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渡客3481》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01章 扣扳机的人 海里长距离游泳,讲究四肢发力的节奏与呼吸配合。协调的好了,有点像船舶航海的经济巡航,持久又节油。 叶特以蛙泳、自由泳、狗刨姿势“巡航”四个多小时,面临的问题不是“节油”,而是无油可节。 三百克西冷牛排……波士顿龙虾半只……奶油蘑菇汤喝完……西兰花意面吃了大半……开胃菜的奶油鸡酥盒…… 繁琐算计昨天晚餐摄取的养分,叶特拒绝接受体能临近枯竭。接着,又回忆晚餐后在酒吧下肚的东西。一杯马丁尼、一杯威士忌、两小瓶啤酒、十几根薯条、两颗橄榄……哦,还品尝了美女送进嘴的几勺子冰淇淋。 然则,晚餐在十五小时之前,酒吧在十三小时之前。不想那些美食、饮品还好,越想越是饥渴难耐。 “老子游过琼州海峡……两次!” 心里呐喊鼓劲,喊出声太费气力。确切说,喊不出声了。 无所谓,精神胜利法。 横渡琼州海峡,有救生船送吃送喝,无后顾之忧。食物不提了,下海时的一瓶水,早在半小时前喝光。精神胜利法,支撑了几分钟“狗刨”。极目所至,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海水。岸上看到的港机、巨轮、游艇,莫不成是海市蜃楼? 下水天没亮,码头和船舶上的灯光引路,这会儿太阳出来了…… 意识到迷失方向,他终于放弃前进。 掉头“狗刨”一段距离,胳膊渐渐不听使唤。通身发冷,一如滑入冰窟窿,这可是十二月底的海水。双脚每一次摆动,力量已不足以推进,堪堪维持口鼻露出水面。 距离岸边,少说十公里。 他头一次感觉死亡逼近。 “撑的住!撑的住……我撑……呜……” 濒临绝望,用上吃奶力气蹬踩,僵硬的身体只是原地打转。 分不清哪儿是天哪儿是海了。 转动的视线,恍惚间,眼帘里出现一根细长的桅杆,高高屹立在海天之间。 “啊……啊……” 他嘶叫昂起脖子确认了。霎时的激动,导致蹬踩动作停滞,身体如秤砣下沉,大大吃了几口海水。 苦涩的滋味灌入肠胃,化为能量,没那么冷了,挣扎探脑袋出水面。 不是幻觉,是桅杆,真切的存在。 一条白色的单帆双体游艇,孤零零飘浮海面上。桅杆落帆,船身晃荡。沐浴着冬日的阳光,像个小憩的绝色美女。 “天使……天使!”叶特喃喃想哭。 看清楚双体游艇是随波逐流,调整心绪,继续此次漫长的游泳运动。蹬腿狗刨,每前进一米数一次数,数过二百米时,差点断气。所幸,船尾已近在眼前。 抓救命稻草似的手扶船体歇息,直至感知阳光的暖意。 不敢大意,解开捆绑在胸前的手枪。咬破包裹几层的塑料袋,咬下枪口的安全套,上膛举出水面。 “哈罗!” 双体游艇屁股的燕子尾阶梯,很方便上船。叶特用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打招呼,抡枪扫瞄四周。这种几十吨排水量的双层游艇,船舷低矮,底层的情形一目了然。外甲板没人,通透的船舱也看不到人,透出一股子怪异。 装饰华丽的内舱,舱门洞开,浓烈的酒味、烟草味扑面袭来,叶特捂口鼻才没打喷嚏。 踏进门,林立的酒瓶迎接。威士忌、伏特加、啤酒,空的、满的、半空的,横七竖八,分布吧台上、沙发上、茶几上、地板上,似乎是派对的残局。驾驶台旁,散落几个雪茄头,漂亮的地毯烧出两个大洞。主卧床前,一个摔烂的平板电脑和一只破碎的手机,差点扎脚。客舱比较洁净,随手拉开一个衣橱,衣物、毛巾整齐摆放。 叶特老实不客气,取毛巾擦拭身体,换上干燥的沙滩裤和t恤。肚子咕噜叫唤了,嗓子快要冒火。从床上抱一条毛毯,提手枪回到会客舱边上的厨房,一屁股坐冰箱前拉开门。 “曹、曹!” 冰箱里还是酒,任谁都破口大骂,何况十几个小时未进食的人。喝干一罐啤酒,耐心翻找,搬出几打啤酒和十几瓶伏特加、威士忌,终于露出一包没开封的培根肉。 “哈罗!” 这一次,叶特喊出声了。三罐啤酒一包培根肉下肚,他蹑手蹑脚登上顶层。第二声哈罗没喊出口,入眼的情形,惊的他忘记从背后亮手枪。 一个头发胡子半白半黑的老者,两眼紧闭,双手捧一支硕大的马格南之鹰手枪,枪管艰难地塞满嘴巴。正在凝聚勇气扣动扳机,身子不停颤动。 “冷静、冷静!先生,我是路过的。” 老者被打扰,泄气地睁开眼睛。叶特高举左手,脱口安抚。也算不上安抚,意思是您忙您的,甭管我。眼睛盯着那枝马格南之鹰的机头,由衷感谢伟大的老米,真是自杀爱好者的贴心人啊! “你不是路过的。” 期待血腥场景上演,老者不配合,抽出嘴巴里的枪管,扭曲的五官恢复正常。 东方人面孔,叶特略感亲切。仅仅是略感亲切,更多是失望和懊恼。在下面多喝两罐啤酒不好吗,巴巴上来坏人好事?要不然,已经白捡这艘游艇。 “我认得你。”老者又说话了,标准的普通话,不是先前的英语。 叶特坐靠上对角沙发,抓枪的右手放茶几下,苦笑说:“原来您老是同胞啊!哦,我鲁东的,您哪儿的呢,二叔?” “二叔?唉……鲁人就剩这点幽默感了。”老者叹了一息,重重的黑眼袋抖动,“叶特,二十六岁,为海人,陆战队退伍。表面在csu(加州州立大学)攻读建筑设计,实则给某个公子哥做伴读、做保镖。昨天在棕榈泉参加圣诞假派对,与黑混斗殴,制造血案……哈,大名鼎鼎的派对杀手,全北美都在找你,你说你来我船上打酱油?” 陌生人知根知底,叶特痛恨社交媒体。昨晚的现场,肯定有人手机直播。过去十几小时,想必他的头像在网络上满天飞。留学生信息不难“人肉”,成网红了。有心自杀的人,也关注的这么详尽。有趣是,老者讲话间,他认出眼前是谁了。 “哈,我也认得你,那个首富,叶又阳,大神啊!嘿嘿,咱俩本家,叫你二叔不亏。哦,你怎么在这儿,前几天网上说你在国内……” 想起网上说,叶又阳在国内给儿子办葬礼,又顿悟了,“喂喂,二叔,咋了你,直播表演吞枪么?”说着,左右寻找摄像头或手机,“不就死一个儿子吗?俺老家话讲,钱没了再挣,娃没了再生。你这么有钱,也不算老,大不了再生一个,生几个又哪样?太平洋两岸的美女,想帮你生的排长队……除非你那啥不行了?”他雇主的老爹算富豪了,全副身家不及眼前这位的零头。 “少废话!”叶又阳落莫地看枪,随手扔茶几上,“来吧,派对杀手!打扰老子自杀了,还想跟老子攀亲近?知不知道朝嘴巴搂一枪有多难?来吧,小子,给老子一枪,不用补火的那种。然后,抓紧时间开船逃命。舱室里有十几万刀现金,命好你有得花。” 老家伙自杀未遂想他杀! 叶特不做凯子,关上手枪保险。 刚才拿人家死儿子说事,不是劝慰是激怒,希望老叶举枪相向,以便“被迫”还击。“无缘无故”向人开枪,哪怕此人想自杀,不屑做也下不了手。另有一点,老叶简直是全民“爸爸”。长期占据富豪榜前列,死儿子社交媒体致哀粉丝千万计。打暴这样一个人的脑袋,乖乖……他猛搓光溜溜的胳膊,骂道:“曹!好冷,下去取暖先。” “哈,就这!” 老叶静若死水的眼睛骤然复活,“扫描”经过面前的“杀手”。身材颀长不魁梧,肌肉结实不是肌肉.棒子。方正的国字脸上,眉宇间没有丝毫杀气。率性而行的神态,和留美的普通学生哥没两样。 “昨晚,你真的干掉五个人?” “你以为我是杀人狂?”叶特停脚吼叫。瞬间,无害学生哥变猛兽。 提起昨晚,叶特恼怒又憋屈。若不是爱尔兰黑混张口闭口“chink”激怒雇主,若不是这些混蛋打架输了个个掏出上膛的枪,若不是警察在他弃枪投降后还想开枪,他现在正在和一个南韩空姐共度平安夜。 老叶生无所恋的话,添一把火刺激叶特,可能如愿得死。但他没有,心平气和动员:“要是难下手,这么办吧!我仍旧把枪口放嘴里,你帮我扣扳机。” “啥?你、你……我曹,天才的想法!”叶特愣在船梯边,扭身举大拇指。 老叶吹胡子瞪眼说:“小子,你欠我的。” 叶特哭笑不得,恶搞地说道:“做个交易,二叔。送我到哥伦比亚,靠岸前,我帮你扣扳机?” “哥伦比亚?你以为海岸警卫队全部过圣诞假?”老叶轻蔑说。 叶特冷冷道:“碰上海岸警卫队,我倒霉,对你有啥区别?横直一个死。要不要交易?我在下面等你,最好快点。” 海风劲吹,阳光也是冷的了。剩下老叶一人独坐,似笑非笑看天。不速之客闯入,搅黄“吞枪大计”不算,翻脸下通牒,俨然船主人。 “唉,小年青!” 口中嘟哝,老叶摇头晃脑捞起地板上的酒瓶,灌下一大口。然后,倒抓马格南之鹰,蹒跚走向船梯。 “哈罗……哎呦!” 会客舱空荡无人,身后响起拉枪栓声音,老叶三百六十度转身,险些闪坏老腰。只见叶特裹毛毯坐身后拐角,手抓一把glock17,卸下弹匣,开始拆解。 “据说,你没带枪去派对?” “路边捡的。” “哈,的确,你跑的路够多的。昨晚九点零三分,棕榈泉派对大开杀戒。十一点左右,出现在圣迭戈一个加油站。兜了三四百公里大圈子,折返洛城。一大早,从长滩游泳十几公里到这里。小子,你留学几年,专门研究跟黑白两道捉迷藏?” 老叶边说话边走到叶特身边,拐角位置不错。可尽览全舱,又方便控制顶层。小年青行事蛮缜密的,对放弃抵抗的老人也不失戒备。若非倒抓马格南之鹰,恐怕不会拆枪。而船上的通讯设施,想必已清理或破坏。 “二叔,你是电视迷,也是网虫。”叶特用餐巾擦拭手枪部件。枪不是捡的是抢的,枪主吃了自己的子弹。 昨晚的枪击事件,当事人是两个同胞。老叶下意识关注,哪曾想,主角出现在面前。他又道:“社交媒体上,有专家分析,你每到一地便预留后路。提前准备车辆、衣服、证件、伪装,以及安全屋、逃跑线路……” “我雇主的老爹供我留学,不是认我做干儿子。”叶特草草擦枪,飞快组装,“二叔,给个准话吧?跑路一宿,我赚到的时间不多。真想采访,开船上路有的是机会。” “deal(成交)!”老叶递出马格南之鹰,“州长大人送的,好好保存。” 叶特站起接枪说:“那么,可以开船了吗?船长。”老叶竟然笑了,拍拍手说:“行!来吧,大侄子。起航前,认识一下这条船,归你了,是你的新家。” “更可能是我的棺材。”叶特笑容勉强,“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不能喊二叔了,对一个可能死在手里的名人,要做情感切割。其实,叫二叔也是恶搞。网上戏称,因为武大郎,鲁人管路人尊称“二哥”非“大哥”,二叔是引申应用。所以,被老叶说是“就剩这点幽默感”。 “你自己看。” 认识这条船不必上下参观,有电子说明书。老叶切换电视模式,调出游艇的3d画面,爽快地开船去了。 标准排水量六十多吨的双体游艇,无愧土豪船。专门定制,充满高科技。从驾驶到享乐,通通智能化,连马桶也会随气温调节冷暖,整个儿一间移动豪宅。一平米造价,恐怕超过港九的天价别墅。两台柴油机驱动,奢侈地达到三千马力。只要愿意,狂飚三十节很轻松。高端复合材料搭建的船体,结实程度不亚于军舰。 看了几分钟带讲解的电子说明书,船非但没开动,启动机器的声音也没听见。叶特警惕地走向驾驶台,故意跺响脚步。 “主机停车三天……还是五天?” 老叶在驾驶台前捣鼓,头也不抬说:“不记得了。检测一下设备,启动前备车。知道海明威吧?我抄袭他的死法,还给他后人准备了专利费。” “嗯……难怪这么多酒。” 叶特讨厌文学作品,也听说过海明威的八卦。想象的出,一个孤独的老酒鬼,在船上酝酿吞枪的情景。 尽管洛城的冬天偏暖,夜里最低温也十度打下,白天最高温不到二十度。主机停摆几天,检测和备车必须的,首先启动预热跑不了。叶特海边长大、海陆服役五年,开过多种船,算是比较了解船舶。老叶解释的到位,他有点不好意思。紧绷的神经没放松,光顾防备。 一桩儿戏似的交易,双方没有丁点信任可言,哪怕一个想死,一个找死。 “这是要走的航线。” “嗯!” “这里是切换智能驾驶,如果睡着了,不必担心撞上泰坦尼克。” “嗯!” “检测完毕,一切正常。现在开始备车,两分钟就好。” 老叶讲解了驾驶台功能,起身说:“跟我来,船上有个特殊出口。”说着,走进主卧室。掀开床前的地毯,按边上隐蔽的电钮。地板徐徐打开,露出一个五十公分见方的口子,下面有一个网兜,再下面是海水。位置应该在双船体之间的凹陷处,可藏匿人或物,也可当潜水口或逃生口,说明书并没有介绍。 “谢谢,我喜欢这个出口。”叶特知道老叶表示无保留,诚恳致谢。 合上地板,老叶扫一眼他的光脚丫说:“我想,你需要这个。”从床下拖出一只巨大的背包。浅蓝色迷彩,外行吐槽的“蓝精灵”,世上独一无二的军装伪装色。不消说,国内海军军品。 熟悉的颜色,像重逢老友。叶特眼睛一亮,蹲下拉开背包的拉链。 褐黄色军靴、数码迷彩服、凯夫拉头盔、防弹衣、战术背心,匕首、腰带、潜水表、护目镜、护膝、护肘、护阴、手套、袜子、内衣裤等等、等等,缺一支九五式步枪,全套陆战队的标准作战装具。 盯着那面红色黄五星旗,叶特试过靴子,扔掉身上的毛毯,拎起背包进卫生间。一支烟工夫,从卫生间出来,头盔作训服穿戴整齐,两只手枪插进战术背心。却见老叶歪躺地下打盹,头枕酒瓶。酒这种东西,船上无处不在。 “唉……” 之前老叶的丧子之痛,没怎么多想,反倒判断是“伪自杀者”。此时,意识到的的确确遇上一个伤心欲绝的父亲。叶特叹息轻拍老叶叫:“醒醒,备车好了,开船了,醒醒……” “啊……小山,你没死……啊,你……穿好了!” 老叶睡糊涂了,认错了人。乱叫几声,撑酒瓶站起。顺手旋开瓶盖,往嘴里灌了几口酒。叶特皱眉道:“喂,喝这么多,你还行不行?” “什么叫行不行?”老叶醉眼翻瞪,“老船长教你第一课。记住航海先驱麦哲仑的话,一个好水手,不是海水泡出来的,是威士忌泡出来的。”迈开步一个踉跄。 叶特左手搀他的肩说:“老麦死在菲律宾那时,威士忌还是修道院的独家饮品。”老叶冷笑道:“哈,在我面前卖弄学问?不打听打听,二叔我是国内外十几所大学的博士、教授,你懂个屁,闪开!”挣脱搀扶,手握酒瓶跌跌撞撞朝驾驶台走,“开船喽……iamsailing,iamsailing,homeagain‘crossthesea(我正在航行,我正在航行,越过海洋,返航回家)……”边走边唱,嘶哑的歌声如破锣响。活脱脱一老顽童,哪里像个自杀者? 早上九点一十二分,双体船开动了。 叶特调试刚戴上手腕的潜水表,与会客舱的古典挂钟对时。土豪船隔音极佳,几乎听不见机器轰鸣,脚底只有细微的震动,这不是好事。昨夜剧烈的打斗加枪战,又逃亡十几小时、游泳十几公里,体能到了枯竭临界点。舒适的航行,可预见撑不了多久要躺下。 “食物和淡水,维持半个月没问题。” 老叶喝一口叶特递来的浓咖啡,目光炯炯看叶特说:“如果保持十节左右的经济巡航,燃油足够开到哥伦比亚,无须使用风帆。累了切换智能驾驶,一个人驾驭不难的?”几句话意思是,马上把我干掉,不必再提防谁。 “我喜欢高速,讨厌经济巡航。”叶特装没听懂。 “好吧,你是主人你说了算!”老叶轻吁一口气,半遗憾半轻松。 叶特一口接一口喝咖啡,歪靠驾驶台侧后方。害怕睡着,不敢坐下。咖啡是亲手煮的,浓的像泥浆。 既然下不了手,不如赌一把,这是他的想法。看了电子说明书,他有把握独自操纵游艇,但航海不是会开船那么简单。长滩外海到哥伦比亚三千海里,不说气候、洋流、方向、定位等等专业技术,油耗控制是大难题。前一段航程为了逃命,注定高速,油耗大。几十吨的小船油箱,不足以支撑全程高速。后一段难免靠风帆,风帆驱动不是短时间学的会的,到时抓瞎就惨了。而老叶除了是大富豪,还是航海好手,多次一人环球航行,曾登上航海杂志封面。如此牛人掌舵,三千海里小意思。当然了,他坚持交易,不想杀人是主要因素。抵达目的地怎么办?到时再说。 “过二十节了,前五百海里定速二十五节。”老叶说。 叶特点点头,争分夺秒逃离北美就好。两台柴油机同时驱动,游艇像在海面上飞行。 注定没有归路的航行,起航后战战兢兢,两人各怀心思,瞪大眼睛看完雷达看海面。托圣诞假的福,正值平安夜。航道上,没遭遇传奇的海岸警卫队,别的船只也没碰上一条。一小时后,双双放松下来。 老叶切换智能驾驶,点燃一根雪茄说:“喂,大侄子,你打算游泳绕到长滩码头,混上货船,对吧?” 高速的船身动荡大了点,噪音还是不怎么大,不影响交谈,叶特递上一个烟缸默认。老叶又道:“嗯,舍近求远笨是笨了点。不过,越笨别人越想不到,还能避开码头的探头。” “我只想洗个海水浴。”叶特给自己倒第三杯咖啡。 “哈、哈、哈,很好笑!”老叶冷笑,“你游错方向了,阿兵哥,想去圣卡塔利娜岛度假?” “我、我是在度假。”叶特悻悻。 老叶教训道:“暗流让你跑偏了,懂吗?今天平安夜,没几条船出海。小子,遇上我,你真是走大运!” “暂时的。”叶特说。与死亡擦肩,想起也后怕。 老叶一点不像喝多,谈兴正浓,又道:“你csu的同学,在社交媒体展览你的成绩,居然比你的雇主都好。哦,你在国内上大学到半当兵的?” 叶特道:“我没参加高考。” “噢!志向是当兵。”老叶像发现新大陆,目光慈祥,“军装很合身,我儿子留下的。他比你瘦,你们身高差不多。唉,可惜他叶公好龙,喜欢军事却不爱运动,整天窝在屋子里不出门。送他这条船,他当成水上住宅。唉,宅男一枚。如果他也能随便游泳十几公里……” 双体船是他儿子的生日礼物,不经意间,拿儿子说事。说到后面,哽咽而止。 叶特清楚这种话题的走向,装聋作哑,从驾驶台上的雪茄盒取出一支雪茄。航海是寂寞的同义词,聊天容易消磨时间。可他实在太累了,眼皮快要挣不开,却又不敢先于老叶躺下。 “午饭想吃什么?有饺子有面条。”老叶收拾心绪,关怀逼人。 叶特淡漠答:“我吃过了。” “咕噜噜……”老叶讨个没趣,又抓酒瓶连灌几口。 一个窗没关好,二十五节航速,海风不断灌入。雪茄火柴划燃,三次风中熄灭。叶特烦躁地扔下雪茄和火柴,疲惫地趴窗台上,痴痴凝望海天一色的远景。 “像电影那样,船往前开,在海天交汇处撞上布景,一切全是假的。我希望……” “米兔!” 叶特的疲态,老叶早看在眼里。应了声,继续往嘴巴灌酒。他也看出叶特的心思,调整驾驶座后仰半躺,盖一张毛毯闭上眼睛。 锵锵挨到老叶鼾声起,叶特不管真伪,移步客厅躺上长沙发。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02章 创纪录的人 一秒钟,可以做什么? 眨眼工夫,无聊分子统计,全世界毁坏多少倾森林、吃掉多少条鱼、死掉多少个人、让多少个卵子受精。 对邢大同而言,一秒钟改变三个人的命运。他想不明白,天蒙蒙亮了,迎面来的那辆宝马车,为什么在会车前十米,大灯猛然换远光?而且,亮度绝对超标。一秒钟,他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往右打方向盘。旁边的小qq,被他的长城越野撞飞,悲摧是,再旁边正好经过一辆重卡。 “下车,撞死人想跑?啊,嬲你屋里娘哦,酒后驾车!” 邢大同彻底白痴化,听见敲窗声,浑浑噩噩下车。手机拍照的闪光灯再次晃眼,重卡司机的话如雷贯耳。从昨晚的宿醉清醒,他发现自己完蛋了。一个念头破茧而出,驱使他拨开围观者走人。重卡司机阻拦,被他一脚踢哭了。 绝不坐牢! 同一年里,父母去世、老婆离婚、升职泡汤。熬到今年最后一个月了,居然有个混蛋迎面打远光? 邢大同不服。 逃离车祸现场,扔掉手机,坐头班公交车来到一个建筑工地下车。从垃圾堆捡起一块砖头,用废报纸包好,又捡一个塑料袋。步行一百米,进入工地附近一栋民居。 “喂,你找哪个?” “蒋老二请酒。” 电梯外有人发问,是个守卫。邢大同的暗号对上了,守卫转身开门,他掏出砖头就砸。守卫昏迷倒地,他从守卫身上搜出仿制手枪,拉枪机上膛。进门前,把抠出鼻眼洞的塑料袋套上头。不是担心暴露面目,打劫要有打劫的样子。 “警……打劫!通通趴地下,两手抱头。快点,老子打暴你脑壳!” 习惯成自然,差点喊成警察,那是宝马车乱打远光前的他。这个赌场在辖区外,无意中侦察到的。想在短时间内拿一大笔现金,这里是首选。通宵打牌的人不多,赌场生意马马虎虎。大约二十几万钞票,不过够用了。 十分钟后,天光大亮。邢大同驾驶守卫的五菱神车,从没有摄像头的小路出城,一口气开了三百公里。途中,收音机报导他撞死一对夫妻。这时,他已经麻木。在一家野加油站加油,又开了四百公里。鱼腥味越来越浓,目的地近了。 一个渔港小镇外,推五菱神车进河里。 警察打劫也好、逃亡也好,有天然的优势。找人的效率,更不是常人能比。 “邢队,我想帮你。今晚走怕来不及,还有……坐这条船贵!” “全归你,有的话,给我千把美元,没有就算。” 邢大同了解过行情,把赌场的钞票全部扔给蛇头。蛇头心动是心动,迟疑说:“你、你的家伙。”邢大同看也不看,从屁股后摸出仿制手枪,直接甩下海。 “你在船上等我。”蛇头满意了。 邢大同当了十七年警察,经历许多等待,这一次最是难熬。他抽了整整两包烟,天黑蛇头回来,以为他纵火自杀。 “山不转水转,邢队。在那边发达了,别忘记小弟。” 蛇头够意思,奉上两千美元,并附送一背包食物,供路上吃喝。 入夜后几个小时,转乘两次快艇一次渔船,途经四个小岛。邢大同这个内陆人,吐得呜呼哀哉,怎么上大船都没印象,第二天吃饭才醒来。无意间,他创造了一个另类纪录,当天决定偷渡、当天找到蛇头、当天登上偷渡船。 偷渡船足够大,航行平稳,不再有晕船的感觉。 大概人道主义光辉照耀阴暗角落,偷渡船并非想象的那么恶劣。舱位是窄小,仅够容纳身体,但十几人的舱室,设有卫生间。一日三餐准时,餐餐有肉,三明治或玉米卷饼,且有果汁、香蕉等等水果供应,免费的。舍得花美元的话,能喝上啤酒或威士忌。实际上,和人道主义没有半毛钱关系,钞票换来一切。上这条船,费用比普通偷渡高几倍,所谓的“豪华渡”。当然,自由免谈,舱室门紧锁,外面通道还有一个甲板水密门。 头一天,邢大同认出同室的一个人。网上通缉犯,涉案金额上百亿的传销大王费达得。 “这位先生,盯着一位女士看,很失礼的,你说是吗?” 第三天放风,邢大同又认出两个女通缉犯。其中一个,礼貌的咄咄逼人。 “莫曼,莫文丽,莫小姐。”邢大同什么坏人没见过,一点不怵这个非法集资、携款外逃的女人。不但叫出女人的现用名,还叫出曾用名。 莫曼略显慌乱问:“你、你是警察。” “治安大队长,二级警督。”邢大同被警察二字打败了,“几天前是,现在和你一样,在逃通缉犯。” 莫曼的动作像要拥抱过来,笑靥如花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哦,出什么事了,杀、杀人?”说完又害怕地后退。 “对,杀人!” 邢大同憋屈得难受,事发几天了,没机会发泄。竹筒倒豆子,向个初认识的女人坦白。说到最后意识到失态,尴尬圆场说:“骗你的,其实我是卧底。嘿嘿……” 莫曼也是老江湖,怎么看不出他在倾诉?同情道:“你好惨、好倒霉啊!现在的人,开车最不讲规矩,法律还管不了。” “打扰一下!” 一个穿蓝色羽绒服、风姿绰约的少妇立在近处,“不好意思,刚才听到你们交谈了。这位先生,你当过警察,想打听个事儿。船开这么久,还会有警察搜查吗?” 这个美妇是另一个通缉犯。邢大同摇头说:“不会了,这里应该是公海,这条船悬挂厄瓜多尔的国旗,船舶上等于厄瓜多尔的国土。全世界在公海拦截搜查船只的国家,只有米军。据我所知,秦女士。你有米国护照,如果米军拦截,恐怕还会请你坐军舰,送你回到洛杉矶。”两年前,他曾经处理一起外籍海员涉黄涉.毒案。对国际海事方面,下过大功夫,由此认识那个蛇头。 “谢谢了,先生。”秦女士不多话,盈盈点头离开。 “我知道是谁了,她是秦娜娜!”莫曼说的大声,赶紧以手抚口,“比网上照片还漂亮,大我七岁昵!有个十多岁的女儿了,一点儿不显老。” 秦娜娜是某位大人物的女朋友,上月大人物落马受牵连。带女儿东躲西藏,辗转半个多月,从东北到东南,竟让她成功逃脱。邢大同有点佩服这个单身母亲,否则懒得费口舌。 这是一艘五万吨级排水量的多用途货船,航速相当快。桥楼在船尾,桥楼下是发动机。自带四部船用起重机,也叫克令吊,可自装自卸货物。处理外籍海员案,邢大同在港口见过许多船只,进而成了船迷,有事没事在网上研究各种船型。头一次坐这么大的船,很想仔细参观。可惜,放风地点在主甲板的左舷,桥楼边上的一个露台,视野有限。各角度伸长脖子,差点碰撞一个孕妇。 放风结束,莫曼追着问:“没说你名字呢?” “邢大同。” 放风面积仅三十平方左右,偷听邢大同和莫曼交谈的人,不止秦娜娜。回到舱室,仪表堂堂的费达得主动亲近,扯半天废话,最后问道:“邢老弟,你是行家,有个问题请教。如果我以宗教人士的名义,申请避难,你认为可能成功吗?” 邢大同不喜此人,同处一室又不想闹僵,假装思考好一阵子,点头说:“可能性不小,只要有先例。老米法院,喜欢循例判决。不过,你先得证明你是宗教人士,不是邪教或有组织犯罪团伙头目。” “他是传销大骗子!”一个阴腔阳调的声音揭费达得老底。 费达得回嘴道:“我只骗小女生,不骗小男生。” 舱室里的人哄堂大笑,邢大同像吃了几个苍蝇。有人坏坏地说:“陈医生,你晚上叫.床小声点好吗?” 哄堂大笑再一次。 “谁说的,谁说的,给老子站出来!” 一个健壮的年轻人跳下高铺,挥舞纹满刺青的花胳臂。别以为是流氓烂仔,这位名叫张威的年轻人,是医学院在读研究生。陈医生小鸟依人搂他的手,一脸幸福。 邢大同要吐了,他最讨厌这两个家伙。认真讲来,全舱室没一个他喜欢的。现如今的偷渡客,不是犯罪分子就是有不良癖好的怪胎,或幻想去对岸发财的可怜虫。可以说,一色的社会渣滓。嗯,他自己也在内。 偷渡行业规范化,女性和男性不在同层甲板。平时声音也听不到,放风轮着来,能否遇上看运气。邢大同和莫曼交谈后,过了十天,再次碰面。 “merrychristmas!” “我英文很烂,哦,忘记今天是圣诞节。圣诞快乐,莫小姐!” “你呀,英文再烂也得讲,否则,靠岸寸步难行。” “快到了吧?” “穿那么多,你没感觉热了吗?这儿是墨西哥外海,离洛杉矶就一天半时间。” “你怎么知道?” “海员讲的呀!喂,靠岸你有啥打算?”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坐牢。” 无论美梦还是恶梦,邢大同从未梦见自己出国。他很惊奇,仓皇间产生的念头,鬼使神差去做了,竟然快要成功。北美大陆在望,他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你得好好考虑了,实在没地儿,跟我走好了。” 莫曼热情过头,两次搂抱邢大同的手。里面不含半点浪漫,是一种试探。 邢大同不是涉世未深的初哥,上船这些天,尝试转换身份思考,哪可能不做打算?这条船有个特点,限定行李十公斤内重量,只要不是武器和通讯设备,携带物品随意。开包搜身检查发现钞票,一张不没收。看样子,是“豪华渡”的某种福利。这种情况下,无形中鼓励好人做坏事。他设定下手的头号肥羊是费达得,二、三号肥羊是两个女通缉犯。甚至想好了折磨费达得的手段,拿到赃款后,把这个卖国求荣的家伙扔进沙漠里。 “不麻烦莫小姐,我有亲戚在圣贝纳迪诺。” “这样啊,真遗憾!我在洛杉矶的分公司,几个黑人保安以前和你一样是警察,办.证、找人、碰上麻烦,有事儿你说话,甭客气。” 莫曼古道热肠,潜台词是炫耀力量。 邢大同想笑,他什么人啊?越炫耀越显得虚弱。他肯定,这个女人是上岸就抓瞎的主,有点想换一只头号肥羊。莫曼的涉案金额和费达得有一比,少说携带几万美元。腕上戴的香奈儿陶瓷镶钻女表,似乎在引诱:抢了我吧! “莫小姐,我们可以算同行。认识一下,也许以后有机会合作。” “同行是冤家,没兴趣,抱歉。” 费达得有心结识,插嘴进来。莫曼横眉冷对,亲昵拉邢大同走开。两人是比较独特的存在,惹来不少目光。邢大同和帅不沾边,满脸横肉、膀大腰圆,像个常年干粗活的码头工人,长相显老,说五十岁没人怀疑。莫曼也算不上美,和秦娜娜相比还有点丑。贵在气质不错,知性女郎和女强人的混合风范。 漫长的海上航行,不是坐牢胜是坐牢。放风的男人看女人个个美,女人看男人也个个帅。三、四十个男女,友好地结对交谈。清一色国人面孔,普通话不绝于耳。大部分表情轻松写意,看不出是社会渣滓。画风违和,一点不像正在偷渡。 “劳务输出的工人。”莫曼为邢大同解惑,“有的是夫妻呢!偷渡客并不多。” “哦……”邢大同点头表示长见识了。警察架子还在,他和同舱室的人交流少。上次放风,光顾向莫曼倾诉,没和其他舱室的人有接触。现在看来,这条船不简单啊!居然偷渡客与劳工混杂装运。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两人兜了个圈,走向同是偷渡客的秦娜娜母女。 “你们好,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秦女士,圣诞快乐,小妹妹。” “叔叔圣诞快乐!”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秦安妮,十二了。” 秦娜娜不再像上次碰面露真容,今天头包深蓝色纱巾,戴宽大的墨镜,晃眼看以为是少数民族妇女。小姑娘长的嫩,脸蛋像十岁。天生的美人胚子,装扮和她母亲相似,不喜欢邢大同的尊容,目光躲闪。 “秦姐,洛杉矶的冬天冷吗?” “怎么说呢?哦,有一种说法,洛城的冬天要换四季装。我觉得蛮准确,早上、中午、晚上,气温变化大。” “哇,简直是女人的天堂。秦姐,到时候麻烦你指点一二。挑服装,我整个儿土包子。” “好呀,我们也算有缘分。” 莫曼拉拢同盟军,秦娜娜常年居住洛杉矶,有豪宅、有产业、有人脉。 被撇在一边的邢大同,呼吸急促。小姑娘刺破他十多天来,刻意封闭的情感。一般大的小孩,他有两个,双胞胎的一男一女。自己畏罪潜逃,前妻做的第一件事,想必是给孩子改姓名。他不舍地望向秦安妮,像跟两个孩子告别。 小姑娘再一次躲闪,怯怯生生的脸埋到母亲后背。 邢大同仿佛看到离婚时,孩子们走出家门的那一幕,心里疼得难受。深呼吸几次,察觉哪里不对?小姑娘的眼神并没有扫向他,而是朝另一个方向。他顺着看过去,定格在一双淫猥的眼睛。这种眼睛他不陌生,送监狱的两个,送刑场打靶的也有一个。 “我只骗小女生,不骗小男生。” 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有人无意间暴露自己的隐私。多年的警察神经敏感,也见过审讯室里死硬的嫌犯,回牢记吹牛中什么都招供了。这次他不管还是不是警察,想到了马上做。 “费总,单独聊几句?” 邢大同铁钳似的胳臂紧勒费达得的脖子,直让那双淫猥的眼睛翻白。道貌岸然的大骗子,绝对有伤害少女的前科。身体接触后,邢大同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 放风的人们骚动了,不过没人阻止两个男人“亲密接触”。桥楼上层监视的一个海员兼看守,饶有兴趣地观看。大概航海无聊,想找些乐子。 “闪开!” 邢大同杀气腾腾,一付谁敢惹我我就敢宰了他的气势。很快,空出一个靠拦杆的角落。 “喜欢小女生,是吗?” “我、我不是,邢兄弟。我、我发誓……啊!我不能呼吸,呜……我、我要死了……” “知道我怎么收拾你这种人吗?保证让你死的不痛快。” “放、放开我,邢兄弟。我、我有一万美元……” “关进监狱,有人不小心踩爆他的蛋蛋。今晚,我肯定会不小心……” “不!我、我有两万美元,两万……” “两万一个蛋,价格公道。” 两人一下像厮打,一下像友好交谈,声音小,没人听清他们说什么。两分钟不到,分开各走一边。 邢大同回到原位,无视噤若寒蝉的莫曼。摸出一支烟,点燃深吸。当坏人没有任何负罪感,倍感失落。算上抢劫赌场,第二次了。黑吃黑的关系吧?他自我安慰。 船在减速,气笛鸣响,惊了众人一下,莫曼再次抓住邢大同的手。这一次,充满诱惑力,邢大同的手肘触到柔软的球体。 “哇,好大啊,妈妈,这是什么船?” “我也没见过。” 前方海面,迎面驶来一条硕大无朋的船只,缓缓和多用途船错身过。秦娜娜母女依偎在一起观看,小姑娘难得露出兴奋的神色。 “油轮!v油轮。” 邢大同不是检点的模范警察,只怪莫曼诱惑的时机地点不对。他抽出手,站到秦娜娜母女侧后方说:“verrgecrudecarrier。超大型油轮,简称v。能够装载三十万吨以上的原油,是油轮里最大的一个种类。”他的英语口语乡音浓,但绝对不烂。能够参与涉外案件,英语好是重要原因。或许接触蛇头时埋下偷渡的种子,车祸激活了他的黑暗面。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03章 海上超市 疲惫不是理由,脱离部队时间长了,敏感神经钝化。 叶特没想到一觉睡这么久,超过一个对时。移动的海面上,阳光亮丽晃眼,看得出那是中午的阳光。想起昨天新得一块潜水表,抬腕一看,差几分钟中午十二点。窗外风平浪静,航速减慢了,大概为了节油,转换成一台柴油机推进。 “早上好!哦,中午好。牙刷、毛巾在卫生间里,去洗漱吧!” 老叶慈祥的笑脸,融化一切起床气。 掀开不知几时盖身上的毛毯,叶特从沙发坐起,挫败地点头。过去一天多,小命交给一个认识两小时的人,他对自己愤慨。 “中午随便吃点,晚上给你做圣诞大餐。” 老叶不像昨天那样全身酒味,一付又当爸又当妈的口吻。叶特真想揪他的衣领问:这样下去,老子怎么下手扣扳机?郁闷地往卫生间走。 “你的逃亡,基本成功。” 会客舱收拾的干干净净,再看不见一点垃圾或一个酒瓶。叶特洗漱出来,在餐桌旁坐下。老叶笑眯眯宣布说:“过去二十七小时,我们跑了六百多海里。这里已经是墨西哥外海,往东边走三百海里,可以在巴亚尔港登陆。” 叶特喝完一杯水,倒牛奶说:“哥伦比亚还很遥远。” 对他而言,逃亡永远不会成功,再回不了家,再不能回归正常人生活。他只想走一步算一步,不考虑将来。中午随便吃也非常丰盛,两块牛排、两根烤肠、一盘水饺、一盘煎蛋、一盘水果沙拉。显然,某位父亲基于他昨天消耗大制作。 老叶柔声说:“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在墨西哥有点关系,也许帮的上忙。反正到时我是死人了,不怕牵连。”叶特淡然说:“谢谢,我习惯靠自己。” “到了哥伦比亚,你有什么计划?”老叶殷切关心。 叶特讨厌这种口吻,看在盘中餐的份上,不情不愿答:“那里有个朋友,也是做保镖的,正在卡利度圣诞假。” 国内房地产热,国外资金想分一盏的不少。雇主是房地产商后代,经常带他接见一些投资人,他也认识了不少同行。口中的朋友,常驻洛杉矶看护老板的情妇和私生子。经常结伴练习射击,你教我西班牙语,我教你英文、中文,这两年走的比较近。 “卡利?我怎么想到粉贩子?你打算为粉贩子工作?” “不知道,至少他能帮我办个靠谱的假护照。” “哥伦比亚太复杂,你要是相信我,办了护照就去巴西。在圣保罗我知道一家地下医院,整容手术做的非常好,经常从汉城请医生。你整容后,花点钱再换巴西的真护照,还是个自由人。哦,我给你拿点东西。” 几年来,叶特关照别人的时候多,被关照的时候少。老叶的热情,他很不自在。 老叶匆匆进卧室,又匆匆出来,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片放餐桌上,叹息说:“这张卡,方便航海临时开的,没在财产遗嘱中。我死了,便宜银行。里面大概有一百多万刀,加上船上的现金,够你恢复自由身了。不过,千万记住,三年内不要和亲友联系,更不要回国。黑白两道对你的追杀、追捕,估计五年后才会放松。” “咳咳……” 叶特心里一沉,牛奶喝进鼻子。何去何从,他多少有心理准备。当时一个人对付十几个执枪混混,又要保护不省心的雇主。夺下一支枪,几乎枪枪暴头。逃脱后,他知道自己除了亡命天涯,别无选择。 呛咳几声,挤笑脸说:“谢谢,那句话咋讲?哦,人之将死,那啥也善……便宜谁也不能便宜银行。呵呵,靠岸才有用。” 对钱,他不是特别看重。从小家里算富足,衣食无忧。留学后的雇主,又和他臭味相投,给他公司高管待遇,吃、住、行、玩乐全包干。单是每年的nba季票和季后赛、总决赛门票,就不下十万美元。因此,为雇主擦屁股闯大祸,并不怎么后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悲啊!”老叶一字一句念诵,负手而立。 声音落下,舱室里一片静默。导航警报不合时宜响起,意味着航线前方三十海里有障碍物或船只。老叶动作敏捷,一个箭步奔向驾驶台。左看右看好一会儿,又冲出甲板外。 “不会是暗礁吧?”叶特心存侥幸。雷达显示前方有物体,显示不出那是什么? 老叶否定道:“暗礁不会有规律的排列。而且,移动物体不少。” “唉!” 站到雷达显示屏前,叶特重重叹息。眼盯显示屏喃喃说:“这么多船停下,一定是海岸警卫队搜查了。”该来的躲不过,真要面对,双手不由自主发抖。 老叶在外甲板端望远镜朝天,东西南北四个角度看了好几分钟,进舱轻松地笑道:“不是搜查,如果拦截搜查这么多条船,天上少不了直升机。你看,天上一只鸟都没有。” “海难救助?”叶特不解地敲显示屏。 老叶高深莫测说:“我的直觉准确的话,应该碰上走私转运。以前,听航海朋友讲,下加利福尼亚到中美洲一带,偏离习惯航线,在太平洋深处几百海里航行。如果碰上大规模船队集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传说中的‘海上超市’。” 海上航线和陆上道路相似,走船多的是大路,走船少的是小路,没船走的是野路。前两者是习惯上讲的海上航线,逃亡自然选择野路,叶特没想到走野路也有“超市”。 “哈哈……我们居然碰上了?噢,圣诞节,神奇的日子!”老叶兴奋的仰头向天,张开双臂。航海人的臭毛病,海上遭遇离奇物事,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如果有人求讲解,再爽不过。 走私犯的超市,少得了武装警卫?叶特皱起眉头,只怕节外生枝。没有迎合老叶,提一些好奇的问题,而是说:“我们绕过去好了。” “不用。”老叶扫兴地摇头,“人家的雷达比我们先进,早看见我们。如果现在改变航向,意味着我们有敌意,这是海上规矩,容易造成误会。再说,那些五、六十节高速的武装快艇,这么点距离,我们根本逃不掉。原路闯过去,反而安全。走私转运是船与船交换货柜、货物,人家不怕你看到,你也看不出什么,跟港口转运没两样。” 叶特被说服了,点头赞同。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疑惑道:“看样子,一些船是抛锚停船了,它们怎么能抛锚停船?” 海水是流动的,船只停泊,依靠沉重的船锚与水底摩擦阻力。那是在港口或近岸,深海抛锚不到底,根本停不了。而雷达上的多条疑似船只,岿然不动。 “哈哈,海陆.兵懂点航海的!”老叶等的就是他提问,笑得开心,“大海之中,不是危急情况,一般不会挨近停船。离岸这么远的水深,浅的话也有一千米。船锚的锚链能有多长?最长十二节,每节二十七米左右,总共三百米上下。就是说,超过一百米深,抛锚也停不了船。但是,那些船停住了。说明什么呢?说明这是专门挑选的锚地,下面大概是个沉没的岛屿,水深在五十米打下。正因为这样,我才认定是海上超市。人家敢于这么多船抛锚停泊,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的,事前考虑方方面面了。” 叶特转而暗自庆幸,“绑架”一个“老船长”无比正确。一人独行的话,没给海岸警卫队逮住,也可能被走私犯灭了。 “前提条件是天气,海上风平浪静,船舶之间的货物转运才能进行。别小看这一点,如果有风浪,就算小风小浪,船与船之间,停靠在一起都要冒相撞的风险。转运货物的克令吊更不好操控,很容易货毁人亡,没有哪个傻瓜干这种事。前几年,老米海军使用一种新克令吊,在一米高的海浪中,转运了一百多货柜,也向外宣称是伟大的发明。” “难怪,今天倒是个好天气。哦,他们走私点什么,粉品、武器?” “粉品、武器肯定有,甚至还有奴隶。可以说,你想要什么有什么。否则,不叫海上超市了。一会儿方便的话,我想和他们买点油料。交易额最大的,是一些看似普通的货物。你知道,西方国家有禁运一说。以前主要针对老苏,现在针对我们和一些所谓的流氓国家。这种禁运物资利润超高,内容可就广泛了,高精机械、精密仪器、电脑芯片、合成材料……” 老叶介绍“海上超市”像个推销员,滔滔不绝。叶特赏脸做好学生,不时提上一问。老叶舒心了,越讲越投入。可能是预备与儿子航海的谈资,一股脑儿讲出口。有时跑题太远,叶特不得不拉回来。 “……粉品贩子、人口贩子、军火贩子,只是表面。背后呢,海上超市最大的参与者,是各个国家。每年的走私总额,国家层面的贡献,至少占九成。所以,有经济学家开玩笑讲,海上超市才是真正的自由贸易。你想啊,咱们国家干嘛买那么多美债?是被逼的,是有钱买不到想买的东西。就好像,洛城只有肯德基向你开放,其他餐厅不让你进去。你再有钱,也餐餐吃垃圾食品。钱是什么?一张张钞票,不管美元还是什么元、什么币。在我眼里,就是一张张白条……” “组织者是什么人?” “不一定是某个人,也可能是某个国家、某个组织,甚至cia。”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04章 该来的终究会来 老叶给叶特上课的时候,三十海里外,邢大同也在上课。小姑娘秦安妮的问题,比叶特多得多,还难以解释清楚。 “为什么那条船叫巴拿马型,我们这条不叫巴拿马型呢?我看它们模样差不多,都有四部起重机,大点、小点而已。” “因为……啊,巴拿马运河对船只的长度、宽度和吃水深度有限制,一般是三百米以内的长度、三十三米以内的宽度、十三米以内的吃水深,满载排水量不超过六万五千吨。那条大船正好在极限,所以叫巴拿马型。” “我还是不明白。哦,邢叔叔,你说那三条大的都叫集装箱运输船,两条小的也装有集装箱呀,干嘛叫自航驳船,不叫集装箱运输船?” “啊……这个,首先,集装箱运输船可以远洋航行,自航驳船一般在近海运输,另外……” 秦娜娜和莫曼不再说话,看到邢大同被秦安妮刁难,两人也乐了。围观者不少,前方出现多条各式船只,难得有人解惑。海员看守不知哪去了,这次放风时间长。航速一点点减慢,好像要停泊了。 “哇,好漂亮的游艇!邢叔叔,游艇叫什么船?” “嘿嘿,游艇就叫游艇,私人定制的,有大有小,有的还带风帆,这条……” “喂,邢叔叔,他、他们有枪。” 一条七十多米长的黑色游艇,从左舷箭一般赶超经过。这么大的游艇称得上超级游艇了,常人可不容易见到。然而,分布三层甲板上的二、三十个白人男子,清一色配带自动步枪。邢大同大惊失色,秦安妮也害怕地抓他的手。这时,放风结束,蛇头来了。 “邢叔叔,到洛杉矶,我们一起去港口看船好不好?” “好的,好的。” 秦安妮不舍地告别。邢大同言不由衷,他以为再见不到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了。回到舱室,拿到费达得“买蛋”的钞票,吃了几片发硬的面包,没半小时,被驱赶到甲板上集中。偷渡客和输出劳工全体亮相,目测超过二百人。他又见到秦娜娜母女,还有莫曼。甲板上,几个货柜敞开门,等待装人。 “邢先生,有机会到我们家作客,这是我的手机号码。” “邢叔叔,一定要来!” 母女俩以为碰上好人了。邢大同接过电话号码苦笑,想送点什么给小姑娘,身上只有香烟打火机。仓皇逃亡,携带的双肩包还是蛇头送的。 “叔叔没什么东西送你,只有这个,不要嫌弃。” “哇,巧克力,我喜欢,谢谢叔叔!” 蛇头送的一双肩背包食物,全是巧克力棒和红牛。邢大同不是嘴馋人,原封不动。分出一半给秦安妮,居然大受欢迎,莫曼也拿了几支和一听红牛。十几天过去,不少女人的零食消耗光,引来多双嫉羡的目光。 排队进货柜,女人优先。主甲板视野宽,两条武装快艇在海面飞驰,邢大同被吸引,上面狰狞的m2hb机枪扎眼。再仔细看整个船队,各条船船舷,几乎都有武装人员巡逻。每人穿戴军队的作战装具,身上背一种造型古怪的枪。直看的他莫名紧张,差点忘记和小姑娘告别。 “需要我交买路钱吗?”莫曼依旧咄咄逼人。 邢大同收回目光,向秦安妮挥手说:“自己留下吧,最好也不要交给别人,祝你好运!” 走进45尺高柜,终于有点偷渡的味道了。三十多平米的空间,挤进来四、五十个男人。大船是不会冒险暴露的,邢大同估计,那几条货柜运输船或者自航驳船是下一站。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合法劳工也搞偷偷摸摸?联系刚看到的那些,心里很是不安。二十分钟后,脚下震动,身体一轻,像坐过山车。这是高柜被吊在空中,没一会又下落。 “真壮观!” 三十海里不徐不疾的航行,将近一个半小时,“海上超市”全貌出现在视野里。方圆三公里范围内,汇聚了大小十多条船。居中是一艘近七万吨的巴拿马型散货船,和一条五万吨左右的多用途货船。两条船上,多部起重机张牙舞爪工作。周围三条二万吨级的集装箱运输船,两条万吨级的自航驳船。每条船上,集装箱和货包小山似的高高堆砌。远端还有两条油轮,一条超过十万吨,另一条也在四万吨以上。船不止这些,另有一条油水船、一条拖轮、一条游艇。 叶特服役时,有幸参加亚丁湾护航,见识船队不少,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场面。 “老俄海军舰队风格。”老叶也看的目不转睛,“看见那条远洋拖轮吗?老俄的海军拖轮,米军视为最具威胁的武器之一。那是因为老俄军舰太老了,每次远航都担心出故障。舰队出动,必配一条拖轮一条油水船。以至于,拖轮和油水船成了舰队的重要角色。” “老米的黑色幽默?” “差不多吧!不过,船队出行带拖轮和油水船,海上超市的组织者学个十足。” 老叶长发飘飘站在外甲板上,叶特坐窗口边的沙发,一道观赏“海上超市”船队。 “原油走私?希望买家是国内的。” “有可能,不过船上装的肯定是成品油。原油是哭着喊着不用马上埋单,国内也挑三拣四。不像前几年了,现在原油过剩,快成了大白菜。” “哦,我好久没看这种新闻。不对,既然是大白菜了,咱们又缺油,干嘛不多收点,又是两桶油搞出来的奇葩对不对?” “这个有点复杂,和两桶油关系不大,主要是国内的炼油能力和储藏能力有限。不是不想多收点,收多了炼不了还没地方保存。而且,国内因为进口的原油,大多来自中东的高硫原油,导致提炼的成品油劣质多优质少。所以,那两条油轮装的,八成是优质成品油。” “两种油轮能装多少吨?” “大的叫lr2型油轮,专门用于远程运输成品油,大约能装十二万吨。小的叫mr型油轮,中程运输的,大约能装三到五万吨。” 两人欣赏的津津有味。可惜,“迎客”的武装快艇来了。浪涛中起伏飞驰,清晰看见上面的m2hb大口径机枪。 “不说别的,你这身装扮,不宜在甲板露面。否则,明天网上谣传四起,子弟兵胜利占领拉美。”老叶后退几步,亲昵地拍拍叶特的肩膀。 叶特笑的比哭还难看,猫腰蹿进卧室。全副武装,他不是耍酷或怀念脱下四年的军装。他在时刻准备,遇上海岸警卫队拼死一搏。准确讲,打算穿这身衣服去死。投降是不可能的了,就算法官轻判,进了监狱,也是死路一条。面对海岸警卫队,更无半点生机。开玩笑,老米的第二海军,两把手枪几十发子弹也能挑战,世界早已实现大同。 “我想买点油,可以吗?” “可以考虑。” “中东的文物能不能搞到?” “……” “有火箭筒出让吗?” “……” “女奴现.货的话,来两个,现金交易。” “……” 几分钟后,传来有人登船的声响,跟着是一阵阵机关枪似的西班牙语对话,有老叶的有另两个男人的。语速过快,叶特只听懂老叶讲的几句废话。他的西班牙语学的不怎么样,勉强算半桶水。正当纠结要不要钻进逃生口的网兜,老叶在外叫:“没事了!” “行啊,这么快打发?”叶特回到驾驶台前,坐地板上举两个大拇指。没被搜查就打发,他佩服老叶的从容。 老叶扔给他一本杂志说:“我最新的全球航海通行证,屡试不爽。” 一本今年的时代杂志,封面上的老叶目光深邃,张开手掌撑住地球仪。 “派头十足,阿道夫的味儿……” 过了一关,叶特心情不错,想逗个趣。却发现老叶忧心忡忡,放下杂志问:“出啥事了?” “走的太匆忙了。”老叶甩手指海面,快艇的白色尾流还能看见,“不正常啊,好像事态紧急。他们小声交谈没听清,有两个家伙把机枪拆卸下……ohshit!该死的海岸警卫队!”从外面看见了什么,咒骂出去。 一架海岸警卫队标志的红色直升机,飞在左前方的天空,叶特稍稍站高望了望,又沮丧坐倒地板上。 该来的终究会来! 军舰躲过民用船舶的雷达方法很多,而民用船舶逃脱军舰追踪几乎不可能。所以,“海上超市”这么强大的力量,也是刚刚发现海岸警卫队。 直升机的轰鸣越来越近了,在这片海域的船只上空盘旋。高音喇叭用英语、西班牙语不停播放通告。大意是,我们在追捕一个恐。怖分子,有证据表明藏匿在你们这些船上。从现在起,半小时内,所有船只必须停船接受检查,船上所有人员必须到露天甲板集中,否则后果自负云云。 “这里是公海,这里是国际海域。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混蛋!强盗!恶霸!老子要去联合国抗议,老子要去whitehouse……” 老叶手指直升机用英语大骂,又蹦又跳的滑稽。叶特先是想笑,后又想哭。 公海,国际海域,这些概念,通通是老米为别的国家准备的篱笆,自己是军舰到哪哪是我的内海。反正我的军舰最多、最大、最先进,咬我啊! 叶特无比懊恼,往米墨边境虚晃一枪,逃脱追捕。自以为得意,却忘记这座星球上的大海属于老米。 “进来吧,二叔,我们喝酒。” 从吧台拎出一瓶威士忌,叶特往餐桌上摆两只宽口杯,一一倒满。他感觉得出,老叶为儿子走火入魔了。别人饥不择食,老叶“饥不择人”,用他填补儿子空出的位置。现在形势急转直下,表现的比他更着急。 老叶蹒跚进舱,神情失魂落魄,伛偻身子看叶特,没打算坐下。摆摆手说道:“不行,不是喝酒的时候。千万别放弃,你还有机会,你一定能够活下去的。”说完,自个在船舱里忙碌起来。删除电脑里的监控录像,找出叶特换下的衣物扔下海,完了用毛巾四处擦拭,敢情想清理叶特的痕迹。 叶特没有劝阻,默默端酒杯到嘴边。最后还是没喝,连杯带酒从窗口甩出去。 半小时转瞬即逝,下午三点五分,太阳偏西了,一艘排水量超过三千吨的巡逻舰从光芒万丈的天际飚出。 老叶刚拖完地板,急急忙忙关掉主机停船。末了,冲到叶特面前,郑重说:“如果事不可为,劫持我!懂吗,枪口指我的脑袋公开亮相。海上超市巴不得转移视线,肯定把消息散布上网络,甚至是直播,他们有这个能力。我这张老脸看客不少,容易推动炒作,搞成大事件、大热搜。最后收场,你最坏的结果,也能得到公正审判。我会亲自说服你的雇主家族,让他们出面请最好的律师团。你是自卫和保护雇主,不是谋杀,死刑绝不会有,刑期在十年以下。狱中安全,我敢保证你全须全尾。最多五年,让你坐私人飞机回国。”言词间,暴露资本大鳄的本性。 叶特惨然道:“省省吧,二叔。正在毛衣战呢,咱们种花人,被黑的比黑人还黑。您再有钱、名头再大,不管用的,我心领了。” “法克!这条船受诅咒!”老叶泄气了,一脚踢飞垃圾桶。 伤心欲绝的人,想法、行为另类。 不得不说,老叶的建议,叶特心动一点点,更多是感动。他有自己的计划,说道:“我们距离海上超市最近一条船,一千米左右,海面上有许多垃圾躲藏。如果逃生口.暴露,我会提前潜水到最近的垃圾换气。然后,争取混进海上超市。”甩出酒杯的时候,他想好了对策。 老叶认真观察完海面,点头说:“我喜欢你叫我二叔。可惜,不能一块吃圣诞大餐。” “怕你了!”叶特头也不回钻进主卧室。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05章 卖糕的 “这里是没力啃合众国海岸警卫队,我们奉命追捕一个极度危险的恐。怖分子……” 直升机广播停止了,陈医生阴腔阳调的声音在翻译广播内容。 之前,听懂的没几个,发问声音你停我起。货柜里回音大,闹哄哄像牛栏。邢大同给一个同舱室小年轻翻译,下句来了上句没听清。他正想维持秩序,陈医生的花臂男友张威抢先出手,揪住叫喊最凶的家伙,往货柜的边壁撞。这下清静了,陈医生随即客串翻译。 “我们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是偷渡,怕个鬼呀?” “对啊,我们有护照的。” “怕就怕老米不分清红皂白抓人。” “别瞎说!美警狗拿耗子也抓不到我们。” 知道发生什么,货柜里吵哄哄议论一下子,又恢复平静。毕竟,合法劳工占大多数。陈医生翻译完,人人轻松大半。正宗偷渡客则不然,一个小年轻害怕的哭了。 “大叔,老米抓住我们送回去是吗?” “嗯。” “有办法不回去吗?我家欠了好多钱。” “不知道。” 邢大同也心慌慌,不搭理找安慰的小年轻。别人偷渡遣返,拘留几天罚点款,屁事没有。他老人家可惨了,酒后交通肇事逃逸,双开肯定,稳稳的七年以上,没摊上无期算幸运。而且,他这种性质的偷渡者,老米最乐于用做顺水人情,遣返速度,绝对比谁都快。 “其实,你们偷渡也不用紧张。这里离北美海岸,据说还有一天路程。只要船没有进入老米领海,你们都不算偷渡。” “真的!” “当然真的,我们在公海上。哦,知道什么叫公海吗?” “不、不知道……” “公海就是不属于任何国家,和大马路一样。你站在大马路上,谁敢说你进了别人家?” “对啊!” 劳工中的有识之士指点迷津,偷渡客也渐渐安稳。 慌什么慌?邢大同想抽自己。做贼心虚啊,竟然忘记偷渡的定义。老米搜查又哪样,自己跟恐。怖分子没半毛钱关系。想起莫曼透露此处是墨西哥外海,他的心思活泛起来。或许在墨西哥上岸,再转道南美路更宽。网上说,那地方非法移民查的不严,可能容易搞到合法身份? “得意个屁,合法偷渡而已?” 边上的费达得自言自语,反感劳工高高在上的态度。邢大同被打断思路,瞪他一眼。人挤人的环境,谁开口说话,想不听见都难。进了货柜,偷渡客凑在一个角。拢共就七个人,全是同一舱室室友。 “合法偷渡是什么鬼?”花臂男张威问。 费达得拿乔反问:“知道卖猪仔吗?” “旧社会卖给洋人做奴工的那种.猪仔?”张威眼神轻蔑地扫向一众劳工。 费得达笑道:“差不多吧!以前,我老家的乡下中巴乘客少,开到半路,把乘客转卖给别的中巴,就叫卖猪仔。他们呢,劳务公司合法带出国,到了东南亚,转手卖给别的公司。所以说,他们也是猪仔。哈哈……” “好脾气、好涵养!”张威竖大拇指,“当猪仔也自命不凡、自得其乐,佩服!” 一个是有博士文凭的传销头头,一个是医学院在读研究生,任何情况下,都不把打工仔瞧在眼里。 两人的一唱一和,成功引来十几道目光,无不是带敌意的。有三个壮实的劳工往这边挤来,面色不善、拳头紧捏。邢大同想掐死费达得,打起来谁也别想好过。这么密集的人堆,搞不好出人命。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响,仿佛头顶上打雷。全货柜的人震的一齐蹲下,不可避免的人撞人,跌成几团人堆。不过没人抱怨谁,一个个惊恐地仰脖子往上看。 不是打雷,某种武器引起的爆炸。邢大同分不清这一点,冤为十几年警察了。毫无疑问,看到的船队,是一个庞大的走私团伙。武装快艇、大批的武装人员、墨西哥外海、海岸警卫队通告、和偷渡客混装的猪仔,哦,劳工……脑海里的异常现象掠过,他预感到不幸处于武装冲突的战场。 货柜外边,海岸警卫队宣称追捕的恐。怖分子,要么不是叶特,要么情报有误,要么压根醉翁之意不在酒。 “汉密尔顿级,熟悉吧?” “嗯,东南亚某国也有一条老货。我当兵那会儿,在南海对峙过几次。76舰炮,两台柴油机、两台燃气涡轮机,动力超过三万五千匹马力,最快能跑三十节。战斗力不怎么样,不过很讨厌。” “唉,一条几乎和我一样老的破船,挂上星条旗,就敢肆意作威作福,真是地球的悲哀。” “后面那条小不点,倒是蛮新的。” “哨兵级,也叫韦伯级快速反应艇。前两年下水服役,我在迈阿密见过一条。” 汉密尔顿级巡逻舰趾高气扬,带着一条三百多吨的小巡逻艇。以二十节的速度,在海上超市的范围划圈。经过双体船附近,连小巡逻艇也没有表示出任何兴趣。耀武扬威够了,减速停泊在靠近巴拿马型散货船的地方,距双体船两公里之遥。 虚惊一场,有如向遗体告别后,死者从棺材爬出来,没人体会得到便宜叔侄俩的心情。老叶索性唤出叶特,反正再入逃生口网兜,用不了半分钟,他很享受和叶特一块聊天看热闹的乐趣。 “你说,老米这么重视,是不是借口打海上超市的主意。”叶特脸色不好看。 老叶点头说:“肯定的,我敢打赌。海上超市的货,价值五亿刀以上,还不包括那两条油轮的油,傻子不想咬一口。老米五个军种,年年在国会喊叫经费不足,国会满足不了胃口,干脆自己动手。这叫什么呢?哦,搞创收,跟我们学的。” “五亿刀?不算油轮的油?骗鬼呢!看清楚点,两条驳船上,钢筋、水泥、破油桶、破麻袋、工程车……哦,工程车蛮新的,可能值点钱……两条船的货,拢共值的二百万刀,我不跟你姓叶!” 自航驳船并没有那么不堪,只是相比别的船只,外表破旧一点。上面的散货,的确杂乱无章,像是工业垃圾。叶特故意挑刺,无视其他船上数千只货柜。他实在对“海上超市”恶感多多,没碰上这伙走私分子,就能避开海岸警卫队,他已经远走高飞。 老叶给逗笑了,耐心说:“别只看表面。驳船上那些看似垃圾,里面说不定有成吨的黄金、白银、珠宝钻石原矿,说不定有成吨的白色粉品、说不定有成千上万禁运的电脑芯片和禁运机械……” “打住!反正我只看见那两条油轮最值钱。”叶特发小孩子脾气。 “搜查队马上登场了。” 老叶是好“爸爸”,没跟孩子较劲。客串讲解员,跷起二郎腿,半躺在外甲板的躺椅上,这是按照直升机的要求做。叶特依旧躲在窗口下,小心翼翼举望远镜偷窥。 大小巡逻舰释放出两条刚性充气艇,由小巡逻舰领头,冲向属于他们的肥肉。上面的数十名士兵荷枪实弹,形容武装到牙齿恰如其分。脸上统一配戴ess十字弓墨镜,酷酷的表情造型,像电影里的未来战士,一举一动威风凛凛。 “不得不承认,老米军装的颜色搭配、款式设计、专业实用,总是引领世界,怎么看怎么舒服。” “我看不舒服,这帮士兵简直是模特走台,根本不像执行任务。” “说你不懂,你又说对了。老米就是把军人当模特打扮,这样吸引眼球,有利于招兵。” “衣装太讲究容易分心,你仔细看小军舰。几个操纵机枪的家伙,分明故意摆姿势扮酷,他们以为拍电影啊?” “当然是拍电影,绝对有多个镜头在拍摄。哈哈!招兵广告……ohgod!ohgod!ohf。uckinggod……” 老叶话没讲完,多用途散货船侧上方的直升机凌空爆炸。与此同时,韦伯级小巡逻艇上接二连三爆炸,25毫米“大毒蛇”链式机关炮和四挺m2hb。50口径机枪,爆炸声中消失。而“拍电影”的两名士兵,高高飞上天。几息间可怕的寂静后,三条快艇从货柜运输船后冲出,箭一般奔向小军舰。 未几,大巡逻舰也遭殃了。大口径子弹喷射向舰桥司令塔,直把所有窗户打的像一张没牙的嘴。76mm舰炮刚转动,立即歇菜。几条清晰的导弹轨迹接踵而至,中部和尾部连续发生剧烈爆炸。顿时,整条军舰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m2hb、火箭筒、便携式导弹……” 突如其来的战争场面上演,精彩纷呈。叶特错愕地蹦起,傻子般念叨。多个目标遭攻击,他看不过来了,恨不得长八个眼睛。犹豫要不要找个相机拍摄?想起船上有摄像头,眼睛寻找。猛然看到什么,大叫一声,飞身鱼跃出窗口。 “快进来!” 扫射完舰桥司令塔的大口径机枪,枪声稍微停顿,再次密集的暴起。几颗流弹打在双体船的顶篷上,节奏感十足。 六挺以上的m2hb齐射,12。7毫米子弹的弹雨,笼罩两条刚性充气艇。上面,被袭击惊得目瞪口呆的士兵悲剧了。瞬间,一具具着装光鲜的血肉之躯支离破碎,惨叫都没机会喊。相比之下,同样目瞪口呆的老叶幸运多了,在流弹纷飞的船头,被叶特夹持身体拖进船舱。 无巧不巧,双体船和两条刚性充气艇在一条直线上。这艘土豪船,老叶为带儿子环球航海特意打造,不惜工本,有很强的防弹功能。即使大口径机枪,这么远的距离,也打不穿玻璃或船体。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06章 血色艳阳 “jesuschrist!” 老叶背靠餐桌喘息,受刺激致语言功能紊乱。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乱骂一通,从餐桌上拿起威士忌喝下半杯,汉语能力总算恢复。 “留我在外面,你、你不用扣扳机了。” “绝对是专业人士!” 关上门窗,枪声小了些。叶特没听见老叶讲什么,举望远镜自说自话。“发现海岸警卫队的直升机,策划、组织这次伏击,不到一小时。而且,大多时间在直升机的监视下完成,经典的快速反应。里面有一支特种部队,我一点不奇怪。”他没看清火箭筒、导弹和机枪从哪里发射,但成果显著。说明布置、隐蔽、执行非常到位,武器的使用也精准有效。一次完美伏击,参战人员的素质要求极高,不是走私犯喽罗做的到的。 “也可能是雇佣军。”老叶心有余悸接话,“我的天啊,竟敢伏击老米……喔,黑豹,是黑豹!他们还要干什么?” 远端的lr2型油轮上飞起一架直升机,舰炮角度打不到。就算打的到,巡逻舰指挥官下令向装载十几万吨油的油轮开火,那得多丧心病狂。 “嘭!嘭!嘭……” 烟火弥漫的汉密尔顿级巡逻舰,76mm舰炮总算开火了。两条货柜运输船中弹起火,多用途船上的几个货柜飞上半空。成果仅此而已,眼睁睁看对方武装登上小巡逻艇,投鼠忌器,只能乱打一气。 问题出在相互靠得太近,小巡逻艇和两条刚性充气艇,简直是冲进包围圈,接受对方全方位的枪炮洗礼。轻敌,抑或狂妄?应该是懈怠了。搜查不是打仗,老米海岸警卫队威名赫赫,习惯了当老虎屁股。估计看到“海上超市”听话停船,海员集中外甲板,这些老爷兵们开始喝咖啡、讲荤笑话,如此密集、速猛、坚决的重武器攻击,毫无防备。 叶特看的流口水,真实的战斗展现眼前,如梦似幻。 三条高速快艇载人占领小巡逻艇后,像老鼠一样在大船之间钻来钻去。刚才老叶奇怪快艇拆下机枪,原来是为了隐蔽,示敌以弱。快艇机动能力强,打完就躲,这是策划者最阴险的一招。76mm舰炮本就射界被挡,又让快艇调动,放了几十炮,毁坏几十个货柜,视觉上十分壮观,杀伤有限。改变被动局面只有移动,但这么大的军舰不是小汽车,舰艏推进器倒车、掉头需要时间。何况,司令塔也遭重创。汉密尔顿级巡逻舰的指挥官,恐怕被打懵了。发出反击指令慢了半拍不止,完全落于下风。对方抓的正是这个时间差,在你最虚弱的时候要你的命。 “他们要占领汉密尔顿。” 叶特露出向往的神色,部队不止一次分析过汉密尔顿,“刚才船尾爆炸,是导弹摧毁密集阵防御系统,舰中爆炸,导弹摧毁通讯系统。这帮人,对汉密尔顿了如指掌。船尾失去防空力量,可以利用船尾的直升机平台,机降或索降人员,进而控制整条船。而打掉通讯系统,是为撤退争取时间。” 老叶心神恢复了,附和道;“今天是圣诞节,汉密尔顿的人员不会满编。呜,真是个神奇的圣诞节!别了,老汉密尔顿。”说着向巡逻舰举起酒杯。 “满编也白搭,”叶特看空中的黑豹直升机,“上船的队伍,肯定是精锐。而老米的作战精锐,在小巡逻艇和充气艇上死光光了。剩下那些技术兵,再多也是水豆腐。” 老叶摇头晃脑说:“这个海上超市,必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交易,搞不好是核弹。事情越来越大条,我们开溜……” 大口径机枪和爆炸声再起巨响,打断老叶的话。汉密尔顿缓慢移动,76舰炮是防空炮,受射界限制,防得了头防不了腚。还能威胁船尾上空的两挺m2机枪,生受了几枚火箭弹,偃旗息鼓。直升机畅通无阻,飞到平台上悬停。和叶特预测的一样,索降了十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一名留下驻守平台,其余在大口径机枪掩护下,如狼似虎扑向前舱。 “老米怎么还不来?” “鬼知道?” 邢大同手捂肿起大包的脑袋,没好气回答一个劳工,侧身往另一头挤。 社会渣滓终究是社会渣滓,劳工好不到哪儿去。一小时前,人人害怕老米光顾,一小时后,个个盼望老米快点到来。 刚才实在太恐怖,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枪声够吓人的了。谁知大炮也加入,而且爆炸声一声比一声近。最后近在咫尺的一次爆炸,冲击波将货柜翻了个个,邢大同脑袋的大包就是这么来的。货柜里的人,成了风箱里的老鼠,摔得七荤八素,受伤的不止他一个。惨叫声、嗟叹声、哭泣声,是眼下的背景音。 “外面到底出什么事了?” 货柜另一头,被弹片打穿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破洞。邢大同凑眼睛看出去,只看见另一个货柜。费达得追屁股问,他懒得答,让出破洞位置。 “松开手,我看看你的头。” 娘娘腔陈医生戴上口罩,没那么讨厌了。邢大同很配合,松开捂脑袋的手。其实,陈医生拿出自己的药品,和张威一道救助伤员,劳工、偷渡客一视同仁,不计较先前的龌龊,邢大同多少改变对二人的观感。 “没什么大碍。喂,邢警官,你说外面发生了什么?”陈医生边涂抹酒精边问。 酒精凉爽刺激,邢大同皱眉说:“走私犯拒捕!还能发生什么?”陈医生又问:“意思是,海岸警卫队收拾完走私犯,就会来了?”邢大同点头:“这不明摆的吗?谁打得过老米?”他心里巴不得米国佬吃鳖,理智告诉他是不可能的。 货柜里的两个牛人交谈,其余人都竖起耳朵。口口相传,所有人都知道邢大同当过警察,给出的答案最具权威性。一时间,惨叫小声了,嗟叹和哭泣停止了。老米成了最大的指望,被抓算什么,遣返算什么,保命第一。 外面的战斗继续,已经失去悬念,结果与邢大同的判断大相径庭。海岸警卫队始终被动挨打,伏击者演释出经典的“速战速决”。待成功机降汉密尔顿巡逻舰,仅过几分钟,大口径机枪停火,战斗进入船舱内,断断续续还有爆炸。跟着,乱打的76舰炮歇菜了。尔后,三条快艇满载增援冲向巡逻舰,大局已定。 “刚才,你想说我们开溜?” 近距离观摩这样的战斗,说是千载难逢不夸张。叶特全神贯注,生怕漏过一个细节,浑然忘记自己的处境。直到大批黑色装束的武装人员登上巡逻舰,如梦方醒。 老叶早就不关心战斗,面朝海上红艳艳的太阳,举酒杯闷一口,苦笑道:“是的,但那白费劲。这些人来过我们的船,上了录像。我是删除了,可他们不知道。过了今天,不,最多过几个小时,老米将会疯狂寻找一切蛛丝马迹,搞不好卫星正在拍摄发生的一切。你也说,这是一群专业人士。那么,他们下一步怎么善后?首当其冲,无非两条,一是制订一个最快、最安全的逃跑方案,二是尽量消灭证人、证据。所以,不可能犯低级错误,放任我们离开。估计走没几百米,火箭弹也到了。” “唉!”叶特无力地叹息,人在大海,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难受啊!他找出雪茄盒,给老叶一支,自己叼上一支,反而安慰老叶说:“别担心我,现在的情形,比一小时前只好不差。再怎么说,没到绝境。”他想说,我担心的是你,又怕老叶提起自杀。 “乌拉!” 汉密尔顿级巡逻舰上,枪声没了,响起两三种语言的欢呼。乌拉最为突兀,看样子真有一群雇佣军。这场急风骤雨似的战斗,从直升机爆炸,到汉密尔顿易主,前后仅仅二十多分钟。老叶和小叶打酱油,却脱身不得,被迫体验才出虎口又入狼窝的感受。在别人的欢呼中,无语凝噎,双双举起望远镜,观看巡逻舰上的胜利狂欢。 冬天的太阳偷懒,早早收工下落。下午四点差七分,红艳艳的身子跌落的接近海水。海面上几艘大船,包括易主的汉密尔顿级巡逻舰,有如被舞台上的探照灯直射,熠熠生辉。双体船停泊的更靠北,往南看去视野极佳。倒胃口是,巡逻舰上的胜利“表演”实在血腥,让人不忍卒视。 二十多名身穿海岸警卫队军服的男女,相互搀扶,走上直升机平台。大概以为被集中看押,没人抗拒。谁知刚刚坐下,十几支自动步枪同时开火了,打完弹匣才停。随即有人用手枪补火,顺便将尸体抛下大海。平台转眼清空,几支高压龙头喷水清洗血迹。一切那么的按部就班,堪比屠宰场。 “法克,这是屠杀!疯子,一群疯子。” 老叶大骂,叶特也别过头他望。老叶愤懑归愤懑,脑子清楚,沉声道:“我敢说,现在开始倒计时,最多三小时,米军飞机抵达。你别看了,把雪茄丢了,马上到网兜里去。这帮家伙争分夺秒逃命,善后的效率大大提高。” 真让他说中了,曾经到访的那条快艇,破浪而来。 上一次,煸情道别出乌龙。叶特不再说话,深深看老叶一眼。将快抽完的雪茄掷出窗口,钻进主卧室。 “很抱歉,叶先生,发生了我们不想让你看到的事情。因此,我们不得不做出不想做的决定,希望你理解。” 快艇的人比上次多,四个手执自动步枪的人首先登上双体船。后来的头目五大三粗,一脸横肉,讲话倒是相当礼貌。老叶无所谓地抽雪茄,潇潇洒洒喷出一条烟龙说:“想听实话吗?伙计。实话是,我这一次出海为了自杀,一直没勇气扣下扳机。我有预感,你是那个能够帮助我的人。” 头目和他的手下面面相觑。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07章 孤胆不英雄 快艇离开的声音消失。过了十七分半钟,双体船开动了。 进入网兜,叶特一边看表一边倾听上面的脚步声,直到机器轰鸣。两台马达同时工作,连续不断的加速至最高速。 老叶不会这么莽撞,开船的另有其人。因为这样的高速,趴在船底网兜里的人,将承受一股接一股的海水冲击。时间长的话,势必活活溺死。这一点,老叶一清二楚。万幸,几分钟后船速锐减,渐渐停滞。叶特也够呛了,仿佛再次经历新兵潜水训练,教官拔掉氧气,体验窒息。难受不止一点,湿透的衣服让网兜越勒越紧,有点像千刀万剐的犯人被渔网勒身。 必须马上离开,船再开死定了。 叶特有两种选择,一是偷偷返回船舱,二是解开网兜潜水离开双体船。迟疑到呼吸顺畅,有了决断。给手枪上膛,插进背心。能不用枪尽量不用,有备无患。拔出匕首在手,按下逃生口电钮。先从地毯的缝隙观察,没看见人也没听见响动才慢慢爬出去。 “我曹!” 锵锵站直身,一股浓烈的狐臭味混杂酒味扑鼻而来。熏得叶特本能后退。不留神,脚跟碰倒无处不在的酒瓶。扭头一看,床上赫然有一条超过两米的大汉,半躺着打盹。酒瓶翻滚有响声,大汉的眼帘开了,迟钝地望。叶特想都没想,扑上床匕首扬起刺下。 “啊!” 大汉肩头挨刀,嘶声惨叫。叶特的目标是颈脖,大汉不仅躲闪的快,还力大无穷。惨叫声中反将叶特掀下床,压在身下。钵大的拳头砸来,一点不像肩头插有一把匕首。叶特左手奋力格挡拳头,而大汉丑陋的脑袋又撞到眼前。不过,叶特的右手没闲置,glock17值得信赖的闷响两声,他立即歪头,避免被死人亲脸。 “船开的爽吗?呼……老子是爽呆了!” 推翻身上二百斤以上的尸体,叶特腰酸背痛扶床站起,啐嘴泄愤。喘顺了气,没敢懈怠,快速抡枪检查各处。 不出所料,船上只有变尸体的大汉,不然打斗那么大的动静,早引来帮手。受不了狐臭味,拆了逃生口的网兜,将尸体塞下水。合上甲板进卫生间,清洗手上、枪上的血迹,透过窗口窥探。双体船停靠汉密尔顿巡逻舰的尾部,一个黄头发正在把两条船牵挂。可能错怪大汉了,开船是这个黄毛也不定。 巡逻舰上,几十个黑衣人在不同的地方清理残局。灭火的、扔尸体下海的、拿水枪冲洗的,或推倒爆炸废墟,响动巨大。叶特暗叫侥幸,大汉的惨叫声不提,那两枪贴肉打,如同空油桶里放鞭炮,低沉的爆破声穿透力强。如果不是周围声音嘈杂,肯定被察觉。 “嗒嗒嗒、嗒嗒嗒……” 这时,头顶直升机响声起。黑豹直升机来到军舰尾部上空,准备降落。抢走所有武装人员的眼球,应该暂时不会有人打扰。 双体船换了主人,短短时间变模样。会客舱里,臭哄哄的靴子、头盔、防弹衣、弹药包扔一地。茶几上是香烟、对讲机、平板电脑,还有吃残的罐头和酒杯。叶特找了一瓶水喝,他只对餐桌上堆放的武器感兴趣。这伙走私分子残暴的简直不是人,且武装到牙齿。两支手枪不够看,他准备添加武器。 fnp90冲锋枪造型独特,有点像水工的管钳。图片见的多了,实物头一次上手。熟悉一小会儿,不舍地放下。生僻枪顺不顺手一回事,可靠性成问题,命只有一条,冒险不起。一支德制mp5背身上比较踏实,再配上两个弹匣够了。脚下有个手雷包,想顺几枚,对讲机响了。 “boos!boos!” 黄毛牵挂好两条船,又去帮忙固定降落的直升机,站在直升机平台上,侧脸向肩头的对讲机。叶特蹿到他昨晚擦枪的拐角,抽出马格南之鹰守株待兔。 不难推测,死去的大汉有点身份。军舰再好,生活设施远逊豪华游艇。占用这条土豪船睡大觉的,不是头目才怪。对讲机无应答,手下以为头儿睡着了,亲自下来探望是应有之义。 “关心boos没有赏,只有死!” 两公斤重的马格南之鹰,长长的枪管敲击后颈,黄毛哼一声失去知觉。叶特的下一个动作是拧断脖子,知道方法没实践过,很想开个张。发力到半改变主意,拖黄毛进卫生间。 “这条船的主人在哪儿?” 没错,叶特想起混乱又可爱的老叶了。英语、西班牙审问,黄毛被马桶水泡醒,摇晃脑袋,脑袋再次深入马桶。水刑逼供,简便实用,可谓老米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黄毛的脑袋,三次探索马桶,叶特收获一个很好的聊天对象。黄毛身上没异味,难能可贵。遗憾的是,几分钟后,仍然逃不过圣诞节做忌日的命运。已经制服没有挑战性,叶特不屑用他实践拧脖子,直接让他从马桶蒙主宠召。见识了这伙人的冷血,心慈手软害人害己。 下面怎么办? 叶特的烦恼来了。哪怕不想有下面,巡逻舰上的人也不答应。明知老板睡觉还登门,显然要务等待。黄毛有来无回,对讲机无应答,白痴也看得出这条游艇有鬼。如此这般,下面怎么办? 踌躇半分钟,叶特剥下黄毛的服装,尸体同样送入逃生口。挑选可能用得着的东西,整理出一个背包。身上湿透了,再次借用老叶儿子的内衣裤,套上黄毛的黑色装束,从船顶篷登上巡逻舰。他给自己两个自。慰式的理由,一是救“二叔”,二是打入敌人内部更安全。 哦,老叶没遭毒手。黄毛交待,上头命令只是关押。 一个亿万富翁,想死不容易啊! “h!” “h!” 老叶说的对,争分夺秒逃命,善后的效率大大提高。巡逻舰上的清理工作结束了,走在上边安静又整洁,途中只遇上一人,打了招呼擦肩过。 叶特不怎么担心露馅。黄毛交待,今天的“海上超市”,武装人员一百多号,分属不同船只,还有一拨是临时来的雇佣军。乌合之众有的是空子钻,唯一破绽是肤色,亏得叶特有两个长鬓角,三天多没刮的胡须疯长,脸上杂草丛生吻合这伙武装的共性。戴上墨镜,足以鱼目混珠。照黄毛讲的线路,几分钟找到关押老叶的下层甲板,也在船的尾部。船上关押人简单,铁舱门从外拴死,不用守卫不用锁。 亿万富翁正在尝试新的自杀方式,裤腰带系在双层床架的上铺,一动不动昂脖子欣赏上面的圈套子。貌似鼓足勇气以身试套,也可能担心裤腰带勒不死人。 “想不到你居然来找我?” 老叶再见叶特不淡定了,下大力抓手攀搂。“臭小子,每次我到关键时刻,都被你打扰,真的是……” 两人分开一个多小时,各自在鬼门关走一遭,感觉分开很久。 “我们的交易没完,二叔……”叶特尴尬的无所适从,又喊出他避免喊的恶搞称呼,“实话跟你说吧,你是我老爹的偶像,他比你大月份。和你一样,最后一批知青。十年前有幸跟你握一次手,吹牛到现在。丢下他的偶像不管,嘿嘿……” 老叶愣了愣,暴发出刺耳的大笑,笑出了两行清泪。 军舰船舱密封性好,加上这个舱室距离启动的柴油机组近,关舱门不开枪外面听不到。叶特放下背包,怕老叶再有煽情之举,拿出带来的雪茄塞他的嘴,抢着介绍一小时的经历。也没多少话,和黄毛“聊天”的内容。简单讲,今天“海上超市”有重要交易,幕后大佬亲自驾临。雇佣军是大佬的卫队,碰上海岸警卫队搞创收,大佬不甘就擒只有打。至于什么重要交易,黄毛不清楚。 “什么重要交易都不重要,那位大佬才重要。”叶特最后说出自己的判断,“运作海上超市的大佬,牵连多少国家、多少组织、多少大人物?手里掌握的秘密又有多少?哪怕战死,绝不允许落网。这么一来,今天的伏击就讲得通了,老米吃这个亏不冤枉。现在,看这位大佬能不能逃出生天了。” 老叶听的认真,听完才点上雪茄,缓缓说道:“分析的有道理。不过,从头梳理这场战事,有一点太过蹊跷。黑豹和黑豹上的士兵,怎么看都是提前埋伏的。那么大个东西、那么多的人,不可能在直升机监视下埋伏到位。而且,黑豹起飞需要时间准备,不然没法几分钟升空。哪怕这伙人再专业,也不可能未卜先知。除非他们从头到尾为了阴老米一把,你觉得可能吗?” 姜是老的辣,不服不行。 原来自信满满的叶特,丧气地坐上床说:“你的意思,还有一支武装存在?是准备和大佬交易的那方。由于交易太重要,大佬高度戒备,或者是打埋伏想黑吃黑?老米搞创收,好死不死闯进来。好吧!我懂了。” 老叶含笑点头,吐出一个烟圈说:“我听你讲大佬坐黑豹上这条船,联想到之前的直升机突袭的。这一仗,自己的实力暴露了,交易对象的实力不明。为了避免螳螂捕蝉,麻雀在后,及时坐拥76舰炮的军舰,既安全又可以保持威慑,这位大佬很有孔明之风啊!两方对峙,你得利。他们忙得很,你干掉两个人,我想暂时无人追究。”说归说,他对“海上超市”的当家人深深鄙视,并判处死刑。无论有天大的交易,伏击美军一点不明智。看似打赢了,实则给自己套上绞索。你逃的一时,逃的一世、逃的出地球?当然了,如果不是叶特,他才不屑探究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咦……” 船开动了,不是很快,大概一台柴油台推进。叶特钦佩地看老叶,兴奋说:“应该是做出战斗姿态了,不知道能不能打起来?” “快五点钟了,天黑早,再不了断怎么逃命?”老叶看手表,问出一个熟悉的问题。“别人的事不管,下面你打算怎么办?” 叶特被问住了,双手搓一把脸,也点一根雪茄吞云吐雾。过去近十年,他是战士、是保镖。只当过学生会体育委员和中士班长,不是那种需要考虑怎么办的人。哪怕面临生死攸关的威胁,他也走一步看一步,没有长远打算的习惯。前晚逃离枪击现场,表面深谋远虑,其实是雇主的“事儿妈”属性使然,不得不提前做最坏打算。刚才动脑子了,以为看穿今天战事的迷雾,却换来老叶劈头盖脸的“耳光”。眼下,处于自信缺失期。另外,他很清楚,这里铁定被卫星锁定。大海之中,无处可藏、无处可逃。 “说句丧气话,你陷入了死局。”老叶有心点拨,“走私大佬一方,老米一方,大佬交易对象一方,都不会给你好果子。老米和交易对象放一边。你要考虑的是,目前形势下,如果你是走私大佬,马上要逃跑了,你下的第一道命令是什么?” 叶特又抽了两口雪茄,凛然道:“我会下令炸沉其他的船,保留这一条,带走武装人员。后一步找机会,把这条船也炸掉,只带走少数亲信,一个不带最好。”他是从巡逻舰上的屠杀,得到启发。 “够狠!部队放你退役可惜了。” 老叶满意答案,叼雪茄侧头说:“好吧,答案出来了,你的生机也出现了。解开这个死局的钥匙,就是这位大佬。如果我是你,我会一步不离紧跟大佬,就算他死了,我也背着他的尸体。” 某些话挑明讲,有害无益。叶特隐约知道怎么办了,熄灭雪茄。从背包里拿出顺来的手雷包,取了两枚放战术背心里。将一只带耳麦的对讲机递给老叶,老叶却连他的对讲机一起夺到手中看,问道:“保安的对讲机,听到什么消息?” “嗯,好像通知到军官会议室集中。”叶特手指头顶,又摸脑袋,“我的西班牙语不好,只听懂一点。” 老叶捣鼓两只对讲机说:“不出所料。哦,知道双频、双段、双守吗?” “知道,忘记怎么设置了?”叶特摊手说。通讯设备越来越先进,他退伍后,再没用过对讲机。 老叶笑了笑,又是拨摁按键又是重新插拔接线。末了,还给他一只说:“试音吧!” 叶特听话地开舱门出去。 一般对讲机是单行线,讲话按ptt键传送出去,讲完再按ptt键,把对方的话接收进来。不像电话或手机,你讲对方也能讲。所谓双频、双段、双守,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简单讲,成了双行线,近似手机。当然,必须是拥有这一功能的对讲机才能设置。 老叶从商前,是物理老师也是无线电爱好者。起步阶段,还得益于维修电子产品积累的资金。如今,涉及手机领域了,仍保留一家可生产对讲机的通讯器材厂。本人称得上无线通讯专家,把玩对讲机小菜一碟。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08章 拧脖子 “哈罗,testing,听见吗?” “二叔,我耳朵聋了!” “你的响动也不小,在干嘛,想在附近寻找纪念品?” “是的,海岸警卫队据说美女不少,找个活的收藏。” “那你要失望了,最好祈祷别遇上残尸。” 叶特来时找人心切,路过之处看的不仔细。趁试音,拔枪上膛,把关押老叶的一层,逐个打开舱门。老叶由始至终,以外人的角度看待目前的局势,好像全然与己无关。叶特不能这么想,排除老叶附近的威胁是起码的义务。 “二叔,我没死之前,千万别死,我们有交易的。” 试音好了,这一层鬼影子没一个。叶特懒得回去,把马格南之鹰放进舱门就掩上。 “老夫从商三十余年,素以恪守交易称著。”老叶也没出门相送。 小船是移动公寓,大船是移动楼房。三千多吨的船,算一栋比较大的楼房。叶特叼起没抽完的雪茄,打算把内舱几层走一遍。熟悉地形,是珍爱生命的人必备素质。如何紧跟大佬,只能见机行事。讲白了,他在预备逃命路线。武装人员到上层的军官会议舱集中,下面唱空城计。真够托大的,一个人不留下。 “我那个圈圈叉叉,知道我发现什么?二十几枝m16a4和十几把p226、229,弹药齐全。二叔,过来武装一下,你马上变兰博。” “哈哈,可见船上有多混乱,估计是美军的遗物。别磨蹭了你,船减速了,马上要开战,想观光的话,前甲板应该有好位置。” 被管教了,叶特吹响一声口哨,忍不住诱惑,抓一杆m16a4扛肩上。手枪算了,负重过大行动不便。捡了两个弹匣,吹口哨漫步。避开内舱摄像头,悠哉游哉“观光”。神经紧绷太久,他有理由放松。虽说未脱离险境,但比起两小时前,比起昨天,处境好百倍,不必时刻准备过把瘾去死。退万步讲,军舰上有的是腾挪空间,有空间就有生存的机会。前后内舱两层甲板“游览”差不多了,从右后舷出主甲板,船尾的黑豹直升机孤零零趴平台上。他没有停脚,顺右舷的船廊,往船头方向去。 “但愿不是真要炸掉那些船?” “你以为呢?你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何况那位大佬旁边有专业人士,恐怕人家做的比你想像更彻底。” “这么多船,没上千也有四五百人,搞不好有我们国内的海员。” “原来你喜欢纸上谈兵?部队没挽留你是对的。” “我在想,那条lr2爆炸起来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跟核弹有一比?” “省点力气做你自己的事吧!千万别想拯救谁,需要拯救的是你自己。那些海员命中注定,如果不死,老米到了,一样送去关塔纳摩或某个黑狱,那不如死了痛快。” 天光暗淡许多,太阳剩下三分之二在海面上,能见度勉勉强强。叶特和老叶聊天,对面“海上超市”的船队,除了死气沉沉的货柜、货物,没看见一人走动。他站在船廊的最前端,左手抓栏杆,等待76舰炮开火。十分钟过去,只见炮动不见炮响。奇怪地转头向炮击目标——一艘七十多米的黑色游艇。调节望远镜到八倍,赫然发现,游艇左舷出现一个双联装的筒状物体。 “jesuschrist!鱼,雷,游艇上有鱼,雷发射器!” “哦,发射了吗?” “没有,看样子,双方要谈判了。” “那是自然,事情乱套了。拥有鱼,雷的势力,背后的靠山非同寻常啊,是某个国家也有可能。” “二叔,马上离开那里,回到我们船上去。不怕一万,就怕……” 话到这里,感觉身后的一个舱门响。叶特暗骂自己放松过度,光顾躲避摄像头,没检查周围居然停留这么久。m16a4搁在够不着的角落,mp5和glock17没有上膛。靠的太近,不足以快速派上用场。 “whoareyou?” 某光头出舱门质问,挡在船廊中间。英语提问,而不是这伙人通行的西班牙语。显然有怀疑了,再想蒙混除非西班牙语流利。叶特慢慢转过身,笑得傻傻的,像听不懂。估算双方距离,眼睛扫向舱门,他拿不准还有没有人?和光头间隔四米多,拔枪对方也拔枪,等于决斗,不值得冒险。 “whoareyou?”光头又问一次。两眼警惕,右手扶战术背心上的手枪。 带枪的人,最愚蠢是忽略枪的弱点,尤其近距离对峙。拔枪、上膛、瞄准,哪怕你单手完成,花费的时间,足以让你送命。目前情况下,正确戒备是,要么拔枪在手,要么忘记枪准备肉搏。而光头老兄,两样都没做。 叶特举手打招呼,乐哈哈用普通话说:“你好,我叫叶特。来自太平洋西岸,游泳过来的,你信不信?伙计,千万别掏枪。昨晚,啊不,前晚,有几个笨蛋向我掏枪,全部死翘翘了。你想试一试吗?”满口废话中,动作很小的迈前两大步。 光头先露出活见鬼的表情,再想拔枪晚了。叶特饿虎扑食到眼前,右手被反扭,脖子也被叉,身不由己跌撞入舱门。 舱内另有一人,偏偏听懂了叶特的废话,此人吓一大跳。震惊中,手忙脚乱想抓桌上的p90冲锋枪,犯了光头一样的错误,没有第一时间选择肉搏。p90造型怪异,单手很难开枪,当榔头使也不称手。堪堪摸到枪的抓孔,叶特已经利用光头,完成拧脖子的伟大实践。待他抓枪上手,枪被踢飞了。同时,下巴挨一记重拳,身体翻倒,头脸与舱壁亲密接吻。昏乎乎间,被摁倒在地。 “别、别杀我……” 叶特正要巩固拧脖子的手艺,魔爪下的人挣扎剧烈。被死勒脖子竟蹬脚后空翻,企图用双腿反击。叶特没让他得逞,却让他赢得讲话能力。 “我、我是海陆老兵……自己人!” 讲的是如假包换的普通话,这回叶特才是活见鬼了。想了想,停手收力。 不过,他不是乱认亲的人。拔出手枪上膛,顶住地下的脑袋。在洛杉矶三年多,跟他打过架的华人比其他族裔只多不少。可是,这个要死的家伙宣称是海陆老兵?口音不像“香蕉”。国内海陆号称“军中之军,钢中之钢”,对自己的身份十分自豪。决不自相残杀,也决不允许冒充。 “我没空废话,你自己讲,看看能不能说服我留你一命。” “好、好的。我叫林耀辉,柳。州人,今年三十九岁,1997年入伍。2002年海陆退役,随我表哥到南美开矿。2004年,我表哥国内的矿井垮塌死了几十人,隐瞒不报,我表哥被判死缓。我挂名矿长,也被通缉。所以,滞留南美。南美的矿做不下去了,我到处流浪。七年前流浪到墨西哥,为走私船主当保安到现在。我、我晓得你是海陆的,昨天我看老米新闻。你真没必要杀我,我们的处境一样,都是要逃命的人。” 林耀辉跪地上,双手反铐背后。巡逻舰是执法单位,上面手铐多的是。 “三十九岁,2002退役,你在海陆几年?” “五年,二加三。” “哈,居然和我一样!” 二加三是两年义务兵、三年自愿兵,叶特怀疑这家伙从新闻了解自己的信息,故意套近乎,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 这间舱室另有一舱门通内舱,还有卫生间,比关押老叶的地方强。叶特严重怀疑,老叶憋不住内急才想用腰带了结。舱内,单边架子床外,有两把椅子一张桌。桌上是两顶头盔和一个打开的提箱,里面堆砌崭新的美元,地下散落了几叠。叶特捡起踢飞的p90冲锋枪,和墙角的另一支p90拢一块。该枪是这伙武装的标配枪,从林耀辉身上搜出的手枪,也是子弹配套的fn57。 “你们在干嘛,分赃?” 叶特拉一把椅子坐下,他多少相信林耀辉的话了。供词真假不说,能在他紧箍的魔爪下开口说话,显然林耀辉保留反击的余力。 “是,马里奥的叔叔……”林耀辉怜悯地看向旁边的光头尸体,“和大老板关系好,有一百个货柜走私指标,这一次交给马里奥负责。我帮他打下手,得三万美元。大家马上要逃命了,所以……” 叶特认真打量可能的海陆前辈,不得不说,卖相极佳。一米七五上下的个头,长一个高挺鼻子,嘴边留一圈漂亮的短须。四肢匀称,黄中带红的肤色,估计是晒的。虽然半边脸肿了点,依旧气宇轩昂。拉美正宗的优良品种,不过如此。 海陆的两广兵不少,叶特就有一个要好的柳。州战友。去年回国,曾到柳。州玩耍。他恶作剧用柳。州话说:“老板,螺蛳粉几多钱一碗?”他只会一两句,还讲不好。 “我、我没晓得了,哥佬……” 林耀辉听到乡音,像又挨打一拳,肩头晃动,“以前,我家旁边有一家螺丝粉店,在柳北雀儿山公园对面。卖两块五一碗,我、我十五年没回克了。今年九月,我妈……我妈过世,我都回没克……”说到后面声音哽咽。 十五年不回家,自己要多少年?还能不能回家,还能不能再见到老娘? 某些情感,传染力以光速计,叶特搬石头砸自己脚。回家和母亲的话题,是最强的催,泪弹。他不过二十六岁,两天的搏命逃亡无暇多想。乍受感染,回忆老娘的种种关爱,联想所受的委屈和磨难。一时间,自己也眼泪汪汪,竟然忘记身在何方。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09章 林耀辉 “well、well、well!广告时间,温情肥皂剧第一集结束。iwillbeback。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集分解!” 老叶的怪腔怪调来的及时。叶特通话到半去打架,没掐断连线。他听到整个过程,也听出了事情有失控的势头,赶紧发声。“记者提问,网上传说,你因为心理问题,被军校和特种部队淘汰?” 叶特擦拭一把眼泪,羞愧难当。而老叶的问题又让他想骂娘,走到内舱门打开,探头望通道,冷冷回话:“我从没参加军校考试或特种部队选拔。” “哈哈……我就猜到是故意抹黑。话说回来,我的保镖是正宗特种兵出身。好像他们的身手不见得强过你,这一点真让人好奇。” “我老爹是武术教练。好了,二叔,我很忙。” 叶特退回舱内,关上内舱门,打开林耀辉的手铐,沉声说:“你暂时赢得活命的机会,以后,跟在我身边。但是,我不相信你。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身上有一条报警神经,有危险就会响。在棕榈泉,两个混混只是对望一眼,触动这条神经,没扣扳机就双双被我暴头。就是说,你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不对头,很可能是找死。丑话讲完,现在你拖尸体去卫生间。” “跟着你没问题,”林耀辉站住不动,“有件事要讲,我儿子也在船上,我不能丢下他。” 叶特惊讶道:“我曹,你带儿子打仗……啊,那个上班?” “放圣诞假,”林耀辉懊恼低头,“临时通知上船。他一人在家,我、我不放心,就带上他了。我以为是普通出海,想不到……” “你老婆呢?”叶特打断问。 林耀辉叹息说:“十年前跑了,巴西女人。我、我答应过儿子,过节陪他。” 又是圣诞节作怪,叶特不耐烦地摆手说:“随你!” 林耀辉不再说话,默默拖拉光头的尸体。 “你吓到我了,幸亏我不怕死。”老叶在耳麦里笑,“其实,你逃跑是明智之举。老米警察不管三七二十一,开枪再说,尤其你是有色人种。当时情况下,你老实缴械,死的多活的少。喂,很高兴你拥有那条神经,如果它真的存在。” “二叔,你回到我们船上了吗?”叶特摸了摸桌上两顶头盔的耳麦。 “上船就听到肥皂剧。哈哈……恭喜你收下一个帮手。目前是打不起来了,很可能双方正在交易。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想,那位大佬以什么样的方式逃跑?” 船上游荡的时候,叶特想过同一问题,叹息说:“我决定,放弃那位大佬了,单独制服几乎不可能。我最多可以阻止他逃跑,那样便宜老米,我也不讨好。” “好吧!”老叶也叹息,“只有见机行事了,如果船上引发一场混乱,你说不定有机会自己逃命。” “我也这么想。”叶特回过头,“老林,你坐那张椅子。” 林耀辉搬完尸体出来,立正在卫生间外。听到吩咐没坐下,而是把一支手枪放上桌面,那是光头身上的fn57手枪。 “恭喜你通过第一次测验,”叶特扬左手,上面是一枚钢珠手雷,“晚十秒出来的话……拿你的配枪,去接你儿子吧,我在这里等你,带上头盔,保持开机?”没摘下光头的手枪,他故意的。 林耀辉默默戴头盔拿枪,开了内舱门转过身,敬了个标准军礼才出去。 “testing、testing!” “收到,哥佬!” “你儿子多大了,他在哪儿?” “下月十六了,他在上面一层的健身房玩游戏。” “叫什么名字?” “林长顺,长久的长,顺利的顺。” “会讲汉语吗?” “会的,我从小教他讲普通话。” 叶特拆下桌上另一顶头盔的耳麦,用胶布贴在自己头盔一边,和林耀辉试音。对讲机都是一水的顶级军品,老叶指点,叶特才设置好双频,双段,双守。放林耀辉去找儿子,有懒的因素,也有考验的因素。两人没聊上几句,头顶传来沉闷的震动,接连好几下,像是爆炸引起的。 “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了,好像是手雷?” “嗯,不知道发生什么,反正你快点。然后,送你儿子去船尾的双体船……” 叶特很纳闷,他正在琢磨引发一场混乱。交待完林耀辉,另一边耳麦传来老叶惊叫:“喔……天上来飞机了!” “老米的?” “不是,水上飞机,肯定是接大佬的,难怪磨蹭这么久,原来是等飞机。” 叶特关掉和林耀辉连通的耳麦,开外舱门走到船廊里。天上传来巨大的轰鸣,却没看到飞机。可能在左舷,他从船廊通往前甲板的舱门,转过76舰炮的平台前,只见一架巨大的飞机,正准备冲向海面降落。 “别200,老俄产的别200水上飞机。真聪明,速度又快又不需要机场。” “曹!还是喷气式的,这么大能装多少人?” “五六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没问题,你想混上去?” “我……” 同样的错误又犯一次,叶特只顾飞机不顾旁边。有人从左舷的船廊门走出,背着手,友好地叫道:“喂,伙计,上船了!” “上船?” 叶特的反应不慢,听见舱门响,右手本能地移动到mp5的扳机上。来人的话,又引得他注意靠拢左舷的三条快艇,上面站满穿墨绿色服装的人,和来人的服装相同。这么迟钝了一小会儿,来人的眼神变了。 “叭!叭!叭!” “喂,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来人右手扬起,连开三枪。几乎同时,叶特横身倒滑向舰炮平台下。终究快不过枪,两颗子弹没受半点影响,准确击中他的背心。国产的防弹板质量上乘,没让他痛昏过去。痛昏过去也无妨,老叶在耳朵里的嘶喊,能把他喊醒。 “我曹!真他娘娘疼啊!” 叶特用鲁东话咒骂,咬牙左手撑地,撅起屁股,右手推mp5从左腋下向后扫射。弹匣打光了,听见一阵连滚带爬的声音,跟后是关舱门的震响。他想去平台角看一眼,好彩疼痛未消动作慢。大口径机枪暴响,打的平台角火星四冒。这一下,他也连滚带爬蹿回右舷船廊关门,把门角的m16a4抱在怀里才感觉安全。 “雇佣军,该死的雇佣军!” “你怎么肯定是雇佣军?” “服装!我和林耀辉是黑色的,我遇到的人也是黑色的。那家伙穿墨绿色,左舷有三条快艇,上面站的全部墨绿色,不是雇佣军才怪?” “这样的话,你新收的小弟恐怕有难了,人家逃命前,清理非墨绿色呀!” 叶特喝水到半,听老叶提醒,扔下水瓶,开内舱门向内舱楼梯跑。登上几级,想起连通林耀辉的耳麦关了。 “放他走,你们放他走,我马上投降!” 右耳传来林耀辉口音怪异的英语喊叫,叶特呼出一口气,减下速度。来到上一层的甲板门外,轻手轻脚扭转门把手。门开了一个小缝,他趴下身子从门底角往里看。远端的舱室通道,一只穿墨绿军裤的脚,踢足球一样摆腿,军靴重重踢在地下的人身上。号叫起后,地下的人翻滚出视线。这一层甲板,门边一半不是舱室,留空做会议室、餐厅、健身房什么的。林耀辉上来时,大概儿子已经被逮住了,利用空间和障碍周旋。 “喂喂……听见吗,帮帮我,救救我儿子!哥佬,你在吗……” 林耀辉压低嗓音呼救,叶特匍匐退后,远离舱门,轻声道:“几个人?我只看见打你儿子那个。”林耀辉激动说;“你、你在门外?他们两个人,另一个我看不见?” “曹!”叶特骂一句粗话,“你马上找到另一人,告诉我他的位置。”没搞清楚里面的情况,他是不会冒险的。 “爸!救我……” 凄厉的普通话叫声从门缝传出,叶特又趴到门角下看。有人想撤了,拖林耀辉儿子往船尾的甲板门去。而另一人就是没现身,目的无非是引林耀辉露头。 “老人家多嘴一句,保存自己才能救人彻底。” 老叶可能听的快得心脏病了,叶特想笑。从地上爬起,有了决断:“老林,闭上眼睛,张开嘴巴,蒙上耳朵。1、2……”从战术背心取出一枚m84震撼弹,拔掉保险销,没数到三,里面的林耀辉猜出他要干什么了,用普通话大喊:“顺子,闭眼睛、张嘴巴……” “轰!” 叶特从门缝角塞进震撼弹,翻滚双脚蹬上甲板门,还是给震荡的头昏脑胀。这玩意在封闭空间使用,伤害过大,弄不好会死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做活马当死马医的事。现在,用之前提醒了,不能保证林耀辉父子躲过一劫。他戴上护目镜,拿湿纸巾堵住鼻孔,提手枪开门进去。 “老林,老林,没事吧?老林……” 没现身的人现身了,头下脚上倒插葱,挂在跑步机上。大概先前攀在高处,m84的闪光加震荡才昏迷栽倒。叶特为此人戴上手铐,然后,跑向对面的甲板门。地上横倒两人,他反铐背枪穿墨绿色的一个,呼叫林耀辉。 “呜……我、我没事。哥佬,我、我儿子怎么了?” “昏迷了,不过没事。你出来吧,哦,我戴着护目镜,鼻孔插有纸,别向我开枪。” “好、好的,我也戴护目镜。” 烟雾弥漫,不讲清楚容易误伤。林耀辉跌跌撞撞现身了,叶特笑说:“这里交给你了,两个家伙没死,动作快点。”说完,闪出后甲板门。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老叶在耳麦里问。 叶特答:“继续航程,二叔,咱们的交易没完成呢!” “是啊,卡利。”老叶叹息。 叶特站在直升机平台下朝西北看,轻松说:“大路朝天……不,大海朝天,各走一边。” 西北两千米外,别200水上飞机浮在的水面上。三条快艇高速驶向飞机,上面一片墨绿色。逃命要紧,扔下烂摊子不收拾了。虽然交战过去三小时,但叶特不大相信米军很快赶来。此处距离米军最近的圣迭戈基地,有上千公里之遥。获悉、证实、分析、下令、派遣等等程序,消耗时间不短。再过一小时天黑了,战机抵达做不了什么。如果派遣军舰,半夜算快了。估计走私大佬也这么认为,因而调来水上飞机逃跑。有黑夜掩护,对叶特一样是机会。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0章 死于核爆也不错 “门窗都关好了吗?” “关好了,我检查过了,开船吧,二叔。” 十分钟后,叶特领林耀辉父子登上双体船。老叶已经启动主机,与客人稍做寒暄,双体船脱离汉密尔顿级巡逻艇,沿右舷向南行驶。不过,想要脱离冲锋枪、火箭筒、大口径机枪,乃至舰炮的射程谈何容易。 麻烦在于,海面散布交战打落的集装箱和杂物,还有密密麻麻的浮尸。双体船矮小,不敢直接撞过去。只能规避,推进速度仅两三节。兜来绕去,形同走两步退一步。起初巡逻舰要迎战黑色游艇,开到了船队中央,双体船想走出这片海域,少说二十分钟。 叶特手撑m16a4步枪,眼睛游走在巡逻舰各处。这条船他几乎走遍了,没发现大口径机枪,除非左舷的快艇追来。可能性不大,大佬和雇佣军急着赶飞机。他最担心某个舷窗开了,露出一管火箭筒或导弹发射器,那样只能跳海。想着,又转头向“海上超市”船队,火箭筒和导弹一样能从那边打来。 “别担心,哥佬,不会有人向我们开火了。” 林耀辉在给儿子擦药。这个小名顺子的男孩,挨打的惨不忍睹。眼角裂、嘴角裂,耳朵也撕了一大口子。脱上衣躺地板上,身上五颜六色,可能还有骨折内伤。好在老叶的急救箱丰富的能开诊所,不会缺医少药。 “你的意思是……”叶特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 林耀辉停手喝一口水,哀伤地点头说:“记得你问我,感觉到了吗?那几下震动。打完老米,清理完,大老板通知大家,去上面的军官会议室集中。我要偷偷安顿顺子,又要和马里奥分赃,没急着去。刚才想起你用m84的情景,军官会议室恐怕也有人这么干,就是那几下震动。吊他家人,大老板这么狠,通通灭口啊!” 坐驾驶台的老叶玩味看叶特说:“大侄儿,有何感想?” “曹、曹、曹!”叶特推倒手里的步枪,“早知道不跑了。哦,对头。二叔,咱们回军舰,玩一玩76舰炮打别200。没起飞呢,搞不好来得及。” 老叶食指点向他,摇头笑说:“明知不可为,还逗你二叔。闲的无聊,多向各路大神祈祷,船队爆炸的时候,保佑我们离得足够远。” “好吧!这次活下去,我认真考虑皈依一门宗教。” 天色黑下大半了,逃脱希望剧增。叶特心力交瘁瘫倒上沙发,抓一瓶水灌了几口,好奇问:“老林,那些船上是不是以前预留有炸药?”海上超市有太多谜团,包括不打不相识的海陆老兵,他是不问不快。 “不是的。”林耀辉低垂脑袋,面露愧色,“交战结束,大老板下令,我、我和马里奥在两条油轮和巴拿马船上安装定时炸弹。” 叶特十分惊讶,海上超市的爆破手居然近在眼前。 林耀辉接着说:“所以,集中保安那时,我们俩落在最后面。伏击老米玩大了,我们估计马上要各自逃命,想赶紧分赃,正好遇上你……” 这个好理解。两个家伙分赃缺席集中,无意间躲过大佬进一步灭口。于是,有了墨绿色搜索剿杀,抓住顺子。叶特还有一点存疑,缺席的应该加上他干掉的两人。而派出搜索剿杀仅仅两人,二对四少了点儿,不符合老叶分析走私大佬的作风。 “爸,是不是齐大爷他们的船要炸了?哪齐大爷呢?”顺子急了。讲一口和他老爹一模一样的普通话,有浓浓的桂柳口音。混血儿多挑父母的优点长,五官立体,身高体壮和叶特有一比。脸上没伤的话,是小帅哥一枚。 林耀辉不敢看儿子,望叶特说:“交战后的幸存船员,集中关押在巴拿马型船上,里头有几十个我们国内的水手。老齐是巴拿马船上的老轨……啊,轮机长。和我是老乡,跟顺子比较熟。” “真有国内海员?”叶特从沙发叫嚷跳起,“二叔,咱们回去救人吧?天马上黑了,我们有的是机会跑路。老米来的快的肯定是飞机,来了也看不见我们。” 满载十几万吨油料的两条油轮爆炸,这一片海域将变成火海。破坏现场同时,炸掉巴拿马船确保灭口。走私大佬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狠。叶特倒是没觉得林耀辉冷血,拖扯儿子在身边的父亲,再冷血的命令你敢不执行?换个角度讲,真冷血的话,林耀辉绝不会讲出来。不过,有条件、有能力,见死不救他做不到。 林耀辉也站起看手表说:“距离爆炸定时,还有四十三分钟,我们现在赶去来的及。” “二叔,走吧,”叶特不是说说而已,“抓紧时间,我们只解救国内海员。二叔!二叔……” “嗯……”老叶走神了,充耳不闻,频频回头看。 “二叔,你瞅啥……曹!曹!”叶特也回头看,脸色大变,叫骂提起步枪。 那条本该被炮击的黑色游艇,不知几时,尾随在一百米后。船头的m2机枪转动,时刻瞄准双体船,两名机枪手看猎物似的笑。不难想象,大佬交易完成,委托黑色游艇收拾漏网之鱼。 “哈哈……”老叶突然暴发狂笑,像癔症犯了,“没事的,大侄儿。他们打算活捉我,要开火早开火了。” 海上超市胆大包天伏击海岸警卫队,不探究还好,从头拼接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老叶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 “活捉你?这……”叶特稀里糊涂。的确,这么点距离m2开火的话,双体船再好的防弹材料,也挡不住12。7mm子弹。 为证实自己的话,老叶关机停船。黑色游艇规避一个直立的货柜,绕行向右。叶特正要开口,对讲机公共频道响起一个男声。林耀辉的响,丧命叶特手中那三人的遗物也响。 “尊敬的叶先生,叶又阳先生。请你和你的同伴,走出船舱。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你们有五分钟时间……尊敬的叶先生,叶又阳先生,请你……” 美式英语重复喊话,叶特心念急转,诧异地看便宜二叔,张口结舌。人家肯定发现他和林耀辉父子上了双体船,知道老叶有帮手。那两个墨绿色并不是要剿杀谁,而是专程为“接送”老叶,没在关押处找到人,碰上林耀辉父子是意外。这么理顺,讲的通了。关键是老叶,大名鼎鼎的超级富翁,你以为你是旁观者,碰巧打酱油路过,问过人家同意吗? 老叶洞悉便宜侄儿的想法,朝他点点头,垂头丧气说:“我糊涂啊!不该暴露身份。在军舰上,他们给我拍照、给我录像,背景是打烂的废墟和军舰舰长的尸体。当时我一心想死,以为是名人收集。现在谜底揭晓,闹半天,原来我是人家逃命的筹码。唉,出现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人家敢于火拼海岸警卫队,想必是算计好了让我背锅……” “打住,哎哟……”叶特想通了关节,步枪脱手砸脚,“二叔,搞清楚,根本不是背锅问题。狗.娘养的丧心病狂,偷袭、屠杀、谋杀、灭口。现在又想栽赃、嫁祸,推我们当替死鬼。该死的杂种,决不能让他得逞!二叔,咱们别说当替死鬼,就算沾上一点边,自己挂了,亲属也没好下场。而且,株连到国家层面。咱们死后,保准是祸国殃民的臭狗屎,遗臭万年。” 他不动脑筋则已,动起来转的飞快。两人的身份和国籍,决定了他们是最佳替死鬼。 富豪榜上长期霸居前列的华人大亨,冠以“海上超市”主人,主谋伏击海岸警卫队的壮举,比隐姓埋名之辈更加令人信服。届时,欧美媒体要乐翻天了。“受害方”老米,也会喜欢的紧。真相不重要,利益至上。动机,当然是老叶死儿子走上极端。政治上,不啻于为“毛衣战”增添弹药。经济上,老叶数以百亿美元的优良资产,不但不亏反而赚大了。好莱坞式的反派人设,一旦移花接木成功,走私大佬脱身后很容易洗白,端端打的好算盘。如此种种,背锅当替死鬼无限接近百分之百。 “人家早早挖好大坑啊……”老叶哀叹。他是万万没想到,人家给他套上绞索。 很讽刺,一心想死现在不敢死了,想活又由不得自己,是老叶面临的境况。再牛的人,绕不过身前身后名。 叶特可不愿意坐以待毙,再次提起m16a4步枪,走向餐桌道:“老林,准备武器,动作快,咱们要干老本行了。” “好的。”林耀辉瞥一眼儿子跟过去。便宜叔侄俩交谈,他听的云里雾里,一直忍住没发问。 叶特站餐桌边,手抓手雷包揭开说:“放心,我二叔几百亿美元身家。随便从指缝漏点儿,足以保证顺子安全,供他一辈子花天酒地。” 难怪人家要活捉!林耀辉恍然大悟,频频偷看老叶。眼前的样子比媒体形象苍老,但有提示不难对上号。不过,林耀辉还是没出声。从餐桌上拿两个弹匣,塞进战术背心,又去抓手雷。 “拿两个手雷够了!” 叶特扔给林耀辉两个安全套,自己咬开一个套枪口。这是做武装泅渡准备,的确是干老本行。时间紧迫,他没空解释。 “不需要你们做什么。”老叶悠悠开口,“我自己解决,你们准备游泳就好。他们的船靠过来,你们从逃生口下水。海面障碍物多,藏身不难。一定要活下去,把真相公之于众。”说着,扭转上半身。只见衬衫口袋鼓鼓的,装着一枚钢珠手雷。 “我掩护,你们撤”的戏码。说是玉石俱焚,不如说破罐子破摔,意义不大。证据在人家手里,结局只有死,拉多少垫背都要死,死了一样背黑锅。话语权在人家手上,现场有人活着离开,改变不了什么。 上一分钟牛气哄哄要去救海员,下一分钟靠老人救自己,叶特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若是容易低头的孬种,不会在敌众我寡、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挑战无不带枪的混混。更不会在米警重重包围中,拒绝投降,单枪匹马闯出一条生路。 “没到那一步,二叔。”叶特不得不耐心劝导,“局面没你想象的糟糕,我们甚至有优势。他们不知道逃生口存在,这就有空子钻了,我和老林是海陆啊!五分钟马上到,他们的船靠过来。我和老林从逃生口下水,偷偷摸进他们肚子里去,这是我们擅长的事。方案一,制造混乱,制服对方头头,万事大吉。方案二,占领鱼.雷,以同归于尽要挟对方送我们靠岸。方案三,占领轮机舱,逼迫对方送你和顺子靠岸,我和老林再寻机……” “飞机开动了!” 顺子高举手机扑向左舷,打断叶特的话。少年人遍体鳞伤,注意力也在新奇物事上。林耀辉恼怒地箭步过去,举手想打儿子,见儿子伤痕累累又下不了手,尴尬地吹胡子瞪眼。 叶特和老叶相望无语,苦涩地笑。事态发展到眼下,出乎意料。以为置身事外,却掉进别人挖的大坑而不自知。然而,今天他们俩的乱入,某种意义上讲,又是引爆伏击的导火索。任何战事,关键不在如何开战,而在如何结束?老叶简直是送上门的答案。两人心里清楚,爬出这个大坑,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有互联网,想必双体船和老叶已上了热搜。走私大佬早早布局,在网上一步一步实锤,将黑锅牢牢扣到替死鬼头上。 “噗噗噗……” 两千米外,别200水上飞机滑水起飞了。机尾卷起几层楼高的白色水花,真正的乘风破浪。庞大身躯像一条鲸鱼跃出海面遨游,不断冲击海水。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扩散,震动的耳膜嗡嗡响。 后边黑色游艇上的武装人员,纷纷转脸朝飞机。大概以为追逐的猎物已是碗里的肉,连操纵m2的枪手也面朝飞机伸长脖子,观看机身腾空而起。 “老林,你要是不放心,顺子和我们……” “boom!” 轰鸣声小了点儿,心不在焉的叶特,还在琢磨接下来的行动,突如其来一声爆炸打断他的话。不是鱼.雷,不是船只爆炸或开炮什么的,来自空中。他下意识抬头,顶篷一部分是透明材料,只见天上出现一个熣灿夺目的大火球。爬升千米高的别200水上飞机,正好在头顶凌空爆炸了。 “空空导弹!”老叶只是略显惊愕,声音淡漠,“米军的f15或f35战机,应该在五十公里外。” “米军不配合啊,二叔。大概以为你在飞机上。哈哈……机关算尽……咦,怎么……” 无解的死局,这一声爆炸不同了。叶特手舞足蹈大笑,笑到半嘎然而止。诡异的景象,不可思议地发生了。天上飞机爆炸的火球,并没有像烟花那样四散跌落。红艳艳的浮在半空中,迸发出五彩缤纷的光圈。霎时间,一道道光圈笼罩海面,似乎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核爆!”老叶惊呼。 光圈越来越多、越来越刺眼,声音也越来越刺耳。叶特头昏目眩,想闭眼蒙耳朵,四肢竟动弹不得。身体轻飘飘,难以控制,好像失重了。 “二叔,这是……搞什么……”叶特横身栽倒。未知的恐惧,他有点害怕了。 老叶已倒下,吃力地笑说:“哈、哈……死于核爆也不错。”仿佛得到解脱。 紧接着,风声呼啸,两人再也说不出话。失去意识前,仿佛从高空跳伞。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1章 我受够了 第011章我受够了 三九天失足跌下海,好不容易从海里游泳上岸,浑身湿透又恰逢天降大雪。 这样的悲惨遭遇,叶特十六岁那年经历了一次。梦里逼真重来一回,鹅毛雪下的好像更大,俨然将他活埋了。 “呜呜、呜…… 从冷冻中醒来,叶特缩成胎儿状,浑身颤如筛糠。 阳光白的刺眼,不,不止是阳光,还有雪光。 睁开眼睛,闭上再睁开,几次反复,渐渐适应窗外的白色世界。如果不是船帆上的积雪醒目,他以为自己回到了鲁东老家。 我活着?不是核爆?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安静?还在梦境里…… “咦,这是哪儿?” 一点没受伤,四肢能动。掐上去会痛,也不是做梦。叶特懵里懵懂,确认身在双体船上。站起从沙发拿毛毯裹身,待到看见陆地,一切不重要了。他激动地打开舱门,冲出去没站稳,外甲板的积雪打滑,摔了个屁股墩。索性坐在雪里,极目眺望。是陆地,实实在在的陆地。海滩、雪原、冰川,白皑皑一片。远处有茂密的森林,近处有礁石露出,再不济,也是个相当大的岛屿。 船上呆久了,呆到怕了,无比想念陆地。 “二叔,起床了,上课铃响了,二叔……” 老叶蜷缩在驾驶台后的破地毯上,睡的十分香甜。叶特怎么推也不醒,恶作剧地从外面抓一把雪,往他脸上抹。 “啊,小山,你、你没死?” 老叶又睡糊涂了,想是从恶梦中醒来。叶特不愿看他愁苦的脸,退开说:“二叔,我们可以靠岸了,你看!”手指向舱门。 “奇怪?怎么会下雪,这里是墨西哥……” 老叶搓了搓眼睛,喃喃自语。突然脸色大变,从地下跳起,连接上前面的记忆了,叫喊道:“你、你疯了!赶快关门,核爆后的核冬天啊!到处是辐射……“ “停!停!停!二叔,别紧张,看那儿是啥?”叶特微笑让开身子,手指舱门外。 左舷十几米,阳光下,两只憨态可掬的肥海豹,在水里欢快地嬉戏。老叶再次搓眼睛,跌跌撞撞走出甲板,差点如出一辙来个屁股墩,叶特快手扶他的腰。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陆地也是个大岛。咦,还有冰川……” 老叶看过陆地,三百六十度转身,脚下又打滑。叶特再次扶住,自己也跟着转。于是,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后面一两公里外,影影绰绰多条船,似乎“海上超市”船队都在。汉密尔顿级巡逻舰上的76舰炮,炮管上沿积雪覆盖,半白半黑尤为惹眼。此外,那条讨厌的黑色游艇让人看着不爽。 “我曹!真出鬼了?” 撇下老叶,叶特返回驾驶台,不知什么原因,停机、停电了。“二叔,别看了,咱们开船,回到汉密尔顿去!” 老叶进舱关门,失魂落魄跌坐沙发上,左手颤抖地指门外说:“我、我看见企鹅了,我怎么会看见企鹅?” “二叔,别想那么多,我饿了!” 老叶的反应,让叶特忧心。可耻地占据人家的情感空位,并加以利用。老叶偏偏吃这一套,那表情川剧变脸似的,乐哈哈起身说:“好咧、好咧,等我几分钟。” 亲情好使啊! 叶特感慨回头,躺在左舷窗边的林耀辉父子没醒。阴差阳错,父子俩和便宜叔侄,凑到一条船上了。他准备如法炮制,拿雪叫醒。晚了一步,顺子翻身爬起搓眼睛。 “爸,爸,快看,是雪、是雪!哇,下雪了,我从没见过雪呢!”顺子看清外面的雪景,一溜烟开门出去。 林耀辉被儿子推醒,目瞪口呆坐望好一阵子,走近驾驶台问:“哥佬,我、我们到哪里了,这、这……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下雪?” “别问!”叶特想了想,严肃认真说,“一、我醒来就是这个样子。二、我们并没有脱离危险。三,从现在起,你们爷俩要像在部队那样,一切行动听我指挥。有问题吗?” “没有!”林耀辉立正转身,到甲板上拖回摔在雪里的顺子。听叶特吩咐,父子俩进厨房帮忙做饭菜。 叶特没闲着,拿电筒钻下底舱,手动启动附属发电机。回到主甲板,又集中船上的枪支弹药和装具。两天逃亡,接二连三的虎口脱险,接二连三的再入困境,还差点背锅当替死鬼。飞机爆炸前,濒临穷途末路。当下他只有一个念头,决不再做砧板上的肉。若非天气寒冷,刚通电预热主机,他恨不得马上行动,吃饭也免了。 “开饭、开饭!” 十几分钟,老叶煮好上百个冻饺。林耀辉父子煎了几个鸡蛋,热了一壶牛奶、煮了一壶咖啡。四人围坐餐桌,叶特真是饿了,一言不发,风卷残云大吃。其他三人被迫跟上节奏,像比谁吃的快。不到五分钟,所有食物消灭的干干净净。 老叶吃的极其别扭,几次想说话都憋住。好不容易吃完,想说什么又忘记了。待林耀辉父子收拾残局,干脆抢着去开船。悖于常理的事发生,老叶情绪焦躁。 “二叔,那条汉密尔顿,你会开吗?”叶特问。 “你说什么?”老叶愤愤然扯开嗓门儿,“半文盲的老米大兵也玩得转的老破船,你二叔我是博士、教授、航海家,你认为玩不转?” 火气蛮大,刚吃了炮仗不是食物,惹得厨房里的林耀辉父子偷笑。 “好吧,二叔,您是最好的船长!”叶特双手举过头,扭脸向厨房,“老林,检查武器弹药。哦,大家都穿上防弹背心,戴上头盔。” 老叶嘟哝道:“碰上这么古怪的事,还想打打杀杀,你的神经不是一般大条。”叶特苦笑道:“二叔,不是我神经大条。老是逃命,被人威胁、被人玩耍、被人挖坑,我受够了!解除武装之前,其他的暂时别管。”抢先占领军舰,立于不败之地,解除“海上超市”武装,化被动为主动的起点。 船开动了,临岸水域暗礁多。老叶险险规避,不再讲话,全神贯注驾驶。如果是叶特掌舵,难说不会触礁。船入深水水域,周遭轮廓看清楚了。行驶在一个不大的海峡中,目测宽度七、八.公里。沿途岸边,成群结队的企鹅、海豹、海狮、鸬鹚,占据水中礁石或海滩晒太阳,仿佛置身动物世界。 叶特无暇观赏景色,脱下黄毛的黑色服装,重新穿上晾干的海陆作训服。船上有大汉和黄毛留下的军械和用品,头盔、服装、防弹衣正好够用。老叶恼火打扰他驾驶和欣赏美景,不情不愿戴上头盔套上防弹衣,宁可裹毛毯,愣是不换服装。 “阿叔,我、我也要枪。”顺子换好叶特脱下的服装,讨枪来了。 叶特把四顶头盔的耳麦连一起,打量这个和他一般高的壮小伙,从餐桌上拿起一支fn57手枪,拆解成零件说:“有本事组装好,枪枝弹药随你挑。” “说话算数!”顺子咧嘴笑。虽然组装速度不快,但一板一眼,没错一个步骤。 叶特推开组装好的fn57,摆摆手让他随意,继续手里的工作。林耀辉在顶层调试耳麦说:“我们以前住的地方很乱,他十岁我就教他玩枪了。”声音得意。叶特鄙视说:“我怀疑你老婆被你吓跑的。”林耀辉分辩道:“我老婆也喜欢玩枪。”叶特冷哼说:“那当然,不然怎么给你生孩子?哦,是不是玩你的枪玩腻了?”林耀辉不再回话。 拿别人跑路的老婆调侃不地道,叶特故意的。作为学校子弟,留美期间最憎恨校园枪击,进而憎恨教授未成年人玩枪。另外,他别有心思。试探林耀辉的脾气,毕竟初识。 “船头、船尾?”老叶不管试音,大嗓门问。 “船尾!”叶特摸震荡的耳朵走出甲板,“老林,上面看见有人吗?” “没有,船好像是空的。”林耀辉答。 “八成是没睡醒。”叶特抑制激动说。 目前最大的敌人,剩下一无所知的黑色游艇。对方看上去毫无戒备,首当其冲是解除鱼.雷威胁。登陆、登船、偷袭、突击,是海陆的本职工作。即使有陷阱,叶特也铁了心闯一闯。多了一个老海陆搭档,他有底气。 双体船没有迎面驶向黑色游艇,兜一大圈子,绕过汉密尔顿巡逻舰,慢慢贴上黑色游艇的尾部。这一过程,黑色游艇静静悄悄,有如一艘幽灵船。到了近处,可见甲板上躺倒多名武装人员,令人毛骨悚然。 超过七十米长的船体,排水量在一千五百吨以上,妥妥的超级游艇。船舷离水线相当高,没有“燕子尾”,屁股后板是可收放的。叶特上到双体船顶层,平端m16a4步枪掩护。林耀辉从他头上的顶蓬攀登上船,翻滚、找掩护、举枪瞄准,标准的突击动作。干净利索,一点不拖泥带水。海陆老兵离开部队十几年,基本技能没丢。 “你老爹五十了?” “哪有,没到四十。” “我看他五十了。” “明明三十九。” 叶特逗两句接替掩护的顺子,跟后登船。和林耀辉一人殿后一人开路,快速搜索三层甲板。前后上下转一圈,沿途迎接他们的是一具具尸体。二十分钟后,两人停留在船头的m2机枪旁。这里的尸体最密集,多达十三具。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2章 幽灵船 第012章幽灵船 “运气暴棚!哈哈……” 预想的战斗没发生,叶特嚷嚷大笑。林耀辉连摸几具尸体的颈动脉,多此一举。尸体穿的沙漠迷彩服上满是积雪,摸的是一根根冰棒。叶特用脚扫除一具尸体上的积雪,摘下一枝加挂榴弹筒的hk416突击步枪,这是这伙武装的统一配枪。 “奇怪,身上一个伤口没有,怎么死的?”林耀辉也搬弄一具尸体。 尸体全副武装,表情平静,仿佛睡着一般,很令人费解。叶特没兴趣当侦探,动作迅速摘下几支枪说:“枪支弹药集中到船尾。” 一层层搜捡尸体的武器,来到游艇船桥,叶特坐驾驶台前,向老叶通报:“二叔,货真价实的幽灵船,坏人全部死翘翘了!哈哈……现在是俺们好人当家作主。”像个游乐园里的小孩,颠三倒四介绍看到的情形。 “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老叶的高智商开动,提出自己的理论,“飞机爆炸时,引爆了某种未知武器。很大可能,就是大佬交易到的东西?这种东西爆炸,一定范围内,可以杀死暴露在室外的活人。” 这个理论比较烧脑,叶特和林耀辉对望一眼没表态。顺子抢着说:“阿公,你是说,在船舱里就不会死?那齐大爷他们应该还活着。” 混血小帅哥相当耐打,受的伤没有表面看的那么严重。接替叶特站双体船顶层,腰插一支fn57手枪、怀抱一支p90冲锋枪警戒。 “有情有义的小子!”老叶赞了一句,继续推测,“我怀疑这种东西,能够影响天气、影响水文,甚至影响时间。所以,造成周围环境无法解释的变化。” 反科学的变化太多,叶特不敢确定,也没空费脑筋。超级游艇的船桥设计前卫、科幻,仿佛坐在宇宙飞船里,看的他目不暇接。可惜和双体船一样断电了,按几个开关都没反应。 “喂,哥佬,这几个人没死!”林耀辉的多此一举,竟然摸到颈动脉有反应的“尸体”。 叶特心下大赫,屁股离开驾驶座冲过去。 船桥里东倒西歪的六具“尸体”,似乎印证了老叶的理论。六条大汉颈动脉跳动平稳,安详昏睡。踢打拖拉也不醒,像一个个植物人。幸运是,唯有船桥的六条大汉在室内,不必担心其他尸体复活。 “好奇害死猫,也害死人啊!” “室外死,室内活”理论,似乎成立了。不难推测,其他尸体是在观看别200起飞时,导致丧命。而留在船舱里的,侥幸躲过一劫。问题又来了,叶特和林耀辉父子无须刺激,完好无损自然醒,为什么这些人不会醒? “船桥的门窗没关好吧?”老叶问。 林耀辉左右望,颤声说:“你、你怎么知道?叶叔,船桥门窗是开的,他们还会醒吗?” “天知道!” 叶特没闲心搞科学研究,翻起一个睡死的家伙,摘下步枪、手枪和战术背心,放下软绵绵的躯体。开玩笑说:“怎么不是美女?” 林耀辉难看地陪笑说:“拖卫生间吧?” 称职的搭档,叶特见识了他的谨慎、老成、隐忍。两人七手八脚,将六个“植物人”拖进船桥卫生间堆放。 “想听疯狂科学家的解释吗?”老叶推测出信心了,卖关子自问自答,“很简单,我们的船舱,使用了最先进的复合材料。防弹防辐射不在话下,对光波、音波、电磁波之类,也有减弱作用。这次爆炸,以我判断,可能光波、音波、电磁波是罪魁祸首。当然,也可能有别的不可知的致命因素。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船舱防护力极佳。所以,我们受到的伤害小,醒来早。而那些人,船舱没关好门窗,必定受到严重伤害,能不能醒两说。” 叶特道:“二叔,你是不是想说,飞机爆炸时,散发的一道道光圈,是致命杀手?”老叶道:“孺子可教也!”叶特疑惑地看林耀辉:“今天的交易,你知道点啥?” “不、不知道。”林耀辉紧张地摇头,“我、我是驳船上的保安,负责火箭筒兼爆破手。大老板一次没见过,只听说叫阿贝托。不过,这一次来了这么多保安,又准备这么多重武器,以前的交易从没有过。老米直升机跑来那时,我、我事先不知道要打。” 叶特点点头,算是相信了。和他预料差不多,林耀辉这种外籍流浪枪手,不可能得到老板重视,也不可能知道更多秘密。否则,再不称职的老爹,也不至于带孩子上战场。 “齐大爷他们关在底舱,应该能醒吧?”顺子念念不忘他的齐大爷。 “那他们因祸得福,比这条游艇的人幸运。”老叶以疯狂科学家自居了。 自吹自擂也好、自以为是也好,老叶的种种推测,叶特和林耀辉半信半疑。眼下棘手是,没死的六个“植物人”怎么处理? 叶特叼上一支搜缴的香烟,用同样是搜缴的支宝火机点燃。斜背hk416突击步枪、手提一支p229手枪,在卫生间外走来走去,酝酿杀人情绪。一支烟抽完,叹息锁上手枪保险。可是,六个身高马大的家伙,看上去就像军中精锐,醒不来好办,万一醒来那是自找麻烦。 “老大,铐上他们再说。”林耀辉也不是嗜杀的人,从背包拿出一打手铐。叶特从汉密尔顿顺的,最先用在他身上。 “你这是干啥?”叶特奇怪问。 林耀辉把六个家伙拖在一起,铐人的手法独特。一副手铐铐住两只不同人的手,六个人铐连在一起。能站起来的话,连成一圈,像幼儿园小朋友玩手牵手。这一会昏睡,只好你压我、我压你。 “这样醒来少点麻烦。”林耀辉额头见汗,摆弄几条肌肉大汉不轻松。 叶特嫌弃白人的体味,提手枪在旁警戒,以防有人醒来暴起。他也慢慢看出,林耀辉这么铐人的妙处。 危险降至最低,两人分头搜索储藏的军火。超级游艇追求舒适奢华,舱室空间宽大,相应的,数量不算多。否则,每个舱室查看一遍恐怕要半天。不搜不知道,搜完吓一跳。四十九枝突击步枪,六十一枝手枪,一支巴雷特反器材重型狙击步枪,各式手雷难计其数。另外,还有两枝120火箭筒和一具便携导弹发射器,光是搬到船尾的弹药,多达大小三十七箱,俨然一条军火船。作为交易的另一方,武装程度高的令人咋舌。 忙活一个多小时,两人累得够呛。仅仅是开胃菜,双联鱼.雷发射器和两挺大口径机枪没拆呢。 “老林,你一起去,我二叔不在状态,小心点好。”叶特关上耳麦说。 林耀辉担忧道:“别的没什么,就是上面肯定安装了炸弹,不是我和马里奥装的,不知道在哪里?” “炸弹?你没注意到吗?”叶特手指点向游艇的船桥,“所有带电的东西都死火了。引爆器肯定是电动的,不然,这么长时间了,早就爆炸。你看,现在一条船都没爆。”游艇设计追求绿色环保,自然光几乎照耀所有舱室。所以,容易忽略停电。 林耀辉拍大腿笑了笑,跳上双体船。 武器弹药重量有好几吨,实在没力气人工搬走。反正打算安家汉密尔顿级巡逻舰,提前开动过来,利用上面的起重机帮忙,一举两得。 喝了一瓶水,叶特独自拆卸鱼.雷发射器,临时加装的玩意儿,比想像中容易拆。大口径机枪一样,前后只忙活一小时。完工看海面,汉密尔顿仍然停滞不动。军舰与民船大不相同,但愿便宜二叔不要令人失望。话说回头,两个大人、一个半大小子操纵一条军舰,短时间根本不可能。 “小子,你居然关机?” “啊,二叔,刚才干活不小心碰到。” “少来胡弄我,你怕我发疯对不对?” 在船尾泳池边的沙滩椅躺下,叶特点燃一根烟,随手拍开耳麦,立即被便宜二叔吼的站起。他的确是专心拆鱼.雷和机枪,忘记开机了。老叶火气冲天说:“给我听着,想搞清楚发生什么?马上找到游艇的监控,所有录像通通拷贝。你会拷贝吗?阿兵哥。” “遵命,长官!”叶特面向军舰行个军礼,摇头苦笑。 老叶掐断通话,只字不提军舰开动的进展。 拷贝录像必须有电,叶特又得钻一次底舱。天寒地冻,也可能业务不精,动手启动几次发电机,愣是没成功。索性离开轮机舱,换简单粗暴办法执行老叶的命令。先前搜查注意到,船桥、主卧、办公区、健身房、酒吧,五个地方有台式电脑。他轻车熟路,摘下了九台电脑的硬盘,又摘下主机服务器硬盘,想必什么录像或资料都在里头了。 “哈,总算开动!” 回到船尾,叶特享用完一瓶法国chateldon矿泉水,汉密尔顿巡逻舰徐徐开动了,双体船又一次被牵挂在屁股后。他叼上一支哈瓦拿雪茄,用新捡到的纪梵希火机点上。摘硬盘顺手牵羊,六箱洋酒、三箱雪茄和香烟,还有杂七杂八不少好货,跑三趟才搬完。最后一趟被尸体绊脚,想起某资本家是对讲机发烧友,又摘走所有尸体的对讲机,随带连手表一块剥走。 “二叔,你比海明威强大太多了!” 向军舰舰桥高举两个大拇指,叶特口中胡言乱语:“那丫是个渣男。不配当丈夫、不配当爱人、不配当男人,只会开一条小破船装笔钓鱼,差了你十万八千里。他吞枪是因为自己的老脸越来越难看,不能雄起又买不到威而刚,整个儿一吃软饭的神经病。”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3章 我也受够了 老叶没吹牛皮,军舰照样玩的转。展现出老船长的功力,恰到好处地紧靠游艇停泊。剩下的事简单了,林耀辉操纵起重机,四次起吊,将所有的武器弹药以及顺手牵羊的杂物,送上汉密尔顿。 敌人没了,威胁消失。登上军舰的舰桥,叶特飘飘然。交给老叶一堆硬盘,附送一纸盒箱对讲机,还有鞋带穿连像一串螃蟹的几十块手表。 “二叔,传说资本家都爱表……子,特意为您收集。”挨便宜二叔呛,小小报复。 话说的污,林耀辉憋笑憋的脸红青筋鼓。顺子听不懂,以为老爹内急。老叶态度缓和了些,挂项链似的将一串手表挂上脖子,说道:“现在可以去看看那片大陆了吧?” 他最关心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在哪儿,为什么?看硬盘时间长,还不一定有答案,想快的话实地考察是捷径。 叶特笑说:“二叔,疯狂科学家着急搞科研啊?”顺子插嘴道:“阿公,阿叔,先去救齐大爷好不好?” “闭嘴!”林耀辉呵斥儿子,“大人讲话,没你的事。去外面接一条水管进来,把地板清理干净,马上!” “是!”顺子低垂脑袋跺脚出去。 舰桥里一片狼迹,多个地方血迹斑斑,交战夺船留下的,控制台下还有一只断手掌。开船仓促,没来的及清理。玻璃窗全碎了,冷风乱吹。老叶不知从哪找了一件米军大衣穿,军帽也戴上,颇有点军舰舰长的味道。 “哪条船重武器最多?”叶特问。救人或展开“科研”,没到时候。 林耀辉甩断掌出窗,停在窗边,手指窗外说:“全部在两条自航驳船上。”打心里讲,他站老叶一边,也很想搞清楚发生什么,但承诺了听命叶特。 “好,下一站驳船。”叶特想起另一事,“这条船上的炸弹拆除了?” “拆除了。”林耀辉也点一支烟,“不是炸弹,引爆装置放在炮弹室的炮弹上。嘿嘿,我、我一下子没想到,幸亏叶叔提醒。”说到后面,羞愧地望老叶。迟迟没开船,大概原因在这里。 “那是你没脑子!”老叶有狂化的兆头,出口不逊,“先生们,想不想知道我们在哪里?很遗憾,我也不知道,卫星通讯坏了,无线电定位没有任何信号。但是,凭我老人家多年的航海经验推测,我们所在的地方,距离南极不远。” 叶特无奈地摇头吸雪茄,吞云吐雾不语。 林耀辉烟掉了,惊乱地站起说:“叶叔,你、你开机定位,老米会发现我们的,这是他们的军舰啊!” 拖油瓶的单身爸爸,自觉戴上恐.怖分子的帽儿。他看来,老米眼里,他比叶特更抢手。不出意料的话,伏击海岸警卫队的人全部死光光了,他很可能是绝无仅有的独苗。如果知道老叶背锅的可能性最大,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老米、老米?老米是否存在还是问号呢!”老叶大声嚷嚷。 “二叔,开船吧,搜完驳船再做其他。”叶特对种种反常也满腹疑惑,但坚持解除看得见的威胁最要紧。 “你是舰长我是舰长?”老叶抱怨归抱怨,船开动了,向自航驳船驶去。 “二叔,无聊的话,熟悉一下舰炮,这是我们最大的依仗。” 叶特和颜悦色交待便宜二叔,熄灭抽了半截的雪茄,向林耀辉歪个头,快步出舰桥。拐弯下了一层,在走道拉一辆手推车、捡两个纸箱,来到军官会议室门外。扳开门锁,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扭身打了个大喷嚏。 “希望还有活的!” 跟后的林耀辉往里看一眼,难过地靠上门框叹息。里面尸体堆尸体,姿态各异,表情倒不怎么难看。显然短时间失去知觉,没在痛苦中死去。只是尸体太多了,胆再大的人也不寒而栗。 “你猜对一半,老林。” 叶特戴上护目镜拎两个纸箱进去,跨过尸体打开舷窗,脚踢一枚烟雾弹空壳,“那帮家伙先用m84,再加上烟雾弹,他们没被m84震死,也被活活闷死。”林耀辉默默跟进,也打开另一边的舷窗。蹲下看尸体,依旧摸颈动脉探试有没有活口。 大概冲洗完舰桥了,顺子兴冲冲找来,在门外好奇探头。林耀辉阻拦不及,黯然说:“看见了吗?如果不是遇上阿叔和阿公,我们也一样。” 顺子用呕吐声回应,响动巨大的跑了。 “六十八个人。” 叶特点完数,面无表情拉一支p90的枪栓,将弹匣放进纸箱,枪身扔上会议桌,“以后再缅怀你的同事吧!我们想过的安全一点,最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掌握所有的武器。”说到后面有点咬牙切齿。 “有用吗?”林耀辉小声嘀咕。在强大的老米面前,掌握这些武器,他也不认为安全。不过,一切行动听指挥,还是拉起一个死去的同事。 只要听指挥,叶特不关心他的情绪。收拾完几具尸体,拍耳麦说:“顺子、顺子……会玩枪没用。死人也不敢看,怎么跟活人战斗?” 林耀辉像被踩尾巴,“攸”地站直,发愣几秒钟,又矮身蹲下,拉起另一个同事。叶特眼睛余光观察,满意这位海陆前辈的情绪控制。 两分钟不到,顺子进门了,戴着护目镜和口罩。一言不发,学他老爹的模样,捡起一支p90,取下弹匣拉枪栓,再分开放好。然后,去解下一具尸体的战术背心。 “顺子,敢不敢一个人留下收拾?”叶特得寸进尺。 顺子护目镜后的眼睛睁圆,转头求助地看老爹。林耀辉头也不抬,像没听见没看见,放下一个去掉武装的同事。顺子只好硬头皮答:“敢!” “大声点!”叶特吼了起来。 顺子昂起头叫:“敢!” “这才像个男人!”叶特点点头,向林耀辉招手,“我们走。” 林耀辉经过儿子身边,拍他的肩说:“你可以的。” 两人刚进电梯,船正好停了。老叶在耳麦里说:“有人喜欢虐待老人和小孩,真是下作。好了,说说后面的计划,难道你们都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在哪里?为什么?大侄儿,你不能老是想到什么做什么!” 叶特耐心说:“二叔,所有的武器,必须掌握在手。你知道的,我们迟早放出关押海员。那么多人,鱼龙混杂,我们只有四个。所以,两条驳船收拾完了,到韦伯级。我再说一遍,眼前的安全第一位。其他的事,回头再考虑!”他铁了心收拢所有武器,至少保证重武器在手。虽然眼前的敌人没了,又有帮手,但长时间缺乏安全感,他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惊心动魄的逃亡之旅,让他偏执的病态。 “行了,大侄儿,枪杆子里出老大!iknow,ifu.ckingknow!”老叶态度又变恶劣,用英语爆粗。 比起黑色游艇,登上驳船轻松多了。不必准备战斗,大摇大摆跳帮上船。也不必四下搜索,林耀辉领路直奔武器位置和弹药点。自航驳船一百多米长、二十来米宽,两部吊机将船舱分成三部分。并没有远处看的那么凌乱,货物装载种类分明。靠船桥部分,堆砌数十货柜。靠船头部分是多层立体停车架,满满停放工程车。中间部分的水泥、钢筋,才显得杂乱无章。其实,另有玄机。工程车或水泥、钢筋当暗堡用,摆放一件件武器。 走在甲板上,隔应人是散落各处的人体残肢。舰炮和m2机枪的杰作,叶特惊诧四望。 “一百四十多保安,就剩下会议室那些。” “我们离的远,没注意到你们的伤亡。” “这是没清理干净的,我那条船就死了二十六个。海员最惨,集中站露天甲板。老板下令关闭外舱门,明摆让他们送死,吸引军舰的注意力。一开打,好多人没地方躲?他们一点也想不到打仗,死人了炸锅,在甲板上到处乱跑。偏偏机枪专打移动目标……死了三四百人,啊,清理下海的保安个个吐了,吊踏马的!” “你们老板,叫啥了?哦,阿贝托,是不是讲,带你们保安一块逃命?” “谁说不是?当场电脑转账,每人十万美元。如果阵亡,再给二十万。还保证,连家属一起送到南美安家。不然谁愿意打老米?打完后,装模作样叫我们清理尸体,说什么开船去接家属,让家属看见不好。马里粤偷偷带我去安放炸弹,我才怀疑有鬼……吊踏马的!拿人不当人,阿贝托这个狗吊出,死的活该!” 玩的转“海上超市”的大佬,自是枭雄人物。连老叶也差点成替死鬼,叶特长见识了。 “海员剩下多少?” “一百五上下吧?关押匆忙,没数过。国内海员比较听话,枪炮一响,趴下没乱跑,只死十几个。” 只死十几个?叶特哭笑不得。本能倾向,观战时,他专注米军的战损,忽略“海上超市”。不过不难想象,m2机枪扫射密集人群,和铅球砸入瓷器店没两样,一颗子弹打死十个人都不奇怪。从伤亡人数上讲,“海上超市”比老米多几倍,大概是战后屠杀俘虏的一个原因。 “你没参与杀俘吧?” “没有,我那时还在清理驳船上的尸体。杀俘那伙人,是阿贝托的卫队。” “嗯,穿墨绿色的,看上去是精锐。” “是,大半特种部队退役,好几个国家的。” 叶特正在搬120火箭筒,海陆的“老朋友”了,打伏击利器。这条驳船上,毫不吝啬摆上三门,依托“暗堡”,汉密尔顿的76舰炮,奇迹般的没有打掉一门。 “这两条船,从工地偷的?” “不是偷的,阿贝托在一个岛上建基地,他自己的材料船。平时,我就在另一条驳船工作。以为像往常运送物资呢,我就带上顺子。” 驳船舱口没舱盖,货物上搭一条铁板通行。战后一捆捆铁铲、铁镐、钢钎、铁钱散落,占满通道,搬东西不好走。费劲把三门120火箭筒、三挺m2机枪和十几个弹药箱搬到甲板边,没喘上口气,冷不丁一股狂暴的强风吹来,两人东歪西倒。 “二叔,你干啥呢?”叶特对耳麦大喊。 老叶吼叫答:“我也受够了!” 叶特噎得翻白眼。 林耀辉双手抱头,侧脸看向军舰上转动的直升机螺旋桨,惊奇问:“叶叔会开直升机?” “他自己就有两架!”叶特没好气答,“名马、名车、名女人,豪宅、游艇、私人飞机。我呸,丧尽天良的资本家!” 老叶身上背负神奇光环,外人津津乐道。十年不务正业,玩航海、学飞行、登山钻洞、拍摄电影,媒体报道多是他挥霍无度、眠花宿柳的新闻。神奇在,他的资产非但没缩水,反而滚雪球似的巨大无朋。 直升机螺旋桨转速越来越快,风越刮越大。驳船上被打烂的水泥,漫天飞舞,像刮起一场沙尘暴。叶特和林耀辉不得不躲到一台推土机下,手忙脚乱戴上护目镜。讲几句话,满嘴是灰。直升机终于升空,越过头顶,向那块未知的大陆或岛屿飞去。 顺子已经完成收拾尸体工作,也找了件军大衣穿。站在直升机平台下耸肩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好吧,二叔,你开心就好!”叶特目送远去的直升机,拍打身上的水泥灰。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4章 迷失在世界尽头 “海上超市”的保安人员,全是临时工。超市像练摊儿,每年开张两、三次,保安集中时间拢共不过三个月。林耀辉的正式职业是驳船上的水手,保安更像兼.职。水手的儿子会开起重机不奇怪,林耀辉指挥顺子,操纵军舰的起重机,顺利吊走火箭筒和机枪、弹药。 老叶擅自行动,影响的有限。林耀辉玩不转一条三千多吨的军舰,另辟蹊径。在叶特和儿子的协助下,开动他工作的第二条驳船,靠上军舰。 “你参与走私什么好东西?” “一个小化工厂设备和一些化工原料,杂七杂八,一两千吨。” “可以做粉品的?” “可以。” “炸药、炸弹?” “嗯,这个……应该也能做。” 在林耀辉工作的“地盘”,自不然聊起林耀辉的“私货”。一次挣三万美元,对一个小保安来讲,称的上大买卖。 “我曹,不会是卖给恐怖组织的吧?” “不知道,没那么敏感。二手货,跟老米公司买的呢!不过,化工泵、除尘、萃取、干燥、阀门、风机、反应釜几大类齐全,生产粉品或正经药品真不难。当然,做个小型炸药厂也行。” “哈,你这么内行?” “我家在化工厂,我父母、我哥姐全是化工厂老工人。从小听多了,也见多了。所以,马里奥叫我帮他一起搞。其实,我就懂点皮毛,玩炸药还是在部队学的。” 这条驳船没挨一炮,货物摆放整齐有序,多的是m2枪眼,遍布船头到船尾。难怪死了二十多保安,林耀辉活下来是幸运儿。 船上的布局和前一条如出一辙,由外到里,工程车、杂物、货柜。武器比第一条驳船只多不少,三门120火箭筒,两具便携导弹发射器,三挺m2hb机枪。导弹只剩一枚,火箭弹三十几枚,机枪子弹一箱。前一条驳船剩下的弹药也不多,可见交战猛烈。 “你们老板………阿贝托,到底是什么人啊?” 起重机最后吊走导弹发射器和几箱弹药,叶特越发感觉蹊跷,对这起玩出战事的交易产生兴趣。“一下子整出这么多这么猛的武器,那条游艇一个鸟样。到底谁是买方,谁是卖方?”为难小保安了,林耀辉脑袋摇的像波浪鼓。叶特还是问:“难道真有比核弹更可怕的秘密武器?如果有,怎么轮的到他们来交易?” “我、我真不知道。”林耀辉被问怕了,回忆知道的信息,“啊……听马里奥讲,阿贝托是怪人。喜欢搞科研,满世界招聘科学家。哦,不止科学家,什么占星师、巫婆、修道士,也养了不少。他在一个岛上建的基地,就是这些人的研究基地。” “我曹!黑科技?”叶特憋半天想出这个词,望向天空大声叫,“二叔,听到了吗?阿贝托才是疯狂科学家!” 老叶没有回来,不急去韦伯级巡逻艇。据林耀辉讲,韦伯级上面只有一些轻武器和弹药。两人回到大军舰,也没休息,将收集的武器,放进一间大舱室里。 “顺子,你的工作完成了?” “完成了,阿叔。” “不错,恭喜你过了一大关。有统计数字吗?” “哦,有,六十八支p90和六十八支fn57,一支巴雷特。对不起,手雷和弹药没统计。” “很好,继续保持警戒!” 顺手牵羊的奢侈品也放进一间舱室,叶特和林耀辉坐下歇气。分享完一支顶级矿泉水和雪茄,跟主甲板上的顺子聊了几句,准备看看汉密尔顿的军械室。没走到目的地,顺子呼叫老叶回来了,两人又匆匆跑往后甲板。 “二叔,不要降落,二叔……”叶特焦急地对耳麦大叫,双手挥舞,“快拉起来、拉起来,你撞上瞭望台了!” 直升机像受了伤,歪歪斜斜降落,竟然没找到平台,往瞭望台沉坐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叶特的叫喊起作用,直升机险险拉高,螺旋桨绞碎一面星条旗,看的心惊胆战。没有副驾驶领航,非常危险。万幸,第二次降落找到了平台,稳稳着落。 “二叔,你咋了,没受伤吧?” 直升机螺旋桨停转,叶特跑到驾驶舱打开门。老叶木然坐里面,良久才说:“大侄儿,知道我们在哪儿吗?答案揭晓,我们在世界尽头,那里是火地岛,哈哈……”说完手指那块“大陆”,开嘴大笑。笑得头发胡须舞动,笑声却没什么欢愉。 “啊……啥?火地岛!二叔,没搞错吧?” 叶特像个娘炮发出尖叫,怔忡望向那片“陆地”。他相信老叶,心里却惶恐不安。搜肠刮肚想象,身处火地岛意味着什么? 墨西哥外海到火地岛,太平洋中间偏北到大西洋的大门口,上万公里距离。以积雪厚度估算,约莫十几个小时。以手表估算,从失去意识到醒来,短短四十几分钟。这不是什么坐地日行八万里,这是分布在方圆三公里的十几条船,整个儿乾坤大挪移。 “我们的位置,处于南美洲南端的比格尔海峡中段。再往南是纳瓦里诺岛,北边就是火地岛。往西二十公里左右,是乌斯怀亚城,往东出海峡是大西洋。” 老叶没疯,双手指引方向,条理分明地讲解观察到的情况。 “前年,我驾帆船到过乌斯怀亚,住了一星期。但是,刚才我在那里盘旋十几分钟,除了雪山、冰川、森林,没有发现任何人类生存的痕迹,一点儿没有。要知道,乌斯怀亚是个港口,还是座六、七万人口的城市呀!而比格尔海峡百多公里的航道,除了海上超市,再没有一条船。” 坐在直升机机腹下的林耀辉,莫名其妙问:“叶叔,你、你想说什么?有座城市不见了?” “他想说,全乱套了!地理乱,可能时间也乱……不再是2018年!”叶特手抓下巴走来走去,突然眼睛一亮,“娘娘的,时间倒退,我们回到过去……回到过去也不错。哈哈哈,这样子我不是杀手,老林你不是恐怖分子。二叔,你也不用背锅,可以重头来过。嗯,真的不错。就是……曹,永远回不了家了!”他看的文学作品不多,科幻电影没少看。 林耀辉愣神一下子,嘴角也往两边翘。趴到直升机门上问:“真的咩?叶叔,真的咩?” 情急下,家乡口音漏嘴出。他本就四海为家,有国有家归不得。寄人篱下,过着枪口舔血的日子。现如今更倒霉,头顶恐怖分子的帽儿,拉大叔都嗝屁了呢,不觉得自己有逃脱的好命。能够斩断过往一切,那是何等巨大的救命稻草。最最要紧的,不再连累年幼的儿子。 “兴奋什么呀,你们?”老叶表情复杂,“乌斯怀亚建于1870年,时间肯定是倒退到1870年以前。问题是,万一回到了侏罗纪,你们的武器再多、再先进,打得过恐龙吗?” “啊!”叶特和林耀辉异口同声叫,白痴一样对望。 “好了,没那么背时。”老叶老神在在从直升机下来,“回来途中,有一群人在向直升机膜拜,离这里最多一百公里,大概是土著。人家能活下去,你们怕什么?” 叶特和林耀辉双双松一口气。 三人固定好直升机,步下平台,各自消化匪夷所思的突变,默默往船舱走。在后舱门外,叶特停下脚,目光含笑,伸手向老叶说:“二叔,咱们的交易,是时候取消了。” “唉……老天爷啊!”老叶握他的手仰天长叹,“如果事情真像我们心里想的那样,取消是最好的选择。” 叶特难得动情,张开双臂拥抱便宜二叔说:“很高兴你这么说,二叔。”老叶拍拍他后背笑道:“很高兴有你这个大侄儿。” 叔侄俩亲热交谈,旁边想入非非的林耀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二人又是握手又是拥抱,也受感染,有点想去找儿子。 无巧不巧,顺子飞也似从前甲板跑来,手指右侧惊慌大叫:“游艇开了!游艇开了!” “你说啥?”叶特一怔,扭头去看,黑色游艇正在缓慢提速,“该死!老林,你那么铐人一点用没有!” 林耀辉自责说:“早晓得,一个个卸下他们的肩膀。”老叶则揶揄道:“以为那条船上全是死人了呢,你们俩真让我刮目相看。” 两人鄙视他一眼,叶特推开舱门,做一个请的手势说:“二叔,麻烦你马上开船,不能让它靠近韦伯级,也不能让它这么走了。老林,炮弹在哪儿?我们打几炮。” 林耀辉的佩服油然而生。这个小他十来岁的“老大”,如果不是固执己见,第一时间不干别的,累死累活收拢武器。那么现在面对的,是怎么逃命的问题了。游艇只须亮出双联鱼.雷,坐军舰上又怎样?不投降就喂鱼。他压根没想到,叶特收拢武器,只是一时之愤。 “我曹,这么多炮弹?” “可惜好多没用了。” 连接好76舰炮的炮弹自动供给,叶特查看了一下炮弹储备。想起这条军舰76舰炮是唯一的武备,脸色难看。mk38型25毫米机关炮、mk15“密集阵”20毫米近防炮系统,通通被导弹或火箭弹击毁。余下大堆的炮弹,一点用处没有。 “用m2吧,m2有三脚架,甲板上移动方便。” “那你们爷俩有得累喽!” “没事,对付一条船而已。” 76舰炮打游艇,小题大作在其次,死角太多。林耀辉有心将功补过,提出用m2机枪做移动火力。没办法的办法,叶特帮忙扛两箱子弹到前甲板,赶紧去舰桥。 “爸,几时去救齐大爷?”顺子摆好机枪脚架问。 林耀辉拆开子弹箱,吃味地反问:“怎么老是齐大爷挂嘴边?”顺子低头说:“我、我的平板,他拿去拷贝了。” “收拾完这条游艇,保证帮你要回平板。” 林耀辉想起老齐是老游戏迷,哭笑不得。他只说平板电脑,没说老齐,怎么处理海员,叶家叔侄没个章程。至于那条失去武装的游艇,收拾容易。顺着己方的优势往下想,越想越美丽。海上超市十几条船、十多万吨货物、十多万吨油料,通通收进口袋。自己虽然不是主人,但离主人近得不能再近了,再不是那个大老板面没见过一次的小喽罗。耳麦传来叶特的说话声,他赶紧回神,麻利地给机枪接上弹链。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5章 二德子牌二赖子 “兔崽子,你到底要去哪里?” 望远镜里,黑色游艇第五次掉头了。并不如预料那样,去小军舰找武器,反而与小军舰渐行渐远,叶特知道它在躲舰炮。然而,总是躲猫猫无意义,一定另有目的。上面的掌舵者若是寻常角色,鉴于突变前的敌对,第一时间逃离海峡,而不是钻进船队中间捉迷藏。这一段海峡宽度约六公里,航道五百米大小,停泊了多条大船,不是捉迷藏的好地方。稍微不慎,有撞船或触礁的危险。同理,舰炮射界大受限制,除非不怕打到别的船。因此,黑色游艇胆敢捉迷藏,分明在说:我不怕你还要挑衅你。 叶特头痛,他憎恨伤脑筋的事。 “掌舵人是把好手。”老叶称赞黑色游艇的驾驭水平。 叶特激道:“二叔,您这么牛也没招,认输了?” “开车远行,途中最怕什么?”老叶很讨厌地用问题提示。 顺子会开机枪,林耀辉在甲板上无事可做,也来到舰桥。进门抢答:“没有加油站。” 不愧“流浪汉”,一答即中。叶特拳击控制台大叫:“油轮!王八蛋,打的好算盘啊!二叔,打几炮挡住它行吗?”老叶起身看舰炮操纵台,摇头说:“现在不行,角度不好,会打到货柜船,只要它拐弯就死路一条。油轮离那么远,我们有足够的空间干掉他。” 76舰炮是全自动电脑操作机炮,可以遥控开炮。 黑色游艇愣是没拐弯,一头扎进两条货柜船中间,左右空隙不足三米,惊险地穿越过去。再次掉头,却是驶向油轮的相反方向。大了游艇一倍的军舰,不可能尾随跟上,这是第四次被甩掉了。从发现游艇开动,半小时过去。老叶不耐烦说:“别管它,守住油轮就好,那是船队的命脉。正好看看,两条油轮搁浅了,有没有漏油?” “不会的,叶叔。” 林耀辉在“海上超市”工作多年,了解这些船只。“两条油轮都是新船,我们的国产货。去年初才下水,双层壳的。这种程度的搁浅,肯定不会漏油。” 老叶又问:“装的是成品油吧,一共有多少?”林耀辉从背包里取出平板电脑,滑动屏幕答:“是成品油,有货单的。不过,走私货不在上面。哦,油轮在这里。小油轮输给大油轮三万吨柴油,还剩下一万五千吨柴油,别的成品油不清楚。大油轮九万吨柴油,其他成品油约一万二千吨。” 老叶疑惑望平板电脑,林耀辉连忙解释:“安保总管的电脑,死在军官会议室里,哥佬叫我带上他的东西。”哥佬是他老家对男子的尊称,类同古代的公子、少爷,现代的大哥、老大。 “放台面上吧,我抽空瞧瞧。”老叶和善地点头。 “到底想干啥?”叶特没注意两人说话,一直在琢磨游艇主人心思,“逗我们玩么?莫非是拖住我们,转移视钱……”没想明白。愣神间,船身突然前冲抢左,摇动的他手舞足蹈保持平衡,抓住一根把手才稳住。 老叶转向提速完了,嘴巴骂道:“臭小子,你那条敏感神经反应太慢了!没错,人家就是转移视线,唉,希望来得及。” 不言而喻,有另一条船在往油轮赶,黑色游艇故意引他们兜圈。叶特转头问:“老林。m2能打穿油轮吗?” “不是穿甲弹打不穿!”林耀辉回了一声,心领神会跑出舰桥。真要开枪,他可不放心儿子一人。 老叶摸扯几下胡须,关掉耳麦郑重说:“大侄儿,我们被牵鼻子太久。别抱侥幸,要做最坏打算了。对方占领油轮,肯定不是为了破坏或泄漏。这是在逼你谈判,油轮同时是谈判的一张好牌。目的呢,无非想分享海上超市这块大蛋糕。别的我不啰嗦,只须记住,你始终占据上风,占据绝对上风。” 叶特也有不好的预感,取一支烟点燃。正想回老叶的话,靠近mr油轮的油水船后面,飚出一条小型冲锋舟。目测大约两千米之远,离油轮已不到一千米。对方就是让你投鼠忌器,在舰炮射界内也不敢开炮。油轮哪怕是双层壳,76舰炮也能轻松撕裂。 叶特泄气地坐下说:“老林,机枪好了吗?十一点方向,唉,看你的手气怎么样?”两千米距离,从颠簸的船上射击移动目标,比浪费子弹强点,打不中能吓人。 m2机枪几百发子弹倾射,也就一两分钟时间。冲锋舟安然无恙,没被吓到,继续冲刺。距离mr油轮仅十几米了,上面的两个人得意地高扬中指。从体形分辨,是游艇上六个“植物人”之二。 “哥佬,跟上去打死他们不难,怕就怕两个混蛋身上有炸弹,死前搞同归于尽!”林耀辉十分懊恼,停止无谓的射击。 “曹!”叶特扔掉烟头,踢倒坐椅。费九牛二虎之力,以为扭转形势了。天不遂人愿,又来这么一出。 “你已经做的很好。”老叶平静安慰,“别想那么多,游艇绕过来了。记住我刚才的话,你现在手里掌握生杀大权,拿油轮要挟,同样无法撼动你的优势。” “二叔,谈判你来,我只会开枪不会开口。”叶特赌气不干。他知道自己什么货色,最近一次谈判,以打破几辆警车轮胎告终。 “军舰上所有的先生们,下午好……” 黑色游艇上的扩音器响了,不再是突变前的美式英语。一个讲英语口音很重,却很傲慢的声音,在海峡里回响。 “我不知道你们来自日.本、韩.国、中.国,请接受我诚挚的敬意。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是你们的朋友。现在,我想……” 叶特烦躁地拍耳麦吼叫:“老林,朝游艇船头开火,打停它。英语讲成鸟语,叽叽歪歪个啥?” m2机枪一梭子射击,黑色游艇漂亮的尖头出现十几个小洞。不过,船停下了,那个傲慢的声音再起。 “东方来的先生们,我感受到你们的不快了,可能你们不喜欢张扬的交流方式,我很抱歉。那么另换一种方式,请打开vhf甚高频电台或者中高频电台。相信我,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在使用无线电通话。拜托了!” “老林,不会是你们老板吧?”叶特问。 林耀辉答:“不是,我在对讲机听过阿贝托讲话。英语有很浓的西班牙语口音,这个人的口音……” “欧洲口音,中北欧的。”老叶从驾驶台起身,拍拍叶特留他的那支mp5冲锋枪。“很可能是这个。” “二德子?嗯,好像是。”叶特顺水推舟,“二叔,谈判你来,听几句话,你就能认出这家伙打哪儿来……” 林耀辉打断说:“不是六个人,我看到第七个,年纪比较大,我没铐过这个人。”这件事搞的他丢人,所以特别认真观察游艇的船桥。 “一千多吨的船,难免有漏网老鼠。”叶特恨恨道。 “密室!”老叶肯定地说,“超级游艇有密室很正常,你们两个笨蛋,停电搜查,没遭到偷袭阿弥陀佛了。”说着关掉耳麦。“谈判一定要你来!为什么呢?对方很狡猾,明知道我在这里,故意装傻。我敢说,电台连通后,他肯定点我的名。说白了,他玩花招想找我谈判。” “那不正好?没准您老的威名让他束手就擒。”叶特耍嘴皮推脱。 “你这么想,就着了他的道儿了。”老叶不容置疑地摇动食指,“因为,我不是以前的我。时间倒退,我们来到一个未知时代、未知世界。讲究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以前我谈判,人家敬畏我,是我有资本做后台。现在我的资本不在了,充其量是个半调子船长、半调子学者加商人,唬不了谁,只会给人钻空子。像你们打仗一样,知彼知己。人家对我知根知底,我对人家一无所知,你真想让我当炮灰?” 叶特哭丧脸卖萌。 “别在我面前装嫩!”老叶板脸喝斥,“眼下的环境,你是货真价实的强者。对方怕你,偷袭都不敢。为了获得谈判机会,不惜派两个人拿命搏。可见实力悬殊,和你硬碰硬无异于自杀。以油轮要挟,无非是耍无赖。就好像小孩站到阳台边,威胁父母说,不给我手机,我就跳下去了。”这些话,有点枉顾事实,避谈己方劣势,那就是人少。 叶特无法推脱了,苦笑说:“二叔,你这是赶鸭子上架。” 原定的背锅人老叶的软肋,人家一清二楚,那就是丧子之痛。不戳上一戳,怎么算耍无赖?而牵扯出儿子,老叶的智商立马锐减,叶特是见识过的。那样的话,谈判呢还是送菜?占上风的形势,叶特也不想出意外。 “please!please……”黑色游艇的扩音器又响,一声声哀求。 老叶点上雪茄,也笑说:“听见了吗?撒泼打滚了。没办法,你掌握着十几万吨超时代的货物,十几万吨金子一般的油料,还掌握着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武器和最先进的军舰。对方耍无赖的行径,目的明确,怎么也要从你指缝间赖出一点东西。很有野心的一个人,换正常人,早乖乖投降为你效命。”他突然发现,被敲诈可能不算坏事,兴许便于解决己方的一大隐患。 “我曹,二德子牌二赖子!” 叶特坐下,双脚搭上桌,“好吧,二叔,听听二赖子想干啥?” 老叶笑笑打开电台,抛给他一个通话器。 “你好,很高兴你听懂我的话,我的口音可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叶先生,叶又阳先生。我知道你在,请允许我……” 后几句是怪腔怪调的普通话,叶特诧异地望老叶。突变前,让老叶背黑锅的猜测几乎坐实,没想到对方还懂中文。老叶微笑扬手鼓励,叶特打断对方的话说:“喂,阿豆腐,我原谅你的口音。但是,你找错人了。给你一个机会解释你想干什么,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好吧,我叫卡尔-弗里德里希-冯-舒勒尔,我是……” “无所谓,卡尔、汉斯、阿豆腐……谁关心一个死人的名字呢?” “那么,请问你是谁?” “你真想知道?上一个这么问的人,被我拧断脖子,尸体还在汉密尔顿的卫生间里,幸亏气温低,没有发臭。” “实际上,你不必隐瞒身份,这个世界……” “闭嘴!谁说隐瞒身份,我讨厌你问我而已。听好了,我姓叶名特,口十叶,特别的特。希望你的中文老师,教过你这两个汉字。” 老叶给叶特送来一怀咖啡,翻手举拇指。 “哈哈,看看我们遇见谁了。派对杀手先生,你还是个小偷。偷走我的雪茄、我的香槟、我的硬盘,还有chateldon!让我想想,你是逃跑碰上阿贝托的船队,还是特意投奔阿贝托的?或者本来就是阿贝托……啊,我懂了,你也姓叶,你是叶又阳的……” “闭嘴,阿豆腐,找我聊天的话,我喜欢用舰炮和机枪开口,很乐意满足你。” “我叫卡尔!杀手先生。你听好了,mr油轮的引爆器定时……” “啪!”老叶关掉电台。 叶特整合了脑子里洛杉矶黑混混的垃圾话,刚要破口出,通话器被夺走了。他像个嘻哈歌手给缝上嘴巴,望老叶的眼神如弱智儿童。 “对方失去了尊重,”老叶拍拍他头盔上的耳麦,“强硬!时刻保持强硬,强者面前,不尊重就要受到惩罚。” 谈判开始,两人默契地关掉耳麦,避免林耀辉介入。人多好种田,不好谈判。 “老林,再给船头一梭子!”叶特对耳麦说。 枪声响起,又在黑色游艇船头留下十几个弹孔。可见游艇船桥里,好几个人应声趴下。两次手下留情了,机枪打进船桥不难。反过来讲,对方有胆色,拿命做赌注耍赖。 叶特舒心地端咖啡喝一大口,打嘴说:“二叔,真佩服你整天谈判,整天耍心眼,累不累呀?” 老叶再次关掉耳麦,也喝咖啡笑说:“所以,以前我是亿万富翁,现在你是亿万富翁。好了,继续辗压!” 通话继续,对方不敢再废话,直接敲诈勒索。 “mr油轮,加上多用途货船,一条集装箱船,一条快艇,还有哨兵级巡逻艇,以及从我游艇上搜走的所有武器。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叶先生。可能你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完成交易,我很乐意为你解答。哦,对了,差点忘记海员,我要所有的白人海员。” 叶特冷冷说:“我需要计算一下,把你们通通打死,外加损失一条mr油轮,和给你这么多东西,哪一种选择比较划算?等着,一小时内没有回应的话,希望你们有自杀的觉悟,我的子弹很宝贵。”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6章 坑人坑己 速记完最后一个字,老叶不由自主笑了。幸存海员里,非国内海员是一大隐患,名正言顺送走,求之不得。说到底,叶特也好、林耀辉也好,不是心黑手辣的狠人。否则,什么勒索都不存在。让两人控制一大群桀骜不驯的非国内海员,他没有半点信心。不过,叶特谈判的表现,比他预想好多了。谈判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综合素质,换句话讲,叶特具备领导者的潜质。 关掉电台,叶特喝咖啡说:“二叔,轮到你的强项了,讨价还价我可不在行。” “不存在讨价还价。” 台式电脑前,老叶手指弹钢琴似的在键盘上敲击。电脑机箱拆开了,接上游艇带回的硬盘之一,不知道哪一块有监控,一块块打开。叶特“偷”的雪茄奉献老叶大半,酒水留下,连同香烟和林耀辉平分。 “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海员。别看他最后像忘记这件事,其实他的重点在海员。游艇是单反相机,只要不是傻子,学几天就能当船长。油轮、散货船是专业相机,普通人玩不转。问题是,你打算留下非国内海员吗?留下多少?留下以后怎么管理?如果一个不留,照小林的反映,国内海员只有五十来个,我们一半的船都开不走。”老叶边忙活边说,话音没落,给乒乒乓乓响声惊到。 叶特撞倒椅子、碰翻杯子,远远跳开,害怕地说:“二叔,饶了我吧!这么多问题,不如你拿马格南之鹰,给我这里来一下还好。”右手做手枪的模样,抵住太阳穴。 “你这是偷懒!” 老叶拍台面大摇其头,换一块硬盘接上。其本意是引导叶特权衡利弊做决定,哪想叶特反应这么激烈。90后年轻人,不是不能担责,而是逃避担责。恨铁不成钢,联想起故去的儿子,无比惆怅。叹气越俎代庖说:“唉,只留下国内海员吧,人少好管理,大不了咱们抓土人自己培养水手。”取出林耀辉留下的平板电脑翻看,“三条货柜运输船,你伸头看看哪条货柜最少?” 叶特听话地站到窗边举望远镜,回头说:“nb010。” “瞎费什么劲呀?” 老叶对叶特的旁观者态度不满,烦躁地放下平板电脑嘟哝。眼睛在便宜侄儿身上转了转,又问:“再看看,哪条货柜船紧挨巴拿马船?”他这么问内含深意。一来给船不给货,巴拿马船甲板是空的,随便放得下几百货柜。二来海员关押在巴拿马船,货柜船卸货完了就近接收赶走。 “nb010。我曹!谁起的名字?还真是牛。”叶特再看再答,压根不关心便宜二叔想干什么? “真凑巧啊!”老叶巴不得,“大概转运到半,海岸警卫队来了。喂,你也考虑一下,多少给点武器。”说完,写下付出的船只,递给叶特看。送出一条二万吨级货柜船,迫不得已。考虑到己方只有四人,押送一大群外籍海员至一海里外的mr油轮,风险不是一般的大,肉痛割舍。换句话讲,与其说接受勒索,不如说是赶走外籍海员。 “真他娘不甘心。”叶特也舍不得武器,三两下写完给老叶过目。 老叶没有急着看,手指又敲击键盘。硬盘设置了视频搜索,结果出来了。叶特嬉笑说:“但愿不是艾微片。” 视频文件播放,电脑屏幕的画面呈四个方格,标准的监控格式。游艇前后甲板、船桥和酒吧的场景,时间是中午十一点二十四分。应该是赶赴“海上超市”的路上,四个画面人头涌动。 “就是他!衣服也没换,肮脏的货色。” 叶特定格画面,手指屏幕,一个金发中年男子霸占了全屏。林耀辉说的第七人,刚才叶特也发现了,没看清脸目,现在终于面对面了。尽管是录像,但金发男阴鸷的眼神,像透出屏幕。 “多大了,哪国人,什么职业,和该死的阿贝托交易啥?卡尔……什么乱七八糟?”叶特向画面发问。他最烦西方人的全名,更烦西方人长相显老,难以判断年龄。 “卡尔-弗里德里希-冯-舒勒尔。”老叶看过清单看屏幕,“你最好记住这个名字。我有预感,很长一段时间,咱们可能要跟他打交道,今天是头一回。唉,照这个清单交易吧!再等十分钟,剩下五分钟开机。” 叶特对卡尔的脸冷哼:“最好这个家伙紧张过度,直接猝死!” “做梦吧你!”老叶取消定格,继续播放,“看脸目和身材动作,大约四十岁上下,有能耐直接跟海上超市老板交易的人,不会是简单角色,小伎俩对他没用。不过,从谈判角度讲,是应有的策略。” “二叔,你意思是,他肯定会答应?”叶特有点信心不足。 老叶恼火的吹胡子瞪眼,嚷嚷说:“你的笨脑壳想哪儿去了?几时才知道自己强大?对方智商绝对正常,宁可拿命搏取一百块,不要送上手的五十块?你应该考虑的是,对方得寸进尺怎么办?”便宜侄儿旁敲侧击不上道,他对下一步骤更加坚定了。 “哎呀,二叔,别生气,我快被你的眼神干掉了!嘿嘿……我只是腻烦这种破事。” 叶特熄灭烟头,多少被骂出点积极性,主动跑去操作台将炮口对准游艇,一口喝光咖啡,坐下打开电台拿起通话器说:“你非常幸运,汉斯、卡尔、阿豆腐……随便你叫啥。我船上有一位德高望重的环保主义者,不希望你们的臭血烂肉污染美丽、圣洁的世界尽头。注意听着,下面我宣布,拒绝和你交易。嗯……哦……”清嗓子几秒吊胃口,“但是嘛,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暂时租借一条mr油轮、一条二万吨级货柜运输船、一条快艇,随船附带足够的海员。租借期三年,租金黄金五十吨。另外,无偿援助p90冲锋枪十支,子弹一千发,fn57手枪十支,子弹五百发。是否接受我的慷慨?你有二十秒考虑,过期直接去见上帝!” “不用二十秒,叶先生。你赢了,非常荣幸接受你的慷慨。那么,具体怎么交接呢?”对方不死心可以理解,交接上有文章可做。 无须老叶提醒,叶特天生戒备心和危机意识过重,否则不会凭感觉攻击米警了。直接挑明说:“再想找点什么要挟我?拜托,这里是世界尽头,别当成自己的尽头。想活命给我听清楚,开船到十海里外,等待下一步指令,你有半小时。重复,十海里,半小时。少一百米,慢一分钟,我直接开炮。”说完关电台。 老叶微微颔首,称赞说:“谈判表现,可以打及格加。” “呜……才打及格加?”叶特跳起抗议。 两条油轮相距不足五十米,一条爆炸燃烧,另一条绝难幸免。老叶睁眼讲瞎话,对方的确有要挟的资本。若非抓住对方不敢拼死,从头至尾保持碾压,难说叶特不被卡尔忽悠昏头,最后吃大亏。进一步讲,即使逼迫对方一无所获退走,也得不偿失。目前的境况,纯洁自己比完胜对方更重要。 就事论事,卡尔除了引爆油轮,看似不再有筹码,其实不然。海峡航道狭窄,任何一条万吨轮坐沉就能堵死。mr油轮发起疯来,在船队中横冲直撞,威胁更大。老叶看出其中的微妙,卡尔也不敢极限要挟。双方默契地停在危险阈值外,这才是谈判成功的基础。 谈判结束,卡尔很配合,没做蠢事,还表示善意。黑色游艇驶到mr油轮边,收起冲锋舟。意味着,他的人不再惹麻烦。然后,头也不回,连续提速,开到肉眼看不见。全过程,叶特电台监督,稍看不顺眼就警告。 黑色游艇消失,老叶重新开船。来到三条快艇附近,叶特通过耳麦,向甲板上的林耀辉通报谈判结果。 “太好了!哥佬,送走鬼佬海员,再贴一条船也划得来。” “我曹!敢情这笔交易赚到了?” “至少不会亏。你不知道那些家伙头有多难剃,阿贝托这几年,拼命招聘我们国内海员,恨不得全部换掉。” 林耀辉的反应,出人意料。以为他跟这伙走私分子久了,多少有些感情。老叶对这个流浪枪手,高看不少。 下甲板跟林耀辉父子汇合后,取出“赠送”的武器和弹药,并分类打包,做好交易准备。首先收回快艇,既能送出一条,又便于自己交通。而且,快艇上机枪弹药俱全,可以弥补人少的劣势。 “小林,你以前是小头目、大头目?” “我不是头目。叶叔,我跟头目关系好。” “跟头目关系好,那些海员就听你的,义务帮你开克令吊、开拖轮、拖拉油轮?” 下一步开始,和老叶的预想有出入,林耀辉竟大包大揽。叶特又当旁观者,像事不关己。坐舷梯边,看顺子拆快艇上的m2机枪。手里甩来甩去一只镀金的芝宝打火机,练习小手指打火,新从军舰上捡到的。 “叶叔,放心好了!”林耀辉胸有成竹,“那些鬼佬海员大半是粉佬,挑十来个干活容易。一人一公斤精粉,叫他们干掉黑色游艇的人,保证个个不要命的上,如果你想的话。” “啊,精粉?我曹,老林,你兼.职卖螺蛳粉呀,有这么多精粉?”叶特总算听进耳朵一点,吃惊的火机险些掉下海。 林耀辉笑说:“哥佬,我没有,你忘记了?这里是海上超市啊!应有尽有,尤其别处买不到的东西。反正我晓得的,巴拿马船上就不止百公斤的极品,现在全归你了,你舍不得?” “哦,这样啊?你说了算。”叶特大大咧咧,根本没有“海上超市”新主人的觉悟。 老叶很是无奈,只有苦笑。他特意出难题,逼迫便宜侄儿开动脑筋、承担责任,谁知林耀辉积极过头了,轻松破解。好在没有偏离初衷,真正考验在做不在说。 回头靠上巴拿马船了,叶特随林耀辉出舰桥,竟扯嗓门儿吼起歌谣。 “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这种无所谓态度,老叶越看越来气,叫住二人,加码说:“送出的那条货柜船,把无线电拆了,拆不掉就砸了!另外,对讲机……还有望远镜、测距仪什么的,反正拿的动仪器,通通搜走!” “放心,二叔。搞破坏我可是专家。”叶特还是满不在乎,“嘿嘿,二叔,你这是有多爱那个对讲机呀?” 老叶又想吞枪了,望向林耀辉。 “叶叔,你是说,那条船开得走就行了,其他的通通破坏?” 林耀辉在船上工作,一点就通。老叶这才称心,挥手赶人。 便宜二叔张开口袋、挖好坑,叶特积极往里钻、往下跳。随后的工作,简单有趣,还带点刺激。搞破坏好玩,该拿的拿,该砸的砸。转道巴拿马型船,林耀辉引路,起出“精粉”。接着,开了两枪,用电棍放倒七八条壮汉,三言两语谈好“价码”。从臭哄哄、乱糟糟、多种语言的漫骂中,闪电雇佣了十名“粉工”。平心而论,闯祸逃亡以来,这是叶特过的最开心愉快的一小时。 “嘭!” 甲板边缘的橘红色安全帽中弹,爆裂成无数碎片,如天女散花飞落下海。走到近前的一名“粉工”,吓的屁滚尿流。不远处的另九名“粉工”你推我攘,哀叫趴倒,个个抱脑袋惊恐四望。叶特忍不住笑出声,肩膀被巴雷特后坐力震痛也忘了。 “我说过的,乱走动会让你们送命!” “我、我……林,我只是想小便。现在尿在裤子里了,呜……” “想方便举手,知道吗?” “知道了,林,我保证!” “好了,按分组开始工作,go!go!go……” 一枪震慑,十名“粉工”战战兢兢上岗。同时开动巴拿马型船的四台克令吊,从“租借”的货柜船吊货柜上甲板。“租借”的是船,不包括货物。稍微动点脑子,不难发现是脱裤子放屁,且风险巨大,这就是老叶的坑。有自杀倾向的人,行事极端。明知风险大,也要挖给叶特跳,反正便宜侄儿习惯冒险、喜欢冒险。如果这样的坑都爬不出来,再怎么纯洁自己毫无意义。 “二叔,游艇动了吗?” “挺老实的,还在原地。” “真能忍啊,没劲,我琢磨着狗东西利用海峡狭窄,从岸上搞偷袭呢?” “卡尔舍不得仅存的六个手下。” “那您老这个坑白挖了。” “怎么会白挖?吊上巴拿马船的货柜实打实的。” 监督“粉工”无聊,叶特终于想到这是一个坑。不过,以为是为卡尔挖的。迟迟不去拖拉mr油轮,反而大费周章,吊走将要“租借”的货柜船上的货柜,亳不掩饰折磨对手的耐心。老叶默认,有一句没一句陪叶特聊天。林耀辉炮制出“粉工”,降低了转移货柜的风险。老叶也不用担心出意外,聊天聊到打瞌睡。令他欣慰是,便宜侄儿没表现出不耐烦,好像一切理所应当。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7章 国内海员 转移货柜耗时漫长,即使港口的岸桥吊机,每转吊一个货柜,快也要两三分钟。船上自带的克令吊,耗时更长。三小时后,约莫吊上一百五十个货柜,林耀辉发给“粉工”每人三个玉米饼两瓶水。待“粉工”吃完,关停两台克令吊,这才分出六人去拖轮,准备把搁浅的mr油轮拖进深水航道。 “阿公,这么久了,干嘛不放齐大爷他们出来?” “因为我们还没有安全,现在放他们出来,等于害他们。” 军舰停船不停机,老叶眼皮沉重难抬起,喝咖啡也不管用。怕自己睡着,从舰桥下到炮台边吹冷风。拿望远镜观看拖拉油轮,分散注意力。顺子从前甲板上来,脸色很不好。 “我爸讲,我们回到古代了,真的吗?” “恐怕是这样,害怕吗?” “我不知道,好像也不坏,米军不会追杀我爸了。” “米军现在……喂,顺子、顺子……” 话没说几句,顺子两眼一闭,脑袋往炮台撞去。老叶长期健身,人老手脚不老。不过,堪堪抱住,自己也撞上炮台。别看顺子身高体壮,之前被毒打,伤创未愈。飞机爆炸突变后,醒来至今十五六个小时,一直没空闲。叶特压榨去收拾尸体,接着,又开起重机又站岗,还下海拖拉快艇、收拾弹药、拆机枪。体力到了极限,再证实离开熟悉的世界,精神上不堪重负。一个未满十六的孩子,崩溃难免。 “顺子昏迷过去了。” “啥?他没事吧?” “我给他输液了,疲劳过度,估计要睡上十来个小时,你自己决定是否告诉小林。” 巴拿马船船桥下晒台,叶特端举一支m16a4,估算“粉工”还能吊多少货柜。老叶的私密通话来了,叶特明白他的意思,人手少啊! 东边五百米外,停滞的快艇上,林耀辉身子趴着机枪架,监督拖轮开向mr油轮。如果林耀辉去照顾儿子,什么也玩不转了。 “二叔,这个时候,你坚持不放出国内海员?” 叶特抠脑袋半天,问出另一个问题。放出国内海员,既能解决人手少问题,又能帮助后面交接。这是林耀辉最初的建议,老叶否决。于是,有了“粉工”。 老叶说:“对,我坚持,决定在你。你有把握放他们出来,能够帮忙而不是添乱?”叶特不服说:“不至于添乱吧?”老叶道:“他们问你发生了什么,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你怎么答?”叶特说:“如实回答。”老叶略显激动说:“你认为每个人都像你和小林,或者像我?人家有父母、有妻儿、有爱人、有朋友、有财产。凡是正常人,谁愿意离开原来的世界?简直是宣布他们死刑。几十人失控,你们怎么办?开枪还是电击,然后让我背着顺子去交接,或者干脆投降……” “停!停!停……”叶特头大如斗,“二叔,我不是不懂吗?唉,那现在怎么办?” “你说呢?”老叶赌气反问。 叶特又抠脑袋,想了好一会儿说:“顺子念念不忘那个齐大爷,单独提出来,跟他讲实情。如果反应激烈,再关起来冷静,另挑一人。我就不信,一个个隔离接触,找不到突破口。” “那你等什么?要我过去帮你看管粉工?”老叶咄咄逼人,好像不是他坚定反对放出国内海员。 “不用、不用,二叔,几个粉工乖的很。” 叶特有枪在手,天不怕地不怕,万没想到“惨遭”算计了。 鉴于某人惫懒之极,难堪重任。老叶是以毒攻毒,玩手段搅浑水。当下形势水够浑的了,内外交困,叶特的保镖属性激活了,总算主动跳上前台,老叶目的达到。他挖的坑,就是逼迫便宜侄儿自己拿主意,并亲自实施,而非假手他人。 “老林,顺子昏倒了,我二叔在给他输液。” 叶特边往船桥走,边按通林耀辉的耳麦。林耀辉不是容易激动的人,呼吸有点急,咽口水说:“我、我走不开啊,哥佬。你说实话,他没事吧?” “应该没事,我二叔说他累了,又有伤,加上精神上……你懂的。”叶特明白老叶讲的失控,顺子是失控的一种。在他看来,和他一般健壮的身体,受点小伤跑点小腿,不可能累昏,八成是小屁孩吓坏了。 林耀辉有同感,自我安慰说:“我相信他身体没事。唉,这孩子估计是受不了。以后没游戏、没电影、没网络,手机恐怕也玩不了多久。唉,早知道不急跟他讲。” “早讲早挺过去,我们急用人。”叶特不想搭档过于记挂儿子,“喂,我说老林。你三十九,竟然有个十六岁的儿子,叫我阿叔搞的我变老了。” 林耀辉支吾道:“那年我表哥带我去里约,那地方的女人你应该听说过。我刚刚脱下军装,母猪胜貂蝉,你懂的。”叶特打嘴道:“难怪,你丫被老母牛吃嫩草了?”林耀辉道:“哪里!顺子出世时,我老婆……啊,顺子的老娘,才、才十八……” “呜呜……禽兽啊,禽兽不如啊!” 叶特怪叫,用枪托敲栏杆。下面开克令吊的粉工抬头看,又吓的低头。“懒得骂你。对了,我想提顺子的齐大爷出来,看他够不够坚强。哦,那位大爷叫啥名字?里面的国内海员你熟悉几个?有没有刺头?” 林耀辉给忽悠得暂时忘记儿子,边想边答:“老齐叫齐国强,四十五岁,北.海人,和我是老乡。个子矮小,以前是潜艇部队的老志愿兵。十六岁参军,一直在东北海军基地服役,三十六岁才退役。安家东北,口音和东北人没两样,老婆也是东北人。来海上超市比我早,我比较熟悉他和他的两个徒弟。刺头知道一个,叫李东民,闽南人,曾经杀过人。国内的海员总体相对本分,薪水要求也不高,阿贝托最喜欢。原本有个领头人,姓赵……” 叶特见识过几种散货船。这条外表是大灵便型散货船,内里绝对不一样,除了散货、货柜、货包混杂装载。桥楼下设两层甲板,有十几个较大的客舱。装进二三百人很轻松,大概老叶调侃的女奴也居住过。雇佣“粉工”时,叶特去关押外籍海员的地方,就是这种舱室。 听林耀辉指点,坐桥楼电梯往主甲板下面去,叶特来到关押国内海员一层。和关押外籍海员相同,这层甲板也安装了一个水密门,从外面才能打开。类似监狱,作用可想而知。里面门对门共八个舱室,六个关押了国内海员。有一点老叶的理论是对的,密封环境降低了别200爆炸的杀伤力。和外籍海员一样,国内海员完好无损,一个个活蹦乱跳。 “退后,通通退后,不要靠近门边。” 叶特从水密门进入通道,用电棍敲打一个舱门,在关押外籍海员的舱室有过经验。那时,他和林耀辉开门就打,电击前进。还往通道开了两枪,这才控制局面。 “不是小老广?哇,解.放.军!” “是咱们海军陆战队!你们打败老米了?” “哈哈……同.志,辛苦了,你们怎么打到墨西哥来了?” “放我们出去,大兵哥,我们一天没吃没喝了!” 国内海员比外籍海员听话,十几个人缩到三米外的床架边,起哄也原地不动。叶特手执伸缩电棍,扫视一圈问:“谁是齐国强?” “我是!” 运气不错,来对舱室了。后面一个小个子举手,从人群里艰难外挤。有个超过一米九的大个子帮忙,终于挤到外面。 威信不怎么样啊!叶特暗忖,口中说:“你带两个人,跟我走!”他在打小算盘,多叫两个人,反正老叶看不见。特意关掉耳麦,让老叶没法监听。 “大炮、小炮!” 齐国强叫的人,一个正是帮他开路的大个子,另一个身材削瘦还戴付眼镜。 “喂,同.志,几时放我们出去?” “外面还打仗吗?同.志,刚才炮响又听见机枪响。” “我们快饿死了,你是不是解.放.军?你是不是子弟兵?” “齐老轨,别忘了,我们是一条船的!” 叶特带三人出门,回头说:“快的话,今天放你们出去。慢的话,明天,最迟后天。”后天是老叶给出的释放时间。 重新关上舱门锁死,另几个舱室关押的人,也开始鼓噪,拍门声震耳欲聋。 “同.志,给大家伙送点吃的喝的吧?”齐国强拘谨地说。眼神温和,不大像一个几万吨大船的轮机长。 叶特正有此意,点头答应。停电气温超低,自来水管道结冰无水。外籍海员没吃没水喝,晾一两天死不了,国内海员不能这么做。 齐国强三人轻车熟路走在前,走出水密门,来到储藏室。叶特本想问哪有食物,这下也免了。不用安排,齐国强找到三辆平板推车,三人自己动手。面包、火腿、水果、瓶装水,搬了三车同样的份量,送到几间关押舱室。中外有别,之前外籍海员没这种待遇。 叶特化身狱警,只管开关门,重复刚才的话稳定人心。报怨和咒骂没有了,感谢话和欢呼不绝于耳。这是好现象,叶特有点鄙视老叶的“失控学说”。 “你们感觉到什么反常吗?” 一间空舱室里,叶特等待三人吃喝完毕,发放香烟问。齐国强和大个子抽烟不语,不抽烟的小炮,嘲弄地笑说:“你本身就是最大的反常。” “好吧,我实话实说。”叶特不想卖关子,“希望你们听完我的话,保持冷静,不要有过激行为。能做到吗?” 三人齐齐点头,满脸期待。叶特讲完实话,结果比他预料更难看。他不得不踢倒齐国强和小炮,用电棍将叫大炮的大个子击昏。不为别的,三人都想夺门而出。 “起来,跟我走!” 叶特受挫没昏头,该做的做全套。拖拉齐国强出门,反锁另外两人。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8章 被遗忘的人 梦里被女人非礼,不算恶梦。被女人殴打,也算不上恶梦。而被女人非礼加殴打,怎么说都是恶梦了。 恶梦里,女主角是莫曼。邢大同毫无还手之力,莫曼简直是女终结者。掰火柴棍似的,掰断他的四肢,扒光他的衣服,把他放在一块巨大的冰块上。然后,这个恶毒的女人,趴到他身上,又是舔又是咬又是摸。顶不住了,四肢剧痛可以忍,最难受是背后半片身冷得要死,胸前半片身热得发情。 “嬲你屋里娘哦!” 邢大同睁开眼睛,眼前的情景才是真正的恶梦。左右两个小年轻,像两只树熊考拉,紧紧攀抱他的手脚。最可怕是费达得整个人趴在他身上,死死压搂着他,双手钻进他衣服内。和他耳鬓厮磨,口水也流到他脸上。 “你个死货!” 从三人夹攻中挣脱站起,邢大同想给费达得来几下狠的。却发现身上十分寒冷,如同冬天离开热被窝。可身上穿的是皮夹克,不是薄睡衣。天气变冷了,不是一般的冷。警察的敏感,驱使他搞清楚不正常的变化。费达得鼾睡中,逃过一次毒打。 货柜中央,陈医生和张威重叠在一块。人数众多的劳工三五一堆,也抱团取暖。不少人醒了,睡意疏松开眼睛。舍不得拥有的温暖,保持姿势不动。原本拥挤的难以下脚,现在让出不少空地。邢大同第一次轻松在货柜里移动,来到弹片打出的小洞往外看。 下雪了?旁边的货柜上下布满积雪。阳光反射,看了一下,眼睛难受。 “怎么会下雪?这里不是墨西哥外海么?怎么会下雪?” 陈医生舍弃温暖怀抱,也来到弹洞看,嚷嚷得像被非礼的女人。 邢大同搂抱双肩包,充耳不闻,他在回忆之前的事。也没多少内容可回忆,之前听见一声爆炸巨响,好像从天上来的。跟着,货柜里透进一股股光圈,就此昏睡过去。看表计算,大约昏睡了七个小时左右。 “军舰上所有的先生们,下午好……我不知道你们来自日.本、韩.国、中.国,请接受我诚挚的敬意。我不是你们的敌人,我是你们的朋友。现在,我想……” 这时,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像出自高音喇叭,能听的出是口音很重的英语。陈医生嘴巴贴到弹洞前,用英语向外大喊:“喂,救救我们!放我们出去……救命啊!” 回应来了,响起一阵枪声。陈医生慌不择路,也如同考拉跳到邢大同身上。 “慌什么?枪声远的很。” 邢大同挣脱陈医生。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似乎在哀求一伙东方人用电台交流。货柜里的人全醒了,你一言我一语,相互谈论一些谁也解答不了的问题。陈医生不得不再次充当翻译,货柜里暂时安静。可是,那个声音有头无尾,大概人家用电台交流了。 “外头什么人,老米呢?” “我现在肚子饿扁了,又冷得要死。” “叫人开门,让老米抓去好了。” “我们拍门喊,看谁在外面?” “要得,个狗出的,想饿死冷死他老子呀?” 等待了半个多小时,又一次传来枪声后,只剩下隐隐约约的马达声。货柜里,由小声议论到大声吵闹。 “开门!开门!开门……” 最后偷渡客和劳工难得统一行动,又踢又拍货柜门,齐声叫喊。 邢大同听出多省口音,真是五湖四海。他没有掺和,瞎琢磨心中的疑问。下雪了,降温剧烈。蛇头也好,老米也好,居然没人送来御寒之物。不合常理,难道故意让他们受冻?有人喊饿又是个问题,关进货柜十几小时了,没人送吃送喝,难道也是故意让他们饥渴?忘记是讲不通的,二百多个大活人啊!里面有孕妇、有儿童。想起儿童,有所安慰,至少秦安妮暂时不会没吃没喝。 “谁带有吃的?” “对,谁带有吃的,分点出来,大不了我给钱。” “水,哪个还有水?” 货柜密封好,即使透过弹洞也喊不出多大声。天寒地冻,合金板做的货柜更加坚硬,拍上去和拍石头差不多,同样拍不出多大响动。一伙人叫喊拍打半小时,嗓子哑了,手也痛了。外面没有任何回应,转而找内部解决。 “大家听我说两句!” 陈医生站在中央拍拍手,“现在外面情况不明,不知道几时才能出去,不知道几时有人送吃的?为以防万一,我建议,集中所有的水和食物,然后统一分配,大家说好不好?” “好!” 几乎异口同声,不见得是好事。陈医生探询地望向邢大同,大半目光跟随。邢大同吁了口气,将自己的包塞给陈医生,朗声道:“听好了,原地起立!靠边的人靠上壁板,中间的人背靠背。嗯,很好!所有人把行李抱在身前,拉开拉链……” 警察光环、魁梧身躯、横肉脸板威慑力大,几声吆喝,货柜里闪出一条环形通道。陈医生和张威得以从容检查行李,收集食物和水。 十一瓶喝过的水、两个没开封的蛋糕、四听啤酒、一听可乐、一包方便面,这是收集前三十个行李的结果。邢大同跟在陈医生和张威身后,点人头数出四十七人,眉头紧锁。剩下的收集,五个酒鬼贡献两个半瓶威士忌和三个小半瓶的高度白酒,其余人啥都没有。 想想不奇怪。进货柜是为了转运,蛇头声称不会超过一小时,连水都没给。最终,贡献最大是邢大同。三十四条巧克力棒,七罐红牛。第二当属陈医生和张威,两瓶五十片装的维生素c,特意为乘船准备的。三包巧克力饼干,两小包牛肉干,估计是二人的零食。只是,这么些东西,四十七人分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而且,吃光之后怎么办?谁敢保证到时有人开货柜? “这些东西,我们争取维持三天。” 没人反对陈医生的提议,听从邢大同指挥,让出一个角落。里三层外三层,流着口水,看陈医生怎么弄出维持三天的食物。 “真厉害,像做化学试验!” “了不起,医生不愧是医生。” “太好吃了,我从来没吃过么好吃的东西。” 陈医生随身携带两样东西,餐具和药箱。利用饭盒,放进十条巧克力棒,倒进一罐红牛,一听可乐,撕碎一只面包、两个蛋糕,加上三瓶半的水,慢慢用勺子捣溶,搅拌均匀。末了,舀出一勺子放进口杯,再加上三瓶盖的水、两勺子威士忌、两片维生素c,这就是一个人一顿的分量了。顺时针排队一口闷,先喝的少不了奉上马屁。邢大同是贡献最大的人,反而被无视。 “你们应该感谢邢警官,不是我!”陈医生说。 邢大同根本不在乎,他连排队也没参加。难得有空间,独自蹲在另一头的弹洞前,竖耳朵听取外面的动静。马达声没断,听出两种.马达响,时近时远,偶尔还能听到人声喧哗。 “时间!” 不知几时,分餐结束了。陈医生递来口杯,扬起戴手表的左腕,“你不觉得时间古怪吗?进货柜时,我看表是中午十二点多,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说着,手指向透射光芒的弹洞。 邢大同惊得拿口杯的手打滑,他感觉到其他的怪异,没注意到这一点。晚上十一点多天光大亮,撞到大头鬼了。 货柜里的人都听见了,也看出了反常,立即骚动起来。 “陈医生,你搞错了吧?可能你的是国内时间。”费达得白痴地问。 陈医生口罩下面的嘴巴在笑,其他人像抱什么希望,安静等待下文。张威喝斥费达得道:“老费,不懂别装笔!陈老师在米国住了五年,搞错?你知道什么是太平洋时间、阿拉斯加时间、山地时间吗?” 费达得难得没回嘴,宽容地笑。两人之前可是同盟军,受困货柜,谁都火大。 “小威,讲话客气点。”陈医生瓮声瓮气说。 时间有问题,邢大同一点不怀疑。他的手表是进货柜前和米国人秦娜娜对表调的,跟陈医生一样的太平洋时间。 讲不通啊,怎么有这种怪事?他抱脑袋坐地下,那模样要去撞货柜的壁板。 劳工里有两个低级管理人员,见识、学识、威信远逊于偷渡客三个老江湖。碰上这种复杂情况,一点主意没有。邢大同和陈医生陷于困惑,费达得识趣闭嘴。货柜里的其他人,在沉闷的气氛中度过了几个小时。直到有人的肚子叫唤,引发更多的肚子叫唤。 “娘的,你偷吃,有吃的干嘛不交出来?” “是口香糖。” “口香糖也是吃的,交出来!” “我不,我就剩下一块了。” “娘的,给脸不要脸,哥几个,打他!” 两人扭打成一团,鬼哭狼嚎的。邢大同烦躁地大吼:“住手!给老子住手!谁他娘有力气,给老子打门去,去呀?把门打烂了,老子叫你亲爹!” 恰好外面响起了枪声,断断续续,所有人又老实坐下。地板太冷,有垫才敢坐。大家都不傻,行李的衣服全部穿身上,空出的箱子、行囊用于垫坐。奈何天气越冷,热量消耗越大,所谓饥火难耐。枪声停止半小时,又有人挑起事端。 “滚远点,我不是你的被子。” “喂,哥们,天冷大家伙将就点,他挨着你,你也暖和不是?” “将就谁也不将就他,他身上的臭味像头猪!” “骂哪个?老子打死你个狗出的!” 本来就挤,单挑很快变群殴。这是劳工们“内斗”,偷渡客旁观。邢大同站起身,准备继续当义务警察。 “嘭!” 一声震耳的炮响或爆炸,将打架的人全镇住了。尽管谁也没说话,大家心里都有同一个期待。外面打完了,就会有人来开门。 “又开炮,打这么久,大概差不多了吧?” 陈医生手挽张威,有意无意挨近邢大同。两人眼里,这个逃亡警察比较可靠,智商也不同于相貌那么粗犷。邢大同摇头说:“那不是开炮,那是一种重型狙击步枪的声音。”他不止一次见识国产重狙射击,印象深刻。 “米军的m82a1反器材重型狙击步枪!” 一个留锅盖头的高大青年挤到近前,如数家珍介绍巴雷特狙击步枪,末了说:“邢叔,老米开打十几小时了,到现在没个完,你不觉得奇怪吗?” 行船期间,同舱室要说邢大同喜欢的人真没有,不讨厌的人有一个,就是面前的锅盖头。他苦笑说:“奇怪的事太多了。不过,老米动用到狙击步枪,应该到了收尾阶段。我猜,这是一支强大又顽固的走私团伙。老米打下来,清理残敌也要一段时间。” 这些话,比费劲大吼管用多了。像一颗定心丸,各人又乖巧起来。目光集中在邢大同身上,希望他多讲几句。不管再怎么讨厌警察,有事找警察深入人心。偏偏邢大同心里太多疑问,又发呆冥思苦想。 “这伙走私犯猛的没边了。” 锅盖头不走了,没东西垫也坐地下,“邢叔,你记得吗?那一股股颜色怪异的光圈,搞不好是某种秘密武器,导致我们一下子昏睡过去。你想过没有,是谁动用这种武器?具体来讲,一定是老米动用的吗?” 邢大同诧异看这个西北边疆的小伙子,他是想过老米动用了某种试验性武器,但真没想过是走私犯的手笔。如果反过来,结果就难以预测了。 “刘醵,你到底讲什么鬼?” 张威听不明白锅盖头的话,大声质问。刘醵懒得搭理,目光炯炯期待邢大同的解答。显然自己想不通,憋的很久了。 “刘醵想说,老米海岸警卫队也有可能被打败。” 邢大同说完,其他人叽叽喳喳自个议论。他看刘醵说:“你的假设可能性是存在的。据我所知,老米海岸警卫队从未承担武器试验,也没必要为一伙走私分子暴露秘密武器。但是,走私分子动用秘密武器的可能性也不大。他们实质上是武装商人,鱼死网破不是商人作风。这样一来,问题就出在走私的货物上了。” “对啊!邢叔,一定是货物出问题了!”刘醵激动地跳起,“八成是老米的舰炮,打爆了这件秘密武器或者什么古怪的物质,引发殉爆,自己也损失惨重。所以,打到现在没搞定。哎呀,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子讲得通了。” “这么说,老米真的快来了?” “你耳朵瞎了,刚才人家老警察已经讲了,老米在收尾。” “不管谁来,最好快点。” “喂,万一蛇头的人赢了,我们也不用遣返了。” 货柜里开了锅,个个精神振奋。陈医生也受感染,在张威协助下,开始制作第二顿陈氏“美食”。一伙人又包围到旁边,流口水观看。邢大同坐弹洞下不动,一人独霸大片空间。 “邢叔,你好像担心什么?”刘醵发现邢大同依旧愁眉苦脸。 “我担心没人知道我们的存在。”邢大同悄声答。醒来后,他大多时间在思考这个问题。种种迹象表明,他们被人遗忘了。 “怎么可能?”刘醵突然想到什么,有些慌乱,“还真有可能,老米打胜了,恐怕走私犯活下来的没几个。就算有活的,也知道我们存在,老米审问要时间,然后才会找到我们。快的话一两天,慢的话一星期也……贼泥马的,那时我们早死干净了。唉,看样子,还是走私犯打赢的好,至少他们来的快。” 如果在以前,邢大同会让这个名校毕业生,多少保留一点希望,但现在他不是人民警察也不是滥好人。惨笑摇头,压嗓子说:“两种结果,对我们差别不大。走私犯赢了,第一件事是逃命,不会管我们,就算想起也不会管。没人喜欢多一项罪行,多一群证人。他们赢了,没往货柜里灌毒气,已经阿弥陀佛了。” “那……我们不是死定了?”刘醵绝望地睁大眼睛,剽悍形象全毁了。 邢大同看向拥挤等吃的人,长叹道:“听天由命吧!千万不要传播,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如果他们知道,绝望的人会干出非常可怕的事情。那样,老天爷也救不了我们。” “我懂的,邢叔。哈哈,至少我们还有老天爷。”刘醵笑得像哭。 恰恰因为有老天爷,邢大同没说出口。意识到困于绝境,他思来想去,认为是老天爷的报应。一对夫妻因他而死,该还的债,逃也逃不掉。 “开门、开门、开门!” “救命啊!救命、救命啊……” 凛冽的雪风带来喊叫、呼救声,从弹洞传入。一会儿是英语,一会儿是汉语,一会儿是女声,一会儿是男声。另外有人的货柜应该离得不远,里面的人大概也察觉到危险了。 邢大同想起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嘴角不由自主翘了翘。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19章 最危险是人 “粉工”们的劳动时间,与林耀辉那边进度挂钩。那边完事,他们收工。货柜吊上多少是多少,并没有具体指标。拖拉mr油轮乃至驾驶拖轮,都要一定的技术。六名“粉工”是其他船的海员,摸索一个多小时,在mr油轮上系缆绳了。 叶特押齐国强到船桥下面一层,单独锁进一间有舷窗的舱室。败兴回到船桥,一边煮咖啡,一边观看mr油轮被拖进海峡中间的深水区。老叶相当谨慎,将76舰炮对准拖轮。 整个进程顺利,六名“粉工”的使命结束。拖轮解缆后靠边抛锚,六人换乘救生艇,划桨到快艇领取“薪酬”后,转头划向mr油轮。m2机枪枪口“护送”,六人全部登上mr油轮。林耀辉开枪击毁救生艇,驾快艇返回巴拿马船。每一步骤,林耀辉安排的一环接一环。 “小林,顺子苏醒了,吃了点东西,这回真正的睡觉了。” “太好了,叶叔。辛苦你了!” 老叶向林耀辉通报顺子的情况,又换私密通话,询问叶特接触国内海员的结果。叶特唉声叹气,诉说齐国强三人的反应。 “那是正常反应,我提醒过你。不过,别灰心。只要用上你的方式,问题迎刃而解。” “我的方式?” “就是部队方式。像小林父子,才多久?对你服服帖帖,还忠心耿耿。” “唉,二叔,老林爷俩那时情况特殊。” “现在的情况不特殊?一切行动听指挥,吸收国内海员必不可少的准则。你其实很清楚,就是……” 老叶耐心地分析、鼓励,声音听上去疲惫不堪。 时间全乱套了,太阳终于落到天边。细细计算,醒来十八个小时了,一直是白天。如果爆炸昏迷只有四十几分钟,那么老叶超过三十小时没有好好休息。一天折腾不断,还独自驾飞机飞行了一趟。分分钟高度紧张,劳心又劳力。 “二叔,我懂了,你赶紧睡一下。”叶特自己也打哈欠,他可不想老叶倒下,准备掐断通话。 “记住,最危险是人,不是武器,是人!”老叶硬撑讲话。 “记住了,二叔,我保证卡尔搞不出妖娥子,安全完成交接。” 掐断通话,叶特知道偷懒不行了,连抽两支烟,想清楚下面怎么走。当务之急,尽快完成交接。打发卡尔一伙之前,别说做事,睡觉也不安稳。 “华克,不要抢,都有份!” 林耀辉回到巴拿马船,吊货柜的四名“粉工”拿到一半“薪酬”,以及两份米军单兵口粮,那是专门从军舰顺来的。四人还有后续工作,摇身一变,充当打手,协助分批转运外籍海员。小心无大错,林耀辉换花样再玩手铐游戏,一个手铐拷两人。有“粉工”经手,一次二十人连成串走上主甲板。 “sonofabitch!” “icouldkillyou!chink。” “you’reajerk!” “you’resuchabitch!” 外籍海员饥渴了一天,没力气反抗滋事,嘴巴免不了污言秽语。林耀辉老实送上打骂,每押送一批上相邻的货柜船,都有人头破血流。叶特从船桥下来,抱枪在暗处监视,以防纰漏。折腾半小时,总算押送完毕。林耀辉强行指定人开船,叶特看他收起巴拿马船舷梯,这才退回船桥晒台。 “哥佬,这样子起码跑四趟?” “前三趟尽量装,剩下的坐货柜船。” 外籍海员没有全部乘坐货柜船,先让“粉工”开快艇,分批押送一部分和卡尔汇合。林耀辉莫明其妙,叶特解释道:“二、三十个又渴又饿的壮汉上了卡尔的游艇。你说,卡尔一伙乱不乱?他们的人手也不多,即使密室藏匿有枪,同样叫他们手忙脚乱一阵子。咱们都快累趴了,不这样子搞搞,他们腾出手玩偷袭什么的,咱们就危险了。”他是逼出了急智,仿效老叶挖坑,从细节上折磨卡尔。若是老叶知道,一定夸他上道了。 “高,实在是高!”林耀辉笑举大拇指。他的确快累趴了,很想早点看望昏倒的儿子。真要被偷袭,估计连逃命也做不到。 快艇有四台发动机推进,十海里来回一趟半小时。第四趟,最后一趟装武器。计划是快艇装好武器先走,货柜船装弹药跟后。这种运输方式,是卡尔提出的,他也害怕流氓海员拿到武器。分开运输,双方保险。 涉及武器不得不小心,叶特打起精神。在船桥的露台上,架起巴雷特,瞄准开回来的快艇。身边,早早支起一门120火箭筒。为交接,他和林耀辉预备了多种武器。 “我警告你们,不要掉头、不要走弯路、不要中途停船。否则,舰炮打爆两条船为止。” 开快艇的“粉工”吹嘘卡尔游艇的豪华、舒适、应有尽有,搞的人人想抢先去游艇。争吵撕打上快艇,引发混乱,两个家伙掉下海。林耀辉急了,开起重机吊完武器,站甲板边往天上、海里打光一弹匣子弹,总算恢复秩序。末了,不忘威胁开船的“粉工”。 快艇走远,货柜船上又起争端,几十人争抢食物展开群殴,迟迟不能开船。叶特也火大了,勾响打雷似的巴雷特,击飞船上的两只油桶。一只空中爆炸,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这下一群乌合之众老实了,直到开船没再敢肇事。 “吊踏马的,这么多货柜,便宜卡尔了,早知道让粉工全部吊下海。” “那是不可能的,堵塞航道,你想在火地岛当野人?” “租借”货柜船上余下的货柜,少说四百只。目送离开,林耀辉不舍。全部转移,再有八小时也完不成。这么长时间,会不会节外生枝另说,两人首先撑不住。人手少问题不解决,明天的潜在危机更大。因为,卡尔那边人多了,即便是一群乌合之众。所以,叶特迫切想把国内海员收归己用。 “哥佬,不好意思,我实在顶不住了!” “去睡吧?在这条船还是回军舰?” “回军舰,我要看一下顺子。” “好的,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你少少能休息六个小时。” 林耀辉可怜兮兮,叶特这次通融了。醒来到现在,二十个小时有多,加上昨天,如果是昨天的话,铁人也会累。林耀辉是年近四十的老男人,不是铁人。 叶特庆幸上一次睡觉,一觉睡个对时,眼下不是不困,还能挺住。 货柜船跑没了影,最慢的mr油轮渐渐消失在视野里。白天时间长有好处,被偷袭的可能性小了许多。林耀辉离开,叶特回到船桥。打开搜索雷达、气象雷达,手抓个热狗,就咖啡边吃边看。卡尔的游艇没什么异常,与到手的两条船汇合了。 吃饱喝足,叶特瞌睡来袭不敢坐不敢躺。想起关押在脚底的齐国强,又匆匆出门。 “怎么样,接受现实了吗?” “我知道你没骗我。但是,我想问,我们还能回去吗?” “不知道,我也稀里糊涂。” “呜……我想回家,我大半年没回家了。我答应我妈回老家过年的,我答应我女儿去三亚的……呜……我答应我老婆换新车……你、你就没有一点好消息?呜……” “好消息?好消息是你和我是同胞,要不然……唉,看样子你还需要时间。” “不、不,别丢下我一个人。我感激你,你想说,要不然我跟那些鬼佬一样,被你赶走。是吗?不要赶我走,我会开船,我帮你开船,我还会修船,我航海三十年……” “闭嘴!” 叶特烦透了,想挥拳打人。特意安排齐国强在有窗的舱室,以为他看见这么多,冷静这么久,应该接受自己的命运了。哪知这个四十多的老男人,哭哭啼啼像个老娘们,比顺子还不如。气得他要摔门走人,却被抱住一只脚。 “曹!”叶特怒了。拔出手枪,往空中一顿一拉,单手上膛,口中大吼:“齐国强!” “到……”齐国强放开抱大腿的手,本能地报到。当兵时间长的人,很难抹去机械反应。齐国强从义务兵到志愿兵,在部队干了二十年。干的是潜艇兵,比任何兵种都机械。这是可取的优点,叶特的怒火一下子熄灭,打消了开枪震慑的粗暴念头。 “大点声,齐国强!” “到!” “立正,向前看,稍息。立正,向左转,齐步走,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立正,坐下,写出你的简历。国内海员中,凡你认识的,一个个写出姓名、籍贯、学历、职位。知道多少写多少,越详细越好。先写当过兵的,后写其他的,清楚了吗?” “清楚了。” “大点声,你是老娘们?回答,清楚了,长官!” “清楚了,长官!” “再大点声!” “清楚了,长官!” “很好。一小时后,我再来!” 放下纸笔和咖啡、热狗,叶特垂头丧气离开。他是来交朋友的,战术背心插着一瓶jackdaniels威士忌,最后掏出的是glock17。他厌倦了部队的清规戒律,反感条条框框。而眼下,如老叶所料,祭出部队一套,似乎是最佳选择。 “哈哈哈……”老叶在耳麦里大笑。 “二叔,你没睡?”叶特惊喜又担心。 “睡了三个多小时,醒来正好听见你练兵。”老叶的声音精神多了,“长官?你们海陆没这个称呼吧?学哪支部队,米军还是果军?” 叶特气鼓鼓说:“我们部队二十四小时,分分钟要求守纪律、讲规矩。战时好说,平时太难做了。叫长官的部队,起码下班可以耍流氓……哎呀,二叔,我头快爆炸了,你有招别再废话!” “问题不是解决了吗?”老叶平静地笑,“你要理解,越是年纪大的人,在以前的世界,他们的物质财富、精神财富,比年轻人多的多。所以,难以割舍,失落感特别大,显得特别脆弱。不说齐国强,我老人家是寻死的人了,一时间也接受不了。相比之下,年轻人没那么多羁绊,接受容易,以后你会发现这一点。但是,年纪大的人,一旦转过弯,将会全心全意为你服务,表现的比年轻人更加忠诚可靠。” 叶特在船桥里挥舞手枪,大叫说:“为什么是为我服务,不是为你?反正我是不干了的。一个人就这么难搞,还有那么多人不要我小命?早知道留下所有粉工,讲好价钱,给粉做事,多么简单写意?” “我们讨论过,不必多费口舌。”老叶语重心长,“短时间整合这么多人,只有你和你的方式,才能做的到。并且,在这个未知时代、未知世界里,只有你和你的方式,才能带领我们,包括那些海员,生存下去。别想撂挑子,看看雷达吧,卡尔的游艇没动,显然也在整合,人家急着整合干什么呢?我的大侄儿。” 危险存在,某人必定挺身而出,老叶牢牢抓住便宜侄儿的软肋。 果然,叶特退膛插好手枪,趴雷达前叫骂:“我曹!狗东西贼心不死啊!二叔,电台还能连上吗?”老叶说:“嗯,听他怎么解释。电台没问题,这个时代的天空没有电子污染,功率够大,连个几千公里都没问题。” 两人同时打开电台,调试几下,卡尔的欧洲口音飘了出来。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0章 伪装者 “叶先生,叶先生,感谢上帝,你总算开机了。” “这么快想我了?” “是的,像你这么慷慨的绅士,我时刻想念。可是你太慷慨了,我只要白人海员,你把拉丁海员、印.度海员、黑人海员也送来……” “打倒种族分子!” 叶特骂了一句,关掉通话器。对耳麦说:“二叔,我有个想法,接通船上的广播,让那些海员也听一听。”处理外籍海员时,他和林耀辉使用过这个功能。国内海员不是人人精通英语,但里头绝对有英语强人,不用担心鸡同鸭讲。 “真有你的,哈哈……”老叶笑的开心,“卡尔宣称知道前因后果,最好逼他讲出来,让大家好好面对现实。好小子,懒人有懒办法,投机取巧。” 叶特得意地笑,喝着咖啡打开船上广播,重新和卡尔通话。 “叶先生,你只留下华裔海员,其他种族的海员通通赶走,你好意思说我是种族分子?” “喂,阿道夫,卡尔,汉斯……随便你叫啥?想和我吵架吗?哦,我懂了,你想再次要挟我。这次用什么要挟呢?提醒我,你有上百个手下,还有长短枪。继续要挟我,不给你更多的东西,你就让我不得安宁,对吗?” “不、不、不!叶先生,你总是恶意猜测我的良好心愿,就像你对待棕榈泉的警察那样。听我说……” “少废话,你听我说,我现在正式警告你,限你半小时滚蛋,滚的远远的。否则……” “等等,叶先生,请等等,请给我五分钟。为表示我的善意,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好吗,叶先生,五分钟,我只要五分钟!” “我在听!” “谢谢!叶先生,大概你已经发现,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南美火地岛的比格尔海峡。我看见你开直升机上岛,肯定发现火地岛不同了,像回到原始社会。为什么呢?为什么十几条船只在停泊状态下,跨越上万公里,出现在世界尽头?出现在一个和以前不同的时代?一切根源,是阿贝托。我不知道你跟阿贝托什么关系,但你可能听说他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人和东西,热衷什么神秘学研究。很不幸,我手头上有几个人和一件东西,他非常感兴趣。于是,和我交易。后来发生的事,你知道的。所以,他的飞机爆炸了。导弹击落还是原来安放炸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带上飞机的一件东西,那是他和我交易到的。这件东西,修道士视为不祥之物,见识过的科学家命名为负光源。我亲眼看见它吞噬一辆大卡车,瞬间,卡车无影无踪,绝对不是魔术。我想,我们也是这样从墨西哥外海消失的。飞机爆炸,引爆了负光源,我们被送到了错乱的时空。” “没感觉出你讲这些有什么善意?不管什么原因,我们都在这儿了,永远回不去了。而你,依旧是那个手段卑劣、品行下流、喜欢要挟他人的无耻之徒。因此,我不能给你五分钟,我给你半小时。马上滚蛋,滚出海峡。下一次再出现在我的雷达上,追到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打沉你的游艇,把你的所有人吊死在起重机上。” “骗子……” 叶特关掉电台和广播,搭脚上桌面说:“二叔,我不明白。卡尔没有直升机,他怎么知道在什么地方,怎么肯定我们跑到错乱时空?” “说难不难。”老叶想了一会儿才答,“首先,地理变化、气温变化、时间变化、昼夜变化。其次,比格尔海峡号称世界上最美的海峡,气候、地形、动物、植被独一无二,来过的印象深刻。对比海图和雷达探测,航海老手很容易认出来。比如我,上直升机前,基本确定在火地岛了,只不过心里拒绝承认。而他们等待交接大半天,有的是时间登陆考察,遇上土人不奇怪。加上没有卫星信号、没有无线电信号,种种看的见、摸的着的反常,迷失在错杂时空,是最合理的解释。” “有没有可能那啥……负光源,他可以掌控。”叶特弱弱地问。尽管是逃犯,但仍希望有一条“返回”的通道。 老叶叹息说:“可以掌控的话,会交易给阿贝托?我敢说,那东西卡尔一方有过无数次各种各样的试验,在他们手里的时间数以十年计,最终没找到价值才出让换钱。你想想,打败海岸警卫队后,双方剑拔弩张,依然交易成功,说明卡尔一点不想保留。大侄儿,我懂你想什么,我也想,但可能性为零。” 叶特死心了,强撑眼皮说:“好吧,二叔,如果你不困,动一动吧,吓唬一下二赖子。哦,回头停泊的时候靠近我一点,身边有条军舰比较踏实。” 估计是南半球的春季或夏季,世界尽头绵长的白天落幕,黑夜姗姗来迟。暮色中,军舰开动,气势汹汹往东航行,炮口也笔直向前。几分钟后,雷达上,卡尔的船队动了,驶向海峡外的大西洋,极可能在雷达范围外停靠。 对方难死心啊! 叶特脑子百转,还是归结于人手少。那么多的流氓海员,七嘴八舌,对方不难推断出己方的致命缺陷。想到这儿,紧迫感赶跑瞌睡虫。冷水洗了把脸,再次去关押齐国强的舱室。老潜艇兵这回没有哭哭啼啼,已经写好海员名单和简历。 “这么多人,你全认识?” “报告长官,每次招收国内海员,赵总叫我……啊,赵总是……” “我知道是谁,你们的老大是吧?” “是!他叫我测评新海员的技能,我大部分打过交道。和米军交战后,国内海员自发统计幸存者,名单现成的。” “稍息!嗯,很好,包括你,居然有九个退伍兵?” 齐国强换个人似的,表情庄重,立正在舱室门边。叶特粗略翻看写了三张纸的名单和简历,精神为之一振:“哈,还有个陆军。刘喜才,野战部队退役……” “报告长官,刘喜才是我老婆姐姐的儿子,你打昏的那个大个子,大伙儿叫他大炮。” “原来是大炮!挺能打的,我不用电棍,真难放倒他。哟,李东民也是退伍……海员一共多少人,各条船多少?” “报告长官,海员一共五十九人。巴拿马船十四人,多用途船十三人,三条货柜船十九人,拖轮5人,油水船和油轮各三人。” “14、13、19、5、3、3……57,还有两个呢?” “报告长官,还有两个我不认识。随赵总来的实习海员,没安排哪条船。” “哦,这样啊……走吧,下去认识一下退伍兵。” 出了舱室,齐国强自觉开路,进电梯依然保持立正。问一句答一句,惜字如金。可能听完广播产生的效果,也可能顿悟了。 叶特有了谱,主要打听退伍兵的情况。利用这些海员增强力量,他准备从退伍兵入手。部队的标准做法,连长靠排长,排长靠班长。他有心当个加强排长,第一步是笼络班长人选。 电梯到了,门一开,刺耳的回音阵阵,关押海员的水密门被敲的震天价响。 “怎么回事?”叶特抽手枪再次单手上膛,杀气腾腾看齐国强。 显然,里面关押海员的舱室门打开了。而有机会搞鬼的,除了先前送食物的三个人,还能有谁?叶特想起老叶的话,最危险是人。 “报告长官,送食物的时候,我偷送了一只液压千斤顶。”齐国强面露惧色,强撑立正。液压千斤顶撑开门,小偷的手艺。 “不,不是你,是你的徒弟,大炮还是小炮?”叶特摇头冷笑。 齐国强喉结一动,脖子憋起青筋,大义凛然说:“报告长官,不是我,但我不能告诉你是谁。” “很好、很好!够意思,稍息,解散!打开门。” 叶特有气发不得,举枪指向水密门上的玻璃孔,里面的人纷纷后退。门一点点开了,他站在门中央,放下枪大声说:“所有人,立即回到原来的舱室。重复一遍,所有人……”第二遍才开头,人头中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电光火石间,他仰面后倒。与此同时,齐国强猛扑过来。他闪过里应外合的念头,枪响了。 “叭!” “叭……” 狭窄的金属空间里开枪,回音刺痛耳膜。饶是叶特应变快,子弹击中箍在凯夫拉头盔上的护目镜。如若慢上零点一秒,百分之百被暴头了。他后背着地前,手上的枪也打响,门外上膛救了一命。不然,还得接受对方的第二,甚至第三枪。 枪手对自己的枪法有信心,开枪后不躲不闪。没想到反击子弹如此之快,仅比他开枪慢不到一秒。这会儿,脑门顶一个弹洞,瞪眼栽倒。 叶特很庆幸,过去三年多没有远离手枪。身体失去平衡情况下,瞄都没瞄,还能打出精准一枪,比部队时一点不差。齐国强扑向他,不是里应外合,而是发现危险想推他一把。推了个空,狗啃泥出了一脸鼻血。 “通通趴下,双手抱头,通通趴下……” 不用喊,海员们已纷纷趴下。叶特翻滚进门,捡起枪手掉地的手枪。却见有两人搂抱站立,后面人用手枪顶前面人脑袋,大叫说:“你,放我走,我打死他,我数,三声……” “你想讲啥?”叶特真没听懂,躲在一个舱门后举枪瞄准,“我放你走,你打死他,我不放你走好了。咱们中.国人热情好客,你滴,哪里滴干活?” 趴地下的海员,好几个胆大的笑出声来。叶特趁机说:“好了,怕踢结束。别打扰这位汉语讲不利索的朋友,全体匍匐前进。动起来,目标,你们的舱室!go!go!go……” 没人想在要命的环境下留待,你争我夺,几十人在地上撅屁股乱爬,不是什么匍匐前进。叶特却表扬说:“表现不错,都有当兵的潜力,以后我要好好操练你们。” 劫持者听不懂,疑惑中,两旁像有一群野猪爬过。焦急地嚷嚷:“你们不能……他们……你,后退,you,backup!backup!”想起用英语讲话了,以被劫持人为挡箭牌,向水密门推进。 “okay!okay!” 叶特不得不退出水密门外,侧头对齐国强说:“一会儿进去关舱门,别再有千斤顶。”齐国强哀求说:“长官,救救小炮。” 叶特这才注意,被劫持的是有过接触的小炮。他后退到电梯,一掌拍开门。劫持者叫道:“不,走楼梯!你,进去关门。”命令齐国强进水密门。 配合就好。 叶特暗喜。 从握枪的手法、眼神、肢体动作看,劫持者并非业余。九成九是专业老手,参与“海上超市”交易的伪装特工。不消说,就是齐国强讲的两个“实习海员”之一。同样的黄种人,林耀辉当国内海员收押。 专业人士讲究占据主动,你要他坐电梯,他偏要走楼梯。 叶特钻这个空子,拍开电梯门是为走楼梯。真走电梯,不好救人了。他想到的最好方法,和救林耀辉父子一样,使用m84。见识震撼手雷在船上的作用,他身上时刻备有一枚。但用在电梯那么小的空间,里面的人必死无疑,不如直接开枪机会大。后退出主甲板门了,他左手取出m84,咬开安全销,数到三抛进楼梯间。还是担心威力过大,抛向偏远处。伴随一声震荡巨响,白光闪出主甲板。 “搞掂!” 用粤语喊了一声,叶特等烟雾散小,从头盔拉下护目镜。护目镜一边烂了,他不管那么多,冲进楼道。特工和小炮倒在楼梯上,他捡起地下的手枪,一支glock18,先前那支也一样。全自动手枪没打连发,否则他有难了。 “小炮,你咋了?小炮……”齐国强慌里慌张跑来。 小炮早吓的大小便失禁,臭不可闻。叶特退开几步,摸出随身手铐道:“他没事,震昏而已,几分钟就醒,你关好门了吗?” “报告长官,关好了。”齐国强立即立正。 叶特感觉老潜艇兵太做作,正想叫他放松点。地下的特工一跃而起,冲向主甲板门。叶特抬手两枪,居然一枪没中。 “夜黑风高杀人夜。哥们,你上哪儿去?” 追上主甲板,一片开阔。叶特不慌不忙,从一间舱室门后,取出m16a4步枪。人手少,桥楼一些要道,都藏匿有武器。外甲板上,满是残存的冰凌,特工滑了两跤,想跳船又犹豫。艰难跑出将近一百米,m16a4的三发点射追来了,背心连中两弹。 “你是头昏才乱跑的,对吧?朋友。头不昏,我想干掉你不容易。安心去吧,一路走好!” 用英语安慰奄奄一息的特工,叶特有点抱歉。说大意让特工逃脱,不如说给出机会。实在没法子,不能留下一个强悍的不稳定因素。搜出特工身上的东西装进战术背心,懒得收尸,他的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了。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1章 军人气质 “进入射程不用警告,开炮打沉为止。别手软,不管哪条船,炮声会叫醒我。” “放心睡吧,卡尔的游艇到海峡外面去了。” “呼呼噜……” 老叶边和叶特通话边整理笔录,直到扩音器响起猛烈的鼾声。在舰上摸索一整天,老叶基本熟悉舰桥上的常用设备。看了一下即时监控,起身往外走。天色彻底黑透了,推算大约是当地时间夜里十二点。整条军舰灯火通明,现在不考虑节油,安全第一。 “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黄脸的典韦……白脸的曹操……黑脸的张飞……叫喳喳……” 空旷的军舰走道里,响起老叶反复哼唱的小调。这一天叶特的表现,由前半天的勉强及格,到后半天的满分。尤其欲擒故纵干掉那名特工,可以再打一个加。忠实保镖开动脑筋,当老板的潜质比预期优秀。这会儿,老叶仿佛回到获知儿子高考分上重点线的那天。 “十一套作训服,十一支p229……笨蛋,军舰是作战场所,哪来作训服?作战服吧?” 停留更衣室中,老叶口里念念有词。按叶特交待,准备明天的单兵装具。 本想叫起林耀辉和顺子,父子俩睡的天昏地暗,于心不忍。正好,他也想参观一下军备。对武器敏感的便宜侄子,究竟收获了多少好玩意儿?起初,看到m16a4步枪、hk416卡宾枪、fnp90冲锋枪加起来三百多支,各种手枪更多过这个数,弹药也充足,还有点兴奋。待看到120火箭八门,导弹发射器四具,m2重机枪九挺、巴雷特狙击步枪二支,又感觉乏味。再好的东西,见多不新奇。干脆做点实事,移步更衣室。 “唉,作训服、作战服,作战训练服,不就一回事?battledressuniform,bdu,又是翻译问题。” 米军后勤号称天下第一,并非浪得虚名。汉密尔顿级巡逻舰满员超过一百五,更衣室可比服装专卖店。作训服、常礼服、便服、防弹背心,样样齐全。事发在冬天,冬装也不缺,这一点很重要。外面看似春天,火地岛的雪说来就来,不分季节。 装具分类比较繁琐,业务不熟。老叶收拾出十一只背包,花了两小时。为难在军靴,往小尺码挑。国人的身材有提高,也比不了老米大兵,他多加了两双女兵军靴。 “完了!完了!叶叔,怎么不叫我,睡十个钟头了,顺子不叫我不会醒呢!” 黑夜笼罩三个多小时,天光大亮了。林耀辉火急火燎闯进舰长室,跳脚走来走去。舰桥窗子没玻璃,夜里温度零下几度,不宜值夜,老叶移驻舰长室。 “没事,不急!” 老叶刚打了个盹,慢条斯理走出舰长室,往舰桥去。简单交待今天的安排,又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林耀辉抢先进舰桥门,回头惊叫:“啊!两个特工?唉,早知道我睡那边。”说着,奔向窗口,趴窗台上探头探脑看巴拿马船。 昨晚,吓唬完游艇,满足叶特的要求,挨近停泊,巴拿马船在十米外。 “很幸运,坏事变好事。” 老叶心情愉快,拉椅子在一个阳光照射的位置坐下。盖上厚毛毯,往叶特脸上贴金说:“我这个大侄儿,总能逢凶化吉。这么一闹,是最好的自我介绍。相信你们今天的工作,也将容易展开。对了,顺子怎么样,好点儿了吗?” “好多了,伤口基本消肿,还有点痛。小孩子恢复快,过两天没事了。”林耀辉递烟给老叶,又帮点燃,“叶叔,今天放出那些海员吗?” 老叶叼烟拿出一张纸说:“看看这个,有没有熟人?”林耀辉烟也不点了,接纸边看边说:“九个退伍兵,可惜没有我们海陆的。哈,大炮居然是陆军。老齐和大炮师徒……齐国强和刘喜才,是师徒也是亲戚,我比较熟悉,还有个是李东民。你知道的,叶叔。跑船周期长,一年碰面一两次,有时一年都碰不上,对他们我不怎么了解。其他人,见面可能脸熟,名字对不上。”纸上记录叶特通报的退伍兵名单。 “有熟人比没有好。”老叶头向后靠吐烟圈,“这九个人尽快整合,船上几十具尸体不可久留,幸亏天气……说到尸体,小林,你和那个光头……马里奥,是好朋友?” 林耀辉怔住了,一脸紧张,拉椅子坐下说:“马里奥是我的上司,保安副总管。这么讲吧,我想做他的朋友,时不时巴结拍马,直到前几天也没做成朋友。不过,他还算关照我,要不然不会让我带顺子出海。叶叔,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唉……我、我……我永远记得谁救了我们父子……” “好了,不用再说其他!”老叶敲桌子打断,“你想左了,小林。你不知道我担心什么?我担心的是你。” “你、你担心我?”林耀辉摸不着头脑。 老叶点头说:“没想到吧?如果你不能主动解释和马里奥的关系,而是让我侄子开口问,到时就算你解释的清楚,他心里也有个疙瘩。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叶叔。谢谢你,谢谢!我知道怎么做了。”林耀辉赶忙站起。 老叶挥挥手说:“恶人我来做,希望你们俩开诚布公,消灭阴影。哦,不急过去,让他再睡一小时。去和顺子吃早餐吧,今天你们会很忙。” 林耀辉长呼一口气,额头见汗。走到门边又问:“叶叔,那边九个加上我和顺子,怎么才准备十一套装具,哥佬不换装?” “他叫顺子留下。”老叶答。 林耀辉想了想,拍腿说:“也对,不能一下子暴露我们的人数。” “喂,小林。”老叶想起什么,“人前叫长官。你们不是流氓团伙或江湖兄弟,你们是部队、是正规军人。” 林耀辉挺身立正,敬礼说:“遵命,长官!哈哈,叶叔,我懂的。”说完出去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昨天,老叶否决使用国内海员。添乱云云,是次要因素。真正原因,避免林耀辉近水楼台先得月。吃不准国内海员怎么想?叶特是“海上超市”的不速之客,是陌生人,年纪又是劣势。独自以解救者姿态登场亮相,单纯施恩不足以服众。吉人天助,两个特工“冒头”,众目睽睽下,叶特完美立威。恩威兼施,再没有更好的开局了。但是,林耀辉作为最重要的帮手,与叶特不能有任何猜疑。 为了给便宜侄儿搭台铺路,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老叶彻底放松,不知不觉睡沉。直到扩音器里叶特的吼叫,把他震醒。 “你死了!你已经死透了!你死了不要紧,很可能直接害死大家。我们面对的是野人、是猛兽!它们不会害怕尸体,它们喜欢尸体,你迟疑躲闪这么一下子,它们把你变成尸体。然后撕得粉碎,当午餐吞进肚子。告诉我,你想变成午餐吗?” “不想,长官!” 巴拿马船主甲板上,十个身穿acu迷彩服的“米军”。站得笔直,列队一具尸体旁,听叶特张牙舞爪训话。那是某国特工的尸体,老叶亲眼看见叶特远距离射杀。他不关心别的,端望远镜欣赏亲手准备的服装。出乎意料,十个人里,一米七以下仅一个。不包括叶特,超过一米八的赫然五人。其中一个一米九十多,身上穿的服装偏小了。老叶担心靴子,穿不合脚的靴子训练,容易伤脚。 “那么,士兵,怎么弥补你的过失?” “报告长官,我愿意搬走尸体。” “有谁帮助他?” “我,长官!” “很好,李东民、肖越出列,你们有五分钟时间。” “是,长官!” 两名“米军”抬走尸体,叶特面朝剩下的八人,又是吼叫说话。 “全体都有,立正!只有李东民毫不犹豫提供帮助,我很难过。你们都是部队出来的老兵,难道忘记了?战场上,战友是唯一的信赖。生死关头,你对战友三心二意,战友对你也三心二意,最终结果是,全部阵亡!有人会讲,这里不是战场。不是吗?尸体哪来的?难道你们希望像我昨晚那样,一个人战斗?我告诉你们,这个世界,对于我们来讲,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战场。我们没有朋友,一个也没有。值得信赖的,只有你的战友,目前是十一个。我期待你们成为种子,发展更多。下面,罚跑十圈。向左转,齐步跑!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今天天气好,昨晚没下雪。微风,气温零上三度。巴拿马船主甲板半边是空的,约莫一百米长,三十米宽,一圈有二百七十米左右。叶特喊口令,领跑在前。老叶看着、听着,慢慢出了神。 “阿公,阿叔不让我参加训练?”顺子端来早餐。样子委屈,看来他老爹没解释。 老叶边吃边说:“你没到十八。”顺子不服说:“齐大爷十六就参军了。”老叶道:“你是伤员呢,现在让你跑圈,你能跑几圈?跑不合格还得受罚。” 其实,留下顺子是老叶的主意。叶特有点不舍,想收顺子为徒呢。考虑到便宜二叔一人守大军舰疲于奔命,这才放弃。 “阿公,外面真的到处是野人和猛兽吗?”顺子等老叶吃差不多又问。 老叶擦拭嘴巴,喝一口咖啡说:“外面的野人、猛兽自然不少,不是野人的人也很多。你应该知道我们华夏文明,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就三千多年,最倒霉我们也在黄帝、炎帝的年代。不过,可能性很小。我推断我们最多倒退几百年,不会超过一千年。”顺子紧张追问:“你、你怎么推断?” 老叶看出来了,这个半大小子被叶特的话唬住了,又不肯说害怕,想找一些安慰。他乐哈哈指向火地岛说:“我昨天去过那里,以前也去过。虽然森林雪山比以前多,但是地形变化不大,千年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地理书上有介绍。喂,顺子,以后跟我读书好不好?” “我毕业了,我不读书。啊,我去站岗了。”顺子听见读书赶紧跑。 对面船上的十圈罚跑结束,休息时间到。有的抽烟、喝水,有的还在喘气,有的在跟别人套近乎。比如叶特,声音不断在扩音器里响。 “大炮,看不出来,你这么大块头,跑三千米居然不怎么喘?八一队没招你是犯罪。” “长官,打球和跑步两码事儿。” “哦,当我没说。老齐,没事吧?你年纪大,以后不用参加长跑了。” “长官,我、我才四十六,不算老,我能坚持。” “老齐,休息时间,不用老是立正、长官。” “我喜欢,长官。这样才踏实,有组织有依靠,不再想别的。” “行,你随意……喂喂,二叔。不是讲人被体制化最可悲吗,怎么有人拼命想被体制化?” 老叶拉过通话器说:“亏你是海军一员。潜艇里工作,人人体制化是生存的基准。老潜艇兵的话,你应该有所启发。直白讲,往后你这个团体,务必体制化。否则,别说抱团求生,自相残杀免不了。” “谬论!绝对是资本家炮制的反动谬论!”叶特不以为然。 老叶问:“你当兵多长时间?” “入伍到退役,五年三个月。”叶特答。陆战队从表现优秀的新兵里挑,服役时间比一般义务兵多了个新兵训练营时间。 老叶又问:“知道军人气质吗?” “不知道,扯远了,你知道吗?”叶特不耐烦说。 老叶说:“军人气质非常独特,具有排他性。咱们国家的义务兵,由以前的三年改为两年。很重要一个原因,是服役时间过长,形成固化的军人气质,不少人退伍后难以融入社会。齐国强是典型例子,整个青春献给部队。心理脆弱的时候,下意识依赖组织,依赖机械的规则。其实你也一样,尽管你不承认。被逼急就露馅,要么掏枪,要么喊口令……” “打住、打住!二叔,是不是想说我是反.社会分子?没空听你搞心理剖析。” 扯自己身上,叶特耍赖了,吹哨子集合。 “休息结束,全部都有!听口令……立正,向前看齐,稍息!训练到此结束,以后每天例行。下面,是今天的工作安排。大家都知道,这里是火地岛,是个美丽的地方。今后一段不短的时间里,火地岛是我们的家园。所以,今天的主要工作,为我们的家园大扫除。第一站,汉密尔顿级巡逻舰,那是我们船队的旗舰!”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2章 大嘴巴刺头 所谓的“负光源”爆炸,乾坤大挪移带走什么留下什么,有什么讲究,无人知晓。交战时舰炮打飞几十个货柜,里面的货物散落海面上。老米的两条刚性充气艇,装载多具残尸,包括直升机残骸都在,和当时情景并无二致。最要紧是,汉密尔顿上的数十具尸体,再不收拾,不发臭也隔应人。 “我知道长官的二叔是谁了?” “谁呀?” “首富叶又阳啊!” “哇哦!真是耶,我说怎么这么面熟呢?喂,以前看电视,样子蛮年轻的呀,变老也太快了?” “前一阵子,他儿子车祸身亡,我在巴拿马上网看到的。” 九个退伍兵八个是海军,都没有主力舰上服务的经历。齐国强是常规潜艇老兵,肖越曾在一条老护卫舰干过,是最接近主力舰的两人了。其余好点的在补给舰,差的在扫雷艇、运输舰或舰队基地。登上汉密尔顿级巡逻舰,人人眼睛饥渴,这可是老米海岸警卫队的主力舰。叶特开恩,准许半小时参观。舰桥里,难免邂逅知名人士老叶。权力令人敬畏,财富一样令人敬畏,老叶的富豪身份无形中给叶特加分。 “长官下手真狠啊!呕……”肖越的脑袋几乎塞进垃圾桶。 林耀辉给他一张纸巾说:“不是长官,我下手的,两个该死的混蛋差点打死我儿子!” 大扫除开始,在林耀辉父子获救地点,一具脑袋稀巴烂的尸体,让怕尸体的肖越大吐特吐。林耀辉讲起当时的情景,帮他转移注意力。 “你命真好,林长官。”肖越吐干净了,“要是长官不出手,你怎么办?让儿子被带走,还是你……”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耀辉后怕不敢想。 两个人抬收尸袋走楼梯,肖越又问:“林长官,给m84震荡什么感觉?”林耀辉说:“像被汽车撞了,干嘛问这个?”肖越对三头六脸的单兵作战感兴趣,认真说:“我是不明白,雇佣兵在上面使用m84,为什么不对你使用呢?”林耀辉笑道:“m84好用,只有出其不意,效果才好。我已经防备了,加上同在一个空间,哪怕雇佣兵用了,我也有时间保护自己。就像长官用前提醒,我做好防护,只是难受一点,都没有昏迷。” 肖越三十四岁,标准的技术兵。大学毕业入伍,六年士官退役。结婚后打算再跑海几年就下船,谁知没两年老婆出轨了。离婚总结教训,还是挣的太少,经人介绍加入“海上超市”挣大钱。类似情形的海员,还有多个。不过,所有国内海员里,林耀辉看来,算得上老实人的,齐国强第一,肖越第二。和肖越单独接触,打听更多其他海员的信息。毕竟齐国强一面之辞,总有偏颇。 “你们真幸福!” 两人经过电梯间,电梯门恰好打开。露出载满尸体的推车,李东民和另一个退伍兵从后面推出。车上不是装在收尸袋的尸体,五具僵硬的尸体站立车桶中。 “呕……”肖越同时和几张尸体的脸目打照面,吓的扔下收尸袋,冲向外甲板。 “哈哈……上面有两个吐出黄胆!”李东民帮忙抬收尸袋到推车把手上。 林耀辉摇头道:“这么装运,当心吓死人。”他也吓一跳。不细看,以为是几个大活人,还有熟面孔。 李东民满不在乎说:“老林,你命真好!我认识的保安里,唯独你是活的。” 林耀辉苦笑不答,一起推车出外甲板。他认识李东民超过两年,货柜船上的水手长,公认的大嘴巴,也是公认的头难剃。 “真的吗?” 直升机平台上,齐国强攀顺子的肩,亲热交谈。李东民往那边努努嘴说:“长官讲,上面几十具尸体,顺子一个人收拾的。” 林耀辉不否认,淡淡说:“男孩子要长大,有些事不得不做。”李东民说:“我淦,你这个老子心够狠?我怀疑是不是你亲生的,当心齐老轨抢走了。那老小子重男轻女,他老婆四十岁给他生二胎,又一个丫头片子,他做梦想要儿子。” 林耀辉朝直升机平台扫一眼,笑而不答。齐国强和顺子有共同爱好,都是游戏发烧友,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亲热。 讨了个没趣,李东民换话题问:“喂,你怎么认识长官的。” “他们叔侄,救了我们父子。” 相同的话,林耀辉今天重复多次。“海上超市”保密严格,禁用手机。船上不能上网,也看不了电视,没人认识上热搜的叶特。领导的来历让人好奇,林耀辉不是大嘴巴。只说叶家叔侄航海遇上交战,救了他父子救了大家。 李东民又问:“长官是特种兵?” “特种兵?”林耀辉不爽地冷哼,“冤枉你也是海军,问这么业余的话。特种兵在我们海陆面前都是那个什么……弱鸡!小子,知道兽营吗?” “好吧,我承认,我是兽营淘汰的!”李东民灰溜溜举手。 “兽营”是海陆的新兵训练营,看名字就很残酷。自然而然,海陆的荣誉感和凝聚力很强,所谓“一声陆战队,一生陆战队。” “唉,昨晚打算帮长官一把的,怪就怪小炮那个孬种,”李东民说起场面话,“我爬过旁边想动手了,那个孬种正好屎尿齐飞。臭的我……” 舰桥里,监听的老叶对耳麦说:“李东民的嘴巴啊……什么来路?” 某个舱室的角落,叶特放一块塑胶.炸药进木箱,回话说:“闽南人,二十九岁,海军基地义务兵,退伍后在韩、日做了几年水手,后来回乡包渔船,顺带做些小走私。传说跟海对面的黑混斗殴,一把菜刀砍死两人,不得不逃亡,被人引进海上超市。是个猛人,也是个刺头。这是齐国强反映的,肖越基本证实。”林耀辉负责搬尸体,他有空分类整理收缴的武器弹药。 “被人引进?我很好奇,到底什么人?把这么多国内海员介绍给走私团伙。” 老叶也没闲着。叶特故技重施,巴拿马船上的台式电脑硬盘,通通搜刮给他,让他收集有用的信息,便于甄别海员中的隐患。同时,更多了解突变的来龙去脉。 “听齐国强说,起初是一家劳务公司。后来你拉战友、我拉亲戚、他拉老乡、老同事,本来超过七十人,交战时十几个遇难。” “闽南人讲一口卷舌儿的普通话,看样子北方人势力大。” “那倒不是,南方海员居多。他们有个头儿,唐山人,姓赵,当头儿十年了,这些海员的口音难免受他影响。哦,这位老赵是一条v油轮的船长,也是国内海员职务最高的。咱们遇上海上超市前,这条油轮刚刚离开。逃过一劫,真是好命啊!” “原来是领导效应,难怪听着像京津片口音,希望以后是鲁东口音。” 海员里隐藏他国特工,让老叶的疑心不是一般的重。哪怕退伍兵海员,也希望叶特交叉了解再重用。叶特接受“最危险是人”一说,很用心去了解。遇上李东民这个大嘴巴,事半功倍。一个早上,退伍兵海员的底细,打听的七七八八。 “嗯,退伍兵做骨干……哦,你敢不敢重用李东民?”老叶口气变轻松了。 “怎么不敢?”叶特声音坚定,“我准备给他当班长,这家伙做事不是负责,是负责过头了。听齐国强和肖越讲,除了嘴巴大点、臭点,很讲义气,砍死黑混就是为朋友出头,人缘不错。” 老叶问:“你打算练兵几天,再放出其他人?”叶特答:“一两天吧,主要是让他们熟悉纪律,顺便检查各人的体质,最多两天。”老叶说:“那这两天尽快找个地方登陆。”叶特奇怪问:“这么快登陆?”老叶说:“你打算怎么处理尸体,烧了还是丢下海喂鱼?这些保安人员,和海员多少认识,要考虑他们的感受,尤其要考虑小林的感受。”叶特连忙说:“对、对!二叔,我欠考虑了。明天找个登陆点,后天安葬。天气冷,尸体搁室外暂时不要紧。” 军舰船尾有四条大型充气救生艇,专门用于装尸体,忙碌一上午堆的满当当。还吃得下午饭的人,不到一半。叶特见缝插针,吃不下的人学习拆装手枪。搞的李东民、刘喜才等好战分子,吃到半也吵着加入。九个退伍兵平均年纪三十二,齐国强拉大不少,三十上下居多,总体算年轻人。哪怕肖越这种纯粹的技术兵,对枪支的渴望亦十分强烈。听说学会拆装p229手枪,每人配发一支。呕吐致手脚发软,愣是在半小时内学会拆装。 “他是大管轮,在护卫舰维护几年武器。精密机器随便拆装,手枪算什么?叫他开两枪试试,看谁打的准?” 学习拆装手枪,大炮刘喜才最慢。他那双蒲扇般的手掌,粗壮如小萝卜的手指,拆装手枪像李逵绣花。给齐国强数落两句,很不服气。 “行啊,大炮,听上去你枪法不错。晚上打靶比赛,前三名有奖励。”叶特巴不得退伍兵相互竞争。口头不说,他心里时刻担心卡尔搞偷袭。九个退伍兵有即战力的,他最看好刘喜才,大块头出身野战部队。另一个是李东民,大嘴巴有杀人经历。 “好极了!”刘喜才跃跃欲试,“长官,晚上让你看看,我怎么教训那些舰上兵。”趁机刺激他的师傅兼姨父。 齐国强置若罔闻,站快艇边上,摇了摇直升机螺旋桨叶片,问道:“长官,有这种飞机的参数吗,空重是多少?” “差不多两千三百公斤。”叶特提起氧气瓶,帮刘喜才背上肩。混入海军团伙的陆军士兵,居然是潜水技术最好的一个,让人情何以堪。“喂,大炮,千万别逞能,你现在脱下氧气瓶,谁也不怪你。我三年没潜水,也是有过上百小时潜水经验的。” “放心,长官。我做了两年多潜水教练,你那百把小时算啥?前年,我还加入一个专业打捞队。”刘喜才不屑地戴上氧气面罩。 叶特拍拍他的肩说:“尸体别管,拉出去就好。别太久,水太冷!” 这次潜水,查看直升机残骸上有没有爆炸物,以便用起重机吊走。军舰上的设备应有尽有,潜水器材好几套,一色米军的顶级军品。 今天大扫除,海面上的工作,目的是清理航道。直升机残骸、刚性充气艇残骸、货柜残骸、漂浮的货包、货物等等,严重阻碍各条船之间的交通。叶特不明白的是,老叶交待打捞直升机残骸。他原本打算拖远点,省事省力。直升机够多的了,大军舰上一架法国黑豹,拖轮上还有一架救援机,只有老叶一个人会开,捞一堆破烂干嘛? “没文化真可怕!”老叶的教训来了,“海岸警卫队的海豚直升机,和法国黑豹、拖轮上的救援机,是近亲兄弟姐妹。相互间,零部件通用,捞回来有备无患。两架直升机的维护,很可能全靠这些破烂,你不想它们多飞一段时间?” 叶特只想尽快训练帮手形成战斗力,哪去考虑别的?不敢再反驳。林耀辉通话说:“哥佬,海里的散货捞起来吗?”叶特问:“都是些啥?” “衣帽鞋袜,足球、篮球、玩具……多了。”林耀辉带领齐国强和大炮之外的其他人,清理海面的杂物。 叶特想了想说:“捞吧,先把大件捞起来。还有,打烂的货柜拖到一个地方集中,搞不好用得上。唉,人手还是不够啊!” “长官,我们还有人。”齐国强提醒道。 叶特喃喃自语:“是啊,还有人……”他想说还有人也不够用。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3章 你想变成午餐吗? 二十多小时的白天,不到四小时的黑夜。 老叶讲笑话,说火地岛是周扒皮的故乡。叶特一脸茫然,不是忘本或没有幽默感,是根本听不懂。老叶忍住话头,没搞忆苦思甜再教育。因为,叶特是叶扒皮,比起周扒皮一点不差。练兵头一天,手下十个人,包括林耀辉,整整工作十五小时。当然,叶特比周扒皮好在他也参加劳动。第二天,外甥点灯笼照舅。并且,提前放出非退伍兵海员,分成四个班。在退伍兵带领下,再次奋战十五小时,愣是把海面清理的一干二净。 “火地岛,世界尽头,我们来了!” 领头的快艇上,某个神经病大喊大叫,不知哪来的精力?昨天劳累一天,早操好几个跑完三千米都吐了。才多长时间?大冷天的,上了快艇又跳又喊,像出笼的小鸟。 李东民深深的鄙视,左手掌船舵,右手稍稍提速,一下子超过领头快艇。 “李班长,不要提速。岸边有暗礁,跟着我就行了。” “好的,老……是,林长官。” 李东民不爽地动了动头盔和耳麦,慢慢降下速度。他开的是刚性充气艇,海岸警卫队的遗物。这条船神奇地一点没打坏,不用修理就能使用。本来安排坐拖轮工作船,他自告奋勇带班开这条船。叶特不反对,一票人全是资深海员,任选一个,玩船、玩水都很专业。 “班长,我们几时发枪,没有m16,p29也好。” 自己班上的人,也蠢蠢欲动。李东民挪动肩上的步枪说:“这叫m16a4突击步枪,”又拍拍腰间的手枪,“这叫p229手枪,想要枪?什么枪都没搞清楚,你拿枪不走火才怪。打死你自己是为民除害,就怕你打死别人。” 说话人头低到胯下。另一人不服说:“长官讲,素质达标就教我们用枪。” “素质达标?”李东民甩个白眼,“就你,不是你拖累,我们班早上能拿第二。明早给我提前半小时起床,我要好好操练你,记住了!” “记住了,班长。” “大点声,你女人叫.床啊?” “记住了,班长!” 又一个脑袋低到胯下,全班人安静了。 登陆点是个小海湾,位于比格尔海峡中部。离开船队,往西航行约十海里。小海湾后世是座港口城市,名叫乌斯怀亚。叶特充分发扬懒惰精神,没去费劲寻找登陆点,捡现成的,反正老叶在空中“视察”过了。再则,后世火地岛第一大城市必然是好地方。另外,适当偏西建宿营地,增加卡尔偷袭的难度,凑合算是战略考量。 小海湾像一个大问号,圆弧形海岸二十几公里,平坦空地不多,稍大一块一平方公里左右的海滩,是登陆目标。背靠漫无边际的山毛榉林,再往里是雪山。快艇、充气艇、拖轮工作船,次第靠岸。四个班长首先下船,有如抢滩诺曼底的二战米军。弯腰平举步枪,警惕地瞄准,时不时相互对瞄。林耀辉在拖轮工作船上,看的血压飚升、大冒冷汗。 “哥佬,恐怕要有伤亡。” “怎么了,野人还是野兽?” “我怕他们自相残杀。唉,不该给他们步枪,手枪勉勉强强。” “哈哈,没事,老林。四个班长老兵了,舰上兵拿枪少了点儿。别紧张,他们知道自我调整的。” 叶特没当一回事,他看好九个退伍兵。身体素质没得说,年纪最大的齐国强,比普通年轻人都要健壮。纪律性也很强,海军和海员区别不大,舰上、船上同样的等级森严、强调纪律。最令人欣喜是心理素质,没有一个人情绪出问题。或许前头铺垫作用大,实况广播像是打预防针,击毙两名伪装者又镇住所有人。但不得不承认,海员的职业特性是决定因素。他们本就从事离群索居的工作,忍耐悲伤、告别从前,比常人强多了。 当然了,昨天大胆放出所有海员,与九个退伍兵关系不大。老叶从一堆硬盘里,找到了全体海员的工作档案。加入“海上超市”时间最短的一个,也干了半年且有老海员背书。表明剩下的五十七人,是货真价实的国内海员。 “班长,我、我……呕……” 李东民班最先想要枪的海员,抬收尸袋用力猛,里面一条尖利的腿骨破袋而出,看的直接呕吐了。登陆为了埋尸体,不单是汉密尔顿巡逻舰上的尸体,还有各条船上交战没清理干净的尸体,许多是零碎状。本来,直接扔海里比登陆安葬省事多了。终究是昔日同事,还有十几人是国内同胞。尸体再不堪,没一个海员提出异议。 前天,没让退伍兵包揽收尸、安葬,叶特就是想叫所有海员接受一次尸体的洗礼。费再多口舌形容处境凶险,不如死人有说服力。 “吐吧、吐吧,吐干净午餐给我继续。尸体都害怕,你迟早变成野人、野兽的午餐,你想变成午餐吗?”李东民现炒现卖,搬出叶特的话,贴着呕吐海员的耳朵喊。 条件反射,呕吐的不止一个人。李东民班的人开了头,传染另三个班。顿时,墓地范围呕吐声此起彼伏。伴随班长们的喝斥声,少不了一句“你想变成午餐吗?” 其实,海员们表现的够好的了。一小时内,挖掘出大小坟坑上百个,平均一人超过两个。当然了,沙土挖掘不难是个原因。登陆工作进展顺利,没曾想,安放尸体过程,还是引起一片混乱。 林耀辉稍微利用职权,为光头马里奥单独挑了个坟地。顺子帮忙埋好填土,父子俩立起包装板做的十字架。听到旁边喧哗,双双跑过去。墓地设在一个小土坡上,距离登陆的岸边二百五十米左右。 “看见那个小孩吗?” 李东民挥手指向顺子,对两个呕吐海员叫:“人家过两个月才满十六。这里面,有几十具尸体,他一个人收拾。从地下抱起,摘下武器、弹药、防弹衣。几十具尸体呀,别不信,长官亲口讲的。一个个大老爷们,有脸吗?回答我,你们是不是男人?” “是!” “大点声!” “是!” 渐渐地,场面恢复平静,尸体也一具具入土。林耀辉没介入,看了半分钟,和顺子回走,向叶特汇报。 “几个班长还行,都会用你的话吓唬手下,挺管用的。” “嘿嘿,挑他们四个做班长,除了军事素质,还有一点,他们不是船上的纯技术兵,适合做兵头将尾。不过,该硬不能软,提防扎堆抱团对立。你是老海陆又是老水手,尽量给他们当老大哥。” “我会的,哥佬。急不得,我可没你那么大的魄力和魅力。” “我曹!别拍马屁,我也是被逼的。唉,慢慢来,真的急不得。” 此时,叶特站在韦伯级巡逻艇左前舷,手扶火箭筒打残的机枪架。今天,继续兵分两路,林耀辉前往登陆点安葬尸体,顺便探路。叶特带五个没当班长的退伍兵海员,以及两个非退伍兵海员,准备巡视所有的船只。 “海上超市”船队,减去“租借”卡尔的,剩下一条lr2油轮、一条巴拿马型散货船、一条五万吨级多用途船、两条二万吨级货柜运输船、两条万吨级自航驳船、一条七千吨级油水船、一条五千吨级远洋救助拖轮。连同汉密尔顿级巡逻舰,总吨位三十万吨有多,共十条大船。再加韦伯级巡逻艇、双体游艇,十二条了。 船多也头痛,五十七海员加四,六十一人,不可能开走所有的船。开不走怎么办?扔在这里?货物呢?前天、昨天大扫除,从海里捞起上千包的衣帽鞋袜和许多散货,何必白费劲?或者,干脆扎根世界尽头? 掉入老叶挖的坑,叶特愈陷愈深,他一点没意识到。只是不想老叶问起了,自己没个谱又挨骂。 “长官,驱动系统棒极了,两台tierii柴油机,额定5760kw,七千多马力,军舰动力奢侈啊!这么小的船,配万吨船马达。只要维护得当,随便用个一二十年。” 小炮张小波一手油污跑上甲板。叶特高兴地回头问:“这么说,很快能用了?” “最多十分钟,”张小波蹲甲板上开水龙头洗手,“不过,你想配置船上的固定武器,没有一两星期修复不了。” 叶特点头说:“那个不着急,没有固定武器无妨,关键是这条船能用,解决大问题。”张小波赞同说:“没错,首先探测航道全靠它了。” 何止探测航道,小军舰动的了,林耀辉也不用开拖轮的工作船去登陆了。说来好笑,掌握这么多船,没一条实用的小船,第二小是三千多吨排水量的汉密尔顿级巡逻舰。韦伯级巡逻艇排水量三百五十吨,吃水仅两米多,几乎可停靠任何地方。最高速二十八节,有五天的自持力。既可做开路先锋,又便于寻找补给,还能当登陆艇保障岸上安全。老叶夸张说,缺了这条船,整个船队只能飘在海上。 “长官,谢谢你!”张小波郑重说。 叶特木然道:“为啥?哦……”想到为什么,笑了笑,“你的谢谢迟了点,不过你修好这条船,咱们两清了。” “你说了算。”张小波也不客气,“长官,关于今后,有什么计划?” “你急着去哪儿?”叶特生硬地回答。今天他多次听到这个问题了,不厌其烦。若说这伙海员有什么讨厌的话,就是异想天开。才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满嘴跑火车,什么开疆建国、碾英压美、称霸世界。不过,慑于他的淫威,没敢当面打听,张小波是第一个。 “如果我想去哪儿,你会让我去吗?”张小波不退让问。 叶特无所谓说:“为什么不?你是自由的。”张小波激动说:“我怎么是自由的,想走也走不了。”叶特说:“与我无关。有句话,免费送你,自由从来是极少数人的专利。”说完想进舱看几时开船,却发现身后站了好几个人,包括齐国强。 “这是变相拘押我们。”张小波扯开嗓门儿。 “变相拘押?哈……”叶特恼火地冷笑,转脸向齐国强几人,“我讲的清清楚楚,愿意跟我干,就要遵守我的纪律。不愿意我不强迫,好走不送。因为,我手头的资源不可再生,用一点少一点,只留给跟随我的兄弟分享。你们说,我把属于你们的资源,用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你们答应吗?” “不答应!”五个没当班长的退伍兵,异口同声。而另一个非退伍兵,默不作声。 “你想变成午餐吗?”齐国强无预兆的扑上前,抽打张小波一耳光,“王八羔子,长官救你的命,竟敢搅乱人心?死球算了!”反手又一耳光,飞脚踹出去。 老潜艇兵矮是矮,身手矫健,一招一式又快又劲道十足。张小波笨拙躲闪,眼镜飞了,抱头挨打。叶特袖手旁观,静看张小波被一脚踹下海。人人身穿救生衣,下海也死不了。 齐国强是老实人做扎实事,既维护团结,又救护徒弟,无非担心杀鸡给猴看。军纪不是闹做玩的,他亲眼所见,这位年轻长官杀人夺命干净利索,眼睛都不眨。 叶特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猛地立正喊口令:“立——正!向前看齐,稍息!齐国强随意打人,处罚清洗甲板。从小军舰开始,回到驻地继续。清楚了吗?” “清楚了,长官!”五个人大嗓门回答。 叶特说:“老齐,拉人上来,天冷。换好衣服,张小波愿意的话,随你一块干,去吧!”齐国强敬礼说:“谢谢长官!”叶特回过礼,对剩下的人说:“肖越,代理船长。开船吧,目标lr2。其他人协助,听从肖船长指挥。”原本是叫齐国强任船长。 “保证完成任务!” 怕尸体的肖越,是多用途散货船的大管轮,职务仅低于齐国强。没当上班长的五个退伍兵,原本的船上职务并不低,且带技术性。一个轮机长、一个大管轮,一个二副、两个二管轮,宽泛划分,全是高级海员。开动船队,五人将是技术骨干。非退伍兵的高级海员更多,从平衡角度出发,强行将他们分为两个阵营,有利无弊。 对张小波本人,叶特没有任何成见,相反比较欣赏。在“海上超市”,张小波是名人。国内名校毕业、名厂辞职,海员们公认的船舶动力高手。据说,入职“海上超市”仅半月,被提拔为轮机长,张小波拒绝了。宁可当工资低三倍的机头,也要和齐国强、刘喜才同一船、这种特立独行的家伙,称的上奇人。换以往,叶特十分乐意结交。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4章 十万火急 “见识进步思想的威力了吧?” 老叶今天话不多,应该都在听。叶特点燃一支烟,丧气地说:“看到另外几个的眼神,确实有点吃惊。那俩字,真是魔力无限啊!” “thetreeoflibertymustberefreshedfromtimetotimewiththebloodofpatriotsandtyrants。(自由之树必须不时地用爱国者和暴君的血来浇灌),你是爱国者还是暴君?”老叶的问题总是那么深奥。 叶特心里不痛快,发泄道:“我的雇主是愤愤公子。老是对我说,欧美有关流血暴力的至理名言,都是为自己的罪行涂脂抹粉。以前我以为偏激,现在我有点信了。” “哈哈……信就对了!”老叶见缝插针上课,“西方标榜所谓的自.由,等同好莱坞式爱情,如假包换的精神鸦.片,艺术家的玩意儿。一首动人的情歌,多少人感动的一塌糊涂,幻想获得爱情、享受爱情。许多人,在幻想中爽的命都丢了。其实呢,真正拥有的人,百万分之一也不到。你做的对,现实利益面前,一切都是狗屁。” “二叔,多亏你……” 叶特头痛船多开不动时,想象那天留下一些外籍海员,是不是可以立马离开此地?同时自己人手多了,卡尔人手就少,双方力量相对均衡,是不是威胁解除? 张小波一闹,他意识到想天真了,简直是小朋友思维。如果不是听从老叶的话,祭出部队方式,赢得退伍兵支持。现在的情形,恐怕无须卡尔攻击,内乱就够喝一壶,每个海员都可能是最危险的人。 “嘎嘎、嘎嘎……” 海面上掠过一群水鸟,啼叫声刺耳,似乎被什么惊吓。跟着,西边传来密集的嘈杂声,海峡深处像有人放鞭炮。 “二叔,听见吗?枪声响,相当密集。登陆点那边,传的这么远么?” “嗯,听见了,火地岛是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之一。海峡内,枪声传十几二十公里有可能的,不会出事吧?” “啊,应该没事的,大概老林允许几个班长玩长枪。”叶特只紧张一下子。张小波搅的心有点乱,回神都懒得呼叫林耀辉。老海陆流浪国外十几年,没两把刷子活不到现在。小军舰开动了,他认真旁观肖越操纵开船。 登陆场那边,真出了点事。 林耀辉父子俩安葬完光头马里奥,在登陆点各处勘查。用相机拍摄,绘制简图。一个地方好不好,水源最重要。原始的乌斯怀亚有一条水量极大的溪流,冰雪融化形成的。 对溪流的水深、水质、流量做完粗略的勘测,父子俩从山毛榉林边缘回走,海员的喧哗声又起。先是哄笑声,很正常。没多久是惊叫声,不正常了。跟着,连响两枪。父子俩对看一眼,展开激烈的沙滩赛跑。 “给我站住,不许跑,站住……” 开枪的是李东民。他手下一个家伙动作快,埋葬好分配的尸体,发现土坡下有两只海豹,无聊用鹅卵石砸,没砸中继续。旁边有人看见有趣也参与,参与人越来越多。海豹怒了,晃晃悠悠往坡上爬,喜感十足。开始大半人在笑,几分钟后,笑不出来了,争先恐后飞跑。没想土坡脚也出现海豹,十几个人慌不择路,向还在填土的海员冲去。 “站住,海豹有什么好怕?站住!喂……” 李东民举手枪扣了两响,人群从他身边过。看清后面的情形,他自己也慌了。整个土坡由浅色变黑油油的,全是海豹覆盖在上面。上千只海豹一晃一动,汹涌而来。蚂蚁多了也吓人,更别说体形如人的海豹了。 “哒哒哒哒……” “叭叭叭……” 冲锋枪扫射和突击步枪点射,在海豹群里打出一片空白。林耀辉拿m16a4,顺子拿p90,父子俩分站两块礁石上,连续不断射击。刘喜才是另一个班长,被裹胁着跑,这时也住脚,手忙脚乱端起m16a4开火。 “干泥马!”李东民知道干什么了。从背上解下m16a4,手有点抖动,三连发点射还是撂倒一只海豹。其他两个班长,也从逃跑人群里站出射击。六个人打完一个弹匣,海豹后退了,留下几十具尸体,另有几十只受伤在地上哀鸣。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 林耀辉跳下礁石,慢慢走近。李东民和刘喜才等四个班长,低头认罪,以为要挨骂了。林耀辉却没搭理他们,面向那些慌里慌张的逃跑海员问:“谁是大厨?我记得有一个大厨?” “报告长官,我是。不过,我没做过海豹肉。”一个肉墩墩的家伙举手。 林耀辉给他递烟说:“不好意思,忘记你的名字了。” “涂为,叫我小涂就好,长官。”涂为手夹香烟,得意向旁人炫耀。 一切刚刚开始,配给不到位,九个退伍兵也没发香烟。香烟不缺,烟酒从来是走私不可或缺的货物。据林耀辉所知,足有好几个货柜。混在三千多货柜里,找出来需要人手和时间,况且烟酒不是最急切的东西。 老叶着手统筹“家产”,首要是食品。优先收集各条船上的果蔬和肉类,不易保存的食品尽快消灭。叶特乘坐小军舰巡察各船,食品一个任务,另一个任务,彻查各船有没有漏网的人和武器。这不是小事,前两天大扫除任务繁重,安排不下,今天叶特亲自上阵。 “你真牛,老林,这么处理棒极了。换了我,肯定猛k他们一顿。然后,让他们搬海豹尸体。” “他们搬海豹尸体了,主动的。喂,哥佬,你千万别漏嘴。” “放心,我嘴严。” “哦,哥佬,搜到香烟没有?几十双眼睛看我发烟给大厨,眼珠子快掉了,四个班长一样。我强烈怀疑,为一包烟会不会有人谋杀我?” 一直到下午六点,林长河才呼叫汇报登陆点的情况。叶特正好各条船巡视结束了,坐在小军舰的餐厅里喝咖啡。 “我曹!你昨天带人搜大军舰舱室,又搜小军舰,一条没捞到?” “不是一条没捞到,是一包没捞到。人家老米大兵早戒烟了,玩高档的,抽达.麻、磕药、或者直接扎针。你在洛杉矶留学,没享受过吗?” “我勒个圈圈叉叉,看样子有人说对了!” “谁说对了,说对什么?” “学校有个家伙讲座。他说,禁止吸烟是毒.贩、药贩的阴谋,他们买通议员搞的。你想啊,大伙吸烟都不爽了,更多人只能抽达.麻、磕药、扎针,他们的销量不就上去了吗?” “我曹!真有可能,是不是你也没搜到香烟?” “不至于,上百条呢!粉状物体和药丸也不少,哈哈……还有几十箱威士忌、朗姆、龙舌兰、葡萄酒。晚上分你点儿,你看着办。对了,喜欢喝咖啡吗?应该是某个船长的遗物,极品的加勒比蓝山……” 汇报工作变聊天,叶特嘴巴不停。林耀辉离开部队十几年,离开国内也十几年,简直半个外国人,多沟通有益无害。自从老海陆主动解释和光头马里奥的关系后,叶特心里的一点阴影得到阳光照耀。两人服役经历一样,又都在国外谋生,共同话题多的是。三天来,无所不谈。 “手机都找到了,好几百,还有平板。你们做地下工作,上船收缴手机、平板?” “不但收缴,还屏蔽手机信号呢!” “那工资一定很高,搞不好比我当保镖都高。” “一个月三千刀,应该比不上你。” “少来了,你丫打两份工,不拿两份工资才怪!” “嘿嘿,两份工资加起来不到五千刀,真的,不骗你。” “果然和我差不多……嗯,回头再聊,我有点事。” 聊天聊的兴高采烈。一个叶特重点关注,只有简单工作档案,打听不出多少信息的海员走到近前。 “长官,单独聊几句可以吗?” “没问题。” 这个人是张小波外,跟在身边的另一个非退伍兵海员。由于交战时,手臂被弹片击中,一直卧床医治,今天头一次露面。伤势未愈,不能干活、不能参加操练。兵分两路,主动要求跟随。目前,只知道此人是半年前加入“海上超市”,介绍人恰巧死于交战中。 “老齐,你们出去一下,关上门!” 齐国强和张小波趴地下擦拭地板。叶特看也不看驱逐,眼睛直勾勾打量不速之客。早上集中,他在上面讲话,此人的从容十分显眼,神态不像普通水手。应该受过良好教育,气质上更像高级海员。直白说,这又是个伪装者。三年的保镖生涯,他不是阅人无数,也有几百上千,相信自己的判断。看走眼偏差不会太大,张小波那种标新立异者是稀有生物。 “坐吧,有事直说?” “谢谢,这是我的证件。” 不速之客没坐下,从包扎左手的绷带里,扯出一本证件。叶特打开看笑说:“哈,icpo(国际刑警组织)。苏铭警官,你大概是参加海上超市的。抱歉,不管你是卧底还是交易,现在你的任务已经完成。或者说,你的任务永远完不成了。” “你错了,叶先生。”苏铭保持严肃,眼神居高临下,“我不跟你开玩笑,事关人命,十万火急。否则我不会表明身份,希望你认真对待,积极配合我的工作。” 叶特嘲讽道:“喂,警官,你的工作?你还有工作?既然十万火急,直接讲好了,废话那么多干啥?要不要请示icpo?” “马上入正题,我保证!”苏铭举右手,“是这样的,这支船队暗藏偷渡团伙。那条多用途船上,有超过二百名黄皮肤偷渡人员,很可能是国内人。他们至少关进货柜三天了,其中有孕妇……” “我曹!”叶特暴起掀翻了座椅,揪他的衣领骂,“你磨蹭三天不讲,好意思人命关天、十万火急?” “我、我受伤了,又没搞清楚发生什么?叶先生,你、你……”苏铭吃力说。 “叫长官,记住了?”叶特面露凶光,松手跑向门。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5章 偷渡客 明知死定了,没死之前,任谁都抱一丝侥幸,盼望奇迹出现。 邢大同不免俗,甚至认为他最有可能看到奇迹发生。货柜里,只有他是体重超过一百公斤的壮汉。然而,现在,他彻底绝望了。 一小时前,有人登船,四天来的头一次。说话声音非常近,最多在五十米外。清晰听见一个北方口音的声音在说:“开动鼻子闻闻,但愿没有化学品泄漏。” 由于是普通话,邢大同以为出现幻听。又传来一声:“燃气罐留下,瓶装水通通搬走!”这次不会错了,他也没费劲想,怎么来的是国内人?激动的他大叫。 “喔、喔……” 叫声很像公鸡,可惜没有公鸡的嘹亮,听着更像聋哑人发声。他不死心,手脚并用,爬到货柜离声音最近的一面,用力拍打。只拍打几下,他趴在某人的大腿上痛哭。那不是拍打,那是在情人身上抚摸,发不出多大声响,还没他猫叫一样的哭声大。也有点收获,哭出的几滴眼泪,让他品尝到久违的水分和盐分。五十九个小时,滴水未进,食物则可追溯到三天前,还算上陈医生炮制的“美食”。实际上,陈医生维持三天的计划,第二天即破产。那么些东西,四个小孩吃一天也会喊饿,别说四十七个青壮。熬到现在,他的身体还有力量移动,已经是个奇迹。 “咣!” 空红牛罐打在邢大同的脸上,掉地出声。货柜里,另有三人能够抬手动脚。陈医生和他男友张威,大概仰仗药箱里的药片、药水。刘醵的体格仅次于邢大同,纯属硬撑。扔空红牛罐的是张威,似乎有事相商。显然,也听见外面的声音。 “一t牛,f信号?” 爬到陈医生近旁,邢大同几乎脱力。陈医生艰难递来个小本子和笔,上面的字像密码。邢大同猜了五分钟,脑子不灵光了。一t牛,一头牛?不对,一听红牛! 好不容易弄明白,邢大同出离的愤怒。两个死玻璃,老子无私奉献吃喝,居然敢……心里骂到这儿,看见陈医生进气多出气少,情绪转为感动。人家为紧要关头打算啊!并没有私占独享,这才是救人之道。 “我能发信号!” “?” “收集火机点爆!” 关于发信号,邢大同设想了多种方式,点爆火机是最后一搏。这样做的前提是,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并且在近处。眼下,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刚才发现自己接近力竭,最后一搏也办不到,才绝望痛哭。有能量补充,情况大不相同。用笔记本写字交流,接下来一幕,张威的手探入陈医生的裤裆,他差点昏过去。 嬲你屋里娘哦!嗯……掏出的是红牛,不是别的玩意儿。 “你们也喝点!” 红牛是没开封的一整罐,不然,邢大同怀疑是什么排泄物。他连喝两小口,扑灭喉咙里的火焰。可以小声讲话了,抓过陈医生的口杯,倒进去三分之一,递给这对苦命鸳鸳。末了,用塑料袋包裹救命的红牛,开始最后一搏的准备工作。 “邢、邢叔……” 货柜里的人,邢大同搜身二十几个,惊奇地没发现一个死人,多处于休克或半昏迷状态。搜到末尾,有人叫唤,是刘醵。不用问,讨吃来了。他考虑再三,小心翼翼取出红牛,喂给刘醵两口。 “我拿,你点!” 总共搜到十二只一次性打火机,刘醵豁出去了,想对得起那两口救命红牛。邢大同不喜欢有人逞英雄,而且没必要。撕开陈医生的小本子,用一张纸搓成团,一次性火机放上面。点燃纸团,进行第一次试验。纸也是宝贵的食物,陈医生的“美食”耗尽,巧克力包装纸首先进了肚子。其他的,餐纸、手纸、报纸,还有诸如杂志之类的,大多被分吃干净。 “嘭!” 有货柜共鸣,轻微的爆破声相当响亮。比喊叫或拍打货柜大声多了,二十米外应该听的见。 折腾半小时,邢大同浑身发冷,手脚像打摆子,颤抖不已。天还是那么的冷,估摸零上两三度。他又一次感觉力竭,新补充的能量透支了。红牛大约剩下四分之一,不能马上喝完。他打算每半小时点爆一只火机,全靠剩下这些。紧紧抱住刘醵取暖,总算停止颤抖。如果救援再不来,想活下去,恐怕要杀人充饥解渴了。这个丧心病狂的念头闪过,他狠狠抽自己一耳光。心有余而力不足,手掌打在面颊上,摸了一次脸。 差不多的时间里,叶特的搜救工作紧锣密鼓展开。 “海上超市”的两条大型货船,逆向对开的。巴拿马型散货船环球一圈,从亚洲出马六甲海峡,经印.度洋、红海、苏伊士运河、直布罗陀海峡、大西洋到米国东岸,再穿越巴拿马运河,与从亚洲过来的多用途船汇合。这么看来,偷渡客必定在多用途船上,苏铭说的对。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两条装材料打埋伏的自航驳船不算,包括“租借”卡尔的那条。三条货柜运输船是来转运的,从两条大船上交换了不少货柜。送走那条货柜船时,货柜又转移一次。如此这般,全乱套了。更不说老米的76舰炮瞎打一气,几十个货柜打飞打烂,其中多少个沉入海底不得而知。 “唉,我居然没想到这个事?”老叶口气愧疚。 叶特奇怪问:“你应该想到吗?”老叶说:“是的,遇上国内海员就该想到了。唉,十几年前有一句流行语,二十一世纪最重要是人才。到现在,国内各行各业的人才,尤其制造业、服务业的中低端人才,那真是多如草、遍地跑。偏偏欧美却十分紧缺,自然有人想走歪门邪道,搏一把。” “那倒是。我在洛杉矶随便理个头发要四十美刀,回国四十块还包按摩。”叶特不是宅男。偶尔上网只关心军事和运动,其他的太费脑。 “某种意义上讲,人才过剩!”老叶谈兴甚高,“指责国内人素质差,那是吹毛求疵,睁眼讲瞎话。国内崛起,某些专家冷血一句‘人口红利’,其心可殊。实际上呢,多年普及教育和妇女解放,规模之大、成果之丰,人类历史上空前甚至绝后。大学生总数世界第一,毫无疑问,且逐年上升,单单看高考季就晓得了。哦,你小子没参加高考,体会不到。眼前最直观例子,阿贝托聘请大批国内海员,肯定不是因为喜欢咱们的文化,而是职场优胜劣汰的必然。海员职业还算高端一点的,拿普通打工仔说吧!身体健康、吃苦耐劳、聪明能干,几乎是共性。有一个其他族裔无法比拟的优点,许多学者有意无意忽略不提。那就是,他们没有任何野蛮或悖于世俗的陈规陋习。最最难得在,打工仔有文化。再差的也识字,百分之九十学历在初中以上。意味着,各行各业,稍做简单培训,就能上岗工作。久而久之,形成了海量的技工队伍。这些人,经过各行各业磨练出来的。有个鬼佬厂主跟我说,一个国内打工仔创造的利润,十个其他族裔的人比不上。他们像即插即用的软件,无须启动程序,装上去就能用……” 停顿一下,老叶点燃抽了半截的雪茄,又不确定道:“超过二百人的偷渡客,少见啊,兴许不是我们国内人。” “啊,很多吗?”叶特怪腔怪调,“人才多如狗,蠢货也遍地走。嘿嘿……我怎么木感觉?”偷渡客丢份儿,却又说不出口。终归是同胞,尤其当下每一个同胞都弥足珍贵。他也点上一支烟,干笑说:“人多好啊,训练当水手正合适,开船的问题解决了。” “别高兴太早,我讲的各行各业,包括黄、赌、毒等等,我们有可能救出杀人犯、抢劫犯、毒。贩、妓。女、贪污犯……” 国家发展一日千里,正经人出国并不难,出国打工也有合法渠道。作奸犯科或成心移民的人,才会冒险偷渡。老叶塞一双跑鞋放进大塑料袋,站起伸个懒腰,他身边另有几十个同样的塑料袋。 一下子增加这么多人,准备工作提前做,医药、食物先行。拖轮、油水船有救助职能,大小军舰也一样,现成的救助包很多,已经交给开始搜救的队伍。天气寒冷,衣物要跟上。从海里捞上的衣帽鞋袜,搁军舰上堆积成山。有薄膜包装盒并不渗水,晾干水迹仍是新的,这会儿派上用场了。塑料袋里,打底套装、加厚卫衣各一套,搭配两套内衣裤、两双袜子、一双跑鞋。 林耀辉带队搜救,叶特和顺子负责分装衣物,老叶也从舰桥下来帮忙。三人费了两小时,分装出三百只塑料袋,没这么多人也有备无患。 “想象的出,救到人的时候,场面必定凄惨,千万不可心软。这些人的成分,非常复杂,短时间内,我建议拘留看押,以观后效。”老叶有点唠叨。 叶特不怕刺头或硬茬,就怕张小波之流的“精神鸦。片贩子”。轻松道:“管他啥来头,当成俘虏好了。他们本来就是俘虏,优待俘虏没错,惩罚俘虏也合理。” “你可能没明白我讲的凄惨。”老叶口喷浓烟说,“凄惨这个词不适合,怎么说呢……嗯!有个真实事例,一架飞机迫降在南美安第斯山脉的雪山上,幸存者挨饿了九天,最后靠……” “我看过那部翻拍电影。”叶特打断,“你是说,他们饿了几天,可能自相残杀,人吃人?”说完,自己也色变。 “为了活下去,许多人失去做人的底限。不要怀疑这一点,我们心理上做好最坏的打算。”叶特黯然说。 “了解!”叶特又满不在乎,“反正这两天收尸收出经验了,我们顺子提拎断手断脚都没反胃。是吧,顺子?哈哈……” 顺子在分袜子,难看地回笑,双手有些打抖。 讲半天对牛弹琴了,老叶苦笑说:“犯罪分子和自相残杀外,你还得担心救出来一大群外国偷渡客。” “不会吧?苏铭讲……”叶特讲不下去了。苏铭只讲偷渡客是黄皮肤和大致数量,并不确定全是国内人。 老叶忧心说:“黄皮肤不等于同胞,哪怕是华裔。” 便宜二叔在媒体上常以自身血统和国籍为傲,纠结偷渡客是不是国内人?叶特懂了,心里找到平衡。正要撩拨几句,耳麦里有呼叫。 “知道了,我懂的,耐心点。好吧……啥?你找到啥?嗯、嗯……留在原处吧,反正没用,废纸差不多。” 和林耀辉通话,叶特的脸色阴晴不定。老叶不急问,拢塑料袋给顺子说:“搬快艇上,马上去睡觉,今晚你轮班。哦,一个人怕不怕?” “这……我……”顺子感觉被这么问很丢人,“阿公,你不怕我也不怕。” 叛逆年纪的男孩,最受不得激。叶特已屡试不爽,恶作剧大笑。 “你笑的出来?”老叶有点奇怪。以他判断,林耀辉没找到偷渡客。 叶特说:“搜救是不乐观,货柜堆得像搭积木,除非用吊机整理出路径。可是,大家又太累了。唉,今天粗找一遍,明早早操取消,起床就开始彻查。” “下面呢。”老叶知道他有后话。 “下面?哦,下面是老林找到金子和钞票。”叶特咧嘴笑,“两个伪装特工的遗物,有个货柜编码,我想碰运气。找到几百公斤的金砖,还有人民币、美元、欧元三种钞票,每种都上千万。” 老叶拉扯胡子说:“那两个伪装者是买卖人啊!哦,钞票没什么用也不许外流,以后你要发工资的。” “发工资?”叶特不解。 老叶说:“人口增加,你要一直搞大锅饭,开历史倒车?”叶特无奈说:“我哪有空想那么远?人没救出来呢!”老叶说:“你最好抽空想远一点,人多少会救出来的。再说,即使全死了,你以后照样得增加人口。”叶特抱头说:“二叔,你想折磨我,干脆……”抱怨到半,林耀辉又喊话。他听了两句,黑脸说:“我马上过去!”丧气地向老叶叹息:“那帮家伙要罢工!” “我就知道没你不行。”老叶开心笑。 叶特咬牙切齿,一言不发跳上快艇。他没有亲自带队搜救,是让林耀辉巩固刚建立的威信,看来欲速则不达。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6章 自我介绍 海员们起床做完早操,整理从海里捞上的物品,该晒的晒、该捡的捡,一上午没歇。吃过午餐去登陆点埋葬尸体,又和海豹冲突一场。至此,工作超过十二小时。饿困交加,以为回来有一顿海豹肉慰劳,谁知三个玉米饼一瓶水打发,边吃边找偷渡客。找到好说,从多用途船转巴拿马船,忙活两小时,一无所获。于是,由小声抱怨到大声抗议,四个班长快弹压不住了。林耀辉只好请示,准备收工。 “大家还想看见尸体吗?” “不想!” “我也不想,昨晚睡觉闭眼全是尸体。我问我老娘……哦,我在做梦。我问她,老娘,我干嘛老是梦见尸体?她说,你不看见尸体,就不会梦见尸体。” 故事内容有假,恶梦是真,叶特昨晚连夜恶梦,从叫喊中醒来。巴拿马船甲板上,几十个男人低头不语。 “我知道大家辛苦一天,唯独海豹带来一点点乐趣。但是,为了不再看见尸体,我们别无选择。下面废话不多说,每人一包香烟。厨师辛苦一下,给大家做一顿热乎的海豹肉,林长官负责安排。好了,全体都有,立——正!向前看,稍息,解散!” 解散? 所有人都无所适从,“始作俑者”苏铭更是如此。以为叶特到来,凭他的威信,凭他的嘴巴,大家被说动是难免的。大家确实被说动了,哪想话锋一转,散伙吃海豹肉。过了一会儿,厨师和林耀辉先走,其他人也慢慢散开。 “叶……长官,真的不搜了?”苏铭最着急,紧追叶特,“偷渡客交战前进货柜,那时是中午。到现在,第四天又半天了。如果明天再搜,恐怕……” 叶特欲走还留,独自靠在舷梯口抽烟。高深莫测笑了笑,没有回答。 “长官,我们班全体请求继续搜救,请批准!” 李东民一马当先来了,立正敬礼,声音洪亮。刘喜才慢了一步,也立正敬礼说:“长官,我们班也请求继续搜救,请批准!” “还有我们,长官!”另两个班长有样学样。 “喂喂,哥几个,随意点,现在是休息时间。我说过,工作时间我是长官,休息时间我是狗屁。”叶特嬉皮笑脸给几人发烟,“你们的请求,我是不会批准的。不过嘛……啊,如果谁有兴趣,陪我去货柜船逛逛,回头我请喝酒。威士忌、伏特加、朗姆、龙舌兰,随便挑,每人限量一支。”说完往舷梯下走。 “我只要半瓶威士忌。” “我有三两伏特加圆满了!” “喂喂,人家长官说每人一支,想让长官失信么,沙吊?” “对、对,如果威士忌不够分,我要一支龙舌兰就好。” “我不挑,四种酒随便给一支!” 西方水手是不是酒精泡出来的,有待研究。国内海员贪杯者数不胜数,无须怀疑,反正滴酒不沾那是怪物的存在。如果在酒和香烟中选择,保准大把戒烟人。这会儿闻酒而动,众人起哄声盖过班长,一个个争先恐后下舷梯,四个班长不得不维持秩序。苏铭手有伤,被推挡在外围,好不容易才挤上了小军舰。 “喂,长官,几时每人发一个女人?” “快了,你练好身体就有,我保证!” “我们班长那么大块头,一个女人不够,至少两个。” “没问题,能者多劳,欢迎来到自.由世界!” 小军舰餐厅里,叶特和几个海员胡侃。其余人也三三两两抽烟聊天,甲板上还有人乱喊乱唱。人人一副观光度假的神态,哪里像去搜救?苏铭大摇其头。不过,他细心算了一下。林耀辉、厨师和两名岗哨,留下准备海豹肉聚餐外,该来的都来了。渴望自.由的小炮张小波,也在其中。无论如何,搜救重新展开,他又有点钦佩叶特的手段。 “长官,前头的搜救是白费力气!” 船开动了,叫黄亚发的非退伍兵大副,一语惊人。这是叶特格外留心的另一人,身份是lr2油轮的大副,在所有海员里职务最高、威信最高。黄亚发接着说:“巴拿马船去亚洲的,偷渡客不可能转运过来。稍微有问题的是甲板上那二百多个柜,你们从货柜船临时吊上来的。但是,可能性也不大。三天前,那些偷渡客没饿多久,应该有力气,吊柜的时候肯定呼救,当时没发现动静吧?所以……” 叶特保持笑脸,心里懊恼。急于救人,忘记请专业人士献力献策。他下令逐条排查有货柜的船只,林耀辉和四个班长执行不会质疑。黄亚发的大副是过去时,现在小兵一枚,统一行动下,没有话语权。过于强调纪律和森严等级,有时候死板的令人发指。如果不是临时起意,换一种轻松方式带队,恐怕听不到这些话。 “多用途船也没必要搜。”黄亚发继续分析,“多用途船从亚洲过来,偷渡客是这条船带来的,保险起见,不可能带进港口。所以,首当其冲,把偷渡客转移到货柜船上。从目前多用途船的空置来看,已经完成转移。也就是说,偷渡客只能在两条货柜船上。林长官对船队运作一知半解,前头的搜救……简直是瞎指挥!” 瞎指挥有所指,林耀辉照伪装者留下的编码寻找货柜,耗时最长。公平讲,不算瞎指挥,两名特工是黄皮肤,这样的线索不可忽略。然则,海员们劳累一天,又开吊机又爬上爬下对编码。忙活两小时,好不容易找到特工货柜,林耀辉一句“找错了”,连货柜里是啥也不让看。再想重新开始,没怨言才怪。 有人领头声讨了,立即吸引围观。小军舰已经停靠一条货柜船,开船的肖越和甲板上晃荡的人,纷纷涌入餐厅凑热闹。 “不要认错,你不是在微信群!”老叶巫师般的声音,鬼崇降临,“黄大副早不说晚不说,小林没封谁的嘴巴。你露面就高谈阔论,十几万吨油轮的大副,不简单啊!” 敢作敢当,错了就认。叶特的确想包揽责任,但二叔的话不无道理。救人如救火,黄亚发完全可以自告奋勇。他咳嗽一声说:“我很想知道,这些转移到货柜船的货柜,有没有分辨的标记或编码区别?” “不需要分辨。”黄亚发没对瞎指挥穷追猛打,“装偷渡客的货柜,肯定摆最上层,这是为安全考虑,蛇头也怕搞乱出人命。唉,但愿别太晚。长官,我真的不想再看见尸体了。今天之前,我永远想不到我会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尸体,全是非自然死亡的。而且,还有断胳膊、断脑袋……不怕丢脸,老实说,我、我很害怕。”说话间,白嫩的脸颊肉抖动。四十岁的人了,眼神无助像求抱抱。 后面几句话,引起共鸣。餐厅里外,一下子鸦雀无声,目光聚焦叶特身上。毕竟,都来自和平年代。交战时血肉纷飞,可以闭眼睛、蒙耳朵装鸵鸟。收尸不一样,非但要触摸死人,还不可避免与死人面对面。今天一场尸体洗礼,震撼各人的灵魂,小心肝仍一颤一颤的。 “给点鼓励吧!”老叶又来了,“随便说点什么,我发现他们喜欢听你讲话。” 叶特想扯掉耳麦骂娘,摸了摸脑门,抬头环视餐厅内外说:“和大家相处三天了,我好像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自我介绍。” 各人不解幽默,绷脸静听,想来一句“此处应有笑声”,憋了回去。继续说:“我呢,姓叶名特,口十叶,特别的特。二十六岁,鲁东为海人。三年前,从部队退役,到洛杉矶一所二流大学上学,顺带给人做保镖。收入不错,日子蛮逍遥的。平时玩玩枪、看看球、打打架,喝点小酒泡点妞,没啥特别。可是,圣诞假派对上一次意外。过去几天,知道我亲手杀死多少人吗?”停顿翻两只手掌,“十个!整整十个!昨晚无聊计算,我吓一大跳。有个家伙,块头比大炮还大,超过两米高,压在我身上,我拿手枪抵他的腰眼开火,打死了脑袋还差点撞昏我。话说回来,这十个人都想要我的命。如果我不干掉他们,死的是我。嘿!各位哥儿们,很不幸。不管乐意不乐意,你们跟我一样,碰上了意外,非常可怕的意外。逍遥平静的生活没有了,再也回不去了。而且,来到不再是2018年的世界。相信我,在这里,尸体小意思。你死我活的战斗,将是家常便饭。你们必须像我过去几天那样去拼命,才能赢得生存,你们准备好了吗?”提高声音扫视低下头的众人,“没有准备好不要紧,只要你竭尽全力。因为你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有他、有几十个兄弟和你并肩作战,共渡难关。但是,我们的人手还是太少,力量还是太小了。眼下,有个机会改变这种现状。对!就是困在货柜里的偷渡客,大家不要瞧不起他们。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是跨时空的偷渡客。” 几十个人虔诚倾听,叛逆的张小波认真用手机录像。 叶特避重就轻,对自己来历讲的不尽不实,众人却不再关心。最大疑点是和老叶的关系,籍贯不同,血缘亦无交集,怎么是叔侄俩?老叶这种聚光灯下的名人,家族成员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有几个情人、有几个私生子?狗仔队天天挖,很难隐瞒。 身为背景深厚的执法人员,苏铭对老叶的底细一清二楚,想不出与叶特有任何瓜葛。两人怎么凑在一块?为什么出现在“海上超市”?交战中扮演什么角色?为什么阿贝托剿杀幸存者放过“叔侄俩”?“叔侄俩”又怎么放走黑色游艇、怎么驱逐外籍海员? 疑点太多太多了。 “嘿!别再愁眉苦脸了!我们还活着,不是吗?既然活着,就要活得精彩、活得快乐、活得比过去更好,有没有信心?” “有……” “大点声!” “有!” 叶特讲话收尾,直截了当的鼓劲、动员。 仰望那张年轻且邪魅四溢的脸,苏铭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执法人员,失去了组织。叶特有再多的疑点,无关紧要。何去何从?他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7章 你是个英雄 搜救最先发现的是女人,不是邢大同他们。 某个奇葩理论证明,同样的挨饿受冻,女人比男人存活的时间更长。很遗憾,该理论没法套在这些女偷渡客身上。 女人们进入货柜,人人带水。只有个别没有食物,其他或多或少带有零食,尤其两个孕妇的零食最多。邢大同鬼使神差,又送给秦安妮一堆巧克力棒和几罐红牛。当然,这些食物和水,也仅够支撑两天。饥寒交迫中,女人精打细算的天性充分体现。若非尽量保证两个孕妇一个小孩,她们完全能够站着走出货柜。 “妈妈,你怎么了?妈妈,你醒醒呀,妈妈……” 秦娜娜不忍女儿受罪。昨天起,将自己的食物份额偷偷分给女儿。今天集体断粮了,仅剩的一点水留给两个孕妇和一个小孩,苦苦忍耐两天的饥渴,终于昏迷过去。秦安妮久久不见母亲醒来,害怕的哭了。莫曼又饿又渴,开口安慰的气力也没有,其他女人差不多。哭泣会传染,两个孕妇跟后哭了,马上又有新人加入,货柜里好不热闹。不过,只有秦安妮和两个孕妇哭的出声响。 “听见了吗?” “好像有女人哭?” “我没听见,你丫是不是海上漂久想女人了?” 李东民和刘喜才开路,登上第二条货柜船高高的货柜顶部,没走几步,突然停下。第一条货柜船搜找的时间很短,黄亚发和几名资深海员分辨出货柜的堆放状况,认定偷渡客不可能在上面。叶特从善如流,匆匆转到这一条。 “安静,原地立定!” 叶特没有刻意听声音,他在想搜救成功后怎么撤离?这条船满载的货柜,堆砌的几乎和桥楼一般高,看着蛋痛。而且,桥楼没有电梯。各人肩扛手拿急救物资爬楼,费了老大劲。登上货柜顶,不得不从桥楼搭木板。显然,不可能让奄奄一息的偷渡客走独木桥、下几层楼梯。 老叶时间二十一点半,夜里起风了,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有点大。一群人放下急救物资,屏息静听。约莫过了一分钟,叶特也隐隐听见疑似女人的哭声了,不确定是风的呜咽还真是哭泣。 “那边!”刘喜才大叫。小跑绕过几个零散的货柜,往右舷去了。 大部分人一哄而上,拉下好几箱的急救物资。叶特苦笑摇头,要去抱起最大的一只箱子,却被人抢先了。定睛一看,是小炮张小波。争吵以后,两人没说过话。叶特向他点点头,去抱另一只箱子。 “长官,眼睛长时间在黑暗中,他们最好有个眼罩。”张小波说。 叶特再次点头说:“嗯,是个问题,医生应该会处理。” 哪怕是夜里九点半,依然阳光灿烂,光线耀眼。救治方案以两个兼.职医生的意见为主,倒没有独断专行。 “找到了,老大!找到了……” 李东民跑来报讯,抢过叶特手里的箱子。休息时间,这家伙对叶特一点不见外。叶特抑制激动,笑说:“你的耳朵也不错,不过,大炮更厉害。” “那小子想女人想疯了,瞎蒙的!”李东民大事小事争上游。 绕过前头几个40尺高柜,靠近艏楼的一排20尺平底柜前,站满了身穿作训服的海员。有人高喊:“里面的人,不要害怕。请闭上眼睛,我们马上打开门,请闭上眼睛。”同样的话,用英语重复。 20尺平底柜的四条门栓解锁,两扇门向外敞开,进入眼帘是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女孩。 “救救我妈妈、救救我妈……” 小姑娘说普通话,哭了两声也休克过去了。 两个兼.职医生领几个人进货柜,展开抢救。外面有人不断递进急救包、应急灯、毛毯等等。物资准备相当充分,特意熬制盐糖水,带来一大只保温桶。 不用叶特指挥,没参加救助的人,四散忙碌,分头去打开周围的货柜。叶特正要打开一个货柜,黄亚发远远说道:“那个不会有人,长官。看地脚锁扣,没上锁扣的货柜,才是仓促间堆放的。” 货柜在船上不是小朋友搭积木,有锁扣固定。叶特还是打开已经固定的货柜,果然里面全是小五金包装盒。黄亚发的判断有道理,从刚发现有人的货柜看出来的。 叶特叫黄亚发到身前问:“老黄,这条船能不能开到巴拿马船边上去?”以巴拿马船做大本营,原因无他。船够大且离港不久,淡水和生活物资充足。 “长官,你是想把人直接吊上巴拿马船?”黄亚发摸下巴沉吟,“半米浪有点大,这条船停机好多天,不知道动力情况怎么样?又是满载,不大好掉头。嗯,保险起见,我建议使用拖轮拖去巴拿马船。” “长官,我去开拖轮!”肖越自告奋勇。不知是怕尸体还是想抢功劳,配合叶特打开货柜后一直当跟屁虫。 “你开拖轮,小军舰我开呀?”叶特白他一眼,脸朝黄亚发,“这件事由你负责,人员随你挑,马上去做,我希望看到最好的结果。” “保证完成任务!”黄亚发立正敬礼,走前向肖越竖个中指。 叶特装没看见敬礼和中指,自个走向货柜门边。退伍兵压住非退伍兵一头,两个阵营泾渭分明了。今天算是机缘巧合,黄亚发这个非退伍兵冒头,正好平衡一下。 “长官,三十一个女的,有两个孕妇,生命体征全都平稳,基本没有危险。” 兼.职医生汇报情况,比想象的好得多。货柜里,急救集中在处于休克的女人身上,能动的女人已经披上毛毯、喝上热盐糖水。小姑娘也醒来了,边喝盐糖水边睁开大眼睛看叶特。 “你是谁?” “我是叶特,你又是谁?” “我是秦安妮。” “你好,安妮。帮个忙,你知道有多少人被装进货柜、装进几个货柜?” “嗯,好多人。嗯……五个?嗯……六个?我、我没数。” “都是我们……啊,都是华人吗?” “应该是,好多人讲普通话,还有粤语、闽南话,还有四川话……嗯,还有……” 叶特拿出一付墨镜给秦安妮戴上,又给她裹上毛毯。才交谈几句,边上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咄咄逼人问:“你们是什么人?蛇头呢?外面出什么事了?米国人呢?” “长官,那边高柜发现人!” 又有人飞奔报信,叶特撇下问题女人退出去说:“医生跟我来一个。这里动作快点,扎好输液管,留下两个人看护可以了。” “我曹!全死了、全死了!” 来时路过的一个45尺高柜,蹿出两个家伙,如被狗撵的兔子,和到门口的李东民撞个满怀。叶特远远看见,心里直打鼓。他也害怕出现人吃人的景象,不紧不慢移步。 “混蛋,都瞎了!”李东民大嗓门吼骂,“死人你们怕,活人你们不怕。好嘛,打仗你们站最前头。” 两个“兔子”表情凄惨,似要跳海自杀。 这种事叶特视而不见,径直走到货柜门口。里面的情形看上去并不恐怖,人堆人团结成几大砣,一个搂抱一个取暖。落单的是一名中年道士,盘脚在行囊上打坐。只是没人眼睛是开的,道士的脑袋也耷拉在肩膀上。 “我这边五个,你那边几个?” “六、六个。” 有兔子就有狼,先进货柜的人没跑光,张小波和苏铭一个个试探活人、死人。跟来的医生进去了,叶特紧张问:“一共多少人。” 张小波脸色惨白,说不出话。苏铭黯然道:“全部四十八人,十一个没气儿了。”叶特却大松一口气,他以为两个家伙统计的是活人呢! “呕……”张小波撑不住了,飞快掏出塑料袋,在门边大呕。 叶特拍拍他肩头,拎急救箱进货柜,扭脸朝外面的人叫:“毛毯、毛毯,大量的毛毯!多进来几个人。” 别看外边阳光明媚,零上四五度,海峡湿气重,阴冷的刺骨。像极江南的三九天,照样能冷死人。货柜冻了四天,和冰箱有一比,死这么多人,寒冷比饥饿更凶残。 “啊……救命,医生快来!这个柜也有人!” 又找到另一批偷渡客,两个兼.职医生分出一个赶去。叶特没再跟随,戴上口罩,将一具发硬的尸体抱到货柜角落,心里祈祷别再死人。可惜,一点没应验。 “我曹!那边又死了一大堆!”李东民再来报信,也惊慌失措。 叶特放下第十一具尸体,走出货柜说:“尸体……啊,遇难者和幸存者,暂时都不要搬出货柜。”他心里不好受,听秦安妮反映,偷渡客多数是国内同胞没跑了。 近在咫尺发生的一切,邢大同一无所知。饥寒交迫最是消耗体内能量,他睡着了,也可能是休克。直到船身猛然震动,侧身搂抱的刘醵翻滚,他被压在下边,一下子醒来。渐渐地,耳朵听见马达响和外面的喧嚣,头顶还有走动声。乍一激动,脑子短路。本能地张口喊叫,喔喔几声后,想起该怎么做了。他放心大胆一口喝光剩下的红牛,掀开刘醵,开始点爆火机的救命工作。 “嘭!” 仅存四只火机,第三只点爆成功,终于听到来自头顶上的回应。 “下面有人吗?如果你喊不出声,刚才的爆破声请再来一次,便于我们确认!” 普通话,恍如天音的普通话。邢大同喜怒交加,纸没有了,手里当火种的火机,没法点爆。急的再次喔喔几声,看见了空红牛罐,急中生智,抓起敲向壁板。 “非常好!我们知道你在下面了。其他人,还有其他人吗?有的话,请再敲几次。” 邢大同环视货柜,听的见微弱的呼吸声,却只有那对苦命鸳鸳的手脚会动,刘醵趴在他脚边像条死狗。拿空红牛罐敲完三次,他的眼泪流进嘴巴。 “好极了!你是个英雄。哥们,请耐心等待,我们很快把你们救出来!” 李东民趴着喊话,身子在货柜顶部翻滚,仰面朝天长吁说:“我的天哪,老大。幸亏你耳朵灵。”叶特抱手站一旁,面向不远的巴拿马船,忧心忡忡说:“但愿他们不像二号柜、三号柜那么惨!” 邢大同的确是英雄。他们的货柜被舰炮震翻到下一层,如果不是连续点爆三只火机,如果不是叶特对爆破声敏感,便于确定位置。海员们现在的疲劳程度,今天不可能再搜查其他货柜了。那样的话,最快十个小时后重新搜救,天知道剩下几个活人。 “先吊六号柜!一号柜最后。” 货柜船停靠巴拿马船的右舷,叶特吩咐黄亚发。按找到的顺序编号,反向吊走货柜。“海上超市”的船,不算油轮,有个共同点,每船必备起重三十吨以上的克令吊。巴拿马船和多用途船上各有四部,货柜船和自航驳船各有两部,七千吨级油水船上也有四部,而拖轮更是有大大小小七部。黄亚发用对讲机指挥,货柜船的克令吊很快转动。 “干嘛又关门?” “喂,别关门,放我出去,我不想在里面了!” “开门呀,我要生了!我肚子疼,我要死了!” 货柜重新关上,恢复大半的女人们不干了,要死要活,哭闹声透出货柜。叶特充耳不闻,目光追着起重机吊起的六号货柜走。 “长官,里头有两个孕妇,是不是……” 女人的哭闹,张小波听不下去了。苏铭上前一步立正,打断他说:“长官,我请求参与安置偷渡人员的工作。”张小波做一个不标准的立正说:“我也请求参与,长官!” “你们心甘情愿跟我干?”叶特头也不回。 张小波挺胸说:“是的,长官。目前来看,你是我们这些人的最佳选择。”叶特没说话,斜眼望苏铭。 “我希望回归组织,长官!”苏铭无奈地挺胸,“除了长官叫的不习惯,你做的一切和我们组织没什么不同。” 叶特点头说:“欢迎加入!不过,张小波你另有安排。明天起,协助老齐检查整个船队船况。至于老苏,安置新人由你负责,有一个班听你指挥。我需要你摸清每一个新人的底细,建立档案,并帮助他们接受现实。身体恢复之后,马上参加军事训练,不论男女!你给我个时间表。” “这个嘛……”苏铭沉吟半晌,“一星期到十天,身体恢复快的人,应该没问题。” 叶特摇头说:“你没有一星期或十天,我允许你动用任何资源,你只有五天。一旦身体恢复,五天内,我希望看到第一个新人加入。” “保证完成任务!”苏铭敬礼硬头皮上了。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8章 可怜的海豹 装女人的一号货柜也吊走了,叶特最后一个离开货柜船。待他登上巴拿马船,六号货柜已经打开抢救。 “四十七个人,老大。奇迹啊,全是活的。除了那些女人外,唯一一个全是活的货柜。我曹,奇迹啊!”李东民坐靠货柜门边,一脸疲惫叫的还是很兴奋。 叶特欣慰地往里看,递给他一支烟问:“找到那个英雄了?”李东民叼烟答:“找到了,手里还抓个红牛空罐。休克了,我刚叫人抬进舱。哦,二号柜那个野道士醒了。据他讲,二号柜这四天,总共有十几瓶水和几瓶酒,吃的几乎没有。唉,难怪死这么多人,刚才又一个咽气。” 听见又死人,叶特连喷几口烟。摸出手机记录,呼一口气问:“三号柜呢,统计了吗?”这才是死人最多的货柜,活的也没一个清醒。 “统计了。四十八人死了十七个,三十一个活的,其中三个勉强喘气,能不能撑过来难说。我看了一下,货柜里只有十来个空水瓶、空可乐瓶,酒瓶没一个,比二号柜更惨。”有酒多少能御寒。 李东民揽下统计活儿,数字张口就来。说完三号柜,又笑道:“四号柜可能全是酒鬼,里头有十几个白酒和威士忌酒瓶,还有二三十个啤酒罐。不过,刚才再开门,还是有两个凉凉了。” 方便吊上巴拿马船,尸体、活人都没转移。发现到现在两个小时,不断有人死去。 “但愿就这六个货柜!“李东民颤声说。 有多少个货柜装人,目前没法确定。能说话的幸存者和安妮一样,谁也说不清。而偷渡客进货柜时,监控探头又“正好”错过。叶特无力多想,弹烟头下海,就近背起一个幸存者,小跑入船桥。 男人安置到以前关押海员的下层舱室,虚弱者集中救治。女人里有孕妇和小孩,优待入住桥楼有窗的三个海员舱室。 安置完毕统计,死亡率没有看上去那么高。一号货柜,31人全活。二号货柜,48人活36死12。三号货柜,48人活31死17。四号货柜,47人活44死3。五号货柜,48人活42死6。六号货柜,47人全活。总计269人,幸存231人,死亡38人。其中,幸存男子200,女子31。 天色全黑了,老叶时间差不多凌晨一点。叶特敬了大伙一杯酒,没跟他们一块吃海豹肉,独自开快艇回大军舰。驱逐卡尔一伙后,他和林耀辉轮流在油轮守夜。油轮不敢再有闪失,否则很可能被困在世界尽头。齐国强估算,油轮的油,少说能保证船队航行两年。今天轮到林耀辉守油轮,他想和老叶喝两杯。 “十几年了,上次在港九,我还记得,吃个海豹肉做贼似的。” 大军舰舰长室里,老叶打开一瓶茅台。特意从双体船拿上来的,还有两只附送的小杯。“现在嘛,我估摸着往后去,海豹肉怕是要吃腻吃烦吃出恶心来。” “我已经恶心,厨师太烂。又甜又辣,做的啥玩意儿啊!” 叶特闷吞一小杯茅台,送下难吃的海豹肉。“你说对了,二叔。那些海豹惨了。我打算,以后组织实弹射击训练,目标是海豹。新人加入也都这样,哈哈,两个连的人实弹射击,那得多少海豹肉?就怕吃不急,坏掉难收拾。” 老叶轻松地和他碰杯说:“坏不了,每条船都有冻库,冻库满了有的是冻柜。” 拿到保安主管的平板电脑,老叶最了解“海上超市”的情况。他驾机巡察火地岛,见识比格尔海峡附近的海豹,数以十万计。这年头不必担心环保灾难,实弹训练产生的海豹肉可用做储备,一举两得。年纪大了,习惯长远打算。就算船队目前的粮食两三百人半年吃不完,也有备无患。 “倒是可惜了海豹皮,好东西啊,什么年代都是昂贵的皮料。”老叶又道。 “没事,咱有人了,大不了学剥皮。”叶特连吃几块肉。 基本确认偷渡客全是国内人,老叶堵的慌。有意不打听,便宜侄儿却再三提起,他苦笑倒酒问:“一共多少人?”叶特拿手机翻出记录,放他面前,叹息说:“唉,生生冻死、饿死三十八个,五个是找到后才咽气的。如果早一点……”亲手堆积二号柜的十一具尸体,其中两具没僵硬,估计断气不久,他心有愧疚。 “不要怪罪谁,也不要自责。”老叶看完记录,高举酒杯,“你尽力了,搜救非常及时、成功。今天,你从死亡线上,挽救了二百三十一条生命。” 真不能怪罪谁,“碰巧”蛇头全死光了。海员里的知情者或许有或许没有,再追究毫无意义。剩下“唯一”知情的苏铭,偏偏伤口发炎,一直神志不清。抢救这位伤员,也是提前放出所有海员的一个原因。昨晚苏铭好转,确认现实、接受现实,不是容易的事。今天能够想起偷渡客,有功无过。 “苏铭一个人卧底?” “据他说有个外籍刑警搭档,交战时死了……啊,牺牲了!” “他们的目标是偷渡团伙?” “不是,是海上超市。偷渡团伙在东南亚上的船,他说偶然发现。” “偷渡客真没有外国人?” “看不出,全是国内面孔。能开口的都会讲普通话,外国人有也不多。” “总有人以为北美是天堂,现在倒是去了另一个天堂。唉,269,这也太多了!” 老叶反复滑手机看记录,一脸纠结。盼望队伍增加人手,却不待见太多同胞是偷渡客。骄傲的名人难做,还得在意别人丢自己的脸。 叶特没刺激他,想起一事说:“二叔,人口一下子增多。你抽空做个安排,谁干嘛分清楚。要不然,像今天的搜救,如果不是我瞎指挥,一些人兴许有救。” 老叶总算放下手机,吃肉送下一杯酒说:“你不是安排好了吗?” “我几时安排好了?”叶特停筷子。 老叶胃口不错,又吃肉喝下一杯酒,摇头说:“说你是天才,还是说你运气好呢?唉,我帮你归纳一下,小林你安排登陆建营地,黄亚发你打算用他主管船队,齐国强和张小波负责检修,苏铭负责新人的融入工作。” “哎呀,二叔,我那是临时抓壮丁!”叶特端起酒往嘴里灌。 老叶点燃雪茄说:“所以说你是天才。据我所知,黄亚发这个人准备提拔巴拿马船船长。本来,我倾向齐国强或肖越领导船队,但前者魄力不足,后者畏手畏脚,两人的性格,难堪重任。现在看来,黄亚发是个人选。张小波回心转意正好,无论现在、将来,我们都需要技术干将。有他和齐国强、肖越配合黄亚发,船队不难盘活。而苏铭更加重要,你好运气,捡到宝了。我们这些人,包括将来的新人,唯一的在职公务员,还是执法机关的,没有比他更适合内务工作了。有一点相当重要,他是单枪匹马,职业性质又隔离于其他海员。这样的人,野心小、忠诚度高。除了依赖你,别无选择。由他主管内务,就像空降给你一个政.委。恰逢人员增加,简直是及时雨。我们内部团结稳定,以后怎么走,路子就宽了。” 叶特何曾想这么多,不会说话了。闷头端酒杯,赫然发现餐桌一角的英文档案是黄亚发的。老叶手指在档案上弹跳说:“私心重、野心大,还有狼心。罔顾二百多号人命悬一线,愣是静静等待收获最大利益的时机出现。这种人,别期待他感恩或讲情义。一旦你失势,第一个背后捅刀子的保准是黄亚发。” “哈哈……怕怕!” 叶特嬉笑两声,顽皮地扭头看背后。整杯酒倒入口说:“二叔,既然看出老黄的人品渣,再让他做船队的头头,不怕他搞的乱七八糟?”他不认为黄亚发是安全隐患,拖后腿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无奈之举!高级海员就那么几个,再看看吧,但愿有比他更靠谱的冒出来。”老叶不甘地说。 远洋船上的高级海员,认真讲只有船长、大副、轮机长、大管轮四大头。国内海员在“海上超市”处于弱势,任职二副、三副、二管轮、三管轮,俨然天花板,任职四大头的屈指可数。能力不见得差,但重新任命无法改变固有的阶层划分。黄亚发不仅有四大头资历,今天搜救又功不可没,坐实船队第一人,似乎众望所依。 二人谈论的是黄亚发个人,背后涉及船只维护、船员培训、航海技术、船队组织等实际问题,亟需有人担纲主持。关系到能不能离开、几时离开、离开能不能带走所有船只?叶特理解老叶的忧虑,爱莫能助,实在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不管怎么说,你安排的及时。” 老叶夹一筷肉,边嚼边说:“一个团体和一个公司没两样。今天,你等于任命了关键部门领导。我建议,军事训练的班组结构保留。每天训练后,再打散到各部门工作。以两个框架并行,待到新人填充进去,事半功倍。目前,缺少后勤管理人员。海员里面即使有这方面人才,我也不赞成使用,我们最缺的还是海员。但愿新人里头,有一些惊喜。” “对、对,二叔,你管后勤太辛苦了!”叶特奉承地举杯和老叶碰。 老叶整天呆在大军舰上,好像没多少事。其实不然,驻守军舰之余,每天动用什么物资,穿什么衣服、吃什么饭,都要他和顺子收集发放。包括枪支弹药管理,也得一一登记核实。几十个人应付的来,二、三百号人工作量暴增,不可能再一力承担。 “明天叫苏铭张罗。”叶特和老叶干了一杯,打起精神表态,“除了两个孕妇一个小孩,其余女人通通放后勤。别的不说,这么冷的天,大家吃个热食也难保证,实在过意不去。男人嘛,通通上船,从我做起,最低要求,学当普通水手。” 便宜侄儿的领导派头,老叶爱看,颔首说:“嗯,一切顺利的话,过几个月,我们有希望扬帆起航。”叶特豪气说:“等我操练上两三个星期,先找卡尔算账。他要是不走,就让他把吃下去的吐出来!” 老叶满意地笑拿酒杯,想起什么又放下,郑重道:“明天早操,记得当众宣布苏铭主管内务,顺便公开他的icpo身份。” “苏警官一定很喜欢。”叶特会意地举杯。 “阿公、阿叔,对不起,我、我睡过头了!” 这时,顺子来值班了。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29章 不是偷渡客 不是以前的舱室。 邢大同睡糊涂了,以为在偷渡途中。眼睛渐渐适应昏暗的灯光,喝完余温尚存的盐糖水,这才清醒,仔细观察周围。 舱室门边悬挂一面液晶电视,舱位比睡过十几天的那个宽大不少。边上是一块活动桌板,装盐糖水的保温杯放上面。上面另有一个苹果,以及没开封的毛巾和牙刷。而下面,是一个硕大的塑料袋。相对的八张高低床,一样的布局和配给。和以前最大不同是,舱室门没有紧锁。 “我们成地震灾民了?” 刘醵也醒了,下床打开塑料袋,将里面的衣物摆满床上。“哈,鞋子恰恰合适,真够体贴的。邢叔,你说,我们是不是给海军碰上,正在被弄回国?” 随身物品一样没少,包括敲诈到的几万美元,这可不是押送回国的迹象。邢大同检查枕边的背包,从床上爬起,喝光盐糖水说:“不是我们海军,他们穿的是老米的作训服,但也不像是老米海军或海岸警卫队。” 获救时他多个心眼,假装休克,清楚看见一张张国人的面孔,听到每一句熟悉无比的普通话。疑问太多,没理出头绪,莫名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种不安,在货柜里就有了,获救后没有消失。 “休息的不错吧?各位,吃东西了。” 香味飘来,李东民送进一大盆热气腾腾的蔬菜肉末粥。 舱室里的人全醒了,正在叽叽喳喳议论,多是猜测救命恩人的来历。邢大同和刘醵动作最快,洗了个热水澡,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换上崭新的服装。算起来,获救到现在,他们已经昏睡了二十几个小时。期间输液不断,恢复好的醒来停止,恢复不好的继续。 “哥们,你救了几十条人命!”李东民亲手给邢大同递上一碗粥。 邢大同接过说:“不,是你们救了我们的命!”李东民接受这样的赞许,又给刘醵递粥,拍拍刘醵高他不少的肩膀说:“棒小伙子,当过兵?”刘醵腼腆摇头答:“没当过。大哥,你们是……” “别问!”李东民打断,继续送粥,“我知道你们有许多疑问,再忍耐一下。我保证,今天一定有答案。” 前晚,听说苏铭负责安置新人,李东民头一个不服。苏铭只是普通水手,最低等的打杂工,他是水手长,理论上还是他的手下。一天军训没参加,一次劳动没做过,凭什么爬到和老子平级?岂有此理,就凭知道船上有偷渡客? 昨天集训完毕,叶特当众宣布几个任命,并透露苏铭是卧底的国际刑警,李东民灰溜溜按下躁动的心。然而,不是冤家不碰头,李东民的班被安排协助,听从苏铭指挥。打杂工到自己头上,委屈就罢了,苏铭的第一道命令,居然是禁止向新人透露任何外界信息,违者禁闭两天。这个命令,可是要憋死人的。作为称职大嘴巴,告诉这伙新人,他们离开了原来的时空,来到了世界尽头。然后欣赏他们的反应,那是多么开心愉快的事情啊! “大家伙慢慢吃,别撑了啊!” 按开液晶电视的电源,李东民退出舱室。一个字没漏嘴,他也佩服自己。叶特宣布几个任命外,还宣布违反纪律的处罚方式——关禁闭。他举双手双脚赞成,班里的两个胆小鬼,他早想收拾,不得其法。尤其关禁闭的地方,创意十足,十足的恐怖,那就是刚死了二十九个人的偷渡客二、三号货柜。老大一下子辟出两个货柜做禁闭室,无外乎说:老子有人了,不存在法不责众,塞满两货柜无所谓。 “他中毒了,估计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有阿托品吗?给他注射2ml。” “好的,陈医生,我这就去!” “等等,这两人高渗性脱水,必须采取措施了。否则,脑水肿、颅内高压越来越严重,就算活下来,也是废人。先给他们注射甘露醇吧,知道甘露醇注射.液吗?” “不知道,陈医生。我、我只受过几个月急救培训。” “那你记好了,甘露醇注射.液,英文是injectiomannitou。” 隔走廊一间舱室里,集中了所有的重病号,海员的兼.职医生被人训得像孙子。李东民各舱室巡视一道,经过门前,看的眼睛直了。 “陈医生曾经在国外留学工作五年,回国当过三甲医院的副院长。” 跟出门的邢大同介绍说:“其实我们货柜没死人,幸亏他早早统一分配水和食物。而且藏了一罐饮料,最后关头给我喝。要不然,我也没力气发信号求救。” 李东民充耳不闻。他在想,这个不男不女的老玻璃是高明的医生,苏铭竟一清二楚。 一小时前,苏铭特别交待,陈医生身体恢复,立即请他治疗重病号。掌握秘密的人,令人害怕。在新人面前守口如瓶,与其说害怕关禁闭,不如说害怕苏铭。原本有所怀疑,眼前一幕让他背脊发凉。 “他就是私生活,有点……那个,啊,与众不同。”邢大同以为陈医生的女取向膈应人,好心解释。 李东民失礼地不答不理,取出一只口哨塞进嘴巴,粗暴地吹响。苏铭透露另一个信息,英雄邢大同,其实是个交通肇事害死一对夫妻的逃犯。有了陈医生例子,对苏铭的话,李东民深信不疑。一时间,他眼里的新人,个个都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立正,报数!” “一、二、三、四……” “向左转,齐步走!” 听到哨子声,一个班的送粥海员,从各舱室跑出,在走道列队。邢大同和刘醵等同舱室十几个人,噤若寒蝉站在舱室门里外看。同层其他舱室恢复快的人,也和他们一样旁观。过去二十几小时,这一队人悉心救护他们。尽管又有人不幸去世,他们还是心怀感激。 李东民列队好了,领头昂首阔步走向水密门。这一道程序,也是苏铭特别强调的。昨天,李东民有点抵触情绪,眼下他喜欢上了。在上百双感激、敬畏的目光中,找回了当子弟兵时的荣光。憋话不能讲的郁闷,一扫而光。 “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主甲板上,响起跑调的歌声。十几个海员席地而坐,一边拆装手枪,一边瞎吼。比格尔海峡早上八点钟的阳光,没有丝毫暖意。零上一度低温,经水气和海风放大,冷的刺骨,坐地下要莫大的勇气。李东民从桥楼出来,跟着哼唱几句。前晚搜救劳累,昨天早操取消,今天恢复,船上多了二百多人,尤其多了女人。一帮家伙早操、早餐结束,热身过头了,个个像发.情的公牛。短暂休息时间,居然唱情歌撩妹。 “嗨,老李,等下我们找海豹算账,为你们班报仇!” 大炮刘喜才笨拙地装上枪管,出口调侃。李东民想反呛两句,旁边一人抢道:“班长,何必调戏人家老李?我们是去打海豹的。如果跟海豹赛跑,长官肯定派上老李他们班。” 话音落,大笑起。 李东民脸色胀.红,分辩的冲动都没了,谁叫那天是他的班被海豹吓的屁滚尿流,冲击了其他班。偏偏有机会一雪前耻,他的班却被派去伺候新人。 看见叶特没走,他屁颠颠奔过去。 叶特端一杯茶,坐在货柜改装的休息室里,感慨海员们的工作效率。昨天,清理巴拿马船临时堆放的货柜。先得在多用途船腾出空位,然后开到巴拿马船边上,把二百多货柜吊走,前后四小时完成。而之前的“粉工”,单是从相邻的货柜船吊货柜,足足用了七小时。今天,长二百九十米、宽三十米的巴拿马船主甲板,全部成了操场。 “老大,吃过了吗?” “吃了,你呢?” “吃了。喂,老大,这不公平。昨天我们班伺候新人,今天应该轮到其他班了。” “昨天其他班处理货柜遇难者的遗体,又怎么说?” “哎呀,我意思是,新人好的快,随便安排几个人伺候,我们班再不练枪跟不上了?” “你急啥?海豹多的是,快成灾了。往后,就怕你杀到腻烦。” 李东民争强好胜,叶特又喜又烦。倒咖啡到半的林耀辉说:“大嘴,要不你代我领队去实弹训练,我留下伺候新人?” “别、别!林长官,我说说而已,嘿嘿……”李东民赶紧推辞。他敢代替林耀辉,另三个班长不把他玩死,叶特回头也会收拾他。几天来,大家看清楚了,叶家叔侄和林耀辉父子是一家人。 这时,左手吊胸前的苏铭来了,正儿八经向两个头头敬了礼,望李东民问:“新人恢复的怎么样?” “哦,还行!”李东民沮丧中,迟钝回话,“六号柜全部下床洗澡吃东西了,二、三号柜也有二十几个人下床了。其他的都在好转,开眼睛讲话了。只有三个重病号没脱离危险,陈医生已经给他们下药。哦,还有,一号柜的女人也全好了,排队洗热水澡还吵了几架。” 叶特避开苏铭的目光,他不待见这位作派像领导的国际刑警。昨天苏铭找他,通报又有两个新人过世。整数200的男性兵源,变198了。他讨厌听见坏消息,惬意地品尝热茶。改装做休息室的货柜,也是海员们昨天从自航驳船吊来的。考虑到天气寒冷,训练中休息,有个遮风挡雨雪的地方,保证喝上热茶、热咖啡。他和老叶统一思想,尽量让大家的生活品质不输以往。只求提高,不搞节约。享受海员们的劳动成果,他才生出感慨。 “通过这两天和幸存者谈话,百分百确定,装人的货柜只有六个。” 苏铭汇报工作进展,首先宣布救援没有遗漏。叶特提了两天的心放下,举茶杯致敬。而下一刻,苏铭语出惊人。 “截止今早,幸存229名男女,全是国内同胞。不过,绝大部分不是偷渡人员。” 叶特布置的事,不想途中插手。听了也惊奇道:“不是偷渡人员!这么多人钻货柜,活不耐烦了,还是绝地逃生节目组?” “哈哈……” 李东民和林耀辉大笑,苏铭也陪笑两声,又道:“目前为止,我已经登记了一百八十二本护照,目的地是东南亚。我询问其中几个组织者,都说是国内输出的建筑工……” “我懂了,劳务公司卖猪仔!”李东民不礼貌地打断。他一家三代吃海上饭,知道海上的偏门。 “起初我也这么想。”苏铭也不恼,“但据他们反映,雇佣公司比较古怪,签署保密协议才能签署工作合同。工作目的地、交通方式、旅途时间不得打听,一年合同内,禁止与外界联系,等等保密条款。登船签署合同后,每人当即拿到三万人民币安家费。工作期间,起薪视岗位而定,每月最低三千美元,最高达八千美元或等值人民币。合同期满,每人至少另有四万人民币奖金,也视岗位而定。他们是第一批,后面还有几批不清楚。我怀疑,雇主可能是海上超市。”说完,看向林耀辉。 李东民来兴趣了,拉一把椅子坐下。“海上超市”的保安,比海员更接近幕后老板。大规模雇佣人员,林耀辉不知道?刻意隐瞒的话,事情大条了。 这是要踩老大的左膀右臂啊,李东民无立场地想。 林耀辉摸一把胡子,放下咖啡杯说:“我只参与备料、送料,施工队哪来的不大清楚。阿贝托的基地已经建好多个仓库,工人全是黑人。哦,那是钢架板房仓库。修建码头、办公楼、住宿区,有可能另外招国内工人?” “不是有可能,绝对是。”叶特漫不经心帮腔,“别忘了,咱们是基.建.狂.魔啊!阿贝托那个死货,玩黑科技……啊,玩神秘学玩的装神弄鬼。为了交易害我们在这里的叫什么鬼?啊,负光源,痴迷到敢打米军。建个基地安放他的心肝宝贝,怎能不保密?放眼全球,技术最好、速度最快、价钱最便宜,同时又最便于保密的基建队伍,除了万里迢迢请咱们国内的达人,阿贝托还能找谁?” “对呀,搞基建咱们说第二,谁敢说第一?老大,你不愧学建筑设计。” 李东民抓机会拍马屁,苏铭也微微点头。林耀辉高兴说:“这下子好了,有这么多基建达人,上岸立营小菜一碟。”他拖油瓶流浪多国,活得相当滋润。不单单因为能打和长的帅,如何听不出苏铭的恶意?习惯装糊涂罢了。 “全是国内同胞,绝大部分不是偷渡客。”叶特认真问苏铭,“你确定?” “这……”苏铭不解他较劲似的语气,“百分之百确定。” “那么,真正的偷渡客是多少?”叶特又问。 苏铭答:“二十三到二十五个,有两人身份存疑。”叶特追问:“包括死亡人员?”苏铭听出什么了,认真答:“是,包括死亡人员。目前,确认一名偷渡客死亡,二十二名基本没有生命危险,两名身份尚待识别。” “哈哈……二叔,听见了吧?” 叶特嬉笑拍耳麦说:“我二叔喜欢这个结果。听说二百多国内偷渡客,他难过的整夜睡不好,觉得很丢人。唉,资本家爱代表。我说,别人做坏事,凭啥丢你的人呀?真是的!” 调侃地位超然的老叶,在座三人笑笑不搭腔。林耀辉放下咖啡,拿步枪擦拭。苏铭站起说:“请叶叔放心。新人情况,比预想好的多,现在该给他们看录像了。我先走,长官。”说完敬礼走了。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0章 私货 叶特摆手送客,端杯喝茶。李东民没走,望苏铭走进桥楼,挨到近前悄声说:“老大,新人的底细……啊,我是说偷渡的那些,老苏这家伙好像一清二楚。你说,我们海员的底细,他是不是也一清二楚?” “喂喂,老李!”叶特打量这个像受欺负小学生的猛男,“你到底干什么坏事了?挖谁家祖坟、偷谁的老婆?哦,对,你也参与走私,是不是?” 李东民不否认,叹息说:“没错,老大。我们在这个船队干活,除了高工资,跑一趟谁不带个十万八万的货?搞不好在icpo早有案底。”黑料掌握在警察手里,像被踩住尾巴,尤其是他。 “唉,你啊你!”叶特挫败地垂下脑袋,“看样子,转这个弯太大了,转过来不容易啊!”郁闷的不想废话。 林耀辉放下手中步枪,敲击李东民的头盔道:“你脑壳里头装的是豆腐渣?这么说吧,李大嘴,你现在就是告诉我你是女人,还是个处级,我也相信。再提以前做个卵泡?以前的你,已经人间蒸发,有什么案底关谁屁事!”训练第六天了,他的威信日增,没人再敢喊他“小老广”或老林了。 “是哦、对哦!”李东民半懂不懂,傻乎乎摸脑袋。 叶特想打人,长吁短叹点上一支烟。无聊地问:“我说老李,你带的是什么货?” “我、我是从国内往外带货,听讲不是坏事。嘿嘿!” 李东民没有正面回答,诉苦说:“老大,你不晓得我一个月挣多少?刚才苏铭讲建筑工最低一个月三千美元,我都不好意思讲高工资了。三千美元,是我当水手长出海一个月的工资。比在其他船干,也就多高几百美元。别人工资高我好几倍,照样带货。你说,我不带货我不成傻笔了?” 这厮在找理由。叶特才不关心,反倒好奇海员的收入,望林耀辉问道:“好几倍,船上工资差别这么大?” “船长的工资比普通水手工资,最少高五倍。”林耀辉答。 “不止船长高!”李东民的大嘴巴启动了,“船长、大副、轮机长、大轮管的工资是头一档,同船其他水手的工资全部加起来,都没他们四人高。咱们九个退伍兵,齐老轨的工资最高,一个月一万美元,黄亚发是大副也没他高。第二是肖越,一个月九千美元。其他人就差的远了。比如沈超是二轮管,听上去只比肖越这个大轮管低一格,其实工资不到肖越的一半。”沈超是他的战友兼死党,还是他现在的副手。 叶特道:“船上的四大头,工资也是大头。”林耀辉笑说:“我听说,有人拒绝当大头哩。张小波不做一万美元的轮机长,偏偏要做三千美元的机头。”叶特也听说一些,又好奇问:“这厮上船做海员,莫不成是专门为了带货?” “不是,小炮是玩儿!”李东民消息灵通,八卦有料,“他家钱多,据说上亿呢!投资有一个休闲运动会所,大炮退伍就为他打工。两个家伙凑一块像基佬,每年结伙自驾游两三个月,出国女票那种。欧亚大陆、北美、澳洲,满世界浪。去年,啊,应该是前年了,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两个家伙跑来给齐老轨做徒弟。其实,小炮不是不想当轮机长,他女朋友怀二胎了。跑完这一趟刚好出生,他打算下船了。哈哈,这家伙不结婚的,他女朋友前头帮他生个儿子,已经三岁。” 叶特不知道说什么好,林耀辉看手表赶人说:“休息时间快到。大嘴,通知集合!” 李东民意犹未尽,还是听话地起身。 叶特也站起伸懒腰,老叶在耳麦里说:“给他们,只要能证明是他们自带的货,全部给他们。” “等等!” 大凡小事,只要老叶主动做决定,叶特惟命是从。叫住走开几步的李东民,说道:“跟弟兄们传个话,凡是自带的东西,写出一个详细的清单备案。验证以后,通通属于他们的私人物品。如果是武器、药品、危险品,当然不能归还了。但可以商量,从船上挑选同等价值的货物相抵,或者其他支付方式,反正保证不让大家白忙活。”他是照本宣科,老叶在耳麦说什么,他直接复述。 “真的?啊呀,太好啦!谢谢你,老大!” 李东民这次转弯快了,想扑过去拥抱,中途住脚,标准地敬礼才跑开。 “真给呀,哥佬?” 林耀辉点烟到半,点着了过滤嘴,手忙脚乱掐灭,紧张地说:“这个……不大好吧?我是说,是不是过一段时间再考虑?” 返还海员的私货,有如公司老板发善心,给员工派发股份。问题是,这些员工老板不熟,比陌生人稍微好点。整合海员需要时间,就像钓鱼需要耐心。鱼没看清楚,鱼饵没挂上钓钩,就往水里扔,不是钓鱼是喂鱼。任性不是这样子任性的,尤其鱼饵宝贵的现在。 老海陆.兵没当过老板,年纪摆在那里。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考虑的更多。 叶特说:“有啥考虑的,早给晚给一样是给。” 早给晚给大不一样啊! 林耀辉猜到是老叶的主意了,还是劝说:“听大嘴意思,工资低的海员带货,工资高的海员也带货,个个带货都有可能。国内是大市场,这帮家伙做代.购。一趟十几货柜的货很普遍,搞不好几十货柜呢,那可是好几百吨的!” “几十货柜而已,不算多。” 叶特压根没上心,满不在乎喝茶。他只道是便宜二叔听闻绝大部分新人不是偷渡客,高兴得打赏,资本家不都这么任性吗? 看见林耀辉肉痛的样子,笑说:“我记得,你有上百个货柜,另外还有散货。他们的货,通通加起来,恐怕没你老林一个人的值钱,不是吗?” “你、你、你说什么?”林耀辉眼睛瞪大的像铜铃,声音打颤,“别吓我,哥佬。我、我们是一伙的。”涉及自身利益,再难淡定。喂鱼还是钓鱼,无所谓了。 叶特开心地笑道:“就等你这句话。没错,俺们是一伙的。你的货,一人一半。找到地方安家,不但制药,还要做炸药,还要造枪造炮造子弹,当军火商,卖遍全世界!然后,再设个炸药奖,就叫耀辉奖。哈哈……”这些话,玩笑居多。他才没兴趣做商人,哪怕是很拉风的军火商。不过,让拖油瓶的搭档有盼头是诚心的。 一个化工厂的设备,化工厂子弟很清楚什么价值。二十世纪末生产的二手货,2018年就不便宜。放在1870年以前,简直是无价之宝。 林耀辉整个不好了,激动又不敢发泄,憋的满脸通红。叶特却被他手里的步枪吸引,一把夺过说:“我曹,从哪儿搞到的枪?” “啊……”林耀辉跟不上多变的某人,支支吾吾,“嗯……卡尔游艇上搜的呀?这把枪,和别的m4a1不大一样。” “卡尔游艇上是hk416,不是m4a1。”叶特摸索拆解步枪,“欧美同穿一条裤子,hk416可以理解为m16和m4的欧洲杂.种。搞笑是,杂.种比纯种更优质。美军引进hk416,正式编号是hkm27。hk416和m4a1明显区别是重型枪管,枪管长度505毫米也长过m4a1的386毫米。准星可折叠,钢质弹匣不同m4a1的铝质弹匣。hk416号称世界上最好的突击步枪,你这把又是hk416的升级版。二德子另取名叫hkg28精确射手步枪,800米射击误差在一厘米内,连续射击八百发子弹枪管不发热。你捡到宝了,老林。” “这、这么牛笔?”林耀辉心不在焉,费劲地挤笑脸。退役多年,他对武器不讲究。长期远离主流社会当奶爸,做保安发什么枪会用就好,武器识别能力落伍。分不清hk416和m4a1,今天好奇换把枪而已。 “牛笔大了!不包括瞄准具,光身枪售价一万刀。普通hk416,也就一两千刀。” 叶特陪同雇主在洛杉矶玩枪,玩成发烧友。但凡名枪,都能说的头头是道。整天忙这忙那,收集的武器一直没空赏玩。任命几个负责人,有点闲暇时间了,见到一把好枪,乘兴卖弄。爱不释手摸弄g28,拆下全息瞄准镜,眼馋地问:“唯独一支,没有了?” “有、有……应该还有一两支。”林耀辉笑迷迷答。 叶特也笑道:“卡尔也是土豪,我就知道……”话到这里,被一阵欢呼打断。 “万岁!发财喽!” “老子是富一代了!哈哈……长官万岁!” “万岁老大!” “有钱了、有钱了!哈哈……长官万寿无疆!” 应该是李东民传过话了,海员们喜大普奔,疯也似的狂喊乱叫、又蹦又跳,甲板上一片沸腾。幸亏配枪不配子弹,不然鸣枪庆祝肯定有。 “往后我们可以安稳睡觉了。” 林耀辉也想欢呼,咽了几次口水,摆正屁股说话。 叶特无动于衷,继续玩弄手里的枪。在他看来,欢呼的全是傻瓜蛋,为一些水中花、镜中月的东西,有必要这么兴奋吗?他体会不到,海员们带的货,突然归自己所有,无异于被天上掉馅饼砸中。 “哥佬,你是这个!”林耀辉欢呼不得,向叶特举拇指。 叶特不领情,冷冷说:“别跟那群笨蛋一般见识。困在这条海峡里,有钱买的到法拉利?有钱吃的到满汉全席、泡的到美女明星?就算哪天出去外头,有命花才是你的。信不信?再多的钱,不如一杆枪。”说着举起手中枪。 林耀辉臊的慌,感觉渺小的像一只虫子。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1章 几人欢喜几人哭 海员们欢呼声的分贝,远超之前唱情歌,惊动到桥楼里的人。 “神经病呀?老娘睡个回笼觉不得安宁。”莫曼抱怨跳下床,站舷窗前往外看。这伙人邪门,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秦安妮在床上叫:“有电视了、有电视了!” 莫曼回头看门边的电视,再次抱怨说:“我们要休息,放什么电视?”她只关心什么时候送她去洛杉矶。可恨的是,那些既不像国内子弟兵,又不像老米海军的人,一问三不知。若非李东民宣称看完电视有答案,她要表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啥意思呀,这是哪儿?” “有企鹅、有海豹、海狮……南极还是北极?” 电视画面只有图像,没有声音解说。越是费解的东西,越容易勾起好奇心。舱室里已经睡下的女人,全都坐起身。 画面不时有晃动,清晰度尚可,顺子在登陆点拍摄的片断。无人滩涂、延绵的雪山、狰狞的冰川、清澈的溪流、一望无际的山毛榉林,多个原生态景致,说不出的凄美,苍凉气息透出屏幕。两分钟后一个镜头,终于出现人。李东民身背步枪,雄赳赳、气昂昂,一手拖一具海豹尸体。 “是那个李班长。” “真残忍,杀死这么多海豹!” “我一看就不像好人,哼!” 女人们议论中,镜头转换,多用途散货船占据屏幕,多角度画面。起重机在吊起货柜,放到一条货柜船上。印象深刻的人,看的出是装载她们的货柜。这部分录像,从各条船上的监控档案剪辑而来。为此,苏铭从搜救结束忙活到两小时前。好在他是伤员,一直没怎么劳累。搜救前,老叶曾想从监控录像定位偷渡客,愣是找不到蛛丝马迹。没有依赖录像是对的,偷渡客始终在镜头之外。监控只拍下转移货柜画面,无奈当时不知道货柜编码。 “天啊,直升机爆炸了!” “卖糕!那些米军全死了?” “真的吗?这……不是拍电影吧?” “拍什么电影,我们都听见了。” 和米军交战的情形,苏铭剪辑的相当精彩。近镜头的大口径机枪开火,远镜头的血肉纷飞,全景镜头的舰炮发射和直升机突击,一伙女人看的尖叫连连,唯独莫曼看出不妙。米军被打败,军舰被占领,一声剧烈的爆炸,画面消失,将近一分钟黑屏。观众以为结束的时候,企鹅、海豹、滩涂、雪山、冰川、山毛榉林——先前的画面再现。莫曼像被什么刺痛了,突然号啕大哭。 “莫阿姨,你怎么啦?莫阿姨,你哪里不舒服?”秦安妮关切地问。 莫曼捂面不答,眼泪哗哗流。一个孕妇骂道:“发神经呀?野男人死了,哭啥哭?” “你野男人才死了,给你留个野种……” 莫曼哭着撒泼,看在秦安妮份上,没骂的更难听,“长眼睛不长脑,白痴!这都看不出来,那些企鹅、海豹不是在南极、北极,就在我们身边!” 她的话像解说,正好电视画面给出全景。残破的小军舰、大军舰、装满米军残尸的小艇、搁浅的油轮、巴拿马型散货船、多用途散货船等等,一片战后的情形。但是,背景变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这些船上的积雪,正是两次重现的画面。 “妈妈,我们是不是到南极北极了?”秦安妮给莫曼吓的不轻,钻到母亲床上。 秦娜娜也有不好预感,颤声安慰说:“别、别怕!不管发生什么,你和妈妈在一起。” “我们是不是去不了米国了?”骂人孕妇恐慌了,哀声求问。 莫曼哭够了,冷笑说:“去不了米国只是小事儿,恐怕还有更糟糕的事儿!”她也不确定发生什么,但她生出强烈的恐惧。抑或说,她不愿意确定想到的可能。 “是叶哥哥!” 电视画面进入另一个高潮,叶特和两个特工对掐。舱内摄像头拍到远景,画面不是很清楚。直到叶特被迫退上主甲板,准备扔震撼弹时,镜头正好捕捉到面部,秦安妮一眼认出。 “你叶哥哥,是这伙人的头儿!”莫曼吃味说。 秦娜娜同样是敏感女人,亲切问女儿:“叶哥哥送你的墨镜呢?” 叶特消灭两个特工,吸引了大部分人,尤其甲板上射杀特工,像看电影一样津津有味。只有少数和莫曼、秦娜娜一样,看出别样味道,邢大同是其中一个。曾在体制内有一官半职的老相警察,认清形势是本能。 “等等,叶先生,请等等,请给我五分钟。为表示我的善意,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好吗?叶先生,五分钟,我只要五分钟!” “我在听!” “谢谢!叶先生,大概你已经发现,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南美火地岛的比格尔海峡……” 画面多变了,一会儿是大口径机枪向一条游艇开火,那条游艇邢大同见过,曾经站满武装人员。一会儿是拖轮拖拉油轮,一会儿是起重机吊货柜,最后定格在叶特端一支m16a4,站在夕阳下。而电视里,头一次有声音了。英语对话,画面打出汉语翻译字幕。至此,邢大同知道自己挥之不去的不安为哪般。 “偶擦!老天爷啊……佛祖真君啊……玉皇大帝啊!”刘醵挥舞双拳胡言乱语,“邢叔,我们、我们他嘛嘛滴穿越了!” 舱室里其他盯字幕愣神,反应慢了点。不过也没多久,第二个人和刘醵搂在一块,放声吼叫,又蹦又跳。传染病似的,吼叫、蹦跳的人一个接一个。最后,唯独邢大同欲哭无泪。这个舱室里,不算邢大同,年纪最小十八,最大二十八。小年轻们偷渡或出国务工,无非是向往美好的未来。而穿越的未来,更令人遐想万千。扫兴是,他们欢欣鼓舞不到一分钟,就被阵阵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覆盖。其他舱室传来的,少说上百人一起嚎啕大哭泣,喊爹喊妈喊妻儿,声声泣血。一时间,恍如置身殡仪馆灵堂。 “轰!” 一声遥远的爆炸响,电视画面缩小,手机拍摄的画图。远处天空中,一架飞机爬升,突然凌空爆炸,画面晃动至黑屏。顺子用手机录下的珍贵镜头,“负光源”爆炸前的最后情景。电视画面反复回放多次,字幕换大字体打出“突变时刻”。邢大同舱室的小年轻们,静默站立,目不转睛看电视,似乎要多看一眼那个时空的世界。 “是这样的,这支船队暗藏偷渡团伙。那条多用途船上,有超过二百名黄皮肤偷渡人员,很可能是国内人。他们至少关进货柜三天了,其中有孕妇……” “我曹!你磨蹭三天不讲,好意思人命关天、十万火急?” “我、我受伤了,又没搞清楚发生什么?叶先生,你、你……” 集体大哭声渐渐变小,电视画面恢复全屏。叶特的脸部特写占据大半屏幕,表情狰狞。观众没人反感,这是讲述搜救他们的经过。接着,画面快切换,林耀辉领队驾驶小军舰搜救。登船、开货柜,再登船,再开货柜,最后是一张张垂头丧气的脸。 “难啊,几千个货柜。”邢大同看的揪心。 刘醵附和说:“大海捞针。主要是我们货柜转移,编码全乱套了。知情者可能在……” “嘘!” 几个人同时嘘刘醵,室友们看入迷了。毕竟,在货柜里生死一线。特别这时候,“主角”叶特的特写又一次占据屏幕。 “大家还想看见尸体吗?” “不想!” “我也不想,昨晚睡觉闭眼全是尸体。我问我老娘……哦,我在做梦。我问她,老娘,我干嘛老是梦见尸体?她说,你不看见尸体,就不会梦见尸体。” “我知道大家辛苦一天,唯独海豹带来一点点乐趣。但是,为了不再看见尸体,我们别无选择。” 声音录像有剪辑,背景是小军舰餐厅。故事情节,看上去海员们已经搜救一整天。录像不是小炮的手机偷拍,两个监控探头拍摄。画面声音清晰,如临其境。 “和大家相处三天了,我好像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没有做自我介绍。” “我呢,姓叶名特,口十叶,特别的特。二十六岁,鲁东为海人。三年前,从部队退役……” 叶特的讲话拼接,将故事推向高.潮。一个年轻人,劝说一群年长的海员继续搜救,又是交心、又是开导、又是激励。这一幕,刘醵和室友们看的眼泪汪汪。邢大同反倒冷静下来,暗暗告诫自己,尽快结识这个年轻的“长官”。 为策划这个片子,苏铭请示叶特,叶特推给老叶,老叶用问题解答:“每晚七点整,难道你不看准点新闻?” 于是乎,苏铭知道怎么做了。也是够拼的,不惜丑化自己和林耀辉,附带所有海员都踩一脚。目的在树立叶特的“主角”形象,让新人认清谁是老大、谁是恩人。 效果非常好,邢大同点赞。事实是,录像以成功搜救告终时,自发的掌声持续几分钟,观众无一不是热泪盈眶,邢大同不例外。细细回味,就像迷路的孩子,饥寒交迫间,看见有一个家在为你敞开大门。并且,这个家的当家人欢迎你到来。重点在,当家人恰恰是救命恩人。 “呜呜……” 电视画面定格显示幸存者和遇难者的数字,撕心裂肺的集体痛哭再起。莫曼倒是不哭了,她同舱室的女人全都抱头痛哭。劫后余生,太不容易了。 “各位兄弟姐妹,大家好!我叫苏铭,奉叶特长官的命令,专职为大家服务。” 十来分钟后,电视结束,广播发声,间隔的刚刚好。迷路的孩子站在敞开的门外,引路人出现。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2章 爱死驳船了 “首先,我引用叶长官的几句话。不管乐意不乐意,你们也跟我一样,碰上了意外,非常可怕的意外。逍遥平静的生活没有了,再也回不去了……这就是目前大家的现状。那么,以后怎么办?你们有两个选择。一,自谋生路。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我们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在此之前,你将被隔离,因为我们不允许外人窥探。二,加入我们。我们是个纪律严明的团队,一旦加入,无条件接受军事化训练和军事化管理,一切行动听指挥。而且,永远不能脱离团队,否则以叛变处置,格杀勿论。第一个选项,没商量,隔离等待。下面,重点说明第二个选项,加入我们的程序。本着自愿原则,每个人务必如实交待个人历史。请注意,除了你的简历,还有你做过的坏事、犯下的罪行,如果你有的话。哪怕是杀人放火、抢劫强.奸,都得交待清楚。当然,我们既往不咎。不但不咎,相反,会在你的品质上加分,这将为你今后走上重要岗位添砖加瓦。在此提醒大家,我们掌握全国通缉犯和在逃犯的资料,希望大家……” 大军舰的舰长室里,叶特喝着泡了三道的龙井茶,播放苏铭昨天对新人的讲话录音。反感说:“吓唬人别拉我帮凶好不好?我几时说格杀勿论了?” 他没一点兴趣听。午饭后,便宜二叔逼他听。 老叶知道他吃饱撑了,懒得搭理,继续操作鼠标,为电脑里准备打印的内容排版。这条军舰乃至整个船队,太多的资料需要了解。特别大军舰上有个图书馆,实体书不多,电子资料几十万本要不完。电脑看久眼睛生痛,老人家喜欢阅读纸质印刷品。 苏铭讲话时间不长,叶特听完没再多嘴评论,摆出g28步枪擦拭。林耀辉瞎猫撞死老鼠,也能捡到好枪。他回大军舰马上钻进武器库,在一堆hk416中“淘宝”。卡尔土豪没令他失望,收获两杆g28,以及配套瞄准具,昨晚他抱一杆g28睡觉。 “哥佬,找到一个不错的立营点,航道相当宽,岸边水深六米多,驳船可以直接靠岸下甲板,码头栈桥搭个十米……” 林耀辉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出,叶特不耐烦打断:“说不过。” “不过,距离我们之前的登陆点两公里。而且直线通往水源,有一片树林阻挡,估摸有几百上千棵山毛榉树。” 前天起,开始勘测乌斯怀亚海湾的水文状况,寻找上岸立营点,今天有结果算快的了。几万吨、十几万吨大船转移,航道之外还要考虑泊位和码头。多亏老叶航海浪迹全球,且有“到此一游”的摄影爱好。航道资料、数百张乌斯怀亚海湾的照片以及数十分钟录像,留存在随身笔记本电脑里,极具参考价值。不然,二十几公里长的海湾沿岸,找一处靠近水源、便于停泊、便于立营的地方,两三天别想。 “几百上千棵树?”叶特吸嘴喝下一口茶,“好事!下午除了实弹射击,其他的训练停摆,通通学习砍树。哦,二叔,咱们有没有电锯,最好是动力锯,也叫油锯、链锯?” “有点印象?”老叶摘下老花镜,放下打印出来的材料,“货单上,有两个柜的电动工具,就不知道搁哪条船?” 提起规堆积如山的货柜,叶特立即蔫巴。林耀辉说:“不用那么麻烦,驳船上有。二号驳船,少说有十台,就在面上,木工房的货柜里,不难找。” “哈哈哈,我爱死驳船了!”叶特欢声大叫。 之前他拼命贬低驳船,认为丢“海上超市”的份儿。这几天,和老叶算计今后,真真切切爱上驳船。因为上面除了建材,建立营地的各种配套物资和工程机械,应有尽有。捡了大便宜,两条船本就是建基地的材料船。 “真要砍树?弟兄们刚刚会用枪,我怕耽误了。” “不耽误!这个你外行了,知道我的手枪怎么打准的?” “不、不知道……嗯,难道是砍树?” “当然不是砍树,因为一个该死的宾州伐木工。我刚到洛城,那个家伙玩手枪才一个月,愣是和我赌十局赢十局,我差点卖身还债。后来拼了命的练,勉强胜他一筹。” “你是讲砍树练手枪枪法。” “对头,等你掌握动力锯就知道了。我试过,比玩手枪难多了。会玩以后,增强手臂力量在其次,重要是增强手臂的平衡力,比吊砖头管用多了。手臂平衡力好,什么情况下开枪都不打晃,你懂的。” 叶特和林耀辉通话的是公共频道,九个退伍兵和三个负责人都能听见。通话结束,老叶问:“你是忽悠大伙砍树呢,还是真有其事?” “一半一半!”叶特连喝两口茶,“常规训练,很难短时间提高,一个月后,顶多勉强比得上新兵蛋.子。特种兵扛木头你见过吧?打磨力量、耐力、团队协调力是一方面,我最看重是人挨人的混乱中,锻炼平衡力。我老爹讲,平衡力就是战斗力。意思是,平衡力好,抗干扰能力强,实战才能保证发挥。有人平时枪法指哪打哪,真打起来,动作走样,哪都打不中。嘿嘿,反正要砍树,一举两得。哦,不止,建营地也要用木材,一举三得!” 听叶特提起老爹,老叶的思维跑偏了,竟又想起自己的儿子,酸楚说:“你父亲比我强,想必从小狠心打磨你。”叶特嬉皮笑脸说:“甭提了!我小时候反感练武,他拿我没法,只教我弟弟和堂弟。八岁那年,我被小一岁的堂弟痛扁了一顿,这才求他教我。这下他摆谱了,开出条件。叫我头下脚上倒立、悬吊,每天一小时,坚持一个月算过关。哈,回想起来,我那时练的……哟,快一点了。走,二叔,别忙了,事情忙不完的,咱们去驳船看看。” 发现老叶眼睛泛红,急忙扣头盔上脑袋,背起g28,不由分说拉老叶出去。快艇不在军舰附近,他动作迅速放下一条救生艇,划浆出行。为一个“事儿妈”公子哥服务三年多,情商低的二愣子绝对办不到。自己在乎的人,他的关注度超过保镖级别。 突变后,老叶除了开直升机出去一趟,从没下船。如果算上在双体船“酝酿吞枪”时间,老叶这个心理病重症患者,待在封闭空间太久太久了。 “二叔,你说这两条船有多少吨的货?” “九千吨左右,不会超过一万吨。” “凭啥这么肯定?” “吃水线,笨蛋!” “我才不信,两条万吨船装的这么满,加起来不到一万吨货?” “敢不敢赌?” “赌啥呢?” “你输了,游艇还我。” “哎呀,二叔。游艇本来就是你的,换一个。” “是啊,你现在十几万吨的船都有了,哪里看得上我儿子的小舢板?” 划船路上,叶特有意惹老叶说话。谁知兜来转去,老叶又回到消沉话题。 两条万吨级的自航驳船,理论上可装载两万吨货物。实际上不可能满载,老叶的判断正确。原因无他,货物比较零散,体积大、重量轻。比如几十只货柜,基本上经过改装。锅炉房、配电房、木工房算是重的了,而占多数的货柜宿舍和医务室、休息室、厨房等,要么只塞进一些洁具、工具或管道配件,要么干脆是空的。 “多层立体停车场运送工程车,奢侈吧,二叔?” “不奇怪,主要用途恐怕是运送名贵赃车” “对哦,不然再有钱也太败家了!” “有多少工程车?” “老林说,每条船三十三辆,一共六十六辆。” 老叶头一次登上驳船,被丰富的货物种类吸引,船头到船尾看的认真,注意力总算转移。叶特第三次光顾驳船了,客串导游。轻车熟路找到木工房,拖出动力锯的包装盒。拍耳麦呼叫:“大炮、大炮,你们班先去油水船,拿两桶汽油一桶机油,再来驳船集中,听到回复。” “好的,长官,两桶汽油一桶机油。over!”大炮刘喜才回复很快。 零散油料全部在油水船上。也没多少,一百多吨的汽油和几十吨航空煤油,桶装、罐装都有,幸运没遭炮击毁灭。 “水泥钢筋就这么点儿?”老叶脚踢甲板上乱摆的水泥包。 叶特指挥赶来的一个班搬走动力锯,远远回话说:“不止,甲板下半个船舱全是。老林讲,水泥钢筋超过三千吨。另外,下面还有大量的电缆电线。哦,这些水泥钢筋用来打掩护,是机枪、火箭筒的暗堡。” 老叶不置可否,手指不远处的另一条驳船问:“这条船的底舱装建材,那条船的底舱又是什么?” “啊,那是老林打工的船。”叶特捉狭地笑,“他亲手装的货呢!上面主要是基地岛建码头的重型材料。十二米钢轨、轨道平车,两部龙门吊,一百吨、六十吨各一部。哦,还有一套两万千瓦的热电站设备,这个你应该喜欢。” “两万千瓦的热电站设备?不错、不错!” 老叶听了也动容,叼雪茄踱步发现什么,跨过几卷钢筋,快步走到烂了个大洞的高柜边。叶特跟上,却有人呼叫。 “长官、长官,新人的摸底工作,基本完成,我想向你当面汇报。” “哦,老苏啊,我现在没空。马上去登陆点,晚饭后再约个时间。” 约定五天内第一个新人报到,今天第四天,参加早操的新人一百个有多,苏铭超额完成任务。叶特看不顺眼这个派头十足的官僚刑警,表面和颜悦色。 通完话一看,老叶已经打开两个破烂高柜的大门,察看里面履带拖拉机模样的机械。叶特问道:“二叔,这是什么鬼?” “不是什么鬼!”老叶从机械边抬起头,“打桩机、打井机。够奢侈的,没开封的新货,好几十万一台哩!” 叶特凑到近处看,做出饶有兴趣的样子。像灵机一动,拍腿叫道:“这俩机子也能打油井?”老叶却摇头说:“不行,打油井至少要打一千米。前边这台机子纯粹打桩,最多打个二三十米。后边那台是水气两用钻,撑死能钻三百米。”叶特抬杠道:“拜托,二叔。世界上的油田,又不是都像国内的那么深,三百米以上浅油田国外多的是。另外,照我理解,两台机子改装或山寨,钻到一千米可以的吧?” 这一下,老叶非但不脑,还赞许说:“你的脑袋不算笨!”左右看又皱眉,“不能这样下去了,要尽快做一个重新调整装载的方案。两条驳船上的物资,许多一时用不上,以后又不可或缺。机电设备和水泥、钢筋,这么简单遮掩摆放,大雨、大雪全毁了,看着心痛。多层立体停车场也不保险,工程车和工程机械每一样都是宝贝,近海走走没事,远洋航行是赌博。热电站设备更宝贵了,放驳船上是犯罪。必须尽快想办法,转移到巴拿马船或多用途船的货舱,妥善保管。唉,恐怕得全面梳理。” 全面梳理?三千多货柜啊!二叔。 有一次转移货柜的折磨人经历,那还是二百多货柜,转移三千多货柜,叶特不敢想象。眼下顺着老叶,装不在意说:“没事儿,二叔。抽空咱们集中几个头头,先做方案。新人恢复快,人手足够,全面梳理不太难。哦,该走了。”刘喜才班到了,再次拉老叶下船上快艇。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3章 定海神针 三个班的人加上老叶,分乘三条快艇一条刚性充气船,以二十节的速度航行。二十分钟后,看见了乌斯怀亚海湾,也看见了小军舰。 “不敢想象,原始的乌斯怀亚是这个样子?” 快艇减速,老叶环视海湾感慨,“印象中,这边还有那边,十几公里范围都是土岭,有点小树而已,哪像现在大片大片的红色森林?难怪麦哲伦起名火地岛,殖民者造孽啊!” 天空上俯视和地下平视,看到的景观天壤之别。立营点位于海湾西北,没有沙滩,是一个最宽处约一百米、最窄处七八十米、长约二百米的微型半岛。再往里,火红火红的山毛榉小树林,东一片、西一片,连接主岛上火红的像火焰山的茫茫林海。 “哎呀,叶叔,您老总算下船了,要不迟早得那什么,哦,幽闭症!” 林耀辉手拉老叶上小军舰,开口就往老叶伤口上撒盐。众目睽睽,叶特恨不能踢他下海。其他人表现不错,自动列队甲板上,向老叶敬礼,有如领导接见。在这个团体,老叶得到最高尊重。撇开“长官二叔”的帽子,老叶是众人仰慕的高端人士。他的存在,夸张点形容,定海神针。 世界级富豪也搁这儿,我算哪根葱? 这种自我安慰的比对,突变后,稳定人心作用巨大。 “叶总、叶先生……啊,叶叔,您老好!” 黄亚发最激动,和老叶握手,讲话舌头打卷了。 勘测水文、寻找立营点,由林耀辉和黄亚发牵头,肖越和另外四个有领航经验的海员协助。中午听说出结果了,分工维护船队的齐国强和张小波,也开拖轮工作船赶来探路。叶特的计划是,登陆建立营地后,船队尽可能停泊乌斯怀亚海湾。因此,找到方便停靠驳船的半岛,毫不犹豫确定为立营点。 “别看驳船表面破旧,其实是四年船。超标配置的动力,两台manb&w6s60l柴油机,不输货柜船,额定马力超过两万匹,使用时间最多三千小时。满载十二、三节巡航很轻松,轻载十七、八节随便跑。缺点是油水箱太小,续航能力差。但是,随同船队航行,避开高海况水域,完全可以当远洋船使用。这两条最让人担心的船没问题,其他的船,我们粗略查看一遍。总体上讲,船况在优良打上。现在最大问题,还是人员。我和齐叔计算了一下,加上新人,二百多男人,少是少了点。从现在开始培训,多则半年,少则两三个月。那时,开动整个船队,基本够用了。” 小炮张小波扯开话题没个完,不难听出急切想离开。叶特何尝不是?急切有屁用,他敷衍点头,扭头望黄亚发问:“我关心的是,这么多种类的船,你们会开吗?首先,能不能安全开到海湾停泊?” “呜……” 哀嚎声发自几十张嘴,三个班的人全体起哄,林耀辉也加入,似乎被侮辱了。最夸张是厨子涂为,捶胸顿足像要被拖去枪毙。老叶看乐了,露出久违的笑容。黄亚发胀.红脸说:“长官,要是这么点事都做不到,我头一个爬起重机上吊。” 叶特再次点点头,拉林耀辉问:“动力锯交给你们组装,没问题吧?” “哥佬,你怎么老问这种问题?不看看我们船上都是什么人?”林耀辉嚷嚷说。 叶特这才像顿悟地拍脑袋,扭头就走。老叶不用他拉,自己跟上快艇。张小波不明就里问:“他们去哪儿?” “你说呢?”林耀辉看他不爽,没好气反问。 齐国强拍张小波腰间的手枪套说:“你几天没碰这支枪了?昨天不参加实弹训练,今天又怎么说?” “哦,那我也去!”张小波乖顺跑上甲板,跳上刘喜才的快艇。 火地岛没有春暖花开景色,只有春暖海豹成灾奇观。在岸上摆好姿势,仔细瞄准,向那些傻呼呼的海豹开枪。胜之不武事小,训练效果打折扣事大。几个晚上,叶特睡前,无不琢磨如何快速提高战斗力。怂恿砍树伐木,恶搞成分居多。今天的实弹练习方式,他实打实琢磨出来的。 “班长传口令,立正!报数……二四六八,向后转,坐下!。” “一三五七,拔枪!装弹匣……上膛……平举瞄准……开火!” “一三五七收枪坐下。二四六八,起立……拔枪……装弹匣……上膛……” 三条快艇间隔五十米停泊,听从叶特指令,步调统一地射击。水里几百只海豹兴致勃勃围观,船上每人打出五发子弹才逃出射程。海员的优势体现出来了,比起普通人,他们站船上更稳当。三十米距离,十发子弹里,差的也命中三四发,多在六七发。命中率最高一个,是混进队伍的老叶和大炮刘喜才,几乎弹无虚发。 “开船换地方。刘喜才,注意张小波。他开枪的手弯曲,枪口乱晃。收枪向后甩,身体有多余动作。” 如此煞费苦心,实在迫不得已。驱逐卡尔和外籍海员,仅仅赢得时间。有点像决斗双方,各自退开一段距离,再回身面向对方射击。己方虽说武器占优,但对方藏匿于暗处。庞大船队分散摆在狭窄的海峡中,难以动弹。战斗主动权不在手里,对方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几时打就几时打。已方只能被动应战,别无他法。 叶特懊恼奉送枪支弹药,当时脑筋转不过弯,没领会二叔讲的“强势……不存在讨价还价”,稀里糊涂资敌。对方枪支弹药少是少,用于偷袭够喝一壶的了。当然,这是知情四人永不解密的内容,老叶特别强调。将顺子拴在身边,老叶大半原因是为了保密。 换了两个地方,一百多头海豹横尸水中和岸边。提高显著,有五个人赶上老叶和大炮的命中率。岸边沸腾如集市,海豹在逃,没遭殃的企鹅和海狮也在逃,密集刺耳的哀叫声很不和.谐。 叶特满意说:“下一个训练科目,行进中射击,班长开船,速度五节。” 动态环境下,射击动态的海豹,准头飞流直下。十发子弹,半数人一枪没中,半数人侥幸打中一两只。三轮过后,不见改观,老叶也在两三只上下浮动。叶特感觉就这样了,准备最后一轮结束收工,却险些发生意外。 “我曹!收枪,笨蛋,停船收枪!” 张小波打响最后一枪,手枪脱手,怕掉下水,高抬腿垫接。手枪是留在船上了,人翻出船外。这厮是半路出家海员,平衡力远逊他人。本来没什么,船太小,脱手的枪砸人,惊吓了全船。几个家伙手忙脚乱,竟举枪相向。幸好打完子弹了,没酿成大祸。叶特吓出冷汗,大骂刘喜才。 “早说张小波有多余动作,你瞎了、聋了!哼,好哥们留脸面是吧?我警告你,再这样搞,你保准害死他、害死你自己!” 刘喜才被喷的低眉垂眼,捞张小波上船,一句不敢回嘴。 “要我重复多少遍?实弹训练就是实战!”叶特余气未消,转头恶狠狠喷所有人,“海豹不会还击,你旁边人是有枪的!不要以为是战友,张小波小小的意外,战友立马变敌人。规范、配合、专注,天天讲、时时讲,当耳边风,都踏马不要命了?啊!越是在狭小空间……” 每次带队训练,叶特都要为这、为那抓狂。今天的训练方式,危险系数大。多人挤在行驶的小船上射击,一不小心容易误伤。典型的拔苗助长,过于急功近利。 海员军训,起初打算简单。全体学会使用手枪,部分优异者兼学长枪或重武器。以这个标准衡量,基本达到目的。新人的出现,计划调整。希冀五十七个海员做表率,充当启蒙教官。待到新人加入,得以快速融合。标准提高,也怪海员们表现出奇的好。退伍兵外,九成大学毕业,受过军训摸过枪。经常出国,有真枪实弹经验的占多数。最难得人人胆大包天,心理素质超强。短短几天训练,整体素质比部队新兵只好不差。 归根到底,叶特的心态变化大。彼时向卡尔妥协,不过仓皇间的缓兵之计,完全没想到霸占“海上超市”。整合海员、吸收新人眼见水到渠成,野心悄悄见长,他或许没有当家作主的觉悟,但保全船队的理由和动机出现了。再向妥协让步,他就不是叶特了。 “明早抽查枪支。一个人保养马虎或根本不保养,全班受罚。下次训练不用上船,下水和海豹公平搏斗,希望你们喜欢。今天到此结束,返航!” 一星期军训,对枪的新鲜感逐步减弱。队列和体能练习从来没人喜欢,全天军训效果不见得好。今天缩减半天,为将来水手培训腾出时间。 “哈哈,危险无处不在。” 回程老叶代替生闷气的叶特开船,跟船上的人聊天,唱起白脸。“虽然训练有危险,但我觉得效果不错,你们说呢?” “我也觉得好,我比昨天厉害多了。” “是啊,再练几天,回到岸上,我说不定能百发百中。” “再练几天,就算在船上,我至少也能三枪中两。” “还想练几天?没看见新人参加早操?那么多人,以后每颗子弹比黄金贵。” “新人来了也好。咱们有官当了,再不济也是教官。哈哈……” “是啊,让小炮教他们开枪跳水。” “我顶!哈哈……” 一伙人皮厚的紧,没把挨骂放心上,转眼嘻嘻哈哈。叶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快,回到小军舰泊地,雨过天晴。跳上岸即刻大喊大叫,一点不像个最高长官。 “哇哇哇!你们这是乱砍滥伐!” 林耀辉等人不但组装好动力锯,还上岸砍伐了上百棵山毛榉树。隔行如隔山,叶特又一次小看海员。人家长年累月跟机械打交道,玩个动力锯,就像折腾小孩玩具。 “一点不难,比玩枪容易多了!”林耀辉几分钟锯倒一棵三十公分胸径的树。 叶特很受伤,反正他学动力锯,半天没掌握要领。质疑道:“你丫敢说第一次用动力锯,我就敢吃下这棵树。” “哈哈……我在里约经常伐木。”林耀辉笑说。 “长官,砍树真的有用?”肖越来凑热闹,“那个伐木工是不是伐木多年了,那我们得锯多少树?”这个家伙拆装手枪能与林耀辉比快了,可开枪射击丢尽退伍兵的脸。二十米远的海豹,从没打中一只,哪怕是海豹尸体。 “你该走了,回来咱们再探讨。”叶特赶苍蝇似的挥手说。 肖越不甘心地走了。实弹射击产生的海豹,由小军舰负责回收。由厨子涂为宰杀,轮值半个班的人协助,再送回巴拿马船储存。 “保持距离,注意安全,树要倒相互提醒。” 有现成师傅,各班长分派徒弟,砍伐轰轰烈烈展开,叶特提个电喇叭喊话监督。伐木工故事,深入人心了。根子在某人一枪爆头特工,所有人都是目击者。有捷径掌握这么牛的神技,谁不争先恐后? “我不用教,啥玩意儿啊,我家就有一台!” 张小波姗姗来迟,牛气哄哄抢夺一把动力锯。换了一套干衣服,估计是上回被踹下海留在小军舰的。叶特今天忍他很久了,感觉有必要说几句硬的。 “纪律!纪律!”刘喜才吼声先起,“你会、你牛、你是大爷,自己拿锯子到那边去,去呀!”手指向另一面的茫茫林海。 “好吧,我听你的。”张小波赌气,真要扛据子去钻林海。 “张小波,给老子站住!”刘喜才一把夺下锯子,吼声更响了,“立正!不会立正吗?立正,稍息,立正,原地踏步走!一、一、一二一……”连踢张小波几脚屁股,纠正姿势。 修理砍倒树木的各人趁机偷懒,手驻消防斧看戏。刘喜才旁若无人,整整喊了十分钟口令,张小波最后立正,一屁股瘫倒。 算起来,张小波并不是刘喜才班上的兵,挨叶特喷有点冤。这么收拾张小波,算是当众弥补过错。叶特没看刘喜才,望向张小波的班长,眼带责难。而那家伙也在看戏的人群中,似乎与己无关。有人有江湖,九个退伍兵不例外。 “我记得张小波年纪比刘喜才大?” “没错,大了五岁。一个镇上的邻里,小炮家钱多,大炮家钱少。” 每个人有一份简历,大小“两门炮”提起老叶的兴趣。叶特撇下张小波的班长,笑说:“二叔,见过小学生帮高中生打架吗?这俩就是了。搞笑在后面,小炮到外地上大学被欺负,专程请出租车,跑一百五十公里,把读初一的大炮拉回大学,将几个大学生胖揍一通,揍进了医院。警察叔叔来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行凶者居然是刚满十三岁的未成年人。大学方吃鳖,不得不摆出高姿态,让大炮的父母领走了事。哈哈……开始,小炮花钱雇凶,时间长了,两人像哥俩。小的是哥,大的是弟。我听老齐讲,有点不信。现在看来,八.九不离十。” “奇葩的哥俩!”老叶下船后,笑容不难,“小炮的出身,不是一般的家庭吧?” 叶特压低声音说:“父母离异,随祖父母长大。母亲给某个老华侨当小……啊,当外室。老华侨死前,将国内资产转他母亲。后来他母亲再嫁,分给他上亿资产。” 为求得长官完全谅解,齐国强将张小波的家庭隐私无保留坦陈。比李东民爆料详尽多了,也更真实。 “难怪……”老叶发现便宜侄儿眼神怪异,“喂,别这么看我。你小子一定是只关心我的八卦绯闻,并没有真正了解我。告诉你吧,坏事、荒唐事我没少干,但不包括养小衫、外室之类的。因为我妻子过世二十几年,我一直保持单身。当然,我儿子确实是私生子,我也没想过娶他母亲,这是我唯一不能为他做的事。”后几句话,声音颤抖。 “抱歉,二叔。”叶特想学娘炮捂脸。不是八卦绯闻,他根本不关心老叶何方神圣?谁有几百亿美刀,关他屁事。 聊天聊死了,沉默良久。老叶问:“几时扛木头?” 叶特以为他想看这个训练科目,为难地说:“今天大伙砍树兴致高,让他们一鼓作气比较好,扛木头明天再搞。” “没关系,”老叶心情好转了,“扛木头的时候,叫他们尽量往半岛方向堆放。” 叶特明白他打什么主意,嘴苦地问:“二叔,你、你想带走?” “有这个想法。”老叶贪婪地看向林海,“这么好的木材,能做家具、能建房子,造船也是上上之选。咱们船队,腾得出大把空位,砍伐这么辛苦,干嘛不带走?”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4章 安妮的录像 海上远洋航行的船只,食物不是头号也是二号难题。冷冻设备诞生后,这个困扰数百年的难题成为过去时。然而,海上比起陆上,还是天差地别。肉食不难解决,海里多的是鱼。关键是新鲜蔬菜和水果,确切说是维生素。长期在船上生活,缺乏维生素c患上的坏血症,一直海员杀手。 “海上超市”船队的补给大多来自墨西哥,冰淇淋也拌辣椒的国度,供应的蔬菜可想而知。 “青辣椒、红辣椒、干辣椒、洋葱,青辣椒、红辣椒、干辣椒、西红柿。啊……” 莫曼拉开保鲜柜察看,敏捷地扭腰,打了个大喷嚏。另一个保鲜柜前,秦娜娜欣喜地笑,抱手观赏说:“老外是蔬菜水果不分家。” “哇,西瓜!”莫曼伸长脖子惊呼,又像先前念经似地点名,“鳄梨、覆盆子、黑莓、草莓、西瓜、黑桑葚、柠檬……” 伤心绝望后,生活继续。冷静下来,反而要庆幸,没有落入强盗、土匪、野人手里。救命恩人是文明人,还是讲道理的同胞。今天,头一批女新人参加早操,一点不见外,提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动议:罢免厨师涂为。 发起人莫曼,没有祸国殃民的容貌。获得海员们全体支持,莫曼自己也意外。和涂为认老乡的林耀辉,毫不犹豫举手赞成。可见,此獠“民愤极大”。 说来有趣,涂为本人也举手赞成。这货是如假包换的蹩脚厨师,做的菜和名字一样,糊涂而为。种花美食一样不会,只会墨西哥食物。而墨西哥食物里,仅仅会做玉米饼。大老板阿贝托赞了句“太平洋东岸最好的玉米饼”,确定了铁饭碗。以前外籍海员占多数,国内海员敢怒敢言没用。如今,翻身奴隶当主人,没有莫曼的动议,涂为迟早被扫进历史垃圾堆。 此事,叶特顺水推舟。让女人打理后勤,早有预谋。女人主动抢班夺权,乐见其成。一句话,任命莫曼为后勤班长。掌管厨房和洗衣房,保证大家吃上热食,穿上干净衣服。 “哇,秦姐,你学过厨艺?” 在洗衣房安排好人手,莫曼匆匆回到厨房。看见秦娜娜切洋葱比她数钞票还快,心里有了个主意。 “安妮越大嘴巴越叼,我专门学了一点。”秦娜娜头上反扣一顶棒球帽,脸上戴墨镜和口罩,说话手不停,又一个洋葱切成丝。 “干脆!啊……”莫曼又打一个喷嚏,“秦姐,厨房这边由你做主。每天主食是什么,做什么菜式,你说了算。” 秦娜娜不解地停手,叶特任命后勤班长时,她做好被刁难的准备。莫曼她早有耳闻,网上知名度不低于她。被冠以“权欲强于性.欲”的女人,竟然轻意放权? “没人比你更合适!”莫曼讲这话,轻蔑地扫视另几个切菜的女人,“我有大堆的事儿找长官解决。比如,咱们女人的卫生用品,他管不管?两个大肚婆快生了,产房在哪儿,谁来接生,难产怎么办?还有,咱们洗衣服可以。但是,不能有底裤和臭袜子。别看是小事儿,其实是大事儿,涉及到我们女人的尊严。男女比例十比一,这样的环境下,我要说服他,制订出严格的纪律,切实保护妇女儿童。” 女人的构成,偷渡客比例约占四分之一,不像男新人那么悬殊。但不管偷渡客或建筑工,看莫曼顺眼的人寥寥无几,当上班长一样看不顺眼。莫曼这番话后,即使还是看不顺眼,起码信服她当班长了。 秦娜娜也点赞。她没想到,莫曼放权,是为了把她摁在厨房里。一方面,减少她抛头露面的机会。另一方面,众口难调,差不多三百人的饭菜,不好吃概率大。一旦惹了众怒,背锅是她。 莫曼的嫉妒,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认出秦娜娜,每天面对,表面结交,心里没少骂“小衫、烂货、碧池”。那时,妒嫉人家在洛杉矶有房有钱有事业。今天,女人们集体亮相,最吸引眼球的正是秦娜娜,哪怕绝大部分女人更年轻。模特身高,中性运动装穿出性.感,素颜不显老的精致五官,一群男人几乎顶礼膜拜。不可容忍是,叶特也投以暧昧眼光。妒急生智,莫曼想起难吃的玉米饼,挺身而出,一举占居主动。往后,把秦娜娜捏在手里,莫曼自信,以她的才华和魄力,摆平叶特这个毛头长官,不用麻烦下半身。 “午餐简单点,黑椒牛肉配洋葱,西红柿炒鸡蛋,主食米饭。晚餐丰富点,柠檬汁烤三文鱼、糖醋排骨、炸鸡翅鸡腿、水果沙拉和罗宋汤,主食有面包、意面、米饭。” 餐厅里,秦娜娜向莫曼介绍今天的菜谱。可能是吃了几天猪狗食,莫曼听菜谱就食欲大动。转而患得患失,担心饭菜好吃了,秦娜娜抢去风头。 “安妮,进来呀!” 莫曼纠结于要不要挑剔菜谱,秦娜娜仪态柔美地向门口招手。小姑娘秦安妮怀抱平板电脑,慢吞吞进门,眼噙泪水,似乎受了惊吓。 “咋了你,没见到叶哥哥?”秦娜娜问。 这是走女儿线路啊!莫曼无可救药的想。 “叶哥哥好凶!” “他凶你了?” 秦安妮委屈地摇头,平板电脑放餐桌上,点抹几下,推到母亲面前。平板电脑是林耀辉送的,林耀辉负责训练女人。昨晚特意叫顺子转载大量的动漫,稳住孩子便于指挥大人。 “哈,真好玩,多米诺骨牌!” 莫曼喝了口咖啡,也探脖子看。平板电脑画面上,奔跑的队列里,有人从中拉倒一人,引发连锁反应,几十个人摔成一团。随队喊口令的叶特,像一头蛮牛冲进人堆,拖死狗似的拖出罪魁祸首。 “你死定了,我一枪崩了你!” 叶特的吼叫,被清晰录下。拍摄者受惊,画面抖动。女新人的军训不是重点,只练半小时队列,结束后轮到男新人。若不是有莫曼罢免厨师的动议,男女双方交集的时间更短。秦安妮念念不忘叶哥哥,秦娜娜训练回来让她自己去找。就这样,小姑娘看到了男人的训练,偷偷用平板电脑拍摄。 “哭!有脸哭?我舍不得浪费子弹!想死容易,不用跳海、上吊,随便往岸上一躺,千百只海豹热烈欢迎,需要送你一程吗?我乐意效劳。” “我、我……” “你说啥?啥……你谎报年纪,报小了?” 罪魁祸首是陈医生,偷渡船上见过,也来过女人的住所给孕妇检查,莫曼认识。每天的例行长跑,年满四十的人网开一面,能跑多远跑多远,不跑也行。陈医生四十有四了,为了和小男友近一点,登记档案时,鬼使神差报了个三十八岁。跑到半体力不支,想让男友拉一把,双双摔倒,从而制造多米诺骨牌。 “陈相义说他年纪超过四十,有人为他担保吗?” “报告长官,我愿意担保。” “张威,你一个不够,还有谁。” “报告长官,我愿意担保!” “你的名字,士兵!” “我叫邢大同,长官!” “很好,我同意你们的担保。陈相义,你可以解散了。” 第一个担保的是陈医生的男友,不奇怪,第二个让莫曼张大嘴巴。邢大同和她交谈中,透露过讨厌同舱的基佬,怎么会挺身而出担保?难道是警察作派?不对,这家伙不简单,也是野心勃勃。现在,她关心叶特怎么收场。 “陈相义是医生,你们不管出自哪一号货柜,或多或少接受过他的治疗和帮助。即使没接受过他的治疗和帮助,谁敢说将来不会有求于他?可是,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两个人,只有两个人愿意伸出双手。其余一百八十一人,袖手旁观。从普通人角度,我不能指责什么。但是,你们是普通人吗?加入这个团队,你们不再是普通人,你们是战士!战士!懂吗?给我记住了,战士永远不能抛弃战友!而刚才,就在我眼前,你们抛弃了一个战友。意味着,下一个被抛弃的可能是你、是他、是我。下面,重跑十圈,加深你们的印象。立——正,向左转,齐步跑!一、一、一二一……” 秦安妮打抱不平说:“邢叔叔好惨,他担保了也挨重跑。”莫曼哈哈大笑说:“我爱死这个家伙了,忽悠人也这么自然。”她哪知道叶特是玩重样的。 “叶哥哥没看见你?” 录像结束,秦娜娜又问。秦安妮嘟嘴说:“看见了,他一句话不说,点个头就上大军舰走了。”这才是委屈欲哭的真正原因。 听见小姑娘碰壁,莫曼低头偷笑,她很开心叶特不是萝控。 “安妮,你玩一会游戏,然后做作业。不准到甲板外面去,很危险。” 到点做午饭了,秦娜娜交代女儿几句,离开餐厅。莫曼起身随后,不情不愿。人手少,谁也别想得闲。 本来三十一个女人足够分配洗衣房和餐厅,但六个女人刚死老公,加上她们的亲戚,差不多一半人哭丧中。这个时候命令人家做事,再冷血也做不到。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5章 新人与野人 莫曼的龌龊心理,叶特不知道,知道也无所谓,他也在看录像。坐在大军舰舰桥的一个角落,戴着耳塞,捧着电脑。舰桥安装上了新玻璃窗,不再冷如冰窟窿。空调释放暖气,温暖如春。 “我叫刘醵,性别男、爱好女、民族汉。二十二岁,出生于边疆兵团石河子,父亲私人业主,母亲公务员。出生那天,我爸到处借钱办厂。所以取名醵,意思是集资。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老米读博,偷渡是想投奔他。之前,我在西.安上大学,拿毕业证那天在住处开趴,我喝断片了。第二天醒来,我女友……凉了。还有两个同学……也凉了。后来验尸是毒……有人带毒……那种劣质药丸……我一点不知道,但我是户主。律师讲,聚众玩毒,出了三条人命,轻则十年八年,重则死缓。我父母吓坏了,将我藏起来,给了我五万美元,找门路偷渡……” “贫道未央子……做啥子?啊,要说身份证名?唉,我大学毕业后就没再用那个名字,都快忘记了喽。等等……想起来了,张美峰,汉族,生于一九六九年五月初五,川西雅.安人。大学毕业后,在青城山偶遇仙师,从此脱离红尘,修真求道。听恩师解释才晓得,我是龙虎山正一派张天师的嫡后,属科字辈,因为父亲怕成份不好,隐瞒了家族历史。经恩师点化,贫道以振兴正一教为己任。如今,未央子名弛大江南北、长城内外。贫道记名弟子,男女明星四十一个,外国人十三个,亿万富翁七个。某月某日某女施主,邀请贫道登门,共同探讨双修术。其女见猎心喜,一并加入……” 屏幕上的老道眉飞色舞,叶特听的恶心,点击关掉播放器,闭目养神。 镜头前自我介绍,苏铭的创举。新人好转比预想快,只剩下小部分未康复。前晚到今早,苏铭陆续送来上百份录像。新人构成比预想单纯,建筑工205人,偷渡客24人。前者可略过,后者是重点。 据苏铭对照国内通缉信息,偷渡客中,杀人犯两个,抢劫犯两个,诈骗、贪污、受贿、非法集资等等经济罪犯五个。没被通缉的,从录像不难看出,讲真话的少,讲假话的多。如老叶预测,成份复杂的让人大倒胃口。这还是自述,不是审问,没人乐意暴光自己的肮脏事。 “长官,我们有没有具体目的地?” “没有,出海峡逛一圈就返航。” 齐国强走到近处立正请示。叶特摘耳塞,拍合手提电脑屏幕,看窗外问:“快到那啥……啊,威廉斯港了吧?” “目前速度,十分钟到达威廉斯港外围海域。”掌舵的光头汉子回话,“长官,我们要进威廉斯港吗?”这是另一个退伍兵班长罗万高。 “当然,如果有威廉斯港的话。”叶特说。 齐国强再次立正说:“威廉斯港再往东不远有个小岛,几乎堵住海峡,留下不足三公里宽的水道,像个瓶颈。我建议,重点勘测这个瓶颈。” “海峡出口的皮克顿岛和努埃瓦岛,也有必要看一下?”罗万高补充道。 海员们无日不在研究海图,比格尔海峡的要地记的滚瓜烂熟。 “老齐,你代理船长,你决定。”叶特说。 八天的军训,海员们集体向心力初步形成。这两天,新人加入波澜不惊,日常工作也有各负责人分担,叶特再不用眉毛.胡子一把抓。今天得以脱身,和老叶去做向往已久的事。 到海峡外面去,并不盲目。首先是探测航道,其次寻找卡尔船队的踪迹,再次看一看能否碰上这个时代的人和船只。保险起见,动用大军舰,还带上一个班的海员。老叶熬夜看苏铭送来的录像,补觉未醒。有齐国强坐镇,叶特也悠闲。 “hi!我是来自徽.州的莫曼。今年二十九岁,emba毕业,做过市值几十亿公司的ceo,前十大青年企业家。在你阅览我的通缉令前,请听我解释非法集资与合理融资的区别。简单来讲,资金链断……” 重新播放录像,下一人是今早大胆罢免厨师的女人。叶特有点兴趣,耐心地从头看到尾。这个女人不像自我介绍,像在法庭上自我辩护。口才极佳,没有任何停顿讲了十五分钟,叶特长了不少金融知识。调出通缉资料,对莫曼的脸皮五体投地。明知自己是通缉犯,个人信息早已暴光,还敢信口雌黄。籍贯改了、学历改了、工作经历改了、犯罪方式改了,年纪也从三十三改成二十九。 “咳咳!我、我叫宋、宋志刚,驻、驻马.店农村的,今年二十五差、差三个月,我、我被通缉半年了。凭啥占、占我家的地,推我妈下沟,还、还打我哥,我、我拿锄头……” 接下来一个杀人犯老实坦白,却是结巴佬,看的叶特想尿尿。快进到下一个,又是印象深刻的“熟人”,六号柜英雄。一张堆满横肉的老相脸,想不记住都难。早上苏铭提醒,该人是名资深警察,占居另一个杀人犯名额。醉驾撞死一对夫妻逃逸,算不算杀人犯?叶特不大确定苏铭下的定义。 “杀人犯邢大同,档案上这么注明,是有法律依据的。” 叶特还纠结是不是杀人犯,邢大同给了答案。他自个笑了,静静看下去。 “我就是邢大同,赣西萍乡人,父母农民,今年三十九岁。2000年警察学院毕业,警龄十七年,二级警督,曾任区治安大队长。今年,父母双亡、老婆离婚、私下经商暴露被查处。十二月十号,头夜喝醉早上驾车撞死一对夫妻。很想说我是背时鬼开脱责任,实在说不出口。过去几年,我经常酗酒,在酒桌上才能刷存在感。宿醉撞人是大概率的事,我承认我是杀人犯。哦,我还做了两件坏事。一件是抢劫地下赌场,拿到偷渡资金。一件是勒索传销老总费达得,获取四万美元。要问我后悔吗?嗯……在货柜里,快死的时候,我暗暗发誓。如果死里逃生,到了米国拼命挣钱。时限三年,三年不管挣到多少钱,回国交给那对夫妻的家属,然后自首服刑。” 邢大同的录像结束,叶特泛起同情心。定格画面,点燃一支烟,心里重新审视“偷渡客”。虽然口头上强调,一视同仁。但内心深处,不可避免的厌恶、蔑视。固有认知里,偷渡,怎么讲都是有失国格人格的叛变行径。而这伙人文化程度非一般的高,让你又恨又爱。博士、硕士各二人,本科生十三人,学历最低也是高职毕业。职业种类相当丰富,警察、医生、教师、厨师、美容师、机械师、公司老总、传销大王、“知名”道士等等,利用的好了,无疑是强大助力。 烦恼在于,24个“偷渡客”没一人是退伍兵,真正算“好人”的,恐怕只有小女孩秦安妮。两个孕妇打什么主意,一目了然,也是心术不正。其余通缉名单之外的几人,同样不是什么好鸟,自述来历,三岁小孩看的出扯谎。比如一个叫江一龙的家伙,信誓旦旦,偷渡为了当佣兵,简直把别人当白痴。再比如陈医生和张威二基佬,竟说遭到取向迫害。出柜快成流行时尚了,迫害泥煤。 借助这么一伙人,叶特打心里不情愿。邢大同让他恶感锐减,也是对邢大同一人。 比较而言,同样“高素质”的海员来的单纯。人人有身份证、有护照、有工作档案,聚在一起,无非老乡、同事、战友、亲戚四种关系。用心打听,交叉印证,有黑历史别想隐瞒。不过,彻底收服也不容易。职业特性关系,海员极度排斥外行。万幸少了前任赵老大,并非铁板一块。57人多个山头,9名退伍兵也尿不到一壶,窝里斗个个是好手。 想完偷渡客和海员,叶特对数量最多的建筑工期待起来。苏铭摸底,建筑工分属四家公司,四个领队两个是退伍兵。这种构成,预防扎堆抱团容易多了。稍稍遗憾是,退伍兵比例远低海员,一共只有十七名,不到男人的十分之一。 海员、建筑工、偷渡客,三种不同性质的陌生人,如何拧成一股绳子? 习惯回避烧脑事,叶特不小心烧脑了。脑子里像有个漩涡,搅的头痛欲裂。续上一支烟,向电脑上粗犷的老相脸瞪眼,又反手拍合屏幕。 与此同时,火地岛上乌斯怀亚海湾岸边,邢大同享受脚踏实地的安全感。登陆两小时了,他用动力锯砍倒四十几棵山毛榉树。在新人里,绝对是伐木冠军。早操受罚,一共跑了五千多米,他一米没落下,对一个年近四十的人来讲,强悍的体力实属罕见。 今天,新人一分为四,伐木、裁木、搬运、搭建栈桥。林耀辉分组一刀切,指到谁就是谁。不管你干没干过,一切行动听指挥。最苦是搬运工,要把木头扛到二百多米的小半岛上。多名大学生倒霉分在搬运组,叫苦连天。亏得脑子好使,在沙土上,用木头镶嵌出一条长长的“轨道”,直通小半岛。然后,放上裁好的圆木,撬动翻滚向目的地。 邢大同庆幸分在伐木组,伐木看似费劲,实则轻松,还相当自由。累了坐树桩上,抽一根烟、喝几口热乎的红茶。无聊了,还能走走看看,火地岛的风景,绝对值得观赏。 “邢大同,你在找什么?” 歇息间,邢大同在树林远端小便后,没有马上归队,而是独自越走越远。林耀辉奇怪,跟了过去。样子剽悍、言行沉稳、救过一货柜人,这种有号召力的角色,不允许长时间处于视线外。 “脚印!长官,我找脚印。”邢大同规矩的立正回话。 “找脚印干嘛?”林耀辉给他弄糊涂了,“刚才那几个家伙追一头企鹅,你没看见?这些脚印是他们的。” 邢大同点头又摇头,手指沙土说:“有两种脚印,长官。你仔细看,一种有鞋底纹路,比较小。一种没有纹路,比较大。” “咦,好像是这样,你想说什么?”林耀辉分辨清楚后,表情严峻。 邢大同拿几根小树枝插到可疑脚印上,蹲着说:“这些脚印,不是穿鞋子踩的,长官。应该是用布料或别的什么,包裹双脚,所以显得脚印巨大。不过,从受力面判断,他们的脚掌也不小。结合步幅推算躯体的话,这是一个身高在185到190公分,体重在75到80公斤的成年男子。” “哈,你不会是当过警察吧?”林耀辉吃惊这样的分析。 邢大同吃惊反问:“你没看我的档案?长官,我当了十七年警察。” “呵呵,不好意思,老邢。这两天太忙,我还没空看。”林耀辉摸捋唇上的短须,心里小小得意。有资格看档案的,目前仅仅四人,他是其中之一。苏铭送来的档案和录像,他有一份。 “长官,这些人不少。”邢大同有心表现一把,引路走进树林边沿,“你看,三个地方出现密集脚印,从树枝折断的情况看,估计不下二十人。现在很难判断,他们路过还是本来居住在附近?如果是后者,说明这段时间你们射击训练和砍树,惊动他们了。这样的话,迟早会遭遇。”他没把话说死。现场暴露的痕迹,他有一种直觉,这些人是窥探。 “说说看,我们怎么办?”林耀辉目光炯炯问。 邢大同听出考校的味道,模棱两可说:“看他们是不是有敌意了?长官,情况不明,防守为上。” 林耀辉点头赞同,他可不是没主张的人。又和邢大同转了几分钟,回到岸边支起的指挥部帐篷,他开始布置了。 “各班长注意,停止工作,立即清点人员、收拾工具,返回指挥部集中。” “肖越吗,你拿笔记一下。铁铲五十把,铁镐、斧头、撬棍各二十,三百颗蚂蟥钉,五公厘铁线十卷,长铁钉拿一箱。记好了吗?嗯,这些东西应该全部在一号驳船,很容易找。送午饭时候一起带过来。” 通完话,林耀辉点上一支烟。背起老米的单兵电台,走出帐篷。爬上一块礁石顶,一边呼叫叶特一边看地形。 两天来,海员们砍树劲头高,不但挡路的小树林倒下了,旁边两个小树林也一扫而空。今天新人加入,开始蚕食主岛上的茫茫林海。砍树见成效,登陆建营地排上日程。防护三面临海的半岛不难,立起木栅栏隔断半岛即可。 “林长官,我们班的实弹射击还搞不搞?” “我曹!老李,什么时候了,你只考虑你们班?” “这样好了,老李。你们班去搜索野人,遇上的话,正好实弹射击。” 三个班长来了,围在礁石下抬扛。林耀辉联系不上叶特,心烦地叫道:“都闭嘴!集合队伍,我要重新安排工作。” 今天上岛的三个班,海员满编的只有李东民班。这个班伺候新人康复,少了四天的训练,是来补缺的。早上补砍树,下午实弹射击。另两个班各来三人,协助管理新人。其余的划归黄亚发,集中熟悉船况,便于开动各船,并为今后分派各船当教官做准备。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6章 主动防守 “没问题,就当提前建营地。” 叶特和林耀辉通上话,已经在海峡外的大西洋航行两个多小时。先前不是因为距离太远失联,而是他根本没开机。通讯设备老叶用上数字短波台,就算二十一世纪,也能覆盖一千公里。 “喂,老林,以后不用啥都问我,你做主行了!” “好的!你那边怎么样,发现卡尔的踪迹吗?” “没呢,鲸鱼倒是遇见好几条。这地方到处像外星球,老小子藏身选择太多了!” “是啊,世界尽头!你们现在到哪里了?” “埃斯塔多斯岛,如果还地球上的话,应该就是idelosestados。” 叶特嘴巴说话,眼睛不离高倍立式望远镜,观察三公里外的一个大岛。 埃斯塔多斯岛,大西洋最南端的岛屿之一。位于火地岛以东,间隔一条28公里宽的勒美尔海峡,距离比格尔海峡出口的皮克顿岛,约一百二十公里。假如卡尔企图打回马枪,或搞突然袭击,以此岛为基地,位置绝佳。不远不近,可进可退。相反,比格尔海峡里的船队就难受了,如鲠在喉。 此时,叶特就有这种感觉。遗憾的是,大军舰舰桥内,没几个人和他感同身受。 “遇上船只的概率微乎其微。” 出海峡到达皮克顿岛时,老叶起床了,“很简单,这里是世界尽头。火地岛周边的航道,一点不友好。无论麦哲伦海峡、比格尔海峡、德雷克海峡,不是蜿蜒曲折,就是常年风高浪急,或水文复杂,对船只是巨大挑战。合恩角附近更不要说了,海难特别多,被称为海上坟场。即便二十一世纪,取道火地岛的船只也相当有限。所谓大航海时代,说的是人类敢于跨洋过海了。而现在呢,就算这个世界进入了大航海时代,远洋船只多不到哪里去,我们想遇上几乎不可能。大家的心情我理解,担心一家伙倒退到原始社会。在这里,我敢肯定说,倒退的没那么久远。前几天,我开直升机飞越大半个火地岛。发现了多个土著部落,目测人数有好几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时的年代应该在1520年之后,19世纪五十年代之前。为什么呢?因为据记载,1520年麦哲伦穿越麦哲伦海峡,到1836年达尔文考察火地岛,是火地岛土著人口最多的时候。” 海员里到过火地岛的人不少,军舰上有两个,齐国强和罗万高。当经过纳瓦里诺岛的威廉斯港“原址”,看到荒无人烟的原始景象,两人情绪低落,影响船上所有人。再看到皮克顿岛和努埃瓦岛苍凉的好似月球表面,半天没人说一句话。死气沉沉的气氛,进入大西洋。航行两小时,别说肉眼,雷达也没发现一只船。无穷无尽的海水中,冷酷的冰山漂浮而过,哀鸣的水鸟一拨拨头上飞掠,仿佛海天之间唯我独行。未知的年代、陌生的世界,放大了孤独感,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这些环球航行多次的资深海员,一双双眼睛充满绝望。 抵近埃斯塔多斯岛,叶特自己也说像看到外星球,遑论他人了。 老叶开口前,齐国强偷偷抹眼泪,多愁善感的拉丁小屁孩顺子小声抽泣,被大人的熊样吓的。老叶的话,既是安抚又为大家鼓劲。 “绕岛一圈,准备返航!” 埃斯塔多斯岛沿岸陡峭,可登陆点不多,做做避风港的地方一目了然,没什么看头。别无选择眼睛离开望远镜,向一个眼睛发红的小伙招手说:“王新新,你盯着望远镜,有发现立即报告!” “是,长官!”王新新是海员退伍兵里最年轻一个,未满二十二。 “你也去,和王新新轮流!” 叶特又拍打秣眼泪顺子。末了,端起刚煮好一壶咖啡,叫齐国强到跟前,指点地图说:“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装上摄像探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准备监视海峡口到乌斯怀亚的风吹草动。 “对、对、对!”齐国强高声赞同,“尤其威廉斯港这个‘瓶颈’,花一天堵塞航道,半年恐怕也难疏通。哦,返航马上装可能时间……” 叶特摇手说:“不急,明天、后天再装都可以。” 老潜艇兵爱哭鼻子,但情绪管理相当专业。得了指令,投入地看地图,叹息说:“唉,要是探头能联网就好了!” 这是在问有没有这方面的设备?叶特当没听懂,给他倒了一杯咖啡。 防人之心不可无,通讯设备老叶抓的死死的。各条船的无线电禁止开机,亲自和顺子加锁上封条。卡尔飘在外头,出现“内鬼”那是灾难。给正副班长和三个负责人配置对讲机,叶特还费了不少口舌。 “人工提取探头录像。以后,每天安排小军舰巡逻海峡,绕一圈皮克顿岛再返航,早中晚三次。” 避免被“封杀”在海峡内,必须做点什么?堵塞航道,比遭到偷袭更可怕。不用老叶提醒,进入大西洋后,叶特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巡逻加监控看似笨拙,实则是主动防守。但有风吹草动,赢得反应时间,降低被动挨打风险,没办法的办法。眼下能打的只有他的林耀辉,四个班长顶多可以自保。今天真要遭遇卡尔,只有用舰炮轰击,摧毁、打沉船只就好。夺船或登陆歼灭,想都不敢想。 “嗯,这样子保险多了!”齐国强认同主动防守,“现在是1870年以前,木头大船的建造能力,撑死五千吨。沉没在瓶颈,勉强能够堵住航道。但只是一条木头船清理不难,十天半月搞掂。真要想把我们堵在海峡一年半载,起码要三五条五千吨级木头船。这个时期,船舶蒸汽机马力小的可怜,根本推不动千吨大船,只能是风帆船。海峡风向变幻莫测,风帆船进入慢的像蜗牛。躲不过每天的巡逻、监控,进来多少都是送死。”老潜艇兵有针对性的分析,想的更宽。 堵死航道,最省事、最快捷是在“瓶颈”上沉船。卡尔短时间“征集”到几条风帆大船,可能性为零。 “卡尔手上有四百多货柜。如果清空这些货柜,塞进石头、泥沙什么的,扔在瓶颈上,是不是也能堵死一年半载?”叶特提出自己的疑虑。 齐国强“有幸”目睹和卡尔交易的全过程,最清楚威胁来自哪里。喝咖啡想了想,答道:“理论上可以,操作上难度大。而且,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撇开技术难度,吊四百多货柜扔下船,看上去容易,做起来少少也得七八个小时。乌斯怀亚到威廉斯港瓶颈,三十多公里,小军舰二十八节的高速,一小时随便赶到。我就不信了,单凭几百只货柜,谁有本事一夜间堵死航道?” 火地岛的黑夜仅四个小时长,启动巡逻后,黑夜是唯一的空档。四个小时,卡尔能做的真不多,除非忍痛割肉,直接将二万吨级货柜船沉到“瓶颈”上。那样做毫无意义,损人不利己。 “刚才和岛上通话,据说午餐味道好极了。” 和齐国强商量完正事,叶特提高嗓门儿,向舰桥所有人说话:“他们通报了晚餐菜谱,柠檬汁烤三文鱼、糖醋排骨、炸鸡翅鸡腿、水果沙拉和罗宋汤。主食有面包、意面、米饭。呵呵,我口水漏了。”他不算挑食,也吃怕了涂为整的猪狗食,有选择谁不愿意吃美味。 “开路!赶回去吃晚餐。” “有女人真好,我爱女人!” “涂为那个王八羔子,早该踢下海喂鱼。” “不用,以后每餐叫他吃玉米饼。” 注意力转移,岗位上各人渐渐恢复欢声笑语。白天时间长,不用担心夜航,十二点天黑前回到船队,吃晚餐也不会感觉太晚。 “小林那里出状况了?”老叶可不相信林耀辉专门通报菜谱。 叶特喝咖啡苦笑说:“发现土人踪迹,就在建营地的半岛附近。老林担心土人冲击,想建个防御工事。”老叶点点头,没说什么。 “二叔,你说卡尔会不会走了,到欧洲或北美开拓世界去了?”叶特一点不担心土人,卡尔才是威胁,不怕贼偷怕贼掂记。如果不是军备占压倒优势,早已火拼上了。 老叶望向窗外掠过的埃斯塔多斯岛,悠悠反问:“如果是你,只有少量轻武器,你会去开拓世界,用铁船撞木头船?”叶特牙痛地说:“我们没啥重武器呀,莫不成这厮要抢夺大军舰才满足?”老叶白眼说:“你眼里,m2机枪和120火箭不算重武器?”叶特答:“本来就不算啊!哦,在海里,鱼.雷勉强算。哈,我懂了,这厮想要回他的鱼.雷。” “给我倒杯咖啡!” 鄙视便宜侄儿的武器标准,老叶摆起架子。接咖啡喝一口说道:“他最想要你的命。干掉你,海上超市全是他的。不过,你每天要搞三次巡逻,又要监控整条海峡。待到他察觉,还真有可能开拓世界去了!” 主动防守一举两得,提防堵塞航道,也提防偷袭。叶特不接受廉价的赞许,嫌弃说:“二叔,你的立场太不坚定了。就算海峡东边有保障,西边呢?俗语讲,东方不亮西方亮啊!”后一句话手敲地图。他是保镖思维,没觉得威胁已解除。 “西边?唉,看来要给你请个家庭教师。”老叶举了举咖啡杯,“我的咨询费很贵的,恕不奉陪。”说完,转身走向出口。 “哈哈……” 舰桥里响起一阵欢乐的笑声,老爷子天然自带粉丝。公开场合交流等于不保密,叔侄俩讲的每一句话,舰桥里的人几乎声声入耳。 老叶刚出去,齐国强和罗万高配合地并肩走来,两人俨然家庭教师上岗。舰桥里再次响起笑声,还有人鼓掌起哄。 接下来一个小时,叶特被迫上了一节地理课和一节航海课。总结起来讲,海峡东边有“瓶颈”,海峡西边有“天险”。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7章 苏长官 “请进!” 苏铭受伤的左手帮忙,枪管套进枪机,右手拇指食指捏最后一个部件,门开他也完成了组装。叶特给予专业人士应得的尊重,让苏铭自己挑枪,他挑了一把没用过的fn57。因为生疏,空闲下来总要拆装一次。这种手枪的外形,有瓦尔特p38的影子。玩了几天,喜欢上了,他决定不再换枪。 “哈,老苏,装好了吗,要不要帮忙?” “谢谢!” 李东民抢在莫曼和陈医生身前,大大咧咧进门。苏铭插手枪进右胯枪套,礼貌地起身相迎。巴拿马船是大本营,船桥算是总部办公室。而叶特仅和管理层开会来过两三次,有电梯也嫌弃高。苏铭负责安置新人后,几乎一人独占。 “苏长官,单子我列好了,你可要快点,早上好几个人找我要姨妈巾。” “x光机坏了,苏长官。昨晚孕妇肚子痛没法检查,你看怎么办?” “喂喂,老苏。我们清单上交三天了,几时处理,你回个话?我找老大,他说归你管。”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苏铭一句不答。索性回座位坐下,静静等到三人没声音,这才望向李东民说:“现在是工作时间,请叫长官。” 目前有资格被叫长官的,除了叶特和林耀辉,就是苏铭、黄亚发、齐国强。滑稽的很,苏铭从讨厌这个称呼,转为热衷。谁有资格被叫长官,他划分的,且获叶特认可。并非为了虚名,目的在限制退伍兵班长的权力。军训班长为大,无可厚非。平时工作班长为大,几个负责人是摆设? “是,长官!”李东民不情不愿立正,“报告长官,受大家委托,我想打听……” “女士优先,李班长。”苏铭冷冷打断,一点情面不给。 莫曼嬉笑说:“不好意思了,李班长。” “哼!”李东民冷哼一声,远远坐到门边。如果是以往,苏铭这般态度他也认了。可今天旁边有新人,他感觉特没面子。 “女士卫生品,一会儿你就能带走。” 苏铭拿莫曼的单子看,“梳妆镜、化妆品、美容用品,免谈!香皂、洗发水可以有。每人一份,但免费仅此一次。” “海上超市”应有尽有,那是不可能的。比如女人卫生用品,现存的,全是大军舰上女兵的遗物。当然,具体有什么没什么,苏铭并不了解。手里的物资是顺子转交,他清楚自己处于观察期,没有进一步揽权。 “哈,看样子以后吃饭也要收钱了?” “有这个觉悟就好,不劳动不得食。” 大锅饭肯定暂时的,苏铭也不知道叶特后续的规矩。 “这是什么,胸.罩型号?拜托,别耽误我的时间。” “胸.罩怎么了?想让我们不戴胸.罩是不是?”莫曼托胸往上,像挑衅又像挑逗。 “一个胸.罩至少用两年,两年后再谈。”苏铭不屑地扫她一眼,“别再做那种暧昧的动作。莫小姐,你不是我的菜。我结过三次婚,有两位数的炮.友,每一个都比你漂亮。” “吹嘘阅女无数的人,私密处必有毛病。”莫曼不是省油灯。 苏铭盯着她显大的嘴巴说:“莫小姐嘴巴厉害,想帮我治疗私密处吗?”大嗓门向外喊,“小吴,给莫小姐拿大礼包。再见,莫小姐。” 故意不叫班长,反复的小姐称呼,说不出的污。莫曼恨恨扭身外走,嘴里不干不净,用方言唱三字经。 有人比自己惨,李东民好受多了。看在大家都嘴巴臭的份上,打消报复念头。苏铭因伤缺席军训,早晚要参加。到那时,他有的是手段叫“苏长官”欲仙欲死。这几天,他才算开始认识苏铭。过去半年,姓什么也记不清,只听说这个家伙是烂赌鬼,发工资欢喜泡在赌场几天几夜。现在想来,泡赌场是卧底的拙劣伪装。 “陈医生,找人修理不可能,给你调一台新的手提x光机,晚点有人送去。” “苏长官,后勤班里有两个女士上过护校,还有那两个船上的急救员,我想集中培训他们,好不好呀?” “后勤班女士没问题。明天起,安排跟你学习并协助你工作。船上急救员不行,他们兼.职的,主要工作是海员。” “听说驳船上有一个流动医院……” “医务室,现在别想,上岸安家才能派上用场。放心,最终还是归你管。” “哎呀,几时才安家呀,我好想家。” “耐心点,陈医生。要相信组织,相信长官,你走好。” 送走陈医生,苏铭关上门,向李东民勾食指,黑脸说:“你的大嘴巴分点场合好不好?当外人面,打听私货?要不要请你主持,叫大家拿出粉品、药品、烟酒、武器、文物,举办展销会交易?李班长,拜托动点脑子?长官叫你传话,为什么大家上交清单,都是偷偷摸摸塞给长官,没有一个人给你?” “这个……”李东民像被顶到肺,垂脑袋艰难地咽口水。 传过话,催交私货清单一张没收到,的确郁闷。今天一伙人送他两瓶酒,怂恿他打听消息。又自以为人家绕不过他,傻乐半天。苏铭骂在点子上,他是大嘴巴不是蠢货,立马意识到被坑了。 私货错综复杂,当出头鸟找枪子吃吗? 其实,怪叶特破坏潜规则。像发烟一样发话,一点不当事。财不外露心理,谁愿意暴光走私或代.购什么?暗箱操作的勾当,搞成排排坐分苹果。李东民以为捡到美差,高光一把,活该被坑。苏铭今天敲打,另有原因。他高看李东民了,老大点名分派的班长,想来大嘴兄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透露了几个新人的黑历史,哪知一夜间,传遍所有耳朵,影响极坏。 “回去安心工作,少管闲事。现在长官太忙,短时间不会处理。” 赶走李东民,苏铭一样感觉被坑了。说好负责安置新人,到今天,绝大部分新人康复,剩下一个小孩、两个孕妇、四个重病号。他的工作非但没减少,反而增加。而且,李东民班调走了,他据理力争只分到一个帮手。 “苏长官、苏长官,我们的工具备齐了,你派人过来登记。” “老苏,林长官搞什么鬼?把我们的救生衣都拿走了。你马上帮我找十一件,今天要拖油轮试航。” “老苏,有个新人掉下船了,搞不好骨折,你安排陈医生坐小军舰过来。” “我是齐国强,今天换一台机组供电,半小时后停机,大概停电十来分钟,老苏你注意一下。” “喂,苏长官,今天的菜谱出来了吗?” 处理完一个又一个问题,苏铭开始查看海员私货清单。近三十个信封,一些人是合伙,人人有份不奇怪。这些信封,叶特昨天原封不动交给他处理。他还没空没看,猜想里面多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海员夹带私货,不是他的任务,他的任务是了解“海上超市”。然而,看到第三个信封,他惊悚地站起,处理危险品性似的,小心翼翼将信封装好。 “果然不简单啊!” 大军舰舰长室的客厅兼工作间里,老叶的视线离开电脑屏幕,下意识看向窗外的巴拿马船桥。叶特绑好鞋带问:“啥不简单?” “他!”老叶向屏幕努嘴。 叶特瞥一眼问:“他有啥吓人的履历。” “祖父、外祖父三八式,父母厅局级。大学毕业进入保密单位,辗转两个机要部门又进缉私局,再到icpo。离三次婚,有四个孩子。呵呵,自述设计的不错。开头抛出家人和私生活,容易取信人。”老叶摇头端茶杯。 苏铭开创录像自述,要囊括所有海员。自己以身作则,也录一份入档。撇开家世,名牌大学毕业,丰富的职业履历,就算是寒门子弟也前途无量了。离多少次婚、生多少个孩子,不至于做危险又低下的卧底。叶特好奇扫了几眼录像,揣测又一个满嘴跑火车。苏铭似乎料到了,及时给出解释。 “申请当卧底,得到批准,我也非常吃惊。这里,有必要讲一件事。七年前,我跟顶头上司闹矛盾受打压。当时,我和第二任老婆离婚。激愤之下,勾引上司老婆报复。断断续续,交往到我第三次结婚。上司疑心重,在儿子三岁时,偷偷做dna鉴定。发现不是自己的孩子,用刑逼供老婆。尔后,杀害老婆。当天又伏击我,连捅我四刀。以为我死了,随即跳楼自杀。我命大……” 画面里,苏铭神情木然。起立靠近镜头解开上衣,手指胸腹到腰间的四处疤痕。叶特和老叶骇然对望,出声不得。 “我是活下来了,臭名远扬。上司家和我家是世交,家人朋友全都讨厌我。我伤愈后,调到南方。没多久,第三次离婚。家里对我彻底失望,连续几年,父母禁止我回家过年,孩子也不让探望。我是众叛亲离,影响到单位工作。一些小事也经常搞砸,整天魂不守舍。打报告当卧底做外勤,破罐破摔,想不到批准了。不可否认,我才三十七岁,很想寻找从头再来的机会。” 一个包含情.欲、杀戮、权力、堕落的黑暗故事,串连自己的人生,噱头十足。不得不说,诚意满满。比起白纸黑字,录像更容易反映一个人的整体。身材相貌、动作表情、口才学识、性格脾气,镜头前暴露无遗。 录像结束半晌,叶特问:“二叔,你说,到底真的假的?”老叶笑道:“真假重要吗?你不但给他配枪,还给他配子弹了。”叶特一怔,干笑说:“我得走了,岛上大堆的新人。今天老鸟去的少,听说有个家伙掉下海。” 对于苏铭,老叶是有戒心的。嘱咐叶特透露苏铭的icpo身份,将苏铭孤立于海员和新人之外。而苏铭的录像自述,不管故事是真是假,表达的意思,无非认怂,求信任。叶特厌烦耍心眼,怕老叶逮住说教,匆匆开门,却有人堵门。 “报告长官,这些清单我不能处理,请收回。” 说曹操曹操就到,苏铭敬礼站门口。叶特看某人一脸不安,只好接过装信封的纸袋,回礼说:“好吧,我来看看。”关上门,纸袋扔上桌面,对老叶笑,“幸好他没掏枪。” “行了,掏枪也不是你的对手。”老叶凑趣说。 “里头有敏感东西,吓到俺们苏长官了?” 叶特从纸袋倒出两打信封,要拆开捆扎信封的橡皮筋。老叶阻止说:“等等,别搞乱,人家区分好了。挪,这一打,是多用途船的。从亚洲,甚至从国内夹带出来。这一打,是巴拿马船的。夹带往亚洲,甚至全世界的。” “交给你了,二叔。”叶特一把推开信封站起。 清单转交苏铭,不是叶特的主意。老叶对苏铭的一个试探,类似叶特叫林耀辉拖马里奥的尸体。结果不好不坏,算是压过及格线。如果苏铭当场拒绝,碰都不碰,那是八十分起步。 “你的职责,最多有空陪你看。”老叶将信封收回纸袋,放进抽屉锁上,“我也跟你上岛,顺子说,小林在岛上建起一个营寨。” “哈,这么快?”叶特意外道。 有营寨可看,叔侄俩兴冲冲出门下主甲板,登上等待多时的小军舰。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8章 立营 苏铭没说错,叶特的确很忙。昨晚返航吃晚餐十一点多了,今早三点半起床,天没亮透就率领小军舰出发,实施第一次海峡巡逻。在皮克顿岛和威廉斯港“瓶颈”,安装了六个探头。半小时前,刚刚回到大军舰。和林耀辉分开整整一天,没来的及过问岛上的事。 “长官,你草菅人命,救人如救火,懂不懂?” “抱歉、抱歉!” “哼,磨蹭这么久,害人家等半天。” “赖我、赖我!” 在小军舰上没站稳,被陈医生娇媚地呛了几句,叶特寒毛竖起。逃也似往舰桥去,却遇到一个不该上船的人。 “你怎么来了?” “报告长官,安置新人是我的工作,他们大部分上岛,我也应该跟随。” “乱弹琴!你走了,巴拿马船谁管?就不怕那些女人把船点着了?” “没事儿,长官。齐长官和张小波在船上做维护,我跟他们打过招呼了。” “好吧,下不为例!以后没我批准,禁止你离开巴拿马船,清楚了吗?” “清楚了,长官!” “行,你随意。哦,小心点,别掉下海了!” 和苏铭讲几句话,船速已经加快。叶特钻进舰桥,向开船的肖越挥个手,站老叶身边说:“二叔,你说要不要主动联系土人?反正大家都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龙的传人,啥事儿好商量。” “你懂他们的语言吗?”老叶冷冷一笑。 叶特泄气转身,问肖越:“老肖,你不是说大毒蛇能修吗,这久没见修好?”小军舰上的25mm大毒蛇机关炮,他心仪已久,被火箭筒打烂的主要是支架,本身没有多大问题。肖越当海军期间,在护卫舰做过好几年的武器维护,是唯一能指望的人。 “修是能修。”肖越摆出苦瓜脸,“没人帮我。长官,我一个人做不来。” 叶特没心没肺地笑,在一张有高靠的椅子坐下。 肖越挂个小军舰舰长,却成了运输大队长。送人接人,送饭、送工具、送物资。凡是人多东西多,几个负责人谁都使唤他。几万吨船上“四大头”之一的大管轮,沦为打杂。最可怜是,一个固定手下没有。每天,临时指定一名海员搭档开船。这种情况,还要持续一段时间。新人训练差不多了,才能重新分配。 “长官,我请求参加巡逻!” “等你的枪法打中一只海豹再说。” 肖越想撂挑子,叶特一句话回绝。巡逻早起是烦,能看到海峡外的世界。而且,可趁机脱离打杂。叶特自认爱惜手下,没往死里压榨。早上第一次巡逻,他就没劳烦肖越。若非大军舰无法靠岸,他都不用小军舰。 “叭!” 一声枪响。 “谁打枪?” 坐靠补觉,叶特迷瞪间一跃而起,问完想到谁打枪了。甲板上,有枪有子弹的人,除了苏铭长官还有谁?距离乌斯怀亚海湾不到三公里了,小军舰减速,靠近岸边航行。今天继续阳光明媚,出水晒太阳的海豹成群结队,站满右舷经过的礁石和浅滩。 “这么快速度的船上,你有这种准头吗?” 苏铭枪法不错,十节的速度,打三枪中两只海豹。接下去,基本保持差不多的命中率。老叶自愧不如,倚窗边饶有兴趣地看,不忘刺激叶特。 “湿湿碎、麻麻地、小意思。”叶特连讲几句山寨粤语,“想当初,我和伐木工比赛,一手开车一手开枪,三十英里速度。注意,是英里不是公里。十个五十米靶子,没有一个落空的。” “真的?”肖越听的流口水,他最敬佩枪法好的人。 老叶不相信地甩手说:“少来了,又是伐木工,有点创意好不好?” 苏铭打完二十发的弹匣,满意自己的枪法。学雷.锋做好事,教授陈医生开枪。只能说挑错对象,思想龌龊的人眼里,不像是教学。苏铭一会儿从后搂住陈医生腰,一会儿又分开,很是暧昧。 “但愿陈医生的男友不吃醋。”肖越多半思想龌龊。海员里找一个思想纯洁的,比找五十岁的黄花闺女难度大。 老叶担忧说:“别掉下海就好,陈医生是大家的宝贝。” 叶特难得没多嘴,不是继续补觉或思想纯洁。他看到了奇观,人为撑大的眼睛像牛眼。 “看什么呢?”老叶顺着望过去,也是一脸惊讶。 船头驶入开阔的海湾,乌斯怀亚在望。建立营地的小半岛上,出现好几个塔式建筑。尤其四个颇具古风的连体箭塔,高高的耸立。顶部整齐的飞檐,阳光照射下美感十足。宛如一个宫殿大门,给荒蛮的火地岛打上文明的标记。 林耀辉建的营寨,是个仿古军营。整个小半岛,被三米高的木头栅栏隔断,大门面向主岛。四个箭塔外,还搭建了两座哨楼。不知道谁的主意,大门正后方,树起一根二十来米高的旗杆,上面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小半岛越来越近了,船上没人再说话。苏铭不知几时站到船头,标枪一样立正,向那面旗帜庄重地敬礼。船快靠岸时,那面旗帜下生长大半辈子的老叶,泪水盈眶。肖越受感染,哽咽地深呼吸,差点忘记停泊。 去国、去家、去世,一夜之间失去所有。对于这样的一群人,那面旗帜,代表曾经拥有的一切。 “立正!敬礼!” 叶特没有随大流飚眼泪,喊口令领船上所有人敬礼。礼毕,经过没放下手的苏铭身边,上下打量说:“你那把枪,绰号警察杀手。千万别进泥水,否则容易炸膛。”说完,搀扶老叶下船。 “等等,长官,叶叔!”苏铭追上栈桥,“出于尊重,我建议换一面旗帜。我觉得,我们代表不了它……”举手指向飘扬的红旗。说的委婉了,本想说不配。 叶特和老叶对望一眼,默默点头。 掉下海的伤员没什么大碍,主动要求做轻活去了,面也没见着。老叶被一个动力锯玩得像刻刀的家伙吸引,六亲不认了。陈医生大言不惭检查卫生隐患,去和男友相会。苏铭公事公办,上岸即刻前往指挥部帐篷。 叶特巴不得他们快点消失,自个屁颠颠去看四个拉风的箭塔,估算完跨越大门的横板长度,林耀辉小跑而来。 “曹!我才是建筑设计师,你竟敢抢生意?” “我也没想到新人这么能干,不愧是基建达人。怎么平整、怎么挖沟、怎么排立木头,一点不用我操心。里面有几个正宗木工,还有两个搞设计的帮电视剧搭过古代军营。这么一凑合,让他们搞出来了。” 林耀辉没有多大成就感,营地仅仅建了一个框架。什么点将台、辎重房、粮草屋等等,还在图纸上。但不管建什么,都要摆弄木头。完成训练同时,又建起防御土人的营地,他的目的达到了。 “不过,我观察了一下。有几个是头头,指挥的动。哪里要多少人、用多少材料、用什么工具,一样样安排的清楚。这样子好是好,就怕抱团,以后……” 同样受“最危险是人”理论“毒害”,林耀辉对新人也起戒备心。叶特手指他笑说:“你丫一定没看新人档案。” “你怎么知道?”林耀辉有点慌。整天累的半死,歇下来只想睡觉。哪怕档案是看录像,他连偷渡客的也没看,建筑工的更不要说了。 叶特看了不少,关键是老叶看完,并做出归纳。他得意说:“阿贝托保密成强迫症了。交待劳务公司,不要同一地方、同一公司的人。这些新人来自九个省,出自四家建筑公司。川人最多,36个。其次闽人,27个。再次湘人和赣人,各24个。下来是你老乡,21个。剩下的,这个省几个,那个省几个,连我和我二叔都各有一个老乡。他们要是抱的起团,俺们抱一块跳海算了。” “哈哈……五湖四海就好。”林耀辉松了口气。 叶特又道:“总共十九个大学生,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八人。哦,对了,还有十七个退伍兵。六个武警水电、六个工程兵、三个后勤兵、一个藏边兵、一个疆边兵。其中两个武警和一个工程兵是爆破手,相信你会爱死他们。”他感兴趣的文字,过目不忘。 “呀哈,太好了,我差点忘记自己人!”林耀辉拍腿大叫。 两人都缺乏组织或领导经验,麾下人越多越显吃力。不过,越吃力越是激发斗志,海陆部队养成的不服输性格使然。 和林耀辉交流了一些信息和心得,叶特回到主题,仰头看箭塔说:“非常怀疑是豆腐渣工程!” 近距离观看,箭塔的做工粗制滥糙。物以稀为贵,自然景观看多了,人造景观尤为美丽,这是错觉。叶特摆马步发力,推箭塔的一个脚。随后,四个箭塔都试一次,像验收完成说:“勉强合格,兴许顶的住七级台风。” “主要是木头好,不差钢柱多少。”林耀辉解释,“木工讲,国内叫青冈木,又重又硬。走,我们上去。”说着手脚并用,攀爬上连接四个箭塔的楼桥。 “没事吧?”叶特爬上去有点担心承重。 林耀辉走到大门横板中段跳跃说:“建好的时候,五个人上来跳,一点问题没有。”叶特安心了,背靠一根木头,望向营地里忙碌的各人,边抽烟边念叨:“人多了,每天船来船去,是个问题。今天有人落水,明天会不会翻船?” “今天我有点大意了。”林耀辉脸上挂不住,终究是他带队出事,“那小子以为跳得上岸,哪晓得船打晃,一下跳进海里。曹!怪我……” 叶特甩手打断说:“我在琢磨,既然营地建好了,有什么理由不上岸?”营地有一个防御框架足够了,又不拍电视剧,其他的营房建不建无所谓,驳船上有板房材料,还有货柜改装的现成宿舍。 “对呀!”林耀辉看手表,激动起来,“现在才九点二十多,来得及。二号驳船,只要二号驳船靠岸,上面的东西足够我们安家。大不了加点班,反正白天长。哦,要不要跟叶叔商量一下?” 叶特拍头盔耳麦,东张西望寻找老叶。 “栈桥的负重,能通过工程车吗?” 老叶站在大门另一边的箭塔下,偷听多时了。上年纪的人不会心血来潮,质疑可行性。林耀辉答:“没问题!我考虑到了,特意叫一个技术员负责搭栈桥。他讲上坦克不行,上十几吨的压路机一点问题没有。” 工程车不能上岸,无法搬运许多生活设施。今天立营,也就无从谈起。 “上岸吧!谁不想脚踏实地?” 老叶也爬上大门,看向海峡说,“不过,最好分批来,那些女人留后。生活设施没到位之前,暂时别让她们上岸。要不然,烦死你们不填命。” 叶特大拇指举过头,拍耳麦呼叫:“黄亚发、黄亚发,取消拖拉油轮,今天我们上岸立营,重复,今天我们上岸……我曹,你鬼叫个啥?”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39章 想那么远累不累? 公共频道通话,上岸消息传的飞快。叶特分工给几个负责人,像往滚油锅里倒水。转瞬间,营地里欢声雷动。营地外也不落后,扛木头到半的人,丢下木头,大呼小叫。一分钟内,小半岛上头盔、手套、救生衣,扔得满天飞。如果土人这时候来,估计也被吓跑。 “我们的治安大队长在做啥?” 老成持重的邢大同,伫立欢呼的人群里,格外扎眼,叶特关心起这个老相警察。林耀辉说:“做老本行,新人里他威信比较高,特别六号柜的人信服他。抢工具、抢材料、吵架、恶作剧、大个欺负小个什么的,我基本叫他出面。” “他那个身板,一脸横肉,不是警察也怪吓人的。”叶特有心扶持新人,“二三百号人扎堆,磕磕碰碰少不了。如果没有拉帮结派的爱好,让他名正言顺管内保。” 海员高人一等的格局,要逐步打破。较真讲,人事管理,两个海陆老兵并不是纯小白。部队里,都做过中士班长。尤其叶特退伍后,雇主的老爹教训儿子,从不叫他回避,教训的基本是内部勾心斗角。耳濡目染三年多,不会作诗也会吟。再则,保镖职业关系,大学里选修心理学,谁想忽悠他不容易。 “今天小军舰有的忙了,巡逻怎么办?”林耀辉关心新生事物。 关心的在理,驳船不可能应有尽有。一些日常必不可少的物品,体积大或重量大,快艇不便装载,只能由便于靠岸的小军舰转运。比如冰柜、洗衣机、粮食、铺盖乃至武器弹药等等,这些东西又多又杂,小军舰注定全天难得空闲。 叶特抓头,既不想第一天巡逻搞出残缺版,又不想影响上岸立营。老叶说:“我和罗万高开大军舰巡逻吧!顺便测试安装的探头有没有用?” “对呀!”叶特拍大腿,“老想着大军舰不能靠岸,忘记装好探头不用上岸了。放心,二叔,两公里外画面接收的清清楚楚。” 林耀辉又道:“我不大懂无线探头。听说电池一两个月不用换,储存卡保留两三天录像。不过我想问,万一探头失灵,巡逻队要不要上岸察看?” 海峡口的皮克顿岛到营地,相距七十多公里,没有网络,探头信号不可能传输这么远。只能巡逻中,就近提取探头储存卡的录像。但是,室外探头盲区大,敌方发现探头位置,偷偷做手脚一点不难。 “你担心上岸碰上伏击或陷阱?”叶特明白搭档想说什么了。 “六个植物人。”林耀辉点头。 叶特扳下巴失神好一会儿,鼓腮呼气说:“探头失灵……当然要察看。不过,只有我带队……和你老林带队,才能上岸察看。如果其他人带队,返航再说。”他和林耀辉不可能参加每次巡逻,后续打算交给四个班长。 巡逻遇敌自然考虑过,巡逻队排除战五渣的肖越领队,就是这方面考量。还是想简单了,四个班长领队照样玄乎。林耀辉提起的“六个植物人”,妥妥军中精锐,同类一眼认出同类,哪怕是尸体不会看走眼。遇上伏击或陷阱,结局必定是己方折人又折船。 “喂喂,少自作多情!” 眼见两个海陆老兵自己吓自己,老叶实在目不忍睹,“你们偏爱的那六个人,别以为还是随便往卫生间扔的小喽啰。人家升职了,现在是卡尔公司的六大合伙人兼高级主管。人家躺在上亿美金的游艇上,喝香槟晒太阳,谁愿意跑到海峡里喝风吃雪,陪你们打打杀杀。你们就是求,人家也不会来。正所谓以前对我不搭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叶特听出挨骂的味道,闭嘴为上。林耀辉想左了,惊疑地问:“叶叔,你、你知道他们升职了,卡尔说的?”他以为老叶和卡尔有联系。 “小林,你也升职了呀!”老叶叼起未点的雪茄笑,“你的际遇,和他们相似。他们跟卡尔是一条船的自己人,即使以前不熟,突变后也会是卡尔的铁杆,老大没得挑啊!和我们交易到外籍海员,卡尔组建公司,合伙人和高级主管的位置,你说除了他们还能是谁?” 林耀辉半懂不懂,又问道:“你意思是,他们当头头了,不会亲自找我们麻烦,来的可能是那些外籍海员?”他对“六个植物人”有心理阴影。毕竟亲手搬进卫生间、亲手拷上,又亲眼看见其中两个占领mr油轮。 “有可能!”老叶望向人头攒动的营地,“前提是,外籍海员服从。整合那么多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宗教、不同国籍的海员大杂烩,一定很有挑战性。小林,你自己都说,外籍海员头难剃,对卡尔一方同样成立,本来就不是一边的嘛!两方陌生人组团,外籍海员人数是卡尔一方十倍以上。卡尔要做老大,手上的筹码是勒索到的船只。一旦弹压不下,内讧、分家那是必然。”他更像感慨己方幸运。突变当天的四个人,发展到近三百人,清一色本国同胞,纯洁自己走对路了。如若留下外籍海员,今天可能不是上岸立营,而是上岸战斗。 “咻!” 叶特吹起口哨,轻松说:“希望二德子牌二赖子玩的愉快!”又拍林耀辉的肩膀,“安了,卡尔现在保命要紧,天塌下来也决不让那六个人离开身边。再给一个月,外籍海员他搞的服服帖帖,我算他有本事!”再给一个月,他有信心承受任何攻击。 “十把p90、十把fn57对吧!”林耀辉年长稳重,念叨交易给卡尔的武器。 叶特倒是看通透了,点头道:“拿这么点武器找上门拼命,不值啊!有油轮、有货柜船、有快艇,自己还有一条牛笔哄哄的游艇。换了你老林,舍得搞鱼死网破?除非卡尔脑袋被驴踢了!” “哈,你立场也不坚定了!” 昨天大军舰返航,叔侄俩有过这方面讨论。老叶点燃雪茄说:“放轻松,小林!我估计,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个月,双方不会有接触。我们守着海上超市,无奈何困在这里。卡尔有选择的,异时空世界的吸引力,不比海上超市差多少。而且,这种吸引力可以帮助卡尔团结内部。带你们去抢金子、抢银子、抢女人、抢奴隶、抢毒……等等、等等,有得捞的许诺很管用。欧美价值观是利益至上,为利益团结是传统。带领乌合之众消失一段时间,先去夺取容易夺取的利益,强行捆绑成团伙,再图其他。换个角度说,我们的武备优势太大,卡尔舍不得拿自己人冒险,做这个选择最明智。” 叶特想起昨天老叶的话,大笑道:“哈哈,卡尔开拓世界,用船撞吗?” “没错,字面上的意思。”老叶也笑起来,“史上最强大的风帆战舰,差不多六千吨排水量,拥有一百多门前装火炮。设想一下,对上没武器的货柜船,谁胜谁败?” 叶特摇头说:“我想当观众,谁胜谁败无所谓。老林,你说呢?”他对风帆战舰一点不了解,放弃预测。 “风帆战舰死的很惨!”林耀辉武断地下结论,“货柜船二十多节的速度,身上顶多被铁球炮弹砸几个坑。二万吨撞六千吨,钢铁撞木头,撞在风帆战舰中部的话,肯定断成两截沉没,找个活人都难。” “这个结果我也想当观众!” 老叶望向开始清理杂物的人群,拍一掌叶特说:“聊天结束!今天你可不是观众。营地怎么布局,不用画个图吗,建筑师?” “嘿嘿,我就算了!”叶特干笑,他有自知之明,“咱们有的是基建达人,现在的布局就好。我也不当观众,当个称职的搬运工。吼吼!” 老叶道:“现在的布局……你想拍古装电视剧?”叶特说:“呀,二叔,将就用吧,反正要走的!”老叶冷哼道:“好个将就!武器库将就、指挥部将就、军训场将就……对了,宿舍也将就,通通住货柜。不论男女、不论职务……” “懂了、懂了,二叔。我懂了,马上去画!” 叶特举起双手,从三米多高的门楼一跃而下。目击者发出惊呼,老叶和林耀辉也吓一大跳。叶特落地屁事没有,响起一阵掌声。 苏铭盯住大门箭塔有一阵子了,这个草台团体顶端三人凑一块交流,他十分眼热,又没敢冒失偷听。叶特发布上岸通知时,他更加坚定找叶特对话。待叶特玩惊险“跳楼”、小跑进指挥部帐篷,他悄悄跟上去。 “报告!” “请进。哟,老苏啊,有事晚上再说,我得把营地图纸画出来,要不驳船靠岸就乱套了。” “拍脑袋指挥的后果,长官。完全可以按部就班上岸,用不着赶在今天。你看看,早上商量好的工作,因为……” “打住!你特意来指责的话,免开尊口!” “我不是指责,我是提醒,长官。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我想提醒的是,整个管理制度有问题,有大问题!目前搞的貌似军管,其实是假军管。人少的时候好办,同一屋檐下,大家称兄道弟,说话做事听的见看的到,出不了乱子。人多了呢?或许你可以和二百多人称兄道弟。但是,有几个真心实意?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你保证都听的见看的到?长此以往,别说将来接纳更多的人,很可能船队没出海峡,已经四分五裂。” 摆好纸张,没画下一笔。苏铭开口没完没了,像用冲锋枪扫射。叶特懵圈了,压住火气说:“喂,我是死丘八,听不懂文言文。” “我也是!所以才着急。”苏铭豁出去了,上前一步吼,“我希望见到真正的军事化管理,二十四小时令行禁止,不分什么该死的工作时间、休息时间,全天候一切行动听指挥。成立决策指挥部,确定唯你是从,杜绝不同声音,收缴走私货物,公平分配、公平竞争。总之,全面移植部队的行为准则。这样,才能训练出真正的军队,战无不胜的军队!待到走出海峡,以他们为骨干,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扩充实力轻而易举。将来,哪怕你建立政权或称王称霸,也有忠实可靠的嫡系。” “哈,那啥……未雨绸缪啊!” 窝在这个鬼地方,想那么远累不累?叶特半天才憋出话。拼命忍住找二叔的冲动,那样子太丢份儿了。刚才“跳楼”,老叶察觉他厌烦说教,已经关掉耳麦,不再监听或做“语音导航”。如果他认真回想,苏铭的话不新鲜。老叶在新人加入前,有过相似的提醒。目前而言,他不觉得做错什么?一切尽在掌握中,大家伙苦中求乐。军训基本达到预期,刚加入的新人,一天修建出营地框架,事事顺风顺水。这个节骨眼,他可不想整出大变动。 “我非要区分工作时间、休息时间呢?” “唉!”苏铭料到这样的结果,叹息重重坐下。不过,他不是来挑战的老大权威的。私货清单本应拒之身外,却傻傻揽上手。意识到这一点晚了,他要主动弥补自己的失分。 “工作时间军管,非工作时间放羊,纯属自找麻烦。大家的自主时间长,不见得好。长官,晚上你巡夜,应该听见半夜哭声,而且是男声,不止一两个。有心理医生讲,处于悲痛期的人,劳累其身体、限制其自.由……” “停、停!哪个心理医生这么讲?我打他到生活不能自理。老苏,十二小时工作,我二叔这个资本家,骂我是叶扒皮了。老实告诉你,我原先计划十四小时。怕就怕有人玩高台跳水,从巴拿马船桥楼顶。跳一个难说没有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我可没兴趣欣赏下饺子自杀。所以,火烧屁股的上岸立营。”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兵有文化。 苏铭脑子里闪出这个顺口溜,不再坚持。长吁短叹说:“好吧,长官。我或许极端了点儿。但是维持现状,必须解决一些问题。290个人生活在船上,即使上岸立营,也是方寸之地,哪儿都去不了。十二小时自主时间,减去八小时睡眠,再从宽减去两小时吃、喝、拉、撒、洗,也还有两小时空闲。单个看不多,纵向乘以290,每天差不多六百小时处于军管之外。没娱乐、没通讯、不能逛街、不能购物,无聊、无趣和坐牢没两样。不对,坐牢有狱警,咱们是放羊。而放羊有技术含量的,放的羊越多、时间越长,技术含量越高。整个团体无论海员、新人,多半是妄想走捷径,唯利是图之徒,包括我。眼下刚获自由,憋一股子劲,任劳任怨、不讲价钱地参加军训或劳动。我敢说,上岸最多三天,保证出现各种花式磨洋工。这样一拨人,别说拥有十二小时自主时间,十二分钟自主时间,也肯定搞出鸡鸣狗盗或别的乱子。解决办法有,首先,大锅饭吃不下去了。再就是,拿出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比如,划分等级、发放工资、许诺奖金和福利。反正就是给好处,让军管外那六百小时有序地充满铜臭味。具体涉及生产、分配、流通、消费、服务一揽子方案,很专业的工作。我不擅长经济,好在叶叔是行家,对他而言,制订这种方案小菜一碟。” “呼!” 叶特面目难看地呼气。他担心苏铭偏执,为达目的不惜决裂。不是他害怕决裂,眼下决裂等于自残。新人的摸底、安抚、融入一大摊子事,他自忖做不来,估计也没人比苏铭做的更好。有回旋余地就好,给苏铭递一支烟问:“除了我二叔,还有人选吗?” 意识到“有事找二叔”窝囊之外,他也不想把便宜二叔当老黄牛。 “有一个,莫曼!”苏铭答。 叶特笑骂说:“我曹!那个女人,你不是说权欲强过性.欲吗?哦,还是个通缉犯?” “经济罪犯大多是经济专家。”苏铭说。 “精辟!”叶特举拇指。 苏铭又道:“搞传销的费达得,本来也是个人选。那家伙吞食了大量的美钞,还躺在床上半条命。” “哈哈……”叶特笑了起来,“那就莫曼吧!”他对莫曼观感不怎么样,但比较欣赏这个女人的口才和学识,还有皮厚。 “遵命,长官。”苏铭起立敬礼。影响决策、插手人事,他的目的达到了。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0章 过家家 四个班由五十多人,一跃暴增三四倍。两天来,班长最威风,以人数论,是加强排长的存在。他们的确有威风的资格,升为长官的黄亚发、齐国强以及伤愈也要下班的苏铭,早操和军训时间,每天有小半天通通是他们的兵。 上岸通知下达,放任狂欢十几分钟后,全体集合。四个班长的大嗓门,在未完工的点将台前交替响起。 “技术员、施工员、材料员出列……立正,向右转!” “水工、电工、吊机工举手的出列,站到左边。水工、电工……” “木工、安装工、电焊工站右边,木工、安装工、电焊工……” “压路机、推土机、挖掘机司机,站中间……” “砌筑工、钢筋工站后面……” 新人菜鸟排成四列整齐的纵队,十几个海员老鸟吆喝喊话,挑人、分工、重新组合。苏铭几天摸底流于口头,林耀辉管用不管理。几个管理人员配合下,今天顺带将建筑工的工作技能一一登记备案。 “谁会杀猪?” “哈哈……” 胖乎乎的涂为吼出一嗓子,点将台上下笑跌一片。惨遭罢免的厨师有惊人之举,主动承担收拾海豹遗体工作,剔肉、剥皮、埋葬,一条龙服务。“猎获”的海豹遗体实在太多,海员们被安排帮忙最为抵触。新人加入,涂为也拿到招募人手的指标。 热热闹闹场面,偷渡客们像局外人。本来就人少,建筑工分工种站队,剩下他们被抛弃。原队列这里两个、那里三个,孤零零好不凄凉。邢大同脸上无光,历来挺直的背驼了。喊到的工种,他一样不会,包括杀猪。昨天小露一手,开心半天。今天,林耀辉看似依旧敬重,让他不再做脏活、重活,继续处理鸡毛蒜皮的杂事。此时,他以为是尊老爱老。 三十岁的也叫叔,长得老相的错。拯救六号货柜后,收获的敬意。林耀辉虽然留胡须,俊朗的脸说三十没人怀疑。实际上,年纪比他邢大同还大两个月。 受困货柜四天多,上点年纪的男性几近死光光。幸存男性三十五岁以下占九成,年纪最长的张老道四十九,其次费达得四十六,再次陈医生四十四,然后到他邢大同三十九。前两者未康复,陈医生留船上看护重病号。 一不小心,成了营地里最老的新人。邢大同悲哀发现,除了力气活,不会做别的。力气年轻人有的是,人家还不缺技术。自己呢,当了十七年警察,手枪也打不好,实在难堪。昨天,见识几个班长的枪法,自愧弗如。今早,有只不知死的海豹闯入营地。林耀辉随手拔枪,瞄都不瞄,四十米外一枪爆头,他决定再不提警察身份。 “邢叔,他们说的工种,除了木工、砌筑工和杀猪,我好像都会,你说我做什么好?如果我也举手,你说他们要不要我?” 站身后的刘醵弱弱发问,邢大同听了想哭。活了快四十年,沦落为废物还低人一等。更糟糕是,无处可去。赖在这个团体里,听天由命。 “喂,老邢,过来聊几句。” 林耀辉踌躇良久,艰难迈出一步。多年习惯听人使唤,大权在握没有完全适应。之前五十几个海员,勉强撑的住,人数翻了几番,压力山大。指定内保负责人,很简单的事。叶特多了一句“如果没有拉帮结派的爱好”,让他畏手畏脚。邢大同是不二人选,与投缘或同情无关,上哪儿找十七年警龄的警察做内保? “有事请吩咐,林长官。”邢大同从容地出列立正。体制内工作多年的老油条,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嗯,是这样……”林耀辉另有解读,咽下直接指定的话,“老邢,要上岸了,那个……船上人手不足。你呢,接触的新人比较多,我希望你推荐十个人。”他还是决定试探一下。哪知邢大同出车祸后,一直以悲观眼光看待一切。非但没有拉帮结派的野心,还时刻担心自己成了混吃等死的边缘人。 “我算一个怎么样?力气我有,你见过的。”邢大同说。 林耀辉摇头道:“不、不,老邢,你的工作不变。这些人最好年纪轻,有一定的文化知识,上过大学优先,我们打算培养做技术海员。”他没杜撰,过去一小时,黄亚发和齐国强为了人手,一直在他耳朵边求爷爷告奶奶。尤其肖越,耳麦里快哭了,运输大队长经常是光杆司令。 “有一个最适合。”邢大同回头看往队列,“刘醵,刚满22,985大学毕业,学机械的,多面手。刚才挑的那些工种,他几乎都会,正在犹豫做什么好。” 随口就来一个,了解的这么透彻?林耀辉起了警惕,不动声色点头说:“算他一个,还有九个。”他不想失去唯一精通刑侦和治安的专业人士。说白了,昨天有老警察做帮手,才能轻松建起营地。 邢大同搓一把脸说:“那要看名单了,都是船上和货柜里认识的,好些人和名字对不上号。哦,还有一个,二号柜出来的,江一龙,湘南人。”又指向偷渡客中的一人,“脸上长痘痘那个。小伙子也上过大学,什么都好,就是像有妄想症,整天念叨去参加雇佣军。” “周晓然,周班长……邢大同帮我挑人,你关照一下。” 林耀辉听到叶特在耳麦里召唤,什么试探、警惕抛诸脑后。从点将台叫下一个班长,把名单递给邢大同,“这是各班新人名单,你快点挑,我回头要人。”说完,快步往帐篷走。 大灾大难后,领导时刻是焦点。建筑工重新列队是最大的群体,二号人物视而不见。直奔啥也不会的偷渡客,已经引的点将台上下侧目。待听见交待邢大同代替挑人,吵哄哄议论声起。先前没有存在感的偷渡客们,一下子扬眉吐气。若非害怕关禁闭,早扑向邢大同抱大腿求关照。 “你不是去挑人吗?” 全神贯注画图纸的叶特,被站旁边的林耀辉吓一跳。林耀辉无奈说:“哥佬,你不是要问我点事?” “哎呀,小事,耳麦里讲就行。我是让你确定,驳船上有没有那啥……把货柜堆起来的机器?”叶特用手比划讲。 “堆高机,有两台,在一号驳船。”林耀辉是乘一号驳船出海的。海途无聊,驳船甲板上能看得见的货物,他基本上一清二楚。 “那就搭楼好了!”叶特早有营地的腹稿,画出来不过十分钟,“你看看,基本上是个回字型布局,四个班占四个角,指挥部在中间,厨房餐厅和后勤班放在两侧。水塔、供电、仓库留在码头边。这样布局,便于向海里排水。条件允许的话,流程是这样的,先吊上压路机,夯实场地,再搬pvcu管和电缆电线,铺管、立杆、拉线,再吊居住柜或搭板房,最后安装自来水和供电。” 林耀辉粗略看一遍,赞成说:“可能除了一些型号的水管在一号驳船,大体可以按这个次序走,我马上布置下去。哈哈,幸亏我过来,省了不少时间。” “不用着急。”叶特端茶杯放嘴边,“不要怕麻烦,不要怕犯错,关键在锻炼队伍。有一次扎营经历,以后我们不管到哪里,一声令下,各就各位,就能轻松安家落户。”说完才喝茶。给苏铭刺激的不轻,他有点装老成。 “我知道,慢工出细活。”林耀辉奇怪。没听某人吹上几句,好像不正常。 “曹!”叶特把茶杯往桌上一蹾,吐出入嘴巴的茶叶,“我呸!就冲这雪水泡龙井,老子也要今天上岸。” 林耀辉莫名其妙,角落坐的老叶如老僧入定,两人不像有争吵。在他看来,叔侄俩简直是绝配。叶特有时表现出和年纪相符的小孩子气,他早习惯了。拿起图纸,安静离开。 “他进门没报告。” 林耀辉消失几分钟,老叶开口了。听完叶特复述和苏铭的谈话,老叶才老僧入定。 “你说老林?哎呀,二叔,我要求他这么做的。” “你认识他多久了,为什么这么信任他?” “认识十天了吧,咦!怎么感觉像认识十年?”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所以你玩不了政治,所以苏铭劝你搞真正的军管。世家子弟眼睛毒辣,一眼看出你是性情中人。人家是好心,为你将来打算。” “哪儿跟哪儿呀?现在训练保命要紧,玩个屁政治,将来再说将来的事!” 苏铭的话,讲的太遥远了,叶特很不以为然。眼下整合才几天,没学会走路,考虑参加奥运会赛跑? “苏铭跟你讲开宗立派,你却玩起过家家。”老叶最反感便宜侄儿得过且过。 叶特振振有词道:“本来就是过家家嘛!二叔,你也说现在是异时空世界。咱们的人要学打枪、学杀人、学驾船、学航海,样样重头学。再当一次幼儿园小朋友,包括我在内。拿高考试卷让幼儿园小朋友做,这不是埋汰人吗?” 看一个人不顺眼,一切都不顺眼。总能扯出这样那样的理由,很难改观。事后找二叔不丢人,他察觉苏铭有刷存在感嫌疑,向二叔讲述自己的判断。老叶部分赞同,却对苏铭刷存在感的“谬论”钻牛角尖。而且,越说越像站在苏铭那边,这让他很烦躁。 “不谋万世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不足谋一域。” 老叶揪住不放,极其认真说:“起步阶段非常关键,我是白手起家的,清楚这一点。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创业者,倒在起步阶段。做买卖倒下不要命,爬起来重头开始就是了。而你的创业不同,你做的是以人命为本钱的行当,倒下就没机会爬起来了。这样的团体,雏形构建往往决定将来。最典型,清末孙炮公的团体。名字一改再改,方略一变再变,目标一退再退,人员一杂再杂,越来越黑色化。胜利了,大家还是尿不到一壶。派别林立、山头众多,彼此相互倾轧、长期内耗。枉死许多自己人,枉死许多无辜者,最后将国家民族置于亡国灭种的境地。其中一个主要原因,就是雏形构建有致命缺陷。所以,作为领导者,眼下你……” “哎呀,二叔,我又不想当炮公。大不了我不干了,谁踏马喜欢谁干,我给他当保镖好了!” 叶特拍桌子发泄,完了自个点上一支烟。感觉爆粗有点过分,降低音调说:“退万步讲,二叔。有你把关,咱们爷俩联手,绝对无往不利!” 老叶摇摇头,眼神黯淡道:“大侄儿,想必你一直有疑问,二叔我自杀的原因,不是儿子车祸去世那么简单,对吗?” “这个嘛……二叔,咱别扯远了。”叶特不明白老叶跑题越跑越远,“唉,好吧,我的确有一点点那么想。” “我想自杀,是感觉活着没意思。” 老叶背手站起,抬头望帐篷顶,“儿子出车祸,我怨天尤人。请私人侦探调查,原本没报希望。偏偏结果出来了,偏偏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果。我儿子不是意外,是我的女儿……” 叶特惊骇的手上的烟掉落,跳起打断:“二叔,别说了,我求求你!” “不!我必须说出来……”老叶喊出破音,“我的女儿,我的财产最大受益者,设计干掉她的同父异母弟弟。表面原因,是约定签字移交那天,我喝多爽约了。过后,我打算等她三十三岁生日,当生日礼物送上,后延两个月时间。一个月不到,我儿子车祸身亡。私人侦探的调查结果出来,我拒绝接受,悲愤打伤侦探。冷静一点后,我将调查结果传给我女儿,给她一个辩解机会。很快,我也收到一份侦探调查报告。一年前,我女儿一家三口食物中毒,她丈夫差点丧命,瘫痪在床。这份侦探报告显示,不是食物中毒,是投毒谋杀,唯一的嫌疑人……是我儿子。” 叶特痴呆了,整个人如木雕泥塑。以前,他没少听雇主八卦豪门家庭的龌龊、冷酷。所以,不大相信老叶寻死,是单纯的丧子而伤心欲绝。但他万万想不到,老叶的儿女关系,敌对到互下黑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我能相信吗?一个讨厌经商、讨厌交际、不爱金钱、反感权势,整天活在幻想世界的宅男敢杀人。然而,很悲哀。我儿子最后生活的地方,我很容易找到他投毒谋杀姐姐一家的证据。唉……哀莫大于心死。大侄儿,我感觉再活下去是个笑话,我连自己的儿女都不了解。和你一样,是性情中人。所以,别以为我很高明,我也玩不了政治。”说到此,似乎一身轻松。擦拭一把泪水,昂首阔步,掀开门帘走出去。 叶特抱脑袋搓头发,捡起地上自燃快到滤嘴的烟头。不管脏不脏,狠狠抽一口。今天上岸不是过家家,的确有开宗立派色彩。便宜二叔反应如此强烈,不惜讲出儿女相残的悲剧。对他期待之高,不止填充儿子的情感空位了。 撂挑子的话,一个人跑路?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1章 海员讲究班辈 帐篷外人声鼎沸,夹杂鼓掌和欢呼。驳船靠上栈桥,一辆工程车成功开上岸,半岛的最突出部成了码头。侧面同时靠岸的,还有肖越掌舵的小军舰。众人眼光聚焦在巨大的驳船上,小军舰下来一个女人也被忽视。 莫曼登上半岛,没有她预想的口哨和淫秽的目光,只有冷热不吃的苏铭,由担忧变失落。她怪罪身上中性的牛仔装和盖住头发的安全帽。不过,跟在苏铭背后走几步,看见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惊愕地驻足不前。 “你认识?”苏铭看向军用帐篷问。 追逐财富的女强人,不认识那张脸,就像打篮球没听说过大姚。莫曼张开偏大的嘴巴,颤声问:“他、他是叶又阳?他怎么在这儿、怎么这么老了?哦,他是叶长官的……” “二叔!”苏铭答。 莫曼又吃一惊,想了想疑惑说:“不对呀?我专门研究过叶又阳的生平和家世,记得他是苏南人,在鲁东没亲戚呀?难道叶长官是他的……” “这不是你该打听的。”苏铭冷冷打断,“只须牢记,没有长官和叶叔出现,你死定了,我们所有人全死光光!” 关于叶特叔侄和“突变日”的始末,已经有了“标准”解答。叶特与黑混混冲突,伤人致死。老叶救侄子心切,亲自驾船帮助逃亡。途中遇上“海上超市”和海岸警卫队交战,躲过阿贝托剿杀幸存者。阿贝托企图炸掉“海上超市”,千钧一发时,成功救下所有人。突变后,又消灭某国特工,驱逐外籍海员。这是林耀辉亲口说的,突变后的事,海员们亲身经历,让人深信不疑。 “你的心思,最好全部放在工作上。现在起,你只是个普通的书记员。过一会儿,从船上搬下的物资,哪怕一颗蚂蟥钉、一个塑料袋,你给我登记在册。离开的时候,归你清点,什么也不能少。如果你反悔,我马上送你回巴拿马船。” 苏铭早已不再纠结叶特叔侄身上的疑点,叮嘱莫曼慎言谨行。虽说他提议让莫曼做经济方案,但秉承没调查没发言权,莫曼从书记员做起。 “苏长官,我保证完成任务。”莫曼是从农村打拼出来的女子。比谁都清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考虑不到两分钟,狠心卸下才当两天的后勤班长,她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看见老叶,信心更足了。 “喂,邢大同,过来!”苏铭从人群中叫出邢大同,“她是莫曼,是书记员,你关照一下。别让人骚扰她,也别让她骚扰别人。” “遵命,长官!”邢大同敬礼,斜眼看莫曼。 莫曼像个受气小媳妇,不敢吱声。苏铭交给她一只平板电脑、一个笔记本、一支笔,头也不回走了。 “邢警官,现在该怎么称呼你?”莫曼妩媚一笑。 “治安员,近似带红袖章的老头、老太太。”邢大同高兴遇上个熟人。挑完人后,林耀辉当众宣布他为治安员,算是正式任命,之前是临时工。 “你还是警官,以后会是最大的那个,到时要罩着我哦!”莫曼诚恳说。 邢大同无所谓道:“我顶多就一片警,你倒是第一个上岛的女人,上头重视的是你。” “喂,邢叔,我要上军舰了!”刘醵乐颠颠跑来。 邢大同问:“哪条军舰?” “韦伯级巡逻艇!”刘醵兴奋地指向码头,“幸亏我没急着报名。韦伯级呀,两年的新船。哦,我先走,马上开船了。”他知道是邢大同挑上他,打招呼算是感谢。 看刘醵跑远,邢大同对莫曼说:“我得去做老头、老太太的事了,你最好别离我太远。” 压路机被克令吊放上栈桥,挑出来的驾驶员点火开动,又是一阵欢呼。林耀辉以为,早上清理干净摆满木头的场地,已经不错。低估了大伙上岸的积极性,驳船没到,已经清理一空。按这个进度,午餐前推土机、压路机走一趟没问题。 “一次上三个组,先下后上,上左下右。不要抢,保持两米距离。抬电缆小组准备好抬杠,水管搬完,轮到你们上。” 邢大同站在昨天搭建的栈桥上,用扩音筒指挥。四个班长没指挥过这么多人集中干活,林耀辉不例外。以往码头工作,多是机上机下、车来车去的机械化。有指挥经验的建筑工管理员,人微言轻,只有听指挥的份,哪怕是瞎指挥。 “喂,你们慢点、慢点,让前面先走!” 邢大同同样头一遭,但他见多识广,社会经验丰富,处理混乱又是专长。看到栈桥上搬运挤成一团,不客气地接过林耀辉的扩音筒。不过,仅能压住新人,几个海员当没听见,该抢还是抢,该挤还是挤,搬下船的给排水管,更是随地乱扔。 “林长官,那些编织袋叫人整理好,我要登记造册。” “不是吧,那东西多的是,登记干嘛?” “这个年代,你认为有人能生产出来吗?林长官。” “嗯,这个……好吧,小莫。” 莫曼紧跟邢大同,变相教训林耀辉。码头附近的一个哨楼上,苏铭手端一只单反相机出现了,木然俯视下方。李东民眼尖,捅了捅死党沈超,向哨楼努嘴歪头。转眼间,海员们乖巧起来,全都听从邢大同的指挥,很快秩序井然。 “二叔,这一幕,我应该想到什么?” “辛德勒的名单。” “哈哈……” 交流出问题,叶特有点别扭,老叶当啥事没发生。叔侄俩看过推土机、压路机平整场地,叶特也能谈笑风生了,和老叶并肩往栈桥码头走。恰逢苏铭阴森森亮相,两人干脆不去凑热闹,转到堆放工具的帐篷,帮忙准备午餐。也没什么好准备,后勤班已经分装好。每一个餐盘都用锡铂纸包裹,放在四个大塑料箱里,一班一箱。 “老吴,午餐什么菜?” “报告长官,炸鱼块、茄汁红烧肉、素炒豆芽、虎皮青椒和一个煎蛋。” 回话的老吴叫吴克州,苏铭的手下。叶特问了一句跑开了,跳上十几米外的一架浪木。浪木有点像秋千,海军新兵训练器械。四条铁链悬吊一块长木板,上面行走可模拟风浪中摇晃的船。林耀辉动作快,已经打制好两架。上岸后,新人马上能展开水手学习了。 “挺香的。”老叶打开一个塑料箱,“就是这个锡铂纸,保温好是好,恐怕不经用啊!这么多人开伙,厨房还是就近的好。” 吴克州说:“是的,叶叔。后勤班的人也提到过,锡铂纸最多够用一个月,她们提出回收再用,可目前哪有人清洗?船上水不方便,上岸好办多了。” “是啊,千好万好不如岸上好!”老叶说。 吴克州说:“叶叔,大军舰的午餐也在这里,我分装好了。” “辛苦、辛苦!” 大军舰替代巡逻海峡,老叶要随行,已通知快艇来接,顺便带走午餐。叔侄俩早有约定,大军舰只要开动,他们必须有一人在上边。不怕一万怕万一,大军舰是最后的退路。 老叶和吴克州聊了一会儿,走到浪木边,对浪木上叶特说:“小吴是苏铭的线人,你不会是连他一块讨厌?” “怎么可能?”叶特跳下浪木,蹦跳喊冤,“我没那么小器吧!再说了,线人不是死党,我拉拢来不及呢!” 老叶爱看他发小孩子脾气,笑说:“你这个样子,至少有十部手机拍摄录像。” 叶特顺势转一圈,装模作样察看浪木支柱是否稳当。海员的手机已各自领取,这两天新人加入,有事没事掏出来炫耀,羡慕的新人眼珠子都快掉了。 大军舰的快艇靠岸,叔侄俩走向水边。小年轻王新新从快艇跳下,麻利系好缆绳,又飞快跑向吴克州拿午餐。老叶扫一眼驾驶座上的罗万高,停脚问:“轮机舱的活计,小罗好像样样精通。齐国强有时还得请教他,怎么他不是技术兵?” “在部队真不是。”叶特对海员退伍兵的底细已了如指掌,“当兵没上过船呢,他是舰队基地兵。退役后,进了国企海运公司跑船七年,自学成才的。据说船上从最低岗位干到二管轮、二副,职业技能水平相当高。反正肖越举大拇指,张小波干脆说,老罗当大管轮、当轮机长,秒杀八成科班海员。” 大军舰上的常驻人员,自然海员退伍兵优先。叶特挑的人,看脾性不看技术。罗万高话不多,人很闷,独来独往,和李东民是两个极端。本身有技术特长,纯属意外发现。 “在海上超市做二副委屈了!”老叶只看档案文字,打听来的信息就不知道了。 叶特挠头说:“老罗来的时间短,又没有那啥……国内的海员适任证,分甲乙丙丁的。好像是什么位置要什么证件?这个你比我懂。” 海员等级划分相当复杂,比部队军衔不遑多让,他无心弄懂。这些天,脑袋被塞进的东西够多了,少一点是一点。 “好嘛,走私团伙招人,也要看是不是有证的人。” 老叶苦笑摇头,快步登上快艇坐下。听见喧哗声又站起,望向栈桥边卸货混乱的驳船,担忧说:“但愿今晚大家可以睡在岸上?” “我敢打保票!”叶特嬉笑做再见手势。 搭建容纳近三百人的营地,一天完工。换别的地方难,此地行的通。二十小时白天,一天当两天用。驳船卸货再混乱,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看见林耀辉在捣鼓另一侧的新浪木,叶特耳麦过问都免了。独自混进施工队伍,陪同画线打桩。 “等等,你们停下!” 栈桥上,邢大同拦住几个海员下驳船的老鸟。李东民看苏铭不在哨楼上了,回身喝斥:“邢大同,别扯鸡毛当令箭,我的人不用听你吆喝!”他之前对邢大同颇有好感,了解底细后,新人在他眼里一无是处。当过警察、当过医生、当过老总又怎样?不是坏蛋就是失败者、可怜虫,一伙没节操的叛徒、渣滓、窝囊废。他是杀过人,公海上的事,国内并没有案底,以清白好人自居。分配他班上的新人,稍有过错,他非打即骂。 “李班长,你们搬错东西了,那是组合水箱的配件。”邢大同不亢不卑解释。 一个新人也敢抢风头,李东民不爽他半天了,冷笑说:“哈,搬错又怎么地,关你屁事,老子我喜欢。” 邢大同的满脸横肉凝固如冰,眼冒寒光,双手抱胸前,那副敢惹我我就打死你的表情出来了。李东民毫不示弱,上前一步对视,手扶枪套。身后,七八个海员同样的动作。新人那边,张威放下手中的活计,第一个站到邢大同身边。第二、第三个慢半拍,建筑工中的一个退伍兵和一个工程师,并排挨近邢大同。随即,新人和海员在栈桥上一分为二。双方谁都不说话,斗鸡似的互瞪眼睛。 “这个时候,该你登场了,林长官?” 栈桥十米外,莫曼凑近林耀辉耳朵说话。为邢大同抱不平,责怪二号人物不作为。林耀辉浑不觉地摇头,继续安装一架浪木的吊链。正如苏铭所说,出笼鸟憋一股劲,谁都想露一手。布置打造的训练器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利用的还是休息时间。 “不公平,班长大人有枪的!”莫曼愤慨提嗓门儿。林耀辉是后勤班教官,气质西化、言行绅士,很受女人们欢迎,她却越看越不顺眼。 林耀辉总算停手,笑说:“我老家话讲,狗不咬人样子丑。放心,老邢是那个……啊,是先进。海员讲究那个……啊,班辈。刚来就当头头,要挨他们整。这是海员的……啊,风俗。他们不是那个小流氓,啊,打不成的。”长期的西班牙语、葡萄牙语思维,切换汉语,他经常辞不达意。和叶家叔侄交流,全神贯注时好点。 “你想说海员传统和潜规则吧?”莫曼听懂了,蔑视海陆老兵没文化。 船上等级分明、排资论辈,新人是要上船当水手的。谁敢充大条,不给点颜色以后怎么管教?李东民无理取闹,海员们无条件支持就顺理成章了。实际上,没骂邢大同是逃犯、是偷渡犯、是叛徒,大嘴兄留口德了。果然如林耀辉所料,栈桥上双方都没热血冲头,剑拔弩张仅半分钟,草草偃旗息鼓。 “我记得,那天是你回我的话。谢谢你,李班长。”邢大同主动退却。意思是,咱们两清了。搜救时你只是回话,不是救命恩人。 李东民食指戳出说:“算你识相!”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2章 男人要埋藏多少尸体 “老邢、老邢……邢大同,过来一下。” 林耀辉向栈桥喊话。李东民有了台阶,和死党双双跳上驳船。其他海员亦步亦趋,随后跟上驳船。新人们一哄而散,该干嘛干嘛去。栈桥上恢复货物搬运,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林长官,我保证以后控制脾气。” 邢大同从人缝中钻出栈桥,跑到浪木前解释。林耀辉仿佛没听见,递给他一包烟说:“你到那边帐篷领两份午餐,上水边那条快艇,别问为什么?快去吧!”指了指方向,又低头安装浪木吊链。 边上的莫曼望型男二号人物,表情纠结。 邢大同做好挨训话的准备,没想到这个结果。抓香烟发呆站半晌,莫曼拍他一掌催促,才不明就里跑向帐篷。发午餐的吴克州递给他两份叠在一起的餐盘,他想问还是忍住。快步走到水边,发动的快艇上站着叶特,他莫名地有点紧张。 “穿上救生衣!” 叶特说完,开动快艇。 发动机声音噪杂,不便交谈。邢大同闷头坐下,船上就两人,午餐是为他们准备的。闻到红烧肉的香味,他有点馋。不敢独自先吃,只好打量这条快艇。和国内走私犯常用的大飞差不多,没什么好看,倒是舱内的武器有吸引力。驾驶台后边,歪靠一支g28射手步枪和一支造型怪异的p90冲锋枪。这两种长枪,他昨天还不认识。上岛两天,林耀辉轮流配带。刘醵给他详细介绍,不然他一点不懂。正想分辨是不是林耀辉的那两支,驾船的叶特目光有意无意后扫。怕产生误会,立即转脸看往海面。 “你说什么,长官?” 叶特讲话了,邢大同没听清,站起伸脑袋。 “我说,世界上最美的海峡!” “是啊,我欣赏三遍了。” 邢大同高举手拇指认同,他对风景兴趣不大,也不认为叶特带他看风景。十分钟后,刘醵上的那条小军舰出现在视线内,明显搁浅了。再往近去,看到了水里有几具尸体。他心里格登一下,冲向船头,叶特敏捷一闪。 “长官,不是我们的人,是野人。” “是土人,老邢。麻烦你察看一下,他们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为什么死在这里?” “不麻烦,长官!有没有工具?我想拖尸体上岸。” 叶特开船老练,关停马达,让快艇随惯性前冲,正好在小军舰旁边止住。肖越和刘醵等几个菜鸟,战战兢兢站船舷边迎接。 “长官,我、我想看清楚点,一不小心……”肖越解释搁浅的缘由。旁边他的搭档海员羞愧地垂头,显然是掌舵者。说来丢人,发现水里有尸体,还不止一具。忙乱间,船开上浅滩。万幸没撞坏,也没伤到他人。 叶特不是来追究责任的,伸手向肖越说:“东西?” “啊、哦……”肖越回身拿了一只军用挎包递下。 叶特接挎包转交给邢大同,又从战术背心掏出一支带枪套的手枪说:“就将用这个,以后自己再挑喜欢的。” 赠送配枪,无异于表示信任。邢大同接手枪有点激动,立正敬礼说:“谢谢长官!” 叶特随意地回礼,转脸向小军舰上的新人说:“大家都下来吧,长长见识。以前,有一首老米歌曲讲,男人要走多少路,才能成为男人。咱们现在改一改,男人要埋藏多少尸体,才能成为男人。” 邢大同收好手枪,打开挎包看,里面是护目镜、口罩、手套,还有平板电脑、放大镜、镊子、刷子等工具。他佩服叶特的周到,应该是通知小军舰准备的。他更佩服叶特的口才,看录像的几次讲话,印象深刻。这会儿,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简单的三言两语,出自叶特之口,就是能打动人。 “死人有什么好怕,我们上!” “我不怕死人,就是野人的样子好可怕?” “活的野人不更可怕了?” “不管了,不想死就要和野人拼命,从尸体开始。” 没等肖越命令,叫嚣参加佣兵的江一龙带头,十个新人拿工具从小军舰跳下。林耀辉要求有文化,邢大同挑的十人都是本科学历。昨天虽然有“轨道”,搬运木头省力不少,但终究是重体力活。建筑工勉强应付的下,偷渡客只有江一龙撑得住。其他人浑身痛,夜里大多蒙被子偷哭。刘醵身高马大像硬汉,一样哭了半宿。昨晚,邢大同巡夜看在眼里。若不是今天上岸,重新按技能分工,晚上有的关禁闭,恐怕住进二、三号柜的不下十个。 “我来吧!” “不,让他来!邢队长,做好你自己的工作。” 邢大同正在检查第一具拉上岸的尸体,刘醵用来勾尸体的铁镐,捅到他身上也没把尸体勾上来。他想帮忙,被叶特制止。干脆让开,去查看现场周围,眼不见为净。他曾在交警事故科工作六年,见过许多更为不堪的尸体。 “你说对了,二叔。这地方的土人,一水的大块头。” “不是我说,是达尔文说。哦,多少个土人,身材具体有多高,目测一下?什么状况?” “六具尸体,最矮一个一米八上下,最高一个超过一米九。” “那真是一水大块头!欧美十九世纪前,成年男性身高不足一米七。以为达尔文是矮子里挑高子,看来他的说法客观。对了,死因呢?” “目前不清楚,正在打捞尸体。” 叶特向大军舰上的老叶通报。怀疑土人尸体是卡尔的手笔,他才巴巴赶来现场,并带上“警察”。老叶开始研究大军舰图书馆的火地岛资料,出自达尔文的最早。 “你确定不要搭建无线网络?” 聊完土人,老叶问出一个海峡监控的问题。叶特答:“非常确定。哎呀,二叔,我早说了,那是自找麻烦。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 以现有设备,搭建一条监控海峡的网络不成问题。老叶笑说:“测试你的立场是否坚定?好了,我会封存设备。小子,或许这是你最英明的决定!” 搭建网络,看似监控方便了。但那无异于打开潘多拉魔盒,承受不起毁灭性的反噬。监控用上网络,为什么日常不能用?这种问题无解。人人习惯网络生活,除了满足别无他法。满足之后,无须传销老总发力,李东民一张嘴,就能让这个团体早散伙早超生。 “感谢阿贝托!愿他安息。”叶特说。 “阿门!哈哈……”老叶大笑掐断通话。 海上超市禁网,任何相关硬件禁止带上船。违者轻则开除,重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这么一来,网络设备只有军舰上有。老叶早已收集一空,封存等于没有。所以,叔侄俩由衷感谢阿贝托。 “长官,这些新人都不错!” 叶特站到远端通话。肖越见他通话结束,屁颠颠跑来敬烟,趁机远离尸体。 “是啊,都是棒小伙!”叶特接烟答。 货柜里饥渴受冻九十个小时,静养三天三夜又生龙活虎。难得和海员一样,少有胆小鬼。比如眼前十个年轻新人,算是菜鸟中的知识分子了。面对残尸,没有哭鼻子、没有呕吐、没有逃跑,目前是这样子。 “啊,我拷!” 刘醵惊叫后跳。他总算把尸体勾上岸了,没想尸体肚子突然涌出一串肠子。其余人鸟兽散,呕吐声四起,你停我接力,不绝于耳。带头的,居然叶特身边的肖越。叶特无语了,他注意到,十个新人中,唯独江一龙没呕吐。 “谁敢把这些肠子放回去?” 叶特折断一根树枝,走近尸体,用树枝挑起地下的肠子。两声呕吐回应后,江一龙举手,瓮声瓮气说:“我敢,长官。” 这个小插曲,又让多人再吐一趟,刚吃的午餐吐干净。 折腾半小时,尸体总算全部拖上岸。 “六具尸体,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身高目测在一米八到一米九之间,身上是海豹皮和别的兽皮,包脚的皮料和昨天林子边发现的脚印类似。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五小时。第一具尸体颈动脉切断,创口不整齐。凶器不像金属,比较钝,可是石头刀具。第二具尸体心肺被捅刺三次,凶器可能是铜质或骨质。比较锋利,类似长矛之类的武器。第三具尸体,脑颅被钝物打碎……” 邢大同不是专业技侦,现场、尸体看了十几分钟,用平板电脑边拍照边介绍情况。最后问道:“长官,昨天或前天,这个地方有实弹训练是吗?” “昨天、前天不是我带队,干嘛这么问?”叶特端坐一块礁石上。 邢大同向另一块礁石拍照说:“这里有两个弹孔,九毫米手枪留下的。长官,我推测,附近打死不少海豹,没有捞走。导致两拨土人展开争夺,尸体估计是这么产生的。” 几十个海员实弹训练,每天消耗上千发子弹。命中率最差最差一天,也能打死一百头以上的海豹。海豹轻则六、七十公斤,重则一、二百公斤,体长近两米。收尸是繁重的工作,涂为难免有遗漏。 “我们的人枪法不错,值得欣慰。”叶特一脸轻松,从礁石上站起,“邢队长的分析合情合理到位,我基本同意。你们的表现也及格,再不济,比没搬过尸体的人胜上一筹。回去后,当你累了困了哭了,不妨回忆几个土人的样子。好好想一想,你打得过他们中的一个吗?或者,你根本不想反抗,准备当一具尸体。好了,听从肖船长指挥,把船拖出去,继续我们的上岸大业!” 拖船早开来了,正好让这些菜鸟学习。不关邢大同的事,下午两点了,他饿得前胸贴后背,跳上快艇,拿起余温尚存的午餐,大快朵颐。 “邢叔,你还吃得下?呕……” 小军舰甲板上,刘醵看见邢大同送一块红烧肉入口,吐出黄胆水。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3章 早餐路上 484小时11分,二十天有余。 又一次恶梦惊醒,叶特睁开眼睛。窗上有积雪,自不然想起“突变日”积雪的情景。看枕边潜水表默算,过去二十天了,可谓度日如年。 赖床不动,恶梦在脑海里再现。 梦境中,新人刺头江一龙将老鸟刺头李东民摔个跟斗。李东民拔枪扣扳机,在江一龙前额打出一个血洞。 海军潜水表保持原来的计时,不舍割断与过去的时间连接。现在戴的手表,是卡尔游艇上顺的意大利手表。换成了老叶时间,早晨八点零七分。昨晚和老叶、林耀辉多喝两杯,一觉九个多钟头。二十天来,睡眠时间最长的一次。 该起床了,翻身摸手机看日历。2019年1月13日,农历腊八节。老叶根据掌握的乌斯怀亚资料,推测每天的时间,却无法推测,现在究竟哪年哪月哪日?手机时间变了,日历仍是原时空的日历。 “一、一、一二一、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一、一二一……” 窗外的早操口令喊的有气无力,回的也有气无力。绕营地四圈跑,大概到了最后一圈。军训常态化,每天一小时早操和一个半小时枪械训练,不再是重点。重点是海员培训,开始理论学习。上岸后,叶特和林耀辉轮流主持早操。碰头会从早操前,改为早操后。否则,睡懒觉也没机会。军训不是重点,并非懈怠,客观因素造成的。上岸十一天,六天暴风雨,大部分时间窝在船上或屋里学习,无奈的结果。 “46、47、48、49……” 上过厕所,洗漱完毕,叶特快速做五十个引体向上、一百个仰卧起坐,鲤鱼打挺收尾。穿上跑鞋和加厚卫衣,戴上毛线帽出门。 有营地好处多,首先不必时刻全副武装。用老叶的话讲,像正常人生活的样子了。人员全体上岸,船队转移到乌斯怀亚海湾中停泊。站在板房楼道上眺望,十条大船一目了然。尽管如此,晚上还是安排轮哨,且探照灯覆盖船队。白天也不敢大意,小军舰一日三次的海峡巡逻,从未间断,暴风雨不例外。 下雪是好天气,可进行室外活动。雪后天晴,洁净的阳光照射下,覆盖营地的积雪宛如装饰品,美化一切粗制滥造的建筑。尤其几个古典造型的箭塔和哨楼,一眼望去,很有点国产童话电影的意境。 “早上好,长官!” “早上好,老邢!” 楼下,邢大同在打扫道路上的积雪。一星期前,邢队长名副其实,上任营地治安队队长。 叶特问过早,戴上皮手套,在楼道口慢起手倒立。然后,用手走路,一级级阶梯下去。他的宿舍下面,住的是林耀辉父子,位于营地中央。回字内的口字,由两个h形六间二层板房组成。他和林耀辉父子一边,邢大同和陈医生一边,中间连接的一间,下层是指挥部办公室,上层是小会议室。 “长官,我、我有事报告!” “早会上再讲。” 下了楼,叶特倒立上路,打发了邢大同,向餐厅挺进。沿途的道路,用上打烂的水泥铺建,一点不硌手。早操刚结束,人去餐厅吃早餐了,没再遇上谁。箭塔和哨楼的两个哨兵见他怪模样,拼命反扭脖子,辨认是哪一个吃饱撑的混蛋。 上岸以来,餐厅是营地里建成的最大建筑。几乎全木结构,墙壁和盖顶,利用上那几十只破烂货柜,奋战三天才竣工。整体造型像个小礼堂,可同时容纳全体就餐或开会、学习。 “老李,给两片培根救急?” “没问题,一百块。” “曹!有一百块我自己去餐厅买。” “不会吧?才几天,你的工资玩完了?” “不够枇杷鬼两把同花顺。娘的,枇杷鬼肯定出老千。” “喂,老皮,七把叉说你出老千?” “随他讲,月底我辛苦点,帮他领工资。” 餐厅大门靠海一侧是公共浴室,另一侧是货柜改装的休息室,李东民一伙海员拿早餐在里面吃。餐厅开放当天,打破大锅饭的头一项措施落实。发津贴,用上林耀辉找到的人民币。叶特路过听见这方面的议论,转到休息室背面的窗边,双脚轻轻搭上边壁偷听。 莫曼做的经济方案,建议上岸满月后实行。苏铭主张越快越好,理由简单粗暴:海员上岸,天下大乱。 叶特和老叶商量后,同意试行。 发津贴或说工资,吃的穿的仍然免费,吃好穿漂亮,就得掏钱了。比如每餐的菜肴,荤菜只免费提供海豹肉和鱼肉,想吃鸡、猪、牛、羊肉,五十块一份,叶特不例外。没办法,主食不缺副食缺。准备远航的船只,仅巴拿马船和油轮,储备的副食有限。其他非远航船的储备,可以忽略不计。谁也不知道下次补给何时何地?每天近三百人的消耗,精打细算为上。因此,想吃好相当奢侈。 “喂,老李,咱们的货,也该处理了,你再去打听一下好不好?” “好你大爷!老子不要脸求老大,争到那些货。你们一帮狗出的,拿老子当枪使,别逼老子跟你们翻脸?” “喂喂,老李,不是怕老大反悔吗?这样好不好,你再去打听,不管什么结果,我出五百,可以了吧?” “我也出五百。” “还有我!” “跟了!还有谁,不出钱的滚蛋!” “怎么样?老李,九个人四千五,够意思了吧?” 现在看来,真的宜早不宜迟。海员里五毒俱全的大有人在,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他们可不止一颗。长时间不能满足恶习,出乱子毋庸置疑。 叶特倒立在休息室外摆头。想离开时,莫曼从餐厅出来。他看一眼手表,没到十五分钟,继续坚持倒立。 “好吧,老子豁出去了!” 李东民豪爽地拍桌而起,发现莫曼门前过,屁颠颠跑出门,拦路搭讪:“喂,莫小姐,晚上请你喝一杯好吗?就在这儿,我们自发的酒吧,欢迎后勤班一起来。” 莫曼被他骚扰的次数一个巴掌数不完,由初始的虚荣心满足到厌烦。没在脸上表露,笑迷迷说:“李班长,明说吧,想和我约.炮?” 休息室背面的叶特,险些来个倒插葱。 预想要干涉骚扰妇女,哪料莫曼直接喊出约.炮?以身材相貌论,不计秦安妮和两个孕妇。莫曼在女人里勉强排中上。然而,只有她敢于跟男人打交道,海员热门话题是竞猜她的三围数字。 “啧啧,居然被你识破了!”李东民腆脸嬉笑,“也好,不用拐弯抹角。怎么样?赏脸做个炮.友吧,条件随便开?” “这可是你说的!”莫曼手撩一把刘海,抛个媚眼,“条件嘛?嗯……比赛脱衣服好不好?只要你脱.光的速度比我快,马上满足你。” 休息室“砰”一声,有人摔倒了,跟着响声大作,里面的人通通挤向门边和窗口。叶特也条件反射地从拐角探头,尽管对莫曼的身体毫无兴趣。 “现在?”李东民犹豫了。 莫曼挑衅道:“不敢?还是李二弟是牙签规模?”边说边解开围裙。她只当几天书记员,拿出经济方案,和邢大同一道提升,成了财务总监。不过,早上还得参加后勤班训练和厨房工作。 “李二弟是不是牙签规模,你马上知道!” 可以小看我,绝不能小看我二弟,这是男人的底限。李东民怒了,嚷嚷道:“谁怕谁呢?一、二、三,开始!” 莫曼扔下围裙,拉开外套拉链敞开怀,露出紧身卫衣包裹的两座山峰。忽略头部,她的身材极佳,堪比传说中的九头身,这是海员们馋的流口水之处。 李东民嘴巴喊,双手也在动。将外衣甩下,跟着撕扯卫衣、t恤。露出光膀子,立马解裤带。裤子扒到鞋帮,却见莫曼脱下外套不动了。 “你赢了!愿赌服输。”莫曼的外套像裙子一样系在腰间,手指地面命令,“躺下,我来试试李二弟规模!”手探进外衣里,似乎在解裤带。 “你、你要在这里……”李东民惊诧地抱住档部。寒风吹来,浑身哆嗦。 叶特憋的实在难忍,大笑失声。休息室里几乎笑塌了,还有人鼓掌跺脚起哄,整个集装箱跟着晃动。 “老李,上啊!过了这村没那店了。” “你不是一夜几次郎吗?” “我有威而刚,免费提供!” “我负责摄像!” 李东民再白痴也知道被耍了,又发作不起。人家莫曼一点不抵赖,老实认栽。看那架势,你敢躺下,我就敢和你做。错就错在没讲清楚时间、地点、方式,想反悔开不了口。女人不怕,大老爷们怕啥?问题是,室外零度的大雪天啊!横下心容易,万一李二弟怕冷…… “曹,哪个狗出的,耍猴子呀?滚出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骑虎难下时,货柜拐角露出两只脚掌。李东民借机奔过去,转移焦点。叶特发笑仍支撑倒立,难免双脚乱动,暴露了索性现身。 “有本事再干一架,我江一龙分分钟灭了你!” 餐厅落成当晚,李东民和江一龙发生冲突,结结实实吃个大背摔。叶特的恶梦是真实再现,不同在李东民没开枪。事后,江一龙返回曾经死里逃生的二号柜居住,连住两晚,成为第一个被关禁闭的人。 李东民气势汹汹,听到江一龙三个字,本能急刹车。双脚却被外裤缠住了,仰面摔个大八叉。 叶特看他的滑稽样,再也撑不住,翻身站起憋笑说:“老李呀老李,给个不关你禁闭的理由?受贿几千块,外加调.戏妇女,足够在二、三号柜定居了。” “啊,长官!”李东民从地上爬起,手忙脚乱穿裤子,“听我解释,我们说说而已。再说,是他们行贿我,应该关他们禁闭。另外,我、我和老莫开玩笑的,是吧,老莫……”货柜里射出杀人目光,而莫曼早没了踪影。 叶特不再言语,垂头丧气往餐厅大门走。他不知道,小姑娘秦安妮等候他多时了。趴在餐厅的主席台栏杆上,望眼欲穿。 “嘿,安妮,吃早餐了吗?” “我吃过了,这是你的!” 耽搁了十来分钟,吃早餐的人走干净了。今天的早餐,破天荒供应油条、豆浆。后勤班做出中式家常菜没问题,有秦娜娜点拨,中西结合的菜肴,午餐、晚餐各种花样的菜谱,很受欢迎。唯一被诟病是早餐品种,来去烤面包或玉米饼加煎蛋、咖啡、茶,每个早上都有人讽刺打击。中式早餐的油条、豆浆、包子、馒头,乃至米粉、面条,技术含量不是一般的高。后勤班刻苦钻研,今天首次开发出油条、豆浆。 可惜,叶特心事重重,接过餐盘,看都不看送入口。风卷残云,不到两分钟吃完五根油条、四只煎蛋、三碗豆浆。 “好吃吗?叶哥哥。”秦安妮目不转睛旁观。 “嗯?”叶特艰难地吞下煎蛋,他是猪八戒吃人参果,一点味道没吃出来。哄小姑娘开心,夸张地摸肚皮,摇头晃脑说:“好吃极了!差点咬下舌头,呜……还是以前的早餐好,比较安全。” 秦安妮高兴地咯咯笑,厨房里也响起阵阵笑声。 叶特逗了小姑娘几句,看手表说:“安妮,我得走了!”秦安妮拉住他的手不放,撒娇说:“几时带我去靶场呀,我想学打枪,妈妈说你不同意。” 叶特为难说:“你现在还小,学打枪危险,过两年保证教你。” “过两年好久啊!十二岁教我好不好?”安妮讲价钱。 两年和十二岁有什么区别?叶特压根不知道小姑娘多大了,爽快说:“行,十二岁。” “拉勾!”安妮伸出小手指。 叶特顺从说:“我得赶时间。再见,安妮。” 如果可能,他宁愿和小女孩逗乐也不想去开会。扎营岸上,终归是像正常人,并不是真正的正常人。李东民和莫曼闹的那一出,比正常人更像正常人,导致他一顿早餐如同嚼蜡。 “叶哥哥,你怎么不用手走路了,我想看你用手走路。”秦安妮追在后面。 叶特停脚苦笑,戴上皮手套说:“用手走路太慢,我翻跟斗给你看好不好?”不等秦安妮同意,翻一串跟斗蹿出餐厅。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4章 起床气 翻跟斗离开餐厅,叶特回到宿舍楼下,再次遇见邢大同。 “长官,我、我想问一下,你是叫我参加指挥部的早会?” “嗯……对,九点整。有困难吗,邢队长?” “啊,没困难,长官。保证准时到会!” 有资格参加早会是身份待遇。叶特悟出这一点,莫名的烦躁。 该死的政治,无所不在。 早会最初是他和林耀辉召集四个班长,挑剔军训中的问题,和骂人会差不多。搜救新人结束,苏铭、齐国强、黄亚发、肖越、张小波加入,五人都想限制四个班长的权力,骂人外多了五对四吵架。上岸立营几天,与会者又增加吴克州和莫曼。前者是万金油人物,啥都能干。后者因为要发津贴或说工资,以及餐厅收费,必须让做计划的人讲解。 团体人员暴增,早会牛事马事多。一不小心,成了固定例会。他是越来越厌烦,一号人物缺席不得,简直被绑架。偏偏老叶每天列席旁听,企图改为想开就开模式又不敢。至于与会者有谁没谁?他漠不关心。先前出门,邢大同有事想报告,他随口推宕“早会上再讲”,一点没意识到说错话了。邢大同是早会的局外人,或者说没资格参加早会。待到早餐回头,邢大同郑重其事确认,这才后知后觉。 “呼叫老吴、呼叫老吴,收到回话!” “014收到,啊……吴克州收到,长官早上好!” 洗完冷水澡,叶特渐渐平静。说错话要补救,穿好衣服抓对讲机喊话。配置对讲机的人编排有代号,他懒得记,总是呼名呼绰号。 “马上通知邢大同、朱学锋、田金来、秦娜娜、陈相义参加早会,重复!” “马上通知邢大同、朱学锋、田金来、秦娜娜、陈相义参加早会,重复完毕!” “重复正确,完毕!” 吴克州是指挥部干事,叫办公室主任也行。发出的通知符合程序,正式又尊重人。苏铭整日唠叨正规化,老是强调组织纪律。反对越级上报、反对越级下达,老叶支持。看在二叔份上,走一趟程序又哪样? 放下对讲机,叶特沮丧发现,苏铭画下的道道,他被牵着鼻子走。 李东民和江一龙冲突后,苏铭建议,提拔新人进入营地管理层。早会上几乎清一色的海员,除了林耀辉和齐国强,一致反对。最终,由他拍板同意。而进入营地管理层的六个新人,仅莫曼出现在早会上。他或许无所谓,但无意间,多少有给海员留面子的味道。 遇见李东民和莫曼“约.炮”闹剧后,吃早餐时,联想起自己陪伴三年多的雇主。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惹事、恶搞、打架、抢女人,哥们,尽管放心上,闯祸我摆平。好嘛,不玩出人命没天理了。再来一回,刺激是刺激,结局肯定不会再碰上便宜二叔,更不会再碰上第二次突变。 于是,趁补救说错话,今天早会,他要有所改变。然而,他要做的改变,正是苏铭希望看到的。 “五十九秒倒计时开始,五十八……五十七……” 老叶的声音在对讲机响起,像是催小朋友起床上学。叶特苦笑出门,晚了点而已,迟到不至于。会议室在隔壁,下楼再上楼,要不了三十秒。 “立正!报告长官,早会应到十三人,新增五人,实到十八人。报告完毕!” “稍息,坐下!” 早会开场庄重,吴克州任值星官。苏铭制订的繁文缛节,所谓移植部队行为准则。样子货来的,坐下就原形毕露。抽烟的抽烟、玩手机的玩手机、抠脚的抠脚,交头接耳没停过。叶特带的坏头,会上开小差他是常态。发言一天比一天少,骂人都嫌费劲。布置工作交给林耀辉、苏铭、黄亚发,出现争执才勉为其难当裁判,他是十足的会议混子。有喜欢散漫因素,更多是和苏铭较劲。老叶也不劝说,听之任之。 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伙海员巴不得轻松。李东民和刘喜才最不讲究,会上和老大吹起牛笔没完没了,往往散会不知道讲什么? 今天早会,五个新人管理层是焦点,海员们无人质疑,因为有美女可看。秦娜娜身穿老米海岸警卫队常礼服亮相,光彩照人。同款服装穿在原本的独苗“美女”莫曼身上,高下立判。德高望重的老叶,也为秦娜娜侧目。 “叶大哥,身体还好吧?” “还行!大妹子,想不到你的厨艺那么好。” “我可不敢居功,我只是讲出菜式,主要是掌勺的姐妹手艺好。” 叶特没看美女看老叶,惊讶地看。两人原来是熟人,居然这么多天才第一次会面。藏得够深的,彼此明知对方存在,从不主动拜访。尤其秦娜娜,当班长不喜出风头,宿舍、厨房、洗衣房三点一线,平时总是戴个大口罩。今天第二次露脸,上次是全体女人亮相。 “肃静!注意了,宣布一个纪律,以后女士在场,禁止吸烟。” 叶特站上主.席台,乍一开口,声音冰冷。环视会场,眼神凌厉如刀,肢体动作简洁,有如一头寻找猎物的猛兽。 “李东民,收集烟缸放到门外。” “遵命,长官!” 各人熄灭烟头交给李东民,这才注意叶特与往天早会不同。身上全副武装,g28射手步枪斜背脑后,胸前左边一把p226,右边一把glock17,明晃晃插在战术背心上。杀气腾腾的造型,上岸立营后头一遭。 “下面,宣布指挥部各岗位的职务和职责。林耀辉,任营地总指挥,主管军训和营地防务;苏铭,任营地副总指挥,主管营地日常工作;黄亚发,任船队总指挥,负责海员训练和船队日常工作;齐国强,任船队副总指挥兼技术总监,负责船队维护和检修。四名长官之下,张小波,任船队总工程师,肖越,任船队副总工程师,两人协助齐国强维护船队;邢大同,任督察队长,负责营地治安;莫曼,任财务总监,负责营地的预算和开支;吴克州,任指挥部办公室主任,负责传达和物资调配;秦娜娜任后勤班班长,负责餐厅和洗衣房;陈相义,任医务主管,负责卫生防疫;朱学锋,任基建主管,田金来,任任基建副主管,共同负责营地建设和生活设施维护。” 拿稿子正儿八经宣读,不是叶特的作风。况且,这些职务早就宣布了。不消说,为几个第一次参加早会的新人主管张目。老油条听来,以前宣布不算数,今天才是正式任命。 “苏铭,以上任命,放在工作手册第一页。工作手册尽快装订,尽快发放,定期组织学习。指挥部拿出考核办法,工作手册不是厕纸。清楚了吗?” “啊……是,清楚了,长官!” 苏铭失去从容,表情惊疑不定。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会议混子吗?换个人似的。莫非昨夜睡不好,起床气?吴克州和他反应相同,像不认识叶特了。 工作手册即规章制度,造册发放每个人手里。苏铭起草,老叶定稿,叶特却消极对待。退役就去国外花花世界,又陪同无法无天的二世祖三年多,叶特对条条框框产生逆反心理,特别部队那一套,一拖再拖没落实。今天一锤定音,在座的老油条噤若寒蝉。以往的早会,从来是欢声开始笑语结束。 林耀辉习惯了叶特的惊人之举,面色如常;邢大同和秦娜娜等新人头一次参加早会,以为理所应当,没怎么奇怪;四个班长心里有鬼,对秦娜娜色迷迷不敢了,目不斜视,正襟危坐;黄亚发和齐国强、肖越眼睛骨溜溜转,观察各人的反应。 莫曼眼神恶毒,与工作手册无关。再苛严的纪律,约束的是底层,她针对秦娜娜。之前早会,老娘不是女士,干嘛不禁烟?该死的小杉来了,老叶攀亲近,小叶舔臭脚。 唯独张小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抱平板电脑看的入迷。这货是参会不参与,却从不缺席。无非为了显摆,老子是有身份的人。每天早会,大家都当他不存在。叶特很少后悔,也后悔曾与他起争执。船舶以外的事,他说什么你较真你就是傻笔。 “刚才仔细听的话,有一个职务更名了,治安队改为督察队。今后,不管工作时间、休息时间,不管在营地还是在船上,所有人无条件配合督察。准备偷窃抢劫、酗酒斗殴、调.戏妇女的人注意了,哪怕你杀人放火,保证不会对你物理消灭。但是,保证会送你上南极大陆。除了四名长官,督察队有权将任何人关进禁闭室。违纪情节严重者,由督察队长上报,经长官会议一致同意,请他到南极设立考察站好了。老苏,督察条例的细则,你来起草。我希望明天看到。” 这些天来,叶特一直在消化和老叶那次出问题的交流。洗澡时有个结论,做不到一个人跑路。既然如此,有必要整顿营地风气,不是正常人,不能假装正常。如果不是苏铭首先喊出取消休息时间,执行真正的军管,他真想那么干了。今天的动作,尽可能优化半军管。和苏铭较劲是一方面,半军管实在走不通,升级到真正的军管也容易。 “保证完成任务!”苏铭由惊疑转兴奋。严肃纪律,是他喜欢看到的举措。 治安队改为督察队,权力大大提高。邢大同非但不喜,反而哭丧脸,想说什么又不敢。治安队或督察队,说是一队,算他只有三个人。他的两个手下可绝了,费达得和张老道。获救后,费达得脱水加食物中毒,昏迷不醒,上岸第四天才好转。张老道本是二号柜清醒最早的一个,拍完自我介绍录像当天,突然昏倒在卫生间里。不知道吃了什么虎狼药,五天前自我康复。 摊上这么两个手下,不要说督察别人,邢大同自己也名声受损。李东民李大嘴巴,把陈医生加上治安队,统称四老怪。居然得到认同,私下里已经叫开了。 “各条船的船长和海员编制,三天内落实。三天后,由船长带人上船,开始岗位训练,具体我不管。黄亚发和齐国强负责,苏铭把关。有争议不要凡事请示,也不要凡事好商量,你们自己拍板。你们不能统一,再到我这里。清楚了吗?” “清楚了,长官!” “今天,新兵手枪实弹射击,林耀辉负责。老兵重武器实弹射击,由我负责,清楚了吗?” “清楚了,长官!” “老邢,等我一下。哦,秦娜娜、莫曼,你们也留下。” 早会时间不长,限制在半小时。一般二十分钟结束,今天开了四十分钟。人走差不多了,叶特坐到老叶身边,拿他的茶杯喝下一大口说:“爽!雪水泡龙井,真真天下第一。二叔,交给你一个伟大、光荣、艰巨的任务!” “说吧,”老叶手指夹一根没点的雪茄,“去督察队也可以,我和他们组成五老怪。” 两个女人掩口笑,邢大同笑得比哭难看。叶特打着火机,送老叶面前说:“督察队另有人选。我想请你当教官,教后勤班学手枪,从她们俩开始。”向两个女人歪头。 林耀辉的威信树立没到火候,长时间脱离“大部队”,专门训练后勤“女兵”,得不偿失。发现老叶和秦娜娜是旧识,叶特起了恶搞心思,小小撮合又公私兼顾。便宜二叔是玩家,玩枪早玩腻了。稍有名气的手枪,无不精通。 “遵命,长官!” 老叶嬉笑叼起雪茄,摘下叶特身上的glock17,退出子弹说:“教这个吧!p22x系列近一公斤,重量太大。枪把也宽厚点儿,对女士的手不大友好。” 收集的手枪,最多是海岸警卫队和黑色游艇的p22x系列手枪,超过二百支。其次是船队保安的fn57,“赠送”卡尔十支,仍有一百五十多支。glock手枪最少,不到五十支。fn57的5.7子弹难以复制,不适合配发。p22x系列手枪和glock手枪通用北约制式9毫米子弹,20世纪初的鲁格弹技术,将来复制难度小的多,配发自然是这两种手枪。 “行,你教会她们,叫顺子发放空枪!”叶特站起身往外走,“老邢,别紧张。哦,之前你说找我有事?” 叶特的脚步声在楼道远去,秦娜娜盈盈坐到他刚才的位置,悄声问:“亲侄儿?” 老叶捋胡须笑的很甜。秦娜娜像悟出什么了,推他一把嗔道:“大哥,你真是风流人物,他知道吗?”老叶反问:“那重要吗?”秦娜娜点点头,看他脑袋说:“哎呀!大哥,你该好好收拾自己了。头发胡须这么长,初见我差点认不出来呢!有没有剪子?我马上帮你修理一下。”老叶苦笑说:“大妹子,跟我学会拆装枪再说。”秦娜娜看glock17一眼,不屑说:“拆装这玩意儿,我前几年就会了,家里有两支呢!” “我不会!” 被当成空气的莫曼忍无可忍了,失声大叫。秦娜娜看也不看她说:“不会以后就好好会学。”继续和老叶聊天。足足聊了差不多十分钟,才起身说:“走,大哥,你是大牌名人,好多姐妹都想近距离观赏呢!”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5章 打小报告 给后勤班做手枪教官。 若非叶特发起床气似的蛮横,且是值得鼓励的蛮横,老叶保准唱反调推脱。 团队信任度尚未牢靠,长时间离开大军舰不踏实。全体上岸,唯独老叶仍住在大军舰舰长室。再则,后勤班寡妇多。其中三个的丈夫,是获救后离世。女建筑工亲戚拉亲戚,寡妇牵连七八个小姑子、小姨子、大侄女。男人入土未满月,悲戚氛围可想而知,不适合一个丧子父亲。老叶儿子去世,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 “大哥,你拆装两次示范就好。剩下交给我,相信大军舰更需要你。” 进了属于女人领地的餐厅,秦娜娜为老叶解套。不知是觉悟高、大局观好,还是提防心机表搭上长官二叔,或兼而有之。半小时后,老叶如释重负离开餐厅。走到码头边货柜仓库,听见便宜侄儿咄咄逼人的声音。 “我不管加农炮、榴弹炮!后装管退,口径70到100毫米,有效射程四到五千米。最高标准,苏式zis-3,最低标准,高卢75小姐初始版。” “这个……太难了,长官。我、我们要从打铁开始,一锤子一锤子敲……” “我不管你用石头敲用锤子敲,动手就是了!二德子的克虏伯起家,不也是打铁铺?” 叶特和肖越说话,霸道的欺压。 起床气够猛! 老叶没露脸,站在货柜仓库拐角偷笑。便宜侄儿这是真瞧不上重机枪和火箭筒,而追求重武器的执念天大,居然想自力更生打造火炮。几天前,检修军舰武器,肖越卖弄自己电脑里收集的大炮资料,以“大炮专家”自居,今天“名正言顺”了。 叶特在监督搬运弹药上小军舰。海员老鸟的重武器实弹训练,放到船上进行,依然是取巧走捷径。训练之余,不耽误每天例行的海峡巡逻。大毒蛇机关炮只有一门,m2hb重机枪和120火箭筒,是目前拿的出手的重武器。实弹训练危险性极高,船上倍增,即使有退伍兵撑场面,也很是挑战叶特的调.教能力。 十分钟后,小军舰离岸,老叶这才现身开快艇去大军舰。 第二天早会,叶特一如昨日。下命令、不协商,搞“一言堂”。散会后,带一队海员老鸟奔赴野外拉练。 这是起床气继续呢,还是人设更新? 老叶不大确定。 第三天早会,叶特继续唱独角戏,几乎将与会的海员头头骂个遍。老叶麻木了,不再揣测便宜侄儿的变化,反正有益无害。散会和秦娜娜下楼,一道去餐厅。 两人才走上营地中心大路,急促的脚步声响,后面有人冲刺而来。老叶眼疾手快,半抱秦娜娜转一百八十度,险险让过。来人身材高大,健步如飞。不过,也没跑多远。邢大同从一间板房拐角闪出,像一台坦克将来人撞倒在地。 “邢老怪,你敢拿电棍戳我,我就敢和你拼了!哎呀……投降、投降!” 邢大同熟练地擒拿扭手,将地下人反铐上。费达得和张老道手提电棍跑来了,气喘吁吁,是他们在追捕。 这两天,督察队风头十足。之前,仅有江一龙一人关进禁闭室。而过去两天,到昨晚上,督察队送入二、三号货柜的人,多达六个,全是海员。早会上,叶特从头到尾狂骂,原因就在这儿,包庇的结果。军训或培训,上岸后海员没一天到齐,四个班长和黄亚发、齐国强等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上报。缺席的人睡懒觉算好人了,聚众吃喝、聚众赌博、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真中了苏铭说的嘴,海员上岸,天下大乱。 “我们走吧!”老叶轻拍惊魂未定的秦娜娜。 “这人叫潘九,前几天抢了餐厅一包腊肠呢!”秦娜娜认出被抓的人,愤愤不平,“早该整治这些海员了,有几个姐妹被非礼也不敢说。” 潘九也是海员。 老叶苦笑道:“以后没事了,邢队长很能干的。” 海员包庇海员,欺瞒叶特容易,不可能欺瞒所有人。邢大同的警察眼睛利得很,老大不作为有顾忌,毕竟离开火地岛要靠海员,但早在小本本记录黑材料、黑名单。前天叶特杀气腾腾表明态度,邢大同也放开手脚。带着张老道、费达得两个老弱,愣是把几十个海员整的鸡飞狗跳。 “大哥,你打算一直住大军舰上?” “没法住了,马上要全面修理大军舰。” “这样啊,那你住哪儿,营地没单间了?哦,和你侄儿住一块。嘻嘻……” “他打呼像打雷,我可受不了。我住我的小舢板,下午就搬!” “哇,你那是小舢板,好几千万呢!” 走到餐厅,秦娜娜亲昵地挽老叶进门。巴掌大的营地,两人走这一段路,多双眼睛看的津津有味。 “哈,叶叔这是……第二春啊!” 黄亚发透过指挥部窗口看餐厅,轻浮地笑。苏铭冷冷扫他一眼,拍打手里的文件质疑:“巴拿马船十八人?” 三天拿出各船编制,今天第三天。黄亚发和齐国强、张小波一改昨天、前天的吵吵闹闹,开完早会回指挥部排排坐,安静在电脑前捣鼓。貌似早会上挨骂,积极工作弥补。待苏铭看过三人打印出草拟的编制名单,惊奇表现出来,恼怒憋在心里。 “巴拿马船海员满编,我记得是三十个,十八个太少了吧?上面的货物,可是我们的大半家产,不怕一万怕万一,慎重一点好。” 整个团体290人,职业海员57个,加上半职业的老叶和林耀辉59个。摊派各船,每条船五到六个看似少,但要害岗位的牵头人都有了。新人减去31个女人,198个男人培训好,大船没必要抠的紧巴巴,或搞平均主义。 “没事儿,老苏。巴拿马安排七个海员坐镇,够多的了。有自动控制,对人员数量要求越来越少。比如说轮机舱,二十四小时可以无人操作。v油轮你知道吧?三十万吨的船,上面十个人搞掂,甚至不用十个人。” “十八个人是少了点。不过,我们如果要走,不是一条船单独航行,是一个船队,可以相互照应。” “这是基本编制,不算女人,还要预留一定人数专职操纵武器。” 严格来讲,苏铭凑合是半个职业海员,曾在缉私局零星上过一年船,对海事比较了解。听三人解释,不置可否点头。另起一行问:“岗位合并,你们意见统一了?” “基本上吧!”齐国强憨厚地答,“巴拿马船和多用途船两个二合一,货柜船一个三合一,两个二合一,油轮一个二合一,油水船和拖轮、驳船都是一个三合一,三个二合一。军舰由叶叔优先挑人,所以,这是草稿。” 张小波嚷嚷道:“老黄吃错药了,想一刀切搞三合一,等到训练出新人再改。泥煤的,海员自己都要训练。叫拖轮的二管轮做多用途的老轨,他不摸上十天半月整的清楚,老子改和他姓。这种换船、换岗不是一个两个,等他们学会再让他教新人,马年马月教不出来。” “干泥娘,老子都听你的了,你还这么多话!”黄亚发宽容地回嘴。 所谓三合一、二合一,海员少的应急之举。比如大副、轮机长、大管轮三个岗位兼容,任选两个合为一个,一人做两人活,影响不大。其他低级海员岗位,有新人做帮手,三合一也不至于出问题。 然则,苏铭一点不关心这些具体细节。张小波还想讲述争吵得胜经过,他起身说:“我的意见不重要,专业的事,以你们的意见为准。我还有事,你们定稿呼叫我。” “他什么意思?” 苏铭在门外消失,黄亚发点上烟问。齐国强是甲板下的领导,对语言理解迟钝,随口说:“试探我们吧?” “试探什么?长官答应的事,莫非想反悔?”黄亚发皱起眉头。 齐国强不解问:“长官反悔什么?” “我们的大半家产?”黄亚发发现鸡同鸭讲了,“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是指我们大家的私货,还是指……”连吸几口烟,突然跳起,“我干!事情要坏。长官最近像换了张脸,天天杀气腾腾的,一下子抓了我们那么多人,恐怕是真的反悔了!” 张小波跷二郎腿喝茶,单指翻看平板电脑。他是少有几个没私货的海员,漠不关心。齐国强可不是,听了黄亚发的话,忧心忡忡,一口接一口吸烟。 上交私货清单二十多天了,石沉大海,难免有各种猜测。尤其实行工资制后,海员们心思躁动。工作时间讲平等无所谓,休息时间有机会做富人,谁愿意做穷人?哪怕花钱地方很少,有钱总好过没钱。 苏铭不知道随口一句话被过度解读,知道也不在乎。他的恼怒,与海员私货无关。草拟的船员编制名单,每条船人多人少并不是重点,重点在要害岗位上安放什么人?他从中看出危险端倪。简而言之,黄亚发任人唯亲,几名亲戚和死党,最低职务也是大船的大管轮。他算是服了齐国强和张小波师徒俩,和黄亚发连吵两天,吵的是细枝末节。最重要的人事分配,拱手让黄亚发拍板,名单出来又看不出猫腻,该吵不吵了。 这会儿,站在餐厅门外,他为叶特不值。安排两个技术控,制衡黄亚发,屁用没有。张小波是怪.胎没法计较,齐国强实在叫人失望。黄亚发玩一招老套的指东打西,居然得逞。一把年纪白活了,他失望的提醒都欠奉。 “蓝底黄徽。挂上去样子蛮清丽的,细看又不失雄浑。” 老叶步出餐厅,和苏铭点点头。手指高高的旗杆看,赞赏飘扬的新旗帜。有秦娜娜配合,他指导后勤班手枪半小时,时间只少不多。 苏铭在餐厅外站十几分钟了,还是附和说:“颜色挑选,有点讲究。故宫里的宫殿牌匾,是蓝底黄字。” “哈,这样啊!”老叶意外地笑,“我去过两三次故宫,倒没留意牌匾的颜色。效果图出来,以为你是因陋就简呢!” 更换营地旗帜,或说团队旗帜,叶特同意是同意,撒手不管。苏铭较真,上岸当天就开始张罗。多亏老叶配合,敞开提供所需材料。今早军训集合,新旗帜终于在营地升起。正方形宝蓝色旗面,圆形黄色徽标居中。徽标造型类似某电视台台标,区别在于某电视台台标是一凤一凰,新旗帜是一龙一凤。颜色和宫廷牌匾相同,寓意有得玩味。 “黄亚发的表弟是货柜船船长、死党是货柜船船长、同乡是货柜船大副,之前三人两个是二副,一个是二管轮。他的徒弟安排的更离谱,从机头一下子升巴拿马大管轮……” “打住、打住!小苏。” 苏铭没兴趣讨论旗帜,尽管是他亲自主持设计制作。直接挑明船员编制问题,老叶却话都没让他说完。 “组织原则的重要性,我记得你在会上再三强调。小苏,你想带头破坏?” 老叶拍拍苏铭的肩膀,拔腿走开。 苏铭臊的面红耳赤,像个打小报告未遂的学生。草台班子正规化,他极力主张的方向。私会长官二叔讲别人的背后话,不啻于认可家长制。这算什么,两面三刀,自己打自己脸? “我侄儿眼光不错的。”老叶走出几米外,又笑看新旗帜。 苏铭哭笑不得。 新旗帜设计草案出.台,争议不是一般的大,没有延用熟悉进骨髓的红色为底,最受诟病。尔后一夜间,引出了十几种设计方案,以至于迟迟不能定稿。结果,还得始终不闻不问的叶特一句话:“用老苏的版本。” 老叶意思明确,有事找长官。 可是…… 我不喜欢你,没人你才坐上这个位置。 叶特对自己的厌恶,苏铭老早察觉。上岸那天“坦诚交流”后,这种厌恶更明显。他没放心上,“小年青”的孩子气罢了。进而认为,叶特威信是高,领导力有待成熟。所以,今天船队人事安排有隐患,下意识排除“小年青”找老叶商量,一点没考虑是否符合程序。 “你侄儿眼光是不错!” 呆站半晌,苏铭看老叶跳上码头边的快艇,回望一眼新旗帜,口中喃喃走向宿舍。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6章 早折腾强过晚折腾 苏铭的宿舍位于回字内小口的上半部,和下半部指挥部一样,处于h形的中间一横,正对营地大门。h形三栋二层楼六间房,入驻三个长官和张小波、朱学锋、田金来。阿贝托筹建基地,准备充足的板房材料。建筑工们玩儿似的,一天之间搭建上千平方板房,附带水电、卫生间,一概完成。 走到半途,吴克洲小跑靠近。 “苏哥,有空吗?” “怎么不去靶场,想关禁闭?” “别说了,被肖越抓丁,我宁可去靶场。” “屋里说。” 苏铭没有改道去指挥部,那地方经常被莫曼“占领”。径直回宿舍,他想独自静静,最好找人诉个苦、发点牢骚。人有了,吴克洲以前是他的线人,现在是他的手下,从不是他的朋友。屋里坐下没法开口,吴克洲递来三张纸的申请报告。 “这是……电弧炉、电渣炉、热处理炉、锻锤、钻床、铣床……我们有这些东西?” “打开货柜不就知道了,或者叫叶叔查一查各船的货单?嘿嘿……” “要这么多机械,还要一大堆电机,肖越想干嘛,拆船么?” “主轴电机、伺服电机、定位电机,一台机床三种电机缺一不可,铣床还多一个水泵电机。说白了,机床不足,肖越异想天开,他要自己打造机床。” “自己打造?哈,好魄力!” “好魄力?难道我们要在这破岛上安家?” 前天,肖越领受一个雷翻人的差事:制造大炮。海员们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作死别拉哥们垫背。其他人就罢了,齐国强为首的退伍兵“战友”全都嫌弃,李东民大嘴巴说是哈士奇想啃月亮,没人怪叶特脑洞开瞎搞。你使劲推,老大还能霸王硬上弓? 如此,肖越非但一个帮手没找着,自家堂弟也弃他而去。这厮倒是头铁,既不找老大哭诉求放过,也不向有私交的老大二叔请援,公事公办赖上指挥部。所以,有了这份申请报告。不单单要人,还要机械、要材料、要建厂房和车间。 “你觉得我们短时间离的开?”苏铭粗略看完报告了。 “这个……唉!”吴克洲叹息坐下,“新人学了十几天的季风、洋流、经纬度,有三分之一学明白偷笑了。唉,教这些新人,就像教文盲识字。下面学看雷达、六分仪、磁罗经、电罗经……一两个月难。半年吧?半年内怎么也可以开船上路了!” “半年时间,造不出大炮?”苏铭又问。 “这个……”吴克洲被问住了,点了根烟才答,“如果机械齐全……熟练技工也有,加上材料……嗯,材料应该不缺。最难的炮管,无缝钢管货柜里没有也无所谓,大不了从船上拆。这么多船,总能拆出几根适合的无缝钢管。就看长官决心有多大,决心够大,半年兴许造出乞丐版管退炮。” 万金油不是谁都能做的,什么都要懂一些。吴克州是科班出身的海员,大学海运工程专业毕业。不单熟悉船上机械,一般制造业的流程也清楚。其实最大特长是探测航道,曾是东部大港口的引水员。船队探测航道他说第二,真没人敢说第一。 “你怀疑长官的决心?”苏铭越问越刁钻。 吴克洲难看地笑笑,抽烟不答。喷肖越可以,喷老大算了吧!早会上刚挨指鼻子骂,心有余悸呢。 “肖越找错人了!” 苏铭拿烟盒取一支烟点上。他很少吸烟,眼下心里堵的慌,实在需要一支。“你们这些老鸟,愿意帮忙能力也有限。新人里的退伍兵,有他不可或缺的帮手。其中两名是爆破手出身,做炮弹无论有烟、无烟,都必须有玩炸药的专业人士坐镇。另外,熟练技工也在新人里头。不要被建筑工的名头迷惑,那是新人身上最低端的技能。他们职业经历丰富,建筑工只是现状。平均下来,每人身上有三种工作技能,我一点不奇怪。收录档案时候,我有印象,钳工、车工、锻工、模具工,都有人说以前做过……不求中、高级,初级技工也是宝贝。等我查看档案,再列个名单。” “对呀!”吴克洲拍大腿叫,眼睛发亮,“这帮家伙,有些搞不好就不是建筑工,听说出国拿钱多混进来的,反正冒充建筑工难度不大。我曹,这样的话,半年肖越搞出大炮来,七八成的可能都不止。” 苏铭听出弦外之音,喷烟问:“怎么,有人开盘口了,赌肖越能不能造出大炮?”吴克州干笑说:“嘿嘿,李大嘴开的盘口,赔率一比一百,一千块一单,赌肖越五天内找老大求放过。能不能造出大炮?这种盘口谁敢开,开了也没人下注。嘿嘿……” 海员收入高,固定津贴只是表面。比如培训新人,一个课时补贴一百元,人人有份,等于拿双份津贴。另外,船只开动、维护、检修,不管时间长短,又有一百元以上的补贴。所以。这帮家伙没兑现私货照样有钱耍,赌台天天摆,盘口从不缺。 “你想下注随便。”苏铭熄灭烟头,翻眼看前线人,“最好别让人捅出来。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吴克州不敢对视,叹气说:“好吧,苏哥,我保证不下注。” 好好的说话扯上赌博,败了谈兴。苏铭说道:“告诉肖越,组建好人员班子再说其他。相关物资,我们尽量想办法满足。今天,先带他去收集钢板和废铁,相信他用得着。”说完挥手送客。 安家落户再谋发展,集体习惯性思维。叶特下令制造大炮,怎么看都像脑洞大开。造点紧缺的东西好理解,造大炮有必要吗?以乌斯怀亚建镇为时间点,现在肯定在1870年之前。意味着,外面世界最强大的武器顶多是风帆战舰。而大军舰每分钟80发的舰炮,打爆风帆战舰比吃水豆腐都容易。劳民伤财制造最原始的大炮,不是瞎折腾是什么? “早折腾强过晚折腾!” 打发走吴克洲,苏铭自言自语。海员相互包庇,搞的营地乌烟瘴气,还不是太闲了闹的,他打心底支持叶特瞎折腾。行动是最好的支持,他要跟风“折腾”,在电脑上敲出“造纸”二字。 二百九十人消耗,出现危机的物资最先是卫生纸。本来十一条船的生活物资,一年用不完。这些日子,大家保持以往习惯,一餐饭十张餐纸用完没吃完,大有人在。厕纸更不用提了,吴克洲每天发放都想开枪打人。浪费严重,不是原因。人人“私藏”或说偷窃,免费造成的危机。眼见卫生纸消耗飞快,莫曼拿出对策:限量免费、过量收费。每人每天三张餐纸、六张厕纸,不够掏钱买。一包纸巾五十元,一盒抽纸或一筒卷纸一百元。没钱?没钱加班干活,船队、营地有的是活干。近来,人人谈纸色变。据说,海员赌台上,一包纸巾真能抵押五十元。 “看来还真得造大炮!” 一口气敲出三个立项报告,苏铭又想到叶特的“脑洞大开”。如果长时间滞留火地岛,首要解决吃饭问题。主食或许足够,副食已所剩无几。不想餐餐吃海豹肉,只能下海捕捞。而捕捞见效最快、收益最大,莫过捕鲸。火地岛盛产海豹,也是鲸鱼喜欢出没的地方。 “捕鲸炮。” 敲出这三字,苏铭打小报告出糗的郁闷一扫而光。造捕鲸炮的难度,远小于造大炮。制造过程,能为大炮练手。一旦造出来,海员们再没空闲。捕鲸刺激又有乐趣,一帮无聊的家伙,很可能抢着去忙。解决副食的同时,也减轻治安压力,一举多得。 “前天交给他了,看不看与我无关。” “会看的。他不看,老叶先生也会看,我是211大学的博士。多谢了,邢兄弟。” “谁跟你兄弟,叫队长。” “是,谢谢你,队长。” 苏铭敲出几页纸的立项书,接上打印机打印。邢大同和费达得这对“难兄难弟”经过窗边,奇葩的对话,听的他发笑。 邢大同属于专业人士,枪械熟悉,担负看家护院工作,靶场训练可去可不去。费达得康复没多久,正在恶补体能和拆装手枪。安放在以前的治安队,平时主要是打杂。想来不甘寂寞,向叶特进献某种方案。 近三百人的团体不算小,求上进、想“当官”的不乏其人。莫曼的经济方案,换来一个财务总监。效仿者“前赴后继”,苏铭手头就接了五份。这一点,叶特很讲组织原则,不是几个长官或管理层推荐的材料,绝不沾手。费达得十分精明,走“老实人”邢大同线路。交给他苏铭,九成九压箱底难见天日。 “等等,队长,你、你那些美元还在不在?” “怎么地,想拿回去?” “不是、不是!你听说了吧?海员带的私货,要返还给他们,返还不了货折算成钱,那样他们可就发了。” “关我屁事,你想讲什么?” “哎呀,我想讲,我们一批人也得想点办法。我们没货,大家多多少少有点美元呀?那些建筑工,上船到手三千美元。如果长官开恩,让美元也折算成人民币。虽然比不上海员,也有点小钱不是?” 听到这儿,苏铭听不进去了。想起叶特这些天反常的独断专行、不容置疑,究竟为哪般?海员们什么心思,他一清二楚。现在看来,新人也想趁机掺一脚。大规模的暗流涌动,不能熟视无睹。 难道真的反悔?他和黄亚发想一块了。 这个节骨眼上反悔,再让蛊惑力爆表的传销头子参一脚…… “海员理应是海上超市的主人,至少半个主人。” 几天前,费达得私下散布这样的言论。企图拉拢海员,没什么市场。市场已被“叶叔是海上超市大股东”占领,苏铭立营前“炮制”的。国际刑警卧底有权威性,再对接叶特的逃亡之旅,很好解释了叔侄俩出现在“海上超市”。尔后,这一说法深入人心,叔侄俩不解释,无异默认。所以听闻费达得的言论,苏铭当时得意地笑。而现在,他有点庆幸费达得拿美钞当饭吃,中毒卧床的时间足够长。 邢大同都被利用上了,传销头子无孔不入啊! 苏铭有点紧张。 “老黄,编制名单定稿了吗?” “没呢,几个驳船船长的候选人死活不愿干,除非每条船配置六个海员老鸟。” “怎么可能?其他人呢,船长也没人干?” “哎呀,那是驳船啊!咱们这一走,上万海里也不定。缺编严重,三个海员带一群菜鸟。船长标准放到最低了,问谁都说no。哦,你有人选吗?” “我没有。我说了,这个你们做主。我去靶场打几枪,定好了叫我。” 牛事未了,马事又发! 苏铭将对讲机挂上战术背心,叹息戴上头盔。船上重要岗位是否任人唯亲,姑且不论。岗位编制分配难产,势必影响培训计划。 “或许不是坏事?” 诸事烦忧,头痛的是老大。苏铭从心里撂挑子,摆正位置立马轻松。背起p90冲锋枪,打开宿舍门,跑步出营地。他必须面对叶特,照老叶的提点办。凡事遵循组织原则,天塌有老大顶着。目前为止,叶特拎的清公私,经常给他看臭脸不假,从未给他穿小鞋。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7章 和几百个男女结婚 营地大门外,以前漫延至半岛的林海,后退了五百多米,连日砍伐的结果。倒下的山毛榉树,大多枝叶完整,用上才去修理,顺便玩一把扛木头训练。上岸后,营地里搭建了餐厅,营地外打造了一个靶场,前几天才完工启用。 靶场位于老登陆点,临近墓地。距离海豹喜欢聚集的窝点仅几百米,活靶子现成的。沙滩上挖出一条壕沟,用于实弹射击并不多。主要用于训练射击纪律或枪吊石头什么的,实弹射击还是打海豹为主。靶场后面海岸边,用圆木搭拼了四间三角木屋,中间双层大三角交叉两边的单层小三角,连体婴似的,造型别致。如果不是经常枪声阵阵,硝烟弥漫,时有海豹发出临死的惨叫。远远看去,颇有点度假村味道。 开工前,叶特在沙滩上画出靶场简图,苏铭多了一个评判。这位年轻长官,骨子里是享乐主义者。明知三角木屋用于训练,他也这么认为。 “团结就是力量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今天,“新兵、老兵”合练。训练结束了,二百多人集中列队,军歌嘹亮,颇具气势。 天亮积雪溶化,路上泥泞湿滑,苏铭几次差点摔跤,跑进靶场气喘吁吁。 “武装越野两公里,衣服干净,没摔跤,不算太喘,基本及格。” “负重过轻,道路平坦。有积雪,勉强算是普通越野,不算武装越野。” 叶特和林耀辉站在居中大木屋的二层,苏铭跑上去,少不了受调侃。不过,调侃完了,二人继续自己的话题,当他不存在。 木屋下,军歌停歇。四个班长开始总结,准备开赴另一个杀海豹“战场”。 “禁闭后表现怎么样?” “单兵战术科目优秀,排的进前十。缺点是枪械的那个……啊,感觉差。拿枪做动作,有老兵架势。勾扳机就露尾巴了,子弹不是歪就是跳,他自己感觉不出错在哪里?唉,有的人,天生打不好枪。还有……怎么讲呢?啊,这小子好像哪条神经有毛病,那什么倾向?你说过的,我忘记了,就是喜欢劳累自己。匍匐前进别人一百米他五百米,翻越障碍别人练三次,他练八次。枪管吊石头,别人吊五分钟,他吊十分钟……” “李东民吃亏不冤。自虐!自虐倾向!” “对,自虐。” “嗯,你怎么老记挂他?不单单因为他对自己狠或干翻李东民吧?” 军训细节有四个班长督促,又有二十几名退伍兵协助,叶特和林耀辉的心思,着重在“看人”。老叶的“毒害”,人员越来越多,他们“中毒”越来越深。当然,部队是有思想工作传统的,两个老兵“看人”眼光不差。 苏铭伫立两米开外,安静等候。俯视下面二百多人的队列,当观光客。传入耳朵的话,初听以为谈论某个表现优异的人才。细听下去,赫然发现是在确认、评估害群之马。他毫不怀疑,若有害群之马,叶特和林耀辉必定痛下杀手,而不是什么送上南极大陆。 “怎么讲呢?我看不透,有点担心。这小子的性子,用我老家话讲,心轻。谁哪样做不好,找他帮忙就对了。他手把手指点,教到做好为止。他还懂医、懂按摩,擦伤、扭伤,他出手处理的不比陈医生、张威差。所以,总有阿五阿六围他转。不止本班的人,他那个班长周晓然……你懂的。” “好嘛,喝血酒、拜把子戏码来了。” “时间短,不好说。这小子第一天起就和海员不对眼,主要是一些海员爱拿他的酒刺脸调笑。他的嘴巴利,老王八、老乌龟、老邮电对骂。梁子结大了,想搞他的海员多的很。李东民打头炮吃亏,一直想找回场子。我担心,他早晚也结伙搞对抗。” 海员以新人的恩人自居,言行高高在上,时间一长,难免和新人产生隔阂。李东民、江一龙的冲突,放大了隔阂、助长了对立情绪。所幸新人不是一个整体,没有形成群体矛盾。然而,一个军训表现优异,新人中很得人心的猛人拉帮结派,事态就变了。放任不管,内乱指日可待。 “曹!” 叶特抱臂在胸,明快地喷脏字。几句话可以归纳重点的一件事,林耀辉说了半天,又啰嗦道:“单个讲,这小子的确是猛人。身体素质顶呱呱,体能没几个比他好,受过专业散打训练,实战水平相当高。赤手空拳,恐怕只有你赢得他。换是我,恐怕拼上老命才有把握干掉他。” “别谦虚,顺子讲,你特意拜师学巴西拳呢!来,林大侠,切磋几招!” 叶特说话间,右手挥出一记勾拳。林耀辉躲闪像被拳风扫中,身体往左侧倒。苏铭心里鄙视老海陆,讨好老大做戏夸张。冷不丁,一个鞋底奔脸而来。亏得有格斗经验,条件反射地矮身,鞋跟擦头盔过,他有点狼狈地手掌爬行到远端。这才看清不是做戏,两个海陆拳拳到肉的切磋。 林耀辉侧倒手撑地,双脚连环踢向叶特。被挡隔开后,又借力侧翻,双脚从另一角度扫向叶特。一而再、再而三,身体像个侧旋的陀螺,总是保持挥脚攻击的状态。相比武术的鞭腿,结合了巴西柔术,攻击角度更丰富、更立体、更密集。叶特高接低挡,防住大部分,还是被踢中两三脚。 “呼……老了,像那个什么……啊,三板斧。”林耀辉气喘吁吁“收工”。只攻不守的打法,极其消耗体能。频繁的侧翻、前后翻,稍有不慎,腰腹要受损伤。 “啪!啪!啪……” 叶特带头鼓掌,苏铭跟风。木屋下,二百多人随即响起雷鸣般掌声。不是讨好长官,两人攻守的招式动作,打的煞是好看,又逼真、惊险。有两次,叶特被踢中,跳上栏杆躲闪。林耀辉仍追击不停,似要把人踢下楼,观众捉急的惊叫。 “很过瘾!老苏,你的门票要加三倍钱。” 掌声停歇,叶特像才发现苏铭,顽皮地笑说:“某人自虐倾向是心理病,心理病是思想病,思想病只有政委能治。是吗,老苏?你来当政委怎么样?”说着,拍拍苏铭的肩膀,这是要找人顶缸。 “说江一龙吧?” 听这么久,听不出说的是谁,苏铭不用混了。而且,突变后,他同样天天在“看人”。 “医治江一龙,我不适合,长官。不过,有个人适合。邢大同与问题青年打交道经验丰富,想必对江一龙是药到病除。另外,治安队改督察队,人员单薄、老化,补充一个年轻的生力军很有必要。” 叶特和林耀辉对望不吱声,眼神暴露了赞许。 新人中,最可能搞风搞雨的人,原本是张老道和费达得。放到老相警察麾下,被吃的死死,乖顺像两个“废人”,至少目前是这样。再添一个又何妨?关键在于,督察队员可免去军训。江一龙军训水平高,权当毕业。到时,在督察队只能和两个“废人”拉帮结派。 帮忙解决了问题,苏铭频频朝林耀辉打眼色。 林耀辉会意,向叶特敬礼说:“我下去评分,顺便分组打海豹。”叶特回礼道:“子弹壳捡到多少是多少。遗漏的,回头叫老道和老费来个地毯式搜索。” 子弹消耗越来越大,回收子弹壳未雨绸缪。老叶的提议,想办法复装。最初没这个意识,子弹壳散布多个地方。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顺子是专职武器管理员,回收弹壳是每天的工作之一。常常为回收弹壳过少,跟几个班长吵架。张老道和费达得抵触重体力劳动,正好给他们提供“轻松工作”。 “啥事劳您大驾跑两公里越野?” 林耀辉走了,叶特叼上一支烟划火机。海边风大,芝宝火机几次被吹灭。 木屋确切讲是个木架亭子,无窗无门,四面透风,只盖个屋顶遮挡雨雪。可进行武装攀登、武装索降、武装走独木桥以及多种战术演练。造型好看不实用,苏铭的评判有根据的。 “长官,那些清单,尽快给个说法吧,否则要出问题。” 苏铭贡献两只手掌帮忙,叶特的火机总算没被吹灭。苏铭表情严峻说:“我猜,不但那些清单,包括我给你的录像,你也没空看完……好吧,长官,我知道你忙。不过,这事儿拖久谣言四起,难保不被人利用。海员也好、新人也好,只顾自身利益……你、你不会是反悔吧?”整顿风气三天了,海员群体上上下下丢尽了脸。打一个巴掌给一颗枣子,是最好的收场方式。枣子现成的,海员私货兑现,惠而不费,他真担心叶特翻脸不认账。 叶特默默抽了几口烟,平静地问:“老苏,你离过三次婚?” “什么?”苏铭没习惯某人的“脑洞大开”思维,“是的,长官。我的性格,根本不适合结婚。干嘛问这个?” “早上,我做了个可怕的噩梦。”叶特愁眉苦脸,喷出一股浓烟,“梦见我在荒岛上,和几百个男女结婚。别说离婚,甩也甩不掉、躲也躲没地儿躲。你说恐怖吗?” 苏铭一征,幸灾乐祸地笑看他说:“很真实的噩梦!” “你可以去打海豹,也可以继续武装越野。”叶特下逐客令了。杜绝当面受人左右,老叶的教诲。他本来无所谓,但苏铭打眼色支走林耀辉,他很不喜欢。 苏铭却赖着不走,掏出卷尺跑上跑下,旁若无人丈量木屋。叶特愠恼问:“这是干嘛,你想搬过来度蜜月?” “差不多二百平米,凑合着用吧!”苏铭量出结果了,“轮不到我搬过来。肖越打报告建厂房、车间,这里现成的。再搭个码头栈桥,应有尽有了。哦,长官,造大炮的立项,你签个字。”说着拿出笔和肖越的报告。 叶特气呼呼抓笔写下潦草的名字,笔尖戳穿纸面。 “这里还有几个立项,如果同意,一并签了。”苏铭又拿出刚打印的立项书。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8章 营地风雨 “收起雨伞,快收……” 一声撕天裂地的霹雳,打断邢大同的叫喊,亮瞎人眼的闪电接踵横扫。刚踏出门的女人哭叫四起,一个个又缩回门里。 邢大同恼火了,抹一把掩挡眼睛的雨水,双手探出,拉拽一个女人推出门。连续的粗暴动作,将六个女人赶进大雨中。末了,一头钻进摇摇欲坠的女宿舍,察看无人后,自己也冲进雨中。 呼啸的狂风劲吹,高高的箭塔和哨塔像跳摇摆舞。雨点击打脸上生痛,风力不下七级。两间女宿舍坍倒一间,另一间倾斜四十度。幸亏船上的气象雷达探测二十四小时值班,转移及时,目前没出现伤亡。 火地岛天气恶劣,立营时有所预料。建造医务室住院部,专门用混凝土种木桩,屋顶也特别加固,提前做最坏打算。没想到最坏来的这么快,医务室住院部的水泥才干透,就成了避难所。 为方便两个孕妇,住院部选址离女宿舍仅二十来米。孕妇早早随秦娜娜转移,莫曼不相信经常出错的气象探测。和几个顽固女人赖床不动,言称难得睡个午觉。哪知今天的探测准确,由和风细雨转狂风暴雨加雷电,且不停不歇。待到一间女宿舍坍塌,已经风大、雨大、雷电大,这才有了先前的情形。 邢大同第一个拉拽进雨里的,正是莫曼这个老熟人。 “老邢,少了一个人。” “什么?谁,哪儿去了?” “汪姨。我、我没注意,有人讲,她往大门那边跑。” “我曹!” 邢大同刚进医务室住院部,和莫曼打个照面,又掉头冲进雨里。地方小,找人不难。追寻出营地大门,远远看见通往靶场的路上,一个人影从泥水中爬起,跌跌撞撞瞎跑。 “让我去死、让我去死!娃他爹啊,我陪你!呜……”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邢大同抓小偷似的,将叫汪姨的女人摁倒,反剪双手戴上手铐。这是个可怜的女人,遭遇凄惨。三十一个女人,二十四个建筑工,十三人是“夫唱妇随”。六个新寡,五个属于建筑工。汪姨老公也获救了,却只撑一天没撑过来。反常是,一直没掉眼泪,整天痴痴呆呆,叫干啥干啥。同样死老公的另五个寡妇,全是有空哭哭啼啼的主。汪姨老公埋葬在靶场附近,这是她往那边跑的原因。悲伤憋忍久了,今天风雨成灾,被岌岌可危的宿舍惊吓,心理终于崩溃。 “再让她乱跑,唯你是问!” “好的,老邢,我保证!” 押汪姨返回医务室住院部,邢大同恶狠狠交待莫曼,这才解开手铐。汪姨五十二岁了,所有人里,年纪仅次于老叶。据说,夫妻俩是儿子奴。双双出国务工,工资外加至少三万美元的奖金,够儿子在县城买婚房了。如今落到这般境地,老公死了,一个上年纪的女人,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邢大同同情在心,说不出一句安慰话。 “老邢,喝一杯。” “这个……” “戒酒?算了吧!你再想酒驾、醉驾,乐观也要十年以后。喝吧!生病不值得。” “好、好的。” 大雨中折返大段路,邢大同不是落汤鸡是炖鸡。脱下的米军夹克和卫衣,拧出半桶水。苏铭递来一玻璃杯酒,他迟疑一小会,一口喝光。六十度伏特加下肚,火烧似的热流从喉咙发出,扩散向百骸六藏,冻僵的肌肉渐有暖意。他用床单裹身,清空身上的衣物,钻进病床的被窝里。 医务室住院部隔开男女两间,一扇小门连通。两边各布置八张病床,今天也用上派场了。 “船上影响不大,反而让新人们体验一把真正的风浪。营地宿舍坍塌两间,倾斜三间,倒是那些木头搭的箭塔、哨塔相当稳固……” 苏铭简单介绍损失情况。午餐后,男人们上船见习。风雨来时,营地剩下一众女人、两个岗哨和留守的苏铭。邢大同本来也要上船见习,奈何张老道和费达得开始搜找子弹壳,地点在靶场附近。头一天看着点,两个家伙没准游山玩水应付。一早出发,中午吃干粮,下雨才和两人跑回营地,没多久风雨成灾。 “我担心长官他们……” 呼噜声起,苏铭终止说话。 喝不惯外国烈酒,邢大同一杯昏睡。有累的成分,早上辗转好几公里搜找子弹壳,又背负几十公斤子弹壳跑回营地。接着抢险救灾,淋一身湿透。一觉睡的香甜,睡醒窗外阳光灿烂。若非身上未着寸缕,他怀疑先前的大风大雨是做梦。肚子饿的隐隐痛,看手表傍晚七点过半了。中午吃的是林耀辉给的美军单兵口粮,低卡路里级别的,吃着像零食。一百公斤块头的人,勉强够开胃。 “呀,老邢,你醒了?” “你们下船了?” “早下船了。挪,老苏叫我帮你领新衣服。喂,你真的一样没穿?” “啊,谢谢!” 陈医生的矫揉造作,邢大同习以为常。从床头柜拿起盒装内衣裤和袜子,在被子里穿上。这才掀被子,再穿美军卫衣、夹克和裤子、靴子。换下的湿衣物早已收走,手枪和私人物品放在一个新挎包里,苏铭很会照顾人。 “没有肚腩,你好结实耶!”陈医生垂涎欲滴说。 邢大同恶寒地抓起鸭嘴帽和挎包,饥饿驱动,出门直奔餐厅。 营地的损失,没有想象的大。除了女宿舍,其他地方几乎看不出受灾,胡乱搭建的古代军营建筑,出乎意料一处未倒。最令人欣喜是,餐厅有人出入,意味着正常使用当中。走进餐厅大门,邢大同心里石头落地。穿衣服时,担心餐厅报废或后勤班女人撒娇罢工。货柜里饿出胃病,也饿出恐惧症,最怕吃不上东西。 无愧专业施工队的杰作,餐厅完好无损。老叶的固执,非要“建筑师”叶特几易其稿,督促负责基建的朱学锋、田金来,拿出最稳固的方案搭建。不然,两百多“基建达人”用不着三天才完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实际上,营地建筑通通以防备七级风为标准。女宿舍出险情,偷工减料的结果。追责不可能,上岸立营太赶了。 “全.脱.光啊……” “两基佬啊……” “三批p啊……” “舞来舞去,舞到天亮!” “一撸到底……死了吧,喝!” 就餐高峰过了,边角剩下几个酒鬼海员,用“特色”酒令猜拳打马。邢大同的胃口没受影响,大步朝里走。厨房使用驳船上现成的货柜厨房,设备齐全。餐厅一头搭起一个有栏杆的平台,厨房摆在上边。 “牛排、鸡腿各加一份。” 递钞票进厨房窗口,邢大同看清打饭的是汪姨,挤出笑脸。汪姨又恢复痴呆状,像不认识。不过,送出来的餐盘上多了一只鸡腿。 迷信地讲,餐厅开张日子不好。头一天就发生严重的肢体冲突,就在厨房平台上。 起因当仁不让归于李东民。调戏新人,这家伙每天必不可少的娱乐活动。那天,找错对象。语言羞辱,江一龙忍了,一碗热汤泼上脸,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以标准的翻越障碍动作,从地面攀爬栏杆上平台,干净利索一个过背摔,将李东民砸到平台的阶梯上。好在李东民皮厚耐打,没受重伤。 “啤酒没劲又贵,来一支伏特加?” “二对二,输家管酒钱。” “曹,谁怕谁?” 几个海员斗酒正酣,声音像打雷。 新人多有饥饿恐惧症,吃饭最积极,吃的最快。斯文如陈医生,也比海员动作快的多。嗯,刘醵是新人中的另类,习惯性形单影只拖后。这会儿也没走,眼盯餐盘发愁,不知是海员的酒令影响胃口,还是对饭菜不满意? 邢大同单手端餐盘,在刘醵对面坐下。冲突发生后,餐厅就餐秩序森严,禁止串桌,按军训班组分座。邢大同有监督义务,想坐哪坐哪。就餐时间已过,不然他早干涉猜拳打马的海员了。 “你修好那挺大机枪了?” “我说几次了,邢叔。那不是大机枪,准确叫m242型链式机关炮,俗称大毒蛇25mm自动机关炮。也不是我修好的,肖船长指点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决定留在小军舰了?” “我哪有权利决定?服从分配而已。不过我喜欢军舰,强过去货船。” “小军舰那么小的吨位,将来飘洋过海,有你受的!” 邢大同和刘醵边吃边聊,心里想的却是江一龙。叶特答应给督察队增加得力人手,落实的是江一龙。头一个被关禁闭的人,名声上绝非好人选。犯罪分子出狱,晃身一变当警察。再则,此人来历不明。虽然不是通缉犯,但鬼扯什么偷渡参加雇佣兵?暴力倾向和已表现的攻击能力,实在让人难以接受。邢大同中意刘醵,谁知这个名校毕业生喜欢当技工,不喜欢做得罪人的督察队员。 “肉越来越少,做的越来越难吃。”刘醵吃毒药的似的咀嚼海豹肉。 十二小时的训练和工作,体能消耗大。年轻人无肉不欢,一顿饭半斤肉不嫌多,难吃也得吃。名校生家里想必富裕至豪,一付公子哥作派。不然,谁家父母随便有几万美元给儿子偷渡? “以为你改吃素了呢!”邢大同想开个玩笑。 刘醵没笑,低头挑豆芽吃。上岸那天搬土人尸体,他吐到脱水,近一米九的“硬汉”人设,被笑话为“一米九的林黛玉”。 “不够吃,加一份好了,留钱也没用?”邢大同将一块牛排和一只鸡腿搬给他。 餐厅除了讲秩序还讲钱,有免费收费之分。免费餐主食照旧敞开供应,菜肴就没以前那么丰富了。千篇一律的一荤二素,荤菜基本是海豹肉或鱼肉,素菜是雷打不动的豆芽和海带。想吃好的没问题,自己掏腰包加菜。邢大同的牛排和鸡腿,属于加菜。 刘醵吃牛排诉苦:“邢叔,你讲的轻松。我一千五块一月,五十块一份加菜,五十块一包烟、五十块一瓶可乐、五十块一支啤酒……我勒个圈圈交叉,定价的人全家挖煤的!幸好衣服住宿不收钱。” “确实贵得离谱。”邢大同想起莫曼偏黑的肤色和偏大的嘴巴。 定价是莫曼的手笔,津贴等级也是莫曼策划。叶特和老叶津贴最高档,五千;林耀辉第二档,四千五;第三档,三个负责人,四千;第四档,各正副班长,三千五;第五档,所有普通海员加上顺子,两千五;第六档,所有无职务新人,一千五;小姑娘秦安妮也有一千五,两名孕妇津贴外享受小灶到产假结束。 邢大同的工资参照正副班长,比刘醵多了一倍不止。众多新人里头,只有他和莫曼、秦娜娜、陈医生、朱学锋、田金来六人享受这个待遇。被刘醵牢骚的有点过意不去,吃饱饭,他又带小兄弟分享一点实惠。 “安妮,买两包烟。” “邢叔叔,莫阿姨交待,每人每天只能买一包烟或一瓶酒。” “安妮,我和刘叔叔,是两个人。” “他是刘哥哥!唉,好吧,你们两个人都要签名,谢谢合作!” “辛苦你了,安妮。” 发工资后,餐厅门外设置一个小卖部,出售烟酒和打火机、餐纸、茶叶、咖啡、口香糖之类的小物品、小食品,秦安妮是售货员。 “邢叔叔,叶哥哥怎么不来吃饭?” “哦,他带一队叔叔……啊,带一队哥哥去野外训练了。” “野外训练不吃饭的吗?” “他们有干粮。” “中午打雷好可怕,他们在野外上哪儿躲藏,不会遭雷击吧?” “没事的,你叶哥哥总有办法。再见,安妮!” 邢大同一直在躲这个小姑娘,每次见到,想起自己的孩子,心里难受的慌。 “唉,这么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被丢到一个未知时代,真他娘惨绝人寰!”刘醵讲出许多人的心里话。 近三百人中唯一的孩子,无论海员或新人,一致的呵护秦安妮,从没有人冒犯或吓唬。相反,谁都喜欢逗她开心,埋汰自己、作践自己在所不惜。只要她笑了,大家开心半天。今晚秦安妮情绪低落,对谁都爱搭不理,邢大同是和她讲话最多的一个。原因是她等待的叶特,晚餐结束没有出现。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49章 项目主管 第49章项目主管 离开餐厅,邢大同做最后努力。 “督察队有经费,每个月一千五的奖金,我可以保证。” 刘醵不为所动,笑说:“抱歉,邢叔,我真不喜欢当警察。肖船长讲,我跟他做,月底随便拿到两三千奖金,拿五六千也不难。” 邢大同死心了,笑自己想当然。 有技术、有手艺的人挣钱容易,更别说一个名校生。莫曼的薪资策略,无非是逐步打破铁饭碗、鼓励多劳多得。津贴像基本工资,看表现另有奖金。几个长官和管理层以及各船船长,都有定额的奖金派发权。军训、培训全勤,就能拿到与工资同等的奖金。表现好或有特殊贡献,最高能拿到工资三倍的奖金。否则,那点可怜的津贴,抽烟也不够,与维持原有生活标准的初衷不符。 “邢叔,去你那里坐一会儿。”刘醵不想回宿舍。 宿舍突出等级,长官们和管理层住单人房,班长副班长住双人间,海员四人间,余下新人有货柜改装的六人、八人间。刘醵倒霉抽到八人间,不睡觉时挤得像罐头。名校公子哥个性孤傲,交往的人几乎没有,呆在宿舍受罪。邢大同当上队长,脱离罐头,从集体宿舍搬进单间。里面不但宽敞,标配电脑、茶叶、咖啡,洋酒。 “今晚不行。”邢大同又在想江一龙。既然甩脱不掉,那就主动面对。 刘醵沮丧说:“闲下来更加难过。” 上岸后,建设餐厅和靶场时间长。每天工作达十四小时,大家私下报怨连天。餐厅和靶场落成,不加班又无所适从。十一点宵禁睡觉,吃过晚餐才八点,三个小时大白天不知道怎么打发?海员好点,他们认领了私人手机、电脑。新人或许有点美金,恰恰缺少消磨时间的工具,连书籍、报刊都在货柜里当食物充饥了。 “难过吗?简单!” 邢大同烦了公子哥的矫情,手指经过身前的两个扛凿岩机和油锯的人,“加入他们。保证你不会闲的难受,还有钱赚。” 实行津贴制后,加班自愿,不再强制。加班费不低,每小时五十元起步,加班两小时比工资都高。 苏铭最看不惯闲人,灾后修复早开始了。营地各处,满是忙碌的建筑工。拆解坍塌、倾斜板房的、搬运材料的、重挖地基的、重布线路的……上岸搭建营地的景象再现。 “嘿嘿……” 刘醵干笑摸头。公子哥羞于与工人为伍,哪怕啥都会做。看见肖越远远走来,屁颠颠迎上去。 “刘醵,知道电弧冶炼炉吗?” “知道。电极通过石墨产生电弧……” “炉子不用你管,机械部分有没有把握?” “材料齐全不难,吃水豆腐的事。” “算你一个,跟我走!” “太好了!嘿嘿……邢叔,回见!” 刘醵兴高采烈,跑远还回头得意地笑。 苏铭新近炮制出营地发展计划,包含多个攻关项目,项目主管手头资金大把多,肖越是主管之一。抢夺人才,督察队优势一点也无。目前看来,不如收拾海豹尸体的涂为。涂为招到三个固定工,还有八个临时工休息时间加入。 邢大同孤零零往集体宿舍走,一辆挖掘机拦路。驾驶座探出一颗戴眼镜的脑袋叫:“邢叔,今天多亏你了!我刚刚骂我婆娘,真是蠢女人!” 三十岁的也叫叔,指的是此人。朱学锋,三十不止,三十一了。夫妻俩双双从货柜活出来,再见不到家里一双小儿女,难说是幸运是不幸。今天从女宿舍拖出来的女人中,有一个是朱学锋的老婆。上岸那日和李东民一众海员对峙,朱学锋挺身而出。凭这一点,邢大同甘受一个三十一岁男人叫叔。 “防风墙?” “对,三米高的木头墙,有支撑的,十级台风也不怕。” “要做几天?” “不用几天,现成木头多、机械够多,明天搞定!” 朱学锋是建筑工里的工程师,当过项目经理。赣南人,和邢大同是同省老乡。似乎有话要说,从挖掘机跳下,塞来一包烟。邢大同借花献佛,拆开回递一支。 “生产区那边,规划图画好了,长官已经点头认可。上午码头栈桥建好了,碰上雷雨才没进场开工。” 朱学锋不再说正在修建的营地防风墙,另开话题。邢大同听出敏感味道,沉默吸烟。 生产区就是靶场,苏铭以多个项目上马为由,巧取豪夺,辟靶场为生产区。与度假村似的三角木屋无关,靶场离水源最近。造炮、造纸、金属加工、木材加工乃至屠宰海豹,无不依赖淡水。本来靶场就有些鸡肋,加上控制弹药消耗量,叶特捏鼻子认了,还主动参与生产区规划。 “造炮、金属加工,海员里有专业高手。但是,木工和造纸,他们真的内行?邢叔,木工先不说,如果造纸他们也会,我改姓猪肉的猪。” 讲的有理,动机不纯。邢大同不用听到改姓猪,已猜出朱学锋打什么主意。 苏铭的营地发展计划,农工兼顾,两脚走路。农是搭建蔬菜大棚,工是靶场改建生产区。蔬菜大棚苏铭亲自主持,不容置喙,也没多少油水。生产区不同了,有多个项目,主管其中一个,意味着掌握物资、资金、人事大权,简直是大肥肉。朱学锋的潜台词,不为自己也要为同乡或亲戚争一个主管。 “我表弟和两个同乡,曾经在纸厂做工,我表弟还当过两年的车间主任,我想向长官推荐他们。邢叔,你帮拿个主意。” 朱学锋说完,期待认同。邢大同平淡地说:“生产区招工了,叫你表弟他们报名,走正常渠道最好。” “问题就在这里!”朱学锋不屑地摇头,“负责招工的人,恐怕对造纸一窍不通。走正常渠道,外行考校内行,我敢说,最后招的八成是关系户!” 生产区招募三十名技工,“人才济济”的建筑工几乎全体报名。什么我师傅是八级钳工、我家世代打铁、我八岁用车床削陀螺、我大舅妹夫的二舅是兵工厂技术员……吹牛笔的话,在营地哪都听的到。一夜间,人人以技工自居。正值整顿风气,督察队狠狠收拾海员一轮,新人的日子好过的多,而建筑工索性有点儿飘了。以往表现温和谦逊的朱学锋,也变得像头上长角身上长刺。 看在叫叔的份上,邢大同“慷慨”说几句。 “你知道生产区怎么来的?” “这个……长官想造大炮起的头。” “知道就好。你以为造大炮的地方,谁都可以插手?” “这个……邢叔,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这没错吧?” “你想说林长官和退伍兵、巡逻队不是专业的人?” “啊,我、我……” 苏铭是生产区的倡议者,倡议完了靠边站。叶特点名林耀辉负责,显然由退伍兵暨海峡巡逻队主导。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那是在有安全保障的环境下。何况退伍兵暨海峡巡逻队人数多达五十,涵盖海员、新人,同样“人才济济”,敢说是外行指挥内行那是找抽。明眼人看的出,生产区以军工为主,叶特必定牢牢掌握,谁插手谁挨剁。 “小朱,你想施展抱负是好事,但时机不对。现在是军管,本领再大也要收起个人心思,一切行动听指挥。” 留下忠告,邢大同扭头就走。走出十几米,仍听见朱学锋长吁短叹。 若非大庭广众下,邢大同不会和朱学锋多费口舌。体制内工作十几年的“老兵”了,感觉得出某种提防的存在,针对他邢大同、针对营地里的所有人。不难理解,一群成分复杂的陌生人,阴差阳错凑合组建团体,相互没有建立起信任,也没有形成山头平衡,尤忌拉帮结派。他和朱学锋既是同乡,又在新人里颇具威望。私底下,两人默契地无交往。和他交往最密切的,当数西北公子哥。 想想滑稽,西北公子哥不合群,孤傲的没朋友,偏偏成了最大优点。肖越看似随随便便“抓丁”,背后肯定反复研究刘醵的档案及近期的言行,苏铭……甚至叶特点头,才有路上“抓丁”一幕。当然了,刘醵协助修理好“大毒蛇”,也为自己加分。难能可贵了,偷渡客在新人里低一等,任何岗位,指挥部都优先考虑建筑工。肖越主持火炮制造,绝对是生产区的支柱项目,堪称生产区之母。有幸参与其中,无怪乎刘醵高兴的冒鼻涕泡。 所以,错过中意的人选,邢大同并不怎么遗憾,小兄弟走运他也高兴。眼下,他亟需了解江一龙。这个来历不明的偷渡客兼刺头,到底何方神圣? “阿龙做啥子不回来?” “你少管闲事。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真吃过了?” “哎呀,不信你问安妮。” 从江一龙同宿舍的室友入手,警察习惯。进了江一龙的宿舍,邢大同拍大腿骂自己糊涂。宿舍分配建筑工与偷渡客混杂,八人间宿舍里,唯有张老道一人,其他的全在外面做工了。整天跟屁股后的老杂毛,三棍打不出个屁,反倒打听起江一龙的行踪,再问也白问。看老道打坐的模样,邢大同还得担心他玩辟谷饿死自己。 “呼叫010、呼叫010!” “010收到!” “麻烦你维护指挥部周围秩序,正在和长官开会。” “马上到!” 和苏铭通完话,邢大同不敢怠慢,小跑而去。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0章 偷听者 灾后修复安排的轰轰烈烈,领导开会又不希望被吵扰。 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火地岛名不虚传。指挥部二楼会议室就算关门闭户,里面正常说话,十米内听的清七七八八。 就餐时,苏铭在公共频道呼叫齐国强和黄亚发开会,大概要向叶特汇报受灾情况。另外,各船的人事编制应该确定下来了。新人虽然上船见习,却没有确定具体分配在哪一条船、哪一个岗位?这件事叶特布置多天,一直拖拉未决。 当督察队长的好处是,提前知道上层的决议。长官们开会,苏铭都叫邢大同巡视周围,驱离十米内人员。谣言猛如虎,信息时代警察最清楚。叶特是军人作风,看结果不看过程。苏铭凡事谨小慎微,不愧做过卧底,保密意识极强。现成例子,新人对内、对外的了解,仅限于出货柜后观看的电视片。 近水楼台先得月,邢大同想不偷听也声声入耳。不过,印证火地岛是最安静的地方后,又让他欲哭无泪。当初困在货柜里,二百多号人有力气呼喊和拍打出噪音时,偏偏外面枪炮响、爆炸响、马达轰鸣,掩盖了一切。待到世界清静,早已喊哑拍累,饥渴至有气无力。再制造的声音,不如企鹅叫、海豹叫、海鸟叫。万幸叶特固执搜找,不然死在货柜里头,真是冤到外婆家了。 “二位,请退到十米以外。” “一边去!今天这么大的雷雨,老大在野外,我知道他平安再说。” “不要让我难做,李班长。请马上离开。” “哈,我偏不动,有种拿老大的枪打我。” “我不能拿枪打你,李班长。根据督察条例,劝告不听,督察队有权强行捉拿,并处以一天禁闭。” 指挥部有人捷足先登,毫不掩饰的偷听。李东民和他的死党沈超,并排坐在会议室外楼梯上。不像偷听,像列席会议。灾后修复声音不小,不坐这么近偷听不到。苏铭想是发现二人不请自到,这才呼叫维持秩序。 邢大同警告未果,抽出伸缩电棍甩长,逼近楼梯说:“二位,请配合我的工作,谢谢!” “走吧,大嘴,别跟邢老怪一般见识。”沈超识趣,拖拉李东民下楼梯。 整顿风气多日,邢大同的威名或说恶名,无人不知。特别是海员,吃尽苦头,七人进了禁闭货柜,人人自危。昨天一名海员被他找谈话,竟哭的稀里哗啦。 治安队变督察队,不必请示叶特,有权直接捉拿,包括四名军训班长。之前的餐厅冲突,叶特下令,邢大同才能拷上江一龙。此事有后续,治安队判处江一龙两天禁闭。李东民不服,要求禁闭十天半月。叶特玩一把民.主,自当法官,让李东民挑战治安队,“开庭”辩论。邢大同有理、有节、有证人、证据,反而责难李东民挑衅、滋事、霸凌,最终维持原判。两个曾经互有好感的人,公开成了冤家对头。 “我决定了,邢老怪。” 好汉不吃眼前亏,李东民不情不愿下楼梯。经过邢大同身前,上下打量,贼兮兮笑说:“不管我当哪条船的船长,一定要你做我的水手。到时,包你欲仙欲死。哈哈……” 目送两个难缠的家伙走远,邢大同真有点怕了。下意识地摸枪,这是他不安时的动作。叶特赠送的glock18全自动手枪,李东民嘴里“老大的枪”。外人眼里,这把枪有如“尚方宝剑”。整治海员,这把枪的威慑力不小。老大唯一的赠枪,营地里几名长官外唯一有子弹的枪。而对他而言,这把枪是精神依靠。 李东民的威胁,不是说说而已。别看这厮以前只是水手长,却出身渔民世家,又是海军退役,有多年职业海员资历。更重要是,深得叶特青睐,当船长板上钉钉。若分在这厮的船上做水手,欲仙欲死事小,弄不好命都难保。这厮可是杀过人的,心狠手辣。 “出来吧,大屁股露了!” 摸枪安稳了些,邢大同继续巡视,又发现一个偷听者。费达得猥琐地缩成团,躲在一个油桶改装的垃圾桶后。 “嘿嘿,队长,我捡垃圾经过,怕你误会才躲……” “很好,主动捡垃圾。宵禁前,把营地里所有垃圾捡干净,我当没看见你偷听。” “今天捡子弹壳走了十公里不止,我的脚受伤了,在这里歇脚而已。你想找借口虐待伤员,我决不答应!” 风雨成灾后,营地里满是垃圾,费达得耍赖不干。邢大同贴近他说:“别以为写一份报告就能往上爬。我会提请长官审察你的犯罪历史,特别是糟蹋小女生的便太历史!” “哈哈……没用的!”费达得一点不紧张,轻蔑地发笑,“老邢,挡我的路,你可能挡的了一次两次,挡不了三次五次。像我这种二十一世纪的精英,流落到1870年以前的世界,注定是金字塔顶端人物,迟早你会在我脚底下仰望。谁也挡不住我,除非把我干掉。” “好主意!” 邢大同左手拍腿,右手掏枪,“狗屁精英,大家眼里你就是废物一个,浪费粮食还添乱。一枪毙了你,为民除害。长官顶多禁闭我几个月,出来大不了永远不拿枪。”说着,拉枪栓上膛。 随着枪栓响,费达得瘫坐下地,摇手哀叫:“喂喂,你、你别瞄我,枪走火……说好的捡干净营地垃圾,宵禁前保证干净,我保证还许吗?啊……回见!”边说边四手四脚爬行,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水迹。 丛林时代,杀人如杀鸡。有枪在手就有生杀大权,管你是精英是渣滓。一颗子弹了结,管杀不管理。 坐在李东民偷听的位置上,邢大同回想费达得尿裤子的丑态,短暂舒爽后,又黯然神伤。当时他真有开枪的冲动,如果费达得硬怼的话……不敢想象。他发现整治海员后,自己越来越暴戾化,这不是好现象。是不是应该远离枪支,或者上缴子弹? 神伤纠结又摸枪,正好会议室里传出叶特的声音,扩音器传的。 “驳船船长你们看着办,不管是哄骗、收买、拿枪顶脑袋,搞掂就是了。完毕!” 今天雷暴雨的确恐怖,邢大同不担心叶特一队人的安危。伤亡或受困的话,早就呼救。叶特的话,倒是让他心理平衡了。拿枪顶脑袋?我刚做完。 “长官,培训新人做水手,海员们还有疑虑……” “是啊,九成人没见过雷达,更不要说磁罗经、六分仪那些。” “我做了个统计了,新人会游泳的115人,不会游泳的83人。哦,只统计男性。” 果然,提起各船人员分配。邢大同竖起耳朵,十分惊奇有船长位置无人问津。苏铭曾透露,五十七个职业海员,九成是一流水准。不然,走私团伙不会高薪聘请。黄亚发也向叶特夸口,有能力当船长的海员不下三十个。而一条船的船长,权力至高无上,俨然独立王国的国王。如果说以前没有生杀大权,现在肯定有。因此,他害怕在李东民船上做水手。同理,这也是新人集体畏惧海员的原因。出现无人当船长情况,不啻于证实他的忧虑。海员们极度不看好新人胜任水手工作,三个主管也没信心。 “我的天哪!你们一大把年纪白活了?这么多年兵白当了?两条船找不到船长,打击到你们的小心肝,是吗?我说,你们是娘炮还是林黛玉?掰手指给我数一数,放你们出来才几天?上岸扎营才几天?军训才几天?水手培训才几天?有点耐烦心好不好?老黄,你当大副,天生就是大副?别以为自己聪明,旁人都是傻瓜。给新人一个学习机会好不好?哪怕他们是偷渡客。我们或许样样都缺,最不缺学习时间。曹!完毕!” 叶特在扩音器里开骂,邢大同受触动,像骂自己一般站直立正。他想的简单了,小看船长无人问津的影响。或者说,高看里面三个主管的承受力。 “抱歉长官,我有点心急,以至于产生悲观情绪。请放心,今后我会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扎扎实实做好工作。” “长官,你、你批评的对,我、我今后一定好好配合老苏的工作。” “两个月,长官。最多再有两个月,我保证把新人培训成合格海员。” 苏铭、齐国强、黄亚发先后表态认错,邢大同却有点同情三人。他曾是地震灾区的支援警力,了解灾民心理。货柜的幸存者,与灾民无异。得救、上岸、立营,看似稳定了,其实处于心理脆弱阶段。劫后余生舔伤口,有个康复过程。期间,不适合挑战性工作、不适合学习新东西。接受水手培训,表现的一塌糊涂。两个船长位置无人问津,想必是当师傅的海员吓坏了。这里头,固然有行业生僻因素,主要还是师傅或徒弟的心理问题,海员们也是灾民。灾民教灾民,效果好才怪了。 “咱们别想那么多,埋头培训。严格要求学徒的同时,当师傅的也要讲纪律、讲作风、讲成效。鼓励师徒与师徒间竞争,建立一个奖惩制度吧?” “我同意。” “我也同意。不过,我觉得有必要大幅提高船长、大副的待遇,树立……” 领导爆粗批评,赶紧拿出解决方案,会议进入熟悉的戏码。 邢大同不再偷听,步下楼梯,在指挥部周围绕行。远远看见费达得拖一辆垃圾车,在码头边捡垃圾。 待到会议室三人散会离开,邢大同全营地巡察。大门的箭楼、码头的哨楼、武器库、配电房、锅炉房、供水塔、厨房、浴室、宿舍,一一查看是否受损或有没有次生灾害隐患。期间,调解了一个海员赌博纠纷,制止了一起新人互殴。他对得起自己的待遇,几乎二十四小时处于工作状态。有事可忙,没空想那么多,他清楚自己也处于心理脆弱期。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1章 打.洞队 马来大砍刀又称蛮刀,45厘米长的刀刃,重量不大,野外开路趁手。叶特在林子里劈砍残枝断木,一口气清出几十米通道,右臂方才感觉酸痛。大砍刀是某个米军军官的藏品,不是样子货。刀刃锋利,想是经常打磨。 “今天吓坏了,我也一样。” 和营地远程开会结束,叶特捡一捆稍微干燥的枯枝,退出林子,坐上一块生根石头。喝了几口水,在生根石边点燃枯枝,边解鞋带边说:“我以前当兵拉练,经常碰上雷雨天。那是在国内的最南方,全年夏季,没这么冷啊!成了老兵后,雷雨天有经验了。看雨还小、雷电还远,赶紧找空地。然后扒光身上的东西,用雨衣包裹严实。一伙爷们,集体亮屁股亮鸟淋雨,好玩儿,正宗的天体浴呀!” “哈哈……” 一阵笑声回应。十米外的土坡下,人工挖掘的浅窑洞旁,有几堆烟雾腾腾的火塘,一群泥水满身的“士兵”围坐火塘边。烤火的同时,享受温暖的阳光照射。 叶特脱掉鞋子,倒出一滩水,放到燃烧的枯枝旁。又脱掉雨衣和头盔,搁生根石上。继续说:“今天没人遭雷劈,说明大家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都是好人……” “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叶特用力拧干袜子,用树枝摊开在火边烤,轻拍手掌上说:“这次野外训练,过程艰险曲折不是坏事。以后,大家吹牛笔有本钱。总结一下经验吧,我们做对了什么。谁开个头?” 今天的野外拉练,寻常人绝对不堪回首。雷雨来临时,队伍走在森林深处。营地警告是大雷雨,森林里非常危险。雷电最是喜好暴击森林,野外的基本常识。为了快速撤出,叶特当即命令,穿上雨衣卸下枪弹负重,原路退回当路标的露天土坡。命令没错,雷电猛、暴雨大,持续时间长达三小时。 然而,雨过天晴麻烦来了。再去寻找卸下的枪弹负重,狂风暴雨后的森林大变样。残枝断木堆满林间空隙,每下一脚都困难,留下的标记早没踪影。原本三十分钟路程,折腾三个多小时才把枪弹负重找回来。训练内容,可归纳为森林逃命和森林寻宝。现在,休息不到一小时,“士兵”们还能发笑,叶特也肃然起敬。 “我觉得,学听、学看雷电远近是关键。不然,我们没跑出森林都挨雷劈了。” “林子里,哪有那么容易判断雷电远近?实在跑不了,照长官说的,找宽一点的空地蹲下,避免接触树木危险不那么大。” “我看,这个土坡做路标救了我们。以后呀,千万记得这一招。” “打.洞!打.洞呢?打.洞才是绝招。反正我要跟阿宝学打.洞,他是打.洞高手。我说,我们都快成打.洞队了!” “哈哈……” 各人七嘴八舌,越讲越污,最后笑成一团。好嘛,训练内容又多了个雨中打.洞。 所谓打.洞,是仓促在土坡挖掘浅窑洞。雷雨天,露天空地比森林中安全。但十度左右的气温,总不能叫大家抱团淋雨,或雷电下玩天体浴吧?打.洞还能保持体温,就当挖工事练习。叶特一声令下,全体动手,冒雨半小时,挖出五个避雨窑洞。多亏卸下负重,各人留一把工兵铲开路,不然打.洞也没工具。当然,重要是队伍里大部分建筑工。在哪儿打.洞、怎么打.洞、怎么分工速度快,他们是行家里手。 “好了,晚上八点半了。休息结束,穿好鞋子继续上路!” 吃了点军粮,衣服鞋袜差不多烘烤、烘晒干了。再歇下去,有人要睡着了。叶特叫起各人,自己穿戴整齐又钻进林子里。已经清理出几十米,他挥起大砍刀,继续开路。 “长官,我替你一下吧?” 最先跟进的江一龙,主动请缨。叶特停手,回望一眼落后的队伍说:“有多余力气,帮田头背长枪。”说完又挥刀劈出。 三十八岁的田头田金来在队伍中年纪最大,从部队退伍后发福了。一米七不到身高,体重七十五公斤,武装越野很吃力。却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让人帮忙。江一龙原地不动,又道:“长官,听讲狗-腿砍刀最好开路,怎么不用狗-腿砍刀?” 收集的武器中,有几把狗-腿砍刀。军训休息空隙,向大家展示拥有的武器,既长见识又安稳人心。狗-腿砍刀是展示的冷兵器之一,林耀辉曾当众比划一番。别致又凶残的样子,很让一群菜鸟新人眼热。 “你们电影、电视看多了。” 叶特又清理出几米路,队伍跟上了,发现多人饶有兴趣期待他开口,这才回话。 “狗-腿砍刀奇特,看着很酷,却一点不实用。操控性极差,除非从小玩溜顺了。扭曲的造型,战斗中伤敌不好说,反而容易伤到自己,没有一支军队当军刀配备。从力学角度讲,狗-腿砍刀劈砍性能不错,的确是开路的好帮手。但那是在野外和其他军刀比,绝对比不上一把普通的柴刀。”说着抛接手里的砍刀,“我这把比普通柴刀只好不差,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以后大家有机会缴获狗腿,我的建议是,配带身上不如扔了。” 陌生到熟悉,往往由一些不搭界的话题增进。 江一龙没反驳,默默点头。队伍里则议论纷纷,狗-腿砍刀名气不是一般的大。 “是喔,米军也从不用狗腿。” “我工友在达卡买了一把,没玩几下自己割伤自己。” “看样子真不好使,我一直想搞一把呢?” “那是少数民.族刀具,人家从小玩惯才好使。那么古怪的造型,外人还是离远点。” “搞一把收藏就好,电影上看蛮牛笔……” 有话题容易忘记疲倦。这片林子不大,越往前障碍物越少。大约行进五百来米出林子,大海在眼前了。当前位置处于乌斯怀亚湾东岸,北部偏西的营地遥遥在望。 “张威、宋志刚开路。打起精神,最后五公里,别掉队了!” 整支队伍清一色新人组成,建筑工二十六人,偷渡客四人。建筑工中十七人是退伍兵,偷渡客分别是刺头、基佬、杀人犯、健身教练。几天前,叶特也带一支海员组成的队伍进行野外拉练。人数没今天多,只有十八人。两队人马,退伍兵外,都是军训中的优异者。每天的海峡巡逻,由这四十八人组建巡逻队。 两厢相比,新人队伍的服从性好太多了。哪怕再苦再累,没一人吱声。从韧性角度讲,普通现役兵也颇有不及。货柜里忍饥受冻四天四夜,造就非凡的毅力。今天,无论过程多曲折,训练目的达到了。野外拉练,目的不止训练,趁机侦察海湾一带的情况。因而,叶特冒险给这支摸枪不足三周的新人队伍,配备长短枪和弹药,以防遇上卡尔一伙或大群土人。 “脚步别停,跟上队伍!” 叶特摘下田金来的hk416步枪挂胸前,不容硬撑。比起部队的武装越野,减少了被褥和手榴弹,负重也不轻,大约二十公斤。体能消耗接近极限,好手难提四两。 老大伸出援手了,江一龙也夺过打.洞高手阿宝的hk416步枪,背到自己身上。阿宝是队伍中建筑工的非退伍兵,身高仅一米六,体重五十公斤。长付娃娃脸,外表和初中生没两样,已经累的每走一步嘴巴张的像蛤蟆。 叶特装没看见,他一直在观察大学生刺头。很拽的一个人,你不开口,绝不帮忙。为阿宝破例,实为难得。今天表现优良,还是不足以改变被调去督察队的决定。 不得不承认,体能上,四个偷渡客更胜建筑工一筹。没啥丢人,十七个退伍兵都不是野战部队出来的。偷渡客优中选优,江一龙还是业余一级运动员。而那位健身教练,索性是专业运动队出身。 “准备在野外露营?” “哪能呢?晚上零下几度啊!” “那就赶快回来,等你吃晚饭。” “快了!人家望山跑死马,我望营地跑死人。最后不到三公里,在海湾东面,哈哈……” 老叶呼叫,叶特退到队伍末尾通话。闲聊几句,免不了提及各船人员分配。虽说放权给黄亚发等人,但拍板还是叔侄俩。老叶最关心的,莫过油轮。 “二叔,油轮的船长、大副不是说好了,你想换人?” “船长、大副不变。我觉得,最好再有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在上面。” “老齐?如果老齐上油轮,多用途船……哦,你是说老邢?” “对头。” “嗯,有老邢在上面安心多了。不过……唉,我直接跟他讲。” 队伍走的不快,叶特没事找事。立即呼叫邢大同,开口问:“老邢,忍耐一两个月不抽烟,做的到吗?” 邢大同摸不着头脑,待听出叶特的意思,拍胸口保证,戒烟一年无压力。不是讲大话,他有戒烟历史或者戒烟经验。为修复和老婆的关系,他整整戒烟戒酒半年又十几天。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2章 黑寡妇 和叶特通话结束,邢大同不再巡视,匆匆往往宿舍走。 “你去哪儿?” “不去哪儿,我想喝……啊,喝杯水。” 邢大同想喝一杯酒,反正今天酒戒破了。不用担心上李大嘴的贼船,喝两杯酒也值得。配发的洋酒,没开过一瓶呢。经过指挥部外,莫曼挡住去路。 “算你命好,我刚煮了一壶咖啡,跟我来!” 莫曼腰间别一支手枪,有点飒爽英姿的味道。不容置疑说完,扭身钻回指挥部。 这女人是办公室生物,呆在指挥部的时间长于宿舍。晚上九点多了,指挥部没有其他人。邢大同左右看,犹豫是否跟上。不是他想歪了,莫曼最不容易让人歪想,与容貌无关。 李东民的“约.炮事件”,口口相传,成了荒蛮之地的一抹亮色,说是人尽皆知不夸张。最详细版本,李东民是受害者,惨遭莫曼非礼。好事者求证,李东民吃了闷亏,恬不知耻添一把火说:“碰上老莫,吃一把威而刚,再预备一枚手雷,随时有自爆的觉悟。” 说的莫曼是黑寡妇,逢男必逆推。提醒后来人,遇莫小心肾。 邢大同不担忧自己的肾,担忧自己的名声。已经有老怪的衰名,不想再多一个。附近几个闲极无聊的海员投来目光,似乎期待逆推发生。 “进来呀,怕我办了你呀?”莫曼拔出glock17手枪,在指挥部里摇晃招呼。 邢大同知道她目的何在了,转而联想三个主管挨痛骂。就事论事,急于求成其实是叶特本人,三个主管受感染而已。每天不断的军训,效果一般般,愣是高压执行,女人不例外。枪械发给后勤班几天,急吼吼同意一干女人的提议,明天准备实弹射击,可见急切程度。 军训是比较普及的技能,各人没练过也见过。邢大同纳闷在于,叶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急不可耐,人在野外,还催促落实各船人事。三个主管在水手培训上受挫,进度慢一两天,稍稍表现悲观,立即骂个狗血淋头。 “喂,你傻了?”莫曼喊叫。 邢大同收起心思,愁眉苦脸进指挥部说:“我还有事情,不能教你太久。”莫曼说:“不用你教,你拆一遍装一遍,让我看仔细了。老叶……啊,叶叔示范,有几个步骤我没看清楚。”说着,手枪放上一张桌子。老叶指导是蜻蜓点水,而她又不屑于请教秦娜娜。 “嗯,注意看。首先,拿枪上手,枪口朝下。拉动套筒向后,确认有无子弹。注意了,不管拆解什么手枪,一定要养成拉动套筒习惯,以防走火。glock17不算弹匣,共三十二个部件,算弹匣,共三十六个部件。下面,我再从头开始。第一步,退出弹匣。第二步,拉套筒向后,同时扣下分解钮……” 邢大同没用自己的枪,glock17、18不一样,他的枪弹匣还有子弹。营地里,除了秦安妮和汪姨以及孕妇,如今每人配发一支手枪,有子弹的就几个长官和他。李东民与江一龙冲突后,各班长的子弹通通回收,不再常备。哨兵上岗前才领到手,下岗移交。 “咖啡在那儿。”莫曼没说谎,真有咖啡。 慢速分解组装一次后,邢大同自己倒咖啡。一杯咖啡喝完,莫曼吓的他第二杯咖啡淋脚。没有停顿、没有提问、没有错漏任何一个步骤,莫曼照做了一遍分解组装。如果不是手法生涩,他以为被耍了。 泥煤的,这女人应该去当兵。 “高智商就是高智商,不分领域。”苏铭鼓掌进门。 莫曼拉套筒向后,开始第二次分解,抬头问:“找我是吧?我猜猜,海员私货的事,老大点头处理了,对不对?” “猜对了,没奖品!”苏铭举大拇指。 莫曼又道:“我再猜猜,暴发户只拿到存折?”苏铭笑说:“又猜对了,还是没奖品。不过,有事儿交给你。一,设计、发放存折。二,拿出一个应付大批暴发户的对策?” 尽管莫曼身份提高,不再是立营时那个受气小媳妇了,但苏铭与她交流的画风,邢大同很不适应。 苏铭一点不像刚挨骂,坐下说道:“老邢,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伙走私犯,哦,不,这伙海员,马上有钱了,以后的治安事件只多不少。督察队的工作更加复杂,防外还得安内,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海员的走私货清算兑现,邢大同有所耳闻。走私行为上不得台盘,大会小会无人提及。但是,有李东民存在,就不会有多少秘密存在。具体如何,邢大同偷听不到,这是头一次从长官口中听说。打心里讲,他坚决反对。即使他理解叶特为调动海员积极性,出此下策。 “请放心,苏长官,我会尽力做好本职工作。”邢大同低眉垂眼。在苏铭面前,他抬不起头,有话不敢讲。本来同行一家亲,人家执行公务遇上突变,他是个逃亡偷渡警察,丢人现眼。 苏铭递给他一支烟说:“江一龙不是妄想症,是多动强迫症。杜宾犬知道吧?那种狗,每天运动量不足,保准发狂乱咬。江一龙一样,别让他闲着就好。” “好的,苏长官。”邢大同接受现实了。督察队琐事多,江一龙出名的猛人,或许适合镇场子。 “喂,老苏。歧视女人呀,发烟当我不存在?”莫曼拆枪到半抱怨。 苏铭苦笑倒拿一支香烟,送入她口中,又帮点燃说:“我想,你的对策,不单单是卖给暴发户口香糖和牙膏吧?” 有本事的人,任何环境都轻意赢得尊重。邢大同羡慕莫曼的学识,之前也羡慕刘醵的无所不能。他看来自己大老粗一枚,今后想过的好点,唯有勤勉。 “当然不止,兑现存折不难应付。”莫曼叼烟拆枪,鼻孔喷烟,“首先,从源头上做文章。同时,批准费达得的外币兑换提议,让新人和没私货的海员小有身家。这么一来,多少平衡内部差别。反正消费渠道少,再有钱也没法显摆怒砸奔驰、宝马,最多一次抽两根烟、喝酒喝一杯倒一杯?穷人看了心理落差不大。存折不过一组数据,牢牢控制现金流,谁也翻不起风浪。限制每人每月支取金额,不单单针对暴发户。我看,每月三万以内,足够花天酒地了。所以,大可不必担心贫富悬殊,适当的鼓励消费。高档雪茄、洋酒、香水,名牌时装、名牌箱包等等奢侈品,还有腕表、手机、墨镜、打火机、充气娃娃……如果有的话,通通摆上货架。” 听到充气娃娃,邢大同咖啡喝进鼻子,喷将出来。莫曼探手拍他一掌后背,冷笑说:“哈,对充气娃娃反应这么剧烈?嗯,可以理解。很长一段时间,充气娃娃是你最亲最爱的那个。” 邢大同捂鼻子大咳,无法反驳。苏铭闷笑,莫曼接着说:“奢侈品本来就昂贵,再昂贵点,暴发户也接受,很好的避免有钱没地儿花。但是,必须严格执行限量供应,杜绝囤积居奇。这些东西,百分之百不可再生。卖一件少一件,不是脑残都知道,往后只会越来越贵,买到每一件都有赚无赔。拿最贱的香烟来讲,目前非常时期,统一五十块一包。明年这个时候,一百块一包绝对买不到。到时出现五百块、一千块一包的天价烟,我一点不奇怪。总之,控制现金,满足消费又限量供应。目前盘口小,很容易避免通货膨胀或通货紧缩。” 邢大同擦拭干净喷地下的咖啡渍,重新续咖啡,给苏铭也倒上一杯,心里很不以为然。军训和水手培训忙的焦头烂额,有精力谈钱谈消费,难怪挨骂。这么瞎搞下去,想在火地岛当野人么? 苏铭熄灭烟头,喝咖啡皱眉说:“盘口小,也是近三百人的盘口,开这个盘口,就像打开水闸,再想关上难了。唉,有时我想,应该坚决反对打破大锅饭。” 上岸几天就打破大锅饭,叶特心急的又一体现。邢大同回敬苏铭一支烟当赞同,有话还是不敢说。 “我说老苏,你再坚决,反对的了吗?”莫曼似笑非笑,又开始组装手枪,“我敢肯定,是叶叔的主意。另外,你说错了。大锅饭并没有打破,多了收费的小锅饭而已。我知道你怕什么?你怕人人向钱看。军训、培训泡汤,海员、新人无法融合,乃至矛盾激化,分裂、内乱、自相残杀。拜托,你以为就你看出弊端?凡事有弊则有利。小锅饭是刺激新人,返还私货是收买海员。要想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岛,海员是关键。反正多少钱只是一组数据,给他们有个盼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努力培训新人。让他们明白,驾船驶向外面世界,才能做真正的富人。远远扔出一根骨头,小狗儿不跑吃不到。至于矛盾,别看私下里叽叽歪歪的热闹,谁敢串联举旗?命是人家救的,一切是人家施舍的。承受天大恩惠,不感激想造反?近三百号人,九成九本分良民,我们偷渡客里,或许有丧尽天良的坏种,绝对极个别。退万步讲,举旗内乱又哪样,乱的起来么?老大紧握枪杆子,打出来的威信摆在那里,二十几个退伍兵基本盘,谁乱谁死,南极大陆可是宽的很。所以,打开水闸,人家有过硬的闸门关上。冒险是冒险了点儿,大大缩短整合时间。一旦完成整合,大家伙必然形成一个利益团体。在这个未知时代,再分裂几乎不可能。这一手,老爷子玩的高明啊!” 苏铭吭声不得,邢大同一样。两个大老爷们闷头吸烟,被女人训导的体验不好受。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3章 船上有什么? 人起了逐利之心,可以忘掉一切。海员和建筑工本质上没什么不同,都是打工仔。事实胜于雄辩,津贴和奖金、私货和美金兑换话题炒热,每晚熄灯后,讨论赚大钱的声音盖过偷哭的声音。 莫曼放下组装好的手枪,伸手摸邢大同的口袋,掏出烟盒,自取一支续上。得理不饶人说:“老苏你的小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促成私货兑现,你想刺探海上超市的家底对不对?” “你不想吗?”苏铭没否认。 莫曼咧嘴笑说:“你要失望了,完成整合之前,老爷子是不会公开底牌的,以防有人铤而走险。马上分船培训,万一某个船长鬼迷心窍,开船跑路,打沉呢还是放走?其实,返还私货,示好海员同时,何尝不是捆绑海员?兑现之后,关系到个人利益,海员们想抱团也被割裂。必定各自为阵,进而相互猜疑、相互提防、相互监督……明白了吧?这是一口毒奶啊,明火执仗的阳谋。对整个团体非但无害,反而起稳定作用。” 十几条船,数万吨散货和近四千货柜,里面到底有什么?目前,也就无遮无掩的两条驳船曝光。 “海上超市”保密森严,对华裔海员犹甚。装载二百多号本国大活人,更加瞒的死死的。没有苏铭卧底得力,到现在一无所知。至于其他船的货物,相互间说不出一鳞半爪。叶家叔侄讳莫如深,愈发显得神秘。起初是海员议论的热点,立营后新人也好奇瞎猜。返还海员私货,的确有希望打开一个口子。可惜只兑现存折,不谈货物,狗咬王八无从下嘴。是毒奶是阳谋,你看出来也无法抗拒。 苏铭既不是纯粹海员,也不是建筑工或偷渡客,身份尴尬。站位唯有偏向叶家叔侄,否则三面不讨好。 “老大脑洞开要造大炮,某人不嫌事大,顺杆儿爬,炮制出一个生产区。” 莫曼揭发不留手,另扯一茬。 “不过,机会抓的够准。造大炮是系统工程,涉及方方面面。冶炼、铸锻、材料加工、机械加工……炮弹少不了化工,又一个系统工程,甚至可以趁机制药。这么多科目,牵一发动全身。需要应用的各种设备,足以上船翻箱倒柜了。炮制生产区添一把火,即使不能看到船队货物的全貌,也能看到拥有什么样的工业基础。真有你的,老苏。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啊!” 苏铭不否认不承认,笑笑说:“你的心理过于阴暗。我建议,你抽空找陈医生做心理辅导,免费的。” “没劲,敢做不敢当。” 莫曼放下手枪,扫一眼办公桌上的台历说:“其实,与其关心船上有什么,我更急切想知道现在是哪年哪月,外面世界和我们认知的历史是否相同?” 苏铭不说话了,用只抽两口的烟重新续上一支。邢大同也不吱声,眼睛瞄向台历。2019年1月27日,原时空的年月日。细算突变已33天,上岸立营也将近一个月。 “有时候,我禁不住想,目前的处境,是不是一个骗局、是不是一次绑架、是不是一场真人秀?火地岛、乌斯怀亚、1870年之前……所有的一切,全是假象,背后隐藏不可告人的巨大阴谋。或者,从头到尾,是某个大人物的恶作剧!” 莫曼忘乎所以的质疑,像是撒泼。 小小的营地,面积不如一个监狱。男人稍好,营外军训、水里培训,奔波范围相当大。女人活动空间就窄小的多,基本限制在营地内。时间长了,牢骚满腹可以理解。但是,莫曼先前说的头头是道,什么依靠海员、捆绑海员、整合、阳谋,显得境界高屋建瓴,女强人范儿十足。眨眼工夫,变成哀怨的小女人一个。大概口嗨了,原形毕露。 掉价啊掉价!邢大同心里偷笑。他想起偷渡途中,莫曼话说多了露怯。而这女人东窗事发被通缉,九成九是应了那句话,亡于嘴贱,死于话多。 “老邢,你帮费达得递的报告,好像你又对他很不看好?” 苏铭不再理会情绪化的莫曼,望门外远端捡垃圾的费达得。 一小时前,看见“枪顶脑袋”的人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邢大同料到苏铭会过问费达得,平静说:“督察队适合他做的事太少。帮他递报告,我跟长官说明了,希望发挥他的特长,但不建议进入管理层。” “是啊,名校博士、国企副总、挂职副县长……单纯打杂浪费。” 费达得的吓人履历,网络上确认过。苏铭念叨一番,手指在桌面上弹动说:“生产区上马,又要开始私货兑现,指挥部的统计、规划、物资分配工作越来越多,确实有必要增加一个人手。但是,老邢,这个人比江一龙更危险,还是由你监管。该打杂继续打杂,决不能让他清闲。” “行,我赞成!”邢大同点头。防患传销头子,没人比他更用心了。 “喂,有一个人最危险,你们没看见?” 莫曼又开口了,拍桌子说:“这个人掌握船队人事大权,船长、大副全部安排他的死党和亲戚。出了海,船队搞不好要改姓,你们一点不担心?” 负责发放工资和奖金,莫曼和全体人员多有接触,不用偷听也消息灵通。可惜,掉价了,失去话语权,危言耸听没用。 两个男人谁也不搭腔,双双端杯喝咖啡。 “十点了,我去查岗、查房。”邢大同喝光咖啡看手表。 苏铭站起问:“你对曾永福有印象吗?” 邢大同点头说:“我同省老乡,三十出头,一边眼睛不大方便,机械修理有一手。” “你认错老乡了,他不是赣省人。”苏铭打开抽屉,找出一个u盘,“拿去听一听,相信有助于你了解江一龙。” 说的是曾永福,怎么扯到江一龙? 带着疑问走出指挥部,邢大同从包里取出平板电脑,戴上耳机,插上u盘播放里面的音频。湘省话,听了两分钟,分辨出江一龙和曾永福的声音。两人在宿舍里争吵,债务纠纷。真的认错老乡了,曾永福和江一龙是结伴偷渡的湘省老乡。新人自我介绍大多半真半假,为了求证,苏铭不惜在宿舍窃听。江一龙的自我介绍扯谎痕迹最明显,什么独自偷渡参加雇佣兵。确认和曾永福是同伙同乡,不难问出真实底细。 “喂,邢老怪,你眼睛瞎了?” 肩膀被猛拍一掌,邢大同痛的平板电脑掉地。想要发作,拍他的李东民已冲出大门。又有十几人呼拉拉身边跑过,一道冲出大门。他伸长脖子,这才注意到,大门右侧几百米外,一支队伍迎面走来。速度不快,好几个人手柱木杖,踉跄前行。 叶特的野外训练队回来了,牵挂的人真不少。李东民一马当先迎接,带头帮忙扛枪背包。跟随他迎接的人照做,有的一对一搀扶。 “李大嘴拍马屁功夫炉火纯青。” 动静大,惹的莫曼也露头围观,出言讽刺。邢大同不敢苟同,沉默以对。他看来,李东民的作为,拍马屁是最不重要部分。刚才他下意识想出大门迎接,待看清是海员退伍兵或巡逻队员随同李东民,意识到什么,走几步停下脚。 “我说呢,老大的基本盘忠心又团结!”莫曼看出另外的微妙。 “你脑子歪哪儿去了?”邢大同恼火地贴她耳朵呛声,“野外训练荷枪实弹。不是信得过人,长官敢把枪交给他们扛?万一哪个脑子坏掉的疯子拿到枪,往人群扣上一火……你懂吗?” “啊……这、这样啊?”莫曼被惊吓的又像受气小媳妇。她哪想到寻常的迎接细节,危及人身安全。 邢大同也有资格帮忙扛枪。但他的工作重点在营地,留在门里比出门好。烦了莫曼,点一支烟走到大门边站住。莫曼紧紧跟随,又夺他的烟盒,站他背后。 “啪啪啪……” 大门两侧,很快聚集了上百人,纷纷鼓掌致敬。进门的野外训练队,个个样子难看、动作狼狈。今天的雷暴雨,呆在营地也岌岌可危,不难想象人在野外受什么罪、吃什么苦?这些人配的上掌声。 “以后退伍兵的地位更高了!”莫曼小声嘀咕。 “搞清楚再开口,巡巡逻队员不止退伍兵!” 邢大同再次喝斥,更像顶嘴。 退伍兵地位更高,非退伍兵的巡逻队员也水涨船高。说明叶特的基本盘在扩张,莫曼并没说错。只不过,邢大同有正面解读。这支野外训练队在天灾面前,体现出顽强无畏的精神,这种精神,营地最需要。而李东民互助互爱的行为,很好的把这种精神代入。这些和莫曼分说是对牛弹琴,莫曼是典型的精致利己者。 “切,老大就是老大,最后一个出场。” 野外训练队大部通过大门,剩下二人落后几十米,末尾一个是叶特。莫曼说话上身前倾,邢大同的手肘触碰柔软的球体。感觉似曾相识,球体像粘牢了,久久不见脱离。他想挪动手臂,最后还是保持原有姿势。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4章 拍马屁 宵禁前十几分钟,叶特带着浑身泥水,悠闲步入营地大门。他身前一人,手柱木棍,难看地一瘸一拐,那是江一龙。经过靶场改生产区的工地时,失足踩下一个坑。脚伤了还很吊,只肯让人帮忙扛枪背包,不肯接受搀扶。他只好看押犯人似的,慢慢吞吞走最后。这是他平生行走最慢的一段路,五公里走了两小时。 “不用去医务室?” “不用,长官。轻微扭伤而已,我会处理的,保证明早的五千米不落后。” 迎接掌声中,经过医务室。江一龙拒绝治疗伤脚,叶特懒得多劝。没曾想,陈医生从医务室出来了。冲江一龙问:“哟,红豆小子,你的脸烂脚也烂了?” “你的脸才烂,下面那张更烂。”江一龙的青春痘脸上有一张利嘴。 迎接的上百人坏笑出声,起哄煽风点火。立营后,全体人员体检,两人口角结下梁子。陈医生有不到之处,江一龙嘲笑弯男过分,邢大同干涉才收场。这时候,张威累坏了,仅仅怒瞪江一龙。不然的话,冲突在所难免。 陈医生吃闷亏,搂住叶特的胳膊撒娇说:“长官,他非礼我。” “闭嘴!老子钢铁直男,跪.舔也不非礼你。”江一龙一点不吃亏。 叶特腻味透了,夺过江一龙做拐杖的木棍,随手甩上房顶,喝斥道:“快滚!” “呜……好看!长官给力!” 枯守荒岛时光难打发,出其不意的小争吵。围观者像吃了兴奋药,海员老油条带头喝彩,附和者又是怪叫又吹口哨,场面有如体育比赛现场。换句话讲,像是鼓动江一龙暴起,和叶特干一架。 “晚安,长官。”江一龙却不恼,转身跳走。 围观众人失望地嘘声四起,眼睁睁看这家伙单脚跳往宿舍去了。 “咯咯……”陈医生小姑娘一般开心笑。 众人又一阵哄笑,意犹未尽不肯离开。邢大同吹响哨子驱赶,总算鸟兽散。十一点宵禁后在室外,关禁闭还要罚款。陈医生一摇三扭,追踪男友去了。莫曼不屑低三下四讨好老大,和邢大同腻歪一下闪身。 人走光了,邢大同靠近叶特递烟问:“长官,发现土人吗?” 上次海员队伍野外训练归来,他也有此一问。叶特接烟凑近他打着的火机,见他想抽烟又塞回烟盒,笑说:“想抽赶紧抽,明天你要戒烟了。” “啊……我、我还是不抽了。”邢大同狠下心收起烟盒。 “发现两处土人丢弃的住地。”叶特回答提问,夹烟的手外指,“在东边和东北边林子,不知道几时留下的。唉,幸亏做了路标,不然今晚在林子里做野人了!” “长官……” 叶特和邢大同没聊两句,苏铭、齐国强、黄亚发匆匆赶来。三人一直在指挥部,火烧屁股交流回复叶特的口径,不及凑热闹。叶特扔掉只吸两口的烟,摆摆手说:“快宵禁了,晚安各位,明天见!” 早上八点出门,森林里兜来转去二、三十公里,铁人也累了,哪有心思谈工作? 叶特想尽快洗澡、吃饭、睡觉。大步往营地深处走,没有回宿舍,走向水边。和二叔约好吃晚餐,变吃宵夜了。 老叶设宴双体船上,他打算洗个热水澡。宿舍不提供热水,洗热水要去公共浴室,他有冷浴习惯,从未光顾。今天劳累没到身体极限,也相去不远,感觉有必要洗热水放松肌肉。 “外套、靴子、袜子……通通脱了。今天后勤班帮忙,才拖的地板。” 双体游艇后甲板上,老叶换了副形象。长发整齐后翻,杂乱胡须修剪的有型,立起美军大衣领子,十足的老雅痞。大概等候多时有火气,故意刁难。 叶特看一眼登船搭板上的塑料袋、拖鞋、浴袍,苦笑宽衣解带。森林“逃命”、森林“寻宝”、泥水中“打.洞”,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确脏的不像话。 大军舰开始修复,老叶不得不搬家。还是没上岸,直接搬到自己的游艇。 “老大,裸.泳呀,要不要陪你?” 李东民嘻嘻哈哈走近,身后跟着沈超几人。叶特脱的剩下底裤,没好气扭头道:“你找死呀,几点钟了,结伴去二、三号柜过夜?” “呜……”李东民夸张地哀嚎,“今天轮到我们班船队守夜,不信问老林……啊,问林长官。” 叶特不想放过他,冷哼说:“说到裸.泳,倒是提醒我了。明天起,增加一项训练内容,每人每天游泳五百米,不会游泳的马上学。海军老鸟当教练,男人全部学会为止。”他记得苏铭统计,几十个大男人是旱鸭子。 李东民傻眼了,轮到他的老战友兼副班长沈超哀嚎:“我淦!大嘴,你的嘴巴还能更臭点吗?知不知道现在水有多冰?” “我不说,游泳训练早晚的事。”李东民想的很开,“老大,说个事,两条驳船的船长,我和老沈包了。”他不是为了攀亲近或开玩笑来的。 驳船船长无人问津,传遍海员间。三个主管为此很受伤,今天挨痛骂一顿。现在有人自告奋勇,叶特相当意外。穿上浴袍,不相信地摆手道:“少来了,老李。说点别的吧,哦,我的枪和背包你入库了?” “不但你的,所有人的都交给顺子盘点了。林长官也在武器库帮忙,我才走的开。”李东民耐性子回话,再次强调说:“老大,我们认真的。如果驳船船长已经有人,当我没说。” 叶特上下打量两个家伙半晌,说道:“好吧,暂时相信你们认真的。有没有必要问一句,你们胜任吗?” “没必要。”李东民大大咧咧,“我老李什么蠢事都敢做,自杀找死的事绝对不做,老沈一样。不然,我们俩骨头早打鼓了。” 叶特抱胳膊在胸前问:“无条件?” “有条件,嘿嘿……”李东民猥琐地干笑,“也不算条件。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邢大同和江一龙做我们的水手。” 这个家伙和江一龙、邢大同不对付,无人不知。要到自己船上做手下,随便修理,太自以为是了。 叶特眼冒寒光,一声不吭穿上拖鞋。手提装脏衣物的塑料袋,走搭板上船。回头见岸上几人不动,从塑料袋掏出手枪喝道:“滚,等我开枪送行?” 他的武器不可能全交给别人,随身时刻保留一支手枪。 “喂喂,老大!”李东民高举双手,沈超几人也齐刷刷举手,“开玩笑啦,别介、别介!我和老沈当真申请做驳船船长,人员要求是有一个。新人的木工和水电工任我们挑,不然搞不掂两条驳船,唯一的要求。” 听上去像那么回事,没再提“以权谋私”。叶特脸色缓和了,收枪说道:“明天早会,把刚才说的话重复一遍。清楚了吗?” “清楚了,长官!晚安,长官。”李东民和沈超立正敬礼。 几个家伙跳上水边的快艇,突突远去。躺椅上的老叶悠悠说:“雪中送炭啊,还故意不让你领情,这马屁拍的……以前小看李东民了。” 驳船船长无人问津,反映出海员的不信任、不看好、不配合。表面上,三个主管无能所至。其实,难堪是叶特。这个时候,亟需有人救场,李东民聪明地挺身而出。明天早会主动请缨,老大脸上有光,心里不加分才怪。今晚故意拿江一龙、邢大同说事,先做小人。让老大舒舒服服领情,不至于感觉亏欠太多。莫曼说对了,李东民的拍马屁功夫进步神速。 “再小看,那厮也是一米八的壮汉。呜……我要马上洗热水!” 耍心眼的事,叶特不想过多耗费脑筋。美美洗个热水澡,穿上老叶预备的睡衣,疲惫消失许多,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客厅里,老叶在开一瓶人头马xo,眼看菜肴,对精神焕发的便宜侄儿说:“不知道配这个酒,你有没有讲究?” “是酒精饮料就好,我需要喝上几百克。” 叶特大马金刀坐下,看清餐桌的菜肴,瞪大眼睛叫:“我曹,这是……龙虾?不对,是蟹,叫啥蟹忘记了,我吃过的。” “帝王蟹。”老叶边倒酒边说,“小涂早上抓到的,特意送我……不,特意送给你下酒。”火地岛盛产帝王蟹,有船有闲捕捞不难。 叶特不管三七二十一,摘下章鱼脚似的一只蟹腿,啃干净才说话:“那个家伙不老实剥削海豹皮,胆敢行.贿长官?” “你别吃呀!”老叶说。 讨好老大,老叶也受益。餐厅开了收费“小锅饭”,叔侄俩以身作则。私下聚餐,不拿“昂贵”的肉食,只拿免费的海豹肉或鱼肉。因此,送帝王蟹讨好的很对路。 小涂自然是蹩脚大厨涂为,海员中的小透明,奇人一枚。前些日子,苏铭录制完成海员的视频档案,涂为的最有看头。标准的普通话、广府白话、英语、西班牙语四种语言自我介绍不算什么,内容才惊人。 港九居民、港大硕士毕业、前“海上超市”京津公司经理、阿贝托的前助理兼阿贝托儿子的小伙伴,因目击阿贝托儿子杀人,被流放到船队“冷藏”。 有资格看档案几人,被雷的皮焦里嫩。印象中,这厮不是好厨子,但屠宰海豹的手艺,无论剔肉、剥皮,称得上专业屠夫。别说港大硕士,与“高贵”的港九人根本不搭界。 “不是硕士吗,怎么不写报告?”叶特揶揄说。 老叶反问:“写报告你看吗?” 叶特哑巴了,莫曼的报告他都看不完。 靠写报告往上爬,基本死路一条。军训、培训双重管理,前者有退伍兵,后者有海员。莫曼是特例,不可能再有“官位”设置。涂为没跟风,不失精明。承包收拾海豹尸体,有快艇有手下有自由。偶尔拍马屁给老大送好处,还能混个脸熟。 “对了,小涂剥削出几百张海豹皮了。行.贿是想问你,以后海豹皮归谁?”老叶吃人家的嘴短,忠实帮忙传话。 “以后我叫老苏告诉他!” 叶特才不关心这种事,抓筷子连吃几块海豹肉,大声怪叫:“呀呀呀!咬掉舌头了。二叔,想不到你手艺这么牛?”老叶摇头说:“不是我的手艺,秦娜娜下午带人帮忙打扫,顺便给做的。” “哈哈哈,有奸.情啊有奸.情!”叶特戏谑的目光,笑看老叶的新造型,“二叔,快点讲故事。沦落世界尽头,难得娱乐,劳动人民有权知道资本家的风流韵事。说说,是不是以前就勾.搭上了?”他小小撮合,看来有门。 老叶墩酒瓶到桌上,佯怒说:“你个小流氓,乱讲个啥?她男人和我有往来,介绍她认识我。我在洛杉矶的房子,离她的房子不太远,聚餐邀请过一两次。认真算起来,不但没交情,还有过节。我旗下一家公司上市,她男人以她的名义,便宜买走了不少原始股,狠狠诈了我一笔。这种倒霉事,就算她男人落马,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不精彩,太不精彩了!”叶特端酒喝下一大口。 不单是调侃,他打心底期待便宜二叔脱单。上岸那天,老叶倾诉出内心的痛苦缘由,是积极表现。但别以为通过一两次倾诉,就能走出痛苦。许多人一辈子深陷其中,带着痛苦离世。老叶五十七岁没到五十八,遇上第二春有益无害。秦娜娜四十出头,以前的男人不比老叶小多少。两他老熟人相遇异时空,怎么看看般配。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5章 该死的走私犯 “想要精彩,是吗?” 老叶斟好两杯酒,扔一堆信封上桌面说:“这里面包你精彩,绝对真实。” 不用问,海员的私货清单。叶特做个鬼脸,端酒杯喝一大口。这些天,他有意无意逃避此事。一方面嫌繁琐,从来厌恶。另一方面,和海员们基本混熟,害怕破坏现有印象。代.购好说,谅解不难。走私大条了,通过“海上超市”发货有不敏感的吗?比如说,齐国强从国内带出甲骨文原件,肖越将大量乱真的假钞送进国内,刘喜才、张小波是大毒.枭……然而,落实人员分船的当口。答应的事说到做不到,海员们怎么想? “边吃边看,当一味下酒菜好了。”老叶开始分包信封,“多用途船归你,我看巴拿马船。别愁眉苦脸了,提前了解手头的资源,我们今后往哪儿走,在哪儿安家,安家后如何谋生?是有帮助的。” 叶特又吃了几块肉一只蟹腿,送下一杯酒。抓酒瓶慢吞吞倒酒,冷眼看那些信封。 “不看别后悔,保不齐有武器呢!”老叶冷哼说。 叶特这才扔掉筷子、放下酒瓶,忙不迭地开信封。 缴获的武器是多,种类杂,不方便统一训练,也不方便统一后勤。尤其子弹缺口大,新人实弹射击练习,再不像海员那样,人人无限量子弹打海豹。早早搞优胜劣汰,淘汰者每人打二十发手枪子弹了事。退伍兵和军训优异者组成的巡逻队,每人每天也只有长短枪各十发子弹。即便如此,林耀辉提议,实弹射击每天一次改三天一次。否则,一个月后,剩下的子弹每支短枪摊不上二十发、长枪摊不上二百发,无法保证自卫的武备。所以,叶特对武器极其敏感。遗憾是,连开五个信封,没一封是武器。 “二叔,你不是说国内除了人口,没啥值得走私出来的吗?看看,硅合金,锰铁合金、镁合金,锰钢……多个品种的合金材料。前面还有两个家伙,走私三个货柜的药品。我记得,合金、药品之类的,从国外送进国内才对,怎么反过来了?” “此一时彼一时。早在2010年,咱们的工业产值已攀上世界第一。西方从意识形态上吹毛求疵,是被国内的发展吓坏了。想方设法搞乱这个庞然大物,对咱们的产品设置贸易壁垒,是其中一个手段。所以,从国内出来的东西,还是相当多的。另外,有些东西不算走私。那是代.购,笨蛋。” “哦,忘记这茬……咦,老吴脑残呢,还是吃多过期药了?居然从国内走私一百吨大米。不过,咱们倒是不愁吃了。” “人家聪明着呢!一吨粮食卖到国外,有两三千的利润。国内的粮食最低收购价政策,既保障农民利益,又保障老百姓吃便宜粮,几千年最大的善政,联合国也举大拇指。” “算你有理。哈哈……这一单,走私500部花为手机、300部花为平板电脑,应该算脑残了吧?” “什么话呀?北美早就围追堵截花为,你不知道?这是为国产品牌谋出路,人人应该给货主点个赞!” “越说越玄乎!我没文化、不懂经济、不懂政治,我闭嘴!” 不是武器清单,看的无聊。叶特嘴巴没停,边吃喝边挖苦。刚说要闭嘴,马上哈哈大笑说:“本人化学很菜,碰巧认得这些是啥玩意儿,用于生产甲基苯丙胺。我曹!一吨的ice原料。难怪苏铭看完吓尿了,大概是他的失职。吼吼!海员里的坏孩子究竟是谁呢?”翻看信封上的名字,表情像便秘。 老叶一个个信封看完,脸挂笑意。清单排列桌面上,随手做笔记。叶特见他自得其乐,牙痛说:“二叔,精彩分享一下好不好?” “嗯啊!”老叶放下笔,吃两块肉,抿一小口酒,“pt990,俗称铂金,五公斤,每克三百人民币以上;t-1000碳纤维,一吨,禁运物资,航天、航空材料,国内据说千万一吨;dmgmori大型数控机床,两台,价值不详,估计不菲。另外,制衣设备五货柜,奶粉三货柜,化妆品、名牌服饰鞋帽皮具各两货柜,这些……你觉得精彩吗?”他看的清单部分,全是代.购或走私进国内或亚洲的。 “不知道。”叶特意兴阑珊。他眼里,除了武器都不精彩。 “比正式货单精彩多了!”老叶不满意占大头的正规货物。 叶特接不上话,埋头吃肉。正规货物有什么,他根本不关心。清单打印出来小说一样厚,他连小说也不看,何况生僻的英语单词和枯燥的编码。老叶却视若禁脔,捂的严严实实。林耀辉交出安保总管的电脑后,再也看不到。营地紧缺什么,老叶躲着查阅,给出货柜的编号提取。 “嗯,这个我喜欢,一货柜的蔬菜种子。”老叶放下最后一张清单,笑的很甜。 “啊!有人走私蔬菜种子……啊,代.购。”叶特假腥腥附和,“还真是好东西,我也喜欢,谁干的?”应景夹起大把青菜,马草似的送入口中。 老叶说:“周晓然,很有商业头脑,发财别人也不知道。唉,难怪国内的蔬菜种子市场,大半给外国种子占领了。” “不奇怪!那家伙装个老好人,一肚子弯弯肠子。” 退伍兵海员里,叶特最不待见周晓然。隐瞒个人历史,隐瞒的还不是黑历史。毕业于军校,海警军官冒充海军义务兵。摆明瞧不起这个团体、瞧不起海陆士官出身的老大,很是隔应人。叶特忍了,依然任命为班长。 不想多说此人,转而问:“二叔,老齐和大小炮走私点什么?”他比较赏识的三人,又能干又可靠。跟小炮曾有碰撞,接触多了,发现这货纯属喷子、杠精、键盘侠。除了所学领域真材实料,其他方面狗屁不通。 老叶翻笔记说:“小炮没参与,看来当海员真是玩儿。落款只有齐老轨和大炮,合伙生意。二十五套船用马达,想必是代.购。一半的二手货,1000kw到2500kw都有,又重又占地方,足足几十货柜。唉,老实人做买卖,挣的也是辛苦钱。不过,全是一整套的驱动系统,舵轮、螺旋桨叶都没少。以后每一套都是宝贝,估价当新设备再翻十倍也值得。” 叶特放下筷子,回了个当然的笑容。赏识的人,肯定关照。打开最后一个信封,直看的睁大眼睛张大嘴巴。倏地跳出餐桌挥拳踢腿,口中大呼小叫。 “哈哈……末尾结大瓜!二叔,咱们现在有枪有弹药,还有无人侦察机了。” 老叶吓一跳,白眼看疯魔的便宜侄儿。 “人不可貌相啊,营地里暗藏军火商。卖糕!你听听……” 叶特手抓清单,激动地念颂:“cz75手枪三百支,配弹五万发。56半二百支、81杠五百支、81班用机枪五十挺,7.62子弹三百五十万发,60、80迫击炮弹各5000发。120火箭二十门,配弹两千枚……这个猛!绝对是居家旅行的利器。还有、还有!df铁甲十辆,搭配m2hb车载机枪十挺,12.7毫米子弹三十万发;各式手雷,八千枚。另附,无人侦察机三十套,作训服和单兵携行具一万套。一个轻兵团装备啊,呜呜……你猜这位军火商是谁?” 老叶微微一笑,没有附和凑趣。军火是“海上超市”的常规业务,有是正常,没有才奇怪。这一批军火侧重弹药,武器的数量和质量并不惊艳。比如56半仅二百支,像是枪迷淘的藏品。总之,也就无人机有点科技含量,其余都是过时货。 “猜不出吧?”叶特自得其乐,“梆!梆!梆!他就是……斯文儒雅、敢吃、敢吐、敢造大炮、畏尸如虎的肖越、肖大老板!” “哈哈……” 听到敢造大炮,老叶知道是谁了,忍不住大笑。笑够了,喝一口酒说:“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为什么就没有一门大炮呢?” 叶特冷静了点儿,再看清单又变的怒气冲冲,猛拍清单说:“一门迫击炮也好,全他娘娘的迫击炮弹!曹,该死的走私犯!” 轻武器问题是解决了,但船队出了海峡,轻武器作用微乎其微,唯有大炮才是安全保障。整个船队仅靠大军舰一门76舰炮护航,怎么看都提心吊胆。外面世界就算是大航海时代初期,一条百吨风帆商船,少少也有好几门前装炮,军舰要翻倍。对付几条十几条或许轻松,几十上百条呢?蚁多咬死象,76舰炮射速再快,炮弹有限。打光炮弹,用船撞、拿命搏? “肖越这个混蛋,知道他的军火有什么货色,这才乖乖去造大炮。”叶特跳脚嚷嚷。 老叶冷哼说:“肖越乖乖去造大炮,那是怕你一枪崩了他。”叶特吃惊二叔的说法,无辜摊手说:“不至于吧?虽说军火商都是人渣,但我的手有那么黑吗?再说了,以我看,肖越九成九是捡大便宜,正主肯定死在交火中了。肖越这种弱鸡,顶多是跑腿的小喽啰。我要是看走眼,这丫的演技可以包揽所有影帝奖。” 杀人灭口,老叶不担心。他担心肖越不再受重用,造大炮项目终止。这个海员们看笑话的“恶搞”差事,他正准备加大扶持力度。目前看来,造大炮领头人,非肖越不可。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6章 小子,你是海军啊! “前面卖毒原料的老兄谁啊,看你表情那么精彩?” 便宜侄儿对肖越的军火有清晰判断,老叶叉开话头。 叶特又表演了,夸张地叹气,垂动脑袋说:“还能有谁?当然是我们无所不能、永争第一、嘴臭如毛坑的李东民、李大侠!”说完,身体像被抽光力气,软绵绵向地板瘫倒。打了个滚,四肢摊成大字,有气无力说:“娘娘的,没天理了!这样一个大嘴巴涉毒,居然有希望活到三十岁?” “哈哈哈……”老叶被逗的笑岔了气,“人家活八十岁没问题,懒得跟你讲为什么?” 也许是接连牵扯赏识的人,也许是躺地下脑子变灵光,叶特发现蹊跷。鲤鱼打挺直立,迷惑道:“李东民说带十万、八万的货,随便一个信封的价值,十万、八万乘以十要不完。我曹,出了鬼了!这帮家伙既然这么有钱,还当海员跑海?” “唉……”老叶如释重负长叹,端酒杯一口闷,“以为你的脑袋瓜死火了呢,这么大的漏洞看不出来?” “哎呀,二叔……到底怎么回事?”叶特终归年轻,不懂的事多了。 老叶给他满上酒说:“阿贝托很坏,说很精明也行。小苏和我聊过,讲了一种案例。海员走私进国内,有人提供资金和货源。走私出国内,有人提供资金和销路。海员其实更像中介,跑跑腿而已,只拿到极小部分佣金。金额巨大的货,基本是这个套路。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跟阿贝托合作,部分还是选择单干。李东民说的十万、八万货,真不算说谎。” “难怪喜欢国内海员,该死的阿贝托,这是化整为零搞渗透……”叶特说到半悟了,慢半拍拍桌大骂,“曹,这些货其实大多是客户委托的!死无对证了,一帮家伙竟敢冒领?难怪连夜想兑现!” 有肖越人货不相符的反差为引子,容易理顺多了。 其实,叶特第一反应,想到老叶险些背黑锅。“海上超市”华籍海员成群,又几乎人人“走私”,华籍超级富翁袭击米军,细节更加实锤了。不敢说出口,以免扫兴。这种反应,没和另一时空切割干净的表现。思维不由自主对接上突变前,让人沮丧、让人恼火。 老叶没察觉他“口吐芬芳”有异样,耸耸肩,笑盈盈问:“你怎么办?一个个甄别?” “嘿嘿、嘿嘿……” 叶特干笑两声,理解苏铭仓皇撂挑子了。如果甄别谁是冒领、谁是真正的私货主人,必将引起大动荡。头痛地点燃一支烟,他咬牙说:“我、我啥都不知道!私货不可能返还,换钱可以,换东西免谈。哼,老子有枪有弹药了。曹,该死的走私犯!” 答应过换钱、换物随意,情况不同了。他可以不在乎那点货,但拒绝当凯子。之前向苏铭透露只许换钱,没有下定决心,现在不容更改了。再没经济头脑,他也清楚换钱与换货的区别。 “哈哈……”老叶大笑举杯邀碰,“强势,任何时候保持强势。我说过,你有这个资本。如果哪天你失去强势,咱们爷俩自己开船去南极好了。” 叶特碰杯说道:“甄别还是要甄别,当筹码用。让国际刑警取证落实,再一对一压价。”私货空口无凭,必须核对货柜的编号是否准确,货物、数量有没有出入?总之繁琐的紧,交给苏铭再适合不过。 老叶竖起一个手拇指。便宜侄儿认真起来,手段不差。终归跟随商人雇主好些年,近墨者黑。 “二叔,我们是不是急了点儿?”叶特还是不痛快,仰脖子整杯酒倒进嘴巴。不是纠结当凯子,他隐隐感觉兑现的时机有错。上岸立营快一个月了,苏铭预料的各种问题层出不穷。这个时候出乱子,有前功尽弃的危险。 “很高兴你担心了!”老叶陪干一杯,抓酒瓶倒酒,“苏铭摸底调查,在宿舍里放录音笔。突变后头几天,夜里大半人在被窝里哭。现在哭的人少了,并不意味着接受现实。看看周围,雪山、冰川、森林、海水、企鹅、海豹……再看看营地,稀少又不熟悉的同伴,狭窄如监狱的宿舍,周而复始的军训、培训。环境荒凉险恶、日子无聊机械、未来看不见希望,比坐牢更悲惨,任谁都兴奋不起来。你想要一支斗志昂扬的团队,不是一群懦弱待宰的羔羊。没有时间、没有心理医生帮助他们适应现状,那就以毒攻毒,刺激他们好了。人为制造争议和混乱,是简单有效的手段。等级津贴、餐厅收费、商店售物算热身,私货返还兑现就大条了。一下子制造出几十个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甚至亿万富翁,想不吸引眼球都难。鲶鱼效应你懂的,这么多条鲶鱼,足以搅的一潭死水沸腾了吧?相信我,出乱子的风险不大,顶多风气坏一点,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完全可控。” 私货兑换是他开口的,相关改变是他推动的,他比谁都清楚事态走向。叶特牢牢掌控枪杆子,乱不到哪里去。 “咁都得?(这样也行?)”叶特飚粤语。他想的到暴发户横行,有出乱子的危险,已经为难自己了。 老叶看他如释重负,又道:“鲶鱼效应暴发的活力,引导向军训、培训,事半功倍。但是,经济生活展开,实打实的利益摆上台面。最直接改变是,管理层的权力大了。他们掌握多少金钱、物资和人事权,考验的是你。如若处理不好,你和他们有矛盾、起冲突,那才是真正的乱源。十几公里外,痛骂三个主管,嘴巴是不是很爽?用小林的家乡话讲,那是狗不咬人样子丑。遥控指挥?行啊,大侄儿,你想学光头哥,还是想当嘴炮?” “有没搞错,二叔?”叶特用筷条敲酒杯喊冤,“你叫我快速整合战斗力,我这么拼了也有错,没地儿讲理了?” 兑现私货的破事,扯出这么多名堂?拉练遇雷暴,带队全须全尾回归,竟然一文不值? 老叶慢条斯理倒酒说:“你骂人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他们连线你开会,与会者少了一个人?” “嗯……老林!”叶特扔筷条答,“他们找我,主要是讲船队的事,和老林关系……”辩解个屁,营地灾后找老大,撇开营地总指挥,有心无心都是错。事实上,还撇开另一个人,坐对面的老雅痞。 足足两分钟,便宜侄儿痴呆地“思考人生”,没有暴怒掀桌子、摔杯子或“口吐芬芳”。老叶掰开最大一只蟹腿说:“分蛋糕,大侄子。私货兑换是蛋糕上的奶油,很甜、很腻、很爽口,却是吃不饱的玩意儿,吃多了还拉肚子。现在问题是,你打算将最大一块蛋糕交给别人分。btw,你知道最大一块蛋糕是什么吗?” “船队!” 叶特喝了一口酒才答,答完很娘的额头磕撞桌面。联系李东民“自告奋勇”,二叔“瞎扯”的苦心昭然若揭。 “答对有奖!”老叶玩味地笑,递上掰开的大蟹腿,“大家伙眼睛总盯着货物,总想着排排坐分果果。越是藏着捂着,越想知道究竟有什么?往往很容易忽略最大的那块蛋糕,你还记得就好。” 突变一个月有多了,时间淡化伤痛,劫后余生、同命相怜的凝聚力,也随之弱化。可预见,“一无所有”的二百多号人,势必优先考虑个人利益,这是人性使然。船队这块蛋糕难啃,货物不难啃。 “你懂的,打仗是打后勤。不能因为讨厌鸡毛蒜皮,动辄撒手不管。鸡毛蒜皮是后勤最不重要的部分,后勤重在人事管理。眼下,人心收聚初见成效,有如一块长势良好的庄稼地,你放弃收割,自然被他人笑纳。我们中间,即使没有野心勃勃之辈,也有利欲熏心之辈,这一点不要怀疑。我们困在火地岛,迟早离开。你有过远洋经历,应该知道,一旦到了海上,每条船的船长就是陆上战场的将军。军舰、民船没两样,船长都掌握生杀予夺大权。分裂单飞的风险,姑且不论。难道你忍心让基本忠诚于你的九个海员退伍兵、十七个新人退伍兵以及其他巡逻队员,被打散扔到某条船上,任人拉拢或任人宰割?” 不怕啃货,就怕既啃货又啃船还啃人。老叶打预防针,依然讲人。最危险是人,最可靠也是人,并不矛盾。于公于私,失去可靠的人,一切都会失去。 “我、我想简单了!”叶特懊恼地搓脸。出于尊重专业人士考虑,慷慨让出船上的人员分配权。另外,想偷个懒。 “高姿态是对的。”老叶给他斟酒,“但你不是局外人,放权要有个度。专业事交给专业人,在岸上你做的不错。苏铭、邢大同、吴克州,莫曼、朱学锋、田金来,你看中的人做管理层,个个人尽其才。营地建设也蒸蒸日上,就要拓展生产区了。可是在水里,你拒绝再玩。船队的人事权,几乎毫不保留的拱手相让。水里没你看中的人吗?你的基本盘都在水里呀!巡逻队十几个海员,货真价实的专业人士,辅以其他巡逻队员,开不动整个船队,开动大小军舰和拖轮、油水船一点问题没有。为什么不能以几条船为种子,像岸上营地建设那样,在水里搞船队的作战团建、打造水里的营地?” 上岸立营后,老叶头一次这么认真、具体、有针对性的责难。便宜侄儿的问题不是能不能做、会不会做,而是去不去做。说白了,就是偷懒。能坐不站,能躺不坐,90后通病。 “本来,海峡巡逻是最好的切入点。不过现在不晚,整顿海员风气也是个契机。是时候集中精力在船上了,营地交给小林和苏铭。记得吗?小子,你是海军啊!” 叶特像只挨收拾的小狗狗,头脸趴桌面上。他是学校子弟,服役于极度苛严的部队,又在国外做了几年保镖,哪能不知人心险恶?也很清楚,内乱比外敌更致命。只不过与大家伙相处时日见长,放松了警惕,特别放松对船队的警惕、对海员的警惕。 老叶点上雪茄,一股浓烟喷他头脸上说:“想当甩手掌柜,行!286个男女,每一个人的姓名和绰号,你随口叫的出再说。”话里减去“自家四人”。 “好像不难。” 叶特这下咧嘴笑了,再次端杯邀碰。上台容易下台难,撂挑子不可能的了。他现在的日子是痛并快乐,独自溜号心思再没有过。 晚餐变宵夜,叔侄俩喝光750ml的酒,吃到凌晨一点多才罢休。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7章 敌船的倒影 烟酒难戒,多少贤达英豪败下阵来。 邢大同俗人一枚,第一次戒烟败的其所。既然老大点名上油轮了,第二次戒烟势在必行。相比让李东民抓去蹂躏,再苦再难明天也得戒。 想是这么想,做起来一点不容易。 习惯的睡前一支烟,邢大同抽了三支。躺上床半小时,眼睛睁的老大,视线被剩下两支烟的烟盒吸引,悲摧地失眠了。 营地里失眠者一抓一大把,他却一直睡的不错。以前是故意劳累自己,单单每天“巡视”营地就走上二十来公里。近些日子,当家人发狠整顿风气。天天和牛高马大的海员赛跑、摔跤、肉对肉冲撞,睡的更加香甜了。往往沾床即睡着,一觉无梦到天光。 “明天你要戒烟了!明天你要戒烟了……” 别人失眠,多是想念原时空的亲人、爱人或房子、车子、票子。他邢大同失眠,是抽烟过量兴奋,又恐惧于戒烟。辗转反侧,念经似念叨叶特说的话,总算没再去拿烟盒。 时过十二点,戒烟正式开始,仍然没有睡意,他的视线转移到配发的几支洋酒上。 只喝一杯,反正酒戒破了! 有的人喝酒,一杯昏睡,有的人喝酒,越喝越清醒。喝国产白酒的话,邢大同属于后者。他以为洋酒不同,中午一杯伏特加倒。照方抓药,下床倒一杯伏特加一口闷。可惜,回到床上十分钟,非但没睡着反而勾起酒瘾,想喝第二杯。 终归不是意志薄弱者,没做饮鸩止渴的事。另换一种方式助眠,他将笔记本电脑搁床上,调出海峡监控录像播放,躺下观看。 指挥部曾有人问,吃几颗安眠药容易睡着?所有人否决安眠药,答案如出一辙:看海峡监控录像。 海水、荒滩、礁石……几乎一成不变的画面,若非时而起风,吹皱海面或掀起波浪,以为是静止画面。耐心等待,偶有飞鸟掠过,运气好的话,能看到鲸鱼喷水。这样的录像,看几分钟令人昏昏欲睡,已经累积了数百小时。 邢大同之前看过监控头几天的录像,快进着看,飞鸟常见,从没见过鲸鱼。今天运气更不好,随手点开的录像,画面昏暗,灰蒙蒙一片,天黑后红外夜视拍摄的。不过,催眠效果极佳,睡着都不知不觉。 “昨天睡饱了!” 手机闹钟叫醒,阳光刺眼了。邢大同起床,找到了失眠原因。昨天在医务室住院部睡了小半天,夜里自然睡不着,与戒烟无关。 洗漱从卫生间出来,床上的笔记本还在播放“催眠”录像。配置的商务本电池续航能力强,四个多小时电量没耗尽。不再是灰蒙蒙的红外夜视镜头,画面明亮了,黑夜转入白昼。 “咦,这是……” 动手关机时,邢大同发现画面上有古怪。早晨阳光直射,海面出现一个船头的倒影。作为船迷,他很快辨认出那是货柜船的船头倒影。古怪在于,船队停泊乌斯怀亚海湾后,两条货柜船再没开动。每天巡视营地,船队动静尽收眼底,他一清二楚。 哈,敌船的倒影! 突变那天,卡尔带走自己的游艇和“海上超市”幸存的全部外籍海员,还带走一条油轮、一条货柜船、一条快艇,这是公开的信息。 居然看到敌船的倒影? 有意思了。 警察的好奇心是职业性的,刨底寻根是专业性的。 敌船几时来的?为什么停在这里?有没有同伙船?来的目的何在? 邢大同一头扎入录像中,反反复复播放,完全忘记了时间。 “邢队、邢队,你没事吧?” “啊,我没事!” “真没事?苏长官说你昨天淋雨湿透了,没生病?” “没事、没事,我马上就好!” 吴克州叫门,手机闹钟又响,离九点的早会只有十分钟了。邢大同剪辑几段录像转存u盘,匆匆忙忙出门。 营地里睡的第二晚,起的第二早的人,头一次缺席早操,难免引来领导“关怀”。题外话,睡最晚起最早的人,是营地总指挥林耀辉的“专利”。 “没有感冒发烧?” “我很好,谢谢!” 关怀的不止领导,莫曼站会议室楼梯边说:“餐厅的姐妹专门为你做早餐,感谢昨天的救命之恩。” 邢大同苦笑,错过早餐也错过感谢。莫曼又道:“早餐放你办公桌上。快开会了,你现在没法吃。” “有劳,谢谢!”邢大同真有点饿了。 背靠餐厅,后勤班女人们自己吃好喝好,顺水人情也送的爽利。平时做手脚不太过分,指挥部睁只眼闭只眼。反正谁都没家,个人多吃多占权当减少浪费。 “老苏、老黄最好穿雨衣带雨伞,不要被老大的口水喷死!” 一道上楼时,莫曼讲怪话,邢大同有同感。 滞留火地岛,根本原因是海员不足以驾驭船队。而落实船队各船岗位人员上岗培训,无疑是迈出离开的第一步。叶特给出三天分配时间不算短,结果七八天过去,分配上岗培训还是难产。别的不说,两条驳船船长无人问津,最不可接受。表面上客观因素所致,实质是海员的对抗行为。伤害不大,侮辱不小,侮辱的是当家人,苏铭和黄亚发难辞其咎。昨天叶特隔着十几公里痛骂,今天面对面该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但愿你不是背锅侠!”莫曼在会议室门外咬耳朵。 邢大同心里咯噔一下,站住不动了。吴克州开始点名,才迟钝地跨进门里。 莫曼并不是危言耸听,禁闭室仍关着三个海员呢!整顿风气后,督察队抓的海员看似不多,但这些人牵扯的亲戚、老乡、老同事,可是不少。说他邢大同惹毛了大半海员,一点不夸张。当家老大若是向海员妥协,背黑锅舍他其谁? “丑话我说多了,没词了,等我抽空读几本书再说。散会,各位!” 出乎所有人意料,早会波澜不惊。时间创纪录的短,二十分钟不到。叶特一改往日逮谁喷谁,雷厉风行的作派,陪同自家二叔安静列席。结束前才开口,说几句无盐无油的话。但是,会议内容一点不平淡。林耀辉宣布以大小军舰和拖轮、油水船,成立船队的护航分队。李东民则主动请缨,包揽两条驳船。 两件事,足以表明当家人的强硬态度。 妥协?做梦吧! 不啻于警告海员群体,别人搞不掂你们,老子亲自下场。 “乖乖,低估叶家叔侄了!” 莫曼叉腰站指挥部里,声音兴奋又失落,“一言不合就决裂?哈,护航分队,真是绝了!我还担心以后出了海,船队会不会改姓?可笑的很,杞人忧天。长官老大兴许青涩了点儿,人家有老辣的二叔啊!” 邢大同嘴里有客,没做应答。散会后,他一刻不停,溜回指挥部,补吃早餐要紧。不停嘴吃下两只肉包子、一碗牛肉热干面、一条烤肠,顺带赏脸给莫曼当听众。心里为后勤班点赞,早餐一天比一天丰富、可口了。 又抓一个煎饼果子在手,准备送入口中。 “当心噎死你!” 莫曼的咖啡煮好,倒一杯放在邢大同面前,继续说:“看出来了吧?黄亚发志大才疏。自以为是海员的南伯万,大权在握却自私自利、任人唯亲。其他海员不是吃素的,谁鸟他谁傻。自己搞臭自己,活该!想必老大叔侄早就察觉他什么货色,玩一手欲擒故纵。护航分队出来了,摆明叫海员挑边站队。今天起,恐怕大把人哭着喊着和老黄划清界线。哼,私货没兑现呢,居然向老大示威?” 黄亚发独揽各船岗位分配权,担忧的人不少,尤其新人管理层,就连少管闲事的陈医生也找邢大同掰掰。船队是离开的希望,是在未知世界求生的最大依仗。但有内讧,人人倒霉。那可是要命的,有防微杜渐觉悟不难理解。 其实,岗位分配难产,黄亚发就玩完了。所以莫曼昨天抛出危险人物,放了个哑炮。 邢大同喝了两口咖啡,木然点头。倒不是事不关己,早会上的决策,他就像在单位听取红头文件传达。自己的意见改变不了什么,何苦发表意见? 今天,若是要做背锅侠,他义无反顾。不为别的,身上的自动手枪代表最大的信任。当家人视你为生死之交,受点委屈又哪样?至于船队管理,莫曼的阴谋论调,什么欲擒故纵,他嗤之以鼻。非要挑剔叶特有什么不是,那就是对待海员太宽厚了。 “最冤是老苏,怎么做都不讨好。安排他监督船队的岗位分配,不如拿他去火上烤。只要他敢插手船队,老黄巴不得有挡箭牌。icpo卧底注定是海员的敌人……” 莫曼的话嘎然而止。 邢大同抬头,眼睛余光发现苏铭走到门边,赶紧将最后的煎蛋塞入口,喝光咖啡咽下肚。起身相迎,从口袋掏出u盘说:“苏长官,海峡的监控录像。我发现一些古怪画面,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要不要看看?” “哦?”苏铭意外地接u盘,皱起眉头,“唉,那些录像呀,我看两分钟就睡着了,海鸟都没见过一只。” “喂,你看到什么了?”莫曼好奇插嘴问,“是不是灵异事件?” 两个男人无语对望,苏铭看手里的u盘说:“古怪画面,是吧?我抽空看看。”说着收u盘进口袋,这是不打算与莫曼分享。 “我得去走一圈了!”邢大同趁机离开指挥部。 莫曼用宫斗解读一切,一会儿精明的可怕,一会儿幼稚的可笑,实在消受不起。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8章 折腾开始 每天,邢大同的工作模式几乎固定。早会结束,带另两名老怪巡视营地。然后,安排两老怪做事,自己要么参加海员培训,要么处理积压的纠纷或做一些文案工作。 出了指挥部,邢大同寻找两老怪。走近码头边,看见张老道和费达得站二、三号货柜门外,正在回收早餐餐具。今早他没露面,两个家伙也没偷懒。有人关禁闭,督察队一日三餐得伺候。 “喂喂,你到底看见什么古怪画面?僵尸、幽灵?还是ufo?海怪、妖怪?还是美人鱼……” 莫曼追踪而来。这女人像得了臆想症,哔里啪啦扯出一堆乱七八糟。邢大同被搞不会了,他娘的离题十万八千里。想如实相告,牛头不对马嘴。恰好小姑娘秦安妮走进眼帘,他转脸点头打招呼。 “莫姨,哪里有海怪、妖怪呀?”安妮脆生生问。 “啊,一本书上的内容,大人读物来的。” 莫曼亲昵地拉小姑娘搂了搂,摸她背的双肩书包问:“你这是去哪儿上课?” “游艇!”安妮手指水边的双体船。 “不要许阿姨上课了,她是正规老师呀?”莫曼又问。 安妮答:“我妈说许阿姨工作忙,每天再给我上课太辛苦。叶伯伯正在整理书籍,叫我做助手,顺便给我上课。” 邢大同想开溜,担心莫曼欺负小姑娘。他可是看出来了,莫曼和秦娜娜斗气当中,原因未明,无所谓。女人斗气,有时不需要原因,波及孩子就过线了。莫曼自带坏人属性,什么破事都做得出。动手不敢,语言伤害难讲,不得不盯着点。 “上船小心点啊!” 小姑娘一蹦一跳往水边去,莫曼贴心地叮嘱。只不过望向双体船时,眼神里饱含妒恨的色彩。 通透的双体船船舱,老叶和秦娜坐窗边,面对面喝咖啡,欢愉的笑脸清晰可见。两人前些天有小暧.昧后,秦娜娜成了双体船的常客,今天女儿也捎上了,吃狗粮的人不知多少。无论营地或船队,再没有比双体船更舒适的地方了。邢大同乐见安妮有良好的环境学习,那里兴许能找到家的温馨。 “成一家人了!叶府一下子有了女主人和大小姐,不知道俺们的长官老大惊喜不惊喜、接受不接受?” 莫曼吃味地讲怪话。邢大同问:“你是不是很闲?” “你才咸、你打死卖盐佬、你是老咸菜根!” 莫曼张牙舞爪发飚,推搡邢大同面朝海湾,“你没长眼睛?老娘要上船做苦力,陪一群见母猪也发情的流氓,搞不好被先歼后杀。不想看我变尸体,赶紧叫老费代替我!”这女人瞎掰不怕闪舌头。 海湾内动静相当大,看不见也听的见。汽笛声、马达声、起重机声、人员喧哗声,交织回响。发自巴拿马船、多用途船、两条货柜船、两条自航驳船,多人在这些船的甲板上工作。热闹程度,堪比船队转移停泊海湾当日。 “咦,这么快就找到机床了?”莫曼惊讶地睁大眼睛。 巴拿马船的起重机高高吊起一台机床,准备放到紧靠的驳船上。海湾里的动静,是为生产区收集机械设备和相关物资。也就是莫曼说的,上船翻箱倒柜。巴拿马船甲板舱口盖都没打开,就起吊机床,与翻箱倒柜判断不符,莫曼难免惊讶。 “那是船上自带的机床,不用从货物里找。规模大的远洋船,一般都自带加工设备,有的不止一台机床,巴拿马自带多少就不知道了。” 邢大同的解释,有安慰的味道。他本不想再搭理这个神经质女人,看在送早餐份上。莫曼和后勤班女人格格不入,有点像刘醵。一个女人整天厮混在男人中,马上又要到船上登记造册生产区的设备和物资,他多少起了恻隐心。至于用费达得代替,别说他没权利,苏铭一样办不到。指挥部增加人员,须得叶特拍板,目前仅是讨论阶段。 “生产区八字没一撇,机床搬过去淋雨呀?”莫曼又吐糟。 邢大同说:“机床安装要预埋地脚螺栓,提前搬过去量尺寸,方便现浇混凝土地板预埋。淋雨不会,别忘了营地只用一天建好。” “蛮像立营那天的。”莫曼点头收回看海湾的目光,“建厂房、车间、仓库,还要建宿舍、餐厅、浴室,等于再建一个营地。不知道的,以为闹分.裂呢!” 邢大同沉脸道:“这种话,我希望最后一次听见!”莫曼嘻笑靠近,摸他的口袋拿烟拿火机说:“安了,我不是八婆。” “归你了!”邢大同迈腿走开。 莫曼追问道:“喂,今天没见你抽烟,戒烟呀?” 邢大同懒得答,他分配上油轮的事没公开。整个分配难产,一切待定。 “邢队,你那个小兄弟有两把刷子。” 要和莫曼上船的吴克州迎面来,打了招呼说:“一夜间,画出液压锻锤的设计图,还做了个简单模型,就不知道玩真的管不管用。” 海员说起新人总是高高在上口吻,连刘醵的名字也不屑提。邢大同反感在心,郑重说道:“刘醵是985大学学机械毕业的,所有人里,估计他的文凭含金量最高。” “哇,这么猛,难怪不同凡响!”吴克州小小一惊。 创立生产区,苏铭的出发点是从团建考虑,期冀打造海员与新人融合的熔炉。各项目成效无关紧要,反正是折腾,一事无成也能锻炼一批有经验的工人。与叶特的初衷不相符,苏铭因此靠边站。由林耀辉挂帅,如叶特亲临。海员想不配合都难,海湾里六条船同时工作,海员几乎人人参与,和莫曼讲的哭着喊着讨好老大差不多。不但效率提高了,也更侧重专业性。开头即吊机床布局安装,吴克州讲得出机械设计者和设计细节,可见一斑。 “铁钉、蚂蟥钉、铁线、铁皮,凡是金属物,通通回收。其他杂物拢到海边,全部烧掉。” 从禁闭室相邻的杂物间,叫出两老怪,邢大同往大门走,边走边交待今天的要做的事。两个家伙踢一脚动一脚,不主动安排,他们能在杂物间喝一天茶。 “我问你,菜种到底是啥子说法?” “菜种有,苏长官安排,他会找你。” “那就好,我要多准备泡沫箱。” 和费达得抵制一切“体力劳动”不同,张老道有选择抵制。有兴趣的“体力劳动”,表现积极。为学习使用手枪,连续参加半个月军训了。还主动在锅炉房旁边搭小暖房,利用泡沫箱培育蔬菜秧苗,已经培育出土豆、番茄、辣椒、黄瓜秧苗,数量不少。为此,苏铭高度赞赏,一次性奖励五千元。 “从这里开始,别靠近还在施工的地方,注意安全。” 营地挡风墙即将完工,两老怪收拾残留物。昨天被枪顶脑袋,费达得老实多了。不再像往日讨价还价,乖乖拖拉铁桶车,随老道做事。邢大同叮嘱几句,看见朱学锋从挡风墙头跳下,迎上前去。 “邢叔,身体没事吧?” “没事。” 老乡少不得又有问候,邢大同推掉敬烟,看施工人员问:“曾永福在这里吗?” “曾永福?”朱学锋想了想,“嗯……是不是那个独……啊,一边眼睛不方便的那个。” 邢大同点头。全体人员只有两个残疾人,曾永福是其中之一,绰号“独眼”。 “他在大棚工地,你过去就看见。啊,他犯事了?”朱学锋有点紧张。手下犯事,主管或多或少有连带责任。 “没事,找他了解一些情况。”邢大同风轻云淡答。 朱学锋唉声叹气说:“邢叔,你看我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啊!残的、小的、笨的、动嘴不动手的。这还不算糟,偏偏大棚工作量那么大,分配的机械、物资那么点。吴主任恨不得只给锯子、锤子、斧子,铁钉一颗颗点数、铁线一米米量……” “够了!” 忍受怨天怨地怨空气的话唠莫曼,邢大同已经快得内伤了,再放任一个加码,那是要逼他掏枪杀人。 “大棚投入资金,我会建议和生产区同等。大棚完工质量好、工期短,我会建议额外颁发一个月奖金。其他的,你自己消受。” “邢叔,多谢了!” 抛出硬话,邢大同扭头就走,身后响起朱学锋欢快的道谢。 大棚即蔬菜大棚,说是督察队或张老道开的头,不如说形势所迫。餐厅每天消耗七八十斤蔬菜,还是在海带和水发豆芽佐助的情况下。预计库存蔬菜顶多再支撑半个月,半个月后免费、收费都得吃海带和豆芽。所以,自给自足刻不容缓。朱学锋卖惨卖苦,他完全可以当耳边风。只不过激愤于海员的种种优待,报复性为新人谋好处。不知不觉中,他也入局开始折腾。 蔬菜大棚位于营地大门以东六百米,并不是为了就近。选址基于土质,有多个鸟粪堆堆积,是蔬菜生长的绝佳土质,场地大约可搭建一亩多大棚。 “邢、邢队长,我、我什么也没做呀?” “我有两个问题。一,你和我真的是同省老乡?二,江一龙欠你多少钱?” 被督察队长找谈话,没好果子吃。新人从货柜死里逃生,比海员更畏惧关禁闭。曾永福站在邢大同面前,不是结巴也变结巴。 “我、我和你不是同省老乡,我、我和江一龙是隔壁湘南的,他、他欠我几万块钱。” “不想惹麻烦,今天写出你和江一龙的情况……” 搭建大棚的人不少,难免有人偷听。邢大同没搞当众审问,和颜悦色说:“写的越详细越好,我会找江一龙对证。如果全部属实,我推荐你去生产区做技工。” “真的!”曾永福惊喜地一百八十度转身,望向生产区方向,“我、我午饭就写,保证属实!” 生产区栈桥边,驳船正在卸货,人声鼎沸,机器声轰鸣。生产区招募的技工,其他待遇先不说,每天一百元的餐补,强过新人累死累活挣加班费。曾永福有一只假眼,连报名都没报上。优待残疾人是不存在的,何况还是偷渡客。但是,有督察队长推荐,几乎一只脚踏进生产区。 “呼叫010、呼叫010!” “010收到!” “请马上到会议室开会、请马上到会议室开会!” “好的,马上到会议室开会!” 苏铭在对讲机里呼叫,邢大同跑步回营地。琢磨着突然开会,是不是因为u盘? 海峡监控录像每天存入指挥部主机,并不要求管理层观看。起初各人好奇,拿配置的笔记本下载。待各人看的更胜吃催眠药,再没人感兴趣。邢大同一样,看的是多天以前下载的录像。画面上的敌船倒影,已经发生许久。但涉及安全问题,无论大小必须上报,这是叶特强调的纪律。 爬上会议室楼梯,苏铭等在门口,小声说:“你的u盘。” 果然。 邢大同没喘顺气,点点头回应。发现敌船倒影,他想到两种可能。一种是巡逻队早发现倒影,没有公开,毕竟是多天以前的事。另一种是巡逻队错过了倒影,那就得重新分析研究。 “长官他们再过一遍录像,看看还有没有相关画面。” 进了会议室,苏铭又小声说明。邢大同看清里面的情形,有点喘也尽量憋着呼吸。 老叶坐一台笔记本电脑前操作,叶特和林耀辉分站两侧低头看。团体内最大的头头都在,一如单位里的一至四把手开会。 主.席台后,100寸的电视屏幕上,定格的画面赫然是敌船的倒影。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59章 你要去哪里? 海峡监控录像实在难看,错过敌船倒影情有所原。 每天巡逻返航,安排巡逻队员察看前一天的录像,按人头分配,一人察看一个时段。不是看武打片或爱鼓掌动作片,监控录像枯燥、死板、无趣。画面里有几次飞鸟、几只鲸鱼,或许都不会错过。而敌船出现仅仅是浮光掠影,除非一桢一桢察看才能捕捉到。 “好了,二叔,关机吧!别再虐待眼睛了。邢队长今天头一回缺席早操,昨夜想必看了一宿,该找的画面他找齐了!” 叶特从电脑前抬起头,转脸向邢大同苦笑说:“老邢,你是当警察练就火眼金睛,还是天生眼睛特别利?” 邢大同的u盘,对主动防守是莫大的讽刺。看完脸上火辣辣的,叶特自负观察力强于常人,挫败感满满。 “长官,我、我也是偶然看到。昨晚睡不着……” 邢大同讲出发现敌船倒影的经过,以及刨底寻根,耽误早操一无所获。u盘剪辑时长约一个半小时,敌船倒影出现到消失的画面。 叶特好受了些,拍他的肩说:“放心,不会叫你专门看录像。唉,那真不是人干的事。”感慨完了,取对讲机呼叫。 “周晓然、周晓然!小军舰加满油,半小时后营地码头待命。收到重复!” “周晓然收到,小军舰加满油,半小时后营地码头待命!” “李东民、李东民!半小时内,集合巡逻一组上拖轮,全副武装待命。收到重复!” “李东民收到,半小时内,集合巡逻一组上拖轮,全副武装待命!” 这是要动干戈的节奏。 对讲机通话结束,会议室里寂静无声。老叶没听侄儿的劝,仍在“虐待”眼睛,专注看电脑。叶特自顾自端杯喝茶,声音格外响亮。 “这个u盘有几个人看过?”叶特放下茶杯问。 苏铭望邢大同说:“到我手里,只有我一个人看过。”邢大同说:“看过的人都在这里,我也没跟人提起。”莫曼问了两次,问的稍微正经点,就多一个知情人了。 “这样的话……”叶特抬腕看手表,“按正常巡逻时间,十一半点出发。省的有人脑洞大开,没准说我仓皇跑路。” “按正常巡逻?” 林耀辉感觉出身上有两道目光注视,扫一眼置身事外的老叶,苦笑问:“我的长官,正常巡逻不用拖轮,不用两个组的巡逻队员。我脑子笨,脑洞开不了。只有一个疑问,你要去哪里?”说完,眼睛回怼苏铭和邢大同,直到两人眼望他处。 “挖金子呀!”叶特又喝一口茶答,“没听说吗?努埃瓦岛和伦诺克斯岛有黄金。据说19世纪有条船搁浅,一帮倒霉蛋因祸得福,上岸就踩到金沙。两三年间,挖出好几吨金子。咱们刚刚成立护航分队,拖轮要赶紧训练,尽快形成战斗力。海峡里训练像在澡盆里学游泳,搬到海峡外的努埃瓦岛和伦诺克斯岛,挖金搭配,训练不累,一举两得。” 比格尔海峡外两岛的淘金故事,营地里流传的烂了。可是,和u盘的敌船倒影有什么关系?林耀辉和苏铭、邢大同你望我、我望你,见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 “原来是这样?臭小子!” 这时,老叶从电脑前站起,兴奋地骂一句便宜侄儿。走到电视机旁的另一台笔记本电脑,摇头说:“波纹,对不对?你看出波纹了!” 叶特得意地笑,抓烟盒抖出一支烟,用嘴巴接住。那台电脑用于播放邢大同的u盘,老叶弹钢琴似的操作起来。叔侄俩旁若无人,像在斗气。 定格的电视机屏幕动了,敌船倒影惊过,画面静止放大,显示海面上的波纹。定格几秒后,快进播放。画面停顿后,又一次显示放大的波纹。细心分辨,会发现两种波纹有细微的区别,朝向不同。 “我懂了!” 林耀辉拍腿跳起,奔到电视机前,手指屏幕放大的画面说:“快艇,这是快艇的波纹。一种是快艇开往海峡里的波纹,一种是快艇从海峡出来,回到货柜船的波纹。” 有水手经验的人反应快,苏铭也点头认同。邢大同有点不好意思,想抽烟,伸手进口袋不动了。其实,画面始终是一片茫茫海水,从中看出敌船的倒影,已经够仔细了,谁再去研究水面的纹路? “监控不一定捕捉到快艇。”苏铭求助地看老叶,“叶叔,现在的问题是,快艇开进海峡这一段时间,做了什么?”他怕了当家老大的讨论方式,若非老叶点破,叶特真要来一次莫名其妙的“正常巡逻”。 老叶坐回了原位,手指夹雪茄,矜持地笑,就像那天听见打小报告。叶特翘二郎腿吞云吐雾,一付你们蠢笨不怪我的样子。 苏铭提问半晌无应答,没好气地也摸一支烟点燃。 戒烟的邢大同难受极了,不敢看抽烟三人组,目光转向没抽烟的林耀辉。庆幸莫曼搜走身上的烟和火机,不然早抽上两根了。 “摸到海湾不可能……太远了!” 林耀辉在电视机前走来走去,口中喃喃自语。时不时手在屏幕上比划,他已将u盘画面切换成卫星地图。托大小军舰的福,世界上每个角落的卫星图,无所不有。 “货柜船停靠皮克顿岛……放下快艇……开进海峡……从海峡回来,回收快艇离开。熟门熟路的,至少以前来过一次……” 换位思考推论,苏铭和邢大同也被代入,双双动容。叶家叔侄还是无动于衷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下快艇……回收快艇……一小时十四分……瓶颈监控探头没拍到,最远那就是来到瓶颈外头。皮克顿岛过来三十公里……往返六十公里,不用一小时也要四十分钟,剩下十几分钟到半小时,能做什么坏事?咦……” 推论到这里,林耀辉突然想起什么,手指地图看叶特问:“哥佬,突变那天,卡尔的船队好像停在这个小岛?”太投入了,喊出“哥佬”。 叶特回以大拇指,转头对老叶说:“二叔,如果是别人的监控探头,我们的接收器可以接收到信号吗?”老叶点头说:“现在电磁环境无污染,有信号肯定接收得到。或者说是感应得到,距离越近感应越强。” “这么说,卡尔早早监控我们了!”林耀辉恍然大悟,“快艇进海峡,专程接收监控录像,难怪像是进来玩一圈就走。不过,这是十天前的录像,也有其他可能吧?”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叶特熄灭烟头起身。他不是故弄玄虚,只是本能直觉。不确定的判断,说出来大家瞎猜没意思。 苏铭和邢大同相望苦笑,突变日发生的事,他们一无所知,想破脑袋想不出被监控。叶特的应对四平八稳,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熟视无睹,毕竟是十天前的事。两人不再表态,当什么也没发生,就是配合这次“正常巡逻”了。 “这次巡逻不同以往,也是护航分队的第一次训练。训练要有训练的样子,午饭船上自行解决。收到回复!” “小军舰收到,午饭船上自行解决。” “拖轮收到,午饭船上自行解决。” 终究是年轻人,叶特急切想知道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离开会议室,其他四人无不偷笑。巡逻队以后惨了,巡逻前餐厅的饭也吃不上。 “你要去哪里?” 叔侄俩并肩走向码头,老叶问出林耀辉问过的话。叶特嘻笑说:“二叔,那句话咋讲了?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唉,这么久了,难道你不想我出去走走?” “确实。”老叶郑重点点头,停脚不再跟随。 叶特走出几步左右望,看见邢大同在餐厅外与人说话,招手叫:“老邢,跟我走!” 小军舰已停靠码头,周晓然率领巡逻队二组列队栈桥上。拖轮没法靠岸,停泊一百米外的深水里,李东民也率领巡逻队一组列队船舷边。出巡前,巡逻队整队、列队、报数、登船是标准程序,成了营地每日三次的风景,最是吸引眼球。今天多了拖轮,又恰逢饭点,围观者超过二百人,几乎全体到场。 “报告长官,巡逻队二组应到十六人,实到十六人,报告完毕!” 邢大同挤出围观人群,正好周晓然敬礼报告。一股逼人的威严感袭来,他赶紧在叶特身后立正,像个小警卫员。叶特朝周晓然回礼,随即向右转,面朝海湾,他也机械地照做。 “报告长官,巡逻队一组应到十六人,实到十六人,报告完毕!” 李东民不愧大嗓门,一百米外报告,声音响彻海湾。叶特再次回礼,重新面朝巡逻二组,喝令道:“江一龙,出列!留在营地,向林长官报到。” 江一龙站出一步敬礼说:“报告长官,请求参加巡逻、训练!” 叶特扫他一眼,又向队列喝令:“宋志刚,出列!跳跃登船!” 出列的一人助跑几步,一跃跳上小军舰,稳稳站住,回身得意地敬礼。叶特回礼后,向江一龙做一个请的手势。 江一龙换了几个起跑姿势,最后在哄笑声中垂下脑袋。这厮昨天扭伤脚,并没有像他吹嘘那样,不会缺席早操五千米跑,勉强能走而已。 “如果为了面子,强行做动作,那你永远别想回到巡逻队!” 叶特登船前,在江一龙耳边留话。邢大同紧跟在后,听的一清二楚。 小军舰开出海湾,叶特在舰桥坐下,总算想起跟屁股的“警卫员”,笑说:“老邢,又有人向你递报告是不是?我不小心看见了。” “啊,这个……”邢大同愣了一下,从口袋摸出两张纸,“不是费达得那种报告。长官,你可能有兴趣看看。”两张纸,是曾永福在餐厅外交给他的。 第一卷 世界尽头 第060章 挖金子 与敌人不谋而合,让敌人在眼皮下先行一步,无意间成了抄袭者,真够衰的。 往返二百多公里,兜兜转转在四个大小岛屿安放六个探头,用时六小时,可谓高效迅捷。二十多天来,叶特一直以为是得意之作。看完邢大同的u盘,他也归咎运气差。运气稍微好一点点,探头就捕捉到实体而非倒影。然而,当看见卡尔的探头时,他都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因为,卡尔的探头距离自家探头不到一百米。 低级错误啊! 明知卡尔曾在这个小岛停留多时,登岛安装自家探头那天,发现现代垃圾,还向随行人解释。小岛并不大,为什么没有全岛搜索,多仔细看几眼周边也好? “长官,我来吧!” “好的,小心点。” 卡尔的探头安放在一棵大树上,邢大同主动请缨拆卸。探头有伪装,麻绳夹树叶包裹。晃眼看,很难看出来。不过,有接收器确定在自家探头附近,叶特不到两分钟就找到。 比格尔海峡中段,有一大多小十几个岛屿,如母鸡带仔散布十公里长,几乎堵塞海峡。最窄是“母鸡”大岛的两个半岛突出部,宽度不足两公里,即所谓的“瓶颈”。卡尔的探头没有选择安放在“瓶颈”,而是三公里外的小岛。玄机在,深水航道距离小岛只有百米。但凡千吨船出入海峡,躲不过探头捕捉。巡逻队在这个小岛安放探头,研究讨论的结果,卡尔何尝不是如此? 突变那天,老叶在交易中花式磨蹭,企图折磨对方的耐性,谁知人家一点不着急。察看位置、勘测航道、安放监控探头或者还做了别的什么,充分利用呆在海峡里的时间。遭遇改天换地,失去大部分手下和武器,“逆袭勒索”成功,从容退走还留下探头监控对手。这样一个人,何止是不简单?当时,老叶提醒记住卡尔的名字,叶特不怎么放心上。卡尔仅仅是敌对方代号,具体威胁想到的都是那六个“植物人”。 眼下,旁观邢大同拆卸探头,叶特对卡尔上心了。 “今天才发现,兴许利大于弊。” 老相警察五大三粗,一点不笨拙。手脚敏捷爬上树,利索地拆卸探头。落地察觉叶特闷闷不乐,开解说:“长官,对方接收监控录像回去,看到我们戒备森严,多半知难而退。” “但愿如此吧!”叶特叹气说。 巡逻队疏忽,让敌人的探头和自家探头排排坐,一块监控,闹了个笑话。邢大同以为当家人年轻爱面子,从卡尔的探头取出储存卡,进一步解说:“这个探头突变日放在这里,比我们的探头早了九天。期间,海峡巡逻没有开始。卡尔第一次派人提取监控录像,看到的想必是不设防的海峡。我猜测,十天前的货柜船倒影,背后是卡尔企图大举进攻。但是,快艇再次提取监控录像,发现一日三巡逻,不敢硬碰硬,只能无功而返。所以,这些天巡逻平安无事。” “有道理!”叶特依旧意兴阑珊,“回去吧,探头你收好。” 邢大同的话并不新鲜,和路上老叶在对讲机里的分析大同小异。关键是,叶特自己早想到其中利弊。之所以难受、懊恼,与丢面子关系不大,而是痛惜错失一次良机。如果二十几天前发现卡尔的探头,可操作空间就大了。只须简单地当鱼饵钓鱼,敌船倒影的实体,无论货柜船、快艇、人员,他有把握歼灭。那样的话,卡尔团伙伤筋动骨,卡尔不死也失去挑战能力,一举扭转当前的被动局面。 “长官,我、我想学开船。” “嗯……行!不过,这条船是手柄操作,比较难掌握,不能让你边开边学。” “没关系,现在给我开我也不敢。” “那好,从头来。钥匙系手腕上,然后插到这里。这条船没有方向盘,方向、油门都在手柄上,类似摩托车,所以又叫摩托艇……” 离开小岛,叶特打起精神教邢大同开快艇。回到小军舰,马不停蹄开赴下一站。 “长官,储存卡的录像要看吗?。” “你看就可以了,转存到我的平板吧!” 邢大同导出卡尔探头的录像,叶特没兴趣看。提取录像在几百米外即可,不会拍到卡尔一伙的画面。 护航分队训练展开,巡逻队四大组长事务倍增,邢大同也将带队巡逻,此次随行名正言顺。叶特领邢大同登岛察看监控设备,乃至教开快艇,属于熟悉业务。敌船倒影不公开,主要是暂时不想给大伙添堵。今天将会十分漫长,叶特有后续计划。 “乘员交换,十分钟脱离!乘员交换,十分钟脱离……” 到达例行巡逻的最后一站皮克顿岛,拖轮和小军舰紧靠停泊。地点在敌船倒影的大致位置,一个小海湾。探头安放点都经过考量,不然不会“碰巧”拍到敌船倒影。 巡逻队大半是新人,往常巡逻之余也培训海员技能。两船紧靠停泊,就是培训内容之一。巡逻队新人已对船上岗位工作初窥门径,不然不敢乘员交换。正因为这样,便宜侄儿放弃船上人事权,老叶大加责难。 “今天天气好,适合野游。” 叶特从小军舰过到拖轮,站船头喊话,“如果大家都不困的话,努埃瓦岛是不错的野游选择。烧烤、钓鱼、挖金子随意,三小时自由活动!” “呜呜……万岁!”李东民带头欢呼。 “哇哇哇……我就知道今天不一样!” “总算挖金子了,我盼的快瞎了!” “哈哈……我的探测器早就做好了!” 两条船甲板一片沸腾,各人乱喊乱叫,再没有军人的严谨姿态。 海峡外努埃瓦岛和伦克诺斯岛的黄金故事,最初就出自巡逻队。实在是皮克顿岛距离两岛太近,仅仅十几公里。每天巡逻几乎从旁边过,站瞭望塔用望远镜看的清清楚楚。 太儿戏了!居然真这么干? 邢大同先是反感。一分钟后,又释然想笑。他没再紧跟叶特,留在小军舰。于公,以后要率领小军舰巡逻,有义务熟悉工作流程。于私,轮换李东民当小军舰船长,逃避不如面对。另外,吴克州从拖轮过来了,和他一样是“编外人员”,他想趁机向吴克州学一些航海知识。 “照顾好邢队长,否则喂你们吃金子!” 两船脱离前,叶特又开口了。邢大同第一次出海,的确需要关照。但谁都听的出,主要是告诫李东民。 重新起航仅过半小时,黄金二岛之一的努埃瓦岛出现在眼前。和去邻居家串门差不多,两条船次第停靠。巡逻这么久,眼馋这么长时间,早有人收集资料对照卫星地图,确定淘金点,以及在哪停船在哪上岸。 船锚落水,两条船各人再次欢呼,高高兴兴准备换乘快艇登岛。 “长官,你不去呀?” “下次吧!等我打造一把四十米长的金属探测器,再和你们去挖金子!” “哇……四十米长的金属探测器!” “玩开心点,姑娘们,注意安全!” “哈哈……姑娘们,上船喽!” 叶特没下主甲板,从拖轮舰桥探出脑袋,胡诌为各人送行。然后,回到一张可半躺的坐椅,盖上毛毯睡觉。 小军舰上,有人和他一样。 “走吧,邢队。一块去试试运气,没准碰上狗头金呢!” “你去吧,我昨晚睡不好,补个觉。” 邢大同拒绝吴克州的邀请,坐靠餐厅椅子上睡觉。约莫睡了一小时,吴克州回来了,怨气冲天嚷嚷。 “狗屁黄金岛,老子宁可去打海豹剥海豹皮。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群白痴!” 邢大同眼睛都没开,继续睡觉。 又过一小时,所有人都回来了。一个个嘴唇发白、毛毯裹身,不时有人触电似的打冷颤,室内可开暖气的。看的出,顶着室外十来度气温,下水淘金了。 果然不出所料。 邢大同闭眼睛憋笑。矿业城市的土著,最懂采矿艰辛,金矿又是最难开采的矿种之一。淘金来得比较容易的了,但所谓“尽是沙中浪底来”。没有技术、没有工具、没有经验,一群外行异想天开。以为金子摆在岛上,垂手可得。巡逻队员军纪再严格也是人,起了贪念,和普通人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想象的出,机械又无聊的巡逻二十多天,呼吁挖金子的声音愈来愈大,何况里头有大嘴李东民。叶特顺势满足,显然知道什么结果。现在好了,自己坑自己,怪得了谁? “长官,你故意的是吧?” 周晓然连问两次,一次比一次声音大。叶特假寐,不想答这个问题。他也睡了一觉,但睡的轻。尤其和周晓然这个“疑问人物”同一条船,下意识警惕。周晓然回到舰桥门外,他已经醒了。 “报告长官,全体登船,请指示!”有人换一种叫醒方式。 值星官田金来。 “稍息!” 叶特掀开毛毯,从椅子上站起,走到控制台前抓通话器说:“如果大家都不困的话,继续下一站?” “不困!” 扩音器和舰桥内外异口同声回答。叶特举望远镜看了看小军舰,又抓通话器下令:“各就各位,轮值休息。下一站,埃斯塔多斯岛,小军舰领航,出发!” 船开动,田金来倒来一杯茶。叶特放下望远镜,接上手问:“没找到金子?” “发现少量金沙,李东民那边差不多。”田金来低头苦笑,“长官,淘金哪有那么容易。除非驻扎下来,有大量人手和专业工具。唉,不是我们干得了的。” 叶特不置可否地喝茶。 “以后再没人提挖金子了,长官。相信现在大家比任何时候都喜欢巡逻。”周晓然怪声怪气说。 掌舵的王新新附和道:“是啊,返航回去,营地的人恐怕笑歪了嘴。” 不用是矿业城市土著,只要头脑清醒,不难想象淘金是苦差事。黄金故事讲的多了,人人像自我洗脑。眼里满是金子,傻傻跟风下水玩泥巴。舰桥里三个家伙平时精明过人,一样不免俗。这会儿玩泥巴玩清醒了,感觉大丢面子。 “择友如淘金,沙尽不得宝。” 周晓然出口成章说:“长官,你想通过挖金子碰壁,让大家专注巡逻和训练?” 话说的再堂皇,不过是马后炮挽回面子。 “你想多了,老周。”叶特仰头喝光一整杯茶,“我只是在作战前,满足大家长久以来的心愿,以防留下遗憾。” 他真是单纯为大家找乐子,巡逻队的神经绷的太久。足球赛九十分钟,中间还有十五分钟休息。二十几天才休息,以什么方式休息?自然顺应大家的共同喜好。 “作战?” 舰桥里三人慢半拍的齐声惊呼。 叶特坐回椅子,盖上毛毯、闭上眼睛。卡尔的探头刺激的他心烦意乱,不想多动口舌。 三人的惊呼,像转移话题,或说自找台阶。老大无下文,识趣地收声回归工作。每次巡逻,都要求时刻准备作战,老套路了,光说不练。唯独一点,今天巡逻线路延伸到一百多公里外的埃斯塔多斯岛。既然老大不解释,追问是自讨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