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疯批战神他竟然软饭硬吃》 第001章 莫非他就是那个男人? 啪—— 长鞭落下,楚清晚自楚府台阶滚落而下,身上顿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 楚父居高临下地怒吼:“楚清晚,带着你肚子里的孽种滚!我楚怀安没有你这种寡廉鲜耻的女儿!” 楚清晚趴在地上,疼得嘶嘶抽气,一头雾水。 半年前,楚家找到从小被抱错的千金小姐,却在回府途中离奇死亡,被加班猝死的现代中医大拿楚清晚取而代之。 楚清晚在现代是孤儿,穿越后有了家人,她格外珍惜。 故此,这半年来,她一直学着做一个冰壑玉壶的大家闺秀,讨父母欢心,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 可就在两天前,她竟被查出怀孕! 消息长了翅膀一样,快速传遍大街小巷,她彻底沦为京都的笑柄,身败名裂。 楚家企图瞒天过海,按照婚约将她塞给未婚夫叶辰轩,却被叶家粗鲁地赶了出来,将她羞辱得体无完肤。 走在大街上,几乎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嘲讽她本就是个乡巴佬,不知羞耻,连带着楚家也背了骂名。 楚怀安一怒之下,将她逐出家门。 楚清晚试图解释:“爹,我没做过,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回应她的是管家丢出来的行李,寥寥无几,粗鄙廉价。 楚怀安头也不回地进屋,大门“砰”地一声在楚清晚面前关上。 她心下惊寒,泪水滚落脸颊,好半晌,她才收起散落一地的东西,深深看了一眼楚府的门楣,转身离去。 府内,一名小丫鬟匆匆跑到某个院子汇报了什么,楚清月勾起嘴角,眸底划过一抹残忍。 楚家有一个千金就够了,跟她抢?做梦! ****** 五年后。 宽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楚清晚靠着窗,双眸紧闭,精致的眉头微微拧着。 她做了个梦。 梦里烟雾缭绕,令人心惊肉跳的呼吸一遍遍地拂过耳畔,颀长的身影如密布蛛网,无处可逃。 她抬手想挣脱桎梏,却只摸到一道疤痕一样的东西,粗糙至极。 夜色愈发地沉了,月色也暗了下去,整个空间似乎只剩下挥之不去的热气。 她努力想看清他的模样,却陡然落进旋涡一般的暗沉,坠入深渊的错觉猛地将她从梦境中拉了出来。 楚清晚“唰”地睁开眼,额上冷汗涔涔。 太真实了,恍惚间她以为自己正在经历着梦中的一切。 楚清晚按着胸口缓慢吐息,正此时,耳边响起三道稚嫩的声音。 “娘亲,你怎么了?” “娘亲,你做噩梦了吗?” “娘亲喝点水。” 楚清晚定了定神,扭头看去,三张大同小异的脸,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担忧与关心。 她接过女儿甜甜递来的水抿了一口,笑着摇摇头:“娘亲没事。” 话虽如此,她的思绪却乱了起来。 离开的这五年,她忙得分身乏术,从未做过类似的梦,像个没有欲望的尼姑。 可方才那梦中的画面,莫名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男人给予的痛苦与欢愉有如实质,让她不禁疑窦丛生。 莫非,他就是五年前撒下种子的男人? 第002章 诊金翻十倍! 回想到五年前,楚清晚目光发冷。 当初被赶走后,她身无分文,身上的伤没及时处理,感染化脓引起高热,她晕倒在了去山上找草药的途中。 原以为必死无疑,没成想楚家老爷子派人找到了她,秘密治好她后,将她送出了大衍,并给了她一笔不菲的安家费。 借着这笔钱,她安然生下了肚子里的三个孩子。 楚清晚对京都没留恋,原不打算回来,可半月前她收到消息——楚老爷子的身子不大行了。 老人对她有再造之恩,即便再不想和楚家那群人虚与委蛇,她也得回来看看。 更重要的是,她和叶辰轩的婚约还在。 依照大衍的习俗,要解除将女子定为正妻的婚约,须得两位当事人同时签署解除协议,方可销毁婚书,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因而,楚怀安命令她务必回来一趟。 楚清晚敛了敛情绪,刚想叮嘱三小只到了京都别乱跑,外面传来两声鸟鸣。 大宝团团眼睛一亮,打开车窗,一只羽毛溜光水滑的游隼落在窗户上,用脑袋亲昵地蹭他的脸。 “崽崽乖。” 团团摸摸它的翅膀,解下它脚上缠着的竹筒,拍了两下,游隼振翅飞走。 竹筒里是一张纸条,团团看完道:“娘亲,大衍的祁王出价万两黄金,想要你为他治腿,你意下如何?” 楚清晚想也不想地拒绝:“没时间。” 因为楚家的关系,她对权贵无好感,行医准则之一便是“不治权贵”,且这次回来还要处理别的事,实在没工夫浪费。 团团露出个意料之中的表情,扭头给弟弟妹妹使眼色。 两小只会意,圆圆道:“娘亲,我们要在京都住挺久的吧?那是不是要买处宅子?雇些下人?可是我们没有银子了诶,怎么办啊?” 楚清晚惊讶不已:“你前段时间不是才赚了一笔吗?” 圆圆面不改色:“做别的生意又亏了,还赔了本钱,你要是不挣钱,我们家就揭不开锅啦。” 楚清晚错愕。 她的三个孩子各有本事,她素来放心,银钱也随他们取用,寻思着能提早安享晚年呢,万万想不到这就没银子了。 甜甜凑过来:“娘亲你就帮他治吧,不然我们都要饿肚子啦,还有崽崽,它可是每顿都要吃肉哒……” 楚清晚捏捏眉心:“再说吧。” 团团和圆圆对视一眼,略着急。 他们倒不是真的贪图那一万两黄金,之所以想让楚清晚去,是因为他们怀疑,这祁王可能就是他们那不负责任的亲爹! ***** 与此同时,同一条官道上,一辆玄色马车徐徐行驶。 车内,一袭黑衣的男人闭目养神,长睫在眼睑下方打出一小片阴影。 他微微侧着脸,眉宇到鼻梁再到下颌骨的线条起伏完美,骨相极佳,即便不睁眼,周身凝聚不散的冷峻也叫人望而生畏。 贴身侍卫林予在马车外禀报:“王爷,我们找的那位神医仍未答复,想来那规矩是无人可破了。” 男人睁眼,狭长的双目含着清冷:“诊金翻十倍,加大力度找人,本王就不信请不动她!” 第003章 看到那个和我们一样的包袱了吗? 马车很快抵达京都,一进城,甜甜便被糖人吸引,吵着要吃。 楚清晚架不住女儿撒娇,只得带她去,留团团和圆圆看行李。 团团靠在柱子上,思索着这几天收到的消息。 圆圆素来活泼,初来京都,他对什么都好奇,一双眼睛四处看。 倏地,他的视线定在不远处,兴奋地去扯团团的胳膊:“哥哥,你快看!爹爹!” 团团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男人坐在轮椅上,矜贵清隽,冷漠疏离。 正是他们在找的人——祁王墨景郁。 团团当即精神一震,脑瓜子转了起来。 来京都前,他想了很多法子接近墨景郁,都被否决了。 毕竟他是大衍朝的王爷,腿受伤后,皇室对他的保护愈发严密,寻常人根本无法近身。 饶是此刻,他身边也跟着许多护卫。 但,这已是天赐良机! 团团目光扫过挂在轮椅侧边的包袱,眼中精光一闪,勾过弟弟的脖子:“看到那个跟我们一样的包袱了吗?这样……” ****** 半个时辰后,京都最好的客栈里。 楚清晚看着包袱里的男人衣裳,愣在原地:“这是怎么回事?” 团团半真半假地说:“有个叔叔撞到了我们,包袱掉在地上,兴许是和他的拿错了。” 楚清晚忍不住啧了一声。 团团上前一步:“抱歉,娘亲,是我没看好包袱,要不然我出去找找那位叔叔吧。” 楚清晚好笑地道:“京都这么大,你去哪里找啊?”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包袱重新收好,打结时往上提了一下,一封信从里头掉了出来。 她弯腰捡起,却见信件火漆封口,右下方盖着一枚鲜红的私章,祥瑞云纹镌刻精致牡丹,众星拱月般衬着中间的“祁”字。 这是…… 楚清晚稍加思索,不禁挑了挑眉。 牡丹是大衍的国花,私章印刻此物,定是皇家人。 而整个大衍皇室跟“祁”这个字有关的,除了那位战功赫赫得赐国姓的祁王墨景郁,她不做他想。 前头还考虑要不要接受高额诊金帮他治病呢,此时就拿错了人家的包袱,这巧合未免令人哭笑不得。 但话说回来,这信件瞧着挺重要的样子,那位祁王应当会自己来找。 楚清晚把信放回去,才收好,门便被人敲响。 门外是楚老爷子的心腹楚华,奉老爷子的命令来接她回府。 楚清晚不欲带三小只前去,转身嘱咐一番,这便随着楚华一道离开。 ****** 同一时间,同家客栈,天字一号房内。 墨景郁面无表情地望着一水的女人用品和几本医书以及一只药囊,周身冷气团蹭蹭蹭地往外冒。 林予瑟瑟发抖:“包袱没离开过我们身边,怎会如此?” 其余侍卫同样不明所以,众人被低气压笼罩着,头皮发麻。 半晌,林予一拍脑袋:“那两个孩子!他们的包袱和我们的差不多,怕是……拿错了……” 墨景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语气没什么起伏:“若是里头的信件丢失,你们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四处奔波,那封信件是最后的成果,若是丢了,后果不堪设想。 林予心下一紧,忙命侍卫去找人。 墨景郁头疼地按按眉心,吩咐道:“去后院。” 林予小心翼翼地推着他出来。 墨景郁习惯性地想阖眼,却见一名身姿婀娜的女子从面前经过。 走动间,一股淡淡的药香飘然掠至鼻尖。 墨景郁双眸一眯,陡然抬手捉住她的手腕:“站住!” 第004章 放浪的登徒子行径 楚清晚专注地想着到楚家之后的种种可能,突然被人抓住,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扭头看去,眸底乍然浮起惊艳。 轮椅上的男人生得可谓妖孽在世! 五官像是精心雕琢的工笔画,每一笔都落在恰到好处的界点,勾勒出一张宛如神祇的俊颜。 瞳仁是浅亮的琥珀色,凝着化不开的森冷,与浑然天成的尊贵相辅相成,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尽管坐在轮椅上矮人一截,但强势凛冽的气场仍不怒自威。 长这么大,楚清晚还没见过这般惊为天人、气质卓然的男人。 她在心中暗暗赞叹,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问:“这位公子,你有事吗?” 墨景郁回过神来,忽地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 她身上的药香和那包袱里的药囊一样,但并不能证明那包袱就是她的,他这般不由分说把人拦下,属实不合礼数。 不过因为这一抓,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那药香更明显了。 墨景郁觉得这并不是单纯的巧合,望向楚清晚的眼神不由带了审视,像一把锋锐的利剑:“你身上的味道怎么来的?” 楚清晚眉尖一蹙,心下犯起了嘀咕。 这人瞧着贵气斐然,怎地一开口就是如此冒犯的问题?莫不是人模人样的登徒子? 楚清晚几不可闻地轻嗤一声,抽回手道:“公子,教养是个好东西,既已身残,还请保持心灵纯净。” 墨景郁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此言何意?” 楚清晚不疾不徐地道:“一上来就问女子身上的味道,这等放浪的登徒子行径,值当到衙门走一遭了。” 墨景郁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他活了二十三年,素来洁身自好,王府后院至今无一个女人,这般守身如玉,竟被人说成了登徒子? 这女人,简直胆大包天! 墨景郁面色难看地盯着她,眉宇间煞气森森。 林予吞了口唾沫,心说他家主子本就心情欠佳,这姑娘怕是要无辜被牵连了。 这如花似玉的,横尸客栈未免令人唏嘘,若是知道主子的身份,道个歉服个软,应当能逃过一劫吧? 思及此处,林予厉声呵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跟我家主子说话,你可知……” “不知。”楚清晚打断他的话,丝毫不畏惧冷脸的墨景郁。 “公子,你对我无礼我在先,我大人大量,道歉的话你就不必说了,我原谅你。但愿你往后恪守礼教,别再随意轻薄别的女子。” 言尽于此,楚清晚信步离开。 她要留着精神去对付楚家的那群豺狼虎豹,不想再浪费心力与其周旋。 待她走远,林予才松一口气,偷偷观察自家主子的反应,斟酌着道:“一介女流,不知轻重,主子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墨景郁望着楚清晚离去的方向,眼底的冷意几近成冰:“去查她的身份与行踪,确认是否与我们拿错了包袱。” 林予豁然开朗。 他就说呢,不近女色的主子怎会拦下陌生女子,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005章 这竟然是楚清晚?! 楚清晚上了前往楚府的马车,却不知,答应她要好好待着的三小只已经蠢蠢欲动了。 包袱已经顺利拿错,接下来该怎么让娘亲和爹爹见面呢? 当年娘亲稀里糊涂地就生下了他们,生父不详,此次好不容易回到京都,必须把这事儿弄明白了。 笃笃—— 鸟喙啄木头的声音传来,团团一抬头,崽崽神气地停在窗棂。 团团熟练地解下它脚上的竹筒,看完内容嘴角一勾:“我们要找的人,也在这家客栈。” 圆圆惊喜出声:“哥哥,你是说,我们又可以见到爹爹了吗?” 甜甜一张小脸笑成了花:“真的吗?爹爹在哪?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吗?” 团团按住激动的弟弟妹妹:“方才不是说饿了么,先去吃饭,吃完跟你们说。” ****** 还不知自己要被卖的楚清晚顺利抵达楚府。 马车停在府外,她下了车,楚华牵马去侧边,她抬头看着楚府的牌匾,一时恍然。 昔日种种屈辱与难堪历历在目,加诸其身心的折磨历久弥新,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五年之久。 而今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那么,但凡招惹她的,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楚清晚敛下眸子,压住心底翻涌的情绪,却听一道男声响起:“姑娘,看你在此处踌躇良久,可是需要人带你入楚府?” 楚清晚转眸,看清声音来源,眉心不自觉跳了跳。 与她搭话的,竟是她曾经的未婚夫——叶辰轩。 一看到他的脸,楚清晚脑中便浮现她身败名裂后他说的话。 “楚清晚,你我二人的婚约本就是你高攀,若非看在你是楚家嫡女的份上,多看你一眼我都怕污了眼睛。” “如今你未婚先孕,人人喊打,怀着不知谁的野种,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谈婚论嫁?” 羞辱之辞言犹在耳,他却已不认得她。 楚清晚只觉讽刺至极,冷笑一声,转过脸权当没看见他。 叶辰轩愣了一下,大感意外。 他自诩风流俊雅,鲜少在女人身上吃到冷脸,更遑论被全然无视。 叶辰轩觉得这女人是在故意引起他的注意,遂往前一步,拿出自认为最迷人的笑容。 “姑娘,我与楚家相交甚笃,你若想找人,我可以引荐一二,不过,你今日来得不巧,楚家一家子出门踏青去了,只有老太爷在家。” 只有爷爷在家? 那正好,先去看看他老人家,解除婚约的事暂缓。 楚清晚打定主意,抬脚就走。 楚华追上来:“大小姐,等等老奴。” 叶辰轩一怔,拉住他问:“你喊她什么?” 楚华道:“大小姐。叶公子,这位是我们楚府的正牌千金,楚清晚小姐。” 叶辰轩瞠目结舌。 这是楚清晚?! 他这次来楚家,便是听说当年那个乡巴佬回来了,迫不及待地来解除婚约。 才到门口,就见一名容颜绝色身姿窈窕的女子,他风流本性作祟,风度翩翩地上前攀谈,人家却理都不理他。 他还盘算着调查底细,择日再与她邂逅。 万万想不到,这竟然就是楚清晚! 叶辰轩如遭雷劈! 第006章 鸠占鹊巢太久便忘了主人么? 楚清晚进府后直奔东院,那是楚老太爷的住处。 一看见她,老太爷苍老的面庞即刻染上笑意:“晚儿,你可算来了,快走近些,让爷爷好好瞧瞧。” 楚清晚乖顺地走过去。 老太爷目光慈爱:“晚儿是大姑娘了,愈发水灵标致,果然啊,璞玉只需稍加雕琢,便会光彩夺目。” 楚清晚听着老人的夸赞,心头淌过暖意,鼻尖却有些发酸。 两世为人,她得到的温暖悉数来自爷爷。 他们虽仅有半年朝夕相处的时间,但远走他乡的这五年,是爷爷一直暗中帮助她,对她恩重如山。 楚清晚忍住酸涩笑了笑,又担忧地问:“爷爷,我收到信说您身子不好,怎么回事啊?” 说着便要去摸脉,被老太爷阻止了:“无大碍,人老了,身子出些毛病乃人之常情,不必忧心。我那几个宝贝曾孙呢?” 楚清晚知道他执拗,没勉强:“在客栈呢。” 老太爷两眼一瞪:“怎能把他们留在客栈?万一遇到拍花子的呢?那一个个粉雕玉琢的,可叫人眼馋!” 楚清晚失笑:“爷爷放心,他们精着呢,真遇上拍花子的,倒霉的也只会是拍花子的。” 老太爷哪里放心得下,风风火火地说要去把人接来。 楚清晚抿抿唇:“爷爷,我此次只身前来,想来您也猜到了我的意思。” 老太爷沉默片刻,摇头叹息:“爷爷知道,是这个家亏欠了你。” 楚清晚不置可否:“爷爷,我刚到京都,很多事还没有头绪,等我安顿好了,再接您去看那几个小家伙,顺便调养身子,可以吗?” 老太爷思索一番,正要点头,楚华快步行来,禀报道:“大小姐,老爷回来了,叫你过去前厅,商议解除婚约一事。” 楚清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下来:“好,我知道了。” 言罢起身,却见老太爷也站了起来:“爷爷同你一道去,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楚清晚心中一暖,扶着他到了前厅。 打眼一扫,楚怀安夫妇、楚清月,还有方才在门口遇到的叶辰轩都在。 几人听到脚步声,不约而同地转头,视线齐刷刷落在楚清晚身上。 女子身段玲珑,气质出尘,一张巴掌脸精致明媚,端的是倾国倾城。 楚怀安隐约看出几分她从前的影子,却没敢认。 倒是楚清月忍不住开了口:“爷爷,这位姐姐是哪家的小姐?” 老太爷冷哼一声:“怎么,鸠占鹊巢太久,便忘了巢穴本来的主人么?” 楚清月惊愕地瞪眼,楚怀安夫妇也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真的是楚清晚? 一个人的变化怎可如此之大! 五年前她又黑又瘦,怯懦胆小,让人见着都嫌丢脸,眼下怎地冰肌玉骨,落落大方,教人挪不开眼。 楚清月下意识地看向叶辰轩,却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楚清晚,一双眼恨不能长到她身上去。 直至此刻,他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丑小鸭摇身一变,竟真的成了白天鹅! 当初她若是这模样,他也不会那般折辱她,即便是个被人搞大肚子的破鞋,他也不介意抬她进府做个暖床丫鬟。 楚清月看出他眼底的热切,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紧了紧。 楚清晚,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第007章 欲擒故纵玩得好 几人心思各异,楚清晚浑不在意,自顾自地扶着老太爷在首位坐下。 老太爷清了清嗓子,有意无意地看楚清月:“既要商量家事,外人便自请回避吧。” 楚清月脸色微变,软声撒娇:“爷爷。” 老太爷不客气地道:“要等我这把老骨头亲自请你吗?” 楚清月一僵,求助地看向楚怀安。 到底是疼爱多年的女儿,楚怀安不忍看她受委屈,不由出声维护:“爹,再怎么说,月儿也是您孙女,今日……” “我只有一个孙女!那就是晚儿。”老太爷打断他的话。 “你先前不顾我的反对,执意将鱼目当珍珠,认下这外来之人,我不与你说道。但如今晚儿回来了,楚家便只能有这一个大小姐!” 楚清月心中咯噔一下,紧张起来。 老太爷虽不主事多年,可到底积威犹在,万一楚怀安不得已应下,那她还如何享受荣华富贵? 当下,她心思活络地思索阻挠之辞。 尚未寻摸出恰当的对策,便听楚母柳氏道:“我可没有这般不知羞耻的女儿。” 老太爷目光一厉,动了气,呼吸变得急促。 楚清晚忙给他顺气:“爷爷莫生气,不值当。” 言罢抬眸扫过楚怀安夫妇,情绪匮乏地道:“我回来不是为了你们视若珍宝的千金之位,而是为了解除婚约。” 她说得干脆利落,言语间不剩丝毫留恋,厅中几人闻言皆有诧异。 楚清晚当年有多喜欢叶辰轩,他们都是有目共睹的。 原以为有婚书作为羁绊,她不会轻易放手,不成想竟这般果决。 叶辰轩抵抵嘴角,心头玩味。 这女人,先是在府门前对他视若无睹,现在又同意解除婚约,这招欲擒故纵,着实有点儿意思了。 楚怀安命人取了婚书和早就拟好的协议来,楚清晚一眼扫完,毫不犹豫地提笔签名,协议生效,婚书当场销毁。 楚怀安面色一喜,颇为满意:“算你识大体,从今往后,你与辰轩和叶家便再无干系了。” “趁此机会,我决意将月儿许配给辰轩,叶家会择日前来下聘,等二人成婚之时,我将给月儿三座庄子和十间铺面作为嫁妆。” 楚清月喜出望外,面上却宠辱不惊:“谢谢爹爹。只是,月儿能做你和娘的女儿已经知足了,爹爹如此厚待,月儿受之有愧。” 柳氏露出欣慰的笑:“这是你应得的。” 俩人你推我辞,好一番母女情深。 楚清晚冷眼看着,心中讥诮不止。 就在事情快要板上钉钉时,楚老太爷一拍桌:“我不同意!一个外人,对楚家无恩无惠,何故平白拿这许多好处?” 楚怀安接连被驳面子,也有些气闷。 他眸色微沉,道:“这是我早就应允月儿的,庄子铺面也悉数是我名下的产业,爹你就是再不高兴,这些也是月儿的。” “你——”老太爷气得发抖,“好,好,好!” “亲生女儿流落在外,你们做父母的不闻不问,却对外人千疼万宠,你们这父母做得真好!” “你们既如此伤害她,那便休怪我偏心!楚华,去将我的地产房契尽数取来!” 第008章 如乞儿一般讨要 楚华动作麻利,片刻便取了来,厚厚一沓,很有些分量。 老太爷接过,转身塞给楚清晚。 “晚儿,这些是爷爷的积蓄,现下赠与你,你得空了去官府留个底,以免爷爷百年之后,叫那些贪得无厌之人抢了去。” 此言一出,几人俱皆色变。 楚家祖上是商贾出身,老太爷手中积攒了不知多少财富,即便楚怀安号称腰缠万贯,亦不可与他比拟。 这些年来,楚怀安夫妇和楚清月没少想办法从他手中抠挖,却都没得逞。 而此时,他竟眼都不眨地给了楚清晚! 楚怀安第一个不答应:“爹,你老糊涂了?楚清晚一个乡野村姑,如何能拿这些?” 柳氏也急了:“就是啊,这地产房契是大事,岂能这般儿戏!” 楚清月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再装不出娇柔懂事。 最意外的要属楚清晚。 她打死也没想到,老太爷会待她这样好。 只是,她若拿了这些东西,往后楚家这群人还不知要怎么找她麻烦呢。 楚清晚想回绝:“爷爷,我不能……” “给你就收着!”老太爷没让她说下去,“这楚府到底还姓楚,只要爷爷在一天,这个家便只有你一个大小姐!” 语毕不等那几人有所反应,他重重一哼,折身离开。 楚清晚望着他的背影,心头说不出的感动。 只是,还未等手中东西焐热,楚怀安便开了口:“拿来!” 楚清晚眉头微扬。 楚怀安道:“自你败坏门风,便不再是我楚家儿女,这些家产不是你该拿的。” 柳氏附和:“没错,我劝你识相点,主动把东西还回来!” 楚清晚嗤笑:“堂堂朝廷命官命妇,竟是如乞儿一般行这讨要之事么?” 柳氏大怒,正欲责骂,楚清晚先一步抢白。 “房产地契归爷爷所有,他给了我,便是我的。你们既不承认我是楚家人,何来的脸面跟我要?” 楚怀安和柳氏齐齐噎住,楚清晚冷哼一声,在他们几欲吃人的注视下傲然离场。 她一走,几人的面色顿时愈加黑沉,尤其是楚清月。 她苦心经营这许多年,处处讨好楚怀安夫妇,得到的嫁妆不过尔尔。 而楚清晚不费吹灰之力,就从老太爷手中拿走了她一直眼红的房产地契。 楚清月恨得牙痒痒,直想生吃了楚清晚。 眸光不经意一转,瞧见一旁的叶辰轩,她心中的愤恨堪堪压下去一些。 还好,她还有一门好亲事,不似楚清晚臭名昭著,找个婆家都难。 楚清月暗暗觉得扳回一城,却不知,叶辰轩的心思全在别处。 他选择楚清月,俱因当年楚清晚闹出丑闻后,楚怀安声称他只有一个女儿,楚清月便是楚家嫡女。 多年来,她颇为受宠,娶了她便等于得了楚家的助益。 可如今楚清晚回来了,还得老太爷一心偏爱。 虽说老太爷不主事,但到了大是大非面前,他老人家的话还是有分量的。 是以,这门婚事,叶辰轩得重新考量了。 再者,楚清晚现下脱胎换骨,明艳非常,即便是为了享乐,他暂时也无心议亲。 叶辰轩并不担心会遭楚清晚推拒。 当初他能三言两语哄住了她,时过境迁,他亦有信心将她戏弄于股掌之间。 第009章 煞费苦心地接近我 楚清晚才出府门,楚华便追了出去,说是要送她回去。 路上,楚华细细说了老太爷的良苦用心,楚清晚垂首听着,心里更为动容。 马车一路平安无事地到了客栈,楚华折返,楚清晚顾自上楼。 才行至门口,团团圆圆便着急忙慌地跑出来,嚷道:“娘亲,妹妹不见了!” 楚清晚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我才出门不到一个时辰,妹妹怎么会不见了?” 团团做戏做全套,焦急地说:“你走后,我带弟弟妹妹下楼吃饭,一个没看住,妹妹就不见了……” 圆圆接着分析:“我们问过店小二了,他说没看到妹妹出去,妹妹应该还在客栈里。” 楚清晚急得额上冒汗,心下自责不已。 他们初来乍到,三小只再老成也是孩子,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他们留在客栈。 楚清晚暗骂自己疏忽,慌忙下去找掌柜的帮忙。 那掌柜听说丢了孩子,马上分派人手帮着找。 一刻钟后,孩子下落找着了,掌柜支支吾吾地说:“孩子在东边的天字一号房里。” 要命,那孩子怎会跑主子房里去了? 楚清晚转身就跑上楼,匆匆敲门。 来开门的是林予,楚清晚愣了一下,错眼看到屋里的甜甜,当下再顾不得其他。 “甜甜!” 她喊了一声冲过去,上下打量小团子,见她无碍才放下心来。 甜甜搂住她的脖子,软声说:“娘亲,我找到爹爹啦。” 楚清晚这才注意到墨景郁。 先前两人短暂地交过锋,再见面,彼此心思微妙。 但到底是自家女儿搅扰了人家,楚清晚诚挚地道:“小女顽劣,扰了公子,还望莫怪。” 墨景郁目如寒霜:“稚子无知,自无过错。倒是你,如此煞费苦心地接近我,难为你了!” 看到与她一道来的团团和圆圆,他便明了其中关窍。 这些年,他虽身有残疾,不得世家贵女的青睐,但总有小门小户妄想攀高枝的,少不得手段频出,绞尽脑汁往他身边凑。 不过分的,他睁只眼闭只眼,懒怠理会。 可这女人,竟是连小孩子都利用! 楚清晚不知三小只擅作主张闯下的祸事,闻言蹙眉:“公子这话怎么说的?” 墨景郁语气森寒:“调换包袱、入住客栈、假意偶遇,此番更是让孩子缠上我,如此周折,不妨告诉本王,你有何目的?” 一番话要素过多,楚清晚没立即反应过来,但他提到包袱,还自称“本王”。 莫非……这就是祁王墨景郁? 楚清晚心下了然,好笑地道:“王爷该不会以为,今日种种皆是我蓄意为之吧?”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一笑:“王爷莫不是忘了,前些时候碰见,是王爷先轻薄于我,若说意图不轨……” 她似是想到什么要紧事,唇边笑意更深:“怕是王爷对我有所图谋才是。” 重金请她治腿的人,可是他呢。 墨景郁冷冷一哂,只觉荒谬:“你有什么值得本王图谋的?” 楚清晚避而不答:“既找回孩子,那便不叨扰了。” 言毕欲走,却听墨景郁厉喝:“站住!本王让你走了么?” 第010章 那诊金我不赚了 随着墨景郁话音落下,立在他身后的几名侍卫拦住了门。 楚清晚回身,神色微冷:“王爷这是何意?” 墨景郁言简意赅:“本王不信巧合。” 楚清晚哼笑:“所以?” 不明就里地被当成趋炎附势的宵小,楚清晚心中不忿,语气算不上好。 墨景郁听了刺耳,一双浅亮的眸像积水幽潭,深不见底。 林予道:“事实未明,楚小姐不能走。” 楚清晚眼角一瞥:“都知道叫我楚小姐了,想必王爷早已将我查了个底朝天,怎么,还有疑虑?” 墨景郁不知是气得不想多言还是怎地,并未接话。 林予只好道:“兹事体大,楚小姐见谅。” 楚清晚气结:“王爷这般刁难,无非是觉着我想攀龙附凤,既如此,我也同王爷明说,我此生最厌恶的不外乎权贵!” “王爷查过我就该清楚,我此番回京只为探亲,王爷若不信,大可再命属下去探查。”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甫一说完,一名侍卫便快步进屋,俯身在墨景郁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他短促地皱了一下眉,给林予使了个眼色。 林予让守门的侍卫撤回:“楚小姐,你们可以走了。” 楚清晚半刻不多留,回屋后拿包袱过来换回自己的,这才将三小只叫到跟前盘问。 接二连三的事全是团团的主意,原是想让爹爹娘亲见面,相处一番,渐生情愫。 但事情发展远在意料之外,团团没打算就此放弃,故此没承认先前那些小心思,以免后面施为受阻。 楚清晚没问出什么来,便也没再追究,只跟团团道:“那诊金我不赚了。” 团团依言去传信,小脑袋瓜里却在盘算着别的事。 圆圆苦恼地道:“那我们怎么办啊?娘亲,你不赚钱我们就要流落街头了。” 楚清晚摸摸他的小脸蛋:“放心,不会让你们吃苦的。” 经此一事,她心有余悸,这客栈是不能再住了,须得找处落脚的宅院。 倒不是怕墨景郁杀回马枪,而是她今后免不了频繁外出,总有顾不上孩子的时候。 得有个固定的地方,让人看着这三个小崽子,否则再闹出今日这样的事,她吓都要吓死了。 老太爷给的房产有几处颇为不错,但楚家那群人虎视眈眈,她不会把孩子送到他们眼皮底下去当靶子。 是以,还得另寻他处。 楚清晚心随意动,当晚就找了人去寻宅子。 ****** 而被团团简单算计了两次的墨景郁,这会子也收到了消息。 林予道:“主子,那神医拒绝了。” 墨景郁搁在膝上的手一紧,眸底闪过不甘。 林予犹自不平:“约莫一个时辰前,神医回复说择日进京为王爷看诊,这才多久便出尔反尔,依属下看,如此言而无信之人,多半是徒有虚名。” 墨景郁不以为然:“临时变卦许是事出有因,去查查究竟怎么回事。” 若真有隐情,那便算了,若是存了戏耍他的心思…… 墨景郁转了转手上扳指,眸中一片暗沉。 第011章 不是说了要低调么 三日后,楚清晚顺利找到落脚的府邸。 五进五出的大宅院,青砖绿瓦,门前两尊耀武扬威的石狮子,气派非常,只是…… 楚清晚站在门前拧眉:“我不是说了要低调么,怎么这么招摇?” 团团动之以理:“不招摇。娘亲不是说要接太爷爷过来住么,他出身望族,太小了我怕他住不惯。” 楚清晚咋舌:“那也不用这么大,我们没银子。” 团团拉着她往里走:“我的私房钱还有点,暂时够用。” “除了我们,婆子们也要住,不会空着的。而且,你的药材和尚在路上的那些医书也需要地方。” 楚清晚抿唇。 宅子她是吩咐团团手底下的人去找的,想来已经在他那里过了明面。 小家伙素来有主见,许是有他自己的考量,且他说的也在理,那便这处吧。 楚清晚和车夫把东西搬到院子里,叫上昨夜才到的几个婆子,有条不紊地拾掇起来。 三只奶团子帮不上忙,凑去了书房窃窃私语。 只见甜甜神情专注地画着什么,团团和圆圆在一旁看着。 片刻后,团团拉出脖子上的长哨一吹,崽崽便落在了案桌上。 团团将甜甜的画作和其余几张纸条装到竹筒里,仔细地绑到它腿上,拍拍它的翅膀。 崽崽飞走后,圆圆发问:“哥哥,爹爹真的会来吗?” 团团的目光落在窗外:“会的。”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选择这里,概因这座宅院对面便是祁王府。 隔得这样近,急于医治双腿的祁王不会无动于衷。 ****** 入夜,打整好屋子的楚清晚等人如常就寝,对面的祁王府却水生火热。 无他,前日阴雨天,墨景郁忆起旧事,面色因此一直阴翳到今夜,整个王府噤若寒蝉。 偏偏那传闻中的神医踪迹全无,一众下属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 林予的声音由远及近,带来了连日的第一个好消息:“找到神医了!” 墨景郁接过他递来的画像一扫,有些意外:“竟是她。” 如此,她前几天那句“怕是王爷对我有所图谋才是”便说得通了。 再则,神医本已应允诊治之事,却又在他和她发生不快后忽然反悔,更能证明她身份不假。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墨景郁问:“何人查到的消息?可核实过了?” 林予道:“一名乞儿送来的,属下俱已查证过,神医确是此人无疑。” 乞儿? 墨景郁捻着画像,若有所思。 “还有就是……”林予支吾着,“那神医如今就住在王府对面的宅子里。” 墨景郁双目一寒,骤然笑了,嘴角煞气森森,骇人得紧。 怎么就那么巧呢? 客栈种种暂且不提,近来他全力寻找神医,恰好就有人送来画像,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那神医更恰巧地住到了他府宅对门。 如此费尽周折,怕是有些人按捺不住了。 想不到啊,他一个残废了五年之久的昔日战神,竟还值得人惦念至此。 林予见他神情有异,与他想到了一处,不由面露担忧:“王爷,这会不会是……” 墨景郁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眼角眉梢染上戾气:“一出好戏,本王自当配合。” “去库里寻些好物件,明日本王亲自登门,庆贺楚神医乔迁之喜。” 第012章 我也不好太过绝情 翌日,楚清晚早早起床,和孙婆子一道去集市采买,预备晚间收拾一桌好饭菜,权当暖屋。 新家需购置的东西多不胜数,二人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才进内院,一名下人通报说有客来访。 楚清晚下意识以为是楚家的人,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倒是三小只眼眸发亮,争先恐后地去开门,不多时便簇拥着墨景郁进了宅院。 楚清晚眉头一扬:“王爷驾临寒舍,有何指教?” 墨景郁示意林予上前。 林予将带来的礼品奉上,说明来意:“我家王爷听闻楚神医乔迁新居,特来恭贺。” 听到他的称呼,楚清晚眼中划过一抹诧异。 他们竟是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么,看来这位祁王的能耐,比她想的要强得多。 既如此,那他们怕是贺喜为虚,求医为实。 想到这里,楚清晚淡声道:“王爷有心了,不过,我们的交情没到这份上。” 墨景郁情绪不明:“楚神医是不考虑为本王治腿了?” 楚清晚好笑地道:“王爷莫不是忘了,你亲口说过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图谋的,这身医术应当也入不了你的眼才是。” 墨景郁被自己说过的话噎住,憋了数息才吐出一句:“伶牙俐齿!” 楚清晚当夸奖听,指了指门口:“恕不远送。” 墨景郁冷呵一声,目光凌冽:“若本王非要请楚神医出手呢?” 这话带了警告的意味,激起楚清晚的不快。 她凛然弯唇,不答反问:“怎么,堂堂祁王殿下,竟要强人所难么?” 墨景郁眉目一压,眸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自来没人敢这般同他说话,且这人还极有可能是仇敌阵营的,就此结果了她,倒省得麻烦。 林予见状忙出来打圆场:“楚神医别误会,我家王爷的意思是,神医妙手回春,普天之下只你一人能医治王爷的双腿,还请你务必答应。” 楚清晚瞥他:“我说了,不治!” 林予有些着急。 前些日子那许多巧合是不是有心而为尚未可知,但神医却是真真切切地在眼前。 若能得她出手,治愈王爷的双腿,那些个阴谋阳谋都不值一提。 林予百思百想,急道:“神医可是嫌诊金不够?无妨,只要你答应,条件随你开。” 楚清晚蹙眉看着他们主仆二人。 诚然,手长在她身上,只要她不肯,墨景郁再强硬也无济于事。 但这毕竟是皇权大于天的朝代,若因此惹恼了阴晴不定的祁王,怕是没好果子吃。 她是无所谓,可不能不考虑三个孩子。 世人皆传祁王狠戾残暴,万一他丧尽天良,将主意打到孩子身上呢? 不行,得想个万全之策,既能推掉诊治,又能不得罪他。 楚清晚快速思索,半晌后眼眸一弯。 有了! 她一改方才的盛气凌人,温声道:“医者仁心,王爷既诚心求医,我也不好太过绝情。” “这样吧,听闻前朝圣手留下了两本医书,我日夜惦念却始终未曾得见,若王爷能帮我找来,诊治之事我在所不辞。” 那是孤本,团团命人找了一年都没着落,她不信墨景郁有这本事。 他达不到她的要求被拒绝,再不讲理也不能怪到她头上来了。 楚清晚的算盘打得极好,却不想,墨景郁听完这话后诡谲一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第013章 还敢说先前的巧合不是蓄谋? 此事暂了,墨景郁却没立即回府。 楚清晚无心招待,顾自去了厨房。 她答应三小只了,要亲自下厨给他们做新家的第一顿饭。 团团看她走远,挪动步子凑到墨景郁跟前。 “叔叔别生气,我娘亲水土不服,心绪不佳,言语上多有得罪,为表歉意,叔叔不若留下与我们一道用晚饭。” 他故意透露消息引他上门,要就这么走了,未免可惜。 墨景郁听罢,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缓了几分。 人人都当他是在世杀神,敬而远之,迫不得已面对时,往往吓得抖如筛糠。 这小孩倒是好胆识,不惧怕他不说,还殷勤地邀他共用晚膳。 而且,不只是他,他身后的那两小只也目光切切地看着他,很是希望他留下来的样子。 墨景郁心头莫名一动,顺势而为:“好。” 他来此本也还有别的事。 听他答应,圆圆和甜甜喜笑颜开,不迭地凑上去夸耀他们娘亲的手艺。 墨景郁默默听着,待进了内院才给林予使了个眼色。 不多时,楚清晚备好晚饭,出来看他还在,面上闪过一抹意外。 团团怕她赶人,将她拉到一边小声嘀咕。 “娘亲,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和这个叔叔望衡对宇,往后少不了打交道。” “吃人嘴短,我们留他吃了晚饭,以后再有什么不对付的,他也不好意思再刁难我们了。” 楚清晚心道:人家皇亲贵戚,只要不治腿,哪里来的交集? 但这话她没说,扭头看了看墨景郁盖着薄毯的双腿,到底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那我再加两个菜吧。” 楚清晚又进了厨房,加的菜上桌,消失了片刻的林予正好回来。 墨景郁的视线不经意扫过去,他微微摇了摇头。 墨景郁眉心几不可查地一拧,却听楚清晚道:“不知王爷有无忌口,家常小菜,随意些吧。” 墨景郁看向这一桌子菜,先是一愣,继而心中止不住地冷笑。 可巧,这些菜均是他素日里喜欢吃的,且没有任何对病患不利的发物一类。 连他的饮食喜好都打探得这般清楚,还敢说先前的巧合不是蓄谋?呵! 林予也发现了,下意识就要摸银针试毒,被墨景郁不动声色地阻止。 饶是再性急,也不至于就这样草率地动手。 墨景郁拿起筷子,满腹心事地下筷,一块红烧排骨入口,他不由得怔住。 味道竟意外地好! 腿残以来,他口腹之欲减退,王府里的厨子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吃食,他每日也只动一点,堪堪果腹。 但今日,他竟有了想多吃些的冲动。 墨景郁又夹了一块。 甜甜见状问:“叔叔也喜欢吃红烧排骨呀?我娘亲做的红烧排骨最好吃了!” 圆圆也期待地问:“叔叔,好吃吗?” 墨景郁细嚼慢咽,末了才道:“不错。” 两小只喜笑颜开,转头冲团团眨眼,随后,三人围到墨景郁身边,硬是缠得他多吃了半碗饭。 楚清晚冷眼看着,不明白这人哪里吸引了她家的三只奶团子。 饭后,楚清晚委婉地逐客,却听墨景郁说:“不急,本王还有东西要给楚神医。” 话落,林予将一个匣子递给楚清晚,她打开一看,里头赫然是她饭前说的孤本医书! 第014章 她还能翻天不成 楚清晚双目圆睁,反复翻看那医书,神色惊疑不定。 墨景郁一瞬不转地盯着她,语气中情绪难辨:“楚神医要的医书,刚好在王府的库房里,你说巧不巧?” 这些年,为了这双腿,他费了不知多大的劲,这两本医书乃是在南疆偶然所得。 过去不缺以诊治为由往他身边安插眼线的人,楚清晚那一番拿乔,他还当大概是真的有所误会,可她一提到医书,他便了然了。 要的就是他有的,为了不让他起疑,可算是机关算尽了。 跟他玩心眼,那他就陪这幕后之人好好玩玩! 墨景郁眼见楚清晚半晌无言,好整以暇地道:“楚神医,可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楚清晚讪笑。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便是了! 墨景郁又问:“何时看诊?” 楚清晚将匣子合上,递给孙婆子让她收好,目光落在他的双腿上。 衣裳宽大,他又一直盖着薄毯,她无法看出那双腿是个什么情形。 既躲不过,那他便是她的病人,对病患负责是她的原则之一,当务之急是要先搞清楚病情。 楚清晚敛起心思:“我府中多有不便,请王爷先行回府,我随后到。” 她需要让他躺下,但新宅的客房尚未归置好,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怕是忍不下。 可这话落在墨景郁耳朵里完全变了样。 这就迫不及待地要入府了么。 墨景郁冷嗤,配合地颔首。 林予推着他出来,走过门前街道才压低声音道:“王爷,属下方才探查过了,宅子里并无暗哨,许是还未来得及安排。” 墨景郁“嗯”了一声。 林予有些担忧:“王爷,当真让楚神医进王府么?万一她真是别人派来的……” 墨景郁哼笑:“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她还能翻天不成?” 只要让他抓住确切证据,证明她是敌非友,他会毫不犹豫地结果了她。 ****** 一刻钟后,楚清晚带着针包登门,小厮直接将她引到了内院。 她废话不多说,先号了脉,而后直截了当地道:“躺下。” 林予将墨景郁弄到床上躺好。 楚清晚侧身在床沿坐下,撩起他的裤管,从脚踝一直至腿根。 那双腿匀称修长,除了苍白些,其余同常人无异,想来素日里照顾得极好。 楚清晚松口气,双手摸了上去,从小腿开始按压穴位:“这处如何?可有感觉?” 墨景郁硬邦邦地回答:“没有。” 这一问一答,将他是个残废的事实暴露无遗。 昔日威风凛凛的战神,如今却连站起来都成了妄想。 念及此处,墨景郁无声握了握拳,眼底灰败嘲弄。 楚清晚没留意到他的表情,只顾边按边问,墨景郁的答案始终如一。 半晌,她感觉手都有些酸了,他才道:“方才那处,有些疼。” 楚清晚欣慰一笑:“还好,总算没病入膏肓。” 墨景郁望着凝在她唇边的弧度,眸光闪了闪。 她为何看起来一副真心为他高兴的模样?那么多人都盼着他永远残废甚至去死呢。 楚清晚回身打开针包,一排银针冷光闪闪,比太医院的太医们平时用的都要长。 林予心有戚戚:“楚神医,这是要扎到我们王爷腿上吗?” 楚清晚点点头,看他欲言又止,没好气地道:“林大人,若是不相信我,这诊治也没必要继续了。” 林予哑然,担忧地看自家王爷。 墨景郁神色如常:“无妨。” 第015章 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楚清晚捏起一根银针,正要落下,却见墨景郁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怔了一下,旋即弯起嘴角,拿出对待寻常病患的温和:“害怕就把眼睛闭上,很快就好。” 林予嘴角一抽。 他家王爷上阵杀敌的时候才十来岁,纵身尸山血海眼都不眨,会怕一枚小小的银针? 墨景郁也觉新奇。 从小到大,可没人觉得他会与“害怕”二字扯上关系,这女人莫不是疯了? 楚清晚不知这简单的一句话被主仆二人轮番嫌弃,她说完便开始一手摸穴位一手下针,速度极快。 不多时,墨景郁的双腿便被扎成了刺猬。 楚清晚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王爷的症状较为严重,此番下针只是为了刺激穴位,但我心中已有数,具体诊疗方案容我再想想。” 林予按捺不住地问:“楚神医,我家王爷可能重新站起来?” 楚清晚想了想:“光是想要站起来并不难,具体如何还得再看。” 此话一出,饶是不露声色的墨景郁,眼底都忍不住掠起激动。 他能站起来! 五年了,他听到的不是搪塞推诿,而是确确实实的能站起来! 墨景郁不由得想,若她并非敌人安插的棋子,等她治好了他的双腿,她便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搭梯子给她摘下来。 楚清晚一抬头又对上他的视线,淡声道:“这针须得两刻钟才能拔,你可以睡一会儿。” 墨景郁闭上双眼,却没睡。 身边有生人,他习惯性地戒备,没有丝毫睡意。 但双眼失去了光亮,其他感官便愈发清晰。 他能闻到楚清晚身上怡人的药香味,走动间极轻的脚步声,甚至能感受到她看着他脸的目光。 墨景郁不适地拧了拧眉,“唰”地睁眼,和她四目相对。 楚清晚本是观察他的反应,看着看着惊觉这人当真俊俏得过分,一时有些入迷,不自觉多看了一会儿。 冷不防被正主抓包,她微愣,但丝毫不慌,一派坦然地道:“是不是觉得疼痛难忍?你都出汗了。” 见她这样镇定自若,墨景郁反倒不好发作,只沉沉地“嗯”了一声。 楚清晚让林予去拿了笔墨,坐在床头:“将你此刻的感觉告诉我,尽量细致。” 墨景郁道:“如虫蚁啃噬,酸疼麻痒,偶有胀痛之感。” 楚清晚仔细记下,看着时漏掐时间。 两刻钟后,她拔了银针,写了一张药方交给林予:“积年旧疾急不得,先备齐方子上的药,熬好注入浴桶,每日泡半个时辰。” 又仔细交代了一些别的,她弯腰收拾自己的东西:“王爷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 林予脱口而出:“楚神医不住王府?” 楚清晚奇怪地看他一眼:“我自己有宅子。” 言罢,她信步离开。 从内院到门口的这段距离,她无数次后悔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她有信心让墨景郁站起来,但他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要想康复,至少需一年光景。 也就是说,这一年里,她得日日往王府跑。 可是,她还有楚家那一家子要料理啊! 楚清晚发愁地按按太阳穴。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明日先去官府把爷爷给的那些东西处理了再说。 第016章 他有脸说, 我还没脸听呢 隔日,楚清晚吃过早饭,带着老太爷给的一应票据前往官府。 才到府衙门前,一名中年男人便过来拦下了她:“小姐,老爷有请。” 楚清晚认得这人,乃是楚怀安的左膀右臂,她问:“他请我做什么?婚书已经销毁了,还有什么话不成?” 江海禄一笑,言语间毫无敬重之意:“老爷是小姐父亲,见你一面还需什么由头?” 楚清晚讥诮地道:“父亲?他有脸说,我还没脸听呢。你回去告诉他,若有事便自己来寻我,无事不要来我跟前碍眼。” 言罢,她越过江海禄直接进了官府。 江海禄对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地骂了几句,这才愤愤地回府复命,将她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 “孽畜!”楚怀安听完大怒,“一个不知检点的脏东西,竟敢对我颐指气使了!” 柳氏抚着他的胸口:“老爷莫气,为那孽女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眼下要紧的是那些产业,她去官府怕是去留底了,一旦落成,我们想拿回来就难了。” 楚怀安没好气地道:“那能怎么办?我去逼着官府不给她留底吗?!” 柳氏忙道:“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你也看到了,公爹对那孽女疼宠有加,我担心这只是个开始。” 楚怀安一怔。 柳氏拱火:“你别忘了,家中产业可有大部分都还在公爹手里,若那孽女继续哄骗他,我们怕是连这个宅子都保不住。” 楚怀安也知晓其中利害,没好气地道:“那倒是想想办法啊!” 夫妻俩俱在思索,却是半晌没想出来。 楚清月死死压住心中的嫉妒,柔声道:“爹,娘,依着女儿的意思,不若将三个哥哥叫回来。” 楚府人丁兴旺,除却侧室所出,柳氏一人名下就有三个儿子,是以这些年稳坐当家主母的位置,将那些侧室和旁支压得半分头都出不得。 楚清月头头是道地分析:“爷爷偏疼楚清晚,想是因为太久没见到三个哥哥了,忘记家中还有男子。” “这老祖宗留下的基业,终归是要交到哥哥们手里的,等他们回来同爷爷说说,爷爷醒悟过来,就不会再那么是非不分了。” 柳氏眼睛一亮:“此法可行!” 楚怀安也觉有理。 只是,这三个小子之中,唯独老大楚骁对家族产业上心。 至于老二和老三,一人话本看多了,醉心于江湖,早几年就偷偷跑出去浪迹天涯了,现下还不知在何处。 另一人沉迷书画,自个儿在外面买了宅子,与几个狐朋狗友见天地鬼混,一年难得回来一次。 那俩玩意儿,回来了也是给老太爷添堵,没可能将他的心哄转。 想到这里,楚怀安道:“将骁儿叫回来。” 柳氏连连点头,忙不迭地让人去传信,添油加醋地抹黑楚清晚。 当年楚清晚回来时,楚骁正在外面料理生意,只回家时匆匆见过这个妹妹,并无感情,对她的印象只有轰动京都的丑闻。 听了柳氏派人传去的话,他自是对楚清晚诸多厌弃。 为了不让家产被楚清晚夺走,他连夜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就去给老太爷请安。 第017章 挑个喜欢的 老太爷上了年纪,觉少,起得比谁都早,楚骁过去时,他正在院中的凉亭里钻研棋局。 楚骁走到他跟前问了安,关切地问:“爷爷,近来身子可好?” 老太爷很是喜爱这个长孙,闻言露出笑意:“无碍,就是有什么不舒服的,看到你也全好了,何时回来的?” 楚骁恭敬地答:“昨夜。” 老太爷点点头,招手让他坐下陪他下盘棋:“为何连夜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楚骁捏起黑子:“无事,只是听说妹妹回来了,想回来看看,熟料她竟不在。” 提起这个,老太爷一肚子火,冷哼一声道:“那也得这个家容得下她!” 楚骁抬起眼眸:“爷爷此话怎讲?” 老太爷不想一大早就让污糟事毁了心情,摆摆手不语,安心下棋。 他素日里就爱下,楚骁不是对手,片刻便被杀得片甲不留。 望着已无回天之力的棋局,楚骁放下棋子叹息。 老太爷笑得和蔼:“加把劲,总有一天会赢过我的。” 楚骁不置可否,爷孙俩闲聊了片刻。 末了,楚骁道:“爷爷,我许久没见妹妹了,她跟您亲厚,不若您跟她说说,让她来家里吃个饭?” 老太爷拧了拧眉,心思微动。 他一把老骨头了,不知何时就要两脚一蹬,百年之后,他便护不住楚清晚了。 那丫头一人带着三个孩子,诸多不易,若能得兄长看顾一二,他即便死了也能放心些。 念头翻转,老太爷颔首:“好,我派人去接晚儿。” 老太爷中午便让楚华去接楚清晚,后者不愿来楚家,只好将地点改在了酒楼,楚骁和老太爷一同前去。 楚清晚独自赴约,楚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眸中划过惊诧。 五年前的楚清晚唯唯诺诺,土里土气,如今却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矜贵典雅。 这变化未免太大了些! 楚骁示意她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爷就急吼吼地问:“晚儿这几日如何?京都可还待得习惯?那三个小家伙呢?” 楚清晚弯唇浅笑:“都挺好的,爷爷呢?” 老太爷也说好,俩人寒暄了好一阵。 小二来上菜时,老太爷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道:“怎地不住爷爷给的宅子?不合心意?我那里还有些房契,回头给你看看,挑个喜欢的。” 楚骁听了这话,眉头不由皱起。 爷爷怎么又在说房契?当真如此疼爱这个孙女?还是……楚清晚哄骗了他? “爷爷,我现在住的地方挺好的,等您去看了就知道了,您的房契还是自己收好吧。” 楚清晚一口回绝,为防他再提,索性给他夹了一块小排:“爷爷,吃饭。” 楚骁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眸光闪了闪。 这究竟是真的不想要,还是放长线钓大鱼呢? 看着楚清晚殷勤的模样,楚骁更倾向于后者。 菜过五味,他停了筷,试探道:“清晚,听爷爷说,你现在是神医了。” 楚清晚自谦:“略懂皮毛而已。” 楚骁也没觉得她能有什么真本事,听她这样说,他只当她骗了老太爷,以此博宠,好进一步谋夺家产。 想通这一层,楚骁的脸色沉了几分:“你一介女流,独自抚养三个孩子不容易,若有难处,可以跟我说。” 楚清晚一怔。 他这是……关心她吗?楚家除了爷爷,还有人会在意她? 想法方落,又听楚骁补充道:“爷爷年事已高,不要事事劳动他老人家。” 楚清晚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嘲讽地笑了。 第018章 也是个没长眼的 原来在楚骁眼里,她回京都是因为活不下去,特来哄骗老太爷养着她和三个孩子。 亏她还以为他有真心,真是可笑至极! 她早该明白,楚骁只将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楚清月当亲人,而她,不过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楚清晚讥诮地道:“多谢楚大公子挂念,我还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是铁了心要继续诓骗老太爷了? 楚骁眉目一压,却还要假意道:“清晚,我们是兄妹,你不必与我客套。但爷爷身子不好,你总劳烦他,到底不是个事。” 就差直接说她居心不良了。 楚清晚冷笑,却见老太爷“啪”地放下筷子,沉着脸问:“骁儿,你这话是何意?” 楚骁道:“爷爷莫动气,我只是尽哥哥的职责照顾妹妹。” 老太爷哼笑:“是么?我看你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也对我给晚儿的产业起了什么心思吧?” 楚骁底气不足:“我没有。” 老太爷猛地拍桌,怒道:“你那对父母睁眼瞎,放着好好的亲女儿不要,却把一个口蜜腹剑的野丫头当成宝,我道你多少明些事理,谁成想也是个没长眼的!” 忽遭一顿骂,楚骁心中有气,面上却仍一片镇定:“爷爷,清晚本就不该拿那些东西。” “她败坏门风被逐出楚家,就该明白从此后不可再和楚家牵扯分毫,让爷爷和爹娘难做。” 说着看向楚清晚,气场骤然凌厉起来:“清晚,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楚清晚轻笑一声:“楚大公子不妨明说要我将东西还回去,何苦拐弯抹角。” 楚骁暗暗警告:“不属于你的东西,最好别拿。” 这一家子果真是一家人,连说辞都这么相似。 楚清晚迎上他的目光:“不属于我,莫非属于你么?我谅你也不敢认!” “爷爷不过是给了我一些房产地契,你们一个比一个着急,怎么,是打算将爷爷的产业据为己有,翻身做主吗?” 一顶大帽子就这么扣下来,楚骁始料未及,急道:“我并无此意,你休要胡说!” 楚清晚反唇相讥:“既如此,你有何资格要我归还?难道爷爷的东西怎么处置,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 楚骁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楚清晚冷冷地看他一眼,不欲多说,扭头问:“爷爷,可饱了?” “气都气饱了!”老太爷愤愤地道,起身拉着她就走。 到了外面,老太爷缓了半晌才道:“都怨我,我还以为……罢了,我不该让你来的。” 楚清晚淡笑:“无妨,我不在意。” 老太爷拍着她的手直叹气。 楚清晚宽慰了他几句,见楚华赶着马车过来便道:“爷爷平日这个时候都要歇晌的,先回府吧,别多想。” 老太爷在楚华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待他们的车驾走远,楚清晚才打道回府。 这里离家不远,她是走过来的,回去的途中给三只奶团子买了些零嘴。 不远处,在外谈完事的墨景郁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神色莫名。 目送楚清晚的背影消失,他才问:“这个楚清晚,和楚家是何关系?” 第019章 用膝盖想都知道 那日在客栈,由于时间紧迫,墨景郁的人只了解到了楚清晚本人的基本信息,对她的背景一无所知。 可方才看她和楚家老太爷那样子,分明是旧识。 要知道,楚老太爷近年来深居简出,能同她一道在酒楼出现,想必情意匪浅。 林予一拍脑门:“王爷,你如此一问,属下想起来,楚家的嫡出千金,也叫楚清晚。” 墨景郁眉头微挑。 林予道:“楚夫人身怀六甲之时,曾因京都酷热去乡下避暑,便是那个时候产下了楚大小姐。” “当时那村子里还有别的产妇,楚大小姐因此被抱错,直到五年前才被找回。” 墨景郁“嗯”一声。 林予接着道:“楚大小姐在乡下长大,没见过世面,楚家很是看不上这个真千金,认回后毫无补偿不说,时常苛待也是有的。” 墨景郁冷笑:“楚家那群人本就不是好东西!” 林予深以为然:“可不是呢。楚大小姐回府后,那假千金也没走,楚家对外说是从小养到大,舍不得,遂认作了干女儿。” “后来,楚大小姐不知为何未婚先孕,楚大人一怒之下将其逐出家门,此后对外宣称楚家只有一个嫡女,就是那假千金。” 不知为何? 墨景郁面露嘲讽。 大宅门里的肮脏事不比皇家少,一准是精心算计。 大衍虽民风开放,闺阁女子行动不受限制,甚至可自行相看未来夫君,但没婆家就怀了身孕,仍是莫大的丑闻。 赶走真千金,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不言而喻,墨景郁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林予顾自分析:“楚神医的三个孩子似乎也是四五岁的样子,这么看来,她和楚大小姐怕就是同一人!” 墨景郁眸色一闪:“去查,本王要确切结果。” 若楚清晚当真是楚家的嫡出千金,倒是可以洗清嫌疑了。 毕竟在乡下养了十几年,身家干净,若仇敌有心安插,她初来京都时是最好的时机。 眼下她带着三个孩子,无疑是有了软肋,还将她当做钉子,未免太过愚蠢。 ****** 另一头,楚清晚回到家便将零嘴分了。 圆圆和甜甜两个小馋猫只顾吃,唯有团团上前问:“娘亲,和舅舅聊得如何?” 楚清晚扯扯唇:“你娘亲是孤家寡人,你哪来的舅舅?” 团团何等聪明,一听便知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和外祖一样没心肝。 他拉着楚清晚坐下,奶声奶气地安慰:“无妨,我们本也不需要舅舅,等过些时日把太爷爷接来就好。” 楚清晚摸摸他的脑袋,心中郁结消散不少。 转念想到今日的情形,她拢起眉心。 楚家连在外忙碌的楚骁都叫回来了,想来是不会让她安宁。 她倒不惧怕和他们周旋,但就怕他们狗急跳墙,到时把心眼玩到孩子身上。 三只奶团子手无缚鸡之力,轻易就能让人拿捏。 想到此处,楚清晚道:“团团,你调几个武功好的人来宅子里吧。” 团团问:“娘亲可是有用处?” 楚清晚点了点头:“多调些。” 一来保护几个孩子,二来嘛……楚家既上赶着找麻烦,她总有需要用人的地方。 第020章 我不介意采取非常手段 团团传了信,但到底势力没渗透到京都,人还得几天才能到位。 而让楚清晚拉响警钟的楚骁,此时也与老太爷一前一后回到了楚府。 老太爷看楚怀安等人均在前厅,重重地哼了一声,谁也没搭理,径直去了后院。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如此气大。 正此时,楚骁随后进门,柳氏忙迎上去问:“如何?” 楚骁面沉如水地摇头。 柳氏脸一拉:“我就知道那孽女不会轻易放手!那么多产业,她一变卖就是大把的银子,怎么会舍得归还!” 楚骁没吭声。 何止是不放手,经此一事,老太爷愈发偏袒她了。 回来的路上,他多次想搭话,老太爷冷脸以对,明显是不想与他多言。 他可是嫡长孙,老太爷尚且不给好脸色,旁人就更不必说了。 柳氏气得牙痒痒:“也不知她是给老太爷灌了什么迷魂汤,放着家里的儿孙不疼,偏要去亲近一个外人,真是老糊涂!” 楚怀安的脸色也十分难看:“那些房产地契看来是拿不回来了,既如此,往后多加小心,决不能让她再从家里拿走一分一毫!” 柳氏和楚骁纷纷点头,楚清月眼中闪过一抹嫉恨,佯装担忧地问:“可是,若爷爷非要给呢?” 厅中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楚清月道:“你们别误会,我不是想干涉爷爷的决定,只是你们也看到了,楚清晚巧舌如簧,贪得无厌,我担心……” 话未完,意却明。 楚怀安眯起双眼:“如若她不知收敛,我不介意采取非常手段。” 柳氏和楚清月一惊,心中却是无可遏制地高兴起来。 那小贱人手段再多,彻底惹怒楚家当家人,怕是连命都堪忧。 楚骁不太赞同这么激进的法子,但为今之计也只能这般。 他敛了敛心神,转而问:“爹,你此前不是有意将月儿许配给叶家公子么,叶家何时来下聘?” 提起这个,楚怀安和柳氏皆有些头疼。 先前分明说得好好的,等料理了和楚清晚的婚约,叶家就择日迎娶楚清月。 可这么些天过去了,叶家毫无动静,也不差人告知究竟,这婚事还悬而未决呢。 楚骁不解:“月儿,可是你与叶家公子闹矛盾了?” 楚清月摇头,委屈地道:“月儿怎会同他吵,大哥还不知道月儿的性子么。” 她倒是想找叶辰轩问问是怎么回事,可人家压根不给她机会。 无他,自从那日见过楚清晚后,他对她便诸多敷衍,她让丫鬟送信过去,他都懒怠回了。 再这样下去,婚事有变也不无可能。 楚清月心下慌乱,暗示道:“月儿如今见不着叶公子,也不知他是何想法。” 楚骁接茬:“别急,我同叶家公子也有几分交情,改日我约他出来,详细问问。” 楚清月面色一喜:“有劳大哥了。” 楚骁摆摆手:“一家人,何来有劳。” 他是真心为楚清月的婚姻着想,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而且,这个妹妹素来懂事体贴,温柔似水,多为她操劳也是值得的。 楚骁计划着邀叶辰轩的时间,却不知,叶家此时也正商议此事。 第021章 此等财色双收的美事 叶家,叶宏云夫妇刚从同僚家的满月宴上回来。 见叶辰轩在前厅,叶宏云便随口问了他和楚清月的事。 本想着早点去请八字合一合,选个日子下聘,却听叶辰轩说:“爹,我不想娶楚清月了。” 叶宏云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这些年来,因着叶辰轩和楚清月的关系,叶家和楚家休戚一体,利益牵扯盘根错节。 只要叶辰轩和楚清月完婚,哄着楚清月心向夫家,叶家便能更上一层楼,彻底将叶家其余脉系比下去。 可到了这个节骨眼,叶辰轩竟说不娶了? 叶宏云的脸色当场沉下,赵氏也急:“轩儿,你说什么胡话呢?” 叶辰轩老神在在:“爹,娘,你们别急,我说不娶不是真的不娶,只是暂时不娶。” 赵氏不明白:“这是何故?” 叶辰轩解释道:“你们知道么,楚家的真千金回来了。” 赵氏和叶宏云对视一眼,半晌才想起来这真千金是谁。 赵氏眉心一蹙:“回来了又如何?她当年闹出那种丑事,楚家早不认她了,你提她做什么?” 叶辰轩道:“楚家不认她,只是楚大人和楚夫人不认,楚老太爷可是疼得紧呢。” 叶宏云心头一动:“怎么说?” 叶辰轩于是将退婚那日的事娓娓道来。 赵氏听完冷嗤:“这老太爷疯了不成?” 叶辰轩不置可否:“老太爷虽深居简出,看似无权,但真关乎家产之事,他说一句,比楚大人说十句都管用。” “那日楚大人只是提了要给楚清月准备嫁妆,老太爷便给了楚清晚那么些东西,依我看,楚家这家产究竟如何归属,还未可知呢。” 叶宏云若有所思:“那你预备如何?” 叶辰轩不假思索:“自是要维护好和楚清晚的关系。” 那日离开楚府后,他去烟花之地都索然无味了,满脑子都是楚清晚的模样。 那样一个美人,他若不能好好品尝一番,岂非人生憾事? 再则,她深得楚老太爷宠爱,哄好了她,楚家不就是囊中之物了么,此等财色双收的美事,何乐不为? 赵氏不赞成:“娶楚清月和你哄骗楚清晚并不冲突,你将楚清月抬进府,再拿捏住楚清晚,双重保障,岂不是更好?” 叶辰轩摇了摇头。 赵氏心中警铃大作:“你莫不是想娶楚清晚?不行,我不同意!她那样的人,怎配进我叶家大门!” 叶辰轩失笑:“娘,你多虑了。她的名声烂成那样,就算进门,最多也只是个妾,等我们得到想要的,随便寻个由头就能打发了。” 赵氏让他说糊涂了:“那你这是何意?” 叶辰轩道:“楚大人给楚清月的嫁妆虽不多,但到底是楚家的东西。” “老太爷正宠楚清晚,我若是直接娶了楚清月,焉知他不会因此动怒,动用人脉给楚清晚寻个婆家,然后将手下产业尽数交给她?” “楚家的家产大部分还握在老太爷手里,如此一来,我娶楚清月不就毫无意义了么?” 赵氏恍然大悟:“有几分道理,这么看来,婚事暂缓是对的,你两边都抓着,怎么着都不会落下了。” 叶辰轩轻笑:“正是这个理。” 一家人盘算得好,却不知,楚清晚根本无心参与他们的勾心斗角。 这会儿,她正带着针包往祁王府去。 第022章 楚神医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同昨日一样,楚清晚直接到了内院。 彼时,墨景郁靠在床头,身上不再是描金绣银的锦袍,而是一袭黑色中衣。 许是刚换上的缘故,那中衣系得并不严实,露出了平直的锁骨和小半边胸膛。 墨景郁面无表情,两腿伸长了耷拉着,眉目冷冽,浅色瞳孔映着昏黄的烛光,有种惊心动魄的颓败感。 楚清晚甫一见到这场景,登时愣住。 初次见面她就知道墨景郁好看,没成想能惊艳到这种程度! 楚清晚不争气地吞了口唾沫。 墨景郁俊脸一沉:“楚神医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楚清晚回神,下意识擦了擦嘴角。 墨景郁一声轻嗤。 楚清晚尴尬地轻咳,眼珠子转了两圈,这才若无其事地旋身坐下。 裤管卷到腿根,楚清晚手腕翻飞,边下针边和墨景郁说初步诊疗方案。 昨晚回去后,她想了很久。 墨景郁现在的情况不能操之过急,最稳妥的法子,是先用银针刺激穴位,药浴疏通经络,再辅以适量草药。 楚清晚说得详细,最后一个字落下,针也正好扎完。 环顾一圈,不见林予的身影,她问:“你那个侍卫呢?” 墨景郁道:“煎药。” 实则不然,他是亲自去查她和楚府的关系了,差不多该回来了。 楚清晚不知这茬,闻言惊讶地道:“我方才一路过来,你府中下人颇多,怎地煎个药还得你的贴身侍卫去?” 墨景郁不答。 楚清晚看他脸色不好,只当是不便多说,遂道:“王爷,让人送笔墨过来吧,我给你写方子。” 墨景郁朝外面吩咐了一句,不多时,笔墨纸砚都齐了。 楚清晚坐在桌前,提笔蘸墨,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墨景郁偏头,刚好能看到她落在光晕里的侧脸。 肤若凝脂,玉骨冰肌,微微拧着眉头沉思时,宛若盛了一整个秋日的水波。 方子写好,她拿起来吹了吹,腮帮子微微鼓起,又在那明媚婉转中增添了一丝娇俏。 墨景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忽地希望她与任何仇敌都不相干。 夏夜蝉鸣,风过树梢,涟漪不知几许。 两刻钟过得很快,楚清晚逐一拔针,才动手,墨景郁便道:“疼。” 楚清晚一顿:“哪里疼?” 墨景郁如实相告:”膝盖。” 楚清晚上手,沿着没拔的银针周围摸,询问他的感受。 墨景郁一一告知。 楚清晚心下了然:“别担心,这是正常情况,以后会越来越疼。” 话虽如此,她拔针的速度还是慢了许多,间或问他可疼得厉害。 墨景郁被她的这种细致折磨得无端有些烦躁,冷声道:“磨磨蹭蹭的,是要在本王腿上刺幅江山图么。” 楚清晚嘴角一撇,直想把银针扎他脑子里去。 她怕他太疼才慢慢来,他却反过来斥责她。 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楚清晚呲了呲牙,不再顾忌,按照正常速度收针,完事就走。 然而,许是方才弯腰太久,骤然站直,她忽地眼前发黑,脑袋晕眩。 脚下一个不稳,当即朝前摔去,她本能地伸手撑住,好险是稳住了身子。 不等她缓过来,一道视线倏然落在头顶,如凛冽冰渣,刺得人背脊生寒。 楚清晚一抬眼,对上满面阴翳的墨景郁。 尚不明白他为何变脸,一旁传来林予见鬼一般的声音:“王爷,楚神医,你们……在做什么?” 第023章 本王竟不知,楚神医还有这种喜好 不怪林予惊讶,此时的场景,墨景郁靠坐在床头,楚清晚趴在他身前,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属实容易引人遐想。 楚清晚发晕的脑袋让他一嗓子嚎清醒,这才注意到自己倒在墨景郁身上,手正按着某个地方。 她悚然一惊,以迅雷之势快速站直,面颊染上绯色。 墨景郁咬牙切齿:“本王竟不知,楚神医还有这种喜好!” 楚清晚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刚才低血糖,一时没、没站稳,不是、不是故意的。” 墨景郁不知“低血糖”是什么玩意儿,只死死地盯着她,那表情,恨不能将她生吃了。 楚清晚头皮发麻,本来要走的,这一刻却有点迈不动步子。 耳边听着墨景郁的呼吸越来越沉,她觉得可能要大祸临头,索性破罐子破摔,拔高声音道:“不就是抓了一下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墨景郁一顿,错愕不已。 一个女子,碰到了他的那种地方,不羞赧就算了,这是她该说的话? 楚清晚吼了一句有了些许底气,振振有词地道:“抓一下又不会缺斤少两,我还没说我吃亏了呢!” 墨景郁难以置信:“你还有理了?” 楚清晚没理,但气很壮:“我还不是为了给你治病才那样的,你别得寸进尺。” 墨景郁脸上写满了荒诞。 他得寸进尺? 不等他反驳,楚清晚方才被吓软的腿恢复了力气,她当场就是一个溜之大吉。 跑了几步,像是为了挽回被吓到的面子,她轻蔑地瞥一眼墨景郁那处,不屑地说:“也就那样。” 墨景郁险些气晕过去。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屋里仍凝着散不去的冷意。 林予忍了又忍,将笑意憋回肚子里,面无表情地提醒:“王爷,该泡药浴了。” 墨景郁“唰”地抬眸,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该死的女人!” 他是腿残不错,但那里一切正常,她碰了就罢了,还那般嘲讽,当他是死的吗? 没有男人能忍受这种侮辱! 墨景郁粗声喘气,越想越后悔没一掌拍死她。 林予心有余悸,急忙说别的事转移他的注意力:“王爷,楚神医的身世有眉目了。” ****** 逃过一劫的楚清晚一口气跑到家,“砰”地关上门,靠着门板犹自惊魂未定。 三只奶团子听到动静跑出来,三脸担忧地看着她。 团团问:“娘亲,你怎么了?” 楚清晚定了定神:“遇到一只大黑狗,差点命丧狗嘴。” 圆圆瞪大眼睛:“这里竟然有这么凶残的狗吗?” 楚清晚煞有介事地点头:“有,特别凶!” 言罢揽着三小只往屋里走,暗暗祈祷墨景郁不要那么小气,为此要杀了她。 楚清晚唉声叹气,坐下喝了半杯茶才想起来,她的针包没拿! 只顾着跑路了,忘了吃饭的家伙。 现下回去定然不行,墨景郁正在气头上,会把她拆了的。 罢了,反正明日还要去,就放在王府吧。 只是,发生了今日的事,明晚指不定怎么腥风血雨呢。 楚清晚惆怅地戳戳甜甜:“宝贝,给娘亲吃颗糖。” 多吃点,以后再不要低血糖了! 第024章 人又没死,嚷嚷什么 不知是无意抓到的物什羞于启齿,还是初进门时看到的画面太有冲击力,这一夜,楚清晚又做梦了。 同样的男人,同样的景象。 不一样的是,她这回不是惊醒的,而是被吵醒的。 一大早,门让人拍得砰砰作响,林予在外鬼吼鬼叫:“楚神医,劳你快去看看我家王爷吧,他不行了!” 楚清晚有起床气,睡不好尤其严重,闻声没好气地道:“人又没死,嚷嚷什么!” 若是常人,敢说这等大不敬的话,林予早拔剑相向了。 可对方是楚清晚,是唯一有望治愈自家王爷的神医,他就是脾性再大也得忍着。 孙婆子将他请了去前厅,一刻钟后,楚清晚才姗姗来迟。 林予焦急地道:“楚神医,今日破晓时分,我家王爷忽然呕血不止,你快随我走一趟!” 楚清晚穿衣的时候还在想,除了双腿,墨景郁看着好好的,怎会突然不行? 这怕不是他的诡计,就为将她叫去王府,悄无声息地解决。 可此时看到林予面上真真切切的焦虑,她才明白,他们没有开玩笑! 楚清晚来不及说别的,回屋抓了瓶止血丸,拔腿就往王府跑。 内院,下人进进出出,端出的全是血水。 楚清晚心下一沉,大步跨进屋里。 府上本就养着大夫,还有宫里派来的御医,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床前,叹息声此起彼伏。 林予将他们一一拨开,给楚清晚腾出了位置。 饶是心有准备,楚清晚还是吓了一跳。 只见墨景郁的脸色苍白如纸,脑袋歪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吐血。 楚清晚抓过他的手腕,脉息乱窜,却又弱得令人恐惧。 她仔细号完,转头问:“我的针包呢?” 林予忙从床的另一侧拿了给她。 楚清晚取出银针,毫不犹豫地往他脖颈两边各扎了一针,又取了一粒止血丸喂到他嘴里,手一抬他的下巴,那药就滑进了喉咙。 林予大惊:“你给王爷吃了什么?” 楚清晚陆续在其他地方下针:“救命的药。” 那是她特意调制的,内外皆可用,屋中时常都备着。 林予惶惶不安,深怕她喂下去的是毒药。 墨景郁显然也有同样的担忧,明明快了无生气了,仍然倔强地瞪着她。 楚清晚无暇和他们解释,一颗心全扑在救人上:“都散开些,全挡在这儿,他还呼不呼吸了?” 围观的大夫和御医面面相觑,不肯挪动。 王爷这般凶险,要是有个万一,他们的脑袋都保不住,谁敢走啊? 楚清晚气得想揍人,冷声吩咐林予把他们赶走。 性命攸关,林予只能相信她,命人将他们强制请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墨景郁终于不再呕血,人倒回床铺,虚脱地喘气。 楚清晚收回银针,整个人累得冒汗。 她太久没经历这种场面了。 林予给她倒了杯水,眼里的感激几乎要溢出来。 楚清晚抿了一口,问道:“昨夜我走后,王爷可有进食?” 林予摇头:“并无。” 楚清晚皱眉。 看到墨景郁的那一刻,她的第一反应是吃了什么和药性相冲的东西,可既没进食,这是怎么回事? 第025章 你问我,我去问佛祖吗? 楚清晚百思不解,甚至去检查了药渣,仍旧无果。 直至墨景郁睡了一觉醒来,呼吸平缓,她再次给他把脉,这才觉出端倪。 墨景郁见她忽而神色凝重,不甚在意地问:“怎么,本王命不久矣了?” 楚清晚不答反问:“王爷可知你身体里被人种了蛊?” 墨景郁眸光一闪,垂下眼睫。 看来是知道。 楚清晚有点生气。 请她治腿,却不将身体状况尽数告知,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是不是得担一个谋害皇亲贵戚的罪名? 楚清晚沉了脸:“王爷这般不惜命,这腿还有什么可治的?残着又不影响进棺材!” 墨景郁神色淡淡,难得没用气场压她。 倒是一旁的林予吓得白了脸,心道:楚神医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这都敢说。 不过,他更诧异的是:“王爷怎么会中蛊?” 楚清晚没好气地道:“你问我,我去问佛祖吗?” 林予摸摸鼻子:“楚神医别恼,我是说,王爷既中了蛊,为何先前没诊出来?” 楚清晚道:“这蛊在身体里沉睡,与你家王爷融为一体,大罗神仙也诊不出来。” 林予虚心求教:“那今日为何……” 楚清晚稍稍冷静了一下:“因为方子里有一味药是它的食物,唤醒了它,就跟有的毒药要配着烈酒香料等才会起作用一样。” 林予了然,正要问那该怎么办,就听墨景郁先道:“可有法子除了它?” 楚清晚哼笑:“哟,我还当王爷不想活了呢。” 墨景郁撩起眼皮看她,浅淡的瞳仁里情绪匮乏。 他刚吐了血,气弱,那双眼睛里的光彩也暗淡了许多,这般瞧着,威慑力减半,倒有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 楚清晚忍住再怼他的冲动,道:“我不擅此道,会想办法的。” 墨景郁格外温和:“有劳。”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病人也是一个道理。 若墨景郁抬杠,楚清晚有的是话等着他,可他这样,她反而没招了。 两人对视片刻,楚清晚让林予拿出原先的方子,将那味药换了。 林予战战兢兢地问:“楚神医,这次不会再出岔子了吧?” 楚清晚阴阳怪气地说:“只要你家王爷体内再没别的活物,当是错不了。” 林予小心翼翼地看向墨景郁,却见他的目光都在楚清晚身上。 这小妮子,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他都给了她台阶下了,还这么含沙射影的,有点…… 墨景郁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形容,总归不是讨人厌的那种。 见她低声念叨着什么,他有些好笑地道:“没了。” 除了这个,当真没别的蛊了。 楚清晚轻哼一声,冲林予道:“你家王爷此次亏了元气,适当补补,切记不可用老参一类的大补,以免受不住。” 林予连连点头,这才想起来:“楚神医,你还没用膳吧?” 楚清晚点了点头。 这都快中午了,她连早饭都没吃,都怪墨景郁! 楚清晚忍不住白他一眼。 墨景郁正巧看见,有些无奈地道:“楚神医若不嫌弃,便在府里用些。” 楚清晚敬谢不敏:“多谢王爷好意,我还是喜欢回家吃。” 说完,她抬脚就走,没两步又回头道:“我等会儿再来。” 第026章 娘亲说你都疼哭了 楚清晚回了家,一进门,三只奶团子便上前将她围住,七嘴八舌地问墨景郁如何。 “林予叔叔说他吐了很多血,救得回来吗?” “救回来了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会半身不遂吗?” “那也太可怜了吧。” 楚清晚目光犀利,一一扫过三小只:“我老早就想问了,你们为何如此关心祁王?” 三小只互相对视,甜甜脆生生地道:“因为叔叔长得好看。” 哥哥交代过,还没确定他是不是爹爹,暂时不能告诉娘亲。 楚清晚眯起双眼:“当真只是这样?” 甜甜随她,爱好皮相好的男子,这点她信,但团团和圆圆呢? 素日里,他们待那些对她有好感的男人可不是这样,一副眼高于顶谁也看不上的样子,怎就偏爱墨景郁了? 团团一本正经:“他有钱有势。” 楚清晚露出个疑惑的神情。 圆圆接着解释:“我们既要在京都住下,其他的自然也会慢慢发展过来。爹……祁王有钱有势,同他打好关系,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 这个理由倒是充足,但楚清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将信将疑:“果真?” 三只奶团齐刷刷点头,六只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 楚清晚心都化了,再无心思追问,揽着三小只问厨娘中午做了什么。 甜甜掰着手指头数,越说越馋,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饭后,楚清晚要去王府,三小只亦步亦趋地跟着,眼巴巴的,明显是想去。 团团说:“我们去看看叔叔,要有个万一,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楚清晚嘴角一抽。 这到底是盼着他好呢还是诅咒他死呢? 她是去治病的,带着三个孩子登门实在不妥。 正欲拒绝,甜甜瘪着嘴巴叹气:“唉,我们何时才能找到爹爹啊。” 楚清晚一怔,心口密密麻麻地疼起来。 三小只虽然早熟懂事,但到底是孩子,这般喜爱墨景郁,想来是太思念他们不知姓甚名谁的爹爹了。 她无法给他们完整的家,这份缺憾注定弥补不了,如今这么简单的要求,她再不答应,怕是会更伤他们的心。 楚清晚妥协:“那你们过去了得听话,不可打扰叔叔,更不能到处乱跑,记住了吗?” 三小只点头如捣蒜,美不滋地同她一道去了王府。 林予乍一看见三个萝卜头,愣住:“楚神医,这是……” 楚清晚干笑:“他们得知王爷吐血,来探病。” 林予的表情一言难尽。 甜甜笑着和他打了招呼,蹬蹬蹬往床铺跑去。 墨景郁还躺在床上,面色不太好看。 她带孩子来做什么?又有什么鬼主意? 想法才落,一颗小脑袋凑到眼前,甜甜小小声地问他:“叔叔,你疼不疼呀?” 墨景郁一愣。 自来无人问过他这种话,他便当自己是钢筋铁骨,多痛多难都不同外人道一句。 可这么一只小团子,问得那样真切,听不到他回答满脸着急,都快哭了,比他更疼似的。 墨景郁心头微动,薄唇轻启:“不疼。” 甜甜努嘴:“骗人,娘亲说你都疼哭了。” 墨景郁缓缓偏头,看向不远处的楚清晚。 他哭了? 楚清晚抬头望天,假装没看到他。 吃饭时信口胡说而已,甜甜这小叛徒,怎么能一转头就把她给卖了呢! 第027章 非礼他时的理直气壮呢? 楚清晚转身开溜:“林大人,那个药方你再给我看一下……” 墨景郁眼看着她跑得飞快的背影,轻哼一声。 敢说不敢认,非礼他时的理直气壮呢? “叔叔,这个给你。” 耳边再次传来甜甜的声音,下一瞬,手里被塞了一颗糖。 “我哭的时候,娘亲给我一颗糖,我就不哭啦,现在我把糖给叔叔,叔叔也不许哭了哦。” 墨景郁想说他没哭,但看着小团子认真安慰他的模样,他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甜甜喜笑颜开:“叔叔最乖啦。” 墨景郁哭笑不得。 小丫头是把楚清晚哄她的招数都用在他身上了吧? 虽稚气,却可爱得紧。 素对孩子无感的墨景郁罕见地没让人把她抱走,而是专心地听她絮叨了好一阵。 小奶团没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 譬如她每天只能吃两颗糖,但他生病了,她愿意分一颗给他,希望他早点好起来。 譬如她娘亲非常厉害,疼了要说出来,她会把他治好。 而在甜甜喋喋不休之时,团团却在偷偷打量屋中陈设。 他早知晓墨景郁没娶妻,可毕竟贵为王爷,有通房侍妾无可厚非。 但他娘亲说过了,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三妻四妾的,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是以,若墨景郁已经有了别的女人,那即便是亲爹,他们也不会接纳他。 好在看了一圈,屋里并无女人用具。 团团满意地点点头,怕有所遗漏,将目光放在了林予身上。 他是墨景郁的贴身侍卫,王爷是否洁身自好,他再清楚不过。 团团拍拍圆圆的肩膀,低声跟他说了些什么。 只见圆圆不住点头,而后咧嘴一笑,满眼诚恳地说:“林叔叔,听说王府里养了好些漂亮的锦鲤,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小家伙声音软糯,眼眸澄澈,满脸期待,林予一个大男人都招架不住。 但他要在这里看着自家王爷,走不开,遂喊了个下人。 圆圆不依:“不嘛,就要林叔叔,林叔叔人帅心善,圆圆和你一起看才会心情好。” 林予败下阵来,征求地看墨景郁。 后者已经听甜甜说到家里养的小兔子,见状道:“带他去。” 林予牵着圆圆出了屋子。 往后花园去的路上,小家伙问:“林叔叔,你长得这么好看,是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呀?” 林予摇头:“并无。” “可惜了。”圆圆叹气,话锋一转,“那墨叔叔呢?他比你还好看,心仪他的女孩子一定多不胜数吧?” “自然,王爷丰神俊朗,倾心他的女子不在少数。”林予一笑,“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 “闲聊嘛。”圆圆皱皱小鼻子,“可是王府都没有王妃诶,墨叔叔不从爱慕他的女孩子里挑一个呀?” 林予轻哼:“王爷才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圆圆连声哦哦,心里乐开花。 爹爹守身如玉,很好! 林予狐疑地垂眸:“谁让你问这些的?” 哥哥! 圆圆在心里回答,嘴上却道:“啊?不能问吗?那我下次不问了,对不起。” 林予并非斥责他,闻言笑了笑:“无事,前边就是锦鲤池了。” 圆圆得到想要的讯息,不再多话,屁颠屁颠地去看鱼。 第028章 竟敢说他是狗?! 三小只待到傍晚时分才恋恋不舍地辞别墨景郁。 临走前,团团走到床边,将一把弹弓放在墨景郁手边,面无表情地道:“早日康复。” 楚清晚啧啧,酸唧唧地道:“王爷好魅力。” 团团那弹弓,是她三岁的时候她亲手做给他的,小家伙很宝贝,连两个小的都不让碰。 甜甜的糖就更不用说了。 因着她严格限制,每日最多两颗,小丫头谁都不给,若被人偷偷拿了,她能哭一天。 可是此刻,他们竟然把糖和弹弓都给了墨景郁! 楚清晚心里格外吃味,脸拉得老长。 墨景郁见了,口是心非地说:“探病就送这些,楚神医若是囊中羞涩,倒也不必破费。” 楚清晚抬手去抢:“不喜欢就给我还回来!” 墨景郁手掌一合:“楚神医就这么想要本王的东西?” 楚清晚据理力争:“那是团团和甜甜的。” 墨景郁将两样东西都放到了床的里侧:“送我便是我的。” 楚清晚瞥他:“不是嫌弃么。” 说着倾身,想要横过他身子去拿,转念想到什么,忽地站直后退两步。 墨景郁眼角一挑:“不抢了?” 楚清晚瞪他一眼,下一刻又勾唇:“我怎能和病人一般见识呢?王爷好生收着,我去给王爷熬药。” 墨景郁眼底掠过一抹诧异,心道:她怎么笑得那么诡异? 一个时辰后,当喝到嘴里的药比午时的苦了数倍,他总算明白她笑里的含义。 不就是收了她孩子的东西么,至于这般记仇? 墨景郁神情扭曲。 楚清晚浅笑吟吟:“王爷,良药苦口利于病,只喝一口可治不好你哦。” 墨景郁眉目一压,磨了磨牙,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 楚清晚凑到他跟前问:“好喝吗?” 墨景郁盯着她,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神医最好祈祷这药有效!” 楚清晚胸有成竹:“当然,我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说着抬手,墨景郁立时警惕地压住糖和弹弓。 楚清晚好笑地道:“行了,不抢你的,跟个狗崽子似的,还护食。” 墨景郁俊脸“唰”地一沉:“楚清晚,你好大的胆子!” 他不过因为林予查到她是楚家嫡小姐,暂时打消了她是暗桩的怀疑,故此今日给了她一点好脸色,她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竟敢说他是狗?! 楚清晚就是被他的动作逗笑,顺口调侃一句而已,哪想到会惹怒这位爷? 她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能屈能伸:“口误,王爷莫怪。” 言罢快速退至床尾,卷起他的裤管下针,暗想:祁王当真喜怒无常,传言诚不欺吾! 因着苏醒的蛊,楚清晚这次针灸的时间比昨夜长得多,结束时已是月挂中天。 期间,墨景郁又吐了一次血,林予胆战心惊,央求她在王府住下,若墨景郁有闪失,她好及时挽救。 楚清晚瞧着墨景郁又白了许多的脸,点头。 林予给她安排的房间在墨景郁隔壁,这一住就是三日。 这三日,楚清晚除了给墨景郁看诊,其余时候都在看医书,一些是她让林予去她府上拿的,一些是王府的。 倒不是她多爱钻研,而是墨景郁体内的蛊有些棘手,她在找解决之法。 可惜,这些医书帮不了她。 楚清晚点点下巴,寻思着要不要给她师父写封信。 正此时,林予道:“楚神医,外头有人找你。” 第029章 少拿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膈应我 楚清晚随林予去了前厅,意外地看到楚华。 他本是去对门的,被孙婆子告知小姐在王府,他这才寻了过来。 楚清晚看到他便想到老太爷,当即心下一紧:“华叔,你怎么来了?可是爷爷他……” “小姐莫急,太爷无碍。”楚华慈祥地道。 “只是自那日和大少爷外出回府后,太爷一直郁郁寡欢,老奴苦劝无果,这才擅作主张来找了小姐。” 听到爷爷身子无事,楚清晚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 只是,老人多日心绪不佳,终归于健康无益,况且,他不高兴多半还是因为那日楚骁说的那些话。 他是真的在为她跟楚家那些人表明态度。 楚清晚感动不已,又觉过意不去。 思索一番后,她道:“华叔,这样吧,你回去告诉爷爷,就说三个小家伙太想他了,我日落时分去接他到我府上长住。” 路上的药材明早就到了,她本就要接他老人家去调养身子的,提前一天无伤大雅。 楚华正是此意,闻言忙不迭地点头,脚步轻快地离开了王府。 回到楚府和把这事儿一说,老太爷面上即刻染上笑意:“好好好,你快去收拾收拾。” “别忘了把和田玉和柜子里那两套金器拿上,初次见我的宝贝曾孙们,礼可不能薄了。” 楚华一叠声地应是,将行李打点得妥妥帖帖。 日落时分,老太爷神清气爽地往出走。 才到前厅,在此议事的楚骁等人齐齐抬头。 楚怀安看了眼楚华背着的包袱,问:“爹,您这是要去何处?” 老太爷沉着脸:“你们这一家子都不待见我,我去晚儿府上住。” 此言一出,几人面色大变。 不和楚清晚朝夕相处尚且被她蒙蔽,住到一处还得了?怕是几日就要把家里搬空了吧? 柳氏急忙阻止:“公爹说笑了,那孽……那丫头自顾不暇,哪能把你照顾好?” 老太爷冷哼:“总比你们这一个个的强!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心里都在盘算着,巴不得我早日归西吧?” 柳氏脸一白:“没有的事,公爹多虑了。” 老太爷不欲多言,抬脚就要走,却听楚清月状似不解地问:“姐姐有自己的府宅了吗?爷爷又给她送房契了?” 老太爷唰地转头,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楚清月唇角一抿,泫然欲泣:“爷爷莫恼,月儿没有别的意思。” “姐姐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属实不易,爷爷看顾也是理所应当,得知她们有遮风避雨之处,月儿很是为姐姐高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楚清晚多么姐妹情深,可老太爷见识惯了她的表里不一,半点不买账。 “少拿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膈应我!”老太爷呵道。 “晚儿自个儿购置的宅子,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你若真有心,就该让出本就属于她的位置,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楚清月一僵,委屈地垂下眼睫,眸中有恨意翻涌。 这老不死的,眼里就只有楚清晚! 老太爷嗤笑一声,凛然迈步。 那几人急了,着急忙慌地阻拦。 楚清月见老太爷一心要走,忽地往前一步,双膝跪在了他跟前:“爷爷,该走的人是我。” 第030章 何苦委屈自己去她那里受罪 楚清月攥着老太爷的手,眼中含泪:“爷爷,月儿知道您不喜欢月儿,无论月儿做什么,您总疑心月儿另有所图。” “但天地可鉴,月儿一心孝顺父母和爷爷,绝无二心!” “月儿知道是月儿占了姐姐的位置,害得姐姐有家不能回,月儿没想一直这样的,只要姐姐回来,月儿什么都愿意让给她。” “若是爷爷不想看到月儿,那月儿走就是了,爷爷把姐姐接回来便是,何苦委屈自己去她那里受罪?” 一番话情真意切,配着她楚楚可怜的表情,端的是我见犹怜。 那三人动容不已,愈发觉得疼对了人。 柳氏泪眼婆娑地说:“月儿你不能走!你才是我的女儿,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哪里也不许去!” 楚怀安和楚骁纷纷附和。 老太爷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气得脑袋发昏。 “放开我!” 他厉喝一声,猛地抽手,楚清月死死拽着,没抽出来。 老太爷怒极反笑:“怎么,我如今是哪处都去不得了?滚开!” 话音未落,他骤然加大力度,手是从楚清月掌心里抽了出来,却也因用力过猛没站稳,身子直直地朝后倒去。 “爷爷——” “爹——” “爷爷——” 三声惊呼来自三个人,楚骁和楚怀安眼疾手快地去扶,可还是晚了一步。 老太爷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从外面进来的楚清晚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她风一般刮到老太爷面前,声音都是抖的:“爷爷,您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老太爷满头冷汗,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几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楚清晚怕极了,嘶声大吼:“还愣着干什么?都是死的不成?把爷爷抬到床上去!” 柳氏和楚清月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吓得呆若木鸡,听到吼声才回过神来。 先是下意识地想喊下人,继而反应过来——她们为什么要听楚清晚的? 俩人脸色一沉,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却见楚骁和楚怀安什么都没说,抱起老太爷就往东院去。 混乱中,楚怀安吩咐了一句:“去请大夫!” 楚清晚脚步极快地跟上,楚清月和柳氏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老太爷被安置好,楚清晚二话不说就摸他的脉搏,脉息紊乱,她心里顿时揪成一团。 人老了最怕摔跤,老太爷在回来的这段路程里晕了过去,掐人中都没醒,更为凶险。 楚清晚心乱如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诊脉。 片刻后,她神色凝重地道:“华叔,笔墨。” 楚华动作极快地送来文房四宝,楚清晚提笔写了张方子:“去抓药,要快。” 楚华差使了一个脚程好的小厮去,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听楚清晚问:“可有银针?没人即刻派人去我府上取。” “有的有的。”楚华打开包袱,取了个针包递给她。 那是老太爷专门为她定做的,昨日才送来,打算去了府里亲自给她。 楚清晚捏了一根在手上,正要下针,手腕蓦地被人抓住。 她扭头,对上楚骁黑风煞气的脸:“你要对爷爷做什么?!” 第031章 我送你去黄泉路上哭个够 人命关天,楚清晚不想解释,冷冷地道:“松手!” 楚骁反而抓得更紧:“爷爷昏迷不醒,你这一针下去,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楚清晚哼笑:“这话,你应该去问害爷爷摔倒的人。” 说着看了一眼楚清月,而后趁楚骁不备,反手一针扎在他虎口处,待他放了手将他推到楚华面前:“华叔,看着他!” 楚华一把勒住。 他年事已高,楚骁不敢挣扎得太狠,拉扯间,楚清晚已脱下老太爷的鞋袜,在他脚底扎了一针。 楚骁怒瞪着她:“楚清晚,你别乱来!” 楚清晚充耳不闻,绕到老太爷脑袋边,聚精会神地摸着他头顶,手极稳地又下了一针。 片刻后,老太爷还没醒,楚清晚有点急,不住地按摩能刺激他清醒的穴位。 柳氏见状,迫不及待地站出来落井下石:“不知在哪里学了些不三不四的手法,真当自己华佗再世了?敢拿老太爷的性命开玩笑!” 楚清晚没搭理她。 倒是楚清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自责不已:“都怪我,若我抓紧爷爷,他就不会摔倒了。” 柳氏听不得:“这怎会是你的错?要怪就怪那孽女!若非她巧言令色地哄骗老太爷,哪会有这样的事?” 楚清月哭着摇头:“是我不好,没能让爷爷消气,为什么摔倒的不是我?我该好好攥着爷爷的手的……” “闭嘴!”她说起来没完没了,吵得本就焦躁的楚清晚直冒火,“要哭滚出去哭!” 楚清月似是被吓住了,怯怯地喊:“姐姐……” 楚清晚神色森冷地看向她:“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爷爷是怎么摔倒的,我看得清清楚楚,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送你去黄泉路上哭个够!” 她的气势过于凛冽,楚清月当场愣住,不敢再出一点声音。 须臾,她回过神来,内心愤怒不已。 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竟唬住了她? 这对一向看不起楚清晚的楚清月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收紧,很不能撕了楚清晚。 尚未发作,小厮大声通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那大夫胡子花白,一路让小厮拉着跑,气都没喘匀就被楚怀安拽到了床榻边。 他最先注意到楚清晚的手法和那两枚银针,稍作观察,咕哝道:“这不是有大夫了么。”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了脉,说出来的法子正是楚清晚在用的,方子也一样。 老大夫还说幸亏楚清晚处理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送走老大夫后,屋里落针可闻。 半晌,楚骁问:“你何时习的医术?” 楚清晚面色发冷:“与你何干?” 楚骁噎住,一张脸憋得黑沉。 柳氏正愁找不到由头教训她,闻言登时跳脚:“楚清晚,你还有没有教养?骁儿是你大哥,你这是对待兄长该有的态度吗?!” “大哥?兄长?”楚清晚满脸讥诮,“你也不怕闪了舌头,我怎不知,我一个流落在外的孤女,还有这种东西?” 柳氏气急:“没大没小!骁儿是东西吗?” 楚清晚从善如流:“不是。” 柳氏品出话中异样,险些厥过去:“你——你……” 楚清月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正欲说话,小厮进来通报:“老爷,夫人,叶公子来了。” 第032章 那你死一个我看看 叶辰轩在屋外就听到吵嚷,听出楚清晚的声音亦在其中,他不禁加快了脚步。 一进门,他的双眼便落在楚清晚身上,只觉她比上次见面又好看了许多。 楚清月没注意到这个细节,欢快地迎上去,方才还黑沉沉的脸色尽是笑意:“轩哥哥,你怎么来了?” 叶辰轩道貌岸然地答:“听闻老太爷摔倒,我很是担心,便过来瞧瞧,现下如何了?” 实则是楚清月的丫鬟今早又给他送了信,他意识到自己有些冷落她,于所图不利,故来哄几句。 至于老太爷摔倒一事,他是入府后才得知的。 柳氏和楚怀安不晓个中缘由,闻言只当他是碰巧路过,听说了便入府探望,可谓上心至极,一时欣慰不已。 楚怀安道:“尚未苏醒,大夫看过了,无大碍。” 叶辰轩微微颔首,见楚清晚守在床边寸步不离,关切地问:“清晚一直在此守着吗?可累了?” 楚清晚扭头瞧见是他,没搭理。 叶辰轩面上闪过一抹郁色,眸中兴味却愈发浓烈。 他往过走了一步,目光切切地看着楚清晚,贴心地安慰:“放心,老太爷吉人天相,定会化险为夷的。” 楚清晚仍对他视若无睹,楚清月的一双眼却恨不能喷出火来。 轩哥哥为何要忽略她去讨好楚清晚?莫非…… 楚清月想到某种可能,心下一慌。 自打他见过楚清晚后,对她冷淡有加,此刻看到这副模样,莫不是真的想吃回头草了? 不,轩哥哥是她的,谁也不能跟她抢!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楚清月狠狠剜了一眼楚清晚,旋即眉目一垂,一眨眼就哭了出来:“都是我的错……” 楚清晚眉心一跳,咬了咬牙。 又来!有完没完了还? 她转身欲让她闭嘴,却见因着她这一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她身上。 叶辰轩似乎才反应过来没安抚她,柔声问:“这是怎么了?” 楚清月抽抽搭搭地抹眼泪:“都是我害爷爷变成这样的,他要是醒不过来,我万死难辞其咎。” 楚清晚冷笑:“那你死一个我看看。” 楚清月一愣,可怜巴巴地瘪嘴。 柳氏又坐不住了:“楚清晚,有你这么诅咒人的吗?” 楚清月假惺惺地求情:“娘,你别怪姐姐,是我不该待在这个家里,她恨我是应该的。” 言下之意,无非是暗指楚清晚嫉妒她。 不等楚清晚反驳,她又道:“姐姐,我理解你孝顺爷爷,想让他搬去你府上,但他因此摔了一跤,再禁不起折腾了,不如你搬回来吧?” 一番话看似情真意切,却是把老太爷摔倒的罪责全推到了楚清晚身上,甚至反客为主,以嫡小姐的身份自居。 楚清晚暗叹她话术高明,四两拨千斤地反问:“这个家,竟是轮到一个抱来的外人做主了么?” “今儿是越过楚大人邀我一个被驱逐的人搬回来,明儿是不是就该爬到爷爷头上指点江山了?” 大宅门里尤为看重尊卑等级,楚怀安因为一直没完全从老太爷那里接过管家之权,更是忌讳旁人僭越。 即便那人是他疼爱的女儿,一旦涉及到这些,他亦不会心慈手软。 楚清月与他做了十几年的父女,自然了解这一点,不由得脸一白。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楚怀安,果然见他神色阴翳。 叶辰轩还在,楚怀安顾及脸面,只沉声道:“老太爷还昏迷不醒,都少说几句。” 楚清晚心头止不住地嘲弄。 一家子各怀鬼胎,最容易从里瓦解了。 第033章 她配让我置于何地?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老太爷也在此时悠悠转醒。 他想起身,楚清晚连忙阻止:“爷爷,您伤着呢,别乱动。” 虽未及筋骨,但人上了年纪,得卧床休养一段时日了。 老太爷依言躺好,让她坐到旁边,絮絮叨叨地同她说话,话里话外的意思,俱是希望能快些搬去她那里,见一见三个宝贝曾孙。 楚清晚温声道:“爷爷,您别着急,先把身子养好了要紧,三个小家伙就在家里等着您呢,不会跑了。” 老太爷轻叹一声,命楚华取了包袱里的东西。 “本是今日要给他们的,既出了意外,便给你先带回去,告诉他们,他们的太爷爷很想他们。” 楚清晚打眼一扫,入目赫然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及两套金器,成色极佳,价值不菲。 不等她推脱,柳氏不迭地道:“公爹,月儿也是您孙女,您这样偏疼楚清晚,将月儿置于何地?” 老太爷冷冷地看她一眼,讥讽地道:“置于何地?一个乡下根种,她配让我置于何地?” 楚清月的脸又白了三分,心头愤恨层层堆积。 明明她对这老不死的仁至义尽,这么多年来,他从不给她好脸色看,楚清晚一回来,他便接二连三地送好东西。 那块和田玉,她及笄之时便看上了,央求他给了她做成玉佩,他却说那是友人赠的,有特殊寓意,不可破开。 眼下如何?他还不是做成了别的花样转手送给楚清晚! 楚清月心里恨极了,面上却丝毫不显,柔柔弱弱地流着眼泪,跪到老太爷跟前一个劲地认错。 柳氏心疼不已,也在一旁叽叽喳喳,吵得老太爷脸色铁青。 “够了!”老太爷厉喝一声,手指颤抖地指着门口,“你们给我滚出去!都给我滚!” 楚骁上前一步,欲缓解气氛,没开口就被老太爷呵斥,让他也出去。 须臾,楚清月不甘心地直起身子,一步一顿地退到屋外,剩余人也鱼贯而出,屋里只剩老太爷和楚清晚,以及捧着那些物件的楚华。 老太爷连连粗喘:“迟早被他们气死!” 楚清晚倒了水来,喂他喝了一些又帮他顺气。 好半晌,老太爷平静下来,楚清晚这才指了指楚华手中的东西道:“爷爷,这些等您去我府上的时候,再亲手给那三小只吧。” 老太爷脸一拉:“怎么,嫌礼薄了?” 楚清晚一笑:“怎会!爷爷给的,自然都是极好的,只是这毕竟是您的一番心意,总要亲手给才好嘛。” 其实不尽然。 楚家没放弃先前的房产地契,还有得掰扯,她若是再拿走这些,无疑是增加他们的仇恨。 她不住楚府,他们有气撒不到她身上,但老太爷如今伤了身子,要在楚府将养,她得为他考虑。 那些人固然不敢对老太爷做什么,可就是每日来揪着这事儿气气他,那也有得受的。 楚清晚方才诊脉就发现了,老太爷的肝不太好,更不能受气。 想到这里,楚清晚道:“爷爷,我不能日日往这边跑,给您寻个会照顾人的婆子可好?” 第034章 我的教养是对人的,狗不配 老太爷摇头:“有楚华呢,用不着。” 楚清晚坚持:“华叔料理府中事务没得说,但照顾人这一块,还得是婆子。” “那婆子看着三个小家伙长大,肚子里积攒了一堆他们的趣事,正好让她说给您听听,也省您整日里无趣。” 老太爷倒是真想了解三小只的过去,当下不再反对。 楚清晚笑笑,让楚华去领了府上最泼辣的宋婆子来。 这位早年是在宫里伺候的,荣归故里后在楚清晚师父的药庐里帮忙,后又跟着她来了京都。 她熟知宅门规矩,心思通透,性子又烈,有她守着老太爷,楚清晚很是放心。 转眼夜色初降,楚清晚还要去祁王府,临走前特意将宋婆子叫到无人处叮嘱。 “在这府里,你只需听爷爷的,我就一个要求,务必保证他老人家身心畅快,缺什么跟我说,我自会差人送来。” 宋婆子颔首领命。 楚清晚又低声说了些旁的,这才离开。 没成想刚出东院的门,就被柳氏带着儿女拦住了去路。 柳氏劈头盖脸地问:“楚清晚,你弄个外人到府里来,究竟居心何在?” 楚清晚看一眼楚清月,意有所指地说:“府里外人还少么?” 柳氏柳眉一竖:“你少给我指桑骂槐!月儿温婉懂事,贤良淑德,不像你,小小年纪就不知廉耻地失了节,你才是被赶出家门的那个外人!” 提起这个,楚清晚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五年前,这具身体尚未及笄,不到婚嫁年龄,莫说与人苟合,就是男子也未曾见过几个。 可就是这样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却莫名其妙怀了身孕。 楚清晚至今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隐约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但她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断然不会做那种事,经年密辛,她一定会弄清楚! 柳氏见她不说话,当她心虚了,气焰愈发嚣张。 “你已被楚府除名,这辈子都别想回来,识相的赶紧把那老婆子带走,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楚清晚好笑地道:“你还有脸呢?” 柳氏大怒,尚未来得及发火,楚骁蹙眉道:“你就这么和母亲说话?还有没有教养?” 楚清晚反唇相讥:“你们三人把我堵在这儿辱骂就是有教养了?我的教养是对人的,狗不配!” 柳氏面色铁青。 楚清晚拿眼角瞥她:“留宋婆婆在府中照顾是爷爷首肯的,你们有本事去跟他老人家说,看他会不会同意把人赶走。” 她早交代了,在老太爷养病期间,柳氏和楚清月一概不准踏入东院,宋婆子会办好的。 柳氏的脸色更加难看。 她就是知道老太爷不会同意才撺掇了楚骁过来阻挠,万不想竟也无用。 那老太婆是楚清晚的人,若是日夜守在老太爷身边,说些有的没的,老太爷岂不是更偏向楚清晚? 柳氏心下又急又气,颇有些不过脑地说:“人在府里,你不带走,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自己走,你等着瞧!” 楚清晚浑不在意地勾唇:“我拭目以待。” 宋婆子是激烈宫斗中全身而退的佼佼者,区区宅门手段于她而言不过尔尔。 楚清晚倒是很期待,柳氏会出怎样的笑话了。 第035章 倒像是本王强迫了你 楚清晚天擦黑才到家,收拾了针包便去祁王府。 墨景郁等候多时,脸色很是难看:“本王还当要八抬大轿去请楚神医呢。” 楚清晚心绪不佳,没回嘴,打开针包便下针,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墨景郁素来喜静,往日为他看诊的御医说多了,少不得遭他一顿训斥。 他本该满意楚清晚此时沉默不语的状态,可见她从进来就没正眼瞧过他,他心头没由来地烦躁。 墨景郁一贯随性,心中不快就要发泄。 他眸色沉沉地盯着她,语气不善:“不想治便不治,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楚清晚此时施完了针,抹一把额上的汗,抬起脑袋看他:“你哪来那么大火?” 她在楚府被气成那样都没撒疯,他抽哪门子的筋? 墨景郁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气势却丝毫不减:“不乐意就别来,拉着一张脸,倒像是本王强迫了你。” 难道不是吗? 楚清晚以眼神反问。 若不是他那句充满威胁意味的“若本王非要请楚神医出手呢?”,她也不会思虑良多,最终不得不接下这一单。 墨景郁却浑然不记得这茬似的,冷冷道:“两册孤本作为交换,委屈楚神医了?平白无故给我摆脸色看。” 楚清晚磨牙。 难道为他看诊还需每日笑脸相迎吗?这什么狗屁王爷! 楚清晚伸出两根手指抵着唇角,微微往上提,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王爷,您看这样行吗?” 墨景郁皱眉,满脸嫌弃:“笑得比哭还难看。” 楚清晚恼了,清眸一沉,摸出一根银针扎在他肩颈处,道:“你还是闭嘴吧。” 墨景郁张了张嘴,惊觉自己发不出声音,浅色的眸子几欲喷火。 楚清晚耳根清净,旋身到外间看前些日子的诊疗记录。 这是她的个人习惯。 除却常见的头疼脑热,但凡诊治时间需超过五天以上的,她每日都会记录下具体反应。 她在王府住了三日,和墨景郁片刻不离,记录颇为详尽。 按着方案进行的腿部治疗没有任何问题,但因为那蛊的存在,效果比预期差了许多。 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治好他拿到诊金啊! 楚清晚仰天长叹。 林予从外头进来,见状问:“楚神医,发生何事?” 楚清晚摇摇头,趴在桌上想蛊的事。 两刻钟后,她去拔了针,墨景郁出口的的一句话便是:“楚清晚,本王要杀了你!” 楚清晚神色淡淡地“哦”一声,转身走人。 林予心惊肉跳,等她走远,把墨景郁弄到浴桶里,这才问:“王爷,楚神医又怎么了?” 墨景郁黑沉着脸,不语。 林予一边为他加药汁,一边道:“听闻楚府今儿又热闹了一番。” 墨景郁撩了撩眼皮。 林予看他没让他闭嘴,接着道:“日落时分,楚神医本是要接楚老太爷到她府里调养身子的,熟料老太爷摔了一跤。” “楚神医在那边陪到天黑才回,似是和楚家人吵了嘴,刚进王府时,面色沉得跟什么似的。” 墨景郁一想到方才那小妮子让他强行闭嘴,胸中火苗直窜:“此事与本王何干?” “王府缺她什么了?她在别处受的气,有什么道理到本王府上来发作?” 林予嘀咕:“楚府中,老太爷是唯一疼楚神医的人了。” 他本意是想劝自家王爷别再追究楚清晚甩脸子的事,没成想,墨景郁听完这话咧嘴一笑,竟有几分邪狞:“这不是还有人疼么,何至于!” 林予心神一凛,想到某些事情,不敢再多置一词。 第036章 她自小在乡下长大 泡好药浴收拾停当,林予躬身便要退出里屋。 墨景郁忽地问:“楚家如今是何情形?” 林予以为他问的是朝堂之上,忙不迭地将楚怀安在朝中的境况一一道来。 墨景郁眉头一拧,不悦地打断:“没问你这个。” 林予微怔,旋即脑中灵光一闪,将与楚清晚相关的挑拣着告诉了他。 墨景郁沉思片刻:“明日去一趟楚府。” 林予理所当然地道:“老太爷早年和侯爷有些交情,他卧病在床,是应当去看看。” 墨景郁冷笑,不屑一顾。 林予这下不懂了:“既不因着侯爷,那王爷这是……” 墨景郁轻哼一声,并未回答。 楚清晚在楚府不痛快,来了王府便不让他好过,难不成要他日日看她的脸色? 墨景郁没这么好的脾气。 林予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问,放下纱帐便退了出去。 ****** 翌日。 楚清晚一早便起了,简单用了些早饭,从库里挑了些培本固元的补品,带着前往楚府。 出门前,三小只追出来,眼巴巴地问能不能一起去看太爷爷。 楚清晚没同意:“太爷爷现在下不来床,你们去了反而会打扰他养病,乖乖在家,等娘亲回来给你们买零嘴。” 甜甜乖乖地应了。 团团问:“娘亲,太爷爷多久能好?你何时接他来我们家?” 圆圆附和:“是呀,明明说好昨天来的,爷爷怎么突然摔倒了呢?是不是那边有人欺负他?” 楚府的事相当复杂,他们虽早熟,楚清晚也不打算告诉他们,笑道:“没有的事,是太爷爷自己不小心。” “好了,跟孙婆婆回屋去吧,娘亲先走了。” 楚清晚折身上马车,不多时便到了楚府。 才进外门,他就听到府中人声鼎沸,近了一瞧,除了楚怀安一家,二房三房的人全在厅里,满满当当一屋子,好不热闹。 当年楚府家宴,楚清晚是挨个认过这些人的,俱都记得,但他们彼此之间并无交集,是以,她只是扫了一眼,便径直朝着东院去。 “站住!” 一名男人出声,年近四十的脸上堆着不悦:“见了长辈不请安,这是何处学的规矩?” 楚清晚转身,不咸不淡地道:“请二叔安。” 说完便要走,楚怀全却不允许:“你就这态度?大哥说你目无尊长、野蛮无礼,果真不错。” 楚清月站了出来:“二叔别怪姐姐,她自小在乡下长大,怨不得她不懂这些。” 又明帮暗踩。 楚清晚嗤笑,都懒得理睬她的这种小把戏了。 正此时,二房夫人钱氏开口:“如此不知礼数,想来大嫂说的那些错不了。” 楚清晚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柳氏又编排她什么了? 钱氏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破了身子,败坏名声,生下孩子养不了,恬不知耻地来诓骗老太爷,楚家怎么就出了你这样的丧门星!” 楚清晚了然。 想来是楚怀安知道拿不回她手上的房产地契,让柳氏去跟二房三房搬弄是非了。 这些人趁着老太爷身子不便聚集在此,怕是没安好心。 楚清晚忍不住笑。 怎么着?以为人多就能唬住她了么? 楚清晚悠然抬眸:“说完了吗?” 第037章 哟,本王来得不巧了 钱氏出身不低,自来好面子,被楚清晚当众这么一噎,当即变了脸色。 “你还敢顶嘴?做了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就是打骂你也得受着,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 楚清晚不想与她纠缠:“说完我走了。” 言罢脚还没迈开,钱氏便上前推了她一下:“走去哪里?去老太爷面前巧舌如簧地哄骗他么?” 楚清晚眸色一寒,冷冷地盯着她:“我再说一遍,我要走。” 钱氏愣了一下,旋即大怒。 楚家二房三房是分了家出去的,二房里,她是当家夫人,历来只有她吆五喝六的,如今却让个黄毛丫头一再地落面子。 钱氏心中愤愤,哼笑道:“我不让你走你能怎么着?往外飞了几年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 “我还就告诉你了,今儿你不把话说清楚,别说是去东院,这楚家大门我也让你进不得!” 楚清晚捏了捏拳,一再告诉自己忍忍,别闹起来。 这么多人,闹起来动静不会小,定然要惊扰到需要静养的爷爷,于病情不利。 然而,这副模样落在钱氏眼里,赫然成了楚清晚被吓到的证明。 看吧,还得是她出手,那柳氏虚占着一个嫡长夫人的位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钱氏得意地昂起下巴,索性将话挑明了说:“你叫我一声二婶,我本也不想为难你。” “只要你将老太爷的房产地契还回来,再为方才的不敬给我赔个不是,这事儿便算了。” 虽分了家,但老太爷百年之后,剩下来的家产仍有他们二房的一份,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落入旁人之手。 钱氏还盘算着,是她从楚清晚手中要回来了,这一份,就得先给了二房。 算盘打得好,却听楚清晚嘲讽地道:“二夫人,可是昨夜睡觉枕头枕太高了,尚在梦里没清醒过来?” 钱氏一时没想转:“此话何意?” 楚清晚字字清晰:“想要房产地契?做梦!” “你——”钱氏没料到会这样,气得说不出话,看她那张妖精似的脸就在眼前,抬手便打。 只是,手才到半空就被截住。 楚清晚捏着她的手腕狠狠一甩:“我不与你们计较是不想让爷爷忧心,少给我蹬鼻子上脸!惹急了我,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钱氏趔趄了两步才站稳,犹自喘着粗气。 楚清月眼珠子一转,难以置信地喊:“姐姐,你怎么能对二婶动手?再怎么说她也是长辈啊。” 此话一出,楚怀全和三房的人七嘴八舌地指责起楚清晚来。 楚清晚傲然而立,眼底一片冷然。 明明是钱氏先要打她,这一个个的,为了那点家产,颠倒得一手好黑白。 柳氏更是夸张,竟大义凛然地道:“教出此等大逆不道的畜生,是我对不起列祖列宗,我今日便与她一道去祠堂里请罪!” 楚怀安亦端着一家之主的样子,命令道:“来人,给我把这孽女押去祠堂!” 话毕,一众家丁迅速将楚清晚围了起来,她眉尖一挑,霎时明白过来。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她就说柳氏怎会让二房三房插手此事,原是拿准了钱氏冲动,故意用来激她,好以此软禁她。 老太爷下不来床,到时不见她,他们只说她有事脱不开身便可。 至于将她囚禁起来后要做什么,楚清晚不必深想都知道。 好,很好! 看来是她对他们太仁慈了。 楚清晚视线扫一圈,估算着这些家丁的战斗力。 楚怀安催促:“愣着做什么?带下去!” 家丁们一拥而上,楚清晚起势准备应付,正此时,门口传来一道男声。 “哟,本王来得不巧了。” 第038章 楚小姐,你可还好?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墨景郁神色如常地道:“早知楚大人府中今儿如此热闹,本王就改日再来了。” 楚怀安先回过神来,忙领着乌泱泱一片跪下行礼,只有楚清晚站着,内心犯嘀咕。 墨景郁怎么来了?她记得他和楚府并无往来啊。 “楚清晚!”疑惑间,楚怀安扭头呵斥,“跪下!” 这孽女,存心要害了一家人不成? 谁人不知祁王性情乖戾,惹他不高兴了,赐死满门也不足为奇。 她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是深怕祁王看不到她的大不敬么! 楚怀安此刻恨不得打死楚清晚,余光偷偷看见墨景郁的视线扫过去,一颗心更是高高悬了起来。 他倒不是担心祁王大怒杀了楚清晚,而是怕她连累楚家。 可出乎意料的是,墨景郁直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情绪匮乏地道:“楚大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楚怀安磕头谢恩才站起来,诚惶诚恐地问:“不知王爷大驾,有何教诲?” 墨景郁面无表情:“教诲谈不上。林予。” 林予奉上一个匣子:“听闻老太爷卧病在床,特备几味名贵药材,望早日康复。” 楚怀安连连道谢,接过那盒子却只觉烫手。 祁王向来不屑结交朝臣,这一出是何意? 楚怀安百思不解,只盼着他赶紧走,他好找人商量一番,却听林予问:“楚小姐何在?” 楚怀安愣住,后头的人皆是一头雾水。 祁王……找的是哪个楚小姐? 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都将看向了楚清月。 在这里的楚家小姐就她一个了。 楚清月也不明所以,不过偷摸看一眼墨景郁的脸,内心止不住地雀跃。 虽说腿残了,但祁王这张脸,整个京都无人能出其右,更遑论身份那般尊贵。 他先是送礼示好,再是点名问自己,莫非…… 楚清月想到一些美好的话本故事,一颗心都快不受控制了。 她在阖府人的注视中往前走了两步,娇羞地道:“小女在此,敢问王爷,唤小女何事?” 墨景郁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予直接道:“不是你。” 楚清月脸一白。 其余人亦皆面露不解。 疑惑间,林予环顾一周,继而大步走到楚清晚跟前,低头问:“楚小姐,你可还好?” 话音未落,楚家人哗然色变。 祁王找的人,竟然是楚清晚! 她什么时候和祁王相识了?还有了如此深厚的情意,值得祁王亲自上楚府找她。 一时之间,众人心中大骇,心思纷纷活络了起来。 林予将这些人的神色看了个七七八八,心道:他家王爷果真英明。 来之前,墨景郁特别叮嘱,进府后唤楚小姐,而非楚神医。 林予当时不明白,眼下却懂了。 他家王爷是在变相为楚神医震慑楚家人的同时,让他们看清楚清月和楚神医的差距。 林予暗赞高明。 相比那些人的瞠目结舌,楚清晚则平静得多,摇头道:“无事。” 这是不需要他们多管的意思了。 林予会意,退回原本的位置。 墨景郁却没这么好打发。 他理了理宽大的袖摆,不紧不慢地道:“是么,可本王方才怎么听见了什么……房产地契?” 第039章 本王何曾遵过规矩 楚怀安心神一凛,没敢接话。 墨景郁语气淡淡地说:“本王前些日子去了趟府衙,那边的大人跟本王闲聊时提及一事。” “他说,楚家嫡小姐去过了一批房产地契,据闻是老太爷亲手所赠。楚大人,此事可属实?” 楚怀安惴惴地答:“回王爷,此事属实,但……” “那便是了。”墨景郁没让他说完,“过了明面,这房产地契该归谁便归谁,不过……” 他刻意顿了顿,视线不咸不淡地扫过钱氏:“本王进门前,隐约听到是有人欲将其要回去?” 钱氏低垂着脑袋,后背满是冷汗。 她再横,那也是在深宅大院里,墨景郁这般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贵戚,一个眼神有如千军万马之威,她是万万招架不住的。 钱氏绞着手中丝帕,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墨景郁冷哼一声,慢悠悠地问:“楚大人家里今日是有什么好事不成?这么多人聚在一处。” 他方才那一番言行,傻子都能看出来是在维护楚清晚。 楚怀安自然不敢如实告知,只得干巴巴地道:“回王爷,家父卧病,他们皆是闻讯而来,帮着照料一二的。” 墨景郁眼皮微抬:“倒是本王孤陋寡闻,竟不知,家丁也能照料老太爷了。” 楚怀安叫苦不迭,不知作何回答,只得大声遣散家丁,企图跳过此话题。 奈何墨景郁不依不饶,接二连三地又问了许多,直将昨日被楚清晚气出的火撒干净才算完。 楚怀安小心翼翼地应对,额头上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滴。 楚怀全看不过眼,愤然插嘴道:“这些都是楚府的家事,王爷问这么多,怕是不合规矩吧?” 这说的本没有错,毕竟就算是皇帝,对朝臣府中事务亦不能过于关怀。 可这话落在墨景郁耳朵里,却像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要笑不笑地扯了一下唇角,道:“楚二爷好生有趣,本王何曾遵过规矩?” 楚怀全一噎,当场呆若木鸡。 是了,全京都皆知,祁王我行我素,任性妄为,连今上都管不住,他岂会循规蹈矩。 别说府中事务,他便是要把这府邸掀翻了,怕也无人敢置喙。 楚怀全讷讷垂首,不禁往后退了两步,深怕再遭发作。 墨景郁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把想说的话都说尽了才罢休。 虽然他语调平缓,言辞中也没有任何威逼之意,但经过这一遭,楚清晚是被自动划到他的羽翼之下了。 短时间内,只要不是那奔着死处去的,想是不会再轻易招惹楚清晚。 墨景郁十分满意这结果,广袖一拂,这才施施然离去。 林予将他推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楚小姐,早些过来,王爷在府中恭候。” 又一记重磅砸在心头,众人久久不能回神。 这楚清晚和祁王究竟是何种关系?堂堂王爷,竟是用上了恭候这样的说辞! 楚清晚没觉得多特殊,点点头表示知道。 很快,墨景郁的身影消失,楚府中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楚清晚身上,或猜疑、或嫉妒,不一而足。 楚清晚知道他们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她也不明白,是以不发一言,一转身去了东院。 第040章 那事儿慢慢查 东院离着前厅有些距离,老太爷尚不知前面发生的事,见着楚清晚进屋,面上立即浮起笑意。 楚清晚将带来的东西交给宋婆子,嘱咐她亲手做了给老太爷吃。 宋婆子连声应着,犹犹豫豫地看了她几眼,似是有话要说。 楚清晚想起交代给她的事,轻轻摇了摇头。 宋婆子了然,笑道:“太爷和小姐先说会儿话,我去小厨房里看看茶可烹好了。” 楚清晚走近床榻,温声询问:“爷爷,今日感觉如何?” 老太爷道:“无甚痛处,就是总感觉身上不爽利,想是躺久了。” 楚清晚点点头:“会这样的,爷爷且放宽心,过几日便能下床了。平日里这窗可开着透气,但不可贪凉一直开着,晚间尤其要关好。” 老太爷向来能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并未反驳。 爷孙俩聊了好一会儿,老太爷照例问起三个奶团子,楚清晚俱答了说很好。 老太爷叹口气:“总见不着,我这心里想得慌呐。” 楚清晚笑笑:“爷爷您好好吃药,安心休养,要不了多久的。” 说话间,楚华端了药来,楚清晚接过,一勺一勺地喂给老太爷,细心入微,不见半点不耐。 一碗药很快喝完,老太爷也有些累了,楚清晚伺候着他歇晌,等他睡着了才起身去找宋婆子。 宋婆子这会儿正训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丫头,看见她就将人打发了,忙走过来。 楚清晚问:“这么快就有进展了?” 她送宋婆子进来,照顾老太爷是头等大事,另还命她注意柳氏和楚清月的动静。 毕竟五年前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怀孕了,更是踩着月信迟了两天的时候吃坏了肚子,让大夫一诊就诊出身怀有孕。 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打死她都不会信。 而思来想去,嫌疑最大的便是柳氏和楚清月。 是以,她特意交代了宋婆子,老太爷歇息时可四下走走,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她刚来楚府,若别人问起,只说不认路走错了便可,不会引起怀疑。 但这才来了一日呢,就查到蛛丝马迹了不成? 宋婆子自是没那么大能耐,她要说的是别的事:“昨儿个夜里,我查看门窗是否关好时,听见老太爷说话了。” “他念叨着对不起小姐你,我寻思宽慰两句,却发现他迷迷沉沉地睡着,想是说的梦话。” “太爷对小姐你一直照顾有加,我也不知他说这话是何意,想着还是告诉你一声的好。” 楚清晚眸光微闪:“还说别的了吗?” 宋婆子仔细回想:“似是还说了一句‘早知道’,我听得不是很真切。” 楚清晚疑惑地拧眉。 她记得不错的话,华叔说过,老太爷没有梦呓的习惯,这是怎么了? 是这两日卧床,心绪烦闷所致?还是心里装着什么过不去的事? 楚清晚想不透:“我知道了,没什么的,你好好照看爷爷,那事儿慢慢查。” 宋婆子应声去忙,楚清晚回到里间。 老太爷歇晌醒来,她又陪着说了许久的话,这才打道回府。 才到胡同口,马车就过不去了,车夫说:“小姐,前头停了得有一个车队,路被堵住了。” 楚清晚跳下马车:“没多少路了,我走过去,你等能过了再回来。” 说着,她信步往府邸的方向走,不经意侧头看到中间一辆马车上的标志,双眼顿时一亮。 是他们来了! 第041章 和他们撞门楣,我嫌晦气 楚清晚加快脚步到了府宅门前,果不其然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她一喜,出声喊:“嫣然!” 前面的人闻声回头,芙蓉似的小脸上亦露出喜色:“小姐!” 她小跑着过来,和楚清晚抱在一处,主仆二人好一阵寒暄。 说是主仆也不尽然。 嫣然是楚清晚随手在路边救下的,五年前就在楚府照顾她,她被赶出楚府后,嫣然去求了老太爷,不远万里追随她而去。 楚清晚视她如亲姐妹,说了无数次要她改口喊名字,她不肯,便也只能作罢。 这次回京都,原是要一道的,但那边的铺面账目没清点完,便留了她处理,顺便带着这一车车的药材和医书随后。 楚清晚招呼着她进屋:“不说今早到么,怎地晚了这么些时候?” 嫣然道:“回小姐,我们路上遇到一帮马贼,耽搁了。” 楚清晚上下打量她:“没伤着吧?其他人也无碍吧?” 嫣然轻笑:“小姐放心,都好着呢。不过你这府邸确实难找,门头也没个牌匾,我们险些走错了呢。” 楚清晚这才想起来,这几日忙着应付祁王和楚家,她府上还没个正经门楣。 嫣然提议:“不若也叫楚府?回头找个匠人做一块来挂上,今后也方便些。” 楚清晚强烈拒绝:“和他们撞门楣,我嫌晦气。” 嫣然想到五年前,眸中一暗。 楚清晚拍拍她的肩,没多说,带她转过庭院,一一吩咐道:“这是我预留出来的药房,那些药材和医书就放在里头……” 嫣然应下,出去嘱咐外头的人将东西搬到屋里规整。 一番忙活下来已是日头西斜,还有一堆未料理,楚清晚帮不上忙,折身去了祁王府。 许是来得太早,墨景郁并不在房内,小厮说在花园,领着楚清晚寻了过去。 祁王府花园里有一处人工湖,四周柳枝低垂,精心打理的各色繁花点缀其中,景色很是优美。 湖中心建了个别致的亭子,墨景郁一袭月牙白锦衣,正在练字。 自打相识,楚清晚头一次见他穿浅色衣裳,远远看去,好一个遗世独立的翩翩公子。 可一旦走近,他身上那种阴冷邪肆的气质立刻打消了她的这种想法。 天色还早,墨景郁看到她有些意外:“楚神医今日来得倒早。” 楚清晚可有可无地“嗯”一声,视线扫到纸上,微微一惊。 墨景郁的字和他的人不同,他邪狞乖张,冷漠妄为,一手字却笔走龙蛇,收放有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雅致风骨。 而比字更令人诧异的,是他竟在默写佛经! 这感觉就像杀人如麻的魔头为手下冤魂念往生咒,很是违和。 楚清晚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这祁王……真知道自己在写什么吗? 墨景郁当然知道,也知道楚清晚惊诧的因由,内心没多大波澜。 世人眼中,他是战神,也是嗜血残暴的代名词,他闲下来应当钻研如何让人死得更痛苦,而不是心无旁骛地默写佛经。 墨景郁知晓外界的流言,但并不在意,稳稳地写完最后一个字,甚至还有心情问:“楚神医看本王这字如何?” “行云流水,鸾漂凤泊。”楚清晚真诚夸赞,倏地想到什么,笑着道,“王爷,你考不考虑帮人提个字什么的?有偿!” 墨景郁一顿,旁边的林予也呆住。 第042章 送你 成为战神前,墨景郁还叫秦郁,是寿康侯府惊才绝绝的小世子。 十岁之龄,以一首大气磅礴的七言闻名京都,十二岁上,一手好字震惊全城,声名大噪。 那时候,每日前往侯府拜访的书生络绎不绝,秦小世子的墨宝千金难求。 只是好景不长,不过两年光景,秦小世子突然上了战场,杀敌无数立下战功,得赐国姓,于十六岁成为大衍朝最年轻的王爷。 本该扶摇直上,却从那时起,关于祁王杀人如麻的流言甚嚣尘上。 时至今日,已然无人记得,如今令人闻风丧胆的祁王,也曾是卓尔不群的大才子。 连墨景郁本人都快忘了。 林予小心地观察他的脸色,心中戚戚。 王爷多年没正正经经地写过一幅字了,想来昔年风华于他也是一种痛。 楚清晚见二人神色有异,墨景郁更是一副捉摸不透的神情,心里直打鼓。 不是吧?她就是看他字好,想为自己的府宅求几个字而已,不至于踩了他的什么禁忌吧? 半晌无言,方寸之间静得人心慌。 楚清晚眨眨眼,红唇轻启:“王爷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 “你要什么?” 墨景郁的声音和她几乎同时响起,低沉的语调里分不出情绪。 楚清晚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墨景郁转眸和她对视,又问了一遍:“你要什么字?” 楚清晚回神,想了想,道:“‘陶然居’。” 她不喜欢什么府什么宅,嫣然跟她提的时候,她脑子里蹦出的就这三个字。 墨景郁默念了一遍,也不多问,让林予换了张大纸,提笔蘸墨,唰唰几下就写了出来。 是那种带点连笔的行书,自有一股风流潇洒,与楚清晚预想的样子完全重合。 她一眼爱住,搜肠刮肚地将墨景郁好一顿夸,末了问:“多少银子?” 林予嘴角一抽,心想着:这要按王爷十二岁时的行情算,怕是卖了那府邸都给不起。 想法才落,就听墨景郁道:“送你。” 楚清晚难以置信:“当真?” 墨景郁不答,唤了下人来收拾笔墨,顾自转动轮椅往寝居海棠院去。 楚清晚小心地将墨宝收起,小碎步跟上,面有疑色。 墨景郁瞥她一眼:“有话要说?” 楚清晚如实道:“王爷今日帮了我,现下又送我这样一份厚礼,我无功受禄,良心难安。” 墨景郁幽幽抬眸,仿佛在问:你还有良心呢? 忘了趁他行动不便扎他哑穴喂他苦药的时候了? 楚清晚摸摸鼻子,佯装看不懂,但到底是把这情分记在心上了。 是以,晚些扎针时,她分外温柔,还一边说着趣事分散他的注意力。 墨景郁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妮子,受恩前后还有两幅面孔呢。 他敛了敛眸,淡淡道:“本王行事全凭心情,不必过于介怀。” 换言之,今日种种,皆因他心情好,她不用有负担。 楚清晚含糊地应着,显然没听进去。 她不喜欢欠人情,楚府那一遭,暂时无以为报,但这墨宝属赠予之物,理应有来有往方可两清。 念及此处,结束诊疗后,楚清晚回府便一头扎进了库房。 第043章 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楚清晚在库房里翻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 嫣然带着圆圆找过来时,她已经弄了一脸的灰。 圆圆问:“娘亲,你找什么呢?” 楚清晚比划着:“一个这么大的盒子,你们有看见过吗?” 嫣然来带了一堆原先家里的奇珍异宝,归置时顺便将库房里的也都整理入册,闻言道:“是那个紫檀木的盒子吗?” 楚清晚连连点头:“对对,在哪儿?” 嫣然从后面的架子上取了给她:“小姐,这可是老谷主给你的,你找了做什么呀?” “有用。”楚清晚打开看了看,“对了,我放在外间桌上的字,明日你拿去找个手巧的匠人,做了匾挂上。” 嫣然应声去拿,打开时一惊:“这字……” 她肚子里墨水有限,找不到溢美之词,支吾半天就说出来个“好看”。 楚清晚一笑:“祁王的字,能不好么。” 嫣然大惊:“祁王?那花了不少银子吧?” 她虽不懂字,但也知道,有身份有名气的人,那字都是论个卖的。 楚清晚转出库房:“没花,他送的。” 圆圆眉头一挑。 娘亲和疑似爹爹进展这么快么,都开始送东西了。 圆圆于是按捺不住地打听:“娘亲,祁王为何送你这个?可有何特殊寓意?” 楚清晚摇摇头,又拧眉看他:“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圆圆嘴角一撇:“我和嫣然姐姐看账册呢。” 嫣然颔首:“对,小少爷忙了半日,才得空,听孙婆婆说小姐在这边,便跟着我过来瞧瞧。” 楚清晚看看时漏:“账册看不完可以明日再看,不早了,去睡觉。” 圆圆耷拉着眉眼应下,随候在外面的婆子去歇息。 嫣然和楚清晚一道回房,路上道:“小姐,小少爷方才说,那边的铺子着手开到这边来,这事儿可有章程?” 楚清晚道:“圆圆跟我提过,但此前人手不足便不了了之,你们既然来了,必是要操持起来的。” 不然供养这么大个府邸,迟早坐吃山空。 到了寝居落梅院,楚清晚接过嫣然拧好的帕子擦脸,道:“明日将凌寒叫来,商议此事。” 嫣然记下,又伺候着她洗漱完才退出去。 翌日,楚清晚照旧先去楚府,关照完老太爷回来,凌寒便也到了。 她叫了其余几个管事的和圆圆,凑在一处商量扩展生意的事。 这方面一直是凌寒和圆圆料理,她时不时给点意见,把着大方向不出错。 几人商讨到掌灯时分,拟出了个大概,楚清晚伸了个懒腰,一看这么晚了,忙收拾东西去了祁王府。 墨景郁今日进宫回来,整个人都阴沉沉的。 楚清晚眼神询问林予怎么回事,后者摊手,无可奉告。 扎针诊疗过程沉默异常,楚清晚犹豫着要不要把这回礼给出去。 他情绪那么糟,万一一抬手给她摔了,岂非暴殄天物? 楚清晚苦恼地皱眉。 墨景郁本就气不顺,见她这副样子更是恼火,冷声道:“楚神医扭扭捏捏地做什么?” 楚清晚迎上他的视线:“想送你个东西。” 怕你一个不高兴给砸了。 后面这句没说出来。 墨景郁眼中划过一抹意外,看向她拿着的檀木盒。 楚清晚见他都主动看了,索性递了过去,特别嘱咐:“不准摔!” 墨景郁不知她哪里来了他会摔东西的错觉,接过打开。 第044章 定情不够,还需昭告天下么 檀木盒里静静地躺着一枚半月形玉佩,白玉用黑色穗子挂起,连接处缀着一颗红色玛瑙。 触手温润,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像花卉,又像是草药。 墨景郁捏在指间把玩片刻,忽地笑了一下。 楚清晚困惑:“你笑什么?” 方才还一副要生吃了谁的骇人模样,这会儿又笑了,怕不是变脸专家。 墨景郁慢悠悠地道:“楚神医可知,女子赠男子玉佩意味着什么?” 楚清晚心里隐隐升起一种猜测,却不敢肯定:“什么?” 墨景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浅色的瞳孔里有一丝玩味:“定情。” 楚清晚眉头一皱:“你不是在诓我吧?” 墨景郁不置可否:“这玉佩瞧着并非凡物,如此重礼,楚神医可是……” 他刻意顿了顿,视线锁住她,语调低沉缓慢:“倾心于本王了?” 楚清晚微微一怔。 墨景郁有一把老天格外厚爱的嗓音,配着那张同样被偏爱的脸,慵懒又邪肆地说出这样的话时,宛若一只食人心智的蛊。 楚清晚心头一跳,耳根浮起一抹微妙的热烫。 不过,她只知女子赠香囊是为定情,玉佩倒真是没听过。 看墨景郁脸上明晃晃的戏谑,她不知怎地有点窘迫。 为防真有此说法引起误会,她定了定神,道:“那你还我吧。” 回头重新挑个别的送,当做他赠字的回礼。 墨景郁挑眉:“楚神医,你这赠人东西却总喜欢要回去的毛病,究竟是从何处学来的?” 楚清晚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微赧,轻咳一声问:“你还不还?” 墨景郁把玉佩装回盒子里,放到了床的里侧,摆明了不还。 楚清晚看着这动作,没忍住笑了出来。 上回甜甜和团团给的糖与弹弓,他也是放到了这个位置。 堂堂一国王爷,素日里黑风煞气的,没成想竟有如此孩子气的行为,有点……萌。 楚清晚也不与他争辩含义了,看时间到了便拔针,状似不经意地嘱咐道:“那玉佩,王爷可随身戴着。” 墨景郁一声轻笑,促狭地道:“定情不够,还需昭告世人么。” 楚清晚一阵无语,无奈解释:“什么跟什么!那是药玉,戴着对你身子有好处。” 墨景郁属实没想到这一层,琥珀色的瞳仁闪过诧异,目光落在那盒子上,半晌没说话。 据他所知,药玉一般产于南疆,产量极为稀少,且并非挖出来就能佩戴,须得经过多道工序,辅以百余味名贵药材,方可达到对人体有益的地步。 而楚清晚送他的这一块,从成色看就价值不菲,怡人味道更证明此物不俗。 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小姐,这手笔…… 墨景郁眸色微闪,先前压在心里的种种疑虑又冒了出来。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楚清晚,却始终没能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 犹豫片刻,他敛下眸子,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谁还没有秘密呢,只要不是敌人的探子,藏着什么都无所谓。 楚清晚不知,这短短的时间里,墨景郁思虑了多少事情。 她料理妥当如常告辞,回府后一夜好眠。 隔天还在睡梦里,嫣然便急匆匆地跑进里屋,神色焦急地道:“小姐,出事了!” 第045章 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楚清晚翻身坐起,嫣然一边伺候她穿衣洗漱,一边将事情说了。 楚清晚面色一沉,冷了声音:“把卫战叫上。” 卫战是团团手底下的人,这次同嫣然一道来京,负责调度人手保护府上安全,身手极佳。 三人连早饭都没吃,急匆匆地便去了楚府。 前厅里,柳氏坐在主位,楚清月坐在她下首,冷眼看着被两名家丁按在地上的宋婆子。 隔着老远,楚清晚就听柳氏厉声呵斥:“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属,楚清晚是个贪得无厌的,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宋婆子啐了一口:“呸!凭你一张嘴便诬陷我拿了老太爷的东西,这脏水我打死不认!” 柳氏冷笑:“由不得你不认!我楚府……” “楚夫人好大的口气!”楚清晚打断她的话,信步而入,“一大清早的,楚夫人这是撒的哪门子气?” 柳氏看她百般不顺眼,闻言轻哼一声:“你还有脸问?” “送这么个手脚不干净的贱东西来,才两天,就将老太爷的一匣子家当搬空了!” 那匣子平日收在老太爷的寝居,一般用不上,昨夜老太爷说那里头有颗东珠极好,让取了出来,等着和金器那些一并送给三小只。 当时楚华不在,宋婆子便帮着拿了。 这本也没什么,可今日天才亮,楚清月就不顾阻拦去给老太爷请安,顺便讨要那颗东珠,说是做头面用。 因着楚清晚的吩咐,宋婆子没让她进,两人拌了几句嘴,她便在外头嚷嚷,硬生生将老太爷吵醒了。 老太爷不堪其扰,问明缘由后说那颗东珠有他用,让宋婆子取匣子里的一包寻常珍珠给她。 宋婆子依言去取,却见那匣子里空荡荡,原先满满一盒子的珍宝全不见了! 楚清月当场发作:“匣子放了这么久都没出过纰漏,你昨夜一取了那东珠,里头的东西今日便不翼而飞,不是被你偷了还能是谁?” 宋婆子也不知怎么回事,还未反应过来,楚清月一把推开她进了里屋,添油加醋地说与老太爷听。 老太爷很是厌恶这种人,但他对楚清晚送来的人很是放心,并不认为是宋婆子拿了。 楚清月声称不能纵容这样的风气,这事儿得有个交代,命人去将柳氏请了来。 她是当家主母,内帏之事本该是她的管辖范围,又和楚清月沆瀣一气,左一句家风,右一句名声,恳求老太爷同意她们找。 老太爷在病中,精神气不足,没法亲自料理此事,想着弄清楚也好还楚清晚送来的人一个清白,因而首肯了。 柳氏命人在东院搜了一通,最后在宋婆子的屋子里搜出了那些东西。 楚清月和柳氏一口咬定是她见财起意,要将她赶出府,宋婆子死活不肯,这才有了眼下的一幕。 楚清晚心里大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想来是墨景郁震慑过后,给了楚家人一些错误的信息,导致他们越发按捺不住,不敢动她,就先拿她的人开刀了。 只是,好歹是几个脑子,竟想出如此愚蠢的办法来。 楚清晚挑唇笑:“楚夫人,你说是宋婆婆拿了那些东西,可有证据?可有证人?” 第046章 我给你机会证明 柳氏冷哼:“东西在她屋子里找了出来,这便是最好的证据!至于证人,深更半夜,她趁着众人都睡了偷偷拿走,谁能看见?” 楚清晚气定神闲地道:“如此说来,除了赃物,并无其他证据证明是宋婆婆行了这偷窃之事,对吗?” 柳氏总觉着这话不该接,但细想并无异处,遂颔首。 楚清晚道:“那楚夫人如何就断定是宋婆婆了?焉知不是旁人拿了藏在她屋里陷害于她?” 柳氏反驳:“她来府上才两日,终日待在东院里,有几人认得她?又有谁会费心思去栽赃区区一个婆子?” “这便要问栽赃之人了。”楚清晚意味深长地扫一眼楚清月,像是要看到她心里去。 楚清月心下一紧,错开了目光。 楚清晚好笑地道:“事出东院,楚夫人不查清楚前因后果,给老太爷一个交代,忙不迭地就要发落宋婆婆,这是何道理?” “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心虚了,着急处置无辜之人呢。” 柳氏面色微变:“我按规矩办事,你休要胡言乱语!” “规矩?”楚清晚扬眉,“合着楚府的规矩便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发落人?楚夫人好大的威风!” 柳氏被她问得无言以对,怒道:“巧舌如簧!” 楚清晚当夸赞听:“好说。此事事关东院,马虎不得,楚夫人如何料理,我原不该插话。” “可人是我送来的,我嘱咐了她好生照顾爷爷,若是这事儿坐实了,爷爷对我失望事小,气坏了身子事大。” “是以,我认为,还当查清了再做定夺,免得爷爷问起来不好回话,草草结果也不利益楚夫人日后管家,楚夫人,你说呢?” 柳氏暗自咬牙。 死丫头舌灿莲花,将老太爷搬了出来,又话里话外地暗示她不料理好了难以服众,她还能说什么? 柳氏不动声色地看向楚清月,后者微不可查地朝她摇了摇头,示意万事无忧。 柳氏放下心来,没好气地道:“你不喘气地说了这么一通,左不过是觉着我冤枉了这婆子,那我给你机会证明。”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若你无法证明她的清白,你御下不严,一样要承担后果!” 她们安排得妥当,不信楚清晚能查出什么来。 到时候,连着她一起收拾了,老太爷就是再偏宠她,也不好说什么。 楚清晚要的就是这句话,但不着急下手:“好,我同意。但话说回来,若宋婆婆无辜,楚夫人,你待如何?” 柳氏一心想着事成,有些飘飘然,闻言竟是道:“若我冤枉了她,自当赔礼道歉。” 楚清晚轻笑:“好,这可是你说的。” 言罢,她转头看向搜出东西来的家丁,问道:“从发现到此刻,可有人碰过赃物?” 家丁答:“并无。” 那是老太爷的细软,主人家没吩咐,谁也不敢擅动。 楚清晚点点头:“甚好,现在你去把那些东西取来,连同你们说的包着那些东西的旧布。” 家丁转身就要去,楚清晚叫住他,叮嘱道:“切记,手不可直接碰到布中之物,卫战,你与他一同前去,记着我的吩咐。” 卫战虽不知她此举何为,但仍领命和那家丁一起去了。 第047章 轻则伤残,重则处死 不多时,家丁捧着那包东西回来,楚清晚打眼一扫,翡翠玛瑙、金银元宝等,满满一包,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确实不少。 她确认了一遍发现后没人碰过,又道:“去将东院里的人都叫过来。” 世家大族,一个院子里的人并非只有近前伺候的,还有洒扫的、打杂的、小厨房里做吃食的等等,不知凡几。 楚清晚仔细思量过,为方便照看老太爷,宋婆子的屋子就在东院主屋旁边的偏房里。 那儿也算在老太爷的主屋范围,其他院子的人无令不得进,那问题就只能是出在东院里的人身上。 毕竟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楚清月和柳氏应当不至于亲自动手,多是买通了哪个下人去办。 将人尽数聚到一处,楚清晚有的是办法将其揪出来。 片刻后,东院里的人都齐了,男男女女加在一起,足有十五人之多。 他们不明白为何被叫来,三三两两地私语,猜测着因由。 柳氏看不出楚清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拧眉道:“老太爷那边缺不得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楚清晚莞尔一笑:“夫人别急,还劳烦帮忙找个结实些的布袋子来。” 柳氏眉宇间的褶皱愈深,让人去拿了来。 楚清晚接过,往里放了个什么东西,而后交给卫战。 她站到那十五人跟前:“老太爷房中失窃,叫你们来,是为抓出窃贼,还东院一个清静。” 人群静了一瞬,旋即炸锅,众人神色各异。 楚清晚接着道:“不必慌张,清白的我不会冤枉了,但手脚不干净的,我也不会姑息。” “大家都知道,翡翠玛瑙这种物件,最容易沾染污垢,同样的,人的指纹,也能轻易地留在上面。” 所有人都没听懂指纹是什么意思,楚清晚解释道:“所谓指纹,便是手指上的纹路,每个人都不一样。” “赃物自发现后无人碰过,也就是说,那些个玛瑙翡翠上面最后的指纹,便是那窃贼留下的。” 话到这里,楚清月和柳氏有些慌。 无他,她们听不大懂楚清晚的话,却隐隐觉得有道理。 母女俩对视一眼,眸中是如出一辙的紧张。 楚清晚指指卫战手中的布袋子:“我方才在里面放了一个指纹收集器,只需摸一下,便能采集到指纹。” “届时将采集到的指纹一一和翡翠玛瑙上的对比,窃贼是谁不言而喻。” 指纹采集器又是众人的知识盲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脑门问号。 楚清晚说清楚规则,不忘加一句威胁:“我对窃贼零容忍,一旦抓到,轻则伤残,重则处死。” “所以,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最好认真留下指纹比对,免得被错杀了。” 语毕,楚清晚给卫战使了个眼神,他拿着布袋子走到人群里,让他们挨个往里摸。 楚清晚观察了一番,暂时没发现端倪,索性坐下来喝茶。 一盏茶后,所有人都摸完,卫战回到楚清晚身边:“小姐,指纹都在这里了。” 楚清晚“嗯”一声,却不取那所谓的指纹收集器,而是来到人群前:“现在,将你们方才摸进布袋子里的那只手伸出来。” 第048章 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 十五只手伸了出来,楚清晚挨个看过去,在一只洁白无瑕的手前站定,抬头看着这只手的主人。 是个小姑娘,梳着府里丫鬟统一的羊角辫,年纪不大。 她没记错的话,是专门收拾老太爷的床铺的,能自由出入老太爷的寝居。 楚清晚道:“另一只手伸出来。” 那丫鬟犹犹豫豫地伸手,两只一样白,没有半点脏污。 楚清晚心下有了计较,忽地沉了脸色,厉声问:“为何偷拿老太爷的家当?” 丫鬟没料到她突然发难,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就跪了下去。 柳氏和楚清月俱是一惊,连忙上前来。 看清那丫鬟的模样,楚清月脸都白了 柳氏见她这样,约莫也明白了,心中疑惑楚清晚怎么找得出来,面上却是道:“你做什么?红口白牙地定罪?” 丫鬟一听回过神来,喊道:“奴婢冤枉,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做这种事啊!请夫人小姐明察!” 柳氏只想遮掩过去,趁机赶走宋婆子,打压楚清晚,闻言道:“放心,我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你先下去吧。” 丫鬟起身就要走,楚清晚喝止:“站住!” 她虽不得宠,但大小也是个主子,那丫鬟立刻不敢动了。 楚清晚好整以暇地看着楚清月和柳氏:“楚夫人,楚小姐,你们不好奇,我是怎么确定的吗?” 俩人当然好奇,但若让这丫鬟待在这里承认了,少不得供出她们来。 到时事情败露,达不到目的不说,还得被老太爷训斥,得不偿失。 念及此处,楚清月道:“你那个什么指纹收集器说得好听,怎不见你对比?我看你就是为了帮这婆子开脱,随便找了个替罪羊!” 楚清晚云淡风轻地道:“问得好。我为何不对比?因为从一开始,那指纹收集器就是个幌子而已。” “翡翠玛瑙的确会留下指纹,我谎称有收集器,不过是为了诈那窃贼。” “我在袋子里放的其实是一锭墨,没做过亏心事的,极力要证明清白,自会努力去留下指纹,手上便会因此染上墨色。” “而心里有鬼的,约莫是想着不留下指纹便没有比对的依据,只会象征性地将手伸进去,不会摸到那墨,手上自然无痕迹。” 此言一出,众人相互看,果不其然,除了那个丫鬟,其余人的指头上都有墨痕。 楚清月和柳氏万万想不到是这样,一时愣住,那丫鬟更是吓得出了汗,一双手攥得死紧。 好半晌,柳氏才反应过来,无力地辩白道:“你、你……你在这儿故弄玄虚,焉知你不是早就想好了要诬陷于人?” 楚清晚嗤笑:“楚夫人,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这话说出来,您自己信吗?” 柳氏一噎,面色紫涨。 楚清晚转向那丫鬟:“说吧,为何要偷?为何要栽赃宋婆婆?何人指使的你?” 丫鬟偷偷看了一眼楚清月,拼命摇头:“奴婢没做过,不是奴婢,奴婢没有……” “很好。”听她否认,楚清晚也不急。 “老太爷身边容不得鸡鸣狗盗之辈,如今发生这种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承认也罢。” “卫战!”楚清晚眉目一压,气场顿时凌厉起来,“直接杀了!” 卫战站了出来,手中佩剑半出鞘,冰块似的脸往那儿一杵,活生生一副阎罗相。 丫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胆都吓破了,双膝跪下,抖着身子磕头:“我说我说!我都说……” 第049章 一偷就是一匣子 事情很简单。 楚清晚每次来楚府都径直去东院,与老太爷不知说了些什么。 柳氏和楚清月心有顾虑,便着手买通了院里的丫鬟,偷听二人的对话是一则,关键时刻起点作用才是正经。 此次之所以下手,一是因为宋婆子每日跟老太爷说三小只的事,哄得他恨不能立刻搬过去,搞得楚家人心惶惶。 第二个原因就是墨景郁了。 他那日大张旗鼓地护着楚清晚,让楚府意识到楚清晚有了靠山,往后她怕是会更嚣张。 但楚府在皇城里都是数得着的,让一个小丫头拿捏了,众人脸上都挂不住。 可他们又拿不准楚清晚和墨景郁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不敢贸然动她,于是几下一商议,便决定借宋婆子敲打一番,故而有了这些事。 楚清晚并不意外,听罢冷冷一勾唇:“原是有夫人小姐撑腰,怪不得胆子这样大,一偷就是一匣子。” 柳氏和楚清月没想到这丫鬟的嘴就这么被撬开了,当下面露惊慌。 楚清月眼珠子一转,斥责道:“你这丫头,楚府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何故信口雌黄污蔑夫人与我?莫不是收了谁的好处?” 柳氏也接茬:“说的没错,你这般颠倒是非,不怕我依着府上的规矩处罚你么!” 楚家祖上经商,后才入的仕途。 这个朝代虽没有那么看低商人,但到底和为官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商人的家风与官宦之家更是云泥之别。 因而,为更好地融入朝堂,不被同僚轻视,楚府自入仕那一代起便定下了极为严格的家规。 像是这种偷盗主人家钱财的,杖责二十到一百不等。 这丫鬟足足拿了一匣子,少说也得杖责三十。 她那小身板,打完不一定还有命在。 丫鬟也知柳氏这话是暗暗威胁她改口,可卫战那剑明晃晃地闪着冷光,她哪里敢? 杖责不一定会死,这一剑下去定然没有命在了,孰轻孰重,丫鬟分得清。 她不住地磕头,只求坦白从宽。 楚清晚让她闭嘴,转而问楚清月和柳氏:“楚夫人,楚小姐,这下是该怎么说了?” 柳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死不认:“真相竟是如此!我也是怒火攻心,一时不察。” 楚清晚嘲弄地轻笑:“哦?” 柳氏绞尽脑汁地找补:“这丫头鬼迷心窍,做下这等糊涂事,真是枉费府上的栽培!” 这是要将所有罪责都推到这丫鬟身上了。 楚清晚眸光微闪。 府上如今是楚怀安当家,即便证实了此事是楚清月和柳氏指使的,他回来最多是口头教训几句,伤不了一点根本。 若是让丫鬟一人扛下,非死即伤。 倒是可以闹到老太爷面前去,但这无疑是让老人家堵心,于病情更为不利。 况且,楚清晚看得出来,老太爷虽对这个家失望,心里还是挂念的,闹得阖府鸡犬不宁,他也不愿见。 几番思索,楚清晚道:“楚夫人说是这丫鬟所为,那可要罚重点,否则府中人以后争相效仿,楚府上下可就没宁日了。” 柳氏和楚清月一愣。 楚清晚她……就这么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母女俩交换了个眼神,皆是不解,但眼下把这丫鬟推出来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做法。 柳氏顺坡下驴:“不错,是得重罚。来人,将她拖下去,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丫鬟当场吓傻,哭都哭不出来了。 两名家丁过来架起她,正要执行,楚清晚再次出声:“且慢!” 第050章 楚清晚是疯了么 楚清月和柳氏的目光皆落在楚清晚身上,不知她又要作什么妖。 楚清晚笑吟吟地问:“楚夫人是不是忘了什么?” 柳氏不明所以。 楚清晚将宋婆婆叫到跟前:“楚夫人,被你冤枉的人在这儿,你的赔礼道歉呢?” 柳氏错愕地瞪大双眼。 让她堂堂当家主母跟一个下人道歉?楚清晚是疯了么! 楚清晚当然没疯。 她就是要借这个机会立威,让阖府皆知,她虽不在府里,但她和她的人不允许任何人看轻,即便那人是当家主母。 楚清晚仍面带笑意,语气里的讥诮与逼迫却扑面而来:“楚夫人自己说过的话,要食言而肥吗?” 柳氏动了动嘴皮:“自然不是,可她什么身份?我……” “不是最好。”楚清晚打断她的话,“那楚夫人快些吧,我还等着完事了去给爷爷请安呢。” 死丫头,又拿老太爷说事! 柳氏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恶狠狠地瞪着宋婆子,企图让她自个儿说不必。 可宋婆子是什么人? 她在宫中浸淫多年,最是明白此消彼长的道理,若今日轻易揭过,以后只会变本加厉。 宋婆子挺直了背脊,毫不畏惧地和柳氏对视。 柳氏修剪精致的指甲嵌入掌心,咬牙切齿:“抱歉。” 宋婆子颇为受用,转头看楚清晚,请示她的意思。 楚清晚眨眨眼:“赔礼呢?” 柳氏褪下手腕上的一个包金翡翠手镯。 楚清晚接过,亲手给宋婆子戴上:“嗯,是好东西,楚夫人出手果然大方。” 柳氏恨不能生吃了她们主仆二人。 楚清晚命宋婆子先回去照顾老太爷,这才看向那丫鬟。 她面如死灰,一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 楚清晚道:“楚夫人,不管怎么说,这事儿与我的人脱不开干系,这丫鬟便交由我处置吧。” 柳氏刚丢了脸,现下怒火高涨,只想找个无人处肆意宣泄一番。 听到楚清晚的话,她本能地看了一眼卫战。 这丫鬟到了楚清晚手里,多半是交给他处理,他那杀神似的样子,定是直接结果了。 如此也好,省得这事儿闹大不说,人死了她还能趁机在楚清晚身上做点文章。 柳氏心念百转,让她将人带走,旋即领着楚清月和下人先行离开。 楚清晚让卫战把那丫鬟提溜到东院,坐在椅子上问:“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愣愣的:“奴婢叫拢香。” 答完问题,她似是回了神,跪正给楚清晚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 “奴婢自知犯下大错,不求小姐原谅,只求小姐能留奴婢一个全尸。” “奴婢家中尚有幼弟老母,恳求小姐在奴婢死后勿要迁怒,奴婢有些积蓄,就在下人房里,求小姐派人送与家中。” “若逢年过节能看顾一二,奴婢感激不尽,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小姐大恩……” “自己的家人自己照料。”楚清晚打断她的话。 拢香怔住。 楚清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杀你,也不会罚你,但你得给我一个放过你的理由。” 拢香半晌没回过味来。 楚清晚点到即止,起身去了内室。 拢香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忽地迸出亮光,喜极而泣:“多谢小姐,奴婢定万死以报今日之恩!” 第051章 黑灯瞎火走错了房间 此间事了,楚清晚神色如常地进了里屋,一番寒暄后,老太爷问起盗窃一事。 楚清晚不欲让他操劳,只道:“就是您院中的一个小丫头见财起意,黑灯瞎火走错了房间,现下已料理好了,爷爷不必忧心。” 老太爷心里明镜似的,虽不知其中细节,但看宋婆子还在,宝贝孙女的脸色也好看,便知她没受欺负。 老太爷能坐起来了,靠在床头嘘寒问暖。 楚清晚一一应答,爷孙俩和睦融洽。 而在另一面的碧波院里,此时却是鸡飞狗跳。 柳氏一进自己的院子就发了火,扬手摔了两只花瓶、一套茶具,屋子里满地狼藉。 楚清月柔声拱火:“娘,你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姐姐她……她兴许只是下意识维护自己的人,没成心要落你的面子。” 柳氏听着更是火大:“不成心?她就差按着我的脑袋给那下作婆子磕头了,贱丫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楚清月给他倒了茶:“怎么说姐姐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眼下有些误会,来日解开便好了,有朝一日她重回楚府,终归是一家人。” 这话直接戳到柳氏肺管子上了,她一拍桌,尖声道:“她还想重回楚府?做梦!有我在一天,就没这个可能!” 楚清月的目的达到,垂下眸子不说话了。 老太爷再有分量又如何?他能活几年?等他去了,府中还得是楚怀安夫妇做主,她只要哄好了他们,还有什么可愁的? 但是话说回来,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亦不能让楚清晚讨了太多。 楚清月眨了下眼,状似担忧地说:“我们今日冤枉了姐姐的人,爷爷说不得多心疼她呢,怕是要安抚一番了。” 柳氏心里咯噔一声,怒火中烧:“孽种!胆敢趁机哄骗老太爷,我决不会让她得逞!翠萍,去请大少爷。” 楚骁昨日去了庄子上处理事情,这会儿刚回来。 随着翠萍来到碧波院,看见一地的碎片,他眉头一拧:“这是怎么了?” 柳氏气愤地将前事告知于他,又道:“她此刻定在老太爷面前胡言乱语,你且去看着。” 楚骁没动。 柳氏怒急:“还坐着干什么?去呀!” 楚骁捏捏眉心:“娘,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楚清晚有心要讨好处,这会儿再过去已然迟了。爷爷又不糊涂,刚出了这样的事,我去不是更显得心虚么。” 道理也不错,但柳氏咽不下这口气。 楚清月拍着她的背,体贴得很:“好了好了,娘莫生气,我们回头再想法子。” 柳氏气得胸口疼,喝了一整杯茶才好些。 想到什么,她问:“对了骁儿,你不是约着辰轩喝过酒了么,关于和月儿的婚事,他是怎么说的?” 那日叶辰轩来府上,恰逢老太爷摔倒,没来得及问这事儿。 后来楚骁单独约了他,两人聊了许久,结果不尽人意。 再提起来,楚骁的脸色很不好看:“他说族中有亲人辞世,暂不宜议亲。” 柳氏和楚清月皆是惊讶。 楚清月道:“没听说叶府有丧事啊。” 楚骁轻哼:“哪是叶府的丧事,隔了不知几代的远亲呢。” 柳氏眉头紧锁:“他这是借故拖延!怎地,想拖黄了?” 楚清月蓦地抿紧唇瓣,眼眶泛红。 “何至于此。”楚骁安慰道,“妹妹不必担忧,我会和爹商议此事的。” 楚清月擦了擦眼角,乖巧点头。 他们不知道的是,叶辰轩正一门心思地要向楚清晚献殷勤呢。 第052章 每晚辗转反侧,想的都是你 楚清晚在楚府待了两个多时辰,老太爷留午饭,她便陪他用了才回家。 一下马车,迎面便走来一人。 一袭白衣,腰间坠一枚青绿玉珏,手持折扇,端的是风度翩翩。 楚清晚眼中划过一抹厌恶,只觉白色与折扇都被叶辰轩玷污了。 叶辰轩犹自不知,扇子一合近前来,脸上竟是一副深情的模样:“晚儿,我可算找着你了。” 他差人打听了好些时候才找着这府邸呢。 楚清晚忍着恶心:“叶公子,你我并不熟,称呼之上,请自重。” 叶辰轩愣了一下,心道:这都不在楚府了,没当着楚清月的面,怎么还是那招欲拒还迎? 不过也没关系,她爱这种小把戏,陪着她演就是了。 叶辰轩柔情地道:“晚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你知不知道这五年我有多想你,我每晚辗转反侧,想的都是你,相思病也不过如此了。” 楚清晚寻思着他今天大抵是被驴踢了脑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叶公子有事吗?” 叶辰轩呆了一下。 这不符合他的预想。 楚清晚五年前那么爱他,这五年来在外面吃尽苦头,难道不该在他表达思念之后一头扎进他怀里诉苦,而后感动地任由他为所欲为么。 她为何这般冷漠?莫非…… 叶辰轩看了看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的卫战和嫣然,心中明了。 原来是害羞了。 她从前在楚府就不喜欢一群人簇拥着伺候,说是多有不便,眼下当着别人的面,她定是羞于与自己旧情复燃了。 既如此,那便换个时间与地方,只有他们两人,他再…… 叶辰轩脑中龌龊,面上却不显,语重心长地道:“晚儿,我明白你的心思,我都懂。” 楚清晚脑门上冒出一排问号。 什么心思?懂什么? 叶辰轩深情款款地又近了一些,卫战眸色一厉,搭在剑鞘上的手蠢蠢欲动。 小少爷交代过,凡是意图对小姐不轨的,统统不要手软,他看这什么叶公子就很值得吃一剑。 叶辰轩感受到他的杀气,止步立于楚清晚面前:“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楚清晚满眼疑惑。 好好的念什么诗? 叶辰轩风流一笑:“晚儿,老地方,我等你。” 言罢,他朝她送了个秋波。 墨景郁从王府里出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眉头不由得狠狠一皱。 叶宏云的这个儿子,举止轻浮,言语腻味,真是越来越拿不出手了! 墨景郁凶名在外,叶辰轩十分怵他,看见他连忙行礼,随后上马车走了。 楚清晚还在思索叶辰轩抽的什么风,却惊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她抬眸,正好对上墨景郁的脸。 看他似要出门,她问了句:“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墨景郁道:“本王的私事,不劳楚神医过问。” 这语气……又谁惹他了? “是我多嘴了。”楚清晚不触霉头,考虑到晚间要施针,嘱咐了一句,“王爷早些回来。” 墨景郁一哂:“回来早了,不怕扰了楚神医的约么。” 楚清晚一脸迷茫。 她哪来的约? 墨景郁不再多说,差使林予扶着自己上马车。 楚清晚望着高头大马消失在街角,咕哝了一句:“莫名其妙。” 第053章 不管花多少银子,盘下来 楚清晚进了府,刚在前厅坐下,凌寒便将一张单子递给了她。 “小姐,这是我整理出来的几个铺子,有经营不善日薄西山的,也有正红火的,你看看哪个合适,回头盘下来。” 不管哪个时代,女人的钱总比男人的好赚,楚清晚前些天就和他们商量好了,先将那边的脂粉铺子和首饰铺子开过来。 凌寒带着几个人跑了京都的大街小巷,将不错的铺面汇总了出来。 楚清晚看了看,有些迷茫。 无他,她对京都的地形不熟,光看这单子看不出什么来。 一番思索,楚清晚决定先去实地考察。 不多时,她便和凌寒等人到了西大街。 这里是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人流如织,凌寒看中的那个铺面现下是个胭脂铺,生意算不上红火,但也不差。 凌寒道:“掌柜的是江南人,家中老母病重,许是命不久矣,他急着回去照料,恐还要奔丧守孝,一时回不来,眼下很是着急转让店铺。” 楚清晚点点头,视线扫了一圈,对面一家成衣铺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凌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主动道:“那是楚家的铺子,因着位置得天独厚,进息是别处的三倍之多。” “听闻楚大公子打算在此开一家首饰铺,配着成衣铺的成衣卖。” 楚清晚眉头一挑。 这不是巧了么。 她问:“这铺子在谁名下?” “楚大人。”凌寒答,说着又想起什么来。 “我佯装成客人进去看过,里头确实不错,接待的伙计说,这是楚大人给楚小姐预备的嫁妆之一。” 楚清月的东西啊…… 楚清晚双眸微眯,忽而改了主意,回头看那胭脂铺:“这家店,不管花多少银子,盘下来。” 凌寒微惊:“小姐,不再看看其他的吗?” 楚清晚道:“看,别的店同先前商议好的一样,卖脂粉和首饰,这家店我自有打算。” 凌寒不解。 楚清晚也没解释,跟着他转了大半天,定下三家铺面。 日头西沉,嫣然指着前头的茶楼道:“小姐,走了两个时辰了,去那边歇会儿可好?” 楚清晚颔首,几人移步茶楼,随着店小二上了二层,临窗而坐,要了茶水和点心。 楚清晚对他们没有主子要求下人的严苛,几人相对而坐,一边喝茶一边说着店铺之事。 卫战和嫣然不擅于此,静静地听凌寒和楚清晚说。 楚清晚道:“猫儿胡同的这间首饰铺沿用原有的装饰,更换匾额即可。” “第一批饰品是最关键的,我这几天把样式画出来,凌寒你务必找到稳妥的货源和匠人,尽快做好,争取下月初开张。” “招牌和那边一样,做得精致贵气些。” 凌寒一一记下。 楚清晚抿了口茶:“嫣然,回府后你去账房支一笔银子采买布匹,要市面上最好的。” 嫣然领命,又忍不住问:“小姐,你要做衣裳吗?咱们库里就有几匹上好的锦缎呢。” 楚清晚摇头:“不够。” 嫣然不明所以。 楚清晚不多说,想想自己的计划,估摸着接下来的这个把月都要忙得脚打后脑勺。 正欲给卫战分配任务,身侧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晚儿,你果然来了。” 第054章 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中午才见过的叶辰轩立在桌旁,面带笑意,柔情款款。 他换了一身衣裳,由白变成了月牙白,领口和袖摆用浅蓝色丝线绣着精致的云纹,较先前多了几分雅致。 嫣然等人对外礼数周到,纷纷起身与他见礼。 叶辰轩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趁势坐在了嫣然方才的位置上,和楚清晚面对面。 “我就知道你没忘怀从前种种。”说着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三人,“你们先下去,我和晚儿有话要说。” 卫战三人没动。 他们的主子是楚清晚,只听她的。 叶辰轩皱了下眉,嗔怪道:“晚儿你可真是,我能吃了你是怎么地?带这些人来作甚?我们之间的那些话,你也好意思让他们听了去。” 这话说得好像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干系。 楚清晚眉间掠过一抹不悦,淡声道:“叶公子有话直说,无事请自便。” 叶辰轩一笑:“晚儿,你来都来了,还跟我这样生分?怎么,跟我撒娇呢?想让我多哄哄你?” 这厮究竟在说什么? 楚清晚面露不解。 叶辰轩却以为猜中了她的心思,当即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她:“不闹脾气了,好不好?” 楚清晚愈发迷茫,并未接:“无功不受禄。叶公子,你究竟有何事?” 叶辰轩挑眉:“五年不见,晚儿倒学会口是心非那一套了。好了,我哄也哄了,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去游湖可好?” 楚清晚一阵无言:“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叶辰轩愣了一下,心中隐隐不快。 这女人怎么回事?他都低声下气地哄这半日了,她还想如何?欲擒故纵也得有个限度。 想法才落,楚清晚站了起来,作势离开。 叶辰轩有些恼:“又来这招!” “楚清晚,你别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以为我会一直对你有耐心,我今日约你来是看在昔日情分上,你别恃宠而骄、得寸进尺!” 话到此处,楚清晚才恍然大悟——原来叶辰轩以为她是来应他的约! 难怪说了那些不着四六的话。 是了,他中午说“人约黄昏后”,“老地方”见,眼下这不是正合上了么。 这茶楼她从前陪老太爷来过一次,就是那时遇见了叶辰轩,没见过世面的她被他俊朗的外表迷惑,一时春心萌动。 后来叶辰轩有意借她谋夺楚家的家产,倒是也约她过来品过两次茶。 这就成老地方了? 天可怜见,楚清晚压根没将他的邀约当一回事,也没想到这么巧地来到了这茶楼。 听他那话的意思,莫不是觉着她还恋慕着他? 楚清晚可不接受这种误解:“叶公子多虑了,我并不想看到你。” 当初猪油蒙心才会识人不清,身败名裂的时候,她就看明白了,感情也收得干净利落,丝毫不剩。 叶辰轩轻笑,语气有几分无奈,夹杂着嘲讽:“晚儿啊,你站在此处说这话,不觉得亏心么。” 楚清晚眸色平静地望着他:“今日之事纯属误会,叶公子不必过虑,至于从前……” “过往事如烟云散,实在无需介怀,还望叶公子往后恪守礼教,你我井河两水,互不相犯,告辞。” 语毕,楚清晚径自迈步,没成想才下楼,迎面就遇上了墨景郁。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第055章 落花无意,流水无情 “王爷……”楚清晚刚开了个口,叶辰轩便追了下来。 “晚儿,我知你口不对心,别跟我闹了。” 方才那极短的时间里,他的情绪几经变化,最终归于对楚清晚的垂涎与计划失败的不甘。 他本合计着今夜就能抱得美人归,特意孤身前来,连客栈都安排好了,被拒了岂不白费心思? 再者,楚清晚还担着楚家老太爷的疼爱,出于大局考虑,他也不能就这么放她走了。 叶辰轩忍下脾气:“是我不好,不该因为见着你太高兴就忘形说了那些话,好晚儿,别恼我。” 楚清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句“你好油腻”在嘴边打转。 叶辰轩说着还想上前拉她的手,墨景郁冷眼瞧着,突兀地“呵”了一声。 嘱咐他早日回府,自己却在这里和男人幽会,好一个楚清晚! 叶辰轩动作一顿,扭头看见他,忙不迭地行礼:“见过王爷。” 墨景郁没免他的礼,沉声道:“光天化日,叶公子倒是放浪形骸。” 叶辰轩一惊,脑中一时转过数个念头。 祁王此话何意?以为他轻薄了楚清晚,要为她出头? 他还记得,楚清月给他的信中,隐晦地提过祁王前去楚府为楚清晚撑腰一事,莫不是要发作到自己头上了? 叶辰轩吞了口唾沫:“王爷说笑了,草民与晚儿乃旧识,今日相约于此叙旧,并无逾越。” 墨景郁玩味地牵起唇角:“晚儿……” “叫得这样亲昵,想来情意匪浅,不若本王去知会叶大人一声,将你们销毁的婚约再续上?” 楚叶两家退婚一事不是秘密,他知情不足为奇,可叶辰轩从未想过要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破鞋! 他只是贪恋她的美色与楚家的家产而已。 闻言,叶辰轩忙道:“承蒙王爷厚爱,草民愧不敢当。” 墨景郁冷笑:“既无再续前缘之意,何故言语轻佻撩拨于人?” 叶辰轩躬着身子,看不到他的神情,半点都揣测不到他话中的深意,只得含混地干笑。 “还是说……”墨景郁抬眸看向楚清晚,“是楚小姐后悔退婚了?” 楚清晚摆手:“不后悔,求之不得。” 这个答案还算合墨景郁的心,他修长的手指捻了捻袖口,不轻不重地道:“落花无意,流水无情,倒巧了。” 叶辰轩垂着脑袋不敢搭话。 虽然祁王怎么说都管不着他和楚清晚的事,但这位行事素来无体统,无据可依,不该他插手的,他不也在这盘问了半日么。 他喜怒无常,行事全凭心情,万一哪句话不对付了惹怒他,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叶辰轩心里暗骂,却听墨景郁问:“楚小姐,旧话可叙完了?” 楚清晚和叶辰轩本就无话可说:“回王爷,叙完了。” 墨景郁“嗯”一声,略抬了抬手,林予会意,推着他往出走。 楚清晚想了想,抬脚跟上,期间没再看叶辰轩一眼。 还得去祁王府施针呢,她可没工夫和他纠缠。 直到听不见轮椅的声音,叶辰轩才直起身子,折扇若有所思地拍着掌心。 楚清晚和墨景郁到底是什么关系?竟让眼高于顶的祁王管起了她的私事! 叶辰轩抿抿唇,眸中一片晦涩幽光。 第056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叶辰轩命人暗中查访暂且不提,再说打道回府的楚清晚和墨景郁。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好巧不巧,楚清晚前些天让嫣然找人做的匾额正好送到,府中下人搭了梯子在挂。 原木底色很好地衬托出“陶然居”三个字的意境,镶边烫金却又染了世俗气息,二者本该背道而驰,却奇异地融合到了一处。 楚清晚越看越喜欢,扭头笑吟吟地道:“王爷的字当真天下无双。” 墨景郁眉眼动了动,想到她的府邸挂着他提的字,心头无端熨帖,连在茶楼的无名火都消了许多。 楚清晚亲自指挥着下人挂好,摸着下巴欣赏,倏地想到什么,颇有些谄媚地问:“王爷可用过晚膳了?” 墨景郁不答反问:“怎么?” 楚清晚笑得愈发灿烂:“王爷若不嫌弃,不如在府上将就一顿?” 墨景郁眉间划过一抹疑惑,总觉着她不怀好意。 楚清晚见他没拒绝,挪着小碎步过来帮他推轮椅。 林予想说什么,被墨景郁一个眼神制止,几人就这样进了陶然居。 他倒要看看她突然热情意欲何为。 一进院子,三只奶团子便主动围了上来,甜甜脆生生地问:“叔叔,你的腿好了吗?” 墨景郁神色淡淡,语气却比平日温软:“快了。” 扎针时他能明显感觉到以前没有的痛觉,这是莫大的进展,他嘴上虽从未提起,但心中很是欣喜,寻思着给楚清晚一些赏赐呢。 甜甜一笑:“那叔叔以后就不会疼哭了吧?” 墨景郁眼角微抽。 他从未疼哭过! 甜甜很是关心他,没听到回答就锲而不舍地问。 墨景郁无奈地答:“不会。” 甜甜的眼眸弯起来,拍着手夸他:“叔叔好棒!” 说着摸出一颗糖,拉着他的手放在他掌心,冲他眨了眨眼睛:“这是奖励哦,只要叔叔不哭,每次见面,甜甜都会给叔叔一颗糖。” 墨景郁想起楚清晚说过的话,一时竟有些感动。 原来被人赠予视若珍宝的东西,竟是这样的感觉么。 他蜷起手指,将糖果握住,眉目都柔和了几分:“好。” 甜甜踮起脚,小声在他耳边道:“不要告诉娘亲哦,她会吃醋哒。” 话音方落,去厨房的楚清晚折回来,墨景郁下意识地把手往宽大的袖子里藏。 林予:“……” 一颗糖而已,至于吗? 墨景郁似乎也意识到这动作有点傻,微拧了一下眉头,却没将手伸出来。 楚清晚不知这小插曲,只看见甜甜和他亲昵地说话,不由叮嘱道:“甜甜,不可以乱动叔叔的腿,知道吗?” 甜甜点头如捣蒜:“甜甜知道,甜甜很乖的。” 楚清晚笑着摸摸她脑袋:“就知道你听话,好啦,进屋吃饭。” 甜甜高兴地拽着团团和圆圆一起进去,楚清晚则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墨景郁身后,推着他进去。 用饭期间,楚清晚很是关照墨景郁,后者沉默地享受着,落在她身上的眼神越来越深。 直至吃完,下人收拾妥当,墨景郁才悠悠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楚神医这般体贴本王,莫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第057章 你们以前果真郎情妾意 楚清晚双眸微睁:“怎会?我素来行得正坐得端。” 墨景郁一哂:“是么,那楚神医这是为何?” 他未明说,楚清晚却明了他的意思,挽唇一笑,眼含期冀地道:“王爷可否再为我题几个字?” 墨景郁微怔。 他素来不信天上会掉馅饼,楚清晚的种种殷切,他料定会有条件,只是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的小事。 楚清晚是真心喜爱他的字:“王爷的字大气斐然、行云流水,当世名家亦无可比拟,王爷念在这一饭之恩上,再写几个可好?” 最后一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央求,大大取悦了墨景郁。 他嘴角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开口却是道:“叶辰轩的字也不俗,你怎不找他?” 楚清晚不假思索:“我没见过他的字。” 她不似楚清月那般多情浪漫,时常与叶辰轩书信往来,五年前的她刚穿越不久,用不惯毛笔,不爱书书写写。 她与叶辰轩为数不多的见面,要么是偶遇,要么是他主动寻来。 是以,叶辰轩的字如何,她当真不知,也无兴趣。 墨景郁眉梢微挑,不依不饶:“可本王怎么听说,楚神医五年前与他情投意合呢?” 楚清晚无辜反问:“这与我没见过他的字有何关系?” 墨景郁面色沉了沉:“你们以前果真郎情妾意。” 楚清晚缓缓皱眉。 她和他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 而且,就算她以前眼盲心瞎短暂地喜欢过叶辰轩,这与墨景郁何干?他这一副不悦的质问口吻算怎么回事? 楚清晚不解,眼见他的神色不如方才和煦,她撇撇嘴,不无遗憾地道:“王爷若不愿,那便算了吧。” 她的大字一言难尽,但京都多的是字好之人,花些银钱找一个即可,只是…… 还没只是出个所以然,墨景郁反问:“谁说本王不愿?” 楚清晚眸光复杂地看着他,十分想问:既然愿意,那您弯弯绕绕这半天做什么呢? 但话没说出口,听他答应,她便推着他去了书房。 楚清晚的书房十分简单,除却满架子的医书,便只剩一张书案一张椅子,及窗下一张美人榻。 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墨景郁一眼扫过去,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楚神医平日就用这种笔墨?” 楚清晚颔首。 她知晓有些文人雅士对笔墨纸砚分外讲究,但她是门外汉,只要能写就行。 墨景郁轻啧一声,吩咐道:“本王记得王府库里有套不错的狼毫和徽墨,去取了给楚神医送来。” 林予眸中划过一抹诧异。 他没记错的话,那套狼毫和徽墨是王爷在北方时,一名官员为讨好他进献的,有价无市,极为难得,他自己都没舍得用。 楚清晚忙推辞:“不必不必,我一俗人,平白糟践了好物。” 墨景郁眼角一撇:“用得着便用,用不着本王用。” 楚清晚疑惑眨眼。 你用放在你府上不就好了?拿来这里作甚? 楚清晚不明白,林予却懂了——王爷这是准备常来陶然居了。 林予心中大为震撼,却又觉得意料之中,犹疑片刻,拱手告退去取东西了。 等他走远,墨景郁才勉为其难地在笔架上挑了一支笔,看向楚清晚,淡声道:“磨墨。” 第058章 你在教本王做事? 暮色初合,点点清辉落窗棂,烛光摇曳,昏昏夜色映书案。 楚清晚站在桌前,纤细的手指捏着墨锭,缓慢地沿着砚台打圈。 她磨得认真,微垂的眼睫盛了光,细细描摹如玉侧脸,夹带着文雅的书卷气扑面而来。 墨景郁微一侧头,眸光顿时被攫住。 明明不是第一次见她专注的模样,却不知为何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那短暂的空白里,恍若有春花盛开。 “王爷,狼毫和徽墨取来了。” 门外传来声音,林予捧着一只盒子走了进来。 墨景郁敛神,示意他放在一旁,而后若无其事地提笔蘸墨,写下楚清晚要的字。 末了,他将毛笔搁在盛着清水的笔洗里浸泡片刻,修长的手指轻捏笔尖。 青瓷笔洗透亮,衬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轻易勾住目光,楚清晚看得有点儿入迷。 毛笔洗好被重新挂到笔架上,轻微的碰撞声拉回楚清晚的思绪。 她将晾干墨的字仔细收好,诚恳道谢:“多谢王爷。” 墨景郁接过林予递来的帕子擦手,不动声色地问:“本王没记错的话,此乃南国声名显赫的商号,楚神医要这字做什么?” 楚清晚眼底滑过一抹幽光,佯装不知:“啊?这是很有名的商号吗?” 墨景郁抬起眼皮看她,见她目中疑惑,神情自然,复又垂了眼,声音很淡:“嗯。” 楚清晚眸色微闪,一派无辜:“话说回来,既是南国的商号,王爷怎会知晓?” 墨景郁别有深意地道:“天下之事,本王若想,尽皆在掌握之中。” 楚清晚暗啧一声。 凌寒等人来京都后,她让他们出去摸索过,大街小巷的人几乎不知这商号,他却是了若指掌,不简单啊。 楚清晚抵了下嘴角,岔开话题:“该施针了。” 墨景郁颔首,又问:“厢房在何处?” 楚清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笑了笑,道:“王爷见谅,寒舍简陋,不如王府方便,还请王爷移步。” 她说的是实话。 王府里,他的浴桶是为了他的双腿特制的,陶然居没这条件。 且药浴需要的药材全在王府,她虽有药房,却并不齐全,终归是多有不便。 墨景郁也不勉强,叫着她一起去王府,施针后让林予把人送回来。 完成任务后的林予很是困惑。 两座府邸望衡对宇,中间就一条街的距离,这么两步路,楚神医不至于迷路吧?专门送一趟有何意义? 对此,墨景郁的解释是:“世风日下,佻薄孟浪之流不知凡几,谁知会否趁夜做些下作勾当。” 林予挠挠脑袋:“王爷是在说叶公子吗?” 墨景郁轻哼,不置可否。 林予真诚地道:“王爷,你素来不将这些放在心上的。” 墨景郁冷冷一瞥:“怎么,你在教本王做事?” 林予忙低头:“属下不敢。” 墨景郁抚了抚腰间玉佩:“去查查叶家最近的动向。” 林予一惊:“王爷是想……” 墨景郁眼底一沉:“日子太闲便满脑子花前月下,本王就是看不得叶辰轩那么舒坦。” 林予的心落回肚子里,却也忍不住惆怅。 他家王爷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他对楚神医的事越来越上心了! 第059章 又要去青楼啊 几天后,叶辰轩卷入一桩案子,再无暇分身纠缠楚清晚。 楚清晚除却去楚府探望老太爷和去祁王府施针,其余时间尽数闷在书房里。 转眼半月过去,她再出来时,将厚厚一沓纸递给凌寒:“首饰样子和成衣样子都在这里,分开找人做,别让成衣铺子那边的人知道你。” 凌寒不解:“这是何故?” 楚清晚眸中寒光一闪:“因为我要做老板。” 凌寒愈发迷茫。 本来不就是老板么? 楚清晚没解释,命他退下去忙后又叫了卫战来,将另一张写满字的纸给他:“按照上面的章程行动。” 卫战领命,面无表情地去执行。 楚清晚伸了个懒腰,扭头道:“嫣然,换身男装。” 嫣然小脸一垮:“又要去青楼啊?” 楚清晚笑而不语。 半个时辰后,潇湘馆。 这里是京都有名的烟花之地,三层角楼高挂大红灯笼,朱漆门洞开,耀目的烛光将屋中景象照得通明。 里头传来令人浮想联翩的嬉笑打闹声,从门外望去,能瞧见不少公子哥搂着香肩半露的女子喝酒,好不快活。 楚清晚一展手中折扇,风度翩翩地往里走。 “姑娘且慢!”老鸨的声音从侧面传来,扭着腰走近阻止了她,“这位姑娘,潇湘馆不接待女子。” 楚清晚收了扇子,反手指着自己:“我?女子?” 她女扮男装很用心,不仅用妆容改变了容貌,还缠了裹胸,长发仅用一根发带绑起,一袭天青色锦袍加身,任谁看了都得赞一句公子世无双。 但老鸨浸淫欢场,眼睛毒辣。 “姑娘诶,我这馆里接待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这种小把戏就别想蒙我了,谁家公子有你这么细的腰啊?” 说着,那捏着艳红丝帕的手掐了一把楚清晚的腰,惊得她后退一步,捂着被掐的地方瞪眼。 老鸨笑得不能自已:“这般青涩,还想学男人寻欢作乐,姑娘莫不是来捉奸的?找情郎?” 既已被拆穿,楚清晚便不再装模作样,正了正神色道:“你开门做生意,客人来了便接,找人还是找乐子,随我高兴。” 老鸨捂嘴笑,好心提醒:“姑娘,我这里没有小倌。” 楚清晚勾唇:“姑娘我要找的是姑娘。” 老鸨面露疑色。 楚清晚给嫣然一个眼神,后者摸了片金叶子递给老鸨。 那老鸨立时眉开眼笑,连称呼都换了:“哎哟两位爷里边请,我这馆里的姑娘个个绝色,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姑娘们,接客了!” 一声吆喝,莺莺燕燕簇拥而来,脂粉香扑鼻,娇声软语。 楚清晚一眼扫过,点了两名高挑清丽的女子。 那两人一左一右地拉着她,直奔楼上厢房,剩下的几个对嫣然上下其手,恨不能在大堂就发生点什么。 嫣然双手环抱在胸前左右躲,苦不堪言。 楚清晚见了轻笑,从荷包里摸了几颗金瓜子给她们,让她们不必服侍。 待她们都走远,楚清晚又让嫣然给了老鸨一片金叶子,这才道:“把你们馆里的清倌全叫来,接过客的叫上十个,要颜色好高挑些的。” 老鸨不明所以,但看那两片金叶子,心里也知晓这是遇上了豪客,遂故作为难地道:“听曲品茶的爷多了,这清倌一时也无法尽数到位。” 楚清晚了然,索性丢给她一锭金子:“够了么?” “够了够了!这就安排!” 老鸨接着金子,脚下生风。 第060章 叫了二十来个姑娘还不够 二楼厢房,楚清晚坐在桌后,桌前站着两排姑娘,前排十二个清倌,后排十个红倌。 楚清晚摸着下巴一一打量,不得不承认,潇湘馆不愧是京都第一销金窝,这些姑娘个顶个地漂亮,不过…… “怎不见红鸾姑娘?”楚清晚问老鸨。 红鸾是潇湘馆的新晋头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两年前凭一支惊鸿舞名扬京都,挤掉上一届头牌成功上位。 她长得极美,是以,即便卖艺不卖身,仍引得众多公子少爷趋之若鹜,一掷千金只为与她品茗听琴。 老鸨道:“红鸾今晚被一位爷包了,过不来,这些还不够吗?” 楚清晚摸着下巴:“够是够了,不过,我最想要的是红鸾姑娘。” 老鸨见怪不怪:“哎哟,这来潇湘馆想要红鸾姑娘的,能从这里排到护城河呢,小公子,你的心愿怕是要落空了。” 楚清晚执着得很:“我就要红鸾!这样,你去跟红鸾的客人商量一下,我愿意出三倍的价格,请红鸾姑娘过来一叙。” 老鸨满脸堆笑:“红鸾何德何能得小公子如此厚爱啊,若是无客自不该推辞,只是那客人实在尊贵,怕不会放人。” 楚清晚抬眼:“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还是嫌银子少了?五倍,快去!” 老鸨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犹豫再三,一拧手帕去了隔壁。 她小心翼翼地敲门,得到应允后才推门而入。 屋里纱幔垂坠,淡香袅袅,与外头的纸醉金迷比起来,显得格外清幽雅致。 老鸨往进走了几步,低眉顺眼:“主子。” 纱幔后传来一道冰冷的男声:“何事?” 老鸨言简意赅:“隔壁来了个姑娘,非要见红鸾。” 男人费解:“姑娘?” 老鸨颔首:“女扮男装来的,叫了二十来个姑娘还不够,点名要红鸾过去,说是愿意出五倍的价钱。” 男人拧眉:“是何来路?” 老鸨不知,也不敢硬把人喊过去,垂着脑袋等指示。 男人半晌不语,老鸨心里直打鼓。 正此时,一道黄莺啼唱似的女声响起:“主子,不若属下去看看吧。” 男人冷漠地“嗯”了一声。 下一瞬,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撩起纱幔,袅娜身姿紧随而出:“妈妈,我随你过去。” 老鸨点头,拱手告退,带着红鸾回到楚清晚所在的厢房。 清香袭人,美人顾盼,楚清晚一抬头,眸光狠狠惊艳。 只见红鸾一身暗红色齐胸襦裙,外罩同色云纹锦衣,交领落在肩上,露出平直的锁骨,裙摆曳地,大朵红莲随着她的走动次第盛开,步步生莲。 离得近了,那张鹅蛋小脸逐渐清晰,秀目黛眉下,琼鼻小巧精致,樱唇点着浓艳的朱砂,却不见半点俗气。 她盈盈一拜,发钗垂下的流苏扫进锁骨窝,声如珠玉落盘:“见过公子。” 楚清晚忙扶她直身,不吝赞叹:“百闻不如一见,今日见了红鸾姑娘,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倾国倾城了。” 红鸾一笑:“公子谬赞,红鸾愧不敢当。” 楚清晚指指身旁的座位:“姑娘快坐。” “谢公子。”红鸾大方落座,“听妈妈说,公子为见红鸾颇为破费,公子可是想听曲?” 楚清晚摆手:“不,我想请姑娘帮忙。” 第061章 本王行不行,你不清楚么 红鸾惊讶:“帮忙?” 楚清晚点头:“实不相瞒,在下准备开一间成衣铺子,到时请红鸾姑娘和姐妹们捧捧场。” 红鸾不太明白:“公子何意?” 楚清晚说了两个字,红鸾更不懂了。 楚清晚道:“总之我想要姑娘们十天时间,店铺开张后,自会好生送回。” 这个红鸾做不了主。 她虽是头牌,拥有极大的话语权,但去留还得听老鸨安排。 楚清晚也明白这一点,本就打算和老鸨商议,只是听闻红鸾不外出,这才想先征得她的同意。 老鸨对楚清晚的要求很是困惑:“公子,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我这二十几个姑娘都带走,十天后才让她们回来?” 楚清晚扇子虚点:“不错。” 老鸨挥手帕:“公子诶,你把人都带走了,这不是要我关门歇业么!” 楚清晚道:“妈妈放心,我不全要,至多十五个,银钱方面只要不过分,我不与你讨价还价。” “姑娘们我会好吃好喝地养着,这十天不让其他男人染指,事毕我会额外再给一笔银子,以慰辛劳。” 老鸨一对眉头拧在一起,既舍不得银子,又舍不得人。 红鸾问:“公子,只是为店铺开张捧场?” 楚清晚说是,又道:“唯一一点,这十天听我安排。” 红鸾和老鸨对视一眼,彼此皆是一头雾水。 半晌,老鸨开了个价,楚清晚当真不还价,且当场就摸了金子给她。 老鸨有点傻眼。 她说的数够包二十个姑娘一个月了,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的,熟料人家财大气粗! “多谢妈妈。” 楚清晚礼貌道谢,环视一周,清倌红倌各点了七个,加上红鸾,一共十五个。 楚清晚让她们站到一起,越看越满意:“时间从明日开始算,各位姑娘若有要随身物品要携带,烦请收拾好,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来接诸位。” 言罢,楚清晚看向嫣然,示意她走人。 姑娘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 老鸨摆摆手:“且散了吧,各自回屋做准备。” 于是,十几个姑娘跟在楚清晚身后鱼贯出门,场面蔚为壮观。 但才到门口,楚清晚蓦地止住脚步,看着面前的人,表情先是讶异,接着难以置信,最后若无其事。 嫣然在她身后问:“小……少爷,怎么不走了?” 楚清晚轻咳一声,刻意压低声音:“走。” “站住!”脚迈出一步,眼前人出声喝止,上下打量她,戏谑地道,“楚公子?见到熟人,招呼都不打么。” 楚清晚一拱手:“见过王爷。” 她的装扮如此失败么?瞒不过老鸨就算了,墨景郁也能看出来,见鬼! 墨景郁扫一眼她身后乌泱泱的人:“这么多姑娘,楚公子艳福不浅啊,消受得起么?” 楚清晚脱口而出:“要不给你分两个?” 墨景郁脸一黑,老鸨和红鸾险些笑出来。 她和王爷竟是旧识,还这般口无遮拦,想是交情匪浅。 “不过,”楚清晚话锋一转,语气带着怀疑,“王爷,你行吗?” 她是说他腿脚不便,怕也有心无力,可墨景郁听着却不是这么回事。 毕竟这女人不是第一次质疑他那方面了。 墨景郁怒极反笑:“本王行不行,你不清楚么?” 第062章 真的吗?我不信 此言一出,方寸之间落针可闻。 红鸾瞠目结舌,老鸨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林予唇角直抽。 嫣然舌桥不下:“小姐……哦不,少爷,你和王爷,你……你们……” 楚清晚扶额,苍白地辩解:“王爷,你开口之前措下辞,不要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墨景郁不以为然:“本王说错了吗?” 楚清晚瞪眼:“当然!我、我怎么会知道你、你……” 想到了不该想的画面,她有点说不下去,脸颊甚至不争气地泛起绯红。 墨景郁觉得有趣极了,嘴角一扯,语出惊人:“你那晚……” “闭嘴!”楚清晚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不意外地看到他眸色一沉,危险层层散开。 她急忙收回来,讪笑一声:“我还有事,告辞!” 话音未落,人已蹬蹬蹬跑下了楼,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墨景郁用指腹抹了抹下唇,琥珀色的瞳仁划过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手挺软,有股淡淡的药香,不让人讨厌。 落荒而逃的样子也出乎意料地可人。 墨景郁敛下眸子,示意林予离开。 他们走后半晌,红鸾才喃喃道:“妈妈,我们真的能收方才那位小姐的银子吗?” 她对王爷动手动脚,竟没横尸当场,收了她的银钱,王爷能答应? 老鸨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沉吟片刻道:“给了就先收着,你们到了她那里,好好听话就是了。” ****** 楚清晚跑出潇湘馆,一刻不停地钻进马车:“回府。” 嫣然问个不停:“小姐,你和王爷怎么回事啊?” 楚清晚头大地捏眉心:“我们就是单纯的医患关系。” 嫣然:“真的吗?我不信。” 楚清晚:“……” 爱信不信,不想说了。 嫣然问不出什么来,撑着下巴转了话题:“小姐,你要那么多姑娘做什么?” 楚清晚神秘一笑:“秘密。” 马车很快抵达陶然居,楚清晚叫来孙婆子,吩咐她把后面的院子收拾出来,而后换下男装去了祁王府。 为免跑空,她问了门前的小厮:“你们王爷回府了吗?” 小厮恭敬地说回了,引她去内院。 楚清晚努力忘记潇湘馆的那一幕,镇定自若地进入里屋。 没成想,墨景郁开口第一句就是:“不害羞了?” 楚清晚脚步一顿。 害羞?谁?谁害羞? 墨景郁靠在床头,好整以暇地欣赏她多变的神情:“楚神医今晚是打算隔空施针?” 楚清晚走近,抬手撩开他的裤腿。 墨景郁似是闲得慌,打听起她的事来:“你去潇湘馆做什么?” 楚清晚不答反问:“去青楼能做什么?” 她要找姑娘,青楼自是最好的地方。 墨景郁眉头微挑:“你若非女子,本王便不该问。” 楚清晚一针下去,揣着明白装糊涂:“知道不该问就别问了,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墨景郁哼笑:“敢与本王这般说话,你倒是越来越放肆了。” 楚清晚耸耸肩。 威胁听多了就习惯了。 以前她还多少有些惧怕他一声令下要她小命,这大半月下来,她平安无事,她就当他是嘴强王者了。 楚清晚凝神施针,却听墨景郁道:“本王明日要外出,不回府。” 楚清晚转眸对上他的视线,眨眨眼。 那诊疗之事怎么办? 第063章 你如此在意,是吃醋了么 墨景郁原想让楚清晚与他一道前去,后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他,他此次去的不是寻常地方,人多眼杂,若让人知晓她在全力为他治腿,怕会惹祸上身,毕竟看不得他好的大有人在。 且她说过,暂时不想暴露神医的身份,他就更不能让她涉险。 墨景郁告诉她,只是要提醒她往后数日都不必来王府,熟料话才说完,楚清晚便道:“我有事脱不开身,不能随诊的。” 墨景郁顿时感觉一腔思量喂了狗,阴阳怪气地道:“忙着逛秦楼楚馆?” 楚清晚:“……” 她来京都后就去了这么一次,去办正事,怎么就揪着不放呢? 楚清晚转着银针:“王爷不也去了么。” 墨景郁挑眉:“本王去不得?你如此在意,是吃醋了么?” 楚清晚再次无语凝噎。 外界皆传祁王冷漠寡言,可就这大半月的相处来看,他分明是个诡辩奇才,脑子里的想法永远令人捉摸不透。 譬如今日这话,他并非第一次说,但楚清晚真心不知他到底哪里来的错觉。 根据过往经验,越和他争辩越说不清,楚清晚聪明地闭了嘴,施完针便去看药。 回来时,墨景郁疼得满头大汗,嘴唇青白,额上青筋暴起,却是一声不吭。 楚清晚拧了帕子给他擦汗,有些于心不忍:“疼就喊出来,没关系的。” 施针有段时日了,随着神经再生,他的痛感会越来越明显,不亚于断骨重接,她知道有多难熬。 扪心自问,若是换在她身上,她不一定能承受得住,但他忍下了。 楚清晚不由得想到五天前。 那天他不知为何划伤了手,寸长的小口子,慢点上药都要痊愈了,他却非要她帮他处理。 她没法,只得给他上药,没注意手重了,他拧着眉头喊疼,把她和林予都吓了一跳,内心想法如出一辙——那么小的伤会疼?您没事吧? 墨景郁当时一本正经,还强调了一遍:“真的疼。” 可换到此时,削骨切肤之痛,他却半字不吐。 楚清晚禁不住想:这人的疼痛级别究竟是如何划分的? 她望着冷汗涔涔的他,没答案。 两刻钟过得很快,楚清晚拔了针,又细细地按摩,问他:“王爷明日要去何处?” 墨景郁浑身虚脱,有气无力地道:“行宫,伴驾。” 楚清晚动作一顿。 墨景郁撩起眼皮:“怎么?” 楚清晚不答反问:“是我想的那个伴驾吗?陪皇帝皇子们去行宫消遣?” 墨景郁“嗯”了一声,眼底寒光乍现。 楚清晚没再说话,按摩结束后,她帮着林予兑好药浴。 在林予扶墨景郁进去前,她忽地问:“王爷,你可有信得过的御医?” 既是伴驾,他府上的大夫定然无法跟随,只能是御医。 墨景郁眸色晦暗:“何出此言?” 楚清晚道:“有的话,劳烦你传他来,我将针灸之法教给他,伴驾期间,由他为你施针。” 墨景郁定定地看着她:“为何要信得过?” 楚清晚迎上他的视线,沉吟良久才说:“王爷的腿,若在受伤之初好生治疗,不会是如今这样。” 一句话,掀起墨景郁心中汹涌的浪潮。 第064章 矮人一截的残废煞星 广为人知的故事里,战神秦郁的双腿残于战场,乃因他深入敌军取头领首级,被上百名忠心护主的死士所伤。 据传,秦郁当时性命垂危,皇帝派出十名御医,昼夜兼程赶到边关,合力三天三夜才将其从鬼门关拉回来。 边关环境恶劣,皇帝特召秦郁回京养伤,念其战功赫赫,特赐国姓,更名墨景郁,并封祁王。 几年来,传言甚嚣尘上,墨景郁自己都快信了,差点忘记,他的这双腿,是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残的。 那时他还没有自己的府邸,仍住在寿康侯府,皇帝确实派了许多御医为他看诊,甚至因为不见成效斩了一人。 可他的腿还是没治好。 国姓和王爵,便是在确定他瘫痪之后,为了安抚他而赐下的。 墨景郁初时不懂,可他终究不是傻子,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让他窥得肮脏真相。 他也曾歇斯底里,却总石沉大海,世人只知黄恩浩荡,祁王荣耀加身,无出其右。 饶是到了现在,宫里也偶有御医奉命请脉。 旁人看来,墨景郁深沐皇恩,合该感恩戴德。 但是,得知他要伴驾时,楚清晚却问他:“王爷,你可有信得过的御医?” 她或许不知往事曲折,但她明白,若真的深沐皇恩,他该是英姿勃发的战神祁王,而非矮人一截的残废煞星。 这一刻,墨景郁清楚地感受到心底深处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撩起满腔热烈。 桃花绽,静水流,花落潭水,涟漪深深。 “王爷?”见他久久不语,楚清晚以为说错了话,低声唤他。 墨景郁回过神来,浅色的眸暖意融融:“明日一早,你过来教针法。” 楚清晚松口气,下意识叮嘱,说到一半打住,摆手道:“算了,明早我跟随诊御医说,王爷先泡药浴,我回去准备点东西。” 言毕,她收起针包转身离开。 墨景郁望着她的背影,嘴角荡出一抹笑。 林予叹为观止,内心仍有顾虑:“王爷,我们好不容易才在太医院安插了人,就这么暴露吗?” 墨景郁嘴角一敛,神色淡淡:“明早随便传个御医来即可。” 林予不解:“可楚神医说……” 墨景郁冷笑:“你最初知晓她是神医时,可曾相信?” 林予恍然大悟。 他都不信,平白多长了数个心眼的人更不会信。 上回吐血,宫里急不可耐地派了御医来,可这么久了,里面毫无动静,说明他们带回去的脉案并未让有心人觉得他的腿有救。 他们兴许还觉得他是病急乱投医,随便找了个人来装样子。 既如此,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心虚,不若大大方方的,他们想知道什么便让他们知道什么。 总归才一个早晨,御医就是天纵英才,也学不会楚清晚的本事。 林予想通这一层,又有新的疑惑:“那为何不直接带楚神医去行宫?” 墨景郁笑笑:“你没听到么,她不愿。” 这是其一。 更重要的是,她是楚府嫡小姐,五年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带她去了,那些个多嘴多舌的不会让她清静。 林予挠挠头,迷茫。 人家不愿就算了,他家王爷以前有这么好说话吗? 第065章 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翌日,曙光落檐瓦。 楚清晚与御医同时抵达祁王府,彼此见礼后,林予将二人引到内院。 御医先为墨景郁请脉,例行询问饮食,继而才与楚清晚交谈。 楚清晚的话很少,简单应付几句便转入正题,说起针灸之事,足足半个时辰才算完。 正要叮嘱有关药浴的一应事项,林予出声打断:“楚小姐,杜太医还要回宫准备伴驾事宜。” 楚清晚注意到他的称呼,眸光微闪,不再多言。 送走杜太医,她也不多问,细细跟林予嘱咐完毕,递给墨景郁一个青瓷瓶:“每日一粒,弥补针灸的不足,吃完腿会疼,忍一忍。” 说着打了个哈欠,墨景郁见状问:“昨夜没睡好?” 楚清晚揉着眼睛:“一夜没睡。” 她知晓御医再厉害也不能跟她下针的功效一样,遂熬通宵做了那瓶药丸,十天的量。 墨景郁晃晃青瓷瓶:“为了这个?” 楚清晚颔首,又道:“你体内的蛊我还没找到解决之法,你去了行宫要小心,别乱吃药,以免再次唤醒它。” 墨景郁握紧那瓶药,心中极为熨帖:“好。” 楚清晚回想了一下,再没什么遗漏,摆摆手回府补觉。 睡不到一个时辰,屋外传来喧闹声,她撑起身子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嫣然推门而入:“小姐,潇湘馆的姑娘们都接过来了。” 楚清晚应了声好,下床洗漱。 院子里,以红鸾为首,十五个水灵灵的姑娘或站或坐,娇声细语,好不热闹。 甜甜拉着红鸾的手,嗓音软糯:“姐姐,你好好看呀,你是仙女吗?” 圆圆凑在一名天青色衣裙的清倌身边,双眸晶亮:“姐姐,请问你芳龄几何?可曾婚配?” 那女子莞尔:“小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呀?” 圆圆煞有介事地道:“若未许人家,姐姐可愿嫁与我?” 童言无忌,惹来一阵调笑。 圆圆捂着左边胸口,满脸真诚:“姐姐,我心悦你。” 另两名姑娘凑过来,笑吟吟地逗他玩:“小公子,你只要清欢姐姐吗?我们呢?” 圆圆左看看右看看,很是为难:“漂亮姐姐我都想要,但娘亲说了,三妻四妾的不是好男人。” 几人先是一愣,旋即捧腹。 圆圆眼珠子一转:“姐姐,不如你嫁给我哥哥吧。” 被点到的团团无奈扶额,表情匮乏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怒。 这弟弟没法要了,丢人!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楚清晚收拾停当出来,甜甜忙跑过去,兴奋地说:“娘亲,红鸾姐姐好香好香!” 楚清晚哑然失笑,抬手点点她鼻尖:“不可无礼。” 甜甜皱皱小鼻子,又想去拉着红鸾玩,却见她拍拍手,其余人站到她身后,整整齐齐地朝楚清晚福了福身。 红鸾道:“姐妹们都在这里了,敢问小姐有何吩咐?” 楚清晚转身:“跟我来。” 一行人往里走,到了最后面的院子。 楚清晚站定:“未来十天,诸位的起居皆在此处,稍有些简陋,请多担待。” “厢房有限,是故两人一间,诸位自行选择,有任何需要跟孙婆婆说,她会尽量满足。” 红鸾仍一脑门问号:“小姐,你昨日说的话究竟何意?” 楚清晚嘴角一勾:“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第066章 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楚清晚事无巨细地交代清楚,关起门来进行,一待就是十天。 这十天里,京都大街小巷忽而出现了一群小孩,他们拿着厚厚一沓纸,逢人就发。 纸张上图文并茂,识字的看字,不识字的看图,都能得到同一个信息:西大街一家名叫“霓裳坊”的成衣铺子即将开业。 开业当天,凡持图文纸页到场购衣者,皆可享优惠。 除此之外,潇湘馆头牌将携潇湘馆众佳丽倾情捧场,红鸾更会当场再现惊鸿舞。 虽说风尘女子大多为人不齿,但红鸾名动京都,世人皆知她卖艺不卖身,是以受到相当一部分人的追捧。 再则,红鸾以惊鸿舞闻名,但真正见过的其实并不多,平日里想看得花费千金上潇湘馆,现下有免费的,众人自然趋之若鹜。 故此,霓裳坊尚未开业,便已因红鸾被熟知,一传十十传百,就连深宅后院的柳氏和楚清月都听说了。 柳氏道:“听你大哥说,这铺子就在咱家铺子对面,如此声势浩大,莫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楚清月不以为意:“噱头罢了。那红鸾轻易不出潇湘馆,更遑论还呼朋唤友,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柳氏双眉微蹙:“这可是京都,世家大族比比皆是,那么点银两算什么。” 楚清月一笑:“娘,这你就想岔了。” “红鸾再美,她也只是个风尘女子,世家大族最重声誉,谁会愿意和那等下作人扯上干系?” 柳氏一想也对,却总有些不安。 楚清月宽慰她:“娘,你别多想,即便是冲着咱们家来的,咱们家那铺子开多少年了?有口皆碑,哪是一个新铺子能比下去的?” 这话显然说到柳氏心坎里去了,她拍拍楚清月的手背,眉眼舒展开。 母女俩说了会儿体己话,提起楚清晚。 楚清月柔柔地道:“说起来,姐姐好几日没来看爷爷了,不知在忙些什么。” 柳氏脸一拉:“她能忙什么?大抵是老太爷听了你大哥的劝,开窍了,她再蒙骗不成,干脆懒得来了。” 楚清月犹犹豫豫地道:“姐姐她……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柳氏冷哼:“怎么不是!月儿你就是太善良了,总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那楚清晚能逼我向一个婆子道歉,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看看,她如今骗不了老太爷,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我倒要看看,再过些时日,老太爷还有什么理由疼宠她!” 楚清月状似遗憾地叹口气:“爷爷能醒悟自是极好的,却不知姐姐在外头过得如何。” 柳氏眸色一寒:“死了也与楚府无关!” 因着宋婆子那事,她是彻底记恨上楚清晚了,又有楚清月时常在耳边煽风点火,她现在对那个女儿半分情意也不剩。 楚清月十分满意这结果,垂下眸子不再言语,嘴角划过一抹笑。 正是时,碧波院大丫鬟翠萍端了甜汤进来,一边伺候两人用,一边捡着最近听闻的新鲜事说与她们听。 好巧不巧,又是霓裳坊。 翠萍说得生动,柳氏心头涌起危机感,神色愤愤。 楚清月忙道:“娘,你莫多虑,左右霓裳坊后日开业,到时我们去看看,一切不就明晰了么。” 第067章 那些妓子只会搔首弄姿 四月初,春和景明。 经过足足十日的造势,霓裳坊如期开业。 是日,霓裳坊门前,一条可容四人并排通过的通道拔地而起,从店铺门口延伸至街面,连接着三尺余高的舞台。 通道与舞台皆是红绸铺地,其上撒着细碎的琉璃,阳光下熠熠生辉。 舞台周围和通道两边置下一百张椅子,来得早的人不论贫贱富贵,皆凭那张图文并茂的纸张落座,无限享用霓裳坊提供的茶水点心。 来晚的百姓和打探虚实的同行围在座位之外,摩肩接踵,窃窃私语,不一样的眼睛里是如出一辙的好奇。 人群外围,柳氏和楚清月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往远处看。 柳氏蹙眉:“这霓裳坊老板究竟在搞什么鬼?说是今日开业,却不让人进铺子里挑选衣裳,光哄着用些茶水点心,不做生意了么?” 楚清月也不明白,不过看着那精心搭建的舞台,她倒是有所猜测:“都在传红鸾要跳惊鸿舞,怕是在等她呢。” 柳氏冷嗤:“我昨日就差人去打听了,红鸾近日被一位贵客秘密接走,近十日未曾回过潇湘馆,霓裳坊上哪儿请人去?” 楚清月一笑:“总归是这样传的。” 柳氏哼笑:“若兑现不了,丢丑的是霓裳坊。开业就闹出这种笑话,到时不必咱们费心打压,这霓裳坊也成不了气候。” 话音方落,舞台鼓点骤起,琴瑟齐鸣,伴着乐声,五名年龄女子小碎步走上舞台。 她们双足赤裸,一袭青翠色纱裙衬得瓷白小脸艳若桃李,纤腰不盈一握,细白的小腿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鼓点落,舞姿起,不同于谄媚勾人的艳色轻舞,她们举手投足干净利落,透着说不出的飒爽,令人耳目一新。 群众先是静了一瞬,继而如热锅入油,轰然沸腾。 “这些真是潇湘馆的清红倌吗?怎么一点也不像?莫不是随便找来冒充的吧?” “我看像,那些妓子只会搔首弄姿,哪有这般赏心悦目。” “不会吧?最前头那个我认识,确是潇湘馆清倌无疑。” 作假疑云于三言两语间消散,台上舞蹈过半,众人的注意力换了集中点。 “如此说来,霓裳坊没夸大其词,不过话说回来,霓裳坊难道是要卖这样的衣裳?” “荒唐!这种衣不蔽体的东西,除却那些不知廉耻的妓子,谁会买?” “哎哟你们激动什么?舞姬上台前人家就说了,舞姬身上的衣裳归舞姬私有,不在铺子里售卖,想买还买不着呢。” 议论不止,舞台上却已一舞毕。 五名女子站成一排拜谢观众,继而有序散开,竟是要再舞一曲的架势。 与先前不同,这次的舞柔媚似水,她们像没有骨头的妖精,虽不食人魂魄,却令人移不开目光。 人群里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男女皆有,伴着第二支舞结束,开启第三支舞。 与前两支风格迥异的舞节奏强烈,让人想不自觉地跟着律动,群情被推上新的热潮,却也引发了不满之声。 “说是惊鸿舞,红鸾呢?” “是啊,光让这些人来敷衍,红鸾何时出来?” “我可是冲着红鸾来的,一大早就过来了,看不到红鸾,我砸了这骗人的破铺子!” 声讨阵阵,由内至外传到楚清月和柳氏耳中。 楚清月极目:“吵成这样,霓裳坊还不让红鸾出来给个交代么。” 柳氏嘲弄地道:“若红鸾真在此处,早就出来平息怨怼了,哪会任其发展?依我看,霓裳坊压根儿没请到红鸾。” “哗众取宠,难登大雅之堂。是我高看这霓裳坊了,咱们走吧。” 车帘放下,马车转向,车夫才扬鞭,欢呼声陡然四起,几欲掀翻房顶。 第068章 这里多的是她们学不到的创意 柳氏和楚清月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撩起车帘朝后看去,便见红鸾立于高台之上。 她一袭红色百褶裙,身披同色薄烟纱,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虽委身欢场,身上却无半点风尘媚俗,亭亭玉立于舞台中央,幽兰气质出尘清冽,却又炽烈得令人挪不开眼。 当然,最值得一提的是她今日的妆容。 本就是一张芙蓉面的她无需遮掩任何不存在的瑕疵,故而妆容重点突出她的优势——眼睛和鼻子。 只见她清波横流的双眼下方各装饰了一粒黄豆大小的珍珠,宛如美人泪,顾盼间我见犹怜。 鼻尖用与眉毛同色的炭笔点了一颗小小的痣,配着那一袭红衣,魅惑之态扑面而来。 楚清月定睛凝视,喃喃道:“霓裳坊竟真的请来了红鸾。” 柳氏面色阴沉,沉默不语。 两人听着舞台下海啸般的欢呼,也不着急走了,索性下了马车,到自家铺子的二层坐下,看这霓裳坊能玩出什么花样。 随着她们落座,红鸾翩翩起舞。 演绎之初,惊鸿舞便以力量和柔美著称,经过岁月沉淀,红鸾加入了新的动作,使得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特点完美融合,引得台下呼声阵阵。 乐曲急,红鸾水袖摇曳,腰间环佩叮当响,竟和那节奏合到了一起。 乐曲缓,红鸾弱柳扶风,低眉哀戚扬眉笑,跌宕故事尽在无言之间。 一曲毕,红鸾似折翅鸳鸯,孤身跌坐玛瑙间,如泣如诉,可她背脊挺直,似展翅雄鹰,不屈不挠。 良久,乐声余音消散,红鸾起身谢幕,在雷鸣般的掌声里退场。 一路来到霓裳坊后院,她喘着气笑:“我好久没这般痛快过了。” 男装打扮的楚清晚朝她竖起大拇指:“虽在陶然居见过多次惊鸿舞,但今日,红鸾姑娘依旧令我眼界大开。” 红鸾被夸得有些害羞:“小姐谬赞了。” 楚清晚笑笑。 正此时,嫣然快步走来,低声道:“小姐,楚夫人和楚小姐在对面二楼,开着窗看咱们铺子呢。” 楚清晚嘴角一勾:“无妨。” 大肆宣传时,她就猜到楚清月一定会坐不住,想着会派人前来打探,却不想她竟是拖着柳氏一块儿来了。 嫣然着急:“小姐,今日这个,这个……” 楚清晚提醒她:“大秀。” “对!”嫣然反应过来,“这场大秀,咱们前前后后花了多少心思,若被她们学了去,改日照着整一出,那不是白费了么!” 楚清晚丝毫不担心:“学去了又如何?楚府舍得花这么多银子在潇湘馆的姑娘身上吗?请不到比我更有影响力的模特,只会适得其反。” “再说,”她指了指脑袋,“这里,多的是她们学不到的创意。” 那语气十足自信,唇边笑意浅浅,整个人极致张扬。 嫣然被安慰到,登时充满斗志,抄起上妆用的一应物品奔向里间。 屋里两排架子,衣裳琳琅满目,偌大的空间用屏风分出一个个小隔间,十几名姑娘或在里头换衣,或由楚清晚的人收拾妆面,看似乱糟糟,实则有条不紊。 楚清晚迎完红鸾转进来,抬手拍了拍,扬声道:“清欢,该你上了。” 第069章 风花雪月与柴米油盐 清欢一袭水蓝色锦裙,广袖收腰,袖口裙摆绣着小簇小簇的花朵和蝴蝶,走动间,那蝴蝶仿佛活了一般,振翅欲飞。 甫一出场,众人的目光便被衣裳牢牢吸引住,纷纷赞叹样式新颖,却又惋惜不一定买得到。 毕竟先前那些舞姬跳舞之时就有人说了,她们身上的衣裳是为私有,独一无二,并不对外售卖。 观众看清欢盈盈款款地展示,无不扼腕叹息。 正此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女声,介绍清欢身上的衣裳:“此款名为‘蝶恋花’,布料采用南边上好云锦……” 女声空灵婉转,入耳悠扬,很好地解决了外行人的疑惑,介绍完了又道:“限量三套,先到先得。”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清欢已从舞台折返,踩着跳跃的鼓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紧接着,下一名女子走上红毯。 她面色冷淡,一身白色纱裙衬得她宛若高岭之花,人与衣裳相得益彰,一时不知该看人还是该看衣裳。 空灵女声响起:“这是‘千堆雪’……同样限量三套……” 那之后,每一人上台,都会配着女声的解说,穿着衣裳的姑娘们和谐节奏,或快或慢,或慵懒或活泛。 那些衣裳的样式一件比一件新奇,一次次惊艳围观群众,将她们的热情高高挑起,不间断地刺激购买欲。 第一轮走完,楚清晚吩咐嫣然:“可以卖了,记住,价钱是定死的,不接受议价,所有买家一视同仁,不论高低贵贱,只按排队的先后顺序售卖。” 嫣然领命,叫来掌柜和小二,拿着金锣用力一敲,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而后宣布店铺开业。 没有鞭炮,没有礼炮,凭借一轮走秀,霓裳坊开门红,顾客争先恐后,深怕买不到心仪之物。 楚清晚走到前面看了一眼,十分满意这结果,回到后面马不停蹄地开始第二轮。 她是按衣裳定位和风格排走秀顺序的,最开始是“风花雪月”,定价偏高,顾客群体锁定在京都有些地位与财富的人家。 第二轮则是“柴米油盐”,针对平头百姓。 有了风花雪月的高价在前,人们对柴米油盐的接受度会普遍提高,一样的限量发售,会给普通人一种和权贵平起平坐的满足感。 果不其然,第二轮走秀结束,争抢着购衣的客人比第一轮的还要多,铺子里忙得人仰马翻。 楚清晚毫无架子,撸起袖子帮忙。 很快,一百套衣裳全数卖空,后面还有老长的队。 楚清晚折扇一收:“关门。” 嫣然走到队伍前头,拔高声音道:“小店今日限量已售完,感谢诸位垂爱。” “没买到的不要灰心,明日小店依旧开门迎客,一样的精良做工,一样的新潮款式,静待诸位。” 语毕,不管人群如何吵闹,店门关闭,结束一天的营业。 后院里,忙了一天的掌柜伙计等人毫无形象地趴在石桌上,一个个累得灵魂出窍。 楚清晚大方地道:“诸位辛苦了,烦请移步‘天香楼’,我在那儿定了几桌酒菜,以慰诸位今日之辛劳。” 第070章 眼睛长屁股上 天香楼,京都排得上名号的酒楼,寻常人家怕是一辈子也舍不得吃上一次,楚清晚却直接按最高规格订了四桌。 去的路上,清欢止不住地感慨:“难怪楚小姐当初不和妈妈讨价还价,这般手笔,便是与世家大族相比也不遑多让。” 红鸾轻笑:“俗话说会花才会赚,楚小姐想法别致,心思玲珑,这点银两于她而言,许就是霓裳坊几天的进益而已。” 清欢深以为然,眼中流露出几分尊崇:“正是这话。楚小姐今日办的那个秀,我几辈子也想不出来。” 红鸾微微颔首:“谁说不是呢。楚小姐不拘一格,没嫌弃我们出身红尘,要不我们这种人,哪有这个荣幸。” 清欢眸色微暗,旋即又弯起唇角:“姐姐,楚小姐不是说过么,我们靠自己的才艺谋生,比许多人值得尊敬,不必妄自菲薄,更不可自轻自贱。” 红鸾不置可否,打趣道:“短短十日,楚小姐把你收得服服帖帖,这就把她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了?” 清欢但笑不语。 说话间,马车已到天香楼。 队伍最前头的嫣然先下车,向老板说明情况,这才把楚清晚搀下来。 还没进去,奉命去接三小只和孙婆子等人的卫战恰好到了,几人互相照面,陆续进了天香楼。 圆圆落后几步,噔噔噔跑到清欢身边,拉着她的手撒娇卖萌。 这段时日以来,清欢和他也熟悉了,对他“姐姐芳龄几何?可曾婚配?”的话见怪不怪,像带自家弟弟一样带他。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在预定位置落座,楚清晚倒了酒,就开业前后的辛苦敬了所有人三杯。 她不胜酒力,三杯下肚已然够了。 然而,潇湘馆的姑娘们感念她看得起她们,一个接一个地来给她敬酒,并且一个比一个会说。 饶是楚清晚舌灿莲花,一张嘴也说不过她们十几张嘴,到了最后,她不知喝了多少,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嫣然倒了茶递给她:“小姐,喝点茶。” 楚清晚接过一口喝了,甩甩脑袋:“你们吃着喝着,我出去透透气。” 言罢,她折身往外走,吹了会儿风,脑袋更迷糊。 正想回去歇着,一转身,面前的雅间出来一人,醉醺醺的,走路左脚绊右脚,直直地往楚清晚身上摔。 她喝了酒反应慢,整个人被扑倒在地,才爬起来,撞倒她的人破口大骂。 “哪来的狗东西!没长眼吗?小爷金枝玉叶,撞坏小爷,杀了你都赔不起!瞎眼的玩意儿!” 楚清晚定了定神,费力看向说话的人,看清他的脸时,不禁无声骂了句脏话。 怎么会是叶辰轩! 等等,关键是,明明是他撞上来的,他有什么资格骂她? 楚清晚眉头一皱:“瞎眼玩意儿说你自己呢?我好好在这儿站着,你眼睛长屁股上自己撞过来,还有脸倒打一耙?” 叶辰轩醉得厉害,人都分不清,更遑论是男装打扮的楚清晚。 听了这话,他只当是不知好歹的路人胆敢和他叫板,他怒从心起,骂骂咧咧地抬脚踹:“贱民,谁给你的胆子跟小爷叫嚣?” 楚清晚侧身让开,叶辰轩的脚扑了空,他因惯性撞在门上,脑门起了个大包,越发怒不可遏。 叶辰轩快速回身,在楚清晚按着太阳穴缓解酒意时,伸手一把推去。 楚清晚身后就是楼梯,这一下推了个实,若是顺着滚下去磕着脑袋,多半得脑出血。 电光火石间,楚清晚想到了最坏的可能,她本能地闭眼,双手护住头部,却不想,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抬头一看,对上墨景郁阴沉的脸。 第071章 光骂不打,你怎么知道我文武双全 墨景郁今早才从行宫归来,在王府歇息不久,便接到消息来天香楼谈事。 结束准备回府时,见叶辰轩和楚清晚拉拉扯扯,他上前欲阻止,不料楚清晚跌到了怀里。 他当场沉下脸,一是因为叶辰轩胆大包天,竟敢对她动手动脚,至于这第二个原因嘛…… 墨景郁垂眸看向怀中的人,惊奇地发现,她破了他不近女色的禁忌,他却没有要一掌了结她的冲动。 甚至于,当她无意识地在他怀里挣扎时,他竟觉出几分温香软玉的旖旎。 有那么一刹那,墨景郁渴望时光就此停驻,但有人不让。 叶辰轩迷迷糊糊地看见楚清晚被人救下,扑上来打算故技重施。 不等他靠近,林予抬手一掀,他整个人翻倒在地,鼻梁重重地磕在地上,两行鲜红从鼻孔里缓缓流出。 叶辰轩抬手模去,先是一愣,继而大发雷霆。 他费劲爬起来,指着林予的鼻子骂,后者不动如山,只当狗吠。 叶辰轩讨了个没趣,视线一转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墨景郁,混沌的大脑来不及反应他的身份,咧嘴嗤笑。 “哟,敢指使一条狗对小爷动手,我当多厉害呢,原来是个残废啊!” 此话一出,墨景郁周身气温骤降,明明是春日里,却瞬时如数九凛冬,寒意逼人。 林予面色微变,默默在心里为叶辰轩点了根蜡烛。 只是,还不等墨景郁下杀令,他怀中的楚清晚霍然起身,怼到叶辰轩面前,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叶辰轩脑子里跟浆糊似的,偏这句话听清了,不怕死地道:“我说,残废!” “他不是吗?双腿摆设似的,缠绵轮椅,路边的狗都比他有用,废物……啊——” 叶辰轩的话戛然而止。 楚清晚收回隐隐作痛的手,望着他脸上的巴掌印,冷冷道:“打人不打脸,但对你这种畜生,讲情面是对情面的侮辱。” “谁给你的胆子辱骂当朝王爷?人家一战封神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蝇营狗苟呢!” “你爹娘当初就该把生你的那一刻钟用来养猪侍狗,省得你出来污了别人的眼睛!” 她轻易不发火,此刻也不知是喝了酒火气大还是旁的因由,听到叶辰轩那么说,她就忍不住了。 一番不带脏字的话骂得叶辰轩目瞪口呆。 良久,他才缓缓地捂住被打的地方,难以置信地道:“你敢打我?!” 楚清晚叉腰,气势十足:“光骂不打,你怎么知道我文武双全。” 叶辰轩再次愣住,林予噗嗤笑出声,暗道:楚神医这嘴也忒损了! 墨景郁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弧度,给林予使了个眼神,后者上前架着叶辰轩离开。 楚清晚不满道:“你带他去哪里?我还没说完呢!” 墨景郁操纵着轮椅往前,抬眸看她:“生气?” 楚清晚用力点头,点完觉得晕,忙双手按住太阳穴,不答反问:“你不生气?他骂你诶。” 墨景郁心口一荡:“你是因为他骂我才生气?” 楚清晚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有什么东西落到土壤,浅浅地朝深处攀出根系。 视线里的女孩因饮酒双颊酡红,莫名娇憨可爱。 墨景郁锁住她清澈的眸:“为何?” 第072章 你再不起来,本王可要喊人了 为何? 楚清晚只觉墨景郁问得奇怪。 叶辰轩出言不逊,她反唇相讥有什么问题?这还需要个理由吗? 楚清晚有些迷茫地眨眨眼。 看她这样,墨景郁知晓怕是问不出个所以然。 其实他也不知缘何有此一问,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她说不出反倒令他放心了。 墨景郁压下心头纷杂,看她不断揉太阳穴,关切地问了句:“可是头晕?” 楚清晚有气无力地说是,全然不见方才怒骂叶辰轩的架势。 墨景郁了然道:“许是后劲上来了,不许再喝了,回府歇着。” 楚清晚乖乖颔首,想回雅间和众人打声招呼,不料上演和叶辰轩一样的悲剧——左脚绊右脚,摔了。 幸运的是,她没摔到地上,墨景郁眼疾手快地将她捞到了怀里。 这么一折腾,楚清晚连方向都分不清了,脑子里晃晃荡荡的,弄得她阵阵反胃,只好把脑袋靠在墨景郁颈窝缓冲。 可怜祁王殿下长这么大没和女人如此亲近过,身子略有些僵硬。 好半晌,楚清晚难受地哼哼,他才微微放松,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嗓音沙哑地道:“楚神医,你再不起来,本王可要喊人了。” 楚清晚这会儿是真醉了,迷蒙地道:“嗯?喊人做什么?” 墨景郁似笑非笑地道:“喊人来看看,光天化日,楚神医当众轻薄本王,不知酒醒后要如何负责?” 楚清晚扭头看了一眼外面:“胡说,明明天黑了。” 墨景郁从善如流:“那便是月黑风高,楚神医投怀送抱。” 楚清晚哼哼唧唧地没接茬,眼皮上下打架,大有就此睡过去的趋势。 墨景郁无奈轻叹,正思索该怎么办时,身后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娘亲,你……” 话音突兀地打了个顿。 团团瞪大眼睛,只见他娘亲坐在疑似爹地的腿上,两手环着他脖子,头枕在他肩上,惬意地闭着眼。 而疑似爹地的人,一只手虚虚地搂着她的腰,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背脊,明显是在哄睡。 团团后退两步:“打扰了。” 言罢转身就走,没多远又折回来,叮嘱道:“叔叔,娘亲喝多了,劳烦你帮我把她送回家,谢谢。” 说完也不管墨景郁答不答应,眨眼就跑不见了。 墨景郁头疼地抵抵牙,哭笑不得。 让他送一个喝醉的女子回家,这小家伙对他是否太过放心了? 想法才落下,林予去而复返,见他又抱着楚清晚,舌头险些打结:“王爷,这……你……” 墨景郁不欲解释,只道:“回府。” 轮椅转到另一个没有楼梯的方向下楼,一路稳稳当当地往回走。 墨景郁始终没放下楚清晚,还在马车颠簸时温声安抚了几句,以免她被吵醒。 林予在外面听着,一脸见鬼地抬头看天。 这也没下红雨啊,王爷怎地变温柔了? 马车抵达两府门前,林予去唤了陶然居留守的婆子,将楚清晚接了回去。 望着她们把楚清晚拢在怀里,脚步轻快地进屋,墨景郁头一次如此迫切地渴望康健。 这样,他就可以亲自抱着楚清晚进去,不必假手他人。 “王爷,”林予的声音打断思绪,“叶家公子暂时押在天香楼,如何处置?” 换做以往,遇到这般口无遮拦的人,管他是谁,墨景郁不断对方手脚便要毒哑,让对方长长记性。 可是,一想到楚清晚为他出头的样子,他心情没由来地畅快,大发慈悲地道:“派人送回去,将今日之事告知叶大人,让他给本王一个交代。” 林予领命,心想:王爷开始积德行善了,明日一定会下红雨的! 第073章 从天香楼抱着你回府 翌日,楚清晚一睁眼,三张奶呼呼的小脸便凑到跟前。 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床里缩了缩,看清后才坐起来,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三小只不说话,整齐划一地双手抱臂,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楚清晚不明就里,伸手挨个摸他们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怎地看起来像是脑子坏了呢? 甜甜鼓着腮帮子:“解释吧。” 楚清晚眸中一片迷蒙:“解释什么?” 圆圆道:“昨夜月色清朗,合该共赴一醉,你却丢下我们先行回府,是为不仁不义,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 楚清晚不假思索:“我喝醉了。” 圆圆噘嘴:“那你怎么回来的?嫣然姐姐和卫战哥哥他们可是陪我们到了最后呢。” 楚清晚一怔,昨夜记忆悉数回笼。 她记得透气时遇到叶辰轩,两人起了争执,她险些横尸天香楼,被恰好在那里的墨景郁救下。 之后,她因为叶辰轩满嘴污言秽语和他对骂,悲剧重演前,墨景郁将她抱到怀里,再然后就没记忆了。 不过,隐隐约约间,她似乎有听到过自家大儿子的声音。 楚清晚转眸看向团团,却见他眉头紧皱,似在思索重要之事。 平心而论,他请墨景郁送楚清晚回来时,多少是有些放心不下的,但想着机会难得,可以让便宜爹爹照料娘亲,以此增进感情,便将担忧尽数压下。 他寻思着,经此一事,娘亲和爹爹之间应当会有所进展,却不想,爹爹根本没进陶然居。 团团一边觉得遗憾可惜,一边又无比欣慰。 亲爹没趁人之危,是个正人君子,值得深交。 可这等良机都不把握,他们一家人何时才能团圆? 团团发愁不已。 楚清晚全然不知昨晚险些被自家儿子卖了,见他神色凝重,她不免跟着紧张起来:“团团,怎么了?” 团团叹口气:“娘亲去祁王府时,记得好好感谢墨叔叔。” 楚清晚只当他说天香楼之事,依言颔首:“我知道。” 团团补充:“墨叔叔不便于行,从天香楼抱着你回府,想来多有波折,你的谢礼别轻了。” 楚清晚愣在当场,好半晌才道:“你说什么?墨景郁抱我回来?” 团团点头。 是留守府中的婆子告诉他的,还说那祁王殿下虽恶名在外,但其实温柔无两,她们出门接楚清晚时,他还特别叮嘱动作轻些,别把她弄醒。 团团对便宜爹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楚清晚微张着嘴,良久没回过神来。 照理说,墨景郁抱她不稀奇,毕竟在天香楼短短的一刻钟,他抱了她两次,无可厚非。 但那都是情急之下,这抱着她回府算怎么回事? 圆圆满脸兴奋:“也就是说,娘亲昨晚是和墨叔叔先走了?” 甜甜拍手叫好:“好诶,那就不用解释了。” 圆圆深以为然,催促楚清晚起床:“娘亲,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祁王府啊!” 甜甜疯狂附和:“对对对,墨叔叔生病了,抱娘亲肯定辛苦,娘亲快去看看他。” 让两小只这么一掺和,楚清晚心底生出一丝微妙的愧疚。 第074章 一次抱三个曾孙亦不在话下 楚清晚自认身姿轻盈,但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而墨景郁残着双腿,本就不堪重负,她却让他抱了一路,实在不应该。 于情于理,她都该去一趟祁王府,况且,她十日未见墨景郁,也该关照一下他的病情了。 念及此处,楚清晚下床洗漱,收拾停当便出了门。 然而,临到王府门前,她脑中不知怎地浮现墨景郁的话。 “楚神医当众轻薄本王,不知酒醒后要如何负责?” “那便是月黑风高,楚神医投怀送抱。” 在自家宅邸时,楚清晚没记起这两句话,此刻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她顿时僵住。 初听此言,原也古井无波,毕竟墨景郁瞧着生人勿近,实则嘴损蔫坏,更过分的他都说过。 可明明是酒酣耳热之际的调侃,那时并未入心,眼下回想,却连他说话时洒在耳畔的热意都历历可辩。 楚清晚暗啧一声,抬手拍拍隐隐发烫的脸颊,转身回府命人套车,转去了楚府。 忙得分身乏术的这些天,宋婆子一直有给她传消息,言说老太爷已恢复如初,精神头见好。 果不其然,楚清晚进东院之时,老太爷面色红润,正毫无架子地侍弄花草,间或与楚华搭话,一派悠闲。 “爷爷!”楚清晚喊了一句,快步跑过去。 老太爷闻声回头,眸底掠起惊喜,丢了小锄头,笑逐颜开:“晚儿可算来了。” 楚清晚亲昵地挽他胳膊:“这几日有些忙,没来给爷爷请安,爷爷见谅。” 老太爷不在意:“一家人何须讲那些虚礼。我听宋婆婆说你忙坏了,可有按时吃饭歇息?” 楚清晚连连点头,拉着他在凉亭里坐下,细细地问他的身体状况。 老太爷一一答了,又说:“我好得很,一次抱三个曾孙亦不在话下。” 楚清晚眼中浮起淡淡的歉意。 老人家一心挂念三只奶团子,她却直到如今也没能让他们见上一面,太不懂事了。 楚清晚心念微转,笑着道:“三小只可想爷爷了!爷爷,左右你的扭伤已痊愈,不若便随我一道回去吧。” 老太爷欣喜答应。 楚清晚叫上宋婆子,美滋滋地去帮他收拾东西,还未完事,外头传来柳氏和楚清月的声音。 自打老太爷能下床,她们每日晨昏定省,原先宋婆子依着楚清晚的吩咐拦下,后来老太爷见她们执着,便松口让人进来了。 今日她们已请过安,去而复返,自是因听闻老太爷要搬去楚清晚府上。 楚清月换汤不换药,仍是说楚清晚府上不如楚府,不适合将养身子。 柳氏更直白一些,就差明说楚清晚居心叵测,老太爷万不可受她蒙骗。 楚清晚在屋中听着,嘴角冷冷勾起,放下包袱转出外间来,不客气地道:“楚夫人楚小姐好大的气派,连爷爷的去留都要阻挠了。” 柳氏瞪她一眼,怒火险些压不住。 她和楚清月趁着楚清晚没来的时日频频献殷勤,为的便是留住老太爷的心,哄着他向里。 万万想不到,即便楚清晚消失数日,甫一出现,仍能三言两语诓得老太爷不知南北。 柳氏心中恼恨,面上却道:“此言差矣,我与月儿一心为太爷的身子考虑,绝无他意。” 楚清月柔柔附和,见老太爷面色冷硬,不为所动,她往前一步,抬手去抓老太爷的胳膊。 只是,还不等她碰到老太爷,手腕便被人捉住了。 第075章 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楚清晚紧紧握住楚清月的手腕,精准拿捏穴位,眸色冷沉:“怎么,又想故技重施吗?” 楚清月疼得脸发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即刻眼睫一垂,泫然欲泣:“姐姐误会了,上回是意外,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那样啊。” “你最好是!”楚清晚冷哼,重重甩开她。 楚清月抽着冷气,只觉整条胳膊发麻,白嫩的腕子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柳氏心疼极了,一边命人请大夫,一边斥责:“楚清晚,你好歹毒的心!她是你妹妹,你怎可下如此重的手!” 楚清晚眼角一瞥:“比起爷爷卧床的这些日子,这只是冰山一角。” 老太爷闻得此言,心中仅有的一丝恻隐消弭于无形,命楚华拿好包袱,随孙女离开楚府。 柳氏和楚清月在后面嘶声挽留,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也没能止住他的脚步。 路上,老太爷不发一言,楚清晚惴惴:“爷爷可是还在生气?” 老太爷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长叹一声道:“只是想起些旧事罢了。” 楚清晚往他那边蹭了蹭,竖起耳朵。 老太爷道:“大约是在月儿十岁的时候吧,我无意间撞见了一桩事……” 那时,府上的一个小丫鬟伺候不周,楚清月罚她去浆洗房,那丫鬟不忿,私底下骂了几回。 话几经周转传到楚清月耳朵里,瞬时惹怒了这位大小姐。 于是,她让身边最信得过的大丫鬟偷偷出府买了老鼠药,拌在那小丫鬟的饭菜里,将其毒死投井。 事后,她不安了几天,旋即跑到楚怀安和柳氏跟前哭诉,说喜欢先前那小丫鬟缝的荷包,却找不到人,问是不是他们把人卖出府了。 楚怀安和柳氏不明真相,派人找,最后在井里把尸体捞了上来。 浆洗房的管事婆婆吓得肝胆俱裂,一口咬死她是失足掉下去的。 低等下人的命不足为惜,楚怀安和柳氏只让人草席裹了随处埋,楚清月却不依。 她抱着那丫鬟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自责不该罚她去浆洗房,更是自掏私房钱厚葬。 此后,她善良的形象在楚家其余人心里扎了根,年长月久,长成了参天大树。 老太爷作为知晓内情的人,不是不想为那丫鬟讨个公道,可追究个青红皂白将事情闹大,蒙羞的是整个楚府。 一条人命比不上望族声誉,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事实便是如此。 老太爷的目光落在虚无处:“这些年,月儿对我不可谓不孝顺,可每每忆及此,我便觉着像是心里住了条毒蛇,防不胜防。” 十岁还是个孩子,杀了人不知悔悟,反而利用死人为自己博名声,狠辣心机至此,光是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听到这里,楚清晚总算明白了老太爷不喜楚清月的缘由。 她原想着是老太爷觉察她的乖顺不诚心,熟料其中还牵涉了一条人命。 单是骂几句,楚清月便下杀手,那当年楚家真千金被找到,回府威胁到她的地位,她会做出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楚清晚抿抿唇,偎到老太爷怀中道:“爷爷摔倒,应当与她无关。” 老太爷摸摸她的脑袋,老怀甚慰。 他的确是因楚清月方才的作为想到了摔倒那天,他很清楚,那一跤虽和楚清月脱不了干系,可到底不是她推的。 看自家孙女怒火横生,他还担忧她不讲道理地怪罪楚清月,好在她心里有分寸,甚至还反过来宽慰他。 老太爷微叹,越发觉着自己疼对了人。 第076章 饭要一起吃才美味 马车到达陶然居几近午时,楚清晚扶着老太爷下车进屋,三只奶团子就在前院,六只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过来。 老太爷笑容和蔼,但始终是头一次见宝贝曾孙,不免有些紧张,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楚清晚扶着他往进走了几步,冲几个小家伙道:“天天念叨着让我接太爷爷来家里,怎么见了太爷爷不知道叫人呀?” 其实按照辈分,三小只乃是老太爷的曾外孙,该唤他太姥爷,可老太爷首次给楚清晚的回信中就说太过外道,直接唤太爷爷亲近些。 楚清晚说完,甜甜第一个跑过来,仰着脑袋天真无邪地说:“太爷爷,我是甜甜。你胡子好白呀,是真的吗?” 老太爷弯腰:“甜甜自己摸摸。” 甜甜伸手轻轻拽了一下,兴奋得两眼发亮:“哥哥,哥哥,太爷爷的胡子是真的诶!不像师祖的,一扯就掉。” 团团扶额,黑着脸走过来:“甜甜,说多少次了,不可无礼!又忘了?” 甜甜吐了吐舌头,乖乖站好:“太爷爷,对不起,我不该扯你胡子。” “无妨无妨,一点都不疼。”老太爷笑着摆手,看向板着脸的小家伙,“你就是团团吧?” 团团规矩行礼:“太爷爷好。” 老太爷连连点头:“好,好。” 圆圆凑了过来,弯着眼眸说:“太爷爷,你终于来啦!我们等你好久啦!娘亲先前说太爷爷身体不适,好些了吗?” 老太爷说好了,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转,越看越喜欢。 俗语言“人亲骨肉香”,初见或许会生分,但只消片刻,隔阂与距离便会全消。 老太爷将早就准备好的见面礼分给三小只,被他们簇拥着进了正厅,老幼和睦,其乐融融。 楚清晚扭头让嫣然去厨房,吩咐厨子加几道老太爷喜欢的菜。 很快,饭菜陆续上桌,团团稍作犹豫,走到楚清晚身边道:“娘亲,是不是该请墨叔叔过来一起用饭?” 楚清晚问:“为何?” 团团幽幽提醒:“天香楼。” 楚清晚挠挠下巴,讪笑。 团团道:“该谢要谢,没得让人说我们不知礼数。” 楚清晚耸耸肩:“那行吧,你去请。” 正好人多,墨景郁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旧事重提,答谢的同时省去尴尬,何乐不为? 团团得令,转身拉上甜甜,一起去了祁王府。 彼时,王府中的厨子亦刚备好午膳。 府中就墨景郁一个主子,下人不得同桌而食,故此,团团和甜甜进去时,就看到墨景郁孤零零地坐在桌前,莫名心酸。 甜甜心疼地道:“叔叔,你平时就一个人吃饭吗?是不是都没人给你夹菜呀?好孤单哦。” 墨景郁早就习惯了孤身一人,此刻听着小糯米团子的话,却陡然生出几分孤独凄凉。 团团也有些触动,多看了他好几眼,暗暗决定往后对他这孤家寡人好些。 甜甜去拉墨景郁的手:“叔叔,你去我家吃吧,饭要一起吃才美味。” 墨景郁尝过楚清晚的手艺,颇为念念不忘,闻言很是心动。 团团看出点端倪,帮腔道:“昨夜之事,多谢叔叔。” 墨景郁眉头一扬。 所以,是楚清晚要谢他,自己面皮薄不好意思亲自来,差使小孩来请他? 第077章 祁王府缺这两口吃的不成 祁王府的午膳赐给了下人,林予推着墨景郁去了对门。 老太爷等人已在座,见到王爷先是一惊,继而起身欲行礼。 墨景郁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手肘:“老太爷不必多礼。” 对于这老人家,他素来欣赏。 楚家还是他当家时,可谓如日中天,商贾里友人遍地,朝堂上恩宠盛极。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楚家会乘势而上成为京都第一望族,可老太爷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毅然而然急流勇退。 盛极必衰,他这一退,保全了楚家如今的繁荣,当真是运筹帷幄的大智慧。 墨景郁一贯喜欢有分寸的聪明人,老太爷恰是个中翘楚。 再则,他是楚家唯一真心疼爱楚清晚的人,光凭这一点,墨景郁便高看他三分。 最后一道菜上来,众人依次入座。 圆圆坐在楚清晚身边,小声道:“娘亲,表示表示。” 楚清晚明白他说的表达谢意,但老太爷在场,她不好说得太清楚。 想了想,楚清晚夹起一只去骨鹅掌,放在墨景郁碗里:“王爷,多吃些。” 墨景郁微怔。 从小到大,哪怕是他还在寿康侯府之时,都没人往他碗里夹过菜。 小的时候是无人在意,长大了是无人敢僭越。 墨景郁说不上心头是什么滋味,只盯着那鹅掌,半晌没动。 甜甜在他旁边笑道:“叔叔不用太感动,以后就有人给你夹菜啦。” 以后。 腿残伊始,墨景郁对此便没了奢望,但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两个简单的字胜过万语千言。 墨景郁神色微动,望向为他夹菜的人:“甜甜的意思是,我可常来陶然居蹭饭?” 楚清晚嘴角微抽,心道:祁王府缺这两口吃的不成? 嘴上却说:“只要王爷不嫌弃,我们自当扫榻相迎。” 墨景郁眉梢一扬,煞有介事地当了真。 林予忧心忡忡地想:王府的大厨是不是毫无用武之地了? 席间,墨景郁没像上次一样说饭菜好吃,因为一口下去,他就吃出这不是楚清晚的手艺。 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里直犯嘀咕。 分明只尝过一次她做的菜,怎就记得这般清楚了? 饭后,三小只合力推着墨景郁去院子里散步,楚清晚被老太爷叫到了花园。 他道:“晚儿啊,你可知,亲王府邸附近的宅子,并非花银子就可居住?” 楚清晚还真不知道。 这宅子是团团吩咐手底下的人找的,费了些功夫是真,却不知还有这等因由。 不过,老太爷语重心长地提起,楚清晚已然明了:“爷爷,您其实是想问,我和祁王为何相熟吧?” 老太爷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楚清晚道:“祁王请我治腿,仅此而已。” 老太爷缓缓皱眉。 京都波云诡谲,祁王残废换了几年的平静日子,可一旦痊愈…… 老太爷担忧地道:“晚儿,此事不宜。” 楚清晚都懂。 初次为墨景郁诊疗时,她就知道,“御医曾全力救治墨景郁”的谣言不可信,伴驾别宫一事更是强有力的佐证。 其中谋算与勾心斗角不可说,无疑危险重重。 她起初只怕不答应会惹怒墨景郁,波及三个孩子,可事到如今,已不是她说停就能停的了。 楚清晚抿抿唇:“爷爷别担心,我心中有章程。” 话音方落,嫣然快步走来,低声道:“小姐,楚夫人来了。” 第078章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柳氏?她来做什么? 嫣然道:“说是老太爷落下了惯用的茶盅,她给送来,却又不肯交与门房,要亲自给到小姐手里才安心。” 楚清晚冷嗤。 老太爷搬来陶然居,柳氏千百个不愿,深怕她哄着老太爷令家产旁落,怎还会上赶着送东西?怕是来者不善。 楚清晚将老太爷送到阴凉处歇息,与嫣然一道往门口去。 柳氏正和门房耍威风:“不长眼的东西,我可是你们主子的亲生母亲!若再拦着,休怪我不讲情面!” 门房是卫战亲自挑选的,功夫傍身,不卑不亢:“夫人稍安勿躁,小的已差人通传,若夫人所言不假,小姐自会前来。” 柳氏脸一拉,一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她贵为楚府当家主母,素来横行霸道,便是京都其余命妇贵人,都看在老太爷和楚怀安的份上卖她三分薄面。 不成想,她纡尊降贵来此,竟被一条看门狗拦下! 柳氏怒火中烧,正欲发作,楚清晚款步而来:“跑到我府门前摆架子,楚夫人好生清闲。” 柳氏的目光转向她,错愕中带着嫉恨。 楚清晚带着老太爷离开楚府时,她派了人暗中跟着,打探其住处,预备找机会让楚骁或是楚怀安来将老太爷劝回去。 原想着,楚清晚当年狼狈出走,而今初到京都,定然穷困潦倒,屋漏夜雨,等老太爷受上两天苦,回府指日可待。 可出人意料的是,跟踪的人回报说,楚清晚住的乃是五进五出的大院子,气派得很。 更重要的是,她的宅子对门便是祁王府! 要知道,大衍朝众王府皆在内城,祁王是唯一一位在外城建府的王爷。 外城巡防比不得内城严密,故此,祁王府周遭住户极为讲究。 五年前祁王接连受赏,风头正盛,楚怀安生出几分巴结之心,几次想购此宅皆铩羽而归。 未料,楚府当家人都没能置下的宅子,竟被楚府扫地出门的楚清晚收入了囊中! 柳氏一听哪里还坐得住,随便寻个由头便来一探究竟。 路上,她还想着许是那人看岔了,楚清晚即便想,也没那个能力与财力住这宅邸。 可此刻,楚清晚就在面前,下人恭敬地唤她小姐,由不得她不信。 柳氏瞠目结舌。 楚清晚冷着脸道:“东西给我即可,多谢楚夫人专程送一趟。” 柳氏回神,神色复杂地将茶盅递给她。 见楚清晚接过便走,柳氏下意识要跟,却见她转身一笑,吩咐那门房:“云三,这门你可要守好了,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没得脏了府中的地。” 云三颔首领命。 柳氏气得脸色发青:“孽女!你说的这是人话吗?我是你母亲,你胆敢辱骂于我?!” 楚清晚嘴角一弯:“我可没指名道姓,夫人这般着急对号入座,自我认知倒是清晰。” “再则,五年前,楚大人一言既出,我便不是楚家女儿,夫人这声母亲,却是从何而来?” 柳氏气结:“你——” 楚清晚不予理会,大步入了院中,和欲告辞的墨景郁撞上,大眼瞪小眼。 第079章 多的是富贵人家给我送银子 楚清晚有些尴尬。 她和楚家恩怨再多,关起门来自行说道,无伤大雅,上回墨景郁到楚府为她撑腰,言及地契房产,感谢之余她足够不堪。 此时柳氏上门,她这一番冷嘲热讽,可谓家丑外扬,让他听了去,她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楚清晚微恼,先发制人:“王爷堂堂七尺男儿,竟有听墙根的习惯么。” 墨景郁眼底荡出一抹无奈,见她有恼羞成怒之嫌,好脾气地道:“并非有意,神医莫怪。” 楚清晚瞪他一眼:“下不为例。” 命令的口吻听得一旁的林予惊诧连连,墨景郁却神色愉悦,颔首说好,又道:“多谢楚神医款待,今日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楚清晚摆摆手表示知晓。 墨景郁示意林予推他离开,快到门口时又停下:“楚神医,本王明日想吃八宝兔丁。” 楚清晚:“……” 还点菜?将她这里当酒楼了不成? 楚清晚未放在心上,拿着茶盅去寻老太爷,与他说了柳氏来过。 老太爷并未说什么,只让楚华去随身的行李中取了些东西。 楚清晚一看,赫然是京郊田庄的账册! 老太爷说:“这都是收益比较好的几个庄子,我老了,这账册有时看不清,现下交与你,往后田庄进项便送来陶然居。” 楚清晚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万万不可!爷爷,您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受之有愧。” 老太爷语重心长:“我看这府中数十人,吃穿用度皆是开销,没个进项难以维系,便算你有些家底,可供养这么大的府邸,总不好只出不进。” 爷爷竟考虑得如此长远。 楚清晚感动不已,却坚持不收。 老太爷沉了脸,眼瞅着要动气,楚清晚只得道:“爷爷,我能赚钱。” “妙手神医盛名在外,只要我想,多的是富贵人家给我送银子,而且我另有门路,决计不会坐吃山空。” 老太爷自是相信她的才能,但是…… “京都不比南国,你初来乍到,能有什么门路?” 楚清晚凑近,小声说了些什么。 老太爷微惊:“当真?” 楚清晚乖巧地笑:“我何时骗过爷爷?” 老太爷沉吟良久:“既如此,那爷爷便先帮你收着,总归迟早是你的。” 老人家素来执拗,起了这心思就一定会送,楚清晚不指望一时半刻改变他的想法,笑笑没接茬。 爷孙俩换了话题,欢声笑语不断。 晚些时候,楚清晚重新为老太爷诊脉,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调养之法。 老太爷叫苦不迭,被三只奶团子挨个教育,左一句良药苦口,右一句医嘱为上,阖府欢乐。 反观楚家,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柳氏将在陶然居遭受的屈辱添油加醋地告诉楚怀安等人,几人顿时皱起了眉头。 一旁的楚骁道:“你们先前说祁王与她关系匪浅,我道是夸大其词,如今看来,却是我少想了。” 柳氏冷哼:“她倒是好手段,前脚哄老太爷拿家产,后脚诓祁王赠府宅。” 在柳氏看来,楚清晚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弄得到祁王府对门的宅邸。 虽不知祁王为何与她有交集,但柳氏宁愿相信,那宅子是祁王送她的。 毕竟陶然居就连那看门小厮都器宇不凡,若非祁王,楚清晚何来此等能耐? 第080章 不过一介残废,有何可惧? 楚怀安按着眉心:“照此看来,我们是动她不得了。” 楚骁深以为然:“房产地契之事已成定局,有祁王护着,断无再拿回来的可能,说不得,我们还要暂避锋芒。” 柳氏没好气地问:“有什么可避的?” 楚骁解释:“这段时日,我命人暗中查过,楚清晚并无特别之处,我们要拿捏她本是轻而易举,熟料祁王横插一脚。” “他贵为王爷,我们不能与他对立。” “王爷怎么了?”柳氏受了气,再听丈夫和儿子处处退让,当即怒上心头,气得失智,“不过一介残废,有何可惧?” “皇亲贵戚都在内城,层层把守,深怕有个闪失,皇帝却将他一人丢在外城,这还不够说明他徒有虚名么,为何要怕?” “那楚清晚不知与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耀武扬威,我们再畏手畏脚,是不是要任由她爬到头上撒野了?” “祁王护她,那便让祁王护不住,我们……” “闭嘴!”一声厉喝,楚怀安目色沉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让人听见了,全府上下的脑袋都不够掉!” 楚骁亦惊出一身冷汗:“娘,祁王乃圣上钦封,大衍朝最年轻的亲王,曾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这种话,半个字都不可再提!” 柳氏回过味来,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人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修罗煞神,不由得惨白了脸。 她拿丝帕按了按额角的汗,嗫喏着:“我、我又没出去说。” 楚怀安重重地哼一声,似在责怪她口无遮拦。 柳氏绞着手帕,咬唇不语。 楚骁道:“不管如何,静观其变吧,先看看楚清晚下一步的打算。” 柳氏和楚怀安赞同,一直未开口的楚清月垂着眸子,眼中满是急切。 她已许久没和叶辰轩往来了,如今老太爷在陶然居住下,楚家的家产怕是会一步步被楚清晚蚕食。 到了那时,她和叶辰轩的婚事也得告吹。 楚清月心里明白,叶辰轩选择她并非情之所至,而是看中她楚家千金的身份,能凭和她成婚从楚家拿到好处。 一旦这些好处往楚清晚那边倾斜,叶辰轩就不会再给她好脸色了。 可叹楚清月一番真心,却也只能在利益与算计里苟全。 楚清月心急如焚,急急告退,在闺房里来回踱步。 片刻后,她一咬牙,似是做了某种决定。 楚清月旋身坐下,桃花笺书信一封,叫来丫鬟绿荷:“送去叶府,务必送到轩哥哥手中。” 丫鬟揣摩她的意思:“小姐可是要约叶公子见面?” 楚清月不置可否。 绿荷道:“小姐,这怕是不成。叶公子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叶大人打得下不来床,还下了禁足令,三月不得出府。” 楚清月一惊:“何时的事?” 绿荷道:“奴婢方才听闻呢。” 楚清月追问:“是何缘故?” 绿荷摇头。 楚清月抿唇。 半晌,她将桃花信揉皱,起身道:“备份礼,我们去叶府探望轩哥哥。” 他出不来,她便进去,必要将这亲事定下! 第081章 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楚清月带着药材和一系列补品登门。 叶府的下人皆认得她,不必通传便引着她进了府。 楚清月礼数周到,先去拜会了叶宏云夫妇,与二人好一顿寒暄,这才由叶夫人的丫鬟带着去了叶辰轩的院子。 叶辰轩挨的这一顿打着实狠,皮开肉绽,只能趴着睡,雪白的中衣上沁着血。 楚清月乍一看心疼不已,扑上来的瞬间眼睛里就带了泪:“轩哥哥——” 叶辰轩昨晚疼得一夜没睡,一刻钟前才眯过去,被楚清月一嗓子嚎醒,神色很是难看:“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 楚清月擦了擦眼泪:“轩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会这般严重?谁动的手?” 叶辰轩有气无力地说:“我爹。” 楚清月惊讶瞪眼:“伯父他一向疼爱你,为何下手这样重?” 叶辰轩也不太明白。 他只记得自己和朋友去天香楼吃酒喝醉,再醒来时人在府里,尚未完全清醒,他爹就操着藤鞭开始抽他。 他抱头鼠窜,被他爹命家丁摁住,足足打了两刻钟。 叶辰轩直至被打昏也不知究竟犯了什么错误。 后来他苏醒,他娘在床前垂泪,他问了才知,他爹把他往死里打是因为他冒犯了祁王。 然而,叶辰轩想破脑袋也记不起来这一茬。 他娘安慰他,言说以祁王的性子,他说出那些话时就该脑袋搬家,但祁王命人将他送了回来,已是善心大发。 祁王狠辣无情,真追究起来,轻则断手断脚,重则一命呜呼,叶宏云无法,只得如此解决,事后还将他染血的衣裳送去了祁王府,以表交代。 当然,叶辰轩并不晓得这些,他只知自个儿因着莫须有的罪名被打得半死,这会儿提起来仍是一肚子气。 楚清月亲自拧了帕子给他擦额上疼出来的冷汗,贴心开导:“伯父不是不讲理的人,想来事出有因,轩哥哥你也别多想,安心把身子养好。” 这话叶夫人说了不下三遍,叶辰轩听得耳朵起茧子,心里满是不耐,却不能表现出来。 楚家的事还没盖棺定论,他得像以前一样温柔多情地哄着楚清月。 叶辰轩压下烦闷,温声问:“你怎么来了?” 楚清月娇羞地咬了咬唇,柔情款款地说:“心念君兮。” 叶辰轩牙酸了一下,没搭话。 楚清月翦水双瞳立时带了几分嗔怪与委屈:“上次一别,我们许久未见,轩哥哥对月儿,就没有一丝挂念吗?” 叶辰轩勉强扯了扯唇:“怎会?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只是近来事多,抽不开身。” 楚清月将信将疑,放下帕子问:“轩哥哥在忙些什么呀?月儿可能帮上忙?” 叶辰轩支支吾吾地答:“族里生意,你帮不上。” 楚清月垂了垂眼眸,转身接过丫鬟拿来的米汤喂他,状似不经意地道:“轩哥哥,我们的事,伯父伯母如何打算?” 叶辰轩装傻:“嗯?什么事?” 楚清月皱了一下眉,忍着羞赧:“就是……就是我们的亲事啊!” 第082章 好啊你,竟敢偷看! 大衍民风开放,女儿家主动提及亲事本无可厚非,但世家大族最重门面礼数,这般作为,终是于理不合。 楚清月也是被逼得无奈了,只得出此下策。 她本以为,只要她开了口,叶辰轩便会给她句准话,即便不能立刻成事,起码该有承诺,让她定心。 熟料,叶辰轩听了这话错开目光,推诿道:“我如今重伤在床,谈及此事多有不妥,且容后些吧。” 楚清月心下猛地一沉。 先前用族中丧事当借口,尚且能算名正言顺,眼下这算什么?动动嘴皮子商讨而已,他也要百般拖延! 莫不是真被楚清晚那贱蹄子勾了魂?还是他笃定楚清晚能重回楚家? 楚清月惊疑不定,目光深深地望着他,脑海里瞬时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 ——若她先与叶辰轩有了夫妻之实,这亲事不就板上钉钉了么! 可仅仅一瞬,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且不说叶辰轩此时的身体状况行不得那种事,即便行,她也不能铤而走险。 五年前楚清晚以那样的方式沦为京都笑柄,令楚家蒙羞,楚怀安直接将其从族谱除名,可见他对这等事情的容忍为零。 她现下靠着楚怀安夫妇的疼爱在府里立足,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走这步险棋。 楚清月心念百转,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有些失落地道:“轩哥哥养着身子要紧。” 叶辰轩含混地应着,没一会儿昏昏欲睡。 楚清月体谅他受伤精神头短,温声与他说了几句私房话,临到要走时,大着胆子在他唇角落了一吻。 叶辰轩微微一怔。 那张凑得过近的脸虚虚实实,一时竟在他眼里晃成了楚清晚的模样。 叶辰轩登时精神一震,费力抬手按住她脖颈,重重地亲回去。 本欲缠绵,奈何身上疼痛,只得浅尝辄止,却也足够让楚清月双颊绯红。 她受惊般地以手帕掩唇,清澈的眸底满是娇羞与无措,嗫喏半晌才道:“轩哥哥,你、你……你咬疼我了。” 嗓音清晰,人也明朗,叶辰轩心头掠过遗憾,敷衍地道:“我没用力。” 楚清月含羞带怯地瞪他一眼,心满意足地走了。 路上,楚清月仍在回味,不多时转念想到叶辰轩对亲事的态度,眸色又暗了下去。 绿荷见她神色不虞,从马车小格子里取了些糖出来,哄着她用。 楚清月拨开:“没胃口,拿远些。” 绿荷细声问:“小姐何事愁烦?” 楚清月与她推心置腹,昔年药死小丫鬟的药便是她去买的,因而不藏话:“还不是轩哥哥!适才你也瞧见了。” 绿荷一笑:“奴婢当是什么呢,这事儿小姐不必担忧,叶公子对你呀,定是一片痴情。” 楚清月问:“何以见得?” 绿荷捂嘴偷笑:“这还需明说么?叶公子伤得那样重,不是照样忍不住对小姐……” 她没说完,楚清月却懂,不禁假意打了她一下:“好啊你,竟敢偷看!” 绿荷忙讨饶:“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所以呀,小姐你不要多想,你与叶公子金童玉女,佳偶天成,待他好了,这事儿跑不了。” 楚清月听着她的宽慰,心中好受不少。 她想着,寻机还得跟楚骁哭诉一番,让他去敲打敲打叶辰轩,没成想,一踏进家门,竟见楚华在前厅,正说着事关楚清晚的大事! 第083章 生父不详的野种 “我不同意!” 楚清月进得前厅,便听柳氏厉喝道。 “楚清晚当年败坏门风,将楚家的脸都丢尽了!她合该浸猪笼!从族谱除名已是最轻的惩罚。” “她哄得老太爷团团转,却骗不了我们!如此不知廉耻野心勃勃的娼妇,想回楚家认祖归宗?做梦!” 楚华自来只听老太爷差遣,见她面色阴沉亦丝毫不惧,淡淡地说:“这并非小姐的意愿,是老太爷的意思。” 他今日回来拿衣物,老太爷提了一嘴,让他来问问楚怀安夫妇的意思,果不其然遭到了强烈反对。 柳氏骂完,楚怀安道:“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昔年我昭告世人,将楚清晚逐出楚家,如今却要认回她,旁人如何看待我?” “老太爷疼宠她,便要置我的颜面于不顾吗?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决计不允许楚清晚再入我楚家族谱!” 楚华没与他们争辩,拱手告退。 柳氏捂住胸口,气得脑袋发蒙。 楚清月见状忙扶着她,柔声道:“娘莫动气,姐姐她兴许只是想有个家,才与爷爷说了这事。” 看似宽慰,实则拱火,直接将此事按到了楚清晚头上,让柳氏和楚怀安越发厌弃。 柳氏冷哼:“家?她那种没皮没脸的乡巴佬,怎配进楚家大门?” 楚清月面露自责:“说起来,姐姐会在乡下长大,都是因为我,若不是……是我对不住她。” “姐姐若实在想回来,爹娘不如就答应了吧,一家人好歹有个照应,总比让姐姐孤身在外带着三个孩子颠沛流离的好。” 颠沛流离? 柳氏想着那五进五出的大院子,吃了苍蝇似的难受。 不是哄得祁王那般优待了么,如何还抓着老太爷不放,惦记着家产?当真是贪心不足! 柳氏狠狠咬牙:“她给老太爷灌了迷魂汤,这才半日就要重入族谱了,真要回来,这家里哪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小贱蹄子,嘴上说着不贪恋楚府家私,却收得比谁都顺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我容不得她!” 目的达到,楚清月接过丫鬟新沏的茶:“娘,消消气。” “还是月儿贴心。”柳氏接过抿了一口,转向楚怀安,“老爷,不能让老太爷在楚清晚那儿,你想想办法。” 楚怀安无法可想。 老太爷自己要住那里,他还能强行把人绑回来么! 楚怀安叹气,表态道:“接老太爷回来的事得从长计议,但楚清晚和那三个生父不详的野种,这辈子都别想辱了我楚家的门楣!” 听到这话,楚清月愈发放心,连在叶辰轩那儿积下的不快都散了。 她左右忙活,哄着父母不恼,贴心小棉袄的角色扮演得入木三分。 楚华从东院拿了东西回来,看见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无声叹息。 放着晚儿小姐那样有能力的真千金不要,却将口蜜腹剑的假千金当成宝,迟早有后悔的一天。 楚华回到陶然居,将楚府的事一一禀报。 老太爷并不意外,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楚华不解:“太爷,小姐如今万事都好,您为何执着于让她认祖归宗呢?” 第084章 楚家的那点家产,她真看不上 这个问题,楚清晚同样好奇。 但她知晓此事已是五天后。 彼时,老太爷命楚华又去了一趟楚府,告知楚怀安夫妇,若他们不同意让楚清晚重入族谱,他就不回那个家。 楚怀安夫妇素来怵他,此次却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都不妥协。 他们也有自己的考量。 这一次退了,让楚清晚登堂入室,往后类似的事只多不少,等同于把家产拱手给她,这是万万不能的。 事情僵持不下,楚华和老太爷都头疼,商讨对策之际,恰被楚清晚听了去。 她有着和楚华一样的疑惑,对此,老太爷说:“按照大衍律例,嫡长女有继承家产之权,该是你的,爷爷自要帮你争取。” 他没说的是,他年事已高,不知还能苟活几年,原想楚骁能在他百年之后看顾楚清晚,却不料那也是个猪油蒙心的。 楚清晚眼下不愁吃穿是不假,但等他驾鹤西去,她在京都形单影只,如何斗得过屹立上百年的楚家? 可她若能归入族谱,那就另当别论了。 身为嫡长女,不论律法还是道德,她都能得到几分庇护。 老太爷眸色深深,未竟之言不知几许。 楚清晚和他对视半晌,奇妙地懂了,挽着他的胳膊说:“爷爷,我知道您凡事为我考虑,但认祖归宗的事,我也不赞成。” 不是她自视甚高,楚家的那点家产,她真看不上。 而且,这个朝代,一旦在同一本族谱上,那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楚怀安在朝为官,伴君如伴虎,说不得哪天就走背运,万一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她不就被无辜连累了么。 她才不要和楚家那群人同生共死! 不过,老太爷此举倒是给她提了个醒——楚家若败落,他也逃不掉。 楚清晚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让老太爷迁出族谱是不可能的,毕竟那是他守了几十年的家族,得想个法子,保证即使楚家出事,亦能保他周全。 楚清晚不禁想到了墨景郁。 他贵为王爷,虽不知其深浅,但看他平日行事乖戾,却未招来祸患,想来是有些地位的。 只要她尽力为他医治,来日有个闪失,她求他保老太爷一命,应不是难事。 楚清晚打定主意,决意往后对墨景郁要更上心,却听老太爷道:“你何时能找个好人家定亲,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爷爷便也放心了。” 楚清晚一头雾水。 她就出神想了会儿事,怎么就说到这里了? 退一步讲,定亲就能放心了么?不见得,叶辰轩不就退婚了么。 楚清晚张嘴欲驳斥,却听旁边传来墨景郁的声音:“几日不见,楚神医这就要定亲了?” 自打上回说来蹭饭得到首肯,陶然居就跟祁王府似的,墨景郁随时来去,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府中人早已见怪不怪。 他特赦老太爷和楚清晚等人不必行礼,几人照面,与寻常人家无异。 林予接着他的话,惊诧道:“哪家的公子如此幸运?能得楚神医青眼。” 楚清晚无奈解释:“没有的事,爷爷说着玩呢。” 老太爷郑重道:“这可不是玩笑,我认真的。” 墨景郁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清晚。 第085章 不是谁都能当我们爹的 楚清晚莫名被他看得无所适从,讪笑道:“这种事还是得看缘分嘛,看缘分。” 团团认真附和:“嗯,看缘分。” 圆圆会意,接着道:“不是谁都能做我们爹的!我娘亲貌美如花,他得相貌堂堂才般配,我们家人丁兴旺,他得富甲一方才够吃。” “最重要的是,我娘亲出类拔萃遭人嫉妒,他得有权有势才能对付坏人。” 甜甜点头如小鸡啄米:“没错没错!哦对,还有,娘亲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的爹只能喜欢娘亲一个。” 老太爷哈哈大笑:“你们这一套一套的,我看呐,这世间怕是没有这样的人哦。” 三小只齐刷刷看向墨景郁。 他们本就是和墨景郁一道过来的,环绕在他身边,这样整齐注视,结合方才的话,意思不言而喻。 楚清晚额上青筋一跳,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老太爷明白过来,心里一动,旋即又沉寂下去。 半晌,他忽地道:“老朽有一事不明,不知王爷可否解惑?” 墨景郁道:“太爷但说无妨。” 老太爷想了片刻,斟酌着说:“听闻柔嘉公主已到婚嫁之龄,王爷可知其秉性如何?” 墨景郁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不咸不淡地说:“贤良温淑,恭俭端方。” 老太爷若有所思:“王爷慧眼独具,如此高的评价,想来是入了王爷的眼。” 墨景郁面色沉了沉,嘴角却牵出笑来:“太爷以为呢?” 老太爷不语,脑中盘桓着一件事。 三年前,当今圣上欲收边疆兵权,朝中有人上折子,奏请为祁王赐婚,许公主,以将他收为大衍利剑,牢牢拴住。 所有人都以为祁王会极力反抗,却不想,他听闻消息后主动进宫,声势浩大地求娶皇帝最疼爱的柔嘉公主。 朝臣乐见其成,纷纷奏表,皇帝却大发雷霆,甚至处置了劝得最凶的大臣。 此事不了了之,有人说是皇帝舍不得柔嘉公主,有人说是祁王和皇帝达成了其他共识,还有一种更隐秘的传闻,不可言说。 时至今日,祁王求娶柔嘉公主和皇帝震怒的原因仍如水中月,一碰就散,抓不着一点边际。 老太爷沉吟须臾,笑道:“英雄情长,战神配佳人,焉知不是情投意合?” 三只奶团子如临大敌。 亲爹竟有心仪之人?那他们和娘亲怎么办? 六只眼珠子紧张地盯着墨景郁。 后者置若罔闻,眸底溢满嘲弄,他垂眼遮去,才道:“太爷说笑了。” “本王并非昭昭君子,遵圣贤礼仪之道,本王若心仪谁,那便是势在必得,阴谋阳谋亦使得,谁作梗皆无用。” 言下之意:他对柔嘉公主无意,否则她早就是祁王妃了。 团团听明白,小声和弟弟妹妹解释,三小只立时松口气。 楚清晚将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只觉丢人:“你们三个还在这里做什么?去睡觉!” 三小只互相对视,难得没拖沓,麻利地进屋,却是三人进了同一个屋子,门关得紧紧的,不知在密谋什么。 老太爷也到了歇晌的时间,又与墨景郁聊了几句便走了。 楚清晚忙道:“王爷,方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 墨景郁好整以暇地问:“何事?” 楚清晚缓缓拧眉。 这人不是明知故问么! 第086章 这真是个糟糕的姿势 墨景郁看着楚清晚,浅色的瞳仁荡着树梢漏下的光。 他像是真的困惑,唇边透出的揶揄却将他出卖得彻底,瞧着坏到了骨子里。 楚清晚与他对视须臾,摆摆手:“算了,没什么。” 三只奶团子并未明说,他不了解他们,不一定就清楚他们整齐划一的注视所为何意,她多加解释,反而画蛇添足。 楚清晚就此打住,墨景郁却不罢休。 他饶有兴致地说:“不放心上,楚神医是觉着本王并非良配么?” 楚清晚轻笑:“哪能啊。王爷丰神俊朗,尊贵无双,小女子粗鄙卑寒,不敢高攀。” 墨景郁懒懒地撩起眼皮:“楚神医自谦了。” 楚清晚耸耸肩,眸光落在他腿上,正色问:“双腿除了酸疼,王爷可还有别的感觉?” 墨景郁如实告知:“时有肿胀之感。” 楚清晚了然,将他请进药房,脱了他的云纹靴,卷起裤管,手顺着摸上去,寻着穴位按压。 墨景郁坐着,她蹲在他身前,脑袋正对着他的双腿。 她按得认真,力道比对待寻常病人的大,不多时,额上蒙了一层细密的汗。 往下一些,瓷白的小脸添了几许红晕,抬眸与他说话时,像是四月雨后的枝头桃花,嫩生生的,惹人怜爱。 墨景郁呼吸微微一紧。 这真是个糟糕的姿势! 他如此想着,无端不敢与她对视,装作镇定地打量屋中陈设。 约莫一刻钟后,墨景郁蹙眉,说比以往疼。 楚清晚心下有了计较,起身擦汗,澄澈的眸中浮起喜色:“你的双腿在恢复知觉,说明第一阶段的治疗效果十分可观。” 墨景郁心绪略复杂,只“嗯”了一声。 林予喜出望外地说:“楚神医,你的意思是,我家王爷能站起来了?” 楚清晚摇头:“哪有那么快?耐心点,我尽我所能缩短治疗时间。” 想了想,她继续道:“从前的方案依旧,从明日起,增加一项按摩,我会早些去祁王府。” 墨景郁眸色一闪:“你要为我按摩?” 楚清晚颔首。 墨景郁手指蜷了蜷:“王府有专人做这件事,楚神医不必亲力亲为。” 林予奇怪:“楚神医亲力亲为不是更好吗?府里的下人再细心,总归比不上楚神医的手法。” 此话不假,毕竟楚清晚熟知人体各个穴位,了解墨景郁的病情,知晓怎样的刺激对他最有效。 而专门为他按摩的下人,只是保证他双腿的肌肉不会萎缩。 墨景郁也知这一点,可一想到方才那场景,他心里就说不出的古怪。 楚清晚看他神色几经变化,蓦地想起从前种种——他疑心她利用孩子接近他。 如此看来,她说要按摩,他该不会以为她是借机占他便宜吧? 楚清晚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禁道:“王爷放心,我的出发点只是为了治好你的双腿,绝无非分之想。” “这话兴许有些冒犯,但身为大夫,我摸着你的双腿,本质上来说,跟我摸着一团猪肉并无差别。” 林予“噗嗤”笑出来,又立刻憋回去,忍笑忍得双肩颤抖。 楚神医忒大胆,竟敢将猪肉与王爷的腿相提并论! 墨景郁脸黑了黑:“你说什么?” 楚清晚摊手:“王爷勿恼,我只是打个比方。” 墨景郁冷哼,眼神好似要吃了她。 楚清晚摸摸鼻子,折身去药架子找东西。 第087章 滴血认亲是没用的 楚清晚又给了墨景郁一瓶药,是她这几日新捣鼓出来的,专门针对他目前的病情,强身健体。 墨景郁捏着瓷白的瓶,人模人样地道谢。 楚清晚好生叮嘱用法用量,而后笑着将他送出府,却不知,三只奶团子正合谋卖了她。 团团神色凝重地说:“我回头命人去探查,看祁王和那柔嘉公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圆圆连声附和,颇有见解地道:“虽不知具体情况,但从墨叔叔的话推断,他对那公主无意,我们想认爹,只需让他喜欢上娘亲即可。” 甜甜托着腮帮子:“我们不能直接去找爹爹滴血认亲吗?” 圆圆敲了下她脑袋:“笨蛋甜甜,你忘记娘亲说过的话了吗?滴血认亲是没用的。” 而且,以墨景郁的性子,他们若是贸然告诉他,保不齐被他当做贼心另图,连娘亲和太爷爷都得跟着遭殃。 甜甜努努嘴,揪了揪垂到面前的小辫子:“那怎么才能让爹爹喜欢娘亲呢?” 团团摸摸下巴:“日久生情,得多相处。” 甜甜道:“娘亲每天都去王府,都快两个月了,还要怎么多相处啊?” 圆圆煞有介事地说:“我看过的话本里,暗生情愫都是独处的时候,娘亲在王府人多眼杂,林予叔叔随侍墨叔叔左右,算不上独处。” 甜甜挠后脑勺:“那怎么办?” 团团拧眉沉思,须臾嘴角一弯,勾着手指让两个小的凑近,一番耳语。 圆圆一拍大腿:“可行!” ****** 日暮时分,祁王府海棠院站了三只萝卜头。 团团认真地道:“墨叔叔,我们想去‘灵溪湖’玩,但不认识路,你可以带我们去吗?” 灵溪湖是京都有名的情人湖,每年开春,游湖赏景的才子佳人不计其数,因而促成了不少好姻缘。 时值五月,早已过了最佳赏玩时期,但灵溪湖周边檐楼交错,到了晚上,四下灯火掩映,别有一番风味。 小孩子玩心重,墨景郁并不意外他们想去,只问:“何不找你们娘亲?” 团团答:“娘亲在忙。” 圆圆帮腔:“对,娘亲在看医书,想早日治好叔叔的腿,通宵达旦,废寝忘食!” 甜甜蹭到墨景郁跟前,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恳求,软声撒娇:“叔叔,你带我们去嘛,我们来京都这么久,还没出去玩过呢。” 后一句说得委屈,小嘴一瘪,状似要哭出来。 墨景郁心头一软,想着左右今日无事,带他们出去走走也无妨。 他吩咐林予备车,又道:“去知会你们娘亲一声。” 甜甜笑容灿烂:“不用啦,我们出门前已经和娘亲说过了哦。” 墨景郁挑挑眉,莫名有种落入圈套的错觉。 马车很快备好,墨景郁和三小只同乘,车里空间宽敞,互相挤不着。 林予驾车,影卫暗中保护,一路往灵溪湖去。 另一边,楚清晚的确在看书,却不是医书,而是卫战这两日才找到的一本杂记,记录南疆巫蛊之术。 砰—— 药房门倏地被推开,嫣然焦急地喊道:“小姐,不好了!小少爷和小小姐他们不见了!” 第088章 开窍点,否则以后找不到媳妇 楚清晚唰地站起来:“什么叫不见了?” 嫣然道:“他们平日出门都有人跟着,但今日凌寒去了铺子里,另外跟着的人方才来报,说是跟丢了。” 楚清晚沉下脸色:“三个孩子,跟丢了?” 嫣然垂着眼,很是心虚:“小少爷他们聪明绝顶,想甩开尾巴自己玩,确实不是难事。” 楚清晚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响。 她和楚府的矛盾日益加深,深怕他们会迁怒到孩子身上,是以时时派人跟着,没成想竟把人跟丢了! 想着自家两个儿子那转得飞快的脑子,楚清晚头一次觉得心累。 她定了定神,当机立断:“让卫战去找人!” 卫战就在门外,嫣然转达完命令他飞身就走。 嫣然转回屋里,猛一合掌拍了个响:“哦对!我记得小少爷们说过想去灵溪湖。” 楚清晚迈步而出:“我们去灵溪湖!” 车轮滚滚,不过两刻钟便抵达灵溪湖。 湖面碧波荡漾,一艘画舫停在岸边,檐角灯笼高挂,珠帘低垂,朱漆木头染了一层夕阳的余晖。 甲板上,三小只扒着栏杆看湖里的鱼。 楚清晚快步走近,沉声唤他们的名字。 团团听着她那语气,心里咯噔一下,乖巧地应:“娘亲。” 楚清晚上了画舫,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甜甜就过来拉她的手,说:“娘亲快往里面走,有好多好吃的。” 楚清晚并无心思,一抬眼却瞧见墨景郁,两人皆是一愣。 尚未回神,甜甜松手,蹬蹬蹬往回跑。 圆圆看林予还杵在墨景郁身后,不由分说抓着他:“林予叔叔,我们走,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林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这样跟着他下了画舫,紧接着就听一句:“开船!” 画舫卸了锚,慢悠悠地往湖中心划去。 圆圆叉腰:“成功!” 林予一脸迷蒙:“小公子,这是做什么?” 圆圆爬上一旁的高台,故作老成地拍他肩膀:“林予叔叔,开窍点,否则以后找不着媳妇的。” 林予愣愣地眨眼,下一瞬骤然反应过来。 他瞪大眼睛:“你们是为了让楚神医和王爷单独相处?” 圆圆不置可否。 画舫上。 楚清晚和墨景郁面面相觑,随着那声“开船”,她已然回过味来。 什么跟丢,这分明是三个鬼灵精的计谋! 她知道他们对墨景郁莫名地亲近,午时那般便算了,现下竟直接耍起手段玩这种。 不够丢人的! 楚清晚想捂脸。 她回头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岸,镇定地道:“王爷,让人回去吧。” 墨景郁道:“画舫不是我租的,不听我差遣。” 楚清晚磨牙。 墨景郁浅色的眸荡开一抹笑:“灵溪湖风景如画,既然来了,不若安心赏景,莫要辜负了孩子们的一番心意。” 他知道……他都知道! 楚清晚只觉一股热气腾地攀上脸颊,尴尬得想原地消失。 她回去非得好好教训那三个捣蛋鬼不可! 墨景郁原也没想到是这样,发现后并不想配合,但看她一副不堪如此的模样,他反而来了兴致:“楚神医,里面请。” 这就脸红了,那走几步进入里头,岂非要冒烟? 第089章 不得臊到姥姥家么 既来之,则安之。 楚清晚如此想着,推着墨景郁往里走了三步,一抬眸,再也不肯迈第四步。 画舫不算大,胜在精致,打眼一瞧,摆件无一不考究,地上铺着绒毯,置梨木案几,青瓷茶盏陈于上,配着各色小点心,好不雅致。 若是只有这些,楚清晚定然坐下来烹茶赏景,也做一回附庸风雅的骚客。 但是! 那白色的绒毯上洒满红色花瓣,从他们脚下稀稀落落地蜿蜒,至对面窗下,与那窗沿下花瓶里插着的几支桃花缠绵辉映。 楚清晚扭头就走。 这地儿她一瞬都待不下去!她现在就要去收拾那几个小崽子! 她唤了艄公:“劳烦往回走。” 艄公说:“那小公子说了,要在湖上游两刻钟,提早回去,他就不给我剩下的银子了。” “他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马上……”楚清晚的话音戛然而止。 出来得急,她没带银子! 楚清晚愤愤折返,一言不发地盯着墨景郁瞧。 后者忍着笑问:“想借银子?” 楚清晚“嗯”了声。 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此刻回去,这事儿就算揭过了,若真在那满是花瓣的船舱里一起吃茶,往后该如何相处? 不得臊到姥姥家么! 楚清晚打定主意回去,却听墨景郁说:“我没钱。” 楚清晚略急:“你堂堂王爷怎能没钱呢?” 墨景郁面不改色:“王府人多,开支大,我一向穷。” 楚清晚语塞。 墨景郁把两手从膝头搁至扶手,说:“不信吗?来搜搜?” 楚清晚一口气堵回胸口,郁闷。 得,乖乖待两刻钟吧。 楚清晚站到了栏杆边。 灵溪湖很大,一眼望过去,山脉隐约,一座不知名的寺庙拔地而起,落日熔金,陷了半身在寺庙后边,使得那一片铺满霞光。 画舫逐水,波纹次第远去,好似将那霞光拢作一湾,摇摇晃晃地动起来。 楚清晚在这样的景中逐渐平复,微眯着眼。 墨景郁在她身后半步,却没看景。 他的视线落在她侧脸,看她紧皱的眉头舒展,他才拉近那半步的距离,戏谑地说:“良辰好景,楚神医只想看夕阳么?” 楚清晚转头,橘色的光从她睫毛跃到鼻梁,直挺挺地滑到唇边。 墨景郁看到她樱唇开合:“我不喝茶。” 她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像玉珠落盘,又似黄莺婉转,可那几个字兜兜转转,却没进墨景郁的耳朵。 他盯着她的唇,神游太虚。 “这景虽美,看久了也无趣。”楚清晚又把头转了过去,只余话音。 墨景郁回过神,心不在焉地应了个单音。 楚清晚趴在栏杆上,好一会儿才说:“这里的事,我向王爷赔个不是。” 墨景郁挑起眉梢:“哦?” 楚清晚搓了下脸,斟酌着道:“孩子不懂事胡来,是我没约束好,王爷见谅。” “胡来么。”墨景郁重复着,“我倒觉着挺有趣。” 有趣在哪里? 楚清晚不敢苟同。 墨景郁长指捻了捻袖口,忽而调侃似的说:“初进那里头,我还当是楚神医的主意呢。” 楚清晚一脸见鬼:“怎么可能!” 那表情,好似多一分为他治腿以外的心思都是罪过。 墨景郁舌尖抵着齿列,心头生出微妙的不快。 第090章 打在我们身,痛在你的心 两刻钟说快不快,说慢不慢,三只奶团子掐着时间来验收成果,一个个吃得满嘴油光。 团团刚把剩下的银子付给艄公,就被楚清晚揪住了耳朵:“回家!” 圆圆和甜甜见势不妙,急忙躲到卫战身后,企图让他带着跑路。 楚清晚笑意盎然地扫过来,那双眼却森森然,卫战立时不敢动弹。 认真说起来,他也算同谋,自身难保,当不了小主子的保护伞。 楚清晚把团团拎上马车,圆圆和甜甜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卫战和嫣然也心有戚戚。 圆圆不死心地回头去看墨景郁,却见他正在训林予:“适才跑得挺快啊。” 林予冤得六月飞雪:“王爷,属下事先不知情,圆圆那般急切,属下以为真有要事。” 墨景郁并不听,将因为楚清晚对他避之不及的气都撒下属身上:“罚俸两月。” 林予有苦说不出,蔫不拉几地谢王爷格外开恩,又忍不住腹诽:王爷对楚神医明显是不一样的,此番不该正合了他的意么。 莫不是没按着那三小只预想的进行,王爷才迁怒于他? 林予越想越憋屈,暗暗发誓,往后再有类似的事,他一定要和三只奶团子先通气,不能平白被罚还不知锅从何来! “回府。” 墨景郁的声音传来,林予忙上前伺候,和楚清晚的马车一前一后回。 一进屋,楚清晚就让孙婆子取了藤条来。 团团一看这是动真格的,登时慌了,疯狂给弟弟妹妹使眼色。 圆圆二话不说扑上去,抱着楚清晚的一条腿:“娘亲,何至于此啊?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出这种馊主意,你别生气,生气伤肝。” 甜甜抱住另一条:“娘亲啊,我们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打在我们身,痛在你的心,得不偿失啊娘亲!” 楚清晚被他俩一声声娘亲喊得心尖儿颤,但她不能心软。 今日接二连三,她若不表态,他们会变本加厉。 她对墨景郁是真的没有任何想法,别被他们弄到让他误会,那才真的糟糕。 楚清晚冷声:“站过去!” 圆圆和甜甜同时一愣。 他们娘亲很少发脾气,但只要真动气了,对他们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圆圆和甜甜不敢再插科打诨,乖乖退后站好,垂着脑袋伸出手心。 团团见无可挽回,往前跨步:“娘亲,办法是我想的,你要打就打我吧,弟弟妹妹还小,禁不住。” 楚清晚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团团直言不讳,却也有所保留:“墨叔叔一表人才,我们想让他替我们照顾娘亲。” 意料之内,楚清晚耐着性子,将道理给他们讲明白:“你们的出发点也许是好的,但这对于我和你墨叔叔而言却并非好事。” “他王爷之尊,我一介草民,本就非良配。你们这么做,是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我们身上,没考虑我们的感受,是为自私。” 团团低下头去:“娘亲,我错了。” 楚清晚稍软了声音:“知错就好,那我要罚你,可有怨言?” 团团摇头,掌心朝上。 楚清晚轻轻抽了一下:“引以为戒,下不为例。” 团团没收手:“弟弟妹妹的那份,我代受。” 楚清晚将藤条丢给孙婆子:“没酿成大错,只罚主谋,去吧。” 团团带着弟弟妹妹飞快去了后院,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他们窃窃私语。 “哥哥,就这样算了吗?” “不,下次隐蔽点。” “……” 第091章 铺子里没一样好货 楚清晚没太多时间耽搁,训完三只崽就拿着针包去了祁王府。 诊疗过程中,她一言不发,难得的是,墨景郁也闭嘴缄默,只在她上手按摩时抿了抿唇线,旋即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楚清晚回到陶然居,去铺子里的凌寒才回来,简单汇报铺子情况。 霓裳坊开业后几天,胭脂铺子和首饰铺子也相继对外营业。 得益于楚清晚独特的宣传和新颖的设计,首饰铺子一经推出,便牢牢抓住了京都姑娘们的心,短短一个月,几家老字号的收益都比不上。 胭脂水粉稍逊一筹,但也不差。 当然,最挣钱的要属楚清晚从头到尾亲力亲为的霓裳坊,不过,市场一共就那么多,她分了羹,意味着有人吃了亏。 楚家在霓裳坊对面的成衣铺子首当其冲,听闻连续失了不少老主顾,铺子主人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凌寒道:“近几日连续有人去咱们铺子里闹事,不是和客人起冲突,便是无中生有说咱们的衣裳有质量问题。” “我顺着查了,都是楚家那边的人,伪装成寻常客人,寻衅滋事。” 楚清晚拧了拧眉:“每天都有?” 凌寒点头。 虽说掌柜的都给妥善解决了,但一次两次无伤大雅,次数多了,难免会影响到霓裳坊的声誉。 楚清晚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无妨,我明日亲自去看看。” ****** 翌日,楚清晚早起画了些图,临到午时,去厨房给老太爷做了药膳,看着他吃完才动身去霓裳坊。 路上出了点小插曲,达到时已是未时三刻。 远远地,她就看到霓裳坊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吵吵嚷嚷地议论着。 “人家攒了一个月的银子才舍得买件新衣裳,一天就坏,这不是粗制滥造么!” “就是!开业时搞得那样声势浩大,我看全是噱头,这铺子里没一样好货!” “骗骗无知的妇道人家和没见过世面的闺阁小姐罢了。” 楚清晚留心听着,拨开人群走到前头,已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昨日,一名女子买了霓裳坊的衣裳,穿了半日,衣裳就坏了,女子拿着衣裳来找霓裳坊理论。 她开口要一百两赔偿,掌柜不肯,她便声称自己出身贫寒,一字一句稳坐弱势方,引得正义路人纷纷站在她这边。 她哭哭啼啼的,委屈极了:“我自知势单力薄,若你们打死不认,我也别无他法。” “可是,你们这般以次充好,蒙骗对你们万般信赖的客人,真把所有在霓裳坊买衣裳的人都当草包冤大头了不成?” 铺子里正巧有几位姑娘在选衣裳,闻言默默放下了,毕竟谁也不想被骂作草包。 那女子见状,嘴皮子越发利索,直说得挑衣裳的姑娘们讪讪离开。 掌柜的急得冒汗,好言好语地哄着,说领他去后堂,双方坐下来慢慢谈,她不答应,就在铺面门口闹。 楚清晚往前走了几步,眼神制止想要上前打招呼的掌柜和跑堂,转眸打量那女子。 身姿窈窕,皮肤白皙,手指细长,指节匀称,指腹平整不见老茧,可见不是做粗活的,这与她的说辞相悖。 楚清晚心下有了计较,侧身走进铺子里,从柜台上拿了她所说的衣裳细细查看。 须臾后,她弯唇一笑:“姑娘,你确定这衣裳是在霓裳坊买的么?” 第092章 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那女子一顿,见她气度不凡,谨慎地反问:“你是何人?” 开业时,楚清晚只在后头部署,故而除了铺子里的伙计和潇湘馆的那些姑娘,无人知道她是霓裳坊的老板。 闻言,她并未表明身份,只道:“我也是霓裳坊的顾客,买了不下十套衣裙,并未出现姑娘所说的情况。” “适才听姑娘慷慨激昂,我心有疑虑,便简单查看了一下姑娘口中的衣裳,发现了些端倪。” 她不说是什么端倪,又问了一遍:“姑娘,这衣裳确实购于霓裳坊?” 那女子警惕地望着她,斩钉截铁:“没错,我就是在这里买的。” “那可奇了。”楚清晚眉头微皱,装作不解,“据我所知,霓裳坊的每件衣裳都有编号,或绣于袖口内里,或缝于裙摆内侧。” “可我方才看了姑娘这衣裳,似乎没有呢。” 编号是阿拉伯数字,这个朝代,若非穿越者,无人识得。 那女子眼中掠过一抹慌张,梗着脖子道:“胡说!你又不是霓裳坊的裁缝,怎会知道得这样清楚?莫不是掌柜请来的托儿,信口雌黄!” 楚清晚神色轻松:“是不是胡说,找人看看不就清楚了么。” 一旁正巧站着两名身着霓裳坊衣裙的姑娘,楚清晚记得这一款是在袖口,便请她们看了看。 两名姑娘背身翻看,惊呼出声:“真的有诶!不过这是何文字?为何看不懂?” 楚清晚道:“这是霓裳坊专有的防伪标识,旁人自不明白,二位姑娘,再劳烦看看铺子里陈列的衣裳,可都有编号?” 两人快步跑进去,在跑堂的指引下飞快查看了二十来件,无一例外地有编号。 那女子见状转了转眼珠,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想将那身假货抓到手里,但楚清晚比她更快。 楚清晚将衣裙给那两个姑娘,请她们找编号。 然而,她们恨不能将衣裳沿着缝补走向拆开,都未见着那些奇怪的符号。 那女子见势不妙,就地一坐,撒起泼来:“店大欺客了啊!” “霓裳坊出售劣质衣裙拒不承认,找人演戏推卸责任,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天理了啊——” 楚清晚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这衣裳并非出自霓裳坊,姑娘拿着这样的东西来闹事,居心何在?” “让我猜猜,该不是对面铺子生意惨淡,所以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败坏霓裳坊的名声?” 女子微愣,随即大声道:“我和楚府的铺子没关系,你别含血喷人!” 楚清晚轻笑:“对面的铺子海了去了,我说是楚府的了么?” 女子意识到被套了话,脸一红,不再辩驳,只大声喊着霓裳坊欺辱她。 楚清晚轻飘飘地道:“既如此,那就去衙门分个是非黑白吧。掌柜的,送这位姑娘去顺天府,让青天老爷给断一断。” 见官三分怕,那女子一听,当即停下哀嚎,一骨碌爬了起来,转身就跑。 楚清晚一把捉住她后颈:“跑什么?给霓裳坊泼了脏水,姑娘以为跑就完事了?” 她练过拳脚,力气大,那女子落在她手中动弹不得,着急地道:“那你想怎么样?!” 楚清晚挽唇,笑得她汗毛直立。 第093章 去吧,西大街走两步 须臾,那女子身上前后挂牌,上书:楚府势大心眼小,假货索赔被抓包。 楚清晚满意地放下笔,笑吟吟地道:“去吧,西大街走两步。楚府的成衣铺子能不能‘名满京都’,就你够不够努力了。” 女子面色涨红,悔不当初。 她想逃,却见卫战猎鹰似的盯着她,当下心底发怵,不情不愿地迈开步子。 西大街人流如织,她游走其间,嘴里被迫念着:“楚府成衣铺子嫉妒霓裳坊财源广进,不择手段抹黑,实乃行业之耻……” 声音很小,细若蚊蝇,卫战轻咳,友好地提醒:“不符合小姐的要求,重来。” 那女子欲哭无泪地加大音量,眼睛都不敢抬。 前些时候为她伸张正义的路人得知被骗,怒火高涨,簇拥着她添油加醋,无形中增加了这场挂牌游行的影响力。 所谓众口铄金,这么一闹,楚府成衣铺子的名誉一落千丈,又给霓裳坊增加了知名度。 掌柜的啧啧称奇:“招虽损,但有用。” 楚清晚淡淡勾唇:“敲山震虎,以绝后患。” 霓裳坊红火,受损的不止楚府的铺子,她相信有不少人都在暗中观望。 若今儿这事轻轻揭过,众人皆效仿,不出半月,霓裳坊就得关门歇业。 楚清晚此举,就是在告诉其他心怀不轨的人——楚府她尚且不惧,再用歪门邪道对付霓裳坊,她诀不会心慈手软! 足足一个时辰,卫战才将那女子领回来。 楚清晚让人给她取了牌子,她猛地捂住脸,一瞬不停地跑出了霓裳坊,绕到另一边的后门进了楚家的成衣铺子。 后院,楚骁和楚清月相对而坐,脸色如出一辙地难看。 这间铺子,楚怀安许诺给楚清月当嫁妆,虽然仍是楚骁在打理,但无异于她的私产,她时常会来查账。 今早,楚清月如常前来,却见昔日熙来攘往的铺子门可罗雀,人都跑到了霓裳坊去,她气不过,便叫人上演了那出索赔。 一般来说,遇到这种事,掌柜会选择拿银子息事宁人,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命人散播谣言,毁坏霓裳坊的名声。 万万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霓裳坊的客人,将这盆脏水变本加厉地泼回了楚府的铺子。 楚清月已经知道了游街一事,却不知是谁做的。 她气得肝疼,压着声音问:“碧春,那客人究竟是谁?” 碧春便是游街的女子。 她原是楚清月身边伺候的丫鬟,犯了错被打发到铺子里。 碧春没完成自家小姐的吩咐,反而变成刀子被对手捅了回来,心中惧怕不已,听问连连摇头:“奴婢不认识。” 楚清月面色阴沉:“去打听清楚!” 碧春急忙告退。 楚清月敛了敛神色,勉强笑道:“大哥,对不起啊,小妹胡乱出谋划策,给你添麻烦了。” 楚骁温声:“不关你的事。” 他也命人去捣过乱,皆被那掌柜的化解,对方没追究,这次的事,他直觉不是掌柜的手笔。 楚骁猜测:“这个客人,说不好就是霓裳坊真正的老板。” 楚清月深以为然:“若只是寻常客人,何苦冒着得罪楚家的风险帮霓裳坊出头?” “不错。”楚骁颔首,“我分析了一番她让碧春说的话,带的不只是成衣铺子,而是整个楚府。” 楚清月拧眉:“针对楚府,会不会是……” 话没说完,但楚骁懂,他摇头:“霓裳坊日进斗金,她没那能耐。” 楚清月也这么想。 兄妹俩商量片刻,决定等结果出来再定对策,却不想,出了铺子准备回府时,和楚清晚撞了个正着。 第094章 姐姐实在是喜欢得紧呢 楚清晚不欲搭理他们,视而不见,楚清月却上前喊她:“姐姐,来买衣裳吗?” 楚清晚可有可无地“嗯”了声,抬脚就走。 “姐姐!”楚清月叫住她,“怎么空着手出来了?没看上的?还是……” 她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姐姐一人抚养三个孩子着实辛苦,少不得要省吃俭用。” 这是嘲讽她穷? 楚清晚眼角一撇,不语。 楚清月将她这副模样看成被说中的窘迫,内心冷嗤。 柳氏说楚清晚住着五进五出的大院子,还养着一批下人,可见财力不俗,然而,她却连一件衣裳都买不起,就会打肿脸充胖子。 她就说嘛,五年前身败名裂被赶出家门的人,归来怎会摇身一变家缠万贯? 楚清月心中得意,面上笑着道:“天色还早,姐姐不若再回去看看,若实在喜欢,妹妹帮姐姐付银子,可好?” 这话乍听无异处,但妙在她用的“实在”二字,不着痕迹地将态度拔高,成为高高在上的施舍。 ——你太喜欢,但掏不起银子,我可怜可怜你。 楚清晚不是傻子,当然懂其中深意,但她没反唇相讥,而是粲然一笑,歪头道:“好啊。” 上赶着送钱,她没有不收的道理。 几人进入霓裳坊,楚清晚直接道:“掌柜的,你们店里那套‘霓裳羽衣’,我要了。” 掌柜的一句“老板”咽回喉间,转口道:“姑娘,那是本店的镇店之宝,不外售。” 楚清晚眉心一拧:“什么不外售?无非是价不够高,这样吧,你说个数。” 说着使了个眼色,掌柜的心领神会,苦着一张脸说:“姑娘,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楚清晚颇有点儿不讲理:“你这人怎地如此不知变通?一件衣裳嘛,卖了再做便是,上门的生意,你要往外推不成?” 掌柜的犹豫良久,勉为其难:“好吧,君子成人之美,姑娘想要,那就这个数,不二价。” 他伸出一根手指。 楚清晚装作不解:“一百两?” 掌柜的道:“不,一千两。” 楚清月惊诧色变:“什么?!” 掌柜的解释:“镇店之宝嘛,说不得要贵一些,若非这位姑娘钟爱,这个数我是不会卖的。” 楚骁拢着眉峰:“一件衣裳一千两,和黑店有什么区别?” 掌柜的笑容一敛,有点儿不高兴:“你们百般央求我才同意,出不起这钱不买便是,何必污蔑我的铺子?几位请吧,我这小庙供不起你们这些大佛。” 言罢,他转过身背对他们。 楚清晚莞尔:“一千两而已,妹妹贵为楚府千金,不会拿不出来吧?” 楚清月嘴皮动了动,神色僵硬。 非是拿不出来,但花这么多银两买一件衣裳,属实远远超过她的预想范围。 正欲找个理由搪塞,楚清晚又道:“妹妹怎么还不付银子?这霓裳羽衣啊,姐姐实在是喜欢得紧呢。” 她故意咬重“实在”两个字,提醒楚清月狂言放下的厥词。 登时间,楚清月只觉脸上火辣,宛如被人扇了一巴掌。 她艰难地扯扯唇角,木然道:“姐姐……姐姐喜欢便好。” 第095章 说实话,我不相信你的人品 楚清月随身带的银子不足一千两,说回家取,楚清晚不依:“老实说,我不相信你的人品,你若是一去不回,掌柜的可不会放过我。” 大话在前,楚清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将腕间手镯和腰间玉佩一并解了递过去,面色铁青地问:“够了吗?” 掌柜的举着细细端详片刻,笑起来:“够了够了。” 说着让人去取霓裳羽衣,楚清月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楚清晚在后头喊:“妹妹不看看一千两的衣裳再走吗?下次可没这么好的眼福了哦。” 楚清月一声不吭,气得五官扭曲。 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便是她! 原想羞辱楚清晚,却反倒被宰了一笔,还与掌柜一唱一和地嘲讽她,这个仇怨,她记下了! 一路上,楚清月不发一言。 楚骁安慰她:“银子没了再赚就是,那楚清晚牙尖嘴利,贪得无厌,下次别善心大发了,莫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 楚清月绞着帕子,好半晌才说服自己别当着楚骁的面大发雷霆,以免坏了她苦苦维持的形象。 她道:“大哥说得是,我只是没想到,姐姐竟这般恨我,曲解我的好意,与外人联手坑我。” 言罢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不多时又道:“不过话说回来,姐姐既连衣裳都舍不得买,想来生活拮据,那爷爷在她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楚骁眉头一皱。 楚清月观察着,忧心地说:“娘去看过姐姐住的院子,五进五出,气派非常,可到底是祁王赠的,姐姐一人供养,不知多吃力呢。” 柳氏那次去,一是探底细,二是寻机说服老太爷回来,可她连院门都没进去。 但楚骁不一样。 他是老太爷的嫡长孙,老太爷并不厌恶他,他若是去,老太爷无论如何都会见他。 楚清月其实原本没这么着急地想要老太爷回到楚府,但今日和楚清晚这一波交锋,她改变了主意。 在她看来,楚清晚逮住机会就下狠手薅羊毛的行为,说明了楚清晚手边不宽裕。 陶然居那么些人要养,老太爷给的产业不够挥霍太长时间,一旦这些花完,楚清晚势必又要哄骗老太爷从楚府往外掏。 而她的婚事因为叶辰轩重伤不得不往后拖,如此一来,等到出嫁时,她能拿到的家产就会大打折扣。 是以,当务之急,还得是接回老太爷,避免楚清晚的进一步蚕食。 楚清月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嘴里却是一口一句担心老太爷。 楚骁被她的孝心感动,承诺道:“妹妹安心,我过两日便去接爷爷。” 上次被房产地契刺激到,他的行为有失分寸,惹得老太爷不高兴,现在他冷静了,到时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相信能说动。 楚清月心下暗喜,转而又说起和叶辰轩的婚事,字里行间暗示楚骁帮一把,后者一一应了。 待马车到楚府,楚清月的心情总算变好,可晚间绿荷就告诉她:“小姐,碧春没打听出霓裳坊的老板是谁。” 碧春方才来过,战战兢兢的告知绿荷,并请她向小姐求情,恳请再给点时间。 楚清月允了:“最迟明晚,再探听不出来,她便去庄子上吧。” 庄子上都是做苦力的,绿荷暗暗心惊。 看来小姐是和霓裳坊杠上了! 第096章 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楚清月等人不知道的是,她们千方百计查探的人,此刻正拿她的玉佩把玩。 楚清晚没要银子没要衣裳,单拿了那块玉佩回家,对着光细细看了许久,捏在指尖翻转。 楚清月的玉佩和楚府其他人不同,旁人的皆是雕花,只有她的刻着月沉暗海。 起先是为了区分她们俩的首饰,后来是楚怀安夫妇为了彰显对她的疼爱。 楚清晚瞧着那被海水淹了半截的月亮,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她一定在楚府以外的地方见过这东西! 楚清晚努力回想,脑袋却一阵阵地疼起来,针扎似的,眨眼就逼出她的冷汗,她只得稳住思绪,不再深究。 “小姐,该去祁王府了。” 嫣然在门外提醒,楚清晚将玉佩放在梳妆台上,起身走出屋外。 到了祁王府,墨景郁最先注意到她微微发白的脸:“不舒服?” 楚清晚摇头:“没。” 她不欲多说,墨景郁便知趣地没追问,躺在床上让她施针,咬牙忍下酸疼,可难熬的是按摩之时。 随着治疗步步深入,他腿上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强烈,尤其是大腿。 那里本就不如小腿伤得严重,在小腿毫无知觉时尚有痛感,现下小腿慢慢恢复,大腿也日益见好。 然而,要命就要命在这里。 楚清晚的按摩不可谓不专业,但那双手柔弱无骨,肌肤滑腻细嫩,贴着他的皮肉游走时,他无法放松。 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楚清晚以为他肌肉僵硬,遂加大力道与面积,大小腿面面俱到,有时还会延伸到腰。 墨景郁必须极力克制,才能确保不在她面前失礼。 他有苦说不出,忍得额上青筋暴跳,只好说话转移注意力:“楚神医,你可有助眠的药方?” 楚清晚没抬头:“你失眠?” 墨景郁“嗯”一声,嗓音有点儿哑。 楚清晚按到他大腿内侧,问道:“是因为腿疼吗?” 墨景郁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收紧,说:“有一部分,但我从五年前就总是做梦,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近来愈发严重,夜里睡不好。” 往严重了说是梦魇,搁在平日,他打死都不会告诉旁人,但腿上的手按得太不对位,他不得不多说话,压制某种不应该的旖旎。 楚清晚换到另一条腿:“你这大概是心病,要自己想开些。” “休息不好也不利于你的病情恢复,我明日给你配些药材和香料,夜晚放在枕边,应当会有些效果。” 墨景郁咬着牙应是,断断续续地说其他日常。 楚清晚柔声答着,场面一时温馨无两。 时漏落下最后一粒沙,楚清晚直起身子,瞧见墨景郁的模样时猛地一愣。 他额上尽是汗,牙关咬得死紧,眼眶泛着薄红,微敞的中衣里,精壮的胸膛剧烈起伏。 楚清晚拧起眉心:“王爷,很疼吗?” 墨景郁对上她的视线,眸色顿时一暗。 她一张俏脸因为长时间低头而绯红,许久没喝水,她说完话下意识地用舌尖润了润嘴唇。 墨景郁蓦地偏过头去,不敢再看她,沉声道:“林予,送楚神医。” 言毕自己抬手扯了帐幔,阻断楚清晚的注视。 楚清晚不太放心,上前想掀开帐幔看看他,手还没碰到就听他说:“本王乏了,任何事情明日再说。” 楚清晚隐约感觉到他似乎不太高兴,脑中冒出一排问号。 好端端的,抽什么疯呢? 第097章 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连数日,墨景郁在按摩结束后都会让林予快速送走楚清晚,后者虽疑惑,却也没放在心上。 这日,楚清晚手头的事情结束得早,想早点去祁王府,出门却碰上了楚骁。 他站在陶然居门口,拧眉打量这座宅子,后又看向守门的云三,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甫一看见楚清晚,他便道:“我是来看爷爷的。” 楚清晚不甚在意地一点头:“哦,爷爷在院子里。” 楚骁面露惊讶。 她就这么答应了?不阻拦? 楚清晚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没理会。 她只是接老太爷来自己府上养身子,并非将他囚禁于此,只要不是柳氏那种只知道添堵的人,她自会让其探望。 况且,楚骁在外面打理着楚家的家业,能力不错,老太爷平素还算疼爱他,她若是拦着不让进,显然是在寒老太爷的心。 虽然经过上次的事,老太爷对他乃至楚家都更失望,但那不是楚清晚该管的事。 她扭头冲云三打了个手势,示意可以放楚骁进去,而后头也不回地去了祁王府。 楚骁注视着她的背影,眸色深沉。 堂堂祁王府邸,她竟不用通传便可直接入内,且看那样子,她和王府守卫十分熟稔,想是常往来的缘故。 楚骁脑子里不禁又浮现先前的疑问——楚清晚和祁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位公子,”云三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你还进吗?” 楚骁颔首,抬脚踏上台阶,随着前来引路的嫣然朝里走,越往深处,他心里越惊骇。 无他,从前门到后院的这段路里,有不少下人小厮经过,他留心观察,发现这些人竟然都是练家子! 楚骁早些年走南闯北,出于安全考虑,楚怀安曾花重金为他请过师傅教他武功,故此,他能一眼看出这些人的不凡。 楚骁暗自心惊,愈发肯定楚清晚和祁王非同一般。 他调查过楚清晚,并不认为这些是她手底下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祁王。 想到这里,楚骁心下猛沉。 他催促着嫣然加快脚步,在花园里见到了老太爷。 花园里百花争艳,老太爷兴致极高地和三只奶团子争论品种,他一声“爷爷”,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老太爷有些意外地顿了顿,继而笑着道:“啊,是骁儿啊。” 楚骁上前,扶他到一旁的椅子坐下,却见三小只戒备地盯着他。 老太爷眸光闪了闪,对他们说:“小家伙们,这是你们舅舅,叫人。” 三小只一声不吭。 楚清晚头一次去见楚骁回来那天,团团问过她和舅舅聊得怎么样,她说他们没有舅舅。 对于楚清晚和楚家的恩怨,团团并非尽皆知晓,但他素来以楚清晚马首是瞻,她说没有舅舅,那就是没有舅舅。 圆圆和甜甜以哥哥为准则,也闭紧了嘴巴。 楚骁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对小孩子没兴趣,但这样被下面子,他心头仍不舒服。 一大三小就这样对峙了片刻,团团先打破沉默:“嫣然姐姐,来者是客,送些茶水点心过来。” 吩咐完,他就领着弟弟妹妹往别处去了。 老太爷微叹一声,喊楚骁坐下,这才问他:“骁儿,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第098章 阎王都得给你加一把哑药 楚骁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劝老太爷,可方才一路过来,他改变了主意。 ——许是得益于祁王府,这府上的一切都好,他和家里人若是一味地强调楚清晚无法照顾好老太爷,反而会弄巧成拙。 楚骁道:“无事,只是想着许久没见爷爷了,挂心得很,故而过来看看您。” 老太爷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竟不是来劝他回去的? 楚骁看他神色如常,便知自己这回押对了宝,不禁接着道:“原以为妹妹一人顾及不了这样多的人,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她了。” “那可不!”老太爷面露喜色,“毕竟晚儿才是楚家的骨肉,本事大着呢。” 楚骁不以为然。 在他的认知里,陶然居现有的一切都来源于祁王,若非要将功劳归结于楚清晚,那只能说她舌灿莲花,能哄得祁王相助。 不过,楚骁既改变了策略,自不会在这个当口与老太爷唱反调。 他扯了下唇角,顺势问:“是么,那爷爷同我说说,妹妹都有些什么本事?” “晚儿她……”话到嘴边,老太爷突兀地顿住,改口道,“你们以后会知道的。” 因着上回的事,老太爷已经不是很信任他,事关楚清晚安身立命的隐私,不能贸然告知。 楚骁见他说不出来,笃定楚清晚只会满嘴胡话,没过多深究。 爷孙俩和谐地聊了许久,直至暮色四合,点心吃得七七八八,楚骁才起身告辞。 回到楚府,等在前厅的楚怀安等人齐齐看了过来。 柳氏起身到他身后往门外张望:“老太爷呢?没跟你一起回来?” 楚骁道:“我没劝他。” 柳氏急了:“你怎能不劝呢?眼下就你说的话他还能听进去几分,你都不开口,就任凭他被楚清晚蛊惑么?” 楚骁安抚地请她坐下:“娘,你别急,先听我说。” 他将楚清晚去祁王府的事和陶然居内的情况一一说明。 柳氏一惊,恨恨地道:“祁王那脑子跟身子一样残了不成?怎就对她这般好!” 楚怀安重重拍桌:“说了多少次?说话前想一想,哪日祸从口出掉了脑袋,阎王都得给你加一把哑药!” 柳氏抿唇。 楚骁道:“从爷爷与我的对话看,他还不知道楚清晚骗他良多,我们可以再等一等,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揭穿她。” “届时爷爷对她大失所望,不必苦劝,爷爷自会回心转意。在这之前,我们只需常去与爷爷谈天说地即可。” 楚怀安细想一番,赞同地颔首:“骁儿说得不错,就这么办。这样,派几个人去盯着她,该是时候,我们就精准出击。” 此事便如此定了下来,楚清月从头到尾没插嘴,她还在想霓裳坊的事。 经过那日的游街,楚家的铺子愈发萧条,已然在吃老本了。 碧春迟迟未打探出霓裳坊的老板是何许人也,楚清月想找对策都无从下手,急得嘴里冒泡。 绿荷宽慰她说:“咱们府邸名下的铺子不计其数,这个若是撑不住,小姐求老爷重新添置一个便可,何须如此忧愁?” 楚清月双眉紧蹙:“你不懂。这霓裳坊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个铺子要是倒了,对方势必会将手伸到其他地方,我不得不防。” 绿荷确实不太明白,费解地皱了下眉。 楚清月轻咬嘴唇,猛地握拳。 不行,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明日就要亲自去霓裳坊! 第099章 你看你那穷酸样,掏得出几两银子 翌日一早,楚清月去给柳氏请安,与她说了要去霓裳坊的事,柳氏无事可忙,同她一道前去。 两人本打算以寻常客人的身份在霓裳坊逗留,试着等等幕后老板,却不想,一进门就先看见了楚清晚。 她正和伙计一起收拾霓裳坊的镇店之宝——霓裳羽衣。 楚清月一瞧见那衣裳,就想起被敲诈的一千两,眸中一沉,面上却是笑着招呼道:“姐姐,好巧啊,又在这里碰见你了。” 楚清晚闻声回头,淡淡颔首。 柳氏被她这副模样气到,哼了一声:“月儿跟你说话,你哑巴了么?” 楚清晚的视线错到她脸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楚清月就道:“娘,你别怪姐姐,一大早的,她兴许是不想说话。” 柳氏脸一沉:“不想说话?我看她诓骗人的时候倒是口若悬河呢。” 楚清月对这话不置可否,安抚性地喊了一声“娘”,转头问:“姐姐,这衣裳有什么问题吗?你怎么给拿回来了?” 楚清晚道:“没问题。” “那你这是……”楚清月顿了一下,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拿来换银子?” 言毕不等楚清晚反驳,她心疼地道:“姐姐,你若实在有难处,可以和家里说,但这衣裳,妹妹给你买了便是你的,不至于为着那点银钱割爱的。” 伙计听得奇怪:“这位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们的镇店之宝不对外售卖的。” 楚清月柔声解释了原委。 那伙计更迷惑:“可这霓裳羽衣一直在我们铺子里呀。” 楚清月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楚清晚。 楚清晚云淡风轻地说:“哦,我没打算把它拿回家。” 楚清月眼眸微睁:“那你那天为何……” “啊,那天的事啊。”楚清晚像是才想起来,眼神有些戏谑,“我只是说了我喜欢得紧,没成想妹妹非要买,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后来再看就没那么喜欢了,索性送给掌柜的,毕竟它值得妹妹花一千两,想来镇店招财还是有些用处。” 楚清月噎住:“你——” 柳氏不知这件事,闻言诧异地问:“什么一千两?” 楚清月抿唇不语,楚清晚好心代她回答了。 柳氏听罢惊怒,却没斥责楚清月,而是骂道:“楚清晚,你骗了老太爷和祁王不够,现在连月儿也不放过,你有没有一点为人的自觉?” “买不起就不要来逛!你看你那穷酸样,掏得出几两银子?看上件衣裳只能哄单纯善良的月儿为你付账,你在这铺子里装什么阔气,不嫌丢人!” 楚清月委屈地说:“娘,你别骂姐姐了,她只是、她……” “她”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像是找不到理由开脱。 柳氏更来劲:“月儿,你不必为她说好话!今日不教训她几句,她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以为骗到宅子下人就无忧了?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的钱袋子,霓裳坊虽有平民价,但你拿得出来么?这是你该来的地方么?” 她连珠带炮的,楚清晚几乎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柳氏见她不语,还当是说到了要害,不禁端起架子,下巴都昂高了几分:“无话可说了?穷得叮当响就赶紧走,免得让人撵出去!” 话音落下,掌柜的攥着本册子从后面急匆匆地跑出来,冲着楚清晚就喊:“老板——” 第100章 我还能认错自个儿的衣食父母不成 柳氏和楚清月皆是一愣,怀疑耳朵出了毛病。 楚清月不确定地问:“掌柜的,你方才唤我姐姐什么?” “老板啊。”掌柜理所当然地回答。 柳氏瞪眼:“你是不是搞错了?楚清晚怎么会是霓裳坊的老板?” 掌柜一脸奇怪地看她:“夫人这话说的,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呢,还能认错自个儿的衣食父母不成?” 柳氏怔在原地,脸上青白交加。 楚清月错愕地睁着一双眼,眸子深处藏着怒火。 掌柜将小册子递给楚清晚:“老板,这是誊抄的账册,后面有您要看的布匹珠串等库存,现在核对吗?” 楚清晚接过册子在手心拍了两下,说:“不着急,楚夫人和楚小姐要买衣裳呢,先招呼她们。” 掌柜应是,走到楚清月和柳淑雯跟前:“这楼下的都比较普通,二位身份尊贵,定瞧不上,楼上请。” 柳氏一动不动,手中帕子绞得变形。 她大言不惭地嘲讽楚清晚买不起霓裳坊的衣裳,未曾料到整个铺子都是人家的! 方才那些话全数化作清脆的巴掌,凌厉地往她脸上招呼,臊得她恨不能撕烂楚清晚巧笑倩兮的脸! 掌柜看她无动于衷,转而跟楚清月说:“小姐上回只付了银子买霓裳羽衣,没好好看其他的,咱们铺子里多的是好货呢,我叫个伙计领小姐仔细瞧瞧?” “小姐这般冰肌玉骨,穿上我们霓裳坊的衣裳,那仙女下凡都得逊色三分呢。” 楚清月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恨毒了楚清晚。 她是老板!她竟然是老板! 她故意将铺子开在楚府的成衣铺子对面,挤得楚府的铺子难以生存,分明是存了心和她作对! 这便算了,可那霓裳羽衣是不外售的镇店之宝,她却和掌柜一唱一和地坑了她一千两。 整整一千两! 楚清月心中怒极,几番要发作,拼了命才忍下去,笑得比哭还难看:“姐姐好本事,就是不知道,这铺子是爷爷为你开的?还是另有其人呢?” 楚清晚笑吟吟地说:“不劳妹妹操心,妹妹有时间想这些,不如考虑考虑楚府的铺子怎么才能扭亏为盈。” 这话无疑是戳到楚清月的烂疮,她连虚假的笑都维持不住:“姐姐不必挂心,妹妹自有办法。” 楚清晚眉尖一挑:“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言罢,她转身朝后头去,身影消失前说了句:“那霓裳羽衣挂好了,指着它吸引下一位财大气粗的千金小姐呢。” 楚清月气得几欲呕血。 掌柜切切地望着她:“小姐上楼?放心,没有需要一千两的了。” 楚清月再也忍不下去,拂袖便走。 柳氏气急败坏地道:“让楚清晚那么个东西做老板,我看,你们这铺子离关门歇业也不远了!” 说完,她追着楚清月的脚步去。 上了马车,母女俩越想越过不去,一人在心底将楚清晚千刀万剐,一人嘴上骂了个酣畅淋漓。 发泄完了,柳氏才道:“原以为能和霓裳坊谈一谈,找到一起发财的路子,眼下看来是没指望了,楚清晚那贱蹄子!” 楚清月扯扯唇,口是心非地说:“娘,我们先前不是担心爷爷在陶然居受苦么,姐姐有了铺子,还生意兴隆,正好了。” 她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霓裳坊把她的嫁妆挤下去的,五年前她能赢,五年后也一样! 第101章 她没这么大的本事吧 柳氏和楚清月回到楚府时,楚骁正好也在。 见她们面色不虞,楚骁问:“娘,月儿,你们为何满脸郁色?” 楚清月笑了一下,说:“无事,只是得知霓裳坊是姐姐的铺子,一时惊讶罢了。” “什么?!”楚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楚清晚开的?你没弄错?” “千真万确!”柳氏没好气地接茬,“她今儿还在铺子里给我和月儿难堪呢,真是好大的威风!” 楚骁缓缓拧起眉头:“她没这么大的本事吧?要么是祁王在幕后置办的。” 柳氏深以为然。 楚清月却分析道:“那铺子筹办的时候,祁王在行宫伴驾,应当顾不上才是。” 柳氏骂她笨,又说:“一个铺子而已,哪里就需要祁王亲力亲为了?他手底下人那么多,随便吩咐谁不能办妥了?” 楚骁也这么想,眉宇间的褶皱不禁拧得更深。 若是祁王撑着,那他们就不能贸然动作了。 楚骁沉思片刻,当机立断:“我先派人暗中探听,看这铺子究竟和祁王有无干系。” 楚清月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毕竟她手里没有外头可用的人,打探消息远远没有楚骁出手来得迅捷。 几人商量完毕,楚骁当即就去安排,却不知,这事儿当天就传到了陶然居。 楚清晚捏着从楚府送出来的字条,看完凑到烛焰上燃尽,嗤笑一声。 不信她有实力,那就让他们折腾去,反正到时候惊掉下巴的不会是她。 此时的楚清晚还没有往祁王府靠的意识,以至于给了楚清月胆大妄为的资本。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楚清晚照常该做什么做什么。 京都的一切算是刚起步,什么她都得过过眼,尤其是首饰铺子和霓裳坊,隔段时间就要上新品,设计图皆出自她手。 楚清晚琢磨着,要么将从前手把手教的人挪一些过来,要么重新招募一批徒弟,花点时间培养。 她和凌寒等人说了这想法,凌寒道:“我更倾向于后者。那边的人手没有多余的,若是分到这边来,怕是会出岔子。” 圆圆撑着小脑袋,绷着小脸:“凌寒哥哥说的没错!她们过来至少需一个月,加之路上的开销,成本并不比培养新人少。” 楚清晚摸着下巴:“是这个道理。” 可是,这样一来,她就更忙了,一个人得分成几个人用。 楚清晚头疼地按着太阳穴,忽然很想回去。 圆圆幽幽地说:“那你去问问太爷爷,他愿意跟我们走的话,我们今晚就出发。” 楚清晚立时闭了嘴。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是眷恋故土,她不可能说服老太爷随她远走。 圆圆摊手,无奈耸肩。 楚清晚啧一声:“行吧,那这件事凌寒你张罗一下,低调些。” 凌寒颔首领命,又问了些细节便下去了。 楚清晚打发圆圆去找团团和甜甜,而后动身去祁王府。 才出自家府门,就见一顶华丽的软轿停在祁王府门口,看那样式,像是皇家的东西。 楚清晚内心嘀咕着,进王府前顺口问了一句:“王爷有贵客?” 看门的小厮回答她:“啊,是柔嘉公主来了。” 第102章 轰轰烈烈地要娶她 海棠院。 柔嘉在下人的指引下来到凉亭,含羞带怯地望向亭中的人:“景郁哥哥。” 墨景郁抬起眼皮,懒懒地看她一眼,神色很淡:“公主怎么来了?” 柔嘉在他对面坐下,嗓音柔和地说:“行宫一别,柔嘉便再没见过景郁哥哥。” 墨景郁眉尖一蹙:“见本王做什么?” 疏离冷漠,柔嘉见他这态度,小脸不由一白,眸中尽是失落。 三年前,祁王求娶柔嘉公主的事闹得满城皆知。 那时候的祁王已是暴戾凶狠的残废,尽管战功赫赫,但对于柔嘉而言,要嫁给这样的人,无异于往火坑里跳。 是以,听闻祁王面见皇帝时,她便急匆匆地想跑去阻止,谁成想没见着皇帝,反而远远地看见了面完圣的墨景郁。 柔嘉永远记得那一天。 初夏的日头斜倚在宫墙,将巍峨的大殿笼在朦胧的光晕里,白玉台阶上,那人一袭暗色亲王服,像一匹囿于牢笼的狼。 他周身阴翳,与暖色的光格格不入,却缠绕出一股奇异的桀骜,有种惊心动魄的危险。 他微垂着眼睫,长指轻点轮椅扶手,四散的戾气缓缓收归。 不知推着轮椅的人低声与他说了什么,他倏地笑了一下。 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眉宇间堆积的清冷顿时被驱散,宛若寒凉干净的黎明破晓之际,从天边乍出的一缕微光。 那笑转瞬即逝,却在柔嘉心里激起层层涟漪。 她近乎痴迷地看着墨景郁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全然忘了要阻挠婚事,满心念着祁王也没传闻的那样可怕,似乎结亲也不无不可。 可惜,婚事不了了之。 柔嘉暗自遗憾过,甚至偷偷向皇帝探听过原因,得到的答案是她还小,且祁王非良配。 时至今日,早已无人再提及这事儿,柔嘉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一眼。 她偶尔来祁王府,墨景郁对她始终冷淡。 柔嘉黯然神伤,但很快又会打起精神,这次也一样。 她莞尔一笑,说:“上回在行宫,你腿疾发作难以入眠,回来后也没让御医看看,我放心不下,便来瞧瞧,还疼吗?” 墨景郁道:“有劳公主挂念,无碍。” 柔嘉心中发苦,但还是笑着说:“无碍便好。景郁哥哥,我做了点心,你陪我用些,好不好?” 墨景郁面容冷峻:“本王不吃点心。” 柔嘉笑容一僵,旋即又道:“那我们出去吧,听闻灵溪湖有河灯表演,我已经差人在湖畔的酒楼订好位置了。” 墨景郁不为所动:“本王有约了。” 这倒不是推辞,毕竟楚清晚等会儿就要来给他施针了。 但即便没有楚清晚,墨景郁也不会应柔嘉的任何邀约,他对她无意,三年前的事,不过是以进为退罢了。 可柔嘉不明白其中深意,她抿了抿唇,难过不已。 在她看来,墨景郁这话纯属借口,因为他向来对她不假辞色,即使求娶一事真的发生过。 柔嘉有时想不明白,三年前那样轰轰烈烈地要娶她,怎地如今就是这幅光景了呢? 她不懂,便只能告诉自己欲速则不达,慢慢来。 她贵为公主,配祁王不会委屈了他,有当年的事在前,她比旁人多了几分胜算,假以时日,墨景郁总会娶她的! 第103章 我不与她成婚,你很高兴? 柔嘉收拾好情绪,知进退地说:“既如此,那我就不叨扰景郁哥哥了。” 言罢,她起身告辞,临到前头时又折去厨房,把那亲手做的点心放下,正好与来为墨景郁诊治的楚清晚错过。 楚清晚进府是不必通传的,径直到了海棠院。 她寻思着等柔嘉和墨景郁叙完话再说,抬眼却见墨景郁从花园回来,不见柔嘉,她心下奇怪,四处张望。 墨景郁见了问:“找什么?” 楚清晚和林予一起将他弄到床上:“柔嘉公主已经走了吗?” 墨景郁不答反问:“谁告诉你柔嘉来了?” 楚清晚卷起他的裤管:“我在门口看到软轿,多嘴问了句,门房跟我说的。” 墨景郁“嗯”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答哪句话。 楚清晚净了手,打开针包捏起银针,与他闲聊:“柔嘉造访祁王府,是你们的婚事要提上议程了吗?” 墨景郁沉声说明:“我们没有婚事。” “那三年前……”楚清晚说到一半,明显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变得危险,她及时止住这茬,转了个弯,“你们不成婚也挺好的。” 视线里的危险消失了,墨景郁挑唇问:“怎么,我不与她成婚,你很高兴?” 楚清晚摇头,就事论事:“你的婚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说,当今圣上赐你国姓,你与公主便是名义上的兄妹,结成夫妇有点奇怪。” 墨景郁眸色微深,嘲弄地冷嗤:“兄妹。” 不知是不是楚清晚的错觉,她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仇恨。 等她想从墨景郁的表情去分辨真假时,他已恢复如常,转而问:“今夜按摩多久?” 楚清晚道:“半个时辰。” 墨景郁舌尖抵抵齿列,阖上了双眼。 ****** 而另一边,柔嘉从王府离开时,正巧被欲出门散步的三小只和老太爷看见。 团团熟悉各种标志,看着软轿上的皇家印记,他立刻想到在老太爷曾说过的话,不禁问:“太爷爷,你认识这个人吗?” 老太爷道:“若没看错,应该是柔嘉公主。” 圆圆双眼一瞪:“墨叔叔要娶的那个柔嘉公主?!” 这个问题,老太爷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皇室多的是秘闻,无人知晓皇帝不同意赐婚的缘由,也不知墨景郁此举是出于心意还是别的考量。 他上回试探时,墨景郁似乎已经歇了要娶柔嘉的心思,原因不明,他也不愿深究。 想到这里,老太爷道:“那是你们墨叔叔与柔嘉公主的事,不用我们操心。” 那怎么行! 三只奶团子互相对视,眼中是如出一辙的不赞同。 他们因为游湖计划被楚清晚斥责,这些日子很是安分,哪能想到一个疏忽,别的女人就登堂入室了! 墨叔叔有九成九的可能是他们亲爹,他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别人喜结良缘? 圆圆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忽而捂住肚子:“哎哟,太爷爷,我好像吃坏肚子了,想如厕,十万火急!” 老太爷不疑有他,转身就带着他们回去。 圆圆假意往茅房去,等看不见老太爷就一溜烟跑回房间,没多久,团团和甜甜也来了。 第104章 那我需要死一死吗? 三小只凑在屋里,团团严肃地说:“不能坐视不管,再这样下去,墨叔叔就要另娶他人了。” 圆圆挠后脑勺:“可是怎么管啊?上回的画舫游湖明显没什么效果。” 甜甜出主意:“我们可不可以住到墨叔叔家,再想别的办法撮合娘亲和墨叔叔啊?” 团团发问:“用什么理由住到墨叔叔家?” 圆圆绞尽脑汁:“房屋修葺?走水?被淹了?” 团团和甜甜同时看着他,一脸“你在说梦话”的表情。 宅子住了没多久,前前后后地才修缮完,水火一弄,不全都要毁了么。 而且,宅子里一堆人,毁了怎么安排?总不能全住到墨叔叔家里去吧? 圆圆也反应过来了,干笑两声换策略:“那我们抓点蛇虫鼠蚁放到娘亲房里,让她一个人去墨叔叔家?” 甜甜眼睛一亮:“这个可以!咱们家隔壁的那个姐姐不就是用这招找到了如意郎君么。” 团团提醒:“娘亲不怕这些。” 他们娘亲艺高人胆大,一般女孩子咋咋呼呼的那些套路,在她身上一个都行不通。 圆圆和甜甜长叹一声,小脸垮了下来。 三人苦思冥想,半晌无果。 正此时,卫战从门口匆匆走过,团团脑中灵光一闪,嘴角勾了起来:“有了!” ****** 楚清晚回到陶然居时,三小只已经睡下,她照例去他们房里挨个看一遍。 确认三小只睡得很好,她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子,刚要回自己房里,却见一道黑影越过院墙,极快地消失在夜色里。 下一瞬,卫战用轻功掠至她身边,焦急地问:“小姐无碍?” 楚清晚说无碍,又道:“我方才看见一条黑影,是你安排夜巡的人吗?” 卫战抿了抿唇线,面色凝重。 楚清晚心下一紧:“怎么回事?” 卫战拱手:“是属下失职,请小姐责罚。” 楚清晚的脸色沉了下去:“说清楚。” 卫战道:“近几日,总有人趁夜来府中探查,时间不定,属下没能捉到他。” 楚清晚喉头发紧:“探查什么?” 卫战往三只奶团子的屋子看了一眼,不语。 楚清晚蓦地捏紧拳头:“目标是孩子?” 卫战犹犹豫豫地点头。 楚清晚的呼吸顿时重了,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问道:“可知是什么来头?” 卫战摇头。 楚清晚眸中带了冷意:“多派些人手保护少爷们和小小姐,尽快查清来历,全力抓人,敢打我孩子的主意,我要他有来无回!” 卫战领命,心虚得立刻开溜,守在暗处等楚清晚回了房,方才那黑影去而复返,蹲在墙上问他:“头儿,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卫战面无表情:“这是大少爷的命令。” 而大少爷团团,是他们的直属上司。 那黑影挠头:“那我需要死一死吗?小姐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不必。”卫战招手让他下来,指着自己胸口,“来,朝这里打一掌,全力。” 黑影惊恐:“头儿,我哪里做错了你直说,不要惩罚自己吓唬我!” 卫战额上青筋一跳:“少废话!动手!” 黑影搓了搓掌心:“那我来了啊,真的来了,哈——” 第105章 去墨叔叔家借住 翌日一早,楚清晚刚推开房门,一人就软趴趴地倒在了门前。 她下意识去扶,看清对方的脸时猛然一惊:“卫战?!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卫战周身狼狈,像是刚经历一场鏖战,脸色苍白,嘴角挂着血迹,俨然是受了内伤。 他勉强撑着身子,气若游丝地说:“小姐,是、是那边……” 话没说完,人就晕了过去,收拾好床铺的嫣然急忙过来帮忙,又叫了个在墙上蹲着的人,合力将他弄回了他的屋子。 楚清晚为他把脉,眉头越锁越紧。 嫣然候在一旁,见她收了手便问:“小姐,如何?” 楚清晚道:“还好,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严重,我开方子,去药房取药熬。” 嫣然应是,取来纸笔给她,待她写好亲自去抓药。 一个时辰后,药熬好,悠悠转醒的卫战一口喝完,这才汇报原委:“破晓时分,对方又悄然潜入府中,属下察觉后与他交手,不慎被伤。” “从他的功夫路数看,应当是那边的人,具体受谁指使,属下尚未查清。” 楚清晚“嗯”了声,清冷的小脸上看不出情绪。 在那边做生意时,她的确挡过不少人的财路,被记恨无可厚非,有人入府意图不轨也不是第一次,却不想,竟追到了京都来。 卫战武功高强,有能力将他打伤,来头定然不小。 楚清晚脑中飞快过着可能的人选,还没捋清楚,三只奶团子涌进房间,争先恐后地慰问卫战。 卫战一一答了他们的问题,由衷地说:“小姐,敌手不明,陶然居现在很危险。” 楚清晚自然知晓,但除了加派保护人手,她也没办法。 团团一针见血:“我们能加人,对方也能加人。” 圆圆附和:“没错!要不然我们还是先搬走吧,等卫战哥哥查清对方的底细,处理干净了,我们再回来。” 这倒也可以,但还得秘密找宅子,楚清晚嫌费事。 甜甜天真地说:“我们可以去墨叔叔家借住啊。” 楚清晚不假思索地反驳:“不行!” 圆圆问:“为什么?” 楚清晚道:“这是我们家里的事,怎好麻烦人家?你墨叔叔应该也不会答应。” 甜甜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娘亲,你的意思是,只要墨叔叔不觉得麻烦,我们就可以住过去吗?” 圆圆一拍手:“那我们现在就去问墨叔叔!” 语毕,三小只齐刷刷跑出门,头也不回地朝着祁王府去。 楚清晚头疼地扶额。 卫战道:“小姐,此法可行。祁王府暗中保护祁王的皆是大内高手,来人未必是对手。” 嫣然也道:“祁王贵为王爷,少爷们和小姐住进王府,对方就是想对他们不利,也要顾及王爷的身份,如此,王府倒是最好的去处。” 楚清晚明白其中道理,但三小只过去,她也得过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嫣然不觉得,甚至殷勤地去帮他们收拾东西。 楚清晚犹豫片刻,起身道:“算了,我先去把那几个小家伙叫回来。” 陶然居与祁王府离得近,楚清晚到时,三小只已经问好了,墨景郁很欢迎他们。 见楚清晚走来,他饶有兴致地道:“楚神医先选个喜欢的屋子?” 第106章 不愧是你 到这份上,楚清晚也不好再说什么,神色尴尬地道:“麻烦王爷了。” 墨景郁摆手表示不麻烦,吩咐林予带三小只去安顿,又道:“可需要本王派些人帮忙?” 楚清晚摇头:“多谢王爷好意,我的人会料理。” 墨景郁微微点头,眼底划过深思,手指摸到腰间的药玉,眸色沉了沉。 随随便便拿出手的药玉,身份不明的仇家,武力深厚的下属,这位神医身上的秘密,似乎比他想的还要多。 “王爷,”楚清晚的声音打断思绪,“我就住上回的那里,方便照看你。” 墨景郁眉尖一挑:“为了我?” 楚清晚没听出他的调侃,点头道:“你的双腿虽然情况好转,但也马虎不得,我既住进来了,那以后早晚为你按摩,促进恢复。” 墨景郁的脸色微妙地僵了一下,半晌才哼出一个单音:“嗯。” 此事便这般定下,楚清晚回府去拿自己和三小只的贴身衣物,顺带捎上一袋银子。 ——如果住时间长的话,就按照京都最好客栈的标准给墨景郁付房费和伙食费吧。 楚清晚拿好东西,折去卫战房间,让他先养好伤再做事,又叮嘱了一番养伤期间的注意事项。 卫战虚弱地应着,委婉说怕是要十天半月。 楚清晚了然颔首,转身走人。 她一走,昨夜那黑影便窜到床边,困惑地道:“头儿,你没事吧?我记得我下手没这么重啊!” 卫战掩唇咳嗽:“小姐妙手神医,假的伤瞒不过她。” 所以,为了促成大少爷的计划,将他们都推去祁王府,他早晨去滚了草丛后,又照胸口给了自己一掌。 那人竖起拇指:“头儿,不愧是你!” ****** 楚清晚浑然不知自己落入圈套,揪着三小只耳提面命:“这里不比咱们自己家,要听话,守规矩,不许调皮捣蛋,记住了吗?” 兄妹三人点头如小鸡啄米。 团团道:“娘亲放心,我会看着弟弟妹妹的。” 楚清晚欣慰地摸摸他脑袋:“就知道你最懂事。” 团团心虚地别开视线,敷衍两句便拉着弟弟妹妹去了隔壁。 那里是他们自己选的屋子,墨景郁本来想一人安排一间的,但三小只坚持要在一起,他就让人多加了一张床,团团和圆圆一起睡,甜甜自己睡。 楚清晚去扫了一圈,处处周到,她便放心地去为墨景郁诊治,完事正好到午饭时间。 墨景郁早让林予吩咐下去,厨房多加了几个菜,都是三小只爱吃的。 甜甜笑得眼眸弯弯:“哇,好丰盛呀,谢谢叔叔。” 墨景郁嘴角勾起一抹笑:“喜欢就好。” 食不言寝不语,这是祁王府铁打的规定,但三小只没这习惯,他们吃到特别好吃的食物会不遗余力地夸赞与分享。 于是,墨景郁的碗里总是突然就多了可口的菜。 王府里的下人没见过这阵仗,战战兢兢地淌汗,深怕极度讲究的主子会扬手就将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扔出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王爷顺手就将那些菜夹到了嘴里,不仅没发怒,看起来还挺愉悦。 在饭厅伺候的一众下人偷偷对视,满脸惊悚。 第107章 娘亲不缺银子 饭后,三小只想参观王府,墨景郁便叫了个机灵活泼的下人带着他们。 王府很大,几人走走玩玩的,很快把时间消磨过去,晚些时候,楚清晚为墨景郁诊治,三人寸步不离。 他们眼看着楚清晚和墨景郁相对无言,除了病情相关,不说一句多余的话,尤其是墨景郁,按摩时甚至闭眼假寐,连个音节都欠奉。 这和三小只的想象偏差太大,他们站在一旁干着急。 诊治结束,楚清晚起身回自个儿屋子,他们也赶紧凑到一起商讨对策。 圆圆道:“不能这样下去啊,我们得想想办法,让墨叔叔和娘亲对彼此产生感情。” 团团想出了住进祁王府的主意,眼下担忧被楚清晚发现,暂时没有好的想法。 甜甜挠挠后脑勺,一本正经地道:“俗话说得好,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让娘亲给墨叔叔多做几顿饭,他就爱上娘亲啦。” 团团灵魂发问:“娘亲凭什么给他做?” 他们娘亲厨艺了得,但并不喜欢下厨,给他们三个和太爷爷做都得看心情,她对墨叔叔又没有那种心思,没理由为他洗手作羹汤。 甜甜似乎被问住了,想了须臾,两眼蓦地一亮:“抵债呀!” 团团和圆圆同时露出疑惑的表情:娘亲什么时候欠债了? 甜甜道:“娘亲说过,无功不受禄,我们吃墨叔叔的,住墨叔叔的,是不是应该给墨叔叔付银子啊?让娘亲做饭抵呀!” 圆圆两手一拍:“对呀!” 团团说:“娘亲不缺银子,以她的性格,宁愿掏银子也不愿做饭。” 而且,娘亲还要看顾霓裳坊,着手收徒培养,很忙。 圆圆撇嘴:“唉,这两个大人真是让我们操碎了心!” “啊——” 才说完,一声惊呼传来,是楚清晚的声音。 三小只立刻跳下凳子,急匆匆地跑去隔壁,站在屏风前问:“娘亲,怎么了?” 楚清晚道:“摔了一跤,没事。” 王府里没女人,浴桶比一般的要高些,她习惯了陶然居的,方才沐浴完出来,一个没留神被绊住,崴了脚踝,这会儿坐在地上龇牙咧嘴。 甜甜担忧地问:“娘亲,你摔哪儿了?疼不疼啊?” 楚清晚望着肿起来的脚踝,若无其事地说:“脚扭了,不疼。” 甜甜松口气,想绕过屏风去看看,却被团团拉住,后者冲她使了个眼神,又指了指墨景郁的屋子方向。 甜甜恍然大悟,转身就跑去拍墨景郁的房门,焦急地道:“叔叔叔叔,出大事啦!” 门打开,林予问:“怎么了?” 甜甜越过他看向后面的墨景郁:“叔叔,我娘亲摔倒了!” 墨景郁仅着中衣,是要歇下的样子,闻言抓了一旁的玄色外袍披上,同甜甜一道过去。 团团和圆圆还站在屏风前,皆是一脸担心地望着里面。 楚清晚很早就跟他们说过男女有别,两小只没绕过去,就在外等着。 墨景郁自己操纵着轮椅过去,扬声问:“楚神医,严重吗?可需要帮忙?” 第108章 怎么这么性急 楚清晚离开墨景郁的屋时,他已准备入睡,她没想到摔一跤还把他从床上劳动起来了,忙道:“不必!” 几人便静静等着,须臾,楚清晚披着外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墨景郁的视线往下:“扭脚了?” 楚清晚点点头,走到凳子上坐下。 圆圆蹲下看她的脚,惊道:“怎么这么严重!” 说着将她的外衫往上拉了一些,红肿的脚踝顿时暴露在众人视野里。 墨景郁眉头一皱:“去叫大夫。” 林予领命就要走,被楚清晚及时喊住:“我自己就是大夫,不用劳烦他人。” 墨景郁满脸写着不赞同:“医者不自医。” 楚清晚感觉没骨折,不是很在意:“真的没事,帮我拿些活血化瘀的药来就行。” 墨景郁让林予去取了跌打损伤膏,那是战场上常用的东西,效果很好。 楚清晚坐在凳子上弯腰抹,差点因为重心不稳再摔一次,好在团团及时扶住了她:“娘亲,你别逞强。” 抹药而已,楚清晚真没逞强,只是她坐的椅子太窄,着力面积小,导致稳定性变差。 就在她要尝试第二次时,手中的药被人拿走。 圆圆将那小瓷罐递给墨景郁,真诚地说:“叔叔,我们下手没轻重,怕弄疼了娘亲,可以麻烦你帮她擦药吗?” 墨景郁还没说话,楚清晚先拒绝:“圆圆,不许胡闹!擦药这种小事,我自己能行。” 圆圆幽幽地问:“你能行刚刚还险些从凳子上栽下来?” 楚清晚面上闪过尴尬,摸了摸鼻尖:“那是意外。” 圆圆不和她争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墨景郁,后者心下一怔,颔首道:“可以。” 团团立刻抬起楚清晚的脚,放在了墨景郁腿上。 她肌肤胜雪,外衫和亵裤随着腿抬高的动作滑下,露出半截莹白如玉的小腿,晃得墨景郁的眼底有些不自在。 他眨了下眼,在她想缩回去时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掌心温热,贴上微凉的皮肤时,楚清晚莫名一抖,没由来地紧张。 墨景郁抬眸看她,浅色的瞳孔漾着关心:“很疼吗?” 楚清晚摇头。 墨景郁将她的脚摆正,挖了药在指尖揉开,这才往她伤处抹:“忍着点,过两日把淤血揉散就不疼了。” 他抹得小心,像是在呵护什么奇珍异宝,语气也透着不自觉的温柔。 楚清晚被他这架势搞得耳根发热,眼睫快速扇了好几下。 不知是那药起效快还是别的原因,她感觉被他摸过的地方在隐隐发烫,她有点儿受不了,不耐烦地问:“好了没?” 墨景郁抬头看她,见她一副恨不能马上完事的样子,好笑地道:“怎么这么性急?” 楚清晚无端觉着这话不对劲,脚就要往回缩,却被他把住小腿,而后听他道:“别乱动。” 小腿比伤处敏感得多,他掌心的热度好似穿过了肌肤,酥酥麻麻地往里钻。 楚清晚身子微僵,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墨景郁极有兴致地欣赏着她难得的窘迫,不紧不慢地吩咐林予:“去取些冰来。” 说完跟楚清晚解释:“拿帕子包了冰敷一会儿,否则明日会更肿。” 楚清晚身为大夫,当然明白。 只是,在等待取冰的过程里,真的有必要一直握着她的小腿不放吗? 第109章 总让娘亲受伤也不好吧 墨景郁倒也没一直握着,把药擦完便放开,而后拿过包好的冰贴了上去。 “嘶——” 楚清晚的眼神四处游移,没注意看他的动作,冰突然按到伤处,激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墨景郁的动作微顿,把冰拿开:“我没用力。” 那模样,瞧着像是因为弄疼了她有点无措。 楚清晚周身的不自在忽然就散了,笑着道:“我这是被冰的,怪你动手之前不说一声。没事,继续。” 墨景郁依言把冰覆回去,很是小心。 三小只在一旁看着甚是欣慰,圆圆眼珠子一转,鬼灵精地开始试探:“叔叔,你对处理扭伤这么熟练,是不是常有女孩子扭伤要你帮忙啊?” 墨景郁答:“没有。” 他十来岁就上了战场,身边全是男人,退下后双腿残废,性情暴戾,没有女子敢轻易接近他。 甜甜一喜:“哎呀,那娘亲岂不是第一个啦?” 墨景郁不置可否,拿着冰块的手却紧了紧。 他意识到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明明一开始也怀疑楚清晚别有用心,怎么就一次次地为她破例呢? 远的就不提了,单说这次。 她们被贼人惦记关他什么事?他从来就不是良善之辈,同情心与同理心都没有,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就死了,他为何费劲提供庇护所? 再说这扭伤。 王府下人云云,擦药这等小事谁不能做?即使男子不便,楚清晚换个好坐的地方就能自己料理好,他为何要揽这活儿? 他平素讲究得近乎严苛,何曾准人将脚踩到身上过? 墨景郁短促地皱了下眉,十分不理解自己的行为。 恰在此时,林予问:“楚神医,你这脚大概多久能好?” 神医。 墨景郁抓住这个关键词,登时豁然开朗。 是了,楚清晚是名冠天下的杏林妙手,是他站起来的最后希望,故此,他不得不看重她,和她在乎的这几个小萝卜头。 理由充足,墨景郁说服自己,神色随之坦然,看时候差不多,他将帕子包着的冰块递给林予。 冰块融化了一些,水流到楚清晚脚踝上,他拿丝帕轻轻擦去,道:“夜间小心些,别再磕着碰着。” 楚清晚点头应,收回脚时道:“谢谢。” 墨景郁伸手在下人端过来的盆里洗去指尖的药:“举手之劳,不足为谢,楚神医早些歇息。” 言罢,林予推着他出了房间。 他们一走,三只奶团子就催促着楚清晚去床上。 楚清晚笑道:“平日里都吵着要跟我一起睡,今夜怎么不闹腾了?” 团团说:“我们睡相不好,怕压到你的脚。” 圆圆和甜甜纷纷附和,心里却在想:和娘亲一起睡就没法商量接下来的计划啦! 楚清晚当然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闻言心中一暖,搂过他们挨个亲额头:“好啦,去睡觉吧。” 三小只陆续回房,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却是睡意全无。 圆圆叹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娘亲摔跤比我们的画舫游湖管用多了。” 甜甜小声笑:“就是就是!娘亲都脸红了呢。” 团团回想一番,肯定颔首:“成效极佳。”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总让娘亲受伤也不好吧?” “……” 第110章 看来楚神医对本王的技术很满意 楚清晚的脚三日不见好,幸而她和墨景郁的屋子仅一墙之隔,走几步便能见着,倒是不耽误诊治。 可墨景郁看她瘸着个腿来回走,心里不知怎地总不舒坦,是以第三日早晨按摩完时,他让楚清晚坐到了他的床上。 楚清晚不明所以:“做什么?” 墨景郁没说话,弯腰褪去她的绣花鞋,将她的脚放到腿上,指腹探着骨节旁的肉轻轻压。 楚清晚瑟缩一下,擦药的回忆涌上脑海。 几天了,那日的温度像是还有残留,久久盘踞在脚踝脆弱的肌肤上,他再一碰,顿时燎原。 楚清晚撑在床铺上的手指蜷了蜷,喉间有些干涩地说:“王爷,已经好了,真的!” 墨景郁能看着只消了一点的红肿,自顾自地道:“该是淤血未散,这般下去,还需好些日子才能痊愈。” 用过的损伤膏没放回药房,就在手边,墨景郁挖出些许,均匀地抹在掌心,而后用力按住楚清晚的脚踝。 “啊——” 楚清晚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疼得叫出了声。 墨景郁没怜惜,反而加大了力度:“揉开才好得快,太疼可以放肆喊,我不笑话你。” 楚清晚的自尊心无端跑出来作祟,她下巴一昂,道:“多大点事儿啊,比这疼的我都能忍,又不是三岁小孩,喊着不够丢人的。” 墨景郁就当她是真的能忍,一点不手软,力求揉完当场就活蹦乱跳。 他本就是习武之人,又在战场上历练多年,那手劲是毫不费力就能掐断人脖子的,虽没用全力,但也够得受了。 楚清晚疼得内心直骂娘,可大话已放出去,她只好咬牙硬扛,一声不吭,生生憋出一脑门的汗。 墨景郁揉完抬头看见,愣了一下,旋即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帮她擦汗。 指腹碰到前额,楚清晚微怔,而后一巴掌拍开,拧眉瞪着他。 墨景郁以为她误会他轻薄她,遂解释道:“你出汗了。” 楚清晚当然知道:“你这只手刚揉完脚。” 言下之意:你用揉脚的手摸我脸,合适吗? 墨景郁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哭笑不得地说:“你的脚。” 都是自己的肉,分什么高低贵贱? 楚清晚强调:“有药。” 墨景郁面上露出些许无奈,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倏地笑出声。 墨景郁拿了帕子擦手,不无调侃地说:“从病人变成大夫便算了,还遭嫌弃,楚神医,你的良心呢?” 楚清晚从善如流:“人情世故讲究礼尚往来,最多我少收一两诊金便抵过了。” 墨景郁眉梢微扬:“看来楚神医对本王的技术很满意。” 一两黄金,寻常大夫得看多少人才挣得了。 楚清晚活动了一下脚踝,中肯地道:“还不错。” 久病成医,墨景郁有经验,揉的时候疼,这会儿已经好多了。 楚清晚把脚塞回鞋里,正要起身,林予从外面推门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人。 “凌寒?”楚清晚意外地问,“你怎么来了?” 凌寒匆忙朝墨景郁行了礼,拢着眉峰道:“小姐,霓裳坊没了!” 第111章 成衣铺子被人放火烧了 霓裳坊开业以来,因为生意太好断了不少同行的财路,除了楚家,也没少有其他的人找麻烦,都是小打小闹,楚清晚便忍了。 那次楚家雇人来想泼脏水闹大,毁坏霓裳坊的声誉,她顺水推舟杀鸡儆猴,此后,铺子里便没再有过事。 没成想,这一出就出了大事! 铺子里半夜走水,所有存货都烧没了,还闹出人命,烧死了三个守店的帮工。 凌寒道:“来禀报的人说,那火起得蹊跷,像是有人故意为之,掌柜的定夺不下,差人来问要不要报官。” 楚清晚面色一沉:“岂有此理!” 生财之道各凭本事,她睁只眼闭只眼,这些人倒真当她好欺负了! 楚清晚借用祁王府的马车,瘸着腿去了霓裳坊。 铺子烧毁的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两层小楼尽数焦黑,屋里到处是掉落的木梁,新颖华丽的衣裳一块布也找不着。 烧死的尸体就摆在铺子门口,用才买的草席盖着,外头围着几圈人,小声地指指点点。 楚清晚打眼一扫,在人群里看见几个探头探脑的可疑人物,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她低声吩咐了凌寒几句,转头问掌柜的:“究竟怎么回事?” 掌柜的说:“方才有个被烟熏晕的伙计醒来,我问了问,他说昨夜起火后,他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离开,其中一人曾领着妹子来店里闹过事。” 兄妹一起来闹事的就一次,她让卫战查过,是楚家的人做的。 也就是说,这场火和楚家脱不了干系! 楚清晚气得肝疼:“报官!” 这铺子全是她的心血,那些设计稿是她苦思冥想一笔一笔勾画出来的,而今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她要对方付出代价! 京都治安良好,府衙外门庭冷清,无所事事的衙役打着瞌睡,忽然被击鼓声吵醒,十分不耐烦地问:“一大早的击什么鼓?!” 掌柜的忙将事情说明。 那衙役打了个哈欠,敷衍地道:“大人还没坐堂呢,你且回去等传唤吧。” 掌柜的面露焦急:“人命关天!如何能等?” 衙役烦躁地说:“那我能怎么办?大人不坐堂,难道让我来审吗?” 楚清晚坐在马车里,听着那衙役推三阻四,眸中山雨欲来。 她掀开车帘下了车,走上前去,冷声道:“这个时辰,早朝都议完事了,府尹大人还不坐堂,架子竟然比圣上还大吗?” 封建社会,天子为尊,她一句话直指要害,把衙役吓得冷汗直冒。 那衙役上下打量她,见她衣着不俗,气势凌人,立时没了面对掌柜时的那种嚣张,犹豫了一会儿,问道:“你有什么冤情要诉?” 楚清晚掷地有声:“我的成衣铺子被人放火烧了,烧死三人,我怀疑是楚家做的手脚。” 衙役认知里的楚家只有楚怀安一家,人家官拜二品,家族产业不知凡几,犯得着去一个小铺子杀人放火? 衙役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楚清晚:“你是不是告错人了?知道楚家是什么背景吗?” 楚清晚直视着他:“怎么,楚家告不得?” 话音方落,衙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竟是柳氏带着几个人来了! 第112章 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人未走近,柳氏便尖声道:“告我楚家杀人放火?笑话!这青天白日的,张嘴就血口喷人。” 说话间,柳氏走到近前,双眸冒火地盯着楚清晚:“我家铺子光天化日被人打砸,无数双眼睛看着,我还没伸冤呢!” 楚清晚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回视:“是我叫人砸的,如何?” 来之前,凌寒揪住了人群里形迹可疑的那几人,她喂了一颗假装是毒药的糖丸,就逼得他们说出是受对面楚府铺子的管事指使。 楚清晚气不过,让人砸了楚家的铺子。 柳氏胸口一口恶气,咬牙切齿:“你承认便好,我等会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衙役认得柳氏,心知这事儿不能敷衍,忙将她们请进衙门里,跑着去叫府尹。 片刻后,府尹扶着帽子升了堂,照面先给楚清晚一个下马威:“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楚清晚朝柳氏抬了抬下巴:“她不也没跪么。” 府尹惊堂木一拍:“大胆!你岂能与诰命夫人相提并论?” 楚清晚嘴角一撇,站着不动。 她差点忘了,柳氏沾了楚家的光,是有诰命在身的,府尹确实没资格让诰命跪。 楚清晚头一次觉得身份是个大问题。 眸光不经意一转,看到祁王府驱车来的人,她嘴角一弯,面不改色地道:“大人的意思是,祁王的贵客比不上区区夫人么?” 府尹两眼一瞪,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楚清晚耸耸肩:“没什么。” 她这副样子,府尹一时拿不准她的话是真是假,看了看柳氏,越过跪不跪的问题:“罢了,你们有什么事?赶紧说。” 楚清晚和柳氏分别陈述,一口咬定自己是苦主,要府尹公正廉明,给个交代。 府尹左右权衡,寻思着楚清晚虽说和祁王有关系,但并未拿出信物之类的佐证,说不好是撒谎。 思及此处,府尹怒斥楚清晚:“你众目睽睽之下砸人家铺子,还敢来恶人告状,好大的胆子!” 楚清晚气定神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楚家先烧了我的铺子和伙计。” 府尹问:“你有何证据?” 楚清晚说:“有人证。” 柳氏插嘴:“你铺子里的人自然向着你,他们说的话不足为信。” 说着转向府尹,声称看到楚家铺子被砸的人和楚家非亲非故,都可上堂作证,要他严办楚清晚。 柳氏得意洋洋:“府尹大人,此类风气不杜绝,往后街市少不得混乱。” “依我看,应当判楚清晚十倍赔偿我家铺子的损失,再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三十大板,就那身子,半条命都得去了。 府尹心中戚戚,想起楚怀安的品阶,再看柳氏不依不饶的样子,心一横,道:“就按夫人说的……” “府尹大人。”楚清晚打断他的话,“不如借一步说话?” 府尹张口就要拒绝,对上她略带玩味的目光又犹豫起来。 他能坐上顺天府府尹的位置,靠的并非真才实学,而是察言观色的本事。 楚清晚这样不卑不亢,对上二品大员的夫人也毫无惧色,他也看出她绝不是凡俗之辈。 且她刚才提到了祁王,那可是惹不起的杀神啊! 府尹斟酌再三,就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终是将她请去了后堂。 第113章 给我押了楚清晚,狠狠地打! 楚清晚不与府尹废话,直截了当地道:“我是祁王府的人,那铺子是祁王的。” 府尹后背直冒汗,谨慎地说:“你如何证明所言非虚?” 楚清晚从袖袋中掏了一方丝帕递给他。 那是冰敷时墨景郁给她擦脚踝的,洗净后她便收着了。 丝帕出自宫内御绣局,上面用金线绣了国色牡丹,最角落里有个形状奇特的“祁”字。 府尹仔细辨认,双腿一软,险些跪下去。 丝帕乃私密之物,此女子怀揣着祁王的帕子,想来关系匪浅,说不得那不近女色的祁王这就近了呢? 幸好他没有直接行刑,这要是把祁王的女人打伤打残,他项上长十颗头都不够砍! 府尹一阵后怕,立马变了脸色,殷勤地请楚清晚落座,差人上好茶,点头哈腰的,好不谄媚。 “贵人恕罪,是小的有眼无珠,方才言语多有冲撞,贵人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这瞎子!” 楚清晚没空闲与他虚与委蛇,收回帕子问:“府尹大人,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府尹满脸堆笑:“知道知道。” 片刻后,二人回到堂前,柳氏嚣张气焰不减:“府尹大人,你还磨蹭什么?莫不是这堂内的水火棍不顶用了?” 府尹面色一沉:“大胆!本官办案,岂有你指手画脚的余地?” 柳氏一愣,困惑地看向楚清晚。 这府尹方才不是还向着她么,怎么去了趟后堂就变样了?这小贱蹄子又耍了什么花招? 楚清晚回视,朝她莞尔一笑,模样无辜又狡黠。 柳氏心下升起不好的预感,但想到自己好歹是诰命,而楚清晚无品无阶,这府尹就是脑子进水了也该知道站哪边。 当下,柳氏冷哼一声,颐指气使地道:“府尹大人迟迟不下命令,我便代劳了。来人,给我押了楚清晚,狠狠地打!” 府尹怒而拍桌:“楚夫人,这里是公堂,你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楚清晚适时地道:“柳氏扰乱公堂,暗律该罚,府尹大人觉得呢?” 柳氏不屑:“罚我?他也配!不看看我是……” “说的是。”话没说完,府尹打断,吩咐左右衙役,“那就先打五板子,楚夫人,得罪了。” 柳氏还没反应过来,已被衙役按在了地上,她大怒:“你敢!你可知我是谁?啊——” 水火棍招呼到身上,虽然在府尹的眼神示意下收了力,但柳氏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住,当场就疼得白了脸。 五下打完,她额上全是汗,疼得站都站不稳,一双眼淬了火一般,恨不能将堂上坐的人碎尸万段。 府尹不敢直视,心中叫苦不迭。 诰命夫人他惹不起,可他更怕祁王啊! 府尹快哭了,却听楚清晚道:“府尹大人,案子还没审理,我的证人可以上堂吗?” 府尹连连点头。 楚清晚让凌寒带着吃了糖丸的那几人来,不必费心逼供,他们便老老实实地交代了,说是楚府铺子的管事指使的。 没直接牵扯到楚家人,府尹暗自庆幸,不迭地道:“案情清晰,证据充分,苦主有何诉求?” 楚清晚望着面色铁青的柳氏,原话奉还:“十倍赔偿我铺子的损失,再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第114章 我的敌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府尹不敢再对柳氏动手,让人去抓了铺子管事,按在堂前受刑。 管事人到中年,素日里亦拈轻怕重,那水火棍打下去,他叫得撕心裂肺,没撑完就晕了。 府尹擦着冷汗:“贵人,你看这……” 楚清晚不为所动:“大人既为府尹,一言既出,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既然推了替死鬼出来,她也不必心软。杀鸡就要起到儆猴的作用,否则楚家今日烧的是她的铺子,明日烧的就是她了! 府尹从她眼中看到丝丝森冷,哪敢再求情,吩咐衙役继续打。 每一次都打实了皮肉的声音回荡在堂内,柳氏听得心惊肉跳,愤怒也随之节节攀升。 她想开口呵斥,楚清晚冷冷地看过来:“楚夫人,我不轻易与人为敌,但我的敌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你和怂恿你来的人,最好都记住了。” 明明她没有疾言厉色,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柳氏仍感觉一股寒气自脚底窜起,直抵背脊。 更可怖的是她说的话,她怎么知道她是听了楚清月的劝才来的? 这并不难猜。 柳氏虽跋扈无脑,但到底是楚府的当家主母,平日里管着内宅的事,已是分身乏术。 而楚府外面的铺子是交给楚骁打理,霓裳坊对面的那个又因为早早被列入楚清月的嫁妆清单,所以是楚清月管得多。 楚清月前后在霓裳坊吃了几次大亏,以她的心胸,断然咽不下这口气,那么和管事串通一气烧了霓裳坊就无可厚非。 可她在人前一向是柔弱体贴善良温柔的,这等事情如何能亲自出面? 楚家那一家子,最听她话的无疑是柳氏,她装装可怜从旁怂恿,柳氏不就为她来出这个头,企图直接把楚清晚按死了么。 这招其实一举两得。 柳氏是诰命,压着府尹,若楚清晚没有祁王府撑腰,这次便难逃一劫,不死也躺个把月。 若她搬出祁王府反戈一击,那就证明祁王与她确有说不清的关联,往后行事得更加小心周全。 不得不说,楚清月算计得很好。 三十大板打完,管事血肉模糊地被拖下去,柳氏看一眼便用帕子捂住嘴,恨恨地问:“楚清晚,你到底与府尹说了什么?” 楚清晚眨了下眼睛:“你猜。” 柳氏直想撕烂她的脸。 楚清晚纯良地提醒她:“铺子损失我会让账房算好,楚夫人是在这儿等着赔偿呢?还是回楚府等我差人把账册送过去?” 柳氏目眦欲裂:“你休想!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 楚清晚摊手:“那我就只能请府尹大人帮忙去要了。” 柳氏“唰”地看向府尹,后者缩了缩脖子,干笑。 楚清晚道:“楚夫人不必为难府尹大人,他若是要不了,还可上报,请更大的官出面,就是不知道,楚大人受不受得了这样的催债?” 柳氏噎住。 这件事是瞒着楚怀安做的,他知道未必会责骂,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经堂公判拒不执行,若是闹大,势必会影响他的仕途和楚府的声誉。 那后果,柳氏承担不起。 楚清晚早就咬死了这一点,故此根本不怕她不就范。 她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柳氏阴晴不定的脸,翩然转身,去霓裳坊安排好各项事宜,这才回王府。 楚清晚满心以为府衙的事不会传得那么快,却不想,刚踏进海棠院,就听墨景郁问:“本王的丝帕好用吗?” 第115章 打扰了,你们继续 为方便墨景郁,除了正门,祁王府其他地方皆无门槛,但楚清晚还是感觉像被绊了一下。 她扶着门框稳住身子,装傻:“什么丝帕?” 墨景郁似笑非笑地道:“本王前两日丢了条丝帕,隐约记得是放在这个屋子了。”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楚清晚住的地方。 “可是,”墨景郁话锋一转,语带戏谑,“本王方才听说,它竟自己长了脚跑去顺天府衙门,楚神医,你可知是怎么回事?” 楚清晚面不改色:“不知。” 墨景郁扬了扬眉,眼底盛着的兴味几乎要溢出来:“果真不知?” 某些事情上,楚清晚面皮极薄。 那丝帕用过后下人拿去洗了放回原位,她只是顺手揣了起来,这事儿本没什么,可望着墨景郁的神色,她无端觉得羞恼。 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却被当场抓包。 楚清晚耳根一热,有些受不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道:“堂堂王爷,追究一条丝帕的去向做什么?王府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墨景郁千想万想,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微愣之后嘴角划过笑意。 别说,这恼羞成怒的样子,还挺可人,像只炸毛的猫。 但墨景郁不想顺毛哄,他想更过分一点,看她脸红。 于是,他道:“楚神医若是喜欢本王的贴身之物,尽管开口,更隐私的,本王也送得。” 楚清晚双眼微睁,愣住。 这还是世人眼中残暴狠戾不喜女色的祁王吗? 虽然她一直知晓他与传闻有所出入,平日也常口无遮拦,但这上纲上线的,未免过于开放了吧! 楚清晚缓缓皱眉,却听墨景郁得寸进尺地问她:“楚神医,想要什么?” 楚清晚迎上他的视线,将他眉梢眼角的打趣看在眼里,倏地嘴角一弯,说:“要王爷最里面的裤子,现在就脱,给吗?” 不就是打嘴炮么,她一个现代人还能输了不成? 这回发愣的变成了墨景郁。 他盯着楚清晚,似乎不能理解,她一个女子,为何如此大胆? 楚清晚扳回一城,笑容明媚,得意写在清绝的小脸上,分外张扬。 墨景郁舔了舔后槽牙,眯缝起浅色的眸:“给。不过本王行动不便,楚神医须得自己来拿。” 楚清晚笑容微僵,以为结束的战争将她重新推到了浪尖。 她的胜负欲被挑了起来,牙一咬,竟真的欺身而上,手指按在他腰间,却迟迟没解他的腰带。 胜雪肌肤近在咫尺,淡淡的药香萦绕鼻尖,扑面而来的穿堂风撞了个满怀。 墨景郁呼吸微沉,在漏了一拍的心跳里强撑着说:“怎么不继续了?” 楚清晚纤细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抿唇不语。 “王爷,属下……” 林予有事禀报,埋头进屋,一抬眸呆若木鸡。 只见他家王爷懒洋洋地靠着轮椅,楚神医弯腰伏在他胸前,手搂着他的腰,姿态暧昧,好似准备做点大人该做的事。 林予如遭雷劈,却很快反应过来,拱手退出:“打扰了,你们继续。” 走出几步,他垂着眸子倒回来,贴心地关上了门。 第116章 墨叔叔的脸好亲吗? 被这么一打岔,楚清晚了无兴趣,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回了房。 才歇了不到一刻钟,三只奶团子跑进屋里,眼睛发亮。 甜甜羞涩地道:“娘亲,林予叔叔说你和墨叔叔亲亲了?真的吗?墨叔叔的脸好亲吗?” 圆圆也凑到她跟前:“娘亲,墨叔叔是不是很高兴呀?有没有开心得抱着你转圈圈?” 团团总能点到要害:“就墨叔叔的情况而言,转圈圈有难度。” 楚清晚捂脸:“什么跟什么啊!我们没亲。” 甜甜不太信:“可是,林予叔叔说他亲眼看到了诶。” 楚清晚不假思索:“他瞎了。” 她和墨景郁只是闹着玩,林予嘴怎么那么碎?碎就算了,为什么要假传八卦? 圆圆追问:“真的没亲?” 楚清晚肯定点头:“没亲。” 三小只互相对视,唉声叹气。 楚清晚挨个敲他们脑袋:“你们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相当失望! 三人在心底咆哮。 圆圆却说:“怎么会?我们这是义愤填膺!男女有别,墨叔叔若是轻薄了娘亲,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甜甜极力附和:“就是就是!最起码也要让他十里红妆娶了娘亲!” 楚清晚哭笑不得:“快别瞎说,让人听了笑话。” 团团问:“娘亲不想嫁给墨叔叔吗?” 楚清晚反问:“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嫁给他?再说,我有你们就够了。” 团团轻叹一声,发愁。 郎无情妾无意,这桩姻缘难呐! 圆圆和甜甜不明白:“为什么不喜欢呀?墨叔叔长得好看又有钱,还是王爷,多好呀。” 楚清晚跟他们解释不清,索性换了别的话题。 团团看他们插科打诨,须臾后独自离开王府,回了陶然居,直奔卫战的屋子。 卫战尚在养伤,那打了他的下属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又有嫣然督促他喝药吃饭,脸色竟比没受伤时还要好。 团团踏进屋里,卫战颇为意外:“大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不该是忙着撮合小姐和祁王么。 团团直入正题:“最近可有收到灵婷姐姐的来信?” 灵婷是楚清晚的徒弟,要继承医术的那种,他们动身来京都时,药庐里还有需要她亲自照看的病人,她便留了下来。 治好病人后,团团给她传了信,要她发挥她除医术之外的侦查本领,调查五年前的事。 这段时日,灵婷沿着墨景郁当初的回京路线摸索,时有线索传来。 但约莫半月前,团团的猎隼意外受伤,近来都在陶然居养着,他们便暂时没了联系。 而卫战管着整个情报网,有另外的方式获取消息。 闻言,他道:“有,昨日来了一封信。” 团团一喜:“快给我看看。” 卫战让下属去取了来,信上只说她不日抵达京都,别的什么都没有。 团团不由得大失所望。 卫战道:“从灵婷前几次的来信看,此事定是有进展的,她没在信里说,许是较为重要,等她来了京都再问便好。” 团团点点头:“嗯。” 卫战注意观察他的神色,犹豫再三,问道:“大少爷,事关你们的生父,为何要瞒着小姐查?” 第117章 逢人三分笑,开口七分甜 团团并非有意隐瞒楚清晚,最初着手时,他试探过,她并不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也没表现出想要深究的意思。 团团担心过往对她不利,让她遭受二次伤害,所以想自己先弄清楚。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她不属于灵婷猜测过的情伤后选择性忘却,是以,他和弟弟妹妹才极力撮合她和墨景郁。 卫战了然,估算了一下灵婷的脚程和距离,道:“她最多三日便到了。” 团团“嗯”一声,回王府继续等。 三日后,灵婷准时抵达京都。 她生得小巧,一张娃娃脸,澄澈的小鹿眼无辜灵动,笑起来眼眸弯弯,喜着青色,宛若春日里最俏皮的那抹绿。 “嫣然姐姐!”一进门,她就给了嫣然一个熊抱。 嫣然拍拍她的背,跟着她笑起来:“多大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灵婷皱皱鼻子,放下包袱便拉着她要讲这一路的见闻:“嫣然姐姐,你不知道,我跟你说,这一路上……” “停!”嫣然抬手阻止她,“这些以后再说,先去跟小姐禀报那边的事宜。” 灵婷乖乖点头,四下看了一圈没见着楚清晚,疑惑道:“师父呢?” 嫣然一笑,别有深意地说:“在对面呢。” 女孩子最懂女孩子,更何况她们还常在一处八卦旁人。 灵婷立即从这笑里品出名堂,抓着她的胳膊一叠声地问:“什么意思?怎么回事?我刚进来的时候可看了,对门是祁王府,小姐和祁王?” 她素来好奇心重,话又多,说起来铁定没完没了,嫣然曾深受其害,忙道:“哎呀,主人家的事,我们也不好说,你自个儿去问小姐吧。” “要问我什么?” 嫣然话音落,另一道女声随之响起,下一瞬,楚清晚走进屋里。 灵婷口无遮拦:“师父,嫣然姐姐说你和祁王……呀——” 还没说完,嫣然从后面踢了她一脚。 事还没成呢,可不好信口胡说! 楚清晚旋身坐下:“嗯?我和祁王怎么了?” 灵婷改口:“说你在为祁王诊治,为什么呀?师父你不是立下规矩,说不治疗权贵么。” 楚清晚按了按眉心:“说来话长。” 灵婷从善如流:“那就长话短说。” 楚清晚对上她求知若渴的双眼,抬手敲了下她脑门:“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么多做什么?瞧你这一身风尘仆仆的,先去洗洗。” 灵婷知晓这是问不出了,撇撇嘴:“还在烧水,等会儿再洗。师父,我有件事得先跟你说。” 楚清晚示意她讲。 灵婷道:“进京都前,我收到消息,有人花重金请你出面救人。” “此人是富家公子,在北边与人跑马受了很严重的伤,找了无数大夫才将其从鬼门关拉回来,却一直昏迷不醒。” “就在我进京的前两日,他的父母让人将他接回了家里。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你在京都,正高价寻你。” 楚清晚见怪不怪,却见灵婷面色严肃。 她一贯活泼,逢人三分笑,开口七分甜,忽然露出这种表情,楚清晚很是意外:“话没说完?” 灵婷点头,有些犹豫地道:“师父,这人……你应该认识。” 第118章 手脚麻利地解衣带 认识的,家在京都的。 楚清晚隐隐有了猜测。 果不其然,灵婷紧接着就说:“我了解过了,伤者名唤楚骐,乃楚家二少爷。” 嫣然微惊:“那不就是小姐的二哥?” 灵婷摊手。 关于她师父和楚家的恩怨,她多少听说过一些。 本不想将此事告诉楚清晚,但她师父常教育她“医者仁心,有救无类”,是以,她认为楚清晚有知情后再做决定的权利。 灵婷道:“他们通过别的渠道把消息送到了我手上,我还没答复。” 楚清晚缓缓皱起眉头。 私心来说,她并不想和楚家的人有牵扯,非要有,那就是五年前的怀孕真相,以及原主归家途中离奇死亡的原因。 而且,所谓的三个哥哥,除却楚骁,其余两位她见都没见过。 当初楚家接她回府,这楚骐连面都没露一下,可见并不待见她,这样的人,救下无益,说不准还会给自己增加一个敌人。 但是,身为大夫,救死扶伤是她的天职。 楚清晚陷入纠结,抿了抿唇:“我想想吧。” 灵婷颔首,正要转身去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却见落后楚清晚一些的团团踏进屋里。 小家伙看着她:“灵婷姐姐,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云片糕,尝尝吗?” 他说着晃了晃手里提着的油纸包,给灵婷使了个眼色。 灵婷心领神会:“尝!但我现在太累了,吃不下,先放我房里去。诶我房间是哪个屋?” 团团自然而然地接道:“我带你去。” 灵婷嗯嗯点头,拉过他软乎乎的小手便朝后面去了。 她的屋子挨着嫣然的,门一关,团团就问:“如何?” 灵婷道:“我沿着祁王当初班师回朝的路回来,并未查到有关的东西。” 团团的神色顿时垮了下来。 “但是!”灵婷加大音量,话锋一转,“我在京都近郊的一处破庙中发现了这个。” 她先是在包袱里一顿乱翻,没找到又去掏袖袋,还是没找到才一拍脑门:“啊,差点忘了,它在更安全的地方。” 话音未落,她就手脚麻利地解衣带。 团团心累地说:“灵婷姐姐,把重要情报缝在衣裳里侧真不是好办法,尤其你还是个女孩子。” 灵婷一摆手,大大咧咧地说:“你不懂,这样才保险。” 说话间,她已经把东西从外衫内侧扯了下来,是一块巴掌大的布,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一看便知历经了不少岁月。 团团上手摸了一下,质地柔滑,面料厚实,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东西。 灵婷说:“我打听过了,这种布料叫‘蜀金锦’,是进上之物。” 也就是说,拥有此布料的人,要么是皇室亲眷,要么是圣上赏赐。 团团心下急转:“你说的那破庙,皇族和能得此赏赐的王公贵族应不会去吧?” 灵婷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不错!那破庙荒废多年,且地方隐蔽,一般人找不到,除非想在那里实施什么阴谋。” 团团抬起眸子看她:“还有何特别之处?” 灵婷抽丝剥茧般道:“那破庙在‘开灵山’下。” 而紧挨着开灵山的官道,是边疆回京都的必经之路! 第119章 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五年前,酣战多年的边疆大捷,敌人在战神秦郁的强攻下节节败退,退守老家不算完,秦郁硬生生将大衍的国界线往外挪了十里地。 捷报传回京都,举城欢庆,皇帝龙心大悦,一连串的赏赐随着班师回朝的圣旨送达边疆,其中便包含蜀金锦裁成的衣裳。 不日,秦郁率领两千精兵回朝,所过之处,百姓无不夹道欢迎。 十八岁的少年郎如最锋利的剑,似烈空盘旋的鹰,意气风发,满腔热血与抱负。 然而,骄傲与荣誉,却也终止于此。 灵婷道:“距离京都还有十日路程左右时,皇上连发三道圣旨,说京都有重大事故,要当时还是秦郁的祁王抓紧回京。” 皇命不可违,秦郁只得让副将带着两千精兵正常赶路,自己率十名亲兵先行回京。 脱离大部队后,他昼夜兼程,用不到五天的时间赶到了京都。 时值深夜,城门已关,他便和亲兵在开灵山下的驿站暂时歇息。 那里的驿丞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们,还贴心建议:“将军进城就要面圣,这一路餐风露宿,不若沐浴换身衣裳,以免冲撞了龙威。” 秦郁赶路几日,身上确实不好受,当下让驿站烧水沐浴。 可是,等他换好衣裳出来,十名亲兵尽数暴毙,皆是中毒而亡。 秦郁立刻意识到不对劲,匆忙奔出驿站,还未来得及上马,数不清的黑衣人便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将他团团围住。 那一夜,秦郁且战且退,慌不择路地辗转到了那破庙,在将最后一名黑衣人斩杀时,他也受了很严重的伤。 一口气没松下,他旋即发现一件很致命的事——他中了药。 灵婷说:“那药是抹在剑上的,祁王那会儿被砍了数刀,药物因此附着在伤口,随着打斗动武深入体内。” 团团若有所思:“照此看来,逃脱追剿后,墨叔叔的确在那破庙里发生过一些故事。” 灵婷颔首,问他:“你既怀疑祁王是你们的生父,来京都这么久,没试着问过他吗?” 团团挫败地道:“旁敲侧击地打探过,他根本不记得,林予叔叔还说他不近女色。” 灵婷哭笑不得:“师父不记得,祁王也不记得,敢情你们兄妹三人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呗。” 团团也无奈:“许是有什么我们还没查到的原因吧。” 灵婷不置可否。 人的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她也不好下定论。 更何况,她到现在也没见过祁王,这些东西虽有九成九的把握为真,但最后那一丝丝,总得正主确认了才行。 灵婷问:“你上次在信里跟我说,你也派了人从师父这边入手调查,可有结果?” 团团摇头:“这边的痕迹被抹得很干净。” 灵婷短促地“啊”了一声。 团团又道:“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 灵婷没好气地瞪他:“你说话不能一次说完吗!有什么收获?” 团团不答反问:“你说的那个破庙是什么样子?” 灵婷回忆着大致做了描述。 团团听在耳朵里,沉默着整理思路,片刻后,他忽然起身,去自个儿房里拿回一样东西,摊开在桌上:“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第120章 就是亲生父亲 灵婷定睛看去,桌上是一幅画,笔触简单,潦草地勾勒出陈旧破庙的模样,与她方才说的几近无差。 尤其是庙中的佛像。 她因为在佛像周边翻找碎布,故此对其印象极深,方才描述时,着重刻画了佛像。 而这画中的佛像,与她所说如出一辙。 灵婷惊道:“莫不是所有庙里的佛像都长这样?” 团团道:“至少我见过的都是不一样的。” 各个地方因风俗文化差异,敬仰和供奉的神佛有所区别,就大衍而言,若非有人刻意为之,没有哪两座寺庙的佛像会一模一样。 灵婷仔细端详:“这画是哪儿来的?有什么玄机吗?” 团团眸子一闪:“这是娘亲梦里的场景。” 灵婷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团团解释:“来京都不久时,娘亲夜里频频做噩梦,我见她熬安神的药喝,便问了她,这是我找画师根据她的梦境画出来的。” 楚清晚每次梦醒后都不能完全记得梦中的一切,他连续问了十日,才还原出这幅图。 灵婷恍然大悟:“这么说,五年前的同一天,师父和祁王在同一座破庙里。” 团团颔首,弯起嘴角:“也就是说,墨叔叔就是我们的亲生父亲!” 灵婷将所有线索一一串起来,细节尽数对上,赞同道:“应是不错。” 团团喜滋滋地收起画,催促她去沐浴,他则是要带着这个好消息回祁王府,告诉弟弟妹妹。 楚清晚还在前厅,见他脚步轻快,不禁问道:“这么开心,灵婷跟你说了什么好事?” 团团想了想,暂时没与她说实情,神秘兮兮地道:“天大的好事!” 楚清晚眉头微扬:“哦?是什么?” 团团不语,笑着冲她摆摆手,眨眼就消失在门外。 楚清晚心不在焉地想着楚骐的事,没追着他问。 不多时,灵婷收拾妥当出来,问她:“师父,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楚清晚面上没什么情绪:“我可以出手,但我不去楚府医治,你告诉他们,若要我救,就把人送到我指定的地方。” 不欲与楚家多纠缠不假,但楚骐除了是楚怀安夫妇的儿子,还是老太爷的孙子。 从老太爷对她和楚骁以及三只奶团子的态度来看,他对后辈关爱备至。 若楚骐因为她的拒绝命丧黄泉,让老太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他如此大的年纪,怕是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不过,楚家那群人每每与她见面都横眉冷眼的,她看着心烦,是以不会选择登门救治。 灵婷并不意外她的决定:“好,我稍后便转达师父的意思。” 楚清晚哼了个单音作为回答,起身要走。 灵婷亦步亦趋地跟着:“师父你去哪儿啊?” 楚清晚指了指对面:“祁王府。” 灵婷讨好地笑:“带我一起去呗。” 在那边时,她师父美名远播,数不清的青年才俊不介意她有孩子,争相想娶她为妻,她皆不屑一顾。 灵婷很好奇,这五年前就摘了月亮的祁王究竟是何等天人之姿。 楚清晚狐疑:“带你去做什么?” 灵婷一本正经:“祁王的腿,连御医都束手无策,师父却断言能帮他站起来,堪称华佗再世,徒儿想近距离学习,以免往后丢了师父的脸。” 楚清晚半个字都不信,抬脚便走。 灵婷忙追:“师父你信我啊!我真的一心向学,绝无其他心思……哎呀——” 楚清晚忽地顿住脚步,她没刹住撞了上去,两人险些一起摔倒。 灵婷揉鼻子,可怜巴巴地瘪嘴:“师父……” 楚清晚盯着她看,须臾不知想到什么,带着她一道去了祁王府。 第121章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王府中,团团已将灵婷查明的事告知圆圆和甜甜,两小只高兴得蹦起来:“太好了!我们有爹爹了!” “再也不是别人嘴里的野孩子了!” 团团怕他们动静太大将墨景郁引来,一手按住一个说:“小点声,此事还不能声张,切记别让娘亲知晓。” 甜甜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啊?为什么呀?” 团团与她解释不通,只道:“反正听我的就对了。” 先前墨景郁重金相聘,楚清晚干脆利落地拒绝,足见她对权贵的厌恶。 若非他故意透露她妙手神医的身份,墨景郁手里又恰好有孤本医书,他们二人还凑不到一处。 要是让楚清晚知道墨景郁是他们的生父,就他那身份,以楚清晚怕麻烦的性子,指定收拾行李连夜跑路,深怕被牵扯进去。 不过话说回来,楚清晚重情重义,一旦和墨景郁有了感情,即便知道真相,她也不会选择避而远之。 团团当下决定:“得加快速度,让爹爹和娘亲尽快相爱。” 甜甜挠头:“我们需要做什么?” 圆圆搭着哥哥和妹妹的脖子,把他们的脑袋和他的凑到一起。 “我听林予叔叔说,这几天会有塞外的大型马戏团来京都表演,我们可以叫上娘亲和爹爹一起去看。” 甜甜接茬:“到了大街上,我们就和林予叔叔走远,让娘亲和爹地单独相处。” 圆圆赞许地点头:“事不宜迟,现在就去跟娘亲和爹爹说!” 三小只齐齐转去墨景郁的房间,却见屋中有三人,他们娘亲一脸无法见人的羞怒样,他们爹爹冷若冰霜。 而房间里的第三人灵婷,正对着墨景郁犯花痴:“好帅啊,不愧是征服我师父的男人!” 团团跑上前拉了她一把:“灵婷姐姐,口水擦擦。” 灵婷下意识摸了摸嘴角,没摸到湿润,扭头瞪他:“哪有口水?!” 团团无语地道:“快流出来了。” 灵婷嘿嘿一笑,半点不尴尬,一双灵动的眸直瞅着墨景郁,眼中是纯粹的欣赏。 楚清晚轻咳一声:“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头一次遇到王爷这般惊为天人的男子,不免失态,王爷见谅。” 墨景郁沉着脸“嗯”一声。 他没少听旁人赞他俊美无匹,但碍于他的威压,敢直视者少之又少,这灵婷跟个愣头青似的,只能说,不愧是楚清晚的徒弟,胆子跟她一样大。 不过,她刚刚说什么来着? 征服她师父的男人。 这句话虽怪异,却莫名地顺耳。 墨景郁面色稍霁,又听楚清晚道:“王爷,灵婷是我的亲传弟子,往后你的早晚按摩,由她接手。” 凌寒那边的事办得差不多了,她得去看看选的都是些什么人,早些开始带,也好在重建霓裳坊时派上用场。 还有楚骐,既然答应救治,她便会全力以赴,要准备的东西不少,有得忙活。 灵婷来得正是时候,刚好可以分担墨景郁这边。 楚清晚接着道:“我会继续按时施针,别的……” “本王不同意。”墨景郁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强横地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一句话,让屋里所有人和刚踏进屋里的林予呆若木鸡! 第122章 你们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灵婷一双本就大的眼睛瞪得像铜铃,缓慢地转动脑袋,震惊地望着楚清晚,无声地问:你们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三只奶团子捂嘴偷笑,林予脚步微顿,旋即若无其事地走到墨景郁身后。 他家王爷不是第一次语出惊人,他要习惯,不能每次都像个傻子一样。 最冷静的要属楚清晚。 她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继而道:“王爷放心,灵婷虽然看起来咋咋呼呼,但医术方面绝对没问题。” 墨景郁不为所动:“怎么,本王说得不够清楚么?” 楚清晚皱眉,忽然理解世人口中蛮不讲理的祁王是何种模样。 灵婷忙出来打圆场:“哎呀师父,王爷尊体金贵,我学艺不精,还得是你为王爷按摩才能事半功倍。” 三小只纷纷附和:“没错没错,一仆不侍二主,一患不就二医,娘亲,墨叔叔想要你来,你就满足他的愿望吧。” 墨景郁满意地听着他们的话,浅色瞳仁注视着楚清晚,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 楚清晚心累,只能作罢。 圆圆见正事说完,上前拉住楚清晚的手道:“娘亲,我们改天出去玩儿吧,来京都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呢。” 甜甜狂点头:“是呀是呀,我们每天在家,都要闷坏啦。” 灵婷诧异:“不是吧?就你们三这性子,几个月不出去皮,竟能受得住?” 甜甜瘪嘴,委屈地说:“娘亲不许我们出去。” 从前是要忙铺子上的事,眼下是因为闯入陶然居的“贼人”暂无结果,怕危险。 楚清晚听罢,眼中划过一抹愧疚。 她光顾着自己的事了,忘记三个孩子正是好动的年纪,天天在府里,再好的景致也提不起兴趣了。 念及此处,她道:“好,过两日就带你们出去玩。” 三小只喜笑颜开,圆圆转身就朝外头跑:“我去跟太爷爷说,到时一起去。” 甜甜蹭到墨景郁跟前,软糯地说:“叔叔,你也跟我们去吧。” 墨景郁垂在膝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倒是想,但他没法走路,去到大街上只会是她们的累赘。 墨景郁摸摸甜甜的脑袋:“叔叔过两日有事。” 甜甜“啊”了一声,又说:“叔叔可以今天把事情做完呀!” 墨景郁还想拒绝,团团道:“叔叔,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对你的病情也有好处。” 顿了顿,他刻意补充一句:“我娘亲说的。” 墨景郁于是看向楚清晚,后者没太大所谓地道:“若是能提前将事情办妥,便一道去吧。” 墨景郁心中的犹疑就此散去,点了点头。 两日后,马车从王府出发,直达东大街。 几人才从车上下来,一小孩就跑到他们跟前,一人给他们塞了一张纸。 楚清晚打眼一扫,立即扔得远远的。 墨景郁奇怪:“怎么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那纸展开,只见上面画着张牙舞爪的厉鬼,最上头配着四个大字:鬼屋惊魂。 墨景郁眉头一挑:“怕鬼?” 楚清晚梗着脖子:“怎么可能!” 三小只互相对视,拍板决定:“我们要玩这个!” 虽是第一次听,但这名字一看就很适合制造机会,特别是在他们娘亲表现出害怕的前提之下。 第123章 这儿有个红衣女鬼 说玩就玩,三小只拉着极不情愿的楚清晚,于一刻钟后到了纸上写的东广场。 这里极为开阔,有外商来京或重大节日时,官府会将此地出租,以供娱乐消遣,此次便是租给了塞外来的马戏团。 说是马戏团,声名所在却不是马戏,而是楚清晚方才瞧见的鬼屋惊魂。 此马戏团别出心裁,用极薄的木板搭成可拆卸的临时小屋,雇人在其中扮演鬼怪,组成耳目一新的鬼屋。 连片的小木屋占满广场,楚清晚望着入口处血淋淋的招牌,喉头阵阵干涩:“要不……我们去别处看看呢?” 团团坚持:“就玩这个!” 他给门口的小哥付了银子,和圆圆一左一右地拉着楚清晚往里走。 圆圆安慰她:“娘亲,你不是跟我们说过么,天底下是没有鬼的,别怕啊。” 楚清晚当然知道鬼怪属无稽之谈,但这并不影响她怕啊! 只要想到封闭空间里随时会蹦出来的不知名厉鬼,她就毛骨悚然,可瞧着三个孩子和墨景郁主仆皆一脸淡定,她也不好表现得太胆小。 楚清晚心存侥幸地想:毕竟不是现代,没有各色灯光和音乐,恐怖感应该会大打折扣。 然而,一踏进去,她就发现自己太过天真了。 不知是哪位鬼才的主意,竟用各色琉璃罩盖住点燃的蜡烛,变换出不同的颜色,伴随着人为发出的种种或凄厉或幽怨的喊声哭声,令人背脊直发寒。 楚清晚咽了一口唾沫,两脚发软。 倏地,人声消失,她脚步下意识地跟着一顿。 耳边似有什么东西擦过,楚清晚一偏头,一张血乎刺啦的脸唰地怼到她眼前。 “啊——” 惨叫冲破喉咙,楚清晚本能地拔腿就跑,却被不知什么东西绊倒,人直挺挺地跌入温热的怀抱,她死命抱住,说什么都不肯放了。 墨景郁呼吸一窒,蓦地咬紧了牙关。 无他,那血脸步步紧逼,楚清晚恐惧地闭上双眼,而后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整个人恨不能缩成一团蜷在他怀中。 见状,三小只嘿嘿一笑,默契地去扯仍推着轮椅的林予。 圆圆戏瘾十足地说:“啊!这儿有个红衣女鬼,林予叔叔,快保护我!” 林予看看自家王爷和楚神医的姿势,再看看兄妹三人眨动不停的眼睛,蓦地反应过来,扬声说:“别怕,我这就来!” 话音落,他已奔到三小只身边,眨眼就不见了踪影,空气里飘来他的叮嘱:“楚神医,我家王爷腿脚不便,劳烦你照顾了。” 楚清晚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紧紧抱着墨景郁瑟瑟发抖。 那血脸已经消失,瘆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楚清晚不敢抬头,牙齿都开始打颤。 墨景郁无奈地拍拍她的背:“都是假的,别怕,他们不见了,我们去找找。” 楚清晚闷不吭声,在他怀中拱了拱,贴他更近。 沉浸在恐惧中的她没发现一些变化,只觉得墨景郁的嗓音沉了许多。 “楚神医,再不下来,可怕的就不是鬼怪了。” 第124章 再来这种地方我就是狗 楚清晚将一只眼睛撑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望向四周,见没有可怖的血脸,这才敢睁开双眼。 她心有余悸地抚了几下胸口,大大松一口气,却又在下一瞬蓦地僵住。 她和墨景郁这姿势似乎有点不太对劲,更不对劲的是…… 楚清晚略动了下,整个人登时如施了定身符,害怕的情绪顷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想原地找条缝钻进去的尴尬。 她张了张嘴,结巴得找不见平日的伶俐口齿:“王王王爷!你你你、我我……” 墨景郁原本神色不虞,见她这般反倒自如了,似笑非笑地说:“大惊小怪的,没见过?” 楚清晚是真没有。 虽说她生了三个孩子,但孩子怎么来的,她没有一点印象,自是没招架过此等场面。 墨景郁搁在扶手上的长指动了动,而后两手虚虚地搭在她腰间:“还不下去,舍不得么?” 楚清晚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离开他的怀抱,转身就要溜之大吉,却猛地想起这里是鬼屋。 她作势欲跑的脚慢腾腾地收回来,乌龟似的挪到轮椅后面,假装平静地说:“王爷,我帮你推。” 墨景郁不置可否,指着三小只和林予离去的方向:“往这边走。” 楚清晚依言推动轮椅,却走得齐慢无比,照这速度,要走出这鬼屋,怕是要两个时辰。 墨景郁想到她方才的反应,贴心地说:“害怕就把眼睛闭上。” 她第一次为他施针时,说过同样的话。 似曾相识的感觉配着他柔缓低沉的声线,奇异地让楚清晚不那么怕了。 可她在他面前莫名好面子,闻言道:“谁害怕了?谁?!我才不怕,故弄玄虚嘛,有什么好怕的!” 墨景郁失笑,好心情地哄:“我怕,所以你闭眼,听我的指挥,我带你出去。” 楚清晚不理解他怕为何是她闭眼,但听到“出去”二字,她也顾不得许多,听话地合上眼眸。 复杂地形对行军打仗的墨景郁来说小菜一碟,在他的引领下,两人顺畅地在鬼屋穿梭。 楚清晚极力忽略周遭的动静,却架不住这些“鬼”动手动脚! 走得好好的,忽然脚被抓住,吓得她五内俱焚,二话不说抱紧墨景郁,大有不死不松手的架势。 墨景郁起初还能好言好语地安慰她,次数多了,他心累地道:“再有近身者,你反手一针,鬼也怕这个的。” 楚清晚战战兢兢:“真、真的吗?” 墨景郁肯定地说:“真的。” 奇怪的是,这两句对话后,往后的路十分通畅,没再出现过吓人的东西。 两人来到出口,三小只和林予已经在等,四人小心地观察楚清晚和墨景郁的脸色,一人惨白,一人无奈,和他们想的不一样。 团团意识到发展不尽人意,上前关切道:“娘亲,你还好吗?” 楚清晚抹去额上的虚汗,咬牙切齿地立誓:“再来这种地方我就是狗!” 团团面露歉意:“娘亲对不起,我知道你怕,但没想到你这么怕。” “我不怕!”楚清晚死鸭子嘴硬,“我就是觉得……晦气!对!阴气太重,晦气!” 团团回头和弟弟妹妹对视,兄妹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 第125章 光天化日的,别太过分 除却鬼屋,东广场还有热闹的集市,随着马戏团来的塞外新鲜玩意,三小只见什么爱什么,买了一堆东西,全是林予抱着。 楚清晚很是过意不去:“林大人,我帮你分担一些吧。” 林予摇头:“楚神医负责我家王爷便好。” 话没毛病,楚清晚脑子里却蹦出在鬼屋时的场景。 这和上次无意间抓到不一样,她真切地感受了一番,只能说,战神就是战神,各方面都强悍。 想到这里,楚清晚的视线不自觉地下移。 墨景郁仿佛能猜到她的想法,咬了下后槽牙:“楚神医,光天化日的,别太过分。” 楚清晚撇嘴:“能真看到还是怎么地。” 墨景郁牙关一紧:“你还想看?” 楚清晚不想,她只是怼习惯了,条件反射地回嘴而已。 林予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三只奶团子也不明白:“娘亲,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楚清晚清了清嗓子:“没什么,你们还想玩什么?” 话音落下,几人正好走到一处小摊前,圆圆驻足,兴致勃勃地说:“娘亲,我们画一幅这个,” 原来,那是个作画像的小摊,摊主面容俊秀,笑容可掬,半截炭笔在他手下活了一般,眨眼功夫就能勾勒出人的轮廓。 不着色彩,不加修饰,是很简单却又栩栩如生的素描。 楚清晚说可以,等上一个顾客结束便给摊主付银子,让三小只摆自己喜欢的姿势,保持着不要动。 甜甜规矩站着,在摊主落笔前又跑来拉她和墨景郁:“娘亲和叔叔也一起。” 楚清晚是无所谓,征求地看向墨景郁,后者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同意了。 五人聚到一处,楚清晚站在墨景郁身后,甜甜自动爬到他腿上,团团和圆圆分立两侧。 摊主抬眼一扫,惊艳地说:“这京都找不出比你们这一家子更好看的人了。” 楚清晚想解释说不是一家人,圆圆却先开了口:“是吧!所以你要最大程度地还原我们的容貌,尤其要凸显出一家人的气氛!” 摊主一笑:“我尽量。” 群像不好画,摊主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动手,耗费的时间比单独画五个人还长,但成品很完美。 三小只传阅着,爱不释手。 团团一高兴,又从袖袋里摸了一锭银子给摊主。 后者高兴地一扬眉:“哟,小公子出手阔绰,一看便是人中龙凤,将来定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团团扯了扯嘴角:“借你吉言,但我的终极梦想是混吃等死。” 说完,他抬步去追弟弟妹妹,摊主也起身收摊,才把炭笔放到木盒子里,鬼屋前的伙计便跑来问他:“老板,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回了?” 摊主“嗯”一声,把作画工具扔给他,随手从路边摘了根草含在嘴里,哼着小曲,吊儿郎当地迈开步子。 伙计跟在他身边道:“老板,方才那人便是祁王。” 摊主低垂的眼睫鸦羽似的,嗓音很淡:“我知道。” 伙计不解:“那你……” 摊主回头望着墨景郁等人离去的方向,将嘴里的草扔了,唇角挑起笑意:“不急,我自有打算。” 第126章 三观反复崩裂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几人顺便在外头吃了晚饭才回,三个小家伙精力充沛,回去的路上还吵闹着没玩够。 楚清晚在鬼屋消耗太多心力,听着他们的话闭目养神,没多会儿就靠着马车睡着了。 墨景郁侧头看见,对三小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三只奶团子立即停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楚清晚,过了会儿,团团伸手到后面扯了扯圆圆,后者和他的眼神对上,立马明白过来。 “哎呀,你们俩好烦呀,一直挤我,不和你们一块儿坐了。” 圆圆边说着边起身,自然而然地坐到楚清晚身边,不着痕迹地挤她,挤她,再挤她。 楚清晚睡得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看是他,便换了个姿势又睡了。 马车恰好颠簸,她歪了一下,圆圆趁机就手一推,她朝着墨景郁那边倒去,好巧不巧地靠在了他肩头。 墨景郁眉尖微微一蹙,却没推开,反而在下一次经过不平坦的街面时伸手稳住了她的身子。 圆圆目的达到,和哥哥妹妹相视一笑,扭头假装看风景。 楚清晚很久没逛街,这次是真累狠了,一直睡到马车停下都没醒。 三小只十分有眼色地没喊她,轻手轻脚地跳下马车,并把林予一起拉走。 甜甜语出惊人:“娘亲和叔叔在睡觉,别打扰他们。” 林予愣在当场。 睡觉?是他想的那个睡觉吗? 不等他想清楚,三小只已经拖着他进了王府。 而马车里的墨景郁,在叫与不叫之间犹豫数息,最终安静地让楚清晚靠着。 夜幕初降,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清辉月色落下,王府的灯笼逐渐亮了起来。 晚风拂过,月光溜进车内,在楚清晚脸上镀了一层柔光,她揉着眼睛醒来。 “睡得可好?” 耳边忽然响起人声,楚清晚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她和墨景郁姿态亲昵,整个马车只剩下他们二人。 楚清晚立即坐直身子,干笑着道:“王爷,那个……我不会靠了你一路吧?” 墨景郁给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楚清晚讪笑两声,见车内光线昏暗,为缓解有些凝滞的气氛,她谴责道:“天都黑了,你怎么不叫我!” 墨景郁目光幽幽地望着她:“卸磨杀驴也没你这么得心应手的。” 楚清晚假装听不懂,看他一直保持着方才的模样没动,良心发现地问了句:“肩膀麻了?” 何止是肩膀,半边身子都麻了! 墨景郁尝试动了一下,万蚁啃食一般。 “你别动,我来。”楚清晚制止他,探手帮他揉捏。 墨景郁一动不动:“轻点。” 楚清晚减了些力道:“我也没用力啊,你怎么这么娇气。” 墨景郁轻哼:“我是因为谁才这样的?” 楚清晚闭嘴了。 片刻后,她问:“好了吧?舒服了吧?” 墨景郁半阖眼:“没,继续。” 楚清晚嘟囔:“真难伺候。” “你造的孽,多难都得受着。” “我手酸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殊不知,去而复返的林予听到这些,再结合方才甜甜说的睡觉,顿时脑补了无数隐秘画面。 他僵硬地转身回府,三观反复崩裂。 第127章 越看越像一家人 晚些时候,楚清晚料理完墨景郁的腿,回了趟陶然居,三小只非要跟着。 一进府,圆圆便迫不及待地叫来凌寒,道:“凌寒哥哥,麻烦你找个师傅将这画裱起来,我要挂在正厅!” 他一嗓子吸引了正在忙活的嫣然灵婷等人,她们纷纷凑过来看。 嫣然惊诧:“祁王原来这般俊俏啊。” 灵婷奇怪:“你不是见过他很多次了么,怎么现在才发出这种感慨?” 嫣然道:“没敢细看嘛。” 她们是下人,楚清晚的规矩不大,和她们姐妹相称,这仅限于她们之间,出了陶然居,该有的体统一样不能少。 祁王尊贵,久久直视是为不敬,她们可不能因此落了把柄。 灵婷“哦”一声,摸着下巴:“祁王俊俏,师父绝色,三小只粉雕玉琢,我怎么越看越像一家人呢。” 话音落下,老太爷也走了过来,视线落在那幅画上,想法和她如出一辙:“是有些一家五口的意思。” “是吧是吧!”灵婷莫名兴奋起来,一口一声喊着太爷爷,认真地和他讨论起哪里像。 楚清晚在一旁听得直皱眉:“爷爷,灵婷,你们差不多行了啊,回头让祁王听见,治你们个大不敬之罪,我可没法子。” 老太爷转过头来看她:“你不觉得?” 楚清晚摇头,并强调:“你们那是错觉。” 老太爷再看去,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他都在想什么呢,即便想给孙女找个好人家,这祁王也不是最佳人选,罢了罢了。 楚清晚没和他们闹腾,叫了老太爷到屋子里,帮他松泛腿脚和腰后,看着他吃药膳。 老太爷苦着一张脸:“这还得吃多久?” 楚清晚反问:“府里的厨子做得不合口味?” 老太爷道:“再好吃的东西,每天吃也会腻的。” 楚清晚了然:“那我明日给你换个方子。” 说着想到墨景郁。 林予告诉过她,墨景郁的嘴格外挑剔,他和老太爷的食补方子是同时定下的,应该也吃腻了。 楚清晚把这事儿记在心上,和老太爷闲话家常,没多会儿转去了卫战的房间。 为了演戏逼真,卫战对自己下了狠手,这会儿还躺着。 楚清晚为他号了脉,确认无大碍才问:“查得如何?” 卫战乖巧地道:“小姐,属下伤还没好。” 而她亲口说过,先养好伤再查。 楚清晚噎住,盯了他数息,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 若是以往,卫战就算伤得动不了,她让他安心养伤,他也会安排下属去探查。 什么时候,他竟变得如此听话了? 卫战苍白地i解释:“京都人手不足。” 楚清晚勉强接受这个说法,看时辰愈渐晚了,便去叫三小只准备去祁王府。 刚到前厅,灵婷便道:“师父,楚家已经把楚骐送到你说的地方了。” 灵婷前两日回信说明楚清晚的要求时,楚家坚决不同意。 他们声称,看不到神医救治楚骐,他们不放心,若楚骐有个好歹,他们反应不及。 这话明里暗里的就怕神医故意把楚骐弄死,是以拖了两天,若不是楚骐的情况越来越危急,只怕还不松口。 楚清晚对其中弯绕不感兴趣,嘱咐嫣然把三小只送去祁王府,她则去了楚骐如今所在的地方。 第128章 脱了他的衣裳 楚骐先是被楚家人送到了一处民居,在楚清晚去之前,灵婷又遵照她的吩咐把人挪到了百味轩。 这是一家才开不久的食品铺子,据说点心师父是宫里出来的御厨,做的东西好看又好吃,生意很是红火。 楚骐被安置在后院用来休息的厢房,楚清晚和灵婷进去时,他昏迷着,一名女子正淘洗帕子为他擦拭脸颊。 见楚清晚进屋,她福身见了个礼:“小姐,楚公子的情况不太妙。” 楚清晚“嗯”了声,探手搭脉,越号眉头越紧。 灵婷在旁问:“师父,可有救?” 楚清晚收了手:“内伤太重了,我尽力而为。” 这种程度,若是在现代拍个片子查个血之类的,就能轻易看出是内脏出血,相当凶险。 楚清晚说完掀开被子,抬手摸了摸楚骐的双腿,是断的。 灵婷解释:“他在跑马途中从马背上坠落,腿是被后面追赶的马匹踩断的。” 楚清晚轻啧,捏了捏眉心:“脱了他的衣裳,先施针,灵婷准备一下,我为他接骨。” 灵婷去准备要用的工具,那名服侍的女子费力将楚骐扶起来,褪去他的上衣,下面扒了只剩条亵裤。 片刻后,楚清晚倒酒洗了手,捏起银针,下针飞快。 楚骐在银针的刺激下醒过来,视线里全是重影,好半晌才看清身边的人,虚弱地问:“你……你是……是何人?” 楚清晚头都没抬:“救你的人。” 楚骐一喜,情绪激动起来:“那我、我的腿……咳咳——” 话没说完,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口唇溢出丝丝鲜血,将苍白的脸染得殷红。 楚清晚神色一厉,抬眸看着他:“别说话,放轻松,否则气血逆流,神仙也救不了你。” 楚骐努力平静下来,嘴里仍无声地念着他的腿。 行走江湖,他需要一副强健的体魄,他酷爱跑马,双腿就是他驰骋的本钱。 其实,他受伤后有醒来过,当时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公子这双腿,老朽无能为力,以后怕是只能缠绵轮椅了。” 楚骐当场就被激得再次昏了过去。 此刻再度苏醒,他没心思去计较为他施针的只是个年轻女孩,在听到那句“救你的人”之后,他脑子里便只剩下腿。 楚清晚下完最后一根针,仔细检查了他的腿,笃定地道:“放心,无碍。” 楚骐大喜:“真的能治好吗?” 楚清晚颔首。 墨景郁那样的陈年顽疾她都能让他站起来,这新伤更好处理。 不过,楚骐这般严重,又得耗费不少时间。 楚清晚只希望,在他痊愈之前,楚家的人能安安分分地不闹事,别扰乱她的计划。 “师父,可以接骨了。”灵婷提醒道,在侧边随候差遣。 楚清晚倒出一粒药给楚骐喂下去,没多会儿,楚骐合上双眼,她卷起袖子,专心致志地开始动作。 古代医疗条件比不得现代,没法往骨头里打钢针固定,每一寸骨头都靠双手去感受,容不得半点马虎。 饶是楚清晚精于此道,也花了整整一个时辰,结束时满头大汗。 她直起身擦了把额头,再次把脉,随即收针,这才算齐活。 第129章 让我试试帮你入睡 楚清晚打道回府时已近深夜,进入祁王府前,她看了一眼陶然居,见墙头守夜的人兢兢业业,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灵婷问:“师父,你在看什么?” 楚清晚摇摇头。 她总觉得,陶然居看起来一切如常,全然不像被人闯过的样子。 灵婷见她若有所思,想起卫战说过的话,忙道:“师父放心,卫战好起来就会查那贼人的来历,定保陶然居无恙。” 楚清晚点点头,觉着自己是累傻了,竟在猜测这是不是三小只联合卫战演的戏,明明卫战伤得那样重。 她摇摇头甩开多余的心思,先看着灵婷进去,这才转身入王府。 夜色很沉,王府里的灯熄了许多,只有路边和檐下的灯笼里还点着蜡烛,楚清晚揉着肩颈,眼睛半闭着。 这儿的路她走了无数遍,很是熟悉,凭着记忆准确无误地走到自个儿屋前,正要推门,隔壁传来“咚”的一声。 楚清晚动作一顿,眼睛登时睁开,侧耳听着。 砰—— 又一声,是瓷器落地的声音。 楚清晚神色一凛,偏头看去,却见本该在墨景郁门前守夜的人不在,她没犹豫,脚尖一转,紧接着推开了门。 屋里没点蜡烛,檐下的光落了些在屋里,照着地上模糊的人影。 墨景郁姿态扭曲地趴在地上,上半身撑起,在努力够桌上的茶水。 听到动静,他转过来,轮廓分明的脸隐在阴影里,那双浅色的眸先是恼怒,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转为惊讶和羞愧,最终归为自嘲。 他颓然地垂下手,极轻地嗤了一声。 不知为何,楚清晚心中一痛,跑上前将他扶起来,问他:“王爷,你是口渴了吗?” 墨景郁一言不发,撑着她的胳膊在凳子上坐下,眼睫低垂。 楚清晚倒了水放在他手边,他没动,雕塑一般坐在那里。 就在楚清晚怀疑他是不是就此睡着时,墨景郁忽地出声:“可笑吧?” 楚清晚没懂:“啊?” 墨景郁抬眸,那双素来沉静潋滟的瞳仁里充满了自暴自弃:“身边没人,我连自己倒杯水都做不到,可怜吧?” 话是对楚清晚说的,问的也是她,他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从她眸中瞧见怜悯,可她的沉默已经让他心若寒灰。 果然啊,在她眼里,他也是个废物。 墨景郁嘲讽地扬唇,弧度还没拉开,额上蓦地一热,下一瞬,楚清晚困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墨景郁微怔,双眼看向她:“胡话?” “不是么?”楚清晚反问,迎上他带点迷茫的视线。 “你驰骋沙场,为黎民百姓伤了双腿,可笑又可怜的是那些使尽阴谋的鼠辈,你是顶天立地的战神,残了死了都是英雄。” 墨景郁心口一热,放在膝上的手指收紧,唇线抿了又抿,半晌憋出两个字:“可惜……” 他没说可惜什么,楚清晚却懂。 心病还须心药医,许多事情她一知半解,无法感同身受地开导他,心结这东西,还得他自己想开。 楚清晚另辟蹊径,插科打诨:“可惜今夜不能睡个好觉?” 墨景郁没跟上她的思维跳跃。 楚清晚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一连三问:“睡不着是因为夜里腿疼吗?还是梦魇缠身?我给你的安神香囊不管用?” 她倒的水他没喝,说明不是渴醒的。 墨景郁烦躁的心情奇异地散了一些,低声道:“都有吧。” 楚清晚点点头,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稍作思索,主动道:“王爷不介意的话,让我试试帮你入睡?” 第130章 像拖尸体一样把你拖过去 墨景郁没拒绝,但在如何回到床上的问题上犯了难。 楚清晚看了下距离,问他:“腿能稍微动一动吗?” 墨景郁捶了两下膝盖:“我尽量。” 楚清晚于是走到他旁边,弯腰将他的胳膊绕过肩膀,一手环着他的腰,让他把大半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墨景郁一手以她借力,一手撑着桌子,缓缓地站起来。 他的双腿残废了五年,肌肉虽然没萎缩,但根本支撑不住他的身子。 腿上不比从前毫无知觉,可才稍微用点劲就钻心的疼痛,迫使他跌回了凳子上,还险些把楚清晚也带摔倒。 墨景郁懊恼地皱眉,为这副无用的样子傀怍。 楚清晚拍拍他的肩,冲他弯了下唇:“再来。” 她的笑有种特别的魔力,只消一瞬,就能让他重振旗鼓。 墨景郁喉结滚动,在这昏暝的夜色中窥见了月光。 两人再次尝试,仍旧失败,第三次,还是没成功。 楚清晚被折腾出一身汗,终于有点气馁。 屋内的气氛略微凝滞,她挠挠下巴,煞有介事地说:“王爷,要不你平躺在地上,我像拖尸体一样把你拖过去?” 墨景郁看出她是为了缓解他的心情,牵唇笑出来:“楚神医对待其他病人也这般残暴无情?” 楚清晚甩甩双手:“非也,王爷独一份。” 墨景郁挑起眉梢:“这么荣幸,我是不是该说声多谢?” 楚清晚很大方:“不用谢,分内之事。” 闲扯几句,守夜的人终于回来,看屋门大开,忙跑进来查看,却见楚清晚和墨景郁相谈甚欢。 他愣住,尚未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便听楚清晚问:“你做什么去了?” 守夜人恭敬地答:“回楚神医,小的吃坏了肚子,方才去茅房了。” 人有三急,这是没办法的事,但楚清晚一想到进屋时墨景郁的模样,心里就有团无名火。 她没发作,只是语气比平日冷了些:“你家王爷身边离不得人,下次去之前记得告知其他守夜的同僚,暂时换过来照看一二。” 不是训斥,守夜人却吓得头皮发麻,一叠声地应“是”。 楚清晚没再多说,让他帮着将墨景郁挪到了床上。 正欲走,手腕被人拉住,墨景郁道:“说好帮我入睡,楚神医这就要食言而肥了?” 守夜人满脸“我听见了什么?”的神情,自觉退出去,并把门带上了。 楚清晚将墨景郁的手放回被子里,侧身在床头坐下,调整好坐姿,伸手轻揉他的太阳穴。 墨景郁头一次在这样静谧晦涩的情况下和一个女子靠得如此近,不自觉有些紧绷,好半晌,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才闭上眼准备入睡,楚清晚打了个哈欠。 墨景郁没睁眼,启唇问:“适才忘了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楚清晚道:“救死扶伤去了。” 墨景郁哼出个单音,忽地想到什么:“你早先说让你徒弟代你为我按摩,是为了腾出手去医治旁人?” 楚清晚含混地“嗯”了声。 墨景郁眉心微蹙:“缺银子?” 楚清晚犯着困,心不在焉地点头:“缺。” 墨景郁撩起眼皮,没看到她,只感觉太阳穴上的手指越来越轻,渐渐地滑到他肩上,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他试着喊了声:“楚神医?” 无人应答。 墨景郁转了下脑袋,抬眸看去,楚清晚已经靠在床头睡着了。 墨景郁无奈失笑:“倒是比我先睡着了。” 他看了眼时漏,在叫人将她送回房和留下她之间犹豫良久,最终选择了后者。 第131章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墨景郁以为,屋里多了一个人,他会睡不着,也做好了失眠到天明的准备,却不想,他睡得比往日更沉。 楚清晚揉着眼睛醒来时,他还在梦中。 昨天夜里,楚清晚是坐着睡过去的,这会儿却躺在床上,床中间放着被子,另一边躺着眉眼锋利的墨景郁。 她没有大喊大叫,回想了一下,确认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后,轻手轻脚地下床,打算悄么声地溜回自个儿房间。 却不想,门一开,就见林予站在外面,抬手正欲敲门。 两人四目相对,林予先是震惊地瞪眼,继而平静地问:“楚神医,你在我家王爷房里过夜了?” 在看重礼节的王公贵族府里,楚清晚觉得他的反应不太对劲。 过于镇定了。 她不知道的是,林予听了她和墨景郁在马车里的对话,思维信马由缰,早跑得没边了。 比起月光下的车内激烈,同床共枕显得不值一提。 林予继续问:“王爷醒了吗?” 楚清晚答:“还没。” 林予神色微妙地僵了一下。 腿脚不便真的会影响那什么吗?一夜过后,先醒来的竟然是楚神医!他家王爷该不会…… 林予深深地担忧。 楚清晚虽然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看那表情就知道不妙,于是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没过夜,我一早过来的。” 话音方落,守夜人打着哈欠说:“看来楚神医才是王爷最好的安神药啊,有你在里头陪一整晚,王爷后面连身都没翻一下呢。” 楚清晚:“……”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的! 楚清晚视线幽幽地扫过去,那守夜人一惊,匆匆跟林予说了夜里的事便溜之大吉了。 “我真没……”楚清晚张了张嘴,又不知说些什么。 林予满脸写着“我都懂”,侧身让她先行。 楚清晚有苦说不出,回房又补了一觉。 此刻的她没意识到,那守夜人拥有一颗八卦之魂,就在她补觉的时间里,“楚神医在王爷房里过夜”这件事已传遍了整个王府。 是以,她再度睁开眼时,猛然对上了三双大眼睛。 圆圆先打破沉默:“娘亲,你昨晚在爹……在墨叔叔房间里睡的吗?” 甜甜紧随其后:“墨叔叔睡觉老实吗?会不会踢被子啊?” 圆圆敲她脑袋:“笨蛋甜甜,墨叔叔的腿动不了啊。” 甜甜反驳:“他可以用手嘛!” 团团不参与他们的争辩,只盯着楚清晚,眼中的兴奋恨不能溢出来。 楚清晚掀开被子起床:“你们怎么会知道?” 甜甜奶声说:“所有人都知道啦。” 团团摸了把下巴:“看来是真的。” 楚清晚没否认,抱过甜甜问:“什么叫所有人都知道了?还有谁知道了?” 甜甜掰着手指头数,从前头的侍卫到后面的杂役,无一遗漏。 楚清晚脑中“嗡”地一声:“他们都怎么说的?” 圆圆当即把甜甜拉过来,惟妙惟肖地模仿。 “哎我跟你说个大事儿,你知道么,咱们王爷破戒了!” “破什么戒?咱家王爷又不是和尚。” “你咋这么笨呢!王爷从前不近女色,可是楚神医不一样,你没听说么,他们昨晚一起睡的!” “真的假的?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是我想的那个一起睡吗?” “自然是真的!林大人亲眼看着了呢,不过今早先出来的楚神医,咱们王爷,嘶……” “停!”楚清晚打断他们的对话,双手掩面。 王府里都是男人,男人怎么这么嘴碎啊! 第132章 您脑子里装的什么 楚清晚侥幸地想着,许是三小只夸大其词,才这么会儿,不至于的。 然而,等她跨出屋,才明白什么叫“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虽说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严格来说还可称之为好事,但传播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些。 这便也罢了,王府中人的态度才叫她欲哭无泪。 她神医的身份并非所有人都知晓,起初借住时,墨景郁声称是朋友,故此,府中下人对她还算友善。 可经此一事,他们从友善变为尊敬,照面就差喊她王妃,再跪下行个大礼了。 楚清晚浑身不适,打算趁按摩的时候找墨景郁说道说道,却见他气定神闲,她旁敲侧击,他还迷茫地反问:“有何问题?” 楚清晚便不与他绕弯子,道:“私底下说说便罢了,若是流传出去,恐对王爷不利。” 墨景郁像是没听进去她的话,轻嗤一声道:“与本王有染委屈你了?” 楚清晚尽责按腿,滴水不漏地说:“是我高攀不起。” “我五年前就声名狼藉,这一点王爷清楚。我没有成婚的打算,此事于我而言无所谓,可要是污了王爷的名声,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墨景郁的名声并没有比她的好,这话只不过是放低姿态,和平恳请他制止事情往更夸张的方向发展。 可惜,墨景郁的脑回路与她不一样。 他听完扬眉,笑道:“这么怕连累我,也是大夫本职么?” 楚清晚抬头看他,真诚地问:“王爷,您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怕连累他了?她分明是怕他连累她! 毕竟他有个求娶未果的柔嘉公主,万一传到那位的耳朵里,那位又恰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她岂不是要遭受无妄之灾? 墨景郁听出她的嘲讽,轻描淡写地答:“与你一样。” 楚清晚一拳打到棉花上,咬牙怒瞪。 墨景郁视而不见,并提醒她:“楚神医,按摩时间够了。” 楚清晚一刻不多留,起身便走。 这是……生气了? 墨景郁啧了一声,扬声唤来林予,冷声问:“本王近来太仁慈了?” 林予把头摇成拨浪鼓。 仁慈这词和他家王爷沾不上边,不知轻重的叶辰轩还在床上躺着呢,谁敢说他家王爷心慈手软? 墨景郁拂了拂袖:“那便是下边人的胆子见长,主子的房中事,也敢拿出来闲话了。” 林予头皮一紧:“属下立刻处理!” 墨景郁可有可无地“嗯”一声,又问:“楚神医的另一个病人什么来路?” 竟值得她将他丢给徒弟去亲自料理,想来是个人物。 林予不知,心中直发怵:“属下这就去查。” 这不是多隐秘的事,在知晓楚清晚身份的前提之下,找灵婷或是嫣然问一问便明了。 林予出去不到一刻钟就回来复命:“禀王爷,是楚家二公子楚骐,楚神医的二哥。” 墨景郁意外地挑眉。 楚骐坠马重伤的事,他有所耳闻,没想到,楚清晚和楚家势同水火,却愿意出手相救。 墨景郁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敲,沉思片刻,半眯着眼睛问:“楚家怎会知道她是妙手神医?” 她低调行事,身份重重遮掩,当为秘密才是。 第133章 没有理由继续住下去 墨景郁的疑惑,楚清晚也不明白,她问过灵婷,灵婷亦给不出答案。 倒是在一旁听见的团团眸光微闪,心虚地别开了脸。 楚清晚恰好看见,双眸一眯,犀利地问:“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团团眼睫快速扇动两下,面不改色地说:“我有次在外面跟几个小孩吹牛提过,兴许是那时被有心人听了去。” 楚清晚半个字不信:“说实话。” 且不提团团本就不是爱与人攀谈的性子,即便是,在明知她不想张扬的前提下,他会对此守口如瓶。 这话骗别人还行,骗楚清晚就显得荒唐了。 团团眼角一耷拉,一副坦白从宽的模样:“好吧,其实是上次在灵溪湖畔时,我和林予叔叔闲话家常,他问起你以前的事,我就简单说了下。” 楚清晚仍不太信。 团团又道:“娘亲这么一问,我想起来,当时不远处有个形迹可疑的人,许就和楚家有关。” 楚清晚扯扯嘴角:“牵强。” “不牵强啊。”灵婷接茬,“师父,你和楚家针尖对麦芒,他们派人跟踪你是有可能的。” 团团颔首:“没错,我那时没提娘亲你的名字,所以,他们只听说妙手神医在京都,并不知道是你。” 这倒是也勉强说得通。 楚清晚摆摆手:“罢了,事到如今,怎么知道的都无所谓了,灵婷,随我去看看楚骐。” 语毕,两人转身出门,待她们的背影消失,团团才拍拍胸口:“呼——还好没露馅。” 他其实也不算完全说谎。 楚清晚这事儿的确是因为他泄露的,但和林予无关,而是他在把消息透给墨景郁引其登门时过于着急,后续没处理干净,导致外泄。 妙手神医的名号本就响亮,楚家既然一心想救楚骐,循着蛛丝马迹打听到消息也不奇怪。 团团摸着下巴想了会儿,特地回府和卫战通了气。 当初送往祁王府的信件和画像是他差卫战去做的,保险起见,得串好供词。 卫战靠在床头,说:“不必如此谨慎,事情过了这么久,小姐就算知道了,应当也不会计较。” 团团摇头:“她兴许不会计较传信一事,可若她知晓内情,就能猜到咱们演的所有戏了。” 她对他们不设防,才会落入圈套,在她和墨景郁的事没成定局之前,东窗事发只会前功尽弃。 卫战细想也是这个理,点点头表示不会说漏嘴,又问:“大少爷,刺客一事,你可有安排?” 他内伤不轻,但好大夫好药材地养了这么些日子,也该办事了,否则小姐必定生疑。 团团也清楚,沉吟须臾反问:“你有何想法?” 卫战道:“那边的人。” 团团前后思索一番,赞同地颔首:“按你想的办。” 他们一时半刻回不去,楚清晚就是有心想查证也没办法。 卫战领命,打算待会儿就吩咐下去,要做足样子。 过了会儿,他又道:“刺客一事解决,祁王府那边,你们就没有理由继续住下去了。” 团团皱眉:“我再想办法。” 近水楼台先得月,首先得近,才好行事。 第134章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楚清晚不知团团的下一步计划,领着灵婷到了百味轩。 屋里,楚骐已经醒了,但还动弹不得,此前照料他的侍女正给他喂药。 见楚清晚和灵婷进来,她福身行礼,要继续喂,楚骐却摇摇头,示意她先拿开,而后定定地看着楚清晚。 灵婷瞧得稀奇,问他:“楚二公子,你总盯着我师父做什么?” 楚骐虚弱得很,声音听起来飘忽不清:“你师父?可是妙手神医?” “对呀。”灵婷颔首,“她昨夜才救了你的命,你不是醒来过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楚骐确实记不太清。 他昨夜那样严重,睁眼只见模糊轮廓,本就没看清,这一夜浮浮沉沉,他甚至不能确定自个儿是死是活,脑子里浆糊似的,更不分明了。 灵婷肯定地告诉她:“她就是妙手神医,你的救命恩人,你看清也记清,往后若有需要,这恩情可是要还的。” 不怪她刻薄,在楚骐重伤未愈时说这种话,实在是她听说的楚家人寡恩薄情,不得不特意强调一番。 楚骐眸中流露出惊讶。 妙手神医的名号如雷贯耳,他不会不知道。 从前他友人受伤,玩笑说请妙手神医,他们还猜测说是一位鹤发白须的老者,没成想,竟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女子! 楚骐惊诧忘形,迟迟没收回目光。 灵婷恼怒:“楚二公子,你好歹也是世家大族的少爷,这般直勾勾地盯着我师父一个姑娘家,是什么礼数?” 楚骐这才回过神,垂下眼睫:“抱歉。” 灵婷轻哼,小声地骂了句什么。 楚清晚让她别吵,上前为楚骐把脉,又查看他的腿,继而问他:“感觉如何?” 楚骐白着脸,十分诚恳地说了一个字:“疼。”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哪儿哪儿都疼。 楚清晚又问:“怎么个疼法?” 楚骐尽量细致地描述,尤其是双腿,恨不能让她来亲身感受。 楚清晚听罢,伸手摸他身上,轻轻按压着问他的感受,他俱都答了。 “正常反应。”楚清晚收了手,“药按时喝,这几日好生躺着,等骨头长一长再活动。” 楚骐乖巧应下,心急地问:“神医,我何时能走?双腿能恢复如初吗?” 楚清晚道:“伤筋动骨一百天,遵医嘱仔细将养,无大碍。” 楚骐一喜,几乎落下泪来,连声道谢。 情绪一激动,忽而剧烈地咳起来,楚清晚眉头一皱:“你内伤重,这段时日切记要平心静气。” “好,好,我记住了。”楚骐眼皮很重,却撑着不肯睡,愉悦地说,“神医,只要我好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楚清晚一哂,没当真。 她要的,楚骐还真给不起。 楚骐热情地问:“对了神医,你怎么称呼?” 说名字等于自爆身份,他若是知晓,楚家人便也都知晓了,到时又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霓裳坊的前车之鉴摆着呢。 思及此,楚清晚道:“且就这么叫着吧。” 语毕,她让方才那侍女接着喂药,她则抬脚往外走。 才准备跨过门槛,楚骐提着一口气拔高声音,问:“神医,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第135章 万万使不得! 楚清晚听了这话还没什么反应,灵婷先开了口:“楚二公子,你是不是见着个漂亮姑娘都这么说呀?” 不等楚骐回答,她连忙摆手道:“旁人倒是无妨,但我师父,万万使不得!” 这可是亲兄妹呢! 楚骐不懂她为何用一种“你怎可如此离经叛道?”的眼神看他,解释了一句:“我别无他意,只是瞧着神医有些眼熟。” 灵婷转头看楚清晚,再看看他,忽地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楚清晚与他是血脉至亲,细看之下,眉眼稍有几分相似,和楚家其余人怕也有神似的地方,不怪他瞧着熟悉。 灵婷还当他是看楚清晚生得标致清绝,见色起意,反应过来不由闹了个红脸,讪讪干笑。 楚骐坚持望着楚清晚,等待她的回答。 楚清晚道:“没见过。” 是真没见过。 当初楚家将她从乡下接回时,这几个所谓的哥哥只有楚骁因着办事匆匆回了一趟。 楚骐似有些失望,收回目光安静喝药。 楚清晚没多待,留下灵婷随时照看他的伤情,旋即去了“兰陵斋”。 这里原先是一处书院,闹出人命后便荒废了,只有个老伯看守着,凌寒找老伯租了下来,一番修葺,安置着楚清晚的“学生”。 一共十人,男女三七开,年龄在十五到三十岁之间,有富贵人家的,也有贫苦人家的。 凌寒说:“小姐,这些都是我这段时日费心招募的,依照你的要求,会作画,会手工。” 楚清晚“嗯”了声,视线一一扫过,将他们的模样记了个大概,启唇道:“我叫楚清晚,你们怎么称呼都行,未来三个月,我们就互相指教了。” 这是他们先前商定的。 培养时间太长,不利于店铺的经营,有天赋的无需三个月便能崭露头角,没天赋的,三个月时间也能看出是否适合这一行。 十人好奇地打量楚清晚,半晌才陆陆续续地开口,有人喊“老师”,有人和凌寒一样喊“小姐”。 楚清晚示意他们都坐下,淡声道:“我这儿没什么规矩,就一个要求:认真。我不敢说教你们多少东西,但保证学会学好能赚钱。” “学习过程里,凡有疑问皆可提,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旁的东西,诸如出身一类的隐私,最好别问,因为问了我也不会答。” 话说清楚,楚清晚便不再耽搁时间,让凌寒把他们带去学堂,她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第一堂课。 设计是她前世的傍身技能之一,信手拈来,一讲便讲到傍晚,楚清晚还留时间给他们提问,一来二去的,到掌灯时分才得以脱身。 兰陵斋离百味轩不远,但距离加在一起,回家就不近了。 偏巧楚清晚今儿没乘马车,只得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回走,以至于夜色四合才到家。 她先去陶然居拿润喉的糖,寻思着给老太爷按按腰再去为墨景郁针灸,从药房出来却见老太爷在院子里焦急地踱步。 楚清晚上前,见他神色忧虑,心下不由一沉:“爷爷,出什么事了?” 第136章 哟,王爷转性了? 老太爷一把攥住楚清晚的手,紧皱着眉头道:“方才你爹派了人来,说你二哥坠马重伤,生死未卜,双腿、双腿彻底废了!” 楚清晚面色倏冷,眸中闪过厉色。 老太爷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她听闻楚骐受伤后便叮嘱了陶然居的人,若是楚府那边派人来,一概拦下,免得老太爷听了楚骐的事受不住。 等她出手把人救过来,再慢慢与老太爷说,不想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他们就这样将此事告诉了老太爷,万一他承受不住有个好歹呢? 楚清晚心中怒极,面上却没带出来,忙扶老太爷去一旁坐下,安抚道:“爷爷别担心,二哥不会有事的。” 老太爷一颗心紧揪着,有点儿语无伦次地复述来人说的话。 楚清晚听着品出味来。 楚怀安派来的人,只字不提妙手神医已经答应救治楚骐的事,一个劲地渲染楚骐有多么危在旦夕。 话里话外的,虽未明说,但无一不透露出想以此要挟老太爷回到楚府的意思。 楚清晚从未阻拦过老太爷回去,也不会阻拦,但楚家这群人,竟不顾老太爷听到消息后的反应与安危,实在可恶! “你二哥生平就爱浪迹天涯,双腿要是没用了,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老太爷满面哀戚,止不住地心疼。 他知道楚清晚是妙手神医,但楚家那般对她,他开不了口要她去救楚骐。 老太爷站起身来:“不行,我得回去看看骐儿。” 说着便要走,楚清晚忙拉住他,说:“爷爷,二哥不在楚府,您去了也见不着他。” 老太爷疑惑地回头:“那他在哪儿?” “百味轩。”楚清晚没隐瞒,“楚家求医求到了我这里,我让灵婷把人安置在那边,我已经看过他的伤势了,性命无忧,您放心。” 老太爷高高悬起的心落回肚子里,心头五味杂陈。 楚家百般苛待,他的宝贝孙女却以德报怨,委实心善,与那口蜜腹剑的楚清月全然不同,可惜楚怀安等人猪油蒙心,偏就是看不穿。 老太爷紧紧握住楚清晚的手,动容又歉疚:“孩子,委屈你了。” 楚清晚没觉得委屈。 她对楚家早已不抱希望,救楚骐也是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没什么好矫情的。 老太爷仔细问了楚骐的情况,她详尽说明,稳住了他。 但人老了就是操心儿孙,老太爷始终放心不下,问她:“晚儿,方不方便让我去看看他?” 楚清晚道:“自然是方便的,不过眼下已天黑,夜路不好走,且二哥还很虚弱,得休息,明日再去也不迟。” 老太爷听她的话,在她的搀扶下回屋歇息。 楚清晚照例给他按摩腰腿,末了才去王府。 时候比往日迟了许多,墨景郁却罕见地没有不耐烦,瞧她一脸倦色,甚至还体贴地道:“楚神医,累了便歇着,让你那徒弟来。” 楚清晚诧异地看他:“哟,王爷转性了?” 先前那般抗拒,这会儿怎么忽然想通了? 墨景郁好心白搭,没好气地道:“本王忧心你累着,你这阴阳怪气的,谁又招惹你了?” 楚家那群狗东西! 心里如此想着,楚清晚却没回答,她意识到自己的迁怒,掠过了这个话题:“王爷躺下吧。” 墨景郁觉察到她心情欠佳,很是顺从,在她按摩时,他瞧着她紧绷的小脸,心口莫名有些堵。 莫不是还介怀王府里的流言?就这么不想和他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墨景郁没由来地烦躁,索性闭上眼,等她完事由林予伺候泡药浴,期间没再说过一句话。 第137章 神医说的对,你听她的 翌日一早,楚清晚照例为墨景郁按摩,事毕回陶然居,领着老太爷往百味轩去。 马车刚在门口停下,灵婷便迎上来,皱着小脸,欲言又止。 楚清晚问:“怎么了?” 灵婷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楚家的人找来了。” 楚清晚眉心一拧。 灵婷苦着一张脸:“对不起师父,我转移楚二公子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而且再三跟他们说过,等人无大碍一定给送回去。” “谁想到他们不听,硬是找来,我拦不住,他们已在里头看楚二公子了。” 楚清晚心下不快,但也清楚,柳氏疼爱儿子,要她两眼一抹黑地等着,她必然坐不住。 反正楚骐的腿骨已接上,内伤虽重,灵婷却可以接手治疗,只要没有其他并发症,她无需日日前来,碰上的几率并不大。 “想看便看吧。”楚清晚道,“以后你留在这里医治他,有特殊情况再差人通知我。” 灵婷没被责骂,拍着胸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楚清晚回到老太爷身边,搀着他进去,到厢房门口时听到楚怀安等人的声音,她脚步一顿,松开手:“爷爷,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她怕忍不住和他们干起来。 老太爷拍拍她的肩膀,轻叹一声,抬脚踏进了屋里。 楚家来了四个人。 柳氏站在床头,一手摸着楚骐的脸,一手抹眼泪:“骐儿,你总算醒了,你差点吓死为娘!” 楚骐勉强笑了下:“娘,我没事。” “怎么没事!”柳氏边哭边说。 “你看你脸白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就这样了呢?娘早就与你说,那劳什子江湖刀光剑影的,去不得,你非是不听。” “这次好了,你给我乖乖待在京都,要么跟你大哥打理生意,要么让你爹在朝中为你谋个差,再不许去混!” 楚怀安内心赞同妻子的话,嘴上却道:“好了,骐儿伤着呢,说这些做什么。” 柳氏再度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楚清月走上前来安慰她,精致的眉蹙着,望向床上的楚骐:“二哥,你此番着实把我们都吓到了,要快些好起来啊。” 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担忧,只恨不得代楚骐去受这份罪。 表现得那样明显,让被儿子重伤占据心扉的楚怀安夫妇都忍不住触侧目看她,满眼欣慰。 楚骁话不多,进屋后一言不发。 他其实对这个热衷江湖的弟弟颇有成见,不满他醉心旁事,对家中一切皆不上心。 可到底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看昔日意气风发的弟弟此刻面色惨白地躺在床上,从前种种登时消弭,只余担忧。 整个屋子里,最镇定的要属老太爷。 他坐到床沿,关切地问:“骐儿,你现下感觉如何?可是疼得厉害?” 楚骐颔首:“是很疼,但爷爷不必担心,神医说这是正常反应,将养着便是了。” 老太爷看他虽精神不佳,但眸中晶亮,状态还不错,便彻底放下心来,道:“神医说的对,你听她的,很快就能好了。” 楚骐低声说好。 老太爷正要再说话,身后传来柳氏的声音:“公爹,就你自己来了吗?” 第138章 我给你脸了是么 老太爷神色倏地变冷:“晚儿送我来的。” 柳氏一听,双眼猛地睁大,冷嗤道:“人都到跟前了,竟不进来看一眼,骐儿可是她亲二哥,人伤成这样,她就这样置若罔闻?” 老太爷扭头看她,眸色沉得吓人:“她亲生父母都能将她赶走,不闻不问,你哪来的脸面说这种话?” 柳氏怒上心头,当场和他对峙起来:“公爹可不要乱说话,我们楚家清清白白,没有那种不知廉耻的女儿。” 老太爷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当年的事,一发生他就觉得有蹊跷,奈何这些年没找到证据,只得作罢。 但是,楚怀安和柳氏为人父母,事出后不想着查清楚保护女儿,反而要受人挑唆将其打得半死逐出家门。 时过境迁,楚清晚好不容易回来,他们不知悔改便算了,还变本加厉,真真是冥顽不灵! 若非楚清晚早说过要他暂时隐瞒她的身份,他一刻都不想再忍受这些糊涂东西! 老太爷粗喘着:“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后悔的!” 柳氏不以为意:“要后悔也是公爹你后悔!” “五年前楚清晚寡廉鲜耻,悄么声地与人苟合,五年后狼心狗肺,亲哥哥受伤丝毫不关心,这种人,活该遭万人唾骂。” “我们早就看清她的真面目,也就公爹你老糊涂,还处处受她蒙骗,等你醒悟的时候,看你怎么追悔莫及……” 她越说越过分,活像泼妇骂街,却没有人出来阻止。 楚怀安神色冷漠地站在一旁,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想为柳氏所言鼓掌。 他看重脸面,楚清晚在乡下长大,本就让他脸上无光,又出了那等丑事,他是打心底觉得这个女儿丢人现眼,不配做楚家人。 时至今日,与他不同阵营的朝臣嘲讽他时,偶会提及那桩事,这使得他愈发厌弃楚清晚。 他恨不能从来没生过这么个东西,离得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最好,可老太爷偏要给她房产地契,还想让她认祖归宗,当真是非不分! 楚怀安缄默着,任由妻子撒泼。 侧边的楚清月和楚骁也一声不吭。 老太爷将他们的神态尽收眼底,不免失望愤怒。 他“唰”地一下站起来,眸色冷厉:“柳氏,我给你脸了是么?” 作为楚家曾经的当家人,老太爷身上的威压不容小觑,柳氏一愣,下意识闭了嘴。 下一瞬,她见楚怀安没责怪她,又想起他才是楚家如今的当家人,顿时有了底气,腰板一挺,卷土重来。 正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吵什么吵?要吵出去吵,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吗?就你们长嘴了会喋喋不休是吧?” 众人闻声回头,便见灵婷两手叉腰,气咻咻地瞪着他们。 “人都让你们吵晕了,出去出去,以后再也别来!尤其是你——” 灵婷指着柳氏:“楚夫人,就属你嗓门最大,最蛮不讲理,我当京都贵妇都是有教养的大家闺秀呢,今儿看着你我算是长见识了。” 柳氏听出她在拐着弯骂她,却不敢发作。 无他,灵婷是神医的徒弟,眼下要靠她联系神医救楚骐,他们得哄着她。 第139章 良心都叫狗吃了 因着楚清晚和三只奶团子,灵婷对楚家人本就无好感,加之他们方才硬要往里闯,她攒了火。 而她素来敬重楚清晚,在屋外听柳氏那么说,她自是压不住,这一开腔,硬是把柳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生得可人,瞧着娇俏,骂人不带脏,抑扬顿挫的,场面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楚骐的命还捏在人家手中,柳氏没胆子顶撞,一张脸憋得涨红。 “行了行了,你们赶紧走吧,瞅着就心烦。” 骂够了,灵婷赶苍蝇似的将他们赶出屋外,这才扶着老太爷紧随其后。 靠在门框上的楚清晚站直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柳氏便阴阳怪气地道:“哟,这儿怎么蹲着只白眼狼呐?” 灵婷欲回嘴,楚清晚看了她一眼,她把话咽回肚子里,鼓着腮帮子哼哼。 柳氏受了气,周身不痛快,逮着楚清晚想要尽数发泄出来,嘴上不饶人:“人家坑蒙拐骗的还知道装装样子,你这倒好,到了眼睛边都装瞎子。” 楚清晚懒散地回了句:“嗯,不像你,是真瞎。” 柳氏一股火直冲天灵盖,抬手指着她,才到一半就被拍掉,楚清晚冷着脸:“我不喜欢别人用手指我,楚夫人最好记住了。” 她将柳氏在屋中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只打掉她的手已经够客气了。 柳氏接二连三地被驳面,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楚清月看她讨不了好,适时站出来:“娘,灵婷大夫说了,二哥需要静养,我们就不要在门前扰他了。” 柳氏的脸色稍好一些。 楚清月看了看屋内的方向,柔声说:“娘,二哥孤身在此,爹和大哥有事要忙,不若我留下来照顾他吧。” “二哥现下受了伤,却不能在府中休养,心里想来是苦的,我留在这里,有个家人在他身边也好些。” 楚骐有侍女照料,根本用不着她,这番话,不过是卖个乖,展示她贴心善良的一面,让楚家人更喜爱她。 果不其然,柳氏听罢就将她拉到身边,感动地说:“还是我的月儿懂事,这才是娘的好女儿,不像有些人,良心都叫狗吃了!” 说着斜了一眼楚清晚,意思不言而喻。 楚清晚没心思理会她的指桑骂槐,顾自朝老太爷走去。 “二哥是月儿的亲哥哥,这是月儿应该做的。”楚清月偎在柳氏身边,乖巧极了。 楚怀安见状露出点笑意:“没枉费骐儿疼你。” 一直没说话的楚骁劝阻:“你一个女儿家,多有不便,二弟这边自有下人照看,你随我们一道回府。” 楚清月犹犹豫豫地应了,一家子互相对视,端的是融洽。 楚清晚冷眼看着,只觉恶寒。 她不想与他们继续待着,扶过老太爷说:“爷爷,我们走吧,你若还放心不下,明日我再陪你过来。” 她还要去兰陵斋,晚些要回王府,实在没时间耗。 老太爷让灵婷叫了服侍楚骐的那侍女,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楚清晚把他送回陶然居,马不停蹄地去授课,忙到天色擦黑,等去墨景郁房里时,已是月上中天了。 第140章 急着给自个儿攒嫁妆 墨景郁已泡完澡,着中衣靠着床头,前襟松垮,半湿的黑发垂在肩膀,胸前散了一些,遮住隐约可见的健硕胸膛,满身皆是慵懒。 楚清晚见多了他这副样子,却每次都会心头一跳,被蛊惑一般耳根微热。 她敛下心神,朝他走近,药浴后的淡香缓缓散开,墨景郁也抬起头来,见她面色疲累,眉心下意识一拧,却没说什么。 楚清晚揉了揉肩颈,同样不多言,让他躺好,卷起他的裤管,指尖飞快地下针。 她这两日着实累狠了,盯着扎完针,双眼酸涩,等待的过程里索性靠着休息。 她吸取从前的教训,没往床上靠,而是往下滑了一些,坐在榻上,脑袋趴在床沿。 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墨景郁嘀咕:“这是做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他没打扰她,立在一旁的林予也没出声,守着时漏等到了拔针的时候才轻声唤:“楚神医,到时间了。” 楚清晚心里惦记着,因而睡眠浅,他一喊便抖动着眼睫醒了过来,手法熟练地取针。 按摩时,墨景郁见她哈欠连天,忍不住问:“楚神医这两日在忙什么?” 据他所知,楚骐那边并不需要她事事亲力亲为,怎地总是疲惫不堪?身子承受得住么? 楚清晚言简意赅:“挣钱。” 墨景郁眉宇间的褶皱更深。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话了,此前还坦率地承认过缺钱,可墨景郁想不通。 三小只的开销并不大,她府中的人也远不如王府多。 而楚家老太爷给她的那些房产地契,一部分是外租的,一部分老太爷的人在打理,进益都送到了陶然居,花也花不完。 再则,她前段时日才借着霓裳坊要柳氏赔了笔银子,那个数额,少说够她们阖府上下胡吃海塞三个月,怎就落到这般境地了? 墨景郁想不明白,顺嘴说:“楚神医这是急着给自个儿攒嫁妆么?” 楚清晚接得快:“攒媳妇钱。” 她有俩儿子呢,虽然他们各有本事,但她总得把家底堆得厚厚实实的,将来儿媳妇嫁进来才好不吃苦。 墨景郁嘴角抽了一下:“你倒是深谋远虑。” 才四五岁的孩子,哄鬼呢? 楚清晚当他是夸她,手指移到他大腿上,欣喜地说:“王爷,你的肌肉没有之前僵硬了诶。” 墨景郁本是极力忽视她的触碰,尽量放松,她这一嗓子,他的注意力回到大腿,登时不自觉地绷紧了。 楚清晚奇怪:“怎么又硬了?王爷,你在紧张什么?” 墨景郁额上青筋跳了一下,咬牙说:“你闭嘴。” 楚清晚不明所以,但瞧他方才还正常的脸色有些许阴沉,便识趣地不再说话。 好一会儿,墨景郁僵直的身子才慢慢如常。 楚清晚又打了个哈欠,起身甩胳膊:“好了,今夜便到这里。” 墨景郁松口气,问她:“楚神医往后都这么晚来么?” 楚清晚道:“不一定,早晚都有可能,我确实有事在忙,就劳烦王爷多配合了,好眠。” 言罢,她转身出了屋子,墨景郁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配合倒是没问题,可看她这样累,他心中过意不去。 思索片刻,墨景郁唤来林予,吩咐道:“明日一早,将庄子铺面的名录呈给本王。” 第141章 暗示她不要白吃白住 次日,楚清晚一早去为墨景郁按摩时,他捧着本册子在看,她按完了,他还没看完。 楚清晚好奇,瞥了一眼封面上的字,登时大惊:“王爷,你在清点财产?” 墨景郁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楚清晚啧啧:“这么多啊。” 她按摩了两刻钟,他才看了不到十分之一,这得有多少产业啊? 楚清晚估算着她需要多久才能与他一般有钱,算了半天没个结果,郁闷地叹了口气。 墨景郁放下册子:“怎么了?” 楚清晚摇头。 她只是忽然感受到自己的贫穷罢了。 楚清晚怏怏不乐地离开他的屋子,准备去兰陵斋,三小只却跑到她跟前。 甜甜问:“娘亲,你不开心吗?是不是叔叔欺负你了?” 小丫头扎着羊角辫,仰头说话时,小辫子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楚清晚心中的那点不快立时消散,蹲下亲了一口她粉粉嫩嫩的小脸蛋,说:“没有,娘亲开心着呢。” 甜甜趁势抱住她脖子:“那娘亲要去哪里呀?可不可以带我们一起呀?娘亲都两天没有陪我们吃饭了。” 圆圆附和:“就是就是。” 团团一本正经:“还好有墨叔叔。” 楚清晚被他们说得心下歉疚,解释了两句。 团团蹙眉:“娘亲,你救哪个舅舅?他们不是看不上我们么,你救他家的人做什么?” 他们来京都这么久,外祖一家别说同他们和睦相处,除了那个一心要把太爷爷哄回去的大舅楚骁与他们见过面,其余人连看都没来看过他们一眼,足见其态度。 这样的一家人,有什么好救的? 楚清晚道:“楚家二公子楚骐,在我眼里,他只是病人,你们也无需多想。” 三小只乖巧应是,又缠着她问能不能一道去兰陵斋。 楚清晚没答应,一是地方较远,二是人多嘈杂,她授课顾不上他们,怕出意外。 三只奶团子面露失望。 楚清晚只好道:“娘亲不会一直忙的,等过些时日,带你们去踏青。” 踏青意味着可以出城玩,三小只瞬时高兴了,欢欢喜喜地送她出门。 楚清晚今天没去百味轩,是以有更多的时间留在兰陵斋,回来得也比较早。 才进门,林予便递给她一叠纸。 楚清晚打眼一扫,竟是些庄子和铺面,她不解:“这是何意?” 林予道:“楚神医为王爷治腿,劳苦功高,这些是王爷的一点心意,请神医务必收下。” 楚清晚更不懂。 她医治他,是白纸黑字说好的真金白银,除此之外不会产生其他费用。 而今她带着孩子住在王府,还没给他伙食费和住宿费,他倒反过来送她庄子铺子,这算什么道理? 莫非……墨景郁这是在暗示她不要白吃白住? 楚清晚一拍脑门,郑重其事地说:“放心,我懂,我懂。” 说着,她风一般刮回陶然居,去房里拿了一叠银票,又火速赶回来,与庄铺的地契一起交给林予。 “告诉你家王爷,以后有话直说,不用整这些弯弯绕绕的,我们应当不会叨扰太久了。” 言毕,她顾自回房稍事休息,独留林予风中凌乱。 他话都没说完呢!楚神医这招属实给他整懵了。 第142章 本王有钱! 林予在原地站了片刻,再三思索,还是先去找了墨景郁。 后者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并不意外:“她不收?” 相处这段时日,他看得出来,楚清晚的性子是典型的睚眦必报,却又无功不受禄。 比如楚家烧了她的霓裳坊,她就要柳氏十倍偿之。 同样的,治腿时他们说好了诊金多少,再额外的,她不会多收取一分。 但这些个庄铺,墨景郁也不算白给她,而是看她辛苦赚钱,担心她累垮了身子,她收了,就得专心为他诊治,别再为其他的事分心。 林予有辱使命,把东西尽数呈还。 墨景郁让他搁桌上,捏了捏眉心道:“你下去吧。” 他得再想个法子让她接受。 林予没走:“王爷,楚神医有话让属下带给你。” 墨景郁挑眉。 林予先示意他看桌上多出来的银票,这才一字不差地转述楚清晚的话。 墨景郁起先没听出何意,反应了几息才明白过来:“她真是这么说的?” 林予低头:“回王爷,确是。” 墨景郁舌尖抵唇,情绪莫名。 他亲自过目选出来的庄子铺子,收益极好,想换取的是她的轻松自在,到她那边却成了向她要债的意思。 他看起来像是如此狭隘的人?缺那么点银票? 墨景郁啼笑皆非,无奈之余又有些气闷,遂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罚俸三月。” 林予茫然抬头:“啊?” 墨景郁拂袖:“下去。” 林予忙不迭地退出去,懊恼地想:王爷一开始叫他走时走不就好了吗?带什么话!三个月又白干了! 楚清晚修整好去施针时,就见林予坐在墨景郁屋旁的台阶上,神情忧伤地看天。 她瞄了一眼,无星无月。 楚清晚问:“林大人,你看什么呢?” 林予转头看她,叹气,一言不发,转回去,瞧着更难过了。 楚清晚疑惑不已,但看他不想多说,便没再问,抬脚进了屋,谁知里头的墨景郁也是满脸郁色。 她心中疑窦丛生:“王爷,你们这是怎么了?” 墨景郁定定地看她,郑重声明:“楚神医,本王有钱。” 楚清晚眨眼:“我知道啊。” 那厚厚的一本资产名录还在她脑海里呢,没必要再跟她炫耀一次吧? 楚清晚走到床边:“躺好。” 墨景郁依言,在她下针时又强调一遍:“本王有钱!” 顿了顿又补充:“王府不是客栈酒楼。” 故此不必付那劳什子的伙食费和住宿费。 楚清晚可算听出点名堂:“所以?” 墨景郁看她这不知是点不透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没好气地说:“你那点银票,本王看不上。” 楚清晚抬眸:“嫌少?” 不等墨景郁回答,她又道:“按京都的物价来算,我给的已经是最高标准了,王爷,做人不能太贪心。” 他是这个意思吗?! 墨景郁磨牙,却被楚清晚拍了一巴掌:“放松点。” 他更气,又没法发泄,做了个深呼吸,道:“银票你拿回去,庄铺也收着,别在外头忙活了,不够累的。” 楚清晚这回懂了,不由一怔。 以墨景郁的性子,此举应是出于双腿考虑,怕她精力太分散,对他的治疗不够专注。 但是,这种和爷爷一样怕她太过劳累给她送东西的行为,还是让她禁不住动容。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收了,她也得忙。 楚清晚弯唇:“多谢王爷好意,但我受之有愧。” 墨景郁眸色微沉:“铁了心不收?” 楚清晚从善如流:“不应当。” 一而再再而三的,墨景郁也有气性,别过脸闭了眼:“随你。” 第143章 会少半截舌头不成? 因着此事,接下来的好几天,墨景郁都黑风煞气的,看着吓人。 林予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深怕又被罚俸。 他内心祈祷楚清晚能同王爷聊聊,缓解缓解王爷的心情,可楚清晚忙得分身乏术,针灸按摩完了就走,一句话不多言,跟点卯似的。 墨景郁的脸更黑了。 林予心有戚戚,盼望着楚清晚早些回,却不知,此时的楚清晚正陪楚老太爷去百味轩。 楚骐的伤养了小半月,她今儿得去看看具体情况,若能动了,她好制定下一步的诊疗方案。 楚清晚路上就一直在想,没成想一进屋便看见了楚怀安等人。 上回被灵婷骂过一遭后,他们非但不收敛,反而死皮赖脸,隔两日就要来看楚骐。 楚清晚特意问过他们来的时间,避开了来,熟料还是碰到了一起。 柳氏一见她就跟斗鸡似的:“这回知道进来看了?别介了吧,我们楚家和你没关系,你这扶着老太爷来来去去的,不知情的,还当你仍是楚家小姐呢。” 楚清晚没理会她,拉了张椅子给老太爷坐下,小声道:“我去找灵婷,爷爷您先坐,我等会儿过来接您。” 老太爷也不想让她在这里被楚家人针对,点点头让她去了。 柳氏见状冷哼一声,正要数落,却听床上的楚骐激动地道:“方才那人是……” “没错!”柳氏打断他的话,讥诮地说,“她就是五年前丢尽我们楚府脸面的楚清晚。” 楚骐难以置信:“什么?!” 柳氏冷哼:“你也觉得不可思议是不是?这样没皮没脸的烂胚子,竟然好意思回来。” 楚骐吞了口空气,脸上全是震惊。 神医竟是他的亲妹妹!他就说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亲人啊! 楚骐消化着这个消息,听柳氏絮絮叨叨,阻止道:“娘,你别说了,妹妹她是……”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猛然想起灵婷的叮嘱,让他不要对外透露神医的身份,尤其是对他家里人。 楚骐那会儿不解,眼下看柳氏这般,隐约猜到了几分。 “是什么?”柳氏追问,“骐儿,你要说什么?” 楚骐收敛神情:“没什么。” 此话题揭过,柳氏偃旗息鼓,老太爷细致问候楚骐,气氛逐渐和缓。 约莫半个时辰后,楚清晚去而复返,没看屋中任何人,径直到了老太爷身后。 楚怀安心生不满,呵斥道:“你亲二哥重伤在床,你来都来了,关切一两句会少半截舌头不成?” 楚清晚淡漠地答:“会。” 楚怀安脸一沉:“逆女!” 楚清晚懒得与他争口舌之快,弯腰问:“爷爷,要走了吗?” 老太爷站起来,嘱咐楚骐遵医嘱,好好休养。 楚骐一一应下,错眼看向楚清晚,问:“妹妹,你明天还来看我吗?” 此话一出,除了楚清晚,其余人皆无比诧异。 楚骐和楚清晚这才是第一次见,怎么这般熟稔? 柳氏和楚清月对视一眼,活像见了鬼。 楚清晚很淡定:“不一定。” 楚骐失落地“啊”了一声,下一瞬又笑起来:“你要来啊,我等着你。” 楚清晚没什么情绪地瞥了瞥他,没说话,扶着老太爷离开了。 第144章 亲生女儿比不过外人 楚清晚一走,另外三人便齐齐望向楚骐,眼中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你有病? 柳氏眉头紧锁,忧心地道:“骐儿,你是不是摔坏了脑子?” 楚骐反问:“娘何出此言?” 柳氏道:“你为何对楚清晚那般殷勤?你们此前见都没见过,不是摔坏了脑子是什么?” 楚骐面容淡淡:“清晚是我妹妹。” 柳氏一听就不乐意:“她算哪门子的妹妹?五年前她就不是我们楚家人了,你的妹妹在这里。” 她将楚清月拉到跟前,后者乖顺地喊:“二哥。” 楚骐没看她,只从鼻腔里哼出个单音,冷淡的反应使得楚清月忍不住攥了攥拳。 她这些天起早贪黑,洗手作羹汤,就算所有人都说不用,她仍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楚骐,可他没给过她好脸色。 这便算了,但她为什么对楚清晚那样? 初次见面,他巴巴地求人家明日来看她,将她置于何地?将她这么多天的付出当成什么? 连日的辛劳化作一团恶气,死死堵在楚清月胸口,她恨极了! 柳氏见状不满地呵斥:“骐儿,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妹妹为了你多辛苦,你看不到吗?” 楚骐不堪其扰,接道:“看到了,谢谢。” 楚清月勉强牵出一抹笑:“二哥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照顾你是应该的。” “就是,我们才是一家人。”柳氏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告诫楚骐,“骐儿,我可告诉你,那楚清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被她蒙蔽了。” 一个老不死的眼瞎便算了,她可不能让自己的儿子也受其蛊惑。 楚骐眉心紧皱:“娘,你对清晚哪来这么多成见?” 柳氏道:“是我的成见吗?那是她本来就坏到了骨子里,当年的事你不知道吗?哪个有教养的小姐能做出这种事?” 楚骐没答。 五年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自有所耳闻,但就他和楚清晚短暂的接触来看,她决计不是那样的人,这件事另有隐情也说不准。 柳氏满目鄙夷:“我当初原以为将她接回来,她能知道感恩,做个规矩人,但乡野村姑就是乡野村姑,没有半点廉耻心。” “她不顾楚家声名自甘堕落,没打死她已是天大的仁慈,可你看她念半点好吗?回来了就只想着哄你爷爷谋夺家产,简直猪狗不如!” “相比之下,我们月儿不知比她好多少倍。” 柳氏变脸般地笑起来:“月儿知书达理,懂事体贴,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楚骐没打断她,听她说到最后看向楚清月,心里没由来地不舒服。 他行走江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楚清月的表现他不是没看在眼里,可他总觉得,她的这份好像裹着蜜糖的毒,不能细尝。 楚骐出声:“对娘来说,亲生女儿远远比不过一个外人?” “我看清晚哪里都好,偏偏你们不知被什么遮了眼,对她那样恶劣,只将没有血缘的外人如珠似宝地宠着。” “我若是清晚,也要被你们寒了心。” 柳氏怔住,委实没料到楚骐竟为了楚清晚这般同她说话。 她张了张嘴,楚骁却先道:“二弟,你不了解楚清晚,此刻偏帮她,待你看清她的真面目时,定会悔之不及。” 楚骐好笑地问:“你们就了解她了吗?” 第145章 摔坏了脑子 一句话,问得楚骁愠怒。 他瞪一眼楚骐,道:“娘说得没错,你就是摔坏了脑子!” 楚骐哼笑一声:“我当大哥还明些是非曲直,原来是我离家多时,看不清楚了。” 楚骁被他拐着弯骂,广袖一甩,转身出了屋。 柳氏恨铁不成钢:“你啊你,真是猪油蒙心了!” 楚怀安帮腔:“骐儿,你这些年在外头怎么疯怎么野我都不管,现下看来,不管是不行了。” “那楚清晚目无尊长,贪婪粗鄙,你却一心向着她,分明是被你所谓的江湖风气带坏了!” 楚骐无语凝噎。 人的偏见是座山,他说服不了他们改变看法,他们也说服不了他,再争下去只会吵起来。 楚骐抬手盖住脸:“我累了。” 柳氏和楚怀安的脸色很是难看。 这个儿子,怎么这么执拗呢! 楚清月见氛围凝滞,委屈地垂下眼睫,说:“爹,娘,二哥,你们都别生气了,是月儿不好。” “早知姐姐回来,月儿便该搬离楚府,月儿出去了,在外受苦不算什么,总好过让爹娘和二哥因此生了嫌隙。” 她说着抽噎起来,帕子轻按眼角。 楚骐听得心烦,也恼了,拿开手道:“那你搬啊!你占了清晚的位置这许多年,早该走了。” 楚清月脸一白,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险些站不稳,面上楚楚可怜,心里却恨不得将楚骐碎尸万段。 这活不长的短命鬼!亏她那般照料他,到头来竟抵不过与楚清晚的一面之缘! 若非看在他同为楚家人的份上,她眼角都不会给他,轮得到他来蹬鼻子上脸? 楚清月攥紧手帕,扭头伏在柳氏肩上,哭得好不伤心。 柳氏疼得心都要碎了,一边拍着她的背哄一边责骂楚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们养了月儿这么多年,比楚清晚亲厚多了!” “我的月儿受不得一丝苦,只要有我在,旁人休想将她赶出去!” 楚骐烦不胜烦,扯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彻底。 柳氏将楚清月哄好,愤愤地盯着被子。 灵婷在外面敲了敲门框:“病人都要睡觉了,你们还不走啊?” 三人这才出来。 走了几步,柳氏想到什么,折回来说:“灵婷大夫,神医何时来这里啊?她救了骐儿,我们该当面感谢他才是。” 灵婷心道:刚不是被你们气走了么,感谢个腿啊! 嘴上却说:“我师父忙得很,救二公子已是百忙之中抽出来的空闲,我也不知她何时来。” 柳氏赔笑:“神医嘛,忙些才正常,还劳烦灵婷大夫跟神医说,无论如何,请神医与我们见一面,楚府定备下厚礼,以答谢神医的救命之恩。” 灵婷差点气笑了。 对她师父百般挖苦讽刺,对神医却谄媚讨好,好一个两面三刀的楚夫人,虚伪至极! 灵婷道:“厚礼就不必了,你们少碍我师父的眼,便是对她最大的感激。” 柳氏噎了一下,旋即道:“这……灵婷大夫,瞧你这话说的,我们连神医都没见过呢,哪里就碍眼了?” 灵婷不欲细说,抬脚进了屋子。 柳氏讨了没趣,只好跟楚怀安和楚清月回府。 第146章 他是我的病人 而他们求爷爷告奶奶想见的楚清晚,悠哉地坐着马车在回府的路上。 老太爷回想着楚骐的话,欣慰地跟楚清晚说:“若是得空,多去看看你二哥。” 楚清晚听出了他的意思,无非是觉得楚骐和楚骁他们不一样,他拎得清,知晓她才是亲妹妹。 可对于楚清晚而言,楚家除了老太爷,其余人尽是一丘之貉。 楚骐是对她和颜悦色,那不过是因为他知道,她就是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妙手神医,若她不是呢? 没有这层身份的加持,高高在上的楚家二少爷,如何看得起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楚清晚抿唇不语。 老太爷伸手摸摸她脑袋,语重心长地说:“丫头,爷爷知道楚家对不起你,但因噎废食是大忌啊,你明白吗?” 他一直想要楚家能有个人与她站在一边,护着她,楚骁不行,楚骐让他看到了希望。 可是,如果楚清晚将心封闭起来,谁来都没用。 老太爷最怕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楚清晚不想欺骗他说会去,只道:“他是我的病人,必要的时候,我自要去看。” 解心结非一朝一夕能成,老太爷只盼楚骐是个好哥哥。 马车到了陶然居,楚清晚将老太爷扶进去后,紧接着去了兰陵斋。 学生们已与她熟悉,没有最开始那么拘束,有几个开朗的姑娘还和她勾肩搭背,俨然处成了朋友。 楚清晚今日不授课,跟他们说:“你们学了这么些日子,该去各大铺子看看了。” 有学生不解:“为什么呀?” 楚清晚道:“闭门造车只会让你们目光短浅,故此,你们需要去看别人的作品,分析人家成功的原因,而后沉淀自身,厚积薄发。” “切记,是让你们看,不是让你们照葫芦画瓢,你们要做的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刻,亦不能复刻其他,都听懂了吗?” 堂下学生纷纷答听懂了。 与楚清晚最亲近的姑娘问:“老师,你与我们同去吗?” 楚清晚摇头:“我还有别的事,你们自行活动,两天后回兰陵斋,去吧。” 学生们站起来朝她行师生礼,这才陆陆续续地出了学堂。 楚清晚把案桌上的纸笔收好,欲回程时,凌寒跨了进来。 楚清晚问:“何事?” 凌寒道:“回小姐,霓裳坊修葺完毕,择日可重新开业。” 楚清晚一喜:“去看看。” 马车来到西大街,这里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 楚清晚跳下马车,手搭在眉骨上看。 霓裳坊的檐楼重新刷了漆,灯笼和匾额也换了新的,比从前更气派。 楚清晚相当满意:“不错。” 视线一转,对面的楚府铺子不再卖成衣,换成了一家茶楼。 凌寒道:“自打咱们的霓裳坊被烧,楚府的铺子愈发大不如前,没多久就关停了。” 现在这个茶楼也不是楚家开的,而是楚家将地方租给了江南来的商人。 楚清晚一笑:“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些人敢放火烧了霓裳坊,她就敢将此事传得人尽皆知,流言害人,他们能生存下去才怪了。 楚清晚收回目光,转身欲进去瞧瞧,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快步走来,明显是冲着她的。 晦气! 楚清晚暗嗤,没来得及避开,那人就到了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叶辰轩。 第147章 晚儿又调皮 叶辰轩因着酒醉冒犯祁王,被他爹打得半死不活,这几日才痊愈下床。 他卧床期间,楚清月时常去探望,为他带去外头的消息,是以,他知晓霓裳坊是楚清晚开的铺子,专门来此堵她。 究其缘由嘛,倒不是他对楚清晚情根深种,而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养伤时,叶辰轩做过几次荒唐梦,辗转来去都是楚清晚的身影,此刻近看,更发觉她天姿国色,那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比梦中更摄人心魄。 叶辰轩垂涎地望着,却装出风度翩翩的做派,折扇一展,笑言:“有缘千里来相会,晚儿,我们还真是注定的缘分呐。” 楚清晚胃里一阵翻滚:“叶公子,好狗不挡道。” 叶辰轩走过来后就站在她面前,拦住了她进屋的路。 闻言,他扇扇子的动作顿了一下,旋即道:“晚儿,你回来这许久,我们还未好好叙旧,不若一道去天香楼用晚饭?” 楚清晚实在不理解,一个要和楚清月谈婚论嫁的人,屡次来膈应她是为了什么。 他不该去哄着楚清月,等她嫁入叶家,再利用她谋取楚家的家产么? 楚清晚不欲与他浪费口舌,绕过他往里走,叶辰轩却紧追不舍:“晚儿,你可是还在生气?” “你在气我退婚吗?晚儿,你听我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我便是心悦你,也左右不了此事啊。” 楚清晚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你心悦我?” 叶辰轩见她嘴角带笑,以为她是高兴,忙装作深情地道:“你感受不到吗?晚儿,若不是对你念念不忘,我堂堂叶府公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楚清晚恶寒:“你还是趁早忘了的好,被你惦记,我怕做噩梦。” 叶辰轩愣住,尴尬地调侃:“晚儿又调皮。” 楚清晚就差吐出来,忙让凌寒把他赶出去。 凌寒先是好言,叶辰轩不听,还想以身份压人,凌寒没废话,单手拎起他就扔了出去。 他扔得温柔,叶辰轩没摔倒,但面子丢了个干净,眼中满是阴鸷。 这个楚清晚,简直不知好歹! 他一再地放低身段讨好,除却馋她的身子,还有两个原因,一是楚老太爷对她的偏爱,二是祁王。 他爹说,柔嘉公主前些日子又去了祁王府,对祁王一往情深,这祁王正妃的位置,闹到最后怕是要由她来坐。 如此看来,楚清晚和祁王就不是那种关系,否则他该早将其纳入王府,做个妾室或通房。 然而,楚清晚能自由出入祁王府,必是有缘由的,叶辰轩虽暂时不明,但与她打好关系总是没错。 按理来说,祁王是赐国姓的王爷,与皇家争斗不相干,可皇帝为他屡次破例,谁知其中那些不能言说的秘闻是真是假? 狡兔三窟,他爹在朝中选择的主子另有其人,他通过楚清晚搭上祁王,将来也多一条保命的道路。 叶辰轩浑然不记得他爹要他远离祁王的教诲,为自己贪恋美色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喜不自胜地觉得自个儿运筹帷幄,智比诸葛。 楚清晚上楼的背影从眼前晃过,叶辰轩眸色微眯,不大的脑容量即刻被算计充满。 第148章 好凶好凶的爷爷 楚清晚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霓裳坊,与被烧毁之前相差不大。 她从楼上回到柜台,伸手摸了一把台面,道:“这几日记着每日过来开门开窗透气,晾一段时间再开业。” 古代的漆虽纯天然无公害,但若不干透,潮气的影响会很大。 凌寒记下,又说:“重新开业相当于新店,第一批衣裳的图,小姐画好了吗?” 楚清晚“嗯”了声。 她先前画的还有一些没用上,这几日补几张就成。 她已经打算好了,往后她的图用于昂贵衣料的制作,相对便宜的,可以让学生们练练手。 凌寒担忧:“他们能行吗?” 楚清晚道:“放心,我亲自把关,看不过眼的,不会交到你手中。” 说着抬脚出门,意外的是,叶辰轩竟还没走。 楚清晚没理会她,径自上马车,叶辰轩想追,被凌寒拦下。 叶辰轩还记着方才被凌寒扔出来的事,没敢来硬的,黑着脸骂了两句,不甘心地走人。 时辰尚早,楚清晚直接去了祁王府,才一进门,她就感觉气氛不对。 昔日对她笑脸相迎的侍卫们噤若寒蝉,整个王府透着一股子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 砰—— 一声脆响乍起,楚清晚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往声源处去,却被侧面快步走来的林予阻止。 林予领着她往海棠院去,说:“王爷在前厅见客,楚神医先随我来。” 府里如此反常,楚清晚直觉这“客”不简单。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此刻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但想到方才那摔东西的声音,她没忍住:“林大人,来的什么人啊?” 林予脚下不停,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回答了她:“寿康侯。” 王爷家事,他不该多嘴,可寿康侯来一次,他家王爷几乎就要疯一次,他们无计可施,也许,楚神医能劝慰一二。 楚清晚喃喃:“寿康侯……那不是王爷的……” “楚神医,到了。”林予打断了她的话,“楚神医稍事休息,王爷见完客就过来。” 林予躬身退下,楚清晚若有所思。 祁王墨景郁原姓秦,寿康侯秦方旭是他父亲,坊间传闻秦方旭十分疼爱儿子。 当年墨景郁求娶柔嘉公主,惹得皇帝勃然大怒,是秦方旭在御前跪了几个时辰,才求得皇帝开恩,未计较那事儿。 如此说来,这对父子应当十分融洽才是,怎么会是这幅场景? 楚清晚坐在桌旁,撑着下巴,百思不解。 “娘亲。” 门外传来声音,紧接着,三只奶团子进了屋,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模样。 楚清晚好笑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甜甜说:“前面来了个好凶好凶的爷爷!” 楚清晚笑容一僵:“你们和他遇上了?” 墨景郁和寿康侯的关系扑朔迷离,她和三小只住在祁王府,被发现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团团道:“娘亲别担心,我们看到他,他没看到我们。” 他们三人和侍卫们玩,突然听门房禀报说侯爷来了,侍卫就赶紧把他们带回来。 但那侯爷的速度很快,他们没到海棠院他就进了王府,他们好奇,躲在侍卫背后偷偷看了。 楚清晚松口气。 圆圆吐槽:“他真的很凶,我们走远了都能听到他骂墨叔叔,还砸东西,凶死了!” 甜甜附和:“就是就是!墨叔叔也不知道还嘴,乖乖挨骂,好可怜。” 楚清晚嘴角一抽。 以墨景郁那不可一世的性子,她实在想象不出他乖乖挨骂的模样。 想法才落,木轮滚过地面,楚清晚和三小只同时转头看去,不由齐齐一震。 第149章 实不相瞒,我想跑 轮椅里,墨景郁面无表情地坐着,俊挺的侧脸一道血淋淋的伤痕。 他浅色的瞳仁本该潋滟明媚,此刻却犹如住了一只厉鬼,阴气森森,令人望而生畏。 他今日一袭黑色锦衣,气场冷肃沉翳,配着脸上流血的伤,活像无间地狱爬出来的阎罗。 这一瞬,楚清晚忽然懂了外界为何传他残暴嗜血,狠厉毒辣。 就他现在这样,任谁见了都得大喊一声“活见鬼”,而后退避三舍,饶是自诩见过世面的她,也禁不住有些腿软。 楚清晚徒劳地吞了口空气,鼓起勇气起身走过去:“怎么搞的?受伤不知道把血擦掉上药么。” 墨景郁抬眸盯住她。 霎时间,楚清晚只觉小腿的筋都绞在了一起,整个人像被一只饥饿的野兽牢牢桎梏,挪动不了分毫。 墨景郁问她:“怕么?” 楚清晚迎上他的视线,有点儿可怜兮兮的:“实不相瞒,我想跑,但跑不了。” 墨景郁微愣了一下,旋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忽然仰头大笑。 许久,他才停下,状似颇为满足地说:“怕好啊,都怕我,再好不过。” 楚清晚搞不清楚他为何这般,但聚积在身上的威压散了一些,她遂从林予手中接过推轮椅的重任,推着他往里走:“王爷,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墨景郁闭上了眼,没说话。 楚清晚垂眸看他,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比起方才,眼下的墨景郁静得诡异,周身弥漫着一股死寂,让人极度不舒服。 楚清晚不禁想:寿康侯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墨景郁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身上,却没任何反应。 他闭着眼,将更疯狂的肃杀压在黑暗里,任由她拿帕子擦他脸上的血迹。 倏地,手被碰了一下,紧接着,一只软软的小手将他紧握的拳头掰开,在他掌心放了一颗糖。 墨景郁猛地睁眼,和甜甜心疼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小丫头奶声奶气地说:“糖给叔叔吃,叔叔不要难过。” 墨景郁似乎对这个词很陌生:“难过?” 甜甜想摸他脑袋,踮起脚也够不到,只好拍拍他的手:“叔叔刚才笑得好伤心哦,不怕不怕,有甜甜和哥哥们陪着叔叔呢。” 圆圆也凑过来:“叔叔,等我长大就可以保护你了,不害怕哦。” 团团话少,只是看着他,圆溜溜的黑眸里溢满担忧与安慰,没有怜悯,没有恐惧。 墨景郁呆在当场,喉头发堵,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小家伙,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们哪里看出他伤心害怕了? 墨景郁在心中这般发问,却难以否认最柔软那处传来的酸胀。 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灿如莲花的舌仿佛打了结。 他抿紧唇线,别过脸去,却被楚清晚单手捏住下巴转了回来:“别乱动,没好呢。” 她没松开,一手固定着他,一手仔细上药,瓷白如玉的脸凑在他眼前。 墨景郁本来满心杀戮,冲动得想造点孽来宣泄,却在此时变成了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燥郁。 他想,她凑得太近了,气息都缠进了他的呼吸里,太危险了,他得退开。 他又想,她太大胆,竟敢这样捏着他下巴,他得给她点教训。 墨景郁就在这样的纠结里缄默着,不知不觉地僵成了雕塑。 第150章 肚子有它自己的想法 楚清晚上完药,收手时才发现靠得太近,她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好了。” 墨景郁点点头,一言不发。 往常这种情况,他要么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谁也不敢来打扰,要么揪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出门找别人的麻烦,耍浑撒狠。 他今日是打算独自待着的,可眼前的三只奶团子和楚清晚没有要走的意思。 墨景郁的情绪尚未调节好,不想一个没控制住再吓到他们,掌心里的糖又让他开不了口赶人,几人就这样僵持着。 咕—— 突兀的声响打碎一室寂静,甜甜捂着肚子,瞪大双眼说:“它自己要叫的,我一点都不饿。” 楚清晚忍不住笑起来:“我们甜甜的小肚子有它自己的想法,问问它想吃什么?” 甜甜掰着手指头数:“糖葫芦、桂花糕、红烧鱼、糖醋排骨……” 她数了好一会儿,圆圆听得直翻白眼:“你这么小,吃得了这么多吗?” 甜甜去拉墨景郁的手:“还有叔叔呢!叔叔也饿了,他想吃,对吧叔叔?” 墨景郁压根没胃口,但对上小丫头期待的双眸,他点了下头,叫来林予:“吩咐厨房,将甜甜方才说的都做上。” 林予应是,偷偷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不由啧啧称奇。 谁能想到,一刻钟前还恨不能掀翻王府的主子,这会儿竟能和颜悦色地说话。 林予暗暗感慨楚神医和三小只的厉害,决定以后要对他们更好,毕竟能让王爷保持正常的人,目前就只有他们了。 厨房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甜甜要吃的菜就全摆上了桌,就连糖葫芦,王府侍卫都跑到外面买来了。 甜甜高兴极了,一口一声的“谢谢哥哥”,把那买糖葫芦的侍卫喊得喜笑颜开,只恨不得自己也赶紧娶媳妇,生个这般可爱的闺女。 饭桌上的氛围很好,三小只似是完全忘记了墨景郁方才的骇人模样,不停地嘱咐他多吃些。 墨景郁心头五味杂陈。 三小只不是第一次这样对他,今夜的感触却格外明显,像是无所适从,又情不自禁地贪恋。 他说不清,但积在胸腔的阴霾散得飞快,他望着他们被饭菜撑得鼓囊囊的腮帮子,头一次觉得王府的山珍海味可口。 破天荒的,墨景郁在见完寿康侯后吃撑了。 他没好意思说,只是在背对众人的时候揉了揉胃部。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楚清晚如常为他施针,三小只守在旁边,那表情比他疼得多。 等待拔针的间隙,楚清晚催促他们:“不早了,都去睡觉。” 甜甜撒娇:“我们想再陪叔叔一会儿。” 楚清晚道:“叔叔也要睡觉。” 甜甜坚持:“那等叔叔睡了我们再去睡。” “叔叔要很晚,宝贝乖,先回房去。”楚清晚轻声哄,看她不为所动,又道,“甜甜,不早些睡的话,明天可没有精神出去玩哦。” 甜甜双眸一亮:“嗯?娘亲终于要带我们出去玩了吗?” 楚清晚点头。 之前说好带他们去踏青,明日不用去兰陵斋,正好有空。 甜甜拍手:“好耶!那我们去哪里呀?” 楚清晚想了想:“郊外。” 三小只立时都开心起来,圆圆跑到床边问:“叔叔,你明日有事吗?” 墨景郁本来有公务要处理,闻言却道:“没有。” 圆圆热情邀请:“那我们一起去郊外吧!” 墨景郁看向楚清晚,似在等她开口,三小只也看了过来。 顶着四个人的目光,楚清晚有点儿莫名其妙。 转念想到墨景郁不久前的状态,她担心他独自在家会出什么事,遂启唇道:“无事的话,一道去吧。” 墨景郁这才颔首:“好。” 第151章 就数你累得快 翌日一早,楚清晚差使凌寒和嫣然去集市买了好些吃的,都带上马车一道拿去了郊外。 他们没乘坐祁王府的马车,太招摇,墨景郁便也和他们一道挤在凌寒备下的寻常马车里。 路上,三只奶团子抑制不住地兴奋,一会儿拉着墨景郁讲他们从前游玩的趣事,一会儿问楚清晚还有多远,闹腾得没个消停的时候。 楚清晚扶额:“你们三省点力气,别等会儿下车就喊困。” 甜甜睁大眼睛:“才不会!娘亲你看,我精神着呢。” 楚清晚点点她鼻尖:“还精神呢,每次就数你累得快。” 甜甜哼唧:“这次绝对不会!叔叔方才说要教我们钓鱼,我不会瞌睡的。” 说着去扒拉墨景郁,扯着他的袖子玩,没一会儿,又以一个扭曲的姿势靠在他腿上,不知在乐什么。 楚清晚叫她别闹墨景郁,阻止几次无果便随她去了。 马车很快抵达目的地,是一处清澈的湖泊,岸边绿草茵茵,垂柳枝条倒挂在芳香馥郁的鲜花从中,蝶影翻飞。 嫣然和林予等人手脚麻利,将携带的小几安置好,摆上早晨才买的瓜果点心,生了小炉子,烹上茶,这才算齐活。 楚清晚走到湖边看了下浅水处的深浅,叮嘱道:“团团,你们别离得太近,当心掉下去。” 团团扬声应了,人却是凑在林予身边,和他一起摆弄鱼竿。 楚清晚对此没兴趣,跟着甜甜的脚步进了花丛里。 “娘亲,快来,我给你编个花环。” 甜甜摘了一把野花和几根草,坐在草地里,煞有介事地编起来。 楚清晚蹲在她身边,一边教一边等。 圆圆拽着嫣然去扑蝴蝶,蹦蹦跳跳地指挥:“嫣然姐姐,抓蓝色的那只,那只好看。” 一众人里,墨景郁是最闲的。 他的轮椅停在小几旁,看着茶烟袅袅,烟雾随风散,他的视线跟着游移,看见了在试戴花环的楚清晚。 她生得绝色,那野花编就的花环戴在她头上,倒是逊色了几分。 她们母女不知在说什么,她弯起嘴角笑起来,灿烂的晨辉落在她脸上,明媚得不染凡尘。 墨景郁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王爷,”林予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鱼竿好了。” 墨景郁敛下眸光,由他推着去了湖畔,挂好鱼饵扔进湖里,静静地等待。 团团搬了个小椅子坐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挂饵扔线,聚精会神地盯着湖面。 不多时,墨景郁的鱼竿动了动,他轻轻一提,一尾肥鱼落在了桶里。 团团眼眸微亮,也试着提了自己的,却是什么也没钓上来,他努努嘴,没气馁,继续等。 一刻钟后,墨景郁钓了四条,团团一无所获。 他改为盯着墨景郁的鱼竿,怀疑和自个儿的不一样。 正此时,墨景郁轻声提醒他:“鱼儿咬钩了。” 团团连忙拉起鱼竿,果不其然,一条大鲤鱼正咬住鱼饵不放。 他费劲巴拉地把鱼弄到水桶里,两眼晶亮地看着墨景郁,似在期待什么。 墨景郁迎上他的目光,神奇地懂了,莞尔道:“钓鱼是很考验耐心的事,你很棒。” 团团咧嘴,开心地笑了。 第152章 看吧,我无所不能 团团和甜甜在不远处听到墨景郁夸赞团团,连忙围了过来,也让林予给他们弄了鱼竿,想钓上鱼来等夸。 可惜他俩性子活泼,压根坐不住,不到一刻钟便觉枯燥乏味,又跑远撒欢去了。 倒是团团,小小年纪定力难得,硬是和墨景郁一起钓到午时,收获满满一桶的鱼。 楚清晚过来瞧了,颇为意外:“这么多啊,中午便吃烤鱼吧。” 墨景郁收了鱼竿,吩咐林予:“都拿去收拾干净了。” 林予领命,一手拎起一只桶,楚清晚见状撸袖子,想去帮忙。 林予吓得差点脱手:“神医万万不可!这等粗活,我们来做就行了。” 一边说着,一边拎着桶跑得飞快,好似她是洪水猛兽。 楚清晚无奈,只好唤嫣然去帮忙。 嫣然提起裙摆跟上林予,后者看她姑娘家家的,言说杀鱼残忍,腥臭得很,让她站远一些,他来即可。 嫣然不同他废话,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林予惊诧地瞪眼:“你一个弱女子,踏青怎还带着匕首?” 嫣然道:“正因为是弱女子才要带,万一遇上歹人,拼不过也得让对方见血。” 言罢捞出一条鱼,熟练地开膛破肚,眨眼功夫便料理好了。 林予喉结滚了一下,心道:楚神医身边跟的,果真都非一般人。 瞧着弱不禁风的侍女都这般利索,楚神医展现出来的本事,怕只是冰山一角。 楚清晚不知,因着嫣然,她在林予心中的地位又拔高了一层。 此时的她,正不顾王府侍卫的阻拦在生火,准备烤鱼。 楚清晚这人脑子好,学什么都快,偏偏在生火这一块,怎么着都不能手到擒来。 在家下厨时,都是下人帮她把火生好,为她添柴,她只负责做饭,这会儿在野外有风,这活计对她来说就更难了。 她用火折子点燃干草,把木炭架上,鼓着腮帮子使劲吹,那风却与她有仇似的,从相反的方向吹来,呛得她一嘴烟。 楚清晚捂着嘴咳嗽,团团心疼地道:“娘亲,让侍卫大哥们来吧。” 侍卫们整齐划一地点头。 楚清晚擦掉咳出来的眼泪,倔脾气上来了:“我还就不信了!我堂堂妙手神医,会连个火都生不起来,让开!” 团团被推到一边,楚清晚愈挫愈勇,折腾了五次之后,火苗终于大了起来。 她“蹭”地站起身,得意地昂起下巴:“看吧,我无所不能!” 三小只十分配合地鼓掌,围着她花式夸。 墨景郁在一旁望着她被黑灰弄花的脸,忍俊不禁。 楚清晚听到他的轻笑,转眸看向他:“王爷,你笑什么?” 墨景郁没答,朝她道:“脸花了。” 楚清晚上手摸:“啊?哪里?” 她的手比脸脏,这一摸,原本的灰没蹭去,反而沾上了新的。 墨景郁指来指去,眼睁睁看着她的脸越来越花,只好道:“过来。” 楚清晚不明所以,但她沉浸在生火成功的喜悦里,没多想便走到他身边,并在他说“低一点”时弯下了腰。 墨景郁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抬手为她擦拭:“生个火搞成这样,以后别弄了。” 楚清晚“哦”一声,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没觉着有何不适。 直至她抬眼,看到墨景郁根根分明的睫毛,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第153章 莫不是被附身了 墨景郁神色认真,动作轻柔,好似在对待什么珍宝。 那丝帕脏了一角,他折了一下,换干净的那角擦。 楚清晚撞进他浅色的瞳眸里,心脏不知为何剧烈一跳,“唰”地一下直起了身子。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墨景郁一怔,问道:“怎么了?” 楚清晚眼睫快速眨动两下,一把抢过他的丝帕,在他不解的眸光里说:“我、我自己来。” 刚说完,身边就传来笑声,她转头一看,三只奶团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和墨景郁,明显是将方才那一幕看在眼里,正开心地捂嘴笑。 往远一些,陶然居和王府的下人也朝这边看。 他们不敢和三小只一样明目张胆,很克制地偷看,楚清晚一眼扫过去,他们就假装看别处的风景,只是那嘴角的揶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楚清晚耳根没由来地一热,生出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想法。 她低头看见自己双手黑黑的,立马找到理由,折身就往湖边去:“我去洗洗。” 她走得快,嘴里念叨着什么,没注意看路,险些和弄好鱼回来的嫣然及林予撞个正着。 嫣然伸手稳住她,不解地问:“小姐,发生何事?你脸怎么红了,可是沾了暑气?” 楚清晚摇头,什么也没说,顾自过去。 嫣然困惑地挠挠脑袋,待回到生火的地方才问三小只。 甜甜鬼灵精地说:“娘亲害羞了。” 嫣然更迷茫:“啊?” 圆圆凑到她身边,小声跟她说了刚刚的事。 嫣然讶异不已,下意识地朝墨景郁看去,却见他满脸淡然地命林予等人给鱼上料。 那鱼多,除了林予,侍卫们也来帮忙,料抹匀腌制片刻,楚清晚也平复好回来了。 木炭已烧好,下人把铁丝网架上,把鱼往上摆。 墨景郁稍挽了挽袖子,手法娴熟地翻着烤,时不时往上撒点调味料。 圆圆捧着下巴,夸张地说:“哇,叔叔,你还会烤鱼啊,真厉害!” 甜甜竖起大拇指:“叔叔最棒!我已经闻到香味啦,第一口可以给我吃吗?” 这鱼是处理好才上架烤的,墨景郁其实没做什么,两小只的夸耀多少有点名不副实,但他听着仍是开心,配合地答道:“当然可以。” 甜甜愉快地蹦到他身边,垂涎欲滴地盯着。 鱼本身不大,烤得也快,墨景郁取下烤好的鱼,拿了个小盘子,挑着鱼腹刺少的部分剔了一些下来,递给甜甜:“吃吧。” “谢谢叔叔!”甜甜早就馋得流口水,捧着盘子却还是记着楚清晚,要给她先吃。 楚清晚感动不已,拿过筷子喂给了她:“叔叔专门给甜甜烤的,全给我们甜甜吃。” 团团和圆圆见状,也嚷嚷着要墨景郁烤的。 墨景郁一一应了,一人为他们烤了一条,担心他们吃到刺,给的都是鱼腹,那细心的模样,让王府一众侍卫宛如见了鬼。 不近女色的王爷为楚神医擦脸就够惊悚的了,平素那么冷漠狠厉的人,竟也有这般温柔耐心的时刻,莫不是被附身了? 众侍卫面面相觑,默契地抖了抖身子,吓得不轻。 第154章 刚烤好的,没刺 烤鱼固然美味,但吃多了难免腻得慌,墨景郁吩咐人去买了梅子汤,三小只一人喝了一碗,肚子撑得鼓鼓的。 吃饱容易犯困,加之日头渐大,三小只没多会儿便昏昏欲睡,楚清晚将他们抱到马车上,撩着车帘子等他们睡午觉。 一转头见墨景郁捏眉心,她问:“王爷,身子可还撑得住?” 墨景郁反问:“我看起来就这么不禁事?” 楚清晚耸耸肩:“怕你累着嘛。” 墨景郁轻笑,从身侧的小几上端了盘鱼给她:“你没吃几口,这刚烤好的,没刺,趁热吃。” 楚清晚意外地挑眉,鉴于三只奶团子吃的全是他烤的,她便顺嘴问了句:“王爷烤的吗?” 墨景郁颔首,等她接过盘子,又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不是我烤的你便不吃吗?” 楚清晚一愣,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便机智地没接茬,转而道:“王爷好手艺!” 那敷衍的调调,比圆圆有过之而无不及。 午后,三小只睡醒,精神十足地沿着湖边玩,吵嚷得厉害,跑得远了一些,一人扬声冲他们道:“小家伙们,你们把我的鱼儿都吵跑了。” 三人闻声看去,只见一人戴着斗笠,盘腿坐在岸边,身侧放着一只竹篓,鱼竿伸出去,鱼线垂在水里。 他说着抬了一下斗笠,俊秀的脸白净温润。 团团当即认了出来:“是你!” 圆圆没他反应那么快,但下一瞬也想起来了:“作画的叔叔!你怎么跑来钓鱼了?” 那人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钓条鱼填肚子。” 甜甜心软,听到这话,小脸垮了下来:“啊,叔叔,你好可怜哦。” 那人弯唇:“是呀,钓不到鱼,我就要饿肚子咯。” 甜甜立即说:“我们刚才钓了好多,还有些没烤的,叔叔,不如你去拿几条吧。” 男人没推辞:“真的?那多谢了。” 他将鱼竿放在草地上,起身随着三小只回去,过程中摘下了斗笠。 楚清晚看着他们走近,认出了人,略挑了下眉梢。 甜甜跑到她身边,将带人来的前因后果说了。 那人也上道,拱手说:“在下周默,冒昧叨扰,觍颜讨条鱼当午餐。” 楚清晚觉着他的名字有意思,打趣了一句:“周末?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叫周一二三四五?” 周默一愣,眼底划过惊喜,抬头看着她,面色激动。 楚清晚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林予,给他鱼。” 周默还没来得及回答,墨景郁便出了声,望过来的目光隐有不悦。 用那种眼神看楚清晚,这人来找事的吧? 周默觉察到他的注视,忙敛下眸子,佯装害怕,接过林予包好递来的鱼便道谢走了。 然而,走出好远,他忽地站定,回身看楚清晚,满腹惊疑,心里惊涛骇浪。 楚清晚犹自不觉,倒是墨景郁和他远远地对了数息。 他视线微错,翘起嘴角笑,冲墨景郁扬了扬手中的鱼,似在说谢谢。 墨景郁眉头一皱,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怪异,唤来林予:“查一查那个人。” 第155章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小插曲无伤大雅,众人一直在外玩到日薄西山才打道回府。 才进城,王府便来人说宫里派人来找墨景郁,要他即刻进宫。 墨景郁眼中闪过烦躁,换了马车进宫去,楚清晚等人照常回府。 路过天香楼时,三小只吵着要在这里吃晚饭,楚清晚禁不住他们撒娇,便让车夫停了马车。 没成想,脚刚落地,迎面就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楚家一家子有说有笑地从天香楼里出来,各个面露喜色,瞧着像是有什么喜事。 甫一看见楚清晚等人,他们登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突兀地静了下来,但仅仅是一瞬。 紧接着,楚清月的目光落在三小只身上,笑吟吟地开口:“早听闻姐姐当年平安生下了孩子,却一直不曾得见,便是这三个小家伙吗?” 楚清晚不想坏了吃饭的兴致,敷衍地“嗯”一声,折身便要走,楚清月却不让。 她站在一个微妙的位置,堵住几人的去路,说:“一个个瞧着粉雕玉琢的,真可爱呀,姐姐何时带他们去家里小住?” 楚清晚一句“不去”尚在嘴边,柳氏便迫不及待地开了口:“月儿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楚家的大门,岂是来历不明的野种能进的?” 此话一出,楚清晚的眸色霎时一沉,三小只满面的兴奋也散去大半。 他们虽不认识楚怀安夫妇和楚清月,但见过楚骁,猜测这便是他们所谓的外祖一家。 三小只默契地看着骂她们野种的柳氏,相似的眸子里是如出一辙的愤怒。 柳氏被这般看着,心火更旺:“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那破鞋娘是个没羞没臊的,生出你们这三个东西,半点礼数不懂,有你们这么看长辈的吗?!” 楚清月扶着她的胳膊,温婉地说:“娘,孩子还小,长大就好了。” 柳氏满目讥诮:“有那么一个娘在,他们能好?别笑死我了!” 团团面无表情地问:“何时死?我差人去贵府送俩花圈。” 圆圆接着道:“看来柳家的房梁歪得离谱,竟没教会这位……老太太如何说话。还有,你们家门是镶金还是嵌玉了,当谁都稀罕进么?” 甜甜愤愤不平:“我们娘亲好着呢,你们才让人讨厌!” 他们听楚清晚说过,知晓这位外祖母姓柳。 柳氏气得双眸骤睁,最在意的是圆圆那声“老太太”。 她才三十多,保养得宜,风韵犹存,京中诰命无不夸她年轻,这小杂种竟敢说她是老太太! 柳氏往前一步,恨不能吃了圆圆:“小杂种,你说什么?!” 这话彻底惹怒楚清晚,她跨前挡在儿子面前,一双眼犹如寒刃:“你再骂一遍试试!” “骂就骂了,你能……”对上她的眼神,柳氏的话戛然而止,嚣张气焰顷刻间矮了一截,不自觉后退小半步。 待反应过来,她像是被当众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忙粗声找补:“光天化日,你能把我怎么样?” 楚清晚一一看过这一家子,复又看向她:“我脾气不好,最听不得有关我孩子的污言秽语,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你。” “楚夫人,谨言慎行!再让我听到这种话,你就这辈子都别开口了。” 第156章 气得脸都青了 楚清晚的语气不算狠厉,周身气势却如严霜过境,噎得柳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袖手旁观的楚骁终于看不下去,拧眉道:“楚清晚,你怎么跟娘说话的?眼里还有没有尊卑长幼了?” 楚清晚没给他好脸色:“要别人的尊重之前,得先学会尊重别人。” 三小只疯狂点头,甚是赞同。 楚怀安面容难看:“她是你娘!” 楚清晚冷嗤:“我自小便是孤女,五年前失去了最后的希望,这还是楚大人亲手所赐,怎么,楚大人忘了吗?” 当年之事于楚家是耻辱,于楚清晚何尝不是痛楚? 五年来,她从未忘却过哪怕分毫,终有一日都会尽数还给他们。 只是,她做事有她遵循的原则,尽管知道所有事情绝非偶然,但在掌握证据前,她不会伤他们的根本,除非他们犯到她头上。 如今日这般的辱骂,她本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听得太多,她无所谓了。 可是,柳氏骂到了她的三个孩子身上,楚清晚便没有退让的理由。 她一人面对楚家四人,背脊挺直,双目如刀,一张嘴将他们怼得哑口无言。 路过的人有认得楚家人的,不由频频侧目,小声议论着什么。 楚怀安深怕被说闲话,袖子一甩,沉声道:“走!” 四人连同伺候的丫鬟小厮一会儿便散得干干净净,楚清晚这才带着三小只和嫣然等人进入天香楼。 楼下食客坐得满满当当,店小二引他们去二楼雅间。 坐下点菜时,楚清晚看着三小只,眼底满是心疼与自责。 都怪她没保护好他们,让他们被柳氏这样骂。 团团约莫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温声道:“娘亲,这不是你的错。” 圆圆蹭到她身边,抱住她的一条胳膊:“娘亲别难过哦,我们才不在乎那些人说什么呢。” 甜甜抱住另一边:“娘亲刚才好厉害啊,他们那么多人都说不过你。” 圆圆连声附和:“对对对!尤其是那个老太太,我看她气得脸都青了。哎呀,我没发挥好,下次有机会,我要让她更气!” 甜甜鼓励他:“哥哥加油!” 让他们如此一番插科打诨,楚清晚心里好受不少,摸摸他们的脑袋道:“不管旁人说什么,你们都是娘亲最好的宝贝。” 三小只喜笑颜开,竟兴致勃勃地商议起来,若是下回再碰上,怎么反击更有力。 楚清晚哭笑不得,适当提醒:“反击可以,但不能主动发难。” 三只奶团子表示知晓,愈发起劲。 不多时,店小二过来上菜,正听到他们说楚怀安不配当长辈,他忙好心劝告:“哎哟,几位小客官,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团团问:“为何?” 店小二道:“楚大人如今可是大官,在背后编排他,万一被他知晓了,是要挨板子的。” 楚清晚心神一动:“多大的官?” 店小二也不清楚,只知道楚怀安一家来这里吃饭,是为了庆祝他升官。 楚清晚“哦”了声。 她就说嘛,楚家虽然家财万贯,但楚怀安为了在朝中维持勤俭朴素的虚名,轻易不铺张,今日却带着一家人来天香楼花大钱,原来是这么回事。 她没记错的话,楚怀安本就是户部侍郎,这是升到尚书了? 可近日未曾听闻朝中有变动,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升官了? 第157章 一直这样也不错 楚清晚想不通,便暂时不想,寻思着回头命人打听一二。 几人吃完晚饭回到王府,墨景郁还未归家,楚清晚正要吩咐嫣然去告诉卫战,让他去查楚怀安升官的原因,卫战便先来了。 他伤势未愈,但已能下床多日,此番是来告知楚清晚,那晚的“刺客”已经抓到了。 楚清晚问:“可有问出是受何人指使?” 卫战答:“并未,来人是死士,被属下抓住便咬碎了牙齿里藏的毒囊,自尽了。” 楚清晚皱眉:“这么说来,府上依旧不安全。” 卫战不知该怎么作答。 说安全,那小姐定会马上搬回去,不利于少爷小姐撮合她和祁王,说不安全,那便是他办事不利,要受罚。 卫战偷偷拿眼角瞥团团,却听他道:“娘亲,以卫战哥哥的能力,若是有活捉的刺客,那其余的定是处理干净了。” 卫战眸中闪烁惊讶。 大少爷这是要主动回府的意思? 卫战即刻接道:“大少爷说的没错,属下已将其同伙尽数斩杀,并加强了府上的防卫,小姐尽可放心。” 楚清晚点点头:“既如此,那我们便回去吧。” 话音未落,她便起身去收拾东西。 王府下人听说他们要回自己家了,颇为舍不得,再三叮嘱三小只一定要常来玩。 陶然居与王府不过一街之隔,三小只自是欣然答应。 他们走后不久,墨景郁便回了府,进门没听到几个小家伙的声音,问道:“他们还没回来?” 一名下人答:“回王爷,楚神医和公子小姐们回去了。” 墨景郁追问:“回哪里?” 下人说:“陶然居。” 墨景郁一怔。 算起来,楚清晚带着三个小家伙在王府住了大半月了。 这段时日,他每每外出回来,三只奶团子都会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与他说话。 就算没来得及迎到海棠院门口,他进来看他们在院子里撒欢,心里也是愉悦的,好像有他们在,这冰冷的王府就有了生气。 有时候,楚清晚会靠在凉亭的躺椅上,看他们三人追逐打闹,跟着他们无忧无虑地笑。 墨景郁在檐下远远地瞧着,不止一次地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世人常说,习惯养成需至少三月,但墨景郁惊奇地发现,这短短的半月,他竟已习惯了回府就看见他们。 此刻面对着这空荡荡的院落,他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怅然,加之在宫里听到的话,心头更是涌上烦躁。 林予跟他多年,揣摩到一点他的心思,试着问:“王爷,要不属下去把楚神医他们接回来?” 墨景郁敛了思绪:“不必。” 他们是因为陶然居有危险才来借住,本就是暂时的,是他想多了。 林予没再说话。 他能感觉到他家王爷不高兴,很担心他突然发疯,毕竟前日才见过寿康侯,依照往日经验,少说得有六七日水生火热的日子。 今天风平浪静地过去,是因为有楚神医和三小只,现下他们离开,也不知他家王爷能否维持正常。 想法才落,便听墨景郁道:“前几日那采花贼,刑部可抓着人了?” 林予心道:果然,来了。 他垂眼回答:“回王爷,并未。” 墨景郁剑眉一凝:“这都多少天了?刑部是没人了么!” 林予不敢答话。 墨景郁冷声:“让我们的人去帮忙,抓到人先带来王府,顺便把刑部尚书传来,本王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办案的!” 林予默默怜悯刑部尚书和采花贼,马不停蹄地去办事。 第158章 坟让人刨了? 稍晚一些,楚清晚照常到王府为墨景郁施针,并对他这些时日的收留与照顾表达了感谢。 墨景郁没什么情绪地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闭着眼睛不多言。 楚清晚按摩完就该走了,可他前夜的模样总在脑海里回放,她也不知怎么想的,问了句:“王爷心情不好?” 墨景郁睁眼看她:“何以见得?” 楚清晚说:“感觉。” 墨景郁眸色微闪,不置可否。 楚清晚瞧他眉间阴翳,索性坐了下来,说:“王爷,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墨景郁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地说,“本王听过,不好笑。” 楚清晚从善如流地换一个:“话说有对夫妻,某日,丈夫回家对妻子说:‘娘子,我遇到一算命的大师,他说我一百三十五岁时命里有一劫。’。” “王爷,你猜那妻子怎么答的。” 墨景郁不假思索:“坟让人刨了?” 楚清晚先是一愣,继而一拍手:“没错!王爷真聪明。” 墨景郁的表情变得有点一言难尽,好一会儿才说:“楚神医,你是在认真地逗我开心吗?” 楚清晚反问:“不够明显?” 墨景郁困惑,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欣喜:“我开不开心,对你而言很重要?” 楚清晚摇头:“不,是对你自己很重要。” “我很早就想说了,王爷你心思重,身在其位,忧虑家国大事无可厚非,但你这身子,不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 “外伤我能帮你,可心里的东西,我委实无计可施,你成日忧思于身子无益,所以,不管有什么过不去的,我都希望你尽量想开些。” 墨景郁抿了下唇,不语。 楚清晚摸出一颗糖给他:“甜甜让我带给你的。” 墨景郁接过:“替我谢谢她。” 楚清晚代甜甜说不用,唤来林予伺候他泡药浴,随后回自己家。 陶然居里,卫战问团团:“大少爷,你不是说要想办法留在王府吗?今日怎么主动要回来?” 团团说:“娘亲敏锐,我没想到万全之策,不能轻易冒险。” 卫战了然,圆圆却说:“我倒是觉得,我们回来挺好的。” 几人顿时看向他,一副求知若渴的神情。 圆圆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道:“一道菜再怎么喜欢,顿顿吃也会腻。” “这大半月,娘亲和爹爹日日相对,可能会厌烦,我们再推波助澜只会适得其反,不如让他们分开,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卫战和团团齐齐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甜甜捧着下巴:“哥哥说得对,可我天天吃糖不会腻啊。” 圆圆哽住,一摆手:“哎呀,反正就是,娘亲和爹爹还得撮合,但可以缓一缓。” 话音方落,楚清晚走进屋里:“什么缓一缓?” 几人同时一惊。 楚清晚奇怪:“怎么都这副表情?做什么坏事了?” 三小只面面相觑,团团和圆圆对视一眼,镇定地道:“没做坏事,我们在商量铺子的事。” 圆圆会意,接着说:“对!凌寒哥哥说霓裳坊可以重新开业了,我们在想耳目一新的开业仪式呢。” 他们往常也会商议,楚清晚不疑有他:“此事不急,时候不早了,都去睡觉。” 三小只难得听话,齐刷刷地回房,暗自庆幸娘亲没听到他们前面的话。 第159章 先躺下,我看看 霓裳坊再开业,楚清晚并不想再搞得声势浩大,总归名号已打响,地方也没换,该来的顾客仍会来,口口相传,不必多此一举。 她按照先前的打算,挑出学生们的优秀作品,与她的一起拿给凌寒,后者命人买了布料,不紧不慢地开始制作。 十天后,霓裳坊重现西大街。 如楚清晚所料,尽管没有大肆宣传,但有前些日子累积下来的名声在,甫一开业便人满为患。 楚清晚将作品被选中的学生都叫了来,让他们凭本事将自己设计的衣裳卖出去,所得银子尽归他们所有。 学生们不乏家境富裕的,但这种体验是头一次,不由兴致大增,一时之间,霓裳坊热闹非凡。 楚清晚没多待,午时一过便去了百味轩。 灵婷迎出来:“师父,楚二公子已能下床活动了。” 楚清晚点点头,抬脚跨进屋里,楚骐正扶着桌子极其缓慢地移动。 见她进来,他一喜,笑道:“清晚,你终于来了。” 那语气,像是日日都在盼着她来。 楚清晚心头掠过一抹不适,淡淡地说:“先躺下,我看看。” 楚骐挪回床上,乖乖躺好。 楚清晚先把脉,继而查看双腿外部情况,又拿出针包,在腿上几处地方下针,忙活了好一阵才完事。 “恢复得不错,能动则动,但每日时间不宜过长,间歇着来,若无意外,最多七个月,便能同以前一样了。” 说到这里,楚清晚不免想到墨景郁。 同样是伤了双腿,楚骐及时得到治疗,一月不到就能下床,再半年就能痊愈。 而墨景郁的诊疗已经进行了快三个月,一点能站起来的迹象都没有,恢复期也更长。 本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他却被困在轮椅上日日受折磨,也不怪他胸中郁结。 “师父?” 灵婷的声音打断思绪,楚清晚回神:“嗯,怎么?” 灵婷道:“我说,楚二公子的症状有所好转,药方是不是也得换一换?” 楚清晚来的路上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眼下看了楚骐,心中已有定夺:“去取笔墨来。” 灵婷麻利地拿来文房四宝,楚清晚提笔写了新的药方,心想:墨景郁那边也该换了。 “有些药不好买,你差人去药铺里抓,若没有,便送信去楚府,让他们想办法。” 楚清晚将药方交给灵婷,吩咐完便要走,却被楚骐叫住。 她回头:“还有事?” 楚骐略有些腼腆地说:“清晚,你若不忙的话,我们可否谈谈?” 所有楚家人,除了爷爷,这是对楚清晚最和颜悦色的一个,她有些新奇,却并不觉得楚骐和楚怀安等人不一样。 楚清晚收回脚步,习惯性地尖锐:“谈什么?谈爷爷给我的房产地契吗?” 房产地契的事,楚骐早就听柳氏添油加醋地说过,他没和柳氏沆瀣一气,觉得那是楚清晚从老太爷手中骗去的。 相反,在他看来,楚清晚流落在外这么多年,那点东西远远不够补偿她。 是以,听到她的话,楚骐连忙道:“你别误会,我并无此意。” “我是想说,你一个姑娘家,在外诸多不易,如不嫌弃,我手下的庄子也可以送你一些。” 楚清晚一怔。 第160章 心里话说错人了 对于楚家人,楚清晚很早就死了心。 故此,楚骐这样说,她的第一反应是:“你不必讨好我,我救你是顾念爷爷的情分,接了手就会负责到底,无需和我玩虚与委蛇那一套。” 她语调冷硬,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像一块无法融化的冰,拒绝旁人递来的温暖,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封闭起来。 楚骐微怔,真诚地说:“不管你信与否,在我心里,你不仅是神医,更是我妹妹。” 楚清晚心里的那抹不适愈发清晰,她皱了下眉,不无嘲讽地说:“你这心里话是不是说错人了?楚清月才是与你们一起长大的妹妹。” 这是楚骁曾对她说过的话,无形警告她不要妄图取代楚清月。 楚骐轻笑,那笑里有几分苦涩:“不瞒你说,我从小就野,爹管不住我,就把我扔去外祖家,我幼时多是在那边过的。” 他只比楚骁小了一岁,但楚骁从小就展现出超乎同龄人的稳重与聪慧,父母便也因此更疼爱楚骁,对他疏于照顾。 后来有了弟弟妹妹,皮猴子一样的他就更不受待见了,再长大一些,他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便毅然决然地走出家门,闯江湖去了。 楚骐说:“我和楚清月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只怕还没你多,但为数不多的时日里,我无法将她当成妹妹。” 楚清晚本能地问:“为何?” “许是八字不合?”楚骐玩笑了一句,想了好一会儿才又说,“她太刻意了,我觉得假。” 楚清晚眉梢微动。 这一点,她和楚骐不谋而合。 楚骐看她神色无异,试探道:“不说旁人了,清晚,说说你吧,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楚清晚瞥他一眼,冷若寒霜:“与你无关。” 楚骐一噎,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这个妹妹当真是无情啊,想来是感受到的温情太少,才会这般冷漠。 想到这里,楚骐又不免有些心疼:“作为哥哥,这些年没照顾到你是我的失职,往后不会了。” 楚清晚指尖蜷了蜷,不语。 楚骐又说:“楚府里都是你的至亲,却未曾给过你疼爱,虽无济于事,但我代他们说声抱歉。” “我左右不了他们,但我会尽我所能当好一个哥哥,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若实在不安,就当做是我的报答,别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行吗?”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很是温柔,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盈满诚挚。 楚清晚试图透过他的目光看到背后的算计与虚伪,可她失败了。 他那样坦荡,眸中隐隐渗出的暖意宛若一滴滚烫的水,落入她冷若坚冰的心。 楚清晚陡然涌起一股排斥。 那感觉就像是在黑暗里待得太久,突然被人拉出来,一把推到阳光下,只能无所适从地闭上眼睛。 她眉峰狠狠一拢,厉声说:“你话真多!” 言毕,她快步离开房间。 楚骐望着她的背影,沉沉地叹了口气。 在门外听了全部的灵婷走进来,努努嘴道:“你们家的人伤师父那么深,你一两句话是改变不了她的想法的。” 楚骐垂下眼。 他何尝不知道,可他目前也无法,只能慢慢对她好了。 第161章 离站起来又近了一步 楚清晚疾步上了马车,唇线抿得死紧。 她对楚骐疾言厉色,却不得不承认,那股排斥散去后,她内心深处漫出丝丝愉悦。 她一再告诫自己不可重蹈覆辙,但两世为人皆缺少家人的她,仍被楚骐的一番话刺中了柔软之处。 楚清晚紧抿的唇缓缓松开,强行压下心中的百转千回,淡声道:“走吧。” 车夫扬鞭,马车很快抵达陶然居。 楚清晚没做停留,直接去了祁王府。 不知谁惹到墨景郁,他此时满面阴翳,楚清晚见状脱口而出:“怎么这副神色?又有采花贼了?” 这还得说回五天前。 那会儿,王府的人逮住了让刑部行尚书焦头烂额的采花贼。 林予依着自家王爷的吩咐,把人先押到王府,墨景郁亲自审问,在采花贼招供后毫不犹豫地切掉了他的作案工具。 采花贼痛得撕心裂肺,声嘶力竭地喊,墨景郁听在耳朵里,只觉吵闹至极,使得寿康侯带来的恶气愈发深重。 他心中不快,又传了被他吓得夜夜做噩梦的刑部尚书来,冷厉诡谲的威势直往人身上压,逼得刑部尚书双膝发软,指天发誓再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刑部尚书被人抬回尚书府后,墨景郁仍不痛快。 楚清晚见了问是怎么回事,林予绞尽脑汁地解释,说他们抓了个采花贼,他家王爷生平最恨这种人,是被气的。 因此,楚清晚再见眼前这模样,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这处。 林予嘴角微抽,心道:这回可没有倒霉催的采花贼了,王爷这压不住的戾气又该怎么圆? 墨景郁倒是镇定,修长的指尖捻了捻袖口,周身气息转瞬收得干净,面色如常地说:“下人犯了错而已。” 楚清晚将信将疑,嘀咕了一句:“什么错值得这般动气,气性也太大了。” 墨景郁听见了,却没多说,转而问:“今日怎地来得这样早?” 楚清晚道:“诊疗有段时日了,我得重新查看你双腿的状况,或许要改变一下方法。” 墨景郁了然,林予忙上前将他挪到床上,脱了他的外袍。 楚清晚跟过去,没卷裤管,纤细的双手直摸上了他的大腿。 平常按摩时,她都是从小腿开始,墨景郁有心理准备,总能找到方式放松。 可这一下来得突然,他反应不及,浑身登时一僵,大腿肌肉霎时绷紧。 楚清晚不知他这并非病情所致,暗道糟糕,柔弱无骨的双手换了地方揉。 墨景郁心中叫苦不迭,默念清心咒,好半晌才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赶走。 正此时,楚清晚的手按到他膝盖上方,他忙出声:“这里酸!” 楚清晚又按了一次:“这里吗?” 墨景郁点头。 楚清晚面露喜色。 三个月前,这些穴位要用银针刺激,他才会有一点感觉,而现在,她只是按一按,他就有感觉了,这说明三个月的治疗颇有成效。 楚清晚又确认了其他几处重要穴位,无一例外,她不禁笑出来:“王爷,离你站起来又近了一步!” 墨景郁抬眸,从她含笑的瞳仁里看见愣怔的自己,不自觉跟着莞尔。 第162章 王府怎会有女人 陈年旧疾之所以难,是因为要时时注意病情进展,不断调整方案。 楚清晚又花费将近半个时辰,仔细确认了墨景郁如今的病情,而后捏起银针,小心翼翼地下针。 墨景郁注意到位置有所改变,腿上的针也少了许多。 但是,银针入体时,那种酸麻疼痒的刺痛比先前更甚,如万蚁噬心,他不由攥紧身下床单,汗流不止。 楚清晚此次扎的穴位,寻常大夫基本不会碰,手法也是秘传,很是耗费心力,待该扎的穴位都扎好,她额上亦沁出一层薄汗。 林予在旁胆战心惊,见她直起身,殷勤地给她递水:“楚神医辛苦,喝点水。” 楚清晚抬手抹掉额上的汗,接过水抿了一口。 视线一转,只见墨景郁牙关紧咬,一张俊脸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心脏无端一抽,摸出袖中帕子为他擦拭,柔声说:“为了能早日站起来,忍着点。” 那帕子是踏青时墨景郁给她擦脸的,他再熟悉不过:“你一直随身带着我的帕子?” 他声音很低,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沙哑,楚清晚满脑子都是他的病症,没多想,点了点头。 当时帕子被弄脏了,她给洗了,后来太忙,没顾上还。 墨景郁不知她是忘了,只知她带着他的贴身物品,心尖便像是被轻羽扫过,腿都没那么疼了。 一刻钟后,楚清晚取下银针,重新写新方子,而后交给林予:“去准备吧。” 林予一溜烟没了影子,楚清晚回到床前,看墨景郁浑身被汗湿透,脑中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他穿的若是白色亵衣就好了。 白色清透,湿了就能看到他形状漂亮的腹肌。 可惜,他惯爱黑色,再湿也看不着。 楚清晚的视线落在他腹部,遗憾地叹气。 墨景郁这会儿虚弱得很,但那目光看的位置,与看某处无差,听她叹息,他便想起她上回抓完后说的那句“也就那样”。 墨景郁顿时气血上涌,费劲地伸手抓过被子,盖了个严实。 楚清晚没意识到什么,关切地问:“你冷?” 墨景郁盯着她:“不冷,你太放肆了。” 楚清晚不解:“哈?” 墨景郁不欲多言,闭眼休息。 不多时,林予备好药浴,楚清晚看着他把墨景郁带去浴房,这才折身离开。 刚出海棠院的门,一名女子与她迎面相遇。 四目相对,两人心中闪过同样的疑惑:王府怎会有女人? 先回过神来的是楚清晚。 她看对方衣着华贵,随行有太监宫女,心下有了计较。 这位,想必就是墨景郁求娶未果的柔嘉公主了。 楚清晚福身行礼:“见过公主。” 柔嘉一双秀气的眉头微微拧起:“你认得我?” 楚清晚张嘴就是一串恭维:“公主尊贵无双,气质非凡,民女当是天女下凡,斗胆称公主。” 没人不喜欢听夸赞,柔嘉脸色稍缓,问:“你是何人?” 楚清晚道:“市井小民,不足挂齿,民女告退。” 言罢,楚清晚自觉消失,柔嘉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深了深。 恰逢林予出来要去前厅取东西,柔嘉换上笑脸问:“林予,景郁哥哥在吗?” 林予道:“王爷不方便,公主有何事?” 第163章 王爷公务繁忙 柔嘉无事,只是听闻皇后欲办个赏花会,为宫中适龄皇子选妃,墨景郁也在邀请之列,她便自请来传口谕,探探墨景郁的口风。 她倒不是担心墨景郁去,而是怕他不去。 无他,墨景郁因为身残,没少受非议。 她想着,他若去了,她便借此机会宣誓主权,告知那些闺秀贵女身后的朝臣,祁王再怎么样,都有皇家撑腰,容不得他们编排! 至于祁王妃的位子,她贵为公主,相信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同她争。 而且,墨景郁不近女色,王府里连个女子都没有,她实在无需顾虑这方面。 但是,柔嘉万万没想到,在她全心全意为墨景郁打算并准备规劝他去赏花会时,会在王府里撞见女人,还是从海棠院出来的! 看她那熟门熟路的样子,明显不是第一次来,柔嘉心中警铃大作。 她没回答林予的问题,提起裙摆便要往里闯,林予伸手拦住她:“公主若有事,属下可代为转达,王爷此时实在不便见客。” 不便见客?那方才的女人是怎么回事? 柔嘉大怒,面上却不动声色:“景郁哥哥在做什么?” 治腿一事,墨景郁严令知情人不许透露半个字,否则杀无赦,一是为了帮楚清晚隐瞒其妙手神医的身份,二是为了防备对墨景郁虎视眈眈的人。 是以,林予不能说自家王爷在泡药浴,只得道:“王爷公务繁忙。” 柔嘉一笑:“那我进去等他忙完,放心,我不会打扰他的。” 林予纹丝不动:“公主,王爷今夜事多,一时半刻忙不完。” 再三被拦,柔嘉脸上挂不住,冷了声音:“那他怎么有空见刚才那人?” 林予想了想,说:“她有要事。” 柔嘉追问:“何事?” 林予为难:“王爷的事,属下岂敢多嘴。” 这跟没答一个样,柔嘉愈发生气,耐着性子问:“她和景郁哥哥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能进海棠院来?” 林予只答前一个问题:“朋友。” 柔嘉蓦地皱眉。 自打对墨景郁一见倾心,她便留意着他身边的女人,对他有所图谋的,她比他还清楚。 这些年来,她没少暗中敲打不安分的,从未出过差错,他何时有这么个朋友了? 柔嘉回想着楚清晚的模样。 那女人眉目如画,肤若凝脂,是让人见之难忘的倾国之貌,穿着简单,却不难看出衣料上乘,绝非一般人。 柔嘉升起危机感,再次试探:“她常来王府吗?” 林予滴水不漏:“此乃王爷私事,公主若想知道,来日见了王爷,可亲自问他。” 柔嘉恼怒地瞪他。 这侍卫真没眼色,等她将来做了祁王妃,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他! 林予恭顺地垂着眼:“公主还有别的事吗?” 委婉的逐客令,柔嘉听出来了,她捏了捏拳,正色道:“本公主是来传母后口谕的,母后有旨:着祁王五日后进宫赴赏花会。” 林予拱手:“属下定一字不差地转告王爷。” 旨意已带到,柔嘉没有再逗留的理由,眼巴巴地看一眼屋内,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第164章 她会不会误会什么 翌日一早,楚清晚收拾停当便去了祁王府,检查昨日针灸的成果。 墨景郁说:“腿胀了一夜。” 楚清晚看着他眼下的乌青:“没睡着?” 墨景郁“嗯”了声,尽量压住没睡好带来的烦躁。 楚清晚蹲下卷起他的裤管,为他按摩:“改变方式有个三五天的适应期,你克服一下。” 墨景郁懒洋洋地应。 楚清晚从小腿按到大腿:“王爷有事要办吗?如果没有,我待会儿为你施针,让你睡一会儿,补补觉。” 墨景郁说没事。 楚清晚颔首,按完后给他扎针,在他睡过去前想起来昨夜遇到的人:“对了,我昨晚碰见柔嘉公主了。” 墨景郁眼皮都没动一下。 林予已经跟他说过了。 柔嘉带来皇后的口谕,要他去赏花会,依他看来,皇后的目的绝不是选妃那么简单,怕是要看他对柔嘉的态度推断陈年旧事。 他近来没心情料理她们,断不会送上门去任人揣度。 楚清晚斟酌一番,道:“你有跟她说我出入王府的缘由吗?” 墨景郁答:“我没见她。” 楚清晚眸中闪过意外,有点儿担心:“那她会不会误会什么?” 墨景郁睁眼,好整以暇地反问:“误会什么?” 楚清晚语塞。 是啊,她和墨景郁清清白白,有什么可误会的? 但话说回来,明明是曾求娶的公主,人家来了他却见都不见,这人也太奇怪了。 而且,看柔嘉公主的表现,心里分明是有他的,如此说来,他们便是两情相悦,早该喜结良缘,可婚事迟迟没着落,属实令人费解。 楚清晚分析归分析,却也没有深究的打算,耸耸肩道:“没什么,睡吧。” 墨景郁重新阖上眼,沉入梦乡之前说了句:“我与她没有关系,也不会有。” 三年前声势浩大的求娶,不过是以进为退而已。 楚清晚不解他这突兀的说明想表达什么,亦没放在心上,收起针包前往百味轩。 同样换了药方,她得去瞧瞧楚骐有无不良反应。 楚骐的针灸是灵婷动手,她到时,灵婷刚好收针,不用她问便懂事地汇报:“楚二公子一切都好,只有一事。” 楚清晚旋身坐下,示意她说。 灵婷道:“昨天你走后,楚府一行人来过,他们想让楚二公子回府休养。” 楚清晚毫不犹豫地否决:“告诉他们,若不想楚骐没命,就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她故意说得严重,杜绝楚家的蠢蠢欲动。 楚骐现下看来只有双腿严重,可坠马导致的内伤还未痊愈,去了楚府,她不放心灵婷一个人过去,没法时时照看,万一出了意外,算谁的? 要是楚骐因为府上疏忽复发,一命呜呼,砸了她的招牌是小,楚府要她和灵婷赔命怎么办? 那家人没一个讲理的,她不冒这种险。 灵婷会意:“好,他们再提这事儿,我就这么答。” 楚清晚哼出个单音,简要地问了楚骐几句。 他都答了,末了问:“清晚,你之后是不是不会来了?” 楚清晚稍作犹豫:“看情况。” 灵婷已能独当一面,按理来说,换方子后无特殊反应,她就可以撒手给灵婷了。 楚骐有些失望,想让她多来又没立场。 踟躇片刻,他道:“爷爷前两日来时说三个小外甥活泼可爱,我做个做舅舅的还没见过呢,你能带他们来给我看看吗?” 第165章 刻字是他亲手写的 楚骐是出于真心,想和三个小家伙认识,但楚清晚对楚家戒心重,听到这话当场冷脸:“有事冲我来。” 打她孩子主意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她绝不心慈手软。 楚骐无奈:“清晚,你怎么就不信我没别的想法呢?好了,你别动气,不愿便不愿,等我好了自己去看他们。” 楚清晚没说话,眼神冷冷一瞥,其中警戒触目惊心。 她没答应带三小只来,也没反驳楚骐说好了去看的话,视线一收,转身出了屋子。 灵婷追出来:“师父,等等!” 楚清晚顿住脚步:“还有事?” 灵婷将一个盒子递给她:“这给你。” 楚清晚打开,里头是一个白玉雕成的金元宝,侧边刻着蝇头小字,全是平安喜乐之类的祝祷。 灵婷说:“这是楚二公子命人做的,今早才送来。” 楚清晚听罢合上盖子还回去,被灵婷按住了手腕:“这是他送给你的。” “你没来的那几日,楚二公子跟我打听你的喜好,我说你爱银子。后来楚家又派了几个人过来照顾他,他便吩咐人去做这个。” “这上头的刻字是他亲手写的。” 楚清晚握着盒子的手指紧了紧。 灵婷细观她面色,又说:“师父,楚家人来得勤,每每提到你,楚二公子总要与他们争吵一番,我瞧着,他应当是有些不一样的。” 楚清晚敲她脑袋:“人心隔肚皮,你才多大点,能看出什么来?” 灵婷不服气:“我都十六了!师父与我一般大的时候,娃娃都会跑了!” 楚清晚一笑:“哟,听这意思,你也想要娃娃了?莫不是看上了哪个俊俏郎君,春心萌动了?” 灵婷脸一红:“说正事呢,师父你做什么打趣我!” 姑娘家脸皮薄,楚清晚好心放过她,掂了掂手中木盒,终是没还回去。 出了百味轩,楚清晚去了兰陵斋。 这里的学生少了一部分,有的是实在不适合吃这碗饭,被送回去了,有的则是在霓裳坊开业时大放异彩,她便将人放在了铺子里。 剩下的这些,楚清晚继续培养,往首饰铺子那边送,也为将来开分号做准备。 她对他们很用心,又是披星戴月回的陶然居。 一进前厅,卫战便来禀报:“小姐,你让属下查的事有眉目了。此番楚怀安升迁,是因前任尚书贪污受贿被下了大狱。” 楚清晚接过嫣然递来的茶:“户部两名侍郎,我听闻另一个不论是政绩还是才学,皆远在楚怀安之上,这差事理应轮不到他。” 卫战道:“小姐有所不知,此案牵连甚广,你说的那名侍郎也有嫌疑,革职待查,朝中人才空虚,这才让楚怀安捡了便宜。” 楚清晚抿了口茶。 卫战犹豫:“还有一事。” 楚清晚看他一眼:“干嘛吞吞吐吐的?说。” 卫战道:“此案的关键证据,是祁王下到前任尚书老家去取来的信函。” 楚清晚一怔,忽地想起和墨景郁拿错包袱时,从里头掉出来的那封信,莫非是那个? 卫战下一瞬就解答了她的疑惑:“祁王带着证据回京的时间,正巧是小姐你们入京时。” 楚清晚“哦”了声,心道:真巧。 卫战接着道:“距离信函被带回足过了三月,此案才尘埃落定,可见其兹事体大。” 楚清晚品出味来:“你想说什么?” 第166章 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卫战面色凝重:“此案牵连官员繁多,动了不少世家大族的根本,主理人祁王必被记恨上了,小姐出入王府,恐受牵连。” 楚清晚眉头一皱。 她最烦的事还是来了。 墨景郁身在高位,少不得卷入朝堂纷争,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在他身边,引起猜忌是必然的事,偏这还是个无解的死结。 ——若将她妙手神医的身份公之于众,那就等同于告诉世人墨景郁的腿能恢复,这对不想让他站起来的人来说并非好消息,她更危险。 楚清晚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我心中有数,你先下去吧。” 罢了,接诊之初就想到了会有波折,上了贼船就待着吧。 作为大夫,要她现在放任墨景郁不管,她也做不到。 楚清晚叹口气,如常早晚去为墨景郁诊治,不见半点异样。 倒是墨景郁不太舒坦。 因着此事,他在朝堂上频繁被针对,他虽仍我行我素,但心情多少会受影响,以至于回府后愈渐阴沉,连饭都吃得少了。 林予苦劝无果,只得把希望寄托在楚清晚和三只奶团子身上。 于是,在墨景郁的默许下,他推着自家王爷去陶然居蹭饭去了。 楚清晚看到他们挺意外:“王爷,你怎么来了?可是腿不舒服?” 墨景郁板着脸说:“尚能忍受。” 林予见他不愿再多说,开口解释道:“楚神医,冒昧叨扰。” “是这样的,王府厨子告假,另请恐有风险,王爷的饮食,可否劳烦楚神医?” 楚清晚正琢磨着给墨景郁换药膳方子,爽快地应了下来:“好说,先进来,午饭吃了吗?” 墨景郁摇头。 楚清晚让他们先去前厅:“稍等片刻,加俩菜。” 墨景郁乖乖等着。 不多时,菜如数上桌,三小只照旧坐在墨景郁身边,热情无两,那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比解决了自家主子吃饭问题的林予还开心。 究其原因,还是楚清晚太忙了,每日早出晚归,三小只能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少了许多。 圆圆虽说过要松弛有度,但松了这么多天,撮合大计该继续了。 原本还想着娘亲爹爹各自忙碌,没机会,没成想爹爹主动来陶然居吃饭,这不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么! 三小只笑容纯良,脑瓜子却纷纷动了起来。 一连几天,墨景郁在饭点准时登门,有时是楚清晚亲自下厨,有时是陶然居的厨子做。 不论哪一种,他都比在王府吃得多,人瞧着也没那么心事重重了,林予很是欣慰。 然而,就在陶然居其乐融融时,柔嘉却坐不住了。 那夜遇见楚清晚后,她心里便跟卡了根刺似的,越想越不对劲,遂派了人暗中守在王府周围。 王府戒备森严,墨景郁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她的人不敢靠太近,探听不到实情,只知楚清晚日日去王府,且无需通传。 “你说什么?!”柔嘉听了当场暴怒。 她贵为公主,尚不能来去自如,那女人凭什么? 墨景郁推三阻四地不见她,赏花会也不来,却任由那个女人把王府当自个儿家,为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谁如此宽容过,那女人怎么就能得到优待了? 现下只是在王府自由行走,假以时日呢?是不是就要当王府的女主人了? 不,她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墨景郁只能是她的! 可是,她不能直接对楚清晚下手,她们见过,以墨景郁的敏锐,一旦楚清晚出事,势必会怀疑到她头上。 柔嘉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来人,备车,本公主要去寿康侯府。” 第167章 待她到底是不一般 寿康侯府。 下人通传后,寿康侯的夫人领着一众下人前来,将柔嘉迎了进去。 柔嘉笑得温柔:“多日不见,姑母瞧着像是又年轻了不少。” 一声姑母,叫得寿康侯夫人眉开眼笑。 她出身皇家,却是开国皇帝时的旁支,大衍历经几代皇帝,她所在的那一脉离皇权中心越来越远。 认真说起来,她与柔嘉的血缘关系隔了不知多少代。 但是,她年轻时嫁了个好夫君,与寿康侯辅佐当今圣上有功,得封槿安长公主。 柔嘉唤她姑母,不仅是亲近,更是尊敬,槿安心中熨帖,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一把年纪了,哪里年轻。” 柔嘉改为挽她胳膊:“姑母风华正茂,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们一道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姑母是我姐姐呢。” 槿安笑得合不拢嘴:“就你嘴甜。” 二人说着话进了前厅,下人奉茶,上了些点心,柔嘉吃了一块,与槿安闲话家常。 她人美声甜会说话,哄得槿安不知南北。 瞅准机会,她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到了墨景郁身上:“姑母,景郁哥哥最近回来过吗?” 槿安唇边的笑意一僵。 柔嘉忙道:“景郁哥哥近来应是公务繁忙,等他忙过了,定会回来看姑母的。” 槿安满嘴苦涩:“他再有空闲,也不会回来的。” 柔嘉眸中掠过疑惑。 众所周知,墨景郁受封前,寿康侯府和乐融洽,羡煞旁人,所有人都觉得,他即便依律该有自己的府邸,也不会抛下父母搬出去。 可圣旨下来后,墨景郁却催着工部加紧建造祁王府,一完工就搬了进去,从此五年过去,他回寿康侯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柔嘉不明其中缘由,却没问。 倒不是她对墨景郁的事不好奇,而是她曾问过数次,均无答案,她再蠢也知不该再张嘴。 槿安感慨:“王府和侯府隔得这样远,也不知他过得如何。” 柔嘉宽慰她:“姑母莫要忧心,王府下人伶俐,景郁哥哥一切都好,眼下身边有了体己人,自是万事无忧了。” 槿安不解:“体己人?” 柔嘉一派天真:“是呀。” “前些日子,我去探望景郁哥哥,瞧见一名女子从海棠院出来,还当是看错了,一问才知是景郁哥哥的朋友,就住在王府对门呢。” 槿安一愣。 墨景郁的事,她虽谈不上事无巨细皆知,但也清楚他身边从未出现过女人,哪里就出来个朋友了? 柔嘉道:“我见那女子样貌出众,冰肌玉骨,又听林予说她与景郁哥哥私交甚笃,想来景郁哥哥待她到底是不一般。” 话总要经过加工才能达到目的,柔嘉脸上看不出一丝嫉妒与恼怒,像是在为墨景郁有人陪伴而高兴。 可槿安是什么人? 她能从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如愿嫁给寿康侯,后又同他谋划从龙,心计与城府岂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能比的? 当下,槿安便明白了柔嘉的用意,无非就是将此事捅到她面前,借由她的手去料理墨景郁身边的女人。 想到这里,槿安忍不住叹气。 柔嘉一心想嫁给墨景郁,也不知该怨谁造孽! 第168章 明摆着欺负小孩 槿安没顺着柔嘉的想法,而是道:“郁儿心思重,若能有人解忧,倒也是好事。” 柔嘉面色微变,下一瞬又扬起笑脸:“姑母说的是,但景郁哥哥毕竟身份不一般,难保会有心思不正的,这岂不是害了景郁哥哥么?” 话说到这份上,槿安再不应承,拉扯起来只怕没完。 槿安道:“此言有理,郁儿尚未议亲,此女关乎他的名誉,马虎不得,改日我得去瞧瞧。” 这话不全是为了哄柔嘉,槿安有自己的打算。 不论过去发生过什么,墨景郁仍是她疼了多年的孩子,抛开其余不谈,她希望他过得好一些。 若接近他的女人别有用心,她自容不得,若是与他两心相印,借此绝了柔嘉的念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柔嘉不知她心中盘算,得了这句话只当所行圆满,乐呵呵地说:“姑母受累了。” 又寒暄了一阵,柔嘉起身告辞。 待她走远,伺候槿安的下人才说:“柔嘉公主对咱们王爷可真是一片痴心呐,严防死守,心眼都玩到夫人跟前来了。” 槿安用杯盖拨开茶水上的浮沫:“八百个心眼都没用,凭她是皇帝亲生女儿这一点,她和郁儿便永远不可能。” ****** “阿嚏——” 远在祁王府的墨景郁打了个喷嚏,林予关切地道:“近日天气多变,王爷可是受凉了?要不要请楚神医来看看?” 墨景郁摇头:“无碍。” 说着看了一眼天色,似在喃喃自语:“不早了。” 林予心领神会:“该用晚膳了,王爷,属下推你去陶然居。” 轮椅碾过地面,转眼就到了陶然居门口,饭菜香从屋内飘出来,馋得林予直想流口水:“今儿肯定是楚神医下厨!” 墨景郁看不惯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冷声道:“王府缺你吃的了?” 林予摸摸鼻子,聪明地转移话题:“王爷,团团他们过来了。” 话音落下,三小只便跑了过来,一个个小脸发红,鼻尖沁着汗珠,脆生生地齐声喊:“叔叔!” 墨景郁拉过甜甜帮她擦汗,眸色温软:“玩什么呢?跑得这样喘。” 甜甜兴奋地说:“蹴鞠!叔叔也……” 说到一半,她想起墨景郁的腿,话转了弯:“叔叔也过来看我们玩吧,可好玩了。” 墨景郁不愿扫他们的兴,让林予推着去了庭院。 圆圆拽了拽林予的胳膊:“林予叔叔,你站着怪无趣的,来与我们一起玩,正好分成两队,看哪队厉害。” 林予敬谢不敏。 他一个成年人,和三小只比赛,那不是明摆着欺负小孩么。 正要拒绝,墨景郁淡淡地道:“圆圆盛情相邀,你去吧。” 林予:“……” 他被迫加入,和甜甜一队,念在他们是孩子,他很是敷衍,没成想团团和圆圆的技术还不错,竟赢了他们。 甜甜叉腰:“这局不算,重来!林予叔叔,你加把劲啊,输了我的糖就没有啦。” 糖对甜甜有多重要,林予再清楚不过,登时感觉任重道远,不由认真起来。 球从圆圆脚下滚出,林予一步顶团团三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了过来,而后奋力一踢。 咻—— 球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紧接着就听一声惨叫响起:“啊——” 林予循声望去,立时魂飞魄散。 第169章 往哪儿踢不好,往我脸上踢 楚清晚是出来喊三只奶团子吃饭的,熟料才下台阶,一只球便飞过来,直直地砸在她脸上。 她不知林予参与其中,丝毫没防备,这一下将她砸得没站稳,吧唧一下摔了个屁股敦。 三小只即刻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问:“娘亲你没事吧?” “娘亲你还好吗?疼不疼啊?” “娘亲快起来,地上脏。” 楚清晚在兄妹三人的问候声中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抽气。 林予战战兢兢地挪过来,白着脸:“楚神医,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楚清晚脸疼得厉害,咬牙说:“你往哪儿踢不好,往我脸上踢,你是不是早对我不满,存心报复呢?” 林予快哭了:“不敢不敢,楚神医,要不你砸回来吧。” 说着去捡球,却见那球正巧落在墨景郁脚边,林予蹲在地上,抬头看自家王爷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顿觉眼前发黑,前路昏昏。 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墨景郁刚要让他回王府领板子,楚清晚走了过来,道:“多大点事啊,值当责罚?去洗洗手吃饭了。” 林予没敢动,直至墨景郁让他去,他才忙不迭地跑了。 墨景郁抬头看楚清晚,这一看没忍住笑了出来。 球是藤条编的,林予那一脚用了力,砸楚清晚脸上砸实了,在她白嫩的皮肤上留下了红印,横七竖八的,颇为滑稽。 楚清晚瞪他:“还笑!我都疼死了,王爷你有没有良心啊?” 墨景郁掩唇轻咳:“挺别致的。” 楚清晚轻哼:“给你也来一个?” 那就大可不必了。 墨景郁错眼看三小只:“团团,圆圆,甜甜,你们洗好手了吗?” 三小只齐声回答洗好了,争先恐后地来推他,顺带把楚清晚也叫进去。 席间一切无异,唯有和嫣然他们一桌的林予如丧考妣。 嫣然给他夹了个鸡腿:“别拉着个脸了,小姐当时没计较,过后就不会找你麻烦,吃饭要紧。” 林予心有戚戚:“你不懂。” 楚神医是好说话,但他家王爷难打发啊!他可能就一脚把自己和陶然居的美食踢崩了。 林予越想越悲戚,担心往后再也吃不到楚神医做的饭,哀叹着吃了三大碗。 饭后,下人收拾残局,楚清晚去药房拿药擦,团团示意圆圆推着墨景郁跟上,理由充分:“你的人弄伤了娘亲,你得负责。” 墨景郁就这么进了药房。 楚清晚没管他,取了药膏,正欲去房里对着镜子抹,圆圆便道:“叔叔,我娘亲看不到自己的脸,你帮她好不好?” 经过一顿饭的时间,楚清晚脸上的伤又红又肿,看起来严重了许多。 墨景郁没推辞:“你们娘亲不介意的话,我乐意代劳。” 古代的镜子模糊不清,照着也可能会抹偏,楚清晚不扭捏:“那就有劳王爷了。” 墨景郁接过她递来的药膏:“应该的,坐下。” 楚清晚依言坐在他身前的矮榻上。 为了方便他,她昂起小脸,往前倾身,凑到他面前,墨景郁猛地一怔。 第170章 王府的侍卫哥哥们好看 面前的女孩下巴微抬,神情放松,是个全然信赖的姿态。 脸上红痕纵横,衬得花瓣似的唇愈发娇嫩,这般仰着脸,似在无声恳求着某种隐秘。 墨景郁忽觉喉咙干涩。 楚清晚困惑地眨眼:“王爷,你等什么呢?” 距离很近,她眼中的清澈一览无余,如粼粼秋波,此刻带着点不解,又宛若懵懂幼兽,无知无觉地戳人。 墨景郁的嗓音有点哑:“闭眼。” 楚清晚的眼周多少受点波及,闻言乖顺地闭上眼睛。 墨景郁抿了下唇,这才挖出一点药膏,在指腹揉开了,往他脸上抹。 “嘶——”药膏是凉的,有点儿刺痛,楚清晚抽了口气,“轻点。” 墨景郁放柔了动作,若有似无,几近撩拨。 他很小心,因此不得不离她更近,温热的呼吸和指尖一起拂在脸颊,楚清晚眼睫快速抖动了几下。 药抹完,三小只也不知何时消失了,楚清晚睁眼,无端不适:“多谢王爷。” 墨景郁拿起案上的帕子擦手:“举手之劳。” 楚清晚把药膏放回原处,推他出去,顺路去王府为他诊治。 结束要走时,墨景郁叮嘱:“脸别沾水。” 她自己就是大夫,这种事还需他说么。 楚清晚心里如此想着,面上却在笑:“知道了。” ****** 药膏的效用十分不错,隔天起来,楚清晚脸上的红肿便消下去了,但瞧着仍不美观。 左右瞅着不喜,她便不想出门,遂让凌寒去兰陵斋带一天学生。 她无事做,三小只就拖着她赖在王府。 楚清晚扶额:“是咱家的院子不够大吗?是咱府上的景不够美吗?是咱院里的人不够多吗?” 怎么就喜欢待王府呢? 三小只齐齐点头:“是。” “我们家没王府宽敞。” “王府花园里的这种花,我们家没有。” “王府的侍卫哥哥们好看。” 楚清晚嘴角一抽,伸手刮甜甜鼻梁:“能比你卫战哥哥好看?” 甜甜摇头:“那没有,卫战哥哥比他们好看。” 墨景郁不咸不淡地看向身侧的林予,无声问:卫战是何人?竟能入楚清晚的眼,让他夸好看? 林予小声说:“他是楚神医府上的护院。” 那岂不是见天在楚清晚跟前晃悠? 墨景郁冷脸:“本王问你了么?” 林予:“……” “娘亲,我去那边玩啦。” 甜甜跟上两个哥哥的脚步,跑去池子边,让侍卫拉着摘荷花。 楚清晚就在凉亭里看他们,眉梢眼角写满温柔。 墨景郁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说话,问她:“今日不忙别的事?” 楚清晚点点头。 墨景郁又问:“你的另一个病患呢?” 楚清晚答:“他情况稳定,恢复良好,不必我时时照看。” 说到这里,她不免想起那个在她屋里放着的玉元宝。 礼不算贵重,用心的是那些刻字,楚清晚每每看见,总想起楚骐的话。 她得承认,她没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那些话对她是有影响的。 楚骐捧着一颗赤诚之心,渴望被接纳,一如五年前的她。 念及此,楚清晚突觉感同身受,望着撒欢的三小只,内心动摇。 见面而已,又不会少块肉,让三小只去看看他又何妨呢? 第171章 快马加鞭去西边买的 三日后,楚清晚脸上的伤痕几乎看不出来了,她便带着三小只和老太爷去了百味轩。 她没进去,而是去寻了灵婷问楚骐的病情,灵婷调侃她:“师父,你是不是抹不开面啊?” 楚清晚微笑:“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话怎么这么多?” 五年了,她习惯将自己封在自认为可靠的狭小空间里,现在要她捉住旁人递来的温暖,她无所适从。 而且,她从未明确答应过楚骐会带三小只来,进去难免尴尬。 灵婷笑嘻嘻地道:“我的话一直这么多。” 楚清晚转手将一卷残本拍给她:“三天之内看完。” 灵婷定睛一看,是有关蛊毒的,她不由惊奇:“师父,你何时开始钻研这个了?” 楚清晚说:“随便看看。” 她最近都在看这方面的记载,想方设法除去墨景郁体内的蛊。 无他,等进入第三阶段的治疗时,先前唤醒蛊虫的那味药不可或缺,她必须在此之前将蛊虫解决了。 然而直到现在,仍无一点头绪,楚清晚略烦躁。 灵婷一拍脑门:“啊!” 楚清晚正想事情,被她吓了一跳:“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灵婷道:“看到这残卷我想起来,楚二公子也给了我一本有关蛊毒的书,说是游历南疆时偶然所得,让我记得给你。” “我寻思没见过师父你看这些,便给忘了。” 楚清晚一喜:“书呢?” 灵婷转身就跑:“我这就去拿!” 没多会儿,灵婷便把那书取了来,楚清晚略一翻,比她这段时日看的详细得多,她当场就坐下认真看了起来。 灵婷见她入迷,识趣地道:“师父你慢慢看,我去瞧瞧老太爷他们。” 老太爷带着三小只进了屋,楚骐惊讶不已,瞪着眼睛张着嘴,活脱脱一副傻子样。 团团和圆圆对视一眼,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句话:这二舅不会脑子不好使吧? “小家伙们,这就是你们二舅,快叫人。”老太爷把他们拉到床前,乐呵呵地道。 三小只直直地看着楚骐,没说话。 楚骐这才回过神来,伸手热情地招呼他们:“可算是见着你们了,快过来,让二舅好好瞧瞧。” 三小只不为所动。 他们和所有舅舅都不亲,柳氏辱骂他们的话言犹在耳,他们知道,楚家除了太爷爷,没人喜欢他们。 尽管眼前这个二舅对他们笑得如沐春风,他们也没有就此对他假以辞色。 楚骐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 他与楚清晚说时,她并未应允,他遂没抱希望,只盼着快些好了再去瞧这三个小外甥。 可他万万想不到,她竟真的带他们来了! 这是不是证明,她开始慢慢接受他这个哥哥了? 楚骐想想就高兴,丝毫不介意他们的冷淡,对着甜甜眨了眨眼,说:“你是甜甜对吧?太爷爷说你喜欢吃糖?” 甜甜点了下头。 楚骐即刻命人拿了一包糖上来:“这是二舅命人快马加鞭去西边买的,京都没有哦。” 自打知晓楚清晚有三个孩子,他便存了要对他们好的心思,老太爷来时,他就向他打听他们的喜好。 他卧床养伤,他的人就四处搜罗好玩好吃的东西,可谓用心至极。 第172章 死要面子活受罪 糖很甜,隔着油纸包,那味道直窜。 甜甜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脚跨出去,又被圆圆拽了回来。 她眼巴巴地望着那纸包:“我也不想当叛徒啊,可是糖真的很甜诶。” 来的路上他们就说好了,要看这所谓二舅的表现,再决定要不要认他,谁也不能先屈服。 老太爷将他们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笑道:“甜甜才不是叛徒,二舅给的糖,喜欢就收着。” 甜甜又吞了下口水,询问地看向团团。 团团稍加思索,点点头。 甜甜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抱住那包糖。 老太爷适时地说:“甜甜,你娘亲教过你的,拿了人家的东西要说什么?” 甜甜看着楚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一会儿才道:“谢谢二舅。” 楚骐心中一暖,悬在胸口的大石落了地。 甜甜都喊他了,团团和圆圆还远吗? 楚骐命人抬了个大箱子上来,说:“我游历山河,收集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团团,圆圆,你们看看,还中意吗?” 男孩子了解男孩子,楚骐本就爱玩,搜罗的东西虽值不了几个钱,但胜在精巧别致,且都是京都里见不着的。 随着他话音落,下人懂事地拿起其中一样,展示给团团和圆圆看。 那是个形状古怪的铁皮人。 头顶一根尖尖的铁线,眼睛一大一小,嘴巴张着,只有一颗牙,伸手进去会被它咬住,而后发出类似水滴的声音。 团团和圆圆没见过,看得两眼发直。 圆圆下意识要去拿,被团团拍了一巴掌手背。 小家伙一本正经地说:“无功不受禄,娘亲说天上不会掉馅饼。” 楚骐感叹楚清晚把他们教得好,又忍不住有些挫败。 这油盐不进的,他很难办啊。 正此时,灵婷道:“你们俩跟师父一个德行,死要面子活受罪。” “师父都把你们带来了,肯定是和你们二舅说好了呀,你们想想,你们那大舅,师父有一丁点让你们去见的意向吗?” 灵婷是楚清晚的亲传弟子,她的话,团团和圆圆很能听进去。 闻言,兄弟俩细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于是,他们放下矜持,快步走到了那大箱子边。 除了铁皮人,箱子里还有不少好玩的东西,团团和圆圆喜爱得紧,齐声说:“谢谢二舅。” 楚骐乐开了花。 灵婷把下人端过来的药递给他,他仰头一口闷了,正想说点什么,却见甜甜心疼地看着他。 楚骐问:“甜甜,怎么啦?” 甜甜从纸包里捏出一颗糖给他:“二舅吃糖,吃糖就不苦了。” 楚骐一怔。 小丫头原来是怕他嫌药苦啊,太贴心了! 楚骐一颗心暖融融的,只恨自己行动不便,不然一定要把小丫头亲亲抱抱举高高。 屋子里热闹起来,楚清晚在外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想了想,她起身走进去,只见甜甜趴在床边,在和楚骐说她两个哥哥的糗事。 而她的两个哥哥一人拿了一把桃木剑,互相朝对方念咒,间或扭头让楚骐看他俩谁厉害。 楚清晚无声轻啧。 她千辛万苦拉扯大的小崽子们,轻而易举就被楚骐收服了,酸呐。 第173章 果然是薄席,够薄的 转眼到了午时,灵婷命人收拾了一桌饭菜,几人和乐融融地一道吃了午饭。 楚清晚要去趟兰陵斋,提出告辞,楚骐满脸舍不得:“时候还早,清晚,多坐会儿吧,孩子们玩累了,正好在这里歇个晌。” 三小只沉迷糖和玩具,半点看不出困顿,但明显是不想走的。 见状,楚清晚道:“那你们和太爷爷在这里陪二舅,我晚点来接你们,好吗?” 三只奶团子说好。 楚清晚叮嘱:“二舅伤没好,不许闹他,太爷爷等会儿要休息,你们乖乖听灵婷姐姐的话,记住了吗?” 团团作为代表发言:“记住了,娘亲去兰陵斋一路当心。” 楚清晚揪过他们挨个亲,这才带着灵婷拿的那本书离开。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街面,猛地停下来时,楚清晚撞到车壁,掀开车帘问:“怎么回事?” 车夫道:“小姐,这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楚清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名男子站在车夫面前,话却是对她说:“贸然惊扰姑娘车驾,望姑娘海涵。” 楚清晚面色冷淡:“你是何人?拦车何事?” 男子道:“小人是寿康侯府的下人,我家侯爷夫人有请。” 墨景郁的母亲?请她做什么? 楚清晚眉心微蹙:“我与侯爷夫人素不相识,不敢高攀,还请小哥行个方便,把路让开。” 那男子纹丝不动:“夫人说了,府中略备薄席,请姑娘务必赏光。” 这架势,分明就是不得不去。 楚清晚快速衡量了一番寿康侯府的权势,妥协:“既如此,便请小哥前头带路吧。” 马车拐了弯,两刻钟后抵达寿康侯府。 那男子一路领着她进门,过了前厅又换丫鬟引路,走了好长一段,于湖中心的亭子停下:“长公主,楚姑娘到了。” 楚清晚福身行礼:“民女楚清晚,参见长公主。” 槿安免了她的礼:“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楚清晚依言抬起脑袋,垂着眸子没看她,模样很是恭顺。 槿安细看她的眉眼,眸底难掩惊艳:“这般姿色,不怪郁儿爱重。” 楚清晚温声:“长公主谬赞。” 槿安拂袖:“坐吧。” 楚清晚称谢,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打眼扫向面前的桌子,却见只有几盘点心和茶水,心道:果然是薄席,够薄的。 槿安喊她喝茶用点心,她浅浅地抿了一口,主动道:“民女位卑人轻,未曾有幸得见长公主尊颜,不知长公主唤民女来,所为何事?” 举止优雅,谈吐得当,不是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小民。 槿安从她的言行间得出这样的结论,并未端着盛气凌人的公主架子。 她也喝了口茶,闲聊似的道:“本宫听闻郁儿府里来了个妙人儿,好奇罢了,楚姑娘不必拘谨。” 楚清晚还真不拘谨,毕竟她见过的高位者海了去了。 槿安见她不卑不亢,眸色柔和了几分:“楚姑娘是哪里人士?京都吗?家中有些什么人?” 楚清晚微皱了下眉,心中怪异。 长公主这话问的怎么这么让人误会呢? 她心下微动,答道:“京都人,家中有爷爷。” 她拿不准对方是何意,故意没说三小只。 槿安颔首,不疾不徐地道:“说起来,本宫也识得一人,与楚姑娘可是同名同姓呢。” 楚清晚头皮一紧。 第174章 我和你有一腿 楚清晚十分确定,在楚家的那半年里,她从未见过槿安,对方也不可能认得她,可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早就调查过自己,特来试探?那她有所隐瞒是否不该? 楚清晚惊疑不定,面上却不露分毫,说:“不知长公主所言何人?” 槿安道:“户部尚书楚怀安之女。” 楚清晚一哂:“民女与楚府,早已没关系。” 这便是承认了她就是楚府的那个楚清晚。 槿安眸中淡了几分。 当年之事,她亦有所耳闻,既是坏了名声,便是再倾国倾城,也是无用。 槿安没多留楚清晚,随意又聊了几句便将她打发了。 看她走远,侍女道:“长公主,这是哪家的小姐啊?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般绝色的女子呢。” 槿安没说,叹道:“倒是比那些个世家小姐惹眼,可惜了。” 声名尽毁,还破了身子,再好也白瞎了。 ****** 从寿康侯府出来,楚清晚照原计划去兰陵斋,待到日薄西山去接三小只和老太爷,踩着夕阳尾巴回到了陶然居。 吃过晚饭,她推着墨景郁回王府施针。 思来想去,她道:“王爷,今日槿安长公主请我去寿康侯府了。” 墨景郁神色一凛:“她请你去做什么?” 楚清晚答:“闲话家常。” 墨景郁露出个荒诞的表情。 闲话家常?不是槿安疯了就是她疯了! 楚清晚知他不信,她也觉离谱,遂将与槿安的对话转述给他。 墨景郁听罢沉默,旋即冷哼。 楚清晚一遍遍地回想,到这会儿觉出几分异样,问他:“王爷,长公主会不会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想岔了?” 不是她多虑,槿安那么盘问,委实太像婆婆见儿媳。 墨景郁不答反问:“想岔什么?” 楚清晚脱口而出:“觉得我们有一腿啊。” 一声低笑自墨景郁唇间溢出,他道:“没有吗?” 楚清晚央求:“王爷你行行好吧,跟我说说长公主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以免有下次,我说错话。” 墨景郁见她五官都挤在一处,好笑地问:“你怕她?” 那倒不是,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平白惹些麻烦。 楚清晚在心里回答,却是狂点头:“当然怕,她可是长公主诶,皇帝的姐姐,一个不高兴可以诛我九族诶。” 这语气,没听出一点畏惧。 墨景郁不戳穿她,顺势道:“无妨,本王会护你周全。” 楚清晚心口一跳。 她弱小的时候,没人这么跟她说,她强大起来了,都是她护着别人,从不知道,原来这句话有令人心悸的魔力。 她抿抿唇,小声道:“哦。” 墨景郁又说:“日后她再找你,不想去拒了便是。” 楚清晚推他进入海棠院:“惹怒了她怎么办?” 墨景郁一笑:“有我在,怕什么?” 楚清晚正蹲在他面前,准备卷他裤管。 闻言,她指尖一顿,抬头看他,他也恰好垂眸,四目相对,同时愣住。 盛夏蝉鸣恼人,可这一瞬间,那声音意外地不聒噪,和着过速的心跳与穿堂而过的清风,缠成绕梁不绝的怦然回音。 楚清晚倏地低下头,耳根红了一片。 第175章 少对我家小姐吠,晦气! 槿安召见的事,楚清晚说完便完了,墨景郁却派人详查了前因后果,不意外地追查到了柔嘉身上。 林予说:“当是柔嘉公主挑唆了长公主,而非楚神医的身份暴露。” 墨景郁眸色发冷:“柔嘉越来越放肆了。” 林予心神一凛。 王爷这是要教训柔嘉公主么? 墨景郁问:“本王听闻,柔嘉近来要随太后去开灵山祈福?” 林予道:“回王爷,确有此事,五日后启程,在那边住小半月。” 墨景郁淡淡地吩咐:“既如此,便让她也为自己多点两炷香。这么爱往寿康侯府跑,累呢,合该多加休息。” 林予会意,折身下去安排。 墨景郁拿起案上册子,处理公务。 而不知有人用极端方式为她出气的楚清晚,这会儿正坐在马车上“吃醋”。 无他,自打从楚骐那里收了礼,他们和这个二舅的感情突飞猛进。 楚骐某日与他们说了一则江湖趣事,勾起他们的兴趣,他便选了个已故大侠的英雄事迹来说,每日一点,吊着三小只的好奇心。 为了听个究竟,三只奶团子日日缠着要去听二舅讲故事。 楚清晚将他们送到百味轩,他们争先恐后地去亲近楚骐,置她这个亲娘于不顾。 楚清晚酸得牙疼。 灵婷宽慰她:“看得出来,楚二公子是真心疼爱他们的,多个人逗他们开心,多好的事呀。” 楚清晚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要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片子来开导。 她敲灵婷脑袋:“就你知道的多。” 灵婷吃痛轻呼,小声编排她。 楚清晚不与她计较,转身要走,却和踏进屋里的叶辰轩撞上,他身后还跟着楚清月。 叶辰轩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楚清晚,眼睛亮了起来,意外地说:“晚儿,你怎会在此?” 楚清晚冷脸:“叶公子,我们不熟,别叫得这么恶心。” 叶辰轩面色微僵,下一瞬浑不在意地说:“你也是来探望楚兄的吗?” 楚清晚别过脸,懒得理他。 叶辰轩却不罢休,张嘴邀约:“晚儿,看完楚兄,咱们去茶楼小坐可好?” 楚清晚的厌恶写在脸上,还未开口,灵婷先声夺人:“这位公子,你懂不懂礼数?” 她听楚清晚唤叶公子,结合楚清晚的态度,已然猜到了对方是谁。 灵婷道:“你瞧着人模人样的,怎地脸皮这般厚?没见我师……我家小姐不想搭理你么,上赶着个什么劲?” “还有,我没记错的话,你和你身后那位楚小姐好事将近了吧?当着未婚妻的面给别的女子献殷勤,你还要点脸吗?” 叶辰轩脸一黑:“你是何人?” 灵婷无惧:“你管我是何人,姑奶奶我就看不惯你这种口蜜腹剑、始乱终弃的渣滓!少对我家小姐吠,晦气!” 她一口一个“我家小姐”,说明她是楚清晚的婢女。 楚清晚不给好脸色就算了,一个卑贱的下人,凭什么对他大呼小叫,指着他的鼻子骂? 叶辰轩大怒,却还记着他翩翩公子的形象,狠咬后槽牙,将怒火压下去。 正欲以一贯阴阳怪气的方式反击,楚清月拉住了他的胳膊。 叶辰轩回头看她,面露不解。 第176章 被当成冤大头宰了 楚清月也很气。 她对叶辰轩百般好,换不来他与从前一样的温柔以待,他近来更是逐渐对她不耐,说不了两句话就要甩脸子。 她还当他是遇到了烦心事,可见了他对楚清晚这模样,她才知道错得多离谱。 他哪是心绪欠佳,分明是被楚清晚勾得没了魂! 楚清月恨得牙痒痒,直想撕烂了楚清晚,但这是在百味轩,神医徒弟的地方,放肆不得。 叶辰轩此行,除却探望楚骐,更重要的是求药,不能得罪了灵婷。 楚清月按住他,笑道:“灵婷大夫,姐姐,轩哥哥言语失当,我代他赔不是了。” 灵婷冷哼一声。 楚清晚置若罔闻,拿眼角看他都嫌污秽似的。 叶辰轩一口气堵在胸口,却又听楚清月道:“轩哥哥,你还不知道,这位灵婷大夫,便是妙手神医的徒弟。” 叶辰轩大惊,想到灵婷骂他的话,面如菜色。 这么个泼辣的丫头片子,骂了他,他不能还嘴不说,还得恭恭敬敬地捧着。 叶辰轩心里比吃了苍蝇还难受,勉强挤出笑容,说:“灵婷大夫,久仰。” 灵婷一退三步远:“脏东西的久仰,我可不要!” 叶辰轩笑不出来了,僵着一张脸。 楚清月忙打圆场:“灵婷大夫说笑了。” 叶辰轩找到台阶,顺着道:“在下求药心切,多有冒犯,灵婷大夫勿怪。” 灵婷想说他冒犯的是她师父,跟她求什么原谅? 不过,眼下她更关注的是另一件事:“你是来求药的?” 叶辰轩颔首:“正是,家父近来梦魇缠身,夜不能寐,在下闻说妙手神医曾炼制了上好的安神进补药丸,特来求一瓶,价钱好说。” 灵婷下意识地看向楚清晚,后者手指微抬,她便朝叶辰轩比出了五根手指头。 叶辰轩一笑:“五百两?好说。” 灵婷摆手:“不,五千两,黄金。” 叶辰轩愣住:“这、这是不是略贵了些?灵婷大夫,不若问过神医再做决定呢?” 灵婷煞有介事地说:“我师父的药千金难求,我是看在你诚心的份上才给你低价,你若不要便算了。” “还是说,堂堂叶家公子,连五千两黄金都拿不出来?” 叶辰轩讪讪。 低价吗?为什么他总有种被当成冤大头宰了的错觉? 灵婷催促:“要不要?要我好联系我师父,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叶辰轩咬了咬牙:“要。” 灵婷的话在前,他若说不要,岂非印证了掏不出钱? 这种丢人的事他可不干,尤其不能在楚清晚面前丢面儿。 叶辰轩道:“灵婷大夫,在下身上没带这么多,可否改日再给?” 灵婷十分爽快:“自然,我等师父回信也需要时日,这样吧,五日之后,还是这里,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药。” 叶辰轩能说什么?只能答应。 他朝灵婷拱拱手,抬脚进去瞧楚骐,楚清月没跟,狐疑地道:“灵婷大夫,恕我冒昧,我方才听你唤姐姐‘小姐’?” 尊卑分明的称呼已让楚清月疑窦丛生,更遑论叶辰轩说求药时,灵婷看楚清晚的动作没逃过她的眼睛,这就愈发值得深思了。 第177章 天性排斥居心不良 灵婷暗道一声“坏了”,适才只顾着为师父出气,虽情急之下将称呼改为小姐,但仍令人生疑。 灵婷眨了两下眼,理直气壮地反问:“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楚清月笑说:“非也,只是没想到神医徒弟会愿意屈居人下,想来定是姐姐有过人之处。” 灵婷瞥她:“什么屈居人下,你说话也太不中听了,小姐救过我的命,她就是要我去死,我也在所不辞,唤声小姐算什么?” 原来如此! 叶辰轩求药时,灵婷那眼神,让楚清月恍惚生出一种楚清晚便是妙手神医的错觉,毕竟当初老太爷摔倒昏迷,楚清晚曾展现过医术。 听到灵婷的话,楚清月放下心来。 是她想多了,楚清晚五年前就一无是处,怎可能在五年之内发生惊天巨变,成为神秘莫测的妙手神医。 楚清月挽唇:“灵婷大夫知恩图报,不愧是神医唯一的徒弟。” 灵婷嗤笑:“那是自然,我跟某些表里不一的白眼狼可不一样,明明样样都占了,还要成天装出一副委屈样,见天地说着归还,却没半点行动。” 这话就差指着楚清月的鼻子骂了,她心下愤怒,面上不显,装作听不出来,随口附和了两句,便也跟着叶辰轩去看楚骐了。 灵婷这才凑到楚清晚身边,小声问:“师父,我刚没露出破绽吧?” 楚清晚全程不动声色地观察楚清月,看她那样子,该是没起疑,遂夸了句:“处变不惊,有进步。” 灵婷立时骄傲上了:“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 “不过话说回来,师父,那叶辰轩就不是个东西,你为何还要给他药啊?” 楚清晚眉梢一扬,像只狐狸:“送上门来的银子,为什么不赚?” 那可是五千两黄金呢! 灵婷摸下巴:“也是。” 楚清晚拍她肩膀:“行了,我先去兰陵斋了,看着点那三个小家伙。” 灵婷目送她离开,折身进屋,却见楚清月蹲在地上,满脸笑容地哄三小只,叶辰轩站在边上看着。 上回在天香楼遇见,楚清月自认态度极好,三人对她的印象该是不错。 这会儿楚清晚不在,她趁机和他们打好关系,必要时方便打探陶然居的动向。 可未曾想,她屈尊降贵地哄了半晌,三人皆冷着脸,话都不与她说一句。 楚清月暗骂野种,讪讪起身,佯装艳羡地朝楚骐讨教:“二哥是怎么哄他们开心的呀?我方才在屋外都听见了笑声呢。” 楚骐意有所指地道:“真心。小孩子心思纯正,对居心不良的人,他们天性就排斥。” 楚清晚几乎气炸。 这个楚骐和那老不死的一样,只会一味地维护楚清晚,对她的好视而不见,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 “无事你们便回吧,我要歇息了。”正暗恨着,楚骐淡淡地下逐客令。 楚清月和叶辰轩本也不是专程来看他,闻言顺坡下驴,辞行了。 叶辰轩先是被灵婷骂,后又天价买药,再来不被楚骐待见,胸中不快,出了百味轩的门便随意寻了个由头先走一步。 楚清月亦心中郁结,没做纠缠,顾自回府。 马车在楚府门口停下,丫鬟绿荷扶着她下车,还未进门,侧边忽地冲出来两道身影。 楚清月定睛一看,脸色倏地变了。 第178章 狗还不嫌家贫呢 “月儿,可找着你了!” 来人一男一女,中等身量,瞧着不到四十,身上皆是粗布衣裳,皮肤黝黑,伸出来的手粗糙,望着楚清月的眼神激动又焦急。 不是别人,正是楚清月的亲生父母——刘昌和张氏。 他们喊着就要来拉楚清月,被绿荷手疾眼快地挡住:“大胆!我家小姐的闺名,岂容你二人直呼!” “让开!我们是月儿的爹娘,我们找她有急事!” 张氏说着用力一推,绿荷摔倒在地,疼得嗷嗷直喊。 楚清月的眉心拧得死紧,语气不善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五年前,楚清晚被找回时,楚老太爷便让人将楚清月送去乡下,意在让她认祖归宗,同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起生活。 楚清月只在乡下住了一天便受不了,连夜赶回楚府。 进府门前,她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谎称刘昌和张氏问她要银子,她没有,他们便打了她。 柳氏和楚怀安心疼养了十几年的女儿,不顾老太爷的反对,让她继续留在楚府。 楚清月断绝和亲生父母的联系,并专门派人警告他们,她是楚家大小姐,不是乡下人,他们不要妄想和她攀上一点关系。 她打从心底嫌恶这对上不得台面的父母,但人在楚府门前,她也不好太过分。 张氏往她跟前凑,笑着说:“月儿比以前水灵了,要不说呢,还是这城里的锦衣玉食能养人。” 楚清月退后一步,好似怕被污秽沾上。 张氏脸色僵了僵,有些局促。 刘昌见状道:“我们专程来找你的,赶了几天的路,一顿饱饭没吃过,你先带我们吃点。” 楚清月本能地要拒绝,错眼看到楚骁快要出来,她立即改口:“好,你们跟我走。” 言罢快速钻进马车,让车夫朝酒楼赶,刘昌和张氏跑着跟上。 到了酒楼,楚清月简单要了几个菜。 看刘昌和张氏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心中愈发厌弃,不耐烦地道:“我不是说过这辈子与你们无瓜葛么,你们找我做什么?” 张氏嘴里嚼着饭,含糊不清说:“我们来投奔你。” 楚清月不悦:“把饭咽下去再说话。” 张氏努力咀嚼,吧唧吧唧的声音让人烦躁。 刘昌吃得快,已经吃好了。 他用手随便抹了一下满嘴的油,浑不在意地擦在粗布衣裳上,道:“家里让山贼抢了,屋都给掀了,我们无处可去,只能来寻你。” 张氏吞了那口饭,接着道:“我们没营生,还欠着医馆的银子,不找你就要饿死在这京都了。” 楚清月不解:“欠医馆银子?” 张氏点头:“川儿身子不好,来的路上生了病,人还在医馆里扣着呢。” 楚清月只觉脑袋一阵阵地发疼。 刘昌又说:“我们露宿街头几日了,好不容易才问着楚府,找到你,待会儿便与你一道回去。” 楚清月不假思索:“不可以!” 她是楚家小姐,千金之躯,无上尊贵,楚府更是高门大宅,岂能被他们这种人玷污! 刘昌拧眉:“那难道让我们继续睡大街么?女儿享荣华富贵,却让父母和弟弟餐风露宿,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张氏问:“月儿,你是觉得我们给你丢人了么?” 楚清月不置可否。 刘昌脸一沉:“狗还不嫌家贫呢,你这什么做派?” “我告诉你,我们来了京都就不打算回去了,你不让我们去那大宅院,我们就在楚府门前吃喝拉撒,你看着办吧!” 第179章 这几年没吃饭么 楚清月最终将刘昌和张氏送去了客栈,并给了他们银子,却对住到楚府的事不松口。 三人不欢而散,张氏看刘昌气得厉害,宽慰道:“好了,别生气了,月儿这不是都安排妥当了么,可见心中还是认我们的。” “再说,这么多年她虽过得好,但我们做父母的不在身边,到底是我们对不住她。” 刘昌冷哼。 张氏拍拍他的肩:“行了,我们先去看看川儿。” 二人拿着楚清月给的银子前去医馆,将欠着的诊金结了,又拿了一些药,带着刘川离开。 可巧,那医馆在百味轩对门,一家三口甫一出来,便瞧见来接三只奶团子的楚清晚。 与五年前相比,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刘昌和张氏没敢认,倒是刘川两眼放光,拖着病体跑向她:“阿姐!” 楚清晚闻声回头,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神色温和:“川儿?你怎会在此?” 在楚清晚的记忆里,原主和刘川的感情自小便好,姐弟俩有好吃好玩的都惦记着对方。 当年出事后,取而代之的楚清晚回过一次养父母家,想着不拖累爷爷,先找个落脚地再做打算。 然而,刘昌和张氏不知从哪里听说了她未婚先孕的丑闻,要将她浸猪笼,是刘川哭着喊着救下了她。 从那一刻起,楚清晚便和原主一样,把刘川当做了真正的弟弟。 她拉过刘川的胳膊,上下打量他:“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是生病了?你这几年没吃饭么,瘦成这样。”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摸刘川的脉搏,见是风寒才放心。 刘川有些腼腆,十五岁的身子像十二三岁,精神不太好,面上的笑容却明媚:“阿姐,我无碍,你可好?” 其实看楚清晚的模样也知道,她这些年必定过得不错,可刘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清晚看他不断地抠手指,整个人兴奋又拘谨,不由失笑:“阿姐不吃人,别紧张。” 刘川慌忙解释:“我不是……” 楚清晚道:“瞧你一脸病气,别站这儿吹风了,先进去。” 姐弟俩准备进百味轩,刘昌和张氏追了上来。 楚清晚和他们照面,彼此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双方皆未先开口,气氛一时凝滞。 刘川从欢喜中回过神,站到他们中间:“阿姐,我和爹娘初来乍到,还未安顿好,就先走了,改日再找你。” 他知晓自家父母素来不喜欢姐姐,怕他们为难她,言罢便拉着他们走人。 走出好远,刘川想起来什么,折回来问:“阿姐,你住这里吗?” 楚清晚摇头,将地址告诉了他。 “瑞方街,陶然居。”刘川念叨了一遍,“我记住了。” 说完人又跑了。 楚清晚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这才跨进屋里。 三小只已听完今日份的故事,好奇得抓心挠肝,嚷嚷着让楚骐继续讲,很是吵闹。 楚清晚出声:“都别吵了,二舅还没好呢。” 连着多日的相处,她和楚骐的关系近了许多,有几分亲兄妹的意味了。 三小只听了娘亲的话,乖乖闭嘴。 楚骐轻笑,和楚清晚闲聊,末了留他们大小四人吃了晚饭,这才放他们回家。 第180章 捡破烂的低贱货 五日后,楚清晚将叶辰轩要的药送到了百味轩。 叶辰轩如约而至,身后一如既往地跟着楚清月。 一箱一箱的黄金往院子里抬,楚清月在一旁看着,蓦地想起自己被楚清晚坑骗买霓裳羽衣的场景。 那时她没带太多银子,楚清晚又不让她回府取,她只好将身上戴的首饰全数给了掌柜折兑,每每想起来都觉屈辱万分。 最后一个箱子落下,叶辰轩道:“灵婷大夫,你差人点一下吧。” 灵婷摆手:“不必,我信得过叶公子的为人。” 她将药递给叶辰轩,很小一瓶,不论怎么看都不值五千两黄金。 叶辰轩不死心地问:“灵婷大夫,没了吗?” 灵婷颔首,转头冲楚清晚道:“小姐,这些黄金怎么处理?存到钱庄吗?” 楚清晚点了下头。 灵婷叫来下人,又将东西往外搬。 叶辰轩提醒:“灵婷大夫,这是给妙手神医买药的黄金。” 楚清月附和:“是呀,灵婷大夫,姐姐于你虽有救命之恩,可这黄金到底是神医的辛苦钱。” “姐姐独自带着三个孩子的确不容易,你想帮助一二实乃人之常情,但这么大笔黄金,如此轻易就给了旁人,神医怕是不会答应。” 灵婷理困惑:“你在说什么梦话?我师父和小姐是莫逆之交,早两天就说把这黄金送给小姐了。” 叶辰轩和楚清月同时一愣。 合着他们这是给楚清晚送钱了? 楚清月脸色微沉:“想不到姐姐与神医竟有这般交情。” 灵婷努嘴:“你想不到的事多了去了。” 楚清月讪笑。 叶辰轩看那黄金转手,视线却久久地落在楚清晚身上。 脱胎换骨归来,先是将老太爷接到陶然居,牢牢掌握在手里,继而收服楚骐,让其一心向着她和孩子,现下更是和妙手神医有交情。 这个楚清晚,越来越有趣了。 叶辰轩玩味地抵抵唇角,愈发觉得身旁的楚清月索然无味。 她除了会讨楚怀安夫妇和楚骁开心,其余没有半点用,偏生这三人不能全权做主楚家的家产。 叶辰轩心思翻转,动了别的念头。 黄金好一会儿才搬完,叶辰轩肉疼不已,却是望着楚清晚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搬聘礼呢,是吧,晚儿?” 楚清晚皱眉看他:“叶公子,这五天你没学习一下怎么说话么?” 叶辰轩从善如流:“晚儿想听什么?我可以学。” 楚清晚胃里翻腾,恶心至极:“你还是说给你的清月妹妹听吧,免得污了我的耳朵。” 楚清月眸中一厉,狠狠咬紧了后槽牙。 叶辰轩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想要与楚清晚再续前缘吗? 还有楚清晚,污耳朵的话说给她听,当她是什么?跟在她身后捡破烂的低贱货么? 楚清月暗恨,上前拉了拉叶辰轩的衣袖,出声道:“轩哥哥,我们该走了,伯父还等着药呢。” 叶辰轩露出一抹不耐,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碰触,儒雅地说:“晚儿,灵婷大夫,回见。” 楚清晚和灵婷都没搭理他,顾自进了屋。 叶辰轩切切地望着楚清晚的背影,好半晌才收回目光。 第181章 楚清晚这个女人,我必须弄到手! 出了百味轩,楚清月越想越气不过,在叶辰轩要抛下她走时,终是忍不住道:“轩哥哥,你是不是后悔了?” 叶辰轩盘算着别的事,心不在焉:“嗯?后悔什么?” 楚清月看他这样,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压着脾气道:“我们的婚约只是口头约定,你以前与姐姐却是媒妁之言。” 叶辰轩不明所以:“怎地说起这个?” 楚清月垂下眼睫:“姐姐与从前很不一样,饶是我身为女子,瞧着也觉心悦,轩哥哥若是有旁的想法,那也难怪。” “只是,月儿对轩哥哥的心意,轩哥哥可是看得不够分明?” 话到这里,她委屈起来,抽泣两声,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叶辰轩这才正眼看她:“哭什么呀?” 楚清月没真哭,但眼睛很红,楚楚可怜地说:“月儿一片真心,想换的也是一片真心。” 叶辰轩明白,可她对楚清月一开始就没用情,如今见了蜕变成尤物的楚清晚,再权衡利弊,就更不想哄着她了。 然而凡事没盖棺定论,叶辰轩不会在这时和她撕破脸,遂道:“说什么胡话呢,我对你如何,还用明说么?” 楚清月娇声:“那你不许看别的女子。” 这话没明指,却不难听出是说楚清晚。 叶辰轩解释:“灵婷大夫方才说了,楚清晚和妙手神医是至交好友,我爹这药需长期服用,次次都花五千两,金山银山都不够搬的。” 楚清月道:“你是说,你想让楚清晚帮你从中斡旋?” 叶辰轩颔首:“正是。五年前她迷恋我,我说那些话哄骗她,她定然欢喜,少不得要帮我在神医面前美言几句。” 楚清月将信将疑:“当真只是为了哄她?” 叶辰轩的耐心快没了,不欲再费口舌,轻佻地勾她下巴,笑道:“不然呢?有你这样的未婚妻,我眼中岂还能容下他人?” 楚清月娇羞地捶他胸口,不再深究。 二人就此分开,楚清月想起做的荷包还没给叶辰轩,忙追上去,却听他吩咐小厮:“去猫儿胡同打一套头面。” 这是要送给她吗? 楚清月暗自窃喜,适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捂嘴偷笑,正要快步跟上叶辰轩剖白一番,又听他说:“打好了送去陶然居。” 楚清月一怔,笑容滑稽地僵在脸上,和叶辰轩身旁的小厮一样不解——为什么? 叶辰轩哼笑:“楚清晚这个女人,我必须弄到手!” 小厮献计:“少爷,咱们可用别的法子,何苦破费?” 叶辰轩无所谓地道:“小钱而已,不足挂齿。” 小厮殷勤地问:“那要不要给楚小姐也打一套?” 叶辰轩摇头:“我和她的婚约还要多想想呢,这才是真的不必破费。” 交谈声逐渐远去,楚清月在原地气得发抖。 她万万想不到,因为楚清晚,叶辰轩竟存了重新考虑婚约的心思! 难怪叶家迟迟不下聘,也不肯请媒人落实婚约,原是他将心思都放在了楚清晚身上。 楚清月胸中燃起一把火,嫉妒与憎恨助长火势,烧得猎猎作响。 “月儿。” 熟悉的声音从身畔传来,张氏颇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我看你在此处站了许久,瞧什么呢?” 楚清月冷声:“你来做什么?” 张氏道:“铺子管事让我去另一个铺子取东西,路过这里。” 她和刘昌决定在京都长住,刘昌让楚清月为他们寻安定之处,她便为他们置了宅子,将他们都安排到了楚家的铺子里做活。 作为交换,他们不可声称是她的父母,更不能露面去楚府。 张氏见她脸色难看,关切地问:“月儿,出什么事了吗?” “无事,你……”话说到一半,楚清月突兀地停住,不知想了些什么,嘴角一勾,“是有点事。” 第182章 愈渐薄弱的自制力 楚清晚不费力地挣了五千两黄金,心情极好,去为墨景郁施针时还哼着小调。 墨景郁见她一张笑脸,心中也跟着舒坦,温声问:“何事如此高兴?” 楚清晚说:“我挣钱啦。” 尾音上扬,可见是真的愉悦。 墨景郁望向她带笑的眼眸,惊觉她睫毛纤长,小巧挺翘的鼻梁下,念念有词的樱唇无端诱人。 他眼底微微一暗,急忙别开脸,没话找话地问她:“怎么挣的?” 楚清晚于是将叶辰轩求药一事说与他听。 墨景郁听完眉心一拧,语气似是不满:“你与他私下见面甚是频繁?” 楚清晚摆摆脑袋:“他去探望我二哥,恰好碰见而已。” 墨景郁留意到她的称呼:“二哥?” 先前不是叫楚二公子么? 楚清晚“嗯”了声,不欲多说。 她没反驳,表示内心已认同楚骐,墨景郁了然地不追问,却对叶辰轩耿耿于怀:“一瓶药五千两,下手这么重,你恨他?” 恨就证明爱过,且时至今日还念念不忘。 想到这里,墨景郁的眼神又沉了几分,却听楚清晚道:“不恨啊,膈应罢了。” 她与叶辰轩的纠葛并不深,只是看不惯他表里不一的做派。 墨景郁莫名松了口气,又说:“他那种人,不必放在心上,膈应也无需惦念。” 楚清晚没惦念,只是叶辰轩总往她跟前凑,还老是自以为风流倜傥地说些令人作呕的话。 听墨景郁这样说,她好奇地道:“王爷,你对他敌意颇重,你们有什么过节吗?” 墨景郁一怔。 他对叶辰轩敌意重?有吗? 墨景郁没察觉:“没有。” 若是林予在场,一定能列举出桩桩件件的事力证确有其事,但他不在,楚清晚不知内情,自是信了。 腿上传来刺痛,墨景郁蹙了一下眉头,与她谈天说地转移注意力:“那三个小家伙近日怎么不来王府了?” 楚清晚道:“被他们二舅讲的江湖趣闻迷住了,乐不思蜀,家都不想回呢。” 昨晚就是在百味轩睡的。 墨景郁挑眉:“他们与楚二公子相处得很好?” 楚清晚道:“还成,比跟你差一点。” 这话听得墨景郁心中熨帖,却又不禁想:小孩子忘性大,三小只日日往楚骐那边跑,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将他忘了。 毕竟楚骐是他们的二舅,比他还多了一层血脉亲缘呢。 墨景郁稍加思索,道:“荷花池里的莲蓬熟了,上回甜甜说想自己摘了吃,这几日天气闷热,正好解暑气。” 甜甜确实不止一次地念叨过王府荷花池里的莲蓬,今早还问楚清晚能不能摘,她没去看过,无法回答,墨景郁一说倒好了。 几个月了,他们早已熟悉,楚清晚也不与他客气:“只要王爷不怕他们将一池的莲蓬都糟蹋了,我明日便带他们来。” 墨景郁唇角微扬:“无妨。” 闲聊时间过得快,楚清晚取了银针,又为他按摩。 每每这种时候,墨景郁的话都会变少,闭着眼抵抗愈渐薄弱的自制力。 楚清晚专注于他的腿,半分端倪都没发现,结束后打道回府,却见一道人影在门前徘徊。 她走近一看,赫然是刘川。 第183章 银钱不必担心,我多的是 “川儿,”楚清晚走上前去,“怎么不进去?” 刘川回过头来,脸上的病气消失殆尽,少年人的五官还未完全长开,却已能窥见英俊轮廓。 听见问话,刘川挠了挠后脑勺,说:“这院子太气派了,我怕是我找错了地方。” 楚清晚失笑,拉着他一道进去:“没找错,就是这里。” 一路往里,刘川才知在外所见不过管中窥豹,他望着院中的奇花异草,厅中的贵重摆件,还有来来往往的下人,意识到他阿姐如今过得甚好。 刘川打从心底高兴:“阿姐这里真好。” 楚清晚笑笑,让嫣然给他上茶水点心:“暂时没有你爱吃的栗酥,将就着些。” 刘川很是局促:“这些就很好了,如此精致,我见都没见过呢,多谢阿姐。” 楚清晚挽唇:“几年不见,怎地还与我生疏了?多吃点,喜欢我让人再给你拿。” 刘川拿起点心咬了一口,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个劲地夸好吃。 楚清晚等他吃了几块才问:“怎么这么晚过来?” 刘川接过嫣然递来的帕子擦嘴,小声道谢,答道:“我白日里做工,现下才得空。” 楚清晚眉头一皱:“你还是个孩子,应去读书,做什么工?” 刘川面上闪过窘迫:“家里、家里没钱。” “那也不能不读书!”楚清晚不赞同地说。 “我记得从前在村里的私塾,先生夸你是块读书的料,将来定能高中,来了京都,更是求学的好时机,哪能放弃了?” 刘川抿了抿唇,手指抠手指。 楚清晚问他:“你可喜欢读书?” 刘川不假思索:“喜欢!” 楚清晚道:“那便是了,明日我让人去找学堂,你别去做工了,去读书,银钱不必担心,我多的是。” 刘川一喜,继而又着急忙慌地道:“阿姐,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你,不是……” 不是另有所图。 “我知道。”楚清晚打断了他,“无需多想,安心读书,若觉得感激,就争取来日考个功名给我看看。” 他于她有救命之恩,她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刘川感动不已,眼眶发红:“阿姐放心,我定不负阿姐所望!” 楚清晚打趣他:“这么大个人了,比我都高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刘川面颊微红:“我没哭!” “好好,你没哭,是风太大了。”楚清晚语带调侃,又问,“你……你们如今可有安身之处?” 刘川擦了下眼角:“有的,楚小姐给我们买了宅子。” 他从未叫过楚清月姐姐,她回乡下住的那两天他便看出来了,她瞧不起他们。 楚清晚心中有了数。 楚清月极为看重楚府千金的身份,自视甚高,对于他们这几个山野来的亲人,定是避之不及。 置办宅子,她怕是已觉仁至义尽,生活还得靠他们,没有一点多余的银钱施舍。 楚清晚并不想管刘昌和张氏的死活,但刘川她得看顾。 想到这里,她让嫣然去取了一荷包的银子:“这些你拿着,平日吃穿用度该花便花,不够了来跟我说。” 刘川哪能收,诚惶诚恐地推辞:“不了不了,阿姐,我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的。” 楚清晚很高兴他有自立自强的觉悟,但这是她的心意:“你还认不认我这个阿姐?” 刘川讷讷:“认的。” 楚清晚不由分说:“那便收下!” 刘川嘴笨,说不过她,又不肯收,僵持之际,后堂一阵脚步伴着笑声由远及近。 他下意识看去,和三只奶团子大眼瞪小眼。 第184章 别人求我都没这待遇呢 刘川知晓五年前的事,却不知楚清晚远走后将孩子生了下来,此时看着这三个小家伙,他惊讶之余掩不住地喜爱。 这也太好看了! 阿姐生得那般模样,她的孩子更是一个比一个会长,三张脸相差无几,白嫩粉俏,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望过来,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刘川忍住想上去抱一抱的冲动,问:“阿姐,这都是你的孩子吗?” 楚清晚颔首,趁他愣神把荷包塞他手里,对三小只道:“这是你们小舅舅,叫人。” 三小只异口同声:“小舅舅好。” 刘川应了一声,越看他们越喜欢,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只是笑。 好在圆圆自来熟,主动蹭到他跟前,奶声奶气地问他是不是姓楚、从哪里来、多大了、喜欢吃什么等等。 甜甜也凑近,软糯地和他说院子里有好玩的,带他去玩。 刘川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三小只带出门,玩到月上中天才回家。 翌日,楚清晚去为墨景郁按摩时,三小只还没醒,她也没叫,自己先过去,嘱咐嫣然等他们醒了带去王府。 墨景郁朝她身后张望:“那三个小家伙呢。” 楚清晚让他在床上坐好,两腿伸直:“这么想他们啊?” 墨景郁没说话,默认了。 他很想念他们在府中的日子,包括她。 楚清晚动手开始按摩:“别着急,一会儿就到了。” 墨景郁点点头。 片刻后,小腿按完,楚清晚的手移到大腿。 墨景郁不动声色地吐气,问她:“什么时候才能不按摩?” 楚清晚答:“在你完全康复前。” 她现下主要是按穴位,刺激神经,以加快双腿的恢复。 等他能站起来,得辅以器械练习走路,那时,久不落地的双腿会不堪重负,肿胀等情况必少不了,需按摩以舒筋活血,减轻负担。 墨景郁暗自叫苦。 如今感觉不强烈,他尚能装作无事,等双腿逐渐恢复,他可怎么遮掩? 楚清晚抬眼瞥见他的表情,道:“你看着很不情愿的样子,王爷,知点好歹吧,别人求我都没这待遇呢。” 墨景郁道:“楚神医的意思是,我是最特别的?” 楚清晚扬眉:“那可不。” 墨景郁嘴角翘起:“是么,看来在楚神医心里,我颇为重要啊。” 楚清晚没多想这话的深意:“也就是你了,否则如此费神还危险的病人,我才不会接手。” 她本意是说他身份尊贵,不敢轻易招惹,不得不接下这烫手山芋。 但在墨景郁听来,这就像变相表明心意,含蓄地告诉他,他在她心中享有和旁人不同的位子。 想到这一层,墨景郁唇角的弧度深了几分。 楚清晚碰巧完事起身,瞧见这抹笑,猛地一愣。 墨景郁很少笑,即便笑了,也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眼睛里没有半点温度,全然不似这般,眼眸微微弯起,眼底尽是温软。 他剑眉星目,面无表情时冷厉骇人,可这样展颜,那双浅色的眸宛若被万千星辰点亮,叫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楚清晚看呆了。 “看够了吗?” 墨景郁的声音响起,语气里没有责备,反而夹杂着一丝说不清的窃喜。 楚清晚回神,尴尬地摸摸鼻尖:“啊,我去看看团团他们来了没。” 第185章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楚清晚还没出海棠院的门,便听见了一阵杂乱的声音。 除却三小只,还有嫣然,叽叽喳喳的灵婷,再一细听,老太爷和卫战以及凌寒竟也在其中。 楚清晚等着这一帮人走近,神色微妙地说:“你们这是打算把王府的莲蓬一次性薅绝种么?” 圆圆解释:“哎呀,好不容易大家都得空嘛,采莲就是要人多才热闹呀。” 圆圆和甜甜点头附和。 楚清晚嘴角一抽,看向灵婷:“百味轩那边还好?” 灵婷道:“且好着呢,我是回来取药的,但不着急,天气热,采点莲蓬拿过去解暑最好了。” 凌寒主动报备:“才算清了铺子里这个月的账目,收益很好。” 卫战没什么说的,只道:“府上安稳。” 嫣然一笑:“来摘莲蓬呢,你们一个个的,搞得跟在自家书房一样严肃做什么。” 楚清晚捏捏眉心。 墨景郁从屋里出来,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一众人要跪拜,他提前开口免了礼,淡淡地和老太爷打招呼。 视线错到三小只身上,他眉目一软,不等说话,他们便跑去了他身边。 甜甜冲她笑:“叔叔,好久不见,我好想你呀。” 圆圆不甘示弱:“我也是我也是!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墨景郁长眉一挑:“果真?可我怎么听说,你们只想听故事呢?” 圆圆从善如流:“我们听故事的时候想的都是叔叔!” 一句话惹得众人哭笑不得,楚清晚捂脸,心想:从小就把渣男语录玩明白了,长大了不知要怎么祸害别人家的姑娘呢! 团团发问:“不是要摘莲蓬吗?” 墨景郁说是,一群人转到花园,种着荷花的湖里已经准备好了船只。 墨景郁一开始没想到有这么多人,船只不够,又吩咐林予加了两只,比先前的小一些。 灵婷咋舌:“难怪小家伙们爱在这里玩呢,这么大,换我我也乐不思蜀!” 嫣然打趣她:“瞧你那点出息。” 灵婷跃跃欲试:“嫣然姐姐,我们一起坐那个小船好不好?” 嫣然看了看,说:“咱俩都不识水性,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灵婷瞪她:“哎呀,不能盼我们点好吗?!” 嫣然摊手。 为防她说的情况发生,最终的分配是她与凌寒一起,灵婷与卫战一起,林予带着王府的一名侍卫和三小只一起。 墨景郁转头看楚清晚:“不去玩玩吗?” 楚清晚摇头。 她扶着老太爷在凉亭里坐下,撑着下巴看湖里的人撒欢。 圆圆和甜甜闹腾,莲蓬没摘几个就伸手够水玩,半截身子探出船外,林予和侍卫紧紧拽着,免得掉水里。 灵婷也是个坐不住的,偏偏卫战话少,她无趣,扯着嗓子同嫣然搭话,又去逗三小只,湖面上多是她的声音在回荡。 墨景郁有感而发:“楚神医这徒弟倒是活泼。” 楚清晚深有同感,刚要说话,灵婷站船上冲她喊:“师父,你也来啊!天气这么好,干坐着多浪费呐。” 三小只手呈喇叭状放在嘴边,也冲她喊。 “对呀娘亲,快来,我给你摘个最大的!” “娘亲,湖里还有鱼呢,我们捞点出来烤着吃!” “挺好玩的,娘亲来吧。” 老太爷笑呵呵地说:“晚儿去吧,我同王爷说说话。” “好。” 楚清晚转身出了凉亭。 第186章 会有些大,你且忍忍 三只船划过来接楚清晚,她都没上,而是脱了鞋袜,卷起裤管,踩在水浅的地方。 甜甜问她:“娘亲,水凉吗?” 楚清晚伸手摘下一颗莲蓬,就地掰开剥莲子:“不凉,但你不许下来。” 甜甜耷拉了小脸:“啊?为什么呀?” 楚清晚一本正经:“因为腿短。” 甜甜瞪眼,气呼呼地转头给墨景郁告状:“叔叔,娘亲说我腿短!” 墨景郁轻笑:“小孩子不能下水。” 甜甜鼓着腮帮子哼哼:“你和娘亲是一伙的,你们坏!” 说完转头抱住林予的胳膊撒娇:“林叔叔,你最好啦,你会带甜甜去玩水的,对吧?” 林予顶着楚清晚和墨景郁的反对,哪敢自作主张,转手把她按在船上坐好:“那边有蝴蝶,我带你去看。” 湖里设了假山,上面吊着两排花盆,如今花开得正好,几只蝴蝶绕着花飞舞,别有一番意趣。 楚清晚抬手搭在眉骨上看了片刻,蹚着水继续摘莲蓬,不多时便抱了个满怀。 墨景郁淡声吩咐:“去给她拿个篮子。” 下人将篮子送到楚清晚手中,她笑着道谢,那笑容融在炽热的日光里,有点儿晃眼。 墨景郁眸光微闪,心跳倏地快了一些。 楚清晚不贪心,摘了一篮子就准备上岸,却见最边上的荷叶下藏着一朵尚未凋谢的荷花。 她一喜,弯腰去摘,熟料脚下一个不稳,伴随着“啊”的一声,整个人栽进了湖里。 墨景郁神色大变:“救人!” 侍卫接连跳下去三个,楚清晚没呛水就被捞出来,手里捏着那朵荷花。 墨景郁忙让人推着他去到她身边,拧着眉头担忧地问:“没事吧?” 楚清晚浑身湿透,幽幽地望向湖面:“我的莲蓬。” 墨景郁啼笑皆非。 什么时候了,还惦记那莲蓬呢! 他命令方才下水的那几个侍卫:“去捞,一个也不允许落下。” 侍卫们“噗通”又跳了下去。 墨景郁的目光重新回到楚清晚身上,不由一怔。 夏日衣衫薄,她掉水里,那衣衫全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虽不至于一览无余,但那玲珑身段委实惹眼。 墨景郁耳根蓦地发红,不自在地轻咳。 楚清晚这才反应过来,低头一看,立即抱紧自己,凶狠地呵斥:“不准看!” 墨景郁偏着脸,没什么底气地反驳:“没看。” 言毕想唤人带她去换身衣裳,又想起自己府上没有女子,更没有女子衣裳,若让她回府换,街上人来人往的,少不得被看。 可她这样湿着总不是办法,会着凉的。 墨景郁稍加思索,道:“楚神医,随我来。” 楚清晚警惕:“做什么?” 墨景郁道:“带你去将湿衣裳换下来,委屈先穿我的。” 从花园到海棠院不远,墨景郁自己操纵轮椅,楚清晚穿上鞋,抱臂跟着他。 入了寝居,墨景郁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白衣给她,不经意瞧见她的湿发散在肩头,喉间又是一紧。 他掩唇低目:“会有些大,你且忍忍,将就穿。” 楚清晚接过,风一般往内室刮,下一瞬又折回来:“这个送给你了。” 话音飘散,她的身影转眼不见,一点朵带水的荷花落在墨景郁腿上。 第187章 弄散了你给我挽 楚清晚被捞上来时,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那花被她放在身侧,沾了些尘。 在水里泡了一遭的花瓣携着湿意,浸染了墨景郁深色的袍。 他眼眸低垂,修长的手指捡起那花,忽觉指尖发烫。 内室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入耳,墨景郁暗恼,恼一身功夫听力过人,恼夏季燥热心绪难平。 “王爷,我好了。” 楚清晚的声音传来,人也跟着走了出来。 墨景郁抬眼,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身材高挑,起伏有致,在女子中是毋庸置疑的佼佼者,可他的衣裳套到她身上,仍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衣裳。 衣裳很宽,她用腰带扎了,下摆很长,她打了结,袖子长过手太多,她拢在袖口用她衣裳上拆下来的带子绑住。 整体不影响行动,可怎么瞧着都有些滑稽。 楚清晚十分怀疑:“王爷你有这么高吗?这怕不是哪个番邦人落在你这儿的衣裳吧?” 墨景郁敛下笑意,违心地说:“挺好看。” 楚清晚压根不信,但没有更好的选择,撇撇嘴随它去。 墨景郁看她头发还湿着,命人取来巾帕:“擦擦头发。” 楚清晚不在意地道:“外头天热,出去吹吹就干了。” 墨景郁拦着不让她走:“当心头疼了,擦擦。” 楚清晚嘀咕他事多,接过巾帕草草擦了两下,敷衍至极。 墨景郁皱眉,拿起另一块,对她说:“过来。” 楚清晚走过去,自然而然地蹲下,在他动手前提醒道:“发髻是嫣然帮我梳的,弄散了你给我挽。” 墨景郁微顿:“我不会。” 楚清晚找到了理由:“那我不擦……” 一个“了”字还未出口,肩膀就被按住,下一瞬,巾帕盖在她脑袋上擦了起来。 发髻禁不住折腾,在墨景郁手下全散了,发丝后掩着她微微泛红的脸。 头发擦得半干,楚清晚蹲不住了,起身道:“差不多了。” 墨景郁瞧了片刻,料想应是无事,便不再勉强,而后望着她的一头乱发说:“你……自行梳发髻?” 楚清晚傻眼:“我也不会。” 二人相顾无言,楚清晚问他:“王爷,有多余的发带吗?” 墨景郁拿了根和衣裳同色的给她。 楚清晚弯腰将长发全甩到前面,用发带随意一绑,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道:“行了,我们走吧。” 墨景郁让她先行。 楚清晚的第一反应是:“你累了?想歇息?” 墨景郁没解释,等她走后,他才道:“来人,找个花瓶来。” 下人送来花瓶,墨景郁亲自将荷花插到花瓶里,又说:“放到内室,仔细养护。”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花园。 三小只和其余人已采完莲蓬回到凉亭,围在楚清晚身边嘘寒问暖。 甜甜问:“娘亲,你穿的是墨叔叔的衣裳吗?” 楚清晚颔首:“是啊。” 圆圆笑得揶揄:“哎呀,林叔叔跟我说过,墨叔叔极其爱干净,他的物品旁人轻易碰不得,娘亲你怎么就能穿他的衣裳了呢?” 楚清晚一脸理所当然:“我的湿了,穿一下他的怎么了?我也很爱干净的。” 圆圆啧啧,和兄妹对视,齐齐偷笑。 第188章 若是她,可破例 午饭摆在院子里,用完后,三小只和嫣然等人一起剥莲蓬,将莲子全扒了出来。 甜甜献宝似的给墨景郁捧了一把:“叔叔,给你吃。” 墨景郁吃了几颗,被她缠着一道剥。 参与其中的王府侍卫心下一紧,偷摸看对方,彼此脸上都是惊诧却又意料之中的神情。 ——王爷对这三小只,还真是有求必应啊。 楚清晚懒得动,和老太爷坐在檐下昏昏欲睡。 老太爷望着热火朝天剥莲蓬的一堆人,脸上的褶皱被笑挤得更深:“王爷对那几个孩子当真有耐心。” 楚清晚懒洋洋地抬眼:“嗯,孩子们很喜欢他,他们相处得很好。” 老太爷转过脸来:“他对你也不错。” 楚清晚不解:“何以见得?” 老太爷说:“你栽水里的时候,我瞧着他是真着急,若非站不起来,只怕最先跳下去救你的是他。” 楚清晚心脏猛地一跳。 老太爷若有所思:“祁王,倒也不失为好夫婿人选,虽身处旋涡,但他文韬武略,乱流之中全身而退亦非天方夜谭,若是……” “爷爷!”楚清晚打断他,脸颊染上绯色,“你说什么呢!” 老太爷止住话,笑而不语。 楚清晚心头被打乱,想起墨景郁方才为她擦头发,不知怎地觉着羞赧。 她低声念叨了句什么,而后高声道:“我是为他治腿的神医,他着急不是人之常情吗?我要是被淹死了,他可就要残一辈子了!” 老太爷哈哈大笑,末了摇摇头:“你们啊。” 楚清晚搓搓脸,不和他说这个话题。 日头逐渐毒辣,莲子也剥得差不多了,三小只跑回屋檐下,一个个脑门上全是汗。 楚清晚拿帕子挨个给他们擦了,问他们:“可困了?” 三只奶团子整齐划一地摇头,说渴。 墨景郁道:“有西瓜,吃两块就不渴了。” 瓜是他昨夜就命人放到井里冰着的,这会儿取出来切开,一口下去,凉爽直顶天灵盖。 灵婷由衷地道:“王爷,你府里还缺下人吗?我不要月俸,整个夏日都有这种瓜吃即可。” 楚清晚恨铁不成钢:“我缺你那两口瓜吃了?” 灵婷不答,啃完手里的那块,快速又拿了一块。 楚清晚无语地揉眉心。 墨景郁板着脸道:“王府不需女子。” 灵婷脱口而出:“我师父呢?也不需要她吗?” 楚清晚一个眼刀子甩过去——说什么鬼话呢? 灵婷缩缩脖子,往嫣然身后躲。 墨景郁半晌无声,似在认真思索,随即道:“若是她,可破例。” 六个字落在耳朵里,如惊雷炸响。 楚清晚想问他何意,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终是没回头,欲盖弥彰地拔高声音:“吃瓜,吃瓜。” 墨景郁低笑一声,颇为可怜地问:“我能吃吗?” 他每日喝药,楚清晚叮嘱过忌食生冷辛辣。 他本也没有多强的口腹之欲,可见她和三小只吃得那么香,他也馋了。 楚清晚从盘子里拿了最小的一块给他:“只能吃这一块。” 墨景郁听话得很:“好。” 瓜很甜,他吃得慢,凉意蔓在唇齿间,缓缓热了。 第189章 你刚从茅房出来吗?嘴这么臭 午后,三小只终于有了困顿之感,楚清晚带他们回府小睡,醒来后又去王府陪墨景郁。 墨景郁命人将那些莲子稍加处理,去了微微发苦的莲心,只余清甜的莲肉。 三小只挺喜欢,一人捧着个盘子吃,天黑后又在王府用了饭,守在墨景郁床前看楚清晚为他扎针按摩,结束后才一道回了陶然居。 日子平静地过了几天,这日傍晚,卫战禀报道:“小姐,学堂已打点好,明日便可入学。” 她吩咐了必须找好的,没得埋没了刘川的才能,是以多耽搁了些时日。 楚清晚问:“哪个学堂?” 卫战说:“‘青莲书院’。” 这个书院已有百年历史,在京都享有盛名,里面教书的先生无不才高八斗,书院每年必出一名状元,连如今年逾古稀的帝师,亦是出身于此。 楚清晚很满意:“把消息告诉刘川,让他收拾收拾便去吧。” 卫战领命,正要走,却又被楚清晚叫住:“算了,我同你一道去。” 刘川那晚来陶然居时,卫战不在,他没见过,让卫战告诉他能去青莲书院读书,他只怕会把人当成骗子。 楚清晚揣了些银钱在身上,乘马车抵达他们所在的永宜街。 这里离楚府近,是京都出了名的贫民街,楚清月将他们放在这里,花钱少,又能时时盯着,还算聪明。 卫战勒马停车,看了眼那小院:“小姐,门锁着,人不在家。” 楚清晚依稀记得刘川说过他所在楚家铺子,便让卫战转了方向。 一刻钟后,主仆二人到达地方,正欲进铺子找刘川,一颗白菜忽地从侧边飞来,在砸到楚清晚身上前被卫战挡住了。 “何人放肆?!” 卫战沉声,目光如利刃,扫向旁边白菜来源处。 楚清晚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张氏拎着个篮子,满面怒容,丢了白菜不算,手中还捏着个鸡蛋准备打过来。 她被卫战的眼神吓退了一步,不自觉用力,那鸡蛋碎在她手中,黄白流一手,和她的脸色一样难看。 “楚清晚,我正愁找不到你呢,你这没良心的贱种!”张氏怒瞪着她,破口大骂。 卫战眉目一压,拇指抵住刀柄,眸底杀意乍起。 楚清晚示意他退后,困惑地看着张氏:“你刚从茅房里出来么?嘴这么臭。” 张氏大怒:“你这个贱人!月儿究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么对她?她那样善良坚强的人,竟被你逼到这等地步!” 楚清晚脑中一排问号:“你发疯也有个由头,我把楚清月怎么了?” 张氏像只炸毛的鸡:“你还敢问!你自己恬不知耻被叶家退了婚,便也见不得月儿幸福么?” “她和叶家公子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嫁衣都要绣好了,你却在这个时候破坏他们的婚约,你这是要她的命啊!” 楚清晚越听越迷糊。 她破坏楚清月和叶辰轩的婚约? 天地良心,她巴不得他们这对渣男毒女赶紧凑成一对,生生世世在一起。 张氏说着冲上来,捏碎鸡蛋的手直往楚清晚脸上招呼:“长了这么张狐媚子脸,净会勾引男人,我打死你!” 第190章 你的命换我的,我太亏了 巴掌呼啸而至,楚清晚侧身一让,却见身后的铺子里冲出来一道人影,一把抱住张氏将其往后拖:“娘,这不关阿姐的事!” 他心里着急,用尽了吃奶的力,张氏却一心想打楚清晚,拉扯之下,两人纷纷摔倒在地。 张氏暴怒,快速爬起来,脏污的手揪着儿子的衣领。 “你叫谁阿姐?谁是你阿姐?她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毒妇!你的阿姐在楚府躺着,未死未卜呢!” 生死未卜? 楚清晚眉梢一动,正要问,刘川就说:“楚小姐寻短见是她自个儿的事,又不是阿姐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割腕的!” 张氏赤红着眼:“若非楚清晚纠缠叶家公子,他要将婚约作废,月儿怎会如此?!” 刘川梗着脖子反驳:“阿姐才没有!” 张氏冷笑:“她没有?那难道死皮赖脸向叶公子要头面的人是月儿吗?” “楚清晚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药?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向着她,你还是不是我儿子?!” 听到这里,楚清晚总算明白了——叶辰轩要退婚,楚清月不愿,想不开自杀了。 可这与她何干? 叶辰轩前天是命人往陶然居送了套价值不菲的头面不假,但她直接让嫣然把送礼的人打发了,都没亲自见,这也能怪到她头上吗? 楚清晚觉得很冤。 张氏教训完了儿子,又将矛头转向楚清晚:“月儿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是赔上这条命,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楚清晚无所谓地摊手:“别吧,你的命换我的,我太亏了。话说回来,楚清月危在旦夕,你这个亲生母亲怎地不去瞧呢?” 张氏梗住。 她并非不想,而是楚清月万般叮嘱,不管发生什么,他们绝不能去楚府。 虽说楚清月不是楚府真千金是人尽皆知的事,但从未有外人见过她的生身父母。 他们若去了,那上不得台面的模样,传了出去,损毁的是楚清月的名声。 刘昌和张氏疼女儿,自不愿做这种事。 楚清晚啧啧称奇,不敢苟同。 张氏撒完泼,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菜,拎着篮子骂骂咧咧地回家准备晚饭。 刘川走到楚清晚跟前,不停鞠躬道歉:“阿姐,是娘过分了,我代她给你赔不是。” 楚清晚一笑:“你不怪我破坏你亲姐姐的好事啊?” “阿姐不是那种人。”刘川想也不想地说,“再者,阿姐才是我阿姐,楚小姐不是。” 楚清晚笑开,看他衣裳上沾着污秽,带他去最近的成衣铺子买了新的。 刘川摸着上好的锦缎,惶惶不安:“阿姐,这太贵重了,我还是脱下来吧。” “穿着!”楚清晚上下打量他,“人靠衣装,我们川儿换上这衣裳,也是翩翩少年郎呢。” 刘川脸一红,手足无措。 楚清晚又瞧了其余的款式,给他买了四五身,全是好料子。 刘川阻止不了,急得抓耳挠腮。 楚清晚道:“好啦,你唤我一声阿姐,这些便不值一提,安心收着,况且,我也不是白给你买的。” 刘川忙道:“阿姐有何吩咐?刀山火海,我定万死不辞。” 楚清晚道:“没那么夸张,只是找到让你读书的地方了。那书院一进去就得半年才能回一次家,你得自个儿说服你爹娘。” 刘川开心坏了,千恩万谢的。 他根本不担心父母不同意,毕竟他们先前就拜托楚清月去办这事儿,但楚清月担心书院人多嘴杂,暴露他们,便搪塞过去了。 眼下有如此好的机会,他们自不会推辞。 楚清晚将买衣裳剩下的银子给了他,要他带着去书院花,而后去了楚府。 第191章 拖去院里,乱棍打残 楚府,楚清月居住的梨香院。 楚清晚进去时,大夫已包扎好伤口,正为她诊脉,楚怀安等人站在一旁,面上皆是担忧,柳氏不断用帕子按眼角,心疼地垂泪。 叶辰轩站在几人身后,神色不明。 楚清晚跨过门槛:“哟,挺热闹啊。” 几人闻声回过头来,柳氏脸一拉,两步走到她跟前,扬手就要打。 楚清晚轻易拦下她,攥着她的手腕甩到一边,冷声道:“楚夫人,你这欢迎礼太别致,我受不起。” 柳氏怒火中烧:“欢迎?你也配!好啊,我不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来人,给我把这孽女拖去院里,乱棍打残!” 家丁蜂拥而入,卫战跨前一步,雪亮刀锋横在身前,凛冽气场散开,不发一语便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楚清晚气定神闲:“楚夫人,有话好说,这是做什么呢?” 柳氏咬牙瞪她:“好说?我的月儿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我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楚清晚偏头看了一眼:“这不还活着么,楚夫人急着哭什么丧?且这楚小姐为情所伤,与我有何干系?” “我一听说楚小姐寻短见,忙不迭地就来探望了,这份好心,楚夫人怎么不领情呢?” 柳氏气急:“你这贱人!满嘴胡言乱语,你是来看月儿笑话的吧?” “我造孽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偏缠着月儿的未婚夫不放,这下如你所愿,你高兴了?” “楚清晚,我今儿把话撂在这里,月儿若是有个不测,我要你陪葬!” 若非亲耳听到,楚清晚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亲生母亲对女儿说出的话,好在她并非原主,失望难过也仅是一瞬。 楚清晚面上表情匮乏:“楚夫人说了这么多,倒把我说迷糊了,敢问,我何时纠缠过叶公子?” 柳氏反问:“敢做不敢认?若非你从中作梗,辰轩怎会对月儿说出婚约作废的话?他甚至扬言要迎你进叶家的门,你敢说不是你搞的鬼?” 楚清晚冷笑:“这话我只说一遍,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和叶辰轩没有半点关系,你们想把楚清月割腕的事赖到我头上,不可能!” 她来此的目的便是这个。 虽说她早在五年前就没什么名声了,但此事若放任不管,传了出去,她就是勾引别人未婚夫导致人家想不开的浪荡毒妇。 她是不在乎,可一旦传开,三小只就更要被人指指点点,霓裳坊、兰陵斋等也会受到影响,这脏水,她坚决不接! 柳氏中气十足:“你巧言令色惯了,说没关系便没关系吗?” “老太爷都能被你哄骗了去,辰轩年纪轻轻,你蛊惑起来更不费力了。” 楚清晚知她无理,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叶辰轩:“我说了不算,那好,正巧叶公子也在这里,不妨问问他。” “叶公子,你自己说,自打解除婚约,我可曾表现出任何对你余情未了的意思?” “你屡次邀约,我有哪一次没拒绝?你堵我胡说八道,我哪一次没明确告诉你,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相干?” 第192章 脑袋长脖子上是凑身高的么 叶辰轩被问得哑口无言,暗自恼恨楚清月没事找事。 他不就是与她吵嘴说了几句气话么,至于大动干戈地闹自杀? 事情其实发生在前天。 叶府小厮拿着被楚清晚退回的头面回府时,楚清月正与叶辰轩在院中喝茶闲谈。 瞧见那头面,楚清月佯装惊喜地问是不是专门送给她的,叶辰轩本想顺水推舟,熟料小厮说漏了嘴。 楚清月这几日本就心中烦闷,听罢就阴阳怪气起来。 而叶辰轩好心好意送礼去,却连人正主的面都没见着,恼怒不已,遂不似往日甜言蜜语。 一来二去,两人皆动了气,楚清月拿婚约说事,叶辰轩就没好气地说:“这婚约不要也罢!” 楚清月愣在当场,那个档口也顾不上苦心经营的大家闺秀形象了,质问他:“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楚清晚?” 叶辰轩自是惦记的,被说中心事更为愤怒,就说她泼妇似的,不如楚清晚,他将来娶楚清晚都不会娶她。 楚清月最后哭着离开叶府,这两日越想越不是滋味,伤心愤懑之下便割腕了。 叶辰轩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原是想趁机哄两句,把这事儿揭过去,而后继续两头抓。 可不巧,楚清晚来了。 她气势逼人,眸色冷冽,这一连串问题问出来,叶辰轩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承认,那便是他纠缠楚清晚,楚怀安等人定会对他大失所望,往后再想利用楚清月谋夺楚家家产就难了。 若不承认,那就是默认了楚清晚纠缠他的言论,以她的性子,必不会再给他好脸色,楚家老太爷那边就悬了。 叶辰轩飞快地权衡利弊,最终一咬牙,选择了尚且大权在握的老太爷。 毕竟老太爷和楚清晚较为刚烈,一步错就难以转圜,而楚怀安夫妇和楚清月并不那么聪明,可日后再想法子。 叶辰轩凄切抬眸,扯了下唇角,说:“晚儿,当初是我有眼无珠,我对不起你,我后悔了。” 此话一出,众人俱皆色变。 床上的楚清月脸色更白,脑袋一偏哭出声。 柳氏难以置信,说不出句囫囵话:“辰轩,你……” 楚怀安和楚骁眉头紧皱,不悦地看着他。 叶辰轩只望向楚清晚,柔情款款地说:“晚儿,过去种种,我们都不要计较了,我知道,你也还心悦我的,对吗?” 直至此刻,他仍觉得楚清晚心里不可能没有他,他挑明了这事,拉着她共沉沦。 楚清晚简直要气笑了:“你脑袋长在脖子上是凑身高的么?还是出门前没撒泡尿照照自己?” “楚清月拿你当宝,你就觉得自己人见人爱了?抱歉,我真的没有在腌臜堆里找男人的助人情怀。” 当众被这么骂,叶辰轩脸上青白交加,一口恶气堵在胸口,上不得,下不去。 楚清晚不屑地轻哼,复又看向柳氏等人:“话我说清楚了,若我再听到流言蜚语,就算在你们头上,届时别怪我不客气。” 言罢,她转身离开,却在要出楚府大门时被一名莽莽撞撞的丫鬟撞上。 楚清晚定睛看去,赫然是早前被楚清月母女买通陷害宋婆婆的拢香。 拢香给她使了个眼神,旋即往边上的树丛后面走。 楚清晚叫卫战和嫣然在原地等候,抬脚跟了上去。 第193章 到了启蒙的年龄了 树丛后,楚清晚开门见山地问:“何事?” 拢香压低声音:“大小姐,你命奴婢查的事,有了一点眉目。” “前几日,有个婆子来找二小姐的丫鬟绿荷,绿荷说是远房亲戚,可她的亲人奴婢都知道的,那人不是……” 拢香因此上了心,留意绿荷发现她与那婆子是拿钱办事的关系,拢香心下狐疑,求了负责采买的管事允她一道出府,途中去找了那婆子。 她谎称是绿荷让她去的,问了那婆子一些事,得知那婆子与绿荷五年前便相识。 楚清晚当年未婚先孕,楚怀安的第一反应是为了楚府的名声瞒下来。 可那婆子提前得了绿荷的授意,在城中四处毁坏楚清晚的名誉,楚怀安不得不将她逐出府,断绝关系。 楚清晚听罢冷嗤。 绿荷听命于楚清月,这些事必是楚清月吩咐的,可当初她都不知自己身怀有孕,楚清月是如何未卜先知的? 她猜得果然不假,她怀孕的事,和楚清月脱不了干系。 既如此,那原主的死亡会不会也与她有关? 楚清晚抵抵后槽牙:“那婆子来找绿荷做什么?” 拢香道:“家中困难,借着五年前的事来问绿荷要银子。” 楚清晚哼出个应答的单音,又问:“可还有别的?” 拢香摇头:“奴婢身份卑微,暂时只打听到这些。” 楚清晚了然颔首:“嗯,不错。” 说着想给点银子作为报酬,一摸腰间空空如也才想起来银子都给了刘川,她稍一犹豫,将手上戴的玉戒摘了给她。 拢香自不肯收:“大小姐对奴婢恩重如山,为大小姐办事是奴婢的福分,怎敢再要赏赐。” 陷害宋婆婆那事,楚清晚恩威并施,将她收为己用。 见她这般忠诚,楚清晚颇为满意,直接将那玉戒塞到她手里,叮嘱道:“凡事不必操之过急,小心行事。” 言毕,楚清晚转身离开。 上了马车,她靠着车壁想事情,却听嫣然道:“楚夫人就是个猪油蒙心的瞎子,她的话,小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楚清晚微怔。 这丫头,不会以为她在意柳氏的话吧? 楚清晚还真没有。 她并非原主,柳氏那些话,她听了最多为原主不平,伤怀是不会的。 至于她取而代之后那半年的倾心相付,全当喂狗便是了。 楚清晚道:“我没放心上。” 嫣然笑笑:“小姐不在乎最好,让她宝贝那假千金吧,有她后悔的时候。” 楚清晚不置可否。 马车平稳抵达陶然居,嫣然下去掀帘,却见一人伸长了脖子往里望。 她问:“川少爷可是找小姐有事?” 刘川面露关切:“阿姐还好?” 铺子门口闹了那一出,阿姐又去楚府,他实在放心不下。 楚清晚下车:“我没事,你怎么又站门口?快进来。” 刘川摆脑袋:“看到阿姐无事我便心安了,屋里我就不去了,要回家打点明日去书院的行李呢。” 楚清晚挑眉:“你爹娘没反对?” 刘川说没有,一再地谢谢她,又说了许多话,这才离开。 楚清晚望着他的背影,心头一片暖意。 嫣然感慨:“川少爷对小姐倒是真心实意。” 楚清晚轻笑:“是啊,他明日便去书院了,但愿有个好前程。说起来,团团他们也到了启蒙的年龄了。” 嫣然与她进屋:“小姐要送他们去学堂吗?” 楚清晚没答。 第194章 楚神医想找什么样的 三只奶团子远比同龄人聪慧,楚清晚没想送他们去学堂,打算找先生因材施教。 京都人才辈出,可有名望有本事的先生,少不得心高气傲,她在这里根基浅,要让人家专门教育她的孩子,怕是有点难。 楚清晚不禁心烦,到了去给墨景郁施针时仍没个头绪。 墨景郁看出她心绪不佳,问道:“楚神医,何事愁烦?” 楚清晚道:“我想给三个孩子找先生,但我在京都没什么人脉,在思考从何下手呢。” 墨景郁惊讶:“我看他们识字不少,诗文也会,竟没先生教么?” 楚清晚说:“那都是我教的。” 三小只一直在她身边,打从他们三岁起,她就教他们读书写字,后来发现团团和圆圆各有天赋,她又放到相应的环境里历练过。 虽说他们已掌握了很多东西,但杂乱无章,长此以往不利于他们的成长。 墨景郁对楚清晚的认识又多了几分,心下暗暗钦佩。 那三个孩子着实教养得好,扪心自问,如果他们在他手底下长大,断无可能这般讨人喜欢。 不过话说回来,她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委实辛苦。 墨景郁自然地将这件事揽到了身上:“楚神医想找什么样的?” 楚清晚一句话概括:“有真才实学的。” 墨景郁略作思索:“我倒是有一人推荐。” 楚清晚问:“谁?” 墨景郁答:“我的老师。” 楚清晚一惊。 墨景郁的老师她有所耳闻,乃是四十年前连中三元的天纵奇才,曾任东宫太傅。 后太子被废,他连坐入狱,今上登基大赦天下,他无罪释放,又因朝中人才紧缺,今上请他回朝,先后入翰林、户部、内阁。 十五年前,今上有意立储,想请他再出任太傅,他以门下已有墨景郁为由拒绝。 后此六年,他倾囊相授,墨景郁青出于蓝,成为他最得意的学生。 所有人都以为大衍朝会再出一名连中三元的奇才,然天不遂人愿。 九年前,墨景郁遭人算计,十四岁之龄被推上战场,他拼死进谏未能阻止,反而惹怒今上,被贬为庶人,直至今日。 楚清晚是想给三小只最好的,但她做梦都不敢想这等天骄,很是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墨景郁失笑:“我修书与老师,他老人家爱才,会喜欢他们的。” 楚清晚樱唇一弯,眉梢眼角皆是愉悦:“那就多谢王爷了。” 许是被她的笑容感染,墨景郁心中亦欢愉,遂脱口而出:“光嘴上谢么?” 楚清晚反问:“那王爷想怎么谢?” 墨景郁微怔,说:“没想好,先记着。” 楚清晚答应得干脆:“好嘞。” 诊疗结束,她哼着小曲离开,林予进来推墨景郁去浴房,却听他道:“先去书房。” 林予不解:“王爷,今日并无紧急公务。” 墨景郁道:“不办公,写信。” 林予没多问,推他去了书房,自觉磨墨。 墨景郁想了好一会儿才下笔,用时不短,却只写了半页纸。 他盖了私章,待墨干透,将信封好,吩咐隐于夜色中的暗卫:“连夜送去给老师。” 林予脸色大变:“王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墨景郁淡淡地道:“无事,帮那三个小家伙找先生罢了。” 林予:“……” 这种事有必要如此紧急吗? 第195章 你是怕自己好得太快么 翌日一早,楚清晚才起床,嫣然便语气微妙地说:“小姐,有客来访。” 楚清晚见她面色有异,唇角一抽道:“不会是叶辰轩吧?” 嫣然摇头,伺候她梳洗,细心挽了个发髻。 从后院到前厅的路上,楚清晚一直在想来的会是什么人,没成想转过屏风,就见楚骐在厅里坐着,两条腿僵直地拖在地上。 瞧见楚清晚,他激动地要起来,被灵婷按了回去,他就坐着问:“清晚,我听说楚清月割腕,你没事吧?” 这话问得奇怪,楚清月寻死,她为何要有事? 灵婷解释:“楚府的下人去百味轩,与楚二公子说了事情原委,他担心师父,非要过来亲眼看你无事才放心。” 楚清晚心里一暖,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楚骐松口气,想了想道:“我知你去过楚府了,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在意。” 以父母对她的态度,定会怪罪于她,尽管此事与她并无相干。 楚清晚点头,瞥了眼他的腿,道:“都这样了还不老实躺着,你是怕自己好得太快么。” 楚骐努努嘴:“我很小心,没碰到。” 他本就能下床了,抓着东西也能慢慢走,下人将他抬上马车再抬下来,并不碍事。 楚清晚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本着大夫的职责训斥两句,又想到他是为她而来,她若恶语相向,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这份情谊将她心中坚冰慢慢融化,感觉不错,但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楚清晚最终微不可查地叹气,说:“既然来了便去厢房吧,正好省得我跑百味轩了。卫战,扶他过去。” 卫战上前,上下看了他半晌,而后一手抄起他的双膝,一手抄起他的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楚骐吓了一跳:“这位大哥,你好歹先打声招呼啊!” 卫战面无表情,步伐稳健地往厢房走去,将他放在了床上。 楚清晚细细检查他的双腿,灵婷迫不及待地问:“师父,如何?” 楚清晚直起身子:“你自己便是大夫,倒来问我?” 灵婷挠挠下巴:“我这不是怕判断有误么。” 楚清晚擦了擦手:“那你说说,你怎么想的?” 灵婷道:“依我之见,最多再一月,楚二公子腿上的固定之物便可取下。” 楚清晚“嗯”了声:“不错,你既都知悉,我就不必再管他了,你辛苦些。” 灵婷还没说话,楚骐先不干了:“别啊清晚,你还是要时常去看我,万一有什么这会儿没察觉的症状呢?” 楚清晚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你信不过灵婷的医术?” 楚骐一噎。 这段时日都是灵婷照看他,她的本领有多强,他最是清楚,自然信得过。 可是,他若应了全交给灵婷,岂不是就见不着妹妹了? 楚骐两难,忽地灵光一闪,说:“那我能在这儿养吗?” 楚清晚不假思索:“不能。” 并不是她不欢迎他,而是楚家日日有人要看他,他在这里,楚家人定然也要跟来,她可不想看到他们。 楚骐也回过味来了,摸摸鼻子道:“是我思虑不周了。” 话音方落,肚子“咕噜”一声,他轻咳,颇有些委屈地道:“我还没用早饭。” 楚清晚忍俊不禁,吩咐厨房多做了一些。 用完早饭,卫战将楚骐塞进马车,灵婷带着三小只与他一道离开。 几人有说有笑地抵达百味轩,却在进门看到屋里的人时,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第196章 清晚根本看不上他 三只奶团子对楚骁的印象不好,见着他并不叫人,楚骁对楚清晚有成见,对他们三人自也没个好脸。 双方视线堪堪碰撞,又不约而同地移开。 团团和下人一起将楚骐扶到床上,而后道:“二舅,我们先去院里玩了。” 楚骐笑着嘱咐:“好,小心些,别摔了。” 团团点点头,带着弟弟妹妹退出屋子。 楚骁这才道:“一大早的,你去哪里了?” “透透气。”楚骐脸上的笑容淡下来,“大哥怎么来了?家里的生意不是忙么。” 楚骁看他对三小只笑脸相迎,对自己却这般冷淡,心头有些不爽,问道:“月儿割腕的事,你可知晓?” 楚骐可有可无地“嗯”一声。 楚骁皱眉:“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段时日,月儿鞍前马后地照顾你,现如今她寻了短见,你竟连一句关切都没有么?” “大哥这话说的,我问一句她就能好了?”楚骐好笑地道,“况且,又不是我让她割腕的,我需要什么态度?” “月儿好歹是你妹妹,你这么说,不觉得太没良心了吗?”楚骁质问。 楚骐嘲讽勾唇:“清晚才是我的妹妹,楚清月只是你的妹妹。” 他在外祖家的时间多,并没有和楚清月一起长大。 楚骁沉了声音:“你张口闭口清晚,那你可知,月儿割腕全是拜她所赐?” 楚骐看向他:“大哥,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如他所料,这些人果然将过错全推给了他妹妹。 楚骁轻哼:“你怕是不知,月儿因叶辰轩要作废婚约割腕,而叶辰轩这般行为,概因想和楚清晚再续前缘。” “他们先前好好的,偏偏楚清晚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你说,若非她从中作梗,事情怎会变成这样?” 楚骐问:“谁说清晚从中作梗?楚清月吗?叶辰轩吗?他们说你就信?那你可问过清晚?” 楚骁没作声。 婚约作废一事,他起初是听楚清月说的,她割腕后,叶辰轩来到府上,也证实了此事,二人话里话外都说是楚清晚搞的鬼。 在楚骁的印象里,楚清月素来善良纯真,他当然不会怀疑她的话。 可楚骐这么一问,他再想到楚清晚在楚府说的那番话,忽然有些动摇了。 楚骐又道:“大哥,你小的时候,爷爷便夸你聪颖,我以为你能看得深一些,眼下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楚骁眉目一压,脸色很是不好看。 他从小就压这个弟弟一头,长大了他接手生意,弟弟不务正业,他自诩样样比他强,可他这会儿说什么?高估他了? 他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楚骁刚想张嘴反驳,楚骐接着道:“楚清月割腕一事,症结在叶辰轩,你们冤枉清晚,无非是觉得她心中仍有他。” “但是,大哥,我可以负责人地告诉你,清晚根本看不上他,更不可能去破坏他和楚清月的婚约。” 楚骁冷嗤:“你又不是她,怎知她看不上?” 楚骐反问:“难道大哥觉得叶辰轩比祁王好吗?” 楚骁微怔:“此言何意?” 第197章 叶辰轩算个什么东西? 养伤的这些日子,灵婷跟楚骐说了许多楚清晚的事,当然也包括她从嫣然那里听来的,有关楚清晚和祁王的事。 楚骐挑着要紧的说:“清晚的成衣铺子,大哥有印象吧?那门头上的‘霓裳坊’三个字,大哥不觉得眼熟吗?” 何止是有印象,对于那个将自家铺子挤出西大街的霓裳坊,楚骁恨之入骨。 只是,他往常多是注意铺子里的衣裳和楚清晚,对那匾额的关注不多,楚骐一提,他便细细回想。 那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的确有些熟悉。 楚骁脑海里迅速浮现起京都有名的书法大家,却没有谁的笔锋能对上。 倏地,他灵光一闪,眼底划过不可置信:“莫非……” “没错,”楚骐勾唇一笑,“那三个字,正是祁王亲笔。” 楚骁喃喃:“怎么可能……” 多年前,祁王的书法冠绝京都,这事儿人人皆知。 但所有人也知道,祁王自战场退下来后便封笔了,任凭交情再深,权位再高,想求他的墨宝都是痴人说梦。 可他居然为一个小小的铺子题了字,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楚骐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说:“祁王能为清晚重新提笔,证明清晚在他心里非比寻常。” “连祁王都为之倾倒,恋慕清晚的人,怕是得从西大街排到城门口,叶辰轩算个什么东西?” 楚骁哑口无言。 楚骐看着他:“大哥,当局者迷,我再提醒你一次,清晚才是我们的亲妹妹。” “爷爷时常教导我们兼听则明,你一向学得好,怎么如今反而只愿听信外人的一面之词了呢?” 楚骁干巴巴地道:“月儿不是外人。” 楚骐冷笑,讥诮地说:“是,她不是,清晚是!” “因为爹娘的疏忽,她打小被抱错,在乡下吃了十几年的苦,好不容易找回,你们却一个个视她为耻辱,日日苛待!” 楚骐说着又气又悔,气自家人的目不识珠,悔自己没有早几年回来护着妹妹。 他冷着脸:“五年前出了那样的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将她一个弱女子赶出家门,好,她走,不碍你们的眼。” “五年后,你们为了楚清月,要她回来解除与叶辰轩的婚约,她也答应了。” “从头到尾,她没有任何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你们却一次次地为难她,连楚清月割腕都要强行赖到她头上。” “是啊,有你们这样的家人,她还真不如当个外人的好!” 楚骁被他说得面如锅底,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楚骐狠喘了一口气:“明明楚清月才是抢走清晚一切的人,你们却对她整日里的搬弄是非深信不疑,我倒是想问问,楚清月给你们吃了什么迷魂药?” 楚骁的唇线抿得死紧,一言不发。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楚骐指着门口道:“你走吧,往后不必来看我,好好守着你的妹妹!” 他将“妹妹”二字咬得很重,楚骁一口气堵在胸口,起身就走,却不想和外面的楚清晚撞了个正着。 他顿了一瞬,越过她大步流星地离开。 楚清晚眉头紧锁,怀着复杂的心情跨进屋里。 第198章 别是真的中邪了吧 楚骐一口气将积压在心里的话全说了,仰头看着木梁,畅快之余感到一阵乏力的心累。 听到脚步声,他以为是灵婷,启唇道:“劳烦帮我倒杯茶,多谢。” 楚清晚在桌边倒了茶走过去,他转过来,一个激灵吓得不渴了:“清晚,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楚清晚将手中一个白瓷瓶递给他:“早晚各一粒,饭后吃。” 这是她为墨景郁制的药丸,于腿伤大有益处,早饭后去药房找药时瞧见,感念他特意跑去陶然居看她,便给他送来了。 楚骐接过道谢,问她:“你刚来吗?” 楚清晚眸光微闪:“来了有一阵儿了。” 她进外间的门时,灵婷已带着三小只去了别处玩,没人提醒她楚骁在这里,她就直接往里走,到这屋门外才听见楚骁的那句“月儿不是外人”。 本想避开等他们聊完,可她紧接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站外面将楚骐的话全部听了。 楚清晚十分动容,转念想到这本该是属于原主的温暖,又有几分过意不去。 她纠结良久,直至此刻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楚骐倒是坦然,笑了下说:“我适才气狠了,平时没这么凶的。” 一句话,将楚清晚那点无所适从打散了。 她紧皱的眉头松开,语气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病人气性大嘛,人之常情。” 譬如墨景郁,时不时地就要发点无名火。 兄妹俩心照不宣地没提方才的谈话内容,楚骐问:“清晚,你是专程来给我送药的吗?” 楚清晚从鼻腔里哼出个单音,不等楚骐喜形于色,她就折身走了。 临到要迈出门槛,她突兀地顿住,好一会儿才回头说:“谢谢你,二哥。” 言毕,身影快速消失在门口,留楚骐呆若木鸡。 许久,他才猛地一拍床。 清晚喊他二哥了! 这可比三小只喊他二舅激动人心多了! 楚骐喜不自胜,裂开嘴角,傻子似的笑起来。 灵婷进屋看他这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二公子?二公子!你中邪了?” 楚骐笑着说:“清晚叫我二哥了,她叫我二哥!” 灵婷奇怪:“你不本来就是师父的二哥么。” 她师父虽未明说,但她每次回陶然居取药,那药都提前备好了,可见她师父对他关怀备至,早就认可他了。 楚骐撒癔症一般:“你不懂。” 灵婷的确不懂,摇摇头道:“刚熬好的药,二公子,先喝了再笑吧。” 楚骐不喜喝药,每此都要拖半天,这回却痛快地一饮而尽,还说了句:“好喝!” 灵婷嘴角一抽:“二公子,你别是真的中邪了吧?我给你找个道士看看?” 楚骐笑说不用,又道:“那几个小家伙呢?跑哪儿去了?不听故事了?” 灵婷正欲回答,三小只蹬蹬蹬跑进了进来。 楚骐招手让他们去床边,张嘴就来:“话说这大侠九死一生,终于找到了他的妹妹……” 圆圆打断:“二舅,你说过他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没有妹妹。” 楚骐从善如流:“现在有了!话说大侠这个妹妹,那是花容月貌、秀外慧中……” 故事走向渐趋奇诡,灵婷靠着门框,心想:楚二公子真的疯了。 第199章 求人认错的正确姿势 回陶然居的路上,楚清晚的心情一直不错,不妙的是,总有人要来给她添堵。 楚府的马车停在她的家门口,楚清月靠着马车,楚骁站在台阶上,厉声呵斥不让他们进去的门房。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楚清晚走上前,冷声道:“楚公子,要耍威风回家耍去,跟这儿撒什么疯!” 楚骁今早在楚骐那里受了一通气,回府后楚清月央求他带她来陶然居,又被这门房推三阻四,脸色难看得很。 闻言,他没好气地道:“月儿要见你。” 楚清晚挑眉看向楚清月。 她面色苍白,连唇瓣也没有血色,时不时掩唇轻咳,抬手时露出裹着纱布的手腕,整个人羸弱纤细,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楚清晚看得心烦,不耐地问:“有事?” 楚清月走到她面前,眸中蓄了一包泪,摇摇欲坠:“姐姐,对不起。” “我知道,这些年来是我占着你的位置,我不该,我向你赔罪,可我爱轩哥哥,算我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抢走他?” 楚清晚额上青筋一跳:“你昨日耳聋了?还是来时把脑子丢路上了?” 昨天分明说得清清楚楚,她刻意拖着这副虚弱的身子来此胡言乱语,所为哪般? 楚清晚心中狐疑,不欲与她纠缠:“有病就去治,别把晦气带到我的地方。” 言罢,她抬脚欲进门,楚清月却猛地伸手抓她,她烦躁地皱眉,想甩开,还未有动作,楚清月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楚怀安夫妇和叶辰轩下马车,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柳氏目眦欲裂,快步走过来,嘴里已经开始骂了。 离得最近的楚骁忙扶起楚清月,不悦道:“月儿心念着对不住你,拖着伤没好也要来道歉,你却这般对她,楚清晚,你好歹毒的心!” 说话间,后来的几人已至眼前,楚清月转而抓住叶辰轩的手,泫然欲泣地说:“轩哥哥,姐姐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里,楚清晚算是明白了,合着这是计算好的,就要上赶着碰瓷她,在叶辰轩心里留下她恶毒的形象,从而斩断他们的可能性。 不得不说,楚清月在这方面是真的蠢! 她难道不知道,叶辰轩十分自恋,她们发生矛盾,他只会以为是她楚清晚对他抱有念想,不肯罢休。 如此一来,他的心就更野了。 楚清晚轻嗤,冷冷地看着楚清月做戏,耳朵里全是柳氏的骂声。 她当狗吠,沉声道:“楚清月,你的意思是,方才是我把你推到地上的?” 不等楚清月开口,柳氏大声道:“我们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想狡辩不成?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枉费月儿的一番心意。” “我没问你!”楚清晚厉眸一扫,森寒的气势镇住她,“楚清月,说话。” 楚清月身子一抖,被她的眼神吓到,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犹豫几息后,她楚楚可怜地道:“姐姐,我不怪你。” 这就是变相承认了。 楚清晚挽唇一笑:“甚好。” 楚清月心中咯噔一声,总觉得这笑不简单。 她想说点什么,却见楚清晚面色忽变,大步跨到她身后,骤然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下一瞬,楚清月只觉膝窝一痛,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双膝砸到青石板的疼痛使得她面容扭曲,楚清晚的声音炸响:“这才是求人认错的正确姿势。” 话音未落,她就手一推,楚清月面朝下扑倒在地,又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第200章 都是她的报应 事情发生得太快,众人都未来得及阻止,待反应过来时,楚清晚已收手退开。 楚清月膝盖剧痛,脸着地导致鼻子和额头擦破皮,她本能地用手撑着,牵动割腕的伤口渗出血来,疼得嘶嘶抽气。 柳氏心疼得都要碎了,忙不迭地去扶她:“月儿你怎么样?流血了,疼不疼?快先起来。” 楚清月的脸愈发白了,随时一副要晕过去的模样,站起来喊了一声“姐姐”就伏在柳氏肩上哭。 叶辰轩呆滞地看着楚清晚,觉得她更陌生了。 楚骁和楚怀安从惊愕中回神,勃然大怒。 “孽障!你这是当街谋杀!”楚怀安怒斥,“她是你妹妹啊,你怎可如此心狠手辣!” “今早二弟为你说了许多好话,我还当你有点良知,没想到你竟做出这种残害手足的事!”楚骁似是对她很失望。 楚清晚冷嘲:“少拿你们的恶心嘴脸膈应我,谋杀?残害手足?怎么,你们是都盼着楚清月早点去死么?” 父子俩同时噎住,四目喷火般瞪着她。 楚清晚负手而立:“我这人最受不得冤枉,既然说我推了人,不坐实了,岂非对不起你们的责难与辱骂?” “今日就当是警告,楚清月,你给我记好了,再跑到我的府宅来犯贱,我会要你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现在,你们给我滚!” 一声暴喝,将几人震得哑口无言。 楚清月的哭声止了一瞬,抽抽搭搭地说:“娘,我好疼。” 柳氏顺坡而下:“先带月儿看大夫要紧,这孽女回头再收拾!” 几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楚清晚一转身看见了老太爷,她登时表情一僵:“爷爷……” 老太爷和蔼地道:“刚刚那么强硬,怎么一转眼变成只鹌鹑了?” 楚清晚心有戚戚:“您……都看到了?” 老太爷点了点头。 楚清晚忐忑地问:“爷爷,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的是她们!”老太爷毫不犹豫,欣慰地道,“我们晚儿会保护自己了,爷爷很高兴。” 楚清晚眼眶一热。 老太爷拉过她的手回屋:“楚清月霸占着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还不知足,总要往你身上泼脏水,割腕也好,摔倒也罢,都是她的报应。” 今早楚骐来时,与他说了割腕一事,他本想回府瞧瞧又是什么幺蛾子,不想还没出门就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都是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倒是不必去了。 楚清晚低声问:“爷爷不怪我下手重吗?” 老太爷道:“有些人就是要狠治才会长记性。” 楚清晚鼻尖发酸。 爷孙俩的声音逐渐听不见,对门庭院里,林予吞了口空气:“楚神医好霸气!” 墨景郁唇边牵出笑意:“是她会做的事。” 那小妮子平日里爱笑,瞧着一团和气,实际性子硬着呢,这等送上门找打的,心慈手软就不是她了。 林予莫名从这几个字里听出了一种与有荣焉的错觉,请示道:“那咱们还过去吗?” 早晨按摩时间已过,迟迟不见楚清晚,他们是准备去陶然居寻她的,未曾想楚家一家子杵在门口。 墨景郁已做好帮忙的打算,却见楚清晚一人就控住了场面,他便饶有兴致地旁观。 麻烦已解决,想来她很快就会过来了。 墨景郁敛眸:“回去等她。” 第201章 把他的东西给别的男人 一刻钟后,楚清晚果然到了王府。 墨景郁装作不知外面的事,问她:“今日怎么晚了这么久?” 楚清晚也不欲与他说楚家来找茬,遂道:“去百味轩给我二哥送药了。” 墨景郁眼角微挑:“你专程送过去?” 楚清晚“嗯”了声。 墨景郁抵抵后槽牙:“你对每个病人都如此上心?” 他以为这是她的专属呢。 楚清晚不置可否,不甚在意地说:“那药本是给你的,我看你这里还多,便拿去给二哥了。” 墨景郁一阵不满:“你把我的东西给别的男人?” 楚清晚瞥他:“怎么就是你的了?那是我辛辛苦苦制的。” 墨景郁理直气壮:“给我制的,自然是我的,你不经我同意便拿去给旁人,还强言善辨,讲不讲理了?” 到底是谁不讲理? 楚清晚不理解他的强盗逻辑,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哄孩子似的:“好了好了,大不了我多给你制一瓶嘛。” 墨景郁稍微满意,转念一想又觉着不对劲。 多给一瓶药,这真不是骂他有病吗? 按摩完毕,也到了午饭时间,墨景郁最近都在陶然居蹭饭,楚清晚便推着他一起过去了。 用完饭,他回王府处理公务,期间外出了一趟。 傍晚时,暗卫接回墨景郁的老师,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年近六十但精神矍铄,一身的粗布衣裳,却遮不住周身清雅与洒脱。 墨景郁微惊:“我以为老师至少得明日才能来。” 齐海连捋一把胡须:“你在信中说有比你天资聪颖的孩子,我着急见见,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人呢?” 他被贬为庶人,却未被流放,而是住在京都近郊,来王府无需太久。 墨景郁吩咐林予:“去请楚神医和小家伙们。” 三小只一早就和楚骐去了百味轩,尚未归家,楚清晚亲自去接,到王府已是快一个时辰后。 楚清晚万分抱歉:“王爷和先生久等了。” 墨景郁说无事,为双方引荐。 彼此见礼后,齐海连的视线便落在三小只身上,看着看着忽然“咦”了一声。 墨景郁问:“老师,怎么了?” 齐海连道:“若非知道你孤家寡人一个,我还当你成婚生子了呢。” 墨景郁不解:“老师何出此言?” 齐海连道:“这三个小家伙,和你小时候颇为相似。” 三小只闻言眼睛一亮,心说:那可是亲爹呀,能不相似么! 楚清晚忍不住看墨景郁,没瞧出哪里像,她不禁笑自己神经。 墨景郁是什么人?尊贵无双的祁王,怎么可能和她的孩子有关系? 楚清晚暗撇了下嘴。 墨景郁碰巧瞧见她的小动作,只当她是不喜这样的打趣,淡声道:“老师说笑了。” 齐海连这才道:“随口一说,女娃娃,你别往心里去。” 楚清晚轻笑:“无妨。” 齐海连招招手:“你们三个,随我去外头走走吧。” 三小只齐齐望向楚清晚,征询她的意见。 楚清晚让他们去,待他们的身影消失后问:“王爷,这是何意?” 墨景郁道:“老师不是什么学生都收,虽是我举荐的,但他仍要看资质。” 而他看资质自有一套方法,这就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第202章 没有实际行动都是耍流氓 齐海连并不像书院或学堂里的先生那么古板,要求三小只展示本领。 他领着他们在花园里玩,间或问一些看似日常实则蕴含深理的问题,从他们的回答里去分析他们的性格与天赋。 待了解了大概,又带他们去墨景郁的书房,给了纸笔,随意发挥。 足足半个时辰后,四人才再次回到前厅。 楚清晚立时从椅子上站起来,紧张地等待结果。 墨景郁看一眼故作深沉却掩不住眉间喜色的老师,心下已有了答案。 见他迟迟不语,墨景郁忍无可忍地道:“老师,别卖关子了。” 齐海连一笑:“你小子说的不错,他们比你聪慧多了,三个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楚清晚惊喜地问:“齐先生,您是说,您愿收下他们三个吗?” 齐海连颔首:“当然!” 他最是爱才,也极为挑剔,墨景郁之后,他就再没寻到满意的学生,眼下一次来三个,他乐得合不拢嘴。 楚清晚喜出望外:“多谢先生抬爱,我这就回府准备拜师礼。” 齐海连摆摆手:“不必搞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磕个头敬杯茶便作数了。” 楚清晚忙让三小只磕头,却又在称呼上犯了难。 齐海连收了他们,按理说就是他们的老师,但他也是墨景郁的老师,这么一喊,属于是占他便宜了。 团团脑瓜子转得快,提议道:“不如唤师公?” 圆圆和甜甜连声附和。 楚清晚询问齐海连的意见,老人家随他们。 称呼就此定下,三小只依次磕头敬茶,此后便是齐海连的学生。 天色已晚,楚清晚早命厨房备下饭菜,盛情相邀齐海连,他本想说在王府用即可,却听自家学生神色自然地道:“去陶然居用晚饭。” 齐海连脑中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墨景郁向他推荐学生已是匪夷所思,而今竟还要去人家用饭,他的学生还是从前那个人吗? 齐海连忧虑地看他,墨景郁置若罔闻。 林予解释:“楚神医府上的厨子手艺了得,王爷近来都是在那边用饭。” 齐海连更不解了。 一群人回了陶然居,老太爷正在前厅,可巧,他和齐海连是旧识,二人见面好一阵寒暄。 齐海连当即道:“往后我便来此授课了。” 能教学生,能会老友,简直两全其美。 楚清晚求之不得。 饭后,王府暗卫和卫战一道护送齐海连回家,收拾他的书和一些珍贵手记,定于后日正式授课。 直至马车不见,楚清晚仍觉有些不真实,不住地向墨景郁道谢。 后者捏捏眉心:“楚神医,你说太多次了,再说耳朵要起茧子了。” 楚清晚笑:“该谢要谢。” 圆圆趁机说:“光说有什么用?没有实际行动都是耍流氓。” 墨景郁也是这么想的,但早在写信时,他就先预定了一个条件了。 三小只不知这茬,兴冲冲地道:“娘亲,你得有所表示,才能显出你的诚意。” 楚清晚深以为然,寻思着哪日去库房找个好东西,却听圆圆问墨景郁:“叔叔,有人给你绣过荷包吗?” 墨景郁摇头:“没有。” 想绣给他的人不少,但他从未收过。 甜甜领会哥哥的意思,接着道:“那娘亲给叔叔绣一个吧!” 第203章 谁爱去谁去 楚清晚面露为难。 墨景郁问:“楚神医莫不是不会?” 甜甜抢答:“娘亲绣的荷包可漂亮了!” 楚清晚自然是会的,且手艺极好,但赠荷包与赠药玉截然不同,更遑论是亲手绣的。 她没答应,点点自家儿女的脑袋,委婉回绝:“王府里什么都有,王爷能缺个荷包么,你们这两个小鬼头,就会胡说。” 甜甜努嘴:“才没有。” 墨景郁听出楚清晚的意思,不再强求,却又听圆圆道:“不送荷包,那请叔叔玩总可以吧?” 楚清晚的第一反应是:“那鬼屋你们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 团团道:“不去鬼屋,娘亲别怕。” 楚清晚梗着脖子:“我不怕!” 圆圆捂嘴偷笑,笑够了才说:“我前日和凌寒哥哥出去时,听人说开灵山上有个山庄,建得十分好看,娘亲,我们去那里玩吧。” 楚清晚疑惑:“开灵山是皇家寺庙所在地,谁那么大本事在那儿建山庄?” 墨景郁答:“开灵山是一整条山脉,开灵庙占不了那么多地方。” 楚清晚“哦”了声。 圆圆兴冲冲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一早出发,叔叔记得准备好哦。” 墨景郁看向楚清晚:“楚神医意下如何?” 楚清晚道:“你们都没意见的话,我没问题。” 齐海连后日就要正式授课,三小只往后出去玩的机会少,全当是最后的狂欢。 ****** 翌日一早,楚清晚收拾停当,出来时,三小只已在门外等着。 她惊了:“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圆圆道:“是娘亲你起得太晚啦。” 楚清晚回头看了眼时漏,笑着接:“姑且就算你们早,往后听学也得按这个点起。” 三小只齐齐哀嚎,想到要去山庄又按捺不住,簇拥着她去用了早饭,这才出门。 马车有两辆,王府的宽敞豪华,楚清晚和三个小家伙以及墨景郁坐,陶然居的简朴一些,坐着嫣然等人。 剩余的侍卫和卫战等人骑马,暗中还跟了不少暗卫。 队伍颇为浩荡地朝城外去,越远三小只越兴奋,一刻也坐不住,不是掀车帘看外头就是跑去前面和赶车的林予说话。 折腾来折腾去的,闹得一脑门汗。 楚清晚阻止了一次没能让他们安分下来,便没再管了。 马车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地停下。 墨景郁估算着距离,并未到目的地,遂问:“何故停车?” 最前面探路的侍卫前来回话:“回王爷,前面山塌堵了路,过不去了。” 夏季雨水多,前几日下了几场大雨,山体松软坍塌,实不足为奇。 墨景郁道:“清了便是。” 侍卫说已经有衙门的人在清了,但塌得多,这路一时半刻通不了。 天气闷热,马车里虽有冰盆,却也不好受,墨景郁看楚清晚擦汗,吩咐道:“寻处阴凉地。” 林予飞速去打探,没一会儿回来说:“王爷,这侧边不远处有个破庙,庙前绿树成荫,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一群人将马车靠边安置好,去了那处破庙。 如林予所说,庙前植被茂盛,树高而繁茂,树底下长着不知名的小花,偶有蝴蝶停在上头,的确适合夏日乘凉,还能赏景。 只是,视线穿过这些植被看向那破庙,团团登时呆住,楚清晚和墨景郁也拧起了眉头。 第204章 这庙真够破的 这破庙太熟悉了! 怔住的三人,脑中同时闪过一样的想法。 根据楚清晚断续的梦境,团团找人勾出了一幅图,他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未曾想这么巧,乘凉乘到了此处。 他曾试探过楚清晚和墨景郁,二人都不记得当初的事,那么而今故地重游,会不会想起来点什么呢? 团团神色微敛,扭头看向他们,却见他们只是皱着眉,若有所思。 团团眸光微闪,问:“娘亲,你在看什么?” 楚清晚回过神来,有些怔然地道:“我好像来过这里。” 团团心下暗喜,面上不动声色:“是吗?什么时候?” 楚清晚努力回想,记忆却像一团雾,无法具象出任何东西,她再想深究,脑中针扎一般地疼起来。 楚清晚急忙停止,揉了揉太阳穴道:“不知道,也可能是梦里来过吧。” 团团失望地“哦”一声,复又问墨景郁。 他愣住的时间比楚清晚短暂得多,此刻已恢复如常,听到团团问话,他想了想,道:“这庙真够破的。” 团团:“……” 合着您方才眉头紧皱,是在嫌弃这地方? 这自不是墨景郁原本的想法,他和楚清晚一样,觉着自己来过这里,却又想不起来,便不就此多言。 一行人各自寻了坐处,听空山鸟鸣。 一个时辰后,路还没清通,楚清晚有点不耐,擦了下额上的汗,说:“再这么等下去,到山庄都天黑了,没处玩乐,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三小只极力反对。 圆圆说:“我们都到这里了,不去山庄看看再回也太亏了!” 甜甜点头如小鸡啄米:“就是就是!” 楚清晚无奈,找了棵树靠着,昏昏欲睡。 见状,圆圆道:“一直干等着无趣,我们来玩游戏吧。” 甜甜配合地问:“什么游戏?” 圆圆说:“娘亲以前教我们玩的‘大冒险’。” 甜甜眨眨眼:“可是我们的牌没带来诶。” 那是楚清晚给他们做的一副玉扑克,所谓大冒险,就是四个人打扑克,赢家可以指定牌剩余最多的做一件事。 楚清晚弄这一茬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去做她吩咐的事,比如学习、比如算账、比如睡觉。 圆圆一笑:“不用牌,我有法宝!” 话音落下,他拉着林予一起去马车,不多时就捧着个成人手掌大小的玩具回来。 外形是条龙,大张的嘴里整齐地排列着木头做成的牙齿,每一颗都能按下去。 圆圆介绍:“这是二舅给我的,是个机关盒,我们轮流按大龙的牙齿,谁被咬了谁就输了。” 甜甜问:“输了就大冒险吗?那谁来指定啊?” 这玩法只有一个输家,其余的都是赢家。 圆圆略作思索,道:“那就每一轮第一个按的人指定,若第一个就被咬,就上一轮最后按的指定。” 规则定好,圆圆吆喝着把人凑到一处,请林予搬了块平整的石头,将玩具放了上去。 他环顾一圈:“先说好哦,指定什么做什么,不可以耍赖。”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墨景郁为了不扫兴,表现得挺感兴趣。 圆圆自告奋勇:“我先来。” 他挑来挑去,按了最中间的一颗牙,机关盒顿时“咔哒”一声。 第205章 天道轮回也该轮到娘亲了 围成一圈的几人紧张不已,却见声音过后,龙嘴依旧张着。 圆圆松口气,捣捣旁边的甜甜:“妹妹,到你了。” 甜甜按了最边缘的一颗,安然无恙,接下来的嫣然和林予也无事,到了楚清晚和墨景郁也没发生什么。 团团怀疑:“你这个不会是坏的吧?” 才说完,那龙就“嗷呜”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楚清晚幸灾乐祸:“平平无奇机关盒,专咬不信邪的人。” 团团撇嘴,等第一个按的圆圆说话。 小家伙思忖片刻,一本正经地说:“哥哥,你给我们跳个舞吧。” 团团表情崩裂:“什么?!” 圆圆重复:“跳舞!不用太难的,就上回红鸾姐姐跳的惊鸿舞,你跳一小段。” 团团唇角抽搐:“我不会!” 圆圆从善如流:“那你自由发挥,说好的,不能耍赖。” 一边说着,他一边眼神示意了一下楚清晚和墨景郁,意思不言而喻——你不守规则,等会儿怎么撮合娘亲和爹爹! 团团想揍这个坑哥的弟弟,犹豫再三,他缓缓站了起来。 其余人两眼放光地看着他。 倒不是多期待他的舞姿,而是小家伙平素总一板一眼的,弟弟妹妹撒欢,他只冷着脸当柱子,这样的他跳舞,想想就好玩。 楚清晚喊得最欢:“舞起来!” 团团:“你还是我亲娘么?” 楚清晚大声说是,并自发地哼歌为他配乐。 团团扭捏半天,心一横,闭着眼随意扭了几下,一张脸涨得通红。 楚清晚大笑:“不错不错,比木头人好一点。” 团团瞪他,气势汹汹地按下牙齿,开始第二轮。 这次被咬的是甜甜,他不舍得为难妹妹,只让他去摘了一朵花,插在了楚清晚头发上。 第三轮甜甜开始,林予中招,甜甜让他摘了几个野果子。 第四轮林予打头,墨景郁成为那个“幸运儿”,他不敢造次,想了半天才说:“王爷吟诗一首。” 这对墨景郁没难度,他念了一首齐海连作的诗,云淡风轻地开始下一轮,又是甜甜。 墨景郁道:“糖带了吗?给我一颗?” 甜甜耷拉着眉眼“啊”了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两颗糖,纠结半晌才递给他。 楚清晚幽幽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圆圆下意识地接:“所以叔叔不是君子。” 楚清晚冲他比了个拇指。 说得好! 圆圆反应过来,忙找补:“我的意思是,君子二字太浅薄,配不上叔叔。” 众人忍俊不禁。 接着又玩了几轮,所有人都被咬过,唯独楚清晚一次都没有。 嫣然求教她:“小姐,你是不是看出规律了?教教我。” 楚清晚高深莫测地摇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着由她开始,龙嘴咬住圆圆。 她十分仁慈地让小家伙亲她一下,自认对他十分好,却听小家伙道:“天道轮回也该轮到娘亲被咬了吧!” 楚清晚叹息,语气很欠:“哎呀,运气太好了,没办法,就是咬不着呢。” 许是老天真的看不过眼,话还热乎着呢,她的手指就卡在龙嘴里了。 圆圆欢呼雀跃,恨不能买挂鞭炮来庆祝。 楚清晚愿赌服输:“说吧,要我做什么?” 圆圆嘿嘿笑,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沁着坏:“娘亲,你亲叔叔一下。” 第206章 不是故意占你便宜 此话一出,楚清晚和墨景郁都愣了一下,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 楚清晚先回神,当下便道:“换一个。” 圆圆努嘴,甜甜及时出声:“可是我们都没换过诶,娘亲要换,不是说话不算话么。” 楚清晚语塞。 甜甜眼角一弯,凑到她旁边,实则声音还是挺大地说悄悄话:“而且,叔叔这么帅,亲一下不吃亏的。” 楚清晚战略性咳嗽,瞥了眼墨景郁。 如此惊为天人的一张脸,宝贝女儿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楚清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摸摸鼻子犹豫着。 其他人都没说话。 林予和嫣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团团和圆圆略有些紧张地看着楚清晚。 无他,他们了解自家娘亲,她从不与男子过分亲密,这个要求其实有些过了,但他们想知道,自家娘亲对爹爹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至于墨景郁,则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可若细细观察,能从他眼底瞧出一丝不明显的期待。 见楚清晚迟迟没动作,他薄唇微抿,想着这兴许是难为她了,遂道:“楚……” 才说了一个字,就见楚清晚起身,朝他走了过来。 阳光晃过树梢,星星点点落在她眉间,插在发上的花落了一瓣,缀在她肩头,浮光掠影成了背景,分不走她半分明媚。 清浅的药香和着夏天的风,随着她摇曳的裙摆轻漾。 “王爷,这可不是我故意占你便宜。” 她弯了腰,那话拂在耳畔,紧接着面颊一热,湿软的唇一触即分。 墨景郁心尖一颤,放在膝上的手攥了一下,在她退开的那一刹那,他脑中只有两个字:可惜。 可惜时间太短,他甚至来不及感受。 楚清晚快步退回原位,极力维持冷淡,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墨景郁望着那一抹绯色,唇边划过笑意。 三小只喜出望外,嘴角几乎咧到耳根。 楚清晚被他们笑得浑身难受,虎着脸道:“不许再提这种无理要求。” 三小只连连点头,兴致高涨地又玩了几轮。 日上中天,已到午时,探查的侍卫来报,说路上先前塌的泥石已清理干净,但又塌了一些,怕是要到傍晚才能通。 楚清晚掩面:“今早出门前应该看看黄历的。” 事已至此,山庄是去不成了,三小只苦着脸,颇为遗憾:“那我们回去吧。” 墨景郁看了眼天,道:“等日头下去一些便回府。” 林予率人去马车里搬了小桌,摆上带来的点心和茶水:“先将就着用一些,垫垫肚子,稍后回了城中再用饭。” 众人对付着吃了一点。 日头越来越毒辣,三小只热得脸发红,楚清晚用手扇风,蔫不拉几地说:“这天儿太闷了,像是要下雨。” 轰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天边乍起一道惊雷。 楚清晚僵住:“不是吧?我还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她是没有的,但盛夏的天说变就变,惊雷过后,乌云很快遮了日光,树叶沙沙作响,风卷得花儿摇摆不定。 墨景郁道:“先进破庙避避。” 一群人有条不紊地转移到破庙里,才坐定,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第207章 我一定让你站起来 风雨来势汹汹,破庙残败的木窗坚持了几息,“嘎吱”一声随风而去,雨丝落进庙里,打湿窗下陈年的灰。 楚清晚拥着三小只坐到佛像前,道:“一般这种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会儿就停了。” 过云雨都这样,但今天的老天爷格外不给面子,楚清晚说完过了快一个时辰,雨还在下,且越来越大,天比方才暗,像是要黑。 叽叽喳喳的三小只累了,乖巧地窝在她身边,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 甜甜揉了揉眼睛:“娘亲,我想睡觉。” 楚清晚把她抱在怀里睡,吩咐嫣然将在外面垫石头的披风铺在庙里的干草上,让团团和圆圆睡。 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传出,三小只皆已睡着。 楚清晚不经意一抬眼,却见墨景郁盯着外头的雨出神,神情阴翳。 她微怔,扬声喊了他两句,他才如梦初醒般转过来:“嗯?何事?” 楚清晚道:“看你面色有异,可是腿疼?” 墨景郁本要摇头,不知想到什么又点头:“嗯,有一点。” 旧疾会犯,从前阴雨天,他的腿会酸,经她治疗后,已没有此种症状,他噪郁并非为此。 只是,他心中所思之事不便说与她听,倒不如说是腿疼。 楚清晚将甜甜放到嫣然怀中,走到他面前,将他的外袍掀起。 墨景郁问:“做什么?” 楚清晚道:“给你按按,应能缓解一二,实在难忍就告诉我。” 柔弱无骨的手覆上小腿,隔着裤子轻柔按压,一路往上,到大腿时,墨景郁急忙阻止:“这里不疼,不用按。” 楚清晚依言没碰,来回在其他地方按了一刻钟,问他:“可还疼?” 墨景郁答:“好多了。” 楚清晚收手,就势在他旁边坐下:“一下雨就会疼吗?” 墨景郁摇头:“冬天才疼得厉害。” 楚清晚心里一刺,忽地想到以前接触过的一个将军。 他一身旧伤,每逢阴雨天就会浑身疼痛,那是在战场上经年累月淤积的顽疾,无法治愈,只能慢慢调养。 墨景郁虽年轻,却已在沙场征战过几年,想来身上也有不少伤痛,难怪这大雨令他如此烦躁。 也或许,比看得见的伤更疼的,是曾经驰骋沙场时的意气风发。 想到这里,楚清晚郑重其事地说:“王爷,你放心,今年冬天,我一定让你站起来!” 墨景郁迎上她坚定的目光,心口忽而被涨满,连喧嚣的雨声都没那么恼人了。 他弯起唇角笑,声音又柔又轻:“好。” 楚清晚回他以粲然。 左右要等雨停,她捧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道:“王爷,你害怕回忆从前吗?” 墨景郁摇头。 他不怕,只觉遗憾与怀念,有些肮脏事是恶心。 楚清晚歪头:“那你给我说说你打仗的事吧,好不好?” 仰着头的女孩眼眸晶亮,娇态可掬,墨景郁半个“不”字也难出口:“好。” 战场残酷,流传的是英雄风采,身在局中却是生死一瞬。 墨景郁不擅长讲故事。 他的语调太平缓,再惊险刺激的对决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成了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没有一丁点令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楚清晚很想附和,但没办法,再尽力也挡不住越来越重的眼皮,终是在他的声音里睡过去,一脚踩进了梦里。 第208章 名正言顺地摸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楚清晚却不尽然。 她平日繁忙,清心寡欲,想的皆是正经事,到了梦里却全是羞于启齿的旖旎。 她从前也做过这样的梦,只是那时全是迷雾,看不清环境,更看不清人。 但这次不一样了。 她使劲睁眼,朦胧的视线里缓缓晃出一尊慈眉善目的佛像,那佛像望着她,仿佛在唾弃她正行之事。 楚清晚羞愧得无地自容,唇齿间呢喃着求饶,手脚并用地挣扎,无济于事。 她偏过头,泪从眼角滑落,驱散更多浓雾,周遭景象清晰起来。 月光从残破的大门洒进来,照亮这座被遗弃的破庙,风有些大,吹得那摇摇欲坠的木窗嘎吱作响。 夜色更深了,楚清晚很累,却强撑着没闭眼,她想看清身上人的模样,清凉月色却忽而被乌云遮蔽,下起了雨。 她很是绝望,祈祷自己能捱到天明,至少与他见上一面。 她太想知道他是谁了。 楚清晚摸着男人胸前的疤,奋力一推,男人不得不抬头,恰在此时,一道闪电撕破黑夜,映在男人的脸上。 “你——” 楚清晚大惊失色,猛然清醒。 额头上有只不属于自己的手,她“啪”地拍掉。 转动眼球对上不知何时凑近的一张俊脸,她瞳孔骤然一缩,吓得不住后退,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墨景郁的手悬在半空,不明所以:“楚神医……” “你做什么?!”楚清晚粗声打断他的话,抚着胸口急促喘息。 墨景郁温声道:“你的脸很红,我想试一下是不是着凉起热了。” 楚清晚闻言两手拍在脸上,果然烫得吓人。 但她知道,这并非发烧,而是梦境所致。 想到醒来前最后看到的男人,楚清晚直想来个原地消失术。 要了命了,那种事情她梦谁不好,偏要梦墨景郁! 一定是在破庙外亲的那一下作祟,一定是,一定是! 楚清晚重新坐好,把脑袋埋在膝盖上,默念清心咒。 墨景郁担忧地问:“楚神医,你没事吧?” 楚清晚瓮声瓮气地答:“没事。” 墨景郁又问:“做噩梦了?” “没有。”楚清晚说完,“唰”地一下抬头,凶狠地瞪他一眼,“闭嘴!别说话!” 他越是喋喋不休,她就越是忘不了梦里那一幕,太丢人了!太可怕了! 楚清晚霍然起身,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墨景郁一头雾水。 他哪里惹她生气了吗? 睡醒的三小只看到他们隔得天远地远,脑中冒出同样的疑问。 楚清晚哪好意思说真话,信口胡诌道:“王爷想轻薄我,要摸我额头。” 甜甜一派天真地说:“娘亲,你都亲过叔叔了,他摸摸你额头怎么了?” 楚清晚气结:“那能一样吗!” 甜甜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怎么不一样?难道说,娘亲要再玩一次大冒险,输给叔叔,让他名正言顺地摸,这样才不生气吗?” 楚清晚差点给她绕进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压根解释不清楚,楚清晚更郁闷了,挫败地一摆手,放弃挣扎:“算了,不说了。” 天色渐晚,雨势终于变小,林予去马车取了伞,一行人撑伞来到路上,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第209章 简直是修了几辈子的福 楚清晚没坐王府的马车,而是与嫣然挤到了一起。 嫣然见证了她莫名对墨景郁发火的全过程,此时更为困惑:“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楚清晚闭眼靠着车壁,假装没听见。 另一辆马车里,选择与墨景郁同乘的三小只也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一觉醒来就不对了呢? 墨景郁比他们还迷茫:“我也不知。” 几人冥思苦想,没个头绪,索性暂时放一边,关心起另一件事。 圆圆问:“叔叔,你觉得我娘亲如何?” 墨景郁一时没明白:“此言何意?” 圆圆道:“就是我娘亲这个人呀,你认为她怎么样?” 墨景郁认真思虑,三小只期待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中肯地道:“妙手回春,国色天香。” 团团瞪眼:“没了?” 墨景郁不置可否。 甜甜着急:“没有什么宜室宜家之类的吗?我娘亲不仅医术高明,其他方面也很厉害!” 墨景郁眉梢微扬:“是么?” “当然!”甜甜挤开圆圆,蹭到他身边,掰着手指头数。 “我娘亲煮饭好吃,会做漂亮衣裳,会画别人都不会的画,还会做香喷喷的胭脂水粉,抹在脸上能变好看,她还会……” 楚清晚本领不少,全让小丫头抖落干净了,好在她描述并不十分准确,有些墨景郁听不明白。 说到最后,她总结道:“反正就一句话,我娘亲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圆圆及时接上:“谁若是娶了她,后半辈子生活无忧,妙趣横生,简直是修了几辈子的福。” 听到这里,墨景郁隐约明白了什么,脸上却是分毫未露:“所以?” 团团语重心长地道:“在我们心里,叔叔是有福之人。” 墨景郁轻笑。 他总算明白了,三小只种种不合常理的行为,原是为了让他当便宜爹。 平心而论,他并不排斥他们这样,甚至有种可以再加大点力度的想法。 不过这种事讲究两厢情愿,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是以,在三小只再次暗示时,他巧妙地转开了话题。 车外雨过天晴,大雨洗刷过的天空碧蓝澄净,一弯彩虹高挂,引得三小只惊呼。 墨景郁伸手将他们拉回车里,以免掉出去。 马车驶入城内,街边摊贩叫卖,甜甜馋得几欲流口水:“叔叔,我想吃糖葫芦、炒山楂、栗子、糖人儿……” 墨景郁打发人去一一买了来。 甜甜捧着吃,乐得眼眸弯弯。 圆圆提醒:“妹妹,少吃一些,坏牙。” 甜甜不听,抓起做成飞鸟形状的糖人儿,一口咬掉翅膀,撒娇让墨景郁帮他擦嘴边沾着的糖屑。 圆圆揉揉肚子:“好饿。” 墨景郁腾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且再忍耐片刻,我已命人提前去天香楼备下饭菜,到了便能吃。” 圆圆一笑,腻歪地抱他胳膊:“叔叔最好啦。” 团团问:“我娘亲知道吗?” 墨景郁道:“车夫会直接带她去天香楼。” 人饿了就要吃饭,没事先告诉她,应当无碍吧? 楚清晚早就饿了,冷嘴凑热饭自是无碍,但坏就坏在他们运气一般,一下马车就遇见了柔嘉公主。 第210章 彻头彻尾的外人 柔嘉先前陪太后去开灵山祈福时“意外”受伤,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才一好,她就迫不及待地往祁王府跑,却扑了个空。 正要回去,听到王府下人说墨景郁在天香楼定了饭菜,她遂来了这边。 柔嘉原以为墨景郁要宴客,没想到,他竟和楚清晚一道前来,还跟着三个萝卜头。 柔嘉当下心生不悦,脸上不显山露水,笑着道:“景郁哥哥,你这是去了何处呀?我等你半天了呢。” 墨景郁神色极淡,语气疏离:“有事?” 柔嘉无事,但担心这么说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撵走,便含混地道:“是宫里的事。” 墨景郁兴致缺缺地“嗯”了声,没有问的打算。 柔嘉讨了没趣,将目光放在楚清晚身上:“楚大夫,你怎地和景郁哥哥在一起?” “大夫”二字让楚清晚和墨景郁同时眯缝了一下眼睛。 墨景郁正欲质问,楚清晚先开了口:“公主好眼力,竟看得出我是大夫。” 柔嘉道:“母后同我说,景郁哥哥请了个女大夫治腿,我思来想去,应当就是楚大夫了。” 这话也是说给墨景郁听的,意在告知他,她并非刺探他的隐私,更未派人监查王府,都是听旁人说的。 当然了,她没说谎。 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府养着大夫,又时有太医来为墨景郁请脉,楚清晚进进出出,自会走漏风声。 不过他们并不知她是妙手神医,只当墨景郁穷途末路,随意找了个赤脚大夫,死马当活马医。 柔嘉道:“听闻楚大夫用的法子与寻常大夫不同,若是能治好景郁哥哥的腿,我定求景郁哥哥重赏。” 几句话,给楚清晚画了个大饼,同时分出主客,透露出她与墨景郁更为亲近。 楚清晚心中暗笑:“有劳公主费心,我只是略懂皮毛,不敢夸下能治好王爷的海口。” 墨景郁的腿残了五年了,请了不少名医,都没能让他好转,柔嘉自不信楚清晚有这个本事。 听她谦虚,柔嘉想着她还算知好歹,又道:“尽力而为,治不好也无碍,只要不生别的事端,该有的赏赐不会少。” 这是……警告?把她当成想攀龙附凤的女人了? 楚清晚好笑地扯扯唇。 三小只听出柔嘉的夹枪带棒,彼此交换了个眼神。 圆圆上前道:“公主,你的意思是,叔叔给不给我娘亲赏赐,是由你决定的吗?” 柔嘉一惊:“我并非此意,你休要胡说。” 墨景郁不喜僭越,她可不敢触他眉头。 团团冷漠脸:“哦,你方才说了那么多,我还以为你是叔叔的王妃,王府是你当家做主呢。” 柔嘉做梦都想,但事情未定,她没胆子说死,只好道:“我只是想替景郁哥哥谢过楚大夫。” 团团道:“以我娘亲和叔叔的关系,无需言谢。” 柔嘉脸色一僵。 甜甜补刀:“是呀,叔叔和我们亲如一家人,哪有一家人还说谢谢的?” 柔嘉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她勉强笑了笑,想说点什么扳回一城,墨景郁却道:“再不进去菜都要凉了,走吧。” 几人陆续进了天香楼,没一个招呼柔嘉,她愣在原地,成了彻头彻尾的外人。 第211章 让她吃点苦头 柔嘉从小千恩万宠,除却因墨景郁受的训斥,皇帝皇后连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屈尊降贵地来找墨景郁,他却为了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这般冷落她! 当着这一众下人的面,柔嘉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扒光了衣裳羞辱。 她盯着天香楼里逐渐消失的背影,恨恨咬牙。 见状,贴身宫女宝琴劝道:“公主莫生气,与这等低贱之人计较,没得气坏了身子。” 柔嘉怒目:“你是说本公主连个低贱货都比不上么?” 宝琴当场跪下:“公主息怒,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说,她竟敢肖想王爷,公主应当给她些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谁人不知王爷和公主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想攀高枝,哪里配呢?” 这话说到了柔嘉心坎上,她怒气稍平,道:“起来吧,本公主没怪你。” 宝琴站起来,擦了擦额上的汗。 柔嘉若有所思:“你说得对,是该让她吃点苦头,认清自己的位置,可她和景郁哥哥走得这样近,不好下手啊。” 宝琴道:“奴婢有一计。” 柔嘉示意她说。 宝琴凑近耳语一番。 柔嘉一笑:“不错,就这么办!你还挺机灵,赏。” 宝琴得了一对金镯子,眉开眼笑,忙扶着自家公主上软轿,离开了天香楼。 ****** 楼里雅间,楚清晚等人已吃得差不多。 三小只撑着了,一个个瘫在椅子里挺肚皮,圆滚滚的,煞是可爱。 林予没忍住蠢蠢欲动的手,摸了摸团团和圆圆的肚子,笑道:“这天香楼的饭菜虽好吃,但你们吃得也太饱了吧。” 圆圆道:“林叔叔,你不知道,我们自打出生起,就没挨过这种饿。” 林予面露愧色:“我的失误,点心备少了。” 本以为是路上混嘴,等到了山庄就可用饭,谁能想到没去成呢? 甜甜摇头:“才不是林叔叔的错呢,是天公爷爷不懂事,下那——么大的雨,害我们现在才吃饭。” 她边说边比划,“那”字拖了个长长的音,软萌模样直戳众人心窝子。 林予心都要化了,暗想:真不怪自家王爷遇上三个小家伙就百炼钢化成绕指柔,这么懂事又可人的孩子,谁招架得住啊! 趁着自家王爷还在用饭,林予抱起懒洋洋的甜甜,稀罕得想原地生个女儿。 团团灵魂发问:“你有可以谈婚论嫁的心仪女子吗?” 林予脸一垮:“没有。” 团团又问:“有女子像公主恋慕叔叔这般恋慕你吗?” 林予有点儿想哭:“没有。” 团团精准打击:“那你如何生女儿?” 林予忽然丧失了活着的乐趣。 圆圆安慰他:“好饭不怕晚,林叔叔,虽然你年纪大了点,但你要相信,姻缘不会让你等到七老八十的。” 这是在宽他心的吧?但好像又不完全是。 林予心情复杂。 圆圆话锋一转:“说到姻缘,叔叔,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墨景郁放下筷子,接过下人递来的茶漱了口:“你说。” 圆圆道:“你喜欢方才那公主吗?” 墨景郁不假思索:“不喜欢。” 不论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爱,他都没有。 圆圆紧接着道:“那你先前为何求娶她?” 这个问题,楚清晚也很好奇,她不由停下喝茶的动作,和三小只一样看着他。 第212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景郁不答反问:“圆圆觉得呢?” 圆圆摸着下巴:“我觉得,若不是真心喜欢,定不值得大动干戈地求娶。” 墨景郁轻笑:“我说了,我不喜欢她,至于为何求娶,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圆圆一撇嘴:“叔叔,你这回答好敷衍哦。” 墨景郁没说话。 个中缘由,小孩子的确理解不了,这种腌臜事,他也不打算告诉他们。 甜甜从林予怀中下来,跑到他面前:“可是公主长得好好看诶,叔叔一点都不心动吗?” 墨景郁点点她鼻尖:“小丫头,知道何为心动吗?” 甜甜说:“当然知道!就是一种……嗯,占有欲,想把她藏起来,别人都不许窥探。” 藏起来啊…… 不自觉地,墨景郁朝着楚清晚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她也在看他。 四目相接,彼此皆是一愣,旋即默契地别开视线,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甜甜接着补充:“还有还有,好吃的好玩的忍不住分享,想要永远在一起,那叫什么来着?哦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景郁把她捞到腿上:“若是真如甜甜说的这般,那我便是丝毫未心动了。” 甜甜小短手费力地抱他,笑着说:“不心动好,她肯定没我娘亲厉害。” 墨景郁附和地点点头。 日头西斜,雨后的落日分外壮观,一行人踩着余晖的尾巴回到瑞方街。 嫣然带着三小只回陶然居,楚清晚和墨景郁回了王府。 施针时,墨景郁问:“还生气呢?” 楚清晚反问:“我何时生气了?” 墨景郁道:“没生气为何不与我……我们同乘?” 楚清晚垂着眼睫,又想起梦中种种,轻咳一声道:“没什么。” 语毕,她起身走到外间,摊了本书在桌上看,却总是静不下心。 墨景郁瞧出她的烦躁,贴心提议:“楚神医,我们聊聊可好?” 楚清晚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页书:“聊什么?” 墨景郁道:“都可以。” 楚清晚扭头看他,没多会儿眉心一皱:“不聊。” 光是这样她就够躁的了,再说些有的没的,那梦怕是会刻到她骨子里。 楚清晚胡乱地把书合上,折身走出屋外。 王府十步一景,处处值得赏玩,她顺着鹅卵石小径穿过假山,来到一处流水潺潺的小桥,席地而坐。 不远处有鸟鸣,和着流水洗刷细石的声音,意外地让人平和。 楚清晚坐到拔针时间,心头那些杂乱的思绪被尽数压了下去。 她如常取针、按摩,有条不紊地完成诊疗,淡定回府。 隔日一早,卫战将齐海连接到陶然居,下人们把他的书册搬到准备好的书房,又在里头给三小只准备了桌椅,授课便就此开始。 楚清晚怕他们调皮捣蛋,特意陪着听了一上午,结果三小只都很乖,她便放了心。 午饭时,墨景郁登门用饭,关照了齐海连和三小只的情况,一切都好。 饭后,楚清晚前去兰陵斋,掌灯时分才回来。 一进门,卫战就递给他一个帖子:“公主府送来的。” 楚清晚打开:“诗会?” 卫战道:“公主府的人说,三日后公主在公主府举办诗会,请小姐务必赏脸。” 嫣然问:“小姐要去吗?” 楚清晚挑唇笑:“去,为什么不去?” 柔嘉分明是将她当成情敌了,这次不去还会有下一次,不如去看看这公主究竟想搞什么鬼。 第213章 这不是拉低我们么 三日后,楚清晚如期赴约。 除了她,柔嘉还邀请了不少名门闺秀和大臣嫡女,莺莺燕燕聚在一处,一眼看去尽是美人。 柔嘉亲自将楚清晚迎到正厅,朝众人道:“这位便是我与你们说过的楚大夫了,她如今帮景郁哥哥治腿,可了不得呢。” 贵女们一声轻呼,听起来像是惊讶。 柔嘉又道:“楚大夫还有个身份,相信你们都不陌生。” 楚清晚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听柔嘉道:“户部尚书楚大人,各位都知道吧?楚大夫便是她的女儿。” 人群中有人提出质疑:“楚小姐我曾见过的,与楚大夫不一样,公主,你莫不是认错人了?” 柔嘉淡笑:“瞧你说的,我这双眼睛难道是摆设不成?” “你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楚大夫是楚大人流落在外的嫡女,五年前找回来,在楚府住了半年。” 如此一提,五年前闹得满城风雨的丑闻便也被带了出来。 众人看楚清晚的眼神登时变了,纷纷用手帕捂着嘴与身旁的人窃窃私语。 “未婚先孕被赶出楚府的人,原来就是她啊。” “人不可貌相,你瞧她明眸皓齿,气质非凡,谁想到会这般不知廉耻呢?” “公主这是做什么啊?请这种人来参加诗会,这不是拉低我们么。” “就是就是……” 议论声声入耳,柔嘉暗自得意,想看楚清晚羞愤难当,却见她眉目冷淡,似是完全不在意。 楚清晚的确不在意。 这种话她听得太多了,早已不为所动,柔嘉这下马威,选错了法子。 楚清晚浅浅弯唇,四两拨千斤:“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一着不慎被人算计了,也值当众位津津乐道,我当是诸位脑中只有这等事呢。” 寥寥几句,既解释了当年之事,又暗骂众人不思正业。 偏她是笑着的,那笑容坦荡明媚,让人想发作都没由头。 柔嘉眸底闪过一丝愠怒,下瞬忙打圆场:“你们真是的,说这些做什么?既是诗会,自当以诗会友,好了,亭子里已布置好,我们去那处。” 亭子建在湖心,宽敞雅致,此刻已挂上遮挡日头的纱幔,里头有序摆放着桌椅,桌上置精致点心与茶水,每个小桌旁放置冰盆以解暑。 楚清晚被安排在最末尾,她略挑了下眉,什么都没说,坐下了。 柔嘉看她接受得这样快,胸口又是一阵发闷。 鸿门宴冠了个诗会的名头,柔嘉自要做做样子。 举杯邀众人同饮后,她道:“佳酿难得,诗会便以‘酒’为题开始,诸位意下如何?” 席间一片应和声,两位以才名著称的小姐自告奋勇,现作了一首诗一首词,赢得满堂喝彩。 柔嘉开怀道:“不愧是我大衍出了名的才女,赏!” 两位小姐谢赏回座,接受左右的恭维,状似不经意地道:“听闻楚大夫对诗词也颇有研究,今日可否让我们见识见识?” 楚清晚想问她从哪儿听说的,但想到若开口,对方定有别的话等着她,便省了这口舌。 看今日这架势,柔嘉是铁了心要她出丑,她岂会让她如意? 她才学一般,可古往今来那么多圣贤诗人,她随便拎出哪一首不能吊打她们? 第214章 小巫见了巫祖宗 楚清晚回忆了一番在现代读过的诗,挑出诗仙李白的佳作之一。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话音落,席间落针可闻。 五年前众人便知,楚府嫡小姐自小在乡下长大,胸无点墨,因而被接回楚府后不受待见,她还自轻自贱,勾三搭四,最终闹了个声名扫地。 柔嘉早就探听清楚这一点,才在开席前暗示那两名小姐,要她今日在这公主府把脸再丢一次。 可谁成想,她竟有这么好的文采! 她作诗的时间比前两位的短那么多,说是瞬间成诗也不夸张,这哪是丢脸,分明是出风头! 楚清晚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谦虚拱手:“献丑了。” 这话听得那两名小姐羞惭不已。 这都叫献丑,那她们的是什么?简直狗屁不通! 气氛有些凝滞,一名鹅黄色衣裙的小姐拍了几下手掌,赞道:“好诗!” 楚清晚闻声看去,认出这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对她微微一笑:“多谢赵小姐。” 赵歆羽微惊:“你认得我?” 楚清晚不卑不亢:“赵小姐才貌双全,美名在外,我早有耳闻。” 回京都后,楚清月纠缠不休,楚清晚猜到迟早有这么一天,遂让卫战将朝中大臣的女儿都打听了一遍。 她倒是没料想,会先在柔嘉的诗会上派上用场。 赵歆羽摆摆手:“什么才貌,与你比起来,那可是小巫见了巫祖宗,快别臊我了。” 她说着指指楚清晚额间的花钿:“我瞧你这花钿挺别致,我从未见过这样式,是怎么描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赵歆羽说完,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楚清晚额间,细声讨论着用料和手法。 楚清晚道:“我随意点的,赵小姐若喜欢,我现在便可教你。” 赵歆羽立马提着裙摆走到她身边。 柔嘉唇角掠过冷意,开口道:“大家既对花钿感兴趣,不若移步去我房中,那里有胭脂水粉,方便钻研。” 指指点点与作诗都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她还愁找不到借口把人叫过去呢,赵歆羽倒是上道。 一群人嬉笑着去了公主闺房,楚清晚将额间花钿的描法教给赵歆羽。 后者在手背上试了几次,已能描出来,便对着镜子在自己额间描了一个,转头问:“如何?” 楚清晚由衷地道:“美极。” 赵歆羽笑出酒窝。 又有三四人有样学样,笑闹着给彼此描。 一人近看楚清晚,奇道:“楚大夫,你敷的什么粉啊?怎地一点痕迹也看不出来?” 楚清晚道:“我未曾敷粉。” 那人惊叹:“那你皮肤也太好了!” 楚清晚礼貌微笑:“谢谢,你的也很好。” 眼看着楚清晚逐渐和众人熟络,柔嘉愈发胸闷。 她暗自定了定神道:“说起敷面的粉,我前段时日偶得一盒,那敷上才叫芙蓉面呢。” 众位小姐嚷嚷着让她拿出来瞧瞧。 柔嘉命宫女拿了来,几人挨个试用,无不称赞。 “不是好东西我哪能拿出来碍眼,我都舍不得用呢,唯恐下人手上不利索,白白浪费了。” 柔嘉转向楚清晚:“我方才瞧楚大夫十指灵巧,正好我这妆面有些花了,便请楚大夫劳累一二,为我重新敷面上妆吧。” 公主令,推辞不得,楚清晚只好接过那粉,均匀取出,慢慢往她脸上抹。 第215章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楚清晚在公主府待到傍晚。 奇怪的是,敷粉之后,柔嘉便没再变着法子地为难她,顶着新的妆容和其他小姐们相谈甚欢,瞧着心情十分不错。 楚清晚坐在席间吃吃喝喝,偶尔和赵歆羽聊几句,倒也乐得自在。 诗会散场,楚清晚回府,三小只下学,她照例问了功课。 稍晚一些,墨景郁来蹭饭,她从他身边经过,他问:“饮酒了?” 楚清晚抬起袖子闻了闻,没闻到酒气,奇怪道:“这也没味道啊,你能闻到?” 墨景郁微微颔首:“午时用饭不见你,去何处饮酒了?” 楚清晚道:“柔嘉公主办诗会,我去赴宴。” 墨景郁脸色稍变,上下打量他,颇有些紧张地问:“可有受欺负?” 楚清晚摇头,笑道:“怎么,在你心里,柔嘉公主是洪水猛兽啊?” 就算是,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单拿作诗来说,她背的那一首足够让柔嘉气不顺了。 墨景郁强调:“她不在我心里。” 楚清晚微怔,旋即不知被戳到了哪根神经,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墨景郁等她笑了一会儿才道:“柔嘉何时下的帖子?你为何不告诉我?” 楚清晚说是三天前,又揶揄地看着他:“你想去啊?” 墨景郁没半点兴趣,但她是因为他才被柔嘉注意到,于情于理他都该仔细关照。 柔嘉不是纯良无害的性子,他担忧会生出别的岔子。 墨景郁细问诗会种种,楚清晚一一作答,没哪处透出怪异,他略皱了下眉。 莫非是他想多了,柔嘉这诗会没藏坏心眼? 想法才落,齐海连的声音从饭厅传来:“饭菜齐备,你们还在那儿磨叽什么呢?” 墨景郁应声:“这就来。” 楚清晚正好和他在一处,便接过轮椅推着他过去。 齐海连见状打趣:“楚神医把郁儿照顾得太好了,我瞧他脸色比从前好了许多,话也多了。” 墨景郁抬眸看他,眼中有诧异。 话多吗? 齐海连道:“你自己以前什么样,心里没数么?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成天板着张臭脸,活像谁借你白米还你稻谷。” 墨景郁还真的没数。 不过,他知道楚清晚和三小只让他有了一些改变,却没想到竟如此明显。 齐海连很欣慰:“这才像个人,你往后多和楚神医还有这三个孩子相处。” 三小只纷纷点头。 圆圆手动将他的轮椅往楚清晚那边推了推,煞有介事地道:“太爷爷说我娘亲有让人平心静气的本领,叔叔你靠过去点,熏陶熏陶。” 原本在楚清晚和墨景郁中间的甜甜自觉让位,跑到墨景郁的另一边,说:“叔叔是病人,我和娘亲一起照顾他。” 墨景郁哭笑不得,却不反感,只觉有几分窘迫,那是来自齐海连别有深意的注视。 他轻咳一声:“吃饭。” 饭菜一如既往地可口,用完饭,楚清晚与墨景郁一道去祁王府,为他诊疗。 楚清晚今日喝了不少酒,虽不醺不醉,但直犯困,按摩时一直打哈欠,结束后回家倒头就睡。 这回没做梦,一觉睡到天明。 才打着盹坐起来,嫣然匆忙进屋,一张脸煞白。 楚清晚打了个哈欠:“何事惊慌?” 嫣然嗓音微颤:“小姐,柔嘉公主毁容了。” 楚清晚登时清醒。 第216章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 昨日诗会才过,柔嘉今日就毁容,这事儿怎么说都和赴宴的人脱不开干系。 楚清晚来不及多想,飞快地下床洗漱,吩咐卫战去百味轩通知灵婷,让她来给墨景郁按摩,而后前去公主府。 公主突然毁容是大事,收到消息的小姐们已赶到公主府,尽数挤在公主闺房外,惴惴不安。 楚清晚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赵歆羽道:“据说公主昨儿夜里脸上奇痒难耐,未保养便睡下了,熟料今晨醒来脸上刺痛,照镜子一看,整张脸都毁了。” 楚清晚问:“毁成什么样了?” 赵歆羽摇头,有些忧虑地看着她。 楚清晚不解:“赵小姐,怎么这样看我?” 赵歆羽正欲回答,房门忽地打开,一名宫女道:“公主说,感谢诸位小姐费心探望,她此时不便见客,请诸位小姐移步花厅,公主稍后便到。” 一群人吵吵嚷嚷地去了花厅。 两刻钟后,柔嘉轻纱覆面,由宫女扶着出现在众人眼前。 虽看不见她的全貌,但露出来的额头上几个硕大的脓包,破了形,分外可怖。 有人别过脸,用帕子捂住嘴,似是不堪忍受。 赵歆羽问:“公主可着人去传御医了?” 柔嘉大受打击,声音都透着虚弱:“御医若是见了我这脸,父皇母后便也知道了,我不想惊动他们。” 人群中有人出声:“公主孝心感人肺腑,只是苦了公主了。” 厅里冒出几句附和之声,又有人道:“楚大夫不是会医术么,公主既不想劳动宫里,不若让她给看看。” 柔嘉还没表态,她身边的宝琴愤恨出声:“哪敢啊,楚大夫要是再给我们公主下毒,怕就不是毁容这么简单了。”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赵歆羽一拍桌,冷声道:“大胆奴婢,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宝琴吓得一哆嗦,却并不畏惧,振振有词道:“我们公主平日里好好的,偏偏楚大夫昨日为她敷面后就毁了容,不是她下毒还能是谁?” 话到此处,楚清晚终于捋清了。 昨日的确是鸿门宴,但柔嘉的把戏并非作诗那种小儿科,而是眼下给她造成的困境。 敷面的粉,不少小姐都试过,她们安然无恙,证明粉没问题,那柔嘉毁容的根源便是敷面过程中的手脚。 而碰过柔嘉脸的人,只有楚清晚。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 宝琴表情凶狠,指桑骂槐:“有些人,自以为耍点小手段到了王爷身边,便能飞黄腾达,不惜用这种下作手段,真令人不齿!” 话音落下,人群先是静了一瞬,继而轰然炸锅。 “原来是这样,这人也太歹毒了吧。” “容貌对女子何其重要,她怎么下得去手?” “好可怕啊……” 她们本还苦思冥想,不懂楚清晚为何要给公主下毒,宝琴一说,她们就找到了原因。 ——祁王和公主情投意合,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未能结成夫妻,而楚清晚如今为墨景郁治腿,生了旁的心思,故此要毁了柔嘉。 合情合理。 若非是当事人,楚清晚简直都要信了。 她淡淡扫过又对她恶语相向的几人,起身走到柔嘉面前,镇定地道:“公主,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第217章 自己数着,错一下加十杖 柔嘉一僵,恼怒地道:“楚大夫是要看我的笑话么?” 楚清晚道:“非也,方才有人说了,我身为大夫,略懂医术,公主既不愿传御医,我或能相帮一二。” 这事儿可大可小,且不论她是否无辜,若柔嘉非要闹大,给她扣一个谋害皇族的罪名,她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柔嘉并不想这般,那她就要想法子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能埋下隐患。 而且…… 不是楚清晚小人之心,她总觉着,柔嘉金枝玉叶的,不至于拿自己的脸犯险。 她盯着柔嘉,等着她摘面纱。 柔嘉迟迟不动作,攥着拳头,好似受了多大的羞辱。 嘴碎的那几个小姐看了,又为她打抱不平。 “楚清晚你怎么回事?公主都这样了,你还咄咄相逼,有没有点良心啊?” “就是的,公主心气高,毁容还见客对她定是种折磨,你还要她当众露出全脸,安的什么心?” “这种人真是德行败坏,以后可千万不要与她来往。”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楚清晚听得心烦,厉眸一扫:“闭嘴!市井里的长舌妇都没你们聒噪。” 那几人一噎,不服气地要辩驳,赵歆羽道:“行了,不说话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卖了。” 她父亲品阶高,且她是家中最受宠的嫡女,那些人不敢得罪她,悻悻地闭了嘴。 楚清晚向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复又看向柔嘉:“公主?” 柔嘉怒目而视,喘着粗气,面纱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宝琴双眼淬毒似的:“楚清晚,公主岂容你如此羞辱!你包藏祸心,胆大妄为,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当公主好欺负,来人——” “来人——” 与宝琴的声音一道响起的,是来自屋外的低沉男声。 下一瞬,林予推着墨景郁进入屋里,他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上沁着冷意,目带寒霜地扫向宝琴。 “主子说话,焉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余地?拖出去,杖责五十。” 宝琴的脸刹那雪白:“王爷饶命,奴婢知错,王爷饶命啊……” 墨景郁不为所动:“怎么,要等本王的人亲自动手么?” 柔嘉一惊,不必她说,府中侍卫便将宝琴架出屋外,正对着门压上长凳,廷杖“噗”地落在她身上。 墨景郁一拂袖:“自己数着,错一下加十杖。” 宝琴跟着柔嘉素来娇惯,哪受得了这种痛,那喊声凄惨嘶厉,十来杖打下去,莫说数数,连神智都不清楚了。 下人来报:“王爷,她晕过去了。” 墨景郁没什么情绪地“嗯”一声:“继续。” 五十下,一下不少,打完血肉模糊,人似团烂泥,不知是死是活。 厅中小姐们或多或少都听过祁王残暴的传言,此刻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一个个面色发白,看都不敢往他那边看。 尤其是对楚清晚指指点点的那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抖得厉害,其中一人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墨景郁吩咐人将她抬去厢房,这才不疾不徐地说:“楚大夫要看,柔嘉你为何遮掩?不想治?还是说,你的脸根本没事?” 柔嘉难以置信:“景郁哥哥,你怀疑我造假污蔑楚大夫?” 墨景郁神情浅淡:“是与不是,揭下面纱便可见分晓。” 柔嘉咬牙:“好!” 说着,她抬手绕到脑后解开带子,面纱滑了下来。 第218章 她从不受委屈 柔嘉猛地闭上眼,听到厅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只见她满脸脓包,有的破形,有的泛着青黑,乍一看去,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楚清晚蹙眉。 柔嘉好半晌才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哭着说:“你满意了?” 楚清晚道:“公主确是中毒,此毒名唤‘红颜枯’。” 这毒发作需七个时辰以上,恰好符合她为柔嘉敷面到现在的时间。 柔嘉眸中闪过异色,冷笑:“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楚清晚还没说话,墨景郁先道:“开堂办案还讲究证据,一国公主信口雌黄,皇家好人才。” 他一进门就先拿宝琴开刀,无言维护楚清晚,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唱反调,还是为了维护楚清晚。 柔嘉气恼至极,泪眼朦胧地道:“景郁哥哥,我的脸变成这样,难道是我自己的错吗?” “楚大夫不号脉,仅凭肉眼断定我中的毒叫红颜枯,我怀疑她不应该吗?” “应该。”楚清晚接过话茬,“但是,我认出此毒是因为见过此症状,公主若说是我下的毒,我不认。” 柔嘉转眸与她对视:“你如何证明?” 楚清晚道:“简单,此毒下毒前,需一味活物入药,融合五天五夜方可起效,而公主给我的诗会帖子,却是四日前。” “公主不会觉得,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在公主邀约前便准备了此毒吧?” 柔嘉大惊,眼底惶惶不安。 她不知道这毒还有这么多讲究。 实际上,从楚清晚说出“红颜枯”三个字的时候,她就慌了,因为这与她和宝琴商定的计划有出入。 红颜枯毒性强,她们从头到尾没想过用这个。 可事情闹到这地步,显然不是深究这个的时候,柔嘉定了定神,道:“我们不懂,光听你说,谁知孰真孰假?” 楚清晚道:“公主若不信,待脸好了,随意传个御医,一问便知。” 柔嘉敏锐地抓住“脸好了”三个字:“你有解药?” 楚清晚摇头:“没有。” 柔嘉眉目一压,气氛再度凝滞。 赵歆羽适时问:“楚大夫,你可能治?” 楚清晚想了想,点头。 柔嘉一喜,立时又心生一计:“那好,你留在公主府,只要你治好了我的脸,我便还你清白。” 把人留下,到时揉圆搓扁不就是她一句话的事么。 楚清晚莞尔一笑:“我本就清白,无需公主还。” 墨景郁也不答应:“她是本王的大夫。” 柔嘉几度遇阻,胸腔的火燃得很旺,但她忍着没发作,柔柔地说:“景郁哥哥,你行个好,把楚大夫借给我用几天。” 墨景郁沉声:“公主当是借玩物摆件么。” 柔嘉梗住,不得不换了个说法:“有劳楚大夫,在公主府委屈几日。” 墨景郁不留情面地说:“她从不受委屈。” 他都没给过她委屈受,旁人凭什么? 柔嘉快疯了,忍无可忍:“那你说怎么办?” 墨景郁看向楚清晚。 楚清晚道:“我可以为公主医治,但不必住下,每日过午前来,七八日便能治好。” 墨景郁还算满意:“可行。” 柔嘉还能说什么?只能揣着一肚子气同意了这个办法。 第219章 失望就不嫁给你了 从公主府出来已近午时,墨景郁拒绝了柔嘉的挽留,与楚清晚一道回府。 路上,楚清晚问:“王爷怎么会来?” 墨景郁答非所问:“我若不来,你就任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欺辱?平日在王府里牙尖嘴利的,怎地今日反倒不会说话了?” 语气多少带了点怒,却不知是气她不懂保护自己,还是气她的伶牙俐齿只用在他身上。 楚清晚觉得很冤:“我回嘴了啊。” 墨景郁冷漠脸。 哦,没听到。 楚清晚扯扯他衣袖,笑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王爷啦。” 他不去,她也能解决问题,就是会绕点弯子,毕竟对方是公主,而她在这里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 但有他在,省去诸多麻烦不说,还狠狠地出了口气。 宝琴被打时,一众千金小姐胆战心惊,后来指责她的小姐晕过去,她心里别提多爽了。 墨景郁脸色稍霁,道:“应该的。” 若不为他治腿,他们不会有交集,这鸿门宴也不可能存在,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他理应护着。 楚清晚有些担忧:“不过话说回来,王爷,今日公主府的这一出,怎么都瞒不过宫里吧?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若只有她们一群女人,柔嘉有的是办法让那些千金贵女守口如瓶。 但墨景郁乃当朝王爷,或多或少地影响着朝中局势,这些小姐就算再没脑子,也得和家里人说道说道。 如此一来,一传十十传百,皇帝皇后耳目遍地,自然也会收到消息。 墨景郁诧异地看着楚清晚,看得她一阵莫名其妙:“怎么这个眼神?” 墨景郁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先担心身份暴露。” 没想到是先忧心他的处境。 楚清晚闻言微怔。 是啊,她不是应该先操心自己么? 要是因为这事儿被揭穿妙手神医的身份,她面临的危险可就不单单来源于柔嘉了。 墨景郁心情忽然就好了,耐心解答道:“我恶名在外,无需管他们说什么,倒是你,经此一事,皇帝和皇后许会传你去问话。” 楚清晚瞬间懂了:“放心,关于你的病情,我知道该怎么说。” 墨景郁忍俊不禁:“我的意思是,你若不想去,回绝便是,我会处理。” 楚清晚惊讶:“你这么横的吗?连皇帝皇后都不放在眼里。” 墨景郁冷哼一声:“他们不配!” 楚清晚蓦地睁大双眼。 敢这么说帝后,祁王是真的有点疯吧? 马车在瑞方街停下,楚清晚和林予一起帮忙墨景郁下车,小声问了句:“王爷,你今儿那么不给公主面子,不怕她伤心吗?” 墨景郁奇怪地道:“她伤不伤心与我何干?” 楚清晚撇撇嘴:“她伤心就会失望,失望就不嫁给你了。” 墨景郁平稳下了车:“谁告诉你我要娶她了?” 楚清晚耸耸肩,折身走在前面:“谁知道呢,反正几年前求娶公主的人又不是我。” 说完她微皱眉,总觉得这话怎么听都有点酸,她懊恼地咬了下唇,加快脚步拉开了距离。 墨景郁望着她的背影,吩咐林予快些。 进入正厅前,楚清晚没忍住回头,却见墨景郁离她不过咫尺。 他深怕她再跑似的,伸手握了下她的手腕,说:“别恼了,事出有因,以后解释给你听。” 楚清晚手指微蜷,眼神飘忽。 哦,谁说要听了? 第220章 搁这儿玩绕口令呢? 午饭照常在陶然居用,饭后,三小只午睡,墨景郁也回了陶然居歇晌。 楚清晚忙碌半天,晚间准时到了王府,施针时,两人说起白天的事。 楚清晚问:“王爷,依你之见,此事真相究竟是什么?” 墨景郁想了想,道:“柔嘉或许想对你做点什么,但毁容一事,应当不是她原本的计划。” 楚清晚深以为然:“我也是这么想的。” “红颜枯这毒,虽说不是无药可解,但很难缠,即便脸上的脓包褪了,也会留下印子,没个三五年的细心养护,决计消不下去。” “公主貌美,爱惜脸蛋,我自认没这么大的面子值得她赌上一张脸。” 墨景郁道:“有人浑水摸鱼。” 楚清晚落下最后一根银针:“王爷认为会是谁?” 墨景郁摇头。 她不清楚柔嘉都与什么人往来,更不知道她与谁结了这样大的仇怨。 楚清晚提供了个思路:“红颜枯最早是来自塞外的毒,药铺里连配方所需的材料都买不到,王爷可派人从来路入手调查。” 墨景郁点了下头。 他倒不是为了帮柔嘉找出凶手,而是想知道,此举是针对柔嘉,还是趁机冲着楚清晚来。 若是前者,他撒手不管,若是后者,他连根拔起。 楚清晚掐着时漏拔针,又问:“灵婷今早过来,王爷没让她按摩吗?” 他那么快出现在公主府,应是没来得及。 墨景郁道:“我不习惯旁人。” 楚清晚手腕微抖,差点将刚拔出的银针重新扎回去。 稳了稳心神,她半真半假地说:“哎呀,这可怎么办啊?往后若我们之间其中一人有事得离开,王爷难不成还不治了?” 墨景郁不假思索:“你去哪里,我去哪里,我去哪里,你去哪里。” 楚清晚笑出声:“你搁这儿玩绕口令呢?” 墨景郁哼出个单音,尾声上扬,肉眼可见地愉悦。 楚清晚蹲下为他按摩,时间比之前长,在他去泡药浴前又给了一瓶药,说:“重新配的药方。” 墨景郁修长的指尖捏着瓷瓶,对她之前把药给楚骐的事耿耿于怀:“只是我有,还是别的人也有?” 楚清晚想说他小心眼,眸中却止不住地溢出笑意:“专门给你的,不会给二哥。” 墨景郁这才满意。 ****** 翌日过午,楚清晚登上马车,准备前往公主府,却见墨景郁也往她的马车来。 她问:“王爷要外出?” 墨景郁答:“与你一道去公主府。” 楚清晚心中一暖:“怕公主又为难我啊?”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没让她上车:“我又不是软柿子,哪能让人随心所欲地捏?王爷,你眼下有些乌青,想是昨晚没睡好,去补个觉吧。” 墨景郁眉峰微拢:“你在拒绝本王同行?” “本王”都用上了,可见不悦。 要换成旁人,早冒冷汗了,只有楚清晚没事人似的,还用哄小孩的语调说:“好啦,不会有事的,快去睡觉。” 林予“噗嗤”笑出声。 楚神医这是把他家王爷当成那三个小家伙了么? 墨景郁冷冷地看过来,林予立刻正了脸色,刚要说话,却见一辆马车快速驶来。 车夫看了眼陶然居的牌匾,对车里说:“小姐,到了。” 车帘掀开,里头赫然是赵歆羽。 第221章 被自己丑到 赵歆羽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朝墨景郁行了礼,对楚清晚道:“楚大夫,你可是要去公主府?” 楚清晚说是,客套地问她怎会在此。 赵歆羽说:“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还好赶上了。” 楚清晚面露不解。 赵歆羽道:“说起来,我还欠你一声抱歉,那日若不是我要描花钿,也不会有敷面一事,害你险些被冤枉,对不住啊。” 她说得诚恳,是真心觉得过意不去。 楚清晚一笑:“哪能怪赵小姐呢,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即便不描花钿,柔嘉也会找其他理由的。 “你不怪罪就好。”赵歆羽露出笑意,话锋一转,“我同你一道去公主府,万一有什么差错,也好有个照应。” 话很委婉,楚清晚却懂了。 赵歆羽这是要去公主府为她保驾护航,若柔嘉再耍花招,有个见证她清白的人,不至于说不清楚。 楚清晚心中微微动容,看了眼墨景郁,道:“那就有劳赵小姐了。” 他行动不便,且名头太大,和他一起还不如选赵歆羽。 墨景郁从那一眼中猜出她的思量,脸色黑了黑,没再坚持要去,但吩咐林予为她赶车。 林予是他的贴身侍卫,此举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楚清晚拗不过他,当着赵歆羽的面也不好争执,点头应下。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抵达公主府,楚清晚和赵歆羽比肩而行,宫女将她们带去了公主闺房。 才跨进去,一只茶盅便摔到了脚边,跌得粉碎,伴随着柔嘉的怒骂:“都给我滚出去!滚——” 一名小宫女擦着眼泪跑出来,见到楚清晚和赵歆羽匆忙行礼,小声说:“公主的脸比昨日严重了,正发脾气。” 这事儿楚清晚昨日就跟柔嘉说过,要想治脸,得先让红颜枯全部发出来,故此,头两日,她的脸瞧着会比中毒时可怖。 柔嘉当时淡然接受,可今晨一照镜子,还是被自己丑到勃然大怒,直至现在都没消气。 赵歆羽打发了小宫女,和楚清晚绕过屏风。 楚清晚问:“公主可能伸出手来,让我先号脉。” 床上挂着垂帷,瞧不见柔嘉,只听里头粗喘几下,随即一只细白的手伸了出来。 楚清晚仔细诊脉,片刻后道:“公主肝火过旺,还需平静些才好。” 柔嘉暴躁得很:“本公主的脸毁成这样,你要本公主怎么平静?!” 宝琴被打得半死,昨儿个夜里醒了一回,她着急忙慌地去问过,得知宝琴准备的药根本不是红颜枯。 也就是说,她和宝琴的计划被人知悉,那人换了她们备好的药。 她想问宝琴都跟谁提过,宝琴却没撑住又晕了,到此刻都没醒。 柔嘉一想到她螳螂捕蝉,却被在后的黄雀害成这样,心中愈发愤恨。 楚清晚淡淡地道:“公主平静些,脸才能好得快。” 说着伸手掀开垂帷,饶是有心理准备,柔嘉的模样还是差一点让她当场走人。 楚清晚忍了忍:“公主请下床吧,我为你清理脸上秽物。” 柔嘉磨磨蹭蹭地下床。 楚清晚取出工具,忙活了将近半个时辰,完事后又撒了些药粉。 一结束,柔嘉立刻要回床上,楚清晚按住她,说:“公主成日闷在屋里,于恢复不利,可出屋透透风,莫在烈日下曝晒。” 柔嘉看了眼外面,再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抿唇不语。 第222章 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楚清晚没打算在公主府多做停留,嘱咐完柔嘉便起身回府。 刚出房门,却见一名小宫女快步跑开,背影很是匆忙,跑了几步还回头看她,表情掩不住地惊慌。 楚清晚眉心一拧,拉住一旁的人问:“方才那宫女是做什么的?” 被问的宫女看了眼远去的那人,道:“回楚大夫,她是伺候公主梳妆的,今早被公主责骂,才刚哭完。” 楚清晚“哦”一声,抬脚往前走。 赵歆羽和她一前一后,待出了公主府才问她:“楚大夫可是觉得那宫女不对劲?” 楚清晚点点头,思索片刻,她道:“赵小姐,可否请你帮我个忙?” 赵歆羽很好说话:“嗯,你说。” 楚清晚道:“素闻赵小姐与公主略有些交情,公主如今这样,府中下人怕是不敢劝她常通风,不如赵小姐派个得用的下人过来?” 赵歆羽聪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此举的深意。 ——方才那宫女形迹可疑,公主府又因着柔嘉毁容人仰马翻,没人有闲心关注一个同为下人的宫女,她派人来,一来照顾柔嘉,二来盯着那人。 赵歆羽应了下来,又忍不住一笑:“楚大夫当真是玲珑心。” 楚清晚淡淡弯唇。 二人走到马车边,赵歆羽告辞,楚清晚叫住了她:“赵小姐,稍等。” 赵歆羽回过头:“怎么了?” 楚清晚钻进自己的马车里,拿了个盒子递给她:“我自己吃的一些丸药,养颜补气的,赵小姐若不嫌弃,带回去试试效果。” 赵歆羽望着她吹弹可破的肌肤,眸中满是喜色:“怎会嫌弃,多谢楚大夫。” 楚清晚笑笑,目送她的马车离开才打道回府,没成想在门口看见了本该在书院读书的刘川。 他没走动,而是靠着墙,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楚清晚走到他面前,喊了他一声:“川儿?” 刘川闻声抬头,眼睛红得像兔子,明显是哭过,看见楚清晚,他勉强扯出一抹笑:“阿姐。” 楚清晚拉着他进去:“现在还不到放月假的时候,你怎么回来了?” 刘川嘴皮动了动,没说话。 楚清晚脚步一顿:“是不是在书院里出了什么事?” 刘川眸光一闪,摇头:“没有,我、我就是想阿姐了,特意跟先生告了假,回来看看阿姐。” 楚清晚一个字都不信,但看刘川不愿说,她便也没追着问。 天气热,她让嫣然去取了些冰镇过的水果来:“吃两块,解暑。我才从外面回来,出了不少汗,你先坐着,我去换身衣裳。” 刘川不疑有他,心不在焉地吃着水果。 楚清晚朝卫战使了个眼色,后者跟着她去了侧边。 楚清晚吩咐:“去查查川儿在书院遇着什么事了,再派人去他父母那边打听一番,看他们知不知道川儿回来。” 卫战领命,即刻去办。 楚清晚回屋洗了把脸,略擦了擦身上的汗,换了条更薄的裙子。 回到前厅时,刘川正看着地面发呆。 “川儿,”楚清晚神色如常,“怎么没精打采的?是不是赶路累了?要不要歇歇?” 刘川不想告诉楚清晚事实,又不知该怎么遮掩过去,正发愁呢,听到这话如蒙大赦,忙不迭地点头:“好。” 楚清晚让人领他去厢房,抬手揉了揉眉心。 最好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第223章 怕什么来什么 俗话说得好,怕什么来什么。 翌日午后,卫战便将刘川突然回来的原委探听清楚了,和楚清晚料想的一样,概因书院里的门第之见。 青莲书院门槛高,里头的学生非富即贵,都是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孩子,刘川混在这些人里,显得过于普通。 他的就读资格是楚清晚花了大把银子换回来的,其中也没少走关系。 去书院前,为了不让他格格不入,楚清晚还特地为他买了新衣裳,给了他一笔银子,用作平日开销与同窗之间的走动。 原以为刘川能撑过较长的一段时间,到时适应了书院里的环境与人,就算有人看不起他的乡下出身,也是无伤大雅了。 可她没想到,这些个少爷公子惯会消遣人找乐子。 刘川没去时,书院里是身份高的欺负身份低的,他一介平民,进了书院,自然就成了他们的玩乐对象。 卫战说:“书院里横行霸道的三人污蔑川少爷偷了他们的银子,让川少爷归还,川少爷打死不认。” 楚清晚冷笑:“没做过的事为何要认?” 卫战道:“没人相信川少爷,他告到先生处,先生不敢得罪这几个官宦子弟,随意敷衍两句便过了。” 但这件事已经传开,所有人都把刘川当做小偷,处处针对他。 他的书本会无缘无故地被撕,同室的同窗会在他回房前落下门闩,吃饭时虫子会从天而降,走在路上都会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推一把。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刘川忍无可忍,找他们理论,可对方人多势众,他双拳难敌四手,最终只能逃避,连夜回了家。 楚清晚听到重点:“他回家见过刘昌和张氏了?” 卫战说是,又道:“他回去便将书院里的事情说了,刘昌与张氏不信,问他是不是真的学坏了,拿了人家的东西……” 刘川说没有,刘昌和张氏反问他,既然没有,那人家为何不针对旁人,就针对他?一定是他做错了什么。 两人甚至还让刘川去道歉认错,刘川心寒不已,意识到再与他们多说也是浪费口舌,遂跑了出来。 卫战道:“川少爷出来时,楚小姐正巧去见刘昌和张氏,似是有要事,想来这也是他们至今没来找川少爷的原因所在。” 楚清晚气得胸口疼。 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第一时间不是了解真相,而是受害者有罪论,帮着外人扣帽子让他低头,摊上这样的父母真是倒了血霉! 她还记得,在原主的记忆里,刘昌与张氏和这个朝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重男轻女,这也是原主在他们家过得不好的根本因由。 可一进了京都,有个做着尚书千金的亲女儿,他们眼里便只有女儿了,仿佛重男轻女的偏见从未存在过,何其可笑? 楚清晚喝了杯茶顺气:“此事我想想怎么与川儿聊,这份委屈,我绝不会让他平白无故地受了!” 话音刚落,却见刘川站在门口,一双眼通红,死死咬着唇,竭力不发出声音。 楚清晚愣了一下,旋即道:“卫战,你先下去吧。” 卫战拱手退下。 楚清晚朝刘川招手:“川儿,过来。” 第224章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么 刘川走到楚清晚面前,她柔声问:“你都听到了?” 刘川点头,又说:“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他是来辞行的。 住在阿姐家里虽然舒坦,还有几个可爱的小外甥,但总这么打扰总归不好,他下了半天决心才决定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 没成想,刚到门口,他就听到侍卫大哥在禀报他的事。 楚清晚拉他坐下:“既听见了,那你便与阿姐说说,那些人是怎么诬陷你的,阿姐好为你讨回公道。” 刘川一怔:“阿姐,你……相信我?” 楚清晚反问:“为何不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原主与他朝夕相处十几年,那些记忆都留在了她的脑子里,他的人品,她是绝对信得过的。 刘川鼻头一酸,终是没忍住掉了眼泪。 他亲生父母都不信他,他何德何能得这样一个阿姐! 楚清晚掏手帕给他擦眼泪:“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哭两声就好了,再哭我就要嘲笑你了。” 刘川赶紧擦干眼泪,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和卫战所言相差无几。 楚清晚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了,你去洗把脸,换身体面衣裳,我准备一下,这就带你去书院要个说法。” 刘川愣住。 楚清晚催他:“傻坐着干嘛呢?那些人冤枉你、欺负你,你就这么算了?” 刘川猛摇头,一个激灵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去洗漱。 楚清晚吩咐嫣然整理了一部分房产地契出来,而后折身去了祁王府。 墨景郁正在花园凉亭里乘凉,她开门见山地道:“王爷,可否借个人给我用用?” 墨景郁不问要做什么,只问:“要谁?” 楚清晚指林予。 墨景郁眉头一挑:“看来不是小事,谁又不怕死地给你泼脏水了?” 楚清晚如实相告:“不是我,是我弟,他在青莲书院遇到了点麻烦。” 墨景郁眸中的暗色一闪而过:“青莲书院啊……林予,抽四名暗卫跟着,与楚神医一道前往。” 楚清晚摆手:“王爷,用不着暗卫。” 她知道青莲书院有些背景,借林予是因为他能代表祁王,带过去撑场子,捎带着暗卫就太招摇了。 墨景郁捻捻衣袖:“有备无患,他们在暗中,无事不在人前现身。” 盛情难却,楚清晚只好点头答应:“多谢王爷。” 从王府回去,刘川收拾停当,楚清晚叫上卫战与自己府上的几名护卫,浩浩荡荡地去了青莲书院。 她气质出挑,气场凌冽,带着这么一帮子人进入书院,大有千军万马之势,引得路过学生频频侧目,小声讨论着这是哪位千金。 错眼看到紧挨着她的刘川,他们又心生疑惑,窃窃私语地问身旁人——这小偷怎么敢回来? 刘川听到这话,本来挺直的背脊突兀地弯了一下,蓦地抿紧唇瓣,整个人无所适从。 楚清晚伸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背:“川儿,你没做错事,背给我挺直!” 刘川小心翼翼地看向周围的人,他们眼中皆是恶意,这让他回想起那些昏暗的日子,他不由自主地想躲。 但是,他的后背有一只手撑着,明明没多大力量,他却受到了莫大的鼓舞。 刘川一咬牙,在充满审判的目光里重新挺直了脊梁。 “做得很好。” 楚清晚笑着夸了他一句,又变脸似的眸色一沉,冷飕飕地扫向方才说话的人群。 第225章 不介意给你们多备些毒药 闹哄哄的人群被楚清晚一看,立时诡异地静了下来,说得最凶的那几人几不可查地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又欲盖弥彰地跨前。 楚清晚轻嗤一声,问道:“方才带头骂川儿小偷的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齐刷刷摇头。 楚清晚冷哼:“都不承认是吧?行,我挨个问。林予!” 林予站了出来,二话不说,一把将站在最前面的人捉到了楚清晚跟前。 “不是我,我……呃——” 话没说完,一颗药丸从楚清晚指尖飞出,精准落入他嘴里,他下意识吞咽,那药就顺着喉咙滑到了肚子里。 他大惊失色:“你给我吃了什么?!” 楚清晚云淡风轻地说:“毒药而已,别太紧张,也不会怎么样,毒发时最多就是疼痛难忍、肠穿肚烂,很快就死了。” 那人脸色“唰”地煞白:“大胆!你竟敢毒害我?你可知我是谁?我……” “我管你是谁!”楚清晚截断他的话,眉梢眼角尽是不耐,“我再问一次,挑头的人究竟是谁?” 话音方落,吃了毒药的人突然哀嚎一声,面色紫胀,下一瞬,他双膝一软,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喉间溢出痛苦的**。 见状,其余学生无不色变,深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一群人相互对视,旋即默契地后退两步,将罪魁祸首让了出来。 此人身材高大,方脸浓眉,楚清晚注视着他,问:“便是你张嘴小偷闭嘴败类么?” 她问得轻缓,眼底却满是寒霜,多看一瞬便仿佛要被冻结成冰。 男子瞥了一眼地上打滚的同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迟疑着开口:“是我,但……” “承认就好。”楚清晚不听辩解,唤了卫战上前,强行喂他吃了两颗药丸。 “放心,这毒药不会要你命,疼上个三天三夜,给你长个记性,让你知道,毁谤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子惊恐地瞪大双眼,和前面的人一样要搬出家世来让她知道厉害。 楚清晚不屑地扯唇:“怎么,令尊的身份比祁王还金贵么?” 男子一噎,再瞧瞧她身边的林予,不甘心地闭了嘴。 他们这些人或许不认识祁王,但大都认得经常代表祁王出面办事的林予,家里再三叮嘱过,在外惹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得罪祁王府的人。 无他,祁王性情乖戾,冷血残暴,极其护短,和他府上的人起了争执,有理无理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楚清晚十分满意墨景郁带来的震慑效果,转身正要走,却听有人问:“你是谁啊?跑来闹这么一通,还有没有天理了?” 楚清晚侧了侧脸,嚣张地道:“啊,忘了说,我是刘川的姐姐,名唤楚清晚,家住瑞方街,祁王府对门。” “你们,或者令尊令堂有不服气、够胆子来找我算账的,我随时恭候。当然了,再有欺负川儿的,我不介意多给你们备些毒药。” 言罢,她一甩衣袖,傲然离开。 走了不到十步,她又顿住,扬声问:“对了,劳驾问一下,山长在何处?” 一群人指向同一个方向。 楚清晚莞尔:“多谢。” 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徒留众多学生困惑不解。 ——这笑起来犹如三月桃杏的女子,和那个一言不合就下毒的冷面阎罗,当真是同一个人么? 第226章 买下二十个书院不成问题 书院后方有一小院,院里种满花花草草,亭台假山交相辉映,雅致又幽静。 山长徐显便是住在此处,他年过古稀,胡子和头发一样长,白花花地坠在下巴上,身着一袭浅灰色布衣,瞧着就是学富五车的模样。 楚清晚等人到时,他早已收到消息候在门前。 双方照面,他行了个读书人的礼,楚清晚和刘川同时回礼,画面一派和气。 徐显侧身请他们进屋:“几位请。” 楚清晚一改在学生面前的盛气凌人,客客气气地请他先行,开口不直接说刘川的事,而是让嫣然将一叠房产地契放在了桌上。 徐显略有些疑惑。 他听学生汇报了楚清晚进书院后的所作所为,他做好了她一来就发难的准备,却没想人家以礼相待,还整这一出,他实在不知何意。 莫非,她惩治完学生,这事儿就算轻轻揭过了? 楚清晚当然不如他所料,待他将所呈之物一一过目后,她问:“山长见多识广,估摸着这些东西价值多少?” 徐显保守地道:“买下二十个书院不成问题。” 楚清晚面带笑意:“小女不才,山长看到的这些,尽皆是我名下产业,而川儿作为我的弟弟,我从不短着他任何吃穿用度。” 言下之意:刘川的钱多得花不完,没有任何必要去偷别人的银子。 徐显听出来了,刚要开口,楚清晚紧接着道:“川儿懂事,书院种种一般不与我说,但我这个做姐姐的,总不能真当个瞎子聋子。” “听闻川儿在书院被人冤枉了,我今日前来,便是想劳烦山长告诉我,你们有何证据,证明川儿拿了同窗的银子?” 简单的“冤枉”二字,表明她认定刘川无辜,这一番先礼后兵,要人证物证是假,秋后算账是真。 徐显活了这许多年,成日与世家子弟和官宦商贾打交道,早就成了人精。 他看一眼林予,自知得罪不起祁王,遂开口道:“老朽也不十分清楚,只听周先生提了一句,具体如何,还得问他。” 周先生便是那个让林予去认错道歉的人。 楚清晚暗骂一句老狐狸,看似很好说话地道:“既如此,那就烦请将周先生请过来,我亲自问一问。” 徐显让学生去请周广百。 不到一刻钟,周广百不紧不慢地进屋,先和徐显交换了个眼神,等楚清晚再问时,他便拱手道:“楚小姐见谅,此事尚在调查……” 楚清晚不听这种搪塞之词:“事发这么多天,你们还在调查,看来书院的办事能力差强人意。” “我刚好带了几个能力不错的人来,便交由他们来办理吧。林予,把涉事学生带过来,好好询问。” 周广百和徐显对视一眼,想阻止,却见林予领命转身,不多时就揪了四名学生。 为首的那个一脸蛮横,被林予带进来时嘴里骂骂咧咧,看见周广百和徐显也毫无敬意,十分有恃无恐。 楚清晚问:“丢了银子的人是他吗?” 周广百说是,让那人再把原委细说一遍。 楚清晚耐心听完,期间没打断他的话,那人以为她无话可说,愈发得意,甚至口出狂言。 第227章 不好意思,我这人睚眦必报 “乡巴佬,你自个儿丢人就算了,还把家里的阿猫阿狗也招来,怎么,是怕小爷的鞋没人提,带来给小……啊——” 话没说完,一只茶杯从他耳畔飞过,滚烫的茶水顺着他的耳朵流进脖子里,烫得他嗷嗷叫。 “谁?!谁敢偷袭小爷?我杀了你!” “日日读着四书五经,却没学会怎么说话么?” 一道清冷的女声在他的诘问之后响起,他顺着声源看去,只见楚清晚悠然而坐,手里把玩着一只茶杯,似在估量从哪个方向掷出。 两厢视线对上,那学生一抖,想起前院要死要活的两人,硬生生把怒气吞回了肚子里。 楚清晚这才问:“你说川儿拿了你的银子,有何依据?” 那人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支支吾吾半天才把那番污蔑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楚清晚听得耳朵起茧子,示意他让到一边,而后打量与他一起进来的其他三人。 那三人明显没有他的心理素质,被楚清晚盯了一会儿,几人就忍不住频频看对方,额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 楚清晚从袖带里掏出一只白色瓷瓶,慢腾腾地拨了塞子,说:“给你们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为首那人一惊,箭步冲到三人面前,恶狠狠地道:“你们想好了再说!” 楚清晚倒出一粒药丸,附和地点头:“没错,想好了再说。” 三人徒劳地吞了口空气,在出卖兄弟与吃毒药之间,果断选了前者。 “刘川不是小偷,他没拿过叶辰轮的银子。” “对!刘川功课好,叶辰轮嫉妒他,时常与他过不去,是叶辰轮指使我们诬陷他的。” “那银子没丢,就在书院的大槐树底下埋着呢。” 楚清晚将药丸装回去,收起瓷瓶:“你姓叶啊?叶辰轩是你什么人?” 叶辰轮莫名觉得这两个问题不对劲,警惕地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清晚一笑:“没什么,听着这姓氏膈应罢了。” 说完转向周广百和徐显:“事情已真相大白,二位觉得,这构陷同窗的宵小,该如何处置啊?” 徐显捋了把胡子,不语。 周广百道:“既搞清楚了,那叶辰轮向刘川道个歉吧。” 叶辰轮不依,周广百瞪他一眼,他不情不愿地努努嘴,正要说话,却听楚清晚说:“歉要道,但这儿人太少了。” 周广百心下咯噔一声:“楚小姐的意思是?” 楚清晚道:“因为叶公子的一句话,川儿遭受无数辱骂与针对,难道叶公子轻飘飘的一句对不起便算了?” “不好意思,我这人睚眦必报,没这么好打发。” “歉要在全书院的见证下道,不仅如此,川儿在此期间被毁坏的衣裳、书本等等,叶公子须得三倍奉还。” 周广百脸一白:“楚小姐,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楚清晚冷哼:“过分?川儿成为众矢之的时,怎没人出来说句过分?因为他出身卑微?可是周先生,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 “你们口口声声念着圣贤礼教,号称一心只为传道授业,却把学生分出三六九等,头顶三尺神明,你们内心当真无愧么?” 周广百低下了头。 楚清晚起身:“我给你们时间召集学生,川儿明日复学,我会派人跟着他来,若未按我说的办,自有人来与你们掰扯。” 周广百和徐显不约而同地想到祁王,再三权衡之下,答应了她。 第228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楚清晚不信任这群人,口头说定后,她又让叶辰轮立了字据。 签名按手印时,叶辰轮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了刘川,后者瑟缩了一下,又想起楚清晚的话,勇于迎上他的视线。 叶辰轮似是没想到他有直面他的胆子,愣怔过后哼了一声,屈辱地别过脸。 楚清晚盈盈一笑,让刘川收好字据,和脸色同样不太好的徐显与周广百告辞,领着人昂首挺胸地往出走。 到书院前面,被下毒的两人忍着剧痛前来求解药,楚清晚置若罔闻,直接出了书院大门回陶然居。 一路上,刘川几次欲言又止。 楚清晚先前装作没看见,后来看他纠结得五官都皱了起来,便觉有必要和他聊一聊,遂问:“川儿,可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刘川下意识点头,点完又急忙摇头。 楚清晚道:“没关系,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跟我说。” 刘川微微抿唇,道:“我是觉得,那两个人疼了几个时辰,惩罚应该够了,他们特地跑来求解药,阿姐其实可以给他们的。” 楚清晚温声问:“那川儿你评判惩罚够了的标准是什么?” 刘川想了想,说:“他们言辞恳切,真心悔悟。” 楚清晚笑笑,语重心长地说:“川儿,你心地善良,这是好事,但你应当听过一句话,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顽劣性情早已深入骨髓,这么点小手段,根本不可能让他们幡然醒悟。” “要解药时,他们可以忏悔痛哭,舌灿莲花,一旦给了,他们又是另一副面孔,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是以暴制暴。” “阿姐这么做不是为了折磨他们,而是为了让他们长记性,阿姐不能时时在你身边,让他们对你心存畏惧,总比有恃无恐强。” 刘川在乡下时,虽也面对过不少蛮不讲理的乡邻,但对于一抓一把富贵人的书院是非,他仍是一知半解。 楚清晚的话令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却又好似隔着些什么,他的经历有限,一时半刻无法参悟。 但是,阿姐是为了他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想到这里,刘川不免心生愧意——阿姐全心为他,他却用残忍这样的词评判阿姐,实在太不应该了! 刘川张嘴想道歉,被楚清晚先一步阻止。 她说的并非金科玉律,只是以自己的人生经验给他一些建议,余下的东西还得他自己去把握。 楚清晚从袖袋里掏了个瓶子递给他:“这是解药。” 刘川面露不解。 楚清晚道:“说到底,这是你的事,明日回书院,那两人许会去找你,我把解药给你,到时给不给他们,由你决定。” 刘川攥了攥那瓷瓶,重重点头。 楚清晚欣慰地弯唇:“以后有什么话,不要憋在心里,及时和我说,知道了吗?” 刘川“嗯”了声。 姐弟二人闲聊着抵达陶然居,车帘还没掀开,便听外头吵嚷,声音很是熟悉。 刘川脸上的笑一僵,本能地道:“阿姐,我下去和他们说,你先在车里。” 言毕,刘川欲下车,熟料才掀开车帘子,刘昌和张氏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第229章 她帮你不是应该的么 “楚清晚!你这毒妇,害月儿就算了,连我的川儿也不放过吗?他从小和你一起长大,你怎么敢?!” 张氏不由分说,张嘴就骂。 楚清晚不疾不徐地从车上下来,露出个困惑的表情:“我害川儿?” 张氏气势汹汹地瞪着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川儿拐到你这里,带着他去书院大闹,就是存心不想让他读书!” “川儿聪慧机灵,从前的先生都说他将来是有大作为的人,你却要斩断他的前途,你怎么这么恶毒?!” 陈词滥调,楚清晚都听腻味了,冷冷一哂道:“我当你出门都带着脑子,原是我高估你了。” 张氏没听懂,但知道定不是好话,正要反驳,刘川道:“娘你别说了!阿姐没有拐我,是我自己来的。” “还有,我能去青莲书院读书,全是阿姐的功劳,今天阿姐带我去书院也不是闹事的,你们不懂就别说,知道感激阿姐就行了!” 张氏最受不了自己儿子向着外人,闻言不仅没后悔说了那些话,看楚清晚的眼神反而更防备了。 倒是刘昌问了句:“你偷银子那事儿解决了?” 刘川怒声:“我没偷!” 刘昌一摆手:“哎呀不重要,我是说,你能继续读书了?” 儿子离家出走后,他们求楚清月派人去打听了详细经过,得知他可能被书院驱逐,夫妻俩吓坏了。 他们又求楚清月平了这件事,却被她严词拒绝,夫妻俩焦急不已,想来想去想不到好办法,只能先找人。 刘川点头,强调道:“是阿姐帮了我!” 他再三声明,是为了让刘昌和张氏放下对楚清晚的成见,明白她才是自己人,不要整天只会倒贴拜高踩低的尚书府千金。 然而,刘昌却道:“我们家养了她那么多年,她帮你不是应该的么?” 刘川心头一哽,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张氏附和:“就是!她吃了我们家十几年的饭,举手之劳就要我们感恩戴德?有她这么做人的?” 楚清晚听得火大,没好气地道:“感恩戴德倒不必,你们少来给我添堵就行了。” 张氏冷哼,阴阳怪气地说:“听到没,人家不需要呢。” 楚清晚懒得理她,转眸问刘川:“川儿,你要回家还是进屋?” 刘川犹豫。 他想进屋,和阿姐一起,和三个小外甥一起,但他爹娘专程找过来,他就这样进去,他们肯定又要怪罪阿姐。 刘川道:“阿姐,我回趟家,有点东西要收拾。” 楚清晚颔首:“好,回了书院好好读书,有事唤一声,会有人听你差遣。” 刘川无比动容:“谢谢阿姐。” 楚清晚笑笑,抬脚进了陶然居,连个眼角都没再给刘昌和张氏,不意外地收获张氏几句无关痛痒的叫骂。 远了一些,她隐约听张氏问:“川儿,这院子是楚清晚的吗?” 刘川想骄傲地回答是,但他太了解自己父母了,怕他们知道了生出别的心思,遂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张氏道:“月儿说她的宅子来路不明,你可小心些!” 刘川的火一阵阵地往外冒:“阿姐不是她说的那种人,你们自己不能有点明辨是非的能力么……” 声音逐渐消失,楚清晚摇摇头,对这两人本就没有的好感直接灰飞烟灭。 第230章 墨叔叔对娘亲太好啦 进了院里,楚清晚的脸色不太好,三小只瞧见,脸上皆露出关切与担忧,团团问:“娘亲,是小舅的事处理得不顺利吗?” 楚清晚摇头:“很顺利。” 圆圆眨眨眼:“那娘亲怎么这个表情呀?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清晚摸摸他的脑袋:“没事,娘亲碰到不喜欢的人罢了。” 外面的争吵隔着前庭与正厅,三小只没听到,闻言没往其他方向想,只当是书院里的人讨厌。 三小只轮流安慰了她一番,甜甜问:“娘亲,小舅呢?留在书院里了吗?” 楚清晚道:“小舅和他的爹爹娘亲回家去了,明日才复学。” 甜甜捋了一下这关系,眼睛倏地一亮:“小舅的爹爹娘亲,不就是我们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吗?” 楚清晚愣住。 很早之前,三小只羡慕其他孩子逢年过节有外祖家的节礼与红包,问过她一次,她没隐瞒,说了两对父母的事。 三小只高兴极了,催着她带他们回来,她没法明说什么,只能一拖再拖,直到不得不回来。 现如今,三小只已经见识过楚家那一对,除了失望就是厌恶,刘家这一对,也注定不能满足他们的期望。 想到这里,楚清晚不禁有些难过。 记忆里,原主的性格其实和她有颇多相似之处,但不管是原主还是她,都没法得到父母的认可,她们……是不是太失败了? 楚清晚抿了抿唇,还没说话,三小只已经敏感地觉察出她兴致不高,尤其在甜甜的话之后,她明显低落了。 三小只互相对视,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 圆圆和甜甜一左一右拉着她进屋,甜甜笑容灿烂地说:“哎呀,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啦,娘亲快过来,我们有好东西要给你哦。” 楚清晚被他们拉到一旁的厨房里,圆圆献宝似的抱过来一个食盒,兴高采烈地让她打开看看。 “这么神秘,里面是什么啊?” 一边问着,楚清晚一边揭开盖子,只见里头整整齐齐地摆着三盘点心,精致白润,香气扑鼻,是她最喜欢的如意糕。 看上头的印花样式,不像是寻常点心铺子出来的东西,楚清晚问:“这是哪儿来的?” 团团嘴角带笑地说:“墨叔叔方才派人送来的,说是进宫看见,记得娘亲爱吃,就捎了一些回来。” 圆圆点头如小鸡啄米:“对对,墨叔叔真有心,不仅记着娘亲的喜好,还时时记挂,这份心意可太难得了。” 甜甜拍手:“墨叔叔对娘亲太好啦!” 楚清晚有些意外,想到堂堂祁王捎带几盘点心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再看看古灵精怪耍宝的三小只,她心头刚刚浮起的那点不快散得干干净净。 楚清晚挨个点点他们的鼻子,笑道:“瞧你们这样,几盘点心就收买了?” 团团一本正经:“重在用心。” 圆圆无中生有地道:“墨叔叔特意叮嘱,说不许我们偷吃,一定要让你先尝。” 甜甜拿湿帕子给她擦手:“娘亲快尝尝,试试好不好吃。” 楚清晚依言吃了一块。 三小只齐刷刷地看着她。 楚清晚细细品味,满足地眯起眼睛:“入口软糯,唇齿留香,不愧是御厨做的!” 三小只咽了口唾沫。 楚清晚失笑,把盘子全端出来让他们吃,又捏了一块放进嘴里,拍拍手道:“你们慢些吃,当心噎着,我去趟祁王府。” 第231章 怎么着都得拉王爷垫背 楚清晚到祁王府时,墨景郁正对暗卫训话,声音不大,但神情很是难看。 她不欲探听,转身便走,却被墨景郁叫住:“来都来了,怎么一句话不说就要走?” 楚清晚道:“我这不是看王爷在忙么。” 墨景郁让暗卫下去,快速调整神色:“来这么早,可是有事?” 楚清晚从善如流:“林大人很是有用,我特来谢过王爷。” 墨景郁“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唇边:“点心合胃口吗?” 楚清晚说很好吃,又好奇地道:“你怎知我吃过了?在我府上安插眼线了?” 墨景郁示意她弯腰,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一点点碎屑。 楚清晚略尴尬,耳根也有些热,她摸摸鼻子,状似不经意地道:“听闻王爷今日入宫了,是例行请安吗?” 这纯属废话。 虽然皇帝在封墨景郁为祁王时,明令他与其余皇子一样,入宫给帝后请安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天下人皆知,祁王狂妄骄矜,从没将此令放在心上,他入宫要么是旨意传召,要么是有事奏请。 楚清晚作为自由出入祁王府的神医,自然清楚这一点。 她有此一问,并非是想打探墨景郁的事,而是他因为她在公主府闹了一番,事情定然已传到了宫中,她会医术的事必也瞒不住。 因着双腿的事,她并不觉得皇帝对墨景郁的恩宠是真心实意,故而他忽然进宫,她总免不了担忧。 毕竟,这也算是因她而起了。 墨景郁与她相处这么久,多少明白几分她的想法,遂道:“皇帝传旨命我入宫叙话,顺便让御医为我把了脉。” 楚清晚一惊:“御医怎么说?” 不等他回答,她又皱眉道:“你平日里不是我行我素么,怎么御医要把脉你就让把了?” 墨景郁轻扯唇:“楚神医这是在担心什么呢?” 楚清晚眸光微闪。 她为他治疗了几个月,他的身体大有好转,脉象亦有了变化,御医一号便知他如今病情大好。 可是,若她先前的那些猜测为真,那“双腿有望恢复”这件事,于墨景郁而言就是百害无一利。 念及此处,楚清晚有点儿心烦,道:“担心我的病人中途被人坑害了呗。” 墨景郁听出其中深意,分外赞许她的聪慧,像是为了哄她,他语气温和地道:“放心,我有办法,没让那御医瞧出什么来。” 楚清晚这才放心,下一瞬又紧张地道:“什么办法?你该不会背着我吃什么不该吃的药了吧?” 能改变脉象的药物,天底下多的是,她手中就有好几种。 墨景郁道:“吃了如何?” 楚清晚眉心狠狠一拧:“不听大夫话的病人,多半都死得极快。” 墨景郁轻啧一声:“楚神医为我呕心沥血许多时日,就这么诅咒我啊?” 楚清晚听他语气中带着笑意,便知他没胡乱吃药,心彻底落回肚子里,道了句:“不止诅咒,你若不听劝,我先喂你点毒药吃。” 墨景郁眉头一挑:“妙手神医竟如此恶毒?” 楚清晚摊手:“没办法,王爷身份尊贵,若治不好,轻则砸招牌,重则掉脑袋,怎么着都得拉王爷垫背嘛。” 大不敬的话,却让墨景郁失笑,两人就在这样你来我往的对话里开始了今日的诊疗。 第232章 得了这样的殊荣 翌日,楚清晚让卫战送刘川去书院,盯着叶辰轮道完歉,按照立好的字据了结赔偿事宜。 为防止叶辰轮报复,她命卫战调了两个武功不弱的下属暗中保护。 一连五天,没听人回禀刘川在书院受欺负,楚清晚才算放了心。 这五天里,柔嘉公主的脸有所好转,楚清晚改了后续调养的方子,再次嘱咐她多出门透气。 柔嘉嘴上应着,却从不行动。 她心高气傲,自恃美貌过人,要顶着一张满是疤痕的脸出去,对她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楚清晚尽到做大夫的职责,也不多劝,完成任务便起身,却听柔嘉问:“景郁哥哥最近在忙什么?” 楚清晚摇头:“不知。” 柔嘉眉头一皱:“你不是每日出入祁王府么,怎会不知?” 楚清晚道:“我只是个大夫。” 除非与她有关,否则她从不过问墨景郁的事。 柔嘉怀疑地打量她,似是不相信她的话,半晌才说:“好,那你给景郁哥哥传个话,就说我想他了,叫他来看我。” 楚清晚眼睫微垂:“我有事要办,公主派人去请王爷更快些。” 柔嘉不依不饶:“本公主就要你去说,你想抗命么?” 楚清晚抬眸看她:“行,我会转告王爷的。” 尊卑等级压死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 回到陶然居,楚清晚想了想,决定先把话带到,没想才刚出门,就见赵歆羽的马车停在门口。 她往过走了两步,赵歆羽从马车上下来,笑着道:“清晚,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她们这几日同往公主府,相处颇多,二人性格相似,志趣相投,现下已熟悉得可直呼彼此名字了。 楚清晚招呼她进屋,吩咐嫣然上了茶,问:“什么好消息?” 赵歆羽道:“你先前让我派人注意的那个宫女,果然有问题。” 楚清晚眉头一扬。 赵歆羽接着道:“她名唤青竹,并非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女,而是公主出宫建府后,徐家小姐送给公主的婢女。” 因为双手灵巧被柔嘉看重,故而留在了身边伺候,此次柔嘉中毒,便是她得了徐家小姐授意,换了宝琴事先准备好的药。 楚清晚微蹙眉:“那日的事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可我与徐家小姐从未有过交集,恩怨更谈不上了,她何故栽赃陷害于我?” 赵歆羽神情微妙:“有没有可能,是因为王爷?” 楚清晚不解:“此话怎讲?” 赵歆羽道:“王爷未求娶柔嘉公主前,徐家小姐曾扬言要嫁与王爷,为此设计了几次偶遇,被王爷冷面无情地拒绝了。” 后来祁王求娶柔嘉公主,她曾闹过,但见此事不了了之,又听家里的话继续与柔嘉往来,几年过去,两人关系竟出人意料地好。 楚清晚嘴角一抽:“无妄之灾。” 赵歆羽笑笑:“王爷与柔嘉公主差一点喜结良缘,他尚不准公主自由出入府邸,你得了这样的殊荣,惹人嫉恨在所难免。” 楚清晚无奈叹气。 赵歆羽抿了口茶,话锋一转:“不过,我听闻徐家小姐早就不想嫁给王爷了,这个缘由也不一定全对。” 楚清晚听出点意味:“歆羽,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就知道瞒不过你。”赵歆羽放下茶杯,“这徐家小姐啊,有个极其要好的手帕交,你猜猜是谁?” 楚清晚脑中忽地闪过什么:“该不会是楚清月吧?” 第233章 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楚清晚猜得不错。 徐家小姐的手帕交正是楚清月。 赵歆羽道:“诗会前夕,公主曾派人找过楚小姐,似是问了一些你从前的事。清晚,你说她们会不会是串通好的?” 楚清晚沉思片刻,摇头:“不会,若是提前说好,柔嘉公主的脸变成这样,她第一个要问责的就是楚清月。” 但柔嘉公主毫无动静,她甚至将注意力放在府中伺候的人身上,满心等着宝琴好起来问个究竟。 既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楚清月通过柔嘉的打探推测出端倪,将计就计想给楚清晚一个狠狠的教训。 赵歆羽顺着她的思路分析,深以为然。 须臾,她又拧眉道:“毁容事小,这罪名若成了谋害公主,那可是杀头重罪,你与楚小姐的仇怨,竟到了这种地步么?” 楚清晚不置可否。 她和楚清月的纠葛,大抵从被抱错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争斗不休。 五年前的账还没算,这又多出一桩,她若不“回礼”,倒显得软弱可欺了。 赵歆羽担忧:“以牙还牙未尝不可,但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证据,万一被反咬一口,吃亏的还是你。” 楚清晚冷冽扯唇:“没有证据,让始作俑者亲口承认不就好了么?” 赵歆羽问:“你要直接和楚小姐对峙?” 楚清晚摇头:“毒是青竹下的,而青竹是徐小姐送去的人,从哪个方面看,我都应该去问徐小姐,不是吗?” 赵歆羽稍一思索,恍然大悟:“你要主导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楚清晚扬了扬眉。 赵歆羽又问:“那你要如何让徐小姐承认?” 楚清晚道:“她们既用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我自然也有特殊手段。” 赵歆羽凑近了一些:“你打算用什么法子?” 楚清晚神秘一笑:“保密。” 赵歆羽不再问,与她闲聊片刻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楚清晚又拿了两盒丸药给她。 赵歆羽没接:“我家前日来了个南国的商人,我才知道你给我的这丸药乃是‘益颜堂’的‘美容丸’。” 益颜堂在南国颇负盛名,美容丸是其最赚钱的保养圣品,产量少,定价高,说是千金难求也不过分。 楚清晚看着她:“所以呢?” 赵歆羽道:“此物贵重,我虽帮了你,却不值当如此相谢。” 楚清晚轻笑,打趣道:“我还当你要说这玩意儿是假的呢。” 赵歆羽连忙摆首:“怎会,我……” 话没说完,楚清晚就将盒子塞到了她手里:“给你就收着,这也不完全是谢礼,就当是我交朋友的方式吧。” “我拿这个不花银子,你用完了跟我说一声,我再给你。” 赵歆羽惊讶:“不花银子?” 楚清晚含混地道:“我与益颜堂的掌柜有些交情。” 赵歆羽信以为真,紧了紧手中盒子道:“我交了你这个仗义的朋友,往后有事只管知会一声,能办我一定办妥,不能办我想办法。” 楚清晚失笑,亲自将她扶上了马车。 把人送走后,楚清晚唤了卫战,附耳吩咐一番。 卫战听罢,冰块脸有了一丝裂缝,想说些什么,嘴张了张又作罢,最后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走了。 第234章 打到那不知死活的贱人来为止 是夜,月黑风高,徐府的灯火熄灭得七七八八,主家和丫鬟小厮皆已睡下,只剩守夜的下人靠着门框打瞌睡。 倏地,一道黑影掠过高高的院墙,未关严实的窗户“吱呀”一声,黑影身姿轻盈地落入屋内。 须臾,屋里传来一声惊呼,未成调便被人摁回了嗓子里,守夜的丫鬟被惊醒,朝里面问了两句,无人应答,她打了个哈欠,又睡了。 约莫一刻钟后,黑影将一张纸和一条丝帕收入怀中,窗户重新打开,黑影翻出屋子,眨眼消失在夜色里。 翌日,楚清晚和赵歆羽才到公主府,便听柔嘉怒吼道:“好大的胆子!连本公主的主意都敢打!” 赵歆羽脚步一顿:“公主在发火,我们稍等片刻再过去?” 楚清晚扭头问她:“你不想看戏了?” 赵歆羽诧异扬眉,兴味地问:“你做了什么?” 楚清晚没答,率先抬脚朝公主闺房走去,扬声问:“大中午的,气大伤身,公主这是怎么了?” 柔嘉一把拍在桌上。 楚清晚顺着看过去,只见她手底下压着一张纸和一条丝帕。 她嘴角滑过笑意,赵歆羽很是上道地问:“公主,这是什么?” 柔嘉气得不想说话。 一名宫女答道:“方才奴婢伺候公主起身时,听得箭予破空声,出去一看,一支箭插在廊柱上,钉着这封信和丝帕。” 赵歆羽一惊:“竟有这等事!那闯入的贼人可抓到了?” 宫女摇头,说:“贼人不打紧,要命的是这信上的内容。” 楚清晚明知故问:“写了什么?” 柔嘉咬牙切齿:“写了本公主为何毁容,下面签着徐家小姐的名字,画了押,就连这丝帕,都是本公主曾赏给她的!” 楚清晚往过走了两步:“如此说来,公主会中红颜枯,乃是徐家小姐一手策划的?” 柔嘉攥了攥手指,强迫自己冷静:“这信和丝帕来得蹊跷,不一定就是她。” 赵歆羽道:“签名确是徐家小姐的字迹,丝帕公主也认得,不管蹊不蹊跷,这事儿总归与她脱不了干系。” 楚清晚接茬:“公主既心有疑虑,把人传过来问问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柔嘉转眸盯着桌上的东西,觉得她们的话有几分道理,遂让人去请了徐家小姐。 等人期间,青竹先被带到跟前,柔嘉大发雷霆,加之楚清晚和赵歆羽一唱一和,没问两句,她就瑟瑟发抖地承认了罪行。 柔嘉气得发抖:“好,很好!看来本公主平日是太慈悲了,给了你们可以谋害本公主的错觉!” “来人,拖出去,打到徐家那不知死活的贱人来为止!” 青竹被按在和宝琴同样的地方,公主府的下人手持木棍,棍棍到肉,不知打了多久,徐家小姐徐馨雯姗姗来迟。 她昨夜大抵是没睡好,眼下乌青,听闻公主传召,在徐府便惴惴不安,不知心里想了些什么,自己把自己吓得脸色发白。 此刻进了屋,眼见自己的丝帕被柔嘉捏在手里,更是三魂六魄都吓飞,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柔嘉面沉如水,开口便是:“徐馨雯,你可知罪?” 第235章 那牢狱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徐馨雯膝盖一软,当场跪了下去:“公主息怒,臣女惶恐。” 柔嘉冷哼:“惶恐?你指使青竹给本公主下毒时怎不见你惶恐?” 徐馨雯的身子伏得更低,几乎是趴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公、公主,臣女、臣女不知、不知公主所言何意?” 柔嘉将那画了押的信和手帕一并扔到她面前:“铁证如山,你还要狡辩?” “这信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毒害本公主的事,签着你徐小姐的大名,还有这丝帕,本公主可只赏给了你一个人,你作何解释?” 徐馨雯打眼一扫,心登时凉了个彻底。 她绞尽脑汁地说:“公主容禀,公主金枝玉叶,就是给臣女一百个胆子,臣女也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定是有人陷害臣女!” “昨夜臣女家中闯入贼人,他逼迫臣女认下罪状,强行抢走公主赏赐的丝帕,为的便是陷害臣女,臣女冤枉,公主明鉴啊!” 柔嘉双眸微眯,似在思考她的话。 楚清晚不疾不徐地道:“不论作奸犯科还是杀人越货,被抓了都大喊自己冤枉,孰是孰非,总得过了刑堂才能分辨一二。” 说着,她看了眼赵歆羽,后者会意,接着她的话道:“楚大夫的意思是,把徐小姐送去刑部?” 楚清晚佯装不解:“谋害公主,刑部能办了这样的大案吗?” 赵歆羽想了想,说:“能是能办,但须得大理寺协同。” “不过,听闻如今的大理寺卿性情狠辣,凡是经他手的犯人,任他犯了什么错,审完连块好皮都没有。” 楚清晚面露担忧:“徐小姐娇生惯养的,怕是吃不了这样的苦吧?” 赵歆羽深表赞同:“别说千金小姐,就是七尺硬汉,也多的是受不住刑讯咬舌自尽的,那牢狱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把本就心虚的徐馨雯说得抖如筛糠,险些跪不稳。 楚清晚估摸着她的心理差不多该崩溃了,便给赵歆羽使了个眼色。 赵歆羽很是贴心地道:“公主,徐小姐向来身子弱,送去刑部等于要了她的命,不若与方才那丫鬟一样,略打几板子再来问吧。” 闻言,徐馨雯下意识地朝院中看去。 青竹还没被拖下去,此刻正趴在院里坚硬的青石板上,后背一片血色,双眸紧闭,脸色惨白,不知是死是活。 这就是赵歆羽所说的略打一下? 恰在此时,柔嘉道:“徐馨雯,本公主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老老实实承认了,本公主看在徐大人的面子上,从轻处罚。” 徐馨雯望着青竹的模样,只觉浑身疼。 她万万不能为了此事被打成那个样子,否则就算公主放过她,回家父亲问起,她也得丢半条命。 更何况,这件事本就不全是她的错,逼到这份上,她也顾念不了什么闺中情谊了。 徐馨雯一咬牙,颤声道:“公主,臣女真的不知道那什么红颜枯是怎么回事,臣女对公主一片忠心,只盼着公主好。” 柔嘉甩袖:“死不悔改!来人——” “公主!”徐馨雯打断她的话。 “是楚清月!是她!是她骗了臣女,她说那是养颜圣品,臣女才让青竹给公主试用,臣女真的不知那是毒药啊!” 柔嘉冷声吩咐:“去带楚清月!” 第236章 自有替死鬼背下这黑锅 楚清月来得很快,进屋看见徐馨雯跪在地上,柔嘉面色阴沉,再瞧楚清晚似笑非笑的模样,她心下顿时有了计较。 ——想是红颜枯的事情败露了。 楚清月敛下眸子,如常行礼:“臣女见过公主。” 柔嘉没让她免礼,阴阳怪气地说:“听闻楚小姐前些日子为了叶家公子割腕,身子可养好了?” 这事儿是楚清月的痛脚,因为即便她闹到这份上,叶辰轩也没有继续婚约的意思,甚至当着她的面,向楚清晚深情剖白。 每每想到此处,楚清月就对楚清晚恨得牙痒痒,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柔嘉这么问,当然也不是真的关心她。 楚清月又往下拜了拜,道:“多谢公主挂念,已然无碍了。” 柔嘉冷呵:“说起挂念,哪有楚小姐挂念本公主来得真切。本公主且问你,你是否给过徐馨雯什么东西,让她用到本公主脸上?” 楚清月一听就知道自己被徐馨雯卖了,她心中暗骂,面上却八风不动:“臣女斗胆,敢问公主说的,可是益颜堂的面敷?” 柔嘉不答反问:“你承认了?” 楚清月镇定自若:“不瞒公主,臣女与馨雯素有交情,平日里有好东西总惦记着与她分享。” “是以,臣女得了益颜堂的面敷时,便第一时间赠了她一些,但臣女并未对她说过任何要她将其献给公主的话。” 徐馨雯瞪眼:“你撒谎!分明就是你告诉我……” 楚清月打断她的话:“公主平素用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区区面敷,臣女怎敢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 柔嘉的眼神在她们二人之间来回转:“如此说来,本公主因红颜枯毁容一事,你不知情了?” 楚清月微微抬头,满脸惊讶:“红颜枯?公主的脸……竟是因为此毒么?” 柔嘉看着她:“你认得此毒?” 楚清月道:“家兄走南闯北,曾有幸在塞外见识过,臣女略听他提过一两句,言说此毒难得,便是生产之地,也是凤毛麟角。” “臣女不知对公主下毒之人是如何得了此毒,但臣女确实从未见过此物,还请公主明察秋毫,切勿被有心之人的三言两语蒙蔽!” 她没有直接攀咬楚清晚。 她很清楚,楚清晚能为柔嘉治脸,且完好无损地坐在椅子上,就说明这件事已经不可能达到她最开始的目的。 为今之计,她只能咬此事与她无关,并暗示是徐馨雯一人主导,将自己完完全全地摘出来。 楚清月的算盘打得很好,可被她当枪使了的徐馨雯不是傻子,她听明白了这位好闺蜜的意图,一时又惊又怒。 她再顾不得思索周全之计,只想着供出主谋撇清关系,免于责罚。 徐馨雯膝行两步,抓住柔嘉的裙摆,嘶声道:“公主,不是这样的!” “那红颜枯是楚清月亲手交给臣女的,她以臣女与公主昔日龃龉挑拨,让臣女借青竹之手掺到公主的珍珠粉中。” “她还说,公主办诗会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若追究起来,自有替死鬼背下这黑锅,让臣女无需担心东窗事发。” “对了,她给臣女红颜枯的时间,正是公主派人向她打听完楚大夫之后……” 第237章 果然名不虚传 徐馨雯说得详细,连当时的对话都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楚清月欲阻止,柔嘉冷喝一声:“让她说!” 于是,徐馨雯又说楚清月那日穿的衣裳、涂的口脂颜色、熏的香料、二人喝的茶水、用的点心等等,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楚清晚撑着脑袋,懒洋洋地夸赞道:“素闻徐小姐记忆力惊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徐馨雯没心思回应她的嘲讽,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公主,臣女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臣女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柔嘉问楚清月:“你还有何话说?” 楚清月万万没想到徐馨雯记得这般清楚,她纵然舌灿莲花,也无法在这样详尽的说明里全身而退。 “公主,臣女、臣女不知!她满嘴胡言,陷臣女于不忠不义,臣女冤枉啊!” 楚清月有些慌张,几番思量无计可施,只得把目光重新放回徐馨雯身上。 左右要有人为此事负责,她们都没有确切证据,徐馨雯还比她多了画押的罪状和丝帕,只要推脱得当,她定能安然无恙。 楚清月打定了主意死不承认,于是,她不再含沙射影,而是捏造子虚乌有的话来诬陷徐馨雯,一时间,屋内只听二人互相指摘。 楚清晚侧了侧头看向赵歆羽,眉尖微微挑起,无声地问:戏好看吗? 赵歆羽暗暗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屋里吵闹持续了好一阵,楚清月和徐馨雯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脖子粗。 柔嘉忍无可忍:“够了!” 两人同时闭嘴,皆用手帕不断擦泪,企图用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柔嘉心软,信了自己方才的分辨。 柔嘉捏着眉心,烦恼不已。 楚清晚适时地道:“公主,此事已过去数日,再想追个水落石出,怕是有些难度,依我看,不若今日就在这公主府了结了。” 赵歆羽帮腔道:“不错,公主美貌冠绝京都,毁容一事若传开,于公主声誉有损,二位小姐所行之事,闹大了也于两府名声不利。” 谋害皇族是大罪,但光凭那来路不明的信和丝帕,即使报到刑部和大理寺,也无法定徐馨雯的罪。 至于楚清月,她比徐馨雯还“清白”,只要咬死了不认,楚怀安有的是法子让她全须全尾。 这些道理,柔嘉比谁都明白。 可是,她毁容明明就是这二人动的手脚,她难道就吃下这哑巴亏了? 柔嘉不是这种能忍气吞声的人。 她咬了咬牙,道:“既然你们都无法证明自己绝对无辜,那就一起担责吧。” 楚清月和徐馨雯一呆,忘了哭。 柔嘉问:“红颜枯可还有?” 楚清月和徐馨雯不约而同地想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连忙齐刷刷摇头。 柔嘉大失所望,盯着她们的脸看了许久,而后命人备了两盆辣椒和两盆辣椒水。 柔嘉说:“你们二人胆大包天,本公主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这辣椒和辣椒水,你们要么吃完前者,要么把脸埋进后者里泡到天黑,否则,本公主有的是时间去找红颜枯,让你们也试试!” 楚清月和徐馨雯脸色大变。 她们口味淡,平时极少吃辣,不论选择哪一种,对她们而言都无异于极刑。 两人瘫坐在地,想要求饶,柔嘉却起身朝外走去,吩咐宫女和侍卫监督她们。 楚清晚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吟吟地对楚清月说:“加油哦,妹妹。” 第238章 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 简单几个字,气得楚清月目眦欲裂,她咬牙怒瞪楚清晚:“是你!” 楚清晚两手一摊,无辜脸:“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言毕,她转向公主府的下人,学着楚清月从前善解人意的模样:“楚小姐怕疼怕辣,你们对她温柔些。” 宫女垂首称是。 赵歆羽过来扯了扯楚清晚的袖子,二人跟上柔嘉的脚步,前去为她治脸。 楚清月和徐馨雯瞧着那满盆的红色,只觉五雷轰顶。 宫女面无表情地说:“二位小姐,选吧。” 两人面面相觑,纠结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本着爱惜容貌的原则选择了吃。 宫女将辣椒端到她们面前,二人犹犹豫豫地拿起一个,只轻轻咬了一口,口中便像是要烧起来一般,下意识就要吐出来。 宫女冷冰冰地提醒:“公主说了,若不咽下去,就让奴婢等人强行把两位小姐的脑袋按进辣椒水里,两位还是好好吃,别为难奴婢们。” 楚清月和徐馨雯有苦说不出,忍着灼痛感艰难下咽,一个辣椒没吃完就满面通红,待到第二个第三个,已是涕泗横流。 宫女没给她们准备手帕和清水,她们只能用捏过辣椒的手去擦拭,如此一来,被手碰过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 徐馨雯实在受不住,恨声埋怨,口无遮拦,险些抖出更多陈年旧事。 楚清月伸手捂她嘴:“再胡言乱语,就不只是吃辣椒这么简单了。” 徐馨雯愤恨磨牙,看一眼旁边铁面无私的宫女,低声下气地恳求:“带我去见公主吧,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宫女往后退开,毫无感情地说:“徐小姐,你的辣椒才吃了不到一成。” 楚清月眼见她出师未捷,歇了求饶的心思,强忍着继续吃。 不知过了多久,辣椒减少,屋中多了呕吐的声音,开始只是吐刚吃下去的东西,没多会儿,那呕吐物中掺杂了丝丝殷红。 丫鬟绿荷大惊:“小姐,你吐血了!” 楚清月已被辣得说不出话来,闻言只是摆手,虚弱地垂着脑袋。 绿荷心疼得直哭:“小姐,你别吃了,奴婢去求公主!” 说着就往外跑,却听身后传来“咚”的一声,竟是楚清月晕了过去。 绿荷忙折回来扶起她,哭得更凶:“姐姐,求求你们了,你们帮帮我家小姐,跟公主求求情吧,再这么吃下去,我家小姐会死的!” 监督的宫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跑去禀报。 柔嘉刚经过诊治,心情正烦躁,闻言道:“晕了就给我泼醒!本公主一言既出,那些辣椒吃不完,她们谁都别想走出公主府。” 宫女不迭地回去了。 柔嘉缓了口气,若有所思地问楚清晚:“我没记错的话,楚清月是你妹妹,她晕倒了,你不为她求情么?” 楚清晚缓慢地擦手:“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公主的责罚,她值得。” 柔嘉眼眸微微一眯。 红颜枯一事,从徐馨雯的话里不难猜出原委,楚清晚如此泰然自若,必也明白。 照理来说,这阴差阳错的陷害没到她身上,她姓着“楚”这个字,在事情败露后,虚情假意也好,合该护着楚清月。 但她没有。 她在这局里做着局外人,借始作未遂的公主之手,惩治了包藏祸心的楚清月,没有任何怜惜。 既是报复,也是对柔嘉恰到好处的敲打。 楚清晚,这是个懂分寸却又睚眦必报的聪明人。 柔嘉纤细的手指轻敲桌面,头一次将她真正放在了心上。 第239章 我在等你 楚清晚和赵歆羽离开公主府时,楚清月和徐馨雯还在吃辣椒。 赵歆羽心有余悸:“公主这招,比打板子可狠多了。” 楚清晚神色淡淡:“多行不义必自毙。” 赵歆羽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楚清晚扭头看她:“怎么了?” 赵歆羽道:“毁容过去许久,公主的脸恢复得很好,她不应该还有这么大脾气的,她此举,我看着多少有些泄愤的意头。” 楚清晚好笑地道:“泄什么愤?害我不成还差点被徐馨雯当面揭穿的愤?” 赵歆羽点头,担忧地说:“方才她那么问你,多半是存了试探的心思,你不假辞色,我瞧着她脸色不太对,想是惦记上你了。” 楚清晚面色不变:“她也不是此刻才惦记我的了。” 赵歆羽从头想想红颜枯,叹了口气。 临上马车前,她拉着楚清晚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公主虽是千恩万宠长大的,但那高墙大院里哪有纯良天真之人?” “她今日是忙着料理那二人,未曾深想,待回过神来,信和丝帕她都得起疑。” “若是知晓是你把这事儿捅到了明面上,保不齐她和那二人就化敌为友了。” 知道她说这些是因为担心自己再被针对,楚清晚心中一暖,笑道:“我只是还原了真相,公主若够明理,就该感谢我。” 两人都懂,这话不过是说着玩,柔嘉要真如所说,哪里会有这些事? 楚清晚拍拍赵歆羽的手背,宽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单是她自由出入祁王府这一点,柔嘉就有千百种理由找她麻烦,即便没有诗会,也会是其他。 至于楚清月,那就更不用说了。 赵歆羽忧心忡忡:“但愿你是真的有数。” 楚清月推着她的肩膀让她上车:“日头这样大,别站这儿晒了,快回府歇着。” 赵歆羽先行一步,楚清晚回头看了眼公主府,这才打道回府。 刚下马车,就见墨景郁在王府门口,她问:“王爷要出去?” 墨景郁道:“我在等你。” 楚清晚疑惑:“等我做什么?是腿不舒服了吗?” 墨景郁摇头,道:“我要出远门,办差。” 楚清晚微愣:“去多久?” 墨景郁道:“少则半月。” 多就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楚清晚皱眉:“非去不可?” 墨景郁“嗯”了声。 这是他在公主府大出风头带来的后果。 那日他进宫,御医虽没瞧出什么来,但皇帝问了许多,对话里自然不会少了楚清晚,他答得含混,皇帝当时也并未深究。 然而,他了解皇帝,当然不会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果不其然,皇帝很快就下了旨意。 圣旨说,瑞城盗匪横行,百姓民不聊生,有人密报称官府和盗匪勾结,要他亲自去查个究竟。 墨景郁痛快地接了旨,因为他清楚,这是他和皇帝心照不宣的交易。 ——他去平匪患,皇帝不因诊治一事召楚清晚进宫,陷她于风波。 楚清晚不知其中因由,满心只考虑墨景郁的病情。 去行宫那次有御医随行,时间短,且在诊疗的第一阶段,她可以将针灸之法教与他人,再辅以药丸,并无大碍。 但现在到了最关键的第二阶段,她的针法有所变化,即便是教,也未必有人能学会。 况且,他此去归期未定,治疗要是中断了,等于前功尽弃。 楚清晚挠挠下巴:“何时出发?” 第240章 暂且先顾你这“熊掌” 圣旨命墨景郁尽快动身,但没有确切到某日,拖延几天不成问题。 墨景郁说了个大概日子,听她念念有词说够了,他问:“诊治不能断?” 楚清晚点头。 和墨景郁想的一样,他微抬眸:“那楚神医可能与我一同前去?”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楚清晚又点了点头。 墨景郁心头有些高兴,与她说明:“此行会有危险,三个孩子不能带,楚神医或许一两月见不到他们,无碍么?” 自打孩子出生,楚清晚从未和他们分开超过三天,这话听在耳朵里,还没走呢,她就开始想他们了。 墨景郁瞧出她的犹豫,静静地等她答复,没催她。 楚清晚想了半天,说:“罢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暂且先顾你这‘熊掌’吧。” 墨景郁半真半假地揶揄:“我这算是超越孩子在楚神医心中的地位了?” 楚清晚斜他一眼:“天还亮着,做梦为时尚早。” 墨景郁嘴角轻扬:“那我们就三日后出发?” 楚清晚大概估算了一下:“五日吧。” 他的身体只能乘坐马车,这样一来势必会有不少日子在路上,此期间没法泡药浴,她得为他备些药丸。 而且,第二阶段的药浴,有些药材难得,到了目的地不一定能买到,她要列单子给林予,提前备好,以免出纰漏。 再则,兰陵斋那边的学生还未全部出师,她得和凌寒商讨对策,以及百味轩那边的楚骐,也有注意事项要交代给灵婷。 楚清晚光是想一想这些事,脑袋就大了:“王爷的银子可真不好赚呐。” 墨景郁唇边掠过笑意:“辛苦楚神医了。” 楚清晚摆摆手,折身进陶然居,把事情告诉了老太爷和三小只。 老太爷没异议,只叮嘱她注意安全,小心行事。 三小只眼睛发亮,圆圆问:“娘亲的意思是,你要和墨叔叔一起出远门,单独相处?” 楚清晚道:“很多人一起,我去是为了给王爷治腿。” 圆圆一摆手:“林叔叔和侍卫哥哥们不重要!” 楚清晚眼睛一眯:“我怎么觉着你们没有一点离愁别绪呢?就这么盼着我远走?” 甜甜腻歪地搂她胳膊:“怎么会,我们可舍不得娘亲了!但我们已经长大了,要懂事,不能做娘亲感情……不是,挣钱路上的绊脚石。” 团团颔首:“妹妹说得对。” 楚清晚敲敲他们的脑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这就是形势所迫而已,别多想。” 从游湖那次开始,她就看出来三小只有意撮合她和墨景郁。 虽不知他们为何格外青睐他,但她和墨景郁身份悬殊,她没有非分之想,只是看墨景郁也挺喜欢他们,便没刻意戳破。 孩子们渴望父亲,这算是她私心对墨景郁的小小利用吧。 楚清晚揽住三个孩子:“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听太爷爷和师公的话,好好吃饭睡觉,好好读书学习,记住了吗?” 三小只齐齐点头。 楚清晚摸摸他们的脸颊:“好了,去玩吧,娘亲还有事要忙。” 三小只整齐划一地转身,窝进了房间,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第241章 委屈你将就一下 五日一晃而过,楚清晚安排好所有事,与墨景郁一道踏上了前往瑞城的路途。 临走时,三小只神秘兮兮地凑到墨景郁身边,递给他一封信,叮嘱他熟记于心。 楚清晚好奇又吃味:“写了些什么?怎么没有我的?” 三小只嘿嘿笑,齐心协力将她推上马车,高高兴兴地相送。 墨景郁把那信收进了身边的一个小盒子里,楚清晚频频侧目,想看的心思昭然若揭。 墨景郁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故意拿乔,等出了城门才慢慢悠悠地打开,看着看着笑了出来。 他不常笑,楚清晚见状更想知道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偏偏他护得严实,她伸长了脖子也看不见只言片语。 楚清晚抓心挠肝,片刻后一咬牙,蹭到了他身边:“王爷,给我也看看呗。” 墨景郁小气得很:“不给。” 楚清晚努嘴,不由分说伸手去抢。 恰在此时,马车一个颠簸,她没坐稳,身子一斜,跌进了墨景郁怀里。 这不是第一次了,墨景郁熟练地伸手稳住她,调笑道:“一封信而已,何至于投怀送抱。” 楚清晚本来有些尴尬,听了这话索性破罐子破摔,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说:“那你给不给?” 墨景郁嘴角轻提,表情略欠揍:“不给。” 楚清晚气结,一拳打在他胸口,“唰”地起身坐回原位,生闷气去了。 一直过了午时,她的气还没消。 墨景郁有心哄一哄,但实在没什么经验,想了半天闷哼一声,垂在膝上的双手蓦地收紧。 楚清晚听到动静转眸,见他眉目紧蹙,神色痛苦,立时顾不上气了,关切地问:“腿疼?” 墨景郁装得很像:“许久未曾外出,旅途颠簸,有些不适应。” 楚清晚挪了挪,离他近些,伸手帮他按摩,小声抱怨:“大衍朝堂是没人了么,非得你去。” 墨景郁看她专注的模样,内心涌起点愧疚,更多的却是愉悦。 两人那点无伤大雅的小别扭就此消散,此后便和谐融洽。 瑞城离京都不算太远,但马车走得慢,最少得七日才能抵达。 第三日上,一行人来到锦城。 踏进城门的那一刻,楚清晚操心的第一件事便是:“王爷今夜好好泡个药浴。” 墨景郁听话地点头,差使林予去找城中最好的客栈,却被告知只有一间房了。 楚清晚当机立断:“换一家。” 掌柜道:“换几家都一样,明儿‘乞巧盛会’,城中住满了来月老庙拜月老的公子小姐,也就我这里还有间空房了。” 锦城的月老庙出了名地灵验,是以,每逢乞巧,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锦城知府嗅到商机,于每年今日举办盛会,城中灯火昼夜不歇。 楚清晚早有耳闻,但她不信邪,让人沿街去问,果不其然,大小客栈皆爆满。 掌柜笑说:“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夫人,您就别犹豫了,再耽搁一会儿,这间也没了。” “我瞧着您夫君像是不便上楼,正巧,这最后一间房就在后面靠院子的地方。” 楚清晚被他的称呼震惊:“他不是我夫……” “掌柜的,就要这间了。” 墨景郁没让她说完,嘴角勾着一抹笑:“不赶巧碰上城中盛事,委屈你将就一下了,夫人。” 夫人,夫君,挺顺耳。 第242章 等着我抱你过去么 直至进了房间,楚清晚还沉浸在墨景郁的那声“夫人”里。 他有一把得天独厚的嗓子,音色磁沉,“夫人”二字,他微压着嗓音,语气带点不明显的缱绻,似一把带了蜜的小钩子,挠得人心痒痒。 “楚神医,在想什么?” 耳畔忽地响起声音,墨景郁浅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呆愣的自己。 楚清晚蓦然回神,指着外头说:“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不见了,像极了落荒而逃。 墨景郁喉间溢出一抹低笑,眉目微垂,转瞬又有了坏主意。 泡药浴所需的药要熬很久,墨景郁要了饭菜,亲自去叫待在后院不肯回的楚清晚来吃。 赶了一天的路,中午吃得敷衍,楚清晚这会儿委实饿,没多说便与他一道去大堂用饭。 打眼一扫,桌上几乎都是她爱吃的菜,楚清晚疑惑地看向墨景郁——你何时把我的喜好掌握如此清楚了? 墨景郁淡淡一掀眼皮:“吃吧。” 楚清晚压下心中异样,一言不发地吃完了这顿饭。 夜色渐深,楚清晚推着墨景郁回房,开始为他扎针。 这一次耗费的时间比较久,结束时,药浴的药也熬好了,她细心地配好比例,让林予和暗卫把墨景郁弄到浴桶里。 客栈房间用屏风隔出里外,她坐在外间,严格掐着时漏。 泡完药浴,墨景郁俊挺锋利的轮廓染了水汽,单薄的中衣微敞,有几分不自知的慵懒。 楚清晚只看了一眼就别开脸,主动说:“你睡床,我睡窗边的卧榻,早些歇息。” 说着便要走,墨景郁拉住她:“你睡床。” 楚清晚中肯地说:“我娇小些,卧榻能伸开腿脚。” 墨景郁不容置喙:“听话。” 楚清晚拧眉:“你睡卧榻会不舒服。” “无碍。”墨景郁说完松开手,看她一动不动,挑眉道,“一路舟车劳顿,楚神医还不就寝,是等着我抱你过去么?” 楚清晚急退两步,猛摇头,转念想到这样太没出息,又用一种挑衅的眼神打量他,仿佛在说:抱我?你行么? 墨景郁轻轻咬牙:“试试?” 楚清晚摆手,先叫林予进来将他在卧榻上安置好,这才到床上躺下。 夜色深沉,最后一根蜡烛熄灭,清凉的月光照进窗扉,似一匹银色软绸。 窗外蝉鸣渐渐低哑,楚清晚翻了个身。 她睡不着。 身体很累,眼睛酸涩,照理说应该挨着枕头就睡,但屋里多了个人,呼吸声缠着静谧的夜,无端让她心绪难平。 楚清晚抬手堵住耳朵,瞪着帐幔数羊,数到三百,愈发躁动。 她轻叹口气,侧身躺,隔着屏风看窗下的朦胧身影。 墨景郁睡觉很规矩,一动不动,若不是有呼吸,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具尸体。 他睡着了吗? 身子不好,又奔波几日,他应是扛不住睡过去了吧? 楚清晚如此想着,却听屏风那头有声音传来:“睡不着?” 楚清晚愣了下,烦闷地应声:“嗯。” 墨景郁同样没睡意。 无他,娇软美人就在一个屏风之隔,他静不下心。 墨景郁偏过头,也看模糊不清的影子:“那我们商量件事?” 楚清晚曲手枕在脑袋下:“什么事?” 第243章 落实一下夫人与夫君的关系 墨景郁语出惊人:“我们落实一下夫人与夫君的关系?” 楚清晚瞬间绷紧神经:“王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墨景郁从她的语气就能猜出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眉头紧蹙,瞳孔震颤,惊讶又迷茫,觉着他疯了。 墨景郁解释:“别紧张,我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 “暂时”这词十分微妙,但楚清晚此时没顾上琢磨:“那王爷的意思是?” 墨景郁道:“来之前我同你说过,此行会有危险。” “我奉旨亲赴瑞城的消息早已传出,越是接近瑞城,我们越要谨慎行事,故此,为了掩人耳目,我们须得假扮夫妻。” 楚清晚听明白了:“你要暗中查访?”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不理解:“为何非得是夫妻?我可以扮成你的丫鬟啊。” 墨景郁由衷地道:“旁人一瞧就知你非富即贵,哪会信你是个丫鬟?” 楚清晚唇角稍弯:“王爷是在夸我吗?” 墨景郁大方承认,又说:“既要假扮夫妻,王爷这称呼也得改改。” 楚清晚问:“那我唤你什么?” 墨景郁脱口而出:“夫君。” 楚清晚不假思索:“不!” 墨景郁略遗憾,但也没勉强她,让她自己想一个,什么都行,随后自觉地说:“我唤你晚晚可好?” 没人这么叫过楚清晚,不知为何,这两个字从他嘴里出来,她感受到一种隐秘的暧昧。 楚清晚脸颊不争气地发烫,她扯过被子遮了遮,瓮声道:“随你。” 墨景郁心情极好地翘起嘴角。 左右睡不着,两人商定好后,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瑞城匪患。 明月沉下树梢,屏风一头逐渐没了动静,楚清晚连唤两声,无人回应。 均匀的呼吸声浅浅起伏,墨景郁竟先她一步睡着了。 楚清晚低声嘀咕了句什么,打了个哈欠,拥着被子闭眼。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什么声响,断断续续的,将她从梦境里拉了出来。 “别碰我……走开——” 陡然拔高的厉喝,使得楚清晚睁开眼睛。 她掀开被子下床,循着声源过去,走到了卧榻边。 只见墨景郁双眼紧闭,额上冷汗遍布,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胡话,明显是陷入了梦魇。 “不要……我不是……别说了……” 楚清晚记得他说过夜里睡不好,为此,她专门给他备了助眠的药囊,然而,此行她没见着那东西,想是忘带了。 陷在梦魇里的人不能轻易叫醒,否则他会一直记得梦里种种,难以释怀。 楚清晚看墨景郁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借着月光拧了条帕子为他擦拭。 没成想,才碰到他,手腕猛地被捉住,紧接着就是一句气壮山河的:“滚!” 楚清晚以为他醒了,结果细看才发现,他仍闭着眼,没有任何清醒的趋势。 她试着抽手,没抽出来,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弯腰柔声安抚:“王爷,没事了,只是梦,别害怕,松开我好不好?” 墨景郁越攥越紧。 楚清晚没办法,只好在榻边蹲了下来,轻轻拍着他,像哄小孩:“没事没事……” 也不知是哄慰起了作用,还是抓着她的手有安全感,墨景郁缓缓平息,不多时便沉入了深深的睡眠。 楚清晚守了他许久,后半夜抵不住困意,滑坐到地上,脑袋枕着胳膊,就这么睡了。 第244章 生米煮成熟饭 夏日夜短,晨辉洒进屋里,精准落在墨景郁薄薄的眼皮上,他睫毛颤了几下,旋即睁开了眼睛。 极短的惺忪后,他下意识活动肩颈,却发觉胳膊被缠住,本能地转头看去,瞧见一张氤氲在阳光里的乖巧睡颜。 不知什么时候,他攥着她手腕的姿势,变为她将他的手臂抱在怀里,小脸贴着他的小臂,呼吸间,热气似能穿透单薄的中衣。 昨夜记忆零星回笼,墨景郁忆起梦中场景,神色复杂。 他的梦其实很乱,但无一例外皆是无法言说的腌臜阴暗,他沉沦其中费力挣扎,每次醒来筋疲力竭。 可这次不一样。 他依稀记得,同样阴翳的梦魇中,有人柔声细语地对他说“没事”,他在意识沉浮间紧紧抓住那抹温柔,再无艰涩。 墨景郁以为他是梦太多次,把自己给梦出了毛病,直至此刻才知道,是她。 他梦里捉住就不愿放的,是她。 墨景郁的目光落在她瓷白的脸上,胸腔和屋外日头一样暖。 被缠住甩开不就好了么,为何宁愿坐在地上睡也不惊醒他? 小傻子。 墨景郁动作很轻地侧了下身,伸出另一只手,想蹭蹭她的脸颊,还没挨到,她就咕哝着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楚清晚迷蒙地唤了声:“王爷。” 墨景郁温声:“说好不唤我王爷了。” 楚清晚可有可无地应一声,撑着卧榻站起来,转身就朝着床走去。 她脑袋昏沉,不愿多说话,只想补个回笼觉。 墨景郁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好一会儿才坐起来,压着声音喊林予。 林予推门而入,还没开口,墨景郁便吩咐:“动静轻些,别吵到晚晚。” 林予先是条件反射地说“是”,继而耸然一惊。 晚晚?! 这是什么亲昵的称呼?才一晚上,王爷和楚神医发生了什么?进展这么快?楚神医还没醒?是累着了吗? 墨景郁冷飕飕地发问:“你往屏风后看什么?” 林予忙垂下脑袋,轻手轻脚地伺候墨景郁洗漱。 出了房门,他才道:“王爷,属下已让掌柜的准备早点,可要让嫣然去叫楚神医起来用一些?” “让她多睡会儿。”墨景郁道,“自今日起,我们掩藏身份,低调行事。” 林予会意,改口:“是,主子。” 墨景郁示意他推自己去前面,不忘叮嘱:“往后称楚神医为夫人。” 林予和嫣然同时瞪眼,第一反应是:这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如若不然,王爷一看就是病人,带个大夫在身边不足为奇,改为楚大夫不就好了?何必非要是夫人? 林予不敢问出口,在“主子是为了掩饰身份”和“主子对楚神医图谋不轨”之间摇摆不定。 嫣然则是望着房门忧心忡忡。 三小只极力撮合王爷和小姐,成了是好事,但在这种地方……是否过于草率了? 转眼日头高挂,楚清晚被人叫醒,怔忪间只见床前有道隐约的人影,便问:“做什么?” 声音没有平日的清冽淡漠,多了几分懒散,软绵绵的。 墨景郁只觉心尖像被一只懵懂幼兽撞了一下,嗓音也不自觉放轻:“午时了,还没睡饱吗?” 楚清晚睁开一只眼:“嗯?” 墨景郁颔首:“起来吃点东西。” 楚清晚含糊地说好,人却是翻过身,被子蒙头,大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第245章 多少有点不知好歹 墨景郁哭笑不得,稍作犹豫,弯腰揉了揉她脑袋,温声说:“晚晚,起来吃饭了。” 一声晚晚,把楚清晚的瞌睡喊没了,她睁着眼缓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她和墨景郁昨晚说好的称呼。 想到这里,她脑子里又不免浮现出夫君与夫人,这下是真的完全没睡意了。 楚清晚揉揉眼睛坐起来,看着床边神采奕奕的男人,刚醒的嗓音绵软温缓:“你没事了吗?” 墨景郁知道她说的是昨晚的噩梦,点了点头,看她不想下床,笑问:“不饿?” 话音方落,楚清晚肚子传来一声清晰的“咕”,她一愣,尴尬地扯了扯唇。 墨景郁失笑,替她喊了嫣然,随即操纵轮椅出了屋子。 嫣然端着水和洗脸的巾帕进来,伺候的过程中,五官皱在一起,一副想说点什么又难以启齿的模样。 挽好头发,她抿抿唇,终于忍不住:“小姐,你……还好吗?” 楚清晚奇怪:“我挺好的啊,怎么这么问?还有你这表情,发生什么事了吗?” 嫣然摇摇头:“没什么事。” 顿了好一会儿,她又吞吞吐吐地问:“小姐,你和王爷,你们、你们昨晚……” 楚清晚转过身,瞧她话没说完就红了脸,当下明白过来:“你该不会以为我昨夜和王爷做什么了吧?” 嫣然默认。 楚清晚啼笑皆非:“哪儿来的谣言?” 嫣然于是将墨景郁早上的吩咐简单告诉了她。 楚清晚心累地解释:“没什么,就是他做噩梦吵醒我而已,别乱想。” 嫣然这才放心,又有点遗憾——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都没擦出火花,三小只的愿望遥遥无期了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大堂,桌上备好了饭菜,偏楚清晚的口味,她坐下就开吃。 饭后,墨景郁在后院静坐,林予站在他身后,两人悠闲地看鱼,楚清晚奇怪:“不准备出发吗?” 墨景郁说:“乞巧盛会难得,我们过个节再走。” 楚清晚脑门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一年一次,哪里难得?而且,他们一起过乞巧,听起来是不是哪里怪怪的? 楚清晚走过去:“王爷,你……” “还叫王爷?”墨景郁打断她,语气听起来很是不满。 楚清晚舔了下嘴唇,试探道:“阿景?” 墨景郁嘴角略弯:“嗯。” 楚清晚有点不适应,轻咳一声才继续说:“你是不是派了人先去瑞城?那边有异动?” 她思量一番,深觉以他的性子,不会专门为了过个节留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派人先行打探。 墨景郁没瞒她:“聪明。” 接到圣旨时,他就暗中做了安排,前日有消息传回,说是土匪听闻他要去,铤而走险,在途中设了埋伏,想拿下他这前战神。 墨景郁本不放在眼里,但有她同行,危险之事,他能避开就避开。 楚清晚啧啧:“富贵险中求啊。” 战神的主意都敢打,这帮土匪多少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墨景郁没放眼里,颇有兴致地问她:“掌柜不远,晚上去看看?” 楚清晚很想问:邀女子同去月老庙,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抬眸瞧见他眼里的星点期许,她把话咽回去,点了下头。 第246章 听话,去庙里等我 乞巧盛会是锦城的重大节日,夜幕初降,熙攘了一天的锦城并未偃旗息鼓,反而愈发热闹。 十里长街灯火辉煌,人流如织,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混着年轻男女的嬉笑,再溶一把清凉月光,含羞带怯的情意便露了头。 楚清晚在傍晚时完成了墨景郁的诊治,踩着夕阳尾巴出了门。 如掌柜所说,月老庙离客栈不远,他们才走了两刻钟,花灯点亮的月老庙便在视线里显出了轮廓。 不知何时,楚清晚接过了林予推轮椅的重任,推着墨景郁不疾不徐地在人群里穿行,偶尔在摊位前停留,买些小玩意,悠闲自得。 林予问身边的嫣然:“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有点多余?” 嫣然已知晓自家小姐并未与祁王发生实质性的关系,闻言眼角一撇:“多余的是你,别带我。” 林予嘿一声,刚想谆谆教诲,却见楚清晚和墨景郁停在了月老庙下面。 楚清晚微微俯身问:“阿景,上去吗?” 月老庙台阶多,墨景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腿,眸中闪过一抹黯淡,下瞬一扯唇,打趣道:“晚晚也想去拜月老求红绳吗?” 楚清晚没这个想法,但来月老庙看看是他说的,既然都到了这里,不上去瞧瞧未免有些辜负。 至于这些台阶,明里有功夫深厚的林予,暗里有神出鬼没的影卫,只要他想,压根儿不是问题。 楚清晚没太大所谓地道:“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墨景郁侧头看着两人交缠的影子:“嗯,晚晚说得对,那我们上去。” 楚清晚说好,扭头欲喊林予,却又听他接着道:“晚晚背我可好?” 一瞬间,楚清晚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你说什么?” 墨景郁煞有介事:“我双腿残废,你不背我,我们怎么上去?” 楚清晚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且不论女子背男子到月老庙拜月老有多么怪异,单说背他这件事本身,她就觉得这家伙怕不是拿她寻开心。 她承认她的身体素质不错,可他一个大男人,手长脚长,虽不便于行,但身子健硕,她背着他,怎么爬得动这么多台阶? 墨景郁一副好商量的样子:“抱也行,我不介意。” 她介意啊! 楚清晚一阵无言,干脆利落地道:“我们还是去河边看河灯好了。” 说着就要走,墨景郁反手攥住她的衣袖,笑道:“好啦,逗你的,你既想上去,我哪有让你这么回去的道理。” 楚清晚声明:“我没想上去。” 墨景郁选择性忽略:“你先走一步,我稍后上,咱们庙里见,好不好?” 楚清晚狐疑:“你该不是想忽悠我累死累活地爬上去,你自己早早回客栈舒舒服服地歇息吧?” 墨景郁扶额:“我在晚晚心中竟是这等形象?” 楚清晚撇嘴没答。 墨景郁放柔声音,带着几分哄:“听话,去庙里等我。” 楚清晚勉强答应,唤了嫣然一声,两人率先拾级而上。 快走几级后,楚清晚忽地顿住脚步,怕墨景郁不守信似的,转过身望着他。 月老庙高悬的灯火在她身后隐绰铺开,山间蹲守的月光迫不及待地扑了她一身,万古广寒与人间明媚皆落在她眼里。 她站在台阶上问:“阿景,你真的会来吧?” 第247章 这红绳难道不是给我的? 墨景郁没回答楚清晚的问题,他脑子里全是她回眸的那一瞬,塞得满满当当,没留出丝毫反应的空隙。 等他终于回神时,楚清晚的身影已经在远处变成了巴掌大小,他微眯着眼睛轻笑:“跑得还挺快。” 林予请示:“主子,是否上山?” 墨景郁不答反问:“为何不去?” 他和楚清晚约好了庙里见的。 林予了然,唤出一名暗卫,两人一起把墨景郁带上山,和楚清晚一前一后到达。 山上的人比山下的多得多,摩肩接踵,墨景郁把楚清晚拉到身边,扣着她的手腕不放,美其名曰:“别走丢了。” 楚清晚垂眸瞅着他有力的大手,指尖蜷了蜷,没挣脱,嘀咕道:“早知山上这么拥挤,我们应该去河边。” 墨景郁单手操纵轮椅,随着人流往前,精神头十足地说:“别着急,待会儿下山了带你去。”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好像她是个小孩,做什么都得他带着,但楚清晚并不反感,甚至有那么一丝丝喜欢。 月老庙人满为患,好在有人维持秩序。 一排排站过去,有专人售卖香烛,以供男男女女拜月老,有人设置简单关卡,拜完后随意玩玩便可获取红绳。 楚清晚和墨景郁走走停停将近一小时,这才跨进供奉月老的殿宇。 林予主动添了香油钱,月老像前的小沙弥点燃香,一人给了他们三柱。 楚清晚和墨景郁皆不信神佛,捏着香半晌没动静,好一会儿,墨景郁举起香,楚清晚也跪在了蒲团上。 他们一坐一跪,心里念的全然不同,却是如出一辙地诚恳。 小沙弥上前接过香插到香炉里,笑容和善地说:“二位一起拜月老,月老定会护佑你们夫妻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楚清晚想说他们不是夫妻,却感觉身旁目光炽热,她扭头,墨景郁冲她笑了一下,旋即转开脸,好似方才是她的错觉。 拜过月老,来到红绳处。 数名上了年纪的阿婆手持半截木头,上面立着七根长短不一的针,只要将木头边上的红线依次穿过,便能得到月老祝祷的红绳。 阿婆介绍完规则,口中念念有词:“‘灵鹿车,逍遥挂,斗酒对弈桂树下。红尘事,情人结,悲欢离合,红线手中捏。’” “‘鸾凤配,鸳鸯鸣,道是无晴却有晴。化碟意,破镜圆,渔樵江渚,笑看百态全……’” 楚清晚听着她的吟诵,手下极稳地穿好了红线。 阿婆拿了根红绳给她,夸赞道:“姑娘好巧的手,这红绳栓到情郎手上,日后必是幸福美满。” 情郎? 楚清晚没这玩意儿。 她捻了捻那红绳,刚要随手揣到袖袋里,眼前就出现一截手腕。 楚清晚看向手腕的主人,面露不解。 墨景郁无辜地道:“我们一起来的,这红绳难道不是给我的?” 他问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让楚清晚产生一种不给他就是罪大恶极的感觉。 没等她想明白这是哪里来的荒唐念头,墨景郁就厚着脸皮道:“系上。” 楚清晚下意识地把红绳往他手腕上系。 系到一半,她忽地醒悟:“等会儿,这红绳……” “多谢晚晚,我很喜欢。” 墨景郁打断她的话,“嗖”地收回手,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楚清晚不明所以地眨了几下眼睛,忽觉手腕一紧,她顺着看去,是墨景郁在给她系他获得的红绳。 第248章 太不把他当回事 楚清晚一惊,下意识往回缩手,却被墨景郁攥住:“别乱动,系歪了。” 他努力加快速度,却因生疏而略显笨拙,堂堂王爷,竟急得鬓边冒出细汗,眉头也随之微微皱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样的他莫名取悦了楚清晚,她把手往他的方向递了递,垂着眼睫说:“慢一点,不着急。” 墨景郁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旋即眉目舒展,不紧不慢地系好红绳,将自己的手腕也凑过去,颇为满意地欣赏,没有撒手的意思。 楚清晚忍无可忍,拍了下他的手背,转身去找嫣然了。 墨景郁望着他的背影,唇边掠过一抹笑,摸着红绳问:“好看吗?” 林予神色微妙地说:“好看。” 但是,人家说了,这红绳是系姻缘的,他家王爷和楚神医互相赠送,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如果是,那往后是要视楚神医为王妃,还是维持现状? 林予苦恼得很,却又听墨景郁道:“她唤本王阿景,只有她如此唤本王,好听吗?” 林予麻木地答:“好听。” 虽然他不理解一个称呼怎么就值得反复品味了,但是,楚神医唤第一声时,他家王爷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想来是极好听的。 墨景郁半眯着眼:“她邀本王来月老庙,你说她是何意?” 林予提醒:“主子,来月老庙过乞巧是你的主意。” 墨景郁辩驳:“拜月老是她说的,她还与本王互赠红绳。” 林予的表情一言难尽。 他想咆哮:主子啊,进月老庙之后,你和楚神医都没说话,只是默契地拜了几拜! 至于那红绳,分明是你开口讨要,在人家还没反应过来时据为己有,而后强行把自己那根拴在了人家手腕上! 考虑到说真话的后果,林予果断选择让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道:“方才属下见一女子赠情郎红绳,说‘君心似我心’,属下猜测,楚神……夫人所想,应与此相差无几。” “君心似我心。”墨景郁念了一遍,忽觉胸中情意翻涌,似乎连腕间红绳都变得热烫。 他婆娑着那编得精巧的绳子,倏而无比热切地想看她,甚至想拥她入怀,可举目四望,人头攒动,哪里还有她的身影。 墨景郁心想着她大概是害羞,趁他出神躲远了,要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他稍稍冷静,找了处人相对较少的地方等着。 然而,两刻钟过去了,楚清晚连个影子都没有,墨景郁只好问:“人呢?” 林予看了看周围,没瞧见,立即唤了暗卫去找。 不多时,暗卫回报:“禀主子,夫人在庙的另一边买花灯,还有、还有……” 墨景郁不悦蹙眉:“还有什么?” 暗卫吞了口唾沫,继续道:“还有一男子与夫人一起,他们有说有笑,似是要约着一道去放河灯。” 有说有笑? 墨景郁脸色“唰”地沉了下来。 放河灯是乞巧节的重要仪式之一,传说是为了照亮牛郎织女相会的路,落在常人身上,承载的便是美好祈愿。 前脚用红绳拴住他,后脚就和别的男人相约放河灯,这女人是不是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墨景郁气结,广袖一拂,率先朝着楚清晚所在的方向去。 第249章 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 一刻钟后,墨景郁停在楚清晚几米开外,面沉如水。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楚清晚在一个卖河灯的小摊前挑选河灯,男子在她身后,一袭白衣,负手而立。 楚清晚拿起两个河灯,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选哪个,遂扭头问身边人:“你觉得哪个好看?” 男人为了看得清楚,往前走了一步,从墨景郁的角度看去,他几乎贴到了楚清晚身上,墨景郁登时捏紧了拳头。 林予冒死提议:“主子,我们过去?” 墨景郁一言不发。 正此时,男人不知和楚清晚说了什么,她先是一怔,继而笑得花枝乱颤,旋即把左手里的河灯递给了他。 男人还没来得及接,一群人嘻嘻哈哈地从他们身边跑过,其中一人将楚清晚撞得摇摇欲坠。 “小心!” 男人一声惊呼,及时伸手扶住她,如此一来,两人像是抱在了一起,灯火铺开,映着他们手中的河灯,宛如一对璧人。 看到这里,墨景郁终于忍不住,自己操纵着轮椅冲了过去:“晚晚。” 楚清晚闻声抬眸,下一瞬手忙脚乱地推开扶着她的男人,无端有些心虚:“阿景,你何时过来的?” 墨景郁嗓音如常:“刚到,要买河灯?” 楚清晚点点头,让嫣然掏银子,男人却领先一步往小摊上放了一块碎银,道:“挑不出哪个更好看,都买了吧。” 墨景郁这才分了点目光给他,看清他的脸后,当即眯起双眸:“是你。” 男人拱手拜了拜:“草民见过王爷。” 墨景郁冷脸:“在京都三番两次往本王跟前凑,如今追到锦城,你是何居心?” 男人苦着脸:“王爷明鉴,草民是带马戏团来的。” 说着给楚清晚使了个眼色,请她帮忙说两句好话。 楚清晚会意,道:“阿景,周默他三日前便到了,来月老庙是凑巧,应当与我们的行程无关。” 墨景郁冷声:“他说无关便无关,你了解他吗?就这么相信他?” 楚清晚感觉出他语气里的不悦,眉头缓缓皱起:“你怎么了?吃火药了吗?” 墨景郁咬牙。 还好意思问他? 背着他和其他男人相约放河灯,当着他的面和人家眉来眼去,他不该生气吗? 墨景郁越想越火大,恨不能现在就把周默扔河里去,再抓上楚清晚回客栈。 转念一想,今日是乞巧,他和楚清晚用红绳拴住了对方,可谓情意绵绵,不能因为这点小事破坏了他们才刚有点苗头的美好。 墨景郁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气,刚要说话,却听周默道:“这俩河灯是一对,王爷若不嫌弃,草民这个便赠予王爷吧。” 同为男人,他比楚清晚更明白墨景郁的敌意来源,他无意拆人姻缘,送河灯算是表明立场。 然而,墨景郁并不领情,听到“一对”二字,把周默扔河里的想法更强烈了。 他嫌弃地瞥一眼,不留情面地说:“本王不要旁人碰过的丑东西。” 言罢,他重新挑了一对画着鸳鸯的河灯,强制把楚清晚手中那只放回去,又让林予把周默的银子还了,自己掏银钱买。 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楚清晚看得一愣一愣的。 墨景郁望着新买的河灯,心理的气总算散了一点,抬手把人拉到身边,不容置喙地说:“本王与晚晚要去放河灯,周公子自便。” 话落,不等周默应答,他便攥着楚清晚走了。 第250章 我俩是老乡 河水源自山上,流经月老庙下至锦城,上下游皆可放河灯,楚清晚本打算在月老庙附近将河灯放了,但墨景郁不依。 他像是怕周默追上来纠缠,硬生生拖着楚清晚下山远离,来到城中最人声鼎沸的地方,这才满意地道:“此处放河灯最佳。” 楚清晚没和他争执,就近在身边的小摊上借了笔墨,下笔极快地写好了愿望。 墨景郁假借拿笔墨的由头凑过来,想看看她写的,被她及时挡住,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没想看。” 楚清晚努努下巴:“写你自己的。” 墨景郁提笔,稍作思索,只写了三个字。 楚清晚好奇:“阿景,你写了什么?” 墨景郁提出建议:“交换看?” 楚清晚想了想,摇头:“算了,看了就不灵了。” 墨景郁只听过说出来不灵,正欲辩驳,却见她点燃河灯后捧着起身,随众多祈求美好姻缘的女子一起朝岸边走去。 墨景郁不紧不慢地跟上,看她没有等自己的意思,遂状似不经意地道:“成双成对的河灯,要一起放才灵验吧?” 楚清晚其实不信这些,以他的性子,她觉得他也不信,但听了这话,她仍旧停下动作,回头看他:“那你快些啊。” 墨景郁加快速度与她并肩,到了河边,她蹲下,他弯腰,两只河灯一齐下水,顺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远去。 河面起了风,吹得烛焰摇曳,河灯却是越靠越紧,上头画着的鸳鸯交颈相缠,逐渐消失在绵延不绝的夜色中。 回程没坐马车,楚清晚推着墨景郁,缓步行走在热闹非凡的街市,偶尔谈论一两句当下盛景。 月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隐隐绰绰地叠在一处,夜风轻拂,腕间红线含羞带怯。 眼看着就要到客栈,忍了一路的墨景郁终于开了口:“晚晚,你与周默是旧识?” 楚清晚答:“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墨景郁露出疑惑的表情:“怎么说?” 楚清晚一句话概括:“我俩是老乡。” 上回在湖边遇见,她开玩笑问周默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叫周一二三四五六,周默当时的表情就不对劲,但她没多想。 这次偶遇,周默上前就给她背了个元素周期表,她当场震惊得眼珠子差点脱眶,二人一番畅聊,确认都是穿越人士无疑。 不一样的是,周默穿来二十多年了,从小婴儿长到现在,而她只来了五年多。 墨景郁不知这一茬,闻言心下一沉。 除了楚清晚阴差阳错地接诊为他治腿,别的巧合,他总带着三分怀疑。 是以,在京都时接连两次碰见周默,他便心有疑虑,遂命人调查,周默乃是土生土长的塞外人,近几年才来京都及附近城镇活动。 而楚清晚出身楚府,虽自小被送走,但也是在京都周围的乡下,如此天南海北的两个地方,八竿子也打不成老乡。 可楚清晚既然这么说了,必有她的理由。 要么,是她为了个才认识不久的男人对他说谎,要么,是那周默谎称与她是老乡,以此接近她。 但是,周默接近她做什么呢? 不知不觉,墨景郁接受了后一种假设,苦思冥想找不出缘由,打算把人找来问问,却不想,周默第二天就主动送上了门。 第251章 如此重的占有欲 无巧不成书,周默住的客栈就在楚清晚她们隔壁,一大早,他就拎着早点来找楚清晚,美其名曰叙旧。 同是来自二十一世纪,两人有种“他乡遇故知”的亲近,大堂里坐了不到一刻钟,便聊得比昨夜还投机。 墨景郁出来时,他们正在怀念现代生活,说的全是他听不懂的话,比如手机、无线网、空调等。 他极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楚清晚和周默有一个小世界,而他被隔绝在外。 更令他郁结的是,他到了他们身边,楚清晚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兴冲冲地说着什么“飞鸡”,反倒是周默先注意到了他。 “王爷。”周默虚虚地行了个礼,态度恭谨。 楚清晚这才回过头来,还挺意外:“诶你起来了,昨儿不是说有点累么,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墨景郁看了眼周默,意味深长地说:“我们一处就寝,你起来,我自然便醒了。” 楚清晚动作熟练地把他推到桌边:“我吵醒你了?” 墨景郁摇摇头,眉梢眼角皆是温和:“无碍。” 楚清晚往他面前推了推早点盘子:“周默拿过来的,说是隔壁大厨的独家秘方,你快尝尝。” 墨景郁没动,温声问:“晚晚,这里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吗?” 楚清晚一下子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合啊。” 墨景郁看她一脸迷茫,索性把话说得更明白:“人心险恶,出门在外,不要谁给的东西都吃。” 楚清晚微微一怔。 王府里的餐具九成是银器,能试出大多数的毒,这说明墨景郁平素谨慎,如今奉旨平匪患,危机四伏,理当加倍小心。 想到这里,楚清晚神色认真地道:“我试过了,没毒。” 墨景郁一口气顿时堵在了胸口。 重要的是有没有毒吗? 他的重点在于这是其他男人给的! 楚清晚显然没想到这一层,察觉他似乎又不高兴了,她道:“阿景,你这是起床气没散呢?” 墨景郁无奈地轻叹,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吃饱了吗?” 楚清晚说没有。 光顾着和周默聊天侃地了,没吃几口。 墨景郁趁机道:“这些都凉了,吃了对身子不好。” 说完便唤人全撤了,而后吩咐客栈后厨准备了一桌。 墨景郁一手拿起筷子,一手稍捏住宽大的袖口,亲自为楚清晚夹包子和煎饺,动作间,手腕上的红绳露出来,不停地在周默眼前晃。 周默对他此举的用意心知肚明,也不说什么,只饶有兴致地瞧着,眸底划过高深莫测的幽光。 他实在没想到,传闻中不近女色的祁王,竟对楚清晚有如此重的占有欲,这样看来,通过她,他想要了解什么就简单多了。 周默端起茶抿一口,茶杯遮去了嘴角一闪而过的算计。 他没留太久,吃完早点便告辞,临走前对楚清晚道:“我回去收拾收拾,等我。” 语毕不等楚清晚作出回应,便挥挥手出了门。 墨景郁微眯着眼目送他出去,给一旁的林予使了个眼色。 林予会意,随便找了个理由,快速跟了上去。 墨景郁放下筷子,抬眸问:“晚晚,周公子所言何意?” 第252章 承蒙夸奖,惭愧惭愧 楚清晚正在吃包子,腮帮子撑得鼓鼓的,闻言抬起头看他,眼中有些许迷茫,像只偷藏食物被发现的仓鼠。 墨景郁只觉心尖猛地被击中,酝酿出丝丝入扣的酥麻,眉眼不禁温软。 他抬手,用指腹擦去她嘴角的碎屑,语气有他们都不曾察觉的宠溺:“吃个包子还弄脸上,小孩子似的。” 楚清晚快嚼几下咽到肚子里,喝了口他递过来的水,道:“你方才问我什么?” 墨景郁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周公子要你等他,晚晚与他还有别的约?” 楚清晚道:“不算约,他听说我们要去瑞城,想与我们同行,去看看瑞城的风土人情,见一见文人雅士。” 墨景郁心中的不快卷土重来,下一瞬却又听她道:“我没答应他。” 墨景郁微微一顿:“为何?” 楚清晚理所当然:“你是去办正事的,队伍里都是自己人,我哪能随便让他加入,万一坏了你的剿匪大计呢?” 她虽和周默一见如故,但大是大非她心里有数。 周默穿越过来二十多年,经历与遭遇她一概不知,她不确定他是否真如表面看起来那样闲散,仅是马戏团老板。 且不管塞外还是京都,风平浪静之下皆是暗流涌动,墨景郁奉旨办差,出不得半点差池,若因他误了事,她提着脑袋也说不清。 墨景郁不知她考虑了这么多,但格外喜欢她说的“自己人”三个字,这意味着她站在属于他的一方,周默才是不被她承认的那个。 心情起起伏伏,墨景郁眼含笑意:“你们不是老乡么,不算自己人?” 楚清晚眨了下眼睛:“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解释。” 墨景郁没再追问。 吃过早点,暗卫现身收拾行囊,楚清晚去看了一眼,不见林予,疑惑地问了问。 墨景郁答:“他去办事了。” 办事的林予在隔壁客栈,一脚踹开了周默的房门。 正在打包行李的周默吓得跳起来,眼里却没有丝毫意外,还笑着说:“林大人,你敲敲门我就开了,这么大动静,吓死我了。” 林予不吃他这套,佩剑往桌上一放,顾自坐下来,倒了杯茶,面无表情地问:“周公子这是准备去哪儿?” 周默从善如流:“与诸位一道去瑞城。” 说完想到什么,立刻又补了一句:“我同清晚说了,她点头应下的。” 林予神色倏地狠厉,冷声道:“周公子倒是聪明。” 知道楚神医对自家王爷重要,特意搬出来压他。 周默谦虚:“承蒙夸奖,惭愧惭愧。” 林予话锋一转:“不过俗话说得好,过慧易夭,周公子可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周默浑不在意地笑笑,没接这茬:“林大人不在王爷跟前伺候,特意跑来草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林予没答,低头抿茶,突然将茶杯猛地掷出,直取周默面门。 周默瞳孔微缩,抬手接住那茶杯,里面的茶半滴都没洒出来。 林予眸色微深:“周公子好功夫。” 周默耸耸肩:“四处行走,难免结怨,没点功夫傍身,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林大人,这不犯法吧?” 林予不置可否,起身道:“王爷请周公子做客,走吧。” 第253章 不要忘了我们的关系 林予带着周默回到客栈时,车马已打点完毕,一行人正准备出发。 墨景郁没为难他,只道:“晚晚说周公子想与我们同行,这便启程了。” 周默抱拳:“多谢王爷。” 墨景郁淡淡一瞥,让林予扶上马车,车队缓缓离开。 车里,楚清晚问:“阿景,周默可是有不对劲之处?” 明明她提及周默想一起走时,他是不高兴的,但林予消失不久把人带回,他就改变了主意,想是查到了什么,要把人放到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墨景郁道:“并无。” 不管从前还是昨夜,他所获得的讯息都是周默出身塞外,手里经营着以鬼屋著名的马戏团,平素喜作画、游山玩水。 不论怎么看,这人都没有怪异之处,但正因如此,他才不得不多留个心眼,毕竟那么多巧合摆在眼前。 楚清晚想不明白:“那你为何带着他?” 墨景郁半真半假地说:“晚晚与他相谈甚欢,路上闷了,他许能逗你片刻开心。” 楚清晚将信将疑。 墨景郁却不想再谈论周默,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到了他们身上:“走两日便是瑞城了,晚晚,不要忘了我们的关系。” 楚清晚不假思索:“我们什么关系?” 墨景郁幽幽地看着她:“你说呢?” 楚清晚这才想起两人要假扮夫妻的约定,遂点点头,信誓旦旦地道:“我的演技你尽管放心,保证旁人看不出来。” 墨景郁虽不太喜欢听她说是演,但这确是事实无疑,他“嗯”了声,脑子里又开始盘算别的事。 路上,周默一切如常,墨景郁嘴上说着楚清晚闷了可以找他,却没有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林予借机又试了一次周默的功夫,发现竟比他高出不少,他汇报给墨景郁,后者一声冷哼,沉声吩咐:“盯住他。” 林予调了随行暗卫里身手最好的两个人暗中监视。 周默有所察觉,却假装不知情,依旧悠哉悠哉。 两日后,众人进入瑞城的地界,放眼山峦叠嶂,树木苍翠,正值傍晚,大片霞光落在山头,天地铺了一层金,美如一幅画。 楚清晚掀开车帘,惊艳得说不出话。 墨景郁看在眼里,柔声说:“你若喜欢,待事了可住上一段时日。” 楚清晚一喜:“当真?” 墨景郁眸色柔软:“当真。” 楚清晚伸手一指:“那我要住那个小林子里,早起听空山鸟鸣,午时热了在树下乘凉,夜里就爬去坡上看星星……” 她说了挺多,眼里落了细碎的光,星星点点都是期待,墨景郁从未见过这样的她,鲜活中带点孩子气,令他的目光舍不得移开一瞬。 楚清晚说了一会儿,一回头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不禁一怔:“怎么了?” 墨景郁摇摇头,笑着说:“放心吧,都会有的。” 许是他的眼神太热烈,楚清晚心口猛地一跳,愣愣地“哦”了一声,默默垂下眼睫,心脏砰砰跳。 马车走过山峦,一路平稳地进了瑞城下辖的城镇。 楚清晚以为,如此钟灵毓秀的山水,依山而建的城镇会同锦城一样随处繁华,再不济也是岁月静好,却不想,这里与锦城天差地别。 第254章 天黑后莫要出门 华清县是瑞城所有城镇里最繁荣的县城,早年是客商南来北往的必经之路,因此经济繁荣,熙熙攘攘,即便到了晚上仍旧人声鼎沸。 然而现在不过傍晚,却是门户紧闭,街道冷清得像座空城,偶有人隔着门缝观望,众人一看过去,那门立刻“砰”地一声关上。 马车从城东走到城西,没看见一家开着的铺子,墨景郁的神情越来越冷,终于在客栈的又一道关门声里降至冰点:“去敲门。” 林予上前扣门,里头久久没回应,他有些火大,扬声威胁:“再不开我踹门了。” 里面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门慢腾腾地开了条缝,紧接着一颗脑袋伸出来,见林予带着剑,吓得瞳孔一震就要缩回去。 林予眼疾手快,一把将他从门里拽出来,没好气地道:“跑什么?我会吃人么?” 来人是客栈掌柜,闻言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一叠声地求饶:“好汉饶命,我们真的没钱了,求求你高抬贵手……” 林予听得直皱眉,弯腰把他拉起来:“我们并非土匪,是路过的商人,你客栈里可还有空房?” 掌柜脱口而出:“没有。” 林予沉了声音:“当真没有?” 掌柜苦着脸,战战兢兢地改口,而后把门开得更大些,依次将众人迎了进去。 林予吩咐:“收拾两间上房,三间通铺,备三桌饭菜,再烧些热水,后院空出来。” 掌柜点头记下,飞快安排下去。 楚清晚问他:“掌柜的,我记得这华清县从前夜不闭户,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掌柜长叹一声,语气中尽是无奈:“让土匪闹的。” 瑞城多山,土匪占山而立,人数增速快,早成规模,据掌柜所说,他们几日就会下山一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夏季炎热,他们多半选择在太阳下山后洗劫,城中百姓为自保,只好在日落前就足不出户,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楚清晚拧眉:“朝廷不止一次派了人下来剿匪,竟没点成效?” 掌柜苦笑一声:“朝廷的人下来,兵也不带,见城中一派祥和,和县令吃喝几日便回去了。” “怎么能不祥和呢?剿匪钦差次次大张旗鼓,县令早早收到消息,和土匪通气,又勒令百姓上供好物招待,自是无异。” 墨景郁拳头微紧:“岂有此理!” 钦差虽不带兵,却有调动临近城池兵力的权利,但凡真刀真枪打击过,匪患就不可能一年比一年严重! 可他们对平和之下暴露的疮痍视而不见,借剿匪之名鱼肉百姓,回京摇身一变成为剿匪功臣,步步高升。 掌柜摇头叹息:“华清县不复当年,走在大街上都有性命之忧,诸位切记天黑后莫要出门,明日一早尽快离开。” 言毕,他摇着头走向柜台,上了年纪的面庞满是沧桑,那是看不到生活希望的颓败。 楚清晚抿抿唇,扭头看向墨景郁。 后者定了定神,朝虚空道:“影五,明早前,我要知道县令的所有底细,包括他这些年与土匪勾结的证据。” “另外,让影四来见我。” 衣袂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过,暗卫领命而去。 第255章 大可不必这般心狠手辣 影四是饭后来的,步履蹒跚,唇色苍白,像是重伤未愈。 墨景郁问:“在何处受的伤?” 影四答:“回主子,在‘瑞山’。” 瑞山横贯西南,终年植被茂盛,险要处之一位于华清县外,土匪听闻祁王亲赴瑞城时,便是想要在此处设下埋伏,取其性命。 墨景郁提前收到消息,命影四调动锦城内的势力,率数十人先行清剿,摸清对方的底细。 他手下的暗卫皆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而瑞山土匪的主力在瑞城,按说应当轻而易举,可连影四都受了伤,足见此战不易。 影四道:“土匪人数远超预估,属下等人虽有所提防,但仍是一场苦战,所幸并未放任贼人逃出,打草惊蛇。” “属下留了活口,就地在匪窝严加审问,得知在华清县外埋伏的这些人,不过是土匪派出的一支小队。” 墨景郁眸色倏尔一深:“可有问出别的?” 影四道:“据贼人招供,瑞山土匪两千不止,且因瑞城知府有意放纵,他们已配备精良武器,疑似……” 墨景郁心下一沉,隐约猜到了他后面要说的话:“疑似什么?” 影四不自觉压低声音:“疑似军械。” 墨景郁抚弄扳指的动作一顿:“何处来的军械?” 影四说:“买的。” 土匪大量劫掠百姓钱财,用于支付昂贵的购买费用。 墨景郁蓦地眯起双眼。 军械是前线战士的第二生命,历来受到朝廷严格管控,莫说买卖,便是各城守备军想要配备,那也得层层上报,多番审查。 然而,两千多土匪,竟通过购买武装成型。 他们向谁买?卖家又从何处得到了这些军械? 更重要的是,往西南出了瑞城,便是大衍的边陲重地,他们买军械,意欲何为? 墨景郁长指捻了捻袖口,垂着的眼眸里有愤怒与嘲弄。 愤怒的是,事关前线战事成败的军械,竟被如此轻易地买卖,落到了无恶不作的土匪手里。 嘲弄的是,这不仅仅是一场剿匪那么简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生性多疑,耳目遍地,定然早知匪患背后错综复杂。 此行要面对的,不仅有山匪,还有军械所牵扯的人,稍有不慎便是九死一生。 可是,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差事,皇帝一个字都未曾向他透露。 皇帝究竟想得到什么呢? 墨景郁不屑深想。 他命影四安心养伤,简单写了封信,附上信物,唤出影二,连夜送往西南边陲。 林予拧眉道:“此趟差事,办不漂亮后患无穷,办得漂亮亦是后患无穷。” 墨景郁没接茬,扭头瞧了眼外面的天色,问道:“晚晚呢?” 林予道:“夫人在门外。” 墨景郁眼刀一扫:“为何不早说?请她进来。” 林予撇嘴,心道:方才不是在说正事么,难道不需要避讳? 他嘀咕着请楚清晚入内,很自觉地把空间留给他们。 走了几步,不经意听见他家王爷说:“可是站累了?林予这没眼色的,回头我罚他,让他长长记性。” 林予嘴角一抽,有苦说不出。 王爷啊,楚神医都没答话呢,您大可不必这般心狠手辣啊! 第256章 晚晚,再摸就出事了 舟车劳顿,楚清晚话少,诊治结束后就想走,墨景郁拉住她:“去哪儿?” 楚清晚道:“回屋睡觉啊。” 墨景郁眉梢一扬:“你要去和周默共处一室?” 楚清晚露出个不解的表情。 墨景郁道:“隔壁上房是为他准备的。” 楚清晚反手指着自己:“那我呢?睡通铺?” 墨景郁振振有词:“我们是夫妻,自要睡一屋。” 楚清晚提醒:“假夫妻。” 墨景郁没反驳,耐心地道:“若我没猜错,华清县县令与土匪是一丘之貉,眼下我们到了别人的地盘,更要万事小心。” 楚清晚想到方才瘸着腿出去的暗卫,接受了他的说辞。 可是,这屋子和在锦城时不一样——这里没有卧榻! 楚清晚挠挠后脑勺,打开柜子看了一眼,没有多余的被褥,她遂折身:“我去问掌柜的要褥子和被子,今夜睡地上。” 墨景郁没让她去,高深莫测地说:“难保掌柜和县令不会串通一气,你若去要被褥,我们就暴露了。” 楚清晚指指屋中仅有的一张床:“那这……” 墨景郁正直地说:“我睡觉还算老实,晚晚大可放心。” 楚清晚不是不放心他,以他这状态,她必定是安全的。 只是,他们男未婚女未嫁,睡在一张床上,委实有些不合礼数。 墨景郁也知这不该,但匪患事关重大,着实容不得马虎,而且,他想挨着她。 “晚晚,”墨景郁唤她,“委屈你了。” 楚清晚吃软不吃硬,这话在锦城时也曾听过,这会儿再来一遍,仍轻易说服了她。 睡一张床而已嘛,封建王朝的墨景郁都能接受,她一个新世纪穿来的先进灵魂有何可扭捏的? 楚清晚止住往外的步伐,率先走向床铺。 墨景郁嘴角一翘,有点儿得逞的坏。 路途劳累,以为会睡不好的两人都睡得相当不错,若没有一大早的尴尬,这将会是段不错的回忆。 “晚晚,该起了。” 天光大亮,墨景郁轻声和怀中的人说话,语气有些许紧绷,夹杂着某种忍耐。 楚清晚闭着眼:“唔,再睡会儿。” 墨景郁喉结滚动:“我要起。” 楚清晚不耐地皱眉:“那你起嘛,别喊我。” 那也得他能起啊! 墨景郁无奈叹息。 楚清晚嫌他吵,赶苍蝇似的挥了一下手,而后紧了紧怀中的抱枕。 等等!抱枕? 她不是随墨景郁外出了么,哪里来的抱枕?这抱枕还有温度,大夏天的,她怎会抱温热的抱枕?关键是也没这种抱枕啊! 楚清晚心中奇怪,小手四处探索。 “晚晚,再摸就出事了。” 迷糊间,耳边男声危险隐忍。 楚清晚怔了一下,旋即睁开眼睛,下一瞬猛地瞪大。 她竟是把墨景郁当成了抱枕,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连头都理所当然地枕在了他胸口。 更令她无颜见人的是,她的腿压在了不该压的地方,腿内侧明显感觉到被什么东西威胁了。 楚清晚脸色一僵,收回不规矩的手,弱弱地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墨景郁暗暗咬牙:“晚晚,先起来。” 男人早上冲动,方才又被她一通“非礼”,他此刻很是煎熬。 楚清晚如梦初醒,只觉一股热气冲上脑门,眨眼将她烧成了熟虾。 她手忙脚乱地远离他,下床时被绊了一下,顾不上逗留,脚步漂浮地跑出了屋子。 第257章 你们……玩这么刺激? 墨景郁就这么看着楚清晚落荒而逃,挑起的嘴角无奈又宠溺。 林予端着温水进来,奇怪地问:“主子,一大早的,夫人怎么了?” 墨景郁似笑非笑地道:“害羞了吧。” 林予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心说:从前共处一室也没见楚神医这般模样,莫非是自家王爷又做什么了? 墨景郁这回属实冤枉,但也无话可说。 另一头,楚清晚跑出去没多远就和早起的周默撞个正着。 见她满面绯红,行色匆匆,他微微瞪眼,咋舌:“你们……玩这么刺激?” 楚清晚拍了拍脸,瞪他一眼:“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什么都没有,清白着呢。” 周默明显不相信,往过走两步凑近她,八卦地问:“老乡不骗老乡,你老实告诉我,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楚清晚不答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默坦然地道:“好奇呗。” 楚清晚瞅着他:“真的只是好奇?” 周默莫名其妙:“不然呢?” 楚清晚没说话,摆摆手去洗漱。 收拾停当后,墨景郁也下了楼,两厢一照面,楚清晚耳根又忍不住发热,视线仅与他对了一瞬便急忙移开。 倒是墨景郁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早饭期间异常沉默,楚清晚和墨景郁一句话没说,周默也很懂眼色地不发言,结束后各自忙碌。 因着影四所说事关重大,墨景郁决定在此地先彻查县令,料理清楚,层层递进。 楚清晚不去打扰他,带着嫣然整理携带的药材,发现有两味快没了,好在较为常见,这里应当能买到。 正要吩咐人去采买,周默探出个脑袋,兴冲冲地问:“清晚,我打算出去转转,一起去吗?” 左右待着无聊,楚清晚没多犹豫,换了身衣裳便和他出了门。 早晨的华清县和傍晚后大相径庭,铺子悉数开了,小摊小贩也出了街,想来若无匪患,这种忙中有序的生活能一直延续。 楚清晚和周默逛了大约半个时辰,买了些颇有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儿,旋即转去药铺。 周默问:“都是疏通筋骨的药,王爷在调理身子?” 楚清晚含混地“嗯”了一声。 这一路上,她为墨景郁诊治并未刻意避开周默,墨景郁看起来像是全然信任他,更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楚清晚问过原因,墨景郁说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别的就不多言了。 楚清晚素来知进退,这明显敷衍的回答分明是有旁的打算,只是不能告诉她,她便也不再问。 从药铺出来,周默展开扇子扇风,嘴里叫苦:“这天可真热,清晚,我们去喝碗凉茶,歇歇再回?” 楚清晚让嫣然把药和小玩意都放进车里,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好。” 几人转向路边的茶楼,刚要进去,一支利箭倏然破空而来,直取楚清晚脑袋。 周默反应极快,揽住她的腰身轻盈一转,闪到了一旁,那支箭扎进柱子里,入木三分。 楚清晚眉目一压,抬眸朝箭射来的方向看去,却见十来名黑衣人从天而降,眨眼将她们围了个严严实实。 第258章 帅的以身相许,丑的做牛做马报答 周默丝毫不见慌乱,不紧不慢地问:“你仇家?” 楚清晚眉眼冷冽,银针悄然滑至指尖:“为何不是你的?” 周默道:“我结仇虽不少,但没人敢光天化日在闹市对我下手。” 楚清晚心思微动,眼角余光扫到他眼底的肃杀,与平日嬉笑散漫的他判若两人。 不等她细究,黑衣人悉数动了,冷兵器在阳光下泛着寒光,锋利的刀刃势如破竹。 楚清晚后撤一步,数名手持长剑的护卫踏光而来,挡下了黑衣人的第一次进攻。 他们人数少,招式却又快又狠,招招指着要害,丝毫没让人数众多的黑衣人讨到便宜。 原本打算出手的周默背起双手,眯眼看着战局,悠闲地问:“这些是你的人还是祁王的人?” 楚清晚没回答。 周默瞧她面色紧绷,笑道:“这些黑衣人明显不是对手,清晚,你紧张什么?” 楚清晚依旧没回答。 她并非紧张,也不是不想搭理周默,而是在思考。 方才那支箭要射的是她脑袋,打斗过程中,黑衣人频频想冲破障碍挥刀相向的人也是她,这足以说明他们是冲着她来的。 可是,是谁想要她的命呢? 离开京都前,她处处安排妥当,说是秘密随同墨景郁也不为过,是谁知道了她来的消息,不惜对她下死手? 还未思索出结果,一名黑衣人暂时躲开了护卫的纠缠,染血的长刀浸着金色的光,劈头朝楚清晚砍来。 距离太近,躲闪已然来不及,她微微侧身,手中银针毫不犹豫地向着他脖子扎去。 动作才至一半,却见一把折扇从眼前飞过。 下一瞬,只见黑衣人双眼暴突,颈间喷出一片血雾,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溅起一地灰尘。 而那折扇转了一圈,认主似的回到周默手中,滴血未沾。 他嫌弃地扇了扇鼻尖的血腥气,吊儿郎当地说:“清晚,我救了你一命。” 楚清晚眸中掠过复杂:“你不杀他,我也不会有事。” 周默怪异地道:“怎么,你觉得我不该杀他?” 问完不等楚清晚回答,又自顾自地道:“也是,医者仁心,以救死扶伤为天职,怎会想看到杀人呢。” 不知是不是楚清晚的错觉,她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自嘲与不甘,还有些说不清的眷恋。 “不杀也杀了,没办法。”周默摇摇头,侧过了身子。 楚清晚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不该杀人,而是想表达:即便他不动手,她也能要了那人的命。 然他先入为主,她也没必要解释那么多,只道:“我欠你个人情。” 周默又恢复成平日的样子,打趣道:“一般这种桥段不都是以身相许么?” 楚清晚道:“帅的以身相许,丑的做牛做马报答。” 周默合拢扇子抵了抵下巴:“我一时竟分不清你是夸我还是损我。” 楚清晚耸耸肩。 两人闲聊间,护卫已将黑衣人尽数解决,跑了两个,其中一人逃跑时回头看了一眼,正与周默的视线对上。 他飞快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周默眸色骤然一深。 第259章 他们是来杀我的 楚清晚和护卫都没注意到这一幕,护卫翻看黑衣人的尸体,在他们手腕内侧发现了统一的箭毒木刺青。 “是‘毒刺’的杀手。” 毒刺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只要给足银子,什么生意都接,老弱妇孺亦不会放过。 周默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道:“毒刺的杀手佣金不低,一次雇这么多,雇主显然不差钱,清晚,你得罪哪个有钱人了?” 这也是楚清晚疑惑的问题。 只是,看她不顺眼的人委实不少,且都挺富有的,她一时也不知是谁。 楚清晚吩咐护卫:“尸体处理干净。” 护卫齐声应“是”,转眼就扛着尸体消失。 楚清晚环顾一周,对嫣然道:“安抚周遭受惊的老人孩子,打坏的东西照价赔偿。” 嫣然这些年跟着楚清晚见了许多世面,不会再向当初一样吓得双腿发软,闻言转向残局,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 半个时辰后,一切妥当,就连街面的血迹都被清洗了,恍若无事发生。 一行人照常喝茶。 茶楼掌柜目睹了两方黑衣人厮杀,对他们无比客气,额外赠送了两盘点心。 楚清晚各自尝了一块,没百味轩的好吃,更比不上墨景郁偶尔从宫里给她捎带的。 “晚晚!” 刚想到人,墨景郁的声音就出现在不远处,听起来很是担忧。 楚清晚循声望去,双眸一亮:“阿景,你怎么来了?” 墨景郁来到近前,上下打量她,双眉拢在一起:“听闻你遇袭,可无恙?” 楚清晚摆动双臂证明毫发无伤:“好着呢,你看。” 墨景郁的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无事就好。” 楚清晚冲他笑笑,问他:“你是要去县衙吗?” 这里刚好是去县衙的必经之路。 墨景郁摇头:“来找你。” 他没暴露身份,去县衙作何? 楚清晚一怔,眼睫眨动:“找我做什么?腿不舒服?” 墨景郁不答反问:“难道只有腿不舒服才能找你?” 楚清晚不置可否。 周默啧啧:“就是说,二位打情骂俏可以不要这么旁若无人吗?” 墨景郁看向他,浅色的瞳孔里溢满冰冷的审视,像穿透皮肉钉到骨缝里的冰锥,冻得人浑身发颤。 饶是周默自诩胆大包天,也不免心底发虚,急忙举手道:“不是我招来的杀手。” 楚清晚看墨景郁那样子,恨不能当场将周默剥皮抽筋,开口道:“他们是来杀我的。” 墨景郁听暗卫禀报了,自热知晓。 只不过,若非周默叫楚清晚瞎逛,便不会有这无妄之灾。 墨景郁在迁怒,毫无道理。 周默简直哑巴吃黄连,起身朝外退:“别看了别看了,吓人,我走,我马上走!”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墨景郁的逼人气势潮水般褪去,颇有些孩子气地说:“以后不许同他出门。” 楚清晚抬眸:“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不高兴。 墨景郁心中如此作答,嘴上却道:“他运势差,易招危险。” 楚清晚挑眉:“哟,王爷还懂堪舆之术呢?” 墨景郁大言不惭:“略通一二。” 楚清晚忍俊不禁。 墨景郁敲了下桌面:“跟你说的记住没?” 楚清晚装傻:“说什么?” 墨景郁幽幽地望着她:“你说呢?” 楚清晚托着腮帮子:“不知道。” 墨景郁:“……” 第260章 周公子身体真好 两人为周默争论半晌,周默本人浑然不知。 他理所当然地离开茶楼后,便试图甩开暗中跟着他的暗卫,然而,试了几次,那两人就跟长在他身后似的,形影不离。 无奈之下,周默只得换种法子——逛街。 他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每每看到有些年头的店铺便要进去转一圈,或和掌柜攀谈两句,或买些小东西。 天色逐渐变暗,秦楼楚馆的灯火陆续在夜空中亮起,周默拉了个路人:“请问这里最好的青楼在哪里?” 那人伸手一指:“这条街走到底,挂着两串大红灯笼的就是了。” “多谢。”周默拱手谢过,信步往前。 走了不到两刻钟,一座三层木楼跃然眼前,两串红灯笼从三楼垂到一楼,映出暧昧颜色,隔着老远就听到莺声燕语。 周默合扇上前,老鸨热情地迎上来,刚要开口,他便递出一锭银子,道:“把你楼里最貌美和最会伺候的姑娘都叫过来。” 老鸨眉开眼笑,甩着手绢吆喝:“来人,带这位爷上三楼,好生招呼。” 周默随着引路的姑娘上了楼,没多会儿,两名女子进入房中,他左拥右抱,像个久经风月的老手:“你们都会些什么?” 两人娇笑着回答,除了琴棋书画,还有些房中秘技。 周默轻佻地勾她们下巴:“这么厉害,一会儿好好给爷展示展示。” 俩姑娘应是,无骨蛇般倚到他身上:“爷放心,我们姐妹俩定让你乐不思蜀。” 周默满意一笑,倒了酒和她们互喂,玩了一会儿,他让其中一人弹琴,伴着悠悠琴音和另一人耳鬓厮磨,转眼就滚到了床上。 纱幔放下来,姑娘脱得精光,洁白的双臂缠上他脖子,嗲着声音喊:“爷,让奴家服侍你。” 周默避开她凑上来的红唇,摸了块银子给她,压低声音命令:“叫。” 姑娘一愣:“啊?” 周默脸色微冷,眼中清明:“平日做那种事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 姑娘为难:“可我们什么都没做呢。” 周默又加了块银子。 姑娘扯过衣裳捏在手中,柔媚地哼出来。 周默在床上来回移动,制造出正在办事的假象,耳朵却是一直竖着听外面的动静。 窗外,跟了他一天的两名暗卫起先无动于衷,两刻钟后,两人对视一眼,摸了摸扁平的肚子。 半个时辰后,一名暗卫挪了挪位置,幽幽地道:“周公子身体真好。” 另一名暗卫深以为然。 又一刻钟,说话的暗卫按住胃部,严肃地道:“我觉得周公子一时半刻结束不了,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他的同伴略一沉思:“你先去,我盯着,尽快回来。” “好!” 暗卫闪身消失在夜色里,房中的周默嘴角一勾,对哼哼唧唧的姑娘耳语一番。 她脸色先是一僵,继而奔到窗边,带着哭腔恳求道:“周公子,放过奴家吧,奴家真的不行了……” 暗卫的注意力被短暂地吸引,就那么几息的功夫,周默身影一晃,只见烛焰摇曳,再回神,人已消失无踪。 姑娘装作被拽住腰身拉回,嘤咛着关上窗户,继续发出令人遐想的叫声。 周默大摇大摆地离开青楼,脚步一转去了隔壁的冷清酒馆,外头的暗卫一无所知。 第261章 何人要杀她? 一炷香后,一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走进茶馆,视线逡巡一圈,锁定周默所在的雅间。 他走过去,屈指在柱子上敲了三下,两短一长,里面传来一声:“进。” 男人掀帘进入雅间,周默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品茶。 他拱手行了个江湖礼,声音粗犷:“参见少主。” 周默淡淡地“嗯”一声,开门见山地问:“你来华清县做什么?” 男人答:“门主命属下来找少主。” 周默婆娑茶杯的动作一顿,抬眸给了他一个正眼。 男人和他对视:“门主问,少主接下任务已有些时日了,准备何时动手?” 周默垂下眼睫:“此事非同小可,我自有打算。” 男人道:“少主有数最好,但门主让属下转告少主,门中事务繁重,门主对少主寄予厚望,还请少主尽管完成任务,回归门主跟前。” 周默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垂着的眼眸里冷意堆叠。 男人继续道:“门主还说,让属下留在少主身边,直至回去。” 周默蓦地眯眼:“他派你来监视我?” 男人不卑不亢:“少主误会了,门主是命属下协助少主。” 周默冷笑:“不必!” 男人坚持:“这是门主的命令。” 周默轻喘了口气,稳下心神:“他们身边高手如云,暗卫个个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你跟着我迟早被发现,到时就功亏一篑了。” 男人拧眉,似在沉思。 周默不给他权衡好的机会,紧接着问:“你为何会与毒刺的人混在一起?” 男人说:“属下暗中寻找少主时遇到他们,无意间得知他们要杀和祁王同行的那个女人。” “恰好少主和她一道出门,属下便趁机混入,给少主传递消息。” 周默又问:“何人要杀她?” 男人摇头:“不知。” 死守雇主信息是杀手行业不成文的规定,他遇见的又都是毒刺一般级别的杀手,自不可能知晓此等机密。 周默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杯沿,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起身欲走,男人亦步亦趋地跟上,他一顿,扭头道:“我说了,我不需要你。” 男人直直地看着他:“属下奉命行事。” 周默闭了闭眼,压住胸中翻涌的戾气。 眼前人是那人的心腹,历来只听命于那人,固执得像头牛,想打发掉他,可能性极小。 周默心思电转,退了一步:“祁王谨慎有加,办皇差更是滴水不漏,你随我融入队伍必然行不通。” “这样,你还如之前一样蛰伏,若有事,我自会联系你,如何?” 男人想了想,点头。 周默拍拍他的肩,下达命令:“祁王的人盯着我,我好不容易才脱身与你见面,明目张胆地回去定会引起怀疑,你去把他们引开。” 男人迟疑。 周默不疾不徐地道:“门主既派你来协助我,那若因我暴露导致任务失败,你也难逃干系。” 男人想起门主的性情与手段,一转身出了门。 不多时,三道身影在清凉的月色下起落,像过境的风,渐行渐远。 周默饮下最后一口茶,抬脚回青楼,一觉睡到天明。 第262章 似乎更关心那土匪头子 暗卫没追到凭空出现的人,回到青楼守至天色大亮,跟着慵懒的周默回客栈。 墨景郁正巧用完早饭,暗卫汇报昨夜细节,他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命他们继续盯着,随即去了县衙。 日上三竿,县衙大门紧闭,林予击响鸣冤鼓,等了足足半个时辰,县令马平才衣衫不整地来到堂前。 他年纪不大,身材短小精瘦,五官尚算周正,只是眼窝深陷,眼睑下堆积着长年累月的乌青,一看便知是长期浸淫男欢女爱之人。 马平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扶了扶乌纱帽,打着哈欠问:“何人击鼓?” 林予道:“回大人,是草民。” 县令揉了揉眼睛,注意力最先被墨景郁吸引。 见他直直地盯着自己,眼神讳莫如深,马平后背无端窜起一股寒意,激得他瞌睡都醒了三分,下意识想逃。 转念想到他如今是县令,华清县最大的官,撑起的屁股又落回椅子,清了清嗓:“咳咳,你有什么冤情啊?” 林予答:“草民是从南边来的商人,途经华清县,路遇土匪,不仅财物被夺,更是死了两名家丁,还请大人做主。” 马平听到“土匪”二字便不由自主地前倾身子,听完忙问:“土匪可有伤亡?” 林予信口胡诌:“草民的家丁没能耐与土匪抗衡,一路逃命,中途遇到一群见义勇为的侠士,他们和土匪交战,那些土匪约莫死了十来个吧。” 马平大惊:“什么?!死的都是谁?” 林予不急不缓地说:“草民不知,只隐约听见有人喊‘正哥’。” 马平脱口而出:“王正?他死了?” 林予点头。 马平脸色大变,喃喃自语:“正哥死了,这可怎么办……” 他声音小,但林予和墨景郁都是习武之人,听觉敏锐,将他的话一字不差地听在了耳朵里。 墨景郁面色发冷:“比起被劫掠的百姓,大人似乎更关心那土匪头子。” 平静无波的嗓音,却让马平毛骨悚然,他瞧着轮椅上的男人,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没由来地,他想到先前得知的消息——祁王亲赴瑞城剿匪。 祁王早年征战,导致双腿残疾,这是天下皆知的事,眼前人可巧就不便于行,莫非他就是那祁王? 不!不可能! 前几日收到的飞鸽传书说,祁王旧疾复发,需在锦城养上半月,不可能这么快就来了。 可是,土匪安排在华清县外截杀祁王的小队,时至今日无任何只言片语传回,这不得不让马平多想。 他焦虑难安,敷衍地道:“此事本官知晓了,你们先回去吧。” 墨景郁主仆二人丝毫不意外。 马平顾不上去分辨他们脸上的神情,说完这话便匆匆下堂。 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确认王正是否真的死了。 王正是截杀分队的头领,亦是统率华清县土匪的人,他武艺高强,若真的死了,只能是祁王的人已至华清县,且双方正面交锋了。 说不好,堂下人口中的侠士就是祁王的人。 如此一来,先前那飞鸽传书就做不得真,祁王在锦城养伤的事更是有待商榷。 一想到祁王兴许已暗中到了眼皮底下,马平就不由得胆寒。 林予目送他跑着离开,请示道:“主子,接下来怎么办?” 墨景郁捻着整洁的袖口:“守株待兔。” 第263章 不折不扣的魔鬼 马平行色匆忙地回后院,新纳的小妾缠上来,他一巴掌拍开:“滚开,老子现在没空理你!” 他去了书房,叫来一名满脸横肉的手下,语速极快地吩咐几句,命他快去快回。 手下气势汹汹地领命办事,才出县衙的门就被打晕带走。 马平等到傍晚,手下没回来,他坐立不安,又提笔写信,抓了鸽子来送。 鸽子飞出县衙院墙,一枚石子划过,鸽子惨叫一声,直线坠落。 转眼暮色四合,檐下灯笼在夜风里胡乱地晃,忽地,里头烛台倒塌,火焰舔舐艳红的纸,顷刻将灯笼烧了个干净。 马平无端打了个寒颤,意识到有去无回的手下和鸽子预示着危险,他毅然折身回屋,扯了块布装金银细软。 他的夫人王燕问:“大人,你在做什么?” 马平道:“祁王大概是来了,你大哥死了,我得逃命,你也快收拾收拾,抓紧跑路。” 骤闻兄长死讯,王燕难以置信,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在胡说什么?我大哥怎么会死?” 马平没耐心解释,用力甩开她,抓起包袱,大步往外走。 屋门一开,门前赫然站着白日里伸冤的林予:“马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啊?” 马平吞了口唾沫,强自镇定道:“本官有急事外出,你的冤情本官自有定夺,你让开。” 林予一咧嘴:“巧了,我家主子也有事与马大人谈,只怕要耽误些时间了。” 马平疑惑:“你家主子?” 林予侧身。 马平顺着看过去。 县衙宽阔的庭院里,墨景郁坐在灯笼背光处,几经渲染的光模糊了他的轮廓,只那一双鹰隼似的寒眸熠熠生辉。 他面无表情地抬眸,气场如严霜过境,自带千军万马般的威压,逼得人喘不过气。 马平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褪去,双腿发软:“你、你……你是祁王!” 他不聪慧,但也不至愚不可及,种种迹象透着诡异,他最害怕的事成了真——祁王当真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时候到了华清县。 马平额上渗出冷汗,扶着门框不动声色地后退。 砰—— 一庞然大物突然落在他面前,他本能地垂眸看去,三魂七魄当场吓飞。 只见他派出的手下被人扔破布似的丢在地上,昔日令人望而生畏的横肉被残忍切开,鲜血流了满脸。 胳膊不见了一条,肩臂连接处的筋骨外露,大股大股地冒血,一双牛眼惊恐地瞪着,瞳孔涣散,明显已经没了气息。 墨景郁云淡风轻地说:“本王问话,他拒不回答,本王不太高兴,赏了他个痛快。” 马平望着外翻的伤口,喉头干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墨景郁操控着轮椅往前滚了一小段,近乎温和地问:“马大人,你没他这么蠢的,对么?” 马平瘫坐在地。 明明墨景郁什么都没对他做,他却生出彻骨的畏惧,满脑子只有两个字:魔鬼! 生杀予夺的祁王,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墨景郁转了转扳指,有些许不耐:“马大人,本王的问题很难回答么?” 马平周身被冷汗浸透,包袱里的金银细软散在脚边。 他垂下脑袋,身子伏下去,声音颤抖:“我说,我什么都说。” 第264章 老乡不骗老乡 县衙的烛火燃了一宿,墨景郁昼夜未歇,客栈的楚清晚晚睡早起,精神萎靡。 嫣然打趣她:“小姐,是不是王爷不在,你睡不着啊?” 楚清晚回身就是个脑瓜崩:“胡扯,我睡得可好了。” 只是翻来覆去许久才沉入梦乡而已。 嫣然长长地“哦”了一声,指指她眼下:“那这青色是怎么回事?” 楚清晚伸手摸了摸,眸光微闪,轻咳一声道:“我在想那蛊,不行吗?” 嫣然揶揄地笑,还未开口,便听一道男声响起:“什么蛊?” 楚清晚抬眼,看见周默翩然而来:“你不是要去山上采风么,怎么还没走?” 周默道:“我想了想,还是算了。瑞山土匪横行,我万一时运不济遇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楚清晚还记得在街上遇袭的一幕:“就凭你杀人不沾血的高深功夫,还怕区区几个土匪?” “那可不!土匪都是亡命之徒,杀人不眨眼的,我害怕。”周默煞有介事地拍拍胸口,又把话题扭回来,“我方才好像听你们在说什么蛊?” 楚清晚没答:“怎么,你对这个有研究?” 周默颔首:“你别说,还真有。” 楚清晚意外地挑眉。 周默道:“我以前跟着我义父学过点儿,虽学艺不精,但也略知一二,不如你与我细说,指不定我能帮上忙。” 楚清晚抓住重点:“你义父是何人?” 周默随口道:“西南流窜到南疆的一个赤脚大夫。” 南疆和西南皆盛产蛊毒,既是习自辗转这两处的人,保不齐真有些本事。 楚清晚稍作思索,拉他进屋:“我有个朋友……” 周默动机不明,她没心大到直接说是墨景郁,只描述了那蛊的发作机制和反应。 周默听罢,用折扇点点下巴:“平日蛰伏,被‘赤银草’唤醒便四处乱窜,导致中蛊之人吐血不止,这听起来很像‘藏银蛊’。” 楚清晚一拍手:“就是藏银蛊。” 在京都时,楚骐曾给过她许多他搜罗的古籍,藏银蛊便是她从那些古籍中找到的答案,但古籍没记载怎么解。 周默说:“若是藏银蛊,那我有办法。” 楚清晚眼睛一亮:“当真?” 周默张嘴就是一句:“老乡不骗老乡。” 楚清晚催促他说。 周默凑近便要说,嘴张开又闭上,半晌往椅子上一靠,展开扇子:“这办法可是独门绝技,告诉了你,我有什么好处?” 楚清晚毫不犹豫地摸出一叠银票递给他。 周默咋舌:“这么大方,看来这个朋友对你相当重要。” 楚清晚没接茬:“少废话,快说。” 周默摊摊手:“可是我不缺钱啊。” 楚清晚想踹他:“你直说你想要什么,别拐弯抹角,行吗?” 周默这才道:“银票你自个儿收着,我说的方法若管用,你答应我一件事就成。” 楚清晚问:“什么事?” 周默答:“我还没想好。” 楚清晚面露犹豫。 周默给她吃定心丸:“放心,不会让你杀人放火,也不会违背伦理道德。” 楚清晚应下:“好,一言为定。” 得到承诺,周默也不拿乔,将祛蛊之法完完整整地说与她。 楚清晚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怀疑地道:“你真不是在诓我?” 周默拍胸脯,又是那句话。 楚清晚拧眉沉思,不语。 第265章 全然信任,不问缘由 除却藏银蛊,周默对其他蛊毒亦有见解,楚清晚正好对此感兴趣,于是,两人一聊就是一整天。 墨景郁晚上回来时,只听屋内传出阵阵笑声。 他留下来保护楚清晚的暗卫说:“夫人和周公子一直在房中,只午时出来用饭。” 墨景郁本就不好的脸色“唰”地一沉,山雨欲来。 暗卫心有戚戚,默默缩回了房顶。 嫣然端着点心从旁经过,福身行礼,正要走,却听墨景郁剧烈咳嗽,一双眼死死盯着周默和楚清晚所在的屋子。 林予心领神会,急急地道:“主子,你怎么了?可是彻夜未歇引发旧疾了?嫣然姑娘,劳烦你请夫人过来。” 嫣然应好,快走几步推开门,把点心放下,将外头的情况告知楚清晚。 后者都没等她说完,起身就朝外走。 周默托着下巴:“瞧瞧你家小姐,人刚回来她就迫不及待地去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分开多久了呢。” 嫣然辩解:“王爷身子不舒服,我家小姐作为大夫,自是要去看的。” 周默轻笑,转过头来看她:“是么,怎么个不舒服法?” 他生得俊俏,一身风流,桃花眸多情潋滟,这般含着笑意懒洋洋地问话,没有半点迫人之感,反而像调情。 嫣然眸光一闪,轻轻咬住下唇,摇了摇头。 周默没套出话,兴意阑珊地撇撇嘴,出门找乐子去了。 而奔出门寻找墨景郁的楚清晚,则是追到了房内:“嫣然说你咳得厉害,染风寒了?” 墨景郁捏捏眉心,满脸写着疲惫:“并未。” 楚清晚不放心,抓过他的手腕把脉。 墨景郁乖乖让她摸,微红的眼望着她:“我一天一夜未回,可觉得无趣?” 楚清晚说没有,又眉飞色舞地说周默跟她讲了好些东西。 墨景郁看她眉眼弯弯,心里微酸:“你很喜欢同他闲聊?” 楚清晚不假思索:“喜欢啊。” 他们都是来自现代的灵魂,有共同话题,周默又在蛊毒方面颇有建树,聊上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 墨景郁心下一沉,苦涩中酿出点不快。 他蓦地收回手,冷漠地道:“哦,那你去找他聊吧。” 楚清晚能感觉到他不高兴,隐隐有发脾气的趋势,却并未往吃醋的方向想,只是觉得有必要安抚一下他。 她偏了偏脑袋,道:“该聊的差不多聊完了,周默擅蛊毒,我从他那里知道了解决你体内藏银蛊的办法。” 墨景郁一怔:“为了我才与他聊那么久的?” 不全是,但起因的确是藏银蛊。 楚清晚点了点头。 墨景郁的心情一下子变好了,把手伸回去给她。 楚清晚帮他放在他腿上:“脉把完了,并无大碍。” 墨景郁莫名觉着有点遗憾,问她:“他说的方法是什么?” 楚清晚大致说了一遍。 墨景郁微皱眉:“眼下不行,至少要等回到京都。” 楚清晚也是这么想的,毕竟他们在人家的地盘,要办大事,而祛蛊并非一蹴而就,必须慎重。 墨景郁道:“我会命人准备所需之物,你无需操心。” 楚清晚哼出个单音,见他没有任何异议,不禁问:“阿景,你就不担心此法有误吗?” 墨景郁理所当然地道:“不是你说的么,请你出诊就要相信你,既如此,没把握的法子,你又怎会用在我身上。” 全然信任,不问缘由,即便方法来自他并不待见的人。 楚清晚愣住,呆呆地看着他。 这一瞬间,她听到心弦被拨动的声音,比以往哪一次都要清晰。 第266章 没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晚晚,晚晚?” 楚清晚呆愣的时间过长,墨景郁喊了两声她才回神,眨巴两下眼睛:“怎么了?” 墨景郁略有些困惑地望着她:“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楚清晚摇头说无事,又随口问:“马县令那边的事处理好了吗?” 墨景郁眸色一沉:“他不是马平。” 楚清晚没懂:“什么意思?” 墨景郁迟疑片刻,将能说的告诉了她。 原来,任上的这个马平,并非朝廷外放的地方官,而是华清县土匪头子王正的妹夫,名唤孙仁。 他本是良民,怎奈何被王正的妹妹王燕看上,王正遂将他掳到山上,逼着他和王燕成了亲。 孙仁起初反抗过,但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奢靡生活里逐渐迷失,没多久便成了瑞山土匪的一员。 后来,因着他识字,王正将他推到了华清县县令的位置上。 楚清晚不解:“那原来的县令呢?” 墨景郁眸中的戾气一闪而过:“被他们杀了。” 楚清晚大惊:“他们……怎么敢?” 民不与官斗,即便落草为寇,心中对朝廷命官的敬畏亦无可折损,总是要给三分薄面的。 况且,大衍律法严明,草寇从良许有转机,可一旦手上沾了官员的命,那就是必死无疑,严重的还会连累九族。 王正虽出身乡野,但早年走南闯北的,也算有点见识,按理来说,他不该如此不知轻重。 墨景郁解释:“马平初次出仕便在动乱不休的边陲小城,磨炼多年,对于打击流匪,他很有一套。” “到华清县走马上任后,他重点对付以王正为首的土匪,致其伤亡惨重。王正怀恨在心,又受有心人挑拨,遂于春耕时杀了他。” 作为一方父母官,春耕时需得亲自下地,带头耕种。 马平素日没什么架子,春耕和百姓打成一片,没留神其中混入了土匪。 他被对方一刀抹了脖子,倒下的前一刻还满面期望地说着春雨如酥,秋天一定有个好收成。 楚清晚心头蓦感悲凉:“那么多百姓见过马县令,又怎能任由他们偷梁换柱?” 墨景郁身上的煞气几乎压不住:“都死了。” 王正清楚,杀害马平的消息一旦传回京都,等待他的定是斩首,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天在场的百姓全杀了。 不仅如此,连县衙也遭到血洗,尽数换成了他们的人。 西南将士在边关拼死护一方安宁,无辜生命却在他们刀下成为冤魂。 想到此处,墨景郁恨不能将王正的尸体挖出来鞭尸。 可叹他在京都的尔虞我诈里丧失了为将为帅的血性,可惜他来得太晚,没能留住一心为民的好官,更没能从刀锋下抢回亡灵。 墨景郁止不住地自责。 一只柔软的小手倏而落在手背,安抚似的紧了紧。 墨景郁抬起眸子,楚清晚挽唇一笑:“阿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洞察先机,派一队暗卫先行,杜绝了土匪狗急跳墙拿城中百姓做威胁的可能性。” “秘密抵达华清县后,你雷厉风行地解决了孙仁之流,切断他们往外传信的一切途径,没打草惊蛇。” “没有人能做得比你更好了。” 她言之有物,字字句句说到他心坎上。 她懂他。 第267章 头好疼,怕是睡不着 墨景郁动容不已,反手将她的手攥入掌心:“你当真这么想?” 楚清晚重重点头。 墨景郁紧锁的眉目舒展开,隐约要爆发的骇人气息无形消散。 楚清晚暗暗松口气。 要说不说,方才的墨景郁着实令她担忧。 以她看来,他是个十分固执的人,一旦钻入牛角尖,与之有关的人必然不得善终。 他性格古怪,若把自己卡在某个死角,身边的人同样不能幸免于难,要是发起疯来,一百头牛都拉不住。 还好,他能听进她的话。 楚清晚倍感欣慰,又忍不住生出丝丝窃喜,甚至卑劣地想:是不是只有她能劝回朝黑走的他? 她没记错的话,林予曾说过,他连寿康侯等人的话都不听,那是不是说明,她多少是有些不一样的? 嘴角情不自禁翘起,楚清晚单方面给了肯定答案。 “晚晚,笑什么呢?” 墨景郁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已没了方才的肃杀。 楚清晚没答,动了动被他拽住的手,说:“你一夜没合眼,先歇息片刻,稍后叫你起来用饭,可好?” 墨景郁不放她:“你呢?” 楚清晚答:“我去找周默。” 关于祛除藏银蛊,她还有没想通的地方,得请他解答。 墨景郁闻言双眸微眯,在她看过去时眉峰紧拢,面有痛色地说:“头好疼,怕是睡不着。” 一边说着,一边弓起身子,脑袋不动声色地往她胳膊上靠。 楚清晚不闪不避,另一手贴心地抚上他太阳穴:“揉揉会好些吗?” 墨景郁懒懒地“嗯”一声。 楚清晚的姿势有点别扭,提议道:“不如你躺到床上?” 墨景郁求之不得。 他操纵着轮椅来到床边,在楚清晚的帮助下转移到床上,让她坐在床头,而后理所当然地枕在了她腿上。 楚清晚周身一僵,咬了咬唇。 一贯敏锐的墨景郁像是没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惬意地阖上双眼:“辛苦晚晚了。” 楚清晚道了句“没事”,温热的指腹贴着他的太阳穴,轻缓地揉。 墨景郁其实没想睡,只是借着这由头拖住她,不让她去找周默。 但他身子本就不好,整夜劳心劳力,委实疲累,加之鼻尖淡雅药香环绕,按揉力道适中,不多时,他就沉沉地坠入了梦乡。 楚清晚听他呼吸均匀绵长,欲将他放到枕头上,熟料才一动,他便皱着眉哼哼,她立时止住动作,哄三小只那样哄他。 门外传来脚步声,林予人未至,声先到:“主子,属下……” “嘘——”楚清晚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截断了他接下去的话。 林予看着房中的这一幕,震惊地瞪眼。 没一会儿,他又平常心了——主子夫人的称呼叫了一路,同睡一张床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再亲密一点,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他指指手中的书折,意在说有事禀报。 楚清晚五指朝下,手背朝外挥了挥,小声道:“等你家主子睡会儿再说。” 左右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林予听命退下,并且懂事地为他们带上了门。 第268章 哟,哪儿来的小美人? 墨景郁是被吵醒的。 门外喧闹不止,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的他醒来,眉目间压着的尽是不悦:“发生何事?” 守在外头的林予推门进来:“回主子,大堂来了八个土匪。” 墨景郁撑着身子坐起来:“漏网之鱼?” 林予摇头:“听口音不是华清县的人,有点儿像是瑞城人士。” 墨景郁蹙眉:“去看看。” 几人出了屋子,垂眸往下看。 大堂里,八个土匪衣着各异,所持的兵器也不一而足,有刀有剑,还有铁锤等。 为首之人握着一柄棱刺,墨景郁一眼便看出那是军械,专门为军中的夜探小队打造的防身利器。 他眯了眯眼,却听一名土匪道:“掌柜的,我们刚才说的话你没听懂吗?收拾八间上房!” 掌柜赔着笑脸:“客官,实在对不住,小店真真住满了,没有房了。” 拿铁锤的土匪把铁锤往柜上一放,随手一指:“蒙你爷爷呢?这几间分明都是空着的,我看你这客栈是不想开了!” 他膘肥体壮,皮裘从左肩跨到右腰,露出右肩上张牙舞爪的狮子刺青,一脸凶相配一双小眼,滑稽又可怖。 掌柜吓得身子一抖,苦笑着解释:“几位客官有所不知,小店被已入住的客人包下了。” 这是墨景郁的意思,为防节外生枝。 掌柜只想快点送走这些瘟神,又道:“出门左转走一炷香,那里客栈遍地,几位不若移步去那处?” 铁锤男蒲扇似的手掌拍在桌上:“太远,不去,老子今儿就要住这里!” “谁包的客栈?让他出来,瑞城从南到北,爷爷我还没见过敢跟我抢地方的人,更别说这小小的华清县!” 掌柜战战兢兢,深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那铁锤砸脑袋上。 正要说话,一名土匪发现了下楼来用饭的墨景郁等人。 他捣了捣铁锤男,后者转头,最先看到楚清晚,当下眼睛一亮:“哟,哪儿来的小美人?想不到啊,这破县城竟有这等货色!” 楚清晚面色如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铁锤男摸摸下巴,兴致大增:“瞧这模样,还是个烈性子啊?不错,我喜欢,就要这样的,在床上才够味儿!” 话音未落,便觉一道利刃似的目光落在身上,他转眸对上墨景郁的双眼,不禁打了个寒颤。 其余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见墨景郁虽坐在轮椅上,凛冽的气势却犹如实质,一个个不自觉警戒起来。 墨景郁没管他们,直直地盯着铁锤男,薄唇轻启:“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铁锤男横行霸道,素来无所畏惧,却被这句平静无波的话冻得胆寒,他舔了舔唇,大着胆子欲张口,手握棱刺的人阻止了他。 “老三。”那人唤了一声,示意他退下,而后锐利的双眼望向墨景郁,“敢问是这位公子包下了客栈吗?” 墨景郁置若罔闻。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阴翳,耐着性子道:“我们兄弟几人赶路多日,疲惫不堪,我看公子一行不过四人,霸占着这么大的客栈也是浪费。” “不如行个方便,给我们腾出几间房,如何?” 第269章 别看,当心做噩梦 为低调行事,墨景郁这回带的多是暗卫,这会儿不是在外打探消息便是隐藏在屋顶待命,眼前的确没多余的人。 正因如此,人数两倍于他们的土匪才敢嚣张,语气里带了威逼的意味。 墨景郁施舍般给了他一个眼神,冷嗤:“要我腾房间,你算个什么东西?” 男人脸色一变,怒火涌上心头:“公子,我好言相劝,还望给几分薄面。” 墨景郁理都没理,转动椅子朝一旁的桌子去,林予同时吩咐掌柜的准备饭菜。 被忽略的男人紧了紧手中棱刺,却没轻举妄动。 他能看出墨景郁气度不凡,深浅未知,他们带着任务来,不到万不得已,无需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男人几番权衡,决定忍下这口气,等办完正事再说。 然而,铁锤男不这么想。 他抓起桌上茶壶灌了大半,嚷嚷道:“大哥,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轰出去不就得了?一个残废敢和我们抢,给他脸了!” 说完目光转到楚清晚身上,止不住地贪婪:“小美人,你放心,不赶你走,待会儿你和哥哥一间房,哥哥教你点好玩的东西。” 楚清晚眸色一凛,嫌恶得想抽他几巴掌。 铁锤男被她瞪得骨头酥软,言语越发放肆:“小美人,快别勾我了,你和这残废什么关系啊?” 林予警告他:“对我家夫人尊重点!” 铁锤男大笑:“夫人?小美人,你跟这残废是一对儿啊?怪不得当众给我抛媚眼呢,他满足不了你吧?” “放心,哥哥身强力壮,保管教你知道什么是人间极乐,我等不及了,咱们……啊——” 一声惨叫突兀地中止他的话,铁锤男捂着两腿之间,痛苦地嚎叫:“你、你——” 楚清晚捻捻指尖,拿起第二个茶杯:“再出言不逊,下次打的可就不是下面了。” 铁锤男大怒,面容扭曲地吼:“贱妇!你竟敢对爷爷我动手!我弄死你!” 说着,他不顾腿间疼痛,反手拿起铁锤就朝楚清晚抡来。 那铁锤是实心的,重达百斤,若是抡实,脑袋定当场开花。 楚清晚心神一紧,刚要起身避开,却见墨景郁捏起一根筷子,两指夹住,目不斜视地往后一扔。 紧接着,只听铁锤“哐当”掉在地上,铁锤男喉间发出几声语焉不详的呜咽,下一瞬,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而那根筷子不偏不倚地插在他喉间,随着他倒地,筷子被顶出半寸,鲜血登时喷涌而出。 墨景郁侧身遮住楚清晚的视线,温声道:“别看,当心做噩梦。” 楚清晚很意外他就这么干脆利落地下了杀手,却并不害怕。 ——她见过更残忍的场面。 可墨景郁不知道。 他有些担忧,担忧她畏惧他,怕她怪他草菅人命。 说来可笑,杀伐果断的战神,竟也会有因杀了一个该杀之人而心生忧虑的一天。 这要是让昔日战友知道了,怕不是要怀疑他被人夺舍了。 楚清晚看不出他潜藏的情绪,对他展颜一笑:“我胆小,但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墨景郁放下心:“那就好。” 两人旁若无人地对话,彻底惹怒剩余的土匪。 为首那人阴沉着脸,棱刺直指墨景郁:“杀我兄弟,你活腻了!” 七名土匪同时亮出兵器,杀气腾腾。 墨景郁眼皮都没掀,只懒懒地抬了抬手。 霎时,数名暗卫涌入大堂,将几人团团围住,形势一触即发。 第270章 本王没说要放过你啊 墨景郁的暗卫都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跟了他多年,上过战场,执行过无数手染鲜血的任务,一刀一剑磨砺出来的杀伐之气,远非这些土匪能比。 他们冲进来的那一刻,土匪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 为首那人快速扫过这些暗卫,又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墨景郁,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睁大了双眼。 但仅仅是一瞬,他的脸色又恢复正常。 他紧握棱刺,浑身戒备,却已没了方才的气焰,能屈能伸地说:“误会,误会!这位公子既不愿让房间,那我们另寻他处便是。” 墨景郁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凉凉地道:“不替你兄弟报仇?” 那人僵硬地笑了一下:“他对二位不敬在前,他活该。” 墨景郁冷嗤,嘲弄地问:“所以,好汉是打算放过我了?” 他语气温和,唇边甚至有弧度,可男人却莫名感到了浓烈的杀意。 他谨慎地后退一小步,手将棱刺握得更紧:“公子言重了,今日多有得罪,后会有期。” 言罢欲走,却听墨景郁道:“可是,本王没说要放过你啊。”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男人反而平静了:“你是祁王,你果然暗中到了这里。” 男人是从瑞城来的。 因为安排截杀祁王的王正等人迟迟没传回消息,飞鸽传书给马平也没得到回应,瑞城那边怀疑这里出了岔子,遂命他带人前来一探究竟。 甫一照面,男人便觉墨景郁不寻常,但他没多想,直至被暗卫围住,他才意识到眼前人就是昔年威风凛凛的战神。 墨景郁不置可否,手指一压,暗卫便攻了上来。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胜利。 在得知墨景郁身份的那一刻,土匪的士气就被消磨了一半,再对上训练有素的暗卫,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墨景郁对这等作恶多端的人从不会心慈手软,但他没让暗卫在客栈里杀人。 说是别脏了掌柜的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想让楚清晚目睹太多血腥。 暗卫将人带走处决,只留了那个为首的男人。 墨景郁吩咐:“问军械的事,不说便杀了。” 暗卫领命。 墨景郁又对林予道:“打点行囊,明日一早出发。” 派出的人有来无回,饶是土匪再傻,也该明白其中猫腻,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浪费了。 下属各自去做事,楚清晚带他回房,闲聊似的道:“马平被扣押,消息不外传,朝廷一时半会儿派不了人下来,你走了,华清县怎么办?” 墨景郁道:“我留了人,在下一个县令来之前,他能处理好华清县的大小事务。” 楚清晚点点头,又说:“土匪遣人来打探,定是猜到什么了,此行不会顺利。” 墨景郁抬眼:“怕了?” 楚清晚一摊手:“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墨景郁弯唇:“这么相信我?” 楚清晚颔首:“当然。” 墨景郁浑身都舒坦了,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不会让你有丝毫闪失的。” 自古诺言不可轻许,墨景郁万万想不到,这话说完不过两日,他就食言了。 第271章 晚晚,睡觉了 华清县距瑞城约莫四日路程,墨景郁有意加快行程,想压缩到两天,然西南多山地,他们根本走不快。 离开华清县的第三天,探路的暗卫回报:“主子,再走半日,便能至瑞城城门了。” 墨景郁“嗯”了声,眼见暮色四合,便在最近的农家借宿。 农家房屋有限,楚清晚同样只能和他住一屋。 窄小的床铺容纳两个成年人略显拥挤,楚清晚和墨景郁四肢相贴,动都不敢动。 她努力酝酿,却是折腾了半个时辰都没睡着,倒是墨景郁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熟了。 楚清晚侧头看他。 平日的墨景郁不苟言笑,像一把锋利的剑,锐气逼人,只有逗弄她时会露出蔫坏恶劣的一面,漫不经心,游刃有余。 可无论如何,他眉间总是凝着若有若无的冷意,似终年不化的冰,没人能焐热。 此刻他沉沉入睡,那些散不去的阴翳似乎都被藏了起来,优越的眉眼竟显出几分乖巧。 楚清晚撑起脑袋,凑得更近一些。 夜间的乡野静谧无声,月光穿过窗扉落在他脸上,连轮廓都温柔了。 楚清晚看得有些入迷,情不自禁地伸手,指尖落在他眉心。 还未往下勾勒,一只大手倏地抓住她的手腕,略一用力,将她整个人拉进了怀里:“晚晚,别闹。” 楚清晚错愕:“你不是睡着了么?” 墨景郁嗓音微哑:“嗯,乖一点。” 她哪有不乖? 楚清晚想反驳,却被墨景郁轻拍了两下肩:“晚晚,睡觉了。” 类似于哄小孩的动作把楚清晚的话堵了回去:“哦。” 她缩在他怀里,耳朵尖悄悄红了。 一夜安然无恙。 翌日天色未明,楚清晚便醒了,右眼皮跳个不停。 她再无睡意,小心翼翼地把墨景郁的胳膊拿开,轻手轻脚地翻了个身。 墨景郁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睡不好?” 楚清晚按住右眼:“我吵醒你了?” 墨景郁睁开双眼:“不算。在想什么?” 楚清晚抬手交叉枕在脑后:“有点儿心神不宁,我觉得我们这几日走得太顺了。” 墨景郁哼出个意味不明的单音。 楚清晚分析:“土匪既敢命人在华清县截杀你,证明他们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他们……唔?” 话说到一半,墨景郁忽而伸出一指盖住了她的唇:“嘘。” 楚清晚露出个不解的眼神。 墨景郁压低声音:“有人。” 楚清晚竖起耳朵听。 黎明前的风有些大,吹得屋檐下挂的茅草影影幢幢,偶尔投下形状怪异的阴影,像暗夜里张牙舞爪的恶鬼。 楚清晚听不到其他动静,只觉心底发毛。 他拉下墨景郁的手,紧紧攥在了掌心里。 墨景郁无声做了个口型:“别怕。” 喔呜喔—— 一声清脆的鸡鸣混入风里,隐入云层的凉月变得模糊。 风声渐渐小了,掩藏的脚步声逐渐清晰,骤然雪光似的刀锋一闪,短兵相接的打斗立时拉开帷幕。 这里是农舍,暗卫抱着速战速决的打算,招招致命。 然而,这次来的土匪格外难对付,化解他们的杀招后,目标明确地冲入屋里。 暗卫飞身阻止,却见土匪抬起手,露出腕间的袖珍弩箭。 打磨尖利的箭矢飞速弹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入屋中。 楚清晚瞳孔一缩:“小心!” 噗—— 利器入体,鲜血肆虐。 第272章 不是土匪,是死士! 楚清晚的动作很快,在土匪进入屋内的一瞬间翻身而起,下意识将墨景郁往身后扯,企图保护他。 但墨景郁比她更快。 他听到急速而来的箭矢破空声,手边没有可以抵挡的武器,他只好拼劲把人拉入怀中,却不料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 惊诧之余,墨景郁使了内力,用比她大得多的力气拥人入怀,来不及躲开的利箭穿透右胸,血溅了楚清晚一脸。 滚烫的温度在她脸上快速冷却,她蓦地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墨景郁有力的双臂紧紧地箍着她,额上因忍痛而浮起一层薄汗,低沉的嗓音里满是担忧与关切:“晚晚,没事吧?” 楚清晚如梦初醒,伸手去捂他伤口,触到一手黏腻又缩了回来,有点儿不知所措:“我没事,你还好吗?疼不疼?” 墨景郁唇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褪去,他虚弱地摇了摇头:“无事。” 楚清晚的心都被揪紧了:“别害怕,我帮你止血,不对,要先帮你拔箭……” 她自言自语,在不间断的念叨里慢慢冷静下来。 与此同时,暗卫制服闯入房中的土匪,本打算留一两个活口审问,他们却在落败的那一刻咬破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了。 林予当即神色一变。 一般的土匪不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这些人不是土匪,是死士! 他当机立断命暗卫搜索周围可有线索,随即在床前跪下,脑袋低垂:“属下护主不力,情主子责罚。” 墨景郁没搭理他,汗珠大颗大颗地落。 楚清晚面色紧绷:“请罪的事再说,去取止血药和干净的布,还有剪刀,烧些热水,动作要快。” 在京都时,墨景郁就说过这一路凶险,故此,除了他所需之物,她还带了许多伤药和日常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东西都在马车里,林予很快取了来。 楚清晚拿起剪刀,顺着箭射穿的地方剪开墨景郁的衣裳,将其褪了下来。 血被衣裳吸收了一些,可他精壮的胸膛还是被染得嫣红,刺目的颜色一路蜿蜒至形状漂亮的腹肌,触目惊心。 楚清晚手一抖,倏地抿紧了唇瓣。 林予捡起两支掉落在地上的箭,粗略扫一眼,登时面沉如水:“夫人,箭上有倒钩。” 打得极细,一根根附着在箭矢上,一旦射中目标,便会死死咬着血肉,想要拔出来,只能雪上加霜。 楚清晚死死盯着墨景郁胸前仍在冒血的伤口,脸色沉得可怕。 半晌,她说:“取些结实的线来,从前面拔。” 林予一惊:“夫人的意思是?” 楚清晚尽量平静:“从后拔,倒钩会带出血肉,加重内里伤势,易发炎感染,割开肉从前拔,风险低一些。” 林予明白她说的办法,可这里条件有限,这箭的角度又极为刁钻,若是稍有不慎伤及心脏…… 林予不敢想。 楚清晚没给他太多犹豫的时间,越过他叫了嫣然:“准备工具。” 嫣然麻利地点上蜡烛,取出常用薄刃在火焰上过了一遍,又问被吵醒后几乎吓傻的大叔要了酒,站在一旁待命。 楚清晚接过她递来的薄刃,抬眸对上墨景郁的双眼:“没有麻沸散,你忍着点。” 她换了几次捏着薄刃的角度,忐忑不安暴露无遗。 墨景郁勉强扬了扬嘴角,抬手抚了抚她侧脸:“晚晚,别怕。” 第273章 不仅黏人,还娇气 楚清晚不是胆小的人,她对于生死的态度十分豁达,因药石罔效而在她手里失去生命的病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她从没提心吊胆过。 可是,一想到如果一个不小心,墨景郁就会性命堪忧,她便止不住地心悸,那是一种无关权势的惊慌,更是区别于亲情的担忧。 楚清晚没有过这种经历,此刻也顾不上细想,故此有些不明所以的烦躁,可墨景郁简单几个字,就把她杂乱的思绪抚平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嗓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墨景郁面容苍白,眼里全是鼓励,好似重伤需要救治的人是她。 楚清晚让林予扶着他坐好,她则跪在他面前,薄刃小心翼翼地割开皮肉,露出弩箭尖锐的头。 棉线在酒里过了一圈,几股缠成一条,楚清晚打了个灵巧的结,套住箭头,聚精会神地盯着:“我要拔了。” 墨景郁哼出个单音,全身心信任她。 楚清晚微微吸气,拽住棉线用力一扯,短短的弩箭随之抽离墨景郁的左胸,鲜血顿时如泉涌。 她反手接过撒了止血药的巾布,使劲按在了伤口上。 墨景郁忍着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滚落在楚清晚的手背,她被烫到似的瑟缩了一下,垂眸看着伤口。 不多时,止血药起了效果,楚清晚慢慢移开手,又铺了一层伤药,这才为他包扎。 干净的布条穿过她指尖,一点点覆盖触目惊心的伤处,手绕到后面时,她离得极近,身上的清香取代了血腥味,浅浅萦绕在鼻尖。 墨景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认真的她,连流了那么多血的伤都不觉得疼了。 “好了。”楚清晚完成最后一个步骤,如释重负地松口气,又习惯性地叮嘱,“伤口别沾水,按时换药,忌辛辣……” 说到一半,她转念想到她一直在他身边,这些她帮忙想着就行了,没必要多费口舌。 墨景郁这会儿分外乖巧:“好,晚晚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清晚退下床铺,扶他躺好,旋即转身去洗手,再转回来时,他还努力睁着双眼,视线随着她移动。 楚清晚折回床边帮他掖了掖被子:“闭眼休息。” 墨景郁小声问:“晚晚陪我吗?” 楚清晚想说不,对上他期待的眸,拒绝到嘴边变成了:“好。” 墨景郁嘴角划过愉悦,眉心却拧着:“晚晚,头疼。” 楚清晚温柔地帮他按太阳穴。 许是虚弱的墨景郁实在没有攻击性,楚清晚按着按着打趣道:“阿景,你以前受伤也这么黏人吗?” 墨景郁闭着眼哼唧了一声,没回答。 楚清晚失笑:“不仅黏人,还娇气。” 墨景郁抬眼看她,表情一言难尽,旁边的林予也一阵无言。 黏人?娇气?这说的真是他家王爷吗? 林予犹记得某次战役,他家王爷同样中了有倒钩的箭,当时战机适宜追击,他家王爷二话不说,反手砍掉箭尾,纵马退敌百里。 那之后,军医为他拔箭治伤,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依旧带伤处理军务。 然而此时此刻,他家王爷拉着楚神医的手哼哼,一副疼得受不了的模样。 林予不禁怀疑,这真是那个他跟随了多年的主子么? 第274章 我是伤员,别凶我 墨景郁很快睡了过去,楚清晚没法走开,在床边陪到中午,时不时试他有没有发热。 眼下条件简陋,外伤引起高热非常危险,好在墨景郁的身体底子本就不错,加上这段时间的调养,愈发康健,并未出现这种现象。 但他一直不醒,楚清晚的心便一直悬着。 直至傍晚,墨景郁将眼睛掀开一条缝,楚清晚喜出望外:“你终于醒了!” 她脸上浓重的担忧真真切切,墨景郁看得分明,不禁心头一软,想摸摸她脑袋,手抬到一半,肩膀钻心地疼。 他皱眉闷哼一声,胳膊微微颤抖,却没放下去。 楚清晚深怕他把伤口撕裂,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掌心垫着他的手背:“别乱动。” 墨景郁乖乖不动,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说:“晚晚,我渴了。” 楚清晚把他扶起来,嫣然十分懂事地倒了水递过来。 楚清晚接过递给墨景郁,他没接,耷拉着眉眼,气息奄奄地说:“没力气。” 刚进门的林予听到这句,唇角登时一丑,却见楚清晚动作温柔地把水喂到墨景郁嘴边,缓声道:“只能喝一点。” 墨景郁抿了两口,靠在她肩头歇息。 林予犹豫再三,上前一步,耳观鼻鼻观心地道:“禀主子,已确认刺客是死士,来历暂时不明。” 墨景郁眸中闪过一抹狠厉:“查!” 林予应是,又道:“属下等人以此地为中心,探查了方圆三里,发现有土匪活动过的痕迹。” 墨景郁问:“可有抓到人?” 林予摇头:“并未,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和死士并非一路人,听闻死士刺杀未遂,他们不敢重蹈覆辙,见到暗卫就跑了。” 墨景郁哼出个单音表示知晓,吩咐道:“不成气候的土匪不必理会,告诉影一加强戒备,本王若是没料错的话,这两日就会有客人来了。” 林予领命,从怀中摸出一沓纸交给他,是之前在华清县县衙搜到的,马平和土匪以及其他人来往的书信。 墨景郁用左手捏了其中一张看,唇边笑意森冷。 林予还想说什么,楚清晚幽幽地看过来,不疾不徐地说:“你家主子需要休养。”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予总觉得这句简单的话包含着责怪与威胁,好像他再多说一句,耽搁自家主子养伤,他就要大祸临头。 林予识趣拱手告退,跑得比兔子还快。 墨景郁勾勾楚清晚的手心:“我的下属,似乎挺怕你。” 楚清晚好笑地道:“我很吓人吗?” 墨景郁撑起身子,侧头看她。 他本是半倚在她怀里,这么一坐起来,再靠近,两人顿时近在咫尺。 楚清晚呼吸微微一窒,往后仰了仰:“干嘛凑这么近!” 墨景郁从善如流:“离近点,瞧瞧究竟吓不吓人。” 四目相对,楚清晚不知怎地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她匆匆别开目光,“唰”地一下站起来,语速飞快地道:“你重伤未愈,躺下休息,不准反驳,我是大夫,听我的!” 墨景郁不无遗憾地轻叹一口气,面上可怜兮兮地道:“晚晚,我是伤员,别凶我。” 这是……撒娇? 这个词闪过脑海,楚清晚一脸见鬼,强行扶着他躺下,转身跑去了外面。 恰好崽崽停在不远处的草垛上,她快步上前,取下它脚上绑的竹筒,打开里面的纸条一看,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第275章 三小只被欺负了 毒刺的杀手在华清县对楚清晚下手时,墨景郁曾主动提出要帮忙找出雇佣之人,楚清晚拒绝了,她有自己的办法。 当晚,楚清晚便写了信,让崽崽送到卫战手里,命他详细调查此事,看看是谁这般丧心病狂,竟雇了这许多人杀她。 这么短的时间,卫战那边自是还没进展,崽崽带回的信是三小只写的。 他们告诉楚清晚,他们有在跟着先生好好念书,没有调皮捣蛋,以及,他们很想念她和墨景郁。 三小只的信下面是凌寒的例行汇报,还有一条重要讯息——三小只被欺负了。 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去找楚骐玩时,遇见了楚家的其他人,双方发生了一点口角之争,楚家人说不过圆圆,便骂他们野种。 这话楚清晚听过很多次,但她一直尽量避免被三小只听到,没成想楚家人骂到了他们跟前。 楚清晚逐字逐句地看完,目光越来月冷,最后一个字也落入眼中,她转身提笔回信,让凌寒以牙还牙,出了事有她担着。 鹰唳划破长空,崽崽带着信件飞远,楚清晚遥遥望着,迟迟没收回视线。 嫣然宽慰她:“小姐不必忧心,小少爷和小小姐他们机灵着呢,不会任由旁人在他们头上撒野的。” 楚清晚忧心忡忡:“再怎么样,他们也只是孩子。” 从前她和老太爷夸耀三个小家伙,说即便遇上拍花子的,吃亏的人也得是拍花子的,可真的不在身边了,她心中止不住地担忧。 麻烦点就麻烦点,她就该把他们带着一起来的。 楚清晚叹口气,眸光转向屋子。 墨景郁如今伤得这样重,还要剿匪,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楚清晚沉沉叹气,心中郁结,扭头道:“嫣然,我们出去走走,采药去。” 嫣然问主家借了个背篓,主仆二人离开农舍,沿着小路慢悠悠地朝不远处的山走去,路上瞧见草药,楚清晚就一股脑地往背篓里扔。 嫣然乖乖跟在她身后,神色复杂。 楚清晚总是这样,只要心情不好,就要找个地儿拔草药,以前是谷里栽种的奇珍,被她师父狠狠教训过一回后,就改为祸害野生的。 她不挑,什么都往背篓里装,等嫣然累死累活地背回家,她又开始挑挑拣拣,这个生得丑,那个不够挺拔。 一番挑剔下来,一蒌草药也就能剩下三五株。 嫣然回首往事,一点也不想再经历,苦口婆心地道:“小姐,不若我们去河边呢?老伯说河里的鱼肥美味鲜,我们去钓两条?” 楚清晚反手塞给她一把草:“不去。” 嫣然熟练地往背篓里扔,锲而不舍:“那回去下下棋?王爷养伤无趣,陪他消磨消磨时间?” 楚清晚抬脚跨上山路:“不去。” 嫣然苦了脸:“小姐,这山瞧着不像是有珍稀草药的样子,我们换处地方?去对面?” 两处相隔甚远,待走过去,小姐的情绪就差不多该调节好了。 楚清晚坚决得很:“不去。” 一连被拒三次,嫣然认命,双手抓住肩上的绳往上带了带背篓,做好了当苦力的准备,却见楚清晚停下脚步,直直地盯着某一处。 嫣然顺着她看的方向看过去:“小姐,怎么了?” 楚清晚指着那一片翠绿:“嫣然,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嫣然辨认了一番,不太确定:“像是……藏银草?” 第276章 再给本王送三十个土匪的脑袋 藏银草不难找,但它一般是独自生长,一大片都是的情况极为少见。 而要祛除墨景郁体内的藏银蛊,需要大量的藏银草,楚清晚起初的想法是购买一部分,再去找一部分。 虽然麻烦些,但离回京都还有些日子,来得及。 没成想,她心血来潮出门采个药,还能发现这么多藏银草。 楚清晚提起裙摆跑过去,翻看细长的叶片背面,见其隐隐泛着银光,确是藏银草无疑。 她喜出望外,冲后面的人招手:“嫣然,快过来,我们把这些全采回去。” 嫣然求之不得:“谢天谢地,小姐你终于不乱走了。” 楚清晚不置可否,专心拔草,不多会儿就装满了背篓,地上还剩一点点,她掂了掂,估摸着应该够了:“就这些,我们回去吧。” 两人在临近的溪水边洗了手,嫣然背起背篓,楚清晚扶着,打道回府。 还没到农舍,远远地听喧闹声传来,楚清晚快走几步,打眼一扫,小小的农舍门口站满了人,官兵和暗卫分立两侧,泾渭分明。 楚清晚心中咯噔一声,把影一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发生了何事?” 影一答:“夫人勿忧,是知府大人来请王爷了。” 话音未落,只听屋内一声哀嚎,紧接着是男人哭天抢地的声音:“王爷!你如何就伤得这般重了?下官来迟一步,罪该万死……” 接下去的话,无非是自我检讨,口口声声喊着“罪该万死”,却又字字句句把自己摘得干净。 楚清晚暗赞此人话术高明,想了想,她领着嫣然去了侧边,将刚采的藏银草倒出来收拾晾晒。 屋里,墨景郁靠在床头,眼睫微垂,静静听着知府刘丰义告罪开脱。 此人年近四十,身量中等,面庞刚毅,早年是行伍出身,后因酗酒被逐出驻军,辗转几年,经人举荐入朝为官。 在京都打转多时,朝廷外放地方官,他主动上书来了瑞城,没几年便成了瑞城知府,制辖一方。 墨景郁脑海里过一遍他的底细,等他说完才淡淡地道:“嗯,刘大人来迟了的确该罚,那刘大人不妨说说,该如何罚?” 刘丰义一愣。 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一般而言,他将话说成这样,正常人都该顺台阶而下,这祁王是真不懂他根本没有领罪之意么? 刘丰义微微躬着身子,迟疑:“这……” 墨景郁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道:“刘大人想不出来么?本王倒是有个想法。” 刘丰义心里有点打鼓:“王爷请说。” 墨景郁道:“来刺杀本王的贼人,数量粗略估计在三十左右。” “刘大人一口咬定是土匪,而不是别的什么势力,那便再给本王送三十个土匪的脑袋,权当你将功抵过了。” 刘丰义一惊,推辞道:“可是,那些人不是尽数伏诛了么?” 墨景郁冷呵:“谋害皇亲贵戚,乃是诛九族的大罪,刘大人推脱不应,莫不是那土匪给了什么好处?” 大帽子扣下来,刘丰义心虚地垂首,双膝一弯跪了下去:“王爷明鉴,那些个土匪无恶不作,下官与他们不共戴天,怎会……” “既如此,刘大人就快些去办事吧。”墨景郁打断他的话,浅色的瞳仁里没有温度,“本王等着刘大人的好消息。” 第277章 你是在威胁本王么 刘丰义还想说什么,抬眸对上墨景郁的双眼,登时像被捏住了嗓子。 那双浅色的眸讳莫如深,琥珀色澄净而透明,却又如深渊般危险难测,波澜不惊的眼神好似看透了一切。 刘丰义悚然一惊,背脊没由来地地窜上一股寒意,慌忙垂下头,硬着头皮应承道:“下官遵命。” 墨景郁颇为满意地“嗯”了一声,这才慢腾腾地说:“对了,忘了问,刘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刘丰义道:“王爷初到瑞城,便遇土匪暗杀,这是下官的过失,下官万死难辞其咎,为防此类事件再发生,还请王爷随下官移步知府衙门。” 他说得滴水不漏,好似真的在为墨景郁的安危考虑。 墨景郁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之快。 闻言,他半真半假地道:“本王如今身受重伤,此处山清水秀,本王觉得十分不错,有益于本王养伤。” 刘丰义从善如流:“瑞城山水四处如一,王爷若钟情于此,下官随时可陪王爷赏玩,只是这农舍简陋,王爷万金之躯,岂能屈尊?” 言毕不等墨景郁反驳,又道:“诚然,如若王爷实在喜爱此地,下官也可调遣官兵护王爷周全,就是不知农舍主家方不方便。”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借宿时,墨景郁等人隐瞒了身份,农舍主人看他坐着轮椅,对他颇多照顾,是一户心善热忱的人家。 天色将明未明时的刺杀始料未及,吓得农舍主家到现在还战战兢兢,直至刘丰义到来,唤墨景郁王爷,他们仍惊魂未定。 他们远远地躲着,时不时抬起眼皮偷看这边,脸上表情复杂,唯有害怕格外突出。 墨景郁本无意打乱他们的平静生活,就算刘丰义不来,待他稍缓口气,也要动身前往城里。 但是,为了将他劝去知府衙门,刘丰义竟然拿这个说事,这就是墨景郁所不乐见的了。 他微微眯起双眸,嗓音发冷:“刘大人,你是在威胁本王么?” 刘丰义头皮一紧:“下官不敢!下官所说所做,皆是为了王爷的安危,如有冒犯之处,还望王爷念在下官一片赤诚的份上网开一面!” 墨景郁冷冷一哂:“网开一面?你可曾听过本王有这等良善之心?” 刘丰义额上渗出汗来,着急地想措辞,未等开口,又听墨景郁道:“不过,刘大人说得对,本王这身份,确实是待在衙门更合适。” 刘丰义此行的目的就是把墨景郁带去知府衙门,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方便行事。 听他这样说,刘丰义长舒一口气,又忍不住腹诽:这祁王果然反复无常,上一瞬还一副死活不去的做派,下一瞬就改主意了。 不过,无论如何,能把人带回去就是最好的。 刘丰义不迭地附和:“王爷所言甚是。” 墨景郁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本王身为钦差,肩负剿匪重任,还有许多事要与刘大人商谈,自是衙门方便。” 说着,他冲刘丰义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刘大人,多多关照。” 刘丰义僵硬地扯扯唇,只觉心底发毛。 第278章 还是晚晚了解我 虽没有两句话就把墨景郁带回衙门,但过程比刘丰义想的要顺利,他偷觑脸色苍白的墨景郁,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墨景郁说完那句“多多关照”,就让林予客客气气地把他请到了外面,而后命人收拾东西,没有半分迟疑。 刘丰义招呼官兵帮忙,他也没拒绝,瞥了一眼后便让林予把他扶到轮椅上,推着去找楚清晚了。 楚清晚在后院和嫣然晾晒藏银草,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启唇问:“要去衙门吗?” 墨景郁颔首说是,见她气定神闲,忍不住问:“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楚清晚耸耸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们伤了你,你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她听林予说了,来刺杀的人并非土匪,而是死士,证明此事绝非剿匪那么简单,以他的性子,不弄个水落石出是不会罢休的。 墨景郁眉眼温泉:“还是晚晚了解我。” 楚清晚不置可否。 墨景郁捡起一株草药细看一番,大胆猜测道:“这是藏银草?” 楚清晚惊讶地挑眉:“你怎么知道?” “久病成医。”墨景郁神情浅淡,“哪儿来这么多藏银草?晚晚有何用?” “山上采的。”楚清晚说着从水里捞出一把,用巾帕吸干水分,在架子上铺开一层,补充道,“给你用。” 墨景郁露出个不解的表情。 楚清晚提醒他:“先前不是说可以祛除你的藏银蛊么,需要很多这玩意儿。” 墨景郁眉梢微扬,嘴角翘起一抹愉悦的弧度:“所以,晚晚是专门去为我采的?” 楚清晚侧目看了看他,不知为何,她总觉着他很得意,她撇撇嘴,语气随意地道:“碰巧遇见罢了。” 墨景郁嘴角的笑僵了一瞬,机智地跳过这一茬,转而问:“晚晚,这些草药,你打算放在此处晾晒吗?” 楚清晚手上动作停了一下:“我正考虑此事呢。” 她不想带着去衙门,毕竟天下能人无数,万一有人认出这东西,往墨景郁身上猜,指不定会坏了大事。 可如果留在这里,她又怕给农舍带来无妄之灾。 楚清晚思来想去,还没找到个完美的解决办法。 墨景郁问她:“晾晒此物可有什么特殊讲究?” 楚清晚摇头:“洗净晒干即可。” 墨景郁道:“那交给我吧。” 楚清晚眼睛一亮:“你准备放哪儿去?” 墨景郁卖关子没说。 楚清晚不放心地叮嘱:“这可是我亲自采回来的,不能弄坏,更不能弄没。” 墨景郁眼角一挑:“不放心我么?” 楚清晚摊手不语。 墨景郁轻啧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刘丰义追了过来,殷勤地说:“王爷,行李已打点完毕,敢问王爷还有何差遣?” 墨景郁方才还和风细雨的双眸立即冷了下来:“差遣谈不上,本王还有些事,刘大人若闲着,便去喂喂本王的马吧。” 刘丰义一僵:“王爷的马?” 不是双腿残废么,还骑马?耍他呢? 刘丰义想法才落,便听墨景郁道:“嗯,拉马车的,两匹。” 刘丰义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应“是”,转身朝马棚去。 待他走远,楚清晚道:“阿景,你很不喜欢这个刘大人吗?” 墨景郁眸光微冷:“我憎恶一切鱼肉百姓的奸佞。” 尤其是和无恶不作的土匪沆瀣一气的朝廷命官。 第279章 你确实无能 楚清晚从墨景郁的话里听出明显的愤怒,她眨眨眼没说话,抬脚转了个方向,叫着嫣然一道去收拾她们的东西。 墨景郁唤了名暗卫,吩咐道:“把这些草药送去我们的地方,妥善料理,万不可出一点差池。” 暗卫以为他是出于自身考虑,不禁万分小心,殊不知,他只是不想辜负了楚清晚的良苦用心。 墨景郁看暗卫动作飞快地搬运藏银草,稍作犹豫,拽了一棵藏进袖子里,颇为珍视地拍了拍。 天色将暮,一行人拾掇停当,墨景郁左右没瞅着刘丰义,不悦地道:“本王等过的人屈指可数,刘大人好大的架子。” 话音方落,刘丰义匆匆忙忙地跑来,整齐的官服全是水渍,袖子撩到大臂,一双手上全是细小的伤口,全是被草料割的。 林予眉尖一挑,阴阳怪气地说:“哟,刘大人这是怎么了?我们平日里搬弄草料也不见搞成这副模样,那草料针对刘大人不成?” 一名暗卫啧啧:“刘大人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做不明白这粗活,一刻钟就能办妥的事,硬生生拖了几个时辰,想来喂得仔细。” 刘丰义有苦说不出。 那草料没针对他,但那马针对他了。 墨景郁的马都是驯过的,这两匹拉车的虽不是他的坐骑,但亦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训练有素,寻常人等难以接近。 暗卫和林予去喂,它便乖巧听话,刘丰义一过去,它不是打响鼻就是尥蹶子。 刘丰义养尊处优,一见这阵仗就害怕,深怕那马挣脱缰绳过来踢他两脚,偏生墨景郁命他喂马,他不能抗命。 被逼无奈,刘丰义只能硬着头皮抓了一小把草料,战战兢兢地朝马槽里扔。 动物是有灵性的,察觉到刘丰义怕它,它就变本加厉,不等那草料扔到马槽里,它就张嘴含住,脖子仰高一拽,险些把人也拽倒。 如此循环往复,刘丰义那双手就只能饱受摧残了。 此刻听林予和暗卫一唱一和地落井下石,刘丰义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赔着笑脸跟墨景郁告罪:“下官无能,耽误了时辰,请王爷责……见谅。” 他不敢说责罚了,怕又被差遣去喂马。 墨景郁斜睨他,毫不客气:“你确实无能。” 刘丰义哈着腰不敢接话。 墨景郁淡声:“备车,启程。” 暗卫去牵马套车,那两匹马见到刘丰义,嚣张地打了个响鼻,冲着他的方向甩尾巴,脑袋昂得老高,那双眼里怎么看都充满了鄙夷。 刘丰义心有余悸地往官兵身后一缩,恨得牙痒痒,暗暗发誓:待事成,他一定要先杀了这两匹畜牲! 车马很快备好,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衙门。 抵达目的地时,楚清晚先从马车里出来,而后和林予一起扶墨景郁下车。 刘丰义想帮忙没帮上,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楚清晚。 传闻祁王不近女色,这女子却能从头到尾近身伺候,究竟是个什么来头?没听说祁王有娶王妃的打算,那这女子又是什么身份? 刘丰义将楚清晚和墨景郁的接触距离等一切细节尽皆看在眼里,心思不禁活络了起来。 第280章 想办法潜入土匪内部 楚清晚和墨景郁不知刘丰义心中盘算,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衙门。 瑞城衙门雕梁画栋,四下皆有翻新的痕迹,厅中摆件无一不精致,处处透着四个字——财大气粗。 墨景郁过眼扫一遍,不无讥讽地道:“看来瑞城近年发展得很不错。” 刘丰义拿不准他是何意,稳妥地溜须拍马:“托王爷的福。” 墨景郁冷哼一声。 刘丰义眸光微闪,躬身说备了饭菜,请他移步饭厅,又试探地看向楚清晚:“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墨景郁眼眸微抬,无波无澜却又危险至极地看过来。 刘丰义头皮一炸,暗想:这姑娘对祁王究竟有多重要,不仅在他们探查时护得严严实实,没露出半点讯息,此刻更是连问一句都不行。 他胆大包天地做了诸多猜测,却见楚清晚挽唇甜笑,坦诚地道:“我姓楚,大人唤我楚大夫便好。” 这是她在来的路上同墨景郁说好的。 与其让对方猜来猜去,不若大方告知,反正任谁也不会想到她是妙手神医,只会当她是寻常大夫,同从前那些人一样无用。 果不其然,刘丰义先是惊讶地瞪眼,再一看她年轻貌美,面上的神情登时就松懈了。 他敷衍地夸了两句,殷勤地请他们去用饭,他则去换被弄脏的官服。 楚清晚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由衷地道:“这人不是好人。” 墨景郁轻挑眉梢:“何以见得?” 楚清晚严肃地答:“直觉。” 墨景郁失笑。 刘丰义若是好人,他就不会在这里了。 晚饭很和谐,主要是因为墨景郁找理由拒绝了刘丰义作陪,只有他和楚清晚一道,自是吃什么都香。 饭后,楚清晚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让刘丰义腾出地方,命嫣然和林予一起准备药浴,她为墨景郁针灸按摩。 结束已是月上中天,楚清晚打着哈欠去了刘丰义准备的屋子歇息,影一悄无声息地落在墨景郁面前。 墨景郁一改在楚清晚面前的温和,冷着脸问:“如何?” 影一道:“不出主子所料,这衙门里里外外都是人。” “属下等人试探了一番,这些人训练有素,明显不是土匪,像是与前往农舍的死士是同一拨。” 墨景郁缓慢转动着手上的扳指,冷嗤:“看来是有人铁了心要置本王与死地了。” 影一猜测:“土匪听了刘丰义的话,龟缩在山里不出来和我们硬碰,想来没有与我们交战的打算,这些人,怕是浑水摸鱼之辈。” 墨景郁垂着眼睫不语。 若是土匪不打算要他的命,那先前在华清县截杀他的那支分队就说不通。 可若土匪本就想杀了他,又为何不同这些武功高强的死士联手,事半功倍? 莫不是这土匪头子朝令夕改,没有半点诚信可言? 墨景郁不这么觉得。 若是没有信誉,刘丰义堂堂知府,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墨景郁修长的手指捻了捻衣袖。 半晌,他忽地一顿,吩咐道:“想办法潜入土匪内部,搞清楚他们的权利分布。” 不存在说话不算话,那就只能证明话事人不止一个了。 第281章 迟早让他血债血偿 影一得了墨景郁的命令,从暗卫中挑了两个出身市井的人去执行,他们身上没有其他暗卫那么重的血腥气,更便于伪装。 此二人当晚就秘密离开衙门,前往瑞山,与他们一道趁夜行事的,还有全副武装的刘丰义。 他一身黑衣,确定墨景郁睡下后,从衙门后门偷偷溜了出去。 夜色深沉,街边灯笼摇摇晃晃,风在树梢肆虐,刘丰义裹紧身上的黑色斗篷,一边走一边警惕地回头看。 残叶被风卷着路过街道,斑驳树影漏下点点月光,街面一片寂静,刘丰义并未发现被人跟踪的迹象,不禁偷偷松口气,加快了脚步。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在一家还未打烊的酒馆门前停下,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便匆匆转入了后院。 天气热,后院支了张桌子,此时正坐着一名健硕黝黑的男人,他紧拧着眉头,指尖在桌面无节奏地敲打,表情充满了不耐。 刘丰义刚在他对面坐下,他便道:“不是说了这段时间要避风头么,还传信让我大半夜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刘丰义走得急,有点喘,抓起桌上的茶灌了一大口,开门见山地道:“事出紧急,我长话短说,我需要三十颗脑袋。” 男人一下没反应过来:“此言何意?” 刘丰义道:“你去土匪群里挑三十个人,砍了脑袋给我。” 男人猛地瞪圆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要我去杀我的兄弟?” 刘丰义解释:“不是我,是祁王。” 男人想也不想:“谁都不行!寨子里都是跟我多时的兄弟,你让我去杀谁?” 他说着有些火大,刘丰义也恼,不客气地反问道:“否则怎么办?和祁王硬碰硬吗?你知道他是谁,战神!那是你我能撼动的吗?” 男人哑火,不服气地粗喘,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前战神罢了,现在的他,不过一介残废!” 刘丰义恨铁不成钢地瞪他:“怎么,你还真打算和他打一仗?” 男人没应,心里却是想着并无不可。 刘丰义和他打交道多年,看他这模样便知他心中所想,不由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苦口婆心地劝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先前私自派人截杀祁王,已是大错特错,如今被他觉出端倪,我们都得在刀尖上舔血,容不得半点差错。” 男人似是没听进去,梗着脖子吼:“不管怎样,我绝不对自己的兄弟下手。” 刘丰义沉下脸:“这可由不得你!” “你擅作主张已经让那位动怒了,若是此次再出纰漏,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瑞山土匪横行霸道,那人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甚至纵容你们配备武器,多次往瑞山派人,你明白他的用意。” 男人被说动了,抿抿唇不语。 刘丰义缓了脸色:“我们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节骨眼上,万不能出岔子让祁王一锅端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男人懂了他说的利害,但一想到要亲手割下三十个兄弟的脑袋,胸中便止不住地愤怒,他恨恨咬牙,用力一拳,桌子应声而碎。 刘丰义见怪不怪:“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受的气,待事成了,你大可在祁王身上千百倍地讨回来。” 男人冷哼:“我迟早让他血债血偿!” “这才像话嘛。”刘丰义露出个不伦不类的笑容,顿了顿,倏地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一件事。” 男人面露疑惑。 刘丰义冲他勾勾手,凑在他耳边低语。 第282章 祝大人旗开得胜 翌日一早,刘丰义声势浩大地点了一百名官兵,请命前往瑞山,取墨景郁索要的三十颗土匪脑袋。 他故意说得凄惨悲壮,想让墨景郁收回成命,熟料墨景郁仅是瞥了他一眼,而后淡淡地道:“祝大人旗开得胜。” 刘丰义一口气憋在胸口,皮笑肉不笑地领着队伍出发。 衙门距匪窝有些远,刘丰义带兵行至午时才到达,没到天黑就完成任务回到了衙门。 三十颗脑袋整整齐齐地装在麻袋里,十分不讲究地送到了墨景郁眼前,袋口一松,脑袋滚出来,血淋淋地染了一地。 有一颗滚到墨景郁脚边,在把他的鞋子弄脏前,林予拔剑出鞘,用剑尖挑到了刘丰义面前。 那颗脑袋恰好是死不瞑目的,暴凸的双目和刘丰义四目相对,他生生打了个冷颤,躬身道:“启禀王爷,三十个人头都在这儿了。” 墨景郁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问:“刘大人带的兵伤亡如何?” 刘丰义答:“回王爷,重伤一人,轻伤三人。” 墨景郁意外地挑眉:“哦?是吗?土匪穷凶极恶,刘大人带兵深入匪窝,取了三十人性命,却未折损一人,可见……” 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刘丰义如坐针毡,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墨景郁静静地看着他,好半晌才将后面的话补充完整:“可见瑞城官兵骁勇善战,既如此,这匪患为何多年未平?” 刘丰义内心叫苦不迭。 他原以为杀人就能交代了,没成想只是个开始,这祁王一开始就来者不善,分明是存心为难他。 刘丰义心思飞转,底气不足地道:“下官运气好,恰逢土匪松懈,这才捡了便宜。” 墨景郁眸色忽地一厉:“是运气好,还是和贼匪交情好,你要什么,他们便给什么?” 刘丰义浑身一抖,张嘴就叫屈。 墨景郁冷冷地道:“昨日夜里,大人行迹鬼祟,深夜外出,是去了何处?见了何人?所为何事?” 刘丰义眼皮狂跳,快速否认:“王爷,下官作为并未离开过衙门。” 他万般小心,自认为没露出任何破绽,一路上也没发现有人跟踪,祁王是如何知晓的?他又知晓了多少? 刘丰义心里没底,急急地问:“王爷可是看错了?” 墨景郁不语,浅色的双瞳直直地盯着他,扑面而来的肃杀比满屋刺鼻的血腥味还令人窒息。 刘丰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掌心沁满了冷汗。 良久,就在他以为墨景郁会就此定了他的罪时,墨景郁哼笑一声,逼人的威压散去,漫不经心地说:“看错了么,兴许吧。” 刘丰义偷偷松口气,却不敢把心放回肚子里。 无他,这祁王一会儿气势逼人,一会儿相安无事,动不动诘问,却总是无疾而终,他实在捉摸不透。 刘丰义小心翼翼地说:“王爷若无其他吩咐,下官便先告退了。” 墨景郁没允:“本王奉旨剿匪,却对这些土匪一无所知,刘大人与他们纠缠多年,想必知之甚多,还请刘大人与本王一一道来。” 刘丰义道:“王爷尽管问,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甚好。”墨景郁看他,“那刘大人便先同本王说说,前往华清县截杀本王的土匪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刘丰义头皮一紧,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问什么不好,问这个,这让他怎么说? 第283章 蹚错了这趟浑水 华清县截杀一事,刘丰义先前并不知情,是土匪派人查探时,他才窥到端倪,为此,他与昨夜会面的男人争吵过。 无他,只因那位没下过半途截杀墨景郁的命令,而土匪自作主张不说,还截杀失败打草惊蛇,导致他们陷入被动局面。 所幸墨景郁如今人在衙门,一切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情况还算乐观。 刘丰义定了定神,一脸惊愕地表示不知,并关切地问墨景郁可有闪失。 “有劳大人记挂,无碍。”墨景郁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唇,并未就此追问,也没责难,紧接着又问他为何知晓农舍刺杀一事。 刘丰义答:“自剿匪圣旨下达,下官便翘首以盼,日日期待王爷大驾光临,是以在城外安排了接应人员,是他们传回来的消息。” 墨景郁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看不出来信还是不信。 刘丰义不敢多说,静待他发问,再仔细斟酌着语言回答。 屋里的三十颗脑袋没清理,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不散,死不瞑目的那颗始终在刘丰义眼皮底下,似在盯着他的一言一行。 他本就如履薄冰,再时不时和那脑袋来个对视,简直三魂六魄都要吓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墨景郁大发慈悲地道:“今日便到这里吧。” 刘丰义如释重负,这才惊觉里衣全被冷汗浸透了。 不等他喘口气,墨景郁紧接着吩咐:“本王对瑞城不熟,这三十颗脑袋,刘大人找个地方安置了吧。” 刘丰义膝盖都软了。 祁王此举何意?试探他吗?还是看出了什么,以此离间他和盟友? 这三十颗脑袋若随意丢弃,被那些土匪知道了,双方定少不得猜疑争执,若好生安葬,祁王会怎么想? 一时之间,刘丰义心里转过数个念头,却是面无异色地领命,并立即派人送上了方才谈话提到的瑞城堪舆图。 堪舆图极为详尽,不仅包含瑞城内外的军事布防,还标注了瑞山土匪活动的范围及其窝点,可谓是剿匪必备。 林予将其平铺在桌面上,楚清晚恰好端药进来,凑在旁边看了片刻,摸着下巴道:“照这堪舆图来看,土匪窝点在山坳。” “只要能避开他们,派人占据四面山的制高点,布置兵力,剿灭他们不成问题。” 说着,她又指向图中一处用朱砂圈出来的地方:“这里分明是最近的上山道路,却标明是无人踏足之地,是有野兽吗?” 墨景郁摇头。 楚清晚皱眉:“那就怪了,莫非……这里其实是上山的要道,土匪为了混淆视听才搞了障眼法,让刘大人以为是荒野?”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偏头看他眉目间弥漫着散不去的阴翳之色,忽地福至心灵,小声问:“这图有问题?” 她怎么忘了,他此次的主要任务是剿匪,若堪舆图能用,他此刻应当召集将士商议剿匪事宜,而不是一人若有所思。 再者,堪舆图是机密,哪有这样大喇喇摆在桌上,等她一个外人看的? 墨景郁没答,只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楚清晚奇妙地懂了,不由轻啧一声,深觉蹚错了这趟浑水。 视线一错,她端来的药还在桌上放着,她顿时把什么堪舆图都抛在脑后,将药碗塞墨景郁手里,严肃地道:“先喝药。” 墨景郁端起来,仰头就要喝,到嘴边时又想起什么似的放下,臊眉耷眼地说:“苦。” 林予嘴角一抽,自觉消失,把空间留给他家王爷演戏。 第284章 跟在我身边,哪里都别去 墨景郁重伤在身,楚清晚纵着他,他说药苦,她便去厨房要了糖,在他喝完后及时往他嘴里放一颗。 甜味在舌尖漫开,墨景郁因刘丰义而阴郁的心情得到了极大缓解。 楚清晚见他眼眸半眯,似是极为美味的样子,也往嘴里丢了一小块。 清甜的香味盈满口腔,她当即眼眸一亮:“这个味道不错,甜甜一定会喜欢,回去的时候给她带点。” 提起甜甜,墨景郁不由得想到小丫头分给他的那些糖,他都好好收着,一颗没舍得吃。 出来这么久,他意外地有点想她和另外两个小家伙了。 墨景郁暗自决定要将这做糖的师傅带回京都,却听楚清晚叹了口气。 他咽下只剩一点的糖,问:“怎么了?” 楚清晚在桌旁坐下,两手托腮,颇为惆怅地道:“想家了。” 墨景郁用一种保证的口吻说:“这边的事很快就会结束。” 楚清晚可有可无地“嗯”一声。 说想家其实不太准确,她念着的是人,这份思念里还混杂着担忧。 上回凌寒来信,说三小只被欺负,她命凌寒该以牙还牙便以牙还牙。 后来凌寒再次来信,表示回击了楚家的欺辱,但也因此与楚家结下更深的仇怨,往后想要和解几乎没可能了。 楚清晚没想过和他们重修旧好,她只怕楚家人针对三个孩子打击报复,而她远在瑞城,鞭长莫及。 再则,出现在华清县想要她命的毒刺杀手,至今没查到是受谁雇佣,这也是个大隐患。 “晚晚,”思虑间,墨景郁的声音传来,“这段时日跟在我身边,哪里也别去。” 楚清晚回神,奇怪道:“我不是一直跟着你么。” 墨景郁耐心解释:“我的意思是,你最好能搬到我的屋里。” 楚清晚双眼微睁:“耍流氓上瘾了吧你。” 墨景郁很冤:“我何时耍过流氓?” 他们同处一室时,他恪守礼教,比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还君子,偶有玩闹,也仅限于口头,何至于被扣这么大顶帽子? 墨景郁顶顶腮帮,似笑非笑:“还是说,晚晚希望我耍流氓?” 楚清晚瞪他一眼,不接这话:“衙门这么大,我一人一屋睡得挺好,为何要跟你挤?” 墨景郁道:“防患于未然。” 刘丰义去见的那个男人,暗卫确定是瑞山土匪的大当家钱申,只是不知二人在酒馆里说了些什么。 他们费尽心思将他拘在衙门,后续却没有行动,这让墨景郁也有些猜不透他们的目的。 不过,刘丰义先前那般打量楚清晚,敲响了他心里的警钟,让他不得不在境况未明时对她的安危更加上心。 他知道她自己带了人,遇到危险不一定非要他的人出手,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把人放在身边才更安心。 楚清晚神色微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墨景郁迎上她的视线:“晚晚,有话便说。” 楚清晚直言不讳:“奉旨剿匪的人是你,贼匪的注意力都在你一人身上,正面对上,他们最想杀的肯定也是你,你身边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墨景郁噎住,一时无言以对。 正此时,林予来报:“主子,影二回来了。” 第285章 唯一活命的机会 在华清县时,影二带着墨景郁的亲笔信和信物前往西南边陲,此番回瑞城,带来了那边的回信。 墨景郁没打算避开楚清晚,她却很识趣地先一步离开,临走前苦苦叮嘱:“身子要紧,别太费神。” 影二偷偷瞄了一眼让他家主子屡屡破例的女子,只觉美貌惊人,气质独特。 “一路可还顺利?”赞叹间,墨景郁如此问道。 影二连忙恭敬地答:“回主子,一切顺利。” 墨景郁展开信件,一目十行,看完后止不住地冷笑:“好一个福王!这么些年,倒是所有人都小瞧了他!咳咳——” 伤重未愈,他一动气便咳嗽不停。 林予倒了水递过去,他接过润喉,闭了闭眼,压下胸中怒气,吩咐道:“把孙仁带上来。” 冒充马平出任华清县县令的孙仁,在华清县时被墨景郁亲自审了一夜,交代了无数肮脏隐秘的交易,却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 墨景郁没杀他,而是让暗卫将他也带来了瑞城。 孙仁本就瘦小,沉迷酒色亏了身子,这一路上,暗卫只管吊着他一条命,导致他瘦骨嶙峋,狼狈不堪,看起来风大点就会要了他的命。 暗卫将他拎到墨景郁面前,他佝偻着背跪在地上,身子剧烈地颤抖。 无他,在华清县县衙的那一夜,墨景郁的审讯手段令他毕生难忘,刻入骨髓的恐惧让他连看都不敢看轮椅上的人。 墨景郁居高临下,声线没有温度:“孙仁,想活吗?” 蝼蚁尚且偷生,孙仁惜命,颤声答:“想、想活。” 墨景郁道:“好,那本王便给你一次机会。” 孙仁感激涕零,脑袋磕在地上咚咚作响:“谢王爷开恩,谢王爷开恩!” 墨景郁嫌恶地拧了下眉:“去见刘丰义,本王想,你们一定有许多话要说。” 贵为瑞城知府,刘丰义知道的远比孙仁多,而他们上传下达多有联系,彼此之间存在信任。 孙仁想不出墨景郁为何要在这时让他去见刘丰义,但不敢贸然发问,愣愣地跪着。 墨景郁没耐性和他一一细说,只对暗卫交代几句,旋即挥挥手,又让暗卫将他带下去了。 孙仁满头雾水,待回到熟悉的囚室才战战兢兢地问:“大人,王爷要小的见刘丰义做什么?” “明日你就知道了。” 说着,暗卫拔剑,不由分说在他右胳膊和后背各划了一道。 孙仁疼得脸色煞白,冷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暗卫合剑回鞘,单手拎起他,纵身一跃上了屋顶,一路往城外去。 孙仁被丢到一处破屋,无人处理伤口,没饭吃,就这么到了翌日清晨。 带他来的暗卫换了身行头,脸上身上有着横七竖八的伤,嘴唇干裂,乍一看像是逃亡的土匪。 孙仁以为自己饿眼花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却见那暗卫上前,用两条脏兮兮的布随意地绑住他的伤,而后道:“走吧。” 孙仁失血不少,又饿又困,头顶的太阳晒得他两眼发黑,但他不敢喊休息,因为这是他唯一活命的机会。 轻功来时容易,走回去却差点要了孙仁的命,口干舌燥、嗓子快要燃起来之际,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第286章 一物降一物 烈日当空,刘丰义从书房出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一个时辰前,墨景郁将他叫过来,共商剿匪大计,并就那张堪舆图处处给他挖坑,他应付得十分吃力。 好不容易脱身,刘丰义如释重负,浑浊的眸光盯着水中游弋的锦鲤,杀意逐渐聚拢。 墨景郁贵为王爷,身负战神荣光,若身死瑞城,京都定会层层追查。 他们本不打算在此次的事件里对他下杀手,以免泄露所图,得不偿失。 可是,他太危险了! 方才的对话里,真正令刘丰义心有余悸的不是墨景郁的刁难,而是他的作战计划。 刘丰义虽不能全部参透,但也知道,墨景郁说的那些一旦运用到实际,定然战无不胜。 墨景郁若只是用来剿匪便罢了,那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土匪死不足惜,可若是用于往后的战场呢? 刘丰义光是想想便后背发凉。 他们都以为,战神离开战场五年之久,双腿残疾,早已不足为惧。 可谁能想到,这五年时间,非但没让他愈渐堕落,反而是韬光养晦,变得更加强大。 战术在战争里占据极其重要的位置,一个诡秘多变的将领,远比只会冲锋陷阵的莽夫来得可怕。 而墨景郁,就是把战术玩到极致的诡道之主。 这个人,留不得! 刘丰义打定主意,决定立刻就给那人传信,再和土匪会面,商定完整的刺杀之计。 却不想,才出院门,一名家丁便匆匆来报:“大人,衙门外来了两个人,说是有要事求见。” 刘丰义心里装着大事,不耐地问:“何人?” 家丁答:“不知,但他们说他们是从华清县来的,让小人只管通报……” 刘丰义一惊,不等他说完便打断:“把人请去偏厅,立刻!” 家丁急急忙忙地去办,刘丰义脚下生风,在家丁把那二人带到偏厅的同时走了进去。 来人衣衫褴褛,面容消瘦,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刘丰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孙仁?你怎会弄成这幅模样?” 孙仁有气无力地道:“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先给我杯水喝?” 刘丰义命人给他倒水。 孙仁一口气喝了五杯,这才觉得活了一点。 刘丰义让他坐下,面色凝重地问:“发生何事?为何华清县的事宜一概探听不到?” 孙仁长叹一声,疲惫地道:“是祁王。” ****** “阿嚏——” 被提及的墨景郁打了个喷嚏,侧边的楚清晚立即毫不留情地数落他:“哟,身强力壮的祁王也会染风寒啊?” 墨景郁摸摸鼻子:“还生气?” 楚清晚给他递了一碗药:“哪敢啊,王爷心怀天下,不剿灭土匪寝食难安,为此不惜拖着伤病的身体熬通宵,多伟大。” 墨景郁不说苦了,一口全喝完,好脾气地哄:“好了,别气了,下不为例。” 楚清晚轻哼一声。 墨景郁拽拽她衣袖,示弱道:“晚晚,这风寒似乎很严重,我头疼,别恼我了。” 楚清晚其实没多恼怒,只是有点气他不爱惜身子,却又知道这是逼不得已,他给台阶,她也就下了。 楚清晚推他进屋,墨景郁仰着头,小声说软话。 暗卫叹为观止,凑到林予身边问:“予哥,楚大夫到底给咱主子灌了什么迷魂汤?主子在她面前怎么这么……” 想了半天,暗卫才迟疑着补充:“乖?” 林予高深莫测地摸下巴:“一物降一物,你还小,再大些就懂了。” 第287章 他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本王么 墨景郁睡到日落西山,醒来洗漱后直接用了晚饭,出了饭厅来到院子,他明显感觉到气氛比睡前紧绷。 正欲唤人来问缘由,林予便快步而来,压低声音禀报道:“王爷,孙仁死了。” 墨景郁眉心一跳:“怎么回事?” 林予答:“刘丰义亲自动的手。” 起因很简单,孙仁声称事情败露,他被祁王的人一路追杀,九死一生才逃到瑞城,恳求刘丰义给他一个庇护所。 刘丰义答应得好好的,看他面容憔悴,神行狼狈,好心好意地为他准备吃食,让他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觉再说。 孙仁感动非常,把自己收拾得人模人样,填饱肚子后,一觉睡到半个时辰前。 他心心念念活命,遂迫不及待地要去完成墨景郁交代下来的任务——从刘丰义手中获取证据。 这“证据”说得模糊,孙仁所知不多,自然而然地以为墨景郁是要刘丰义和土匪沆瀣一气的罪证。 是以,在第二次和刘丰义对话时,他频繁将话题往瑞山土匪的身上引,并夸大其词地描述华清县的一切事宜。 刘丰义面上与他同仇敌忾,心底却疑点重重,直至孙仁问及书信,他终觉出不对劲,反过来加以试探。 刘丰义话术高明,孙仁又提心吊胆,心急火燎,一来二去的,言语中的漏洞越来越多,刘丰义当即断定他们已不在一条船上。 不过,刘丰义并没有立刻拆穿,而是煞有介事地和他分析当下境况,在孙仁以为骗得信任时,刘丰义给他送了一顿有毒的晚饭。 孙仁吃完直犯困,就这么在睡梦中断送了性命,到死都不知原因。 墨景郁听完,问的第一句话是:“我们的人可无恙?” 林予道:“无恙。” 说来也是巧,陪同孙仁的暗卫在他们谈话时暗访刘丰义卧室,却因其夫人突然回房被困在屋里,阴差阳错躲过一劫。 墨景郁捻捻袖边:“刘丰义,倒是个果断狠辣之人。” 林予深以为然,又道:“孙仁死后,他以保护为名,在咱们院外增派了一倍人手。” 墨景郁不屑地冷笑:“怎么,他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本王么?” 衙门的这些官兵,在他眼里与废物一般无二,就是再多三倍,也不会影响他行事。 林予眉头微皱:“孙仁一死,我们就失去了可以向刘丰义套话的人,想抓到他的狐狸尾巴就更难了。” 墨景郁丝毫不意外:“无妨,本也没指望孙仁有多大用。” 此人在瑞山土匪和刘丰义之流中的地位,从他在华清县招供的一切便能看出来,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马前卒罢了。 将他送到刘丰义跟前,只是为了让他传递他们已被盯上的讯息。 他本就知之甚少,在暗卫的授意下,只能语焉不详地刺探,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教人难以分辨。 而刘丰义做贼心虚,必然会惴惴不安,阵脚一乱,把柄不就自动送上门来了么。 墨景郁轻敲轮椅扶手:“去告诉刘丰义,三日后剿匪,本王需要两千官兵,另外特别告诉他,瑞山的土匪头子,本王要活的!” 林予领命而去,墨景郁危险又饶有兴致地眯起了双眼。 第288章 如此依依不舍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刘丰义一直没找到机会往外送信,不由得心急如焚,嘴里起了两个大泡。 他答应过钱申,只要给了三十颗人头,他可以拖住墨景郁,给出他们足够的时间撤离瑞山,待风波过去再回来。 然而,先前没表现出一点出兵迹象的墨景郁,突然就要剿匪,命令不容任何人质疑。 他以他伤重为由劝说,反遭一顿训斥,差点惹怒那阎王,出兵之事仍板上钉钉。 更重要的是,那位对瑞城的情况还一知半解,他也无法详细告知,总觉得是个极坏的兆头。 刘丰义烦愁不已,头都要秃了。 而墨景郁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不安,一大早便整装待发,并要求他随行。 两千名官兵在城外待命,战前鼓舞士气时,林予道:“王爷有令,今日出兵瑞山,凡斩杀贼匪者皆有赏赐。” “斩一人赏白银十两,斩两人二十两,以此类推,斩二十人以上,白银换成黄金,上不封顶。” 整齐的队伍一言不发,并未因这话骚动,可见平时训练有素。 但就是这般拿得出手的官兵,竟放任瑞山土匪日益壮大,在眼皮底下配备军械。 墨景郁细想其中因由,眸中冷意愈甚。 站在他身边的刘丰义直观地感受到他骤然冷冽的气场,心底直发怵。 墨景郁没看他,薄唇轻启:“出发。” 暗卫赶着马车来到墨景郁面前,里面有楚清晚为他准备的各种药。 林予将他扶上车,暗卫马鞭一扬,马儿撒开四蹄,意气风发地奔跑起来。 墨景郁掀开车帘往后看,城墙上站着一抹倩影,眺望的是他的方向。 他不禁弯了弯唇角,转念想到她这几日的脸色又有些无奈。 自打墨景郁下达出兵命令起,楚清晚就不高兴,且直接表现在脸上。 作为大夫,任谁看到自己的病人带伤上阵,想必都不会有好心情。 墨景郁充分理解她,但此战不可不打,他只能想着法子地逗她开心,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添新伤回来,她的面色才稍微缓和一些。 楚清晚不是没有大局观的人,她很清楚地知道,这种事不是她能插上嘴的,遂从未提过让他别去的话。 不过理智归理智,一想到他要亲临这场不知深浅的战争,她就给不出笑脸。 是以,昨晚墨景郁玩笑似的问她要不要送他出征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谁成想,墨景郁渐行渐远,她终是没忍住来摇摇相送,连嫣然都倍感诧异。 “小姐,王爷的马车已经看不见了,我们回去吧。” 早晨风凉,嫣然拿了披风给她披上。 楚清晚紧了紧系带,望着两千官兵走了好远才转身下城墙。 走了不到十步,便听一道戏谑的声音响起:“啧啧,如此依依不舍,怎么不一起去啊?” 楚清晚闻声抬眸,瞧见一袭白衣的周默。 到瑞城后,他便以要四处看看瑞城的山水风土为由脱离了他们,两人已好几日未见。 不知是不是楚清晚的错觉,她瞧着他似乎憔悴了不少,俊脸有些不自然的白,很虚弱。 楚清晚短促地拧了下眉,问他:“你这几天做什么去了?” 第289章 怎么不问问我 周默避开楚清晚的注视,含混地说:“还能做什么,玩呗。” 楚清晚心系出征的墨景郁,没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心虚,“哦”了一声便折身往衙门回。 因着墨景郁不在,衙门的守卫松了许多,周默一路进来,只发现了不到二十个人在暗中盯梢。 他轻啧一声,觉得刘丰义过于轻视楚清晚了。 要知道,她身边带的皆是高手,连毒刺那样的专业杀手都不能奈何她。 想到这里,周默问:“对了清晚,上回要杀你的人,你查到是谁了吗?” 楚清晚摇头。 毒刺屹立多年,自有一套安身立命的本事,其中保护雇主信息这一点做得尤为突出,卫战追查多时,半点眉目都没摸到。 周默顶顶腮帮:“为何不找祁王帮忙?” 楚清晚抬脚走进屋里:“他有自己的事要忙。” 周默道:“那你怎么不问问我?” 楚清晚回头看他,脸上全是不可置信:“你知道谁要杀我?” 周默摇头:“你自己树的敌,你都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不过,对于毒刺,我的了解应该比你多。” 楚清晚示意他说。 周默道:“毒刺杀手价格高,雇佣得起的非富即贵。” 楚清晚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么,有什么可说的? “别急,我要说的在后面。”周默抿了口茶。 “据我判断,那天来杀你的是毒刺的‘地’级杀手,一般来说,只有身份尊贵显赫的雇主才能让他们这般重视。” 毒刺的杀手以“天地人黄”排序,天为最顶级,不论功夫还是佣金都处于最高,后面逐层递减。 楚清晚心思微动,低声呢喃:“身份尊贵显赫……” 周默让她思考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样?有怀疑对象了吗?” 楚清晚没说有,也没说没有,打量着他道:“你知道得还挺多。” 周默无所谓地一笑:“走的地方多了,道听途说的,总要记点有用的在心里。” 楚清晚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转身欲去给卫战传信,却被周默叫住。 她回头:“怎么了?” 周默一脸无语地说:“我告诉你这么有用的线索,你就没点表示?” 楚清晚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说吧,你要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上次他提供了藏银蛊的祛除之法,她允诺他一件事。 他本就不是善心四处发的性子,等价交换这种事,他十分得心应手。 楚清晚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不会有亏欠感。 周默理直气壮地道:“有好用的伤药吗?给我几瓶。” 楚清晚毫不犹豫地让嫣然去取,最好的那种,三瓶。 周默接过,打开闻了闻,气味温和,带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呈半液体状,与寻常或粉末或膏体的伤药有所区别。 楚清晚跟他说了用法,又忍不住问:“谁受伤了?你吗?” 周默收好伤药:“我一个朋友,谢了。” 言罢离开她的视线,走到回廊处,他似是坚持不住般伸手撑住廊柱,细密的汗珠从额上冒了出来。 周默咬牙闭眼,粗喘了几口气,这才接着往前。 第290章 这是个好机会 周默的房间在走廊尽头,是他们初到瑞城时刘丰义安排的。 他没在里面住过,但每日都有人打扫,进去时还有两个丫鬟在整理床铺。 周默皱眉吩咐:“备些热水送进来,这里不必伺候。” 两人躬身退出,不多时便将热水送进了屋里。 周默在桌边坐下,缓了片刻,这才脱掉衣服,赤裸上身,扭着身子照镜子。 只见他背上血迹斑斑,新旧鞭痕交错,旧的伤疤突起,又被新的血痕掩盖,爬满了背,像一张可怕的鬼脸。 周默盯着看了许久,冷笑一声,垂下眼睫将帕子拧得半干,吃力地擦拭。 忽地,他的动作被制止,一双带着老茧的手接过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他清理血迹。 周默收回下意识的攻势,站着没动:“时方,我不是说过么,有事我会找你,你出现做什么?” 这是他们在华清县酒馆时的约定,这许多时日,时方一直暗中跟随周默,听候差遣。 但周默一直未有所行动,他便也蛰伏着,只是见周默自行处理伤口太过吃力,他才出来。 一盆热水很快被染红,时方没回答问题,叹息一般道:“少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周默抿唇不语。 时方劝道:“你成日在外终不是归宿,不若早些完成任务回去,门主也就放心了。” 周默气愤地说:“回去再让他打一顿么。” 来到瑞城后,他看到了那所谓门主留下的记号,只得前往与之相见,不出所料,因任务未成,他被一顿毒打。 周默习以为常,任凭带着倒刺的长鞭一次次落在背上,咬着牙一声不吭。 门主问话,他疼得牙关直打颤,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却被门主认为他故意不答。 门主因此勃然大怒,不为他治伤不说,还命人往他的伤口上撒了整整三日的盐,以儆效尤。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到现在才能勉强撑着回来。 时方回想那几日的折磨,一时无言,憋了半晌才干巴巴地道:“门主也是为你好,用心良苦,你别误会了他。” 周默嘲弄地牵起唇角,冷笑。 血迹擦拭得七七八八,时方拿起放在架子上的药往他背上抹。 半液体的药冰冰凉凉,轻轻一抹便被均匀推开,周默被最初的凉意激了一下,却感觉抹过药的地方,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感随之消退。 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些许,时方见了,问:“少主回到这里,是因为这药,还是因为给你这药的人么?” 周默懂他在说什么,讥诮地反问:“你觉得呢?” 时方噎了一下,垂首道:“属下失言,少主对小姐情深……” “够了!”周默烦躁地打断他,“没事就滚。” 时方拱手欲告退,想了想又提醒道:“少主,祁王出征瑞山,这是个好机会。” 周默眸色凌厉地看向他:“怎么,现在连你也能教我怎么做事了么?” 时方感受到他的怒气,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周默等药干了,穿上里衣,努力清空脑袋里的杂乱思绪,趴到床上安安稳稳地睡觉。 而另一边的楚清晚,给卫战传完信后,她将墨景郁留给她的暗卫拎到跟前问:“你们把藏银草搬哪儿去了?” 第291章 王爷被围了 藏银草在一处生意红火的酒楼,已晾晒装箱,秘密运回了京都。 楚清晚未曾得见,为此忧心了两天,总担忧出纰漏,夜里睡不好,眼睑下方起了明显的乌青。 嫣然调侃她:“小姐,你是担心藏银草呢?还是担心要用到藏银草的人啊?” 楚清晚脱口而出:“我当然是担心藏银草,那可是我们亲手采回来的!” 嫣然露出一个“是吗?我不信!”的表情,煞有介事地叹气:“也不知瑞山那边情况如何,都三日了,也没传个信回来。” 这话说到了楚清晚心坎上,但她不愿承认,嘴硬地道:“你那么关心,要不然亲自去看看?” 嫣然摇头:“我胆小,那些土匪穷凶极恶,我不敢。” 楚清晚幽幽地说:“在华清县时血溅长街,你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嫣然从善如流:“那不是有小姐你在么。” 楚清晚斜眼看她:“少拍马屁。” 嫣然嘿嘿笑:“话说回来,王爷不能上阵,坐镇指挥的话,应该不会有危险。” 话音方落,便见一名暗卫行色匆匆,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在他用上轻功之前,楚清晚一把抓住他,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暗卫沉声回答:“瑞山传信,王爷被围了!” ****** 瑞山。 这个季节的瑞山已提前入秋,天高气爽,大片枫叶如晚霞浸染,层层叠叠绵延数百里。 若有闲暇,枫树下温一壶美酒,听深山鸟鸣,日落时分再缓步往深处去,人间美景便不过如此。 然而如此绝妙的风景,身在山中的人却无心赏玩。 瑞山土匪的大本营并不像刘丰义给的堪舆图那样在山坳,而是在一处开阔的高台。 不同于其他土匪居所简陋,这里的高楼拔地而起,四周修筑了防御工事,看起来更像是一处军营驻地。 原本高楼上下都有人日夜巡逻,能第一时间发现危险,但等墨景郁下令攻山时,两千官兵却如入无人之境,直接到了土匪老巢。 刘丰义见状,偷偷松了口气。 这些天,他虽然都在墨景郁眼皮子底下,但仍趁墨景郁借着堪舆图斥责他情报有误时,借口亲自带人勘察,从而和钱申通了气。 因着那三十颗人头,钱申对墨景郁恨之入骨,巴不得手刃了他,刘丰义费了很多口舌,直至不得不回去时,都没得到钱申确定撤离的准话。 但看着眼下的情形,刘丰义的心终于是落回了肚子里。 看来钱申还是懂事的,知道连夜走,不和墨景郁硬碰硬。 刘丰义放松下来,躬身道:“王爷,此处空无一人,想来是土匪惧怕王爷,望风而……” 嗖—— 一句话没说完,一支利箭擦着他颊边划过,直朝墨景郁胸口去。 刘丰义猛地瞪大眼睛,却见墨景郁优雅抬手,轻轻松松将那来势汹汹的箭捏在指间。 他“唰”地转头,手腕翻转,利箭脱手而出,射箭之人登时从高处滚落,心脏不偏不倚地插着那支箭。 弓箭手的身亡像是某种信号,随着他落地,周围倏而响起震天的喊杀声。 紧接着,无数灌木树丛后涌出大批土匪,呈包围之势将剿匪队伍围困住,不由分说大开杀戒。 刘丰义肝胆俱裂,在官兵的保护下踉跄着退到后方,举目四望,在楼房制高点看见了面无表情的钱申。 第292章 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钱申其实听进了刘丰义的话,准备避开墨景郁,日后再筹划。 可等他带人走时,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队黑衣杀手,他们武功高强,神出鬼没,杀完人就消失,鬼影一样捉不住。 而且,不论他们从哪个方向走,这些人都会出现,像是堵住了所有下山的路。 经历几次,寨中人心惶惶,再提撤离,许多人情愿不走,也不想遭遇无头无尾的杀手。 钱申无法,只得留下。 二当家劝他:“大哥,咱们有精良武器,人数众多,而那祁王不过两千官兵,且还相当于是我们的人,有何可躲的?” “就算要躲,也该是那祁王躲我们才是。” 其余人附和:“是啊大当家,那祁王残废多年,战神早已是徒有其名,咱们就跟他打一仗!” “没错,杀了他,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到时我们把祁王的人头送给那位,来日封侯拜相,岂不快活?” 一句句话直戳钱申心窝,他犹豫片刻,用力一拍桌:“好,打他娘的!” 钱申连夜排兵布阵,做出人去楼空的假象,只为将墨景郁引进来,在瑞山将他击杀。 墨景郁如期上山,一路畅行无阻,与他预想的一样。 钱申居高临下,眼神里多了一丝鄙夷。 就这么点警觉性,竟敢妄称战神,这威名未免太不值钱。 钱申扬声:“祁王,你已是瓮中之鳖,束手就擒的话,我考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墨景郁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棱角分明的脸上不见半点惊慌:“这话,该是本王对你说。” 钱申哈哈大笑:“自大不能帮你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你难道指望这些官兵打败我吗?” 墨景郁不动如山,浅浅勾起的唇角蕴藏着无尽危险:“咱们拭目以待。” 一股寒意无端侵袭刘丰义,他望着那抹笑咽了咽口水,忽地站出来喊道:“钱申,你作恶多端,恶贯满盈,现在放弃抵抗,本官给你留个全尸!”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给钱申使眼色。 祁王深不可测,陷在这样的危局里面色无改,一定有依仗,他们不能莽撞。 可惜,距离太远,钱申看不到刘丰义的眼神,听他帮墨景郁说话,钱申冷笑道:“刘大人,不是你求着跟我一起发财的时候了?” “祁王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选择背叛我们的盟约。” 刘丰义大惊失色:“胡说!本官何时与你有过盟约?你少血口喷人!” 钱申道:“我知道当官的都狡猾,幸好我留了一手,刘大人,咱们往来的信件,做买卖的那些契约,我可都留着呢。” 刘丰义心下大骇,用眼角余光去看墨景郁,见其神色如常,他心里愈发没底。 钱申又道:“你以为祁王什么都不知道吗?早在你要我杀了三十个兄弟却没如约拖住他时,我就命人给他送了不少证据。” 刘丰义紧咬后槽牙,恨不能堵上他的嘴。 理智告诉他别相信钱申的话,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在祁王面前爆出这些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一定是假的。 可他要三十颗人头时,钱申愤怒的表情历历在目,而今还做出这等惊人之举,他的话兴许是真的。 刘丰义两边摇摆,难下定论,一时忘了反驳钱申的话。 钱申似是看出他的犹豫,胳膊肘搭在栏杆上,身子微微前倾:“刘大人,你猜猜,如果祁王今日活着离开这里,你还会不会有活路?” 不用猜,一定活不了。 刘丰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犹豫着回头,墨景郁和他对视,浅色的瞳孔沁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第293章 不惜一切代价,击杀祁王 刘丰义耸然一惊,慌乱地退了数步。 钱申将一切尽收眼底,道:“我猜那些黑衣杀手是祁王的手笔,他们到现在都没出现,也许是在等一个两败俱伤的时机。” “虽说这场战争没什么悬念,但速战速决总好过夜长梦多。祁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刘大人,我们才是一个阵营的朋友。” 刘丰义攥紧双拳,进退两难。 墨景郁保持着来时的姿势不变,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们。 刘丰义怕极了他这个样子,比斥责时还令人心慌。 钱申仍在说话:“刘大人,别犹豫了,我们一起杀掉祁王,这可是大功一件。” 刘丰义指甲陷入掌心,许久后一咬牙,怒视钱申。 还未开口,便听墨景郁问:“刘大人,你要辜负你的朋友么?” 刘丰义骇然色变,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认同了钱申的话——祁王必须死在这里。 两千官兵无法和土匪抗衡,但还有钱申说的黑衣杀手,尽管钱申自信满满,然最后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若祁王平安离去,就算钱申没有给他送过证据,因着这番话,他也会光明正大地查他。 刘丰义认为自己没有留下痕迹,可祁王行事乖张,如因找不到把柄一刀杀了他,等回到京都,事情究竟如何,还不是祁王动动嘴皮子的事么。 他甚至可以说,瑞城知府死在了剿匪混战里。 但是,如若角色对调,那所有的主动权就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祁王久疏战场,轻敌自负,惨败于瑞山,不慎丢了性命。 这样的结局呈于奏章,不仅不用枉送这两千官兵的性命,他也能继续稳坐知府之位,继续谋划大事。 刘丰义眸底骤然迸发出狠厉,快步跑出林予的攻击范围之外,大声喊:“所有官兵听令!” 打杀中的官兵停下厮杀,钱申愉悦地打了个手势,土匪也停止了砍人。 画面诡异地静默,刘丰义声嘶力竭:“不惜一切代价,击杀祁王!” 官兵心里想着墨景郁先前许诺的赏赐,犹豫着。 刘丰义大怒:“都给我上,别忘了,你们的亲眷可都在城中!” 此话一出,官兵别无选择,手中红缨枪高高举起,同行之人却是山间草寇。 墨景郁失望地摇头,怜悯地说:“本王给过你们机会了。” 话音落,数十名暗卫从天而降,牢牢守在他身边,以一敌百,不论官兵还是土匪,都不能靠近他分毫。 一具具尸体堆积,鲜红的血液汇成潺潺细流,混入溪水,将那见底的清澈变得浑浊。 钱申急了:“去把床子弩推来,快!” 十几名土匪快步后撤,合力将足有一张床那么大的弩机推了出来。 成人合抱粗的三支箭放在一侧,钱申面红耳赤:“架弩机,放箭!” 土匪吃力地扛起弩箭,还未架上去,地面倏然传来震动,整齐急促,如有千万人同时踩踏。 众人好奇地嘀咕:“怎么回事?” “这是地动了吗?” 刘丰义的视线从墨景郁身上转移到山下,只见红枫摇曳。 他暗笑自个儿太过紧张,下一瞬,却听那震动越来越近。 不过须臾,红枫之间冒出数不清的人,一面黑色旗帜迎风招展,正中央一个被火焰包围的“沈”字格外醒目。 刘丰义胆裂魂飞,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第294章 借你的弓一用 “是沈钦!是西南驻军……” 刘丰义坐在地上喃喃,脸上血色如潮水般褪去。 高台之上,钱申一改稳操胜券的神情,整个人惊慌失措,冲着身边的属下吼:“把所有弩箭都用上,快去,快去!” 瑞山囤积了足够多的军械,但钱申认为,诛杀墨景郁只需一架床子弩便足够,其余方便操纵的小型弓弩和袖箭等都在库里放着,以免损坏。 下属接过钱申递来的钥匙,转身就跑,熟料才跑了三步,一支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脖子。 钱申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双瞳猛地一缩。 枣红色的战马上,沈钦缓缓放下长弓,日头照在银黑色的铠甲上,似乎连反射出来的光都带着冷意。 他落下右手攥紧缰绳,声如洪钟:“杀!” 黑压压的西南军动了,如一把尖刀扎入混乱的战局,顷刻间只见鲜血翻飞。 官兵和土匪和都不弱,但比起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西南军,宛若花拳绣腿。 沈钦冷冷注视转瞬间一边倒的战场,轻哼一声,旋即转动双眸,准确找到墨景郁的所在。 “驾——” 沈钦扬起马鞭,一鞭子抽在战马屁股上,一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地来到墨景郁跟前,翻身下马,摘掉头盔。 头盔下是一张年轻的脸,玉面剑眉,瞧着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实际上,他已三十出头。 因着这一张贵族公子的脸,敌人总称他为“玉面罗刹”,一是赞许他的容貌,二是赞许他的能力。 沈钦恭敬下跪:“末将参见将军。” 是将军,不是王爷。 简单二字,唤起曾经的金戈铁马,墨景郁眸底划过一抹黯然,低声道:“我早就不是将军了。” 沈钦一哽,目光落在他腿上,眼眶狠狠一热,用力往地上砸了一拳。 墨景郁伸手将他扶起来:“辛苦了。” 沈钦直起身子,发觉看他时是俯视,便又不自觉地弓着背。 墨景郁轻笑:“你是西南驻军统帅,早就不是我的斥候队长了。” 沈钦抿了抿唇,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动。 正此时,林予道:“王爷,刘丰义和钱申要逃。” 二人惜命,眼见败局已定,刘丰义硬是从地上爬了起来,命身边的官兵护送他走。 而钱申则是举着一名土匪的尸体,用来挡住西南驻军的攻势,一寸寸往外突围。 墨景郁不屑一哂,冲沈钦道:“借你的弓一用。” 沈钦用的是五石弓,拉弓所需力量惊人。 将弓递给墨景郁时,他脸上有着淡淡的担忧——将军……不是,王爷如今这身子,拉得开吗? 墨景郁没理会他,搭箭上弦,抬起双手,轻松拉开重弓,锐利的眼锁住钱申。 嗖—— 箭从指尖飞射,穿透钱申的膝窝,他猛地栽倒在地,瞬时被西南驻军捕捉。 墨景郁慢悠悠地又取了一支箭,射在刘丰义身上同样的地方。 沈钦面露喜色,激动不已:“将军箭术精湛,不减当年。” 墨景郁把弓还给他,眉眼冷淡。 西南驻军将刘丰义和钱申押过来,墨景郁让林予就这样帮他们拔了箭。 看两人疼得面色扭曲,他眼角一撇,不急不缓地道:“押回衙门,严加看管。” 第295章 你知道本王想听什么 刘丰义面如死灰,被拖走前,他奋力爬到墨景郁身边,颤抖着道:“王爷,我什么都认,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 他成家晚,儿女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墨景郁等人在衙门时,那小丫头十分喜爱楚清晚,每日里跟前跟后,他有些印象。 但是,这次的事情,不是刘丰义承认和土匪勾结能说清的。 墨景郁面无表情地道:“稚子无辜,本王可以不追究,但你的供词,得让本王满意。” 刘丰义一僵,竟当场哭天抢地:“王爷饶命,下官一时鬼迷心窍,与土匪往来,搜刮民脂民膏,下官……” “够了。”墨景郁不耐地打断他,“你知道本王想听什么。” 刘丰义哽住,偷偷看一眼远处的床子弩,蓦地抿紧了唇瓣。 墨景郁冷呵:“带下去。” 西南驻军将刘丰义拖走,绑绳子时,林予过去瞧了一眼,状似无心地道:“刘大人,此战败北,回衙门后等着你的,可是阴森大牢。” “我听说瑞城的牢狱一向看守松懈,不知道会不会有故人拜访刘大人?” “诚然,故人自能和大人谈天解闷,但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顺路去看看尊夫人和令郎令爱呢?” 言罢,林予转身便走。 刘丰义不知想到什么,瞳孔紧缩,半晌苦笑一声,颓败地低下了头。 钱申就在他身边,因战败不甘心,被擒住后便对墨景郁破口大骂,此时已被卸了下巴,只余一双眼睛徒劳地瞪着。 他没有妻小,享乐时蹂躏的全是掳来的良家女子,见刘丰义被林予几句话攻破心防,很是鄙夷。 刘丰义无心搭理他,喃喃了一句“都完了”,便不再出声了。 钱申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大概是在说“士可杀不可辱”,表明自己不会提供任何有用的证词。 很快,两人被分别带走,西南驻军熟练地打扫战场,床子弩等重器就地存放。 十来人合力将其推回土匪的仓库,刚要走,一人鼻尖微动,拧眉问同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同伴深深吸了几口气:“霉味吗?” 那人摇头:“不是,像是……火油?” 同伴面色微沉,仔细嗅了嗅,仍未发觉:“没有啊,虽然你嗅觉比我灵敏,但你会不会闻错了?” “这里木头不少,土匪再傻也不会把火油放在这里,一点火星子就全毁了。好了,别疑神疑鬼了,我们赶紧去收拾其他的。” 他说着把人往外推,那人却固执地道:“我不会闻错的,就是火油的味道!” 话音方落,仓库内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霎时蔓延开来。 两人神色一变,下一瞬,一根点燃的火折子落在地上,火光登时冲天而起。 先前那人大喊:“不好,有人故意纵火!” 随着他喊出声,仓库侧门闪过一道黑影,转瞬消失。 同伴眼疾手快地拔腿去追,却连个背影都没看着,只在树杈上捡到了一点被刮下的残布。 火油足有十来桶,火舌挨个舔舐,转眼浓烟滚滚,火势剧增,冲破仓库朝外涌,借着风势肆虐。 从山下看,仿佛整座山都在燃烧,刚赶到的楚清晚脚步一滞,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焦灼不已。 ——山火难扑,而墨景郁还在山里! 第296章 你这么在意我的安危吗 前方战场,沈钦习惯性地向墨景郁报告此战伤亡情况。 倏地,一名士兵匆匆跑来,喊道:““王爷,将军,仓库起火了!” 墨景郁脸色“唰”地一沉:“怎么回事?” 士兵言简意赅:“有人纵火后逃逸,属下等人没追上。” 墨景郁目如寒霜,眼眸微微眯缝了一下。 士兵道:“季节干燥,又有火油助燃,很快就会烧到这里,请将军和王爷先行下山!” 事有轻重缓急,墨景郁自知留下无用,快速道:“此地后山有水,水势高,就地取水引流。” “北面土质疏松,派人挖出隔火地带,务必控住住,以最快的速度扑灭山火!” 沈钦和士兵齐声应“是”,转身救火,墨景郁在林予和暗卫的保护中下山。 快到山脚时,暗卫道:“王爷,那边有几个人,似在上山,形迹可疑,可要抓来审问?” 墨景郁“嗯”了一声。 暗卫飞身前去,手中兵器出鞘,却在看清来人时硬生生转了回来,面露惊诧:“楚、楚大夫?” 楚清晚认得他,直接问:“你们王爷呢?” 暗卫道:“正在下山,属下带你过去。” 楚清晚点头,随他一道追上了墨景郁。 山路崎岖,轮椅由两名暗卫抬着,如履平地。 墨景郁双眼微阖,表情看起来分外骇人。 楚清晚见他安然无恙,悬在嗓子眼的心落回肚子里,唤他:“阿景。” 墨景郁猛地睁开眼,浑身阴翳顷刻散尽,意外地看着她:“晚晚,你怎么来了?” 楚清晚没说。 在衙门听到他被围困,她坐立难安,没多想便快马加鞭来了,刚到就看见山上起火,吓得她魂飞魄散。 一路和暗卫过来,她的情绪缓和,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 他是运筹帷幄的战神,自打出了京都,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便被围,那兴许也是他的计谋之一,她火急火燎地跑来算怎么回事? 楚清晚眸光微闪,一言不发地朝前走。 眼下不宜纠缠,墨景郁便也没多问,只命人加快脚步。 抵达山下,楚清晚等人骑来的马悠闲吃草,她折身就要过去,却被墨景郁一把拉住:“跟我一起坐马车。” 两人上了车,墨景郁直勾勾地盯着她。 楚清晚浑身不自在:“你看着我做什么?” 墨景郁不答反问:“跑那么急,摔跤了?疼不疼?” 楚清晚嘴硬:“没摔。” 墨景郁拿出一方手帕,欲为她擦拭脸颊:“脸都弄脏了。” 楚清晚往后躲了一下,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她在上山的途中摔了不止一次,脸和衣裳蹭到不少泥土,头发也乱了。 反观墨景郁,衣着整齐,发丝柔顺,仍是矜贵无双。 两相对比,楚清晚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人。 想到这里,她没由来地生气,偏在这时,墨景郁重复刚才没得到回答的问题:“晚晚,你为何来此?” 楚清晚擦脸的动作微妙地顿了一下,不吭声。 墨景郁不依不饶,越说越来劲:“是因为担心我吗?怕我输给那群土匪?晚晚,你这么在意我的安危吗?” 楚清晚烦了,把脏手帕扔到他身上:“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我路过不行吗?” 墨景郁意味深长地挑起眉头:“哦?路过到山上去?” 楚清晚磨磨牙,拔高声音:“那怎么了?我听说那山上……那山上草药遍地,我顺路去采药不行啊?” 炸毛的楚大夫完美诠释什么叫恼羞成怒,墨景郁闷笑:“行,晚晚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297章 抓紧找个媳妇儿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西南驻军昼夜不歇,最终将火势控制在山上,没蔓延下来祸及百姓屋舍。 那绵延百里的红枫几乎化为乌有,楚清晚听到时深深惋惜了一把。 她这几日忙得脚打后脑勺,一边要操心墨景郁的身子,一边要和军医一起治疗战争和大火里受伤的士兵。 足忙了五日后,她才终于得空,一觉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来时日暮初降,楚清晚坐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着脖颈下床。 嫣然适时端水进来给她洗漱,她顺嘴问了句:“阿景呢?” 嫣然答:“王爷在书房,与林予他们在议事。” 楚清晚漱口擦脸:“他晚上的药喝了吗?” 嫣然说没有。 他们商议的是国家大事,墨景郁这几日的情绪都不好,她不敢去,林予也不敢劝,那药还在书房外的亭子里放着。 楚清晚放下帕子,探头看了眼天色,道:“我去看看,另外,吩咐厨房给我做点吃的,睡饿了。” 她的寝居离书房有些距离,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书房外,暗卫和西南驻军共同把守,楚清晚试了试药的温度,不凉,她便端着朝书房走去。 暗卫和西南驻军见怪不怪,并未拦她,倒是今日才得空来汇报的沈钦颇为不快。 正欲开口训斥,林予拽了他一把,冲他摇了摇头。 沈钦不解,却见楚清晚将药放在案几上,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喝药。” 沈钦大怒:“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对王爷不敬。” 话刚说,就看墨景郁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完了给楚清晚看空碗,那表情似乎有点儿喝完了求夸奖的意思。 沈钦以为自己眼花,赶紧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去,墨景郁仍是那副样子。 直至楚清晚摸了颗糖给他,他才心满意足地弯了弯嘴角,脸上是从不对旁人展现的柔情似水。 沈钦大为震撼,鼓捣身侧的林予,小声问:“王爷是不是中邪了?他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娘们唧唧的东西了?” 林予深沉地道:“你抓紧找个媳妇儿,自然就明白了。” 沈钦一脸不屑:“女人只会影响我杀敌的速度,我这一生,都将奉献给大衍!” 正说着话,楚清晚端着托盘走过来,淡淡地道:“见过沈将军,小女楚清晚。” 这是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沈钦义正辞严地道:“任你是谁,我们在议事,事关重大,你直接闯进来……唔——” 还没说完,林予及时捂住他的嘴,对楚清晚道:“楚大夫特地送药过来,有劳了。” 楚清晚微微颔首,十分懂事地离开了。 等她走远,林予才松手,沈钦呸了几声,不满道:“你捂我嘴做什么?那女子如此不懂规矩,得好好教训一番。” 林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示他看墨景郁的眼神。 其实不用特意去观察,沈钦便能感受到墨景郁在看他,眼神里没冷意,但那种无波无澜的注视,很是让人心底发毛。 沈钦莫名其妙,一脸迷茫地问:“王爷,可是末将做错了什么?” 墨景郁将舌尖的糖咽下,面无表情地垂眼:“继续。” 第298章 最终也沉迷女色了吗 议事又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沈钦和林予出来时,楚清晚去而复返,意在催促墨景郁去扎针和泡药浴。 几人互相打了招呼,林予拖着欲问话的沈钦快步走远。 远远地,书房里传来楚清晚和墨景郁的说话声,沈钦听着昔日将军的语气,只觉天雷滚滚。 他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奇怪,问林予:“兄弟,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头?王爷为何对她这般……嗯,温柔?” 沈钦说完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万万想不到,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竟也会和这个词沾边。 林予反问:“楚大夫这几日帮着诊治军中伤患,对你们西南驻军可谓尽心尽力,你竟不知道?” 沈钦恍然大悟:“啊,原来是她啊。” 他今日才从瑞山回来,但早已收到过消息,说是王爷派了个女子去军中帮忙,此女不仅貌赛天仙,医术更是精妙绝伦。 虽瞧着有些许冷淡,但对伤患极有耐心。 军中那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很少见到这般精致绝伦的女子,一时躁动不已,有的甚至做起要把人娶回家的美梦。 林予好心告诫:“劝他们趁早打消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否则被王爷知道了,我也帮不了他们。” 沈钦不服气:“怎么就不切实际了?那楚大夫固然好,但我的兵也不差啊。” 林予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这么跟你说吧,去帮忙是楚大夫主动要求的,王爷再三阻止,没能拦下,为此生了两日的气。” 沈钦愈发迷茫:“啊?这又是何故?王爷以前最在意冲锋陷阵的兵士了,每回战后,王爷都要亲自去慰问受伤的同袍。” 林予扶额:“你这脑子能不能转一下?” 沈钦骄傲地道:“我脑子转得比谁都快,王爷从前没少夸我呢!” 成为西南驻军统帅前,他和众多同袍一起跟在墨景郁身边学习,他是最为出众的一个。 林予噎了一下,有种鸡同鸭讲的挫败感。 想了想,他索性直白地道:“王爷不许楚大夫去军中,因为军中都是男人,他不喜欢楚大夫身边围着那么多男人。” 沈钦不解:“男人怎么了?男人……” “总之!”林予打断他的话,“楚大夫对王爷十分重要,往后见了务必像敬重王爷一样敬重她。” 沈钦对墨景郁的崇敬,那是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要他无缘无故对个女人一视同仁,他做不到。 沈钦道:“她帮忙医治我的兵,我很感激她,但她在我们议事时擅闯书房,还对王爷无礼,我是不会让她蒙混过去的。” 林予心累:“你也不想想,书房外重重把守,若无王爷提前下令,她如何能畅通无阻?” 沈钦沉默,总算明白了一点:“你是说,这些都是王爷特许的?” 林予欣慰地点头。 沈钦皱起眉头:“但是为什么呢?区区一个女子,王爷怎会……” 林予抬脚就走。 罢了,这人的天赋全点在行军打仗了,其他的一概指望不上。 沈钦苦思冥想,半晌眼睛一亮。 “我知道了!许是她医术高明,王爷需要她为王爷治疗双腿,可再厉害能比得过御医?定是她用了什么手段!” 林予满脸麻木:“哦,你真聪明。” 沈钦见他神色有异,觉着没猜对,挠挠后脑勺,倏而两眼一瞪,露出个见鬼的表情:“王爷该不会是……” 林予接茬:“该不会什么?” 沈钦痛心疾首:“见色起意!王爷堂堂战神,大衍的不败神话,最终也沉迷女色了吗?” 林予无言以对,走得飞快。 沈钦拔高声音喊他:“兄弟你别走,我们得想想办法……” 第299章 满满一仓库,全没了 沈钦的声音很快消失,楚清晚也在此时将墨景郁推出书房,径直回了寝居。 二人寝居相邻,楚清晚去房里取了针包,照例为他施针。 墨景郁一改往日的絮叨常态,紧拧眉头,沉默不语,似有烦心事。 楚清晚道:“剿匪不是顺利结束了么,怎么还皱着眉头?” 土匪几乎全军覆没,临阵倒戈的官兵折损过半,剩下的暂时收编,由西南驻军拨人操练,往后一起留在瑞城,互相监督。 一切看起来顺利无比,她思来想去也没懂他还忧心何事。 墨景郁捏了捏眉心,不无噪郁地道:“军械烧得干干净净。” 楚清晚一惊:“军械?你是说山上的那把火烧的是军械?” 墨景郁眸中闪过杀意:“满满一仓库,全没了。” 楚清晚骇然。 山上是土匪老巢,燃起来的仓库只能是他们的,也就是说,作恶多端的土匪,拥有一仓库的军械。 楚清晚不懂军国大事,但也知道,军械由朝廷严格管控,只存在于军中和兵部。 这等重要的东西竟落到了土匪手里,不必深想都知事关重大。 楚清晚抿抿唇:“那你这次亲赴瑞城,剿匪是次要,调查军械一事才是主要任务?” 墨景郁眼神复杂地哼出个单音。 楚清晚不想过多打听,但这事关她能否尽早回京都,于是,她问:“可有进展?” 墨景郁沉着脸摇头。 原本,每一批军械都有特定的编号,收缴后只要回去查一查兵部的出库记录,就能顺藤摸瓜找出真相。 然而,那一根故意落下的火折子,将所有线索都烧了。 即便他和沈钦都有怀疑人选,但没有证据,说再多都是空谈。 墨景郁满心烦躁,加之连日来没休息好,头开始闷闷地疼起来。 正想问楚清晚要些药,却见她稍稍弯腰,两手按住他太阳穴,轻缓地揉起来。 墨景郁微微一怔。 她有读心术不成? 楚清晚道:“线索既断,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墨景郁答:“提审刘丰义。” 在山上时,林予曾敲打过刘丰义,后者做好了全数交代以保护妻小的准备。 墨景郁故意晾了他几天,磨他的心智,以免他在招供时耍花招。 楚清晚闲聊似的:“他是倒卖军械的主谋?” 墨景郁道:“主谋另有其人,他是中间人。” 他没说是谁,楚清晚便猜到他没有足够拿住对方的把柄。 思索一番,她道:“刘丰义的证词应当能帮上大忙。” 墨景郁挑眉,饶有兴致地道:“此话怎讲?” 楚清晚分析:“虽说大火烧了蛛丝马迹,但刘丰义游走在土匪与幕后人之间,不会没给自己留后路。” “他如今落在你手里,幕后人不确定他会不会背叛自己,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他永远闭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那幕后人既能做出倒卖军械的事,必不是良善之辈,为绝后患,杀了刘丰义的妻小也不足为奇。” “此等境况,刘丰义若想保全妻小,只能选择你。” 楚清晚一口气说完,垂眸却见墨景郁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愣了一下:“我……说得不对吗?” 墨景郁唇角弯了弯:“我们晚晚聪慧伶俐,当然对。” 平日里,她总是嫌这麻烦嫌那麻烦,一副不愿多动脑的样子,其实她心思玲珑,什么都懂。 墨景郁又一次无可救药地折服于她的魅力。 第300章 图当个便宜爹 墨景郁这一晚睡得不错,翌日一早,他便命林予提审刘丰义,而后召沈钦议事。 沈钦缠了林予半晚上,总算弄明白了楚清晚的定位,此时再看墨景郁,总有种幻灭感。 在沈钦的印象里,墨景郁是威风凛凛的战神,不苟言笑,杀伐决断,恍若拔情绝爱。 去年年底,沈钦回京述职,墨景郁冷冽狠厉,周遭充斥着一种“近身者死”的阴戾。 任谁也不会想到,短短数月,他竟情窦初开,为楚清晚破了无数先例,在她面前俨然成了一只被驯服的大猫。 更重要的是,这楚清晚还是三个孩子的娘。 沈钦忍不住在想:王爷图什么呢?图当个便宜爹? “沈钦,本王在问你话。” 想法才落,墨景郁的声音响起,语气中隐有不悦。 沈钦连忙收敛神思,硬着头皮道:“王爷请讲。” 墨景郁短促地皱了一下眉,念在他剿匪救火的份上,没追究他在他问话时走神,而是重复了一遍。 “你上次回信里提到的福王是怎么回事?与本王细细说来。” 福王和今上一母同胞,因先天不足,从小便笨拙木讷,因此在当年激烈的夺嫡斗争中全身而退。 今上登基后,其余活着的兄弟被他以各种理由或残杀或流放,福王再次逃过一劫,封王不说,还得了西南封地。 他在西南封底惟妙惟肖地扮演呆呆笨笨的闲散王爷,几十年来没让今上怀疑过分毫。 可沈钦给墨景郁的信里却说,福王和军械一事密切相关。 沈钦正色道:“末将是半个月前发现福王有问题的。” 今年初,西南边陲发生战乱,沈钦带兵御敌,吃了上任以来最严重的一次败战,痛失一城。 朝廷震怒,命他十日之内收复失地。 沈钦接到圣旨,没日没夜地分析战局,制定作战计划,却不能重现之前的所向披靡。 他并未气馁,而是冷静分析战败原因,最终发觉乃是军械所致。 年末奏请下拨的军械在年初到达,恰逢战乱,来不得仔细检查便分配到了驻军手中。 劣质军械比不得敌人的弯刀利刃,因此节节败退,枉送了数千驻军的命。 沈钦提起来仍是止不住地愤怒,深吸一口气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兵部以精铜不足为由,并未如数下拨军械,领到伪劣军械的只是一部分人。” 而那一部分人,无一例外地死在了战场上。 墨景郁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垂下的瞳眸里风暴肆虐:“接着说。” 沈钦道:“末将舍弃了那批军械,重新部署,在十日之期内夺回了失去的城池,而后上书质询伪劣军械。” 而兵部回应说军械并无不妥,沈钦信口开河,是在推卸战败的责任。 沈钦再次上书,并附上伪劣军械,企图要个说法,没成想,这封奏折被人拦了下来。 他多番追查无果,一筹莫展之际,今上的圣旨下达,称城池在他手中丢失,夺回来乃是他分内之事,功过相抵,无赏无罚。 沈钦欣然接受这个结果,却没放弃关于伪劣军械的调查。 他从军械经过的路开始,一点一滴摸索,刚找到蹊跷之处,福王登门拜访了他。 第301章 他被人抓住了把柄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沈钦说,“他带着云城知府,那知府被五花大绑。” 从京都行军至西南,云城是必经之地,同样的,押送军械也要从这里过。 墨景郁轻捻衣袖,大概猜到了事情走向:“福王怎么说?” 沈钦道:“他说是那知府暗中调换了军械,倒卖给土匪,赚取暴利。” 墨景郁冷笑一声:“他是如何知晓的?” 沈钦满眼讥诮:“有人匿名举报。” 福王没告诉沈钦举报之人是谁,只忧心忡忡地说,他收到消息后夜不能寐,第二天便让人绑了知府。 他还说,他一介闲王,吃喝玩乐可以,处理这等大事却是不行,遂将知府交给沈钦,由他决定如何处置。 沈钦连夜审问那知府,奇怪的是,那知府对调换军械倒卖的罪行供认不讳。 问其原因,他答称为钱财。 沈钦调查了那知府的背景,入仕前穷得叮当响,全靠亲戚帮衬才得以上京赶考,蟾宫折桂。 这样的人,做到知府的位置,因忍受不住土匪的蛊惑而误入歧途,似是无可厚非。 墨景郁笃定地说:“他被人抓住了把柄。” 沈钦颔首:“正是。” 调换军械倒卖,无异于叛国,按律当满门抄斩。 知府认罪后,沈钦命人去捉其家眷,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他问福王,福王一脸无知。 沈钦恐生出变数,遂一边张榜抓捕知府的家眷,一边让人连同证词和知府一起押解入京。 然而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是,知府在路上自尽了。 墨景郁淡淡地道:“杀人灭口。” 沈钦攥着拳头:“那知府一死,此案死无对证,便也不了了之,但是风过留痕,雁过留声,末将仍查到了端倪。” 几个月后,风声过去,守城的士兵说看见了那知府的家眷,但身份对不上。 沈钦亲自去查看,盘问许久没发现异样,只能放行,派了人暗中跟着。 一个月前,知府的妻子见了一名男人,半个月前,那名男人在一家酒楼和福王碰了面。 墨景郁轻嗤:“他倒是谨慎。那人呢?” 沈钦愤懑地说:“死了。” 死在寻欢作乐的青楼,据传是用那方面的药过了量。 墨景郁不意外:“若本王没猜错,那知府的一家老小也死了吧?” 沈钦面色凝重地答:“是,说是做饭的时候点燃了茅屋,全被烧死了。” 墨景郁轻点轮椅扶手:“做得可真是干净呢。” 沈钦不语。 屋里陷入寂静,外面倏而传来脚步声。 墨景郁侧耳一听,眉目登时变得柔和。 沈钦大感困惑,下一瞬,楚清晚端着药走进屋里,并对他说:“沈将军安好。” 沈钦心情复杂地打量她,暗道:倾国倾城不假,但没发现独特之处,难道王爷肤浅到只看外表了吗? “沈钦。”墨景郁喊他名字,锐利的双眸锁定他,仿佛在问他的眼珠子还想不想要。 沈钦一惊,拱手道:“末将告退。” 说完跑得比兔子还快,忧愁地想:自古为将者,儿女情长皆是负累,王爷对这楚清晚的占有欲如此可怕,也不知是好是坏。 第302章 那我该是她爹爹 楚清晚照例来送药,墨景郁一如既往地喝完要糖。 楚清晚边给他边道:“和甜甜简直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流落在外的哥哥。” 墨景郁长眉一挑:“哥哥?” 楚清晚煞有介事地点头。 墨景郁抵抵后槽牙,微眯着双眼说:“晚晚,占我便宜呢?” 楚清晚一本正经:“合理分析。” 墨景郁顺口道:“民间常言,子肖母,女肖父,真像了九成九,那我该是她爹爹。” 此话一出,两人皆愣住。 墨景郁自小没得到过温暖,无人教他去爱,更无人告诉他什么叫喜欢。 但残废的这几年,林予为了不让他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时常会想方设法地让他开心,其中一项便是搜罗新奇话本,供他翻阅。 在那些妙笔生花的故事里,墨景郁懵懵懂懂地摸索着,却觉得始终像是隔着一层云雾。 直到遇见楚清晚,他才宛若突然打开任督二脉,一下子明白了话本里的那些缠绵悱恻。 他从不否认自己对她的好感,更不吝于向她展示,只是连他自己都没想过,这种话他竟说得这般顺口。 就好似……本该如此。 墨景郁被这个想法惊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 此刻更令他挂心的,是楚清晚对这句玩笑话的反应。 墨景郁状似无意地观察,却见她樱唇紧抿,眉心微蹙,就差将“不高兴”三个字刻在脑门上。 墨景郁心里“咯噔”一声,不自觉舔了舔唇。 她竟然这么反感么? 墨景郁紧张起来,略有些挫败地转移话题:“今日的药比往日苦,换方子了?” 楚清晚没回答。 她在出神。 墨景郁的话让她心口发堵,但并非因为情感,而是勾起了她对三个孩子的思念和愧疚。 五年前发生过什么,她至今也没印象,因此无法回答三小只关于父亲的问题。 此次回京都,她原也在调查当年之事,可到了现在,仍无收获。 三小只对父亲的渴望,在认识墨景郁后愈渐明显,她却连个交代都给不了他们。 眼下出门在外,他们在京都受了欺负她也没招,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 楚清晚咬了咬下唇,忽而问:“我们何时回京?明日能否启程?” 墨景郁没料到她是在想这个,失望的同时松口气,道:“你想回我们便回。” 审完刘丰义,这边的事基本告一段落。 至于福王,既然装傻韬光养晦几十年,那绝对不会屈服于这点挫折。 刘丰义的证词有用,可以顺理成章地调查他,然而证据全被销毁,他只要咬死不认,凭他积攒下来的愚钝形象,此事便可大事化小。 墨景郁太清楚其中的肮脏,故而并不打算这会儿和他硬碰硬。 楚清晚惊喜挽唇:“真的?” 眼前人眉目含笑,方才的阴霾消散无形,墨景郁忍不住抬手,用食指关节轻刮了下她鼻尖,宠溺地说:“真的。” 动作过于亲昵,楚清晚怔怔地眨眨眼,耳根有些热。 她不自在地别开脸,语速飞快地说:“那我先去收拾东西!”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墨景郁摇头失笑。 不多时,林予来到书房,带来了刘丰义的供词。 第303章 白日做梦他倒是有一套 如墨景郁和楚清晚所料,刘丰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供词清晰明朗,交代了一切来龙去脉。 墨景郁一目十行,看完了收在一旁:“算他识时务。” 林予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墨景郁抬眸:“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林予答:“刘丰义提了要求。” 墨景郁示意他说。 林予道:“他希望王爷你看在他坦白从宽的份上,保全他的妻儿,还有,他也想活。” 墨景郁冷笑一声:“白日做梦他倒是有一套。” 倒卖军械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尽力保下他的妻儿已是万难,旁的万无可能。 况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侥幸留下一条命,他交代了知道的所有东西,福王岂会放过他? 林予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本不想说,但那毕竟是审讯过程里的对话,他得上报。 墨景郁没再继续活与不活的话题,转而吩咐道:“去刘丰义供词里所说的地方取物证,另外,准备回京。” 林予诧异:“咱们不查了吗?” 墨景郁道:“影一留下继续查。” 林予领命,拱手退下。 一刻钟后,他面色难看地回来禀报:“王爷,物证不见了。” 墨景郁双眸蓦地一眯。 据刘丰义所说,物证存放的地方只有他一人知晓,不仅存放于密室,还上了锁,钥匙他随身携带,如此周密,怎会不见? 林予猜测:“会不会是他在说谎?” 墨景郁摇头:“这个档口,他没有说谎的理由。” 林予蹙眉:“难道他府中出了叛徒?” 墨景郁长指轻敲扶手,默认了这话。 恰在此时,暗卫来报:“王爷,经属下核对,府中少了四名下人,一人出去采买没再回来,两人省亲,还有一人无任何记录。” 墨景郁心思微动:“何时不见的?” 暗卫道:“六日前。” 六日前,正是他们上瑞山剿匪的时候。 当时墨景郁被围,消息传回来,楚清晚着急赶赴,衙门里乱成一团,便是那时,这四人齐齐消失。 墨景郁问:“无记录的人是否曾在刘丰义跟前伺候?” 暗卫颔首:“回王爷,正是。” 据传他大字不识,不怕泄露消息,故而专为刘丰义研墨。 墨景郁品着“大字不识”几个字,舌尖顶了顶腮帮:“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个人。” 暗卫称“是”告退。 墨景郁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看来,这位福王和咱们陛下一样多疑,谁都不信呢。” 林予深以为然:“他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狡猾。” 墨景郁眸底的杀意一闪而过:“任他狡猾如狐狸,动了军械,我绝不会给他留退路。” ****** 稍晚一些,林予指挥下人装点马车,沈钦见了,拉着他问:“兄弟,这是在做什么?” 林予答:“奉王爷命令,打点行装准备回京。” 沈钦瞪眼:“王爷这就走了?军械案怎么办?” 林予简单说了说墨景郁的部署。 沈钦愁眉不展:“这能行吗?” 林予斜眼看他:“你是在质疑王爷的决策么?” 沈钦连连摆手:“当然不是,王爷说什么都是对的!我的意思是,此案事关重大,王爷须得更加谨慎。” 林予道:“王爷办事从无纰漏。”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沈钦就是半天没就是出来,摆了摆手,“算了,跟你说不清楚,我找王爷去。” 第304章 本王可曾让你失望过 沈钦进了书房,墨景郁正在看这几日的情报,见他半晌不说话,抬眸看了他一眼:“何事?” 沈钦有些愤懑地道:“王爷就这么放过福王了吗?因为倒卖军械一事,西南将士埋骨边疆,此次不趁机拿掉他,以后怕就难了。” 墨景郁放下手中文书:“那你说说,本王当如何做?” 沈钦想也不想:“自然是羁押他一并带回京,将他绳之以法。” 墨景郁淡淡地问:“依据呢?” 沈钦道:“那刘丰义不是都说了么,有了证词,擒拿他自是理所当然。” 墨景郁说:“单凭一份证词定罪,如果是你,你认不认?” 沈钦想到惨死的知府一家,噎了一下,良久才嗫喏着道:“不是有物证吗?” 墨景郁平静地道:“没了。” 沈钦张了张嘴,大抵猜到缘由,使劲抿了一下唇:“那我西南将士就白死了么?” 墨景郁指尖蜷了蜷:“沈钦,自你跟着本王起,本王可曾让你失望过?” 沈钦摇头:“从未。” 墨景郁给他吃定心丸:“这次也一样。” 沈钦的心稍安。 墨景郁怕他冲动,多说了几句:“军械事关重大,上至陛下,下至兵部,无不严密,光凭福王一人,此事不可能如此顺利。” 瑞山那满满的一仓库,足够配备三城守备军,这绝不是一蹴而就的,而直至现在才露出端倪,定有人帮着隐瞒朝廷。 沈钦微微一震:“王爷的意思是,兵部那边……” 墨景郁摇了摇头:“福王将线索抹得干干净净,如今摸不清京都的深浅,你明白本王的意思么?” 沈钦全懂了:“王爷深谋远虑,是末将莽撞了。” 墨景郁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嗯,去吧。” 沈钦转身往外走,没几步又回来,犹豫着问:“王爷,当真不多留些时日?” 墨景郁“嗯”了声。 沈钦失望地叹口气:“末将还以为,王爷能去西南边陲驻留几日,末将也好斗胆请王爷答疑解惑。” 墨景郁撩起眼皮,语气透着鼓励与坚定:“沈钦,你是西南驻军统帅,对于西南,你比本王熟悉。” 沈钦心中一动,不知怎地有些伤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面露怀念:“在西北与将军并肩杀敌时,真真畅快。” 墨景郁没接这茬,转头看着窗外,目光逐渐悠远。 沈钦见状,意识到说错了话,刚想补救,墨景郁朝外挥了挥手。 沈钦欲言又止,半晌,沉默地退了出去。 墨景郁把轮椅推到窗边,足足两刻钟没动过。 吱呀—— 窗忽地被关上,楚清晚皱眉:“之前的伤没养好,还对着风口吹,不想好了?” 墨景郁眉眼温缓下来,乖巧辩驳:“没吹多久。” 楚清晚把他推离窗户:“那也别吹了,接下来路途颠簸,于你身子不利,今晚我多给你按摩一刻钟。” 墨景郁顺从地点头:“好。” 楚清晚弯腰,歪头看他:“心情不好?” 墨景郁迎上她的视线:“何以见得。” “感觉。”楚清晚道,在带他去寝居的路上又说,“不介意的话,可以同我说说。” 从不习惯倾吐心事的墨景郁微怔,进了屋里才小声道了句:“好”。 第305章 等我好了,带你去西北 这一晚,楚清晚没回自己的卧房。 例行施针后,墨景郁难得开口与她说起过往,那是她无缘经历的,他的曾经。 墨景郁跟她说西北的辽阔:“那里有茫茫草野和沙漠,也有清澈湖泊与绿茵,冬日里登上城墙,别有一番意趣。” 雪域一望无际,皑皑白雪覆盖着浩瀚林海和无边际的草场,一直延伸至天边。 天色湛蓝如洗,勾勒着远处重峦叠嶂的山脉,山脚下,结了冰的湖面在阳光下泛着耀眼金光,与湖边缀满霜花的银色雾凇交相辉映。 操练的士兵打马而过,马蹄奔腾,溅起气势磅礴的漫天雪雾。 楚清晚没去过大衍的西北,在他的描述里生出一股向往来:“那里一定很美。” 墨景郁不置可否,又跟她说西北的民风:“他们淳朴坚韧,如热爱生命一般热爱那片土地,即便战火连连。” “他们善良乐观,成千上万的牌位前,他们燃起篝火,唱祝祷的民谣,来日为军士送吃食时,又哼庆贺的曲调。” 楚清晚曾有幸见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不是在大衍的西北,而是在南国的国都。 那时,南国刚打完一场仗,伤亡惨重,士兵的尸体无法全部带回,只能将名字刻在木牌上运回国都,权当魂归故里。 几千牌位供奉在一座寺庙,择定同一日出殡。 出殡前一晚,所有士兵的家人聚集在寺庙的菩提树下,点燃蜡烛,双手合十,轻声吟唱着不知名的曲子。 曲子悠远绵长,久久盘旋,他们没有人落泪,无法言喻的悲伤却像阴沉沉的天幕一般笼罩着,叫人无处可逃。 楚清晚和那次带兵的主将在现场,她无法形容那种震撼与心酸,只是在那之后相当长的时间里,每每遇到阴天,她都觉得胸口发堵。 那主将说,看到那些士兵的家人,他就会陷入无止境的自责里,痛恨自己将活蹦乱跳的他们带出去,却不能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他甚至会想,为什么死在战场的不是他。 楚清晚想,身为统帅的墨景郁,应该没少见这种场面,他是不是也同样歉疚得难以自拔呢? 他是人人称颂的战神,可战争总有伤亡,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那些被催着成长的日子里,他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不提牺牲与哀痛,可梗在他心底的,是陪他出生入死却马革裹尸的兄弟吧? 楚清晚心头涌起疼痛,酸酸的,像是遗憾没能那时就陪在他身边。 “阿景,”楚清晚唤了一声,两只小手握住他的一只大手,“他们不会怪你的。” 墨景郁眸光闪了闪,侧头望进她清澈的眼眸里,忽地问:“晚晚,想去西北吗?” 楚清晚点头:“想。” 墨景郁笑了一下:“等我好了,带你去西北,好不好?” 他不喜欢许诺,残废后更是从未说过将来要怎样的话,他觉得那是不切实际的妄梦,一向嗤之以鼻。 可这一刻,他忍不住幻想和她的以后,种种模样,她想要的,他想要的,他都想一一实现,迫不及待。 楚清晚将他眸底的期待与藏不住的忐忑尽收眼底,笑说:“好。” 墨景郁嘴角弯起来,反手将她的手放在掌心,另一手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听故事吗?西北的故事。” 楚清晚坐过去:“听。” 第306章 瞎高兴个什么劲 翌日,林予按时进门服侍墨景郁起身,打开门却见床前趴着一名女子,他当下第一反应是进错了屋子。 林予急忙退出去瞧了一眼,没走错,他心头一突,惊恐地想:王爷这样怎么对得起楚神医! 等等!王爷不近女色,除楚神医外,几乎没有其他女子能近他身,怎会容许人在他床榻边过夜?莫非这人就是楚神医? 林予念头急转,大着胆子走近一些,探头一看,果然是楚神医,他莫名松口气,火速退出去,在门口等着传召。 约莫一刻钟后,嫣然走过来,犹犹豫豫地问:“我家小姐在里头?” 林予颔首,又昂起下巴,无端骄傲。 嫣然奇怪地看他:“你在得意什么?” 林予道:“楚神医和我家王爷睡得很熟,我方才进去都没吵醒他们。” 嫣然微微蹙眉:“哦,所以呢?” 林予一笑:“我觉得好事将近。” 嫣然瞥他:“那也是我家小姐和你家王爷的好事,你瞎高兴个什么劲?” 林予头头是道:“主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们做下属的,自然也跟着愉悦,怎么,你家小姐有了好归宿,你不为她开心?” 嫣然面色复杂。 开心自是开心的,但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即使跟在楚清晚身边接受了不少现代思想的熏陶,仍觉得他们此般不合礼数。 孤男寡女的,总是共处一室,还过夜,这算怎么回事? 林予见她久不回答,诧异道:“你为何不说话?不想看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难道你认为我家王爷配不上楚神医?” 嫣然毫不犹豫地说:“我家小姐是世上顶顶好的,在我心里,没人配得上她。” 林予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我家王爷也是顶顶好的,如何就配不上了?” 嫣然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我家小姐国色天香,医术天下无双,精药妆、擅服设,十项全能,无人能出其右……” 林予迷茫地打断她:“药妆是何意?服设又是什么?” 嫣然一顿,突然不知怎么解释,因为这是她从楚清晚那里学来的,要具体说明,她也不懂。 默了一会儿,嫣然道:“总之我家小姐样样都好,人中龙凤,谁能与她比肩?” 林予同样细数:“我家王爷丰神俊朗,威名赫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武功卓绝,运筹帷幄……” “停!”嫣然听到一半抬手,“你干脆把全天下的四字成语都拿来夸你家王爷得了。” 林予环臂一抱:“王爷他值得!” 嫣然不以为意,两人为谁家主子更好争论不休。 尚未争出个胜负,门忽地打开,楚清晚睡眼惺忪地道:“一大早的,你俩搁这儿嚷嚷什么呢,吵死了。” 嫣然和林予同时噤声。 楚清晚打了个哈欠,自然而然地吩咐:“林予,进去伺候你家王爷起床,别忘了让他喝药。” 林予躬身应“是”,折身进了屋。 嫣然伸手扶她:“小姐,我伺候你洗漱。” 楚清晚摆摆手:“我回房补个觉。” 嫣然亦步亦趋:“那早饭呢?送到房里用吗?” 楚清晚半闭着眼进门:“不必,你去帮忙收拾行装,出发时再叫我。” 嫣然担忧:“小姐,你和王爷昨晚做什么了?怎么困成这样?” 回应她的是楚清晚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第307章 王爷该不是惯犯吧 楚清晚没睡多久,便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她烦躁地磨了磨牙,扬声唤嫣然,进来的却是墨景郁,他身后还跟了两名下人,端着吃食。 墨景郁看她一脸不悦,温声道:“他们吵到你了?” 楚清晚皱着眉“嗯”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里状似划过一抹委屈,像在告状。 墨景郁心头一软,不无宠溺地道:“那我让他们先下去,你吃点东西接着睡。” 说着就要吩咐,楚清晚忙阻止:“不必,现在什么时辰了?” 墨景郁答:“快巳时了。” 楚清晚点点头,掀开被子下床:“那我不睡了。” 她和衣而眠,只是发髻微乱,洗漱完实在不会挽,索性全拆了,只用一根发带扎起,干净又利索。 下人们将饭菜放在桌上,墨景郁道:“外边在装车,乱糟糟的,且在房中用饭吧。” 楚清晚无异议,坐下吃了几口才想起来:“阿景,你方才是在我门口守着么?” 怎么她一出声就进来了。 墨景郁没否认:“闲着也是闲着,你门外风景不错。” 楚清晚唇线微抿,又忍不住弯起嘴角,心口有甜丝丝的蜜汁溅开。 墨景郁撑着下巴看她:“想笑便笑,别忍着。” 楚清晚脑袋一偏,莞尔展颜。 墨景郁被那笑迷了眼:“知道我在等,就这么高兴?” 语气带了些许调侃,楚清晚当即敛起笑意,轻咳一声,板着脸道:“我还没说你呢,进女子房间如此熟练,王爷该不是惯犯吧?” 墨景郁想了想,认真地说:“的确是熟悉了。” 楚清晚夹包子的动作一顿,转过脸来:“哟,看不出来呀,咱们王爷不近女色的名声远近皆知,原来竟是个登徒子。” 墨景郁笑道:“这个,不是初见时你便知晓了么。” 楚清晚不由得想起两人第一次在客栈见面的场景。 那时的墨景郁当真是生人勿近,她亦心情欠佳,两人一对上就是唇枪舌战。 不,准确地来说,是她单方面地“教育”他。 原以为那会儿的针锋相对会是交恶的开始,再不然就是形同陌路,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之下,不过数月光景,他们居然发展成了这般模样。 楚清晚暗啧一声,思绪回到眼下,心里隐隐介意他亲口承认的熟练。 他这种性格,寻常女子的闺房他怕是没兴趣的,莫非是柔嘉? 念及柔嘉,楚清晚的眸光霎时冷下来。 她可还有好几笔账没和柔嘉算呢,待回了京都,必要备一份大礼送去公主府,否则真当她没脾气了。 楚清晚暗自咬牙,忽然没了胃口,筷子一放,起身朝外走。 墨景郁抬手拉她:“怎么不吃了?” 难道是他那句玩笑太过,惹她不痛快了? 天可怜见,他长这么大,没进过除她之外的女子房间,所说的熟练,也仅是因为这一路走来,他进过好几次罢了。 他那样说,原是想让她吃味追问,他再顺势解释,哪成想直接惹毛了人? 墨景郁略慌:“晚晚,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 “暂时不想听,你以后再说。”楚清晚挣开他的手,“我去看看能不能出发了。” 话音落下,人的脚已跨出门槛。 墨景郁懊恼地咬了下腮帮肉,命下人将她喜欢吃的酥饼装好放去马车上,操纵轮椅跟了出去。 第308章 心就像缺了一块 楚清晚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墨景郁寸步不离。 暗卫们见了互相对视,压低声音小声交谈。 “楚神医的脸色瞧着不太好,主子是不是把人得罪了?” “主子对楚神医百依百顺的,怎会得罪?” “主子们的事,我们哪知道。” “话说回来,看主子这样子,我们的主母应当没有别的人选了吧?” 一阵静默,半晌,一道声音幽幽地道:“娶主母送三个小主子,全天下只有我们家主子了吧?” 又是一片诡异的沉默,好一会儿,林予意味深长地说:“要不说王爷人中龙凤呢。” 话音方落,方才讨论得最欢的几名暗卫蹭到他身边,八卦地问:“林哥,你贴身伺候主子,跟我们说说,主子和楚神医究竟怎么回事?” 林予回头看了一眼,没看见楚清晚和墨景郁,这才放心地道:“故事要从那个拿错的包袱说起……” 他不太有这方面的天赋,跌宕起伏的情节,到了他嘴里略显平淡。 即便如此,暗卫们仍听得津津有味,若墨景郁没有因为哄不好楚清晚而折返,他们茶余饭后便有了美谈。 “聊得开心么?” 墨景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林予背脊一僵,缓慢地转过身,假装无事发生:“王爷。” 墨景郁冷哼一声:“本王的私事,你倒是清楚。” 林予头皮发麻,有苦说不出。 暗卫们递给他一个同情的眼神,集体开溜,却被墨景郁叫住:“听得不尽兴么,跑什么?” 完蛋! 参与其中的暗卫们心头同时闪过这两个字,一个个鹌鹑似的低着头。 墨景郁淡淡地道:“回京自己去领罚。” 林予和一众暗卫齐声应“是”,活像霜打的茄子。 临近午时,车队整装出发。 与来时不同,这一次,墨景郁浩浩荡荡地回,百姓闻讯赶来,夹道相送。 楚清晚撑着车帘,叹为观止:“我没记错的话,你做将军时,主战场在西北,没成想到了西南一样受人敬仰。” 墨景郁道:“非也,他们会来,只因我荡平了瑞山土匪。” 若论起在西南的威望,他远不如沈钦,毕竟“战神”是他在西北打下来的,于这里而言只是个虚名。 楚清晚放下帘子:“说到沈将军,他竟没来么?” 据她这段时日的观察,沈钦对墨景郁极为崇拜,听闻后者要走,他唉声叹气的,按理来说,今日应当依依惜别才是。 熟料墨景郁道:“他昨天夜里回边陲了。” 弹丸小国贼心不死,知晓他来瑞山协助剿匪便蠢蠢欲动,他得回去主持大局。 楚清晚“哦”了声。 墨景郁撩起眼皮:“很想见他?” 楚清晚莫名其妙:“我见他作甚?” 墨景郁说:“看你一脸失落。” “我哪……”楚清晚说到一半顿住,倏而粲然一笑,道,“是啊,沈将军威武俊俏,临行见不着他,我这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墨景郁脸一黑:“威武俊俏?心里难过?” 楚清晚点头如捣蒜:“那可不!哎呀,一想到下次再见不知何时,我的心就像缺了一块,不行,我得睡会儿,去梦中见见我的沈将军。” 墨景郁咬牙:“你的沈将军?” 楚清晚煞有介事地颔首,侧身靠在软塌上,一副要立刻入睡的模样。 墨景郁知晓她昨夜没睡好,忍了又忍,没将她拉起来,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第309章 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队伍走走停停,行了快半月才抵达京都。 墨景郁暗戳戳气了一路,直至进京前一刻才消气,和楚清晚“重归于好”,但仍暗暗决定,等沈钦回京述职时,要找他好好聊聊人生。 车队驶入主干道,楚清晚满心欢喜地掀开车帘,最先看见的却是柔嘉公主。 柔嘉今日盛装打扮,和迎接墨景郁的大臣站在一起,马车才停下,不等墨景郁下来,她便迫不及待地跑上前来。 “景郁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柔嘉眼含笑意,伸手去扶墨景郁,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 柔嘉面色微僵,刚要自己搭台阶下,就见已经下来的墨景郁朝马车里伸手。 下一瞬,一只纤细皓白的小手搭在他掌心,借着他的力气下了马车。 柔嘉当即脸色大变:“楚清晚?!怎么是你?” 楚清晚眸底的冷肃一闪而过,注视着她说:“公主看到我,似乎很惊讶,难道公主觉得,我不该回来么?” 柔嘉心中咯噔一声,做贼心虚地别开视线,梗着脖子道:“本公主的意思是,你什么身份?有何资格跟景郁哥哥同乘一辆马车?” 楚清晚顶顶腮帮肉,本不欲掺和他们之间的事,但一想到柔嘉的所作所为,她就不打算放过这个气她的机会。 楚清晚当着她的面挠了挠墨景郁的掌心,暧昧不清地说:“这个,你就得问阿景了。” 这个称呼让柔嘉双目圆睁,她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般唤我的景郁哥哥!” 楚清晚两手一摊,使劲往她心窝捅刀子:“阿景非要我这般唤,我也很苦恼。” 言罢话锋一转,装模作样地安慰:“公主别生气,更亲密的我都没唤,以免公主不爱听。” 柔嘉气得心梗,但挡不住好奇:“更亲密的……是什么?” 楚清晚咬咬唇,娇羞地看了一眼墨景郁,不语。 她从未在他面前这样忸怩过,墨景郁只觉可人非常,一颗心软成水,呵宠地道:“晚晚,一路舟车劳顿,你先回府歇息。” 楚清晚脱口而出:“那你呢?” 墨景郁嘴角翘起来:“我入宫面圣。” 楚清晚触及他满眼的笑意,才意识到这话有歧义,就好似她多舍不得和他分开。 墨景郁显然理解成了这个意思,特意解释道:“我很快回来。” “谁管你回……”话到一半,楚清晚改口,“好,那我在家等你哦。” 明知她是演给柔嘉看的成分居多,墨景郁依旧无比受用,温声应好,扭头嘱咐林予送她回陶然居。 楚清晚换了马车,在他的目光里渐行渐远。 柔嘉死死咬牙,压住胸中的怒火与妒忌,勉强撑着没歇斯底里:“景郁哥哥,你和她何时亲近至此了?” 墨景郁素来厌恶旁人过问他的私事,她不该问的,可她实在忍不住。 她害怕,怕再不刺探,她就失去了争取他的机会。 柔嘉有些口不择言:“景郁哥哥,你知道她是谁吗?楚家放逐的浪浪荡.女,你和她走得太近,于你名声不利。” “柔嘉,”墨景郁收回目光,俊逸的面庞尽是冷意,“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可是,她……” “她是本王看重的人。”墨景郁直截了当,“不管谁动了她,本王都不会顾念情面。” 说完,他随大臣一起入宫。 柔嘉愣在原地,心像被利刃豁开一道口子,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半晌,她缓缓捏紧拳头,眼里分明是不甘心。 第310章 这笔账我迟早跟他们算 先行一步的楚清晚不知后面发生的事,她一到家,就被三个小家伙抱住。 甜甜腻在她怀里,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你总算回来啦,我们好想你呀!” 圆圆抱着她的胳膊:“娘亲,我们有好好听话哦。” 团团较为内敛,只两眼晶亮地看着她,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楚清晚挨个亲他们额头,两手把三只全揽到怀中,开心得甚至有点鼻酸:“娘亲也很想很想你们。” 从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楚清晚不错眼地看他们,怎么看都看不够,不禁又是一顿亲。 圆圆擦了擦脸上的口水,难得没嫌弃她,神秘兮兮地说:“娘亲,我们有个惊喜给你哦。” 楚清晚挑眉:“是吗?什么惊喜?” 甜甜拉起她的手,直奔门边的身高尺。 团团指了指刻在门上的尺子,颇为骄傲地说:“我们长高了!” 楚清晚定睛看去,她之前刻下的痕迹往上一点有了两道新的,一道属于甜甜,一道属于团团和圆圆。 她伸手摸了摸,再回头看三个小家伙。 老实说,肉眼看不出太大差别,但他们身上的衣裳变短了,她走前是刚好合适的。 楚清晚欣慰不已:“看来有按我的话好好吃饭,这么乖,那今晚加餐,想吃什么吃什么!” 三小只一喜,异口同声:“真的吗?” 楚清晚点头:“真的。” 她平时并不太拘着他们,不过一些过于油腻的食物有所限制,毕竟对身体不好。 这回阔别近两月,放纵一下也无妨。 甜甜高举双手:“娘亲娘亲,我要吃你以前做的炸鸡!” 圆圆附和:“我也是我也是!还有薯条和奶茶!” 楚清晚点点他俩的鼻尖:“就这点追求啊,团团呢?想吃什么?” 团团不挑食,说都可以。 楚清晚起身去厨房瞧了一眼,她需要的食材不够。 看一眼天色,她叫着凌寒一道出门,一来买东西,二来了解这段时日发生的事。 凌寒道:“小姐连日奔波,不先歇歇吗?” 楚清晚摇头:“无碍,扔下他们这许多日子,是该补偿一番的。” 凌寒不再劝,在与她前去采买的路上细细汇报。 生意一切如常,兰陵斋的徒弟们出师八成,均放到了合适的店铺,实在吃不上这碗饭的,也给了一笔遣返费。 三小只按时上下学,颖悟绝伦,齐海连赞不绝口。 唯一不好的,便是楚家人的刻薄言辞。 楚清晚轻哼:“放心,这笔账我迟早跟他们算。” 提起这一茬,她不免想到楚骐,犹豫片刻,她问:“我二哥如何了?” 凌寒答:“据灵婷所说,二公子恢复良好,目前已能自行走动了,不过……” 楚清晚侧头:“不过什么?” 凌寒道:“灵婷说,二公子一日三遍地问小姐你何时回来,何时去看他,他又命人搜罗了许多医书,要送给你。” 楚清晚忍俊不禁:“过两日不累了就去看他。小家伙们经常去百味轩吗?” 凌寒颔首:“一有空就去,看得出来他们很喜欢二公子。” 楚清晚“嗯”了一声,抬脚走进市场,采购所需之物。 她目标明确,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全数妥当,回到陶然居一头扎进厨房,直到天色擦黑才出来。 第311章 我怎么办? 油炸食品相对没那么健康,楚清晚没做太多,以免三小只吃撑着。 她的做法和府中的厨子不一样,端上桌后,三小只垂涎欲滴。 楚清晚放下最后炸的薯条,道:“奶茶来不及了,明日再做。” 三个小家伙没意见,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炸鸡。 楚清晚好笑地道:“可以吃了。” 团团先给她和老太爷各自夹了一块,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吃。 圆圆和甜甜比较奔放,洗干净手直接扯着鸡腿啃,吃得满脸油。 楚清晚没什么胃口,只对付着吃清淡的小菜。 快吃好时,甜甜突然“哎呀”一声。 楚清晚忙问:“怎么了?” 甜甜道:“娘亲做得太好吃,我们都吃光了,忘记给墨叔叔留一点了。” 圆圆也反应过来,瞅着手中剩半截的鸡翅膀,纠结地道:“要不……问问墨叔叔嫌不嫌弃我啃剩下的?” 楚清晚扶额:“尽管吃你们的,你们墨叔叔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才不稀罕呢。” “谁说我不稀罕?” 楚清晚说完,门外传来墨景郁的声音,紧接着,林予推着他进了屋里。 他扫一眼桌面,似有些委屈地说:“看来没准备我的份。” 楚清晚擦擦嘴:“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会留在宫里用膳呢。” 墨景郁道:“吃不惯。” 自从被暗算残了双腿,他就尽可能地避免吃不放心的东西,即便逼不得已参加宫宴,他也极少动筷子。 皇帝今夜留他了,御膳房还特意备了他爱吃的菜,但他看都没看,例行公事禀报完,直接回王府。 方才宫中的线人传来消息,说皇帝因此勃然大怒,斥责他不识抬举。 墨景郁冷笑以对。 正琢磨着军械案,陶然居方向飘来了饭菜香。 墨景郁寻思着,楚清晚累了这么多天,他就不去打扰了。 但是,许久未见,三小只应当会邀他过府共用晚饭,那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 没成想,那香味浓淡飘散,却始终不见三小只的影子。 墨景郁张望数次,实在坐不住,这才不请自来,并且极为厚脸皮地问:“我怎么办?” 楚清晚眨了下眼睛:“我让厨房给你炒两个菜,想吃什么?” 墨景郁自然来到桌边:“不必麻烦,加副碗筷即可。” 楚清晚觉得不太妥当:“要么你回王府吃?” 墨景郁装作没听见,拿起下人刚送来的筷子,夹起盘子里仅剩的一块碎肉,细嚼慢咽:“味道不错,何时再做?” 楚清晚努努嘴:“看心情咯。” 墨景郁意味不明地“嗯”一声,状似不经意地看向圆圆手里的鸡翅。 圆圆上道地问:“墨叔叔,你吃吗?” 一个“吃”字在墨景郁舌根底下打转,好险被他压了回去:“给你吃。” 话虽如此,他的视线却好半晌才挪开。 林予在心里狂翻白眼,无语凝噎。 王府的大厨做了一桌子菜,鸡鸭鱼肉俱全,他家王爷却非要跑来蹭残羹冷炙,他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林予无声叹息,又安慰自己:罢了,王爷阴暗冷翳地过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对日子有点盼头了,他开心便好,开心便好。 第312章 他本来就是我们的爹爹 饭后,楚清晚和墨景郁一道回王府。 月余未见,府中下人对她分外热情,搞得她受宠若惊。 施针时,她问:“阿景,你府里的人都怎么了?看见我跟看见衣食父母似的。” 墨景郁闭眼答:“不知。” 但他能猜到。 无非是那几个嘴上没把门的暗卫所为。 他们和林予八卦他的私事,抵达京都便挨了罚,回府后,其余人问起原因,他们便添油加醋地说了。 什么“月老庙定情”、“瑞山千里奔赴”、“吃住一处不舍分离片刻”等等,说得有鼻子有眼,换谁都得信。 是以,现下在阖府人眼中,楚清晚俨然就是祁王妃,焉有不对她热忱的道理? 然而,楚清晚不知此因,这会子也没精力多想,他说不知,她便将其抛在脑后,打着哈欠结束诊疗,回陶然居歇息。 两日后,奔忙的感觉消退,恰逢三小只休息,楚清晚领着他们一道去百味轩探望楚骐。 楚骐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妹妹,一双眼直发光:“清晚,你可算来了!瘦了些,是不是路上没吃好没睡好?你受苦了。” 楚清晚淡淡地“嗯”一声当做回答,询问他的恢复情况。 楚骐乖巧汇报,缠着她问这一路上的事,十分努力地找话题拉近关系。 楚清晚看得出来他的用意,捡着说了几件。 三小只趁机问:“娘亲,你不是和墨叔叔一起的么,怎么都不说说他?” 他们其实是想问,一个多月,在外相依为命,就没点进展吗? 楚清晚想起锦城的月老庙,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轻咳一声道:“他忙。” 圆圆不死心:“忙到没有一点和你单独相处的时间吗?” 楚清晚拍他脑袋:“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楚骐幽幽地道:“我也想知道。”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楚清晚瞪他一眼,找借口开溜,“你们聊着,我去找灵婷问点事。”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三小只撇撇嘴,很是可惜。 楚骐招招手:“过来过来,跟我仔细说说你们娘亲和祁王的事。” 其实无甚可说,但架不住三小只的脑补和期望,故此,从他们嘴里出来的话,带着浓重的个人意愿。 楚骐听出名堂,直截了当地问:“你们想让祁王做你们的爹爹?” 甜甜脆生生地道:“他本来就是我们的爹爹!” 楚骐没往心里去,只当是孩子实在喜欢墨景郁。 他摸摸下巴,回想有关祁王的一切,觉得配自家妹妹还是差了点。 楚骐暗自决定,等他好了,要亲自去会会祁王。 “舅舅,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啊?眼珠子转个不停。” 想法刚闪过脑海,圆圆凑过来,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 楚骐摇头:“没什么,来,我们接着讲故事。” 他的故事没结局,跌宕起伏,三小只被吸引,听得津津有味。 屋中正和乐融融,放心不下儿子的柳氏登门。 一看到他们在,柳氏的脸登时拉了下来,斥责道:“老远就听你们吵嚷,一点教养都没有。” “神医说了骐儿要静养,你们这般打扰他,是存心不想让他好么?” 第313章 你全家都勾搭野男人 接二连三的质问令三小只安静下来,未等反驳,楚骐便道:“娘,他们没有打扰我,有他们在,我好得更快。” 柳氏一听楚骐维护他们,不由火气更甚。 上次也是这般,她不过骂了一句野种,楚骐便冷脸指责她,全然不顾及她的颜面。 不仅如此,那个叫凌寒的卑贱下人更是将她堵在胭脂铺里,明目张胆地羞辱了一番。 众目睽睽之下,她被说得毫无还嘴之力,脸都丢尽了。 而这些,都是拜这三个野种所赐! 想到这里,柳氏气不打一处来,找茬般道:“好得更快?我看未必!” “他们都快爬到你床上去了,你腿还没好,万一被他们撞了碰了怎么办?一个个不知轻重,说不好就是受了谁的挑唆,包藏祸心!” 团团冷眼看她:“我们仔细避开了舅舅的腿,你这么说,是在无事生非。” “竟敢顶嘴?!”柳氏不满地吼道,“果然是有娘生没爹教的贱种!” “娘!”楚骐厉声,“他们是妹妹的骨血,怎么论都是你外孙,你的话未免太不中听了!” 柳氏讥讽扯唇:“外孙?谁承认了?不过是几个来历不明的贱胚子,我们楚家可没这种丢人现眼的种!” 这话比野种难听得多,三小只沉下脸,齐刷刷地瞪着她。 团团恨声:“我们不稀罕你承认,你不配!” 圆圆愤愤:“嘴巴如此不干净,一把岁数白活了,连说话都学不会。” 甜甜昂着下巴:“我们没有来历不明,我们找到爹爹了!” 柳氏冷哼:“怎么,楚清晚又勾搭上哪个野男人了?” 圆圆气得鼓起腮帮子:“你才勾搭野男人,你全家都勾搭野男人!” 这可把柳氏彻底点着了,她指着圆圆,手指颤抖:“你怎么说话的?小贱种,你那恬不知耻的娘没教你敬重长辈么!” 圆圆不甘示弱:“要别人敬重之前,先问问自己配不配。” 柳氏涨红了脸:“牙尖嘴利!楚清晚没教你们做人,我今日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体统!” 说着,她抄起桌上的茶壶,径直朝圆圆扔去。 团团看她动手,当即一把扯过圆圆护在怀里,用背接下了那只茶壶。 一声闷响,吓哭了从未见过此等阵仗的甜甜。 圆圆脾气火爆,见状一个箭步上前,用力推开柳氏:“让你打我哥哥,死老太婆,滚出去!” 柳氏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面色铁青。 她贵为楚府当家主母,何曾受过这等气?斗不过楚清晚,她还奈何不了三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么? 柳氏再顾不得体面,一把揪住圆圆的胳膊,接连在他脸上扇了两巴掌。 圆圆被打得偏过头去,白嫩的小脸立时肿起,他咬着牙没掉眼泪。 一切发生得太快,楚骐始料未及,反应过来后,他不顾没好全的腿,翻身滚下床,拦住了柳氏。 柳氏在气头上,使劲挣扎,没挣脱,发狠地踢了他两脚,怒不可遏地道:“放手!我非打死这不懂规矩的东西!” 楚骐紧攥着她,朝外喊:“来人,送楚夫人出去!以后没有灵婷大夫和我的允许,不准她踏进百味轩半步!” 下人正要进屋,却见两道身影比他们更快,正是听到甜甜哭声赶来的楚清晚和灵婷。 第314章 打骂他们天经地义 楚清晚冲进屋里,率先看到脸颊肿起的圆圆。 她一手将小家伙拥入怀中,另一手揽住哭得上上气不接下气的甜甜,心疼得无以复加。 “好了好了,不哭了,娘亲来了,没事了,告诉娘亲,发生什么事了?” 甜甜勉强止住哭泣,指着柳氏一抽一抽地说:“她、她打哥哥。” 楚清晚看向柳氏,眸底冷光乍现。 柳氏不自觉一激灵,梗着脖子道:“是我打的,怎么了?我作为长辈,教训一下不懂事的外孙,不行么?” 楚清晚讥笑:“外孙?我没记错的话,五年前你们就将我打成外人了,如今何来的资格教训我的孩子?” 柳氏一噎,强辩道:“你为什么被逐出家门?还不是因为你恬不知耻!” 楚清晚懒得与她争,抱起甜甜道:“我稍后再和你算账!” 语毕,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柳氏,直教后者心底发毛。 柳氏叫嚷:“你这是什么眼神?我……” 楚清晚没理她,带着三小只走出房门,去隔壁的药房检查有无伤到别处。 看到团团背上被水壶砸出来的红印时,她蓦地咬紧后槽牙。 团团宽慰她:“娘亲,我不疼。” 楚清晚没说话,仔细地给他和圆圆上完药后,温声道:“乖,和灵婷姐姐去玩吧。” 三小只不走,甜甜红着眼:“我们要和娘亲在一起。” 楚清晚蹲下亲亲她额头:“听话,娘亲处理点事。” 灵婷听出她这是要当场报仇,十分上道地哄走了三小只。 楚清晚转到庭院里,面目阴沉:“来人,备壶热茶,去请楚夫人。” 屋里,柳氏还因楚清晚离开时的那一眼心悸,却听被下人扶到床上的楚骐道:“娘,今日之事,你必须给三个孩子一个交代。” 柳氏本就怒火难平,闻言愈发火冒三丈:“我打骂他们天经地义,需要什么交代?” 楚骐道:“他们是清晚放在心尖上的宝贝,清晚平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你却拳脚相向,赔礼道歉是最基本的。” 柳氏一脸荒谬:“我给他们赔礼道歉?笑话!” “楚骐,我才是你娘,你不帮着我就算了,口口声声向着外人,我真是白养你了!” 楚骐的眸光冷了下来,心中渐渐生出失望。 他和柳氏算不上多亲厚,但在他的印象里,柳氏出身不低,算是知书识礼。 他不知柳氏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蛮不讲理,比粗鄙泼辣的市井妇人还不如。 楚骐别开脸,却见两名护卫打扮的人走进来,拱手道:“楚夫人,我家小姐有请。” 刚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们口中的小姐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但柳氏还是没好气地问:“你家小姐是何人?” 护卫没答,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氏想起楚清晚的话,没由来地害怕,遂道:“她请我便要去么,多给她脸,不去!” 她坐着纹丝不动,那两名护卫也不废话,嘴里道了句“得罪”,直接将她带走。 柳氏扯着嗓子嚷嚷:“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光天化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屋子离庭院不远,这一嗓子嚎完,柳氏已被带到楚清晚跟前。 她抬眸触及楚清晚冰冷的双眸,心下狠狠一震,刚要开口骂她大逆不道,脸上便挨了一记结实的巴掌。 第315章 皮挺厚,打得我手疼 啪—— 一声脆响,打懵了柳氏。 她呆呆地怔住,良久才难以置信地道:“你竟敢打我?!” 楚清晚甩甩手腕,面容清冷:“皮挺厚,打得我手疼。” 柳氏不堪其辱,张牙舞爪地冲向她:“孽女!我跟你拼了!” 还没碰到楚清晚的衣角,双手被架住,她徒劳地瞪眼,呼呼喘粗气。 丫鬟翠萍见状,偷偷往后挪步,想去楚府通风报信搬救兵。 楚清晚厉眸一扫:“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好别动来动去引起我的注意。” 翠萍一顿,被她的气势震住,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楚清晚满意地挑了下眉,将目光转回柳氏身上:“打了圆圆几巴掌?” 柳氏咒骂:“楚清晚,我是你母亲,你对我动手,天地不容!” 楚清晚目若寒刃,语气却轻描淡写:“那是天地的事,不劳你操心,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怕打多了,你吃亏。” 柳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玩笑:“你还想打我?你敢!” 楚清晚哼笑:“打都打了,你不知道我敢不敢么?” “孩子是我的底线,动了他们,天王老子我也不惧,念在你是初犯,我只如数奉还,我再问一遍,打了几巴掌?”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雷霆之怒劈头盖脸,吓得柳氏周身一震。 她吞了口空气,嘴唇颤抖:“两、两巴掌。” 楚清晚咬牙:“很好。” 话音落下,她扬起手,毫不犹豫地又给了柳氏一巴掌。 她有功夫在身,又使了大力气,柳氏嘴角当即沁出血,脑袋里嗡嗡作响。 楚清晚转身拿起茶壶,绕到她背后,比划着位置。 柳氏惊惧不已,绷着身子问:“你要做什么?你还要做什么?!” 楚清晚道:“团团身上的伤,至少五天才能消退。” 说着,她退开数步,将并不深厚的内力灌注在茶壶上,朝柳氏扔掷。 茶壶精准砸中柳氏的背心,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流出,浇湿了她的背。 “啊——” 柳氏发出惨叫,将屋里的楚骐引了出来。 下人搀扶着他快步来到柳氏面前,待看清她的惨样,楚骐愣住:“清晚,这……” 柳氏看见他,重重喘了两口气,歇斯底里地道:“骐儿,给我打死她!小贱人,竟然这般对我,骐儿快,弄死她!” 楚骐眉头紧皱,神情复杂。 这次的确是柳氏有错在先,楚清晚报复无可厚非,他无权置喙,可柳氏毕竟是他的生母,闹成这样,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楚骐抿抿唇,撩起眼皮对上楚清晚投来的视线,他犹豫再三,一句话都没再说。 楚清晚无端松口气,让下属放了柳氏。 翠萍上前扶住险些摔倒的主子,敢怒不敢言。 楚清晚道:“回去告诉其他人,有什么手段冲我来,若打我孩子的主意,别怪我心狠手辣。” 柳氏想反驳,怎奈何嘴一动就牵扯到脸,只得愤愤地把话吞回肚子里。 楚清晚吩咐人将她们轰出去,折身去寻三小只,打道回府。 楚骐立在庭院里,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是他无能,孩子在他眼皮底下被打,他还有什么脸让他们在这里陪他? 楚骐苦笑,却见走到门口的三小只回过了头。 团团面无表情地唤了句:“舅舅。” 圆圆接茬:“我们先回去了。” 甜甜努力扬起笑脸:“改日再来看你哦。” 楚骐喉头一哽,连连点头:“好,好!” 第316章 他良心发现了? 回府的路上,楚清晚和三个孩子的兴致都不高。 她虽为他们报了仇,但这件事必定会留在他们心里,造成伤害,得花时间去抚平。 楚清晚无声叹气,越想越觉得对柳氏下手轻了。 团团扯扯她的衣袖,懂事地道:“娘亲别想那人了,我们知道我们不是她说的那样,娘亲也不是。” 楚清晚鼻尖一酸,轻轻摸他脑袋:“娘亲知道,你们都是最棒的,背还疼吗?” 团团摇头:“小伤,不碍事。” 楚清晚搂过他亲他额头,心里酸酸的。 回到陶然居,老太爷一眼注意到脸肿的圆圆,心疼地问:“哎哟这是怎么了?谁打我的宝贝曾孙了?” 甜甜气鼓鼓地说:“是一个很坏很坏的老奶奶!” 其实柳氏年龄尚轻,且保养得宜,远不到让人唤老奶奶的地步。 但在甜甜心里,她的形象已经糟糕透顶,说她老奶奶算非常客气了。 老太爷一听,以为是和哪个不长眼的老妇发生争执,遂道:“把我宝贝曾孙打成这样,你们有没有打回去?” 三小只齐刷刷看向楚清晚。 她惩治柳氏时,他们并不在场,不知情。 楚清晚咬了下腮帮肉,对他们道:“去帮我找找卫战哥哥,说我有事吩咐,带他去前厅等我。” 三小只说好,转身走人。 楚清晚这才道:“爷爷,对他们动手的是柳氏。” 老太爷倍感诧异:“怎么回事?” 楚清晚一五一十地将在百味轩发生的事说了,没隐瞒她打了柳氏的部分。 老太爷听完缄默不语。 楚清晚瞧着他脸上的皱纹,心里堵得慌。 她太冲动了,虽然柳氏打三小只被她教训是罪有应得,但说到底,柳氏是楚家的人,她这般作为,打的是楚家的脸面。 爷爷虽不在楚家了,可那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楚府,即便对楚怀安等人失望,他终归是舍不得的。 她和楚家人势不两立,他夹在中间只能是左右为难。 楚清晚忐忑地问:“爷爷,我是不是做错了?” 老太爷慈祥地道:“傻孩子,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分明是柳氏为老不尊,半点涵养也无。 楚清晚低声:“我殴打嫡母,乃是大不敬。” 老太爷道:“她若有丝毫为人母的自觉,这些事便不会发生。” 楚清晚抠着手指,很轻地“嗯”了一声。 老太爷揉揉她的脑袋:“好了,糟心事先放一边,去看看孩子们,我回家一趟。” 楚清晚不假思索地问:“爷爷回去做什么?” 老太爷答:“自是有事,放心,最多两日就回来了。” 楚清晚点点头:“那等用了晚饭,我让人送爷爷回去。” 刚说完,便见林予走进院里,道:“老太爷,楚神医,我家王爷请你们过府用饭。” 楚清晚意外扬眉:“嗯?他良心发现了?” 先前不是都在这里蹭饭么。 林予正气凛然地说:“从前多有叨扰,我们王爷过意不去。” 实则是墨景郁听闻楚清晚领着三小只去探望楚骐,料想她回来不会下厨,蹭饭失去意义,遂请他们去府里吃。 楚清晚想着团团和圆圆的伤势,正欲婉拒,三小只从前厅跑来,高高兴兴地应了。 他们这两天还没去看过墨景郁,分别多时,想念得紧。 楚清晚见他们因此露出笑意,便带着他们去了王府。 第317章 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来 祁王府,墨景郁在前庭等候,甫一看见几人,便被圆圆的脸吸引了注意力。 他眉头一皱,询问地看向楚清晚,后者摇摇头示意没事,显然不愿多说。 三小只也没打算提这茬,欢欢喜喜地围在他身边,一如既往。 “叔叔,一别月余,我们对你的思念之情犹如开灵河水,滔滔不绝。”圆圆顶着肿成包子的脸,捂住心口夸张地道。 墨景郁忍俊不禁,抬手摸了下他脑袋。 甜甜也想要同样的待遇,急忙凑过去,笑吟吟地问:“我们很想叔叔,叔叔想我们吗?” 团团往前挪了小半步,又不动声色地停下,脑中闪过柳氏的话,抿唇瞧墨景郁。 他在乎墨景郁的答案。 以前他们也被骂过野种,但那时他们对父亲的概念十分模糊,有娘亲在,便都可抛之脑后。 然而到了如今,亲生父亲分明就在眼前,却不能贸然相认,再被人骂,心头难免委屈。 是以,他想搞清楚,在墨景郁心里,他们究竟仅仅是神医的孩子,还是多少也有些在意他们。 “想,叔叔很想你们。”墨景郁如实作答,团团松了口气。 几人说笑着往饭厅去,墨景郁特意落后一步,抬手拍了拍团团的肩膀。 他目光如炬,一进门就发觉小家伙情绪低落,他不知缘故,只觉有些心疼,想安慰一番,遂顺从本心做了这个动作。 团团一怔,面露惊讶——爹爹这是在哄他吗? 墨景郁没说话,只看了看他,眉眼温和。 团团眼睫眨动,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明明都没开口,俩人却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快到饭厅时,圆圆好奇地问:“叔叔,你们去了这么久,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墨景郁下意识就要说月老庙的那些事,肩头却忽然落下一只手。 他回头,对上楚清晚警告的视线,仿佛在说:敢胡言乱语就要你好看! 墨景郁闷笑,反问道:“你们娘亲没跟你们说过吗?” 甜甜答:“说得不多,我们想听叔叔说。” 墨景郁略一沉吟,尽捡别人的事说,和楚清晚所言大同小异。 三小只遗憾地“啊”了一声。 一个多月,那么长的时间,独处机会数不胜数,竟然一点进展都没有,他们是天生没有感情吗? 三小只互相对视,撇撇嘴,又问起别的。 墨景郁耐心极好地解答,一派和乐。 楚清晚看在眼中,一颗心慢慢落回肚子里。 王府的晚饭丰盛精美,三小只大快朵颐,圆圆边张大嘴吃边因扯动肌肉而抽气,逗得其他人直乐。 菜过五味,圆圆放下筷子,满足地道:“吃惯了家里的饭菜,偶尔换换口味可太好吃了,叔叔,我们以后还能来蹭饭吗?” 墨景郁颔首:“随时欢迎。” 说着目光划过楚清晚,意有所指地说:“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来,最好不过。” 甜甜上道地应:“放心,我们一定拖着娘亲来。” 墨景郁赞许地哼出个单音,开始考虑让厨子研发新菜式,好拴住他们的胃,尽管这很难。 楚清晚假装没听懂他的暗示,专注吃饭和照顾三小只,饭桌上融洽至极。 而反观楚家,此刻却是鸡飞狗跳。 第318章 我要你,休了她! 柳氏在百味轩受足羞辱,回到家大发雷霆,碎片砸得满地都是,还发落了两个伺候的丫鬟。 请来上药的大夫手重了些,被她一脚踹倒在地,骂了足足一刻钟。 楚清月外出会友尚未归来,翠萍在旁看着,劝也不敢劝,只求老爷少爷快些回来。 一炷香后,楚怀安和楚骁一前一后踏进屋里,柳氏哭着扑上去:“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此时的柳氏发髻散乱,妆面斑驳,一张脸高高肿起,再一哭,活像个夜叉。 楚怀安只用余光瞥她,半分怜惜都没腾起,不耐地问:“又怎么了?” 柳氏抽噎着:“楚清晚打我!我脸上背上被她打得伤痕累累,老爷,我纵有千般不是,也终归为尊为长,她怎么如此放肆!” 楚骁惊得跨前一步:“娘,你是说,楚清晚亲自动手打你了?” 柳氏恨恨咬牙:“没错!” 楚怀安大怒:“简直无法无天!” 柳氏拱火:“她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这次敢对我动手,下次岂不要上天?老爷,我们不能放过她!” 楚怀安沉着脸:“肆意妄为,她真当我楚府奈何不了她么。” 在他眼里,楚府的颜面比柳氏的伤重要得多,他咽不下这口气,概因楚清晚丝毫不顾忌楚府。 可惜,这会儿的柳氏没听出来,闻言不迭地附和:“是要给她些颜色瞧瞧。” 楚骁适时开口,问到重点:“娘,她为何打你?” 柳氏含糊其辞,将打团团和圆圆说成管教,又理直气壮地道:“楚清晚目无尊长,这件事没完!” 楚骁了解自家母亲,猜想事实不一定全如她所说,想了想,他道:“楚清晚有祁王撑腰,不能轻举妄动。” 祁王深不可测,谁也不知他对楚清晚重视到了什么程度,万一因此开罪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楚骁掌管家中生意,最担心受牵连。 楚怀安冷静了一些,拨开柳氏的手:“事出有因便需从长计议,你弄成这副模样,近日就好好在家待着,别再出去惹是生非。” 柳氏惊愕:“我惹是生非?这难道是我的错吗?” 楚骁和楚怀安都没搭话,恰逢晚饭备好,这一出便暂止。 几人在饭厅依次落座,正要动筷,却听下人说老太爷回来了。 柳氏一喜:“定是听闻今日之事,终于看清楚清晚的真面目,想通了。” 楚怀安和楚骁不以为然,起身迎去前厅,柳氏紧随其后。 “爹,您回来了,可用过饭了?”楚怀安殷勤地赔笑脸。 老太爷在主位上坐下,神色冷肃:“你们倒是吃得下,可怜我的曾孙,那么小的孩子,嘴肿得张都张不开。” 此话一出,几人便明白了。 老太爷哪里是想通了,这明摆着就是来算账的! 楚怀安暗中瞪了一眼柳氏,装傻:“爹,您在说什么?儿子怎么听不懂?” 老太爷冷哼:“听不懂不碍事,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女人——” 他指向柳氏:“自私狭隘,无容人之量,无兼管之才,难堪楚家主母大任。” 楚怀安心下咯噔一声:“爹,您此言何意?” 老太爷掷地有声:“我要你,休了她!” 第319章 祁王对小姐十分纵容 “休、休妻?!” 楚怀安脸色一白,话都不会说了。 他知晓老太爷素来不喜柳氏,但一直相安无事。 往日里柳氏犯错,他只会让自己去提点,再不济最多旁敲侧击地说两句。 万万想不到,这次只是打了那两个小野种,老太爷竟要将她扫地出门! 柳氏也吓得不轻,呆愣半晌才想起来哭诉。 “公爹,儿媳嫁入楚家二十几年,无时无刻不全心全意地为这个家操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这么说,是要逼儿媳去死吗?!” 老太爷嫌恶地看着她:“我给过你多次机会,是你不知悔改,晚儿的事我不多说,可那两个孩子做错了什么?” “你跑去骐儿养伤的地方撒泼耍浑,又是辱骂又是动手,哪有一点当家主母的样子?” “你口口声声说晚儿丢尽了楚府的脸,然你看看你自身,可有做出过表率?” 柳氏被问得无言以对。 她不敢忤逆老太爷,转向楚怀安:“老爷你说句话啊,老爷,这么多年,我的付出你心里有数,你说句话!” 楚怀安缓过神,犹豫着道:“爹,何至于此啊!” 老太爷面沉如水:“至不至于,你自个儿考虑清楚。我在家住两日,两日后,我希望能听到让我满意的答复。” 言毕,老太爷起身回东院。 这里一直有人打扫,纤尘不染。 老太爷靠在窗前的卧榻上歇息片刻,沉沉地叹了口气。 楚华端了刚熬好的安神汤给他,迟疑道:“太爷,方才的话,是不是有些重了?” 老太爷接过喝了一口:“不重不足以敲醒那个蠢货!这些时日,你随我住在陶然居,对于晚儿和祁王,你怎么看?” 楚华不假思索:“祁王对小姐十分纵容。” 老太爷语重心长:“祁王是个不好相与的,却对晚儿百般呵宠,个中缘由不必我说,你也该明了。” “他最是护短,若楚家再和晚儿针尖对麦芒,晚儿尚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忍让三分,他不会。” 而和祁王作对的人,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老太爷忧心忡忡:“柳氏那妇人目光短浅,不懂利害,我怎能任由她毁了我楚家。” 楚华分析:“可如此一来,势必会影响楚柳两家的关系。” 老太爷捏捏眉心:“比起祁王,柳家不算什么。” 楚华了然:“太爷用心良苦,老爷他会明白的。” 老太爷幽幽轻叹:“但愿吧。” 他现在只希望这事儿就此揭过,祁王保持不知情。 可世事总不遂人愿,当晚送走楚清晚等人后,墨景郁便让人去查了。 不到一个时辰,暗卫原原本本地将事情告诉了他。 墨景郁眸色发冷:“本王喜爱的小孩,何时轮到她评头论足、拳脚相向了?” 暗卫道:“属下还打听到,楚老太爷回府后,逼着楚大人休妻,态度很是强硬。” 墨景郁眉梢微动:“老太爷一贯明事理。” 不过,老太爷讨的是老太爷给的公道,他给的公道,不止于此。 墨景郁问:“那柳氏最在意的是什么?” 林予和暗卫皆不得而知。 两人对视一眼,林予猜测道:“许是财物?在和楚神医的交锋中,她多次强调,想来应当颇为看重。” 墨景郁婆娑着扳指:“很好,那便让她尝尝失去在意之物的滋味。” 老太爷说得对,他护短,且行事偏颇。 第320章 卸下主母之责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日一大早,楚怀安便和柳氏一起来到东院。 老太爷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头也没抬地道:“休书写好了?” 楚怀安道:“爹,儿子认真考虑过了,此事实在犯不着上纲上线。” 老太爷下棋的动作一顿,复又落在棋盘上:“这就是你的决定?” 楚怀安听出他不满意,忙道:“但柳氏打人的确不对,故此,她愿意卸下当家主母的位置,潜心反省。” 这是他们和楚骁一起商量出来的办法。 无他,老太爷积威尤在,若真铁了心要将柳氏赶走,他们谁也无能为力。 为今之计,只能退一步给出态度,先过了这一关,其余事往后再说。 老太爷似乎并不意外,淡淡地问:“柳氏,你知错么?” 柳氏从不认为自己有错,但这个节骨眼,哪怕心里不忿,面上也只能迎合:“是,儿媳不该动手。” 老太爷轻描淡写:“既知错,便去给孩子们道歉。” 柳氏“唰”地抬起头:“什么?要我去给那三个小野……给他们道歉?” 老太爷转过头来看她:“有何不妥?” 柳氏望着他久经岁月的双眸,心底发毛,咬牙道:“并无不妥。” 老太爷转回去继续下棋,又道:“既卸下主母之责,那内帏事务便交由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共同掌理。” 二房三房虽已分家,但大面上仍在一处,如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帮着柳氏抢夺老太爷给楚清晚的房产地契。 况且,三家屋宅紧挨着,跟没分家之前相比,只是多了几道院墙。 老太爷落下最后一颗子,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楚华,走,回去。” 楚府搀着他往出走,径直回了陶然居。 楚怀安有公事,匆匆出门。 柳氏在丫鬟的陪同下回到碧波院,越想越气。 翠萍深怕她又砸东西,忙让人去请了楚清月过来。 楚清月已于昨日从她口中得知原委,再问结果,愤愤地为她鸣不平:“爷爷这么做,委实令人心寒。” 柳氏气闷:“他已经被楚清晚骗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楚清月叹气,很是无可奈何的样子,柔声劝慰:“固然事有不公,娘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没得气坏了身子。” “若无转圜,大不了女儿替你去向姐姐道歉。” 柳氏不屑:“道歉?她做梦!老太爷都走了,我不去,他还能派人来绑我不成?楚家的脸要不要了?” 楚清月蹙眉:“可是,不照做的话,爷爷不会生气吗?” 柳氏脱口而出:“让他气,气死了才好!” 楚清月紧张地拔高声音:“娘!” 柳氏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哼唧两声,不情不愿地闭嘴。 母女俩安静了一阵,喝了盏花茶,跳过此话题,亲亲热热地说体己话。 柳氏拉着楚清月的手,喟叹:“月儿,还是你乖巧体贴,娘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三生有幸。” 楚清月依偎进她怀里:“娘谬赞了,姐姐也不差的。” 柳氏拉下脸:“她也配跟你比?贱人一个!这次算她走运,且等着吧,看我以后怎么教她做人!” 楚清月没接话,在柳氏看不见的地方,她嘴角的笑满是恶毒。 第321章 让你为难了 另一头,老太爷回到陶然居的同时,楚清晚也收到了柳氏卸下当家主母之位的消息。 她迎到门口将老太爷扶进去,歉意地说:“爷爷,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老太爷拍拍她的手:“有错的人才该说这话,柳氏不日便会登门,亲口跟三个孩子道歉。” 楚清晚“嗯”了一声。 若只是想听一句抱歉,那日在百味轩,她能让柳氏说一百遍。 但以柳氏的性格,定不会真心悔悟,她不稀罕听。 不过,这种有人护着并据理力争的感觉,熨帖到了心窝里,她冲老太爷扬起笑脸,真挚地道:“谢谢爷爷。” 老太爷笑说她傻,四下不见三小只的影子,出声问:“孩子们呢?” 楚清晚道:“先生放了三日假,他们在王府。” 老太爷挑眉:“哦?祁王有空闲陪他们闹腾?” 楚清晚颔首:“嗯,陛下念他剿匪辛苦,特准他休沐十日。” 其实准不准并无所谓,墨景郁上朝一贯随心所欲,这样的说法,不过是顾全双方脸面罢了。 念及此处,楚清晚不由想到寿康侯光临王府那次,和他见完面,墨景郁如在世修罗。 他明明喜怒不形于色,那般情绪外露,隐情必不简单。 那会儿,楚清晚的惧怕多余心疼和好奇,一句话没多问,此时回忆,总忍不住想多打听一些。 她凑到老太爷身边,低声问:“说到祁王,爷爷,你可知他为何不愿回寿康侯府?” 老太爷反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清晚甜笑:“随便问问。” 老太爷揶揄地道:“是吗?” 楚清晚莫名羞赧,轻咳一声:“是,爷爷若不想说便算了。” 老太爷道:“并非我不想说,而是我也不知其中内情,只晓得事关陛下和侯府,牵涉甚广。” 楚清晚若有所思:“这样啊。” 老太爷敲打她:“晚儿,祁王待你好是一码,但有些事不可轻易刺探,你可明白?” 楚清晚虚心听训:“我明白,爷爷放心。” 爷孙俩聊着进了里面,楚清晚为老太爷松活筋骨,事毕让他歇晌,而后起身去了前厅。 前两日就该汇报暗杀一事的卫战等在那里,看见她行了个礼,这才道:“小姐,经属下确认,此事乃柔嘉公主一手谋划。” 柔嘉做得倒也隐秘,让公主府最不起眼的宫人收买和她毫不相关的平民,拿着她的信物去联系毒刺。 定金另找人转交,可谓滴水不漏。 然而,架不住卫战心细如发,抽丝剥茧,一点点找出了真相。 楚清晚不意外。 在瑞城时,经周默提醒,她已然猜到了是柔嘉。 只是,她没想到,她尚在为柔嘉治脸,因外出暂时移交给灵婷,归来仍要接手,关乎容貌,柔嘉竟会在这种时候雇杀手杀她。 看来是恨她恨到了骨子里。 究其原因,墨景郁得占一大半。 楚清晚觉得有点儿冤,但事情已经发生,她不是能受气的人,柔嘉势必要为此付出点代价。 楚清晚纤细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问:“公主府的防卫可探清楚了?” 卫战道:“避开所有守卫潜入公主府不成问题。” 楚清晚满意地道:“很好,那这样……” 她低声吩咐,卫战认真聆听。 半晌,卫战拱手告退,楚清晚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322章 喜欢我这样? 暮色四合,卫战回陶然居复命:“小姐,已办妥。” 楚清晚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回房挑了支宛若游蛇的簪子别在头发上,折身前往王府。 三小只疯玩了一天,又是蹴鞠,又是找侍卫过招习武,还拉着墨景郁去王府的湖里划船,累得够呛。 楚清晚到时,他们整齐划一地趴在软塌上,无精打采。 她走过去,好笑地道:“怎么了这是?王府里谁吸你们精气神了?” 圆圆抬起头:“娘亲,我们好饿。” 楚清晚戳他脸颊:“王爷克扣你们口粮?” “我没有,别瞎说。” 从另一头过来的墨景郁接茬,又对三小只道:“晚饭已备好。” 三人立刻弹起来,火速往外冲。 楚清晚扬声叮嘱:“慢点跑,没人跟你们抢。” 墨景郁转到她身边:“晚晚,一起去用饭。” 楚清晚没拒绝,自然而然地推着他的轮椅走,想了想,她道:“几个小家伙调皮,今日叨扰了。” 墨景郁不喜她这般客套:“我与他们投缘,不觉调皮。” 楚清晚弯唇:“那就好。” 不知为何,她有点担心墨景郁排斥三小只,但从相遇到如今,他们的相处出乎她意料地融洽。 楚清晚乐见这样的场面。 因为太累,三小只食不言,饭后,墨景郁命人带他们在王府歇下,楚清晚没说什么。 安顿好孩子,楚清晚为墨景郁施针按摩。 快结束时,林予禀报:“王爷,府外来了公主府的宫人,说柔嘉公主被毒蛇咬了,危在旦夕,请你去一趟。” 墨景郁干脆地道:“不见。” 性命攸关应当找御医,而不是他。 林予就要去回绝,却听楚清晚问:“当真如此严重?” 林予道:“据宫人所说,柔嘉公主被咬后疼得满地打滚,脸色乌青,嘴唇发紫,情况十分危急。” 楚清晚惊讶地“啊”了一声。 不知是不是林予的错觉,总觉着她这个单字里包含着幸灾乐祸。 楚清晚劝道:“阿景,这说不准是和柔嘉公主的最后一面,人家专门派人请你,不去不合适吧?” 墨景郁望着她:“你想让我去?” 楚清晚眨眨眼:“毕竟兄妹一场嘛。” 兄妹? 墨景郁仔细品味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两个字,细看见她表情无异,心下稍安。 至少不是介怀他从前求娶柔嘉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小妮子从不插手他的事,今夜怎地反常劝说他?莫非是她想去? 墨景郁微微眯缝了一下眼睛,答应:“既然晚晚相劝,那我们便去一趟。” 药浴时长与往日一样,泡完后,墨景郁穿了件松垮舒适的常服,墨发仅别一根白玉簪子。 他放松地倚着轮椅,褪去冷厉沉郁,多了几分慵懒邪性,又似画中诗酒江湖的浪客,潇洒无双。 楚清晚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墨景郁偏头看她:“喜欢我这样?” 楚清晚没答:“走吧,去公主府。” 马车从王府驶到公主府,才穿过前庭,便听柔嘉凄厉的惨叫传来。 墨景郁无动于衷,楚清晚秀眉高挑:“呀,看来真的很严重呢。” 话音方落,一名宫人行色匆匆地跑来:“楚大夫,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请你,你快随我去看看公主吧。” 御医来了几个,束手无策,柔嘉在剧痛中咬牙命他们去请楚清晚。 楚清晚欣然应允:“好。” 第323章 我又不会吃人 进得寝居,柔嘉的嚎叫尖锐密集,愈发刺耳。 楚清晚摸了下耳朵,闲庭散步似的,任那宫人催得口干舌燥,她仍不疾不徐。 行至屋内,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几名御医围在桌旁交头接耳,愁眉不展。 宫人将楚清晚带到柔嘉床前,一名御医正在诊脉,宫人道:“大人,让楚大夫给公主看看吧。” 那御医回头,见楚清晚年纪轻轻,当即拉下脸:“我们都没看出个名堂,她一个女娃娃,能做什么?” 宫人道:“上回公主中的红颜枯,便是楚大夫解的。” 御医本来不屑一顾,听到这话睁大双眼,激动地道:“当真?如何解的?方子可否给老夫瞧瞧?” 楚清晚不置可否,那宫人急切催促:“大人,您倒是让让,先等楚大夫为公主把脉啊!” 御医忙不迭地让开,站在旁边不肯走。 楚清晚不客气地道:“我诊脉时不喜身旁有人。” 宫人遂客气地请御医出去。 那御医犹豫半晌,才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外面,和其余的御医一起商讨对策。 里面只剩楚清晚和柔嘉,她掀开帐幔,看清了柔嘉的模样。 如宫人所说,柔嘉脸色发青,嘴唇发紫。 除此之外,她两颊和脖颈以及手上都有横七竖八的血窟窿,明显是被蛇咬过。 楚清晚啧啧:“公主,真惨呐。” 柔嘉汗如雨下,周身剧痛难忍,双眼暴突:“解、解毒!本公主赐你黄金万两!” 楚清晚抱臂:“我不缺钱。” 柔嘉攥紧床单,嘶吼过度的嗓子有些哑:“那你要什么?说出来,只要解了毒,本公主都能满足你。” “是么。”楚清晚轻笑,朝她弯下腰,“我想要的,就是公主这痛不欲生的样子。” 柔嘉眉头一皱,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先瞧见了她头发上别着的游蛇簪子。 刹那间,柔嘉仿佛回到傍晚——她推开门,屋里爬满了蛇,湿滑的蛇身在她平日惯使的用具上缓慢蠕动。 她大叫一声,肝胆俱裂,趔趄着后退几步,正要跑,那些蛇却像看见了她似的,吐着猩红的信子快速逼近。 柔嘉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一条蛇咬住她的脚踝,紧接着,其余蛇全部爬到了她的身上,撕咬不止。 她厉声唤人,进来的几个宫人都被吓晕,最后是宝琴洒了一把雄黄,才将蛇群驱散。 那场景深深刻在柔嘉的脑海里,她想都不敢想,楚清晚的游蛇簪子却将她拉了回去。 柔嘉浑身发抖,拼命往床脚缩:“不要过来!滚开,别靠近我,滚啊!” 楚清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公主别怕呀,我又不会吃人。” 柔嘉抱着脑袋,涕泗横流:“不要……不要,走开!” 楚清晚好笑地道:“不是公主差人请我来的么。” 柔嘉一个劲地摇头,吓傻了似的。 楚清晚歪头看了她数息,说:“忘了告诉公主,你中的不是蛇毒。” 柔嘉下意识地道:“你脉都没把,如何知晓?” 楚清晚狡黠一笑:“你猜。” 柔嘉怔住,下一瞬,她猛地抬头:“是你!是你给本公主下的毒!” 第324章 打算绑了我的晚晚么 楚清晚没否认。 柔嘉目眦欲裂,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这个蛇蝎女人,我要杀了你!” 楚清晚单膝跪到床上,猛地逼近,一把抓住她手腕。 柔嘉只看见那游蛇簪子戳到眼前,她大叫一声,身子一软,竟是生生晕了过去。 楚清晚无趣地撇嘴:“啧,真不禁吓。” 她把柔嘉的身子放回床上,拍拍手转出外间,宝琴立刻迎上去问:“楚大夫,我家公主如何了?” 楚清晚一本正经地道:“我施了针,睡过去了。” 宝琴点点头,又问:“楚大夫,公主中的什么毒?如何解?” 楚清晚摸出个瓷瓶递给她:“这里头就三颗药,三日内,每日各一颗,三日后,你家公主便无碍了。” 宝琴连声道谢,尚记得楚清晚解过红颜枯,因此对她格外信任,拿着药便进去给柔嘉喂了一颗。 那几名御医见她如此轻易地就给出解药,争先恐后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发问。 楚清晚一句话堵回去:“师门秘技,概不外传。” 一白胡子老头问:“敢问姑娘,师承何人?” 楚清晚道:“无可奉告。”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还不罢休,不约而同地拦住她的去路,瞧那架势,像是想把她架回太医院去,再慢慢请教。 若是刁难,楚清晚大可以暴制暴,偏偏他们并无恶意,仅是求知若渴而已。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她也不好太过分。 楚清晚捏捏眉心,略头疼。 正此时,一道磁沉的嗓音由远及近:“怎么,诸位是打算绑了我的晚晚么?” 楚清晚眼皮一跳,被“我的晚晚”这四个字撩得心口泛起涟漪。 她随众人闻声望去,便见墨景郁逆光而来。 一群御医急急下跪行礼,墨景郁视若无睹,甚至连句“免礼”都懒得说,只看着楚清晚道:“晚晚,可以回去了吗?” 楚清晚朝他走去。 众御医惋惜不已,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敢再说。 倒是先前去王府的宫人胆大,见墨景郁和楚清晚要走,硬着头皮问:“王爷,您来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公主么?” 墨景郁道:“本王不是来看她的。” 来公主府不看公主,那来做什么? 宫人不由得看向楚清晚。 莫不是……陪楚大夫来的? 无人给他答案,墨景郁和楚清晚径直离开。 路上,墨景郁问:“柔嘉怎么样?” “好着呢。”楚清晚如此道,说完笑看他,“这么关心她,方才怎么不亲自进去瞧瞧?” “随口问问罢了。”墨景郁捻了捻衣袖,“晚晚,很开心?” 楚清晚胳膊肘搭出马车外,下巴靠在手臂上:“还成。” 墨景郁扬眉:“公主府让你如此高兴?” 楚清晚纠正:“不,是柔嘉让我高兴。” 墨景郁“哦?”了一声,似笑非笑。 等她为柔嘉诊脉的时间里,他已命林予探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咬柔嘉的蛇是突然出现的,且是在公主府守卫换防之后。 那些蛇哪也不去,就只在柔嘉房里盘桓,专逮着她咬,说不蹊跷都没人信。 更奇怪的是,守卫紧赶慢赶捉住了其中一条蛇,专门查验过,蛇是无毒的。 既如此,柔嘉中的便不是蛇毒,那么,她因此痛不欲生又是怎么回事? 墨景郁望着开始哼小调的楚清晚,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第325章 谁听见了?有证据吗? 翌日,楚清晚尚在睡梦中,嫣然便道:“小姐,公主府来人了,说是公主要见你。” 楚清晚困得厉害,抱着被子翻身:“不见。” 嫣然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她去而复返:“小姐,公主府的人不肯走,他们说公主吩咐了,务必把你带过去。” 楚清晚拉过被子蒙头,却听嫣然道:“他们说公主不肯服药,嚷嚷着你要加害她。” 那药可是能让柔嘉饱尝苦果的助力剂,怎能不吃! 楚清晚“唰”地睁眼,掀开被子。 嫣然起身去端水:“奴婢伺候小姐洗漱梳妆。” 一刻钟后,楚清晚收拾停当,带着卫战和嫣然一道去了公主府。 柔嘉昨晚没晕多久便醒了,活生生疼了一整夜,这会儿筋疲力竭,但仍不遗余力地诅咒楚清晚。 宝琴心疼地劝:“公主,您歇会儿吧,再这样下去,您的嗓子可怎么受得了。” 柔嘉额上青筋暴起:“你也配教本公主该怎么做?滚开!楚清晚呢?去陶然居的人是死在路上了吗?” 话音落,楚清晚抬脚进屋:“公主,我们昨夜才见过,你这么着急地叫我来,是想我了么?” 柔嘉勉强坐起来:“本公主想你死!” 楚清晚撇嘴:“公主真残忍,我好心为你解毒,你却想要我的命。” 柔嘉冷哼:“你好心?你那分明就是毒药!” 昨儿个,她是疼醒的,那种血肉筋骨被撕裂的感觉比昏迷前更甚。 宝琴告诉她,给她服了一颗楚清晚的药,她便觉不对,遂一大早就命人去捉人。 楚清晚拿起小桌上的瓷瓶把玩:“闲杂人等下去吧,我有话和公主说。” 柔嘉戒备地盯着她,宝琴迟疑。 楚清晚一弯唇:“我人在公主府,这里上百守卫,公主还怕我耍花样不成?” 柔嘉想到昨夜被吓晕,特意看了看她的发饰,没什么奇奇怪怪的形状,这才给宝琴使了个眼色。 屋里又一次只剩俩人,楚清晚拿着那瓷瓶走近,坦然地说:“这里面确实是毒药。” 柔嘉两眼一瞪:“你承认了!你竟敢下毒谋害本公主,这次本公主要你死无葬身之地,来——” “别着急啊公主,”楚清晚打断她,“虽是毒药,但御医应当验过了,可验出来有毒了?” 柔嘉噎住。 她醒来后的确让御医验了里头的药,无毒,连她被折磨成这个鬼样子,他们也没查出她中的是什么毒。 楚清晚成竹在胸:“你看,御医都验不出来的毒,公主怎能红口白牙,污蔑我谋害你呢?” 柔嘉怒不可遏:“分明是你亲口说的!” 楚清晚一脸无辜:“谁听见了?有证据吗?” 柔嘉哑声。 楚清晚和颜悦色:“以毒攻毒公主没听过么,瓷瓶里面装的即便是毒药,你也得乖乖吃下去。” “否则,等你身体里的毒素发酵横行,那滋味儿,可不是你这金枝玉叶的公主受得住的。” 柔嘉狠狠咬牙,笃定地道:“本公主会中毒,也是你做的吧。” 楚清晚供认不讳:“是我,不过很可惜,咬公主的蛇只是普通蛇,在此之前我也没来过公主府,这事儿怪不到我头上。” 换句话说,即使知道罪魁祸首是她,柔嘉也无可奈何。 第326章 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柔嘉气得胸口疼:“本公主与你何仇何怨?你要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加害本公主!” 楚清晚嘴角的弧度忽地凝住,反问她:“公主雇佣毒刺的杀手时,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么?” 柔嘉一惊,下意识垂下眼睫,意识到自己心虚,她又抬起头,怒声道:“什么毒刺?你少胡说八道,本公主不知道!” 楚清晚冷笑,摸出一块玉佩扔给她:“眼熟么?” 柔嘉定睛看去,蓦地一慌。 那是她给中间人的信物,怎会落到了楚清晚手里? 她抿抿唇,正要辩驳,却听楚清晚道:“不必急着脱罪,我多番确认过了,这是公主的东西无疑。” “如若不然,我也不会让卫战抓一袋子蛇放你房间里。” 柔嘉怒目:“果然是你!” 楚清晚不置可否:“比起蛇,我认为那些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杀手更难缠。” 她后来又遭遇了几次暗杀,好在都有惊无险。 楚清晚沉着脸:“我远在华清县,公主不惜重金买我的性命,我只是让蛇咬你几口,难道不是以德报怨吗?” 既被拆穿,柔嘉也不再装,目光冰寒地道:“我就该多雇几个杀手,让你永远留在华清县。” 楚清晚眸底满是冷意:“抱歉啊,没让你如愿。但是,公主此举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往后出门,身边一定要多带些护卫。” “同样的,这次的教训,我也希望公主铭记于心。” 她盯住柔嘉的双眸,气势如凛冽寒霜:“我做事,一贯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公主最好别有下一次。” “你也看到了,我若想要你的命,保管叫人查不出蛛丝马迹。” 柔嘉瞳孔紧缩,一股寒意窜过背脊。 这一刻的楚清晚明明妆容精致,衣着清雅,实打实的倾国倾城,在她眼里,却比吐着信子的毒蛇还可怕。 她吞了口空气,喉咙像被人掐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楚清晚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满意地挑唇,将瓷瓶扔到她旁边:“这毒药,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语毕,她转身离开。 宝琴快步走进屋里,只见柔嘉缩在床脚,身子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她吓了一跳,关切地问:“公主,你怎么了?” 柔嘉喃喃道:“她是毒蛇,毒蛇!” 宝琴温声安抚:“公主,蛇早已被驱赶,公主府周围洒满了雄黄,不会再有蛇了。” 说着,她捡起瓷瓶:“公主,该吃药了。” 柔嘉猛地昂起脑袋,一把抓过瓷瓶,扔得远远的,用力踹她:“拿走!滚,我不吃!滚开!” 宝琴挨了几脚,怕她情绪太激动,只得出去,忧心忡忡地守在门口。 柔嘉闹腾了将近两个时辰,再次晕了过去。 公主府外,楚清晚的马车徐徐行驶。 车里,嫣然好奇地问:“小姐,你是怎么让公主中毒的?那些蛇不是无毒的么?” 楚清晚靠着窗:“简单,把毒涂在蛇的牙上即可。” 嫣然“哦”了声,又问:“你就一定能保证那些蛇会咬柔嘉公主吗?还有啊,若是毒素残留在蛇牙上,被发现怎么办?” 楚清晚勾唇:“这就更简单了。” 嫣然正襟危坐,认真听。 第327章 他会站在哪边呢 楚清晚医术卓绝,毒术也不在话下。 她之所以拖两天才对柔嘉动手,就是在准备特制的毒药。 此毒遇血即融,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柔嘉此前中了红颜枯,解药是她配制的,那其中有一味药,遇上此次的毒药,会产生一种特殊的气味,使蛇发狂。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将蛇丢进柔嘉屋里后,楚清晚又命卫战悄悄在房门口洒了一点药粉。 那药粉原料之一取自蜜獾,蛇的天敌,双方碰上,定你死我活。 柔嘉进门,脚底沾了那药粉,蛇自然逮着她咬。 至于那药粉,楚清晚早就算好了。 ——驱赶蛇一定会用到雄黄,她在里头多加了一味药,二者一相遇,双双消失,无迹可寻。 嫣然叹为观止:“幸好我不是小姐的敌人。” 这一环接一环的,怎么被弄死的都不知道。 楚清晚道:“为了这一出,我可是从在瑞城时就开始准备了,那些药材和原料花了我好多精力和银子呢。” 嫣然恍然大悟:“我说呢,小姐你怎么每到一处地方便去逛药铺,偶尔还中途停下去打猎,原来是这么回事。” 楚清晚点头:“所以说,这种想杀了我,我却不能一刀了结的人,对付起来是真的很麻烦。” 她倒不是杀不了柔嘉,只是对方毕竟贵为公主,若不明不白地死了,就她俩的过节,这罪名怎么着都得落到她头上。 若被查实,她可带着三小只回老巢,谅大衍皇帝不敢妄动。 可墨景郁的腿还没好,爷爷尚在京都,三小只的生父依然成谜,原主的死亡真相也未明了。 她有太多脱不开身的牵挂,必须留在这里,故此,柔嘉杀不得。 她只盼望,通过这次教训,柔嘉能有所忌惮,往后她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 可楚清晚不知道,墨景郁对她独宠偏爱,而柔嘉对墨景郁一往情深,她们之间势必针锋相对。 “小姐,王爷知道这件事吗?”嫣然忽地问。 “不知道,怎么了?”楚清晚随口道。 嫣然笑笑:“柔嘉公主是王爷三年前求娶过的人,而现在,王爷对小姐疼宠有加。” “小姐,你说,王爷若是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是会帮柔嘉公主呢?还是帮小姐你啊?” 楚清晚一愣。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在华清县遭遇暗杀后,墨景郁自然而然地将追查重任揽过去,但被她拒绝了。 她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没想依靠他,而且他那趟任务繁重,她也不想给他增加负担。 从查明真相到加以报复,她只字未提,只觉这是她的事,没必要让他知晓。 可是,此刻嫣然这么一说,尤其加上“墨景郁求娶过柔嘉”这个前提,她就忍不住地在意起来。 墨景郁……他会站在哪边呢? 楚清晚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他和柔嘉相知多年,既真心求娶,想必颇有渊源。 而他们不过相识数月,第一次见面就闹得不愉快,彼此之间不过各取所需。 不论怎么想,她都没有胜算。 正此时,嫣然的声音响起:“小姐,到了,王爷在我们府门前,约莫是在等你。” 楚清晚“嗯?”了一声,探头看去,墨景郁果然在陶然居门口。 看见她的马车,他转过头,二人四目相接。 楚清晚想到嫣然的话,心头莫名烦躁,对着他哼了一声。 墨景郁一头雾水。 他没得罪她吧? 第328章 雷霆雨露皆是恩宠 楚清晚下了马车,冷脸问:“不知王爷专程在此候着,有何贵干?” 王爷?不叫阿景了?还贵干? 墨景郁敏锐地觉察到不对劲,不答反问:“晚晚可是在公主府受委屈了?” 楚清晚阴阳怪气地道:“怎么能是委屈呢,公主金枝玉叶,尊贵无双,雷霆雨露皆是恩宠。” 墨景郁确信是柔嘉惹得她不痛快,想也不想地说:“发生何事?说出来,我为你做主。” 楚清晚眼角一撇:“任何事都为我做主?” 墨景郁毫不迟疑:“自然。晚晚不高兴,定是有人不长眼,我岂能轻饶了。” 楚清晚追问:“即便那人与你关系匪浅?” 墨景郁澄清:“晚晚,我可不是随便的人,与我关系匪浅之人,硬要说的话,你得是头一个。” 楚清晚撇撇嘴,被这句话轻易地哄好了。 嫣然和林予目睹全程,目瞪口呆。 这两个主子,一个在马车里冷静自持,好似任何人的想法都无足轻重。 一个端坐轮椅面无表情,生灵勿近,仿佛天下人皆不配得他一丝余光。 然而见了面,一人毫无预兆地拈酸泼醋,一人不问缘由地甜言轻哄。 这到底是他们出现幻觉了?还是这两人平素都在装给他们看? 嫣然和林予对视一眼,双双耸肩摇头,默契地各自退开一步。 楚清晚走到墨景郁身后,将他推进去:“既然你来了,便在此处按摩,省得我跑了。” 墨景郁没异议,但还是很在乎她突然发脾气的原因。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几次,都被蒙混过去,差点又把人惹恼,他只好暂时闭嘴。 按摩结束后,楚清晚没让他起身,而是取来银针,仔细试了几处重要穴位,问他的感觉。 墨景郁眉心微蹙:“有些酸,不如从前疼了。” 楚清晚呼出一口气,弯唇笑:“恢复速度比我想象的快。” 墨景郁一喜,不遗余力地夸赞:“晚晚妙手回春,我能遇上,实属三生有幸。” 楚清晚想压下唇角,以失败告终,昂着下巴颇为骄傲地道:“你知道就好!” 墨景郁眸中漾起笑意,只觉她可人至极。 眼看着到了午时,墨景郁索性没回府,明示暗示加一起,成功让楚清晚进了厨房。 口腹之欲得到满足,他又得寸进尺地说:“晚晚,我吃太饱了,陪我消消食,可好?” 林予简直没眼看,默默和嫣然带着三小只走远。 楚清晚推着墨景郁在庭院里散步,闲谈片刻,她问:“对了,藏银草在何处?” 墨景郁答:“王府库房里,晚晚要用?” 楚清晚摇头:“不是我要用,是你要用。” 墨景郁明白过来:“祛蛊?” 楚清晚颔首:“此法凶险,且不可中断,趁着你休沐将藏银蛊拔除,再适合不过。” 墨景郁没意见,问她:“可要准备些什么?” 楚清晚稍加思索:“多准备几条巾帕。” 墨景郁面露不解:“作何用?” 楚清晚眼底冒出几分坏:“你疼哭时给你擦眼泪。” 墨景郁:“……” 谣言离谱,造谣之人猖狂,他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以示神威? 第329章 不搞道德绑架那一套 从瑞城运回来的藏银草,皆在王府库房里,楚清晚尽数取了出来,研成粉末,储存在瓷瓶里。 她对蛊没有医毒那么擅长,开始之前考虑再三,决定去找周默协助。 周默自打上回问她要了一次伤药后,便没再露过面,但归途行至锦城时,他有传信给她,告知她回京后的联络地点。 楚清晚按照他说的路线,携嫣然来到一处宅院,青砖黑门,牌匾上用红色朱砂写着四个大字——鬼屋惊魂。 张牙舞爪,鲜红欲滴,细瞧像是几个堆叠在一起的骷髅头,莫名有几分瘆人。 楚清晚嘴角一抽:“就是这里了。” 嫣然上前叩门,来开门的是时方。 他认得楚清晚主仆二人,二人却没见过他,他敛下眸中神色,问:“两位姑娘找谁?” 嫣然礼貌地道:“您好,我们找周默周公子,不知他可在府上?” 时方说在,演戏演全套地问:“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嫣然报了名号,又补充道:“劳烦通传一声,便说是我家小姐,周公子会相见的。” 时方侧身请她们进去:“二位稍坐,我这就去叫公子。” 话毕,时方转向后院。 不多时,周默笑容满面地来到前厅:“稀客呀!清晚,好久不见。方叔,上茶。” “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楚清晚随口寒暄。 “忙做生意呗。”周默答简略地道,转而问,“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楚清晚接过时方递来的茶:“实不相瞒,有个不情之请。” 周默挑眉:“哦?什么事?” 楚清晚道:“你对蛊毒颇有研究,我想请你帮个忙,跟我一起帮我的病人祛除藏银蛊。” 周默抿了口茶,没立即表态:“解法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楚清晚直言不讳:“以防万一。” 周默一笑:“看来你对这个病人很上心啊,让我猜猜是谁,嗯……祁王?” 楚清晚眸中划过一抹意外:“你怎么不猜我二哥?他也是我的病人。” 周默理直气壮:“我不认识你二哥。” 楚清晚接受这个说法,也不打算瞒他:“你猜得没错,是祁王。” 周默眼底闪过精光。 楚清晚接着道:“我找你是因为信得过你,若你答应,那就要做到对此事守口如瓶,若不答应,我也不勉强。” 周默打趣道:“不答应会影响我们的同乡情谊吗?” 楚清晚失笑:“自然不会。” 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她从不搞道德绑架那一套。 周默稍作思忖:“你都来到我这里拜托我了,我岂有不应下的道理。何时动手?” 楚清晚答:“今晚。” 周默面露诧异,旋即了然:“看来我答不答应,你都会为祁王祛蛊。” 楚清晚不置可否。 她不做没把握的事,选择实行定是做好了准备,但世事无绝对,她总希望能多一分保障。 而这一分,便是周默。 她在府上等了片刻,周默换了身衣裳,揣了三把精细的柳叶刀在腰间。 楚清晚调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杀人呢。” 周默摸摸腰带:“我这是防身的,毕竟第一次进王府,害怕。” 他说着微顿,片刻后倏地问:“不过话说回来,若我真去杀祁王,你要怎么办?” 楚清晚瞥他一眼:“你会吗?” 周默没答。 第330章 绑起来 当晚,楚清晚和周默一道抵达王府。 从进门到海棠院的这段路里,周默特别留意王府的防卫。 明面上的不算,暗处单单他能察觉到且功夫不弱的,少说也有上百人,分散在海棠院各个方位,将此处围得滴水不漏。 如此严防死守,任谁想动歪心思,只怕都会横尸当场。 周默收起不该有的念头,规矩跟在楚清晚身后。 刚进屋,他便感觉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撩起眼皮,果不其然看到面色不善的墨景郁。 这人对他的敌意有多重,在锦城时便已见分晓,周默乖顺地垂下脑袋,躬身行礼:“参见王爷。” 墨景郁冷漠地“嗯”一声,转向楚清晚时又眉目柔和:“晚晚,怎么才来?” 楚清晚朝周默努努下巴:“找帮手去了。” 墨景郁面露疑惑:“嗯?” 楚清晚解释:“周默擅蛊毒,我决心为你祛除体内的藏银蛊,请他来帮忙。” 墨景郁眸光轻扫,冷意不散:“周公子深藏不露,倒是本王看走眼了。” 周默笑笑:“好说。” 墨景郁轻哼,正欲再说点什么,却听楚清晚道:“你俩别唠了,时辰已晚,先办正事。” 墨景郁温声:“好,听晚晚安排。” 楚清晚让林予带周默去前头歇着,她则为他施针按摩。 期间,她想了又想,忍不住问:“阿景,你好像特别不待见周默?” 墨景郁闭着眼,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 楚清晚不解:“为何?” 若说是因为周默身份不明,防备他,那从京都到瑞城这么长的时间里,周默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疑虑该有所消减才是。 他俩此前也没交集,怎么就有这么深的仇怨了? 墨景郁答:“没有为何。” 楚清晚追问:“他招惹你了?” 墨景郁睁眼,眸色隐隐发沉:“晚晚,你非要反反复复地在我面前提他么?” 楚清晚眨眨眼,见他真的不太高兴,识相地闭了嘴:“好,我不说了。” 墨景郁满意地点点头,没一会儿,忽地问:“晚晚,祛除藏银蛊,你有几成把握?” 楚清晚自信地说:“九成。” 墨景郁沉下脸:“既如此,缘何还需要周默?” “将成功的概率拉到十成。”楚清晚不假思索地道,下瞬话锋一转,“不是说不提他了么?” 墨景郁假装听不见这个问句:“这么说来,你全是为了我?不是想与他相见?” 楚清晚失笑:“我没事见他做什么。” 说着,她见墨景郁仍面有不快,挑眉道:“阿景,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墨景郁下意识地问:“害怕什么?” 楚清晚煞有介事地说:“祛除藏银蛊的过程疼痛难忍,你畏惧也是人之常情,但没必要揪着周默不放,他真是来协助我的。” 墨景郁磨牙:“我不怕!” 他只是不想看见周默那个所谓的老乡出现在她身边,碍眼极了。 “行行行,你不怕。”楚清晚敷衍地结束这个话题,直起身子,“好了,去泡药浴吧。” 药浴时长如旧,出来后,墨景郁换了身宽松的锦袍躺在床上。 他墨发散乱,面色红润,薄唇也被药浴的热气蒸出绯色,这般懒散地躺着,委实有些勾人。 楚清晚不动声色地欣赏了半晌,这才轻咳一声道:“绑起来。” 第331章 防止你家王爷自残 林予下意识应“是”,应完才回神:“啊?为何要绑起来?” 楚清晚道:“防止你家王爷自残。” 此法的关键是要先折磨蛊虫,待它筋疲力竭,再将其引出,一举消灭。 她在藏银草里加了能让蛊虫痛不欲生的东西,到时它发狂四处游走,那疼痛远比发作时更甚。 极致痛苦之下,人自残的倾向往往会较为强烈,以求解脱。 林予了然,找了根结实的绳子,将墨景郁的手脚都捆了起来。 为确保万无一失,楚清晚还准备了巾帕,预备开始后塞他嘴里,以免他咬舌。 一切就绪,楚清晚取出银针,自他头顶缓慢扎入,一共扎了三根,这才道:“药。” 林予把药端给她,她亲自喂墨景郁喝下。 随着药碗变空,屋中几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楚清晚虽说着有九成把我,还请了周默过来,但面上仍是仍掩不住地紧张:“阿景,感觉如何?” 墨景郁见她面色紧绷,有心想让她放松一些,认真感受须臾,一本正经地道:“药好苦,还难闻。” 楚清晚二话不说往他嘴里塞了颗糖。 墨景郁含在嘴里,舌尖轻舔几下,唇齿间登时溢满甜味。 他心满意足,正欲宽慰她,脸色却蓦地一变。 楚清晚一直凝神注视,立刻察觉到他的变化:“怎么了?” 墨景郁咬牙,说了句:“没事。” 话音才落,他的双手忽然攥紧,额上青筋暴起。 楚清晚伸手摸他的脉,秀眉不自觉拧起:“蛊虫苏醒了。” 苏醒的蛊虫如她所料,吸食完带有药物的血液,发狂一般在他身体里乱窜。 它身带剧毒,每经过一个地方,必是剜心蚀骨的痛。 墨景郁额上冒出汗珠,转眼就如雨水一般顺着脸颊淌落。 清甜的糖被他咬碎,混着他因紧咬牙关而渗出的血,交杂着留在口腔,发出令他作呕的味道。 墨景郁倏而扬起脖子,浅色的眸充血一般,喉间发出破碎的痛吟。 下瞬,他猛地偏过脑袋,嘴一张,吐出一口鲜血。 “王爷——” 林予大惊,拿着丝帕上前欲为他擦拭,却发现楚清晚的动作更快。 她早料到眼下情景,给他喂完药后,丝帕就没离开过手。 “阿景,还认得我吗?”楚清晚抱着他的脑袋,担忧的双眸锁住他扭曲的脸。 墨景郁撩了撩眼皮,低声:“晚晚。” 楚清晚抚过他的眉眼:“嗯,是我,我在这里,忍一忍,挺过去就没事了。” 墨景郁虚弱地点了下头,觉察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笑着道:“别担心,我没事。” 楚清晚抿抿唇:“我是大夫,我知道没事,我不担心,不担心。” 墨景郁想说她口是心非,却没有多余的力气。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蛊虫卷土重来,他陷入新一轮的痛苦,比方才加倍。 林予不忍心,问道:“楚神医,不能把王爷弄晕吗?这样太难熬了。” 楚清晚摇头:“蛊虫取出来之前,他都要保持清醒,否则蛊虫趁他睡着钻入大脑,那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林予又问:“何时能取出蛊虫?” 楚清晚沉声:“至少三天后。” 林予一惊:“这么久?!” 楚清晚没说话。 这是最好的期望,若蛊虫耐受,七天七夜也有可能。 第332章 折磨七天七夜 楚清晚的担忧成了真。 蛊虫在墨景郁体内多年,几乎与他的骨血融为一体。 而因为双腿,墨景郁这些年吃遍各种各样的药,其中不乏藏银蛊厌恶之物。 因此,藏银蛊能快速习惯进入他身体的药,包括克制它的药材。 迫不得已,楚清晚只能加大药量,每日不要命地往墨景郁嘴里灌,足足灌了七天七夜。 墨景郁不能睡,身边时刻需人守着,她撑了三天,站起来险些晕倒后,卫战和嫣然强制性地将她带去歇息,换了周默顶上。 周默望着疼得五官扭曲的墨景郁,摸了摸腰间的柳叶刀。 “周公子,劳烦让让。” 林予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他放下手,神色自若地退到一旁。 林予端来了热水,拧干帕子为墨景郁擦拭脸上的汗。 事毕,他转身往出走,两名影卫立即进来,尽职尽责地守着墨景郁。 周默心中暗啧一声,彻底老实。 七日后,墨景郁脸色发紫,眼窝深陷,嘴唇惨白,活像死了多时的尸体。 他躺在床上悠悠喘气,像是没有多少生机。 楚清晚只看一眼,便心疼地抿起了唇。 周默见状,主动揽过把脉的重任,末了对她说:“是时候了。” 楚清晚的唇线抿得更紧,接过他递来的柳叶刀,抓起墨景郁的手腕,慢慢划了下去。 黑色的血顺着伤口流出,滴在事先准备好的茶杯内。 周默将一旁的藏银草扔进血里,片刻后,只见墨景郁胳膊上的青筋鼓起,底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游动。 须臾,那东西来到伤口处,稍作停留,而后跃入装着藏银蛊和黑血的茶杯里。 ——是一只青色的虫。 女子小指粗细,半截指骨长,圆圆胖胖,快速啃食着藏银草,竟有些憨态可掬。 周默轻啧:“谁能想到,凶险至极的藏银蛊,竟生了这副模样。” 楚清晚没搭话。 她专注地为墨景郁包扎伤口,命林予端来热水,亲自为他擦拭脸和脖子。 墨景郁睁着双眼,目光涣散。 楚清晚碰了碰他眼下的乌青,柔声说:“阿景,没事了,睡吧。” 墨景郁缓慢地转动眼珠看向她,薄唇动了动,似有话想说,最终却是脑袋一歪,闭眼睡了过去。 周默目瞪口呆:“秒睡,牛啊!” 楚清晚为他掖好被子:“换你被折磨七天七夜,睡得比他更快。” 周默不知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抹戾气,下瞬笑着说:“那可不一定,我意志力强着呢。” 楚清晚不予理会,起身拿过藏银蛊,毫不犹豫地倒入一盆蓝色的水里。 青色的小虫挣扎几下,而后溶于水中,了无痕迹。 周默哀嚎:“暴殄天物!你不要给我啊!” 楚清晚把茶杯扔给他。 周默撇嘴:“我要一破茶杯有什么用?我说的是藏银蛊!” 楚清晚揉了揉肩颈:“要就自己养。” 周默哀怨地看她:“你以为藏银蛊那么好找啊?” 楚清晚微顿:“很难找吗?” 周默狂点头:“那不是一般地难找,可不是藏银草生长的地方就有,我跟你说……” 楚清晚听完,若有所思。 如此难寻的蛊虫,是谁给墨景郁种下的呢? 第333章 你真是我的福星 墨景郁睡了将近十二个时辰,被楚清晚强行叫醒:“吃点东西,出去透透气,再睡该发霉了。” 墨景郁脑中有一瞬的混沌,很快想起这几日的事。 瞧着眼前单薄的身影,他心中动容,嗓音沙哑地说:“辛苦你了,晚晚。” 楚清晚摇头说没事,将他扶起来靠在床头,等林予伺候他洗漱完,她端过一旁的白粥喂他。 墨景郁一边张嘴吃,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她,直把人看得不自在。 楚清晚板起脸:“再看不给吃了。” 墨景郁轻笑,不舍地移开目光。 他只吃了小半碗:“饱了。” 林予着急:“王爷,你再吃些。” 墨景郁哑声:“吃不下。” 楚清晚放下碗:“他多日未进食,吃太多反而对身子不好。” 林予了然,又道:“楚神医,你数日未曾好好休息,不如小睡片刻?王爷这里有我。” 楚清晚打了个哈欠,没强撑。 这几日,墨景郁痛苦,她也没好到哪里去。 即便躺在床上,她也记挂着他,身体疲惫不堪,神经却一直紧绷着,根本无法入睡。 墨景郁安睡的时间里,她一直守在床前,时不时摸他脉搏,见他脉象平稳,她才放下心来。 楚清晚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被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吵醒。 刚坐起来,便听墨景郁在外头道:“晚晚,醒了吗?” 楚清晚这才反应过来,她还在王府。 她匆匆理了理头发,穿好衣裳下床:“醒了,何事?” 墨景郁道:“用饭。” 楚清晚“哦”了一声,唤嫣然端水进屋,收拾停当后,与他一道用了早饭。 墨景郁的精神头比昨日好了许多,楚清晚拉过他的手把脉,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彻底解决了。” 说完又问:“可还有不舒服?” 墨景郁诚实地道:“头晕乏力,胃里泛酸,有时会突然眼前发黑。” 楚清晚道:“这些养几日便无碍,不必担心,还有吗?” 墨景郁指了指双腿:“酸疼得厉害,不知是不是藏银蛊留下的后遗症。” 楚清晚大惊,忙将他带回海棠院:“你与我细说。” 祛蛊期间,她仍坚持每日为他按摩,只不过把药浴省了,换成特制药丸。 她如此尽心尽力,若是因为解了藏银蛊害得他腿伤加剧,那她真的要去撞城墙。 楚清晚心焦不已,聚精会神地把脉,同时听墨景郁详细阐述。 一刻钟后,她抚了抚胸口:“还好还好,不是我想的那样。” 墨景郁问:“何故?” 楚清晚道:“一是因你这些时日备受折磨,身体大不如前。” “二是藏银蛊吸食了你太多精血,如今它被祛除,你的各项机能有所回升,需要点时间适应。” 墨景郁理解了一番,挑眉:“如此说来,是好事?” 楚清晚点头:“当然!你本来恢复就不慢,没了藏银蛊,往后的恢复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墨景郁一喜:“晚晚的意思是,我会比预计的时日更早站起来?” 楚清晚不置可否。 墨景郁弯起眼眸:“晚晚,你真是我的福星。” 楚清晚笑着收下这称赞,如常为他诊疗。 细雨霏霏,下了一早上,楚清晚顺理成章地在王府用午饭。 饭后,雨势小了一些,她撑伞回府,却见一人也撑伞,期期艾艾地站在她家门口。 走近一瞧,赫然是弱柳扶风的楚清月。 第334章 怎能这般不孝 楚清月不知站了多久,裙摆已被打湿,精致的绣鞋也沾了尘土。 丫鬟绿荷在一旁劝:“小姐,我们回去吧,那楚清晚摆明了不想见你,你再等下去也无用。” 楚清月不听,搓了搓手,说:“不,今日我一定要见到她。” 绿荷担忧:“可你都快淋湿了,若是染了风寒,夫人和大少爷该多心疼啊。” 楚清月道:“便是为了他们,我才不得不等到楚清晚。” 绿荷还想再劝,不经意一抬眸,瞧见了楚清晚。 她忙捣鼓自家小姐的胳膊:“小姐,楚清晚在那里!” 楚清月转过身,跨前两步,一开口便是:“姐姐,你放过我们吧!” 楚清晚一头雾水:“你发什么神经?” 楚清月拉住她的手,楚楚可怜地道:“娘动手打了你的孩子固然不对,可你不是当场还了么,何至于还害我们至此?” 害? 楚清晚听得迷糊,扭头看嫣然,后者亦不明所以。 正此时,凌寒从里头出来,楚清晚便问了一嘴。 凌寒小声跟她汇报:“楚小姐这几日都有前来,但小姐你吩咐过不许打扰,我们便未回禀于你。” 楚清晚抬脚往屋檐下走:“她因何而来?” 凌寒道:“为了楚家的生意。” 原来,老太爷回到陶然居之后,楚家的生意便莫名其妙遭到针对,不是货物被截,就是谈好的客人突然跑路。 短短几天,楚家损失惨重。 他们查不到是何人所为,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楚清晚恶意报复。 为此,楚怀安和柳氏大吵一架。 楚怀安认为,楚清晚之所以这般不留情面,概因柳氏拒不道歉,遂逼着她来向三小只道歉。 而柳氏坚持认为自己并无错处,说什么也不来。 僵持之下,楚清月自告奋勇,代替柳氏前来,希望楚清晚能就此收手。 楚清晚摸摸下巴:“那究竟是何人所为?” 凌寒也无从得知。 楚清月抬起眼眸:“姐姐,既做了,又何必遮遮掩掩?我们终是一家人,只要你适可而止,爹娘是不会怪你的。” 楚清晚觉得好笑:“谁跟你是一家人?” 楚清月咬唇,委屈不已:“姐姐,我是真心把你当成姐姐的。” “别,我不稀罕。”楚清晚摆手。 “至于你关心的生意,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此事与我无关,说不准是你们家多行不义,惹了不该惹的人。” 楚清月只当她在狡辩:“如此说来,姐姐是不愿意罢手了?” 楚清晚深觉跟她说不通,索性不再理会。 谁知楚清月忽而拔高声音,道:“姐姐难道非要逼娘低头认错吗?她是长辈啊,姐姐怎能这般不孝!” 不孝? 明明整件事错的都是柳氏,到头来却要给她扣这么个大帽子! 她从未想过要那不诚心的歉意,是她们非上赶着! 楚清晚眉目一压,冷声道:“是又如何?你回去告诉柳氏,道歉这种事没有代替一说,让她亲自来。” 言毕,她唤卫战,吩咐道:“送楚小姐回去,让楚府的人看好他们的金枝玉叶,以免有个好歹,又不分青红皂白地赖在我头上。” 说完,她抬脚进了院子。 卫战冷冰冰地站在楚清月面前:“楚小姐,请。” 楚清月咬牙:“我自己会走!” 她在绿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本想回府装病博取同情,顺便挑拨楚清晚和楚府的关系,不想却发生了一件令她愤怨难平的事。 第335章 恢复婚约 楚清月路上转去买了点心,又去逛成衣铺子和胭脂铺子,四处吹冷风。 是以,回到楚府时,她已被冷得有些发抖。 柳氏见了忧心不已:“哎哟月儿,怎么搞成这样!快回屋暖暖。来人,为小姐准备姜汤。” 楚清月虚弱地笑笑:“娘,我没事。只是自打上回自裁,这身子骨便禁不住折腾,是月儿无用。” 她特意提起这一茬,最大的目的是勾起柳氏对楚清晚的不满。 毕竟她自杀是因为叶辰轩和楚清晚纠缠不清。 果不其然,柳氏一听就拉下脸,恨声道:“都是那丧门星害的!娘的月儿啊,苦了你了。” 楚清月笑得乖巧,命绿荷将点心拿上来:“月儿记得娘爱吃这个,买了一些,娘快尝尝。” 柳氏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娘的好月儿,还是你体贴。” “这大雨天的,替娘分忧不说,还专门给娘买点心,娘的心肝啊。” 楚清月垂下眼睫:“月儿能为娘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可惜姐姐性子倔,月儿有负爹娘重望。” 柳氏听明白了:“楚清晚不肯收手?” 楚清月欲言又止。 柳氏鼓励她:“月儿,有话但说无妨。” 楚清月为难地道:“姐姐说,除非娘亲自去……去道歉。” “不可能!”柳氏将点心重重一掷,“小贱人,蹬鼻子上脸了!” “你去就代表了我们的态度,她不见好就收,还想上天么?贱蹄子,我迟早要她好看!” 楚清月心下暗喜,嘴上却佯装要劝。 正是时,下人来报:“夫人,小姐,叶公子来了。” 楚清月面露喜色,起身就要去前厅,走了两步又顿住。 她此刻太狼狈了,不能去见他。 柳氏看出她的心事,压了压被楚清晚气出的火,道:“你且梳妆,稍后再来,他就在那里,跑不了。” “娘!”楚清月娇嗔地跺脚,转去内室换衣裳。 柳氏不疾不徐地来到前厅,恰好听到四个字——恢复婚约。 楚清月闹自杀那次,根本原因是叶辰轩要退婚,此时听到这样的字眼,柳氏下意识以为叶辰轩想通了。 她心中暗道算他识相,面上笑吟吟地道:“早说你与月儿是天作之合,一时走错,懂得迷途知返,倒是个明白人。” 她说着看了看楚怀安和楚骁,却见两人均沉着脸,眸色愠怒。 柳氏疑惑不解,问道:“你们怎么了?” 楚骁没好气地道:“你自己问他!” 柳氏转向叶辰轩。 后者道:“伯母,我此番前来,是奉家父之命,略尽绵薄之力,以解楚府燃眉之急。” 柳氏更迷蒙:“这不是好事么?” “楚府如今被人打压,处处艰难,叶府出手援助,加之恢复与月儿的婚约,这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啊。” 楚怀安冷哼一声:“愚蠢的妇人!” 平白被骂,柳氏神色微变,正要驳斥,却听叶辰轩说:“伯母误会了,我要恢复的,不是和清月的婚约。” 柳氏一愣:“那你……” 叶辰轩道:“我要恢复和楚清晚的婚约!” 第336章 桥归桥,路归路 若说叶家此前对楚清晚持观望态度,那么经过老太爷责令楚怀安休妻一事,他们便坚定了想法。 人心都是偏的,老太爷身子康健,将楚清晚视为心尖宝,楚家的家产归属已然明了。 叶家本就图谋不轨,断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叶辰轩道:“这是帮助楚家的条件,还望伯父伯母认真考虑。” 楚怀安气得吹胡子瞪眼,冷声道:“楚清晚的婚约,我们说了不算,这么些时日,你该清楚这一点。” 他们要是能左右楚清晚,何至于闹到今日的局面? 叶辰轩心中也有几分明白,但除此之外,他亦无计可施,只得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她违抗?” 楚骁目光沉沉:“叶辰轩,你别忘了,当初是你要解除婚约的。” 言下之意:你自作孽,还有脸以此为筹码和楚家谈判? 叶辰轩听出他话中意,眸光不由冷了下来,心中极为不快。 他素来自命不凡,可以为了家产忍受楚清晚一次又一次的冷脸,但这并不意味着楚家人也可以对他大呼小叫! 总归楚家风雨飘摇,他也不必捧着。 叶辰轩越想越生气,淡漠地道:“既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 楚骁不禁出声:“你当真要辜负月儿?” 叶辰轩理直气壮:“我们已说好桥归桥,路归路,她与我所说之事不相干。” 楚骁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人追逐利益无可厚非,可如叶家这般厚颜无耻的,委实令人不齿。 楚骁重重地哼一声:“那叶公子慢走,不送!” 叶辰轩甩袖离开了楚府。 他刚走,楚清月便收拾停当来了前头,花枝招展的,明显用心装扮过。 然而,举目四望,却不见叶辰轩的身影。 她唇边的笑容一僵,启唇问:“爹娘,大哥,轩哥哥呢?” 楚怀安正在气头上,话也不说便去了书房。 柳氏没好气地道:“走了。” 楚清月失落地抿唇:“为何走得这般急?娘没与他说我要过来吗?” 柳氏没说话。 楚骁瞧着自家妹妹的模样,心头十分不是滋味。 犹豫再三,他未将叶辰轩说的话告诉她,只拍了拍她的肩,道:“月儿,不管怎样,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楚清月终于察觉不对:“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楚骁摇头,关切地道:“无事,你淋了雨,快回去歇着,当心着凉。” 楚清月把目光转向柳氏,后者摆摆手,起身回院。 前厅只剩楚清月,她站了片刻,问丫鬟:“绿荷,你说他们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难道她委曲求全至此,府里这一家人仍不信任她么?这分明是有事的样子,却对她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绿荷不知,扶着她道:“该说的时候,夫人和大少爷自会说,小姐,咱们先回屋吧。” 楚清月满腹疑问地回了梨香院。 不知是她思虑太重,还是真的因自裁坏了身子,到了夜里,她发起热来。 绿荷惊慌地去找楚骁和柳氏,二人连夜请大夫,整个楚府人仰马翻。 而同样病来如山倒的,还有极少生病的楚清晚。 第337章 你们都嫌弃我 楚清晚是累病的。 她陪着墨景郁几天几夜,几乎没怎么合眼,甫一放松下来,透支的身体便反应极快地回击。 加之昨日下雨,虽不冷,但寒气在身子虚弱时侵入,仍不可小觑。 一早起来,她便感觉脑袋昏钝,脚步沉重。 老太爷见她脸色不好,关切地问:“晚儿,可是生病了?” 楚清晚咳了两声:“好像是。” 话音方落,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摸上她的额头,须臾后,甜甜惊呼:“娘亲,你发热了,好烫!” 楚清晚自己摸了一下,没什么感觉,但症状告诉她,的确是染了风寒起热了。 团团立刻道:“我这就去熬药,娘亲稍等。” 楚清晚笑问:“你知道方子吗?” 团团道:“娘亲以前写过,我记得。” 楚清晚知道他记忆力超群,但仍有些惊讶:“剂量也记得吗?” 团团回想了一番:“记得。” 说着便要去,怕她不放心,回身补了一句:“我会让嫣然姐姐帮我看着点的。” 嫣然长期跟在楚清晚身边,耳濡目染,多少懂一些。 楚清晚点点头,目送他走出去。 一转身,圆圆把早饭端到了她旁边,道:“娘亲先用饭,吃完饭再喝药,喝完药就去睡觉。” 楚清晚心头一暖,摸了摸他的脑袋。 老太爷看似斥责,实则关心:“这么大个人了,也不晓得注意身子。” 楚清晚乖巧地道:“这次是意外,我往后会当心的。” 老太爷这才满意。 用完饭没多久,团团端着熬好的药过来,催促楚清晚喝。 她瞅着黑乎乎的汤汁皱眉,无比想念现代的胶囊。 “娘亲,你是不是怕苦呀?”甜甜笑问,掏出一颗糖,“娘亲乖乖喝药,喝完了给你吃糖。” 这是把她当小孩哄了? 楚清晚哭笑不得,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而后理所当然地接过甜甜的糖扔嘴里。 圆圆拉起她:“好了,娘亲去睡回笼觉吧。” 楚清晚也想,但她还得去给墨景郁按摩。 三小只齐齐撇嘴,不赞同。 楚清晚觉得好笑:“你们不是最喜欢墨叔叔了么,总跟我说希望他快点好起来,怎么现在不情愿了?” 圆圆道:“可是娘亲生病了诶。” 甜甜点头附和,一本正经地说:“第一次觉得叔叔有点麻烦。” 楚清晚忍俊不禁。 团团蹙眉道:“娘亲早去早回,若有不适,立刻休息。” 楚清晚依言颔首,心里一阵熨帖。 她的三个宝贝都太懂事了! ****** 王府里,墨景郁醒得很早。 不知是不是错觉,藏银蛊祛除后,他感觉身子松快不少。 林予喜道:“不是错觉,楚神医妙手回春,王爷康复指日可待。” 墨景郁弯了下嘴角:“说起晚晚,她怎么还没来?” 说曹操曹操到,墨景郁话音才落,楚清晚便出现在了屋里。 墨景郁抬眼见她面色不佳,拧起眉心:“生病了?” 楚清晚吸吸鼻子:“一点风寒,不碍事。” 墨景郁眉间褶皱加深:“既病了,诊疗之事便让你那徒弟来。” 楚清晚瞥他:“你不是说过,你的诊疗非我不可,不能假手他人么。” 墨景郁从善如流:“那是你没生病的时候。” 楚清晚无奈:“所以我一生病,你们就都嫌弃我了呗。” “没嫌弃,不嫌弃。”墨景郁道,复又注意到重点,“们?” “那三个小家伙。”楚清晚敷衍地解释,走到床边。 “好了,别废话了,早点结束,我早点回去睡觉,开始吧。” 第338章 他天天逼我喝汤 不常生病的人,一旦病了便是来势汹汹,且好得慢。 楚清晚本以为,区区风寒,最多三日便无事,却不想,缠缠绵绵地拖了十日,仍咳嗽不止。 因祛蛊虚耗的墨景郁都已调理过来,她还无精打采。 三小只为此忧虑不已,连听学都不认真,被齐海连骂了两次。 墨景郁恨不能将王府库房搬空,珍贵药材和补品一股脑地往陶然居送。 楚清晚啼笑皆非,思量之下,也给自己准备药浴,口服药量重了一些,又三日后才算痊愈。 墨景郁心有余悸:“往后可不能再让你生病了。” 楚清晚摊手:“我也没想到我这么脆弱。” 墨景郁给她盛了碗鸡汤:“喝掉。” 楚清晚登时苦了脸。 自打风寒好后,他便说要给她补身子,又因老太爷一句“晚儿平素不好好吃饭”,他便每日留她在王府用饭,炖各种补汤盯着她喝。 虽说王府厨子的手艺堪比御厨,但日日喝也会腻。 楚清晚摇头:“我太饱了,喝不下。” 墨景郁温声哄:“听话,就喝这一碗。” 楚清晚起身就走:“王爷慢用,我回去看看孩子们吃了没。” 三小只原本是随她一起在王府蹭饭的,某次看见墨景郁为她布菜,他们便一致认为,餐桌亦是培养感情的好地方。 于是,每到饭点,三小只便自动回自家府邸,将娘亲一个人留在王府,和爹爹一道用饭。 楚清晚跑得飞快,踏进自个儿家门时,三小只已准备去午睡。 见她回来,他们状似好奇地打听王府的菜色,实则是想问她和墨景郁有无进展。 楚清晚只说了菜,顺便埋怨:“他天天逼我喝汤。” 团团老成地道:“叔叔是为娘亲好。” 楚清晚敬谢不敏。 她将三小只送到房里,哄他们睡下,也打算歇息片刻,却见灵婷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师父!” 楚清晚问:“怎么过来了?有事?” 灵婷道:“楚二公子能走了,要回府休养,走之前想见见师父和三个小家伙,托我来问问行与不行。” 楚清晚诧异:“他要回楚府?” 灵婷摇头:“柳府。” 楚骐从小待在外祖家的时间多,更熟悉那里,也更喜欢那里。 楚清晚“哦”了一声,不禁感慨。 从她接手楚骐,不过四五个月的时间,那么重的伤势,如今已恢复得七七八八。 反观墨景郁,这么久了,站都站不起来。 楚清晚叹了口气。 灵婷偏头:“师父,你去不去呀?” 楚清晚想了想,颔首:“去。” 这个二哥并无对她不住的地方,他一门心思想搞好关系,诚意十足,她没有把人推开的道理。 楚清晚和灵婷一起去了百味轩。 下人正收拾东西,楚骐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时不时冒出一句:“清晚到底会不会来啊?” 第十三遍嘀咕完,视线里映出楚清晚的身影。 楚骐一喜:“清晚,你来了!” 楚清晚淡淡地点点头,视线落在他的腿上,说:“回去后记得多走动,但行走时间和站立时间都不可过长。” “药按时喝,与药性相冲的食物忌食,我会让灵婷每月为你复诊,直至完全康复。” 楚骐乖乖记下,有些忐忑地看着她。 楚清晚有点儿莫名其妙:“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楚骐迟疑片刻,慢腾腾地道:“那天的事……” 第339章 冲那张脸也不该腻 “不怪你。” 不等楚骐说完,楚清晚便打断了他。 柳氏撒泼,他身为伤患,已尽全力阻拦,只是那日她气狠了,多少有些迁怒于他。 念及此处,楚清晚不太自然地道:“你……仍是我二哥。” 这算是变相道歉了,楚骐喜出望外。 他就说,他的妹妹恩怨分明! 这段时日,他每每回想那天的场景便心下难安,心疼三个孩子,更觉得对不住妹妹一家。 如今听到这句话,他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楚骐的脸色变得轻松,问道:“三个孩子近来如何?” “一切都好。”楚清晚答道,见他欲言又止,主动补了句,“先生严厉,他们忙于学业,待有空闲,我带他们去看你。” 楚骐趁势问:“那我能去陶然居看你们吗?我自己去!” 楚清晚瞧他小心翼翼的,暗觉好笑:“你是我二哥,是他们的舅舅,自然可以。” 楚骐圆满了。 兄妹二人闲谈了好一会儿,行李收拾妥当,楚骐辞别妹妹,乘着马车离开。 灵婷长叹:“啊,总算走了,我可以回陶然居了!” 楚清晚看她:“怎么,不乐意为楚二公子看病啊?人家仪表堂堂,冲那张脸也不该腻啊。” 灵婷努嘴:“师父,再好看的脸,也禁不住长达几个月的日日相看啊!” 楚清晚打趣:“人都说日久生情,你们男俊女靓,一个未嫁,一个未娶,没滋生点别样情愫?” 灵婷撇嘴:“看都看烦了。” 楚清晚点她脑门:“喜新厌旧的女人。” 灵婷反驳:“我可专一了!” 楚清晚抬脚往外走:“专一在何处?我怎么没看出来?” 灵婷煞有介事:“我永远喜爱皮囊精致的男子!当然,还有医术。” 楚清晚摇头失笑。 师徒二人有说有笑地走出百味轩,却听侧面传来一道女声:“站住!” 两人循声回头,柳氏面色阴沉地走上前来,质问道:“我儿子呢?” 楚清晚答:“你又没付我工钱请我帮你看儿子,我怎么知道?” 柳氏冷声:“他好端端地待在这里,偏偏你今日一来他就不见了,不是你把他骗走了还能有谁?” 楚清晚差点笑出声:“你儿子是三岁小孩?我一骗他就走?” 而且,柳氏怎么知道楚骐不在此处了,她买通了里面的下人不成? 灵婷想了想:“庭院里浇花的小三子最近忽然有钱去赌场了,估计是他通风报信。” 此事无伤大雅,楚清晚不在意。 但柳氏不肯善罢甘休,堵着她不让走。 楚清晚不耐:“若亲生儿子不愿回家养伤,甚至连去向都不肯告诉你,那你应该反思一下自身。” 柳氏从来不懂反省,闻言只觉楚清晚在说教。 她眸色一寒:“我做事,还轮不到你这贱人来教!” “骐儿与我母慈子孝,分明是你从中作梗!把楚家害得摇摇欲坠还不够,而今连我儿子也不放过,我真后悔生了你!” 她嗓门大,百味轩门口的街道人来人往,眨眼就引来了不少好事的人围观。 碰巧在此处见客的墨景郁闻声,也调转方向来了这边。 第340章 晚晚,我们回家 柳氏见人越来越多,登时来了劲。 她伸出食指,笔直地指着楚清晚,大声道:“大家都来看看!” “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五年前与人无媒苟合,偷偷生下三个生父不详的野种!” “在外头活不下去了,便舔着脸回到京都,花言巧语哄得家中老人倾囊相助!” “五年前夫君清理门户,她怀恨在心,如今骗得老人的财产,又将主意打到了我儿子身上!” “可怜我那儿子常年在外,不知她用心险恶,被她骗得不知所踪。” “这孽女!眼看着我与夫君不受她蒙骗,唯恐家产旁落,她就使些肮脏手段,处处与我们作对,逼得我们走投无路,生活难以为继!” 五年前的事虽闹得满城风雨,但并非所有人都认识楚清晚,柳氏这一番哭诉,重提当年,惹得路人议论纷纷。 “这种事我听过,五年前的楚家大小姐不就是这样么,这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瞧着人模人样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美人皮,蛇蝎心,我要是楚大人,当年就打死她!” 楚清晚将所有人的话听在耳朵里,面色难看至极。 她似乎回到了五年前。 她孑然一身,众人对她口诛笔伐,那些不堪的言论尽数加诸在她身上,将她羞辱得体无完肤。 九月日头高朗,她却只觉手脚冰凉,寒意刺骨。 楚清晚缓缓收紧手指,一双美目寒芒乍现。 正欲反击,却听一道男声由远及近:“楚夫人,可知何为‘祸从口出’?” 楚清晚抬眸望去,墨景郁破开人群,逆光而来。 她倏地怔住。 方才那些话……他都听到了么?他会怎么想她呢?和这帮乌合之众一样觉得她恬不知耻吗? 柳氏见是墨景郁,不自觉瑟缩了一下,但她不知墨景郁听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此时贸然改口绝不是明智之举。 心念急转,柳氏索性道:“王爷,臣妇知你睿智英明,洞若观火,但这孽女满嘴谎话,能言善辩,王爷万万不能受她蒙蔽!” “臣妇所言句句属实,如若不然,好端端的,楚家缘何将她逐出家门?” “臣妇虽不知她与王爷是何关系,但她出身乡野,王爷天潢贵胄,她怎配陪伴王爷左右?” 墨景郁维护楚清晚的场景历历在目,柳氏每次想起都心有不甘。 纵然墨景郁声名狼藉,身有残疾,可说到底是皇帝亲封的王爷,无上尊贵,楚清晚凭什么得他另眼相待? 即便有这种殊荣,那也该是她的月儿所有! 柳氏忿忿地瞪一眼楚清晚,还想添油加醋,却听墨景郁道:“楚夫人说完了吗?” 他语气冰冷,吓得柳氏一激灵,她呆呆地道:“说、说完了。” 墨景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晚晚是什么样的人,本王看得比你清楚。” “你为尊为长,当街辱骂亲生女儿,对亲外孙拳脚相向,午夜梦回,可会坐卧难安?” 柳氏张了张嘴:“不、不是这样的……” “事不过三,看来是本王太仁慈了。”墨景郁眸中翻涌着戾气。 “楚夫人,本王最后说一次,切记谨言慎行,再回去告诉楚大人和楚大公子,好自为之。” 言罢,她不管呆若木鸡的柳氏,操纵轮椅来到楚清晚身边,朝她伸出手:“晚晚,我们回家。” 秋日的光漾在他浅色的眸里,明媚如春。 楚清晚落在他满目的柔光中,将手搭在了他掌心。 第341章 是在哄她吧 回程途中,楚清晚沉默不语。 她始终趴在窗口,看似目不转睛地瞧着熙熙攘攘的街景,实则目无焦点。 行在后头的马车前室,灵婷捧着下巴,愤愤不平:“师父明明那么好,那老女人胡说八道,气死我了!” 林予与她一处,也不理解:“楚小姐我见过数次,无论气度学识,还是真材实料,与楚神医云泥之别,楚夫人怎么就偏心她呢?” 灵婷气鼓鼓地道:“瞎了呗。” 林予叹息:“明珠蒙尘,只有老太爷慧眼如炬。哦不对,还有我家王爷。” 灵婷忧心地道:“师父素日活泼开朗,我极少见她如此消沉,她定是难过了。” 她无父无母,无法明白被亲生母亲视为仇敌是什么感觉,但易地而处,若师父这般待她,她哭上三天三夜仍会觉得委屈。 灵婷作势要下马车:“不行,我得去逗师父开心。” 林予一把拉住她:“放心,王爷与楚神医同在一辆马车,王爷会哄她的。” 灵婷将信将疑:“当真?” 林予信誓旦旦:“当真。” 他说得没错,前面的马车里,墨景郁正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哄人。 在他的印象里,楚清晚狡黠可人,聪慧豁达,笑起来的时候眼眸弯弯,好似不会有什么烦心事。 即便有,她也能快速解决,然后以生动热忱的面目为人处世。 故此,看到怏怏不乐的她,心疼之余,墨景郁有些手足无措。 他想了好半晌,没组织好语言,手无意摸到马车上的暗格,他顺势打开。 盯着里头的东西看了须臾,墨景郁拿出来,戳戳楚清晚的肩膀:“晚晚,给你。” 楚清晚回过头来:“套娃?” 墨景郁点点头:“在西北征战时,那里的百姓送的。” 木质套娃最大的那个只有茶杯大小,圆鼓鼓的肚子上,用蜡彩描了一名栩栩如生的异域姑娘。 黑发棕眸,唇如蔷薇,嘴角的笑与头戴的红色纱巾一样灿烂。 楚清晚拧开,里面是一模一样的娃娃,再打开仍是,拧了十次才拧出最小的那个。 只有花生米大小的木头上,姑娘神态未削减半分。 楚清晚惊叹:“这画工简直出神入化!” 墨景郁赞同地“嗯”一声。 楚清晚一个个装回去,说:“留在马车里这么多年,想必对你极为重要,你留着吧。” 墨景郁没收回来:“这是一个孩子送的。” “他全家都死在了战乱里,我作为主帅第一次出征那日,他送了我这个,恳求我为他家人报仇。” 他赢了那场仗,男孩站在人群里一起为他欢呼。 后来,男孩也死在了战乱里。 楚清晚愣住,抿了抿唇。 墨景郁懊恼地皱眉。 他是瞧着那套娃喜庆,给她看了,想让她高兴一些,却忽略了背后的沉重故事。 她好像更低落了。 墨景郁暗暗磨牙,想找个人出谋划策。 马车持续行驶,楚清晚将那套娃拆了又装,装了又拆,渐渐地平息下来。 墨景郁细心留意她的神色,唤她:“晚晚。” 楚清晚抬眸:“嗯?” 墨景郁一时无言,好一会儿才说:“今日不逼你喝汤了。” 楚清晚一愣,旋即笑了出来。 这人……是在哄她吧? 有点笨啊。 第342章 我想陪你 当晚,楚清晚果然没喝汤。 套娃拿回陶然居,三小只喜欢得紧,商量着一人分几个。 楚清晚却一把握住,吝啬地说:“都是我的!” 甜甜竖起一根手指:“娘亲,给我分一个吧,就一个。” 楚清晚态度坚决:“不分,回头给你们一人买一套。” 圆圆试图劝说:“可是这个好看诶。” 楚清晚转身走人,背影潇洒。 团团若有所思地分析:“娘亲素来大方,那套娃值不了几个银子,她却舍不得,莫非是爹爹送的?” 圆圆困惑:“爹爹没少给娘亲送东西,也没见她视若珍宝啊。” 甜甜见解独到:“套娃是爹爹亲手做的!” 兄妹三人互相对视,认同了这个说法。 团团长叹一声:“势头喜人,再接再厉。” 圆圆和甜甜纷纷附和。 楚清晚不知他们脑补良多,回房后,她挑了个显眼的位置,将套娃摆好,傻傻地看了许久。 柳氏的恶意中伤好似被套娃的笑带走了,她心里没有任何疼痛,连梦都是甜的。 而他和墨景郁都不知道的是,百味轩门前的那一幕,传到了柔嘉耳中。 她喜形于色:“被亲娘骂得狗血临头,活该!” 宝琴不屑地道:“就她这样的人,还妄想和公主抢王爷,痴人说梦!” 柔嘉嘴角划过鄙夷:“景郁哥哥不会看上她的。” 被蛇咬之后,柔嘉对楚清晚心有畏惧,不敢再找茬,只能眼睁睁看着楚清晚和墨景郁越走越近。 可她贵为公主,自小千娇万宠,看中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要她将墨景郁拱手相让,她做不到。 于是,柔嘉采取迂回手段——调查楚清晚。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有足够了解,才能对症下药。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楚清晚劣迹斑斑! 虽然中间缺少五年的信息,但就五年前那些烂事,便足够让楚清晚翻不得身了。 皇家看重声誉,寿康候和其夫人更是,楚清晚过不了他们那一关。 念及此处,柔嘉反而不急着对付楚清晚了。 反正祁王妃的位置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柔嘉放心地进入梦乡。 ****** 翌日一早,楚清晚照常为墨景郁按摩。 末了,墨景郁问:“今日有什么安排?” 楚清晚道:“去采药。” 墨景郁面露疑惑。 她的药房里不是什么都有么? 楚清晚解释:“藏银蛊祛除后,你的身体大有好转,从前的药方不适用,我在研究新的药方。” 新方子需一味“秋叶白”,她没有存货。 墨景郁了然,又问:“去何处采?” 楚清晚道:“开灵山。” 秋叶白喜水,一般长在湖边溪边,而开灵山水源丰沛,定生长了不少。 墨景郁毫不犹豫:“我陪你去。” 楚清晚失笑:“怎么,怕我迷路啊?” 她本是玩笑,熟料墨景郁认真地道:“是啊,若走丢了,我上哪里找去。” 楚清晚微愣,旋即道:“我这么大个人了,丢不了。” 墨景郁从善如流:“我想陪你。” 楚清晚眸光一闪,抿了抿唇。 就当你是吧。 第343章 和她有一样的感觉 用罢早饭,楚清晚和墨景郁出了城。 除了暗中的影卫,明面上,他们只带了林予和嫣然。 为着墨景郁考虑,楚清晚尽量往平坦的地方走,林予背着药篓,跟在两个主子身后。 秋叶白并不难寻,几人才找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在潺潺溪流旁发现了一片。 嫣然和林予皆动手采摘,楚清晚叮嘱:“熟的才可入药,不熟的有毒。” 林予问:“什么样的是熟的?” 楚清晚弯腰揪出一片火红的六叶花:“这种。” 林予有样学样地找,叨叨着:“这个颜色,它应该叫秋叶红。” 嫣然说:“它幼苗时期整体呈白色,秋叶白故此得名。” 林予扭头看她:“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嫣然骄傲地道:“我家小姐教的。” 话落在墨景郁耳中,他亦步亦趋地跟上楚清晚,低声问:“晚晚,何时也教教我?” 楚清晚笑道:“王爷才高八斗,久病成医,我哪敢班门弄斧呀。” 墨景郁挑眉:“明褒暗讽?” 楚清晚采摘的动作不停:“真心夸你。” 墨景郁半信半疑,看她采得认真,他便也弯腰摘了几朵。 一刻钟后,药篓装满秋叶白,楚清晚直起身子擦了擦汗,道:“差不多了,回吧。” 几人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嫣然喘着粗气:“秋老虎果真不是盖的,这天儿太热了。” 林予赞同地点头,抬头看了看,说:“日头不烈,却这般闷热,怕是要下雨。” 楚清晚忙道:“你快闭嘴吧。” 他们的油纸伞在马车里,马车在远处的官道上,这要是下了雨,他们都得成落汤鸡。 然而,林予一语成谶。 不多时,日头慢慢被乌云遮盖,天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不等他们回到马车,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 楚清晚的第一反应是:“别让秋叶白被淋湿!” 林予当即取下药篓抱在怀里,抬起袖子挡住,四处张望,寻找可避雨的地方。 倏而眼前一亮,他指责侧前方:“那里!王爷,楚神医,那处有破庙,我们先去避一避。” 一行人加快速度来到破庙,可巧,是他们上次没去成山庄乘凉且避雨的地方。 楚清晚想到在这里睡着做的那个梦,神色微妙。 墨景郁发现她的异样,温声问:“晚晚,怎么了?” 楚清晚瞪他一眼。 墨景郁满脸无辜:“我怎么了吗?” 难道天下雨也怪他? 楚清晚意识到自己无故迁怒,轻咳一声道:“无事,我只是在想,两次都是大晴天忽然下雨,我大抵是和这开灵山犯冲。” 尤其是这破庙。 楚清晚抬头看向残破的佛像,早已淡忘的梦境缓缓清晰起来。 有如实质的滚烫令她耳根不自觉地发热,她连忙拍了拍脸保持清醒。 刚想去查看秋叶白可否完好,却见墨景郁也在盯着那佛像看,神情若有所思。 楚清晚戳戳他胳膊:“想什么呢?” 墨景郁收回视线,许久才说:“我似乎来过这里。” 楚清晚道:“上回不是待了几个时辰么。” 墨景郁摇头:“不是上次,更久以前,我应该来过。” 楚清晚一怔。 他怎么会有和她一样的感觉? 第344章 瞧不起她 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个时辰后,雨势停歇,天空竟还晃出点太阳来。 楚清晚轻啧一声:“都说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我看九月也不遑多让。” 墨景郁附和地颔首,问她:“出来这么久,饿了没?” 楚清晚诚实地答:“饿了。” 墨景郁笑道:“回去便用饭,如此辛苦,去天香楼奢靡一次。” 楚清晚心道:天香楼哪有王府奢侈? 嘴上却没多说,回城后便依他所言去了天香楼。 她也不知他何时命人传的信,他们到时,饭菜已做好,满满一桌,冷热正合适。 楚清晚不与他客气,坐下便动筷。 墨景郁还不饿,专注地看她吃,只偶尔往嘴里夹一点菜。 楼里刚进了些上好佳酿,掌柜的拿来献殷勤,吹得天花乱坠。 墨景郁时刻谨记医嘱,不能饮酒,倒是楚清晚被说得心动,浅浅尝了一口。 她酒量一般,一口倒不至于醉,但上脸。 精致的小脸因一口酒染上绯色,白里透红,带着一丝不自觉的媚。 墨景郁看在眼里,喉结滚动了一下,叮嘱道:“晚晚,以后在外不可饮酒。” 楚清晚蓦地想起被他从这里抱回去的那次。 她以为他是嫌弃她酒品差,辩驳道:“我其实喝完酒很老实的。” 墨景郁一听便知她会错了意,正欲解释,却听雅间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景郁哥哥,真的是你!”柔嘉惊讶地道,抬脚步入雅间,“景郁哥哥,楚大夫,你们怎么在这里?” 墨景郁短促地皱了一下眉,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透气够久了,为何没及时把雅间的门关好? 楚清晚抬眸看看墨景郁,见他不说话,她也托着腮帮子不语。 柔嘉有一瞬的尴尬,旋即自顾自地道:“我和几个闺中好友在此小聚,没成想会遇到你们,真巧。” 楚清晚瞧着她巧笑嫣然的样子,眸色深了深。 柔嘉似乎变了。 从前一见到她,巴不得将她扒皮抽筋,现在竟能镇定自若,滴水不漏了。 难道是因为墨景郁在?可她也没少当着他的面诋毁她啊。 楚清晚百思不解,却听柔嘉问:“景郁哥哥,方便我小坐片刻吗?” 墨景郁直截了当:“不方便。” 楚清晚眉梢微扬,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 柔嘉脸色白了白,却未被劝退,而是转换策略,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与楚大夫说,今日见着,便顺道说了吧。” 话未说完,她已悠然落座。 楚清晚暗赞她脸皮厚,问道:“不知公主找我何事?” 柔嘉道:“太医院人才紧缺,其下设学堂正招收学子,若表现出色,学成后可直接进入太医院。” “我见楚大夫对医术颇有见解,虽是女子,但若我向父皇求个恩典,楚大夫进入学堂不成问题。” 她语气恳切,表情真挚,但女人的直觉告诉楚清晚,柔嘉是在施舍她。 也是,毕竟太医院是为皇族服务的,任谁进了都是无上荣耀,柔嘉给出机会,她应该感恩戴德。 只是,区区一个下设学堂,柔嘉说得像是天上掉的肉馅饼,是不是太瞧不起她了? 第345章 没有这方面的意向 楚清晚心中发笑,面上谦虚地说:“多谢公主美意,但我没这方面的意向。” 柔嘉眼中划过意外,以为她自小在乡下长大,不懂其中厉害,心里不禁一阵鄙夷,却是笑着说:“楚大夫不再想想吗?” “下设学堂的确比不得太医院,但只要进去了,定是前途无量,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都得不到这样的机会呢。” 闻言,一旁的墨景郁剑眉微蹙,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他是真想掰开柔嘉的脑袋,看看她究竟怎么想的,竟敢和楚清晚开这样的口。 妙手神医是多少王孙贵族争相巴结,却连其人真容都不知晓的对象?一个下设学堂,岂能容下她? 若是身份揭晓,莫说太医院那些白胡子老头,就是皇帝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柔嘉拿一个小小的学堂来说事,她不怕楚清晚亮出身份,令她无地自容么? 楚清晚眼下显然没这个打算,只淡淡地道:“不了,多谢公主。” 柔嘉状似遗憾:“既如此,那便不勉强楚大夫了。” 话毕,她看向桌上的菜,见有一道是她喜欢的,便以此为契机,三两句夸奖后,径自拿起筷子,甚至招呼起了楚清晚。 搞得像是她和墨景郁出来用饭,而楚清晚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楚清晚眨眨眼,看向墨景郁。 后者眉间的褶皱加深,对柔嘉不请自来且反客为主的行为感到反感,遂问:“晚晚,吃饱了吗?” 楚清晚点点头:“饱了。” 墨景郁毫不犹豫:“那便走吧。” 话音一落,柔嘉急忙道:“景郁哥哥,我还有件事想麻烦你。” 墨景郁不耐烦地问:“何事?” 柔嘉道:“姑母先前与我说,益颜堂的美容丸效果甚好,我前些日子正好买到了,景郁哥哥你何时回寿康侯府,帮我带给姑母吧。” 楚清晚听了这话,不禁挑了挑眉。 她就说感觉柔嘉哪里变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懂得迂回之术了。 以前的柔嘉,心思都在墨景郁身上,偶尔想到寿康侯府那边的人,也多是告状挑拨。 可现在,她知道通过墨景郁讨好寿康候夫人,一举两得。 法子是好法子,可惜用在墨景郁身上不奏效。 毕竟他与寿康侯府水火不容。 果不其然,墨景郁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本王不回去,要送自己送。” 说完唤了林予进来推轮椅,一刻不停地离开。 楚清晚跟在他身侧,看背影宛如一对璧人。 柔嘉气得摔筷子,转念一想又冷静下来。 无妨,一个声名狼藉的破鞋罢了,景郁哥哥不会瞎到这种程度的! 柔嘉收拾好心情,迈步走出包厢。 宝琴低声道:“公主几经周折才打听到王爷的行踪,特意来此制造偶遇,就这么回去了吗?” 柔嘉没好气地反问:“不然呢?追到王府,再被他撵出来么?” 宝琴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看王爷待那楚清晚和颜悦色,心中为公主不平。” 柔嘉眯了眯眼,冷哼:“她在为景郁哥哥治腿,姑且忍忍,待我与景郁哥哥成了婚,看我怎么收拾她!” 宝琴连声附和,主仆二人说着话离开。 第346章 查查那破庙 另一边,楚清晚与墨景郁同乘一辆马车。 一路上,她强迫自己专注思考墨景郁的治疗方案,脑中却总是出现柔嘉的身影。 从前的柔嘉莽莽撞撞,她觉得很好对付,并未放在心上,但懂得回圜的柔嘉,让她觉得危险。 是的,危险。 楚清晚很确定是这样的感觉,也很清楚这并非惧怕所致,但她不知道从何而来。 明明柔嘉刚出现时,她只是似有所感,可从天香楼离开后,越回想柔嘉对墨景郁的态度,这种感受就越强烈。 毕竟是他求娶过的人,若柔嘉不如以前那般愚蠢,且对他关怀备至,他是会有所动容的吧? “晚晚,”想法才落,墨景郁的声音响起,“在想什么?” 楚清晚下意识地道:“柔嘉。” 墨景郁露出个疑惑的表情。 楚清晚眉心微蹙,正欲解释,马车抵达目的地。 她没多说,颇有些心烦意乱地下了马车,径直进了陶然居。 墨景郁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林予道:“楚神医似乎生气了。” 墨景郁不置可否,折身进王府,同时吩咐:“查查那座破庙。” 林予迷茫:“那处人迹罕至,王爷因何而查?” 墨景郁也说不上来。 但两次去那里都觉似曾相识,不探个究竟,他心下难安。 想了想,墨景郁道:“去过那里的人,发生在那里的事,往前五年,一一查清。” 林予一惊:“王爷可是发现了什么?” 他家王爷的双腿残于五年前,这么久以来,他们一直在追查,但每每到驿站便断了线索,查无可查。 墨景郁没说话,只眸色沉了沉。 开灵山下的官道是边疆回京的必经之路,但那破庙离官道甚远,不管行军还是孤身,去那处的可能性都极小。 故此,一直以来,他并未将注意力放在那里,线索断于驿站,他便命人往来时路回溯,并无任何蛛丝马迹。 他心中存疑多时,苦无解答,现在两次光临破庙,都令他心生疑窦,定然另有玄机。 因为他很确定,双腿残疾后,除了这两次,他没去过那破庙,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双腿残疾之前去过。 可他对此没有记忆。 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深思。 而且,当年他昏迷醒来后,记忆到驿站戛然而止,他只记得中毒而死的亲兵,后面的事全无印象。 将他带回去的是寿康侯府的人,他们说,那驿丞被贼匪胁迫,与其串通一气害他,他中了药,在驿站失去了意识。 他们到时,贼匪残忍地打断了他的双腿,正准备痛下杀手,他们从贼匪手中救下了他。 当时,墨景郁便觉这套说辞过于牵强,但又说不出哪里不通。 恰逢腿伤,养伤期间,他又得知一件令他简直想毁天灭地的事,便没有心思再追究。 等他好一些,心情稍缓时,救他的人和那驿丞都死于非命,他再想问,也是死无对证了。 旧事经年,墨景郁百思不解,而今看来,怕是他没有被人从驿站直接救回家。 而中间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答案或许就在那破庙中。 第347章 一定能站起来 陈年之事不好查,墨景郁没指望几天出结果。 与她有着相似之感的楚清晚也吩咐了卫战查探,静等回馈。 而从开灵山回来后,楚清晚便将秋叶白入药,一部分开在口服和药浴的方子里,一部分与其余药材制成药汁,用于按摩。 墨景郁的治疗已过去七个多月,藏银蛊祛除后,先前的成效日渐凸显,正合适进入第三阶段。 楚清晚改了手法,甫一下针,墨景郁便道:“换方法了?” 楚清晚“嗯”一声,专注地施完针,这才道:“不错啊你,我都没说呢,你怎么发现的?” 墨景郁额上布满汗珠,俊脸发白,勉强笑着说:“比从前疼太多了。” 楚清晚心中有些不落忍,道:“这样的疼最少要持续一个月,辛苦你了。” 墨景郁眸色疼得发红,眼神却温软:“辛苦的是你才对。” 楚清晚笑笑没说话,掏出手帕为他擦汗,又倒了杯温水给他喝。 足足一刻钟后,她取下银针。 待他缓过劲来,她拉高他的裤管,将新制的药汁倒在掌心搓热,先是轻轻在他腿上按压一遍,而后打着圈地按揉。 墨景郁只觉酸疼难忍,却没出声,而是默默地咬紧了牙关。 长达半个时辰后,楚清晚累到双手无力,起身道:“好了,去泡药浴吧。” 林予把人带去了浴房。 楚清晚休息了一会儿,待林予出来拿东西时,她道:“此次的方式刺激较大,首次服用秋叶白也会出现发热症状。” “你夜里留心些,若是你家王爷烫得跟火炉似的,便差人去对门叫我。” 林予应“是”,命人护送她回府。 这是墨景郁很早之前便定下的,他和暗卫兄弟们以及楚清晚本人都觉多此一举,但他一意孤行,他们也只好顺从。 回到陶然居,三小只还没睡,一看见她,便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娘亲,叔叔怎么样了?” “新方案他还适应吗?效果如何?” “叔叔什么时候能站起来?” 楚清晚失笑:“你们倒是比他还上心。” 新方案她没细说,墨景郁也不问,等她上手了才说疼得厉害,这般信任她,她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说他警觉性低。 甜甜催促:“娘亲你快回答我们的问题啊!” 楚清晚一一解答,到了最后一问,她迟疑片刻,说:“这个我不敢打包票,但不会太久的。” 三小只略有些失望。 他们还以为第三阶段开始后,最多一个月就能得偿所愿,谁承想仍是未知数。 三小只叹气,楚清晚眉头一挑:“干嘛这副表情?又没说不会好,不信我啊?” 圆圆立刻抱住她的胳膊,讨好地说:“怎么会不信,娘亲的医术天下无双,只要有娘亲在,叔叔一定能站起来的!” 楚清晚揉揉他的脑袋:“当然,我可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话音方落,卫战走进屋里。 楚清晚以为是破庙的事有了进展,让婆子带三小只去睡觉。 待他们走远,她才问:“何事?” 卫战递上一封信:“回小姐,段公子来信。” 楚清晚接过,拆开信封,展开。 第348章 掰开他的嘴 信件内容不多,主要是两件事,一是段君砚不日便抵达京都,带来一名他束手无策的病人,需要请楚清晚出手。 二则是表达对三小只的想念,并且询问她,来大衍这么久了,准备何时回南国? 在南国那五年,段君砚对楚清晚多有照顾,帮了她不少,眼下他有事拜托,她自没有推脱的道理。 楚清晚折身去书房,提笔回信,言明答应接手他的病人,但对回去之事只字未提。 卫战拿着信消失在夜色里,楚清晚打了个哈欠,揉着手腕回房歇息。 一个美梦还没做到结局,便听嫣然在外喊道:“小姐,林大人来了,说王爷高热不退,请你即刻过去。” 楚清晚瞬间清醒,以最快的速度起床,简单洗漱后便赶去了王府。 海棠院中,墨景郁躺在床上,一张脸通红,嘴唇起皮,口中喃喃低语,显然是烧糊涂了。 楚清晚伸手摸他额头,烫得惊人。 她立即写了个方子,林予打眼一扫,脸色难看地说:“府中少一味药。” 楚清晚转手就交给一道过来的灵婷:“去我们府里抓药熬。” 灵婷平日咋咋呼呼,到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拿上药方就去,跑得飞快。 楚清晚又道:“林予,倒盆烧酒来。” 林予马上弄好了端到床前,楚清晚拧了帕子,伸手去扒墨景郁衣服。 双手摸到他的胸膛,她蓦地顿住。 正此时,墨景郁轻声哼哼,像是热得受不了,自己抬手,无意识地扯开了前襟。 楚清晚登时回神,动作娴熟地将他的衣裳都扒开。 医者眼里有救无类,什么男女有别?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楚清晚清了清脑中的杂思胡想,用沾了烧酒的帕子擦拭他的身体。 说好心无旁骛,但在看到他流畅的腹部肌肉时,耳根仍不自觉地热了热。 她轻咳一声,快速擦一遍,而后每隔一段时间擦拭耳后和腋下。 药很快熬好,楚清晚舀了一勺喂到他嘴里,下一瞬便沿着嘴角流出来,他根本咽不下去。 林予着急地皱眉:“这可如何是好?” 灵婷接茬:“师父,你尝试一下对嘴喂?” 楚清晚白她一眼,视线落在墨景郁的唇上,思量再三,没用这个方法。 她是大夫,有的是办法让他吞下去,选择对嘴,多少有点趁人之危的嫌疑。 楚清晚把药放下,将墨景郁扶起来,对林予道:“过来,掰开他的嘴。” 林予不敢。 楚清晚微恼:“人命关天,你还顾着那点主仆之别,脑子进水了?” 林予这才上前,问:“怎么掰?” 楚清晚道:“掐住他两颊,重心放在下颌骨,用力点,别怕他疼。” 林予照做。 他是习武之人,手劲本就大,又有楚清晚的叮嘱,不禁使出了几乎要把人骨头卸掉的力度。 墨景郁迷迷糊糊中感到疼痛,下意识要合上嘴。 他一动,林予本能地就要放开,楚清晚及时喝止:“别松手!” 林予硬着头皮又加了一成力。 楚清晚唤灵婷:“过来喂药。” 灵婷一勺一勺将药喂到墨景郁嘴里,楚清晚掐着他的下巴再一抬,药就滑进了他的喉咙里。 如此反复多次,一碗药见底,墨景郁的脸和下巴都出现了掐痕。 林予退到一边,祈祷着自家王爷不要秋后算账。 楚清晚将墨景郁放回床上,守在床边。 第349章 事关男人的尊严 一个时辰后,墨景郁悠悠转醒,发热症状有所缓解,脑子也彻底清醒了。 楚清晚早早吩咐人熬了白粥,喂他吃了一些,而后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墨景郁靠坐在床头,嘴唇还有些干:“为何这样看着我?” 楚清晚道:“我料到你会有些不舒服,但没想到这么严重,看来身子还是太虚了,得补补。” 墨景郁知晓她是关心他,进补也是为了让他尽快好起来。 可是,被一个女子说虚,身为男人,这多少有些忍不下! 墨景郁强调:“我不虚。” 楚清晚没多想,听他反驳,蹙眉道:“还不虚?一场高热烧得你神志不清,还要多虚?” 墨景郁辩解:“换药头一天,总有些不适。” 楚清晚懒得与他掰扯,一锤定音:“我是大夫,我说你虚你就虚!” 墨景郁:“……” 突然无法反驳。 楚清晚捏捏眉心:“行了,你好生歇息,我回去再研究一下方子。” 说完,她强行将墨景郁按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转身回了陶然居,扎进药房就是一天。 薄暮时分,三小只来找她。 团团道:“娘亲,墨叔叔过来了,邀请我们去王府用饭。” 楚清晚扬声应了一句,让他们稍等片刻。 墨景郁也听到了她的声音,三小只遂先和林予去王府,他在前面等她。 又一刻钟后,楚清晚推门而出,走到前院见只有墨景郁一人,便问:“孩子们呢?” 这语气,像极了找不到孩子的妻子问丈夫。 墨景郁无端被这个认知戳了一下心窝,道:“先过去了。” “那我们也走吧。”楚清晚如此道,顺手帮他推轮椅,又问,“你怎么起来了?” “才起不久。”墨景郁如此答,想了想补充道,“我身体挺好的。” 楚清晚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不由得低头笑。 研究方子的时候,她忽然明白墨景郁为何执着于说自己不虚了。 事关男人的尊严,不在意不行。 只是,她要不要解释一下?她真的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会以为她故意揶揄他吧? 楚清晚想想还是算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后面的药方。 楚清晚道:“秋叶白药性烈,这次是我考虑不周,我打算减少剂量,逐步增加。” 墨景郁没什么意见。 楚清晚便止住这个话头,须臾,她又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没问你。” 墨景郁懒洋洋的:“何事?” 楚清晚道:“你怎么知道楚氏对三个孩子动手了?” 那日在百味轩门口,他指责楚氏时,她心中五味杂陈,只记得他最后递过来的手,温暖干燥。 这两日细细回想,他有提到此事。 但她没跟他说过,他是如何知晓的?莫不是三小只告状了? 墨景郁含混地低咳一声,没答。 严格来说,这是她们家的私事,他不该插手,暗中调查这种事,他不知道她会是什么态度。 楚清晚从他的沉默中嗅到苗头:“你派人查了。” 墨景郁不置可否。 楚清晚心思活络,立刻想到什么:“难道,楚氏的生意是你动的手脚?” 否则她想不出别人了。 总不可能是爷爷吧?那可是他的心血! 墨景郁小声:“嗯。” 她会怪他多管闲事吗? 想法才落,楚清晚便道:“阿景,以后这样的事你别管。” 墨景郁心头一突:“为何?” 第350章 她的朋友 楚清晚道:“你堂堂王爷,何必自降身份与他们计较?” 而且,据她所知,楚怀安在朝中有支持的皇子,而墨景郁并未参与任何党派之争,此举若被有心人知晓,难免横生事端。 墨景郁的心悬到半空又落下去,挑眉问:“你担心我?” 楚清晚抿了抿唇,没直接回答,而是道:“我与他们的恩怨,我自会清算,满是污泥的浑水,你能不蹚便不蹚。” 墨景郁不置可否,心情略有些复杂。 她会为他考虑是好事,但这一点都不想求助甚至依赖他的疏离感,他极为不喜。 然而,凡事过犹不及,此事谈论到这里,便可打住话头了。 两人默契地没再说话,到王府用完饭后,楚清晚便留在了王府诊治。 这次比以往开始得早,无他,她要观察墨景郁的反应。 好在药量减轻是正确的途径,除了原有的症状,墨景郁没再出现其他不适。 楚清晚放心地继续此方法,斟酌着一点点加药量,一连五天,一切正常。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墨景郁每日诊疗都疼得青筋暴跳。 但祸福相依,正因此,甜甜隔三差五就会给他一颗糖,楚清晚也对他纵容了许多,几乎是有求必应。 墨景郁痛并快乐着,这日结束按摩,他理直气壮地说:“晚晚,我想吃炸鸡。” 上回他没赶上,三小只这几日来探望他,在他面前念叨了几遍,说得素无口腹之欲的他也有些馋了。 仗着楚清晚近日好说话,他便提了要求,内心里觉着能和前几次一样得偿所愿。 没成想,楚清晚拒绝了他:“我有事,做不了。” 墨景郁下意识地问:“何事?” 楚清晚道:“要去见个朋友,和他商量些事情。” 朋友? 相识这么久以来,他从未听她提过任何朋友,她身边也未出现他不眼熟的人。 这个朋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还是女子? 墨景郁的脑海里一下冒出许多疑问,却都是无法直接问出口的。 犹豫一番,他道:“那何时能辛苦楚神医做一点?” 楚清晚道:“有空了再说。” 这话的意思,是会和朋友长期相处么? 墨景郁暗自揣摩,眸色微深。 楚清晚奇怪:“你干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盯着我?” 墨景郁对答如流:“在想我还要多久才能站起来。” 楚清晚眉心微蹙:“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的情况我从前仔细与你分析过,万不可操之过急。” 墨景郁见她一脸认真,才惊觉这种话不能随意说。 作为大夫,她自然也希望他快些好,他说多了,她听着心中不免有负担。 墨景郁懊恼地啧了一声,乖巧地道:“神医说的是,谨遵医嘱。” 言毕不等她回话,他便转移话题:“不是要见朋友么,几时去?” 楚清晚转头看了眼天色:“这就该走了。” 段君砚在信里说的是巳时左右便到约定地点,马上巳时,她得过去了。 楚清晚起身:“累便歇息片刻,不累的话,出去转转,莫要整日闷在屋里,没病都憋出病来。我先走了。” 墨景郁眼睁睁看着她走远,牙疼地抵了抵唇。 早知道不问了。 第351章 你值不了这个价 天香楼,楚清晚掀开雅间门帘,里头坐着的人青丝如瀑,一袭蓝衣清雅。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长眉斜飞入鬓,一双狐狸眼狡黠风流,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勾起。 “小晚儿,别来无恙啊。” 楚清晚翻了个白眼:“段君砚,你能别叫得这么肉麻么?” 段君砚长眉一扬,单手撑着下巴:“习惯了嘛。” 说着看向她身后,没见着三小只,他问:“怎么没带着孩子们一道来?” 分别数月,他想他们了。 楚清晚答:“他们功课没完成,被先生揪着教训呢。” 段君砚颇为意外:“他们竟有不听话的时候?” 楚清晚不置可否,四下环顾不见其余人,不禁问:“病人呢?” 段君砚有点儿无奈:“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心中只有救死扶伤。” 楚清晚纠正:“不,我这叫‘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既答应了他会接手他的病人,便要负责到底。 段君砚知晓她的脾性,告诉她病人暂时安置在客栈,待用了饭,两人再去看。 楚清晚点点头,点了几个招牌菜,向他简单介绍。 段君砚挨个尝了,对味道赞不绝口。 菜过五味,他放下筷子,楚清晚唤来小二结账。 段君砚打趣:“天香楼是京都最贵的酒楼,小晚儿,你这顿接风宴,可是下了血本了。” 楚清晚从善如流:“无碍,你多给我分点诊金就成。” 段君砚轻笑:“不是吧,这也要分清么?” 楚清晚一本正经地说:“毕竟这顿饭确实贵,你值不了这个价。” 段君砚磨磨牙:“小晚儿,你出谷这么久,外头的险恶没教会你谨言慎行么。” 楚清晚认真颔首:“那还真没有。” 段君砚无言以对。 两人离开天香楼,到了客栈,直接去病人的房间——是个需要断骨重接的半大孩子。 楚清晚一一检查过,给出两个字:“能治。” 段君砚松口气:“就知道你靠得住。” 楚清晚给孩子盖好被子:“不过他这骨头是二次断裂,比较麻烦,我还需要回去做些准备。” “或者,如果方便的话,将他带去百味轩,那里药材和工具都齐全,仆从也有,便于照料。” “方便,我这就吩咐人将他转移过去。”段君砚道,又问,“百味轩是你开的医馆么?” 楚清晚摇头:“没开医馆。” 段君砚惊讶:“从前在谷中时,你日日念叨要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医馆,京都这等福地,你竟没开?” 楚清晚“嗯”了一声。 她要忙的事实在太多,医馆反而顾不上。 况且,她妙手神医的名号太响亮,每日慕名求医的人多如牛毛,灵婷回绝的说辞都快翻出花儿来了。 若是再弄个医馆,把她劈成两半都不够用。 段君砚双眸微眯:“如此能赚钱的地方,不开个医馆委实可惜了。” “小晚儿,不如这样,医馆我来开,你把妙手神医的名号挂着,咱俩合伙,与从前一样无间相协。” 楚清晚道:“妙手神医在医馆出诊?人家会认定你行骗的。” 段君砚跃跃欲试:“我自有办法,你只需告诉我,做不做?” 楚清晚略作思索,摇头。 段君砚不死心:“你不必日日去医馆,赚的银子咱俩二八开,你八,如何?” 第352章 有非分之想 楚清晚缓缓抬眸:“作为朋友,我能这么坑你么?” 朋友…… 段君砚眸色微闪:“你可以坑。” 楚清晚仍不答应:“罢了,等我何时有空闲了再说。” 段君砚失望地抿了下唇。 他以为能找个偶尔将她缠在身边的正当理由呢。 段君砚微不可查地叹口气,扬声唤留在此处照看孩子的人,让其将孩子带上马车。 楚清晚嘱咐:“小心些,别碰到他的断腿。” 下人恭敬应“是”,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孩子弄到了马车上。 楚清晚与段君砚也上了马车,她指路,很快便到了百味轩。 出来迎接的是灵婷。 瞧见段君砚,她难得不那么咋咋呼呼,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段公子。” 自打楚骐走后,楚家不知怎么传的消息,百味轩忽然成了能找到妙手神医的地方。 每日来这处找妙手神医的人络绎不绝,堵得门口水泄不通,没法开门做生意,迫不得己,灵婷只好来处理。 她心善,有时看见病得严重的,便会接到里头医治一番。 一来二去的,这点心铺子成半个医馆了。 灵婷边抱怨累边乐在其中,回陶然居的时间都不那么多了。 她将楚清晚和段君砚等人迎进去,屋里还有两三个未痊愈的病患。 灵婷一一介绍症状,楚清晚点点头,挨个查看了一遍,并无不妥。 段君砚在旁看着,出声赞道:“灵婷都能独当一面了,不错。” 灵婷面颊飞红,笑着咬了一下唇,竟有几分娇羞:“公子谬赞。” 段君砚补上下一句:“不愧是小晚儿的徒弟。” 灵婷笑意微僵,皱了皱小鼻子。 楚清晚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命人将那孩子搬去后头,又道:“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再为他诊治。” “灵婷,我稍后写个方子,你晚间熬些药给他喝。” 灵婷乖巧称“是”,偷偷看了一眼段君砚,却听他道:“小晚儿,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府。” 楚清晚没推辞,心里想着:带他认个门也好,以后有什么急事,可以直接去找她。 马车离开百味轩,薄暮时分在陶然居门口停下。 段君砚瞧着门口气派的石狮子,道:“地方尚可。” 楚清晚不服:“什么叫尚可?这可花了我好多银子呢。” 段君砚笑笑,正欲说话,却见两名男人从陶然居里出来。 一坐一站,坐着那位剑眉星目,气场冷冽阴翳,周身隐隐散发着上位者的威压。 段君砚面色微变,暗自警惕起来。 从小晚儿的府邸出来,他与小晚儿是何关系? 段君砚弯唇,露出不知是真是假的笑意:“小晚儿,这位是?” 小晚儿?叫得如此亲密? 墨景郁的眼神落到他身上,浅色的眸情绪难辨。 段君砚迎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明面上瞧不出任何异样,但汹涌的暗潮下,两人无声对峙了数个回合,竟是谁也不遑多让! 墨景郁不动声色地抵了抵后槽牙——这人并非等闲之辈,他不喜欢。 尤其是他看楚清晚的眼神。 同为男人,墨景郁太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不是朋友么,竟对他的晚晚有非分之想! 墨景郁心头涌起排斥,正此时,楚清晚开了口:“这位是祁王,我的……” 第353章 不必为他操心 楚清晚本想说朋友,转念想到墨景郁的身份,改口道:“我的病人。” 病人? 仅仅是病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么? 墨景郁眸中划过幽光,脸色微不可查地沉了沉。 段君砚则是扬起嘴角,愉悦地道:“啊,原来是王爷,久仰大名。” 楚清晚转而引荐:“这位是我半个师兄,段君砚。” 这个名字…… 墨景郁心中微动,面色冷淡地点了下头,浑身上下透着不友善。 段君砚也未过多攀谈,二人暗暗较劲。 楚清晚脑中想着那孩子的伤势,并未发现他们的斗争,介绍完后又道:“阿景,你先回府,我待会儿就过去。” 墨景郁“嗯”了一声,林予要推他走,被他扫了一眼,登时止住动作。 楚清晚扭头与段君砚话别:“师兄,我到家了,你回吧。” 段君砚好说话一些,闻言颔首。 他其实很想问,眼看着暮色四合,她为何还要去王府? 但想到她说墨景郁是她的病人,想来是为了病情,若是问得太多,引起她反感,倒是得不偿失。 至于称呼,她素来是这种性子,平日也没少连名带姓地喊他,不足为奇。 值得深思的是,传闻中阴狠暴戾的祁王,竟允许她这般唤他。 段君砚顶了顶腮帮,临走前语气不明地道:“小晚儿,明早见。” 楚清晚定好明早去医治那孩子,朝他笑笑:“嗯,明早见。” 墨景郁听到这约定,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待段君砚走远,他才沉声吩咐林予推他回去。 楚清晚踏进自家府邸,三小只立时围了上来。 团团问:“娘亲,段叔叔呢?” 楚清晚答:“回去了。” 圆圆遗憾地“啊”一声:“许久未见段叔叔,我都想他了。娘亲,他住哪里呀?” “客栈。”楚清晚揽着他们往里走,“想见他的话,改日请他来家中玩就好了。” “好呀好呀!”甜甜拍手。 三小只当中,属她和段君砚的感情最好。 无他,她是女孩子,小时候与楚清晚较为相似,段君砚爱屋及乌,对她总要偏心些。 而甜甜亲近她段叔叔的理由就比较稀松平常了——她段叔叔会背着娘亲给她买很多很多糖。 三小只问着段君砚的近况,一路进了前厅。 圆圆灵光一闪,忽而道:“娘亲,不如让段叔叔住在我们家吧?房子这么大,给他收拾个院子出来也绰绰有余。” 一边说着,他一边给自家哥哥使眼色。 团团心领神会,附和道:“段叔叔素来铺张,来京都住的定是顶好的客栈,府中宽敞,无需花这些无谓的银子。” 楚清晚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但段君砚对吃住向来挑剔,她并不打算开这个口。 一来,段君砚方才说了,陶然居只是“尚可”,入不了他的眼。 二来,虽有三个孩子和老太爷,可他们男未婚女未嫁,住一个宅邸里实为不妥。 楚清晚道:“你们段叔叔不差这几个银钱,我们就不必为他操心了。” 圆圆试图劝说:“那些银钱省下来,够我们再开个铺子了!” 楚清晚失笑:“那又不是咱们的银钱,好了,此事不必再提。” 圆圆和团团垂头丧气地“哦”。 楚清晚无奈:“有这么想他么?” 两小只底气不足地点头。 想不想是其次,主要是爹爹和娘亲的感情发展止步不前,若能来个人刺激刺激,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354章 他心悦娘亲 楚清晚不知孩子们又在打鬼主意,陪了他们一会儿,便去王府为墨景郁诊疗。 墨景郁今晚异常沉默,俊脸面无表情,像一尊不好惹的煞神。 楚清晚心头微突,问道:“阿景,发生什么事了?” 墨景郁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楚清晚回想先前的场景,未觉不妥,思来想去,猜测道:“那个……寿康侯府来人了?” 能让他心情大受影响的,目前所知,便只有那边了。 墨景郁听出她的关切与小心,脸色稍微,道:“朝堂上的事。” 林予嘴角一抽,暗赞他家王爷的扯谎技术。 朝堂之事,他若看谁不顺眼,直接料理了便是,反正皇帝“疼爱”他,他把天捅个篓子也无所谓。 他分明就是对那段君砚耿耿于怀,回府问了几句那人的情况,得知人家曾与楚神医朝夕相伴,他的脸就一直臭到现在。 醋味就差将王府淹了,他偏偏还能面不改色地说是朝堂之事。 林予无疑凝噎。 然而,楚清晚不知这茬,听到这话,下意识以为是剿匪牵扯出的军械案。 毕竟那件事一直没个明确的交代,他十日休沐后重返朝堂,有人以此大做文章也未可知。 不过话说回来,朝堂水深,这不是楚清晚该过问的事。 她想了想,道:“该忙的时候忙,该歇的时候歇,不要逞强,身子若不舒服,随时来找我,记住了吗?” 她语气轻柔,细听之下甚至像是在哄着他。 墨景郁心中的不快作云烟散,眸底浮起几分温软:“记住了。” 楚清晚细心为他按摩,末了盯好药浴的药材用量,看林予将他扶进去,这才打道回府。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例行治疗后,楚清晚便匆匆离开。 墨景郁老大不高兴地问:“她与那段君砚做什么去?” 林予不得而知:“属下这就命人去查。” 墨景郁沉声阻止:“不必。” 她不是他的下人,更不是附属品,她的行踪是自由的,他时时刻刻要掌控,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但他们到底去做什么呢? 墨景郁忍不住好奇,却又想不出,半晌不悦地道:“本王要你们何用!” 林予冤得六月飞雪。 不让查,答不出要被骂,这主子是越来越不讲理了! 林予暗暗叫苦,正此时,管家来报:“王爷,楚神医的孩子们过来了。” 墨景郁眸色稍霁:“让他们进来。” 话音方落,三小只便蹦蹦跳跳地来了。 甜甜亲昵地去抓墨景郁的衣袖,嗓音软糯地说:“娘亲去治病,我们来陪陪叔叔。” 墨景郁的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林予注意到重点:“楚神医去治病了?” 圆圆答:“是呀,段叔叔带来一个棘手的病人,要娘亲才能治,为此,她昨夜看了好久的医书呢。” 原来他们的“明早见”是这个意思。 墨景郁茅塞顿开,突然就不介意他们共处了。 没成想,一口气还没松下,圆圆又说:“段叔叔与娘亲相识相知多年,从前在药王谷形影不离。” 墨景郁的心里又开始泛酸。 圆圆紧接着补充:“娘亲说,他们像兄妹一样,但是……” 他刻意停顿,用余光观察墨景郁。 然墨景郁何许人也?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外露的情绪只给楚清晚一人看,他自是什么也觉察不出。 圆圆挫败地挠挠脑袋,团团接着他的话茬:“但是,段叔叔他心悦娘亲。” 第355章 只当段叔叔是师兄 墨景郁长眉一挑,心道:果然如此。 他就说为何初次见段君砚便心生不喜,原是情敌。 林予打趣:“你们才多大点,如何知晓段公子心悦楚神医?” 团团道:“他亲口说的。” 圆圆点头附和:“没错没错,有一次,段叔叔与娘亲一道出谷,救一对将死的夫妻。” “因为毒药,那对夫妻只能活一人,段叔叔便说,若换做是他和娘亲,他一定将生的机会留给娘亲。” 听起来还挺感人,但墨景郁只觉心中郁郁,想找到段君砚揍一顿。 林予好奇:“然后呢?” 圆圆道:“然后娘亲说她与段叔叔不是夫妻,段叔叔就说,他心悦娘亲已久,只要娘亲点头,他立刻十里红妆迎娶娘亲。” 墨景郁磨了磨牙,对这个段君砚愈发不满。 就他会十里红妆么? 林予摸摸下巴:“如此说来,楚神医知晓段公子的心意?” 团团摇头:“并不。” 林予糊涂了:“那是怎么回事?” 团团道:“娘亲当时问段叔叔,是不是忙了几天忙坏了脑子,段叔叔说是玩笑,此事不了了之。” 甜甜总结:“嗯嗯,娘亲没当真过,只把段叔叔当做师兄。” 墨景郁听了这话,心里才终于好受一些。 但是,让楚清晚和心怀不轨的段君砚待在一起,他想想仍是不痛快。 三小只说完,认认真真地看着墨景郁,见他神色虽看不出心中所想,但还算看得过去,这才放下心来。 他们是想让段叔叔刺激爹爹,但又想到爹爹性子与常人不太一样,万一误会了什么,自此封心锁爱,反而得不偿失。 故此,几人商量了一番,决定把话说清楚。 墨景郁隐约猜到一点他们的用意,露出个和煦的表情,问道:“你们段叔叔住在何处?” 甜甜答:“客栈。” 团团看着他:“叔叔为何有此一问?” 墨景郁摇摇头:“没什么。” 段君砚身份特殊,他需要稍加注意,孩子们明显知道,他便顺嘴一问。 但圆圆曲解了,以为他要对段君砚做什么,不禁提醒道:“叔叔,我娘亲很看重朋友的。” 墨景郁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一时啼笑皆非。 他看起来像是一言不合就找茬的人么? 若林予听到这句内心独白,一定疯狂点头。 三小只在王府玩到中午,用过午饭,便被婆子叫回去,说是先生要授课。 墨景郁送他们回去,与齐海连闲谈片刻,回了府中歇息。 而另一边,楚清晚一到百味轩便投入治疗。 孩子的骨头嫩,且长得飞快,接上的骨头要敲断了重新接,无疑是个大工程。 她做好了准备,聚精会神,不敢有一丝马虎。 古代医疗条件不比现代,没有仪器,每一处衔接都需用肉眼去看。 她绷紧神经,从开始到结束,尽管有段君砚打下手,仍耗费了足足三个时辰。 做完最后一步,她一放松,一股眩晕感登时袭来。 段君砚及时扶住她:“没事吧?” 楚清晚摆摆手:“没事。灵婷,给我碗糖水。” 灵婷端了糖水过来。 楚清晚喝完,缓了片刻,看着还在昏睡的病人,捏着眉心道:“接下来的时间才磨人。” 第356章 该怎么哄 断骨重接前,楚清晚给病人吃了自制的麻醉剂,接完骨,等他醒来,得守着他四个时辰不能睡。 后面他可能出现发热等症状,都需要特别注意。 但她很久没全神贯注这么长时间了,委实累得很。 见状,段君砚道:“小晚儿,你回去休息,这边我能应付了。” 楚清晚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不硬撑:“有事唤我。” 段君砚颔首,将她送上马车,叮嘱车夫稳一点。 回程途中,楚清晚靠着车壁昏昏欲睡,下车时,人都有点迷糊了。 她看一眼陶然居,再看一眼祁王府,抬脚进了后者的门。 左右晚上还要为墨景郁施针按摩,不若便在王府睡会儿,省得来回折腾。 楚清晚径直去了海棠院。 墨景郁与一众人在书房议事,听下人禀报说她来了,他忙转出来,却只瞥见她的背影。 楚清晚走进从前住的屋子,头也不回地说:“我睡会儿,晚些时候叫醒我。” 墨景郁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她就关上了门。 墨景郁没去打扰,折回书房继续议事,直至夜幕降临才出来。 楚清晚的房门依旧紧闭,下人端着饭菜在门口,进退不得。 无他,祁王府中全是男子,男女有别,且那是有可能成为王妃的人,他们不敢进去。 墨景郁抬手试了下菜碟,有些凉了,他道:“重做一份。” 言毕,他抬手敲门,温声唤:“晚晚,起来用饭了。” 屋里没动静,他稍作犹豫,推开门,操纵着轮椅走了进去。 楚清晚侧躺在床上,瓷白的小脸压着一条胳膊,几缕碎发落在颊边,睡颜乖巧。 墨景郁心头一软,凝神望着她。 瞧见她眉目间的疲惫,他略有些心疼,不舍叫醒她。 时辰尚早,且让她再睡一会儿吧。 墨景郁退到外间,随手拿了本书看,无声地陪着他。 烛火明灭,时漏里的沙簌簌下落。 忽地,内间传来“咚”的一声,紧接着就是楚清晚的轻呼:“呀——” 墨景郁立即放下书卷,转过屏风:“晚晚,怎么了?” 楚清晚揉着脑门,模样有些懊恼:“起太急,撞到额头了。” 墨景郁哭笑不得:“怎么醒了?” 楚清晚其实是惊醒的,因为记着要为他诊治,潜意识强迫她醒了过来。 她打了个哈欠,问:“几时了?” 墨景郁道:“亥时正。” 楚清晚一惊,皱起眉头:“你怎么不叫我?!” 墨景郁诚实地回答:“看你睡得熟,想着让你多睡片刻。” 楚清晚有点儿恼:“你不知道自己的腿需要治疗么?” 墨景郁很无辜:“晚一些,应当无碍。” 楚清晚瞪他:“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墨景郁闭嘴不说话了。 楚清晚推着他往外走:“下次不管我睡得多熟,到了时辰就叫我,记住没?” 若是往常,她其实不会动肝火,但毕竟治疗到了最后一个阶段,方案刚换不久,他烧得神志不清的场面历历在目,她心有余悸。 再来便是,她身为大夫,竟睡得那么死,险些误了病人的病情,她自责。 墨景郁想辩解,感受到她的火气,只得默默地挨训听讲。 这一晚的诊疗结束得晚,楚清晚连晚饭也没用,走时一句话都没说。 墨景郁泡完药浴躺在床上,惆怅地想:晚晚生气了,该怎么哄呢? 第357章 哄过女子么 墨景郁想了半宿,没想出好办法,隔日始终沉着脸。 林予以为是昨晚的议事有变,心惊胆战地问:“王爷,可是军械案那边出了纰漏?” 墨景郁答应过沈钦,此事即便皇帝不查,他也会给沈钦和西南将士们一个交代。 是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昨夜前来议的,便是军械案。 林予正巧奉命去追踪线索,未在现场,见自家王爷面色不虞,自然而然想到了这处。 然而,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墨景郁一脸郑重,问的却是:“林予,你哄过女子么?” 林予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墨景郁抬眸,定定地看着他,不想重复第二次。 林予福至心灵:“楚神医生气了?” 难怪昨夜走时没像往常一样叮嘱许多。 墨景郁不置可否。 林予绞尽脑汁:“大约……买些金银首饰?胭脂水粉?” 墨景郁不语,心中却道:俗不可耐。 恰在此时,一阵风过,不知谁家金桂飘香。 林予脑中灵光一闪,道:“花!” “王爷,属下看话本里说,女子收到花时会心情愉悦,再大的气也消了。” 花么。 墨景郁细想一番,觉得可行:“你去准备。” 林予领命转身,又被叫住。 他回头,墨景郁冷冷地道:“少看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林予:“……” 若非看过话本,眼下这境况他还真没办法,没办法就要被王爷斥责,斥责完了指不定还要罚月钱。 林予暗自叫苦,沉默地去准备花。 九月底的天气染了寒意,许多花朵败在日渐降低的气温里,但王府花园中仍争奇斗艳。 林予站在入口处,挑选适合楚清晚的颜色。 还没决定好,身后忽地传来动静,他回身,墨景郁缓缓而来。 林予惊讶,正要问他为何来此,却见墨景郁入了花园,伸手摘了一朵拒霜花。 林予忙道:“王爷,这等粗活,属下来便可,花园露重,王爷且回房吧。” 墨景郁扫他一眼:“下去。” 林予微怔,下瞬明白过来——王爷要亲手为楚神医摘花! 他懂事地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家王爷恨不能把花园薅秃。 ****** 另一边,楚清晚由于昨天太累,夜里睡得晚,今早便多赖了一会儿床。 她起来时,三小只已用过早饭去听学,老太爷在院子里打太极。 这是楚清晚教他的,嘱咐他每日早晚练一练,强身健体。 老太爷整日无事,依言练了两月有余,果觉身上松快许多,如今不用催,他便乐在其中。 楚清晚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扬声道:“爷爷,凡事有度,不可练太久了。” 老太爷收回手脚,擦擦汗,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楚清晚点点头,折身去用饭。 刚放下碗筷,嫣然便道:“小姐,门房来报,王爷过来了。” 楚清晚困惑:“来了就进来,特意通传做什么?” 嫣然神色微妙:“王爷在门口等小姐呢,小姐去看看吧。” 楚清晚心头莫名,起身来到门前,先撞入视线的是一大束拒霜花,大到遮了墨景郁的半张脸。 她愣住。 这是做什么? 第358章 王爷亲手摘的 未等楚清晚想明白,墨景郁便不由分说地将花往她怀里塞。 楚清晚被迫抱住,费解地望着他。 墨景郁的神色有些不自然,迎着她的视线,又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羞窘。 他别过脸,轻咳一声,道:“花你拿着,昨夜的事……莫生气了。” 楚清晚回过味来。 敢情这是以为她气恼昨晚的事,特意送花来哄她? 楚清晚嘴角露出笑意,垂眸看那束花。 花瓣层叠,皎若出水芙蓉,花束用一根绸带绑住,系了一个十分不美观的结。 楚清晚问:“哪儿来的花?” 林予嘴比脑子快:“王府花园里,王爷亲手摘的。” 楚清晚挑挑眉,眸中盈满笑意。 看不出来,黑风煞气的祁王,竟也有为人折枝的时候。 摘花送花这种行为,在墨景郁看来透着说不出的傻气,林予一说完,他便扫了让林予一眼,警告他别乱说话。 楚清晚摸摸花瓣,笑着道:“我不生气。” 气也只是一会儿,临走时不说话是因为太困,害得他白白误会。 不过…… 楚清晚瞅着花瓣上的露珠,暗道:这样的误会,再多一些也不无不可。 墨景郁松口气,心想:此法不错,回头给林予发赏钱。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墨景郁先出声:“今日何时诊治?” 楚清晚道:“此刻。” 墨景郁理所当然地以为她要跟他一道回王府,却见她站着没动,不禁问:“还要准备什么吗?” 楚清晚摇头说没有,又道:“等我一会儿。” 说完,她抱着花转身,回到寝居,找了只青花瓷瓶,将花束仔细拆开,全插到了花瓶里。 视线逡巡一周,她捧起花瓶,放到了套娃旁边的架子上。 做完这些,她才同墨景郁去祁王府,心情极好地为他施针。 晚些时候,她去百味轩看昨日接骨的孩子,人有些发热,段君砚寸步不离,并无大碍。 见楚清晚来,他连声道谢,感动得就差当场哭出来。 楚清晚安抚了两句,让灵婷喂了他一些白粥,不多时便又睡过去了。 楚清晚退出屋子,段君砚紧随其后,她问了句:“你何时回南国?” 他在信里说过,此次来京都,一为这个孩子,二为游山玩水。 在路上走了那么长时间,想来山水也看够了。 段君砚看向她,眼神里划过一抹受伤:“这么着急赶我走?” 楚清晚道:“京都又不是我的地盘,轮不到我赶,但你不宜久留。” 这一点,段君砚也清楚,可想到前两日碰到的祁王,很明显对她有意思,他岂能一走了之? 段君砚眯了眯眼,道:“我发觉这京都挺有意思的,暂时不走了。” 楚清晚蹙起眉头。 段君砚道:“别担心,不会出岔子的。” 楚清晚要操心的事很多,也知他决定的事素来无改,摆摆手道:“你心里有数就好,我先回了。” 段君砚想和她多相处一会儿,道:“眼看快午时了,不如就在此处用饭?” 楚清晚没答应,以“三个孩子还在府中”为由推辞,径自回陶然居。 途中路过一家点心铺子,她下车去给三小只买了些零嘴。 出来时,她总感觉有视线落在身上,四下望去却又空无一人。 楚清晚微微拧眉,上了马车后,她低声吩咐道:“卫战,看看身后可有尾巴。” 卫战领命消失,片刻回禀:“小姐,并无。” 楚清晚“嗯”了声,没多想,寻思是这两日太累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马车离开后不久,对面的深巷里走出一人,对着她离去的方向盯了许久,而后径直去了公主府。 第359章 日夜贴身照顾 “公主,人来了。” 公主府,宝琴通报后,一名男子随之走进前厅,垂首下跪,恭恭敬敬地对正位上的柔嘉行了个礼。 柔嘉悠闲地品着茶:“免礼,说吧。” 男子道:“回公主,楚清晚近日并无特别行程,除了每日出入祁王府,便是到百味轩帮人治病,不过……” 柔嘉放下茶杯:“不过什么?” 男子答:“今早,王爷从王府抱了一束花送她,二人有说有笑,姿态虽不亲密,但王爷很是……很是宠溺!” 柔嘉品茶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宠溺?” 墨景郁那样冷心冷情的人,会宠溺? 男子点头,偷偷看了一眼她的脸色,这才接着禀报。 这人是柔嘉花高价雇的,不敢跟踪墨景郁,只好每日盯着楚清晚,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他记性极好,将楚清晚近段时日的行程尽数汇报,事无巨细。 柔嘉起初还能强迫自己冷静,到了后来,她扬手摔了茶杯,气得胸口不停起伏。 男子吓了一跳,宝琴给她使了个眼色,他躬身告退。 宝琴重新给柔嘉泡了茶,劝道:“公主息怒。” 柔嘉没接,双手紧攥着,咬牙切齿:“这个楚清晚,是我小看她了!” 原以为,一个破鞋而已,只要她有耐心,迟早能等到墨景郁回心转意。 可眼下看来,两人日渐亲近,她若再坐以待毙,想要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柔嘉定了定神,忽而问:“姑母的寿辰是不是快到了?” 宝琴答:“就在十天后。” 柔嘉双眸微眯:“很好,备份厚礼,我要好好给姑母贺寿。” 宝琴下去准备。 柔嘉转到内室歇息。 ****** 十日时间一晃而过。 寿辰这天,寿康侯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柔嘉带着礼品登门,拦下一名小厮问:“王爷可到了?” 小厮道:“王爷一早命人送了贺礼,人没来。” 柔嘉面露失望,转念想到此行的目的,又打起精神来。 她命人将费心寻的“仙鹤祝寿图”献给槿安长公主,后者眉开眼笑,大加赞赏,显然喜欢得紧。 柔嘉说完祝词,趁势道:“见姑母开心,柔嘉这礼便值了,不过,景郁哥哥怎么没来?” 提到墨景郁,槿安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自从他搬出寿康侯府,不管什么宴会,他从不出席,送份礼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早些年,槿安还觉得他黑心烂肺,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回首往事,也知他心中凄苦。 槿安无声叹息,道:“他大抵公务繁忙,脱不开身。” 柔嘉一脸天真,打趣似的:“是吗?我听闻他的双腿近来有所好转,还当他会给姑母送好消息呢。” 槿安眸中微亮:“此话当真?” 柔嘉道:“自是真的,我怎会拿这种事骗姑母?想来也应该好些了,楚大夫日夜贴身照顾,若无起色,岂非辜负她一番苦心?” 她特意强调“日夜贴身”四个字,用意不言而喻。 槿安深深地看她一眼,淡淡地道:“如此甚好。” 柔嘉没得到想要的反馈,心有不甘,又担心说太多惹得自家姑母厌烦,只好闭了嘴。 槿安打发她去同小辈们玩,心思活络。 楚清晚她是请到寿康侯府过的,瞧着是个安分的,但听柔嘉所言,她和墨景郁走得未免太近。 若是名门闺秀,槿安不反对,可一个声名尽毁的女子,委实配不上墨景郁。 不过,柔嘉的话也不能全信,看来,她得亲自去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60章 好歹母子一场 次日一早,槿安以探望为由,乘坐马车到了祁王府。 彼时,墨景郁正在书房中议事,听完林予通传,他眉心一拧。 她来做什么? 林予不得而知。 墨景郁道:“请她去花厅。” 槿安被请到了花厅,等了片刻,墨景郁姗姗来迟,生疏地道:“长公主。” 槿安心口一酸:“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听你唤过一声‘娘’。” 墨景郁眸光微闪,没接茬。 本也不是,错唤了十几年,也该醒悟了。 槿安按了按眼角,问道:“调养了这许多时日,身子可有好些?” 墨景郁道:“有劳长公主挂怀,好多了。” 槿安放下心来,状似感慨:“那么多御医都束手无策,这楚大夫倒是有几分本事。” 墨景郁抬眸看她,眼神微深。 槿安犹自不觉,又道:“楚大夫年纪轻轻,为你劳心劳力,属实不容易,得好好谢谢人家。” 墨景郁眯缝了一下双眼:“谢过了。” 槿安从善如流:“你是谢过了,可我们好歹母子一场,我总不能当聋子瞎子,对她的辛劳置若罔闻。” 墨景郁直接问:“长公主何意?” 槿安道:“我带了些谢礼来,也不知合不合她心意,不若请她来府中用饭,也好瞧一瞧。” 墨景郁不答应,正要拒绝,却听外面有脚步声传来,须臾,楚清晚走进了前厅。 墨景郁吩咐过,她在王府可自由行走,她是直接去了海棠院,没见着他才来了此处。 瞧见槿安,楚清晚眼中划过意外,规矩地行礼:“见过长公主。” 槿安笑道:“楚大夫来得正好,我正与景郁说你呢。” 说她?说什么? 楚清晚面露疑惑。 槿安解释:“楚大夫妙手回春,景郁的身子一天好似一天,我正与景郁商量着怎么答谢呢。” 楚清晚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王爷给了民女足够的诊金,民女不敢奢求别的。” 槿安命人端上礼品,一对玉如意,两只玉镯,还有一套头面。 楚清晚一眼看出那头面是自家铺子里的东西,做工精致,用料昂贵,价格很高,足可见长公主的诚意。 “一点心意,还望楚大夫莫要推辞。”槿安说着又问,“楚大夫瞧瞧,可还喜欢?” 楚清晚有点儿为难。 说喜欢吧,得收下,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都为墨景郁诊治这么久了,长公主却现在才说要谢,意欲何为? 说不喜欢吧,那可是长公主给的东西,天大的赏赐,她得多不想要命才敢说? 楚清晚下意识地看向墨景郁。 后者和她对视一瞬,神色不明地道:“既是长公主的心意,楚大夫便收了吧。” 楚清晚福身谢恩:“多谢长公主赏赐。” 槿安将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信了一点柔嘉的话。 但这还远远不够。 时辰尚早,若说用饭,多少有些刻意。 槿安想了想,道:“自打受了伤,景郁鲜少让人近身,我也不得关照他的伤势,不知今日楚大夫诊治时,可否容我看看?” 楚清晚将难题丢给墨景郁:“这个,长公主得问王爷。” 话到此处,墨景郁隐约明白了什么。 又是送礼又是看伤的,怕又是有人在她耳边吹了风,来探究竟了。 墨景郁无意隐瞒他对楚清晚的偏心,也不在乎有人知道他的腿好了是不是蠢蠢欲动,既要看,那便看,好过一次又一次地试探。 念及此处,墨景郁点头:“好。” 第361章 你扶我进去,在旁边守着 诊疗时,楚清晚专心致志,一开始还记得槿安在旁边,与墨景郁的对话有所收敛。 随着时间推移,她完全投入到治疗中,浑然不觉外人在,口中所言与平素无异。 她和墨景郁相识近一年,早没有先前的生疏畏惧,相处起来更像朋友,夹杂着一丝丝说不清的暧昧。 墨景郁对她则是十分纵容,任她上下其手姑且算是诊治所需,但她拿他打趣,他竟一点也不生气,甚至乐在其中。 槿安看在眼里,像见了鬼。 待到结束,看槿安还没有走的意思,墨景郁忽而道:“晚晚,你扶我进去泡药浴,在旁边守着。” 楚清晚睁大眼睛。 看他泡澡?不太好吧?而且,药浴不是晚上才泡的么? 墨景郁面不改色:“不说话是在推辞么?往日怎不见你这般?” 楚清晚脑门上冒出一排问号。 她什么时候在里面守过他了?这不是林予的职责么! 想法才至脑海,又听墨景郁道:“晚晚的药浴与寻常大夫不同,林予一知半解,她不盯着容易出事,长公主勿见怪。” 此话将长公主心中的某些念头打消。 男未婚女未嫁,楚清晚近身伺候不着寸缕的他,不论怎么解释都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可墨景郁明明确确地告诉她,浴房里还有林予在,他和楚清晚清清白白,别用肮脏龌龊的心思揣测他们。 槿安心下惊疑,却见林予将墨景郁扶到轮椅上,他紧攥着楚清晚的手,三人一起进了浴房。 下人告诉槿安,药浴需半个时辰,槿安左思右想,坐立不安,没多会儿就走了。 回府路上,她想了又想,沉声道:“去公主府。” 公主府中,柔嘉得知槿安去了祁王府,猜测着可能发生的情况,每一种都对楚清晚不利。 柔嘉正暗喜,忽听宫人来报:“公主,长公主来了。” 柔嘉诧异不已,忙起身迎去前面,笑得乖巧:“姑母怎么来了?昨日寿宴劳累,该柔嘉去拜访才是。” 槿安浅笑:“路过此处,顺道来看看你。” 柔嘉请她上座,命人奉茶,乖顺地道:“有什么事,姑母差人告知一声,柔嘉前去侯府叨扰,怎么就劳动姑母了?” 槿安本想旁敲侧击,但脑中实在纷乱,索性也懒得费神,直截了当地问:“你常去王府么?” 柔嘉不知她意欲何为,选择了个稳妥的回答方式:“不常去,姑母也知道的,景郁哥哥不喜我烦他。” 槿安此刻并无心思理会她话语中透出来的委屈,放下茶盏问:“那个楚大夫,你对她知道多少?” 柔嘉心头微动:“不很了解,姑母怎么问起她来了?” 槿安道:“我才从王府过来,你说得对,景郁待她不一般。” 柔嘉“哦”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情。 见她提到楚清晚面有郁色,柔嘉道:“楚大夫医术精湛,三个孩子活泼可人,她……” “你说什么?”槿安大惊,“她有三个孩子?” “是呀。”柔嘉一副被吓到的表情,“姑母不知道么?” 槿安沉下脸:“现在知道了。” 她原以为只是坏了名声,没想到连孩子都有了,这样的人,更没资格和她的儿子站在一起了。 槿安定定神:“你还知晓些什么?一一道来。” 第362章 想如何便如何 槿安在公主府待了足足两个时辰,用过午膳才走。 离开时,她面目阴沉,柔嘉将她送上马车,转过身来笑容灿烂。 槿安憎恶楚清晚,不可能让其嫁给墨景郁,只要她出手,自己就等着坐收渔利。 柔嘉越想越高兴,却不知,放任她数次的墨景郁不打算再留情面了。 墨景郁心思玲珑,从槿安登门的那一刻,他便觉事情不对,遂派了人去查。 晚间泡好药浴出来,暗卫将结果呈上。 墨景郁没避讳楚清晚,与她一起看了纸条。 楚清晚啧啧:“你们皇家的人都这么闲么,成日里除了搬弄是非,没点其他的事情干了?” 墨景郁澄清:“我与他们不一样。” 楚清晚撇嘴不语,心中暗想:看来上回的教训不够让柔嘉长记性,她得下点猛药。 正思索着,却听墨景郁道:“此事晚晚想怎么处理?” 楚清晚挑眉:“我想如何便如何?” 墨景郁未置可否,浅色的瞳仁里却全是呵纵。 楚清晚心头一颤,别开视线,轻咳一声:“我还没想好。” 墨景郁道:“既如此,不若交给我,保管给你一个满意的结局,可好?” 自己动手还要承担风险,他愿意帮忙,再好不过。 楚清晚点头:“好。” 说这个“好”字时,她还没意识到,她已经逐渐开始依赖墨景郁了。 但墨景郁对此洞若观火,不禁弯起嘴角笑了笑。 楚清晚莫名:“你笑什么?” 墨景郁敛了敛眸:“没什么。晚晚可累了?不若在王府歇下?” 楚清晚起身揉揉肩颈:“就这两步路,我回去了。” 语毕,她起身回了陶然居。 一进门,卫战便迎上来,递给她一个荷包:“楚府那边的拢香托人送来的。” 拢香是楚清晚从柳氏手中救下的丫鬟,自那之后便听命于她,暗中在府中查探当年之事。 楚清晚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个有些潮的油纸包,看得出来经历了不少年头。 她小心地展开,油纸包里是一堆粉末,因为经年累月,有的已经发黄结块。 楚清晚快步走到屋里,用银针试了试,银针没变色,她这才取了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年月太长,粉末味道浅淡,她花了好一会儿才闻出端倪,紧接着面色大变。 楚清晚问:“这东西,拢香是从哪里得来的?” 卫战道:“来人说,楚府近段时日连遭打击,每况愈下,楚大人开源节流,缩减府中众人的吃穿用度。” “楚夫人难以忍受,变卖了一部分首饰,用于改善吃食,这药粉,便是丫鬟从她压箱底的妆奁中搜出来的。” 楚清晚面色沉郁:“那又如何到了拢香手中?” 卫战答:“楚夫人院中的丫鬟抱着一整个妆奁去变卖,路过前院时被拢香撞见,拢香故意撞了她。” 妆奁掉在地上,珠宝首饰散落一地,拢香帮着捡,见那不值钱的荷包混在其中,心中疑惑,便偷偷藏了起来。 她打开看过,但瞧不出来是什么,又记得楚清晚精通医术,便用两粒碎银收买采买的小厮,请他送到了陶然居。 楚清晚听完不吝夸赞:“还挺机灵。” 这药粉,她是送对了! 第363章 杀人于无形 楚清晚魂穿过来时是在颠簸的马车里,赶车的人是楚府派去的小厮。 醒来时,马车里的矮榻上放着个空碗,里面装的是燕窝,被原主吃完了。 楚清晚当时沉浸在猝死重生的喜悦中,并未细细查看那碗。 但是,她清楚地记得,在经过一处树林时,她掀开车帘,把赶车的小厮吓了个半死。 那小厮大喊着说她是鬼,她还努力证明了一番是真人。 后来的路途里,那小厮如履薄冰,昼夜兼程,她问什么都答“不知道”,将她接回楚府后就没了踪迹。 她问过柳氏,柳氏说被派去了庄子上,没多久就染病死了。 楚清晚那会儿满心贪恋着有家人的温暖,并未过多追究,直至后来被赶走,才慢慢地重新思考一些事。 只是,离开京都的这五年,她鞭长莫及,如今回来查探,果然不简单。 卫战问:“小姐,这药粉有何特殊之处?” 楚清晚道:“它叫‘祛血散’,单独使用是上好的伤药,可外敷,也可内服,并无毒性,但若和燕窝一起吃下,那便是杀人于无形的剧毒。” 原主便是死于那碗加了祛血散的燕窝。 可怜她还以为那是多年未见的父母给自己的关爱,却不知是催命符。 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柳氏纵然再偏爱楚清月,也不该对自己的女儿下这样的狠手。 而且,这种东西并不常见,被看见了少不得一番盘问,没有害了人还珍藏起来的道理。 楚清晚摸着下巴仔细思索,总觉得漏了什么。 半晌,她道:“给拢香传信,让她打探清楚那个妆奁的来龙去脉。” 卫战领命而去。 楚清晚去药房待了许久,深夜才洗漱歇息,躺在床上捋线索。 药是在柳氏的妆奁里发现的,说明就算不是她杀了原主,也是楚家的其他人,毕竟外人接触不到当家主母的妆奁。 在此基础上,楚骁和楚怀安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从和这两人的接触来看,他们不会对妆奁这一类的东西感兴趣。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一人——楚清月。 她并非楚家的真千金,又早早和叶辰轩暗通款曲,原主回来,她不仅要归还位置,还要归还人家的未婚夫。 按照楚清月的性子,是断然接受不了的,那杜绝原主回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死在路上。 这一招的确成功了,原主永远留在了乡下回京的路上,楚清晚取而代之,成了如今的模样。 “楚清月。” 楚清晚呢喃着这个名字,又想起拢香之前告知她的话——楚清月曾买通婆子提前散布谣言毁坏她的名声。 虽没有确凿证据,但她失去清白一事铁定是楚清月的手笔。 也是,杀人未遂,她替原主顺利到达楚府,那时再牵扯人命官司,定然说不清,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其驱逐。 楚清月年幼时便能弄死丫鬟,反手给自己塑造善良形象,那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下死手,也不足为奇。 这么一想,一切似乎就合理了。 楚清晚迷迷糊糊地嘀咕,没多久困意来袭,闭眼睡了过去。 第364章 天大的事 翌日,天色未明。 楚清晚做了个美梦,正沉浸其中难以自拔,耳边便响起嫣然焦急的声音:“小姐,快醒醒!小姐,醒醒!” 楚清晚下意识以为是墨景郁的身体出了毛病,脑子还没清醒,身体已经掀开被子坐起来,随手抓了件衣裳穿好便要去王府。 嫣然拉住她:“哎呀小姐,不是王爷,王爷好着呢!” 楚清晚登时恼火:“那你这么早叫我做什么?有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等我醒了再说?” 说着又要回去睡,嫣然忙道:“真是天大的事,宫里来人了!” 楚清晚眯起的眼睛陡然睁开:“什么宫里?来什么人?什么人来?” 嫣然道:“来了个传口谕的太监,说是宣小姐你进宫面圣,即刻启程。” 楚清晚的第一反应是转头看窗外,天刚蒙蒙亮,她皱眉:“这么早?进宫?” 嫣然点头,把她推到镜子前为她梳妆,忍不住担忧:“小姐,我们在京都就是一介平民,陛下见你做什么?” 楚清晚也不知道。 让嫣然这么一问,她也紧张起来。 不知怎地,她当即就想到了昨天的槿安长公主。 那位虽没说什么做什么,但给她的感觉不太好,比上次被请去寿康侯府还糟糕。 皇帝宣自己进宫,会不会与她有关系呢? 若没有,那她自问遵纪守法,做生意也很低调,平白无故的,皇帝宣她去作甚? 楚清晚抵了抵唇角,抬眸望向王府的方向。 她与大衍皇权唯一的联系,便是墨景郁了。 楚清晚定定神,叫来卫战:“我走之后,你去王府跟王爷说一声,告诉他皇帝召见我。” 她从未见过大衍皇帝,不知其性情与深浅,以防万一,知会墨景郁为好。 梳完妆已是天明,楚清晚来到前厅,传口谕的太监揣着手等,慈眉善目,一派和气。 与宫人打交道,哪里都大同小异,楚清晚命嫣然拿了个装满银子的荷包递给那太监,温声道:“天寒露重,公公一路辛苦了。” 太监掂了掂,分量不轻,遂满意地收到袖中,笑得愈发和善:“贵人快请吧,万岁爷还等着呢。” 楚清晚随他出门,出言打听:“草民身份卑贱,向天借胆让万岁爷挂怀?这一去,也不知是福是祸,公公说可是这个理?” 太监刚收了好处,也不好当个锯嘴葫芦,便道:“哎哟,哪里就有贵人说的这般严重了?” “左不过是万岁爷见了寿康候爷突发奇想,如何就要死要活了?” 见了寿康候便要召见她,这是什么道理? 寿康候是墨景郁的父亲,见完他,要召也该召墨景郁才是。 楚清晚心下暗忖,踩着脚踏上了宫里来的马车,一路朝着皇宫去。 她一走,卫战便前去祁王府,亲自跟墨景郁说了这件事。 墨景郁眉目一沉,眸中泄出阴狠戾气:“一个个都来多管闲事,真当本王菩萨心肠么!” 卫战垂眸不语。 墨景郁将手中书卷一放,冷声吩咐:“林予,备车,本王进宫给陛下请安!” 不多时,祁王府的马车驶出瑞方街,疾奔高墙之内。 第365章 祁王恢复得如何了 皇宫。 楚清晚随着传口谕的太监低头疾行,两侧朱红高墙笔直延伸,像望不到尽头的牢笼。 路上遇见的宫人缄默不语,只偶闻一两声问安请好,空气中透着莫名的压抑。 不怪墨景郁不爱进宫,换做是她,她也不想来。 楚清晚心中如是想着,忽地想起南国的宫殿,置身其中虽也如笼中鸟,但至少有喘息的余地。 “贵人稍后,奴才前去禀告万岁爷。” 正胡思乱想,领路的太监出了声。 楚清晚颔首,立在原地目不斜视。 须臾,大殿里传来宣召声,楚清晚低眉顺目地走进去,远远就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身上,那威势犹如千斤,重重压在肩头。 楚清晚心下微凛,没敢抬头,又往前走了一些,跪下行礼:“民女楚清晚,恭请陛下圣安。” 大殿里寂静无声,那目光久久不撤,楚清晚伏在地上,心头忐忑不安。 她常和南国皇族打交道,倒也并不是很惧怕大衍的皇帝,但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心存恐惧,她不知这皇帝意欲何为,难免惶惶。 好半晌,皇帝都没让她免礼,楚清晚暗暗咬牙,正要再出声时,皇帝开了口:“平身。” 楚清晚谢恩站起来,落落大方地立着,不见畏惧与无措。 皇帝眯缝了一下眼睛,道:“听闻你是楚爱卿之女,为何自称民女?” 楚清晚垂着眼睫:“回陛下,民女五年前被逐出家门,已从楚氏族谱除名,不敢再攀附楚大人。” 皇帝似是感兴趣:“哦?所因何事啊?” 楚清晚道:“污闻秽谈,恐脏了圣听。” 皇帝仍看着她,却没有追问的意思,转而道:“朕近日夜里少眠,太医院琢磨不出个名堂,素闻你医术精湛,可否为朕诊治一二?” 楚清晚眸光一闪,不由大骇。 来京后,她一直低调行事,为墨景郁诊治也是暗中进行,若非柔嘉屡次捣乱、楚骐重伤求助,她会医术的事断不会走漏风声。 但她和墨景郁都有特别注意,没让消息散发得太广,没成想还是被皇帝知道了。 这本也无可厚非,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城根下的事,皇帝知情实属正常。 可她想到墨景郁残废的双腿,再联想所谓皇恩盛宠,不禁往坏处揣度皇帝——他此话何意?试探她么?怕她真有本事治好了墨景郁? 楚清晚心思百转,不卑不亢地说:“民女惶恐,民女不过会治些头疼脑热,医术精湛四个字万万担不起。” 皇帝往椅子上一靠,不疾不徐地问:“如此说来,楚小姐是不愿为朕诊治了?” 楚清晚心里“咯噔”一声,当即跪了下去:“陛下恕罪,并非民女不愿,实是医术浅薄,万不敢为陛下请脉。” 皇帝冷哼一声,眸色沉了沉,咄咄逼人地道:“是么,可朕怎么听说你医术卓绝,为祁王诊疗颇有成效。” 楚清晚跪伏在地,手心微微出了汗。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她,讳莫如深地问:“祁王恢复得如何了?” 楚清晚舔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正此时,一道男声由远及近:“陛下这般好奇,何不亲自问我?” 第366章 可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墨景郁操纵着轮椅进入大殿,直直迎上皇帝的双眼。 楚清晚回身看他,心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墨景郁来到与她同样的位置,收回视线,慢腾腾地道:“微臣参见皇上。” 他不便于行,早年便免了跪拜礼,此时只是微低下头,看起来桀骜得很。 皇帝一口怒气倏地涌到胸口,嗓音比方才沉得多:“免礼。” 墨景郁抬起头,没再看他,而是给了身边人一个安抚的眼神。 皇帝将这个小细节看在眼里,锐利的眸底闪过一抹幽光。 墨景郁见楚清晚镇定自若,放下心来,复又望向皇帝,薄唇轻启:“陛下适才在打听什么?可否再问一遍?让微臣来回答。” 自古以来,天子君威不可直视,他却那样大剌剌地看着皇帝,瞳仁中漾着明晃晃的嘲讽,嚣张至极。 皇帝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墨景郁一扯唇:“没听真切,不知陛下想要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微臣胆小,不敢揣测,怕答错了惹陛下生气。” 这话听着是谨小慎微,可细细一品,字里行间全是挑衅。 ——皇帝关照他的双腿,他反过来质问,皇帝究竟是想要他恶化还是好转。 言语机锋兵不血刃,大殿里的氛围却逐渐变得紧绷,皇帝身侧的太监紧了紧手中拂尘,把脑袋垂得更低。 楚清晚咬了下腮帮肉,脑海里的思绪逐渐明朗。 墨景郁去行宫伴驾那次,她就推测墨景郁的双腿残废与皇帝脱不了干系,但不敢十分肯定。 眼下身处二人无声对峙的旋涡中,她肯定了心中所想。 即便墨景郁的双腿不是皇帝弄残的,变成这般模样,也绝对少不了皇帝的推波助澜。 所谓的皇恩浩荡,里面不知掺杂了多少阴谋诡计。 楚清晚又想起宣旨太监的话,对方说是因为寿康侯面圣,皇帝才传她。 她来了这许久,皇帝半句没关照墨景郁的身子,字字句句都隐含深意,八成是寿康侯在御前说了什么,会说什么呢? 思及墨景郁和寿康侯的关系,楚清晚料定不会是好话。 她微微侧首,瞧着在大殿中竖起尖刺的墨景郁,没由来地心疼。 他为大衍立下汗马功劳,落得一身伤病,还朝时等他的不是荣耀,而是权势倾轧。 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里,可有人问过他一句疼不疼? “你以为呢?”皇帝的声音打断楚清晚的思绪,她急忙低头,假装无事发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短暂的注视后,墨景郁周身的阴翳散了不少。 楚清晚有心探个究竟,却也明白眼下时机不对,只好继续当一尊雕塑。 皇帝沉声道:“你以为朕想听什么?” 墨景郁四两拨千斤:“陛下关切微臣,微臣惶恐,不敢妄言,陛下不若传个御医来,想来御医会给陛下想要的答案。” 皇帝闻言双眸紧眯,不知在考量什么。 天子耳目遍地,其实楚清晚才为墨景郁诊治没多久,他便知晓了。 但探子回禀说楚清晚是个查无此人的赤脚大夫,他就没放在心上,随着楚清晚出入祁王府的频率增加,他才又时不时派御医去打探。 包括行宫那次,他也存了刺探的心思,御医禀给他的,全是墨景郁一切如旧,并没有好起来的趋势。 可他瞧着墨景郁面色红润,全无从前的病容,不禁疑窦丛生。 莫非墨景郁早就好了,之前都是造了假象欺瞒他? 念及此处,皇帝心中警铃大作,吩咐道:“来人,宣卢太医觐见。” 第367章 臣妻 卢太医是太医院院判,皇帝的御用太医,也是皇帝的心腹之一。 他来到大殿,恭敬地给皇帝和墨景郁行了礼,墨景郁不说废话,直接伸出手腕。 卢太医朝皇帝那边看了一眼,皇帝微不可查地颔首,他才搭上墨景郁的脉搏。 楚清晚紧张不已,看着墨景郁,以眼神询问:不让真实病情被察觉的药吃了么? 墨景郁摇头。 楚清晚暗啧一声,又使眼色:你不是一直在遮掩好转的事么?现在是在做什么? 墨景郁用口型对她说了两个字:“放心。” 楚清晚拧了拧眉,有点儿搞不懂他,却也没再表现出旁的情绪。 卢太医的眉头从紧皱到松开,又再次皱起,时刻牵动着皇帝的心。 良久,卢太医收回手,皇帝稍显急切地问:“如何?” 卢太医道:“回陛下,王爷的身子较从前康健了许多。” 皇帝的神色变了变:“腿呢?可恢复了?” 卢太医如实道:“若老臣没诊错,王爷有望站起来。” 皇帝蓦地捏紧龙椅把手,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卢太医,你可说准了。” 卢太医垂首:“陛下容禀,王爷的腿,老臣与太医院同僚曾尽心尽力地医治过,那时伤势严重,毒素复杂,臣等束手无策。” “这些年来,太医院不曾断过为王爷诊治,皆不见成效,如今王爷康复神速,想来是找到了妙手神医。” 墨景郁暗中找寻妙手神医的事,皇帝一直知晓,也密切注意着,未曾发现端倪。 在他的认知里,妙手神医即便不是半截身子入了土,也该同太医院的老家伙们一样须发苍白。 而楚清晚年纪轻轻,他根本没将她和妙手神医联想到一起过。 可此刻听了卢太医的话,就算再难以相信,皇帝也不得不问:“楚小姐,朕问你,你与妙手神医是何关系?” 楚清晚纠结须臾,决定实话实说,否则等皇帝查到,一个欺君之罪下来,她和孩子们都要遭殃。 楚清晚正要答,墨景郁先开了口:“陛下宣卢太医来为微臣诊脉,不关心微臣的病情,扯旁的话做什么?” 皇帝动了气:“朕没问你!” 四个字怒火昭昭,楚清晚不禁捏把汗,墨景郁却跟没事人一样,泰然自若地道:“陛下既不问,那微臣就告退了。” 皇帝被他的态度气得微喘,道:“你走,楚小姐留下。” 墨景郁一笑:“晚晚是微臣的人,陛下要留,怕是不合规矩。” 这话不知触了皇帝的哪片逆鳞,他怒而拍桌,斥道:“朕是天子,你跟朕谈规矩?!” 突然爆发的情绪把楚清晚吓了一跳,墨景郁嘴边的弧度却扬得更高:“便是天子,也不能独留臣妻,这是皇后才有的权利,陛下说对么?” 皇帝一怔:“臣妻?” 这两个字把楚清晚也惊着了,她瞳孔微缩,和皇帝一样紧盯着墨景郁。 她内心有些矛盾,既希望他是玩笑,让皇帝往后别把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又隐隐盼着是真心话,两人携手面对未来的重重难关。 心绪拉扯间,墨景郁缓缓启唇。 第368章 那圣旨,晚晚想要吗 “晚晚花容月貌,秀外慧中,微臣初次相见便心生喜欢,今日特意进宫禀明陛下,请陛下赐婚。” 墨景郁不急不缓,掷地有声。 皇帝倏地站起来,厉声道:“祁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墨景郁气定神闲:“微臣自然清楚,陛下怎地这么大反应?” 皇帝粗喘:“你是王爷,皇族之尊,她一个名节败坏的女子,怎堪配你?” 墨景郁轻嘲:“那是陛下以为的皇族,微臣不过一介残废,还怕辱没了晚晚呢。” “说起来,微臣的母亲与陛下亲缘疏远,陛下不知为何给她封了个长公主的名头,如若不然,微臣哪有福分与皇家攀上关系。” “但这话又说回来,若是微臣的母亲哪天犯了错,陛下褫夺了她的封号,微臣这身份,倒是不知如何自处了。” 他句句自贬,话里有话,都是绵里藏针的锋刃。 皇帝听得分明,只觉一把火烧到了天灵盖。 墨景郁感受着他的情绪变化,心下一片厌恶。 须臾,他道:“陛下既不下旨赐婚,改日微臣便去柔嘉府上坐坐,看看能不能在今岁求到一份赐婚的圣旨。” 皇帝大怒:“你敢!” 墨景郁的眸光里透出几分狠戾:“陛下试试。” 说完又拱手,一派恭顺:“微臣告退。” 言罢转头看向楚清晚,温声说:“晚晚,回家。” 楚清晚下意识朝皇帝看,却被墨景郁捉住手腕,不由分说带出了大殿。 走出好远,楚清晚仍觉得殿中发生的一切不真实。 墨景郁也太嚣张了!更令人费解的是,皇帝气成那样,竟没发落他,反而像被拿住了。 是错觉吗?还是说,那些似是而非的传闻,多多少少也可以信一点? 楚清晚忍不住侧目,细细打量与自己同行的人。 别说,从某些角度看,墨景郁与皇帝还真有几分相似。 “好看吗?”正思量着,墨景郁忽地出声,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 楚清晚摸摸鼻子:“凑合。”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楚清晚的思绪不受控地回溯,忆及墨景郁说的每一个字。 除去那些她一知半解的话,“臣妻”二字总在心头环绕不去。 他说得那样恳切,到底是何意?为了气皇帝么?还是…… 楚清晚不敢判定,犹豫半晌,支支吾吾地喊他:“那个……王爷。” 墨景郁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嗯?” 楚清晚咬咬唇,走到他身后接替林予,迟疑道:“你说的……什么意思啊?” 墨景郁装傻:“什么?” 起了个头,后面就顺畅许多,再说他看不见,楚清晚也自在了一些。 她轻吐一口气,道:“就那些话,又是臣妻,又是赐婚的,王爷是胡说八道么?” 墨景郁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 老实说,依照楚清晚的性子,他以为她会装听不懂,便是他提及,她也会像以往一般含混过去,不想倒是她先问了。 那是不是证明,她的心与他是一样的? 墨景郁暗喜,面上不动声色,反客为主:“晚晚觉得呢?那圣旨,晚晚想要吗?” 第369章 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楚清晚眸光微闪,笑了下说:“圣旨这东西,那也不是想要就能要的呀。” 墨景郁扬起眉尖,追问:“晚晚的意思是想要?” 楚清晚没回答,转而问:“王爷方才说改日去公主府做客,改日是哪日?” 墨景郁修长的指尖在扶手上点了点:“晚晚以为哪日好?” 楚清晚抬头望天,阴沉沉的,也不知是要下雨还是下雪。 她眨了下眼,说:“这天连日阴沉,瞧着不像是会有好日子的模样。” 墨景郁先是愣了一下,继而福至心灵,应道:“好。” 此后的路再无对话,直至宫门口,墨景郁回头看了朱墙碧瓦的宫殿,别有深意地问:“天色沉沉,晚晚怕暴雨倾盆吗?” 楚清晚用力抿了下唇,抬脚转到前面,目光落在他脸上,笑道:“冬日多雪,雪后是春,王爷不嫌泥泞,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墨景郁迎上她的视线,嘴角的弧度缓缓拉开。 两人相视一笑,像是许下了什么承诺。 而被闹得气氛僵硬的大殿,此时仍是一片沉郁。 皇帝发了一通火,眸光阴沉地望着下面站着的人:“卢太医,你老实说,祁王的腿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卢太医道:“回陛下,依臣判断,不出三月,王爷必能重新站起来。” 皇帝后槽牙一紧,追问:“藏银蛊呢?” 卢太医答:“微臣并未诊出来,想是已经……” 皇帝目色如刀:“已经什么?” 卢太医躬身拱手:“已经祛除了。” 砰—— 一声脆响,龙案上的茶杯坠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皇帝面上浮现几分难以置信:“祛除?!你可确定?” 那是他托人从南疆弄来的极品,在墨景郁身上盘踞了二十余年,这么轻易就被解了么! 卢太医听出他语气里的震惊与盛怒,说话更小心了几分,弯弯绕绕扯了老远,但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藏银蛊的确已经解了。 皇帝气得呼吸不稳,好半晌才勉强缓和一些,面沉如水地问:“如此说来,那个楚清晚,当真是妙手神医?” 卢太医并不敢确定,但藏银蛊这东西,若非妙手神医,等闲大夫怕是连诊都诊不出来。 皇帝从他的沉默中得到答案,怒极反笑:“好,好啊!竟在朕的眼皮底下找到了救命稻草,不愧是祁王!” 卢太医没敢接这话,求助地看了眼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 总管示意他稍安勿躁,低声和皇帝说:“陛下,侯爷还在里头候着呢。” 皇帝定了定神,摆手让卢太医退下,后者忙不迭地离开了。 他一走,寿康侯便从屏风后转出来,面色同样不好看。 皇帝负手走下台阶,道:“你说得没错,他要康复了。” 寿康侯问:“陛下作何打算?” 皇帝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感慨似的道:“太子与他,终不可同日而语。” 寿康侯没胆大到妄议太子,闭口不言,垂下的眸子里却全是算计。 皇帝顾自默了片刻,又摇摇头:“可他不服管教,朕拿他没办法。爱卿,若是你,你该当如何?” 寿康侯道:“陛下,臣虽养了王爷十几年,却从未以王爷父亲的身份自居,臣不敢逾越。” “不过,若王爷痊愈,依照他的性子,这京都与朝堂,十有八九是不会再安宁了。” 皇帝扭头,定定地盯着他。 寿康侯心中打鼓,没敢抬头。 须臾,皇帝缓步踏上台阶,眼中闪过狠辣:“朕身为天子,要考虑的,必是多数人的安稳,爱卿说,可是这个理?” 寿康侯听懂了他的暗示,一边道着“陛下圣明”,一边露出了得逞的笑。 第370章 妙手神医是药王谷的人 冬日渐深,连日沉闷的天忽而下了雪,北风一刮,纷纷扬扬迷了眼。 京都某处茶楼,寿康侯收了伞,抖落半融的雪,拢着披风入了后堂特设的雅间。 雅间内茶香袅袅,红炉小灶煮着滚开的水,一素衣男子端坐炉旁,细长的手指捻着青瓷茶杯,皮肤白得没有血色。 寿康侯打帘而入,寒气钻进室内又很快被驱散,男子放下茶杯,温润的嗓音仿若三月春光:“舅舅来了,坐。” 寿康侯依言坐下,喝了半杯茶,开门见山地道:“陛下已决意动手,你那边准备得如何?” 男子夹了块炭放进炉中,火焰噼里啪啦地刺啦起来:“舅舅还不放心我么?” 都说外甥肖舅,寿康侯望着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破釜沉舟一般道:“机会难得,若不能一举得手,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男子笑了下:“这么些年,祁王的身份在我们之间已不算秘密,若他康复的消息传出,舅舅猜最先坐不住的会是谁?” 寿康侯不假思索:“太子。” 太子位居东宫,概因为嫡为长,若论才干谋略,不说比墨景郁,便是比其他皇子,也并不多出色。 墨景郁的出身首次被人翻出来做文章时,他便担惊受怕,生怕太子之位被抢走。 他看不出皇帝对墨景郁“欲令其亡先令其狂”的良苦用心,只觉皇帝偏宠墨景郁,迟早有一天会让墨景郁继承大统。 是以,在太子心中,墨景郁是最大的敌人。 尽管墨景郁身有残疾,大衍不会接纳这样的人做皇帝,他仍会时不时地派人刺探,以求安心。 若让他知晓墨景郁在妙手神医的诊治下日渐痊愈,他是绝对坐不住的。 寿康侯凑近火炉,伸手汲取暖意:“太子不是祁王的对手。” 男子“嗯”了声:“太子不才,可真逼急了,未必不会咬人痛处。” 寿康侯抬起眼皮:“殿下的意思是?” 男子拎起水壶,将滚开的水倒进茶壶里:“听闻那所谓的妙手神医一进宫,祁王便迫不及待地追着去了。” “祁王素来阴冷沉翳,行事偏激任性,舅舅可曾看他在乎过什么人?” 寿康侯想起宫殿里的场景,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可妙手神医是药王谷的人。” 而药王谷在南国,谷中人遍布天下不说,其谷主更是与南国皇室颇有渊源,谷中弟子不少是南国的王孙贵族,背后势力相当复杂。 男子摇了摇头:“舅舅想什么呢,我便是再狂妄,又岂会与药王谷叫板?有的是人帮咱们顶这个刀子啊。” 寿康侯翻手烤火的动作一顿,心下了然。 男子倒完水,站起身来,以手掩唇咳了几声,他身后的宫人立刻抖开大氅为他披上。 他拢了拢系带,微微颔首告别,旋即消失在茶楼后门。 寿康侯坐了片刻,直至杯中茶水完全凉透,他才起身离开。 屋外风雪肆虐,寿康侯撑伞时忍不住抖了抖,仰头望天。 正在下雪的天幕有几分不同寻常的亮,更高处却积压着黑沉沉的云雾,看起来不久后便会降一场更大的暴风雪。 第371章 怕是来者不善 一连几日,天色不见放晴,同样与凛冽寒风趁势而起的,还有席卷京都的流言。 “诶听说了吗?祁王得能人相助,身子骨一日比一日好了。” “那必须的,治他的可是药王谷的人,眼瞅着残了几年的腿也能好呢。” “药王谷出来的都不是一般人,更何况还是妙手神医,那腿要不好,神医招牌还要不要了?” “你们这些消息都落后了,我一个远亲在王府当差,他说祁王早就好了,一直没让人知道,那是在韬光养晦。” “你这么一说,莫不是祁王有什么大动作?难道他……” 流言不知起于何处,一传十十传百,愈发不着边际,到了墨景郁耳中时,已然是他居功自傲,打算率军逼宫了。 林予忧心忡忡:“王爷,无风不起浪,这必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怕是来者不善啊。” 墨景郁靠着轮椅,双眸微阖,俊朗的面庞上看不出喜怒:“不必理会,本王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从不打算遮掩双腿的真实情况开始,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有人的步伐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不急。 墨景郁喉结滚动:“晚晚那边可派人守着了?” 楚清晚妙手神医的名号人尽皆知,势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她愿意陪他面对,他便要做到最周密的保护。 林予说派了二十名暗卫日夜轮守,言毕又犹犹豫豫地道:“王爷,楚神医那边,似乎不需要王府的庇佑。” 墨景郁淡淡地道:“她身后是药王谷,等闲之辈不敢动她,可狗急跳墙,东宫那位没什么脑子。” 林予没否认这话,却道:“药王谷威名在外,固然无人胆大妄为,但属下要说的是,自打那日从宫里回来,陶然居附近便多了不下五十名守卫。” “影三寻机和他们交过手,功夫都不弱。” 墨景郁睁开眼睛:“什么来路?” 林予道:“不知,不过他们听从卫战的调遣,若属下的推断没错,应当是楚神医的人。” 墨景郁眉梢微挑。 药王谷实力深厚,所涉及的领域不止医药,谷主对楚清晚寄予厚望,给她些人用无可厚非,但一来就五十个,这手笔是不是太大了? 莫非除了药王谷,楚清晚还有别的依仗? 墨景郁轻啧一声,琢磨着要查还是要问楚清晚。 想法才落,便见楚清晚信步而来,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楚清晚先开了口:“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墨景郁的眼神不加收敛,反而愈发放肆:“在想我的晚晚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楚清晚眸色微闪,瞪了他一眼:“谁是你的晚晚!少胡说,过来扎针。” 墨景郁操纵着轮椅随她去床边,在她转身扶他时捉住她的手,低声道:“这个,我的。” 楚清晚耳根微热,没反驳。 数日前在宫里那一番对话后,墨景郁彻底变得没皮没脸,说话不再像从前那样弯弯绕绕地试探,而是直白又热烈。 楚清晚每每被他弄得脸红耳热,好不容易才慢慢习惯,看起来不那么没出息。 她拍了拍墨景郁的手背,强自镇定地道:“少贫嘴,躺下。” 墨景郁在她和林予的帮助下乖乖躺好,忍着疼痛看她施针,眸底一片温软。 林予在旁瞧着,忍不住问:“楚神医,王爷究竟何时才能站起来?” 楚清晚气定神闲地把脉:“你家王爷都不急,你急什么?” 林予有苦说不出。 外面的传言甚嚣尘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能不急么! 楚清晚瞅他一眼:“别愁了,要不了卢太医说的那么久,最多半月。” 林予震惊:“当真?” 楚清晚不置可否。 林予大喜过望,恨不能立刻给她建座庙供起来。 楚清晚收了手:“傻站着干嘛?准备药浴去啊。” 林予一叠声地应“是”,忙不迭地下去了。 第372章 阿景,你在害怕什么 楚清晚说半月,那便是半月,这半月的时间里,她没离开过王府半步。 墨景郁告了假,直言要治疗双腿,皇帝对他的“恩宠”天下皆知,没有不允的理由。 离开轮椅这天很寻常,无非是大雪初晴,冰雪初融,耀目的金乌悬于正空,白茫茫的雪地望去极其刺眼。 绚烂的阳关透过窗,懒洋洋落在屋内,将墨景郁额头的汗折射得分外晶亮。 楚清晚按摩结束,放下他的裤管,没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扶住了他的小臂。 墨景郁露出个不解的神情。 楚清晚冲他笑了一下:“王爷要砸我招牌吗?” 墨景郁神色微僵,置于膝上的手指蜷了蜷。 楚清晚温声道:“这几日,我每次为你按摩都能感觉到你在无意识地使劲,我想,那应该是想要站起来的渴望,可你始终没尝试。” “阿景,你在害怕什么?” 害怕。 这两个字听起来跟所向披靡的战神本不该有关系,可墨景郁不得不承认,楚清晚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重新站起来的场景,无一不令他心潮澎湃,可随着这样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那种汹涌的念头渐渐平息,变成了不知名的恐惧。 他的确怕,怕又是一场空欢喜。 墨景郁收拢手指,掌心攥着华贵的衣料:“晚晚,万一……” “没有万一。”楚清晚打断他的话,清透的眸光里全是鼓励与自信,“阿景,相信我吗?” 墨景郁毫不犹豫:“相信。” 楚清晚加重了扶他的力道:“那我们试试,好不好?” 墨景郁没答话。 楚清晚换了种轻松的语调:“堂堂战神王爷,千军万马都不惧,这里就我们俩,失败了我也不笑你,这还怕呀?” 墨景郁这才注意到,屋里的下人都被楚清晚打发了,就连林予都不在。 他心口一暖,盘桓不去的惧意瞬时散了许多。 他的晚晚什么都为他考虑好了,他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大不了再多治治就好了。 墨景郁抿抿唇,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两手搭上了楚清晚的胳膊。 楚清晚抓紧他:“来,别怕。” 她像哄小孩,一边说一边带着他,先是将两只脚挪到地上,而后借助她的力,逐渐把重心转移到两条腿上。 过程很慢,楚清晚说得好听,其实内心也捏了一把汗。 好在她医术过硬,墨景郁的恢复速度出乎意料,原本至少得一年才能好的伤,缩短到了九个月。 在她手掌被汗水浸湿时,墨景郁成功站了起来。 那一瞬间,楚清晚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想高兴地嚎两嗓子,原地蹦两圈,又觉得自己这么厉害,这是必然的结果。 她不是没遇到过比墨景郁复杂的病人,他们好了,她波澜不惊,可瞧着站起来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墨景郁,她却激动得差点失态。 相比之下,墨景郁平静得多。 许是反复躁动又偃旗息鼓的念头太过频繁,真的到了这一刻,他更多的是坦然与感恩。 然而,垂眸对上楚清晚弯月般的双眸,他仍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二人四目相对,明明一语不发,却像是说了千言万语。 好半晌,墨景郁勉强撑住身子,单手拥她入怀,脑袋埋在她颈窝,嗓音有些哑:“晚晚,谢谢。” 第373章 晚晚不是外人 楚清晚轻拍着墨景郁的背,等他缓了一会儿才说:“知道对大夫来说,最好的谢礼是什么吗?” 墨景郁撑起身子,等她往下说。 楚清晚仰着头,忽地皱了皱鼻子:“王爷,你好高啊。” 他总是坐着轮椅,她居高临下,一下子换了位置,不太习惯。 墨景郁嘴角弯了一下,低头:“如此可行?” 楚清晚说行,脚尖微转换了位置,拉过他的一只手绕过肩头,顺势搂住他的腰,道:“走两步。” 墨景郁这回没墨迹,很干脆地抬脚迈步,但由于长达五年没使用过双腿,动作显得十分不协调,相当吃力。 楚清晚没催他,领着他龟速挪步,继续此前的话题:“我们做大夫的,没有别的奢求,就希望病人在我们的手底下康健。” 墨景郁想答话,奈何双腿的胀痛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只能把注意力全放在腿上,以免一个不慎摔倒。 楚清晚从他放在身上的重量大概能判断出他的承受范围,接着道:“复健不轻松,阿景可要撑住。” 墨景郁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单音,权作回答。 两人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彼此皆是满头大汗。 墨景郁微喘,正想问能不能出去走走,门便“砰”地一声被推开,林予快步进屋:“王爷,影一……” 话音戛然而止,林予看着眼前站立的墨景郁,像被人掐住了嗓子眼。 他身后紧随而来的影一同样怔住,那表情,仿佛光天化日见了鬼。 楚清晚见他们这呆若木鸡的模样,好笑地道:“要不让人把王府门前的那俩石狮子挪走,换你们过去?” 林予和影一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眼眶却快速红了。 墨景郁轻啧一声,状似嫌弃:“找个地儿哭好了再来。” 林予和影一默契地别过脸,动作统一地抹了一把,旋即转回来,郑重其事地对楚清晚行了个大礼。 楚清晚腾不出手来摆,努努下巴道:“别整这些虚的,你们王爷不能长时间站立,都进屋。” 林予和影一下意识地要去扶墨景郁,后者眼角一撇,让他们别多管闲事的意味呼之欲出。 林予和影一瞧瞧他和楚清晚的亲密姿势,对视一眼,明白了。 楚清晚全然不知主仆三人之间的小互动,把墨景郁扶回轮椅上,折身就要退出去,却被墨景郁拉住。 他道:“晚晚不是外人。” 楚清晚心口一跳,隐秘的愉悦弥散开。 前往瑞城平匪患时,牵扯出了福王和军械案,墨景郁留下影一暗中探查,影一回京,定是有了结果。 此案事关重大,极有可能牵扯朝中重臣与皇子,本该是机密,墨景郁却不打算瞒着她。 这种坦诚相待取悦了楚清晚,但她知轻重,明白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楚清晚轻咳一声,道:“快到午时了,我回陶然居看看三个孩子的饭菜。” 言罢不等墨景郁发话便离开了屋子。 影一眨眨眼:“王爷,要等王妃……不是,要等楚神医回来吗?” 墨景郁捻捻袖口:“不必,说吧。” 他听了再告诉她也是一样的。 第374章 一个都不会放过 影一在瑞城的调查过程可谓一波三折。 他先是派一队人假装上路,降低福王的戒心,而后潜伏回城中,使计送走了福王府的几名下人,再趁着王府管家采买下人时混入王府。 本以为能在王府查到些东西,熟料福王的警惕性比想象的强,混进去的人没多久就被发现了。 影一在同伴的保护下死里逃生,待风声暂歇后,又换身份回了王府。 时值墨景郁安排的官员假借征税一事稽查福王,福王为脱身露出破绽,恰好被影一抓住。 影一在福王书房的暗格里发现一份名单,从朝中大臣到地方官,数量令人咋舌。 他顺着这份名单一路摸索,换了无数个身份,在北上途中搜集到了足够的证据。 只要将这些证据呈给皇帝,大衍朝堂定要来一次大换血。 墨景郁一一看过,深邃双眸寒意骇人:“本王竟不知,我大衍养了这么些‘好官’!” 官官相护,用前线将士的性命换得私囊中饱。 林予也曾跟随墨景郁征战西北,如今看到这些罪证,只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恨不能提刀砍了这些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王爷何时进宫面圣?” 墨景郁冷冷掀唇:“面圣?你觉得咱们的陛下会相信吗?” 林予语塞。 军械牵涉深远,一旦查实,这将是莫大的功劳,不论威望还是势力都会发生质的飞跃。 而墨景郁军功震天,却桀骜不驯,不管以哪一种方式生存,皇帝都容不下他了。 林予暗恨,咬牙道:“那咱们怎么办?” 墨景郁将影一誊抄的名单放在桌上,长指点着最顶上的那个人名:“这些人,本王一个都不会放过!” 不过在他们伏法前,他要物尽其用。 话音方落,管家来报,言说太子来访。 墨景郁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冷哼。 他没再站起来,林予推着他去了前厅。 太子一袭蟒袍,面容英俊,身姿挺拔,正欣赏前厅里摆放的屏风,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精明不足的双眼与那一身富贵格格不入。 墨景郁草率地拱了拱手:“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虚虚地扶了扶,上下打量他,见他刚出过汗的脸色红润,眸色骤然转深:“都说妙手神医快把王爷治好了,看来不假。” 墨景郁抬眼,淡淡地道:“借殿下吉言,臣也想快些好起来,做想做的事。” 不知是不是太子的错觉,他总觉得这一眼危险至极,像毒蛇吐出的信子。 太子干笑两声,顺着问:“王爷想做什么?” 墨景郁垂下眼:“没什么。殿下光临寒舍,可是有要事?” 太子没事,只是外头的流言愈演愈烈,他坐不住,要亲自来看个究竟。 这下看墨景郁的状态比从前好得多,他回去更要坐立不安了。 但这些他没法明说,只好含混地带过话题,佯装关心地询问墨景郁的饮食起居。 墨景郁答得半真半假,没多会儿就打发了他,暗忖:大衍要是交到这样的人手里,离灭国怕是也不远了。 第375章 我和皇兄为你兜底 话分两头,王府迎客的同时,陶然居也热闹得很。 无他,段君砚登门,不仅与三小只打成一片,把楚老爷子也哄得高高兴兴,三代人其乐融融。 楚清晚才踏进院门就听到欢声笑语,不禁挑高了眉梢。 段君砚抱着甜甜走出来,道:“你这神情,似乎是很不欢迎我?” 楚清晚接过孩子亲了一口:“没,只是在想你怎么来了?” 段君砚一笑:“好歹是你师兄,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和孩子们么?” 楚清晚说能,喊他进屋坐,挨个和家里人打完招呼又去厨房。 段君砚亦步亦趋地跟着,欲言又止。 临到门口,楚清晚实在看不下去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扭头道:“想说什么就说。” 段君砚朝花园那边看了看,率先走过去。 楚清晚跟上,拧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段君砚不答反问:“小晚儿,你是不是不打算回南国了?” 楚清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愣住。 段君砚轻叹,意味深长地说:“你为祁王诊治乃医者本分,没我置喙的余地,但你素来聪慧,我以为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档口,你会知难而退。” “可我刚才一路走来,发现你府中的防卫十分严密,不仅仅有你自己的人,我就明白了,你没想回。” 楚清晚没否认:“至少不会在此刻回。” 段君砚唇线微抿:“祁王颖悟绝伦,十来岁就能在波云诡谲的战场游刃有余,你还忧心他解决不了眼下的乱局么?” 楚清晚道:“我信他,这跟我想与他一起面对并不冲突。” 段君砚苦笑。 第一次和墨景郁见面,他就感觉到了楚清晚待墨景郁的不同,偏偏不信邪,非要撞了南墙才知道有些路走不通。 他把藏在心中多年的情感压到最深处,尽量理智地说:“小晚儿,我听了一些关于祁王的传言,不知是真是假。” “总而言之,目前的局面对他十分不利,我自是不关心他的死活,可你若受到牵连,事情就大了。” 楚清晚抬眼:“师兄指的是?” 段君砚直言:“他的身份,你的身份。” 楚清晚眸色微闪,良久才道:“师兄放心,若有个万一,我决不让南国为难。” 段君砚眉心一拢:“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皇兄也不会这么想。” 楚清晚冲他笑笑:“我懂。” 段君砚无奈摇头:“算了,早知你性子倔,我就多余说这些,最后叮嘱一句吧。” “小晚儿,无论发生什么,我和皇兄为你兜底,有任何事,记得差人到南国说一声。” 楚清晚心中一暖:“我知道,谢谢师兄,回去帮我给陛下带好。” 段君砚点头应允,目光深深地望着她,终是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要是你没来京都就好了。” 楚清晚没接这茬。 有的话,不必说得太明白。 段君砚最后与她一道去了厨房,像当初在药王谷那样一起做了午饭。 饭后,段君砚辞别三小只,带着他来京都时带的病人踏上了回南国的路。 楚清晚没送他,倒是灵婷追到城门口,将一只亲手绣的荷包赠给了他。 第376章 都要有你的身影 段君砚的去留没引起什么变化,只有墨景郁在知晓他已走时乐了一会儿。 彼时距离他站起来已过去了三天,楚清晚每日扶着他走路,闲谈时偶然提了一嘴。 墨景郁挺高兴,楚清晚问他笑什么时,他道貌岸然地道:“他国皇子私自进入我国境内终归不是好事,他走,我松了口气。” 楚清晚压根不信:“你编得再真一点,我没准会信一两个字。” 墨景郁低笑,又问:“话说回来,段君砚身为南国皇帝的亲弟弟,历来深居皇城,晚晚怎会与他相识?” 楚清晚一句话带过:“巧合罢了。” 墨景郁知她还不想说,很体贴地不再追问,主动说起那日影一汇报的事。 楚清晚听了没多大反应,只问他:“你怎么打算的?” 墨景郁揽着他的肩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压低声音:“这是机密,晚晚确定要听吗?” 楚清晚侧头看了眼肩上的大手,风马牛不相及地道:“复健这种事,林予和影一他们都可以胜任。” 她这般纵着他光明正大地占便宜,她问个事,他还想得寸进尺不成? 墨景郁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不由遗憾。 小妮子太聪明也有不好的地方,想逗弄一下都骗不到。 墨景郁调整着速度行走,不疾不徐地将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了她。 楚清晚先是惊讶,继而不解,最后归于沉静。 她倏而顿住脚步,认真地问:“阿景,这么做,不怕后悔吗?” 墨景郁转过她的身子,直视她的双眸:“晚晚,我活到现在,曾极度渴求过的只有死,这五年来,我浑噩度日,这世间没有值得我留恋的,直到你出现。” “我很清楚我要什么,我也知道我该有怎样的未来,而与那一切相关的,都要有你的身影。” 墨景郁平时没少贫嘴,楚清晚有时想,若哪日他一本正经地剖白心意,她兴许会忍不住发笑。 可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 除了那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羞赧,她心中更多的是动容,因为他的蓝图里不仅有她,还有孩子们。 楚清晚头一次发觉自己笨嘴拙舌,不知怎么回应他的话。 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干净了,石子路上留下水痕,印着他们走过来的脚印。 冬日暖阳带着些微寒意,落到墨景郁周身却是融融的温润,楚清晚眨了下眼睛,道:“其实,你提出交换机密的条件,我未必不答应。” 墨景郁发出疑惑的音节,还没反应过来,楚清晚轻轻拽着他的领口,踮脚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 柔软的触感里夹杂着淡香,墨景郁瞳孔缩微缩,大脑空白了一瞬。 在楚清晚要退开时,他身体比脑子快,一把按住她的后颈,吻住她的唇。 楚清晚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此后便予取予求。 他们都没有太多经验,凭着本能互相索取,颇有点互不相让的架势。 然,男子在这方面天生无师自通,加之楚清晚记挂着墨景郁的腿,她于是先败下阵来,末了气喘吁吁,眼里湿了一片。 墨景郁用拇指蹭她下唇,意犹未尽。 楚清晚有些受不住他的凝视,故作凶狠地道:“还看!留点精力对付你的敌人吧。” 墨景郁失笑,拥着她,借力继续走。 他并不惧怕谁,他好了,想要他死的人就该睡不着了。 第377章 刺杀失败被擒 墨景郁料想得不错,随着他的好转,头疼的人日渐增多,太子当属第一个。 他召集东宫官员整日整夜地商量对策,想在墨景郁彻底痊愈前将其扼杀,却没能想出万全之策。 百般无奈下,他依旧选择了铤而走险。 是夜,寒风呼啸,祁王府灯火通明,墨景郁坐在院内,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座椅扶手。 须臾,烛影摇晃,一道人影越过院墙,直直落在墨景郁十步开外的地方,与他同时落地的,还有数十名暗卫。 那人被团团围住,冷锋利刃相对,他却悠然自得地举起空荡荡的双手,表示自己并无威胁。 墨景郁抬眼看去,语调慵懒:“又见面了,周公子,或者应该叫你……周少主,太子此次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带着本王的脑袋去复命?” 周默的每一次出现都过于巧合,虽然楚清晚说了他们是老乡,但墨景郁的防备心重,一直在暗中调查。 一月前,暗卫查探到周默出入东宫,顺藤摸瓜查出了“罗生门”。 这是个名声一般的江湖组织,其创始人立下不插足朝堂的规矩,却架不住现任门主对权势迷恋,一步步成了太子的势力。 周默不意外被摸到老底,气定神闲地道:“王爷知晓我来的目的,却没在我一出现时就将我射杀,想来我们是可以坐下来谈笔生意的。” 墨景郁靠着座椅,看起来并不怎么感兴趣。 周默和他对视片刻,自知不是对手,摸摸鼻子道:“我是太子派来的刺客,若王爷需要,我可作人证,当然,物证我也准备好了。” 墨景郁问:“你要什么?” 周默眼底闪过狠戾:“罗生门门主的命。” 墨景郁挑眉:“本王没猜错的话,他是你义父,父子之情,周少主全然不顾么?” 周默嘲弄地扯唇:“父子之情?王爷别说笑话了。” 罗生门门主半生未娶,膝下养子无数,这些孩子从小就被他相中,不管孩子父母愿不愿意,强行带入门中。 他们从小接受严苛的训练,到了一定年纪就成为门主试炼蛊毒的载体,运气好的能活,运气不好的殒命。 十三岁后,门主每一年对他们进行考核,五人一组,只有杀光同组的人才有活命的机会。 一直到十八岁,次次胜出的人成为罗生门少主,而周默,就是那个手染无数鲜血的优胜者。 墨景郁不知这规矩,但看周默眼中藏不住的恨意,他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们。 的确,父子之情就是最好的笑话。 墨景郁不再追问,转而道:“若本王不答应呢?” 周默道:“实不相瞒,来王府之前,我去了趟陶然居。” 墨景郁的脸色登时一沉。 周默忙补充:“王爷别误会,我并没有要挟王爷的意思。” “只是清晚以前答应过帮我办一件事,今夜若和王爷谈不拢,我便要劳烦她帮忙求求情,让我活着走出王府。” 墨景郁眯缝了一下双眼,周身气压低得吓人。 周默心里有点没底,又道:“我斗胆揣摩,王爷应当不想杀我,但我这请求既然说出去了,那不管实没实践,我和清晚都一笔勾销。” 不知是哪句话合了墨景郁的意,他冷意微敛,道:“刺杀失败被擒,周少主身上没点伤可说不过去。”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周默心下松口气,不等他动手,自己借了暗卫的刀,哗哗在身上划了几道,鲜血淋漓。 墨景郁冷眼相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第378章 微臣胆子小 三日后,祁王遇刺的消息突然传遍大街小巷,众说纷纭。 一说祁王身份暧昧,太子忌惮,遂派人暗杀,一说边疆安稳,战神王爷功高盖主,皇帝卸磨杀驴。 沸沸扬扬的议论中,皇帝在大朝会上传召了墨景郁。 这一次,他是站着去的。 大殿威严,文武百官分立两侧,他身着黑色滚金的朝服,步伐稳健地跨过门槛,昂首挺胸入了殿内。 五年时间不长不短,足够将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变成阴冷沉翳的嗜血王爷,所有人都快忘了五年前的墨景郁是什么样子。 可这一刻,当他重新站着踏入大殿,他们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凯旋的战神,别无二致。 不,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比起五年前的锋芒毕露,他更沉稳,也更危险了。 是的,危险。 这是绝大多数朝臣的想法,他们看着墨景郁一步步走到最前面行礼,后背无端端地掠过寒意。 太子更是手足无措,险些殿前失仪。 而造就这一切的墨景郁浑然不觉似的,撩开衣袍,规矩下跪:“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皇帝眼皮一跳,道了句“平身”,没心思寒暄其他,直接问:“听闻王府潜入了刺客,可有此事?” 墨景郁答:“回皇上,确有此事。” 皇帝上下打量他:“可有受伤?” 墨景郁说没有。 皇帝眸光闪了闪,想起自己对寿康侯的暗示,遂道:“无碍便好,听说你活捉了那刺客,既如此,杀了便是。” 墨景郁轻嘲一声,仰头问:“陛下的意思是,此事便算了?” 皇帝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理由还十分充足:“年关将近,京都各处治安需加派人手,各司衙门繁忙,刺杀无人员伤亡,就不必费时费力了。” 墨景郁对这结果不意外,凉透的心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刺了一下。 他垂下眼,和皇帝一样演起了戏:“陛下容禀,那刺客被微臣捉住,为了活命,他直言是受人指使。” 皇帝问:“受何人指使?” 墨景郁道:“他没告诉微臣,微臣身为当朝王爷,应以身作则,不敢滥用私刑加以逼供,因此微臣恳请将人移交大理寺,一查到底。” 此话一出,皇帝还没表态,太子先站了出来:“陛下说处置刺客,祁王却要追查,怎么,当庭抗命?” 墨景郁看都懒得看他,煞有介事地道:“并非微臣抗旨不遵,微臣实在是担忧皇家和诸位大人的安危。” “众所周知,微臣胆子小,故此王府守卫森严,此般严密的防备,刺客尚且以身犯险,若换作其他地方呢?” “假如幕后主使并非大衍人,而是他国狼子野心之辈,折了一个刺客再派一个,今日杀朝臣,明日杀……那又该如何?” 明日杀谁,他没有大逆不道地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明白,或许是太子,或许是皇帝。 忠心耿耿的大臣顺着他的话思虑,不由得担忧起来,纷纷附和他的话。 墨景郁听了片刻,落下最后一记重锤:“草草了结刺客,不知道的,还以为陛下不在意大人们的性命,各司衙门也对皇家安危不上心呢。” 偌大的帽子把两边都扣住,皇帝胸闷不已,却别无他法,只能在大臣的一声声劝谏里应了墨景郁的请求。 ——将刺客移交大理寺,彻查此案。 第379章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周默被送到大理寺,太子坐立难安,当晚就安排人毒杀他。 可周默从小在蛊毒堆里长大,闻着味就辨别出了其中端倪,不仅没吃下了毒的饭菜,还联合墨景郁早早留在大理寺的暗卫把那下毒的人揪了出来。 那人胆小,一问就全招了,大理寺顺着一查,查到了太子头上。 事关储君,大理寺卿不敢怠慢,连夜上报皇帝,却被墨景郁拦在了半路。 墨景郁不与他虚与委蛇,直言此事非同小可,单独去见皇帝,皇帝若不信他,治他个毁谤储君的罪,他申诉无门。 大理寺卿也头疼,真诚发问:“那王爷有何妙招?” 墨景郁道:“朝会上提,本王相信朝中会有刚正不阿的大人。” 大理寺卿采纳了他的建议,在朝会上呈上下毒之人的供词,指认太子做贼心虚,欲杀人灭口。 太子大怒,欲盖弥彰地与他吵了起来。 太子说祁王居心叵测,揪着案件不放,就是为了栽赃他。 大理寺卿则说,若要证明太子的清白,就要皇帝开口放权,继续追查。 二人互不相让,吵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一片闹嚷中,果真有人站出来支持大理寺卿,老臣居多。 皇帝再次被高高架起,无奈应允。 大理寺卿得了授权,再无顾忌,回到大理寺便亲自审讯周默。 周默按照墨景郁的吩咐,起先什么都不说,受了几次刑之后才一一招认。 大理寺卿根据他的供词找到他的住所,在里面搜出了金银财务和太子的信物。 铁证如山,大理寺卿带人捉拿太子,太子提前得到消息,狗急跳墙地命人去抓楚清晚,用她和墨景郁谈条件。 遗憾的是,陶然居的守卫比王府还严,太子的人尽数折损,留下的活口再次成为他的罪证。 皇帝勃然大怒,却是怒太子的蠢,竟留下把柄被墨景郁反杀。 他的儿子本就不多,才干出众的更是屈指可数,太子一倒,他甚至不知下一个储君该立谁。 皇帝本着保太子的想法,故作宽容地问墨景郁:“刺客去的是祁王府,事已至此,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交代?” 他以为墨景郁能听懂他的话,顺着台阶下,给彼此留个体面。 可出乎意料的是,墨景郁答:“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陛下依律处置便是。” 刺杀王爷乃杀头大罪,太子一听,当即吓软了双腿,痛哭流涕地求饶。 有心软的老臣看不过去,出列为太子求情,请皇帝网开一面。 皇帝顺坡下驴,沉着脸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太子无德,即日起褫夺太子之位,贬为庶民。” 太子愣在当场,面如死灰。 墨景郁瞥他一眼,拱手:“陛下圣明,但微臣还有一事上奏。” 皇帝这会儿恨不能吃了他,沉声道:“准奏!” 墨景郁道:“据刺客所述,太子误入歧途,少不了罗生门门主的教唆,此等江湖组织若不加以清剿,恐后患无穷。” “然罗生门位置成谜,门中机关遍布,寻常人入内难逃一死,因此,微臣建议命刺客领路,戴罪立功,微臣自请带兵,围剿罗生门。” 传闻罗生门易守难攻,蛊毒无数,稍有不慎便会丢掉性命。 便是侥幸躲过这些,那罗生门门主的武功深不可测,在他手下也难以逃出生天。 墨景郁带兵前去端人家老巢,人家定会全力反击,若在对决中伤了死了,那就谁也怪不着。 皇帝心思活络,弯弯绕绕里都是狠辣算计。 他佯装问了问朝臣的意见,而后大手一挥,准了。 第380章 晚晚不嫁我还想嫁谁 皇帝只给了墨景郁两百精兵,这数量,别说围剿罗生门,怕是还没走到门内就折完了。 墨景郁对他早已不报期望,很是无所谓,反而是楚清晚气得够呛:“这不明摆着让你去送死么!” 彼时两人围着火炉煮茶,墨景郁亲手为她泡茶,闻言笑道:“对我这么没信心?” 楚清晚摇头:“我知道你厉害,但你知道那罗生门有多少人吗?” 墨景郁早就从周默那里把罗生门了解得透透的,但还是问:“有多少?” 楚清晚道:“不算散在各地的,单单是罗生门本部就有一千余人,九成是亡命之徒,二百精兵怎么打?” 墨景郁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么多啊。” 楚清晚“嗯”一声,又道:“罗生门的创始人以蛊毒起家,发展至今,虽渐渐摒除了这一伤天害理的传统,但门中人或多或少还会一点,二百精兵能做什么?” 她越说越担忧,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墨景郁心中受用,抬手抚了抚她的眉心:“别担心,我本也不靠这二百精兵,你忘了,罗生门在西南。” 楚清晚先是不解,继而恍然大悟。 对啊,罗生门在西南,沈钦也在西南,那可是手握重兵的西南统帅! 楚清晚稍稍放心,想了想仍觉不妥,启唇问:“你何时出发?” 墨景郁道:“周默伤重,最少要养五日。” 楚清晚点点头:“来得及。我即刻修书一封,请师父派谷中弟子随行。” 如此一来,即便这二百精兵和西南驻军着了罗生门的道,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墨景郁未置可否,只看着她。 楚清晚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怎么这样看我,不行吗?” 墨景郁弯唇:“行,我在想别的问题。” 楚清晚顺口问:“什么问题?” 墨景郁一本正经:“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还没去拜见,却先借人来用,岳父会不会觉着我没用?” 他把“岳父”二字说得太顺嘴,楚清晚略有些羞赧,本想让他别乱叫,转念想到他没几天就走了,两人得分别,便也随了他。 墨景郁得寸进尺,舔着脸问何时去拜访合适?岳父喜好什么?说着说着说到婚仪聘礼,愈发没谱。 楚清晚被调侃得脸红,瞪了他一眼:“闭嘴吧你,话那么多,你先平安回来再说。” 墨景郁眉梢微扬:“晚晚是说,只要我平安归来,便愿意嫁我为妻么?” 楚清晚被他的流氓逻辑惊到了:“我说过吗?” 墨景郁满脸认真:“说过,我听到了。” 楚清晚:“……” 她难得无言以对,墨景郁起了逗弄她的心思,勾着她的手指问:“晚晚不嫁我还想嫁谁?谁有那么大福气?” 楚清晚舔了下唇,报复似的掐了一把他作乱的手指:“王爷,你不日出征,眼下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墨景郁从善如流:“那什么时候想?” 楚清晚发觉这人很是无赖,凶巴巴地道:“不许想!” 墨景郁委屈:“忍不住,怎么办?” 楚清晚扶额,正琢磨着对付他的办法,林予来找墨景郁商议出兵事宜。 看他们牵着手,浓情蜜意的,林予很有眼色地要退下,稍后再来,楚清晚却叫住他,撒开墨景郁的手,火速溜回家写信去了。 第381章 祁王也是陛下的孩子 楚清晚的信件内容很是精炼,除去简述与墨景郁的关系外,三言两语说明了去信目的。 药王谷没回信,但四日后,身在京都及附近城镇的几十名弟子齐聚陶然居,听候楚清晚的差遣。 楚清晚挑了四名最出众的,嘱咐他们跟在墨景郁身边,寸步不离,务必保证墨景郁的安危。 其余的人,她则是交给了墨景郁,由他安排。 墨景郁欣然收下,带着这些人和二百精兵上了路。 离开京都这日,黑云压顶,墨景郁一袭战甲,火红的披风如乌云中破空而来的烈日,炽热张扬。 楚清晚亲自给他戴上头盔,没说多余的话。 墨景郁抱住她,保证道:“除夕回来陪你过年。” 楚清晚说好,主动牵起他的手走到队伍最前面,看他翻身上马。 她微微仰头,在他眼底看到久违的激动,刹那间,少年英雄的样子在她心里清晰。 楚清晚忽然莫名感动,低声说:“大捷,我的将军。” 这两个字,墨景郁听过无数次,但没有哪一次如此刻这般令他心潮澎湃。 他情不自禁弯下腰,在马背上亲吻她的额头。 楚清晚微微闭眼,直至马蹄声远去,她才睁开,目送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冬日的天好似蒙着一层雾,没多会儿,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楚清晚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转身回家。 天依旧黑得很快,墨景郁的离去好似没带来什么波澜,但他走后的第三天,京都蓦地流言漫天。 “太子被废,不知道下一位是哪个皇子入主东宫了。” “成年的几位没听说有什么建树,我瞅着祁王希望大。” “你糊涂了吧,祁王又不是皇子,哪轮得到他?” “你才糊涂,还不知道么,祁王也是陛下的孩子。” “真的假的?这话可不能乱说!” “没乱说,事情是这样的……” 先皇在位时,当今圣上并不受宠,为争权夺位,他与先皇的淑妃勾搭到了一起。 淑妃原是与皇帝情投意合,却被家族送入宫中为妃,心有不忿,皇帝稍一引诱,她就上了道,帮着皇帝博取圣眷,步步为营。 二人暗度陈仓,淑妃没多久便有了身孕,为防奸情败露,他们合谋害死了先皇。 先皇驾崩后,皇帝救下本该殉葬的淑妃,将其养在别院,并许诺等她生下孩子,就接她入宫为后。 淑妃信以为真,日日翘首以盼,却在临盆当日得知皇帝荣登大宝,同一天立了后。 她以为的那些真情,全是皇帝谋夺她娘家权势的手段。 淑妃越想越恨,将这份恨转嫁到了墨景郁身上,皇帝也不想留下这有悖伦常的孽种,于是故意让人把藏银蛊放在淑妃手边,引导她给墨景郁吃了下去。 原以为墨景郁会很快夭折,没成想他命大,竟挺了过来。 日复一日,淑妃逐渐变得疯癫,有时恨不能掐死墨景郁,有时又将他抱在怀中心肝宝贝儿地哄。 皇帝知情后没管,想着这疯女人迟早有一天会把墨景郁和她都折磨死,却没料到,活不成的竟然是他名正言顺的孩子们。 第382章 陈年旧事 皇帝的头三个孩子皆夭折在周岁内。 皇后生的大皇子、德妃生的大公主、还有个被临幸的小宫女生的二皇子,三人两月内先后出生,不满周岁,又在一月内相继身亡。 那时宫内盛传,说是皇帝业障太深,报应到了孩子身上,故而留不住。 皇帝处置了胡说八道的人,却挡不住内心的恐惧,为此专门去国寺住了一段时日,请国寺住持解惑。 国寺住持告诉他,自古高位白骨累累,但他行事偏颇,亲缘浅薄,若想传承血脉,不可再造杀孽,且不能对流落在外的置之不顾。 皇帝于是决定留下墨景郁,却又碍于初登大宝根基不稳,不能闹出丑闻,遂将墨景郁养在寿康侯府。 那时墨景郁两岁,槿安长公主才刚怀孕。 皇帝为了让墨景郁顺利回寿康侯府,以养胎为由,命寿康侯把槿安送去了别院。 没多久,淑妃悬梁自尽,槿安目睹现场,大受刺激,休养过程中小产,孩子没了。 寿康侯压下此事,与她说了墨景郁的身世,要她以后就把墨景郁当自己的孩子。 两岁的墨景郁粉雕玉琢,在宫人的教引下奶声奶气地喊她母妃,槿安的心软成一片,接受了这个安排。 她又在别院住了两年,墨景郁四岁时,她才带着墨景郁回府,对外声称世子身子弱,故而在别院休养。 按理来说,世子才两岁,身量远远比不上四岁的墨景郁,可没人深究,自此,寿康侯府多了个世子爷。 岁月更迭,墨景郁一年比一年优秀,皇帝的皇子公主们也渐渐有了气候。 皇帝内心是高兴的,因为只要皇子活着,他就不用认回墨景郁,不用面对那段扭曲的情感,更不用被言官指着鼻子骂罔顾人伦。 当活到成年的嫡子入朝立下一点功劳时,皇帝迫不及待地封了储君,以为高枕无忧。 可他不知道,寿康侯的亲妹妹也是他的妃子,并为他生下了四皇子,难产而死。 他那时允诺寿康侯,若四皇子成才,东宫之主必是四皇子。 他食言了,这惹怒了野心勃勃的寿康侯。 寿康侯意识到,皇帝虽将墨景郁放在侯府,却从未真正信任过他,那些空口承诺,一句都做不得数。 寿康侯开始筹谋。 他断绝了和四皇子明面上的往来,设计把十来岁的墨景郁送上战场。 在墨景郁大胜而归时,他买通宦官在皇帝耳边吹风,使得本就容不下墨景郁的皇帝产生猜忌,下旨急召墨景郁。 此后,他联合耳根子软的太子设局加害,想让墨景郁死在那个驿站,但墨景郁逃脱了。 寿康侯眼看着残废的墨景郁出类拔萃,怕他影响四皇子的前途,遂把那些肮脏的陈年旧事一点点透了出来。 年轻气盛的墨景郁受不得诽谤,顺着他有意的指引,把那些脏污查了个底掉。 真相给了墨景郁致命一击,他崩溃了,开始了他浑浑噩噩的五年。 头三年,他不止一次想寻死,给什么吃什么,乱七八糟的药侵蚀他的神经,让他忘却了一些事,包括破庙里的一切。 后来,林予的一句“他们让你这么痛苦,凭什么放过他们?”令他清醒过来,他开始回归正常,寻医问药,治病筹谋,一手促成了今日的局面。 第383章 墨叔叔是我们的亲爹 《退婚后,疯批战神他竟然软饭硬吃》第383章 墨叔叔是我们的亲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84章 想你 楚清晚对孩子心软,三小只躲过了责罚,周默就没那么好运了。 在墨景郁依照约定把罗生门门主活捉了交给他后,他向墨景郁坦白了亲子蛊的事。 墨景郁一边沉浸于巨大惊喜带来的兴奋里,一边冷着脸道:“敢对本王下蛊,周少主,你出息了。” 说完,墨景郁一抬手,四名出身药王谷的弟子带走周默,活生生折磨了三天。 出来后的周默发誓,以后跟墨景郁有关的事,他再也不沾染分毫。 墨景郁不知他这雄心壮志,留了些人帮他处理不战而降的部分门中人,随后启程回京。 周默没去送,他致力于打造一个不一样的罗生门。 墨景郁对罗生门的清剿并不是毁灭性的打击,这也是他们的约定。 经历过剿杀的罗生门仍有一定规模,只是门主和作恶多端的一些下属死的死,抓的抓。 周默将会为其更名,重整旗鼓,换个地方扎根,成为墨景郁的势力之一。 而墨景郁昼夜兼程,在腊月二十八这日成功抵达京都,不回王府,不换甲胄,风尘仆仆地就去了陶然居。 情报里,他应该是明日才到,因此,当楚清晚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时,愣了好半天。 墨景郁抬手拥她入怀,冰凉的盔甲贴上她的脸,她才回过神来。 楚清晚抱住他,嘴角漾开笑意:“怎么提前了?” 墨景郁削薄的唇一遍遍地吻过她的发,直白地说:“想你。” 所以把剩下的精兵丢在后面,自己孤身纵马先赶了回来。 楚清晚心口一热,稍稍退开,捧着他的脸亲上去。 他们接了个缠绵的吻,彼此喘息微重。 正此时,三小只从一旁跳出来,团团催促:“娘亲,墨叔叔,你们等等再温存,咱们先半正事。” 正事便是取亲子蛊出来相认。 周默把法子告诉了墨景郁,他转告楚清晚,由她动手。 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给他们先吃点药,把蛊虫逼到指尖,再划破手指,蛊虫便会自动出来。 滋养过的亲子蛊有所不同,从晶莹剔透变成了通体血红,放在一个小容器里,他们先是相互靠近,随后走开,再靠近,再走开。 如此反复了大约六次,才各自啃食起自个儿的“食物”。 几颗脑袋凑在一起见证了这一幕,圆圆抓耳挠腮:“子蛊没被吃掉,那是不是说明……” 他说着看向墨景郁,圆溜溜的大眼睛里藏着点儿小心翼翼。 墨景郁一把抱过他,笑着道:“叫爹爹。” “爹爹!” 这是甜甜喊的。 小丫头眉眼弯弯,声音又甜又脆,话音没落就扑进了墨景郁怀里。 墨景郁很大声地应了她,没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团团看着这场面,扭捏了一小会儿,也围到墨景郁身边喊爹爹。 墨景郁两手把他们三人都圈进怀里,却是抬头对楚清晚说:“晚晚,瞒得我好苦啊。” 没有想象中的煽情画面,楚清晚自在得多。 她轻咳一声,满眼真诚:“我要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来的,你信吗?” 墨景郁信,因为他也不知道。 第385章 技高一筹 墨景郁实现了对楚清晚的承诺,陪着她过了除夕。 大年初一,按照大衍的律法应当休朝过年,除夕拒绝入宫的墨景郁却被皇帝召进了宫。 皇帝缠绵病榻,脸色有些灰白,开口不是嘉奖他清剿罗生门的功劳,而是质问:“你满意了吗?” 墨景郁装听不懂:“陛下的话,微臣不明白。” 皇帝咳了几声:“那些流言不是你放出去的么?把你的出身闹得天下皆知,逼朕不得不认回你,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弑君弑父,谋朝篡位么?” 墨景郁笔挺地站着,低眸对上他的双眼:“陛下惯爱以己度人,这习惯不好。陛下做过的事,微臣不会做,否则不是跟陛下一样受人唾弃么。” 皇帝的脸色被气出一丝血红:“大胆!朕是天子,谁敢说朕的不是!” “墨景郁,朕当年就不该容你!朕一时仁慈,留你苟活至今,你就这样回报朕么?!” 墨景郁轻笑,满目冷意:“是啊,陛下仁慈,微臣感念在心,这点回报只是开始呢。” “陛下既猜到身世之谜是微臣翻出来的风浪,那微臣也不怕告诉陛下,微臣原本的回礼更令陛下惊喜。” “微臣拉太子落马,下一个就是一直在幕后搅弄风云的四皇子,等他们都没了,京都会大乱。” “消息四散,敌国蠢蠢欲动,西北西南两大防线岌岌可危,而兵符在微臣手里,届时会是什么场景,陛下不妨猜一猜。” 皇帝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你、你疯了!你是战神王爷,用血肉垒起来的美名会因为你发疯毁于一旦,你遗臭万年!” 墨景郁大笑:“陛下以为微臣在意吗?微臣本就要拉着你们所有人一起死,骂名算什么?” 他说着靠近皇帝,冷冽的杀意从那双森寒的眸中泄出,吓得皇帝狼狈地往床里缩。 “你以为我想要你这个父亲么?想要那巅峰龙椅么?不,你和这京都的一切都让我恶心!你们万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不过,”墨景郁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温和,“我改主意了。” “我不杀你们,我要你们亲手将在意的东西交给我,那滋味一定很美妙。” 皇帝周身发抖:“你、你休想!” 墨景郁一笑:“那我们拭目以待。” 事实证明,墨景郁技高一筹。 过了年初七,朝会恢复,众臣上奏的第一件事是让皇家血脉认祖归宗,第二件事是细数墨景郁的丰功伟绩,以此为依据立他为太子。 皇帝气得连言官都罚,却挡不住满朝文武的进谏。 皇帝捂着胸口,不顾形象地怒视墨景郁:“朕竟不知,你在朝中的声望比朕还高了!” 墨景郁撩了撩眼皮,不语。 声望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他在朝会前拜访了一众官员,他们恰好都在影一提供的那份名单上。 倒卖军械,这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把证据一摆,谁敢不顺着他? 认祖归宗的事很快定了下来,那之后紧接着的便是立太子。 墨景郁随着礼部的流程完成册立,入主东宫的第一天,他便将军械案提上了日程。 他声称是在清剿罗生门时有了意外发现,作为储君,不能对此视而不见,是以要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阻止不了,任由他放手施为。 墨景郁雷厉风行,把名单上的所有官员抓捕归案,轻的抄家流放,重的午门斩首。 楚怀安赫然牵扯其中。 第386章 大结局 楚家抄家这日,楚清晚和楚老太爷回了楚府。 柳氏和楚清月一见着楚清晚便破口大骂,说她狼心狗肺,明明能救楚家却袖手旁观。 楚清晚冷漠回答:“我不是楚家人,你们的死活与我无关。” 柳氏扑上来要打她,楚清晚退开一步,警告道:“我若是你,现在就该讨好我,这样流放路上能少受些苦。” 柳氏咬牙,边哭边骂。 楚老太爷没管她,顾自去找楚怀安谈了很久的话。 楚清晚则是把楚清月拎到一旁,道:“不想死在流放路上的话,乖乖回答我的问题。” 楚清月恨不能和她同归于尽,但她清楚,楚清晚有功夫,身边暗卫如影随形,动不了。 楚清月恨恨地攥拳:“说。” 楚清晚道:“当年我破身后,还发生了什么?” 她对这一段没记忆。 楚清月嗤笑:“太子都昭告天下说那三个孩子是他的种了,你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楚清晚蹙眉:“我耐心不多,你想好再回答。” 楚清月定了定神:“没发生什么,无非就是你从破庙里回来要找我算账,我怕事情败露,又给你下了药。” 那药是让楚清晚失去记忆的,之后她算好日子揭穿楚清晚怀孕的事,将其赶出了楚家。 楚清晚得到答案,不再逗留,起身离开楚府。 墨景郁在外面等她,问:“我是不是太残忍了?” 楚清晚摇头:“你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而已。” 她没想让楚家好过,墨景郁替她做了,除了楚骐和老太爷,其余的人,她一分怜悯也不会给。 随着楚府的查抄,军械案落下帷幕,墨景郁趁机把自己的人安插进了空缺的职位,气得皇帝的病情越发严重。 三月初,皇帝中风,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墨景郁在满朝大臣的呼声中暂理国政。 四月,皇帝驾崩,墨景郁登基为帝,第一道圣旨:册封楚清晚为皇后,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同时举行。 圣旨发出,各国派出使臣前来朝贺,南国皇帝亲临,把大衍的新帝堵在了御书房,沉着脸道:“未经我同意便要娶我国郡主为后,大衍皇帝就这么办事的?” 墨景郁转头看楚清晚:“郡主?” 楚清晚云淡风轻:“忘了说,早年救过南国陛下,他封了我个郡主玩。” 这能忘了? 墨景郁哭笑不得,打发了南国皇帝,把人拉到怀中问:“还忘了什么?趁现在好好想想。” 楚清晚掰着手指头:“也没什么了,就是南国第一商号的老板估计得换个人,皇后做生意毕竟不合适。” “南国的贵妇们要伤心一阵子,因为没有保养达人定期给她们护肤,还有那情报机构,团团也不知还有没有兴趣继续管……” 她说了挺久,墨景郁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他哪是娶了个皇后,分明是捡了天大的宝藏! 墨景郁搂着人亲了亲:“和这些相比,你会更喜欢做皇后吗?” 楚清晚认真思索片刻,说:“我不喜欢做皇后,只是喜欢你而已。” 墨景郁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六月,大典如期举行,墨景郁用全天下最尊贵的礼仪娶了楚清晚。 紧接着,他大刀阔斧地整治朝堂,贪官污吏无一幸免,连寿康侯都被下狱抄家,四皇子失了依仗,整日战战兢兢。 所有人都以为,大衍这位年轻的帝王会把刀伸向更深处,甚至于斩掉尚且存活的其他皇子。 可墨景郁再次打破他们的认知。 七月,墨景郁下了最后一道圣旨,为自己一家定下生生世世的免死金牌,而后一封禅位诏书,将皇位拱手让给了四皇子。 此举震惊天下,墨景郁却毫不留恋,脱下龙袍的当天,他把三个孩子送到王府,随即牵着楚清晚直奔城外。 简单却不简陋的马车装着行囊,楚清晚被塞进去,掀起帘子问:“我们去哪儿?” 墨景郁拉起缰绳,回答:“西北。” 落日熔金,马儿扬蹄,岁月裹挟着圆满,轰然奔向他们的未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