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凝成霜》 第一章:咬破 京州城三伏的天,总是格外闷热。 暮色渐渐笼下来后,空气中才嗅到一丝凉意。 江凝耳鬓边,却是浸出一层薄汗。 “抚平它。” 不知过了多久,身子瘫软的江凝,终于听到耳畔传来男人混着喘息的冰冷声。 她拢回意识后迅速裹好衣襟,沉静的一双眸子动了动,听话地伸出葱白玉手帮他把肩头上的衣褶抚平。 将双手收回时,江凝大着胆子凑近他,贝齿轻咬:“谢公子可要记着小女说过的话。” 谢沉胥低头瞧她,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深眸间透着抹凉意,阴寒逼人。 “六姑娘挑男人下手之前,难道没事先打探清楚?” 谢沉胥拍拍袖摆,竟是打算翻脸不认账。 江凝心头猛地一沉,情急之下拽住他衣襟,狠狠咬了上去。 “你怎么敢?!” 眼前的男人深眸里霎时涌起黑云,他的唇瓣上,残留着被她咬破的血迹。 江凝对上他浸透满危险的深眸,却是得逞地微微一笑,晶莹粉唇上下翕动:“谢公子难道没听说过,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言罢,她理好身上的紫绡缕金纱裙,快步走出屋子。 “兔子?” 谢沉胥指馥用力摩挲被她咬破的薄唇,冷嗤一声。 护国公府芙蓉院。 采荷见到江凝赶回来的身影,忙走上前递上手中锦盒:“姑娘,您让奴婢备下的贺礼。” “好。先进来替我换身衣裳。” 江凝沉静嘱咐她。 外人皆传慎刑司掌司谢沉胥身边没有女人,他替圣人办案,多年来行事手段阴狠毒辣,多少栽在他手上的官员想往他身边塞女人都没得逞,今日倒是让江凝走运了。 只是,这人一点也没怜香惜玉,方才在颐园内恨不得将江凝拆干吃净,贴身的浅绿薄衫被他撕烂好几处,就连她细腻的肌肤也未能幸免,入眼便是青紫红痕。 采荷手一抖,手中薄衫掉落在地。 “姑娘这样,真的能行么?” 采荷急忙拾起薄衫,泪珠子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落。 “兵行险招,顾不得那么多了。” 江凝沉着道。 采荷边抹泪边替江凝换下身上衣裙,京州的姑娘家们哪一个不是最爱惜自个的身子,便是身上现道浅印都心疼得不行,哪像她家姑娘,在这偌大的护国公府里虽亲人众多,却没一个疼惜她的,还要将她送入虎口。 “走吧。” 换上一身水青色莲雾纱裙,戴好玉簪后,江凝起身道。 走出芙蓉院,方要走到宴客厅,忽听到前面传来声:“六妹妹。” “二哥哥?” 江凝抬起头,昏黄的廊灯下看到江砚舟自前面走来,疑惑地瞧他。 今夜护国公府设宴,便是要为江家二房长子江砚舟摆席,庆贺他升迁为上驷院主事,此刻他应当在宴客厅里招待宾客才是,怎会跑到外面来? “这帕子可是你的?” 须臾间,江砚舟已来到她跟前,朝她递上一块绣着芙蓉花的丝帕。 江凝心口蓦地一窒,这才看到江砚舟的身后还站着一人,蟒袍金靴,正是谢沉胥。 这帕子是日落前她与谢沉胥在颐园里承欢时,不小心掉落的。 第二章:婆家 “是我的。” 江凝稳下心神,松开紧握的指尖接过来。 “女子的闺房之物自该好好保管,你怎能如此疏忽大意?好在是被谢掌司拾到,你该好好谢谢人家。” 江砚舟端着长兄的姿态教训她。 “多谢公子。” 江凝眼睫微垂,朝谢沉胥福身。 谢沉胥浅浅睨着眼前端庄作态的小白兔,两个时辰前还勾脖迎合地在同他谈条件,此刻却伪扮成副刻意疏远的模样,竟是连姓氏都不称呼了。 “六姑娘日后可得小心了。” 看似关切的话,却听得江凝后脊背生凉。 “谢掌司慢走。” 谢沉胥也不过是来走个场子,此刻见他走江砚舟自然没敢留人,恭恭敬敬送着。 江凝悄然盯看他的背影,男人身姿挺拔,便是在昏暗的廊灯下也散发着股慎刑司的威慑力,叫迎面行来的官员都不自觉朝他行礼。 待人走远,江凝递上手中锦盒,“二哥哥,这是我送你的升迁礼。” “好。” 江砚舟随口应下,便让身边侍从秉文接下,看都未看一眼。 江凝面色平静,采荷却已暗暗咬牙。 宴客厅内一片欢闹,男眷们的席面设在正厅,女眷们的席面设在偏厅,江凝端庄地走到江老夫人面前行礼。 偏厅内坐着的都是江老夫人和江家二房三房夫人结交的官眷,算是与江家有些交情,今儿个江老夫人将她们邀约过来,不单是为叙旧,更重要是要在诸位官家夫人面前长脸,让她们看清楚江家最有出息的并不是大房。 “去给你未来的婆家也行个礼。” 江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语气不善地嘱咐,丝毫不掩饰对这个孙女的嫌恶。 江家为了江砚舟的仕途,早在上个月便允了奉宸院掌院方家的亲事,将江凝定给方家嫡子方辞礼,若说方家在京州城也算是有权有势,嫁过去做正室定然是一辈子不愁吃穿。 可京州城人人皆知,那方家大公子是个喜欢流连于风月场的公子哥,府上姬妾纳了好几房,明面上看方江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两家人结亲风光得很,可江凝背地里却成了京州官眷圈里的笑柄。 这门亲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江家是为了给江砚舟铺路,拿江凝当牺牲品。 江家三房里皆有长女,唯独江凝被拉出来做垫背,可见她在江家没人撑腰,那些官家夫人们个个都是人精,谁又瞧不清楚那里面的圈圈绕绕,权当个热闹看罢了。 江凝深谙此道,故而挑了方家的对头,谢家下手。 “小女给方夫人问安。” 江凝走到方李氏面前,乖巧行礼。 “去坐着罢。” 方李氏的脸色不太好,原本她看上的是江凝护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可这会儿见到江凝在江家受到的冷落,顿觉她担不起方家嫡子正妻的位子,眉眼间也带了丝嫌弃。 “六妹妹,你在咱们家中还可如此放肆,日后嫁到了方掌院家,可别再这么任性了。” 离江凝挨得最近的江雪嫣阴阳怪气道。 谁都知道江家女眷中江凝来得最迟,江雪嫣言外之意便是在骂她目无尊长,德行不配。 “可是五姐姐忘了么?阿凝这么迟才赶过来,全是为了帮五姐姐赶课业呢。” 话毕,江凝已从衣袖中拿出本册子,眨巴着长睫递给她。 江雪嫣那张娇嫩小脸,霎时涨得通红。 第三章:江家嫡女 当着这么多人的眼掉面,江雪嫣嗔怒着小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自来以温良敦厚示人的江家三房何婉芸赶忙替自己女儿解围道:“阿凝,都怪三婶婶,这段日子逼着你五姐姐学刺绣,学得心力交瘁,竟连学业都跟不上了,好在是头一回,她若再有下次,你可得告诉三婶婶。” 何婉芸的这番话,倒是将江雪嫣择得飞快,既向众人言明江雪嫣近来在学刺绣,贤良淑德,又坐实了她是头一回让人替做课业,尚不算太过失礼。 可是不是头一回,非但江雪嫣心知肚明,何婉芸亦是心知肚明。 “好,到时三婶婶可别再偏心了。” 江凝浅浅笑着,在场的官家夫人们脸色却是好看得很。 何婉芸神色僵硬了下,赶忙笑道:“瞧你说的什么话,大哥大嫂将你交给我们,我们疼爱你还来不及呢。” 江家二房沈曼姝同其女江雪仪眸光也变了变,三房居然当着这么多官家夫人的面吃了江凝的亏,倒是稀奇。 可江凝对她们逆来顺受惯了,她们只当她不满江老夫人给她接下的这门亲事,尤其在江砚舟这场热闹的升迁宴上,借机发发牢骚罢了。 估摸着碍于方李氏在场,江老夫人并没同江凝闹得太僵,简单训了她两句后便嘱咐下人们开席。 这场升迁宴,最开心的当属江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看着江凝跳入方家这个火坑是板上钉钉的事,亦是解气得很。 宴席结束后,江凝借口身子不适先回芙蓉院了,留下江老夫人和二房三房自个送那些官家夫人。 江老夫人巴不得她早些回去,倒是顺了她的意。 回到屋中,江凝直接瘫倒在椅榻上。 “姑娘,奴婢给您揉揉。” 采荷原以为江凝是糊弄江老夫人她们,此刻见她身子疲乏地躺着,便知道她是真累着了。 “嗯。” 江凝双眸轻阖应着,感受到采荷柔软的力道,才觉身子好受些。 想起午后与谢沉胥在颐园里发生的事,江凝便觉双腿发虚,好似那人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是坚硬滚烫的,碰到她娇嫩的肌肤,直把她灼烧得生疼。 发出几下轻柔的呓语声后,江凝睡了过去。 隔日,江凝同往常一般和江雪仪江雪嫣她们在颐园内上课堂,忽见江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跑来同先生说了几句话,便说要府上的姑娘们都到福瑞堂去,有贵客在那。 “大姐姐,你说是什么贵客呀?” 江雪嫣同江雪仪自来交好,昨夜江凝害她在那么多官家夫人面前掉面后,她更不愿与江凝亲近,拉着江雪仪同她离得远远的。 “去到祖母那便知道了。” 江雪仪一身的书卷气,人前人后都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 这一点,得益于她那出身书香世家的生母,她是江家的长女,可沈曼姝却总是有意将她培养成江家嫡女。 她虽脾性谦和,但这么些年来,只要有需要江家嫡女出面的场合,她总是首个在人前露面。 久而久之,便成了好似她才是江家嫡女似的。 可名不正则言不顺,无论她多么费劲在人前拔尖儿,人们总忘不了江家还有位嫡出小姐的事实。 “咦,好像是公主府的人。” 几人正走着,忽听到江雪嫣发出微诧的声音。 江凝抬起头,看到两个穿着宫服模样的侍从候在福瑞堂外。 如今的燕齐,能在出嫁前便享有公主府的,只有玉瓒公主一人。 好端端地,她何以会到护国公府来? 第四章:苟且之事 福瑞堂的正厅内,二房沈曼姝和三房何婉芸站在江老夫人身旁。 “五公主,江家各房的姑娘们都在这儿了。” 江老夫人由来喜欢媚上欺下,赵玉瓒是靖桓帝最宠爱的公主,母妃又贵为后宫四大妃位之首的曹贵妃,自是巴结她都来不及,此刻正是一副谄媚模样。 赵玉瓒坐在高位上,绣满金丝线的八幅锣裙拖曳在地,浑身散发着皇室独有的贵气。 “昨日你们谁去了颐园?” 她神情倨傲,问话的时候头上珠翠环铃作响,那双丹凤眼透满身处高位者的锐色。 江凝心头咯噔一下,倏忽间猜出赵玉瓒的来意。 谢沉胥是永安候府嫡子,母亲岚清公主乃靖桓帝长姐,便是玉瓒公主的姑母,想必她已私下给谢沉胥和赵玉瓒牵线搭桥,想要赵玉瓒嫁入谢家。 依谢沉胥的性子,断然是不会娶这么一位被靖桓帝宠惯的公主进府。 那么昨日,还真不是江凝走运。 “祖母,昨儿个咱们都早早便去了二哥哥的升迁宴,唯独六妹妹去得迟些...” 江雪仪若有所思般轻轻浅浅道,这下也提醒了江老夫人。先生每日留给几位姑娘的功课就那么一点,江凝何以用得着花上好几个时辰去帮江雪嫣做课业。 “六丫头,你可有去那儿?” 霎时间,江老夫人那双精明的眼睛落到江凝身上,恨不得将她看穿挖净。 沈曼姝和何婉芸眼波流动,都心照不宣地巴巴瞧她。 “难怪昨日在二哥哥的升迁宴上迟迟不见六妹妹的身影,原是到颐园去了。” 江雪嫣恨不得抓住江凝的错处,也不管她何以惹上了赵玉瓒,落井下石般火上浇油。 江凝抬起头来,轻飘飘睨了江雪仪和江雪嫣一眼,她眼神瞧起来同往常那副木讷的样子没什么不同,但今日却好似藏着抹厉色,叫她们不由自主瑟缩了下。 “你去了颐园?” 想到谢沉胥薄唇上的伤口,赵玉瓒心间猜测愈加深,娥眉深深蹙起瞪向江凝,出身皇家的威仪让人不寒而栗。 江凝清澈的眸光动了动,眉眼间却似乎露出颇难为情的神色,只见她挽起衣裙,缓缓下跪朝赵玉瓒道:“回禀五公主,此事关乎护国公府的名声,请恕小女不能告知。” “你敢忤逆本宫的命令?!” 赵玉瓒声音颤颤,愠怒瞬间爬满她娇俏的粉颊。 江家女眷皆吓得跪倒在地。 “六姑娘,你既然顾念着护国公府的名声,就该将实情说出来,五公主乃是千金之躯,你今日说了还能保住护国公府的名声,若是等五公主亲自查出实情,到那时你想说也来不及了。” 赵玉瓒身边的姑姑杨书谨到底是为皇室卖命多年,一番话软硬并施,还透露着凌驾于护国公府之上的震慑力。 “阿凝,听二婶婶的话,赶紧说了五公主还能宽恕你,若是晚了,婶婶也无能为力。” 沈曼姝掌府中中馈,瞅准节骨眼后,立刻端出当家娘子的派头嘱咐江凝。 “再不说,我让张嬷嬷掌你的嘴!” 相较于沈曼姝,江老夫人对江凝可没那么多耐心。 这屎盆子,是硬要扣到她头上了。 江凝紧紧抿唇,眼中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声音软糯地看着她们问:“祖母和二婶婶真要阿凝说?” 她这么做,便是要江老夫人和沈曼姝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这番话是她们逼她说出来的。 “说!” 江老夫人咬着后槽牙,沈曼姝亦是点了点头。 江凝强迫自己深吸口气,眼圈似是被吓红了,她抹了抹泪光垂首道:“昨日我替五姐姐做完课业后,本能赶在酉时前到宴客厅,不想经过颐园时,发现二哥哥在里面,正和青窈表姐行...行苟且之事...” “你胡说八道!你二哥哥岂是你能胡乱攀扯的?!真是什么话都能编造得出来!” 沈曼姝陡然神色霎变,厉声打断江凝的话。 江家其他女眷,皆露出惊诧之色。 尤其是江雪仪,指尖掐得泛白。 沈青窈是沈曼姝自小养在栖云院中的侄女,或许知晓自己是寄人篱下,沈青窈从踏进护国公府的那一日起,便极为乖巧听话,平日里她大多都在院中伺候沈曼姝,一来二去同江砚舟便走得近些。 尤其是她长大后,清秀柔婉的姿色显露出来几分,便更入了江砚舟的眼。 江凝无辜地抬眸看向沈曼姝,怯声问道:“可方才不是二婶婶要我说出来的么?撞破二哥哥的事后,我...” “你还说!” 这下,打断江凝的,换成了江老夫人。 江砚舟的升迁宴刚过,就闹出这种丑事,若是被御史台的谏太夫们知道,只怕明日参他的折子便会递到靖桓帝面前。 “五公主,老身对小辈们管教不严,叫您看笑话了。今日之事,只怕...” 江老夫人行事圆滑得很,咒骂完江凝后立刻朝赵玉瓒躬身请罪,只盼着她能早点离开护国公府,她们好关起门来惩治家事。 赵玉瓒受曹贵妃熏陶长大,并不是不会想事的脾性,江凝能将这等坏护国公府名声的事说出来,想必不是弄虚作假,别人家的家事她也懒怠插手。 眼下,倒不适合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摆架!” 她冷哼一声后,杨书谨携着宫女们跟在她身后离开。 江凝挺直脊背,抬眸便撞上江老夫人那对恶毒的眼神。 第五章:贱婢 “是谁教你说那番话的?!” 江老夫人挪身到高位上,顶着那张涂脂抹粉的老脸叩问江凝。 “无人教唆,是孙女儿亲眼所见。” 江凝垂着眼睫认真道。 瞧见方才沈曼姝和江老夫人那副紧张的样子,江凝愈发咬定她们定然早已知晓江砚舟和沈青窈珠胎暗结之事。 只是江砚舟是她们眼中最得意的长孙,自入朝为官后在仕途上也颇为争气,替逐渐落败的护国公府挣回不少好名声,才让朝中臣子发现护国公府并未完全衰落。 故而,对江砚舟与沈青窈的事,只要他们不闹得过分,只在自个院内解决事情,江老夫人和沈曼姝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今日被江凝抖露出来,眼看瞒不住了,她们自然恼羞成怒。 “满口胡诌,昨日舟哥儿整日都待在宴客厅内招待宾客,并未去过什么颐园。倒是你,去了颐园却不肯承认...” 江老夫人一口咬定江砚舟并未离开过宴客厅,死死盯着江凝仿佛在思衬着什么。 “孙女儿有证人。” 江凝面色沉着,一丝慌乱神色都寻不见。 “是谁?!” 江老夫人陡然抓紧边上扶手。 “永安侯府的谢家大公子。” 江凝不知何时已挺直脊背,抬起头来迎上江老夫人略显慌张的神色。 昨日江凝清楚的记得她与谢沉胥分开是酉时,她由此推断酉时到戌时的那两个时辰里,江砚舟定然不在宴客厅,而是和谢沉胥在宴客厅外的僻静处等她。 “母亲,谢家大公子可是慎刑司掌司。” 听到这个名字,沈曼姝的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丝慌乱。 后宅女眷虽不谙官场之事,可平日里她们时常同京州城各家官家夫人们走动,参加各种宴席,对于朝中的官员身份倒也略知一二。 谢沉胥那个人,她们招惹不起,亦不敢招惹,更遑论叫他来作证,那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倒不如让此事到此为此,就这么搪塞过去便也就罢了。 江老夫人自然听出了沈曼姝话里的意思,多看了江凝几眼后才缓和下神态道:“六丫头先起来罢,但怎么说今日之事也是因你而起,自己回去抄上三百遍女德,以儆效尤。” 一番话下来,竟是将颐园之事半句不提了。 “孙女儿谢过祖母。” 江凝站起身子,同往常般乖顺回话。 这副样子,全然没了方才与江老夫人对抗的针芒。 江老夫人冷冷盯着她,随即嘱咐江家女眷今日之事不得往外泄露半句,便让她们离开。 待众人走远后,她才开口道:“让二房去叮嘱舟哥儿一声,要么将那贱婢纳为通房,要么将人卖到窑子里。” “是。” 张嬷嬷应声下来,嘱咐下人待夜深人静后去给沈曼姝传话。 闹了这么一出事,已是午后,几位姑娘们也无法再去颐园里上课堂,索性各自回了自个的院子。 江凝回了芙蓉院,采荷便给她准备笔墨纸砚,蹲下身子磨着砚台给她抄写女德。 “姑娘,方才你就那样抖出谢公子,若是老夫人她们真将他叫过来当面对质怎么办?” 谢沉胥那人瞧着就可怕得很,即便是和江凝发生那样的关系,也不见得就会帮她。 江凝哼笑一声,“她们不敢。” 江砚舟还指着谢沉胥能在官场上帮衬他一二,江老夫人巴结他都来不及,怎会让他做这种事。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方才见江凝在福瑞堂里脱了险,采荷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下。 “不过嘛,今日有些人当真是心急了些。” 江凝微微攥紧手中毫笔。 “姑娘是说大姑娘?” 采荷应声而出。 江凝轻一点头,冷下眸光,“自掘坟墓者,必将自食其果。” 第六章:好归宿 栖云院内,沈曼姝柔声问询江雪仪,“你由来沉得住气,今个儿是怎么回事?” 赵玉瓒乃皇室出身,江雪仪想在她面前多露露脸这无可厚非,可她这一出风头,非但没让赵玉瓒治住江凝不说,还让江凝倒打一耙将江砚舟和沈青窈的事在人前抖露出来。 “女儿以为玉瓒公主身份尊贵,便是六妹妹没去颐园也能将火势引到她身上,毕竟惹上皇室的人可不像平日在府里小打小闹那般简单。” 这可比让江凝嫁给方辞礼,去当那方家正室下场瘆人多了。 江雪仪的面上,露出不曾示以外人的野心与狠毒。 沈曼姝手执丝帕搭在茶几上,脸色沉郁,克制着让自己心气先平静下来。 “看来咱们都小瞧六丫头了,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默了片刻,沈曼姝幽声道。 二房都不曾知晓江砚舟与沈青窈的奸情,深居闺房的江凝却能了如指掌,这不由得让她们心生提防。 江雪仪微微咬牙,明柔的双眸里散发出阵阵怨毒。 夜色沉寂下来后,沈曼姝带着江老夫人嘱咐的话来到了墨竹轩。 “六妹妹?” 听完沈曼姝的一番话,江砚舟不可置信嗤笑出声。 “昨日见三房在宴席上吃了她的亏,我便瞧出来她同往常有些不一样,不曾想今日又叫她在玉瓒公主面前逃过一劫,咱们倒不可再将她当成以前那个江家的痴傻嫡女了。” 沈曼姝娴静的容态间,显露出几分警惕之色。 自大房出事后,江家人都以为江凝是个好欺负的,多年来对她极为刻薄,江凝也从未反抗过,想来这回将她许配给方辞礼,她是真对江家生怨了。 “她还说什么了?” 想起昨日谢沉胥难得地找到自己,江砚舟头脑忽然清醒过来,复又开口问。 “她还说可以叫谢家大公子过来帮她作证。” 沈曼姝轻声道。 江砚舟浓稠的双眸里瞬时涌现出精明的光,很快对着沈曼姝道:“儿子日后会提防着她。” 对于江凝诬陷他的事,竟是未辩驳一句。 “那窈儿她...” 再怎么说沈青窈都是沈家人,沈曼姝不忍看着她被卖进窑子里,更不想她嫁给江砚舟做正室夫人,能做个通房,对她已算是个好归宿了。 “明日母亲便让她来墨竹轩伺候我罢。” 既能同房,又能当丫鬟使,江砚舟乐意得很,倒也不必再遮遮掩掩的了。 当他的通房丫鬟,也算是沈青窈报答护国公府养育她这么多年来的恩情,就算是御史台的谏太夫们再怎么参江砚舟,他都能说得通理。 两日后,江凝总算是将三百遍女德抄写完了。 采荷边收着墨纸,边将沈青窈到江砚舟身边当通房丫鬟的事告诉江凝。 “她们倒想得美。” 江凝坐在梳妆台前,缓缓捋着鬓发哼笑道。 “可奴婢听下人们说,表姑娘高兴得很,这两日都在卖力伺候二公子。” 采荷不解道。 “她看上的,可不是江家二少爷通房丫鬟的位子。” 江凝对着铜镜理好细颈前的缠枝色衣襟,又看了眼这副未施粉黛的娇容后轻声道。 采荷很快反应过来,眉飞色舞道:“那这下,二房可热闹了。” “这才刚开始。” 江凝笑了笑,站起身子,让采荷拿上那些她抄好的女德,随她到福瑞堂去复命。 她得去添把火,让二房这场火烧得更旺些。 第七章:拉拢 今儿是初十,沈曼姝和何婉芸早早便携着儿女们到福瑞堂给江老夫人请安。 沈青窈被江砚舟纳为通房后,倒是能跟着二房一道到福瑞堂里了,不像以前想出现在江老夫人眼前一面都难。 江雪仪姿态端庄地坐在江家女眷中,又扮回了那副高贵的白天鹅模样。 “祖母,三百遍女德孙女儿都抄好了。” 江凝将手中墨纸呈给张嬷嬷。 江老夫人冷眼斜视她,只发出一道冷嗤声。 “六妹妹还不曾恭贺表姐姐,怎么说她和二哥哥的事都是你一手撮合,今儿个人也过来了,你不如趁此机会同她道声喜。” 江雪嫣想替江雪仪出口气,趁着江凝还未落座开口挑事。 沈青窈心中本就记恨江凝害她当不成江砚舟的正室,更别说要听她给自己道喜,当即看着江凝凉凉笑道:“六妹妹乃是我同表哥的恩人,倒是我该记着她的恩情,哪敢劳她给我道喜,那倒是折煞我了。” 一番话极俱嘲讽之意,江家女眷们的神情都形色各异,端等着看江凝的笑话。 岂料,却见她抬起轻盈步伐走到沈青窈跟前,拉拢起她放置在双腿上的纤纤素手,笑意盈盈道:“表姐姐早日给二哥哥诞下个一儿半女,二哥哥子嗣绵延,也算是给我报恩了。” 沈青窈感受着掌中触到的异物,待江凝松开手后,她立刻悄无声息将东西收入衣袖。 瞧着这姑嫂和谐的画面,江雪嫣用力攥着丝帕,在何婉芸的警视下,只好偃旗息鼓。 可江老夫人却不会让江凝好过,她让张嬷嬷递上张帖子,对着江凝道:“这是方家一早派人送过来的帖子,说是方家公子想要在你进门前见你一面。” 江凝打开一看,已经定好了明日在月湖上泛舟。 京州城的姑娘家们都知道方辞礼生性好色,见到他恨不得绕道走,让江凝在嫁进方家前去见他,摆明是想让她在出嫁前就失了女儿身。 如此阴毒的主意,显然是坐在这间屋子里的人想出来的,若真出了事,江凝的命脉便算是彻底拿捏在她们手上了。 “可男女授受不亲,在出嫁前会面已算是失仪,更何况还是孤男寡女同处在一条船舫里。若是能有人陪同,倒还好些。” 江凝看着帖子上落下的约会地,面上露出难色。 江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你想让谁陪着你?” 江凝抬起双眼,秋光一一扫过二房三房,江雪仪和江雪嫣都移开目光,不肯与她对视。 江凝唇角噙出丝笑意,她知晓就算她开口让江雪仪和江雪嫣陪同,江老夫人也定然不会松口,便将眸光落到沈青窈身上,对着她弯下眉眼开口道:“便让表姐姐陪我去罢。” 如此,江老夫人同二房三房明显松了口气,毕竟江雪仪和江雪嫣都尚未出阁,若是被方辞礼那样的淫贼盯上那还得了。 江老夫人和沈曼姝并未拒绝,便算是默许了。 她们却瞧不见,此刻的沈青窈正紧紧攥着衣裙。 众人各自散去后,沈曼姝将沈青窈叫到一旁叮嘱了几句,大抵是让她好好盯着江凝,亲眼看着她被方辞礼玷污才能离开。 沈青窈温声应下,回到墨竹轩后立刻打开江凝在福瑞堂里传给她的字条。 上面落着一行小字,写着沈曼姝早就私下替江砚舟物色正妻。她最中意的,是户部尚书裴延之女裴清眉。 言外之意便是告诉沈青窈,即便江凝没有抖露出她同江砚舟的事,她也当不上这二房少爷的正室,倘若跟她站在同一战线上,她还能助她稳稳当当坐上这正室之位。 沈青窈呼吸微喘,颤着手将手中纸条扔进眼前火盆。 第八章:上钩 隔日,江雪仪和江雪嫣都去了课堂,唯独江凝要外出赴会。 “六妹妹。” 见到江凝着一身灼兰玉青色罗裙走出来,沈青窈极为热络地叫她。 江凝朝她微微一笑,唇齿轻叩道:“一会儿还要劳烦表姐姐帮我把把关。” 沈青窈扶着她上轿子,细声道:“一定会的。” 江凝水眸深处浮出抹笑意,鱼儿上钩了。 路上,沈青窈都在跟江凝打探裴清眉的事,江凝只暗示她江砚舟当上上驷院主事后,沈曼姝大有想尽早定下这门亲事的打算,只是江砚舟刚纳了沈青窈做通房,这件事便只能暂缓。 如此一来,沈青窈面上当即对江凝露出感激之意。 马车缓缓驶到月湖边上,下轿前江凝递给沈青窈一只火折子,只让她陪自己上船,让采荷在岸边等着。 “六姑娘,我家公子已在里面恭候多时。” 站在船头上的小厮躬身道。 江凝抬步走进船舫里,入眼便见到一位穿蓝色冉纹锦袍的男子倚靠在软毡上,修长的手指节轻轻敲打前额,似是在等待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 船舫内点了香炉,江凝微微攥紧手指尖,她已闻出这香不对劲。 听到珠帘放下的声音,方辞礼缓缓睁开微眯的眼神,待见到眼前站定的女子,他阴邪的眼眸恍然亮了一瞬,咂着嘴上下打量道:“没曾想六姑娘竟如此娇美。” 眼前的江凝肤若凝脂,隽秀的眉眼之中带着抹娇柔,又似藏着抹明艳之色,小巧精致鼻尖下的点绛唇,引人想一探究竟。 方辞礼定定瞧着她,一副遐想模样,仿若已经看到她褪下这身灼兰玉青色罗裙,是怎样一副令人垂涎的玉体。 对面的船舫之上,翟墨缓缓放下眼前珠帘,对着闭目养神的谢沉胥道:“公子,六姑娘上了方辞礼的船。” “继续盯着。” 谢沉胥指尖轻叩桌沿,薄唇上忽然传来阵刺痒感,让他几不可微皱了下眉头。 “是。” 翟墨垂首应声。 另一头的船舫。 “方公子想必刚从春花楼里出来罢?” 彼时的江凝,已经坐到方辞礼跟前。她掩着唇,隔开他身上残留的浓郁脂粉香。 方辞礼摇着手中折扇笑了笑,“六姑娘真是聪慧过人。” 他在京州城的浪荡名声人尽皆知,便也不再藏着掖着。 “方公子难道就这么甘心混下去?小女听说方掌院同永安侯在朝堂上可是斗得不可开交,如今谢家大公子已当上慎刑司掌司,方公子可还只是个籍籍无名的户部使。” 江凝转动手边上的茶盏,眸光轻抬,眼神里透着轻视。 方辞礼难得地敛起那抹慵懒神态,脸色冷下来道:“六姑娘整日待在后宅之中,对朝堂之事倒也熟知。” 江凝微微一笑,“先生时不时会考我们些朝堂政事,权是为拓宽眼界罢了。” “你是觉得嫁进我方家的门,算下嫁了?” 方辞礼冷笑。 虽说他整日流连于风月场,可那些权贵们谁见了他不让他三分面,眼前的江凝,已算得上不知好歹了。 江凝却是摇了摇头,陡然压下声音道:“方公子误会了,小女是在提醒方公子,你们方家,被江家算计了。” 官场之上,两家人联姻大多是为巩固权势,方家与江家定下亲事,让江砚舟占了便宜,可方辞礼却占不到便宜,得到的不过是江凝这个徒有虚名的江家嫡女罢了。 “我那两位姐姐,方公子不妨考虑一下。” 见他不言语,江凝意味深长道。 眼尾扫过桌上的香炉,江凝抓紧衣摆道:“面见了,话我也已转达方公子,小女便先告退。” 站起身时江凝头猛然发晕,额角沁出冷汗,她顾不得站不稳的身子,抬步就急促往船外走。 “慢着!” 突然,她细腕被身后的方辞礼狠狠拽住。 他将人用力揽入怀中,对她露出奸诈笑意,“多谢六姑娘方才那一番好话,只是你低估了方某,你既然来了我怎会舍得放你走?” 眼前的人影渐渐重叠,江凝狠狠咬牙,用力踢了两下桌沿。 第九章:看你泡澡 守在外面的沈青窈听到动静声,急忙掏出袖中火折子,点着用力朝船舫内扔去,方辞礼身边的小厮见有异动,出手将人扣下。 采荷早已叫好船只等着,此刻见到沈青窈被人按住的身影,忙吩咐船家开船。 沈青窈扔进船舫里的火折子很快燃起火,里面传出方辞礼的焦急叫喊声:“还不快进来救火!” 那小厮也再顾不上沈青窈,松开人就往里面冲。 “公子,那边着火了。” 看到方辞礼那条船舫冒出来的烟火,翟墨转头朝谢沉胥回禀。 谢沉胥这才睁开眼,透过珠帘往外瞧,方辞礼的那条船已经现出火光。 而船舫的周围,有好几条船只正悄然靠过去。 “胆子真大啊。” 谢沉胥勾了勾薄唇,随即下令道:“去将人带回来。” “公子是说六姑娘?” 翟墨不确定道。 谢沉胥冷冷剐了他一眼,他立刻蹿出船舫。 不多时,只见方辞礼的船舫外面突然围过来好几条船只,将他那条船舫围得水泄不通。 浓烟密布的船舫内,突然有人扼住方辞礼喉咙,沉声问他:“东西呢?!” 方辞礼后脖颈一凉,偷偷将袖中之物塞入江凝腰间,仰脖笑道:“爷在此处消遣,东西没有,美人倒有一个。” 此时的江凝已经晕倒在地,双颊粉红,细白嫩颈处的衣襟微微松散开,有股若隐若现的致命感。 溜进船舫内的几人看得怔愣片刻,尔后只听到一道痛苦的惨叫声,扼住他喉咙的黑衣人已然倒入血泊中。 其余几人见情势不对,慌忙逃出船舫,跃入湖中逃跑。 采荷的船只靠近方辞礼的船舫时,只见到瘫坐在船头上惊魂未定的沈青窈,船舫内除了方辞礼和他身边的小厮,却没见到江凝。 “姑娘呢?!” 采荷问沈青窈。 “我不知道...” 沈青窈受了惊吓,一个劲地摇头。 “咱们快些回去罢...” 她抓着采荷的手颤颤巍巍道。 采荷急得眼圈通红,只好带着沈青窈先回护国公府。 “一会儿表姑娘你先进府,若是有人问起,你便如实说姑娘和方公子坐的那条船舫起了火,姑娘受了些轻伤,正在外面医馆里医治,稍晚些才能回府,记住了么?” 采荷稳下心神叮嘱她。 “记住了。” 沈青窈抓紧手中茶盏,点头道。 将沈青窈送回去后,采荷匆忙赶回月湖边上悄悄候着。 赏月楼的雅间里。 江凝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泡在浴桶里,房间内升腾着雾气。 “你怎会在这?!” “咳咳咳——” 陡然看到眼前坐着的人,她喉咙被烟熏痒得干咳几声。 谢沉胥就坐在离她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深眸缱绻着她,她身上蒙着一层水蒸气,让她浑身白皙嫩滑的肌肤仿若镀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光。 通体粉白。 “看你泡澡。” 在江凝露出一副‘我问你话呢’的眼神后,他唇齿轻飘飘泄出这几个字。 不知为何,看到他薄唇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江凝的双颊突然浮起一阵红晕,连带着那对小巧的耳垂也染上一抹粉红。 “把我衣裳拿来。” 许是泡了热水澡褪去身上药性,江凝的脑子变得清醒许多。 “你确定你能站得稳?” 谢沉胥眼睫拓下一层光影,那对眼神似是想移开又舍不得移开。 透露出一丝焦灼。 “可以。” 江凝肯定道。 谢沉胥给她递上她的衣裙。 在他转过身后,江凝双腿发软地站起身子,方穿好一只衣袖只觉得头一重,噔时发出阵尖叫声。 谢沉胥转过身,掌心紧箍在她腰肢上,将人稳稳捞入怀中,碍事的衣裙瞬间掉落在地。 第十章:施压 浓郁的松墨香扑面而来,江凝呼吸微灼,仰起头时那张小脸还带着水珠,耳边鬓发贴在面颊上,水眸里亦是沁出片刻惊慌。 “才隔了几日,就不习惯了?” 谢沉胥眼皮子漫不经心垂着,深眸扫过怀中娇软的人时,眸色深深暗暗,宛如浓墨般一掠而过。 江凝全身发软,便是想挣扎也使不出力气,只能像一团轻巧的棉花般躺在他怀里。 她紧抿着唇,不说话。 “不是不愿嫁给方辞礼,那还巴巴地送上门?” 他望不到底的黑眸里,似乎淬上一层寒光,冰凉阴鸷。 就像慎刑司最底下那一层见不得光的地牢。 江凝还是不说话,她的腰肢上慢慢涌上一阵细密痛楚,让她紧抿的唇瓣微微泛白。 “还是说,你改变主意了?” 腰肢上的痛楚陡然加剧,疼得江凝轻叫出声,“我从未改变过主意。” 她眼圈通红,声音里夹带丝丝委屈。 在他这里,她似乎总是占下风。 谢沉胥眸底的暗沉渐渐褪去,山雨欲来的戾气在不动声色间收拢。 江凝腰肢上的痛楚也逐渐消散。 “我来赴面是迫不得己。倒是你,若你没帮到我,我不介意告诉他我们俩人的事。” 她的眼圈一旦生红,眼泪就止不住地扑簌扑簌往下掉落,小脸委屈得很,全然没了方才的那一身刺。 “谁说我不愿帮你,若你真将我叫到江家去与江徐氏对质,我会去的。” 他修长的手指节捋过她的湿发,滚烫的指馥一路往下,落在她细颈上,光滑细腻,细细抚着。 江凝蒙着水雾的眸光暗暗瑟缩了下,“你都知道了?” 江徐氏是江老夫人的名讳。 “不然你以为你那二哥何以会那么爽快纳通房?” 他指馥的滚烫愈发灼人,江凝移开细颈,不愿让他再碰。岂料他霸道得很,大掌直接覆上她细颈,低头在她微敞的薄衫处留下深痕。 江凝忍着痛,直到俩人交织的呼吸声传入他耳畔,他才抬起头来,缓慢将她的薄衫拢好。 “让你长长记性。” 那些深痕,也被他藏在衣襟下。 “马车备好了,一会儿直接将你送到月湖边,已经有人在那接你。” 谢沉胥悄无声息拿走她腰间的东西,叮嘱她。 “嗯。” 她擦去长睫上的泪,轻声应下。 来到月湖边,看到采荷后江凝让车夫将她叫到跟前来。 “姑娘,你可吓死奴婢了!” 采荷边将她从马车上扶下,边透着哭腔道。 此时已暮色渐笼,若再不回去只怕会惹江老夫人和二房三房生疑。 “你有没有受伤?” 换上护国公府的马车后,采荷急着帮她查看身上的伤势。 “没受伤。” 江凝却是将衣襟拢得很紧,不愿松开。 采荷心思细腻,只好先压下心间困惑。 “沈青窈呢?” 江凝开口问她。 “表姑娘受了惊吓,奴婢先送她回去了,也叮嘱过她了,想来她不会乱说。” 采荷给她倒下一杯热茶。 江凝稍稍点头,喝下热茶暖身。 暮色将护国公府笼罩住,采荷扶着江凝悄悄走回芙蓉院。帮她褪掉身上衣裙时,采荷看着她藏在衣襟下的深痕,露出惊愕神色。 “是谢沉胥。” 江凝咬唇道。 第十一章:变故 “能在青天白日悄无声息将人掳走的,京州城内怕也只有慎刑司了。” 江凝平静地看着采荷替自己擦拭药膏。 那些痕迹很深,仿若谢沉胥的警告犹在耳边。 这人当真是圣人手里边阴恻诡谲的一把利刃,伤痕刺疼,惹得江凝皱了皱眉。 “那姑娘可有问谢公子会不会出手相帮?” 采荷擦拭完,替她拢好衣衫。 想到白日里谢沉胥说的那番阴晴不定的话,江凝摇了摇头。 如今谢家和方家在朝堂上闹得虽盛,可都是永安候谢长鸿和方鹤笙为靖桓帝立储一事在闹。 而方家和江家结亲,江凝在护国公府中虽无人撑腰,但老护国公怎么说都是三朝元老,如今只是归隐于别院之中鲜少露面罢了,若真要为了立储一事露面,自然是能说得上话的。 方家能想得到这一点,谢家未必就想不到,就看江凝这个江家嫡女够不够份量了。 “姑娘累了,还是先歇下吧。” 见江凝沉静着心思耗了些时辰,采荷劝她道。 “嗯。” 江凝拢回神色点头。 月湖泛舟一事有了沈青窈在一旁作证,只说是那日湖上风大,船舫晃掉桌上香炉才起了火,江老夫人拿江凝没有办法,只得暗自吃下这个哑巴亏。 原以为这件事便这么过去了,不曾想两日后生了变故。 方李氏突然来到护国公府上,说之前定下的亲事不作数,且定下江家哪位姑娘还要看八月十五月圆夜,方辞礼都瞧过各房的几位姑娘后方能定下来。 江雪仪和江雪嫣的脸色皆白了白,她们身为二房三房长女,江凝的面方辞礼已然见过,八月十五月圆夜京州城各家公子小姐们都会到赏月楼上赏月,那不就是在她们二人之间做抉择? “母亲...” 江雪嫣吓得抓住何婉芸的衣袖。 何婉芸悄无声息裹住她发凉的小手,示意她方李氏还在这,尚不能表露出来。 江雪仪倒是还能端庄坐着,只是眉眼间也浮现出惊慌神色。 江凝缓缓拿起手边上的茶盏,遮挡住唇边笑意,将这些人的丑态都收入眼底。 “方夫人,这恐怕不妥吧?之前都定好了是我家六丫头嫁过去,她乃大房所出,是言之凿凿的江家嫡女。” 江老夫人阴狠的目光落到江凝身上。 好一个‘言之凿凿’,江凝在心底冷哼,面上却不动声色。 方李氏拿过帕子擦了擦唇角道:“可上回见过一面之后,我家礼儿便改了主意。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是得尊重孩子。更何况,定哪房的姑娘还不一定呢,三位姑娘江老夫人应当都视如己出吧?” 话及此处,方李氏已不偏不倚占据主导权。 虽说不能得罪方家,江老夫人端不会让方家把便宜都占尽,当即精明道:“我江家在眼巴前虽不能算名门望族,但在京州城也称得上高门,方大公子想白白将我江家的姑娘们都选过一轮,却没有这样的好事。” “聘金,我方家会出双倍。” 方李氏执掌府上中馈,又如何会听不出江老夫人打的算盘。 如此,江徐氏的脸色才算好看些。 沈曼姝和何婉芸白着脸将人送走,回来时眼神里终究落了埋怨,江老夫人这样做同将孙女儿当成买卖般卖出去有何区别。 江徐氏自来爱财如命,这会儿权都当做看不见她们落的埋怨。 “姑娘家们都先回去罢,此事由大人们定夺便可。” 她将手中茶盏放下,遣退几个姑娘。 江雪仪和江雪嫣都忧心忡忡地走了,唯独江凝,眼眸透露出几分疑惑。 “姑娘,您瞧着怎么不高兴?” 方才在福瑞堂里,采荷都差点要笑出声了,这会儿看着江凝,面上却好似寻不见一丝喜悦。 江凝并未说话,待回到芙蓉院后方开口问:“你觉得若是方辞礼真选上江雪仪和江雪嫣,老夫人会就这么将人送到方家?” “老夫人最看重便是钱财,若是方家出的聘金足够多...” 采荷思衬道。 江凝却是摇了摇头,捏紧掌心道:“不管方家因何改了主意,老夫人都绝不会让江雪仪江雪嫣嫁到方家。因为,她一开始就定了我。” “姑娘是说,老夫人她盯上的是大房的...” 采荷心惊了惊,若按平时,江徐氏定会将过错都怪到江凝头上狠狠责罚一番,可今日却反常得很,只能说更大的算计在后头。 “不错。” 江凝眼里迸发出阵阵冷冽寒光。 第十二章:搅乱 江徐氏盯上的,从来都是大房的钱财。 江凝出嫁,大房库房里的银钱便能名正言顺落入江老夫人的腰包。不管她使何腌臜手段,最后都会让江凝嫁入方家。 “姑娘打算如何做?” 采荷面色焦灼。 “顺水推舟。” 江凝轻轻咬唇,眼神娇俏无比,瞧着清澈见底,却不由让人心生寒栗。 “你先随我出府一趟。” 末了,她起身道。 “嗯。” 今儿起了风,采荷给她取来一件青缎掐花斗篷披上。 赏月楼三楼最大的那间雅间里,谢沉胥着一身玄青色锦袍,正把玩手里的小玩意。 “公子,六姑娘来了。” 翟墨立在织锦玉屏前垂首道。 谢沉胥倚靠到长椅上,端是换了个姿势,翟墨便转身走到门口,让江凝进屋。 “小女多谢公子相助。” 江凝朝玉屏后的身影福了福身子。 “你怎知道是我帮了你?” 谢沉胥微微抬眉,眸光掠过玉屏前那抹轻盈身段。 “小女深知自己乃一后宅女眷,断没有能让方公子改变主意的本事。” 江凝清楚,自己上次同方辞礼说的那些话,左右不了狡黠奸诈的方辞礼,就算有,左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哪里就能诓下他。 “江家六丫头。” 谢沉胥盯着那抹青色身段,薄唇轻轻吐露这几个字。 也就是到了此刻,他才算瞧出江凝的本事。 她不过在这见过他一面,便笃定能在这找到他。 “近前来。” 眉心渐沉,他修长的手指节倏忽捏紧手中的小玩意开口叫她。 江凝紧张地抿了抿粉唇,抬步绕到玉屏后边。 谢沉胥手中把玩的,正是她上次在这泡澡落下的那对芙蓉掐丝玉环。 此刻,他阴恻恻的眸光落在她晶莹粉红的耳垂上,意思很明显。 江凝用力捏了捏沁出薄汗的掌心,走到他身前,面对着他缓缓低下身子。 他唇角微勾,深眸里覆上几分邪气,清隽无匹的面容瞬间变清晰,镀进江凝眼中,周身高贵又压抑的气息让她呼吸不自觉骤紧。 “你来找我,不单是为了道谢吧?” 玉环穿过耳洞,他灼热的手指馥落在她晶莹剔透的耳垂上,让江凝后背微微绷紧。 “若我没猜错,这赏月楼应当是公子的。” 江凝眼眸微湿,轻声道。 霎时间,他滚烫的掌心贴到她紧绷后背上,将人往前一带,她人已不由自主贴近他。 微热的气息,灼烧在她娇嫩肌肤上。 谢沉胥目光一寸寸变凉,“方家既然开了这个口,断没有再为难你的道理。” “我要让此事没有任何回寰余地。” 江凝眼中狠意顿现,赤裸裸地将自己心思袒露。 闻言,谢沉胥抚摸在她后背上的掌心顿了下,眸光轻沉道:“江家六丫头,你野心不小啊。” “公子会帮我的。毕竟,能搅乱方家背后势力的棋局。” 江凝抬起湿润的眸,纤薄的手掌心已覆到他手背上,带着他的手掌轻轻摩挲。 男人眼底的欲望被燃起,他伸手一勾,将她娇软湿润的身子往上带。 天边弥霞浓烈耀目,江凝走出雅间时,只觉后背濡湿。 “姑娘。” 采荷上前扶住她,她在里面待得如此之久,采荷自然明白发生了何事,小心翼翼将她扶下楼。 “告诉沈青窈,她的正妻之位就要到手了。” 上了马车,江凝疲声嘱咐道。 “奴婢明白。” 采荷拧干帕子,帮她将细颈上汗珠擦拭掉。 那日之后,原本还和江雪嫣一样忧心忡忡的江雪仪,隔了两日似乎变得松快许多,不再为方辞礼选妻一事担忧了。 “大姐姐,你这般知书达理,近来又在同二伯母学掌府中中馈,难道就不怕被那淫贼选上么?” 今日下了课堂,江雪嫣便挨近江雪仪疑惑问道,她俏丽的脸蛋上,还透着恐惧。 “我自是害怕的,只是若真被那方公子选上,我也只好听祖母的,能为江家出份力也好。” 江雪仪将手中书册递给身边丫鬟凝香,满是通情达理地道。 江雪嫣咂了咂舌,眼神里陡然流露出对江雪仪的敬畏之意,转而见到起身要往颐园外走的江凝,噔时拦住她的去路指鼻嚣张道:“大姐姐,你不能嫁,要嫁也合该她嫁!” “哦?我嫁得大姐姐就嫁不得?五姐姐这话,是说我比大姐姐更知书达理,更适合掌府中中馈?” 江凝抬起清隽的眸,逼视着她反问。 江雪仪眉头微微皱了下,手肘假意不小心碰到江雪嫣,将她人轻轻往前推。 得了江雪仪推波助澜,江雪嫣反唇讥笑道:“你胡诌!那样的淫贼配你这个罪臣之女,才乃绝配!” “啪——” 下一瞬,只听见响亮的一记耳光,江雪嫣的左脸陡然浮肿起来。 第十三章:狼心狗肺 “六妹妹,你怎能打人?” 一向温婉示人的江雪仪,佯装惊诧道。 江凝冷冷瞪着捂脸痛哭的江雪嫣,身子在微微发抖。 哭闹声惊动下人,不多时沈曼姝何婉芸皆赶了过来。 江雪嫣边委屈哭着,边同何婉芸告状。 “阿凝,还不跪下朝你五姐姐认错?!” 何婉芸仗着江雪嫣辈分比江凝大,便让她同江雪嫣下跪,想要当着下人们的面伺机羞辱她。 “五姐姐说我父亲是罪臣,敢问,我父亲的罪是为了谁顶?五姐姐不感念我父亲的恩泽便也罢了,还这般狼心狗肺。三婶婶以为,阿凝要同这样狼心狗肺的人下跪?” 江凝脸色冰冷,话里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何婉芸神色僵了一瞬后,顿时怒上心头,“这般目无尊长的话你也说得出来?!今日我就替你那不知死活的爹娘教训你!” 江凝猝然抬脸,伸手拦下何婉芸挥到半空的手,只见她双眼怒红,像要吃人般将她手狠狠甩了回去。 把何婉芸吓得一激灵,只得结结巴巴吩咐看戏的下人:“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掌她的嘴啊!” “阿凝!快跟你三婶婶和五姐姐道声歉,这件事便也就过去了。” 到底是沈曼姝头脑清楚,眼看着就要拦不住,忙装腔作势劝道。 偏生江凝死死咬着唇,不愿开口。 “动手啊!” 何婉芸尖叫着。 “住手!” 这时,张嬷嬷扶着江老夫人赶了过来。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佳节,若是把脸打肿了还如何出门赏月?” 江老夫人意有所指般瞧江凝一眼,随即又将透着威严的目光落到何婉芸身上。 何婉芸脸上怒气犹在,却不知为何又像是闪过几分侥幸般。 江雪嫣仍旧在哭哭啼啼,恳求江老夫人帮她做主。 江老夫人佯装头疼般揉揉脑穴,随即吩咐道:“六丫头去祠堂里跪上两日,好好思过。” 按住江凝的两个婆子松开手,采荷上前替她捋平身上衣裙,扶着她往祠堂去。 “你说说你,糊不糊涂?!” 待人走远,江老夫人便骂了何婉芸一嘴。 “儿媳知错了。” 知晓自己差点坏了大事,何婉芸心服口服地认错。 江雪嫣却是看不懂了,等人都散了和何婉芸回到院里后才敢问她:“母亲,你们今日怎么都向着六妹妹?” “傻丫头,难道你不想她嫁进那方家里啊?” 何婉芸遣退下人,拿上温热的剥壳鸡蛋给她揉着,帮她消去脸上浮肿。 江雪嫣眨了眨哭湿的眼睫,不知道何婉芸是何意。 何婉芸压低声音道:“你祖母都安排好了,中秋月圆之夜后,她便是那方家大公子的人,届时方家不娶她娶谁?” 江雪嫣吓得捂住嘴巴。 “你呀,这性子总是沉不住,是以娘才不想告诉过早告诉你。打今日起,你这张嘴可得给我死死把上门。” 何婉芸沉声叮嘱她。 “女儿知道了。” 惊吓过后,江雪嫣的眼里又露出快意来,顿时觉得一切都是江凝活该。 祠堂里,夜风簌簌,采荷将门合上后,凑到江凝耳畔低语几句。 江凝缓缓睁开眼,稚嫩无暇的粉腮在跳跃的烛光下露出冰凉笑意,“咱们便等着看,届时是谁要嫁进方家。” “自己搬起的石头,终究要砸到自己脚上。” 采荷边愤愤言语,边偷偷拿出从芙蓉院带过来的软垫给江凝加上。 “等着罢。” 江凝双手合十,这场戏她等不及要开场了。 江老夫人让江凝跪祠堂不过是走个过场,两日之期一到,江凝便回了芙蓉院。 接下来的日子护国公府都像是心照不宣般,诸人客客气气地待了好几日,便迎来了中秋佳节。 一大早,江家各院便忙活起来。 今年的中秋佳节与往年不同,各院的姑娘家们虽说不想用心打扮被方辞礼选上,可二房三房皆知江凝嫁进方家是迟早的事,沈曼姝和何婉芸便交待丫鬟们仔细给江雪仪和江雪嫣打扮,毕竟她们也到了该定亲的年岁。 没准在赏月楼上,能遇着合适的。 第十四章:登楼赏月 马车已经在护国公府门口候着,诸位夫人姑娘们打扮好后,江老夫人便携着众人从后宅走出来。 二房的江万安和三房的江万彦已经携着儿子们先过去,女眷们往往要装扮一番,是以出门要迟些。 京州城的沿街上商贩云集,月兔花灯挂满街头,每年的这个时候百姓们虽登不上赏月楼,可在长街上凑凑热闹也算闹月。 赏月楼前的马车排起了长队,入楼的人皆要出示府上腰牌方可入内。 “照这架势,也不知天黑前能不能进楼?” 从马车停在赏月楼外的那刻起,江雪嫣情绪就格外高涨,时不时便挽起窗帘往外瞧。 “五妹妹别急,父亲他们已经将雅间都定好了,咱们便是天黑再登楼也赶得及。” 江雪仪端着长姐的姿态宽慰她。 “大姐姐,你说那方大公子的雅间在哪?会不会挨咱们的很近?” 江雪嫣说这话时,眼神总有意无意瞟向江凝,像是带着某种等不及瞧好戏的意图。 “嗯,应当会吧。” 江雪仪闲庭信步道。 “今年人好像格外的多,想来定会比往年热闹。你说对不对,六妹妹?” 江雪嫣莞尔一笑,忽然面露讥讽看向江凝问。 京州权贵一同赏月便也就罢了,若是再加上江家嫡女与方家嫡子干柴烈火的戏码,可不是比往年要热闹么? 江凝今日着一身紫绫子如意云纹衫,外面披件木兰青掐花斗篷,正端庄坐着。 听闻江雪嫣的话,她微微侧过脸,疑惑道:“嗯?五姐姐不是很惧怕那方大公子么?怎地这会儿这么想入楼?” 她侧过脸时,耳垂上的芙蓉掐丝玉环跟着轻轻晃动。 江雪嫣被她问得一噎,全然忘了自己表现得太过兴奋,竟将何婉芸嘱咐她的话都抛诸脑后了。 “每年就这一次,加之今年又这么多人,五妹妹难免激动些。” 见江雪嫣说不出话,江雪仪忙笑着帮她解围。 “也是。” 江凝未觉有异,稍点了下头。 江雪仪悄悄看了江雪嫣一眼,江雪嫣抿抿唇,不敢再多言了。 江凝佯装看着外面马车往前挪的进程,眼底却露出冷意。 江家人都迫不及待想要看她被方辞礼玷污,可若方辞礼玷污的不是江家嫡女,而是江家长女,她们又当如何? 江凝指尖拂过轻柔的绣摆,粉唇不动声色微微抿起。 轿子内安静下来,几人只能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头打发时间。 沈青窈怀揣袖中之物静静坐着,只零星同江雪仪她们说过几句话,与江凝只字未语。 酉时,云边霞光落到树梢头上,江家女眷方能下了马车走进赏月楼。 护国公府的雅间在二楼,江万安听着江老夫人的安排,定了两间,另一间挨在方辞礼的雅间边上。 江徐氏只告诉江万安,日后既要收人家双倍聘金,那便安排妥帖些,免得让方家落下话柄,说护国公府假清高。 江万安并不知晓这些后宅女眷心里打的腌臜算计,江老夫人说了他便信。 三楼上除了皇家的人,便只剩谢沉胥那间最大的雅间。 江凝入屋前站在回廊外边,抬头往上一瞧,便瞧见谢沉胥站立在栅栏边,修长的手指节随意搭在上面轻轻敲着,那双阴寒深眸正对着江凝看。 第十五章:动手脚 俩人眼神交织片刻,江凝不动声色落下长睫,转身走进雅间内。 江万安和江万彦他们都在朝廷做事,这种宴席少不得要跟同僚们走动。 除了年岁尚幼的江砚柏还被何婉芸抱在怀里外,雅间内便只剩下江家女眷。 赏月前众人都先用些点心,待到了戌时月上柳梢头,再一道边用晚宴边赏月。 由一到三楼,各个雅间都灯火通明,各府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们要么聊天说笑,要么推杯换盏用点心,宛若一幅幅璀璨灵动的画卷。 可偏偏有人,要在这画卷上落下污墨。 “男眷们去外边喝,咱们女眷也喝上一杯。” 眼见快要到与方李氏约好的时辰,江老夫人打着花好月圆夜的名头开口道。 往年都是丫鬟们斟酒,今年却换成了沈青窈。 沈青窈给江老夫人她们一一斟过酒,轮到江凝时,酒壶却空了。 沈曼姝眼神会色,让她再去准备一壶。 屋内女眷心底皆了然于心,江凝面色平静坐着,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待到酒盏斟满,众人都端起杯盏时,她却眉头微皱怯声道:“也不知这酒烈不烈?” “傻丫头,这酒乃是你祖母命人从南下运来的,入口酸甜,不会涩喉。” 沈曼姝笑着哄江凝。 江雪嫣轻蔑地嗤了声,难得极有魄力地仰脖饮下,想要刺激她。 江凝抿了抿唇,还是不动。 “六妹妹别怕,大姐姐陪着你。” 江雪仪端起手边酒盏,当着她的面微微仰脖饮空盏中酒。看着酒水流入江雪仪喉中,江凝眼中疑虑逐渐打散,随即也鼓起双腮笑着道:“那阿凝也喝。” 见她喝下,江家女眷们的脸色都精彩得很。 “仪姐儿,你身为长姐,要好好照顾两位妹妹,莫要被那方公子占了便宜。” 江老夫人话中有话嘱咐江雪仪。 “祖母放心,仪儿定会照顾好两位妹妹。” 江雪仪朝江徐氏得体回话。 “去吧,早去早回。” 江老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是,祖母。” 江雪仪拿出长姐姿态,领着江雪嫣和江凝起身往外走。 方辞礼的雅间与江家雅间有些距离,在回廊的另一头,要穿过长长的走廊。 往往这个时候,便是公子哥们打量各府小姐们的时候,燕齐民风开放,这种场合瞧上几眼不算罪过,是以男子们的眼神都极为炙热。 只是今年他们发现江家似乎出了位美人,她跟在两位姐姐身后,仪态得体,容颜清隽,柔和精致的五官长在那张脸上,既有七分秀气,又有三分艳丽,尤其那双眼睛,似是眸含春水般清波流盼,是京州城不可多得的美人。 霎时间,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汇聚到江凝身上。 原本江雪仪和江雪嫣还以为是自己的美貌将那些公子哥们的眼神吸引住了,待俩人发现他们的目光皆是落在身后的江凝身上时,江雪仪眼底露出浓浓妒意,江雪嫣更是恨不得将藏在袖中的丝帕撕碎。 不过一想到用不了半个时辰,江凝便会沦为整座京州城的笑柄,将她一辈子都钉在那耻辱柱上,俩人又不约而同觉得解气许多。 心思正往这处上想,走在最前面的江雪仪倏忽发出阵惊慌声。 “大姐姐,怎么了?” 江雪嫣离得她最近,疾步上前询问。 原来是迎面走来的赏月楼丫鬟不小心与江雪仪相撞,将手中端着的酒水洒到她身上。 上好的天水碧色衣裙,裙裾上印着一团团酒渍,难看得紧。 “姑娘,奴家不是有意的。” 那丫鬟吓得下跪请罪。 今儿个来赏月的公子小姐本就多,这会儿长廊上人来人往,难免拥挤些,丫鬟不小心将酒水打落也是常有的事。 何况这么多双身份尊贵的眼睛瞧着,江雪仪也不好同她发难,只得压下心头不快和善道:“无碍,你处理地上的这些便可。” “多谢姑娘。” 那丫鬟赶忙蹲下身子收拾地上残余。 “大姐姐,不若你们先到雅间里候着,我去马车上给你取身干净衣裳来。” 江凝上前道。 眼看着离方辞礼隔壁那间雅间也不远了,江雪仪这身衣裙这般难看又不好楼上楼下的走丢人现眼,只得点点头。 江雪嫣扶着江雪仪走入屋内坐下,方辞礼都快过来了竟迟迟不见江凝回来的身影。 “坏了,她该不会跑了吧?!” 江雪嫣突然失声道。 这一叫,令江雪仪也不由心慌,好在她年长两岁,这会儿倒是比江雪嫣镇定许多,只见她淡定嘱咐江雪嫣:“五妹妹,你赶紧去马车里找找,若是寻不见人,便去告诉祖母她们。” “嗯!” 江雪嫣向来听她的,匆忙点头,便和自己的丫鬟银杏走出屋子。 另一边,方李氏见到了时辰,便派人去给方辞礼带话。 方辞礼正搂着怀里歌姬起兴,此刻一听到方李氏命人来传的话,舌尖意味深长掠过齿间,撩袍起身。 “公子,再饮一杯罢,花好月圆夜扔下奴家往外走,莫要拂了奴家照顾您一晚上的心意。” 那歌姬轻轻拽着他衣袖哀求。 望着椅凳上娇滴滴的人儿,方辞礼用力捏了下她衣襟处,眯眼笑道:“好,爷依你。” 他端起那酒盏,喝光杯中酒。 酒上心头,他怀着兴致推开隔壁雅间的门,原本说好三位姑娘都坐在里面等他过来挑选,可床榻边上的纱帐却只隐隐约约映透着一副剥了衣裙的玉体。 第十六章:比他还要着急 衣裙洒落在床榻边上,躺在床榻上的,正是江雪仪。 只见她身上贴着薄衫,雪白的细颈上满是汗珠,额角上也沁出薄汗,她紧紧咬唇,发出轻吟声。 虽说这样的女子方辞礼见得多了,可高门大户里的大家闺秀这般勾人他还是头一回见,本就兴致高涨的心间顿时被勾出一团火光。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只觉得身子愈发燥热,何况眼前还躺着这样勾人的玉色,如何还能把持得住? 江雪仪浑身像是被火灼烧一般,一碰到方辞礼,似是两团火花挨到了一处,愈加地想要贴近,竟是比他还要着急。 凝香见自家小姐说身子热,不过是下楼打盆冷水的功夫,回来便见到屋门紧闭,方辞礼的小厮正站在外边守着。 她心头一咯噔,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可如何得了,当即要上前推开屋门,却是被方辞礼的小厮拦下。 那小厮警告她:“胡乱推开屋门,若是被旁人看到不该看的,坏的可是你家小姐的名声。” 他说话间,凝香已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的轻吟声,霎时脸色大变。 彼时,沈青窈被沈曼姝派来盯这边的动静,这会儿见凝香面如土色站在屋门口,当即加快脚步朝她走来,悄声问她:“可是出事了?” 凝香咬唇点头,急得抹了下眼泪,哽咽着声告诉她:“只有大姑娘在里头,六姑娘说要去帮大姑娘拿衣裙迟迟未归,五姑娘去寻她了...” “这么说,方大公子是在与大姑娘...” 她佯装惊慌失措捂嘴。 “表姑娘,怎么办?咱们赶紧回去禀告老夫人她们罢...” 眼见事情弄砸,凝香只觉后脊背直发凉,紧紧攥着衣袖只等沈青窈帮拿个主意。 “不行——” 沈青窈突然抓住她手腕。 凝香疑惑地看向她,她稳下心神解释:“屋子里三房的人也都在,此事知道的人越少才越能保住大姑娘的名声。” 三房明面上看是与二房一条心,可这偌大的江家里谁没有私心,江万安与江万彦这对同个娘胎里出来的兄弟都尚且外和里不和,更何况沈曼姝与何婉芸。 “表姑娘说的是。” 默了一瞬,凝香总算敛回几分心神。 见凝香顿住脚步,沈青窈才悄悄松开紧捏的帕子,谁知道里头进行到哪一步了,时辰拖得越久总归是越好的。 江雪嫣下楼在赏月楼外巡了一圈都未寻到江凝的身影,马车上也空空如也,连根江凝的头发丝都寻不见。 她咬咬唇,摔下车帘一头钻回楼内,赶回雅间内回禀江徐氏。 何婉芸见她气喘吁吁跑进来还疑惑得很,随后众人听见她的话,都不由大惊失色。 沈曼姝一听到只有江雪仪在那间屋子里待了近半个时辰,如何还坐得住。 何婉芸她们也要跟在她身后往外走,江老夫人到底是浸润在后宅多年,当即面色阴沉阻拦道:“大房过去便可,其他人都留下!” 何婉芸面颊闪过丝丝异色,再看江徐氏这副假面镇定,双手颤抖的样子,心间几不可微生出快意,拉住江雪嫣坐回椅凳上。 回廊尽头的雅间内,床榻上的俩人声浪一阵高过一阵,若非是在回廊尽头,此刻的赏月楼又格外嘈杂,只怕会将整座楼内的人都吸引过来。 三楼最大的雅间,江凝透过纱帘往外瞧,看到那抹脚步慌乱的身影,煞是满意地勾起粉唇。 今夜过后,二房最引以为傲的长女便彻底沦为江家的耻辱。 也不知,此刻站在门外听着屋内那一阵阵浪叫声的沈曼姝,心中是何滋味。 第十七章:碾得发麻 “江尧年若是知道自己养在江家的女儿这般毒辣,也不知作何感想。” 锦屏后面,传来阵覆着寒意的深幽声,江凝后背浸入一丝冰凉,她绷紧唇角,隐下眸间冷意,不急不缓来到谢沉胥身前。 眼前的人一身墨青色暗纹锦袍,深眸浓稠幽暗,凌厉的眉眼端端朝她看来,瘆得人发慌。 “父亲若是看到江家人这般待我,定然会为我的所作所为拍案叫绝。” 江凝的话里陡然带上几分恼意,显然,谢沉胥的话冒犯了她,此刻的她宛如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谢沉胥嗤笑,“脾气倒是不小。” “掌司大人糊弄人的本事亦是不小。” 江凝眸光沉沉,宛若清月的粉腮上透出丝怨怼。 也就是方才,在脚步慌乱的沈曼姝身后,江凝看到了侍从环绕的玉瓒公主自二楼急匆匆走上来,这会儿想必已经快到三楼。 京州城除了官员们携家带口到这赏月楼中赏月外,也有一些跟皇室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过来。像赵玉瓒这样的正统皇室,此时此刻该在御花园中陪同靖桓帝观舞赏月才对,何以会突然出现在这。 谢沉胥,当真是要将她拉入火坑。 “怕了?” 谢沉胥食指指馥缓缓转动手中茶盖,宽大的墨青色暗纹锦袍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每丝盈光都浸透着危险。 江凝捏着手心,木兰青掐花斗篷的光影与他的墨青色锦袍覆盖在一处,她笑意盈动道:“我怕个什么?大半个京州城的显贵都在这,玉瓒公主就算有天大的皇权,也抵不过悠悠众口。” 燕齐官员皆知谢沉胥生性凉薄,若没他允可,娇娇柔柔的江凝如何能近得了他的身? 屋外的长廊上传来阵阵训练有素的急促脚步声,屋内危险和暧昧的气氛却铺天盖地,夹杂着试探和危机。 “五公主。” 翟墨的声音自门口传来。 “滚开!” 赵玉瓒声音清透刺耳,身影映透在门柩上,头上珠翠光影跃动,衬得她神色愈发焦急。 谢沉胥皱了皱眉头,冷淡凉薄的面庞上阴沉瘆人。 迎着门外的急恼声入耳,江凝坦坦荡荡盯着眼前脸色阴凉的人,促狭反问:“在这个节骨眼上,掌司大人当真要与皇室树敌?” 谢沉胥意味深长盯着她,还未等江凝辨出他意图,岂料下一刻这人已生生擒住她细颈,紧缚她腰身,薄唇碾压在她粉唇上,娇娇软软的唇瓣被他碾得发麻。 唇脂染到他薄唇上,他满意地将人松开。 与此同时,翟墨在赵玉瓒的施压下打开屋门,只见谢沉胥一脸餍足从锦屏后走出来,阴郁漆黑的眼里积郁着沉沉戾气。 仿佛是被人破坏好事的恼意。 “表哥你...” 赵玉瓒双眼里泪光泛动,长长的指尖掐入掌心,恨不得将掌心掐出血。 “将那个狐狸精抓出来!” 赵玉瓒尖声下令。 她身后的侍从伺机而动。 “带上你的狗奴才,滚远点。” 锦屏前的男人眉眼划过不耐,本该是如珠如玉的清润嗓音,却凭空让人感到疏离和不近人情。 在慎刑司掌权多年,这是他一贯的作风,如今竟也用到了她身上。 “你当真要护着她?” 赵玉瓒是燕齐最尊贵的公主,那些伯爵公子巴结她都来不及,唯独谢沉胥,这么多年来从不将她放在心上片刻。 眼下那个女子就躲在锦屏后面,她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谢沉胥却是阴鸷轻笑:“于五公主何干?” 他的厌烦显而易见。 赵玉瓒明媚的鹅蛋脸上瞬间覆上阴霾,她呼吸发紧,谢沉胥最厌恶的便是别人的施压,她头脑一热竟瞬间忘了。 她紧咬着唇,在眼泪快要掉落下来时猛然仰头,将快要掉落的泪水硬生生逼回去,她到底是不会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身段,猝然狠声道:“玉瓒会将她找出来的,到时表哥可别心疼!” 话毕,她冷冷扫过锦屏后那抹轻盈身影,愤然摔袖步出屋门。 江凝站在锦屏后,汗水早已浸透薄衫。 “不是说不怕?” 头顶上倏忽传来阵冰凉声。 江凝抬起头,呼吸微喘,如幼兽般的眼神恶狠狠盯着他。她是胆大,可还没大到敢惹上皇室中人的地步。 “我该回去了。” 她收回怨怼的眼神,趁着二楼的那些江家人还没处理完江雪仪和方辞礼的丑事,她得赶在她们之前回到护国公府。 “小心点。” 身后传来男人得逞地叮嘱声。 他利用她趁机清掉赵玉瓒的眼线,如何不快意? 江凝裹上斗篷,遮掩住面容快步离开。 第十八章:狗咬狗 街市上热闹依旧,许多百姓围在月湖边上放花灯,江凝与采荷穿过人群,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二楼尽头的雅间,待方辞礼身边的小厮将他从里面抬出来后,沈曼姝才急忙走进屋内,人一进屋屋门便快速合上。 床榻上的江雪仪,雪白的肌肤上布满被侵犯过的痕迹,唯有一张薄毯盖着。 “啪——” 沈曼姝转头就给沈青窈甩了一巴掌。 沈曼姝的眼神仿佛裹了刀片一般瞪着她,“好端端地,仪儿怎会中了那媚药?!” 沈曼姝深谙后宅的那些手段,听着凝香的诉说,还有江雪仪方才那一阵阵浪叫声,自然看出江雪仪是中了媚药,而那药本该用在江凝身上。 沈青窈用手掌心揉了揉被打肿的脸,迎上她犀利的目光,仿佛像换了个人似的笑了笑:“那药窈儿没下到六妹妹酒中。” “狼心狗肺的东西!” 沈曼姝再抬起手,这回却被她用力抓住,她看着她震颤的瞳孔,一字一句道:“我要二房大少爷的正妻之位。” 沈曼姝想要压下这件事,就当江雪仪吃了个闷亏,回去喝了避子汤,将来寻个风光人家,照样能使些法子在洞房花烛夜将此事遮掩过去。 可世上,哪里会有这样的好事。 “是那个小贱人给你支的招吧?” 走到如今这步,沈曼姝若是还瞧不出沈青窈与江凝站在一头,那她岂不是担不起这江家主母的名头? “姑母还是先将心思放在仪表妹身上罢,外面人来人往的,窈儿还真怕不小心说漏嘴。” 沈青窈自以为拿捏住了沈曼姝,满是得意道。 沈曼姝转头看向床榻上的江雪仪,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的她蜷缩成一团发抖着,身上被玷污的痕迹像把刀生生刺入沈曼姝眼中。 “我答应你——” 猛一咬牙,沈曼姝颤声应下。 沈青窈面上爬满笑意,却瞧不见沈曼姝眼底隐隐露出的杀意。 将江雪仪带回马车上,沈曼姝让人给江徐氏带了话,便先回护国公府。 江徐氏坐在主位上,便是知道发生了何事,也要装得像个没事人一般,稳稳当当待到赏月结束。 跟在江徐氏身边多年,何婉芸何以会看不出她在极力遮掩,愈加猜测自己心中所想是对的。 江雪仪被方辞礼玷污,江凝又入不了江徐氏的眼,那往后江雪嫣岂不就成了江徐氏眼中的香饽饽? 没准,江徐氏还会让沈曼姝将府中中馈交到自己手上。 何婉芸垂下眼睫,眼中精光烁烁。 这一夜,二房院里的灯彻夜未熄。 江雪仪惊恐的尖叫声一下下从栖云院里发出,听得整个江家的下人们头皮发麻。 隔日,张嬷嬷一早就带人闯进芙蓉院,将江凝带到福瑞堂。 厅堂内只有江老夫人和二房的人,整个福瑞堂里里外外都有江家护卫把守着,连只苍蝇想要从这飞出去都难。 “小贱人——” 见到江凝,沈曼姝像疯了似的扑上来,好在被采荷挡了一瞬。 江凝站在采荷身后,冷冷盯着被拦下的沈曼姝,她一夜未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发丝凌乱,全然没了平日里端庄温婉的主母派头。 “二婶婶,避子汤可给大姐姐服下了?” 江凝像是问询一只乞怜的哈巴狗般问她。 “你——” 江凝却是勾唇一笑:“我若是二婶婶,就不会给大姐姐服下避子汤,毕竟母凭子贵嫁入方家,就算没了方大公子疼爱,还能得到方掌院与方夫人的疼惜。” “可若是服过避子汤嘛...” 江凝瞧着她,无可奈何般摇了摇头。 此时的沈曼姝却仿佛如坠冰窟,面色苍白得吓人。 第十九章:怨不得别人 昨夜一回到栖云院,沈曼姝便命人给江雪仪灌下避子汤,此时想来竟是她一时乱了阵脚,没给江雪仪留个后路。 “江凝——” 沈曼姝声嘶力竭嘶吼。 “今日我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 “啪——” 坐在椅凳上的江万安在沈曼姝这道嘶吼声后,猛地站起身子,挥动宽大的袖袍狠狠扇了江凝一巴掌。 昨夜得知江雪仪被方辞礼侵犯的消息,江万安惊愕不已,他虽惊愕于江徐氏她们竟会使出这样的法子,但更多的是对江凝的怨恨。 她本就该嫁进方家,迟早也会失身于方辞礼,不过是早一步晚一步罢了。 而江雪仪,是沈曼姝一点点用心栽培起来的,她的作用是寻一门上好的亲事嫁进去,好稳固二房男丁在朝中的仕途。皇室,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眼下,江凝却生生打断了她嫁入皇室的路。 “姑娘...” 采荷防着沈曼姝,却没能防住江万安,忙上前替她查看脸上伤势。 “呵。” 江凝冷嗤,嘴角已经尝到血腥味。 她裹了裹齿根,盯着他们和江老夫人狠绝道:“法子是你们想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他们跳得再欢,理也不在他们那头。 “六丫头,你以为你设计陷害仪姐儿,嫁入方家的人就该是她了么?” 江徐氏到底是见惯了后宅的这些阴毒手段,从沈曼姝的歇斯底里到江万安的挥袖打人,她都很能沉得住气,这会儿才开口问话。 江家除了三房中各有长女外,江万安还有个妾室柳姨娘,她替江万安生下了两个庶女,只不过被沈曼姝压着,常年待在清秋院里不出门。如今江家吃了方家的亏,只要江徐氏开口,方家绝不敢推拒。 “可是祖母,柳姨娘她们昨夜便连夜赶回宥阳老家了,哪里还有人在清秋院中。” 江凝浅浅笑着,忽然看向江万安道:“说来也巧,昨夜我回来得早,这封书信是柳姨娘让阿凝交给二叔您的。” 只见她从衣袖里拿出封柳姨娘的亲笔书信递给江万安。 江万安拿过来打开,柳姨娘在信上告诉他,宥阳老家的母亲生了重病,她要带着孩子们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柳姨娘自嫁给江万安当妾室后,鲜少与宥阳老家的人来往,哪里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知家中母亲重病的消息,分明是寻个由头出去避开麻烦罢了。 江徐氏脸色倏然愤怒,难怪昨夜江凝早早便回了江家,原是回来给柳姨娘通风报信去了。 她手里拿着大房库房的钥匙,拿出几百两来给柳姨娘她们出去躲避些日子不成问题。 思及此处,江徐氏盯着江凝的眼神猝然落到尚在惊愕的沈曼姝身上,说来也怪沈曼姝,若非是她处处压着柳姨娘,让她们整日待在清秋院里,自己也不至于人都跑了还浑然未觉,被江凝这个小丫头羞辱。 “祖母,父亲,就定了让妹妹嫁入方家罢。” 从坐下来到此刻,江砚舟旁观了许久,终于头脑清醒地开口。 “舟儿...” 沈曼姝不可置信望向他。 “这是她最好的归宿。” 江砚舟镇定得不带一丝感情,整个人冰冷得如同江雪仪与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不行!仪儿不能嫁给那声名狼藉的方辞礼!” 沈曼姝噔时厉声回绝。 “母亲,方家在京州城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妹妹嫁过去若是有个闪失,京州城百姓的唾沫都能将他们淹死,他们不敢对妹妹不好。” 江砚舟神色平静宽慰她。 “舟儿说的对。” 厅堂中默了片刻,江万安似是也认命了。 “不行啊,嫁过去仪儿会没命的...” 沈曼姝脸上血色尽褪,江雪仪的性子她最了解,若是见到方辞礼整日花天酒地,她如何能捱得了那样的日子,便是方家不为难她,她也会撑不下去。 “就按舟儿说的办。” 江徐氏权衡许久,终是开了口。 沈曼姝神色愕乱,自知无力回天的她眼前一黑,人晕了过去。 江凝被江徐氏罚关在芙蓉院里,一个月不得出门。 “六妹妹。” 采荷正扶着她往芙蓉院走,忽被身后的江砚舟叫下。 江凝回过头,疑惑地看他。 他不急不缓朝她走来,身上的蓝色云纹锦袍衣摆随着他沉稳的步伐轻轻摆动着。 “六妹妹如此好手段,怕是有人在背后相助吧?” 他和气笑着,眼中的阴狠神色却是一丝不减。 第二十章:求表哥垂怜 江凝悄悄蜷起泛凉的指尖,点头道:“不错。若是没有表姐姐,只怕二哥哥看不到今日这出好戏。” 江砚舟咬咬牙,盯着她的眼光阴毒至极。 “不知表姐姐这会儿如何了?” 她促狭反问。 江砚舟眯了眯眸子,道:“好得很。” 江凝唇角露出讥讽,叮嘱道:“表姐姐伺候姑母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二哥哥通房的这段日子又极为卖力,二哥哥可得好好待她。” 后面的话,江凝说得意味深长。 “六妹妹还是先顾好自己罢。” 江砚舟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甩袖离开。 “姑娘,只怕二公子又会使出什么阴毒手段。” 采荷担忧道。 “别怕。” 江凝轻拍她手背,让她宽心。 墨竹轩。 院门方被人打开,地上便有个浑身沾满血的人朝江砚舟爬来,用沙哑的声音哀求道:“表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此人正是沈青窈。 只见她双手颤抖着,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之处,就连身上的衣裙,也被鞭打得破烂不堪。 “滚开。” 江砚舟冷冰冰瞧着地上的人,满脸鄙夷。 “窈儿真的不敢了,求表哥垂怜...” 她的喉咙哭哑了,此刻哀求的声音也难听得很。 江砚舟朝身边的护卫伸出手,那护卫便将手中一米长的皮鞭递到他手上,他往空中使力一甩,只听空中传来阵颤栗人心的响声,躺在地上的沈青窈已痛得翻滚在地。 “啊——” 她瞬时抽回抓住他衣摆的手,爬得远远的,不敢再靠近他分毫。 待天色暗下来后,京州城最见不得人的青楼里,李妈妈从眼前人的手中接过一锭银子,他当即将个麻袋里扔到自己面前。 麻袋里的人浑身是血,身上没一块好皮,不过用灯笼仔细照着,能看得出来模样不错,养好后虽然不能恢复得十成十,但也比这里的姑娘们要略胜一筹。 何况,来这的客人都是些粗俗野蛮的男人,并不是冲着姑娘们的样貌来的。 李妈妈喜不自胜将人收下。 几日后,江雪仪总算逐渐恢复了神智。尽管那夜发生的事她还模模糊糊记着,但到底是不会像刚醒来那般见人就怕,凝香喂过来的药她也能安安静静喝下了。 “母亲,我嫁便是了。” 今日喝完药后,她忽然开口道。 “仪儿...” 短短几日,沈曼姝竟像是老了好几岁一般,整个人憔悴不已。 “母亲不必为我担忧,就算是死,我也定要让江凝死在我前头。” 得知除了沈曼姝外,其他人已铁了心让她嫁入方家,江雪仪像是破罐子破摔,活着只是为了要让江凝不得好死。 “你放心,那小贱人我也定不会放过她。” 提到江凝,沈曼姝就恨得牙痒痒。 江雪仪轻轻点头,虚弱的靠到沈曼姝怀里,如今整个江家除了沈曼姝,没人会再如从前那般疼爱她。 接下来的日子,江凝便是在芙蓉院里安安静静待着。 颐园里除了江雪嫣还在里面上课堂,江雪仪和江凝都不来了。 江老夫人虽将江雪仪受辱的消息封锁得死死的,可想到她们那夜那般算计江凝,又只有江雪仪一人在那屋子里,江雪嫣也想到了事情不对劲。 不然,江老夫人不会那么爽快的让江雪仪嫁入方家。 何婉芸也叮嘱她不要再去栖云院,多去福瑞堂陪江老夫人说说话。 有了江雪嫣的陪同,何婉芸也时常抱着江砚柏来跟江徐氏请安,又看着沈曼姝近段时日都围着江雪仪转,无心打理江家,江徐氏的心思渐渐放到了三房身上。 第二十一章:交出中馈 转眼到了九月,江雪仪的身子见好后,方家来到江家下了聘礼,并将江雪仪出嫁的日子定在十月初十。 方家按着之前的约定,给了江家双倍聘金。 看着眼前箱笼里金灿灿的聘金聘礼,江老夫人就差嘴角没咧到耳后根了。 经江雪仪一事后,沈曼姝对江老夫人生了嫌隙,此刻看她这副垂涎的样子,眼底忿忿然生出厌恶。 江徐氏何等老辣,自然瞧出沈曼姝近来对自己的态度大不如前。 她收起脸上喜色,慢悠悠开口道:“仪姐儿出嫁前,还有许多事要操劳,这府上的大小事务又不能没人打理。” 江徐氏话说到这里,沈曼姝心头顿时一咯噔。 果不其然,只听见她继续道:“依我看,老二媳妇你便先将府中中馈交给老三媳妇,让她先打理着。” 霎时间,沈曼姝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更是不由皱紧眉头瞪向何婉芸,只见何婉芸朝她浅浅笑着,竟无半分怯弱之色。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见沈曼姝强装笑意道:“母亲,儿媳妇能打理得过来。” 不曾想她这句话,直接撞到江徐氏枪口上。 若是她肯老老实实交出来,江徐氏还会看在她打理江家这么多年的份上,待江雪仪出嫁后让何婉芸将中馈再交还给她。 可她这副不肯让权的样子,摆明了是想咬住这块肥肉不放。 江徐氏是何等爱财之人,愈加料定这些年沈曼姝从江家财产中谋取了不少私利,当即鄙夷道:“也不瞧瞧眼下你这副雨僝风僽的模样,连自己都拾掇不好,还如何能打理好府上事务?!” 沈曼姝怔了怔,她这段日子忙着照料江雪仪,其他的确实无暇顾及,不仅脸色变得憔悴许多,竟连平日里的梳妆打扮也不及往常那般精细,活脱脱从一个温婉高贵的当家主母变成了个粗鄙不堪的妇人。 “二嫂,说来母亲也是为了你着想。” 何婉芸压下唇边笑意,意兴阑珊道。 沈曼姝攥紧手间丝帕,被江老夫人逼到这份上,她便是再不愿也只能咬牙将这块含在嘴里多年的肥肉吐出来。 “二嫂放心,每月该给二房的月钱弟妹一分都不会少给。” 从江徐氏屋子里离开时,何婉芸还假惺惺般宽慰她。 沈曼姝嘴角抽了抽,她自然知道何婉芸在幸灾乐祸,没了江家这份油水,日后不仅在打理江万安和江砚舟的仕途上艰难许多,就连二房的开支也会捉襟见肘。 回到栖云院,愁眉不展的沈曼姝怒不可遏将茶几上的茶盏摔到地上。 江徐氏的动作很快,第二日便让沈曼姝将库房钥匙连同账目交到何婉芸手中。 得知这个消息,江凝满意地喝下杯中茶水。 接二连三的打击,此时的二房想必已是焦头烂额,可这还远不够。 放下茶盏,江凝翻动手边上的书问:“可打听到沈青窈的下落了?” 采荷边添着茶水边道:“打听到了,在城南尽头的青楼里。” 被禁足的这段日子,江凝也并非全然闲着。 “去多备些银两,天黑后随我出门一趟。” 她沉静嘱咐,未有抬眸。 “好。” 添好茶水,采荷便退下。 天色暗下来后,江凝换上一身男装,同采荷坐上去城南的马车。 京州城的城南,是燕齐出了名的窑窟,这里是夜色越浓越热闹,每间青楼前都挂着两个红灯笼,暗红的灯光下人影绰约,越衬得人意乱情迷。 江凝的马车驶进深巷里,于尽头处停了下来。 迎客的李妈妈见是位长相白净又矜贵的公子哥,当即乐开了花,她们这平日里来的都是些干粗活的粗鄙男人,哪里见过这样的贵客,忙点头哈腰将人往里迎。 对面的春花楼上,男人负手而立,身上的烫金滚边墨青色锦袍在灯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流光溢彩。 “公子,宁王派人来带走的那批妓子里,有六姑娘要找的人。” 恰巧这时,翟墨走了进来。 第二十二章:男人嘛,是会变的 谢沉胥紧盯着那道被衣着清凉的妓子们围着的娇小身影,沉声道:“让陆谦出面,将人截下来。” “让陆少卿去截个妓子?” 翟墨觉得不可思议。 “是!” 察觉到一道寒光扫过来,翟墨忙硬着头皮应下。 青楼里。 李妈妈听到江凝说的名字,面色陡然僵下来,忙不迭赔笑道:“公子来迟了一步,沈姑娘已经不在咱们楼里干了。” “妈妈这话是何意?” 江凝皱了皱眉头。 沈青窈被送到这也不过才一个月,她身上受了鞭刑,便是能接客想来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何以才接两日的客便不干了? 江凝虽一身书生打扮,可身上富贵人家的气质是掩盖不住的,加之她眉眼间又透着抹威严,倒叫李妈妈面上生出一丝慌乱。 心中闪过一计,李妈妈赶忙道:“她昨日被位公子爷瞧上,将她给赎走了。” 她话刚说完,便被采荷冷不丁揭穿,“胡说!沈姑娘昨日明明还在这——” 李妈妈在青楼里接人待客多年,倒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吓到的主,只见她那双抹着浓妆的眉眼当即朝采荷打量过来,将手中银袋扔回给她冷笑道:“我瞧这位公子面生得很,若奴家没记错,是第一次来罢?” “你管我是不是——” 采荷话没说完,便被江凝拦下,她面露笑意朝李妈妈拱手道:“下人不懂事,叨扰李妈妈了。” 随即便带着采荷离开。 “还是这位公子哥识相。” 身后传来李妈妈的哼笑声。 采荷咬着牙,跟在江凝身后。 “姑娘,为何不跟那李妈妈问清楚?” 上了马车,采荷着急地开口问。 江凝乌灵明亮的眸子沉静下来,反问道:“我问你,这些人开青楼是为了什么?” “逼着出身不好的女子替他们赚钱呗。” 采荷有些羞怯地答道。 江凝笑了笑,“既是为了钱,方才她为何不肯拿咱们的钱?” 方才她们给李妈妈的那袋银钱里,是足足一百两白银,别说买一个沈青窈,便是买上那里头的三五个妓子也不在话下。 采荷面色变了变,道:“有人花了更大的价钱,她不肯将表姑娘的下落透露给咱们。” 江凝点了点头,目光沉沉道:“只怕这间青楼不止是开门做生意这么简单。” 采荷心往下一沉,“那咱们还如何能找得到表姑娘?” “吁——” 恰巧这时,刚驶出深巷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翟墨走上前道:“六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过去一叙。” 待采荷挽起车帘,江凝才发现谢沉胥的马车不知何时跟在了自己身旁。 江凝目光往身后幽深的巷子探去,随即撩起衣袍下车,她让采荷在车内候着。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扮相了?” 见到眼前粉雕玉琢的玉面书生,谢沉胥裹着凉意的眸光里多了一丝戏谑。 “掌司大人素来不沾脂粉,又何时对这种烟花柳巷也感兴趣了?” 江凝摆弄好身上衣袍,拿着手中玉扇轻轻敲打掌心。 “男人嘛,是会变的。” 谢沉胥修长的手指节敲打桌沿,半个身子倚靠在软垫上哼笑。 江凝瞥了他一眼,这人笑起来,也真是魅惑得很,比那些酒楼里的小倌还要媚上三分,可身上的贵气和男子气概又是丝毫不减,放眼整个燕齐,这样的男子气质怕是也只有他谢沉胥独一份了。 “怎么?怕本掌司贪图新鲜将你弃了?” 见她轻悄悄瞥着自己看,似是在思衬什么的样子,谢沉胥掀起长睫,直勾勾盯着她。 江凝霎时仰起脸,哼笑道:“我可不屑得同那些女子争风吃醋。” 随即,她沉眸问:“沈青窈是不是在你手里?” 谢沉胥辅一收紧眸光,“江雪仪不日就会嫁进方家,你还要那颗棋子做什么?” “我与方家的亲事是了了,可与江家,还有一大笔账要算。” 江凝香娇玉嫩的小脸上,覆上几分阴毒。 她年岁不大,双颊上尚存有几丝婴儿肥,落在谢沉胥眼里,倒有几分恶毒小娘子的模样。 谢沉胥眼底露出丝探究意味,很快收起眼神道:“等将人安顿好,我会派人通知你。” 江凝眨眨眼,道了谢后匆忙下车。 瞧她这副落荒而逃的样子,谢沉胥极为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姑娘。” 采荷替她挽起帘子。 坐下后,江凝连连摇头,嘴里念叨道:“不对劲,不对劲。” 采荷疑惑地瞧她,姑娘只说不对劲,却又没说哪里不对劲。 待见到谢沉胥的马车走了后,江凝才稳下心神道:“回去罢。” 采荷紧忙吩咐车夫往江家赶。 第二十三章:克扣月钱 接下来的日子,江家都在紧锣密鼓忙江雪仪的亲事。两家人结亲的事一旦定下,谁也不去深究这门亲事是否光彩,喜娘和布置酒席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倒是热闹得紧。 白日里,便是只有江凝和江雪嫣到颐园里去上课堂,沈曼姝对外说江雪仪要忙着跟喜娘学出嫁的仪制,故而不仅不用上课堂,连福瑞堂也不曾去了。 下人们信以为真,江家女眷们的心里头却清楚,二房这是因交出府中中馈一事对江老夫人有怨,是以懒怠再装了。 “什么东西?!” 江老夫人自然不满沈曼姝的这些做法,于她而言,只要她还在这江家一日,沈曼姝她们这些小辈就得伏低做小。 “母亲消消气,二嫂执掌府中事务多年,行事作风难免嚣张惯了,依儿媳妇看,正好趁着这回杀杀她的锐气。” 看到江老夫人对沈曼姝日渐不满,何婉芸乐享其成,巴不得再火上浇油的才好。 “哦?” 江老夫人眉间怒火未消,直剌剌盯向她。 “这一个月里儿媳妇算过了,二房以前每月的月钱是三百两,是算上仪姐儿的,如今仪姐儿就快要出嫁了,这二房院里便少了张吃饭的嘴,母亲何不将二房的月钱克扣到每月一百两?” 话及此,江老夫人的目光变了变。 何婉芸见她目光有动,继续道:“儿媳妇还算过了,便是仪姐儿尚未出嫁,一百两也够二嫂她们花的了,剩下的钱倒不如用来孝敬母亲您,也算是她们功德一件了。” “可二房里还有老二和舟哥儿。” 江老夫人犹疑道。 沈曼姝在江老夫人的眼里是个外人,但江万安和江砚舟可不是,他们身上可流着江家的血脉。 何婉芸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便知道江老夫人是看重二房那两个男丁的,更是不能让二房好过,当即哄声道:“哎呦母亲,又不是往后都这样了,不过是让二嫂心里清楚,您才是这家里拿事的人罢了。” “那倒是。” 江老夫人哼声出口,随即便许了何婉芸这么去做。 张嬷嬷将话带到栖云院时,沈曼姝当着张嬷嬷的面就发了脾气,连带着江老夫人也一起骂,直将张嬷嬷骂出栖云院。 江老夫人一听到张嬷嬷回禀的话,更是觉得何婉芸让她这么做是对的,这沈曼姝是该好好治一治了。 旁人都觉得江老夫人这么做,沈曼姝也只能图个嘴快骂骂便了事,可只有江凝清楚,沈曼姝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 若是叫她抓着机会,她定然能再回到之前的风光样儿。 可这机会,江凝却不会给她。 几日后,谢沉胥那边总算派人带话过来了,说沈青窈在月湖边上的船舫里。 到了九月天气就愈凉,江凝换上身青碧色对襟锦盘绣绫裙,外罩件月白色斗篷后,往月湖赶去。 月湖边上栽有几棵银杏树,叶子已经隐隐泛黄,有了初秋之景,湖边上赏景的公子佳人倒也不少。 江凝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入船舫里。 船舫里坐着一身穿灰色薄衫的女子,九月的天气穿成这样,即便是在船内,她也冷得发抖。 听到脚步声,她循声抬头,正是沈青窈。 见到江凝,沈青窈眼神瑟缩了下,随即又露出满眼怨恨。走到今时今日,她算是看明白了,江凝不过是利用她来对付二房罢了,哪里会助她坐上二房大少爷的正妻之位。 早年间,她曾帮着江雪仪她们没少欺负她,她这是讨债来了。 江凝目光倒是坦荡得很,见到她身子发抖,让采荷将备好的衣裳递给她。 沈青窈愣了一下。 “穿上吧,好容易出来了难道你还想继续苦着?” 江凝开口道。 沈青窈这才朝采荷伸出手去拿,她的手腕上,还遍布着江砚舟命人鞭打的那些鞭痕。 “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穿好衣裳,沈青窈心情复杂地问。 眼下这种境况,只要不让她回到那个鬼地方,让她做什么也愿意。 江凝不急不缓给她倒下杯热茶,让她将身子烘暖后才道:“表姐姐可还记得我同你提起过的户部尚书裴延之女裴清眉?” 沈青窈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 第二十四章:身后的买主 “自然记得。” 提到她,便让沈青窈想到江砚舟,他将她害成这副下场,竟还妄想同裴家定下这门光耀门庭的亲事么? “大姐姐同方家的亲事定下了,接下来二婶婶定会马不停蹄敲下二哥哥同裴姑娘的亲事,好从祖母手里拿回执掌府中中馈的家权。” “可是我,却不想让二哥哥成了这门亲事。” 江凝坦荡荡道,没有一丝隐瞒。 不单是她,沈青窈亦是十万个不愿,江砚舟的下场越是惨烈,她越是高兴。 往日里有多爱他,此刻她便有多恨他。 “可我沦落成如今这般境地,还如何能阻止得了他们这门亲事?” 想到自己的窘况,沈青窈顿觉有心无力。 “再有几日,便是裴姑娘生母的忌日,届时她会到城外的万钟寺替她的生母焚香祈福,我会设法安排你们碰面,到那时你只要将二哥哥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如实告诉她便可。” 眼前十五岁的玲珑少女,熟稔地嘱咐她。 沈青窈终于瞧出来,江凝以前那副任人欺凌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况且自己变成这副样子,其中少不了江凝的推波助澜。 见她狐疑地瞧着自己,江凝眉梢覆上几分暖意道:“爹娘留给我的家产里,有间城东的胭脂铺,原先替我打理铺子的老板娘过些日子便要回柳州老家嫁人了,到那时我想让你过去接手,只需在铺子里替我打理生意便可。” “祖母她们不知道爹娘给我留了多少家产,是以并不知晓这些铺子的存在。” 她不仅安排好沈青窈的后路,连她最后的疑虑也打消了。 沈青窈眼神动了动,很快答应下来:“好,我依你说的去做。” 只要帮她做完这件事,自己便能步入一种新的生活,那种新生活比在江家忍气吞声要强上百倍。 “嗯。” 江凝轻一点头,随即让采荷带着沈青窈先下去安顿好,她自己则坐在船舫内,似是在等什么人。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船帘终于被人挑起,男人脚踩烫金滚边云纹锦靴,身披墨青色披风自外面走进来,身上还裹夹着外面的凉意。 “掌司大人再不来小女便要走了。” 江凝抬眸道。 少女眸子乌灵明亮,秀眉连娟,猜透人心思的模样让谢沉胥心底生出几分不悦。 他让翟墨在信的尾端留下‘酉时三刻’四个字,却不说要做什么,竟让她猜中了。 不过她的这些小聪明在谢沉胥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翟墨解下他身上披风,随即将船帘落下退了出去。 “你可知道你去城南的那晚为何迟了一步?” 谢沉胥撩起衣袍,如浓墨般的深眸落到眼前冒着热气的茶炉上。 江凝很快会意,拿起茶勺从茶炉上给他添上一杯热茶。 “是不是掌司大人不说,我便能少几分危险。” 江凝放下手中茶勺,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她从来不想过问。 谢沉胥轻嗤,“你倒是聪明。” 很明显,他不想让她置身事外,话锋一转便道:“为了帮你捞人,本掌司可费了一番功夫。” 江凝撇了撇眉头。 “那些妓子,是被人花大价钱买走的。” “她们身后的买主,可是宁王。” 谢沉胥将话说得讳莫如深,却让江凝心头一紧。 她倒不是震惊于宁王会花钱买妓子,而是宁王赵启宁与玉瓒公主是亲兄妹,都是曹贵妃所出。 若是宁王顺藤摸瓜知道人是谢沉胥帮江凝截下的,那她与谢沉胥的关系岂不就被玉瓒公主所知晓... 思及此处,江凝只觉浑身颤栗。 皇室的人,不是她能沾染上的。 船舫往湖中心驶去,葱白的手指尖攥紧衣袖,那晚离开时江凝便知道谢沉胥不会平白无故让她欠份人情。 双眸染了湿意,她褪下身上月白色斗篷。 绕过茶几,坐到他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