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酒的故事》 荒年的粮 奶奶说,她吃过人肉。 那时候我小,奶奶说的轻松,我以为是吓唬小孩,只笑嘻嘻的眨巴着眼睛,“我才不信嘞,奶奶骗人,奶奶那么温柔,怎么可能吃过人肉。” 奶奶笑眯眯的抬头纹皱巴巴的,她没反驳。 我奶奶她是真的很温柔,和那些外表看起来的温柔不一样,她的是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柔,还有大家闺秀的读书小意。 她总是笑眯眯的,偶尔带一副老旧的花镜,平添一份岁月沉淀的斯文。这样的人,你说她吃过人肉,打死我都不信。 原来,她真的吃过。 奶奶八十一岁那年春,睡梦中去了。生前,她无病无灾,大家都说她是有福气的老人,是积德积的。 奶奶确实一直有积德,附近几个小镇的都知道,她生前每半个月就会去东头或者西头的救助站捐些物资。逢到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她还会号召大家一起捐。 这些事情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奶奶就在做了。 我小时候不懂,明明家里也不曾富裕到某个程度,虽说小有几分门第,但也不用如此频繁。奈何,父亲母亲对此从不阻拦,我一个小辈,说话也轮不到我。 直到奶奶去世后,那年秋天,母亲头一次对我提及她和父亲的事情。 在我原本印象里,母亲是家里的童养媳,家里出了些变故,才来了父亲家。我一直算他们作青梅竹马,纵然经过些波折,也该是凑合的“美好如斯”,虽然我的父亲怎么看都有些过于粗犷。 亦是想不到母亲爱意于父亲的背后还有那样一个故事。 年轻的我听过一些闯关东的事,只到苦难追人,人向来难脱,活着便是如此。 当年闯关东兴起,是在各种动荡影响下,又逢饥荒,已沦落到尸殍遍野,想要活着,唯有硬闯。为何是硬闯,自然是因为要闯的地方,并不允许外来流民进,说到底,总归是要死了,搏最后一把,赢了,就有生的希望。 我们两家也是闯关东中小不起眼的两家,知道当时环境艰苦,也听闻过易子而食的事,却不知父亲母亲就是那两个差点被易而食掉的子。而我,能有幸出生,承蒙爷爷护佑。 那年,父亲家一家七口人,领头的是老太爷,带着爷爷辈三个,当时只有我爷爷娶了妻,生了我父亲。 太姥家是一家三口,只有三个女人,是的,只有三个女人。太姥,姥,和我母亲。 在那样一个年代,女人,随时可以是连一张饼一碗粥都比不过的物件。 太姥家的男人,都是兵,就留了家里几个女人,却逢乱,不得不离乡背井,远走他乡。 当时情势突然,逼不得已,太姥和老太爷是几十年的故交,两家又是多年的旧邻,老太爷看三个女人可怜,便拿了太姥剩余的钱财,将这娘仨带在路上一起走。 这条路,那那么好走。 路上总有人盯着落单的妇女儿童,没办法,饿啊! 听母亲说,当时半夜上个厕所,都得有个男人在不远处守着。有一次母亲和姥姥抹不开脸皮,不想麻烦大家,尤其都是男人。她们半夜去上厕所,本以为两个人结伴就足够了,却差点沦为别人锅里的肉。 好在太姥年纪大了,觉浅,半夜起来一看不对劲立马打发了几个叔爷去找。找到的时候,母亲被打晕了已经被扒了衣服正要下锅,姥姥晕着,成了储备粮。 爷爷看见这一幕,多少是红了些眼,他有妻,也读过几本书,见不得这些野人行径,率先拿了菜刀,试图镇住场子。奈何对方人多,也都带了些家伙什,两家对峙,却也只能是对峙。 直到,太姥出面。 太姥成长的环境,是家族最盛时期,什么大场面都见识过了,对付这些野蛮行径,她反倒有的一套。 母亲提到太姥的时候,眼眶红红。 “砰…” 随着一个人倒下,一群人震惊又凶恶的看向太姥。 太姥气势盛,举着枪来会瞄着那几个粗蛮汉子,让我爷爷将母亲从锅里捞了出来,又把母亲的衣服抢了回来。 几个叔公虽然震惊,也配合着保护着太姥,共同镇着场子,将姥姥扛了回。 太姥举着枪,紧紧盯着那几个,目光来回扫过,气势不减,“不是饿吗?想吃人,吃啊!人我都给你们现杀好了,可别浪费了。” “那娘们有枪,老大。” “妈了个巴子,晦气!放他们走!” 顾忌母亲手里的枪,也顾忌那几个壮丁,此事不了了之,老太爷担心引来报复,带着人连夜加快了步子。 对一个孩童来说,那是什么样的阴影我不清楚,只知道,这么多年母亲一次不曾提过,若非奶奶去了,母亲怕是不会再回忆起那些。 那是第一次濒临死亡,这让母亲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无措。母亲是世家落魄,家里男孩子少,还上了战场,生死未卜。母亲本该养尊处优大户人家的小姐,即使落魄,生活也该小意美满,却偏偏倒霉催的赶上了那年严重的饥荒和动荡。 那年,人疯了太多。 一伙人欺负太姥家中无男人,直接上演了一出土匪行为,东西打砸抢。吃的没了,钱财散了大半,若非因此,不会有闯关东这一遭。 陷入恐惧的母亲,硬扯着姥姥跟在奶奶和爷爷身边。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和母亲情缘初起。 母亲优渥环境长大,皮薄肉嫩,生的细腻,长的也好看,逢到荒年,谁人看了都得觉得这肉嫩好吃。逢到盛年,那便是顶顶的美人胚子,进宫做娘娘的命。 父亲年少,哪里和这么漂亮又娇弱的小花打过交道,时不时的闹个大红脸,母亲也脸皮薄,两人就总是相顾无话。 那年冬天,啃个野草根都不好找,父亲找野草的路上总会顺手捡块漂亮的石头,送给母亲。 我听着,颇为震惊。 这说的是我那个草包父亲吗?那个大老粗,小小年纪就这么擅长逗女孩开心。 提到父亲和母亲,我总觉不搭,无它,父亲实在是、配不上母亲。父亲能娶到母亲,真真是他高攀了。 母亲刚刚经历过那么一遭,这些小把戏虽觉温暖,却总是开心不起来。 一个小丫头,以前都是听闻谁谁谁被吃了,还没什么切实的真实感,直到那天她被扒光了要塞进锅里。 浓浓的无力感,和死亡的恐惧,让她从前的认知彻底天翻地覆。 路上走到大半,老太爷病的厉害。天冷,没棉,也没吃的,大人生生扛着都难受,孩子更甚,父亲和母亲偏硬气的一声不吭。 可是再扛,终有扛不住的一天。 那天,老太爷起了吃掉母亲的心思,碍于太姥手里的那把枪,他找来几个儿子商议。爷爷不同意,被老太爷甩了一拐杖。 爷爷坚决不同意,老太爷阴戾的目光,让爷爷感觉到一瞬间的恐惧。 他爹,疯了! 爷爷无力阻止,那天夜里,爷爷叫来父亲,嘱咐了他几句。见多了这些疯事,父亲早早成长许多。 当听到太爷要吃掉母亲的时候,父亲不顾爷爷阻拦,直接冲出去找了太爷,他双膝跪地,饿瘦的身板挺硬挺硬的。 “爷爷,吃我吧!我肉多,还有肌肉呢!” 我不知道父亲是怎么样鼓起勇气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我只知道此刻,父亲在我心里的形象忽然高大起来。 我开始想象,曾经那样千娇百媚的娇花母亲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不会哭成泪人,又或者该是怎样复杂的难以形容、是不是会有震惊、动容、心疼… 讲到这里,我就理解了那样优秀的母亲为什么会跟着大字不识几个,硬逼着也才半箩筐的、瑜不掩瑕的父亲,这一跟,就是一辈子。 他们没有矢志不渝的浪漫愿景,没有诗情画意的天涯海角,没有门当户对的精神共鸣,只有落魄时那一句,“吃我吧!”。 可是父亲活下来了,那死的就是…是爷爷! 父亲在求太爷的时候,太爷让几个叔公把他拉了下去。小屁孩,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话,只要熬过这个冬天,他们就可以,可以熬过去了! 太爷找人动手的时候,爷爷已经自杀了。 奶奶红着眼眶瞪太爷,太爷当时已经红了眼睛,不是眼泪红眼眶,是饿的急的暗灰红的眼睛。 原来,人疯的时候,眼睛真的会红。 我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是怎么样的心态吃的人肉,我也想象不到,奶奶是怎么样用力的愧疚、才可以将吃过人肉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真假难辨。 她们明明都是那么温柔的人。 老太爷的病终究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春暖花开,大家吃了“粮”…终于、熬了过来。 赶尸人 深山老林路过歇脚眯了一会赶尸人 下了雨,一脚一脚踩进去的坑,带起泥沾两裤管子。 老头拿着幡,一脚深一脚浅,嘴里啧啧着,骂着这狗娘养的破天气,就这几天走这没人烟的深山老林,偏就这几天下起了大暴雨。 咋滴,深山老林赶尸和暴雨更配吗? 老头是个赶尸人,祖籍湘西,这次从西边边界走私了一群尸体来。 老头不喜欢洋尸,磨不过自家孙女,东骂一句这崇洋媚外的小杂毛,连赶尸都要赶个西方的鬼,右又勤勤恳恳一脚接一脚的泥。 大半夜的走过来,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身后那些排排站的鬼尸体,蹦蹦哒哒的,走的倒是比他这老头子还稳当。刚说完稳当,啪的一声,一个老洋鬼就摔了一个狗吃屎,还好久摸不起来。 老头还得走回去把尸体扶起来,这次索性跟在尸体后面走。 这年头查的严,贩尸可是犯罪,只能走深山老林避开那些可能有人烟的地方了。 走了又一宿,老头实在走不动了,正好前面有个小土堆,还有个看不清刻了啥字的碑文,老头鞠了个躬“老哥哥,我这小老头路过实在走不动趟了,想在家门口歇个脚,老哥哥勿怪!” 说完这老头卸下身上的东西,就靠在墓碑上,他赶的尸们也分别找个树根根靠着,跟绑在树上似的站的笔笔直的守夜。 老头睡了,还做了梦。 梦里一个老先生带着个算命幡子,拎着一壶茶坐在他跟前。 老头瞧了瞧这白茫茫的四周,只有他那排进口尸体齐刷刷的站着,自觉入了梦,给老先生作了个揖,老先生摆摆手,两人对棋盘而坐。 “老弟会下棋否?” “略懂” 俩人你一颗我一颗,老头下的慢些,那老先生仿若知道他走的每一步,嘎嘎乱杀。 又是一局,老头输,老头拧了拧川字眉,这鬼向来是能读取意识来的,这不是卡bug,一直压他一头。 欺人太甚,都老死鬼了还欺负后生。 他脑子里想着,那老先生有所察觉的哈哈哈大笑出声来。 “老弟这是从西边走来的洋尸吧,早些年,我还活着的时候,也去西边溜达过,那边新奇玩意多,不过也就那样,比不过咱自家的东西。” “当年去的时候,还带了个徒弟一起去,在西洋发了笔看的过眼的财,回来路上病了,病的厉害,走不动了。我那小徒弟就把我埋到这里了,那石头是他刻的,手劲不够,刻的模糊了些。” “我在这深山老林日复一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那小徒弟也不知道如何了,出门在外不知道安全到家没有,这还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走远路,也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意外。” “小徒弟啊,乖巧的很,家在湘西边的一个村子里,自小跟着我学算命,人笨了些,手脚勤快…” “我们说好赚笔钱回去发扬光大算命一行,养徒子徒孙,毕竟世人都知道我们这一行,五弊三缺…有个钱不容易…” …… 许是老鬼太久没人说话了,老头就这么听着生前算命的这么个老先生在哪里戴着西洋眼镜叭叭叭叭,叭叭叭叭…真能叭叭叭叭啊!老头想。 这一碎碎念,便是日上三竿。 老头醒来的时候,大太阳都出来了,亮堂的热晒得他身上暖洋洋的。 那些走尸身上本来湿漉漉的,此刻也被晒干了。 老头拍了拍墓碑的肩,“老哥啊,我要是路过我一定替你看看你那小徒弟,告诉他你想他想的紧。” 老头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走到半路发现身上的驭尸符不见了,想到什么,他续又折返了回来,那驭尸符此刻正正的粘在那坟头上,圈了一圆圈。 上面仿佛写着几个大字,带我走,带我走。 老头乐呵呵一笑,老脸的褶子都把眼睛笑没了。 “你这老哥,实在是调皮!也罢!” 老头又捡了根大木桩子,一棍一棍的把土堆挖开。 里面一具已经腐烂了得尸骨,骨头已经发黄了,肉也基本没了,就只剩下这么一具干骨,死了也是有些年月了。若是能找到他那徒弟,此刻怕是也垂垂老矣。 本来想年份不大就驭尸走,却不想已经枯化成这个样子,老头只好拿了件破衣服,把那骨头一根根塞进去,放好,打结背上。 老头看不见,那老先生就跟在他后面,终于忽悠到人替他搬家,他开心的紧。他那多年不曾来见他一次的不孝徒,他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一路上,避开海关,车站,全都是些没人烟的地方,老头基本上餐餐饿肚子,人都快饿的走不动道了。 老先生那个担心啊! 这小老头不会死半路上吧!他还没见到他那小徒儿呢,也不知道现在徒子徒孙有没有攒够一大窝。 还好还好,又硬撑着走了几里地,老头终于要摇人了。 老头掏出手机充上充电宝,用充电宝的最后一格电开了机,老头给孙女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孙女就开车带了人来接。 瞧见老头背的包袱,孙女也顺带接了下来,看见老头孙女就气不打一出来。 “都说了不让您去,您非要自己去,自己一把老骨头了,不知道什么样子!万一半路上摔残了一只腿,戳瞎一只老眼,山上又没有信号,我看你咋回家!” “一大把年纪了,还玩离家出走,把你牛的嘞!” 老头听着孙女关心的骂人话,笑的像一朵皱巴的老花,孙女骂他嬉皮笑脸,他也爱听。 人老了,就喜欢被多骂骂,也享享儿孙心疼的福,就是这嘴一脉传承的损。 孙女摸着那包袱硬突突的,直直一跟,还有个骷髅头,白了一眼老头,“让您赶个尸,您还把人家坟挖了!这谁的坟啊?您熟人的?瞧这骨头都这样子了,赶紧一把火烧了吧,装骨灰盒子里,也省的一会让警察给您逮起来。” 老头点头,夸孙女想的周全,孙女拍了拍老头的肩膀,“您老爷子应该不是瞧上那家黄花闺女想给您死后配个冥婚偷挖来的吧?这种缺德事咱可不能干啊!” 小老头淬了一口,“扯你狗娘皮!是这鬼托我的,让我替他找人,一会我自己去,赶紧的有没有吃的,饿死我了。” “活该!” “你个小杂毛!”老头不利索的身子骨追着孙女踹,大家习以为常的将尸体搬到货车后头的棺材里。 老头吃饱了,又重新上路饭后溜达的去找算命先生的徒弟了,算命先生的徒弟住的地方正巧就在老头祖宅附近,也就那么十几里地,溜达一会就到了。 老头在路上走,算命先生的魂跟着他一起飘。 地方到了,只是宅子已经荒了,看得出来这个宅院曾经很宏伟过,老头拉了上了年纪的路人来问,这宅子里还有没有人住,老太摆摆手说“早荒了,当年师徒两个去西洋闯,带走了家里的盘缠,结果迟迟没回来,家里的女人出去打工被人瞧上,强娶了去,孩子也跟去了。” “那现在那户人家呢?后来那小徒弟没回来过吗?” 老头连续问了好几个,都说小徒弟没见回来过,倒是听说那女人的娃偷人家府上的东西,后来被人家打死了,女人跟着跳井了。 这世道,女娃不好过,家里没个男人,抛头露面早晚被人盯上… 有人提起当年事,还把那算命鬼拉出来又骂一顿。 老头听着没说话,但是这事干的确实不是人事,他看不见那老先生是何表情,即使能看见,他也不想看见。 也许这种时候,更应该老先生一个人静静吧。 那徒弟,怕是也出了事,要不然不应该一趟都没回来,老头叹口气,这世道啊,一直非人所愿,多少年了,始终都这样。 戏台子 “小童童,唱戏戏,拈起花指泪哒哒。 高山流水歌一曲,送君下千里。 下千里,赴黄泉,黄泉下路无知己,无知己。” 这是村子里的一首童谣,从狗娃小时候就在传了,没想到过了三四十年,这首童谣竟然还在。 狗娃村子里有个古楼,存在上百年的戏楼。 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这个废弃的戏楼是抗日时期留下的,本来应该是要拆了的,毕竟这里死过不少人,多少都带些常人不喜的晦气。 可是,就在动土的那一日,几个小娃娃误闯了进去。 几个大人刚想把孩子赶走,换个地玩去,却见村长家的小娃娃有模有样的撩起不存在的裤袍上了戏台,走着标准的戏腔步子,搭着柔柔的兰花指。黑眼珠子虽然亮堂,但怎么都瞧着空空的。 “我~的~思~念~在高山~~~~”标准的京剧腔子一出,刚想上前把娃拉开的村长被推土动工的工头一把拦了下来。 “高山~巍峨~九~重~天~~” 村民不知道咋回事,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娃调皮,不知道在哪学了嘴,也不看这多人,就上去了!娃,快下来!” 台上的小娃不为所动,也不转头看大人,就那么对着空空的座位演。 工头也算是这小片地方施工队见多识广的人,对这类事情一向敏感。工头点了根烟,小幅度的挥了挥手,“先看完!” 听说那位工头老练,自带睿智的深沉劲,浑身正气凛然又沾着虎币大汉的粗犷,是正正经经的北方人。 烟气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愣是不散朝着戏台飘去,跟工头久了的,一看这情况立马变了脸。 狗日的,这是有东西作祟啊! 早就听说这戏楼年代久远,在里面死了不少人,其中一个还是日军司令部的高层,是个挺高级的官。 难不成是日军在这里祸祸的人太多,有怨灵聚着不散? 众人接着看,就见工头那烟气飘到台子上,没待靠近那小娃就散开了。工头原本没啥太大反应,见到这才皱起眉头,看了看村长和这几个都被规整控制的小娃。 村长还不知道咋回事,工头看他,他就傻呵呵的陪着憨笑,只当自己个娃娃想露两手,给大家添了点麻烦。说到底,这毕竟是个娃娃,一群大人也不会真的和小孩计较,也就是耽误小会功夫。 本以为这是一个小娃的戏,却又上来了一个流水贺知音。 “这戏,还被改编了!”村长看着,津津有味,这小娃们唱的都不错啊,就是改编的有点奇怪,咋滴还多了个日军司令,举着手势枪就上去了。 “砰!” 枪响,一个小孩倒了下去,直直的栽倒。看的老村长一个心惊,就差跳上去了。 那可是他老来得子的娃,独苗苗,可出不得半点事情。 工头眼神一使,底下人自觉的拦住了村长,老村长被工头的眼神看的发慌,看大家这反应,才缓缓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今天这场戏,这不就是几十年前刺杀日军司令那一天上演的事情吗?小娃娃们当初没出生,不可能知道,但是老村长他爹当时也在场,后来还给他讲过嘞! 说戏楼的一对戏子,好兄弟两个,一块刺杀了日军司令,立了大功。就是那场刺杀中,死了一个戏子。后来另一个戏子也自杀了,就在这戏楼里头。唱了最后一曲高山流水之后,就死在了台上。 当时这还是一宗悬案,有人觉得是鬼子寻仇,但是死的那人验完尸之后么内伤么外伤,看上去就像是简简单单的自然死亡。因为查不出具体原因,后来这件事也无疾而终了。 今个这是… 老村长瞪大了眼睛,这是他们要拆人家戏台子,怕是不小心惹了人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事竟然还没完。 台上的小娃陆续晕倒,只剩下一个人,就是那个当日活了下来的那个戏子。猛然之间,那小娃一个转头,目光冷漠一个横扫,大家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心里头打鼓打的厉害。 工头感觉到冷气飕飕的,那烟也被熄了。动工前在几个墙边点的香也全灭了。 工头心里祷告着,合掌弯腰敬了个礼,大家有样学样不敢动弹,就跟着工头动作恭恭敬敬的。 这里头的魂怕就是那个当日的抗日英雄之一,兄弟死后他也死了,不知道何原因恋恋不去,一守这空楼台就是个几十年。 工头先是说着劝慰离去的话,要是能帮忙的也只管支应,他身为后辈对抗日的老前辈本来就该高高的敬着。 他点了一小把香试探先辈的意思,每试一次,香就灭几根,直到最后,香尽数灭了,一根不留。 他刚刚试探着意思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法子请先辈离开,他们继续施工,但是多个解决法子都被否了。 工头皱了皱眉,重新点了一把敬上,在确认香正常燃烧之后让人把娃背了下来,带着一群战战兢兢的人离开了戏楼。 走之前,有个贴心的还把门带上了。 老村长抱着自己娃,眼眶好好的,他不清楚这行事,就扭头看工头,就见工头摇摇头,“这楼,拆不了。” 村长这时候那还管那楼,连忙着急问“我娃呢?我娃有事么?” 工头看了看,“无事,睡一觉就好了”村长这才放下心来。 村长后怕的看着这戏楼,差点娃就在里头出事了,还好没事。 “拆不了就算了,抗日长辈要个窝,还能不给不成!”老村长是个明事理的,也点了个旱烟压惊。 他也没说一定要请道士或者什么的来除了或者收了,毕竟这老先辈也是村里头出的娃,就算不是一个支上的,说到底也算是他们正经的半个长辈,到了地下头,也算是半家子人。 狗娃坐在戏楼前头,他就是那个被附身的村长儿子。 醒来之后,他脑子里多了首童谣,就是那首: “小童童,唱戏戏,拈起花指泪哒哒。 高山流水歌一曲,送君下千里。 下千里,赴黄泉,黄泉下路无知己,无知己。” 这歌谣最初就是他先传出去的,讲的应该是那两个抗日先辈的故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句歌谣最后是黄泉下路无知己。 按理来说,人死了泉下必回相会,可为何那老先辈的魂一直守着这里,不肯下去呢!或者,老先辈不能下去? 狗娃夹着烫手的烟屁股,扔在地上捻了捻。 他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当时那工头问的时候,里头那位是承认了的,他不是不能走,只是…不想走。 所以,到底为啥子嘞? 三丫 她叫丫丫,一个被卖掉的小丫头。 她有两个姐姐,分别是大丫和二丫,她是三丫。 她从小听见邻居奶奶说妈妈对她们如何好,因为给她取名字的时候,不是招娣,盼娣,引娣,而就是大丫、二丫和三丫。 爸爸想要男孩子,她的亲奶奶也是,妈妈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带着肚子去冬天冰冻的河里继续洗衣服。 三丫没有出生的时候,妈妈期盼她是个男孩。 如果三丫是个男孩,她就不用像妈妈一样辛劳。不用在天没亮去起床挖野菜,不用在天没亮起来捡柴烧柴,不用在天亮了端上一家人的饭,然后她默默端着衣服离开。 妈妈是不能上桌的,她们说妈妈是外来的人,是来当牛做马伺候人的,伺候人的人不能上桌也不能和大家一起吃饭。 即使妈妈怀孕的时候! 妈妈很安静,她从早忙到晚,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妈妈颠簸,我感觉我一直在移动,要不然就是被窝着,我不舒服的时候会踹踹妈妈,她有的时候会动一动,有的时候不会。 她偶尔会摸一下我,不过很少,我想我只是个未出世的孩子,不应该计较那些,尤其是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可是,我还是想让她多摸摸我。 我经常挨饿,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是,出来之后也是。因为在肚子里的时候,妈妈总是不开心,我就也不开心,出生后我的眉头皱巴着长在了一起。 身为女孩,丑丑的。 所以我出生之后,奶奶就不喜欢。 奶奶说我是扫把星,天生就皱着眉,是给家里带来晦气的小杂种。 妈妈没有护着我,她只是默默的离开,我的二丫姐姐照顾我,但是她不敢把我护在身后,她怕奶奶骂她白眼狼。 二丫姐姐不白眼狼的,我看见她偷偷省下菜窝窝头塞给妈妈,让妈妈路上吃。妈妈拿了,没说什么,还是那么安静。 从我出生后,我没看见妈妈笑,没看见妈妈哭,没看见妈妈生气,虽然妈妈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大丫二丫,但是我们还是喜欢妈妈。 因为,那是我们的妈妈啊! 有一天,邻居奶奶说妈妈没了,洗衣服的时候,妈妈带着肚子掉河里了,等妈妈飘起来的时候,全身结满了冰碴子。 邻居奶奶说,“真可惜,肚子里是个男娃,盼了这么久男娃,好不容易有了,却这么没了。唉~” 我记得那天晚上妈妈没回来,爸爸和奶奶在骂,说妈妈不检点,这么晚了还不着家,不知道家里人等着吃饭。 第二天早晨还没回,他们仍旧在骂。 那天早晨奶奶做的饭,她蒸了几个菜窝窝头,看着家里那空空的米粮,又破口大骂妈妈吃得多,厨房的东西下这么快,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妈妈偷偷吃掉了。 二丫给妈妈辩解说妈妈没有,奶奶张嘴就骂二丫,是不是她这个小杂种和妈妈一起吃的。 二丫摇着脑袋呆呆地,被奶奶拿着棍子追着打,哭的很无辜,大丫姐姐抱着我看着,我们都没动。 “大姐姐,为什么奶奶要打二姐姐,二姐姐明明没有吃。” 大姐姐说,“奶奶就是那样,不用理她。” 大姐姐十岁的时候,家里没了米粮,奶奶不顾大姐姐哭喊和反抗,把大姐姐拉去卖了人家。 二丫站在门口,看着大姐姐离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还有怨恨。 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许人家,只知道大姐姐好像很害怕,二姐姐有些生气。 我不明白,我就问,问二姐姐。 二姐姐说,“大姐姐嫁人了,不再是我们家的丫头。她被奶奶卖给了一个残疾的老头,当第四任媳妇,前三个媳妇都是被打死的,大姐姐可能活不久了。” 三丫听见二姐姐后来喃喃细语,“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受苦了!” 我不懂大人那些说辞,不过我知道死,妈妈就是死了,带着没出生的弟弟死在了河面上,死了之后我就见不到妈妈了。 二姐姐问我,想妈妈吗? 想吗? 我也不知道。 有一天,二丫被奶奶带出去她也没回来,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丫头了。 奶奶说,她把二丫送去有钱人家当丫头了,说不准可以当上通房丫头,也算是跟了主子,运气好可以抬妾。 奶奶那一天拿回来一袋银子,没有很大一包,小小一包,但是奶奶乐开了花,对着那细锭子左瞧右瞧,像一朵老花抖啊抖的笑。 没几天,奶奶把我也送出了家门。 在离开的路上,奶奶跟我说,她要给爸爸取新媳妇,新媳妇不喜欢家里有上一任留下的孩子,所以二丫和我都得离开了。 那时,我记得我像长熟水稻一样高,从水稻田里过,正正好淹没了我的头。 我被送进了一个书香世家,奶奶说我是好福气,有贵人瞧上我这双眼睛,觉得我肯定聪明伶俐,就把我买下了。 我摇身一变成了磨墨的小丫头,伺候着书房里的小小姐,小小姐她很美,每天有很多漂亮的衣服,还有许多疼她的哥哥。 听说主母为了能生下一个丫头,拼了四胎结果都是男孩,主母气的够呛,第五胎求的菩萨,才终于讨来了这么个丫头。 她们说小小姐是被放在掌心捧着的,我听着没说话。 我看见主母每日都会亲自送来吃的喝的,来书房看小小姐,每一日都会给她带来不同的礼物。 今天是小金衩,明天是小玉簪,后天是一套漂亮的华服,每日都有,日日不重样。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因为我的妈妈没有给过我东西。 我看见主母每天都会对小小姐笑,可是小小姐好像不怎么在意,但是她也会给主母端茶,偶尔靠在主母身上,也甜甜的笑。 甜甜的… 是,甜甜的!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可是就是觉得甜甜的。 我没有见过妈妈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笑,可是看见她们笑,我的心里好像酸酸的。 有一天,我研磨的时候,不小心将磨弄到了小小姐最喜欢的那件衣服上,小小姐罚我去洗衣服。 我抱着小小姐的衣服,一点点的搓,搓了很久都搓不下来,我一使劲,衣服呲拉一声,破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旁边的小丫头看见,用同情的目光看我。 夜晚,有个男仆带着棍子来找我,我有些害怕,但是又不知道怕什么。 二姐姐说过,死了比活着好,我记得。 本来我应该被乱棍打死的,路过井口的时候,我趁人不注意跳了井,我以为像妈妈一样淹死会好一些,却不知道,原来口鼻被灌满冷水的感觉,这么难受 我想挣扎,我想呼吸… 我想到妈妈那一日义无反顾的跳下去,我站在河边就看着她的手缓缓落下,像今天一样,我的手也这样缓缓落下。 妈妈,我要来找你了。 这一次,我希望你能抱抱我,希望你能对我笑,希望你也能送我一个礼物。 妈妈,我想你。 野心 黑仆镇是奴隶制下最不起眼的一个小镇子,前段时间小镇子里发生了一件很不起眼的事情。 事情的主角是一个叫阿水的少年,他是一个奴隶,是家传的奴隶,他自小在黑仆庄园长大,小时候伺候在小主人身边,有一次为了保护小主子,他掉进了滚烫的热油里。 为了防止他丑陋的容颜吓到小主子,他被调离了小主子身边,主人恩赐他养伤两个月,再去工作,他感恩戴德,只是被调离小主子身边,他有些伤心。 小主子以前会给他各种好吃的,离开小主子身边,他就没有那么些好吃的了。 他跟在小主子身边,见多识广,他见过小主子最华丽的衣袍,吃过小主子没吃完丢掉的山珍海味,那些花花绿绿的糕点,像是天上的物件,每一口,都是人间至美。 自那日他被换掉后,他的家人也对他失去了希望。 以往因为他在小主子身边伺候,他的父母也被高看几眼,更何况她本人,那些奴隶都会扒着他,奴隶管事也是,有时候会造成他比奴隶管事还厉害的错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那样,他只知道他享受那种感觉,被人殷勤对待,被人问候关心巴结的感觉。 小主人很好,说只要他学狗叫,就给他吃的。 他不止学狗叫,还学狗爬,还爬的飞快,他是奴隶学狗爬里爬的最快的,多少奴隶都因此高看他一眼,小主子也被他逗的哈哈大笑。所以,好吃的东西吃不完的时候,他总会比别的奴隶多一口。 他为此,非常骄傲。 可是他烫伤了,他变丑了,为了保护小主人,他愿意牺牲自己,他以为小主人会喜欢他更多一点,却被调离了小主人身边。 从此,他失去了他最想要的生活。 他伤好后,被安排去了地里采棉花,和爹妈一起。爹妈说他让他们丢人,那么好的一份差事都能弄丢了。 现在和他们一样干着最苦最累的活,满意了? 爹妈责骂他,他没有反驳,只是时常会怀念起小主人赏给他的点心还有饼干,酥酥脆脆的… 他再也吃不到那些好吃的饭菜了,要怎么样,才可以再吃一次呢?就一次就好。 晚上收工后,那些采棉花的奴隶都扶着腰往回走,只有他,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去找小主人。 小主人还没见过他受伤之后的样子,大主人怕他吓到就把他赶走了,可是小主人以前最喜欢他了。 万一,万一小主人根本不介意他丑不丑呢? 他看了看自己满身的疤痕,他没得选择了,他也有属于奴隶的野心。 哪怕再吃一口,再吃一次,他再在小主人身边连续学上几天狗叫都可以。 他悄悄的摸了回来,小主人还没睡,正在有一群伺候主人的丫头和主人玩捉迷藏,小主人蒙着眼睛,玩的很开心。 就现在,主人这么开心,应该不会和他生气,毕竟主人最喜欢他学的狗叫和狗爬了… 他直直的冲了过去,那些柔弱的不会学狗叫的女仆吓得吱哇乱叫,不就是烧伤了大半的皮肤吗?至于怕成这样嘛。 这群人真胆小,如果是他,他就不会怕。 小主人恍然未觉的将他抱到怀里,眼罩一摘,瞳孔一个地震,直接晕了过去。 他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他大声喊着小主人,怎么办怎么办,小主人晕了,大主人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跑,他得跑。 他一股脑的冲出去,那些女仆惊叫连连,引来了守卫,守卫抓捕了他,把他关在监禁室里。 晚上大主人拿着鞭子走过来,狠狠地唾骂着,“好你个刁奴,你烫伤后我没将你打死,给了你两个月修养,又安排你做了别的活计,早已是仁至义尽,事到如今,你竟然回来恐吓我儿!” “打死你个刁奴!” … 鞭子一道一道的抽着,他疼得厉害,他想说我没有,却发现已经说不了话。 原来是守卫给他灌了哑巴水,他再也不能学狗叫了,主人最喜欢听得狗叫。 没了狗叫,主人更不喜欢他了吧。 他活着还有什么用呢? 监禁室昏暗,鞭子痛,他的心更疼。 血水滴滴答的落,他甚至绝望的认了命。他不想活了,他的野心再也无法实现了。 他想要的再也得不到了! 既然如此,生死何患。 大主人打累了,烦躁的将他丢给守卫,恶狠狠的似是还不泄愤“把他拖去喂狗。” 他被解了铁索,就是这一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一击,撞死在墙上布满血的铁柱上。 死前最后一口气,他想着,喂狗也好,希望下辈子,他可以成为一条真正的狗,至少三餐顿顿皆是肉。 回想起他一生吃过的肉味,他想和小主人说,他可以一直学狗叫。别赶他走,别再赶他走了! 皮影戏——术 东边的一个村子里,住着一群人。 村子里头,有个年轻书生,头顶粉色大花,穿着绣了粉色大花的白裳,每天在村子里溜达来溜达去。 他不喜欢说话,却坚持每天从村这头走到村那头。 路过刘伯伯家,他会接过刘伯伯递来的新菜,路过王婶家,他取过王婶新烙的饼,路过黑娃家,他拎上几个黑娃从山里捡来的果子,再配上隔壁邻居炖的汤… 他每天从不同的几户人家里,领到他一天的吃食。拿吃食的时候,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门口,等着食物的篮子放到他的手上。 每天傍晚,他又把篮子放在门口,下一天要准备吃食的人,会分批次的拿走篮子。 日复一日,循环不止。 有一天,村子里闯进了外人。 书生拎着篮子正要回家,被几个现代衣服的人拦住了步子。 “你好,冒昧打扰一下,我们在林子里野炊,不小心迷路了。你们这里是什么剧组的驻扎地吗?我看大家都穿着古装。” 书生审视着几个人,眼里难得趣味一晃,“看皮影戏吗?” “皮影戏!?” 现代娃娃哪里见过真正的皮影戏,听说有皮影戏,一个个高兴的都顺拐了。 野啥炊,一会再说,反正这里有村子,一会随便找户人家,付些钱,留宿蹭顿饭也行啊。 刚毕业的几个大学生这么想着,乐呵呵的跟着大粉花的白面书生走了。 年轻书生的家是一座竹楼,是村子里最绿意盎然的地方,那群年轻人见到这么古色古香的地方,拿起没了信号的手机拍照留念。 “咔咔咔…” 粉色大花的白面书生还对着镜头比了个耶斯,裂开的笑容像个吃人的妖怪,不过仔细看,也没有那么像妖怪,就是嘴巴有点大,有点不符合书生的样子。 大家还是很开心的和他合影,甚至把他挤在中间,毫无防备。 村子里有大爷大妈来看,也随着镜头露出抿嘴的笑容,只是这些笑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大家被新奇淹没,面对满屋的皮影,全是皮子的,一个个眼底艳羡,一个个逼真的小人被绘上彩色的图案,拿着武器,穿着漂亮衣服,各式各样… “你们看,还有现代人,拿着枪,是军警,这个是车哎,这个穿校服的学生,老师…” “哇,你这里好全啊,这些皮影都是你自己做的吗?你好厉害。” 大粉花的白面书生看着这群可爱的年轻人,这么可爱的年轻人做成皮影,一定更可爱。 “大师,这群现代人的皮影戏是啥?警察救人吗?” 大粉花的白面书生点头又摇头,故作高深颇有深意“是也不是。” 噔噔噔噔… 皮影在后面自己动了起来,大家找白面书生,发现人已不见,大家看的新鲜,没太在意。 警察救人,警车爆胎,一位白面书生上场,粉色的大花,大家看见白面书生的皮影,纷纷起劲鼓掌。 又这么一瞬,变成皮影的书生,都有些不想下手了呢!这群年轻人,如此可爱。看见他本人,竟然还会这么给面子的拍巴掌。 如果,如果这么可爱,应该不介意变成更可爱的皮影。 只是不知道,年轻的人喜不喜欢灵异故事。 皮影故事里,白面书生收留了警察,带回了受伤的人回来医治,村子里的几个人家腾出地方,供上饭食。 果然这里的人热情好客,晚上他们有地方住了。 夜晚,村子里的几户人家腾了地方安置几位外来人,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喜欢说话。 半夜,有几位村民一起去林子里。 醒来尿尿的某位男短发,看见人拎着篮子往林子里走,热情的问了一句“这么早,去林子里啊!” 那些人转过身,没说话,回了他一个笑,月光下没有声音,只浅浅月光的笑,格外…瘆人。 短发男挠挠头,头发直直的想飞起来的立上天的样子。 不会吧!不会因为他们是外来人,所以这里的人不喜欢说话吧! 短发男沉思呆滞片刻,不至于应该,除非村子里有什么禁忌的规矩。 没有手机,没有wifi,如果是因为荒山野岭,倒是凑合能解释,可是这里的人生活也太原始化了吧,这里的用具也很原始化。偶尔倒是有些现代的东西,但都是些没用的小玩意。 这里不是拍摄剧组,只是一个村子。可是,什么样的村子,才能这样呢?世外桃源吗? 这村子里除了那个白面书生其他人好像都没说话。 想着想着,后背忽然发凉,总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越想越觉得怪,想着想着,他便没了睡意,甚至有了把伙伴们叫起来,连夜逃离的冲动。 “你在?赏月吗?” 忽然背后一个声音传过来,他不由得想起电视剧的动画片里,半夜忽然出现的杀人狂魔书生。 他倒吸一口凉气,踏马的哪有人大半夜站人背后的! 他一动不动,一双白色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肩。 要不是刚刚尿完,此刻他都要吓尿了。 “喂,你死啦!干嘛呢,喊你不理人!” 一脚踹他屁股上,短发男他终于松口气,转身跳到伙伴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过去。 “吓死我了你!” “瞅你这怂样,不就一个鬼村嘛!” 他抱着人,总觉得手里凉凉的,鬼村,什么鬼村?他没来得及问出口,却发现面前的人哪里是什么他同伴,就是那个白面书生,只是不知道怎么,他刚刚生了幻觉。 他从他身上定定的爬下来,慢慢转过头,又转回来看了一眼,嗯,确认了,是白面书生。 跑? “跑?” 晕? “晕?” 他脑子里想着,后面那个声音好像知道他脑子里想啥一样。 “噢…打架啊,这我可不擅长。” 短发男一招擒拿假意揍过来,白面书生避开,他想也不想转头就跑。 先去找最大块头的同学…他想着,跑的嗖快。 就几个住户的距离,仿佛跑了许久,他气喘吁吁的在门前停下,“大块头,大块头,醒醒。” 他拍着门。 门开了,开门的是…笑笑的白面书生。 “你你你…” 人晕了过去,白面书生指尖一点眉心,那人就化为了轻飘飘的一张皮影,缓缓的落在白面书生的掌心。 白面书生摸着这上好的人皮皮影,难得露出两颗牙,微笑似怪。 醒来的大块头看见这一幕,吓得没了魂,白光一闪,也化作了皮影。 …… 翌日清晨,露珠稍去。 白面书生伸了个懒腰,溜着弯依次领到又一日的食物,他拿着篮子走在路上,几个闯进村子的年轻人。 “嘿,兄弟你好,问一下昨天有没有看见几个和我们一样的年轻人?” 那人打量着书生和这个村子,村子怪异,书生也是,阴森森的。 白面书生看着这人满身阳刚气,笑意又起,他点点头,“他们在看皮影戏,你们要看吗?” “皮影戏,好啊好啊!” “这边的村子叫什么名字啊?是世外桃源吗?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嗯,世外桃源,皮影村!” 海底的引路鲸 生命,各有各的去向,死在地上的,入了地。死在海里的,化了鲸。 海底的鲸有千千万,引路的只有那么几条,我就是其中之一——引路鲸。 世间伤心事太多,总有人想不开,以为跳海就能解决一切。也许吧,笼统看去,当一只鲸确实要比当一只人简单的多。 “秧秧,又来新人了,是个大小孩!” 一只漂亮的粉鲸载着一小丫头唰唰靠近,灰蓝的阴暗死气裹挟着小丫头,小丫头像丢了魂,坐在鲸上一动不动,看见面前更大的鲸鱼也是双眼空洞洞。 “我死了吗?” 良久,她才问。 小鲸鱼两眼泪汪汪的看我,“秧秧,帮帮她,她看起来好悲伤,她还那么年轻。” 小鲸鱼来的不久,是被海浪卷来的,她单纯善良,活泼开朗,和这里的所有都格格不入,却是她秧秧最喜欢的一只鲸,一个充满生命热情的少年。 “为什么死”古老的声音幽秘而安静,这是秧秧的声音,一只活了万年有余的巨型引路鲸。 小丫头是扁平的短发,头发被剃的像个男孩,她昂起头看着那只比房子还要大的紫黑的鲸,那么大那么大,挨得太近,仿佛看不到边际。 她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鲸,还是会说话的鲸。 “累。不想喜欢任何人。” 秧秧“包括你自己?” “嗯。包括我自己。” 小丫头眼神绝望,对面前的一切不复半点期待。 “我以为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不再存在。可是,为什么呢?连彻底消失,都那么难。” 她有气无力的话,麻木、焦躁不安、偏激、痛苦… 见多了投海的人,她们个个心如死灰,可在死前被水溺的那一瞬间又会有一瞬挣扎,仿若后悔。待死后,发现还可以重新开始,多会生出几分庆幸。 可面前的小丫头,小小年纪,她?为什么呢? 秧秧取出小女孩的记忆,一个彩色的光球,却在内里呈现出破败的灰色。 秧秧把她的记忆存起,流下一滴鲸鱼的眼泪。 那是一颗彩色的泪,一层层的彩光交替着,包裹了女孩。小女孩被包裹着浑身暖暖的,心也是。好像一瞬之间,她变成了一颗刚刚萌芽的种子,在温润的土壤里。 秧秧的眼泪,是对症的汤。 不同的记忆,得到不同的泪。 “秧秧,她的症结是什么?” “——永无止境的完美!” “什么?!”小鲸听着很是震惊,竟然是这个。 小鲸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完美竟然也会逼疯一个人?和强迫症一样吗? 秧秧过了一遍她的记忆,她其实已经非常优秀了,只是受到的家人影响偏激了她的性格。 正如那句话所说,没有经历过失败的人,不算真正的成功。也只有经历过失败,接受了自己的不足,依旧能勇往直前的人,才可以看到自己真正想要,并有选择的获得对于自己来说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不管是感情,还是梦想,悉数如此。 人太过于盲目,有时候受到别人影响以为重要的事情,其实归到自己的本心,这件事情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到,比自己还重要吗? 小丫头灰败的死气消散,她也化为了一只粉鲸,只剩下懵懂无知的眼神。 带她来的那只粉鲸知道,她被带走了记忆。 只是她被赋予了什么呢?小鲸懵懂的看秧秧。 “是爱。” “我赋予了她爱的能力,爱自己,接受自己,这是她本应该在出生后不久便理所当然拥有的能力。” 小鲸发出鲸的叫声,响彻海底,刚化的粉鲸回应着她,懵懵懂懂的鲸眼,清澈见底。 这才是生命最初最应该的样子,是最值得珍惜的却向来都不为人所珍重的宝藏。 待有朝一日,她找到了值得她开心的事,会让她开心的人,有了明确的接收自己、爱自己、坚定选择自己的能力,过往的记忆将会被重新记起。 秧秧看着她们上下翻腾打滚,又一个生命重新绽放,眼里浅浅笑意。 … “做鲸嘛,快乐就好了!!” 小粉鲸叭叭着,晃晃尾巴和新的小伙伴离开了。 又有别的鲸伙伴载着新的灵魂来,和两只结伴而行的粉鲸擦肩而过,他们彼此看了一眼,那个新来的灵魂带着好奇,张望着那只巨大无比的紫黑鲸。 “好漂亮,好大一只鱼。” “你们是什么,是鱼神仙吗?”一个四岁的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游到秧秧跟前,满眼新奇。 秧秧看着她,缓缓吐了个泡泡圈住新的丫头。 “是啊,我们是鱼神仙,你想不想当神仙?” 四岁小女孩犹豫着,“可是我的爸爸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 那个年轻人 [他死了!] [跳楼死的!]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死了?他不是马上大学毕业吗?] [对啊,他为什么死啊?] [他家里挺有钱的,为什么想不开。] [他爸的牙医医馆一年赚那么多钱!] [他爸想让他继承家业,学牙医,他不喜欢。] [因为这个就死了?这么矫情!现在年轻人就是矫情!哪像我们那个时候,吃了那么多苦,还不是活下来了。] [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珍惜,那么好的条件,非要想不开去死。] [可惜了老张,白养了这么大儿子。] […] 他死了,他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葬礼,听着人们的议论。 是吗?原来在外人眼里,他家这么好吗? 原来,有钱就是幸福,原来,想死是一种矫情,原来他死掉,可惜的不是他年纪轻轻做了鬼,是他的爸妈白养了他。 他静静的看着,忽然想起一句话。 【解释这个东西,让我看起来像个罪人。】 前来祭奠他的同学,带着惋惜,拍了拍他的木牌灵位,给他上了几柱香,他能感觉到老兄弟对他死亡的悲伤,可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死的可惜。 他觉得,自己早就应该死了。 也许,是他该死吧! 也许,是他矫情! 也许,就像那些人说的,是他爹妈可怜! 也许,就像他爹妈说的,他只是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废物!他活着毫无用处! 也许,他就不应该出生。 他也时常在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生。 “你说你怎么这么冲动!后悔吗?”兄弟拿来了他最喜欢喝的啤酒,在他灵位上摆了一排。 “小伙子,这灵堂不能这么搞得,对死人不尊敬!不好!” 有村里人说,他兄弟犹豫了一下,默默的又把酒收进书包里。 他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拿到一瓶。 即使死人的世界没有味觉,可那瓶酒就像一种安慰。不过,还是没有缘分,始终都差一点。 也许,还是他活该! 如他父母所说,他是个废物,他什么都不配! 他站在那里,看着同学的眼睛里蓄满泪水。 他看到同学的脑海里在怀念着,他们一起去ktv唱歌,去爬山,去吃自助餐,一起打游戏,一起复习考试,一起录歌,一起去学习吉他,一起追女孩,一起通宵押题… 那么多美好的时光,看起来…真是不错。 原来同学眼中的自己是这样的! 原来,竟然是个勇敢、聪明、豪爽的少年。 成绩优秀,聪敏好学,勤工俭学,热爱生活,大大咧咧,积极向上…竞争对手… 这是? 他———吗? “后悔吗?” 原本他是不后悔的!可是看到同学眼中的他,他有些迟疑了。 他曾经不知道在别人眼中他是怎样。 他以为只是像他父母以为的那样。 现在,他已经被自己的世界打倒了。 可是,他的同学眼中的他,怎么、截然相反呢! 他飘在自己的牌位后面,想起那无休止的指责和谩骂,什么都做不好的嫌弃眼神。 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听话… 我们都是为你好… 他还隐约记得,他们说 [你是我们养大的,就应该听我们的] [你这个不孝子,供你吃供你喝,就是为了让你气我们吗?] [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你还能干嘛!]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天天的胡吃闷睡,不务正业,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出去挣钱养活自己了!] [你看看别人,谁家谁谁谁听话懂事,你看看你,一天天就知道学这些没用的,能赚钱吗?能吃饱吗?] [你瞅瞅你,一天天睡不醒的样子,身上一点年轻劲都没有,跟死了半截似的。] [你,就你!谈个屁的恋爱,你啥啥都不行人家能瞧上你!都说了多少遍,要独立要独立,爹妈不能靠一辈子!] [玩玩玩,就知道出去玩,有这时间就不能多看看书,真不知道你上大学学了个啥,越学越废,还不如回来和我在牙医馆里当个牙医,不比你那个挣钱多。] [一天天就知道玩手机,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废了!啥也不会干,就会吃喝玩乐!] [你自己搞能搞出什么来,家里又不是没活干,学个牙医怎么了?继承我这牙医馆不比你出去找工作强!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就你傻乎乎不知道珍惜。] [闯什么闯,你能干嘛?还想出去闯,不知道你自己几斤几两是吗?把我这牙医馆干好了,你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一天天不务正业,守着家怎么了?委屈你了?翅膀硬了就想不要家了?怎么,长大了还不想认爹妈了?我看你就是在外面上了个大学,心野了,看不上你爹妈了!] [长这么大了还活不明白,老老实实找个工作才是正经事,我们能害你吗?] [你长大了,要赚钱养活自己才最重要,不指望你养活家里,你最起码要能养活自己,以后结婚生孩子又要养活一家人,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能吗?] [不靠家里,你能干嘛!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你真是长大了,啥事都不跟家里说!你什么都不说,爹妈怎么能知道,怎么能帮你!瞅你耷拉着脸,半截子埋黄土,比你爹还没劲头!一个大男人,这么没出息!] …… 头疼! 他眼睛忽然通红,他想不通,凭什么? 他是个人,又不是畜牲,为什么要被捆绑在家里? 为什么不按着他们的话去做就是不孝? 为什么挨揍的时候护住脸就是反抗,就是要揍爹妈? 为什么? 凭什么? 他这么年轻,他想自己出去闯闯怎么了? 他考上了不错的大学,上了不错的专业,是班里的班干部,又拿过几次三好学生,拿过几次奖学金,暑假和周末又会去打兼职工。 他自学了吉他,自学了溜冰,毕业前需要的实习证明也开好了,老师同学都夸他上进优秀懂事。 他那里不配? 他靠自己追女孩,勤工俭学给她买礼物,陪她吃饭看电影?他正正经经做人,正正经经追人! 他到底那里不配,被父母这么谩骂! 牙医牙医,全都是牙医! 是,那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是靠它养活了一家人。 然后呢? 他就要被永远捆绑在上面吗? 孝顺孝顺,全都是孝顺,孝顺他就应该永远闭嘴吗? 他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哪里,去认命的过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日子吗? 什么叫平平淡淡才是真,什么叫心野? 他到底为什么不可以出去看看? 他已经尽可能不花家里钱了! 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为什么,还在谩骂他!为什么,还要用那种眼神刺激他! 他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真的有错吗? 为什么那些人都说他不懂事,那些人都说,听你爹妈的,你爹妈都是为你好! 为你好就一定是他想要的吗? 有谁会在乎,他开不开心,他想不想要,他想做什么? 为你好吗? 真的是为他好吗? 想到爹妈那嫌弃的眼神,在他的每一次没有做到最好时,那刺痛人心的眼神。 许久,猩红的眼暗了下来。 差一点,他就成为了恶鬼,他想到时候,那些人更会说,难怪这娃这么不懂事,死了都变成恶鬼,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他笑着,不知道在笑什么,只觉得心如死灰,是应该死的,早点死就好了。 忽然位置变换,面前多出了一排啤酒,还有几个下酒菜。 同学站在桌子旁边,正默念着他的名字,桌子上摆着四方香,八方召所念之鬼。 冷风到的时候,同学仿佛感觉到什么。 他喃喃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你没说,你心里喜欢藏着事,我也就没问。我一直以为,你扛得过去。我没想到,你那么乐观的人,会这么被打倒!” “不知道你觉不觉得可惜,反正我是觉得可惜!” “等来世,我们还做好兄弟,下一次,我肯定帮你追女孩,让给你!不跟你抢了!” … 而那边,父母在灵前祭拜,絮絮叨叨的话隔的那么远还是传进他耳朵里,头痛欲裂。 [爹妈都是为了你好,也许说话难听了点,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 他不是没有想过沟通和解释,只是————【解释这个东西,让我看起来像个罪人。】 小丑先生的赌局 赌局,献上自己的所有来赌,络绎不绝的人。 天合城有个小丑先生,小丑先生经营着一家赌局。 这里的赌局不是拿钱作引,是用身边最亲近的人作引,用最贵重的东西作引,也可以用自己的寿命等作引。 一个富商拿妻子几十年的寿命和青春的貌美做赌注,想赢回一千金的钱,他输了。 就又拿来了女儿的美貌作赌注。 这次运气不错,他换了两千金高高兴兴的离开。 回家后看见没了美貌的女儿变得如此丑陋,他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嫌弃的将恶心的女儿赶了出去,并威胁女儿如果不走,就拿她的寿命继续换钱,反正这么丑了,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女儿哭着离开,想到去世时老死的妈妈,想到她爹刚刚说的厌恶的话,她的心中便充斥着怨恨和痛苦。 她也来了小丑先生的赌局。 小丑先生摇晃着筛盅,瞧见这么丑陋的人,咯咯一笑,这是他的手笔,他认得。 小丑先生戴着面具,但是笑起来总是给人斯文的感觉,可实际上更多的人更赞同他是个败类。 女儿对着小丑先生痛骂,问他为什么要开这样一个赌局,如果不是他,她的家庭不会散,她的爸爸不会嫌弃她,她的妈妈也不会死。 小丑听着也不生气。 这些话他听了太多,人们总喜欢用这种方式自我欺骗,骗自己拥有虚伪的美好生活,其实,不过是不敢面对现实的懦弱。 “小姑娘,这个锅我可不背,我只是加速了人们的欲望实现。即便没有我,事情仍旧会发生,事情结果仍旧无可避免。” “这世间的事情,向来都是定好了开始,定好了结果,过程只是快慢的区别。” 小丑先生莞尔,“要不要来一局?小姑娘。” 只要有贪念,有欲望,有恶,身边总会有人为了实现目的不择手段,总要有人在去往结果的路上被牺牲。 这是必然! 小丑“用你讨厌的人做局中赌注,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运气好的话拿些本钱,去寻找新的生路也不错。” “其实,比起那些充满贪欲的恶人,我更偏向你们这些被牺牲的小可怜。” “这世道向来都是不公的,不是吗?” 失去了容貌的丫头愣在原地,小丑先生的话是有些道理,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道理不应该这么讲,可她又讲不出来应该如何。 小丑先生煮了热茶,递了一杯给她。“好好想想吧,你还年轻,还有大概美好的未来。” 她没有接,瞪了小丑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小丑先生的话在她身后响起。“我随时在这里等你,不见不散哦~” 这让她更想逃离。 她不知所措,又不知道这是为何,又应该如何。 还有这世道,真的是这样的吗? 想到她的父亲,她那死去的母亲。 她坐在和母亲一起拔草的田地头,想到那些人说的生养之恩,父母的生养之恩大过天,她是女儿,不能做那些。 是吗? 这世道的道理,她想不通,但是母亲是无辜的。 父亲应该偿还! 应该偿还母亲。 小丑端着茶等着,他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有太多像她的人,都是这样。 他听见她说,“我要用我父亲的两千金,赌我母亲的容貌和寿命。” “不行的噢,这里的赌局不收钱。你如果想赌你母亲的容貌和寿命,那就要同等的东西来赌。” “虽然你父亲长的丑了些,不过凑合也可以用,你父亲的容貌和寿命,赌不赌?”小丑笑着说。 她犹豫了一秒,说“赌!” 小丑先生仿佛早有预料的一笑,人嘛,都是这样的。 小丑笑着请她摇筛盅,只要她筛盅里的点数大于他,就可以用她的父亲换走她的母亲。 亮点数的那一刻,她不断的祈祷。 开盅了,她听见小丑说“你输了!” “你父亲的灵魂,现在是我的了。” 小丑等不及的要送她离开,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小丑先生感叹着,人呐,总是这样,不喜欢承受失败。 小丑先生正要离局,就听见她说“用我的寿命,赌我父亲的。” 小丑先生有些狐疑的坐了回来,这个丫头脑袋好像不怎么好使。 “你,确定?赌局的抵偿物一旦被选择,将不可被更改。” 小姑娘轻轻的“嗯”了一声。 声音轻,但是还挺坚定,看来早在刚刚开始赌她母亲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为什么?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吗?” 小姑娘抬起头不卑不亢,“父亲欠母亲的,这是他应该做的补偿。至于我,是他的女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能无情,我却不能不孝。” “母亲既然没有回来的命,我认了!作为女儿,父亲仍旧要救。” 小丑听着他的逻辑耸耸肩,“你继续。” 筛盅起,落,开。 “你又输了。” 小丑笑的贱兮兮的,手撑着下巴,看着这个输光了所有的小女孩。 都输光了,她又会怎么做呢? 小姑娘眼神暗下来,握着拳头不服的站起来,张口就骂“黑心赌局!黑心老板!” 小丑先生笑的更是嚣张,“那又如何。” “你你你…”小姑娘气的不行,但是很快无能为力又升上来,黑心又能如何,这份赌本来就是不对等的。 “收走吧,我的命。既然输了,我认。” 小丑先生没动手,只是继续摇着骰子,提嘴建议“不如我们玩个新游戏,如果你赢了或者和我持平,我给你个机会救你母亲。” 反正要死了,小姑娘也坦然多了。 她端起小丑先生面前的另一个茶杯,喝了口,尝不出好坏,不过小丑先生家财万贯喝的茶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死前喝口这么好的茶,也算是给自己送行了。 “有话就直说吧,想让我赢还是输,还不都是你定的!”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没那个本事。一开始我就说过,开始和结束都已经定好了,我只是加速这个进程。” 小姑娘抬起头,用那张丑陋的脸看着小丑先生,他不像是在说谎。 所以她们一家人之后的结果本来也应该如此吗?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摇骰子吧,丑丫头。” 小姑娘重新摇了骰,这次出来,持平。 “勉强过关。” “从明天起,你就是新的小丑先生。” 小姑娘抬头,满脸震惊。 小姑娘走出这家赌局的时候,仍旧是哪张丑陋的脸。 小丑先生说的很直接,她们一家三口的故事已经结束了,结果已定,没有其他法子可以救赎。 那一日起,她成了赌局的新任小丑先生——丑姑娘。 在这张赌桌上成为了甲方,她才彻底理解小丑说的那句话。 “开始和结果已经定好了,我们只是加速进程。” … 妈妈 “为什么要抓走我的妈妈?” “为什么要抓走我的妈妈?” “你们放开我的手妈妈!坏人,你们是坏人。” “我们是警察,不是坏人。你的妈妈做错了事情,我们要带去问几句话,听话,你跟着阿姨去玩会。” 妈妈的手腕被镣铐禁锢,小小看着,眼眶红红。 “妈妈没有错,爸爸活该,你们松开妈妈!坏人,别欺负我妈妈。” 女人唇角失了血色的白,脸色暗黄血色也不足,女人揉了揉小小的头,“乖,小小,跟着阿姨去玩。” “妈妈!他们坏人,为什么之前爸爸打妈妈他们不管,现在妈妈打爸爸他们就要抓走妈妈!” “坏人,都是坏人!”小小用小小的拳头锤在抓着妈妈的警察身上,他眼泪叭叭掉,嘴里喊着坏人。 妈妈眼眶蓄满泪水,想不清楚这一切到底为什么? 她看着这间老房子,破败的每次下雨都会有雨水渗进来,灯也跳闸多次,家里的凳子断一次换一次到最后干脆不再补上,擀面杖躺在地上,上面还沾着血。 妈妈擦了擦无意间滑落的泪,她的精神状态萎靡,面色很差,看上去仿佛在硬撑着无力且惨淡的人生,为了小小,为了她现在剩下的唯一的孩子。 “妈妈~妈妈~” 小小追着跑,眼瞧着房门关上,他的妈妈,不见了。 …… 姓名[王春梅] 性别[女] 年龄[三十八] 工作[超市收银员] 你丈夫是你杀的吗?[是] 你这是蓄意谋杀,你犯法了,要坐牢知道吗!(警官很气愤,一个弱女子做甚干这杀人的勾当,还敲碎了男人的脑瓜壳,脑浆流了一地,她怎么做的出来!) [知道]女人说着,语气空洞,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的小儿子,大女儿没了,小儿子还没长大,她放心不下。 为什么杀人? [过不下去了!他不同意离,法院不判离,社区劝和,家人嫌丢人,不同意。过不下去了!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她说着,忽然破防的号啕大哭起来。 [他说要么我死,要么他死。]浓重的乡音,一瞬间失控的情绪。 警察听着,看到犯人简历有一子一女,抓人回来时只看到一个小男娃,[你还有一个女儿?是在外地上学吗?] [嗯!有一个女儿,不过我娃没福气,没上过学,去年死了!]提到女儿,女人眼底逐渐冰冷起来,面上也没了表情。 [怎么死的?]警察皱着眉头,怀疑的看着这个又穷又丑的女人。 [她爹打我的时候,她替我挡,打到头,死了!]她说着,漠无表情。 警察做着笔录的手停了一下,语气稍微柔和了一些,“为什么不报警?” [报了!警察被他拦了下来,赶走了!以为是又打我的家事,就没管!] 她说着,浑身是死寂的静。 [所以你就预谋着杀了他?] [嗯。他喝酒就打我,还打小小。小小上次骨折住院,差一点断的肋骨就捅到心脏,医生说,差点死掉。] [我就一个娃了,不能再被他打死!] 女警官做着笔录,抬起头想说什么,女人又复述道[我报警了,警察口头教训,推到社区调解监督,变成家事!] [女娃没了,男娃…不能再没了。] [娃很乖,是我命不好,不该把娃带到这个破烂窝,还有一个杀人爹,现在又有一个杀人妈。] “为什么不起诉?去法院离婚起诉?” [起过,被打更狠了!离婚冷静期!他说我敢离婚,他就攮死娃!反正警察也只会当做家事和意外处理!] 审讯室有些安静,他们这批警察里有新人有老人,包括曾经劝和不劝离的老人。 老警官没说话,默默的走了出去,点了根烟。 他记得那个男人,保证过不再犯。记得那个男人对他谄媚的笑,说喝醉了真不是故意的。记得那个男人说,他怎么可能对自己娃下手,就是娃皮,不小心出的事。 他记得男人抱着他媳妇给他道歉说“麻烦了!给您添麻烦了,我保证以后好好疼媳妇,绝对不再动手。” 几个刚毕业的新警察看着,看着老警察抽烟,看着女人的眼里无半点生的希望,看着她坦诚的全盘托出,早已心如死灰。 “后悔吗?王春梅,你杀了他,你的孩子没了父亲也就算了,你还要坐牢。” 女人摇摇头,依旧漠无表情,[不后悔,他该死!] 她蜡黄的脸,眼圈重重的,唇上血色像是产后气虚且又忙碌未能好好修养才导致。 她说,[如果我能早点杀了他,女儿就不会死了。] [我没本事,别人家女娃也都可以去上学,我女娃跟我在家操持家务,洗衣做饭,买菜打扫。] [如果他死的早,我还能省吃俭用供娃上学,也许,她也可以像别的女娃一样!] … 她碎碎念,想到女娃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她声音小小的,做笔录的人勉强听清,却没有什么能记下的有用的东西,又不忍打断,只能听着。 她没有钱,请不起律师,她判了十三年。 小小看着妈妈离开,只是再没等到他妈妈回来。 有一天午后,小小坐在门前发呆,他的衣服脏脏的,脸上还算干净,只是沾了灶灰,头发上还沾着硬了得白面。 “你是那娃的朋友?那你知不知道那娃的妈妈是杀人犯,他妈妈还是在牢里死嘞!” “这户人家不干净,你好人家女娃娃就别…”跟他玩。 老太话没说完,女娃就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淡淡的,“噢!我妈妈也是杀人犯!老太婆,你嘴这么碎,会不会被杀人犯的后代盯上!” 老太淬了一口嫌弃又心底忐忑的走远了,小丫头片子真邪性。 女娃笑笑,剥了一根棒棒糖走进他,递给他,“弟弟,我替妈妈,接你来了!” 人来疯和大学生 人来疯是一处精神病院,只是这里住的人,都是终身监禁的神经病患者。 这里的人,很奇怪。 有一个老头,七十多岁了,他留了白色长发,穿着精神病院的院服也有仙风道骨的气,不过他不是什么道长,他是一个病人。 他幻想自己是道长,六十三岁的时候被送来精神病院,他留起长发,长发慢慢悉数变白。 他每天对着空气说话,仿佛他的身边有人陪着。 有医护人员想扶着他去散步晒太阳,他摇头拒绝,义正言辞,有人和他一起同行,不用扶,他不会摔倒的,就算真的摔倒,他也不会有事。 开始医护人员被拒绝,会闷着声跟在不远处的后头,后来发现老爷子身子健朗,除了对着空气说话,没有其他异样行为就不再一直盯着。 和老爷子比较合的来的,还有一个经常盘腿在草地上打坐,一打几个小时到腿麻的少年。 少年说自己是龙傲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少年说他受到监禁,被封印了,需得日日打坐,所以不能同老头和他的伙伴一起遛弯。 医护人员每次凑到这仨跟前,都会觉得心里头打紧,好在少年以龙傲天自称,龙傲天像是带着笑料的神奇力量,削减了不少医护人员的心慌。 是的,这仨。因为那两个神经病都承认第三个人的存在,医护人员如果不承认,会被排挤,那两个人也不会乖乖吃修仙的丹药,所以久而久之,医护人员也就集体默契的承认了第三个人的存在,且备药也多一份。 刚开始还有点不适应,后来…也就习惯了。 住在这里的还有一个女教师,这个教师喜欢打太极。 “一个西瓜切两半,你一半,我一半…” 女教师喜欢在草地上的阴凉处待着,偶尔打累了,还会从地上挖坑抓蚯蚓,然后交给女护士,说这是冬虫夏草,现在灵性复苏,活过来了。然后催促女护士赶紧拿去煮药,大家吃掉,一起飞升。 龙傲天和白发大爷摇摇头,时常劝谏她,“修仙要脚踏实地,怎么能走这种歪门邪道!这样修来的,不稳。” 小护士们手被迫捧着蚯蚓,脸色惨白惨白的听着那仨人辩论,后来,照顾女教师的护士就变成了男护士。 有一次女教师又挖了蚯蚓,交给了临时工男护士。 男护士扶了扶眼镜框,一本正经义正言辞的捧着蚯蚓对女教师说“师傅,这个冬虫夏草已经有了灵性,很快就会化身为人,我们当尼姑的,不能杀生的!” 女教师听见这个称呼,这个身份,沉默了老久。 后来有一次医护人员听见女教师说“有个打杂的疯了,那个打杂的平白认她当师傅,还喊她尼姑,虽然说冬虫夏草有了灵性,可以幻化为人杀生损修为,可是…那个人分明是男人!” 然后尾随的医护人员看见他们四人,时不时偷偷观察那个打杂的男护士,对男护士的话从不当真,从不计较想,还诸多体谅。 除了… 男护士拿了丹药给四位奉上,他挨个的递挨个的给,一脸笑意盯着四个人。 女教师趁男护士不注意,偷偷塞到衣服口袋里。 白头发的长发老人假意吞下,实则还在手心藏到了背后,扔到了地上。 盘腿的少年一把吃下,在男护士盯着其他三人时,又快速吐了出来。 而另一个和白发老头做伴的人,则直接没有收。 小护士们跟在身后,看着年轻的帅气实习工表情逐渐龟裂,偷笑出了声。 自那次之后,送丹药的就变成了之前的小护士。 女教师也不再抓蚯蚓给女护士让拿去炼丹,但是她还会偷偷抓蚯蚓塞进衣服口袋里,还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 好在女教师只是豢养活过来的冬虫夏草,没有偷吃,也就是每次洗衣服的阿姨都要费心多掏一次衣兜,又费心的将蚯蚓丢到楼下花池里。 男护士很合群,他最喜欢白发老人,虽然老头不喜欢他这个脑子不好使的,但是拒绝了几次发现赶不走也就习惯了遛弯多一个人,于是那个小队从四个人变成了五个人。 实习工男护士是新毕业的大学生,因为唯独他可以被允许跟着白发老头那两人遛弯,所以很快便转了正。 只是转正的时候,院长曾嘱咐他,“不要入戏太深,要保持正常人对生活习性的基本尊重!” 男护士点点头,便开始了跟着那四个人一起混的日子,那四个人除了不吃男护士给的丹药之外,倒是很接纳他。 女教师会把她豢养的灵物冬虫夏草偷偷塞给他,叮嘱他别让人给发现了,如果让打杂的发现她私藏,肯定会抢走她的灵物。 男护士义正言辞的点头,自此开始养蚯蚓之路,整个人来疯精神病院的蚯蚓,都成了他豢养的灵物,因此得到了女教师的超级认可,终于如愿成为了女教师的徒弟。 龙傲天看他非常有天赋,就教他打坐之道。 又一天,又来了一位病友。 一位在寻找秦始皇的病友。 他说他叫王翦,他在寻找始皇,扶苏,李斯… 白发老头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看向白发老头整日念念叨叨的身旁,“神仙啊!神仙,求赐汝辈长生之术!” …… 山娃 闯闯出生在山区。 闯闯这个名字是爷爷起的。 爷爷是家里唯一读过书的人,也是被拐卖来当人家儿子的人,爷爷时常怀念起过去,他说那个时候他上初中,他爹送他上学,出了车祸晕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里了。 他们管这里叫山沟沟,是落后的偏远地区,偏远到,爷爷逃了好多次,却始终没能找到出去的路。 闯闯一遍遍的听爷爷说着那些,爷爷教他读书写字,尽管爷爷自己的字也歪歪扭扭。 爷爷六十多岁的时候,老爷爷去了,也就是爷爷的买主去了,在那两年,村子里开始通路了。 爷爷废了很大劲把闯闯送到几个村子外的学校里,叮嘱闯闯好好学习。 闯闯睁着懵懂的眼睛,吃着爷爷自己做的糖,走在山区的小路上。几个村子外的学校距离闯闯住的地方有十几里路,闯闯在天不亮就起床,拿了爷爷前一天烙的饼去上学了。 学校里的学生很少,只有三个班,闯闯认识几个字,被分在了二班。 一班的孩子不认识字,二班的孩子认识几个,三班的孩子背过诗。闯闯的班级里,有十几岁的孩子,也有几岁的孩子,例如闯闯,他今年八岁。 闯闯是二班里最小的孩子,闯闯不知道怎么跟大孩子玩,他不喜欢说话,就只拿着爷爷给他买的本子,上面写了爷爷教他的字,他拿着棍子或者石头,去地上写,他反复的练。 老师夸闯闯聪明,闯闯会露出白白的牙齿,黑黑的小脸笑的很开心。 有一天,学校里来了支援的志愿教师。 有两个教师,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 他们穿着好看的衣服,还有精致的小皮鞋,他们的脸上干干净净,他们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好像有光。 他们会对闯闯说“你好,小朋友。” 闯闯没见过那么干净的人,他们就像是天上下来的人,长的好看,长的帅气,还总是带着暖暖的笑,像个太阳,又亮又圆。 村子里的孩子脸上总是像蒙了一层灰,那两个老师脸上的光是透出来的,亮亮的,像偷偷点了一排蜡烛。 闯闯和爷爷说,有老师来支教扶贫,老师还带了糖果给他们每个人,闯闯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棒棒糖,满心满眼的看着,“爷爷,给你吃。” 爷爷年纪大了,两眼昏花,看着外包装带着牙印的棒棒糖,热泪盈眶。 他等了一辈子,终于等来了外面能进来的人。 爷爷珍惜的只嗦了一口,说是这个味。之后剩下的都给闯闯了,闯闯说,这是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糖。 爷爷笑着,混浊悲怆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丝独属于天神的光。 爷爷迫不及待的收拾了东西,说要陪闯闯去上学,他想和那两个老师聊聊。闯闯知道,爷爷年纪大了,但是爷爷从没放弃想回家,回他经常那个像天神的地方的家。 闯闯不知道哪里是什么样的地方,但是看两个老师的模样,他可以想象到那是像天上一样的地方。他幻想着爷爷以前的模样,爷爷以前也和天上的人一样。 想到爷爷以前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的裂开嘴笑。 想到他也有可能变成像两个老师一样的天神,他笑的眼睛里也有了光。 爷爷走的慢,山路有些远,停停走走走了一宿他们才走到闯闯的学校。爷爷摸着闯闯的头,看着这鸟不拉屎的偏远地儿,看着漏风的教室,看着黄土裹的石头,这就是闯闯讲课用的粉笔。 “乖娃!” 学校里的人还不多,爷爷进去看见那两个老师,激动的热泪盈眶,闯闯听着爷爷问两个老师是哪里的人,是怎么来的,要怎么回去。 两个老师拿着手机介绍,闯闯听见她们说有触屏手机,还说信号不好,但是可以打电话。 闯闯看见他们拿出更大的手机,爷爷一直在哭,闯闯知道,爷爷是开心,他终于等来了外面的人。 可是外面的世界,好像已经变的天翻地覆,爷爷已经完全不认识了。 两个老师说给爷爷原来住的城市的派出所打了电话,等有消息了就让闯闯传话。 爷爷一直说着感谢,还把家里唯一一只公鸡杀了让闯闯带给两位老师吃。 有一天,老师告诉闯闯,警察找到了他爷爷的老家,只是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老师写了信给爷爷,闯闯拿着信回家,看见爷爷坐在门口,等着他。 闯闯知道,爷爷不是在等他,是在等信儿。 自从那一天见过两个老师,爷爷便日日在等。 爷爷迫不及待的打开信,闯闯在一边等着爷爷说,可是爷爷什么都没有说,他看见爷爷眼底最后的光…熄了。 爷爷把信放在石凳上,步履蹒跚的走进破屋里。 闯闯忽然觉得,爷爷身上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就好像,爷爷身上最后的力量,消失了。 闯闯拿起信看,他只能看懂一部分字。 家?x房?无人?xxxx两xxx失xx伤心xx去世 闯闯想,他再也不能变成像两个老师一样的人了,也不会再有那样好吃的棒棒糖吃了。 野狐狸 东边有座狐狸山,山上住了一群野狐狸,听狐狸山的野狐狸说,妲己就是从狐狸山走出去的。 路过此处的小道士背着师傅给的降妖剑听得云里雾里,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他面前一个小白毛狐狸,头上一小片红,自称是妲己的后人,此刻正讲述着妲己当年如何风华绝代,将纣王迷的晕头转向种种… 小道士年岁尚小,常年待在道士山里,没听过人世间的爱恨情仇,所以听的他尽是迷茫,只频频对故事发展过程连连点头。 尽管不知何为喜欢,为什么喜欢妲己,纣王就会被迷的晕头转向?为什么纣王喜欢妲己看炮烙之刑,喜欢把人烤着看人嗷嗷叫,流一地黄汤那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纣王是王,其他人不是王?为什么妲己要听纣王的? 小道士听的很认真。 降妖剑晃来晃去,早就忍不住想开荤了,奈何没有小道士的命令,不敢大动。 小道士伸手按住抖来抖去的降妖剑,剑瞬间平息。 小狐狸好奇的探过头来往小道士身后看,头上一缕红毛无意间蹭过小道士的脸,他眼神单纯懵懂,“小哥哥,这是什么?” 小狐狸想碰一碰那个自己乱晃的长物件,结果红光一闪,小道士眼疾手快的后退一步,才免了小狐狸碰到对妖伤害很大的降妖剑。 “这个东西凶,你不能碰。” 小狐狸清澈而愚蠢的目光点点头。 “小小,吃饭了!”老远传来姐姐的声音,小狐狸和小道士说了声回家吃饭,就蹭蹭的跑走了。 小道士拍了一巴掌那剑,语气凶凶的警告“别吓唬小孩。” 降妖剑要不是还不能说话,要不然定要和这个臭道士理论理论,他一个来这里除妖的臭道士,领了任务不干活也就算了,还不让他干活。 小道士尾随小狐狸上了山,他此次来是除妖的,山上有个大狐妖,听说已经炼成了十七八尾。 在人们认知里,九尾仿佛已经极为厉害,其实九尾妖狐的九尾并不是极限,尾巴是可以一直往上修的。 白色的小狐狸跑的很快,小道士一路尾随而来,到了一个高门大户的宅院前,只是这处宅院是法器幻化而来。正是这法器影响,遮掩了妖气,小道士在山下徘徊好几天,才碰到一只小狐狸。 “小小,今日你又偷溜出去了!”姐姐拎着她脖颈的狐狸毛,小小悬空着,卖弄可怜。 “都说过了最近外面不太平,少出去溜达,你就是不听,今日下山可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姐姐凶凶的,小小狐狸耳朵耷拉着,“没有没有姐姐,我就在门口玩,没有走远。” 姐姐是个幻化成人的大狐狸,她半眯着眼睛,明显不信小小说的,“你身上的味道是人气吧?你碰见人了?” 小小蔫头耷脑的,“姐姐的鼻子,真厉害!” “小小在山下碰见一个小哥哥,白白净净的小哥哥,能独自出来玩,应该过了老祖宗说的及冠,姐姐,小小什么时候可以及冠啊?小小也想自己出去闯闯。” 姐姐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人类的及冠和妖类的怎么能一样,估计再等五百年吧!等你有些修为,老祖宗才可能放你自己出去。” “五百年!?”小小的耳朵垂的更低了。 他好羡慕那个小哥哥! 小道士敲了敲宅院的门,姐姐去开门,小小跟在姐姐身后撒娇叫着姐姐哄姐姐。 姐姐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可是区区人类有什么好怕的!她们老祖宗可是妲己,老祖宗活了三千多年,修的十七尾,还迷惑过纣王,可是最厉害的狐狸了。 “臭道士!” 道士!?有道士,小小听见姐姐说敲门的是道士,蹭蹭的窜了过去,“咦,小哥哥,你怎么来了。” 姐姐看着小道士,眼底皆是防备和凶意,小小被姐姐拉到身后,姐姐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无它人,心里松了口气,只是瞧见小道士背上的剑,眼神又阴沉下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道士对小小挥了挥手,笑眯眯的抬头看小小姐姐,小道士年纪尚轻,不过十二三岁,脸颊上的肉都没消退,也就是个孩子模样。 “姐姐,听说这里出了一只修出十七八尾的狐狸,师傅让我来看看。” “看什么?你们这些臭道士哪里来的脸来管我们妖界的闲事,不想死,就快滚!”提到老祖宗,姐姐凶凶的。 小小没见过世面,只知道道士一直是妖族兄弟姐妹们忌惮的人,知道小哥哥是道士,他也不敢说话了。 “姐姐勿怕,我只是想找十七八尾的狐狸切磋一下,我们不滥杀无辜生灵。”小道士说着,笑眯眯的,还对小小挥挥手,小小看着姐姐,小声道“小哥哥不像坏人!” 姐姐一巴掌糊在小小头上,小小本来想过去的心立马歇了。 小道士和姐姐打了起来,但是姐姐丝毫没有还手之力,连碰都没碰到小道士,就被定住了。 老祖宗听到动静赶了出来。 老祖宗是个美人,很美很美的那种。 “小道士,年纪小修为倒是不错。” 小道士拱手很有礼貌,“师傅让我前来历练,既然山下之事是你所为,还请赐教。” 双方动起手来,小道士没有拔剑,先是闪躲避让,而后快速出击,看上去与老祖宗不相上下。 小小逐渐提心吊胆起来,他听老祖宗说过那些道士都是怎么怎么杀人如麻,小哥哥年纪这样小,竟然这么厉害,老祖宗会不会有危险。 老祖宗被一招反制,小小快快的冲上去,“别伤害我老祖宗,小哥哥。” 老祖宗的尾巴被什么东西捆了去,后脖子也被小哥哥抓了,小哥哥摸了摸老祖宗的那些尾巴,顺手拎起冲过来的小小,还对着小小温温和和的笑。 狐狸毛软软的,暖暖的,难怪山下那些人喜欢猎。 老祖宗的尾巴悉数被断,被打回了幼态时期,小小吓得大哭。 小道士摸着他头哄他,声音里的温柔是大孩子哄小孩子的简单,“不哭不哭,我没伤她性命,只是将她打回原形。” 小小哭着更凶了,奶凶的露着乳牙瞪他,“小哥哥你是坏人!”小小说着跑掉了。 老祖宗的幼态狐被姐姐带走了,小道士没有阻拦。 宅子里,其他的狐狸也都跑掉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宅子和刚刚烧好的鸡鸭,还在桌子上冒着热气。 小道士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小狐狸追着拎了回来,扔到桌子上,笑嘻嘻的扯着脸,旁边的降妖剑疯狂动,被小道士一巴掌摁了下来。 “一起吃。” 小小看着那把剑哭的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