去?”孟长青叫住他,“什么大事你一刻不停的往外冲?” 八方却说:“您不想听的事情,我出去跟别人说。” “说!” 八方只好停下,“外面又在传束二花的事,说她差点把人砍了,凶的不得了,罗家村的人想把她赶出去。”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 “您又想听了?” “不要废话。” 八方在外面探听的全面,虽然没有自己亲眼看见,却还是说的绘声绘色。 孟长青听完,只说这人没有枉费自己一番心意。 “你拿进来的包裹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是手套和袜子。”八方回道,“后面还有两包,我让人帮忙去拿了,少爷您先看看里头的东西,没什么毛病,我跟罗三木家的结账去了。” “她没有名字么?怎么总这样称呼她。” “我还真不知道她叫什么,罗家村的都这样喊她。” “你既然跟她打交道,何不直接问她。”孟长青过去解开包裹,看到里面一双双捆扎整齐的手套,拿起几副手套反过来仔细看。 针脚紧密,容易裂开的地方,还特意多缝了几道。 “她做事是细心。”孟长青转手把手套递给了八方,“让你去做这件事,你却让我验收?你自己验完自己给判断。” 八方捧着手套,眼巴巴望向孟长青。 孟长青不搭理他,直接略过这件事情道:“赶紧处理好,趁天黑之前我还要到城墙边转一圈,你跟我一起去。” “好吧。” 八方去找了来财,两人把几包手套袜子全部翻检了一遍,确认没什么毛病,又从梁啾啾手上拿了钱,跟江婵结了账。 他这一圈跑下来,半个时辰都过去了,孟长青和楚沐风等人已经站在侧门口等着他了。 “少爷。”八方跑向自己的马,“师父不去吗?” “师父要看着山上的人。”孟长青说完策马前行。 众人跟上她的速度,八方更是骑马追到她旁边,“山上怎么了?” “盯着点,防止出意外。”孟长青道:“左大哥传信过来,山上过去的七个人态度很不好,似乎有外逃的念头。” “您为那几个人过去的?” “自然不全是。” 快马加鞭,从北山县县衙到城墙边上用不了多久。 刚到地方左大头就迎了上来,“昨天晚上他们轮休,真的往外跑了,幸好派人盯着,跑出去没几步路就抓回来了。” “人呢?” “关起来了。”左大头前头引路,“就绑在闲置的地洞里,我也不敢放他们出去干活,怕他们弄事情。” 说话间,几人来到地洞口。 “里面有人吗?” “有,咱衙门的两个弟兄在里面盯着。” 地洞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有人掀开门帘探头出来,“大人。” 进去之后,地洞里只点了一盏油灯,细小的火苗照明程度有限,孟长青看不到那几个人的表情。 “再点几盏灯。” “哎。”衙役应声,很快端了几盏油灯回来。 全部亮起后,孟长青看到了那些人脸上恐慌不满的表情。 “听说你们要跑啊?”孟长青问。 “没想跑,就是到周边走走。”其中有人说。 “边关重地,什么人才会无视警告随意走动?”孟长青道,“你们什么身份?” 顺着她的思路说下去,那就是奸细了。 那些人承认确实想跑,“太累了,再做下去就没命了。” “所以要跑?”孟长青说,“还有那么多人跟你们做同样的活,怎么他们就没跑呢?” “他们有工钱拿,我打听了,采石运石的人,工钱比别人高两文。” 孟长青不跟他们讨论工钱,她又没有给别人做思想工作的爱好。“你们想跑没跑成,被我的人绑在这里,如此现状,你们打算如何呢?” “应该问您,打算怎么发落我们。” “大梁有律法,逃役者关押半年,流放两年。把你们关押起来,实在不划算,北山县又已经是大梁最北地,把你们往别处流放,倒是叫你们享福去了。” “充役三年。”孟长青说,“整个凉州不论哪里有工事,你们得随叫随到。 往后再跑,何时跑何时就是你们的死期。” 孟长青说完就走,上了城墙各处查看、询问。 “燕人也是欺软怕硬。”王寻站在和宏甲县相接的城墙上,看着脚下的这段墙,不免想起当日的情形,“那日一战,也叫他们知道了咱大梁人的血性,这面墙建成之后,他们再没敢凑过来。 宏甲县和巍山县也是托了这面墙的福,今年基本无战事。” 楚沐风听罢摇头。 王寻问:“我说的不对?” “燕军不攻过来,并不是怕我们。”楚沐风说,“当日战事惨烈,正是因为大梁军队不如对方,我们是以人数取胜,这点我们清楚,燕军如何能不清楚?” “那为何?难道是城墙建成,他们知道破城不易?” “这只是一个方面。”孟长青回头道:“当日燕军为了进攻北山县,是舍了驮州的,驮州被捷丸野人冲入关卡后状况不明,时间越久燕军越不敢贸出军。” “那这捷丸人对咱来说,还是个友军。” “捷丸怎么会是友军呢?燕国人虽说野蛮粗俗,但好歹是个国家,人们受法律制度的约束,但捷丸不同,他们不能算人,连人都不算,又怎么会是友军?” “孟大人对捷丸恨意深重啊。” 第145章:早就开始部署 孟长青自己心里清楚,恨意深重算不上,她带着记忆来的,对未曾谋面的孟将军实际上没有多少感情。 她只是打心底里,不拿捷丸人当人而已。 “回头吧。”孟长青带头走在最前面,刚到存马的地方往下走,却碰上正上墙的于泰。 越是不想碰见的人,往往越会碰见。 孟长青迎上前打招呼,于泰带着尴尬的回应了两声,“孟大人要回去了吧?” “是,不耽误您办事,我们下去了。” 于泰的这份不自在,带动了孟长青的情绪。 她不由担忧起以后,北山县地势特殊,如今于泰实际掌握着这里的军队,他俩之间相处不和睦,迟早会出大问题。 但孟长青不可能跟于泰这样的人相处和睦。 她得想个办法,把于泰换掉。 这事应该不好办,现在于泰手上还有联系那捷丸野人的任务,上面的人不会轻易调换他。 孟长青骑在马上直叹气。 旁边的八方都看着难受,“少爷,没什么事过不去,时间长了情绪就散了。” 孟长青没想到,自己还没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就从卫方耘口中听说,于泰要调走了。 十月廿五这天,孟长青到凉州府去交公文,刚好卫方耘在府中,就把孟长青叫到书房说话。 “你那城墙正在动工,原不该动你那边的人,但一时还真找不出可用之人。” 孟长青没听明白,“出了什么事?我这边有谁能帮得上您?” “剿匪的事。”卫方耘说,“杨门县匪盗猖獗,你是知道的,原本凉州战事紧张,朝廷一向不管这些。 但自城墙建成之后,外部太平起来,上头就要清缴匪患。 这杨门县就是重中之重,责令我在过年之前,务必将杨门县匪徒一网打尽。 杨门县剿匪剿了这么长时间,总也没有效果。 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这跟朝廷律法有关系,有人看着身边人偷盗抢劫被抓进去,关了几年又还是放出来,当然就不觉得这偷盗抢劫是什么大事。” 孟长青坐在下手认真听完后说:“清缴匪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今已是十月下旬,还有两月就过年了,来得及吗?” “难说了。”卫方耘说,“我打算从你那边调人,你可愿意。” “我自然愿意,要多少人,我立刻点人过来。” “不忙。”卫方耘说,“办这种事,底下的人自然不缺,就缺一个能指挥的人。” “叔父看中了谁?” “于泰。” 孟长青忍不住眉毛一皱,却很快舒展起来,“他本就是叔父您手下的人,您调用他再正常不过,只是,他手上的事,由谁接去呢?” “长青,大梁官场制度大多沿用前朝,从来是各地县官监管地方军权。” 卫方耘看着孟长青斟酌开口,“但你的情况有些特殊,你的一切职务权利,都由皇上亲自下令,大概想着你年纪小,怕你冲动,所以你那边军政暂时分开。” 哪里是怕她冲动,是怕交给她的军队转了一圈落到太子手中。 孟长青接了卫方耘的场面话,接着往下听。 “在于泰那个位置的人,需得跟你配合默契,贸然换一个你不熟悉的人来,只怕你一时难以适应。 所以,于泰走后,由之前跟着你的张园,接手他的各项工作。 至于你身边缺的人,我之后再挑个老实的补上。” 原来如此,孟长青心道:那日张园的异常,正对应如今的调动。 他们是早就开始部署了。 只有她被蒙在鼓里,等他们各方确定后,她才听到一个各处妥善的安排。 “叔父思虑周全,我立刻回去,立刻将此消息告诉张校尉。” “不忙。”卫方耘抬了抬手,“实话告诉你,在跟你说之前,我已经问过张园的意思,他早有准备了。” “是。” “你别怪他对你隐瞒,此事要在你面前过明路,才算正真确定。” 孟长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全是叔父看重我,所以才与我商量,长青倍感荣幸。” “你小小年纪已功绩不小,来日必在朝上大有所为。”卫方耘说:“到那时,你若能记得我,便是我的荣幸了。” “叔父说的哪里话,您对长青的好,长青一日不敢忘。”孟长青又问起杨门县的事,“剿匪可有计划?” “具体的计划,要等于泰和茅大人过来再说。” 孟长青点头,“如有需要之处,随时叫我,我定全力帮忙。” 第146章:张校尉调离 “少爷。”八方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凉州府衙,“总觉得咱们这次来,卫大人跟您生疏许多。” 孟长青控马减速,“何以见得?” 八方凑近了孟长青,低声道:“咱们刚来时,卫大人就跟您叔侄相称,按说叔侄之间,调动您身边的人,不该提前打个招呼吗?看张校尉您用的顺手不顺手?愿不愿意换?怎么连个招呼都没打,跳过您去直接跟张校尉商量。 还说什么您来日有作为,别忘了他的话。 这不就是生疏客套?” “官场之上,不可言说的事情太多,卫大人一两次客套,并不能证明与我们生疏。”孟长青道:“再说,我之前对张校尉有些意见,他也是知道的。” 楚靖宇不忙不紧的跟在两人之后,“调走张校尉,但没有调走张校尉手下的人,如此一来,他到军营去后,凡事还得仰仗孟大人,他手下的那些人也会更听话些。” “白大人说的有道理。”孟长青转头对八方道:“人与人之间,不可太信又不可不信,只有危难之时,才能验出人心。” 孟长青又自言自语道:“我虽这样告诉你,但我自己也多有看不清的时候。” 一行人回到北山县,下马时,张园恰好站在县衙门口。 八方看见他冲他笑道:“恭喜张校尉了。” 张园心有所感,面上却还做懵懂样,“好好的道什么喜?” 孟长青把缰绳交给八方,自己走到张园面前,“张校尉,之前发下去的手套和袜子,你们用的可还习惯。” “习惯,兄弟们都用起来了,且爱惜的很。”张校尉给她看套在手上的手套,“有了它确实保暖许多,实在多谢大人想着我们。” “暖和就行,咱们县兔皮还算富裕,百姓们舍不得用,县衙却收了许多,那些东西正常使用就行,不必太过爱惜。” “是是。”张园跟着孟长青走进县衙大门。 楚靖宇见状,带着王寻等人在门外缓了缓。 “大人,怎么不进去?” 楚靖宇道:“赏雪。” 王寻忍不住反问:“您……冻疯了?” 周启文道:“你是一点眼色都不瞧,没看张园有话要说么,凑上去干什么?” “他王寻要看什么眼色,从来只有别人看他的脸色。” “胡扯!” 几人在门外等了半刻钟,这才进门。 不等张园开口,孟长青就说了人员调动的事,“他杨门县要人要的急,你得尽快到营里跟于泰交接。” “大人。”张园问,“我这突然一走,衙门里原该我做的事,一时没人接手,恐怕底下要乱,还是缓个几日,等我把事情安排好了。” “我原本也想让你缓上几日,手上的事情交接好,可惜啊,朝廷给的时间不多,杨门县等不起,茅大人几次帮我,我不能因为怕麻烦,坏了他的事。 再说,你也没有调得太远,总归是在北山县,有任何不清楚的,衙门里去问你,也不要多少工夫。” “大人说的是。” “你这就去收拾东西,吃过午饭后,我跟你一起到营里去。” “多谢大人,往后还要仰仗您。” “如何敢当得起张校尉这样的话?”孟长青说,“咱们同在北山县,只盼文武配合默契,同为国家效力。” “是,这是自然。” 午饭过后,孟长青不顾县衙琐事,果真和张园一起去了营地。 张园跟于泰交接一应公文、印章、军令,孟长青就在旁边看着。 什么时候军令能交到她手上,她才算一个正真的地方官。 “孟大人。”于泰交接完走到孟长青面前,“前些日子或有得罪,还望您看在咱们往日相处和睦的份上,不要计较。” “您何时得罪过我?”孟长青笑了一下。 于泰在孟长青面前停了一会儿,“孟大人,世上的事难说的很,世上人的好坏也难断的很。” “您说的有道理。” 于泰说:“看来您对我的误解,一时半会儿消不掉了。” “您真是误会了,我对您没有误解。”孟长青微笑道:“祝您剿匪成功,得立大功。” “借孟大人吉言,告辞。” “告辞。” 于泰出帐后,日常跟随他的几名兵士早就在外等候。 几人手上都牵着马,马上驮着行李,要随于泰一起去阳门县。 “大人。”张园绕到孟长青面前,“要是有时间,咱们上墙巡视一圈?” “别的事情没有时间,巡视城墙的时间总归是要有的。” 登上城墙,望向城内的方向,看到骑马走远的于泰一行人。 看着他们距离城墙越来越远,靠杨门县越来越近。 剿匪,以权谋私的官员,和匪徒本身有什么区别?让这样的人去剿匪,等于自家人打自家人。 纵使表面看上去有效果,也只是用手段遮掩过去罢了。 “大人,刚才营帐中所说之事,您千万要帮帮我。”张园说,“我之前没跟那捷丸野人接触过,恐怕他不相信我,明日那野人就要再来,您千万空出时间,陪我这一回。” “张校尉放心,明日我准时过来。” 张园走在城墙之上,这面墙建成之前他走过无数次,建成之后却极少上来,如今他再登城墙,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 人的际遇真是难说清。 “要不是跟在大人身边,卫将军怎么会看到我?我又怎么会有此机会?实在要多谢大人。” “张校尉客气。” 张园还在一边感叹,一边接手于泰的工作,孟长青却是回到府衙后,将原本张园手下的人全部打乱,分成几组,每组由杨正手下的人带头。 如此一来,自然也有不满的。 孟长青让他们憋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清晨,将所有亲兵全部叫至堂前说话。 “我知道,你们之中有好些人对我的安排不满意,总以为张校尉走了,我就要立刻打压你们。 可我若是真要打压你们,何须等到张校尉离开? 他的官阶虽在我之上,但在我身边时,凡事听从我的安排,我若刻意针对你们之中的人,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第147章:别说什么信什么 “现在有如此变动,的确是因为张校尉,但不是因为他离开你们就好拨弄,是他走了,你们就没了主心骨。 要还按他之前的安排,你们之中大有人玩忽职守,那你们在我身边的意义何在? 到现在,你们跟在我身边已近一年,对我的身份多少有些了解,对我为何在此做官,也有所猜测。 可以给你们交个底,我确实和一般的县官不同。 你们大可看看张校尉,凉州军里多少校尉,能独领一方军的又有几个?要不是在我身边,谁会想到他这号人物?” 八方就站在孟长青旁边,听着她说话,不时的朝她看上一眼。 “我是说过,你们跟着我不一定会比在营中的日子好过,可我这样说,你们还真的这样信吗?大梁多少将士,难道底下兵士的才能一定不如上面的将军? 际遇有多重要? 是要为那点舒服跟我唱反调,还是好好的跟着我干,你们自己去想吧。” 孟长青说完后,带着八方和楚靖宇等人,去了城墙边的营地。 张园早早等在门口,看见她来便说,“东西我已经备下,墙上到现在还没有信传过来,可是那野人反应过来,再不来了?” 这件事对张园来说,就是手里捧着的震天雷,指不定什么时候要炸。 他心里清楚炸是早晚的事。 可千万不能是这个时候,他才刚刚接手,若此事没有办好,那他往后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你别心急。”孟长青下马道:“现在时辰还早,那野人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且安心再等等吧。” “好吧。”张园点头点的勉强,“各位,营帐里有热茶水,随我去休息会儿。” 跟着张园去他的营帐,才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报,墙外多远有捷丸野人的踪迹。 “是之前放走的那野人吗?”张园问。 来报者说,“上面的人传话下来,说看到了四五个野人,至于那个野人在不在其中,因当时距离较远,不能认清面貌,所以无法判断。” “再问再报。” 这人离开没多会儿,另有一个来报者说:“回禀校尉,墙外一共来了五个野人,之前被放走的那位正在其中。” “好!”张园激动的站起来,“终于等到这人了,孟大人,事关捷丸,怕万一被有心人陷害,还请您跟我一同前去,咱们两人相互作证。” “张校尉前方带路。” 出营上马,几人飞速来到城墙之上,见那五个捷丸人已经靠近城墙。 不等张园问话,底下就有兵士斥问道:“怎么带人前来?你们所图为何!” 之前被放出那野人,用不太流利的官话说:“他们是自愿保护我的人,我想请你们再给点衣服和吃的。” “你进来说话!”张园在城墙上喊道:“只允许你一个人进来,其他人先退后!” 张园喊完,墙下另外那四人只好奇的抬头看,还是张园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遍,那几人才朝后走去。 等那些人走到弓箭射程范围之内,城门才缓缓打开一条缝,有守城的兵出去把那野人拉了进来。 第148章:干脆换成毒药 几名兵士守着那野人左右,等着张园前来。 “孟大人。”张园伸手邀道:“咱们走吧。” 野人打量着面前的两人,目光在孟长青身上扫了一下,这回倒没跟之前似的,一直盯着她看。 “这是你的解药。”张园当着众人的面,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递到那野人面前。 野人问:“给我下药的人呢?” “他有别的事,往后由我负责给你送解药。”张园问:“你可有情况要上报?” “上次我带回去的东西,帮我夺回了部落。我们部落在周边不算厉害,要更多的食物和衣物,才能强过周边的部落。” 猜想到他过来可能要这些,于泰还没走时,这些东西就备下了。 张园:“东西可以给你,但好处没有白给的,你要记得大梁对你的好,到用你时,你得派的上用场才行,不然,解药随时给你停了。” 除了口头警告和吓唬人的解药,大梁实际上并没有办法控制住这个野人。 张园看着士兵们搬粮食和袄子时,觉得心里很没底。 给野人的东西装了两辆独轮车,连东西带车,一起由士兵送到城门之外。 “这野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张园说,“我总觉得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身上的毒,进来第一句话不是要解药,而是要东西。孟大人,您怎么看?” “我跟您一样的看法。”孟长青猜测,“这人大概早就知道所谓的毒药是假,他若只图谋咱们的东西还算小事,要是有更大的图谋,那想出如此天真办法的朝廷,也不知道能否应对。” “真到那一日,干脆将‘解药’换成毒药,这人一死,再多图谋也实现不了了。” “张校尉说的有道理。” 孟长青爬上城墙,看着走远的几个野人,明显能从他们的肢体动作中看出他们的兴奋。 张园顺着她的视线看下去,想那独轮车上的几包粮食和棉袄,为这点东西就高兴成这样,“这些野人,实际上也可怜的很,不会耕种纺织,只能像野兽一样生活。” “高位之上,最是难得的一件事就是有颗怜悯之心,但这颗心得用对地方。”孟长青朝着张园道:“可怜他们,难保不会降低你对他们的戒备。” “孟大人说的是。” 从张园那里回来,迎上忙了大半天的来财,昨日工作变动,今早孟长青又对着亲兵们说了那样一番话,不少人围着来财,明里暗里打听孟长青的情况。 见到孟长青回来,来财大倒苦水,“长这么大还是头回看见听不懂人话的,不管我语气如何重,他们居然能当我在夸他们,真是有本事。” “别理他们啊。”八方说,“你到后衙去,管他们干什么。” “你说得轻松,张校尉走了,少爷又不在,杨校尉自己又一脑袋的事。 那么些事情不得有人做?我不指派下去,难道等着少爷回来处理?” “还是来财心疼我。”孟长青说,“现在我回来了,你到后衙休息去吧,八方你也去吧。” 八方:“少爷,我不累。” “不累就去马房看看。” “马房以后再去看,我觉得还是有些累,得跟来财一起到后衙休息,少爷您坐着,待会儿我给您端汤来。” 第149章:买什么东西 “少爷让你做事,你总想偷懒。”出了书房门,来财开始念叨八方:“咱们年纪都不小了,为少爷做事,出点力气怕什么?。” “我说来财,咱们兄弟你还不了解我么,我是那种偷懒的人吗?” “就是!” 八方停下脚步,靠在前后衙的围墙旁边,叹气道:“你果然是不懂我。” “你闹什么妖?”来财回过头来拉他,“不去马房,就帮我到后院干点事。” 八方的力气比不过来财,只能被他拖进后衙。 两人才进后衙,就看到满仓端着砂锅往前面去。 “得,不用我端汤了。”八方甩开来财的手,“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 “你在酸什么?”来财奇怪道,“不用你多跑一趟还不好?就非得让你到少爷面前去晃悠?” “是我酸吗?你就没感觉少爷变了?” 来财:“你在瞎扯什么?” “你想想以前在京城,少爷对我们怎么个情况,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八方说,“从前在京城,只要太子不找少爷,那准是我们三个凑在一起,练武、上课、上街玩。 不管是在将军府还是在大街上,只要不在宫里,我们三个一准凑在一起。 现在呢?” 来财:“你现在不也是天天跟着少爷吗?难道天天守着衙门的是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八方上前拉住来财,“你看,自从满仓来了,好多活就都让她干了,像是以前伺候少爷起床,那都是我的事,现在我却连少爷的卧房都不能进了。” “少爷的卧房我也不能进啊。”来财反驳他,“可别说什么你伺候少爷起床了,我就没见过几回你起的比少爷早。 再说那是少爷的卧房,你进去干什么?” “你不懂,我说的是隔阂,你却只以为是卧房。” “我看你脑子隔了。”来财一巴掌拍到他肩膀上,“干活!” 放下小砂锅的满仓,并没有离开,就站在桌边盯着砂锅看。 孟长青见状,放下毛笔,打开锅盖,给她分了一碗。 满仓抱着碗坐到旁边的凳子上喝,没一会儿喝光了又回到孟长青面前,“没饱。” 孟长青捏了捏她脸上长出来的肉,又分了她一碗。 小砂锅里就剩一个锅底,孟长青直接端起砂锅几口喝光。 正在这时,书房外面传来杨正的声音,“孟大人,有事想问您。” “杨大哥快请进。”孟长青把砂锅碗勺收拾好,交给满仓,“端回后衙去吧,路上小心些慢慢走。” “孟大人。”杨正进来站到孟长青书桌旁边,“罗家村有人想从府库里买东西,您看这能答应吗?” “买什么东西?” “皮毛。”杨正详细说道:“八方不是让罗家村的人做了皮毛手套和袜子么,罗三木想再做一些卖给墙边看守的兵士们,可现制皮毛得等上好些天,就想从县衙库房里买一些。” “什么价钱收进来的,略增些价卖给他们,进出记录清楚就行。”孟长青又问,“有几家做起那边的生意了?都卖的什么?” (本章完) 第150章:到各家问问 “几家去卖吃食的,像是红薯粉、嫩豆腐,我尝过味道都还不错。” “可有问过他们,生意怎么样?赚到多少钱?” 杨正没问过,主要是没这个意识,“我只给他们开了条子,后面的事没管,是我粗心了,今天傍晚我就到各家问问。” “好,到时我跟你一起去。”孟长青又问:“你手边开了几张条子出去?各家各户可对的上?” “一共三张条子,谁家做什么买卖,我都记得。”杨正说,“那我先把罗三木家要的皮毛给他们。” 孟长青点头。 等杨正离去后,她又拿笔写起文书。 文书写的差不多,还得要衙门各处去查看。早上一番话,显然是有用的,原先张园手下的那些人,做起事情来比之前积极很多。 孟长青知道,他们的积极只是一时的,时间一久又会恢复原状,得不断拿着大小不同的好处在他们面前吊着。 她身边的亲兵分成几波,有人跟着左大头到墙边负责伙食,有专门的人盯着两座险山,此外还有县衙看守,镇上各处公共设施巡逻的。 除了左大头那边,孟长青每处都亲自查看,特别关照各项工作的负责人,让他们有任何异常,或是工作中遇到难办的事,都要及时告诉她。 她这一圈转下来,天色也变暗了。 杨正已经在衙门口等着她。 “大人,我现在准备到罗家村去。” 孟长青点头,对站在衙门内的八方道:“去后衙拿些东西。” 八方一愣,“什么东西?” 孟长青道:“不必太贵重,但送的出手的,能吃或是实用的。” “哎!” 杨正明白孟长青的意思,“大人给他们送东西,怎么不从府库拿?” “人少,我家的东西还够送。”孟长青说,“就怕从府库拿顺手,往后管不住。” 这话杨正不敢往后接,他说:“虽说上门带东西是您的礼,可您是官,他们是民,原也不需要这个礼。” “倒不是礼不礼的事。”孟长青解释,“是表明我的态度,只要他们去城墙边安安分分的做生意,官府是支持的。” 官府支持,又于自己有利,做的人自然会越来越多。 杨正也有他的担心,“可那处到底跟其他地方不同,去的人多了不止管理麻烦,还容易有危险。” “确实,所以人多之后,必然要规范化管理,你这边给条子的时候,也要严查他们的背景,往祖上三代问。” “是。” 八方扛着满身的包裹出来,“少爷,代哥给我拿的,你看看可以吗?”他说着要把身上的东西往下放。 “都是什么?” “干货、红糖和点心,是代哥之前从杂货铺搬回来的货。” “可以,不用打开了。”孟长青自己提过来一些,杨正也帮着拿。 “杨大哥带路吧。” 几人提着东西,来到罗家村的某户人家,还没靠近就能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像是一家人正忙。 八方上前敲门,杨正在外介绍起来,“这户人家卖的是豆腐,配着他自己家的酱,味道很不错。” 院门被打开,里头的男人见到外面站着的人,表情很是惊讶,“县老爷,各位官爷,有什么事吗?” 第151章:真正的目的 “家里正忙着呢?”孟长青上前一步,“没什么事,听杨校尉说你们在墙边做生意有两天了,过来问问你们这生意做的怎么样?” “唉哟,劳县老爷操心了。”院门口的男人笑道,“托您的福赚了些钱。” “谁啊,老在门口说话。”这家里见开门的人久不回去,提高声音问。 孟长青:“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请请请,家里乱。”男人立刻将院门开到边,朝屋里高声道:“官老爷们来了,快把堂屋扫扫。” 几人进了男人家里,又被对方热情请着上了炕。 “炕上才扫过。”这家女主人赔笑道。 “别愣着,去烧水泡茶啊。” “哎,我这就去。” 孟长青叫住要出去的女主人,“别忙了,都坐下,跟你们说会儿话就走。” “您说您说。”男人这话才说完,又觉得炕边趴着的两个半大的孩子不懂事,“粟粟,你把孩子们带出去。” “不用。”孟长青再次拦住,“我瞧你家的两个孩子也都懂事知礼,就在屋里坐着吧,不必出去。” “哎!”听到当官的夸自家孩子,这家几个大人很是高兴,“我家这两个还算会心疼人,看我们两个忙不过来,还知道帮忙。”女主人顺手给炕边的孩子理了下头发。 “是嘛,既然给家里做事,那就算大人了。”孟长青给出自己手里的几个包裹,“头回上你家来,这是我带的见面礼。” 男主人吓得冒冷汗,“我们怎么好县老爷的东西。” “当然好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收下给孩子们当个零嘴。”孟长青说着就打开桌上的小包裹,孩子们见到里面的枣子,忍不住咽口水。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一大碗饭还嫌吃不饱,见着什么都想啃两口。 孟长青看出他们想吃,一人给抓了一把,“吃吧。” 孩子们接过来往嘴里塞,这家男人忙提醒他们,“还不谢谢县老爷。” “不讲究这些。”孟长青问:“听杨校尉说,你们家做的是豆腐生意?” “是。”男人说,“瞧别人做生意眼馋,可我家除了地里得的这些,也没别的好东西,正好以前做过豆腐,就卖卖豆腐试试看。” “做豆腐也是门手艺,试下来怎么样?能赚到钱吗?” 男人说:“都是家里的东西,不要本钱,卖多卖少都是赚的。” 孟长青点头,“你的想法很好,但既然出了力,那钱还是多赚些比较好是不是?” 男人笑着应和:“是是是,能多赚还是想多赚。” “就说今天吧,你们这一趟赚了多少?”孟长青补充道:“我自己好奇问的,不是为了做什么,你们呢也没必要瞒着我,我做县官的巴不得你们多赚。” 男人呃了半响,“有五十多文。” “不多,又是磨豆子又是煮豆浆的,人工加上柴火,一趟赚这点钱,真是不多。”孟长青又问:“带去的豆腐都卖完了吗?” “剩了点。”男人以为懂了孟长青的意思,立刻招呼妻子到外面端了一盆来。 这回孟长青倒没有阻拦,尝完他家的豆腐,夸他们手艺好,又给他们出主意,可以做些卤豆腐、豆干。 孟长青这番热情劲,给八方看懵了。 她还不光在这家热情,后面的每一家她都热情,关心他们每天能赚多少钱,要是赚钱少的,还给他们想方法。 八方很不理解。 回衙门的路上就问:“少爷,就这几户,您指望他们给衙门交多少税银?” “倒不全是银子的事。”孟长青说,“真正做生意都是奔着赚钱去的,但要是赚不到什么钱,却还费这么大心力到墙边做生意,那必有别的图谋,衙门以后得重点盯。”(本章完) 第152章:接不住的饼 八方拍大腿,“还得是少爷啊,我压根没想到这层。” 杨正也看向孟长青,这是他没想到的方面,果然,别跟文官斗心眼。 即便这样,杨正也还有担心的地方。 “大人,您这礼一送,其他农户必定也跟着模仿。” 八方道:“杨大哥,这正是我家少爷要的效果!” 杨正皱眉,“农户经商,他们尝过快速来钱的滋味,还有谁愿意去种地?此举岂不是本末倒置?” 孟长青回道:“大梁对农户和商户有明确的划分,农户也可以做些小买卖,但收益超过界限,农户必须变成商户。 农户和商户的税收截然不同,有头脑去做生意的人,自然也算得清里面的得失。” 杨正叹道:“就怕他们手里过惯了钱,再拿起锄头就觉得磨手了。” “这是肯定的。”孟长青说,“到手的馅饼,接得住的人才能填饱肚子,接不住的人只能被砸断手。” “大人或许还有别的所求?”杨正试探问道。 孟长青笑道:“杨大哥高见。” 此时,几人刚好走到衙门口,来财等在门口叫八方和孟长青去吃饭,杨正想问清楚也只能另找时机。 再说孟长青一行人在罗家村走了一圈之后。 本该寂静的夜晚,罗家村的人却平静不下来,各家各户开了门,打探消息的人来来往往。 最开始是从罗红柱家。 孟长青等人离开后,立刻就有隔壁邻居上门,问刚才什么情况,怎么有官府人上门。 罗红柱喜道:“何止是官府的人上门,县官老爷都来了!” 邻居眼睛瞪的更大,“因为什么事?可是你家到墙边卖豆腐犯了忌讳?” “哪里是忌讳哟。”罗红柱让开位置,给来人看炕桌上摆放的好几个包裹,“看看,这都是县老爷给的,夸我们脑筋足,知道冬日无事自己做个小买卖,不光自家能赚两个钱,还能给北山县多送些税银。” 邻居惊道:“你们交了多少税银,县老爷能送这么些东西给你们?” “嗨。”齐粟粟抓起一把干桂圆塞到邻居手上,炕上的两个孩子眼睛就追着那把干桂圆,眼神中很是不舍,“卖两个豆腐能挣多少钱? 我们总共也就赚了三四十个铜板,我跟红柱以为不得了了,回来抓着钱数了好几遍,还以为发了大财。 结果县老爷来给我们一算,才知道做的是赔本的买卖。” 邻居不明白,“就这么两天,赚四十多个铜板,还赔本?” “来,坐下说。”齐粟粟招呼罗红柱,“你去把茶壶拎进来。” 罗红柱眼看插不上话,也只能听吩咐办事。 等人坐到炕上,齐粟粟摆出细说的架势,“这县老爷说,做买卖和做工不同,做工的本钱就是自身的力气,但像我们家卖豆腐,出的不光是力气,还有黄豆、引子。” “哎,这能值几个钱?再说那黄豆还不是自家地里得的?等于没本。” 齐粟粟点头,“我一开始也是你这个想法,我还这样跟县老爷说呢,结果县老爷却说,不能这样算,就算是自家黄豆,也得用当外面买的计,才是长久做生意的算法。 还得算家里多少人,做了多少个时辰,我家大人和孩子总共四个一天忙到晚,要是这样算下来,一个人一天也就能赚五六文。” “红柱家的,你可真是见了世面,一天赚五六文还也就?这冬日里,多少人想赚一文钱都赚不到,你们家孩子都能赚六文钱!” “账还没算完,再去掉豆子的钱,五六文都不到。” “这也很好了。”邻居说,“有钱进账就很好了,等来年春种之后,你们家说不定就能建个砖瓦房了!” “倒不想这个念头。”罗红柱拎着烧开的水壶回来,给邻居倒上一碗,“县老爷也说了,墙边的活做不了多久,到时候人散了,这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就凭这点钱,哪里能赚到砖瓦房的钱?” “你们有了县老爷这层关系,就算将来墙边没人,说不定官府能帮你们把生意做到杨门县去。”邻居说:“到时候你发达了,可别忘记我们这些穷邻居。” “说哪里话。”齐粟粟说:“就几十文钱的事,哪里就有穷富的差别?要说赚钱,还是卖红薯粉赚钱,一碗两文钱呢,又比我们做豆腐省事。” 邻居一听,“这红薯粉谁不会做?咱北山县谁家没有红薯粉?往水里一丢就成,那东西有人花两文钱去买?” “不少人买呢!红薯粉在咱北山县不稀奇,但别的县没有啊,你想,官府刚教着做的时候,咱不也稀奇了好一阵?”(本章完) 第153章:我好欺负吗 邻居满肚子的心思,抓着桂圆往自家走,她这边出去,正好碰到别人上这儿来。 “哎,你怎么往外走了?他家什么事啊?” 邻居道:“稀奇事,县老爷上门送礼,你活这些年见过没有?” “原来是送礼,我说衙门抓人也不大包小包的。” 邻居奇怪道:“你家离那么远,是怎么看到的?” “县老爷往二狗家去了,我住那一排可不看见。”这人说,“原想跟进去听听,结果没挤过别人,又听人说县老爷是从红柱家这边过去的,干脆就到这边来问问。” “二狗家!”罗红柱的邻居瞪大眼睛,“还真给红柱家的说准了,看来重要的人物县老爷摆在后面了。” 刚来这人听的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二狗家有没有收过你家的红薯粉?”邻居一边问一边把桂圆往自己怀里塞。 对面这人眼看着她的动作,咽了咽口水回道:“收过啊,附近好几家他都去收过。” “你可不知道,二狗家卖红薯粉赚了大钱,比红柱家还要赚钱,往后他家再收红薯粉,你可得让他给你个好价钱!” “我说黑脚嫂子,你上哪儿知道的?” “红柱说的,他们都在墙边做生意,知道的可比我们多!他说的话咱们还是要信一信的。” “哎呀!那现在知道也晚了,我家红薯粉都被他收的差不多了,剩下点也就只够自家吃的。”这人可惜道:“你早说啊!” “早我也不知道。”黑脚嫂子似是想到什么,眼珠子转了一圈又说:“你说这红薯粉条谁不会做,就他们家想的勤,拿到墙边去赚了大钱,这钱不能让他一家赚去,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道理!”这人觉得这话很是中听,“可县衙有规定,他们家卖了红薯粉,咱就不能卖了。” “县衙有县衙的规定,但罗家村有罗家村的规定。”黑脚高深莫测道。 “嫂子,你说这事怎么办?光看着人家赚钱咱赚不到,这滋味可不好受。” “要我说,等县老爷走了,咱就上他家坐着,请村里的族老拿主意。” “对!就该这么办!”这人朝罗红柱家看了一眼,“嫂子,红柱家不赚钱吗?” “哪里能不赚啊,我知道他们没说实话,一天下来几十个铜板,可比我们坐吃山空好多了。”黑脚说,“咱村里一向做什么事情都一起,就算搬到这边,也应该这样。” “是啊!你说的是啊!”这人转身就准备回去,“我回去看看县老爷走了没,嫂子你去叫族老,等县老爷走了,咱就去二狗家!” 这边看准了时机,等县衙的人离开后,好些人簇拥着族老们走进了二狗家。 二狗送走孟长青正高兴,才锁了门准备跟妻子说上两句话,结果院门又响了。 “你去看看,是不是县老爷有什么东西掉咱家了。” “哎!”二狗一开门,见外面几层人,不仅有刚才挤在外面看热闹的,还有几位族老站在最前面。 “怎么了这是?” 族老开口,“上你家里说话。” 二狗心中只觉得莫名其妙,但族老发话不得不听。 把人请进来,那边孟长青还没走出罗家村,这边的审判大会就开始了。 “黑脚家的有句话说的不错,咱们罗家村一个祖宗,不论什么事情都一起做,这才是咱能在红沙死地旁边活下来的原因,现在搬了地方,家里粮食多了,做点事情反倒相互瞒着,咱们罗家村是要散了吗?” “叔公,不知道你听了谁的话,带这些人上门训我。”二狗在衣服上搓了搓手,“我在墙边做生意,是在官府过了明路,天天推着板车出去我是光明正大,从来没想瞒着谁。 再说,在墙边做生意的头不是我牵起来的,现在做买卖的也不止我一家人,怎么你们都到我家来了? 我没爹没娘,好欺负吗?”(本章完) 第154章:真莫名其妙 “你收收脾气,我们过来绝对不是欺负你的意思。”族老摆手,“你坐下说话。” “我坐不下!”二狗护着自己的妻子退到门边,“你们这么多人堵到我家,为的不就是钱! 我知道你们的来意,我自己辛苦赚来的钱,没道理给你们。” “你误会,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族叔见他随时要走,也跟着站起来,“你之前赚到手里的钱,不会有人让你拿出来。” “唉,不是这样讲。”黑脚嫂子躲在后面插话,“你赚的是什么钱?你是用红薯粉赚的钱,你应该吗?” “我为什么不应该?”二狗迎着对方的视线就走了过去,“这钱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你这样说话就没有道理了。”这世上的道理总归不一样,“你们卖的是什么东西?红薯粉,咱们罗家村谁家都有的东西,你只是抢在前头占了先机。 要不是有县衙的规定,村上谁都能买红薯粉。 现在你先做了,等于把我们的钱抢去,你还有脸在这里大呼小叫!” “就是!”黑脚嫂子赞同道。 二狗气到鼻孔放大,“抢钱?那你们到官府告我,看官府抓不抓我!” 二狗的妻子在后面拉他,二狗立刻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趁旁边的人不注意,拉着妻子跑了出去。 “唉!”旁边的人想去追,追了几步却觉得莫名其妙,“这是你自己家,你跑什么!” 就这一停顿,外面两人跑远了。 这边追出去的人,返回二狗家,里面等着的那些人问:“人没追回来?” 看到他摇头,人群又有人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还能不回家?” “你们火气太旺。”带头的族叔说,“就是你们太冲,他们才跑了。” “跑了怕什么,家当全部在这里,咱们分了…” “胡说什么!”族叔严厉道:“你们是来做强盗的! 都是一族人,往上推是一个祖宗,大家都是亲戚,怎么好把事情做的这样绝?” “老叔,哪里是我们绝,他二狗想出这个办法的时候,要是跟我们讲一声,大家一起来做,也不会现在这样。 他呢,他就想着自己。 您在这里让我们想一个祖宗,他自己躲着点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 “是!是这个道理。” “是这个道理又怎么样?”族叔说,“你们真的拿了他家的东西,你看他们敢不敢到官府去告你!” “咱们就这样出来,家里的东西怎么办?”冯喜扯住跑在前面的二狗,“这两天赚的钱可都在炕旁边藏着呢。” 二狗喘着粗气,“不怕,他们要是敢拿家里的东西,我就去告官!” “告官又怎么样?”黑脚嫂子懂些偏门,“这些东西上又没写他二狗的名字,只要咱大家不说,他怎么能证明这些东西是他家的? 再说大家一起干的,官府根本不会追究,读书人有句话就是这样说的。” “法不责众。” “对,大概就是这么说的。” “看看炕上的东西。”一直跟在族叔身边的年轻人扫视周围,“都是县老爷送的东西,二狗上门告,县老爷会帮谁?” “告官有用吗?”冯喜担忧问,“毕竟是一个宗族的,官府会为了我们一家,得罪大半个罗家村?”(本章完) 第155章:可以料定的两面 “别的县官或许不会,但这位老爷不同。”二狗笃定,“你想想束二花的事。 县老爷那么帮她,他就不是搞浆糊的人。” “不是说县老爷相中束二花,所以才帮她么?” 二狗到墙边靠住,“你听那些长嘴婆瞎说,要真是县老爷相中她,怎么不把她接到府衙去住?还让她租在别人家?” “那她们…”冯喜越说越小声。 “什么?” “那咱家的事情,闹到官府去,县老爷还是会帮咱?” “肯定啊!” 跳动的灯光,照着满屋子的人。 越是靠后的,越是藏在黑影中。 “那他家的东西还动不得了?”有人问。 族叔朝说话的人看去,“当然动不得。你们请我出面,是要给全村人想个办法出来,还是要逼着我做贼头?” “叔公说的啥啊,什么贼头,太难听。” “做的出,就别怕别人说。”族叔被人扶着坐到炕上。 “那现在怎么办?二狗两口子跑出去,是不是去报官了?” 同一时间,躲在罗家村角落的冯喜问:“咱现在怎么办?真的去报官吗?” “不会。”族叔断定,“二狗虽然脾气冲,但不是没轻重的人,族里的矛盾,真的闹到官府就难收场了。” “不能。”二狗说,“虽说咱们占理,县老爷肯定站咱们这边,但咱到底还住在罗家村,跟那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能跟束二花似的,天天谁也不理。” “既然不能报官,那咱怎么办?你想个办法,总不能有家回不去吧。” “等吧。”二狗说,“等等,那些人里面肯定有耐性不够的。等家里人少点,咱再回去,那么多人,真想说点什么也不可能。 冷吗?我给你捂捂。” “叔公,要不再让人出去找找?” “不用找,你要是等不住就回去。” 这人打了个哈欠,“时辰真不早了,我家里孩子没人看,那我先回去。” 有人带头,二狗家聚起的人很快走掉一半。 剩下的一半人中,有人你看我我看你,等有人能拿个主意出来。 不断有人问族叔,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但族叔只坐在炕上不说话,手往人家钱袋里掏的时候,总要有些愧疚感。 二狗要是觉得自己绝对占理,不会撒腿就跑。 这些堵在二狗家的这些人要是觉得自己一定没问题,不会怕二狗报官。 外面冯喜和二狗冻得实在受不了了,这才往家走。 他们到家,这家里还剩七八个人,有之前就来的,也有二狗跑出去之后听到消息过来的。 “族叔。”罗三柱叫醒炕上的人,“二狗他们回来了。” 族叔拉着炕桌起身,旁边两个年轻人立刻上前扶。 “你们还没走啊,麻烦族叔给我看家了。”二狗还没进门就到处扫了一圈,看家里的东西虽然变了位置,但都还在,说出来的就是软话。 “上哪儿去了,到处都找不…” “好了。”族叔嗓音沙哑,“我年纪大了等不起,还是说正事。 二狗,冯喜你们坐在吧,正好你们几家做生意的都来了,咱们就把事情摊开来说透了。” (本章完) 第156章:叫什么道理 “告诉你一个道理,大家一起受穷没事,一起富贵也没事,最怕有人穷有人富。”族老说,“心有不平,住在一起肯定要出事。 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顺眼,到时候背地里阴来阴去。 万一贪心不足,万一起了歹心,你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咱们罗家村说到底是一条根,何必弄成那样?” 二狗理出张板凳,让冯喜坐下。 “我跟你说话,你听得进去吗?”族老问。 “你说的有道理我就听,要是没道理,我也没必要听。”二狗撇过脸,视线从其他人身上扫过去,“大家都是去做买卖的,凭什么就盯着我说?” “你说凭什么?”族老反问。 见二狗没有立刻回复,族老才继续道:“他们凭的都是自己的手艺,你呢?你就取了个巧。” 族老给了个判决,“你这个钱赚的不应该。” 二狗不服气,“红薯是县老爷弄来的,红薯粉是县老爷教着做的,县老爷都没有说这个话,您凭什么这样说?” “凭什么?凭现在罗家村要我来主事。”族老瞪起眼睛,“县老爷享朝廷俸禄,自然不在乎这几个钱,但村里人不同,咱一年到头能见到几个钱? 红薯粉是官府教着做的,可学到手就是咱罗家村自己的本事。 你要用它来赚钱,应该提前跟村里打招呼,大家一起商量出个办法来。” 二狗脸上的表情相当不屑。既然学到手就是自己的本事,那他自己赚钱有什么不对? 罗三木过去拍了拍他,“耐心些,听听老叔怎么说。” “你总拿县老爷说话。”族老放缓语速,“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罗家村的事,说到底就是家事,县老爷管不着。” 留意到二狗的表情,族老又说,“你别不信,我这把年纪,见过的事情远比你们多。” “这些话说来说去有什么用?”二狗首先亮出自己的底线,“你想让我把赚到的钱拿出来,那不可能。” 族老点头,“我知道,之前的事情翻篇,咱们说说之后的事。” “一个人赚钱遭人记恨,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有本事的,你就带着全村人一起赚钱。” 二狗咧开嘴刚想说一句凭什么,就被罗三木拍了一记。 但二狗坚持要说:“我没那个本事。” 族老:“本事可以练出来,但你要有这份心。” 傻子才想有这份心,二狗暗自道。 “墙边的买卖不会长久。”罗三木道:“老叔要是有办法,就快说出来吧。” “你们别的买卖我不管,但这红薯粉的生意,咱们全村得一起做。” “怎么一起做?”罗三木问的关键。 族叔一双眼睛看向二狗,“把全村老少都叫过来,大家帮你做,赚到的钱,大家平分。” “没这个道理!” 世上能讲道理的地方本就没有几个,那些道理不是顾忌着人情,就是顾忌着面子。 村里做事,是既讲人情又要面子。 二狗尽管再不愿意,红薯粉的生意,到底是不属于他一家了。 全村的人都要掺和进来,二狗不想烦到最后钱赚不着反而惹一身骚,干脆去官府说明,自家不做红薯粉的买卖了。 之后罗家村族叔又到官府申报,这买卖他接了过去。 整个罗家村在第二天就热闹了起来,磨红薯的磨红薯,做粉条的做粉条,心里估算着家里的红薯能赚来多少银子。 村里能说得上话的,都聚到一起,选出由谁出面到墙面去做买卖,当然,多出力的人要多分钱。 各种事项一样样安排下来。 二狗原本等着看那些人的笑话,买卖这种事,最怕主事的人多,他心里笃定这生意转到罗家村肯定做不成。 但没想到,他们还做的像模像样。 二狗笑话没看到,只攒了一肚子气。 孟长青虽然不知其中细节,但两拨人一来一去她也能猜出大半。 她不管生意由谁去做,反正赚到多少钱,分文不差的交税就行。 墙边做买卖的越来越多,孟长青让人划了一片区域,搭建了两排窝棚,让做买卖的集中到那片去。 这之后,她巡墙结束就会到市场上转一圈。 只需一眼,她就能知道谁家生意好,谁家买卖做的勉强。 凡是做吃的,多少都有得赚,但卖用品的,就不太乐观了。 像罗三木家,想法虽然好,做出来的东西也不差,但是基本卖不出去。 这就是对路跟不对路的区别。 孟长青看他们在墙边市场愁了两天,看在他们质量不错的份上,给他们想了个办法,让他们去找杂货铺的人,不论是直接卖给杂货铺,还是请杂货铺转卖,亦或者是趁杂货铺进货时一起去杨门县售卖,效果都要比等在墙边市场要好。 罗三木拿着自家做的东西去跟杂货铺的人商量。 现在杂货铺做主的,是于有才一帮人。 他们接手杂货铺不久,一来估不准手套鞋袜的价值,二来也没信心能卖出去,所以只答应下次进货的时候让他们一同跟着。 江婵听到这个结果,在家担心一晚上。 隔天脸上挂着两个黑眼圈出的门,恰好被出门巡视的孟长青看见,孟长青便上前问了情况。 “怪我想的太简单,看别人做买卖能赚钱,就以为自己做的东西也有人要,没想到买下这么多皮毛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卖不出去。” 孟长青:“没去杂货铺问过吗?” “昨晚去问过了,他们也不要,只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愿意让我们跟着一起去杨门县。” “那就去杨门县卖了再说。”孟长青安慰对方,“别灰心,你手艺在这儿,早晚会遇上识货的人。” 江婵勉强的点头,“希望真如您说所。” “你们先去杨门县试试,实在不行,我再替你想想办法,总不会叫你这么些好东西砸在手里。” 有孟长青这句话,江婵惊喜的道谢。 等跟江婵分开后,杨正道:“大人,您手上的事情不少,怎么还管起这些小事来?”他嘴上这样说,实际心里责怪自己会的太少,没办法为孟长青多分担些。 “我治下的百姓赚钱,哪里是小事?”孟长青说,“不论是修缮围墙,还是县城之内的政令,本质不就是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么。 他们安稳,我才安稳。” 第157章:问题关键在人 之后罗三木还真的在杨门县把东西卖了出去,只可惜价钱卖的便宜,进出集市又被收了不少钱,这样一来只勉强把材料钱收回了本。 孟长青特意找了时间问他家的情况,得知后道:“进出市场不该收这么多钱,有空我找杨门县的知县说说,争取帮你们退些钱回来。” 她嘴上这样一说,罗三木家谁也没有指望。 谁都知道,进了衙门嘴里的东西,不可能吐出来,就算老天开眼,他们北山县出了个好官,可整个凉州城不可能都是孟知县。 没成想,三天之后有衙门的人过来说钱退下来了。 罗三木都楞了,“什么钱?” “嘿,你这人真有意思,杨门县西市多收了你的钱。”衙差说话的同时,从怀里掏出了一串钱,“一共五十文,你点点。” 罗三木震惊的接下,“县老爷真为我们去问了!” “那是自然,咱家大人答应了的事情,肯定会做到的。” 罗三木很是不好意思,“就这五十文,哪里值得劳动县老爷?” “有钱退回来还不好,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衙差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识字吗?钱给了你,你得给我签字画押。” 一般百姓听到签字画押,总有些紧张和抵触。 衙差看得懂对方的表情,“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这上面只是说衙门给了你五十文钱,你签字画押的意思,就是我已经把钱交到你手里了,我好回去复命。 你要是看不太懂,就去村里找个识字的来,等你弄懂了再画押也行。” “这…官府肯定不会害我…” “哎,可别赌这个,大人交代过凡是签字画押的东西,都要叫你们确认清楚,反正我也没别的差事,你拿着自己请人去看就是。” 衙差坚持,罗三木也只能依照对方的意思办。 罗家村能看公文的人不多,找来找去还是找到了驿官罗宇头上,经他的口读出来,确认没什么问题,罗三木匆忙跑回家找衙差画押。 “这杨门县的几个市场也太不像话。”八方倚在孟长青书桌旁边,“茅大人治下也太没规矩,不过卖个皮毛手套,进市场收一次,出市场还要收一次,长久下去他杨门县城还有谁愿意做买卖?” 八方说完后,很快又转换语气,“不过也不能怪茅大人,他如今剿匪就已经忙不过来,这些小事确实无暇管理。” 正写着公文的孟长青忽然一顿,“你去杨门县衙,可见到茅大人?” “茅大人没见到,倒是见到他那位师爷了。” “可有问过剿匪的情况?” 八方:“也问了一句,师爷说进行的艰难,拔出萝卜带出泥,人多到牢房都快装不下了,可关上一段时间又得放出去,说到底还是没办法从根本上解决。” 孟长青沾了沾墨水,接着写自己的东西。 八方见状问:“少爷?难不成您觉得杨门县有问题?” “这不是显而易见么,早晚要出事,就看上面的人什么时候觉得他麻烦。” “我怎么听不明白?” “既然听不明白就别瞎猜,你去找杨大哥,帮着清点一下府库里的东西。” “您不是说每季度盘一次,怎么现在又盘?” “城墙那边的修缮工作快结束了,我有些话想说,府库里东西的多少,决定我的话要怎么说。” “行,我这就去。”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过去,转眼就要到十二月份了。 在墙边的这些工人,一待几个月,已经习惯了这边的生活。 每日干活有工钱,上工、下工、灶房开饭,都是按时按点。 周边从最开始那一家卖糜子糕的,到现在几排的摊位,他们中的不少人已经习惯在下工之后到那边转上两圈。 就算不买东西,过去闻闻味道、长长见识也乐意。 不过,就算再节省的人,轮到放假前,肯定也会去市场上带点东西回去,给许久不见的家人。 “梅子先别收拾东西,兵爷说东墙有新的活,要是接了,还能多干几天,你干不干?” “什么新活?我会干吗?” “说是刻字。”万金稍微打听了一下,“别担心,字已经有人写上去了,咱顺字迹凿出洞来就行。” “反正干活有钱,能多干一天是一天啊。” “好!那咱赶紧过去,好些人想去抢着干呢。” 两人收好要紧的东西,就赶路去了东墙,还没到那边,就看到身边的人越聚越多。 万金嫂子直接拉着梅子跑了起来。 “都排好队。”东墙头维持秩序的兵士道:“这个活不是任何人都能干的,你们先过了刻石师傅那一关,过关的人才能留下,其他没过的人,赚了这几个月的钱少十几文钱也不要紧,回去收拾东西,过两天送你们离开北山县。”(本章完) 第158章:少有赚钱的机会 梅子和万金在队伍中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知道要过的关,就是在碎砖上刻字。 万金和梅子两人在后面学了一阵,轮到她们的时候竟学的七八分相似,被师傅准许通过。 过了关,就被差役带着上了城墙旁边的架子。 她们不怎么识字,只看得到城墙上满是墨迹,看不懂上面所写的内容。 “才建起来的新砖面,怎么就要刻东西上去?”万金不明白,问身旁的梅子,“你看得懂墙上刻的是什么吗?” 梅子摇头,“我也看不明白。” 恰好描完字的师傅下来,听到她们的话,好心告诉她们,“这上面写的全是人名。” “啊?”万金更加不解,“都是些什么人?官府为什么要把这些人的名字刻在墙上?” “听衙差说,是年初修城的人,官府感念他们危难之中相助,所以要把这些人的名字记下来,让后世的人也看到。”描字的师傅朝远处比划,“没看这一大片全是么,上面可写了几万人的名字,要没有这么多,也不用你们这些外行来帮忙。” 万金反应过来后,惊喜的问:“那上面有我么?” “你?”那师傅刚想说凭什么有你,忽然想到自家大师傅的话,北山县招过来干活的这些女子,全是上次监造城墙的人,“当然有你的名字!你叫什么,我给你找找。” “万金!黄金的金。” “哟,这可是好名字。”那师傅在墙上匆匆看了一遍,“你得告诉我,你是哪个县哪个村的。” 梅子和万金期待回道:“凉州府下钱曾庄,麻烦您帮我们找找。” “巧了,就在你们面前啊!”师傅从当中这段往后找,找了两排指着其中两个字道:“这就是你的名字,万金。” 万金仔细盯着那两个字看,她虽然不识字,但金这个字她常看到,因此有几分印象。 她伸手摸上那两个字,“这是我的名字。谁能想到我的名字能刻在城墙上!” “师傅,您再帮忙找找她的名字,她跟我一个村的,叫梅子,您找找看。” 这师傅可能没什么急事,又或者觉得她们投缘,还真给她们找了,“诺,上面一排,这个就是。” “梅子快看!”万金看起来比梅子本人还要激动,“这是你的,咱的名字就刻在上面!”她朝师傅道谢后,又四处打量。 “怎么了?看什么?”梅子不明白她的动作。 万金说:“我得记住这片地方,之后带我家里人来看!” 有巡视的官差看到了她们,“别光顾着看,一天几文钱不是白送的,赶紧干活!” 梅子和万金刻了一天的字,回住所的路上原本一直在聊着刻字的技巧,结果刚下地洞,就看到同村其他人在收拾包裹。 “你们这就准备回去了?” “该回去了,出来这么多天实在想家里的孩子。” “是啊。”万金说,“上次回去还是半月前了,我上次出来,孩子拉着我哭的不像样。” “你别着急,我跟差役打听过,东墙那边的活也就几天功夫,晚个几天回去也不要紧。” 另外一个同村人说:“我们就是没过关,要是过了,谁不愿意多赚几天钱呢!” “就是!”说到钱,有人兴奋起来,“我打听一下,你们都存了多少钱?” “大家工钱一样,有什么可问的。” 万金替之前提问的那人说明,“你不懂,她问的有学问,大家出工差不过,赚的自然也差不多,可在这里花销不同,所以她问的是存了多少钱啊。” 梅子只笑着听她们说,并不参与其中,她回到自己的铺位,略微算了算,这些天自己存下的钱足有三百多文。 对她来说,这是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穷苦人极少能有赚下这些钱的机会。 第159章:北山县值不值得去 梅子忍不住想,要是每年冬天都能有这样的活干就好了,这样她自己即便没有田地,也能养活自己。 “想什么呢!”万金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旁边。 梅子回过神,笑道:“想刻字时,怎么用劲比较好。” “咱到这边两三个月也学了不少手艺,这个刚学就不说了,泥瓦匠倒是学了些门道,往后家里再要建房,我也能帮工。 可惜外头泥瓦匠没有要女人的,要不然我也能出去赚个工钱。” 梅子说:“想赚钱主要还是得有门路,有门路的人家,即便不会这门手艺,也有师父带着慢慢学。像咱们这样没门路的,就算偷学点手艺,也难有用的上的时候。” “北山县要是每年都来点这样的活计就好了。”万金也说了这样的话。 梅子笑了笑不接话。 第二天,她们早起去东墙刻字,同村其他人则难得能多睡会儿,等到外面天大亮,专门负责这一组的官差敲锣,召集人排队结算工钱。 十几人背好行囊出了坑洞,原以为是快到她们了所以官差才来喊人,没成想结账的地方还排了许多人。 “还没轮到,为啥这么早叫咱出来?” “前面在说什么?你别说话,让我听听看呢?”这人按下周边议论的几个人,凑到旁边听了一耳朵,这一听才知道,原来是北山县的县老爷来了,就在最前面看着官差结工钱。 这人刚把消息传给其他人,就听前面的官差高声喊道:“都站好了,县老爷有话要说。” “各位,多亏你们一连几十天的忙碌,咱北山县的城墙总算修缮好了,你们离家多日,必定是想家了。”孟长青在几名御林军的守卫下站在高台之上,“今日就跟你们把工钱结算清楚、发放下去,让你们回家过个好年!” 下面站着的这些人,自然连声感谢。 当今世道,出去做工是一回事,做完之后能不能把工钱拿回家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给官府做事,当中特别是杨门县,官府伸手不论是要东西还是要劳力,那就得做好白给他们的打算,想跟官府要钱,恐怕是要把身家性命搭上去。 北山县这样的,实在是少有。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但有件事情还是要让你们知道。”孟长青接着道:“你们都清楚,我北山县人口少,如今不过一千多人,你们当中,要是有谁愿意来我北山县过日子,我必定竭尽全力帮你们达成。 只要你们有这个意愿,到我衙门去说,不需要你们去县衙开什么公文,由我去跟你们衙门对接,必不叫你们为此事多费功夫。” 此话一出,下面的议论声骤起。 孟长青抬手往下压了压,“当然,贸然跟你们提起这件事,你们肯定不理解。 都觉得在原本的地界生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费力搬到北山县呢?如此一来,不是离亲朋好友、相处和睦的邻居更远的了么。 别着急,听本官把话说完。 让你们来自然是有好处给你们,你们丢的那份家业,在我这处,必然能补足,甚至比你们原先的还要多! 凡在明年三月前,搬至我北山县的,免去其全家明年一年的地方赋税。 官府按你家人口,给你们划拨耕种的土地和宅地,不论男女,只要年纪在三岁以上的,皆算作人口。 举个例子,一家七口人,上面两位老人,中间一对夫妻,夫妻生下三个孩子,长姐下面两个弟弟。 长姐的年纪满七岁,中间男孩的年纪在五岁,最小的一个抱在手里还不足五月。 那这样的一家人,到我北山县能得多少东西呢? 除了那不足五个月的孩子,他家共有六口人,能划得六分地做建房用,耕地能得十二亩。 等三年后,那孩子健康长大,又可以问官府再要一分宅地和两亩耕地。 这宅地你可以选在同一处,也可以选在别处。 除了地,官府还会按季发种子、农具。 若是不相信,可以去问问北山县人,我说的都是他们已经获得的。 官府一定同样对待你们跟原本的北山县人。 至于舍不得亲朋好友的,大可以带着他们一起来。带来的人多,官府还会有另外的奖赏。 你们在这里安家落户,只有好处,我孟长青保证,绝不辜负你们!” 她这一长段说完,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突然跟你们说这样的事,你们肯定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我刚才也说了,截止的时间是明年三月前,有的是时间让你们跟家里人商量。 你们且安心回去过个年,等来年天气转暖,我北山县广袤土地等你们来安家! 就说到这里,开始发工钱。” 这番话一出来,原本极重要的领钱,都掉成了二等事。 众人相互议论,心中各自打算。 “少爷,他们之中能有多少人来咱这儿?”八方跟在孟长青身后问。 “不清楚。”孟长青说,“看他们的胆量,看我的运气吧。” “要不回头再跟他们说说?多说说来咱这儿的好处。” “我已经说的够多了,只说了好处,完全没提风险和义务。”孟长青说:“说的越好,聪明的人防备心越重。到时万一不能实现,我岂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卫大人不是说,时间紧凑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么。” 但孟长青说:“再非常,也要给自己留有余地。” 在墙边工作的这些人,回去不光带着自己的行李和结算的最后一笔工钱,还带着一桩大消息。 随着这些人回到家,各地传出不少议论之声。 整个凉州最热门的事,就是讨论那北山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值不值得去? 梅子得知这个消息,觉得惊喜万分,不冲别的,就冲北山县的县老爷,她也愿意来北山县生活。 她在东墙旁边一边干活一边想了三天,想着回去要怎么劝说曾大树,如果他们一家不同意,那她该怎么办? 情愿跟曾家分了,她也想来北山县。 只是不知道,北山县愿不愿意要她这样的人。 这样想着,在离开墙边的时候,她叫住面善的左大头打听,“若是被休的女子,想来独身一人来北山县,可以么?” “当然可以!”左大头说,“只要是我大梁的子民,能遵守律法的,不拘男女只要来这儿就给地。” 第160章:更有力的行动 梅子激动,她有容身之处!就算什么都没有了,她还可以来北山县。 如此一来,最差的打算或许就是最好的可能。 万金看梅子一路上兴冲冲,还以为她是想念曾老大,现在终于能回去夫妻团聚所以高兴,一路上没少打趣她。 梅子却问:“大姐,你想去北山县吗?” 万金没有丝毫犹豫,“为什么要去北山县?其他县城的人或许想去,但钱曾庄就在凉州府内,咱们这儿的里长乡邻都还好相处,田地祖屋都在此,怎么走得了?” 梅子想到,万金会这样说,那曾老大肯定也是这样的想法。 果然,回到家后,梅子趁晚上大家都休息,跟曾老大提起这件事,曾老大也是一样的说法。 但曾老大说完后反问梅子,“你想去北山县?” 梅子肯定的点头,“我想去。” 曾老大手上摩挲着被子,“娘不会同意的,二弟腿脚不好,到那边虽说有地给你,可房子要重新建,耕地也不清楚什么情况……” 他反对的理由,似乎能说几个时辰不重复。 梅子没心情听。 她带回来的那些钱,只交了大头,自己藏了一部分,谁都没告诉。 梅子打断曾老大的话,强调道,“我说,我想去。” 这回曾老大才明白她的意思,“你一个人?” “是,你们要是不愿意去,我自己一个人去。” “你在说什么瞎话,你一个女人家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再说北山县外面就是燕人,万一燕人攻破城墙,北山县的人连跑都来不跑。” “不会的。”梅子说:“我相信孟大人,也相信我修建出来的城墙。” “就算有城墙。”曾老大叹气,他情绪涌上来,只觉得心里有几万种理由说北山县的不好,可口舌粗笨,理由表达不出来,只能顺着梅子的思路道:“那个孟大人,就那么可信吗?他到底是当官的,还是那么年轻的官,就算做了一两件好事,谁能保证他后面不会变坏呢?” “他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说不定已经死了。”梅子说:“我相信他说的每句话。” 曾老大问:“你相信他胜过相信我?” 梅子用沉默表达了态度。 曾老大无奈叹气,“不是说到明年三月么?还有好些天,等过了年再说这件事吧。” “我已经决定好了,也已经跟你说了,你可以当做没听到。”梅子说完后躺下。 曾老大这晚没能睡着,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对梅子说,“你要为我想一想啊,我好不容易在里长身边找了个活,这段时间做下来,我干习惯了,家里也好过了许多。 就这样要走,里长那边不好交代,往后咱也少一份收入。” 梅子坐起身,“我替你想过,替你想过不知道多少回,所以一直忍着让着,你呢?你看着弟媳欺负我、你娘骂我,你觉得我是你的女人,就该替你忍让。 我也是一个人,我也有觉得难受的时候。”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已经改了啊,现在家里谁还欺负你?”曾老大说:“你现在提这些事情,就想让我放你走。” “只有你才觉得事情过去了。”梅子说,“在我这里永远过不去。” “既然这样,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因为跟你说了也没用,难道你能为我做什么?那时候,连老三都知道维护我一两句,你却只看着不说,我张不张口还能有什么区别?” 曾老大又是一声长叹。 梅子缓和语气,冷静道:“时辰不早了,你赶紧起来到里长家去吧。” “你都要跟我分开了,我赚钱还有什么意思呢?” “从前你也不见得多看重我,现在没必要说这样的话。” 曾老大掀开被子,脚踩在地下觉得整个人都虚浮着,“今天我回来,跟娘说说这件事,如果他们愿意……” “你最好别说。”梅子说,“你是想让家里人把我关起来?那你最好能把我关到死。” “别这样说,我没有那样的想法。”曾老大说,“我好好的跟他们说这件事,要是他们不愿意,那就我跟你两个人过去,有他们在这里,万一北山县不好,将来我们也有退路。” “你在里正那边领一份工钱,机会难得,没必要跟我一起去北山县,不如写份……” 曾老大快速打断她的话,“赚钱的事可以再找,我不想跟你分开。” 梅子皱眉,“你是长子,娘得靠着你养老,你跟我走算怎么回事?再说,你要是跟我走了,原本划给你的地官府会收回,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曾老大说不出话来,但实际行动永远要比口头承诺来得更有力。 这天曾老大跟里正告了假,拿着路引去了北山县。 第161章:还要再乱一阵 “进不了!”城门的守卫拦住曾老大,“别的地方用路引能进,但北山县进不了,回去吧!” 曾老大尴尬的抓着手里的字条,想了想只能回头,可是往回走了没几步路,就想到今天早上梅子说的那些话。 他又来到守卫面前。 “怎么?你非要进北山县不可?”守卫握紧了手上的长矛。 曾老大弯腰弓背的问:“我听说,北山县的县老爷有意让外县人住过去?” “什么!”守城的官兵表情相当奇怪,他明显不是头回听说这桩事情,但装的非常惊讶,“还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身上可有北山县的公文?” 曾老大额上冒汗:“没…没有。” “那我凭什么相信你!”官兵忽然吼起来,把曾老大吓得后退了好几步。 曾老大连身道歉道歉,转身撒腿跑了。 他跑到杨门县边界,才敢稍微停下,在路边的树下歇脚。 他双手撑着树,心里埋怨梅子听来的消息不准,但随即又庆幸不准。 如此一来,梅子也不用想着去北山县。 他在树下坐了片刻,后背汗湿的里衣,一吹风更觉得冷。 曾老大赶紧站起来,背风解开外袄,用汗巾伸进去擦了擦。 正擦着,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他回头一看,三位官兵模样的人朝着他走来。 曾老大以为自己在城墙边得罪了官府,这些人是来捉拿他的,吓得他丢下汗巾撒腿就跑。 原本快步走的官兵才注意到他,立刻改走为跑,追赶曾老大,追的同时还朝身边的同伴喊:“别让他跑了!” 曾老大跑了几十步,本能够甩开后面那三人。 却不料在回头看时,被树根绊住了脚,当下摔倒在地,他越是焦急越没能及时挣脱。 很快他就被后面那三人追上。 官刀架上他的脖子,“你跑的倒是挺快。” 曾老大跪的干脆,求的恳切,“官爷,放我一马吧,我也是听别人说的,真的不知情,不是有意冒犯几位。” “听别人说?”拿刀那人警惕起来,“听谁说的!” “听…同村人说的。”曾老大掏出带出来的铜钱,双手奉上,“求各位官爷通融!放我离开,我一定……” 那三人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厉声问道:“哪个村!” 曾老大怕给村里惹麻烦,没有立刻就说。 拿刀的那个人更进一步的逼问:“说!” 对方这一凑近,曾老大才注意到,这人绑在腰间的不是腰带而是麻绳,再仔细看这三个人,官衣下面的里衣还没有他的干净,衣领和袖口处有红点,似乎是血迹。 “说!” 那刀刃紧贴在皮肤之上,稍微一挪动他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 这些人不是官兵,曾老大明白过来,他们多半是杨门县被通缉的匪徒。 猜到他们的身份,曾老大倒不像之前那么恐惧了。 “我说,我说,三位大爷。”曾老大使暗劲后退,“我们村就在前面不远处,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那三人使眼色交流,曾老大突然之间发难,趁对方没反应过来挥拳砸断对方拿刀的手。 变故来的突然,局势瞬间改变。 曾老大夺过那人手上的刀,砍向另外两个人。 他天生一股蛮力,加上动作迅速,竟能在瞬息之间将这三人制服。 等到把人绑好,曾老大才开始犯愁,之后要怎么办呢? 宽阔的官道上,只有冬日的寒风经过,他想找人商量个办法都不能够。 他晃醒伤势最轻的一个,问:“你们是什么人?身上的衣服从哪儿来的?” 被捆的人怎么会好好应答,两人口头几个来回,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恐吓和咒骂。 曾老大正纠结,是往前带他们去找里正,还是往后送去杨门县衙,就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 是茅春芳带人经过此地发现了他们。 曾老大回到家脑子还是懵的,他怀里揣着官府给的赏银。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曾大娘最先看到他,“东西忘在家里了?” 曾老大摇头,他的视线追随着才从房里出来的梅子,“娘,我跟梅子有话说。” “有什么话连我都不能告诉,只能跟她说?”曾大娘强调:“我是你娘!” 曾老大没有理会,拉着梅子进了房间。 灶房后面劈柴的曾老三绕出来,“娘,你管好我就成了,管大哥大嫂做什么?他们成了家自然相互去管。” 房间内,曾老大问:“北山县要人的消息你从哪儿听来的?” 梅子看他表情严肃,心中疑惑,“孟大人亲口说的,为什么这么问?” “我今天跟里正告了假,请他帮忙签了路引,想去北山县问个详细情况,结果到杨门县城门口就被拦住了,我跟官兵们说这件事,他们却说根本没有听过这个消息。” 梅子猜测,“或许是你去的太早,孟大人还没来得及跟杨门县打招呼。” 曾老大也有他敏锐的地方,“我看不像。”他拉起梅子的手,把银子交给了她。 梅子看着手里的碎银,十分意外,“哪儿来的?” “从杨门县回来的路上,抓住三个假扮官兵的盗贼,这是官老爷给的赏赐。” “你遇上劫匪了?” 曾老大解开外面的袄子,“大概看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所以生了贼心。”说到这里,曾老大解衣服的动作忽然一顿,觉得哪里不对劲,那几人如果只为劫财,为什么要问他是哪个村的? 梅子也没想到他碰上这样凶险的事,赶紧帮他脱开外衣查看,“伤到哪里了吗?” 她一抬眼就看到曾老大脖子上的血印。 “破了点皮,过会儿就好。”曾老大说,“我这把力气,对付三个毛贼不成问题,只是最开始被他们身上的衣服唬住,以为他们真的是官兵。” 梅子从柜子里翻找出药粉,和给曾老大替换的衣物,“杨门县乱的很,我们回程时就听护送的官兵说过,那地方还要乱一阵。你胆子真是太大了,敢一个人过去,万一出了事,我们都不知道上哪儿找你。” “以前也没有乱成这样。”曾老大穿上破旧些的外袄,“不过这回倒是赚了一把,这一角银子,我估摸着有一两重,等明天我到里正家称一称。” 梅子把药粉敷到他伤口上,“情愿不要这样的赚法。” “去北山县的事,我顺嘴就问了官老爷,杨门县的官老爷说,他也没听过这样的消息。或许是他们几个做官的,没商量好。 孟大人虽说是个好官,可到底年轻着,别的官不把他当回事,也是有可能的。” “不可能。”梅子说的坚决,“孟大人从来没说过空话,她说出口的事,肯定可以做到。”(本章完) 第162章:他身后站的是谁 “我们这边忙着剿匪,他那边忙着拉人。”马背之上的于泰气愤道:”像什么话!” 茅春芳压下心中不满,“于大人,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你从军营调到杨门县是为了什么?” “茅大人难道听不出来?我是在为你说话。”于泰说,“连我一介莽夫都知道,孟大人此举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难不成,你跟孟大人关系好到可以把政绩拱手相让?” 茅春芳侧头看他,“莽夫可说不出你这一番话,把那几个匪徒押入牢房。” “茅大人!”于泰叫住掉头的茅春芳,“您不回县衙?” “我有事,去凉州府一趟。” 茂春芳带着亲近的衙役在官道上越跑越快,直到进了凉州城才减缓速度。 “茅大人。”凉州府衙的守卫立刻上前牵马,“您怎么又回来了?府台大人刚刚出去。” “知道大人上哪儿了吗?”茅春芳下马,把缰绳交给上前来的自己人。 “大人离府前交代过孙通判。”守卫领着他往里走,“还请您去您常歇的房间稍等,我这就去请孙通判。” 茅春芳伸手拦了一下守卫,“不必麻烦,我直接过去。” 这话说完,孙祥刚好从前面的转角走出来,“茅大人,我记得您刚离开凉州府,怎么又回头了。” 茅春芳上前拱手行礼,耐着心里的火气,用尽可能语气平和的问:“府台大人在哪儿?” 孙祥看着他道:“往巍山营去了,茅大人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我派人把府台大人请回来吗?” 茅春芳深吸气道:“不用。”他扯了扯嘴角,“不是十万火急的事,只是在路上总听到一些话,想来跟府台大人求证一番。” “哦,原来如此。”孙祥带着茅春芳去了他办公的地方,奉上茶水后问:“什么话,茅大人方便告诉我么?” 茅春芳端着茶碗,思索道:“这话,也不知方不方便对通判说。” “若是绝密的军政大事,那确实不该对我讲,可您也说了,是在路上听到的,既然是在路上听到的事,大概不会是什么绝密的事吧?” “自然。”茅春芳说,“我这一路,从凉州府到杨门县,经常听到百姓们说,他们要移居到北山县。 还说这是孟长青孟大人亲口许诺,只要他们愿意就能搬过去,到时候北山县给他们分地分房。 这桩事情,孙通判可听人说过?” 孙祥拍了拍自己桌上的公文,“您也看到了,我这些天忙的连府衙都出不去,要不是您来,还真不知道外面有这样的稀奇事。” “是啊,我也觉得稀奇。”茅春芳道:“但凡事不会空穴来风,便是谣传也必有源头,想必这个源头还得是在北山县孟大人身上。” 孙祥相当认真的听完,反问道:“既然您知道源头在北山县,为何往凉州府来?” 茅春芳松了松脸上严肃的表情,佯装玩笑道:“你我都知道,北山县的源头就在凉州府衙啊。” “茅大人这话说的玄妙,如此推下去,凉州府的源头,又在千里之外的宫墙之中。”孙祥同样玩笑道:“大人追本溯源,为何不追到根本?” 茅春芳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孙通判这话说的略过了,我倒是想去。” “玩笑话,茅大人别见怪。”孙祥说,“您自身到不了的地方,亦有别的办法助您到达。这件事我会让人去查证,如果孟大人恶意煽动百姓,使得其他县城利益受损,我必要求府台大人严查。” 他略停顿又道:“若这件事,真是府台大人给的底气……您知道,我身为凉州通判,也有上报京城的权利。” 茅春芳站起,朝着孙祥行礼道:“此事早已在百姓当中传扬开来,还请通判尽早查明。” 孙祥站起还礼,“茅大人不必为此事担忧,眼下快入了腊月,您的时间紧的很呐。” “是,如您所说,我得赶紧回杨门县了。” 茅春芳刚走,孙祥就派捕快到各县去问那件事。 很快得到结果,各个县城都有这样的传闻,且百姓们说的非常肯定,这件事就是北山县孟大人亲口说的。 孙祥在府衙一直等到卫方耘回来,立刻找了过去。 不等孙祥开口,卫方耘就让其坐下,“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我动用李捕头的人查事,自然瞒不过您。”孙祥只看卫方耘此刻的表情,就清楚他肯定早就清楚北山县的动作。 甚至,就是因为有他顶着,孟长青才敢这样做。 “大人没想过,孟大人此举,凉州其他县官会如何想吗?”孙祥压低声音,“您本就是武官出身,有今天的场面花了多大的力气,何苦为了小孟大人,让自己为难?” “我知道你过来本意是为了我。”卫方耘给孙祥倒茶,“你也知道,我与他之间以叔侄相称。可惜我计谋官位皆不高,帮不了他多少。” 孙祥叹气,“您此番是一定要站在小孟大人那边?” 卫方耘纠正,“我不是站在他那边,我是站在他前面。” “卫大人!” “我与你共事的时间,比跟他孟长青认识要长得多。”卫方耘说,“我能稳坐凉州府台的位置,多有你的帮衬,我心里十分感激你。 我知道你有才能,但不喜欢官场争斗,所以才甘愿在凉州做通判。 你这番话是为了我,我却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大人抬举我了。”孙祥拱手道:“既然身在官场,哪里没有争斗。您当前所为,不就是用权势欺压其他官员么。” 卫方耘沉默后道:“我不否认。” “一旦孟大人有实际动作,恕下官如实向朝廷禀告。” “这是你的职责。”卫方耘保证,“我不会阻拦。” “大人君子之德,下官钦佩至极。”孙祥走到门口,忽然回过身来,“一声叔叔值得您如此?大人是看中小孟大人,还是看中小孟大人身后?” “孙通判,凡事何必问清楚,况且孟长青身后站的是谁,我尚且不知道……你知道吗?” 第163章:就是不愿意承认 进了十二月,八方只觉得自家少爷忽然忙了起来,整天憋在书房里,看似在处理公务。之前三五天就要往凉州府跑一趟,最近连着十几天,根本没要去凉州府的意思。 八方算得上是了解孟长青的人,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只是上次跟卫大人分别时,他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 “大人。”八方凑到孟长青身边,看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本闲书,更觉得在自己未曾察觉的时候,肯定有什么事发生。 “最近也没什么事要忙,怎么不见您去凉州府看望卫大人。” 孟长青的回答非常表面,“地方官员,没有要事不可随意离开管辖地区。” 以前三天两头往凉州府跑时,怎么不见您说这个话? 孟长青放下手上的游记,“再说我怎么没事要忙了?眼前年关将至,衙门多少公文要上交审批,我就是有心去给叔父请安,也实在没有空闲啊。” 八方:“要不您把那本游记收起来再说这话?” 孟长青朝他看去,八方耸了耸肩膀,“前两天张校尉带来消息,杨门县越来越乱,您不往那边去我们反倒放心。” “杨门县忙着剿匪,宏甲县和巍山县帮着修缮城墙,其他县衙自然也有他们的事,下面几个县城都忙的不行,叔父肯定更不得空闲,还是等过了年关,我再去请安。” “过了年关好啊。”八方说,“杨门县的匪徒在过年前肯定清剿干净了,到时候您再去凉州府,夫人和姨娘也放心些。” “那些匪徒猖狂了多少年,法律制度不变,只增派人手就能剿干净?”孟长青拿过手边的酥饼吃起来,“哪个朝代的官员做事不是表面干净。” “我怎么老觉得,您说这话的时候没意识到自己也是官呢?” 孟长青说:“很显然我做事也是表面干净。” “少爷,何至于这样说自己?”八方说,“您为百姓操劳拼命,我们这些身边人是看在眼里的,凉州百姓也看在眼里,不然您如何有这样好的名声。” 孟长青很不在意的笑了笑,“我可不要好名声。都传我是恶人,哪天我做件好事,众人都要说我改过从善。可如今,我万一做了不如他们心意的事,立刻就罪大恶极了。” “您说这些,让我想到太傅说过的话。”八方道:“为官者重名,必为名声所累。” 孟长青点头,“为利者,必被利所噬。但为官不为名不为利,难道还能为百姓?千万人中,能有几个这样的傻子?” “可您所做的事,不就是为了百姓。” 孟长青纠正,“那是我之前做的事,恰好于百姓有利。” “我怎么感觉……”八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您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好人,那好人这个词也不是骂人的话啊。” “怎么不是?”孟长青总有一些八方理解不了的观点。 八方刚想仔细说一说这件事,就听书房外面有人喊他。 书房外,是衙差过来禀告,“凉州府衙来人通传,让咱家大人有空往那边去一趟。” “府衙那边可有说让大人过去是为什么事?”八方问。 业务不熟练的衙差摇头,“忘记问了,我以后一定记得多问。” 八方紧跟着说:“那府衙来的人呢?” “往驿馆去换马了,说要立刻回去。” 八方交代,“你追去驿馆把人招待好,我去跟大人禀告。” “哎!” 八方飞跑进前衙的书房,把消息告诉孟长青,“少爷,凉州府来的人咱要不要留一留?好跟他打听打听让您过去是为什么。” 孟长青放下手上的杂书,“好,还是你想的全面,到后衙看看有什么点心,带去驿馆,再跟那人谈。” “哎,我这就过去。” 八方走后,孟长青站到书房窗前。 她知道,凉州府这时候让她过去,无非是两件事,一件她拉人的事,若真为这件事,她避无可避,至于另外一件,如果扯到她身上,那就说不清是麻烦还是好事。 大概一炷香后,八方从外面跑回来,手上还拎着一个空了的食盒,“少爷!什么也没打听出来。 我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自然,好事前头必然有喜报二字叫你听到。”孟长青这时候已经换上了官服,正在穿外面的大氅。 八方上前帮忙,“您现在要过去?” “府衙既然找我,那我再忙也得有空。”孟长青接过八方递来的小包,“你去跟白大人说一声,一刻钟后出发,让他们到后院等我。” “是。” 孟长青戴上头套,只把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她身边的人倒是习惯了她这幅摸样,凡是冬天骑马,都必须把自己包裹严实。 出了北山县县衙,外面的市场热闹非凡。 北山县原本不开设市场,只有一个杂货铺,后来罗家村的人到墙边做生意尝到了甜头。 但随着城墙修缮完成,墙边的人都走了,他们的生意自然也没得做了。 尝过赚钱的滋味,再让他们冬天里数手指头过日子,他们当然觉得难以接受。 孟长青按照她原本的打算,将墙边的集市移到了北山县。 以前官府对他们如何管理,现在还是如何管理。还给起了个名字叫北墙市场。 和其他县城的集市比起来,北墙市场收税已经相当之低,但顾客人流量骤减,做生意的人难免心里有落差。 好几户最开始到城墙边做买卖的放弃了。 不过有人放弃,就有人开始。 北墙市场开了没多久,里面做小买卖的人越来越多,连带着整个北山县都热闹起来。 孟长青从市场外面走过,能听到里面叫卖的声音。 一行人来到杨门县城门口,楚沐风驾马往前几步,挡在孟长青前方,就连席蓓也紧靠住孟长青。 楚沐风道:“孟大人,由下官来开路吧。” “劳烦白大人。” 守卫士兵核对来人身份时,看向孟长青的视线多有探究。 等到城门打开,孟长青等人顺着官道一路往凉州城赶去。 第164章:大人此举不公 府衙内,相当难得的是,凉州城内几位县官都在。 “各位大人真巧啊。”孟长青笑着上前,一个个的打招呼。 几位大人各有回礼,但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最先跟孟长青搭腔的居然是巍山县的曹大人,“小孟大人比我们晚来一步,知道今日聚在这里,所为何事吗?” 孟长青脱去官服外的大氅,交给跟在身后的八方,“还真不知道,各位大人比我先来一步,可知道什么消息?” 曹洪幸朝她走过去,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却提了件不怎么相关的事,“听说你北山县的城墙修缮好了?” “是。” 曹洪幸笑道:“只是我巍山县和宏甲县晚你好几步,到现在还没修缮好,你说我跟花大人怎么有空来这儿?” “看来这件事比修缮城墙还重要。”孟长青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曹洪幸拍着椅子的扶手,他转头看向茅春芳,“茅大人,以往你不是跟小孟大人关系最好么,怎么现在坐在角落里不说话。” “曹大人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来得早,坐的靠里罢了。”茅春芳站起来跟孟长青打招呼,“小孟大人,好些日子不见了。” 孟长青同样站起来回礼,“是啊。”她说完咳了两声,“最近天冷的很,不小心着了凉,正在家养病呢。” 坐在小圆桌旁边的花如金开口,“都坐下说话,大家同在凉州共事,有什么事情大可当面说,不必表面客套,背地里谋算。” 这话虽然没有对着孟长青说,但孟长青清楚,就是冲着她来的。 她坐在位置上不搭话,抱着热茶碗捂手。 “孟大人,你不知道吧。”曹洪幸侧头低声道:“孙通判把府台大人参了。” “什么!”孟长青着实意外,心里清楚必然是因为自己的事,却还是装傻问:“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你不清楚吗?小孟大人。”花如金叹气,“你啊,我一直以为你很好。” 孟长青:“难不成,府台大人被参奏是因为我?” “不然呢?”茅春芳说:“是府台大人非要把其他县的人口迁到北山县去?” 不等孟长青回话,茅春芳又笑着赔罪,“小孟大人别往心里去,我也是为府台大人着急,要知道,奏本往朝廷一送,大人的前途势必受影响,大人在凉州几年,护边境有功,我实在不忍心。” “原来是为这件事,那可真是怪我。”孟长青一脸的懊悔,随即又问:“那朝廷打算如何处置府台大人和下官?” 曹洪幸热心为孟长青解惑,“圣上在朝上大骂你跟府台大人,说武官难做文官的主,以后还是让他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吏部更是传信斥责。”曹洪幸笑道:“孟大人,这回把你叫来,大概是府台大人要把你的那份亲手给你吧。” 孟长青仔细听下来,算是明白了皇帝对她的态度。 不过是骂一顿,没有降职,甚至连俸禄都没减。 怪不得茅大人如此不满。 想也知道,能被她北山县吸引过来的人,定然不是来自原本生活还过得去的地方,像是曲平县、罗江县、璧山县,这三县和凉州其他地方比较,稍微富裕些,且与边境线之间有其他县城隔着。 这些地方的人,多半不愿意去北山县。 巍山县虽紧靠边关,但他北方有巍山关这道天险,西方有红沙死地隔着,县城中又有大量军人驻守,为安全性考虑,那边的百姓多半也不愿意去北山县。 宏甲县的地势情况和北山县差不了多少,按说搬不搬家都无所谓。 原本,北山县挡在杨门县之北,杨门县的人该觉得安全些,但谁让杨门县匪徒猖獗呢。 没有外敌,却被内贼搅的不得安宁。 所以孟长青一开这个口,人口流失最多的必然是杨门县。 难怪茅春芳今天是这样的态度。 曹洪幸等着孟长青说点什么的档口,外面响起脚步声,卫方耘和孙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长青来了。” 孟长青就坐在门边,卫方耘进来的时候,很自然的跟她打了声招呼。 这招呼一打,其他县官的脸色更加耐人寻味了。 众人行礼过后,花如金首先开口,“孙通判,这样的事大可以叫上我们,一同劝过抚台大人,你再决定要不要上奏,你性子也太急了些。” 孙祥说:“我本就有监督府台大人的职责,大人此举不公,我自然要上奏。” 卫方耘让花如金坐下说话,“他上奏本参我,我是知情的,此事错在我。” 听到这话,孟长青赶紧站起来,“大人,说到底这件事该怪我。” 旁边的曹洪幸点头,觉得孟长青说的很对。 “我们都有错。”卫方耘说:“北山县有错,凉州也有错,错在什么地方?” 没有人贸然回答他的问题。 “错在人少,我们挤在一个小小的凉州,不是我碰了你,就是你碰了我。”卫方耘道:“以前边关常有外族来犯,迫使我们不得不一致对外,即便有些擦碰,也因为大敌当前,没办法去计较。 现在不同了,自从今年年初北山县城墙建成,燕军再也没有来犯。 我们也算过了段太平日子。 但显然,人家不来找事,我们自己要弄些事情出来。茅大人,你杨门县的匪徒剿清了吗?” 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茅春芳心里嘀咕了一句,站起来回道:“回禀大人还未剿清。” “今天腊月初九,眼看就要到年底了。” 茅春芳只能低头,“是,下官已经让他们抓紧了。” “别只让底下人抓紧,没有你拿主意,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做。” 茅春芳说:“下官待会儿就回去。” “长青。”卫方耘看向孟长青,接过孙祥递来的公文,“这是吏部下来的告诫,你拿过去。” 孟长青快步上前接过,还得谢谢朝廷,“多谢吏部各位大人的……” “别谢了,你在这儿谢他们也听不到。”卫方耘略停顿后说:“等你将来回京,亲自去谢吧。” 几位县官脸色各异。(本章完) 第165章:他该回京的时候 “你的事情要拿出一个说法来。”卫方耘点了点孟长青手上拿着的信道:“不光是这个,还有在场的其他大人,茅大人连县里剿匪都不管了,就为了要个说法,你不能叫各位大人白担损失。” 茅春芳尴尬的笑了笑,对孟长青叹道:“我以为咱俩一向相处的好,如今正是我关键时候,你这种做法,跟背后捅我一刀有什么区别?” 孟长青语气诚恳,“茅大人,我真是对不起你。”孟长青转向在座的其他人,“我的做法实在欠考虑,对不起各位大人。 可已然说出口的话,我也不想收回。若有其他方法能弥补各位大人的损失,我一定全力达成。” “何必那么麻烦。”曲平县的曾大人道:“孟大人改改想法,收回那句话不就行了。” 花如金道:“政令岂可反复?为官者失信于民,如何治下?” 曾径回道:“花大人刚才那模样,我还以为你也不满孟大人此举,没成想,你竟是赞同的?” “我什么时候赞同过?”花如金无奈道:“你就别挑拨了。” “花老哥。”曾径站起来,朝坐在他对面的花如金走去,“几月没见,你眼见更老了。到了这把年纪,少些火气吧。”说罢他在花如金旁边坐下。 罗江县的丁大人问道:“府台大人,此事过了朝廷,不知吏部下来的书信中,对此事是允还是不允?” 卫方耘看向旁边的孙祥,“信件你看过,由你来说吧。” 孙祥道:“朝廷对此事并没有明确说明。” 在场几位县官相互打量,“如此,那朝廷就是默认孟大人的做法。”丁大人道:“那我无法可说,自然听从朝廷安排。” “哎!”茅春芳朝他伸手,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忍住,并收回了手。 “时候不早了。”丁爱学道:“现在天光短,申时一到天就要黑,近些日子路上又不太平,大家还是早些时候回去比较好。” 他说完站起来朝卫方耘行礼,“府台大人,下官想先行告辞了。” 卫方耘看着他,“北山县要人的事?” “下官不会让孟大人的话落空,罗江县内如果有人想去北山县,我定不会阻拦。” 孟长青起身感谢。 丁爱学朝她点头,对着卫方耘再次告辞后,离开了凉州府。 剩下的人更是看来看去,相互探究,随即曲平县的曾径也站了起来,“孟大人,虽说你此举实在欠妥,但你也说了,前提是百姓们自愿,如此我倒不好违背民意。 我与丁大人一样,他们想去我必不阻拦。 只是与人相处,有来有往才叫好,来日我若有要孟大人抬手帮忙的时候,还请孟大人记得今日。” 孟长青神色诚恳,“长青定然不忘大人鼎力相助之情。” 曾径对碧山县罗茂道:“罗大人,你我同路,一起走路上也好做个伴。” 罗茂被点到,也只好起身,“曾大人的话我也赞同,民意不可违背,加之凉州处在边境,民心不安即是局势不安。 孟大人,我必不为难想去北山县的百姓,但也恕我无法大度到为你宣扬此事。” 孟长青赔笑:“无需宣扬,罗大人能如此,长青已是万分感谢。” 凉州府衙外,罗茂和曾径出来,却看到本该离开的丁爱学。 “丁大人,还以为你走远了。” “我料想你们也快出来了,就在门口等等。”丁爱学翻身上马,“到官道前咱们同路,一起走吧。” “看来丁大人有话要说。”曾径示意随从靠后,他们三人骑马走成一排。 “丁大人你可真是开了个好头,有你那番话,我们若坚持不肯,倒显得我们不通情理。”曾径问:“您之前跟孟家有交情?” “孟将军去世十几年,我做官才多久,如何能与孟家有交情。”丁爱学说,“你们难道忘了,孟长青还没到凉州,府台大人就派人到我县衙换稻米。 还是那句话,圣上连他的喜好都要特意关照,他能在凉州待多久?回京之后职权必然在你我之上,何必为难他。” “圣心多变。”曾径道:“昨日关怀,明日猜忌。” 碧山县的罗茂问:“您这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太子失势,京城肖家都已惴惴不安,这孟长青还能被圣上记到什么时候?”曾径笑道,“这消息,但凡在京城有些人脉的都知道。丁大人才是,必然知道点别的消息,所以才有此举啊。” 罗茂:“丁大人既然有意等我们,是要提示我们?” “我比你们去的早,提前找孙通判聊过,信件上让孟长青和卫大人回京听训。” 曾径觉得见鬼,“年关将近,让府台大人回京城听训?” “别着急,话没说完。”丁爱学道,“信上还说,府台大人回京可以暂缓,但孟长青必须即刻动身。 明面上是训斥,实则是到了他该回京的时候。 当今圣上是念旧情的人,孟将军一家忠烈,只留下孟长青一根独苗,圣上势必会为他做打算。 所以我等何必跟圣意相违背?能让则让,能帮则帮。” 曾径笑道:“碰上这样一个人,茅大人这委屈,只能自己咽下了。” 三人带着一众仆从,谈笑着出了城门。 罗茂和曾径也离开后,书房里就剩下北边四个县的县官。 “他们倒是识大体的很!”茅春芳给那三个人气笑了,“府台大人,我不能应,我一旦松口县里还能剩多少人?这是要把我杨门县整个搬去北山县!” “茅大人为何会有这种错觉?”孟长青问。 “孟大人,我们两县紧靠,杨门县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最近是乱了些,可您不正在剿匪么,到年前势必清缴干净。如今正是寒冬,即便有人想来我北山县也要等到过了这两个月,到时杨门县哪里还会乱? 茅大人,两件事时间正好错开,您不该有那种错觉。”孟长青说,“您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茅春芳心里冷笑,却也只能无奈的摇头,“那我还要多谢孟大人为我着想。” “怎敢。”孟长青低头认错,“我确实对不起您,想来想去唯有出力帮您剿匪,才能弥补……” “不用孟大人费心。”茅春芳缓和语气重复道:“不用孟大人费心,我这边人手足够。” “长青,你没有帮茅大人的时间。”卫方耘让她打开信件,“看过再说。” 第166章: 孟长青看信的功夫,卫方耘问花如金和曹洪幸,“二位大人什么想法?” 曹洪幸先开口,“南边三位大人都已经决定不违背民意,我也不好有什么别的想法。 只是我们的损失确实存在,希望孟大人拿出些实际的东西来补偿我们。” “这是应当的。”卫方耘看向孟长青,“孟大人。” 孟长青收好信件,压住心里乱冒的思绪,装模作样的思考了片刻,“凡壮劳力移居北山县的,算每人五十两,由北山县府衙补偿给各县。” 花如金猛地抬头,似乎在想孟长青怎么这么有钱。 “五十两太多了。”卫方耘说:“北山县不见得能拿出这些银子。” 在场人默契的没有讨论壮劳力以外的人口,孟长青给出的价钱足够高,高到可以忽略其他人口,只以壮劳力来结算。 “是。”孟长青说,“我会尽力给,若是有不够的地方,也一定在明年年底前付清。” 曹洪幸问:“孟大人是觉得没什么人去你北山县,还是你有家底兜着,到时候北山县给不起的,你小孟大人自己给么?” 孟长青微笑回道:“在我来看,前者更有可能,北山县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虽说我敞开双手欢迎,又有多少人愿意来?” 曹洪幸笑了笑没说话。 花如金说,“我倒是不觉得,我宏甲县有不少人想去北山县,说到了你那边给地给房子。” 孟长青说:“地也是荒地,哪里比得上年年精耕细作的良田。花大人,我任职地方官勉强一年,跟您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就算我承诺再多东西,也比不过您。 百姓之中议论声大,大概是茶余饭后当个闲话说着玩的。” “花大人,我宏甲县之前给了一村人,一个铜板都没捞着。”曹洪幸说,“如今他要一个壮劳力就给五十两,跟我比起来,你们可不是赔本的买卖。” 茅春芳叹气,“虽说这五十两的府库收入,差不多能抵了一户人口,但这钱也要落到县衙府库,等吏部官员下查时,我总不能给上面的大人看欠条吧!” “我看你是忙糊涂了。”曹洪幸喝了口茶,“不如算算时间再说这话。” 花如金在旁好心提醒,“茅大人,今年人口不动,明年若真能如孟大人所言,也恰好卡在吏部下查之前,银子就入库了,妨碍不到。” 上座的卫方耘开口,“看来,曹大人和花大人是能接受孟大人的弥补方式。” 那两位齐齐点头,卫方耘又问:“茅大人,你呢?” 几位县官都同意,剩下他一个,他也只能同意,“既然其他大人都没意见,那下官也只能接受。”他朝着孟长青道:“孟大人千万别让我难做啊。” “绝对不会。” “既然如此,此事到此为止。”卫方耘站起来,“长青,你跟我到书房来。” “三位大人,长青先告辞了。” 孟长青跟着卫方耘来到书房,还没等坐下卫方耘就说:“信件你看完了,既然朝廷有令你不得不遵从,这京城你是不得不回的。” “是。” 卫方耘看孟长青眉头紧锁,道:“我也担心你路上安全,所以除了你带的那些人,我也会派出十个信得过的人,一路护送你回京。” “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孟长青说:“这次去京城,肯定没办法带上家人,留她们在北山县我实在不放心,我有个冒昧的请求,请大人允许他们在凉州府驿馆暂住,直到侄儿返回。”(本章完) 第167章:卡在一个不巧的时间 “这算什么请求?又哪里冒昧?”卫方耘说,“我这就派人跟你一同回去,请孟夫人住进凉州府,我代你照看。” “多谢叔父好意,只是母亲一向不愿麻烦别人,住在凉州府中恐怕她不自在,所以只求能在凉州驿馆暂住。” 卫方耘继续劝,“你也知道,我的家眷都在京城,后衙无人,要是孟夫人过来,我大可搬到前衙休息,隔出后衙让你家人居住,保管不会有闲人闲事过去打搅,要比住在驿馆舒服得多。” “叔父一心为我,我自然明白。可我如果接下叔父的好意,恐怕母亲要怪我,我回京的路上也不得安心啊。” “好吧,你既这样说,我不强求。”卫方耘说,“这次回京局势不明,从信件上看,朝廷对我们多有责怪,我们这样抢其他县的人口,确实开了个很恶劣的头,这件事要是传开,恐怕其他官员也会对我们有些看法。 我是武官,以后若回归本职,此事对我影响较小,之后行军打仗或是驻守边关,自有我立功的办法。 但你不同,这次回京,千万要忍住脾气,总得让有些人出了气,你以后的路,阻碍才能少些。” 孟长青认真的听着,又谢他苦心关照。 卫方耘提高音量冲着外面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门外回道:“回禀大人,未时四刻刚过。” “时辰不算早了。”卫方耘对孟长青道:“我给你一天时间回去安排公务,十一那天上午,我带人到凉州城外给你送行。” “多谢叔父。” “快回去吧。”卫方耘送孟长青到书房门口,“叫你母亲不必过于担心,虽说是叫你回去训斥,可我总觉得,皇上并无责罚你的意思。” 孟长青行礼道:“长青一定快去快回,不知叔父可有东西要带给叔母,我这次去京城可以顺路带去。” “她在京城要什么没有?凉州偏僻之地,又能有什么好东西给她?”卫方耘抬手拍了拍孟长青的肩膀,“你这次回去是为朝廷公事,不可为其他事情分心。” 从凉州府出来,孟长青立刻翻身上马,加速往北山县赶去。 八方跟在后面追,他没跟进书房,留在之前那间房,听曹洪幸等人说了孟长青要回京听训的事。 县官们讲话总云里雾绕,他听了半天也没明白多少,出了凉州府刚想问清楚,结果转头他家少爷就策马狂奔。 好不容易赶上孟长青,八方大声问:“少爷,你要回京的事,是真还是假?” “真的。”孟长青迎着冷风朝楚沐风喊道:“白大人,你们御林军可接到通知?” “离京后,我们这些人只听从您的指挥,并无其他通知。” 这事要放在半年前,孟长青听到这样的消息,并不会像如今这样慌张,说走就走,京城局势混乱,肖家不会再贸然对她出手,她不过回京被骂一顿,顶天了再受点皮肉之苦,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不同。 刚好卡在一个不巧的时间。 十一出发,快马赶路到京城要七到八天,也就是说她快到京城的那两天,刚好碰上经期。 这对她来说,是个非常棘手的情况。 在北山县衙时,她还能减少跟人接触,随时保持清洁,加上熏香,旁人极少能闻出她身上的血腥味。 可在路上,就算她再如何准备,带再多的香料和自制卫生巾,还是容易被人察觉出破绽。 况且途中颠簸、赶路疲惫,保不齐再引起痛经,或是其他什么情况。 孟长青可不敢赌。 或许有推迟经期的药,但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 想到此处,她拉停身下的马。 快速从她身边的众人纷纷停下转身,“少爷,怎么了?” 孟长青想回凉州城找胡大夫问问,但此刻已经出了凉州城门,特意回头去药铺太显眼,想来还是明天再去。 明天有合适的理由,将家人送去驿馆,自己买些路上用的东西,顺道再备些药品。 回到府衙,孟长青跟文氏和梁啾啾说了要去京城的事,让她们收拾行李,先去凉州驿馆暂住。 梁啾啾担心孟长青,“这次去京城可有危险?为何我跟你娘要到凉州驿馆去?” “皇上若要责罚我,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如今各家势力趋于均衡,这种关头,谁都不敢惹皇上厌弃,所以皇上没有这个意思,各家不会贸然行动。 我绝没有危险,你们放心,但这里不安全。”孟长青解释,“我走后,势必带走一半的御林军,剩下的人,恐怕不能保护你们。” 文氏让梁啾啾先去收拾行李,“只把这几天要用的东西带着就行,贵重的东西藏好。” 等房里只剩下她跟孟长青时,她问:“你是觉得北山县要出事么?” “外患不可预估,内乱也没彻底根除。”孟长青对文氏向来是毫无保留的,“但若只有这两方,也不至于让我如此担忧,还有一个杨门县。 杨门县剿匪至今没有多大的成效,一方面是制度有问题,另一方面彻查者内藏私心。但是只是这两点,不至于乱成现在这样。 我担心,或许有大梁之外的势力参杂其中。 若我推测没错,那些人最有可能趁我不在,攻向北山县,你们留在县衙非常危险。” “你担心的事,很有道理。可你安排了我们,也得安排好衙门的其他人,你还想让欺压县的人移居到此,更不能让北山县出事。” “是,我这就召集人手安排府衙内的事务。” “长青。”文氏叫住要走的孟长青,“你还在担心别的事?” 孟长青确认屋外无人,以极低的声音说:“我的月事,再过几天就该来了。” “真是不巧。”文氏自责道:“都怪我大意,竟然忘了这件事还问起你来。”(本章完) 第168章:不要轻信保持警惕 “有推迟时间的药。”文氏很早之前就打听过,并且早两年就让胡大夫准备起来,“胡大夫之前就找过这方面的药,既然有此担心,怎么回来之前不去一趟胡大夫的医馆。” “我回来的路上就想去找胡大夫,可想想还是算了,等明天送你们去驿馆时,再顺道过去。” 文氏点头,“你这样做很对,做事越急切,越容易露出破绽,所以宁愿慢些。尽量将行为变得合理。” 她握住孟长青的手,“胡大夫知道你的情况,对这种事他早有预备,你不必过于担心。” “母亲。”孟长青回握住文氏,有些念头想说,却因顾虑没能说出口,“代哥会陪着你们,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千万要小心。” “我们会的,你也是。” 孟长青离开后院,到前衙安排事务。 县衙几项工作的负责人,已经在孟长青的书房等着,连御林军也在。 “诸位,我要去京城的事,八方跟你们说过了吗?”孟长青坐下后快速问道。 杨正等人点头,“大人此去路途遥远,最好多带些人,也能安全些。” “京城急召,耽误不得,去的人太多难免耽误行程。”孟长青早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人员安排,“所以这次我只带上八方和御林军的几位兄弟,其他人留守县衙,该干什么干什么,杨大哥,劳烦你帮我看着爱偷懒的那几个。” 原本靠着书架的席蓓站直身体,“我得跟你去。” “师父,您是师爷,我走后您理当守着县衙。” 席蓓:“我大字不识几个,做什么师爷?守什么县衙?让八方做好了。” 八方正要说什么,却被孟长青抬手拦住。 “师父,你的事情等会儿再说,我先把县衙要关注的事情交代好。” “左大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若要取用府库的东西,你跟杨大哥商量好相互用印就行,记住,什么东西都没有人重要,不要强守规矩,以至让县内百姓陷入困境。” 左大头点头,“我记下了。” 杨正听出了话里的问题,“大人何出此言?” “杨门县的情况你也清楚,难保它最后会演变成什么,所以必须要防备起来。”孟长青说,“还有险山附近,你务必留心,一刻也不能放松。” “说起这个,我正要向您禀报。”杨正问:“之前被拉去修墙的那几个,带着家人下山了,不顾天气严寒,在我们划拨的地方挖了地坑。” 左大头补充,“咱县衙里的人还去帮忙了,还套了些话出来。” “说说看呢。” 杨正接下去说:“据他们说,山上有个土皇帝,他们在那个姓马的大户手下讨生活,这些年也并不好过,所以官府给他们分地,不追究他们的过往,他们之中的很多人都是愿意下山的。” “很笼统的说辞么。”孟长青说,“别听他们说什么,总之必须小心防备。 在接纳新人口方面,宁愿多疑保守,也别大胆轻信,尤其是山上下来的,我们首先要保证原本这一千多人口的安全。” 孟长青交代事务相当详细,觉得负责人会忘记的,还列了清单给对方。 几个人在书房商议了一个时辰,才有第一批人出去。 书房里除了孟长青外,还剩下席蓓、八方、杨正和两个御林军。 第169章:求药 席蓓回避孟长青的视线,“反正我得跟你去。” 孟长青却对他道:“师父,我真是生来一番好运气。” “什么意思?” “我常想,上辈子我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投身到我娘肚子里,能出身在孟家,能得母亲悉心教养,能得您诚心守候。” “这叫什么话。”席蓓回道:“你要算运气好的,那生在皇墙之内的算什么?好炸了天的?” “咳。”孟长青赶紧让他打住,“师父,我明白您的情意,正因如此,所以我才厚颜恳求您,替我守在北山县。 我身边的人中,您对危险的感知是最敏感的。 周遭一旦有什么变故,您能从细微处察觉,立刻做出应对。” 席蓓低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叹气道:“你就是要我留在这里。” “是,师父,您留在这儿,我是最放心的。” “好,那我就为你一个安心。”席蓓随即又问,“你去京城要多久?” “路上来去少说要半月,到京城后,得等吏部和礼部安排面圣,这个时间或长或短说不准。” “我在这里等你二十天。”席蓓态度强硬,“如果你没回来,我上京城找你。” 孟长青也保证,“好,如果我有事耽搁,一定及时送信回来。” 孟长青又问楚沐风,“白大人,你们之中谁留下,谁跟我去京城?” 白沐风回道:“我带五人随您左右,剩下的人暂听周启文命令,保护您的家人。” 站在他旁边的周启文上前半步行礼,“大人请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守护您的家人。” “劳烦几位大哥。白大人,您既然跟我一起离开,肯定还要跟其他御林军兄弟交代些话,您先去忙吧。” 白沐风知道,孟长青后面要说的话,不想让他听。 “下官先回去让他们收拾行李。” 等白沐风和周启文走后,席蓓道:“全仰仗御林军不行,你至少得从杨正那边带些人过去。” 杨正初次了解到席蓓对御林军的戒心,接道:“大人,我等本就是皇上赐给您的亲兵,本职就是随行保护您,您若担心人多延误行程,大可带上几名骑兵……” “杨大哥,我确实还要从您手下调几位人手,但不是保护我,麻烦他们随我家人去凉州驿馆,这几位的名字我已经写下来了。”孟长青把手边的纸条交给八方。 八方拿着交到杨正手上。 “告诉他们,我去京城的事,还有我家人的去向,都不要对外透露。” “是。”杨正收起字条,“如此,等出发前我再通知他们。” 转过天来,程光等人刚到自己的位置上,就被人叫到杨正处理政务的房间。 来的几人相互一打量,“知道叫咱过来是为什么?” “不知道啊,但我看着,咱在营里时都是骑兵,或许是有什么任务要吩咐。” “也只可能是这样。” 几人在房间里等了一刻钟,才等到杨正过来。 “校尉,可是有任务要指派我们去做?” “不要多问。”杨正说,“立刻去马房牵你们的马,从后门出去。” 几人一头雾水,按照杨正的指示去办。 出了后门,看到衙门里的两辆马车已经停在路上,十二名御林军皆在左右。 程光上前打招呼,“白大人。” 楚沐风点头,让他们跟在最后,“等孟大人出来就出发。” 没等多久,看到孟大人及其家人从后门出来,老夫人上了马车,孟大人骑马走在最前。 队伍往南过了杨门县,在凉州府驿站门口停下,这时候孟长青把他们叫到一旁,他们才知道此行目的。 “大人为何不早说,我们也能收拾两身衣服。” 这人才说完,程光就道:“大人有大人的考量,你那衣服换和不换旁人也看不出区别。” “你们的换洗衣服和一应用品,代总管会安排。”孟长青说,“这段时间,你们就听代总管的话,尽量不要跟北山县来的人碰面,不论是百姓,还是衙门里的人。” 这个特别关照叫众人不解,但程光还是很快点头应下。 “看吧。”孟长青离开后,程光才小声跟其他人道:“我就说此行不简单,校尉不许我们多问,大人也不让我们跟北山县的人碰面,且咱们几位都是从一开始就跟随孟大人的。 这次的事,表面是为了护卫孟夫人,但底下或许有咱们不知道的用心。” 孟长青将文氏和梁啾啾安置好后,自己单独上了街,沿路买了几样东西,来到胡大夫的医馆。 “花姐。”孟长青对药柜前的人喊道,“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胡小花拿着铜秤回头,“是你啊!我很好,只是你到这儿来,可是身体不适?” “暂时没有。”孟长青说,“这两天要出远门,所以来找胡大夫拿些药备着。” “我爹在后院书房整理医册,你自己去找他吧。”胡小花指了指竹筐里的药材,“我手上的事没做完,就不领你进去了。” “好。”孟长青自己进了后院。 刚进去就看到一间房敞开着房门,胡大夫和他的妻子在里面辩着什么。 看到孟长青过来,胡大夫借口胡小花独自在前面忙不过来,让她过去帮忙。 “看你脸色不好,坐下吧,我给你把把脉。” “我并没有不适。”孟长青说,“我这次来,是找您要一种药,听母亲说,您早有准备。” 胡大夫脸色一变,明白她要的是什么药,“你有不得不用药的理由?” “是,我得回京一趟。” “是药三分毒。”胡大夫说,“你原本正常,这药下去,身体必定会受影响,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希望你用这种药。” “胡大夫,现在就是这种时候。”孟长青说,“不管将来如何,起码我现在不能露出马脚。” “这药是伤身的,且服用之后,不是一定有效果。”胡大夫忧心忡忡,“你不能推迟几天再回京吗?” “推迟不得啊。”孟长青说,“我自己的身体,我如何不爱惜,只是没办法罢了。”(本章完) . 第170章:朝廷上的事情 胡大夫一边熬药,一边念叨:“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你现在觉得不方便,将来会更不方便,到底不同。” “人生来就不同。”孟长青说。 “喝了吧。”胡大夫把熬好的药端到孟长青面前,“我去把药渣埋了。” 胡大夫实在舍得放蜂蜜,这一碗药喝下去又苦又甜,实在不是个正常滋味。 告别胡大夫的时候,他给了孟长青一个水囊,“这里面也是药,接着喝上两天,我的话你千万记得,这药不一定有用,你该做的准备还是要做。” “好。” 从医馆出去,孟长青又溜达了一会儿,买了些酥饼这才回的驿馆。 北山县的绝大多数人,只知道孟长青带着家里人出去了一趟,到下午又回来了。 但实际,回来的只有孟长青和空着的马车。 也有衙役问,早上跟孟大人一起走的同伴们去哪儿了? 杨正只说有其他的事就要交给他们办,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 又有人问,“怎么御林军也只回来了一半?” “这不就是协助御林军他们去办事了么?” 腊月十一这天早上,孟长青卯时四刻就从北山县出发。 等她顺着官道来到凉州城外,就看到卫方耘正站在三里亭中,亭外还站着十来名衙差,最前头站着的正是捕头李亭。 “李捕头。”孟长青下马先跟他打招呼。 李亭走过来帮她牵住马,“孟大人,您来的真早,我们大人也刚到。” “长青。”卫方耘举了举手上的酒壶。 “叔父。”孟长青走到亭内行礼,“多谢叔父相送。” “好了,咱们叔侄没必要说这些。”他倒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交给孟长青,“文人那一套实在学不来,装个模样。”他举起酒杯,“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归来。” “多谢叔父。”孟长青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我让李亭带他们跟你一起去。”卫方耘说,“时辰不早了,不多耽误你,你赶紧上马吧。” 孟长青再三道谢,又带上李亭等人,快速往京城赶去。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只为抓紧时间。 终于他们在十八的那天早上,进了京城。 一行人刚过城门,就有消息往皇宫里传去,孟长青还没回到将军府,皇帝就知道了她回京的消息。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早一天接到信的孟家人,自收到信后,就有人在门口轮流守着。 “少爷!”代东文听到传信,快步跑来,“您为何不让我们去城门接您?这个时间回来,可用过早饭?”他注意到孟长青拍灰的动作,立刻吩咐等在旁边的人,“快去烧洗澡水。” “东文叔!”八方看见眼前许久不见的家人,心中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哎。”代东文冲他笑了笑,“一年不见你长高了啊。” “东文叔。”孟长青介绍道:“这几位是御林军,去年你们打过照面的。这位是白大人。” “白大人。”代东文上前一步行礼,“之前多有得罪,多谢各位一路护送我家少爷回来。” “这几位是凉州府的衙役。”孟长青又往旁边介绍,“这位是李捕头。” 代东文道:“各位一路奔波,一定劳累了,府里备下了饭菜,请各位先到里面用饭。” “东文叔,你先带他们进去,我得去吏部一趟。”孟长青把随身的包裹解开,从里面取出信件和公文,随即又把包裹交给了代东文,“您先帮我把行李放到房里去。” 八方问:“少爷,我用不用跟你去?” “用!”孟长青正准备上马,就被旁边的楚沐风叫住,“孟大人,我们跟你一起去。” “好。”孟长青想他肯定也有事要向上禀告。 还没到吏部府衙,孟长青就听到后面跟着的几位御林军在小声嘀咕什么。 “怎么?”孟长青回头问,“出了什么事?” 王寻朝她尴尬的笑了笑,“旁边就是我家,我想回家看看。” “那就回去看看。”孟长青说,“已然到了京城,不会有什么事了。” 可惜王寻不是孟长青手下的人,他还得听楚沐风的意思。 “既然孟大人准许,那你就回去一趟吧,只是别多耽搁。” “哎!多谢大人!多谢孟大人!” 王寻走后,孟长青看其他几个人也有想回家的意思,御林军中多是勋贵后代,这些人自然家在京城。 “白大人,让他们想回家的都回去吧。一年多不见家人,难得有机会回来,让他们跟家里人多聚一聚。” 楚沐风带这几位来京城,大概本来就是有这个打算的。 御林军散到最后,只剩下楚沐风一人。 “白大人,你不回去?”孟长青问。 楚沐风说:“我的家人,不一定想见我。” 孟长青:“但是给你寄肉干的人,一定想见你。” 来到吏部府衙,孟长青上交信件,等着里面的人通传。 不久,衙门里就有官员出来,“孟少爷,大人们去上朝,现在还没回来,劳烦您跟我进来等一等。” “是我来的不巧,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大人们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现在辰时刚过一刻,大人们什么时候回来还真说不准,最近南方商船出了事,朝上为这事论了好几回,到现在也没拿出个方法来。” 孟长青边跟着他走边问:“南方商船出了什么事?” “告诉您也无所谓。”这位官员说,“一听就知道您肯定一进城门就往这儿来了,但凡您在街面上吃个早饭,肯定就听说了。 南方有两艘商船被海寇洗劫了,船上的财物不说,连船上的人都几乎死光。 手段相当残忍,皇上想要镇压海寇,但那些海寇实在狡猾,到现在还没找到他们的藏身之所。” “孟少爷请在此稍坐,我让人给您端些茶水点心来。”年轻官员说,“等大人回来,我会让人来通知您。” 年轻官员走后,很快就有吏部的差役送上茶水点心,孟长青正想吃,却被楚沐风拦住,只见他从怀里掏出银针,在那些东西里试起毒来。 第171章:他带了多少人 “白大人过于警惕了吧?” “孟大人,进了京城还是小心些为好。”楚沐风把没有异常的银针收起,“请用吧。” 八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听到楚沐风这样说,立刻拿起盘中的一块点心,“少爷,我先给你试试毒。” 孟长青叹气,“即便有人要害我,也不会在吏部衙门动手。”她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旁边如此精致的点心,她真是许久不见了。 只是身体上的疲累,让她没心思吃东西。 她坐在椅子上,竟然就这样眯了过去,再睁眼,吏部尚书司远道已经站她在面前了。 孟长青猛地站起来,不等自己站稳就冲着对方行礼道:“下官实在失礼,请尚书大人……” “好了好了。”司远道笑着摆手,“你能今天就到这儿,路上必然赶的急,肯定是累了。” 他说着话走上主位,“孟少爷,坐下说吧。” 孟长青却说:“多谢尚书大人体恤,但下官还是站着就好,一坐下就忍不住想睡。” “好,你随意就行。”司远道差人送上热茶,“给你的斥责,虽是出自我们吏部,但并不是吏部要下发,信中言辞犀利,也不是我的意思,你要体谅我的难处。” “是。” “你现在没了太子伴读的身份,想要面见陛下,就得跟其他地方官员一样,等我们这边报呈到礼部,再等礼部的通传,到时要跟着学习宫中的规矩,这过程需要好些天,你耐心在京城等等吧。” 说到这里,他放下手上的茶盏,“说起来,你算是在宫里长大的,那些规矩你比我们都熟悉,本不需要这一遭,但规矩就是规矩,不能轻易更改。” 孟长青在最后这句话中,听出了对方的警告。 “是,下官清楚。” 司远道拿起手边的信封,“这信你还是拿去,到时面见圣上,你得带着去。” 孟长青赶紧上前接过。 “你得到尤侍郎那边签字用印,尤侍郎你可还记得,你们从前见过的。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待改日有空再请你来喝茶。” “耽误大人时间了,长青今日先告辞,改日该是我请大人喝茶,还请大人到时赏光。” 从这间房一出去,八方就长舒一口气,孟长青抬眼看他,他又猛地憋了回去。 一直到孟长青各项手续办完,出了吏部衙门,八方憋着的那口气,才终于叹了出去。 “真难受。”八方说,“我在北山县有多想回京城,现在就有多想回北山县。哎,还是在北山县待的自在,只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我就觉得身上腰酸背痛。” 楚沐风面上淡笑,“天子脚下,自然不同。” “他腰酸是骑马骑的。”孟长青翻身上马,“休息两日就好了。” 三人回府后,代东文立刻给他们送上洗手的热水,随即又叫人把早饭送了上来。 “听尚书大人的意思,我在京城还有得等,八方,你吃完饭后,写封信寄到凉州驿站去,告诉他们一切都好。” 八方觉得奇怪,“您为什么不自己写?” “我有别的事要做。” “孟大人还说我过于警惕。”楚沐风说,“您自己也是万分小心啊。” “前朝的手段我还是听过一些的。”孟长青说,“书信这东西,不管在哪儿我从来都十分小心。” “陛下,孟少爷今早卯时五刻从北门进城了。”钱公公等皇帝下朝后,立刻就把这消息告诉了他。 “他倒是快。”皇帝说话间快步走进御书房。 “是,想孟少爷必是接到信件就即刻往京城来了,算算这一路上也就七八天的时间,这上千里的路程,恐怕是日夜兼程,一个囫囵觉都没睡过。” 皇帝看向说话的钱公公。 “你这么为他说话,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钱公公当即跪下,“陛下明鉴,小人与孟少爷之间私下从无往来,也绝没有收过他什么好处。” “起来吧,朕知道你。” 钱公公得到这句话,才从地上爬起来,边爬还边做作的擦额头上的汗。 皇帝问:“他带了多少人进京?” “回陛下,孟少爷身边跟着六名御林军、十名凉州府差役、还有一个孟将军收养的孩子,应该是往常就喜欢跟在孟少爷身边的八方。” “朕给他的那些亲兵呢?怎么一个不带,还用上凉州府的差役?” 皇帝的这个问题,钱公公没法回答,所以另起一问,“陛下准备什么时候见孟少爷?” “让他在家多休息两天,等吏部的文书呈上来,再由礼部去安排。” “是。陛下是否要见见白大人?” “不必见了,另外派御林军过去,让他回家看看吧。”皇帝说,“让三皇子身边的人小心伺候。” . 第173章:大门朝哪儿开 “他的祖父,跟我家少爷的祖父,是兄弟关系。”八方在楚沐风旁边坐下,接着道:“血缘上是同一个父亲的兄弟,但实际上,那边的孟老太爷打小就恨着我家老太爷。 只因我家老太爷是继室所出,他怕老太爷成年后分得家产,所以用尽一切手段,将老太爷逼离京城。” “其实东城孟家哪里有多少家产?不过是祖上留下来的一间宅子,两间商铺加上几亩田地罢了。 兄弟两个分,按照当时的情况也不过给我家老太爷一间商铺,东城的宅子轮不到我家老太爷头上。 就为了那一间商铺,东城的孟老太爷当时要把我家老太爷逼到死地。 不过我家老太爷运气好,大难不死逃离京城后,还娶妻生子。 虽只有一子,却足够光耀门楣。 我家将军受封后,携家眷进京,得皇上厚爱下赐将宅院。 这个宅子可比东城孟家的好太多了! 我家老太爷在这里离世,也算是扬眉吐气。” 八方说到这里,接过孟长青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谁知道,东城那帮不要脸的,在我家老太爷离世之后,居然敢上门攀亲,以为我家将军不了解上代恩怨。 实际上我家将军心知肚明,从来不给对方好脸,可无奈有些人就是脸皮厚,非扒着不放。 总送些不值分文的东西过来,却想换将军身上的血肉,将军多次威胁警告,要不是宗族礼法在,朝上那些好事者又整天盯着将军不放,将军哪能容他们活到今天?” 这个段落结束,孟长青又递给他一块栗子酥。 八方一口咬下,碎渣掉的满身都是,“少爷,这时候哪里能吃这个,耽误事情。”他把剩下的栗子酥放到一旁,拍了拍手接着道:“要是我家将军或者前面三位少爷一直活着,这个东城孟家即便眼馋将军府,也只能在东城缩着。 可惜,我家将军和前面三位少爷全部战死,这个东城孟家就又跳出来恶心人。 他们腆着个脸要来继承将军府,将军府没有一砖一瓦是他们赚来的,他们凭什么来继承? 那些人从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几次三番加害夫人和姨娘,阴谋阳谋轮番上阵,一说宗法,按他们的理来,家无男丁就该把家产给宗族,还替夫人做起姨娘的主来。 二说将来,是想把孟孝文过继到这边来,以传后嗣,不至于绝了这一脉。 那边哪里有这般好心,要是真养了孟孝文,那就是养了个狼崽子。” “少爷!” 八方的书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代东文的声音,他快步走进来道:“少爷,孟家人又来了。” “这次换成谁了?”孟长青问。 “他家大少爷。” 八方凑过来确认,“是孟孝乐?” 代东文点头。 八方立刻给楚沐风介绍,“这位是我家少爷这辈中年纪最大的,这人可算是把他爷爷的坏心眼学了个透,表面上看着还是个正经人,实际上阴坏阴坏的。” 楚沐风客套的笑了笑,“孟大人,您如果准备见他,那下官陪您一起吧。” “我不准备见他。”孟长青对代东文道:“把他赶出去,跟他说我累的很,不想见客,关闭府门,除了吏部和礼部的差役,其他人叫门一律不开。” “是。”有孟长青这句话,代东文拎着棍子就往前面走,话说两遍,见对方不肯离开,直接动手把人丢了出去。 “家里都是粗人,动手没轻重,孟少爷可千万别介意。 我家少爷有正事要干,没工夫招待你,往后别有事没事往这里跑了,这里不是你家。” 说完,大门及时关上,孟孝乐从地上爬起来,贴到门上喊道:“我可不是为孟家来请他,他如此不懂礼仪,往后可别后悔!” 门里没有任何动静,代东文已经把他在门口说的话,传到了孟长青耳朵里。 叫嚣着孟长青要后悔的人,此刻站在茶馆雅间前,不敢进去。 直到听到里面有人不耐烦的问:“这里离孟府也没多远,怎么还不回来?” 他知道不得不进去了。 孟孝乐垂着脑袋走进去。 “人呢?”坐在主位上的年轻人问他,语气非常不好。 “他不见客,连我也不见。”孟孝乐趁机告状,“他这个人向来如此,从来不把礼仪宗法放在眼里,对我们没有半点尊重。” “他尊重你做什么?”年轻人反问,“你不过是跟他沾了点亲,要是没有这点血缘,凭你的家势能力,连孟府的大门都不知道朝哪边开,你有什么值得他尊重的?” 孟孝乐被他说的脸色发青,却不敢有任何辩驳之言。 “只是让你把人叫来,不管用什么手段,你在这里跟我扯什么尊重?”年轻人越说越不耐烦,“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怎么有脸出现在我面前,立刻再去请!” 孟孝乐只好再去。 结果这才孟家人看到是他,直接连门都不开了。 孟孝乐无奈,只好在门外说,“不是我要见你,我是替邹家公子来的,是他要见你,他这会儿就在街拐角的茶馆等你,你要是不信,可以派下人去看啊。” 他说了半天,里面还是没有半点动静,“要见你的可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你不把我放在眼里,难道你连礼部侍郎也不放在眼里吗?” 这会儿在门内听着他这番话的,不是孟长青,而是来前院消食的楚沐风。 孟家厨子的手艺太好,有些新奇的食物,他从前都没见过,他边吃边听八方说往事,不知不觉吃了半个时辰,实在撑得慌。 代东文见他听的差不多,这才上前,“白大人,前面太吵,要不然您到后院休息吧。” “不了,有没有别的门,我到外面消消食。” 从侧门出去的楚沐风一溜达,就直接进了宫,刚才孟孝乐的那些话,完完整整的在魏知山耳边重现了一遍。 “不知道礼部何时安排孟大人面圣?”楚沐风问。 魏知山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听陛下的意思,是想让孟少爷休息两天。” “这般吵闹,孟大人如何能休息?” “您直接带几名御林军过去,让他们站在孟府门口,想来能省不少事。” “调用御林军,得有陛下旨意。” “这就是陛下的旨意,人已经在长巷等候,您直接带过去就行。”(本章完) 第174章:闲杂人等退后 “御林军奉命守卫孟府,闲杂人等退后!” 孟孝乐一回头,就见一队御林军提刀前来,吓得他赶紧离开。 没把孟长青请出去,他不能向邹家公子交代,但顾忌对方的家世,他又不敢不告而别,只能硬着头皮再去讨一顿骂。 “可是孟家出了事?” 他刚进雅间就听邹家公子问,“刚才那队御林军过去是干什么的?” “回邹公子的话,说是奉命守卫孟府,不让闲杂人靠近。”孟孝乐说:“我不敢跟宫里来的人争,只好回来了。没能把孟长青带到您面前,真是抱歉。” 他拿出之前邹齐玉给他的一锭银子,“这个钱还是还给你。” 说着要还,却不舍得把钱放到桌上。 邹齐玉看出来了,“拿着吧,往后还有用得着你的时候。” 孟孝乐万分感谢地接过,“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孟孝乐离开后,邹齐玉当即结了账,自己到孟家近处观察。 心里有数之后,立刻上轿进宫。 他来到皇子处所,三皇子正在里面听先生讲课。 邹齐玉一时半会儿进不去,只能在外等候。 半柱香时间过去,先生结束课业出来,看到廊下站着的邹齐玉,皱眉叹气,“当年孟长青给太子陪读,从来都是在太子之前到,给太子备好一应用品,甚至当日要讲的课业,也提前划出重点。” 说到这里,先生回过头朝房内看了一眼,“不要求你做到孟长青那样,但你不能仗着三殿下的宠爱,越来越放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对不起先生,我早上起来腹内难受,怕在宫中失礼,在家喝了一碗药,等好些了才敢进宫。” “你这样的借口,用过太多回了!”先生明显不信,哼了一声甩袖离开。 邹齐玉站在原地不敢动,等先生走远,他才松了一口,快步进到屋内。 “殿下。” 三皇子的目光从书本中移出来,“来的这么晚,应该是见到孟长青了吧?他怎么说?” 邹齐玉语气中透着一股虚劲,“回殿下,我早上接到您的传信,就一直孟家附近等着。 想着我身为您的伴读,亲自出面,必然引起东宫警惕,所以我找上了孟长青同宗的孟家,让他们上门请人。” 三皇子越听越不耐烦。 “不曾想,孟长青竟然连同宗的兄弟都不见。” 三皇子翻了个白眼,“他跟宗族的关系一向不好,宫里都知道,你怎么还让那些人去?” “我也没想到他们关系不好到,连明面上都过不去。” “何止是明面上过不去。”三皇子说,“要不是杀人犯法,孟长青早提刀把他们砍了。你是怎么回事?那些人请不出孟长青,你不会派别的人吗?” “殿下息怒,我是想派别人,可孟府的门被御林军堵了。” “什么?”三皇子放下手上的书,“为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些御林军突然上门,全部站在孟家门口,说是不让闲杂人等靠近。”邹齐玉说,“不知道那些人是去保护他,还是看守他。” “调用御林军只可能是父皇的旨意。”三皇子皱着脸思考,最后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我得进内宫一趟,你先出宫吧,有事我再派人通知你。” “是。”邹齐玉又问,“那孟长青,还要想办法联系吗?” “先生说过,孟长青在边关做的事,算得上扰乱官场秩序,父皇会如何处置他,现在还不知道。帝心难测,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冒头,你等我通知。” “是。” 皇子处所发生的事情,甚至是他们在房内说的话,不过半柱香之间,全部传到了皇帝耳中。 “他倒是谨慎。”皇帝对传递消息的宫女道:“回去吧,小心伺候。” “东宫那边什么情况?”皇帝问钱公公。 钱公公退下后,仅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带着东宫的消息来报,“陛下,太子得知了孟少爷回京的消息,想见孟少爷一面,但被当时在他身边的太傅大人劝住了。” “他倒是听话,希望他分得清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 这话钱公公没接,“魏统领那边传消息过来,御林军到的时候,有个自称孟孝乐的人站在孟家门口吵闹,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叫孟孝文人去过,不过他是在门口叫骂,引了好些百姓看热闹。” “那孟长青呢?任由他们吵闹?” “孟少爷讥讽了孟孝文几句,还……踹了他一脚。” “这倒是像他能干出来的事。”皇帝提笔沾墨,“去了凉州一年也没学会忍耐,他还有地磨。” 外面不少人都在猜测,皇帝派一队御林军站在孟府门口,是什么意思。 孟长青却是在晚饭前,才知道自家门前有其他御林军在。 她吃过午饭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到天色漆黑才醒。 醒来时觉得浑身酸痛,腰腹发冷,整个人没什么力气,她灌了几杯热水才强撑着出卧室。 八方立刻报告了前门的状况,“因为是白大人带来的人,他又说那些人只是来护卫您的安全,不是限制府内人的进出,我这才没有喊您。” “白大人呢?”孟长青问。 “在客房喝药。” “喝药?” 八方挠了挠脸颊,“中午吃得太多,一直没能缓过来,难受了两个时辰,才肯去找大夫看,大夫给开了药方,说喝完药就能好。” “过去看看。” 两人来到客房前,八方上前敲门,“白大人,我家少爷来看您,您睡下了吗?我们方便进去吗?” 里面立刻响起脚步声,很快房门被打开,“孟大人,我已经喝了药,好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我让八方守您一晚上,有任何不舒服就喊他。” “不必。”楚沐风赶紧摆手,“八方也是连日奔波,需要休息,况且我已经没事了。” “白大人,您就别推辞了。”八方站到他旁边,“您到我家做客,身体有恙自然得有人守着您,我家少爷是怕换成陌生人,您不好意思张口,所以才叫我来。 您可别心疼我,我不过换到您隔壁来睡。” 第175章:三皇子前伴读 楚沐风对八方笑了笑,“麻烦你了。对了孟大人,皇上已经下令,您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孟府门外的御林军会护卫您的安全。” “多谢陛下关怀。”孟长青简短的表演了一下,“您接着休息吧。” 孟长青在府内各处转了一圈,见只有前门有御林军守着,另外两个侧门外并没有,就知道楚沐风说的属实。 “代叔。”孟长青回头道:“叫人多准备些晚饭,送出去请门外的人用饭。” “我已经叫人准备下去了,少爷,您是不是不舒服?” 孟长青停下脚步,“看的出来?”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代东文说,“胡大夫不在京,您若有不适,要尽早替自己下药方。” “放心吧我没事,不过是赶路太累,身上有些酸痛。” 代东文看着孟长青的眼神满是担忧,“连日奔波确实累,少爷,用过晚饭后泡个澡吧,我已经让人烧了热水。” “好,多谢代叔。” “少爷。”代东文跟在孟长青身后又走了两步,“这次回来,您有什么打算?” “打算么,静观其变吧。” “也只能这样,圣命不可谓。”代东文说起这一年京城的变动,“王邹两家结了门亲事,邹家蹭此机会搭上了三皇子,已经把他家小公子送到宫中,做三皇子伴读了。” “邹家以前不是想扒上肖家的么。”孟长青感叹,“邹渡蕰这个人变得太快,难怪当年肖家看不上他。” 孟长青又问:“王绍宇呢?” “王家公子太年轻,听说读书辨文赶不上三皇子,三皇子不肯用他,这才轮到邹家小公子。” “邹渡蕰的官职也有变化?” 代东文回道:“还是跟之前一样,在吏部担任右侍郎。” “那邹家所盼的,也就是三皇子入住东宫的那天了。”孟长青转头看向旁边光秃秃的树枝。“不想这些,先吃晚饭吧。” 孟长青吃了饭,早早回房,但躺在床上却丝毫没有睡意。 脑子里全是京城的各种势力,今天姓赵的联合姓钱的搞姓孙的,明天孙钱又联合搞姓赵的,总之斗来斗去,为的就是权力。 但权力说到底是什么? 孟长青盯着床顶,她也渴望权力,她也不敢保证,将来踏入旋涡中心,自己会不会变成姓赵的或是姓孙的。 夜色越来越深,房外没有任何动静,孟长青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只能听到自己耳蜗里的声音。 第二天清早,孟长青从大门出去,跟守卫的御林军道谢,又说:“你们在这里守着太辛苦,我到前面街上给买些早饭给你们。” 御林军跟着客气一番,最后一行人跟着孟长青一起去了他们想去的餐馆。 她看似跟谁都能很快熟悉起来,几百米的路程走下来,又多了几位兄弟。 “我在外一年多,也不知道京城人最近都爱吃什么。”孟长青在方桌旁坐下,对来迎客的掌柜道:“选几样受欢迎的,快些拿上来。” “是是是。”掌柜点着头,快步跑到后厨,“蟹黄包还没好么?抓紧抓紧,外面来了一群带刀的!”随后又自己端了几盘糕点,陪着笑送到孟长青面前,“这是小店送的点心,各位先尝尝,早饭马上送上来。” 正吃着饭,孟长青看到门口进来一个拎着鸟笼的孩子。 巧了,这孩子正是王绍宇。 明显这事对王绍宇来说,不算巧。他就是看到孟长青进来,所以才跟着进来的。 “孟长青。”王邵宇提着鸟笼站到孟长青旁边,“真的是你。” “王少爷。”孟长青站起来抱拳行礼,“您也到这儿来吃早饭?” “我吃过了。”他把鸟笼递给身后跟着的人,学着年长者背起手来,“你变化真大啊,要不是这些御林军,我还认不出你了。 听说你还要在京城待几天,我养了好些鸟,有毛色好看的,也有能学人说话的,好玩的很,你有空不如跟我回家玩玩。” “王少爷,您怎么有空养起鸟了?”孟长青明知故问。 果然王绍宇的脸色明显变差,“母亲念我年纪小,不愿我到宫中受累,所以我现在不在三殿下跟前伺候了。”王绍宇在旁边一桌坐下,“你快吃吧,吃完了到我家看鸟。” “王少爷。”孟长青绕到他跟前,“我一人去你家倒是无所谓,可您看看我身边的这些人,我要是带着御林军往你家去,不知情的人定然要猜王家出了什么事,平添误会,所以还是往后有机会我再去吧。” “你让他们回你家等着。” 御林军中领头一人回道:“我等奉命行事,不得离开孟大人左右。” 孟长青摊手,“你看。” 王绍宇凑近孟长青,低声问:“这些人是保护你的,还是看着你的?” 到底年轻,又不愧是被三皇子退货的人,脑子就是清奇。 御林军都是些什么人,嘴上话少,可耳朵灵啊,他再降低音量,哪里能逃得过御林军的耳朵? “这不差不多么。”孟长青说,“我得在他们眼下,他们才能保护我。” 王绍宇试图理解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能明白孟长青想说什么。 他从随从手上接过自己的鸟笼,“得,请不动你,我找别人看我的鸟吧。” 他离开餐馆后,狠狠地踹了一脚路边的木桩,“碍事的玩意儿!” “孟大人快来吃吧。”孟长青新认的大哥招呼道,“这蟹黄包冷了可就不好吃了。”他介绍道:“这每个包子中,都有一只螃蟹的蟹黄,要说螃蟹这东西,全身都是壳,就这蟹黄鲜美,但螃蟹可不是一年四季都有黄的,要趁蟹黄肥美之际将之取出,把它调好味道,冻到城外的深冰库之中,才能叫人在这个时候享受此等美味。 所以这东西虽是小小一个,价格却不便宜,京城之中。也不是谁都能卖得起这蟹黄包。” 另一位大哥接着说:“得跟官府有关系,才能进得了深冰库。” “哦?”孟长青打量四周的格局,“这家貌似开了没多久,不知掌柜姓什么?” 第176章: 到别的地方问问 “从前姓邹,现在或许姓王。” 孟长青清楚,这些人的嘴从来不轻易说闲话。既然说出来,那就只能是别人授意,特意要让她知道的。 孟长青坐下继续吃早饭,当着掌柜的面,对送上来的早餐大加赞赏。 掌柜笑的见牙不见眼,可等到孟长青吃完,他就笑不出来了。 孟长青在自己腰间摸了一圈,只摸出一串铜板,里面银子屑都没有,实在不够付这顿早饭钱,“不好意思,钱带少了。” “我来我来。”孟长青新认识的大哥要替他给钱。 掌柜一看,御林军的钱,他实在不敢接,“贵客们,就当是小店请各位用饭,不必给了。”他心里肉痛,表现的却很大方。 “这怎么能行?”孟长青说她等会儿叫人送过来。 掌柜心里才勉强好过一点,旁边那御林军却强势把银两放在了桌上。 这银子,收了还不如不收,不收只损失些银两,收了可就不知道要损失什么了。 “您真是太客气了。”孟长青说,“等回府,我立刻还给您。” “一点小钱,孟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孟长青略尴尬的笑了笑,出了吃早饭的馆子,她被御林军们护送着往吏部衙门去。 她离开原本的任职地来到京城,按照规定,要每天到吏部来点卯。 现在时辰早,各衙的官吏,也都差不多正走在路上往衙门去,看孟长青带一队御林军往吏部走,有不认识他的小官吏震惊,“那是哪位大人?身后有御林军跟着,难道是皇子。” “皇子出行的仪仗可不是这样。”有知情者在旁说明白情况,“这位是孟少爷,定北大将军之子。” “哦!就是那位被皇上从北山县叫回来斥责的那位?”小官吏不解,“回来受罚的人,怎么如此气派?” 知情者摇头,“这可就难说了,孟少爷在太子身边多年,不少人都知道皇上宠他胜过太子,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去北山县吗?” 这位不认识孟长青的,显然不知道,“为什么?” “据说,是在宫里打了太子,要是别人,跟太子动手是什么下场,早就身首异处了吧,他不过是到凉州去做官。”知情者感叹,“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你我做官,念了多少年的书,才有如今的职位,那孟少爷呢?你想想吧。” 这人拍了拍小官吏的后背,“那种人,不是咱们能碰得着的。” 孟长青熟门熟路,找到尤侍郎办公的地方。 结果来的太早,尤侍郎还没到,对面的吏部主簿热情给她开了门,让她用印签到,算是完成今日工作。 “孟少爷,您来吏部点卯,往后只需找我就行,这本就是我负责的事。” “主簿大人姓什么?”孟长青礼貌回问。 “我姓李,之前就跟孟少爷见过几面。” 孟长青连忙道:“难怪难怪,我就说李大人看着十分眼熟。” 略寒暄几句,她就准备离开,刚巧这时候一个年轻人进来,跟孟长青进来时不一样,李主簿见那人进来,连个头都没抬。 那人满脸窘迫,却还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大人,今日可有差事给我?” 高桌之后的李大人挥手,“你到别的府衙问问吧。”随即看到孟长青,又微笑道,“孟少爷慢走。” 第177章:有什么不同 孟长青冲他笑了笑,从这间房出去,却没急着往外走,就站在院子里的老石榴树下等着。 等到里面那年轻人磨磨蹭蹭的出来,在经过孟长青身旁时,孟长青出声叫住了他,“兄台,我们可是在哪儿见过?” 那年轻人一脸莫名的转身,见是她,又想起刚才李主簿对她的变脸,当即正对着她行礼,“少爷恐怕认错了人,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听你的口音,不像京城人士。” 年轻人意外这人跟自己的攀谈,客气回道:“在下是南方来的考生。” “考生?”孟长青记得,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年,刚举行过殿试,吏部会试通常来说三年一次,去年也没听说皇帝开恩再开会试,那他是哪一年的考生? 年轻人表情尴尬,“是,去年参加了殿试。” “兄台原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 “不不。”年轻人急忙否认,“在下只是三等,同进士出身。” 孟长青自然猜得到,若是前二等,必然已经官职在身,哪里会到吏部主簿门前来找差事? 本朝重文,科举考试两三年一次,每次入殿试的有二三百人,这么多年下来,出了多少进士,大梁又有多少官位分给这些人? 注定是位置不够。 到如今就有了这般情况,殿试之后同进士出身的人,难找到安身的位置。 就这位年轻人的情况,他要是这两年安顿不下来,等下一次殿试结束,就更难触到官位。 “不论二等三等,都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孟长青问,“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齐人立,公子可是有事让我去做?” “无事。”孟长青说,“就是闲的无事,又看兄台有些面熟,这才贸然出声打搅,别见怪。” “不,不过是闲聊两句,算不得什么事。”齐人立忍不住扣起手背,“再说,我也没什么事,没什么正事。” 他说完朝着孟长青拱手,“在下告辞了。” “齐兄。”孟长青叫住他,“既然咱们都无事,不如到茶馆坐坐。” 齐立人一想,也好,“不远处有家春茶馆,我请您喝茶吧。” “好啊!”孟长青没想到齐兄挺大方,想也是,没钱的人如何念书考学? 两人一动身,后面自然跟着两排御林军,“这些是……”齐立人边走边问道:“还没请教少爷尊姓大名。” “小弟孟长青。” 齐立人倒吸了一口气,显然听过孟长青的事,知道她的身份,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转过弯去,就是茶馆了。”齐立人已经没多少心情跟面前这人喝茶了,脸上的笑容也勉强。 “这倒是个好位置,可惜我从前没来过。”孟长青说完就往里走。 这个时辰,茶馆没什么人,她找了个看得到外面景色的位置坐下,还朝齐人立招手,“齐兄,坐这儿吧。” 等齐立人坐下后,御林军们也在她周边的两张桌子旁坐下。 “上次殿试距现在,也有好些日子了,齐兄找不到差事,没有想想其他办法吗?” “我也不知道能想什么办法。”齐人立对过来的小二道:“来几壶桂参茶。” “哎,马上就来,可要用些点心?” “看着上吧。”齐人立对孟长青说,“这个茶也就冬日里喝最合适了,不知道孟少爷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看来我与齐兄本就相合。” “不敢当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当?”孟长青略停顿,“看来齐兄听过我的事,不知从那些听闻里汇聚出来的我,是个什么角色?” “我在京城少有交际,之前认识的几个同窗,知道我的窘境,除了问我借钱时,其他时候也从不与我多说,也不曾听过什么闲话,有关您的事,我也没听过什么。” “齐兄若是没听过,便不是这幅模样了。”孟长青说,“我倒是无所谓,做人不论好坏,从别人嘴里传出去,免不了被夸大扭曲,所以不论齐兄在外听说了什么,既然我就在您眼前,何不好好认识认识,看与传言有什么不同。” 第178章:做官干什么 齐人立调整坐姿,正对着孟长青点头,“是在下狭隘。” “我生在孟府,上有父兄盛名,下有母亲殷切期望,每走一步都怕行差踏错,如此谨慎却还是免不了不实的谣传,过得也不算快活。” 孟长青接过小二手里的茶壶,站起身给齐人立倒了一盏茶,“齐兄,看你行事,家中该是不愁银两,既然想入朝,又已然入了殿试,何不花些银子谋个稳定的差事,也省的到吏部来受人眼色。” “我也有过这种念头。”齐立人说,“不过,实话跟您说,我家虽有些小钱,也还不至于到不愁钱的程度。 家里不止我一个人念书考学,堂兄弟们也指着家族产业,给我个人的钱哪够献与上官。 再说……”说到这里,齐立人苦笑,“再者说,真如此做了,与买官有何差别,我又何必几十年苦读到今日。” “确实。”孟长青大为赞同,“进一步恐辜负昨日之斗志,退一步又是如今这般不得志,齐兄还真是左右为难。” 齐立人没想到面前之人能如此懂自己,越看孟长青,越觉得像自己人生中迟来的知己。 “是啊!真是难呐!”齐立人感慨摇头,“哎,若任由我自己,这官不做也罢,可花着家里的钱走到如今地步,不是我说不做就能不做的。 家人指望我能有出息,却也知道我殿试名次不靠前,所以不期望我官位多高,只盼着能在京城府衙之中有个立足之地。 可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 “喝茶喝茶。”孟长青等他喝掉半杯,立刻给他添上,“齐兄不必太苛求自身,朝廷官位只有这么多,尤其是京城之中,在皇城下做官,学识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运道。” “运道?”齐立人放下茶盏,“此话怎讲?” “我先有一问,在上次殿试中,跟您一样是同进士出身的,如今可有做了官的?” “有。” “那些人中,可有留在京城做官的?” “也有,有几个进了六部衙门,虽只是八品或从八品,也比我好得多。” “那些人学问一定比你好吗?品德一定比你高尚吗?家境一定比你富裕吗?” 齐立人细想后说:“倒不是如此,有人学问不如我,有人借钱不还,有人家境平平。” 孟长青接下去道:“但他们却做了官,这不代表你不如他们,只说明一点,他们的运气,此刻看起来似乎比你好。” 齐立人点头,“或许如此。” “齐兄,既然走现在这条路运气平平,为什么不换一条路走呢?” “何为换一条路?不做官?” “不在京城做官。”孟长青说,“虽说地方官不如京官,可只要做了官,那便有别于民,即便你作为地方官此生竭尽全力都进不了京城,可只要你在官位上不出差错,你的孩子只要肯吃苦读书,将来他科考、做官就要比你更容易。” “你说的这点,我此前从未想过。”齐立人说,“我只想着自己,因还未成亲,所以从来没为我的孩子设想过,没想到孟少爷比我年轻,竟然能想到这点。”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看问题的方式就单一了。” 齐人立再次认同,“确实,多谢孟少爷点拨。” “我这几句话如何算的上点拨,是你自己想开了。其实没我多话,再多一段日子,齐兄自己也会想到这点。”孟长青更快接了个,“不过……” 她尾音略拉长后,齐立人紧追着问,“不过什么?” “我还有一问,为官者,为的是什么?” 齐立人:“啊?” “齐兄做官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家族荣光。” “不为百姓吗?”孟长青指向桌角齐人立放下的毛笔,“同样的一支笔,在读书人手里,那就是一支笔,默先贤的道理,写自己的文章,总归是自身的事,与百姓无关。但它要是在从政者手里,写下的每个字都与百姓息息相关。”(本章完) 第179章:向朝廷举荐 齐立人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孟长青的眼神满是震撼。 “孟少爷,您当真与传闻不同,您所言,在下受教了!”他说完这句,接着坐下,“若我为一方父母官,自然尽全力让治下百姓过上好日子。” “齐兄为人正派,您若有一日做了父母官,必如您所言。”孟长青做作的叹了口气。 齐立人不明白对方好好的叹什么气,“您怎么了?” “哦,齐兄既然听过我的传闻,想必也知道我如今正在凉州的某个小县任职。” “在下知道。” “在到凉州之前,我跟齐兄是一样的想法,可等我到了地方,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尽我全力,也没有办法做好。” “孟少爷年轻,您身在官位还是保有这样的想法,已经难得。那些难办的事,您尽力在做就很好了,世上有几件事,是一步做到尽善尽美的?” “如此说来,齐兄倒是比我务实。” “哎,我若真是那样的人,此刻必然已经达成家人所愿,可惜,我总是左右为难,不知去向何处,今日跟孟少爷交谈一番,才看到前路隐隐出现。 在下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齐兄抬举我了,跟您相谈,我也头脑清明、心绪平稳许多。实不相瞒,我此次进京,前途未卜,心中慌张的很,还好有齐兄请我喝茶。” 齐人立说:“您所处之局势,在下未涉朝堂看不懂,无法多说什么,只愿您此行逢凶化吉,将来平步青云。” 孟长青真诚道:“多谢齐兄!想我此次挨训,实在是我自己太急躁,假如是齐兄做了北山县县官,肯定做的比我要好。 不不!我真不会说话,齐兄就算做地方官,也一定会去个好去处,凉州那个苦寒的地方,去不得。” 齐人立眉心微蹙,垂眸片刻后道:“若有机会,或许就该到那样的地方去,好地方谁都想去,但孟少爷所在的地方,更得好好治理。” 孟长青一副求教的模样,“怎样才是好好治理呢?” “在下浅见,无论是治国还治县,其根本都在百姓,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是当政者该做的事。” 孟长青又问:“什么叫好日子?” 齐人立边想边说:“对在下这样的人来说,能当上官就是好日子,可做了官之后,我或许还有别的追求,那时,我就不觉得已到手的是什么好东西。 以我类推,可见人心难以满足,有了好的,还要追求更好的,好这一事上没有极限。 这点对百姓来说理所当然,可对当政者来说,不可能样样事情都助力他们达成。 在下认为,官府让所有百姓缸中有粮可饱腹、身上有衣可御寒,就是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 孟长青对他的利用和试探变成欣赏,“齐兄所言甚是实际,与我所想十分相合,若我还能回到北山县,齐兄可愿跟我一同去?” “孟大人肯用我,齐某感激不尽!”齐人立说完后疑惑道,“不知孟大人想让我担任什么?” “县丞一职,齐兄以为如何?” 齐立人再次震惊。 县丞是八品官,县官之下县丞最大。只是本朝少有县丞,据齐人立所知,本朝只有两三个县有这个职位。 孟长青看他的表情,接着说:“若齐兄不反对,我会向朝廷举荐您。” 齐人立站起来后退了半步,对孟长青行礼道:“齐某定不负孟大人看重。” 孟长青跟齐人立的谈话,到傍晚就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依榻小憩时,钱公公把这些事说给皇帝解闷。 “他心中慌张?”皇帝跟钱公公确认,“他真是这样说的?”(本章完) 第180章:有些人要见 “是,御林军是照孟少爷原话说的。”钱公公回道。 皇帝靠着床榻闭上眼睛,钱公公正准备退到一旁,就听到皇帝问:“他今天就去了茶馆?” 钱公公回:“是。” “他什么时候转了性,跟一个不认识的人都能聊上大半天?” 过了会儿皇帝又说:“跟孟长青同坐的那个人,让人去贡院把他的试卷找出来。” “是。”钱公公立刻着人去办。 等钱公公返回,皇帝又问:“礼部那边定好日子了吗?” 虽然说的不明确,但钱公公凭借跟皇帝之间的多年默契,还是弄懂了他在问什么。 “陛下,尚书大人之前问过您,您这两日为南方水匪的事忙忘了。” “告诉礼部,就这两日让他上朝。他如今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别让他闲得到茶馆去乱晃。” “是。”钱公公又斟酌开口,“陛下,这话要不要让孟府外的御林军知道?” “不必了。” 这天傍晚,孟长青让代东文提早准备晚饭,自己匆忙吃过后,拿了个布包就要出去。 “孟大人。”楚沐风恰好在院里看见她,“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久不回京城,既然回来了,有些旧人总要见见。”孟长青说,“不劳烦白大人跟着,您早些休息吧。” 楚沐风走到孟长青面前,“孟大人,我原是来向您告假的,家里人让我回去一趟。” 孟长青说,“到了京城自然该回家看看,您放心去。” 楚沐风脸上忧色更重,但这忧心并不是为了孟长青,“下官会尽快回来,您也务必小心,外出还是带着御林军的兄弟吧。” 孟长青点头。“好,那我们一同出门。” 两人从前门出去,到第一个街口各自分开。 孟长青手上拿着布包,身后跟着好些御林军,脚不打停的走了三条街,终于在转角的一家小食摊停下,“劳烦诸位兄台就在这里等我吧。” “孟少爷,您这是要上哪儿?” “我就到那边的宗府去,这儿能看到宗府的大门,一路上你们能看得着我,诸位就不必太往前,免得引误会。” “既然孟少爷有此顾虑,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候。” 孟长青把包裹夹起来,朝他们抱拳行礼,接着快速往宗府门口走去。 这家府门敞开,门边的护卫见有人过来,第一反应就是上前拦住,可等他自己看清面前人是谁,不由瞪大了眼睛,“孟少爷!是您啊!您这么长得……”估计不是什么好词,赶紧打住。 “太傅在家吗?” “在,老爷就在书房,您往里面走,自然有人带您过去。” “多谢了。” 孟长青熟门熟路的往里走,很快宗府的管家迎了过来,“孟少爷!真是许久不见了,用过晚饭了吗?” “舒伯许久不见,我吃了过来的,不知太傅现在是否方便?” “方便,我带您过去。” 宗府的书房,孟长青记不清来了多少回。自从成为太子伴读后,她厚着脸皮把太傅当自己师父,该敬的孝道她从不落下,凡有节日,或府中人过寿,她都腆着脸凑过来。 “孟少爷。”回禀过的舒伯从书房出来,“快进去吧。” 孟长青半低着头进去,看清宗孺闻的位置,当即跪下磕头,“弟子拜见师父,一年未见,师父身体可好?” “起来吧,我还好。”宗孺闻问她,“你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我的一点心意。”孟长青打开解开最外层的包裹,才往宗孺闻旁边凑,“我在外誊抄了一些杂记闲篇,想您或许感兴趣,特意给您送来了。” 这个时候外面天色还没完全黑,但屋里已经点上了蜡烛,等孟长青走近,宗孺闻才将她看清,“你长高了,怎么瘦这么多?脸色也不好,生病了吗?” 第181章:争的从来都是权利 “多谢师父关心,我一切尚好。”孟长青把包裹里的本子放到书桌边。 宗孺闻拿过翻看起来,“你的字比之前长进很多。”宗孺闻说,“从前你的字实在算不得好,看着象模象样却没有风骨,总有一股别扭劲,如今好多了,看来人还是得经历练。”他抬了抬孟长青自己装订的书本,“先放着,等你走了我再看。” “坐在说话。” 孟长青在宗孺闻附近的椅子上坐下, “你在凉州过得如何?”宗孺闻指了一下角落煮茶的小炉子,炉子上的茶水刚好烧开。 孟长青很有眼色,立刻过去拎起来,找到架子上的茶盏,给宗孺闻和她自己倒了杯茶。 “近来已经好多了。”孟长青说,“师父,我对您不说空话,刚到那边时,我确实想调头回来,但没办法,我这不是没有退路么。” 宗孺闻道:“没有办法还如此闹腾,你要是有办法,那得是个什么光景?” 孟长青苦笑,“徒弟也是没有他路可走。” “你在凉州的一举一动,陛下都知道。”宗孺闻边说边看向孟长青,“跟你身边那些位御林军相处的怎么样?我说的是跟你去凉州的那些位。” 孟长青点头,“相处的不错。” “那就好。不过以你的脾气,只要别人不针对你,你都能好好相处下来。” 孟长青笑说,“谢师父夸奖。” 宗孺闻跟着笑了两声,“我可不是要夸奖你,你向来脑子清醒,怎么这次办出这样的事?” “师父说的是从其他县拉人口的事?” 宗孺闻说:“你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家门虽有旧荣,可这些荣耀在实际利益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实在没有更高明的办法了?” “确实没有别的办法。”孟长青解释,“整个凉州都缺少人口,我所要达成的目的,必然伤害他们的利益,这件事怎么办都不会好看。” 宗孺闻把茶盏推到旁边,孟长青立刻过去添茶。 宗孺闻喝了口茶,缓缓道:“卫方耘这个人久戍边关,跟京城官员基本没什么瓜葛,他在这件事情上愿意这样帮你,连我也觉得意外。” “卫大人是武官出身,据他自己说,以前受过我父亲关照,或是因为往昔旧情,把我当侄儿照顾。” “受你父亲关照的人多了,京中就有不少,这些年来,他们有谁来关照过你?”宗孺闻补充,“当然,辞去官职到你家里做护卫的不算。 孟将军作战勇猛,为人正直爽快,他活着的时候,很多人与他较好,但等他身故后,真正记孟将军恩情的人,已经都在你身边了。 这个卫大人,你要小心判断,他到底看中了你背后的什么?” “明眼人都知道我与太子牵连颇深,但卫大人所处边关,没必要在皇子中牵扯,那只可能是陛下,他以为陛下看重我。” “为师跟你说过什么,凡事要从不同的角度去想。”宗孺闻提示,“你背后的一定是某个人吗?目标太确切事情就不一定了。 皇上是一方权势,太子是皇上之下的一方权势,他们之间有部分重合,又有部分不同,但你别忘了,朝堂之上可不止皇子党政、皇位争夺。” 孟长青道:“文武之争?” “争的从来都是权利,但自身站在那边,所争夺的便为哪方得利。”宗孺闻说,“从前你向皇上回话时曾经说过,文武两方,正如同朝廷的一双腿,无论是哪一边短,与朝廷都无益处。 你当时能明白的道理,多少朝廷重臣装作不知道。 我身为文臣,有些话即便我知道,却也不能对皇上说。 你无所顾忌的说出口,倒是恰好合了皇上的心意,也因此皇上觉得你很不错,愿意让太子跟你待在一处。 但皇上也想,你之所以看的这样透,大概是你不在其中,不被身份困扰未曾被利益引诱。” 宗孺闻想起几年前的旧事,不由叹道:“那时候起,皇上就已经决定了你的官职。只是皇上也没想到,你会上任的如此仓促。” 第182章:走最稳妥的路 “师父,当日之举,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宗孺闻点头,“我知道,你在宫中多年,虽也有脾气上头的时候,却从没犯下如此不可收场的错。 我也不问当日,你跟太子之间究竟因为什么动的手。” “多谢师父。” “跟你说话,十句话里你要谢我七次。你这个人,有时候实在无趣的很,要不是你还能说点我爱听的话,你这样的徒弟我是真不要。” 孟长青笑了笑,“徒弟又不是银两,哪能处处讨别人喜欢?” “是,讨那几个重要的人喜欢就够了。”宗孺闻说,“你走后,太子很是关心你,你们之间可有过通信?” “没有。”孟长青说,“我跟凉州驿馆交代过,从凉州外给我的信件,寄信人不是孟府代东文的,一律退回。” “这样很好,你所处的位置就压着边境线,凡经手的东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你不知道那些人的手段,幼稚的很,也龌龊的很。 但不论上头的心再怎么向着你,也不论你于朝廷再如何有用,只要圣上疑心一起,你越有用就越危险。” 说到这个话题,孟长青的表情也变得严肃。 “说这些话,不是要你藏起本事,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只是你要清楚,什么靠得住,什么靠不住。”宗孺闻拿过书桌角上的麻饼,给孟长青递了过去。 “多谢师父跟我说这些。” “看,又谢。” 孟长青笑道:“我对师父的感激之情,多到心里装不下,非得说出口。”她接着道:“自一年前跟太子分开,我没有听过任何太子的消息。 虽然当初跟殿下分开时闹成那般,但我心里十分挂念殿下,此次进京,恐怕没有机会面见太子,师父日后入宫,烦请帮忙转达我的心意。” 宗孺闻说:“你离京一年,宫中局势已有变化,陛下如今很看重三皇子。” 孟长青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回道:“同样是陛下的孩子,陛下看重哪位皇子都不奇怪。” 宗孺闻指向门窗,“去看看外面有人吗?” 孟长青当即站起来,到门口、窗边以及房顶上查看了一遍,确认没人后正准备回原座位,就听宗孺闻说,“把门窗打开,通透些。” 等孟长青坐回面前,宗孺闻凑近孟长青压低声音问:“太子和三皇子之间,你选择站在谁身后?” “太子。” “你跟三皇子之间接触不多,算不得了解他,为何就笃定选择太子?”宗孺闻继续小声问。 “师父,我何时有过选择的权利?我跟太子相处多年,谁看我都是太子一党。” “你现在就有选择的权利。”宗孺闻说,“宫中都知道你是因为打了太子,所以才去的凉州,只要你能继续得陛下看重,其他皇子自然想争取你。” “那我还是选太子。”孟长青说,“以我浅薄的见识,断不清太子和三皇子之间谁更适合那个位置,我在您面前也不说为天下苍生的话。 我知道,谁坐上那个位置都会变的。 但以我对太子的了解,只要我站在他身后,在坐上那个位置之前,他会尽全力保我,我会让他尽全力保我。 师父,我还有太多事想做,不想陷于党争,死于暗害,所以我得走一条最稳妥的路。” “这是你的事,你的选择,你将来要承担的后果。”宗孺闻提醒,“别忘了你跟太子之间,中间还隔了一个肖家。” “利刃悬在头顶的恐惧,徒弟从不敢忘。”孟长青凑近宗孺闻,低声道:“师父,同样的问题,我能问您吗?” 宗孺闻坐直身体,“不能。”(本章完) 第183章:不多打搅 孟长青立刻转移话题,“今天早上去吏部的时候,碰见一个人,是上回殿选的同进士。” 宗孺闻认真的听着她说话。 “他叫齐人立,我跟他在茶馆聊了一段时间,感觉这人应该不错,我邀他到北山县做县丞,他竟也愿意去,师父,能想办法看到他之前的试卷,或是打听到他此前做事如何吗?” “这个简单,试卷就存放在礼部,你把他的籍贯告诉我,我让人去找。如真有足够的才能,我会向吏部举荐他的。”宗孺闻又问:“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说给谁听的?” “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孟长青解释,“我的家人还在凉州,凉州有个叫杨门县的地方,因为匪患难除,近来有些不太平,我实在不放心他们想尽早回去,可吏部和礼部迟迟不给期限,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这可不是下策。”宗孺闻说,“这是只有你才能用的办法。” “相信不用多久,你就能接到礼部的通知。”宗孺闻看向孟长青,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才道:“我知道你的艰难之处,可惜我不能给你更多助力。 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却只能任由你艰难独行,长青,现在还不是最艰难的时候。 等将来陛下……,想必那时候我已经不在了,你要记得为师的话,等来什么结果都不要意外,人力不可改天意,有些时候不要强求,要学会认命。 再有,朝堂之上,一腔热血是最没用的东西。” “师父,您的话长青一定谨记在心,只是我不明白,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知不知道不重要,以你的性格,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预见的。”宗孺闻说,“把门窗关起来吧,冷风吹得太冷,你过几天还要远行,不要冻病了。” 孟长青把门窗关好,这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漆黑,“师父,时辰不早,我该告辞了,日后再来看您。” “去吧,你到家也早些休息。” 孟长青从他桌前行礼到门口,等关上书房的门,这才直起腰。 还没走几步,就碰上了往这边来的宗守卿。 孟长青快走两步,上前行礼,“宗大人,许久不见,身体可好?” “长青!”宗守卿借灯笼里传出来的烛光看她,笑道:“你不出声,我差点没认出你,我才回家,听舒伯说你来了,正想去找你,怎么这就要回去了?” “天色不早,师父上了年纪不敢多打搅。” “那到我房里去。”宗守卿拉过她,“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得去跟父亲请个安,很快就回来!” “宗大人。”孟长青想说不必了吧,无奈他跑的太快,话没机会说出口,她只能站在路边等。 孟长青抬头,天上的月亮在她来京的路上圆了又缺。 还来不及感叹什么,就看到宗守卿提着灯笼小跑过来。 “我回来了,走,到我房间去,我让人备上宵夜,你不知道,自你到凉州去后,我母亲很是挂念你,常跟我父亲念叨,说你年纪轻轻怎么能去那样苦寒的地方。 母亲几次想给你寄送东西,但都被父亲拦下了,她听到你回京的消息,把那些东西都送到我那儿去了,要我拿给你,正好你来了,赶紧把东西拿回去。”(本章完) 第184章:你有侄儿了 宗守卿把人拉到他的书房,开口让孟长青坐下,可还没等她屁股挨上凳子,怀里就被塞了一堆东西。 孟长青大概一看,有布料针线、书画饰品,是往常师娘喜欢送她的那些东西。 “多谢师娘费心,要不是时辰太晚,我真该给师娘请安去。” “唉,你可别去。”宗守卿拉着凳子坐到她面前,“你不知道,我母亲近来可说是变了个人,同样的事情颠来倒去的要说好几回,伺候她的下人都直冒白头发,你一过去,她非要念上一整晚不可。” 说到这里宗守卿纳闷,“难不成女人到年纪都得这样?” “我记得师娘比师父小两岁。” “对。” “想是琐碎的事太多,记在心里难免要念叨,家中若不忙,倒是可以让宗夫人和师母一起到外面散散心。” 宗守卿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有不忙的时候,不过我还真得想想办法。”话到这里,他忽然面露喜色,“说起我夫人,你可知道你有侄儿了。” 孟长青立马道:“恭喜宗大人宗夫人了!” “来人!去后院房里,叫夫人抱小少爷过来给孟少爷看看。” “等等宗大人。”孟长青上前拉他,“时间太晚,我不该如此打搅,再说往后总有再见时,不急在今日。” “好吧,也好。”宗守卿让侍从退下,又跟孟长青说起来,“我们夫妻这般年纪,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实在要多谢胡夫人,夫人显怀时,我本想与她一起去胡夫人家中道谢,却不想胡大夫一家搬离了京城。 后来打听才知道,原是胡大夫放心不下你,跟你去了凉州,胡夫人又担忧着胡大夫,干脆收拾药材到凉州重开医馆了。 他们一家现在如何?在凉州可还过的习惯?” “凉州到底不比京城,胡大夫跟我过去,实在受苦,但目前经营一家医馆,尚且过得下去。” 宗守卿走到书架前,在其中一个上了锁的木盒中,取了个长的锦盒出来。“这里头是我要送给胡夫人的谢礼,麻烦你帮我带去给她。” 孟长青接过,“我一定亲自送到胡夫人手中。”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孟长青身上的东西太多了,“先把东西放一放吧,等会儿我找个人帮你提回家去。”说完他顺手取过桌上的糕点,端给孟长青,“胡大夫一家重情重义,他能为旧时之恩做到如此,真叫人佩服。” 孟长青点头,“我深感惭愧,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们一家的恩情。” 宗守卿笑说,“胡大夫原是为报孟将军的恩,你又在想如何报他,可见情谊也是越积越深厚。” “应该是吧。” “还没问你,在凉州如何了,可过的习惯?” “起初只是饮食上有些不适应,现在也适应下来了。” “我怎么看着你瘦了许多?” 孟长青笑着回道:“刚才师父也说我瘦了,我自己倒是不觉得,大概男子到了这个年纪,总要瘦一瘦的。” “还是得多吃些,这次我叫人多准备些肉干给你,你带回去,抽空就拿出来吃。” “多谢宗大人关心,我刚才只匆匆跟师父说了几句话,现在才想起来,还没问他老人家身体可好?实在不孝。” “父亲身体一向很好,你不必过于挂心。” 孟长青其实问过宗孺闻的身体情况,只是这种事,问当事人不如问旁人安心。 第185章:御医在等着 两人又在书房里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听到外面的打更再次响起,孟长青起身告辞。 宗守卿叫了随从替孟长青拿东西,一路送孟长青到大门口,看她走到街对面,才让人关门。 御林军们在小摊上等候已久,孟长青出来就忙着道歉。 “孟少爷,我们还是早些回府吧,再有半个时辰就要宵禁了。” “宵禁?”孟长青忍不住反问,但不等对方回答,就连忙接过宗府随从手上的东西,“我才回京城不知城里的新律令,既然如此,东西我自己拿着你回去吧。” “是。”随从开始交手里的东西,旁边的御林军见状,立刻过来帮忙。 等回到府里,东西刚放下孟长青就连忙道谢,随即又问:“诸位,京中最近可出了什么事?眼看将近年关,怎么会如此之早的宵禁呢?” “大人可听说过南方海寇的事?”这些人当中带头的那位反问。 “从吏部听了那么一耳朵。” “城中宵禁,就跟这件事有关,都府收到密函,有海寇混在运送贡品的队伍中进了京。” 孟长青觉得相当奇怪,“那些海寇进京做什么?” “洪宁府曾抓住两个海寇,但因语言不通,未审问出什么,又因陛下十分关心此案进展,于是吏部让洪宁府把人押送了过来,京城有四夷馆,审问起来比较方便。 密函中虽没有说明那些贼人进京是为了什么,但多半是想救出那两个人。” 孟长青硬生生止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再多问只说了一句:“原来如此,难怪城中要宵禁,也是为了百姓的安全,时辰不早,各位早些休息吧。” 御林军中带头那人见孟长青离去的干脆,倒是觉得意外,离着好一段距离大声问孟长青,“孟少爷,您对此事无半点好奇吗?” “都府迟早能抓住那些人。”孟长青说,“我自己的事情尚且不知如何,哪有心力关心别的事?” 转过天来,孟长青带着八方以及御林军们去吏部点卯。 孟长青又带着御林军去吃了蟹黄包,这回她带够了钱。 八方实实在在的休息了两天,今天一出门,觉得浑身都充满力气,倒是走在前面的自家少爷,不知为何透着一股病歪歪的劲。 “少爷,昨晚休息的不好吗?”八方凑过去低声问。 “心里牵挂着着母亲她们,实在难休息好。”有关自身,孟长青对八方也不说实话。 原本精神十足的八方,瞬间被愧疚充满,连脚步都不自觉沉重了起来,他怎么就只顾着自己了呢? 早早来到吏部,原本在李主簿那边用印后就要离开,可还没走出吏部衙门,就被外面跑进来的官吏叫住,“孟大人,明日您要上朝面见陛下,礼部传话,请您立刻过去一趟。” “多谢!” 孟长青也没想到,昨日茶馆一番谈话,效果居然如此之好。 她快步赶往礼部。 礼部衙门口,早有人在等着她,“您可是孟少爷?” “正是下官。” “请您随我来,明日就要上朝,面见圣上的礼仪您必须学会,此外,御医已经在等着了。” “御医?” “按照惯例,外臣面圣,必须经过御医诊断,您请放心,只要不是身患传染性的疾病,都不影响明日上朝。” 孟长青一瞬间如坠冰窟。(本章完) 第186章:拜见太子殿下 医术足够精湛的大夫,能够看出患者的真实性别,一来她已经十四岁,男女之间的差异逐渐显露,手腕骨骼的粗细比不上男子。 二来是脉搏总有区别,她在此之前还吃了延迟经期的药,一旦把脉极有可能被识破。 “孟大人?”礼部的官吏看她迟迟不上前,只能停下问:“怎么了?” “哦,这两天没能睡好,有些慌神,走吧。” “前面就是专门给您腾出来的房间,御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您请,我去备些茶水点心,等御医走后,再由我跟您讲讲上朝要注意的地方。” “多谢。” 她站在门前,这一刻的恐惧没有多少人能理解,偏偏八方热心,看她停住脚步,直接绕行上前替她把门开了,“少爷,咱进去吧。” 孟长青朝房里看过去,觉得它内里漆黑无比。 “你也在外面等着我吧。” 八方虽不理解,但还是站到了一旁去。 孟长青尽量让自己的步伐看起来正常,她走进去,关上了房门。 她太过紧张,以至于脑子里一片空白。 “孟少爷。” 恍惚之间,孟长青竟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她转过头,“骆御医!” 来的这位御医,竟然是日常照料太子身体的御医,她以前在东宫时,常常能见到,二人之间也算能说得上两句话。 “孟少爷还没忘记我。” “怎么是您?”孟长青缓过心里惶恐的阶段,想借着这位熟人,渡过当前这关。 骆御医请孟长青坐下,“替外来官员看诊,原是医士的活,但殿下特意关照让我前来。” 孟长青站起行礼,“有劳骆御医。” “孟少爷不必客气。”骆御医说完,取过一旁药童手上的药箱,孟长青斟酌过用词后说开口“骆……” 她准备的那串话才冒出一个字,就见骆御医把药箱背到自己身上,对着那药童说:“臣到里间等候。” 孟长青猛然意识到,这位一直低着头,貌似没什么存在感的药童,根本就不是药童。 见他抬起头,孟长青啪的一下就跪了,“微臣孟长青,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太子上前准备扶她,孟长青自己麻利的爬了起来。 太子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只能略带尴尬的收回来,“人总有犯迷糊的时候,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太子说:“你瘦了。” “殿下贸然出宫实在不妥,微臣虽才入京不久,但也听说三皇子势起,若是被三皇子的人察觉您的行踪……” “不会有人察觉,本宫做了万全的准备。” “殿下!” “长青,我想见你一面。” 孟长青后退一步,面朝太子再次跪下,“长青陪侍您身边七年,如今虽受罚远去凉州,但您的恩德一刻也不敢忘。昨日拜访太傅,听说您也挂念着长青,长青深感荣幸。” “请起。” 孟长青没起,继续道:“微臣虽初入官场,又远在边境任职,但迟早会回到您身边,您实在不必着急来见微臣。” 太子扶住孟长青的手肘,孟长青顺势而起。 “本宫会记住你今日这番话,你也要记得。” “长青至死不忘。” “你明日就要上朝,或受本宫连累,三皇子那方的人势必不会放过你。”太子说:“但有本宫和太傅在,一定保你平安返回凉州。” “殿下,微臣清楚,有此遭遇皆是我自己的过错,不管陛下降下任何处罚,微臣都认。” “长青。”太子上前两步,站到孟长青面前,低声道:“父皇不是之前的父皇了,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不能仗以前的情分,料算今后之事,不是你的罪不要认。” 第187章:许诺不会落空 骆御医在里间喝了三杯茶,等他喝到第四杯,发现自己略有尿意,可四处一看,才发现里面没有恭桶,想必是在西面的那间房。 偏偏太子和孟长青就在外面说话,他实在不方便出去。 到这会儿骆御医才开始懊悔,不应该喝那么些茶水,憋着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他原先还能在凳子上安稳的坐着,可尿意疯长,他开始在椅子上晃动,后来彻底坐不住,站起来转圈走动。 他心想这太子跟孟少爷到底有什么话可说?都是男子,何至于感情如此之好? 要不是陛下暗中允许,他才不蹚浑水。 就在他考虑,是不识趣的冲出去,还是再忍忍的时候,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里间的房门终于被打开。 孟长青见御医正对着门站着,面色很是焦急,“骆御医,我有一请……” 话又没说完,骆御医就冲了出去。 孟长青只觉莫名其妙,直到听见另一侧里间传出来的水声。 等骆御医再次出来,他低着头,不去看太子,也不看孟长青,“孟少爷,我一直在里间听着,你声音正常、中气足够,身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那,我先告辞了。”说完,拎起药箱就到屋外站着。 太子朝孟长青点了点头,将帽子拉低,也走了出去。 孟长青上前两步行礼,“恭送,御医大人。” 八方从旁边过来,“少爷,怎么这么久?” “御医谨慎,问的仔细,进来坐会儿吧。” 御医离开后没多久,之前那位官员端着两盘点心进来了。 这位官员说:“您之前是东宫伴读,宫里的规矩您都知道,行礼跪拜这些我就省去了。 不知您是否清楚,本朝早年六品以上在京官员,必须去大朝会,但后期官员越来越多,殿内实在站不下,规矩就改了,六品之上才能上朝。 因此殿内没有您站的位置,早朝开始时,您得在殿外等候,直到听见通传,您才能进去。 明日进宫后,我会告诉您具体等候的位置。 得到通传后,您要从大门正中间往前走,切记不可走偏,走的时候看着点两边官员的朝服,大概到三品官员所站的位置就停下。 若陛下有令让您上前,您才能继续往前走,但不应超过一品大员所站的位置。 明日您需在卯时之前到朱雀门前等候,其他官员也在那处,人比较多,您到时候站个显眼的地方,我会去找您,您跟着我走就好。” “谢大人关照。” “关照不敢当,其他外来官员面圣,我们也是一样的做法。”这官员继续道:“在朝上,陛下没有问话切记不可出声,不可与其他大人私下谈论,也不可左右观望使眼色……” 说了得有一个时辰左右,事事关照全面,态度之随和,远超孟长青的想象。 当年她初次学习入宫礼仪,宫内太监教导时,可没这般耐心。 从礼部出来后,孟长青给八方派了个活,“替我去宗府拿个东西。” “是什么?” “齐人立的贡试卷子,拿到手记得看看对不对。” “我这就过去。” 孟长青吃过午饭,才等到八方回来。 “少爷,你说的那个卷子,被人提前调用了。”八方小跑到孟长青面前,“太傅特意让我去书房说话,他打听过那个人,应是可用之人,还说卷子没了是好事,不管那人能不能去北山县,总归您的许诺不会落空。” 孟长青明白了。 “少爷。”八方不顾还饿着的肚子,对面前的饭菜视若无睹,“我就一天没跟在您身边,齐人立是谁?” “在吏部偶然遇见的,跟这人聊了几句,觉得很相合,他甚至愿意去北山县做县丞,所以我在太傅面前提了这个人。” “到北山县去做县丞?”八方只关注这点,“少爷,不是我不听课啊,本朝有县丞吗?” “有,先吃饭吧。” 第188章:站在它的面前 永兴十五年,腊月二十一,寅时四刻。 孟长青起床,代东文已经备把早饭放到她房内,熨烫好的朝服也在旁挂着。 看着一桌的早饭,酱肉包、花卷、香酥饼……,都是她往常喜欢吃的东西。 无奈她现在起得太早,根本没有食欲,勉强吃了两口。 “有茶吗?” 孟长青刚说完,代东文就端上一杯浓茶,温度适中,正好入口,茶水进嘴顿时苦味泛滥,脑子也清醒了起来。 “少爷再吃点吧。”代东文说,“朝会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到时候饿了,您可只能忍着。” “我拿两个包子路上吃。”孟长青往外看,自家院子里的几盏灯照的天色更似浓墨般漆黑。 “马车已经准备妥当,时辰还早,八方也还没起,您可以等会儿再换衣服。”代东文说,“要是实在吃不下,不如回床上再眯会儿,我记着时辰,保准提前叫您起来。” “谢谢代叔。” 代东文替她掖好被角,孟长青闭上眼睛却又更快睁开,“代叔,我今天进宫,大概率不会有什么问题,但难保事出万一,结果究竟怎么样,我也料算不准。 万一皇上大怒,关我进牢房,也不是没可能。” “少爷,别说这种晦气话。” “就算不说,该晦气的时候还是晦气,反倒因为没有提前关照,让你们措手不及。”孟长青继续道:“万一有这种情况,只要不是陛下立刻杀我,总有人会救我出来,你千万别着急,别叫家里人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你为何会这样担心?”代东文问。 “昨天我私下见了太子,太子跟我说,皇上不是之前的皇上,我不知他是生在变局之中才有此感叹,还是事实如此。” 代东文皱眉,这时八方从外面跑进来,“少爷!少爷!”他嘴边哈着白气,袄子还没系上,看得出来是从床上着急忙慌爬起来的。“总算没起晚,您还躺着呢。” “少爷已经用过早饭了,你赶紧吃点,再去马车上看看,是否有东西遗漏。” 八方冲到桌旁卷了两块香酥饼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我这就过去。” “少爷,多想无用,再休息一会儿吧。”代东文关上房门,自己在外面守着。 孟长青没躺多久,等代东文再次推门进来,她已经穿好朝服,在椅子上坐着了。 “早点过去,不能让礼部的大人等我。” 寒冬腊月,凌晨时分,正是天最冷的时候,孟长青的马车里,却连一丝冷风也透不进。 车厢里的所有东西都提前烤暖,准备在路上吃的酱肉包,正放在汤婆子上温着。 八方靠着车厢打哈欠,“幸好您没做京官,要是三天两头的上朝,谁受得了。” “凡是在朝为官的,哪个不是挤破头想在朝会上有一席之地,不至于为这点事情就退缩不前。” “说是这样说。”八方摸了下碟子,“少爷,把包子吃了,现在车上塞的严实不能烧炭,冷了就不能再热了。” 马车到朱雀门前的那条街上,孟长青的包子也刚好吃完,觉得口渴,却不敢喝水。 等马车停下,八方先探头出去看,“少爷,车不能往前走,咱得在这儿下了。” “下车。” 八方帮孟长青披上厚实的披风,小心整理防止官服被压出折痕。 两人刚走上白玉石桥,昨天那位礼部官员就迎了上来,“孟大人,您来的挺早。” “大人比我先到,是下官不该。” 这位大人带着孟长青找了个避风的地方,“还得再等一会儿,宫门不一定准时开,有时候会提早。” 孟长青问:“那我们离宫门是不是有些远了?” “无妨,我们反正站在最后,等大人们进去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跟上就行。” 孟长青跟这位官员寒暄了几句,这期间发现,附近的几位大人不时朝她这边打量。 既然如此,她干脆听听那些人在说什么。 “你猜今日宫门是不是会早开?” “早朝多个人,该是要早开吧?” “我们打个赌如何?” 孟长青垂眸细听,正听的有劲,声音中却多出一串不和谐的脚步声来。 “孟少爷,可还记得我?” 孟长青朝他行礼,“邹大人。” 来人正是吏部侍郎邹渡蕰。 “孟少爷记性不错。”邹渡蕰说,“散朝之后,本官想请孟少爷喝杯茶,还请孟少爷赏脸呐。” “邹大人相请,下官自然要去。” “如此,那就说定了。”邹渡蕰笑道,“散朝之后,本官还在这里等你。” 孟长青点头微笑,但看他走出几步后,立刻拉过八方,耳语道:“我进宫后,你立刻回家,将我的马牵来,到离宫门最近的地方等我。” “少爷,您既不想去,直接回绝他不行么?” “这人啰嗦的很,我要是不答应,他有的烦。” 就在旁边站着的礼部官员,装作暂时性失聪,只管看着远处的宫门。 那位打赌宫门早开的大人,看来赌运不佳。 宫门开启,手持长矛的守卫们逐个排开。 孟长青跟在队伍的最末尾,看着前面的人核准印章、签字进入,她也跟着照做。 再进皇宫,却是不一样的门,不一样的路。 这座大殿,孟长青不知在背后看了它多少次,却是头一回站在它前方。 刚进宫门时,还能听到大臣当中有轻微议论声,但越往里走,人群就越是安静。 连上几步台阶,终于来到殿门前,吏部官员将她带到旁边的一处红柱之后,“您就在这儿等着。” 她看着所有的官员进去,里面肃静一片,接着皇上驾到,开始议事。 殿门开着,里面声音稍微大点,孟长青在外听的一清二楚。 听到朝上果然在说南方海寇一事。 某道她不熟悉的声音说:“昨日南方沿海呈报,海寇已三日不出,府兵用官船在海上搜寻,仍旧找不到海寇藏身之所。” 另一道声音说:“经四夷馆的先生协同审问,现已有眉目,这是刑部整理的犯人供词,还请陛下过目。” 第189章:勾结上官搅乱边境 “虽是分别审问,所得也是同一结果,但不敢保证他们所说一定属实。” “这三人被抓后,一直分开关押,如果他们交代的地点一致,那应当可信。陛下,微臣以为,该集结洪宁周边军队,彻底将匪患窝点彻底清剿。” “你说得简单,派谁前去?粮草何来?况且海上作战难度非同寻常,你张嘴就来,谁去赴死?” 孟长青顶着冷风听里头吵了小半个时辰,眼看着天色渐亮,值守的内侍熄灭了殿外的蜡烛。 孟长青真想在台阶上坐下,可惜不能。 总算里面有了定论,将京城藏匿的贼人诱捕,同时洪宁筹备战船和粮草。 “传北山县知县孟长青进殿。” 里头一声高唱,守在殿门边的内侍再次提醒孟长青,“孟大人,您可以进去了。” “多谢。” 孟长青按照礼部所教的规矩,找到殿门正中间,然后才往里进。 到指定位置,孟长青跪下道:“臣北山县知县孟长青,拜见陛下。” 只听得高座之上传下话来,“上前。” 当朝皇帝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当初在东宫,她多次被召见,但这一回,只觉得威严之下透着的尽是冷漠。 她以为自己不会恐惧,毕竟有她功臣之后的身份,且背靠太子、在皇帝面前混过眼熟,最关键,她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是没用。 她在朝臣当中跪下的那一刻,石砖冰冷的寒意透膝而上,冻死她大半的勇气和骄傲,使得她光站直身体就要耗费全部心力。 再次跪下,她只觉得短时间内,自己绝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孟长青,你可知罪?” 孟长青微微抬头,“回禀陛下,微臣确实有罪,不该为边境稳定急于求成。” 话刚说完,站在她后面一排的某位大臣忽然站出来,指着她骂道:“孟长青,你无视朝廷法度,和凉州知府卫方耘勾结,故意使边境几县不和,朝野上下要都是你这样的人,那我等如何为官?大梁如何太平!” “大人。”孟长青高声回道:“我与凉州知府绝无私下勾结。 下官蒙得圣恩,忝居知县一职,但无奈年岁尚小,学识不够,冒失之下做出错事,辜负圣上信任,这点下官承认。 但下官绝对忠于朝廷、忠于陛下,于北山县任职时,所做每一件事,皆是为了百姓、为了大梁,从不为自己谋一点私利。” 说到这里,孟长青对着高位之上一头磕下,“请陛下明鉴。” 皇帝说:“抬起头来。” 孟长青这才抬头,刚才太过用力,额头都磕红了,可惜皇帝离得太远看不到。 “爱卿们对此事可有其他看法?” “陛下,臣觉得向侍郎所言不合适。孟知县乃是定北大将军之子,我大梁谁人不知将军的忠勇,孟知县身为其子,绝不可能背弃他父兄拼死守卫的大梁。 既如此,如何能担勾结知府搅乱边境的罪名?” 刑部尚书马旋说完后,见无人应和,便偷摸朝前方的宗孺闻看去,谁料这老太傅低着头,眼皮微合,不知是根本不关心此事,还是神游别处没有听到。 向侍郎站出回道:“历朝历代父亲忠心儿子叛国的也不少见,德行是自身的修炼,不会随血缘继承,所以大将军是大将军,孟长青是他孟长青,尚书大人应该只论眼前人、眼前事。” “陛下,既论眼前事,就该看现今凉州几县是否不和,再来定孟知县是否有罪。”这声音是从大殿最后几排传出来的,孟长青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 “吏部。”皇帝只开口吐出两个字。 吏部尚书上前回道:“回禀陛下,臣接凉州通判上告文书后,立刻着人调查,孟知县许利煽动其他几县的百姓迁居北山县为事实,凉州知府卫方耘明知此事,却没有阻止也是事实。 朝廷斥责后,孟知县许诺其他几县,凡壮劳力迁至北山县的,迁离一人由北山县补上五十两。 凉州其他几县到目前为止,没有再上告。” 这话刚说完,向侍郎立刻激动道:“这是明目张胆的买卖人口!身为朝廷官员,律法不精、政务不会,只凭口头的忠心来做事,实在荒唐至极。” “向大人,你见过谁买卖人口,一个人给五十两的?”后几排的那位官员说,“你又凭什么说孟大人不会政务?北山县的城墙是你去建的吗?” “你……” 那官员抢先道:“揪住一点过失,便将对方说的一无是处,同朝为官,向大人对同僚毫无包容之心。 凉州其他几位知县,尚且没有如此说孟知县,您又何必这般动怒。” 第190章:之后还要找你 另有一位官员站出来,更激动的反驳,“这话说的不对,向侍郎身为朝廷官员,本就有……” “肃静!”御座旁的太监高声道。 原本吵的越来越激烈的几人,立刻朝皇帝行礼,并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皇帝问:“向卿,若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孟长青?” 向克珍略停顿后道:“回禀陛下,臣以为,该将孟长青押入大牢,由刑部审问后,再做定论。” 皇帝开口,“辞官不错,对你来说算不得责罚。向卿既拿不出个决断,那就由朕来说了。”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孟少爷,请跟我来。” “爱卿说的有理。”皇帝又点名向克珍,“向卿虽是工部侍郎,但官居三品,想必熟知律法,你来说说。” 向克珍当即冷汗直冒,什么意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你在宫中多年,朕对你也算了解,你没有恶意要使边关不宁,且你主管修建的城墙,确实大功一件。 皇帝说:“孟长青所作所为吏部已经呈报清楚,刑部再审也不过如此。” 不过总算是过了这关,既没有性命之忧,也没有丢官,只是没钱而已。 “回陛下,臣以为……”这几个字他说的犹犹豫豫,始终也没有个结果出来。 可朝臣们对你多有不满。” 皇帝这话一出,刚才跳的最狠的两位官员,立刻就跪了下去。 “为人做事,最讲究规矩,哪怕是朕,有些规矩也是必须得遵守。朕若是不罚你,也算坏了规矩。 宗守卿道:“启禀陛下,刑部政务繁忙,此事既已事实清楚,应当场作出决断,不该丢去刑部翻来覆去的审。” 孟长青又是一个头磕下去,“微臣愿意领罚。” 就在太子旁边的三皇子,也因这句话,看向了太子。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七一c 孟长青咬牙,没钱做什么官! 听到现在的孟长青突然出声,“陛下,诸位大人,长青做下错事,理应接受责罚。 朕当初没有奖赏你,今日也不想责罚你。 向克珍朝最前面那一排的大臣看,可他看去的地方,没有任何一个眼色给到他。 愿意辞去知县一职。” “起来吧,且退下,散朝后朕还要找你。” 孟长青,功过相抵,再罚你三年俸禄,你可愿意。” “陛下之后要召见您,特意吩咐小的,带您去御书房附近的暖阁等候。” 她做官不过一年,一下给她罚掉三年的俸禄,真没想到在这个朝代,竟也有贴钱上班的荒唐事。 孟长青认识他,知道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请问公公,去哪儿?” 她站在之前的位置认命的吹冷风,却有个内侍来到她面前,仔细一看,还是个面熟的内侍。 一直站在最前面,从来没有往后看的太子,忍不住朝后撇了一眼。 “多谢陛下,麻烦公公了。” 暖阁里茶水点心皆已备下,小隔间里甚至还有恭桶,孟长青趁没别人,赶紧解决了一下。 好在她有些远见,皇帝再次召见她,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第191章:绝对衷于陛下 御书房这地方,孟长青不是头回来,从前只要事关东宫,被叫来问话的多半都是孟长青。 按说,在这个地方,孟长青该比前朝轻松许多。 可不知是太子那番话让她过于防备,还是她亲眼见识到了皇帝在御座之上的威严,总之,孟长青心中还持续着刚才那种紧张感。 孟长青刚进去就听到皇帝说:“赐座。” 确定里面没别人,这座位是赐给自己的,孟长青下拜道谢,“谢陛下恩典。” 内侍把凳子摆放的很靠前,还是从前她来时坐的位置。 如果您发现内容有误,请您用浏览器来访问! “你当年说的那些话,朕从未忘记过,只是整个大梁,没有任何现成的地方能容你施展抱负,所以朕许了你一个北山县。 孟长青自己接过,才知道是试卷,而且是齐人立贡试的试卷。 “让你去北山县有朕的用意,你能将北山县治理成如今的样子,朕知道没看错你。”皇帝以一种放松的姿态跟孟长青说话。 孟长青心说这是搞什么,赶紧跟着站起。 “不敢?” “回禀陛下,不敢。” “你坐。”皇帝来到孟长青面前,“他们都说你瘦了,现在一见果然如此,朕看着,觉得你精神了许多。” 就在这一来一往之间,孟长青紧张的情绪渐渐消散,似乎时光倒流,她又变成了当初站在这里的太子伴读。 “知道就好。”皇帝坐回原位,然后又问:“那你还委屈什么?” 皇帝问:“罚你三年俸禄你可觉得委屈?” 二六零五:f七零零:四三:六零零零::六eb 你已经向朕证明,你有足够的能力将当年那些话变为现实,所以朕今天承诺你,你的将来绝不止在北山县。 孟长青都来不及看试卷的内容,就赶忙起身谢恩。 “陛下,臣以为规矩虽然重要,可特殊事情特殊处理,也应该被理解。” 说话间,皇帝示意钱公公拿了一卷纸到孟长青面前。 你也就别计较那三年俸禄了。” “都像你这样想,这天下朕要如何治理?”皇帝说,“你年轻,有些事情还想不通,朕不跟你计较。别跪了,起来坐着吧。” 孟长青朝着皇帝跪下,按说她该保险起见,有些话不能再说,但转念想,为防皇帝觉得她变化太大,还得保持之前的人设,“微臣做错了事,挨罚属正常,只罚三年俸禄,未遭皮肉之苦,长青私心里觉得,是陛下护着微臣。” “微臣也这样觉得。” “你孟长青要做的事就是特殊的事?” “臣不敢有这种想法。”孟长青说:“事涉边关,一切应以安全稳定为上,官场规矩何不往后放放。” 等孟长青坐下,皇帝反倒站起。 “长青绝不辜负陛下信任,从今之后一定谨慎做事,再不让人寻出差错,叫陛下为难。” 皇帝笑了笑,“是叫朕为难,还是叫太子为难呢?” “陛下。”孟长青都不记得今天下跪了多少次,“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第192章:搭进去十年 皇帝看着孟长青,表情算得上面带微笑,但孟长青就觉得,这笑背后露着獠牙。 “不必慌张,只要太子还居于东宫,你忠于他就是忠于朕。”皇帝淡然开口,“只是有一问,若他日东宫换主,你该当如何。” 孟长青抬头,“陛下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不妨让朕听听你心中所想。” 孟长青说:“回禀陛下,长青所拥护的,不是东宫之主,而是贤明之君。” “如此说来,当今太子便是贤明之君?” “陛下,恕长青直言,您才是当之无愧的贤明君主。” 皇帝笑了两声,“这番话出自你孟长青之口,还真不叫人意外。” 拍上位者的马屁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孟长青只能静等对方的反应。 皇帝又问:“你在边境立下奇功,朕却没有嘉奖你,你还觉得朕贤明?” “是。长青自知有错,所做只为赎罪,不敢要求奖赏。” 皇帝来到孟长青面前,抬手将他扶了起来,“言语骗得了人,但所做的事不容易骗人。 朕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让你留在官场,将来会是一代贤臣,不止于你的才能,更在于你的内心。” “谢陛下夸奖。” “朕信任你,所以才说这番话。”皇帝朝她肩上拍了拍,“你是不是该跟朕解释解释,为何你北山县要人,得用这样一个昏招?” 孟长青狡辩,“陛下,臣不认为此计是昏招啊。” “不是昏招,为何会有通判上书?难不成你料算到了朕要如何处置你,所以故意为之?” “长青绝没有这般算计。”孟长青说,“微臣心里任何侥幸都瞒不过陛下,臣之所以这样做,实在是逼不得已。 陛下可知,整个凉州人口都不富裕,卫知府为这事发愁许久,想了很多办法,但人不是物品,想到个主意就能有的,即便是有效的政令,实行下去,也要等几年之后才见其效。” “那就等上几年,人口足够之后,你再如此行事,或许那时凉州其他几位县官,便不会像现在这般抵触。 你年岁尚小,难道连几年都等不起吗?” 确实等不起啊,孟长青还想着早日回京,要不然万一太子忘了她,或者太子身边叫人钻了空子,丢失皇位继承权,那她在边关做的再好也没有用啊。 当然,这些东西就算皇帝心里清楚,孟长青也不能说出口。 “陛下,我确实等不起。”孟长青说,“按照本朝律法,像我这样的官员,在同一地方的任期不能超过六年。 微臣在北山县已经一年,还剩下五年时间,若不这样做,县内就只有一千多人口,这哪里叫个县?微臣为北山县所想所谋,在任期之内根本无法落实。” 皇帝问:“朝野上下,难道就只有你一个能人?” “当然不是,只是微臣所想,旁人恐怕不能理解。” “你既然有此担心,那朕可以给你个例外。”皇帝往前踱步,已然来到书架前,放在他书架上的这本册子,正是前日孟长青交给太傅的那本,他伸手抚上装订线,“朕给你十年时间,你会让朕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北山县?” 要不是当场发疯有被拉出去砍头的风险,孟长青真想跳起来嚎叫,有毛病吧你! 哐一下,给她按死在北山县那片地界上。 好家伙,当朝孙悟空。 孙悟空跳脱三界之外才压五百年,她孟长青能活多久?不过几句话就搭进去十年。 十年,京城会有多大的变化? “……臣定让北山县成为北方最繁荣的城市。” 皇帝朝钱公公招手,“把东西拿给他。” “是。” 孟长青微微抬头,见钱公公费力的举着一个锦盒送到她面前。 “收下吧。”皇帝说,“是朕私下送给你的东西,随你使用。” 钱公公眼神示意她打开看看,孟长青一掀开,好家伙!一盒金块! 第193章:等候多时了 谁能拒绝这样一盒金块?要不是想维持人设,孟长青都想接过来颠一颠,试试它有多重。 不过,一想到这盒金块是用自己十年换来的,顿时觉得五味杂陈。 “孟少爷。”钱公公小声道,“快收下吧。” 孟长青双手接过,差点砸地上,她再次被重量震惊,这得有二十来斤了吧!难怪钱公公手发抖。 孟长青的脑子开始不受控制的算起来。 二十斤重的金子,用如今的银价换算,她手上这盒金子差不多值四千多两白银。 她任北山县知县,正俸一月三十两银,十年俸禄加起来不过银三千六百两。 孟长青回过神来,立刻把锦盒还给了钱公公,“陛下,微臣大胆,想跟陛下换个赏赐。” 皇帝半点不觉得意外,“想要什么?” “臣记得陛下的皇庄每年都会囤不少种子,恳请陛下赐些种子给微臣。” “你想要就去拿。”皇帝说,“给你两天时间,能搬多少搬多少,可好?” “多谢陛下。” “你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金块上了,既然这么舍不得,还是带回去吧。” 这回孟长青跪的真心实意,“谢陛下恩典。” 孟长青抱着那盒金子出来,一路上半点不肯让别人帮忙,她说:“习武之人这点重量不算什么。” 送她出去的太监,自然会将这些话送到皇帝耳中,皇帝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这是嫌少了。” 出得宫门,孟长青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可算活过来了。 楚沐风不知何时跟守卫站成了一排,他从当中出来,孟长青才注意到他。 “白大人。” “孟大人,我回来了。” 孟长青注意到,他腰间多了一把短剑,“家中一切可好?” 楚沐风:“一切如常。” 才说两句话,就看到八方牵马站在稍远处,朝他们不断挥手。 “回去吧。”孟长青抱着盒子快步走,“回去吃午饭。” 楚沐风好心道:“孟大人,您手上的盒子看来颇有些分量,不如我帮您拿着。” “不用不用!”孟长青立刻拒绝。 她跟楚沐风还没走到八方跟前,旁边就快步走出一个中年男人,这人一看就是个穿着讲究的下人。 不用开口,孟长青也知道他是谁的人,所以权当自己看不到他,径直小跑到马匹旁。 眼看她就要跨上马,中年男人只能出声叫她,“孟大人!孟大人稍等!小人是吏部邹侍郎的家仆,奉命在此等候孟大人。” 孟长青就跟失忆了一样问他,“等我做什么?” “大人怕是忘了,您跟我家大人有约,我家大人已经在茶馆等候多时了。” 言下之意,你若不去,怕是有些不礼貌。 但礼貌又不能当饭吃。 她跟邹渡蕰礼貌一回,太子今天怕是连觉都睡不好。 她还有十年刑期,但凡会让太子对她起疑心的事,她绝不能做。 “没想到陛下会单独召见,让你家大人久等了。”孟长青说,“可陛下还交代了其他事,我得赶紧去做,只能辜负邹大人的一番美意了。” 说罢,骑马就走。 八方和楚沐风没反应过来,被她丢在原地。 “这……这叫个什么事?”中年男人摊手看向身边的两人,“二位,我家大人还在茶馆等着,孟大人若是不去,我家大人岂不是白等了这大半天?” 八方不理他,骑上马就去追孟长青。 楚沐风倒是多等了一会儿,“这位管事,我家大人去办陛下交代的事,事出紧急,还请侍郎大人体谅,若侍郎大人实在心中不满,大可到陛下面前参上一本。” “这叫什么话?”中年男人眼看着几人快马离去,什么也拉不住。“这叫什么话,这叫什么事啊!” 一直到家门前,八方才赶上孟长青,“少爷,缰绳给我。” 孟长青刚从侧门进去,代东文就迎了上来,“少爷,孟家大少爷来了两回,到门口就问您在不在,我说您上朝还未回来,他倒是转身就走没有纠缠,可一会儿来一趟……” 这话还没说完,前面看门的守卫就过来报,“少爷,代老哥,孟孝乐又来了,少爷刚进家门他就来,难不成他盯着咱家?” “周边肯定有人盯梢,你叫两个人出去转一圈,看他们在什么位置。”代东文吩咐完又问孟长青,“少爷,还是说您没回来?” “不用,就告诉他我回来了,但没空见他,让他有屁就放。” “哎!”代东文对孟家守卫道:“你先去叫人,然后再去门口回话。 少爷,我让厨子提早备下了午饭,您现在用吗?” “现在吃。”孟长青叫住往厨房去的代东文,“代叔,你先给我找杆秤。” “您称什么?” “精细玩意儿。” “待会儿给您送去。” 那边八方给马匹喂上草料,跟楚沐风说着话往孟长青的书房走。 “白大人,怎么您回去一天,脸色憔悴了许多?” “没睡好,家里人太多,太吵闹。” “既然如此怎么不早点回来?”八方说,“我们家里人少房间多,您在这儿住着多清静。” 楚沐风点了点头,不想多说。 两人到书房门口,刚好碰上送称和午饭过去的代东文。 八方还没来记得问这小称做什么用,就被他家少爷书桌上明晃晃的金块闪瞎了眼。 “少爷,这都哪儿来的?”八方小心翼翼的摸上金块,“嚯,这块就得有一斤重吧!” “过称。”孟长青一块块称重,果然每个金块大概都在一斤重,盒子里一共二十块,还真是实打实二十斤黄金。 八方一手握一块,“发财了!咱发财了!” “这点金子可发不了财。”孟长青让他放回来,“这里面是我十年的赔……咳,十年的俸禄。” 八方没明白,“十年的俸禄?我怎么弄不懂?宗大人只说您的俸禄被扣了三年,十年是打哪儿来的说法?” “回凉州的路上再跟你说。”孟长青锁上盒子,将其收好,“先吃饭,吃过饭还有要紧事去做。”(本章完) 第194章:帮我写个东西 “代叔,帮我准备几辆拉货的车,能备几辆就备几辆,吃过饭我得往郊外去,晚上不一定能及时回来。” “那我替您备些干粮被褥。”代叔转身要往外走,可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我昏头了,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问。少爷,您从宫里出来一切稳妥吗?” “稳妥,稳妥至极。”孟长青刚说完,外面就有人叫代东文。 “少爷,我出去看看。” 孟长青招呼八方和楚沐风,“抓紧时间吃饭。” 八方边往嘴里猛塞边问:“少爷,什么事情着急成这样?” “皇上开恩,准许我到皇庄拿种子。” 孟长青话才说完,代东文已经去而复返,“孟家大少爷说不是他要见您,您既然在家,等会儿会有贵客上门。” “又搞什么鬼。”八方气愤的很,“还想让他家老头子上门倚老卖老?他到今天都没明白咱家没人吃那套吗?” “不是孟家老太爷。”孟长青端起手边的热汤狠灌了几口,“是三皇子的人要见我。” “您跟三皇子一贯没什么来往,他的人干嘛要见您?” “正因为从前没有来往,所以现在想制造些来往。”孟长青一口饭一口肉,不忘在间隙关照代东文,“不管外面的人打谁的旗号,哪怕是太傅、太子、或是佯装凉州来的,只要我不在家,不允许接待任何人,送来的东西也是,一律不许接。” “是,家里一直是这样做的。” 孟长青问:“家里还剩多少人?” 代东文正要回答,孟长青又补了一句,“我指的不是你们。” “厨子、帮厨,还有位帮着缝补的婶子,就剩这三人。” 孟长青放下筷子,“有些东西你们不接,但他们保不齐会带进来,或无意识、或遭人逼迫。” “少爷放心,您离京后,我会让他们暂时不要来孟府。” “厨子不来,你们的饮食怎么解决?” “老许做饭的手艺不错了,今天这碗羊肉就是他做的,您尝出来了吗?” 孟长青吃的这么急,只勉强知道肉炖烂糊了,根本不知道味道如何,“如此,让他们另找别家干活,咱们府里再给他们发两年的工钱,每月按时发。” 代东文听出话里的不对劲,“您这次去凉州,要多久才回来?” “陛下让我在北山县十年。” 八方夹在筷子上的羊肉啪嗒掉在桌上,“什么?” 代东文在楚沐风身上扫了一眼,然后道:“少爷,既然这样,家里得有别的打算。” “不是。”八方忍不住高声发问:“为什么?” 代东文抬手示意八方闭嘴,他看出了孟长青有话要说。 孟长青面对楚沐风道:“白大人,我想请您帮我写个东西。” “什么内容?” 孟长青减缓语速,“永兴十五年腊月二十二封。” 楚沐风不解,“封在何处?” “孟家内院。”孟长青看到他点头,才对八方说,“帮白大人裁纸。” 八方立刻往书架旁走,翻找出纸张和裁纸刀。 “代叔,这次我离京后,封锁内院,内院所有的门窗,包括这间书房的,全部贴上封条。” “那得写多少?”八方对楚沐风说,“我跟您一起写吧。” 孟长青立刻道:“不行,咱们的笔迹都不适合光明正大的贴在门上。这次权当我欠白大人一个人情。” 代东文感觉出了孟长青的焦急,“您明天就要动身?” “再不走,又要在路上过年了。”孟长青趁机多扒了两口饭,“车准备好了来叫我。” 第195章:我的面子往哪搁 孟府门房内,守卫蒙子给回来的两人递上茶水,“许哥,怎么样?找到盯梢的位置了吗?” “就在离咱家最近的茶楼后面。少爷有什么话吩咐下来?预备抓起来还是让他们直接消失?” 蒙子眼角忍不住抽抽,心说你可小点声吧!“御林军就在门外站着,别轻举妄动,我先去找代老哥。” 孟长青她家和其他朝廷大员家比起来,实在算不得有钱,所以家里车辆有限。 但因家庭情况特殊,所以马倒是有好些匹。 代东文着人现去市场买车,配上家里肯拉车的马,给孟长青凑了八辆能拉货的车。 眼看车已经在巷子里排好,正准备去通知孟长青,那边蒙子刚好过来。 “少爷只说把他们找出来。”代东文看向不远处茶楼的方向,“如今少爷自身情况不妙,咱们做事更要小心,能不动就不动。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叫少爷。” 代东文进书房的时候,楚沐风的封条还没写好,两人在书桌旁忙活。 孟长青一个人在书架旁边收拾书籍。 “少爷,马车给您备了八辆,盯梢的位置也探出来了。” “行。”孟长青问:“白大人,我现在得往皇庄去,您去不去?” 楚沐风加快书写的速度,“我自然得跟着您。” “好,那等我收拾好这些书,咱们就出发,八方点一点封条够用了吗?多写两张没事,千万别不够。” 八方裁纸的同时就在计着数,“再写三张应该就够了,那为保万全,麻烦白大人再写个五张。” “我把裁出来的纸全部写完吧。” “代叔,我收在箱子里的这些书,等会儿搬到别的房间里去,记得定期帮我晒一晒,否则十年不理,不知道要被蛀成什么样。” “是,我一定妥善保管。” 孟长青用干布擦掉书籍表面的灰尘,再将它们放到箱中摞好。 等到楚沐风那边写完,她这边的书也刚好收完。 “麻烦白大人去门口通知一下御林军的弟兄。” 等楚沐风出去后,孟长青把封条扎好交给代东文,“叔,你要清点好这里有多少张,确认所有门窗全部贴好后,把多余的烧掉。 贴的时候,在封条里黏上白色棉线。 麻烦你亲手去办这件事。”孟长青郑重道,“千万不能大意。” “您放心。”他把封条塞进怀里,冲着孟长青点头,“我知道您的用意。” 准备离开时,孟长青在书房前站了好一会儿。 她有很多话想说,无奈愿意听她诉说的人不在她身边。 “孟大人。”楚沐风带着门口的一众御林军过来,顺道带来孟府门口的消息,“王家小少爷来找您,手上拿着帖子,打算邀您到畅春园赏花。” 孟长青皱眉,“王家小少爷,王绍宇?” “正是他。” “只有他一个人?” “就他自己在门口,随从都在十来步外等候。” 要来的是别人,孟长青绝对不见,但王绍宇不同,那是个被三皇子退货的傻孩子,他绝无可能从孟长青口中套出什么消息,反倒孟长青能从他言语之间听出点事来。 “我到门口看一下,八方到外面守着,别让咱家马车挡人通行。” “哎。” 孟长青一路快步行至门口,果然见王绍宇手持粉色请帖对门站着。 “王少爷。”孟长青行礼上前,“让您久等,实在忙的脱不开身,这不抽空出来给您赔不是了。”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话。”王绍宇把帖子递到孟长青面前,“我想你久不回来,跟京里的朋友肯定生疏了,这是畅春园的帖子,我替你要了一张,卫女官做东,请京里够份儿的人赏花,就在今晚,你一定要去。” 孟长青看着他笑了笑,“哪位卫女官?” “二公主身边的卫女官,别说你不认识。”王绍宇晃了晃手里的帖子,“接着啊。” 孟长青摸不透为什么二公主也要混入其中,“不急,容我多问一句,这帖子您问谁要的?” “当然是卫女官。” “您只说多要一张,她便给你了么?” “自然。你真是太啰嗦了!”王绍宇没耐心继续拿着,要把帖子甩孟长青身上。 但孟长青提前后退一步,“您看,又没指名道姓说要给我,我贸然前去,怕是不妥吧。” “怎么没指名道姓,我跟女官说了是要给你的,你若不去,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第196章:带走带走都带走 孟长青自己的面子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别人的。 这一面见的果然有收获。 只是这收获让她多出不少烦恼。 她从前虽经常入宫,但毕竟东宫和内宫之间有阻隔,她对后宫中人算不得了解。 只能将别人口中听到的信息整合,以此来了解这位二公主。 二公主性爽利、才情斐然,比太子要小一岁,比三皇子大三岁。并无同母兄弟,此前也并未听说过,她与哪位皇子亲近。 但现在,二公主身边的人开局,三皇子身边的人登门邀请。 这算什么? 是他们两个人联合到了一起,还是卫女官私自做主,又或者是太子想借此机会再见她一面? 孟长青盘算,后者概率较小,太子虽依赖也恐惧她,但还不至于为她再度出宫。 且肖贵妃性格跋扈,在后宫经常得罪别人,说不定二公主或是她生母被肖贵妃得罪过,因此投入三皇子阵营。 一切都是孟长青的猜测,实际究竟如何,无从得知。 “王少爷,便是我不去,于您的面子也无碍。”孟长青弯腰行礼道:“您的尊荣是皇妃和三皇子给的,更是您王家世代累积来的,跟我一个小小知县没有关系。” 王绍宇说:“这自然是。” “那么恕我不能前去了,陛下有事交代,我得立刻去办,想您也不愿为这帖子耽误前朝正事吧?” “哦哦,那你就不去吧。”他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回过头来,“有事你不早说,耽误了可不关我啊!” 孟长青看着他跑远的身影,心说三皇子身边要都是王少爷这样的人,可就太好了。 等孟长青来到皇庄,已经是申时。 有位面熟的总管迎面走来,这人正是负责皇庄诸项事宜的谢宏达。 孟长青赶紧下马赔上笑脸,“谢总管,多日不见可还记得长青。” “孟少爷。”谢宏达单手背在身后,微笑道:“现在该叫您谢大人了,庄里已经收到圣上的旨意,您直接跟我到库里去拿就行。” 孟长青带着一行人跟着他往里走,“麻烦谢总管了。” “这算不得麻烦,能为孟大人做事,小人心里十分高兴。” 孟长青行礼,“谢总管说这话,可折煞我了,在您面前我称得上什么大人?不过边关地带一个小小县官。”接着又打趣道:“若不是您先客气待我,走在街面上我都不敢上前跟您说话。” 谢宏达笑了几声,“孟大人的话越发犀利了。看看您身后跟的御林军,哪怕皇子前来,也不过这个排场罢。” “陛下念旧,看在我父兄的面上,总是过于关照我,您又不是不知道。” 车队穿过农田,在有护卫看守的屋前停下。 谢宏达轻咳两声,从袖中抽出一块褐色绢布和一枚玉佩,交给了门前把守的守卫。 守卫查验无误后,开门放行,只是不允许他们这么多人进去。 孟长青让御林军留守在外,叫了四个力气大的家人,跟她进去搬种子。 这是皇帝私人的仓库,围墙极高,由砖石建造,只一个出入口设内外两道门,看守严密。 孟长青从前来过这儿,还记得里面的布局,甚至不用谢宏达领路,自己就能找到哪类种子在哪个仓库。 谢宏达说:“圣上有旨,你自己看着拿。” 孟长青转身对自己家人道:“等会儿开了门的库房,里面的东西能搬多少就搬多少,必须把车装满。” 家人们纷纷应是。 孟长青首先让守卫开的是存放玉米的仓库。 玉米又称苞米,在大梁种植的时间不长,但在民间它已经有多种称呼。 上半年孟长青在北山县时就想找玉米种,但可惜凉州以及其周边都没有。 玉米适应性强,种植所需时间较短,产量高,适合田间套种,收成也较容易保存。它是孟长青看好了一定要在北山县试种的作物。 接着就是薯类和各种豆类,北山县已有红薯的种植经验,所以孟长青打算再带些其他薯类,以丰富品种。 这个庄子所保存的种子,多以外来改良作物为主。 本就是孟长青和太子折腾出来的东西,因此孟长青拿起来毫不客气,但凡觉得有用的,一定得带上。 就连干辣椒她都扛了两麻袋。(本章完) 第197章:将关未关之时 搬东西的家人换了两回,总算把八辆车全部装满,但这时候太阳开始西落。 等孟长青再跟谢总管办下手续,天彻底黑了。 孟长青的人检查车辆时,谢宏达凑过去说:“孟少爷,此处虽是京郊,可到底天黑赶路不安全,不如在皇庄休息一晚,明早再回。” 这番好意倒是叫孟长青意外,她掏了两块银锭出来,趁着车辆遮挡塞到了谢宏达手里。 “劳烦您这些时辰,真是不好意思,我还想明日就赶路去凉州,现在必须得往京城走了,告辞。” 谢宏达掂了掂银两,边往袖中藏边听着孟长青说话。 “最近京城宵禁的早,连带城门也会提早关闭,您现在到那边,说不定城门已经关上了。 您虽是朝廷官员,车上拉的也是圣上所赐之物,可非国家大事,城门晚间是不会开启的。” “多谢主管提醒,只是不论赶不赶得上,我都得回去,哪怕是在城门外等上一夜,也能为明日节省一两个时辰。” 谢宏达后退两步拱手,“那祝孟少爷一路顺风。” 孟长青回礼后,立刻上了马车,“出发。” 车上满载货物,因此回去要比空车来时费劲很多,道路不平时,跟车的人员得不时下马推车。 回城路上孟长青一直算着时间,盼着车队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到达。 或许是盼望真的有用,也或许是御林军和孟家家人舍得下力气推车,总之城门还没彻底关上时,车队到了。 “等等!”孟长青跳车而下,高喊着跑到城门口,拦住了正推门的士兵。 “大胆!什么人敢到这里来捣乱!”几步开外的兵头提着刀就往这边来。 孟长青立马解释,“我是北山县知县,误会误会,我的车队就快到门前了,麻烦您通融通融,让我们进去。” “城门到时辰就要关,这是上面定下的规矩,通融不得。 这位知县大人,您既然已经在城门中,那您验明正身后可以进城,但您的车队在城门关上之前没有到,还是叫他们在城外等上一晚吧。”兵头对关门的几人发话:“关门!” 说话间,车队已经到门口了。 关门的士兵看到车队旁边站的是御林军,顿时有些犹豫,关门的动作没有继续,而是把兵头叫了过去。 “头,那是御林军吗?” 兵头心里一咯噔,“门先别管,但你们几个注意着点。” 兵头转身问孟长青,“敢问这位大人所办何事?” 孟长青掏出怀里的名帖和印章,“我是定北大将军孟思行之子孟长青,此次奉皇命从北山县回京,蒙陛下开恩下赐粮种,所以下午出城,去南郊皇庄拉了些种子回来,返程时慢了,耽误到这时候。” “原来是孟大人。”兵头对孟长青抱拳行礼,“容在下问一句,你们下午也是从南门出城?” “是。” “稍等。”兵头去找上一班留下来的记录核实。 御林军属皇家卫军,他们进出城门都是要登记的,如果孟长青所说属实,那必然留有记录。 很快兵头查证回来,孟长青所言不假。 他们刚好卡在关门的时间点,城门要关,却还没关上。 这时候能不能过,就要看守门的人愿不愿让他们过。 兵头查验过物品和人员,确认没有问题后,还是让他们进了城。 可以笃定,如果没有御林军跟着,车队绝对要在外面等上一夜。 第198章:被堵在路上 兵头往前送了他们一段,“恕在下之前失礼,孟大人,在下提醒一句,最近城中抓人,店铺关门得早,街上没什么行人,您最好不要在别处耽搁,尽早回家。” “多谢提醒。” 孟长青让御林军打上火把走在队伍前后,他们的衣着醒目,巡查的官兵一眼就能看到,她能省去不少麻烦。 进城之后,果然街道上一个人都看不见,只有猫在小巷里乱窜,隔一会儿就能听到类似婴孩啼哭的声音,一双双发光的眼睛,盯的八方汗毛倒立。 楚沐风看了他两条街,忍不住问:“八方兄弟,你在战场上都不曾退缩,怎么现在怕成这样?难不成是怕黑?” 他这时候说话,也是为缓解八方紧张的情绪。 没等八方说话,孟长青就掀开车帘回:“他是怕猫,小时候玩猫被挠狠了,仔细看他脖子上还有条长疤。” 八方尴尬的笑了笑,“我其实不怕猫,就是怕它的爪子。” 楚沐风说:“能理解。” 车队现在走的这条路,两边都是住户,冬日夜里每家都烧着暖墙,气温比别处高得多,猫自然都聚集到这里。 楚沐风提议,“不如换条路走?走到前面应该有个岔口,往东拐是石升街,那边主路宽阔应该没什么野猫。” “这条路最近。”孟长青钻出车厢,接过八方手上的缰绳,“你到里面去吧。” “谢谢少爷!”八方麻溜的钻了进去,并快速把车内的帘子压紧。 又走过两条街,路面开阔起来,住宅减少,紧靠路边的围墙里,多是各种珍贵树木。 到这里,距离孟长青家已经不算远了。 只是拐过弯,却见前方路面上停着不少马车,看马车的样式就知道是富贵人家出行,车上正有人上下,当中满是细碎的说话声。 孟长青伸长脖子往前看,“这是哪儿?” 她问出口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然楚沐风说:“畅春园。” 八方掀开车帘钻出来,“不就是王少爷请您去的地方么。” “是,世上之事总是如此巧合,说不定还能叫我碰见几位熟人。” 孟长青等人在原地停了会儿,他们不得不停下。 前方的马车堵了路上,既不往前移动,也没有给车队留下足够经过的空间。 孟长青下车,“我到前面打声招呼,让他们让条路出来。” 楚沐风跟着下马,“孟大人,我跟您一同去吧。” 孟长青点头,关照八方看好车队。 末尾的几辆马车上,似乎主人还没上车,只有车夫和随从在车边等候。 孟长青和楚沐风拨开人群往前走,看到了在车边相互告别的官家夫人和小姐们。 原本孟长青打算绕过她们,到畅春园找主家打声招呼,但走近后看到了人群之中有位面熟的人。 再一听旁人对她的称呼,孟长青果断朝着那群女性走去。 “卫女官。”孟长青出声,前方围成圈的人群散开,最外圈的一个小姑娘退的最快,因动作过大,撞上了她身边的夫人,吓得她连忙道歉。 孟长青扫了她一眼,但有正事要做,并没有把那姑娘放在心上。 “您是……”卫女官从珠光闪闪的圈子最中心出来,打量孟长青的表情略有些疑惑,显然没有认出孟长青。 “下官孟长青,见过卫女官。” 听到这句话,卫女官的脸上露出笑容来,“原来是孟大人!王家公子说你有事要办来不了,我很是遗憾呢!” “确实是有事要办,正巧走到这儿,贸然上前打搅,实在是不得已。”孟长青解释说,自己拖了几车东西在后面等着,要经过这里,能否让路上的马车让出些地方来。 “原来是我耽搁了孟大人的事,真是抱歉。”卫女官微笑道,“不过您放心,宴会已经结束,贵客们正要回去,麻烦您再稍等一会儿。” “好,那下官不耽误卫女官送客,到后面等着。” 第199章:卫夫人? 孟长青正要后退离开,却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位夫人一直注视着她,似乎要上前来跟她说话,却又有些犹豫。 孟长青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人,但看到她身边紧贴的小姑娘,算了下年纪,再一想到当初卫方耘的话‘肖家接二连三的向府里下帖。’ 难道这位是……“卫夫人?”孟长青试探的喊了一声。 夫人带着女儿穿过前方遮挡,来到孟长青面前,欣喜道:“孟大人,常听夫君在信里提起您。” 孟长青看出了她在此处的窘迫难受,立刻接话道:“长青在凉州承蒙府台大人关照,此次回京府台大人有东西托下官交给夫人,正巧在此处遇见您,夫人若方便,还请现在跟我到孟府去一趟。” 卫女官开口,“孟大人此请岂不失礼?哪有夜晚邀人上门的?再说我与卫夫人还有话要说,不如孟大人改天再请卫夫人。” 孟长青行礼道:“请卫女官、卫夫人宽恕,下官明日就要离开京城,实在等不得改日。” 卫夫人表情急切,转身对卫女官道:“女官大人,恕我失礼,我得去一趟孟府。” 卫女官缓缓点头,“卫夫人,这次见面还没能跟您聊上几句,往后再有机会,请您您可一定要来。” 卫夫人含糊的应了两声,赶紧带着女儿跟孟长青离开了人群,急切到连马车都不管了。 还是孟长青过去打了声招呼,让畅春园的伙计把卫家的马车移到路边。 孟长青把卫夫人和卫家小姐请上自己的马车,她则和八方在车外站着。 卫夫人安顿好女儿后,下了马车对孟长青道谢,又问起卫方耘在凉州的情况。 “卫叔父遭我连累被吏部斥责,长青心里十分愧疚。”孟长青调整站立的位置,给卫夫人遮去夜风,“原本此次回京该登门赔罪,可长青牵扯颇多,生怕给您带去麻烦,实在抱歉。” “夫君曾在信中说过,他所做皆是自己愿意,我尊重他也相信他。”卫夫人又问孟长青,卫方耘让他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还请夫人见谅,长青刚才说的是假话。” 卫夫人反倒松了一口气,“实不相瞒,夫君任凉州知府多年,除了信件,从未有什么东西从凉州寄送回来过,他总说凉州穷苦,没什么值得寄来的东西。 刚才听您那样说,我吓了一跳,生怕他有什么嘱托,我不能立刻明白。” 孟长青开口,刚要说道歉的话,就见卫夫人摆手,“我知道你那话的用意,若没有你把我带出来,我还不知道要在那处难受多久。” “您先休息会儿,等前面散了,我送您回家去。” “哎。” 卫夫人被孟长青扶着往马车上去,只是在进车厢前她又停了下来,“孟大人,有句话不知道需不需要说。” 孟长青以眼神询问。 “我家大人跟刚才那位女官大人并无亲戚关系。” 孟长青心道,这位也是个聪明人,显然这就是她刚才想跟孟长青说的话,而孟长青之所以认出她后把她带出来,也是为了弄清楚这点,卫夫人现在不说,孟长青过会儿就会问。 “下官清楚了。”孟长青回道。 说了这么些话,堵在前面的马车有了动静。 前方的马车慢慢往前移动,孟长青的车队也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前面的每一辆马车都走在道路正中间,孟长青他们根本没有超车的余地。 “什么意思?”八方盯着前面的车队,语气很不满,“明知道咱们在后面跟着,怎么就没有一点让路的意思?这事做的太霸道了吧!” 楚沐风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孟长青让他看前面的马车。 “看了,怎么了?”八方没明白关键之处。 “是不是比咱家马车好看。”孟长青继续提点他。 “镶金镶玉,自然比咱家马车好看。” “那说明什么?”孟长青反问。 “说明他们比咱家有钱。” “不止更有钱,还比咱家更有权势,如此,咱们的车怎么好超过他们呢?”孟长青说,“反正已经入了城,慢点就慢点。” 隔着小窗帘,孟长青听到了卫夫人的声音,“孟大人所言正是,今日在畅春园的,多是京中高官的家眷,以我家夫君的官位,原本我连门都进不去。” “夫人是遭我连累。” “怎么能说是连累呢?”卫夫人不知想到什么,叹道:“也算叫我开了眼界。 孟大人,您跟我家长子差不多的年纪,今天虽是第一次见您,但打心底里不觉得生疏,有些话我就放开讲了,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您权当过耳之风,不要跟我这个没见识的妇人计较。” “我见夫人也不觉得生疏,似乎就该是亲戚,即便没有血缘,长青也想认下这门干亲。 叔母有话,但说无妨。” “好、好。”卫夫人应这两声,声中带笑,但紧接着她便正色道:“你去凉州之后,我家就总是收到各种宴会的帖子,即便我见识短浅也看得出来,那样的宴会,哪里是我家能去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多次推脱,在今日之前从未赴约。”卫夫人尤其加重‘从未’两个字,接着又道:“今天之所以过来,只因我听说你也会来。” “确实有人给了我帖子,只是我没去。”孟长青解释自己太忙,匀不出时间。 马车里传来卫小姐充满情绪的一句,“幸亏您没去。” 孟长青问:“小妹在畅春园玩的不开心吗?” 卫小姐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再说话,而是小心的看着卫夫人的脸色。 马车里,卫夫人接过孟长青的话头,“我们一家都不善交际,到那样的地方去,只觉浑身不自在。 原本在园子里找不见你,我就想带她先行离开的,苦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都说官场交际,多半是夫人们使力,可对目前的叔父来说,这种交际不去也罢。”孟长青说,“卫女官今日所言,日后必定再次相邀,侄儿也摸不准卫女官所图何事。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不论她对您一家有何图谋,不给她靠近的机会,她便无计可施。” 第200章:夜路惊险 “我知道。”卫夫人为难道:“这样的宴会,我也实在不想去,可每每拒绝,总叫我心惊胆战,毕竟夫君根基不深。” “若是您拒绝之后,对方却当没听到,那本就是他们对您和叔父的不尊重。”孟长青说,“这些通过宴请宾客来达成交易的人,将来也不是侄儿和叔父有所求的人,叔母不必太给别人体面,反叫自己为难。” 卫夫人说她懂了。 这时前方的马车速度变快,原来是过了畅春园前面的那条街,到了路口,那些马车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去,道路自然就通畅许多。 “长青。”卫夫人试探的叫了一声,听到外面的回应,她才接着说:“就送到这里吧,我们换上自家的马车回去。” “说好了送您回府,长青不会食言。” 孟长青让八方带着粮种和一半的御林军先回孟府,她和剩下的御林军则继续护送新添的两位亲戚。 卫方耘身为五品外任知府,在京城之外的百姓看来,这是大到不得了的官,但放在京城,那可真算不得什么。 加上如今的卫府,是卫方耘调动职位之后置办的宅子,因此地理位置并不优越。 孟长青要送卫夫人,必须得绕上一圈才能回到孟府。 夜色渐深,四周越发寂静,漆黑的街道上,只听得到路面上马车的动静。 卫夫人沉默了片刻后,又说起新的话题。 她到底关心着远在边关的丈夫,忍不住问起卫方耘在凉州的生活情况。 孟长青反问:“叔母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自然想听真话。” “凉州不比京城,荒凉寒冷。叔父身为府台,多居住在凉州府衙,生活起居由府中衙役照料,生活过得比较粗糙。 日常衣服总是那两身,袖口衣领磨破了照旧穿在身上。” “他没有衣服替换?”卫夫人问。 “自然有,您寄去的包裹里,不就有为叔父缝制的衣物么。”孟长青当稀奇事说给她们听,“叔父收到您寄送的包裹,总是立刻把衣服鞋袜拿出来试,他常说,您与他虽久不见面,但衣服做的却很合身,叔父跟我炫耀过好几回。 只是叔父舍不得日常穿着,收在柜子里,等要见客时,才拿出来穿。” 卫夫人听到这里忍不住叹息一声。 车外的孟长青没有听到,还在继续说:“不过侄儿觉得衣服合身保暖就行,就算有些破旧,在凉州那个地方,也不会影响颜面。” 孟长青说完了衣,接着说食,“叔父最常吃的是面条,寅时起来能吃上一大盆。” 卫夫人不解:“寅时起来吃面?” “叔父身为凉州知府,一州之事全要他来定夺,府衙离不开他,但他又统管凉州军,为防外敌入侵,要时刻查验营中军防情况,所以两头奔波,凌晨起来是常事。 他身边的衙役厨艺水平算不得高,只有面条做起来还算顺手。” 卫夫人心疼的叹道:“他身边没个女人照应,实在过的不成样子。” 一州知府,那么大个衙门住着,上百个衙役差遣着,实在没有卫夫人想象的那么可怜。 明明一句过的还不错就能带过的事,孟长青非要这样说,显得她对叔母问话的上心,又显得她对叔父的关心。 “叔父还有两年就要调任,到时候说不定就回京城了。” 说话间又转过两个街口,前方只剩下三架马车。 本以为路上车辆越少走的越快,却不想,前面那三辆车减慢速度,最终停了下来。 “怎么了?”车里的卫夫人发问。 “前面有人下车,咱们稍微等一会儿。” 前面三辆马车全部停下,后边马车上有女子被下人搀扶着从车上下来,走到最前面的那辆车边上,垫脚跟里面说着什么。 离得远加上夜色浓重,孟长青只是模模糊糊的看着,猜想应该是分别之前,有两句话要说。 “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孟长青还这样跟卫夫人说,却不想变故突生。 御林军们首先发现异常,楚沐风当即骑马横在孟长青前方,“孟大人,可听到什么动静。” 孟长青凝神细听,也发现有十分混乱的脚步声,飞速朝着这边赶来,再听更远处还有声音。 没等孟长青想明白那是什么动静,最前的一波人已经现了身。 是五六个手握怪异兵器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个头矮小,跑步速度却极快。 似乎才出现在视线中,下一刻,就已经冲到了前面几位小姐面前。 顿时惊叫响起,孟长青翻身跳上马车,护住里面的卫家母女。 “怎么了?”卫夫人声音中带着惊慌,在孟长青看不到的车厢里,她已经抱住了自家女儿。 “突然冲出来一波匪徒,叔母千万不要出来,我跟御林军身上都带有武器,足够护好你们。” “好好,我们不出去,你们也千万小心。” 尖锐的惊叫引来了原本就在追那些黑衣人的官兵。 不过瞬息之间,黑衣人被官兵堵住来路,另一头则被孟长青和御林军堵住,道路两旁是翻不过的围墙。 这些黑衣人可说是进退不得。 当中有个黑衣人,随手拉过一个女子,将尖锐的武器抵上了她的脖子。 “小姐!”女子身边的妇人强忍恐惧恳求,“不要抓我家小姐!” 那黑衣人鬼叫了一句,一脚踹上妇人。 他说的话官兵和御林军都听不懂,但意思很明显,他挟持了人质,想以此换得逃生的机会。 这时候孟长青知道这些黑衣人是谁了,不就是京都府要抓的那几位混入京城的海寇么。 孟长青心想真是不巧,她明天就准备走了,却在今晚碰上这样的事。 对海寇来说,虽然前后都被堵着,但两相比较,还是孟长青这边人数较少,更易突破。 于是他们拿着武器挟持着人质,朝孟长青这边慢慢走来。 这不是送上门的功劳么。 孟长青已然想好等会要怎么拿下这些黑衣人,却不料小姐当中出了乱子,有位姑娘不知为何往前一扑,扑到了海寇背上。 海寇以为被偷袭,当即侧身转过,一把拧起对方胸前的衣服,将其举起,眼看就要往下砸去。 官兵当中有人用孟长青听不懂的话喊了一句,那海寇当即停下动作。 官兵当中,有个明显书生模样的人走出来,应该是四夷馆的官吏。(本章完) 第201章:莫离笑被绑 这官吏对暂停动作的海寇叽哩哇啦说个不停,孟长青虽然听不懂,但看海寇的反应,大概能猜到内容。 见海寇把举起的女子放到地上,冲着四夷馆的官吏喊了回去。 两方交谈过后,海寇挟持着两名女子,往孟长青这边小心的走来。 “前面的人,暂且让他们过去。” 孟长青闻言,护着马车里的人让开位置。 眼看海寇们抓着两位小姐从她面前经过,孟长青却发现其中一位有些熟悉,正是之前他去找卫女官时,为让位置撞上旁边妇人的那个小姑娘。 正如她当时看出卫夫人的局促,那时她也看出了这小姑娘的紧张不安。 而此刻她神色惊慌,眼泪挂在面颊上。 海寇过了御林军这一关,立刻加快速度,谁料速度一快,最先被他们抓在手上的女子倒在了地上。 看得出来,脱手那人想把女子抓回,但初次尝试时没有成功,迫于形势他没胆量尝试第二次,只好任由女子跌在原地,那人大概在想,幸好他们手上还有一个人质。 围堵的官兵们从不起眼的角落分散出去,孟长青猜测应该是绕到前面去堵截。 这时,剩下的官兵一部分紧紧的跟着海寇,另外一部分安抚受惊的小姐,还得问明被带走那人的身份。 也有官兵往孟长青这里来,来人冲着楚沐风和孟长青行礼,“在下都府总捕,奉命捉拿贼人,惊扰各位深感抱歉。不知尊驾哪位?也是从畅春园出来的吗?” 孟长青回礼,“北山县知县孟长青,车中是凉州知府的家眷,从畅春园出来正要回府去,没成想碰上这样的事,前面几家可有受伤,刚才被劫走的小姐是谁?” “原来是孟大人。小姐们多有惊吓,但好在没有严重的伤势,被劫走的是礼部莫郎中的女儿。其他捕快已经去追了,府衙一定会想办法救出莫小姐。” “可派人通知莫郎中?” “已经着人去了。”总捕对孟长青拱手道:“孟大人也请尽早回府吧。” 孟长青这边正点头呢,远处就有一名捕快飞速跑过来,“头,他们见势不妙,躲进一户民宅了。” “走!” 孟长青眼看着他们走远,脑子里想的却是刚才的匆匆一瞥。 “驾!” 不管怎样她得先把卫家母女送回去。 出了这么个险事,前面几趟车总算是靠边了,不管这里的混乱场面,孟长青直接驾车经过,将卫家母女送到了卫府门口。 看着她们进了家门,孟长青还关照,“那几个贼人还没抓到,叔母得让家里人警醒着点,千万不可大意。” 经过这一遭,卫夫人对孟长青要真心许多,“要不是有你护送,我们哪里能这样太平的回家?说不定刚才被挟持的就是我们母女了,长青啊,真是谢谢你。” 孟长青道:“家人之间何须为此道谢?叔母着人关好门。” 卫夫人不放心,“你赶夜路回去太危险,不如在这儿休息一晚。” “多谢叔母好意,只是我回府还有事。您别担心我,我身边有御林军守着,即便遇着那几个贼人,也是他们倒霉。 等侄儿回到凉州,必定要经凉州府,叔母可有物件要长青带给叔父?” 看卫夫人的表情,她明显在思考这样做可不可以。 短暂思考过后,卫夫人道:“有几件做好的衣物,要是可以,还麻烦你帮我带去。” “当然可以,叔母只管去拿。” 卫夫人将他们请进家门稍坐。 这一坐就是两盏茶的时间,有卫家的下人好吃好喝的招待,孟长青等人也不觉等的枯燥。 卫夫人亲自抱了包裹前来,在交给孟长青之前,将其打开,每件衣物里外全给孟长青看了一遍,然后才包好交给她。 孟长青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心里对这位叔母也有了与刚才不同的看法。 临别时,卫夫人多番关照,让她一定注意安全,不可仗着自己有武功就大意。 孟长青自然连连点头。 离开卫府后,孟长青等人以最快的速度急急忙忙往家里赶。 这一路上,虽说孟长青不时想起那个被劫走的女子,可她到底不想沾麻烦,再说她又能为那姑娘做些什么? 有都府的捕快在,肯定会把人救出来。 没成想,人不找事,事找人。 他们回程途中,居然碰上挟持人质翻墙而出的贼人。 大概这就是命,这人注定要她出手相救。 孟长青拔刀跃起,当场拦在贼人面前,楚沐风等人见状自然拿起武器跟上孟长青。 那贼人落地还没站稳,就被孟长青一刀劈上他面门,这人动作迅速,武力应该远在孟长青之上。 孟长青虽占一个出其不意,但这人居然能躲过如此快刀。 几名御林军围拢而上,有去堵其他贼人的,有去帮孟长青的,虽没有提前交流,倒也配合默契。 孟长青这边三打一,那人手上又夹着一人,自然动作受限,几次险些被伤到要害。 只是他到底人质在手,孟长青等人要救下人质,动作必须要快,要趁对方的利器还没扎到人质身上时,否则这架就没有打的必要。 孟长青在御林军的配合下,一刀砍上贼人的右手,那手顿时就不能用了,手上的武器也落到了地上。孟长青上前,一脚踹上对方胸口,同时手拦住了莫小姐的肩膀,手脚同时发力,果然将莫小姐救了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贼人身上的武器不止手上那一样,虽然右手受伤,但他的左手以极快的速度,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刺。 眨眼之间,那根短刺就扎到了孟长青踢出去的那只脚上。 痛觉都没来得及反应,她把莫小姐往后推了一把,手上的刀再次挥了出去。 这功夫,其实捕快已经到了,只是他们混战在一处,外围的捕快插不上手。 眼看着人质被救出,总捕高喊道:“弓箭手准备!前面御林军的兄弟,我数到三你们及时后撤。” “一!二!三!” 一进一退,孟长青和御林军后撤,弓箭飞至。(本章完) 第202章: “您的脚。”莫离笑脸色惨白,还没从惊恐之中缓神,就想上前扶住孟长青,却在将要碰到孟长青时,被旁人抢先。 离孟长青最近的御林军一把将她扛起,直接送到马车上。 孟长青这时候已经痛的冷汗淋漓,还不忘对他抱拳,“多谢。” “孟大人,您这伤势……” 话还没说完,楚沐风快步赶到,“这利器做的龌龊,扎在里面血流不止,得尽快拔出来。 附近哪里有医馆?” 都府的捕快已经控制住局面,之前打过照面的总捕过来,“离这里不远应该就有一家医馆,这家大夫医术不错,只是脾气古怪。” “劳烦捕头带路!” 孟长青疼痛之余,还得费精力为自己遮掩身份。 她打量四周,马车在捕头的带领下跑的飞快,但周边的景色确实透着些熟悉,再一看对方拍的那扇门,好家伙,天不亡她孟长青。 “告诉他别拍了,这家大夫不在京城。” 楚沐风猛然想到,“难道这是胡大夫家?” 孟长青点头,楚沐风看着她被血染透的鞋袜,快步跑到总捕身后,“哪里还有大夫?” 总捕实话实说,“隔两条街有个大夫,但那大夫善治咳疾,外伤我没怎么见他治过。” “这血流的太快了。”守在孟长青身边的御林军道,“得想办法赶紧止血啊。” 孟长青对他道:“车厢里有一把剪刀,就收在左手边的匣子里,麻烦你帮我拿出来。” 这位赶紧钻进去找,很快拿着剪刀出来,孟长青自己动手剪开利器旁边的衣料,又道:“我自己实在下不去手,哪位兄台愿意帮个忙,帮我把这东西拔出来。” “我来!”刚才拿剪刀的那位撸起袖子,一把握住孟长青的脚,“您可忍着点!”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拔了。 拔的一个猝不及防,差点把孟长青痛死过去。 孟长青浑身瘫软,嘴唇煞白,耳蜗里轰鸣一片,说出来的话其实自己已经听不见了,还能撑着全凭意志力,“车里有外伤药和干净的布条。” 止了血用了药,身体渐渐恢复过来,虽说伤口还是那么个伤口,可整个人的气力渐渐有些恢复,不像之前跟个漏地的大水桶似的。 马车回到孟府,八方一见她那血染的鞋袜,当即炸了天,“怎么搞的?怎么搞的这是!” 代东文也是着急的不行,再一问还是贯穿伤,脚腕是直接被利器扎穿的了,立刻去找各类药品和夹板。 “代管家,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楚沐风不放心道:“万一伤到骨头或是经脉,可不是开玩笑的。” 代东文一边帮孟长青重新处理伤口,一边道:“我认识一个大夫处理这样的伤,比宫中御医还要擅长。” “您说,我这就去请来。” “请是请不来了。”代东文用夹板给孟长青的脚腕做好固定,“但你们可以尽早把少爷送过去。” “您说的是胡大夫?” “就是他,他做过几十年的军医,断手断脚也接上过,在京城的大夫没有他那个本事。” 楚沐风说:“明日清早,城门一开我们立刻出发,代管家你得准备好孟大人所用之物,我这就去召集御林军。” “多谢白大人!” 楚沐风出去后,代东文才蹲到孟长青面前,心疼道:“少爷,为了救个素不相识的人,把自己伤成这样,值得吗?” 房里没有外人,孟长青总算也说句真心话,“早知道是这样的后果,我也不救啊。” 代东文摇了摇头,“千金难买早知道,您伤在脚腕,要是没有恢复好,您辛苦练到今日的武功算是废了,千万大意不得,这只脚能不动就不动,知道吗?” “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路上我连马车都不下。” “最好是这样。”代东文说:“我已经让八方去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您看有什么不方便不吩咐他的东西,可以跟我说。” 坐在椅子上的孟长青一僵,随即抬头对代东文道:“多谢代叔,八方知道我的习惯,我要的东西他会准备好的。” 代东文点了点头,“我去给你们准备干粮。” 代东文一走,房间里只剩下孟长青一个人,她当即嘶哑咧嘴,整个人在椅子上前后左右乱晃,试图缓解脚上的疼痛,可惜半点用都没有。 外伤在身,孟长青过的每一刻都觉得十分煎熬。 她不知道之前那些御林军们是是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京城。 这天夜里皇帝还没有入睡,就得知潜入京城的那些海寇,有了新进展,那几个人试图潜入监牢并不是要把里面的同伴救出来,而是要灭口。 牢里早有防备,海寇没有得手,弄清楚他们动机后,埋伏在侧的人当即动手抓人。 结果也确实把这些人全部逮住了,虽说是有生有死。 “之前被抓进来的人里,有人愿意带路去海岛。这事都府衙门办的还算漂亮,只是中途出了个小意外。” 皇帝用眼神问他,什么意外? “礼部莫郎中的女儿,在回家途中被海寇劫持,不过现在人已经救出来了,没什么大碍,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孟长青受了伤。” 原本吃着莲子汤的皇帝,放下手上的勺子,“怎么跟孟长青扯上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这人从畅春园说到孟长青受伤的那条巷子,总算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他伤势严重吗?” “听回宫的御林军说,有些严重,左脚脚腕被捅穿了。” “他在外面找大夫了吗?”皇帝问完之后直接发令:“让宫里的御医过去。” “陛下,孟府外面那么多御林军,孟长青要是真的需要,肯定会着人来请,可到现在半点音讯都没有,想来伤势不像御林军说的那么严重,等明天召回白大人,再仔细问一问吧。 何苦夜里劳动御林军,保不准东宫和皇子处所那儿,都要多想。” 皇帝说也好。 这一好,等他再想起这件事时,孟长青已经出了京城。(本章完) 第203章:大年三十到凉州 隔天早朝过后,关于海寇的事有了定论,皇帝在御书房坐定后才想起孟长青的事来,叫来护卫孟长青的御林军,问起她的伤情。 回禀的人自然照实说:不知道是否伤到里面的筋骨,孟大人已经带着御林军回了凉州。 “伤还没好,着急去凉州做什么?”皇帝自然不指望下面的人回答,接着又问:“昨夜就没请大夫上门医治?” “回禀陛下,没有。” 皇帝疑心起,“为何不请大夫?” “孟府的管家说,他知道一位治疗外伤十分厉害的大夫,只是那大夫身在凉州,所以白大人他们才马不停蹄的带着孟大人离开。” “糊涂,他孟长青是傻子嘛!宫里治什么的大夫没有,那脑子不会往宫里想想! 从京城到凉州,路上一连多少天颠簸,他那脚还要不要!” “陛下息怒,是卑职等没有做好。” 皇帝皱眉摇了摇头,“下去吧。” 御林军退下后,钱公公看出皇帝心情不佳,上前添茶时道:“陛下不必担心,孟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能得孟将军身边人说一句厉害的大夫,想是相当有本事,孟大人一定会没事的。” 皇帝眉头舒展,但显然不是因为钱公公这番话。 车队向北奔去,京城的纷纷扰扰抛至身后。 八方和楚沐风那几位御林军,护送着孟长青飞速往凉州赶。 马车里四周都用厚实的皮毛挡着,孟长青身下更是铺着厚厚的棉被。 孟长青痛了一夜,这儿安神药起效,总算是睡着了。 这一路上她就在想,她大概是犯了什么忌讳,两次来凉州,两次都是躺着来的。 上回伤在背脊,这回伤了脚腕。 “少爷!”八方在外面喊了两声才打开车门探身进来,“您往外看看,咱到凉州城了,前面就是城门。” 孟长青渐渐适应外面刺眼的光线,从车门间隙看出去,果然见到城墙上挂着四个字‘凉州南门’。 看着它,孟长青竟生出几分感情来。 “今天几号了?”孟长青声音干哑,她腿脚不方便,为减少路上排便次数只能少吃少喝水。 八方笑道:“咱们回来的及时,今天是大年三十。” 说两句话的功夫,轮到他们过城门。 守城的官兵认识孟长青这一行人,见孟长青受了伤回来,当即表示关心,立刻派人去凉州府禀告情况。 孟长青忍痛跟他攀谈了两句,问他城中最近可好?杨门县的残匪都清剿了吗? “好不好的我也不清楚,总之跟之前差不多。至于您问杨门县的劫匪,那可算是抓完了,杨门县的百姓能过个好年了。” 孟长青接着问:“茅大人立下如此大功,府台大人可有给奖赏啊?” “那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不过我听说府台大人已经上禀朝廷,要为茅大人请功了!” 孟长青笑着点头,“好啊,改日见到茅大人得好好恭喜他一番了。” 守城的官兵冲着进城的马车挥手,“孟大人,让您的人路上慢着些,小心您的脚伤。” 见车队走远,守城的兵头感叹起来,“瞧瞧这一升一贬,孟大人可要心里不舒服喽。” 旁边有眼色的守兵自然凑过来问:“头,您这话什么意思?” “你看,这孟大人从京城下来的吧,据说还是贵人之后,到咱这地方可不是被贬。杨门县茅大人剿灭匪徒大功一件,升迁是早晚的事。北山县和杨门县就靠在一起,他孟大人看着,心里能舒服么?” 守兵点头,“确实如此,不过孟大人之前的功劳也不小,在燕军铁蹄下带着人修好的城墙,要说这劫匪再凶,也没有燕军凶吧,怎么孟大人没有升迁?” “这么明显的事情看不透吗?上面有人压着他。”兵头咳嗽了两声,“当值的时候别话多,回你位置上站好。” 再说进了城的孟长青,八方很快就问她:“咱往哪儿去?先去找胡大夫,还是还回一趟驿馆?” 孟长青还没说话,楚沐风先开口抢道:“当然得先去找大夫!” 孟长青:“是得先去找大夫,白大人,麻烦您的人去驿馆和府衙跑一趟,告知我的去向。” “是。”楚沐风叫来王寻:“你带两人去府衙和驿馆跑一圈。” 马车停到医馆前,坐在正堂喝茶晒太阳的胡大夫,当即皱眉盯上马车,心里骂对方不长眼,直到孟长青钻出车厢,在八方的搀扶下从车上单脚跳下来。 胡大夫暴跳而起,“他们对你用刑了!” 孟长青赶紧解释缘由,谁料刚才还满脸关切的胡大夫当即翻脸,“活该!都是些亡命之徒,你竟敢往他们刀下凑!我跟你说的话,你可听的进去?” “听了,我真听进心里了,只是没想到对方武艺如此之高啊。” “你以为自己从小练武,就满天下无人能比了?”胡大夫还要说,可见孟长青单脚朝他跳去,彻底说不下去了,“八方你干什么吃的,不知道扶着你家少爷!” 八方要上前搀扶,却被胡大夫抢先一步,“你粗手笨脚的,还是我来吧。” 孟长青被扶进内室还不忘道谢。 “得,收起那一套。”胡大夫蹲下解开她脚腕上固定的东西,八方撩开门帘伸头进来,“胡大夫,要帮忙吗?” 胡大夫一个侧身挡住孟长青的脚,“你不会医术能帮上什么忙?在外面等着,顺道看着点房门,别让其他人进来打搅我。” 内室没有外面亮堂,胡大夫多点了两盏灯,移到孟长青脚边,方便观察伤口,伤口上满是药粉,胡大夫又让八方去烧水,“烧完水之后晾凉,这事可关系到你家少爷将来能不能走路,你千万别求快把生水掺进去。” “哎哎,您放心我不会的。”八方快速往后院跑,“我这就烧水去。” 孟长青的脚架在小凳上,胡大夫让她动脚趾头、转脚,查看她的筋骨是否受损。 “骨头应该是好的,但毕竟伤在脚腕上方,能恢复成什么样,将来走路会不会受影响,我也说不好。”(本章完) 第204章:毕竟都是人 孟长青自己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能走路就行。” 胡大夫抬眼看她,想说什么可还是不忍说出口。 “夫人和小花呢?怎么没见她们?”孟长青问。 “出去给人看诊了。” 孟长青又问:“患者是女人?” 胡大夫知道她要说什么,先一步道:“就在后面那条街上,是熟悉的人家,否则也不会让她们两个出诊,你这份用心还是多放在自己身上吧!” 场面沉默下来,恰好这时候水晾的差不多了,八方在外面喊:“胡大夫,我进去了啊!” 胡大夫掀开门帘瞪他,“交给我,你身上全是灰,在她旁边走来走去,她那只脚还要不要了!” “给您给您。”八方立刻把木盆交给他,“这些水够吗?不够我再去烧。” “你别跟个跳蚤一样在这里跳来跳去,先去院子生炉子。” “哎哎!”八方又进了后院,剩下楚沐风几个盯着内室的门,“你们几位也别站着,自己找地方坐,她那伤口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好的。” 清洗完伤口上的药粉,胡大夫才看清伤口的真实情况,“你这伤口表面窄,但里面很深,药粉到不了深处去,里面只能靠你自己愈合,但以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明显愈合的不太好。” 胡大夫站起来直了直腰,“而且我估计,他扎你的那个东西不太干净,你的脚腕到现在还有个形状真是老天保佑。” 孟长青被他吓得心往下落,“怎么说?我的脚能保得住吗?” 胡大夫叹气道:“你要是留在京城给那些大夫治,多半是保不住,但还好你抓紧时间到我这里来了。 你的脚肯定给你保住,最多过程中吃点苦头。” 孟长青说:“什么苦我都不怕!” 八方许久没点过炉子,手上的木炭就是点不着,大冬天他急的一头汗。 好不容易点着了,正打算去前面问问要熬什么药,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惨叫。 八方吓得一抖,反应过来这是他家少爷的声音,立刻丢下手上的破扇子往前面跑去。 内室的门关着,几名御林军就站在门外面,八方上前敲门,“少爷,您没事吧!少爷!” 孟长青哪里有空回答他,这会儿她的疼痛,比之前脚腕被刺穿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大夫用他自己定制的小刀,破开原来的创口,剔除里面的腐肉。 孟长青咬住胡大夫给的帕子,除了刚开始猝不及防的那一下,后面的喊叫全闷在了这块帕子上。 她哪里还有余力去回应八方。 孟长青晕过去的时候,脑子里还在想着:大爷的!凭什么她要吃这个苦,她什么时候能改了乐于助人的毛病! 关键谁能想到,那一脚会踹的她如此痛苦。 迷迷糊糊中,孟长青觉得看到了她母亲和娘,她母亲满眼心痛,她娘更是不停抹泪。 又觉得她好像回到了摇篮里,身下的床不停的在摇动。 再睁开眼,她居然躺在北山县自己的房间。 梁啾啾就坐在旁边陪着她,“可算是醒了。”她伸手摸上孟长青的额头,“身上还烫,药还得继续喝。痛吗?”梁啾啾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娘,让您担心了。”孟长青握住她的手,随即又问:“我睡了几天?” “你才睡了一个晚上。”梁啾啾道:“胡大夫说你身体底子好,切除腐肉后,只会比之前好的更快。就是……脚腕上肯定要留疤了。” “没事。”孟长青说:“您知道的,我从来不在意这些。” 梁啾啾抹掉脸上的眼泪,红着眼睛起身,“夫人守了你大半夜,现在应该已经起了,我去跟她说一声。” 看梁啾啾抹泪出了房,孟长青撑着床坐起来。 房门一开一合,透进来的冷气扑到孟长青脸上,是独属于她北山县的气息,足以让她安心躺下好好睡一觉的气息。 梁啾啾找了个角落,捂着嘴狠狠的哭了一通,才赶忙去找文氏。 多年相处,文氏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想了些什么,她也不多问,只是说:“是不是长青醒了?” 梁啾啾点头。 两人从文氏房间去看孟长青,结果到的时候孟长青又睡着了。 房门开着,是胡小花一直守在旁边,“夫人,孟大人睡着有利于伤口恢复,咱们定时喂药、换药,让她身上的热度退下去就行。” “多谢你了小花。”文氏握住对方的手,“多谢你愿意来北山县,否则她哪里能睡得这般踏实。” 等到孟长青再次清醒,已经是大年初三。 醒来时便觉得屁股底下湿漉漉的,真是天不亡她啊,推迟的月经恰好在这时间到,脚上的血腥味和药味,正好能掩盖她身上的味道。 她醒了有一会儿,趴在旁边打瞌睡的满仓才醒来,她惊喜的凑到孟长青面前,“少爷你醒了!” “困了就去睡……” 孟长青话还没说完,满仓就窜出了门外,她朝正端着药过来的胡小花喊:“少爷醒了!睁眼了!” 胡小花对她道:“饿了吧,厨房里做了午饭,你先去吃吧,等你吃完再把少爷的饭餐端过来。” “哎!” “孟大人。”胡小花进了房,对上孟长青的眼神,仍旧表情自然,“这是你的药,我喂给你还是你自己喝?” “有劳小花姐,我自己来。” 孟长青接过她手上的药,温热的药汁散发着叫人忍不住皱眉的气味,孟长青做足心理准备一口气灌了下去。 等孟长青喝了药,胡小花又自然而然的给她把起了脉,“你恢复的很不错,伤口也没有继续化脓的迹象,接下来就是好好养着了。” 孟长青还是忍不住问:“姐,你怎么会在北山县?” “夫人非得带着你回北山县,说你在凉州府肯定休息不好,我爹又不肯离开凉州府,所以我就来了。” 孟长青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手腕上,接着问:“我的脉象可与别人有何不同?” 胡小花迎着她的视线道:“脉象从来是因人而异,论起来每个人都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毕竟都是人。”(本章完) 第205章:叫你埋藏心底 “小花,你学医也这些年了,从你学把脉开始,身边人的脉你哪个没摸过?只有孟长青,你小时候想给她把脉,爹打过你三戒尺,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胡小花说:“印象深刻。” 胡大夫又问:“你为什么想跟去北山县照顾她?” “他的伤要是恢复不好,将来走路会跛脚。”胡小花说,“我跟他认识多少年了,实在不忍心他因为您的惧怕,留下残疾。” 胡大夫沉默过后,重复问:“你确定要给她看病。” 见胡小花肯定的点头,胡大夫才说:“若告诉你一个秘密,叫你埋藏心底,谁问你都不能说,哪怕严刑拷打,你也绝不能说出口,你能做到吗?” 胡小花只觉得莫名其妙,“干嘛要跟我说这样的秘密?” 胡大夫放松下来,“对嘛,所以不让你给孟长青看病。” “您的意思,这个秘密跟孟长青有关?” 胡大夫看着她不说话。 胡小花又问:“我知道后,会有人来拷打我?” “不一定。” “到底是什么秘密?” “是救身家性命的毒药,是欺君之罪。 你真的想知道吗?你有准备保守这个秘密吗?”胡大夫说,“对谁也不能说,哪怕是将来你的丈夫、你的孩子。” 胡小花短暂思考后道:“我真的想保住他那只脚,不想日后看他走路就内疚。请您告诉我吧。” “孟长青是女子。” “您说什么!” 现在的胡小花,早已消化了当初的震惊,看孟长青的眼神跟之前没什么不同。 她把香囊挂到孟长青床上,“好好养着吧。” 胡小花走后,文氏端着饭菜来看孟长青,这些天没见,文氏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她永远是孟长青的主心骨,有她在的地方,孟长青就知道自己安全了。 “感觉好些了吗?”文氏问她。 “好多了,只是身上还没什么力气。” “这三天里,除了药你没吃任何东西,自然觉得没力气。”文氏把篮子上的厚布掀开,“小代给你煮的粥,里面放了豆芽和鸡肉丝,做成了咸口。” 粥一盛出来,孟长青就忍不住咽口水,她确实是饿了。 当着文氏的面,她连喝了三碗。 “你受苦了。”文氏看着她,眼神里是难以控制住的心疼,“你娘见你这样,哭了三个晚上,怕我内疚,她不敢在我眼前哭,也不敢过多表露对你的担心。” 孟长青说:“我是自己找的苦。” 文氏到脸盆里洗了块帕子,交给孟长青,让她擦脸擦手。 “不要这样说自己,你是好心。”文氏说,“你一番热心肠,这点最像你娘。” 孟长青笑了笑,接着说起京城的事情来,“我这次回京,太子偷偷出宫见了我一面,听他话中之意,竟对皇上生出防备之心来了。” “正常。”文氏说,“从来是遭遇定心境,原先皇上心中只有他一人,他所走的路上没有阻拦,自然只管往前,不需往脚下看。 可现在,不管真假,陛下比之前更看重三皇子,太子不得不有所顾忌。 他不会只防备三皇子,他还要防备让三皇子与他并行的人。” “母亲说的不错,只是我这次回去待的时间短,跟皇上也只见过一面,实在没能看透皇上的想法。” “你如何能看透别人的想法,别说那人是皇上,便是日日与你相处之人,想要掩盖自己的心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所以长青,你不必去猜皇上的想法。 做好手头的事,选择的机会终会有一天摆到你面前,到那时你才需要思考。” 孟长青若有所思的点头,随即苦笑,“母亲,八方可把一盒金子交给你?” 文氏拉开她床边的柜子,里面正是皇帝给她的那个锦盒,“我放在这里面了,八方跟我说这是皇上赏赐给你的,还说你被罚了三年俸禄,且要在这北山县做十年县官。” “是,那三年俸禄是在朝上被罚的,可十年县官是在御书房,我跟皇上私下相谈时他做的决定,不知是我的哪句话让他起了这种念头。”说到后面孟长青眉心皱起,真心觉得无奈。 伴君如伴虎,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懂其中的恐惧。 “说一句带私心的话,比起回京城,我更想你留在北山县,这地方虽说条件远比不上京城,可能活得自在些,你的身份也不容易被看穿。”文氏话到这里一个转折,“但你想回京,我能理解,已然身在官场,你必然想有你的作为。” 孟长青心中也是在两者之间徘徊,北山县的自在,在她去了一趟京城之后,尤其突出。 不说别的,单说早朝,天不亮就要到宫门口等着,她在北山县,除了去凉州府交办公事时,其他时候就是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要紧。 可是,她已然身在官场,即便不想有作为,她也没办法安于北山县。 身在旋涡之中,她不动,自然有人推动她。 “母亲,如今我的追求,或许会是来日斩杀我们一家的凶器。” 文氏握住孟长青的手,“不要想那么多,既然皇上有旨意,那咱就先在北山县安安心心的待着,总会有机会的,不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跟你娘永远相信你。” 孟长青回握住她的手,低下头看着杯面上凸出来的位置,“母亲,小花姐知道我的情况了。” 文氏点头,“胡大夫说什么也不肯出凉州府,要让你留在他那边养伤,但你在他那边到底不安全,我原想让他开了药带回来,没想到小花问诊回来,看到你的伤情愿意来照顾你。 不过你放心,在她给你把脉之前,胡大夫对她有过关照。” “我的行李中,还有要交给卫大人的包裹,是卫夫人为他缝制的衣物。” “这个你不用担心。”文氏说,“你这次回来虽没有见过卫大人,但他已经见过你了,你晕在胡大夫药铺的那段时间,他来看过你,那时候八方就已经把包裹给他了。”(本章完) 第206章:开始下地乱跳 孟长青又把自己从皇庄拉了八车种子的事情,告诉了文氏,“我本想直接把种子带过来。” “这种事不用你担心,你代叔知道怎么处理,想必那几车种子已经在路上了。” “母亲可收到京城寄来的信件?”孟长青又问。 文氏摇头,“除了东文,还有人会寄信过来?” “有那么一个人。”孟长青说,“他有心到北山县来,我本想多关照他几句,结果忙来忙去把他忘到脑后了。” 说到这里,孟长青长呼一口气,“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回京后,心里急得不行,总觉得千万件事情向我涌来,忙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你心里记挂的事情太多。”文氏给她掖了掖被子,“不要想了,到家就好好休息吧。” 孟长青又合眼睡了个午觉,之后是彻底睡不着了。 从伤了腿开始,她几乎是一直躺着,不管是马车上还是自家床上,下地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个时辰,实在是躺的难受。 下午醒来,问过胡小花后,她开始下床跳着走路。 小代看她跳的危险,转头就去厨房找了长擀面杖,让她先当拐杖使着。 孟长青原本只在后衙转悠,可有了临时拐棍后,她直接跳前衙去了。 当班值守的差役们看到孟长青,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孟大人,您这脚怎么了?” 当初跟着去凉州府的几位衙役,虽知道孟长青受伤,但不知道她具体伤在哪里,且都是嘴严的人,回来就回来了,压根没和其他人说这些天去了哪里。 因此孟长青受伤的事,前衙的人基本不知道。 不过现在是一个衙门都要知道了。 面前的人一嗓子,把旁边的几位也喊了过来,动静越来越大,衙门里除了在外值守和看大门的几位,其他人全部聚到了孟长青旁边。 “孟大人,您的脚是怎么伤的,伤势严重吗?” 多是问的这类问题。 孟长青大概是憋闷的久了,现在迎上这些关切的面孔,免不了想多说两句话。 她就近往墙上一靠,介绍起自己这伤来,说的绘声绘色,好一场英雄救美! 衙门的人听的入迷,大冬天听的人热血沸腾,想若有这样的机会,自己免不了也要冲上去救一救。 “看来京城那地方,也不比咱凉州好啊,大街上就敢绑人,跟杨门县一个乱法。” 有人听完故事回过味来,“之前就听别人传,说您去京城了,原来真是去京城了,大人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左大头直起腰板道:“大人往哪里去,还要向你们禀告?” 孟长青抬手笑道:“左大哥多谢你维护,但这事,确实是我这做大人的不好。我顾虑着,这次去京城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朝廷要把我叫过去骂一顿,我哪里好意思跟你们说。” “大人为了北山县才被朝廷训话,我们大家同为北山县做事……” “是啊,大家一起的,有什么骂大家一起挨,大人有什么不好意思?” “大人要是跟我们说了,也能有人护着您,说不定您还不用受伤了。” 孟长青做出一副懊悔的模样,“谁说不是呢,要是有你们在,那贼人一看我们人多,说不定压根不敢朝我们动手。 我这回算是长了教训,下次不管去哪里,不管是长脸还是丢脸,一定跟你们说!” 杨正看孟长青站的吃力,上前扶住她,“大人累了,我扶他回屋里坐会儿,你们别偷懒,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杨大哥,到你屋里说话。”孟长青拒绝杨正扶她走的好意,扛起擀面杖跳的比蚱蜢还快。 孟长青离开北山县大半个月,衙门积下不少公务,一进杨正的屋,就看到他桌上堆着不少公文。 孟长青拿起中间的几本看了看,发现都是县里内部的小事,甚至不用往上呈送,只需正式誊抄后衙门自己留存就行。 “抱歉大人,我平常写两个字还行,可一往这上面写,就写的不成样子。” “这些小事不必抱歉,等会儿拿到我书房去,我来写。”孟长青放下手里的东西,对杨正谢道,“我要多谢杨大哥,帮我守着北山县。” “我没有做什么,对他们的安排是您之前定的,我只管看他们是否做事认真。” “县里这些日子,没出什么大事吧?”孟长青问。 “正值冬天,百姓们不愿意出门,北墙市场除了过年前忙了几天,其他时候基本没什么人去,里面租用摊位的人家也越来越少。” “这是正常的。”孟长青又问他剩下来的摊位是卖什么的。 “基本是卖吃的,糜子糕、豆腐、酱、芽菜,那就剩那么三四个摊位了。” 孟长青并不觉得奇怪,跟杨正解释,“天气严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咱们北山县只有这么些人,因此需求量并不大,卖用品一类的,到现在差不多也该饱和了。 售卖食物的虽然还有几家,但可以预见,凭现在的情况,他们也做不长久。 说到底就是需求量的问题,买的人少,卖家盈利不够,自然就不做这门买卖。” 杨正:“那咱为这北墙市场不是白忙一场?” “所以我问凉州其他地方要人,只有人多了,市场才能转起来。 市场经营正常,做买卖的百姓就有收入,衙门也有税可收,衙门有了钱才能铺路、修水渠。” 杨正听罢点头,“如此说来,只有等百姓们从其他县过来。” “对,当下最重要的事,就是接收移民。”孟长青说,“一定要让他们到这里后,生不出离开的念头,杨大哥,我准备把安置移民的事情交给你来做。” “好啊。”杨正说,“咱衙门里就这些人,我不做,您岂不是要亲自去办,要是我有不懂或是没做好的地方,您就直说。” “还有件事。”孟长青又纠正道:“或许还有一件事。” 这话让杨正听不懂了,“什么叫或许?” “我在京城认识一个人,他打算来北山县任职,只是不知他究竟会不会来,所以说或许。” 第207章:你的伤怎样 大年初三这天下午,孟长青刚能下床就在书房待到了深夜,把这些天堆积下来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才扛着擀面杖往后衙挑。 半道上碰见端着药来找她的胡小花,“孟大人精神十足,看来我多余在这儿。” “花姐,您说哪里话。”孟长青赶紧赔礼道歉,保证从此之后按医嘱好好休息,绝不乱跑。 胡小花单手端药,过去扶她,“八方那家伙呢?一时一刻都要跟着你的人,怎么你腿脚不好的时候,反倒不在了?” “我让八方去凉州送信去了。”孟长青说:“现在还没回来,估计是被卫大人留在凉州府了。” “没有别人了吗?听我爹说,皇帝给了你一百个亲兵,怎么没有一个来照顾你?” 孟长青被她搀着往里走,“自然跟八方一样,被我指派去做别的事了。我只是腿脚稍微有些不利索,没什么大问题,何至于一定要人跟着?” “你的个性确实奇怪。”胡小花说了这样一句话,孟长青真心发问:“我还个性奇怪?” “你不奇怪?世上但凡有身份的少爷小姐,有谁像你这样好打发?” “我可不是什么少爷小姐。”孟长青指着自己道。“本官乃当朝七品知县,做官的不装作好说话,将来做起缺德事,别人骂的肯定更不留情面。” 胡小花白了她一眼,“你打算做什么缺德事?” “还没想好。” 胡小花把她扶到房间,拆开棉布条重新上药,“到底是年纪小,就是恢复的快,新肉已经在长了。目前虽然能拄拐下地活动,但还是要多加休息,尤其是晚上,按时按点的睡觉。” “好好好。”孟长青点头道。“我洗漱过后立刻睡觉。” “记得吃药。” 转过天的早晨,孟长青刚睁开眼睛,就看到满仓守在她床边,“吃早饭了。” 孟长青抬手摸了摸她日渐浓密的头发,“你先出去,我洗漱过后再吃。” 满仓很听话,让她出去,她就在门口等着,不管有多大的风。 小代拿着刚做好的拐棍过来,看到她傻愣愣的对门站着,两只手也不知道塞到手套里,就那么露在外面。 “满仓。”小代弯腰问她,“为什么站在门口?” 满仓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对准房门,“给少爷送早饭。” “早饭呢?” “在里面。” 小代明白过来,“少爷让你在外面等着?” 看满仓点头,小代告诉她,“现在天冷,少爷让你在外面等,也不是让你吹冷风的意思,你看隔壁就有个小房间,以后少爷再让你等,你就到那里面去待着。” “少爷开门看不见我,肯定以为我出去玩了。” 小代保证,“不会的,少爷会喊你。” 这话刚说完,就听里面喊:“满仓,进来。” 小代说,“你看,在隔壁照样听得见。” 满仓推开房门,进去给孟长青盛粥,满满一砂锅的粥,加上新做的馅饼,馅饼里包的是豆腐和切碎的粉丝。 孟长青一尝就知道是她娘做的,直接炫了半张饼才开口说话,“代哥早,你跟满仓吃过早饭了吗?” “还没有。”小代把拐杖放到孟长青附近,“来财正在做,我想趁着您没出门,把拐棍给您送来。” 看来她的是她娘特意给做的,孟长青问他们,“来块馅饼吗?” 满仓和小代同步摇头。 小代拒绝孟长青不奇怪,但满仓,送到她嘴边的食物都不要,就太奇怪了,这可是个连药都要偷喝上两口的人。 小代看出孟长青的疑惑,说起昨天的事,“满仓很关心您,昨天小胡大夫让她吃了饭再给您送,谁料她饭都不吃,端了您那份就往这边送来,还是半路被夫人接过去,她才回去吃的饭。” 孟长青放下筷子,谢满仓的关心,也谢小代连夜做好的拐棍。 吃了早饭往前衙去,独自在书房里待了好一会儿。 看眼前不算整洁的书桌,看倚靠着书桌的拐棍,还有这书房里的陈设。 伤痛消退后,她终于能冷静的消化一些信息。 回想着在京城走的每一步,又想到了这里还有哪些事情没办。 想着想着,八方回来了。 八方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孟长青听到通报说府台大人到,想出门相迎,结果还没走出书房,卫方耘和八方两人就已经到眼前了。 孟长青赶紧道:“拜见府台大人,未能相迎……”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卫方耘就一把将人扶起,“好了,你好好的坐着吧!咱们叔侄之间,不讲究这个。” “叔父请坐,八方去泡茶。” 孟长青等卫方耘坐下后,才找了个靠近的椅子坐下。 “你的伤怎么样?”卫方耘问。 “恢复的不错,只是这几天还不能用力。” “你带着伤回来,可把你母亲急坏了。”卫方耘说,“以后可千万注意,为素不相识的人担这么大的风险,实在不值当。 我听八方说起那晚的事情,要多谢你护送我夫人和女儿回府,否则遭遇危险的就是她们了,我已经写信回家,关照夫人那些宴请不必再去。” “叔父跟侄儿所想一致,那晚跟叔母告别时,侄儿正是这样跟叔母说的。” 卫方耘笑了笑,接过八方端来的茶,朝茶水上浮着的茶叶吹了吹。 “你带来的包裹我收到了,麻烦你伤痛之中,还想着我的事。” “叔父,这功劳实在不能算在我头上,多亏八方事事打点。” 卫方耘冲八方点了点头,随即就对孟长青道:“说说朝上对你鼓动百姓迁居北山县的态度。” 孟长青实话道:“朝上对这件事没有多讨论,更多讨论我是否有罪。” “我想到了,朝上议事,从不就事论事,多的是以事攀扯人,再攀扯其立场。”卫方耘说,“就你做的事,当前也损害不到其他人的利益,只要凉州其他知县没有意见,他们本不该如此跳脚。 他们还是在忌惮你身后之人。” 孟长青含含糊糊的回了一句:“或许吧。” 第208章:永夜 “听八方说,皇上罚了你三年俸禄?” “是。”孟长青知道,八方跟对方说的,只会是公之于众的信息,于是接着道:“但不止于此。” “怎么,还有别的处罚?” 孟长青反问:“让我在北山县做满十年知县,算不算处罚?” 卫方耘眉心明显一皱,随即又舒展开,他略停顿后才说:“你年纪不大,即便是在北山县十年,到时也才二十四五,有不少人这个年纪才刚刚踏足官场,你已经走在许多人之前了。 不必太惋惜这十年,或许正是陛下对你最稳妥的安排,十年之后,京城局势说不定已经有了定数。” “多谢叔父开解。”孟长青说:“我年少,许多事看不清,心又急躁,多谢叔父提点。”说完她对身侧的八方道:“让厨房准备午饭。” 孟长青邀请卫方耘务必留下吃饭。 卫方耘不是假客气的人,“好,咱们许久未见,我也想跟你多说些话,再说你腿脚不便,去不了北墙,我得亲自过去转转才放心。” “有劳叔父了。” “你既叫我叔父,就不要对我如此外道。”卫方耘走到孟长青面前蹲下,“这伤真不影响日后走路?” “不影响。”孟长青赶紧弯下腰,抬起腿方便他看,同时嘴上肯定道,“胡大夫医术好,加上我好吃好睡的养着,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很担心你啊。”卫方耘站起身,“你到京城去后,每天我都在想,朝廷会怎么处置你?朝臣们会如何为难你? 说到底,你我在朝上没什么真正的依仗,万事只能凭自己。 不管他们是闲话议论、还是言语讨伐,哪怕朝我们丢下来的是利刃,我们也只能凭自己的血肉之躯接着。” 卫方耘感叹道:“真难呐长青,眼看他们官官相护、功劳加身,这其中的苦果要谁咽下? 我可以不说,可以当没看到,可来日事发,我如何能洗的干净?” 孟长青的表情逐渐严肃,卫方耘看向窗外继续道:“但要我揭发,我也实在没有这个能力。不是我胆小怕事畏惧强权,是哪怕我站在宫墙之外喊破喉咙,也没有半点用。” “叔父所指……可是杨门县剿匪一事?”孟长青试探问道。 “你果然聪明,一点就能猜到。” “实不相瞒,我离开北山县时,之所以把家人安置在凉州府,就是担心杨门县会生变。 嘴上剿匪喊了多久,可实际总没有成效,我就猜到里头不止劫匪的事。当时越来越逼近清缴匪徒的最后时限,担心劫匪们会有暴动,以至波动到北山县,所以我才将家人转移。” 卫方耘道:“半月前,我多次询问茅春芳剿匪进展如何,他言语之中多有遮掩,那时我还猜想,他或许收了燕人的好处,准备里应外合打开关口。 我暗中命令两营,一定要保持警惕,守好最北端的城墙。 谁料,他比我预想的还要有本事。竟跟朝中三品大员勾结,表面抹平了这件事。” “叔父知道那人是谁?” 卫方耘看着孟长青摇头叹道:“告诉你也没有用。我不是没有想过,让你把消息直接送到御前。但皇上再如何偏心你,也不会因为毫无证据的指控,就动他正得用的臣子。 皇上不信还好,一旦信了派人查问,我们才是大祸临头。” 孟长青站起来,扶着卫方耘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叔父不明说,我也该猜到那人是谁。正是经手此事之人,才有权利将其按下。 可是刑部侍郎冯中安?” 卫方耘仰靠在椅子上,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正如卫方耘所说,明眼人都知道他有问题,但苦于没有证据,对其无可奈何。 若是个毫无责任心,一心只为私利的人,或许对此乐见其成,但不巧,卫方耘不是。 他或许有孟长青也不清楚的图谋,但他的为国为民之心,不止停留在口头。 “朝廷对杨门县有何嘉奖?”孟长青又问。 “目前还未下来。”卫方耘说,“我最担心,茅春芳升迁走人,剩下一堆烂摊子,不知道要砸在谁的手里。” “我想不会。”孟长青说出自己的猜测,“虽说剿匪一事,面上结束了,可实际如何茅大人心里清楚,上面他勾结的人心里也清楚。 或许茅大人巴不得一走了之,但他一走,这事由谁来按住?我想上面的人不会让他走的。” 八方已经在书房外站了好一会儿,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停下来,才走进去,凑在孟长青耳边说话,“少爷,午饭已经备下,在何处用餐?” “就在书房吧?”孟长青征求卫方耘的意见。 卫方耘点头,“就在这里,八方你家少爷腿脚不便,你先带我见过孟夫人,之后再来用饭。” “是,夫人知道您来了,请您随我前去。” 他俩走后,小代和来财拎着装午饭的篮子过来,在书房收拾了一张圆桌出来,才把饭菜摆上。 多数饭菜都放在砂锅里,盖着盖子,一时半会儿不怕冷掉。 孟长青等了好一会儿,卫方耘和八方才回来,招呼二人吃饭,吃过饭后,由八方将人送出了衙门。 八方一直把人送到墙边的营地,看着他进去,才转身回衙门。 他急匆匆的跑进书房,打算说说自己的新发现,却不想打开房门,就见他家少爷正在抱着砂锅抠里面的锅巴吃。 “您没吃饱?” 孟长青放下砂锅,“闲的没事,嘴里想嚼点什么。” “那都焦了,您可别吃,我给您找几块肉干来。”八方谨遵医嘱,给她找了两块不辣的肉干。 “少爷,您没发现卫大人不对劲吗?” “发现了。”孟长青说,“丧气的很。” “我在外面听着你们一直在说杨门县,可是因为这件事?” “杨门县是浮在水面上能看见的,他所畏惧的,是水面之下的东西。”孟长青说,“将来若由我来面对这样的黑夜,不知我是否有卫叔父的勇气。” 第209章:委屈和好处 第209章委屈和好处 八方挠头,“我怎么不明白,您跟卫伯父不是同属一个朝廷吗?” “虽然同属一个朝廷,但我跟他并不是同个处境。”孟长青说,“他无奈朝廷官员上下勾结,自己有苦不能诉,心中抱负无法施展,但是我不同。” “有什么不同,您不也是受了许多委屈?” 孟长青撕开肉干,想了个稍微贴切些的形容,“如果,我跟来财打一顿,但打完之后你能白捡两块金子,这顿打你愿不愿意挨?” 八方想了想,“打得多严重?” “听你这意思,如果不严重,还是愿意被打的?” “有什么不愿意?那可是两块金子!对了,我还没问多重的金子?” “一斤重的金块。” “那必须愿意啊!”八方变得期待起来,“少爷,您真愿意花两块金子打我一顿啊?” 孟长青指了他一下,“你看看!”说罢转身跳回书桌后。 八方追上问,“少爷,我还是没明白。” 孟长青坐下道:“本质上我跟你是一样的人,你愿意为两块金子受我一顿打,我也愿意为了更大的好处,受太子跟皇上给的委屈。 再说,卫叔父之所以觉得朝廷暗无天日,重点在官员上下勾结。 在这点上,我如何能跟卫叔父站在同一立场?压在他头上的那块天,其中也有我的心血。” “您什么时候勾结?” “我比茅春芳还要狠,不止勾结官员,还勾结太子。”孟长青对自己的认知非常清楚。 但八方不愿意承认,“您那怎么能叫勾结?您跟太子是多少年的情谊。” “哈!”孟长青差点被肉干呛死,“情谊?那我问你,你如何看邹齐玉?” “邹齐玉那人,才能没有,有点心眼也是上不得台面的谋算。” “那他和三皇子是什么情谊?” 八方忍不住提高音量,“三皇子顶多把他当条走狗,他算得了什么?如何能跟您相比。” “别人看我,就像你看邹齐玉。”孟长青说,“你不能因为咱俩在一条绳上,就觉得我是对的。” “那是外人不了解您!”八方有他的倔强,“凡是跟您接触过的,哪个不称赞您?” “多了去了,咱俩手指头加脚趾头都不不止的数。” 论在言语上争辩,八方远不是孟长青的对手,但两人相处多年,八方自有他对付孟长青的方式,就比如现在,他跟着孟长青的话茬跑了半天,发现实在辩驳不过,便在心里从头开始理,试图找出孟长青话中破绽。 “我总觉得有点不对。”还真让他找到了,八方说:“您说我跟您都是为了好处去忍某些委屈,难道卫伯父就半点不为好处么?他就真的一心为民,没有一点私利?” 孟长青说:“这我可不敢担保。做官总是有好处的,不然何至于几十年才出那么一两个辞官隐退的人?” 八方学孟长青,“您看看!” “这世上的人,之所以忍受委屈,不是为了日后的好处,就是为了日后的报复,不会有人是为了日后放下。”孟长青这话是在跟八方说,也是在告诉自己。 “我跟卫大人最明显的不同,是将来属于我的好处,肯定会落在我身上,但卫大人如今咽下委屈,非但将来没有好处,身上还背了个炸弹。” 第210章:不好收 第210章不好收 “什么炸弹?” 对于八方的问题,只要条件允许,孟长青总是会解释到他明白。 孟长青借此告诉他官场中的上下之别,“本朝官场,官阶明确、层层而下,下级官员不可越级上告。 就拿其他几县告我煽动移民的事举例,如果没有凉州府的孙通判,这件事会被卫大人直接压下,其他几县的大人按正常流程,根本没办法将这件事捅到京城。 正是为了防止这种现象,所以州府才设立通判,其职责之一就是监督州府长官。 通判一职设立之初,也就是前朝,多由皇帝亲自任命,任职者权利之大,甚至让知府畏惧。” “这么厉害?”八方的表情有些难以相信,他几次见孙祥,只觉得对方是个好说话的青年官吏,远没想到其背后的权利如此之大。 孟长青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你之所以有这种想法,是还没见过其他州府的通判。” 孟长青接着说:“凉州府有它的独特性,一府长官是武官出身,就注定这地方的主要作用,是抵御外敌,为不让文官分权,甚至连通判都是个年纪较轻、根基较浅的官员。 种种安排给了卫大人绝对的权利和信任。 原本在地方,上级对下级就负有监督教导的责任。 更何况是,情况如此特殊的卫大人。 茅春芳做的所有错事,要么在卫大人任职期间不被捅破。否则,卫大人就是御下不严,纵容下官犯错,愧对皇上、愧对朝廷。 他以往的功勋,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这颗炸弹。” 八方想了许久,然后才说:“那卫大人把这件事情告诉您,会不会就是让您想办法通知皇上呢? 虽然他说这种做法没用,有没有可能,他说的是反话?” “没可能,事实正如他所说,现在去告发冯中安,没有用,且会大祸临头。” 孟长青和八方在书房说了好一会儿话,还是孟长青实在憋不住要方便,才跳回了后衙自己房间。 过年期间,衙门清闲。 孟长青没有政务要处理,因此从书房回来后,就没有去过前衙,只是吩咐八方,有事情再来喊她。 一直到吃过晚饭八方都没有叫她,孟长青以为没什么事了,正准备睡觉,八方却在这时候来了。 他站在房门外喊:“少爷,张校尉来了!” 张园夜晚前来,孟长青以为有什么要紧事,赶紧套上衣服就去开门,连床边的拐杖都忘记了用。 “跟你说什么事了吗?”孟长青站在门口一边系腰带一边问。 “说是听说您受伤,来看看您。” 孟长青系腰带的手一停,“他脸上没有焦急之色?” “没有啊,我没看出来。”八方上前给她整理衣服,“您怎么急成这样?” “我能不急吗?他是干什么的?连夜往我这里来,我以为燕军打进来了。”孟长青交代他,“以后通报,你务必把事情一并说了。” “我知道了。”八方进房间把她的拐杖拿了出来。 来到前衙会客厅外面。 离着老远就能看到张园站在几人面前,面容放松的闲谈。 那几人正是之前在张园手下的兵,他们打听张园在营中如何,跟在巍山营比有何区别? “这种事你们不该打听。”张园倚靠在门边的柱子上,反问他们,“你们在县衙干活可认真?可听孟大人的话?” “很认真,很听话。”孟长青拄着拐上前,“经张校尉调教的兵,没有不好的。” “大人!”张园见到她立马抱拳行礼,孟长青回礼道:“许久不见了张校尉。” “正是。”张园说:“今日将军到营中巡查,我才知道您受伤了,不知您伤情如何,特意登门拜访。” 孟长青伸手请道:“外面天冷,进去坐吧。” 张园点头,进去之前冲着那几位衙役道:“县衙的差事要好好干,别丢了我的脸。” “是!” 客堂内,八方端上热茶和点心,然后退至孟长青身侧。 孟长青首先开口,“多谢张校尉关心,我也就是皮外伤,拄几天拐就好了。” “如此最好。”张园不算是特别会说话的人,有些话他或许在路上就开始打腹稿了,“咱们习武之人难免磕磕碰碰,身上有些伤也是正常的事,只是您毕竟年纪小,身体不如我们壮实。” 说到这里,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细长的盒子,推到孟长青手边,“这是我从前偶然得到的一根人参,请大夫看过,有些年份了药性很强,我一直也没舍得卖。 现在正好送给您补身。” 孟长青的手按在盒子上,又给推了回去,“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如此重礼我不好收。” “这是我自己在山上挖的,参须不完整卖不上价,算不得重礼。”张园想再推过去,但被孟长青挡住了。 第211章:准备修路 第211章准备修路 孟长青看着张校尉点了点头,“心意我收下了,但人参你拿回去。一来我伤势不重,用不着它,二来你留着它的好处,绝对比送给我要多。” 张园没明白孟长青所说的好处,但对方的拒接之意,他还是清楚的。 他精心准备的礼送不出去,心里虽然遗憾,却也只能收回。 “孟大人,今天下午我陪将军巡视城墙,将军似有心事。”张园在送礼阶段准备的话就没有起到作用,因此到这里更是斟酌着开口,“我也不是打听上官的私密,只是我在将军麾下多年,头回见到他如此心情不佳,难免有些担心。 将军去营地之前,也来过咱们县衙。 孟大人可知道,将军如此是因为什么?” “实不相瞒,将军到县衙之前就已经是忧心冲冲的模样了,或许是被我牵连,以致被朝廷斥责。” “孟大人,我认识将军许多年了,知道他绝不会因为一两句斥责,就在面上如此显露。”张园说,“况且在这件事上,将军跟我想的一样,都认为您没有什么大错。” “如此,那我也不清楚了。”孟长青干脆摆烂,不编了。 “抱歉抱歉孟大人,我绝不是向您追问缘由,咱们毕竟都是下级,虽有关切之心,却不好多问。”张园赔笑道。 孟长青点头赞同道:“正是啊。” 张园目光看向房门方向,他皱起眉,右手无意识的握紧,拇指不断摩挲着弯曲的食指。 看客堂外的景色,他想到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时,不过短短一年光景,荒地变衙门。 他有预感,只要孟长青在,这地方还会接着变。 但,预感是一回事,基于现实情况的判断又是另外一回事。 还是前几天,有士兵从其他营来轮替,他才知道孟长青被其他县告了,人已经往京城去认罪,根本就不在北山县。 他清楚,自己能有现在的位置,除了将军提拔,还因他曾追随过孟长青,如果对方下台,那他的前途也就难说了。 担惊受怕好些天,总算在今天下午听到孟长青回来的消息。 他来这里,关心的不是孟长青身体上的伤势,更想知道她如今在朝堂之上、皇帝心中是否还像之前一样重要。 “我能有如今的日子,多亏将军和孟大人。”张园说,“我永远会记着两位的提拔之恩。” 这话孟长青可不敢认,“张校尉说的哪里话,我不过一个小小知县,如何提拔你?万不敢贪这份功劳。” 张园笑了笑,“大人,咱们之间也算熟悉,别说这般客套的话了。” 孟长青认同的点头,“是,确实不必客套,但我确实不够资格提拔你。” 张园两只手放到一起搓了搓。 孟长青接着道:“好了张大哥,咱们不说别的闲话,我原就有事找你,正好你来。” “大人请说。” “今年开春之后,我打算把你们营地到墙边那条路修起来。”孟长青问张园,“你们营中那时可有空闲?能匀出多少人手?每天有多少时间?” 张园认真思考起来,“开春后按照惯例要严加寻防,但路总归是早修早好,否则将来开战,运送武器粮草太耽误时间。保守估计,营地能匀出两百名兵士。我可以让他们全天听候您的调遣。” “好,这件事你回去之后先准备起来,等土地化冻再开工,县衙在这段时间内,会准备好一应工具材料,和额外的粮食。” “是!” “时间不早了张大哥,你的身份不能离营地太久,我差人送你回去。” “谢大人好意,但我有人跟随,就不劳烦衙门里的兄弟了。” 张园起身告辞,孟长青拄着拐要送他到门口,张园连连摆手又快步离开。 第212章:还是不够 第212章还是不够 孟长青下午休息过,晚上躺在床上没什么睡意,干脆翻身起来,把之前画的规划图拿出来看。 这是她早半年前就画下的,关于北山县的大体设想。 城镇、农田、道路大概在什么位置,都已经圈了出来。 对上重新测绘过的北山县舆图,孟长青又把它仔细看了一遍,看完正准备收起来,但视线却忽然留意到了县界之外的地方,手上的动作顿住。 忽然就觉得,以前她对北山县的设想不够完善。 脑中有了些新想法,她把整个凉州的舆图翻了出来。 第二天,五更声未响,孟长青猛地从床上坐起身,看向房间里摆着的滴漏,这会儿应该是寅时四刻,也就是凌晨四点左右。 孟长青点上灯,穿好衣服,拄着拐走出了房门。 走了没几步,刚到院子中间,就被来财叫住,“少爷?天还没亮您上哪儿去?” 来财披在身上的棉袄歪七扭八,手上还提着官刀,看清是自家少爷后,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有事找御林军。” 来财上前扶她,“地上滑,您小心些,有什么事,我替您去说就行。” “不用不用,你去把八方叫起来,我待会儿要出去。”说到这里,忽然右侧厢房的门砰的一下被大力撞开。 脸色相当不好看的席蓓走出来,“你上哪儿去?又不带我?再叫人把你右脚也捅一刀,到时候你拄两根拐杖,嗖嗖嗖走起来比现在还要有劲!” “师父。”孟长青赔上笑脸,“我准备上城墙看看,又不往别处去,不会有危险。” “上次你回京的时候说什么?”席蓓在孟长青面前站定,再开口表情夸张,“你说天子脚下,不会有什么危险,结果呢?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孟长青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席蓓硬收住脾气,“你身上有伤,我不想在这种时候给你添堵,但不跟着你我不放心。” “那就劳烦师父。”孟长青说,“我去跟白大人说一声,来财,记得喊八方起来。” “哎!”来财回房掀了八方的被子,不管他是否听得懂,快速朝他说了一通,又忙去厨房做早饭。 御林军日夜值守,总有人盯着孟长青这边,虽不至于到房门口守着,但在院子里说话,值守的御林军自然能听到。 孟长青走到他们所住的院子外,楚沐风已经听到报信,在门口等着了。 “孟大人找我有事?” 孟长青点头,“我打算出去一趟。” “好,我这就安排人手,跟您同去。” “有劳,顺道帮我到前衙通知一声。” 等孟长青坐上马车,来财快步拎来了食盒,里面是刚出锅的炒粉丝,和放在瓦罐里保温的药,临别前不忘关照,“少爷,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喝药。” “我记住了。”孟长青朝他挥手,“回去再睡会儿吧。” “少爷坐好,咱走了。”八方挥动马鞭,驾车往前驶去。 北山县目前只有人和牲畜出来的野道,地面平整度有限,坐在车厢中十分颠簸,孟长青端着炒粉丝感叹,来财做事就是细心。 马车走的不快,孟长青吃完喝完,还靠着垫子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到。 被席蓓扶着下了车,看着眼前的城墙,孟长青就一个念头:不够。 它还是不够高、不够坚固。 她对北山县一切设想的基础,就是这面墙不能被敌军突破,因此它必须坚不可摧。 有几名守墙的士兵上前查问,确认是衙门的人才放松警惕。 “大人,我等此前没接到您要前来的通知,得罪之处请恕罪。” 孟长青摆手,“不碍事,是本官自己临时起意,你们回去吧。” “是。” 孟长青沿着墙根走了好一会儿。 上次城墙修建,已经拆除了大部分的斜坡,隔段修建了供上下的楼梯。 每个楼梯的下方都留有房间,里面存放工具和兵器,也供看守的兵士休息。 孟长青刚到楼梯前,八方就叫住她,并在她面前蹲下,“少爷,我背您上去。” “不用。”孟长青想都没想绕开他。 八方保持下蹲的姿势,又挪到孟长青面前,“来啊,您别客气,拄拐上下多费劲。” “不用!”孟长青推开他,跳进了贴墙摆放的箩筐,“你先上去,再把我拉上去就行。” 这箩筐日常用来运送石料、武器等各类东西,虽然脏些,但载重上没什么问题,足够让孟长青上下,且上面装有滑轮组,用它拉孟长青上去,绝对比背着她上去省力。 八方闻言果然快步往上跑,没多会儿捆扎箩筐的绳索收紧,孟长青顺利上了墙。 站在城墙之上往下看,视线首先会被远处的河水吸引过去,那是从巍山关流过来的河水,河面映着逐渐亮起的晨光。 “孟大人。”守墙的官兵过来打招呼,“不知您前来,请问有什么吩咐?” “我过来看看,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也不用去请张校尉,我看过就走,没什么事要让你们做。” 第213章:给你做个参考 孟长青往东西两侧看了看,最终拄着拐往东走去。 席蓓抱刀跟在她半步之后,时刻护卫。 其他人倒不像席蓓这样紧张,随着孟长青的视线左右眺望,只是看了半天不明白她在看什么。 孟长青常年练武,有的是毅力,拄着拐竟然也能走十几里路,走的手掌心都磨红了。 一行人来到了两县交界处,再往前,就是宏甲县的城墙。 城墙上守卫的也是宏甲县的官兵。 “孟大人。”恰好竟日当值的一名守官认识孟长青,见她拄着拐过来,当即问:“您的脚怎么了?” “受了些小伤。”孟长青一句话带过,随即问:“你们花大人在县衙吗?” “在。”守官问:“请问您找我家大人何事?” 孟长青单脚用力,一直拄着拐的那只手背到身后悄摸甩了甩,“想宏甲县和北山县只一墙之隔,我到这里一年多,还从未到宏甲县看过。 劳烦你派人回去请示花大人,我想去一趟宏甲县,还请花大人准许。” “呃……是,我这就让人去衙门。”守官转头就吩咐了手下,只见那位飞速跑下墙,骑上马就走。 孟长青站交界处的城墙上,朝宏甲县内部看去。 城墙之下是守军营地,再往前好几里才有田地村庄。 “孟大人稍等,我们县衙离这里不远,很快就能有信传回来。” 孟长青原本提了一嘴就打算回头,但听他这样说,干脆在墙头上坐了下来,“那我等等吧。” 果然,孟长青跟这位守官还没闲聊多久,刚才那人就换了马回到了墙下。 “您看,这就回来了。”守官站起身,迎上大口喘气往这边跑的下属,“大人怎么说?” 兵士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的回道:“大人说自然欢迎,又听说孟大人就在墙上等着,当即放下手上的事就往这边来了,怕孟大人久等,让我先来报信。” 守官听后,请孟长青从他们那边下城墙。 在别人家里,孟长青端着知县的架子,不能把自己当石料上下,只能老老实实的从台阶上走。 还没等她走到地下,就听到马蹄声急来,一行人快马来到。 最前面的人披着斗篷,下马后连马鞭都没来得及交给旁边人,几步跑到孟长青面前,盖在头上的帽子滑下,露出里面花白的头发。 他伸手扶住孟长青没拄拐的那只手,冲着他的人骂道:“都没长眼睛,没见孟大人脚受了伤,不知道弄把椅子把孟大人抬下来!” “花大人。”孟长青握住他的手臂,“不用,快不用麻烦。” 顺着花如金的力道,孟长青下了最后几步台阶,等在平地上站定,孟长青对花如金行礼道:“好久不见了花大人。” “好久不见。”花如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又瘦了许多,脚伤严重吗?” “不严重,过些天就能好。”孟长青一句带过,又说:“上回跟您见面,还是在凉州府衙,那时我所做不恰当,还以为您不能轻易原谅我。” “嗐。”花如金叹了一声,“过去的事不说也罢。”他的目光又落到孟长青的脚上,叫人拿来凳子,跟孟长青一同在背风的地方坐下,“我的马车在后面,等会儿你坐车到我那去。” “劳烦大人。”孟长青解释说,“我上门拜访,本该提前打招呼……” 话还没说完,就见花如金摆手,“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客套的话不必说了吧。” 孟长青笑着应道:“是,是!” “你到凉州也一年多了,除了杨门县,还没去过其他县吧?”花如金笑问的同时,接过守官手里的两杯茶,将其中一杯亲自递给孟长青。 孟长青双手接过道:“还去过巍山县,也是为人口的事。”孟长青提醒道,“大人忘了,我县里有一千多人口,就是从巍山县缘西镇迁来的。” “哦,对了!”花如金说:“我想起来了。”随即他又问,“怎么?你这次过来,也是为人口的事?” “不不。”孟长青赶紧解释,“我是来学大人治县之道的。 今日我站在城墙上往下看,我北山县只看得到一片黄土,到了您这边,远远就能看到农田屋舍,我心想这才像是一个可居之处,所以厚着脸皮向您求教。” 花如金想了想,委婉拒绝道:“大家同是知县,我能教你什么呢?” “花大人。”孟长青朝他行礼,“我来凉州后,虽跟您接触不多,但您的品德众人皆知,我对您也是十分佩服。 您刚说我们之间不必说客套话,那我就想说些实在话了。 我父亲虽是将军,可他早亡,我没能跟在他身边学得丝毫本事,幼年时虽得陛下关照,能与皇子们一同进学,可所学终究只是书本上的内容。 一个县要如何从无到有?如何治理?书上未曾细提,我虽任了知县这一职,可每日睁眼对上北山县,心中实在彷徨。 花大人,我想了个笨办法,想看看其他县是如何布局,这样我即便不懂,也能装出个大概的模样。” “你这个办法确实不够聪明。”花如金解释,每个地方都是特殊的,因其功能或地势设置的布局,不能生搬硬套到北山县。 “但你那边也确实难办,什么也没有。”花如金拍了拍斗篷上的灰,远处正有马车驶来,“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带你看一看宏甲县,好给你做个参考。”(本章完) . 第214章:好着急 第214章好着急 花如金扶着孟长青上了马车,自己骑马在车前引路。 等一行人来到有农田村庄的地方,花如金开口说:“这是我宏甲县离边境最近的一个村庄,你可看出什么问题?” 孟长青的脑袋一直探在车外,“问题我没看出来,只是远远看着村上的房子,似乎是新建的,半数以上的田地似乎也是刚开垦出来。” 花如金笑着点头,“正是,这个村庄是你北山县城墙建好之后才有的,多是从山上搬下来的人家,我给了恩赦,田地开垦出来,前两年不征田亩税,所种的粮食都是他们的。” 孟长青称赞他仁慈。 花如金却说:“比不得你,我听说你们北山县,只要开垦出五亩,官府就准许百姓自留一亩可是?” “目前是这样。”孟长青承认,但没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做。 “个人有个人的不同。”花如金说。 马车接着往前走,到了孟长青所见的第一个小镇,这地方并不繁华,屋舍矮小不成规模,街面上行走的多是女人和孩童。 花如金介绍,“这是上路镇,住在这里的基本都是边关士兵的家眷。家里的男丁日常在营里干活操练,只有轮休时才能出来跟家人团聚。” 远远看着一名妇人挑着两大桶井水走远,她走的吃力,但她的孩子尚且不明白母亲肩上的分量,在旁边跳着说笑。 “兵士们既舍家为国,国家也该记他们的恩情……”孟长青说到这里猛然停住,想起自己上别人地界上做客,实不该多嘴,所以朝花如金笑了笑,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她说这话时,声音原本就不高,花如金大概没听见。 车队往前面走,出了上路镇不远就是宏甲县县衙。 孟长青头回来,花如金自然要请她到衙门里坐坐。 按说孟长青脚伤,上下马车和台阶应该不方便,但她单脚跳的比别人两只脚走还要快,别人想照顾她都没有机会。 宏甲县的衙门不如杨门县,只有衙门的前脸最气派,本该有个后衙,供官员自己及家眷居住,但这里没有。 “我这里条件不如其他县。”花如金谦虚,“你从京城来,想是没见过我这样破落的衙门。” “花大人忘了,一年前我的衙门还是个地洞。” 花如金闻言,哈哈笑了两声,“稍坐,我让人给你上茶。”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仆从送了热茶过来,他示意老仆直接送到孟长青面前,“你可一定要尝尝这个茶。” 孟长青揭开杯盖一看,茶杯里泡的根本不是茶叶,她端起茶杯略闻了闻,“杯中可是五味子?” “正是。”花如金说,“你可知道这五味子是哪儿来的?” 孟长青从哪里知道,自然反问。 “就是你我两县相交之处的那座山上采来的。”花如金自己喝了一口,“我不通药理,但听说五味子泡水能止咳亦能强身健体,正适合你,待会儿我让给你拿上一包,你带回去日常喝一些,对你有好处。” “多谢花大人费心。”孟长青说完,低头喝了半杯。 “虽然时辰还早,但你难得来一趟,我不能叫你空着肚子走。” 孟长青正欲委婉拒绝,就听花如金笑道:“你放心,我虽爱吃面食,但我厨房里也是有稻米的。” “劳烦花大人,打搅了。”如此热情,孟长青又有求于对方,倒不好拒绝。 花如金又叫人给孟长青添茶水,但孟长青只端起茶杯碰了碰嘴唇。 看出孟长青的急躁,花如金请的这顿午饭提早了一个时辰,之后也不提午休事,带着孟长青在他县里大概看了一圈。 宏甲县除了上路镇、宏甲营之外,还有西山、提羽两个镇,其中提羽镇占地最大,该是县内经济最为发达的地方,其主要经济来源,还是耕种。 过了提羽镇,就是通往凉州府和杨门县的官道,花如金原本打算把马车借给孟长青,让她顺着官道回去。 却不想孟长青借口自己的马车在北山县城墙下,非要原路返回。 花如金心想这借口也太拙劣,他猜测,该是孟长青跟茅春芳不和,所以才避开杨门县。 花如金并不多说什么,只将人送上了城墙,看孟长青拄拐向北山县走去,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家仆上前问,“老爷,墙上风大不宜久站呐。” “到底太年轻。”花如金朝着孟长青远去的背影摇头,“太急躁,太率真了,一顿饭的功夫都没什么耐心等,以后官场上他要怎么办?” 孟长青之所以如此急迫的催促后面的行程,倒不是她心里急躁,实在是身体不允许。 她陪着花如金喝了两杯茶,生怕途中憋不住,若有她自己的马车在旁倒也不碍事,她车上备有恭桶,或者她脚好好的也不要紧,自己找个没人看见的地方解决了就行。 偏偏就这么不巧,所以她不得不急。 第215章: 在宏甲县转了一圈后,孟长青想去别的县看看的念头更甚。 因此第二天,确定自己经期结束,她就准备带人去一趟凉州府。 八方正到处通知随行人员时,胡小花端着药找到了孟长青,“你既然要去凉州府,干脆顺道把我送回去,瞧你都能到处乱跑,我在不在都一样,自己注意不要让伤口感染就行。” “多谢花姐连日照顾。” 胡小花放下手里的东西,“你最会谢人,谢的半点不值钱。” 孟长青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耽误你这些天,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我可不是客气的人。”胡小花接过掂了掂,忍不住露出笑容,“出发的时候记得叫我。” 文氏知道胡小花要走,和梁啾啾一起送了个包裹过去,里面是梁啾啾亲手为她做的鞋袜。 胡小花当场只试了鞋子,合脚舒适,针脚紧密,用料扎实,她心里很喜欢。 如她所说,她不是个客气的人,跳过假意拒绝的流程,当下就把包裹收下。 可等坐上马车,她才摸到袜子里还有别的东西。 看向同在马车里的孟长青,胡小花拿出袜中的钱袋道:“要是到家再发现就好了。” 孟长青笑道:“既是自己的银两,早晚发现有什么差别?” 胡小花懂她言下之意,但她打开钱袋看了看,里头是个十两的银饼,“这太多了吧?” “不多不多,太少了。” 等进了凉州城门,胡小花趁着马车速度较慢,直接跳了下去。 八方被吓了一跳,赶紧控马试图停下。 胡小花冲着他们道:“我自己走回去,忙你们的去吧!” 孟长青掀开车帘,朝她道:“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胡小花大力挥手后,快步走远。 马车刚到凉州府衙门口,卫方耘就走了出来,可见是马车刚到城门口,便有人赶来禀告。 “你脚上方便,有什么事情派人来说一声就行。” 孟长青从马车上下来,“之前劳烦叔父去看我,已经是长青失礼,如今我伤势见好,自然要来拜见叔父。” “你一贯多礼仪。别在外面站着,八方扶上你家少爷,到里面坐着说话。” 卫方耘带他们到客堂坐下,招呼衙役上茶水。 “叔父,我带了些粉丝来,是我家来财所做,口感跟您之前吃的有些许不同,还请您尝尝。” “好,你的一番孝心我就收下了。” 卫方耘又问孟长青,“你伤势恢复的如何?” “昨夜换药,看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大夫也说过两天就可以试着走路。” “如此我就放心了。”卫方耘说。 孟长青站起身,朝卫方耘行礼道:“大人,有一事下官得上禀。” “得了,不管什么事坐下说。” “谢大人。”孟长青落座后继续道:“昨日,下官原计划上城墙巡视一圈,走到与宏甲县交界处时突发奇想,想去宏甲县看看,我这般想,也这般请示了花大人。 请大人恕罪,往宏甲县之行,未能提前向您请示。” “既然花大人愿意让你去,加上我心里对你从无猜忌,今日跟我说了,那这件事便过去了。”见孟长青又想起身,卫方耘朝他摆了摆手,“坐着。” 卫方耘大方放过,孟长青却得寸进尺,“叔父,见过宏甲县后,长青越发觉得自己所知甚少、所学不够,想去凉州其他县见识见识,还请叔父答应。” 卫方耘思考了片刻才说,“你想多学、多见识,这点是不错的,在我权限之内,我会尽可能的给你便利。 只是,你想要学什么?想看什么?” “我想看各县布局,村庄农田在何处、乡镇都有何侧重,借此参考,才能更好的建设我北山县。” “只看布局?”卫方耘问。 孟长青点头,“是。” “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我提前让人送信。” 孟长青急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今天就去。” “这般着急?”卫方耘话问出口,还没等孟长青回答,他就道,“也好,反正现在正是最闲的时候,你在这里稍等,我让衙役到各县送信。” “多谢大人。” 卫方耘写了五封相同的信,交给信任的下属,下发到各县。 曲平县的曾大人,刚判完案子从公堂上下来,就收到了自家师爷送上来的信件。 “大人,凉州府送来的信,送信的人我留在暖房里歇着。” 曾径当下拆开信封看起来,看完不免眉头深锁,心中不满,“这是做什么?” 刚才刻意保持距离的师爷,这时候才凑上来,“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 曾径直接把信拿到他面前,“你看看。” 师爷拿着信,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瞧这信的意思,是孟大人要上咱这儿来看看,府台大人还要亲自陪同。 大人,您该立刻叫人清扫街道,做好迎接上官的准备啊。” “你吩咐下去,再去送信人那问清楚,此行到底为何?” “是,我这就去办。” 师爷离开后,有小半个时辰,才匆匆赶回,“大人,事情吩咐下去了,也问了送信人,他并不知道什么。 我另外问了,今天孟大人确实在凉州府衙。 如此怪异之事,也实在不像府台大人的作风,或许真如信中所言,是孟大人所求。 大人不需多心了。” “如何能不多心?不论是谁所求,总之是府台驾临。”曾径握住桌上的信,“你叫人到碧山跑一趟,问问罗大人,他可收到这样的信。” “哎!” 师爷正要去,但还没走几步就被曾径叫住,“你去,记得改换装扮,若是路上碰到凉州府的人,不要让他们认出来。” “是。” 就在曾径派人去往碧山的这段时间,卫方耘已经带着孟长青往罗江县出发了。 罗江县,是距离凉州府衙最近的县,也是整个凉州最富裕的地方。 每月供给孟长青的稻米,就产自罗江县。 和曲平县的曾径一样,罗江县的丁大人在收到信件后,立刻着人清扫街道。 这边勉强刚打扫完毕,那边就有人通报,府台大人的车队到了。 丁大人等在县城门口,看着远处一行人马快速靠近。 他立刻带手下官员恭敬站好。(本章完) . 第216章:崩溃的齐人立 第216章崩溃的齐人立 对凉州其他县来说,这信接的莫名其妙,信上的内容更是闻所未闻。 但知府有权下查各县,不论他们心中有何想法,终不能阻挡卫方耘此行。 孟长青坐在马车上,仗着卫方耘的权势,将凉州各处大概看了一遍。 此行花费时间颇久,等她最后看完杨门县,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茅春芳将卫方耘和孟长青送至官道,三人将车马停放在路旁,靠着岔口的一棵老树说话。 “此番打搅,实在抱歉。”孟长青对茅春芳道歉加道谢,又对卫方耘说:“耽误大人两日功夫,是长青的不是。” “之前就说过,这个时候本就不忙,虽是陪你走的,可我也有所收获,不虚此行。”卫方耘看向西落的太阳,“时辰不早,我得回衙门了。” 二人齐声,“恭送府台大人。” 卫方耘骑上马,朝孟长青道:“你也早些回去。” 听孟长青高声答应,他才带人策马离去。 凉州府的人一走,就只剩下茅春芳和孟长青的人。 茅春芳冲着孟长青笑了笑,“孟大人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府台大人关爱后辈,我之荣幸,国家之荣幸。”孟长青从不怕别人对她阴阳怪气,毕竟在这方面,她是老手。 茅春芳只能点头,“有道理啊,不是你小孟大人面子大,是府台大人境界高。” “正是。”孟长青转移话题,“对了茅大人,再次恭喜你剿清匪徒大功一件。” 茅春芳的笑容真心起来,“多谢。反正无事,不如我送各位到城墙下。” 走在官道之上,茅春芳说:“不巧,我剿匪最激烈时,孟大人恰在京城。” 孟长青接道:“想必此事难办的很,若我在北山县,说不定还能为茅大人出些力。实在是我走得急,凭您和我的交情,我原该想到此事,给大人备些人手。” 茅春芳很是畅快的笑了几声,“虽难,却也过去了。凡事总有解法,小孟大人你说是不是?” “大概是。”孟长青应道。“此番难关已过,茅大人只等封赏了。” “封赏不敢想,为朝廷和百姓做事,但求自己心安就好。” “茅大人此言正是。” 众人顺官道向北而行,西落的太阳恰是最耀眼的时候,照出茅春芳的影子,正好挡在孟长青的脸上。 孟长青不知道他如何笑得出来,也恐惧将来或有一日,她会变成另一个他。 离着城墙下的关卡还有些距离,茅春芳就派下属快马上前高声道:“过关的是北山县孟大人及其随行人员,开门放行。” 只这一喊,城门开启,守门的官兵竟真的不上前查验。 虽如此,过关卡时孟长青还是掀了车帘,从车上下来。 她下来是为了跟茅春芳告别,也是给城墙下的官兵展示,车内没有其他人员。 “告辞了茅大人。”孟长青正要上车,却见不远处的守官冲她道,“真是巧了孟大人,不久前刚有一队人马过去,说是您落在京中的东西,给您送来了。” “多谢。”孟长青放下帘子,让八方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人。 她知道是自己从皇庄拿的粮种,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是这时候到。 八方快马加鞭,颠的孟长青在车内必须两手撑住。 追过城墙旧址,总算是见到了那队人马。 这时天光渐暗,八方的车越赶越快,还冲着前面的人高声喊:“可是京城孟府送粮种来的?” 眼见前面的车队停下,八方将马车赶到车队前方,他粗略看下,队伍中有九辆拉货的马车,每辆车前后左右各有一人守着,车队当中还夹着一辆坐人的马车。 只是八方从后看到前,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 他又问了一遍,“你们送的可是京城孟府的东西?” 前面带刀的几人警惕的盯着他,“阁下是何人?” 八方收起热情,报上家门,“我是京城孟府的管事八方。” “原来是孟府管事。”这人显然松了口气,“在下兴威镖局谢峰,受代管家所托运送粮种。”说完他冲着车队中间喊:“大人,碰上孟府管事了。” “大人?”八方不解,看着马车中出来一个乱糟糟的人,离得远看不清样貌,甚至辨不出年纪,他问刚才说话的人,“什么大人?” 对方还没回话,八方就感觉到马车一晃,他家少爷猛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 “来人可是北山县县丞?”孟长青问。 “正是。”为首的镖师才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就见乱糟糟的人突然冲着孟长青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孟大人!长青兄弟!” 跑到近前,齐人立一把抓住孟长青的手臂,“长青兄弟,可算见到你了!” 要不是对方的声音,孟长青绝认不出他,眼前这人蓬头垢面、衣衫破损、神情激动,跟之前哪有半分相像。 “齐兄!”孟长青扶住对方,“你怎么变成这样?” 齐人立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呐!” “那就回府再说。”孟长青把人扶上自己的马车,带着送粮队伍,回了县衙。 一行人从侧门进去,左大头带着衙役们卸货喂马,八方领着镖师们去用饭歇息。 孟长青亲自把齐人立安排进客房,又嘱咐来财送去饭食和洗漱用品。 “一切等你休整之后再说,反正你已经在这儿,不急一时半会儿,好好休息吧。” 齐立人点头,“多谢孟大人。” 孟长青清点完粮种,着人送去库房,正想去八方那里问问情况,却被满仓叫住,不论孟长青如何说,这孩子认死理,非拉着她去吃饭上药。 没办法,孟长青只能跟她回了后衙。 她吃过饭,想着安置好镖师们的八方大概会来找她,却没想八方还没来,齐人立先来了。 他洗漱过,换上了官服。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人眼见着就比之前老了两三岁,不难想到他这一路的辛苦,只是孟长青也觉得奇怪,他既有随行仆从,又有镖师护卫,如何弄到之前那种地步? 齐立人站在房门口,语气恭敬道:“下官北山县县丞齐人立,特来拜见孟大人。” 第217章:奔波千里 第217章奔波千里 “快别多礼。”孟长青将人扶起来,“吃过饭了吗?” “还没吃,下官之前失礼,所以梳洗过后立刻前来拜见。” 孟长青上前两步,“我也没吃,正好我们一同到前厅用饭。” 孟长青其实已经吃过了,不过对方客气,她也得表现出诚意来,让小代再去准备饭菜,她则领着齐人立到前厅先用茶点。 “凉州不比京城,更不比齐兄的家乡,饮食单调,气候干燥,我刚来时十分不习惯。”孟长青说,“齐兄在这里若有不适应之处,一定要跟我说,在我能力之内,必会为你解忧。” 齐人立放下茶盏,“多谢孟大人。”他喉咙还是有些干哑,正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传来他随从的声音,“少爷,您的衣服我给拿过来了。” 齐人立心中觉得莫名其妙,什么衣服?只是还没等他问出口,主位之上的孟长青就道:“拿进来吧,伺候你家少爷到里间换上。” 孟长青对齐人立道:“官服到底没有棉袄皮草暖和,咱们既已正式见过,还是换上你自己的衣服,舒适些。” “谢孟大人体谅。” 就在齐人立换衣服期间,晚饭送了上来,虽不及京城精致可口,但已经尽可能多些花样。 等齐人立换好衣服出来,孟长青又跟他说了住处的事。 “这段时间先住在衙门里面,你以后的住所我已经派人在建。 你放心住宅的钱是由衙门出的,只是现在天冷,工期难免要拉长,这期间你对住宅有什么想法,尽可以交代给工头。” 齐人立面露感动,“下官能遇上您,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分。”他对上满桌的饭菜,由衷道,“从前只听人说官场如何不易,我上榜之后,削尖了脑袋都没能挤进官场当中,直到遇见您,自那日在茶馆跟您一番畅谈,下官只觉得自己从前眼界之窄,心胸之狭隘。 齐某能身着官服,以下官自称,全托了您的福,现在到了这里,您又对我如此关照,齐某无以为报了。” “这话不必说,吃饭要紧。”孟长青给他夹菜,心道现在如此感谢,将来可就不见得了。 等齐人立吃了些东西,夹菜的动作不那么快速后,孟长青才尝试跟他聊天,“先前在路上究竟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是那般摸样?” 齐人立喝了口汤,才回道:“您不知道,自茶馆分别后,我就一直等着您的消息,但吏部那边还没消息传来,我就打听到您为救人受了伤。 我原打算上门拜访,不想那日提着礼品还没来得及出门,就接到旁人传信,让我去吏部,说是我的任命书下来了,传信的官员催的急,我只好带着东西先去了吏部。 我心知必是有您推荐,我才能接到朝廷任命。 出了吏部我就往您府上去,却听您府上的管家说,您伤势危急,早早就出了城门,往凉州来寻良医诊治。 管家得知我是您推荐的县丞,也要往北山县来,便说家中还有您落下的东西,他找了镖局护送。 我心想自己从未来过凉州,又常听人说这边不太平,就厚颜拜托您府上的管家,让我跟镖局同行。” 孟长青全程听的认真,还不时给他添菜加汤。 “出了京城,原是一路太平,可到了宏州与凉州交接之处,却遇上了贼人,那时是夜里。 说来都怪我,是我为了加快行程,时常露宿在外,因此被贼人盯上。 他们乘夜打劫,好在兴威镖局的镖师各个武艺高强,才能击退贼人,护得人货平安。 我以为经那次交手,贼人肯定自知势弱不敢来犯,不曾想,我们都已经进了凉州,快到杨门县时,那伙人又找了上来,他们的人数比之前更多,下手也比之前更加狠厉。且看出众人对我的护卫之意,便着重攻击我。” 说到这里齐人立深叹一口气,“要不是有谢镖头连番相救,我怕是已经见了阎王。” “那伙贼人如何了?”孟长青问。 “说来也巧,我们两方正打得不可开交之时,恰好有凉州府的官差经过,那些人见状,当即撒腿就跑,镖师要守卫货物没有去追,就由得他们逃了。” “人平安无事就好。”孟长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比不上京城安全,不过你有此遭遇也是受我的货物所累,真是抱歉了。” “不不不,我沾光了才是,要是……” 孟长青略过这个话题,问他吃饱了吗? 齐人立点头道:“多谢大人招待,下官已经吃饱了。” 孟长青让人收拾掉餐桌,换上热茶,“上月我跟齐兄只匆匆一面,却劳你奔波千里来到北山县,若说交浅不言深,那我实在是太错了。” “下官倒觉得凡事不可一概而论。”齐人立道,“我与大人您虽认识时间短,但从一人所言便知其所思所想,我钦佩您的为人、惊叹于您的想法,这跟和您认识多久没有关系。” 这可太有关系了,孟长青心里这样想,脸上却是体面的笑了笑。 “齐兄既然这样说,我也该跟你推心置腹说说实在话。” “您请说。” “你这北山县县丞可不好做。”孟长青头一句话就是重点,砸的齐人立心都提了起来。 “一路走来你应该看到了,我北山县是什么情况,它总共就那么点人,即便我再能折腾,就靠这些人,能折腾出的浪花实在有限。” “下官既然来了北山县,心中就有所准备,我必全力支持您,将北山县发展壮大。” 第218章:到书房坐坐 第218章到书房坐坐 “齐兄!有你这句话!”孟长青拍手,“世上千万般的难处,全难在人心不齐,如今我们兄弟齐心只为北山县的繁荣安定,任有何险皆无所惧。” 齐人立兴奋点头,“皆无所惧!” “好!”孟长青转换语调,“回去睡觉吧。” “啊?”齐人立的情绪被吊在半空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你连日劳累,今晚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明日睡醒来书房找我。”孟长青起身相送,“到时我们再商量你的工作,记得不必早起,休息好最为重要。” 虽有孟长青这句话,齐人立还是卯时四刻就起来了。 到底是换了地界,又借住在衙门,齐人立总归有些不自在,关照自家的随从不要随意走动,说话也要小心,切不可惹是生非。 “少爷,要给您拿早饭过来吗?”随从问。 “孟大人在哪儿?” “还在后衙呢,不过八方管事已经过来了,有什么事我们可以找他。” “先吃饭吧。” 简单吃过早饭,齐人立换上官服,在前衙各处看了看。 他如今住在县衙最后一排房子里,出了房门往东侧看去,就能看到通往后衙的门。 接着再往东是马房,这里的马房没有太多气味,他走近仔细看才发现,东墙上端开了很多小透气窗,三名衙役在马房里面乐滋滋的铲着马粪。 这场面,齐人立看着都纳闷,“几位。” 衙役见他身上的衣着,知道是新来的县丞大人,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朝他行礼。 “不必多礼。”齐人立问他们,“你们大早上就在清理这些东西,为何如此高兴?” “大人有所不知,马粪虽然看着不太干净,但经发酵可为田地追肥,我们把这东西运出去,门口有人求着要。” 另一个衙役接着道:“县衙有规矩,谁清理马房,卖得马粪的钱就归谁。” “虽没有几个铜板,但能得一点是一点嘛。” “原来如此,你们继续。”齐人立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打搅你们。” 顺着马房前面的这条路往南走,看到一排上锁的房子,他正朝着那边观望,就见一排衙役迎面走来,领头的那位在他面前停下。 “大人早上好,吃过早饭了吗?” 齐人立对这人有些印象,昨日刚到县衙,就是这人来牵了他的马车,“左兄弟。” “不敢当,大人叫我大头就行。”左大头说,“我看您似乎是想熟悉一下周遭,不如由我带路。” 齐人立笑道:“若是不耽搁你的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耽搁,我过去关照一声。”左大头对那队衙役喊道:“再跑十圈,自行锻炼。” 衙役们高声回应:“是!” 等左大头再回到面前,齐人立忍不住问:“这是在做什么?” “锻炼。”左大头解释,“人不训一日懒于一日,力不练一日弱过一日,我们都是皇上派给孟大人的亲兵,不敢懈怠。” 齐人立若有所思的点头,左大头指着旁边的房子介绍起来,“这里都是县衙的库房,目前存放的大多是粮食。 县衙刚建好时库房不在这儿,但使用一段时间后,大人说还是安排在这处比较合理,所以挪了过来。 看您右手边,这排房子是各位大人办公的地方,越过它再往西,便是正对县衙大门的公堂……” 左大头介绍的仔细,但凡有没说清楚的地方,只要齐人立发问,他必解释到对方理解。 等他们从东面转到西面,整个县衙几乎全部看下来,恰好见孟长青从后衙过来。 “齐兄!左大哥,早啊。” “大人。”左大头行礼后道:“我去巡街了。” “辛苦。” 目送左大头离开一段距离,孟长青才笑着邀请齐人立,“齐兄,到我书房坐坐。” 第219章:凉州各县情况 第219章凉州各县情况 书房之中,孟长青请齐人立在小圆桌旁边坐下,又喊来八方在桌边点了炉子,取暖的同时,煮些茶水。 八方离将南北方向的窗各开了一条小缝,确保空气流通,才带着多余的木炭离开。 “昨晚睡得还习惯吗?”孟长青问。 “习惯,有劳大人费心了。” 孟长青到书桌边,拿了一叠纸过来,抽出其中的一张摊在小圆桌上。 这是张详细绘制北山县各处情况的图。 孟长青把舆图转到齐人立面前,“这是北山县的地势情况,北山县总共多大,山脉是什么走向,目前人口居住在何处,农田开垦到什么程度,这上面都标注了出来。” 齐人立赶忙低下头,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 “可看出什么?”过了有一会儿,孟长青才问。 “县里土地不算多,东西两侧有山脉包围,南北当中又有高山阻隔。”齐人立略摇了摇头,“这样的地形应该算不上好。” 孟长青接道:“不光是地形,再考虑到天气和外敌,这北山县实在不是个好地方。 天气寒冷,地里一半时间没有产出,以农作物为主要经济来源的百姓,自然日子不富裕。 加之外敌虎视眈眈,城墙之外有燕人和捷丸作乱,随时可能冲破城墙,毁坏家园。” 孟长青说,“但百姓的日子再难也要过下去,凉州更是大梁必须守住的边界。 建设北山县的首要目的,就是使边界安定,叫外敌无法来犯。当然,也只有城墙不破、外敌不入侵,城墙之下的北山县才能得以发展。” 齐人立边听边点头,“您说的对。” “所以,我们身为朝廷官员,能为北山县做什么呢?”孟长青问。 齐人立立刻道:“正如您之前所说,加强边防拦住外敌,同时让百姓在此处安居乐业。为官者不可独断专权,不可过度征税,不可……” 孟长青抬手,“我想听听能做的事。” 齐人立皱起眉头,“县丞之职,自然是辅佐您。”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空有热情,却没有实际可行的办法,“下官无能,还请孟大人赐教。” “别说赐教这种话。”孟长青说,“多数人都能看到事情的大方向,但是只有少数人能瞄准方向不惧艰难的走到目的地。 齐兄,北山县的在职官员,只有你我和杨校尉三人,各部官吏空缺,许多事情我们必然要亲力亲为。 你跋涉千里好不容易来到北山县,可我却要大煞风景的说一句,这千里路程只是最简单的一关,从今往后,我们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孟大人!”齐人立挺直脊背,“我要是想享福,也不会来这里了。” “是了是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孟长青给他倒茶,“那么千头万绪先不管,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北山县在凉州是个什么情况。” 孟长青说罢拿出一张图,这是凉州的舆图,“昨天傍晚遇上你之前,我刚好粗略将凉州各县看了一圈。 既然你我同心协力治理北山县,这些情况,你也应该知道,往后做决策时,要将这些考虑进去。” “您请讲。” “凉州之下,包括咱们北山县,一共有七个县城。”孟长青指着图上北山县的位置,“可以看到,咱们北山县和东西两边的宏甲县、巍山县守住了凉州边关。 因此这两县,皆有军营驻守。居住其中的不少都是军中家眷,县中没有什么特别的产业,多数百姓还是以耕种为生。” “璧山县。”孟长青在图上点了点,“这个地方较为特别,它紧靠高山雾林,且半数民众有特殊信仰,在这地方知县说话不一定管用。 罗江和曲平的农业水平,要高于其他县,但和凉州以外的县相比,就没有任何优势了。” 孟长青说,“纵观整个凉州,它的主要责任在守卫边关上,它的经济水平,甚至不如南方一个小县城。” 第220章:北墙市场 “我向府台大人打听过,无论是否灾年,凉州几乎年年欠税,朝廷不仅要拨款打仗,更要拨款来养活凉州百姓。 从前是因战乱,但去年战乱未起,赋税也有所减免,可凉州百姓还是没能缓过来。” 齐人立不明白,“这是为何?” 孟长青降低音量,“其中的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 齐人立顺着孟长青的话想下去,很难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大人是想以北山县为阵眼,带动整个凉州? 大人有此雄心,下官必为您倾尽全力。” 孟长青画的饼画已经足够大,于是将空泛的话题转向实际,“请你来北山县,是有件十分重要却极其难办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齐人立神色郑重,“您说。” 买东西的人一进市场,就能看到这部分摊位。 孟长青点了点头,“好,你们还是在这里守着,我跟齐大人到里面看看。” 北墙市场在建设之初,就对当时北山县做买卖的人有所考虑。 “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孟长青激动到站起身来,“走!我带你去看北墙市场。” “我要你为北山县县衙赚钱,我对北山县有百般计划,可手上没钱,计划再好也不管用。 光线不明亮的商铺里,走出一位满面笑容的少女,她用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孟大人,好久不见您。”女子抬蒸笼时,才注意到孟长青手臂下夹着的拐杖,“您的脚怎么了?” 齐人立抬头,跟孟长青视线相对,“我愿意去做。”他再次强调,“我来这里的本意就是为国做事,不惧艰难。” “征税是其中一件事。百姓手上没钱,如何向官府交税?逼得他卖地卖妻卖子女?我孟长青不至于做这种勾当。 那两人看到孟长青,立刻站起身行礼,“大人!” 二人转过一排商铺,总算是在市场中看到了做买卖的人。 孟长青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对方的表情,见齐人立没有表露出抵触情绪,才接着往下说,“不瞒你说,这就是一件很不好干的差事,你愿意去做吗?” 孟长青将这些情况,包括自己对北墙市场的设想,全部告诉给齐人立。 孟长青闻味道就知道这买卖由谁经营。 修路、建设街道、开挖沟渠,哪项工程不要银两? 说着孟长青就往屋外走,齐人立跟在身后,“您腿脚不便,要不要吩咐人备车?” 远远见着一家笼屉上冒着白气,齐人立说:“看来这家的生意还不错,才能坚持现在。” 税从何来,从百姓身上来,所以衙门有钱的前提,就是百姓们要交得起税。” 孟长青拄着拐走到这家门口,扬声喊道:“店家,来两块糜子糕。” 齐人立也认同这个观点。 “什么?”仅凭这两个字,齐人立显然不能理解孟长青的意思。 “回大人,就剩下两家。”回话的衙役脸上有为难之色,当初北墙市场刚建好时,大人是多么看重,他们也从杨校尉口中有所了解,当日是什么光景,现在萧条成这样,有些眼色的人都能猜到,大人心里不会舒服。 “您的意思是,让我负责征税?”齐人立还是有些固有思维在身上。 “受了些小伤,已经快好了。”孟长青介绍道,“这位是县衙的齐大人,往后市场这边就由齐大人负责。” “赚钱。” 孟长青停下来跟他们打招呼,“今天市场里卖货的多吗?” “她能待到现在,不是因为生意好,而是无处可去。” 你要做的事,就是让他们有赚钱的机会。不论是耕种、做工,还是经营小买卖,你要替他们去想去谋划,甚至要替他们承担一定的风险。” 齐人立跟着孟长青,刚踏进去,就见两位衙役坐在长桌之后。 果然走了没多久,看到平地之上有一面半丈高的围墙,围墙之长,他一时看不出来。 顺着围墙往西走到头,拐弯就见到围墙的缺口。 孟长青在旁介绍道:“这就是北墙市场,这里是市场的西门。” 孟长青继续道:“县衙想要赚钱,只有一个字,税。 齐人立听得相当认真。 市场之中的摊位,大体分为两种,一种是较为简易的,头上只有顶棚遮挡,四周是砖石砌至半人高的台子,供买卖人摆放货物,这种摊位租金较为便宜,且多为短租,它主要分布在连通东西大门那条路的两侧。 当初造这些商铺,孟长青就花了不少银两,经营到如今,衙门里投进去的钱还没收回来。 “不用,没几步路就到。” 孟长青带着齐人立从西侧门出去,顺着车马压出来的痕迹,往北略偏西的方向走。 没有钱寸步难行。” 另外一种相对来说较为复杂,甚至用摊位形容它都不太准确,应该来说算商铺,它由砖木建造,不过是门开的大。 女子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绕过门口的灶台上前行礼,“民女束二花,拜见齐大人。” 齐人立抬手,“起来吧,我官位在孟大人之下,既是孟大人熟悉的人就不必多礼了。” 束二花爽朗笑道,“瞧我,大人要两块糜子糕,我到现在还没拿给您。”她说着麻利的从蒸锅里切了两块,小心放在油纸上递给孟长青。 第221章:由你的人接手 孟长青将其中一块递给齐人立,“这可是咱们北山县兴起的第一种小吃,你务必要尝一尝。” 束二花闻言笑了笑,“乡下人手艺不好,两位大人不要见怪。” 齐人立吃相非常斯文,尝过几口后冲束二花笑了笑,“味道不错。” “您吃着不生厌就行。” 孟长青最近跟斯文搭不上边,她三四口解决完,从钱袋里摸出铜板递给束二花,又问:“最近生意怎么样?” 束二花脸上的表情带点尴尬,“不是很好。” 孟长青道:“看得出来,说说详细情况。” “年前生意就一日比一日冷清,过年那两天市场里倒是热闹了回,但现在,基本没什么人来了,我手艺不好,就会这一两样吃食,留不住客怪不着别的。” “咱们县里人少,生意当然难做。”孟长青又问:“商铺租金算不上便宜,既然生意不好,你怎么还留在这里?” “大人,我的情况您不是不知道。” “罗宇家不住了吗?” “我把买卖搬到这里来之后就不住他家了,毕竟是别人家,长久住下去,总是麻烦了他。”束二花接着说,“不过我做买卖也存了些钱,之前就想建房的,不过忙着买卖乐昏了头,现在可算闲下来,等开过春我就请人建房。” “对自己有谋划就好,那你歇着,我带齐大人到别处看看。” “哎哎。” 等离开束二花的摊位,齐人立说:“大人对北山县的百姓很熟悉啊。” “也不是所有人都熟悉。” “恕下官多嘴,您跟这位姑娘……”齐人立明显是想弄清楚他俩之间有什么关系,毕竟束二花就在北山市场待着,之后市场要归他管,他知道这人的身份,也能有所顾忌。 “我帮过她一个忙。”孟长青说,“她是个勤劳肯干、有热血的年轻人,齐兄若是有赚钱的办法,只要她能做的,大可推荐给她试试。” 齐人立点了点头,“是。” 再往后走,就碰见另外一家还有人的商铺,这是卖豆腐的。 这家还待在市场的原因,完全是各类工具不好搬运,再加上买豆腐的多是北山县城人,搬回罗家村没什么好处,且他们租下来的商铺还没有到期。 这么大个市场,现在就剩下两个商铺还撑着。孟长青跟齐人立说:“我要交给你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希望你能给凉州百姓一个光明的出路。” “下官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走,带你到别处转转。”孟长青领着他从东门出去。 东门和西门一样有两名衙役守着,见到孟长青,也赶紧上前拜见。 孟长青对手下人,一向面子上很过得去,笑着回应,“你们辛苦,等下了值,记得多喝两碗姜汤。” 离开北墙市场一段距离后,孟长青说:“当前县衙的衙役,全是我的亲兵顶替,在市场值守的差事也是,没有固定人手,由巡铺们每隔六天轮换一次。 一来是怕他们固定在这里,会朝卖家伸手,二来在这边极难做出功绩,他们愿意跟随我,我肯定要找机会给他们谋个好前途。 往后,整个北山县的经济交给你负责,你手下不能没有差遣的人,若是用我的人,短时间借调没有问题,时间长了,他们难免油滑,你顾及我的面子,必然也不好下手管教。 所以,再过几天,涉及到买卖监督方面,我的人会全部收回来,由你的人接手。” 齐人立为难,“我就带了三名家仆过来,也是无人可用啊。” “现招。”孟长青说,“你这两天在县里转转,应付目前的差事,大概需要多少人手,上报给我,我会贴出告示,到时你自然有人手。” 齐人立冲孟长青行礼道:“多谢孟大人。” 第222章:什么都没有 齐人立顾及孟长青的脚伤,没往远处走。 两人回县衙时,恰好碰到杨正。 “大人。”杨正朝孟长青走来,“往您那边送了些例行公文,刚才您不在,我交给八方了。” “好,我马上去看。”孟长青又比着,“这位是咱们县的县丞,齐大人。” 杨正朝齐人立抱拳行礼,“齐大人。” 齐人立当即还礼,“杨校尉客气,齐某初来乍到,往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你们聊着。”孟长青摆手,“我先回书房去,对了杨校尉,我腿脚不方便,你等会儿要是没事,就带齐大人到各处转转。” “好。” 两人目送孟长青走远,杨正才对齐人立道:“昨日匆匆见过,没来得及跟您说上几句话。” “是齐某怠慢了。” 杨正往后排屋子比了个请,“外面天冷,我们进去说话。” “这里正是我处理公务的地方。”杨正请对方坐下,又亲自倒上热茶,“我原本在巍山营中的担任骑兵校尉一职,后来接皇上旨意,和其他兄弟一同跟随孟大人。 我本是个粗人,但无奈北山县人少,能识字的更少得可怜,孟大人无人可用,我就暂代县衙主簿一职。 不过我能力有限,许多该是主簿处理的事情,还是要劳烦孟大人亲自处理。 我实在是愧疚得很。” 齐人立听的非常认真,但只听,不发表什么意见。 杨正笑道:“现在,有您齐大人到北山县来,孟大人可算能轻松一些。” “齐某虽心有抱负,但说实话,许多事情不知该如何着手,还要向孟大人请教。” “我听说,您是孟大人亲自向朝廷推荐的,想来您肯定有大人看重的才能。” 齐人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摇头道:“我尚且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才能。 不过说到才能,我觉得孟大人说服别人很有一套。不瞒您说,来北山县之前,我跟孟大人只在茶馆说过一回话,就那一次交谈,我居然甘愿追到北山县。 不过,我既然来了,既然如您所说孟大人看重我,那么不管我是否有足够的才能,我一定是竭尽全力协助孟大人,想办法让北山县百姓过上好日子。” 杨正听到这里,激动的拍了下桌子,“齐大人不知,我初次见您,就觉得您十分熟悉,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见过与您相似的相貌,而是您的精神头跟我家大人很像!” “齐某怎可与孟大人相比。” 杨正给齐人立添茶,又把桌边的小酥饼推过去,“我是个粗人,有些话说不好,您不要见怪。” “怎会,大家同在北山县共事,杨校尉有话大可直说。” “我就是觉得齐大人您,该来北山县!”杨正又问:“我看您年纪比孟大人大不了几岁,之前在京城什么衙门供职?” “齐某今年二十一了,同进士出身,在京城一直没有谋到官职,多亏了孟大人与我指明前路。”提到自己的出身,齐人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杨正看出来了,他作为一个没念过两年书的人,不知道同进士出身有什么好自卑,多少读书人一层层往上求取功名,他所得已经是少数中的少数。 底下的人仰望他都来不及。 “我说句冒犯的话。”杨正笑说,“在这点上,我们北山县的三位,还真是极其相似。” 齐人立也笑了,“确实相似,大概这就是缘分。” “您看,您跟孟大人头回做官,这北山县也是头回有衙门。”说到这里杨正哈哈大笑两声,“这样说来不准确,还是我家大人来了,才有了这北山县。 与其到那些什么都有的地方处处掣肘,不如到这里来大展拳脚,这里虽然什么都没有,不过也好在什么都没有,是不是?” 齐人立肯定道:“是。” “齐大人,想必您也知道,我家大人之所以年前去京城,就是为了说动百姓迁居北山县的事,如今上面的路算是打通,大人让我负责具体事项。 齐大人对这件事,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说实话,我虽然在京中就听说这件事,可其中细节并不了解,杨校尉要是想听我的看法,还得将其中条款细细跟我讲一遍。” “好!”杨正说,“我现在没事,就跟您仔细说说。” 再说去书房的孟长青,刚坐下,手上摊开公文准备批示,就见八方快步走进来,“少爷,白大人要见您。” “让他进来。” 楚沐风就在书房门边上,听到里面的声音,直接跨步走了进去。 “白大人请坐。”孟长青想请他在圆桌旁落座,楚沐风却搬了把凳子,坐到了她书桌前,“我坐过来,您别挪动了。” “八方端茶来。” “不必忙。”楚沐风道:“我说两句话就走。” 八方干脆往后退了两步,在一旁站着。 楚沐风直言,“宫中来信问,您伤势如何?” 孟长青谨慎反问:“宫中谁来信?” “难道问的人不同,大人的回答也会有不同?”不等孟长青的回答,楚沐风紧接着就回答了孟长青之前的问题,“是陛下。” “我的脚伤没有大碍,自从胡大夫割去腐肉后,伤口正快速愈合。” “大人,您应该也是知道的,本朝虽没有明文规定,但自前朝开始,有明显残疾者不得参加科考,若在职官员身体有明显缺陷,在升迁一事上必会有所阻碍的。”楚沐风说,“您的脚伤,务必要养好。” 孟长青不知道,这话是他自己要说的,还是皇帝要他说的。 但这些暗地里的规则,孟长青也清楚。 “谢白大人提醒,我心里有数。” “孟大人心里有数,就该多加修养。”楚沐风说,“事情是总也做不完的,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多少区别,但对您来说,多休息一天或许就能恢复的更好些。 大人要是实在放心不下,手下也不是没人可用,尽管指派我们就是。 下官希望,您这样的人能在官场留的久一些,官位尽可能的高一些。” 孟长青听到这番话非常意外。 第223章:如此有来历 这话从任何受过她恩惠的人口中说出来,都再正常不过,可楚沐风为什么会对她有这种期待? “多谢白大人厚爱。” 楚沐风站起来,“我会按实际情况向宫内回信,直至您伤势痊愈,那么下官先告辞了。” 八方送他离开后,快速凑到孟长青面前,“少爷,白大人说的有道理,北山县的事情哪怕耽误这一季这一年,往后总有补救的办法,但您的身体不能有万一。” “我知道。”孟长青说,“你总该相信花姐,要是我真有腿瘸的风险,她怎么会放心回去。” “我也是关……” 八方的话还没说完,孟长青就道:“你是好意我知道。你先忙别的事去吧,我把这些东西看完。” 书房的门被再次关上,孟长青手上拿着公文,视线却没有落在上面。 书桌下,她稍微动了动受伤的那只脚。 京城之中,太傅府邸。 后院老夫人跟过来请安的儿子说话。 “昨日初七,我去东郊道馆上香,听来一些闲话。” 宗守卿陪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母亲都听到了什么?” “听到有同去的官眷议论一个女子。”老夫人问他,“你可认识礼部莫郎中?” “同朝为官,自然是认识的。” “他家有位千金,可是年前就在京中被贼人撸去?” 宗守卿想了想,“母亲都是听谁说的?他家千金是被贼人挟持,不过没多久就被救出来了。” 听到这里,老夫人把手上的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救她的正是长青,可是?” 宗守卿的笑容当即变得不自然,“是啊。” “你都知道!你们在外什么都知道,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老夫人气道:“之前长青来家里,你父亲见到了,你也见到了,怎么就没个人来通知我一声?这便罢了,你们忙着正事、忙着朝政,想不到我,我尚能理解。 但他的腿都被捅穿了,你们还是半句话都不说,怎么?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吗?” “母亲息怒。”宗守卿弯腰贴上前安慰,“我跟父亲不告诉您,也是怕您担心,再说长青的伤势,我们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没有亲眼见到,不知他伤势究竟如何。” “不知究竟如何?”老夫人说,“他清早出城往外求医,这总归不假。如此来看,他伤势会不严重吗? 你跟你父亲,天天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在家里晃,我要不是恰好听到那两句闲话,怕是永远不知道这个消息。” 老夫人皱眉问面前的儿子,“他是给你父亲磕过头奉过茶的徒弟,以往家里但凡有什么事,只要他能帮上忙的,哪回不是尽心尽力的办好? 你和珺儿还欠着他的恩情。 我看你和你父亲往日待他也不错,怎么?他得罪皇室了,你们急着甩开他是不是? 你们还有没有一点文人气节?” “母亲,母亲!”宗守卿叹道,“您看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何曾怕过什么?父亲虽说做事圆滑,可他的为人您应该清楚,他从不是畏惧权势的人。” 他缓和语气,解释道:“长青现在情况特殊,盯着他的眼睛不少,他自己羽翼未丰,我们如果过于关心,很有可能给他带去祸患。” “照你这样说,只能任由他去?” “父亲多看重他,您不是不知道。”宗守卿说,“况且长青从来机智过人,他要是需要我们助力,势必会叫我们知道,您就放心吧。” “我要怎么放心,他家孤儿寡母到那荒野之地。”老夫人扶住额头揉了揉,旁边的丫鬟赶忙调整位置,站到她身后,替她揉起头上的穴位。 “稍等!”北山县衙内,喝了好些茶水的齐人立抬手,脸色为难道:“杨校尉,齐某失礼,敢问最近的茅厕在何处?” 杨正站起身,“我带你去。” 他快步将人带到地方,又在门外等对方解决。 齐人立在茅房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出来后还时不时回头朝茅房里面看,“杨校尉,这县衙的茅厕实在新奇。” 杨正笑道:“这是按我家大人要求所做,使用后用水冲下,秽物顺地下的暗沟,流入专门的粪池。这样便于清理,大人说节省劳力。” “这办法可是孟大人自己想出来的?我在别处没有见过,大人真是奇思妙想。” 杨正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即又说:“不过想要建这样的茅厕,必须在建房之初就通好暗沟,您看这里的天气,冷得很,连着两端的暗沟不能上冻,也是有诸多难点,大人当初建它时,琢磨了好些天。 前衙也只有两处这样的茅厕。 除了这里外,剩下一间,是在衙役们所住房屋的末端,那间要更大些,门不能落锁。此间更小,只有衙内官员使用。” 齐人立头回用上如此有来历的茅房。 第224章:尚不成熟 正如杨校尉所说,好在什么都没有,所以如何建设全凭他们的心意,甚至连茅房,都能建的如此有新奇。 “齐大人,之前孟大人让我带你到周边看看,现在正好风小,不如我们出了衙门,边走边说?” “好!” 两人说着话,往县衙外走。 “按您刚才说所,百姓们从别处迁居至此,县衙会按人头给田地,如此好事,我想没有多少人能拒绝吧?杨校尉为何会觉得难办呢?” 杨正叹气,“天下的事情,有多少是只有好处的?虽说咱们县衙分田地和宅地,可北山县的位置毕竟在这儿,和燕军就一墙之隔。 要地还是要命?百姓们会如何取舍,显而易见。” “杨校尉,您也说了有一墙之隔,城墙之上还有大梁的兵士看守,即便燕军攻来,也不见得能突破城墙,退一万步说,真的城破,有将士御敌,百姓们也有时间撤退,有何所惧?” 杨正看着面前的人,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齐大人从未来过边关吧?” 齐人立点头。 “想来如此。”杨正问:“您没有亲眼见过两军交战的恐怖。但凡是见过的人,必然永生不忘。 凉州是被收复的失地,有不少人还没忘记燕军的凶残恐怖。 他们那些人是绝不愿意来北山县的。” “确实。”齐人立走路的速度慢下来,对杨正告罪道:“是齐某浅见了。” “不不不,齐大人这话严重了。” 齐人立接着道:“我认为,您所担心的问题,确实难以解决,但这世上不乏敢于冒险的人。 若是不止给予好处,还如实告诉百姓,北山县需要他们、大梁边境需要他们,或许有百姓愿意过来。” 这下轮到杨正点头了,但点头不代表认同对方的观点。 杨正是明白了,眼前这人,虽然年纪要比孟大人大一些,但想法尚不如孟大人成熟。 “请。”杨正带着他穿过县衙旁边的大片空地。 出现在齐人立眼前的,是排列整齐的土屋。 其实每处屋子各有不同,使他觉得整齐的原因,是每家屋外的院墙。 院墙高矮一致,圈出的面积大小相同,甚至连院门都开在相同位置。 “齐大人,这片是孟大人划出的县城,目前住了二百多人口,北山县城墙还没建起来时,他们就在这里求生。 那时候日子艰难,要是没有孟大人,这些人当中,没几个能活下来。” 齐人立仰着头,四周看了看,见到好些人家烟囱里都冒着烟,“百姓们都不出门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百姓们一般不出门,家里烧着热炕,何必到外面来遭罪。” 绕过这片区域,齐人立看到一片奇怪的黑地。 地上好些人正忙着,挖土的挖土,堆砖的堆砖。 齐人立忍着好奇还没问出声音,就听杨正在旁道:“那处就是正为您建造的住所。现在土冻的正结实,想要开挖不容易,所以工人们先在上面烧了炭。” “老白头!”杨正朝那边喊了一声。 很快一位老人端着墨斗走了过来,“主簿大人,木料已经准备上了……” 老白头话还没说完,就被杨正示意打住,“这位是县丞大人,你们所建的房屋,正是为他准备。” 老白头赶紧上前拜见齐人立,又拿出图纸请齐人立过目,“县丞大人,您看有哪里需要改动的?” 齐人立只粗略一看,就还给了老白头,倒不是他不关心,也不是看不懂,而是露在外面的手实在冻的受不了。 “这件事稍后再说,等你有空去县衙找我。”他说话的功夫,赶忙将手藏进袖子中。 杨正见状,将自己的手套脱了下来,要给齐人立戴上。 齐人立拒绝的客气又坚决,杨正也只好收回好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老白头你去忙吧。齐大人,我们要再往前走吗?” “再往前走走吧。”片刻后,齐人立又对杨正道:“耽误您功夫,给您添麻烦了。” “齐大人客气。” 看过目前的县城,杨正又带他去看了罗家村,从罗家村出来,齐人立面朝南方注意到了远处的高山。 “杨校尉,那处的山可有特殊之处,我记得昨日经过,似有将士把守。” “那山上有山匪。” 第225章:绝对的自由 “山匪难以清剿吗?”齐人立问,只是问完之后没等杨正说话,自己就道:“也是,这山势瞧着就险峻异常,想是易守难攻,若有办法,以孟大人的个性,定然已经解决了这一恶患。” “正是啊。”杨正说,“孟大人多次望山而叹,无奈他们占着地理优势,我们想要清除山匪,实在是不可能。 就算我们的兵士以性命相填,冲上山崖,他们也能逃进东西两大山脉之中。” 齐人立也跟着皱起眉,“这样的事,放到谁身上都觉得难办,那孟大人是何想法?除了清剿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您是说招安?”杨正直言道:“其实我们也向孟大人提过。 有件事,您刚来所以不知道,当初城墙还没开始建造时,就有山匪下山抢劫,或许因此,孟大人对山匪很是看不惯。 最开始,我们提起招安,孟大人直接回绝,到后来态度才有所缓和。 您昨日经过,可看到离山不远处的房屋?” 见齐人立点头,杨正接着往下说:“这是大人缓和态度之后,发布的招安告示,那山上也只有零星几个人愿意下山。” “既是招安下山,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生活在山脚下?”齐人立想不通,“如此他们不是轻易就能上山?” “关于这个问题,我问过孟大人,孟大人说他是故意如此安排。” “为何?” “大人说,我们想对付山上的人不容易,毕竟不知对方的底细,因此要想尽办法煽动他们对立。已经已经下了山的人,心中所想迟早会跟山上的人有所不同,到那时,我们才有对付山匪的机会。” 齐人立有所悟,“匪徒对百姓的伤害,不亚于敌军,他们漠视性命,对百姓们的家产打砸抢烧。有这样一批恶匪,百姓们在此生活必有顾虑。 杨校尉,这事处理不好或许会影响百姓迁入,大人交代给我们的事情都不简单啊。” “走吧齐大人,趁着现在天光好,咱们再到别处看看。” 两天之后的早晨,孟长青在书房,处理好例行公务后,正尝试丢掉拐杖慢慢行走。 昨晚上药时,她察看脚腕处肉已经长的差不多,只是注定要留下两个难看的疤,孟长青自己不怎么在意,但她娘却抱着她的脚哭了许久。 显然孟长青的安慰对她娘不管用,只能心下决定,往后不到不得已的情况,绝不将自己陷入险境。 “少爷。”八方两只手各拎一个篮子进来,“来财今天心情好,一大早起来做了蒸饺啊。” 他把篮子提到小圆桌旁边,动作麻利的把早饭拿出来,快速摆好,又接着催孟长青,“少爷来趁热吃吧,我看着来财包的,馅料里大半都是肉,香得很呐!” 孟长青缓慢走过来,八方问:“您的伤差不多快好了吧?” 对亲近的人,孟长青实话实说,“没这么快,到底是挖了肉。但从眼下恢复的情况来看,应该对走路影响不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八方把筷子递给她,“说来这件事是我不对。” “跟你有什么关系。”孟长青说,“我如今是知县,为一县百姓负责,自然更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八方掀开砂锅盖子,热气升腾而出,“反正您以后去哪里我都得跟着。” “行。”孟长青接过八方递来的粥碗,碎肉在粥中烫熟,煮化的米粒当中,夹着几颗绿色的葱花。 凉州的冬天,想看到这样鲜明的颜色,实在难得,“来财养的那几盆葱,还没吃完吗?” “他宝贝的很,只肯在您跟夫人们的饭菜中放,葱又是一茬一茬的长,自然吃不完。” 孟长青端起碗吹了吹,正准备喝,就听到书房外有人问:“大人在吗?” “齐大人。”八方嘴里塞着蒸饺,说话含糊不清,“他这么早来找您什么事啊?” 孟长青哪里知道,“去开门吧。” 趁着齐人立还没进来,她快速吃了几个蒸饺,又用旁边的手帕擦了擦嘴。 “见过孟大人。” “别客气坐下说话。”孟长青放下筷子,看他往凳子上坐,才接着问:“一大早来找我,是为什么事?” “这两天我转遍了凉州,对当前我要做的事有了一定的了解。” 孟长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要多少人手?” “暂且需要十人。” “好,过会儿我就写告示,保管在午时之前张贴出去。”孟长青又问,“齐兄一块吃点?” 齐人立看着面前,两大盘透着油光的蒸饺,光闻着味道就觉得好吃,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人,区区蒸饺,他又不是没吃过,但,这是在北山县的煎饺。 他到这儿后,就没吃过太精细的东西。 就在他犹豫是否要忍住口腹之欲,保持体面时,八方已经给他盛了热粥,又从靠墙的柜子里取了干净的筷子,放到他面前。 “那下官不客气了。” 孟长青朝八方点了点头,八方十分有默契的退下,但等他出了书房,他立马向后衙厨房冲去,他的早饭必须让来财补上。 蒸饺和粥全部吃完,齐人立理智回归,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随后转移话题,“大人,您不问我,要十个人分别有什么用处吗?” “我相信你。”孟长青说,“在我能给你的权限内,你有绝对的自由。” 齐人立相当感动,“孟大人……” “齐兄来了两天,对北山县也有些了解,这里地方不大、人也不多,可事情一点不少,我忙得很,不可能事事都关注,所以我交给了你的事情…… 若能有结果,那我就只听结果,若不能有结果,我再来听过程。”(本章完) 第226章:待遇从优 齐人立听懂了,跟孟长青保证必有结果。 孟长青另外询问了他生活方面的问题,让他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 “是。不过现在下官暂且有空,大人这边需要我做什么,也尽管吩咐。” “既然这样,招人的告示你自己写,写完后让杨校尉盖章张贴出去就行。” 齐人立显然有些惊讶,情绪外放在脸上,“我自己写?” 孟长青点头,“原本我打算自己写。”随即她耐性解释道:“按理这事该交给杨校尉,但他毕竟是武人出身,主簿一职也只是暂代。 都因我这里人员配置不齐,所以勉他做不适合自己的工作。” “下官知道了。”齐人立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我这就去写。” “齐兄。”孟长青抬头道:“我多次关照,让你有不便之处只管跟我说。我知道在这里,必然会有不便。辛苦了。” 一盏茶功夫后,齐人写好告示,找到了杨正。 “杨校尉,麻烦你盖章。” 杨正接过一看,“齐大人真是写的一手好字。” “哪里哪里。” 齐人立客气谦虚的这会儿功夫,杨正已经掏出主簿印盖了上去。 “我这就贴出去。”他空空的书架下面,还有半碗没用完的面糊,现在正好拿出来用。 杨正叫来左大头,告诉他告示上的内容,让他张贴出去,并派人到镇上和罗家村说明告示上的内容。 衙役们拿着铜锣沿道高喊,“县衙缺衙役十人,凡身体强健的成年男子,可到府衙应征。 入得官门,待遇从优,先到者优先入选,快去衙门看看吧!” 冬日里百姓们本就没什么事,如今听到这样一则好消息、大热闹,不少人当下就出了门。 有人叫住敲锣的衙役打听,“差爷,到时候进了衙门,可跟你们一样按月领钱?” “是按月领钱,但跟我们可……”这位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拉住。 旁边那人对问话的百姓接着道:“想了解仔细,就到衙门外面问问吧,我们还得通知别处。” 说罢拉着身旁的同伴离开,“你跟他们说那些干什么?” “不能说吗?”同伴道:“我们是孟大人的亲军,朝廷照常发响应,孟大人又补贴一份。 现在县衙招的只是衙役,哪里能跟我们一样? 就算现在不告诉他们,等将来发月钱他们自己也会看出来。 到时再搬出这个理由,他们恐怕很难服气吧?” “大人们连这点都想不到?自然会想到,不用我们多言。” 也确实如这人所说,衙门之外就有人问出这个问题。 左大头站在台阶之上道:“凡通过者,月钱八百文,按时发放,不止如此,衙门按季,还会发布匹、粮食,谁要来应征,快在我面前排好。 可听好了,现在衙门只要十个人,招满即止。” 过来的人一听月钱八百文,当下内心激动不止,快步挤开旁边的人,要站到左大头面前去排队。 只要十个人,那自然是越往前站越好。 “不许推搡!”左大头大喝一声,“违反秩序者,失去应征资格。” 台阶之下的百姓立刻停下推人的动作,他们知道这些官差的脾气,说一就是一。 左大头外头排了有四十多人,这才回府通知齐人立。 这是齐人立要用的人,自然让他自己选。 “齐大人,外面棚子搭好了,只是天冷风寒,您多加件衣服。” 齐人立想了想,到底还是在官服外面披了件厚实的斗篷。 出了衙门,见到站列整齐的百姓,齐人立倒是对这边的百姓大为改观。 在他的认知中,越是贫苦的地方,百姓们越是难以管理。 但北山县似乎不同。 “大人请坐。”左大头拉开椅子。 第227章:排在第一个 等齐人立坐下,左大头又把炭盆推到他身旁。 百姓们见他出来,坐到那张椅子上,心中满是疑问,忍不住拉上前后的人低声交谈,“这官老爷怎么从前没见过?” 不等他们讨论出一个结果,左大头就高声道:“一个一个上前。” 凭运气和实力排在第一位的,当下抽出袖子中的手,弯着腰走进棚内,“拜见官老爷。” 还没等齐人立开口,他就双手奉上身份牌,“小人马来福,就住在不远处的县城,听到差爷们说的话,特来应征。” 齐人立没看清马来富手上捧的是什么东西,从他的视角,只看得到木牌,看不清上面的字。 “什么东西?”齐人立开口问。 左大头上前两步,把马来福手里的身份牌拿到齐人立面前,“齐大人,这是他的身份牌。” “身份牌?”齐人立面露诧异,他可从来不知道一介平民,居然还能有身份牌这种东西。 当初他上京赶考,还是衙门里开的路引,一直到受了吏部任命,才有了证明自己身份的公文和印章。 “是。”左大头解释,“当初给身份牌,是为给救济粥时好区分,后来又为方便管理,渐渐百姓们习惯了,就一直沿用了下来。” 齐人立将牌子翻至背面,见牌子上刻着三个大字:马来富,下面刻着的字相对较小,字数也较多,内容是这人的面貌特征、居住地址。 详细到跟路引没多大差别。 左大头在旁边等了会儿,然后伸手将身份牌翻了过来,趁此机会介绍,“大人,您刚才看的是反面,除名字外记一些重要信息,这才是正面,还得横过来看。” “刚才我就想问,这数字有什么意义?为何还要用数字和简写数字刻上两遍?” “这是他的身份牌号码。用孟大人的话来说,这上面的号码具有唯一性。 将来北山县或许不止他一个叫马来福,但身份牌上的号码不会重复,这一串数字,就指代他。 其实第一代用的身份牌比这个要简单许多,号码也只有三四位数,去年秋收时,大人重做了人口登记,给所有百姓换上了这样的身份牌,牌子上的号码也增加到七位数。” 齐人立研究着木牌上的数字,“这些数字看似无序,不知是否有编排的规则?” “当然有。”左大头说,“不过我了解的并不详细,您可以问问孟大人或者杨校尉。” 齐人立意识到,自己为这一块身份牌惊讶的够久了,是该做回正事。 他的视线终于落到马来福身上,见他不算年轻,腰背也不挺直,“可练过武功?” “回官老爷的话,小人没有练过武。”马来福的腰更弯了,但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便争取道:“不过小人识字。” “哦?”齐人立一句‘难得’还没冒出去,左大头就凑到他耳边说明:“北山县有一批人是流放而来,他们之中好些人识字,这位也是。” “原来如此。”齐人立扬声对马来福道:“本官见你说话有规矩,人长得也端正,倒像是我要的人,那么我记下你的名字,你且到旁边去等着吧,等我选足了十个人,一同吩咐你们。” “是!”马来福惊喜应下,接过左大头换回来的牌子,赶忙到旁边去站好。 棚外的人伸长脖子看里面什么情形,见马来福被选中,当下小声议论开来,“这就要了?” 有人从前往后数,算自己排在第几位,点到自己刚好第十个,这才松了口气。 可十往后的人,那气可就悬着了。 “别还没到我,就够了数吧?”越往后的人越是担忧。 谁都想要八百文的月钱,有了这笔钱,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不成问题,家里人再随便做点什么贴补,这日子就过的有滋有味了。 不止是钱上有切实的好处,衙役毕竟是衙门中人,出去有谁敢惹? “下一个!”左大头高喊。(本章完) 第228章:让人后背发凉 在屋里整理皮毛的罗三木也听到了外面的敲锣声,还不等他仔细听外面人说话的内容,江婵就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哎呀,你怎么还在弄这些东西。”江婵从屋外跑进来,“没听到外面说,衙门要招十个衙役嘛!村里好些人都跟去了,你还不去!” “招衙役?”罗三木诧异,能当上衙役自然是好,不论是给县衙看门还是巡街,都比别人高一等。 只是短暂高兴之后,他又犹豫起来,“就只要十个人,能轮上我吗?” “怎么轮不上你?”江婵对他很有信心,“你哪点比别人差?那些弯腰驼背,模样不如你的都去了,你干嘛缩在后面。” “选衙役又不看摸样。” “谁说不看?”江婵说,“你瞧见县衙里的那些人,有谁长得鼻歪眼斜的?” 她丢开罗三木手上的皮毛,“别啰嗦,咱快走。” 两人关照好孩子,带上院门快步往衙门口走,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村里的青壮年早就走在他们之前。 等他俩来到地方,原先空旷的场地上,就跟去年秋收后交粮一样,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这么多人,哪里还能轮……”罗三木话还没说完,就被江婵一把推到队伍末尾,“你先排着!” 不站到这里,还只是心中隐隐有些向往,可站到这里,不论自己心里有多少指望,都变得焦急起来。 谁都希望自己能选上,所以都巴不得排自己前面的人落选。 要是看到棚子旁边有多一个人,那心里更是加倍煎熬。 排在后半段的人不住议论的话题就是那些被选上的人,“你瞧瞧,那样的人也能被选上么?” “那人可不如我,怎么就选了他?” 世上之人万万千,自然只有自己最好。 可不论他们怎么想,齐人立要的十名衙役还是很快就挑选出来了。 排着的人还有一大半,就听到衙役从前往后通报,“本回所需衙役已招齐,别再聚集,趁早散去。” 站在队伍靠后的罗三木,当然没有被选上,白期待一场,只能羡慕的看着被选中的人。 齐人立带着这十个人到杨正那里办理手续,之后将人领到公堂后面的小院说话,“从现在起,你们就是北山县的衙役,我吩咐你们做什么,你们就要做什么,得听话。” 他说话语气斯文,跟这些百姓日常接触的县衙中人完全不同。 这十名衙中有七八位都在小声交谈,齐人立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这场面让他不知说什么合适。 就在这时候,孟长青拄着拐杖从东侧过道走来,“齐大人,动作挺快,这些就是你挑选的人了?” 齐人立对孟长青行礼,“正是。” 孟长青走到齐人立旁边,将这些被选中的人打量了一遍。 对上孟长青,这些人不敢像之前那样失礼,实际上孟长青往这边走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停止议论,安分站好了。 孟长青是看到刚才的情形才往这边走的。 她来的目的,就是帮齐人立威。 “这位是北山县县丞,整个县衙除本官之外他最大,你们是县丞大人选进来,大人说的话,你们要不要听?”孟长青笑眯眯说出来的话,让刚才冒失的人后背发凉。 十个人纷纷点头,“要听、要听。” 孟长青装作刚看到马来福,“你也被选中了?” 马来福上前半步弯着腰回话,“是。” 孟长青指向马来福,对齐人立道:“这位我记忆很深刻,在身份牌未更换之前,这位的身份牌号码可是一号。” 第229章:衙门给活干 齐人立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刚才他领着新衙役找杨正办手续,已经问过有关身份牌的事,知道之前用的身份牌号码,是依据登记顺序依次往下编写。 一号,就是北山县第一个登记在册的百姓,难怪孟大人会记忆深刻。 “这人不错。”孟长青对齐人立说,“对你要做的事很有帮助。” 齐人立自然多谢对方指点,没有孟长青点出这个人,对上这些没接触过的人,他也不知道从谁入手比较合适,事情交给谁办更妥当,难免要多次试探磨合。 人员到位,齐人立让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北墙市场的看守替换下来。 他问马来富,“其他人你都认识吗?” 北山县总共就这点地方,一个村加上他们二百来号人,就算平常不怎么接触,春种、秋收、衙门交粮的时候总是碰过面的。 “罗家村的人,小人不怎么熟悉,但以前也打过招呼。” “既然孟大人相信你,那我自然要重用你,你们这十个人,往后有什么事情我首先找你。” 马来富哪里能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立刻道:“小人绝不辜负大人信任。” “你挑四个可信的人,去北墙市场看守东西两侧门。要做哪些事情,该怎么做,之前的衙役们会转告你们。” “是!” 有了这十个人,齐人立忙起了孟长青交代给他的事情。 除让人接手北山县市场外,还通过以前的税收账目,了解北山县中都经营过什么买卖,带着人各家查访,询问以前的生意状况,和以后还有没有重新做买卖的打算,若没有,那难点在何处?官府是否能够帮上忙? 这一忙起来,日子就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月底。 孟长青的脚彻底好了,走起路来跟之前没什么不同,这让身边关心她的人松了一口气。 文氏备礼去凉州谢了胡大夫一家。 楚沐风趁机隐秘的给京城送了信。 从伤好的那天开始,孟长青自觉恢复晨练,每日卯时初即出卧房,不惧风雪严寒,比受伤之前更加努力刻苦。 她这股劲头,把席蓓看的连连点头。如此一来,再看旁边一有机会就偷懒的八方,席蓓哪里还能顺眼? 那段时间,八方但凡从席蓓身边经过,不是挨瞪就是被踢上两脚,逼得八方走起路来左顾右盼,就怕席蓓从哪里窜出来。明明是走在自己家,硬生生走出一种入室行窃的模样。 “八方。”孟长青跟出书房喊他。 却见八方猛然一抖,手上端的茶壶差点摔到地上。 “做贼呢!” 八方反应过来是孟长青才松一口气,“少爷什么事儿啊?” 孟长青转身关上房门,“跟我出去一趟。” 八方快步跑起来,“我把东西放下立刻给您备马。” “不必,不往远处去。” “唉!” 孟长青走到衙门门口,刚好看到左大头领着巡街的衙役回来,“大人。”跟在他后面的衙役们也纷纷停下行礼,“大人。” “辛苦,到房里歇会儿吧。”孟长青对上左大头的视线,“左大哥,跟我出去一趟?” 左大头闻言站到孟长青旁边,“好。” 这两句话的功夫,八方也跑了过来,“少爷,好了,咱走吧。” 三人才走出衙门几步,忽有人从房檐上跳下,落到他们身后,“大人往哪里去?” “白大人,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亲自在房顶上趴着?”孟长青指了指不远处的几排房子,“就在镇上转转。” “那下官与大人一起吧。” “走吧。”孟长青迈步走在最前。 到了这个时节,寒气虽还没散去,但明显能感觉,寒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凛冽。 “之前我受伤,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自在的走动过。”孟长青深吸一口气。 楚沐风道:“万幸您恢复得不错。” 几人在不大的县城里转悠了两圈,八方才看出来,“少爷,您要找谁家?” “槐花。” “啊?”真问了个结果出来,八方反而觉得莫名。 “怎么?你不认识她?”孟长青反问。 “我怎么不认识,以前七组的人呐。”八方说,“您找她做什么?” 一说七组,孟长青想起她家在哪儿了,调头往那边走,“去年春种,我记得她地里的粮食长的最好,找她帮个忙。” 八方快走两步,到前面给她带路。 槐花刚从杂货铺回来没多久,准备塞进炕洞的柴火还拿在手里,就听到有敲门声。 还以为杂货铺那边有事,谁想开了门却是衙门的官老爷,她一时间愣在原地。 “槐花大姐。”孟长青首先开口,“最近可有空,想找你帮个忙,不知你是否愿意?” “有空有空,老爷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有一大批种子,得提前培成苗,这事干起来辛苦,想请你帮忙,一天工钱二十文,每日一结,你看怎么样?” 槐花听到一天有二十文工钱,面上的笑容根本收敛不住。“好啊!老爷您看得起我,我保管不偷懒!” 孟长青笑着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我想一并麻烦你,镇里有个叫喜凤的人,你可跟她打过交道?” 槐花张着嘴点头。 “我记得她伺候田地相当精细,你去问问她,育苗的活她愿不愿意干,要是愿意,明天上午你们到县衙西门去,八方会在那边等你们。” “好好,我这就去问!”槐花拔腿就走,院门都没关。 “唉,这人怎么…”八方看看跑远的人,又看回孟长青,“少爷,您别计较。” “少爷我就不是计较的人。”孟长青伸手把院门带上,“再到罗家村去看看。” 槐花跑到喜凤家门口才想起来,衙门的人还被自己丢在门口,怎么说也该把人让进家里,给官爷们倒杯热水。 想到这里她深感懊悔,不管已经出门问她什么事的喜凤,她调头就往家跑。 她的状态把喜凤吓了一跳,也跟在她后面跑。 槐花跑回自家院子前,孟长青等人自然已经离开。“也是。”她叹道,“怎么会等在这里。” “槐花大姐。”不明白缘由的喜凤追上来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没啥急事。”这回她知道把人请到屋里坐下谈了,“衙门找咱们干活,一天二十文,问你愿不愿意。” 第230章:不能干等着 喜凤满脸惊讶的被槐花拉进屋,“一天二十文!什么活要给这些银子?” 二十文可以买下七斤多糜子,就算是白米也能买下三斤,去年修缮城墙,一天的工钱也不过十几文。 “老爷说咱俩种地种的好,让咱们去发苗。”槐花把人拉到炕上坐下,“你去不去?” “去啊!”喜凤说,“种地咱又不是不会,这是县老爷给咱送钱啊!咱要是不接着,那不是枉费县老爷的好心。” 槐花不住点头。 喜凤又凑到槐花面前问:“槐花姐,是你在县老爷面前说了我的好话吧,多谢你想着我。” 槐花摆手,“哪里是我,是县老爷点名要你。” 这就叫喜凤不解了,“县老爷还能记得我这么个人?” “嗨,这位县老爷什么不知道。”槐花也是说到这里,自己才想起来,“你没看去年咱们种地的时候,老爷就拿着一沓纸蹲在田里记个不停么,肯定是你那时候勤快,被他记下了。 你去也好,咱也能做个伴,要不然我一个人去县衙做事,还真有些心虚。” 喜凤附和,“是啊,正好我能给你做个伴。” “明天可得早点过去。” 槐花高兴的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准备,知道是去干农活,她把家里用的上的工具全部带上了。 自己弄了些东西吃,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她裹好厚实体面的棉袄,迫不及待去了喜凤家。 她才一敲门,喜凤就快步跑了出来,看样子也是早就准备好了。 “走吧?”槐花问。 “走!”喜凤也拎着一篮子的工具,和槐花挤在一起走路,“槐花姐,你这袄子什么时候做的?怎么没见你穿过。” “过年那天穿了一回。”槐花抹了抹衣襟,“平常哪有穿的时候。” 说话间,两人来到县衙的西侧门。 来的路上,两人还担心来得太早,恐怕要在门口等上一会儿,却不想,门外早有人等着。 八方早饭都没吃,就在这里等着,顺便练练拳,倒不是他自愿如此刻苦,实在是他不练拳,席蓓就要练他。 见远处有人走过来,八方收了动作,理了理衣服等在门边。 槐花虽然走在半步之前,却见到八方就语塞,还是喜凤先开口,“八爷。” “来啦。”八方说,“跟我进去吧。” 两人跟着走进去,只见两侧是高高的砖墙,她们走在青砖铺成的路上,走了好一段,就看见一道半开着的木门,木门高大,吓得她们不敢往里面看。 接着往前走,她们进了一道拱门。 “少爷!”八方走到书房后面就开始喊,“她们来了!” 孟长青闻言,放下正在书写的公文,披上外袍快步走了出去。 “两位。”孟长青面前笑容问:“来得这样早,我先带你们去吃早饭。” “不用不用。”槐花赶忙推辞,“我们在家吃过了。” “好,那跟我走吧。”孟长青领着她们往新搭建的暖房走,“种子有些多,可能你们要忙一阵子,若有急事不能来,提前跟八方打招呼就行。” “唉唉。” “请你们来县衙做事,县衙包管你们的一日三餐,省的你们到家再忙。”孟长青继续道:“除你们外,我还在罗家村找了两个人,今后你们一起做事,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只管跟八方说。” 进了暖房,里头果然比外面暖和许多,向阳面开了许多窗户,窗户上贴的薄纸,能把外面的光透进来,紧贴着窗户又放了许多木架。 孟长青带她们进去,亲自演示该做些什么,每样种子的育苗方法不同,但总体大差不差。 说来就是不断埋种、覆土、洒水,除此之外给暖房加柴、起大风时换窗。 孟长青教了一半,罗家村的两个人来了,正好一同教完,又看着她们做了会儿,确认没什么问题,她才回书房处理别的事情。 冻土开化,不止孟长青这边提早准备春种,凡是以耕种为生者,也都开始查看田地和种子的情况。 杨正清楚的知道这点,所以急的嘴角生泡。 他等在县衙里,愣是没等到一个从其他县过来的百姓。 终于,他等不下去了。 找到才从暖房出来的孟长青,杨正请示道:“大人,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我想到杨门县城门口去接人。” “行,你手头其他事情我来接手,把要处理的公文搬到我书房去。”孟长青说,“多带些人,也多带些粮食在身上。” “是。”杨正接了孟长青的交代的活,但到目前为止一点进展也没有,心中很是愧疚。 几乎是跟孟长青打过招呼后,他就立刻叫上一队人,往杨门县去了。 这天晚上,孟长青原想问问他百姓迁居的情况,但一直等到她打瞌睡,人还没有回来。 转过天的早上,她拉住下值的衙役问,“杨校尉回来没有?” “昨夜子时回来的。”衙役说,“刚才带着弟兄们又往杨门县去了。” “他交代什么话没有?”孟长青问。 衙役摇头,“没交代什么话。” 孟长青又问:“那他昨天晚上带人回来没有?” “带了。” “带了!多少?安置妥善了吗?” 衙役一愣,“就是校尉带出去的兄弟们,没特别安置,今早又跟他出去了啊。” “是我没说清楚。”孟长青看着面前的人笑了笑,“值夜辛苦,早点休息吧。” 孟长青只能压住心里焦急的情绪,她清楚,一旦自己情绪外放,杨正必然更加着急。 人一着急,往往会做出许多蠢事。 想着这些,她照例去暖房看了一圈,跟在里面工作的四个人分别打了招呼,这才回书房跟八方一起吃早饭。 “等会儿我跟师父出去一趟,你留在县衙替我看着。” 听到这话,八方连卷饼都没心思吃,“要不叫来财看着,我还是跟着您。” “衙门外面的人不怎么认识来财。”孟长青说,“你辛苦一些,帮我看着。” 八方从来吃软不吃硬,孟长青这样说,他也不再找别的理由,老老实实的留在县衙。 早饭过后,孟长青带着席蓓和两名御林军,往衙门南方走去,她手上拿着自己绘制的地图,不断的和现场情况比对。 第231章:她和他的选择 不论杨正能拉来多少人,她这边的准备工作得先做好。 不然百姓过来后,诸多不便,也是损害她在百姓心中的形象。 要说八方不在身边,还是有些好处的,席蓓他们只跟随护卫,没特别的事情一般不会出声,孟长青能静下心来思考。 在广阔的地面上转悠了半天,还是按照原先的思路走。 下马后,孟长青找来两根木棍做上记号,分别插进地里。 以这木棍为中心,半径二里内的土地,划成一个村庄。 略一计算就知道,村庄的面积近五千亩左右。 她定了两个这样的中心,用来安置其他县城移来的百姓。 凉州府下的钱曾村。 要说还有谁记得,去年修缮城墙时孟长青说的话,那就只有梅子。 这天曾大树帮里正跑完腿回来,就看到梅子正在收拾她的衣物。 曾大树关了房门,走到她旁边低声发问:“你还不死心?” 梅子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反问曾大树,“为什么要死心?” “我知道你相信他。”曾大树拍了拍屁股挨着床坐下,“你总说他救过你的命,是难得一见的好官,可再难得一见,他的官位也大不过府衙老爷。 我跟在里正身后也知道了不少事,当官的地盘上百姓突然减少,会影响他们的前途。不会有当官的愿意放咱们走的。 何况咱们在府衙老爷的地盘上,北山县的官不敢来抢府衙老爷的人。” 梅子说:“咱们贱命一条,上面那些官老爷什么时候在乎过咱们的死活?真能影响他们的前途,还会有当官的祸害百姓?” 曾大树耐心解释,“少几个不要紧,关键是咱们走了,别人说不定也要跟着,到时候一走一大片,这就影响到他们了。” “我管不了当官的前途。”梅子说,“我只在乎自己的死活。” “梅子。”曾大树拉住她的手臂,“要说咱家现在的日子,比之前好过许多了,不到活不下去的程度,干嘛要到北山县去再吃一番苦?” “各人的想法各有不同。你觉得是去吃苦,我不觉得。 我到了那里,官府会给我分地,我可以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耕地,不再是什么都没有的人。” “你怎么就什么都没有了?”曾大树长叹一口气,“咱家有地、有粮,我赚到的钱也有一半在你手里。” 听到这里,梅子走到一个新木箱前,用钥匙开了锁,打开后,翻开好几层棉衣棉被,从最底下掏出一个钱袋。 “这是你给我的钱,一文都没有用,全部给你存着。”梅子把钱袋放到曾大树手上。 曾大树跟被热炭烫了一样,飞速缩回手,“给你的钱,你收着。” 梅子直接把钱放到了床沿上。 曾大树看出了她的态度,但还是忍不住道:“去北山县没有什么好前途。” “平民百姓本来就没有前途,为的不过是一活命的口饭,在这里,我要靠你才能吃到这口饭,但在北山县,我或许能靠自己吃上一顿饱饭。” “我是说不动你的。” 曾大树看着她收拾包裹,其实收拾来收拾去,不过一大一小两个包裹,她准备带走的东西少得可怜,棉被都没有带一床。 她这个人识趣的很,却也固执的很,“过两天我就走。” 曾大树无奈,面对实在劝不住的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作为家里的长兄,只有弟弟们朝他倾诉烦心事的,他的心事,从来都是憋在肚子里。 曾大树心里烦的很,在家里待不住,干脆出门,又去找了里正。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里正,走到一半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无处可去。 不过他算是来得巧,他到里正家时,正好看到里正送走一位差爷。 里正转过头,看见了院子外的曾大树,朝他招手。 进了家门,曾大树很有眼力见的给里正添热茶。 里正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拿在面前晃了晃,又问曾大树,“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曾大树虽说跟里正又学了些字,但想要看懂那张纸上的内容,还是有些费劲。 “真是变天了。”里正感叹,“我活这么些年,从来就没见过上官给下官送功绩的。” 看曾大树没听明白,里正继续道:“之前你问过我,举家搬到北山县的事,那时候我跟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曾大树点头,“您说官老爷不可能轻易放人走的。” “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放人走。”里正把手上的纸放到桌上,指着它道:“现在就是不按常理来了。 衙门发了告示,各地有想迁到北山县的,任何人不得阻拦,各处里正还要及时开具路引。” 曾大树瞪大了眼睛。 “你也觉得上头下的命令奇怪吧。”里正端起茶碗,“那北山县的官老爷可真不是一般人。” “老爷。”曾大树到里正面前跪下,“求您给我和我女人开张路引。” “你要去北山县?”里正觉得难以理解,“我给的钱不够你养家糊口,你要到北山县去谋生路?” “我跟您做事后,手里存了些钱,家里的日子比之前好了很多,您对我有恩。” “那你这是为哪一出?” “北山县的官老爷对我也有恩,我去北山县是想报恩。” “报恩?”里正更加不解了,“你一个平头老百姓,他一个当官的,你能怎么报恩?” “就像您之前说的,不是日子实在不好过的人家,不会往北山县去。”曾大树说,“既然这样,那我跟我女人去。” 里正踹了他一脚,“你傻啊!” 曾大树被踹动后,又调整姿势跪好。 里正气道:“你知不知道,我这里路引一开,你名下的那些地,就要被官府收回去了。” “我知道。” “你知道还硬要去北山县?” “是。” 里正想了片刻才说:“好,看在你为我办事尽心的份上,你问我要路引,我肯定给你。”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提笔落字之前,对曾大树道:“你要想好,现在你出去简单,想要回来可就难了。” 第232章:遇到的年轻夫妇 曾大树手里攥着路引,一路激动的跑回家。 “大哥捡着了银子了?”弟媳池春美靠在门框上,嘴里不知道在嚼什么。 曾大树深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后才开口说话,“你嫂子呢?” “做饭。” 曾大树小步跑到灶房门口,果然看到在里面忙碌的梅子,他差点就要把路引的事说出口,好在过了下脑子。 就这一停顿,曾大树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他忽略多年的事情。 “你在干什么!”曾大树冲到灶房门口对池春美喊了一声。 池春美吓了一哆嗦,“我什么也没干啊。” 曾大树大吼,“你什么都不干还有理?你嫂子一个人在里面忙活,你晃荡着两只手在这里干看着!” 梅子回头看他,听他说出这番话,觉得这人今天不正常。 多少年都是这样下来的,怎么今天才看见,今天才问出口? 池春美也就是被他喊的时候,懵了一小会儿,很快反应过来,高声吼回去,“你对我喊什么!”她从来不畏惧曾大树。 屋里的曾老娘听到动静,赶紧开了房门,“好好的这么叫起来,出了什么事?” 她是看着池春美问的。 “你问你儿子去,不知道他发什么疯,好好的冲我喊起来,是看我男人腿脚不好打不过你?我只能任由你欺负?别忘了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池春美一开口,曾大树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梅子知道他骂不过池春美,也不期待有什么反转,回了灶房接着做事。 池春美嘴里说个不停,说她在这个家里如何不容易,说曾大树跟了里正后如何狗眼看人低,她说的正起劲,却忽然后心窝遭受一击。 是曾老三恰好回来,用门口捡的土块砸了她。 “好啊,你们兄弟有本事,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她说完立刻躲回了自己房间。 池春美心里清楚,跟曾老三对上,她讨不到什么好处,嘴上骂不过,动手更是没有胜算,曾老三可没有曾老大的分寸,但凡她动手,曾老三是真还手。 曾老娘等着曾大树的解释,可他一句话都没说,转头进了灶房,把梅子拉回他们的房间。 “哎,好好的日子做什么孽喔。”曾老娘抹泪,佝偻着后背做饭去了。 再说房里,曾大树一关上门就把路引递到了梅子面前。 “这是什么?”路引对折在一起,梅子没看出来。 “打开看看。”曾大树语气里邀功的意味非常明显。 梅子虽然不怎么认识字,但她见过路引,还见过两回,所以纸张一摊开她就明白这是什么了。 “你……”梅子猛然抬头看着面前的人,“你要跟我一起去?” 曾大树点头。 “家里这些人怎么办?”梅子又问。 “他们要是愿意去北山县,那我就去求求里正,大家一起去。”曾大树说:“就算全家一同去,到了那边咱也跟老二老三分开过。” 梅子还没有回应,曾大树又道:“但是我知道他们不会去,只有咱俩去。” “你娘不会让你走。”梅子断定。 “我自己能做主。”曾大树说,“后天咱们就走。” 北山县县衙。 孟长青在衙门候了三天,都没能等到杨正一行人。 他们每天早出晚归,跟孟长青根本碰不上面。 这天的中午,孟长青忙完手里的事情,想起杨正来了,找来昨晚值守的衙役一问,知道他们又是一个人都没带回来,干脆让八方备马,她去找一趟杨正。 她要过险山,楚沐风自然带人跟着,一行七个人,骑着马往杨门县走。 还没进杨门县,孟长青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杨校尉忙了三天,合着他压根没进杨门县的城门,他就带着衙役们在门外候着,这能有什么用。 “大人!”杨正看到孟长青过来,立马上前行礼。 “杨大哥。”孟长青从马上下来,“这么冷的天气,带着弟兄们在这里冻了三天?” “属下无能。” 孟长青叹气,“别说这话。”她提高音量,对八方道:“上前通报。” “北山县知县到此,城楼上诸位兄弟开门吧。” 孟长青不知道从这道门进出过多少次,看守城门的官兵自然认识她,听到八方的声音,内门的人立刻打开了城门。 几名官兵出来行礼问候。“孟大人。” “今日闲来无事,找你家茅大人聊聊天。”孟长青上马,带着所有人进了杨门县,又对杨正道:“杨校尉,你们就在此等候。” “是!” 孟长青则带着八方等人顺着官道往前走。 “少爷。”八方驾马凑近,“您真要去找茅大人聊天?” “我有求于他,自然要登门拜访。” 一行人走了没多久,对面一对年轻的夫妇拉着板车过来,孟长青叫自己这边的人让到路边。 孟长青没在意对面埋头赶路的人,却不想对方走到近前却是大喊出声,“孟大人!” 孟长青这才用心看他们的摸样,她并不能想起这两个人叫什么,只是面容熟悉,应该是在北山县做过工的百姓。 第233章:有一事相求 于是扬起笑脸跟他们打招呼,又问:“你们拉着板车要往哪里去?” 曾大树还没来及开口,梅子就道:“往北山县去,大人去年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中。” “好!”孟长青也没想到半路碰到一家移民,当即下马,走到他们面前说话,“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杨门县城门口就有咱北山县的衙役,你们到那,就有人接应你们。” 孟长青又跟他们多说了两句,中心思想无非就是,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到了北山县往后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跟这对夫妻分别后,孟长青继续骑马往杨门县县衙去。 这地方,他来了好几回,门口值守的衙役认得她,远远的见她过来,立刻去向茅春芳禀告。 因此,孟长青这边马还没栓好,县衙里茅春芳就带着师爷迎了出来,“孟大人,好些天不见了,你的脚伤可痊愈了?” 茅春芳面上做人没有一点问题,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对孟长青,只要不侵犯到他的本质利益,他一向笑脸相迎。 现在也是这样。 孟长青也回以热情的微笑,上门求人自然要拿出态度来。 “有劳茅大人挂心,一点皮外伤早就恢复好了。”孟长青站到茅春芳面前,朝着他行礼,“贸然登门,打搅您了。” “小孟大人见外了。”茅春芳伸手相邀,“来,咱们里面说话。” “小孟大人这个时候过来,可用过午饭?” 孟长青脸上显露出为难之色,“心里有大事占着,这饭吃不吃的倒是无所谓了。” “这话可不对。”茅春芳当即吩咐师爷,“立刻叫厨房备饭,我陪小孟大人再吃一顿,还有跟着小孟大人过来的各位,让厨子拿出手艺来好好招待。” “哪里敢如此劳烦……” 孟长青话还没说完,就被茅春芳抬手拦住,对方拍了拍她的肩膀,“您既然到我这里来了,这是我该有的礼数。” 等一桌饭菜摆好,茅春芳亲自给孟长青倒上酒,招呼她吃菜喝酒。 杨门县衙的菜色,要比她北山县好得多,两相比较,到底是杨门县有多年积累,物资更丰富些,这不是北山县一两年追赶就能赶得上的。 孟长青道了声谢,也不再说别的话,埋头吃起来。 她不起头,茅春芳也不问她心里的大事是什么。 吃得差不多了,孟长青举起酒杯敬茅春芳,“多谢茅大人招待。” 茅春芳举起酒杯,“这是茅某应该的。” 两人一饮而尽,孟长青又说起道贺的话,“茅大人剿匪有功,听说朝廷对你的嘉奖已经下来了?” “无非是下赐一些金银,得些口头上的褒奖,比不上小孟大人在朝廷上的分量。” 孟长青压下其他情绪,面露疑惑道:“茅大人如此大功,晚辈还以为大人要被调回京城,难道……大人认为当前的时机不合适?” 哪里是茅春芳不想走,实在没机会走。原本谈好的事情,却不料又有其他变化,他只能在这鸟不拉屎的杨门县继续待着。 显然,茅春芳不想跟孟长青谈论这个话题。 “不说这个了。”为转移话题,他这才问,“小孟大人又是为什么事情烦心呢?” 孟长青放下筷子,道:“晚辈想请茅大人通融一件事。” 茅春芳心说自己真不该提这一茬,刚才就听出她话头不对,怎么还是往她挖的坑里跳。 “虽说咱们两县相邻,有事是该相互帮扶,可小孟大人,你也看的出来,我杨门县也富裕不到哪里去,若需帮助,何不往凉州府去?凭府台大人对你的看重,只要你小孟大人开口,府台大人绝对答应。” “茅大人,若可请别人帮忙,晚辈又怎会特意来麻烦您呢?”孟长青说,“不管您是否能够通融,还请您听一听晚辈的请求。” 孟长青姿态摆到这么低,茅春芳再躲着不听,那就是扇对方的脸了。 凭两人以前的往来,茅春芳不至于如此不给对方脸面,“你说。” “晚辈想借您城墙内西侧的那块空地一用。” 茅春芳知道她说的是哪块地方,正是离开城门不远,此前借给北山县堆放各类物资的地方。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茅春芳愿意把地方借给她用,是看在她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利,更因当日所为,是在建造城墙,城墙建起,给他杨门县挡去多少危险,他是受益者。 如今孟长青要借这块地,他能猜到对方要干什么。 “小孟大人,实在不巧,那块地方我已有其他用途,实在不方便借给你。” 孟长青说:“大人都没问我借来何用,就说那地方有其他用途,想来是实话。那晚辈厚颜,想请大人在杨门县官道附近,划一片暂且没有用途的空地给我。 晚辈代北山县借用两年,必不白用,一定给足租金。” 孟长青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笑问:“你一借就是两年,准备给我多少租金?” “大人想要多少,尽管开口。”孟长青嘴上这样说,实际一文钱都不打算给。 “你我都不是生意人,买卖租赁不是咱擅长的事。”到这里,茅春芳也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想借我杨门县的地,来接你北山县的人。 我如果答应了你,其他知县要如何看我?我茅春芳跟你孟长青一道抢其他县的人口? 你叫我如何在官场上立足啊。”茅春芳叹道,“孟大人,我可没有你那样深厚的背景,有些事情你做得,我做不得。 还请你莫要为难我。” 这话说的绝,就好像他一旦答应,仕途就到走了头。 孟长青知道,这件事情他不可能轻易答应,事情虽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但确实他有他的为难之处。 一旦孟长青把接人的地点设在杨门县内,其他县还有城门关卡拦着,但杨门县的人可就没有阻拦了。 没有谁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去成全别人。 除非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又或者是利益的交换。 不论孟长青要说什么,茅春芳就是不听,借口有公务要处理,让师爷送客。 第234章 :请我进去坐坐 孟长青没办法,她在杨门县生耗了半天,等暮色降临,才带着杨正等人离开杨门县。 回去的路上,孟长青问杨正,“你们可遇见过一对年轻夫妻?” “见了。”杨正问,“可是凉州府下钱曾庄的一对小夫妻?” “正是。” “您离开不久后,他们就到了城门口,亮出路引跟看守的官兵说要去北山县,您猜那看守的官兵说什么?” “说什么?” “他们居然说,边境地带跟别处不同,不是有路引就能过关的。”杨正道:“要不是我们就在旁边,那两人如何能过得了杨门县的城门。 大人,百姓们迁居北山县,您已经跟上面打了招呼,他们该参的也参了,您这边罚也罚了,说好的一位壮劳力五十两银子,何至于还是拦着不放?” “说到底这件事是我强迫他们,他们无奈之下同意的,现在的局面我也有所预料。”孟长青说,“只是劳烦你们每日奔波。” “属下为大人效力,是分内之事。”杨正担心,“今天我们不顾守卫的阻拦,将那两个人接去了北山县,恐怕明天杨门县的守卫不会再让我们进门。” “同是府衙中人,他们没权利将你们拦在城门外。”孟长青吩咐,“明日我也会过来,我跟茅大人还有话没说完。” 孟长青又问:“那对夫妻是谁送回去的,准备安置在什么地方?” “是程光,现在天气还冷,我让他把人带到公屋去了。” 天色越来越暗,杨正带来的人点燃火把走到前头引路。 “回去吃顿热乎饭,再好好泡个澡。”孟长青说,“明天与我一同出发,不必早起。” “是!” 回到北山县县衙附近,孟长青让其他人先去休息,她和八方则调转方向去了公屋。 北山县所谓的公屋,就在县衙东侧三里外的一片空地上,是好几排相连的小屋。 孟长青准备煽动百姓移居过来时,就已经派人着手建造了。 它墙壁较薄,每个房间空间较小,所以建造起来并不费功夫。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些小屋并不适合长期居住,就凭它的墙壁,根本抵挡不住深冬的寒气。 梅子和曾大树,目前就住在公屋的第一排第一间。 远远看去,就能看到里面传出昏黄的灯光。 “今天见到的那两个人,你觉得面熟吗?”孟长青问八方。 “面熟的很。”八方说,“尤其是那个男的,当时跟燕军对上,他勇猛的很,杀了好几个燕军,只是不记得他叫什么了。对!我想起来,他好像有个弟弟,对战时受了伤,他陪在营地养了好些日子才离开的。” 经八方提醒,孟长青记起他们是谁了,其中那女子,正是对敌当日带头建墙的那位。 “我记得,她似乎叫梅子。”孟长青不是很确定,毕竟见面次数太少,相隔的时间太久。 “八方,把布袋里的蓝面册子拿给我。” 八方熟悉布袋里的每样东西,即便不看,仅凭手感也能精确的掏出来。 孟长青拉停马匹,把手上的火把递给八方,自己就着火光翻看册子上的内容,这正是当初修建城墙的名册。 因为要把这些名字刻到城墙上,所以当初整理时,她因需要抄了好几本。 这就是其中一本。 她翻到凉州府钱曾庄的部分,果然在上面找到了梅子的名字,在其旁边的是曾大树。 心里清楚后,孟长青上前敲门。 很快房门被打开,曾大树见到来人明显一愣,随即就要跪地行礼,“拜见大人。” 没等他膝盖碰到地面,旁边的八方就把人扶住了,孟长青道:“快别多礼,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 晚饭可吃了?” “回大人的话,我们吃过了。” 这时候,里面整理行李的梅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激动的冲出屋门,“孟大人!” 孟长青笑着朝她点头,“你们刚来,想必有许多不便之处,若需帮忙,尽管到县衙东门找值守的衙役。” 梅子摆手,笑着回道:“这里好得很,没有什么不方便。” 孟长青又说:“若不打搅,可否请我进去坐坐?” “您快请!”梅子赶紧将人往里面引,曾大树忙着翻找行李,找了两个干净的碗出来,给孟长青和八方倒上了热水。 孟长青在炕边坐下,梅子和曾大树拘谨的站在一旁。 “你们也坐。”孟长青说,“当初建造城墙时,你们出了大力,我一直记得你们。” 听她这样说,梅子很激动,“那是我们应该做的。”却还是不敢坐。 “你们不坐,那我也站着跟你们说吧。” 如此,梅子夫妻才坐下。 孟长青缓缓开口,“不瞒你们说,除了之前整村迁过来的罗家村,你们是第一家来到我北山县的。我打从心底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 梅子摆手,不知道该怎么说。 孟长青紧接着道:“你们如此信任,我绝不能辜负。去年承诺你们的事,肯定会做到,带你们过来的人,可跟你们说后续的安排。” 对面两人连连点头,“带我们过来的差爷说,我们可以在安西村或者安东村中随意挑个地方落脚,我们选在了安东村,明天他就带我们去量地。” “量好了地,你们可以先用篱笆围起来,等到冻土开化再建房。 又要建房又要准备耕种,来的第一年,你们肯定是不容易的。实在忙不过来,衙门会想办法帮忙,不必太过担心。” 梅子和曾大树连声道谢。 孟长青又问:“我记得你们还有个弟弟,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曾大树解释道:“家中还有老娘要照顾,他就没有跟过来。” “确实,第一年难免辛苦,老人家实在遭不住,你们先安置妥当,有了落脚之处再把人接过来也不迟。”孟长青笑着补充,“当然,得是你们觉得这地方还不错。” “北山县确实不错。”曾大树慌忙接道。 孟长青却抬手,“大家都是实在人,等你们切实有了好处,再说这话吧! 这些天,衙门有部分人要往来杨门县接人,对你们这边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希望你们谅解。 我还想请你们帮个忙,后面来的人,可能有衙门关照不到的地方,还请你们略帮一把。”(本章完) 第235章 :不想为难你 孟长青提的这些,不过是他们顺手就能办的,两人自然是好好好的答应。 送走这位小官爷后,两人定在门口好一会儿。 还是梅子先反应过来,“回屋吧。” “我没想到,这位官爷这么好说话。”曾大树感叹。 梅子却没有他那样的震惊,“孟大人跟别处当官的不同。” 曾大树看着刚才官爷坐过的地方,还是没缓过神来,“我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也没想到高位之上的人,居然能如此客气的跟他们对坐交谈。 他的架子甚至还没有里正大。 “没什么好奇怪的。”梅子端拿过炕桌上的空碗去清洗。 梅子很高兴,高兴的一晚上没有睡好。 倒不是为孟长青的亲切相待,而是她有地了,她要有自己的房子了。 从今以后,谁也不能让她从屋里滚出去,她将来站的地方,是她自己的家。 转过天来的一大早,外面天光刚亮,梅子就从炕上爬了起来。 旁边曾大树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 “我先起来做点吃的,你接着睡吧。”梅子知道他昨天拉车劳累,心里感念他舍下一切陪自己来到北山县,对他说话的语气比之前好了许多。 吃过早饭,忍着内心的冲动继续收拾行李,总算是在太阳初升之时,等到了县衙派来的差爷。 难得的是,差爷还是昨天打过交道的那位。 梅子赶紧迎上前,“程大爷,烦劳你这么早过来。” 程光摆手,他身上背着量地要用的东西,见曾大树蹲在屋外洗碗筷,便对他们道:“还以为我到的早了,大人所料果然不错。你们简单收拾一下,关好屋门,跟我去量地吧。” “哎哎!” 三人徒步往安东村走去。 与此同时,杨正连早饭都没吃定心,抱着双臂在县衙大堂前的院子里不断走圈。 孟长青吃着包子跟八方说:“通常来说,出现这种毫无意义的行为,就是刻板了。” “什么叫刻板?”八方问。 孟长青没回答,“去问问杨校尉,他还吃不吃?” 八方听话去问,杨校尉转头,看孟长青一脸淡定,忍不住用双手猛搓自己的脸,然后埋头接着转圈。 八方几步退回来,“应该不吃了。” 孟长青把杨正剩下的几个包子,跟八方对半分了。 八方给孟长青添热茶,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小炉子旁边,吃相都非常斯文。 杨校尉又走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到孟长青面前说,“大人,说来是属下辜负您的信任,您把事情交给我,我却没能力办好。” 孟长青叹气,“你这是埋怨我,把这么难办的事情交给你。” 杨正赶紧解释,“大人,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杨大哥,我清楚这件事情有多难办。”孟长青说,“咱们都尽全力去做就行,实在达不到预期,也只能接受。世上之事,哪里能件件如愿呢。” 孟长青站起来,“八方,你先去备马,我上趟茅房就出发。” 八方把最后半个包子塞嘴里,含糊不清问:“还去找茅大人?” “他拦我,我只能跟他耗着。”孟长青加快脚步,冲茅房跑去。 一炷香后,昨日去杨门县的人,除了程光,其他人皆已在东门外准备妥当。 孟长青带着他们,又往杨门县去。 到城门外,还是八方上前喊门,“北山县知县到此,门内各位开城门吧。” “这怎么又来了?”城墙之上监察的官兵忍不住嘀咕。 他旁边那人更低声的回道:“知县大人进城门,自然有他的事情。” “老爷可是发了话的,不管多少人来,不管有没有路引,咱们这边都不可以放人,昨天过去一个,咱头被训了一个多时辰。” “训也不是老爷训的,不是说听师爷唠叨了一个时辰么。”这人说,“昨天北山县的衙差在这边,咱们头哪里挡得住,老爷心里有数,不会怪咱头。” “要不是有老爷默许,师爷会这样做?” 旁边那人摇了摇头,默默回到原位站好, 下面,孟长青已经带着人进了城门,再次对杨正道:“杨校尉,我要去找茅大人谈事,你们人多跟着不方便,就在此处等候吧。” 杨正明白她的意思,当下抱拳应道:“是!” “孟大人。”就在孟长青准备驾马离开的时候,下面值守的兵头叫住了她。 见孟长青停下,这位上前行礼,然后才说话:“孟大人,城门重地,您的人留在这里恐怕不太好。” 孟长青骑在马上反问,“依阁下的意思,我的人应当如何安排?” “不敢当。孟大人可以把人带到县衙,各位兄弟也能在县衙歇脚,不必同我等一起吹冷风了。” “你是好心。”孟长青说,“我若有别的办法,也不会为难你,只是抱歉了。”她朝杨正大声道:“杨校尉,守在此处。” “是!” 孟长青带着八方几人策马离去,兵头满是无奈,只能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头叹气。 他一个小小的守城官,远不够格去跟知县掰手腕,所以对方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说。 他只能派人去通知他家大人。 只是,他的人晚走一步,注定是孟长青等人先到。 衙门前当值的差役看到孟长青,也是一愣,想着今天怎么又来了,然后快速往衙内通报。 没一会儿,进去通报的衙役出来,来到孟长青面前行礼陪笑道:“孟大人可是来找我家知县大人的?真是不巧了,我家大人才从侧门出去。” 孟长青并不意外。 第236章 :就这样等着 她面带微笑回道:“没事,我到里面等着就是。” “孟大人。”衙役面色为难,“大人不在,我们也不好让您到衙内等候,不如您先回去,等我们大人回来了,再派人通知您。” 孟长青自己把缰绳套在桩上,“你倒是贴心,不过我要跟你家大人说的事,与我来说十分重要。如此,我就在门房等着吧。” 衙役没办法,无奈将人领进正门旁边的小房间。 原本在里面歇息的衙役只好避了出去。 很快又有人到里面通报,“大人,北山县那位大人没走,就在门口的小房间里等着。” 茅春芳活像吞了一只蛤蟆,“把师爷叫过来。” 报信那人正要去,茅春芳又道:“再给我备马车。” “大人您真要出去啊?” “他往门口一堵,我哪里还能坐得住,快去!” “唉唉!” 门房中,孟长青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外面的谈话声,只给了八方一个眼神,八方当即心领神会,凑到外面仔细听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这是刚才给孟长青回话的班头所问,站在他面前的,瞧着也十分眼熟,正是城门口打过照面的守兵。 “老爷在不在?” “老爷刚才出去了,城门那边出了什么事?” 守兵指了指拴在旁边的马屁,“北山县又把一班人放在了城门口。”这人一路跑来,说话间隙忍不住大口呼吸,说话的音量也忍不住提高。 “你小声些!”班头低声斥责,“北山县来的那些人就在那儿呢!” 守兵看向他指的方向,压低声音说:“老爷什么时候回来,这事得禀告老爷才好。” “老爷真不在。”班头让他到一旁休息,“我去问问师爷。” 八方听完全程才回去跟孟长青复述,“茅大人还真的不在,少爷咱还等吗?” “等。”孟长青注意到旁边打瞌睡的席蓓,“你把凳子拼在一起,让师父躺下睡吧。” 她这话才说完,那边席蓓就睁开了眼睛,咳嗽两声道:“不用,只是坐着无聊,难免犯困。” 孟长青闻言从钱袋里掏了一串钱,交给席蓓。 席蓓纳闷,“这是干什么?我又不是八方,看见钱就睡不着。” “既然师父在这里无聊,就到县城里转转,顺便买些午饭回来。” 席蓓直接把钱塞到了八方手中,“叫八方去吧,我得看着你。” “师父太过小心了,有白大人他们在,就算你跟八方一同出去,也不会有人伤得了我。” 席蓓没说话,只是朝她脚腕处瞄了一眼。 孟长青揉了揉眼睛,“八方,你去吧。” “行。白大人你们要吃些什么?” 楚沐风很好说话,“有什么吃什么,跟你们一样。” “那少爷我去去就回。” 孟长青搬了张桌子到面前,又找来抹布将桌面擦了一遍,然后出门对班头道:“麻烦你向师爷传个话。” 班头恭敬道:“请大人吩咐。” “想借他笔墨用一用,帮我问他是否可以。” “是。”班头快步小跑进去,很快拿着笔墨纸砚出来。 他把东西双手交给孟长青,“师爷本想自己送出来,但不巧公务繁忙实在没空,还请孟大人海涵。” 孟长青笑眯眯的将东西接下,“既不得见面,劳烦你替我谢谢他。” 说完她拿着纸笔又回到那个小房间。 班头略在原地停了停,就是想看孟长青拿那些东西要做什么,只见对方将纸张铺展开来,往旁边一坐,挽起袖子就开始磨墨。 他不好盯着看,再说,在他这个角度,就算盯着也看不清对方在写什么,只能走了。 “班头,里面在做什么呢?”他刚回到位置上,就有同值守衙役凑过来问。 “少问!”班头没有好脸色,“做好你自己的事!” 杨门县城里,八方牵着马,闻着味道找吃的,这是他从前在京城惯用的办法,却不想在这边失了灵,到处闻了半天,都不是什么好味道。 走了好一阵,总算闻着点食物香,他赶紧过去,却不想茅春芳就在传出味道的地方坐着。 八方当即就想冲过去,他想去告诉对方,自家少爷在他衙门里等着。 可他刚迈了两步,就想到以前孟长青说的话,当下停住了脚步,不止如此,他还牵着马绕到了有遮掩的地方。 他探出头去看茅春芳,见他表情悠闲,一手撑着大腿,一手比着面前的油饼跟摊主说着什么,在他身侧还站着三四名衙役。 他那模样,根本不像在谈什么公事。 八方不是没脑子的人,猜到茅春芳多半是因为他家少爷,才特意躲出来。 他干脆调转方向,随意买些干粮就回了县衙。 “少爷!”八方背着干粮,才一进门就道:“您猜我在街上看见谁了?” 孟长青拿着笔看他,“我猜,应该是茅大人吧?” “您怎么知道!” 席蓓问:“你没跟他说长青在等他吗?” “没有。”八方把东西放下,“我觉得他多半是故意躲出去的,所以我没出声,没让他看见我。” 孟长青夸赞他做得好。 “他既然要躲,那就给他躲的空间吧。”孟长青说,“我也不想把人逼的太狠。” “可茅大人一直躲着不见也不是办法。”八方往孟长青身边走,想看看她刚才在写什么。 等走到桌边,八方才看到那纸上画了许多小方格,“您又准备下五子棋?” “空等太没意思。”孟长青吹干纸张,又从钱袋里掏出半串钱来,将其中一半分给八方,“正好你回来,还是你用正面,我用反面。” 八方立刻接过铜钱,跟孟长青对坐下起五子棋来。 这两人下棋水平差不多,差不多的不行,所以他俩都只喜欢跟对方下棋。 眼看着到午饭时间,衙门准备开饭,班头却为难起来,偏还有不长眼的衙役来打听,“头,要不要往那边送饭?大人没关照,厨子那边可没有准备,他一个知县总不能给他送咱吃的饭吧?” “啰嗦什么!”班头只觉得头大,上头斗法,他夹在中间为难。 第237章 :心里相当可惜 班头发愁了好些时候,还是决定去跟孟长青说一声,上头的人最说不准,今天躲着不见,说不定明天就好的跟一家人一样,到时候上面一句都是下面人怠慢,就是他倒霉了。 “孟大人。”班头在房外喊了一声,见对方看向他,这才弯腰进去,“眼看着到吃午饭的时间,厨房今……” 他话还没说完,孟长青就道:“我们自带了干粮,班头不必费心。” “是。”班头大松一口气,接着注意到炭盆上的水壶,上前拎起,“我给大人添些水来。” 孟长青耐性十足的等,等到天色将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让八方找来班头问:“你家大人还没回来吗?” “回大人的话,我家大人还没回来。” “看来今日等不来茅大人,本官先告辞了。”孟长青站起身,“劳烦班头帮本官给茅大人带句话,明日我再来求见。” 离开衙门后,孟长青快马加鞭到城门口,她急等着要问杨正是否有人来。 到了地方,话还没问出口,就看杨正笑眯眯的跟她行礼,孟长青当下心里有数。“杨校尉,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一行人出了城门,杨正就迫不及待道:“大人,您这办法真有用啊!您猜今天我接到多少人?” “这我哪里猜得出来。” “二十多人!”杨正这段时间以来,属今天最高兴。“光是钱曾庄就来了十多口,三户人家有老有小,昨天曾大树一家真是开了个好头啊!” 孟长青没有杨正那么高兴,她要办的事情还没办成,二十多口人对北山县来说,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不过杨正说的没错,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除了钱曾庄,其他人都是哪个县的?”孟长青问。 杨正不厚道的笑了两声,“都是杨门县的。”说完又觉得自己刚才的笑声不合适,咳嗽了两声,接着道:“属下觉得,来的那些人,多半是从守门官兵嘴里听到的消息。 今天那些人过来,有个跑腿的差役脸色相当之难看。” 孟长青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 “对了,大人,早晨你们离开后,城门那边立刻就有人跑去衙门报了信,不过,我想他没得到什么好指示,回来后拉着兵头嘀咕好一阵,却没敢对我们说半句话。” “茅大人不在县衙,报信的人扑了个空。”孟长青把围巾捂住口鼻,提高声音道,“回家,明天接着来!” 天色黑下来,孟长青等人还在路上,但北山县衙门里,该换值的换值,该下工的下工。 江婵和罗小风吃过晚饭,各自拎着自己的篮子准备回家,刚出县衙东门,就看见巡逻的一队衙役等在拴马桩附近。 江婵拉着罗小风快步到近前,“今天出来晚了,让各位差爷久等。” 左大头摆手,“不算晚,我们巡逻有规定的时辰,你们真要是晚了,我们早就走了。出发!” 巡逻的人要到处观察,走的自然不算快,江婵和罗小风跟在旁边,倒是不费劲。 等到了罗家村附近,左大头让巡逻的兄弟在原地休整,看着江婵和罗小风进了村子,才接着继续巡逻。 江婵先把罗小风送回她家,然后自己才往家走。 刚到门口,就见院门开着,她男人正站在门边往她这里看。 “今天怎么晚了?”罗三木快步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篮子,见她没什么事才放下心。 江婵搓了搓手,捧在嘴边哈了口气,“孩子们呢?” “在屋里玩呢,你不回来不肯睡。” 江婵说:“今天从库里领出来的种子有些多,所以回来晚了。” 虽说劳累了一天,可江婵脸上却满是笑意,进了屋她拉住罗三木,从盖着的篮子里端出一个碗来,“今天衙门吃鸡肉,我都给你们留着。 我把它热一热,你打上热水叫孩子们洗手。” “你进去吧,我来热。”罗三木断过江婵手里的碗,“好好歇歇。” 江婵掀了门帘,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两个孩子兴奋的喊起来,“娘回来了!” “小声些。”江婵到炕边坐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别人家要睡觉了,咱们小声说话。” “娘。”罗石头趴到江婵腿边小声问。“你今天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江婵笑着靠了他一下,“有鸡肉,等你爹热好就能吃。” 罗石头立马哇的一声,下了炕就往外面跑。 “慢点。”江婵摇了摇头,又问女儿在家一天都做什么了。 罗云掰着手指头跟她说,一桩桩一件件说的条理清楚,江婵靠着她听着,忍不住眼皮开始打架。 还是罗三木端碗进来的动静吵醒了她。 “累了吧。”罗三木把碗筷放到炕桌上,“锅里还有热水,你先洗洗睡。” “不用。”江婵搓了搓脸,眯了这一会儿功夫,就觉得精神了许多,“你跟孩子们吃吧。” 罗三木在炕桌上摆了四副碗筷,“一起吃。你没回来之前,我带孩子们提前吃过了,他们就是嘴馋。 我想你在衙门恐怕没吃饱,饭菜一直热在锅里。”他说完往江婵碗里夹了两块肉,“以后再有肉,你自己吃了回来,孩子们给多少都没够。 你在衙门做的力气活,得吃些肉下去,要不然吃不消。” “就是种种东西,不用出什么大力气。”江婵又把自己碗里的分给两个孩子,罗石头立刻往嘴里塞,罗云却夹回了江婵碗里,“娘,你也吃。” “我在衙门吃过的。”江婵解释。 等这顿饭吃完,罗三木收拾桌碗,两个孩子很快就睡着了,江婵则是抠出藏着的钱袋,又把今天领到的二十文放了进去,她抱着这些铜钱点了两遍。 罗三木一进来,就见江婵冲他喜滋滋的说:“明天再去一天,就有一百文了。” “可惜我没被选上,要不然咱家一年下来能存不少钱。”罗三木心里相当遗憾,村里被选去的人,再回来那是相当的威风,身上穿的衙门发的衣服,说话比之前有气势的多。 江婵握住罗三木的手腕,“我跟县衙里的八爷打听过,往后还有机会的,到时候咱一听到锣声就往县衙跑。” 罗三木笑着点头,“好!” 第238章:不是绝对占理 天色漆黑,茅春芳才回的县衙。 茅夫人拧干了帕子给他擦脸,“听师爷说,你是被北山县的小孟大人吓出去的?” “什么叫吓出去。”茅春芳瘫在椅子上,任凭夫人动手服侍,“师爷真不会说话,我那是不想理他。” “那明天呢?”夫人问,“明天还不想理他吗?” “夫人难道是想让我见他?”茅春芳坐直了,然后才说:“他要见我,无非就是为那件事,我实在不想同意,又没必要跟他撕破脸,只能跟他比比耐心。 他那种一贯顺风顺水的人,能有多少耐心?” “你们官场上的事我不懂,吃饭。” 方桌上摆着茅夫人亲手做的饭菜,荤素搭配,味道可口,茅春芳在外面点评了一天的饭菜点心,总算吃到了自己想吃的。 等这一家人吃的差不多,有近亲的侍从进来禀报,“大人,师爷求见。” 茅春芳放下筷子,“让他进来。” 师爷手上握着一卷纸,进来后朝茅春芳和茅夫人行礼,茅夫人派人收拾饭桌,将地方腾给了这两人。 “手里拿的什么?”茅春芳问。 师爷走上前,将摊开纸张的同时道:“纸上内容是小孟大人在门房所留。” 茅春芳看着纸上的东西,横竖画的还挺直溜,“这是什么意思?” 师爷摇头,“不清楚啊,班头禀报这应该是孟大人亲手所画,还画了这许多,您从后面的纸往前看,还画的越来越好了。” 茅春芳把纸放到旁边,“不管它,还有别的事?” 师爷继续道:“城门来报,今日北山县衙役带走二十多人,其中就有咱们县的人。” 茅春芳面露不悦,“谁给他们开的路引?” “大人,咱们县的这几个人,到城门口时没有路引,是北山县的衙役把里正抓到城门口,当场开具的。”师爷说,“实在是胆大妄为,野蛮至极啊。” 茅春芳脸色更加难看了,他想着两人同州为官,不愿意闹得太难看,自己避出衙门,他孟长青倒好,要来他杨门县做土匪么! “大人,他明天还来,不论您见不见他,他的人只要在城门口一站,咱们的守卫就起不到作用。”师爷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大人不如找上面的人,在朝堂上说几句话。” “我杨门县的事情,凉州知府尚不知情,刑部反倒知道了,这不是明摆着我勾结上官。”茅春芳摆手,“他那里指望不上。” 师爷的脑子飞速运转,“是我太冲动。大人,不如在城门前一段增设关卡。” “这个办法好,既简单又有效,明天你亲自带人去办,不要让北山县的人看见。”茅春芳补充,“他的人守我的关卡总归是于理不合,你传我的话给守卫。” 师爷凑近了听,将茅春芳的话用心记下来,连夜到城门处,传达给守城的兵头。 孟长青这边,总算是到了家,衙役们牵马的牵马、报信的报信。 “饿了饿了。”八方迫不及待的往里面走。 孟长青和杨正还在衙门口说话,八方早就跑没影了。 “明天再带些兄弟过去,就留在杨门城外负责接人。” “好,我今天晚上安排好。” “杨大哥,今天辛苦你们了,去厨房吃了晚饭早些休息,明日我们要提早出发。” “是。” 杨正带一众衙役往厨房去,孟长青转过身,从县衙门内往外面看,什么有意思的也看不到。 席蓓用刀柄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看了,你也去歇一歇吧。” 孟长青回过神来,“师父,我还有政务没处理,你跟白大人他们先去休息。” 席蓓看她往书房方向走,忍不住道:“可别累垮了。” 孟长青笑了笑,她现在的作息,可比上辈子规律多了。 从公堂外路过,她看到西侧有间房亮着灯,那是齐人立处理公务的地方。 看来他也正忙着。 进书房没多久,八方拎着热乎乎的晚饭进来了,只是这次拿来的却不是双份,孟长青问他:“你不在这里吃?” “我去厨房吃。”八方关门前说:“还有一碗汤,等会儿夫人亲自送来。” 孟长青心里清楚了,母亲有话要跟她说。 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响起她母亲的脚步声。 孟长青提早掀开门帘,等在门口。 “这么晚母亲还没休息,是我让您担心了。”她说着话,接过文氏手里的沙煲。 “不说这些。”文氏让孟长青先吃。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才轻声开口道:“看你一连忙了许多天,身体可还吃得消?” 孟长青点头,“还行。” “还行就好。”文氏又说,“瞧你的面色,似乎遇到了难事。” 孟长青把杨门县暗地卡人的事情说了,文氏跟孟长青想的一样,任何人都不愿意自己遭受损失,茅春芳有所为难也是正常。 “你做初一别人做十五,谁也没有绝对占理的时候,再说官场从来不是讲理的地方。”文氏说,“我知道你的脾气,但别因为这种事,对杨门县那位有什么看法。” “我知道。”孟长青说,“我对他早有看法,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说到底,现在是我有求于他,只能摆出态度,请他答应。” 文氏看着她道:“你上门求见是你的态度,杨校尉他们站在城门口,也是你的态度。” “母亲说的是。” “你成熟许多了。”文氏很是欣慰,“等这事告一段落,记得去陪你娘说说话,她担心家里人,却不敢轻易表露,什么时候她才能活的自在些?” 什么时候?孟长青也想知道。 不止她娘,她自己也想活的自在。 当初来北山县路上时期望的生活,还要多久才能实现? 一夜安眠,转过天早起,孟长青连锻炼的步骤都略过,带上早饭,叫起还打着哈欠的众人踏着晨光上路。 还是昨日的流程,城门开启,孟长青让杨校尉等人留在城门口。 “孟大人。”兵头快跑到孟长青身侧,“孟大人,这里的城墙虽已不像北山县城墙那么险要,但到底是边境第二关,您的人总在此处怕是不妥。 万一出事,说不好是杨门县的责任,还是北山县的责任。” 孟长青一听这话,就知道出自茅春芳之口。 这是威胁她,杨正他们再站下去,城门口就要出事了。 第239章:别的事情不要管 “你说的有道理。”孟长青对兵头道,“我的人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 于是孟长青让杨正等人往前走三里,就停在官道旁边。 茅春芳听到孟长青来的消息,还躺在床上。 他一个激灵惊坐起,“冤魂不散了是吧!”过早被叫醒正是他脾气最不好的时候,冲动之下对外面道:“让师爷跟他说,我不见他,他有本事就找卫方耘。” 外面的人果真去传达,茅春芳回过神来想叫住外面的人已经晚了,只好匆忙穿上衣服跑出去。 好在师爷听了这番话,没有立刻传给孟长青。 见到茅春芳匆匆追过来,他就清楚刚才那都是气话。 “大人。”师爷说,“刚才那话我还没来得及传出去。” 茅春芳转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气道:“这孟长青,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哪有半点世家公子的气节?” 师爷上前,“大人,孟家原也不是世家。” “你到前面说,就说我病了,今日不能见他,让他回去吧。” “唉。” 县衙门前,孟长青面露担忧,“茅大人病了?什么病?可叫大夫来看过?是否严重?开的什么方子?” 师爷被问的尴尬,但还是不慌不忙的回:“大人只说身体不舒服,现在夫人在里面照顾,其余的我就不知情了。” “师爷跟着茅大人多少年了?”孟长青问。 “大人到杨门县赴任后,小人就一直跟着。” “不算久,也不算短。”孟长青说,“看往日茅大人与你相处,想必师爷才思过人,所以才能得茅大人看重。” “孟大人谬赞了。” “既然茅大人身体不舒服,我就不打搅了。还请茅大人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探望。” 师爷恭送孟长青出县衙,他知道对方不可能轻易放弃。 看着孟长青一行人走远,师爷小跑进后衙禀告。 “走了?”茅春芳有些意外,“这么干脆就走了?没说领个大夫来看看我是不是真病了?” “大人,哪有您这样盼着别人难为自己的?”师爷继续道:“孟大人心里清楚您是装病,他今天走了明天还来,看样子势必要等到您愿意见他。” “他这北山县知县真是好做,整天闲着无事来堵我。”茅春芳放下手里的碗筷,“让我烦的什么事都做不成。” “大人,这孟大人来堵您,就是为了北山县的事。”师爷说完后立马赔了个笑,“最好有办法叫她彻底死心,要不然他天天跑来,确实惹您心烦。” 茅春芳斜眼看他,“你有办法?” “他北山县要是有别的事,孟大人不就走不开了么。”师爷凑近茅春芳,以极低的声音说:“大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何不往山上递个话?” 茅春芳转过脸,盯着师爷看了片刻,然后才笑出声,“你这个人还真是缺德。” 师爷跟着笑,似乎茅春芳刚才不是骂他,而是赞赏。 只是他到底错估了茅春芳这个人,“那是些什么东西?你也敢叫我用!”他手指向远处,“不过是披了人皮的禽兽! 他们乱起来哪里还能听从指令?只怕一有机会,就要毁了北山县的城墙,这个结果谁能担得起?” 师爷见茅春芳是真的生气,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小心站到旁边。 只是茅春芳却追问他,“你是什么居心?” 师爷立刻就跪了下去,“大人,我对您一向忠心不二啊,只是想法到底不如您,所以才出了个馊主意。” 茅春芳往后退了几步,缓和了语气,“起来吧。” 师爷装模作样的擦额头上的汗,又赔着小心的问:“那孟大人那边……” “就让他天天来,我说了,要跟他比比耐性。” 再说孟长青这边,八方给她出主意,“茅大人多半是装病,咱干脆请个大夫给他诊断诊断。” 孟长青骑在马上没说话,八方以为她不高兴。 又折返到杨正他们所在的地方,这时候时辰还早,孟长青下马活动了几下。 杨正上前替她牵马,又问:“大人,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没见着。”八方抢道,“茅大人病了,不能见客。” “这时候病了?”杨正也不相信。 “有人来吗?”孟长青问。 “还没有。”杨正说,“现在还早,昨日那些人也是快中午才来的。” 孟长青点头,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杨正给她擦了块石头,“大人,坐会儿吧。” 孟长青却往南边走了两步,侧过身来对他道:“我带人到前面看看,你们留在这里,记住不要随意走动,今年难保不会遇上找事的人,擦亮眼睛。” “是!” 孟长青上马,八方和席蓓立刻跟上,楚沐风稍慢一步,但也是很快追上。 往前又走了两三里,孟长青在官道上看到了此前没有的关卡。 设卡的人中,还有几位面熟的。 她心里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于是驱马上前,坐在马背上问那些人,“谁让你们在这里设卡的?” 衙役们认得她,但是没想到设置在这边的关卡会被她发现,心下有些慌张,到底修炼不够,情绪直白的显露在脸上。 “我们是接到知县大人的命令。”领头的衙役上前回话,随即又问,“大人是要去凉州府吗?” 孟长青笑了两声,“不去,找到你们,我就不往前走了。”她转头跟八方说,“去跟杨校尉说一声,让他把人带过来。” “好。”八方立刻转向。 “茅大人命你们在此设卡,为的什么?”孟长青问。 “这……”领头的人一时半会儿没想到什么好理由,“我等不知,只听从上令。” 孟长青也不跟他们多啰嗦,过了关卡不走,就在官道上等着。 没一会儿,杨正他们来了。 看到这边的关卡,杨正气的鼻孔都大了,但孟长青没发话,他也不好说什么,再者,都是底下办事的人,对他们说了又有什么用? 孟长青的人在旁边一站,关卡这边领头的人莫名肚子开始痛起来,四处关照之后,捂着肚子跑远了。 杨正见状,走到孟长青身边小声问:“要不要找人跟着。” “不用,得让他知道。” 杨门县县衙,茅春芳坐在书桌后撕纸玩,听着面前的人说完,面色没有丝毫变化,“我知道拦不住他,既然他去了,你带着手下的人撤走,瞧瞧前移,你们几个别的事情不要管,就到官道上拦人。” 第240章 :少有比我更无赖的人 官道之上,风沙没有停下的时候,孟长青在旁边待了一个多时辰,身上就积了一层灰。 她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大氅。 “大人。”杨正再次凑过来,“看来杨门县的这位大人,是铁了心要跟我们过不去。 那人一去一回关卡就撤了,这不是明摆着冲咱们来的。他看似撤了,保不齐他们又往前或往后设关卡,总有咱们看不到的地方。 那些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来咱北山县的人,被他这一拦……”杨正叹气,“怎么办呢?” 楚沐风开口,“孟大人,凉州地势特殊,其下几县都有这样的城门,杨门县此举,其他几县或许也有。” 孟长青点头,“白大人说的是。” “大人难道没有应对的办法?”楚沐风问。 孟长青笑道:“自然是有的。”她冲八方道:“去杨门县城买几块颜色鲜艳的布。” “是!” 八方办事向来快速,没多久,他扛着一卷红色的布回来了。 孟长青早就磨好了墨等着,八方的布一到位,她直接将布匹裁剪开来,然后提笔在每块红布上写下三个大字:北山县。 这卷布全部裁光,又让杨正等人,到附近找比较直的树枝,将写好字的红布绑在树枝上。 “这是旗?”杨正问出口的时候有些迟疑。 孟长青点头,对他笑道:“只用这些无赖的小手段对付我,没有用,世上少有比我更无赖的人。” “大人也不至于如此形容自己。”杨正还没明白孟长青要怎么做。 “实事求是罢了。”她把这些旗亲自分发给杨正带的这班人,正好一人一个。 “你们从现在开始,三至四人一组,扛着旗往不同的县去,记得要边走边喊:北山县接人,不论男女,分田分地,不要路引,不要证明,有意者从速。” “这……” 不等杨正说话,孟长青继续道:“不必专门找破旧的地方钻,你们就沿大路走,凡经过的地方都要喊。 记得轮流喊,不然嗓子受不了,我会叫人在县衙给你们备下胖大海。” “大人!”杨正心头激动,“这办法好,但兄弟们要是遭到其他衙门的官差阻拦呢?” “转头就走,换条路,如果那些官差盯着你们,你们就来告诉我,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谁要是看不惯我这番做派,把我告到知府衙门,或是当面来跟我吵一架,那真是再好不过!” 孟长青又说:“虽说咱们宣扬不要路引和证明,但人到咱们身边,记得要替他们去开路引,我不反对你们用昨天的办法。 做这件事,有个底线,不要让乱国者钻空子,一旦有无法证明身份的人,不论他们嘴上说什么,直接扭送当地官府,让他们去查证。” 杨正等人扛着旗子,站在马边齐声道:“是!” “各位,辛苦你们了。” 众人纷纷回道应该的,杨正冲孟长青抱拳行礼,随即高声喊道:“上马!” 看他们扛着红旗走远,迎面吹来的风将旗面展开,北山县三个黑色大字,在红色布面上极其醒目。 楚沐风站在官道一侧,看着那些人走远,心想,这可有得写了,他给白家茶铺的信,注定要越写越厚。 走开没多远,就听前面有声音传来:北山县接人,不论男女…… 孟长青扫了扫石头上的灰尘,准备坐下之前,对八方道:“再帮我跑一趟,到杨门县城门外,把那边等着的人带过来。” “哎!” 马匹走动时扬起的灰尘落在孟长青的脸上,她干脆用布,将自己兜头罩起,往石头上一坐,再往树上一靠,谁也没有她悠闲。 没多久,茅春芳就听到了通报,北山县衙役在杨门县境内作乱,扛着旗子在官道上呜嗷喊,已经引去了不少人。 师爷看着上座者的脸色,“您还记得那个叫西北角的村吗?听说整村十几户人家,都去了。” 茅春芳气的捶桌,“那边里正呢?养他白吃干饭的!” “大人。”师爷更加陪着小心,“那边的里正也去了。照这样下去,西北角那片要走光了。” “没人拦着他们吗?”茅春芳吼道。 师爷立刻下去,转头吩咐府中的衙役,让他们去拦人,“不要让他们叫喊,也不要让咱们县的百姓接触到他们,记得不要发生冲突。” 接到命令的衙役左右观望,还是捕头上前问,“他们就是来闹事的,只怕我们到哪里,他们就会随便寻个借口跟我们发生冲突。” “反正你们不能动手。”师爷说,“北山县那些衙役都是兵营出来的,你们不一定是对手,你们当中,又有那脾气上头的,推推搡搡间保不齐就要拔刀,万一伤到了他们,倒霉的就是咱们大人。” “您这样说,不是让我们送上门去被打么?”有捕快忍不住抱怨。 “你就不能躲?”师爷也控制不住大声吼了一句,随即意识到自己失态,当即调整情绪,对面前众人道:“快快,赶紧出发。” 看着衙役们离开,师爷一转头,看到茅春芳就站在自己身后,他心中一惊,一口气差点落下去。 等稍缓过来,他立马上前,“大人,已经让他们去了,就算拦不住北山县的衙役,也能拦住咱们县的百姓。” 茅春芳面无表情,看着大开的侧门。 好一会儿后,师爷才听到他问:“孟长青呢?” “孟大人还在咱们县内。”师爷问,“您想见他?” “去把他请来。” “我这就去。”师爷自己到马棚牵了马,套上马鞍,快速出了县衙,顺着官道走了没多久,果然看到孟长青一行人。 “孟大人!”他提前挥手喊道。 只是马匹快到近前,却被人用长剑拦住,“来者何人!” 师爷磕磕绊绊的下马,对拦路者行礼道:“在下是杨门县茅大人的师爷,奉命来请孟大人。” 坐在石头上的孟长青,慢悠悠掀开套在头上的布,“原来是师爷,周大哥,收剑。” 周启文利落收剑,退到一旁。 师爷这才得以上前,对着孟长青赔笑道:“孟大人,我家大人请您过去。” “茅大人不是身体不好,不能见客么?”孟长青反问。 第241章 :什么法什么规 师爷张口就来,“大人吃过药,有些好转了,夫人才把您来的消息告诉大人,大人也是刚知道您今日来过,这不,当下就派我来请您。” 孟长青对他的瞎话表示认可,“那就前头带路吧。” 她离开前,让刚到不久的衙役们在此等候,准备从杨正他们手上接人。 一见到茅春芳,孟长青就关心的问:“听说您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茅春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让自己的随从下去泡茶。 等热茶上来,他才说话,“小孟大人做事的手段,茅某领教了。” “茅大人,我原不想这样做,毕竟不太合适。” 事情总算有个结果,孟长青也能暂时放松放松。 “你合什么法?什么规?” “孟大人说笑呢,多少百姓建得起砖瓦房?” 聚集在此的百姓哪里能想到县老爷就在身后。 孟长青等人过去,只看到官道上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人。 只要到了北山县,他们就有宅地和耕地,都希望前面核查身份的人快一点、再快一点。 孟长青面色轻松,“当然是大梁的法律,大梁的规矩。” 从杨门县衙出来,她立刻就让周启文去找杨正等人,“带他们到城门旁边的空地集合,我在那边等你们。” “孟大人实力雄厚,不管北山县衙给不给得起这个钱,你肯定给得起。”茅春芳将手边的茶盏推开,“我把城门旁边的那块空地给你,你把那些四处叫嚷的人收回去。 孟长青继续道:“现在冻土还没开化,就算划分了宅地,你们也不能立即建造房屋,因此,官府给你们准备了暂时居住的地方,你们可以住到天气回暖。” 孟长青扫了扫自己的手背,真诚笑道:“但合法啊。 当然这只是她表面上的用心。 “是!”周启文带着另外一位御林军骑马离去。 人挤人的,后边的人也看不清说话的人什么模样,只是在听到本官两个字,立刻有人带头跪拜,跟着会说话的人道:“拜见官老爷。” 可别把她说的如此之好吧。 “大人,我们不怕累。”杨正道:“您不知道,前些天我们心里有多苦闷,今天可算是出了口气。 说罢她带着八方等人离开杨门县,留下百姓们内心激动。 如果他跟着我往下走,我们要退到什么地步才能止住? 这当中真正受到侵害的,不会是我,也不是茅大人,你说会是什么人?” 我们在城门口这块儿等了好些天,也就等到二十来个人。 孟长青架马后退两步,大声道:“我先行一步,在北山县等着你们。” “大人!”杨正捧过八方手上的包裹,但嘴上还是追着孟长青问,“为什么呀?” “我往底线下退了一步,茅大人告诉我打住吧,那我就回一步,这是当前的局面,我俩还站在底线之上。 “各位!”孟长青坐在马上,高声开口,“多谢你们信任,愿意来我北山县,本官必不叫你们期待落空。” 北山县接凉州其他县百姓,是过了明路的,我的人只起宣传作用,又没有强硬捆人,说到哪儿去也是合法合规。” “走,那就逛街吃午饭去。” “都请起来。”孟长青说:“我北山县大片的土地等着你们,一旦你们的名字登上北山县的户籍,立刻就有属于你们的宅地和耕地。你们可以在官府划定的范围内自己选地方,只要你们选定,那块地就是你的了!” “北山县没有砖窑,不管是建造房屋,还是铺设街道,都得向你们杨门县购买材料。” “好。”孟长青答应的非常干脆利落。 孟长青抬头看天,“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你们饿了吗?” “是我急功近利,没参透大人一心为民。” 茅春芳转着手里的茶盏,久久不说话。 “嚯!难怪茅大人着急。”孟长青这时候才知道沿途叫喊的效果。 听到这话,百姓们自然很高兴,他来北山县不就是为了能过得比之前更好么。 “百姓或许暂时建不起,但我建得起。”孟长青说,“春种之后,北山县就要着手建设县城,砖瓦用料不是一星半点,对你杨门县的两家砖窑来说,是笔好买卖。” 等他们在县城吃完,再买好其他人的午饭,周启文已经先一步把杨正等人带到了空地上。 “杨门县百姓。”杨正这才体会到孟长青的用心。 百姓们当即不断拜谢。 马上要准备春种了,不要搅得百姓们不得安宁。” 杨正见她过来,立刻上前,不解的问:“大人为何不让我们继续下去?” “风险太大,你们也太累。”孟长青说,“就不是个能长期进行的事。” “杨大哥,冷静些。”孟长青表情淡定,她毕竟还要在北山县待好些年,不想把其他几县得罪透,“八方,把买的酥油饼杨大哥。” 您今天想的这个办法是真好,我要能想出这个办法,我早带兄弟们到处喊了。” 杨正这话,孟长青都不好意思听。 还是孟长青打破沉默,“茅大人,人往我北山县迁,于杨门县来说,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茅春芳不冷不热的笑了两声,“你也知道不合适。” 孟长青跟他解释,此计虽无赖,但其他几县并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双方没到撕破脸皮的程度,所以都守着底线。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给土地,就是最实际的好处。 但是您看看这些人。”他转身指向背着行李的百姓,“我们今天不过转了一个多时辰,就跟来了几百号人。 茅春芳往后仰靠,“孟大人说说看呢。” “这一天跑来跑去,是有些饿了。”八方提议,“咱们就到旁边县城去吃,要是碰到好吃的,还能给其他兄弟们带去,省的他们啃干粮。” 杨正在后续处理工作的时候,也明白为什么孟长青会说太累。 一下核查几百个人的身份,且当中大部分人没有证明身份的路引,杨正带着二十多人,一部分维持秩序,另一部分到处抓里正,有那听到风声的里正直接躲了出去,更是叫这件事越加难办。 喊来这些人用了一个多时辰,核查这些人的身份,却用了三个多时辰,一直忙到天色漆黑,排在后面的人才核查完毕。(本章完) 第242章 :好意有限 “大头呢?”杨正拉出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衙役。 衙役满脸疲惫,“伍长在核对人数。”回答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在哪儿?”杨正问。 衙役给他指了个方向,杨正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正忙碌的左大头。 衙役沙哑着嗓子说:“就在那地方,您看到没有,没看到我把伍长喊过来。” “看到了,你去吧。”杨正绕过他,“你那嗓子少说点话。” 杨正走到左大头旁边问,“这边核对的差不多了吗?” 左大头点头,“我知道。” 走在最后的,又是几位骑兵。 “晚上也别在这儿傻站着,带弟兄们轮着休息。”杨正说到这里压低声音,“杨门县到底不太平,虽说咱们大人跟那边商量出来各退一步,但咱不是那边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实心里怎么想的,晚上千万要小心,咱们的人不要落单,尽量靠城门近些。” “像是咱们前面。” “好!”左大头说,“让那几个没喊人的跟我留在这儿。” “不辛苦,眼见来这么多人,我心里高兴!” 两侧骑兵不断巡视,就是为了看队伍当中,有谁受不住,一旦发现,好及时将人带出队伍,免遭踩踏。 “等会儿就带他们走。”杨正欲言又止。 杨正带着这些人,走的很慢。 杨正看着人群,心里有些愧疚,今天的事,是他安排的不够高明,应该想办法把早先查好身份的人送去北山县的,也省的他们陪着等。 是他错估了这件事的难易程度,以为很快就能核查结束,却没想一等就是半天。 “休息多久了?”孟长青问杨正。 看到旗帜,再看到县衙的马车,杨正的戒备之心才消散。 队伍走出五里左右,杨正下令就地休息,等这群人围拢坐下,衙役们开始发放干粮。 这时候天色已晚,体弱的人就是吃了这口干粮,身体也无法得到补充,他们更想喝口热汤,能在暖和的地方躺下睡一觉。 先出来的人身披戎装,胯下骑着高头大马,单手举火把,在其后跟着数百群众。 “好。” 想通这一点,就有人放慢速度,到后面坐车去了。 就在杨正思考,山上的匪徒有没有马匹的时候,前方人群已经在夜色中显露了出来,火把将北山县的红旗照得十分清楚。 这时候,孟长青带着的车队已经到了更前。 夜色之下,高大的城门缓缓开启。 正当他站在马匹旁边自责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马蹄声。 左大头将核对过的名册交给杨正,又去点了五名衙役留在这边。 左大头嘴里念叨着人数,手上指着刚才点到的人,这会儿实在没工夫回话。 这些人当中,要是因为他的失误生病,那他就太不应该了。 晚上你带人守在这里。” 毕竟人群之中并不都是青壮年,再说这些人已经在空地那边等了一下午,本身力气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他当下明白了孟长青的意思,对正休息的人道:“大人派马车来接咱们了,但马车能坐的人数有限,身体吃不消的人先出来。” 闻言,人群之中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杨正看懂了,朝他点了点头,到旁边等他。 孟长青也注意到了,或许是这一下午的空等,叫他们热血上头的脑子冷静了下来,现在的他们,明显防备心加重。 杨正对那对母女道:“我瞧你已经走不动了,等会儿怎么背孩子?跟孩子一起坐车吧。” 左大头跟他打了多年的交道,自然看得出来,“校尉,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现在气温低,休息时间长了反而不好,准备出发吧。” 这些群众队列整齐,隔一段距离,就有人手举火把,整个队伍在黑夜里十分显眼。 杨正注意到,有小孩跟大人说想坐马车,瞧着样子是想站出来,可被身边的母亲按了下去,“等会娘背你走。” 人们左右观望,等着别人带头。 杨正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们一晚上。” 也有人想,他们都到人家的地界了,这边官府要真有什么坏心,直接可以表露,何至于遮遮掩掩,还给他们马车坐? 等人群全部出了城门,有两位骑兵快速往前,走到队伍两侧,不断巡视。 女人身边的男人壮着胆子想说什么,杨正先一步道:“你们一家人一起坐车,省的你们分开各自担心。” 当然,本官也理解你们的心情,如此,马车就跟在你们身后慢慢走,你们谁觉得走不动了,随时到后面坐车。” 杨正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左大头冲他道:“您先带人回去吧!” 孟长青笑道:“各位不必如此防备,北山县最缺的就是人口,你们来了,本官只有好好招待,期望你们在这里安家落户。 左大头还差最后几个人,清点结束后,来回杨正的话,“最后一批人核查结束,可以带他们回去了。” “大概一盏茶时间。” “明天一早我就过来。” 杨正身边的衙役兴奋道:“是咱们的旗,肯定是大人来接咱了!” 有些人还处在犹豫中,队伍就已经往前了,又走出一段距离,有的人真坚持不住了,看那几辆马车就跟在人群最后。 杨正当下警惕起来,将所有衙役叫到一起,“听马蹄声是从哪里出来的?” 她开口也跟杨正差不多,“天色太晚了,从这里到你们暂住的地方,还有十几里路要走,体力跟不上的人,坐上马车,先带你们过去。” 左大头道:“校尉,带些木料和草帘来,在这儿搭个窝棚,也好有个休息的地方。” “我担心晚上会有人过来。”杨正说,“白天咱们过那个村,见好几个想过来的,但被人拉着没有来成,我想他们要是诚心想来,多半会晚上过来。 有人带头,其他人很快就跟上,没多久,孟长青带来的几辆马车上坐满了人。 有反应慢的,想坐也没位置了,只能认命的在前头走。 孟长青做好人的程度有限,就算见到人群当中有走路勉强的,也不会出言让先上车的人让位。(本章完) 第243章 :郑红玉 人群当中有个叫红玉的年轻女人,她身上背着行李,手上搀扶着越来越走不动的父亲。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想,父亲的身体坚持不到住的地方。 她不断往后,看马车上是否有空位,可哪里有呢? “爹。”她尝试喊了一声身边的人。 她爹虽然还往前走着,可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对她的喊声只迷迷糊糊的点头。 红玉再次往后看。 谁能帮帮她呢? 不会有人,谁也不是为她而生的神,她不说出口,谁能知道她心里所想? 她下定了决心,顾不上别人如何看她,只为达到目的去行事。 郑红玉搀着她爹,慢下脚步,没一会儿就落到了队伍最后。 “这位大哥,能不能让我爹坐一会儿?”红玉对挤在马车最外边的一个年轻男人开口。 男人起先没理会她。 “求求你了大哥,我爹已经走不动了。” 被她所求的人脸色不好,“既然身体不好,怎么不一开始就坐马车?” 开始谁也不坐,她自然也不敢出头,可等大家都去坐车时,哪里还轮得到他们。 这个理由大家心知肚明。 “大哥,行行好。”红玉让他爹扶着马车往前走,然后快速翻找自己身后背着的包裹,从里面掏出一块全新的靛青色布料。 她紧握着布料送到男人面前,“我把这个给你,只求你让我爹坐上去休息一会儿。” 男人看那料子实在不错,想他自己还有力气,走走也不要紧,便答应道:“行。” 这人倒不是无赖,接过布料就跳下车,把红玉他爹拎了上去。 不止如此,还让马车上他妻子倒了碗水,递过来。 红玉她爹已经是头晕眼花,终于能坐下休息,加之一碗水送到嘴边,真是解渴又醒神,整个人稍稍缓了过来。 红玉又把之前官府给的干粮,递给她爹,看着她爹慢慢吃下去,她才放下心来。 她心里打算,到了地方,不管如何,要先找个暖和的地方睡一会儿,就算身上没有可交换的物品,也得厚着脸皮上人家去求一求。 她只剩眼前这一个亲人,没有了他,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红玉抹掉刚掉出来的眼泪,跟着队伍一直往前走。她埋着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队伍慢慢停下,前面有议论的声音传来。 她双手扶着车上的父亲,耳朵却用心听着别人说的话。 “到地方了。” “唉,听到没有,前面那几排屋就是给我们住的!” “哪里是给我们住,没听官差说,只住到春种的时候。” “是啊,我听这边县老爷也是这样说。” “能住这些天就不错了,还真指着衙门来替咱们建房子啊!” “前面怎么了?” “是啊,突然跑起来了。” “快!屋子不够住,说是先到先得!” 之前把位置让给红玉她爹的男人,将身上的行李甩到他妻子怀里,扒开前面的人群就要冲。 却听后面响起锣声,“不许动!” 有官差骑在马上高声呵斥,“谁都不许乱动!” 等场面冷静下来,这些官差散开,红玉听到有人说:“这些房子足够你们住下,不要争抢。” 听这声音,她知道是谁,是她没有看清面孔的北山县县老爷。 “从前往后,按照顺序来。”刚才那声音说完,接着是衙差粗狂的声音,“谁非要争抢,搅乱顺序的,原先分给你们的耕地减半。” 如此一来,没有谁敢乱动,都跟着前面的人慢慢往前挪。 轮到郑红玉的时候,她爹已经快昏睡过去了,她不时叫一下他,就是不让他睡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原先哪个县,哪个村的?”面前的差爷手上拿着一沓纸问她。 “郑红玉,杨门县,冬林树村。” 面前的衙役翻找了好几张纸,在其中一行字后面打了钩,然后又问:“你扶着的人是你爹?” “是。” “他怎么不说话呢?” 红玉赶紧解释,“我爹身体不好,一路上劳累受冻,人都有些迷糊了。” “啊。”衙役盯着她爹看了又看。 那打量的视线,实在叫红玉难受,“差爷,可以给我们分一间屋子吗?”她看到旁边那队,都已经过去好几个了,她跟他爹怎么就被卡在这里。 “你确定他是你爹?”衙役问。 这话问的,实在叫红玉难以理解,心里憋着一口气,“我还能不认识自己亲爹吗?” “冬林树村,我记得你们那片的里正也过来了,你等着,我把人叫过来。” 眼看着这人离开,红玉只能傻站在原地,偏偏排在后面的人还在不断催促,“你们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还不好?” 红玉脸色难看,“我也不清楚,差爷要查问,你问差爷去。” 好在,离开那位差爷很快回来,身后还带着杨门县西北角的里正。 他把里正带到郑红玉父女面前,“这两人确定是冬林树村的吗?你看好了再说话。” 里正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上前仔细看过,回复道:“是村里人。” “好,你回去吧。”那差爷又对身后另一位差爷说,“你带他们去住下吧。” “我带你们过去。”那差爷示意他们跟上,说话间又拎过郑红玉和她爹身上的包裹,“我给你们提着吧。” “谢谢!谢谢您了!” 有前后对比在,郑红玉自然觉得后面这位差爷更好说话。 郑红玉没想到,他们被分到的房间里点着油灯,锅里烧着热水。 “这是里间。”衙役带头往门洞里走,把他们的行李放到炕上,“这是炕,咱们县里都建它,外面灶上生着火,它就是热的,在这上面睡觉可比在床上睡舒服多了。” 郑红玉情不自的摸上炕,果然手掌下有热度传来。 “你们先休息,等会儿有人送饭菜过来。”这衙役走到外面,又回头关照道:“锅里的热水能喝,也能擦洗身体,水要是不够用自己去水井房里提,你们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单独一个的小屋,就是水井房。 水是随便用,但柴火不是。 屋里这三捆柴火是送给你们用的,但用完之后就要自己想办法了,随你们是自己找柴火,还是到后面罗家村去买,都行。” 第244章 :切实的好处才有用 将那差爷送出屋门后,郑红玉赶紧回到里间,她爹已经在炕边上坐下了。 她没有心思像别人那样去体验炕的新奇,快速解开包裹,将里面的薄被铺到炕上,“爹,你快躺下。” 她原打算跟着村里人一起拼一条生路,却没想到,路上如此艰难,她爹的身体已经差到这种地步。 不过总算是到了地方。 郑红玉打量着这个暂时借给他们居住的地方。 除了他们带来的东西,这里面只有一锅热水,三捆木柴,还有炕边上放的一盏油灯。 看着里面的油,她想,这油应该跟柴火一样,用完就要自己想办法。 想到此处,她干脆端过油灯,打算熄灭。 但正要动作,门口就有人进来了,还是刚才那个衙役,他手上拿着一个油纸包,那应该就是给他们的晚饭,只是郑红玉不明白,他身后怎么还跟着一个人。 “郑红玉。”衙役进门后叫了她一声,把手上的油纸包交给她,“这是衙门提供给你们的晚饭,就这一顿,以后就没有了。” 郑红玉点头,“已经很感谢您了。” “我们是按照县衙的规矩办事,你要谢就谢孟大人吧。”衙役说完,让身后的人上前,“你爹不是身体不好么,这是大夫,让他瞧瞧吧。” 郑红玉没想到府衙还能为她爹请来大夫,心里是由衷的感激,立马把大夫带到里间。 刚才的衙役也没走,就站在灶台炕边等着。 大夫让郑红玉把油灯放到炕上,仔细看过她爹的脸色,然后才开始把脉。 “他早年身体就有亏空,还受过伤是不是?”大夫问。 “是,早半年前,遭人殴打吐过血,自那之后身体一直不好。” 大夫点头,“这样的身体,再受冻劳累,自然撑不住。” 郑红玉心都提起来了,屏气听大夫接下来的话。 “但不是什么要命的问题,吃上几副药,好好调养,还能活些年岁。” 郑红玉这才敢喘气,但随即又有新的问题摆到她面前,“大夫,买药的钱,我能先跟您赊着吗?等日后我一定还给你。” 大夫没理她,转而问外面衙役的意思。 衙役说:“你先把药方开出来。” 大夫蹲在炕边写了药方,也没把药方给郑红玉,而是给了衙役。 衙役看都没看纸上写的什么,拿着就走了。 “大夫……”郑红玉想说什么,大夫留下一句,“我还有别的事。”也跟着走了。 郑红玉真是不明白,反应过来想把药方追回,但一出门,早就不见刚才那衙役和大夫。 她站在门口,内心正迷茫的时候,那衙役又回来了。 他是跑回来的,两只手都拿着东西。 一边是几个纸包,看着像是药,另一边是麻绳捆扎的砂锅。 等人站到郑红玉面前,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时就给人跪下了,“差爷好意,我无以为报。” “快起来吧。”衙役大喘着气,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她屋里,“我还有别的事要忙,先走了。” 郑红玉来不及道谢,这人就从眼前跑开了。 北山县的衙役跟杨门县的真不一样,她想,不论那人什么目的,自己确实从他身上获得了好处。 她把药熬上,才去看灶上那差爷送过来的晚饭。 打开油纸,里面居然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两块糜子糕。 只是拿在手上就知道它们有松软,甚至鼻尖还能闻到糜子糕上传出来的香甜气味,这是她从来没有尝到过的美味。 她把这些东西放在锅里热了一遍,给他爹喂了半块馒头,见他实在吃不下了,这才自己吃了剩下的半块。 她守着还没熬好的药,细想之后的打算。 于此同时,孟长青拿着钱袋去了北墙市场,守门的衙役见到她,立刻站直了行礼。 相比之前,他们行礼的动作要规范许多。 “接着干你们的事。” 顺着不断冒出的热气,孟长青来到束二花的摊位上。 她正忙着,将蒸笼里的糜子糕放进布袋里,见孟长青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孟大人,这是最后一锅了,那边够不够?” “够了。”孟长青把钱袋放下,就给她帮忙张袋子。 “辛苦你忙到这么晚。” 束二花脸上的笑意盖过了疲惫,“您让我做成这么大一笔生意,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您。” 蒸笼里最后一块糜子糕,她没放进去,而是另外包进油纸里,递到孟长青面前,“不知道您吃过晚饭没有,这是我多做的。” 孟长青没有客气,接过来吹了吹大口猛吃,“这是剩下的钱。”她把钱袋往束二花面前推,“仔细点一点。” 束二花满面笑容的接下,“好。” “不早了,早点休息。”孟长青吃完,就把那袋糜子糕扛上离开了。 她来到衙门东侧的空地,这边是正忙碌的衙役们,他们不断从这里领用东西,去送给需要的人家。 席蓓见孟长青过来,立刻上前接过她的袋子,把糜子糕分给早就等着的衙役们。 八方则是在旁边记录,领完一个就打一个钩。 为安置这三百多人,衙门里除了必要值守的那班人,其他人全都来帮忙了。 就连文氏和梁啾啾也在外面负责分发东西。 又一炷香时间过去,这边的忙碌才彻底结束,三百多口人安置了下来,他们才能稍微歇息。 “大人。”杨正穿过人群找到她,赔罪道:“我应该提早送一批人回来,没成想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是我失职。” 孟长青看着他脸上的疲惫之色,道:“接这三百多人口,跟接罗家村不同,当初他们是自行安置,天气也比现在暖和,又是整村搬迁,身边都是熟识的人,不用咱们多费心。 但这回不同,咱们是头回接这么多人,有些疏漏很正常,事情能办下来就很不错了。 太晚了,不该为不必要的事浪费时间,带弟兄们早点去休息吧。” “大人。”杨正有话想说,但刚才孟长青所言,把他打算说的话堵住了,算了,他是孟长青的亲兵,以后有的是机会,“大人也早些休息。” 这一晚,孟长青是没机会早休息的,她还要增加夜晚巡查的人手。 第245章 :忙到三更半夜 这些人住是住下了,也核查过他们的身份,但总归是刚打交道,对他们并不了解。 孟长青自然会对他们有所防备。 “程光。” “大人。”程光嘴唇起皮,神色疲倦,“有何吩咐。” “找十二个精神还好的弟兄,另外负责今晚这片的巡视。” “是。” “头一个晚上,你们辛苦一些,虽然不叫你们整夜在外巡视,但休息的时候也要叫两个人守着,免得睡过头,晚上出了大事衙门里没人知道。” 程光边听边点头,孟长青又说:“今晚值夜的兄弟,记得名字记下来,月底另外有补贴给你们。” 程光顿时笑了出来,“属下们做事一定尽心尽力!” “去吧。” 看着这片地方的人和桌椅撤空了,安置房那边的灯不断熄灭,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夜深了。 孟长青转身回县衙,却见八方靠坐在大门后面,已经睡着了。 “八方。”孟长青推了推他,“别在这里睡。” 八方迷迷糊糊的问:“少爷,大晚上你在我房里干什么?” “哪是你房间?这是县衙门口。”孟长青费劲将他拉起来,八方这才清醒,用手搓了搓脸,“少爷,所有登记的册子,都已经送到杨校尉手上。” 孟长青原本往里走的脚步停住,“按杨大哥的个性,东西拿给他,他肯定想连夜整理好,只是他忙了一天,明早还要去杨门县。 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加上他本就不擅长处理这些东西,难免要出错。 八方,再跟我走一趟,到杨大哥那边把册子拿回来。” “我自己去就行,拿来给您放书房。”八方说,“您先去休息吧。” “只有你去,他肯定不给。”孟长青说话间已经朝着杨正处理公务的房间去了。 果然,他房间还点着灯,孟长青推门进去,见到的就是杨正突然惊醒的表情。 看得出来,他原想连夜整理好册子,但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大人。”杨正顺手将面前的册子摆正,“有什么吩咐吗?” “别什么吩咐了,把今天所有的记录给我,你去睡觉吧。” “大人,整理这些东西是我的分内事,我就是今天晚上不睡觉,也会及时处理好的。”杨正说,“您把接人的事情交给我,但我没有处理好,还劳您费心费力。” 孟长青刚要开口说话,就见杨正抬手,示意自己话还没说完。 “杨门县暗中阻拦,我没有给出任何应对的办法,还劳您亲自去杨门县打通的关系,我心中十分愧疚。 但是,后续的事情我能做好。” 孟长青感慨于他的忠厚淳朴,说到底北山县人口是她孟长青的事。 “杨大哥,杨门县那边,是因为你没有对等的权利去处理,由我出面很正常。 至于这些记录,你当然有能力整理好,但你还有更重要事情去做,所以把它们交给我。 我也只处理这一回,后续还是要你来, 但今天你太累了,快点去休息吧。” 孟长青说的真诚,杨正犹豫了片刻,随后将桌上的东西摞到一起,交给孟长青,“那就麻烦大人了。” “给我。”八方上前接过。 “走吧。”孟长青端起桌上的蜡烛,三个人一同离开这间屋子。 “少爷。”看着杨正走远,八方说:“我把这些放到您书房去,您先回后衙吧。” 孟长青没说话,端着蜡烛跟八方一起去了书房,紧跟着就坐了下来,开始整理那些记录。 “少爷!”八方想劝她去休息,“人已经到了咱们地方,这些东西也不是十分紧要,明天再整理也行吧。” “看起来是这样,但如果不尽早把这些东西整理出来,后续顺序身份牌的发放就要延迟,相应的田地划分也要延后。”孟长青说,“这些东西拖的越久,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就越低。” “那您也不能为难自己,您从杨门县回来就在安排后续的事情,一直没休息过。”八方到墙边的水盆面洗了把脸,“我给您打下手。” 这时候,书房门被推开,齐人立从外面走进来,“抱歉,我刚才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孟大人,我来帮您。” 齐人立补充,“我那边不是很忙。” “那太好了!”孟长青朝他招手,“快过来。” 三人围桌而坐,很快将手上的东西分类摆好,然后各人选一类,仔细计算誊抄。 所有内容整理好,外面刚好敲五更的锣。 “寅时了。”孟长青当场给自己来了个挤按睛明穴。 自城墙建成后,她很少熬到如此深夜,是真觉得累了。 不过,那三百一十五人的所有信息,总算全部整理好,连对应的身份号码都已经编写完成,明天只要叫人按照这上面的内容制作身份牌就行。 孟长青把书桌上的所有纸张放进盒子里,又在书架上摆放好,这才道:“走走走,回去睡觉。” 今天这觉睡的,沾枕头就着。 再睁眼,已经是辰时末,外面天色大亮,还能听到小代跟她娘说话的声音。 孟长青飞速从床上爬起来,最外面的衣服还没来得及穿好,就开了房门。 站在不远处说话的梁啾啾和小代,同时朝她看过来。 “您这么早就醒了?”小代说,“我去把您的早饭拿来。” 小代离开后,梁啾啾来到孟长青面前,“看你眼下都有黑影了,无论怎样要以身体为先啊。” “我知道的,娘。”孟长青系好腰带,对她娘行礼道:“我到前面去看看,等会儿让代哥把早饭送到书房。” 这话说完,她就急匆匆走了,留下梁啾啾站在原地,小声道:“你真的知道就好了。” 小代从厨房拎着早饭出来,看梁啾啾的视线盯着后衙大门,心里就清楚了,“少爷到前面去了?” 梁啾啾点头,“把早饭送到书房去吧。” 孟长青这边,刚走到书房那一排,就看到房门开着,她快步走进去,就见来财和齐人立正坐在小圆桌上制作身份牌。 “齐大人?”孟长青意外,“起的真早啊。” 齐人立放下手上的笔,起身行礼,“下官才来不久,倒是这位来财兄弟,很早就到了,这箱子里的这些身份牌,都是他写好的。” 来财冲孟长青点了点头,他没工夫说话,手上不停的往木牌上抄信息。(本章完) 第246章 : 孟长青凑过去看了下进度,这身份牌都快抄完了,她忍不住问来财,“你什么时候开始来的?” 来财趁着更换木牌的间隙回答她:“八方回房后。” 也就是凌晨三点之后,一直忙到现在。 来财看孟长青一直傻站在旁边,停下手上的动作补了一句,“八方说您等着要。” “对。”孟长青有一种晚上作业没写完,清早打算补,却发现自己家人已经帮她补好的感觉,这是一种意想不到的贴心。 “谢谢。”她对来财说。 来财接着写,他跟八方有许多不同,但为她的心是相同的。 小代送早饭过来,也没想到书房里有三个人,明显手上的分量不够,看那三个人又围着小圆桌做事,干脆就没说话,拎着的早饭也没放下来,又去厨房多拿了两份,再次送来。 这回他来的时候,圆桌旁边那三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看来是告一段落了。 小代进来打招呼,“少爷,齐大人,来财,吃早饭吧。” 孟长青跟齐人立是真饿了,反倒后半宿一直忙到现在的来财没什么胃口,简单吃了点就回房睡觉了。 早饭刚吃完,孟长青正跟齐人立说话,那边程光就来了。 他来向孟长青汇报昨晚寻夜的情况,“昨夜定点巡视六次,彻底巡查六次,共计十二次,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好,辛苦你们,快休息去吧。” 程光却说,“大人,兄弟们晚上轮流睡过觉,还能撑住。” “你也说是硬撑,熬坏身体不划算。” “大人。”程光注意到了箱子里的身份牌,“您连夜将这些东西做好,肯定是希望及早发下去,我们去休息,就没人做事了。” 这是个问题,除了齐人立后来招的那十名衙役,剩下在衙门做事的,都是孟长青身边的亲兵。 当初这些亲兵分两批来到孟长青身边,一共是一百人,后来张园调走去接了于泰的位置,她这边就少了一个人。 原本张园离开后,卫方耘一直说要给孟长青这边送个靠谱的人来,但当时孟长青正调整调整亲兵们的兼职,不想多一个校尉来指手画脚,这件事就一直耽搁着。 当下府衙这些人员的安排,就是孟长青不断调整后的结果。 衙门里按十到十五人归成一个班,每班都有负责人,方便孟长青管理。 其中两班负责衙门周边和县城的巡查、两班负责县衙的守卫。 还有一班人,负责看守险山以及其他需要监视的地方。 这五班人就用去六十二人,他们日夜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是北山县安稳的保障,且因工作时间长,少有精力能去干别的事。 另外,杨正因要到杨门县去接人,孟长青分了两班人给他。 如此一来,孟长青身边能用的就剩下十六人。 这其中,就包括了昨晚专门巡视安置房那片的十三人。 要是程光真带他们去休息,孟长青身边就只剩下三位亲兵。 齐人立道:“我那边有六个人能调出来,他们暂时也没什么事。” 孟长青谢过了他们的好意,“咱衙门里还有人。” 这话说的,程光不理解,“还有谁?” “御林军。”孟长青说,“让他们稍微帮个小忙,他们不会拒绝。” 这些御林军,孟长青也是每个月准时给钱的,虽然说不上是工钱,但帮点小忙,还是可以的。 看孟长青坚持,程光只能服从命令。 他离开后,齐人立却没有走,他道:“我可以给您帮忙,顺便也多学习,还望孟大人不要嫌弃。” “齐兄说的哪里话,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孟长青把来财重新整理好的盒子交给齐人立,“麻烦齐兄,将里面的内容全部誊抄一遍。” “啊?”齐人立不解,“这是我们昨晚抄过的,为何还要再抄一遍?” 孟长青跟他解释,“这些内容全部记在纸上,纸张在保存过程中,很容易出问题,被虫蛀或是受潮,都可能导致关键信息不清楚,所以要誊抄两份以上,分不同地方严格保存。” 齐人立很是受教,当下抱着盒子就要回自己办公的地方抄写。 孟长青却说,“麻烦齐兄,到杨校尉的办公处所去抄写,还有,若有废弃的纸张,记得跟昨晚一样丢进炭盆。” “我知道了。”齐人立很是郑重的点头。 昨晚誊抄时,他并不觉得这些内容如何,有今日这番话,他才意识到,这种东西万一被有心之人拿到,岂不是将那三百人口的情况摸了个透。 看来,这位孟大人虽没经过科考,可做官一事上,比他料算的要更加全面。 齐人立走后,孟长青叫来暂且没有其他任务的三名衙役,让他们把木盒搬到板车上,“到东门外等着我。” 孟长青站到御林军们住的小院,刚站定,门就开了。 楚沐风问:“孟大人要出去?” “想麻烦众位一件事。”孟长青说,“我身边人手不够,众位可否给在下帮一天忙?” 周启文挤到楚沐风旁边,“孟大人说这话见外了,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 周启文对孟长青一贯热心,昨天晚上,孟长青没有向他们开口,他也带着四五人去帮忙了。 他能答应,在孟长青的预料之中。 但其他人,就要看楚沐风的态度了。 “好。”楚沐风转身召来众人。 一共十二人,除去守卫隔壁后衙的两人,另外十人,包括楚沐风,全部跟着孟长青去了安置房旁边。 她带着这些人一到,安置房里面就不断有人聚过来。 “各位,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孟长青大声问道。 “好!”群人当中,有人带头应道。 孟长青继续大声道:“请你们相互转告,让每家务必出来一个人,来我这边领身份牌。” 第247章 :分地 人群当中,有一小部分人快速离开,又带着更多人回来。 “现在安静下来,喊到名字的人上前。”孟长青按照名簿从头开始喊。 这会儿大家都在,要比昨天晚上杨正他们统计的时候简单很多。 基本名字一报出来,就有人上前。 凡是拿到牌子的人,孟长青都要关照一句,“务必妥善保存,若是遗失损毁来衙门补办,到时可要自己出钱。” 等身份牌全部发放完毕,孟长青扬起手大声道:“本官刚才跟你们每个人都说了,发给你们的东西要妥善保存,遗失了要自己出钱补。 肯定有人不服气,就这么个木牌子,丢了就丢了,大不了不用是不是? 本官在此跟你们说一下,这木牌子是什么。 这是北山县百姓的身份牌,你手上拿着这块牌子,就说明是我北山县的百姓,你能领到分给你的田地,种子,农忙时也能凭这块牌子,向官府借到耕牛。 但你要是没有这块牌子,那官府就不承认你的身份。 下面肯定有聪明人想了,我自己的没了,那问别人借来一用,是不是也行? 本官在这里告诉你们,不行,这牌子每块都不同,上面有你们的名字和一些重要信息,这块牌子就代表你这个人。” 孟长青说到这里,转换语调,声音虽然还大,却不像之前那么严肃。 “就拿秋收后交粮举例,你要是借别人的身份牌来交粮,那粮食就记在别人名下。等于拿你自己的粮食替别人交粮,你们可愿意借用别人的身份牌?” 下面人自然不愿意。 孟长青继续道:“听我这样一说,你们当中肯定有人盘算着,要把自己的身份牌借给别人用,觉得自己能捡着便宜。但转念一想,拿了你这牌子的人,万一做了恶事,还把牌子留在当场,你说官府的人抓谁去?” “那不能借出去啊。”原先还只把木牌拿在手上,现在听完,好些人直接塞怀里了。 孟长青再次强调:“千万要好好保存,不要想着拿别人的,自己的也不要被别人拿去。” 说了这么多话,孟长青的嗓子也有些受不住,侧过身咳嗽了两声,然后继续开口:“北山县衙说话算话,承诺分给你们的田地,现在就开始分。” 孟长青抬手指向南方,“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是北山县准备建设的两个村庄,什么都没有是不是?”孟长青笑道:“等你们住过去,就有了。走!去看看你们的新家。” 所谓的去看新家,其实就是去看孟长青立的两根木棍,也就是中心点。 反正在这范围内,都是安西和安东两个村。 只是这么大一片地方,也不能任由他们随意修建,那土地必然有所浪费,到时候为一条田埂打架的事肯定会发生。 对此孟长青早就有所准备。 她身上带着两张大纸,纸张摊开,是她对两个村庄的初步规划,田地在什么位置,村庄在什么位置,都已经画出。 “这两个村,你们随意选。”孟长青说,“愿意在安东村的,就留在这边,愿意去安西镇的,就跟着这位大人,再走一段。” 这位大人就是楚沐风,他站在马旁边,手上拿着安西村的那张图纸,表情严肃,百姓一看他那样子就心生惧怕,不想往那边去,不少人都说愿意在这边。 楚沐风不管人群当中有什么声音,反正孟长青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得办。 因此还是上马,对下方众人道:“想要安西村的跟我来。” 楚沐风都带属下走出去一段距离了,后面愣是没有一个人跟上。 就在他旁边的王寻懒洋洋道:“大人,一个人都没有,咱们还往那边走?” “孟大人说过,总有人要区别于众人。”楚沐风说。 果然,他又往前走了一段后,再回头,就看见有几个人追了过来。 先是几个,然后是十几个、几十个。 楚沐风减慢速度,等着后面的人。 王寻道:“孟大人说的还真准。” 郑红玉看着离开的那些人,心里其实也想到那边去看看,但综合考量下来,最后还是决定留在这边。 很快,前面的县老爷又发话,让他们排成长队。 郑红玉有之前的经验,很快挤到人群当中,但她身单力薄,还是被人推到了靠后的位置。 轮到她上前,前面有不少人已经被差爷带着划好了地。 “这些格子里没有字的,是你可以选择的,红色格子是宅地,黑色格子是耕地。” 县老爷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很平和,平和到难叫人相信他是个当官的。 “你的身份牌呢?”县老爷问道。 郑红玉立刻把那牌子从怀里拿出来。 只听县老爷照着牌上念了她的名字,“郑红玉。”跟着又问:“你还有个父亲叫郑老三是不是?” 见她点头,县老爷才接着往下说:“你们一家两口人,可以选两分宅地,四亩耕地,要靠在一起还是分开?” “靠在一起。”郑红玉赶紧说。 “那你看一看,要选在哪边,指给我。” 郑红玉仔细看着那些格子,她心里默念,能选的是格子里没有字的,其实她没看出来这些格子有什么不同,觉得随便选个两个格子靠在一起的就行。 她正这样想的时候,县老爷又开口了,“听说你父亲身体不好,将来家里肯定要靠你,如此邻居最好别是爱占便宜、满嘴传闲话的,你在这批来的人当中,可有相熟的,觉得相处起来还不错的人?” 郑红玉老实道:“有认识的,但都不怎么熟悉。” “是吗?”县老爷问:“想跟之前村里的人住在一起吗?” 郑红玉摇头,“不想。” 她见县老爷的手指滑向一个格子,在那上面点了点,“住在这边的是一对夫妻,都是很好的人,你如果相信我,就跟他们做个邻居,正好他家旁边有两分空地。” 郑红玉注意到,县老爷指着的那两个空格子,其中一个点了红点,她不清楚那是什么意思,但就是笃定,红点绝不是意外留在那里的。(本章完) 第248章 : 作为除罗家村外,第一户投奔北山县的人家,孟长青肯定要特别关照。 梅子家宅地和耕地旁边,她特意留着,就想给他家找个安生的邻居。 就她这几面观察下来,眼前这叫郑红玉人大概不错。 昨天赶路过来,孟长青注意到她用布跟人换位置坐,就知道她是个有脑子的人,说话虽然不多,但总说在关键地方。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应该不费劲。 郑红玉看着县老爷手指的地方,还是问了出来,“老爷,这点是什么意思?” 孟长青直接回道:“是标记,原没想把这地方给出去,但现在看来,这块地方倒是跟你很合适。” 说完,稍等了一会儿,孟长青又说:“当然,你也可以选别的地方。” 要没有孟长青这句话,郑红玉就琢磨着开口,要选在别处了,但这话一出来,她当下就同意了,“谢老爷指点。” “好。”孟长青提笔,把她的名字写在那两个格子当中,随后又道:“再看看耕地。” 郑红玉试探性的问:“老爷还愿意提点草民吗?” 孟长青笑了一下,“既然你相信本官,那就选这片地。” 郑红玉注意到,县老爷选的地方,果然又有一个黑点,“再谢老爷,我就选这片地方。” 孟长青对身边的衙役道:“带她过去量地。” “是。” 孟长青这边忙的差不多,八方骑着马过来了,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孟长青还没回去。 八方原本在县衙等着,想趁着等人的功夫偷会儿懒,可左等右等没见人回来,他干脆带了一包干粮往这边来了。 “少爷。”他到孟长青旁边等了一会儿,等到最后一名百姓选完地方,又等她把名字记上,这才捧上包裹,“您吃点东西吧?” “我倒是不饿,有水吗?”孟长青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嗓子早就冒烟了。 “有!”八方返回马旁,解下水囊交给孟长青。 水囊中的水是温热的,正好入口,孟长青连灌好几口才停下。 “少爷,有什么事情您吩咐我做,您先歇会儿。” “快结束了。”孟长青手上拿着水囊,都没打算还给八方,“你出来的时候,程光他们醒了吗?” 八方说,“我从后衙直接出来的,没注意。要不,我回去把他们叫来?” “不用,大白天的也不用时时刻刻派人看着。”孟长青往四周看了一圈,“上马,到白大人那边看看。” 郑红玉这边,跟着衙役来到一片空地前面,空地旁边已经被人用稀疏的篱笆围了起来,里面有对夫妻,正在做土砖。 那对夫妻看到了她,冲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郑红玉看院子里堆了不少土砖,就知道这户人家该是早到了,看那对夫妻,应该都是面善的人,这样想着,她走上前,开口道:“请问……” 贸然开口,后面却没想到说些什么才合适。 梅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朝郑红玉看过去,“有事吗?”(本章完) 第249章:你该谢谢我 对方搭话,郑红玉觉得比之前好开口,陪着笑问道:“你们是早几天就来了吗?” 梅子应道:“是啊,比你们早到两天,”她说完,指向不远处。 红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几个正做篱笆的人家。 “他们也比你们先到。”梅子说。 红玉又问:“你们也是杨门县的吗?” 梅子站起来直了直身体,“我们是凉州府来的。” “凉州府?”红玉惊讶,“怎么想到这里来?” “你呢?”梅子没回答,而是反问她。 “原先的地方活不下去。”红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一直在量地的衙役开口了,“你不看着?等会儿可别说我划的有问题。” 红玉立刻走过去,歉意笑道:“差爷做事肯定公正,我一万个放心,绝不说那样的话。” “你倒是会说话。”这位差爷脸上露出笑意。 红玉早就注意到,今天县老爷带的这些人跟昨天不同,单看衣料就比昨天那些人好许多。只要是衙差,她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就惹不起,更别说这样高一等的衙差。 所以不管对方说什么,红玉脸上都是真心的笑容,说出口的都是奉承的好话。 她说:“我这个人从来只说实话。” 这御林军笑了两声,“你这人有些意思,听说你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父亲,想必日子过的艰苦。”说完,他从荷包里掏了个东西,丢向红玉。 红玉条件反射的一接,等低下头看才知道是银子,这重量大小,估计有一两。 这实在是意外之喜,红玉紧紧握住了手里的东西,她心里十分想要,但她清楚,天底下没有白捡的银子,她要收了这钱,谁知道将来要以什么去还? 这御林军看红玉傻愣愣的表情,朝她扬了扬下巴,好笑道:“收下吧。” 红玉捧着银子还到御林军面前,“差爷好意,但还请您收回去吧。” “怎么?你不要银子?” “县老爷给分了地,听说过些日子还会分种子,草民一家还活得下去。” “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这御林军话说了一半,就被周启文打断,“地量好了吗?” 周启文就在这边,注意到他在跟一个女子说话,特意走过来打岔。 “这家的耕地还没划。” “那还不去划,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周启文挡到了说话那御林军面前。 “没见着我跟人说话?”刚才那御林军眼中露出烦躁之色,“别碍眼。” “这都是刚到这边来的百姓,你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周启文推着他往旁边走,“孟大人往安西村去了,这边的事情要快点收尾。” “就你天天孟大人长孟大人短。”这人往旁边一闪,躲开周启文手上的力道,“记得你的身份,记得你是在为谁办差!别丢了皇家的颜面。” 周启文心中不屑,但脸上还是一副急着干活的表情,“行了!知道你们少爷怕麻烦,干脆我带这家人去划地,你歇着吧。” 周启文说完对一旁的红玉喊道:“喂!还不过来!” 红玉立刻朝他小跑过来,手上捧着的银子,再次送还到那御林军面前。 “哟,你什么时候能赏我一回?”周启文从红玉手上捏过银子,“既然她不要,正好你赏给我。”说完他笑嘻嘻的将银子塞进了自己的钱袋。 红玉些慌乱,但也知道当下的场面,没有她开口的余地。 “走吧。”周启文一挥手,不等红玉做出反应,自己就大步往前走去。 红玉只好跟上。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周启文才说话,“你怎么想的?赏给你银子都不要?” 红玉又拿出刚才的理由说,到了这里有地有种子,家里过得下去,不需要贵人帮忙。 “你长得不错。”周启文说,“虽然脸上故意没擦干净,但看眉眼就知道。”他话锋一转,“没钱没势的女子,容貌越是出色,越不是什么好事。你能谨慎小心,想必是之前吃过亏。 吃了亏,长得教训是好事。” 红玉听到他这番话,觉得非常意外。 “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是穷苦人熬上来的。”周启文拍了拍自己的钱袋,“这银子我替你收了,算是绝了你跟刚才那人的缘分,你要是有脑子,就该谢谢我。” 红玉赶紧朝她拜道:“多谢差爷。” “哈哈。起来起来,你到了北山县,大可放心把脸洗干净,在北山县的地界上,没人敢欺男霸女。” 杨门县,杨正带着人抓了两个里正过来,左大头手臂下夹着名册,给他端来一杯水,“刚从守卫那边要过来的热水,快喝吧。” “有几个人过来了?”杨正边喝水边问,“你核对一下,看还缺哪里的里正。” 第250章:瞧谁都有问题 “刚才来的都是同个地方的,暂时不需要请里正。”左大头又给端了张小凳子过来,“坐会儿吧。” 杨正坐下,将自己的脚放直,舒服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忙成这样。” “刚开始。”左大头说,“或许过两天就好了。” 见杨正朝他看来,左大头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过两天就有条理了。” 杨正皱着眉头想,当下他们接受外来人员,困难在什么地方,转身去看正办事的兄弟们,一个个扯着喉咙跟对面的人说话。 他伸手拍靠的近的一位,“小点声,他是没听懂不是没听见。” 衙役清了清嗓子,“校尉,真不是我想喊,实在是说了好几遍都没明白,我忍不住。” “忍不住也忍着点。”杨正说,“不要人家好不容易来了,叫你给吓退回去。” 衙役垂下脑袋,“好好好。” 左大头到竹筐里翻了一块饼过来,递到杨正面前,“吃点东西吧。” 杨正把兵拿到手里,翻开来一看,发现里面已经卷了酱,“你们吃了吗?” “都这个时辰了,除了跟您一起抓里正的人,其他兄弟都吃过了。”左大头半蹲到杨正旁边,略降低声音道:“有个事,我有点想不通。” 杨正一口就是半张饼,吃进嘴里才问:“什么事?” “今天过来的这些人里面,好些女人。” 杨正防备的盯着左大头,“你想说什么?” 左大头气到站起来,“您是头一天认识我?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杨正道:“我没说什么啊。” “您这脸色,还用得着说么。”左大头抱怨两句,还是蹲下,接着刚才的话题,“您不觉得奇怪吗?这些女人都是单独来的,瞧着年纪,应该都是婚嫁过的,大部分摸样还是生育过的,她们家里人呢?” 左大头着重点出这个问题:“为什么是独自一人前来呢?” 在他问出这些话之前,杨正还真的没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这一天带着不同的人抓不同的里正,跑来跑去,自然没有心力再去观察其他。 “那些人到县里去了吗?”杨正问。 “还没有。”左大头说,“我借口马车数量有限,先把那些一家一家来的送过去了。” “好。”杨正站起来,一口吞掉剩下的饼,“我过去问问。” 在棚子侧后方,因为角度问题,这里正好有块能挡风的地方。 女人们就聚在这里等着。 杨正一来,众人纷纷抬头朝他看去。 他将这些女人全部打量了一遍,以他现在的心态来看,谁都不像好人,可真要他指出哪里不对吧,他又指不出来。 所以杨正客套的笑了笑,“这里待着冷吧,县衙的马车应该过会儿就来了。” 人群当中有人说:“我可以走过去。” “是啊,我也可以走过去。” 杨正说:“不要着急,不是走不走的事,你们到了那边,县衙要有人接应,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人去的太多,县衙忙不过来,你们到了北山县还是等。” 他又把这些女人看了一圈,顺手从棚子里面拉出一个树墩子,坐到屁股底下,“你们都是自己来的,家里人呢?不跟你们一起吗?” “我男人舍不得家里的地。”有人回答道,“不是什么好地,种不出几石粮食,我让他跟我一起来,他不肯,我跟他吵了一架,自己出来了。” 杨正边听边点头,等他说完,又问众人:“其他人呢?也是这种情况么?” 众人见他不摆架子,说话也比较和气,心里对官兵的惧怕少了两分,多数人跟着回答道:“我家也是这种情况。” 还有人补充:“但我出门前没吵架。” 这人说完,围坐在一起的几人笑了起来。 又有人说:“我家那些东西还不许我出来,我偷跑出来的。听说这里不要自己去开路引,我拿了一身衣服就走。” 杨正跟孟长青学了几嘴客套话,当下顺势道:“多谢你们相信北山县,愿意过来,等你们安置下来,绝对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不是北山县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套路,顿时觉得面前这官好的不行。 杨正又跟她们说了些话,然后借口有公务要处理,才转回棚子内。 左大头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问:“看出什么来了?” 就隔着一张破草席,杨正出去跟那些人说了什么,左大头在里面听的一清二楚,唯一可能错过的,就是视觉上的画面。 杨正摇头,“不清楚。”他说这话也把声音压的很低,“瞧谁都有问题,又瞧谁都没问题。” “那要怎么处理?”左大头说,“其实您没回来之前,我一直想这件事。这种情况,也有可能是正常的。 您看,男人们成年后自来就有地,只要是平民,不管在哪个村,到了年纪都能分到。 但是女人不一样,村里除了立女户的,哪个女人名下有地?” 杨正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比起其看婆家脸色、为夫家耕种,有志气的女子自然希望有自己的田地。 但这种独自一人过来的,不管男女,就是叫人担心,有心之人很容易在他们身上做手脚。 转过念头来想,为了来这里,家人都舍了,也确实狠心。” 左大头说:“话倒不能这样讲,要真跟她们说的一样,那些个男人宁愿家里没了女人,都不愿意丢下那几块地,不也是冷漠至极么。” 第251章 :不记得了 杨正听了他的话,意外的问:“你娶媳妇了吗?” “娶了。”左大头说:“孩子都有了,可惜没见过几面。” 说到后来不由有些伤感,左大头强按下情绪,反问道:“您呢?” “我媳妇……”杨正停顿了一下,然后重新起头道:“我也是很久没见过家里人了。” 杨正望着远处出神,低声道:“听说大人要在北山县待许多年,不知道下次见到家里人得是什么时候。” 他这句话里,透露了左大头不知道的消息,“大人要在北山县许多年?您听谁说的?” “席师爷说了那么一两句。”杨正补充,“也不是十分确定。” 左大头反问:“听您这意思,大人要连任?” “应该吧。” 左大头把杨正拉到一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咱们大人好说也是孟将军的后人,功臣之后,不说多少优待,但也不能如此吧! 把他按在北山县多年,朝廷什么意思?” 杨正还没有回答,左大头又说:“就算抛开孟将军那一层,咱们大人自己就立功不小,凭功就该高升,怎么还要在这地方连任?” “我也不清楚。”杨正说的是实话,“但大人自己都没说什么,我们作为旁边的人,也不要把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 “校尉,我听您刚才的意思,您是想让弟兄们的家里人过来?” “我是有这个想法。”杨正说,“咱们既然调出来做了大人的亲兵,那跟在军中就不一样了,加上咱们北山县人又少,要是咱们的家里人能过来,我想大人也是愿意的。” 左大头眼神亮起,凭孟大人的血性,北山县的城墙绝不会叫敌人攻破,如此北山县除了暂时穷了点,也没有别的坏处。 要是家里人能来此跟他团聚,那日子该有多舒服。 “这倒是个好主意,今晚回去,您就跟大人说说吧!” 杨正点头,“我会跟大人说的,但这事你别传出去,毕竟还没落到实处,万一当中有咱们想不到的阻碍,也别叫兄弟们以为大人不替咱们着想。” “我知道。” “还有,大人要连任的事情,也别说。” “好好,反正我听您的信,要这件事真的成了,您一定立马告诉我。” 抛开这件突然想到的事情,棚子后面还有一群女人的去留,要杨正拿个主意。 拖到申时左右,棚子这边的人又聚了不少,北山县的马车也去了又回,到了该再送走一批人的时候。 杨正做出决定,“让她们去,叫护送的兄弟们防备着。” 等到天黑,这些人才到达北山县的安置房,程光负责安排这些人。 护送的衙役将他拉到旁边,传达杨正的话,“校尉让你注意着点这批人,尤其是那些女人。” “为什么?”程光问,“有可疑之处?” 衙役没有回答,而是让程光,最好禀告孟长青一声。 “我还要去接一批人,先走了。” 程光将记录的册子交给来财,“麻烦先替我看着,我去找大人。” 他还没见到孟长青,八方先他一步敲开了书房的门。 孟长青和齐人立楚沐风三个人在里面,各自占了一块地方,正抄写整理外面送来的册子。 “有事吗?”孟长青抬头问八方。 “育种房那边的事。”八方走到孟长青旁边,摊开手掌,露出握着的种子,“江大嫂她们都不认识这东西,少爷,这是什么种子?” 那是几个黑褐色,上有白色花纹的种子,孟长青反问:“你不记得了?” 第252章 :蓖麻种子 八方挠头,“我应该记得吗?” “这是蓖麻种子。”孟长青说:“前两年从南方送来的,原本想转过年来,在皇庄试试能不能种出来,但还没来得及试,我就到北山县来了。 当时收它的时候,你就在我旁边,你还抓在手上看过,就像现在这样。” 八方不好意思道:“那我是应该要记得。 少爷,这东西要怎么种?跟豆子一样吗?” “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孟长青说的谨慎,毕竟这东西她没有亲手种过。“我记得蓖麻种子数量不少,今年可以尝试一下不同的种植方式,看哪种方式下长得比较好。” 八方说:“我找遍了库房,就找到那一布袋,算不得多吧?” “毕竟是南方来的种子,没有在这边种植过,且这东西有毒,我们试种时,不需要大面积种植,所以那一布袋足够多了。” “是汁液有毒吗?”八方问。 “种子有毒。”孟长青转头看向他,“正常人吃上十几粒就要死。” “您开玩笑的吧?”八方手上的东西有些拿不住了。 楚沐风和齐人立两人听到这话,也停下手上的动作,朝那种子看去。 “没开玩笑。”孟长青说:“这东西虽然有毒,但如果开发的好,经济价值也很高。” 此话一出,齐人立坐不住了,他跟孟长青接触久了,能理解她的意思。 这东西用好了,能赚大钱! 齐人立三步跑到书桌旁边,将八方手上的种子捧到眼前仔细看,“大人,这有毒的东西如何能赚钱呢?” “种子能榨油,剩下的油饼可以做肥料,听说它植株生长很快,根茎能做纸,叶子能喂蚕。” 齐人立越听越高兴,“我一直以为凉州这样的地方养不了蚕,如果蚕能吃它的叶子,那弄个暖房养蚕,也不是不可以。” 养了蚕就有蚕丝,可以做丝绸,这不就有钱了么! 齐人立以为自己找到了赚钱的办法。 说到养蚕,孟长青想了起来,北方也有蚕,只是跟桑蚕不同,它们多以柞树叶为食,且放在山间养殖。 北山县东西两侧那么长的山脉,山上说不定就有蚕。 “南方的蚕运到北方来不一定习惯,但你可以试一试。”孟长青又说:“也可以派人到山上找一找,山上或许就有蚕,只是它们不以桑叶为食。再叫人到周边地区多访查,北方可能就有养蚕的人,从相近的地域引入养蚕技术,要简单些。” 齐人立听的不住点头,这下他有事情做了,而且做成了,绝对利一方百姓。 齐人立再看手上的东西,这可真是个好宝贝,暂且不论它自身的价值,就只说其叶子一则,延伸出去,就叫他发现一条赚钱的路。 “不知道这东西产量如何。”齐人立开始想这个问题。 但一直听到现在的楚沐风,却有其他问题要问:“孟大人,种子有毒,那用其榨出的油,难道是无毒的吗?” “也有毒。”孟长青说。 “什么!”陷于兴奋当中的齐人立一个激灵,“那还能吃吗?” “不能。”孟长青站起来,将旁边的茶壶拎起来,给书桌旁边的几人倒茶,“按理来说是不能的。但据说,少量食用这种油有缓泻的作用,我也没亲见大夫用过,所以效果如何,不是很清楚。 但蓖麻油有润滑作用,也可在制作印泥时使用,甚至有人尝试在洗头时加入蓖麻油,据说对头发好。 这种植物在南方已有多年的种植经验,齐大人,你作为一个南方人,应该比我更容易接触到它。” 齐人立将种子还给八方,“实不相瞒,我是头回听说,更是头回见到。” “也正常。”孟长青想到,齐人立对文房四宝有一定了解,但了解的还没她深,也就不可能去知道制作印尼用哪些油比较好。 他家里条件还算不错,吃用都有更好的油,不会去尝试有毒之物中榨取的油。 加之其从小为科考做准备,对旁杂之物的了解十分有限。 孟长青说:“这东西原不长在大梁的土地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由什么人传到我国南方城市,其作物在南方虽长势不错,但因其带有毒性,一直也没有大面积种植过,多是百姓在屋舍前后种上那么几株。 至于它将来在北山县有何效用,还等我先把东西种出来再说。” 孟长青对八方道:“蓖麻种子可以试试用温水催芽,但现在气温太低,就算要催芽也要过段时间,先把它收着。 到时再试试直接撒种,我要比对两者效果相差多少。” 见八方一杯茶已经喝到底,孟长青说:“还不回去?江大姐她们一直在等着你吧。” “哦,是!”八方放下杯子就跑,到门口刚好撞上程光。 程光猝不及防被人猛撞一记,捂着手臂看是谁,“八方?着急忙慌的有什么急事吗?” “程大哥,抱歉抱歉,育种房那边有事没办完。”他边说话边跑远了。 程光看着敞开的书房门,还是站在外面敲了敲门。 “程大哥。”孟长青从里间出来迎他,“进来说话。” “大人。”程光跟着往里走的过程中,就开始禀告:“校尉要我跟您说一声,新来的这批人当中,有不少是独自前来的女人,要注意。 还有,给百姓们暂时居住的房屋,剩下不多了,还有两排,最多只能住下七十多家人了。” “我知道了。”孟长青说:“那些人的信息另外记录,做好标记给我,至于房屋不够的问题,我会找人加紧建造。” 当初建造那片安置房,孟长青也划了一片不小的地方,一共建了七排,每排有三十八间屋,可暂时安置两百六十多家人。 那时候,她以为这些房子足够,毕竟是第一年,多数人都想看看别人到了北山县如何,再做决定。 加上其他县里的暗中阻挠,这些房子能住满就不错了。 却没想到,茅春芳会明目张胆的阻挠,也就没预料到自己会使出那么无赖的招数。 来回过招之后,反倒让更多的百姓过来了。 对此孟长青乐见其成。 “是!我接着做事去了。” “辛苦你。” 第253章 :杨正的请求 杨门县县衙,有前后衙之分,中间有一道门隔着,跟北山县一样。 茅春芳在前衙办公会客,到时辰了,就到后衙休息。 这天,茅春芳已经回了后衙好一会儿,吃了饭准备看会儿闲书再睡觉,却听下人来报,“师爷有事要见您。” “怎么又来?”茅春芳语气里透着不满,“叫他到前衙书房等着,我马上过去。” “是。” 下人离开后,他又看了两页书才动身。 来到前衙书房,师爷已经等候多时。 见茅春芳过来,师爷急上前行礼,汇报道:“刚才有里正上衙门来找主簿。” “什么事?”茅春芳皱着眉头坐下。 师爷太明白他这副摸样是什么意思,事情若不重要,茅大人接下来出口的话也不会好听。 “咱们县衙好些里正,都被北山县的衙役骚扰的不得安生,有几位甚至一天被抓去三四回。”师爷说:“孟大人手下也太猖狂了些,如此做法,哪里还将您放在眼中?” 茅春芳扫了师爷一眼,没什么情绪的问:“你有什么应对之策?” “大人不如向府台大人禀告,府台大人若是不管此事,大可联手其他知县,要求通判大人向朝廷上奏。” 茅春芳说:“年底前才往御前告了一状,如今又要上奏,朝中大臣如何看我凉州的官员?难道一点手段都没有?其他知县也不可能掺和进来。” “大人,这是最后的办法。”师爷凑到他身旁,“此事明摆着是孟大人不对,您上禀到府台大人面前,府台大人就算再纵容孟大人,也会加以警告。” “禀告给府台大人是一定的,可还有别的办法?”茅春芳又问。 师爷想了想说:“为安抚这些里正,不如府衙先将他们收留几天,孟大人的手下恐怕还不敢来咱们府里要人。” 茅春芳笑了出来,“你的头脑是一贯好用,叫人把北边的驿馆整理出来,让里正自愿选择,愿意住进去的,驿馆向他们敞开大门。 记得驿馆四周派人把守。” “是。”师爷应道:“我连夜就去安排。还有一件事。” “说。” “有两个地方的里正说,他们那片走了不少女人。”里正说:“抛下男人、老人、孩子,自己去北山县了。 暂时看不影响什么,可没有女人,就没有新生的孩子,长远来说,还是不利咱们杨门县呐。” “北山县说,不论男女到了就分地。自然能引去不少女人,可长久下去,那些女人能守得住手里的地么?到底是个孩子,为政绩不顾一切,将来吃亏的还是他自己。” 师爷说:“大人,这件事您也要管管呐。” 茅春芳心说,管什么?他还要在杨门县待多少年?那么久远的事情他何必去考虑,但嘴上却说:“我有数,今天就这样吧,你去把驿馆的事安排好。” “是。” 杨正他们回到县衙已经是亥时。 把带回来的人交给程光去安排,他自己则去孟长青书房看了一圈,见里面烛火没灭,上前敲了敲门。 “进来。” 杨正推门进去,看到孟长青正坐在书桌后,专心看着桌上的纸张。 他没有凑近,还离着两步的距离就道:“大人还没休息?” 孟长青抬头,看见杨正的那一刻脸上露出笑容,“是杨大哥啊,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百姓们陆陆续续的来,就一直等到现在。” 孟长青以手势请他坐下,又转身给他倒了热茶,“今天最后一批人当中,可还有独自前来的女人?” “有。”杨正双手接过茶杯,“多谢大人。”随即又问,“大人看,那些人有没有问题。” “不好说。”孟长青说:“咱们的政策在这里,女人们情愿脱离家庭来这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短时间之内,公屋那边一定会安排人员不分日夜的巡查。 日久见人心,若真的心怀鬼胎,迟早会露出马脚。” 孟长青又说:“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咱们只能做好准备,尽量降低风险。” “我清楚您的意思。”杨正说完后,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孟长青就知道他肯定还有话要说,便也不着急做之前的事,而是等着他开口。 长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也有默契,杨正见状直接道:“有一件事,不知是否能得允许,想问一问大人。 听说大人还要在北山县留上几年,弟兄们从军营到您身边,成了您的亲兵,如今正是北山县缺人的时候,能否准许弟兄们的家人移居北山县?” 在杨正提出这事之前,孟长青还真的没往这方面考虑。 可见人只能体会自己切实的困难,不在同一境遇时替他人着想,总有不到之处。 “如果能让你们家人团聚,那真是再好不过。”孟长青首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但随即又道:“不过,我并没有权限做成这件事。所以我只能尽力促进,这会儿不敢给你任何保证。” “属下明白,大人愿意替我们试一试,我们就已经非常感激了。”杨正说:“不管成与不成,这份恩情属下不会忘记。” 杨正离开后,孟长青坐在椅子上,捉摸起这件事。 他们虽是自己的亲兵,自己每月也给他们发钱,但他们还领着兵部的银子,还属兵籍。 只是当前执行的任务,是保护孟长青。 朝廷对兵士的管控非常严格,尤其是近些年,兵士若逃跑,其家人要遭牵连。 也因此,兵士从军后,家人会被当地里正格外关注。 正常军中,若有家人要随军,兵士要有功在身,才可申请,但不是所有申请都能通过。 通俗来说,那人在军中要有官职,但官职不能大,也不能小。 当中的界限,十分微妙。 孟长青要想把亲兵的家人接到北山县,还真是一件难办的事情。 起码以孟长青现在的权力办不到。 哪怕上求卫方耘,卫方耘也没有这个权力。 孟长青想到这里,立刻抽出旁边的纸,埋头写起来。 第254章 :提醒我睡觉 正好趁此机会,给皇宫送封信,也试试皇帝对她的信任能有多少。 信上所写内容,正是请求皇帝,准许亲兵们的家人来北山县定居。 她照例现实吹捧了两页纸,夸赞皇帝本人,夸赞其新政策。 然后才说亲兵们思念家人,远在边境,她孟长青能得陛下开恩,允许家人陪伴,这些亲兵却不能,一想到她还要在北山县多年,因此亲兵们也要与家人分别多年,她心里非常不忍。 不知陛下能否开恩,准许亲兵家人来北山县落户。 孟长青拍惯了马匹,因此写前面两页纸的时候,一点停顿都没打,只是写到后面,说出自己的请求时,她多次停下来斟酌用词。 写写改改,从最开始的三页纸,删减到半页纸。 既是试探,就怕过犹不及。 将所有内容再次重头看了一遍,确认不犯什么忌讳,才塞到信封当中。 这时候时间太晚,不适合去打搅楚沐风,孟长青收好信,准备接着干之前的事,却在低头时,猛的一晕,还要她及时撑住的桌面,才没摔在地上。 她赶紧坐下,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的跳。 天呐,她不会年纪轻轻就过劳而死吧! 好在没有,她尚有几分运气,身体上的不适很快过去。 算了算了,回去睡觉。 孟长青顺手收好桌面,就起身离开书房,只是才走到门边却被东西绊住脚,差点摔倒。 “好好的路上,放的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发现绊住她的是八方。 再说八方,他被踢了一脚,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想起睡着之前要问的话,“少爷,来财备了夜宵,您吃不吃?” “太晚,不吃了,回去睡觉吧。”孟长青将人往上领,八方顺势借力站起来,“太困了,刚才您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写的那么入迷,我喊了两声您没听到,我本想等您写完再问您,结果屁股沾到凳子就睡着了。” “怎么又在地上?” 八方拍着后背上的灰尘,“滑下来了吧。” 孟长青打了个哈欠,“实在不必熬的这么晚,往后除非是天大的事情,否则到了亥时四刻,一定提醒我去睡觉。” “好!” 这天晚上,孟长青抛开一切,什么都不想,踏踏实实的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早也没急着去锻炼,睡眠时间跟不上的情况下,再锻炼就是透支身体了。 跟两位母亲一起吃了早饭,然后出门左拐,找到了楚沐风。 “大人还需要人手帮忙?”不等孟长青开口,楚沐风就问。 “需要。我这边人手不足,御林军弟兄们若有余力,最好能帮把手,我在此多谢各位了。”孟长青又道:“不过我这次来,是想问问白大人,您最近可要往京城送家书?” “大人想让下官送,那下官就有家书要送。” 孟长青拿出昨晚写的那封信,“还请白大人尽早送出去。” 既然如此,楚沐风派周启文快马加鞭,直接把信送到了凉州府的驿馆。 两人站在西门外,目送周启文离开。 孟长青问:“之前一直没跟白大人提过这件事,但大人跟我一同回的京,我要在北山县待满十年的消息,您应该知道。” 楚沐风嗯了一声,随即又说:“您还没离京之前,就隐隐有消息传出。” “其他御林军知道吗?”孟长青又问。 “他们的消息来源,不比我少。” “那诸位有何想法?情愿留在这地方?” 楚沐风说:“皇命不可违。” 孟长青沉默了许久,最后吐出两个字,“确实。” 就在周启文进入凉州府不久后,茅春芳也到了。 他的马车在府衙门口停下,却没急着下车。 他手上抱着汤婆子,稳坐在皮毛铺就的凳子上吩咐车外的人,“到门口通报,问问府台大人在不在家。” “是。” 听着脚步声走了又来,外面赶车的仆从道:“老爷,府台大人正好在里面。” 茅春芳这才缓步从车上下来,他找到卫方耘,一开口就是诉苦,“下官知道大人看中小孟大人,小孟大人也确实为大梁做了些事情,可办事总得有规矩有章法。” 卫方耘直接道:“茅大人想说什么?” “小孟大人手底下的人,在我县里到处抓人,实在是搅得百姓们不得安生。” 他故意把话说的含糊,造成孟长青从他杨门县抓人回去充人口的误会。 果然,卫方耘就理解错了,但他还是相信孟长青的,“他抓的都是些什么人?” “是我县里的里正。”茅春芳这时候才说明白话。 卫方耘听完,觉得孟长青确实做得过火,但也能猜到,茅春芳之前势必对孟长青使过绊子。 “你们彼此相邻,为何你不出面警告他手下人?”卫方耘说,“难道他无视你的警告,非要在你县内抓人?” 卫方耘根本没有出面说过这件事,他知道,就算警告了,孟长青照样抓,别看他年纪小,使起手段来,只会比他更下作。 再者卫方耘对孟长青抓里正的事情,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当前所关心的事情,不是孟长青,也不是将来的政绩。 从这次剿匪之后,只有这点奖赏,他就看清楚了,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人,即便穷经毕生才学取得功名,侥幸在官场上占有一席之地,也不会有什么前途可言。 任何权利争斗,只会围绕那些生下来就有权利的人。 手中有此物,才可以此为利刃,他们的权力只能向下挥刀,想向上爬,比登天还难。(本章完) 第255章 :不能空手上别人家 茅春芳说:“我与小孟大人虽同是知县,可论起身份背景,我远不如他,我如何敢让他为难呢?” 卫方耘直视他道:“你也别说这样的话,你们同是知县,朝廷给你们的权力是同样的,如果他真的张狂行事,妨碍到你,你自然可以阻止。” 茅春芳没有说话,却露出一种你我心知肚门的神色。 卫方耘被他恶心的不行,以往跟茅春芳打交道,觉得这人还有些爽利,但现在,从前的好感半点不剩。 “我会找孟长青,他要当真是这样,我会叫他立刻停下。” “那可真是多谢府台大人了,多亏有大人给下官主持公道。” “没什么事,你回去听消息吧。”卫方耘被他三两句话说出气来。 这要是个从没打过交道的人,就这种阴阳怪气的劲,卫方耘压根不会理会,可偏偏是之前还相处的不错的人。 茅春芳到卫方耘这里来阴阳怪气,他的师爷也没闲着,驿馆昨晚连夜收拾好,消息也是晚上通传下去。 这天的一大早,师爷就亲自到驿馆等着,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人。 “怎么回事?”师爷问身边的人,“消息没有传出去吗?” “传出去了,就近的几个,还是我亲自告诉的。” “为什么没人来,你去问问。” 师爷身边的人立马往最近的里正家去,到了他家,却找不见他的人,他的家人说他有事外出,没有三五天回不来。 这人又问:“让他去住驿馆为什么不去?” 家人为难,说事出突然,里正赶着去处理,没来得及通知官府。 这是里正家人给出的理由,但师爷的手下在离开的路上,遇到个跟里正不对付的人,告诉他,里正是不想给驿馆出钱,这才连夜躲出去。 这人把听来的消息传给师爷,师爷气的拍桌,“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谁说要他们出钱了?” 师爷手下为难道:“他们不出钱,难道要咱们垫上?咱家大人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大人没有明确说出口,谁敢免去这里的费用?” 师爷狠狠的叹了口气,“算了,他们跑掉也好,咱找不着他们,北山县那些人也不可能找得到。” 谁也没想到,北山县的衙役没找到师爷,直接找到衙门里去了,让衙门主簿将最近一年的人口统计簿翻出来查找。 主簿只能借口说,没有县老爷开口,他没有权限把统计簿给别人看。 杨正前进几步,手握上刀柄,满脸怒气的贴着主簿,一字一句的问:“你真的要这样?” 主簿连连后退,接着跌坐在地,“这是杨门县县衙,我也是朝廷官员,你怎么敢威胁我!”这话说出来没有半点气势。 杨正只觉得,这事做来真不容易,已经过了明路,却还是有人暗中阻挠,光一个杨门县就几次使绊子。 想做点事就那么难吗? 杨正连日劳累,加上心中长久憋着的那口气,这时情绪不稳,烦躁道:“发展北山县,难道是为了我,为了孟大人自己吗?我们如此操劳,是为了加强边境,是为了凉州,为了整个大梁! 你那颗心难道是非不分吗?只抓着自己眼前这点小利,卡着我们不放,你们究竟要怎么样?要把我们逼成什么样才甘心?” 杨正这段话,声音越说越大,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到人家衙门里咆哮官员,实在是不应该,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又忙道:“不好意思。”他上前两步,想把人拉起来,“你没事吧?” 主簿往后缩,避开杨正的手,靠到书架才站起来,他哆哆嗦嗦从书箱里翻出杨正要的东西,“你看吧,但是不能损毁,也不能带出去,这是朝廷的规矩。” “多谢。”杨正立刻坐下翻找起来,簿子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他看的非常费劲,又看到畏畏缩缩站在一旁的主簿,想到人家才是专业干这个的,干脆将人请到椅子上,“劳烦主簿帮个小忙,我眼神不好,这几个人您帮我看看,有没有记录。” 主簿畏惧他挂在腰间的大刀,不敢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听他的话,心里盼着县老爷能尽快回来。 北山县。 孟长青贴了招工的告示出去,衙门招人建造房屋,泥瓦工白班夜班分别多少钱,木匠白班夜班分别多少,符合要求的土砖,衙门又以多少钱往里收。 告示上的消息一传出去,全县的百姓都高兴的跳起来。 又有工可以做了,等于是又有钱能赚了,这回还开夜班,都不耽误白天干自己家里的事。 一瞬间衙门旁边的空地上就站满了人。 这回孟长青带着来财八方面试这些人,主要衙役们实在没空。 她这边忙起来,也没想到杨门县还要闹幺蛾子。 杨正堵在别人县衙里面,果然被外面回来的师爷和茅春芳撞上。 茅春芳在主簿办公的门口阴阳怪气的‘哎呦’了一声,然后说:“你们就可着我欺负吧。” 说完他就走,指望他给主簿主持公道的师爷都傻眼了。 杨正跟卫方耘不同,对这种怪话,他权当没听到,只要别来阻碍他要做的事就行。 师爷卡在中间。 上在茅春芳那边问不出个结果,下得罪不起孟长青的人,就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如今的场面,衬着他为杨门县做出的那些努力,十分可笑。 “切!我还不管了,我一个师爷,我操什么心!” 北山县衙门口,想赚钱的不止原先的居民,刚到北山县的这些人,看到机会也不想错过。 好在面试的是孟长青,一个个过的很快,两个时辰把需要的人敲定下来,随即就将这些人分班分组,任命组长、班长。 这样一来,她要操心的事情就少了许多。 看着众人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孟长青准备回去,却在门口看见端着一碗热水往外走的满仓。 孟长青这几天都没怎么跟满仓说过话,现在看到她独自一人从东门出去,当即喊住她,“到哪里去?” 孟长青弯着腰跟她说话。 “去看朋友。” “这是什么意思?”孟长青指着水碗。 “这是礼物。” “礼物?”孟长青都诧异。 “夫人说不能空手上别人家里去,那样没礼貌。”满仓看得懂孟长青的眼神,又说:“夫人还说了,礼轻情意重。” “那也不至于轻成这样,你的朋友是谁?” 第256章 :到了二月底 “蛮山。” 孟长青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陌生,她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一些无关紧要又没有留下印象的人自然会忘记。“是你新交的朋友吗?” 满仓说:“很早之前就认识,建衙门的时候,他爹也来干活了。” 孟长青猜到,应该是当初那个被泥瓦匠带在身边的孩子,原来那对父子也来了。 满仓能跟差不多年纪的人交上朋友,孟长青还是很高兴的,“去厨房拿盘点心。” 满仓很固执也很护食,厨房里多的点心都是她的,“这碗水就很好,还是热的。” 孟长青心说,这会儿热,等你走到那边怕是早就凉透了。 但她不会过多干预别人,只无奈的站在原地,看满仓端碗走远。 这天下午,凉州府的捕头李亭找到了孟长青,“有些事情,府台大人让我问一问您有没有做过。” 自然就是茅春芳告到卫方耘面前的那些事情。 孟长青听完,直说自己不知道,“还请李捕头帮忙传话,我会严厉查问手下人,若他们有这种行为,我必重罚。” 李亭还是很相信孟长青的,又见她说的这样肯定,心里就认定是茅春芳在恶意诽谤小孟大人。 回去跟卫方耘说,“幸好您没让小孟大人上这儿来对峙,否则小孟大人也太委屈了。” 卫方耘看着面前的人,“你哪里看出他受委屈了?回去干你的事情吧。” 卫方耘走出房间,看向北山县所在的方位,闹吧,趁着他还坐在这个位置上。 北山县收人这件事,没了茅春芳的阻挠,立时就顺利了起来,前面好几天,杨正都能带回两百多人来,但随着时间推移,每天带来的人数逐渐减少。 说减少,那也是相对而言。 就目前北山县的新增人口,已经有两千多人,安置房虽然在加紧建造,但还是不够住。 后面来的人只能搭建临时的窝棚,但好在,气温回升了,住在窝棚里也能坚持住,北山县又给没住上安置房的人一定量的食物,表示县里对所有百姓都是一样对待,在屋子有限的情况下,用食物补足。 如此敞亮的做法,自然赢得民心。 新搬到北山县来的人,就没有一个埋怨北山县县衙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进了二月,气温一天比一天高。 凡北山县的人,都忙得不行。运气好被选去做工的,忙着做工赚钱,没那运气的,忙着翻地备种,就连小孩都各有任务。 转眼,到了二月底,冻土已经彻底化开。 田地里已经有不怕死的野草冒头,也就是说耕种的时候到了。 孟长青提前让人培育的种子,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杨正那边每天只能零星接到几个人了,他身边的人手撤下大半,只留下五六个人守着那个棚子。 从杨门县撤下来的人,还没能好好休息两天,就被孟长青指派了别的任务,好在给孟大人做事,都有额外的赏钱,衙役们也都甘愿。 这天,张园那边派人过来传信,军营附近的那段官道要开始建造了,要请孟长青这边派人过去,还问官道两侧要种什么树,请孟大人拿主意。 第257章 :允许的允啊 孟长青听到这些话时,还在地里忙活,是八方过来传的话。 “我让人在前厅休息,又送了点饭菜过去。”八方下到地里,打算给孟长青帮忙分种子。 孟长青挡开他的动作,“你别忙了,回去跟传信的人说一声,明天我去营地找张校尉。” “哎。” 八方离开后,孟长青接着忙地里的事情,大梁以农业为本,任何发展都要建立在百姓吃饱饭的基础上,否则所谓的发展,就是一层一层向下剥削。 但以当前的农业水平,可以说是百分之九十五靠天吃饭。 年成好,种地的人伺候的精心,那收成就好,年成不好,种地的人累死在地上还是颗粒无收。 人犟不过老天爷。 孟长青唯一能做的,就是带领治下百姓尽力做好那能控制的百分之五。 改进耧车、饲养耕牛、发放农具,以提升劳动力。 减轻赋税、调控粮价,来增加百姓们耕种的积极性。 这些事情说来简单,但真要做下来,实在是又细碎又费钱。 孟长青兢兢业业,依旧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多,唯恐有大疏忽,最近她基本只干三件事,记录百姓春耕的情况,看所有她能找到的农事书籍,坐在书房苦思。 要不是军营那边来人提醒,她差点忘了修路的事。 到日落西山,孟长青才回到县衙,才有空去看张园的信。 当初跟张园说好的,春种时修路她这边给不出人来,加上军营重地,一般人不得靠近,因此那一段路的建造,要军营自己出人。 现在张园写信过来,让她这边派人过去,并不是要她出劳力,而是要修路的钱财。 孟长青的县衙目前穷的很,去年虽有些钱粮回本,但那点钱,还不够还其他几县的债。 缺钱着实让人头痛。 孟长青实在想知道,其他知县是怎么贪污的?哪里来的钱?怎么到她这里,她甚至连自己的私房钱都要贴进去呢? 是北山县太穷,还是她太死心眼? 她松开信,叹了口气,“我还是太实在了。” 坐她对面的八方,听到这话,连鸡腿都忘记往嘴里塞了,什么?他家少爷居然说自己实在? “少爷,那信里写什么了?”八方小心的问,什么内容让您有这样离谱的想法? “要钱。明天你叫上左大哥,一起跟我去营地。” “好。” 孟长青收起信纸,正准备专心吃饭,就听到屋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是楚沐风过来了,孟长青猜到,恐怕是多日前寄出的信有了回复。 她赶紧快速吃了几口饭,别到时候等来个坏消息,没心情吃饭。 碗里的饭还有大半,书房门就被敲响,“孟大人,有你的信。” 孟长青放下碗筷,起身迎去的同时对门口道:“白大人快请进。” 楚沐风手上拿着一封信,信封口被黄蜡封着,外表没有一个字,但信出自谁手,不言而喻。 “石升街来的回信,有你一封。”楚沐风说着把东西递给孟长青。 “多谢白大人。”孟长青擦了擦手才双手接过。 到手里孟长青也没有拆开就看,她是顾虑里面的内容是否有利于自己,而楚沐风以为,信中内容绝密,他不能看,因他在这里,所以孟长青才没有拆开。 他干脆道:“孟大人慢慢看,我还有别的事,先告辞。” 楚沐风走后,孟长青还是没拆。 八方来到孟长青身后,见她愣在原地久久不动,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面前的人,“少爷,怎么了?”他那脑子不知道怎么想的,“是不是这信上有毒!” “不是,暂时不想看,先吃饭吧。”孟长青把信压在书桌上的镇纸下,硬是吃完了晚饭才打开它。 用手摸就知道这里面的纸薄的很,大概率只有一张纸。 拆开一看,果然是。 不止只有一张纸,纸上还只写了一个字。 允 孟长青盯着这个字看了许久,看到她都快不认识这个字了。 叫来送完碗筷回来的八方,“你看看这字念什么?” “允,允许的允啊。”八方压根就不知道她往京城送信的事,更不知道这个字是皇帝所写,同样也不知道孟长青的试探和担忧。 “这是谁给您写的信?”八方虽然不知道过程,但他有脑子,略微一推想,就道:“难道这信是宫里来的?”八方压低声音,“是陛下还是殿下?” “皇上的回信。”既然事情有了结果,孟长青自然没道理瞒着身边的人,向八方解释了她送出那份信的理由。 “杨大哥他们确实不容易,他提出要求,我自然要尽力试试,成不成功再说。我也能借这次机会,探明皇上对我放心到什么程度。 现在看来还不错。”孟长青将信纸小心收起,“我多年的阿谀奉承总算也有点用处。” 孟长青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对八方道:“现在时间还早,你去把杨校尉叫来,就说我有好消息告诉他。” 没一会儿,杨正呲着大牙过来,一进门就兴冲冲的问:“大人,是不是那件事成了!” 孟长青没有卖关子,“是,想让家人过来的,可以让他们写家书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了。” “哎!”杨正应了这一声就要走,却被孟长青叫住。 “不急,有些事情要提前让弟兄们意识到。”孟长青让杨正先坐下,然后才说,“虽说弟兄们能与家人团圆是好事,但也要考虑到家人的情况,若是家人体弱,像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是年幼的孩子,肯定是经不起长途奔波的。 就算强撑着到了这里,难免是要生病的,咱们北山县缺医少药,他们到了这里不一定能得到及时的治疗。” 孟长青说:“这原是一件好事,但最怕冲动之下好事变坏事,所以兄弟们给的家书一定要实事求是,别一味劝着家里人过来。 说实话,你们久不回家,家里究竟什么情况,你们还真不了解。 不如家书多往来几封,你们跟家里多了解之后,再做决定。” 孟长青又保证说:“只要是弟兄们的家人过来,北山县永远敞开大门,没有时限。” 第258章 :水至清无鱼 有孟长青这些话,杨正缓了缓,转过天才把消息传下去,亲兵们非常高兴,当即就要写家书回去。 他们如何高兴,孟长青是不知道了,这个时间,她带着一众人去了墙边的营地。 张园早就等在门口,远远地见到有人过来,当即带着亲信迎了上去,“大人!好些天不见了。” 孟长青从马上下来,笑着回道:“张校尉近来如何?” “老样子,大人快里面请。” 两人到帐内坐下,张园又是上茶又是上饼,然后才说话,“大人,昨晚我派人送去的信,您可看过。” 孟长青解下腰间的布袋,将拆封过的信拿出来放在桌上,“我已经看过,如张校尉所说,官道确实要抓紧时间修了,今天过来便是跟你详谈这件事。” 张园点头,“人员我已经备齐,不知大人的县衙那边要派谁负责此事?” “左大头。”孟长青侧头把人叫到近前,在来之前,孟长青就已经跟他通过气,“他做事稳妥仔细,这回就由他参与此次修路。” 说是参与,其实是监视工。 在修路这件事上,能做的手脚也不少,孟长青对张园没有多少信任,自然要留人全程监督。 左大头朝着张园点了点头,“张校尉。” “好!”张园站起来拍上左大头的肩膀,“你是有能力的,大人相信你,我也相信你,修路时,兵士们如果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直接跟我说。” “是。”左大头打完招呼,又退到了孟长青下手。 孟长青对张园说:“校尉之前问我,官道两旁要种什么树?” “对。” “我见山上白桦树较多,不如就种白桦树,让人直接到就近的山上挖来种,更容易成活。” “好。”张园没什么意见,之前还想着采购树木也能捞一笔,但谁想到呢,这小孟大人开口就是就近挖,显然是没钱,张园也就歇了这种念头。 “建路用的工具,县衙有现成的,叫人去拿就行。”孟长青说,“到时候直接让你的人找左大头。 还有银钱。”孟长青说到这里忍不住叹气,顺势对张园抱怨道:“我看着北山县就是个全是破洞的水桶,每个洞都要用钱去堵,我北山县立县到现在,总共才多少天?县里才有几个人?那地里又没有金子等着我去刨,我到哪里去找这些钱?真是犯愁。” 说完孟长青清了清嗓子,“罢了,不说这些。修路的银子,我让左大头带来,到时就从他这边支取。” 张园心道,原来是这样,前面铺那一大段,就是不想让钱过他的手。 这叫个什么事?自己带着一帮人给他出力,结果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如此一来,张园笑的就很勉强了,“管理开支是很费神的事情,尤其是军营里这些人,做事大大咧咧脾气又暴,很不好说话,就怕他到时候难做。” 孟长青说:“张校尉难道忘了,他也是从巍山营出来的,如今还领着兵部的银子呢。” 彻底堵上了张园找的理由。 无奈,张园只好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左兄弟。” 左大头没说话,朝他行了个礼。 孟长青扬起声音,“该我说麻烦你才是,张校尉,北山县的官道,从你这里起头了。” 张园心里很不舒服,摆在眼前的油水,却不能落到手里,岂不是孟长青对不起他。 又暗自想:到底是个毛头小子,不明白水至清无鱼的道理,将来总要在这上面吃亏的。 他在心里嘀咕孟长青,孟长青也在嘀咕他。 孟长青知道他想捞点好处,甚至对方的试探都算不上隐晦。 任何上面给的钱,从来都是一层层的下发、一层层的少,这种贪污制度,根本不允许清官存在。 夹在中间的官员,哪怕自己不想捞钱,也会被逼着伸手。 你若不跟我一样黑,谁能担保你不告发呢? 所以张园有这种念头,孟长青丝毫不觉得意外。 像北山县这种修建官道的情况,一般来说都是衙门拨款,给到军营中对应的负责人,要求兵士们在一定期限内建造完成就行。 官府不会去管材料、人员,只定期查问进度。 兵士们修建官道,虽是义务,但官府是需要给兵士们一定补贴的,但往往这些钱落不到他们手里。 多少年来都是上面的人分了。 但对孟长青来说,不是规则久了,就是对的。 我若是有钱,那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你捞点油水,但我这都过不下去了,你还想往我怀里掏,谁给你的脸? 张园不应声,场面沉默了片刻,但总算张园面上还是个过得去的人,他咳嗽了两声,然后道:“那请大人定个吉日吉时。” “明天什么日子?”孟长青问八方。 “三十。”这是张园答的,他心里知道刚才下了孟长青的脸,这会儿往回找补。 “那就明天,也没什么宜不宜的,明天辰时动工。”孟长青话都落地了,才问张园,“张校尉觉得呢?” 张园:“我觉得挺好。” “等会儿营地派人到衙门去拿工具。”孟长青又对左大头道:“你先回去开库房,把东西点好。” “是!”左大头领命就走。 又坐了一会儿,问了问城墙上的巡防安排,张园一一作答,并请孟长青上城墙看看。 第259章 :因为那身官服 人与人相处,即便是亲人之间,也有两三句话不对,暗自生气的时候,何况孟长青跟张园这样的关系。 两人心里说了对方一堆坏话,但下一刻又和和气气的上城墙了。 多数时候孟长青碰上什么样人,她就会变成什么样,张园维持着两人之间的体面,孟长青也不会让对方难堪。 城墙之上,值守的班次轮换和位置还是跟之前一样,孟长青问起修路时的安排,张园说,“修路只占用兵士们休息的时间,所以一切不变。” 孟长青慢下脚步,“张校尉当年刚进军营时,也干过值守的活吧?” 张园点头,“这是自然。” “那张校尉肯定也知道,这活虽然看着不累,但耗费精神,稍微一个放松,本该注意到的东西,可能就错过了。 他们又是在如此关键的位置,任何疏漏,都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若是本该休息的时候的去修路,谁能保证他们值守时精力充沛?” “大人,您或许不了解,咱们凉州兵士修路,一贯是这种做法,从来没听说过,因为这个原因造成什么后果。 您看着墙上一排排的人,就算有一个人马虎,旁边的几位总不至于也马虎,再者,烽火台有专人看守,他们那些人是不参与修路的。 大人没有没有从过军,不知道他们这些人,就算不拉他们去修路,他们也未见得能精力充沛的来当值。” 张园的理由一套一套,既说惯例,又以现实来分析。 孟长青听完,果断认输,“是我所想不足,还是按照你的安排来吧。” 张园忍不住笑了一下,很快按下情绪,“是。” 孟长青站在城墙之上,上次她来的时候还是冬天,从这儿往下看,到处盖着雪。 衙门里的事情多起来,城墙这边许久不来了,本不应该这样,还是她没有习惯现在的工作强度,安排有疏漏。 看着城墙下面,房屋和帐篷交杂在一起的营地,孟长青心里正想,回去要列个计划表。 她心里的事情还没想完,就听身后张园说:“捷丸那个雪夜部落的人,还是按时过来,您不在的时候,我也不同他多啰嗦,但还是遵从上面的意思,那野人要什么,就尽力满足他。” 孟长青回过神,专心听对方说话。 “只是那个野人,我看他像是越活越好了,上次过来,居然还是骑着马来的,身上的衣服也很干净。跟他的随从站在一起,区别相当明显。 我想他是吃的够饱了,上回来您知道他问我要什么?” “什么?” “他问我要衣服穿,不是咱们之前给的,要好看的、彩色的,被轻风一吹最外层的衣摆要能飘起来。”张园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一个养在外的俘虏,竟还以为有跟咱们提条件的权利。” 孟长青听着听着,忽然就明白了当初这人被抓到营地来,为什么就盯着她看。 竟然是因为她那身官服。 七品知县的官服,就是绿色绸缎所制,本朝冬天的官服,只是在正常官服里多一层袄。自然风一吹最外层的衣摆会飘起来。 原来是这样一个爱美的人。 第260章 : 张园说完后见孟长青没有反应,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孟大人?您在想什么?” “我头回见那野人时,他就盯着我看,现在听你这样说,我倒是知道他为什么盯着我看了。” 张园略想了一下,明白过来,“您说,因为当时您穿的官服?” 孟长青点头。 张园笑着摇头,“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对了孟大人,您今天怎么穿了常服?” “前些日子穿的时候不当心,袖口上被刮了个口子,只能请我母亲帮我修补,你也知道那料子补起来非常麻烦,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张园点着头,又听孟长青问:“那野人要的衣服,你给他了吗?” “没有。”张园说,“那样的衣服,我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到啊,别说他了,就是我自己也没有丝绸的衣服,我只是向上通报,等上面的回复吧。” “你没有拒绝他吗?”孟长青问。 “我只说了现在没有,且那东西不是等闲之人能穿的。” “没道理咱们一直送东西给他,他却不给咱半点好处。”孟长青一直就觉得养那么个野人没有半点益处。 张园点头表示赞同,但他赞同有什么用?在这件事上他跟孟长青一样没有发言权。 孟长青秉着来都来了的精神,干脆把城墙周边巡视了一圈,直到中午才返回县衙。 她刚到县衙坐下,面前午饭的菜还没上齐,杨正就跑了过来,“大人,偏巧您上午不在,衙门里有两件事情得告诉。” 孟长青请他坐下说。 “一个是咱们县里的事,险山上又有人下来了,我按照您的意思,让他们在山脚下建房屋,划拨田地,身份牌也已经发放。” 杨正现在说得简单,其实跟山上下来的人打交道十分费精神,他一上午都耗在那边,那些人可不是好好的百姓,对官府抱有相当大的敌意,言语行为充满试探,要时时刻刻抵挡着、警醒着。 “让一直监视他们的衙役打起精神,如果有变故,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孟长青说,“我不可能放心那样一批人,做惯了强盗的人,他的思维就是强盗思维。” 杨正欲言又止,他还是觉得孟长青太绝对,但想到自己说了对方也不会听,还是算了,不说吧。 “还有什么事?”孟长青问。 这时候八方端着最后一道菜过来,见他们在谈事,放下后就安静退到一旁。 “哦,留在杨门县的兄弟回来说,有人想来咱们这儿,但不是移居到此,是家里的女人来了咱县,他们想来这儿给女人干些农活。” “干农活?” “前些天不是好些女人独自一人前来么,看来有些是跟家里商量好的,女人先过来,等这边日子过起来了,全家再一起过来,毕竟女人走了,不影响家里原有的田地,还能在咱们北山县多出两亩地,对百姓来说,划算得很。” 杨正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在思考,“像是其他地方,两县之间百姓通行,只要不是久住,或进出重要地方,也不需要什么证明。 但凉州不同,尤其是巍山、宏甲、还有咱北山县,不是本县百姓不能随意出入。 您看这事,要不要同意?” 孟长青还没来得及张口,杨正就接着道:“要是同意,弟兄们要多出许多工作来,不同意的话,对咱们似乎没什么影响。” “他们要真是来帮忙种地的,那咱们自然要张开双手欢迎,毕竟每家地里的产量,有咱们的份。” 杨正问:“那还是让他们开路引?” “不用,有些麻烦是路引免不了的。”孟长青说,“既然都说是来帮自家女人种地的,就让他们家女人去接他,只要在场,除了她家女人外,还有另外一人能证明那人的身份,就允许他进北山县。” “要两个人证明身份。”杨正点头,正要说我懂了,就听孟长青说,“不是随意两个人,其中一人必须是他在北山县的家人。 若那人说自己妻子在北山县,那两个证明人当中就必须有他的妻子,否则别给他过来,即便有四五六个其他人能担保他的身份,也不要让他过来。” “这是为什么?” “谁知道他是来种地还是来找事?我作为北山县知县,当然优先保证我县内百姓的安全。” “好!我这就去办这件事。” 杨正走后,八方才坐下,“少爷,咱们吃吧,饭都要凉了。” 吃过午饭,孟长青连喝杯茶的时间都没留给自己,又找到程光吩咐事情。 让他手下的人在巡逻时,顺便跟独身在此的女人们强调,外出要注意安全,尽量跟熟悉的女伴在一起,不要落单。 又让他增添人手,守好安东、安西两个村。 这边关照完了,她接着到地里去忙她的事情。 在她忙得脚后跟不着地的时候,齐人立也在忙着,自从上次在孟长青那边听说过蓖麻种子之后,有关他这边的工作开展,他也有了许多想法。 首先就是蚕,要想办法,让北山县拥有养蚕的技术。 他让手下到山里到处找蚕和柞树,自己跟孟长青要了条子,到周边地方去打听养蚕的事。 老天不负有心人,他在外面转了好些天,卡喉咙的干粮都要啃完了,总算打听到消息。 第261章:热心群众 话说齐人立一路打听,把凉州转了个遍,没有找到养蚕的人家,于是跟孟长青打了招呼,往宏州去。 他带着人,在宏州找了好些天,还是打听不到养蚕的消息。 这天下午,齐人立坐在马车上,眼看着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干等着时辰过去。 他嘴里嚼着干巴的糜子饼,想着自己出来了好几天,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宏州不行,他准备往宜州去,总要有个结果,不能叫北山县的百姓空等。 齐人立放下车帘,对外面守着的随从道:“阿祥,去看看他们,怎么买点吃的买到现在。” “唉!”随从齐祥应声后正准备离开,旁边一同出来的衙役罗沙忙道:“阿祥小兄弟,还是你在这里守着齐大人,我去找找他们。” 这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马车不远处传来熟悉的交谈声,其中嗓门最大就是齐人立另一个随从齐瑞。 马车之下的齐祥和罗沙同时转头,就见跟他们一同出来的另外三人,正拉扯着一个中年男人往这边走来。 那中年男人被围在中间,表情十分惶恐,跟他形成对比的,就是正拉着他的齐瑞。 齐瑞满脸高兴的朝着马车招手,并大声喊:“大人,找到了!我们找到养蚕的地方了!” 马车之中的齐人立,激动的掀开车帘,两个大跨步下了马车,动作过于粗略,以至于前方拉车的马都不满的叫了两声。 “哪里?”齐人立激动的朝他们跑去,“谁,这就是那个养蚕的人!” 中年男人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养蚕的。”他没想到自己买饼的时候,多说了那么一句话,就给自己招来祸事了! 这几位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听口音不像是宏州人,不会是凉州那边跑出来的土匪吧! 齐人立稍微冷静了下来,问自己的随从齐瑞,“什么情况?” 齐瑞指着旁边人说:“这人知道哪里有养蚕的。” 马来富站出来补充说明,“这人在买饼的摊位听到了我们说的话,凑过来说他知道哪里有养蚕的人家,瑞兄弟听到这话过于激动,把这人吓得不肯接着说了。” 齐瑞拉扯着那个人,大声呵斥,“你倒是说啊!” 齐人立赶紧让他打住,接着又跟中年男人解释,“你别怕,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是北山县县丞,这几位都是县衙的人,我们奉知县命令出来找养蚕人,不会为难你。” 听到面前是个当官的,跟面前是群强盗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寻老百姓惹不起的角色。 周大角两只手举在面前,眼神中的恐惧半点没有消散,只壮着胆子小声问:“你们找养蚕人干什么?”问完他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这嘴啊!为什么还要问! “我们县里想跟人学养蚕的技术。”齐人立说:“你告诉我们在哪里能找到,我们这就放了你。” 周大角说:“我只知道达州有个叫红府村的地方,那地方有人养蚕。” “多谢你。”齐人立从荷包里掏出一角银子,交到这人手中,“你帮了我们大忙,阿瑞干粮买好了吗?我们即刻往达州去!” “买好了。” “走!” 这一行人说走就走,留下手上握着银子的周大角。 他掂量着,手里这银子得有一两重,真是出门撞大运,就这么两句话的事给他赚了一两银子! 他这人天生就这样,人家架着他,他怕得要死,现在看人走远倒舍不得了,这估计是个好官啊。 身体又先于脑子行动,冲着前面那几人就追了上去,“等等!等等!我带你们去!” 等马车停下,周大角又后悔了,只是人都已经送到别人面前了,齐人立掀开车帘说:“你可真是个热心人,上马车坐吧。” 周大角就那样被齐祥拎上了马车,跟当官的同在一个车厢内,周大角局促的不行,双膝夹着双手,双手不停的发抖。 “你是哪里人?”齐人立对周大角很有好感,他找了这么些天才冒出一个热心人。 “我是达州人。”周大角的嘴或许就是不那么容易控制,还没等对方问,他就道:“我过来探亲的,我家小妹嫁在宏州。” “难怪。”齐人立说,“幸好碰到了你,原先我已经准备往宜州去了。” 两人在马车里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一路下来,周大角家里几口人,各人什么喜好,齐人立全都知道了,倒不是齐人立多会套话,实在是周大角的嘴,一刻也闲不住。 有熟人带路就是快,一行人没往达州府去,而是直接去了红府村所在的毛亭镇。 到地方天色已晚,齐人立让齐瑞去打听最近的驿馆,自己也下马车活动身体。 毛亭镇上虽不及南方繁华,但要比凉州那些镇好很多,齐人立随意看了一圈,就看到好几家布庄。 齐人立对其他人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齐祥闻言立马跟上他,“少爷,我跟你。” 两人进了最近一家布庄,刚进去就听里面的伙计问,“二位是要买布还是买成衣?” 齐人立这时候还不太成熟,对伙计说:“我随意看看。” “那您随意。”伙计让开位置,回到柜台之后,装作整理台面,却一直留心着齐人立二人。 见这两人转了一圈,也没决定买什么,伙计开始攀谈起来,“您二位瞧着不像是本地人。” 齐人立点头。 伙计又问:“您二位是要送礼,还是买了自己穿用?” 齐人立朝伙计笑了笑,走近道:“你店里可有丝绸布料?” “有啊!”伙计点头就往里面去取,“珍贵的料子平常都不摆在外面,怕被人碰坏了。” 说话间伙计已经抱着两匹丝绸料,放到了柜台上,小心展开最外层的布道:“您瞧这颜色可还喜欢,这是先染的蚕丝再织的布,您瞧着就是懂行的人,我不多说您也知道。” 齐人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才摸上那料,确实跟他以前所用的布料不同。 第262章 :不是本地官 触感并不似他记忆中柔软,染的颜色也不够好看,这大概算不得什么上品。 “怎么样?”伙计很会看人脸色,“里面还有更好的,您想看我给您搬出来。” 齐人立问:“这是什么丝所织?” “蚕丝啊。”伙计说完后才反应过来,“听您口音,您是从南方来的?” “是。” “难怪您这样问,咱们两地的蚕丝不同,你们那边的蚕丝漂亮,卖得出高价,但我们这边的蚕丝做被和袄,要比你们那边的蚕丝保暖经用。” “那你们这种蚕丝,卖的可好?” “当然好!到底是蚕丝,从来不愁卖。虽说一般百姓买不起,可达官显贵们有多少就要多少的。”伙计听出他不是来买布的,“客官,您是做蚕丝生意的吧?我们这片的蚕丝可是整个达州有名啊,您进门就是缘分,我家也收蚕丝,您要是想要,我请掌柜来跟您详谈啊。” “好!”齐人立心说可真来对了,没想到进的头家店就能摸到路。 “好,您稍等。”伙计请齐人立坐下,又给倒上茶水,“稍等,您千万稍等,我马上叫掌柜过来!” 伙计一放下茶壶,立刻朝门外跑。 这伙计跑的非常卖力,路边的马都被他吸引了目光。 很快伙计拉着掌柜回来,“就是这位公子。” 显然掌柜也跑的气喘吁吁,顾不上喘匀气就忙问道:“客官,你要买蚕丝?” 齐人立虽说经验不多,可这会儿也察觉出不对了,不是说蚕丝不愁卖么?真要是不愁卖,应该是自己去等他求他吧? “打听打听,你手里有货?”齐人立问。 “有啊!”掌柜说,“不管你是要丝还是要绢,我这里都有!” “什么价钱?” “织好的一匹五两,蚕丝六十文一两。”掌柜看不出齐人立的脸色,又补充道:“若是要得多,能便宜些。” 齐人立咳嗽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这价钱给的合理不合理,对养蚕、蚕丝方面,他半点不懂,但若真能卖出掌柜这个价,那这蚕必须得养! 一两就有六十文! “你可认识养蚕的人。”齐人立这话刚说完,齐瑞就从门口跑进来,“少爷,找到驿馆了。” “驿馆?”掌柜多精,一般人哪里能住得了驿馆,他撅着屁股站起来,“您是?” “本官北山县县丞。” 掌柜当下就跪了下去,“拜见县丞大人。” “起来,刚才问你的,你还没回本官。” “回禀大人。”掌柜一脸苦涩,“小的只在镇上做些小买卖,不认识什么养蚕的。” 齐人立没看出他表情之下藏着事情,站起来道:“算了,打搅了你们好一阵,那匹丝绸本官买了。” “哪里能让大人破费,您看好哪匹直接拿去就是。”掌柜虽然谦卑成这样,但心里并没有多相信面前这人的身份。 但他自有验证对方的办法。 “那匹丝绸多少钱?”齐人立又问。 掌柜见他表情认真,不似作假,回道:“那匹五两,您非要给的话,四两就行。” 齐人立掏了五两银子给他,让齐祥抱着那匹丝绸出了这家铺子。 到了驿馆门口,扶他齐人立下马的齐祥低声道:“少爷,从那家布庄出来,一直有人跟着我们,你先进去,我绕到后面看看是什么人。” 等齐祥转到后面,才发现是布庄的伙计,那伙计只看着齐人立进了驿馆,就快速回去禀告掌柜,“那行人除了那个驾车的,都进了驿馆。” “看来真是当官的。”掌柜摸着胡子,手边那五两银子一直放到现在还没入账。 “掌柜,小的从没听说过什么北山县。”伙计说,“他不是咱们达州的官吧?” 掌柜皱着眉头琢磨了许久,这当官的来这儿干什么?是要和那些人一起吞了他们这些散户?那北山县又是什么地方? 想着想着掌柜猛然一拍桌,“北山县!凉州北山县!” 伙计被他吓一跳,“您这是想到什么了?” “我想到北山县是哪儿了,巍山关旁边那块被围起不久的荒地!听说那边的官老爷是京城来的,将军之后,有手段又仁义,没想到啊,到咱这边来了!”掌柜激动起来。 “掌柜,凉州的官,到咱们这边来干什么?”伙计问,“总不能到咱这儿来买绸缎吧?京城来的人,能看上咱店里的东西?” 掌柜又皱起眉头,“这银子实在不该收,你明天起早到驿馆门口等着,见他们的人出来就告诉我,我得还银子去。” 转过天来,天还没亮,伙计就守到了驿馆门口,见有人从侧院牵马出来,他立刻去通知掌柜。 掌柜就在布庄等消息,来的及时,正好在齐人立一行人准备离开之前,赶上了。 掌柜双手奉上银子,“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昨天没听懂您的话,今日特意来还您的银子。” 齐人立莫名其妙,还没上车的周大角立刻凑过去看戏,还嘴快的问道:“大人昨天说了什么?” 万幸齐人立好脾气,“正是,我昨天说了什么你没听懂?” “小的认识养蚕的人,我岳家就在红府村,我岳父是老养蚕人了。”掌柜苍白的解释,“昨天见大人一时激动,不小心说错了话,特意前来赔罪。” “你岳父是红府村的!”齐人立没计较对方昨天的敷衍,他现在只想着弄个会养蚕的人回北山县去,“正好我们要往红府村去,你一起吧。银子收起来,本官不差那点钱。” 掌柜惊喜,收下钱再三道谢,又说自己有牛车,跟在他们后面就行。 掌柜连布庄都不开了,跟着齐人立就去红府村。 周大角这人虽然热心,但他只听说过红府村养蚕,没去过,出了镇子,还是掌柜的牛车到前面带路。 “多亏遇到你们两位好心人,省了我不少事。”齐人立坐在车上还感叹呢。 掌柜带路,直接就把人带到了他岳父家,只是到了地方,家门却从外面锁着。 第263章 :艰难致富路 这天中午,孟长青从地里回来,路过齐人立办公的房间,看到许久没有开启的房门,她侧身问八方,“齐大人出去多久了?” “好些天了吧。”八方每天跟在孟长青身后,也是忙得不行,哪还有心思去关注齐人立。 “也不知道他走到哪里了,有没有打听到养蚕的事。”孟长青担心他的安全,等明天,要是没信回来,她就要派人去找了,她招来的人,难得这样一腔热情,千万不要出事。 齐人立用手捂着打了个喷嚏。 齐祥赶紧上前,“少爷,是不是着凉了?” 齐人立摆了摆手,对带路的掌柜问:“这里就是红府村了吧?” “是。”掌柜指着后面的屋子介绍道:“这就是我岳父家,估计是有事出去了。”他嘴上这样说,心里也犯嘀咕,现在又不是上山的时候,怎么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掌柜左右查看起来,又指派伙计,“你到别人家问问……”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旁边人家开了门,掌柜快步过去问。 “老两口投奔你去了,怎么你还回来找他?”邻居替这家人着急,“你老丈人刚走没多久啊,你在来的路上没见着?肯定是错过了!你快去找找。” 掌柜一听这话也着急起来,好好的,两个老人家怎么会去投奔他? 当下也顾不得细问,叫伙计赶紧去找,“往小路上找找,他们肯定没走刚才那条路。” “唉!” 伙计走后,掌柜才问邻居,“家里出了什么事?” 邻居叹气,“倒不是许老大家出事,村里人都羡慕他家呢,我家要有你这样有用的女婿,我也能有个投奔的地方。” 掌柜一听就知道,“是不是红家今年又涨租金了?” “唉。”邻居靠在门框上,“又涨了两百文钱,这蚕还怎么养?一年到头,钱都被红家拿去了,我们白出力不算,还要搭钱进去,这叫什么事啊。 真不想养了。” 齐人立原本站在远处,听到他们说的事情跟养蚕有关,这才走过去,“老伯,什么东西的租金涨价了?” “这是?”邻居好奇齐人立的身份。 “这位是北山镇来的贵客。”掌柜没有过多介绍,只点名一个贵字,示意得罪不起。 “山地涨价了。”掌柜跟齐人立解释,“我们这边养蚕都是放养在山上,但这村周边的山,都是红家的,要用就得付租金,近些年租金年年上涨,许多人家都给不起了。” 齐人立问:“既然如此不能放在家里养吗?” “啥?”邻居苦笑了两声,摆手道:“没听说过,我们这儿一代代都是放蚕到山上养,你说家养还真没人这样做。” 掌柜怕邻居说话不好听,惹怒齐人立,当下挡住邻居。 齐人立当即思考起来,想起孟大人现在做的那些事,他或许可以试试,依照老方法的同时,也试试新方法。 掌柜不停的朝路口望去,想着伙计找到他老丈人一家没有。 “老伯。”齐人立绕开掌柜,走到邻居面前,略低下头好奇的问,“刚才你说,许多人家给不起租金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养蚕呢?可是蚕茧好卖?” “蚕茧好卖?”邻居像是听不懂这句话,“养了这么多年的蚕,蚕茧好不好卖,我还真不知道。” 掌柜又得解释,“村里养的蚕,都是红家定价来收,不能绕过红家私自卖到别处去。” “那是我们不想卖嘛!”邻居忽然生气起来,“还不是红家欺负人。” “这里面有什么事?”齐人立问。 掌柜心说,好!总算到正题了!他皱巴着脸说:“在想这个村里养蚕的人,就得守红家定的规矩,说到底,大家都是在为红家养蚕,养出来的蚕茧要交给他们,不能私自买卖,要是家里有人想织布,要花钱从他们家再买蚕茧或者丝线,织出来的丝绢也不能私自买卖,还是要等红家给钱来收。 至于红家愿意给多少钱,全看他们的心情。” 齐人立震惊,“哪有这样的道理?村里人吃了他们什么好处,为何要这样听从他们?” 邻居推开掌柜,“哪里有什么好处!哪里是我们要听从他们!是不得不听,我们是打得过他们?还是跑得出这片地方?黑天黑底里,叫我们赤手空拳跟恶鬼斗,我们怎么斗得过!” 面前人情绪激动,齐祥怕他做出过激行为,快步上前护住齐人立。 掌柜也一直拉着邻居,“别激动别激动,这位大人不知情,你慢慢说啊。” “大人?什么大人?”邻居不管不顾的想挥开掌柜,“又是什么人来巴结红家的吧,怎么你也跟那样的人搭上关系了?” “误会啊。” 掌柜正要解释,伙计带着找到的丈人一家回来了。 老两口果然是从小路走的,这下被伙计搀扶回来,看着面前的女婿稀奇道:“还真是一家人,我刚想去你家,你就来了。” “爹娘,要去镇上,也请人带个口信,让我回来接你们啊,你们这把年纪……” 这老丈人挥手,“不要啰嗦。”说完又指着齐人立一行人,“那是什么人?” 掌柜请老丈人先开了锁,把所有人请到家里,介绍了齐人立的身份和来意。 刚才在外面叫的激动的邻居,听完就给齐人立跪下了,“官老爷,不知道您是别地方来的官,我冒犯您了。 可听您为了让县里的百姓赚钱,找到我们这里来,您肯定是个好官。 您帮帮我们,帮我们除了红家吧。” 齐人立哪里有这个权利?但听到这人说的话,也做不到不管,恨不得孟大人就在旁边,他真想问问孟大人碰到这种事,会怎么做。 不过,孟大人虽然不在身边,但他可以把这边的人带去北山县,反正他缺会养蚕的人。(本章完) 第264章 :请大人写信 三月初二,天还没大亮,孟长青在后衙刚锻炼完,就听八方跑进来说,“齐大人回来了,还带了一对老夫妻。” 孟长青擦去脑门上的汗水,笑道:“还真给他找到了,你去安置齐大人带回来的老师傅,让齐大人先休息。” “齐大人要见您,说有急事。”八方说:“我让他到书房等着了。” “我这就过去。” 书房内,齐人立正在里面不断踱步,见孟长青过来,立刻迎到门口,“大人。” “齐大人这个时间回来,想必是连夜赶路…”孟长青寒暄的话还没说完,就看齐人立神色焦急,干脆直接切入正题,“出了什么事?” “我在达州一个叫红府村的地方,找到了会养蚕的人,但这地方的人一听我是当官的,就求我给他们做主,除掉当地恶霸。”齐人立说,“我一个小小县丞,哪里还能跨州府去管别人家的事,所以我说要问过上官。” 孟长青在椅子上坐下,还把旁边的椅子顺手拉开,示意齐人立坐下说话。 “所以你回来找我了?”相比于齐人立的急躁,孟长青很冷静,并推断道:“你带回来的那对老夫妻,正是来自那个村庄吧?” “是。”齐人立把掌柜跟他说的那些话,又说给孟长青听。 “你说的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孟长青说,“拥有赚钱渠道和权力的人,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向下压榨,受苦的永远是最底层的人。 这也是我朝重收商税的原因。但显然,从税收上入手,解决不了什么。 不过这件事,你只听一方之言,并不能观事情全貌,那所谓的恶霸,你可接触过?了解过?当地只手遮天的官府,又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 齐人立老实道:“其实,我就想赶紧把人带回来,并没有多想管那边的事。”说到这里,他表情有些羞愧,“实在是我不应该,可是我再不懂事也知道,达州的事情,轮不到咱们凉州的官来管。 我一旦伸手,不止是自己惹麻烦,还要连累您。” 齐人立坐在椅子上泄了气,连日赶路,他脸露疲色,眼下青黑,“我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官?当初我追随您来到北山县,也是全心为大梁、为百姓。 达州红府村的百姓也是百姓,他们遇到难题,求到我面前,我居然嫌麻烦。” 齐人立自责不已。 “齐兄,你有心要帮他们的,但因为你清楚这件事情不好管,顾虑北山县、顾虑我,所以才有了这种念头。”孟长青倒了热茶送到他手边,“既然人家求到你面前,且你也有心要管,那就去管。 我这边忙于春耕一时走不开,但会写封信交给府台大人,请府台大人出面,向达州府打招呼。 这是当中必要的流程。 可你要知道,一旦凉州府知会了达州府,下面县里的官员会很快知道这件事,如果真的存在官商勾结、压迫百姓的事实,他们最可能做的,就是让提出问题的人闭嘴。 你去管这件事,也千万不要因为你的插手,让他们陷入险境。” 齐人立表情更加犹豫,“若我不管这件事……” 孟长青:“那我也没有听到你之前的话。” 说到底,齐人立过不去的,就是他心里的这道坎。 “我若真不管这件事,跟我来的老夫妇,也不会安心传授我们养蚕技术。”齐人立给自己找理由,“理清那边的事情,说不定连蚕茧的销路都能解决。 过了红府村,不知道哪里还有养蚕人?就算有,难保不会是下一个红府村。” 齐人立下定了决心,“我既然为百姓来做这个官……”他站起身来朝孟长青行礼,“请大人向凉州府写信。” 他们谈话间,八方已经把早饭摆好,但这会儿齐人立哪有心思吃呢? 孟长青即刻写了信,封口后交给八方,“先去吃早饭,吃完后亲自送到府台大人手中。” “齐兄,一起吃早饭吧,红府村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孟长青把人领到小圆桌旁边,“现在养蚕人找到了,如你所说,也可以顺道打听打听丝绸的销路。” 等人坐下,孟长青给他盛了一碗粥,“你这些天辛苦,多吃些,吃完就去休息,府台大人若给信也要些时间。” 齐人立没顾得上休息,吃过饭就跟八方一起去了凉州府。 下午的时候,八方一个人回来的,说齐大人带着手下和府台大人给的信物,已经动身往达州去了。 “这么着急做什么?”孟长青把装着种苗的簸箕小心放下,“赶紧去叫杨校尉,让他点一班衙役再配上马匹。” 八方跑开后,孟长青也赶紧擦了把脸,快步回县衙。 这个齐人立,就带那几个人也敢去管别人地头的事,卫叔父也太好说话了,见了她的信,居然半句话都不多说,直接把信物交给了齐人立。 等孟长青回到县衙,写好杨正等人的身份证明,杨正已经带着十来人列队站好。 “杨大哥,麻烦你们快马加鞭,赶在齐大人到达州之前,追上他。千万保护好他的安全,若是状况不对,不要去计较任何得失,保全性命优先。”(本章完) 第265章:这地方可真好 “是!”杨正站到这一班衙役面前,“各自去拿干粮和水囊,半炷香之后出发。” 衙役们快步往厨房去,杨正也准备离开时,孟长青却叫住他,低声道:“杨大哥,你这个人,我是绝对相信的。” 杨正先是愣了片刻,不明白好好的怎么说这个话,但随即意识到,这句话反过来想,不就是有人让孟大人无法相信吗? 再想到他们要去追的人…孟大人不相信齐人立! “大人,您实际想让我做什么?”杨正也压低声音反问。 孟长青说,“齐大人出去的这些天,我只收到过他的一封信,你不要让我担心,记得随时传信回来。 看好齐大人手上的信物,不要让它落在莫名其妙的地方。” 说完孟长青深吸一口气,“齐大人单纯,他身边的阿祥虽有些武功,但身手远不及你们军营出生的,所以无论什么情况,你们当中必须要有人守在齐大人身边。” “是。”杨正现在听完孟长青的话,也要仔细琢磨琢磨这里面有几层意思了。 杨正离开后,孟长青去让八方带路,去见了那对老夫妻。 “原先一组有两人成亲了,所以多了一间空房出来,我就把人安排到那儿了。”八方快步走在前面,“大人怀疑那对老夫妻也有问题?” “我也不至于一天天闲的没事干,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你看齐大人这一走,一两天回得来吗?总要有人去关照一声,免得他们心生惶恐。” 原本的一组,他们所建的房子,离县衙最近,没说两句话就到地方了。 孟长青和八方走近的时候,就看那俩老人,正站在院子外面往远处眺望。 “来人了。”老妇人推了推老伴,示意他转过身来别后背冲着人家。 老人家眼神不好,等人走到跟前才发现其中一位,就是把他们带到这个院子的人。 虽然没穿衙役的衣服,但也是官府的人。 两位老人弯腰道:“见过老爷。” “您二老太客气了。”八方将人扶起来,“我叫八方,您直接喊我名字就行,这是我家主人。” 八方了解孟长青的脾气,只从那两句话就懂她想有所保留,干脆就没有点名孟长青的身份。 老两口一听,原来旁边那位身份更尊贵,看他身上穿的粗布衣服,衣裳下摆沾着泥,还以为他是这位八方的仆从。 两位老人不知道要怎么给孟长青行礼,嘴里含糊着,手上拜了拜。 孟长青扶上老妇人的手腕,“两位老人家别客气,看看这房子,还行吗?” “房子很好。”老人说,“结实的很。” “我们进去说话。”孟长青将人扶进院内,“听齐大人说,你们是达州人士?” 老人点头,“我们是达州到道县人,官爷知道我会养蚕,说这里正好要一个养蚕的人,就让我带着老妻过来了。” “正是,北山县想做蚕丝生意,您来了这里,还请您多教教这里的人。当然,县衙不会让您白白传授手艺,您在这里养出的蚕茧归您自己,此外还有工钱。 具体工钱多少,等齐大人回来再跟您细算。” 孟长青说到这里,来了个转折,“只是我听齐大人说,你们那村子似乎有个恶霸。” 她这一开头,老两口心中的怨念立刻倾倒而出。 跟齐人立说的没什么两样。 孟长青听完后说:“难怪齐大人如此激动,一定要为你们讨回公道。 齐大人此刻已经出了北山县,又往达州去了,你们二位就安心在这儿住下,等齐大人的好消息吧。” 两位老人不停点头,“哎哎。”心里想着,这里官府的人,可比达州那些官好多了,眼前这才是个人呐,之前在红府村碰见的那些,简直不是阳间的官。 “你们刚来,今天先好好休息,等明天会有衙役过来,带你们熟悉周边的环境。”孟长青面向老人道,“也会带您到附近的山上看看,看山上是否能放蚕。” 老两口一直把人送到院门口,看着人走远,嘴边的笑容还没消下去。 “这地方可真好啊。”老妇人说,“人心好。” 老头也点头,“还得多亏女婿,不然也轮不到咱俩来。” 老妇人笑道:“咱们运气好,想想村里其他人,还在家里憋气呢。” 话说杨正这头。 他带着人快马追赶,在宏州附近,就追上了齐人立一行人。 “少爷,后面有官差正快速过来。”齐祥禀告道。 齐人立从车窗中探出头,“咱们减速靠边,让他们先过去。” 马车刚慢下速度,齐祥就说:“看他们的衣服,像是咱北山县的人。” “什么?”齐人立这下半个身体都探出来了,“快靠边!” 等马车停稳,他下了车,刚好杨正也带着人到眼前了。 “杨校尉?”齐人立关心的问:“如此匆忙,可是县衙出了什么事?” 杨正下马道:“齐大人,孟大人怕您有危险,特意让我带一班人马前来护卫。” 齐人立诧异,又觉得非常贴心,“多谢孟大人,多谢杨校尉。” 杨正侧头咳了一声,然后才说:“齐大人,府台大人给的信物可在您手中?” “在啊。” “齐大人,目前您的官位品阶在我之下,这信物由我去转交,也能更快送到达州知府面前。” 齐人立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说北山县县丞给的东西,知府衙门的人恐怕根本不当回事,可要是凉州军营的校尉,那就不同了。 第266章 :他在盯着你 军中人送上的信物,对方不敢小看,更不敢耽误。 齐人立想到这点就把信物交给了杨正,“麻烦杨校尉帮我保管。” 杨正看他给的这样干脆,心里不由琢磨起来,难道是孟大人多想?希望是孟大人多想吧,这个齐大人他还蛮喜欢,没什么文人的臭脾气,衙门里哪处事忙也知道搭把手。 有杨正带来的护卫,齐人立心里底气更足,赶路的速度都快了。 齐人立想,他这边得快点解决,好让这班人马尽早回到孟大人身边,孟大人身边人手本就不够。 如此想着,一路上就没有停歇,甚至饭点也没停,只各自在车上、马上吃了带来的干粮。 这等速度,总算在下午到了达州。 “杨校尉。”齐人立从马车里出来,叫住了往达州府衙方向去的杨正,“等一下。” 杨正调转马头,绕到马车旁边停下,“齐大人,前面就是达州府衙了。” “先不过去。”齐人立说,“我想先到红府村去看看。” 杨正的视线,从齐人立身上转到齐祥和齐瑞身上,然后又落回齐人立脸上。 “好。” 齐人立觉得杨正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寻常,出于本能的解释,“孟大人说过,消息一传到达州,底下县衙的官员会很快知道,事实究竟如何,我想在这之前搞清楚。” 杨正说:“齐大人有心了,那么我们继续往到道县去。” 一行人又接着赶路,在太阳落山前,住到了上次他们落脚的驿馆。 驿官看齐人立又来,上前迎的同时问道:“大人上回没有找到合适的养蚕人吗?” “已经找到了。”齐人立微笑的回道,“这次过来是为私事。” 驿官立即就问:“可有小人能效劳的地方?” “不是什么大事。”齐人立示意齐瑞给钱,“上次的房间还在吗?” “在的在的,小人这就带大人过去。” 上次入住,齐人立心中记挂着找人的事,对一些小事都不曾留心,但这回再来,就发现这驿馆有些奇怪。 氛围很奇怪,就例如现在,他们在房间放下东西后聚到前厅吃饭。 驿馆里除了他们一行人,就没有别的客人,可齐人立总觉得有目光盯着自己。 他夹菜的速度慢了下来,正想转头四处找找目光来源的时候,却听旁边的杨正咳嗽了两声,两人对视一眼,杨正很是做作的给齐人立夹了一筷子菜,“齐大人多吃点。” 接着齐人立就听到杨正极小声的警告,“驿官在盯着我们,别回头。” 齐人立想不通,同样小声反问:“他为什么?” “吃过饭再说。” 凉州北山县。 孟长青正在后衙的库房里挑选礼品。 八方和来财把库房的每个箱子都打开了,他们翻找东西的动静有些大,文氏和梁啾啾没办法休息,干脆过来看看。 见三人已经把箱子里的东西全部翻了一遍,文氏出声问:“这是要找什么?” 三人停下动作回头。 孟长青说:“想找个合适的礼品,送给丁大人。” 梁啾啾对外面了解不多,一时听到这个陌生的姓,问道:“是哪位大人?” “罗江县的知县。”孟长青介绍道,“在凉州,罗江是耕种面积最大、农作物最高产的县,相对耕牛也是最多的。 去年我就是问他们县借来三头耕牛,今年也要借,所以我准备挑些合适的礼品。” 梁啾啾不解,“咱们县不是养了十几头耕牛,我瞧你前两日都借给百姓了,还不够吗?” “不够。”孟长青解释原因,“今年移居来的人中,有不少老弱妇孺,他们大多没有可用得上的劳力帮忙。” 文氏说:“先前听前衙议论,有人从外县来帮他们种地。” “是有。” 孟长青的话还没说完,文氏就接道:“但以整体论,不算多是么?” 孟长青点头。 “要选个什么样的礼品,我们跟你一起拿个主意。”文氏道。 索性叫来小代,在库房里多点了几盏灯,几人对着几箱子的东西,一样样挑选。 这里面的东西,多数是孟长青先前在宫中时得到的赏赐,不是太过贵重,就是意义特殊不好赠与别人。 除开这些赏赐,就是孟长青她爹和三位兄长的遗物,对她母亲来说,这些东西就是那些逝去的人,更不好送人。 库房里,属于孟长青自己的东西,实在没什么。 文氏也是看完这几个箱子后,意识到自己这些年的不足,看向孟长青的眼中流露出愧疚。 “不能贵重,又不能是太便宜的东西,还最好是对方需要。”八方嘀咕,“怎么可能有那样的东西。” 孟长青转了一圈,决心不为难这几个箱子,扒拉出洞也不会多出合丁爱学心意的东西,“算了,实在不行送钱吧。” “也好。”文氏说:“到街面上选个不出错的,或是送些小钱,都是可以的。” 孟长青点头,“我知道,母亲、娘,你们回去休息吧。” “我有话跟你说。”文氏开口,孟长青就跟着去了她的屋子。 文氏说:“前衙的那些亲兵都很感谢你,听说你特意向上求了恩典,准他们的家人来北山县。” “是有这回事。” 第267章:不同的角度 孟长青反问:“母亲觉得,这件事做得不妥?” 文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回信的内容。 “只有一个允字。”孟长青说。 “为何会想到,替亲兵们求这样一个恩典?”文氏又问。 “不是我想到的,那天杨校尉来问我,我看他眼神热切,因此答应替他问一问。”孟长青坦白道,“也是想趁此机会,看看上面对我,能放心到什么程度。” 文氏了然的点头,“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孟长青被问的一愣,知道了吗?好像也没知道得太清楚,“总归事情是办成了。” “你心里还是不确定。”文氏说:“一个人的心意,无论对方嘴上说什么、以往如何相处,只要其中一方心中惴惴不安,总想着试探,就不是好事。 人和人相处都是这样,何况你想试明心意的对象,是皇位之上的人。 你期待得到他的什么承诺?就算他承诺了你,你会相信吗?又能相信多久?” 孟长青沉默,“我不会相信,我只会以为是他反过来对我的试探。” “是了。”文氏抚上孟长青的肩膀,“我清楚你的个性,不论你是否承认,你疑心很重。 我怕你总是在旁人的信任与不信之间挣扎,耗费自己太多心神。 长青,这些话我之前就跟你说过。 你也说了会改。 但人想要改变是异常困难的,何况你要改的地方不是外在,不是旁人能够看得见的地方,因此没有人能帮你改变,只能靠你自己。” 文氏放在孟长青肩膀上的手,加了些力道,“期待别人的回应,免不了一个落空的结局。” “所以做自己的事,问心无愧就好。”孟长青接道。 文氏点头,顺手给她理了下乱窜的头发,“多数人说起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总能分析的头头是道,但落到自己身上,却会被情绪或处境困住,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孟长青听得出来她话中有话,迎着她的目光,等她接着往下说。 “你越长大,我越是愧疚不安,或许我当初不该那么做。”文氏眼隐有泪光,“我依靠你保全了将军府的家产,可却将你一步步逼到如此局面……” “母亲,这话您也说过多遍了。”孟长青微笑道,“我的态度还是跟之前一样,我感谢您当初那样做,能让我走一条与寻常女子完全不同的路。” 文氏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可这条路也太辛苦了些。” “之所以走的辛苦,并不因为我是女子。”孟长青说,“只是现在的我能力不足。母亲,人生如有挑战,势必不会走得太轻松,但这种不轻松是我甘愿的。” 文氏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温柔,“我多庆幸,你是我的孩子。” 与此同时,毛亭镇驿站内。 杨正和齐人立站在马厩外面,两人手上都拿着喂马的草料,借着喂马的动作低声交谈。 “我看那驿官有些古怪。”齐人立问,“上次你来,他也是这种态度?也偷摸看你们?” 齐人立仔细回想,可他上回来时,实在太粗心,什么都不曾留意,这会儿也想不到什么,“上回我没在意。 他为何要盯着我们?我们跟他没有冲突啊?难道说这驿馆有古怪,不得第二回入住?” “别想的那么复杂。”杨正说,“这当中,肯定有我们没想到的缘由,想想你进来之后,那人跟你说的话,说不定能想到什么。” “他跟我说的话,总共不超过十句,都是寻常场面话,哪里能想到什么?”齐人立虽然这样说,但脑子里已经在回想之前的事。 从进驿馆门开始,那人说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齐人立突然恢复到正常音量。 杨正碰了他一下,以示提醒。 齐人立又压低声音,“他想知道我来干什么?就这件事他问了两遍。”齐人立更凑近杨正,“他先是问我,是不是没找到养蚕人,我告诉他找到了,这次来是为私事,可他又问我……” 杨正往后退了一步,咳嗽了两声,以正常音量道:“我说齐大人,也就你讲义气,他想做丝绸生意,还让你来看。” 齐人立虽然没有察觉到什么,但听杨正这样一说,就知道肯定有人过来了,当下就配合道:“怪我跟他提了那么一嘴。” “可别怪属下没提醒你,你如今可是朝廷命官了,私下做这些东西可不合规矩。” “都是要好的朋友,你们不传出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杨正看似随意的朝四周看了一圈,“走了。” “刚才是谁?”齐人立问。 “之前那驿官。” 齐人立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我一个八品县丞,还看上驿丞的脸色了。” “趟水过河自然要小心。”杨正拍掉手上的草屑,“晚上小心些,干脆我也到你房间去睡。” “也好,有劳杨大哥。” 不知道是不是那段胡编乱造的话起了作用,一夜无事到天明。 早上再看那驿官,又是一张热情的脸,齐人立也没有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 “他在怕什么?”齐人立出了驿馆还是想不通,众人正套马准备出发,驿官又追了出来,“大人往哪里去?今晚可要回来住?” 齐人立微笑道:“就在街上转转,看哪家布庄实惠,晚上大概还要回来住。” “好,小人备好饭菜,等大人回来。” 齐人立心有怀疑,就觉得这片地界哪里都奇怪。 一行人离开驿馆有些距离,杨正才问:“咱们现在直接去红府村?” “先到其他几家布庄看看。”齐人立上次只看了一家,凑巧就是郑林家的,还因此找到了养蚕人,又听到了红府村的困难。 这回就到其他几家布庄看看,一来做做样子,二来他也想从不同的角度,听听是否有不同的声音。 第268章 :相思鸟 齐人立接连去了三家布店,又发现了当中的奇怪之处,三家布店里的货物大差不差,给的价格也基本一样。 “又被人盯上了。”杨正说,“咱们这样正大光明的打听,稍微有点戒心的都会觉得奇怪。” 齐人立烦躁道:“我们到了这地方,就跟虫子踩了蜘蛛网面一样。” 杨正劝他冷静下来,情绪上头,原本可以发现的问题也会被忽略。 他不由想,要是孟长青遇上这样的事情,肯定不用自己提醒,说不定现在烦躁的是他,孟大人会反过来劝说他冷静。 “走!我们离开毛亭镇。”齐人立说,“既然身在其中不清楚,那就出去再看。” 齐人立想看看,是否会有人跟着自己出城,但他们在镇外等了许久,虽有人经过,看经过的人中,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齐人立只觉得自己一脚陷入泥泞之中。 原是好心帮忙、为民做主,可别惹到大麻烦。 时间一点点过去,杨正牵着自己的马,眯着眼睛看天上的太阳,心里想,要是孟大人在就好了,要说还是跟着孟大人做事爽快。 这是杨正脑子里的孟长青。 实际上的孟长青,可没有他想象的聪明神勇。 “校尉。”有个衙役凑过来找杨正,杨正收回视线,入目都是模糊的画面,稍等了一会儿才能看清楚。 “眼看着到吃饭的时间了,咱们找地方吃饭,还是就地吃干粮?” “兄弟们身上的干粮够吗?”杨正问。 “够。” “等我过去问问。”杨正来到马车旁边,扬声道:“齐大人,快吃午饭了,您看怎么解决合适?” 齐人立无奈之下,只能用最直接的办法,“回镇上吃饭,吃过饭我们就去红府村。” 这是一桌相当丰富的午饭,餐桌之上各类肉食,鸡鸭鱼肉不算什么,驴肉牛肉都不够分量摆到桌子中间。 红家的下人一道道的上着菜,管家沉着脸站在一旁,吓得上菜的丫鬟,差点把汤汁撒出来。 “小心!那盘菜可比你贵!” 丫鬟埋着头,不敢有什么言语,稳下步伐,更仔细手上的动作。 等桌上摆到不留空隙,管家才咳嗽一声,“无关人等退下吧。” 管家绕过一个花园,弯腰在一间屋外说话,“老爷,午饭备好了,请您用饭。” “知道了。”没多久,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手上提着鸟笼,里面装着一只非常好看的鸟,灰绿色背羽,尾羽上透着蓝色,红色的鸟喙往下连着黄色红色的羽毛。 男人走路的同时,不时伸出手指逗弄里面的雀鸟,试图引诱里面的鸟发出叫声。 “老爷,这鸟真好看。” “那是。”男人哼笑一声,斜眼打量旁边弯腰拍马的管家,“你喜欢吗?” 管家立刻道:“当然喜欢,这么好看的鸟世上少有人见过,也就是老爷商路广通天下……” “送给你了。”男人转手就把笼子递到管家面前。 “小的哪配?”管家装模作样推辞了一下,可到底还是接了下来,这可是南方商人特意送来的相思鸟,据说价值百两白银,有这样一只鸟,可以在乡下置办个像样的宅子。 男人坐到餐桌旁,管家相当勤快的给他夹菜,男人只要眼睛朝哪道菜上撇了一眼,管家就能知道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随即调换菜的位置。 给人做事做到这种程度,也是到了一种境界。 齐人立来到红家门口,这顿午饭还没有结束。 从守门人一层层往里面通传,最终一个面貌美丽的丫鬟上前禀报,“老爷,外面有人想见您。” 男人一个眼神,管家就对丫鬟发问:“什么人?” “一个面生的商人。” “可有名帖?”管家问。 丫鬟摇头,“没有。” 管家当即挥手,“赶走,什么人也配进红家。” “可是……”丫鬟顿了一下,“可是那人身后跟着的人,似乎是官差。” 一直神色不变吃着饭的男人,终于停下动作,看向侧面垂着脑袋的丫鬟,“去问明身份再来回我。” “是。”丫鬟赶紧退下。 门外,杨正看着紧闭的大门,低声道:“这家也太大了,不知这人什么身份,要只是一般商人,这样的宅子可不合规矩。” 齐人立说:“看这宅子,建成应该有些年月了,要是不合规矩,也不会留到现在。” 又等了好一会儿,大门旁边的小门才打开,几个门房走出来,也不说让齐人立进去,而是问:“阁下到底是什么人,若是诚心拜访,为何不说明身份。” 杨正看着说话的那人,嘴里嘀咕道:“还挺有文化,这话我都说不出来。放这样的文化人看门,这红家到底是哪路神仙?” “我确实是经人介绍来谈买卖的,难道手捧着银子,也进不得你身后的那扇门吗?”齐人立反问。 “可您身后的这些人,看模样都是差爷吧?您在哪处衙门高就,报明身份,我家主人自然敞开大门迎您进来,但您什么都不说,我家主人不喜欢对他处处隐瞒的人。”(本章完) 第269章:让我们等多久 齐人立看了一眼齐祥,齐祥朗声道:“这位是北山县的县丞。” “北山县的大人,来红家做什么?” “跟你们家谈买卖。”齐人立说。 年轻的门房说:“大人别开玩笑,本朝官员不得经商。” “我只做个中间人。”齐人立往后退了一步,“六部衙门我也进过,现在带着银两和诚心来,却进不去你红家的大门么?” “自然不是,大人稍等,容小人进去通禀。”门房行礼之后,退了回去。 齐人立看着眼前再次被关上的门,心里生出怒气,“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家?” 齐祥也不满道:“又要让我们等多久?” 显然,这回没等多久。 小门再次打开,有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刚才的那些门房恭敬的跟在他身后。 齐人立以为出来的这位就是红家主人,“红老爷,想见您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山羊胡脸上露出的笑容,叫齐人立不舒服,“这位大人误会了,我是红家的管家。” “原来是管家大人。”齐人立尤其咬重最后两个字。 管家或许是没听出齐人立的阴阳怪气,又或者是听出来了,但并不在意,“这位大人里面请,我家老爷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这话说的,倒打一耙。 跟着管家进了小门,还没走两步,管家就说:“大人的手下,就在这边等候吧,我家老爷不喜欢见陌生人,您要不是官门中人,贸然上门,我家老爷也是不见的。” 这话说的真不客气。 齐人立脸色不好,杨正上前一步说:“这位管家,我跟着我家大人进去,其他人在此等候,你看如何?” 管家不阴不阳的笑了两声,“也好。” 齐人立和杨正跟着管家继续往里面走。 入目所见,直叫齐人立震撼,这院子远比齐人立的江南老家还要精巧,这可是北方,院中那些适于南方生存的花草树木,想要在这里长到这种程度,得花费多少心思和金钱。 只从这院落的一角,齐人立就知道这家人有钱,且有钱到一种不把钱当钱的程度。 相比于齐人立,杨正没看出什么来,那些树木花草在他眼中就只是树木花草,他虽然以前没有见过,但他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倒也不稀奇。 站在雕花木门外,管家提声禀报:“老爷,北山县的县丞到了。” “快请。” 随着里面的声音传出来,管家推开房门,齐人立见到屋内端坐当中的人。 这人看着要比管家稍微年轻一些,面容保养得宜,没有束发,散着的头发正被身后的丫鬟握在手中,仔细的往上涂抹头油。 他身上的衣服也没有穿整齐,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可离得老远也能看出他身上衣料的名贵。 如此见客,实在失礼。 何况齐人立还报上了他县丞的身份,此人若没有功名在身,见到齐人立必须行礼,但这个人却靠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是两只手拿起来随意拱了拱,“见过县丞大人,听下面禀报,县丞大人想跟我红家做生意?” “确实。”齐人立脸上的笑容维持的勉强,“红家老爷,可有空跟我谈谈?” “县丞大人请坐。” 有红德雨这句话,管家才上前,引着齐人立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猖狂,实在是猖狂,齐人立忍不住皱眉。 他虽比孟长青年长,但心思不如孟长青深,心里想点什么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就比如现在,红德雨看出来了,可并不放在心上,慢悠悠的等丫鬟把他头发束好,然后才坐直身体,毫无诚心的来了一句,“怠慢县丞大人了,显才,还不快上茶。” “是。”管家弯腰退下,很快端着茶水上来。 齐人立强压下情绪,微笑着接过茶水,对上座的红德雨道:“前几天本官就到红府村来过,那时候奉上官之命来这里找养蚕人,这不顺道听说了红家。” “哦?”红德雨问,“县丞大人听说我红家什么了?” “本官在毛亭镇听说,镇上所有布庄的绸缎都来自红家,且定价也是红家说了算,红老爷经商手段了得啊。 本官老家南方,家中有个亲戚就是做绸缎买卖的,我上回在镇上见过红家的绸缎,你家绸缎实在是不错,有心想帮你们牵个线。也是想让红老爷卖个面子,让我家亲戚赚几个银子。” “哈哈。”红德雨拿起手边的茶盏,“县丞大人可真不见外。” 他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放下,“县丞大人如何称呼。” “本官姓齐。” “齐大人。”红德雨说,“您是外来人,恐怕不清楚,凡我红家的东西,从来就不愁卖的,东南西北都有固定的商队按时来进货。 但您都已经跟我开口了,我也不好拒绝,您要什么样的料子,要多少?” “镇里布店里最好的绸缎,我要一万匹。”齐人立也是怕对方看轻自己,故意多说了些。 但他的话才说完,红德雨就笑了起来,不止是红德雨,站在齐人立身后的管家也跟着笑了起来。 齐人立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语气不快的问:“你在笑什么?” 红德雨像是听到了十分好笑的笑话,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这么点东西,何必来找我呢?” 这么点东西? 齐人立虽然没做过买卖,可他有脑子啊,一万匹丝绸还算少吗? “齐大人不知道。”管家微笑着向他解释,“您所谓那些最好的丝绸,在红家只能算中档货,若只为这些东西,实在不必打搅老爷,我就能做主卖给您。” 椅子上的红德雨咳嗽了两声,再次端起手边的茶盏,收敛起笑容,“齐大人既然诚心想跟红某做生意,红某自然真心招待您,显才,好好招待齐大人,可不要怠慢了。” 管家弯着腰点头,“是,小人一定好好招待,齐大人。”管家走到齐人立面前,“跟小人下去详谈吧。” 齐人立只能在心里冷笑,他这是热血上头,特意赶来看别人脸色来了。 第270章 :不是来打秋风的 无论齐人立情绪如何,起码他的理智还在,因此不管有多愤怒,他都只能跟着管家离开这间屋子。 齐人立自问从进门到现在,没有做过什么失礼的事,却一直忍受对方的冒犯。 他长这么大,少有如此受气的时候。 杨正到底年长些,且刚才那些冒犯,不是直冲着他,所以他的心态比起齐人立就要好了许多,他问那管家,“这是到哪里去?” “去侧院,我们这些下人住的地方。”话说出口,管家似乎才想到不妥,补充道:“齐大人别多想,在红家较一般的买卖,都在侧院谈。” 这样说,就是要让齐人立多想。 跟在管家身后的齐人立,接连几个深呼吸,才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在这歪歪扭扭的院子里走了许久,总算是到了地方,管家随手开了一间房,让他们进去。 “请齐大人在此稍等,稍后有人来跟您谈买卖上的细则。”管家说着就要走。 齐人立问他:“不是你跟本官谈?” “老爷身边离不开小人,小人实在不得空,请您见谅。”嘴上说着见谅,可实际就是通知,管家还说:“对了齐大人,这地方虽是下人住的院子,但也存放着不少重要的东西,还请您不要乱走。” 管家走后,齐人立气的直捶门框,“这是什么荒唐的地方!” 杨正拦住他的动作,“别跟自己过不去。” 齐人立就近坐了下来,肩膀垮了下去,“我真是给自己找了个麻烦事来做。” “您真要买他一万匹丝绸?” 齐人立面色为难,“我要真买下他一万匹丝绸,不如去吃一万只苍蝇。何况我没有那么多钱,丝绸再便宜,也要几两银子一匹。几万两银子,我哪里拿的出?” “这红家口气真是不小,几万两银子在他们眼里也是小生意,只配跟他家管家谈。”杨正靠着门框,眼里不带感情的打量周围,“都说南方富裕,没想到达州竟也有如此有钱的人家。 天底下年年有人穷死,若富也能把人富死,这红老爷得死百八十回了吧?” 齐人立原本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听到杨正这番话笑着摇了摇头,“穷苦和富贵都没有尽头,只是穷到一定地步,人就活不下去了。” 杨正想了下说:“这话听的耳熟。” “什么?” “我好像听孟大人说过,但他原话不是这样说的。”杨正挠了挠额角,“怎么说的来着?” 杨正是想不起来了,但齐人立很高兴,“孟大人知我心意!” “既然您不打算买,那等会儿来人就说没看中料子,或是价钱不合适,随意找个借口别做这门买卖,咱们出去再说,这红家待的实在不舒服。” 齐人立点头。 只是他们注定要久等。 一柱香时间过去,一个人都没有过来。 连杨正都忍不住烦躁,“怎么回事?这个红家到底怎么回事?” 齐人立说:“要是孟大人在就好了,要是等春种之后,请孟大人一起来就好了。” 他这样一说,杨正只能压下心中情绪,安慰他,“反正我们是专为这件事情来的,就算耽误些时间,也不妨碍什么。”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终于有人进了这个院子。 只是这人却不是朝他们来的,甚至无视他们,直接去了院子的角落,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门。 见那人打开木门,杨正立刻上前几步,想看看那门外有什么东西。 是一个背着箩筐的庄稼汉。 那箩筐里装的就是织好的丝绸。 “管事。”背着箩筐的人陪着笑脸,“您看看,这回我家听了您的话,织的非常用心……”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那管事相当无所谓的往后面一靠,“别废话了,赶紧放进去吧。” “唉唉。” 眼见汉子把筐里的丝绸放进了门边的小房间,管事掏了一把散钱塞给他。 汉子笑着接过,可入手的铜钱实在比他预估的少太多了,“管家,这太少了吧,我家送来两匹呢,这点钱,勉强只够买丝线的钱啊。” “就是这个价。”管事不愿意跟对方多啰嗦,站到院门口,“还不赶紧出去。” 齐人立虽然离得远,但他就是能看懂男人身上的情绪,愤怒不甘却只能隐忍下去,就跟现在的他一样。 “管事。”汉子求道:“多给些吧,不然家里下月的租钱都给不出了。” “给不出那是你家里的事,跟我不相干。”管事不耐烦道:“我也是为别人做事,你不要为难我,赶紧离开。” 汉子像是被绳索吊住了脖子,后面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能不能赊些丝线给我们,您也知道我们家一贯老实,从来不拖欠什么。” 管事冷声道:“你要买东西得找别人,我只管收东西。别在这里废话了,没看到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耽误了红家的事,你能担得起?” 齐人立注意到管事的视线,清楚自己就是那管事要忙的事情。 好大的架子啊,齐人立在吏部衙门,也没见哪个人有这么大的架子。 “杨大哥。”齐人立凑到杨正身边,“那人要走了,你想办法跟上去看看。” 杨正明白他的用意,立刻点头朝着快要关上的侧门,快步跑过去卡住木门,“等会儿,我憋不住了,出去方便一下。” 管事扫了杨正一眼,“你要是从这里出去了,就得在外面待着了,我们红家的规矩重,每扇门进什么人都有定数。” “行行行。”杨正强硬挤出了门,“实在憋不住了。”他又朝齐人立喊道,“大人,我在外面等着。” 管事当即关上了门,对齐人立道:“大人,您的下人可没什么规矩。” 齐人立冷笑,“他不是我的下人。” 这管事还以为齐人立是怪罪下人在外丢了自己面子,故意说的气话。 “下人的规矩,还是要看主人如何训……” 这人的话没说完,齐人立就不耐烦道:“你是什么人,也敢在本官面前讲规矩。”他算是彻底忍不了了,“你们红家要是看不上我亲戚这点买卖,干脆明说,我不是上门来打秋风的。”(本章完) 第271章:没有那么好心 “这位大人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您来红家是为买卖,这动了气还怎么做买卖?”这不知道名字的管事,大概是见过大场面,根本不把齐人立的怒火放在心上。 “看来本官还真是高攀不上红家,得,这中间人也不做了,算我们没缘分。”齐人立转身就走。 管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拦在了齐人立面前。 “这位大人,怎么事情还没谈就要走呢?” 齐人立气道:“你红家有跟我谈的意思么?” “怎么没有?”管事比作请的手势,“小人这不是来跟您谈了,还不到夏天呢,您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齐人立算是领教了这家人,好大的胆子,把他当猴子耍,只要他动气,就是他不对。 好啊,好的很! 再好脾气的人,心里也忍不住想,但凡有机会,一定要狠狠地报复这家人。 被这管事带回刚才的房间,面对面坐下,没有茶水点心不说,甚至没有半点尊重。 也不知道这管事要通过轻视齐人立来证明什么,但显然这样做,管事心里很舒服。 管事问:“这位县丞大人,您要牵线的是哪家商户,和红家之前可有合作?” “不是什么有名的商户,你也不必打听。”齐人立说,“他家之前卖的都是南方本地的绸缎,也不可能跟你家有过接触。” “既然大人已经在镇上的布庄看好了货,我这里也就不费事请您再看了,凡我红家卖出去的东西,绝不会以次充好,这点您放心。”管事说,“咱们谈谈其他事吧,这货您什么时候要齐?是您那边自己来提,还是我们请人给您送过去?” 齐人立:“还是先说说价钱吧。” “瞧您这话说的,您得先定下来如何取货,才能定下价钱啊。”管事笑道:“您那边要是自己来取,价钱就低一些,但要我们送,价钱就得高一些。” “这倒是常理。”齐人立端坐在凳子上,“那你说说两种价钱相差多少。” “差五百文。”管事说,“我们这地方的绸缎,不如你们南方精细,但到底是绸缎,既然县丞大人亲自上门要做成这桩买卖,那就一匹三两银子,如果要我们这边送到南方,那每匹再加五百文。” 管事说着话就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笔墨纸砚,“您要是觉得合适,给个一千两的定金,现在就写下契约。” 齐人立听完,笑了两声,“你们谈生意倒是轻巧。货不给钱,价钱也是一口定死,这就等着我给钱了?” “唉,您这话说的可不内行。”管事说,“但凡您在外打听过,就知道这价要的不高,若您连这个价钱都不接受,还做什么生意呢?” “我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齐人立站起来,“更不是跟你红家做生意的料。” 这下齐人立要走,任凭管事说什么都没留下。 直到出了红家的门,齐人立才松了口气。 马来富看着关上的小门,“齐大人,杨校尉怎么没出来?” “他从侧门走了,我们找他去。” 齐人立带着众人绕着红家的围墙走了一大圈,终于找到杨正出去的那扇侧门。 “就是这条小道,我们顺着路走,应该能找到杨校尉。” 果然,沿着小道走了没多久,就看到几排房子,杨正就站在其中一户人家。 “齐大人。”杨正朝着他们招手,“这边。” 车队在门口停下,刚才还跟杨正一直抱怨男人,心生警惕,“大人?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别怕,这是北山县的齐大人,是专门来查红家欺压百姓的事,你刚才跟我说的那些,快告诉大人。” 男人脸上没有半点高兴,一脸惊恐的把杨正推出了家门,接着飞速关上大门,“快别害我了,我要真的说了,我家在这里还能活得下去吗?” 杨正敲门,“你这是做什么,心里有什么冤屈不说出来,大人怎么知道,怎么给你主持公道?难道你还指望着红家大发善心?” “我没有冤屈,你们到别出去吧!”听外面还在拍门,里面的人道:“算我求求你们了,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杨正气的攥起拳头,想砸在门上,但到底没能下得去手。 “杨大哥,过来吧。”齐人立连马车都没下。 来到车前,杨正无奈道:“这些人心里有怨气却不肯说,指望别人出头,他们等着捡现成的。” “他之前跟您说了些什么?您讲给我听听吧。” “说红家欺压他们,丝线不停的涨价,丝绸不停的往下压价,他们想卖到别出去,却没有买主敢要,说用红家丝线做出来的东西,只能卖给卖给红家。 那红家在他嘴里霸道的很,简直就是这片地界的土皇帝,官府都得看红家的脸色做事。 那人还说,先前也有人想为民做主,早一任的知县就想去查红家的账,当时还有不少人以为能得见天日,联名写了诉状,把红家这年前的霸道行径写在状子上,交到那知县面前。 结果您猜怎么着? 没多久知县就换人了。” 齐人立叹道:“要真是他们说的那样,那大梁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吗?” “大人,咱们要管这件事,也要有苦主肯站出来,否则咱们想管也没有立场啊?” 齐人立也觉得奇怪,上次他在红府村,有不少人求到他面前,他要不是看那些人可怜,何至于趟这趟浑水? “齐祥,还是去上次那户人家,我倒要问问他们,若没有人愿意告红家,那府台大人给的信物也没必要交到达州府去。” 一行人转了好几条小路,绕了许久,才转回上次他们所到的地方。 看到齐人立带着衙差们来了,上次那几位老人立刻激动的迎到面前。 双方交谈之后,齐人立才知道,原来那壮汉所在的村庄,并不属于红府村。 那红家的房子建在两村之间,占了不少地,从大门出来,顺着大路往前走就是红府村,但从侧门出去顺小路走,去的就是别的村子。 “我们这里养蚕的多,他们那里织布的多,但说到底都是靠着红家活。” 另一人道,“红家说这些手艺都是他们祖上教给我们的,我们不能白用,不止是蚕茧、丝线要给他,还要另外给他交租,我们村是租山地,他们村是租织布机。” “谁知道红家说得是不是真话!还他们祖上教的,他红家能有这份气量?能平白教别人手艺?我只记得,我的手艺是从我爷我爹那里学来的。” 第272章 :叫人不忍心 “齐大人,您一定要帮帮我们,收拾了红家那只恶鬼,不然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 “你们看本官身后的这些人,我这次过来,就是诚心要帮你们的,但到现在为止,我手上没有一封状子。”齐人立问:“谁愿意出面来做这个苦主呢?” 再来说红家。 齐人立离开也有一会儿了,最后跟齐人立谈买卖的管事,这会儿才找到管家。 “显才叔,那什么县丞果然来者不善。”管事一脸的还是您英明的模样,“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们,果然他们到附近两个村去了。” “哦?”管家不是很在意,目光只专心盯着笼中的相思鸟。 “那两个村没有人敢多说什么,只是前面红府村有几个老不死的。”管事眼中露出狠厉,“要不要提前做掉?” 管事哼笑了两声,“随他们去,我看谁敢动我们红家。” “是。”管事陪着笑脸,“咱们主子手段通天,就连知府大人…” “闭嘴。”管事转身盯住他,“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还要我教你吗?” 他这一眼,吓得管事后背心里直冒汗。 “小的嘴臭。”说着管事还抽了自己一巴掌,“还是显才叔做事稳重,小的跟您且有得学呢。”他果断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显才叔,这县丞是个什么官?我怎么从没听过。” “别说你了,我也没听过。”两人话说到这里,刚好在门房的那个读书人从对面廊下经过。 管家把人叫了过来,“你也念过几年书,可知道县丞是几品官,管些什么?” 这读书人说:“县丞在知县之下,八品官,本朝虽设有这个官职,但多数县只有知县,没有县丞。” “哈哈。”管家想到刚才齐人立口口声声的本官,“好大的官架子啊,区区八品县丞,敢在咱家老爷面前摆谱。” “是啊!”管事跟着附和,“哪个做官的来咱们家不是客客气气的,就连……” 管家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 这读书人倒是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跟着这两人嘲笑齐人立,只静静的站在一旁。 “想来这人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门路,否则也不会来地方上做一个八品小官。”管家眯了眯眼睛,“只是这人野心却不小,别是想用咱们红家来垫他为官之路吧。” “那他就是找死。”管事贴近管家,手比作刀,往下狠狠一用力,“干脆……” “不急,让他再晃两天。免得连死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显才叔心善呐。” 还是三月初三的这天早晨。 孟长青又带着一队人,清早从北山县出发。 临走时关照席蓓和来财,看好衙门、顾好家里人。 席蓓原本非要跟着孟长青出去,就为这个,在孟长青面前蹲了一碗面的时间。 孟长青无奈道:“师父,我也想让您跟着我,可您看这县衙里,能做主的都走了,但凡杨大哥或左大哥有一个在县衙,我都不劝您留下,但他们都有事出去了,您权当帮帮徒弟吧。” “就是啊,师父。”八方蹲到席蓓面前,“您好歹是衙门的师爷。” “屁的师爷。”席蓓捏住八方的脸,“你跟着长青,给我打起精神来,要再出上回那样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师父。”孟长青从席蓓手下救回八方的脸皮,“我自己会注意的,再说凉州地界,有卫叔父看着,能有什么事?” 不断保证之后,一行人才顺利离开县衙,在席蓓担忧的目光中,逐渐走远。 车马经过杨门县,顺着官道,去了罗江县。 刚到罗江县地界,孟长青就看到一片片的农田,每块田上都有人在其中耕作。 “到底是罗江县。”孟长青在马车上看着连片的良田,田地之间已成规模的沟渠,心里非常羡慕。 八方知道她在想什么,“再有几年,咱们北山县也会这样的。” 孟长青点头,“肯定会的。” 继续向前,经过农田村庄,来到了罗江县城。 马车在热闹的街上停下,孟长青亲自去买了两盒糕点,手上提着糕点,兜里揣着红包,进了县衙。 有人一层层通传过去,孟长青被人带到花厅时,丁爱学已经里面等着了,手边还有个小炉子正煮着水。 虽叫个花厅,里面却一朵花都没有,倒是见门口两个土盆里,发了不少豆芽。 孟长青直叹有意思。 见孟长青到,丁爱学开口笑道:“孟大人,好些日子没碰面了,怎么你瞧着又瘦了。” “近几天没睡好。”孟长青冲他行礼,不好意思道:“丁大人,这是在你们县买的两盒点心,我们县还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孟大人见外了,你有事找我,直接来就是,何必弄这些虚礼。” “礼不可费,再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全是你我同僚之间正常往来。” “快请坐。”丁爱学说,“你瞧这水刚开,正好泡茶。”他说话间亲自动手,泡了好几杯茶,不止有孟长青的,陪着她进来的八方和楚沐风也没落下。 “好,咱们之间也不说闲话了,孟大人大老远过来肯定有事。”丁爱学正色道,“直说就是。” “您是个爽快人。”孟长青说,“还是跟去年一样,我想问您借牛。” 丁爱学显然不理解,“去年你刚到北山县不久,什么都不凑手,问我借牛也合理。但今年,我记得你衙门里养了不少牛。” “是养了,可还是不够。”孟长青直白道:“我北山县目前地多人少,不想错过春种时节,就只能借助农具和耕牛。” “你说的实在,那么我也有两句实话要跟你说。”丁爱学坐直了身体,“大家虽同是知县,但我并不想跟你争什么,更不是那种看不得你好的人。” 孟长青边听边点头。 丁爱学继续道:“我若是跟你相邻,你问我借,只要我有余力,我二话不说保准借你,可咱们两县之间距离还是有些远的。 那是壮年的耕牛,不是一个小物件,放在车上能拉过去,它只能自己走过去,七八十里的路,就算路上能让它稍微休息,可它走的也辛苦,到了地方又要接着干,真是叫人不忍心啊。” 第273章:跟对方挂点关系 牛虽是牲畜,但它通人性,相处久了,甚至能看出它的情绪来。 别说丁爱学不忍心,孟长青也不忍心。 知道他这样说,肯定是去年借用的那几头耕牛,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去年…” 孟长青才刚开口,就见丁爱学抬起手,“过去的事情不好说,我们就不提了。 目前正是农忙,我手上还匀不出牛来,去年也是这样,你应该还记得,我这边最快也要到月底左右才能匀出牛给你,且我这边也匀不出几头来。” “是,自然不能耽误您这边。”孟长青保证道:“这回借去的耕牛,我会叫人精心照顾,必定喂饱喂好。” “吃只是一方面,累就是累,累到一定程度,光靠吃补不回来,牛跟人一个道理。” 孟长青点头,“您说有道理,这些都是我之前没有顾及到的地方,这次经您提醒,我一定照看好,不止是您这边的耕牛,我自己县衙的,也得加倍精心的养。” 这话说完,她又道:“我年轻没有经验,县内也缺这样的人手,您这边要是有懂如何伺候牛的人,能不能一同借我?” 丁爱学听完直接笑了出来,“好,既然你这样说了,那这人我也借给你,你可要找几个靠谱的好好学着。” “一定一定!” “还有一件事,我提前跟你打个招呼。”丁爱学收起脸上的笑容。“这是最后一次借牛给你,我相信你,明年就算没有足够的耕牛,肯定也找到别的办法了。” 孟长青站起来,郑重给丁爱学道谢,“您两次助我,要没有您,我北山县多少田地赶不上时节,长青记得您的恩情。” “不说这些见外的话。”丁爱学说,“当年你刚来北山县,我头回见你,就觉得你很合眼缘。” 孟长青心里意外,这话居然会从丁爱学口中说出来。 她来凉州有些日子了,但跟丁爱学只打过几次交道,以往见他,觉得这人看起来很严肃,处事一贯公事公办,难跟他有私下的交情。 “承蒙丁大人看重,我初次见您,也觉得您十分靠得住。” 丁爱学忍了忍,但没忍住笑出了声,大概是觉得当着不熟悉的人如此大笑不是很合适,赶紧低下头,捂了捂自己的嘴。 “我还是头回听人这样说。” “丁大人,只看您县内的农田、百姓,就知道您处理政务相当之用心且有效,于农耕方面也十分重视。” 丁爱学摇了摇头,没敢认下孟长青的夸赞,“天下到底是以农为主,无论贫富,想要活着,必须得有那口粮食。 士农工商,农就在第二位。” 孟长青若有所思,“您说的对,没有实际的东西产出,任何仗着中间交易获得的钱财,终是空中楼阁。” “丁大人。”孟长青对上丁爱学的视线,“晚辈有个不情之请,有关县内农耕管理,还请您教一教我。” 丁爱学说:“只要你想学,我肯定教你。” 孟长青听到这话,当即单膝跪下。 坐着的丁爱学立刻弹了起来,快步扶起孟长青,“孟大人快快请起,咱们是同级官员,这些小事不过是互相请教,丁某担不起你如此大礼。” “长青佩服您的能力,想拜您为师。”孟长青不是认亲戚,就是收师父,但凡她看上的人,总会想办法跟对方挂点关系。 丁爱学是意外加意外,给一个官阶的同僚做师父?还是个有背景的徒弟。 天底下居然有如此好事! “丁某承蒙小孟大人看得起了。”丁爱学略松半口,还打算推辞两句以示矜持,谁料这话刚出口,那边孟长青又跪下了,这回还是双膝跪地。 “徒弟孟长青拜见师父。”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红包,“此次拜师匆忙,来不及准备拜师礼,之后一定补上,小小心意,还请师父收下。”她也没想到红包会以这种名义送出去。 丁爱学好长时间没去京城了,没想到京城的人已经如此奔放。 但说到底,孟长青这个人,不论脾气还是背景,他都喜欢,何况对方已经将姿态摆的如此之低,他没道理再拿乔了。 想完他接过孟长青手上的红包,又托着孟长青的手肘,将人扶了起来,“我占便宜,有了你这样一个好徒弟。” “有您这样的师父,是长青占便宜。” 丁爱学看着面前的人,不住的点头。 之前看那是小孟大人,同僚而已,现在看,这可是他徒弟,怎么看怎么顺眼。 “上次你来时,腿还受着伤,只各处匆匆看了一眼。既然让我教你农事,不如今日带你到县里仔细看看,此时正农忙,你也能看到有用的东西。” 孟长青自然乐意,在花厅里茶都没喝上一口,就又跟着丁爱学出了县城。 两人来到田间地头,看田地和沟渠的布局,看百姓耕种时何处不便。 他们围着田地走了许久,一路上丁爱学也跟孟长青聊了许多,聊当前农业之弊端,聊朝廷为农业该施以何政。 孟长青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她这新师父,原来是如此健谈的一个人。 当中休息时,丁爱学坐在田埂上问孟长青,“咱们说了那么些,在你看,是粮食重要,还是种粮食的人重要?” 孟长青反问,“没有种粮食的人,哪里来的粮食呢?” “你说得有道理,可你说,这些种粮食的人,都是在为谁忙?” “想为自己忙,想所种即自己所得。”孟长青观察面前的这片田地,“看这规模,大概是哪位地主家的田地,田地上的人,多半是租地而种。” “不错,我罗江县虽然良田许多,粮食产量也不错,可年年还是有饿死的百姓,这些在地里耕作的人,有不少在为别人忙。 你说我处理政务用心有效,我没有那个脸认。 虽说每个百姓成年之时,就能分得自己的田地,可用不了多久,田地就会落到那些不差钱的富农手中,然后富者更富,穷者更穷。 那失了田地的人,也不一定就烂赌、懒惰,也有勤勤恳恳的普通人,但就守不住手里的田地。” 第274章:是个好机会 丁爱学的目光,从那些田间的人移到孟长青脸上,“你北山县刚开始,手上没有前人留下来的好处,同样也没有前人留下来的弊端。 这是个好机会,北山县的土地你要看好了,那是百姓们的立身之本。” 孟长青本就有这方面顾虑,土地不在百姓手中,也不在官府手中,被少部分富人捏在手中,等他们累积到一定资本,就有了和官府谈交易的资格。 到那时,官不是官,商不是商,她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她对北山县有许多规划,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到她面前碍手碍脚。 就算丁爱学不说,孟长青为北山县后续制定的一系列政策,也保证了土地不会被地主逐渐圈住。 但话说回来,不愧是她看上的人,他俩的想法竟如此一致。 “师父说的话,长青记下了。”孟长青道。 丁爱学笑了笑,“你说要跟我学的事情,其实非常简单。无非深入百姓,事事关心,综合考虑,给予回应。 这个道理,普天之下当官的都知道,但有几个人愿意去做? 做这些事情,就是吃力不讨好! 百姓的声音传不到皇上耳中,但你要为百姓争取利益,免不了要得罪权贵,世上的钱财就那么些,不叫他们从嘴里吐出来,又能从哪里来? 可权贵们有权有势,怎么肯轻易放弃手上的东西? 他们有办法为难你、冤枉你、越过你跟朝廷直接对话,到时候,运气不好的不止是丢前途,甚至会丢性命。 为官也有难处,百姓看我们,是父母官,是青天大老爷,可我们头上还有一重重的天,还有更大的老爷。” 丁爱学说的这些话,孟长青都很赞同,他的无奈,孟长青也感同身受。 这一番话下来,孟长青简直要将对方引为知己,可惜,拜师的速度太快了些。 把靠近县城的农田看了一圈,凡是孟长青提问的,丁爱学都认真回答,末了还要问孟长青是否了解透彻。 在孟长青的所有师父中,从来没有像他这样称职的。 回到县衙后,丁爱学有意留孟长青在这儿住上一宿,毕竟外面天色渐暗,走夜路总归不安全。 “多谢师父爱护,只是北山县衙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不得不回去。”孟长青说,“等过段时间有空,长青再来看您。” “好吧,这时候你确实忙,回去路上小心,若是一时走不开又有不明白的,派人给我送信,但凡我有空,肯定第一时间给你回信。” 两人在府衙门口告别了一盏茶的时间,门口的衙役都站累了,要没人在,他们还能放松些,大人就在旁边,他们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好。 与此同时,被孟长青记挂心中的北山县,分发种子的衙役正被一部分人质问。 “去年官府发种,各家给的都是一样,今年怎么就不同,怎么就他家多一些我家少一些?” 百姓们遇到问题,并不会第一时间就与官方沟通,因为自古以来从下往上就没有沟通的渠道,百姓们只能憋着,憋到憋不住了,爆发起来,对上质问。 因此说这话的百姓,如何能语气好呢? 他留心好几天了,不止是糜子,其他种子,也是他家少,隔壁人家多。 遇到这种情况的不止他一家人,这人开了头,有好些百姓响应,大家都向着发种子的衙役围拢。 “都站住,你们要干什么?”衙役警惕心起,手上握住了挂在腰间的刀。 “我们要一个公平,为什么县衙发种子,各家不一样。” 很快有人把这边的情况报到席蓓面前。 席蓓急冲冲赶过来,他要是来的再晚些,被围住的衙役就要对周边人动刀了。 “都闭嘴。”席蓓拨开人群,站到那衙役面前,对着刚才吵闹的百姓吼道。 席蓓是带着一班衙役过来的,见衙役人多,百姓们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立刻消散,有站在最外面的人反应过来,转身就想跑。 席蓓对那人大声道:“站住!” 那人当即僵在原地。 席蓓让衙役把这群人看好,这才转身问那衙役,“因为什么引起的骚乱?” “种子,他们认为自己领到的种子少了。” “是这样吗?”席蓓又问刚才那些百姓。 还是刚才提出问题那人,在别人躲闪的时候,站起来承认,“是,孟大人做事公正,你们这样发种子,孟大人知道吗?” 第275章:别人奉承我 “原来是为这件事。”席蓓朝四周喊:“行了,你们这些人都别吵,听我说。” “这样发种子,就是孟大人的意思。”席蓓拿过衙役手中的册子,“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他翻开册子给这一圈人看,但人群当中有不识字的,看也看不懂。 席蓓说:“这是孟大人亲手写的册子,你们这些人家的种子要怎么发,是孟大人据去年地里的产量,一户户算出来的。 人家伺候田地用心的、产量高的,自然要多一些,你们有什么话说?” 听到是孟大人的意思,这些人就已经不敢闹了,一个个缩着头不敢说话。 但席蓓还有话要说,“你们不是要公平么?这才是公平! 你们当中偷懒耍滑、得过且过的,凭什么跟勤劳的人领到同样分量的种子? 再说,官府承诺发给你们的种子,早就发完了,现在发的种子,都是孟大人自己从京城运来的,说到底这是孟大人的私产,他想给谁就给谁。” 人群当中有人委屈的解释,“我们不知道是孟大人私产,官府没说啊。” “你们不是刚来北山县,认识孟大人也不是一两天了,还不知道孟大人的脾气吗?他是那种拿出点东西来,就到处说的人吗?” 席蓓气势十足,把周围一圈人看的不敢抬头。“告诉你们吧,你们天天在做些什么,怎么做的,孟大人都看在眼里。 我想你们也知道,今年衙门找了四个人培育种苗,给工钱还包三餐,这四个人是怎么选出来的?就是你们当中种地种的最好、最精心的。 想要多得衙门给的东西,与其在这里乱嚷嚷,不如好好干活。 都散了吧。” 席蓓人高马大,说话声音震的近处的人耳朵痛,他这一番话说下来,不管是道理上还是生理上,都叫这些人服气。 人群散开,刚才被围着的衙役跟在席蓓身后,看着对方递过来的册子,他问:“师爷,我这本册子不是齐大人抄的么?” 席蓓摆手,“随口一说,我的话能信么?” 孟长青等人离开罗江县后,丁爱学还是把当天送到眼前的公务处理完了才回的后衙。 他夫人给他拧了帕子擦脸,“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听说你收了个徒弟?” 夫人好笑道:“你这样的愣子,居然有人愿意拜你为师?跟你学什么?学怎么写请罪书?” “夫人消息灵通,那你知道我这徒弟是什么身份?” “不是北山知县么,之前你就跟我说过,这人背景大的很,皇上都记挂他。”夫人手上摆着晚饭,说话间手上的事也没停过,“你不是那种喜欢阿谀奉承、党派斗争的人,怎么会跟他打交道?” “长青跟那些人不一样。”丁爱学说的非常坚定,“从他来北山县做的这些事情,我就知道他是个敢做实事的人。 连着两年到我这里来借牛,都是他亲自来,陪笑脸送礼品,没有仰仗着父兄的功绩和皇室的看重,就藐视旁人。” 夫人意外道:“你竟然如此喜欢他?” “有能力又品行好的后生,谁不喜欢?”丁爱学说,“我虽然不喜欢阿谀奉承,但做别人师父是别人奉承我,我为什么不喜欢?” 这天的后半夜,孟长青等人才回到衙门。 席蓓听到消息,立刻快步去找孟长青,也不管对方在干什么,自顾自的把他今天碰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师父,你做的很好,我就知道有你在,县里就能稳得住。”孟长青抓着纸蹲在厕所里,“但是,咱们能不能过会儿再说?我这正方便呢!” “这有啥,不隔着门么。”席蓓大嗓门道,“这件事我跟你说了啊,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去睡觉。” “辛苦师父了,您去休息吧。” 孟长青在里面正提裤子,厕所门又被敲响了,她无奈道:“师父还有什么事?” “是我。”八方手上拎着篮子,“少爷快点,晚饭我拿过来了。” “知道了。” 这个夜晚已经过去了大半。 孟长青本着什么都不如自己小命重要的原则,吃过晚饭后,简单洗漱就睡下了,但是远在达州的齐人立,却怎样也睡不着。 他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张状纸,状纸末尾按着好些人的手印。 这些赤红的手印,刺痛着他的良心,原本想躲开不管的念头,在看到那些老人按下的手印之后,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齐人立心绪难平,自然也就没有睡意。 正在他唉声叹气想明天进了府衙,要跟达州知府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 “谁?”齐人立警惕的问。 “是我,杨正。” 听到外面熟悉的声音,齐人立才放下心来,但杨校尉这时候过来,显然是有状况出现。 这几声动静,惊醒了本就没睡死的齐祥,看过齐人立的眼色后,他立刻从榻上爬起来,过去开门。 “杨校尉。” 杨正冲齐祥点了点头,进了房间后,快速关上了房门。 齐人立看他着装整齐,腰间还带着刀,便问道:“杨大哥也还没睡么?” “你也没睡。”杨正说着话,快步来到窗边,盯着窗户的边缘仔细看是否有撬窗的痕迹。 “怎么了?”齐人立问。 杨正走回桌边,跟齐人立说:“我那边的窗户被人撬了,还好发现的早,只是我贸然出声惊动了贼人,没能抓到,也就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我担心你这边出意外,所以赶紧过来。” “什么人胆敢撬你的窗户?”齐人立愤怒道:“你们的衣服一看就是官府的人,居然有人敢对官府的人动手!” “小声些。”杨正说,“到底是在别人的地盘,我们还在明面上,对方如果想用阴招对付我们,简直易如反掌。 在见过达州知府之前,我们一定要小心。 今天我还是在你房间睡吧,只有齐祥一个人守着你,我不放心。” “有劳杨大哥。” 齐人立本就睡不着,再听杨正说的这事,直接气到了天亮。 隔天一大早,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带着一众衙役,气势汹汹的去了达州府衙。 第276章:马上就出发 但齐人立没想到,自己到了达州府,居然连门都进不去。 看着从府衙侧门出来的杨正,他赶紧走过去,“杨大哥,情况如何?这边的府台大人怎么说?” 杨正脸色不好,“文大人看过信物,说不好无视下面的知县,他不能直接管到红家。” “什么?”齐人立气道:“他居然敢不管?那封诉状可给他看过?” 杨正点头,“给他看过了,只是诉状到了他手里,再问他要,他却不还了。” 齐人立摔掉了手上的饼,跺脚道:“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还有天理吗!” “你别气了。”杨正从袖口掏出一封信,“他虽说不管,但是给下面知县写了一封信,说是拿到县里,县衙会管。” 天真如齐人立,这会儿都不相信了。 忽然齐人立意识到,“不好,赶快回红府村,诉状上所写的人都有危险!” 杨正听闻此言,快速上马,“咱们在红府村留了人,你也别太担心。” 这一行人再往红府村去。 北山县,孟长青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没有特别要紧的事情,她总是先在院子里练会儿刀,热了身再到前衙书房处理公务。 一般,公务处理的差不多,八方那边就带着早饭过来了。 这样的流程已经成了习惯,孟长青一边吃早饭,一边把手头的公文写完。 这之后,再想一想今天要干些什么。 想到昨天她师父处理的事情,她干脆下地去了。 这时天光大亮,地里都是耕作的人。 看他们背后被汗浸湿的衣服,就知道他们这活干了好一会儿了。 孟长青站在田埂上,冲着地里的人喊道:“干不动就休息休息,可别累坏了身体。” 田地里,轮着各种农具的人们纷纷回头,看到是他们的孟大人,不少人积极回应,“唉!” “孟大人一大早就下地啊?” 孟长青回道:“来看看你们,有哪里觉得不方便吗?” “方便,有县老爷给我们做主,哪里都方便的很。” 孟长青不把这话当回事,好话不能尽听,否则用不了半年,她就往天上飘了。 “灌溉用水呢?”孟长青问。 “用水也方便。”就近的人说,“秋收之后挖了水渠,现在踩着水车,水就流到自家田地旁边了,方便的很。” 孟长青在田埂上略作停留,随后又去看了几个大蓄水池,这是去年快入冬时才挖出来的水池,冬天时候,用来存雪,等天气暖和过来,雪化成水,只需在上面架设水车,就能把水引入沟渠。 省得像去年一样,百姓们一担担从远处挑水。 她站在水池旁边正满意呢,就看见不远处,满仓跟个男娃一前一后跑在小道上,两人手上各举着一块红糖糕。 孟长青认得那红糖糕,她的早饭里也有一块,应该是来财早晨蒸的。 看着这两个跑在田间的孩子,无忧无虑,天真烂漫,这样的光景,真好。 那男娃跑的没有满仓快,跑着跑着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但拿红糖糕的手还高高的举着。 满仓停下脚步,回到那男娃旁边。 孟长青以为满仓要把人扶起来,结果满仓抓起人手上的红糖糕就跑。 “满仓!”孟长青大声道:“把东西还回去!” 破小孩,多大点就开始欺负人。 孟长青将各处巡视过后,回到府衙,找来了程光,让他留意一下,县内有谁善养牲畜。 “过段时间,罗江县那边送牛过来,会有养牛的师傅一并过来,你找几个人,到时候跟着师傅好好学。” “是,我这就去打听。” 程光刚出去,孟长青就听到外面传来八方的训斥声。 “瞧瞧你自己,像个什么样!” 出书房,就看到八方提着满仓后颈处,边走边训。 “怎么了?”孟长青问。 “太不像话了!”八方看孟长青要管,才把满仓放地上,“你问她,把蛮山揍的吱哇乱叫,你还有女娃样吗!” “哪个蛮山?”孟长青又问。 “白瓦匠家儿子,总跟她一块玩的那个傻小子。” 这样说孟长青就想起来了,被抢红糖糕的那个。“为什么揍人家?” 满仓委屈:“说好剩下半个给我,他多咬了一大口。” “还是为红糖糕。”孟长青无奈。 八方训道:“家里没有了吗?你去计较那一两口,想吃让来财给你做啊。” “别这样说。”孟长青拦住八方,随后又蹲下问满仓,“你那么想吃,为什么要把红糖糕分给蛮山呢?” “哪是她给的。”八方揭露,“梁姨娘给的。” “你还有正事吗?”孟长青转头对八方道,“忙你的去吧。” “行行行,我不管。” 孟长青拉着满仓,到就近的长凳上坐下,准备开导开导对方,“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刚开了个头,满仓就打断道:“我不是。” “啊?”孟长青都傻了。 但满仓却说:“要是做好孩子就得让着别人,那我不是。” 孟长青站起来,对还没走远的八方喊:“八方,回来。” “干啥少爷。” “揍她一顿。” 八方麻溜找了根棍,来抽满仓手心,配着满仓啊啊啊的声音,孟长青跟她讲道理,“是要你让着别人吗? 知道今天你的行为叫什么吗?叫抢,不管是谁给他的东西,到他手里那就是他的。 你想要得对方允许,并且亲自交到你手上。” 教孩子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孟长青没有自信教好满仓,说了她一顿之后,让八方把她送到了文氏面前。 “少爷,您别为满仓心烦。”小代从八方嘴里知道这件事情,路过前衙时,特意过来跟孟长青说,“八方跟来财在这个年纪时也讨厌的很,您看现在不都挺好的。” “我确实心烦,但不是为满仓。”孟长青把面前的册子合上,不耐烦地甩到桌角。 “那是为什么?” “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齐大人怎么还没回来?”孟长青说出口后,更觉得不安,“不行,我得找他去。 代哥,你去通知白大人和八方,我要去达州,马上就出发。” 第277章:会来救我们 “齐大人。”杨正骑马从后面赶上来,“我心里总觉得不对劲,您先下车。” 齐人立不敢大意,当即下了马车。 杨正问:“你会骑马吗?” “不是很熟练。”齐人立老实道。 杨正翻下马,“你骑我的马,我坐马车。” 两人调换了交通工具,继续上路。 而孟长青这边,一行人已然到了凉州边界,“少爷,旁边就是罗江县,真的不去看您的新师父吗?” “上门送礼不能下午去。再说,现在哪里有空?齐大人那边状况不明,人为我来的凉州,也是我放任他去管闲事的,别真出了大事,我怎么对得起他的信任?” 孟长青说话间,并没有降下马速,要不是等其他人,凭她胯下的马,早就跑出去老远了。 楚沐风看得出孟长青的急切,“孟大人别急,齐大人身边有杨校尉和一班衙役,凭杨校尉的身手,护齐大人平安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止是齐大人。”孟长青骑在马上,马蹄声音纷乱,说话必须大声,对方才能听到,“都是我北山县出去的人,死伤哪一个,我都良心不安。” 楚沐风盯着前方孟长青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赶着去找人,一路上,只短暂休息了两回,等他们到达州城外时,已经是后半夜。 与此同时,离红府村不远处,齐人立一行人正躲在灌木丛中,杨正示意众人放缓呼吸,他则仔细听着周边的动静,没听到可疑的声音,才弯腰走远后,探头出去四处查看。 没有看到一路追杀他们的匪徒,为确认,他还故意弄出点动静来。 确实没人。 杨正这才小心返回齐人立身边,“应该甩掉了,齐大人你带着齐祥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得去红府村看看。” “不行。”齐人立拉住杨正,“红府村肯定也有人埋伏,你身上还有伤,贸然前去,如何还能出得来? 这些人或许就是受官府指示,那知府收了咱们的诉状,不可能让苦主活着,肯定已经灭了口,这时你去了也无用啊。” “红府村还有我们的人。”杨正说,“我的弟兄们不会束手就擒,他们肯定会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齐人立吓的鼻涕都下来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您别急,也别怕。”杨正安慰道:“我有预感,孟大人肯定会来救我们。” “对!”齐人立也想到,“咱们可以先回去找孟大人。” “齐大人!”杨正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点,“我不可能把我的人丢在红府村,这里到北山县,一来一回要多久?等不到那个时候。 这样,你跟齐祥乔装打扮,回北山县报信,我去红府村找其他人,若有可能,我想把那几位老人也救下来。” “不不不。” 杨正刚走一步,又被齐人立拉住。 齐人立总算冷静了一些,“回去报信只要一个人就够了,让齐祥去,他会武功,人也机灵,我就不去拖累了。 我跟你一起去红府村。”他努力平复情绪,压下心中的恐惧,分析道:“那些人既然想杀我,在没找到我的情况下,肯定会守着红府村,说不定会用那几位苦主来要挟我现身。 这样想来,苦主没有被灭口的可能性很大。” 杨正还要再劝,齐人立却一摆手,“我知道我可能拖累你,到时候你不必管我,就算我落在他们手中,也会想办法拖延到孟大人前来。” 说完他看向齐祥,“你快去,我们能否得救,全靠你了。” 达州城外,面对着紧闭的城门,孟长青掏出纸笔,就着八方手上火把的光亮,趴在地上就写了起来。 她只在信封上写了几笔,封好口,就朝城墙之上吼道:“达州知府文如许,可在城中?” 这要喊的其他内容,守城官兵可能会当做没听到,更可能会呵斥,可她直接把知府的名字喊出来了,来者肯定不是一般人,夜晚叫门,肯定也不是为一般事。 上面的官兵问:“来者何人,所谓何事?” 孟长青高举新鲜出炉的信,大声回道:“受人所托,知府老家中寄来急信。” 第278章 :我不认识你 “什么急信?”守城的官兵问。 “报丧。”孟长青说,“知府老家中有人去世,本官是北山县知县,官印及证明在此,你们可以检验。” 城墙上挂了个篮子下来,孟长青把印章和任职公文放了进去 随着篮子升上去,很快城门就被打开一条缝,有官兵捧着孟长青的东西出来,交还之后还得验证孟长青身后众人的身份。 幸好此处离边境已有些距离,验证身份无误后,没有其他为难之处,准许他们一行人深夜入城。 孟长青第一次来达州,自然不知道知府在哪里,干脆在城门口借了个官兵,让他带路。 来到地方,见到悬在门口的两个灯笼,灯笼之下就是紧闭的府衙大门。 孟长青下马,走到带路的守兵面前,往他手里塞了一角碎银,“有劳你带路,这是请你喝茶的。” 守兵惊喜,“多谢大人!既然您到地方了,那小的就告退了。” 还不等这人走远,孟长青就让八方上前敲门。 八方三两步跳上台阶,对着大门哐哐敲了起来,一边敲还一边喊:“快开门!有急信!” 很快有值守的衙役出来,看着门前的这几个人问,“你们是谁?什么急信?” 不等八方说话,孟长青走上前,“文如许在里面吗?”她问这话时,表情严肃,把衙役看的战战兢兢,“在……在的,您是哪位?” “别管我是谁,让他起来。” 衙役害怕的同时,还觉得莫名其妙,这好歹是五品知府的官衙,这人什么身份?敢来这里找事。 想来绝不是一般人。 “您稍等。”他快步往里走,让其他衙役进去通禀,然后又站回孟长青面前,陪笑道:“里面已经去通报了。” 很快,府衙敞开大门,先是涌出一批带着刀的衙役,接着里走出一个略上年纪的人,这人大概是才穿好衣服,出了门还在理衣襟。 再看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这位应该就是达州知府了。 “文大人。”孟长青开口。 “你是?”文如许借着门口的灯光打量孟长青,看了半天确认自己不认得眼前人。 “北山县知县孟长青,文大人,您该听说过下官吧。”孟长青语速略快,“不止如此,您最近还见过我北山县的其他官员吧?” 文如许是真上了年纪,听到这样的声音只觉得头痛。 还要仔细听其中的内容,更头痛。 “说来我还要问问你。”文如许表情不快,“你北山县怎么回事?三天两头往我达州跑。” 不愧是老官员,官架子十足。 但孟长青这种心眼子精,能让她感到害怕的,只在对方身份能压制她的时候。 文如许官位确实比她高许多,但她不是达州的官员,文如许没权利直接处置她,孟长青怎么可能会怕他? “文大人,趁下官还恭恭敬敬的叫您一声大人,咱们还是到里面说话吧,否则下官可不敢担保,在这大门口,当着这些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呵。”文如许气笑了,“无知小儿,本官倒是想听听你能说出什么话来?你胆敢跑到……” 对方话没说完,孟长青直接打断,“红家是怎么回事?” “什么红家?”文如许装的很无辜。 孟长青提高音量,“那咱们就来说一说,你收受贿赂、官商勾结、压迫百姓的事。” 文如许气道:“你有何证据!” 孟长青冷笑,“我没有证据,会跑来说这些?” 八方看着大展威风的孟长青,心里默默回道:“会。” 第279章 :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文如许眯了眯眼睛:“你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知县,凭什么上我达州来闹事!深夜敲门大闹府衙,你是要造反吗!” 他这话说完,旁边一圈衙役全部亮出兵器,只等知府一声令下,那些刀就要往孟长青身上砍来。 如此紧张的局势,孟长青却不见半点慌张,阴阳怪气道:“造反?我已亮明身份,你却仍当不知,你是要把我打作反贼了? 睁开你那双昏花的老眼,仔细看看我是谁! 弄死了我,难道你还能活?” “孟长青!”文如许厉声道:“区区太子伴读,真当我不知道你是谁呢?你如今已然被罚至凉州,宫中还有谁记得你? 你今天就算死在这里,难道太子还能治我死罪?这天下还是陛下的天下!” “文如许,你要真的不在意,大可让你的手下动手,来啊!” 孟长青梗着头就抵到了文如许身上,活脱脱一个流氓样。 文如许当了这么多年官,从来不知道面对流氓是什么感受,今天算是知道了。 “大人。”旁边领头的衙役往前半步,用表情询问文如许的意思。 还不等文如许给出任何反应,孟长青迅速撤回自己的脑袋,笑道:“你要真有这个胆量,刚才都不会废那句话。 今日我来找你,只因你先惹了我,要不然你当我愿意管你这里的事情?” 文如许脸色铁青,“你!”他指着孟长青的手抖个不停,一副被孟长青欺负狠了的模样。 但文如许不光是面前这个老头,周边那些明晃晃的刀刃也是他。 说起境地,反倒是流氓样的孟长青比较危险。 “我怎么了?我不过声音大了些,找你找的急了些,你却是让手下人以刀相对,是谁欺负谁?”孟长青总有她的歪理,“我过来是在凉州府台面前打了招呼的,我要是在你这里不见,文大人,你还真不好交代。” 文如许阴恻恻笑道:“你还是怕了。” “我怕不怕,你不必猜。”孟长青说,“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可知道我从小练武,收拾你这一个年迈的文官轻轻松松。 你若真让他们出手,也不知道咱俩的脑袋,是谁的先落地。” 孟长青说着话,手就按到了自己的多宝刀上,刀锋逐渐露出,灯光之下的寒光,刺痛着文如许的眼睛。 文如许打哈哈,“孟大人,初次见面何必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呢。” “是啊,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孟长青收回刀,看向旁边的楚沐风道:“何况这些御林军看着,我今夜对你无礼,他们肯定又要到陛下面前告我一状。” 楚沐风道:“我们一向实话实说,您温和有礼些,陛下也能少说您两句。” 文如许的额头瞬间起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各位,孟大人,如此深夜,何必在外闲谈,不如进去坐下说,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嘛。” 漆黑的深夜里,天上的星月都已隐去。 但骑在马上的齐祥,不断催促胯下的马匹,心中对这样的黑夜没有任何的恐惧。他的脑子里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北山县,找到孟大人来救自家少爷。 同一时间,红府村内。 “你别……”杨正看着齐人立几次欲言又止,“你别离我这么近。” “抱歉抱歉。”齐人立低声道歉,“这几家大门都敞开着,里面的人要不是被杀了,就是被红家抓去了,咱们还要继续找下去吗?” “还有一个许青山家。”杨正说,“看看他家还有没有人。” “怎么可能还有呢。”齐人立一边低声念叨,一边贴着杨正往前走。 第280章:过往 两人来到许青山家,果然他家大门也敞开着。 杨正不顾危险,藏好齐人立后,进去转了一圈。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蹲下身在杂乱的东西里翻找,他相信,如果马来富他们被抓住,肯定会想办法留下点什么线索。 就在这时候,离他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异响,是老旧门栓被扭动的声音。 躲藏在不远处的齐人立心中十分慌张,但是没多久,他就听到杨正所在的方向传来低声交谈的动静。 那房子里有人!而且不是红家的人。 那么果然如杨大哥猜测的那样。 齐人立探头朝那边看去,同时低声唤道:“杨大哥。” 杨正快步来到齐人立藏身之处,“出来吧,是咱们的人和那几位苦主。” “红家没有找到这里吗?”齐人立问。 “找了。”杨正带着齐人立边走边说,“马来富带着他们躲开了红家搜查,后来趁天黑又藏到了许青山的地窖里。” “全都在吗?”齐人立不放心的问。 “对,咱们的人和上诉的苦主都在,红家一个都没抓到。” “太好了!”齐人立忍不住拍手。 “这里不是久待的地方,再过不久天就要亮,说不定红家的人还要再来。” 齐人立说:“既然人都在,那我们直接回北山县。” “苦主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会骑马,经不起长途奔波。”杨正说,“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 “哪里安全?”齐人立问。 “躲到山里去。”许青山说,“我知道山上有个山坳,那地方躲进去不容易被找到,就是委屈……” 他话还没说完,杨正就接道:“那赶紧走!” 一行人在许青山的带领下,往山里走去。 原本乡下小路就不好走,齐人立跟的勉强,进了山更加难走,要不是齐瑞扶着,齐人立好几次滚下山坡。 看向走在最前面的老人,齐人立怨怪自己,“我还不如上了年纪的人。” 旁边的老人听到便说:“上山的路我们走了几十年,走习惯了。” 这时候进了山有一段时间了,许久没有追兵出现,齐人立也放松了下来,“老人家,现在的场面,你们可有预料?” 老人点了点头,“和红家作对没有好下场。” “那你们……”怎么还敢?后面的话齐人立没有说出口。 “我们老了,快死了,无所谓了。但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死也不死不安宁。”老人侧头对齐人立说,“就是牵连了您。” 另外一位老人道:“我们也没想到,真的有当官的敢管这件事,您说的孟大人,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会的。”这是走在最后的杨正说的,“孟大人肯定会来救我们。” 在最前面带路的许青山问:“那位大人是个什么官?” “是北山县知县。” “知县?”许青山的心又落了回去。 杨正听懂了他的语气,补充道:“孟大人虽然是知县,却是从京城来的,他父亲是定北大将军,自小就进宫做了太子伴读,红家就算在达州只手遮天,也不敢动孟大人。” “好啊!那大人有这样的背景,咱们这状说不定能告赢。” 许青山埋头走路,脚下的步伐逐渐加快。 齐人立被落在后面一大截,“老人家,稍微慢一下吧。” 听到声音,许青山并没有慢下脚步,“前面不好走,我先去开路,你们顺着我砍出来的路慢慢走就行。” “大人慢些吧。”走在齐人立旁边的老人劝道,“前面草丛下到处都是沟,让青山先蹚一条路出来。” 杨正一边往前走,一边在隐蔽之处留下记号,这是他跟齐祥约定好的,只有齐祥能看懂这些记号的意思。 不知道在柞树林里走了多久,齐人立只觉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么大的一片山,都是红家的吗?” “可不,都是红家的。”旁边的人说:“我们几辈人种出来的柞树,也是红家的。” “我们生在这里,就是欠了红家,活着就是为了还债。”走在最前面的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头,“到地方了,前面就是,我先下去。” 齐人立点头,看着这人利落的在腰间绑上绳子,几步跳下陡坡,想到之前他口述的过往。 他年轻时,因拒交租金,多次被红家殴打。 即便被打到口吐鲜血,卧床不起,他还是没有老老实实的交钱,直到红家用他的家人来威胁他。 他妥协了,交了钱,受了侮辱没有再还手。 但他要是没有气节的人,当初就不会反抗,只要是反抗过的人,决不会允许自己被困于囚笼。 现在他的家人都不在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舍去一条命,也要咬下红家一口肉,抚此生难以下咽的浊气。 第281章:连夜送来的信 第281章连夜送来的信 到了说好的地方,好几个人一起窝在山坳里,齐人立哪里待过这样的地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但他也知道,如今能找到安全的地方已经难得,没有嫌弃的余地。 他想,干脆说说话转移注意力,也好打发时间。 于是,他跟蹲在旁边的许青山说:“老人家,再跟我说说你们的事吧,这些年来你们所经历的事情。” 许青山摆手,“之前跟您说过了,就不再说了,以前说了太多遍,说一遍心里痛一遍,痛的心都木了。” “是啊。”另一人道:“说来说去只有对红家的恨,对头顶这片天的怨。” 此时夜晚最黑的时候已经过去,天色正缓缓亮起。 一夜的提心吊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暂且安全的地方,齐人立低估了自己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他很快就趴在齐瑞背上睡了过去。 杨正却是带人一直警戒,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脚步声。 他耳力好,听得出来,来者只有一位,并且还是个上了年纪、腿脚不好的人。 他玩着要出了山坳,绕到后方先发制人,直接一把刀就横在了来人的脖子上,“你是谁!” 来的是个老妇人,她手上挽着一个小竹篮,看见脖子上的刀也没有像寻常人那样惧怕,“我给你们送点吃的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杨正半点不相信,“是不是红家派你来的!” “唉……杨大人,误会,误会了!”许青山听到外面的声音,立刻手脚并用从下面爬出来,“这是我们村的小晴嫂,她不是红家的人,快把刀收起来吧。” 杨正没有动,“现在可不是发善心的时候,咱们刚到这里多久,这人循着踪迹追来了,一旦放开她,让红家那边知道咱们的藏身之处,咱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她不是红家那边的人。”许青山解释,“她跟我们一样,跟红家有仇啊,怎么会给红家通风报信。” 不止许青山这样说,山坳下的人知道来的是晴嫂,也纷纷担保,她不可能跟红家勾结。 杨正收起刀,“既然他们给你担保,那我暂时留着你的命,只是你也不能回去了,先到下面躲着吧。” 把晴嫂交给手底下的人看着后,杨正又往她来处找去,查看沿路是否有她做下的记号。 刚醒过来的齐人立问道:“婶子,既然你跟红家有仇,为什么上次写诉状,你不来呢?” “唉。”晴嫂还没说话,旁边的苦主就哀叹摇头,“还不是因为上次那个县老爷,他说要帮我们讨公道,那时候晴嫂子跟我们一起在状纸上按了手印。 结果县老爷换人做,我们这些人也讨了一顿打。晴嫂子的腰就是那时候打坏的,现在走起路来还不稳呢。” 另一人说:“她是女人,红家欺她欺的最狠,根本没想给她留下命,现在能活着也算是老天开了一回眼。” 晴嫂嗓音沙哑,语气之中满是不耐烦,“闭上你们的嘴吧!你们也是不长记性,现在听了这个当官的,他又能给你们做主了?等着吧,还是少不了一顿打。” 许青山说:“我不怕打,有种他打死我,我还好变成鬼去索他的命,可你既然不想掺和,跑到山上来干什么?” “我只是来给你们送点吃的。”晴嫂把篮子丢给他们,“没想跟你们搅和在一起。就你们还变成鬼索命,恨着红家死的人有多少?真要能索命,他红家还能有活人?” 不该有活人的红家,此时正灯火通明。 夜色夺不走红家的光亮,他家的蜡烛、灯油跟不要钱一样,连院子里都是隔一步路就挂一盏灯。 外面走动的声音,惊醒了卧房里的红德雨。 他掀起窗帘问:“外面什么事情?” 管家显才弯着腰走进去,“老爷,没什么大事,知县来信了,前院的人不懂规矩,连夜送了进来,把您闹醒了,我这就让他们领罚去。” 红德雨伸出手,脸上的表情非常不悦,“给我。” 第282章:步步退 红德雨的视线扫过信上的文字,随即不屑哼了一声,像是这信纸拿在手上玷污了他一般,甩手丢给了管家。 “你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东西!”红德雨不满道。 管家快速看完信上的内容,面色也不好起来,“这曾大人也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话,哪里是咱们红家找事,明显是那县丞没事找事,外来人不知天高地厚非要闹到知府大人面前,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曾大人实在不该说这些话。 再说,府台吃了咱们这些年的好处,那些人找到府台大人也不能翻出天去,总有补救之法。” 管家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手下的事情还没处理干净,立刻往知县曾可身上拱火,“曾大人居然为这点小事,在信中斥责老爷您,可真是长脾气了。 他也不想想要没有先老爷替他周旋,他怎么能坐上知县的位置。” 红德雨的心中本就对曾可不满,管家说的话正合他意体,“他还以为身上那身皮,是他自己长出来的!我红家能换掉之前的人,也能换掉他,找个更听话的。” 管事立刻拍马道:“是是,老爷英明,凭咱们红家的本事,在达州这片地界上,还没有说了不算的事。” “那些人抓到了吗?”红德雨心里的情绪过去,就想到了实际的问题。 管家说:“快了,您放心,明天天亮就把那些人带到您面前。” “我没空见那些人,直接杀了,记得处理干净。” “是是是。” 管家在红德雨前面卑躬屈膝,出了房门就挺起了胸膛。 管家自我感觉,他跟皇帝身边的丞相也没有区别,一人之下众人之上,除了他家老爷,谁还敢给他脸色看? 出了红德雨休息的院子,管家立刻变脸,训斥等在外面的管事,让他把今天派出去的人都找过来。 回到他自己住的院子里,他更是大展威风,把今天领了差事,到外面抓人杀人的手下一同喷,“要不是有红家养着你们,你们能有现在的好日子过?现在叫你们杀几个人都做不到,你们还有脸回来! 现在就出去找,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老爷用早饭之前,必须把那些人处理了。” 达州府衙内,待客的厅堂点起灯,不断有丫鬟捧着茶水点心送上来。 “孟大人请喝茶,刚才的不快,还请你别放在心上,这大晚上的被叫醒,我那是人醒了,脑子还没醒呢。” 孟长青跟着他笑了两声,但放在她手边的茶盏,碰都没一下,“既然文大人这样说,那下官刚才的失礼之处,您也别放在心上。” 文如许点头,“自然自然,不过一些口角,不值得什么。” “刚才我听您说什么红家。我达州城里可没什么红家,您这是在哪儿听说了什么?”文如许主动提起红家,却是准备把孟长青糊弄过去。 “唉。”孟长青叹气道:“文大人,你达州地界上有没有红家,你自己心里清楚,同时我心里也清楚。” 不等文如许开口,孟长青接着道:“您久居官位,官场历来是怎样的风气,肯定比我更有数。自古官商勾结屡见不鲜,到您这里,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情。 您要是跟红家没有往来,达州就不是现在的模样,咱们不用摆事实讲依据,单从结果看,就知道您在当中做了些什么。” 文如许听到这话,干脆翘起二郎腿,“那孟大人又想在这当中做什么呢?你若是受太子之命来要本官的命,也就不会跟本官进来,平心静气的坐在这里说话了。” “这是自然,我对你达州如何,并不关心。 但我的人在你的地界,你必须把人毫发无损的还给我。” 文如许眉心一跳,“你的人擅自进本官的地界,本官不计较他们的无礼已是大度,本官如何知道你的人在什么地方?到哪里给你找人?” “哈哈,文大人,你说我无礼,我承认。 但我北山县的齐大人正经科考出身,向来恪守礼节,杨校尉勇猛智慧,也受朝廷认可,他二人绝不会对你无礼。” 孟长青又道:“有些话,我不想多次重复,你干了什么,你心知肚明,你会干什么,我一清二楚。 明人不说暗话,我还坐在这里已经是给你脸了,你再跟我绕圈子,信不信我把你捆到京城,让你跟刑部去讲道理。” “孟大人的底气,不过是你身边的这几位,可双拳难敌四手,真到了各自不能退的地步,也不见得是我一败涂地。” 孟长青直视文如许的视线,缓缓道:“你可以试试,咱们两边终归是活下来的说了算。” 八方立在孟长青身后,他从没见过孟长青如此咄咄逼人,他也搞不懂,明明他们没有任何依仗,为何少爷要如此行事? 万一真的把对方激怒了,要怎么收场啊! 孟长青所料不错,文如许一步让就步步让,他还不到背水一战的时候,孟长青的要求只是挑战他的威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让他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孟大人到底年轻,一些小事说的太过严重,不就是找人么,你好好说,本官也会帮忙。” 文如许招来班头,当着孟长青的面吩咐道:“孟大人要找他们北山县的官员,你今日见过那个张校尉,带人务必把人找回来。” 班头面色为难,“老爷,这大晚上的,我到哪儿找人去?” 文如许朝他瞪了一眼,那班头立刻就不敢啰嗦什么,退下后,马上带着手下出去找人。 他可太知道那行人会在哪里了。 第283章:朝廷该谢谢我 第283章朝廷该谢谢我 府衙里,班头走后,不论文如许说什么,孟长青只当没听到,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不看他。 “孟大人现在这样,又是什么意思?”文如许自见到孟长青,多年来的涵养也是丢给了狗,要能打过孟长青,他真想上去踹他一脚。 孟长青相当做作的开口,“在我的人到这里之前,我不想多说什么。” “你是不相信本官的能力?” 孟长青抬眼,“我是不相信你的诚意。” 八方看那文大人的鼻孔都放大了,好家伙,这人不会被他家少爷气死吧。 文如许端起旁边的茶盏,大概喝茶也压不下心里的火气,又重重的放下茶盏,“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在这里等吧。” 他站起来就要走。 但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孟长青拦住,“文大人,您还是跟下官一起等吧。我对您本就没有多少信任,您要是再离开我的视线,我就更不敢相信您了。” 文如许往旁边退了一步,“随你信不信。”他坚持要走,却听孟长青冷笑,“那下官可就随意了。” 文如许咬牙,猛的转过身盯着孟长青,“你到底要怎样!” “文大人,没有人跟你说过,你这人很奇怪吗?” 文如许面色微变。 孟长青不等他说话,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我要你把我的人全须全尾的还给我,你这一会儿要跟我说话,一会儿要独自离开,还问我到底要怎么样? 你要怎样! 怎么的?我的人被你吃了?你已经交不出来了,所以如此坐立不安?” 文如许刚要开口说话,孟长青抢先开口,“我说文大人,你好歹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做事能不能稳妥些。” “你…你!”文如许一只手指着孟长青,另一只手摸着自己心口,一副随时要厥过去的模样。 在一旁站着的随从快步上前,扶着文如许在座椅上坐下,端着茶水喂到他面前。 看自家主人被欺负成这样,刚才就憋了许多话的随从撇向孟长青,“孟大人巧舌如簧,我家大人说不过您,但,不管是官职高低,还是年岁长短,我家大人都在您之上,您该敬着我家大人才是,如此无礼,实在没有教养。” 孟长青看向他问:“你是有功名,还是有官职在身?” “我虽没有官职,可也知礼仪,不论其他,只说年纪,我家大人这般大的年纪了,若被你气出好歹来,你如何向朝廷交代?” 孟长青那脑子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很是开心的笑了两声。 “你家大人要真被我气死,那朝廷该谢谢我。”孟长青半点不留情面,站起来指着文如许道:“如此昏聩无用,只顾自己私利的昏官!贪官!今天若是被我的话气死在这里,那真是天道报好轮回,是他的报应到了!” “你!”文如许的手哆嗦起来,脸色发紫,刚才那样子,多少有些装的成分在,现在是真快要气死过去了。 文如许的眼神中充斥起杀意,“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 孟长青也不说怕不怕,“若我真的不幸死在你手里,信不信你出门就遭雷劈,你文如许的后人皆不得好死,你父亲坟墓被掘,只因他生了你这么个孽种。” 文如许咬牙切齿,“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孟长青抖了抖衣裳下摆,转身坐下,拿过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茶。 她缓和语气,慢悠悠道:“文大人,口舌之争没有意义,你骂不过我,我骂你也骂够了,你想要碎我,欢迎来碎,但以我的脾气、你的身体情况,在你碎我之前,我绝对先把你的头拧下来。” 随从掏出怀中的瓷瓶,倒出两颗老鼠屎那么大的药丸,喂到文如许嘴中,“您含着。” 到这会儿,管家后悔刚才说了那两句话,这什么孟大人,就是一个流氓,既不懂官场礼仪,对年长者也没有半点尊重,满肚子的脏话诅咒,这样的人竟也能做官?朝廷要是交到这样的人手中,还成什么体统。 孟长青话说得太多,嘴里发干,她手边的这盏茶已经见了底,她看添茶水的壶被放在文如许旁边,便往那边去,准备拿过来自己倒上。 结果才走了三步,那主仆二人就一脸警惕的看着孟长青,似乎孟长青真的准备去拧齐人立的脑袋了。 孟长青阴阳怪气道:“齐大人,瞧你这心虚的模样,我这人虽然说话不好听,可做事一向稳重,绝不会无缘无故拧你的脑袋。” 她拿着茶壶,给自己和旁边楚沐风添了茶水,“你的人事情办的也太慢了些,不过是找几个人,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您不派人追出去问问情况吗?” 文如许朝随从挥了下手,“你去,找人追出去问问。” 刚才文如许的脸色还发紫,这会儿是脸色发灰了,随从相当担心,快步出去吩咐了两句,又回到文如许身后,关切的看着他。 文如许这辈子也没有今天受的气多,碰着孟长青,他算是碰着鬼了。 他眼神阴毒的盯着前方的几块地砖,好你个孟长青,今日之辱,他绝不白受,眼前之人依仗的不过是太子,大梁天下难道一定会交到太子手中?就算交给太子,你孟长青敢保证永不失宠吗? 再说被随从吩咐,快马去追之前那班人的衙役。 他既然能被委派这个任务,自然也知道点其中的勾当,出了衙门,也是往红家去。 等他快马加鞭,从达州府一路奔到红家大门,却见之前来的这批人竟然还被堵在门口。 “头,人呢?” 原先的班头见他过来,问道:“大人有什么新交代?” 这人往班头身后看,“大人催我来问问情况,人找到没有?你们怎么还在门口?” “红家规矩大,门房说刚才知县衙门送来的信惊着了红老爷,现在要一层一层进去通报。” “哪有那个时间,快叫门房进去传消息,让红家把人放出来,那个什么孟大人在府衙里大闹,咱们大人气的都吃保心丸了。” 第284章:黄泥巴落裤裆 第284章黄泥巴落裤裆 “咱们大人的脾气,怎么容他如此猖狂?那到底是什么人?”班头分析,“是不是有政敌故意搞咱们大人?” “头,现在哪有闲心想这些。”追赶来来的人快速道:“赶快让红家放人啊。” “知道了,你别急吼吼的,红家面前别丢了大人的面子。”班头再次上前敲门,对门房道:“还请你们通报的人快一些,府里十万火急,等不得了。” 红家门房却道:“稍等,小人到里面催一催。” 这一稍等,又是一盏茶时间,等再次开门,里面出来一个管事。 这管事对衙门的人,看似还有些尊重,“有劳几位久等了,家里规矩严,晚上不好走动,还请几位进来说话吧。” “不了,你们把北山县的人放了,我得赶紧带他们回府衙。” 管事觉得莫名其妙,“我们红家没有各位要的人啊,如何放?” 班头叹气,“我说管事,弟兄们不是头回跟你们打交道了,何必跟我们说这些?” 后面追过来的衙役急道:“赶紧把人交出来吧!” “这话说的奇怪,这里确实没有你们要的人呐!” 班头抬手,“罢了,我们之间就不要啰嗦了,把管家叫出来,或者直接通知红老爷。” 管事挡在衙役面前,“各位瞧瞧现在什么时辰……” 他话还没说完,班头就道:“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要是不着急,我们弟兄何必这个点上门呢?大人着急等着呢。 我家大人自上任起,对红家一向不错,两位老爷处的也跟自家人一样,现在要你们放个人,为什么要推三阻四!” 管事脸上陪着笑,“别着急,我红家是真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这样吧,既然你们不信我的话,那我把显才叔叫出来,让他跟你们说怎么样?” “快去!快去!” 管事走之前还要提一句,“你们也知道显才叔的脾气,我这一去,免不了要被他骂一顿。” 他的视线在几位衙役的荷包上瞟了又瞟,愣是没有一个衙役给出表示。 衙役们不是看不懂,可从没听说过官门中人,找你商户人家办事,还得塞银子的,这红家还真是狂的没边了。 又在外面等了一盏茶时间,终于出来能稍微做点主的人。 管家一出门就对着几位抱拳行礼,这礼文不文武不武的路子,班头也不在意,把自己这边的事情抓紧一说。 他还以为管家是个明事理的人,就算不愿意,也应该会老实相告,且能听得进劝。 谁料管家一开口也是,“我们红家确实没有你们要的人,不瞒你们说,老爷下了命令让我处理好那些人,可那些外来人刁滑的很,到现在我的人都没抓到他们。” 班头的好脸色刚才就维持不住了,“红家养了多少打手,我们是知道的,北山县总共没来几个人,红家有心要抓,怎么会抓不到? 管家别跟我们开玩笑,上头有命令,要是耽误了,我们弟兄就没有脸继续在大人身边做事了?” “哎呀!”管家显才叹气,“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们怎么就不相信呢?” “你叫我们怎么相信啊,他北山县来的才几个人,还能在达州翻出天吗?” “得得得,我跟你说不清了。”管家扫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瞧天都快亮了,我家老爷这两日醒的早,过会儿就得找我,我得先回去伺候老爷。 不然您几位到家里等着,过会儿我再跟你们说。” “我们府衙……”班头话还没说完,小门再次被打开,一个丫鬟出来禀告,“管家,老爷醒了,正早找您。” 管家转身就走,红家小门一关,这些衙役又被关在门外。 “咱们大人交代的事情,他们居然不当回事!” “嘘!小声些,老爷们的事情,咱们可别多嘴。” 有衙役看不过去,压低声音道:“什么老爷,不过一个商户人家,咱们大人给几分面子,他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罕见的,班头没有呵斥说话的人。 孟长青撑着脑袋,在座椅上眯了一觉,还是脑袋不稳,快从手掌上滑下去的时候惊醒了。 瞧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亮,她年轻说睡就睡,说醒就醒,一会儿功夫精神就恢复的差不多。 但文如许就不行了,他耗了半个晚上,也气了半个晚上,现在的他,在椅子上都快坐不住了。 “文大人。”孟长青突然出声,文如许吓得一个激灵,当即坐直身体,防备的看向她。 “天都要亮了,你的人怎么还没回来?是你手下人的问题,还是什么问题?”孟长青问。 “达州这么大,谁知道孟大人你的人跑到哪里去了,找人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孟长青冲文如许笑了两声,文如许当即皱紧眉头,让随从派人再去催。 “这就对了,跟我斗嘴有什么意思呢,您又说不过我。” 孟长青站起来走了一圈,这一圈还不小,从他待着的这个厅里,转到了府衙大门外,又转悠了回来。 “文大人呐。”孟长青装腔作势的开口。 文如许没接话。 “这红家本事可真不小啊。” 文如许没忍住,还是开了口,“孟大人如此笃定你的人在红家?” “我不笃定,是你的人笃定。”孟长青坐下道:“他们要不笃定,都堵红家门口干什么? 文大人,随我来达州的,可不止进来的这些人,你的人出了衙门往哪里去,我的人全程跟着。 哦,瞧我这话,说的太失礼了。”孟长青对身侧楚沐风拱手,“是白大人的人。” 一晚上没睡,楚沐风的精神也不算好,但还是回礼道:“孟大人客气,臣等接上命,自当为您效力。” 孟长青的视线落在文如许身上,看着他坐立难安,虚汗直流。 随从赶紧拿着娟帕去擦,低声劝道:“大人休息一会儿吧。” 文如许没好气,“是本官不想休息吗?” “文大人,恕我冒昧问一句,你可有把柄在红家手中?”不等文如许开口,孟长青接着又问:“还是说,红家其实跟你是血亲?” 第285章 :还知道自己冒昧 冒昧!你还知道自己冒昧! 文如许瞪孟长青,“你胡说什么!” “若你与红家当家不是血亲,也没有把柄在他们手中,那我就不能理解你了。”孟长青闲谈似的语气,“或许这红家有什么深厚的背景吧,文大人,您瞧我这突然撞上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得罪红家,不如您跟我说说,这红家背后有什么高人?” 文如许不想回答,可他已经知道孟长青的流氓脾气,为省事还是不爽快的回了一句,“一个商户人家,能有什么背景。” “当真?” “你要是不相信,大可自己去红家问问。” 孟长青笑了两声,“瞧您这话说的,这种话哪有当面问的。”但她话锋一转,“如此说来,您就是红家最大的依仗了。” 文如许敲桌,“放肆!” 敲完文如许就知道了,他再大发官威,对方也不会有丝毫惧怕。 果然孟长青气定神闲的看着他,“要我说,您还是太心善,被红家欺到头上来。” “我要不心善,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文如许阴恻恻道。 孟长青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您真是年纪大了,记性就是不好,我之所以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文如许心善,是你弄不死我。” “孟大人如此激我,是真想试试结果如何吗?” 孟长青白了他一眼,他极少有这种失礼的动作,但对上文如许,她也不是失礼一两次了,特事特办,她要是循规蹈矩慢慢的来,怕是得等到齐人立化成白骨,才能进得来这府衙的大门。 “我懒得说你,难怪前途有限,一辈子也就只能做到五品知府。” 孟长青轻巧一句话,又把文如许气的差点缓不过来。 文如许被随从抚着心口,仰躺在椅子上,两腿都在发抖,“你今天是非要逼死我了。” 孟长青反问:“这不是你自找的么?咱俩好好说说红家的闲话,你跟我东拉西扯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生平压抑,有些话存了十几年,硬是碰着了你才敢说出口。” 旁边的楚沐风咳嗽了一声,提醒道:“孟大人,收着点吧。” “行,既然白大人都这样说了,那我保证从现在开始不再骂你。” 文如许嘴上不肯服输,“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文大人,您也收着点吧,我只说不骂你,又不是说不打你。” “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 文如许不用猜,这就是个流氓,没有什么他不敢的。 红家后院内,红德雨被十几位面容较好的丫鬟伺候着洗漱穿衣,管家显才在一旁扶着调动那十几人,否则谁位置走的不对,就要跟其他人撞上。 等丫鬟们退下,管家立刻弯腰上前,搀扶着红德雨在椅子上坐下,又用起他苦心研究的按摩手法,按压红德雨脑袋上的穴位。 “还是你手法好。”红德雨闭目享受,“换了谁都不如你按的舒服。” “能得老爷喜欢,是小人的福气,小人没白长这双手。” 红德雨低声笑了两下,“昨天交代你处理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小的正想跟您禀告呢,府衙来了一班衙役,问咱们要北山县来的那些人,昨晚后半夜就来了,没敢让他们打搅您休息。”管家轻声道:“看他们的意思,是要把人带到府衙去,小的跟他们说人不在咱府里,他们还不相信。 老爷,北山县那些人,还要不要接着处理呢?” 红德雨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听你这样说,那几个北山县的人还没抓到?” “是,小的办事不利。”他首先认错,然后紧跟着一个转折,“不过小的也是怕老爷有别的想法,毕竟人就在达州地界,咱想什么时候动手都行。” 红德雨闭上眼睛,许久没有说话。 管家继续手上按摩的动作,隔了一会儿才开口,“府衙的人还在门口等着,小人等会儿打发他们离开?” “去把人叫进来,我要仔细问问,唉,叫一个带头的就行,别让其他人进后院。” “是。” 很快,班头被带到了会客的厅堂,在门外等的一肚子气,可见到红德雨还得好声好气的行礼。 找谁说理去,他一个衙门的府衙,跟一个无功无名的人行礼,但没办法,谁让这家钱多呢,这世道,有钱就是有权。 “谁让你们来红府要人的?”红德雨问。 衙役回道,“红老爷,昨天北山县的人刚离开府衙,衙门就往您家传了信,还把诉状一并给您送了过来,想他们也只可能在您这里。” “我确实要收拾那些狂妄之徒,可人还没抓到手。” 红德雨说的实话,但实话不见得能让人相信。 “瞧你的眼神,是笃定我藏下人不肯给你了。”红德雨不想跟面前的人多解释,但心里也生出好奇,“文大人为什么改变主意,又想把人要回去?” “昨晚后半夜,北山县知县找到了县衙,站在门口大骂,叫嚣着要他北山县的人,把我家大人气的不行,我家大人这才连夜叫我们出来找人。” 红德雨冷哼,“区区知县,竟敢在知府门口大骂,你们都是摆设?” “他还带了皇宫里的御林军,那群人可以直接面见皇上,大人是忌惮那些人。” “御林军是什么人物?”红德雨问。 衙役了解的也不多,“就是皇宫里的守卫,保护皇家的。” “不过一群守卫,那什么知县,也不是他们的正经主子,文大人真是越来越胆小了。”红德雨站起身来,“我和你们走一趟,显才备车。” 孟长青绕着文如许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每转一次,都要指着门外,让文如许看,“你看看,又等多久了,你的人还回得来吗?那红家的门还敲得开吗?” 文如许被她绕的头晕,“你能不能坐下。” 孟长青暂停脚步,忽然问道:“您似乎做过京官吧?” 文如许旁边的随从自豪道:“我家大人探花出身,曾任翰林编修,先帝十分看重我家大人的才能。” 第286章 :态度大转 难怪,她总觉得这个名字念起来有些熟悉,似乎很久以前就念叨过。 孟长青说:“如果我猜的不错,文大人应该是在永兴元年,就被派到地方了吧?” 文如许脸一扭,不说话。 但显然孟长青猜对了,“当今陛下是务实的人,他要的不是纸面上的好看,所以更希望手下的官员能做实事。 你家人也说了,先皇看重你,但依我看,当今陛下对你也颇为看重,要不然翰林院那么些人,为什么要选你到地方呢?” 听到这个话,文如许当下就跟吃了仙丹妙药一样,脸色瞬间变好。 这话要是别人说,他听来不觉得如何,但这可是孟长青说的,孟长青上一秒还在骂他,现在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孟长青,嘴里也有说人话的时候。 “文大人之前都在哪里?”孟长青又问。 文如许虽然还是没说话,但是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随从,那随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我家大人之前一直在南方任职,五年前才调任至此。” “哦。”孟长青说:“如此说来,还有一年您在达州的任期就满了,这几年吏部考评应该不错吧,等后年再见您,就是在京城了。” 文如许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起。 “不知道文大人到京城,进哪部?做什么官啊?”孟长青十分关心的问,“上面的关系可走好?” 文大人不满道:“走什么关系,全凭陛下和吏部安排。” “得了吧。”孟长青一副我可太了解你们这种人的表情,“当今朝廷有多少官员?京城的官位,那是多少人盯着的,要是没有关系,哪个好职位能轮得到您? 反正这会儿也是闲着,既然您不想说红家的事情,不如跟我说说您自己的事,我毕竟在京城也有些人脉,保不齐我还能帮您一把呢。” 这话说的文如许都笑起来了,但他笑可不是因为高兴,“你帮我?说出去谁信?” “谁都相信。”孟长青说,“我就说了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虽然嘴上说话不好听,但做人还是很可以的,再说咱俩之间又没有生死大仇,更关键没有利益冲突,我要是给你帮忙,也算咱俩的交情。” 文如许心里憋了太多话要说,什么叫没有生死大仇,你把我骂成这个样子还没有仇? 还交情,跟你孟长青拉交情,荒唐!“你能怎么帮我?” “帮你向上面的人打个招呼。”孟长青朝楚沐风比去,“您也看到这位大人了,可见我在陛下面前还是能说得上两句话的,您要是有拿得出手的功绩,我在陛下面前也好开口啊。” “你真愿意帮我?” 孟长青笑了两声,“怎么?你觉得你自己不值得我帮忙?好歹您现在也是五品官,只要您没什么大错,官职总不可能往下降吧,等您成了京城的五品官,说不定您也能帮我几个忙。” 不得不说,文如许心动了。 “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哪有永远的敌人呢?”孟长青适时开口,“您这把年纪,要是继续外放,可就真的到死也只能是五品官员了。” 文如许觉得这话说的可太对了。 “本官在达州若做的不好,也不会连任两次。”文如许说,“在本官任期内,达州从未拖欠过朝廷任何的税款,治下百姓也安分守己,从没出过什么乱子。” 孟长青垂眸看着茶盏里的茶叶,眼中心思深重,语气却轻松道:“您说的这些可不够看的,这只能说明你做好了本职工作,您手下的工匠就没有做出什么惠及天下的好东西?” 第287章 :好机会摆在眼前 “你说的倒轻巧,还惠及天下的好东西,那是能轻易做出来的吗?” “能轻易做出来,那朝廷为什么要高看你一眼?”孟长青没忍住刺了他一句,随即又快速调整语气,“我虽做官没多久,可刚到任上,就修起了城墙,如今朝廷里说起我,谁不夸我一声好? 你做官这些年,难道连最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没有条件咱就要自己创造条件。 你手下既没有能工巧匠,地势也不足以让你建立功绩,怎么不从百姓身上想想办法?” 文如许听她话中有明确的指向,顺着她的思路问:“什么办法?” “您可知道万民伞?”孟长青的语气中带着蛊惑。 “万民伞。”文如许又皱起眉来,他倒是知道,听说前朝就有官员被送过万民伞,但那人赈灾扶贫、修建水利,惠及当地几代人,百姓们这才送伞。 他凭什么? “我在达州虽有苦劳,可也不到百姓追赠万民伞的程度。”文如许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再说,就算使些手段,让人送了伞给我,吏部也会有官员下来核查,太容易露出马脚。” 文如许摆手,“不值当!” “文大人,您是真不懂?”孟长青说,“眼下就有好机会摆在眼前,为什么要弄虚作假呢?” 文如许一时没弄明白,还是把孟长青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几个弯,才知道对方说的好机会是什么。 “你让我收拾了红家?”文如许讽刺道,“你为这句话,真是绕了好大一圈呐。” 孟长青看着文如许微笑,“文大人,解决了红家,可不只我得好处啊。 问问你之前派出的人就知道,红家是何等猖狂,府衙的衙役代表了什么?是府衙和文大人您的脸面,昨晚上您的脸可是被红家关在门外晾了半夜啊。 我想,他们能如此放心大胆的不给您脸,必然是常年累月的试探,是你文大人好脾气,一次次纵着,他们才敢这样做。 如今他敢这样对您,将来会怎么样?” 孟长青继续煽动,她冷笑,“哼哼,别以为你是官他是商,你要收拾他不过一瞬间,他若是借你的势,往上接触,你还能动他?到时候您也就只能占个官的名声,还不是要事事听他的。 瞧您这摸样,不相信我说的话? 从现状看,您在红家眼中已然没有半点威严,若是他对您还稍有些惧怕,就不会把你的人关在门外。” 文如许的理智告诉他,不要相信孟长青说的话,可他的心不受控制,因为仔细一想,确实是那么回事啊,这红家已经太过分了,让他交几个人都推三阻四,甚至衙役们连门都进不去,他红德雨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距离红府村不算远的山坳之中,被扣下的晴嫂等的十分不耐烦,对身边几位同村人说:“你们还真以为会有人来救你们?” “一定会的!”齐人立已经等的心焦,可他清楚从这里到北山县的距离,孟大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到。 晴嫂看向齐人立,“听他们说,你才是这里主事的官?我看那边的兵爷倒是比你像。” 这年轻人没有表现出她预想中的气愤,而是笑着回道:“婶子好眼光,杨大哥官职本就比我高。” “那他才是做主的人喽?” 杨正从土坡上跳下来,“你打听那么清楚干什么?还说不是红家的探子。” 许青山挡到晴嫂前面,对杨正解释,“她真的不是。” “我没兴趣管你是什么人,但你若做出怪异的举动,别怪我取你性命。” 再说昨晚入夜不久,就回去报信的齐祥。 这个时间,他总算到了杨门县的城门口,马匹已经累的跑不动,他的两只脚也虚浮着,整个人就靠信念撑着。 “来者何人,过关还不下马!” 齐祥是从马上滚下来的,守门的官兵戒备的盯着他。 “来人报上身份!” 齐祥喉咙干涩异常,还是咽了口口水,才艰难道:“我是北山县县丞齐大人的随从,奉命回县衙找孟大人。” 守兵问:“可有凭证?” 第288章 :好关系 齐祥哪里有什么凭证。 他从来没离齐人立这么远,以往过关卡,都有齐人立的凭证,他自己哪里来的凭证。 守门的官兵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没有,“若是没有,我们不可能放你过去,回头开了凭证再来吧。” 想自己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少爷那边还等着自己搬去救兵,哪里能回头再来。 “我不久前才随齐大人过的这道门,你们当中没人认识我吗?”齐祥说:“我真是齐大人的随从,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通报孟大人,劳烦各位通融,让我过去吧。” “怎么可能通融这种事!万一你是贼人,去北山县捣乱,我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就是!”旁边的守兵跟着附和,“让你过了,却是要我们的命,你还是体谅体谅我们,按章程办事吧。” 齐祥被堵在杨门关前,他恨不得背上长出翅膀,飞过城墙,也恨不得手上生出利爪,能从脚下刨出一个隧道。 他在原地抓狂,抱头转圈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搞什么?”城墙上巡视的兵头下来,看齐祥这幅模样,斥责刚才说话的那几个守兵,“你们有什么怨气,大可以直接跟孟大人说,何必为难他! 现在倒是嘴痒,到时候真耽误了孟大人的事情,还不是要连累兄弟们一起受罚,有没有脑子!” 齐祥停下动作,期待的盯着这人,“兵爷…” 兵头抬手,“你没有凭证,今天无论如何是过不去这道门的。” 齐祥眼中的光芒又暗淡下来,但兵头的话还没说完,“不过听说你要找孟大人,孟长青并不在北山县,昨天他就往达州去了,过此处时交代我们,若有人找他,直接往达州府衙去就是。” “多谢兵爷!”齐祥费力的要跨上马。 这兵头又说:“瞧你这马也跑不动了,在我们这里换一匹马吧。” 齐祥再次感谢,骑上守兵们的马,又往达州出发。 这时候他略微有些放心了,孟大人去达州,肯定是去找他家少爷的,说不定两人已经碰上面了。 但他还是不敢耽搁,也不知道少爷藏身的地方好不好找,孟大人能不能看懂杨校尉做的记号。 再说达州府衙这边,齐祥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但红德雨却是吃过早饭、乘着轿子,在衙役们的陪同下来到了府衙。 那边轿子还还没有停下,府衙门口的衙役,就快步到里面通报,“大人,红家老爷亲自前来了。” 文如许被孟长青拱火拱到现在,心里正对红德雨不满,看到衙役这幅模样,当即骂道:“他是你哪门子老爷!你是红家的奴才?” 衙役立马跪下,“大人,小的只是…” 只是了半天,没是出个正经理由来。 孟长青站了起来,夸张道:“哎呀文大人,你家衙役也是一番好心,你耳朵不灵了?没听到红家老爷亲自过来了?”她尤其咬重‘亲自’这两个字,“还不到门口去迎,否则红家老爷还以为你轻慢了他。” 文如许当然知道孟长青在挑唆,但现在自家衙役和红德雨的做法,恰恰印证了孟长青的话。 “区区一个商人,哪里来的架子,让本官亲自相迎。” 孟长青笑道:“文大人何必摆架子给下官看呢?瞧您衙门的做法,显然此前红老爷到,必由您到门口相迎,要不然您手下的人,怎么会如此急切的跟您报信? 在我北山县,也只有府台大人到时,手下人才是这般模样。” 文如许坐直身体,指着那衙役道:“让姓红的赶紧滚进来!” “是!”衙役手忙脚乱的爬着窜了出去。 孟长青起来稍微站了一会儿,长久坐着,她屁股上的肉都坐痛了。 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她才坐下。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被孟长青不断凭空泼黑水的红老爷终于现身。 这人从上到下,干脆明了的透露着两个字:有钱。 看那张保养得宜的脸,看那双白净的手,脸上和手上的皮肤,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细嫩。 红德雨进来就跟没看到孟长青这帮人似的,径直走到文如许面前,拱了拱手道:“文大人。” 文如许脸色不好,没有理他。 要是正常人,碰上这种情况,不管之前二人关系有多好,这会儿也都该警惕了,但显然红德雨不是正常人。 他在文如许面前,就跟在他自己家一样自在,“听说大人要找北山县的人,不知道大人听了谁的怂恿,上我家找人。” 听他说完,孟长青脸上的笑都憋不住了,真没见过死命往套里钻的。 “是啊,我也想问,大人是怎么认定我县内的官员,就一定在红家呢?”孟长青跟着说。 文如许盯着红德雨开口,“北山县的那群人瞧着就是往到道县去,你作为当地乡绅,衙役上门查问,不是很正常么? 不论人在不在,你都应该及早回话,拖到现在才迟迟回复,你是看官府不起吗?” “大人说这话可就见外了。”红德雨不知道及时认错,还在往有关系里带,“我的管家当时就回复,衙役们要找的人不在我家,是衙役不相信,非要等在门口,这才耽误了时间。” 孟长青就在边上看着,一副我就知道你们以往不见外的表情,把文如许看的火冒三丈。 “混账!”文如许猛的一拍桌子,喊道:“还不跪下!” 红德雨这时候才注意到文如许的不对劲,还是他多年的高姿态,怎么容许他向别人下跪,“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他说着话还朝文如许使眼色,见对方没回应,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那些人。 他指向领头坐着的孟长青,“是这些人跟您说了什么?” “红老爷,既然你来了,本官就问你几个问题。”孟长青说,“我北山县的县丞和校尉,还活着吗?现在正在何处?” 红德雨重新整理姿态,眼眸中尽是对孟长青的轻视,“你就是那个北山县知县,定是你对文大人说了什么,才叫文大人与我之间生了嫌隙。” 这点孟长青承认,“确实是这样。但还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无可奉告。” 孟长青提醒道:“大梁百姓必须配合官府问话,若撒谎或拒绝,是要受刑的。” “据我所知,你不是达州的官员,无权对我用刑。” “哟没想到,你对律法还有些研究。”孟长青转向文如许,“文大人,您看您是再问一遍,还是直接动刑?” 第289章 :就这样被关 文如许这回没顺着孟长青的思路,“一两句不回,我便着人动刑,你是想让本官落个酷吏的名声? 红德雨,回孟知县的话。” 有文如许发话,红德雨才肯回答:“我哪知道他们是死是活,更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这北山县的人到达州来乱跑,跑不见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官威严呢?” “文大人。”孟长青侧过头去看文如许,“这人对我无礼,可是您纵容的。” 文如许反问:“那孟大人之前对本官无礼,又是谁纵容的?” 可算是抓到了一次机会,文如许心里爽快的很。 孟长青比向身侧的楚沐风,“这位。” 楚沐风咳嗽了两声,“两位大人,还是说正事吧。” “文大人,下官提醒你一句,我既然到了这里,这件事情就不单我一人知晓,我北山县的官员,在你达州地界出了事,不是我小小知县就能压下来的。 倒是消息传的到处都是,别的暂且不说,您今年的考评可是要受影响的。” “红德雨!”文如许对他怒吼道,“还不说实话!” 红德雨自傲了大半辈子,还从没像今天这样丢面子,语气也变硬了,“大人要我说什么实话,那什么北山县的人,确实不在我家,我又不是神仙,没有凭空变人的手段。 大人若是为找人,还是找其他人问问吧。”红德雨说完一甩袖,要是他的管家在这里,就能看懂,红老爷生大气了,轻易消不了气。 “你好大的脾气啊,对本官无礼,你是藐视朝廷吗? 区区一介商人,面见上官,不知下跪,语气之间丝毫没有尊敬,今日不叫你见见刑法之严,你不知礼字如何写。来人啊!”文如许朝着外面吼道。 在外守着的衙役立刻进来,弯着腰听候命令。 文如许道:“把这个目无礼法的东西,押进监牢。” 衙役明显愣了片刻,搞不清自家大人是做戏给北山县的人看,还是真对红老爷发了怒。 几位衙役互相看眼色。 “你!你敢关押我!”红德雨理解完文如许的话,心里火气更盛,伸出手指就指向了文如许,“我红家在达州几十年,要没有我,你能在这达州府里这么逍遥!” “住嘴!”文如许厉声打断他的话,对衙役们吼道:“还不把他押下去!” 衙役们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捂嘴的捂嘴,捆手的捆手,连拖带拉的,就真的把文如许关到了衙门内的监室里。 孟长青看着这一幕,倒不觉得心里有多高兴,说实话,她对红德雨半点不了解,对他恶意的揣测,也是因为齐人立传达给她的,所谓红府村百姓的控告。 她心里虚的很。 面前这文大人直接将红德雨关押,给出的原因只是目无礼法。 在大梁,目无礼法藐视官员,官员确实能将对方收押,但红德雨猖狂成这样,绝不是周边人一两天的纵容,以往不觉得他礼法有问题,偏偏此刻觉得了。 孟长青再心虚,她也已经蹚到了河中间,现在她只想保全自己,到对岸把自己人捞回来,至于其他,恕她自私,无心也无力去管。 “齐大人,这人傲气的很,嘴里的话信不得,不如您让衙役直接上他家里找一找。”孟长青说。 “也好。”刚才红德雨那句,要没有我,你能在达州府里逍遥,实在是惹怒了齐人立。 他这把年纪,一连两天被人指着鼻子骂。 孟长青他动不得,红德雨难道也动不得吗? 齐人立心里有了决断。 “孟知县,免得到时候说不清,你也派些人跟着衙役们去红府吧。” 孟长青正有此意,起身对文如许道谢,“多谢。” 孟长青留下三人在府衙外面等候,她则带着其他人一起往红家去。 刚走到府衙门口,就见前脚出来的衙役,正被人拦住,“各位到哪里去?我家老爷大概要什么时辰出来?眼看都快到用午饭……” 红德雨已然落败,衙役们哪里还会给管家好脸色? 班头一把推开管家,“你家老爷已被收押,我们正是要去查抄红家!” 管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快滚开吧!” 孟长青上了马,看衙役将管家好一通羞辱。 “怎么能查抄红家,我家老爷跟知府大人多年的好友,怎么会突然抄家。”管家被踹开后,又快速拉住面前经过的衙役,“肯定是你们听错了意思,是你们听错了!” “去你的!” 管家再次被一脚踢开,衙役们跨上准备好的马匹,快速往红家赶去。 管家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跳上了自家马车,紧跟在衙役们之后。 来到红府门前,只看这厚实的木门,就知道这家人不一般,北山县县衙的大门都没能用上这样好的材料。 只等衙役们敲开大门,孟长青带着人快步跑进了红家。 在里面一通翻找,就是找不到。 沿路抓了十几个人问齐人立等人的下落,都说那人出了红府就没回来过,应当不在府里。 孟长青的心始终悬着,齐人立他们不在红家,也不见得是好消息,万一人已经被杀被埋……不不不,绝不可能! “孟大人。”达州府的衙役来到孟长青面前,“您也找不到,看来北山县的几位官员,还真不在红家。” 拿出去注意到他口袋里装不下的珠宝,他们来这一趟,真是赚够了。 “您是想在红家再找找,还是到别处看看?”衙役说,“大人交代,不管您想做什么,我都陪着您。” 孟长青开口,“将红家所有人叫我面前。” “是。” 盯着脚下不断偏移的影子,孟长青闭上眼睛,控制自己什么也不要去想。 等衙役说,人都齐了,孟长青才转过身,看着台阶下站着的许多人,“人确实都在这里了吗?” 衙役回:“都在这里了。” 孟长青点向第一排的管家,“站出来回话,你红家的人,确实都在这里了吗?” 看他躲闪的眼色,孟长青心里就有了结果,“其他人在什么地方,说!” 随话而落的,就是八方架到他肩膀上的刀,管家一激灵,“还有几个人,昨天就派出去了,还没回来。” 第290章 :找到齐人立 “那几个是什么人,他们出去干什么!”八方逼问。 “他们…”话含在嘴里,就是不敢说出来。 孟长青猜到,那些外出的人必然跟齐人立有关,但这管家显然对红家忠心,想从他嘴里逼问出来,不是容易的事。 她提高声音,对下面站着的这群人道:“你们红家老爷已经被知府大人收押,你们这些人但凡有罪的,谁也别想逃脱,查到你们头上只是时间早晚。” 此话一出,下面果然人心惶惶。 孟长青继续道:“现在,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摆在你们面前,只看你们想不要想这个机会。 有谁知道其他下人外出,是做什么的?现在人在哪里?当场说出来,尽可免除你们的罪罚。” 她边说边盯着这些人的表情,看人群当中,果然有人眼神犹豫,悄摸打量其他人。 “你!”孟长青点到那人,“知道什么,快说出来,否则你就到监牢跟你家老爷作伴吧!” 被点到的人当即跪下,摆手道:“不关我的事,是老爷让管家派人杀北山县那个当官的,跟我可没关系啊。” 孟长青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果然如她猜测,“杀手是什么时候离开红家的,老实说出来,这件事就跟你无关。” 跪着那人边想边回道:“应该是昨天中午,管家亲自吩咐他们去杀那个姓齐的县丞,那时候我刚好去给管家送饭,在门边凑巧听到。” 这人说话的时候,管家一直试图阻止他说下去,激动时,甚至连脖子上的刀都不顾。 八方险些真把这人脖子割断。 “你在说什么疯话!”管家朝着那人嘶吼,“你怎么能给老爷和我泼脏水!” 孟长青一把按住管家,让八方拿来绳子将人捆住,塞住他的嘴,“我没时间跟你啰嗦。” 再来问刚才开口那人,“细说你那时候都听到了什么?” “我听管家吩咐他们,要沿着官道找人,带头的是南方口音,身边人衙役打扮,很显眼,一眼就能认出来……” 耐心听完这人的话,孟长青立刻请楚沐风派人出去找。 御林军在外面找了一圈回来,只说在一处找到疑似打斗的痕迹,但是没找到齐人立和杨正他们。 八方安慰孟长青,“没找到人是好事,说不定杨校尉带着其他人躲起来了。” “八方兄弟说的有道理。”周启文接着道:“我们回来时,去红府村转了一圈,红家要解决的那些人也失踪了,杨兄弟带人躲起来的可能性很大。” 就在这时候,听到远处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只听声音周启文就说,“应该是留在达州府的弟兄过来了。” 果然是留在达州府的御林军。 马上不止有御林军,还有另外一人,正是跟在齐人立身边的齐祥。 孟长青看清来人赶紧迎上前去,把人从马上扶下来,“你怎么去了达州府?你家少爷和杨校尉他们呢?” 齐祥嘴唇干裂,脸上全是尘土,看上去憔悴的不行。 “我是奉少爷之命,回北山县搬救兵,到了杨门县才知道您往这儿来了。”齐祥费力咽了口口水,八方赶紧解下自己腰间的水囊递过去,“你缓口气再说。” 齐祥拼命咽了两口水,“我离开前跟杨校尉约定了暗号,顺着暗号应该就能找到他们。” “好。”孟长青把自己的水囊也递了过去,“你们在什么地方分开的?暗号是什么摸样?” 有齐祥带来的消息,可算是摸到了正经门路。 一行人顺着暗号,摸上了山,走了一阵后,突然有人从树上跳下来,正是一直负责警戒的杨正。 “大人!”杨正看来的这些人,心里十分激动,回头喊道:“齐大人,孟大人带着白大人他们来了!都出来吧!” “你们当中可有人受伤?”孟长青问。 “没有。”杨正说,“乌合之众而已,还不足以让我们受伤。” 这时候齐人立等人从山坳里爬了出来。 “孟大人。”齐人立伸着双手朝孟长青跑来,还顺势挤开了挡在中间的杨正,“你可算来了!”他一把握住了……八方的手。 八方了解孟长青的性格,知道她从小就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眼前这齐大人要过来握他家少爷的手,他可不得替少爷挡一下。 “八方兄弟。”齐人立也是好说话的很,顺势狠狠抱了抱八方,“你们可算是来了!”他说到这儿,眼泪都挂了出来,“还以为再无见面之日了。 这达州,可真是暗无天日啊!” “孟大人。”齐人立松开八方,抹去眼泪,“可是齐祥回去报的信?来龙去脉您清楚了吗?” “你们这边发生的事情,我还不是很清楚。”孟长青看向杨正后方,那些明显上了年纪的老人们,“这些想必就是苦主了吧?” “对,他们愿意站出来状告红家,但我没想到……” 孟长青打断道:“先下山,我们边走边说。” 下山的同时,齐人立就把这两日遇到的事情,详细告诉了孟长青,其中就包括苦主们遭受的欺辱。 “这达州上下的官员,无一不是帮凶!”齐人立激动道:“他们丝毫不在意治下百姓,但凡有一个官员肯站出来为民做主,红家也不敢如此猖狂。 他们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派凶杀官。” 孟长青说:“齐大人,我能理解你的愤怒。那状书有没有再写一份?” “写了。”齐人立当即把状子掏了出来。 他躲在山坳里等救兵时,写了好几份状子,并且让苦主们都按上了手印,就是怕达州府的情况再来一次。 孟长青展开纸张,仔细看起来,状中红家仗势欺人,抢夺钱财,致人伤亡,写的有理有据。 孟长青看完也是大开眼界,为富不仁这个词被红德雨表现的得淋漓尽致。 “大人,眼下我们该怎么办?”齐人立问孟长青,这时候他们已经进到红府村里面了。 孟长青收起状纸,“让苦主们各回各家吧。” 苦主们一听,顿时觉得这个刚来的大人不靠谱,纷纷向齐人立求助,“我们回去肯定会被红家报复。” 第291章 :有些扫兴的话 “不用担心。”孟长青说,“红德雨已经被收押,红家众人也已经被看管起来,不会有人去报复你们了。” 齐人立震惊,“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八方说:“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去红家看看,看看那里面什么样。 我家大人昨晚就到了达州府,逼着达州知府把红德雨关了起来。” 齐人立更加震惊,“达州知府把红家老爷关起来了?” 苦主们听到,当即朝着红家快步跑去。 而傻楞在孟长青面前的齐人立很快反应过来,“孟大人,千万不可相信达州知府,他跟红家勾结一气,您在这儿他把人抓住,等您一走,他转头就把人放了。” “不可能了。”孟长青指向红家方向,“你也去看看吧。” 齐人立心中疑惑,当下什么都顾不得,掀开衣摆朝红家跑去。 到了门口,他就明白为什么不可能了。 眼见那些衙役满面笑容,从里面拿出一个又一个的包裹,从包裹没捆扎好的地方看到,它里面装的是金银细软,院墙之内,还有哭声和打骂声传出。 这是把红家抄了啊。 已然闹成这样,确实不可能再把红德雨放出来。 齐人立扒着红家大门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走来的孟长青问他:“齐大人,相信了吗?” 齐人立满脸错愕的转向孟长青,“为什么会这样?”他心里十分不解,“昨日我跟杨校尉去找知府时,知府可是明目张胆没收状纸,怎么大人去一趟,他态度如此大变?” “是啊。”杨正比齐人立还要想不通,他可是见识过文如许的官威的。 八方道:“少爷跟他耗了一个晚上,他才改变态度,当中过程可不容易。” 八方本来想细说孟长青昨晚的威风,可没等他接着开口,孟长青就抬手阻止了他,“当下还有许多要做的事情,闲话不要多说。” “齐大人,那些苦主呢?” 齐人立指向门内,“都进去了,在里面骂人呢。” “把他们叫出来,我有话要关照。” “唉!”齐人立没有吩咐别人,自己进了红家,想之前他进这家时,层层通报,家丁丫鬟各司其职,园中美景错落有致。 现在再看,那些家仆全部给集中在一个院子内,被持刀的衙役看管着,院中的值钱的花草,也被不识货的人踩毁。 如此转变,齐人立真觉爽快! 杨正一直留意孟长青的表情,看她的摸样,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是上前问:“大人,您在为什么事忧心?” 孟长青叹气,“许多事。” 很快齐人立带着苦主们出来,刚才还对孟长青抱有怀疑的几个人,出了门就给孟长青跪下了。 孟长青立即错开位置,抬手虚扶道:“各位老乡亲快快请起,我有些话要跟你们说,还请你们找个能坐下的地方。” 许青山提议,“那去我家里吧。” “劳烦老伯带路。” 许青山在前面走了几步,忽然回头,看向人群末尾没跟上来的晴嫂道:“小晴嫂,你也来吧。” 众人来到许青山家,这家里还是之前被翻乱的样子,进来的人顺手把各种东西归位,简单打扫了一番。 孟长青叫住要去烧水的老伯,“您别忙,我接下来说的话要紧,大家都坐下吧。” “各位,你们按手印的状子,我看到了,这些年你们生活不易,确实受了红家许多压迫,如今他家败落,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自然是高兴!” “是啊,痛快!没想到闭眼之前还真能看到这天。” “如果你们是这样的想法,那我接下来说的话,恐怕就有些扫兴了。”孟长青说,“红家之所以败落,并不是因为你们诉冤成功,而是府台大人心中对红家有了芥蒂,所以才收拾了他。 之前有个红家,难保将来不会再出个什么黄家,黑家。 你们势弱,若不懂得保护自己,必然会有人接着来剥削你们。” “这……”几位老人问孟长青,“我们没钱没权,他们想欺,也只能任由他们宰杀,还说什么保护自己。” “仅靠你们自己是不行,但你们可以依靠官府。”孟长青这话才说完,对面老人的情绪就激动起来,孟长青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对达州官府不信任,但这回要没有达州知府出手,红家哪里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败落? 虽说他本意不是为了你们,可到底你们因此获利,将来不必被红府剥削,日子也能好过些。你们该感谢知府大人才是。” 许青山心里的话彻底憋不住,激动道:“他跟红家勾结,这些年要没有上面纵容,红家敢这样坑害我们吗?我们还感谢他?要是我能见到他,我恨不得一铁锹敲死他!” “就是!要没有上面的贪官,他红家也不敢这样。” 孟长青任由他们发泄情绪,想等他们稍微冷静之后,再讲道理。 第292章 :谁也别想好 但连孟长青都没想到,这群人当中,有位非常冷静的,就是被称作小晴嫂的这位。 “大人是有话要点拨我们。”她挤开人群走到前面,诚恳的问孟长青,“我们要怎么感谢知府才好?” “小晴嫂,这说的什么话,你忘了当年吃的苦?” 晴嫂说:“我没忘,但是这位大人说的有道理,有道理的话咱要听。” “你是个明白人。”孟长青说,“既然要感谢别人,自然是要给别人需要的东西,知府不缺金银财宝,至少不缺你们孝敬的,所以你们能给的东西,有且只有一样,名声。” “是要我们说官府的好话?”许青山问。 “不止是好话,得送个切实的东西给他。”孟长青说:“找块木头,再找个能雕刻的人,做块牌匾给他。” “牌匾?”有人发问:“那得不少钱吧,我们买粮食的钱都不够。” 孟长青一看到齐人立张嘴,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赶紧抬手让他打住,接着道:“做这东西不要你们多少钱,不在乎什么木料,也不在乎字刻成什么样,让齐大人写几个字给你们,你们照着刻就行。 只要你们敲锣打鼓送去知府衙门,把名声送到就行。” 几位老伯们相互对视,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齐人立开口问:“要写什么字呢?” 孟长青想了想。“就写明镜高悬。” 齐人立激动道:“他也配!” 孟长青挠了挠头发,“你也知道他不配,他既然不配,那这四个字就是四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齐人立一拍桌,“您说的有道理!齐瑞,准备纸笔,我现在就写。” 齐瑞磨墨,齐人立挺直脊背、甩起袖子,唰唰唰的几下把字写成,就好像这巴掌已经送到了文如许脸上。 许青山捧着新鲜出炉的几个字,眼巴巴的看着孟长青。 孟长青说:“要让全城人都知道,知府大人帮你们解决了红家,有这一层,知府大人会成为你们的依靠,往后你们有事,无论他是否自愿,表面上都得帮你们。 其中一个老伯听罢,“我这就去找木料!” “你们怎么在这里?”那老伯出了门,见不少村里人围在院子外。 这些人来了好一会儿,只是畏惧门边的御林军不敢进去,好不容易等到里面有人出来,赶紧问:“叔,你们都好好的吗?红家被抄家了,你们以后没事了吗?” 老伯豪气摆手,“没事了,以后也没事了!” 人群中有人问:“那红家没了,以后咱的蚕茧卖给谁,蚕种向谁买呢?” “你傻啊!”另有人回他,“卖给谁不是卖,蚕种不会自己留吗?没了红家咱才有好日子过!” 听着外面的声音,孟长青对齐人立道:“我到红家有事,你再处理一下后续的事情,离开这里的时候叫你。” 齐人立疑惑,“还有什么后续?” “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跟其他村民好好讲讲吧,你和这几位苦主的功劳,总得叫他们记得。” 杨正看孟长青面色一直不好,便让其他衙役护卫齐人立,他则跟八方一起跟着孟长青又去了红家。 他在后面跟着,看前方孟长青脚步匆忙,却在到红家大门口时慢下速度。 见孟长青走到柱子后方,跟绑在柱子上的人说话,他仔细一看,那被绑着的,不就是架势大到吓人的红府管家吗? “你可知谁把你家害成这样?”孟长青低声问那管家。 “不正是你这个外州来的官!” 孟长青斥道:“小声些!我此前都没上这儿来过,跟你红家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害你做什么?我只求知府大人把我的人放了,可没让他手下人来抄家啊! 说是你家老爷在府衙得罪了知府大人,但你难道想不通其中关键? 明显知府大人眼馋你红家的万贯家财,你们才有此难。 如今,你家老爷能不能走出州府监牢可真说不准,家里的财物更是保不住,不过你也别觉得可惜。 外面的人得到信,知道你家老爷被官家拘留,这些东西迟早要落到别人手中。 到那时,你们的日子可就惨了。 尤其是你,听说你是这红府的管家,从前地位非凡,衣食住行非一般人能比。”孟长青说到这里摇了摇头,“以后你可没这样的好日子了,运气好些,你再到别的府邸做管家,运气不好,万一被红家得罪过的人找到,再万一,知府记起你这么号人,以为你手头有威胁到他的账本之类,你这条命都难保。 可惜你一番才能了,要是红家老爷能出来,你还能重回风光。 但眼看人都进了牢,谁还愿意为红老爷拼命? 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啊……” 孟长青作势转身要走,身后的管家果然中计,叫住了她。 第293章 :打道回府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管家心里清楚,都说官官相护,况且自己这边还派出杀手要去杀他的人,虽说没有成功,可到底杀心已起,这人没道理帮自己。 但孟长青说的那些,正是他自己受困于此时,头脑里想的东西。 孟长青感叹道:“我是可惜这红家,几代人累积的产业,难道要在今天毁于一旦,要说还有谁能救一救红家,那也只有你了。” 说完孟长青又往前走了好几步,走的那叫一个干脆,管家急切喊道:“等等!你等等!” 听他喉咙都快喊破了,孟长青才不耐烦的转过身,“你还有什么事?” “我……我要怎么样才能救红家?” 孟长青见鱼已经死死咬住钩,这才说出她真正的目的。 她让红府管家联合本地富商,一起到本州通判面前告状,告知府文如许贪财害人,纵容手下差役行凶抄家。 管家吓的脸都青了,“这样的状纸递上去,我还有命在嘛!” “想要把你家老爷救出监牢,就得这么告。”孟长青说,“你要是只求让红老爷出来,那官府绝对不准,只有把事情闹大,官府为妥协,这才肯退步。” “就算我敢去告,其他富商又凭什么为我家老爷拼命?” “当然是为他们自己,现在是红老爷,谁敢保证下一个不是他们呢?为他们自己想,也该换个晓得知足的知府。 就算不能如愿换掉知府,有你们这一闹,文大人往后也能收敛些,无论如何都对你们有好处。” 管家总觉得不对劲,可仔细想他说的每句话,都十分有道理。 “不对!不对不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通判还不如知府大,我们怎么告得赢?” “谁跟你说官没有知府大,就治不了知府了?能得通判一职的,往往都是皇上信任的官员,他们受皇命监视各地知府的一言一行,是在为皇上办差。 就算有些地方,通判能被知府收买,但你得知道,只要利益足够,亲兄弟也能反目。” 有道理!管家眼神不再灰暗,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杨正在旁边听完这些话,实在不理解孟长青为什么要讲这些。 一走出红家大门,杨正迫不及待的问出心里疑惑,“红家败落正是百姓之福,大人为什么要给那狗管家指路,还教他怎么救红德雨。” “你觉得他能救得出来吗?”孟长青反问杨正。 杨正想了一下,“我说不好。” 孟长青将周边看了一圈,见四下没有别人才说:“自古民不与官斗,能救出来才怪。” “那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样做?杨正还要再问,却听孟长青说:“你们的车马在何处?” “藏在官道旁边的林子里。”杨正回道:“刚才罗四就带人去找了,要是没被人牵走,过会儿应该就回来了。” “等车马找到,我们直接回北山县。” “可这……”杨正指了指天上,“天色不早了,要不要休息一晚再回去?” “免生变故,还是早走比较好。” 他们在红府村等车马时,看衙役们从红家一车一车的往外拉东西。 看得出来孟长青没心情说话,跟随一众人员也尽量减少交谈,让她坐在借来的小凳上休息。 等了好一会儿功夫,罗四等人才牵着他们的车马回来。 “怎么到现在?” “嗐,能拿回来就不错了,我们去林子里找,根本没找到。多亏罗四,顺着车轱辘的印子,找到了镇上的集场,才发现我们的车马遭人卖了。” 马遇山拍了拍自己牵着的马,“我们到时这匹马已经被商贩卖了出去,我们亮明身份,又是一通吓唬,那商贩才肯去把这匹马追回来。” “可问那商贩,卖咱们车马的是什么人?”孟长青站起身问。 罗四回话,“问了,应该就是追杀我们的那批人。” “这事你们干的不错。”孟长青夸奖他们,“这回你们出来受了苦,一路保护齐大人有功,我会另外给你们奖赏。” 听到这话,一众衙役高兴的不行,出来这一趟有惊无险,回去既有牛可吹,又有赏钱拿。 正在他们猜测奖赏有多少时,就听孟大人说,“通知齐大人,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现在走?” 孟长青点头,“对,现在。” 从红府村出来,不入城镇,自没有关卡阻拦,一行人趁着夜色,往北山县赶。 齐祥接连赶路,实在疲惫,齐人立让他在马车上休息,自己骑着马跟在孟长青身旁。 夜晚行路,路程又长,八方借口为防众人犯困摔下马,说起孟长青在达州府的行为。 在八方口中,孟长青的每个动作都干脆利落,每句话都合情合理。 孟长青好几次都听不下去,想让八方住嘴,偏偏齐人立坚持要听。 御林军跟在后面,在王寻的暗示下,他跟楚沐风减慢马速,与前方一行人拉开距离。 “白大人,这一天一夜看下来,孟大人跟之前的反差也太大了,那模样跟之前温和有礼的样子半点不沾边,纯粹一个流氓头子,咱们几人也被迫沦为流氓一众。”王寻问:“要怎么跟茶铺说?” 楚沐风没有立刻回答。 王寻看不清他的表情,继续道:“孟长青对我们一向客气,一些小事不上报也无妨,但牵扯到达州,就算我们不报,达州知府说不定也要向朝廷参奏,到时兄弟们都要遭连累。” 楚沐风开口,“当然不能隐瞒,别忘记御林军的职责。” “大人,是要原原本本的报上去?”王寻不敢相信,就孟大人在达州府说的那些话,但凡传到陛下耳中,孟大人还能有好? 就孟大人当前这处境,有功劳时都捞不着赏赐,犯了错岂不是…… 楚沐风严肃着一张脸,“借御林军之势欺辱上官,如此大错,我们怎能隐瞒。” “可那不是为了救人嘛!咱们后来也看到了,红家确实有意杀北山县的官员,要没有孟大人咄咄相逼,想把杨校尉他们找出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搞不好孟长青自己都要身陷险境。” 听到此处,楚沐风提醒道:“上报时,只写孟大人如何,至于其他人做了什么,与我们无关,一个字都不准写。” “什么?”王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白大人着什么魔啊!只写孟大人失言之处,不写为何如此,不是让陛下更看不惯孟大人吗?“白大人,您跟达州知府有亲啊,这样偏帮他?” “驾!”楚沐风催马上前,根本不管王寻继续说什么,他们写上去的东西不值钱,上面自己查出来的才更可信。 第294章 :官府的作用 队伍前方,齐人立听完八方说的经过,心里自责不已。 “孟大人,红府村这边的事,是我硬要管的,却又劳烦您前来,我真没用,想我没中进士,真是我才学不够。” 齐人立越说语气越弱,“我这才来多久,就给您惹麻烦,或许吏部就是看出我这点,这才久久不给差事,难得孟大人愿意信任我,我却…… 我真是不该,回去我就写辞呈。” 他说的真诚,把八方都说急了,“齐大人,没多大事情啊,少爷已经解决了,你何必说这些话。” “八方。”孟长青叫住他,“你到前面开路,我跟齐大人说说话。” 八方赶紧让出位置。 “齐兄,八方说的对,红府村的事情暂时解决了,不必为此事内疚难过。” “可您为我得罪了达州知府,以那人的心性,只要他有机会,他必会为难您的。” “他年纪大了,还能做几年官?”孟长青并没有把那人放在心上,不是笃定自己所设之计能够成功,而是她了解当今皇帝。 他比先皇还要勤政,单说用人方面,他所看重臣子是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才能,是什么样的性情,他基本都了解。 文如许那样的人,入不了皇帝的眼。 既然他不可能走向更高的位置,那以后,多半不可能再有交集,不怕得罪他。 相比于孟长青的不当回事,齐人立很着急,“他到底是一州知府,能直接上奏朝廷,若是在奏本中对您所做的事添油加醋,更甚者歪曲事实,也是对您不利啊。” 孟长青说:“咱们要相信朝廷,相信陛下,不必怕这些小人。” “哎……”齐人立叹气,都怪他啊。“我情愿得罪达州知府的是我自己,我怎么就没想到用您这样的办法!” 孟长青轻笑道:“每个人办事的方法不同,不仅要符合自己的性格,还要看自己能不能做到。 你之前并不知道达州知府叫什么,也没有御林军护卫,如何暂时压制他? 对付那样的人,单纯耍横并没有用。 要让他心生畏惧,让他知道自己在你面前算不得人物,他才肯听一听你在说什么。 再说,齐兄文雅,实在学不来我那番做派。 若是正经交谈,那文如许又难对付的很。” 听完孟长青的话,齐人立沉默许久,通过这件事,能明显的看出他跟孟长青之间的能力差距,想当初,他在京城时跟其他同窗一样,以为孟大人是靠着父兄功绩才做上知县。 如今看来,他错的离谱。 走了有一段距离,齐人立才重新开口,语气非常真诚,“大人,我虽虚长几岁,但所见所闻远不如大人,往后有事,想请大人多教教我。” “你我兄弟之间,但凡是我稍微懂些,只要齐兄张口问,长青知无不言。 长青向齐兄请教时,还请齐兄也一定赐教。” 齐人立想他是在安慰自己,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自己却知道的? “齐兄,红府村事了,你有何想法?”孟长青问。 齐人立仔细想了想,略过自己在这当中的问题,道:“我想县衙不会放弃那些山地的租金,多半是要收回府衙,再卖给别的富商,或是重新租给红府村的百姓。” “这是必然的,现成的敛财渠道,谁舍得丢?”孟长青继续问,“还有其他想法吗?” “百姓生活艰难,贫者越贫,富者越富,当今世道看似平和,但地下汹涌的波涛却越积越多,只等哪一天波涛奔涌上来……”说到这里,齐人立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孟长青也没预料到,他会往这方面想。 但他说的有道理,几代王朝就在这样的波涛推动下覆灭、新生。 收回思绪,孟长青说:“事实确实如此,但有一点,官府为什么要凌驾百姓之上?换句话说,为什么要赋予官府管理百姓的权限?” 齐人立认真作答,“各地官府代表朝廷,朝廷又归陛下所有,皇上是上天之子,我等是替皇上管理百姓。” 这回答把孟长青要说的话堵了回去,有些话说的太顺溜差点忘了,在这里,权利不是百姓赋予,而是天子给的。 荒唐至极。 古代人要是真的不懂,又怎么可能会说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话? 权利,从来都是被统治者给的。 有些话,她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了,实在没必要说出口,给自己和家人惹来杀身之祸。 孟长青违心应了齐人立的话,接着道:“若要皇上的江山长治久安,自然要避免贫者和富者走向两极,官府要在这其中,起到调剂作用。” 齐人立问:“如何调剂?” “贫穷的人家要找到原因给予帮助,过于富贵的人家,要看他财富从何而来,有没有按规定缴税,若他富的不合理,官府要给予处罚,若他富的合情合理,就要学习他的致富经验。” 齐人立很认真的点头,若此刻不在马上,他都想找纸笔记下来。 “像达州红府村,百姓和红家的矛盾之所以如此尖锐,正是因为,红家剥夺了百姓太多的利益,叫他们几乎活不下去。 但红家本没有权利去剥夺百姓的利益,是官府纵容,以至于让红家行使了官府的权力。 我们北山县要借此教训,守好县衙的权利,让歹人即便有心算计,也有律法压制他,而不是像红府村,红家都快捅破天,百姓都快苦脱皮,还要求外面的官员来管。” “您说的话我记住了。” 孟长青清了清嗓子,“这次过来就忙着打红家,有关柞蚕丝的行情,可有空去打听?” “在到道县,甚至是整个达州,有关蚕丝的买卖,都被红家掌控,所有的价钱都是红家根据自己收得的蚕丝来定。” 孟长青:“也就是说,如今达州的蚕丝价格,并不是真正的市场价格。” “啊?”齐人立理解了一下,“对,这么说没错,还得再等等。” “不着急,咱们县蚕还没养,总得官府试验好了,再普及下去。”孟长青说:“咱们有的是时间等。” 第295章 :送上拜师礼 这一路,从天黑走到天亮。 总算是看到了凉州边界,孟长青想着自从初三那天拜了师,拜师礼还一直拖着。 干脆趁此机会,顺道去罗江县拐一圈。 “各位,我带八方到罗江县去。杨大哥劳烦您往凉州府跑一趟,我未经允许私自离开凉州,得向府台大人请罪,您帮我带个口信,说我明日手捧请罪书前去请罪。 齐大人,你们先回去。” “大人赶了一夜的路,若不是紧要的事,不如日后再去罗江县吧。”齐人立也是心疼孟长青。 “无事,罗江的丁大人是我师父,我到罗江县跟在北山县是一样的。” 齐人立一愣,是他消息不准吗?京城都传,孟大人想拜入太傅门下,这丁大人又是哪位? 他哪里知道,孟长青的师父多的很。 一行人在此分成三路,杨正去凉州府送口信,走了没多久,发现身后跟着一人,仔细一看是御林军王寻。 “王大人!”杨正朝身后的人招手,“咱们一路走到现在,何不继续同行?” 杨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他怎么觉得王寻看着有些心虚。 越是这样,杨正越是堵在路中间,就等着王寻自己走过来。 避无可避,王寻也没办法,来到杨正面前,尴尬的笑了两声,说出临时想的借口,“原来没想往凉州城去,后来还是弟兄提醒,说是肉干没了,得去买些。” 这话,杨正都能听出不对劲来,“哦,肉干没了,您吃的肉干,不都是京城寄来的吗?” “咳!”王寻扫了扫脸上的灰,“也有在凉州城买的。” “原来如此,不知道凉州城哪里的肉干好吃?您直接吩咐我,我直接带回去不就行。” “不劳烦你了。”王寻要绕开杨正,却被杨正堵住,“哪儿的肉干好吃,您还没告诉我,我也想尝一尝。” “驿馆,就那里的还行。” 杨正爽朗的笑了两声,“多谢告知,哎王大人,不如等等我,咱俩一起去,说不定咱们买的多,驿馆还能便宜几文钱。” “不了。”王寻控着马绕开杨正,“我们月钱多,不差这几文,回见。” 杨正盯着他跑远的背影,没有贸然追上去。 再说孟长青这头。 她去送拜师礼,其他好坏不论,最重要的是六礼得有。 她拜师多次,很有经验,可这次再有经验也没用,这个时节,在凉州这块地,根本没有卖芹菜的。 沿途经过山,她让八方先去县城买其他东西,自己则爬上了山,如果罗江县有,那只可能是在野外,刚冒头不久。 有些时候,孟长青的运气是真不错。 没在山上转多久,就看到了那么一小撮,长得还没孟长青的手掌高,但这会儿顾不得好看,有就行。 她连根一起挖了出来,抖干净泥土,找了块布先包着。 等到了县城驿馆,再交给八方去统一包装,她自己则抓紧时间洗了澡,换上了八方新买的衣服。 收拾妥当,才往罗江县衙去。 丁爱学看到孟长青过来,眉眼展露喜色,还不等人行完礼,就一把将人拉住,“还以为你要过了春耕再来,没想到这么快,咱们师徒就又见面了。” “师父,长青这次来,就是补上拜师礼。”孟长青接过八方两只手上拎的盒子,一样样摆到旁边桌上,除开六礼之外,还有她惯常会送的笔墨砚台,中等档次,以她的年纪给长辈送这样的东西合情合理。 丁爱学一看桌上的礼品,就知道孟长青的诚心,每样东西都包装的十分精巧,“好!我派人跟你师娘说,让她这就准备起来。” 茶水,垫子很快送到面前,丁爱学在正厅接受孟长青的跪拜。 礼毕,丁爱学热情相留,“快到午饭时间了,就留在为师这里用饭,你师娘已经去准备饭菜了。” “多谢师父师娘。” 留孟长青吃饭,当然不止管她一个人的饭食,八方、楚沐风、周启文等人也得一起管了。 一张方桌刚好坐满,孟长青以茶代酒敬师父师娘。 “快别客气,临时准备的饭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孟长青的新师娘道。 新师娘是个看似文静的女子,眉眼清秀,举止大方。 孟长青回道:“都是好饭菜,很合我的胃口,就是辛苦师娘了。” 希芳笑道:“家常便饭,谈不上辛苦。” 客气之后,孟长青才开始正式吃饭,她在外的吃相一贯挑不出什么毛病,旁边丁爱学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相当满意。 只是这仔细一观察,就留意到孟长青眼下,“你昨日没睡好?” 孟长青放下筷子,“不是没睡好,是压根没睡觉。” “怎么了?”丁爱学问,坐在他身旁的希芳,也好奇的看向孟长青。 “我连夜从达州赶回,经过罗江县,特来拜见师父。” “达州?”丁爱学更疑惑了,“你去达州做什么?” “因为一些事情,使我县衙的官员,在达州某县遭遇危险,我赶去救人,万幸人救回来了。” “你这孩子,怎么话都不说明白,你县衙的人因为什么事情到达州去?又为什么会遭遇危险?” 孟长青没有隐瞒,将此行的原因、经过、结果,全部说了出来。 她有些口才,说的希芳连饭都没心思吃。 不同于希芳当话本听,丁爱学听到中途就皱起了眉,之后一直没展开。 他叹气道:“此事,你实在是鲁莽了。” 孟长青自己心里清楚,她之所以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就是想让新师父心里有数,虽说两人之间是师徒关系,但这关系最好不要宣扬,搞不好她什么时候又得罪了人,连累师父一家。 “是,那文大人注定要恨上我了。” “他恨不恨你倒无所谓。”丁爱学说:“文如许文大人,我跟他打过交道。 他那个人记仇的很,但或许是仇家太多,记不过来,也可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总之很少听说,有谁真的遭他报复。 而且他脾气也相当大,只有官位在他之上的人,他才肯稍微收敛,正常跟人交谈。 你若不如此,恐怕也难办。” 第296章 :回到北山县 说到后面,丁爱学还理解起孟长青,冒失归冒失,总归是把事情做成了。 这就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吧。 但,丁爱学还是耐心嘱咐道:“你有心为民做主,是一件难得的事,你这样官员越多,百姓的日子才好过。 不过,做任何事情之前,你千万要冷静的想一想,脱去官衣,我们也是民。 无论如何要保全自己,尤其是你,以你现在的情况,若是真出了事,叫你家人怎么办?” 孟长青听着点头,“师父教训的是。” “你虽没说红府村百姓的遭遇,但你手下的官员,愿意不顾一切去帮他们,想必他们的日子已经到了过不下去的程度。 你们少年热心,一腔赤诚,为师也很佩服,但所作所为,千万不可超出能力之外。” 孟长青听得懂他的意思,“原没想闹得这么大。” “我清楚。”丁爱学替她想道:“你贸然离开凉州,本是大罪,但以卫大人对你的态度,他最多训你几句。 不过要小心茅大人,你们两县紧靠,你出北山县他必然知道,加之你们之前的矛盾,他多半是要到卫大人面前告状的。” 孟长青说:“我跟茅大人的关系,最近有所缓和,他最多挖苦我几句。” 丁爱学很快猜到,“你给他什么好处了?” “正常的商业买卖。”孟长青说:“北山县计划建个新街,要不少砖瓦和工匠,从各方面看来,还是跟杨门县合作最划算。” “北山县是个新县,跟周边三个县搞好关系没有坏处。”丁爱学也说出了对其他几位大人的看法,“宏甲县的花大人,忠正又热心,只要你说出口的请求合情合理,花老大人必会帮忙。 巍山县的曹大人,虽然嘴上不饶人,脾气也怪,但本心很好,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好处的事,他绝不会反对。 就是这杨门县的茅大人…… 你与他来往,心里要所有提防,这个人表面好说话,为人看似没有城府,但他本质重利,不论你以往跟他相处的有多融洽,一旦触及到他的利益,他是说翻脸就翻脸的。” 这番话,在孟长青没有拜师之前,是绝不会从丁爱学这里听到的。 “多谢师父提点。”孟长青感动道:“有您一同在凉州,长青心里就有底了。” 丁爱学给她夹了块肉,“多吃些,你瞧着太瘦了,不如刚来凉州那一年壮实。” 午饭结束,师娘知道孟长青两个晚上没有沾过床,请她到客房去午休。 孟长青多谢师娘的好意,但还是拒绝了,说放心不下北山县,要尽快回去。 丁爱学能理解,北山县官员都没有配齐,长青不在,有些事情要处理都不知道问谁去。 “走吧,我送你到门口。”丁爱学这一送,就直接送到了城门口。 他领孟长青走在最前面,想着他徒弟如今的情况,不由安慰道:“凉州地处边陲,加上冬日苦寒,朝中没几个人愿意往这里来。 多少年寒窗苦读,终得榜上有名,谁都想过好日子,就算不能留在京城,也想往富庶的地方去。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但对我们来说,手下人员配备不齐,不止自身劳累,许多事情也不能及时处理。 别等着上面给你派人。”丁爱学教她,“若有需要,只管问上官要,相信卫大人愿意为北山县上书,到时吏部给不出人,只能准许你找代理官员。” 孟长青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北山县公务不算多,有她跟齐人立两个人,也忙得过来。 但仔细一想,县里人越来越多,事情也是越来越多的,她没道理拉着齐人立干成两头老驴,还就得从现在开始,为以后做打算。 “师父提醒的正是时候,长青得府台大人原谅后,就让他帮忙问一问吏部。” 丁爱学满意的看着眼前的人,“耕牛的事情不要着急,我这里一旦多下来,立刻派人给你送去。” “长青拜谢师父。”孟长青要跪下行礼,被丁爱学一把扶住,“快回去吧,等过了春耕为师去北山县看你。” 从罗江县离开,一路顺着官道经杨门县,回到北山。 进府衙东门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衙门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 文氏和梁啾啾听到马声,就到后衙门口站着,见孟长青完好无损的回来,文氏朝她点了点头,“平安归来就好。” 孟长青这次出去的急,甚至没来得及跟文氏说,只匆匆跟来财交代了一声。 知道她要去达州,为达州百姓主持公道,当时文氏就觉得此事办的没谱,生怕孟长青出意外,她跟梁啾啾一个急在明面上,一个不敢表现出着急。 刚进门,孟长青就看到席蓓抱着刀,留给她一个火冒三丈的背影。 孟长青没空追上去,两位母亲的话,她得听完。 文氏也注意到了席蓓的火气,“席师父担心你,要不是我们几个,他当天就要追去达州了。 他待你就跟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你故意对他隐瞒行踪,他哪能不生气?” “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孟长青没给自己找理由,她这样做,确实没有考虑到席蓓的心情。 也是仗着她跟席蓓多年的感情,才敢这样做。 正是亲如家人,才笃定就算一两件事做的不好,对方也不会翻脸。 站在门口跟两位母亲说了会儿话,文氏见她不进院子,就知道她肯定还要到前衙去。 “我让小代把晚饭给你送过去,你吃完要记得早点休息。” “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文氏笑着点头,目送她往前衙去,“我在旁边看着,都觉得这孩子累,什么时候她能自私些就好了。” 孟长青在两位母亲面前一打岔,就忘了席蓓还生着她的气,脑子里想的全是堆积下来的公务。 她没想到,席蓓会在书房里等她。 “师父。”孟长青正道歉再说些好话。 就见席蓓抬手,“不要用你那些好话对付我,我来这儿也不是为了怪你。” 第297章 :嘴笨的人 “我知道,你不告诉我是嫌我麻烦。” “怎么会?” 孟长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席蓓打断,“我跟着你,护卫你……一开始并不因为你孟长青如何,只是因为,你是将军唯一的孩子。 但到今天……”他第二次停顿,压抑情绪后又吼了出来,“难道我不能把你当自己的孩子?难道你孟长青跟我相处的没有感情吗? 从你学会走路,就是我手把手的教你武功,十几年如一日陪在你身边,我有哪一次是不跟你说一声就走的?” “师父,是我不对……” “不是!”席蓓低头,声音也跟着低下来,“我不要听你说这些!这些年你做的每件事,都不是为了自己舒服,你没有对不起谁。 你在外面忙到现在,好不容易回来,我堵在这里不是为了听你向我道歉,我没有这个资格。” 孟长青眼中闪过泪光,“师父。” “我知道你干的辛苦、你做的每件事都有道理,可你不应该这样做,我不知道怎么说,但就是不应该!”席蓓道,“难道天下的事情都要你一个人去忙?你小小年纪忙得完吗? 你心疼心疼自己吧,忙着北山县的事情不说,还要为别处百姓连夜奔波,你去为他们,谁来为你?你难道指望上面那个会心疼你、记得你?” “他不会!”席蓓说的相当笃定,“最是无情帝王家,这话不是白说的,当年你父亲战死,你母亲守家不易,他有过一句话吗?” 孟长青叹气提醒,“师父,隔墙有耳啊。” “我就要说!有本事把我杀了!”他也只是嘴上犟,说到底还是怕给孟长青惹麻烦,说完这句话声音就小了下来,“周边没人,那些人趴近了我能听见。” 孟长青两步走到盆架旁,木盆里是来财换上去的热水。 孟长青扯下帕子,给自己擦了把脸,然后才说话,“您说这些话,我都能理解,假如您去做危险的事,我也是一样担心,咱们多少年的相处,早就是一家人。 师父,我做事并不为谁记得,也不想让谁心疼,只是一连串赶到这里。” 席蓓丧气道:“反正我说的话,你是不会听的。”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 孟长青心虚,最容易被忽略的,往往是最在意她的人。 “反正,你多为自己想。”席蓓心里想了许多话,却因为太肉麻实在说不出口,边往外走边道,“不耽误你做事,早点休息吧。” 席蓓离开后,孟长青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她才有动静,快步走到书桌边,摊开纸张,快速写起请罪书来。 多亏来财提前磨好了墨,孟长青打开砚台上的盖子就能用,加上孟长青写这种东西十分有经验,不过两刻钟,两份请罪书就已经写好。 放桌上等它凉干的功夫,杨正过来了。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大人,还没休息啊?” “有些小事要处理,杨大哥有事找我?” “是有。”杨正见孟长青抬头看他,这才进去,关上书房门前,还伸头在外面看了一圈。 “怎么了?”孟长青问。 “您吩咐我到凉州府去传信,路上御林军王寻一直跟着我。”杨正说,“我打听他到凉州干什么去,他竟然跟我说买肉干去,我怀疑这个人有问题。” “他实际去了什么地方?” “驿馆。他说到驿馆去买肉干,我去过府衙后,拐道去驿馆打听了一下,他还真去了,也真买了肉。” 孟长青能猜到王寻去做什么,“不必管他,他是名门之后,家族中人都在京城,不会干于国不利的事。” “我担心,他会对大人不利。” 孟长青干脆告诉杨正,“他大概是奉白大人之命,去驿馆寄送信件的,此事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府衙那边怎么说?” “将军似乎早有所料,也没说什么,只说你有空了再去见他。” “对了杨大哥,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在达州时说好了,要给衙役们发赏钱,你把账簿拿来,我看看衙门还有多少钱,给他们多少合适。” “这点小事,明早也来得及。” 孟长青坚持,“既然要给,就尽早给,让他们知道,衙门是把他们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杨正听完,立马去自己那边将账簿取来。 孟长青翻到最新一页,这上面有衙门剩余的银两。 盯着这可怜的数字,孟长青越看越头大,她衙门里的银库建的都多余。 “每人发两百文钱,你先取出来,再裁些红纸,叫今晚值班的衙役给他们送过去。” 第298章 :罗家村的夜晚 “那刀就擦着我的头皮砍到了车辕上,就差这么点距离,我半个脑壳险些被削掉!” “嚯!”屋里的人听的入神,“那后来呢?” “后来杨校尉两步飞了过来,一把抓住那个人的头发。”罗沙边说边拉旁边的罗四示范,“当时杨校尉就抓住了那个人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拉,红家那狗贼直接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我再一看杨校尉的手,上面全是头发丝。 愣是兵器都没动,就废了人半条命,那武功,没的说!” “爹,那些人都打不过杨校尉,你们为什么要躲呢?” 罗四忍不住要说点真话出来,“只有杨校尉武功好有什么用?齐大人不会武功啊,还有你爹跟我,虽说比齐大人强上那么点,可看到对面真刀真枪直接就傻眼了。 杨校尉和其他兄弟不仅要对付敌人,还得小心不能伤到我们……” 罗四说话的时候,罗沙其实一直在推他,就想让他住嘴,结果根本不管用,罗沙干脆上手捂住了罗四的嘴。 孩子们听到真话,眼神从之前的钦佩变成失望,“爹,你不是说你也打了好几个人吗?” “我是打了……” 罗沙试图给自己找回面子,可在座的大人都知道他有几斤几两,听到这里忍不住打趣他。 就在这时候,罗沙听到院门被敲响的声音,接着就有人在外头高声问:“罗沙在家吗?” 罗沙立马站起来,“听声音像是衙门的兄弟,别是给咱送赏钱来的吧?”他问罗四。 吃过饭就来串门的罗三木说:“你们今天刚回来,有赏钱也不会这么快下来,恐怕有别的事吧?” “别傻站着。”罗四拉他一把,“我陪你到外面看看。” 两人开门一看,院子外面还真是衙门的人。 罗沙笑着上前打招呼,“两位兄弟怎么到这儿来了?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大晚上的哪有什么事情。”来人也不卖关子,直接把红纸包好的赏钱拿了出来,“你们在达州护卫齐大人有功,这是县衙赏下来的钱,每人二百文,刚好罗四也在这里,来,你们二人签收吧。” 他们出来时门没关,屋里的人也听到了衙役们的话,惊讶道:“赏钱这么快就发下来了?” “二百文钱呐!出去一趟一下赚这么多钱,你们家罗沙进了县衙,以后可出息了。” “不止罗沙,四狗以后也有出息,就是这孩子不着调,到现在也没成个家,之前跟红柱后面学做豆腐,后来又跟二狗学做红薯粉,一个都没学成样,没想到跟在罗沙屁股后头进了衙门,这下好日子就来了。” 外面两人傻乐着回来,屋内众人,除开罗沙家里人,没有一个是不眼红的。 就算是一向性格沉稳的罗三木,看着也眼热,那红纸里鼓鼓囊囊的二百文钱,能买多少粮食啊,他只靠地里的收成,什么时候能存下二百文钱。 罗三木叹气,不坐了,再坐下去要得红眼病了。 有人带头告辞,其余人也识趣离开。 罗三木垂头丧气的推开自家大门,里面搓草绳的江婵转身看他,“到罗沙家坐会儿还坐的不开心了?” 罗三木一屁股坐到江婵旁边,把旁边搓好的草绳绕起来,“看别人拿钱眼馋呐,我上回要是跑快点,说不定今天拿钱的就是我了,唉!” “什么钱?” “说是罗沙他们保护文大人有功,每人赏了二百文钱。”罗三木想的长远,“再过上两年,我就攀不上他家的门槛了。” “攀不上就攀不上呗。”江婵不在意。 罗三木自责,“我要争气点,也不用辛苦你去衙门种苗。” “这话说的我可不爱听,衙门之所以找我们几个,是孟大人看得上我们的手艺,别人想去辛苦,衙门还不要呢。 咱俩耕地种田从来都是一起做,怎么孟大人就把我叫去了?那是孟大人知道我种地的手艺比你好。”江婵玩笑道:“你也就只有一把傻力气了,以后家里还得多听我的,知道不?” 第299章 :把钱还给县衙 发完赏钱的衙役回去复命,转了一圈没见着主事的人,“校尉呢?” 负责县衙大门守卫的衙役道:“大晚上的,当然是去睡觉了。” 发赏钱的衙役卷起手上的册子,“那孟大人呢?” “孟大人回后衙休息了。”守大门的衙役反问,“这个时间,找他们干什么?” “事情办完了,得回个话啊。现在才什么时辰,大人怎么这么早就休息了?” “听说大人从那天出门后就没睡过觉,再年轻也熬不住啊。” “那我们向谁回话?” “哎,我记得程光刚从新村那边回来,跟他说一声算了,这点小事没必要把校尉和大人叫起来。” 第二天天亮,后衙厨房里的粥热了两遍,都没见孟长青起床。 八方拿了张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看见谁往孟长青房间那边走,都得问一声干什么去,就怕哪个没眼色的人,要去把他家少爷叫起来。 “来财!”这不又叫住一个,“干嘛去?少爷难得多睡会儿,别叫他。” 来财转过身用白眼翻他,“我给夫人她们送洗脸水,都跟你似的,闲的没事做。” “我这是给少爷看门呢,谁没事做了!” 两人刚拌了两句嘴,就见孟长青的自己开了门,扛着刀往外走。 八方赶紧凑上前去,“少爷,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饱了。”孟长青看向八方,“今天咱们一起练?过过手?” “不了不了!”八方转过身就走,“我去给您把早饭准备好。” 后衙之内,有块地方专门空出来给孟长青他们练武。 孟长青将熟记于心的招式练下来,贴身的衣服上沾了不少汗。 昨天晚上踏踏实实睡了一觉,今天早上起来出一身汗,肉体和精神上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神清气爽,许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了。 “少爷,早饭热好了,摆到前衙书房还是在后衙吃?” “放到书房,我换了衣服就过去。” 孟长青在去书房之前,往隔壁院子绕了一圈,找到楚沐风,把她昨晚上就写好的认罪书给了他,请他寄回京城。 往书房走时,她难得走出这么悠闲的步伐,只是还没悠闲两步,就被杨正堵住了。 杨正面色忧愁,跟孟长青问好之后,立刻道:“我早起到各地转了一圈,罗家村跟镇上那些人的田地倒还好,可两个新村那边,看样子实在赶不上,有些人家,分给他们的田地到现在都没开垦好,别说施肥播种了。” 孟长青绕开他,没有搭他的话茬,而是问:“杨大哥吃过早饭了吗?” “您不着急吗?”杨正非要孟长青直面这个问题。 “着急没什么用。”孟长青说,“新村那边,春耕暂时赶不上在我预料之中,毕竟要先开垦土地,加上他们壮劳力少,赶不上也很正常。” “可要是春耕赶不上,百姓吃什么?让他们过来难道叫他们饿死?” “不至于。”孟长青边说边往书房走,“再过几天,罗家村跟镇上这些人忙完,县里的耕牛就都能给新村用,再加上罗江县送来的耕牛,不会耽误春耕的。” “罗江县送的几头牛能有用吗?” 杨正还是有些不放心,从这天开始,他一旦有空就往两个新村跑,这些都是他拉来的人,当初给的保证,是让他们到北山县来过好日子的,可别因为信了他,日子反而过到了头。 到书房,杨正看孟长青准备吃早饭,也不烦她,自己到外面发愁去了。 孟长青正准备安安静静的吃个早饭,结果才喝了两口粥,齐人立又来了。 八方赶紧站起来,“齐大人,用过早饭了吗?” “吃过了,你接着吃。”齐人立按下八方,退开一步对孟长青道:“大人,听衙役们说,您给了他们每人二百文钱?这钱应该要我出,怎么能让您破费?” “齐兄想多了。”孟长青放下吃了一半的大肉包子,“钱是县衙出的,要是齐兄真心想感谢他们,大可把钱还给县衙。” 本来也是给齐人立做的人情。 第300章 :捆起来打一顿 齐人立有些尴尬,“那我还给县衙。”他又问,“要怎么还?” “去找杨校尉,先把钱交到库中,再让他把库房账册移交给你,以后府衙的支出就由你管了。” “我管?”齐人立很不自信,“不合适吧?杨校尉才是北山县主簿。” “杨校尉只是代理主簿,他到底是武人出身,让他天天对这些账,算是为难他了,他自己不放心自己,凡进出账目不知道要核算多少遍,交到我手上,还要按着我再核对一遍,太费时间。 再说他现在管着北山县的新人口,实在忙不过来。 你本就要负责县里的经济,让你暂管库房账本,不是正合适么?” “您这么说也对,可杨校尉那边,心里会不舒服吧。” “哈哈。”八方没憋住笑出了声,见屋里两人的视线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八方对齐人立道:“杨校尉要是知道您去接管账簿,绝对高兴的蹦起来,不会心里不舒服的。” “当真?”齐人立看向孟长青。 孟长青点头,“虽说不至于蹦起来,但肯定是高兴的。” 齐人立半信半疑,等他真去找杨正要账册的时候,才知道果然如八方所说。 这位在他印象中十分稳重的武将,居然真的高兴的蹦了起来。 “快!”杨正一把拉住齐人立的手,“跟我进来,架子中间这排,都是有关库房的账簿,你赶紧拿去。” “也不必这么着急吧。”齐人立看着那些账簿,只觉得脑袋发麻,怎么会如此之多?“账册移交,还得找个中间人做见证。” “那去找孟大人。”杨正转头就要往孟长青书房去,却被齐人立拦住,“孟大人出去了,不在县衙。” “出去?上哪儿去了?” “去府衙找府台大人请罪。” 杨正绕开他继续往外走,“那找来财,来财肯定在后衙。” 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看来八方说的确实没错。 再说孟长青这边。 她进府衙可以说是熟门熟路,守卫的衙差已经不再为她引路,只说:“府台大人在书房等您,您直接过去就行。” “多谢。” 孟长青敲响卫方耘书房的门,很快就听到里面的人道:“进来。” “府台大人。”孟长青做了错事,不敢张口叫叔父,恭恭敬敬的进去行礼,双手捧着请罪书要交给他。 坐在书桌后的卫方耘看都没看她的请罪书,“放下吧,找个凳子坐下。” 孟长青只有心虚的时候最老实,端端正正的往凳子上一坐,双手端放在膝上。 卫方耘将写好的东西拉到一旁晾着,抬头看到孟长青的样子,好笑道:“你什么时候在我这里也如此拘束了? 别装模作样,你我相处时日不短,你什么人我难道还不清楚。 八方那天拿着你的信过来,我就知道你要往达州去。” “叔父料事如神。” “那倒没有。”卫方耘端起面前的茶壶,孟长青赶紧上前,给他添上茶水。 “那边有茶盏,你们自己倒。”卫方耘又问,“达州那边的事情解决好了吗?” “红家是起不来了,但我不敢说事情已经解决好。” “世间多磨难,没有红家也会有别人。”卫方耘说,“我是问你达州府那边如何了?文如许解决此事可还积极。” 孟长青放下手里的茶壶,“要不您还是先看看我请罪书。” 卫方耘眼睛一眯,反手拿过桌角的请罪书,快速扫了一遍。 孟长青规规矩矩的站到他下手,还以为卫方耘看完怎么样也得骂她一顿,谁料,卫方耘面色如常,“这个文如许,我看他做官做到头了,别州官员已然发现了问题,他却不主动彻查,反倒试图为红家遮掩,这样的人当初竟也能考中进士。 不是我看不起这些书生,他们太容易骄傲自满,手中稍微有权,就目中无人,猖狂之极。” “叔父不怪我?” “怪你做什么?”卫方耘说,“我要是你,我直接把他捆起来打一顿,这老不死的。” 孟长青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卫方耘很快就接了个‘但是’。 “我虽然觉得你做得好,可皇上不一定如此想。”卫方耘道,“我会把你的请罪书夹在的我奏本之中,希望皇上能秉公处理。” “是,又要劳烦叔父为我的事操心。” 卫方耘笑着摇了摇头,“多亏有你在,皇上才能记得我这号人,说到底我还是沾了你的光。” “以叔父的才能,皇上本就对您非常看重。” 卫方耘笑了笑,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而是问:“你手下的齐大人如何?” “齐大人有赤子之心。” “嗯,他是你从京城带来的人,你觉得好用那就接着用,若是觉得不合适,在我离任之前告诉我,我把他一同带走,省的给你添乱。” 孟长青赶紧道:“齐大人很好,到北山县后,帮我做了许多事。” “那就好。” 有此事,孟长青想到新师父说的那些话,既然罪已经请过,干脆顺道要点人。 “叔父,我北山县衙如今只有我跟齐人立两位官员,眼看着北山县人口越来越多,往后县衙要处理的事情越是越来越繁杂,就凭我们两个,实在忙不过来。 还请叔父催一催吏部,补齐我县衙各所的官员。” 卫方耘挠了挠脸颊上的胡子,“你说话怎么跟……”他话说一半忽然打住,“听说你前段时间往罗江县去了?” 对方都已经听说了,孟长青干脆承认。 “丁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孟长青回道:“丁大人教了我许多农耕之事。” “除此之外呢?”卫方耘刚问出口,就接着道,“算了算了,我不多问。北山县要人,我会上书吏部,此事走正常流程,得过一两个月才有回信。 你若是想着,吏部不给人,容你自行挑选临时官员的话,那我劝你赶紧打消念头。 我凉州别处或许要不来人,可你北山县,想去的人太多了。 不怕做事的人少,就怕人多想法多。” “叔父说的有道理。”孟长青说:“不过正因您在,所来官员不适合,我才能将人退回。” 第301章 :红德雨的结局 卫方耘赞同,“是这个道理。” 孟长青正常跟对方说话,可心里却想着刚才那句话,想来北山县的人多? 谁会往她身边塞人?太子那边若有机会,肯定会派人过来,可如今吏部侍郎邹渡蕰是三皇子的人,吏部尚书态度不明,太子的手能不能伸进吏部,还真不好说。 表面上看,当今皇帝正当壮年,朝廷局势稳定。 可在孟长青眼中却不是这样,她要顾及的不止现在,还有将来,三皇子已经跳出来跟太子斗法,皇上对此又没有明确的态度,将来坐上皇位的会是谁?真不好说。 仅卫方耘那一句话,孟长青就联想出许多事情,好在她习惯一心二用,心里猜疑不断,脸上却没显露出什么。 再说杨正那边,果然是没等到孟长青从府衙回去,就拉着来财做见证,把账簿和钥匙给了齐人立。 按理说找来财做见证不合适,不过目前北山县衙不合适的地方太多,这事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齐人立刚从达州回来,一个安稳觉都没睡过,就被丢进了账册堆。 他根本没想到,小小一个北山县,人口才这么点,各类进出账目居然能这么多。 接连熬了几个晚上,才把账簿理顺,算是真正接手了库房进出的账。 等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绝望。 先前还以为是账目有误,县衙怎么可能只有这么点钱,现在理清了,才知道这可怜巴巴的数字没错。 再想想年底要还的债,他这官当的,还得伸手问家里要钱。 果然如孟大人所说,赚钱是当前北山县最重要的事。 这天,又是一夜没睡好,齐人立满脸疲惫的从床上起身,帮他梳头发的齐瑞都震惊了,“少爷,您晚上又没休息好?”他还算说的客气,实际心里想的是,这屋里不会有妖精吧,晚上逮着他家少爷吸阳气。 齐人立按了按眼睛,“去打水来。” “少爷,要不然您再睡会儿?”他想问的是,要不然您换个房间睡呢。 “别废话,今天还要跟许老伯去山上,不能耽误时间。”人一旦休息不好,精神就不足,连带着心情也烦躁,说话的语气都不同于之前了。 齐瑞虽然自小就在齐人立身边伺候,可到底有主仆之别,主子一发怒,他自然什么话都不敢说,赶紧听从吩咐。 齐人立在衙门简单吃了两口饭,就带着马来福等人,去了许老大暂住的地方。 许老大是之前齐人立从红府村带回来的那位,会放蚕的老师父。 他和老妻来到北山县,短暂适应后,就跟着衙役每天往东西两侧山上跑,看山里哪处地方适合放柞蚕。 跑了几天,真给他找到几处适合的地方,今天正要带着齐大人到山上去看。 “许老伯可以出发了吗?” 昨日就约定好的事情,许老大自然是早早准备好,在家中就等着他来。 许老大跟着衙门的人上了山,留下老妻花二丫在家里,摸索些零碎事打发时间。 花二丫坐在小凳上,手上编着草鞋,正有些打瞌睡的时候,既然听到院外有人敲门。 她伸长脖子朝外看,还没等她看清外面的人,就听外面的人高兴的喊道:“娘!” “哎呀!”花二丫丢下手里的东西,高兴的去开门,“你们怎么来了?” 院门外,不只有花二丫的女儿许阳,还有女婿和两位面熟的衙役。 “娘。”郑林笑呵呵的打招呼,“我爹不在?” “你爹带大人上山去了,最快也要中午才回来。”花二丫邀着众人往屋里去。 衙役们很识趣,把人送到门口,就借口还有别的事要忙离开了。 郑林掏了一把铜钱,偷摸塞给两位衙役,“有劳两位差爷接我们一趟,这点辛苦费还请你们收下。” 衙役笑着接下,“难怪郑掌柜生意好啊。” “行了,你进去吧,走的时候到衙门说一声,到时候我们兄弟再送你们回去。” “多谢!多谢了!” 看着衙役走后,郑林和许阳才扶着老娘进了屋,“娘,你在这里过的可还好?” “好,这里官府对我们很好,说要学你爹放蚕的手艺,真把你爹当老师父拜,就连衙门里的大人对我们都客气的很。”花二丫说话间要去拿灶上的茶壶,郑林见状,赶紧自己拿起来,又拿了三个空碗端到里间。 “你们怎么过来了?”花二丫问自己女儿,“是不是有人为难你们。” “没有。我是好些天没见你们,来看看你们在这里好不好。”许阳刚说这一句话,就听郑林接道:“现在是没人敢为难咱们了,红家没了。 红德雨被关进大牢,他家那个管家还想联合其他商户去救人,这不救还好,一救红德雨直接在狱中自杀了。” 老太太乍一听到人死了,心里还有点麻麻的,“这个人也算是作够了恶,享够了福,死也不算什么,可他那样的人咋还会自杀?”老太太都有点怀疑。 “可说呢,谁都不相信,可人就是死了,草席一卷丢了出来。”郑林继续道:“那个管家,之前还到处找人要救红德雨,结果呢,人丢出来的时候他去看了,掀开草席一看人真的死了,这家伙转身就跑。 那红德雨生前多威风,谁想死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红家那些人全跑了。” 老太太叹了一声,倒不是可怜红德雨,单纯觉得命运弄人。 “娘,红家没了,可算是喜事一桩。”郑林说,“官府抄了红家,又找到今年红家收租的账册核对,把今年收上去的租金都退了回去,咱家交的租金也退回来了。 阳阳,快把钱拿出来给娘。” 许阳掏出一直揣在怀里的钱,塞到她娘手上。 “你们拿去。”老太太往回推,“这些年郑林帮家里不少,之前的租金本来就是郑林给的。” 郑林道:“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没有你的我的,都是家里的钱。 再说你们现在离我们远,身上不留钱,阳阳跟我都不放心啊。” 第302章 :老太傅的预感 这天正午时分,天色尤其好,气温不高不低,连云彩都不多不少的缀在青色的天空之中。 是难得的好景色。 八方把午饭摆在前衙石桌上,让孟长青在外面吃饭。 两人相对而坐,也少有的轻松。 只是午饭才吃一半,就见齐人立快步往这边跑来,还不等站稳就道:“大人,您猜达州那个红德雨怎么了?” 孟长青拿着筷子随口答道:“死了?” 齐人立惊讶,“您怎么知道?” 八方也将原本落在齐人立身上的视线,快速转向了孟长青。 “还真死了。”孟长青放下筷子,她虽早就预料到红德雨活不长,可他的死讯真传到耳中,心里还是有些触动。 可她这人心思重,在齐人立面前不会轻易显露真实想法。 她倒了杯茶给齐人立,又让八方多拿双碗筷来,“坐下边吃边说吧。” 齐人立端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口气喝干净,然后才坐下,“我还是从郑林口中听到的消息,据说那红德雨关在狱中,还未等判决下来,就畏罪自杀了。” “这话您信吗?”他问孟长青,这时候刚好八方把碗筷摆到他面前,“多谢。” “不信。”孟长青给他夹菜,“但这种暗地里取人性命的事,无论哪朝哪代都不鲜见,齐兄不必太过惊讶。” “我如何能不惊?”齐人立刚拿起筷子却又放下,认真的对孟长青道:“那红德雨虽是商户,可家产丰厚,以往跟官府也多有来往,身份地位高于一般百姓。 那达州知府竟什么都不顾,连判决都不下,就对牢里的红德雨下黑手,简直是目无王法!” 孟长青悄摸移开他面前的盘子,“别激动,为这件事情气坏身体实在不值得。” “大人,您听说了这件事,难道一点也不生气?”齐人立问孟长青。 那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们可是一头的,你必须得跟我一起生气。 “当然生气。”孟长青顺着他说,“光天化日之下,他知法犯法,赌的就是天高皇帝远,没人能拿他这个一州之长怎么样。” “难道就让他这样逍遥下去吗!”齐人立气愤的问。 “不会的,物极必反,他已然猖狂到了极点,那自然有人收拾他。”孟长青说:“天理报应,没人能逃得脱。” 齐人立没想到,他家孟大人都说起天理报应来了,“大人,等天降报应得等到什么时候?我们不能上书朝廷,请朝廷彻查吗?” 孟长青笑了两声,解释道:“我身为知县,若无十万火急的事,不能越级向朝廷上书,否则,我就是越级上告,这官也就做到头了。” “虽不能越级,但可通过卫大人。” “如果是这样,那我已经做了。”孟长青说,“我的请罪书交给府台大人,府台大人会向上呈报,朝廷自然会知道达州所发生的事情。 但朝廷会如何处置文知府,那就不好说了。” “大人思虑周全,远在下官之上。”齐人立一脸佩服的看着孟长青,“相信朝廷一定会秉公办理,彻查达州官员。” “想那些,太遥远,咱们顾好北山县的事就行。”孟长青心说:还不如猜猜文如许会如何对付她。 文如许用如此手段解决了红德雨,想也不可能放过她,不知道达州上呈朝廷的奏章里写了什么?接下来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但不论是什么,孟长青心里没有半点畏惧。 孟长青又问起养蚕的事情来,“你跟许师傅上山,情况如何?本县适合养柞蚕吗?” “许老伯说山上有合适的地方,但要先加种柞树。”文如许说,“我想先由县衙试养一季,看究竟收益如何,再考虑是否向百姓普及。 一来因红家的事,柞蚕丝的价钱不稳定,贸然进入风险太大,不如等过一两季。 二来新村那边的人刚来,既忙着春耕又忙着建房,实在没空再做别的营生,衙门的摊子摆的太大,反倒叫他们分心。 且为稳妥起见,就算决定普及,在那之前,我也想先选出几户人家,由官府和那些人家共担风险,让他们再试一遍,就像您说的,试点。” 孟长青道:“你考虑的很好,试点时共担风险我也全力支持。” 对齐人立找来的赚钱路子,孟长青绝不拖后腿。 这天之后,他们两个继续各忙各的,虽说都在衙门办公,但一天到晚也不见得能碰上,可只要心往一处使,便能感觉到,彼此之间距离是近的。 三月十五这天,京城的宗府来了个宫里的内侍。 管家舒伯赶紧派人去通报宗守卿。 “公公。”宗守卿对来人很客气,小心询问对方的来意。 “陛下关心老太傅的病情,派小的前来探望,若是病情还无好转,也好及时叫御医前来诊治。”内侍最清楚皇帝的心意,对皇帝看重的人家,不敢有半点不尊敬。 “多谢陛下关心,有劳公公跑这一趟。”宗守卿亲自引路,并解释道:“家父本是偶感风寒,没几天就能好的病,只是他不肯喝药,病情拖延下来,这两日瞧着倒是有些严重了。” 公公一路听着,等进了宗孺闻的养病的房间,好一通慰问,并和宗守卿一起劝说,“药还是得吃,不然病如何能好?” 宗孺闻病的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旁边人是谁,还当是家里人又来烦他,强打起精神吼道:“要你啰嗦!把你卖掉!” “这……”公公回过头看宗守卿。 宗守卿赶紧赔罪,“家父精神不济,想是没认出您,冒犯公公,还请原谅。” “无妨,只是看老太傅的状况……还是尽早叫御医过来吧,即便不肯吃药,扎上两针也能有所缓解啊。” “有劳公公了。” 内侍赶忙回宫汇报情况,没多久就有御医前来看诊。 到底是御医,医术非一般郎中可比,几银扎下去,没多久宗孺闻就清醒了许多,模模糊糊中想起自己好像骂了谁。 把儿子叫过来一问,才知道宫里的人来过,“陛下大概有事要找我,不单是关心我的病情。” 第303章 :京中知此事 事实正如宗孺闻猜测,皇帝确实有事要找他。 但他身体不允许,只能作罢。 御书房内,皇帝面前摆着两份奏本、两封秘信,分别来自达州和凉州,其中内容全是有关于孟长青所作所为,但侧重点完全不同。 御林军说,孟长青借势欺人,在达州多次藐视上官文如许。 达州奏本则是说,孟长青辜负皇恩,胡作非为。 但这两边上呈的内容,都没写孟长青为何如此。 皇帝最先听到达州的奏本,那奏本未过门下省,直接在朝上宣读,满朝文武无不震惊,当即要求皇帝严惩孟长青。 更有御史认为,是皇帝对孟长青太过优待,才使得孟长青无法无天,皇帝该为此事负一定责任。 皇帝任由大臣们说完,全程不发一语,只盯着宣读奏本的那人看。 将那人看的心虚,直往其他大臣身后躲藏。 等朝臣们说完一轮,皇帝将那读奏本的官员叫出来,问:“达州上禀之事,可有核查?孟长青身为凉州知县,因何事跑到达州去?” 那人支支吾吾,回不出一句正经话。 “你等接到奏本,既不核实,也不追其原因,只会照着奏本内容读,朕要你们做什么?”皇帝平静的反问,随即又道:“从今日起,你部官员全部卸任,所有地方奏本直接送至御书房。” 皇帝站起来就走,底下官员跪了一片,皆是为同僚求情的。 皇帝见状,对那几位心存侥幸的官员说:“十日之内离开京城,否则以乱党处置。” 龙颜大怒,朝臣们惊惶不安。 有敏锐的大臣看出来,皇帝此怒,并不全为孟长青。 等下了朝,当即派出家仆到各处打探,看那几位被罢免官职的人,可是私下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传到了皇帝耳中。 探来探去,探不出个眉目,多数朝臣只能管好自己的嘴,绝不在皇帝面前提到与此有关的事。 孟长青倒是沾了个光,没人再敢提要惩处她。 听到达州奏本没多久,御林军统领魏知山就送来了凉州密报。 正是那日王寻所寄出的密报,其中内容比达州知府所奏更加详细,孟长青在达州的所作所为,详尽记录在其中,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半分美化。 只是看完以后皇帝更加疑惑。 好端端的,孟长青为什么要去达州?还做出如此猖狂之举。 但有此疑惑时,他已提早一步派人去达州查明情况。 就在皇帝以为,一切要等到巡检官员回京后,才能弄清缘由,不想隔天就又收到了御林军的密信。 两封密信送来的日期如此之近,皇帝有所预感,这信封之下多半是孟长青的笔记。 一打开果然如此。 其中正是孟长青的认罪书。 皇帝可算知道了,孟长青为什么突然跑去达州,但这只是孟长青的一面之词。 以皇帝对孟长青的了解,这认罪书中必然有多处美化,不能全信。 还是要等到巡检官员回京。 这一等,又把凉州知府的请罪书等来了。 其中内容平平无奇,不过把孟长青认罪书上的内容重写了一遍,顺道给孟长青求情,让皇帝从轻发落。 只是卫方耘的请罪书中,还夹着孟长青的请罪书。 皇帝看完也是无奈叹气,将这四份东西摞到一起,堆在了他书案的角落上。 这一系列事情全由孟长青引起,皇帝心中对孟长青也有所埋怨,想跟老太傅说说烦心之事,偏偏不巧,太傅这几日一直生着病。 要说还是御医技术好。 经他看诊后,宗孺闻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转起来。 等他意识清醒,能清晰表达后,立马跟御医告状,说之前大夫开的药,他喝下去更加不适这才不肯喝。 御医再次查看了药方和药渣,确实是之前大夫水平不行,没有考虑到太傅这个年纪,脾胃本就虚弱,有些药承受不住。 宗守卿自责不已,要没有御医前来,他父亲就要因那庸医吃大苦头了。 宗孺闻的身体虽说日渐好转,可到底病去如抽丝,想要康复还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但宫中的内侍隔三差五的来探望他的病情,凭他多年和皇帝相处的经验,知道肯定是皇帝想见他。 再跟儿子一打听朝上的事,心里就有数了。 等体力稍许恢复,他就入了宫。 皇帝特许他坐马车到宫门口,下了车就见内侍们抬着步撵等在一旁。 进了御书房,也是早就备好座椅,甚至椅子上还铺好了软垫。 让皇帝如此相待,整个大梁,宗孺闻是头一个。 到此时,巡检达州的官员已经回京,皇帝也将整件事情从头至尾理清。 “如此看来,孟长青在其中所犯的错,倒不值一提。”皇帝气愤道,“偏偏他们不问原因,但凡涉及孟长青,便要将其一脚踩死。 真当朕看不出来,他们针对的是谁吗?” “陛下息怒,此事之中,最难以解决的,便是土地兼。”宗孺闻缓声道:“富户吞并农人土地,使原本有农田可养活自己的百姓,变成佃农,更甚者变成流民。 百姓的难处,正是在于无法保全自身的土地。 陛下不必着急,此弊端自古便有,就算陛下有心改善,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做成。” “太傅可记得,前朝末期,对此类事就有过变法。” “老臣记得。” “可变法的结果如何?”皇帝自问自答,“不过是加速前朝的灭亡。” “前朝变法首先从士族中下手,他们怎肯答应? 到手的东西,如何肯轻易让出来?老臣到这把年纪,也才稍稍想通,若真要叫我交出家中田产,老臣心中仍有不舍。 陛下能体谅百姓之苦,已是仁心,关于此事,还要徐徐图之。不妨看看孟长青往后如何处置北山县的土地。” 皇帝叹声,“只能如此。”又对旁边的钱公公道,“传翰林院拟旨,达州知府文如许老迈昏聩不堪大用,接旨之日起罢其知府职位,念其为朝廷效力多年,准其告老还乡。” 第304章 :新师父送牛 孟长青从认罪书寄出去就开始等。 一直从初七等到廿七,始终没有京城那边的消息,这下孟长就放心了。 她再等些天,看文如许会不会倒霉,就能猜到皇位上的人是什么想法。 她站水渠旁正笑呢,表情忽然冷下来,想到母亲交代过她的话,才意识到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猜起来了。 “少爷!” 孟长青抬头,看见八方从衙门的方向跑过来。 还不等孟长青问什么事,八方就跑到了眼前,“罗江县丁大人来了!” 孟长青惊喜,对身后的席蓓道:“师父,丁大人对农事管理十分了解,前段时间我已拜他为师,难得他过来,快跟我回县衙,我介绍你们认识。” 席蓓兴致缺缺,“我一介武夫,认识他做什么?”他接过孟长青手上的锄头,“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你快回去吧。” “唉!”孟长青立刻往县衙跑去。 等她回到县衙,母亲文氏已经带人在招待丁爱学了。 丁爱学原本客气的坐在下手,看到孟长青过来,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长青!” “师父!” 两人不过十几天没见,却一副久别重逢的模样。 文氏随即起身道:“丁大人难得到北山县来,我这就去准备午饭。” “有劳孟夫人,饭菜简单些即可。” 文氏点头,她不过借此理由离开前衙,并不需要她真的去准备午饭。 文氏离开后,丁爱学微微松了口气。 虽说孟长青拜他为师,他算和文氏一个辈分,可到底那是定北大将军的夫人,他敬佩之人的妻子,在这样的人面前,他免不了有些拘束。 孟长青就不同了,这是他正经徒弟。 “师父,您怎么亲自来了?”孟长青惊喜的表情就展现在脸上。 丁爱学笑道:“先前不就说了,等不忙了,我要到你北山县来看看的。”谁见这样一副喜气的脸看着自己不开心呢。 但他又道:“只是没有提前通知,要劳烦孟夫人操劳了。” “母亲知道我拜您为师,一直想见见您,今日您能来,母亲也觉得高兴。”孟长青请他上座,“请您在此休息片刻,等用过午饭,徒弟带您到北山县各处看看如何?” 丁爱学道:“何必等午饭后,现在便去!” “好好。”见他坚持,孟长青当然遵从他的意思,让八方包了饼带上茶水,出了衙门,往县城方向去。 说是县城,可也就几排土房,看上去寒酸的很。 丁爱学却觉得好,“你这些房子建造的十分规整。”又到暂时没人住的空屋里去看,见到里屋盘的炕,问明用途后,对着孟长青直竖大拇指,“你这火炕的原理倒是跟京城的火墙很类似,但建造起来更加容易,可以在寒冷地带推广。 不过这东西跟火墙一样,燃料不能少,你这里林多人少,不愁柴火,倒是得用的很,有些地方木柴也要买,就不适合了。” 孟长青边听边点头。 丁爱学看的很仔细,很快又留意到墙面,“你这里的房子,虽说也是土墙草顶,可这墙面比别处厚实多了,防寒效果如何?在夏天住可有不适?” “效果自然要比薄墙好,墙面厚实,不仅能抵御风寒,隔热效果也好。缩小窗洞和门洞,缺点也是显而易见,比一般的房子还要暗,因此这样的房子不适合建的太大。” 丁爱学接道:“做大也费热气,这样的大小正好,长青,为师厚颜问,这火炕的做法,能否教给我。” “当然可以。”孟长青对跟着的衙役道:“劳烦回去找齐大人,让他到资料室把火炕的图纸找出来。” “是。” 那衙役走后,丁爱学对孟长青连着说了好几声多谢。 孟长青忙回:应该的。 孟长青带丁爱学一路走一路介绍,当然不止介绍眼前的东西,还说之后的规划,“我准备之后在这里新建一条街,将百姓自发的货物买卖集中到这条街上。” 丁爱学问:“那市场呢?你另有打算?” “是,最开始建造市场时,确实是为了方便管理零散商户,可若只为这些小买卖,也不必造至如此规模,我打算往后把小买卖和大宗交易区分开来,市场就只准大宗交易和官府特许的买卖。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 丁爱学听着孟长青的这些设想,心里对这个人的认识,又升了一个层次,他自问,若是自己来做这个北山县知县,不会有如此详细的规划。 从所谓的城区,看到罗家村,看到在农田里忙碌的那些人,丁爱学才感到熟悉。 他对蓄水池和水渠提了不少建议,都是孟长青此前忽略的地方。 孟长青边听边背,打算等晚上就默写下来,省的以后忘记。 就罗家村片区,以丁爱学的眼光来看,还算不错,只是等他们转到新村,就看到还在忙着耕地的百姓。 “这里落下太多了。”丁爱学说,“不过我这次过来带了九头牛,晚些就到,只要安排合理,也不至于错过春种。” “就是有师父托底,长青才敢放手一搏。” 丁爱学摆手笑道:“我也不能给你帮上什么大忙,只有这些小事,凡我能力所及的,你只管开口。” “长青深谢师父。” 这一圈看下来,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午饭早就过了点。 但有文氏在,午饭就那么恰好的,在他们回去后才刚刚做好。 这一餐饭,三人同坐,有孟长青在席间,无论交谈饮食,都将丁爱学照顾的十分妥当。 饭后,天色就不早了,丁爱学提出告辞,孟长青自然留他住宿。 丁爱学拒绝的理由,跟之前孟长青说的一样,公务繁忙耽误不得。 如此孟长青也不好再留,她将火炕的图纸交给丁爱学,也套了马,一直将人送到杨门县城门口。 师徒两人又在门口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分别,只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后面丁爱学叫她。 孟长青回头一看,是牛到了! 孟长青大喜,下了马,让八方牵着,她又跑回到丁爱学身边。 第305章:不如我替你去 “来!我给你介绍。”丁爱学指着身边的人说,“这是钟明,我们县最好的兽医,不止会看牛,猪马、猫狗,甚至是禽类,他都能看,很有本事,你的人可要跟他好好学! 钟明,这位是北山县知县。” 钟明赶紧跟孟长青问好,孟长青忙道:“钟师傅不必客气,一路赶来辛苦了。” “能得丁大人看重,是小人的荣幸,不辛苦。” 孟长青又对丁爱学道:“多谢师父,舍得借我这样一位能将,长青绝不辜负师父好意。” “好好好,时辰不早了,我还要赶回罗江县,你也回去吧。” 孟长青目送丁爱学一行人走远,这才领着钟明几人和九头牛往北山县去。 经丁爱学介绍,孟长青初步了解钟明的本事,如此能人,孟长青自然有心加深了解,便驾马跟他走在一排。 可刚开口,胯下的马就要往旁边蹿。 孟长青哪能不了解它的心思,它是不高兴跟在牛屁股后头,干脆下马放它到前面开路,自己则坐上了钟明的牛车。 “大人。”钟明很不自在,往边上让了许多。 孟长青看得出对方的局促,“钟师傅本就是罗江人吗?” “大人直接喊小人名字就是。”钟明回道:“小人祖上原是驮州人,当年战乱,先辈逃亡到罗江县。” “原来如此,这之后便一直在罗江县居住了?” “是。” “罗江县是个好地方,不止有凉州独一份的稻米,气候也是凉州各县中最好的,你家先辈很有眼光。”孟长青捧了一句,跟着就问,“听丁大人如此夸赞师傅的能力,想必您有真本事,不知您的本事来自家传,还是在外求学习得?” 钟明老老实实回道:“我家祖上本是给人治病的,可惜医术不高,上门求医的人并不多,当年逃到罗江后,为生存就开始给牲畜看病。” “竟是这样的过程。”孟长青说,“我听来觉得稀奇,想必当中有不少难处,反正到地方还要些时间,不妨再跟我说说当中的事。” 钟明之前从未听说过孟长青这个人,以他此刻对面前人的了解,只觉得这年轻的知县,没什么官架子,就跟他家附近那些爱听故事的少年没什么两样。 但到底是对方是知县,他要听,自己就得继续说。 “我家先辈想的简单,以为都是生灵,本质上理应是共通的,但真着手给牲畜医治才知道,那各有各的难处。牲畜没法说话,也就不能告诉医者哪里不适、何种不适,全靠大夫的经验。 所以,我家先辈刚入这行时,常被人骂,偶尔还被打几顿,后来教训多了,就到处寻摸前人的经验,厚着脸皮偷师。 几代积累下来,到我这里才有些顺手。” 这番话说下来,孟长青就知道这人谦虚,不是什么咋咋呼呼的人。 有此判断,接下去孟长青跟他聊的话题就多了,有关心他日常生活的,也在他专业上发问的,从杨门县城门口,到北山县县衙,一路上他俩说话的声音就没停过。 当然,主要是钟明说,孟长青发问和倾听。 钟明嗓子都哑了,但哑的高兴。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跟个知县如此交谈,虽说是个相当年轻的知县。 等到了县衙,这位大人还亲自给他安排住的地方,钟明受宠若惊。 当然,钟明不知道,孟长青不止亲自为他安排了住的地方,还亲自给牛安排了住的地方。 不止如此,还以极快的速度写了招徒启事,贴到了县衙外面的公告墙上。 这时候天都快要黑了,但消息还是很快就传了出去。 公告贴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聚到衙门外的空地上,并且往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 官府招衙役的事还没过去多久,当时有许多排在后面的人都没轮上问话,就失去了机会。 这回一听说官府又在招什么人了,当即放下手上的活就跑了过来。 当中,要属罗三木跑得最快,也挤的最靠前。 都没来得及打听公告上的内容,他就对墙边站着的衙役道:“选我!选我!” 衙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哦,那你到那边等着,过会儿有人找你问话。” 罗三木到地方站好,才从别人口中知道,这次衙门招的不是衙役,而是兽医学徒。 这落差叫罗三木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人群当中有人问衙役,“衙门干啥要收兽医学徒?有啥条件?” “自然是有需要才招,没啥条件,只要肯学,衙门有现成的师父教。” 又有人问了,“那做学徒,一个月能有多少钱?” 罗三木赶紧竖起耳朵听,心里估计就算没有八百文,四百文总该有,伺候牲畜的活也不轻松。 他在心里说服自己,就算不如衙役威风,但能赚到钱就好。 却不想那衙役回:“做学徒还指望衙门给你们发钱?不问你们收钱就不错了,上哪儿学手艺不得给师父送礼?”衙役嗤笑,“还指望衙门给你们钱。” 罗三木的心连坠两阶,彻底摔在了地上。 问清楚告示上写的内容,涌而来的人群都停在了原地,罗三木在那边站了许久,后面才排了三个人,跟当初选衙役时的情形完全没得比。 罗三木左右观望,想着要不然自己趁人不注意走了吧,说的好听叫兽医学徒,实际上不就是去伺候衙门养的牲畜。 既没有钱,还耽误自家的活。 他脚下这一步都已经迈出去了,却见知县孟大人迎面走来。 “罗三木!”孟长青叫出了他的名字,并对他道:“你也想学兽医?以你的脑筋认真学肯定能学好,我做主免掉你的测试,明日起直接去牛房找师父。”孟长青还对他点了点头,“好好学!以后这门手艺有大用。” 罗三木傻在院里,愣愣的说了一句,“谢谢大人。” 孟长青走后,他身后的人还羡慕的问他,“唉,你是哪儿人?知县大人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罗三木没有心情回答,他心里正后悔,早知道嘴就不那么快了。 回到家,跟自己妻子说起这件事,“还以为又招衙役才跑那么快,没想到是个什么学徒,没有工钱不说,还是伺候牲畜的活,我是真不想干。 可孟大人发了话,我要是不去,他怕会不高兴。” 江婵听着表情变了好几变,“你心里不愿意学,就算去了也学不好,不如我替你去。女的能去吗?” 第306章:一锄头敲死她 “官府的人没说女的要不要。”罗三木那时候就想着别人看自己的眼神了,哪里还有心思关心别的,“你真想去?” “还能假想去吗。”江婵说,“多难得的机会,咱们这样的人家,想学个手艺还找不到人教呢,现在衙门请了师父来教,去了就能学,多大的好事啊。” “这可不是一般的手艺,兽医就是伺候牲畜,又脏又累你能干得动?”罗三木反问。 “这你别管,我去衙门问问,那边肯要我,我就去学。”江婵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就要往外面走。 但经过罗三木身边时,却被他拦住,“又咋了?”江婵不高兴。 “你别急冲冲的去。”罗三木说,“衙门招学徒虽说去了就能学手艺,可真要是过了衙门的测试,户籍就要改了,我还想再攒攒钱就送石头去杨门县念书,说不定祖上积德,就能让他考中,将来也能当官。 咱们的户籍要是改了,别说石头不能念书,三代之内不能科考,这不是害子孙后代么? 要是以前家里日子勉强能混口饭,我心里也不会有这个念头,可现在不是日子好了嘛。” 江婵没想到他心里还有这种想法,“你想让石头念书是好事,可咱家现在这点钱,让他学上两年认认字,不像咱们一样做睁眼瞎就不错了,哪里有钱正儿八经的供他读书? 我以为,现在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重要,真要是对子孙好,咱们先攒下钱,给石头他们拼下好营生,让他们有钱去供他们的子孙。” 江婵说完后盯着罗三木,“别跟我扯这些话,你说,这件事是你之前就想到的,还是刚刚才想到?” 罗三木反问,“有什么不同?” “太不同了!罗三木啊罗三木,我跟你一起多少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你是顾忌着这点,才觉得不好干,还是先不想干,才想到这个理由?” 罗三木没有说话。 江婵打开他的手,接着往外走。 “你铁了心要去学?”罗三木跟在后面问。 江婵忍着脾气回他。“我去衙门问问要不要女人,学成后要不要改户籍。问清楚了再说!行吗?” 罗三木跟到院门口停下了脚步,看着妻子走远的背影,他心里慌张,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他懊恼的拍了拍脑袋,烦躁的原地蹲下,女儿罗云走过来,拉开罗三木脑袋上的手,“爹,你怎么了?” 罗三木干脆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木头上,“没事,你去玩吧。” 罗云没动,“要不然我去学吧,反正我以后要嫁出去,不算家里人,我去学不影响石头,学成了给家里赚钱。”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罗三木诧异,“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谁在你面前乱嚼舌头?你是我女儿,嫁出去也是我女儿,怎么不算家里人!”他把女儿拉回屋里,找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娘跟爹喊,是爹说错了话,咱家日子过去下去,现在这样也过得下去,不一定非得派人去学手,知道吗?” 罗云虽然没再哭,可情绪并没有缓和过来。 罗三木蹲到罗云面前,“告诉爹,那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 “腊梅婶子。”罗云一边说一边掉眼泪,“她说这不是我的家,是石头的家,将来石头找了媳妇,我会碍石头媳妇的眼,所以要趁现在年纪小,早点找个家,她让新柱拉我去他家,我不肯去,她就来扯我,石头把新柱撞翻了,我们才能回来。” 罗三木越听越冒火,恨不得立刻冲到王腊梅家,一锄头把她锤死。 居然敢盯上他罗三木的女儿。 “什么时候的事?”罗三木又问罗云。 “前段时间,咱家种新种子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跟爹娘说呢!” 罗云敏锐的感知到罗三木的责怪,眼泪又掉下来,“你们忙着种地。” 罗三木握紧了拳头,把正睡觉的石头叫醒,“你们俩好好待在屋里,我出去一会儿,你们把门关好,爹娘回来了再开门。” 从屋里出去,罗三木越想越火大,真的到小屋里拿了一把锄头,就要往王腊梅家去。 但刚走到王腊梅家附近,就看到自己妻子喜滋滋跑回来。 江婵见他在这里,还以为是来接自己的,心里对罗三木那点不满,瞬间消失不见,笑着跟他分享打听来的消息。 “我出村没多久,就在水池边上见着孟大人了,我仔细问了,衙门这次招人不限男女,而且学成也不改户籍,只在衙门登记一下,不影响孩子考学。 学成之后就能给……” 她的没能说完,罗三木怒道:“我现在没功夫听这些!” 江婵这时候才留意到他的表情,“怎么了?” “我要去敲死王腊梅!”罗三木说完提着锄头就走,江婵快步追上去,将人拉住,“到底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 “你还要管家里!”他指着王腊梅家,“那东西趁着咱们忙,想祸害咱闺女,我今天非弄死她!” “等等,等等!”江婵再次把人拉住,提着心问,“云儿怎么了?” “石头给她搅和了,她没能得逞。” 江婵听到这话才敢喘气,但眼里也冒出火来,一把抢过罗三木手里的锄头,“我去!” 两人快步跑到王腊梅家,一锄头就把她院门砸了。 王腊梅听到动静出来看,见有人砸自己家院门,当即嚎起来,“救命啊,村里来土匪啦!救命啊!” 她聪明的很,知道怎样才能叫人给自己帮忙。 很快左邻右舍全部出来,手里都拎着家伙,“哪个不长眼的,敢到外面罗家村来抢东西!” 但他们再快也快不过已经站在院子里的江婵。 等周边人拿着东西拦下江婵的锄头,王腊梅已经在地上爬了一圈,浑身是土,一只手臂被锤的抬不起来,也不知道骨头有没有断。 “是三木家两口子,怎么了这是?” 江婵被几个妇人拦着,打不着王腊梅。 王腊梅抱着手坐在地上嚎,“杀人啦,快去报官啊,把这个疯子关起,好端端就上门打杀我,肯定是得了疯病,不把她锁起来,她要杀全村人啊!” 第307章:罗沙主持公道 王腊梅这个人,在罗家村没什么好名声。 相对的,江婵和罗三木两口子倒是一直人缘不错,围观的众人自然不可能听王腊梅的话。 有平时就跟江婵亲近的人呵斥王腊梅,“嚎什么!肯定你干了什么损事,人家才来打你。” 又有人好声好气的劝江婵,“别跟这种人动气,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大家给你做主。” “你们眼睛怎么长的,是她打我!”王腊梅坐在地上喊。 她喊的声音越大,越引不起同情,不少人看她的眼里只有厌恶。 江婵说,“这个祸害不除,咱们村的女娃子都要倒霉。这不是人的玩意儿,娶个儿媳妇回来被她折腾没了,她还敢盯上我家闺女,要不是我家闺女机灵,又有石头帮忙,就要被她得逞了。 我家闺女才多大,我能容得了她吗!” 拦着江婵的几个人中,当时就有好几个人松开了力道。 没有给王腊梅说话的机会,江婵扯着嗓门继续道:“她肯定不止盯我一家,家里有姑娘的要当心了,谁愿意让自家姑娘去给她王腊梅当牛做马的,就当我放屁,不愿意的就松开我,让我为罗家村所有姑娘除了这个祸害。” 所有拦着江婵的都松开了,可见江婵又要去拿锄头,有个年纪大的人就劝,“别为这么个人做傻事,你要杀了她,自己也要给她偿命,何必呢?” 有人跟着劝,“就是啊,你情愿为这么个东西,舍下自己两个孩子?” 这块闹起来的时候,就有人去叫村里能做主的人,半道看见下衙回来的罗沙他们,也一并叫了过来。 这会儿几个人到了门外,却被一圈圈围观的人挡着挤不进去,“快让让,老叔和差爷来了!” 硬喊出一条路,几人才能挤进去。 围观群众看到所谓的差爷,笑道:“还以为衙门那边真来人了,原来是阿沙和四狗。” “嘿这话就不对了,四狗他们就是衙门的人。” 外层的人小声议论,里面的人也跟刚来的几位说明情况。 “怎么了怎么了!我就说了几句话,有把她怎么样吗?”王腊梅坐在地上,用屁股跃动,“你这个疯子,砸我的门,还把我的手打断了,赔钱,赔我十两银子,否则我就把你告到衙门!” “我赔你一条命!”江婵被激的举起锄头就要砸。 还好被旁边人拦住。 “我们就在这里,省得你往衙门跑。”罗沙悄摸在罗三木背后轻拍了一下,又在院子里找了一把凳子扶正,让村里老人坐下。 “王腊梅,我跟罗四现在都是衙门的人,村里的事情我们有权管,老叔也在这里,所以你也别闹,有事咱在这里评完,省的你到衙门告状,还要挨板子。” “我挨什么板子,是别人打了我!”王腊梅只关注她想听的部分,也只会对这部分做出回应。 同在一个村住了这些年,罗沙对这个人也有些了解。 之所以要在这里说,不是要跟王腊梅讲道理,而是要显示他的公正和威严。 “你不要叫!”罗沙用比王腊梅还高的音量呵斥她,“难道声音大就有道理吗!” 王腊梅吓的缩脖子,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可怜巴巴的扫视众人。 罗沙清了清嗓子,对罗三木和江婵说,“你们两个过来。” 江婵旁边的人见状,拿过她手里的锄头,把她往前面推了一把,“过去吧。” “事情既然闹出来,就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要说出个一二三来。”罗沙大声道,“三木,你们两口子上门就打人,肯定是不对的,这个做法,不管拿到哪里说,都不占道理。 但什么事情都要寻到头。 这件事是因为什么起的头?是你王腊梅对人家闺女起了心思。” “我没有!”王腊梅喊,“我就说…” “闭嘴!”罗沙呵斥,“你是什么样的人,罗家村有眼睛的都知道,你干的缺德事,不是你不认就能过去的。” “各位乡亲父老。”罗沙对围观众人道:“罗三木他们两口子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有数,在咱们村里可以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他们嘴里说的话,你们信不信?” “信!” “我跟三木从小玩到大,我能不信他嘛!” “就是,江婵嫁到罗家村多少年,从来不跟人红脸吵架,那么好的脾气,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 “要我说,王腊梅被打了活该,她对村里的孩子起心思,她是要死了,咱村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成婚不能找本村人,她这么做是要坏祖宗规矩的。” 王腊梅看人群当中,一个帮自己说话的都没有,皱巴着脸喊:“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闭着眼睛帮她说话,没天理啦!没天理啊!” 她说到后面就开始嚎,这似乎就是她习惯的表达方式。 罗沙被她叫的头痛,干脆把没出鞘的官刀横到她面前,“你再喊,信不信跟我现在就把你关进大牢!” 王腊梅的嚎叫声音瞬间停止。 “今天的事就是你引起来的,要我说你这顿打就是活该。你自己要害人没害成,就不要怕别人报复。”罗沙说,“你要庆幸没害成,否则今天他们把你打死,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甚至要到县老爷面前给三木他们求情。 你男人早死,村里念你年纪轻轻自己拉扯孩子不容易,对你处处忍让,你到人家顺手摸来的东西,你当人家不知道吗?念着新柱子的面子,让让你而已。 你呢!脾气越来越刁滑,反倒觉得所有人就应该让着你,我们村里人怕了你。 王腊梅,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我们罗家村最后容你一次,但凡再有人抓住你一次错,你给我滚出罗家村!” “好!”罗沙一番话说完,围观众人都叫起好来。 王腊梅又开始嚎起来,罗沙给她提供了新思路,她开始嚎起自己早死的男人,望天哭诉自己这些年的不容易。 坐在椅子上一直看到现在的老叔终于发话了,他用拐棍指着地上撒泼的王腊梅,“今天的苦是你自己找的,当年你年纪轻也劝过你改嫁,新柱你可以带走也可以留在村里,是你不肯走。 你既然要留下来,那就带着孩子好好过日子,村里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寡妇,只要你老实本分,自然有人帮你,是你自己作尽了邻里之间的情分。” 老叔对罗沙道:“要我说,赶出去吧,她这样的人死性不改,别真等到村里女娃遭她害了,到时候再罚她也没用。” 第308章:感悟和决定 “对!老叔说的有道理,叫她滚出去!” 王腊梅日积月累惹起的各种纠纷,到今天终于引起了众怒。 罗家村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就连她儿子罗新柱,也躲在屋里不敢冒头。 这样的结果出乎罗沙预料,真要把人赶出去,似乎不太好办。 “老叔。”罗沙小声问他,“真要赶人,那是怎么个赶法?” 老叔想的简单,“把人丢出去,不准她再回村。” “她要是偷摸进来呢?”罗四一直没说话,到这会儿才参与讨论,“还要派人盯着她么?” 三人一想都觉得不合适,短时间内或许有人自发去干,可正儿八经过日子的人,谁愿意整天盯着王腊梅啊。 罗四又说:“她的宅地和耕地还在村里,把她赶出去,地的事情要不要跟衙门说? 这边在小声的议论,那边还在“滚出去!滚出去!” 罗沙问老叔,“地的事,村里一般是怎么处理的?” 老叔摇头,“哪里来的一般,谁也没处理过这样的事,咱们村从来没赶过人,她王腊梅是第一个。” 罗沙想到,“老村长走后,他的地是怎么处置的?” 老叔说:“官府那边说了,宅地上已经建了屋的,官府不回收,但是将来罗宇娶媳妇,不另外给宅地。至于耕地,入冬的时候就收回去了。” 罗四说:“动人就要动地,动地就得跟官府说,不能咱们私自做主。” 老叔看向罗沙,“你们都是衙门里的人,懂得比我多,看这事怎么办?反正我话说出去了,大家也都想赶她出去。” 罗沙咬了咬牙,对以往尊敬的人,心里生出不满来,自己多嘴,还来问他怎么办,老东西。 那边江婵还死死瞪着王腊梅,罗三木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地上的王腊梅骂道:“呸!委屈给谁看!” 王腊梅虽说总不清楚状况,可眼下的状况,再好懂不过。 所有人都在赶她,她是这个村的外姓人,哪怕她给罗家生了儿子,也是说赶就赶。 她委屈万分,哭的比丈夫去世那天还要伤心。 罗沙那边商量出结果来了,其实不能说商量,算是形势到这里,他们只能遵从大家的意思。 “王腊梅,你现在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离开罗家村。”罗沙说,“我们这就回衙门禀告大人。” 这话一出,众人欢呼。 有老婶子抚着江婵的后背安慰,“好了好了,别气了,大家给你做主了,这人以后不在咱们村,大家都安心,也没必要真的杀她嘛。” “是啊,别动这么大的气,回家去吧。” 在好些人的劝说下,江婵和罗三木这才离开王腊梅家。 两人沉默着往家里走,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到家里敲门,还是罗云来开的门,“爹娘,你们回来了。”她的表情,仿佛自己惹了什么祸。 江婵摸了摸她的脸,心里有不少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天不早了,洗洗睡吧。” 看到罗云惴惴不安的眼神,江婵安慰道,“没事,啥事没有,安心睡吧。” 看着孩子睡下后,江婵才看向罗三木,两人开始小声说话。 “是我没想到。”江婵自责,“云儿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过不去。” 被这事一打岔,刚才她那点喜滋滋的情绪彻底消失,比起孩子,自己算得了什么。 “那个学徒,咱们都不去。”江婵说,“以后就老老实实的种地,有机会赚点小钱咱就赚,要是没机会…” 江婵的话还没说完,罗三木就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之前那句话说的太重了。家里不是只有你一个大人,你忙家里的活,还到衙门去赚钱,是我一天到晚在家,是我没看好孩子。” 罗三木也自责,但他比江婵更快缓过来。 “一码归一码,学徒的事,你既然想学,那还是去学。”罗三木说,“我也去,咱俩一起去。” 江婵诧异的看向他。 “你说得对,咱这样的人家想学一门手艺不容易,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干啥不去。”从王腊梅家往回走的时候,他就想清楚了,人还是要有点作用,不然将来有点事,想让别人帮自己说话可不容易。 现在靠着脾气好力气大,领里之间他都愿意帮一把,才有这么多人向着她。 等将来自己老了呢?没那么大力气,也帮不了别人了,谁还愿意向着他? 所以趁着年轻,还是多学点东西,将来有一技傍身,总比啥也不会,只能出死力气强。 再看看今天罗沙他们威风的样子。 要说以前,那两人在村里的人缘还不如他,今天却是看出区别来了,衙门的衣服往身上一穿,他们说的话连老叔都要听。 谁也说不准将来衙门还招不招衙役,现在趁着有机会,他就得往衙门钻。 “那两个孩子怎么办?”江婵问,今天闹出这个事,不就是为了孩子。 “明天我去问问,看能不能带孩子去,到时候就让他们在外面玩,别跑远就行。” “石头怕是不肯,跟他玩的好的孩子都在村里,让他到衙门去陪着云儿,他肯定不高兴。” “他不高兴就不高兴,管他。” 江婵家的事情定下来,不管是孩子还是两个人的将来都有了初步的规划,但出了风头的罗沙,这会儿心里却不得劲了。 “你说老叔也真是,自己张嘴一说,把麻烦事情丢给咱们来做。”罗沙跟罗四两人连自己家都没回,出了王腊梅家,就往衙门去了。 罗四只跟在旁边,不发表意见。 他心里觉得,老叔说的也没错,既然要管那就管到底,王腊梅那样的人留在村里,确实害人。 “唉,你说句话啊!”罗沙敲了罗四一把,“咱到衙门去说这个事,得找谁啊?” 罗四摇头,“我也不清楚,要不然找马哥问问,他跟原来那些衙役也说得上话,肯定比咱知道的多。”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县衙。” “肯定在,我走的时候问了他一句,他说要帮齐大人理账,得到老晚才能回去。” “行,那咱走快点。” 第309章:问事 两人回到衙门,门旁已经点了灯,值守的衙役也换了一班,见到他们过来就问:“怎么又回来了?落东西了?” 罗沙陪笑走到那人近前,“不是,村里有点事,来找马哥问问。” “那去吧,他还在齐大人那。” “唉!” 两人走到齐人立处理公务的房间外,不敢推门就往里进,而是垫着脚朝里面看了看。 刚用新纸糊的窗户,灯在里面一照,窗纸上能清晰的映出影子来。 “还有谁?”罗沙问。 屋里不止一个人。 “应该是齐大人吧。”罗四猜道。 “那咱进去吗?”罗沙又问,“要不把马哥叫出来?” “先敲门吧。”罗四说,“总归要跟齐大人打声招呼的。” “你说的有道理。”他这样说着,却是往后退了一步。 意思很明显,罗四懂了,自己上前敲门,很快门就被打开,意外的是,来开门的居然是齐大人。 两人赶忙跟齐人立行礼。 “你们不是下衙了吗?”齐人立问,“出了什么事?” 罗四硬着头皮回道:“大人,我们想找马哥说两句话。” 齐人立转头把正在理账的马来富叫了出来。 “马哥!”看着关上的门,罗沙上前把人拉远了些,“不好意思,耽误您正事了,我们村里有点紧要的事想问问你。” “你们村里的事情问我?” “是这样……”罗沙把村里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现在呢,村里人非要把她赶出去,让我们过来问问,村里赶人要到衙门办什么手续吗?” 马来富挠了挠头,“这样的事,我也不知道啊。” 罗四说:“你虽然是跟我们一批进的衙门,可两位大人看重您,加上您心细,很多事情比我们知道的多,我们也是不知道该问谁,就想先问问你。” 罗沙跟着点头,“是啊!” 马来富想了想说:“这种事,恐怕要问到孟大人,其他人没用,做不了主。” 一听要去问知县,罗沙心里更畏惧了,看向罗四,希望他能想出个办法。 马来富对两人道,“这个时辰,孟大人应该还在前衙,你们直接去书房找他好了。” “这……”罗沙小声说,“这点小事问到孟大人面前,不太好吧?” 马来富说,“这不是小事,你们别在我这儿耽误时间,快去吧!这几天孟大人回后衙可回的早,去晚了就只能等明天了。” “唉唉!” 两人在马来富的目送下,往孟长青的书房走。 但是越走心里就越犹豫,罗沙说,“为这点事,问到孟大人面前,不太好看吧。” 罗四不能理解,“这有啥不好看的。” “别人不会以为,咱得了点小权就卖弄吧?” “你咋这么想。”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书房门口,房门关着,里面亮着灯,两人都不敢贸然上去敲门。 “要不,咱明天再来?”罗沙退缩。 “不是让王腊梅明早走么,明天再问来得及吗?”罗四反问。 就在他俩纠结的时候,八方端着茶水走过来,见两人在门口,就叫住他们问,“怎么在这里站着?” 罗沙看到八方,习惯性的陪笑,“八爷,我们想找大人问点事情,不知道大人方便不方便。” “那进去啊。”八方说着用脚开了门,张口就朝里间喊道:“少爷,罗四他们找你有事。” 罗沙只听到孟大人的声音从里间传出,“进来。” “走吧。”八方还用嘴跟他们示意。 两人跟着八方拘束的往里走,抬眼就看到一排比人还高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孟大人就坐在书架不远处,正埋头在纸上写着什么。 八方进来后就忙活起来,先把手上的茶水放下,又站到书桌旁边去磨墨。 “这些等晾好再收。”孟长青对八方交代完,这才抬头看向罗四罗沙两人,微笑问:“有什么问题?” 罗沙提着心回道,“我们村里的事,不知道该问谁,请教了马大哥,他跟我们说,只有您能做主。” 孟长青听着点头,“好,那说说你们村里的事情吧。” 罗沙又把事情说了一遍,八方在旁边听的直皱眉头,世上也有这种人,能好好过日子的时候,却偏要作妖。 孟长青当然认识江婵和罗三木,听到事情跟他们的孩子有关,还是非常上心的。 但她想了半天,没想起来王腊梅是谁,便问了出来。 罗沙赶忙道:“就是罗新柱他娘。” 孟长青正要说自己也不认识罗新柱,就听罗四补充,“就是市场卖糜子糕那人的前婆婆。” 这样一说,孟长青就有概念了,“束二花之前嫁的那家人。” “对对对。” 孟长青问:“现在是你们村决定,要把这个叫王腊梅的人赶出去?” “是。”罗沙又在后头跟了一句,“不知道可不可以这样做,所以我们两个来找您问问。” 孟长青说:“按北山县律法来说,你们不能赶她走。她的田地被分在罗家村,是受律法认可的,她如果自己不愿意离开,你们没有私下处置她的权利。” 罗沙意外,这一不小心还犯了法,赶紧为自己开脱,“是村里人都要赶她走,我们就是来问问官府的意思。” “官府的意思是,不行,你们村不能赶她走。”孟长青给了结论,但又补充道:“不过她试图伤害女童,这点是犯法的,她既然已经承认,能以此告她。” 罗沙已经想着,等会儿回村要怎么说了。 罗四却还不放弃,“大人,真的没有办法让她离开罗家村吗?” 孟长青笑了笑,“回去想想我说的话,我还有事要处理。” 这是让他们走了,两人只好告辞。 出了衙门的大门,罗沙就对罗四抱怨起来,“瞧你在大人面前说的什么话,大人都已经说不行了,你还问什么,大人明显不高兴了。” 罗四直愣愣的看着前面,脑子里回想着孟长青刚才说的话。 “唉,你干什么?”罗沙拍了他一下,“魂吓飞了?” “大人说,让我们想想她说的话。” “那不是你一定要赶人么,大人说不行不行,大人让你想想他之前就已经说过了。” “不对!”罗四忽然一拍手,“如果自己不愿意离开!” “你在说什么?” “我懂大人的意思了!”罗四抓住罗沙的手臂,“她自己愿意走不就行了!” 第310章:咱们县要开办学堂 罗沙甩开他的手,“你在说什么疯话,王腊梅怎么可能自愿离开。” 罗四却是笑了笑,“那咱们就得想办法让她自愿了。” 罗沙只觉得旁边的人笑的阴森,“什么意思?” “人总有弱点的。”罗四说。 “话是这样说,可具体怎么做呢?” 很快罗四就实操给他看了,等回到罗家村,罗四让人把王腊梅的儿子罗新柱叫了出来。 没几个人知道当天晚上他们跟罗新柱说了什么。 但这天的后半夜,村里不少人都听到了王腊梅家传出来的争吵哭闹。 那会儿正是人最犯困的时候,即便被吵醒也没几个人真的出门去看热闹。 还是等到第二天早上,有人到王腊梅家去打听,才知道王腊梅真的被赶出去了,仔细一问,还是被罗新柱赶走的。 有人追出村外去看,看到王腊梅抱着个小包裹,坐在田埂上哭。 “咋啦?这是咋了?咋这么可怜相。” 当时就有人反驳说话那人,“你可怜她,把她带到你家供着去。” “去去去!” 罗家村就算有人觉得王腊梅可怜,也不敢说出来,聚在村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等罗沙和罗四往衙门去时,又被村里人拉住,指着王腊梅说,“就这样丢她在村口也不是办法啊,瞧着那可怜样,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咱村里欺负人呢。” 罗沙长教训了,“人我们已经赶出来了,往后怎么办,我们可不管,你们有谁看不下去,自己想办法去吧。别挡路,我们得去衙门当值了。” 还是罗四给提了一句,“不如请老叔来出个主意。” 有他这句,立刻有人把老叔拉了过来。 王腊梅就坐在路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有人猜她是疯了,胆小的孩子看了一会儿吓的直哭。 老叔哪里能想出什么办法,干脆让人把罗新柱叫了过来,“这是你娘,就这样在村口不是个办法,你既然把人赶走,也得给找个去处,她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可对你还是不错的,你不能不管她。” 罗新柱在老叔面前低眉顺眼,却趁人不注意斜眼瞪王腊梅。 果然跟罗四他们说的一样,不管自己因为她遭受多少白眼,自己就得记她的恩情,就算自己不想记,也有旁人来要求他记。 老叔指着罗新柱说:“不论你用什么方法,今天之内把人安顿好,别在村口吓人。” 老叔发完话就走,罗新柱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是有可怜王腊梅处境的人给想了个办法,让他去衙门求求情,让她娘住到新村去。 罗新柱可算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牵住那人想请那人跟他一起去衙门。 那人晦气的抽走了手,“你家的事情,我干啥要去。” 村里这一波又一波的乱事,罗三木一家都没空去看热闹,他们起大早就带着孩子去了牛房。 求过钟师父后,就让两个孩子在牛房门口玩。 一天学下来,钟明对罗三木夫妻俩很看重,这两口子都是聪明人,许多事情说出来他们都能理解,不跟其他人那样,他说完还是一脸懵。 没有哪个师父是不喜欢聪明徒弟的。 虽说刚开始,钟明对众人都是一样的教法,可渐渐的有人越学越吃力,有人却越学越顺手。 江婵夫妻就在顺手的那一批里。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四月中旬。 自那天后,罗家村的人就没见过王腊梅,听说罗新柱去找了罗宇,罗宇又找了衙门说情,在安西新村给她重新划了地。 江婵和罗三木一直跟着钟明学习,不只是学了治牛的本事,还学了好些字。 现在一些常用的字,他们都认得。 北山县的两个新村,春种原本没跟上的进度,后期有了牛和农具的帮忙,总算是踩着节气的尾巴赶上了。 这天杨正巡视完新村后,兴冲冲的回衙门找孟长青。 但是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只看到八方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八方,大人呢?” “在牛房那边玩孩子。”八方停下摇椅问,“怎么了?” “没啥大事,我找大人说说话!”杨正摆手,“你继续躺着吧。” 杨正果然在牛房附近看到了孟长青,她手上拿了根棍子在耍孩子玩,那俩孩子看着年纪都不大,估计是还没意识到孟长青在耍他们。 “大人!” 孟长青听到声音回头,见杨正过来,便把手里的木棍给了罗云,“你俩接着玩。” “大人。”杨正带着孟长青往旁边走了好几步,“我刚从两个新村那边转回来,官府分下去的地,全部种上了粮食,终于赶上了。”他大松一口气,“现在时节不算太晚,还能继续种点东西,有人想借牛开继续开荒呢。 我看那两个新村,要不了两年就能跟罗家村一样。” “那就好。”孟长青又问,“杨大哥,你注意过新村里的孩子吗?” “孩子?”杨正没怎么注意,“孩子怎么了?” 孟长青发话,“最近两天去统计一下,咱们北山县有多少五岁以上十四岁往下的孩子。” “好,我回去拿名簿就能点出来,不用两天时间。” “不止是名簿上的,还有你们的孩子。” 自从亲兵往家写信后,这来往多回的信件,总算把有些亲兵的家人带了过来。 官府划了地方给他们建房居住。 到底不是正经北山县百姓,他们来之前孟长青就跟亲兵们说好了,若是他们的家人落户在北山县,那不管是宅地还是耕地,都正常分配。但若只是陪同亲兵在此生活,那就不划分耕地,宅地也只给每人半分。 且宅地和建在宅地上的房子,将来只能卖给北山县居民。 不是孟长青小气,只是北山县只有这么点地方,不能仗着现在人口少,哗哗往外分。 杨正还是好奇,“您要统计这些孩子干什么?” “干什么,给他们找点事做。”孟长青让杨正看滚在地上的罗石头,“这个年纪,又干不成什么活,不如把他们关起来念书。” “念书!”杨正那大嗓门忍不住喊了出来,但随即又降低音量问,“咱们县衙要开办学堂?” 第311章:左大头完成任务 得到孟长青的肯定,杨正高兴道:“这可是大好事啊!前两天我媳妇就跟我商量,说要把孩子送到杨门县去念书。 现在咱们县要开学堂,就省的孩子往杨门县跑了。 说实话,杨门县那地方让孩子过去,我还有些不放心,现在可好了。” 杨正高兴劲头过去又问:“学堂是要专门建,还是用县里现成的空房?还有教学的先生,您可有人选?” “学堂还是得建,但建成之前,先让孩子们在空房上课。”孟长青回道,“至于先生,先在衙门里找个人顶着。” “您看谁合适?”杨正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脑子里就把衙门里的人全都过了一遍,他们这些人中也有人认字,可还没到能教别人的程度,那就只有孟大人的家人,杨正想到这里,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 “师爷倒是不错,教导我们招式很有耐心,又常说自己没什么事做,可以让他去做这个先生。” 孟长青看着杨正,难以置信的问:“师爷教导你们很有耐心?” “是啊。”杨正点头,“不论什么招式,经他拆分,那叫一个简单易懂。” “他还给你们拆分招式?”孟长青内心诧异,这可不是她认识的席蓓,这些年八方没看懂他招式,遭了他多少顿打,他教人武功时,什么时候给过好脸色? 杨正哪里知道孟长青在想什么,继续点头,“是啊。” 孟长青咳嗽了两声,“不行,席师父字写的太丑。” “字丑也没事吧?”杨正说,“会写会认不就行了。” “既然要教,那得好好教,不能误人子弟。”孟长青说,“等我晚上问问八方和来财,他们要愿意,就让他们轮着去教。” 能让孟大人点名的人,自然不会差,杨正立马道:“那我这就去确认各处的孩子。” 杨正走后,赖在地上打滚的石头翻身起来,跑到孟长青面前,“孟大人,还是您做裁判,我姐只喜欢打我的环节。” 孟长青按住他的脑袋,“我就不玩了,傻石头,趁现在好好玩吧,你快乐不到几天了。” “啥意思?”罗石头听不懂。 孟长青又怎么会好心跟他解释,她还等着看笑话。 统计孩子人数很简单,没到晚上杨正就给了确切的数字,孟长青让他找找桌椅板凳,要是找不到就请人现做。 杨正办这件事非常积极,晚饭都顾不得吃,就去了新村找白洪丰。 县衙虽然有闲置的座椅板凳,可不够数,他听说白洪丰也会些木工活,于是连夜找了过去。 向他买桌椅板凳,也向他分享县衙开设学堂的好事,“你家蛮山年纪也差不多,正好一起进学堂,随便他们学成什么样,只要会写会念,总比在外面瞎晃荡强。” 白洪丰遗憾道,“我家蛮山今年正好十五,可惜了。” “可惜啥呀,孟大人算年纪一向算实岁,按他的算法年纪得往下减一岁,你家蛮山刚好卡在顶上。” “是嘛!”白洪丰惊喜。 “可不是。”杨正绕回正题,“跟你要的这几套桌凳什么时候能做好?” “我现在就做,最多两天就能做好。” 与此同时孟长青也在跟文氏说学堂的事。 来财一直跟在文氏身边,要调来财做事,必须得跟文氏打招呼。 “县里孩子多起来了,为将来计,这些孩子不能让他们走父母辈的老路,就算是种地,也要做个识字的种地人。” 文氏听完孟长青的话,很是认同的点头,然后说:“反正我在后衙没什么事,你那边要是没找到先生,我可以先去教几天,我虽说没经科考,但教孩子们认字还是可以的。” “母亲愿意去教!”孟长青惊喜。 文氏笑道:“只要你允许,我很乐意去教。” “凭母亲的才学,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绰绰有余,您愿意帮忙,我再欢喜不过。” 孟长青原来还想让八方和来财轮着教,没成想母亲竟然愿意,在她眼中,自然是没有比文氏更合适的人。 学堂还在筹备中,四月十六这天,左大头回来了。 他带回个好消息,营地负责的路段修好了。 “张校尉说请您这两天去查验。” 左大头看着瘦了不少,料想他在营地肯定不容易,但能把事情办好,又可见其能力。 多亏有他看着,孟长青修那条路才没多花冤枉钱。 “我知道了。”孟长青走到左大头面前,“辛苦你了,准你两天假让你休息休息,再叫厨房给你炖肉食,好好补补。” 左大头笑的腼腆,“我没事,在营里大家都这样。对了,您什么去查验,我得给张校尉回个话。” “你就说,我不一定什么时候去,让他忙自己的事,路就在地上,我自己找时间去看就成。” “是!” 如今,营地那段官道已经修好,加上春种最忙的时候也已经过去,孟长青就想着要把官道接着修下去。 只是衙门里穷的可怜,修路的钱她实在没有。 修官道和建衙门一样,朝廷有拨款,但往往不够,还要地方出一部分,孟长青就是连这一部分都没有。 她愁,愁的年纪轻轻就开始掉头发。 怎么她北山县一个有钱人也没有,最有钱的,当属齐人立了,可看着他干着活还主动往里贴钱,孟长青实在狠不下心去坑他。 话说到底,她都已经把人从京城坑到北山县来了,还是做个人吧。 除了齐人立,只有她自己了。 想到自己带过来的二十斤黄金,她是真舍不得,那可是她十年的工资,仔细想想这路非修不可吗? 还真是。 要想富,先修路,多少前人总结下来的经验,大梁皇帝也深信此道,规定各州县必须要有一条官道,修完不算,还要时常维护。 孟长青纠结许久,只能动用黄金,算是她借给北山县衙,等北山县有钱,不管如何她都得先把自己的钱抽回来。 想明白后,孟长青去找了文氏。 她喜欢把值钱的东西交给文氏保管,多少年来,一直是这个习惯。 第312章:第一件喜事 孟长青去的时候,文氏正抄千字文。 梁啾啾坐在旁边跟她说话,“听说有四十多个孩子,那要闹起来,可不好管,要不跟长青说说,派一般衙役过去。” “只是一群孩子,能闹到什么程度?再说最小的孩子也足五岁,都懂事了。” “可有规定教什么内容,每天教多久?” “没有,长青说前面十来天,只为让孩子们适应,不拘什么内容,也不拘时间长短。我准备教点简单易学的字。” 孟长青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等到两人说话间隙才进去,“母亲,娘。”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梁啾啾意外,“八方刚把晚饭端过去。” “吃完了才回来的。”孟长青笑着回道,“娘,我想找母亲说点事。” 梁啾啾站起来,“厨房还煮着红豆汤,我过去看看。” 梁啾啾走后,文氏把面前的纸笔收了起来,只看孟长青的表情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笑道:“怎么?你还有难开口的时候?” 孟长青叹气,“倒不是难开口。” “是不想开口吧?”文氏知道孟长青找她是为什么,“舍不得那些黄金?” “母亲料事如神。” 文氏笑着摇了摇头,“听说左大头回来了,不用猜也知道你想做什么。况且能叫你这般不舍的,也只有钱了,这点上你跟你爹像的很。” 说话间,文氏将一把精巧的钥匙递给了孟长青,“那么重的东西,自己去拿吧。” 孟长青接过钥匙却没有动。 “真舍不得?”文氏问她。 孟长青毫不犹豫点头,“那可是我十年的工钱,这官当的太亏本。” 文氏说:“瞧你这脾气,怎么说起钱来,目光就不长远了?你不常说,有投入才有回报么?如今正是投入的时候。” 孟长青虽然嘴上没回,可心里却念叨,投资有风险,抓在自己手里的才叫钱。 孟长青深吸一口气,还是到里间开了锁,把那盒黄金捧了出来。 文氏拍了拍她的后背,“越是不舍的东西,越是留不住,金钱也是一样。” “您说的有道理。” “得了!”文氏换了语气,“虽说这些金子放到了北山县衙,可县衙又不是别人当家,难道你对自己还不放心?” 孟长青心说,正因为是自己,才不放心啊。 文氏继续道:“有舍才有得,不管是金子还是其他东西,该舍时就得舍。” 等梁啾啾端着红豆汤回来时,孟长青已经抱着金子去了前衙。梁啾啾这才问:“夫人,看长青面色为难,是衙门又出什么事了吧?” “修官道,衙门没钱,不得不用她的小金库去填。”文氏也有些不解,“她跟那犟驴也没见过面,在这点上,怎么就那么像呢。” “修建官道,怎么还要衙门出钱?”梁啾啾问。 文氏看向她,“这话怎么说?” “我记得,修建官道,不是百姓出钱出力么?” “这似乎是各州县都习惯的做法。”文氏说,“可到底是他们钻了空子,明显长青不愿意这样做,她最难得的一点,是把人当人。 只是为别人着想,自己总要受些委屈的。” 同一时刻。 齐人立打开盒子,看到其中的金子,唰的一下站起来,“这是…大人,没看出来,您家底还挺丰厚。” 孟长青肉痛,“丰厚个什么,这是我全部家产,你可得记清楚,我是借给县衙的。赶紧称重入库吧。” “唉,您稍等。”齐人立办起这些事,果然要比杨正麻利许多,称重记账入库,再将库房钥匙还给孟长青,一套下来,那二十斤重的一盒黄金,就成了手里轻飘飘的一把钥匙。 见孟长青面不改色往库里存了二十斤黄金,原本觉得自己为县里做的足够多的齐人立,隔天就往老家写了信,请远在南方的父母再帮帮忙。 这两天,北山县的百姓接连迎来了两件喜事。 第一件,官府开办学堂,凡是县内五岁到十四岁之内的孩子,可以免费到学堂内读书识字。 对北山县有孩子的家庭,和准备生孩子的家庭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要说普天之下谁最尊贵?那当然是皇帝。 可皇帝之下呢,那就轮到当官的了! 想要当官老爷,必须得读书识字。 要放在以前,他们当中许多人想都不敢想,自己家的孩子,竟然还能有幸到学堂里去坐坐! 现在可不同了!官府要免费教孩子们读书写字,不止如此,官府特意交代,家里不用费心准备笔墨纸砚,只要孩子通过初级考试,官府会免费发放。 免费免费,这俩字咋这么好听! 北山县有孩子的家庭兴奋至极。 以往大人面对家里的孩子,但凡孩子们强辩几句,就免不了大巴掌上身,现在可不同了,不能轻易下手,眼前可不是简单的孩子,是以后的官老爷! 许多家长不约而同的把孩子叫到面前关照。 “到了学堂,必须得认真学知不知道!” “每天学了什么,回来告诉老子,你小子有福了,要是老子能年轻二十年,保准考个秀才回来。” “不准在学堂淘气,你要是第一个被学堂退回来的,别怪我跟你爹把你腿打断。” 学堂授课的头一天,围观的人在屋外站了一层又一层。 “你们也想进去听?” 众人听到声音回头,见身着官服的县老爷,被众衙役的簇拥着站在他们身后。 原本踮着脚往里面看的人吓了一跳,赶紧弯下腰让开位置。 孟长青继续道:“可惜屋内位置不够,暂且委屈各位在外站着了。” “我们不委屈。” “大人您不赶我们就是大恩德了。” “老爷开办这间学堂真是菩萨心肠。” 有人说着说着还朝孟长青拜了起来。 各色各样的人都有,但说出口的无一不是好话。 孟长青没有过多停留,带着人进了教室,并走到讲师的位置才停下。 孩子们在教室里也觉得稀奇,坐在凳子上摇来摆去,拉着熟悉的伙伴说话,直到孟长青进来,才稍稍安静下来。 孟长青观察到,只有几个孩子安安静静的坐着,仔细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之前是进过学堂的。 “孩子们。”孟长青不管他们坐如何乱七八糟,开口道:“先安静下来,听我说两句。” 第313章:第一堂课 “你们当中,最小的孩子也已经五岁,在我眼里,都是懂事的孩子了。 今天咱们学堂头一天开课,就由我来上第一堂课。” 孟长青朗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们,听好了,咱们北山县跟其他县有什么不同?” 孟长青话落,下面的孩子左右观望,有年纪稍大的女孩子回答,“我娘说过,咱们县女子也有田地,其他县就没有。” “是,这算一点,还有呢?”孟长青继续问。 女孩面色为难,显然答不出来,这时候另外一个孩子答道:“分地分的早,几岁小孩就能有自己的田地。” 孟长青点头,“这也算,还有呢?” 教室里的孩子看来看去,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在外面站着的大人也答不出来。 有人问身边的人,“还有什么?” 被问的人砸着嘴摇头,“不清楚啊。” 这时候,有个座位靠前的少年站了起来,他穿着相对体面的长衫,面前摆着书本,显然是之前进过学堂。他似乎知道孟长青想听什么话。 “大人,学生以为,北山县和其他县最大的不同,是北山县有您在,您一心为民,克己奉公,是难得的好官。” 孟长青听他说完笑了一下,却道:“坐下吧,这不能算。” “既然你们说不出最重要的区别,那么我来告诉你们。”孟长青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然后大声道:“穷,贫穷! 这是我们北山县和其他地方最大的区别,我们已经穷到底了!” 她轻吐一口气,稍稍降低音量,继续道:“你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没有走出家门看过,不知道外面的繁华,也就不知道咱们北山县穷到了什么摸样。 你们以为大家吃的是一样的糜子饭,穿的是一样的粗布衣,能侥幸吃饱穿暖已经很好了。 但我今天告诉你们,不是这样的。 世上也有人嫌鸡鸭鱼肉不精细,嫌绸缎花色不时兴,成箱的珠宝送到他们眼前,他们都懒得看一眼,而你们,你们甚至都不知道珠宝长什么样,绸缎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家里但凡杀只鸡,那必然是大事中的大事。 人与人就是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我问你们,你们想不想吃肉?” 屋内四十六个孩子,都是同一个回答:“想!” “你们想不想像我说的那些人一样,天天吃肉,天天穿好看的衣服?” 孩子的回答更加强烈了,“想!” 孟长青说到这里,却反问他们,“那为什么你们爹娘不天天给你们吃肉,天天给你们买好衣服穿呢?” 有个懂事的孩子抠着手指回答,“没钱,养的鸡要卖掉,才能换盐。” “对,没有钱。”孟长青对那低了头的孩子说,“孩子,不是只有你一家这样,咱们北山县,多数人家都是这样,自家养了鸡鸭的,若非遇上大事,也不肯轻易杀了让你们吃肉,得拿到市场上换钱补贴家用。 不是你们爹娘舍不得,他们也不会背着你们偷吃肉吧?甚至是难得家里有肉,还得留给你们。 咱们北山县就是这样穷。 所以我说穷到底了,你们连肉都吃不起,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咱们北山县为什么会这样穷?” 这个问题就更答不上了,不光是孩子,外面的大人也是一样。 第314章:各自回家找根棍 孟长青当然不指望从孩子们口中听到答案,很快她就接着说:“我们北山县是一个新县,它比你们在座的各位都要年轻。 只看咱们凉州,除北山县外,其他几县存在了多少年? 上百年,不论给它们是否经历过战乱,至少一直存在,那片土地上一直有人经营。 但是北山县不同。 永兴十四年除夕的前一夜,我带着二百多人的流民,从杨门县城门往北出发,面对的是一片荒野,上面只有两军交战留下的痕迹。 等到北山城墙建成后,才真正有了北山县。 到今天永兴十六年四月,这才多久? 我们是彻彻底底的从无到有,你们所看到的屋舍、良田,那是你们的父母一块块砖垒上去、一寸寸土翻过来的。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北山县从荒野,变成如今的摸样,似乎已经很了不起了,是不是?” 下面有孩子点头。 孟长青却说,“不够,还远远不够!咱们北山县在别处人眼中是什么模样?这点不需要问别人,就问问在座今年才搬过来的孩子,你们在来北山县之前,对北山县是什么看法? 穷吧?危险吧?在原来的地方如果能活得下去,怎么样也不愿意来北山县吧? 我又要问,你们情愿就这样穷下去吗?情愿将来考出去,却有个让自己丢脸的家乡吗?” “不情愿!”连站在屋外的人都在跟着喊。 “好。正因为知道你们不情愿,所以衙门开办了这间学堂。”孟长青说,“现在穷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比人家穷。 想想我们与其他县有几百年的差距,若不拼命追赶,岂不一直落于人后?” “想你们当中有人又要问了,如何追赶呢?穷和学堂之间又有何联系呢?”孟长青自问自答,“当然有联系,设想一下,现在你们的父母跟其他县的父母都不认字,他们所有的做事经验,都是靠祖辈流传,和旁人教授。 但等几年过去,那时候你们成年了,你们认识字,假如你们想做一件事,却不知道如何去做,你们会怎么办?你们可以问长辈,也可以请教身边的人,但不巧他们都不会,他们也没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你们还可以从书本中找到办法。 同样一件事,外县的孩子也是问遍了身边的人找不到答案,他能怎么办?他又不识字,书本帮不到他,那他只能放弃。 这就是县衙开设学堂的目的,不是要你们一个个的都去科考中状元。 是要你们会看会写,能读懂书本上的内容,有能力去增长自己的见闻。 是要你们强于其他县的孩子。 是要用受到教育的你们,去追赶那几百年的差距。 世上最难能可贵、有钱也难买的就是知识,现在学堂要免费教给你们。 我在此承诺,北山县开办学堂,不收取任何费用,凡你等所需用具、书籍,全由县衙提供。 但前面我也说了,学堂能教的知识有限,所以教给你们的不是所有知识,而是能获得知识的钥匙。 希望你们拿着这把钥匙,去获得自己想了解的知识,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人生,去体会广袤的世界。 等你们学有所成,从这个学堂离开,不要求你们记得我,也不要求你们一定回报北山县,只要你们记得,你们深受国恩,将来要为国所用。” 别说下面的孩子了,就连屋外的那些人也听的脊背挺直,热血直冲脑门,要为国所用啊。 孟长青哄起人来,绝对是专业级别。 这时候八方忽然拿着砚台磨起墨来,孟长青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只大毛笔,拖过最前排的桌子,踩了上去,在将来教学的板材上方,写了八个大字: 明心明知,强县强国。 她跳下来,将笔交给八方,开口问下面的孩子,“有谁认识墙上的字?” 绝大多数孩子都摇头说不认知,只有最前排的两个孩子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开口。 “现在不认识没关系,让你们坐在这里的目的,就是让你们认识它、明白它、记住它。”孟长青将桌子推回远处,“你们各自回家,找根木棍,下午上课得用,下课,各回各家吧。” 孟长青走后,坐在第一排的孩子当中,有个女孩问身旁的男孩,“明贤,你也不认识那上面的字吗?” 明贤抿嘴,低声道:“我认识。” “那大人问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呢?”明月不解的看向自家弟弟。 明贤的回答依旧小声,“爹关照过,不要在大人面前显眼。” “大人提问你回答,怎么会是显眼?”明月凑近了问,“那大人写了什么?” 明贤照着字念了出来,明月还要问那是什么意思,明贤没有回答,而是道:“咱们快回家吧。” 第315章:第二件喜事 八方两只眼睛闪着光,一直盯着孟长青,“少爷,您说的可太好了!我要是坐在里头的那些孩子,肯定下死力气用功念书。” 孟长青却轻笑:“道理过那么多双耳朵,能把它记住的脑子不多,能为它行动的双手更是少之又少。” 八方一想也是,只用他练武来说,难道他不知道练好武功的必要性?可他怎么练了这么些年,还是上不上下不下的水平,实在是忍不住偷懒啊。 两人正往衙门走,齐人立从后面快步追上来,“大人!”他气息都没喘匀就忍不住对孟长青赞叹道:“有大人做北山县之长,实乃北山之幸!大梁之幸!” 这话他好意思说,孟长青都不好意思听。 “不敢当,齐大人谬赞。”孟长青迈步就要接着往前走,齐人立去固执道,“下官说的是真心话,自从那日跟大人进了茶馆,下官就知道,您是几朝官员中难得的好官,您会青史留名的。” 他两只眼睛真诚的盯着孟长青,“您一定会青史留名,世人会记得您的恩情。” 孟长青心说,那可太不幸了,但凡被史书记上的,哪位不给编点野史出来,再说,写纸上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给两盒黄金。 齐人立那阵傻气过去,也察觉到孟长青情绪不高,“大人,您不高兴么?” 孟长青伸手指向前方,“齐大人,你看那是什么?” 齐人立还调整了位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县衙。” “你看偏了,县衙往后是什么?” “县衙往后?那不是片荒地么。” “是啊。看着这些荒地我能高兴的起来吗?”孟长青说,“咱们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齐人立表情渐渐严肃下来,“您说的有道理,您说的有道理啊!大人,我先回去忙了。”话还没落地,他急冲冲的往衙门走了。 八方上前来,“少爷,齐大人这人真心不错,咱有必要这样对他吗?” “我哪句话说错了?”孟长青反问,“看看这个地!想想我的黄金,我能高兴的起来嘛!” 八方挠头,跟在后面小声嘀咕,“要不夫人说您小心眼,自己不高兴就可劲坑别人。” 两人到衙门口,恰好看到拿着铜锣出去的衙役。 衙役们停下来让路,孟长青冲他们点了点头,原本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眼前的人员不对,于是停下脚步,问:“修路的几个负责人选定了?” “啊是。”带头的人明显深吸一口气,样子看上去有些心虚。 正因为这点心虚,孟长青追着问,“都选了谁?” “有宋喜雨,陈志,方合三位领头。”孙子小回道。 “你跟哪班?”孟长青问。 “小的被分在宋领头那班。” “行,好好干。”孟长青转头就把左大头叫了过来。 “八方,给左大哥倒杯茶。”孟长青先请人坐下才问:“手下人招齐了吗?” “齐了,您说不论修多少,只要修了就行,所以我没抽多少人,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增补。” 孟长青很认同他的思路。 “大人突然问我,是有什么变动吗?”左大头问。 第316章:途中小事 “并没有什么变动,只是提醒你,用人要当心。” 左大头看似粗放,实际心思敏锐,“大人为何这样说?可是衙役中有谁不对劲?” 孟长青猜疑心很重,但她也不能仅凭几个表情就在旁人面前说闲话,“没有什么不对劲。” “您不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左大头自省,“是属下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没有。”孟长青抬头看他,微笑道:“你做事我是一向放心的。” 从孟长青那边出来,左大头心里带着疑惑,他就坚持认为,大人不会突然没事找事,肯定是人或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大人为什么不明说呢? 再说孙子小那头。 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人,也听得出他的心虚,“小孙,你怎么回事?大人问你两句,你怎么就怕成那样。” “去!我哪里怕了!”孙子小嘴硬。 旁边两人笑起来,但也不戳破。 三人继续往外走,他们的任务是到各处公布衙门修路招工的事,凡到人多的地方,都要敲锣说一遍。 还没走出多远,就有个孩子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孙子小后面的衙役,“爹!” 邹沿摸着自家儿子的后脑勺,“你不是上学堂去了,怎么在这里?” “学堂放学了,大家都散了。”邹文清怕他不相信,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孩子叫他看。 “这么快就散学?”邹沿奇怪道,“先生不讲课吗?” “上午不是先生讲课。”邹文清拉着他爹把课堂上的情况讲了一遍,“听说下午才正式上课呢。” 他仰着头跟自家父亲说的十分起劲,哪里知道父亲的同伴已经等的不耐烦。 “啧。”孙子小皱眉,“咱还得做正事呢,这些话下了值说不行吗?” 邹沿拍了拍自家儿子,“爹还有事,你找别的孩子一起玩吧。” “爹,这里的孩子都好傻啊,我跟他们玩不到一起。” “杨校尉家小哥呢?”邹沿蹲下来低声道:“不是关照你跟他坐一起吗?” “学堂前排的桌子,只能两人一桌,他要跟他姐一起坐,我怎么去跟他坐?” “你坐靠着他的位置啊。”邹沿又听到啧啧两声,加快语速关照,“你跟他玩好了就是帮爹大忙,别忘了啊!” 要说巧也是真的巧。 邹文清才目送他爹走远,转过头就看到杨明贤跟她姐走过来,两人手里各拿了一根木棍。 邹文清见状,立刻跑步过去,“明贤,到我家玩吧?” 杨明月皱眉看向他,“等会儿都得吃午饭了,还玩什么?你不用回去吃饭吗?” 邹文青满不在乎的推了她一把,“我们男人的事情,你一个女人家插什么嘴。” 这一推,可把姐弟两人都推不高兴了。 杨明贤怒斥他,“你推我姐干什么!” 邹文青很意外,意外面前这人会因为一个女人对同窗发脾气,但想到亲爹的话,立马道歉,“我没注意,你别生气啊,跟我回家去吧,我让我娘做点心给你们吃。” “不用!”杨明贤用胸膛顶开他,拉着自家大姐就走了。 第317章:提前警告 邹文清锲而不舍的追上去,“你别走啊…” 孙子小手上的铜锣一响,不少人出门瞧热闹,再一听:“北山县修建官道,县衙征招修路工人,男女不限,工钱日结。” 听到消息的人高兴的跳起来,“衙门又招工了!” 等于是衙门又发钱了。 有人跟孙子小他们打听,“一天给多少工钱?这回也是男的女的都要吗?” “详细情况你们去县衙门口看吧,又没几步路。”孙子小摆手,“我们还得往别处去。” 这人听完立刻锁了门,往县衙跑。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跑,一大群人往衙门涌去。 等这些人到时,县衙旁边的空地上已经站了好些人,梅子和曾大树等人也在其中。 梅子住在安东村,离县衙有些距离,要不是跟着万金大姐来看学堂开学的热闹,还不能站到如此靠前的位置。 告示旁边,衙役正大声解答着众人的问题,“这次修路招工,分四个工种,每种工钱不同。有三十文一天的,那分到的都是重活,一天下来可不容易,第二等是二十文一天,稍微比一等舒服点,但也不轻松。 再往下三等十文钱一天,这就稍微轻松些。还有第四等最轻松,五文钱一天。” “嘿,你别瞧不上五文钱,这四等工也不要多少人,你想干还不一定能干上。”衙役说,“这活轻松的很,只要煮饭洗碗,谁想干的抓紧报名,人满就不招了。” 听只要煮个饭洗个碗就能一天拿到五文钱,当即有不少人都挤上前去报名。 梅子没上去凑那个热闹,她不图轻松,只想多赚点钱。 她和曾大树搬到北山县来,建房添置家具都要钱,他们家底薄,身上有点钱却在这些大事面前不够看,所以想抓紧一切机会赚钱。 万金从人群当中挤出来,叹气道:“哎呀,抢不过抢不过,一下人就满了。 梅子,你咋不动呢?” “我嫌工钱少,想试试二等和三等。”梅子直白道。 自从两家搬到北山县后,她和万金大姐做了邻居,日日相处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亲密。 “唉,其实我也觉得五文钱有些少了,瞧这一等和四等之间,一天就相差二十多文钱,那十天下来就是相差二百多文。你别看我跑的起劲,我也就跟着看个热闹。”万金踮着脚朝几处报名的地方看了看,“人太多了,四等那里挤不上,别处也要排好久,要不咱回家吃过饭再来?” 梅子点头,“也好,反正除了四等,其他不限人数,咱吃过午饭再来。”她把贴著告示看的曾大树叫了过来,“先回家吃饭吧。” 回去的路上,看到好些人手里拿着牌子跑过去,曾大树拉了个说过话的打听,“兄弟,你手上的牌子什么意思?” 那人把牌子给他看,“瞧这上面写了个二,之后开工,只要拿着这个牌子,工头就知道派什么活给我。” 曾大树多谢他,随即想到,假如自己拿了个一等的牌子,却只做四等的活… “大树!你要拿几等的牌子?”万金问他。 曾大树回过神,心里想着,这里的县老爷是什么人物,眼里容不得假,嘴上回答道:“看情况吧,一天三十文,想也知道这钱不是好拿的。不知道今天拿了牌子,后面还能不能换。” 梅子对他道:“要是不能换,就拿个二等的。” 曾大树低头对上梅子的视线,“我知道。” 县衙外面百姓高兴的议论,但县衙内,具体负责这件事情的左大头,心却是悬着的。 他把自己选中的三个人叫到了主簿房间,“该提前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明天就正式开始修路了,你们三个人是我选出来的,千万别给我掉链子。” 看三个人都十分肯定的点头,左大头又说,“不止是你们自己,手下人也要管好。”左大头意有所指,“别到时候出了事,推到手下人身上,用自己不知情开脱,这次让你们自己选的人,他们办事出了问题,你们也要担责。” “是。”这回三人答应的时候,语气就没有之前那么坚定。 左大头盯着他们道:“别以为我没事找事,非把你们叫过来说这些没用的话,你们也是县衙的老人了,知道衙门是什么情况,怎么可能突然有这么大一笔钱?都回去好好想想,做事之前掂量掂量。” 三人从房里出来,都觉得莫名其妙,还相互打听,“谁干了什么,被左头抓到了吧?” 宋喜雨说:“我感觉左头话里有话,分明是警告我们,唉,你们谁干了亏心事,趁早说出来。” 被两个人看着的方合觉得莫名其妙,“你们怀疑我?简直丧良心了,谁干都不可能是我干。” 梅子他们吃过午饭,又往衙门旁边跑了一趟,总算是报了名。 曾大树报名的时候仔细打听了一下换牌子的事情。 登记的恰好是来财,他解答起来很有耐心,“工牌随时能换,只要提前一天跟负责你的衙役说就行,但像四等工这样已经招满了人的,是没办法帮你换过去的。” 这下曾大树就有数了。 没多久,两家夫妻聚到一起,曾大树和万金的丈夫都拿了一等的牌子,梅子拿了个二等牌,万金手里原本是个三等,见到梅子手里的牌,转头要去登记的人那里换了,她要跟梅子一样。 隔天开工。 还没多久,曾大树的肩膀和后背就被磨红了,他不是个喜欢叫苦的人,当初修城墙虽然受冻又受累,他都能挺住,甚至有饱饭吃,他觉得日子还挺不错。 可现在,实在是太苦了、太累了,身板稍微不好的人,硬咬牙撑着都撑不住。 一炷香的功夫,他身边就有好几个人被衙役拎着强换了牌子。 曾大树也是勉强支撑,好不容易熬到吃午饭的时候,他连端起饭碗的力气都没有。 梅子在人群中找到他,看他可怜的模样,劝他找衙役换二等牌子。 第318章:奇怪的孩子 “我再干半天,不然上午这苦白吃了。” 梅子自己也累,给衙门做工就没有不累的,但衙门能给出相应的工钱,对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这段时间,年纪稍大的人由衷感叹,自己真是来对了地方,想当年他们在别县修官道,那是每家每户都必须要出壮丁,不管你愿不愿意干、能不能干,身体稍微不好的人,去了就是个死。 有钱人家倒是能出钱买轻松,可那些钱不是他们穷苦百姓能出得起的。 如今倒好,衙门修官道也不定每家每户出多少人,只在墙上贴个告示,想干的人去干,不止如此,官府还根据你的体力派活,每天还有工钱,出多少力拿多少钱。 这样的事,他们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只从别人嘴里听说,他们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看着家里人每日拿回来的钱,想着子女说的午饭里的肉和蛋,这北山县实在是个好地方,天底下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一旦忙起来,时间就过的很快。 不知不觉好几天过去,适龄的孩子忙着上课认字,想赚钱的大人们忙着修路做工。 整个北山县不管老幼,就没有闲着的人。 不过,站在做工人的角度上看,负责看管他们的衙役就要比他们轻松许多。 他们干活,衙役看着,他们拿多少钱,也是衙役说了算。 又有权又有闲,免不了让人羡慕。 有部分人忍不住想,要是之前招衙役的时候自己跑快些,是不是今天就轮到自己有权有闲的看着别人做工。 当然了,只能偷摸在心里想想。但凡说出口,那都是异想天开。 曾大树没有杂七杂八的想法,他只想尽可能的多赚钱,但即便这样想,也只有第一天拿了一等工的工牌,后面一直拿二等工牌。 梅子有句话说的很对,钱这东西,有命赚也要有命花,为了十文钱累伤了身体不值得。 少赚十文钱也少出许多力,增大叔很快适应下来。 他每天清早就和梅子一起上工,中午在工地上吃一顿,傍晚领了工钱回家去。 两人关起门来点每日进账,随着官道越修越长,他们的钱袋也越来越鼓。 这天上工的时候,万金忽然拉了梅子一把,“你瞧那边。” 梅子手上的动作没停,视线却是顺着万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一个女人干着跟她们一样的活。 梅子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转头问万金,“怎么了?” “那女的你没印象?”万金问她。 “应该见过两面吧,没什么印象。”梅子还是没觉得哪里奇怪。 万金道:“那是个孩子啊,之前学堂开学,我还看到她坐在屋听课呢,怎么到这里来做工了?还跟咱们一样拿三等工牌。” 这样一说,梅子也无法理解,“上学堂又不要钱,她来这儿干什么?” 万金把装满碎石子的筐背起来,吃力道:“等我送完这趟过去问问。” 这时候衙役走了过来,分管这片的衙役盯着她们好一会儿了,知道她们虽然嘴上说着闲话,可手上没耽误,所以提醒的还算客气,“好好干活,有什么话,吃饭的时候不能说?” “是,是。”万金和梅子立马道歉。 万金憋着心里的好奇,总算是等到了中午,万金连午饭都顾不上,先去找到了那个孩子。 第319章:要有自己的想法 “孩子!”万金将人挡住,笑了笑道:“你是安西村的吧?” 被她拉住的人皱眉,“我不认识你,有事找我爹娘。”这孩子连声音里都透着疲倦,只想找个地方吃饭,不想跟面前的人啰嗦。 “我不找你爹娘。”万金拉着人到修好的路上坐下,还拿了一块布给她垫了垫,“就在这儿吃吧。” 这孩子看到垫地上的那块布时,有些触动,顺着万金的安排也不再反抗,当然凭她现在的力气,根本反抗不了。 “你有什么事?”郑喜冬问面前的人。 万金问:“我记得在学堂见过你,你应该还不足十五岁吧?怎么不去念书了?” 郑喜冬麻木的吃了两口饭,“我小叔说,家里只要有一个念书的就好,我年纪大了,别处我这个年纪都已经嫁人了,没必念书。” “怎么嫁人就没必要念书?衙门只按年纪算,我们村有个新媳妇都去念了,她还大着肚子,大人瞧见还说她这个时候念书正好,一个人辛苦两个人受用。 多少人羡慕你们,要不是我年龄超过太多,我都想去念。” 万金又问那孩子,“你自己怎么想的?” 孩子愣住,吃饭的动作都停下来,“我怎么想的?我听爹娘的。” 万金蹲到孩子面前,“你既有爹娘,怎么像是你家小叔做了你的主?” 郑喜冬不愿意跟旁人说自家的情况,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万金看出来了,劝她:“我是个外人,或许你觉得我不该跟你说这些话,但是孩子,不论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凡事你要为自己想一想。 咱们难得遇到孟大人这样的好官,不要因为家里的牵扯,错失天大的机会啊? 除了咱们县衙的学堂,世上还有哪里免费教你们读书认字呢?” 看面前的人眨动眼皮,万金接着道:“不要什么事都听大人的话。” 郑喜冬沉默着,万金还要继续说的时候,梅子在后面叫了她,“大姐,饭给你打来了。” “唉!”万金看着面前的孩子叹气,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自己想想吧。” 她心里感慨这件事,走到梅子旁边就埋怨起那家的爹娘,“眼光这样短浅的爹娘,那孩子真是倒霉了。” 梅子感慨:“太听话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说。”万金心里可怜那孩子,这天下工回家的路上还在跟梅子说,“这样的事情要是被孟大人听见,他肯定是要管的。 可惜最近不怎么碰见孟大人。 只要有机会,我肯定要跟孟大人说说这件事。” 梅子倒觉得是个不错的解决办法,“大人出面,肯定会想个最合适的办法。” 可惜孟长青最近这段时间并不往官道上去。 修路的事情交给了左大头,最近衙门里的人都很少见到孟长青,多数人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这天早上,孟长青将借来的牛送到杨门县城门口,和牛一起的,还有已经在北山县住了一个月的钟明。 “多谢大人,就送到这里吧。”钟明感激面前的人,他在北山县一个月,不止赚了钱,也充分感受到了北山县衙的看重和照顾。 “稍等。”孟长青从自己马上解下一个包裹,递给了钟明,“里头是两块青布和一些干粮,你回程用的上。” 钟明摆手不敢接,“大人已经给了银两,小人不能再要大人的东西。” “这些东西并不值钱。”孟长青笑道:“还请钟师傅收下,不要有任何心里负担。” “这…”钟明显然还是有些犹豫,他之所以犹豫,不是内心里想要而外在不好表现,是因为官民之间的身份差距,怕再三推辞,驳了孟长青的面子。 他算是吃够了教训,知道世上没有平白的好处。 “本官只是想谢谢你,这些日子不管是照顾耕牛,还是教导学生,你都尽心尽力。假如来的是别人,北山县只怕不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钟明还是接过了那个包裹,反过来又谢了孟长青。 时间还早,既然对方收了自己的礼,孟长青又多问了两句:“钟师傅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老娘、媳妇和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多大了?”孟长青的确别有所图,钟明的预感没错。 第320章:巍山县废弃驿馆 钟明回答:“儿子十一岁,女儿七岁。” 孟长青赶紧就问,“都进学堂了吗?” “儿子去学堂学了两年,现在跟着我学手艺,只是脑子不怎么聪明,不管是在学堂还是在我这里,都是要讨骂的,女儿倒是机灵,但罗江县没有女学堂。” “那真是可惜了。”孟长青点明,“北山县倒是无所谓男女,只要在县内符合年龄的孩子,都能去学堂念书。” 钟明道:“大人仁德。” 孟长青又笑了笑,对聪明人有些话点到即止,“不耽误你赶路的时间,烦请钟师傅记得,这边还有你的学生,把牛送回罗江县后,还请一定返回,孟某在北山县衙等候。” 钟明坐在牛车上,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回头看,孟大人还站在原地。 他心中感慨,孟大人对他确实不错,他身为兽医,从未受过如此礼遇。 如果真的能举家搬到北山县,不止是自己不再为生计烦忧,儿女都能进学堂受教,家里也能分得田地,就算自己没工夫种,将其租给别家,也是一笔收入。 钟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想了,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能去北山县,是受丁大人推荐,怎么好忘本辜负丁大人。 八方牵着马问身边的人,“少爷,您想让钟师傅搬到北山县,干嘛不直说?” 孟长青转头看他,“做人还是要含蓄些。” 八方怪道:“这时候含蓄起来了!咱还要在这儿站多久?不是说顺道去一趟巍山县?” “等会儿,等人再走远些。” 直到远的看不见了,孟长青才带人往巍山县去。 他们这一行,相互之间都是熟悉的人,八方的举止也不受拘束,途中就问孟长青,“少爷,你骑过骆驼没有?” 八方并不是突然提起毫无关系的话。 他们之所以往巍山县去,正是巍山县的曹大人来信,说要送几匹骆驼给北山县,问孟长青需不需要。 北山县目前没有骆驼,孟长青自然想要,前提是骆驼没问题。 “骑过。”孟长青回忆起来,“前几年在京城一家庄园骑过。” 八方惊讶,“我怎么不知情?” “你那时没跟在我身边,自然不知情。” 八方了然,自己不跟着少爷的情况,那就只有少爷陪在太子身边的时候。 “我还从没骑过骆驼。”八方说,“等到了巍山县衙,我一定要骑一骑。” 从杨门县城门到巍山县,本就不需要多久,加上几人快马加鞭,在午时之前就见到了曹洪幸。 “孟大人白大人,许久不见,午饭早已备下,几位快随我入座。”曹洪幸接到通报,立刻迎了出来。 孟长青闻到他身上的饭菜香,又看他还没来整理好的衣袖,见到这一桌饭菜,孟长青猜道:“这些饭菜难道都是出自曹大人之手?” 曹洪幸道:“各位不要嫌弃。” 如此诚心的一顿午饭,谁敢嫌弃,再说曹洪幸做饭的手艺是真的不差,孟长青边吃边夸,一直捧着曹洪幸说话。 等午饭吃的差不多,曹洪幸也没说骆驼的事,反而问起了孟长青,“孟大人最近在县里忙什么?茅大人说甚少见你过城门。” 孟长青道:“这不春耕过去了,正好修官道么。” 曹洪幸说:“瞧这天气,今年也会有个好收成的。咱们这些地方上的官,不求战功不求名利,只求上官不过多苛责,下面百姓有粮吃,外敌不要再三来犯。 还是这样安安定定的日子好过。” 孟长青赞同,“曹大人所言有理。” 曹洪幸忽然话题一转,“孟大人最近可听说达州的事?” “未曾留意。” “听说你到达州大闹了一通,还以为你肯定会留意那边的消息。”曹洪幸给孟长青添汤,同时道:“达州知府文如许告老还乡了。” 孟长青心中暗想,皇帝还真是念旧情,只让他告老还乡太便宜文如许,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没变,“是嘛?” 曹洪幸笑了笑,“孟大人是真沉得住气。” “与自身没干系,自然上不了心。”孟长青说。 曹洪幸说:“既然没干系,孟大人先前跑达州去做什么?” “都是误会,我着急找人才去请文大人帮忙。”孟长青做作道,“唉,真是世事无常啊,不过文大人这把年纪,告老还乡也是情有可原。” 曹洪幸跟着点头,“确实情有可原。” 孟长青转头问起眼下的事,“曹大人,怎么突然想到送我们几匹骆驼?” 曹洪幸实话道:“我原本想送去府衙,是府台大人让我先问问你,看你要不要。” “原来如此。”还得是叔父想着她,孟长青又问,要往外送的骆驼是哪里来的。 “我巍山县内,有一个叫寻仙镇的地方,距离当初的罗家村不远,它那驿馆里一直养着骆驼。近几年来那驿馆都没起过作用,我考量后决定将其废弃,里头饲养的马匹和骆驼就得处理了。” “曹大人这样说,那马……” 孟长青这话还没说完,曹洪幸就道:“马没得多。” “哦。” 第321章:给你说个媳妇 等吃过了午饭,一行人到县城的驿馆,见到了那三匹骆驼。 乍一看状态不错,孟长青靠近看了看眼睛和牙齿,这时候就有些遗憾,可惜钟明还不能算是北山县人。 她对骆驼了解不多,还好曹洪幸是个实在人,把一直饲养这三匹骆驼的人叫过来,让他如实介绍的情况。 经了解,这三匹骆驼年龄相近,都是十二三岁的成年驼,没什么毛病,就是经常吃不饱,看上去有些瘦。 八方摸着其中一匹,眼睛泛光的看向曹洪幸。 “想骑就骑吧。”曹洪幸转头吩咐驿站的人,“给骆驼上鞍。” 八方骑着骆驼在院子里溜达,孟长青也趁这会儿功夫对曹洪幸道谢。 曹洪幸摆手,“我也是听从府台大人的安排,再说这骆驼属各地驿馆所有,不能挪作他用。 这些年红沙死地持续扩张,里头彻底待不了人,我也就用不上它们了。 恰好孟大人需要,省的折腾这些骆驼往更远处去。” “曹大人仁慈,不止体恤治下百姓……” 曹洪幸不大爱听这种话,转过头来就对孟长青说:“还以为孟大人最近忙得很,没想到就为这三匹骆驼,还亲自上我巍山县来一趟。” 很快曹洪幸就后悔说了这句话,因为半个时辰后,孟长青不止带走了三匹骆驼,还拉走了三板车的东西,说是借去修路用,用完后一定还。 北山县。 正在修建的官道旁,有个临时搭建起来的窝棚。 宋喜雨被手下人拉了进去。 看着面前鬼鬼祟祟的孙子小,宋喜雨表情不耐烦,“什么事情非得到这里来说?” 孙子小压低声音,一张脸凑到宋喜雨面前,“宋头,给你说个媒怎么样?” 宋喜雨皱眉,脸上露出排斥的表情,“说什么胡话,我成过亲了。” 孙子小继续贴上去道,“可嫂子不来北山县啊,您看那些有女人照顾的兄弟,哪个不是一下值就往女人怀里钻,这北山县啥也没有,兄弟们之间小赌开开玩笑都不许,除了那点事,也没别的乐趣。” 说到这里,宋子小露出猥琐的笑,“安西村有个长得不错的女子,年纪小样貌也不差…嫂子在家乡照顾您爹娘,您也得有人照顾不是?” 宋喜雨听到这里,脸上还是很防备之色的,“你到底什么意思?” “您就在北山县再成个家。”孙子,“您不说,想来孟大人也不知道您已经成过亲。” 宋喜雨斜着眼睛看他,“你这样为我,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我也就想请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赚几文钱。” “钱财都从左头领手里过,你要怎么赚钱?”宋喜雨倒是好奇起来了。 “我自有我的办法。”孙子小没有明说,“不论我赚了多少,里头都有您的一份。” 这天傍晚,郑喜冬领了工钱下工,还没到家,工钱就交给了父亲,父亲后背衣服湿透,深色的衣服上都有了盐斑。 家里他父亲做的最苦,拿一等工牌,每天到家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郑家生开口,“等会儿到家就先洗个澡,你娘已经先回去烧水了。” 郑喜冬不解,“这时候洗什么澡?” “你小叔给你介绍了个对象,过会儿要到家里去相看,人家是衙门里的人,我叫你娘给你借了身衣服,洗完澡就穿上。” “衙门里的人?”郑喜冬更无法理解了,“衙门里的人会看上我?小叔能有那么好心?” “你这孩子,他到底是你小叔,爹的亲弟弟,总不至于害你。”郑家生感慨,“早几年你婶子他们又那样,你小叔一个人日子过的也可怜。” 郑喜冬眼里全是不赞同,“他那是自找的。” 郑家生表情严厉起来,“怎么说话的,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 郑喜冬不想跟他多说,快走几步,自己先回了家。 到底是没能扭过爹娘,还是洗了澡,换上了借来的衣裳,看着家里人慌忙张罗晚饭,郑喜冬不知道自己该是个什么心情。 第322章:向下沉没还是… … 一家人除了郑喜冬,其他人都不停在门口张望。 等到天彻底黑了下来,郑喜冬她娘忍不住问,“说好了是今天吗?” 郑家生也问门槛上坐着的弟弟,“人怎么还没来?” “快了,咱们下了个工就能走,差老爷们还得忙一会儿。”郑林生转头埋怨起哥嫂,“你们急什么,都是说好的事情。” “好好好。”郑家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进屋给自己倒了碗水,看到在角落站着的郑喜冬,“你别往墙上靠,人家的衣服别蹭破了。” 郑喜冬反驳,“我没靠。” 郑家生皱眉放下手里的碗,说教道:“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好赖?” 郑林生闻言也转向门内,伸出手指往郑喜冬的方向点了点,“我可警告你,等会儿来的可不是一般衙役,那是在县老爷面前也说得上话的人物,你要是得罪了他们,你们一家别想在北山县住下去。” 郑喜冬心里不服,可也知道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 又等了好一会儿,桌上的饭菜冷了两遍,门槛上的郑林生忽然跳起来,“来了!来了!快把饭菜再热热。” 郑家生也伸头出去看,果然看到有个火光朝这边过来,还不等他仔细看,旁边的郑林生就拍他,“哎呀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热饭。” “哎哎!” 一家人连带儿子郑喜春都被指使着干活,不大的家里,全是手忙脚乱的人。 郑林生迎了上去,离着老远就听到他奉承的声音。 周二丫抓紧最后的时间给女儿理了理衣服,“大大方方的,别叫人看不起咱。” 郑喜冬嘴里苦涩,像是被不明材质的锁点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久,她那小叔就带着两个衙役着装的人走了进来。 郑喜冬的视线从那两个人脸上扫过,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这两个人看起来,并不比她爹年轻多少。 周二丫的脸色也有片刻僵硬,但她到底年纪长些,面上还装的过去。 “坐。”郑家生反而是最局促的人,手里不知道该抓些什么,看着进门的两个人,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可一贯嘴笨的他只干巴巴憋出这一个字。 郑林生把人带到桌边坐下,讨好的跟着两个人拉关系,“两位爷还没吃晚饭吧,乡下人家没什么好东西,两位爷将就吃一顿啊。” 郑喜春盯着餐桌上的炖鸡咽口水,他不理解小叔这句话,今天的饭菜还将就?他们学堂午饭都没这个好。 “你们也别客气啊,都坐。”其中一个衙役开口。 郑林生弯着腰坐到旁边,招呼郑家生,“快来啊,傻站着干什么。嫂子你也别站着了,到灶房看看还有什么,端上来加个菜。” 另外一个伸手,“别麻烦了,随便吃点就行,还是说正事。” “对!”先开口的那衙役咬了口鸡肉,转头吩咐郑林生,“把人叫出来看看吧,总得让我们宋头有个数啊。” 郑林生半站起来,转头看到僵在角落里的郑喜冬,“喜冬,快过来啊!” “她叫什么?”还不等郑喜冬走到跟前,那衙役就惊讶的问,“哪个喜啊?” “喜事的喜。”郑家生总算是能插得上话。 看清郑喜冬的摸样,那衙役说了一句,“这可真有缘,我们宋头名字里也有个喜。” 宋喜雨的目光也落在郑喜冬脸上,他问:“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四了。”郑家生回道:“也到了说亲的时候。” “我问她。” 郑家生尴尬的搓了搓手,不敢再开口。 宋喜雨又问郑喜冬,“你自己说,今年多大了。” 郑喜冬抬头,看向问话的男人,她要嫁给这样一个人吗?比她大几十岁的人,她的目光转向她爹和门口的娘。 “怎么不说话?”宋喜雨不高兴道:“哑巴吗?” “会说话。”郑林生打了郑喜冬一下,“这孩子怎么回事,这时候面子薄什么,宋爷要是看上你了,你以后就给宋爷做媳妇了,知不知道啊!” 转过头他又跟两个衙役解释,“姑娘家面子薄,她会说话的。” 郑喜雨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为什么?为什么她好像不是个人了?她固执的盯着自己的父亲。 可她父亲忙着看那两个衙役的脸色,丝毫没有在意她的目光。 “说话!”她小叔推了她一把,郑喜冬没防备,一下往后退了好几步。 郑喜冬开口:“说什么?” 郑林生拍手,“瞧,她会说话,两位爷别担心这个,既然是我保媒,绝不会骗两位。” 宋喜雨看着郑喜冬点了点头,“样子还不错,就是个头矮了点,身上也没多少肉。” 郑林生谄媚道:“您要是看上了,带回去多吃两顿饭,那不就长起来了嘛!” “还行。”宋喜雨对旁边的孙子小道:“我本来没有这个心思,既然你提了,人也找好了,那就简单办一办。” 孙子小立刻笑起来,站起来给宋喜雨倒酒,“宋头放心,兄弟出面,保准给你把这事办的漂漂亮亮的!” 郑喜冬之所以被允许站在桌边,是为了让宋喜雨看一眼,现在看也看过了,她就被郑林生赶去了灶房。 灶房里面,郑喜春闹着要吃鸡腿,周二丫安慰他,“等他们走了,就有的吃了,你说话小点声不要得罪客人。” 郑喜春着急,“等他们吃完,哪里还有剩?” “他们大人只喜欢喝酒,你爹会给你留的。”周二丫哄道。 “娘。”郑喜冬开口,“你们要我嫁给那样一个人?” 周二丫手上的动作一顿,不敢直视女儿的视线,“你小叔保的媒,我跟你爹只想你将来好过点,想着对方既然是衙役,你嫁过去肯定是过好日子的,没想到他比你大了这么多。” “之前没想到,现在呢?”郑喜东又问。 周二丫过去拍了拍郑喜东,“听你爹的吧,他们是衙门的人咱们得罪不起,你忍着点,别叫人家难看啊。” 原本什么都不清楚的郑喜春,这下知道了这顿饭的目的,惊叫道:“你们要把我姐嫁给那么老…” 他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周二丫捂住了嘴,“小点声,你要惹祸上门么!” 郑喜春掰开他娘的手,一屁股坐到地上,“我不准!我不同意!” 第323章:那你就不高兴吧 周二丫把人拎起来,毫不留情的在屁股上给了两巴掌,“别闹!再闹让你爹揍你!” 郑喜春憋住了。 憋到两个衙役离开后,他冲出灶房,直接撞到他爹身上,“爹,不能把我姐嫁给那样的人,我姐嫁了老头,我还有什么面子!” 郑林生把他拉到面前,“你这孩子懂什么?别人看你姐夫是衙门里的人,以后还有谁敢惹你?你走出门别提多有面子。” 周二丫脸上有些不赞同,把自家男人叫到里屋。 “那人年纪也太大了,都跟你差不多大,喜冬肯定不愿意,还是回了吧。” 郑家生叹气,“年纪是差的有点多,但毕竟是衙门里的人,林生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到底是从别处搬过来的,在这里没有根基,要是能找个靠得住的,往后也不会有人欺负咱。” 周二丫说:“这北山县大家都是搬来的,都没有根基,咱好好的过日子,有谁来欺负咱?” 郑家生又叹一口气,“本来林生不保桩媒,啥事没有,可现在已经跟上面人说好了,我看那差爷也看上喜冬了,咱要是回了,他面子上过不去,免不了要为难咱。 咱家到这儿来,就是想过踏踏实实的日子。” “瞧你弟弟干的什么事,他怎么想的,年纪相差这么多也想着撮合?” 郑家生显然不愿意听这种话,“林生也是好心。” “他好心?”周二丫猛吸一口气,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可又能料到,就算说出来也没用,这一口窝囊气到底还是咽了下去,然后问,“那现在怎么办?这不是惹祸上门么?” 林家生坐在床板上想了想,“喜冬现在年纪小,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其实男人年纪大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年纪大知道疼人,再说那个差爷在县老爷面前也说得上话,喜冬要是真的嫁给他,将来脸上也有光啊。” 周二丫似乎被说动了,“那也要喜冬自己愿意才行啊。” “你劝劝孩子吧,她小小年纪什么都不懂。” 一墙之隔,郑喜春也被郑林生说动,态度从一开始的抵抗变成了期待,他来到郑喜冬面前问,“姐,你们什么时候成婚,你早点嫁过去,我也好让姐夫到学堂给我撑撑面子啊。” 不等郑喜冬有什么反应,她娘从里屋走了出来,“你怎么还站着,快去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我给隔壁还回去。” 郑喜冬觉得,从自己身上脱下的不止是衣服。 她不知道自己活了十几年,最终活成了个什么东西。 反正不是人,起码对待一个人不应该是这样。 “娘,这回你也听小叔的话吗?”郑喜冬流着泪问周二丫。 周二丫正折衣服的手一顿,转身过来给女儿擦掉眼泪,“喜冬,你还小,很多道理你不明白的,你小叔不会害你,爹娘更加不会害你,别看那个人年纪大,可终归是衙门里的人。 要没有你小叔的门路,咱们家哪里能跟那样的人搭上关系。” 郑喜冬推开面前的人,胡乱往脸上擦了一把,“小婶和小婶的孩子都是被他卖掉的,现在他要来卖我了。” 周二丫轻轻的拍了她一下,伸出头往外面看了看,看郑林生没有注意里面的声音这才放心,“不要瞎说。”她声音压的很低,“你知道什么啊,大人的事你不要管。” “我没想管你们的事。”郑喜冬崩溃,“我只想你们放过我。” “什么放过不放过,你再这样说,娘不高兴管你了。” “你要不高兴了?你们要把我嫁给那样一个人,我没有欢欢喜喜的答应,你还要不高兴了?”郑喜冬边说边往后退,到门口的时候大声喊道:“那你就不高兴吧!” 说完她从这个家里跑了出去。 外面郑林生正夹着撒泼打滚的郑喜春呵斥,“给你留个鸡脖子算好了,小孩子吃什么鸡腿。” 突然看到郑喜冬跑出家门,当下不管郑喜春,拉过周二丫紧张的问,“怎么了?她怎么跑了?” “这孩子,也没说她什么她就跑了,真是…”周二丫眼里的焦急不是装的。 可她焦急的原因太复杂了,谁能分清纠缠在一起的情绪中,哪一缕是慈爱之情?旁人分不清,她自己也分不清。 郑林生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去追啊!去找啊!” 跑进黑夜的郑喜冬,却觉得自己正一点点的活过来。 她没有顺着熟悉的方向跑,停下来后,她才注意到四周漆黑的荒野,此刻她心里没有半点恐惧,反而感到无比畅快。 第324章:必有私下交易 县衙内,衙役们住的房间里。 随着家眷来北山县的越来越多,住在这边的人越来越少,原本有些拥挤的房间,现在也只剩下几个人。 “宋头,怎么样?我这媒说的还成吧?”刚回到房间,孙子小就迫不及待的问。 宋喜雨点了点头,“还行吧,你有心了。” 孙子小从怀里拿出一袋钱,塞到宋喜雨手里,“这点钱,算是小弟提前送的贺礼,小弟不敢有什么大念头,只想以后跟着您。” 宋喜雨笑了笑,收下了这一袋子钱,“行,我记得了。” 一门之隔,左大头面色铁青,就听这语气,也知道里头那两人有问题,可谈话内容又不能抓住实质性的证据。 他总算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想到以往大人的行事作风,他没有立刻推门开质问那两人,而是转头去找了孟长青。 书房内,孟长青听完左大头的复述,一直存在心里的疑问倒是解开了。 “这二人必有私下交易,以宋喜雨当前的权利,能许给孙子小的利益,只能跟官道修建有关。 若是跟他们挑明,再逼问当中缘由,太费劲。 现下,我们只察觉到这两人有问题,其他亲兵是否也有问题?谁也不敢断定,若是大张旗鼓的查他,其他心中有鬼的人必然要藏起手脚。”孟长青对左大头道:“暗中查,看他们勾结在一起,到底是为什么?” 左大头应道:“是。” 孟长青又问他,“你打算如何查?” “找我信得过的人,去他们身边人打探,看他们最近在做什么,是否有反常之处。” 孟长青说,“不止他们身边人,在他们手底下做工的百姓也要问。” “我知道了。” “辛苦你,这样的人早些从队伍中拎出来,咱们也能更放心些。” “宋喜雨是我选的人,属下有眼无珠,不敢说辛苦。” 孟长青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宋喜雨离开后,孟长青立即打开了书箱,从当中翻出亲兵名册,找到宋喜雨和孙子小两人,看二人籍贯不同,从军时间也不相同。 她心里清楚,无论这二人此次犯错是大是小,她都不会留下这两人,干脆用炭笔将这二人划除。 张园走后,她把身边的亲兵重新编了班次,本就是为了便于管理和教化,可人心难改,本性不好的人,再教也不管用。 黑夜之下,荒野之中,郑喜冬听到远处传来她爹娘的声音。 他们在叫她的名字。 他们越叫,郑喜冬就走的越远。 不知道怎么绕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郑喜冬忽然看到前方有火光亮着,仔细一看,她竟然走到了官道附近,那火光正是从衙役看守器具牲畜的帐篷传来。 想到衙役,就免不了想到那两个人,郑喜冬当即调转了方向。 她又累又饿,想停下脚步,却不知道自己能停在何处,只知道这里不能停,那里也不能停。 走着走着,到了县城,县城比安西村富裕,晚上还有人家亮着灯,为躲避晚间巡查的衙役,她就近闪进了一间没锁门的屋内。 等进去摸到整齐排列的桌凳,才知道自己进的是学堂。 她心下也好奇,学堂为什么不锁门?但这会儿已没有心力去思考,她摸索到自己之前坐的位置,在那位置上趴着睡着了。 第325章:谁这么好心 第二天天刚亮,郑喜冬惊醒,她趴着睡了一夜,只觉得腰背和手臂僵硬异常,赶紧起来活动了几下。 这时候肚子饿的叫起来,她正不知接下去要怎么办,忽然看见她趴睡的桌旁,放着个油纸包。 她掀开油纸一角看了看,里面包着的应该是糜子糕,她见别人吃过。 昨晚进来的时候天色太黑,她摸索时没注意到旁边桌上是否有东西。 她往四周看了一圈,见周边没有人,拿了油纸包就想跑,可等那包东西拿在手上,她才发现,里头的糜子糕还是热的。 这是给她的? 谁这么好心呢? 郑喜冬想不明白。 送糜子糕的人这时候已经站在了文氏面前。 “夫人,那孩子估计是想回来念书的,我请左头查询名册,那孩子没去学堂的这几天,果然是去修路了,拿的三等工牌。”程光说到此处,面露不忍,“我看她手上全是划伤,脸上挂着眼泪睡的,实在可怜,昨晚就没忍心赶她走。 今早我又去齐大人那里,查了那孩子家里的情况,知道她家父母双全,下面还有个十岁的弟弟,她那弟弟一直在学堂上课从没间断。 夫人,要不跟那孩子的家里人说说,还是让她回来上课吧。” 文氏听完后久不做声,没有正面回答程光的问题,而是问:“这件事,跟你们大人说过吗?” “孟大人去巡查城墙,属下还没找到机会跟他说。”程光又道:“夫人管理学堂,那孩子虽说没上几天课,可也算您的学生,还请您帮帮她,要是大人知道,估计也会管的。” 文氏轻叹,“你们大人要是知道,怕是要把那家爹娘丢进监牢。好吧,这件事情我管了,你叫人把那孩子带过来。” “唉,我这就过去。” 等程光走后,一直在旁边的梁啾啾才上前问,“想来此时也不难办,夫人为何如此为难呢?” “自古以来,家事最难管,家人之间利益交杂,旁人插手或轻或重,都很难合他们的心意。若不是程光这番恳求,即便我可怜那孩子,也不会去管的。” 听到这话,梁久久犹豫起来,“要不然,还是等长青回来,问过她再说。” “那孩子既然已经从家里跑出来了,想来现在无处可去,还是先把人带过来,免得她年纪轻轻想不开,也好在长青回来之前,问明其中的纠葛。” 安西村,郑家生带着家里人找了一个晚上,那动静把隔壁村的人都吵醒了,有人听到他们说女儿跑丢了,好心要去跟衙门报告,却被郑林生拦下,“不用不用,不过一个丫头,不敢劳烦县衙。” 哪里是不敢劳烦县衙,他这是怕宋喜雨听到消息,到时不好交代。 有人跟他说,“这时候还是找人要紧,怕什么劳烦呢。” 不管旁人如何跟他讲道理,郑林生就是拦着不让,旁人一看这家人不领情,也就懒得管他们了。 天色渐亮时,郑家生和周二丫把附近各处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人,夫妻两人疲惫的回到家。 看到在家里仰躺睡着的郑林生,周二丫心里能不怨恨他吗?当然也连带着怨恨起自己丈夫,还有郑喜雨,似乎她的人生里每天都是操劳不断,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为什么会过成这样呢?她也会对自己发问,可她身边的人太多了,每次疑问盘上心头,还不等自己给个解答,就有别的烦心事缠上来。 “娘,我饿了。”郑春生揉着眼睛问:“我姐还没回来吗?” 郑林生也醒了过来,“还没找到!那不省心的东西能跑到哪里去?” 郑家生眉头紧皱,“还是报官吧,请官府的衙役帮着找找。” 第326章:这件事很好办 “不能报官!不能报官!”郑林生死命拦着,“要是让宋爷知道,咱家还能有好么?一个孩子也不能藏到哪里去,等她饿的受不了了,自然会回来。” 这两夫妻一想,还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于是这家人该干嘛干嘛去了。 只是嘱咐要留在家里的郑林生,让他再接着找找。 郑林生才不找,送走二哥一家人,转头就睡着去了。 现在衙门都给他闯出路来了,到时辰直接到工地上吃饭就是,还辛辛苦苦的做什么工? 只是这个郑喜冬不是个好货,给她找个好门路,她还不识抬举,等人回来,非得让二哥揍一顿才行。 再说昨晚宋喜雨见着人回去后,一个人躺在炕上别提多难熬了,翻来覆去的想女人,转过天的早晨就在工地上到处找郑喜冬,转了好几个地方,压根没见着人影,当即堵住郑家生问人在哪里。 郑家生急中生智,说人在家里,既然宋爷嫌瘦,就让她在家里养养,不叫她干活了。 宋喜雨这时候还夸他呢,“不错,等以后成了亲,我不会亏待你。” 郑家生以为自己过关了,心里指望弟弟这时候已经找到了郑喜冬,他哪里知道,郑林生睡得正香,一直到宋喜雨跟人换了班,摸到他们家床上,郑林生才被吓醒。 看着床边站着的人,郑林生吓得胆都悬起来了,唰的一下滑到地上,“宋爷,这一大早的,您怎么上这儿来了?” “郑喜冬呢?”宋喜雨黑着脸问。 郑林生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他以为宋喜雨知道人跑了,专门上家里要人来了,当即请罪讨饶,“您放心,我一定把人找回来,绝不会误了您的事。” “什么?”宋喜雨瞪大眼睛,“她跑了!” “啊。”郑林生这个后悔,当着宋喜雨的面就抽自己的嘴,随即又保证道:“她一个丫头片子能跑到哪里去?指不定藏在哪个草堆里,等她憋不住就回来了,您放心啊。” “放心个屁!”宋喜雨当即一脚踹过去,“把老子当猴耍呢?她不愿意,你在这里说什么媒?” “宋爷您消消气。”郑林生捂着肚子还能赔笑,“您坐下说话,这子女成亲从来是听长辈的话,她愿不愿意有什么相干呢。” 宋喜雨烦躁的给了他一嘴巴,“给我把人找到!”丢下这句话他就走了。 他也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和人脉更方便找人,所以出了郑家的门,就找孙子小去了。 这事是姓孙的牵的头,必须由他去解决。 再说郑喜冬这边,被程光找到后疯狂逃跑,但到底但到底比不过对方的速度和力气。 没跑多远就被堵在了墙角。 程光看着面前惶恐愤怒的人,无奈道:“你跑什么?我是来帮你的。” 郑喜冬怎么可能相信,面前的人跟昨晚上去她家的人都是衙役,又怎么会帮她呢? “走开!”郑喜冬手上拿着石头,威胁着程光,要朝他丢过去。 程光也纳闷,这人为何对他如此防备啊?只好先顺着对方的意思,“好我退开一步,你冷静下来。”就在这时,他看到郑喜冬怀里的油纸包,“你怀里的糜子糕,是我买给你的,我要不想帮你,为什么准你在学堂睡觉,还给你买东西吃?” “孩子,我知道你想回学堂念书,你爹娘却要你去修路挣钱。我已经跟夫人求情,请她出面劝说你爹娘。” 程光怕她不知道夫人是谁,又补充道:“夫人正是教你们认字的女先生,她是知县大人的母亲,连大人都要听她的话,何况你爹娘? 只要夫人出面,你肯定能回来念书。” 郑喜冬似乎听进了劝,脸上的表情逐渐冷静下来,“先生什么都能管吗?要是衙门里的人想害我,她能不能管?” 程光敏锐的意识到,这里面肯定不止她爹娘的事。 “官!肯定能管!”程光说的肯定。 郑喜冬就跟着他往衙门去了。 一路上她都跟程光保持着距离,深怕有变故,她好给自己留出逃跑的空间。 跟着进了县衙西门,郑喜冬心里更加戒备。 程光让她在后衙门前稍等,“我跟去跟夫人说一声。” 程光离开后,郑喜冬心惊胆战的盯着旁边经过的衙役,就怕被昨晚那两个人看到。 好在,程光很快就回来了,把她带进了后衙。 她见到了坐在石桌旁边的先生,当即跪下,冲着面前人求道:“请夫人帮帮我。” 文氏站起身,将人扶了起来,又牵到她原本的位置上坐下,“好孩子,说说你的事情吧,只要我能帮,肯定会帮你。” 郑喜冬就说,她叔叔给她做媒,要她嫁给一个年纪相差很大的差官。她不愿意,从家里跑了出来。 文氏一听,这跟学堂也没什么关系。 “那差官是谁?你可见过他?”文氏问。 “我记得他叫宋喜雨。” 文氏又问:“你叔叔做的媒,既然你不愿意,那你爹娘是什么想法?” 其实不用问,文氏心里也清楚,要是爹娘跟着孩子站在一边,孩子又何须跑出来? “他们听我叔叔的,不愿意得罪差爷。” “你的事情并不难办。”文氏安慰她,“不必太过担心。” 郑喜冬眼中闪出亮光,当即就要跪下给文氏磕头,文氏赶紧将人扶住,“好了好了,坐下说话。 虽然事情不难办,但要怎么办还要看你的意思。” 郑喜冬不解。 文氏继续道:“你只是不想要这桩婚事,还是说,连同你原先的家人也一并不要呢?” 郑喜冬愣在当场,但很快她就明白了文氏的意思,并且说出来自己早有的决断,“我绝对不要这桩婚事,如果我的家人非逼着我嫁人,那我也不要家人。” 说完她也怕眼前人说自己无情不孝,低下头去,握紧了手。 “如此,这件事情就很好办了。”文氏说,“我会出面说动宋喜雨,让他不要跟你家结亲,也会关照他,往后不要为难你家,至于你与你家人如何,就要你自己出面去处理。 当然,你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文氏握住郑喜冬的手,“孩子,你还想回学堂念书吗?” 第327章 :会在意自己的 郑喜冬小心翼翼的问:“还可以吗?” 文氏点头,当然可以。 文氏让郑喜冬跟她一起去学堂上课,又让一直等在旁边的程光去找宋喜雨,说动他放弃这桩婚事。 程光从文氏这边出去,心里积攒的怒气,这会儿才表现在脸上,拦住正当班的衙差问:“宋喜雨在什么地方?” “宋喜雨?他不是跟着左头修路去了么,这会儿肯定在官道旁边啊。”周星看程光这表情也觉得奇怪,反问道:“你怎么了?咋这摸样,他坑你酒钱了?” “我找他有事,你在衙门里留心着点,要是碰见他,就说我往官道找他去了。” “行。”周星差眼看着他走出县衙大门,用腋下夹起长棍,腾出手抠了抠鼻子,“到底也没告诉我什么事,劳我帮忙,却不告诉我内情。”他摸了摸自己胸口,“这烦心的玩意儿。” 再说宋喜雨,这会儿压根不在工地上,当然也不在县衙。 他从郑家出来,就找孙子小去了。 最近这两天,孙子小拉了两三个爱赌的人,在县城里霸了一间空房,有事没事就钻里面赌两把。 他们行事隐秘,衙门里其他人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可宋喜雨到底是他顶头的人,孙子小在干什么,宋喜雨一清二楚,在工地上没找到孙子小,当即就找到了小屋。 果然见他和另外两个人躲在里头玩骰子。 宋喜雨当即踹门,里面的人吓得桌面上的铜板都不顾,抱头就往桌下藏。 还得是孙子小,惧怕过后,不忘抬头看看踹门的人是谁,一看是宋喜雨,这跳到喉咙口的心立马落了回去,“嗐,宋头啊,我当是谁呢。” 另外两个人也从桌下冒出头来,见到来者是熟人,立即变出一张笑脸,“宋爷。” 孙子小看对方脸色不好,却不知道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还问:“谁惹咱宋头不高兴了?” 宋喜雨扫了另外两个赌鬼,“你们出去。” 那两人立刻拿着自己的铜板跑了出去。 孙子小这时候也觉出点不对劲来了,“怎么了?” 宋喜雨大力拍桌,“瞧瞧你干的好事!那女子分明不愿意,你给我介绍的是什么人!” 孙子小眼珠子一转,用一种刻意放松的语调说:“我还当什么事呢,原来是这点小事,您可消消气,没必要为这种事动气。” “没必要?”宋喜雨提高音量,“我宋喜雨是什么人,是衙差,不是土匪,干不来强娶的事!” “宋头。”孙子小凑上前道:“瞧您说的,这桩婚是正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强娶啊,没有的事。 那女子年纪小脾气傲,是没经过调教,等到您手里,您上点规矩,她还敢放肆吗?” 孙子小满脸堆着讨好的笑,“重要的是,您看不看得上她。” “那女子长得,算不得多好看。”宋喜雨开口,孙子小还以为自己的讨好要落空时,宋喜雨又说,“但还能看得过去吧,这种地方没什么好挑的。” “好好好,您看上就行,不管她跑哪儿去,没有路引,总归还在北山县,我今晚就到她家去,跟她小叔敲定日子,尽快促成这桩美事。” 程光没找到宋喜雨,却看到了在工地上四处转圈的左大头。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左大头问,“大人不是让你这几天跟着夫人么?” “夫人有事交代我。”程光问:“左头,宋喜雨在工地上吗?” 左大头皱起眉,“夫人要找他?” “有点事情要跟他商量。” “我也有事要找他,他现在不在工地上。”左大头说着捏紧了手中的册子。 “怎么了?”程光感觉里面可能有事。 “昨天晚上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对劲,禀过大人后,一大早就来查他,果然有问题。”左大头把册子翻开给程光看,“这上面所记给出去的工钱,跟实际工地的进度对不上。” 程光震惊,“他敢在这种事上做手脚?”他简直难以相信,“他敢在大人手下吃空饷?” 左大头咬牙,“修路的钱从哪儿来的,我再三告诫过他们,连这个钱都敢贪,不知死活。” 程光不解,“他一个人能做成吗?” 左大头说,“每笔钱都要两人盖章才能领出去,我知道他那帮手是谁。” 他缓和了自己的情绪,又问起程光,“夫人找宋喜雨做什么?” “不是什么好事。”程光说,“大概见着别人家里人都来了,眼馋,想成家了,不过他想娶,别人不想嫁。” 左大头冷笑了一声,不用细问都能想到里面有什么勾当。 “你别找他了,等下午他汇报工作的时候,我直接就把人关了。他做这样的事,大人不会放过他。 我还有事要忙,你先回夫人身边去吧。” 郑喜冬跟着文氏一进课堂,郑喜春就瞪大了眼睛,但这孩子只有在家里的时候胆子大,在课堂上什么话都不敢讲。 好不容易等到中间休息时间,他穿过玩闹的同窗跑到郑喜冬面前,“姐,你怎么在这儿啊?不去上工吗?” 郑喜冬手上握着树枝,在沙盘上练着新学的字,头也不抬道:“你也没去上工啊。” “爹娘让我专心念书的,但你不去,爹跟小叔要不高兴了。” 郑喜冬抬头,面无表情反问:“我活着是为了让别人高兴吗?怎么我长到这么大,就没人让我高兴呢?” 郑喜春不知道怎么回答,挠了半天头皮,还是没想出什么话来,只能干巴巴的站着。 “到旁边去,不要挡我的光。”郑喜冬赶人。 前方讲台上站着的文氏,将她所说所做看在眼里。 这是个好孩子,是个会在意自己的好孩子。 就冲她的性情,这个忙帮的值。 程光回来,趁着课间休息,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文氏。 文氏一听,这忙都不需要她出手,凭长青的脾气,那姓宋的是不可能有机会留在北山县了。 文氏低声对程光道:“你去给那孩子透个底,不必详细说,只让她放心即可。” 第328章 :你猜 孟长青在外面忙到下午,把钟明和新请来的先生都安置妥当后,才有空回衙门。 刚坐下,准备让八方找点东西来吃,那边左大头和程光就同时找了过来。 “出什么事了?”孟长青见他们表情凝重,刚才起的那点闲心顿时消散。 左大头首先开口,“昨晚跟您说的那件事,经查宋喜雨连同孙子小虚报进度,做假账吃空饷,私下设赌局,引诱县内百姓和衙门中弟兄聚赌。” 他将可做证据的几本账册交到孟长青手上。“宋喜雨已经被属下扣押,孙子小还未抓住,他往新村去了,为免引起骚动,属下没有贸然抓人,但一直叫人盯着,若有异动随时抓捕。 聚赌的几个人也已经被控制住,就关在我们值守的班房。” 孟长青将其标注的地方快速翻看了一遍,“有鬼的就这两个?” 左大头如实道:“我多方查问,只找到了这两个人的切实证据。” 孟长青明白他的意思,“你做的很好,发现的很及时,今天晚上耽误点时间,让负责修路的弟兄到衙门集合,我有话要说。” “是。”左大头得到指令,当即回工地去通知众人。 孟长青又看向旁边的程光,“母亲那边有事?” “大人,我要说的事,也跟宋喜雨有关。”程光将有关郑喜冬的事说了出来。 孟长青听完后,冷笑了两声,“好啊,我忙的脚不沾地,他倒先享受起来了。八方,把宋喜雨提过来。” “是。” 知道孟长青要审问宋喜雨,程光也不往后衙去了,直接揽过了八方的活,“大人,我去提人!” 见孟长青点头,他快步走了出去。 八方给孟长青递上手巾,“您擦把脸。” 很快,宋喜雨就被人捆着丢到了孟长青面前。 孟长青端起手边的茶盏,气定神闲的喝着茶,愣是让宋喜雨在面前跪了一炷香时间。 宋喜雨跪在青砖上,膝盖和小腿钝痛不止,内心慌张,却忍不住怀抱希望,希望上坐者所知不多。 孟长青总算开口了,却是问:“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吗?” 宋喜雨试图装傻充愣,抬起一张强装无辜的脸,“小的不知犯……” “提醒你一句。”孟长青打断道:“本官等会儿如何处置你,取决于你现在说的话。过过脑子再开口。” 宋喜雨懂了,一旦他没交代彻底,那他就彻底完了。 面前这人的手段和脾气,他体验过,也听说过,听说当年山匪被处死后,她把尸体一具具提起来查看,年纪轻轻就无视人命,冷血至极。 “小的被孙子小怂恿,贪了工地上的钱。”宋喜雨双手被绑在身后,却还是一头磕在了地上,哭诉道:“小人是受了孙子小的蒙骗,这才干了糊涂事,小的愿意将贪下的钱全部奉还,还请大人放我一次!” 听他哭完,孟长青挠了挠耳朵,“只准备说这些?” 宋喜雨身体一震,那双眼睛在眼眶里快速转动了几下,“小人要告发,孙子小那孙子开了赌局,怂恿好些人跟他聚赌,他给小人塞了钱,让小人帮他隐瞒,小人一直想劝他走回正途的,是他不听劝告。”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用真诚的视线看向孟长青,“小人已经准备告发他了,只不过想再给他一次机会,是小人妇人之仁。” 孟长青听着他吐出来的那些自责的话,半点不相信。 “闭嘴吧。”孟长青挠了挠耳朵,“别说这些没用的话,挑本官想听的说。” 宋喜雨问,“大人想听什么?” 孟长青吃了口饼,等嚼碎咽下去才回他两个字,“你猜。” 第329章:进去吧 宋喜雨被吓的浑身发抖,脑子拼命想能交代的内容,但他真想不出来了。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他哭喊,“请大人看在小人往日忠心的份上,饶小人一次吧。” 孟长青开口,“我不喜欢听不懂人话的人。你错在何处,自己心里清楚,我犯不上跟你多费口舌。”说罢就示意程光把人带下去。 程光显然有话要问,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把宋喜雨关回去后,这才跑到孟长青面前,“大人怎么不问他郑喜冬的事?” 谁料孟长青反问:“问他做什么?” “他这把年纪想娶人家小姑娘,不该给点教训吗?” 孟长青低头,声音沉重,“这件事你们只听了郑喜冬一面之词,还没听她家人的说法,况且就算确有其事,那宋喜雨也付不出代价。 此事,究其根本错的是我,是这个世道。” 程光不理解,“您对这件事丝毫不知情,咱们北山县也就只出了这么一家不是人的玩意儿,世道有什么错?您又有什么错?” “谁敢断定只有这一家,不过是咱们不知情,又或者是利益和困难还没找上门。 世代累积下来的弊端,不是衙门新令一出就能改善的,要十几年教化,要这片地方彻底换上一批人。” 程光听的一知半解,回了文氏那边。 这个时辰,文氏下午的课程也结束了,正带着郑喜冬往衙门走。 程光过去道:“夫人,大人回来了。”他朝文氏身后的郑喜冬看了一眼,才接下去说,“宋喜雨被抓,大人已经审问过,暂时没有处置,但属下见大人的样子,不会轻易放过他。” 文氏点头,她养了十几年的孩子,自然心里有数。 郑喜冬停下脚步,对文氏道:“多谢先生帮我,既然那个人已经被抓,我不能再打搅先生。” 文氏说:“不必着急回去,等吃过晚饭,我带你去见过新先生。” “新先生?” “自明天起,就由新先生教你们,这位先生是知县亲去罗江请来的,听说学文和心底都不错。” 原本要告别的郑喜冬,就这样又跟着文氏回了后衙,反正那家她也不想回去,现在能晚些,她心里高兴的很。 一家姐弟,今天放学回家却是走不同的路。 郑喜春眼看着他家跟着女先生进了县衙,然后才快步往家跑。 跑到家门口,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汗湿,脸上红成一团,汗跟雨一样从头发里滴落。 他气喘吁吁的撑住自家院门,刚想跨步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吵闹和摔打声。 郑喜春当即撤回手,缩到了旁边。 “……不把人找回来,我看你们能有什么安生日子过!” 他听得出里面是谁的声音,是昨天来家里吃鸡的人,郑喜春缩在院子外面不敢作声,但里面的摔打声不停,他听到了他娘求饶的声音。 还是鼓足勇气,跑了进去。 里面拎着郑家生的孙子小转头,见进来的是这家孩子,直接无视,接着对郑家生扇巴掌。 郑喜春见挨打的是自家爹,当下也着急了,上前扒拉孙子小的手,“别打我爹,我知道我姐在哪里。” 孙子小丢开郑家生,一把将郑喜春提起,周二丫直接给跪下了,嘴上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 就听孙子小问:“她在哪儿?” 郑喜春慌张道:“我姐去衙门了!她今天去上课了,放学后就跟着先生进了衙门。” 孙子小心里咯噔一下,眼露凶光,但随即又想到男女嫁娶衙门管不着,就算姓县老爷多手要管,最多也就骂他两句。 想到此处,孙子小不紧张了,对跌坐在地上的郑家生命令,“去把人拎回来,去啊!” 郑家生被吓一哆嗦,爬起来就往外面走,郑林生也赶忙跟上。 孙子小看了屋里剩下的母子二人,“你们也去。” 周二丫拉着郑喜春就跑,连敞开的屋门都不顾。 安西新村距离县城本就有些距离,等郑家人再回到县城时,太阳都要落山了。 看到县衙正门拿着刀的衙差,郑家人谁都不敢上前。 郑家生拉过郑喜春问:“你确定瞧见你姐从这里进去了?” 郑喜春老实道:“不是这儿,是后面那道门。” 郑林生说:“那咱还是从后门走吧,一点点家事还是不要闹到整个衙门都知道。” “对。”郑家生都到这时候了,还说对呢。 一家人被郑喜春带着去了西门,“姐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西门紧闭,谁也不敢敲门。 郑林生说:“你们是她爹娘,她跑出去,当然要你们找回,快敲门吧。”说完他还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心里如何煎熬,身体上如何疼痛,可说得上是活该。 郑家生敲了门,很快有人应门出来,是个衙役,只开了半扇门问:“你们有什么事?” 郑家生结结巴巴道:“我来……找我家女儿,她……她跟学堂夫人进去了。” 这衙役,正是守在后衙门口的程光。 都不用郑家生开口,程光只看他们的摸样就知道是郑喜冬的家人,但看他们现在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觉得荒唐,故意装作不知他们来意。 “你家女儿?为何会在衙门内?”程光问。 “我……”郑家生两只手搓着衣摆,不知道怎么回话。 程光呵斥道:“你们四个人,没有一个人回得了话,可是故意找事!”说完他直接关上了门。 郑家生怕的心都晃荡,傻愣在门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很快,西门又开,里面冲出十几个带着刀衙役,把他们推到旁边,飞速朝他们身后跑去。 程光刚才说话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孙子小,立刻回去报信,带着人冲出来将孙子小按住。 郑林生看到这番场景,再看清被捉的谁,吓得转身就想跑。 可十几个衙役围着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既然是来找人的,那就进去吧。”程光道。 郑林生赔笑:“我就不去了,我不是他家的。” “你不是他家人,难道是燕国奸细?”程光在他身后大力推了一把,“进去吧!” 第330章 :谁能给你依靠 郑林生跌进西门,还没等他站稳,就被身后的衙役推搡着前进。 郑家一行人被程光赶进了县衙公堂,公堂上官椅空着,两侧衙役手拿杀威棒冷脸站着。 郑家人吓得手脚发抖,站稳后连转个脑袋都小心翼翼。 四人吓得不敢作声,郑林生觉得尿意加剧,却也只能夹紧双腿,憋着。 待了好一会儿,堂内没有人开口说话,周二丫一手抓着郑家生的手臂,另一只手揽着郑喜春,心里有不少话想说,却碍于场合不敢说出口。 日暮西山,有衙役进来点亮油灯。 郑喜春肚子里传出咕噜声。 郑林生过了最开始那段紧张劲,心里的机灵劲又冒了头,他悄摸打量两边的衙役,露出讨好的表情朝就近的一位笑。 想着对方如果有回应,他就要过去攀谈两句。 谁料那衙役连半点表情都不肯给。 郑林生也不气馁,转头向着下一位笑起来。 下一位也不理他。 郑林生身上,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就比如现在,即使对方没有回应,他还是大着胆子朝对方走了几步。 “差爷,刚才那差爷误会了,我跟他们不是一家的,您抬抬手,放我出去吧。” 周二也死死瞪着他,也顺道瞪了郑家生。 郑林生面前的衙役权当自己没听到,郑林生又说了两句,对方还是这种反应,他也就不敢再开口了。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有了动静。 呼啦啦走进来一大帮衙役,个个手持官刀,进来后自动站到公堂两侧,堂内地方有限,后面来的人站不下,就站到了公堂外面的院子里,也是分两边站好,井然有序,没有半句闲话。 郑喜春吓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将自己挤到爹娘中间。 孟长青在书房吃过了晚饭,这才往公堂来。 她往椅子上一坐,开口道:“今晚要你们过来有事要说,但在此之前,本官要先说一桩家事,但不是本官家事。” 说完,她的目光落到郑家四人身上。 “你们可是郑喜冬的家人?”孟长青问。 堂下郑家生赶忙点头,“是,我是他爹。” 这话刚说完,郑家生就见自家女儿从他们身后走了进来。 “喜冬!”周二丫满脸欣喜,不顾在场众人,跑到郑喜冬面前,将人一把抱住。 郑喜冬对冲过来的人,却没什么触动。 “你们给她说了个人家?”孟长青接着问。 郑家生出面回:“是。” “对方可是我衙门中一个叫宋喜雨的人?”孟长青又问。 这时,郑林生挤开郑家生,热情回道:“是啊,宋爷能看上我们小门小户的人家……” 没等他把话说完,八方就呵斥道:“住嘴。” 孟长青冷笑问郑林生,“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喜冬她叔。” “无所谓。”孟长青道:“我只问这媒,你家还要不要。” “不要!”周二丫壮着胆子道。 孟长青的视线还没落到她身上,旁边那叔叔又再度开口,“要!要的要的,妇道人家不懂什么,这媒既然说了,人肯定要嫁过去的。” 孟长青晚饭吃咸了,这会儿嘴里正难受,又扫到八方躲到席蓓身后喝水,咳嗽了一声。 这一咳嗽,把堂下几人吓得不轻。 周二丫朝着孟长青跪了下去,“就算县老爷动怒,这桩婚我家也不要。” 郑林生激动起来,推了周二丫一把,低声威胁她闭嘴。 堂下如何,孟长青暂且不管,只等八方把茶水端过来,她一杯茶灌下后,才继续道:“这件事,你家谁做主?” 郑林生挡在周二丫前面,“老爷,这事我做主。” 孟长青笑道:“你兄嫂才去世了?怎么轮到你做主?” 郑林生厚着脸皮回:“我们家一直都是这样的。” “退下!”八方呵斥,“还不听从,是要尝尝县衙的杀威棒是何滋味吗!” “郑家生。”孟长青开口,“本官记得你是户主,这郑喜冬也是你的女儿,那这亲事要不要,你是什么想法?” “我……”他犹犹豫豫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孟长青没时间等他组织语言,“郑喜冬,堂上你父母都在,如今你母亲说不要这桩婚事,你父亲不肯明说,既如此,便以你母亲的意思为准,你可认同?” 郑喜冬说:“我认同。” 只是她话才说完,旁边那郑家生就哎呀一声,似痛失几十两黄金。 孟长青很看不惯这样的人,但说出去的话仍旧平静,“郑家生,趁本官决断未下,有什么话趁早说清。” 郑家生又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没什么话说。” “你不是没什么话说,相反你太有话说了,不敢而已,你畏惧本官,也畏惧将来的结果,索性叫别人承担去,将来能有个可怪罪的人。”孟长青略作停顿,接着道:“不过幸好你胆小如鼠,否则你一家皆要下狱。 宋喜雨连同他人贪污银钱,已被本官拿下,你家若是仍要成这门亲,只能请你们跟他待在一处。” 郑家除郑喜冬外皆是震惊。 尤其郑林生,除震惊外,还倍感可惜。 “既然这亲你们不结,也就与你们无关。”孟长青道:“本官既已过问,你们也上了公堂,不好叫你们一无所获,便给你们几句话,希望你们听明白。 先前本官问,郑喜冬嫁娶之事谁做主,你家这位叔叔当下跳出来,说他做主。 你们觉得合适吗?郑家生。” 不等这糊涂蛋给反应,孟长青继续说:“他没有资格来做郑喜冬的主,你郑家生也没有资格。周二丫,任何人都不能强逼她嫁给谁,你也不能。 你生她养她,对她有莫大恩情,她此生难以还报。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按着她往错路走,好好的母女变仇人。 如何指望她将来还恩,你年老体衰时,谁敬你养你? 别说你另有一子,将来自有郑喜春孝敬,本官敢说,若你处事不妥,被女儿厌弃,郑春生也不会管你。 他大可说你卖女求荣、德行有亏,现成的理由抛弃你,旁人还要赞他做得好。 便是不为子女,只为自己将来,你也要拎清楚看明白,谁能给你依靠。 退下吧。” 第331章 :容不下你们 郑家人出了衙门才敢大喘气。 郑家生庆幸,郑林生后怕,周二丫则是愣了好半响才回过神。 “哎呀,可惜了。”郑林生肉痛道,“我为搭上衙门的关系,不知道送进去多少人情,还没回本,那人就废了。” “还说这话干什么,没牵连咱家就很好了。”郑家生道。 郑喜冬冷漠的看着那兄弟二人,早就该看明白的,对她爹来说,真正的家人只有郑林生一个。 等哪一日让她爹也尝尝被当做人情的滋味才好。 郑林生的视线落到郑喜冬身上,伸手点她,“瞧瞧你干的什么好事,你要是不作,哪里能有这回事。” 只是话才说完,就听到身后传来咳嗽声。 郑林生回头,就见身后是个眼生的年轻男子,虽然年轻,但从衣着上来看,应该有些钱。 郑林生那脑子,一瞬间又盘算开了。 但不等他细想,那男子就开口道:“夫人让你过去一趟,之前说好了带你去见新先生的。” “这位小爷,您是……”郑林生要凑上前去说话。 来财立刻后退两步,“退下,不准跟我说话!” 郑林生被未能说出口的话噎住,张着嘴站在旁边,模样有些滑稽。 郑喜冬先是跟来财道了谢,然后对自己家人说:“你们先回去,我今晚不一定回去。” 县衙公堂之上。 郑家人走后,就轮到宋喜雨和孙子小上场,两人被捆的跟年猪一样,由人抬着上来。 孟长青将桌案上的东西摆放归位,起身走到那二人面前。 将这两人看了一圈,然后才说话,“别人家的闲事管完,该说说咱们自家的事。 各位弟兄,你们听从上令,从军营来到我身边,本职是护卫我,却因北山县人手空缺,兼任起北山县的衙役。 我孟长青感激你们的恩情,所以另给月钱和奖赏。 你们若是觉得不够,大可跟我讲明,我虽没钱,相比起你们来还算有些家底,回京卖地卖宅院,也够给你们加月钱。 何必对修路的钱下手? 宋喜雨,你做这么多天的手脚,贪得了几个钱!”孟长青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 “五百多文。”宋喜雨回话时,面如死灰。 “五百多文,加上孙子小另外给你的孝敬,远不到一千文。只为这些钱,你就敢动工地上的账。 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可笑吗?” 孟长青把他拎过来,不是为了跟他讲理,对他说的话,只有这么两句。 “各位,你们当中,有多少人还记得我当初说的话?”孟长青道:“耽误你们闲暇时间,叫你们过来,只为问这句话,当初北山县衙才建成,我跟你们说了什么? 想不起来的,回去好好想想。 这二位因何被绑,想来你们当中消息灵通的,应该已经知道了,那么我不多说,只将证据交给你们传阅。” 随孟长青话落,八方将之前左大头搜集上来的证据,拿到衙役当中,让看完的人往下传。 “当班衙役,将这二位杖责十下,交由师爷送回巍山营,我北山县容不下你们这样的人。 动手。” 第332章 :总要有度 孟长青说完就走,她没有观刑,只是公堂上的众衙役不敢走,眼睁睁看着几棍子打下去,血迹隐隐透出。 杖责十下,说的轻松,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但若不是行刑者手下留情,那棍子二十多下就能打死一个健壮的成年人。 衙役们看孟长青的意思行事,如今这番事态,谁敢手下留情? 在场但凡动过不该动心思的人,惊恐不止。 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今天这出是为了什么。处置那两人是一方面,更重要是为了警告其他人。 十板子下去,长凳上那两人连呼痛的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 八方已经备好车,回来见板子打完,招呼众人直接把人丢到了板车上。 “师父。”八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给巍山营的信,里头有这二人的身份证明,您到那也别管来接的是谁,直接把信给对方就行。” 席蓓难得有担心的时候,把八方拉到一旁问,“咱这样给人退回去,不是打卫方耘的脸么?” “跟卫大人有什么相关?”八方反问,“是他们自身品行不端,况且少爷只是将人退去巍山营,又不是直接退给卫大人。” “巍山营不就是卫方耘在管,再说后面这批人可是他送来的。” “师父,您操心这个干什么,少爷那心眼,难道还有疏忽的时候?” “话不能这么说,他一天到晚不得闲,搞不好就有昏头的时候,叫你跟着他不就是为了时刻提醒么,你倒好,把他看成什么?” “看成少爷呗。”八方把马鞭交到席蓓手里,“您路上当心。” 席蓓接过马鞭作势要揍他,八方立刻跑远。 “唉!回来!” 八方见席蓓真有话说,又只能怕怕缩缩的回去,“您还有什么话?” “这事啊,要不你再去问问长青,我在这里等着。” “有什么可问的,师父您放心吧,退两个人卫大人不会不高兴的。”八方压低声音,“卫大人先前就打过招呼,亲兵当中有谁用的不顺手,尽可退回。” 他说完要走,席蓓却将人一把拉住,“我竟然不知道,那个卫方耘,跟长青这样要好吗?” 八方笑了笑,“说句不恰当的话,一条绳上的蚂蚱。” 再说郑喜冬,跟着来财绕进县衙西门。 “喜冬。”文氏就在院子里等着她。 郑喜冬看向前面的人,就这一个白天,她在文氏身上看到了做人的尊严,想明白这世上人分高低贵贱,若想有尊严,就要往高处走。 “先生,劳烦您等我。” “说好的事。”文氏起身,“走吧,带你去见新先生。” 文氏边走边道:“这位新先生姓蔡,考过府试,听说学问很不错,原本在罗江县就开了间私塾教人念书,可惜太心善,苦心经营好几年,反倒把家底赔了个精光。” 郑喜冬跟在旁边,听的很认真。 文氏拍了拍郑喜冬搀着她的手,“可见人做事总要有度,善心是这样,孝心也是这样。” 第333章:层层往上 蔡荣是个中年男人,不过这人瞧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年轻一些。 别看模样长得好,但在孟长青找到他之前,他差点穷的活不下去,要不是罗江县丁大人爱财,常赏赐饭菜,这人早饿死了。 这人到底过了府试,有些才学,丁爱学惜才,总想帮帮他,一直想给他找个轻松活计,好叫他养活自己,存下盘缠再上别州考学。 可是蔡荣这个人很奇怪,他虽致力于教育,自身却无心科举,对丁爱学介绍的那些活,完成的也不怎么样,经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勉强糊弄过去后,接着回去教无书可读的孩子。 越到后面,丁爱学就越懒得管他,提到这人就说他脑子不好。 钟明回去后,丁爱学把人叫过去问起北山县的情况,钟明替孟长青传达,北山县开办县学,缺一个教书先生。 丁爱学一听,立刻就想起蔡荣来,将人找来说明情况,问他愿不愿意去北山县。 蔡荣听丁爱学说,北山县穷困,知县大德大善,开办免费县学,有心教导孩子们,却找不到教书先生。 丁爱学都没开始劝,蔡荣就站起来了,“在下愿意去北山县!” 丁爱学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那行,你回去收拾行李,过两日跟钟明一起去北山县吧。” 他就这样来了北山县。 文氏带郑喜冬去拜访蔡荣,途中说起这位先生的才学,郑喜冬问:“考过府试,是秀才公吗?” “成绩优秀的,可以这么称呼,但正经叫法,应该是童生。”文氏看出她正真想问的是什么,便接介绍道:“在府试之前,还要考过县试,这两关都过了,才有参加院试的资格。 院试过了,还有乡试,往上会试,再往上殿试。 殿试第一名才是状元。 这些测试并不是每年都有,有的三年一开,有的两年一开。 但凡开考,必有淘汰,这状元可说是在千万读书人中,取他一个,实在不是那么好当的,要有足够的才能和运气才行。” 郑喜冬听的脑中一团浆糊,但对最后一句理解的最为深刻,运气,当然得要运气才行,县试,府试,那么多试,但若是不巧投身成女子,便是什么试也不能过。 想到此处,郑喜冬忍不住念出声,“要是女子也能科考,该多好。” 文氏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侧过身来面对郑喜冬,“若女子有足够的才学和能力,上面的人总会看到,或许就有那么一天。”文氏想到当年自己的憋闷,想到身在险境的长青,她私心作祟,问郑喜冬,“你可愿为天下女子开路?” 晚霞映在郑喜冬的眸光里,奇异的想法钻进脑海,顿时愁苦不再,她看到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这是她的目标,她知道上山不易,山上艰难险阻必不会少,但只要站到山峰之上,入目的美景绝不会辜负她。 没多久到了蔡荣居住的地方,院门和房门都开着,站在门外就见他正撅着屁股从箱子里往外拿东西。 来财敲了敲门框。 蔡荣抬头,见门外一老两少三个人,“你们找谁?我可是今天才住过来。” 来财适时介绍:“这位是知县大人的母亲,也是学堂之前的先生,特意过来跟您打声招呼。” “蔡先生。”文氏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蔡荣赶紧站起身,理好衣袖拱手道:“原来是孟老夫人,快请进。” 第334章 :才知道他狠 进了屋门,简单寒暄后,文氏说起自己的来意,“县里的这个学堂,刚开办不久,当中的学生多是没有基础的孩子,年龄相差也大,先生教起来或许有些不容易,还请先生担待。” 蔡荣赶紧道:“我在罗江县时,就听说过这边学堂的状况,夫人不必担心,我既然来了,只要孩子们真心想学,我定倾囊相授。” “先生大义,不过北山县的学堂简陋,先前上课,孩子们没有书本也没有纸笔,目前县衙也没有多余银子开支,就算先生来了,这种情况短时间内也无法改善。” 蔡荣想了想,“没有书本,可以叫孩子们自己抄,可没有纸笔,特别是没有笔,如何练习书写? 我认为,不论好坏,还是给孩子们配上一支笔,就算让他们在木板或石头上书写,也能让他们记住握笔的感觉。 县衙不会连这点钱都没有吧?” “实不相瞒蔡先生。”文氏道:“知县尚年轻,生怕自己冒失,县衙的事也常问我。因此衙门如何,我是知道的。 北山县建成至今,开销大收入少,县衙库里确实一文都没有。那正在修的官道,已经用了家里的银子,若再支出这一笔,家里怕是连油盐酱醋都买不起。 若家里只有他一个,叫他苦一苦还能忍得,可家里还有长辈跟他过日子,也实在叫他为难。” 在哭穷这一方面,孟长青比起她母亲,还是低了几个档次。 文氏说完,蔡荣都跟着叹气,“确实为难。”但越是纯粹的人,往往也越固执,他接着说:“铺修官道,便是有朝廷和州府拨款,县里要拿出的也不少,孟大人既然能拿出那么一笔钱,那当初既要办学堂,为何不留下这部分?” “蔡先生高看我家了,孟家虽说从孟大人父亲那辈就做官,却没多少家底。”文氏回这些问题,自然是简简单单就把人拐到沟里。 她说孟长青虽然出了修路的钱,却也只出了一部分,还有缺口,这官道也只能修到哪里算哪里。 都是随她说的,县衙账目,蔡荣又不能查证。 文氏做这些面子上的回答,不过是让孟长青的决定,在蔡荣这里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孟长青不给学堂任何资金,文氏知道实际原因,孟长青亲口说的,越是轻易得到的东西,越叫人不珍惜,正真愿意读书的孩子,不管以什么方式教,都能学的很好。 虽说北山县极需要改善下一代的教育,但对这些新搬过来的百姓来说,短时间内,改善他们的生活才是重中之重。 蔡荣跟文氏说了会儿话,知道了北山知县如何不容易,官服打补丁,喝粥都不敢多蘸酱,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县里孩子们的教育问题,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官。 文氏说:“课上的内容,只教了千字文前几句,往后就要烦蔡先生多费心了,学堂里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商量。” “是,多谢老夫人。”蔡荣这时候注意到了文氏身旁站着的郑喜冬,“这小姑娘也在学堂念书么?” 文氏点头,“喜冬快拜见先生。” 等郑喜冬行礼之后,文氏又说,“这孩子很聪明,恰好在我身边,就先带她来见过先生。” “请起吧。”蔡荣一听,就知道这孩子很受孟老妇人看重,否则怎么会恰好在身边,他以往也教过女娃,对女娃娃上学堂倒没什么偏见。 文氏又跟蔡荣说了这边的课时的安排。 两人谈了一个多时辰,从办学理念,到北山县未来展望,一个坦诚直白,一个随口瞎话,竟也能聊的投机。 天色越来越黑,今天衙门里值守的几位衙役,一个也没有犯困的。 有人坐着坐着忽然打了个冷颤,他朝周围看一圈,见在座都是谈得来的兄弟,忍不住道:“今天公堂外面的地谁洗的?” 周星倒吸一口冷气,“大晚上说这个干什么。” “星哥。”刚才发问的人坐到周星旁边,“你说那俩还能活么?” 周星捂住自己的衣襟,摇了摇头,“悬。” 另一人也凑过来,低声道:“打成那样,就算好好医治将来也要落下点毛病,大人把人退回巍山营,上头的人要是知道那俩是犯了错被退回去的,哪还可能他俩医治,怕是好不了了。” “就为那么点钱。”这人连连叹息,“太不值了。” 最先说话那人道:“大人太狠了,就那点钱,就要了两条人命。” 周星白了他一眼,“你是第一天跟大人?才知道他狠啊! 知道他的脾气,还敢在他手下做鬼,我看宋喜雨他们也该。 你们就觉得那几个钱,不应该,可你们也不想想,那是他只能贪到那点钱,不是他只敢贪那点钱!” 第335章 :卡在秋收之前 最开始说话那人挠了挠耳朵,小声道:“多少给人个改过的机会嘛。” 周星转头看他,表情严肃,“你不会也贪了吧?在这儿给自己求情呢?” 那人立刻跳起来,“我贪什么,我又没去管工人。” 周星冷笑道:“别是你心里这样想,等着机会想学宋喜雨,哦,难怪觉得大人心狠啊。” “瞎说什么!我根本没起这种心思。”那人辩解。 周星一副不理解他的表情,“你既然没有这种心思,为什么要大人给宋喜雨他们改过的机会?大人手下多少人,每个人都给个机会,大人往后如何行事?” 另外那人挡到两人中间,“星哥,消消气,这家伙就是脑子糊涂,没什么怀兴眼,咱认识多久了,还不知道他什么人嘛。” 周星心里虽还有话说,却还是趁此机会,收敛了情绪。 八方借着巡夜的名头,到处听墙角,听到里头不再有说话的声音,这才垫着脚往孟长青的书房去。 那一副做贼的样子,左大头差点一拳送到他脸上,好悬才忍下来。 偏偏八方自己不知道,对面经过时,还朝人笑着点头“左大哥。” 左大头问他:“干嘛这样走路?” 八方回道:“轻声些,不打搅少爷。” 左大头看着摸进书房的人,心道谁信啊,你八方可不是这样贴心的人,偷摸想吓人一跳还说得过去。 书房里,孟长青正埋头排着课表。 现在正儿八经的先生来了,那学堂的课程也该结合实际,做出调整。 孟长青开设学堂,不是要送这些人去科考做官,是要提高下一代的素质和文化水平,好为她所用。 那么学堂只教人科考,就与她最初的设想不符。 因此,学堂势必还要开设实用的技术课程,好叫孩子们学到技艺,出了学堂就能有活干、有收入。 孟长青将课程分为三个大类,一类基础课,教孩子们读书认字,简单普法。 这一类被规定为所有适龄孩子,必须参加的课程,不参加者犯法,犯她北山县的法。 经过郑喜冬一事,孟长青也长了教训,她所来的那个时代,为什么会有义务教育呢,可见决策者眼光长远,深知孩童求学的难处,不但是贫困。 第二类科考课,有想要科考做官的,学堂当然也会给机会。 第三类技术课,教授各类技术,凡是孟长青能为他们找来的师父,都会尽可能的去找,并且技术课不限制年龄性别,想学就去听。 暂时,教室和先生都有限,所以每月初一至初四,十六至十九这七天,基础课和科考课让出位置,给技术课。 孟长青划定的这些东西,只是当前能做出的改变,后续教室多了,先生也多了,自然会有别的安排。 甚至孟长青也考虑,后期针对超出年龄,但想要读书识字的人,专门开设夜间扫盲班。 这都是她心里的想法,具体落实成怎么样,还要一点点尝试。 八方走到孟长青旁边,看砚台里墨不多了,便加水磨墨,“少爷,听说夫人没让郑喜冬回家,带着去见蔡先生了。” 孟长青搁下笔,直起身转了转脖子,“我还想排完课表去见蔡先生,母亲替我跑一趟,我倒省事了。 行了八方,别磨了,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早点休息吧。” 席蓓到巍山营时,天色已晚,离着老远就有人问其来意。 席蓓当即把信一给、事情一说,丢下那两个人转身就走。 那上前询问的兵傻眼,只能让其他人看住地上的人,他则层层上报,信件送到识字的将领手中,核实信件上的印章和当初调出的名单后,这才派人去接收宋喜雨和孙子小。 那会儿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宋喜雨和孙子小两人,痛晕过去好几回,从受伤到现在,好几个时辰一直没得到有效的治疗。 总算是有人来理会他们,却也只是将人抬到最外层的营帐中,简单用棒疮药敷住伤口。 几天之后,这两人又被赶出营地,伤还没怎么好,就要自己想办法回原籍。 孟长青把她安排的课表,交给了文氏。 有关学堂方面的事,原本想交给蔡荣,但后来接触发现,蔡荣这个人太纯粹,让他单纯的教书还行,若是整体负责学堂,那真是要捅大楼子。 思来想去,还是文氏接着管理比较方便。 因此孟长青对学堂后续的规划和设想,也只跟她母亲说,再由她母亲具体安排。 文氏管事,让孟长青非常省心,不像齐人立。 齐人立从孟长青这边领到的差事,但凡碰到没把握的地方,绝不敢私自做主,一定要问过孟长青。 这种做法虽说可避免错处,可对齐人立的个人能力,不会有多少提升。 转眼来到了七月。 齐人立想在这个秋天,尝试养一次柞蚕。 为这次试养,他做了许多准备,写了不少规划、设想,拿给孟长青看。 孟长青忙着官道最后一段的收尾工作,没什么空闲来管他的事情,但还是挤出时间,看齐人立拿来的东西,也顺道宽慰他开解他。 但孟长青越说不要紧,齐人立就越是紧张。 后面孟长青都不敢劝了,算了,随便吧,看造化吧。 齐人立不光烦孟长青,他还烦许老大。 一个上了年纪的养蚕师父,在北山县几个月好不容易养出了点肉,最近这段时间又被齐人立烦的瘦了三斤。 现在的许老大不是往山上跑,就是在家查看蚕种的情况,迫于齐人立的压力,连个觉都睡不好,就怕当中出了点什么问题,这个齐大人要朝他索命。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蚕种逐渐长大,许老大悬着的心,也慢慢落回原位。 等蚕长到一定程度,要放到山里时,齐人立恨不得住在山上。 没有他在耳边烦,孟长青做事更加顺手起来。 到八月,卡在秋收之前,官道建成。孟长青和左大头核对账目,发现还有银钱结余。 虽说不多,但孟长青还是很高兴,说明从宋喜雨事件后,没有人敢贪了。 第336章 :别学成那样 到了这个时节,所有人所有事默契的为秋收让路。 孟长青已经提前估算好了各类农作物的亩产量,对今年的收成情况,心里有了个大概。 盘算着今年秋收,应该能还上其他几个县衙的债。 各人忙着各人的事,北山县衙门里没有得闲的人,梁啾啾例外。 以前没有学堂,梁啾啾还能跟文氏说说话,现在文氏忙着学堂的各项琐碎事,跟她说话的时间明显减少,孟长青这边又有八方和来财照料,相比于家里其他人,显的只有她没个正事做。 她心里失落,又不好意思和别人讲,只能自己盘算着能做点什么。 想着想着,就想起,眼下快到长青生日,她给好好操办起来,也是一桩正经事。 有此打算,她每日兴冲冲的准备各样东西,白天到菜园和厨房转圈,晚上给孟长青量了尺寸,说要给她做身新衣服。 孟长青谢过她的心意,但特别关照,“千万别用好料子。” 梁啾啾拍她,“外面的衣服不敢给你做,但穿在里面的自然要好一点。” 孟长青坚持,“万一不小心解开外衣,被人看到,那不是叫人知道我表里不一么。” 梁啾啾无奈妥协,“行!这凉州本来也没什么好料子。你外面的衣服也要放一寸了,把你现在穿的衣服给我,我抓紧时间给你改改。” “多谢娘。”孟长青想到她这两天,晚上常一个人待着,便问道:“母亲最近很忙吗?” 梁啾啾手上收拾着衣物,嘴上回道:“我在你母亲旁边听了一耳朵,各种各样的事情,除开教书,其他事情都得他来管。” 说到这里,梁啾啾也是多问了一句,“学堂那个蔡先生,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怎么了?” “我也是听说,那先生说学堂里孩子们吃的太好,经常有肉,完全可以省下这笔钱去购置书籍纸笔。”梁啾啾说,“他似乎只关心孩子们能学到多少东西,压根不关心孩子们活的如何。” “我能理解他。”孟长青说。 梁啾啾疑惑的看向她,“难道你也觉得孩子们吃的太好了?” 孟长青笑了两声,“三五天的给几块鸡肉,哪里算好? 那蔡先生本身就是个不在意生活水平的人,在来北山县之前,他自己就是饥一顿饱一顿,就那种情况,他愣是没想过典当书籍,这种人显然是精神追求高于一切。” 梁啾啾摇头,“要我说,他太较劲了,孩子们要都学成他那样,将来要吃大亏。” “蔡先生已是世间少有,不是轻易能学成的。”孟长青说:“娘,现在技术课的先生只有钟师傅一个人,你有没有兴趣,传授传授你的手艺?” “我?”在孟长青提起之前,梁啾啾自己就想过,“我唯一会的只有刺绣,但刺绣要像样的布料和丝线,要是用一般的料子,绣不出精细的花样,绣出来的东西也不值钱。” “布料和丝线可以从别处买,他们学会手艺,也不一定非要在北山县赚钱。”孟长青说:“就算他们不愿意离开北山县,只要县里绣品的名声起来了,自然有好的料子送到手上。再说齐大人那边养着蚕,说不定过不久咱就有好料子呢? 您要是愿意,等过了秋收去母亲商量商量。” 第337章 :又是一年中秋 这件事情,梁啾啾还没来得及跟文氏细说,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齐人立的耳朵里。 齐人立高兴到跑孟长青面前拍大腿,“我不知姨娘有这等本事,听八方来财说,姨娘的手艺在京城也有名号,现在姨娘肯教,实在是太好了! 咱们北山县女人多,说实话体力上比不过男子,以往只有体力活能赚钱,她们就算做不动也只能咬牙干,要是能学到姨娘的几分本事,我再给她们的绣品牵线搭桥,真是一门再合适不过的营生。” 孟长青反倒没有他那么乐观,更担心他热情过度反而坏事,于是难得没有给他热情回应,“凡是手艺,都吃天分,特别是刺绣这类,就算有人教,也要自己开悟,才能做好东西。 不是所有女子都适合这门手艺,更不是男子就一律不行。 京城有个有名的绣坊叫育绣庄,里面的大师傅就是个男人。你可听说过?” 齐人立点头,“是了,我去那家买过礼品,有幸见到过那位师傅。” 孟长青继续道:“不单说刺绣,其他技术手艺也一样,不论是教学时,还是落实到分派活计,要凭他们学习的认真程度,和学出来的本事做判断,而不是看哪种性别更占优势。” 齐人立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了。” “蚕在山上还好么?”孟长青问他正盯着的事。 “许师傅在山上没下来过,几次跟我保证蚕长的很好,我依照他教给我的方法来看,也确实不错。”齐人立回道,“再过十来天,应该就能结茧,到时就知结果了。” “到那时你会比现在更忙。”孟长青说,“给你半个月的时间,你多带些衙役,这次换了便装去达州。” “是。” 日子一天天过去,总算是到了八月半。 这天梁啾啾一大早起来,亲手煮了面条,后衙院子里的人都有份,四个孩子还每人多两个鸡蛋。 孟长青吃了面,特意去拜谢了她娘和母亲,接着要去前衙处理公务。 “长青。”梁啾啾问:“今天没什么事要忙吧?晚上能早点回来吗?” 孟长青知道她准备了一桌好饭菜,“今天没什么事,我申时末就下衙回来。” 梁啾啾很高兴,又关照文氏也不要乱跑,想借着这顿晚饭,家里人要好好聚一聚。 孟长青上午处理好公务,下午照常去田地里巡视情况。 田间地头都是忙碌的百姓,大人们在前面收割,孩子们在后面搬运,年纪更小点的,在地里捡拾掉落的糜穗,一袋袋的粮食顺着田埂运送到各家各户。 相比于前面大人,孩子们相对省力些,搬个两三趟,就能坐在扁担上歇一歇。 见到孟长青经过,好些孩子热情的跑过来打招呼,当中有个孩子问:“孟大人,学堂什么时候开课?早上看到蔡先生,他急的嘴角都长泡了。” 孟长青闻言哈哈大笑,笑完还问:“哪边嘴角长的泡?” 那孩子在自己脸上比划给孟长青看,“就这儿,长了一串,先生说他嘴巴都不敢张了。” 孟长青:“他不敢张嘴还跟你们唠叨?” “唉!”另一个六七岁孩子叹气,学着他爹皱眉头说话,“先生还叫我们,干活的时候也要想着课上的东西。” “蔡先生说的有道理啊,你不愿意想么?”孟长青问那孩子。 那孩子委屈,“就因为他这句话,白天干活,晚上回去我娘还要考我写字,写错了我爹就抽我,还不如回学堂上课。” 孟长青好奇,“你爹怎么知道你写错?他也识字?” 先前说话的孩子回道:“我告诉爹的。” 合着这家兄弟两人都在学堂,每晚考字,一个人写错,另一个人就揭发。 孟长青看着他们摇头,傻啊,情愿两人都被打,都不晓得联合起来么? 这俩兄弟在孟长青面前互告对方的状,孟长青听的津津有味,压根不调解,甚至看到哪方说不过,还要帮一嘴,缺德的很。 孩子们吵到最后,问孟长青什么时候能回去上课。 孟长青伸手指向四周,“这就是你们这段时间的课。认字书写,是蔡先生给你们的课业,帮家里秋收,是我给你们的课业。” 孟长青摸了摸手边孩子的脑袋,道:“柴先生是个干脆的人,他想让你们学什么,会直接告诉你们,但我比较含蓄,你们得动脑筋想想,我想让你们学会什么。” 看着孟长青走远的声音,几个聚在一起的孩子看来看去,“孟大人想让我们学…” 话还没说完,身后就传来自家大人的喊声,“还不过来干活!” 孟长青顺着水渠走,快要走到罗家村附近时,八方远远的追了过来,“少爷,有客来访。” 等跑到孟长青面前,他才说仔细,“陈少爷来了,带了好些礼品,说是来给你庆生。” 孟长青对一直跟在身后的程光、周星道:“你们接着看,有什么问题,及时找我。” “是。” 跟八方回到衙门,刚想往会客厅去,来财就过来回禀,“陈少爷到后衙给夫人请安了,现在正坐在院子里说话。” 得,那就一道往后衙去。 刚进院门,看到坐在石桌后的陈兴奇,孟长青都一愣。 这人变化太大,下巴上多了条显眼的疤痕,皮肤比之前更黑,衣服穿的更朴素,说话的样子,也比之前稳重许多。 “长青。” 见到孟长青,陈兴奇高兴的站起来,等孟长青走到近前,他拍了两下孟长青的肩膀,“我来贺你生辰之喜,欢不欢迎?” “相当欢迎。”孟长青请他坐下,又跟文氏打过招呼后,才接着跟陈兴奇说话,“怎么一段时间不见,你跟之前大不一样了。” 文氏有意让出地方,“你们在这里说话,我回房歇一歇,陈公子难得过来,留下吃过晚饭再走吧。” 陈兴奇起身相送,“既然您都开口了,那我必须得留下来吃晚饭。” 眼看文氏回了房,孟长青才说,“夜路危险,你真要留下来吃饭?” 第338章 :聚餐 “太晚就在你这儿睡一觉。”陈兴奇玩笑道:“不欢迎吗?” 孟长青给他添上茶水,“你在我这里住,安全我可无法保证。” “不用你保证,营里给我配了一队人,就站在你衙门外面,没看到吗?” “看到了。”孟长青到旁边洗了把手,顺手把用过的水泼到菜地里,“还以为你升了官,架子大了。” 陈兴奇笑了两声,只是这笑声听着跟从前总有些不一样,“架子再大,也不敢摆到你孟少爷面前。” 孟长青笑着在陈兴奇对面坐下,“既然如此,那我也邀你住下。八方,到前衙给陈少爷收拾间屋子。” “哎!这就去。” 八方一走,院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秋风惆怅,气氛瞬间冷下来,只有厨房里偶尔传来声音。 “你脸上那道疤怎么回事?”孟长青问。 “这个?”陈兴奇指着自己的下巴,“划伤的。”他没有细说,转而问起孟长青最近如何。 孟长青说:“我挺好,卫大人关照我,北山县又是我说了算,除了没钱,什么都好。” “我真羡慕你。”陈兴奇感叹。 “你羡慕我?”孟长青感到意外,“今天过来是你骑马,还是马骑你?” 陈兴奇端起面前的茶盏,作势要泼孟长青。 孟长青抬头,“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你那边出了什么事?” 陈兴奇目光闪了一下,“我能出什么事?有我爹罩着我,谁敢让我出事。” 孟长青知道他有心事藏着,但既然对方不愿意说,那她也就不再追问。 又闲聊了一阵,八方回来说房间整理好,陈少爷随时可以过去休息。 陈兴奇听罢站起来,“我过去小睡一会儿,吃晚饭了叫我。” 孟长青自然点头。 等陈兴奇走后,八方立刻凑到孟长青旁边,“少爷,他怎么了?瞧着不对劲啊。” “你也觉得不对劲。”孟长青想了想,“你到前面书房里看着点。” 孟长青虽然没有明说,但两人之间默契十足,八方只凭一个眼神,就知道该防备什么。 心里算了下时间,应该快到申时,孟长青也就不再往外晃荡,回了自己的房间,将各处角落稍微打扫了一下,又拿出自己的刀,仔细保养。 到处摸摸看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眼前天色越来越暗,厨房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 文氏指挥小代和来财,在院子里摆放桌椅,梁啾啾带着人不停的端菜。 “八方呢?”席蓓在院子里高声问,“又藏哪儿偷懒了?” 孟长青开了房门,“我交代他做事去了,要干什么活,我来吧。” 席蓓见她出来说话,顿时收敛怒气,“你干啥啊,我们来就行。” 文氏道:“长青,快吃晚饭了,你去叫陈少爷吧。” “好。”孟长青穿过后门,先是去了自己书房,推了一下门,没有推动。 很快就听到书房里传出呵斥,“谁!” “我。”孟长青出声,“开门吧,快吃晚饭了。” 听到是孟长青的声音,八方这才开门。 见他脸上睡痕未消,孟长青问:“在里面睡着了?” 八方挠脸,“眯了一会儿,但是您放心,我躺在书桌上眯的,所有公文我都压在身下,绝不可能被人动。” 孟长青毫不走心的鼓掌,“你牛。”又问:“有人来过书房吗?” “没有,门窗都锁着,我在里面没听到半点动静,就没人来过。”八方出来,顺手又把书房从外面锁上,边锁边说:“要我说,您就是太多心。陈少爷再怎么说也是太子的人,不会对您不利的。” “世上可没有绝对的事。”孟长青说。 “人家好心来庆贺,您却这样防备他,陈少爷要知道会伤心的。” “他伤心,总好过我蒙冤。” “您有理,怎样都是您有理。” 两人拌着嘴,往陈兴奇暂住的地方走去。 还没靠近,他房门口站着的三名壮硕兵士就先看了过来。 见状,孟长青和八方没有继续靠近,站在原地开口,“劳烦通知陈将军,晚饭准备好了。” 等其中一人进去通传,好一会儿后,陈兴奇才从房里出来,睡眼惺忪的模样,外衣都没有系好。 他一边系一边往出走,“走!吃饭吃饭。我特意叫人到凉州城买了好酒,咱俩一定要喝上几杯!” 虽然这样说,但等坐下,他就拘束了。 有长辈在场,他不敢放肆。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院子里点起了灯。 各色菜之间也点了几根蜡烛。烛火照耀下,显得菜肴比以往更美味。 文氏首先开口,“今天是八月十五,恰好也是长青生日。”她举起酒杯转向陈兴奇,“先多谢陈少爷赶来。” 陈兴奇赶忙起身,喝光了杯里的酒。 文氏接着对众人道:“咱们来北山县已经一年多了,虽说就在一处,却少有像今天这样,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 趁着这次机会。”文氏举起酒杯,“我要感谢各位,你们为家里所付出的,我不会忘记。”说到这里她站起来,“我敬各位一杯。” 其余人忙跟着举起酒杯。 孟长青就坐在文氏旁边,顺手给她调整了椅子的位置,扶她坐下。 孟长青笑着道:“母亲越是说谢,我们越是拘束。这么好的酒菜,不如就尽兴吃喝。” “好,我不再谢。”文氏笑着指向孟长青,“但你可不能不谢。 还不谢过你娘,准备这一桌好饭菜,再谢陈少爷带来的好酒。 还要谢席师父教导护卫,谢八方来财跟随照顾,在场哪一个,你不要谢?” “母亲说的有理。”孟长青真的端起酒杯酒壶,一个一个谢了过去。 在场除了陈兴奇都是家里人,谁也不会让她多喝,转了一圈下来,就喝了两小杯。 这顿晚饭,吃了一个多时辰。 大家吃的都很尽兴,尤其是满仓,吃到实在吃不下,还要把嘴里塞满,才肯回去睡觉。 小代收拾好桌上的剩菜,折在干净的盘里,端给抱着酒壶不肯撒手的陈兴奇。 孟长青接过盘子,把人拎到旁边的石凳上,腾开位置让他们收拾桌椅。 第339章 :试探和真心话 看着眼前一杯一杯灌酒的人,孟长青拿起最后一个鸡爪啃起来。 陈兴奇朝对方瞪眼,带着醉意埋怨,“你就这样看着我!” “那不然呢?”孟长青理所当然的反问。 陈兴奇趴在石桌上哭起来,旁边正搬桌子的八方和来财被他吓一跳,跟孟长青对上视线后,当做没听到,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嗷嗷的哭,孟长青接着啃鸡爪,甚至啃完之后还到旁边洗了个手,回来接着看他哭。 陈兴奇抬起头,眼泪巴巴的问,“你是人吗?” 孟长青这才劝了一句,“别哭了,关键朝我哭也没用。” 陈兴奇又问:“你是人吗?” “那行,你继续。”孟长青站起身就要走。 陈兴奇一把将人拉住,“你还要走!”他语气里都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孟长青叹气,转身将人扶了起来,“走吧,到你房里陪你说说话。” 或许是换了个环境,也可能是一路走过来脑子见风,冷静了下来。 回了房,陈兴奇反而不再哭了,只是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有些可笑。孟长青浸湿了门边的帕子递给他,“擦擦脸。” 孟长青重新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道:“看得出来,你肯定心里有事,想说就说出来,不想说也可以只发泄情绪,到了我这里,不会有人给你什么约束。” 陈兴奇把擦过脸的帕子随手丢到旁边,吸了吸鼻子道:“太子定下婚事了,你可知道。” 孟长青如实道:“没听说过。但算起来,殿下今年也有十六,订婚也正常。” 陈兴奇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 孟长青打量他,诧异道:“你喜欢殿下?” 陈兴奇一脸见鬼的表情看她,“你在说什么胡话!” “既然不是殿下,那就是未来太子妃了。”孟长青说,“从前在京城也没见你待哪家小姐特殊,你这样的个性,怎么还搞芳心暗许那套。” 陈兴奇忏悔,“我真后悔告诉你。” 孟长青说:“你确实不该开这个口,得亏是我,要被有心之人听去,那位小姐还能成为太子妃吗? 你既喜欢,要么合理恰当的去试探,若没有胆量也够不上人家门楣,那就埋在心底一辈子别开口。 当今世道对女子多有苛责,你喜爱她,却用这番情谊去连累她,不是在害人么?” 陈兴奇辩解,“我没想害她啊。” 孟长青说:“事情难道取决于你想不想?是在于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陈兴奇想了片刻,才点头道:“是这样,你说的有道理。” 孟长青摸到桌上的茶壶,感觉到茶水还热,给陈兴奇倒了一杯,“醒醒酒吧。” 陈兴奇抱着茶杯,慢悠悠的喝完了,才接着说话,“你不好奇跟太子定亲的是谁?”他看向孟长青,一副期待看好戏的表情。 既然他这样,孟长青不介意伤口撒盐,“我为什么要好奇,总不可能是跟我喜欢的女子。” 陈兴奇咬牙,“你跟太子那般要好,如今他要娶别人,你没有一点想法?” 孟长青笑了,上半身凑近陈兴奇,一副要跟对方说悄悄话的样子。 陈兴奇果然凑上来,侧着耳朵准备听。 只听孟长青道:“你是不是有病?” 孟长青撤身回来,理好衣裳下摆,“我把你当朋友,愿意听你的烦心事,你却把我当消遣,我孟长青在你眼里算朋友吗?” 陈兴奇那点酒劲一下就散了,当即坐直身体,“抱歉。……我的事,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孟长青没有回应。 陈兴奇叹气道:“有人要杀我。” 孟长青转向他,“看出来了。” 陈兴奇摸上自己下巴上的疤痕,“这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伤口,差一点,就把我喉咙割开了。”他叹气道:“我从不知人能伪装的这样好,他是我的亲人,却帮着三皇子来对付我……” 在陈兴奇的讲述中,孟长青也算是知道了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大概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只比陈兴奇小几个月的弟弟,带着家里人来看他。 兄弟两人许久不见,再相见自然倍感情切。 陈兴奇本就在巍山关憋着,因各种保密需要,不能跟人牵扯过深,这下自己家里人来了,他总算是有了能说心里话的人。 这一说,能说的不能说的,他一股脑都倒了出去,好在他还有些脑子,有关震天雷调整后的配方,他没往出说。 陈兴云借口照顾他,就在巍山关住了下来。 刚开始,陈兴奇确实能感觉到家人的关怀,但一段时间之后,陈兴云就对他每天干的事情,起兴趣了,说是每天在这里,也没别的事可做,希望能给陈兴奇帮帮忙。 陈兴奇想,两人是亲兄弟,对方没理由害自己,还真把他带到了工作的地方。 营地里自然有人反对,陈兴奇那没脑子的,还给堵了回去,他上有工部侍郎的爹,下有自己的技术撑着,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 陈兴云自那之后,就跟着陈兴奇学震天雷的制作。 好在陈兴云的脑子,算不得聪明,学得不快,每天按部就班的消化一点东西。 陈兴奇是如何发现不对劲的呢,某天晚上,他看见陈兴云住的屋子上飞过一只鸟,仔细一看,不是别的鸟,是信鸽。 巍山关军营重地,怎么可能容许信鸽在上面飞来飞去,还不等陈兴奇纳闷这鸟哪里来的,旁边的将士就已经把鸟抓住了。 解开鸟脚上绑着的信,纸条只有两个字,已成。 看见这两个字,整个巍山关都炸了,卫方耘连夜往山上赶,就要查明什么人私自传信,什么东西已成。 有卫方耘主持工作,很快就把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信鸽是陈兴云放的,信是要送给三皇子的,已成的意思,是自己学会了陈兴奇的本事,等对方下一步指令。 事涉三皇子,自然不简单,卫方耘很快就密报给了皇帝,皇帝对三皇子的处置,不会摆在明面上。 只当不知道陈兴云的消息要传给谁,所有的罪名都按到了陈兴云的脑袋上,反正他在军营私自传递消息,就已经触犯律法。 上头下令,把人押解回京,再行处置。 临别之际,陈兴奇去看陈兴云,谁料陈兴云突然暴起,拿个刀就要杀他,嘴里还喊着杀了他,自己就能活命。 孟长青听到这里问:“他身上怎么会有刀?” 第340章 :我想回家了 “是啊,看押他的人怎么会不搜身?他身上怎么会有刀呢?”陈兴奇看着前方,眼中无神,“还有人要我死。” “谁?”孟长青问,“没有彻查吗?” 陈兴奇摇头。 “什么意思?” “不知道。”陈兴奇说,“军中原本说要彻查,但后来就没了动静,我也收到了父亲的来信,让我不要再追究。” 孟长青皱眉,显然这里面又涉及到不得见光的龌龊,这是她最不喜欢的处理方式的。 长了脓包难道遮盖起来就会好吗? 但这件事到底不与她相关。 又换句话说,现在她这样头脑清明,等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她也摸不清自己会是什么态度。 “我想回家了。”陈兴奇说,“我想我娘了,不知道她在家里还好吗。” 房间里没人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孟长青才开口,“想家就回去吧。”说完,孟长青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明早想吃什么?我叫厨房准备。” 陈兴奇笑了笑,“烤两个红薯。” “行,今年刚上来的红薯,厨房有现成的,我叫人预备着。” 孟长青回后衙特意去找了小代,关照明早的早饭,但陈兴奇没能吃上这顿早饭。 第二天早上,孟长青刚出房门,就听来财说,陈少爷天不亮就带人走了。 孟长青拿着刀,在门口站了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 “少爷。”来财上前几步道:“昨晚没人去过书房,陈少爷一直在客房中,他的人也只守着他。” “我知道了,你再回去睡会儿吧。” 这次陈兴奇走后,孟长青总觉得心里不得劲,仍不住想,他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有长大的一天。 他的不正常,连家里没跟他说过两句话的梁啾啾都能看出来,得知陈兴奇天不亮离开后,梁啾啾还问,“要不要给他送点红薯和苞谷过去?他不是想吃吗,这也没吃上。” 孟长青说:“没必要,在这里没吃上,在别的地方也能吃上。” 文氏听出她话里有深意,将她叫到了房里,问陈兴奇出了什么事。 昨天晚上,孟长青从陈兴奇房里回来时,夜色已深,文氏已经睡下,没来得及过问陈兴奇的事。 “陈家少爷看着跟从前大不一样了。”文氏说,“没遇到过事,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有人要杀他。”孟长青把昨晚上听来的事情,告诉了文氏,并分析道:“这件事既然按了下来,那必定跟皇室有关,只有可能是三皇子夺权。” 文氏却说:“没有证据,还是不要下结论。”随之又反问孟长青,“什么叫夺权?抢属于别人的权利,才叫夺权,若只是三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争斗,不能算夺权。” 文氏说:“你长大了,许多事情有自己的判断和见解,我就不一件件过问了,但你自己要想清楚,不要过度揣测,也不要轻信于人。” 孟长青汗颜,母亲能一眼看出她所说的话有所保留。 她绝不是嫌母亲麻烦,只是有些想法,觉得没必要说出口罢了。 天气一日凉过一日,秋收也到了收尾时刻,衙门外面又排起交粮的队伍,孟长青坐在库房前,和周星、左大头三班轮替着收粮。 这时候蚕茧也卖了出去,齐人立做成这笔生意后信心大涨,很快着手安排之后的事。 首先是选定明天养春蚕的人家,接着又派人搜寻会缫丝织布的师傅。 第341章 :两个不准其一 孟长青见他这样忙,自然抽空帮他,两人商量着来,总好过一个人苦思冥想。 随着征粮结束,齐人立停下手上的工作,来给孟长青帮忙。 孟长青带着几个人清点粮食,再跟账簿上计算、记录的核对,几番查对下来,粮食数目清楚,是否记载有误也清楚了。 北山县大丰收,老天给面子,百姓够努力,孟长青不掉链子,才有今天的成果。 孟长青脸上的笑容就没停下来过,还得是她鸡贼,当初约好壮劳力才给钱,其他权当附送。 现如今壮劳力没来多少,来的大多是附送,孟长青总共也不欠他们多少钱,今年收上来的粮和税,完全可以还还清欠款,还多有剩余。 “孟大人,看账簿上记载,今年的收到的粮食,可比去年多多了。”齐人立将手上的账册交换给孟长青的同时,用力的眨了下眼睛,他长时间用眼,难免眼睛酸涩。 孟长青也很高兴,总算见着回头钱了,“还掉欠债,应该还能剩下一些。” 说起这个,齐人立就心有愧疚,他到北山县来,就是给县里赚钱的,结果赚到今天,库里一文钱都不见多,还自己贴出去不少,他向孟长青赔罪,“是下官不顶用,让大人为难了。” “什么事都得一步一步来,柞蚕这条路,你不是走了个开头么。”孟长青又说:“这两天为了帮我,倒叫你耽误不少事情,向齐兄赔罪了。” 齐人立惶恐道:“您说的哪里话,我本就是您的辅官,自然以您的事为先。” 孟长青没想到这种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心里惊讶了片刻。 孟长青后仰,靠在椅背上道:“现在粮食上来了,百姓们又要忙着挖地窖、做酱菜,都是为了保存食物,总归也没有闲的时候,但比起之前要好多了,你想让他们做些什么,他们也能抽出空来。” 齐人立应是,“百姓们手里粮食充足,直接到市场上卖不出价,但我们县的粉条倒是特殊,凉州这片就北山县这儿有,最主要味道独特吃起来也方便,我想着应该可以卖到各处,已经派马来富到凉州城里打探了。” 孟长青听着不时点头。 “由这桩事再联想到其他,我想其他农作物也可以加工之后,再行贩卖,说不定就能避开粮食的低价,好叫百姓们赚些钱。” “你的想法很不错。”孟长青先肯定了对方,但很快又说:“但是有两个不准,我要先说在前面。” “您说。” “一个是不准大规模卖碳,第二个不准酿酒。” 齐人立不解,“这是为何?” “你看到山上的那些树木吗?”孟长青说,“整个凉州,咱们县山上的树木最茂密,你可知其中原因?” 齐人立之前从来没有注意过这方面。 孟长青解释道:“咱们县人少,还没来得及祸害山上那些树。这里冬天冷,不取暖根本无法过冬,如何取暖,山上那些树就是现成的取暖材料,只供给县内百姓用,我都怕用不了三五年青山变秃山,要有人再脑子灵活点,烧炭卖给其他县人,这山都撑不了三年。” 第342章 :其二 齐人立领悟道:“您此举是为了山上的树,既如此,那就不准砍伐山上的树。” “树还是要砍的。”孟长青说,“不止取暖要用,建房、做家具也要用到。 要是直接下令不给砍树,或是设规定,什么样的树能砍,什么样的树不能砍,咱们想的好,未见得下面的人执行的也好,到时一层层关卡,就是一道道来财路。 百姓为生活图便利,难免要往上塞钱,到时受难的是百姓,挨骂的是我们,拿了好处不显露的是中间官吏。 一旦贪污之风盛行,再想压下去可就不容易了,那些蛀虫可不会在乎北山县如何。” “大人想的长远。” 孟长青说:“我见过这样的事。” 齐人立又问:“那不准酿酒是为何?” “酒从何来?”孟长青反问。 “粮食酿制。”齐人立又懂了,“大人是不想让百姓浪费粮食?” 孟长青点头,“人在饿肚子的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填饱肚子,这时候的心愿很好满足,可吃饱之后的追求就多了,也就不好满足了。 卖酒的收益是多少?卖粮食的收益才多少?但多少粮食才能酿一坛子酒? 北山县目前的粮食产量,不具备酿酒的条件。” 孟长青又说:“只是不准酿酒,但不禁止酒水买卖。” 齐人立皱起眉思考,片刻后才说:“大人的想法永远快人一步,想在所有人之前,正是有您在,县里才能避开不少麻烦。” “齐兄,当初在茶馆你要是说这种话,我可就不敢请你过来了。” 齐人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人见笑,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没有一点奉承的意思。” “知道齐兄真心,所以许多事,我都放心交给你做,你尽管放开手脚,不要拘束。” 齐人立点头,“我之前写的计划,都请您看过,您也都说不错,可我总觉得…… 我写出那些东西,已经费尽脑力,但我总觉得,我所想的东西,远不及你。 大人,还请您指点指点我。” 孟长青起身,带着人到小圆桌旁边坐下,“身入迷局者,想要解开谜题自然觉得困难,正是因为你设身处地的为当地人考虑,所以才会走进迷局。 也并不是你所想的东西不及我,而是当前的迷局还没有困住我。 你想走出当前的思维困境,唯有站到一切的根本,或是更宏观的角度。” 齐人立听的非常认真。 “赚钱,说到底就是要想钱能从哪里来。”孟长青说,“很显然摆在咱们面前的就有两条大路。” “哪两条路?”齐人立追问。 “人和资源。” “什么?”他没听懂。 “人能怎么赚钱?劳力,技术,都是可以卖钱的。 资源就是咱们县里的山林、土地,甚至是地下可能埋着的东西,再值钱不过。但是这些东西,咱给出去一点就少一点,用它换钱,千万要谨慎。” 齐人立嘴里念叨着刚才孟长青说出来的话,突然快速埋头写起来,“我得把这些话记下来。” 齐人立不止记下来,他还挂到了自己房里,每天早晨起来,就对着那张纸琢磨。 他的用心,孟长青是看在眼里的。 但任何合理合法而来的财富,都要花时间去累积。 孟长青是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的,但她没有告诉过齐人立,还总在他面前哭穷,哭穷之后又叫对方不要放在心上,一步步来,如此做法,实在不像个好人。 这天早晨,寒气渐深。 孟长青起来都没空练刀,就匆忙吃了早饭,带着一行人往凉州城去了。 到凉州府衙时,他们前方刚好有一队人马散开。 孟长青看清打头是谁后,立刻下马,朝前面小跑过去,“府台大人。”出声后,伸出手臂扶卫方耘上前方的台阶。 “长青!”卫方耘疲惫的眼中放出惊喜,“这一大早,你怎么来了?” 孟长青陪笑回道:“这不,粮食田税收的差不多了,还债来了。” “哈哈,今年亩产比去年如何?”两人说着话往里面走,府衙前的衙役熟练的牵过孟长青等人的马匹。 到书房落座时,孟长青已经将今年秋收的情况,做了个大概的汇报。 第343章:谁没有烦心事 “如此说来,之前的欠账都能还清?” “能。”孟长青说:“这不,我先到您这儿来了。” 卫方耘招人进来倒茶,“我这里倒不着急,正想关照你,要是不凑手,凉州府的可以晚些再给。” “够的够的。”孟长青笑道:“我已经带来了,过会儿就交给孙通判。” “好。”卫方耘按了按眉心,疲惫的靠到椅背上。 “叔父刚从营里回来?”孟长青问。 卫方耘点头,“每年到这时候,都得加强防范。自你北山县城墙建成至今,燕军那边都没有过大规模的进攻,想来是我们运气好。 但往后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不好说,因此营里松懈不得。” 卫方耘将手边的点心往孟长青面前推,“那边探子传回来的消息,燕国现任国君身体大不如前,就这一年之内,已经几次昏厥,他们宫中也局势不明,听说内斗的厉害。” “我自然盼着他们越乱越好。” 卫方耘笑道:“谁不是呢?”他很快收敛了笑容,又说道:“不过,那边传来的消息总不能及时,也不能确保一定准确,所以该防备还是要防备。” “您说的是。”孟长青考虑到对方没有休息好,略寒暄两句后准备起身告辞,结果话刚出口,卫方耘就抬手按道:“坐下,咱们叔侄也好些日子没见面了,你要是没急事,就坐下说说话。” 孟长青又重新坐下,取过桌面上的茶壶,给卫方耘添茶。 “好。”卫方耘也不跟她客气,“你自己也倒上。” “今年秋收我没去看你,实在没空,凉州这边我也没顾上,许多事情都是孙通判在处理。”卫方耘说,“虽说如此吧,但各方面的情况,我还是听了一耳朵。今年天好,凉州的收成也不错。 想其他几县应该也是如此。 这燕军,要是从此不来,咱凉州的粮食产量,说不定还能超过其他州,这里地是好地,天是好天,就可惜有个燕国在旁边。” 既然卫方耘提起燕军,孟长青顺着话就往下说:“燕军虽说强悍,可咱们有震天雷在手,也不必像之前那么畏惧。 说晦气点,即便燕军再来,如今他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卫方耘明白孟长青话中的意思,喝了两口茶,“说起震天雷,我想起陈兴奇来了,你们在京中就交好,这两年中秋,他不论手边有没有事,都要去北山县看你。 可见这人很重情义。” “是,往年在京城时还不觉得,到了这边,反而比之前要更亲近。 陈少爷醉心震天雷的研究,对其他事情一向不怎么关心。”孟长青很快转折道,“但今年中秋见他,他似乎有不少烦心事。” “人在世上总有烦的时候,你没问他为何烦心吗?” 孟长青装模作样,“您知道我的脾气,他自己不说,我不会多问。” 卫方耘叹气,“我不知道他因为哪一道烦心,但这事,连着我也觉得不痛快。” 听对方这样说,孟长青也没有开口问,但她那眼神里就明明白白的写着,‘怎么了?’ 卫方耘很上道,接触到孟长青的视线,自己就说了起来,“咱前头还说,燕国宫里乱的很,咱们大梁何尝不是这样。 陈兴奇做的事情,按理说来是重中之重,如此大杀伤力的武器,他有能力来改造改进,对整个大梁来说都是幸事。上面的人,怎样也不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才对。” 说到这里卫方耘又长叹一声,“我有时候只恨自己人微言轻,但凡我有能力站到宝殿上,真想揍他一顿江山社稷,难道只是他手中玩物?” 孟长青一开始以为自己知道对方说的是谁,可听着听着就不确定了。 但她向来警惕,这种问题就算不知道,也不会好奇问出口。 “说远了。”卫方耘摇头,“这样的事,也只能烦在心里,你我又能如何改善? 对了,陈兴奇可给你说过他做的手雷?” “手雷?” “他没说过?嗨,你可不知道他在这边一年多做出多少好东西,不止是改善了震天雷,还改进了早先的投掷雷,在此基础上有做出了手雷。 这东西威力虽然不如其他雷,但胜在用起来灵活。若是能完善好,用在战场上,绝对要叫燕军吃苦头。” 第344章 :按理说按理说 孟长青先前没有关心过陈兴奇的事,她自己事情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嫌。 现在听卫方耘说来,才知道陈兴奇在这里这么久,做了多少事。 跟卫方耘的想法一样,孟长青同样觉得,这样的人才,不论围绕皇权的斗争闹的有多厉害,都不应该去波及到他。 是个正常人都会这样想吧!偏偏身在权力中心的人不这样想。 似乎站在那里,就要为自己的权利不顾一切,那到底是人,还是被权利裹挟的怪物。 孟长青出神的这会儿功夫,卫方耘的话题已经从手雷绕回陈兴奇身上。 “这小子,真不知道他的脑子怎么长的,竟有如此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同样的材料摆在面前,旁人想都不敢想,他却能做出来。” 孟长青说:“这就叫天赋吧。” “是了,如此才能,只能是老天赋予,旁人拍马也赶不上。” 卫方耘招呼孟长青吃点心,但视线落到孟长青身上,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番,“我先前没注意,这才刚到九月,你怎么就穿成这样?” 孟长青的官服下面,还穿着一层棉袄,不细看时候不觉得,这会儿留心看她,就觉得她穿的有些臃肿,“早起骑马,路上有些冷,母亲特意关照多穿些。” “慈母之心,你也不好违背,只是身上的官服太小,该做新的了。”卫方耘略想了一下说,“按理朝廷有规定,各州府每年要做新官服,再按下属官员的品阶,发放不同的套数。 但你也知道,规定是一回事,能否照做又是另一回事。 凉州这边早年留下来的规矩,下面知县要做新官服的,要自己出钱,交给州府来做。 我先前没有关照你,也是知道你手头紧,咱们又不需上朝面圣,官服稍微破旧些,也无所谓。 没想你这两年长得这样快,早先的放量已经不够。” 说到这里,卫方耘起身到门口招来衙役吩咐道:“去把裁缝叫来,让他带好尺,来给孟长青量体裁衣。” 房外的人领命下去,孟长青赶紧道谢:“多谢叔父关心,我不好坏了规矩,回去后就叫八方把做衣服的银子送来。” “你我叔侄之间,何必讲究这些,我替你给你就是。” 孟长青态度坚决,“不可不可,叔父已经足够照顾我,若还叫叔父为我破费,我这侄儿做的如何安心?” 卫方耘也替他烦忧,“听说你的钱已经贴给县衙修建官道了。” “是,不过母亲卖了京郊的庄子,钱已经寄到了。” 卫方耘明白,伸手帮忙也要看对方是否愿意接受,既然孟长青非要自己出钱,他要是再三不准,就是看轻对方了。 “好吧。 你的情况,我会上禀朝廷。 户部应该多给些银子,起码要把你借去修官道的钱还给你,官家造路,叫个人出银子像什么话?”卫方耘领着孟长青重新坐下,“咱俩之间说话,我不顾忌什么,你为北山县做所的,我都看在眼里,也如实禀告给朝廷和皇上。 早先我还天真的想,总该有赏赐下来,可是到今天我也看清了…… 上意不可揣测,对我们这些下面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显眼的功绩,反倒是该安安稳稳的不叫他们看见。” 孟长青问:“叔父何出此言?” 第345章:他们死的蹊跷 卫方耘拍了拍孟长青的肩膀,“倘若他不记得你,你还能在官位上安稳到老,若是被他看在眼中,不论何等风光荣耀,终究不长久。 在更上者看来,我们不过是他权利的附庸、手里的旗子,如何能算人呢?” 这番话说出来,孟长青都觉得有些无奈悲伤。 这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还是个有‘规矩’的蒸笼。 从上往下,层级分明,虽有缝隙,却难跨越,在上层者可以支配下层,她在蒸笼的中间,虽然没有说出口,可心里终究是羡慕上层的权利,也庆幸自己没有活在最底层。 但跳脱出去看,即便是最上一层,那不也在蒸笼里么? 到底是谁把他们关在了蒸笼里?又是谁在蒸笼下架火? “你年纪小,我跟你说这些,你现在或许不能全明白,但终有一天会懂。”卫方耘的视线落在门外许久,就在孟长青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又开口道:“你之前退回营里的那两个人,我叫他们回原籍了。” 孟长青起身行礼,“长青本该当面跟您说清此事,行事怠慢,还请大人原谅。” 卫方耘让她坐下,“我知道你那时忙,抽不出空来,我也不会为这点小事计较。以你的脾气,能给他们留下一口气,就已经很难得了。 只是你那里一下又少两个人,人手可还够用?” “勉强够用。” “如此,等开春再挑合适的人给你。”卫方耘说:“这事你记着,到时我如果忘了千万要提醒我。” “是,多谢叔父为我挂心。” 这话刚说完,外面就有衙役禀告,“大人,裁缝来了。” “叫他进来。”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就走了进来,身上背着个箱子,两只脚刚跨进房门,就跪了下来,行礼道:“小人拜见各位大人。” “起来吧。”卫方耘对孟长青指道:“你过去。” 裁缝从地上起来,弯腰弓背的站着,为孟长青量体时,也不敢抬头与她对视,孟长青倒是大大方方的打量对方。 这裁缝本来就没有孟长青长得高,再垂头弯腰,孟长青看他时,要将目光向下看。 看对方动作谨慎,神情紧张,只因惧怕她,这种感觉太容易让人昏头。 但孟长青到底跟别人不同,她灵魂的底色受另一个世界影响,这注定她不会因为别人的仰视惧怕,而高兴自满。 这人之所以如此,不是她孟长青如何,只是因为她所站的位置、身上穿的衣服。 将来,她孟长青也要如此去跪拜仰视别人,不论那人品行,只因身份地位高过她。 想到刚才所想,再看眼前裁缝师傅的动作,孟长青在心里叹气。 等量完,又跪了下去,“回大人的话,小人量好了,过两天就把衣服送来。” 裁缝走后,孟长青也开口告辞。 出了书房,带着八方找到孙祥。 孙祥知道孟长青来还钱,笑道:“可见北山县今年收成不错,不少人要后悔了。” 孟长青微笑,“多亏州府各位大人的关照。” 等衙役称重,确认钱数无误后,孟长青在入账下签了字,事了本该告辞,孙祥却叫住她。 “孟大人。”孙祥让其他衙役退下,然后才开口,“小些小道消息,孟大人可愿听?” “既是小道消息,怕不一定准吧。”孟长青并不想听。 “孟大人该了解我的为人,若是不准我也不会说出口。” 孟长青笑问:“孙大人想告诉我什么?” “您之前赶走的那两个人,刚走出凉州没多久就死了。”孙祥问:“这件事府台大人可告诉您?” “您都说小道消息,府台大人如何知道?” 孙祥愣了片刻,尴尬的笑了两声接着道:“正是因为出自我口,所以才是小道消息。 那两个人即便受外伤至死,也不该死的这么早,他们死的蹊跷,偏无人彻查,怕是要影响您的官声。” 孟长青垂眸,心里记下这件事,面上却表现的不在意,“我惩戒他们,是他们犯错在先,就算吏部问责,我也不怕。” “是,清楚这件事的人,自然知道您没错,可不了解您的,难免又要传出什么闲话。还是查清楚的好,即便不为名声,也不好在周遭留下隐患。” “多谢孙大人提醒。他们到底跟过我一段时间,不能叫他们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会派人去查的。” 第346章 :疑心病复发 出了府衙大门,孟长青骑上马就走,八方见她如此,也加快动作跟上。 走出去好一段,八方才凑上前问:“孙大人跟您说什么了,怎么突然着急起来?” 孟长青无奈道:“宋喜雨和孙子小死了。” “那两人,死了不是很正常。”八方好奇的是,“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跟您说这个?” 孟长青缓下速度,“说是刚出凉州没多久就死了,死的蹊跷,真如他所说,为什么府台大人没跟我说这件事。” 八方朝队伍后面看了一眼,更加凑近孟长青,说话的声音比之前低许多,“难道卫大人疑心是您动的手,所以不说?” 孟长青刚想说,卫大人有此怀疑,为什么不直接问,可话到喉头又咽了下去,她虽说一声声叔父叫着卫方耘,可谁知道卫方耘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既然传到我耳中,我不可能当没听到。”孟长青说。 “我去查。”八方说着就想调转马的方向,他这就要去。 “你别去。”孟长青将人叫住,“我有别的打算。” 八方又问:“什么打算?您让想来财去?他探听消息的本事可不如我。” “我请别人帮忙,用不着你出手。” 回到县衙,见自家少爷刚下马,就叫住了同行的楚沐风,八方这才想到,所谓别人正是御林军。 可这种事,不说瞒着皇帝的耳目细查,怎么还主动请他们插一脚? 八方不理解,但他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 “白大人,想跟您借个人用用。” 楚沐风把缰绳交给身侧来接的衙役,转身问:“为什么事?要哪个人?” “宋喜雨和孙子小死了,想请您身边的王寻帮我去查查原因。” 楚沐风没有拒绝,“人死在哪里?” “凉州和宏州交界处。” “我让王寻去查。” 眼看着两个御林军进了他们小院,八方才说话,“少爷,干吗让御林军插手?” “我既然要查,任何动作都瞒不过御林军,与其浪费人手,不如干脆让他们去查。” 八方跟着问:“即便是这样,那为何不让周大哥去,偏偏要挑王寻那个少爷。” “周启文不是跟你关系好么。”孟长青取了旁边的草料,喂给这几匹刚回来的马,“为了给你俩避嫌,也不能让他去啊。” 八方挠头,“真是这样?” “你说可能吗?”孟长青见他真要相信,才跟他解释,“王寻虽说脾气大,让他做事总有抱怨,可为人耿直,经他手的事,不会弄虚作假,是什么就说什么。 周启文愿意跟咱们交好,但他做事圆滑,说出来不一定是真相。让他去查,要是查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恐怕他会帮我们遮掩,这样一来,毁了他自己的前程不说,事情还变得更加麻烦,有心之人更能在里头做文章。” “难道那两人的死,一定对咱们不利?”八方问。 “那不一定。”孟长青说:“这就是周启文之前跟咱们交好的坏处,就算查出跟咱们无关,他也照实说了,可他的话,你觉得白大人能信几分?” 八方自问,他要是楚沐风,肯定也是难有信任。 八方站在原地消化了片刻,转头就跑去找文氏了。 但不巧,今天学堂上的是技术课,文氏陪梁啾啾教学生去了,不在后衙。 八方在后衙转了大半圈,听到一墙之隔的王寻抱怨,“那十板子下去本来就离死不远,还要查什么?有什么好查的?” “大人他不愿意去我去。”八方听出来这是周启文的声音。 楚沐风的声音明显不悦,“孟大人点名由你去查,哪里来那么多废话可说?” 后面再说什么,八方就听不清了,只是没多久就听到隔壁院子有人喊:“前面备马。” 八方探头到内街上看,果然看到东门敞开,王寻背着个包裹,骑着马走远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来财朝八方屁股上踹了一角。 八方回头,不答反问:“你怎么不跟在夫人身边?” “夫人她们有衙役陪着,不差我一个。”八方又问:“少爷呢?吃过午饭了吗?” 八方又是没回答,“这都快吃午饭了,夫人和姨娘怎么还不回来?” 这两人说话,只顾自己问,尤其是八方,压根没想回答对方的问题。 小代在旁边听了几句,忍不住摇头,走过去一人拍了一巴掌,“都好好说话!” 第347章 :八方传小话 孟长青回来就钻进了书房,将之前理好的账目再次核对,确认无误后,找齐人立,让他从库里取钱。 齐人立称完钱,头上冒了一把汗,他解下自己的汗巾边擦边问:“今天要全部拿出去还吗?” “早还早了。”孟长青对他道辛苦,“库里的钱跟账上余额核对了吗?” 齐人立点头,“没有差错,只是这些钱一还,库里就没剩多少了。您之前跟我说,趁着入冬之前要把学堂修建起来,还要修新街,库里的钱肯定不够。 要不,这些钱还是再拖一拖。” “答应他们这时候还的,我如果言而无信,连带府台大人都要被人看不起。”孟长青说,“再说,即便有这些钱,想要建新街也不够,只能另想办法。” 每次孟长青只要说到钱不够,齐人立的脑袋就不敢抬起来,现在也是一样。 孟长青在账册登记上签了字,对身后帮忙的方合道:“把八方叫过来。” 等马车备好,钱箱放置妥当,八方还没过来,孟长青正要找人再催,就见来财从后门快步走过来。 “少爷。”来财站到孟长青面前,“八方跑学堂去找夫人,我让方合过去找了,估计还要一会儿才能到,您这边有急事,我给您办吧。” 孟长青琢磨,只要不是她亲自送,八方和来财谁去都一样,便把整理好的各样东西,仔细交代给来财,“每个包裹上都标着各县的名称,对好名称来还就行,碰到有意见的,你就把账册给他们核对。 要还说有问题呢,你就说自己无权处理,要回过我再说,记得让他写下相差的数目。” 来财担忧:“我不常露面,那些衙门恐怕不认。” “你是我义兄,我在县衙忙抽不开身,这才托你去办,算给足了各县衙的面子。” “行,我这就去。”来财当下就要去牵马。 “等会儿,吃过饭了吗?”孟长青问。 看来财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没来得及吃。 孟长青:“要跑几个县,带上干粮和水,千万注意安全,我派左大头他们便衣跟着你。” “是。” 孟长青这边刚目送来财走远,那边方合也把八方从学堂里叫了出来。 方合叫他之前,八方蹲在文氏旁边,说的正起劲,不止是说了今早在州府碰到的事情,还积极表达自己的看法,“奇怪的很,府台大人都没说的事,孙大人为什么要跟少爷说?总感觉里头有什么阴谋。” “少爷怎么说?”文氏问。 “少爷让王寻去查了。”八方猜测,“我估计少爷对这件事的看法也不乐观,要不然不会指定让王寻去。” “既然少爷有自己的打算,那就听她的。”文氏转头谢起八方来,谢他专门来告诉她这件事,还说往后碰到什么事情,只要少爷有主意,那就听少爷的。 八方懂了文氏的意思,这是往后什么事都让少爷做主了。 就在这时候,方合在外面压着声音喊他。 八方轻手轻脚的顺着墙出去,“什么事?” “孟大人找您呢,我也不清楚什么事。” 八方急匆匆往衙门赶,等他找到孟长青才知道,少爷原本想让他干的活,落到了来财身上。 “我以后不乱跑了。”八方反思过后对孟长青保证道:“我以后要是出去,绝对问过您还有没有事。” 原本整理着书桌的孟长青,抬头眯眼看他,“你有时间站在那儿叭叭,不知道过来搭把手?” 这个季节粮食、税款的征收已经告一段落,相关的清单、记录衙门留存的全部要整理成册封存。 原本齐人立在这里帮忙,结果他手下的衙役来报,说市场那边有两家商户闹了矛盾,他赶去处理,这才剩下孟长青一个人弄这些东西。 衙门里得找两个帮手,来处理这些琐碎的工作。八方是指望不上了,他太心急,来财也不行,他太心细,万一将来她要做手脚,恐怕瞒不过来财的眼睛。 孟长青心想,早该找人帮忙,总是她自己处理,如何有空去享受? 想她来北山县这么久,过了几天悠闲日子? 第348章 :无聊至极的人 孟长青虽然心里有想法,但无奈现实情况不允许,她不想从别县招,北山县目前又没有符合要求的人,只能再等。 到了九月初六这天,天气已经冷的非常明显。 这种天气,连孟长青都难免想躲个懒,在床上多睡会儿。 但无奈,她念头刚起,就听到席蓓在外面骂人,虽说骂的是八方,可三句话里面有两句提到孟长青,“……看看你家少爷,这么多年有哪一日偷过懒?哪里像你!……” 孟长青实在听不下去,只能爬起来,拿起床边的刀出去练。 发了一身汗,脑子里的懒意倒是消退了下去,洗过澡换上暖和的衣服,特意在外面套了件旧的薄棉袄,这才往前衙去。 往书房里一坐,脑子里就开始一件件的过最近要处理的事,一边想一边忍不住的按两边太阳穴。 公务处理到一半,外面有衙役来通传,“大人,府衙的李铺头来了。” 孟长青立刻想到他是来干什么的,首先将自己身上的着装看了一圈,非常满意最外面这件旧棉袄。 “请他进来。” 孟长青听到外面脚步声靠近时,这才起身到书房门口迎接。 李亭手拿包裹,跟在周星身后进来,头上稍短的发丝往旁边炸开,能看出来一路上赶的急。 一见到孟长青,李亭便行礼道:“里头是新官服,裁缝昨晚刚做好。” “李大哥快请进。”孟长青客套,“多谢你一路送来,周星上茶。” 李亭跟着进了书房,将包裹放到孟长青面前,“还请大人打开看看,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拿回去让裁缝改。” 孟长青就照他说的,解开了包裹,里面是一个精美的漆盒,孟长青心里嘀咕,难怪一身官府要五十两银子。 她开了盒子,拿起官服要往自己身上套的时候,忽然停住了动作,抬头对李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很认真的在自己身上拍灰,生怕对方没注意到她现在的穿着。 “天有些冷,我就在棉袄外面套一套。” 试了一试,没有要改的地方,孟长青又仔细的把官服收起来,这时候周星送来茶水,孟长青又吩咐他,“去找八方,让他把做官服的钱拿来。” “是。” 周星退出去,等了好一会儿,八方才抱着钱袋急冲冲的跑过来。 之所以如此,当然是孟长青提前交代,一言一行一个停顿,那都是事先在孟长青脑子里演过一遍的。 八方拿过来一个大钱袋,里面有银锭、碎银,也有铜板,很明显是凑了五十两出来。 孟长青又告罪道:“之前还说回来就把钱送到府衙,这不,事情太忙忘记了。还请李大哥转告府台大人,请他不要怪罪。”这话她故意说的一脸心虚。 李亭接过这个钱袋,脸都僵了,这才明白过来,合着自家大人让他来强买强卖来了。 等他回到府衙回话,就着重道:“属下接过这些钱时,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孟大人,当时实在没脸仔细称重,拿着钱就回来了。” 卫方耘怎么会知道,有人就会无聊至此,为了哭穷,还专给他演一场起承转合都有的戏。 于是更加卖力的往户部送公文。 李亭走后没多久,周星又来报,“来财的马车回来了。” 孟长青放下手头不算重要的东西,快步赶去见他。 等她到时,八方已经跟来财皮在一起,两人注意到孟长青的身影,立刻站好不再乱动。 “一切顺利吗?”孟长青问来财。 来财点头,“全部还了。” 孟长青看他脸上一层灰,按住要细问的心思,“先去洗漱吃饭,过会儿到书房来,我有话问你。” 第349章 :等来日落到我手上 孟长青的桌上,一左一右各摆放着一张纸,纸上从左往右写着好几排字。 其中一张写的是今天要完成的事,另外一张写的是最近这段时间要做,却还没做的事。 来财进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孟长青在其中一张纸上划横线。 来财到孟长青身边,见她唇上起了干皮,又摸到桌上茶杯里剩下的半杯茶已经冷透,当即倒掉,重新给她添上热茶。 “多谢,坐下说。”孟长青接过后喝了两口,“钱还的还顺利吗?” “大概都还顺利。”来财不用孟长青再问,继续说道:“我身上带着钱,不太放心,所以先还了靠近的地方,然后顺路还过去,为保万全在曲平住了一晚上,今早还完罗江县才空车回来。 除了杨门县,其他县衙对接的人都没说什么,点过银两就给我开了收据。” “杨门县有什么稀奇事?”孟长青心中早有预料,她不亲自还钱,就是为了避着茅春芳找事。 “杨门县跟我对接的,应该是常跟在茅大人身边的师爷。”来财说话的声音,总是要比八方轻一些,“那师爷清点了银两后,说数目不对,察觉到我们车上还有其他钱箱,又问是不是拿错的箱子。 我交给他之前虽多次核对,但他这样问,我也免不了怀疑自己看错,还为了解他疑惑,表我的诚心,重回车上查看。 果然不是我拿错,我跟他说过后,他摇头为难的告诉我,数目就是不对。 您先前关照过,我也不慌,把账册交给他查验,他看过后却丢到一旁,说咱们的账册有问题,跟他们县衙记载的核对不上,该按他们的为准。 我遵照您交代的办法,让他写下差异之处,他却突然发起脾气。”说到这里,来财笑道,“多亏您让左大哥他们跟我一起去了,他机灵的很,看出那师爷故意为难,过来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二老爷,会不会是大人算错了,要不请师爷到咱们衙门再算一遍。’ 那师爷似乎被吓住了,虚心问我的身份。 左大哥便说我是您孟大人的义兄。 师爷变脸那叫一个快,但还是强咬说,‘算了算了,有点差错他们杨门县自己担了。’” 孟长青听完笑了两声,心里暗骂道:狗东西! “虽然事情办成了,可杨门县这块,我总觉得心里不痛快。”来财说:“咱们给的钱,分明没有错,到他口中,却成了咱们占他们的便宜。” 孟长青开解说:“碰上这种人,总是要恶心一遭的,多谢你替我跑这一趟,这气你是替我受的。” 来财当即摆手,“我没受什么气,那师爷变脸的把戏还叫我开了眼,算不得事,少爷别放在心上。” “那不行,我得放在心上,等来日那师爷落到我手上,我总要叫他为他那不堪的品行付出代价。” “少爷,那没什么事我回后衙去了。” 孟长青点头,笑道:“回去休息会儿,别急着做事,事情总是忙不完的。” 要说这一天,就是有些忙。 孟长青的横线还没划到最后一条,外面又禀告,王寻回来了。 孟长青没着急出去问情况,到底是楚沐风的人,总得让王寻先跟自己上司禀告。 第350章 :给一定补偿 又过了半个时辰,王寻才往前面来。 孟长青在书房里听到,“周星,孟大人在书房吗?” “王大人!”周星喜滋滋的跟对方打招呼,“在的在的,大人正想派我去找您呢。” 王寻进门,孟长青起身给对方倒了茶,“快坐快坐,有劳王大哥一连忙了两天,此行可还顺利,可有查出什么消息?” “要我说,人都死了好几个月,还有什么好查?”王寻开口就跟孟长青抱怨。 孟长青再三感谢他,王寻虽然脾气大,但消气也快,很快被孟长青哄的平静下来,说起宋喜雨和孙子小的消息。 “我跑了凉州和宏州两地的州府,但时间太久,即便里头藏着东西,这会儿也难问出来了。”王寻说:“据当地县衙说,那两人该是刚到他们县内,就在西林道路段遭遇了匪徒。 那时仵作验尸时,尸体尚算新鲜,能明显看出他们死于刀伤,且除开身上穿着的衣服,没有其他随身之物。 不过因为他们身上的棍棒伤,看得出来应该在哪个官门受审过。 县衙的人说,当时就把这件事上报给了州府,我看了县衙是有存档的,但我去问宏州府衙时,州府却说没有接到过县衙上报的记录,推诿说下面办事的人不小心弄丢了。 我又问他们具体是谁弄丢了,府衙给我的回答更是荒唐,居然说那人早已不在府内,找不到了。” 王寻说到这里,再次被那些人气笑。 孟长青不是什么神人,听这几句话,也不知道有问题的到底是谁,只能先笼统接受信息,再逐步分析。 “当地县衙,本就有匪患吗?”孟长青问。 “我也问了这话。”王寻喝了口茶,继续道:“说是去年剿过几次,本已经好了许多,但不知怎么回事,到今年秋天,劫匪又多起来。” 孟长青知道,劫匪是个很好用的名目,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往他们头上推。 但转念来想,那两人带伤赶路,要当地真有劫匪,也确实容易把那两人当做目标。 事实如何,到这里就说不清了。 或许卫大人就是清楚这事说不清、查不明,这才没开口。 可孙祥又为何要跟她说这件事? 分析下去,也只有两种可能:有人要用这件事做文章,孙祥知道,他出于善意提醒;孙祥背后有其他人,挖了坑等她往里面跳。 抛开信息来源不考虑,只看那两人在路上被砍死这件事,对她最恶劣的栽赃就是,伪造证据,证明人是她杀的,以此来离间她和手下的亲兵,又或是告她刑罚过重、罔顾人命。 关键是,谁会干这种事呢? 孟长青思索着,脑子里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来,但还是笑着送走了王寻。 王寻离开后,八方进来收拾小圆桌上用过的茶杯。 “少爷,您这茶也别喝了吧,来财煮了梨汤,这会儿应该好了。” 孟长青坐在凳子上,没有动,似乎是没有听到八方说的话,连目光都定在一处。 “少爷?”八方过去推了一下她。 孟长青皱眉,但很快又吸了一口气,舒展开脸上的表情,转头对八方道:“不喝茶了,汤好就给我送来。” “哎。” 八方离开后,孟长青就在心里跟自己念叨,还是跟之前想的一样,既然听到的事情就不能当没听到,这事她查了,没有结果,但到这里不能算完。 既然无法查下去,那她就要拿出个态度来。 当下摊开纸张,提笔写了起来。 等八方端着梨汤回来,孟长青刚写好两封信,正在封口。 八方看到就问,“这信封上怎么没有地址?” “正要麻烦你,去资料间把亲兵的名册拿过来。还有,到后衙钱箱里拿四十两,记得不要拿银子,取两张二十两面额的银票。” 这一连串的事,八方一个都不理解,“您钱箱里有那么小面额的银票吗?” 孟长青一想,可能还真没有,“你或是来财应该有吧,到我那拿张五十,换你两张二十。” 八方一听能赚差价,立刻乐颠颠出去准备。 没多久就带着银票和名册回来了。 八方看孟长青查询的地址,竟是宋喜雨和孙子小家中地址。 显然,信和银票都是给他们家里人准备的。 “您什么时候这么大方,那两人犯了错被赶走,就算他们死在回乡路上,也轮不到咱们给抚恤。”八方说,“您这又写信,又给钱,真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因公殉职的。” “你知道信里写的什么?”孟长青问他。 八方:“您又没给我看过,我怎么知道?” “我已在信中写明,他们所犯过错,也告知他们已被赶出军营。”孟长青提笔写上地址,“信里可没说什么好话,只为告诉他们家里人,他们因何而死,现葬于何处。” 孟长青点了点信,“这是告诫。”又看向桌面上的银票,“这是我做的善心。” “这信你送到驿馆去,让他们按地址寄出去,至于这两张银票,你交给方合,让他到钱庄换成银两,按地址亲自送到那两家去。” 第351章 :做好事要让人知道 说完孟长青从抽屉里拿了一块牌子出来,找来刻刀,现给方合刻身份。 八方凑在旁边看,就见孟长青在牌子上刻了几个字:北山县衙特派,方合。 “做的也太粗糙了,不如您写上字,叫来财来刻。”八方好心建议。 孟长青把呲出来的毛边稍微修理了一下,“又不是工艺品,没必要做的好看,有用就行。再说,重要的也不是这面。”孟长青将牌子翻了个面,指着原先就刻在其上的官印说,“这面好看就行。” 又找来印泥,涂在令牌两面,将上面所刻内容拓印到纸上,再把纸装入信封,封口盖章,让八方交给驿馆,顺方合要去的方向,沿途传递。 一枚令牌,无法在官府面前证明方合身份,需配合这张只经官驿传递的纸。且装纸的信封一旦打开,就要由当地官府,重新盖章封口,将原先开了口的信封和纸张一同放进去,否则纸张就失去效用。 八方从孟长青这里拿着东西出去,先去驿站罗宇那,将几样东西交给他,让他做好记录后,立刻派人往南投递,又交代他,县衙的东西千万不能有差错。 从驿站出来,八方才转回县衙,找到方合。 还看好时机,见到方合面前还有几位衙役在,这才上前搭话。 “哟,各位老哥说什么呢?” “八爷来了。”有人让开位置,让八方站过来,“在说市场那边的事呢。” 八方咳嗽了两声,“方合,大人有事吩咐你去做。” 方合立刻收起脸上的笑意。 八方掏出令牌和钱,“要劳你跑趟远路了。” 等方合伸手把东西接过去,八方才继续说:“烦你去一趟宋喜雨和孙子小的老家,将这二十两银票换成银两送过去。” 几人没明白怎么回事,当下就问八方,好好的给那两家送什么钱。 北山县多数人都不知道那两人去世的消息。 八方顺着他们的问题,回道:“那两人送回巍山营后,营地也容不下他们,将他们赶了出去。”八方说到这里,面上装作可惜,“谁也没想到,他们出了凉州没多久,就碰上了劫匪,被抢走行李砍死了,这不,御林军里的王大人就是去查这件事,今天刚回来。 要我说,我倒不可惜那两个人,自身品行不端,死了也就死了。 只是他们还有家里人,大人可怜他们家人,借来这两张银票,要请方合送去他们家里。” 八方拍了拍方合的肩膀,“一应证明,都交给驿馆送出了,你今天提前下值,去收拾收拾东西,明早就出发吧。” 方合没想到,这样一件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心里也不由揣测起来,今年修官道,他跟在左头后面负责的账目,难道大人怀疑,他做事不尽心,故意罚他? 他心里不停揣测,其他人就不同了。 等八方一走,立刻就有人低声说话,“咱大人还是仁义,当兵的战死在外,朝廷才给多少抚恤?大人一下就给了二十两。” 另外有人道:“那两人还是被赶出军营的,他们这种,死了也是白死,没想到大人会给钱。” “咱大人狠归狠,但只要在他手下老老实实做事,他也从不亏待我们。现在人死了,还念着往日情分,给他们家里人送银子。” “是啊,大人本身也不富裕,没听八方说,这钱还是借来的。” 有人撞了方合一下,“大人把这事交给你,你在中间可别刮一层,到底人家死了人,咱也跟他们同事一年多,不兴占这种便宜。再说,大人那脾气,这两人为什么死的,可不就死在贪字上。” 方合一直皱着眉,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叫他去送,“少说两句吧,吵的头痛!” 方合悬着心去办这件事,同一时间,孟长青对这件事的处理方式,也在县衙里传扬开来。 楚沐风听到,更加觉得孟长青这人,狠厉之下是一颗善心。 第352章 :有人满面喜色出门 别看这时候通讯不发达,但只要有意散布,消息还是传的很快。 卫方耘也知道孟长青给那两家送了钱,他内心复杂,踱步到孙祥面前,还是念叨了一句,“也不是什么好事,你特意告诉他做什么?” 孙祥陪着尴尬的笑道:“我想以孟大人的个性,恐怕不希望您瞒下这样的事。” “这下好了,赔了四十两,他本来就没钱。”卫方耘叹气,回书房接着写奏本。 但是这次,他写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他为北山县要钱的奏本,上了不说十封,也有六七封。 卫方耘搁下手上的毛笔,没有回复,就是一种态度,这个朝廷叫他心寒,不是一两次了。 或许,这就是百年来大梁不如燕国的根本原因。 天地之间,即使站在同一方土地,所面对的世界也全然不同。 卫方耘忧心时,他凉州府下钱曾庄的一户人家,有个人却是满面喜色的出了门。 这人正是曾大树的三弟,曾大河。 这一年,他做的辛苦,比之前瘦了许多,原先的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要用劲勒紧腰带,这层薄棉袄才有保暖的作用。 大哥大嫂不在家,留下他和老娘还有二哥家两口子。 二哥脚有残疾,干活不比正常人,二嫂全身上下最勤快的就是那张惹事的嘴,剩下老娘跟他,每日忙个不停。 熬过秋收,田地里的事情少了许多,总算得闲一两日。 老娘担心外面的大儿子,叫他带上几斤粮食去北山县看看。 曾老三也愿意去,他也想大哥,更想暂时离开这个家,到外面躲躲清闲。 昨天就找里正开了路引,今天,天蒙蒙亮就出门赶路。 他运气好,路上碰上个赶驴车的人,见他长得憨厚,带了他一程,省了不少脚力,到的时间也比预想的早了些。 曾大树和梅子两人在院子里整理柴火,隐约听到曾老三的声音,只当自己听错,可那声音越来越大,两人回头,才看到曾老三背着包裹往这边跑来。 曾大树留下斧头就跑了出去,半途鞋子脱了脚也顾不上,直到抓住了曾老三,“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事了?” 曾老三摇头,心下激动,又因为耗力过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梅子也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曾大树跑丢的鞋,“到屋里去,让三弟歇歇再说话。” 曾大树接过曾老三背着的包裹,一摸就知道里面装的是粮食,不由红了眼眶,到底不能等到进家门,就赶不及的问:“家里还好吗?” 曾老三点头,“还好。” 两人抓着手到屋里坐下,曾大树不停的问家里的情况。 “二哥二嫂还是那样,一对懒虫,不论什么活能躲就躲,你也知道。”曾老三接着说:“老娘也还好,只是想你,不知道你这里怎么样,这不秋收一过,就叫我来看看你。” 曾老三看着这间屋子,比他们家里的也不差什么,里屋的门没关,刚才他就看到了,里面放着不少粮食。 “大哥,你跟嫂子在这里怎么样?” 这话才问出口,梅子就端着热水进来了,曾大树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几步去接过梅子手里的东西,“你别忙,快坐下。” 曾老三立刻看出来了,他大哥这样子,“嫂子,你有了?” 提起这事,曾大树脸上是收敛不住的笑意,“有了,月份还小,大夫说这个月最要当心。” “呀!”曾老三也站了起来,笑道:“恭喜大哥大嫂,咱家要添丁了!我这趟没白来,回去把消息告诉老娘,她准要乐的睡不着觉。” 梅子倒不像曾大树那么傻乐,“月份还小,等生下来再说也不迟。” 曾老三知道她的顾虑,“嫂子放心,娘就算知道了,也只能在钱庄村替你们高兴,这么远的路,加上她舍不下家里的东西,不可能过来。” “大哥,到底我说的不错。”曾老三坐下,手上捧着茶碗,嘴上却没工夫喝,“你们离了那个家,自然会有你们的家,孩子这不就来了。” 梅子笑了笑,对曾大树吩咐,“这么远的路,三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别只顾着说话,锅里有热水,你去杀只鸡,晚上添个菜。” 她心里记曾老三的恩,从前在钱曾庄,自己男人木头一个,只有这个小弟为她说话。 曾老三一听要杀鸡,忙说不用,“我过来就是看看,看你们都好,家里就放心了,不要杀鸡,留给嫂子补身体。” “家里养了十几只鸡,本来就要挑公的杀。”梅子说,“煮好了咱们三个都吃,不专为你一个。” 曾老三咽了口口水,“那我有口福了,嫂子你坐着吧,我跟大哥去杀。” 挂念的人相聚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兄弟两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话,分享两边的近况。 “今年少了你的那份田,粮食不如往年多,但家里就四个人也够吃了。”曾老三反问,“我看你家里粮食还放在里屋,北山县这边还没收粮吗?” “已经收过了。”曾老大说,“我们田地里种的东西多,官府有专门的人来教我们种地,看我们赶不上时节,还送牛过来帮忙,收成要比家里好。 加上这边杂税少,粮税收的也比家那边少,我们能留下来的粮食就多了。 等你回去的时候,带点粮食回去。” “可别。”曾老三说:“嫂子才有,你这里要花销的地方比家里多。 以前手里没有,也不能说什么,但现在有点余粮了,不管是留着,还是去换点用得着的东西,你得用在嫂子身上。 家里粮食够吃,有我在不可能饿着老娘。” 曾老大为自己解释,“不是我自己做主,我跟你嫂子早就商量过,你不来我也要送去。 我知道我走了,很多事情要落到你身上,是我只顾着自己了。” 曾老三根本不想跟他哥一起煽情,“顾着自己没什么不好,就算是一家人,也应该分出最要紧的人,和不那么要紧的人。 娘有三个儿子,但嫂子只有你一个,你顾着她、跟她走没什么不对。” 第353章 :好日子在眼前 曾老三在安东村住了一晚,兄弟两人睡在一个炕上。 曾大树有心想跟他说说话,结果曾老三刚躺下就睡死了过去。 第二天清早,曾老三刚起来就准备告辞,梅子和曾大树留他多住两天,曾老三不肯,坚持要走。 “好歹吃了早饭。”梅子说,“你哥天不亮就起来忙活到现在,做了你喜欢吃的卷饼,吃了再说。” “对。”曾老大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弟,一向主意正,做下什么决定,旁人更改不了,“你吃着,我出去看一眼。” “看什么呢?”曾老三随口问了一句,接着就乐滋滋的吃早饭。 这早饭吃的他很开心,卷饼里卷着昨晚上没吃完的鸡肉,还喝了满满一大碗的蛋花粥,他活了这些年,很少尝到这么好的滋味。 想来是他大哥大嫂心疼他,一点没吝啬,拿出家里的好东西给他吃。 曾老三吃完一抹嘴,冲梅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来一趟,叫家里破费了。” “你这个弟弟我是认的,别说见外的话。”梅子面前的饼还没动过,似乎是特意留着,“这个我吃不下,你带着路上吃。”她找了一块干净的布包了起来。 “谢谢嫂子。”曾老三打了个饱嗝,揉着肚子站起身,“我这就走了,等将来有空,侄儿出生了,我再来看你们。”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外面的院子里放着一袋粮食,那可比他带来的要多多了。 曾老三知道他们什么意思,对梅子说:“家里粮食够吃,这么远的路,我就不费劲扛回去了。” “不叫你扛回去,你哥早起出去打听过,今天杂货铺刚好要出去进货,能把你送到杨门县,你到了那儿,总能找到去凉州方向的车。” 见这借口不能用,曾老三笑说:“嫂子,要是你跟我哥成了财主,再给我这袋粮食,我二话不说就扛走,可眼下你们还不是。 今年年成好,官老爷心好,余下不少,但明年怎么样还不知道,还是留着吧。 再说了,那家里你也就认我一个,这袋粮食要是带回去,可不止我一个人吃,还是不要带的好。” 梅子说:“家里的粮食不是我一个人种出来的,总归他念着一个家,送一袋粮食回去尽他的孝心,没什么不对。 以前怎么样,我不记恨了。 从前过的不如意,怪这个怪那个,怪你哥也怪自己。 现在想想,怪谁都没意思,怎么样都帮不了那个时候的我,现在有好日子过,不往前看,还想着以前可怜巴巴的日子,更是不值得。” “嫂子,我一直说是你个聪明人,果然是。” 话说到这里,曾老大从外面回来了,“吃完了?杂货铺的车快走了,我们过去吧。” 说罢,曾老大就扛起了院子里的那袋粮食,“梅子,你在家里歇着,我送老三去杨门县,要晚点回来,锅里还有粥和饼,不管什么活等我回来干,哪里不舒服就跟红玉说,红玉今天不出门。” “知道知道,你别啰嗦,错过了就不好了。” 曾家俩兄弟看梅子跟出门要相送,都让她止步,好好在家休息。 曾老大扛着那袋粮食,跟曾老三蹭上了杂货铺的车。 两人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曾老三看着四周的农田,羡慕道:“我去年要是也跟你过来就好了。” 曾老大听了心里一热,激动道:“你今年也能过来啊!前两天我就听说安西村那边新搬过来一户,我到衙门里问问,今年迁过来要什么手续。” “大哥,别激动。”曾老三按下他,“我就那么一说,怎么可能过来。” “怎么不可能?” 曾老三就跟他算,“我要是来北山县,那我是一个人来呢,还是带娘一起来? 我要是再走了,那家里娘得可怜死。 我要是把娘带走,娘放心不下二哥,绝对不肯跟我走。 难道还要带二哥二嫂一家过来? 有二哥在,娘总是会偏心他们的,到时候还不是委屈你,难道你又要叫大嫂过以前的日子?就这样过挺好的,我们在钱曾庄,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 告诉你说,只有你不在娘身边,我扛这袋粮食回去,她才念你的好呢,要是住在一个家里……”曾老三摆了摆手,后面的话也不用继续说了。 曾大树想了想,“北山县也不小,就算过来也一定住到一起。” 听到这句话,曾老三眼睛亮了一下。 曾大树看出了曾老三的心思,继续劝:“这边不止杂税少,除开农忙时候,官府基本上都会招工干活,你也在孟大人手下干过的,说好了的工钱一定给的。 现在北山县人越来越多,大夫和教书都有。 跟你说,你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方,官府办的学堂,只要孩子到年纪,就可以进去念书,一文钱不要。 不止是这样,每个月学堂还会教我们这些大人认字,不问年纪只要你愿意去,去了不吵闹,就能坐下学。 要是脑子差点,实在认不下字,官府还教别的,木工、兽医、绣花都教,你嫂子现在就经常去,学认字、学绣花,我陪着她去也学了点木工,现在也能自己做点东西。 你要是能到这边来,日子肯定比之前好过。” 没有哪个正常人不向往更好的日子。 曾老三终于松动,“哥,你帮我问问衙门,今年怎么样才能过来。” “好!回来我就去问!” “哥,问你个事,要是娘再叫大嫂吃亏,你怎么做?” “别小看你嫂子,她跟以前可不同,现在谁也不能叫她吃亏,我要是再让她难过,她肯定转头上衙门告我,跟我和离。 北山县有现成的例子在眼前,她虽然没说,但我知道她的意思。”曾大树接着又说:“为了我自己,我得拦着那些想显眼的人,不管是娘、老二、老二媳妇,谁都一样,他们不为我好,我又为什么要对他们好?” 曾老三说,“你也跟以前不同了,果然北山县是好地方,还能叫人脑子变灵光。” 第354章 :少说不是不说 孟长青站在城墙上,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她例行巡视,只站了一刻钟,脸就被吹风木,可见城墙上长期坚守的兵士何其不易。 还没彻底入冬,好些人脸上就已经崩了血口子,孟长青可怜他们所处环境恶劣,跟张园说,“想办法弄些羊油,叫他们洗漱后涂在脸上。各处的岗哨可以换的勤快一些,将士们轻松些,对边防也更有利。” 张园点头,“是,已经勤换了,换下来的人马上就能到城下烤火休息。至于羊油,我跟上面说说,看能不能弄到。” 孟长青又问墙外最近有没有动静,张园说:“燕军安分了许久,自从那次交战后,一直没见过他们的身影,我们的人出去打探,也不见他们出来。 倒是捷丸野人,常过来游荡,跟您说个好笑的事,那些野人只要见到雪夜部落的那帮人过来,立刻跑开了,跟见着阎王一样。” “他倒是做大做强了。”孟长青伸手撑着面前的墙,“还是要小心燕军,他们长久不来,或许就是要让我们放松警惕。” 张园赞同道:“我也是这个想法,已经提前跟将士们强调过。” “挺过这个秋天,到冬天城墙这边还要加固,尤其是城门。” 或许是冷风吹多了,又或许想到冬日动工的艰难,张园感慨起来,“这地方冬天想做建点什么,真的不容易,工人们遭罪不说,花费的力气和材料也是成倍成倍的增加,我现在看眼前这堵墙,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当时居然能把这堵墙建起来。 想那些日子,几十个人住在一个地窝里,不分白天黑夜的干,砍树、烤土、挖地基,夯土墙,这地上那么厚的冻土,地上的火只要一停,地下的土又重新冻起来。 风里全是土,被窝里是,锅碗里也是,每次张嘴都要先吃两口。 那个时候,竟没有一个人叫苦。” 张园感慨完毕,拍马屁道:“这样的事,全天下也只有大人您能做成。” 孟长青觉得好笑,怎么可能没人叫苦,“你平常能跑多快,在你身后放匹狼,你又能跑多快?奉承我的话,以后还是少说。 得,我回去了。” 张园陪着下城墙,“多谢您送来的粮草和军费。” 孟长青下了城墙,没有直接回衙门,快到镇上的时候,让八方先把马带回去,自己则一路溜达回去。 她准备筹建新街,这是很早就定下的,位置已经选好,就平行于原先的老街。 新街的建筑有什么要求,甚至是街上下水怎么排布,都已经画在纸上,眼下只缺钱了。 孟长青走着走着就想,要不然还是坑茅春芳一把,谁让他跟自己不对付呢。 但话又说回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茅春芳纯小人一个,自己捉弄他,他肯定要咬回来。 可细想,她孟长青也不是什么君子,小人对小人,不知道谁能咬谁一口。 “不可靠近!” 孟长青被身后的声音唤回神,是她师父席蓓,正拦着一个要靠近她的孩子。 小孩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 孟长青还记得他,实在是屁股上肉多,打起来手感不错,“石头,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姐呢?” 石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心虚起来,“我姐告状去了。” “哦?上哪儿告了?” 石头还没来得及说,就听罗云在学堂门口喊:“罗石头快回来,先生找你!” 石头想往孟长青身后躲,无奈有席蓓拦着,“大人,先生找我肯定是要打我,你帮我求求情吧!” 孟长青玩笑道:“连蔡先生都要打你,你犯天条了?” 第355章:请你们去衙门 眼看罗石头叫不回去,蔡荣拿着藤条过来了。 见孟长青过问,蔡荣说起原因。 这事说来心酸,就为一张纸。 罗家姐弟学习进度不错,上午课内默写生字之后,蔡先生给了两人一人一张纸,并布置下一阶段的作业,在纸上写昨天教的句子。 罗石头写自己作业时,不小心弄脏了罗云的纸。 蔡荣手上就拿着那张纸,孟长青看到,上面大半都是墨点,隔着还有一臂的距离,就闻到纸上一股劣质的墨臭味。 目前给学堂孩子们用的纸笔,需要按照学习进度发放,有的学得快,能通过蔡荣的测试,就能从他那里领到这些,都是非常便宜的笔墨纸,有的学得慢,那就连这些差的纸笔都没有。 要说,真的买不起这一张纸一支笔吗? 这话似乎不容易说清楚。 她孟长青虽然在蔡荣面前哭穷,可到底是有些家底的,远比一般百姓要富裕。买上几十刀纸,几十支笔完全不成问题。 可是她的家底,是家里人攒起来的,不是她孟长青在北山县任上赚来的,她有什么脸面拿着别人赚来的钱假大方? 她远比齐人立抠门小气。 只论衙门拨给官学的款,那真的是一张纸都要精打细算,万万浪费不得。 蔡荣站在孟长青面前,心痛手上被弄脏的纸,也埋怨孟长青,收了那么多税,却还不肯对学堂大方些。 眼看蔡荣要开口抱怨,孟长青赶紧道:“不耽误蔡先生教训学生,师父快把石头捉住,还给蔡先生。” 说完,她连忙退了好几步。 蔡荣那些要说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愣是没机会说出口,只好转头教训起学生,“罗石头,你弄脏你姐姐的纸张,不说你是否有心,只论结果,你确实毁了她的纸,该要受罚,伸出手来。” 罗石头哆哆嗦嗦的伸手,但嘴上还是不住的辩解,“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论他如何说吧,手心都被抽了三下。 罗石头握着胀痛的手,眼眶通红,心里委屈的不行。 罗云见他这样,心里也别扭起来,纸张先生已经补给她,再看罗石头的模样,怎么好像是她过分了。 就在罗云自我怀疑的时候,原本走远的席蓓又折返了回来,“大人问你们午饭吃过了吗?” 姐弟二人抬头看他,眼神中都是不解,但还是老实回答:“吃过了。” “大人说趁现在午休,请你们去衙门转转。” 罗石头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当即手也不痛了,心也不委屈了,立马生龙活虎。 两人跟着席蓓从大门走了进去,进去一路往里,停在前衙书房门口。 罗家姐弟还处在兴奋之中,自进门来所见之景物都叫他们惊叹。 八方已经站在门口,见这两个孩子到,便推开门,将人领了进去。 两个孩子难免拘束,一双眼睛好奇的打量,脚下却不敢乱动,两只手更是交握在腹前。 孟长青倒是客气,也没把这两人当孩子对待,请他们坐下。 罗石头看到那么干净的板凳,再想到自己灰不拉几的衣服,生怕自己弄脏,“大人,我还是站着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姐罗云已经坐下了,听到他这样说,一时间也不知道要站起来,还是继续坐着。 孟长青看出来他们的局促,笑道:“那几张凳子结实的很,不容易坐坏,尽可放心坐。当然觉得站着舒服,也可以站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孟长青说完,从自己桌案上,拿了两张纸分别交给了罗云和罗石头。 第356章 :无法绝根的事 “本来想让人送去学堂给你们,但只给你们的话,其他学生那里说不过去。”孟长青说,“全都给吧,我这里就不够了。” 罗云惊喜的看着面前又白又大的纸张,这可比蔡先生给他们的好多了,心中想要,但还是忍住道:“我们不能要大人的东西,蔡先生已经重新给过我了。” 孟长青将纸折好塞进他们手中,“看在以往的交情,这算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 “谢谢大人。”听到这话罗云就收了下来,罗石头一看姐姐收了,他也喜滋滋的收下。 “只送一张纸,是不是觉得我小气?”孟长青还要问出来。 罗云和罗石头当即就表明,大人一点也不小气,这是他们见过最好的纸张。 孟长青听好话,得分时候、分人。 这些话要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那她绝对以为对方在阴阳怪气,可说这些话的是她县里的孩子。 她付出的东西,这两人心怀感激收下,没有浪费她的心意。 她欣慰的同时也有些愧疚。 孟长青又请他们吃了一盘点心,看着时辰,下午的课快要开始,才叫八方将人送回去。 罗云怀里揣着那张纸,没有在学堂拿出来,拿回家用布包起来,藏到自己枕头底下,有事没事拿出来看看,一直也没舍得用。 送走那姐弟二人,孟长青本打算找齐人立去市场看看,却在半道被杨正堵住。 杨正满脸喜色,兴冲冲的告诉孟长青,“大人,今年肯定有不少人要搬过来!” “怎么说?” “之前跟您禀告过,秋收结束没多久,就有好些人来衙门打听,迁来北山县的规矩是不是跟以前一样。 我听从您的意思,告诉他们,今年咱们县没人到外面接,再想要过来,得自己去当地衙门或里正那开具证明。 还以为他们会被当地为难,来的人不多。 结果您看,这才几天,那一排安置房又要住满了。 可见只要好处摆在眼前,不管多难的事情,都有人愿意去做。” 孟长青说:“人之常情,谁不希望日子过的好些呢?” 杨正跟着点头,“哎,大人,不是说要建新街,什么时候发告示招人?这波来的好些都是壮年人,这下做事不怕人手不够了。” 孟长青一听好些都是壮年人,真是既高兴又肉痛,想到明年要还的钱,赶紧找了面墙撑住。 “再等会儿吧,不差这两天,刚来的人也要安置,还是要注意安全,着重防范。” “是,我关照了手下人,还是跟之前一样,增加巡逻次数。” “又要辛苦你了,要是人手不够,可以组织原先的百姓。”孟长青对杨正说,“弟兄们跟着我到北山县,总是劳累受苦,但熬过开头这两三年,总会好的。” 杨正很相信孟长青说的话。 现在的日子比起最开始,可不就是好多了么。 原先那是什么,野地里刨个坑就睡,现在房子住着,家人陪着,已经比在巍山营的生活好多了。 日子好起来了。 这不光是杨正他们的感觉,北山县的百姓也是这样的体会,手中有闲粮,子女还有机会读书识字,县衙总有招工,勤快些还能另存下一笔,将来子女嫁娶的钱也有了。 但是好日子不是所有人都会过的。 有些人受苦时,不会有多余的念头,可但凡日子舒坦一点,他就得找点事做了。 事情的开头,还要从孙子小牵头的赌博说起。 孟长青虽然把宋喜雨和孙子小狠罚了一通,所有空屋也列入衙役们的巡视范围。 但还是没能把赌博绝了根。 衙役们见过孟长青的手段,不敢再赌,可百姓们不知道啊。 第357章 :不做一家人 这天,快吃晚饭的时候,郑林生从外面跑进家门,急匆匆的进了里屋,扛了一袋粮食就往外面走。 郑喜冬见状,快步过去将人拦住,“你干什么!” 她对这个试图卖她的叔叔说话,是没什么好语气的。 “躲开!”郑林生不耐烦的将人推开。 到底男女力量悬殊,郑喜冬因这力道撞到了门框上。 听到动静,厨房里的周二丫和郑喜春也走了出来,“怎么了这是?” 郑喜冬握拳,忍住痛再次堵到郑林生面前,“你又要扛着粮食到哪里去?” “你管不着!”郑林生表情凶恶,甚至想抬腿踢人。 这下郑喜冬有防备,没让他踢到,但也因为这一躲,叫郑林生找到空档跑了出去。 郑喜冬她爹郑家生就在院子里劈柴,刚才门口发生了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别说管一管了,就是问一声都没有。 眼看着那人扛着粮食走远,郑喜冬看向她爹的眼神都带着刀,见她爹又要重新低头干活,郑喜冬终于爆发,“你不管吗!” “你怎么说话的?”郑家生这会儿倒是有家长的威严了。 周二丫也轻推了一把郑喜冬,“好好跟你爹说话。” 郑喜冬往前几步,拍了拍刚才她娘碰到的地方,“我就是这么说话,你听不惯那是你的事。” 郑家生捏紧拳头,一副要给郑喜冬上点教训的样子。 郑喜冬彻底豁了出去,“有本事就用手里的斧子劈了我!来啊!” 她双目赤红,像是从这片土地里挣扎出来的恶鬼,这模样还真吓住了郑家生。 “你……你像什么样子!” “他这几天从家里搬走了多少粮食,你真的不管吗?” “有什么好管的,家里粮食多,这才少了几袋。” 这话连周二丫都听不下去,“一天搬两袋,用不了多久就搬完了,到时候咱们吃什么?” “我会跟他说的,他心里也有数。”郑家生总是对自己这个弟弟抱有盲目的自信。 “他有数?”郑喜冬嘲笑道:“他有数会把他女人孩子卖掉!” “你怎么总说这种话,这日子还要不要……” “你闭嘴!”郑喜冬不想再听郑家生嘴里的废话,“你跟他是一样的人,你也想卖掉我,所以你觉得无所谓。 既然这样,我跟你分家,该我多少粮食就分我多少,剩下的你愿意怎样就怎样。” 郑喜冬其实早一天就跟踪过郑林生,知道他拿粮食出去是干什么的,但是故意没说,她太清楚那人的个性,有粮食的时候用粮食,等粮食用完,就该用人了。 她爹不是总带着这个累赘不肯丢么,她早说过,也该让他尝尝被人卖的滋味。 郑喜冬提的分家,不止停在口头,她还让郑喜春去把村长叫了过来。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郑家生又愤怒又难以置信,想叫住郑喜春,却没想郑喜春完全不听他的。 很快村长李二方就被叫了过来。 听到郑喜冬要跟她爹分家,李二方尴尬的笑了笑,“说真的吗?” “村长,衙门指您做村长,就是看中您是个公道的人。”郑喜冬在李二方面前,情绪稳定许多,不见刚才的疯狂,“我日子过不下去,才请你来断个公道,这个家要不要分。” “好,你说说看。” “我叔叔是什么人,周边邻居都知道,您也知道,从来不干活只会享福,家里好不容易存点粮食,却被他一天几袋的扛出去,他有没有脸拿这个粮食?” 看篱笆外面围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郑家生觉得丢脸,呵斥郑喜冬,“不要说了!” 郑喜冬自动忽略他的话。 李二方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脸,但你因为这个要分家?” “我要分家,是因为我爹,他没有脑子,一味惯郑林生,他愿意把一家人当肉喂给他弟吃,我不愿意,我要活命,我不要跟他做一家人。” 第358章 :他还真算偷 李二方作为村长,多少有些了解村里的住户,这个郑林生他是知道的,做事的时候找不到他,吃饭的时候少不了他。 李二方自问,他要有这样一个弟弟,绝对要划清界限。只有这个郑家生,也不知道为什么,惯弟弟惯成这样,要带一家人伺候这样的吸血虫。 现在这家里总算有个清醒过来的。 “咱们这里,宅地耕地都是按人头分的,你要分家很简单。”李二方先说了这个,然后才说,“但分家,要两边都愿意才行,不是你要分就分的,要看你爹怎么想。郑家生,你女儿说要分家,你愿意跟她分吗?” “不分。”郑家生一口回绝,“没有这样的道理,从来只有兄弟分家,那还是都成了家,上面老爹老娘不在了,什么时候做女儿的还跟老子分起家来,满世界没听过这样的话。” 李二方低笑了两声,“也别说这样的话,你满世界打听去,也没地方像咱北山县这样,女人有地的,这不是咱北山县独一份么,所以你女儿要跟你分家,在北山县还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你好好想一想,再给我回话。” 郑喜冬站在村长后面高声道:“你不答应我天天跟你闹,再逮到他搬粮食,我就去县衙告他偷盗!” 郑家生听完觉得又羞又气,篱笆外面站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家里这点事,要被她喊的全村都知道,“你像是一个做女儿的样子嘛!你这样将来有谁要你!” 郑喜冬毫不客气的喊了回去,“你别管,你管不着!” 郑家生见她油盐不进,就对周二丫撒起火来,“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周二丫脸色不好看,垂着脑袋一副抬不起头的样子。 郑喜春却插话道:“我姐说的没错,叔把家里的粮食都偷了,以后我们吃什么?等着饿死,还是等到叔叔把粮食卖光,再来卖我们?我也要分家。” 周二丫忽然抬起头来,震惊的看向说话的儿子,心里似乎是有所触动的。 “反了天了你们!”郑家生抬起手对着周二丫就是一巴掌,“看看你养的都是什么东西。” 周二丫的脑袋被打偏到一边,脸颊上瞬间浮起一个巴掌印。 郑喜冬朝那边迈了半步,却又硬生生停住。 “哎!”李二方快速上前几步,拉住郑家生的手,“她一句话没说,你打她干什么?” “都是她没教……” “好了好了!”李二方没等郑家生把话说完,“你不要说这些,就说眼前的事吧,现在你女儿、儿子要分家,就说你愿意不愿意吧。” “我不分!不可能分!”郑家生大声道。 李二方转头看向姐弟两人,“你爹不同意,我也没权强按着他分家,当下也只有两个办法,要么你们歇了这个心思,还是一家人过日子。” 郑喜冬:“那不可能。” “那就只有上衙门了,看衙门的人怎么判吧。”李二方说,“你们家这种事,衙门也是受理的,抽空去告一告吧。” “我是要去告。”郑喜冬盯着郑家生冷笑,“我进了衙门,可不告分家的事。” 郑家生上前几步,那样子看着要打郑喜冬,但手还被李二方拉着,到底没能打成,“那是我种的粮食,我愿意给他吃,你说破天去他也不算偷。” “哎!”李二方叹气道:“你怎么总说这种话?那夜课你是一堂都没去上过啊?你家这种情况告到县衙,他郑林生还真算偷,我们村里人都可以作证他郑林生不干活,你家粮食跟他没关系。” “你们……”郑家生气道:“我家的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是这村的村长啊!”李二方说完还觉得不解气,又道:“照你的说法,你家关起门来,不管你在里面杀人还是放火,你出来说一句家事,我们就都不能管了?县老爷也不能管了! 郑家生,我说句公道话,你说话做事是要讲道理的,这北山县跟你原来的地方可不一样,是个讲道理有律法的地方,你做的事不对,大家都可以管。” 篱笆外面站的一圈人都附和起来,“对!村长说的有道理!” “郑家生,你做事不公道啊!” “你委屈家里的儿子女儿,便宜你那个弟弟,谁都看不过去的!” “他就不是好好过日子的人,你这样惯他,早晚要把家里人搭进去。”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羞的郑家生涨红了一张老脸。 很多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但他自有一套道理,在他的道理之中,任何人说什么都不管用,他就要那样做。 遇到这种人,不要去期待他醒悟,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不过装作糊涂。 否则他为什么不答应分家?难道这种人还会顾念父女之情? 郑喜冬正是看透了这点,所以立场坚决。 坚决到拿起斧子,就往她爹身上砍去。 “哎哎哎!”李二方抖着腿,急忙调转方向去拦她,“你的脾气太野了!快来人把斧头拿掉啊,还真要闹出人命啊!” 外面的人立刻跳进院子里,挡人的挡人,拿斧头的拿斧头。 “郑家生啊,瞧瞧你把你女儿逼成什么样子。”隔壁的婶子知道的比村里其他人要多一些,对这家其他人怒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呐!看着要出事不晓得躲,不晓得拦?要不是村长在这里,那一斧头真要落下来。” 李二方到现在都后怕,对郑喜冬吼道:“你是真不得了了!真的要杀人啊!” “我不杀他,迟早被他们杀了,为什么我不能先动手?为什么我要等着被杀?”郑喜冬反问。 人们处理矛盾的时候,往往会让那个看起来好说话的人妥协,现在的郑喜冬,可不好说话。 “郑家生啊。”李二方说:“你看到了啊,她刚才什么样子,她真的要杀你,你这条命还要不要,父女之间搞成这个样子,也没有必要硬凑在一起过日子了。 你是要等她杀了你,还是你先杀了她?没必要啊,你这个年纪还且活呢。 她既然不想跟你过,那就跟她分开吧,分开也是一样的,等将来你老了,干不动活了,她照样要出粮食养你。” 第359章 :算你举报有功 郑家生到底是怕了,他怕留郑喜冬在身边,自己的脑袋迟早要搬家。 再加上李二方的话,就算分了家,等将来她还是要给自己养老,既然如此,那不如就遂了她的愿。 “好,分就分,这家里一丝一毫跟你没关系,你什么都别想带走。”郑家生这时候还要放狠话。 不等郑喜冬开口,李二方就拍了他一巴掌,“干嘛把话说的这样绝?你既然同意分家,那就好好的分,她能带走多少东西?你真的一丝一毫不给她,叫她冻死在外,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郑喜冬说:“这家里有我一份,该我的,我就要带走。” “好了!”李二方不耐烦的朝她挥手,“你也不要叫,要是相信我,就交给我来办吧,能给你要到什么,你就拿什么,省的你们吵来吵去,吵不出个结果。” 郑喜冬倔到一旁,不再说话了。 李二方跟郑家生讲道理,“你女儿虽说现在这个样子,可她以前什么个性我们都清楚,春种秋收她帮了不少忙,就是你们住的这个房子,多一半的土砖都是她做的。 现在分家,东西多少要给点她。 我还是那句话,你做事要讲道理,不然大家都看不下去,现在她对你喊打喊杀,大家都还来拦,你要把事情做绝了,谁来理你呢?” 李二方压低声音,凑近郑家生道:“就算你现在能打过她,但你能打服她吗?将来你总有老的一天吧?到那一天等着她来报复你? 听我一句劝,让她要什么拿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她要拿多了,我们自然会说。” 李二方就这样两头劝,当然,主要是劝郑家生。 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天还没彻底黑下来,这家就分完了。 果然跟李二方说的一样,很简单。 郑喜冬从家里拿了她的衣物,一床新被子,还搬了几袋粮食。 期间郑家生要拦,被李二方挡住,“我劝你的话,你得听进去。” 就这样,郑家生的院子往里缩了一段,郑喜冬跟着李二方离开,要去重新划宅地。 眼见郑喜冬分家成功,一直没机会说话的郑喜春激动的叫住李二方,“村长,我也要分家!” 李二方烦道:“你闹什么!” “我没闹。”郑喜春表情很认真,他上了一段时间的学,也有他自己的思考,“我要分出去跟我姐过,跟我爹不会有好日子,还有我娘,我们三个人都分出去。” 李二方稀奇,隔着两个人叫了一声:“家生家的,这是你的意思吗?” 周二丫好像这会儿才能动弹,她惊慌无措,似乎不能够下决定。 “你倒是说句话啊。”李二方催促。 “我……”她没能我个什么出来。 帮着郑喜冬搬粮食的同村人说:“喜春,你不是要自己分出去,你是要你爹跟你叔分出去啊。” “对!”郑喜春。 好些人笑了起来,这些笑声当中,不乏嘲笑郑家生的。 这家给他当的,儿女都要把他赶出去,还没上年纪呢,就这样讨人嫌了。 李二方说累了,又想到自家灶头上,摆着的晚饭还没来得及吃,可见衙门每月的补贴不是那么好拿的。 “你要分家的事,以后再说,你娘一句话没说,你还能替她做主?”李二方摆手,“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了,我还要给你姐找住的地方。” 村里没有空房给郑喜冬住。 李二方想到当初刚来北山县时住的安置房,想她这种情况,衙门应该能通融通融,于是跟郑喜冬身后那些搬东西的人道:“麻烦各位走一程了,她也可怜,就帮她把东西送到地方吧。” “算不得什么,搬到哪里去,只管发话吧。” “就到衙门旁边,咱们刚来时住的地方。” 李二方说完后,带着郑喜冬先走一步,“你这个情况,能不能住那边的房子还要县衙发话,咱们先过去找杨大爷告求告求,不要惹衙门的大爷们不痛快。” 郑喜冬加快脚步跟上李二方,中途再三跟李二方道谢,“要是没有您做主,他不会这么简单放我走。” 李二方摆手,“我也是没办法,照你们这样闹下去肯定要出人命,到时候孟大人那边我说不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正巧杨正在门口跟人说话,李二方带着郑喜冬笑迎上去,说明缘由,又叫郑喜冬跪下磕头请求通融。 杨正是知道郑喜冬这个人的,毕竟上次处置宋喜雨孙子小他们之前,这家人就先上了堂。 他倒是能理解郑喜冬要分家的决心。 “那边屋子还有空着的,你挑一间去住,准许你住到明年秋收。 只是有几点要关照你,你带过来的这些东西,自己要看管好,不要惹事,官府下发给其他人的东西,你也不要去领。” 郑喜冬自然连连答应,又给杨正磕了头,谢过他的大恩。 杨正指派旁边的人,“邹沿,你带她过去挑间屋子住下。” “是。” 郑喜冬跟邹沿走后,杨正跟李二方细问当时的情况,听到郑喜冬的叔叔接连扛着粮食出去,不由追问下去,“他拿粮食出去干什么?” “这我也不知道。”李二方如实道:“只是听郑喜冬说,连着搬了好几天,快有十来袋的粮食被他拿出去了。” “你要留心。”杨正说,“这样反常的事情就应该追查下去,那粮食派什么用场去了?是在外面养着什么人,还是私下有什么交易?” “哎!我回去就查。” 不等李二方回头去查,郑喜冬就把郑林生私下赌博的事,告给了邹沿。 邹沿当即脸色大变,“你说的确有其事吗?” “不敢在您面前说谎,我私下跟着我叔叔,亲眼见到的,他们就聚在县城最西边的房子里。” “你说的事我会去查,真有这桩事,衙门会记你举报之功。” 邹沿快跑回衙门,找到杨正禀告此事。 杨正立刻叫来一班人,往郑喜冬说的地方悄摸探去。 他们有心找,还真察觉出一间屋子不对劲。 里面亮着灯,仔细听能听到里面有好些人说话的声音。 只是面前有围墙遮挡,看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场面,杨正对邹沿道,“你身手好,翻到墙上看看,动作轻些。” 第360章 :一点点处罚 邹沿踩着别人肩膀上了墙,见那屋内亮着灯火,不大的窗口人影晃动,只看两眼就知道里面人不少。 未免打草惊蛇,邹沿探明情况后跳下墙头,“里头该有好些人,听这动静就是聚赌。” 杨正立刻吩咐,“你带上另外两个身手好的兄弟跳进去,叫一人轻手轻脚的开门,另外两人守住那些人,提防他们还有其他通道。” 邹沿点头,悄摸带着两人进去,很快院门被从里面打开。 木门开启时的轻响,使杨正等人屏住呼吸,还好里面的人沉浸于赌,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 接下来动作更加迅速。 几人守住各处的门,杨正带着剩下的人直接踢开房门,提刀进去,里面的人还在愣神之间,就被抓个正着。 前后不过两刻钟,杨正就抓着一串赌鬼回了衙门。 这样的大事,杨正必然要通知孟长青。 孟长青正端着碗酸辣的红薯粉在吃,就见八方急冲冲过来说:“杨大哥抓了一串人回来,说是聚赌,您快去看看吧!” 孟长青气到冷笑,放下大半碗粉就冲到了前衙。 眼看堂下跪了一排,孟长青叫过杨正问明情况,不急着处置那些人,倒是跟着杨正去现场看了那间屋子里的状况。 “您看,一人多高的围墙,要不是有心找,谁知道会有人在这里面堵。”杨正推开半掩着的门,“这么多户人家,就只有这家围墙最高,早先这里出过马立山偷粮的事,我当他只为防盗,没想到他还想发这种偏财。 孙子小那事之后,我们只留心空屋,没曾想有人胆大到在自家设堵局。” 孟长青边听边往前走,进了房间,瞬间皱起眉头,里面充斥着古怪的臊臭气。 注意到孟长青的动作,杨正立刻叫人开窗,“大人,要不就站在门口看看吧,里面的尿桶都快满了,再往里走气味更重。” 孟长青用袖子蒙住口鼻,接着往里走。 房里陈设简单,略看了一圈,孟长青就赶紧走了出来。 里面摆着两张破烂方桌,桌上是木刻的骰子,和一碗碗的未脱壳的粟米,除此之外还有几条长凳,角落里堆着好几袋粮食,粮食旁边就是尿桶。 “这群狗东西。”孟长青咬牙,“安生日子不会过,非要找不痛快,既如此我成全他们。” 孟长青回到县衙,也不坐堂审问,只站在那些人面前问:“你们当中,有谁要辩驳的?” 一群人全部低着头,哆哆嗦嗦一副可怜相,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孟长青又问:“参赌的事情,你们认不认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听起来就像是万事好商量。 这样一来,那些人心里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一个个都认了。 “既然你们承认做了违法的事,那肯定是要受到处罚的。”孟长青也没说什么处罚,只跟杨正走到一旁去交代,“这些人就在这里捆一夜。” 杨正惊讶,“就这样?您也太仁慈。” 孟长青道:“我还没说完,捆一夜后关到牢房去,叫他们跟马立山作伴。 晚上关牢房,白天将他们赶到山上砍柴,规定每人每天砍多少,少于规定数的,回来挨鞭子。 千万关照看守的弟兄们注意安全,少给砍柴刀,叫他们轮流用,想办法在他们内部制造矛盾,别让他们合成一体。 到山上别走太深,注意警戒。” “是,我知道了。”杨正心道,这才是他认识的孟大人,又问:“那这些人要关多久?” “那就得看他们自己了,我要五十板车柴火,他们什么时候砍完什么时候就能出去。” “是!” “记得写明今天的情况,明天贴到衙门外面,免得这些人家里找不到他们。” 被捆在公堂上的人,不停往旁边张望,想听听县老爷他们在嘀咕什么,更想知道衙门要怎么处罚他们。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听县老爷刚才的语气,应该也不会有严重的处罚,大不了打几板子。 他们跪在原地等了又等,就是不见县老爷回来,耐性差点的人,想直起身子来看,却不想他一动,旁边看守的衙役就一刀鞘挥过来,“不准动!” 有胆子大的人,陪着笑问:“差爷,我们要跪到什么时候?” 没有人回答,孟长青特意关照,别告诉他们。 这群人跪在地上等,左边膝盖麻了,就侧重到右边膝盖,可不管怎么换,很快两边膝盖都承受不住。 有人想问,可他们一开口,看守的衙役就呵斥他们闭嘴。 他们就这样跪到了衙役换班的时候,自膝盖到小腿已经全没了知觉,总算听到有个衙役开口,“县老爷开恩,你们要是跪累了,可以蹲着。” 听到这话,立刻有人歪倒下去,想趁机休息一会儿,其他人见状瞬间有样学样。 看守的人故意等了一盏茶时间,才催促他们蹲好。 要不说蹲着就是比跪着舒服,竟然有人蹲着都能睡着。 有人能睡,有人却睡不着,眼看一晚上过去,衙门却还没说对他们的处罚,稍微有脑子的人就知道,所谓的处罚肯定不简单。 “起来吧!县衙大堂能是你们睡觉的地方吗?”这班换来的衙役,性格暴躁,嘴里咒骂不停,还不停踹着他们屁股。 他们又被捆成了一串,从县衙大门出去,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只是到有人的地方,在最前面的衙役忽然敲起锣来,“县衙通报,凡北山县境内,严禁赌博,违者必抓。” 郑林生缩在队伍中间,嘴里不停的小声念叨,“这是要我们游街啊,玩玩骰子而已,官府也太没事干了。” 后面的人怂恿他,“你大点声,说给差爷听到。” 郑林生倒不是没脑子,还知道回头瞪怂恿他的人。 以为游街就是处罚的终点了,却没想牢门一关,这十几人彻底傻眼。 给他们解麻绳的衙役好心提醒,“抓紧时间休息,一个时辰后上山砍柴。” 有人以为这位有些善心,当即跟这位衙役打听,“衙门究竟要怎么罚我们?” “那谁知道?”衙役故意道,“谁叫你们在孟大人手下生事,孟大人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 好意告诉你们,之前那个赌博的衙差,姓孙的那个,被大人打到血淋淋的赶走了。 至于你们么,不好说喽。” 第361章 :一事过三关 “我只是玩几了把,没有久玩啊,还请大哥跟大人求求情啊!” “我也是只玩了几把。”郑林生也跟着求道:“我昨晚上才去,帮忙求求情吧!” 好几个人的声音合在一起,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再者给他们解绑的衙役,哪里会真的可怜他们,赌鬼的话怎么能信? 时间稍微往前。 这串赌鬼游街时,学堂还没开始上课,但郑喜冬已经在学堂门口等着了,这群人刚好从她面前经过。 郑喜冬一眼就看到了缩在人群中的郑林生,并且知道这些人被抓,肯定是衙差听了她的话,真去查了。 她心里大感痛快,恨不得郑林生就那样被捆一辈子。 可转念想,自己跟那个家已经没了联系,郑林生就算被放出来,也祸害不到自己,就又巴不得他被放出来。 回过神来,郑喜冬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恶毒? 离开课的时间越来越近,来的学生越来越多。 人聚到一起,难免要说些新闻热事,有什么比那串游街的人还要新鲜?好些学生聚在一起猜测,县衙要怎么处置他们。 学生当中有家人做衙役的,自然知道内幕,听他们猜来猜去没猜到点上,耐不住爱炫耀的脾气,就道:“我爹说,要叫他们劳改。” 旁边立刻有人问:“啥叫劳改?” 郑喜冬正听着他们说话,门口忽然有衙役进来。 学生们看见衙役倒不害怕,毕竟学堂离县衙不远,他们经常见。 郑喜冬刚琢磨,这人有些面熟,那人就朝她招了招手。 “我?”郑喜冬指向自己。 “就是叫你。”杨正道。 等人到面前,杨正从怀里掏了个钱袋出来,“多谢你昨晚提供的消息,这是县衙给你的赏银,你拿去,趁现在还没上课,回去藏好了。” 郑喜冬握紧自己的手,不肯去接,她觉得这是衙门知道她分家,可怜她,所以找了这么个理由给她送钱。 “不用不用,我不能拿这个钱。” 杨正意外,反问:“衙门的赏银,什么就不用,又有什么不能拿?” “您可怜我,但我就算分了家,我也有地有粮食,等来年……” “你在说什么?”杨正无奈,笑着打断她的话,“向衙门举报违法之事,就能得到赏钱,这是规定,不存在什么可怜你。 非要说衙门有替你考虑的地方,那就只有想着你一人独住,没有对外传扬你领到赏钱的事。” 杨正还有别的事要做,没工夫体谅郑喜冬的敏感多思,直接把钱袋塞到了她手里,“拿着。” 郑喜冬这时候才感觉到钱袋的重量,她心里想要打开看看究竟有多少,又觉得不应该拿这个钱。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郑喜春凑了过来,“姐,这里有多少?” 这声音着实把郑喜冬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的瞬间,她两只手紧紧的握住了钱袋,防备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郑喜春尴尬的笑了笑,“是没什么关系哦。”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想着,早知道告诉衙门有钱拿,他早就告诉了。 他也知道他叔在干什么,毕竟他叔总以为他年纪小不懂事,在他面前什么话都说。 可惜了,可惜了。 等蔡先生进来站好准备讲课时,郑喜冬才去而复返,重新坐回位置上,郑喜春凑过去刚说了两个字,讲台上的蔡荣就道:“课堂上不要讲小话。” 郑喜春要说的话憋了回去,但心里想分家的念头,却是越来越强烈,跟着他姐肯定有好日子过,他的眼光不可能比他爹差。 他预想着,今天晚上回去要怎么跟他爹闹,才能分家,却不想,脑子里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现实中。 “喜春!快出来,家里出事了!”郑家生站在教室门口喊道。 被打断讲课的蔡荣面色不悦,“现在是学生上课的时间,有什么事比读书明理还重要?” 郑家生动作上给蔡荣赔罪,但嘴上还是不停的喊着郑喜春。 蔡荣无奈,“罢,喜春,跟你爹回家看看吧。” 郑喜春在所有学生的注视下走出教室,心下觉得丢脸无比。 “爹,什么事啊?” “你叔被抓了!”郑家生拉着他就往衙门走。 “这算什么事?”郑喜春说,“我知道啊,他被抓了那是他活该,你叫我干啥?” “你这孩子说的啥话,都是一家人,他是你叔,你能不管他?” “我怎么管?我才多大啊。”郑喜春无语到想笑。 郑家生抬手,“别说没用的话,你也算上过两天学,知道一些规矩,陪爹去衙门。” 郑喜春都觉得荒唐,要不是他的手被握着甩不掉,他真想立刻甩手走人。 到衙门前,郑家生推着郑喜春,叫他上前说话,“你去问问,把你叔赎出来要多少钱。” “我不去!”郑喜春扭头就想跑,但没能跑掉。 他俩还没争出个结果来,守卫的衙役就喊住了他们,手里握着刀逐步靠近,“你们俩做什么的!” “快说啊!”这时候郑家生还插着郑喜春,要他说。 郑喜春咬死了嘴唇就是不说。 眼看那刀就快挥向他们了,郑家生只好自己开口,“听村里人说,我弟被抓了,我过来看看。” “你是哪儿人,叫什么,你弟弟是谁?” 郑家生老实回答。 周星听完道:“是有这么个人被抓了,怎么?你要劫狱?” 郑家生吓的连连摆手,“误会误会,我想问问赎他出来要多少钱?” 周星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鬼话?县老爷下令关的人,你还想赎出去?” “赶紧滚,再闹事连你一起抓起来!” 周星见那两人转头离开,才站回原位,恰好经过的八方以为那俩是周星家里人,还问:“家里怎么了?” “那可不是我家里人。”周星把听来的事情夸大告诉了八方。 八方听完,不得了了,竟然有人要拿钱砸衙门,北山县什么时候出了这么有钱的人,他赶忙又去告诉孟长青。 “人呢?”孟长青问。 “走了。” “把人叫回来,我倒要问问他有多少钱。” 很快,还没走远的郑家父子就被叫进了衙门。 孟长青见来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便问:“你们跟犯人什么关系?” 第362章 :提前卖 略一交谈,知道小的这个根本不想蹚浑水,便让他离开了。 孟长青问面前弓背站着的人,“你预备了多少钱赎人?” 郑家生稍稍抬起了头回道:“衙门要多少小人给多少,不够我回家想办法凑。” “哦,你没听懂本官的话。”孟长青换了个说法,“你手头有多少钱来赎这个人?” 郑家生犹犹豫豫的吐出两个字,“二两。”随即又补充,“不够的话,小人可以去借。” 孟长青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八方不知道她发笑的原因,以为她觉着面前人可笑,也跟着冷笑。 郑家生见状,以为钱差得多,“穷人家不富裕,只有这点,求老爷抬抬手放过我弟,实在不够,我想办法去借。” 他反复提到,钱不够可以去借。 孟长青便问,“你要是去借,能借来多少?” “……能借来二两,不,三两。” “你可真有钱。”孟长青说,“可惜不够,这事光有钱办不了。 本官抓他们进去,是叫他们干活的,少个人可不是四五两银子能解决,要想让衙门放人,除了交赎金之外,还要换个人进去,如何啊?” 郑家生心中诧异,却又看到希望,“好!” “啊?”八方看着郑家生脸上全是不敢相信,这人真是疯癫至极啊。 “你愿意进去?”孟长青抬头就要叫人,“周星,准备麻绳。” “不不不。”郑家生慌张解释,“老爷也没说非得是我,我家里有个女儿,体力也好,能够干活。” 八方气到鼻孔放大,好个狗东西! “你家的情况,本官还是知道些的。”孟长青不咸不淡的开口,“可惜你女儿已经跟你分了家,你无权做她的主。” 郑家生说:“小人总归是她亲爹,就算分了家,她还是得听我的,老爷您派人抓她就是。” “郑家生啊。”孟长青看着他道:“你这个人虽然长了个老实面相,用心却很恶毒,胆子也很大,大到敢跟本官讨价还价。” 这时候周星已经拿着麻绳站到一边了,孟长青开口,“把他绑了。” 郑家生慌张下跪求饶,身体却不敢有躲避的动作,任由周星将他捆了个结实。 “不必害怕。”孟长青说,“本官虽说脾气不好,也不会因几句废话,就真拿你如何。 你就这个模样回家吧,到村里叫李二方解开。 不要半路解开,本官不会派人跟着你,但日后问起来,知道你耍滑头,你可没好日子过。” “就这样放过他?”八方看着郑家生走远,恨不得追上去补上几脚,“他那么气人,就这样?” 孟长青反问:“那不然呢?” “给他关起来,跟他弟到一起去。” “那还真是便宜他了。”孟长青脑补到那画面都觉得好笑,但很快又吩咐起正事,“帮我研磨裁纸,我要画图。” 八方跟着孟长青,边往书房走边念叨,“您也太好说话了,太好说话了!往后他们哪里还会怕?” 孟长青说,“我作为县官,不管私下如何,面上做事总得看得过去。 我处罚他,用什么名目?因为他说话气人,用心不好?这两样都不犯法啊。 你觉得心里不爽快,那是你修炼不到家,为何要被他气到?他的语言那么有攻击性吗? 我倒不觉得,是你太认真听他的话,他那样的人,说得好听你听一耳朵,说得不好听全当没听到。” 八方听她这样一说,心里聚起的阴云瞬间散开,“有道理,我当他狗叫。” “说话还是要文明嘛!”孟长青说,“以后说一句脏话罚五文钱。” 八方当即哀嚎起来。 嚎归嚎,但手上的事一点不耽误。 动作麻利的整理书桌、铺垫布和画纸,“少爷,今天心情这样好?怎么想起画画来?” “就我这画工,你哪时见我心情好的时候画画?” 八方凑在一旁看,见孟长青落下横竖许多线条,很快反应过来,“您要画房子?” “新铺面,我多画几张贴出去。” “贴出去?做什么?提前叫人欣赏?” 孟长青对身边人,一向不怎么卖关子,“提前卖,他们不是有钱么?郑林生都能凑出五两来,合着整个北山县,就县衙最没钱。” 第363章 :只有这一次 “叫人看着您的画,花钱买铺面?”八方也是清楚孟长青的为人,不需再问,就知道她的意图,不由担心道:“这样能卖得出去吗?” 孟长青心里也没底,“不清楚,但试试吧。卖不出去再想别的办法。” 就这样孟长青和八方在书房里画图画到下午,直到来财敲门,“你俩忙什么忙到现在?饭都不吃了?” 他们做事专心,倒也没有专心到忘记饥饿的程度,主要书房里就摆着三碟点心,饿了随手拿过就吃,没注意时间过的那么快。 这下好了,来财一进门,又多个帮手。 三人忙到傍晚,所需图全部画好,卖房和招工的告示也全部写好。 孟长青让八方和来财到外面贴好,再到镇上找小孩来读告示。 八方立刻去厨房找浆糊,来财却是拿着一捧纸,表情担忧。 孟长青让他有话直说。 “少爷,我总觉得这样做,不太对。”来财说,“卖不去还好,如果卖出去了,怕是麻烦大了。” “确实有麻烦。”孟长青在做这决定之前也有所顾虑,“现在我能逼迫自己建成,铺面能照画样给到买房人,可将来这北山县知县总要换人做,他能不能像我这样有良心就很难说了。 到时就是我害了百姓,毕竟是我开的头。” 来财点头,“正是如此。” “所以只有这一次。” “什么一次两次?”八方端着浆糊站在门口,“快贴吧,再等下去学生都要回家吃晚饭了。” 傍晚贴出去的告示,当晚就传遍了北山县。 好些人打着灯笼,聚在告示墙前看那些画。 “这街可不得了,比凉州府的大街还要好看。” “何止啊!” “好看是好看,可不知道整面墙的画要怎么看呐。” 来得早的,已经研究明白的人,替后来人解释,“先瞧这一幅街景,瞧中了街上哪个位置的房子,就看这房子上头标的号码。”他找了个例子说给众人听,“比如街中心这个二十八,记好了号码,再到这边来看,二十八对着三,就是指第三幅画。 意思这二十八号房子,细看就长第三幅画这样。 总共六幅画,每幅画下面都标着占地多大,要多少钱才能买下。” 这人声音高,说得又详细,他解释完,旁边有好几人谢他。 有人将六幅画下面的金额匆匆扫过,当即吓得要退出人群,“天呐!最便宜的也要五十两,上哪儿有那么多银子啊。” 多数人嫌贵,但也有人见过世面,“这可是砖瓦房,造价本来就高,也就是在北山县了,在别处这个价钱可买不到。” “先前听差爷说了,这是现在的价钱,等将来房子建好了再买,还要贵出几十两。” “啥!” “这房子有谁买得起啊?” 沙朱挤在群人最前面,盯着那几张画看了许久,他看中了第六幅。 这图上的房子,他是真想要,两层小楼,还带个小院子。 可惜价钱太高,要一百八十两。 掏空家底都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这钱谁出得起呢?” “就是,好看归好看,造好了也没人买啊。” “土屋不也是一样住人?” 听着那些话,他顺缝隙钻出了人群。 “怎么样啊?都在说什么画?”槐花没能挤进去,想着反正沙朱在里面,他看到肯定要跟她说的,就没废那个力气。 “新铺面。”沙朱说,“画的是好看,等明天人少了,你再……” 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人群中有人高声道:“这不还有个招工的告示么?” “什么招工?” “有招工告示怎么不早说,什么地方招工?一日多少工钱?” 槐花和沙朱齐齐停下脚步。 一听说有招工的告示,人群比之前挤的更加紧密,沙朱再想挤进去是没可能了,两人就指望人群中的大嗓门接着往下说。 “新街啊!”大嗓门果然不负所望,“还是跟之前一样分几等,工钱稍微比之前低一点。” “哎,在哪里登记呢?怎么不见府衙登记的桌子?” “告示上不写了么,九月十三才登记,要到明天。” “嗨,那写了我也不认识啊,有写明天什么时辰么?” “就写了上午,早些来等吧,我说你不识字还长脸了,扫盲班不晓得去听一听。” 槐花对沙朱笑道:“明天早起再来吧。” 沙朱点头无奈,“想凑热闹也挤不进去。” 两人回了家,沙朱还是满脑子想着画上的房子,“要是能买下一套就好了。” “那就买五十两的,咱家能拿得出来。”槐花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画上的内容,但听说是砖瓦房,也有意想买一套。 他家两个人,都是从最开始就跟着孟大人的,亲眼看着北山县从无到有。 在这期间,两人没有错失过一次赚钱的机会,槐花还因为种地种的好,被县衙选去育苗,另赚了一笔工钱。加上沙朱连同于家父女盘下的杂货铺,这两年存了不少钱。 应该说,在北山县比他们家还要有钱的,还真没几个。 “我想买个大的。”沙朱说,“就在新街正中心,一楼还是卖杂货,咱俩住二楼,那地方位置好,将来但凡有人去新街,势必要走到那里。” “可咱买不起啊。”槐花说的实在,“总不至于为了买铺面去借钱,再说了谁有钱借给咱呢?” 沙朱挠头,他也想不出个好办法。 “再说了,你说去新街做杂货铺,那现在这个呢?咱家跟有才家一同盘下来的,买卖做到现在一直也很和气,你要去开个新铺子,怎么跟他家说呢?” 沙朱用力挠头,“就是啊!我也犯愁。” “这事你犯愁也没用,就是摆在眼前绕不过去的难事。”槐花说,“没必要自找麻烦,咱们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 世上也没有谁,说想做什么事,就一定能做到,你没必要这样丧气。” “我就是可惜。”沙朱说,“那房子我瞧着就喜欢,还在正中间,买下来以后肯定有大用场。” “你瞧着什么了?那房子连个地基都没有,你就是见着个图样。那个大市场倒是摆在眼前,你瞧里面做生意的,谁发了财?里头连个人影都少见。” 第364章 :捡好大的便宜? 沙朱靠在枕头上叹气,“说是这样说啊。” “我说的不对?”槐花反问。 沙朱没回答,只是目光看向远方。 槐花好笑道:“瞧你这模样,好不服气。” 沙朱抹了把脸,解释道:“我可没有不服气,比起别人来,咱们跟着孟大人的时间算久了,你就看他有做过什么不可靠的事么? 衙门现在建新街,将来肯定有大用场。” “孟大人做事是比其他官可靠,可他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神。”槐花举例道:“别的不说,就说北墙市场,那地方刚建起来的时候多热闹,多少人抢着要进去做生意,那时候你们也眼馋,要不是我和星星劝着你们,说咱这生意独一份,你们也要进去买铺面。 可惜那市场,总共也没热闹多久,现在冷冷清清。 孟大人虽说是个好官,也有心对咱们好,可是不见得他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功,那市场就是个例子。” “我知道。”沙朱并不否认这点,“正因为市场的效果不好,所以孟大人对新街肯定想的更多。” “是了是了,你说的有道理。”槐花赞同,“所以我说,咱们可以买个小的,这样买完铺面之后还有剩余,将来就算新街跟市场一样,咱也不至于损失太多,要是好,咱也占一个。” “有道理。”沙朱躺下连续翻了两个身,“我知道你的话有道理,你别劝我了,我在梦里想想,又不花钱。” 槐花熄了油灯,“那你赶紧做梦吧。” 只是槐花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身边的沙朱又突然开口,“那说定了,买个小的。” 槐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说定了。” 沙朱又问:“你说,买新街铺面的人多不多?” 槐花虽说睡意上头,但还是回道:“不多,北山县没那么多有钱人。” “我看不见得,咱们明天早点起,先到卖铺面的地方瞧……”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槐花打呼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二人就起来往衙门走,槐花急着要去招工处登记,沙朱急着去买铺面。 沙朱临出门还在问,“真不要把钱带上吗?” “不用,那么多钱带在身上太不安全,就算真要买,衙门也会允许先登记再给钱。” “万一买铺面的人太多……” 槐花不等他说完就道:“快走吧!人多人少,去看看不就知道。” 新街铺面那么贵,还以为不会有几个人去买,却不想沙朱到时,那登记的桌子前面,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了。 沙朱立刻到队伍末尾站好,对槐花道:“咱先顾这边,招工那边不着急。” 槐花无奈,也只能随他。 前面的人很快买好,轮到沙朱,负责人问他,“要选哪处?” 沙朱心中激动,盯着负责人身后墙上的图,“花,你看看,咱选哪个位置比较好。” 刚才排队的时候,槐花就看清了墙上的图,确实好看,可以想到,真有这么一条街在北山县,那全县的人都要往那里去。 “选中间位置。”槐花说。 这想法跟沙朱一样。 两人挑了个最中间的小铺面,却不想负责人说:“另选别处吧,这房子已经卖出去了,排你们前一个的就是买在这里。”他说完,用笔沾了朱砂,将那处铺面的标记圈了出来。 沙朱退而求其次,选了旁边一处。 “身份牌拿出来登记,两天之内交足二十五两,一年之内交清剩余款项,否则这房子就跟你们无关,不止如此还要罚款。清楚了吗?” 沙朱惊讶,“可以只交一半?” “对,你没细看墙上的告示吗?” 他还真没细看,只顾着看墙上的画了,“要不咱买个稍微大点的?”沙朱立刻侧过头跟槐花商量。 “好吧,买一百两的。”按照现在的收入估算,再有一年,一百两他们能拿得出来。 孟长青站在衙门台阶上,盯着铺面登记处看,果然呐,挤一挤还是能挤出钱来的。 第365章 :竟还有这样的人 她正在心里盘,这两天能收回来多少钱,就见齐人立乐呵呵从外面回来,经过她时还满面春风的跟她打了个招呼。 “齐大人。”孟长青叫住他,“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齐人立笑答道:“哦,束姑娘跟我借钱了。” 孟长青乍一听到这称呼,只觉得陌生,想了一下才知道是卖糜子糕的束二花,又问道:“别人跟你借钱,你还高兴?” “孟大人误会了,也不是谁问我借钱我都高兴。”齐人立说,“束姑娘踏实肯干,她不会轻易问别人借钱,愿意跟我开口,是束姑娘相信我,相信咱们县衙。” 孟长青哑然,竟然还有这样的人,她是不是也可以问他借点钱?借个多少合适呢? “孟大人,束姑娘还等着我拿钱,我先进去了。” 孟长青这会儿没事,便想凑凑热闹,“听你说起她,就想吃糜子糕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呃……也好,大人稍等,我回房拿银子。” 齐人立去而复返,手上拿了个钱袋,只看着就觉得钱袋有些重量,里面装的应该不是铜板,而是银饼。 孟长青多事,问:“束姑娘问你借了多少钱?” “六两。”齐人立说,“但我给她包了十两,她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又做工又做买卖,我不想她年纪轻轻就过于劳累,多给些钱,希望她能轻松些。” 孟长青越听越迷惑,“可这钱既然是借的,总有还的一日,你多给,她不也得多还么?” 齐人立尴尬了一下,“我不缺这几两银子,说是借给她,却没指望她还。” 孟长青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凭她对束二花的了解,束二花借了钱是肯定要还的,齐人立指不指望并不重要,束二花自身的性格才起关键作用。 两人来到市场,刚绕到束二花铺面所在的那一排,就远远的瞧见束二花正在沙盘上练习写字。 听到脚步声,束二花抬头,见是他们过来,立刻放下手上的东西,笑着招呼道:“两位大人来了。” “束姑娘。”孟长青也开始跟着齐人立称呼,“许久不见了,听齐大人说起你,就想起你的糜子糕来,给我切上十块吧。” “唉!”束二花当即洗了手去开蒸笼,先切了两块插在签子上递给孟他们,“请大人们吃。” 孟长青也没客气,“那就多谢店主了!”说罢拿过就吃。 齐人立倒是很客气,谢了再谢才接过。 束二花又给她切了十块包起来,用麻绳扎好交给她。 “我这一来,耽误你们说话了。”孟长青说,“我也好个热闹,束姑娘和齐兄要是不介意,我想在这儿再站一会儿。” 束二花忙道:“孟大人快请坐。” 齐人立也道:“大人您这话说的,好像我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如此,那我就坐了。”孟长青拉过板凳,靠墙坐下。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被孟长青这样一说,齐人立再开口时,心里就有些微妙,拿着钱袋往前比划了两回才说,“这是十两银子,你先拿过去用,等你手头富裕了再还就是,我不着急。” 听到是十两银子,束二花没伸手接,“多谢大人好意,只是不用十两。” “我知道,是我自作主张多给了。”齐人立找借口道:“只因我手头没有散碎银两,这两块银饼你拿去,我不要什么利息,待你将来有能力还了,再一起还我就是。” 束二花听他这样说,双手接了钱袋,不停对他道谢,并保证道:“半年之内,我一定还清。” 齐人立咳嗽了两声,“我相信你的为人,也希望你不要因为借了我的钱,觉得压力倍增。前面也说了,我不急着用这个钱,慢慢来就是。” “多谢大人好意。”束二花谢起来非常真诚。 孟长青看齐人立频频扫到束二花,却不跟她对视,就觉得齐人立这钱借的目的不纯。 但看束二花,似乎不知情。 孟长青开口,“对了束姑娘,你借钱是为了买新街的房子?” “是啊。”束二花舀了碗热水端给两人。 “多谢。” “孟大人客气。” “束姑娘看中哪号?已经定下了吗?”孟长青又问。 “我看新街上每间屋都好看,随便在哪个位置,买个最小的就行,不过我手头钱不够,想先筹够了钱再去定。” 孟长青纳闷道:“虽说你这里生意一阵好一阵坏,但这么久经营下来,二十五两应该还拿得出吧?” 束二花点头,刚想说话,齐人立就道:“束姑娘是想凑齐五十两。” “这是为什么?”孟长青想,还有这样不想占便宜的人吗? “我原本是想,能够凑齐五十两就去买,凑不齐就不动买的念头,在这里也挺好。”束二花说,“早起,齐大人过来跟我聊起这件事,得知我差还六两银子,就说可以借给我。” 主动借钱给别人,让别人去买房。 孟长青倒分不清了,齐人立借钱究竟是为了私欲,还是为了衙门业务? 这个齐人立! 束二花欠衙门的钱,和欠你齐人立的钱有什么区别?人家可能以为你一番好心,不忍拒绝,也有可能以为,你这当官的在逼她买房。 孟长青深吸了一口气,从钱袋里掏钱,“束姑娘,再给我切十块糜子糕,我带回家当宵夜吃。” 束二花自从和离之后,就借住到了罗宇家,但因不想跟周边邻居打交道,她一直想建个自己的房子。 罗家村也给她划了一块宅地。 但束二花在北山县无亲无故,找不到帮手来建房子,她自己又忙着做生意,也没空去建,本来单出工钱,可以找来泥瓦匠,不过每次农闲时,衙门都会招工,束二花给的工钱高不过衙门,总是找不到人,这房子始终没建起来。 后来北墙市场建好,束二花就在里面买了一间房,搬到了市场内,前面搭灶做买卖,后面盘炕起居,一直住到了今天。 要说在市场里的房子,到底是专门为了买卖而建,人住在里面还是有些不方便。 但新街不同,不单只照顾买卖,具备水井、厕所等生活必须的设施,出入也不必经再过衙役看守的大门。 第366章 :他就像个风筝 齐人立陪着同束二花买下屋,这才回县衙。 “我说齐大人。”孟长青收起擦好的刀,“做事还是要注意方法嘛。” 齐人立领悟道:“大人认为下官不该借钱给束姑娘?哦,下官也不是谁都借,实在是跟她接触时间不短了,了解她的为人,这才开口。 况且束姑娘口风紧,从我这里借到钱,也不会跟其他人说,想来不会给我添什么麻烦。” 孟长青说:“倒不是这个意思。” 这下齐人立不明白了,当下谦虚道:“还请大人指教。” 孟长青请他坐下,“齐兄,你刚才说,与束姑娘接触时间不短,故而了解她的为人,我与你之间,也是一样。 我本就看重你,又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十分相信你的为人。 你忠于职守,热心为民,在北山县所做任何事,都是出于帮忙的目的。” 听到孟长青这样给他戴高帽,齐人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大人过奖。” 孟长青的话还没说完,“要说这当中,有委屈了谁,那只能是委屈了你自己。” 齐人立听的直起鸡皮疙瘩,“不敢当,不敢当。” “你本意如此,又是如此的做法,有什么不敢当?”孟长青说,“我之所以知道你的为人,是因我们长久共事,可旁人对你的认识,不见得跟我一样。” 齐人立觉得他就像个风筝,刚才孟大人的话就像风,一直使劲往天上吹他,这会儿倒是被他猛地拉了一把。 果然,孟大人的好话,不可能白说给人听。 齐人立明白了孟长青的意思。 他的做法,会遭人误解。 再仔细一回想今天的事,齐人立冷汗都下来了,当即站起身向孟长青赔罪,“是下官思虑不周,为县衙惹祸了。” “齐大人言重了,你的好意,怎么会是祸患。”孟长青让他不必那么紧张,“你瞧束姑娘,哪里有怪罪你的模样?” “她虽没有怪罪,但我的做法确实不妥。”齐人立把自己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补充道:“她或许是畏惧我的身份,所以表面没有怪罪。” “齐兄想的太多了。”孟长青说,“一个人无论怎样遮掩自身的想法,外在总会有所表露,不必把人心想的太深不可测。 再说,已然发生的事不可修改,再多想也无用,不必太纠结。” 齐人立叹气,“我还是……修为不够。” “千万不要这样说自己。”孟长青把面前擦刀用的油和布收好,“在我看来,齐兄已经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的非常好了。” 齐人立刚吃完教训,可不敢再听孟长青的好话,立刻道:“哪里哪里,下官有任何长进,也是得大人您的教导,您才是将北山县打理的井井有条、日渐兴盛。” “齐兄说的话,我不敢当。如今北山县虽说看着比之前好,可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就说官道,说是修起来了,可也只修了县城到险山附近的那一段,余下还是用的老路。 险山上的危险不除,我心中不安,实在不敢让百姓靠近。 此外,有关农事、教育等等,更是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做。 万事从零开始,只要稍微有点成果,不管大小,都看着喜人,可我自己心里清楚,比起做好的,没做好的更多。” 齐人立听着,不断点头附和。 孟长青继续,“再说这眼前的成果,也不是我个人的功劳,要没有齐兄和其他弟兄帮忙,单凭我一个,哪里能成事?” “孟大人,我们上下一心只为北山县!无论前方任何艰难险阻,齐某心无所惧。” 第367章 :谁在乎这个 北山县新街,正儿八经的名字叫兴安街,趁着还没完全入冬,左大头带着人先挖了地基。 在规划好的地上,全县城的人忙的热火朝天。 虽然忙,但一切忙中有序,什么人干什么事,分在什么组,由哪个人管理,定的明明白白。 近两年相处下来,县衙和百姓之间早有默契。 到了九月二十,天气越来越寒冷。 在西山砍柴的那群赌鬼,日子越发不好过,每天又冷又饿,还有干不完的活,手上动作稍微慢些,旁边就有鞭子挥下来,几天下来,这些赌鬼简直脱了一层皮。 郑林生现在看来倒真有几分可怜相了,手上搬着木柴,嘴里不断哎呦哎呦的哼着,他活到这么大,可算知道了苦是什么滋味。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想想还不如死了算了,可真要他去死吧,他万万不敢。 由此,他在心里埋怨起郑家生,怨怪对方不想办法救他,当然他并不知道郑家生想用女儿换他的心,一味的想象郑家生躺在家里的好日子,越是想象就越是怨恨他的二哥。 不过,无论他心里什么想法,他周边的人都不会在乎,狱友只想抢他的饭,衙役更是不拿正眼瞧他。 他这里哀怨不止,别处却是亲人相逢,满心欢喜。 “老三!老三!”曾大树还没靠近,就认出了人群当中推着车的曾老三。 曾老三听到这声音,也朝他招手,嘴上大声回应,“大哥!” “哎呀,是老大的声音。”曾老娘高兴的抹泪,见自己儿子冲这边跑过来,她也快步迎了上去。 总算母子两人面对面站着,快一年没见了,曾老娘用力想将眼前人看清。 “娘!”曾大树用力握住曾老娘朝他伸出的手,这一眼就看出他娘老了许多,“你身体还好吗?” “好!”曾老娘点头,“我都好。” 母子相逢的感人场面没有持续多久,旁边就有个声音插进来道:“怎么不见大嫂,躲着婆家人呢?” 池春美一出声,曾大树脸上的笑容瞬间散了。 “二嫂。”曾老三放下手里的车,“你要是有力气,别用在嘴上,来推车多好。” 池春美朝曾老三翻了个白眼,虽然不再说什么,可表情看着就叫人冒火。 曾大树不回应也不跟她打招呼,直接就略过了池春美这个人,分出去一只手拍了拍曾老三,“老三,一路过来辛苦你了。” 说完后才朝最后的曾老二点了点头,“老二。” 曾老二脸色不好,不知道他是累的,还是心里不舒服。 曾大树没管,而是弯腰替曾老三推起了车,“我带你们去登记的地方,到了那里衙门会给你们安排暂住的屋子,还会给你们发晚饭,今天就不用开火做饭了。” “真好啊!”曾老三笑道:“才到这里就有这么好的事。” “我们那时候来也一样,不止有晚饭,住的地方还备了热水、柴火、灯油,虽然不多,但衙门能对咱平民百姓上心就很好了。” 见自家老娘要帮忙推车,曾大树赶紧劝道:“娘我推得动,没多少路了,叫老三搀着你走吧。” 果然是没有走多久,他们就到了一排土房前,这是一排相当长的土房,一眼扫过去看不清上面有几扇门。 很快有差爷过来,问他们情况,看他们手上的路引,接着就见那差爷在他们的路引上写了两笔、盖了个章,随手给他们指了间屋,“住那个屋吧,路引千万保管好,等会儿要交给衙门。” 曾老三忙把路引往前伸,“现在就给您吧。” “不不。”还不等衙差说话,曾大树就解释道:“这位差爷只管核对情况,路引要交给别的差爷。” 对面的衙差认识曾大树,“这是你的家人?” “是,我娘跟我两个兄弟。” “有你在,我省事了,自己领着去办啊。”衙差往曾大树肩上拍了一记,走了。 曾老三稀奇,“大哥,你认识刚才那个当差的?” “毕竟在这边快一年了,总能混个脸熟,走吧。” 给他们领到屋内,曾老娘一摸灶上还是热的,揭开盖子看到满满一锅热水,灶上放着一小碟灯油,灶边摆着一捆柴。 他儿子之前说的东西,这屋里果然都有。 “娘,老二,弟妹,你们到里间歇着,等会儿交路引,我带老三过去就行。” “哎!” 三个人还没进到里间,曾老二开口了,“里面就那么点地方,怎么住?老三都这个年纪了,总不能跟嫂子睡一间房吧。” “暂住的房子不够用,一家人都只能分到一间。”曾老大好心想了个办法,“要是实在不方便,老三住到我家去吧。” 池春美刚要开口,曾老三就说:“不用!我在外间睡就行,刚到这里来,有这样一个屋子能挡风挡雨就很好了。” “你睡外间?”曾老二满脸的不赞同,“这门一关,外面人谁知道你睡在哪里?” 曾老三也不动气,回他,“你知道不就行了。 你实在要名声,可以叫二嫂睡外面,大家都能看到她在哪里睡的,怎么睡的。” “你!”曾老二气的要打他,被中间的曾老娘拦下。 曾老三冷哼,“你自己心里龌龊,看谁都脏,住在这里的人谁在乎这个!” 曾老娘装模作样的打了他两下,“你少说两句!” 曾老二气的脸都红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好啊,你长大了,可以欺我了是不是?” “我欺负你?说这话真丧良心,那一车东西是你推来的?路上是我坐在车上让你推的?” “别说了!别说了!”曾老娘最烦的就是曾老三这张嘴。 一家人刚到,还没来及歇会儿,就吵了起来。 曾老大现在也看清楚了,事是老二惹起来了,老三嘴上不吃亏,自然要回击。 谁都没想欺负老二,但老二就是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他弱他有理。 曾老二坐在炕上,一副所有人都欠着他的模样,曾老三不理他,拿着路引跟曾大树走了出去。 “我是真烦他。”曾老三对曾老大说,“将来我要是成了家,绝对不会跟他来往。” 第368章 :所以我想过来 曾大树叹气,他想不通,一家人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但现在经事多了,人想开许多,既然想不通,那就不要细想。 “对了老三,刚才怕你们多想我没问,怎么就带了这些东西过来?” “我只弄到一辆小车,带不了太多东西,桌椅板凳那些,还锁在家里,先把要紧的东西先带过来吧,那里正还记着你,知道我们要过来还愿意关照咱家,跟村里人打了招呼的,没人敢闯进去抢东西。 剩下的东西,以后再回去拿就行。” 曾大树点头,想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谢谢里正,“好,要是你一个人弄不过来,记得叫我帮忙。” “得了。”曾老三摆手,“你顾好自己家就行,再多事情我一个人慢慢做,总有做好。” “之前咱们离的远,我关照不到,现在你们到了北山县,我能帮忙的肯定会帮。” 曾老三叹气,“唉,我就是怕你这样,所以才一直心里不痛快。” 曾大树面露疑惑,“咋了?” “我怕对不起大嫂。”曾老三停下脚步,“她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我们一来,你又两边牵扯不清。” “不会的。”曾大树说。 “你别说的这么肯定。”曾老三道:“我们是你的家人,嫂子也是你的家人,你两头牵挂,哪边也不肯放,但你就一个,凭你再多力气,能做的事也就只有那么多,帮了我们,嫂子那边的事就会少做。 要是你再三帮我们,不是又回到以前了? 我就是顾忌这一桩,所以不肯过来。 但谁想到,二哥想过来,说动娘,你在这边,娘本来也记挂你,二哥再一心想来,我也没个好借口劝他们留下。 说到底,我自己也想来。 这样的好地方,谁不想来?” 曾大树没想到,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居然有这么重的心思。 “别多想。”曾大树劝道:“是我以前做的不对,叫你跟着操心,但现在不一样了,地方变了,人也变了。” 曾老三笑了笑没再说话,兄弟两人接着往前走。 曾老大带着他上交了路引,领了身份牌,又到另一处去登记住的地方。 衙差问:“目前有安南和平北两个村庄,你家要住哪边?” 曾老三问:“先前的那两个村住不下了?” 衙差将面前两人看了一圈,“你是曾大树的兄弟?想跟他住一个村?你有亲人在,当然是可以的。” “不不不!”曾老三慌忙解释,“我们不住一起,请差爷给挑个离安东村远一点地方。” 衙差听到这样的要求,也没觉得多奇怪,开口道:“那你去平北村吧,安南村就在安东村旁边。” 曾老大想说点什么,曾老三已经快速道谢。 从衙差手里领了条子,两人才到旁边说话,曾大树说他,“没必要这样做。” “有必要,很有必要。”曾老三说,“我现在已经不好意思见大嫂了,还是尽量拉着他们离大嫂远点吧。” 曾老大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大嫂知道你过来接我们吗?”曾老三问。 “知道,你请人送来的信,还是她念给我听的。” “大嫂会念信了!”曾老三惊喜。 曾老大点头,“她在学字上很用功。” 曾老三说:“你早点回去吧,别让大嫂不高兴。” 曾老大看了看天色,“现在这个时辰,她还在新街那边做工,我再陪陪你,等会儿去接她回家。” “做工?”曾老三不解,“大嫂怀了孩子,怎么还去干活?” “不是累人的活,她自己要去。”曾老大这才想起来说,“最近县城在建新街,要不少工人。等会儿你跟我一起过去一趟,我告诉你在哪里登记。 登记过就能上工,也不规定你天天去,反正去一天拿一天的工钱,只要舍得下力气,一天下来能赚十几文的。” 曾老三立刻就明白了,自家大哥为了接他们,起码舍了半天的工钱。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暂住的屋内。 曾老三进门之后就愣了一下。 屋里的这些行李,他走之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又冲里屋看了一眼,只有曾老娘找了块破抹布在里间上下打扫,曾老二坐在干净的炕上,啥事也不干。 至于池春美,这屋里就没见到她的人影。 曾老三气的想骂人,当然了他不止想,“这些东西堆在这里,是等着娘弄,还是等着我弄?你们不能动啊!” 曾老二抬眼看他,表情不爽,“你不想弄就丢着,谁求你弄了?” 曾老三翻出他们两口子的行李,砸在曾老二身上。 曾老娘唉哟唉哟的叫,手上把曾老二身上的东西拿到旁边,嘴上不停骂着曾老三,“作孽了,你要做什么!那些东西我会去弄。” 曾老三冲曾大树耸了耸肩,手上整理起剩下的东西。 大多是麻袋装的粮食,曾老三搬到墙角放着。 曾大树不可能干看着,也帮忙一起搬,搬了好几袋之后,忽然摸到一个奇怪的袋子,里面装的似乎是一根一根的东西。 “这里头是什么?” “红薯啊。”曾老三边干活边回。 曾大树皱眉打开袋子,里面的东西看着还真是红薯,只是跟他种出来的那些不同,这些红薯又小又细,看着就不好吃。 “怎么种成这样?没给肥,还是没翻土?” “哪里有肥给它?正经粮食上都不够用。”曾老三看着那袋子东西也叹气,“当时官府发薯种下来,也没说怎么种,我跟村里人学着种的,就长成这个模样。 我开始还以为那东西就是吃叶子,后来听别人说下面的根也能吃。 还是上回到你家,我才知道红薯应该长成那个样子。” 看着墙角堆起来的几个麻袋,曾大树问:“所有粮食都带来了?” 曾老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你又不是没过过钱庄村的日子,不管地里得到多少粮,总是往上交的多,自己手里留的少。”他深吸一口气,“所以我也想过来呢,这里的孟大人不黑心。” 第369章 :有劳几位跑一趟* 这天晚上,曾大树夫妻两人到家的时间有些晚了,做好晚饭端上来,刚准备吃,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音。 “这个时间,谁来啊?”曾大树皱眉。 “没事也不会来敲门了,去看看吧。”梅子放下碗筷,也要出去。 曾大树道:“你先吃着,我去瞧瞧就行。” “好吧。” 曾大树出去没多一会儿,又快步走了回来,“衙门叫我过去,说是招了几个村的村长一起谈事。”他到凳子上拿了件棉袄披上,“我这一过去少说也得半个多时辰,你吃好先睡吧,饭菜放在桌上别收拾了,等会儿我到万金大姐家说一声,让她看着点这边。” 他嘴里不得闲,穿棉袄的功夫掉了连串的话。 梅子不想听他念经,“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当心就行。” 他再出门,外面传消息的衙役已经往前村去了。 曾大树拐弯去了万金家,跟她拜托了几句,这才举着火把往县衙赶。 走到半途,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才知道是前村的村长和刚才传话的两个衙差。 曾大树停下等他们。 “大树啊,就知道是你。”安南村的村长笑道,“走吧,咱一道的。” 他俩跟衙役进了县衙的一间房,里头已经有两人在了。 衙役道:“你们就在这里稍等,等人全了大人才过来。” “哎,好。” 屋里原先坐着的两个人,见到他们进来,也起身打了个招呼。 曾大树虽然没怎么跟他们打过交道,但也都见过一两面,他盯上年纪较轻的那人,有心想跟对方说两句话。 却不想他还没开口,身边安南村的村长杨春山就问:“还差谁?” 曾大树原先到嘴里的话变成了,“还有安西村的村长没到。” “大家别站着。”罗家村的老叔罗青阳开口,“坐下说话吧,安西村离这里远,还要些时候才能到呢。” 曾大树打量这个房间,见这房子布局奇怪,里头桌凳的摆放,倒是像当初他来北山县修城墙那会儿的食堂。 且这房间里除了长桌长凳之外,就只有一个空着的书架。 倒是长桌上摆着茶水点心,他没来得及吃晚饭,又跑这一趟,正是饿的时候。 这样想着,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偏他怎么吸气、按肚子,都止不住这个叫声。 他脸都红了。 杨春山问:“桌上的东西能吃吗?” “能。”罗青阳说:“端进来就是给我们吃的,你们还没吃晚饭吧?”他把盘子往曾大树和杨春山面前推了推,“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吃了半碟子糜子糕,曾大树虽然没吃饱,但也不好意思再伸手。 好在,人到齐了。 孟长青一进来就笑道:“有劳几位跑这一趟了。”她在主位上坐好,才继续开口,“今天,是咱们头一次村长会议,县里五个村的村长都到了。 想必在本官来之前,你们相互都打过招呼了,往后大家相处着,会越来越熟悉。 按理说,县下面有镇,镇下面才有村、庄。但咱们北山县情况特殊,地方小,人也少,就当前的情况来看,没必要一层层的分下去。 任何规矩都是人定的,我为官就希望没用的规矩、制度少一些,一切以实际需要为本。” 第370章 :他在忙什么* * “往后衙门有事,本官会直接找你们。”孟长青笑道:“你们既然做了村长,就要担负起村长的责任,倒不是说你们拿了县衙的钱,就要如何,权当看在本官的面子上,照料好村里的百姓。” 孟长青这样说,五位村长自然点头应和,纷纷表示会尽自己所能。 “今天叫你们过来,不光说这些空话,有几样事要关照你们。”孟长青说,“眼下已经是九月下旬,天气越来越冷。 罗家村、安东、安西,你们三位村长,平常有空要在村里转转,看看各家是否存够过冬的柴火,不够的看什么情况,酌情考虑是否要帮他们解决。” 被点到名的三位村长同时点头,罗青阳道:“我明天就在村里转起来。” 孟长青又对剩下两村村长道:“你们那边都是今年刚搬过来的人,大部分人还住在暂住房里,不要说人没到地方,就当没这个人。 抽空要去看看,各项问题都要关心,既然他们来了,咱们就别叫他们失望。 当然了,叫你们帮他们,你们也要擦亮眼睛,别被偷奸耍滑的人利用。” “是。” “罗家村和安东村,你们就在新村旁边,新村要是需要帮忙,你们也不要推辞。 虽说一县之下分了好几个村,可不管什么村,也不管先来后来,都是北山县人。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把日子过好。 别心想着,自己好过了,就爱看别人不好过。 你瞧他一天天不如自己,他也瞧着你一天天过着好日子,总会有眼红心狠的时候。 别等到那样。” “我们知道了。”几位村长都是一副诚心聆听教导的模样。 “现在县里修着新街,多数人都在那里忙,村里的事情有人在做吗?秋收之后,要你们挖的水沟和蓄水池挖好了吗?”孟长青这话自然不是问那两个新村村长的。 罗青阳年纪最大,他先回答:“秋收刚结束就组织人在做了,是让受好处的几家去挖的,他们为了方便灌溉自家农田,都尽心在做,就算家里外面有事要忙,也趁月色好的时候,连夜去挖。” 曾大树和李二方也回道:“我们村里也是这样,都已经挖好了。” “好,我这两天会抽空到你们村里看看。”孟长青又点道:“你们开挖之前我就关照过,储水池周围最好插上篱笆,之前存了水的蓄水池,更要叫村里的孩子当心。 说了这么些话,怕你们记不住,我再简单说一遍:万事注意安全、重点关心农事、做事尽心尽力。” 几位村长点着头,“我们记住了。” “时间不早,本官的话也说完了,就不再耽误你们。”孟长青朝门外喊道:“八方。” 八方拎了五个油纸包进去,一人给发了一份,“县衙厨房做的点心,小小心意,几位村长带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呢。”李二方道。 “应该的。”孟长青跟他们客气了几句,又让八方送他们到县衙门口。 衙役见他们出来,把早就准备好的火把递上,“角落的灯笼能揭开引火。” “谢谢差爷。”杨春山说完,正要叫上曾大树结伴回去。 却不想,曾大树却拿着还未点燃的火把,找上了平北村的村长付全。 别说杨春山觉得奇怪,被找上的付全更觉得奇怪,“曾老弟,我往北边去,跟你不同路。” 曾大树为人处世跟之前稍有不同,如今讲话直截了当,“老哥,我有事想麻烦你。” “我?我有什么地方能帮上你?” “我老娘和兄弟今天来北山县了,他们选在平北村安家,希望老哥往后能照顾照顾。” 这话说的叫付全更加不解,“怎么选在了平北村?就算你们村没位置,也可以叫他们住到你们旁边的安南村。” “他们想住在平北。” “……哦。”付全没有再问,“你放心,既然是你的家人,我肯定格外关照。” “我先谢谢老哥了,往后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开口。”曾大树跟着道:“我家里老娘三弟都很好。 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二弟腿脚不好,说话也不像平常人那么好听,他媳妇……老哥要提防一些。” 付全挠了挠头,懂了。 衙门里,八方跟周星收拾刚才的房间。 周星见桌上还剩大半的点心,“八方,咱俩分了吧。” “行啊。你爱吃哪样先去选,剩下的我带到后院吃。” “八爷大气。”周星从怀里掏了块干净的帕子,将看中的点心打包。 两人走出房间锁门,刚转头周星就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问八方,“孟大人最近忙什么呢?没去村里,也不见她往新街去,在房里闷了好几天。” 八方端着盘子摇头,“我也不清楚,好像在弄什么总结还是什么计划。” 第371章 :你要干什么 那天晚上,付全被曾大树关照了那么一番之后,心里就对他家人上心了,加上有县老爷发话,他就往暂住房那跑了两趟。 也算是跟曾家人认识了。 只是他去了两回,都没有见到曾大树的二弟妹。 直到这一天,他在村里转悠,见曾家划好的宅基地上有人在扎篱笆。 当下就想走过去打声招呼,只是刚刚靠近,就听到有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正在抱怨。 “……一天天忙的,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我们忙成这样,有的人,来搭把手都不愿意。”那女人手上拿了根草皮绳,说了半天,也没扎出什么个东西来,只是嘴巴一直没停下,“瞧你瞧你,你有什么用?有那年轻的,早来建好了房子,也不知道请家里人过去住,非要折腾我们,我倒了八辈子的霉,嫁到你家。 叫我伺候一个瘸子还不算,现在连房子都没得住了,你是要逼死我啊!” 付全吸了口冷气,这女人可真够厉害的,连骂带唱,盯死了曾大树他娘。 这家二儿子也是奇人,就坐在旁边看她撒泼,竟没有半点阻拦的意思。 眼见那女人上手推搡曾家老娘,付全看不下去,就要上前阻止,却见旁边有道人影飞快跑过。 曾老三把扛回来的树枝丢到池春美脚下,池春美吓了一跳,接连往后退了几步,张嘴就骂道:“你要死了,眼瞎啦!” 曾老三瞪眼怒骂道:“我看你要死了!曾大山,你在干什么?你瘸的是腿还是眼睛?看不到你媳妇欺负老娘?” 曾大山脸上表情不耐烦,“别吵了好不好!” “我好你大爷!”曾老三气冲冲的朝他走过去,那样子像是要给对方几拳,“一天到晚要死不活,谁都欠了你吗?谁都不欠你,你仗着娘疼你,就惯得她这么欺负老娘,你是做儿子的吗?你胸膛里还有心吗? 不要脸的东西!我顾着你是我哥,让你多少回了?你们夫妻越来越过分了。 这家你愿意待就待,不愿意待就滚出去! 反正娘也不指望你养她,我更不指望你什么。” “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吧!”曾老娘又放下东西要来堵曾老三的嘴,可她个矮够不着,只能不停拍打曾老三的手臂,“你哥今天这样,也不是他自己想的。” 曾老二听到老娘这样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拄着拐跑了出去。 曾老娘要去追,却被曾老三拉住。 旁边没人拉的池春美倒是跑了出去。 “撒手,快撒手,春美劝不住,他要做傻事的啊!”曾老娘舍不得。 曾老三却死按着她不撒手,“娘!”他吼了一声,见老娘稍微冷静下来,语气严肃道:“你要想这个家不散,就得听我的。你要是还帮着他们,我也像大哥一样撒开手不管行不行?” 曾老娘也来气了,“好!你们都走!我养得了他。” “娘!”曾老三用力拉了她一把,“这个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我曾老三没有良心,也不是大哥大嫂做的不好,是你太偏心,你明明看到我跟大哥的不容易,却还要叫我们让着他们两口子,你也是我们的娘啊,你不给我们做主,还有谁会给我们做主?” 曾老娘要甩开曾老三,但曾老三就是不撒手。 “想想你这些年做的对不对吧!你现在还有些力气,还能养着他,说句难听的话,你总归老在我们之前,总有离开我们的时候,到那个时候,谁去管他? 就算你心里只有二哥,哪怕是为了将来有个人给他一口饭吃,你也不要这样对我跟大哥。”曾老三说到后面眼泪直掉。 不知道是这些话起了作用,还是眼泪起了作用。 曾老娘总算是冷静了下来,愿意听曾老三说上两句。 “你要想这个家不散,就什么事都别管。” 付全在旁边全程看下来,也是看懂了点门道,这家里也就这个最小的弟兄有些头脑。 可惜再有头脑,做娘的偏帮着,也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样的场面,不知道是第几回。 要是第一回,还真有可能改变这家人,如果不是头一回,那真是没救了。 再说曾老二那副模样往哪里走了呢,他往安东村去了。 还蛮顺利的让他打听到曾大树家在哪里,只是院门锁着,家里也没人,他进不去,就这样坐在了门口。 池春美没来,她跟着劝了半路,见曾老二还是要往前走,也不说去哪里,觉得累就掉头回去了。 梅子家隔壁的郑老三,见他拄了拐棍,长得又有些像曾大树,就从屋里端了个小凳出来让他坐。 “你找这家人做什么?”郑老三还给他倒了碗水。 曾老二没接,也没说话。 郑老三在旁边蹲了会儿,见对方不理会自己,也不自讨无趣,锁好院门直接去了镇上,找到了正在干活的曾大树,“村长,你家门口来了个拄拐的男人,跟你长得还有点像,我问他什么也不说,就在你家门口坐着。” 曾大树用脚趾头想就知道是曾老二。 不知道他又闹什么幺蛾子。 “谢谢老哥特意跑一趟。”曾大树说,“那是我二弟,他脾气古怪不用理他,我家里还有其他人会去找他的。” 曾大树说是这样说,郑老三走后,还是跟工头请了假,去平北村找了曾老三。 刚到地方,池春美和曾老娘就有许多话要跟他说,但曾大树谁的话都没听,只拉着曾老三到旁边问情况。 知道是曾老三骂了曾老二,曾大树没说什么,但知道起因是池春美对老娘动手,曾大树咬紧了后槽牙,“真是个糊涂东西,他现在赖我门口了,咱俩去跟他掰扯清楚。” “老大,老三!你们上哪儿去?”曾老娘见他们要走,扶着篱笆大喊。 “去找老二,您放心吧。”他说着您放心,眼睛里却冒着火。 回到家门口,见曾老二靠着院门睡着了,曾老大上去就是一巴掌将人扇醒,“你要干什么!你来这里干什么!说话!” 曾老二张嘴刚想说,曾老大又喊:“闭嘴!闭嘴!” 曾老二从没见过这样情绪化的大哥,那瞪大的眼睛里充满血丝,爆出青筋的双手,倒是叫他觉得怕了。 第372章 :换一边打 曾大树把人拎起来又是一巴掌,“你要做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 曾老二刚要开口,脸上又是啪的一下。 曾老三在旁边看的解气,可见自家大哥只打一边脸,便劝道:“换一边,换一边打。” 曾大树晚了好几年的火气,倒也没有发作成什么大场面,几巴掌之后,人就冷静了下来。 他不想跟老二讲道理,跟着孟长青一段时间,见识过对方处理事情的手段,知道如何处理才有效率。 他把人丢到院门上,“你什么想法?”他要让老二说,看老二能说出个什么道理来。 曾老二捂着脸,不敢说话。 曾大树吼道:“说话!” 曾老二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目光躲闪,想要找机会跑开。 但曾老三早看清他的意图,展开双手将人堵住,“又想跑了,惹了祸就只知道跑,现在娘不在,看谁护着你。” 曾大树对老三道:“你别说话,让他说,你心里憋着什么事,今天说个明白。” 曾老二倔强委屈道:“你们就是欺负我脚不好,看不起我一个废人。” 曾老三张嘴就要骂,却又被曾大树拦住,“我们怎么对你,怎么看你,不用你说,我们自己心里清楚,你就说你要干什么!你想让我们怎么对待你!” 曾老二紧闭嘴唇,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曾老三冷笑,“说不出……” 曾大树抬手挡住他,“你别开口,我今天就是要等他一句话,他不说,咱们三个人就这样僵在这里,谁也别动。” 郑老三在屋里偷摸看着,眼睛都看酸了,外面还是没有动静,他干脆把桌子拖到窗边,坐在桌子上看。 外面那三人许久没动。 曾老二靠着院门滑坐下去,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曾大树再次将人拎起来,“好吧好吧。”他语气缓和下来,“你虽然没有说,但我也明白你的心意了。” 曾老二睁眼看他,眼神中有些不解。 曾大树继续道:“既然你今天没有张口,那你这辈子就别张口了,以后你再说什么,我也不要听了。 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从现在开始断个干净,往后我也不拿你当兄弟看。 你有事没事,不要找到我门上。 一来我不认你,二来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我也会提醒村里人,你是个眼里没娘的东西,让他们防着你。” 曾老二脸上只剩难堪,曾老三也没想到自家大哥会把话说的这么绝。 “你走吧。”曾大树让开位置,曾老二却没有立刻离开,他定定的看着曾大树,目光又看向旁边的曾老三,见两人一句话都不说,捡起掉在旁边的拐棍,气愤的离开了。 看着他走远,曾老三不放心:“大哥,他心眼小的很,你这样说了他,他不敢找你的麻烦,估计要给大嫂找事。” “你大嫂怀孩子的事,他知道吗?”曾大树问。 曾老三摇头,“我谁都没告诉,连娘那边都没透露。” “好,没必要告诉他们。”曾老大说,“这里是北山县,他只要出手,没有人会容得下他,也要麻烦你给我盯着。” “这不用你说。”曾老三说,“他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活成今天这幅恶心样,自从他腿脚受伤,家里谁不让着他,结果呢,让着让着让出事来了,养出这么个东西,早知道有这一天,他还不如死在外面。” 曾大树明白,老三心里恨毒了老二,要不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女子对待爹娘尚且如此,何况是对早就成家的兄弟。 要求别人把好处拱手相让,还要别人求着你接受好处,哪里有这样的人?但凡是人,都有自己的思想,且一定以自身的体悟为先。 连曾大树都清楚,老三向来是家里最有脑子,最看不惯老二两口子的人,觉得他们明明最享福,却要摆出一副吃了亏的面孔,叫人恶心的很。 现在要按着老三的头硬叫他吃亏,老三心里万般不愿意。 “你实在烦他,干脆分家。”曾老大说,“趁着现在房子还没建,跟平北村长打声招呼,建成两家,或者干脆离他们远点。” “对,有道理,听着娘的牵着那个拉着这个,谁都不会好过,既然她就是舍不得,那就随她吧,分家之后她愿意跟着我,我就好好养她,她非要给老二做牛做马,我也随她。每个月供她口粮,随她怎么用。” 九月末,新街的地基才刚刚挖好,凉州这片就开始下大雪。 雪大到根本无法动工,左大头就只能暂停新街的建设,让大家回去等候消息,等什么时候可以出工了,再通知大家。 左大头带着一众衙役,冒着大雪将所有工具材料收拾妥当,才回的衙门。 刚进去,就碰见孟长青一个人站在公堂门口,抬头看着落下来的雪。 “大人。”他放轻脚步走过去,“新街那边收拾好了,想再开工,恐怕要等到明年了。” 孟长青点头,“辛苦你盯着。”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说完这话,左大头也随着孟长青的动作,一起抬头看向外面落下来的雪。 仔细看就发现雪花随风而动,飘飘荡荡,难怪文人对雪多有赞叹,也难怪大人看的这么入神。 “我们认识多久了?”孟长青突然出声。 左大头回道:“我等追随大人快两年了。” 孟长青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撑起墙边的伞走了。 留下莫名其妙的左大头,左右看了一圈,不明白大人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哎大头,怎么在这里站着。” “校尉。”左大头问经过的杨正,“今天有谁来过吗?大人怎么了?” 恰好杨正今天没出去过,听完杨正的话,纳闷反问:“没有谁来,大人跟你说什么了?” 左大头把刚才的事一说,摊手问:“你说大人奇怪吧?”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读书人都这样,叫什么伤春悲秋。”杨正将人推出公堂,“走吧,今天厨房炖了羊肉,咱们趁早去省的排队。” “今年这么早就杀羊?”左大头赞叹,“大人对咱越来越大方了。” 杨正笑道:“有好事。” 第373章 :人口突破一万* * “什么好事?” “你这个负责建房的人反而不知道,新街的房子,全部卖出去了!” “什么!”左大头诧异,“那么多房子,全部卖出去了?” “除了大人特意留下来的几间,剩下的房子全卖了。”杨正笑说:“没看出来吧,咱县里的百姓,只是看起来穷,实际上几十上百两银子都能拿得出。 除了咱们这儿,哪儿的一般百姓有这样的手笔?” 左大头猛吸了一口气,叹道:“真是没想到,要不说还是咱大人有脑子,竟然能想到这种办法。” “哎,这话往后可别说了。” “咋了?”左大头不明白。 “大人好像并不觉得这办法有多高明,我上次夸了两句,把大人夸的直叹气。” “这不挺高明的么,你说谁能想到这种办法?” 杨正拍了拍左大头,“不说了吧。”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厨房门口,可不止他俩有小道消息,厨房门口已经有好几个人排着队了。 杨正看清最前面是谁后,忍不住道:“嘿!我说周星,哪儿都有你们。” 周星托着空碗回头,“校尉,您不也来了,就别说我了。” 杨正在队伍末尾站好,又问前面几个人,“你们今天什么班?怎么比我还有空。” 前面人回头道:“我们几个白班,巡视县衙内。” 杨正对着前面人的屁股就是一膝盖,“上值时间,谁准你们到这里来偷懒?” 前面人委屈,“大人叫我们来的,他提前下衙了。” 左大头:“我刚才还见大人站在前堂。” 周星回过头道:“大人说要找个清静的地方看雪,估计后院人多,大人又回来了。” 左大头:“那你们还在这里闲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啊。” “不用,大人知道我们在厨房,要有我们的事,八方肯定来叫我们。”前面人说。 正说着呢,队伍最末的左大头,就听到后面有动静,一看竟然就是八方往这边过来。 “你那嘴真灵。”左大头说,“还真有事找你们。” 说完他又高声对八方道:“台阶打滑,小心些。是大人有吩咐吗?” 八道被左大头扶了一把,“谢了左大哥。杨校尉,明天巳时集合所有班头,到会议室开会。” “开会?我们也要开会了?”周星说,“前段时间不刚给村长开完么?哎八方,咱衙门自己人开会,也有点心吗?” 八方笑道:“你想吃什么点心,我给你买去。” 杨正打听,“大人有透露要说什么事吗?” “这倒没有,您记得通知各位班头。” “哎!”杨正拉住要走的八方,“齐大人手下的班头要叫吗?” “要,明天齐大人也去。” 八方走后,左大头问杨正,“啥事啊?衙门里的人叫的这么齐全。” 有人猜测,“怕不是又有人聚赌被抓住了。” “昨天才放,今天又赌?那些人真不要命啊。”杨正道:“再说谁抓的?我一点消息没听到,总不可能是御林军抓的吧?” “那是为什么?”有人问。 “开锅了!”厨子敲盆,“你们还吃不吃?” “吃吃吃!”当下谁也不再问,都朝着大锅冲去。 转过天来的巳时,孟长青准时走进开会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人迟到,全部静等着孟长青。 “叫你们过来,就为说两件事,已过两年的总结,和将来五年的计划。总结我来说,计划大家一起说。” 孟长青插了个题外话,“咱们打交道有近两年的时间,实在不算短,但是像现在这样一起坐下来,就某些事商议讨论,还是头一次。 往后这种情况也不会常有,没有大变故,最多一年也就一回。” “先从最近的事开始说,兴安街的房子差不多都卖出去了,现在收到的这些钱,足够开支材料费和一部分人工费用。 等明年秋,钱全部收回来,兴安街能为衙门赚到一笔钱。 再有,从今年秋到现在,陆陆续续搬迁过来的人有五千多。加上先前北山县的百姓,咱们县人口突破一万人了。” 第374章 :要做到什么* * 此外,孟长青还说明县里现有耕田的数量,和今年秋收田亩产量,又比去年多了多少。 农业、房屋道路建设、教育,有所成果的都一一点出。 齐人立起身贺道:“恭喜大人!北山县能有今日,全靠孟大人!” “更靠在座各位的支持,否则我再有想法,终究只是一个人,只有一双手,如何能像现在这样省心省力。”孟长青让他坐下,继续道:“短短两年,我们也算有了些成果。 我真心实意感谢各位,感谢你们一直以来,为北山县所做的全部事情。”说到这里,孟长青站起身,朝在场众人拱手抱拳,“谢各位!” 在座不敢受她的礼,纷纷回礼。 “我常常提醒自己,北山县两年前是什么模样,当年我带着你们当中的一部分人,打开杨门县那道门时,看到的是什么景象。 你们可还记得?” “那如何能忘?”周星拍了下桌子道:“正是腊月里最冷的时候,我就记得当时城门一开,冷风直往人身体里钻,那些风就像是从阴曹地府吹上来的。” “是啊,当时大人想找个避风的地方,结果还被巍山县驱赶,哎,这仇我可一直记着!” “咳咳!”杨正咳嗽了几声,又朝说话的人使眼色,据他所知,孟大人跟巍山县的曹大人如今关系不错,实在没必要再提往事,挑拨上官们的关系。 见对方看懂了自己眼神,杨正转头对孟长青道:“大人,当日荒原造墙,艰苦又惊险,我们这些亲历者如何能忘?就算将来上了年纪,也要把这些事说给孙辈们听。” “提起往事,更叫我记起咱们过命的交情。”孟长青说,“短短两年时间,便有今日的北山县,各位不妨设想,十年之后的北山县,会是什么模样?” “十年之后,必然超过杨门县了!”有人激动道。 “不止!有大人在,恐怕比凉州城还要好!” “对对对!” “十年,五个两年啊,咱们北山县一定是全凉州独一份的好,不,北境四州独一份!” 孟长青听他们全是往好的方面设想,很感谢他们看得起她。 只是北山县到底是边境小城,能不能好好发展,不止要看他们自身的努力,还要看燕军给不给机会。 嘴上说着将来,其实孟长青自己不敢有多遥远的设想。 朝中局势千变万化,她自身的将来能够如何,已在迷雾之中。 敌军意图难以捉摸,北山县所要面临的挑战无法想象,未来也不能清晰的看到,只希望老天垂怜,运气加身,让北山县免遭挫折,有一个好的将来。 孟长青笑道:“希望将来正如你们此刻所言。 不过,十年终归太久远,不妨缩短时间,说一说五年之内,我们要做到什么。” 要做到什么,杨正在心里咂摸了一下孟长青的用词,想了想正要开口说话,对面的齐人立却抢先开了口。 “大人,五年之内,我必为县衙赚足存银,为县内百姓找到正经赚钱的门路。” 孟长青看着他点头,“齐大人有心,且以你的能力,承诺出口必定能让其成真。 其他人有什么要说的?” 杨正说:“人口超过五万。” 程光接着就说:“耕地超过十五万亩。” “官道直通杨门县城门。” “哈哈!你说的还要五年吗?明年咱就能修到杨门县城门口。” 众人所说各有不同,说到后面,简直是许愿了。 孟长青听完后补充道:“要盘活现有的设施,要有学子通过乡试,要做好一切准备,为朝廷收回驮州,打下基础。” 她最后一句话出来,在座各位皆是一震。 孟长青继续道:“在场多是巍山营中出来的将士,边境局势如何,燕军如何,你们比谁都清楚。 这一仗终究避无可避,现在是燕军顾不上咱们,可从他们旧年所作所为来看,等他们精力充足时,能放过我们吗?” 左大头摇头,“必不可能,燕贼灭我之心不死,我等永无宁日。” “未来五年,甚至是未来十年,不论我们囤积粮食,还是发展经济,所为的不仅仅是自己官途,也不仅为凉州百姓,更要为来日那一仗。”孟长青眼神坚定,“定要叫燕军有来无回,要打到他五十年内不敢来犯,如此我北山县才能太平,我大梁才有翻身的可能。” 孟长青这样说,杨正倒不敢接话了,大梁和燕国的差距太大,除非是举全国之力去打这一仗,否则没有这种可能。 不只是军饷粮草方面投入的差距,将士们体格上就不如燕国将士,连大梁的马也比不过燕国的马。 要不是燕国自身有过两次动乱,这世上有没有大梁,还真不好说。 对孟长青所说的未来,杨正还真不敢去想。 可看孟长青的表情,再想到他往日所做的事,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杨正忍不住问自己。 天若佑我大梁,必叫孟大人得偿所愿。 今年的第一场雪,一连下了好几天,从九月末下到了十月初。 各处除了巡视的衙役,极少见到有人出来走动。 秋天存下来的粮食,加上入冬前码好的柴火,足够百姓们踏踏实实的窝在家里,好好的过一个冬天。 梅子在家闲来无事,就趁曾大树不在眼前时,把自己存下的银钱拿出来清点。 曾大树赚来的钱也在她的钱袋中,两人的钱相加有近四十两,要是没有置办家里的这些东西,他们的钱,足够到兴安街上去买个房子了。 不过梅子没动过买房子的念头,现在住的地方就很好,离县城不远算,家里的东西都添置齐全了,四邻相处也越来越熟悉,加上将来孩子出生后,必然要有大花费,这些钱还是留着将来再派用场吧。 像梅子这样,闲来无事数钱玩的人,在北山县还有很多。 毕竟闲来无事,总要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总不能光打孩子玩,现在孩子都上了学,莫名其妙挨打,他们会跟先生告状。 第375章 :找块布塞起来 这天晚上,连下了几天的雪总算有了个停顿。 杨正还想着自己手下值夜班的人,也能轻松些,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就出了大事。 睡到一半,他被妻子摇醒,正想问干啥,就听到有人不断敲着他家大门,“校尉!校尉!出事了!” 他妻子已经拿过旁边的棉袄,“出去看看吧。” 杨正朝外面喊:“起来了起来了!”他顺手接过妻子手上的衣服,快速往身上套,同时不忘关照妻子,“你锁好门,带着孩子接着睡,今天晚上我就不回来了,听这动静事情不小。” “你自己当心啊。” 鞋都来不及穿好,就快步跑出了门,看到来人是谁,杨正心里咯噔一下,“险山那边出事了?” 来人正是负责看守险山的衙役王根。 王根神情紧张,听到杨正的问题,点头道:“山上有人下来抢东西,钱班头自己去衙门禀告孟大人,派我来喊您过去。” “快快,边走边说。”杨正扎好靴子快步往前走,“你跟我细说,哪里遭抢了?山上下来的人抓到没有?” 夜间路上滑的很,杨正心下着急,自然走路慌忙,刚出门没多久就跌了两跤。 “校尉小心。”王根赶紧扶住杨正,“镇上太滑,马都不好走,出了镇就好了。” 出了镇,就看到王根骑来的马正等在路边,为赶时间,杨正没有回衙门骑自己的马,两人同乘一匹马,往险山赶去。 险山附近的小村本就没几户人家,现在闹出这样的动静,整个村的人都醒了,除了身体不好的没出门,其他人全都堵到了遭抢的那户人家去。 杨正到的时候,差点没能挤进门。 “让开!衙门官差到,速速回避!” 进了门,杨正就见到坐地痛哭的一对夫妇,其中女人还怀着身孕。 “赶紧把人拉起来啊!”杨正道。 先前就守在这里的衙役上前,单手拉了两下,没拉动这两个人。 “啧。”杨正不再管他们,将周遭看了一圈,“怎么就你们几个在,孙大雨呢?这么大的事,他做副班头的怎么不来?” 先前拉人的衙役万宝道:“孙班头已经来了,带了几个人寻踪迹追出去了。” “胡闹!”杨正跟着就问:“他带了几个人,出去多久了?” “就带了他那班兄弟,应该有一盏茶时间了。” 杨正急的在原地绕了两个圈,“派两个人去找找他们。” 这话刚说完,孙大雨就带着人回来了。 “好大的胆子!就这么几个人也敢追到险山去!”杨正对孙大雨吼道。 “我们也是抓匪心切。”孙大雨讨饶道:“校尉别怪我了。” “之后再跟你算账,追出去查到什么?” “我们追的晚了,一路追到险山脚下,都没看到匪徒的身影。”孙大雨说,“匪徒已经上了山,看他们留下的脚印,估计每人身上都扛了粮食,人数应该在五人以上。” 听到粮食两个字,后面哭声稍微小些的夫妇,再次情绪崩溃,大声嚎哭起来。 杨正被吵的耳朵痛,“想想办法让他们住嘴。” “管不住啊。”万宝没办法,“要不找块布把他们嘴塞起来?” 第376章 :不能住在这* 话说到这里,守在门外的衙役喊道:“孟大人来了!” 杨正听见,立刻出门迎接,孟长青带着八方席蓓及一众衙役骑马赶来。 “大人。”杨正开口就是告罪,“属下疏于防范……” “打住打住。”孟长青抬手,“别说这些。”说罢又问:“有人员伤亡吗?” 杨正面露愧色,“属下刚到,还没来得及查问。” 跟在孟长青身后的班头钱德明,上前对杨正道:“校尉,是属下失职。” 杨正摆了摆手,“之后再说吧。” 他们说话间,孟长青已经进了屋内,见地上痛哭的一对夫妇,孟长青问他们,“受伤了吗?” 万宝高声道:“大人问话,速速回来!” “到底是受害人,跟他们好好说话,把凳子搬到他们身后,拉他们坐起来。” “是。” 孟长青不痛不痒的劝了一句,“事情已经发生,哭的作用不大,你们坐到凳子上缓一缓。” 她将房内看了一圈,看到屋内有明显拖拽的痕迹,顺着痕迹往里走,又看到里屋有少数粮食散落在地上。 “看样子在抢夺过程中,有口袋散开。”杨正站到孟长青身后,就屋内的痕迹推测道:“抢匪中,应该有人力气稍小,或是被受害人拉住了袋子,所以袋口才会散开,也才会留下拖拽袋子的痕迹。” “受害人尚在,神志似乎也没什么问题,当时究竟什么情况,等他们冷静之后就能问出来,你到外面问一问围观的人,看他们当时可有听到什么动静,要留心观察围观者的神情。” “大人是认为,抢匪有可能是里应外合……” 孟长青压低声音,“不要有任何设想,去查就是。” “是!” 杨正出去后,孟长青又叫过钱德明和孙大雨,“你们再说说当时的情况。” 钱德明说:“今晚是我的班,我带着弟兄们跟往常一样盯着险山。 按照大人的吩咐,瞭望台上的兄弟们时时刻刻盯着险山,但晚上视线受损,看的不远,只是忽然听到有人大叫,我立刻派万宝去叫大雨,自己带着晚班的兄弟,往这边跑。 我们到时,看到的就是那对夫妇坐在院门口嚎哭。” “这么说来,你们连抢匪的影子都没见到?” “嗯。”钱德明惭愧,觉得头都抬不起来。 孟长青又问:“大雨,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去追的抢匪?” “我带白班的兄弟歇在安南村,听到万宝叫我们,立刻就往这边来了,以距离推算,我只比钱班头晚来一会儿。” 钱德明点头,“确实,我刚让人把这对夫妇搀进屋,大雨他们就到了,我俩一碰面,当即就决定,大雨带人顺踪迹去追,我带人回去报信。” 孟长青听完点了点头,又等了一会儿,堂屋的哭声渐渐缓和下来。 “问过那对夫妻,当时是什么情况吗?” 钱德明无奈,“只说山上人来下抢了他们粮食,再问其他的,他们就只知道哭了。” “整个村,只有这家人遭劫?”孟长青问。 “瞧外面那些人的反应来看,应该就只有这户人家。” “嗯。”孟长青走到屋外,杨正带着人还在询问其他村人,八方和席蓓跟在孟长青身后。 “这事细想就觉得奇怪。”八方说,“从最近的瞭望台到这里,距离不算远,钱德明他们听到动静就过来了,怎么会连抢匪的影子都没看到?” 席蓓道:“这不奇怪,抢匪要是也盯着瞭望台,自然能早早看到衙役,也能及时撤离。 长青部署这班人,也不是什么秘密,险山上知道有人盯着他们也属正常。” 孟长青围着房子走了一圈,又来到门口。 “少爷,看出什么来了?” “没看出什么来,又或许是我看漏了。”孟长青说,“师父,你跟八方再绕一圈,看看墙上或者附近是否存在特殊标记。” “行。” 杨正那边也问明了情况,过来回孟长青,“院子里围观的那些人,我带着人全部问了一遍,他们都说,被惊叫声吵醒,听动静知道是有人抢粮,当即就找东西把自己家门堵上了,等到衙役过来,这才敢出门。” 杨正压低声音,“我见他们神色惶恐不安,又带没有遭抢的侥幸,没有异常者。” “这么说来,他们也没有亲眼见到抢匪?” “是。” “知道了。”孟长青道:“你带人在外警戒,我进去问问情况。” 孟长青搬了张凳子,坐到受害人夫妇面前,“这会儿也该冷静下来了,你们家就只有你们两个?” 两人同时点头,男人更是说:“就我们两个,要家里人多,他们也不敢盯着我家。” “他们抢了多少粮食?” 男人崩溃道:“都抢了!忙忙碌碌种了一年地,全为别人幸苦,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人不要紧吧?”孟长青问。 “还不如杀了我们。”女人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也没心思去擦,“就是要我们活活饿死啊!” “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孟长青又问:“他们带了多少人?能把你家粮食全部抢空。” “有……”女人哽咽着回忆,“有九个还是十个人,拿着刀闯进来,看到粮食就抢,连灶边瓦罐里的都被搜刮走了。” 男人补充,“要不是有人喊衙役过来了,他们连地窖里的红薯和酱菜都要带走。” 孟长青:“谁喊的衙役来了?” “是山上人喊的。”男人说:“他们留了人在外面放风。” “你怎么知道是山上的人?”孟长青问,“来的人你们认识是不是?” 女人说:“认识,就是以前在山上跟我家男人不对付的那帮人。” “照你们所说,抢匪跟你们不对付,所以盯着你家抢?” “肯定是这样,他们是来报复我们的。”男人说,“我是最先一批下山的,住的地方又离他们上下山的路最近。” “老爷!”男人对着孟长青跪下,“我们不能再住在这儿,这次他们没伤人,下次可就不一定了,我女人还怀着,他们真起了黑心,我们一家三条命就都没了。” 第377章 :心眼要不多不少* “那你们想住到哪里去?”孟长青顺势问。 男人说:“随便哪里都好,只要离山远远的。” 女人跟着点头。 孟长青这人,本就警惕心重,凡事喜欢往黑暗处想,加上问了一圈,除了受害的这两人,没有其余人能证明所谓劫匪的出现,便更加疑心,好在她为人惯常心里一套表面一套,此刻疑心加剧,说话的语气却还 凌晨12点已经过了,随着夏雨的魔幻火海技能丢下去,boss总算是不甘的怒吼一声,身体破裂开来。 而此时,佐天泪子却一下子远离了井上英华,随便拿起放在置物架上的某个东西,装成一副在选东西,完全不认识那个傻子的样子。 入行这么多年来,不说顺风顺水吧,但从来没碰到过这么糟心的事,简直了。 “如果山香爱没有提前选择能力的继承者的话…那么当她死去的时候,就是谎言现在能力空缺出来的时候…”希说道。 然后就只见接引官把写好的板子随手扔到了三人面前,看起来十分嚣张,让叶轻眠一阵反感。 清脆的声音听的李东浑身一颤,当他回头看去的时候,只见对方拄着椅子站在地上,搭在桌子上的那条腿已经扭曲,显然已经断了,而且断的十分的干脆。 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井上英华也知道上条当麻肯定是出于保护御坂美琴的心情,才这样做的。 这个半兽人果然对他们说谎了,就是不知道他把这个半精灵囚禁于此要干嘛。 秦恒眸中掠过一抹深邃之意,神府境的武者绝对无人能够用身躯抗下自己这四击而完好无损。那金属碰撞之音很明显来自于一件神兵,亦或是宝甲。 那鬼爪连带本体都被叶天的神圣力量消融殆尽,而那受伤倒地的人,却在圣光之中恢复如初,两相对比,让董强都感觉如坠梦中。 “不用些,这本就是我该做的。”笑着应了一声,厉秋返身再次返回刚刚那座石窟去了。 “前辈,晚辈特意前来请前辈前去与我族老祖相见,还请前辈随着我来。”此名叫莫克伦的准大能修士客气非常,他早就将云宇视为一名中期层次的大能修士。 澳勒顿似乎察觉到了清水的袭击,一拳砸开侧方伸出黑枪的同时左脚猛地踏向地面,震起大片烟尘,将所有人都分割了开。 杨剑还没反应过来,一团黑影突然扑了过来。“笨蛋!”盾牌一样大的斧面挡在了杨剑身前,午夜很很地鄙视了一番。 “我这边,是六千人的冒险者队伍,我一个上位神,三位中位神,十位下位神,还有大军五千万。”此时,李红也是开口道。 一大碗浓白的豆浆,几张宽大的烧饼,这便是骆天的早餐。老板实在的很,竟是在方桌的正中央放了一盘粗制咸菜,烧饼亦是结实厚道,在一口口清香的滚烫中,骆天亦是吃的津津有味儿。 刚进支流的洞道明显窄了许多,刚好一个竹筏进入,三个竹筏连成一条线,缓缓前行着,大概十几分钟后,洞道逐渐变宽,且印入眼帘的地型又开始是奇形怪状的洞窟。 血王看着杨剑这无赖的打法,心中吐血却又无法避免,只能同样的和杨剑以伤换伤,否则,自己就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真是晦气!”杨剑在落叶上擦了擦,正准备离开,但又转念一想——这是不是也就意味着附近有大型动物出没,自己的晚餐可能有着落了。 第378章 :上还是不上* * “结合我们问到的情况来看,无法排除这种可能。”孟长青说,“我之前杀了他们一批壮年人,他们想做计诱杀我也属正常。” “那按大人看,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件事说到底,就两种选择,上山,不上山。”孟长青说给杨正听的同时,也在理清自己的思绪,“上山风险很大,就算派出所有衙役,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斩草除根。” 杨正接道:“如果是那家人联合山上设下的计谋,咱们不论上多少人,都是有去无回。” “正是如此。” “大人的意思是,不上山。” 孟长青沉默了一会儿,才肯定道:“不上山。” “为他一家的粮食,不值得我冒如此大的风险。” “可如果不是局,我们岂不损失一次良机?大人正是可惜这样的机会,所以才会如此犹豫。”杨正提议,“大人何不求助卫将军,请他派兵上山。” 孟长青没有顺着对方的思路往下说,而是道:“如果说这家人联合山上人做局,实在叫人费解,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日子,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就算我们听了他的话,上了山,被杀了,这家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霸占县衙?接管北山县?”杨正顺着思路猜。 “他们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杨正思索了片刻,“不可能成功,山上那群人战力有限,我们拿他们没办法,只是迫于地形,他们下了山便优势不再,县衙易守难攻,且兵器充足,县城外还备有火药。 但凡衙门里留下两班人,那些人就绝无成功的可能。” “他们知道吗?”孟长青问。 “什么?” 孟长青说:“他们知道不可能成功吗?”没等杨正回话,她继续道:“他们不会清楚县衙所做的准备,但也应该知道几百人想完全控制住一万人,不太可能。但凡有一人向墙边守军报信,清退他们只是片刻间的事。” “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联合山上人做局的可能性不大?” “是。” 杨正激动起来,“那我们必须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一举剿灭山匪!” 每次听到要上山,孟长青心里总是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绪,这种情绪她很熟悉,小时候凡遭人陷害、刺杀前,都会出现这种感觉。逐渐长大后,这种感觉倒是出现的少了。 如今不安的预感再现,她很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 杨正看得出来,相比于自己的激动,孟长青非常冷静,冷静到似乎完全没有上山的想法,他觉得非常奇怪,在他印象中,孟长青一直是个有手段且好战的人,为什么这会儿会退缩? 之前他提出可以请卫将军出手,孟大人也没接话。 既不是怕人手不充裕,那是怕什么呢? “大人。”杨正见孟长青久不开口,叫了她一声。 孟长青抬头,看清杨正神色,尴尬的笑了笑,“实不相瞒,对于上山,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若说不上山的理由,我能找出很多来,但我想跟你说句实话,只是因为感觉不太妙。 作为官员,这种话说出口实在太荒唐,但是杨大哥,我把你当朋友的。” 杨正很快道:“属下明白。 军中有许多老将,在出兵对敌之前,也会有这种感觉。往往局势就是会按照他们的预感所发展,所谓预感就是经验的不断累积,累积到一定程度,即便脑袋没想出异常,心也会察觉。 属下相信大人的预感。 正如大人所说,为那一家人的粮食,让兄弟们冒险并不值得。” 这一刻,孟长青突然发现,杨正这个人不得了。 他什么时候练就的递台阶技术? “那大人对小村那边,后续有什么安排?”杨正问。 孟长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怎么安排才合适?” 杨正一愣,想到自己还兼任县尉一职,顿时后背生汗,“属下认为,该让看守险山的两班衙役守在小村。 如果山匪下山就是为了抢粮食,很有可能还有下次。 让那两班的兄弟,两三人做一小队,分散在不同人家,每队发哨,若遇异常吹哨响应。 再给钱德明和孙大雨备上烟花,真有抢匪再来,点燃烟花通知,我们这边就能立刻赶过去。” 孟长青听完后,说他安排的很合适,让他着手去办。 杨正走出门口后,快步去北墙市场领烟花,走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想到,到明年八月,卫将军的知府一职就任职期满。 如果真的如他所言,请了卫将军派兵剿匪,剿灭了还好,稍有不慎,对卫将军而言就是败笔一桩,很可能影响将军高升。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他提出这个办法,孟大人却像是没听到。 杨正感叹,还是自己修为不够。 一切皆照杨正的安排,布置了下去,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跳出来阻拦。 小村里,其他村民也害怕自家沦为下一个被抢粮的,知道县衙的安排,大面上很赞同,只是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住到自家的衙役不好伺候。 但两三天接触下来,也就没有这种顾虑了。衙役们自管饭食,自带铺盖,甚至连烧炕的柴火也有专人送去。 衙役们就这样在小村待了十来天。 钱德明住的非常心焦,天天盼着山匪来,可就是盼不来。 杨正也是,基本每天都要往小村去,一天得去好几趟,除了守着这个村里,也顺道查上次山匪留下的踪迹。 看的出来他们这段日子,内心很煎熬,好几个人嘴上都急出了燎泡。 后来孙大雨察觉出了问题,“咱这么多人在这儿,就算山匪想下来,也吓得不敢下来啊。” “是啊!”杨正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明晃晃的驻扎在这里,虽然能护着村里人不再遭抢,却没了诱抓山匪的机会。 这之后,他们改变策略。 又过了十几天,来到十月末。 这晚孟长青在屋里睡着觉,忽然听到外面砰砰两声震响,她飞速往屋外冲,衣服鞋子都顾不上穿,出门后目光在南边空中搜寻,果然看到还未彻底散去的烟花。 第379章 :下来四十三人* * 在衙门守了快一个月的杨正,比孟长青反应还要迅速。 等孟长青穿好衣服,跑到前衙,杨正已经备好人马,只等孟长青一个命令,就能出发。 “上马出发!”孟长青发令,紧接着对杨正道,“杨校尉,咱俩换马,你能骑多快就多快,记得自己注意安全。” “是!” 杨正立刻换了方向,到最前面上马,以极快的速度,往山脚下冲去。 其他人在后面跟着,只能看到他的身影越来越远,根本追不上。 孟长青带着御林军等一众人到时,现场已经在杨正的指挥下,彻底控制住。 “大人。”孟长青刚下马,就见杨正迎面而来,“山上下来四十三人,一个也没跑脱。” “我们这边可有人员伤亡?”孟长青问。 “有六个受伤的,没什么大碍,我叫村里人懂点草药的先给他们止了血。” “让其他人接受伤员手上的事,再安排他们进屋休息,现在这天,受了伤还是不能大意,等县衙的马车过来接他们回去。” “哎!” 杨正招手,叫过不远处的左大头,传达孟长青的要求,让他着手去办。 “去看看那四十三个人。”孟长青道。 杨正领着孟长青往另外一户人家走去,边走边介绍道:“今天晚上抓到的这批人,男女老少都有,据钱德明他们说,这批人同时想抢三户人家,还好他们反应及时。” “弟兄们的苦没白受。”孟长青说,“等此事有个了结,必有他们该得的好处。” 说话间,来到一户农家外,见到被捆绑看管起来的一群人,果然如杨正所说,男女老少都有,其中壮年男人占了一半。 进院门之前,孟长青跟杨正对视了一眼。 杨正顿时领悟,进了院子后,就跟孟长青分开行走,在经过一个精壮男子身后时,悄摸用刀在捆他的麻绳上划了一下。 他下手精准,将麻绳划开了大半,却没有完全完全断开。 过了好一会儿,那男人才发觉,身上的麻绳似乎挣一挣就能挣出更多空隙,他多次尝试,心中只以为是自己侥幸。 想起刚才那当官的说的话,手上更加用力。 他只知道,被拉到县衙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怕比死还难受。 如此情况下,他扯了许久,还真把手上的麻绳扯断了。 他不动声色,只敢稍微抬起眼睛到处看了一圈,要他说,那群当官的也真是蠢,只知道守着个院门,他身后虽然有个篱笆,却只比膝盖高点,一步就能跨出去。 这时候,夜色渐渐淡去,眼看着就要天亮了。 正是人最困的时候,这人见看守的衙役哈欠连天,更有人坐在门口睡了过去,脚上的麻绳他也已经解开,他觉得是时候了! 他轻手轻脚的往后挪动,紧张的扫着各处衙役的反应。 左大头见他这般愚蠢,怕装的太迟钝,反而让他起疑心,所以在那人快挪到篱笆旁时,做出刚刚发觉的样子,指向他大声道:“哎!你干什么!” 左大头作势要去追,却站立不稳,迈步时绊了一跤。 其他衙役见状都围过去,要扶左大头。 那人见状立刻爬起身去追。 他哪里知道,杨正早就带着一队人马,在房子后面等候。 只等他跑到一定距离,立刻带人追了上去。 那人听到有人追来,更加拼命的跑,看他还是按照来时的路线往回跑,杨正就放心了,只追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等后面的队伍上来,他指挥众人从不同的方向上山,这些方向,他跟县衙里的众人研究过多次,结合之前孟大人绘制的图,能大概率堵住山上人的退路。 那人按旧路跑到山脚下,回头见追兵被甩,哈哈大笑起来。 席蓓也跟着笑,他在这边等了太久,还以为人不来了。 第380章 :上山* * 席蓓和等在更远处的楚沐风,悄摸跟着男人上了山。 孟长青派人将四十二人关押进牢房,又回到山下,等了有一个多时辰,等到天色蒙蒙亮,山上终于有人下来报信。 “得了,成了!”席蓓走到孟长青面前,高兴道:“山上所有人全部拿下,杨正让我下来叫你。” “走。” “我头前领路吧。”席蓓走在前面,边上山边给孟长青介绍,“就这条路,要不是有人带着,凭衙役们硬冲,全死了也摸不到他们山寨。” 山路本身非常险峻,山上人又在如此险峻的山路上设下不低于五重关卡,事实果然如席蓓所说。 孟长青见状紧张的问:“您跟白大人没事吧?” “我能有啥事,白大人更不可能有事,进了山跑的比猴子还快。”席蓓嘴上不停,“这些关卡虽然易守难攻,可我们上来时,守关卡的没有一个壮年人,手上更是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甚至还有两关无人看守,凭我们的身手很好解决。” “守关的都是这幅样子,山上的人恐怕不多。” “这可不是,山上还有好几十号人。”席蓓拉着麻绳先爬上去,回头又把麻绳抛给孟长青,“注意点脚下,踩稳了再上。” 还没进山寨,就见那几十个人被捆住手脚,跌坐在寨前的地上。几个捆在一起,绝无逃跑的可能。之前跑脱的那人,又重新被绑面如死灰。 “这些就是山上所有人了。”席蓓说,“我们上山的时间巧妙,这些人基本都在睡觉,一个都没跑脱。” 孟长青只听不说,在山寨里转了一圈,跟到处搜寻暗道、暗室的杨正碰了一面。 “咱们之前猜的不错,山上果然有暗道。”杨正指向缩在角落的人,“用了点刑,什么都说的清清楚楚的,开了好几个暗室,可找到不少好东西!” 孟长青跟着杨正去看,看到一块绸缎上,放了不少金银首饰。 孟长青将这些东西全部翻了一遍后道:“山上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镀金镀银的玩意儿,不值什么钱,弟兄们谁喜欢谁拿去吧,别落下受伤的弟兄,也问问他们要不要。” 旁边只敢偷摸藏一两件东西的衙差,听到孟长青的话眼睛都亮了,大声回道:“是!” 走出门外,见杨正一直跟着自己,孟长青低声问他:“你不拿两件回家给孩子玩?” 杨正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才说话,“已经拿了,那些留给弟兄们吧。” “眼看天色大亮,兄弟们辛苦了一夜,千万不要在这时候放松。”孟长青说,“我上山前,已经派来财往宏甲县去借人,等他们到了,咱们才能决定下一步如何。” “是啊,以咱们的人手,如果押送这些人下山,留守在山上的人数就不够,很可能会让他们陷入危险。 虽说山上空了,可山上的人不一定就抓尽头了。 最好是有援兵来到,帮咱们守住山寨。 就看马家人身上穿的衣服,显然他们能轻易接触到外界。”说到这里,杨正压低声音,“结合之前杨门县匪患猖獗的事来看,这些人恐怕就是当中的匪徒,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够安然无事。” “其他县的事情,咱们不管。”孟长青说,“哪些是马家人,你指给我看看。” 顺着杨正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孟长青看到一个壮实的中年男人,他身上穿着长衫,但显然不合身,“据山上人交代,他就是马家现在的当家人。” “现在的?” 杨正点头,“这伙劫匪,哪里会忠心认主?一早占据这边险山的马家当家人,早在积蓄散的差不多时被手下人杀了。 现在所谓的马家当家人,是马家以前的仆从。” 第381章 :有话好好说* 孟长青心道都做山匪了,还要忠心做什么,当然要以力量和手段为尊。 “拉他出来,我有话要问。” 闻言,杨正几步上前,拽住那人的后领,将人拖出人群。 孟长青又说:“好歹也是当家人,想来也是要面子的,还是别在他手下人面前审问吧。” 杨正又拖着他往远处走,在一处高大的怪石后停下。 也不知道被人在地上拖行又能保留什么面子。 “你叫什么?”孟长青问。 这位马家当家人对孟长青的提问非常警惕,并没有回答。 “本官得提醒你一句,你已然落到这种地步,往后是什么日子等着你,全看本官的念头,你倒没必要对本官如此防备。”孟长青开解他,“你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听到这样一番话,这位当家人先是疑惑,随即又领悟到,这当官的肯定想留着自己给他当暗手。 “孟大人。”马庆紧咬后槽牙,半抬头讨好笑道,“小的叫马庆,您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小人一定为您效力。” “马庆,你虽然在山上,倒是耳聪目明。”孟长青说,“本官看你这面相,就知道你是有头脑的人。” 马庆的笑容里透出点真心来,“孟大人说话可比其他官老爷好听多了。” “是么?”孟长青笑了笑,“好听你也不能白听是吧,说说你们山上的情况吧,你手下究竟多少人?山上总共有多少人,是否还有人在外?” “孟大人问这些干什么?”马庆说,“您交代的事情,我能替您办成就行。” “哎呀。”孟长青叹道,“本官才说你耳聪目明,倒是说错了,你只打听来本官叫什么,却不知道本官的脾气。” 马庆又笑起来,“再大的脾气,有时候也得收一收,大人您说是不是?” 孟长青点头,认真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就是不知道你从山上滚下去的时候,还能不能坚持你的道理。” 说完,孟长青转身要走。 马庆喊道:“孟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好说!” 孟长青又转回身来,“那你就好好说吧。” 马庆却还要再为自己争一句,“小的把这些事告诉了您,就相当于把性命交到您手中,往后您要收拾我,就是一句话的事。” “现在不是吗?”孟长青反问,接着不等对方回答又说:“按大梁的律法,只要不是跳起造反的,都可能不受死刑,可天底下有多少人按律法办事?你瞧本官像不像?” 马庆没敢接话。 “本官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本官给你挑个你不喜欢的死法,第二,你还过先前的日子。”孟长青问,“你选哪个?” “第二个。”马庆道,“当然选第二个。” “等着本官给你递话,你才往下说呢?” “山上的人大部分都在这里,我还有个兄弟,他带着两个人常住在杨门县,只定期送点东西过来。” “定期,定的是哪个期呢?” 马庆表情犹豫,却还是道:“每月初五。” 第382章 :要相信本官* * “你兄弟在杨门县什么地方?”孟长青又问。 马庆完全抬起头,对上孟长青的视线,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就在县城。” 孟长青说:“你倒是值钱。” 马庆应声笑了笑,“都是为能给大人效力。” “你兄弟叫什么?又住在县城的什么位置?” 马庆反问:“大人,您事事问的清楚,是不准备留我了?” “你为何要这样想?”孟长青说,“本官要是不准备留你,又何必许你将来呢?把你杀了问别人,也能问出来是不是? 你要相信本官。”孟长青表情真诚,“本官只是喜欢所有事情皆在掌握。” “我兄弟叫马吉,他手边带了两个得力的人,马喜旺和黑狗,他们三人借住在杨门县西市的一家杂货铺里,帮山上搜罗一些用得上的东西,山上要是抢来宝贝,也叫他们拿出去换成能吃能用的。” “既然你有这个渠道,为何要抢北山县?”孟长青玩笑道,“难不成仰慕本官,特意制造见面的机会?” “山上抢不到东西。靠近山脉的人家,基本都到您那里去了,县老爷的面子要顾及,总不能直接在县城抢,秋收后抢来的粮食根本不够,不得已才动了您的人,还请您大人大量,别跟小的计较。” “好,本官不跟你计较。”孟长青边说话边抽出了身后的刀,话毕对准马庆的脖子就砍了过去。 马庆眨眼间咽气。 杨正抹掉脸上的血,又在衣服上擦干净手,从怀里掏出帕子递给孟长青,“大人何必自己动手?” “我要犯的杀业,不好总记在你们身上。” 孟长青到旁边用雪搓掉手上、脸上的血污,这才接过杨正的帕子擦了脸,“走,再去挑一个。”两人又从人群中选了个人,也是被杨正拖到怪石后面,那人一见到还冒着热血的尸身,当即吓得腿软,跪都跪不住,扭动身体直往后缩。 孟长青朝他笑,“你叫什么?” 那人吓的啊啊直叫,“我说!我什么都说!饶我一命,我什么都说!” “那你好好说。” 这人退到一定距离后,对着孟长青连磕了好几个头,伏在雪地上说:“我叫得风,从记事开始就在山上了,不是我要来做山匪,我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求大人饶命,只要大人放我一马,我什么都能做。” “本官得试试你可不可用。”孟长青问,“你们跟山外人汇合,是每月几时?” “每月初十夜里,山上人要到山路口去接他们。” “他们有多少人?带头的叫什么名字?” “带头的叫马吉,跟当家的是亲兄弟,他们总共三个人。”得风主动补充,“马吉跟当家的长得很像,您见到他就能认出来,他们霸占了杨门县西市的一间房子,暗中跟杨门县官府勾结,凡是抢到值钱的宝贝,就送给杨门县的县老爷……” 得风说了许多,也不管孟长青问不问,似乎是怕自己话一停,人头就要落地。 “你配合的很好。”孟长青夸他,“日后还有事情要你帮忙,希望你还像今天这样。” 得风哆哆嗦嗦的点头。 第383章 :他性格张狂* * 看太阳快到天空正中,来财带着宏甲县的将士们到了。 预料之中,花老大人也来了。 花老大人气喘吁吁,被人搀着走过来,虽说常年练武健体,但到底年纪大体力不如年轻人,“小孟。” 孟长青赶紧上前搀扶他,将人带到最近的一间屋内休息,“花大人怎么亲自上山了。” “这个土匪窝。”花大人才说四个字,就不得不缓一会儿,“我也早想,把它剿了,可惜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你攻上来,我也有幸能到山上来看看。” 花如金的仆人倒出水囊里的水,放在火上热过后,快步端过来,“老爷喝口水顺顺。” “好。”花如金接过,又道:“我这次过来,给你带了三百人,可够用?” “够!”孟长青行礼道谢,“多谢大人鼎力相助,有这三百人,守住山寨绰绰有余。” “这就好。”花如金掏出帕子擦了擦脸,“刚才我过来时,见一处怪石旁死了一个跪着一个,是何缘故?” “死的是这窝匪徒的头目,他性格张狂一心求死,我本意只为讯问,他却一脖子碰死了。”孟长青说到这里,做出一副可惜的神情,“唉,真是把我吓一跳。” 杨正就站在旁边,眼睁睁看着她说瞎话。 “那是他不识好歹,死了活该。”花如金也没继续问那跪着的又是怎么回事,而是问:“今日可还顺利?后续收尾,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说。” “有您开口,长青可不会客气。”孟长青见他恢复过来,便亲自带着他在山寨里转了一圈。 “这山寨的规模可不小,虽说有些屋舍已经废弃,可人数应该不止外面那些。” “花大人好眼力,昨夜在山下还抓了四十二人,据山匪交代,山外还有他们的人。” “山外还有?” “是,不知是初五还是初十,山外人的几人会回山。” 花如金道:“你抓的加上山外的,合起来算倒是差不多,长青,你能够抢下这东侧的险山,对山脉周边的百姓来说,是绝了一大患。” “我本没有攻上险山的想法,全靠杨校尉他们辛苦谋划。” 花如金伸手点了点孟长青,“你这个人倒是实在,手下人做事,你不点头,他们有什么胆气去做呢?”孟长青笑了笑,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山顶好不容易攻下来,地势足够高,天气晴好时,能看的非常远,我自然是舍不得放任不管,可我手下的人实在有限,只能暂且劳烦花大人手下。” “哎,你我相邻同御外敌,本就该相互帮忙,实不必如此客气。”花如金说,“瞧你眼下青黑,还是尽早下山,回衙门休整后尽早去回禀府台大人,看府台大人后续有何指示,山上的事情就交给我,你留下几个知情的人,我这边肯定全力配合你。” 孟长青再次道谢,谢了足有一盏茶时间,还是花如金不耐烦起来,“哎呀,有这谢的功夫,不如以后请我吃顿酒。” “一定。”孟长青保证,“年前一定叫您吃上我孝敬的酒席。” 孟长青把席蓓和左大头留给了花如金,带着其他人和被绑的山匪下山。 下山之前,孟长青再次来到得风面前。 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人,又吓得哆嗦起来。 “得风,真是个好名字。”孟长青站在他面前夸道:“要风得风,一听就有福气,不像是早死的命。” 得风不知道面前人要干什么,把头抵在雪地上不肯抬。 “要下山了。”孟长青说到这儿,杨正上前给得风松绑,“劳烦你把马庆背上,带他一同下去。” 得风惊恐抬头,“他…他死了。” “本官看得出来。” “我要背死人?”他结结巴巴的问。 孟长青说,“人总有死的一天,别因为他死了就看不起他。” “我不是看不起。”得风也是鼓足勇气为自己争取了,“我是害怕。” “别怕。”孟长青安慰道:“你是土匪你怕什么。” 第384章 :得反过来说*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但对这座山、这件事,得反过来说。 上山时几番谋划,下山时一切既成定局。 孟长青带着自己这边的人,压着山匪下了山。 所有山匪被关进北山县监牢,这监牢自建成后,还是头一回有这么多人光顾,牢房险些不够用。 断了气的马庆也被放在里面,念及山匪中有年幼的孩子,孟长青总算是发了回善心,让人找了块麻布,把马庆从头到脚盖起来。 孟长青回到县衙,一刻也没闲着,立刻进了书房,快速写好等会儿要送给卫方耘的公文,先让八方送到凉州府去,自己则找到正在休息的众位衙役。 “大人。”房里原本坐着休息的众人,见她进来立刻起身站好。 杨正要去开窗,毕竟几十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还有好些人脱了鞋,气味实在难闻。 “不用。”孟长青拦住他的动作,“你们辛苦,不止昨天一晚,这一个月来你们都戒备着,特别是钱德明你们那两班人,躲在百姓家里多少天没出过门,实在受罪。 好在这事不辜负你们的付出,攻下险山,大家都有赏。 一人一两银子,叫杨校尉等会儿跟我去领过来,发给你们。” 衙役们大喜道谢,“谢大人赏赐!我等誓死效忠大人!” 孟长青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事情她一直不去想,现在不得不拿到脑中来好好琢磨。 “不必客气,你们应得的。”孟长青退出房间,杨正见她神色凝重,也跟了出去。 “大人。”他拉上房门,“可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孟长青勉强笑了笑,“哪还有什么不妥,你事情想得周全,运气又站在咱们这边,事情办得相当漂亮,杨大哥,我要到卫大人面前好好为你请功!” “可是我看大人似乎有心事。”????孟长青随口胡诌道:“大概这两天饭吃的少,加上昨晚没休息,有些不舒服。” “大人虽然年轻,但也得好好保重身体啊。” 孟长青点头,“知道了。对了,还要劳烦杨大哥,别忘了受伤衙役们的赏银,他们若是不能来,记得找人给他们送到家里去。 他们因公务受伤,一应医药费用全由衙门出。” “是,属下知道。” 两人往齐人立办公的房间走,途中孟长青还说,“此事不止衙役们有功,险山下小村的百姓配合得当,也有功劳。 从前,我想着他们到底是山上下来的,一直也没拿他们当一般百姓看待。 这是我心胸狭隘。 如今,该给他们的待遇得给他们,以后县里再有招工,就别找理由拒绝他们了。” “是。” “还有被抢粮食的那家,问清他家被抢了多少,衙门全数补给他们。” “哎,我领完了钱就去。” 两人才到齐人立房门口,门就被打开了,齐人立清楚孟长青的脾气,险山剿匪成功,孟长青肯定要奖赏衙差,这里头有他的事,所以早在房内等候。 孟长青把领钱的条子给了他,才要说话,那边满仓跑过来喊:“少爷,洗澡水烧好了。” “这就来!”孟长青冲齐人立笑了笑,转头快步跟上满仓。(本章完) 第385章 :怎么处理这些人* 泡在温热的洗澡水里,孟长青难抵困意睡了过去。 没人加热水,澡盆里的水温逐渐冷下来,导致孟长青陷于噩梦。 她梦到死去的马庆要拉着她一起上路,她在梦里还要讨价还价,推说过几十年再去,马庆却执意现在就要拉她走。 就在争执不下,没个结果的时候,梦中忽然闯入一阵敲门声。 孟长青猛然惊醒。 是来财在敲门,“少爷,凉州府的鸽子来了,府台大人让您现在过去。” “知道了,帮我备马。”孟长青回神才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赶紧用旁边温在炉子上的热水浇遍全身,匆忙穿上衣服出了门。 等孟长青赶到凉州府衙,天看着就要黑了,早有人站在府衙大门前等着她。 李亭上前迎道:“孟大人,大人在书房等您过去。” “有劳李铺头。”孟长青跟着他往里走,同时又问:“怎么不见八方?” “他在门口等您许久,我看他冻的厉害,就让他到房里取暖,这才进去没多久,真是不巧。” 这话刚说完,八方就从附近一间房里冒了出来,“少爷!” 孟长青见他脸上还有没缓过来的冻色,“让你受冻了。” “嗨,不算什么。”八方跟到孟长青旁边,接过她手上包裹严实的鸽笼。 李亭又从八方手上接了过去,“在下粗心叫孟大人拿到现在,鸽笼就交给在下吧。府里您也熟悉,在下告退了。” 孟长青又说了一句有劳。 书房外,少见有两名衙役守卫,孟长青刚靠近,那两人就朝里报道:“大人,孟大人到了。” “让他进来。” 衙役掀了门帘,孟长青嘴上客气了句多谢,这才带着八方进去。????书房内,卫方耘正坐在书桌后写着什么东西,孟长青行礼道:“下官孟长青拜见府台大人。” “哎呀长青,你们先坐,我写完这两句,再跟你……”他这句话都没说完,就又埋下头去接着写。 孟长青和八方就近找了张凳子坐下。 没等多一会儿,卫方耘就搁下了笔,看着自己所写的内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孟长青当然好奇他写的什么东西,但很知趣的没问。 “长青啊。”卫方耘从书桌后走了出来,眼神闪着亮光,“这次剿灭山匪,你又是大功一件呐!” “下官不敢居功,此事出力最多是杨正杨校尉。” 卫方耘说,“要没有你,这事他想出力也出不成,所以不必自谦。当然,我知道你的用意,杨校尉有功,我也会在奏本中写明。” “多谢叔父。”孟长青接着道:“险山上匪徒一共八十七人,其中死亡一人,已经全部关押在县衙狱中,此外,还有人不在山上,根据初步讯问,人数应该是三人。” “我知道,不管是几人,他们既已失去险山容身,就构不成威胁,后续就按你公文中所写的去处理,该诱捕就诱捕,该排查就排查。” “是。”孟长青又问:“狱中那些人,叔父看如何处理比较合适?” 卫方耘想了想才说,“安律法来说,落草为寇抓到的,按作恶轻重有不同的处罚,匪首已死,就不说他了,其他人最多也就是个发配。 其实,这伙人当初之所以成为劫匪……毕竟当初北山县就是块荒地,没有官府庇佑,他们为了生存,做出任何事都是可以理解的。” 孟长青心说,北山县围墙建成,也不是没给过他们下山的机会。 当然,她只心里想,并不说出口。 卫方耘继续道:“要是说发配,你北山县已经是大梁最北的地方了,给他们发到别的地方去,那不是给他们享福了么。 按我想,不如就让他们留在北山县做苦力。”(本章完) 第386章 :我不想听* * “当然,这是我的想法。”卫方耘问孟长青,“你是怎么想的?” “叔父所言正是,不过长青也有顾虑,北山县与燕贼不过一墙之隔,无外敌来犯,当然一切好说,可要是一个没看管好,他们当中有人串联外敌,当中隐患,实在叫人难安啊。”孟长青笑了笑,“说到底,是侄儿能力不足,怕自己看管不当。” 卫方耘领悟了孟长青的意思,“你说的也有道理,边境安全问题,容不得任何闪失。那些人匪徒脾气怕也难改,势必不会服从管教,确实不适合留在北山县。” 他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现在天色不早了,等明天天亮,叫李亭带人把那些人押送过来,先关在凉州府,我会向朝廷上禀,把他们送到西南开荒吧。” 孟长青赶紧站起来道谢,“多谢叔父!” 卫方耘笑了两声,“不必跟我客气,天冷夜路难行,县衙没什么大事,就在我这里住一晚,我有事跟你说。” “是。”孟长青道:“那侄儿先到驿馆安置,等会儿再过来。” 孟长青带八方去了驿馆。 驿官还是热情招待,要给他们备热水和饭菜。 八方匆匆洗完澡出来,看外面天色已经漆黑,驿馆大门也已经关上。 “少爷,我耽误时间了,咱走吧。” “不急,再等会儿。” “怎么了?”八方问孟长青。 “有些话,我得好好想想,到底能不能说。” 八方闻言坐到旁边,“那您想吧。” 这一想,就想到了府衙里的衙役来催,“孟大人,衙门里酒菜已经备好,您这边安置妥当就可以过去了。” 府衙内,卫方耘在后衙备了一桌简单的饭菜,见孟长青和八方到,才让人把砂锅下的炉子撤走。????“入座吧。”卫方耘说,“就咱们三个人,别客气该吃吃该喝喝。” “多谢叔父。” 八方也跟着道谢。 卫方耘这边的菜饭,一贯是粗犷风格,不管是肉还是菜,最好能一锅解决,像今天这样除了一个主菜,旁边还配两道小菜,就算得上讲究了。 孟长青借卫方耘的酒敬他,“多谢叔父招待,长青先敬您一杯。” “好好好。”卫方耘很给面子,端起酒杯来,三个人碰了杯,喝完后又道:“这酒虽是个好东西,但你们年纪小,可别贪酒,对身体不好,还是多吃菜。”说罢他把砂锅推到孟长青和八方面前。 砂锅里炖了羊肉萝卜面条,上边还撒了一层辣椒。 样子虽然算不得好看,但东西很实在,孟长青连吃两碗,八方更是吃了三碗还没打住。 晚饭期间,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 既是闲话,那必然是不太重要的东西,孟长青嘴里说着这些不太重要的话,心里却盘着个重要的事。 卫方耘没递话头,她盘的这件事,也没办法说出来。 直到晚饭吃好,卫方耘找了个借口支开八方。 “我瞧你刚才看了我两三回,想必是有话要跟我说。”卫方耘道,“你要说什么我知道,当然你心里也清楚,我对这件事未必没有察觉。” “叔父,您说话太绕了。” 卫方耘笑了笑,“等你抓到人再说,我现在不想听。” 第387章 :想到极端时* “叔父有叔父的难处,长青明白。” 这话出口,倒叫卫方耘意外,“想你年轻,还以为有些话,你非要说出口才觉畅快。” 孟长青跟着笑道:“侄儿虽年轻,但也知道做人不能只图自己畅快,叔父多次为长青兜底,长青不是不知感恩的人。” 卫方耘看着孟长青点了点头,“难得,难得!” 孟长青不知道卫方耘在感慨什么,她又不是什么正经大少爷,有后台撑着,她自小看他人眼色长大,看懂卫方耘的意思,哪里是什么难事? “这些时日下来,看得出你是个稳重的孩子,有些话,我得告诉你。”卫方耘面色凝重。 “请叔父指教。” “你为北山县所立的功不小,这些功绩放在任何一个官员身上,都能得到朝廷的奖赏。”卫方耘说,“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为你请功的奏本不知上奏了多少,但不论是朝廷还是皇上,都没有半点回应,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孟长青很有数,毕竟遭受不公正对待的是她,她自然比其他人更先感觉到。 她心里不知道把皇室和朝廷骂成了什么狗样,但表面还装做不在乎,“长青到北山县是为赎罪,本就不计较这些,且长青所做之事只为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如今百姓的生活正如侄儿所愿,一步步得到改善,侄儿已经心满意足,实不敢再强求其他。” 孟长青便说边想:真恶心,我可真恶心。 卫方耘听完确实大受感动,“好,好啊!有你这样的臣子,是百姓的福气,是大梁的福气。” “叔父谬赞,长青愧不敢当。” 卫方耘喝了口茶,盯着孟长青看了好一会儿,把孟长青看的满身不自在。 卫方耘缓缓开口,“你长得有些像你父亲,但要细看才能看得出来。” 孟长青想到他以前可说过全然相反的话,面上赔笑道:“母亲总说,我更像娘一些。” “像谁都不要紧,哪怕你跟你父亲十足相似,也不见得能沾到什么好处。”卫方耘道:“说句失礼的话,孟将军死于战场虽然可惜,却也死得其所,假如大将军活到现在,朝廷对他又会是什么态度? 你身边的那些亲兵……”????卫方耘没把话挑明,只关照孟长青要小心。 孟长青知道他的意思,不是要小心亲兵谋害她,而是这些亲兵本就是双刃剑。 一面是皇帝对她的重视,另一面是她豢养私兵意图不明。 孟长青想,这样的日子过的太累了。 上位者想把你怎么样,就能把你怎么样。 为什么呢?他们凭什么呢?孟长青脑子闲的时候也反问自己。 想到极端激动时,就是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反了他! 可颠覆一个皇朝,实在不容易。 不说百姓要遭殃那些场面话,只将成功的渺茫,和现在过得去的生活相比,她没有勇气去冒险。 隔天天刚亮,孟长青就带着府衙的两班衙役和几辆囚车,往北山县出发。 到了北山县牢房,孟长青才知道牢房里多了三个人,正是那三个逃在外面的山匪。 看守的衙役说,“是昨晚上,左头带人送回来的。” 孟长青倒不意外,“他还说了什么?” 衙役道:“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说什么没办法,我没听懂。” “行,我懂就行。”孟长青让他开了牢门,跟府衙的衙役交接。 看着凉州府的衙役,带着那些山匪走远,八方忍不住问:“少爷就这样把人交出去,难道要放过茅春芳?”(本章完) 第388章 :新的一年到了* * “我又有什么资格不放过他?”孟长青反问。 “地方官之间本就要相互监督,少爷,别说您跟他同级,就算您比他低一级,只要咱手上有切实的证据,就可以告发他,我不信大梁朝廷会容许一个跟山匪勾结的县官。” 孟长青转头看向八方。 八方脸上的表情从坚定变向迟疑,“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很对。”孟长青说,“正因为你说的对,所以这个世道才可笑。” 八方见孟长青转身离开,立刻跟了上去,赔笑道:“少爷,我瞎说的,您别往心里去。” 孟长青慢下脚步,“你所说所想,我哪里不明白,我不追究杨门县勾结山匪的事,是不想卫叔父为难。” “可卫大人为官公正,咱们有证据,想来他不会不管。” 孟长青反问:“证据在哪?” 八方回头,条件反射看向门口的方向,“刚才那三个人……”前后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八方感到意外又心惊,“花老大人难道也跟茅春芳勾结?” 孟长青说:“我猜想,花大人和我顾虑的差不多,只是不想在卫大人离任之际,弄出麻烦事来。” “当官的怕麻烦,百姓上哪里说理去?”八方说,“山匪们所吃所用的东西,总不可能是自己劳作所得吧?遭他们抢劫的人,难道就因为当官的怕麻烦,就得要自认倒霉吗? 明知他是那样的官,还容许他坐在官位上,这不就是官官相护么? 少爷,我真看不惯。” “我也看不惯。”孟长青说,“但我不敢弄他,是私心作祟,也是胆量不够。” “我知道,卫大人帮过您,所以您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八方道:“可我不懂花大人这样做是为什么,难道卫大人也有恩于他?” “我自己的背都挺不直,就不说别人了吧。”孟长青摇头笑叹,“总归险山上危险已除,于我、于北山县有利。 至于受山匪迫害的百姓,我心中有愧。”????孟长青一向知道,人心就像浅色的染布,好染色的很,却没想到,自己的心也是块根本不例外的布,黑的这样快。 原来能扭曲是非对错的不止利益诱惑,还有难还的情谊。 凉州又开始下雪。 漫天的雪盖下来,盖不住苦难和丑恶的人心。 孟长青买了酒肉到宏甲县去谢花如金。 席间两人正常谈笑,对杨门县的事,谁也没提。 世上的事,从不看人情愿不情愿,反正它就要这样发生,就要这样过去。 冬月一过,腊月也跟着消逝,永兴十六年彻底过去,新的一年到了。 永兴十七年,大年初四,孟长青写好了贺文,穿上新官服往凉州府去。 经过杨门县时,在它县内的官道上碰到了同去凉州府的茅春芳。 “茅大人,新年好啊。”孟长青上前,先打招呼,“这天还下着小雪,茅大人怎么没乘车?” 茅春芳笑着回道:“孟大人不是也没乘车。” 孟长青跟着笑,“瞧我这话说的,天寒地冻积雪难清,自然骑马比乘车更方便。” 八方见他们笑脸相对,故意慢下速度,落到楚沐风后面。 第389章 :下任是不是你* * 茅春芳是个体面人,孟长青跟他搭话,两人自然就聊了起来。 茅春芳说,“算算卫大人的任期,今年估计是最后一次给卫大人送贺文,孟大人都写了什么?” 孟长青打趣自己,“我不像茅大人科考出身,文章上没有特长,这两三年也就只会反复写:贺府台大人新年之喜。” 茅春芳笑说:“就一句话,可用不着四五张纸。” “这不是怕怠慢府台大人,只能写点别的上去凑数。”孟长青说,“都是我县内的事,也是想趁此机会,请府台大人指教。” “也就你孟大人,敢把县里的事情写到贺文上。”茅春芳说,“也是,北山县年年有好事,写的应景,上官看的当然开心,我们要是把县里的事写上去,怕这年都过不安生。” “茅大人自谦。” 茅春芳不走心的笑了笑,随即又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真实起来,“孟大人身边人手多,消息也更灵通,可知道卫大人走后,谁来做凉州知府?” 孟长青说:“我的人虽多,但只在北山县做事,真算不得消息灵通,听茅大人这意思,像是知道些什么。” 茅春芳没有否认,他说:“像卫大人这样武将兼任一州知府的,到底只是权宜之计,如今凉州安定,也该文武分家。” “正是啊。只是不知道新知府是从别处来,还是从几位大人当中选贤能者?”孟长青就差没直接问,下任知府是不是你? 孟长青阴阳怪气,茅春芳自然听得出来。 “孟大人以为呢?”孟长青反问。 “我以为怎样都好。”孟长青笑道:“又不可能叫我去做知府。” “哈哈哈。”茅春芳摇头,“你还年轻,等你再长些年岁,怕是知府之位就配不上你了。”他略停顿又问,“若下任知府从我们几个当中选,孟大人以为选谁合适?” “这是吏部要考虑的事,但茅大人既然问我,我倒是觉得茅大人你就很合适。” “孟大人看得起我。” “自然,谁不希望跟新上官有些交情呢。”孟长青道。 “论交情,罗江县的丁大人还是你师父,孟大人怎么不盼着丁大人升任知府?” 孟长青说:“我当然也盼,但这种事又不是盼望了就有用,况且比起我师父,茅大人前年剿匪有功,朝廷自然更记得你。” 孟长青一边说话,一边仔细观察茅春芳的表情,见他面色之下暗暗藏着自得,心道见鬼,这茅春芳难道真要做凉州知府? 说了这些话,灌了一肚子冷风。 后面路上孟长青就尽量少张嘴,心里不停的盘算,自己上官要真是茅春芳她要如何应对。 等到凉州府衙,孟长青已经想了好几种拉茅春芳下马的办法,但哪个办法也不正经,论到实际,没有一个可实施的。 门前迎客的衙役上前道:“茅大人,孟大人,府台大人正跟曹大人说话,请您二位到暖房稍等,小的带二位过去。” 茅春芳点头,“多谢。” 刚进到暖房,就见曲平县的曾径正在吃饼。 三人碰面,相互恭贺行礼,这才重新落座。 茅春芳开口道:“还以为我跟孟大人算来得晚了,怎么其他几位大人比我们还晚?”曾径喝了口茶才说:“咱们这几个除了罗大人都到了。” 茅春芳打听,“那怎么不见人呢?” “花大人和丁大人才被府台大人叫去,至于曹大人在书房还没出来过,想是在商议重要的事。” “哦。” 孟长青听到现在,问:“罗大人今年怎么没跟曾大人一起来?” 曾径放下手上的酥饼,上半身往孟长青那边侧了侧,小声道:“曲平县出事了,罗大人今天怕是来不了。” 茅春芳往他们这边挪了个位置,自然加入进话题,用同样的低声问:“曲平县出了什么事?” “这不是过年么,又碰上那些人祭祀,今年弄了个读书人家,那家人告到县衙,罗大人不能不管,这不,一管就闹大了,那些人差点把碧山县衙的大门给推了,还是从宏甲营借了兵,才把那些人按下去。” 孟长青听了个一知半解,但预感到这几句话下面,必然流着血。 跟孟长青不同,茅春芳听的很明白,他到底在凉州的时间更久,“都动了兵,事情还没平息?” “那些人哪里好打发。”曾径感叹:“罗大人也不容易。” 孟长青正要细问,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暖房门被推开。 “师父!”看着进来的人,孟长青惊喜起身迎去,“长青失礼,还没当面给师父拜年。” 丁爱学扶住孟长青手肘,笑道:“知道你有事要忙。 你派人送去的东西我收到了,我跟你师娘都很喜欢。你师娘给你做了件棉袄,我今天带来了,等会儿问府台大人借个地方,你去穿了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只送了那些东西,倒叫师娘为我费心了。” 这边两人亲亲热热说话,那边两人傻愣着看,还是曾径先没忍住,他拍了拍手。 “两位,两位大人,怎么着丁大人一进来,我跟茅大人就成外人了。”他笑道,“还没问孟大人,怎么就突然拜了丁大人为师,我在你们之间都知道该占哪个辈分了。” “曾大人自然跟师父一辈。”孟长青说,“茅大人也是。” 茅春芳对他们拜师收徒不感兴趣,岔开话题问,“花老大人怎么没过来?” “后脚就到。”丁爱学拍了拍孟长青的肩膀,“先去坐,稍后咱们再说话。” 果然孟长青的屁股才挨到凳子,花如金、曹洪幸,卫方耘三人就到了。 孟长青又站起来,行礼之后,把前面的位置让给其他大人,孟长青自觉到末尾坐下。 主座之上,卫方耘说:“罗大人有事不来,除他之外大家都到齐了。 今年是本府做凉州知府的最后一年,细算也不剩几个月,这些年多亏几位治理得当,为我省不少事,本府在此多谢你们。” 第390章 :寻仙镇祭山* * 孟长青没想到,会从卫方耘口中听到这种场面话。 但转过头来想,她自己能做场面事,说场面话,别人为什么不能。 她仔细听着卫方耘说的话,想从这些话中,听出点其他话音来。 卫方耘道:“刚才跟曹大人他们说事,耽误了时间,今年就不跟你们一个个谈了。” 在座的几位大人当即表示理解,并送上准备好的贺文。 孟长青跟着排在茅春芳后面,把自己写好的贺文送了上去。 “你们有心了。”卫方耘说完后,当场打开看了起来,他看的很快,毕竟这样的贺文每年都写的差不多。 各自县里的情况都是一切尚好,夸赞他卫方耘这上官做的称职。 只有孟长青写的很实在,文章上每句话对应到她做的每件事,都真实存在,且没有过多的修饰用词。 卫方耘全部看完,自然对孟长青大加赞赏,末了他说:“你做的很好,想北山县的知县若不是你,就不会有如今的场面,大梁边境也不会有这样的太平日子。 去年你欠各县的银两已还清,今年你也要依言做到,各位大人相信你,切莫辜负他们对你的信任。” 孟长青听完后恭顺应道:“是。” 出了暖房,孟长青觉得格外无趣,好像什么事都不能让她提起兴趣。 她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打算跟丁爱学道别之后,就回北山县。 没多会儿,丁爱学和曲平县的曾径一同走了出来,两人似乎聊的十分投机。 还是曾径先注意到孟长青,拍了拍丁爱学的手臂,“丁大人,小孟大人还等着您,我们以后再聊。” 孟长青冲曾径拱手行礼,等人离去后,丁爱学叫过自己的随从,将随从带着的包裹交到孟长青手中,“暖房隔壁没人,你进去试试。” 八方见状,立马跟着孟长青进了房间,将棉袄全部摸过一遍,又放在鼻下闻了闻,皆无异常才帮着孟长青脱下官服,套上这件棉袄。 “丁夫人眼神真不错。”八方见棉袄穿着合身说,“也没见您几次,就能摸准您的尺寸。” “是啊。”孟长青将腰带扎好,嘱咐八方把官服收起来,穿着棉袄走了出去。 她撑着笑脸对丁爱学道谢,“师母为我做的棉袄真不错,穿着合身又暖和,我穿上都不想换下来,请师父向师母转达我的谢意,改日长青有空,一定登门拜谢。” 丁爱学虚拦过他往前走。 “我听花大人说,你把山上的山匪全部抓了。”丁爱学低声道,“花老大人夸你做的很不错,连曹大人听到这件事,都说你有气魄。” 孟长青再次说明,“这事出力最多不是我,全靠杨校尉带着手下兄弟谋划指挥。” 丁爱学拍了拍她的肩膀,“这话我也听花大人说了,正是知道你这样说,曹大人才夸赞你。”他收回手,又将两手对插进袖中说:“花大人私下跟我提了,他自作主张替你抓人的事。个人有个人的考量,你不要为这事,对花老大人有什么意见。” 孟长青说:“我理解,不会的。” “这就好。” 为防止对方看出自己情绪不高,孟长青反问起丁爱学,“先前府台大人找师父和花大人,是为什么事?”“这两年巍山营和宏甲营都没有对外开战,省下不小花销,我打算适当减少对两处营地的粮食供应,他们要是不够,可以自行想办法,也可以跟我买嘛。 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按我的想法来。” 丁爱学总结,“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好事。” 孟长青跟着表示赞同。 这时候几人已经走到府衙大门口,丁爱学叹道:“咱们县里都算太平,就剩下碧山县叫府台大人操心,希望罗大人趁早把事情解决吧。” “徒弟也听曾大人说了一句,却不知道碧山县到底出了什么事?”孟长青趁机打听。 两人顺着台阶往下走,丁爱学道:“我记得你去过碧山县,你去时,可感觉到什么特殊之处?” 这都不用回想,孟长青脱口就道:“师父说的难道是寻仙镇?” “正是。” 说起寻仙镇,倒不是孟长青亲眼见识到它有多特殊,而是她压根没能进去。 当初马车只在刻着寻仙镇的石头前晃了一下,罗茂就赶紧催着她离开了。 “所谓寻仙镇,是高山雾林山脚下几个寨子联合到一起,官府给了他们个名字,叫寻仙镇,实际上压根不能算个镇,碧山县衙更是管不到那里面。 那里头行什么规矩,犯什么法,都是几个寨子的当家人说了算。 他们跟官府有协定,不能外出生事,所以官府也不管他们。” 丁爱学说:“越是封闭不跟人往来的地方,越是有稀奇古怪的规矩,那几个寨子当中,有一个……,或者说有那么两三个,都有用活人祭山的习惯。 当年罗大人刚上任时,很看不惯,甚至问宏甲营借了兵,决定要一管到底,绝了他们这种做法。却困于地势,不得不跟他们妥协。 但这些年来,罗大人也想了不少办法。 他让寻仙镇的年轻人出来念书,又鼓励没有念书天分的人,在镇上做工赚钱,总之就是想把人引出来,使他们思想开化。” “听说这回的事,跟读书人有关。” “是这么回事,我派人到碧山县里打听了。”丁爱学说,“遭害的这女子,有个弟弟就在镇上念书,听说天分很不错,原本书院先生准备让他下月考县试的。 这下看来是考不成了,他姐姐出事,估计他也没心思看书。” 丁爱学为这读书人可惜,孟长青却为遭毒手的女子可惜。 她像是要折磨自己一样,问丁爱学,“师父,那活人祭山,是个什么做法?” 丁爱学倒吸了口气,“我也没见过,听人说是将适龄女子,捆了送到深山。 雾林那地方,内有毒气,猛兽更是多到吓人,人被捆着送进去,就算不被猛兽吃掉,长久待着也会被毒气毒死,即便两者都侥幸逃过,这么冷的天也会把人生生冻死。 总之,被送进山就活不成。” 第391章 :意料之外的人* * 情绪冲击之下,孟长青难免不理智,她说:“这些女子的爹娘族人,难道都情愿吗?” “你这孩子,怎么会说出这种傻话?”丁爱学说,“当然不情愿呐,不然寻仙镇外的人如何能得知他们用活人祭山?这回的事,又怎么会闹大?” 丁爱学注意到孟长青神色难看,伸手拍了拍她后背,“大过年的,别想这些晦气事,你实在想不开,就当没听到吧。” 目送丁爱学上马离开。 八方走到孟长青身后,他气愤又不解,“我真搞不懂,那些女子的家里人一次次闹大,为什么不联合起来抵抗为恶者?长久下来,遭迫害的也有不少人了吧?难道就拧不成一股势力吗?” “你以为那些加害者是谁?”孟长青心中的悲伤寻不到出口,“今年我家女儿遭难,明年你家女儿又凭什么逃脱?” 八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的难以描述。 孟长青可怜那些女子的命运,又庆幸自己没有陷入那样的泥沼中,她为自己卑劣的人性感到难过。 她能为那些枉死的女子,和即将枉死的女子做些什么呢? 她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长久站在风口,身上的热气逐渐被寒风吞噬,她自己却没有察觉,还是席蓓开口,“马牵来了,回家吧。” 回到北山县衙,孟长青下马时,人都是虚的,腿一软就要跪下去,还好先下马的席蓓扶了她一把,“怎么了?魂飞了?” “没事没事。”孟长青强撑精神,“脚麻了,谢谢师父。” 席蓓维持着扶人的姿势,看着孟长青的背影,“怎么了这是?”他又注意到旁边八方的脸色也不好,立刻把人叫到面前问明情况。 “青天白日的还有这种鬼事情!”席蓓气到甩刀,“他爷爷的!一个个拉出去守边关,叫他们上战场怕得要死,倒是敢杀良家女子,这种狗玩意!” 八方拉他,“师父,您别骂了,小声些!” “小不了!”席蓓干脆吼起来,“我要气炸了!” “我说呢!难怪了!”席蓓冷哼着往县衙里走。 先一步进去的孟长青已经坐在书房中,想来想去,她给碧山县的罗茂写了一封信,信中先写新年问候,问其近来身体是否健康,最后才说自己听到寻仙镇的事,愿意提供帮助,那镇中若有人出逃,碧山镇无法安置的话,北山县可以收留那些人。 写完后,她又看了一遍,总觉得这信要是交到罗茂手中,对方必然要误会她趁此事抢人。 想想还是删去最后一页纸,只说自己愿意提供帮助。 将信纸吹干,叠好封进信封中,交给正好在书房不远处的程光,请他送去碧山县。 没两天孟长青就收到了罗茂的回信。 信中罗茂感谢她的好意,却没有向她开口要任何帮助。 看来不光是她自己,连罗茂也觉得在此事上,她帮不上什么忙。 为旁人难过,最多也就难过一阵。 时间从不曾停下,孟长青忙于各项事务,渐渐也从不开心的情绪当中脱离出来。 很快时间来到月底,孟长青刚看齐人立出了门,自己准备往育苗房去,却不想走到一半,迎面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陈兴奇!” 陈兴奇从马上下来,他大笑道:“几个月没见,孟大人性格都变了,不假客套了?” “陈将军。”孟长青换了个称呼,“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要回京了。”陈兴奇在孟长青面前站定,“特来跟你告辞。” 孟长青张了张嘴,原本到口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对面前人笑道:“好事啊,去年你就说想回家。什么时候动身?” “已经动身了。”陈兴奇侧指了指马鞍上绑的包裹,“行李都带上了,见过你我就走。” “这么快。” 陈兴奇看着孟长青的目光闪了闪,又匆匆转头看向别处。 孟长青还是看到了,他眼眶里憋不住的泪光,她只当自己没看到。 等情绪有所缓和,他才转回身,“兴冲冲的过来要做一番事业,却不想就这样回去。”他苦笑了两声。 孟长青说:“你已经做了不少事,朝廷看在眼中。” 陈兴奇摇头,“不说了,等我回了京,看街面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保准给你寄过来。” “好,那我先多谢你了。”孟长青玩笑道:“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人钱财上不富裕,你给我买东西,可别指望我回礼啊。” 陈兴奇大笑,“你就抠门吧!” 陈兴奇看了看身后的人马,又看了看面前的孟长青,展开双手,准备抱一抱她。 却不想他刚将两手展开,孟长青就连退三步。 陈兴奇满脸错愕,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问:“怎么了?” “我打小就不喜欢这种肉麻兮兮的事,别跟我抱。”孟长青咳嗽了一声,“要走赶紧走。” “我肉麻,行行行!”陈兴奇转身就上了马,对孟长青道:“你等我见了太子,非告你一状。” 他打马就走,马蹄扬起的尘土,扑了孟长青一脸。 扇去面前的灰尘,孟长青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一路平安!” 走远的陈兴奇挥了挥手。 孟长青站在原地,直到目力所及看不见对方,这才继续往育苗房去。 天气稍稍转暖时,县里贴出了告示。 告示上说衙门免费教授养蚕技术,愿意学的到登记处报名。 第392章 :丑话说在前面 立刻就有不少人涌到报名处去。 罗沙手拿水火棍指挥众人排队,“守规矩、排好队,故意拥挤推搡他人的,到爷这里来吃板子。” 躁动的人群立刻静下来,原本往前涌的人群,快速汇成一排。 齐人立站在最前面,大声对台阶下的人道:“本官先说明,养蚕不一定有钱,但领了蚕种的,必须按照官府的安排好好养,有意怠慢的,官府会有处罚。” 这话一出来,队伍里面有几个人悄默声的走了。 “这次养蚕,是为将来试验,试验咱们北山县适不适合发展柞蚕养殖业,辛苦几个月能赚多少钱,能不能够赚钱,都不好说。 万一叫你们赔了辛苦,却没得到银子,官府可不会赔偿你们的损失。”齐人立继续道:“想好了再来,一旦在契书上按好了手印,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队伍里原本不断往前的脚步止住了,排在最前面的人,回头要往后面人群里钻,这是不想当头一个,却也不忍心放弃这次机会,还想再观望观望。 在桌子后面准备登记的马来福,就看着原本站在跟前的人一退再退。 心道齐大人果然英明,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这些往后退的人,将来养蚕要是没成功,必然对官府心有怨念。 “再有,这一季只选八家免费教、免费送蚕种,想试的人家,必须能腾出一间空房来,不满足条件的就别排了。” 随着齐人立的话,队伍中不断有人退出。 原先五六十人的队伍,现在只剩下十来人了。 曾老三还排在队伍当中,原本他排在队伍末尾,听到说只要八家时,想着肯定轮不上自己,没想到前面的人越走越多,他反而快速靠前了。 他数着前面的人数,凑巧,他正好排第八个。 他伸长脖子从不同角度往前探看,想看看最面前是什么情况。 可惜到底还离着有些距离,一直等到前面只剩下两个人,他倒是能看清、能听清了。 衙差多是登记身份,问明家中几口人几间房,住所如何安排,预备在哪间屋子养蚕。 前面人回答的时候,曾老三也在想自己等会儿要怎么回答。 可没想,他提前想好的许多话,根本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差役听到他和家人还住在暂住房,当即就表示他的条件不符合要求。 曾老三心下慌张,但还是厚着脸皮求道:“我在平北村已经建好了一间房,符合官府要求的。” 马来福说:“你们一家四口人,当中还有兄嫂两口子,那一间房加上暂住的那间勉强够你们住开,哪里还有地方养蚕?还是等下一波吧,趁春种忙过后把房子建好,等着养秋蚕吧。” “爷。”曾老三转向齐人立恳求,“官爷,给我试试吧,我肯定好好养,我宁可自己不吃不睡也保证伺候好它们。 我一定听官府的话,就算养这东西赚不到钱,我也不会怪别人。” 齐人立看这年轻人言语恳切,一双手上满是老茧和划痕,猜想他做工认真,养蚕肯定也会认真。 “好吧,老马你给他登记。” 第393章 :保证不动手 曾老三捧着领到的蚕种,兴冲冲的往暂住房去。 进到屋内,就见老娘拿着脏衣服要出去洗,“娘,瞧这是什么东西。”他把纸包拿到曾老娘面前晃了晃。 “什么啊?”曾老娘看他面露喜色,也跟着高兴,“吃的吧?” “啥吃的这么小。”曾老三稀奇道:“是蚕种,我才从县衙领过来的。” “县衙领的,这蚕种有啥用啊?”曾老娘问。 曾老三给解释了一通,接着道:“幸好我去的凑巧,前面又走了不少人,要不然这东西还轮不到我手里。 衙门虽然说了不一定赚钱,可我看北山县衙从来不做没道理的事,衙门叫人养,肯定有钱赚。 退一步说,就算这次没赚到,但在官爷面前露了脸,将来再有挣钱的机会,也能想着点我。” 曾老娘听着曾老三说话,不断的跟着点头,“好好好,你想的对,年轻的时候不要怕吃苦。”她笑着说:“这东西要怎么养,你也跟娘说说,娘给你搭把手。” “官爷说了,每个阶段该怎么样会有人按时来教。”曾老三说,“我想好了,就把平北村那间新房空出来养蚕。” “好,就按你说的做。”曾老娘很高兴,只要是子女知道上进,正经做长辈的有谁会不高兴。 两人把什么都商量好了,曾老娘才想起来,“我这还有几件衣服要洗,你先把蚕种送过去,我洗好了就去找你。” 曾老三注意到,他老娘手上拿的衣服,是他二哥二嫂的。 “娘。”曾老三也想不管,可终究还是看不过去,拿过他娘手里的东西,“让他们自己洗。” 曾老娘要拿回来,“我正好有空给洗了,不耽误什么。” “什么叫正好有空?”曾老三真是无奈至极,“他们天天有空,就不能让他们自己洗吗?” “都是一家人,没必要算那么清楚,我现在腿脚还好,多帮忙干点活,等将来老的走不动了,你们做子女的也能多念着点我的好,不至于厌烦我。” “娘。”曾老三连吸了好几口气,“我从来也不厌烦你,将来也不会,就算有那么一天,我伺候你。 别帮他们做,你越做他们越懒。” “哟!这是说的什么话。”池春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也不知道她听了多久,“我们懒不懒轮到你说?那衣服也没请你洗啊,要你多嘴,一个男人也那么嘴碎。” 曾老三听的青筋暴起,才往池春美面前走了一步,池春美立刻慌张的跑了出去,口中夸张的喊叫起来,“小叔子要打嫂子啦!快来人呐!” 曾老娘一把拉住曾老三,“你别跟她计较,她就是那样的人。” 曾老三长叹一声,坐到门槛上,“天底下真没人能管一管她吗?” 曾老娘给他后背顺气,“以后少见她就行,等平北村的房子建起来,你开两道门,跟他们分开过。” “那你呢?”曾老三问。 曾老娘一瞬间愣住,很快又释然,“我老了,随便哪里找块地待着就行。” 曾老三正要说话,脸上的光忽然被挡住,回头一看是曾老二回来了。 曾老二阴沉沉的看着曾老三,什么话也不说,什么动作也不做,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 曾老三被看的火冒三丈,站起来就想给他一拳,但在拳头出去前,理智回归,他对曾老二说,“咱们出去说说话。” 曾老娘担心拉住曾老三,“你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 曾老三拦住曾老二坚持往外面走,回头对曾老娘道:“您别管了,我保证不对他动手。” 第394章 :谈话 曾老三把曾老二带到暂住房的最外圈,抬眼就能看到路上的行人,气派至极的县衙,也能听到兴安街传来的号声。 等曾老三撒开手,老二立刻往外走了好几步,盯着老三的表情是满满的不高兴。 曾老三先是看向远处,大概是在想要怎么跟这个二哥说话,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才看向老二,见到对方那样一副表情,很无奈的笑了几声。 “二哥。”曾老三说,“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总觉得我们兄弟之间应该要再谈一次,这是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他咽了咽口水,“知道你不耐烦,你觉得我好手好脚的没资格跟你说话。” 老二被点到痛处,张嘴就要骂人,但话还没出口,老三就抢道:“你自己想想,我跟大哥都把腿敲断了,家里的日子还好过吗?” 老二的脸越憋越红。 “我知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你也讲道理,也知道孝顺。”老三讲话,真心里夹着策略,他清楚老二的脾气,一味说他不好,他肯定不愿意听,转头就要走。 果然,听完这话,老二脸上的红色渐渐往下淡去。 “我还记得,你腿没受伤的时候,家里的活也也干,跟娘、跟我和大哥说话也不是现在这种口气。”老三说,“我知道心里不舒服,你怨大哥没照看好你,怨家里拿不出钱来替你免除劳役,怨官府为什么年年征役,怨世道对你不公,凭什么叫你遭难。 你受了难,怨怪这个怨怪那个很正常。 我摸着良心讲,假如我跟你一样,我也怨,我看着好手好脚的人,心里也觉得不舒服。” 老二的面色逐渐缓和下来,走到墙边靠站着。 “可是你要一直这么怨下去吗?你的那些不舒服要一直憋在心里吗?”老三问:“你要这样别扭到死?那你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呢?你曾大山就因为伤了一条腿,从此以后就真的不如别人了?” 曾老三越说越快,“你一双手比别人灵巧多了,脑子又不比别人笨,怎么就不如别人了? 之前,咱们在钱曾庄,要钱只能从地里得,你腿脚不好,地里的活确实做不过别人,那没办法。 但现在咱到北山县了!做工赚钱的机会多得是,凭你的头脑,还赚不来钱吗?” 老二听到这儿,心里也有些动容。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吞了回去。 曾老三说:“就因为腿瘸了,你不出门不说话,怕别人笑话你。可别人为什么会笑话你?你曾大山以前是什么人,面貌好看、脑子灵活,庄里比你出挑的没有几个,他们比不上你,以前也不敢跟你比,结果你伤了腿,他们总算有一样能比得过你了。 你怕那样的人笑你?你要被他们几声笑吓得门都不敢出?” 曾老二拄着拐站直了,不屑道:“我怕他们。” “你要是不怕,就做回以前那样。”曾老三说,“该做什么做什么,不想走路被别人笑,那你就赚大钱,请人给你抬轿。 到时候还有谁会笑你?都求着你手指缝里漏一点。” 曾老三一番话,曾老二立刻就有改变,走路时后背比以前挺直,也敢指挥池春美做事了。 曾老娘高兴的直拍曾老三,笑眯眯的问,“你跟你二哥说了什么?他咋变了这么多。” 人不可能因为一番话就有所改变,曾老二也是一样。 任凭他心里想的再好,可一旦触及别人怜悯的视线,他心里建起的城墙会瞬间倒塌。 他向往着坐在轿子里的那一刻,也必须等到那一刻,他在面对地位不如他的人时,内心的城墙才牢不可破。 第395章 :会记得咱这号 在那场对话的力量还在持续期间,曾老三跟他二哥说了他要养蚕的事,曾老二表示他也会帮忙,兄弟两商定好,怎么养、在哪里养,却不想遭到了池春美的反对。 池春美早就盯上了平北村的新建好的那间房,在她的预想中,过两天她就能搬运过去住,却没想到这家傻子要用新房养什么蚕。 她强烈反对,但这回的反对却没什么用。 以往曾老二纵容她,不过是想用她泼辣的性格去为他俩争取好处,现在两人所想不同,自然产生分歧。 这家里谁都不理她,她不论喊叫的多大声都没有用。 和曾老三这种,需要等官府查验能不能试养蚕的人家不同,江婵和罗三木两口子,早两天就领到了蚕种,此刻正在家里专门腾出来的房内,听许老大说这段时间内需要注意的事项。 两人听的非常认真,简单几句话反复嘴里念叨,想一字不落的背下来。 等到许老大离开,江婵还念叨着,生怕自己忘了,赶紧找到自己女儿罗云,让她把许老大说的话记在门板上。 江婵上扫盲班也上了有段时间,可到底生活中被琐事占去太多时间,学习的进度比不上天天关到学堂里的儿女。 看着门板上,用炭条写出来的字工工整整,江婵摸了摸江云的脑袋,看她回头对自己笑,江婵稀罕的将人抱住,“还得是我家云儿,比你弟争气多了,那臭小子的德性这辈子也吃不上官家粮。 云儿,你念书再用功些,将来也去考什么明法明算,考过了到县衙做事,咱家出个女大人,叫娘跟你爹沾沾光,省的你爹天天盯着你大有叔他们流口水。” 旁边罗三木无奈,“你啥时候见我流口水了。” 罗云笑说:“爹是没流口水,就是羡慕的很。” “谁不羡慕,就他们两只脚跑得快,成了衙门的人,吃上官粮了。”罗三木坐到门边的小板凳上,连叹三声,“运气不如人家啊。” 罗云从江婵身上下来,走到罗三木面前,“爹,我听院长说过,官府将来肯定还要再招衙差,到时候就不是看谁跑得快了,要看你们在扫盲班的成绩,成绩好的才有录用的可能。” “真的?”这么一说罗三木更牙疼了,他的成绩可不好的,先生教五个字,他当场能认三个,回到家还能认两个,但睡一觉起来,就是字来认他了。 江婵见他这副表情,玩笑道:“石头就是像了你,你这当爹的打不好样,难怪他一下学堂就满村疯玩。” 罗三木两手撑住脑袋,“看来这辈子当不上衙差了。” “坐那儿丧气什么。”江婵说,“当不了就当不了,就凭我在县衙育苗房的差事,村里谁敢小看咱家?” 江婵降低音量,“就拿养蚕来说,也没见那几家能先养啊,还不是先给了咱家。” “那是衙门精,顾虑县衙说养这东西不一定能赚钱,所以不抢,但凡县衙保证有收入,哪里轮的上咱家。” 江婵不屑笑道:“你把他们看的太厉害,一定能赚钱的活他们就能抢得着了?我育苗的活他们哪里不眼馋?怎么没见他们家里人顶了我?” 江婵说:“这个衙门是认人本事的,不是全看关系,它交代什么事情,是要看你能不能做好的。 咱就踏踏实实干咱的活,学咱的手艺,就算没有当成衙差,有本事在身上,衙门也会记得咱这号人。” 罗三木点头,“我不如你,你是越活越明白了。” “别在那儿讲怪话。”江婵过去轻踹了他一脚,“咱们两个别说谁不如谁,一家人,我不如你的时候,你帮我撑着,你不如我的时候,我帮你撑着。” 第396章 :几十天辛苦* * 江婵说完不忘关照罗云,有些话不能出去说。 天气越来越暖和,各家要做的事就越来越多,孩子们要上学堂,大人们忙着种地、学习、做工、生孩子。 积雪一化,兴安街的房子接着建起来,地里要翻土、追肥、播种,听说今年又要接着修官道,不多久也要开始招工,今年存够石料,入冬还要修城墙。 愿意卖力气、踏实干活的,在北山县不愁没有赚钱的门路。 当然北山县也不都是勤快人,也有懒的,不愿意干活的,觉得我不添乱你就得谢祖宗保佑的奇货。 各家各景,各景不同,各人各路,各路不同。 到了这一年,孟长青越来越觉得时间过得快。 还咂摸着冬日里羊肉火锅的滋味,一眨眼就到了五月。 早起,齐人立来找孟长青打招呼,春蚕要结茧了,他要趁这段时间出去找好买家,最好是能把买家带到北山县来,让他年年来收才好。 “还是联系去年的买家?”孟长青问。 “去年蚕茧少,我也抹不开面子,只能卖给中间人。”齐人立回答,“我今年去还是第一个找他,他如果还在干这行,就请他牵个线。假如中间人指望不上,我就自己去找蚕商。 咱们货在手上,加上我官府中人的身份,总能卖出去的,卖多卖少而已。” “是这个道理。”孟长青说,“不过,看你带几家人忙了两三个月,总希望你能卖出个好价。” 齐人立笑着道:“大人放心,我一定谈个好价钱回来,今年再不叫县衙为我这边垫银子。” 齐人立信心满满的出去,喜气洋洋的回来。 三天后,齐人立从达州回来,顾不上梳洗就跑到书房找孟长青。 他高兴道:“我把那个中间人和两个蚕丝商人带过来了。” “他们愿意到北山县来收茧?”孟长青请他坐下,又倒茶送到他面前。 齐人立手捧着茶盏,笑道:“他们人都到咱这儿了,自然是愿意了。不过先前…… 我今年刚到达州府就碰上了那个中间人,他还做这门营生,我原本跟他好声好气的说话,请他帮忙,他却欺我好说话,压我价钱不算还对出言诋毁咱们北山县。 我当即就叫来富他们把人按住,亮明身份,那人吓了一跳,也不敢跟我动歪脑筋,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今天跟我来的两个蚕商,就是经过他介绍的。” 孟长青仔细听着,期间把书桌上的点心端到齐人立面前。 “来了就好,这事办的漂亮。”孟长青清楚,齐人立能说动那三个人来北山县,当中多少用了点手段。“还没问,你们价钱商讨的怎么样了?” “他们都说,没见到货不好开价,但我在达州打听了一圈,今年茧的价钱在三十到四十文一斤。他们也保证,只要咱的货不差,给的价钱一定在这里面。” 孟长青立刻心算起来。 根据去年许老大养蚕的数据推算,今年试养的人家,出茧量应该在六十斤往上。 就用最低价三十文一斤算,这几十天辛苦下来能得近二两银子。 这辛苦不白费。 孟长青问:“谁带他们去看货的?现在到哪儿了?”她准备一起去,尽量为几家多争取些。 齐人立尴尬的笑了下,“在医馆,走半道上就说身体不舒服,我没准他们下车。” “这不胡闹嘛!”孟长青起身到屋外喊道:“八方!八方,你去叫许师傅,让他先找一批货送到医馆去。” “哎。” 听着八方远去的脚步声,齐人立拿着咬了一半的酥饼站起来,“我也去。”他着急忙慌,手上动作一快,酥饼的碎屑掉的面前到处都是,他快速捡到一起塞进嘴里,“大人我跟八方一道。” “不急。”劝他慢点吃,却又道:“我给你端着碟子,咱边走边吃,米糕要不要?” 齐人立接过孟长青手上的碟子,“酥饼就好。” 两人到医馆时,那三个人已经躺在炕上验着货了。 孟长青最喜欢在这种时候装好人,她上前装模作样的问那三人的身体情况。 知道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又谢他们愿意来北山县收蚕茧,说他们虽身为商人却心有仁义。 两位蚕商和一个中间人,长到这么大,头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这么好的人。 这么好的人,给北山县的蚕茧开了三十六文一斤的收购价。 第397章 :赚到一笔钱* 齐人立当即找人通知各家,把蚕茧往这边运。 孟长青还留在炕边做好人,“几位放心,你们是为我北山县奔波才生的病,一应看病所需花费,都由我们县衙负责。” 三人相当客气,对孟长青表现出来的好意千恩万谢。 等到孟长青等人离开后,中间人感叹起来,“虽说齐大人不讲人情,但这北山县的县老爷倒是通情 这个样子……我感觉好像不是有毒,倒像是我的血液里面有啥好东西一样。 秦正拿起面巾打算帮父亲擦拭湿发,谁知凐直接把湿发中的水分统统吸干,无数水珠凌飞而出,最后在他掌心出凝聚成一团水球,最后扔进了水盆里,没溅出一朵水花。 皇甫铎傻傻地看着这一幕,有心带着皇室供奉拦截朱宣,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带着禁卫军开始突围。 就连馨瑶这个时候都是默默的祈祷,她知道,一旦美琳有事,吴磊也会完蛋。 那个男人,是她如今唯一的依靠,虽然是她用了些手段得到的,因此还害了姐姐性命。 而且李莹很看重同学情谊,哪怕里面有很多人的心思不是正的,但是也有几个好的吧,那可是她的好朋友。 可可磨磨蹭蹭的靠近千允澈,扭扭捏捏还真不是她的风格,“管他呢,豁出去了!”可可给自己加油打气,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梁经义说得如此露骨,秦正要是还听不明白就傻了。一名武帝加上一名武王,就算不动粗,随便找个借口想强留下他一点问题没有。 漫天鹅毛下,矮个子撑着伞,努力踮起脚尖,试图将两人都遮住。 凐站在阴凉处,面目表情注视着这一幕,看见秦正朝他走了过来,不禁移开视线紧抿起纤薄的唇。 看着艾玛娅的方向,赵炎和查克斯都是一惊,艾玛娅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不会是因为梅洛的那句话她要去打别人吧? 因不能让纳兰雪知道,那些山匪是自己的手下,司马殇只能孤身一人带着纳兰雪这不会半点儿武技的人,步行攀山。 还有一方面,郭嘉在吩咐着曹彰、许褚等,他们的目的也是直指交州军的统帅。看来范立是被两方人给算计了……事情会有转机吗?范立又该如何是好呢? 赵炎脑海里怒火冲天,虽然现在是城主了,但这个丫头却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张嘴平民,闭嘴平民,仿佛赵炎碰她一下她都挺委屈似的。 “阎将军,公子叫你去议事!”士兵喊道。“好!我这就来!”阎行把那些纸灰给处理好之后便随帐外的传令兵一起去袁谭处。 “哼。”齐飞冷哼声,却是收起了那凶悍之色,似乎知道这样对花上雪不起作用,也省得徒劳。 汉倭二方都清楚地知道了双方的这一形势,相对来说,汉军虽然在数量下居于劣势,可见到本方这样船好将士战斗力强善于水战的优点不由士气大振,而倭寇士气略有下降。 慕容姗姗的笑容一样光彩照人,非拉着我去街上吃了早饭,然后才会公司上游戏去做四转任务。 “悠着点啦,现在是庆功宴又不是追悼会,别那么丧气,咱们家族现在的前景不是一片大好吗?”欣雨放下筷子说道,也只有她有胆量这样跟许琳说话。 纳兰雪极少冷笑,通常,惹了她冷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比如,泗水国的国主,再比如,意国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