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惊鸿客》 第一卷春鸣 第1章 粗衣少年 大年三十,夕阳斜沉,暮色里小镇炊烟袅袅。 小镇名叫龙泉镇,是蜀国藩属国夏国版图上最靠东边的一处小镇,偏居一隅。因其地势险恶,群山环伺,山路蜿蜒,小镇鲜有人来往,因而百余年过去小镇也只不过堪堪百户人口。但说来也巧,就是这么座不足千户的小镇,走出来的大人物却是一茬又一茬,遍布整座中土神洲。 小镇的东街住的多是家底殷实的有钱人家,西街大多则是穷苦人家的门户,所以往往过年东街上都是张灯结彩,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热闹景象。一番对比之下,西街就显得有些偏僻寂静了。 此时,小镇西街一处破旧老宅子门前,有位粗衣草鞋的清贫少年蹲在宅子的门槛上,身体前倾,左手捏着一张黄纸符箓,右手持蜡烛点着黄纸,将灰烬尽数烧落在门槛外,嘴里念念有词,他正按照小镇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俗拜三神:三十晚上点三香,财源广进喜气扬。 少年姓夏,名承逸,爹娘早逝,家中有一妹。兴许是老天觉得他们夏家还不够凄惨,在他爹走的头一年的冬天,他娘陈氏就因为感染伤寒最终没钱治病而撒手人寰,留下孤苦伶仃的兄妹俩,那一年夏承逸七岁,夏瑶三岁。 为了能够养活兄妹俩,无依无靠的少年很早就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小小年纪便扛着比他高不知道几个头的木柴往返于小镇与山野之中,这也使得少年虽然看着身材孱弱,但却比寻常十二三岁的少年更加精壮。不过单是砍木卖柴显然是挣不了几个铜板钱,搬了几个月的木柴后,夏承逸不得不另寻出路,最终是在小镇南边的铁匠铺子某了个学徒的零工,一月下来也有个三十文钱的收成。 少年做完这一切,走回屋内将蜡烛放下,坐在了木凳长椅上,看向桌对面,叹了口气。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虽然身上穿了件破旧红袄,但依然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小小年纪便有着一双秋水长眸,眼神清澈见底,犹如一泓清泉。 小女孩正是夏承逸的妹妹,夏瑶。此刻的夏瑶正聚精会神地和身前堆叠如山的糕点作对抗。两个腮帮子塞的鼓鼓的,手里还不忘继续塞糕点。 少年看着这副景象又叹了口气,无奈道:“瑶瑶,你再这么吃下去,哥哥攒的那点积蓄就要被吃光了。” 夏瑶停下吃东西,接连打了两个饱嗝,像是噎到了,灌了一大口水呼吸才顺畅,随后悠悠道:“民以食为天,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哥你不懂这个道理吗?” 夏承逸咧了咧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仅就这一小包袱的糕点就花费了十文钱!若是放在寻常时候,财迷如夏承逸是断断不敢去买的。也就赶上是过年的,才敢豪掷重金去尝一尝所谓神仙吃了也叫好的桂花糕。 夏瑶解决完面前小山上剩的最后一块桂花糕,用手背擦了擦嘴道:“哥,你今天怎么不去祈榆了?” 祈榆是他们小镇特有的风土习俗:每年的三十晚上去镇中的榆树底下挂上一只红色开口绣袋隔天再取回,如果第二天在绣袋中发现榆钱,那就是个好兆头。因为榆钱与余钱同音,余钱又有着福泽绵绵家事兴顺的含义在其中,故小镇百姓认为如果袋中能够飘落榆钱叶子,在新的一年一定能够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夏承逸搬来一个小木凳,坐在门前,双手放在膝上,轻轻拍打道:“听钟泉说,那棵老榆树好像前不久便枯萎了,没过多久便被附近的人给锯了当柴火烧了。” 说来也怪,这棵老榆树四季常青,即使秋霜冬雪也依旧茂盛翠绿,也不见枯枝败叶,夏天更是枝繁叶茂,每年夏天的时候,小镇百姓都喜欢在这边乘凉,孩子们在树荫底下嬉戏打闹,老人们聊着家长里短。就这样春去秋来,老榆树已有百年树龄,比一些家中的祖辈年纪还大。就是这样一棵伴着小镇百姓长大的老榆树,在一个清晨突然之间枯萎了下去,连树旁的那一口老井水位都下降了几分。小镇好些百姓都说是小镇坐拥百年的福泽到了头,神仙老爷取回了本就不属于小镇的气运。 夏瑶听后哦了一声,从长椅上跳了下来,同样搬了个小凳子和夏承逸一同坐在门前,从红袄里掏出一块绣花手帕,轻轻打开帕子,捏出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整个人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夏承逸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夏瑶,小声嘀咕道:“这以后长成黄花大闺女了岂不是个小胖妞,这以后谁敢娶你,难不成要我这个当哥的以后给你抢个妹夫来?” 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下糕点泫然欲泣。 夏承逸一见立马慌了神,连忙揉了揉女孩的脑袋,笑道:“我们家瑶瑶以后肯定出落得亭亭玉立,那要是嫁出去,啧啧,十乡八里外的男人肯定都排着队来送礼,我这个当哥的到时候得好好给你把关把关未来妹夫。” 女孩咧嘴一笑,又低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夏承逸揉了揉眉心,有些担忧他这个妹妹是不是真的是饿死鬼投胎,怎得这张嘴就停不下来呢? 远处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夏承逸的视线中,一个高大少年大步一跨跑到了夏承逸的面前,一把攥紧夏承逸的胳膊,拉进了怀里来了个熊抱。 高大少年的身边则站着一个略显消瘦的俊秀少年,眉宇清秀,面如冠玉。若不是身上穿着件老旧袍子,兴许会认为是哪一家的公子哥来此地游玩的。 俊秀少年笑着跟夏瑶打招呼道:“小瑶瑶新年快乐。” 夏瑶急忙吞下糕点,打了个饱嗝才开口道:“左哥哥新年好。” 高大少年身旁站着的清秀少年名叫左舒文,住在镇上东街的福禄巷里,但并不是家境富裕之人,听说祖上曾阔绰过,但几经风云变迁之后也家道中落,爹娘死得早,就给他留了一栋宅子和一些绵薄积蓄,但也够少年生活的日常所用,不至于饿的地上打滚。 夏承逸没能挣脱比自己年长三岁的高大少年的束缚,只能任由他熊抱着,比他年长三岁的健壮少年抱了一下夏承逸便松开了他,转头望向一旁的夏瑶,咧嘴笑道:“小瑶瑶过年好啊,钟泉哥今年没准备什么礼物给你,等下次我进了仙家府邸来年一定给你买各种纸鸢玩具。” 钟泉,正是小镇西街一带的混世魔王,和夏承逸一样是个孤儿。不过因为从小体格就异于常人,所以经常仗着自己身形高大在西街上横着走,夏承逸小时候在他手里也没少吃苦过,隔三岔五就来捉弄戏耍他,夏承逸也是个倔脾气,自知自己打不过高大少年,但还是跟他打了几回架,不过每次都是他自己被打的鼻青脸肿。这一来二去,两个孤儿之间也熟络了起来,钟泉有事没事就会跑来少年的家中炫耀他今天捕的鱼,亦或者是钓的黄鳝。少年捕鱼打猎的技术也是从钟泉那里习得来的,可以说少年最艰难的那段时期就是靠着钟泉教来的捕猎方法熬过来的。 夏瑶摇了摇头,眼神清澈糯糯地说道:“先生说过,无功不受禄。我不能平白无故地收下钟泉哥哥送的礼物。” 钟泉不屑地冷哼一声:“什么先生不先生的,我看就是个神棍!哪有在朝廷当官的人会主动调职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偏远小镇来。” 夏承逸微微皱眉,没附和高大少年的说法。 夏瑶听到钟泉的话语后,有些不开心,便继续坐下低头吃着糕点。 气氛一下子沉了下来,左舒文见状连忙活络道:“钟泉这不是也想为了咱妹好嘛,夏承逸你也是,能不知道他那脾气吗?再说,陆先生主动调职到咱们这小镇来本就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你说陆先生为什么好好的朝中大官不当,偏偏来这里当个什么乡塾讲师的。” 左舒文口中所说的陆先生正是小镇永善街上的乡塾教书先生陆然,关于陆然的来历人们众说纷纭,有说是在那朝中当大官站错了队伍导致被贬谪于此的;也有说是因受不了宫中的尔虞我诈而辞去官职,告老返乡的。不过大家唯一共同的认知可能就是陆然是位不苟言笑,古板苛刻的青衫儒士。 夏承逸坐在板凳上眺望远方万家灯火,低语道:“我相信陆先生不是大家口中所说的那样。他是真的有难言之隐才会到我们小镇上的。” 钟泉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做文章,他知道夏承逸是怎样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驴脾气,只要认定一个死理,就是给他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钟泉一屁股坐在宅子的门槛上,左舒文则是从内屋搬来了一个小板凳坐到了夏瑶的旁边,他可不想脏了身上这件衣裳。 钟泉看见左舒文的动作撇了撇嘴,“德性!” 左舒文翻了个白眼,不打算跟高大少年犟嘴,由得他随便说去。 ———— 小镇东街的乡塾馆舍外,附近绿竹环绕,郁郁葱葱。与东街熙熙攘攘的吵闹景色不同,此处的茅屋草堂内只亮着一盏油灯,一位双鬓霜寒的中年儒士正襟危坐于草堂之上。草堂正上方的牌匾上用小篆刻了「当仁不让」四个大字,笔锋雄厚苍劲有力。 中年儒士从棋罐中捻起一颗黑色棋子,缓缓落在眼前的棋盘上,只见桌面上顿时流光溢彩,山川显露,同时隐约之间似有闷雷声,隆隆作响。 中年儒士轻声笑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第一卷春鸣 第2章 春雨无情 天微微亮,尚未鸡鸣,日照摇金,月笼流银大抵就是形容小镇早晚之景色。 夏承逸一早就从被褥里爬起来,打开屋门,拿起门旁的扫把开始清扫园子里的积雪,将他们堆积在院子的一旁。随后搬来一个火盆放在泥土松软的小院子里,上面点上三柱香,分别朝着三个方向拜了拜。这同样也是拜三神中的一环,夏承逸对于鬼神一说向来都有着一颗敬畏的心,小时候他的娘亲跟他说过这世上不仅有他们世俗的凡夫俗子,还有御风而行的山上神仙以及山中的山精鬼魅。 夏承逸做完这些后,像往常一样迎着朝阳开始练习起了走桩,这一套走桩是他从铁匠铺子李师那边学来的,虽然还没成为正式的入门学徒,但是夏承逸还是从李师那边偷学了不少,再加上少年的眼力和记性都极好,就只见一眼便将走桩的步子牢记心中。 少年开始在院子中走起桩来,大概每过一刻钟,少年就会停下歇息一会儿,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整个人大汗淋漓,精疲力竭才作罢。若此时有旁人在此观看,定能看出少年此刻的异样,少年的步伐如一条银瀑倾泻而下,势大力沉。四周身躯泛起丝丝金缕,犹如一尊法相金身。 夏承逸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转头望向屋内发现夏瑶此刻还没起床,收回了视线,背上角落里的背篓。一路小跑到了小镇西南方向的一条溪流旁,这条溪水是夏承逸偶然之间发现的。 水面清澈见底,一眼就能望到水底下的景象,水中青鱼游荡,溪床之下铺满了颜色迥异的鹅卵石,大小不一,形状各不相同,若是迎着阳光高高举起,可以发现石子通体晶莹,其内星光点点,有金丝如细蛇蜿蜒,隐约乍现。 夏承逸撩起裤脚,踩进溪流之中,小溪的水位并不高,但冬季湍急刺骨的水流还是让饶有心理准备的少年郎倒吸一口凉气。他将背篓放于溪畔的青石上,把鱼篓系于腰间,弯下腰聚精会神地望向水中游荡的青鱼。这种被叫做青鱼的鱼肉质鲜嫩,是煲汤的绝佳材料,同时因为鱼肉并无其他河鱼身上的草腥之味,故备受小镇百姓喜爱。 夏承逸的眼力极好,不一会儿便捕到了三条巴掌大小的青鱼,用岸边摘得芦苇和狗尾巴草做成绳带,将三条鱼串上打了个结丢入鱼篓中。夏承逸背上背篓踩着清溪一步步走向岸边。 远处的草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夏承逸拨开草丛这才看到一只白鹿正站在他来时的那块青石之上,白鹿通体晶莹,凝滑如脂,身遭焕发着丝丝白色光芒,流彩夺目,如同溪流底下的鹅卵石。 那头白鹿此刻正低下头颅缓缓喝着溪水,见夏承逸出现也不流露出惶恐的表情。 夏承逸见白鹿并不理睬自己也不恼,在山中见惯了林中野禽的他指了指溪的对岸,朝白鹿微笑道:“我要去对面,并没有打搅你的意思。” 白鹿似是听懂了夏承逸的话语,抬起一双蕴含灵气的眸子看了他一眼,侧过身子让开道路,像是在说你要过去赶快过去。 夏承逸微微一愣,没想到这鹿竟如此通人性。于是赶忙小跑上了岸边,将高高撩起的裤腿放下,转过身去想要找寻刚才的白鹿,这才发现刚才见到的白鹿已经消失不见,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仿佛是没出现过一样。 夏承逸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难不成撞鬼了?” ———— 夏承逸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一路穿街过巷,途中经过孙婆婆的早点铺子买了一笼六个肉包子回家。 孙婆婆家的肉包子在少年还年幼时就闻名已久,那会儿碍于囊中羞涩,少年每每经过早点铺子的时候都只能远远闻着肉香味。每次孙婆婆见着了瘦黑少年都会笑着问小承逸是不是饿了,孙婆婆这里还有好些个刚出笼的包子卖不出去,你就拿回家中去和妹妹分了吃去吧。但瘦黑少年每次只是摇摇头腼腆一笑,随后转身跑开。 夏承逸一路小跑回到了西街的宅子,还没靠近宅子便看到门槛前坐着一个高大少年,背靠着上锁的大门,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钟泉看到夏承逸后,火急火燎地起身,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屋内走去,手里不忘从那一笼包子中拿了一个最大的肉包子往嘴中塞去,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跟你说,这次咱哥三是铁定要发财了!” 夏承逸翻了个白眼,挣脱了高大少年的魔爪,放下背篓朝着内屋喊道:“瑶瑶,起床吃饭了!” 屋内过了半响才传来夏瑶的回应。 钟泉坐在夏承逸那张质地坚硬的木床板上,夏承逸则是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他面前,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一大早跑来找我做什么?左舒文人呢?” 高大少年灌了一碗水后,缓缓开口道:“左舒文那小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来时去敲他家宅子也没个回应声,先不管他的事了,我来是跟你说……” 高大少年说到一半蓦地一下停顿了下,四下张望后才小声说道:“朝廷上面派了个官差到咱们小镇巡检,而且听说官帽子大的吓人,在朝廷那边好像是叫……” 夏承逸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高大少年静待下文。 钟泉挠了挠头,想了半天还是没想起那个官职到底叫什么,于是大手一挥,颇有沙场上指挥万军的将帅之风,豪气干云道:“你只需要知道官帽子足够大就行了,乡塾那边的陆神棍见着了他都得叫他一声大人。” 夏承逸微微皱眉,开口道:“陆先生是陆先生,什么神棍不神棍的,你对陆先生放尊重点。” 钟泉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陆先生陆先生,你又是不是他的子弟,叫的比谁都亲切。” 夏承逸沉默了下来,对于小镇的乡塾先生陆然,夏承逸打心底里敬重他,当初夏瑶能够进入学堂念书也多亏陆然。 小镇的乡塾本是东街的几户大姓门户出钱投办的,若是按寻常学塾来看,束脩之高非夏承逸这种寻常清贫人家所能担负的起,但陆然只是收取了少年三条腊肉而已。陆然本想让少年也入学堂听取讲课,但夏承逸却是犹豫了起来,一来他在铁匠铺子当学徒未必真的有时间来听陆先生的讲课,二来他觉得能够让夏瑶坐在学堂之上已是足够了。虽然他没怎么读过书,但是也明白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个道理。最后还是中年儒士看出了少年的犹豫,笑着说如果以后有了空,可以过来旁听一二,少年这才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钟泉手肘弯曲,轻轻发力,双手撑着床板屁股高高抬起,双脚离开地面,跟夏承逸继续说道:“听河东的婆姨们说,这次朝廷派他来主要是为了护送一批仙家府邸的子弟下山修行。” 夏承逸有些疑惑,朝廷派人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钟泉见夏承逸还是一副二不愣子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你就没想过要是我们能够被那仙家府邸的人选去了,得个弟子的身份,以后的日子不就平步青云直冲云霄了?” 夏承逸摇了摇头,一板一眼道:“山上的仙家神仙哪有这么容易就能当上的,还是脚踏实地守好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的好。” 一直保持那个姿势的高大少年翻了个白眼,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难怪都说你夏承逸是个兜不住财运的人,即使有了钱兜中也会四处漏风。” 夏承逸不语。 高大少年挠挠头,兴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话语有些难听,起身下地,不过也没什么愧疚言语,在屋子内咋咋呼呼使了套风魔乱舞拳后拍着胸脯对夏承逸道:“等以后我入了那豪门宗派以后,保证带你和左舒文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给你找个十个八个的开衫小娘,那身材别说是村头每日挑水的小妇人了,就是那青楼里的花魁都得逊色两分!” 此时夏瑶掀开内屋的门帘走了出来,身上穿着的还是那件破旧红袄,一双秋水长眸望向钟泉:“什么是开衫小娘?” 钟泉刚要开口跟夏瑶解释什么是暖被小娘,就见一旁的夏承逸整张脸黑了下来,原本就黢黑的一张脸显得更黑了。 夏承逸扯了扯嘴角,开口解释道:“没什么,就是一种女子穿的衣服,因其外形酷似甲胄故被称为铠杉。” 钟泉瞠目结舌,有些佩服夏承逸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夏承逸随后指了指那一笼刚买回来的肉包子,吩咐夏瑶赶快趁热吃去,一会儿就凉了,冬天里刚出笼的包子冷的快。夏瑶哦了一声,抄了一张小板凳拿过来坐着,手里捧着热乎乎的包子低头小口啃了起来。 钟泉见兄妹俩一个低头啃着包子,另外一个坐在一旁跟个闷葫芦似的,也没了吹牛打屁的心思,又使了套风魔拳才心满意足地施施然离去。 钟泉走后没多久,小镇就迎来了开春的第一场雨,润物无声,滋养万物。 雨落寻常巷陌中,嫩树新芽舞春风。 夏瑶解决完笼屉里剩下的四个包子,一下没忍住打了个响亮的嗝,赶忙捂住嘴侧目望向一旁的夏承逸,见夏承逸神游飘荡,丝毫没有发现夏瑶这边的动静后才松了一口气。 夏瑶接了碗水灌下后,有些好奇地问道:“哥,你在想啥咧?” 夏承逸回过神来,笑着打趣道:“我在想赶明儿是不是该多给你买几个包子吃。” 夏瑶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原来刚才的动静全被哥哥夏承逸听了去,她还以为夏承逸发呆没注意到呢。 夏承逸扭过头望着,屋外淅淅沥沥落下的春雨落在松软的泥土,夏承逸就坐在门口,想着小镇流传的一句老话:人吃土一辈,土吃人一回,眼睛一睁一闭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其实夏承逸从钟泉那儿听了不少山中神仙的传闻,钟泉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主儿,小镇那些个老人每每坐在老榆树下闲聊谈及那些山中神仙老爷的时候,少年都会有意无意地蹲在在一旁偷听。说那山上的修行之人统称为炼气士,但炼气士中却又分为了不同的阵营,有那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淬炼一口纯然真气的纯粹武夫;也有那御剑而行,一剑破万法的剑修;亦有兵家符师和墨家机关师。而其中又以剑修杀伐最为致命,曾有剑仙一剑劈开东海,阻隔万里一线天,留下一道天堑沟壑;也有那剑修一剑开天,飞升天幕外。 同时炼气士各有十五境,其中头五境又为五气府,乃是人体五个窍穴洞庭,每个修行登山之人皆需引气冲窍才算是步入修行的行列之中。 「引气者,天地灵之,窍穴气冲,洞庭气盈。」 说的便是五气府的第一境引气境,其余四府乃是冲窍,辟府,塑魂,聚灵,而后十境之命名就不得而知了。 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这五境底子打的越扎实,走得越坚实,对于日后的修行只会大有裨益。但这第一境引气便是筛去了八成人数,更别提还有之后的十四境,修行十五境每一步都如登山越岭,举步艰难。 钟泉每每说到此都是一副神采奕奕的兴奋模样,夏承逸不知道高大少年为何而兴奋,后来才知道高大少年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修行的好苗子,现在还没能修行只是因为老天觉得他的天赋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到如今十五岁还未有师门将其领走。 高大少年向来对自己的天赋很有信心,用他的话来说自己就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天才,夏承逸和左舒文跟他之间隔了不止一条沟壑,若是用实物来比较,大抵就是国境河渭江和小镇的清溪之间的区别。 一声闷雷自层层乌云中响起,犹如披甲金神在云中擂鼓,闷闷作响。 夏承逸抬起头望向乌泱泱一片的云朵。 夏瑶则低头把玩着一截锈迹斑斑的铁片,小巧玲珑的手指摩挲着铁片表面,秋水长眸中隐约泛起丝丝金光。 ———— 小镇乡塾的草堂内。 小镇的教书先生陆然今天早早的结束了授业,一个人坐在了茅屋内,他的桌前摆着一副刚刚完成的山水画作,画中皆是小镇街景,有稚童在老榆树下追逐打闹;有汉子弓腰埋头背朝天在庄稼田地里割小麦;也有妇人从水井里拎起沉甸甸的水桶。 青衫儒士完成画卷的最后一笔后,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不苟言笑的教师先生此刻脸上有了笑意,他放下手中的毛笔,望向窗外的细弱如丝的春雨,笑着道:“甚好!” 第一卷春鸣 第3章 粉墨登场 小镇数里外蜿蜒的羊肠小道上,一位身着白色袍子的男子出现在了小道的尽头,面如冠玉,风神俊朗,腰悬一只银色酒葫芦,背负一柄绿竹长剑,剑穗上挂着一枚白玉无事牌。 男子朝着小镇缓缓驶来,边走嘴里还骂骂咧咧:“放我下山结果不给我通关文牒,老头子算你狠,你给我等着,到时候一定到你那茅屋门前拉屎去。” 男人一边骂着口中的老头子一边往山坡上赶路,结果下雨地滑,没注意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了石头台阶上,赶紧装模作样使了套站桩把式,颇有钟泉自创的疯魔乱舞拳的味道,站定后指着石头台阶就是一阵大骂,犹如市井街头对骂的泼辣妇人,若是石头能有灵性通人言,怕是要被白袍男子骂的七窍生烟。 ———— 雨落无声,云过雨歇。 这场开春的第一场雨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晶莹的雨珠从嫩芽新叶上滚落。 屋内,夏承逸将今早捕到的青鱼再加上之前腌制的笋干煮了一锅腌笋鱼汤。夏瑶坐在桌上,一手一根筷子,立在桌上,轻轻敲打,看着灶房望眼欲穿,有些急切问道:“哥,怎么汤还没做好?” 对夏瑶来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天塌下来了都得吃饱先。 夏承逸抱着一陶罐鱼汤从灶房走出,将陶罐放在桌上,分别盛了两碗,一碗自己的,一碗夏瑶的。片刻不到,陶罐中的鱼汤便已见底。 见夏瑶狼吞虎咽地喝着鱼汤,夏承逸不禁劝声道:“瑶瑶你喝慢点,小心鱼刺。” 他有时候会感觉他这个小妹上辈子是不是饿死鬼,这一世为了弥补上一世才如此能吃。但说来也奇怪,即便小姑娘这么能吃但是一张小脸也不见变胖,依旧可爱喜人,让人见了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把。 大抵这就是街边妇人常说的「光吃饭,不长肉,身体特别瘦,个头也不小」。 夏瑶放下碗筷,用小手擦拭了嘴角,“哥,你今天咋不去铁匠铺?” 夏承逸小口喝着汤,随口说道:“李师这两天进山了,让我们等他下山再过去给他铸炉。” 少年口中的李师便是铁匠铺的主人李大东,是位身材高大的憨厚汉子,家住小镇的桃禄街上,家有妻儿,儿子名李乾,跟夏瑶乃是同一学塾的同门师兄弟。 不过李师的那个媳妇儿可就不是一般人了,经常听附近婆姨说,那李大东的婆娘可是个不好惹的主,那一身子泼辣劲儿,口中好似是生了一窝子蛇蝎蜈蚣,开口便能把人气的冒烟,关键是你还骂不过她,只能被她指着鼻子一通骂。那李乾好似也遗传了他娘的那股泼辣劲儿,小小年纪便是个刺头,逮着谁都要刺一下,听夏瑶说就连先生每次对上李乾都无可奈何,每每都是不禁扶额叹息。夏承逸一想到不苟言笑的陆先生也会扶额叹息,一张黢黑的脸上便布满了笑意。 原来陆先生并不像神灵一样高高在上,他也有七情六欲。 夏瑶跳下长凳,还是一身红的扎眼的破旧小棉袄,她先是跑进内屋然后又风一般地跑回来,手里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截锈迹斑斑的铁片,她将铁片放在桌上,“哥,这个你收在身边收好。” 夏承逸还奇怪夏瑶这是从哪捡的一块铁片来,有些好奇问道:“啥东西?” 夏瑶沉思了下,决定还是先不告诉夏承逸那个惊世骇俗的真相了,等以后时机成熟了再告诉他也无妨,小手一摆,“哥你就收好就行了,你相信我,以后一定会派上大用场!” “好好好。”对于自己小妹送自己礼物夏承逸当然不会拒绝,况且小妹说有用那定是有可用之处,只不过还没有到用的时机。 夏瑶一本正经地说完后,一张小脸拉了下来,惨兮兮望着夏承逸,“哥,我又饿了……” 夏承逸听到后绷起一张黢黑的脸,“不能再吃了,再吃以后真要成小胖妞了。” 夏瑶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耸拉着脑袋,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夏承逸哭笑不得,揉着额头。 收拾完之后,少年闲来无事,再加上不用去铁匠铺子那边忙活做工,于是少年背上了竹筐,跟夏瑶打了声招呼,便朝后山跑去,途中穿过小镇时碰巧撞见了同样向小镇中走入的陆然。 夏承逸停步,朝着陆然作揖行礼道:“见过陆先生。” 陆然见是夏承逸,温声道:“可是进山打猎?” 夏承逸挠了挠头,赧颜道:“听说山中近日平白无故多了许多笋子,想着去山里头多捡一点,反正也不是他人所种,不过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陆然笑了笑,解释道:“无妨,天予不受,反受其咎,既然是你的那安心收下便是。” 少年怕错过,于是告辞离开。 ———— 小镇东门外,一身白袍的负剑男子停下了步伐,抬头望向面前的石牌坊,匾额上用小篆刻着「紫气东来」四个字,苍劲古朴,婉若游龙。 男子揉着有些胡须的下巴,啧啧称奇道:“好地方好地方,不愧是龙生龙,凤生凤的风水宝地,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这牌匾摘了卖去,若是能拿到外面卖去怎么着都有个千八百两银子吧?” 男子正是先前在小镇外羊肠小道上的腰悬酒葫芦的白袍男子,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缓缓步行驶入小镇。 不曾想刚要进入小镇便被拦了下来,一个矮小老人走向男子,老人手里握着根烟杆子,瞥了一眼男子,“老规矩,入镇先交一两银锭。” 男子一听还要交一两银锭顿时不乐意了,冷笑道:“老先生我看你岁数也不小了,一把老骨头老腿的还出来骗财是不是有些不要脸了。” 老人身形佝偻,坐到了一旁靠墙的木凳上,用烟杆轻轻敲打木凳将里面的烟草倒出。 男子见老人无动于衷继续阴阳怪气道:“老先生,不是我说你,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在这行骗,怕是家中子女不待吧?” 老人抽了一口旱烟,大团大团的烟雾弥漫四周,风云缭绕云海翻腾,风轻云淡道:“李浩然那小毛头现在几境了?有没有摸到传说中的那道门槛?” 白袍男子如遭雷击。 老人瞥了眼白袍男子,“怎么,不会万年过去了还是个合道境小毛头吧?” 白袍男子神色恍惚,咽了一口水,有些举棋不定道:“你……你怎么认识老头……剑仙前辈的?” 老人砸吧砸吧嘴抽着旱烟,翘着二郎腿,讥笑道:“哟呵,都剑仙啦?当年这小子可是跟在我后面一个劲儿嚷嚷着让我传他一手剑术的,怎么,现在觉得自己牛气哄哄了,都敢自称为仙了?了不起了不起,不过取个浩然的名字,确实有资格夺一份天地造化。” 白袍男子想喝口酒压下心中的震惊,结果发现酒葫中已无酒水。 坐在木凳上抽旱烟的老人眉头微皱。 一位双鬓霜白的青衫儒士出现在了东门外,正是乡塾教书匠陆然,作为坐镇一方天地的持令人,对于小镇所发生的一举一动皆在心神之中。 陆然见了老人后,作揖行礼道:“陆然拜见马老先生。” 老人神色悠闲,摆了摆手中的烟杆,“我可经不起你陆然的一拜,老头子我还想多活几年呢,可不想因此死了去。” 陆然笑了笑,没有去理会老人话中的那句意思,“老先生可否准许我这位朋友入镇?” 老人悠然道:“老规矩办事就行了,钱不在金。” 陆然手腕一翻凭空多出了一枚金锭,其正方刻有「迎」字。 老人接过那枚金锭,啧啧道:“大国来的出手就是阔绰,老头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陆然对于老人的调侃,不以为意。 老人收下了那枚「迎」字金锭,摆了摆手,“走吧,让那小子嘴巴放干净点,他是遇到了我,要是遇到别人可就不是这么好的脾气咯。” 佝偻老人一手负后,一手持烟杆,缓缓走进小镇。 ———— 同一时间,小镇的另一个方向,一辆马车缓缓朝着小镇驶来。 车夫放缓了马车的速度,朝着轿子内毕恭毕敬道:“大人,前方就是龙泉镇了。” 车帘被拉起一角,一位身穿锦衣玉服的高大男子从车内走了下来,他一手负后,一手抚摸手中那把绿竹折扇,眺望小镇。 男人轻摇折扇,微笑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车夫在一旁沉声道:“大人,此行之旅意在护送那批大秦上国的修行苗子远游,切莫因大人一时闹热而出了岔子,若是出了问题,到时圣上也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那锦衣玉带的男子收起折扇,一笑置之,转身眺望远处小镇某一个学塾的方向,轻声道:“天下才气共一石,陆师独占九斗,自古至今,同用一斗。” 对于陆然这位一身浩然正气的青衫儒士,男子是打心底里敬佩的。 当年就是这位儒家文庙圣贤力排众议,独挡万夫,大力推行实施女子可撑半边天的条令,使得大夏国内的女子也能等同寻常男子考取功名,亦或是投身沙场御敌,建功立业。为此大夏先帝还专门下令让礼部为女子武士、文师,设立了一整套的功勋称号,开辟了整个中土神洲以来的先河,大夏能有陆然如此之重器,实属乃大夏之国运也。 可不知怎的这位在文庙中举重若轻的圣贤文人,却突然被贬谪到龙泉镇这个鸟不拉屎,神憎鬼厌,被天道压制的小地方来,就连那珍拢山的香火祠庙都早已断了香火。 夏国朝野上下的文臣武人每每谈及此事,无不扼腕惋惜陆然的遭遇,但对于文庙自己内部的事也不好插手。 …… 第一卷春鸣 第4章 入山 春寒料峭,山势险峻。 衣着单薄的少年郎正背着竹筐踩着一双草鞋穿梭于山林泽野之间,对这一块土地山水无比熟稔的少年此刻如一只猿猴,身形矫健灵活。 夏承逸轻车熟路的登上一座小山丘的山头,举目望向,一座高耸入云的巍峨高山映入眼帘,似有云雾环绕,若是将夏承逸脚下这座山与之相比的话,只怕连对面半山腰都不及。 夏承逸听老人们谈及过此山,是小镇周边最大的一座山头,名叫珍拢山,关于这座山的来历众说纷纭,有说是那天上神仙丢入人间的一粒灵珠所化而成;也有说是那剑仙一剑斩落的真龙头颅经过百年的时光形成的。 少年随便找了个树墩子坐下,取出备在竹筐中的干粮,大口啃食起来。望向远处的珍拢山,想着他何时能拥有一座这么大的山头,到时自己也算是有家底的大款了,想到这少年咧嘴一笑,高兴的合不拢嘴。 休息片刻少年继续起身赶路,取出柴刀挂在腰间,因为山中有不少山泽野兽,寻常野兔狍子还好说,若是碰上那山野豪彘,没有个武器傍身,稍有不慎便会被这畜生撞的天旋地转,成年精壮男子被那么撞一下都吃不消,更别提夏承逸这副精瘦身板。 所幸夏承逸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大的山野猛兽,期间还采了不少笋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如醉酒的汉子。 夏承逸颠了颠身后的竹筐,手里还拎着一只长耳野兔,咧了咧嘴笑道:“运气不错,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这长耳野兔的一双眸子生的极为灵动,似是能听懂夏承逸所说的话语,用两颗比寻常兔子还要大的板牙一口咬住夏承逸的手,饶是皮糙肉厚的少年此刻也惊呼一手松开了手,那野兔便乘着松开的一瞬间隙从夏承逸手中挣脱开来。回过神来的夏承逸这才发现在那兔子身体氤氲着一圈淡淡的紫色屏障,也是因为少年的眼力极好才能观察到这玄妙之景。 那兔子跳上一处布满青苔的石阶上,左挠挠右掰掰随后掏出了一块碗口大的鹅卵石,与小镇西南方那条溪床下铺的鹅卵石相差无二,但成色却比之鲜艳无比,其间脉络清晰,有丝丝金色纹线蜿蜒其中,纤毫毕现。那兔子抱着鹅卵石紧紧盯着夏承逸,生怕夏承逸将鹅卵石夺了去。 夏承逸哭笑不得,“我不会抢你东西,我只是碰巧路过。” 兔子盯了会儿夏承逸见他没有夺取的意思便抱着鹅卵石蹦跳着进了山林深处。 夏承逸则是转身朝着与它相反的方向离去,他要赶在日落之前出山,这样不会在山中迷路,虽然少年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山路极为熟稔,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况且家中还有个小妹在等着他。 夏承逸扎紧草绳,收拢竹筐,加快行山步速。 行到一处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处,夏承逸放慢了脚步,附近杂草丛生,四周是一座座东倒西歪,缺胳膊少腿的泥塑神像,这里曾是一座不小的祠堂寺庙,但不知怎的突然一下子断了香火,那些个供奉的泥塑神像一夜之间全都倾斜倒塌,一块块瓦砖四处散落。 以前不少进山打猎的门户都会在此停留烧香,求得个四平八稳,满载而归,偶尔还会帮忙着打扫祠庙。现在倒好,香火断了后也没人来打扫了,即使进山打猎也不带朝这看一眼的,没多久这祠庙就落得个无人收拾的凄凉景象。 夏承逸穿过无数残肢断骸的倒塌神像,绕到一尊巨大金粉神像跟前,与其他泥塑神像所不同,这尊塑像面容威武,不怒自威,同时塑像保存完好,虽有漆粉脱落,但总归是好过那些个断肢断腿的塑像。可想而知,若是这尊塑像完完整整端坐于祠堂寺庙当中,那是何等威严凛凛的景色。 夏承逸取出一枚供养钱放于神像跟前,双手合十,低头一拜,碎碎念念。 ———— 小镇桃禄街的一处铺子内,被学塾教书先生称为马老先生的老人正坐在门前的一张小板凳上,左手摩挲着那枚「迎春锭」,右手持烟杆抽着旱烟,眉头微皱。 之前夏承逸在后山中捕到的那只长耳野兔忽地出现在了铺子跟前,怀里还捧着先前在石阶中翻出的鹅卵石,那兔子一蹦一跳来到老人跟前,亲昵似地蹭了蹭老人的大腿。 马老头斜了一眼兔子,一脚将其踢开,淡淡道:“滚开,你是嫌你那妖寿太短了还是觉得自己不怕天道能扛过天劫了?” 那兔子被一脚踢到旁边也不恼,跳起身子将之前所寻的那块鹅卵石放在一旁。 马老头这才发现其怀中抱着那块碗口大的鹅卵石,故作惊讶道:“哟呵,还找了这么块品质上佳的鹊石来?怎么,要供奉给老头子我啊?” 那兔子一听马老头的话语后,顿时身子一抖,神色有些紧张,既不敢忤逆马老头,又不想将辛苦所得的鹊石拱手相让出去。 马老头嗤笑道:“就这点破烂东西真以为我会稀罕?” 兔子无言,默默靠近那块鹊石缓缓汲取其中的灵气,当下对于它而言首要任务是化形,对于精怪而言,化形与否关乎着他们修行的大道所在,若是能够成功化形,那往后的修行之路便会顺畅许多,这就是人体窍穴玄妙之所在。 马老头继续抽着旱烟,老人抽旱烟很凶,以至于整个人都氤氲在烟雾之中,像是位于云端俯瞰人间的金身神灵。 过了少许,马老头才缓缓问道:“见过那少年了?” 正在吸收灵气的兔子忽的一愣,随后想起先前在山中所遇场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马老头问的话。 马老头继续问道:“如何?” 马老头问完这句话后又继续陷入了沉思,如老僧入定,没有急着开口。 过了片刻才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女子嗓音,“大仙,奴婢觉得那少年与寻常的普通人无二,甚至可以说不如,那少年气府枯寂,根本不像是个能够修行的人,倒是他精气神极为浑厚,兴许是因为常年在山中打猎所养练而成的。” 马老头继续抽着旱烟,淡然道:“说完了?说完了还不快滚?还要让我亲自请你出去?” 对于马老头变幻莫测的脾气,兔子精早已习惯,只是临走前还不忘怯生生寻问道“那大仙这块鹊石……” 马老头扯了扯嘴角:“拿走赶紧滚。” 那兔子精喜出望外,用神通一下子收了鹊石,急忙离去。 马老头抽完最后一口旱烟,摸了摸口袋发现旱烟丝早已见空,于是拿烟杆轻轻一磕地面,收起烟杆,佝偻着个背,朝天空望去,啧啧道:“这天地终究是要变天喽。” ———— 学塾后头有个小院子,其内碧竹翠绿,绿藤环绕。 青衫儒士坐北朝南,白袍剑客则是一屁股坐在了陆然的对面,掏出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开始竹筒倒豆子诉说苦水,说他这趟下山有多么不容易,临走之前还被老剑仙摆了一道。又说他这趟远游翻山涉水,风餐露宿,人憔悴了不少不说,就连袍子都换了好几件,鞋子踩烂了不知道几双,那叫一个惨惨戚戚,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陆然的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白袍剑客说的感觉唾沫星子都说干了方才停下来,举起酒葫芦打算再灌一口酒,才发现葫内已是见底,悻悻然收了回去。 这酒名叫仙人醉,口感醇厚,酒味上佳,对于白袍男子这类喜好饮酒之人乃是上等佳酿,男子本想着讨个一壶酒再下山远游,这样半路若是口馋了也能解个酒瘾思念下家乡味道不是? 谁料那酒铺掌柜谢疯子知道了,皮笑肉不笑对他说,给老子滚!之前欠的酒钱都还没还上,现在又打起老子酒铺的主意了?李七你的脸皮可比外面城墙厚多了。 被叫李七的男子也不恼,笑呵呵跟谢疯子说,咱哥俩什么交情,谈钱那不是伤了感情?你看这趟我下山远游必是千万山水过,讨一口老哥酿的佳酿每天也能有个盼头不是? 谢疯子只是冷笑连连。 打那之后连续几日谢疯子都见李七在铺子前逛荡,也不进去,就搁屋外蹲着,堂堂鸣剑关排行老七的剑修就这样蹲在铺子前的路牙子上搓牙花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讨口子上街来讨口了。 又过了几日,谢疯子兴许是实在受不了李七这副混不吝的模样,从铺子中丢出一壶酒,李七大喜,接过酒转身就离去。 谢疯子本以为李七那王八蛋这次后会消停几分,没想到临走之前又来了一趟酒水铺子,搓着双手笑眯眯跟谢疯子说,老谢啊,你看兄弟我这马上要起程了,你这当老哥的不得多整两壶美酒佳酿给小弟尝尝,到时远游也有个乐子不是? 那谢疯子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怒吼道,你给老子滚! 李七只好悻悻然收回手,夹着尾巴走出铺子,不过临走之前不忘偷瞄了一眼里堂的酒缸子。 最终李七还是如愿以偿地用他那养剑葫装了一葫芦的仙人醉,不过出关的身形颇为狼狈,被那谢疯子硬是追了百里路才罢休,若不是自己功法了得有那千疾诀相助,怕是要被那谢疯子抓了去,到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下来。 第一卷春鸣 第5章 巧遇 一想到谢疯子那发疯似的拳法白袍男子眼皮子就直跳,其他人不知道谢疯子拳头的威力,他可是知道,当初就是偷了他半壶仙人醉,硬生生挨了两拳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勉强能下地。 陆然望着名叫李七的白袍男子,虽脸颊生有胡须,但依旧能够看出生的是一副风神俊朗的俏模样,丢入市井街中,那些个新嫁小妇人怕是能用那会说话的水润眸子将其淹没。 陆然嗓音醇厚道:“你还是原来那个样子。” 李七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气哼哼道:“怎么?现在仗着境界比我高了,就开始骑我头上拉屎了?当初是谁被我用竹剑打的嗷嗷叫?还喊着让自家师傅来揍我的?” 陆然笑着摇头,“不说这个了,你怎的到我这偏居一隅的小地方来了?” 李七神情肃穆,正色道:“老头子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切莫因小失大。” 陆然闻言略微点了点头道:“老先生大可不必担心,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我这种迂腐酸儒必定不会插足世俗之事。” 李七倒吸一口冷气,能这么说老头子的人全天下估计也就他陆然敢这么干了,就连那三教圣人见着了老头子不说是如何尊重吧,但是该有的礼数还是会有的,这陆然倒好,就差指着老头子的鼻子骂了。 陆然恢复了往日的风轻云淡,笑道:“既然来了不妨多休息几日,也好领略下小镇的风土人情。” 李七一愣,随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陆然手腕一翻,一只银白色的酒壶出现在手中,他抛给李七,“这是当时谢老先生送我的,放于我这不会喝酒的人手中,多少有些暴殄天物了。” 李七接过酒壶顿时大喜,连忙灌上一口眯起眼睛,一身磅礴压抑的剑气肆意外泄,似有银瀑直流而下,剑气逼人。 陆然伸出手一拍李七的肩膀,无奈道:“你再这么剑气外溢,我这小竹林可就给你全毁了。” 李七瞬间回神,收起一身自然而然流泻在外的剑气,笑哈哈道:“知我者,陆然也。果真是出自那谢疯子之手酿造的上等佳酿。” 说完双脚一蹬,倏然飞入云间。 关于李七的本命神通,陆然虽不知其本命神通为何,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出来。 本命神通乃是剑修的最为看重的一门神通,如剑修的本命飞剑一样,也是剑修之所以能成为炼气士中杀伐最为强硬的一支的重要原因。 陆然坐回石凳袖袍一挥,一副棋盘出现在了面前,他从棋罐中捻起一颗黑棋缓缓落下,而在他落下的瞬间棋盘的对面又出现了一个与陆然长相无二的文士,不过仔细观察便能看出在那个「陆然」的身边有一圈淡淡的虚影,原来是陆然分出的一道分神,那「陆然」同样捻起一颗白棋落下。 白字落棋步步为营,小心谨慎;而黑棋则是大开大合,似有黑龙吞天之势。 对面那道「陆然」分神没有撑多久便败下阵来,放下手中棋子笑道:“看来还是你更胜一筹。” 说完便化为一道清风消散于天地间。 许久过后,青衫儒士叹了口气。 ———— 小镇外,进山打猎的夏承逸平安归来,背着沉甸甸的箩筐。 少年很是开心。 刚一踏进小镇少年便瞧见一个身穿白色袍子,腰悬一枚葫芦的年轻汉子蹲在路牙子上,贼眉鼠眼盯着街上往来的那些个妇人,一双眼睛不时地瞥向那些女子胸前鼓囊囊的风景,时不时的咽几下口水,不过那男人生的模样俊俏,路过的好些新嫁小妇哪见过这种嫩俊生,路过那年轻汉子身前都夹紧双腿,柔柔怯怯停下脚步,一双双会说话的秋水长眸在年轻汉子的英俊脸上使劲徘徊,恨不得直接揉进胸膛。 那白袍汉子眼角余光则是看向远处一位身段丰腴的妇人,弧度惊人的臀部,沉甸甸坠下的胸脯,曲线玲珑,再加上长期处于曝晒下的小麦皮肤,让那妇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野性的美。 对于小镇的好些个面孔,夏承逸不说名字能叫出个八九十分,但每个人的面孔或多或少还是能记住的。此刻见着了一个陌生面孔的汉子虽心中疑惑怎么还有外来人入镇,但也并未放心上。 李七也关注到了几步外的少年夏承逸,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手持竹剑摆了个自认为很潇洒的造型,用夏国官话笑眯眯问道:“小哥请问附近有无酒楼铺子一类的地方,在下初来乍到,对于这一带多有不熟,烦请小哥指路则个。” 少年皱了皱眉。 李七见少年沉默不语,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用的是官家话,于是用娴熟流畅的小镇土地方言,笑道:“小哥可认得附近的酒楼?” 少年指了指远处的一座高楼闺阁,“小镇的酒楼在东边的安乐街上,你若是想喝酒可以去那边喝,不过那里的酒水价钱比较昂贵,五十文一两酒。” 李七点了点头拱手谢过后转身离去。 夏承逸望着李七愈行愈远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怎么的,他从白袍男子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玄之又玄的气息,很像他先前从铁匠铺李师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感觉。 不过他能感觉到白袍男子并没有恶意,于是也不去深究这外乡人是如何到小镇上来的。 夏承逸一路穿行回到宅子中,见夏瑶和左舒文正一人持一副彩绘文门神往房门上张贴换下旧的门神春联,辞旧迎新,左边门丞身着绿色蟒袍,头戴纱帽,腰束玉带,手持牙笏,而右边户尉则穿着红色蟒袍,手持一盏小灯笼。 张贴门神乃是小镇的习俗,正月张贴门神和春联,而张贴的门神也是颇有讲究。 门神分为文门神,武门神和童子门神。其中又以文门神居多,文门神有着祈福,求财等寓意。武门神则多是将中门庭家户张贴,张贴的图案多是武庙十哲七十二将,希望能够求个平平安安。 夏承逸他们这种小户人家春年多是张贴文门神于门上,而这种彩绘门神多是出自香火庙中的庙祝之手绘制,这种出自香火庙的彩绘门神相传有着一丝香火精气于其中,可为主人聚拢一方山河气运。 入屋叫人,入庙拜神。 夏承逸自然是享受不到这种彩绘门神,之前那幅门神还是用了多年,最后实在是破烂不堪才给他换掉,而今天左舒文和夏瑶竟一手持一幅彩绘文门神张贴在他家门前。 夏承逸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俩什么时候有资格去那香火庙求来的一对彩绘文门神了? 左舒文见是那夏承逸回来了,转头笑着对夏瑶说道:“小瑶瑶你哥回来了。” 原本有些病恹恹,无精打采模样的夏瑶一瞧见夏承逸,立马恢复了往日的精神气,小姑娘脸上唰的一下灿烂了起来,绽放出一抹干净纯然的笑颜。 小姑娘蹦蹦跳跳来到夏承逸的跟前,夏承逸笑着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抬头看向左舒文,有些疑惑道:“你这些门神对联都从哪儿整来的?” 清秀的少年贴完门神后,向后退了几步,望着那对彩绘门神,满意点点头,转身看着夏承逸,微微一笑,如沐春风,“秘密!” 夏承逸翻了个白眼道:“只要你别后悔半夜跑来把它撕下来就行。” 印象中这事是高大少年钟泉能干出来的,有次东街一伙赵氏子弟在街上逛荡撞见了高大少年,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看,没爹娘养的傻大个又来了。周围那些个子弟一听纷纷笑了起来,夏承逸在一旁有些担忧地望了望钟泉,担心高大少年跟那一伙赵氏子弟起了冲突,赵氏毕竟是小镇几大大姓家族之一,像他们这些生活在西街的穷苦户若是被人家打死了最终也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凄凉景象。 高大扭头对夏承逸咧嘴一笑,说看我干啥咧。夏承逸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大少年拍了拍夏承逸的肩膀,说这点事算个啥,在咱们这要是这点尖酸刻薄的话都受不了,干脆找口井跳下去得了,省得烦心不是。 夏承逸挠了挠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那天晚上高大少年就偷偷翻进赵氏祠堂,把悬挂在祠堂之上那道先帝御赐的金字牌匾给偷了去,赵家老祖知道了这件事气的脸都绿了,要知道这牌匾乃是当初赵氏先祖跟随先帝开疆拓土有功,先帝亲自御笔封赏而来的可佑家族百年昌盛。 龙泉赵家这一脉经历王朝更替,几经跌宕起伏的风云变幻后,在藩国无数的蜀国版图上逐渐江河日下,家道中落,但好在还是延续下来了家族百年的香火,这一切也都是因为有先帝御赐的金字牌匾,赵家老祖每每提及此事无不满面红光,极为自豪。 结果谁曾想到竟然有不要命的蟊贼给它偷走了,还是在赵氏眼皮子底下给偷走的,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于是那赵家老祖便下令,赵家所有下人家属统统出动,全镇搜查誓要找出那胆大包天的蟊贼。 第一卷春鸣 第6章 草灰蛇线 当晚夏承逸还在给夏瑶做用来放书的小竹箱,没想到钟泉鬼头鬼脑的站在门前探出一个头来,还对他挤眉弄眼的,夏承逸就纳闷了,也不知道钟泉是吃错什么药了,继续坐在门前小矮凳上摆弄那只袖珍小巧的绿竹箱。 钟泉见少年没有丝毫反应,重重咳嗽了一嗓子,具体有多重呢,反正高大少年觉得自己咳得快背了气。结果夏承逸还是纹丝不动,如老僧入定,眼神专注忙着手里的活。 高大少年顿时急眼了,怒喝一声,夏承逸你故意的是不是! 夏承逸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问他,干啥咧,没看到他正忙着么。 高大少年嘿嘿直笑,四下张望发现没人后,才凑过来悄悄跟少年说,给你看样宝贝,你见到了保准吓一跳。 夏承逸看高大少年一脸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准没干啥好事,就问他,你是不是又去偷隔壁杨寡妇的贴身衣物了?你要是偷了赶紧还回去! 钟泉一巴掌拍在夏承逸的头上,怒道你小子说屁呢,别拿我跟江湖上那些淫贼相提并论,小爷我一身正气,虽说书没读过几本,但是将来可是要做那天下最大的读书人。 夏承逸扯了扯嘴,不去理会高大少年的插科打诨。 钟泉带着夏承逸东抹西绕,来到了一座破旧荒废的祠庙。钟泉让夏承逸在原地等着,自己则绕到了神像的身后撅着个腚,将藏身在神龛之下的牌匾拽了半天才给拽出来,洋洋得意对夏承逸说,看看,这是小爷我今天从那赵家祠堂里摘下来的好东西,到时候拿出去卖定能卖个千八百两银子,到时候咱哥三也不用过那食不果腹的穷苦日子了。 夏承逸听钟泉说这牌匾是从赵家祠堂上顺下来的,就问他这上面写的是个啥儿。 高大少年挠了挠头,有些赧然,因为他也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半文盲,若是寻常那些个眼熟的字少年兴许还能认得几个,可这牌匾上用的乃是蜀国正统篆体刻写,高大少年书都没读过几本,自然是认不得。 就在两位少年郎该如何纠结此物的去从之时,学塾的教书先生陆然突然出现在了祠庙里,陆然一袭青衫,微笑着跟两位少年说,此物交由他来处置如何?他定会给二人一个满意的结果。 钟泉一听不乐意了,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宝贝,自己还没摸热乎呢,怎么可能说给就给外人。高大少年说什么也不给,于是就扭头看向一边,示意自己不可能将如此重物转交予外人。 陆然被拒也不恼,脸上依旧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望向另外一旁脸色黝黑的少年夏承逸,夏承逸见来人是陆先生连忙作揖行礼,陆然则摆摆手说不必多礼。 夏承逸就问陆先生知不知道钟泉拿回来的这东西是何物。 陆然便将此物的来历事无巨细的讲给了两位少年,听完后两位少年都微微发愣,钟泉看了看身后摆着那块鎏金色的牌匾悄声嘟囔道这玩意儿有嫩值钱?那不是更能卖个好价钱了? 陆然哭笑不得。 夏承逸这才意识到钟泉偷了个什么样的东西出来,于是沉声问陆先生能否帮忙将此物送回赵氏祠堂之上,物归原主。 陆然点头说自然可以,同时他还会让赵家不再追究此事。 夏承逸得到了陆然的答应后,急忙催促钟泉将身后的那块牌匾交予陆先生让他送回赵家去。 钟泉一听要让他交出辛苦偷来的宝贝,一下子就不乐意了,说什么也不愿意交出来,更是脸红脖子粗的骂那夏承逸脑袋一定是被牛尾巴给拍傻了,这种拿出去能卖不知道多少两银子的东西,哪能说还回去就还回去,况且是那赵家有错在先,若不让那几个赵氏子弟过来给爷爷我磕几个响头,再说三声爷爷我错了,我是不会把东西还回去的。 夏承逸有些无奈,钟泉什么性格他最了解,他是真会让那几个子弟磕头认错再喊几声爷爷,可关键人家是那龙泉镇三大姓氏之一的大家门户,这一类豪阀大族最注重脸面,你今天若能让他们几个磕头认错,明天就能够横死街头。这就是小人物的无奈,亦是这个世间的秉持的所谓的「公正」。 陆然沉吟片刻,开口说他可以给出一个让钟泉满意的结果。 高大少年有些将信将疑,觉得陆然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一定是与那赵家串通一气,到时自己交出那牌匾后,定没有好下场。 最终在夏承逸的再三劝说下,高大少年不情愿地交出了那块牌匾,不过依旧不忘陆然答应下来的事,提醒他莫要忘记了让赵家的人登门赔礼道歉。 第二日,先前当街辱骂钟泉的那几个少年果真登门道歉,虽是道歉不过都是一脸的不情愿,要不是家中老祖逼着他们前来,这辈子怕是都不会踏足西街的肮脏泥地。 钟泉见对方极为敷衍的道歉,眉毛一挑,阴阳怪气说,哟呵,哥几个能大驾光临小弟的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小弟受宠若惊呐。 那几人听见钟泉阴恻恻的话语后,脸上的表情如同吃了狗屎般难受,他们这般养尊处优的尊贵身躯竟然要亲自来这破烂巷子中给人赔礼道歉?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之事,放出去也没几个人敢相信,几人虽有怒气但又不好发作,于是潦草赔了几句歉就转身匆忙离去,背影颇为狼狈。 钟泉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还不时挥手高喊,哥几个有空再来小弟这里坐坐啊。 夏承逸在一旁有些忧心仲仲,担心他们将来会不会打击报复。 钟泉斜眼看了他一眼,说怕个卵,光脚的不怕鞋湿的,到时候大不了能弄死几个是几个,反正自己烂命一条,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犹如神灵的人,也得掂量掂量有没有命来取。 之后果真如陆先生所说的那般,赵家子弟都没有再来报复钟泉的。 不过没几天钟泉就后悔了,他觉得那学塾教书先生定是在诓他,什么先帝御赐的金题牌匾,统统都是在骗他!一块破牌匾能是那先帝御赐之物?若真是先帝御赐之物,这赵家怎么还会窝在这鸟不拉屎的小镇里当那缩头乌龟。所以钟泉坚定认为自己被那陆神棍诓骗了。他每每想起自己白白丢掉了千两白银就痛心疾首,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导致高大少年对陆然有少许的敌意。 左舒文打断了夏承逸的思绪,“想啥呢?” 夏承逸摇了摇头,“没什么。” 夏承逸放了下沉甸甸的箩筐,跟着夏瑶和左舒文二人坐在了门前。 夏瑶小口啃着夏承逸从桂花铺子买来的糕点,一双一双桃花似的秋水长眸在夏承逸和左舒文身上来回转悠。 夏承逸手里一边剥着笋子,一边思寻该如何利用起这些笋子。 笋干腊肉煲?兴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恰巧之前还腌了不少留着过冬用的野猪腊肉。 左舒文率先开口道:“夏承逸,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好人好报吗?” 夏承逸手中地动作停顿,抬起头看向左舒文,咧嘴笑道:“我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跟我说,要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让我行善积德,到时候死了见着了阎王老爷下辈子也能投个好胎,所以我相信好人会有好报的。” 左舒文目光看向远处,继续问道:“那若是善人没有善报,恶人也没有恶报呢?” 夏瑶微微蹙眉,眉宇间有些不悦。 夏承逸沉思片刻,起身挥了挥拳头,眼神熠熠,“那就用拳头和剑为天下百姓主持公道!” 此刻夏瑶送给夏承逸的那块被压在床板下的老旧铁片,正泛着璀璨夺目的光彩,周遭泛着金色的光芒,犹如仙兵。恰逢此时,一束金缕穿过云层照射进了夏承逸那栋老宅的小院内,少年此刻如头戴金冠,身披金甲,似神若仙。 ———— 学塾的茅屋草堂内,正枯坐打谱复盘的青衫儒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略带惊讶的咦了一声后,掐指开始推衍,眼神深邃。片刻后,青衫欣慰一笑,与寻常不苟言笑的古板教书先生相差巨大。 “许!” ———— 天香酒楼内。 刚刚入座的白袍剑客李七要了一壶上等好酒和几碟子酱牛肉。 原本在自饮自酌的李七,停下了举起酒杯的手,面露古怪之色,“奇了怪哉,撞鬼了不成?” 随后晃了晃脑袋继续饮酒。 而放于桌上的那把绿竹剑则是发出丝丝剑鸣,似有挣脱剑鞘之意,浩瀚剑气倾泻而出。 酒楼内的其他客人只觉如坠冰窟,犹如头悬利剑,丝毫不敢挪动,瑟瑟发抖。 李七伸手一把按住了那柄佩剑,面露尴尬之色,低声怒骂:“反了天了!信不信下次我直接把你丢进剑雷池里去?” 那剑似是听懂了李七的言语,果真不再发出丝丝剑气,发出一丝呜咽,随后安静躺在桌上,与寻常竹剑无二。 在竹剑收起剑气的同时,周围客人皆是长舒一口气,刚才那股子凛冽寒意已是荡然无存。 第一卷春鸣 第7章 巡检使 桃禄街一处当铺里,马老头正抽着旱烟清点一天的收成。持烟杆的手突然微微一顿,随后恢复如常,只是嘴里啧啧道:“没想到命最烂的一个,反而走的更远,你说这贼老天多奇怪?” 这时一只毛发雪白顺滑的兔子出现在了当铺的门前,探出个脑袋怯生生道:“大仙,我按照你给的法子成功凝聚出妖丹了。” 老头坐在店铺台前的凳子上老神在在,“噢,是么?恭喜恭喜,证得大道的路上又精进了一步。” 兔子精赧颜道:“大仙谬赞了,我自己几斤几两心中还是清楚的。” 在马老头身边呆久了兔子精才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所以在小镇中兔子精都异常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了某些大能的霉头,兔子精可是知道这座偏居一隅的小镇是如何的卧虎藏龙,真人不露相,兴许在小镇随便撞见个面容忠厚老实的汉子就是一位不见经传的洞玄修士亦或是合道修士。 马老头突然笑道:“你倒是小心谨慎,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一旬之内最好不要离开这间铺子,至于为什么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老老实实的躲过这一旬时光,之后是御风化龙,还是生死覆灭一线间全看你自己能否抓住了。” 现如今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观察,蠢蠢欲动,小镇此时已然成为了漩涡的中心,若非是有陆然坐镇,只怕各家势力已经早早出手将曾经天庭八位正神的那道金身神性据为己有了。 老人想到这便叹了口气。 小镇千年以来一直占据着当年天庭那位兵解降下的金身神性,小镇所处的山脉正是当年那位的金身神性演化而成,这也是为什么小镇千年来气运都极佳的原因所在,千百年里从小镇走出的风流人物数不胜数,有那高居于庙堂之上的文臣百官;也有那名声威震天下的修行之人,这些无一沾了那位的福气,但正所谓非吾之财,终受其咎,小镇靠着那位的金身神性享福了千年,而如今那位的神性正在苏醒,等到那位的一缕寄托在神性中的神念真正苏醒的时候,按照那位的脾性,小镇只怕是凶多吉少,一位神灵的威严岂能容一座小镇占据自己气运千百年? 兔子精没想到老人跟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而且话语间似乎还泄露了某些天机,她有些呆呆道:“大仙,您这番话的意思是?” 被打断思绪的马老头有些不耐烦,摆了摆手,“我话已经说完了,你听与不听那都是你的事,你若真的铁了心想要出去我也不阻拦,良言难劝该死鬼,到时老头子我还能吃顿兔子肉。” 兔子精听后顿时神色一紧,朝着马老头一拜,随后闪身离去。 马老头继续抽着旱烟,思绪飘荡万千,自言自语道:“好一个当仁不让,你真下定决心要护着这座小镇吗?” 左舒文在帮夏承逸家张贴了新的彩绘门神后,便告辞离开。 夏承逸望着左舒文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家伙最近几日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古怪在哪里,便扭头问身旁的夏瑶,“瑶瑶,你说左舒文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夏瑶此刻正聚精会神跟帕子里的一块桂花糕做战斗,她在思考该不该将这最后一块吃掉好,若是现在吃了晚上肯定是没有了,不吃的话嘴又太馋,小姑娘小脸紧皱很是纠结。 夏瑶听到夏承逸的问话后,抬起头很是认真的分析道:“我觉得舒文哥哥可能是因为没吃上桂花铺子的糕点,所以神色有些失落。” 夏承逸揉了揉眉心。 他抬手揉了揉夏瑶的小脑袋,哭笑不得:“吃吃吃,你这小脑袋里就知道吃,是不是陆先生教你的那些书本上的知识也被你变成吃的了?” 夏瑶一脸惨兮兮的模样。 夏承逸最后让夏瑶独自回屋中看书完成陆先生所布置的课业。 夏承逸将最后一块笋子剥完皮后丢入一旁的箩筐,将之前腌制的野猪腊肉拿出摆在院内的竹竿上,做完这些后,少年如往常一样开始走起了桩。日精月华,这是少年琢磨出来的一套练习法子。 少年走的极为认真,按照记忆中李师的动作一步一步地走起来,但始终与记忆中李师的动作有偏差。 少年哪知道这是因为他只学会了形似,而其中一分的神韵却是最为重要的,即便有九分形似而少了这一份的神韵也无异于没有。不过对夏承逸来说能学到其中八九分的形似已是超出大部分人,毕竟对于一个连修行是什么的少年来说能依葫芦画瓢学来那修行术法已是不易。 半炷香过后,少年停下了动作,呼出一口浊气,倍感神清气爽。 其实少年不是没有接触过所谓的仙家术法,当初左舒文便是想要将那接引术法教于钟泉与夏承逸二人,谁曾想一个不屑学,一个学不好。 钟泉觉得像他这种万古难遇的修行天才必是与常人所不同,若是修炼了这接引术法岂不与寻常修士无二,所以高大少年说什么都不学。而夏承逸则是对于引气入体完全一窍不通,接引天地灵气对于修士来说就如同寻常百姓喝水吃饭一般,若是连这最基础的引气境都无法炼成,何谈之后的修行。不过黝黑少年对此倒是看的淡然,修士有修士的活法,老百姓有老百姓的活法,既然不能修炼那就不修炼便是了。 眼瞧着时候不早了,夏承逸把劈开的柴禾搬进灶房,准备好所需食材开始生火做饭。 ———— 左舒文离开夏承逸家后,闲来无事上街瞎逛荡,结果一个没留神差点被一架马车撞上,那马车车夫骂道:“小王八蛋走路没长眼?还不赶紧滚蛋让路?” 左舒文翻了个白眼,赶忙侧身让出车道。 马车的车窗内露出一位先前小镇外那个锦衣玉带的高大男子。左舒文见到那男人后,顿时神情紧绷,浑身微微战栗。 那高大男子用娴熟的小镇方言微笑道:“我乃夏国建业侯,奉天子之命特此来小镇巡检,哦对了,我叫白昊。” 白昊说完后拉上了车帘,吩咐车夫向县衙驶去,马车掀起一阵尘土从左舒文的面前驶过。 左舒文当然知道这高大男子的名字是何,当年若不是此人自己也不会国破家亡,落得如今这般境界。其实左舒文没告诉钟泉与夏承逸他本是郑国的亡国太子,不是小镇土生土长的居民。当年若不是宋爷爷舍命将尚且年幼的他用护国大阵送出皇宫外,他怕是如同其他的兄弟姐妹一般惨死在宫中。宋爷爷临死之前告诉他让他去到千里之外的龙泉镇,在那里即便是夏国的人也不敢随意行事。就这样少年一个人徒步走了千里来到了位于夏国境内的龙泉镇,那时左舒文才不过五岁。 当时陆然见着了乞丐模样的清瘦少年略微惊讶,因为他看出少年的身上附着一股微弱的真龙之气,一番询问之后才得知原来左舒文是那郑国太子,而郑国在前不久已被蜀国联合藩属国夏国给灭了国,左舒文的父皇母后也在城门被攻破后相继自缢。那场伐郑之战中,白昊更是跻身十一境离合境,连斩数名离合境修士,可谓战功傲然,作为夏国第一位实打实的十一境修士兼具剑修,夏国白昊之名彻底打响了整个中土神洲,一跃跻身中土神洲十大豪杰之列。 后来左舒文听小镇老百姓们谈论说那白大人得到了皇上御赐的一把竹扇,同时因战功赫赫,封赏为建业侯。 左舒文望着远去的马车,脸色晦暗。 ———— 马车内,白昊背靠坐垫闭目养神,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大人,您为何与那少年说了自己的身份?” 白昊睁开双眼,想起先前所碰到的那少年,一双比寻常女子还漂亮的纤细手指摩挲着竹扇,笑道:“你说那少年为何对我有如此大的敌意。” 左舒文自认隐藏极佳的敌意却被白昊一眼识破。 车夫拉着马车缰绳,慨然道:“像大人这种不足五十岁便已跻身天下十大豪杰之人,因此遭人嫉妒也是避不可免的事,那少年与其说对大人有敌意倒不如说是嫉妒大人。” 车夫自然而然将左舒文的敌意当作了是少年的嫉妒之心作祟,谁年少的时候没有书生意气,挥斥方遒过? 白昊一笑置之,不以为然。 车夫继续道:“大人,前面就是县衙了,那县令想必已经等候多时。” 小镇县衙前,几个老人早已等的望眼欲穿,其中一个长须老人向一旁身着绿色官袍的年轻县令悄声问道:“张大人,你说这巡检使大人怎么还没到啊,这马上都日落西山了,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日子?” 白面长须老人正是小镇三姓之一的赵家老祖,而其询问的绿袍男子正是小镇的县令张钰慈,年轻县令此刻也有些焦躁,不过并没有浮于表面,他安定心神,缓缓道:“白大人定是有事在路上误了时辰,赵老若是等不及可自行回去。” 长须老人心中腹诽,他娘的喊老夫陪你站在这站了一天了,现在又喊老夫走人?若是老夫前脚刚走,后脚那巡查使就来不是亏了大腚了? 赵家老祖虽心有怨言,但脸上还是堆起笑容,笑的像张县令的乖孙子,“哪里话?我这不是怕那巡检使放大人鸽子么?” 话音未落,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听说有人想要见本王?” 第一卷春鸣 第8章 护送 白昊轻摇竹扇,一手负背,缓缓出现在县衙门前。 张钰慈见来人正是那巡检使白昊,急忙上前作揖行礼,沉声道:“龙泉镇张钰慈见过白大人!” 白昊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玩味道:“赵老刚才不还说本王放了张县令的鸽子吗?” 一听那巡检使自称本王,又见到那张名震中土神洲的英俊面庞,老人即使再傻也知道了这巡检使是何身份,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连忙作揖赔罪道:“老奴有眼不识珠,没认出是白大人,大人果然是生的俊俏,一表人才!” 白昊撇了撇嘴,神色不屑一顾,没有搭理赵家老祖的彩虹屁,扭头看向年轻县令张钰慈,记忆中以前在朝廷上看见过这位年轻县令,那时张县令的模样虽不是如何的风神俊朗,但也算得上是个白面小生,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年便已经是一抹小麦肤色。 白昊微微颔首,开口道:“此处前来小镇乃是奉陛下之命,彼时将会有一批秦国的修行苗子远游至此,我此番来的目的也是能够护送这批苗子安稳穿行过镇。此事不必声张,低调行事便是,切记低调。” 关于这场所谓的护送远游里面的一些条条框框白昊自然不愿多透露给面前二人,非是信不过,而是因为这涉及到了小镇的一些秘密,即便傲气如白昊这般人也是闭口不谈小镇之事,因为在小镇某些人眼中,白昊这种所谓的天才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 张钰慈大声道:“属下遵令!” 他知道「秦国」二字意味着什么,作为中土神洲六大霸主国之中最大的那一个,秦国的强盛连同为六大霸主国之一的蜀国都无法比拟,更别提夏国只是蜀国的一个藩属国,实在是微小不堪,若不是夏国连续出了几位政策有方的明君再加上如白昊这种修行天才,只怕早在在藩国林立的蜀国内被其他藩国所吞并。 白昊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放松点,就当他们是来游山玩水的。” 那弓腰撅腚赵家老祖一直竖着个耳朵偷听两人的谈话,此刻听说小镇最近将有那秦国修士进入,顿时吓得裤裆一紧。 白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赵家老祖,见后者神色彷徨,整张老脸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微微皱眉,一脚踢在了后者的屁股上,“收拾收拾赶紧滚回家去,告诉你家那群兔崽子,近日少惹是生非,若是敢太岁头上动土,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到时候可不是一块牌匾这么简单的事了。” 关于赵家祠堂之上的那道金字牌匾被偷之事,白昊在来时的路上也略有耳闻。 那赵家老祖此刻听到白昊的话后脸上也是紫一阵青一阵,最后长叹一口气,家门不幸啊。 白昊收起竹扇,提醒道:“还不快滚?” 老人没有多语,转身告辞。 白昊双手负后,缓缓走进衙署坐于高堂之上,神色有些慵懒,开口道:“其实本王这次来,一来是护送那批修士下山,二来呢,现在小镇犹如惊弓之鸟,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为了压制住各家势力,陛下这次也是下令让本王来小镇走一趟。” 张钰慈听的迷迷糊糊,如坠云雾。 白昊继续道:“你也不用想太多,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也只是想借此机会发发牢骚而已。” 白昊温声笑道:“还有关于小镇上那三姓家族的事你大可放心便是,既然我到这了到时候必会去走一遭。” 其实小镇的三大家族对张钰慈这位年轻的县令官来说确实是一件比较头疼棘手的事,因为这三大家族在小镇盘根扎营多年极具威望,其中又以龙泉赵家为小镇头姓,这也导致张钰慈推行起一些地方政策颇具艰难。这次白昊与他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也算是给那赵家老祖来了一记下马威。 白昊起身摩挲着那把竹扇,“本王有些累了,带我去那歇脚之处吧。” ———— 在马车离去之后,左舒文神色郁郁,他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能够再见到白昊这个素未谋面的仇人,但却没想到在小镇上能碰到白昊一行人。 “左舒文你蹲在这里干啥咧?” 一个略显稚嫩的嗓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左舒文转头看向一旁。 结果看到一个男孩站在他的身旁,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嘴里还塞了一颗,口齿含糊道:“左舒文,你是不是故意在这等我想抢我的糖葫芦吃?” 说完男孩眼神警惕盯着左舒文,同时不忘将糖葫芦往身后藏了藏。 左舒文扯了扯嘴角,这个男孩正是铁匠铺李大东的儿子李乾,小镇上无法无天的李小魔头,虽脾性不坏,但是一张嘴实在是让人一言难尽,约莫是遗传了他娘的泼辣性子,男孩小小年纪在吵架骂街上展现了不俗的天赋,也是唯一一位能够让陆然头疼的学生。 李乾一番天人交战后,一本正经说道:“你若是真眼馋我的糖葫芦也好说,你给我一两银子,我勉为其难卖你一颗尝尝如何?” 若不是左舒文见识过小孩那顽皮捣蛋的性格,说不定还真会被他如此天真烂漫的表情给骗了。 左舒文干笑道:“君子不夺人之所好,既然你如此看重这串糖葫芦,自己留着吃便是。” 小孩大抵觉得是自己都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左舒文竟然能够无动于衷,于是鬼叫道:“左舒文,你到底买不买!你再不给句准话我就不卖你了!” 左舒文无言,对于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家伙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三兄弟中只有钟泉有办法治他,一大一小情同手足,用李乾的话来说,钟泉就是他斩鸡头烧黄纸的拜把子兄弟,每次这俩见面都鬼鬼祟祟躲在一旁,时不时传来钟泉的嘿嘿直笑声。 见左舒文不搭理他,小孩觉得无趣,撒腿小跑回了家,临走之前不忘朝着左舒文做了个鬼脸。 左舒文在路牙子上蹲了一会,望着有些泥泞的道路,思量着之后若是再碰到白昊该如何应对,结果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对策,只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白昊若是真知道了他的身份捏死他也如同捏死地上的一只蝼蚁一样简单。左舒文也是心中长叹,自己连那修行之路的门槛都没触到,更何谈报仇复国。 其实左舒文曾经有尝试过靠着自己摸索开启修行之路的第一境引气,但说来奇怪,左舒文明明能够引接天地灵气入体,可气府洞庭内却没有丝毫灵气的迹象,除了每日引接天地灵气强身健体外,并无它用,照理说贵为一国之太子,修行天赋应该并不会差到哪里去,可左舒文却迟迟无法步入这修行的第一步。 左舒文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灰尘准备回家,没想到背后伸出一双手将他重重按下,原来是钟泉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高大少年大大咧咧道:“怎么一个人蹲在路边,夏承逸那小子呢?” 左舒文有些嫌弃地拍掉钟泉的大手,“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游手好闲么?” 钟泉眉毛一挑,反问道:“你不也一样在游手好闲瞎逛荡吗?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左舒文捂额,“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钟泉瞪眼,“理解意思就行了,咋的,读了点圣贤书看不起哥几个了?” 左舒文抱头叹息。 钟泉跳起身,远望小镇的城门,“你说那官差大人这次来咱们小镇是干什么的?” 小镇除了那看着有些呆傻的年轻县令张钰慈外,其实已经有好些年头没有迎接过朝廷的人到小镇了。听小镇老人们说,朝廷之所以不派人下来一来是因为东边的战局紧张,蜀国不得不让其拥下的那些藩国派重兵把守东边关隘,防止妖族入侵;二来是觉得他们小镇这种一隅之地也没什么来的必要。 蜀国作为中土神洲最东边的一个霸主国也是长期与东溟沧洲的妖族修士有着摩擦,同时也是受妖族影响,蜀国的都城由东蜀迁都至西蜀,而东蜀地界则是交由鸣剑关的修士镇守。受常年的战事影响,蜀国也是江河日下,摇摇欲坠,朝廷上下一片人心惶惶,而恰逢此时,夏国也是悄然崛起,大有取而代之之势。 左舒文眼神一凝,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某个大宗门的弟子下山远游,特让那个当官的护送这些人。” 钟泉双手抱头,嘴中叼着根卢苇草,“大宗门啊,你说咱哥仨能不能被那些个大宗门选去当弟子?” 左舒文没好气道:“你不是自称为万古第一修行天才吗?进个宗门当个嫡系弟子不是轻轻松松?” 钟泉也不恼,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左舒文眺望远处如琥珀色的夕阳余晖,随后转身离去,同时不忘喊道:“走了!” 钟泉连忙跟上。 “你说那山上的神仙会不会把我收去做弟子?” “我怎么知道。” …… 第一卷春鸣 第9章 入梦 夏承逸兄妹俩解决完一锅腊肉笋干煲以后,夏瑶跑进内屋休息去了,夏承逸则是将碗筷收拾好,搬来了火盆守岁。夏承逸抬头望天,仰望星幕,星光璀璨。 少年闲来无事,于是就跑进屋内将夏瑶给他的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片摸了出来,拿在手上仔细研究起来。铁片入手质感极为光滑,犹如握住一块凝脂琼玉,光滑细腻。夏承逸很是惊诧,若说这铁片有何异处,少年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与寻常生锈铁片无二。 就在此时,少年手中的铁片蓦然腾起,嗖的一声飞到了少年的面前,如同一柄飞剑,剑意磅礴,气势恢宏,剑尖所向,披靡无双。 少年被这突然而来的动静吓得一激灵。还以为是招了鬼,连忙大叫道:“有鬼啊!” 夏瑶也是被少年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的从内屋中走出,睡眼惺忪望着少年,“怎么了哥?” “有……有鬼!” 少年还是一副惊魂不定被吓到的模样,委实少年从没有见到过这般诡异景象,顶多是从老人们嘴中听来的只言片语知道山上有着魑魅魍魉山精鬼魁,如今真正面对起来却还是少年心性,自然是被吓得不轻。 夏瑶微微皱眉,环顾四周也不见其踪迹,有些疑惑道:“鬼在哪儿呢?” 夏承逸本想将腾空飞起的铁片指给夏瑶,结果却发现那铁片此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手中,丝毫不见刚才那股如虹气势。 “诶?” 夏瑶打了个哈欠,撇了一眼夏承逸手中的那块铁片,“哥你是不是守岁守糊涂了,哪有什么鬼怪?” 夏承逸举棋不定。 最后夏承逸只当是自己守岁守糊涂了,夏瑶则继续进屋歇息,明早她还要去学塾上课。 而被放在桌上的那块铁片在夏瑶入屋之际,微微震颤,如见神祇。 夏承逸坐在火盆旁,念念有词:“天清清地灵灵,神仙菩萨快显灵。你我本是无冤无仇,冤有头债有主,你自去找那仇怨之人便可,我这里庙小菩萨小……” 夜色已深。 少年在屋中点起一盏油灯,拿出一本泛黄的书籍,开始按上面画的注解识起了字,这本书还是夏瑶从学塾带回来给他的,用夏瑶的话来说,就是自己作为日后千古第一的女夫子,若亲生哥哥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那可如何是好? 少年听后只是咧嘴一笑,说不识字怎么了,不识字还不是教出了个女夫子出来?况且你哥我识字也用不到,日后还不是田坝地里来田坝地里去的。 夏瑶见状使出了必杀撒娇之术,最终夏承逸拗不过夏瑶,捡起了这本「识字集」,偶有时间就拿出来,跟着夏瑶为他画的注解,学字认文。 夏承逸一页页翻看这本「识字集」,边看边想着若是以后有了钱是不是该给夏瑶买个专用来私藏书籍的书架,这样也好体现出女夫子的身份不是? 可是少年又有些忧伤起来,若是爹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吧?无依无靠的少年从小一个人将妹妹拉扯大本就是件不易之事,可少年从无半点怨言,他只怕父母在地下会担心他和夏瑶。 兄妹俩小时候过得很苦,所以夏承逸每年的愿望便是希望能过上好日子,少年不是怕吃苦,他是怕夏瑶吃苦。 少年是个很实在的人,正如少年会一板一眼地跟钟泉说,没法修炼也可以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人活一世,万般活法。 少年就趴在桌上看着书发呆,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似梦非梦。 而在少年睡着的同时,被他压在手肘下泛黄的书籍则是骤然绽放出金色绚丽的光芒,桌上搁置的那块铁片倏然腾空,泛着流光溢彩。 夏承逸好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走了很长一段路,而路上漆黑一片,只有脚下那条泛着白芒的道路延伸出去。 不知走了多久,在白芒道路的尽头,夏承逸一脚踏出,天地间骤然大放光明。 一座雪白如虹的登云长阶浮现在了夏承逸的面前,长阶直冲云霄,光芒万丈,蕴含着一股崇高纯净的威严气息,宛如天上神灵,高大浩渺,其绽放的光芒耀眼刺目,夏承逸想要睁眼却被刺痛得双目流泪。 “夏承逸,睁开眼看看。” 此时一个温醇嗓音在夏承逸耳畔响起。 夏承逸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着一袭白衣胜雪的陆先生,衣袂翩翩,两只雪白袖袍迎风飘摇,但身影却虚无缥缈,恍如神明。 夏承逸呆呆问道:“陆……陆先生?” 陆然笑容和煦。 这还是夏承逸第一次见到陆先生笑,在少年的印象中陆先生是一位严苛古板,不苟言笑的教书先生,可此刻的陆先生却如同春风拂面,如沐春风。 不知为何,夏承逸一颗悬着的心在见到陆然后亦是放松了下来。 陆然温声道:“夏承逸,大道就在脚下,机会难得莫要错失。” 夏承逸眼神茫然,随后摇了摇头,“陆先生,我天性愚笨,不是修行的料,这份机缘还是留给别人吧。” 陆然温醇笑道:“可曾记得当日我与你说的话?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你不妨试着走走看?若真失败了那另寻他人便是。” 夏承逸挠了挠头,“那就走走看?” 陆然眨眼回应,风趣道:“那就走走看!” 少年得到了陆然的授意后,踏出一脚跨上台阶,却没料到双腿犹如灌了铅,举步维艰。少年咬着牙勉强迈开一小步,跨上台阶,当他踏上台阶后天地间骤放光彩。 “夏承逸,你若胆敢再往前一步,必叫你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一道声音穿过层层天地在少年耳畔响起。 而云端之上又响起一道女子声音语气极为泼辣,但声音却尤为稚嫩。 “放你娘的屁!你做一个试试看?” 这股儿泼辣劲儿有点像夏承逸他们小镇李师的媳妇。少年忍俊不禁,继续向上踏出第二步。 天地间骤然炸开巨响,如神人鼓擂,连绵不绝。 少年不断向上走去,一步一个台阶,直至走上台阶的尽头,回首望去已然走过万块台阶。 一声叹息自天地间传来。 而不知何时那一袭白衣陆先生已是与少年并肩而立。 少年转头望向双鬓早已霜寒如雪的青衫儒士,“陆先生?” 双鬓早已霜寒如雪的白衣儒士笑着回应道:“在的。” “陆先生,我这是成功了吗?” “还差最后一步。” 只见那神色憔悴的白衣儒士身前浮现出一方小巧印章神光熠熠。 陆然双指并拢作剑,用剑气在印章上刻下一个「仁」字,随后衣袖一挥,那枚印章缓缓落入少年手中。 做完这一切后陆然脸上尽显疲倦,但眉宇间却是满意之情,陆然欣慰笑道:“想来这样便万无一失了。” 夏承逸望着手掌上那枚小巧玲珑的印章,与寻常在铺子中所见无二,夏承逸有些好奇道:“先生,这是?” 陆然解释道:“一个小玩意,日后若是买了心仪的书籍可在树上盖上印章。” 夏承逸赧然害羞道:“先生说笑了,我现在还在识字学文,更别说遇到心仪的私藏书籍了。” 陆然爽朗大笑,“无妨,只要有心便可,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陆然想起当年自己负笈游学,一本书翻来覆去背的滚瓜烂熟,就连书页都被翻得破烂不堪,可陆然就是舍不得丢,因为这是他的先生当年留给他在世间唯一的遗物,陆然有点怀念起他的先生了。 陆然向上空望去,朗声道:“愿赌服输,既然输了便将另一件物品一并交由这位少年。” 天地寂静,并无杂音。 夏承逸有些疑惑陆先生在跟谁说话呢,这天地间仅有他与陆然二人,并无他人。 没过多久,天地间响起一股冷哼,气势磅礴,带着些许压抑威严。 一道银光乍现,划破天际,带着如虹剑光倏然而至,一柄三尺长剑悬浮于夏承逸眼前,剑上传来阵阵古朴压抑的磅礴剑意,剑身泛着丝丝寒光。随后又闪起一道金光,瞬间没入长剑之中,而后消散无影。 陆然沉声喝道:“夏承逸,伸手握住它!” 夏承逸出于本能伸手握着了这柄长剑,长剑入手冰冷刺骨,犹如手握冰锥,若不是少年心性坚定,恐怕早已将其丢出。 少年浑身颤抖,牙关打颤道:“我还不信就治不了你了!” 而那柄长剑亦是发出丝丝颤鸣。 少年大吼一声,眼神凶狠死死盯着手中的长剑,似要将它挫骨扬灰!而少年的掌心已是血肉模糊,可见白骨。 片刻后,那柄长剑恢复如初,跌入少年血肉模糊的掌心。少年握着剑柄,轻轻挥动长剑,剑光如雪,拖曳出一道银光,如银河瀑布飞泻而出。 陆然笑着打趣道:“不错,有大侠的风范了。” 少年咧嘴一笑,随后掌心间的一股刺痛还是让少年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第一卷春鸣 第10章 龙抬头 陆然收回视线,笑道:“这柄剑暂时就交由你来保管了,如何?” 少年小鸡啄米,“先生放心,我一定会保管好!我天天抱着它睡觉,保准不会被那蟊贼偷盗!” 陆然哑然失笑,摇了摇头,“无妨,本就是一把品秩不高的长剑。” 此话一出,少年手中那把长剑微微震颤,顷刻间一股窒息压抑的剑气流泄而出。 少年呼吸一窒,感觉背后有一双金色眸子凝视着他与陆然,如芒刺背。 陆然神色淡淡道:“怎么,说不得你?你如今不过一缕残魂神念附着于此,若不怕被抹去大可出手试试。” 那长剑气势一下子低了下去,犹如霜打的茄子,一个金衣小童从剑身中蓦然出现。 那金衣小童见到了陆然就叉腰开始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好的两千年一过就放我出去,结果现在倒好,一个个不要脸的出尔反尔,还把我封进这把破剑里头!你信不信我自爆神念,大家一起一了百了!” 金衣小童越说越气,到最后竟是一边跳脚一边怒骂陆然的厚颜无耻。 陆然笑眯眯望着金衣小童,“不妨试试?” 金衣小童颓然垂头,一屁股坐在地下,撒泼打滚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不活了不活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夏承逸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陆然悠然道:“为这位少年护道一甲子岁月,之后你可自行选择离开亦或是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为他护道。” 那金衣小童将信将疑,疑惑道:“真的?你就不怕文庙那些老头子跳脚?” 其实金衣小童心中跟明镜似的,自己兴许这一辈子都会被锁在这片天地牢笼中,此番泼闹也只是发泄心中的不满,可对于那几位位于文庙高堂之上的老人还是心生畏惧。 陆然脸色平淡道:“这些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应对手段。” 那金衣小童这才扭头看向夏承逸。 夏承逸亦是对上金衣小童的那双金光璀璨的双眸,少年本能的挺直腰板。 那金衣小童绕着夏承逸上下打量道:“啧啧,你陆然是老糊涂了还是山穷水尽黔驴技穷了?怎么找了这么一个资质平平无奇的少年当那嫡传弟子?” 夏承逸神色黯然。 陆然似笑非笑望着金衣小童,“再看看?” 金衣小童闻言神色一凝,掐指使起一门神通,一双眸子大放光彩,金丝游离,一点金光附在夏承逸的身上,少年感到一股暖流流淌过全身。 陆然解释道:“这是一门望气术,可观人根骨,亦可为人看面算卦象,术法高深之人可通过该术观人前世今生,是道教修士所习之术。” 少年懵懵懂懂点点头。 而那粒金光顺着少年气府一路到了少年的心湖之上。 少年的心湖不如寻常凡人那般清澈见底,亦或是修士的一石激起千层浪。少年的心湖,犹如一洌深泉幽深不见底,同时心湖之上亦是风平浪静不见云帆。 心湖乃是心神所念之地,一切所观所想皆在心湖之中形成景象,如同纸上作画,是否与好全在画师功底深浅。 曾有那佛家行者苦修千载,观想一棵菩提树,最终悟道一苇渡江;有意气风发的读书人,心湖之上屹立万丈巍峨高山直通云霄,长啸一声乘风而起;有郁郁不得志而归田隐居的书生,心湖之上种有万树桃柳,春风拂柳万花开,石台醉卧吟诗赋;有那豪迈诗人饮酒作赋绘出天上宫阙,问剑十二楼五城,豪洒剑气三万里。 故心湖作景对于修士而言,乃是一朝登天的关键所在,能否观想临摹出那些山水之景牵扯到大道所向。 就在金衣小童打算收回这粒金光神识之时,那心湖平静涟漪之下,有一条黑蛇的躯干在湖面之下缓缓游曳,那黑蛇身长千丈,万丈身躯被黑色鳞片覆盖,而少年心湖之所以幽深不见底亦是因为这条黑蛇盘踞在少年心湖之下。那黑蛇一颗巨大如山峰的头颅缓缓浮出湖面,但它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它只能露出头颅,根本无法露出其真正的面容。 那黑蛇一双猩红眸子死死盯着金衣小童的这道神识分身,犹如见了小鸡的老鹰,一股磅礴窒息的气息弥漫天地之间。 金衣小童这才猛然惊觉眼前所见黑蛇乃是一条万丈长的黑蛟! 那黑蛟浮出水面,一颗长有犄角的硕大头颅正对着金衣小童。只见它张开大嘴喷出一道长达数尺的粗壮闪电直奔金衣小童而来,同时湖面上亦是波涛汹涌,风云变幻。 金衣小童何曾见过这副景象,寻常修士心湖之上至多也不过就是些山水风月之景,这粗衣少年的心湖之上竟是直接养有一条黑色巨蛟! 陆然你奶奶的,竟敢坑小爷我!那金衣小童心中怒骂陆然,同时双指并拢掐诀,以精纯灵气凝聚出一把长剑,一道道剑气掠过天幕,拖曳出阵阵金色流光,倏然而至,斩向闪电,那一道道剑气竟是如同雨落大海,攻在闪电上竟没有一丝波动。而那道闪电速度不减,大有给金衣小童来个五雷轰顶之势。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嗓音在天地之间响起。 “放肆!”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天地四方之上浮现出金光灿灿的经文,经文之中有着各家经典,金衣小童看着只觉头晕目眩,紧闭双眸凝聚心神之后才恢复如常。而那些经文骤然大放光彩,一个个书中的文字犹如被赋予了生命,组成一副天地枷锁将黑蛟镇于其下,严丝合缝。 青衫儒士陆然现身于天地之上,两只袖袍鼓动。 同时天地间浮现出一方金光流彩的巨大印章,方方正正,遮天蔽日,而在其之上刻有一个「仁」字,古朴威严,金衣小童隐约能从其中感受到一股威严的天道气势,如他这般之人对天道可谓是猫吃老鼠,鹰见小鸡,躲还来不及,没想到却亲眼撞见。 “镇!” 随着陆然一声令下,那印章重重砸向黑蛟头颅,只一瞬那庞大的身躯便被砸入湖中,卷起千丈高的水花,那颗硕大的头颅亦是被砸的血肉模糊,灵气四溢。 那印章犹如佛陀镇魔,死死将黑蛟定于湖面之下,任它如何发出震彻云霄的嘶吼都无法破开枷锁! 心有恶蛟以仁为笼。 金衣小童在一旁看的眼皮子直跳,只恨自己怎么就听了陆然的谗言,非要作死进入这少年的心湖。 陆然做完这一切后,缓缓转身看向金衣小童。 金衣小童这时才发现此刻的陆然已不是先前的中年儒士模样,而是一位丰神俊逸的读书人模样,一袭青衫,高高盘起的发髻之上更是戴有一枚玉簪子,浑身散发一股凌人傲气,仿佛眼中已无他人是其对手,唯有天道可与之抗衡。 这是金衣小童第一次见如此神态的陆然,在他过往百年岁月中,陆然一直是一位处事不惊,不苟言笑的学塾教书匠模样,若真要说气质的话,不同于以往几任的持令圣人,陆然身上是那种独属于读书人的书卷气,而如今金衣小童却是见到了另一面的陆然。 陆然收起气息,开口问道:“现在可否为夏承逸护道一甲子岁月?” 金衣小童拍着胸脯震声喊道:“能!必须能!” 现在的他哪敢说一个不字,若没有进入这片天地见过陆然的神通兴许还会拒绝这事,可刚刚才见过陆然是如何镇压那头恶蛟的,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不啊! 陆然缓缓点头,脸上表情无悲无喜,“既然你已答应,那便以天道起誓吧。” “什么!” 那金衣小童神色愤懑,怒吼道:“陆然你别太过分!” 虽自己是从那个狗屁前身的神性中剥离而出的,但毕竟也是那位的一缕神念,现在竟要他以天道起誓,他敢起誓,那少年敢接吗? 陆然瞥了金衣小童一眼,双手负后,面如冠玉神采英拔,他脸色平淡道:“你若不答应也可,不过是等千年后意识被彻底消磨殆尽消散于天地之间,到时人间可就再无真武之名了,你仔细考虑清楚。” 那金衣小童脸色晦暗,神色阴晴不定,“我敢起誓,那少年他敢应誓吗?他不怕遭受天道反噬?” 陆然又重复了先前与那金衣小童说的一句话,“不妨试试?” 金衣小童最后一咬牙,“行行行!小爷我就舍命陪君子一把,赌了!” ———— 附着于夏承逸身体上的那粒神识分身从少年身中退却,回到了金衣小童心湖之上。 金衣小童神色复杂望着夏承逸,这目光似幽怨,似痛苦,又似无奈。 夏承逸被他盯着有些毛骨悚然,以前就曾听钟泉说过那断袖之好,不会这个孩童模样的稚童有那龙阳之好吧? 金衣小童若是知道了此刻夏承逸内心中的想法,兴许会拼着被陆然镇杀的风险也要一掌拍死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金衣小童一番纠结后,无奈道:“伸出手来……” 第一卷春鸣 第11章 清风如意 夏承逸一脸茫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懂这个眼神幽怨的小男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好奇道:“伸手干个啥子?” 金衣小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结契!” “啥?” 夏承逸这下更是如坠云雾了,这金衣小童看着倒是挺机灵聪慧的,怎么这话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傻里傻气,莫不真是个大傻子? 陆然在一旁忍住笑意,解释道:“他这是要跟你结下天道约誓,简单点来说便是一荣俱荣,你若是出了问题那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甚至有可能生死道消。” 金衣小童听着陆然的解释不禁悲从中来,心中愤愤道,这都叫什么事!小爷我就被骗着多看了一眼,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说,还把自己搭进去,现在倒好,这傻小子还不知道以后的路会有多难走。 他神色复杂看着夏承逸,脑海中浮现方才陆然与他的谈话。 “你只需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之际不可出手,越是依附于外力,对他只坏不好。” “为何?” “心有恶蛟,以仁为笼,困之以德,育之以风,教之以诚,导之以礼,蛟欲腾渊,仁笼不破。” “那头黑蛟……的来历是?” “不可说。” 正当金衣小童还在慨叹少年日后的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之际,夏承逸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气死。 夏承逸想了想,出声问道:“那是不是说我以后睡觉也要跟他一起睡了?” 金色小童神色愕然,他如何都想不到少年会有如此离奇之想法,此刻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陆然摆了摆手,失声笑道:“不必一起睡,他本就是这剑后天孕育而出的剑灵,你与他结契后便是与他认主,日后你将会是他的第一任主人。” 陆然对少年故意隐瞒了金衣小童的身份来历,非陆然不信任少年,而是金衣小童的身份确实过于特殊,若是将真相告知于夏承逸,日后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金色小童神色崩溃,此刻只觉上了贼船,前途一片灰暗,他有气无力道:“这下可以伸出手来了吧……” 因右手作持剑姿势,所以夏承逸只得伸出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金衣小童亦是伸出金色手掌与夏承逸虚做击掌动作,而在金衣小童击掌之后,夏承逸那只血肉模糊白骨可见的左手,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伤愈,顷刻间伤口便已是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同时在掌心处泛着一股七彩光晕,整个手掌流光溢彩。 夏承逸神色震惊,这种如同仙术般的治疗手段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若是将这一门仙术学了去,日后岂不是可以不用看病疗伤了,这样便能省下不少铜钱。 金色小童见陆然被自己这一手惊的说不出话,神色间不禁有些自傲。 瞧瞧,什么叫做土包子没见识,小爷我只是稍微露上一手就已经被彻底折服,要是知道小爷我的真实身份后,不得跪下给小爷我磕几个响头? 小爷一出手,天地抖三抖!两袖裹春雷,一朝惊天人。 诶,高手寂寥啊! 一旁的金衣小童双手负后,抬头望天,颇有一股仙风道骨仙长之姿。 陆然蹲下身,平视着少年那双清澈透亮的眸子,沉声问道:“夏承逸,日后你要走的这条路会艰险无比,同时亦会吃大苦头,前路坎坷,你可会感到害怕?” 少年笑容灿烂,“我可不怕吃苦!” 陆然想着少年这一路行来的艰难,便释然了,缓缓起身笑道:“既然如此,不妨给这剑取个名字?” 夏承逸挠了挠头,对于肚子里没点子墨水的少年来说,让他取名委实有些力不从心。 少年思索了半天,轻声说道:“那就叫……如意?” 陆然笑着点头。 金衣小童捂脸,抱头叹息,自己是遭了什么孽,被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千年不说,一出来便碰到个身怀古怪的黑炭少年,还有个出手蛮不讲理的儒家门生,难道自己沉睡千年,人间世道已经全然改变?金衣小童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久没去看看现在的人间了。 少年见金衣小童一脸憋屈之色,挠了挠头,又道:“那……清风如何?” 不待少年改口,金衣小童一个蹦跳弹起,一蹦三尺高,抬头挺胸大声道:“清风好!就叫清风!以后我就叫夏清风了!” 虽说金衣小童觉得「清风」这名字还是配不上他的身份,不够有格调,但谁叫那黢黑少年取名水平之低犹如茅坑中的石头。 未能成功将其取名为「如意」让夏承逸有些许遗憾,「如意」二字还是夏承逸搜肠刮肚想了半响才想出来的名字。 「清风徐来,称心如意」 而在少年话语落下之际,陆然双指一划,从夏承逸掌心之中取出一滴血滴,缓缓滴落在剑身之上,那长剑欢呼雀跃,骤放光彩,绚烂似丹霞。金衣小童夏清风也是化为一道流光飞入飞剑中,本就流光萦绕的飞剑此刻更是大放神光,天地之间被这一抹惊鸿所布满。 同时亦有古篆铭文浮现于剑柄之处,剑身之上银丝流滟,莹如皓月,澄清如镜,其名为「清风」。 陆然一挥衣袖,跟前凭空出现一副绿竹剑鞘,他将绿竹剑鞘递给夏承逸。 夏承逸接过剑鞘,入手微凉,质感丝滑,他握着剑柄缓缓将「清风」推入剑鞘,流光涟漪,宝剑归鞘,锋芒蔽去。 陆然摸了摸少年的头,柔声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你要记住,手中剑是为了更好的与他人讲道理,每当提剑时想想,该不该,能不能,可不可,若是能过得去本心,那么顺着本心去做便是。” 陆然之所以与夏承逸说这番话,一来是为了让少年日后修行路上能够守住本心,二来亦是为了抑制少年心湖之上的恶蛟抬头,所谓人之初,性非善恶,后教以向善。 这黑蛟正是少年性恶一面,靠汲取着少年气府之中的灵气而生,同时亦会吸收少年心中所生积怨,这也是为什么寻常修士会一叶障目,看不穿少年资质的原因。 不过却是因为少年有一颗通明赤心,恶蛟一直被抑制在心底,可随着少年年龄的增长,恶蛟隐有突破之势。陆然此番将那「仁」字印赠予夏承逸也是有那以此为笼镇压恶蛟的意思,不过随着夏承逸往后修为的增进,那恶蛟身上的枷锁只会愈来愈松,只怕到时会完全破笼而出。陆然此番说这番话也是希望在日后真到了那时,少年性善一面可以盖过性恶一面。 夏承逸想了想,反问道:“那若是与他人讲不通道理呢?” 陆然笑着道:“那就提起三尺剑叫他们明白道理。” 陆然并不是那些迂腐酸儒,相反他虽为儒家门生,可最是快意恩仇,若不是陆然来小镇谨遵着“公道正派”四字教诲,不以个人意愿而擅自改变小镇百姓的命运。否则在这位儒家圣贤手中,小镇哪还会有什么三姓氏族作威作福,统统一掌拍死便可。 夏承逸认真说道:“先生说的我记下来了,虽然我现在听不懂先生所说的这些,但是我日后一定会谨遵先生教诲。” 陆然笑着拍了拍夏承逸的肩膀,“无妨,我也不奢望现在的你能明白我说的话,日后用到了便知。” 夏承逸懵懵懂懂点头。 陆然双手负后,面朝天地,低声自顾自言道:“此方天地占山为王千年,不说是谁的对错,可终究还是沾染了因果,千年气运终于一旦,不说那妖族修士,便是那中土神洲各家修士都虎视眈眈这里,待那颗神性苏醒,便出手争夺据为己有。小镇此刻犹如一座破旧的茅屋,四面漏风,我作为屋子的主人不说护住整座屋子,不管如何也该让这座房子继续维持着不至于倒塌,可人力终有穷尽时,若是堪堪维持茅屋不倒也就罢了,可小镇千百户百姓的性命都掌握在我的手里,这叫我如何能掉以轻心?都说世俗王朝的官家无情,可哪比得上修士推崇的大道为己,视人命如草芥……” 说到最后声音竟是细若蚊呐,夏承逸在一旁竖直耳朵也听不清陆先生在讲什么。 “先生?” 双鬓微霜的中年儒士转头笑道:“在的。” 夏承逸见中年儒士虽面带笑容,可却带着一股疲倦神情。 夏承逸问道:“先生可是有心事?” 陆然一愣,温声开口道:“确实有一些积郁心中的烦心琐事。” 夏承逸惊讶道:“先生这样的人也会有烦心事吗?” 夏承逸觉得如陆然这般学问通天,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应该是顶天立地般的存在,可先生竟然也会有烦心事? 陆然会心一笑,“人有穷尽时,力所不能及,何况先生也只不过一届乡塾教书匠。真正能做到随心所欲又有几人,佛偈有云,世间万物,皆为苦修。” 少年竖起大拇指,说道:“在我看来,先生是我见过最潇洒的读书人!不像那些个古板苛责的老头子。” 陆然爽朗一笑,问道:“真心的?” “那必须的!” 第一卷春鸣 第12章 人生何处不远游 陆然与夏承逸谈话间,天地间突然横生异象,一股浩瀚雄浑的剑气在天地间轰然炸开。 嗖! 自天外层层云层之间,倏然掠过一丝金芒,带着呲呲春雷声,瞬息万里,破空而至。 竟是夏瑶送给夏承逸的那截铁片!而此刻这铁片表面清澈如明镜,金光涟漪,那铁片乖巧悬停于夏承逸身前。 “咦?” 「清风」剑中的剑灵夏清风突然惊讶出声,随后金衣小童的身影从剑中显现出,绕着铁片仔细打量了起来,眼神疑惑不定。 而那铁片在见到夏清风后更是嗡嗡发出剑鸣,像是故人重逢。 夏清风举棋不定,小心翼翼问道:“你是那位的配剑?” 而那被叫做「剑」的铁片亦是散出磅礴剑意,而那些剑意交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副人物图,一个身披金色甲胄的女子神灵由剑意交织而成,雪白衣袖无风飘曳。 她有一双浓郁金色的眼眸,不过那女子神灵的面容覆上了一层云雾,使得本就被面罩覆盖的面貌更加朦胧。 她扭头望向夏清风,夏清风一脸谄笑,“哎哟这不是神仙姐姐嘛,多年不见神仙姐姐还是风华正茂,神采依旧!我就猜到那块破铜烂铁是神仙姐姐的配剑,诶,要我说啊,那块破铁片根本就配不上神仙姐姐的身段,也就是神仙姐姐是个念旧情的人,瞅瞅,神仙姐姐这金枝玉叶般的胳膊,其内蕴含的都是得道高真的神光流彩!若是被那几个老东西知道了可不得馋死!再看看这一身珠光宝气,呵!端的是,金光万道喷红霞,瑞气千条显紫气!” 夏清风在旁边一通彩虹屁,讲的唾沫星子飞溅,而那女子神灵则是没有理睬身旁一脸谄媚的金衣小童,视线望向他身后的夏承逸和陆然二人。 那金衣小童见状,眼睛一亮,很是狗腿子地介绍道:“这位便是小镇的教书先生陆然,也是坐镇小镇一方的持令圣人;这位少年是……呃……” 夏清风一时间不知如何介绍夏承逸的好,若说是自己的主人,让那群老东西知道了,岂不是掉了面? 于是夏清风眼珠子一转,灵机一动,“这少年是我刚认的兄弟夏承逸,斩鸡头烧黄纸的拜把子好兄弟,让那群老东西以后对我这好兄弟放尊重点,见他如见我,给他面子就是给我面子!” 不说还好,一说完这话一道紫色闪电破空而至,带着丝丝粗壮电弧打在了夏清风的脚前,滋滋作响。 夏清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后退数步,神色愠怒道:“你这疯婆娘干啥子咧!你别欺人太甚!莫不是真以为小爷我会怕你啊?” 那女子神灵缓缓抬手,洁白飘渺的手掌间遍布紫光闪电,粗壮如蛇,她嗓音婉转悠扬,“你再多放一句屁试试看?” 夏承逸发现这女子神灵的声音像是刚刚天地之间响起的那道泼辣嗓音。 夏清风一个双膝跪地,扑通跪下,双拳捶地,痛心疾首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以前的臭丫头都能骑在我头上拉屎了,死了算了!还证什么大道!修什么长生!” 女子神灵微微眯起一双金色神眸。 一道剑气自云海之上轰然炸开,笔直落下快如闪电,转瞬即至打在了夏清风身上。 夏清风的金色塑像砰然碎裂,随后片刻在不远处又凝聚人形,不过神色却是臊眉耷眼,一副病恹恹的萎靡模样。 女子神灵扭过头望向了白衣儒士陆然。 陆然以儒家作揖行礼道:“晚辈文庙陆然见过前辈。” 在见到女子神灵的金身塑像后,陆然便通过推衍之术大差不差的猜出了眼前女子神灵的今世身份,但他也不便多透露天机于夏承逸,毕竟这一世她与夏承逸有颇多渊源。 那女子神灵瞥了一眼陆然,随后淡淡嗯了声将目光转向了夏承逸。 夏承逸见那高大女子一双金璨双眸盯着自己看,不禁有些神情紧张,手足无措。 “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神灵缓缓开口,随着她的开口天地之间竟出现丝丝裂痕,连这片天地都承受不住这尊虚像的释放而出的威压。 夏承逸微微一愣,没想到这高大威严的女子神灵开口会询问他的名字。 于是少年笑容灿烂,“我叫夏承逸,我爹姓夏,我娘姓陈,我爹希望我日后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所以给我取了个夏承逸的名字,我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乖巧可爱,非常懂事。” 谈起自己的妹妹,少年的眼神中带着无限柔情。 那女子神灵望着夏承逸的目光逐渐柔和下来,轻声问道:“你的爹娘生了个好儿子。” 少年咧嘴一笑,“他们在地下听到神仙姐姐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那女子神灵忽然道:“你可愿意追随我修行成为我的关门弟子?” 一旁竖起耳朵偷听的夏清风如遭雷击,瞪圆了一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虽说夏承逸的资质天赋在他看到其心湖之下的黑蛟后,认定此子日后若是没有陨落,必将名动整个修行界。 可这位在过往悠悠岁月中都未曾收取任何一位弟子的人竟然会主动开口收取弟子?而且还是关门弟子?如她这般高高在上的身份,在过往岁月中见过天资卓绝的修行天才不说多的,比夏承逸根骨更佳之人肯定是不少的,可就是这些天才都未曾入得了她的法眼,这次竟然会主动开口收取一位关门弟子? 虽说现在天庭崩塌,他们这些过往的神灵躲得躲,藏得藏,如他这般被剥离一分为二的神灵倒是不见得有几个,但若是真能够成为其座下门徒,对于日后的修行之路大有裨益。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但是一个好的师门传承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可做到事半功倍,寻常山中野修若是没有一个好的师门传承,事倍功半都只能算轻的,有些山中野修更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领路人指点一二,而导致走火入魔生死道消,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夏承逸犹豫片刻后,眼神坚定,朗声道:“被被前辈认可我心中很开心,可是我现在已经是陆先生的弟子了,所以不能答应做前辈弟子之事。” 夏清风在一旁听的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他是如何也没想到夏承逸这傻小子竟然直接拒绝了。这可是一桩天大的机缘啊,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机缘福分,竟然被这小子给直接拒绝了?这小子真是个傻憨憨不成? 女子神灵仿佛早已得到结果,她收回视线望向夏承逸身旁的白衣儒士,以心声问道:“你可曾向夏承逸透露过天机?” 陆然面带微笑,同样以心声回道:“前辈大可放心便是,晚辈不曾向夏承逸透露过前辈任何信息。” 女子神灵微微颔首,随后小声嘀咕道:“总是这么个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驴脾气,难怪在铁匠铺那天天挨那个汉子的板子,拜了师门又不是不能再拜一个,再说了拜在我门下又不吃亏,这酸书生一脸薄命相,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陆然忍住笑意,“前辈若是真想收他为徒的话,我可劝说一二。” 女子神灵一摆手,“免了,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他的天赋。” 陆然思索片刻,还是以心声回道:“晚辈有一事相求,还请前辈莫要推辞。” 女子神灵柳叶般狭长的柳眉微蹙,像是看穿了陆然的心思,“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你大可放心便是,我此番能出现在这,一来是因为这乃是夏承逸的梦境空间,二来也是因为这一世的我抛弃了前世的神灵神性,这一世的我与上一世没有任何瓜葛,所以你说的什么同化夏承逸本就是无稽之谈,同样的我也不会轻易出手,修行之路本就是逆天而上,若是长久借助于外力,只会变成那温室中的花朵,不堪一击,这点我还是拎得清的。” 陆然闻言会心一笑,心中的大石头也是悄然落下。 女子神灵收回目光望向夏承逸,“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你不愿与我修行我也不强求,不过相逢即是缘,这一截断剑便赠予你了。” 悬于女子神灵掌中的那块铁片缓缓飞向夏承逸跟前,绕着夏承逸微微嘶鸣,剑身颤抖。 夏承逸见这截断剑与夏瑶给自己的那块铁片无二,除了上面没有锈迹,有些好奇问道:“前辈,这剑……” 女子神灵面色不改,解释道:“不错,这截断剑正是你家中的那块,完整的剑在当年一役后崩碎成好几块,那小姑娘福泽深厚,刚好捡到了你手中的这块。” 夏承逸听到有人夸赞小妹,笑的合不拢嘴。 那女子神灵抬手间,悬于一旁的「清风」乖巧飞入女子神灵手中,她瞥了一眼一旁焉头巴脑的夏清风,开口道:“老实一点,若是让我知道你动了什么歪心思,你可知道后果?” 夏清风垂头丧气,无精打采道:“我还能有什么歪心思啊,不被你们折磨死就不错了。诶,命苦啊!天要亡我!” 女子神灵没有理睬夏清风的撒泼打滚,而是叮嘱夏承逸道:“这剑尖中藏有一道剑气,日后若是遇到危险了,可凭此护身,不过在你没有到达结丹境时,最好不要轻而易举去动用这道剑气,其中剑意太过纯粹,你这副小身板恐怕是支撑不住,你手中那柄飞剑亦是如此,至少需要元婴境修为方可用剑,修为不够强行催动只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少年怔怔出神,对于什么结丹,元婴境,他没有什么概念标准,但他能看出这一截断剑和长剑的不俗。现在他一下子之间获得了两件品秩皆不凡的修行至宝,恍如梦境。 陆然提醒道:“前辈的心意你安心收下便是。” 少年呆呆接过断剑,那断剑从他手中掠起,在夏承逸四周不断飞掠,如小鸟依人状,微微颤鸣。同一边,夏承逸手中绿竹剑鞘内的清风剑亦是嗖的一声猛然出鞘,来到了夏承逸一旁。两柄飞剑一左一右,宛如门神。 女子神灵道:“既然这断剑有了新主人,给那就它取个名字吧。” 少年小心翼翼试探问道:“要不就叫如意?” 少年仍旧执着于如意二字。 夏清风扶额叹息,他就猜到夏承逸会这么说。 女子神灵嘴角带着笑意,“可以,取得不错。” 清风如意,如意随心。 女子神灵做完这一切后,重新将视线放在了陆然身上,沉声道:“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陆然亦是以儒家作揖行礼道:“前辈放心,陆然不会毁坏与前辈之间的约定。” 女子神灵微微点头,随后神像消散于天地之间,无声无息。 陆然的身影亦是越来越淡,他揉了揉夏承逸的头,柔声说道:“先生不是个称职的先生,终究是没法陪着你游历四方,以后的路就要靠你自己走了,会不会害怕?” 夏承逸眼神熠熠,挥舞拳头,“不害怕!我有一剑,可问天下!” 陆然欣慰的笑了,身影逐渐消散,如雪花飘落,只留下满地的雪白碎屑。 夏承逸猛然惊醒,发现他正趴在桌上,台前的油灯还在燃烧,但此刻他的身旁多了一把剑和和一枚印章。 剑的剑柄处用篆体刻有「清风」,金光流溢,精美绝伦。 夏承逸看着「清风」和印章怔怔出神。 第一卷春鸣 第13章 秦山云台 一伙修士拐进了小镇,其中一个锦衣玉绣的少年修士扭头望向身后的灰袍老人,老人满头霜雪,身材魁梧。 少年说着与小镇所不同的方言,开口问道:“沈爷爷,方才你为何在城门对那老头如此尊敬,况且那老头竟然还向我们收取那入门费,实在是可气!” 少年一想起刚才城门外那个牛气哄哄的老人问他们索取银两就气不打一处来,大有若是不将银两拿出便不放他们通行的势头。 这让从小在宗门便锦衣玉食的少年极为不适应,从来都只有别人有求于他们,何曾向别人低三下四过? 满头霜雪的灰袍老人慈眉善目道:“无妨,就当是结个善缘。” 少年哦了一声,有些闷闷不乐。 灰袍老人轻声一笑,自家宗门的这位小少主,虽天赋极佳但心气却是急躁,此次也是奉山主之令将他带下山,希望借此能够磨练其心性。 而随同少年和老人一并进入小镇的其他宗门弟子则是面面相觑,两两无言。 其中一个弟子鼓足勇气低声问道:“沈长老,那老头身上有何异处?弟子观那老头身上没有半点灵气,不像是我辈修行中人。” 灰袍老人皱了皱眉,沉声道:“一叶障目最不可,若真是那泛泛之辈怎得有恃无恐坐在城门前收取过路财?我云台宗虽不怕惹事,但也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一层道理,别到时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人嘴上虽说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眉宇间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之色,须知云台宗作为大秦王朝内最强盛的豪阀宗门,是秦国山头上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而那云台宗当代宗主更是不过两百余岁便已跻身十二境,而且还是一名剑修!其余四峰山主也亦是十一境修为。可以说云台之强盛非其他宗门所能对抗。 几位宗门弟子噤若寒蝉,“弟子谨记沈长老教诲。” 沈姓老人微微颔首,此番下山所领弟子皆在宗门内天赋尚可,但缺乏历练,就如同璞玉尚未打磨雕琢成玉,需精雕细琢方可为美玉。 老人摆了摆手,“待到那夏国巡检使出现你们便可自行入镇修行,我此番下山虽为你们的护道人,但也不会轻易出手。我云台宗修士本就逆天而行,大道长生,只争唯一!我在此镇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处境” 先前那名少年模样的修士则是蹲下身子,从路边捡起一块颜色黯淡的石头,放于手心,仔细端详起来。 石子内星光斑点,但颜色黯淡无光,犹如饱受风霜。 那沈姓老者耐心为小少主解释道:“该物乃是鹊石,是天地灵气所孕化而成,石头内所蕴含的灵气极为精粹,这种辅佐修行之物尤为珍贵,只生长于洞天福地之中。不过伯庸你手中所持那块,品质不佳,灵气皆流泄外漏,再过不久便会与寻常石子无二。” 被唤为伯庸的少年灿烂一笑,“运气不错,出门便捡到宝贝了!” 沈姓老人揉了揉伯庸的脑袋,宠溺道:“你若真想要,到时回到宗门沈爷爷给你拿一堆来。” 伯庸嬉笑道:“那怎么行,到时爹爹要是怪罪沈长老多不好。” 老人一笑置之。 不消片刻,那建业侯白昊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一袭白衣胜雪,腰悬竹扇。 白昊面带微笑道:“各位可是来自秦国云台宗?” 白昊的嗓音极为柔和,若不是知道他乃驰骋疆场的百战将军,只怕会误以为是个哪家书院出来的读书人。 名叫伯庸的少年见着了白昊,趾高气昂喊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是那夏国派来护送我们的?” 白昊弯腰看向伯庸,用竹扇轻点他的头颅,笑道:“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你家中长辈可曾教过你要尊师重道?” 沈姓老人眯起双眸,悄然释放出一股磅礴威压。 白昊置若罔闻,瞥了一眼老人,随后叹了口气。只见他轻拂竹扇,一股清风缓缓徐来,顷刻间便化解了老者所释放的威压。 白昊笑眯眯看着老人,“老先生是否有点太不讲道理了?” 老人没料到白昊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他所释放的术法。该术法乃是云台宗秘法,可震慑人心,释放者会在其心神内扎种一粒神念,日后若是见到释放者必会心生畏惧之情,久而久之,道心便会受到影响,更甚者道心破碎。 可令老人没想到的是,他甫一出手便被白昊捉获到了那道神念。 白昊轻摇竹扇,悠然道:“老先生这一手可谓是恶毒至极啊,若非在下精通术法怕是要栽在这上面了。” 话音刚落,一枚短巧玲珑的袖剑倏然出现在了两人之间,微微颤鸣。 一股令人神魂颤抖的剑意从那柄小巧的飞剑上传出,剑气如虹。 老人也是祭出一件八宝玲珑的法宝,流光溢彩,灵气流转。 “差不多了。” 一个温柔醇厚的嗓音在众人耳畔响起。 老人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是一个两鬓微霜的青衫儒士站于一旁。 白昊见来者是陆然,作揖道:“白昊见过陆先生。” 而连同那柄飞剑也绕着陆然环绕,十分乖巧,发出微鸣,似是向这位读书人行礼。 老人瞳孔微缩,一位白昊已经够棘手了,此刻又出现了一位看着与他是相识的青衫儒士。若是在外,老人不说能做到以一敌二,且战且退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关键点在于这方小镇天地的天道威压尤为强烈,就犹如神灵坐镇天幕俯瞰众生,修为越是高深,所受天道威压越厉害。老者在进入小镇之后感受尤为明显,所以此刻面对可能是两个十二境的修士时,不禁心中犯怵,但面上依旧风轻云淡。 陆然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 白昊赧然道:“先生谬赞了,先生所做之事才称得上是古今之圣贤所仰。” 白昊对陆然始终保有极大的尊敬,没有陆然就没有如今的大夏,大夏之乘始于陆然。同时在白昊看来陆然才称得上圣贤君子,古来之圣贤君子除儒家三圣之外,只有陆然真正做到了知行合一。 陆然只是摆了摆手,“术业有专攻,无需妄自菲薄,我也只是在先人提出的基础上推成出新而已。” 陆然扭头望向云台宗一行人,轻笑道:“云台宗?” 老人使劲一挥袖子,冷哼道:“你是何人?若是无事不要妨碍老夫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 陆然只是笑而不语。 老人突然如临大敌,周遭的环境皆变为虚幻,而其只身漂浮在一处幻境中,四周漆黑不见五指,一尊光芒璀璨的金身法相浮现于老者面前,法相四周流光溢彩,流转不息。 “镇!” 那尊金身法相蓦然开口,只见在法相的四周浮现出经文,有那佛家箴言;也有那道家古经;亦有那儒家圣贤之语。 那法相的金色大手向下按去,如道祖一掌降伏天魔,无数紫色雷电萦绕其四周带着令人窒息的磅礴威势,同时法相周遭的经文骤然落下,犹如天地牢笼,那一掌砸在老人身上炸起,声响如春雷! 老人本想祭出本命法宝,谁曾想那云台宗一宗之宝所撑起的金色屏障在触及到光芒璀璨的金色大手。 当场崩碎! 老人被一掌打的横飞出去,同时被那金色大手所释放出的磅礴威势重重压在地下动弹不得。 一位实打实的清虚境修士照面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实乃奇观。 天地间骤然恢复如初,陆然依旧是面带笑容,如沐春风。 沈禾则是冷汗直流,神色惊恐万分。 陆然这一手将人拉入小天地的大神通,可谓是登峰造极,自身在此方小天地内犹如神明,所思所想皆成天道。 陆然似笑非笑望着沈禾。 白昊看了看陆然,又望向沈禾,若有所思。 沈禾以儒家作揖行礼,神色谦恭道:“云台宗沈禾见过陆先生,还请先生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因此迁怒于云台宗弟子。” 陆然好奇道:“哦?何以叫我先生?” 沈禾硬着头皮,“方才晚辈从那尊法相中看到了儒家圣贤之语,所以晚辈推测先生乃是儒家君子。” 沈禾再傻遭此一遇也猜的出眼前这位双鬓微霜的青衫儒士便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儒家圣贤陆然。 陆然淡然道:“你们只要在小镇中遵守文庙制定的规矩,我自然不会插手阻碍各位。当然了,若是想挑战文庙底线逾矩那大可试试便是。” 沈禾连忙点头道:“晚辈自然不敢,先生大可放心,晚辈此番带着弟子下山也是遵从宗主之意,不准倚仗外力,全凭自身修行。” 陆然颔首,瞥了一眼老人的那件仙家法宝,袖袍一挥,那光彩炫目的法宝直接失了光芒,如同一件普通物件。 “等你什么时候离开小镇了再找我解除禁制便是。” 沈禾苦不堪言,自己只不过想要震慑一下那个没有眼力见的小辈,谁曾想直接把那传说中的陆然喊来了不说,连同那件本命法器也都暂时被封印了起来。 虽心中叫苦不已,但面上尽显谦卑,沉声道:“晚辈遵令。” 老人身后那名叫伯庸的顽劣少年也是看出了些许端倪,噤声不语,其余宗门弟子更是噤若寒蝉。 最终老人在得到了陆然的批准后带着一众弟子入镇修行。 白昊见状也是作揖行礼道:“白昊就不打扰先生清修了,晚辈告辞。” 说完一抬脚闪身离去,不见踪影。 第一卷春鸣 第14章 民风淳朴 那云台宗长老沈禾带着一帮子云台宗弟子离开巷子后,便下令让其他弟子就地解散入世修行。 待众人散去后,老人长舒一口气,心有余悸。 那少年伯庸有些疑惑好奇道:“沈爷爷,刚才那个青衫酸书生是何人,我见沈爷爷一脸凝重,而且事后还对他如此恭敬,难道说是跟沈爷爷一样是个清虚修士?” 少年自幼虽在蜜罐中长大,但是宗门上下大大小小修为的修士却是见的数不胜数,对于修士境界一事从小便是耳濡目染,况且少年本就是天资卓绝之辈,不到十岁便已开辟内府晋升辟府境。 沈禾听到自家小宗主的话后苦笑连连,若那陆然真是清虚境修士还好说,可自己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便被他轻而易举镇压,还有那一手天地神通,况且那陆然看着压根没有受到小镇天道的镇压,老人推测陆然少说是一位洞玄境修士,同时又因为小镇有特殊大阵护法这才使得他被轻而易举镇压。 老人之所没有再往上猜测陆然修为境界,非老人不敢推断,实乃合道境修士在五座大陆都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便是如他这种修行千年的老东西都未曾见过合道境修士,所以他觉得陆然兴许只是个洞玄境修士。 老人思量片刻,沉声道:“小少主,这座小镇蕴含古怪,切莫掉以轻心,以顽劣之心对待,惹来不必之祸。不过这座小镇内处处亦是蕴藏着大机缘,若是能够得到机缘福泽,对于日后修行也是如鱼得水。” 少年伯庸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抱怨道:“知道了知道了,说的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况且沈爷爷不是说我辈修士逆天而上,现在又让我做事需小心谨慎,这不是自相矛盾了吗?” 老人揉了揉少年的头,说道:“虽说大道修行,旨在争锋,但有些时候小心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 伯庸挣脱了老人的手掌,朝着虚空处做了个鬼脸。 老人无奈笑了笑,站起身默默运起一门神通,观察起小镇周围的天地灵气。 ———— 天香酒楼内。 李七痛痛快快喝了一回酒,虽说这酒楼卖的最上等的天香酿口感没有谢疯子的仙人醉来的醇厚,清甜,但对喜好嗜酒的李七来说总归是结结实实喝饱了一顿,唯一美中不足的可能是这里的人喝酒没有家乡那边的人来的直爽豪迈。 李七丢下几两银子,拎剑离去,背影洒脱。 而那前来收盘的店小二则是急忙出门,循声大喊:“客官等等!您的酒水钱没付够!您喝了十两银子的天香酿,但只给了十两银子,还差四十两银子没付上!” 李七一个踉跄,身形不稳,随后一个闪身,转瞬即至,来到了店小二的面前,面色阴沉。 店小二对于李七的身法见怪不怪,天香楼作为小镇中最大的酒楼,见过的如李七这般的山中仙家修士多不胜数,所以见着李七瞬息而至,面色依旧不改。 李七黑着一张俊脸,沉声道:“我就喝了一壶酒却要收我五十两银子,你们这里不会是那传说中的黑店吧?” 店小二翻了个白眼,“客人,您这话可就不对了啊,您当时可是说将那最上等的好酒端上来,我们自然是将店内最上等的那天香酿端了上来,如今你酒水喝下肚,莫不是想赖账不成?” 最终李七还是老老实实补上了那剩余的四十两银子,不过临走时面色不太好,那店小二还不忘殷勤叫道,客官慢走啊,有空再来喝酒! 李七走在小镇的街道上,一边肉疼刚才喝的酒一边咒骂陆然混蛋,这小镇明明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宰人地,还让他多呆几日感受下小镇百姓淳朴的风土人情。 我呸!还什么民风淳朴,钟灵毓秀,我看就是个店大欺客的黑心地方。 李七狠狠啐了一口陆然。 李七经过一处小巷时,见到一个鬼灵精怪的小孩撅着个屁股在一个墙角处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也不想多管此事,迈开步子继续朝远处走去,他要去见一见陆然嘴中所夸赞的少年是何资质,能让陆然开口让他李七日后为少年护送一段路途,路途不远,也就从小镇到楚国边境去,不过却是陆然开口亲自有求于他,故李七是越来越好奇那少年乃何等天赋异禀。 那墙角小孩撅着个屁股蛋一扭一扭,不知在干些什么。李七瞥了一眼,顿时一愣,那小孩的根骨极佳,气府润泽,而脊柱之间隐有一股庞然灵气似要冲破龙关。这小孩的资质竟是与他家乡那边孩子的资质并驾齐驱,平分秋色。 就在李七发愣之时,一声尖锐叫声从墙对面响起,一个身段纤细丰满的貌美女子怒气冲冲的从墙后走出,手里拎着根胳膊粗的木条,怒瞪一双狐媚子般的水润眸子,扯住那个鬼鬼祟祟小色胚的耳朵,怒道:“韩乾!你这个小色胚又来偷我衣物!” 原来那小孩是铁匠铺子韩大东的儿子,韩乾。那韩小魔头此时手里抓着一块嫣红色衣物。 李七在一旁看的啧啧称奇,没想到小小年纪便去当那采花贼了,不过看着像是出师不利,刚一得手就被逮了个正着。 韩乾见貌美女子手里拎着个木条一副誓要把自己屁股蛋打开花的模样,脸色骤变,不过瞥到了身后驻立着一个白袍男子,小孩眼珠子一转,立即见风使舵鬼叫起来,“花姐姐,都是那个淫贼喊我做的!我打又打不过那淫贼,迫不得已才听命于他,替他偷花姐姐的衣物!” 韩乾说的是潸然泪下,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那名叫花姐姐的貌美女子神色不由得疑惑,手中的力气也是放轻了几分,又瞥了一眼那生的俊俏的白袍男子,一双水润眸子有些疑惑,将信将疑道:“当真?” 韩乾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哇,花姐姐,你是不知道那淫贼是如何威逼利诱,说若是我不给他将衣物偷来,就把我的裤子扒了丢大街上,到时候光着个屁股蛋儿回家。” 韩乾心中默念,大兄弟对不住你了,要是被花姐姐知道了我这白嫩的屁股蛋就要被打成两瓣了。 那貌美女子转头看向李七。 李七见那丰韵妇人望向自己,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不过见那毛头小子鬼头鬼脑的,李七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他此番入镇并无运起任何一门神通,犹如普通人一般,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小镇特殊大阵的存在,修为越高之人所受的天道压制就越强,同时像李七这些剑修,所受天道的压制更加强烈,剑修本就是被天道所斥迫的一类炼气士,而如李七这一类长期镇妖敕魔的剑修,侵染各种因果和杀气,每一境的破境都难如登天,但剑修每一境修为的杀伤力都比其他炼气士更强更浩大。打个比方,剑修一类破境就好比考取科举一甲进士,如若能考上,自然是平步青云。但科举一甲难度之大非二三甲所能比。 那貌美女子面色冰冷,冷冷道:“就是你指使韩乾偷我衣物的?” “嗯?” 李七闻言一愣,什么衣物?偷衣物的不是那个小淫贼吗,怎么成了他指使的了? 随后李七瞬间反应过来。 那貌美女子见李七一脸死不悔改的表情,眼神冷了下来,松开扯住韩乾耳朵的皎白素手,手上拿着粗如臂膀的木条步步逼近李七。 韩乾挣脱后小跑数步到了一旁,偷偷打量着李七,有些同情起了他。 那貌美女子举起木条就向李七头上砸去,李七一边扭着屁股躲避攻击一边大喊道:“误会啊!姑娘误会了!” 那妇人一听就来气,顿时怒意高升,手中的力气不自己加重了几分,银牙紧咬,“大胆淫贼还敢狡辩!敢做不敢认的夯货!” 李七苦不堪言,真是黄泥巴抹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貌美女子惊诧发现这白袍男子的身手极为灵活,如同山林野猴一般,东躲西藏。 而且更让人气愤的是那男子一边躲一边嘴里还不停叨叨。 “诶,姑娘你这一招力度低了,应该加重力度。” “姑娘你这一手海底望月姿势错了,应该是以内曲之势,直下而出。” “姑娘……” 半柱香后,那貌美女子叉着腰喘着粗气,本就衣衫单薄,丰硕胸脯上下起伏,看的李七大饱眼福,不禁咽了口水。 那貌美女子瞧见李七神色古怪,一扯衣裳,“还说你不是个淫贼!淫贼,纳命来!” 李七无奈,不得已只能手腕一抖,一股纯然剑气从身上激射而出,将貌美女子手中的木条斩成两截,力度控制的恰到好处,只是将貌美女子手中的木条打断,并未伤害到其身体。 貌美女子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 李七整理了下衣裳,无奈道:“这位姑娘,这下你总该停下听我解释了吧。” 第一卷春鸣 第15章 不打不相识 一旁的小孩韩乾本以为那白袍是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没想到竟然能够抵挡住花姐姐的攻势,要知道小镇的几个悍妇之中,就有花红月一席之地,别看花红月身材瘦弱,但爆发起来的力量却是惊人的,这也得益于小镇百姓特有的务农耕地。 韩乾见状不对就打算偷偷开溜,他深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正打算悄声无息开溜时,后颈被李七一把抓着提了起来。 李七一脸玩味看着韩乾,“这位小兄弟,是不是该跟这位姐姐解释一二啊?” 韩乾张牙舞爪,“放我下来!再不放我下来我就说你刚刚在偷看花姐姐洗澡了!” 花红月顿时脸色一黑,恨不得将前面那厮剥皮抽筋。 李七一瞪眼,怒道:“小王八蛋,你再乱说话试试?爷爷我从来不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少把屎盆子扣爷爷我头上!” 韩乾见李七是真有点生气了,心里头开始打退堂鼓,这事本就是他有错在先。 韩乾又怯生生望了一眼脸色冰冷的花红月,低头认错道:“花姐姐对不起,是我偷的,你等会下手轻点打我屁股,我怕疼。” 小孩闭着眼等了半响没见反应,有些好奇睁开眼,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放回了地上,而自己预想中的那根木条也没有落在自己白嫩的屁股蛋上。 花红月蹲下身望着韩乾,柔声道:“以后别干出这种事了,若是让你爹娘知道了一顿打肯定跑不了。” 韩乾点头保证道:“花姐姐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干这事了,东西还给你。” 说着便将藏于身后的那块红布衣物交还到了花红月手中,花红月接过衣物,面色不改,只是拍了拍韩乾的头,说道:“以后不准这样了,要不然讨不到媳妇儿的,知不知道?” 韩乾使劲点头。 李七在一旁啧啧称奇,慨叹这小镇果然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就瞅瞅他在路边随意碰到的这个神头鬼脑的毛头小子,根骨都是上佳的修行苗子,更别说旁边那个妇人了,若是他没猜错这妇人追打他的时候所使用的那招海底望月,乃是靠近南岳桐洲的一个大宗门派的术法秘籍,那妇人虽没动用灵气,但还是被李七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端倪,因为李七与该宗门也颇具渊源,不过一想到今后可能还得去那宗门走一趟李七就头大如斗。 花红月起身看向李七。 李七一身浩然正气,义正言辞道:“姑娘你看,我就说这是误会一场吧,小生初来乍到小镇,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污秽下流事情!” 花红月撇了撇嘴,没好气道:“长得人模狗样的,谁知道是不是那色中饿鬼?” 李七一听不乐意了,气恼道:“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呢!?” 花红月无言冷笑。 李七转头看向韩乾,说道:“那个小王八蛋,对,说你呢,你说说看我长得像不像色中饿鬼?” 韩乾落井下石,“我看面相一向很准,你长得就不是个好人的样子!要不怎么会驻步停在花姐姐家门前,一定是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花姐姐洗澡!” 李七一挑眉毛,韩乾小嘴一闭,立马噤声。 不过韩乾还是小声嘀咕,“看着白白净净还以为是个跟陆先生差不多脾气不错的读书人,没想到心肠子焉儿坏。” 韩乾故意说的大声让花红月和李七都能听见。 花红月嘴角弯起一个弧度,摸了摸韩乾的头。 李七置若罔闻。 最后花红月再三叮嘱韩乾以后莫要去偷别人的衣物后才放他离去。 小屁孩离开时不忘回头朝着李七做上鬼脸,然后屁颠屁颠跑走了。 花红月收回视线,看着对面那个长得比寻常女子还要好看的俊逸男子,用一种特殊的方言开口道:“你是什么人,来小镇有何目的?” 李七略微惊讶,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妇人竟用上了南岳桐洲的本土方言。 他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正色道:“姑娘是何人,为何会紫竹宗秘不外传的术法?” 花红月眼神一沉,没料到对方竟然能够看透她所用宗门术法,而且竟是直接点出了她所在宗门名字。 李七见花红月神色凝重,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笑道:“别紧张,我之所以能看出你用的术法,乃是我与你们紫竹宗宗主是旧相识,自然而然能够一眼看出来。” 花红月半信半疑,说道:“你是如何与我们宗主认识的?宗主从未与我们提起过你的名字。” 李七干笑一声,她若向你们说了,自己宗门之主的面子往哪儿放? 当年李七第一次下山游历天下时偶然间路过紫竹宗,发现这里生长的竹子竟是上等品秩的先天灵竹,蕴含浑厚的先天灵气,于是李七便顺手挖了几根走,结果没料到挖的竟是紫竹宗宗主灵府中所种养的竹子。 当时李七还在感叹这一遭天下没白走,竟然有如此意外收获之时,随后一道身影转瞬即至,竟是一位宫装美妇,气态雍容华贵,腰下缀有彩色飘带,雪白水袖翩翩而动。 那妇人眼神冰冷看着他,一股子寒冷极致的气息在空中散开,她冷冷开口说:“大胆蟊贼,竟敢偷到紫竹宗的头上来,本宫这就将你就地正法!” 李七当即就纳闷了,自己挖个竹子怎么就成蟊贼了?更何况这一带不属于紫竹宗地界,何谈偷到那紫竹宗头上来? 那妇人见李七一副死不悔改的泼皮无赖样,双手掐诀,天地间骤变,大雨如黄豆一般猛然砸向李七,每一滴雨滴之中都蕴含着汹涌的萧杀之气,而在雨滴将要落在李七身上之时,一道淡淡的屏障出现在了李七的周身,雨滴落在屏障上竟是砰然炸开。 妇人见状仍不死心,手中凭空出现一张古琴,琴身的周围有紫色天雷萦绕,滋滋作响,连带着琴弦也是闪着幽幽紫电。妇人五指轻抚古琴,一道道天雷自琴中射出,直扑李七二来! 以宫装美妇为中心,泛起巨大涟漪,方圆百里之内的山头轰然炸开,地动山摇! 李七神色依旧,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结果发现自己这趟下山没有携带酒葫芦,于是挠了挠头,咳嗽一声。他抬头望向空中直奔自己而来的琴波,叹了一口气,只见李七微微抬手,一股纯然剑意自身上倾泄而下,手中以剑气凝聚出一把长剑。 “去!” 李七轻声开口,那把长剑霎那间从李七手中脱出。 如平地起惊雷,在空中爆开响起阵阵雷声,直直斩向那道琴波。 那琴波还未触及长剑便是在空中径直炸开,而那剑气凝集的长剑却是势如破竹。 宫装美妇自知此番碰到了硬茬子,连忙掐诀运起重重屏障,一道道紫色屏障瞬息间展开。 而那道长剑却是一剑直直劈向了妇人所撑起的紫色屏障上。 屏障当场崩碎! 而那长剑的剑气丝毫不减,转瞬间来到宫装美妇面前,在距离她的眉心处只有一尺的距离停了下来,剑气狂暴,肆意流泻,只需再前进半尺,这宫装美妇便要香消玉殒。 宫装美妇顿时一下慌了神,不过面色依旧不改,沉声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李七见妇人终于能好好说话,这才散去剑气,那长剑宛如一阵清风吹过,消散于天地之间。 只见他又恢复了往日不着边际的模样,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呃,大婶?” 李七挠挠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宫装妇人。 “算了,这位大婶,你我无冤无仇的,为何非要对在下下死手才可罢休?” 宫装美妇一瞪杏眼,怒道:“你偷我灵府种的紫霄竹还有理了?” “嗯?” 李七看了看手中的刚挖的新竹,出声问道:“你是说这新竹是你府上所种?何以证明?” 宫装美妇气的银牙紧咬,很想一剑劈了眼前这个大胆蟊贼。 “去去去,别妨碍大爷挖竹子,这可是上等的天材地宝。” 李七一挥手,那宫装美妇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后,自己已是出现在万里之外的地域,那宫装美妇眼含怒火,神念微动,召集宗门上下的各个长老,出门御敌。 当时李七挖竹子正挖的兴起,结果忽然一道阵法从天而降将他困于其中,几位白发老妪一手捧阵法旗子,一手掐诀,在李七身边布下了天罗地网。 而那几个老妪则是毕恭毕敬朝着宫装美妇一拜,李七这才得知那宫装美妇乃紫竹宗一宗之主。 最后李七也没有动用一身修为,只是单纯用肉身冲破阵法,不过临走时还是带了几根紫霄竹,其余的倒是都还给了紫竹宗。 花红月的问话把李七从回忆中拉了回来,“问你话呢?傻了?” 李七回过神,说道:“哦,我跟你们宗主是老相识,当年在你们宗门中还和你们宗主讨论切磋过道法。” 花红月有些疑惑道:“真的?” 第一卷春鸣 第16章 约法三章 李七立马吹嘘道:“那还能有假?姑娘你大可去找你们宗门长老问一问便知,当年是不是有个风神俊朗,面如冠玉的白袍剑客到你们宗门做客。” 花红月默默撇了撇嘴,她算是摸透前面这个“登徒子”的性子了,给根竹竿就顺着往上爬,说他胖子他还喘上了。 花红月摆摆手,打了个哈欠,“不管你是何人,只要在小镇上遵守陆先生定下的规矩不逾矩,我也不会多管你的事。不过你若真敢去偷小镇妇人的亵衣,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花红月说完转身离开。 李七揉着下巴,自顾自言:“我长得有这么像登徒子吗?” ———— 夏承逸醒来后,便坐下来一直对着「清风」怔怔出神。 毕竟昨晚的梦境太过于真实,以至于如今梦醒,他依旧觉得自己置身梦境当中,恍然若梦。 「清风」剑闪起一道金光,剑灵夏清风从「清风」剑中一闪而出。 夏清风依旧穿着一身金缕玉衣,金丝流淌。 夏承逸一落地,就绕着屋内不停来回走动,一边嘴中啧啧称奇道:“主人,你这就是所谓的「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啊,不愧是能成为我主人的人,就凭这一份坚韧不拔的意志,我都甘愿喊你一声主人,你再瞅瞅这石缸中养的鱼,虽看上去与寻常青鱼无二,但是其游曳线路却蕴含着天地奥义,犹如道家阴阳鱼一般蕴含道韵,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啊!不得了不得了!” 金衣小童一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可谓是信手拈来,张口就来,说的是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全是肺腑之言。 夏承逸没有去理睬金衣小童的彩虹屁,任由其一个人在一旁发癫。 他翻出那枚印章,放在手心细细端详起来,印章方方正正,碧玉玲珑,四方还镶有血沁,而印面上刻有一个「仁」字,夏承逸摩挲着它,感受到一股微凉之意,沁人心脾,仿佛整颗心都沉静了下来。 金衣小童凑了上来,看着那枚印章,问道:“主人这个印章是那陆然送于你的?” “嗯。” 金衣小童绕着它看了几圈,始终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灵气存在,“奇怪,我怎么一点天地灵气都没感受到,看着不像是仙家物品,就像……就像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印章?奇了怪哉。” 说着就要去拿起这枚印章。 夏承逸看见金衣小童伸出手向印章探去,当即一合手将整枚印章握入掌心,不给金衣小童丝毫碰它的机会。 金衣小童见夏承逸一脸警惕的看着自己,不禁委屈道:“主人,不带你这么防人家的,如今我俩可谓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修为不能提升日后我也跟着一块完蛋,所以不要担心我害你,若不是看你现在体质脆弱,小爷我给你输几道先天灵气,都不用主人修炼,修为自然而然往上增长,不用几年就能晋升到十境修为,多少修士可望不可及的境界。” 此番话还真不是金衣小童吹牛,作为曾经是天庭正神神位的神灵,若是真想将一个凡人直接变为十境之上的修士,只需要分出一丝神性向其中注入灵气,再送入那个人的气府之中,不用百年,那人的修为就会从凡人之躯直接飞升成为十境之上的修士,神灵可以选中神灵庙中的庙祝亦或是陪祀又或是信徒为其提升修为,这也是远古时期人间的十境修士为什么会多如牛毛的原因,而这一类修士能够为神灵带来香火气,延续神位,二者可以说是相辅相成。 但是这一类修士有着尤为明显的劣势,对于修士的修行一路而言,根基打的越牢固日后越有益处,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修士明明可以破境却选择压制境界的原因,但这一类被神灵以一手超凡神通强行提升而来的境界就如同田坝地中的禾苗被强行拔起,没有经历过寻常修士在修行路上所遇重重险境,故这些伪十境修士如同纸老虎一般,金玉其外,败絮其内,在战场之上如同稗草,一触即断。面对同境界修士或者低一境的修士唯有被斩杀的份。 夏承逸没去打理金衣小童的自吹自擂,他掏出一块面相完好的布料将这枚印章包裹起来,再用一张油纸覆在表面,然后小心翼翼将其藏在箩筐底部。 金衣小童则是坐在桌子上,伸着一双短腿,百无聊赖地看着夏承逸的身影忙里忙外,在他看来若不是仙家物品,根本没有必要如此隆重对待,即使是仙家物品但品秩低下,他也不会去管。 夏承逸做完这一切后,长舒一口气,随后转头看向金衣小童,认真说道:“我不管你跟我结契是出于何种目的,真心的也好,虚情假意的也罢,但既然你选择我作为你的主人,那便要与我约法三章。” 金衣小童点点头,默认了夏承逸的作法。 “不可随意使用你的修为,陆先生说过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你本就是剑灵,杀人与否全在一念之间,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 金衣小童皱起张脸,委实说让他老老实实当个跟班童子对于他这般的前朝神灵来说有点太掉格了,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以示同意。 “不可运用其神通随意窥探他人根骨。” “嗯。” 金衣小童等了半响没等到约法三章的第三章,就问道:“第三条呢?” 夏承逸挠了挠头,“我还没想好,还有以后别叫我主人。” 金衣小童夏清风又道:“那……老爷?老祖?少主?” 夏承逸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叫我名字就行。” 金衣小童摇头如拨浪鼓,“那不成,既然我成你的剑灵,那主仆关系就要泾渭分明,不可随意糊弄。” 夏承逸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说道:“那随你吧。” “好嘞,老爷!” 金衣小童屁颠屁颠的跟着夏承逸的后面,见夏承逸开始摆弄柴禾,生火煮米准备食物,一把抓过夏承逸手中的柴禾,很是狗腿子道:“老爷这一双金枝玉叶以后可是要持仙剑的手,可不能沾染这些世俗尘活,这种小活交给我这种下人做便是了。” 夏承逸无奈道:“别溜须拍马了,我这双粗茧糙手都做了十几年这个活。” “哥?” 一道软糯的声音在夏承逸耳畔响起,打断了夏承逸和夏清风的对话。 夏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旁,小嘴一瘪,娇声道:“哥,我饿了……” 夏承逸回过神,揉了揉夏瑶的小脑袋,“哥这就给你买包子去。” 夏承逸转头看着金衣小童夏清风,叮嘱道:“你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别到处走动。” 而此刻的金衣小童夏清风却是如遭雷击,呆呆杵在原地,一双眼睛快要瞪了出来,紧紧盯着夏瑶,嘴上哆哆嗦嗦,不停念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夏承逸见夏清风像是中了某些幻术一般,痴呆在原地,微微皱眉。 难道这剑灵真是个傻子不成? 夏瑶也发现了夏清风的存在,一双狭长好看的眸子看向夏清风充满疑惑,于是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中。” 夏承逸心中一紧,他还不想过早让夏瑶知道剑灵的存在,因为陆先生先前在梦中跟他说过,有了此剑之后他日后的修行之路会布满艰辛,他不想让夏瑶置身于危险之中。 夏清风一面观察着夏瑶的神色,一面小心谨慎试探道:“小的乃老爷的跟班书童,老爷赐姓,名叫夏清风,想必小姐便是老爷天天念叨的可爱乖巧妹妹了吧?” 夏瑶小脸上呼啦一下子展开笑靥。 夏清风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长舒一口气,看来老爷这个妹妹不是传说中的那位。刚才夏瑶出现的时候,他明显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磅礴古朴的气息在这处天地之间散开,不过只是瞬息之间的事,但还是被夏清风敏锐捕捉到了,他甚至以为面前这个小女孩便是那位的第二世。不过试探了一番无果后,也逐渐放心了下来,就是一个寻常的可爱小姑娘,不过夏清风不得不承认夏瑶生的乖巧可爱,像个瓷娃娃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夏承逸也松了口气,既然夏清风没有点破自己的身份,那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解释一番了,况且夏清风给自己按的这个身份也正合夏承逸的心思。 嘿,咱也是个读书人了! 夏承逸将「如意」别在腰间,转身出门。 临走前夏承逸再三叮嘱夏清风别到处乱跑,夏清风点头如捣蒜,拍着胸脯担保自己一定不会随处乱跑。夏承逸这才放心离去。 今天是夏承逸和夏瑶爹娘二老的忌日,他今天要去陪二老聊聊天,告诉他们自己和夏瑶现在过的还不错,不用担心,还要跟他们说如今的自己也算是一名剑客了,有了自己的佩剑! 春风和煦,春光暖融,少年心怀希望。 第一卷春鸣 第17章 前世今生 夏清风收回视线,摇晃脑袋,大摇大摆走了起来,两只金色袖袍甩的鼓鼓作响,一边走动一边老气横秋说道:“诶,老爷就不知道什么是享受,要我说啊,就该去掳抢几个暖被丫鬟来,再抢几个贴身侍女每日服侍着老爷,这样才好体现出老爷的身份。” 夏瑶坐在桌子对面,撑着个小脑袋看着自称是书童的夏清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自言自语。 夏瑶自觉无聊,于是就开口,稚声稚气问道:“你是如何当上我哥的书童的?” 夏清风一听乐了,正愁不知如何在老爷妹妹面前夸耀老爷,没想到小姑娘自个儿凑了上来。 于是他正了正衣襟,神情认真道:“老爷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是我辈读书人心神所望之,我甘愿自拜于老爷门下,只为求得书中真意!” 夏清风一通胡吹海吹,把夏承逸吹的天花乱坠,什么身怀龙虎成五彩,紫气东来天地明。什么虎啸而谷风至兮,龙举而景云往。 反正就是什么圣贤名号都往夏承逸身上按,就是那文庙圣贤见着了估摸着都得作揖行礼,尊称一声先生。 见小姑娘一脸不为所动,夏清风有些好奇,问道:“小姐,你就不好奇老爷是个怎样的人吗?”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他是我哥,我能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你也别在那诓骗我了,你说的那些跟我哥毫不沾边,什么紫气东来,圣人之相,骗骗小孩还差不多。” 夏清风干笑一声,“哈哈,小姐说的对哈。” 小姑娘有些意兴阑珊,觉得哥哥找的这个书童有些像傻子,小姑娘又开始有些担忧起来,万一把自家哥哥传染了可咋办啊? 夏瑶眉头紧锁,眼神时不时瞥向夏清风。 金衣小童对这眼神可谓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当初他提出与夏承逸结契之时,夏承逸便是用这种眼神望着他。 夏清风眼珠子一转,“小姐,要不我给你表演个戏法怎么样?只需我一个号令,桌上那长剑就会「嗖」一声飞入我手中,是不是很神奇?” 夏瑶眼睛一亮,拍手道:“好啊好啊!” 金衣小童一挺腰杆,满面春风得意,咳嗽了一嗓子,“看好了!” 他一抬手,五指作弯曲状,猛然发力,沉声喝道。 “剑来!” 剑灵本是剑意凝聚所成像,故剑灵亦是剑之本身,与飞剑无二,所以剑灵可随意操控剑本身,但受限于自身,不可长期脱离飞剑,不然将会被天道直接抹除,虽说金衣小童并非先天剑灵,不依附于飞剑之中,但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夏清风在里面待习惯了,让他出来还有些不习惯,再加上剑主还是个未踏入修行界的毛头小子,若是随意在外显露怕是会惹来他人眼红,最后落得个双双陨落可不太善。 随着他一声令下,天地间凝聚出一股纯然剑意,桌上长剑剑身不断震颤,似要脱鞘而出。 结果夏清风等了半响不见长剑脱鞘入手,「清风」除了剑身震颤再无别的动静。 金衣小童面色僵硬,犹不死心,继续喝道:“剑来!” 这次竟是连震颤都消失不见,了无痕迹。 夏瑶见状撇了撇嘴,心道:原来是个小神棍,哥哥是从哪找来的书童,这么不靠谱。 金衣小童急得面红耳赤,额头上渗出丝丝汗迹,“不对劲啊,我怎么没法与它建立起沟通了?” 此刻他惊愕发现自己的狗窝竟然不听他的使唤了!似是因为天地之间隐约有股比他更狂躁的威压涌动,使得飞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老老实实躲在剑鞘内。 金衣小童听到这番解释后,气得七窍生烟,怒骂飞剑是个没脊梁的软蛋货,有他一尊前朝神灵在还怕这?他就不信当下人间还有比他更猛的存在!管他什么魑魅魍魉,山中神仙的全被小爷我一拳撩飞! “哟呵,硬气了啊真武,几个时辰没见腰杆子硬起来了啊,厉害的厉害的!” 一道熟悉嗓音从夏清风背后传来,在他耳畔瞬间炸开。 “谁!” 夏清风顿时被吓得一激灵,急忙转身,神色紧张,四下张望,却发现面前只坐着夏瑶,哪有什么古怪。 夏瑶疑惑看着夏清风,“你没事吧?” 夏清风故作镇定,摆摆手,“没事没事,小姐不用担心,方才我只是听到一个熟悉的故人声音,所以有些惊讶,现在看来是我出现错觉了。” 夏瑶哦了一声,随后闭上眼睛,进入到一种佛家入定的状态。 此刻,大量灵气忽然涌向她体内,而在她的身后泛起阵阵涟漪出现了一位高大的白衣女子法相,那女子雪白衣袖随风飘曳,悬停在空中,她有着让世间女子都为之心颤的绝美容颜,好看的不能再好看一点点。 若是夏承逸在此定能发现这白衣女子竟是先前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位女子神灵! 夏清风满脸惊恐,声音颤抖道:“真……真的是你?” 那女子神灵脚尖轻轻落地,走向夏清风,开口说道:“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夏清风手指哆嗦道:“瑶霞,你……你你你,你不是你不能随意现世吗?还有,你怎么转世成了一个小姑娘?”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她这一世竟然是一位小女孩,而且还成了一介凡人家中的妹妹,这叫他如何相信?说出去怕是能把别人下巴都惊掉。 怪不得当时在夏承逸梦境之中她会执意收他为徒,怪不得还会将那截断剑赠送与他。夏清风这才后知后觉,当时的一切都说的通了。 被叫做瑶霞的白衣女子说话间口中喷出一道彩霞,尤为绚烂,“怎么,当了剑灵硬气了?还是觉得能打得过我的拳头了?” 别看瑶霞贵为女子之身,但在万年之前的远古时期可是以武证道,一拳开天飞升成仙的存在,号称天庭中最能打架的一位神灵,同时亦被称之为女武神。虽然夏清风前世真武仙君的神位比瑶霞要高不少,但是真论起打架他还不一定打得过她,况且如今他夏清风还只是真武仙君神性所剥离出来的一道人性,修为更是低的可怜。 夏清风脖子一缩,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摆摆手,“怕了你了,小爷我认栽了。” 不过随即又有些好奇地问道:“按理说当年你的金身塑像保持的最完好,不应该转世啊?怎么会转身成凡人的?而且转世到了这么一个清贫家中。” 那白衣女子神灵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兴阑珊,“当神灵太无聊于是就自行兵解了,转世体验下人间的凡事俗尘。” 夏清风干笑几声,“甚好甚好。” 对于瑶霞的喜怒无常,当年他是深有体会,曾经就有某一位神灵因开口调戏她,之后被她堵了百年仙府洞口,连同那神灵的弟子都被瑶霞揍了个遍,当时喜欢凑热闹的真武仙君自然而然不会错过这一桩天大热闹看,结果倒好,那瑶霞不分青红皂白把当时去的几位神灵连同他真武仙君一通毒打,过后发现竟是揍错了人,也不见道歉,只是摆摆手神色淡然说她今天手痒,他们几个权当给她练手了。 “不过你为何觉醒了前世记忆却还是个小姑娘模样?你要知道一尊神灵的威严岂是凡人之躯所能承受的。” 夏清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瑶霞微微皱眉,不悦道:“真武,我看你是真有点欠打了。” 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夏清风蓦然蹦起,张牙舞爪,“他奶奶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小爷我好心关心你,还反过来说我欠打,你莫要以为小爷我怕了你!” 瑶霞则是轻轻一点,一阵霞光突显,将夏清风定格在了空中,只有一双眼珠子还可以转动。 瑶霞转过身看向夏瑶,眼神温柔,轻声道:“这一世我叫夏瑶,是夏承逸的妹妹,就足够了。” 随后抬手一挥,一阵清风拂柳,解开了夏清风身上的束缚,夏清风如释重负,随后一屁股摔在地面上,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我目前的状态不足以长久出现的事情你暂时不用告诉夏承逸,就当不知这件事。” 瑶霞的嗓音再度响起,不过此时天地间已无那道白衣身影。 夏清风站起身揉了揉屁股,小声嘀咕道:“现在不告诉,将来还不是要面对,我倒要看看你到时候该如何解释。” 夏清风不禁有些佩服起自己认得这位剑主了,前有人间最失意半步十五境的陆然当先生,虽说是个短命鬼的样儿,但是也已为夏承逸铺好了修行之路,中间还有自己这么个远古神灵当剑灵,本以为少年的靠山已经够大了,没想到后面还跟了个女武神转世。 毫不夸张的说,少年还没踏入修行界便已拥有了令全天下修士眼红的靠山,但因此也会惹来更多的麻烦,所以少年日后的修行之路必是坎坷曲折,这也是陆然问少年怕不怕吃苦的原因,少年所承载着不仅仅是陆然的心愿,更承载着一份希望,一份能够改变天下的希望。 第一卷春鸣 第18章 秘密 夏瑶的法相消失了,不过天地间还残留着一丝余威久久不肯消散。 夏清风一步跨过门槛,仰头望向高空,怔怔无言。 关于夏瑶这一世的身份,虽然现在还没有开诚布公,但总归会有包不住火的一天,到那时老爷该如何看待他这个妹妹呢? 夏清风心乱如麻,长叹一口气,为何偏偏要让他知道此事的真相,他只想安静当个剑灵,老老实实为夏承逸护道一甲子岁月然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谁曾想这刚认的主人身边离奇之事不断,让他这个活了万年岁月的「老怪物」都惊叹不已。 不过很快夏清风又恢复了先前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表情,抱着后脑勺,吹着口哨,“反正我如今只是一介剑灵,这些事与我半点儿关系没有,我只负责御敌,这些琐闷之事让剑主自己头疼去。” 夏瑶也是从入定的状态中苏醒,双眸之中闪过一丝金光,整个人身上的气息也是变得缥缈浩远。 夏清风转头看着夏瑶,他此刻才注意到夏瑶体内有一道极为精粹的神性,虽气息微弱但还是能察觉到。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夏瑶法相显身不足半柱香的时辰便会消失,夏瑶目前神魄尚且弱小,不足以承载过强的神性之力,同时因为神魂微弱,也使得夏瑶看着与寻常人无二,没有修为。 夏清风一脸谄媚凑了上去,“小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夏瑶收敛心神,有些嫌弃的摆了摆手,“一边去,别跟条老狗一样。” 此刻的夏瑶俨然还是先前的瑶霞。 “得令!” 夏清风立即做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双手乱挥。 夏瑶沉思半响,开口说道:“我当下神性还未完全苏醒,所以现身时间不会超过半柱香时辰,人性记忆中也不会出现关于神性的片段,待会恢复之后你也不要太过狗腿,以免吓着我了。” 夏清风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 他所问之事正是等神性完全觉醒之后的事,要知道远古神灵之所以为神灵正是因为拥有纯粹的神性,这也使得神灵没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做事更为无情,决绝。而凡人修能够士成为神灵的,皆是摒弃了人性。 夏瑶淡淡开口道:“前尘往事皆为过往,这一世只有夏瑶。” 夏清风听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陷入沉思。 夏瑶在说完这一切后最后一丝神性便彻底沉睡,眼中的金灿光芒尽数褪去,又恢复成了往日粉雕玉琢的瓷娃娃模样。 夏瑶眼神迷茫,一脸惘然看着眼前造型怪异,穿的跟个金丝雀一样的夏清风,微蹙眉头,“你干啥呢?” 夏清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做着金鸡独立的动作,连忙收回动作,咳嗽了一嗓子,“小姐醒啦?是不是饿了,要不要我给你去整点吃的回来,想吃啥你尽管提!不管是炒的,蒸的,还是煮的,就是那山中神仙吃的那些个仙珍灵味我都给小姐你抢回来……哦不,是买回来。” 夏瑶摇摇头,“不用。” 若说她饿不饿,还是饿的,毕竟还处于生长阶段,但她觉得面前这个金丝雀说话太不着调了,没有一句像是真话。 夏清风只能捶胸顿足,面露悲色,“老爷不要我,小姐不要我,我这个下人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不如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夏瑶没去理会发羊癫疯的夏清风,搬来了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着夏承逸回家,一想到那一笼热腾腾的肉包子,小姑娘就情不自禁的抹了一把嘴巴。 ———— 夏承逸出门后,一路小跑向着孙婆婆的早点铺子飞奔而去,路上遇上了同样赶早上街的花红月。 身段丰腴的貌美女子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水桶,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犹如柳条一般随风飘摇,这也使得女子的胸脯显得更加饱满。 少年瞥了一眼便立马收回目光。 花红月是他们小镇这一带出了名的俏妇人,样貌妖媚,一个眼神便能将小镇其他男子的魂给勾了去。 私底下中小镇好些妇人都骂她是个骚狐狸狐媚子,背地里不知道偷了多少汉子,自家个那些没有二点蛋子货的男人每次见着她都跟丢了魂似的,所以小镇的好些个妇人都不待见花红月,每次见着了花红月都免不了一番冷嘲热讽,不过花红月每次只是笑笑,不予理睬。这让那些个妇人好一顿气,犹如一位绝世高人与他人论剑,耗尽毕生功力问对方可敢接剑,而对手话都没撂下一句就转身跑掉。 不待见归不待见,在做活这一方面小镇上的妇人还是打心底里佩服花红月。花红月作为一个外来人,做起农活来比他们这些常年在田坝地里头摸爬滚打一辈子的妇人们还要得心应手。 不过对于花红月的来历一直以来都是个谜,有猜测说是远嫁到小镇上的;也有说是山中修仙之人,到小镇来找寻天材地宝的,毕竟当初听小镇的一些祖辈老人们常常念叨说小镇中藏着巨大财富,就是连那修士都会眼馋的财宝。不过花红月一呆便是十来年,也渐渐融入了小镇生活中。 花红月看见身边一旁出现的黢黑少年,对他有点记忆,印象中是住在西街的清贫少年,家中养有一妹,不过爹娘死得早,从小一个人将他和妹妹养活。 花红月朝着他点了点头,嗓音婉转悠扬,“我记得你叫夏承逸是吧,我是花红月,就住在隔壁街上。” 夏承逸神色有些尴尬,不过在听到花红月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后,夏承逸略微有些惊讶,因为他与花红月并无交集,若非是今天早上买包子碰见,少年还不知道那个在小镇妇人口中的狐魅子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今日见着了花红月没想到她一口便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且似乎还对自己很熟悉。 花红月自我介绍完没有等夏承逸开口,便继续拎着水桶转身向着宅子走去。 她路上想着先前早上碰到的那个大白鹅就是哪个宗门的传承,竟是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根脚来,更出奇的是他竟然会说与自己师傅是旧相识,在她印象中师傅一直是位不近人情的模样,好似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高高在上,宗门内多少师妹都将师傅视为一生所追逐的目标。 花红月思索着是不是需要飞剑传信回宗门询问一番,但转念又想到先前坐镇小镇的圣人陆然有意无意提醒过她此时的小镇不可擅自动用术法,以便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夏承逸挠了挠头,见花红月已经走远,也就没开口,一路小跑回家,熟稔穿梭于小镇之中,身形灵活。 到了家门口,望着门上那左右贴着的门神,少年就高兴得笑了起来。 少年儿时最大的梦想便是在新年能够贴上崭新好看的彩绘门神,还有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如今梦想已经实现了一半,虽然这一半还是左舒文给他的,不过少年还是很欢喜。 少年朝着一左一右两位文门神作揖一拜,嘴里念叨着,“年年有余,岁岁平安,新的一年中也能保佑瑶瑶身体健康。” 做完这些后,少年一步跨进屋中,而在少年跨出步子的同时,高悬于大门之上的彩绘门神涌起一阵五彩光芒,随后一闪而逝。 屋子内,夏瑶撑着个小脑袋望着房门那边,金衣小童夏清风则耸拉个脑袋,拿着根干柴枝丫在地上歪歪扭扭写字,同时不断唉声叹气,长吁叹之,翻来覆去都是些车轱辘话,大抵是“这日子没法过了。”“这日子爱谁谁来。”“今晚就起兵。” 对于金衣小童疯疯癫癫的模样,夏承逸早已习以为常。他来到夏瑶面前,揉了揉夏瑶的头,递过包子,笑着道:“回来晚了,路上碰到了住春荣街的花姐姐,便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她人还挺好说话的。” 夏瑶早就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看到包子,一双大眼光彩熠熠,夏瑶一心扑在包子上,听到夏承逸的话后,点头附和道:“厉害的厉害的。” 夏承逸哭笑不得。 夏承逸转头看向夏清风,问道:“你要不要?” 夏清风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眼神似幽怨,似凄凉。 夏承逸被他盯的有些发毛,小声嘀咕了句,果然有问题。便不再理睬他自顾自啃起肉包,一连解决两个肉包后,夏承逸打了个饱嗝,才算完事。其余几个包子则是进入了夏瑶的肚中。 叫一旁的夏清风看的都目瞪口呆,没想到小姑娘这么能吃。 夏瑶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的胃口,小姑娘不免有些羞涩,抿了抿嘴唇。 夏清风连忙反应过来,竖起大拇指,一脸正气道:“能吃好哇,能吃是福!有句老话说得好,能吃是福,善吃是智,小姐一看就是有大智慧的人,日后必将成为一代顶天立地的女夫子!” 第一卷春鸣 第19章 上坟 夏清风一通夸赞,把小姑娘都夸的不好意思了,一个转身,背起小竹箱,跟夏承逸打了声招呼便去学塾上学了。 夏承逸则是开始起了每日的走桩,对少年来说,即便是有了上好的宝剑,但每天该做的事还得做。 走桩八步,一步难于一步,第八步更是需要汇聚灵气于泥丸穴,以一丝灵气游走于全身穴位,气若龙脉绵延,走出这势大力沉的最后一步。 少年在院子中缓缓走起步子来,不同于以往,少年今天走出七步才略感疲倦,以往走上五步便已是精疲力竭,全身大汗淋漓了,而今天却是走出了七步才停,这也得益于陆然将夏承逸心湖之中的黑蛟镇压,致使少年气府之中多年被挤压的灵气得以爆发游走于少年全身经脉,可以说虽然少年现在没正儿八经修炼,但是灵气却一点不输那些踏入引气境的修士。 夏清风在旁边看着夏承逸缓缓走起步子,一开始还丝毫不在意,只当是自家老爷在练习凡间那强身健体之术五禽戏,可当看到夏承逸走出第五步时不禁发出了一声疑惑。 “咦?” 夏清风注意到夏承逸的每一步虽看着动作有些滑稽,但每一步都蕴含一丝契合天地的神韵,很像道家所说的「合一」,所谓形似神不似便是如此。 见夏承逸停下来了动作,金衣小童振臂高挥,“老爷威武!武功盖世!英俊潇洒!轻轻一出手便让我折服!就这么一个走桩都能被老爷走出个天地道韵来!若是之后正式修行那还得了!” 刚刚缓下心神的夏承逸听见金衣小童的鬼叫喊,不禁扶额叹息,摊上这么个活宝剑灵。 夏清风瞎嚷嚷了半响方才停下来,随后有些好奇问道:“老爷你这走桩是从何处学来的?” 夏承逸神色尴尬道:“这步子是我从铁匠铺子韩师傅那偷学来的。” 夏清风微微一愣,“铁匠铺子?” 夏承逸点点头,“我在那边当学徒,从铁匠韩师傅那边偷学来的,不过我记不住韩师傅的步子,只得靠着模糊的记忆跟着走。” 夏清风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蹲在一旁拿着枯枝在地上比比划划不知道在写些啥,夏承逸自然也乐得清静没去搭理他,有这么个活宝剑灵在家中虽说给兄妹俩的生活平添了几分生色,但金衣小童实在是太话痨了,絮絮叨叨的个不停,这大抵是因为金衣小童千年来都被都是一人独处,现在跟了夏承逸,有了可以说话的对象,自然而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夏承逸进屋把搁置一旁的箩筐背上,将别于腰间的「如意」放回桌上,「如意」似心有所感,嗖的一声从桌上掠起,绕着夏承逸周围快速环绕,欢快轻盈,似雏燕归巢。 夏清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一声马屁精。 夏承逸笑着说道:“这次就不带你去了,我一个人去就行。” 最后夏承逸背着箩筐换上了一双崭新草鞋,临走前叮嘱金衣小童在家中好好呆着看家,别到处乱跑,金衣小童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下来。 夏承逸先去了一趟北厢街的酒水铺子,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壶上好的花雕酒,那掌柜的见是夏承逸也知道他家中近况,于是少要了他五文钱,十五文一壶卖给了他。 之后他又跑了一趟附近的祠庙,向庙祝讨要了两张黄纸符箓,这种符箓专用于上香祭酒之用,小镇百姓办丧事多会来讨要一份。夏承逸见这些全部收拾好放在箩筐中,用一层厚厚的芦苇草压在之下。 做完这些后,夏承逸朝山中走去。夏承逸爹娘的坟都葬在了一座山头上,少年怕爹娘孤单,便将两人的坟迁到了一块,不过说是坟其实只是两座衣冠冢,在少年娘亲死后家中实在是出不起买棺材的钱,那时家里能够变卖的东西都全被他当给了当铺的马老头,差不多是家徒四壁的惨淡景象。当时仅有七岁的瘦弱男孩,在寒冬之夜硬生生徒手挖了十几尺的土坟出来,两只手被冻疮冻烂了少年也不哭喊,只是轻柔的将他娘亲埋葬进去,在坟前坐了一晚。 夏承逸来到了一处山间小路上,走在了那两座衣冠冢的小坟头上,夏承逸放下箩筐,从箩筐中取出一把新土为坟头添土,跪地磕了两个头。 做完后少年取出花雕酒在坟前缓缓倒下,颤声说道:“爹,娘,小逸和瑶瑶现在过的很好,不愁挨饿,不要担心啊,你们俩在那边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啊。” 夏承逸抹了一把眼泪,又笑着说道:“爹,娘,我跟你们说,小瑶瑶现在在学塾里当学子哩,日后说不定会成为书院的女夫子,到时候咱们老夏家也算是光宗耀祖了,相信你们听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夏承逸坐在坟头边上,絮絮叨叨与二老说着话,说自己现在算是半个炼气士了,同时还有了自己的佩剑,日后说不定会成为名震江湖的大侠。 等到他起身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暮色了,暮色中的小镇被染上了一层朦胧,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夏承逸飞奔下山,跑向了学塾。 夏瑶早已等得望眼欲穿,而她的身旁站着学塾的教书先生陆然,陆然依旧是一袭青衫,只不过此刻的陆然双鬓似乎更加斑白,而一头长发之中隐约可见丝丝白发。 夏承逸远远便看到陆然与夏瑶站在一块。 而夏瑶在见到夏承逸的身影后,朝他喊道:“哥!” 嗓音清脆响亮,犹如燕语莺声。 夏承逸来到了夏瑶与陆然的跟前,他先是作揖朝着陆然一拜,随后牵起夏瑶的小手,顺便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糕点帕子递给夏瑶。 夏瑶顿时眼睛一亮,接过糕点小口小口吃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 陆然摆了摆手,笑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吧。” 夏承逸本还想问先生梦境一事,见陆然下了逐客令也不好意思过多询问了,于是牵着夏瑶朝家中走去。 陆然收回视线,抬头仰望天幕。 下一刻,陆然的身影化为一缕青烟悄然消散于空中,而远在茅屋草堂内的陆然则是从正襟危坐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原来先前那个陆然是他元神的一缕分身所化而成。 陆然大手一挥,袖袍内飞出一副山水画作,是他先前所作之画,他将画缓缓摊开在桌上,手握毛笔,这位儒家圣贤在纸上留白之处画下了一个布衣少年,那布衣少年手中牵着一个小女孩,一大一小走在斜辉之中。 陆然望着画怔怔出神,良久后才回过神,提笔,在画纸上写下了“心怀日月,四季常春”几个古朴篆文。 写完后的陆然阐述一口气,看着字笑道:“心怀日月,四季常春,希望你日后也能四季如春,不要对这个世界失望。” 李七一闪而至,一袭雪白长衫迎风飘曳,他走入正堂之中,一屁股坐在陆然的对面,难得心神放松,反正天塌下来也有陆然他顶着。 李七散去了神识,四仰八叉躺在一边,颇为惬意,一点也没个高人的模样。 李七四肢大张,懒洋洋道:“你们这个小镇真是人杰地灵,民风彪悍。就今天遇到的屁大点小鬼头,人小鬼大一肚子坏水,很难想象若是出了小镇会不会被人一巴掌拍死,不过这小子倒是个不错的修行苗子。” 能被李七夸上一句天赋好,整座天下不足十人,足可见对韩乾的点评之高。 李七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猛的一下跳了起来,一拍桌子,怒道:“还有那个什么劳什子天香楼,一壶酒卖我五十两银子,谢疯子那酒顶天不过卖一两,他娘的,大爷我这辈子就没喝过这么贵的酒!我看改名叫心黑楼算了!” 陆然一笑置之。 李七气呼呼说道:“当时好像是一个黑炭少年给我指的路,没想到啊没想到啊,看着面相纯朴没想到心和那酒楼一般黑,专门宰我这种外来客。” “你见过夏承逸了?”陆然有些惊讶问道。 李七一挑眉,沉声问道:“那小子叫夏承逸?” 陆然突然默不作声,神情肃穆庄重,散开一股磅礴浩然气,开始掐指推衍起来。 得到结果后的陆然眉头微皱,似有不解。 李七见陆然表情严肃,就有些好奇问道:“那少年是你弟子?” 在他看来陆然既然对那少年如此上心,想必那少年自然是陆然的嫡传弟子了,毕竟他们那一脉一直有着护犊子的传承。 陆然摇了摇头,笑道:“我还没资格当他的先生。” 李七有些惊诧道:“那小子究竟是何人,竟然连你都当不得他的先生?” 陆然摆了摆手,笑道:“之后你见了便知道了。” 李七翻了个白眼,坐回了坐榻之上,小声嘀咕道:“故弄玄虚,我倒要看看是何方妖孽,连你堂堂儒家圣贤都不能当其先生。” 陆然会心一笑。 第一卷春鸣 第20章 登门 夏承逸牵着夏瑶,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暮色中走向家中。 夏瑶一边小口吃着糕点,一边轻声问道:“哥,你今天去给爹娘上坟了?” 夏承逸点了点头,“给爹娘换了新土,顺便给爹买了壶他生前最爱喝的黄雕酒,还与他们说了些家常,让他们莫要担心。” 夏承逸揉了揉夏瑶的脑袋,笑道:“还与他们说了,咱家小瑶瑶现在可是一介书生学子,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女夫子呢,到时候咱们老夏家也能沾沾光。” 夏瑶眉眼弯弯,不过想到爹娘早已离世神色就有些黯淡。 夏承逸猜中了夏瑶的心思,柔声道:“爹娘现在一定在天上看着我们,知道我俩现在好好活着肯定会很开心。” “嗯!” 夏瑶重重点了下小脑袋,握紧拳头高高举过头顶,小脸认真道:“我一定会活得开开心心,不让爹娘在天上担心!” 二人途中经过糕点铺子,夏瑶一双眼睛都被摊铺上的桂花糕勾了去,最后夏承逸还是买了一小包的桂花糕,不过他再三叮嘱夏瑶每日只得吃一小块,不过多吃。 等到两人回到家中已经是晚色沉沉,夏承逸掏出一串钥匙,打开贴有彩绘门神和春联的院门,夏清风此刻正叉着腰指天,脸色阴沉,痛骂老狗不长眼。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夏清风发现自己竟是在不断跌境!从清虚境一路跌落至结丹境。虽然夏清风知道其中原因,但还是忍不住一阵怒骂,活得如他这般憋屈的神灵,历史上怕是没有第二者。 夏清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嘴里骂骂咧咧,一肚子怨气。不过在看见夏承逸兄妹二人出现在院门口,立马转变脸色,神色之快犹如翻书,夏清风嬉皮笑脸迎了上来,“老爷回来啦?路上可有遇到不长眼之人?若是遇到了,只需你一声令下,我立马将那人揪过来,必须给老爷磕三个响头才可离开。” 夏承逸没有搭理金衣小童的疯言疯语,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接话,那就是一场灾难了。 夏瑶跟在夏承逸的身旁看着这个一身金色的矮冬瓜,笃定这个矮冬瓜脑子一定有问题。诶,可怜了他哥,竟然摊上这么个傻子书童,不过看他也怪可怜的,就好心收留下他吧。 夏承逸走入内屋中,将背后的箩筐搁置在墙角一旁,点燃桌上的油灯。 开始忙碌了起来。 夏瑶和金衣小童两人坐在了屋外的门槛上,金衣小童手里不知何时变出了一个彩陶泥塑供奉神像,不过却是小巧精美,一看便知道价格不凡。 夏清风笑嘻嘻对夏瑶说道:“小姐想不想玩?我跟你说,这可是我费了好一番功夫得来的,趁着那庙祝睡着之际,偷偷从庙里偷来的……哦不对,借来的借来的。” 夏瑶瞥了一眼,挪过头继续望着屋外发呆。 夏清风于是就有些纳闷,按理说孩童一般都喜欢颜色鲜艳之物,怎么到了这夏瑶身上这招就失灵了呢? 这乃是因为夏瑶受到了前世记忆的影响,虽说神性沉睡,人性占据着意识,但某些脾性方面却是或多或少受到神性的影响,自然而然对这种只有小孩子才喜欢的玩具嗤之以鼻。 “夏承逸!快开门!” 一声响亮喊声从门外传来,随后传来一串急促的敲门声。 “来了来了,敲这么急赶着装鬼啊!” 夏清风自然而然担任起了下人的工作,他缓慢打开屋子大门,只见外面站着一个高大少年,旁边还站着个俊秀少年。 不是钟泉左舒文又是谁? 钟泉双手抱胸,斜眼看着面前这个穿得跟个金丝猴一样的矮冬瓜,“你是谁?夏承逸呢?” 夏清风自然而然看出了高大少年的目中无人,他也没摆什么好脸色,翻了个白眼,“你又是谁?凭啥见我家老爷?” 钟泉一挑眉,“哟呵,还老爷上了?咋,几天不见成达官贵人了?现在嫌弃哥几个,不搭理兄弟了?是不是皮痒痒想挨揍了?” 夏清风亦是双手抱胸站在门前,冷笑道:“这位兄弟,劝你说话收着点,对我家老爷放尊重点,别到时候出门被人打了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钟泉嗤笑道:“就你?你这矮冬瓜我让你两双手,用脚都能把你治的服服帖帖的。” 两人一大一小就这样站在门前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让步,一个挡在门前不让进,一个撩起袖子欲往屋内走去。 一旁的左舒文实在看不下去了,走到金衣小童跟前,文质彬彬说道:“这位小兄弟,麻烦你通知一下夏承逸,就说钟泉与左舒文二人来家中做客了。” 金衣小童见来了个好说话的,自然而然也不刁难他,开口说道:“你等一等,我去通知我家老爷。” 金衣小童不忘朝着钟泉做了个鬼脸。 钟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撩起衣袖作势就要给这个矮冬瓜来点教训,被一旁的左舒文给制止了下来。 金衣小童刚准备转身,一只粗糙的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金衣脸色僵硬,“老……老爷。” 夏承逸揉了揉金衣小童的脑袋,轻声道:“回屋里去吧。” 金衣小童点头如捣蒜。 钟泉讥笑道:“矮冬瓜,刚才那股嘚瑟劲去哪了?” 金衣小童翻了个白眼,咱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跟这傻憨货一般计较。 夏清风一溜烟跑回屋内。 夏承逸收回视线,转头望向钟泉和左舒文二人,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钟泉夹着嗓子,阴阳怪气说道:“哟,这不夏大官人,我还以为见不着夏大官人呢。” 左舒文扶额。 钟泉一把拽过夏承逸的脖子,问道:“如实招来,那个矮冬瓜是怎么回事,还有他为什么叫你老爷?” 高大少年手劲本就大,夏承逸感觉呼吸一滞,连忙拍掉高大少年的手,“说来话长……” 钟泉一瞪眼,“那就长话短说!” 夏承逸便将先前打好的腹稿,夏清风是他在路上捡回来的一事说给了钟泉左舒文二人。 他之所以没有把剑灵一事告诉二人是因为陆先生曾告诉过他这两柄剑来历非凡,很可能会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是夏承逸没有说出真相的原因。 钟泉和左舒文也是得知了夏清风的来龙去脉,钟泉听后摆摆手,很是大度说道:“原来矮冬瓜也是个小孤儿,罢了罢了,钟大爷最见不得民生疾苦,就不跟那矮冬瓜一般见识了。” 院子内,竖起个耳朵偷听的夏清风听到钟泉说的话后,气的牙痒痒,只恨自己不能一掌拍死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夏瑶一脸疑惑,不知道夏清风为何跟发了羊癫疯似的。 钟泉和左舒文两人跨进院子中,入院时钟泉还颇为挑衅的朝金衣小童抬了抬下巴,随后大摇大摆进了内屋。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夏清风张牙舞爪,脸色凶恶。 夏瑶看见钟泉和左舒文后,起身礼貌招呼道:“钟哥哥,左哥哥。” 钟泉咧嘴笑道:“小瑶瑶有没有想你钟泉哥哥?” 说着伸出手去便要揉夏瑶的小脑袋,结果被夏瑶一躲躲开了。 夏瑶躲开高大少年的大手后,跑到夏承逸身旁站着,开口说道:“钟泉哥哥一个大男人家家的,怎么天天跟女子一样。” 钟泉讪讪一笑,收回了悬在空中的手。 左舒文捧腹大笑,边笑边指着钟泉,“听到没,天天跟个娘们似的。” 夏清风偷偷朝着夏瑶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女武神转世之身,言语还是如此犀利。 钟泉也不好对夏瑶发火,毕竟童言无忌,况且还是这么可爱个姑娘,只能把气撒向一旁的左舒文了。 钟泉一巴掌拍在左舒文脑袋,瞪眼道:“笑什么笑?真论起那像女子之人,莫说是我了,就瞅瞅你这细皮嫩肉的样儿,抹上点胭脂坊里头的胭脂水粉,怕是比寻常女子还要美艳动人。” 左舒文反驳道:“我这叫生的俊秀!你看看你自己,长得五大三粗,站出去还以为是哪家山贼闯了下来。” “你再说个试试看!?” “就说了怎么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在原地。 夏承逸笑了笑,“你们吃过饭了没?没吃的话刚好,我这煮了一锅子笋子炖鱼汤,刚巧够咱们四人吃。” 夏清风那一份自动被夏承逸忽略掉了,反正他一个剑灵也不用吃喝拉撒,吃饭对他来说实属没必要,况且煮的鱼汤本就不多,再添一双碗筷只怕是不够众人吃的。 夏清风听后双手捶胸,痛心疾首,干嚎起来,“没人疼没人爱,连最亲近的老爷不让我上桌吃饭!” 钟泉冷笑道:“好狗胆!你一个下人还敢上桌吃饭?” 这话落到金衣小童耳中,可是把他好一顿气,直起身叉腰怒喊道:“傻大个你别以为小爷我怕你,信不信我一指直接指死你啊!” “哟呵!看不出来啊?来,”钟泉斜眼看着金衣小童,指了指自己的脸,“来,朝这打,使劲打,喊一句疼就算我输。” 第一卷春鸣 第21章 三人 夏清风撩起袖袍作势作势要打,结果直勾勾盯着钟泉,面色古怪。他这才注意到这傻大个的资质有点特殊,乃是上等的仙人资质,传闻中的先天道体,这种体质的修士,每时每刻不无在吸纳天地之灵气,就连晚上睡觉亦会吸收,而且最为特殊的是这一类人修行速度是普通修士的数倍甚至十倍之多,而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一类修士总会莫名其妙的鸿运滔天,捡到些天灵地宝,但这种资质亿万人之中才会出这么一个,可见其稀有程度。而这种就连远古神灵都眼红的资质竟然会出现在一个偏远小镇之上,简直是瞎子摸鱼。 夏清风小声嘀咕道:“难不成真是我那道神性的原因?” 钟泉被夏清风瞧得心里发慌,难道这矮冬瓜还有特殊癖好不成? 钟泉瞪眼怒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子啊?” 金衣小童扯了扯嘴角,一脸嫌弃挥了挥手,“滚吧滚吧,别妨碍清风大爷想事情。” 钟泉也不恼,啧啧道:“水浅小王八多。” 夏清风双手抱住后脑勺,斜眼瞥了一眼钟泉,“也算是对自身有个较好的认知。” 钟泉笑眯眯,“矮冬瓜。” 夏清风笑呵呵,“傻大个。” “矮冬瓜!” “傻大个!” 两人大眼瞪小眼。 左舒文和夏承逸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都透着无奈,这一大一小的两个简直是两个活宝。 最终几人也是落座。 饭桌上。 夏瑶与夏承逸坐于一边,钟泉和左舒文坐在另一边,金衣小童一个人独坐一边。 最终夏承逸思量了一番,既然金衣小童如今的身份是他的书童那就得以寻常凡人的身份对待,所以还是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几人围着一锅热腾腾的鱼汤而坐。 钟泉一边夹起块鱼肉放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咱三兄弟里还是你最会烧饭,就凭这一手厨艺,等到时候你钟大爷在山上宗门站稳了脚跟,给你在山下盖一座酒楼当掌柜。” 左舒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吃你的饭,吃饭都堵不住你这张嘴!” 夏承逸笑了笑,夹了块鱼肉放入夏瑶的碗中。 金衣小童在一旁捧着碗,神情认真吃着碗里的饭菜,他委实没想到自家老爷还有一手厨艺藏着,虽说对于他这种灵物来说吃不吃饭都无所谓,但过个口瘾总是应该的,况且这鱼汤味道鲜美嫩滑,口感极佳。 钟泉抹了一把嘴,说道:“对了,你们知不知道朝廷的人这两天已经到了咱们小镇了?听那些个婆姨们说还是个侯爷,官位还不小呢,这次来咱们小镇跟之前所说的一样,护送一批他国宗门的修士远游。” 左舒文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下碗筷。 钟泉就有些好奇问道:“怎么,你是认识那侯爷不成?” 左舒文摇摇头,“不认识,听都没听说。” 钟泉呵呵一笑,“想也知道你肯定不会认识人家,你一个偏远小镇的穷光蛋子怎么可能认识高高在上的官老爷。” 夏承逸抬头说道:“我听陆先生说最近小镇会有很多陌生人来,你们在外多加注意些,毕竟那些外乡人也不知道脾性如何,也不像咱们小镇里的人一样。” 钟泉摆摆手,“行了行了,晓得了,婆婆妈妈的跟个老妈子一样,再说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来的外乡人,眼瞎了不成?” 夏承逸一笑置之。 左舒文嘴唇翕动,面色有些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将身世身份告诉钟泉和夏承逸二人,非是信不过他俩,他是担心说出后二人会被白昊盯上,自己本就是一条烂命,自从亡国之后一直在当那孤魂野鬼,死了也就是死了无所谓。但夏承逸却不同,他还有个妹妹要照顾着,若是被那一国之侯盯上,以后的日子必定流离失所,更有可能被直接抹除掉。 钟泉瞥了一眼左舒文,一拍碗筷。 还在小口喝鱼汤的金衣小童顿时被吓了一跳,怒道:“发羊癫疯了啊?” 没去搭理夏清风,钟泉看着左舒文说道:“忸扭捏捏的,我和夏承逸在这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 左舒文叹了口气,“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 夏承逸想了想,有些好奇道:“啥身份?” 钟泉双手抱着后脑勺,嘴里叼着根牙签,“还能有啥身份,跟咱俩一样都是孤儿呗。” 左舒文摇了摇头,神情肃穆道:“我本身身份其实乃是一国太子。” 屋内忽然陷入了沉默,良久过后,还是夏清风鬼叫了一声,打破了寂静。 左舒文左看看钟泉右望望夏承逸,有些疑惑道:“你们就没点什么反应吗?难道都不惊讶我的身份?” 钟泉翘着个二郎腿,一抖一抖,说道:“你要是太子,那我就是一山宗主,反正吹牛谁不会,往大了吹便是。” 夏承逸也跟着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一旁竖着个耳朵偷听的夏清风其实早就看出左舒文身怀一丝淡淡的龙气,虽稀散但极为精粹,只有世俗王朝中的皇室成员才可有此番之景,不过夏清风对于这些本就看的淡,自然也就没有告诉夏承逸,不过这次可算是给他逮着机会能狠狠嘲讽钟泉一番了。 夏清风嗤笑道:“就你这傻头傻脑的模样,能看的出个屁来!你可知他身怀一丝龙气,乃是世俗王朝的皇室嫡系才可拥有?” 钟泉翻了个白眼,气笑道:“你咋知道他身怀一丝龙气,还煞有介事的说是皇室成员才可拥有。我还说我身怀一丝天地道韵呢,是修道的天才,要不到个几十年那些山中所谓的神仙见了我统统都得喊我一声前辈,我这样说,你信不?” 夏清风扯了扯嘴角,这事儿他还真信,纵览古往,那些个先天道体无疑不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身影,而这些先天道体中最次也得是个合道境打底的修士。不过死在他手中的天才中也不乏先天道体的身影,毕竟合道境与仙神境虽只隔着一境之差,但却是犹如天堑鸿沟一般难以跨越,多少修士死在了这一道鸿沟之上,这其实一大原因是合道境之后的天道有空缺。而如夏清风这些远古神灵却能轻而易举突破合道境的桎梏跻身传说中的仙神境,究其本源就在于神灵的神性,能够弥补填缺合道境之后的空白天道。 钟泉见夏清风面露古怪,一脸便秘的表情,开口问道:“哑巴了?” 夏承逸微皱眉头。 夏清风立马闭嘴,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某些天机,老老实实端起碗继续喝汤。 左舒文缓缓开口道:“之所以没告诉你们我身份之事,主要是因为怕你们因此受到牵连,我本是郑国的太子,不过郑国已于多年前被蜀国联合夏国攻破,现在已是蜀国的藩属国之一了,而我本该葬身于皇宫之中,最后关头被一位贴身侍卫送出宫中,留难至此。” 说着还从兜里取出一方青色玉玺放在桌上,巴掌大小,雕刻有龙盘虎踞,玉玺内流光四溢,隐约有丝丝霞光升起,一看就是不凡之物。 左舒文眼神坚定道:“这传国玉玺是那贴身侍卫在临死之前交放于我手中,只要这传国玉玺还在那就证明郑国还没亡!” 钟泉小心拾起那枚青色传国玉玺仔细端详起来。 夏清风在一旁啧啧道:“好东西好东西,只可惜如今里面少了一丝山河国运,犹如死物一般,与普通玉玺无二。” 左舒文脸色黯淡了下来。 夏承逸微微咳嗽,金衣小童见状立马老实闭嘴。 夏承逸放下碗筷,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现在又与我们说起身份之事?” 既然是流亡的亡国太子,那么身份自然是隐藏的越深越好,不知左舒文为何现在与他们提起这事。 左舒文犹豫了一下,“朝廷派下来的那个侯爷名字叫白昊……” 左舒文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钟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派下来的侯爷跟你身份有什么关系?” 金衣小童在一旁听的直翻白眼,明眼人都听得出那侯爷跟这亡国太子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就这一根筋的傻大个听不出各种意思。 夏承逸若有所思,问道:“你是说那侯爷白昊跟郑国有关联?” 左舒文点了点头,神色复杂道:“那白昊正是当年制定伐郑之人,同时皇宫大门亦是被他所破。” 谈起白昊,左舒文的心情尤为复杂,复杂是因为郑国的亡国与他有着直接的关系,可以说是白昊一手策划了伐郑方案,以雷霆手段拿下了郑国,沦落为蜀国的藩属国,但另一方面却是夏国铁骑一路南下都未曾对当地百姓下过手,深受当地百姓爱戴。当地百姓本就苦郑已久,夏国铁骑随到之处百姓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郑国的坏已经是从根源上坏掉了,而夏国的到来却是让暮气沉沉的郑国重新焕发了生机。 第一卷春鸣 第22章 大道 郑国亡国之后,其下的城邦却还一五一十完好保留着原有的政令,同时还大力推崇变法革新,取夏国政令之精华而去其糟粕,因地制宜,同时新上任的君主又是一位勤于朝政的人,手下文武百官更是直言不讳,这些年听邻里街坊饭后闲聊也谈起过此事,无不惊叹于郑国的变化之大,同时更加敬佩白昊这么位文武双全的镇国侯。 这一点也是让左舒文如何也恨不起来的原因所在。 钟泉目瞪口呆。 夏承逸头大如斗,试探问道:“你不会想要向那位白大人寻仇吧?” 左舒文笑道:“想什么呢,你看我像是急着寻死的人吗?” 夏承逸笑容灿烂,“也是,千年王八万年龟,好死不如赖活着。” 钟泉结结巴巴道:“你……你真是那郑国太子?” 左舒文点点头,“不过现在已经是与寻常人一样了,所谓太子也不过是徒有虚名。” 夏承逸没来由问了一句,“那白大人是不是修为极高?” 左舒文思索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在他还是钦天监主薄时便已名声大噪,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听说过他的名号,那时他大概是清虚修士,现如今极有可能已经突破至离合了。” 钟泉听的如坠云雾,开口问道:“清虚境是个啥,离合又是啥?我怎么都没听说过这些境界?” 夏清风撇撇嘴,一脸鄙夷,心中暗道,这傻大个竟然是个天生道体,真是暴殄天物。 左舒文温声道:“清虚和离合分别对应的是炼气士的修行境界,炼气士的境界总共分为十五个境界,头五境便是我们所熟知的五气府,而后的十个境界结丹,汇真,元婴,化神,清虚,离合,归元,洞玄,合道……” “这不是只有十四个境界吗,还有一个呢?” 左舒文没好气道:“我咋知道!我连炼气入门的第一境都不是,你问我我去问谁?” 夏清风抱着后脑勺,眼神恍惚神情有些追忆,叹了一口气,“仙神。” 声音不大但在座的众人皆能听到。 众人一愣,不知金衣小童突然蹦出个仙神是何意思。 金衣小童这才反应过来,立马嬉皮笑脸道:“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养就仙神貌雪,出入无间绰约。老爷这两首诗怎么样,我刚从书中搬来的,听着好听就顺口说出来了。” “嗯。” 钟泉嗤笑讥讽道:“抄就是抄了,还搬,糊弄谁呢?” 夏清风呵呵一笑,“就是抄的怎么了?要不钟大爷也来作赋一首?小弟洗耳恭听。” 金衣小童这句话差点没把钟泉噎死,让他一个书都没读过几本的人写诗作赋,就好比让读书人提刀杀猪,风马牛不相及。 夏清风斜眼看着钟泉,一脸嫌弃,“跟我斗?” 钟泉冷哼一声。 夏清风眼珠子一转,“傻大个,想不想入我门下当我大弟子,随我一同修行。” 夏清风其实心中有自己的小算盘,若是自己能将这先天道体收为弟子,不说别的,光是齐天洪福这一块就能让无数人眼红,更何况这傻大个还是自家老爷的好兄弟,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更何况若是日后自己真能恢复那神位,钟泉作为其下大弟子自然也会跟着得道升天。 钟泉有些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啥?你再说一遍?” 夏清风双手负后,“我说你可愿意随我一同修行,要知道许多人挤破了脑袋都想来当我的弟子。” “滚你娘的蛋!” 钟泉这次可算是听的结结实实的,一拍桌子,起身怒吼:“让我当你弟子?那我成什么了?凭空降了辈分不说,以后是不是还得叫夏承逸老爷不成?” 夏清风这才意识到如今他的身份是夏承逸的跟班书童,干笑几声,“跟你开开玩笑呢,瞧把你急的,你若真想当我还不敢收呢,长得一脸呆头呆脑的模样,出去了给老爷掉面子。” 左舒文瞥了眼金衣小童,若有所思。 夏承逸眉宇间尽显无奈。 饭毕,左舒文和钟泉二人一同离去。 路上,钟泉双手抱着后脑勺,百无聊赖地吹着口哨。 左舒文没来由冒出一句话,“你不觉得那金衣小童有些古怪吗?” 钟泉斜眼看了一眼左舒文,打了个哈欠说道:“能有啥古怪,反正再怎么样不都还是夏承逸那小子的书童,不过他那张嘴,啧啧,很难想象他能活到如今,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鸿运滔天了。” “所以说啊,你也别杞人忧天了,别看夏承逸看着老实憨厚,他可是一肚子坏水呢,若那夏清风真有鬼到时谁收拾谁还不好说呢。” 左舒文一笑置之,想来自己应该是多虑了。 钟泉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夜幕深沉,星光点缀,他伸了个懒腰舒展开来身体,懒洋洋道:“走了,回家睡觉去!” ———— 夏承逸的老宅中,夏承逸和夏瑶两兄妹还有夏清风,三人正围着火盆而坐。 夏承逸翻着手中那本识字册,表情认真。 夏瑶烤了一会儿火,便回内屋睡觉休息去了。 桌上只剩夏清风和夏承逸二人。 夏清风摇头晃脑,啧啧称奇,一会儿说老爷以后一定是块读书的好料子,一会儿又说老爷看书的模样就像那古时候的圣贤君子一样,可谓是马匹连连,络绎不绝。 夏承逸没去理会夏清风的连环彩虹屁,一字一句认真翻看书中文字。 夏清风趴在桌上,百无聊赖,懒洋洋说道:“老爷,你就对修行一事一点不着急吗?看你每天不是进山打猎,就是在外面瞎逛荡,一点也不把修行一事放在心上,若是别的人有你这么好的修行资源,怕是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拿来修行。” 在夏清风看来夏承逸的资质虽说比不上钟泉的先天道体,但也是个不错的苗子,更何况夏承逸目前身边的修行资源可谓说的上是全天下最豪华的,有一位远古神灵的人性分身作为剑灵护道,其妹前世更是远古天庭女武神,还有一位儒家圣贤当先生,可以说就算是那些大宗豪阀的嫡系子弟名头都不如如今的夏承逸来的响亮。 可夏承逸对于修行一事一点也不着急,每天也就是走走桩,再无其他。 夏清风一拍手打了个响指,合计道:“老爷要不我教你一道剑诀吧,等日后你跻身到冲窍境之后便能用上了。” 夏承逸合上书,抬起头看着夏清风,说道:“你前世是何修为?” 夏清风一愣,不懂老爷为何问起这事来。 “可有离合境?” 金衣小童委屈道:“老爷,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夏承逸挠挠头,试探道:“那就归元?” 夏清风傻眼,这都什么跟什么。 夏清风正了正神色,认真说道:“老爷,我觉得有必要让你认识下我的真实实力!” 说着夏清风释放出一股磅礴压抑的气息,整个宅子顷刻之间震颤了几分,夏清风身上阵阵流光溢彩,流转不息,不消片刻一尊金光流溢,宝相庄严的金色法相破开虚空一脚跨出,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一股远古气息扑面而来。 那金色法相蓦然睁开一双璀璨双眼,眼中闪过丝丝黑色闪电。 夏清风一蹦一跳来到夏承逸身旁,指着那尊法相吹嘘道:“老爷看到了吧,这家伙就是我的法相之一,像这样的法相我还有七尊,不过现如今修为倒退,还不足以将其余七尊的法相全部召唤出来。” 这还真不是夏清风吹牛,他的法相确确实实是有八尊,不同于修士只能凝练出一尊法相,夏清风前世真武仙君实打实的拥有着八尊法相,而且每一尊法相都拥有一门本命神通,同时每一尊法相都有着近乎与真武仙君相等的修为。这也是为什么真武仙君是天庭八大正神之一的原因,实打实打出来的神位。 夏承逸见那法相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害怕周围的邻居被惊扰过来,赶忙跟夏清风说道:“好了好了,你快把法相收起来,待会若是被外人看到了可不好。” 夏清风闻言一挥袖子,那法相便消失于夜色之中。 夏清风笑嘻嘻道:“老爷怎么样,是不是被我这一手给震惊到了?我跟你说,我巅峰时期的修为,不说多么能打,能打得过我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更别提那些个合道境的毛头小孩了,一掌能拍死一片。” 夏承逸神情认真,点了点头,“我相信你前世修为很高,既然你修为这么高怎么选择当起了剑灵?” 夏清风没想到老爷的话如此戳心窝子,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没想到老爷看着如此面善,说话竟是如此冷血!” 夏承逸咧嘴一笑。 夏清风收拾起神情,正色道:“当初天庭崩坏,不少神灵都陨落了,如我这般的则是选择留取一枚神性种子藏于天地间,等待日后苏醒,而有的则是自主兵解转世轮回去了。至于还剩多少神灵活下来,我也不好说。” 第一卷春鸣 第23章 练剑一事 夏承逸好奇问道:“什么浩劫能让你们这些神灵纷纷陨落?” 夏清风摇摇头,唏嘘不已,“我也不太记得是什么原因导致天庭崩坏了,我只记得当时一劫后,天地间的灵气都稀薄了,在之后的千年之间世间修士修行都极为困难,直到三教祖师出世之后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 “不过我如今只是当初神性种子的一缕人性分身,就像是两种不同的人格,所以我如今是孩童的模样,这也是因为如今我的这具身体是人性占据着而非神性。” 夏承逸想了想,“你说的神性和人性都是什么?” 人性他能理解,毕竟书上曾说过人性本善,而神性他就迷糊了,难不成神灵也有所谓的人性? 夏清风缓缓道:“神性用你们凡人的说法就是绝对的中立。没有凡人所谓的七情六欲,但是相对来说更加的绝情,冷漠。所以往往神灵高高在上,对世间的一切都漠然看待。但是神灵之中也会有选择保留人性的,但这样的话,大道就会出现裂隙,后期即使有天材地宝也难以弥补上这道裂痕。故绝大部分不会选择如此做。” 如夏瑶前世女武神这种逆天而行的存在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的神灵都会选择神性主导人性,亦或是完全吞没人性。 夏承逸点了点头,“那你为何会以一一丝人形现身于世?” 夏清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有些无奈道:“谁叫那几个老头子不讲道理呢?” 当初真武仙君以一缕神性种子藏身于此,谁曾想被三教祖师感应到了,当时的真武仙君本就是一缕残魂的状态,更何况是面对三位圣人的联合出手,只要不是脑子有问题都知道退避三舍的道理。 当时只留给他两条路子选,一是与三位圣人签订契约,将神性中的一缕人性剥离而出,并封于剑中成为剑灵,等残魂中的神性磨灭的差不多了,才可解除封印,以人性之躯行走于天下,这样子的做法可以最大程度上的限制住他,毕竟谁也说不准等他那道神性苏醒后能不能抵抗的住,即便如三教祖师面对一位全盛状态下的神灵也难说谁胜谁负。第二个选择是被三教祖师当场联手诛杀。 最后夏清风还是老老实实选择了与三教祖师签订契约,从残魂中将神性与人性剥离而出,小镇每百年便会换一位文庙圣贤来此坐镇也是因为需要看顾那神性的气数有没有耗尽,而到了陆然这一代,那道残留的神性不减反而大有苏醒之势,若不是陆然以自身本命一字一直压着它,只怕早已苏醒。 夏承逸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若是你那道神性苏醒了,那你怎么办?” 夏清风抱着后脑勺,神色自若,“还能怎么办,等着被「吃掉」呗,反正对于神灵来说人性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到时候与他合二为一之后,神位也自然而然会复位,兴许三教祖师还会来一手联合镇压,嘿,到时场面别提多恢宏了。” 夏承逸嗯了一声,也坐在了夏清风的一旁,抬头望天。 夏清风笑嘻嘻道:“不过老爷放心,一日为仆终身为仆,我对老爷的一片赤胆忠心可是日月可鉴,天地可昭!” 夏承逸笑了笑,“你今天的马屁功底可是有所退步了啊。” 夏清风痛心疾首道:“我对老爷可是句句肺腑之言!老爷竟是认为我是在拍马屁。” 夏承逸一笑置之。 夏清风起身看着夏承逸,正色道:“老爷我还是要多嘴一句,如今你正是修行的好时机,可不能因小失大,错过机缘。” 夏清风继续说道:“如今我虽修为跌落,但对于修行术法一事却还是熟稔于心,对于教老爷如何修行一事也是不成问题。” 夏承逸有些犹豫不决,“我是担心自己的资质太过愚笨才迟迟未修行,我曾经也尝试过吸纳接引天地灵气,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犹如石沉大海,钟泉和左舒文都说我不是个修炼的苗子。” 夏承逸一直觉得自己的资质不是平凡普通那么简单,说难听点甚至可能更为差劣,别人资质再过平凡普通,至少在吸纳天地灵气时还会出现波动异象,他这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曾有一位老道士偶然路过小镇,为小镇的每一个孩童都看过根骨资质,对钟泉的评价是「身负鸿运,隐有圣人之姿」,这也是为何钟泉一直坚信自己的修为资质都奇高无比的原因所在,而那老道士对左舒文则是「潜龙之势」四个评语,最后到了夏承逸那老神棍道士则是捻须而笑,憋了半天,竟是半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最后才笑眯眯开口悠然说到,小娃儿命格不简单,老夫竟然是看不出是何资质,不得了不得了。 夏承逸那会儿虽然年幼但也听出了这老道士话语中的意思,就是他没有修行的天赋。自那之后少年也就不将修行一事放在心中,即便现在获得了两柄至宝飞剑,可少年其实内心之中还是有着自卑,觉得这两柄飞剑跟了自己是自断前程。 夏清风没料到自家老爷不修行的原因竟是因为觉得自己资质太差所以不敢修行? 夏清风哭笑不得,若是连夏承逸的资质都不行了,那天底下没几个资质上佳之人了。 夏承逸见金衣小童面露古怪,小心试探道:“我是不是资质真的很差?” 金衣小童连忙摆手,“不不不,老爷你莫要妄自菲薄,你的资质怎么说呢……确实特殊,即便如我这类人也很少见得,但这么说并非是老爷资质愚钝,相反的,这类资质在受到的阻碍会少上许多,只不过在修行上确实比他人要慢上许多,但所谓好事多磨,现在修行慢不代表永远落后于人不是?” 夏清风也不好明说夏承逸是因为心湖之中有条黑蛟不断汲取着少年吸收而来的天地灵气才致使他吸纳了灵气也犹如不存在一般。 “真的?” 金衣小童双手捶胸,跟擂鼓似的,声音震天响,义正言辞道:“千真万确,比真金还真,老爷你还不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吗?活了万年啥资质的天才我没见过?老爷这样的不出世的绝世天才,到时只需微微一出手便能将那些个所谓的仙家天才打的满地找牙,到时候老爷就是高山仰止,英雄寂寥啊。” 夏承逸乐了,见过拍马屁的马屁精,还没见过如夏清风这般信手拈来,口若悬河的。 夏清风抖了抖袖子,一本小册子落入他的手中,递给夏承逸,“老爷,这是一本剑谱,你平时走桩之余可以跟着剑谱练剑,无需完全照着剑谱上绘制的姿势来,只需依葫芦画瓢领悟一丝神似便可,千万形似不如一分神似。” 夏承逸接过剑谱翻看了几页便感觉眼眸有一股刺痛感,犹如针芒戳眼,泪流不止。 金衣小童连忙运起一团灵气,送入夏承逸眼中。 夏承逸只感觉一股清凉舒适之感涌入双目,先前的刺痛感也已消失不见。 金衣小童见夏承逸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老爷你如今气息尚且孱弱,不适完全掌握剑诀,剑修本就是天地间剑气最为浓厚的一批修士,若强行练剑,到时只怕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你只需照着第一页中的那些剑式跟着练习便可。” “至于练剑所用的剑,老爷你可先用木剑替代一下,清风如今你不宜使用,至少也得等到五境之后才可持剑。” 这也是金衣小童为何如此着急夏承逸修炼的原因所在,五境之前无论如何都不可持剑,因为清风的剑意太过浓郁,贸然使用该剑只会被精粹剑意反噬剑心,严重点更有可能剑心蒙尘,终身不敢提剑。 金衣小童手腕一翻,一柄黄花梨木剑出现在了手中,“老爷,关于练剑这一块我能给到的建议也就这些,毕竟我不是专精剑术,能教的东西只有这些。” 夏清风倒是实诚,对于剑术一事他确实帮不上太大的忙,虽然如今他为剑灵,但是前世真武仙君还在世之时便对剑道一事从未放在心上,毕竟剑修虽是天地间杀力第一等的修士,但修行之路也是尤为坎坷,真武仙君本就是个惫懒货,更不会舍得去吃苦。 夏承逸一手持剑一手握书,照着书中的剑式有模有样学了起来,只是动作显得格外滑稽可笑,并没有书中剑式来的那么的行云流水,动若闪电。 来回反复练习了数遍动作之后,夏承逸已是精疲力竭,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开口说道:“这剑招确实比韩师的走桩练的更为吃力一些。” 夏清风得意洋洋,得瑟道:“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谁掏出来的剑谱,多的不谈,我这剑谱放任何一峰山头那都属于镇山之宝级别的,等老爷以后你修为高了,莫说是这种剑经,便是那些仙家府邸不外传之术法我都能教于你。” 第一卷春鸣 第24章 遇故知 夏承逸收剑,端详起了木剑,剑身长约三尺,剑柄略作圆形,剑身上面刻着晦涩的铭文,入手温润如玉,握在手中能闻到淡淡香味。 夏清风解释道:“这木剑乃是用的上等的仙棠梨木制成,再经过一百年天雷轰击,最终凝练而成,虽是木剑,但是品秩不输寻常飞剑,不过这剑仅是用于寻常练习之中,向其注入灵气也不会产生丝毫剑意剑气,更别提御剑。” 夏承逸点点头。 夏清风脸色一转,又开始溜须拍马,“那老爷是不是该早些休息了,虽然您刚才那一手宛如一轮皓月升起,把我都看呆了,但您现在气息孱弱,现在这金枝玉叶之身可万万不能太过操劳,若是伤及本源了可不好。” 夏承逸一脸古怪之色看着夏清风,“我很早便养成了晚睡早起的习惯,还有以后少用些不同词义的词。” 夏清风挠了挠头,暗道自己拍到马嘴上了,打了个哈哈道:“那老爷切莫太过操劳,我先去歇息了。” 夏承逸有些好奇问道:“你一个剑灵也需要休息?不应该是不吃不喝不用睡觉吗?” 金衣小童摇头道:“老爷这就是你认知上的误区了,修士亦需要休息,只不过不用像凡人一样每日睡够多少个时辰,而且修士休息亦是一种休息,不同修士会根据所修炼的术法神通,小周天自行修炼。更有甚者,以如梦为法,一睡便是百年时光,醒来已是物是人非。” 夏承逸点点头,对于修行世界又有了个了解。 金衣小童打了个哈欠,“那老爷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些时间休息。” “嗯。” 金衣小童一个闪身,带起一丝金色涟漪,消散于天地之间。 深夜,天地间万籁寂静。 唯有一个持剑少年在院中不断练习剑式,循环往复练习着。 一直到夜深时分,早已大汗淋漓的少年才长舒一口气,收起木剑。 这剑谱的第一式便让少年感觉到比韩师的走桩八步更为艰难,出剑和收剑都尤为吃力。这第一式出剑讲究的是一个疾如奔雷,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剑祭出,所谓一剑破万法便是如此,任你千般神通,万种法宝,我自一剑破之! 夏承逸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感叹道:“果然只是学到了形似,看来还需多练啊。” 夏承逸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他自觉自己无论动作还是神韵都与书中相差甚远,才会如此感慨。 ———— 小镇马老头的当铺内。 瘦弱老人此刻依旧老神在在坐在板凳上抽着旱烟吞云吐雾,全然没有困意。而身旁趴着一只兔子,那兔子的毛发越发的光亮顺滑,更是泛起一阵流光,让人看了忍不住想要摸上一把。在兔子的额头之间涌出一阵紫雾,将兔子精重重包围。 马老头瞥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兔子精,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朝着地上一敲烟杆子,马老头讥笑道:“就你还想走远古大妖那条路子?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成?怎么,嫌自己命不够长,急着去给阎王爷送功绩?” 那兔子精突然如梦初醒。 马老头重新提起烟杆,吐出一口浓重的烟雾,如登云端,神色淡漠道:“别想着去走那些已经被走死的路子,你还不够资格。” 兔子精蜷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神色慌乱。 刚才马老头那一手直接将其从冥想中揪了出来,所谓冥想是妖族修士一种特殊的修行方式,如佛家的禅定,道教的打坐,冥想便是与此类似,而进入冥想后,任何外力不得打断冥想的状态,而马老头只是随意敲出烟杆子便强行打断了兔子精,这叫她如何不慌张,同时对于马老头修为之深更为恐惧。 兔子精怯生生道:“大仙,我只是想尝试下先人们曾走过的路,看看能不能依据他们所留下的道路走出一条大道来。” 马老头叼着烟杆子,翘着二郎腿,讥讽道:“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晓得,就敢妄自去想着那些远古大能所留下来的大道?长能耐了?你可知有多少妖族修士死在了这条所谓的大道之上?得到了福缘不想着好好当个乌龟王八缩起来,偏要学那老寿星上吊,嫌死的不够快?” 兔子精听的一阵心惊肉跳,颤声道:“还望大仙明说,奴婢不明白其中个中由来关系。” 马老头风轻云淡道:“我只告诉你,别找死。剩下的我就不多管了。” 兔子点头如捣蒜。 兔子精眼神不停偷瞄马老头的脸色,小心试探道:“大仙,那本名一事?” 妖族修士的本名既是本命之物,被不同于人族修士的本命飞剑,本命字和本命之物,妖族修士的本名往往是被悬于妖丹之上,如一轮浩日,不断汲取着天地灵气涌向妖丹。 而每一位妖族在化形之前都会取一个本名,而这本名便是这些妖修之后的本命神通。同时本名还可以被他人赐予,若是一位大修士赐名,那该本名之中所蕴含的大道奥义会反哺给被赐之人,等到完全炼化那本名之后,在日后的证道天劫中也增加了一丝的胜算。 而兔子精也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若是能得到马老头的赐名,等到自己完全将其炼化之后,想必日后的修行之路也是能够一帆风顺,势如破竹。 马老头继续抽着旱烟没搭理那顺杆子就往上爬的兔子精。 而那兔子精见状咬牙一狠心,对马老头说道:“大仙,你若不放心,我可凝练出自己的妖丹精血与您解下契约,到时你只需一个念头,便可让我灰飞烟灭消散于人间。” 兔子精也是豁出去了,眼瞅着这马老头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只要自己能依附上这个靠山,日后也不用每日心惊胆战地修行。 马老头呵呵冷笑了几声,抖了抖烟杆子中的烟草,嗤笑道:“你觉得我会对你那点破烂玩意儿感兴趣?” 兔子精神色黯淡。 马老头掏出一把烟草倒入烟杆子中,吐了一口烟圈,又继续说道:“不过本名一事我倒也可以帮忙,不过非是我来赐名,而是另有他人。” 兔子精神情激动道:“只要大仙能够赐名,让奴婢做什么都行!” 马老头沉默不语,不过屋子中的烟雾却是愈发浓郁。 “大仙?” 马老头摆了摆烟杆子,没好气道:“罢了罢了,本名一事等你化形之后我自会安排。” 兔子精大喜,连连谢过之后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马老头独自一人坐在板凳上抽着旱烟,紧皱眉头,自顾自陷入了沉思,周围升起阵阵云雾环绕,不见面色。 良久过后,老人叹了口气。 身形佝偻的老人起身,将烟杆子别到身后,轻点脚尖,空气中涟漪荡漾,马老头的身影瞬间一闪,已然是来到了夏承逸老宅的门口。 夏承逸大门上的两尊文门神突然闪过一丝流光,两道淡淡的虚影兀然出现在了房门前,宝相庄严,不怒自威,而自天地之间更是出现一股压抑的威压。 其中一位手持笏板,身穿红袍的虬髯门神面容威严,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不怒自威,望向马老头,喝道道:“来者何人?留下姓名。” 声如擂鼓。 而马老头只一眼望去,那两尊门神突然神色骤变,而更令人感到惊奇的是那两尊门神竟是双手作奉香状,对着马老头拜了三拜。 马老头安然受之。 三次过后,那两尊门神拔地而起,化为一道璀璨光芒消失不见。 马老头嘀咕道:“从哪偷来的门神,才这么点香火就敢随便张贴。” 这一类门神最讲究的便是一个香火,如同山岳河神一样,他们都是靠着凡尘香火修行,只要香火不断自不会失去修为,享受人间香火。这也是为什么地方朝廷大力会大力禁绝淫祠的根本所在,怕的就是人间香火杂乱,使得一些本不该成就山岳河神之人,坐拥神位,若是心性醇善之辈还好说,可若是那些心狠歹毒之人成为了一方的山神河神,祸乱一方风水,对当地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灾祸。不过这类神灵不同于夏清风他们那一批远古神灵,这一类神灵多被世俗业力缠身,故沾染的因果也越重,日后虽承受的天劫也越浩大。 老人一脚踏出,来到了院中。 老人缓缓开口道:“出来吧,你也别躲躲藏藏了。” 一道银光掠至,「清风」倏然出现在了院中,凌空悬停在马老头三尺身前,随后一道金光闪过,夏清风从飞剑之中现身。 金衣小童嬉皮笑脸打招呼道:“哎呦喂,稀客稀客,这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上清……” 马老头微微皱眉。 金衣小童突然改口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马老前辈吗?哎哟,稀客稀客。” 金衣小童一挥衣袖变出个竹凳,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见马老头还佝偻个背站在门口叼着个烟杆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立马招呼道:“老先生站着作甚,快快入座,你这一把老骨头老腿的,磕着了可不好。” 第一卷春鸣 第25章 老人与小童 马老头抽了一口旱烟,砸吧砸吧嘴,“啧啧,没想到如今你变成了这个混不吝的鸟样。” 金衣小童双手抱着后脑勺,呵呵笑道:“随心所欲岂不妙哉?” 马老头笑道:“随心所欲不逾矩,你如今的处境便是如此吧。” 金衣小童冷哼一声。 马老头坐下后,烟杆子朝着地轻轻上一磕,院子中泛起一阵涟漪荡漾,以马老头为中心,方圆数里之中的一切都出现了诡异的静止不动画面。 ———— 乡塾草堂这边,身穿青衫的儒士和一袭白衣的剑客都察觉到了异动,不过二人并没有被这异动所影响,依旧可以行动自如。 李七转头看向身旁的儒士,眼神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陆然一摆袖子,周遭的环境恢复如常,笑道:“无事,一个老前辈与老朋友叙叙旧而已。” 李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打哑谜。能不能学下我们这些江湖侠士快意恩仇。” 陆然摆好棋盘,对李七说道:“不如来陪我下几手?看看你棋技可有长进。” 李七顿时头大如斗。 虽说李七在下棋上颇有造诣,是位不可多得的下棋高手,但耐不住是个坐不住屁股的急性子,每每将要赢棋之际便撒手不下了。 “我先溜了,你早些休息。” 一个闪身,正堂内已不见李七踪影。 陆然一笑置之,正襟危坐于坐塌之上,看着棋盘上的风生水起,山川起伏。 棋盘之上突然出现一粒黑点,不断放大。陆然皱了皱眉,抬头望向窗外,眼神中厌恶之情,毫不遮掩。 他最后冷声道:“速速离去!” 小镇外千里外,一伙修士正御空飞行,疾向小镇驶来,由于速度太快,在空中掠出一串串流云。 几人长的凶神恶煞,一身煞气更是难以控制,看面相就知道不是正道人物。 其中一个身材精瘦面如枯槁的瘦高个对身后几人说道:“前面便是龙泉镇了,事先提醒诸位,小镇处处透着古怪,入镇以后一切小心行事,莫要到时连自己怎么死了都不知道。” 一个高大壮汉大笑道:“柳先生放心,就凭我们几个的身手,莫说是寻常修士了,就连那山上宗门之人都不是我们的对手,到时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一刀给他剁了便是。” 光头壮汉身旁五六个人,一个个快意大笑,笑意狰狞。 几人虽只有五境聚灵境修为,但他们这种在江湖之上摸爬滚打出来的修士哪个不是刀口舔血,身负人命,一身煞气之重不是寻常修士所能比拟,同境修士自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何况几人联手,不说结丹境,便是汇真境也可与之一战。 被叫做柳先生的高瘦男子微微皱眉,也没有开口否认。 几人突然如临大敌,一股庞大的威压自天上而来,瞬间将飞行中的几人狠狠砸向地面,轰然炸开,地面被硬生生砸出了个大坑,几人被死死钉在大坑之中。 众人晃悠悠起身之后,皆是喷出一口鲜血,先前那个光头大汉抹了一把嘴,四下张望,怒目圆瞪,怒吼道:“他娘的,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快快给大爷滚出来了!给大爷磕几个响头,大爷我兴许还会留你个全尸。”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一阵晚风拂过。 柳姓高瘦男人眼神阴冷。 一个雪白手掌徒然出现在了高空之上,遮天蔽日,气象万千,自上而下带着阵阵雪白绚烂的流光骤然落下,将光头大汉一掌砸入地面之下,光头大汉浑身浴血,当场昏死过去,七筋八脉已是尽数断裂,此生怕是恢复无望。 一尊通体莹白儒士模样的巍峨法相徒然出现,悬停于高空,那法相雪白衣袖无风而起,洁白浩渺,那法相蓦然睁开一双金光璀璨,移下视线望向坑中的几人。 众人此时已经是吓破了胆,几个二八壮汉此刻抖如筛糠。 还是那个柳先生率先站了出来,浑身颤抖,以儒家作揖行礼,一弯到底,虔诚至极,颤声道:“晚辈柳成铭,恳请先生手下留情,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先生圣人不计小人过。” 他记起了先前离开之际,有人曾提醒过他在那小镇之中坐有一位儒家圣贤,让他多多小心。 但当时柳成铭只当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足铭记,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儒家修士多循规蹈矩,轻易不会破坏规矩出手,自己只需在规则内办事便可,可没想到的是这坐镇龙泉镇的儒家圣贤出手便是一击致命,那光头大汉连一个照面都没撑住便被打的昏死过去。 柳成铭一直弓腰不敢抬头,而身后几个壮汉则是蜷缩瑟瑟发抖,早已是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良久之后。 “速速退去!” 那尊法相缓缓开口,四字如春雷炸响。 柳成铭如释重负,以儒士揖礼重重行礼道:“先生放心,晚辈立刻带着他们离开此处,先生的大恩大德,晚辈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威严嗓音再度响起,伴有阵阵响雷之声。 “百年之内不得踏足小镇。” 在这之后法相便凭空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过了许久,不见丝毫动静,柳成铭才长舒一口气,此时的他后背已被汗水打湿。 其中一个大汉颤颤巍巍问向柳成铭,“柳先生,现在可是安全了?” 柳成铭望了一眼依旧昏死的光头大汉,沉声道:“带上田大进立刻撤出这片天地,日后莫要议论此事。” 至于所谓的机缘福宝,小命都快没了,还管得着这些?更何况还有一位儒家圣贤坐镇小镇,恐怕天王老子来了这些机缘都是他的。 ———— 夏承逸老宅的院子中。 此时,马老头坐在板凳上,掏出一把旱烟丝换上,砸吧砸吧继续抽着旱烟,吞云吐雾,老头如今的烟瘾也是愈来愈大,每天烟杆子不离手。 虽是深夜,但院子中却是光亮如白日,四周盛开着花枝绿叶,宛若暖春时分,更是有几只翩翩而起的蝴蝶飞于花丛之中。 夏清风坐在板凳上嬉笑道:“怎么,想用这种招式吓唬我吗?不要忘了当初谁专精这门天地神通的,你这老儿见了我都要喊我一声祖师爷,来,喊声祖师爷。” 夏清风所说的天地神通乃是一种以自身灵气构筑出一座与天地隔绝的世界中,而在这世界之中,施法之人犹如悬于高天的神灵一般,一念一动皆可化为天道。而发明这道神通之人正是夏清风的前世真武仙君,远古曾有传言说真武仙君所演化的小天地已可容纳亿万山川河流,已然成了另一个大千世界。 马老头扯了扯嘴角,“你现在怎么跟个泼皮无赖一样。” 夏清风朝他做了个鬼脸,“我是我,他是他,别把我俩混为一谈。” 马老头冷笑几声,“之后还不是要合二为一,莫要以为你如今成了剑灵日后就能脱离而出,我还不知道你心中的那些个算盘,你以为自己能逃脱的了?” 夏清风一巴掌拍在老人的脑袋上,怒道:“老东西怎个说话呢!嘴里吐不出个半句好话来,都一把骨头的人了,一截身子只有个脑袋还露在土外边的人还天天死啊活啊的挂嘴边。” 随后捂住双耳,自顾自道:“晦气晦气!” 若是兔子精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定会被吓得肝胆俱裂,一个孩童模样的夏清风竟敢一巴掌拍在大仙的头上,而且看样子大仙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马老头抽着旱烟,纹丝不动。 夏清风突然摆摆手,“行了行了,你猜对了好了吧?” 马老头吐出一口烟圈,说道:“为何要如此做?” 夏清风歪着个脑袋,有些好奇问道:“你不知道?” 在他看来,老头此刻能够出现此定然是算到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可此刻看上去却只是算到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没算出来? 马老头吐出最后一口浓烟,把烟杆别于腰间,摇头说道:“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事事俱悉。” 夏清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不是神仙世间就没神仙了。 马老头沉默半响,没来由蹦出一句话,“为何会选择为那夏承逸护道?” 此时的夏清风正蹦蹦跳跳追着一只蝴蝶,一手将其抓入后,那蝴蝶突然化为一道绚烂光芒从飞中飞出,如流星一般划过天际。 听到马老头的话后,夏清风摇头晃脑道:“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 “你可知当了这小子剑灵之后的后果?如他这般兜不住福运之人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这是在变相之中害了他。” 夏清风顿时不乐意了,好狗胆!敢当着自己面贬低老爷,自己这当剑灵的怎么说也得为老爷守着门户! 于是夏清风一瞪眼,双手叉腰怒道:“老东西我忍你很久了啊!你说我可以,说我家老爷是几个意思?信不信我豁了性命也要跟你来个两败俱伤?别以为我怕你啊!” 第一卷春鸣 第26章 暗潮涌动 马老头皱眉,继续说道:“是那陆然的手笔?” 夏清风突然沉默了下来。 马老头亦是跟着沉默了下来,手伸向腰间别着的烟杆,想起口袋中早已空空如也,已无任何旱烟丝后,又收回了手,神色平淡道:“他与你订立的条件是何?” 夏清风耸拉个脑袋,病恹恹道:“给夏承逸护道一甲子的岁月,他还说文庙那边他来应对,我只需做好这一甲子时光的剑灵,之后是去是留全看个人。” 马老头缓缓点点头,道:“方寸之中,皆为规矩。” 夏清风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不就比我多在人间呆了几千年么,还学会文绉绉拽几句诗文了。” 马老头笑了笑说道:“你那道神性如今能不能感应到?” 夏清风耸耸肩,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介剑灵,你问我这些我怎么晓得?你老人家手眼通天还不会推衍不到这些事?” 马老头说道:“陆然如今是何想法?” 夏清风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老人肩头,“问问问!你当老子是你爹啊!想知道自己问去!” 马老头也不恼,老神在在,“你如今的身份是那小子的书童吧?” 夏清风突然神色一紧,眼神警惕,问道:“你想干嘛?” 马老头翘着个二郎腿,斜眼看着夏清风,“不干嘛,只是在想若是以后以书童身份见了我,是不是得喊上我一声老先生。” 夏清风一瞪眼,“你敢!” 马老头笑呵呵,“到时可由不得你,你家老爷叫了你还敢不叫?” 夏清风脸色难看,没想到这老不羞的东西如此不要脸。 马老头突然正色道:“她是不是还存在于世间?” 夏清风百无聊赖挖着耳朵,像是没听见,问道:“啥?” 夏清风自然是听清了马老头的问题,可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夏清风说什么都不敢跟马老头讲,毕竟人家如今实打实的住在自己身边,到时若是传入了她的耳中,就如今自己这副小身板,恐怕是凶多吉少,所以这个时候夏清风唯有装傻,意图蒙混过关。 马老头问了一次后便不再问了,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一般。 两人皆是沉默。 夏清风余光瞥向一旁的马老头,见他好似入定一般纹丝不动。 夏清风突然不耐烦挥手道:“滚滚滚赶紧滚,有多远滚多远,小爷我看见你就烦,做梦做的好好的,正准备享天伦之乐呢,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你这么个晦气老东西,滚滚滚!” 马老头起身,佝偻个背,一挥手撤去了小天地,同时天地之间又恢复如初。 马老头缓缓踏出大门,临走之前瞥了一眼院中正打着风魔乱舞拳,嘴中发出咿呀咿呀怪声的夏清风。 马老头双手负后,佝偻着背,神态闲适,“树欲静而风不止,告诉她莫要乱来。” 夏清风眨巴着眼,脸上写满了疑惑,“你说啥嘞,我怎么听不懂?” 马老头没有去理会夏清风,一脚踏出,眨眼之间便回到了自己的当铺之中,那兔子精此刻正趴在一旁角落里睡觉,嘴中还时不时传来梦话。 马老头扯了扯嘴角,一脚踢在兔子精身上,还在睡梦中的兔子精立马清醒。 马老头坐回了柜台前,掏出烟杆搁在柜台之上,说道:“赶紧滚进后山去,不能成功化形就别想着出山了。” 兔子精战战兢兢,惶恐道:“大仙不是说的近日不得离开铺子半步吗?” 马老头面无表情,“我改变主意了不行?” 兔子精不敢忤逆马老头,连忙应了下来。 老人皱着眉头。 兔子精可怜兮兮道:“大仙可是明早进山?” 被打断思绪的老人不耐烦道:“你何时进山是你的事,我懒得管这些。” 最后兔子精还是决定即刻启程,进入后山争取早日化形。 马老头抓了一把旱烟丝放入烟斗上,开始吞云吐雾,如云海滔滔里的隐龙。 最后老人叹了一口气,自顾自道:“日子不太平咯。” ———— 夏承逸老宅的院子中,夏清风来回踱步,嘴里不断念叨着,“他奶奶的,这小镇邪了门了不成?怎么那个老不死的东西也会出现在这里。” 夏清风对于能在此见到马老头显然很意外,不过意外之余更多的是唏嘘,当年那些个故人如今没剩下几个了,有的要么消散于了远古,要么兵解转世轮回去了,要么如他这般。 不过夏清风一想到马老头的那些问题就头大如斗,当年天庭众神之中,就属马老头最会算计人心,若是说起战力,莫说是女武神夏瑶了,便是夏清风都能打十个马老头,但架不住他心眼子多,每次打赌最后都是以夏清风败下阵来,最后竟是赔的底裤都快没了。 夏清风一阵张牙舞爪,随后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呆坐在凳子上,双目无神,喃喃道:“非不为,实不能也啊。” “反正我现在只是个小人物,天塌下来自有人去顶着,如今这些事跟我都没关系,小爷我现在老实当好缩壳乌龟就行,等一甲子一过去小爷我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最后夏清风起身,抖了抖金色袖袍,摇身一变穿上了一件白衣,双手抱着后脑勺,又恢复了往日的吊儿郎当,哼着小曲,悠哉游哉进了屋。 ———— 翌日清晨。 夏承逸一大早便爬起,少年这些年来已经养成了晚睡早起的习惯,无论前一日睡得多晚,第二日卯时就会从床上爬起,走上一套步桩,再去为夏瑶买好早餐,才出发去铁匠铺做活。 不过对夏承逸来说,如今的早业多了一项练剑。 如今夏承逸走桩已经能走出五步半,而这五步半已是耗尽全身力气,更别提第六步需要运转全身府穴中的气息灵气汇于泥丸穴之中。 夏承逸歇了没多久便从屋中掏出昨晚夏清风给的那柄木剑,开始根据记忆中剑谱上的招式练习了起来。 夏承逸从小记性就特好,很多东西都是一遍过目不忘,这也使得少年能一下子记住书中颇为繁琐的剑招。 夏承逸举起剑,抖了抖手腕,气沉丹田,依照书上所说,将一丝微薄的本源灵气汇于剑尖,随后猛然发力!掠出一道贯日白虹,击中了一旁的歪脖子树,那歪脖子老树上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剑痕。 夏承逸怔怔望着手中的剑,呆呆道:“这是成了?” 他尝试着按照书上所教再次出剑,结果刚运转气息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浑身松软无力,仿佛走了一千遍桩。 而此时,剑灵夏清风打着哈欠从屋中走出,看见夏承逸一个人站在院子中,手持木剑一丝不苟地一遍遍练习剑术,振臂高呼道:“老爷剑法,功高盖世!威震江湖!老爷这一手剑术当真是无敌于世!英雄寂寥啊!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股子剑仙韵味,假以时日,恐怕连那些个剑修都要被老爷的剑韵折服……” 夏承逸斜眼看着夏清风,“再往下是不是一剑可破百万军了?” 夏清风惊讶道:“老爷你怎么晓得我接下来想说的话语?老爷莫不是学会了读心之术?”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结结实实挨了夏承逸一板栗。 “嘴花花,天天没个正经。” 夏清风抱着脑袋叹息,臊眉耷眼病恹恹的。 当个骨鲠忠臣,不被信任,当个奸险谄媚的佞臣,又要挨打。真是天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夏承逸收拾完便出门去买包子。 结果刚打开门便发现门上的两幅门神似乎有些暗泽无光,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但确实比之先前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少了几分生气。 夏承逸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这些彩绘门神质量还不如寻常贴的那些普通门神春联? 夏承逸一路小跑出门,先是跑了趟小镇东门。 结果发现小镇的东门外集聚了好些人,都在等着城门开放,不下七八人,男女老少皆有。 而且都是陌生人面孔,有腰悬兵符,背负长剑的道袍修士,也有身穿红色蟒袍的魁梧老人,还有气质雍容的妇人。 夏承逸与众人遥遥相望,那腰悬兵符的道士笑眯眯地望着夏承逸,也不说话,就是笑。 而那些望向小镇少年的视线里有玩味,有失望,有叹息,情绪各不相同。 夏承逸转身就走。 此时,看门的马老头佝偻着背嘴里叼着烟杆缓缓走到镇门前,余光瞥了一眼远处站着的夏承逸,也没有多说什么,对着门外众人说道:“老规矩,交钱走人。” 门外众人也是没多说什么,都知道入镇的规矩,纷纷掏出了一袋子的钱币交到了马老头的手中。 马老头颠了颠手里头的那些个钱袋子,点了点头道:“不愧都是豪阀宗门内出来的,手笔就是不一样,进去吧。” 于是侧过身让出条道来,而先前门外那个身穿红色蟒袍的魁梧老人在经过马老头身边时突然冷哼一声,颇有不怨,不过马老头也懒得搭理此人,将几袋绣花钱袋收入口袋中,弓腰缓缓离开。 第一卷春鸣 第27章 妙手 夏承逸老宅中。 换上了一身白衣的剑灵夏承逸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摊开掌心凝聚出丝丝缕缕的金色剑气,萦绕手指之上,这些金丝剑气井而有序不断绕着夏清风指尖回旋,由于剑速过快,导致拖曳出丝丝金缕,首尾相连,宛如一颗金色火球,绚烂多彩。 直到夏承逸跨入屋子中,夏清风才拍拍手将剑气拍散。 夏清风一屁股跳下长凳,来到夏承逸的跟前,见夏承逸手里拎着个小包裹,有些好奇问道:“老爷你手里拎着的是个啥?” “桂花糕。” 夏承逸头也没回走进了屋中。 夏清风屁颠屁颠跟了进来,边走边嬉笑道:“老爷你可知现在小镇处处藏着机缘福禄,很多外来人都想要入镇分上一杯羹,莫说是寻常修士了,便是一些山中名门望族的长老都蠢蠢欲动,希翼能得到这一份福运,若是再能得到一件至宝便是在以后破境之际能派的上用场。” 夏承逸头也不回说道:“难怪我先前出门看见镇门口站了不少人,看来都是为了所谓的机缘福禄而来。” “是啊是啊。不过老爷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夏承逸回头斜眼看了一眼夏清风,发现他正昂着头,虎头鬼脑,小脸上写满了快问我为什么的表情。 夏承逸扯了扯嘴角,有时候夏承逸怀疑他到底是小屁孩还是剑灵,心性顽劣如孩童。 “所以你想让我问你什么事?” 夏清风拍着胸脯,“老爷你说巧不巧,我身为剑灵对这类的机缘福禄最是敏感,任何宝物都逃不过我的神识之中,只要老爷你一声令下,立马双手捧上!所以老爷若是想要什么天材地宝尽管开口向我提便是!” 尽管小镇有陆然坐镇对于小镇内的一切可谓是心境如明通彻天地,只要他想知道的,皆可以知晓。所以小镇内任何风吹草动他都可以感知到,更别提那些所谓的机缘宝物,只要他想,都可据为己有,不过陆然毕竟是儒家书院出来的圣贤君子,对于小镇百姓的机缘福禄都未曾强行干预,得多得少全凭个人气运,这些年小镇得天独厚的山水气运也是使得小镇之中出生的孩子,根骨,资质和机缘都要好过其他地方的同龄人,从小镇走出的孩子成就高低不同,不过小镇的孩子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如此机缘。但大抵上来说小镇的孩子日后都有所作为。 夏承逸摇摇头,“陆先生曾说过,物各有主,不是我的,一分一毫都不会去索要,我虽没读过几本书,但觉得这句话说的是对的。我若是拿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心里也不安,况且我连这些机缘宝物长何样,是何物都不知就视为己出,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夏清风一听自家老爷叨叨叨就头大,连忙捂耳抱头道:“老爷我晓得啦,我不提这事就是了,你快别念叨了。” 自家老爷书没读几本,道理倒是一套一套,听的人头脑发胀。 夏承逸笑了笑,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揉了揉夏清风的脑袋,他发现如今自己染上了一种喜欢揉他人脑袋的癖好,尤其是小孩的。 夏承逸笑道:“你就当是我的唠叨,听与不听都不要紧,但做任何事之前先在心中问一遍自己该不该,能不能,可不可。这也是陆先生教给我的道理。” 夏清风撇撇嘴,小声嘀咕道:“这些宝物谁发现的早自然归谁所有,大道争锋本就逆天而上,唯利是图,实力之上。更何况这些东西本就算作是我的东西,我取回自己的物品又没什么问题,敢觊觎之人统统一巴掌拍死便可!还敢多看一眼就挖掉一双眼珠子。” 夏承逸一笑置之。 权当是夏清风耍孩子气,如今夏清风不管脾性还是心性都如同寻常小孩子一般。 此时,夏瑶从里屋中走了出来。 睡眼惺忪的小姑娘揉着眼睛,迷糊问道:“哥,现在啥时候了?” 夏承逸抬头望天看了几眼。 小镇这些时日的天气都阴沉晦暗,云层之上像是抹上了一层阴霾,灰蒙蒙一片,不见明日。不过今天却难得出现了些许太阳,阳光零零落落洒在院子内。 夏承逸按照以往的经验粗略估算了下时候,低头说道:“应该是辰时了。” 夏瑶哦了一声,小跑到水缸旁,踩着木凳上踮起脚,掬了一捧水洗脸。 夏承逸收回视线,也搬来了个板凳,双手放在膝上轻轻拍打,问向身旁的夏清风,“清风,小镇近些日子是不是会有大变化?” 夏清风端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绝不多说任何一句话,以免自己多嘴泄露天机。如今夏承逸这点修为,给那些个高坐于云端之上的修士塞牙缝都不够,过早知道这些事对夏承逸只会有害而无利。 如今小镇此方天地各方势力皆已入局,暗潮涌动,蠢蠢欲动,小镇此刻就犹如一副巨大的棋盘,而棋盘之上黑白棋子已经纷纷落位,争锋相对,如何破局且不伤及小镇的本源就成了一个难题,而如今便全看那执掌棋局之人的功力如何了,是下出那力挽狂澜的绝妙一手,还是中庸平平的俗手,夏清风有些拭目以待。 夏承逸瞥了一眼不动如山的夏清风,自知从他嘴里套不出任何话来,于是又换了个问题,“陆先生会不会因此受到影响?” 夏承逸有些忧心仲仲,“先前陆先生曾经说过,将你带出是瞒天过海行为,如若被发现则会有不小的麻烦,你说要是因为给我赠剑一事给陆先生惹来了一大串麻烦怎么办?” 老僧入定般的夏清风终于有了些动静,开口劝慰道:“老爷你放心便是,多了我不敢保证,就如今以那陆然的修为再加上小镇的特殊大阵加持下,莫说是同境界修士了,便是那三教祖师来也能不落下风,小镇外那些虎视眈眈之人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也正是因为忌惮小镇里坐着一位儒家圣贤,所以你大可放心陆然便是,到时候真惹上了大麻烦,以他的实力也能全身而退,抽身出来。” 得到夏清风的答案后夏承逸心底也算松了一口气。 夏清风沉思了片刻,开口道:“老爷别怪我说话难听啊,你这整天想着为别人操心,为何不多操心操心自己?用你们凡间的一句老话讲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像你这般心智的,若是放在我那个时代,恐怕是被人连骨头一块吞进了肚里,连渣滓都不剩。” “所以啊,老爷如今你对修行一事还是多上点心,打铁还需自身硬,早日破境也可早日持剑,到时御剑飞行,一日千万里岂不快哉?” 夏清风苦口婆心劝说道。 夏承逸笑容灿烂,缓缓道:“不急。” 夏清风抱头叹息。 夏瑶洗完脸跨过门槛,使劲揉了揉眼睛,看着屋内穿的跟个大白鹅一样的夏清风,惊呼道:“矮冬瓜,你从哪偷来的一身衣服?” 夏清风起身两只雪白袖子使劲翻动,摇头晃脑道:“小姐,有没有觉得我换上这身衣服后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是不是更像书中说的读书人了?” 夏瑶微微歪头,打量了片刻,有些犹豫不决道:“更像是先生所说的道貌岸然之辈,就连说话风格都极为相近。” 夏清风顿时悲从中来,就差没有泪流满面,自己长得就真的不像好人吗? 夏清风愤懑道:“小姐你怎么也跟老爷学坏了!” 夏瑶跑到夏承逸的一侧,捂嘴偷笑。 早饭过后,夏瑶背着夏承逸做的绿竹小书箱一路小跑去了学堂。 夏承逸将屋内收拾完后,背上箩筐,开口问夏清风,“你是呆在家中,还是随我一同去铁匠铺子忙活。” 夏清风本就是个惫懒货,能坐着绝不多动,此刻斜靠在大门上晒着太阳打哈欠,摆了摆手,懒洋洋对夏承逸说道:“老爷我就呆在家中便是,也好看家护院。” 夏承逸点点头,转身出门,一路穿街过巷,在小镇靠近镇中央那棵老槐树时,见到了一老一少,年幼的那个穿着一身华贵玉服,腰悬一根白玉带,站在其身后的魁梧老人则是隐藏在一身灰袍之中,只得看到一张古朴沧桑的面孔。 二人正是先前云台宗入镇的沈长老与少宗主伯庸。 伯庸用夏承逸听不懂的地方方言向身边的沈禾问道:“沈爷爷,这个人可是?” 沈禾摇了摇头,失声笑道:“少主,我看了这男孩,一身气息极为孱弱,气府之中也是涸辙穷鳞,莫说是大福运之人了,恐怕连修行入门都难以踏入。虽说小镇上处处透露着不同寻常,但少主你以一颗平常心对待便是。” 伯庸哦了一声,盯着夏承逸眼神闪烁。 夏承逸一脸茫然,不知道远处的二人在说些什么。 沈禾在说完话后,又运转神通观察周围的天地气息,此时的山河气运絮乱如麻,仿佛被人强行撕扯开一般,同时他还隐约察觉到此番天地内有一双眸子在暗中盯着着这里。 第一卷春鸣 第28章 下签 沈禾开口对身边的小少主说道:“少主,此地不宜久留,这处的天地气运絮乱如麻,对我辈修行者来说并非益处,需赶快撤出。” 伯庸眼神闪烁不定,像是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对身旁的老者轻声问道:“沈爷爷,可否破例出手一次将那人诛杀?” 伯庸不知为何,见着了那个粗衣少年后,道心剧烈颤动,原本风平浪静的心湖之上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伯庸大惊,不知为何,自己竟会对一个村野泥腿子产生一丝恐惧!这种莫名的恐惧让伯庸对少年逐渐心生杀意,若不是不将其斩杀只怕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心魔。修道一行,最为忌惮心魔,这也是伯庸不惜破坏规矩,也要执意将夏承逸诛杀的原因所在,对于他这种天骄之子唯有斩却心魔,道心通彻,才可大道可期。 沈禾微微一愣,“少主为何会对那个泥腿子少年心生杀机?” 伯庸脸色阴沉闪烁不定,“沈爷爷,我方才道心震颤了一下。” 沈禾有些惊讶,自家小少主的修行体质本就是能使道心清净,明镜澈水,这也是为何他比寻常同辈弟子修炼破境更快的原因,他人也许会因为道心受到外界影响而使得修行受阻,但伯庸却不会。 沈禾沉声道:“少主可是从那泥腿子身上瞧见出了什么东西?” 伯庸摇摇头。 沈禾略作思量后,开口道:“既然少主发话了,那老朽就破例出手一次,不过并不是要击杀他,贸然出手只怕会惹得那儒家圣贤陆然心生芥蒂,到时恐怕会被他直接赶出小镇,不得踏入镇中半步,况且如今小镇鱼龙混杂,各方势力都暗中盯梢此处,若是悍然暴露身份的话,只怕会惹来我云台宗仇家的注目,虽说我云台宗子弟不惧他人,但此次下山少一事总归比多一事要好些。” 沈禾一步跨出到了夏承逸的跟前。 夏承逸见状眼神一凛,这几日他也是见识到了所谓的仙家术法,此刻见那老者一步便从几尺外的位置瞬息到了跟前,心弦不由一阵紧绷,但面上依旧不改神色。 高大老人用娴熟流畅的小镇方言土话说道:“年轻人,你可是住在此镇的?” 夏承逸点头问道:“老先生是有事吗?” 沈禾笑道:“老朽与我家少爷初来乍到,对小镇还颇有不熟,也是希望小哥能为我们带路指个方向,告知一下那付家该如何走,我和我家少爷本是京城人氏,而老朽的家族与这小镇的付家也有着颇多的渊源,所以此次不远万里从京城赶来,也是为了寻亲访友,续上之前的那一段缘。” 沈禾倒也没说谎,龙泉付家确实与他们大秦云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付家老祖当年乃是云台宗下宗云霞山的外门弟子,因天资平平,未曾进入上宗云台宗内,后续也是下山回归家族中,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执掌家族,往各大宗门帮派中输送了不少天资尚可的弟子,这百年之中也是开枝散叶,京城之中都不乏有着付家弟子的身影。 夏承逸视线越过高大老人看向他身后的少年。 伯庸对上了夏承逸的双眸,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说道:“大哥哥,能不能告诉我和爷爷那付家该如何走?” 不曾想夏承逸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那付家该如何走,我在小镇外边住了多年,也是刚刚才搬到小镇来,还不熟悉街坊邻居,你要不要问问别人?” 沈禾循循善诱道:“年轻人,说谎可不好,你看我主仆二人长得可像是坏人?” 夏承逸挠挠头,“老先生,你就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可以试着去问问小镇上住的其他人,也许他们会知道。” 伯庸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沈禾失声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那你,我和我家少爷二人再寻他处问路便是。” 最后高大老人拍了拍夏承逸的肩旁,看似随意一拍,实则却暗藏玄机,这一拍使得少年的窍穴之中犹如决堤之河,同时亦是悄声无息以一道歪门邪道之术在少年心头之上种下一道邪祟种子,一不消几时便会被厄运产生,落下病根,最多活不过十年,对于这些普通百姓十年兴许很漫长,可对于他们这些修士来说,十年可能只是一瞬的事,到时伯庸的心魔自然而然也是消散无影,可以说老人的这一手极为阴恶,但却又没有越界,若不刻意去找寻很难发现这一丝被种于心头的邪祟。 夏承逸望着远去的主仆二人收回了视线,微微皱眉,不过也并未说什么,撒开腿就朝着铁匠铺子跑去。经过小镇中央那棵老榆树,见着个身穿宽大道袍的年轻道士,坐在以前老榆树树墩子上,身前摆了个算命摊子,翘着个二郎腿,老神在在坐镇桌后,一旁竖旗上还写着「吉凶福祸,料事如神」。 年轻道人见了夏承逸走过后,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招呼道:“诶,这位小兄弟留步!贫道观你上停偏狭,命宫泛浊,气色如烈火烹油,绝非吉兆啊,不过莫怕便是,只需抽上一签,贫道帮你算上一卦,自可以帮你逢凶化吉,躲过这场灾祸。” 夏承逸没有停下脚步。 道士犹不死心,提高嗓门,“年轻人,往日他人求着贫道解签,贫道都还不乐意,今日见你我二者有缘,特此为小兄弟解上一卦,消灾驱邪祟,当然了,贫道这毕竟也是小本生意,收取的费用不多,两文文钱便够,不过小兄弟若是觉得贫道卦象精准,多加一文喜钱也可,如何?” 远处的夏承逸的脚步明显停顿了一下,那道士立马齐声,趁热打铁道:“朗朗青天白日,小兄弟你是我这摊子的头位客人,相逢即是缘,贫道就干脆好人做到底,只要你坐下,贫道可以为你免费算上一卦,保证消灾解凶,实不相瞒,我观小兄弟气虚步羸,恶秽缠身,非是吉兆啊,不过既然贫道见到了就不会坐视不理,恰巧贫道对于写黄纸符箓一事也颇有研究,可为小兄弟写上一道两道的护身黄纸符箓,到时只需贴在房屋门上,就可起到消灾除恶的效果。” 夏承逸微微一愣,转身问道:“你会写符吗?” 道士见夏承逸停下来了脚步,心中大喜,自己来小镇在这边摆了好几天摊了,也没见着个顾客光顾,一问是算卦的纷纷前来问卦,一说要钱全都一哄而散,这让出门想要找寻财路的道士扼腕痛惜,说好的淳朴民风呢,怎的一个个都贼头贼脑的。 到最后只有一个看着鬼灵精怪,一肚子坏水的小男孩过来瞪着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坐到了桌前的小木凳上,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韩铁匠的大儿子,韩乾。 一大一小两个穷光蛋,相对而坐。 那道士正琢磨着措辞之际,没料到那人小鬼大的小男孩却是率先开口,一开口便是语出惊人,问道士是不是神棍来小镇上行骗的。 因为小镇先前便有一位看着仙风道骨的神棍道士恰巧路过小镇,口里说着小镇百姓听不懂的话语,自称是江湖上某一位德高望重的仙长,话里话外的意思无不是吹嘘自己如何如何,把当时一众小镇百姓给唬住了,不过这老道最后还是为小镇每一户家中有儿女的看相算上了卦,大多都从老道这边讨了个上签好彩头,也只有少数几人没有抽到上签,其中之人便有夏承逸和当时坐在年轻道士面前的小男孩韩乾,这也是韩乾能将老道士记得这么牢的原因,他当时心中想的是,若是以后再见到那牛鼻子道士一定要把他那搓胡子全拔掉,一根不剩,让他没给自己算个好卦。 道士一听韩乾这么说当场就急眼了,贫道小本生意怎的可能做那欺诈之事,贫道行的端坐的正,身上不怕影子斜,莫要往贫道身上泼脏水,你若是再这么说贫道宁可不赚钱也不会给你开卦。 韩乾一听便没了兴趣,起身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朝着道士做了个鬼脸,然后扭过屁股转身就跑,留下一个满脸愤懑的道士。 这几日下来道士也是愈发的囊中羞涩,快要揭不开锅来的道士正打算收摊彻底封手之际,没料到来了第一位顾客。 道士哈哈大笑一声,“小兄弟大可放心,多的不敢说,贫道对于写黄纸符文一事颇为熟稔,不是贫道吹牛,寻常那些庙观之中写出来的符文大抵上还不如贫道所写的,你看如何?” 夏承逸将信将疑,与道士相对而坐,出声问道:“敢问道长怎么称呼?” 夏承逸对于小镇的一些个地方习俗深信不疑,就比如每逢年节,到庙中花上个几文钱算上一签求个好彩头,少年觉得这道人既然敢在小镇上摆摊算命,就肯定有几分功力在身上。 道士微笑道:“贫道名升单姓一个姜字。” 夏承逸抬头问道:“姜道长,我只要你帮我算上一卦就行,若是吉事那我再补上一文钱,若是凶事那你为我写一张驱邪符就行,可以吗?” 姜升道人略作思量,点头道:“可。” 夏承逸将两文钱掏出搁置于桌上,伸手去拿签筒。 姜升正襟危坐,脸上神色肃穆。 夏承逸将抽出的竹签拿出,攥在手心缓缓摊开,约是因为紧张,夏承逸的手心中皆是汗水。 姜升拿起夏承逸手中的竹签,仔细端详起签文,神色凝重。 「衰木逢春少,孤舟遇大风,动身无所托,百事不亨」 见姜道长陷入沉思,夏承逸的神情略作紧张。 姜升略作沉吟,笑道:“这样,贫道为你写上一道平安符,也不多收你钱,你看如何?” 夏承逸神情郑重,问道:“道长,是因为签上的签语的原因吗?” 少年心中隐隐猜到了是为何事,极有可能是因为先前所碰到的主仆二人,虽夏承逸不能笃定是因那老人而起,但直觉告诉他一定是那老者所做手笔。 姜升笑意如常,“小哥莫要紧张,签语虽看着惊险万分,但却有一丝峰回路转之际,你等我为你写上一副平安符,在之后再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说逢凶化吉,没有业障缠身自是不在话下。” 案桌上,笔墨纸砚早就备好,姜升仔细询问了一番夏承逸的生辰八字和爹娘的姓名籍贯后,抽出一张黄色符纸,落笔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之势,行云流水,颇有大家风范。 姜升搁下笔,提起黄纸吹干上面的墨迹后,对夏承逸说道:“拿回去之后,你贴于房门之上即可,若无要事不用撕下。不过切记,世间万全法,不必求万全。” 夏承逸郑重其事地接过黄纸,小心翼翼珍藏起来,鞠躬致谢后转身离开。 姜升懒洋洋斜靠在树墩子上,晒着太阳,掌心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团污秽如墨黯淡无光,姜升手腕一抖,那团污秽便消然于天地之间,感叹道:“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啊。贫道这算不算是又行善积德了一回?回头得让师兄好好给贫道记上一笔。” 姜升道人瞥了眼桌上的两枚铜板,一挥手收入袖中,这一挥袖子,就有两支竹签从宽大袖袍中飞落而出,掉落在地上,姜升哎呦喂一声,赶忙拾了起来,然后鬼鬼祟祟四下张望,发现暂时无人留心这边,这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重新将那两支竹签藏入宽松的袖口中,然后翘着二郎腿哼着曲子,老神在在等待下一位「有缘人」到来。 其实,姜升袖中所藏两支竹签,一支是最上签,一支是最下签,都是用来挣大钱的。只可惜了,姜升行走江湖多年没料到在这龙泉镇上栽了跟头,都说这小镇是块古怪之地,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姜升哼着曲子,懒洋洋靠在树墩上,眯着眼晒起太阳。 第一卷春鸣 第29章 修心亦是修行 夏承逸大步流星朝着小镇北面的铁匠铺子奔跑过去。 一路狂奔到铺子门口的少年喘气间隙间,余光看到了远处韩大东高大魁梧的身影。 韩大东虽看着高大魁梧,一副生人勿扰的模样,但脾性却与身材截然不同,为人忠厚,对待铺子的学徒也尤为照顾,每日铺子学徒的午餐都是由韩师亲自下厨提供,一碗白米饭一块红烧肉,淋上一勺子的肉酱,米饭可以添上好几碗,这便是铁匠中学徒日常中午所吃的食饭。 夏承逸朝韩大东打了声招呼便匆匆忙忙进了铺子开始忙活起来,说来也怪,夏承逸虽看着瘦弱,可是铺子间大大小小的力气活多少都是夏承逸一人来完成,不输任何青壮汉子。 夏承逸直到日上三竿才停下手头上忙碌的活,夏承逸呼出一口浊气,舒展了浑身筋骨,噼里啪啦作响。得益于于夏清风的那本剑谱,夏承逸到现在都未曾感到一丝疲倦。若是换做往日,不说瘫软在地,精疲力竭是跑不掉的。 “开饭!” 一声令下,众人纷纷丢下手中忙的活。 夏承逸端着个碗蹲在门槛上,一口一口扒着淋满肉汁的白米饭。红烧肉则是被他藏于碗底,这样等到他扒完饭后,还能吃到块肉。 少年吃的津津有味。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后探出脑袋,轻声朝着夏承逸一喊,“夏承逸,看这里。” 夏承逸抬头循着声音望去,才发现偷偷躲在门旁的韩乾。 韩乾四下张望发现没有人看向夏承逸这边,一溜小跑把夏承逸拉到了角落。 夏承逸来不及放下碗筷就被韩乾一股脑地给拽了过去,手里还捧着碗筷,颇为滑稽。 韩乾双手叉腰,问道:“夏承逸,你今天有看到我爹的脸色如何?” 夏承逸坐在门槛上,放下手中的碗筷,抬头回忆了一番,开口说道:“韩师今天脸色看着还行,你是不是又闯了祸事惹你爹生气了?” 韩乾双手负后,老气横秋道:“老夏啊,说话做事这一方面你还得多学学夏瑶才是,你看看你,什么叫我又惹我爹生气了?我就不能是关心我爹才会这么问?” 夏承逸扯了扯嘴角。 关于他俩是如何认识的,不可谓不巧,当时夏承逸系着鱼篓踩着溪水扎在溪水中,抓着河床之下藏于石板中的鱼。而岸边一个男孩正蹲在岸上玩水,不料脚下一滑翻身落入了溪里,虽溪水不深,但到底还是一个孩子,落入水中一下子没了影。当时夏承逸连忙放走了手中的鱼,猛的一扎,进了水中,把那男孩给捞了起来,结果就见那男孩面色苍白,给夏承逸吓的不轻,生怕男孩一个翻眼就死了。 最后就是那男孩咳嗽了几嗓子,呛出一口溪水,才缓缓睁眼,结果看到张比黑炭还黑的脸,当场吓的一哆嗦,连忙双手捂眼,嘴里默念鬼神大爷,我这一身子瘦肉一点都不好吃,你要不换个细皮嫩肉的人去,我知道这附近有几户狗大户,富得流油,个个长得油光满面,您到时候一口一个,保证肉质鲜美。 夏承逸顿时气笑了,黑着脸问男孩我长的有这么黑吗。男孩这才反应过来,微微睁开眼才发现眼前之人并不是什么鬼神大爷。 男孩眼珠子一转,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跳了起来,哈哈笑道,我刚才跟你开玩笑呢,小弟我叫韩乾,大哥若是不嫌弃,以后你就是我斩鸡头烧黄纸的拜把子的好兄弟了。 夏承逸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认识上了韩乾,后来夏承逸才知道那天韩乾掉溪里是因为想去抓溪中的一条金鲤鱼,可惜当时没抓紧给它逃掉了。 “我说老夏啊,你有在听我说话没?” 夏承逸收起思绪,看向一脸老气纵横,人小鬼大的韩乾。 韩乾一屁股坐在夏承逸的身旁,语重心长道:“夏承逸啊,不是我说你,你就是太呆板了,太过于循规蹈矩,你就说那凿渠一事,我爹让你一个人去凿你就真一个人哼哧哼哧地去凿啊,那老韩也真是的,你这浑身拎不出几两肉的人,非要叫你去干这个活,我看他就是故意针对你!” 韩乾说的是义愤填膺,神色激昂,仿佛口中那老韩不是他亲爹一般。 而韩乾身后几尺外悄然出现了个身影。 夏承逸余光瞥到了那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瞬间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绝不敢多插一句话,以免惹祸上身。 韩乾说到一半见身边没了动静,也是停了下来,好奇问起,“夏承逸,你咋个不说话了?” “你说说我爹是不是故意针对你?或者是看你小子不顺眼才故意刁难你的?” 夏承逸咳嗽了一声,眼神暗示韩乾不要再说了。 韩乾正欲开口,一只温暖大手盖住了他的小脑袋,随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说你爹啥呢?” 韩乾身体猛然僵硬,磕磕巴巴结巴道:“爹爹……爹,你来了?” 那身影正是铁匠铺子的韩师。 韩大东揉了揉韩乾的小脑袋,笑着问道:“刚才你嚷嚷着说啥呢,也给爹说道说道听听呗?” 韩乾连忙摇头说道:“我跟夏承逸说让他学聪明点,多跟着爹身边学点技能呢,看他这瘦不拉几的模样,日后要是丢了咱们铺子学徒这饭碗指不定要饿死在哪个街头呢,你说是吧,夏承逸?” 夏承逸也是愿意配合着韩乾,点了点头赞同了韩乾先前所说的话。 韩大东转头对夏承逸说道:“你下午去剑炉看他们是如何铸剑的,其余手头中的活可以暂时放一放。” 夏承逸点点头,就离开了。 夏承逸走后,韩大东也是坐到了韩乾的身旁。 韩乾有些愤愤不平,说道:“爹,先前为何一直让夏承逸干各种脏活累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中情况,再说,你看那夏承逸身上拎不出几斤肉来的人,还天天忙这些重活累活,也就是他逆来顺受脾气好,若是换成其他人,干不了几天就撂摊子不干了。” 中年汉子摇了摇头,“乾儿,爹这么做自有爹的道理,而且你不也看到了,夏承逸如今做起活来不比那些青状汉子差。” 韩乾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天天做这么多活,是个人都能练出来。” 汉子笑了笑,“你还挺关心他的。” 韩乾趾高气昂道:“那当然,夏承逸怎么说都是我韩乾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的好兄弟,为兄弟就得两肋插刀!如今兄弟有难挺身而出也是应当。” 中年汉子汉子哈哈大笑,“不愧是我韩大东的儿子。” 韩乾躲开韩大东的大手,嫌弃道:“爹,你是不是摸了锅铲后没洗手啊。” 中年汉子嘿嘿一笑。 一大一小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 韩乾在想着下午该如何逃课不去学塾听课,一想到夏瑶,韩乾就心里犯怵,天不怕地不怕的韩小魔头对夏瑶畏惧的很。 中年汉子没来由蹦出一句话,“你前些天是不是去偷你花姐姐的衣物了?” 韩乾顿时吓得一激灵,冷汗都要流出来了,别看他爹和蔼可亲的,打起他的小屁股蛋来可是毫不含糊,每次闯了祸都是屁股被一顿伺候。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前几天去偷了花红月的亵衣,回去定是没好果子吃,屁股是肯定不保。 韩乾连忙否认道:“爹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明明是个长得一脸贼相的外乡人所做,跟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韩大东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韩乾挪了挪屁股,一个心悬着不上不下,还时不时用余光偷瞄自己老爹脸上的面色,看着像是在思索着某些事情,不过实在是看不出个什么动静来。 韩乾试探道:“爹?” 韩大东这才回过神,“咋了?” 韩乾急忙起身,“爹我下午还有陆先生的授课,先去学塾那边了。” 韩大东收起了表情,正色道:“你在学堂上好好听陆先生教的,别一天到晚调皮捣蛋,想着逃课,陆先生是儒家大拿,你从他那儿多学点东西日后爹也好放心。” 谈起陆先生,韩大东打心里是一百个尊敬,不说别的,光是对待他们家乾儿一事就极为上心,若是换成了其他的村野教书匠只怕是直接撒手不管,任由他去了,只有陆然会耐着性子教韩乾,一遍又一遍。而且汉子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陆然真实身份的人,所以对于陆然能够屈尊到偏居一隅的小镇上来教书这件事更为敬佩。 韩乾叹了口气,“我晓得了,爹,我会乖乖听课的,你不用担心。” 韩大东点点头,摆摆手示意韩乾去忙自己的。 韩乾左右张望了半天,见着了夏承逸的身影,跑过去跟他悄悄说了几声后,不知道他跟夏承逸说了什么,最后笑脸灿烂跑走了。 一个身材丰满却眉眼泼辣的妇人跨进了门槛,见着了坐在门槛上的韩大东,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干啥咧,不干活坐在这笑得跟个傻子一样?怎么,是瞧上哪家的漂亮媳妇了?想要抛家弃子啊?来来来,给老娘说说是哪家的骚狐狸精敢这么勾引我家汉子!” 汉子见着了是自家媳妇颇为无奈道:“媳妇你想啥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啥样的人。” 妇人一听这个就来气,一巴掌拍在韩大东紧实坚硬的臂膀上,怒道:“老娘当初就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么个没点上进心的夯货!咱家就这么一间铁匠铺子还不好好经营,天天游手好闲没个正经,到处瞎逛荡,每年挣不着几个铜板钱,你想让老娘和乾儿以后去喝西北风啊!” 汉子脖子一缩,:“不是经营的还成吗?” 妇人听到汉子还敢顶嘴更是火冒三丈,双手叉腰,扯开嗓门怒骂道:“韩大东!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是吧?翅膀硬了还是第三条腿不想要了啊?没出息的孬种,在家只会窝里横,长了一身腱子肉,力气就只会在晚上欺负老娘这么个弱女子,出到外头去了十棍子都敲不出个屁来!你怎么不在外头横啊!?” 汉子欲言又止,憋了半天,最后只是抱头叹气,愁啊。 自己在小镇经营这间铁匠铺子本就是想要过个安宁生活远离外界,若是真在外头横起来了,只怕到时外界又是一片鸡飞狗跳不得安宁,而且现在小镇本就是鱼龙混杂,不断都有修士进入小镇,自己这每天游手好闲瞎逛荡也是为了看看这些修士都是何修为,到时若真惹到了你们娘俩出手打杀了便是。 可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儿,他哪敢跟自家媳妇说啊。 周围那些正在做工的也是听闻了铺子大门这边的动静,也是纷纷探出个脑袋看看发生了啥事,结果就见那胸脯当得起「壮观」二字的妇人正戳着韩师的脑袋,一顿劈头盖脸怒骂。 众人也是纷纷偷笑,关于韩师那泼辣媳妇街坊邻居皆有耳闻,小镇这一片吵架没带输过的,号称骂遍无敌手,无人可与其一战,而他们的韩师又是出了名的耙耳朵,在家中对自己媳妇唯命是从,所以就出现了如今的场景。 越想越气的妇人狠狠拧着自家男人的腰肉,结果发现如何使劲都拧不动,只得悻悻然收手作罢,转头看向门口那一众脑袋,嗓门泼辣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训自家汉子的啊?还不赶紧做活去!想让老娘扣你们工钱啊?” 众人纷纷散开,各忙各的去了。 韩大东站起身,望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妇人,问道:“你今儿个怎么到铺子这边来了?” 妇人气呼呼道:“老娘要不是来看了一眼,你是不是一整下午都不带动一下的啊?” 韩大东一脸悻悻然,还真给妇人猜中了。 妇人见韩大东跟个闷葫芦一样,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赏了过去,“你能不能学学乾儿的那个陆先生,别整天跟个闷葫芦似的,那陆先生虽长得没你好看,但人家明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读书人,说话慢声细语的,小镇好些个媒婆见他到现在都未娶,都替他干着急,想给他搭个红线。” 韩大东咧嘴一笑,“那不是因为人家是陆先生嘛,我哪能比的上人家啊。” 妇人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自家男人只能自家埋汰,于是妇人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呢,老娘看中的男人能差到哪儿去?当时要是你没点优点老娘会千里迢迢舍了一身的荣华富贵不要,嫁给你不成?” 妇人说到这里,突然笑了笑,“当然了,你晚上也还算能折腾人,要不然老娘早就带着乾儿回了娘家去。” 韩大东嘿嘿一笑。 妇人一脚踢过去,眼神妩媚道:“死样!” 妇人坐了没多久便匆匆忙忙赶回家中收拾谷子去了。 韩大东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体内也是犹如炮竹一样劈里啪啦作响,身体结实的如同一座小山丘一般。 他转头看向铺子剑炉那边,此刻夏承逸正手持吹火筒吹着火,一点点控制炉子中的火候,铸剑一事最讲究火候力度,若是小了则剑胚无法形成一个好的形状,若是火候大了则有可能使剑胚太过脆弱,日后不开锋,所以剑炉火候的大小也关系着能否铸出一把好剑。 韩大东略作思量,像是下了个重大的决定,朝着夏承逸走去。 夏承逸此刻正鼓足劲朝着炉子中一点点吹火,一张本就黢黑的脸上在烟雾的驱使下,此刻更是如同黑炭一般。见到韩师走向自己,少年本想停下手中的活起身跟韩师打声招呼,不料少年一起身,炉中的火势立马弱了几分,无奈只得继续坐在炉子前。 韩大东摆了摆手示意夏承逸不用起身,而他则是搬来了一条板凳坐在夏承逸一边,望着炉中熊熊燃烧,颜色绚烂的烈火。 韩大东沉声问道:“夏承逸,你有没有想过学会那山上仙神的仙家之术,日后好走出小镇去看一看外面世界的样子?” 夏承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不过旋即又继续将风送入炉中。 夏承逸想了想,开口说道:“其实有想过,但我觉得在小镇上生活的也挺好的,小镇上有陆先生,有韩师,还有钟泉他们,若是去到了外面还不知道外面的人品性和习性如何,所以我觉得不出去也挺好的。” 韩大东摇了摇头,说道:“你终归是要走出小镇的,不可能一辈子都在小镇上呆着。” 夏承逸笑容灿烂,“那就等到需要出去的时候再走,韩师可千万别赶我走,铺里铺外大大小小的活我都能帮上忙。” 韩大东哑然失笑,“我让你干这干那你就从没心生怨恨过吗?” 第一卷春鸣 第30章 大吉 夏承逸吹了一口风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抹了一把被黑烟吹花了的黢黑面庞,道:“要说没有怨言那都是假话,其实打心底里还是会有点生气的,生气为什么那些晚进入铺子的人比我更早的开始打铁铸剑,而自己却还是做着一些杂事粗活,甚至连走桩都不曾教于我。” 韩大东点点头,“这是人之常情。” 夏承逸继续说道:“但是我也知道,如果不是当年韩师愿意收下我,只怕我和瑶瑶如今已经不知道饿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所以虽心有怨言,但想起自己如今的生活过得还不错就如何也生气不起来了。” 韩大东没想到夏承逸心思如此之重,这日后对修心之路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早年之所以迟迟未让少年打铁铸剑,一来是因为少年气息太过孱弱,不适做这些太过刚烈的活计,二来在小镇生活了多年的他也是对小镇每家每户的家事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少年家中生活过得不易,所以他觉得给家境清贫的少年随便吩咐点杂货粗活做,每月领个工钱足够他和他妹妹过下去生活便可。 现在看来当时倒是自己好心办了坏事。 韩大东收回视线,好奇问道:“你既然对我不曾教你走桩有怨气,为何不开口让我教你?” 夏承逸犹豫不决,开口道:“先前趁着休息间隙,偷偷观看韩师教其他人走桩,已是将它偷学了去。” 韩大东笑呵呵道:“没想到你小子已经给学了去,如何,现在能走出几步?” 夏承逸有些赧颜道:“如今已经能走出五步半,虽心中不断模仿着韩师的动作,可始终没有办法像韩师那样闲庭信步,行云流水。” 韩大东此刻脸色有些古怪,“你是说如今能走出五步半了?” 韩大东也是没想到少年竟是能走出五步半,在他看来如今连半境都不曾有的少年至多走个三步或者三步半已是极限,却没料到夏承逸竟是能走出五步半,这也是令韩大东颇为好奇,他是如何能走出五步半的。 夏承逸理所当然点了点头,有些羞涩道:“是啊,不过和韩师比起来还差了十万八七里,光是韩师那种行云流水的感觉我就走不出来。” 韩大东摆了摆手,“不用跟我比较,我毕竟是练了几十年了,你要是与我比较只会身陷「形不似神不似」的怪圈当中,既然你说能走出五步半了,不妨现在走一个,刚好我在此,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夏承逸点点头,既然韩师已经发话了,那自己自然不好推脱,他放下了手上的吹火筒,站起身。 韩大东左右打量了一下,见剑炉室空间不足以支撑少年伸展全身走桩,转头对夏承逸说道:“这里空间太小,强行走桩可能会伤及根基本源,到外边河渠旁再说。” “好。”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铁匠铺外的河渠边上,铁匠铺子外开凿了好几条河渠,都是为了铸剑所用。 韩大东沉声说道:“开始吧。” 夏承逸点头,随后收拢心神,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轻呵一声,开始缓缓出步。可以看出夏承逸底子打的极为牢固,前三步每一步都走的极为稳重,虽看着略显滑稽,但还是能够看出一丝神韵其中,而且少年似乎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似是佛家所提出的「无我」。 韩大东微微点头,对夏承逸的这几步还是颇为满意的,且不说像不像自己的步伐,光是这份势如破竹的劲头就尤为可贵,多少走桩之人走起桩来犹如蚯蚓学步畏手畏脚,全然没有一丝天地独我的霸气在其中。 在夏承逸第五步走出之时,韩大东脸上也是微微露出一丝惊讶,因为就在夏承逸踏出这第五步时,天地间的气运像是被牵引了一下,虽动静微弱到不足以引起天地异象,但还是被韩大东敏锐捕捉到了。 一个连半境都没有的少年走桩竟然能够牵引到天地气运,这种奇景韩大东还是头一次看到。 韩大东揉着下巴,陷入沉思,看了一眼还沉浸在「无我」境界的夏承逸,这种独特奇景是韩大东始料未及的。 而那边夏承逸在走完五步后也是收步,不再去尝试剩下的那半步,因为他可以感到自己体内的气息已经紊乱不堪,犹如翻江倒海一般,若是强行再去尝试那半步很有可能会伤及到自己的本源。 夏承逸有些忐忑地看向韩大东,见他沉默不语一言不语,顿时神情一紧。 韩大东回过神,见夏承逸一脸紧张,笑道:“步子走的挺好的,比我教的好些人都要好,而且你说的滑稽是因为你的四肢跟不上脑海中所想才会如此。” 夏承逸听到韩大东的夸奖后,眼睛一亮,“真的?” 韩大东笑着点头道:“千真万确,而且你已经学到了一丝神似,要知道十分形似也不及一丝神似,日后多加练习就行,不过记住千万不要发力过猛到时候落下病根,循序渐进就行。” 夏承逸点了点头,一字一句认真记下韩大东嘱咐的话。 韩大东说完之后,摆了摆手,道:“就这样吧,你回去吧,关于打铁铸剑一事,过些时日我也会一并教你。” 这句话也意味着他韩大东算是正式接纳了夏承逸,算是他名下的半个门徒,至于日后能不能正式拜入他的门下还得看他夏承逸以后的表现。 夏承逸微微一愣,有些不确定道:“韩师的意思是?” 韩大东笑道:“还喊我韩师吗?你都跟乾儿成为了好朋友,再跟我生分可就不好了。” 夏承逸试探性说道:“韩叔叔?” 韩大东笑着点点头,算是应了夏承逸的称呼。 之后夏承逸脚步轻盈,一路跑回了铺子旁的剑炉。 ———— 小镇西街,钟泉一清早就跑到夏承逸的门前敲门吆喝着,大喊夏承逸快开门,再不开门我就翻你家墙头了,结果吆喝了几嗓子发现并无动静。 正欲打算翻墙而入之时,大门缓缓打开。 夏清风打着哈欠走了出来,一身雪白衣服,穿的跟个大白鹅似的。 夏清风见敲门的人是那傻大个,顿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叫叫叫,叫鬼呢叫,我家老爷已经出门去铁匠铺子那边了,你来晚了。” 钟泉一听这矮冬瓜喊自己傻大个,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一挑眉沉声道:“矮冬瓜,你再喊一句傻大个试试?” 钟泉撩起袖子作势就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几斤几两的矮冬瓜一个教训,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了他家老爷的大哥。 夏清风也不甘示弱,怒目圆瞪道:“就喊你傻大个怎么着了吧?你有本事来打我啊?” 一大一小,怒目相对,剑拔弩张。 钟泉突然发力,一巴掌拍在了夏清风的脑袋上,然后立刻一个闪身跑走,速度之快令人乍舌。夏清风也是没有反应过来,白白挨了一巴掌,不过也是因为夏清风没有运起灵气,若是运起灵气,别说钟泉能够打到他了,便是近到他的身也会被灵气形成的天然屏障给弹开,严重点更是会当初横飞出去。 夏清风回过神来之际钟泉已经出现在了数尺之外的地方。 他朝夏清风抬起手臂,竖起大拇指缓缓翻转方向朝下,然后哈哈一笑,“矮冬瓜,你还想跟大爷我斗?你家老爷都斗不过我,就凭你?再回娘胎里修炼修炼再来跟你钟泉大爷掰掰手腕。” 夏清风一瞪眼,双手叉腰破口大骂道:“滚你大爷的!那是你夏爷爷不想跟你斗,你还真以为你夏爷爷怕你不成?” 钟泉仿佛没有听到夏清风的声音,双手抱着后脑勺,吹着口哨步履轻快离开了,只留下个一脸愤懑的白衣小童在原地。 ———— 小镇另一个方向,下山修行的云台宗众弟子也是听从沈老的吩咐,纷纷在小镇各处修行,亦是找寻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机缘福运。 这便是一家大宗门派的作风了,对宗内弟子所获取来的机缘不会强占半点,能得到多少全在个人,即便是身份低劣的外门弟子也能获得一份大机缘,宗门内很多长老当年也是从下宗外门弟子一步步做起来的,这也是云台宗能在够大秦芸芸各宗之间,屹立千年不倒的原因所在。 众人经过小镇那棵老榆树时,突然一个嗓音响起喊住了他们。 “诶,诸位施主请留步!” 随后众人眼前一闪,一个道人模样的年轻人出现在了眼前。 正是先前帮夏承逸算卦的道士姜升。 见众人一脸惊奇看着自己,姜升轻轻一咳嗽,露出一抹自认很友善的笑来,“我观各位器宇轩昂,龙壤虎步,隐有腾龙之势,不妨花上几文钱到贫道这来抽上一签,也好沾沾各位的喜气。” 姜升见眼前的这一伙人个个身着锦服玉衣,一看就是那些宗门里的宝贝弟子送下山来的,于是决定好好敲一笔竹杠,犒劳犒劳自己的五脏腑,可怜自己在这摆了几天的摊子,到现在只有三文钱入账,其中有一文还是先前那个小黑炭见他太可怜多加的一文喜钱,就这三文钱连两个馒头都买不起,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如今姜升算是实实在在体验了把。 那些个云台宗弟子听了姜升的话后,皆是面面相觑,不敢有所轻举妄动,就怕一不小心碰到了个硬茬子,先前众人在小镇学塾那边已经见识过了小镇的卧虎藏龙,所以此刻也是尤为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来一位大修士。 姜升见那伙修士皆是冷眼相待,更有几人面露警惕。 贫道看起来有那么吓人吗? 姜升揉着下巴,不免有些疑惑。 若说自己的相貌是如何的貌比潘安,颜如冠玉那就有些胡扯了,但至少也是衣着得体,相貌清雅。 怎的这一群人见到自己如耗子见了猫一般? 两伙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你瞧瞧我,我瞅瞅你。 最后还是一位看起来比其余几位要年长一些的白衣青年站了出来。 他双手抱剑,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报上你的名字来。” 姜升扶正了鱼尾观,打了个道家稽首,面带笑容道:“贫道姜升,法号「虚渊」,今日与诸位有缘,可为诸位算上一卦,多的不谈,贫道对于福运一事多有造诣,可为诸位施主向天借一缕福运傍身,日后也能躲避灾祸。” 那白衣青年嗤笑道:“道长你骗谁不好来骗我们,你可知我们是何人?” 说到这那白衣青年一脸傲然,“不妨告诉你,我师门乃是秦国境内山门的执牛耳者云台宗,千百年来觊觎我师门位置的大宗小派有无数,可最后无一都失败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我云台宗每位弟子千百年来都不畏生死,大道之行本就逆天而上,若是畏畏缩缩做那贪生怕死之辈,那还修什么长生大道!” 姜升面色如常,摇了摇手指,道:“非也非也,贫道所说的远离灾祸不是让诸位施主做那缩头乌龟畏手畏脚,而是字面意思上的远离灾祸,只需贫道写上一卦,诸位便可安心修行,躲避修行途中的那些荆棘坎坷。” 姜升嘴中自然是一通胡扯,什么福运傍身,躲避灾祸,也不过是为了能够唬住面前几人,让他们乖乖掏出银子来,若他真如此厉害还会在这摆摊不成?不过他面色不改,看不出丝毫变化,老神在在,仿佛真如同一位隐士仙长。 白衣青年抱剑冷笑道:“哦?道长若是真如说的这么神,不如先给我算上一卦如何?” 姜升老神在在道:“可,不过贫道这边算卦需得收取五十两银子,施主若是嫌贵也可以不算。” 白衣青年的身后众人一听要收取五十两银子皆是被眼前这道人的狮子大开口惊到,敲竹杠也不带这么敲的,其中一人开口道:“柳师兄,我看那人就是个神棍,莫要听信谗言。” 他们这批大宗门派的弟子下山纳袋中皆是带有数量不等的世俗银两,以备入世所用,但如此被敲竹杠还是头一回,有钱也不能当傻子不是? 被称为柳师兄的白衣青年抬起手臂,“无妨,先让我看看这道长有何本事,若是真有几分本事五十两也值了。” 柳姓青年将五十两银子搁置于桌上,姜升刚想伸出手去接过那枚银子,结果就见那柳姓男子的剑鞘微颤,随后嗖的一声闪过一道银光,一柄通体透寒的长剑悬停于姜升的眼前,距离姜升仅有一拳之距。 姜升笑了笑,道:“施主莫要担心,贫道做生意诚信二字摆心头,大可放心贫道。” 云台中众人撇撇嘴,就没有见过如此狮子大开口的「生意人」。 姜升说完这番话后也是指尖轻轻一点长剑,再一转手指,那长剑竟是微微震颤,发出嘶鸣,极度不情愿的被姜升转了个方向,随后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眨眼间回到了柳姓青年的剑鞘中。 那柳姓青年眼神一凝,眼前这看起来慵懒的道人竟是一招便化解了自己飞剑的攻式,说是一招其实只不过是手指一转那飞剑便如同受了惊的兔子,瞬间归于剑鞘。 姜升道人打了个哈欠,有些懒洋洋道:“这位施主,你若心疼那五十两银子,贫道给你打个对折如何,二十五两便可,再低贫道也不能答应了,贫道这次为施主开卦算相,本就是有泄露天机之险,所以也别嫌贫道收的贵。” 柳姓男子看那姜升道人如何也不像山上那些高深莫测的修士模样,倒是像个村野泼皮无赖,只当先前是凑巧,开口说道:“五十两便五十两,只希望道长不是江湖上的那些个神棍骗子。” 姜升会心一笑,“贫道自然不是什么江湖神棍,贫道行事,童叟无欺,货真价实,价格公正。” 我呸! 云台宗众修士丝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神色,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 二人落座。 姜升正襟危坐于桌前,柳姓青年伸手正欲抽取竹签之时,姜升突然喊道:“施主且慢!贫道突然想起这筒竹签是先前第一位顾客所用,若是施主抽了怕是那沾染上那小黑炭的晦气,贫道这就给你重新换副新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姜升竟是宽大袖袍一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初。 姜升面露微笑,“请!” 柳姓青年冷哼一声,“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这道士功力如何。” 柳姓青年伸手抽出竹签。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尤不知错,身死道消!」 柳姓青年见了签语后脸色一沉,一拍桌子,起身怒喝道:“一派胡言!装神弄鬼!” 桌面上的笔墨纸砚顷刻间突然飞起,随后散落一地。 姜升没料到这年轻人脾气如此之大,自己吃饭的家伙顷刻间碎的碎,散的散,满脸肉疼之色,“发火就发火呗,拍贫道宝贝干嘛,贫道可要让你赔钱了啊。” 那柳姓青年面色阴沉,“道长,你是不是该解释解释这签语是怎么一回事?” 姜升瞥了一眼那签语,没料到给这小子抽中了最差的那一只签。 不应该啊,自己都已经把袖袍中的那支最好的签给换了进去,就怕给这小子抽到那下签,结果没想到这小子还是抽到了? 姜升又神色古怪看了一眼面前怒火中烧的白衣青年,略作思量,开口道:“正如竹签之上所说,施主近日须得多加小心便是,以免引火上身,不过未必是什么大事,多加注意便可。这样,贫道给你写上一副平安符,你只需每日佩戴于腰间,自然可以躲过这场劫难。” 那白衣青年语气寒冷道:“道长不是说我们隐有腾龙之势吗?怎么现在却是这番说辞了?道长莫不是在诓骗我们?” 姜升道人也翻了个白眼,“小施主,你这就有点无理取闹了,贫道又不是神仙,也是凭借相术看出个大概来,谁曾想你竟是个倒霉娃子,不过贫道也不是不讲信用之人,既然说了帮你躲过这场劫难自是会出手。” 那柳姓青年蓦然起身,掀翻了整个算命摊子。 姜升哎呦一声,连忙去拾起那些散落在地的东西。 而柳姓青年则是瞬间拔剑出鞘,一缕剑气自姜升头顶劈下。 眼看那道剑气将欲劈开姜升之际,道人竟是一个扭腰躲开了那道裂空而至的剑气。 姜升有些后怕拍拍胸膛,“施主莫要生气,不就一副签语吗?大可不必放在心上,这样,刚才那根竹签不作数,你再抽上一根如何?这次保证是那大吉之签语。” “闭嘴!” 柳姓男子怒喝一声,“云台宗弟子随我一起捉拿这神棍骗子!” 众云台宗弟子也是面面相觑,皆不知发生了何事能令得柳师兄如此动怒,不过看柳师兄如此动怒的模样,约莫是那道人触怒了柳师兄。 这一行人中除了沈长老和伯庸之外,就属这柳姓青年柳明誉地位最高,乃是在场几人的师兄,众人此番在离开了沈长老后也是以他马首是瞻。 不过既然是柳师兄发话,众人也是不敢怠慢,原本就见那道人油腔滑舌看着不像是正经之人,此刻得到了柳师兄的吩咐更是纷纷掐诀,一道道术法朝着姜升打去。 姜升则是闲庭信步,犹如探囊取物一般一一破解了众人的攻击,而在众人攻击之后则是倏的闪出一抹白虹直奔姜升而来。 姜升则是身子一扭,轻而易举躲开了柳明誉的攻击,随后苦口婆心劝慰道:“诶,施主你这脾气日后得好好改改,不就是一个签语而已,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你若是嫌签语不好贫道再给你算上一签便是了,何必如此,以免伤了和气不是?再者说,你这剑气也伤不到贫道一丝一毫,对你来说也只是徒增劳神,不如放下剑坐下与贫道好好聊聊,贫道兴许还能为施主改个签运,你看如何?” 那柳明誉听闻此言,更是火上浇油,怒道:“休要坏我道心!” 随后双手一掐剑诀,四周泛起一阵涟漪,出现一把把晶莹剔透,剑身森寒的无柄飞剑,环绕一圈,依次散开呈现出扇形的模样,这些无柄飞剑乃是由柳明誉手中长剑的剑气所化而成,虽然尚未凝成实质,但已然是剑锋森然,令人望而生畏。 姜升依旧一副笑眯眯神态,尤为欠打,“不错不错,施主这手「气化万千」让贫道都有些刮目相看,竟是以自身灵气加之飞剑的剑意,凝聚出几把不输主控飞剑的剑气化身,不过施主目前也只有堪堪五境修为,灵气怕是至多只能出一招吧?再多出一招可能会伤及本源灵气,贫道说的对不对?” 柳明誉眼神一凝,对方竟是能一眼看穿自己这套术法的深浅,而且还顺道点破了自己的修为以及出招次数。 柳明誉面色阴晴不定,他此番也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看着神棍模样的道人实际修为定是不俗,可能与沈长老无二,同为清虚境修士。 最后柳明誉尽数散去飞剑,一挥衣袖,冷哼一声。 “我们走!” 说完,在其余弟子的疑惑之下,转身离去。 云台宗其余之人也是目目相看,不知师兄为何性子转变如此之快,要说他们这位柳师兄多么温润尔雅那就是扯淡,但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家伙,对于柳师兄这种没有占到便宜便是吃亏的人竟然会咽的下这口恶气?这叫众人如何不惊讶 姜升不忘朝着众人扯开嗓门喊道:“施主你还要不要贫道帮你画平安符了?你若不要的话,这五十两银子贫道可就收下了啊。” 姜升见那柳明誉的背影丝毫不见动静,好似没有听到自己的喊话后,也是收回了视线望向手中那一枚银锭,颠了颠重量,喜笑颜开,“没料到今天竟然能赚到五十两银子,大宗门派出来的出手就是阔绰,一出手便是五十两银子,要是能多来几个像先前那样的冤大头就更好了。” 姜升喜滋滋将那枚银子揣入了怀中,余光瞥到桌上那枚竹签时一拍脑袋,连忙将竹筒中的竹签换上一副全新的竹签,随后四处张望,发现周围没有人后,将桌案上的那根下下签快速收入了衣袖之中,随后施施然坐下,摇头晃脑,头顶的道冠跟着晃荡,自言自语道:“无趣,实在是无趣啊。” 随后他没来由感慨了一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起英雄不自由。” 如今三教和诸子百家的圣贤们,以及大陆千百大宗豪阀的豪杰枭雄们,都已各自落子,千百年未有之变局的大世之争即将拉开序幕。 不过年轻道人对于这些不见得有多大的兴趣,他此番还是被他师兄逼着下山,让他去寻个关门弟子回来,若是找不到就别想着回去了,年轻道人自然是愁上加愁,这叫他上哪去绑个称心如意的弟子回山去? 姜升使劲揉了揉脸,叹了口气,愁啊。 第一卷春鸣 第31章 收徒 此时一个身影刚巧路过算命摊子,来者自然是先前给了夏清风脑袋上一巴掌的钟泉,此刻他叼着狗尾巴草,哼着曲子,心情大为舒畅。 钟泉经过算命摊子时,抬头瞥了眼摊子两旁竖着旗子,撇了撇嘴。 得,又是个江湖骗子。 对于之前路过小镇给各家各户算命的老道士,钟泉心中早已认定他是个江湖骗子了,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自己也没见着在修行一事上比小镇其他人有什么更为突出的地方,再加上先前左舒文有教过他与夏承逸二人那引气之术,虽说当时说着自己这种天赋异禀之人无需学习这种低劣术法,不过却是故意之为,实际自己心中也没底。不过碍于面子,一直没告诉左舒文与夏承逸二人,要是告诉了他俩自己心中的想法,自己这大哥形象岂不是在二人心中丢损了几分? 如今又见一个相同穿着模样的年轻道人,自然是将他与那老骗子归列到了一块。 钟泉摇了摇头脚步不见放缓,大步流星从姜升的算命摊子前走过。 而姜升却是眼睛一亮,犹如在深林中见着了绝色女子一般,一个闪身瞬间来到了钟泉的眼前,扶正了头上的鱼尾观,笑道:“小兄弟留步,方才贫道观你头悬紫气,身缠福运,一看就是个修行的好苗子,恰巧贫道也会一点山上的道法仙术,可有兴趣跟随我一同入山修行?” 姜升也是看出了钟泉的根骨资质,极为不凡,打定主意就算捆也要把眼前这高大少年给绑回宗内。 钟泉扯了扯嘴。 果然! 又是什么狗屁倒灶,神神叨叨的废话。 姜升见眼前这高大少年一张脸都黑了下来,略显愣神。 贫道就这么讨人厌?先有白衣青年怒斥贫道神棍,后有小镇少年黑脸以迎。难道贫道就这么人厌狗嫌? 钟泉打定主意不去招惹面前这个不知来头的神棍,于是开口道:“道长是不是看走眼了?我就一个从小生活在龙泉镇的少年,不是道长所谓的修行好苗子。” 姜升微笑道:“非也非也,小兄弟莫要妄自菲薄,贫道看人福气厚薄,根骨资质一向很准,小兄弟确实是身负鸿运之人,日后修炼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说完姜升伸出手掌,一把抓住了钟泉的肩膀,轻轻拎了拎,随后点点头,根骨极重,确实是块不可多得的璞玉。 钟泉脸色骤然剧变,一把推开姜升的手,语气不善道:“道长,说归说,动手动脚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可告诉你啊,我这拳头不长眼,到时候打起来下手没轻没重的,我看道长长得瘦不拉几的,浑身上下没得几两肉,道长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能不能吃得住我这一拳头啊。” 姜升不见丝毫气恼,松开手笑呵呵道:“不错,有咱们这一脉的风范。” 钟泉落地后,揉了揉有些泛酸的肩膀,他没想到眼前看着一副弱不禁风书生模样的道士手上力气竟然如此之重。 钟泉在听到姜升的话语后,没好气道:“谁跟你一脉的,跟你们这种江湖骗子一脉的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你也别想着诓骗我了,你们这种江湖骗子我之前已经见过一次,不会再被骗第二次了,你若真的想找个弟子,不如去找左舒文,他更适合做你弟子的人选。” 姜升笑着反问道:“你为何会觉得贫道是那江湖骗子?” 钟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还用问?你若真有本事还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破烂地方来摆摊,不去当那逍遥自在的山中仙神?再看你这一副穷酸模样,你说说我会不觉得你是江湖骗子吗?况且谁会相信一个陌生人所说的,换做是你,你会相信吗?” 姜升哈哈大笑,笑得很开心,“世人皆被凡尘扰,几人能有我逍遥。贫道是穷酸道士不假,但贫道所说确实句句属实,你若随贫道一同修行,不说十四境,十二三境如喝汤一般轻松自如。” 钟泉听后撇了撇嘴。 吹,你给我继续吹,你真当我不知道那些个修行境界啊?还什么十二三境,我呸! 钟泉脸上的不屑之色也是更加明显,心中更是笃定眼前这道人必定是那江湖行骗的神棍,没打算与他过多纠缠,于是一脸惊奇地指向道人身后,惊呼道:“陆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姜升有些疑惑地扭过头去,见身后空无一人,而自己回头之际那高大少年已是飞快跑了开来,同时还不忘回头朝他竖起了根中指,随后一溜烟向着远处跑去。 而道人姜升只能看着高大少年远去的背影,不过他也不着急,反正小镇就这么大点地方,还能给他躲到哪儿去不成,逃得了和尚你还逃得了庙?再者说就算到时真给这小子跑了去,自己也能轻而易举给他抓回来,不过到时师徒俩尴尬不说,这小子肯定也不服气自己。 姜升揉着下巴,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小子油盐不进,日后若是给这小子进了宗门指不定一番鸡飞蛋打。不过也好,如今宗门内本就沉闷,师兄作为掌门又是个闷葫芦性格,自家每回都无人可与之交谈,自己日后倒是不会闷。 夏承逸从铁匠铺子走出的时候,恰巧碰上了迎面走来的钟泉,有些好奇问道:“你怎么来了?” 钟泉双手抱胸,“怎么,我就不能来这边了?” 夏承逸摇头笑道:“怎么会,只是有些好奇,平日里你都不朝这边走动的人今天怎么突然来这了,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关于这一点,其实是因为钟泉有些害怕韩大东才不敢靠近铁匠铺子这边,当年三人之中就自己经常欺负韩乾,有事没事就把韩乾裤子扒了丢树上,害得韩乾每回都光着个屁股蛋,一路嚎啕大哭,最后都是夏承逸爬上树把裤子给韩乾摘了下来,所以韩乾三人之中也是跟夏承逸最为亲切。 后来,韩乾嚷嚷着要让他爹来收拾钟泉,不过那时候钟泉不当回事就没放在心上,后来在见到了韩大东本人后吓的也是大气不敢喘一口,不过韩大东本人倒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说自己和他娘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在忙没时间照顾他,也是多亏了各位照看他家乾儿。 不过韩乾倒是给钟泉留了几分面子没有跟韩大东告状,只是着重跟中年汉子讲夏承逸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耐心教他做木弓鱼竿,掏鸟窝,又说夏承逸家中过得如何如何的清贫,身上拎不出几两肉的人每天还得一大早就入山砍柴卖钱,啰哩巴嗦说了一堆。总之就是告诉他爹,夏承逸这人不错,你快点把他招进铺子里来。 中年汉子当时只是满脸无奈跟韩乾说铺子里做的是重体力活,招的都是些青壮汉子,即便是一些学徒也能提起三四十斤的重物来,好在夏承逸虽看着瘦骨嶙峋的,但臂力不小,能把几十斤重的韩乾给拎了起来,最后夏承逸也是顺利去了韩大东的铁匠铺子做学徒。 之后韩乾去了陆然的学塾上学,夏承逸则是当起了铁匠铺的学徒,左舒文也是一心扑在怎么赚钱上,三人一瞬间都有了各自的事,四个人之中只有钟泉还是像往常一样走到哪里都没心没肺,每天都嘻嘻哈哈,书也不读,事也不干,每天像个街溜子一样到处瞎逛荡。 钟泉没好气道:“怎么,我就不能来这里看看了?” 夏承逸收拾完手上的东西,将其放入箩筐内,摇头笑道:“当然不是,你不是一直躲着韩叔吗?就不怕等会撞见了?” 钟泉一听顿时神情一紧,抬头四下张望,没发现中年汉子高大魁梧的身影后,顿时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随后瞪了一眼夏承逸,“说什么糊涂话呢,韩叔这么随和一个人,我怎么会怕韩叔?你是不是出门脑袋被门夹了?” 第一卷春鸣 第32章 传开 夏承逸听后笑了笑,也没有去戳破钟泉,钟泉喜爱面子这点他是知道的。 钟泉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路牙子上,结果一下太用力,顿时呲牙咧嘴,“我来还不是因为早上找你看见你不在家,问那矮冬瓜才晓得你一早就出了门,这不就过来看看了。” 一想到那矮冬瓜吃瘪的模样,钟泉顿时笑脸灿烂。 夏承逸看见钟情的表情,有些好奇问道:“高兴啥咧?” 钟泉咧嘴一笑,“你是不知道那矮冬瓜挨了我一巴掌的表情。” 夏承逸一听钟泉打了夏清风一巴掌顿时一惊,担心问道:“你又与清风之间闹矛盾了?你没受什么伤吧?” 他倒是不担心夏清风,他是怕夏清风一发火把钟泉给一巴掌拍死了,不过现在看钟泉的样子,夏清风似乎没对他做什么。 钟泉翻了个白眼,“我能受什么伤,就那个矮冬瓜,我一只手能打五个,不对,十个!” 夏承逸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想想觉得还是不将事实告诉钟泉了,就这样,挺好的。 钟泉身体后仰,侧头看向身后的河渠,目不转睛,河水清澈见底,丝毫不像是烧胚铸过剑的水。 夏承逸把背后那个大箩筐放在脚边,“左舒文呢?怎么没见到他来?” “他一大早不知道跑哪去了,去他家里敲了半天门没反应,估计是暗中谋划着复仇大计呢。”钟泉吹了口口哨,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子,随手一挥,那石子在河面之上弹跳了几下,溅出一阵涟漪,随后沉入水中,而溪中原本聚集在一起的鱼儿犹如惊弓之鸟,一下子作鸟兽散。 夏承逸有些忧心仲仲,担忧道:“左舒文不会真打算向那个白大人复仇吧?” 二者之间实力悬殊,犹如蚍蜉撼树,强弱之势宛如鸿沟。 左舒文别说是复仇了,恐怕他只要漏出一丝敌意便会被白昊捕捉到。 钟泉双腿伸直,身子左摇右晃,“他只要脑子没坑就不会去干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小子精的很呢,当年我们仨之中就属他鬼点子最多,每次挨骂挨罚不都是我们俩,就他一点事没有,所以你不用担心他,坏人遗千年。” 夏承逸会心一笑,“也是。” 钟泉没来由冒出一句,“你有没有看到小镇上来了个道士?” 夏承逸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 他今早在来之前确实碰到了个道士,而且那道士见着不像是小镇中人,约莫是近期才来到镇上的外乡人,而且夏承逸隐约之中感觉这道士不像是表面上看上去的这般简单,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兜中的那张平安符。 钟泉一听夏承逸也遇上了先前那个看着人模狗样不安好心的道士后,好奇问道:“那神棍跟你说了些啥?” 夏承逸想了想,开口道:“姜道长说我近期内会有不吉之兆,要我最近多加小心,他还给我写了一道平安符让我回到家中后张贴在家门口上。” 钟泉有些惊讶,转过身子看向夏承逸,“他就没跟你说什么,根骨不凡天资绝佳,让你跟随他一同修行这一类的话?” 夏承逸摇了摇头,“姜道长没有跟我说这些,我只是在道长那里抽了个签,顺便让道长解签解惑。” “奇了怪哉了。” 钟泉揉着下巴,陷入沉思。 夏承逸顺手摘了一根路边草丛中的芦苇草,三下两下折成了一只小船的模样,走到岸边轻轻将其放下,然后转身问道:“你也遇到了姜道长?” 钟泉点点头,不过随后神色有些不屑道:“什么道长不道长,就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神棍,还说什么我头悬紫气,腰缠鸿福,只要随他一同修行,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还说十二三境不在话下,这种话也就唬唬小孩子了,真当我钟泉不知道十二三境是什么概念啊?” 钟泉想到那道人一脸欠打模样就气不打一处,越想越气,于是竹筒倒豆子般向夏承逸讲述了之前所发生的事情,期间还添油加醋了一把,说那神棍见自己死活不肯让他当师傅,当场就要对自己动手动脚,好在自己身手敏捷,趁着那神棍分神之际从他手中逃走了,之后就来到了铁匠铺子门口。 夏承逸听后眉头微皱,随后缓缓道:“我觉得姜道长不太像是会说谎的人,他若是说你有天赋,可能你真的在修行上有着异于常人的点。” 钟泉面色惊讶,“夏承逸,你没病吧?你竟然会去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神棍道士说的话?我如果真跟了那个穷酸道士成了他的弟子,怕是还没练出修行之术便饿死在了半途上,我可不会这么傻。” 夏承逸摇摇头,“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听我说完,我觉得姜道长不太可能会是你口中的那些江湖骗子的原因有二,其中一点是姜道长并没有真正诓骗我俩,即便给我抽签算卦也仅仅是向我讨要了两文钱,第二点则是,小镇现在多了很多外乡人,听陆先生说过,这些外乡人多是些小镇外的大宗豪阀走出的,兴许姜道长恰巧便是这些大宗之间的一位。” 钟泉双手抱胸,撇了撇嘴,“就那穷酸样还大宗门派呢,哪家宗门如此寒酸,我看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江湖骗子。” 夏承逸知道钟泉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聊,于是换了个话题,“来都来了,不去见见韩叔叔?” 钟泉连忙摇头如拨浪鼓,“算了,韩叔叔还得照顾铺子生意,哪有时间顾得上我们。” 话音刚落,一个粗犷嗓音突然在两人耳畔响起,“钟泉也来了?” 钟泉闻言吓的双腿一软,战战兢兢转身,挤出一个笑脸,“韩叔叔怎么来了?” 来者正是韩大东,因为是刚好打完铁,所以此刻的中年汉子双臂肌肉高高隆起,肌肉之下青筋暴起,如老树虬曲,看起来让人胆寒。 钟泉原本就对韩大东夹杂着三分畏惧七分心虚,此刻见着了如此状态的韩大东更是吓的一哆嗦。 中年汉子有些不懂钟泉为何如此惧怕自己,转头看向夏承逸,沉声道:“走桩一事不可懈怠,回去之后多加练习即可,明日我会教你打铁铸剑。” 夏承逸连忙点头。 汉子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背脊如一座小山一般高大。 钟泉见汉子离开后,如释重负,长松一口气。 夏承逸笑道:“你没必要这么慌张,韩叔叔虽然看着凶狠,但待人务事方面却很是随和。” 自觉是劫后余生的钟泉听了夏承逸的话后,一个瞪眼道:“你倒是不怕,反正有韩乾那个小王八蛋给你撑腰,我能一样吗?” 夏承逸背起箩筐,低头紧了紧缠于腰间的腰带,抬头道:“谁叫你当初那么欺负人家的?” 钟泉讪讪一笑,“这不是因为当初那小王八蛋嘴太毒了吗?嘴里跟藏了一窝子蛇蝎蜈蚣一样,我气不过就想着吓唬吓唬他。” 夏承逸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哪有你这样干的,把人裤子扒了丢在树上。” 说起这个钟泉立马跳了起来,叉腰怒骂道:“他娘的,大爷我就扒了他裤子,什么时候成是我把他裤子丢树上了?是不是左舒文那小子干的,故意让我背黑锅?” 夏承逸有些疑惑,“不是你把他裤子丢树上的?” 钟泉一拳锤在身边的少年肩头上,怒道:“废话,你钟泉大爷做事敢作敢当,没干过就是没干过,要是让我知道了是哪个小王八蛋扣黑锅给我……” “你们俩嘀嘀咕咕啥呢?” 远处,韩乾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看见了夏承逸钟泉二人,开口问道。 钟泉猛然转身,死死盯着韩乾。 韩乾被钟泉盯的浑身不自在,看他的目光仿佛是见到了婀娜多姿的绝世佳人。 心中腹诽道,难不成钟泉这人看着挺正常的,其实暗地里有特殊癖好不成? 韩乾悄然后退一步,抬手指着一旁的夏承逸,“钟泉,我觉得夏承逸看着比我更适合你,你要不考虑考虑你的好兄弟?” 夏承逸扯了扯嘴角,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泉收回了目光,突然笑眯眯道:“是韩乾啊,你钟泉哥哥问你个事儿,你知不道当年是哪个王八蛋把你裤子丢在树上的?告诉你钟泉哥哥,今天我帮你一块去教训那家伙。” 钟泉越想这事越不对劲,此刻在见到了韩乾后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韩乾人小鬼大,双手负后,老气横秋摆摆手,“老钟啊,都是当年事了,没有那个必要了,咱宰相肚里能撑船。” 钟泉皮笑肉不笑,“当年不会是你小子自弹自唱的一出吧?” 钟泉笃定当年就是这小子自己把裤子丢到了树上去,然后把屎盆子扣在了他的身上,这种把戏韩乾最为拿手。 韩乾怒道:“老钟你几个意思!难不成我还会拿自身名誉开玩笑?” 钟泉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韩乾,笑呵呵道:“你还有名誉可言?我可是听说了,你昨天去扒花红月的墙根偷晾洗的衣物还被她当场给逮到了,啧啧,现在邻里街坊可都知道了这件事,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娘就会知道他好大儿干的「好事」了。” 第一卷春鸣 第33章 齐聚 韩乾如遭雷击,面容呆滞,僵在原地。 若真被他娘知道了这件事,一顿毒打肯定逃不脱,更甚兴许还会叫他罚抄一百遍「礼记」不抄完不准上桌吃饭,他娘可不像他爹那么好说话,再者说,在家中他爷俩也没啥地位可言,家庭地位大抵是他爹垫底,他家那条老黄狗其次,之后便到了他韩乾,家中大事小事都是他娘说了算,掌罚生死大权。 一旁的夏承逸有些好奇,转头问钟泉,“啥时候的事?我咋没听说过。” 夏承逸还真不知道这回事,花红月他倒是知道,先前去买包子的时候见到了人家,还主动跟他打了声招呼,但是韩乾去偷人衣服这事又是从何而去? 钟泉看着呆若木鸡的韩乾,哼哼道:“这小子现在胆子可大了,竟然敢去偷花悍妇的衣服,还被她当场逮了个现行。” 夏承逸疑惑道:“你是咋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钟泉解释道:“当时还有另一人在场,后来也是那人将此事传了出去的。” 韩乾反应了过来,硬着脖子辩解道:“他放屁,什么叫我偷的,明明是他贪图花姐姐容色,逼迫我为他去偷花姐姐的亵衣,我宁死不从,才让花姐姐发现了动静,没想到这人竟然转头血口喷人。” 钟泉冷笑道:“你回去跟你娘解释吧,跟我解释没用,我还不知道你小子是什么混不吝的模样?你觉得我能相信?” 韩乾面如死灰,嘴中喃喃道:“完犊子蛋了,那小白脸果然不像个好人模样,竟然直接把这事抖了出来。” 钟泉斜眼,火上浇油道:“现在知道怕了?你不是天不地不怕吗?先前那股子傲气去哪了?” 韩乾臊眉耸眼,低垂个脑袋宛如打了霜的茄子,叹气道:“哪有不怕爹娘的人,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啊。” 临了还有模有样念叨了一句诗文。 钟泉看到小没良心的韩乾吃瘪,春风得意,悠悠道:“你要是跟你钟泉哥哥说明白了当年是哪个王八犊子把你裤子扔到树上的,你钟泉哥哥和你夏承逸哥哥兴许还会帮你出谋划策躲过你娘的毒打,当然了,你也可以不说,宰相肚里能撑船嘛,不过屁股能不能消受的住就不好说咯。” 韩乾听后神色纠结,凑过脑袋试探道:“我要是说了,你真能帮我躲过我娘的暴雨梨花掌?” 钟泉笑了起来,“我答应下来的事自然会完成,你只管放心大胆的说。” 韩乾犹豫不决。 钟泉继续循循善诱道:“你想想,你这不相当于赚了两笔账?既帮你解决了当初欺负你的王八蛋,又帮你躲过了你娘的一顿打,一举两得的事还犹豫做啥?” 夏承逸欲言又止。 韩乾最终像是做了个一个重大决定,病恹恹摆摆手,唉声叹气道:“得了得了,我说还不行嘛,当年是我自己把裤子丢到树上挂着的。” “好啊!果然是你这个小王八蛋!” 钟泉说着就撩起袖子打算给这小混蛋点教训,害他背了好些年的黑锅,当年就纳闷,自己只不过是扒下韩乾的裤子,怎么都说我扒了裤子之后还给他丢到树上了,这不是莫须有的事吗? 韩乾一边抱头躲闪着钟泉的拳头,一边嚷嚷道:“谁叫你当时这么欺负我,天天大庭广众之下扒我的裤子,路过的好些个好看的小姐姐都暗中偷笑,这让我怎么在她们面前抬得起头?” 钟泉这么一想还还真是,也自觉有些愧疚,手上拳头的速度也放缓了不少,不过韩乾的下一句话差点没把他肺管子戳痛。 “你自个儿喜欢遛鸟就自己遛去,天天想着扒拉我的裤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啥?” 钟泉嗓门拔高了几分,“你说啥!?” 韩乾小声嘀咕,“我还不知道你小时候天天穿个开裆裤在小镇上到处跑,结果给我娘撞见了,说你裤裆里泥鳅的毛都没长齐,就想着耀武扬威,还让你回去多长几年再出来,你明明是心怀怨恨,才把气撒我身上的。” 夏承逸扶额。 钟泉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道:“小王八蛋你说什么!?” 韩乾连忙躲到夏承逸的身后,探出个脑袋,振声道:“我现在已经讲了是谁丢的裤子,你之后可不准耍赖赖账啊,夏承逸也在这边看着呢。” 钟泉此刻早已是怒火中烧,“夏承逸你让开,我今天就要让这小子明白明白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说着作势要一把推开夏承逸,而夏承逸身后的韩乾则是死死抵着他,他夹杂在二人中间,寸步难行。 最后还是夏承逸将剑拔弩张的二人给劝了下来,不过两人还是大眼对小眼,谁也不服谁。最后钟泉倒也没赖账,答应下了帮韩乾躲过他娘的毒打,韩乾则是把夏承逸拉到一旁说了一阵悄悄话后,才兴高采烈屁颠屁颠跑回了家。 夏承逸背着箩筐回到了钟泉身边。 钟泉有些奇怪,不知道夏承逸跟韩乾说了什么能让这小屁孩如此开心,于是问道:“你跟他都说了些啥,能这么高兴?” “我跟他说只要他以后不那么调皮,不那么捣蛋,就把这块石头送他。” 夏承逸从箩筐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鹅卵石,其内纹路星光点点,纤毫毕现。 钟泉有些好奇凑过脑袋,拿过鹅卵石轻轻摩挲起来,这石头质地细腻,圆润饱满,表面光滑如凝脂琼玉一般,让钟泉摸了爱不释手,同时钟泉亦是感觉到一股清凉之意从掌间涌过。 钟泉惊讶道:“你从哪里搞来的这玩意儿?” 夏承逸重新背好箩筐,站起身,“之前在镇西那条溪水里摸的,看着喜欢就拿了几块走,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我下次去的时候多捡几块。” 钟泉把玩着手里的那块鹅卵石,有些爱不释手,“不如这块给我算了,反正你之后还回去,随便捡几块给韩乾那小鬼头就行。” 夏承逸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我刚才已经答应他了之后会把这块石头送给他的。” 钟泉说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反正那小王八也不知道你送他的是哪块,到时你再找块一模一样的给他不就行了?” “再说了,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反正这东西已经到我手里,现在是我的东西了。” 夏承逸无可奈何,“给你便是了,我到时候再去给他捡几块。” 钟泉嘻嘻一笑,拍了拍夏承逸的肩头,“走了,回家。” 夏承逸加快脚步,连忙跟上了钟泉。 两人沿着小镇阡陌一路走回家中,二人穿梭于稻田与野花之间。稻穗如金,舞动于微风之中,似在低唱丰收的欢歌。野花野草,五彩斑斓,犹如天地间一幅流动的画卷,流光缤纷。 溪水潺潺,于田野间穿梭,清澈见底的溪面反射着阳光丽彩。白鹭翩翩起舞,溪畔觅食,翠鸟戏水欢歌,添一曲田园和谐乐章。 远山如黛,绿树成荫,宛如仙境般的水墨画。山间隐现的村庄,飘荡着泥土的清香。山坡上,牧羊悠闲吃草,牛群悠闲漫步,一派悠然的乡野风光。 两人走入巷子中已是黄昏时分,期间夏承逸和钟泉去了趟学塾那边将夏瑶接了回来,不过钟泉依旧摆着张臭脸,没给陆然半点好脸色看,约莫是还在为先前那块牌匾之事较劲。 陆然则是一笑置之。 童子无知,言无忌讳;成人有智,行无失垂。 临走之时,中年儒士告诉夏承逸过几日可能会到他的家中做客,不过无需什么繁文缛节,平常招待便可,之后又叮嘱了夏瑶回去之后可以多加观读《仪礼》和《中庸》二书。 陆然之所以会特地嘱咐夏瑶观看此二书也是因为他也隐约猜出了夏瑶身世的不同寻常,而这两本儒学经典也是着重强调了做人之道以及礼乐之说,这两点恰是能够在日后与神性的拔河之中多一份胜算,这些自是陆然的安排与打算。不过他显然并没有算到这一世的夏瑶已经主动摒弃了神灵的身份,选择将神性与人性合二为一,企图走出一条未曾有人踏足过的新的道路。 三人沿着那条幽深泥路一路走回家中,到了夏承逸的门口才发现有个黑影撅着屁股停在大门前,鬼鬼祟祟,不时地朝着门上望去。 钟泉见状大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报上汝名,饶汝一死!” 夏承逸扶额无言,钟泉总是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来。 夏瑶看了一眼钟泉,然后望向夏承逸,轻轻扯了扯夏承逸的衣角,悄悄问道:“哥,钟泉哥哥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怎么感觉像变了个人似的。” 夏承逸嘴角上扬,强忍着压下嘴边的笑意,揉了揉夏瑶的脑袋,笑道:“不用去管他。” 钟泉一声喝出,门前那道身影才缓缓起身,转身看向夏承逸三人。 钟泉这才看清那道黑影的模样,一身极为惹睛的白色长袍,腰间悬着一只银色的葫芦,身后还背着一把绿竹长剑,更为主要的是长的还极好看。 第一卷春鸣 第34章 护送 来者正是剑修李七。 李七之所以会出现在此,主要还是因为陆然跟他提过一句,叫他有机会可以去趟西街那边看看那个名叫夏承逸的孩子。 此刻见着了正主,李七没来由突然问了句,“你就是夏承逸?” 夏承逸也看清了黑影模样,发现是当初所遇到的那个问路男子,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门之前。 他向前跨出一步,走到了钟泉和夏瑶的前面,与李七对视道:“你找我?” 李七微笑道:“当然,有人一直让我来看看你,今日恰巧路过此处便过来看一看。” 夏承逸试探性问道:“你认识陆先生?” 李七点头道:“当然认识,对了,我叫李化,你可以叫我李七。” 其实李七的本名叫李化,之所以叫李七全是因为他在鸣剑关一众大剑仙之中排行老七,所以得了个李七的绰号,之后在外也就一直沿用了这个称号。世人皆知剑修李七,却不知李化之名。 夏承逸这才如释重负,如今小镇外人林立,难免步步都得小心谨慎些。 李七指了指紧锁的大门,笑问道:“不如请我到家中坐上一坐?小子,不是我吹,能请得动我的这世上不超过十人,今天算你运气好。” 钟泉撇撇嘴。 夏承逸眼神询问了一下夏瑶,见后者神情自然,没有丝毫慌张,便抬头答应道:“可以。” 李七习摘下葫芦正要扬起头灌酒之时,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过头递出酒葫芦,笑问道:“你们谁想来上一口?这可是上等佳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要不要来上一口。” 夏承逸摇头,“我不喝酒。” 李七摇摇头,满脸遗憾,“原来都不是性情中人,可惜可惜,品尝不到这种上等美酒的好,诶,看来只能我独自一人享受了。” 一旁的钟泉面色有些犹豫,试探道:“要不……给我来上一口?” “好!” 李七将手中的酒葫芦抛给了钟泉。 钟泉连忙接住扔过来的葫芦,仰头灌了一口,烈酒入喉,不消片刻,钟泉的喉咙间猛然涌起一股灼烧感,随后剧烈咳嗽了起来,呛得眼泪直流。 钟泉连忙将酒葫芦丢了回去,边咳边埋怨道:“以后再也别想让我喝酒了,这么难喝的东西怎么会有人爱不释手。” 李七哈哈一笑,喝了一大口酒暖了暖身子,说道:“等你日后喝多了就知道酒的好处了。” 钟泉从刚才烈酒中的那股劲儿中稍微缓了过来,不过脸色依旧煞白,听了李七的话后连忙摇头道:“不了不了,日后也不会喝,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喝一口酒。” 李七笑着摇摇头,可惜道:“酒如人生事,不知其中味。可惜可惜,实在可惜。” 钟泉翻了个白眼。 夏瑶则依旧躲在夏承逸的身后,神情紧张,手中紧拽着夏承逸的衣角,不知怎的,她在见到了李七之后神色尤为紧张,尤其是看到其身后的那把绿竹长剑之后,手中的力度更是加重了几分。 李七突然拍了拍脑袋,“忘了说了,夏承逸,你先把欠我的五十两还我。” 当初若不是这个小黑炭给他指了条路,他也不会平白无故丢了五十两银子,那可是整整五十两银子啊,能够他喝上好几壶京城特产的琼花酿了,结果没想到在那黑心楼里点了一壶所谓的天香酿就收了他五十两银子,每每想起此李七就一阵痛心疾首,长吁短叹,如今见着了罪魁祸首自然需要向他讨要自己丢失的银两。 夏承逸一头雾水。 李七放下葫芦,对夏承逸说道:“先前就是因为你乱指路,害得我被那黑心酒楼狠狠宰了一笔,这笔帐得算在你头上。” 夏承逸神色茫然,这都什么跟什么。随后突然记起先前李七确实向他问起过小镇附近有无酒楼,当时夏承逸也没多想,便将小镇最负有盛名的天香酒楼给他指出了方向。 夏承逸反问道:“你真去了哪家天香楼酒楼喝酒?” 李七气笑道:“要不然呢?没想到那酒楼的心不是一般的黑,仅仅一壶二两的酒便要了五十两银子的酒水钱,你说说看我上哪说理去?” 夏承逸一时语塞,他没想到那酒楼如此宰外来客,早先就曾听左邻右坊说过那天香楼是家黑店,来来往往坑了不少人,不过就算如此却还是屹立不倒,不少人都猜测这天香楼是背靠着的小镇三大姓,才能如此飞扬跋扈还没有半点事的。 李七一脚跨过大门,看到院子中的躺椅舒舒服服躺了上去,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看你这副模样也掏不出五十两银子来,我也不要了。” 夏承逸三人也是跟着踏入了院子之中,夏承逸也是看出了夏瑶的紧张,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说道:“先回屋子里去吧。” 夏瑶点了点头,一路小跑回了屋里去。 钟泉则是环绕了院子一圈,找了半天都没见着夏清风的身影,有些纳闷,嘀咕道:“奇了怪了,那矮冬瓜怎么不见了?” 夏承逸转头道:“清风有事出去了,走之前留了书信给我,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钟泉哦了一声,便没了动静,坐在一旁一双眼睛一直偷瞄躺椅上看起来已经睡着了的李七。 其实夏清风乃是回到了清风剑中,他跟夏承逸说自己近几天需要沉睡一段时间,所以这段时间可能无法联系的上他,也是叫老爷近些时日缩起头来做事,争取在他回来之前不要惹什么大事。 夏承逸放下箩筐,坐在了李七的对面。 李七抬眸瞥了一眼夏承逸后,然后又阖上了双眼,鼻翼之中发出翕动,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夏承逸和钟泉二人一左一右坐在李七身旁,好像两尊门神一般。夏承逸倒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见当下无事,便在心中默默推衍练习剑谱和走桩。 钟泉则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没坐一会儿便如同火烧屁股一般,四下张望,看见夏承逸老神在在闭目养神,李七更是直接发出了鼾声,这下钟泉是坐不住了,猛然起身,侧耳小声对夏承逸说道:“喂,夏承逸,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而且我看这人不像是个正经之人,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吧。” 钟泉现在对于所谓的江湖骗子尤为敏感,先前就已是被摆了两道,如今又出现个跟姜升差不多一般的剑修来,自然而然会对其起了疑心。 夏承逸回过神来,瞥了一眼犹在睡梦之中的李七,摇头道:“没事,等等也无妨。” 李七闭眼开口道:“我这次来主要是告诉你一声,到时我会护送你一截路途,至于路途多远,就要看你个人造化了。” 夏承逸和钟泉皆是一愣,不明白李七说的什么意思。 夏承逸好奇问道:“你说的护送是什么意思?” 李七睁开眼。 夏承逸和钟泉一瞬间感到一股凌冽寒气,咄咄逼人,随后一闪而过。 李七悠悠道来:“之后你自然会知道,现在不便跟你多说。” 钟泉撇撇嘴,“装神弄鬼。” 李七斜眼瞥了一眼钟泉,随后笑呵呵掏出酒葫芦作势就要丢给他,“要不再喝一点?” 钟泉连忙后退一步。 夏承逸欲言又止。 明眼人都能看出李七必是不凡之人,夏承逸也不是傻子,自知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李七高看一眼的地方,所以当李七说出来意之时,夏承逸便立马联想到了是受陆然之托而来。 李七懒洋洋喝了口酒,“我知道你想问的,不过是谁你就别管了,你也不必疑神疑鬼的,我还不至于对你这么个少年动手。” 再好的酒,喝多了也会没甚滋味,李七有些怀念偷谢疯子酒的日子了。 钟泉在一旁听着如坠云雾,“你们说的都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李七一屁股坐了起来,笑嘻嘻道,“我看咱俩还挺投缘的,要不跟我喝上几杯?保证一口下去赛过活神仙。” 钟泉连忙摇头,“不了不了,你还是自个儿一个人喝去吧。” 李七起身,拍了拍灰尘,转身拍了拍夏承逸的肩膀:“年纪轻轻愁眉苦脸可不是什么好事啊,多笑笑。” 李七转头看向钟泉,咧嘴一笑,“将来若是想喝酒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到了鸣剑关报上我的名字就行。” 说完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门,结果刚一踏出门差点一个踉跄摔倒,赶紧装模作样地掏出那柄看上去像个花架子的绿竹剑抵制身体。 夏承逸和钟泉皆是探出了脑袋,“你没事吧?” 李七摆摆手,“能有啥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第一卷春鸣 第35章 激战 一座高不过十多丈的小山坡上,白昊双手负后,抬头望向眼前那座破败不堪的祠庙,牌匾已经东倒西歪了,上面印着的字也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残砖碎瓦。 这里本是一座朝廷敕封的神祗祠庙,本来安安稳稳坐拥一方山水,只要香火不断,塑造香火神位倒是不成问题,之后就可以争取跻身一国之内的山神河神的正统谱牒内,可祠庙内的山水神灵不知怎的,收了没多久的香火便突然性情大变,将当地的山河风水搅得稀烂不说,还企图破坏地方气运。朝廷得知了此事,立马派官府的人连夜铲除,推倒金身,将它打成了淫祠。 白昊收回目光,转过身,轻摇竹扇,面带笑容道:“阁下跟了我一路了,是不是也该出来露个面了?” 四下空无一人。 片刻后,出现一团阴影,有一人缓缓浮现,出现在白昊的视野里,黑雾缭绕,除了一颗清晰可见的头颅之外,再也不见其他,诡异瘆人。 那黑雾中之人发出一阵阴沉沉的声音,“不愧是大夏建业侯白昊,我自知隐藏的足够好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白昊摆摆手,“吹嘘的话就不用多说了,说出你前来的目的吧。” “好,够爽快!” 从黑雾之中走出一个高大巍峨的身影,浑身上下被黑衣包裹着,随着黑衣人一脚踏出,整座小山坡都颤动了一下,同时大量的天地灵气不断涌向庙前。黑衣人缓缓舒展了一下四肢,高高隆起的背脊如一条入云蛟龙。 黑衣人缓缓开口道:“早就听闻夏国的建业侯非比常人,不到百岁便已跻身十一境,今日一见果真非凡,不过很可惜,你将要死在我的手中了。” 白昊依旧面带笑容,神色丝毫不见慌张,“哦?你就这么有自信能将我击杀?” 黑衣人哈哈一笑,“杀你一个人绰绰有余了,说吧,想要怎么个死法。” 白昊收起竹扇,神色淡淡道:“我若是不想死呢?” 黑衣人发出一阵阴恻恻的笑声:“那可由不得你了。” 说罢,黑衣人抖了抖衣袖,从双袖之间浮现丝丝缕缕的浓厚黑烟,随后在空中凝聚成了一颗巨大的黑蟒头颅,那黑蟒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张开一张血盆大嘴,直冲白昊而去。而在黑蛇冲向白昊的时候,黑衣人又双指掐诀,手臂之上闪过阵阵雷屑,一掌击出,带着阵阵雷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转瞬之间,白昊所在的位置发出一声巨响,随后散起一阵黑烟。 片刻之后,黑烟散去。 白昊已是消失在了原地,出现在了数尺之外的距离。他身上的衣服也沾染上了阵阵黑烟,而那被沾染上黑烟的白袍竟是被黑烟不断侵蚀。 “咦?” 黑衣人发出一声惊讶的声音,有些惊诧道:“没想到你还能躲过我这一击。” 此刻的白昊神色凝重,他默默运转体内气机,同时先前那柄袖珍飞剑亦是悄然出现于阴影之中,伺机而动。大敌当前,对方这次明显是有备而来,修为境界完全不输自己,自己若是懈怠恐怕是要折戟于此。 黑衣人咧嘴一笑,“果然有点实力,这趟出关没白来,来,与我战个痛快!” 黑衣人猛地跺了跺脚,整座山坡为之一颤,白昊身后的淫祠早已破败不堪,此番之下更是发出隆隆作响,几根本就孤零零的石柱更是东倒西歪。 在他的身旁浮现了两颗头颅,其中一颗便是刚才的黑蛇头颅,另一颗则不知是何妖兽面容,两个头颅张开猩红血口,如鲸吞水一般,疯狂吞噬这方天地间的山水气运,此方天地之间的本源灵气如河流水位一般,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下跌,头颅之上不断有丝丝黑烟迸溅而出,带着丝丝死气,沾之势必会伤及到大道本源,更甚者形销骨立,当场毙命。 这种邪祟之术本不该出现在中土神洲,此刻竟是出现在了一个偏居一隅的小镇之中。 黑衣人呵呵一笑,“没想到此地还有如此雄厚的天地灵气,果真是一块风水宝地,难怪老三天天念叨着你们人族修士的领地疆域,灵气确实要比我们那边要好上的多。” 白昊敏锐地捕捉到黑衣人所说的是你们人族修士,不过此时已然是没有留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黑衣人给他带来的压迫感要远强于沈禾,飞剑藏匿于阴影之下,等待着一击必杀。 黑衣人猛然发力,身影瞬息骤至,以掌做拳,蓦然拍下,在手掌拍下之际,空气之中竟是发出阵阵爆鸣。 同时身旁两侧的头颅亦是一前一后呈夹击之势直奔白昊而去。 白昊不退反进,直撞掌法而去,将要触碰之际,猛然一拧身形,随后脚尖轻轻一点,如踏登云长阶,巧妙避开了黑衣人的攻势,而白昊身后的淫祠石柱,顷刻之间化为了齑粉。 就是现在! 白昊趁着黑衣人换气之间,双指并拢一挥,心念转动之际,那藏于暗处的飞剑蓦然飞出,一道白虹闪过,刺向黑衣人的额头眉心处。 黑衣人突然一扭头。 飞剑从他的左侧脸颊一闪而过,随后再度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而在黑衣人的脸上,开始出现一粒血珠,然后逐渐扩大成一条寸余长的血痕。 黑衣人摸了摸脸上的血痕,啧啧称奇道:“哈哈哈,不错不错,我已经很久没体验过流血的感觉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可惜了,你说你要是不死该多好?” 此时的白昊悬停于数丈之外,黑衣人话音未落,便双指飞速掐诀,口诵咒经,打出一道道复杂经文,片刻之间,以黑衣人为中心,天地之内很快焕发出了一阵紫光流照,随后升起一道道幽绿屏障,将其牢牢困于其中,形成了一座天地牢笼。而那柄袖珍飞剑则是出现在了大阵之上,通体呈现出晶莹剔透的幽绿颜色,随后那飞剑更是一阵飞梭,溅起阵阵涟漪,没过多时,大阵之上蓦然出现了数十把与之相同,气息完全一致的长剑,不同于柳明誉的「气化万千」,白昊这些是实打实能御剑杀敌的飞剑,不过却是依附于大阵之中,只有配合大阵运转,才能完全发挥威力。 做好这一切后的白昊只是冷眼相待,神色漠然道:“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说不定下一刻死的就是你了。” 白昊衣袖一挥,那数十把飞剑整齐划一散开,如蒲扇一般,剑尖指向黑衣人,每把飞剑都透露着浓烈杀意。 一道道剑光闪过,飞剑破空呼啸而去,直刺黑衣人。 而由于飞剑的掠空速度过快,四周空气之中竟是割裂出了一条条极其狭长的缝隙,而那缝隙之中更是闪烁着金芒。 黑衣人神情依旧,不见慌张,嘿嘿直笑三声,“还想着陪你多玩会儿的,没办法,老三发令了,以后记得投个好胎。” 黑衣人逐渐挺起腰背,同时在其身旁的那两颗妖兽头颅也是化为了一缕黑烟,被他吸入鼻中,可以明显感觉到黑衣人的气势正在节节攀升,一路高涨,而那数十把长剑更是悬停在了黑衣人的身前,不断哀鸣不断,颤抖不已。原本可谓是严丝合缝的阵法之中更是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裂纹,如蛛网密布。 而黑衣人在吸收了两颗头颅带来的力量后,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其身上闪着阵阵暗金色光泽,流转夺目,他抬头望向阵外的白昊。 白昊面色凝重,他从面前之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浩瀚远古的气息,而他在其身前则犹如蚍蜉撼大树。 黑衣人缓缓伸出一手,作握拳状,而在黑衣人的拳头四周,凭空生出一条条银色的闪电蛟龙。 下一瞬,拳头而至,一拳出去,砸在了幽绿屏障之上,一阵地动山摇,拳罡所过之处,山石崩碎,草木齑粉。 黑衣人一连打出数拳,每一拳都爆发出刺眼如岩浆般的赤红光芒,像是要将天地万物融化。在黑衣人打出最后一拳后,屏障蓦然炸开,随后化为万千金光。 黑衣人身形拔地而起,大地轰然塌陷。 白昊连忙祭出一道金色符箓,以本源精气催动,随后符纸之上泛起阵阵金丝涟漪,金色绚烂的飞剑剑雨从符纸中飞出,狠狠撞向黑衣人,瞬间爆发出璀璨绚烂的白光,连同黑衣人一块吞没,同时白昊轻轻一点剑尖,身形向后急速飞掠,丝毫不去管身后发生之事。 这道纸符乃是白昊当年游历远古战场时偶尔所得,是一位远古剑修的所遗留下来的剑符。如今生死存亡之际,也顾不得心疼不心疼,只管丢出便是。 第一卷春鸣 第36章 离朱 飞掠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此时的白昊已是出现在了距离小镇有千里之外的一处荒郊野岭处,周围是一座座早已没有后人祭拜的坟头。 白昊不敢掉以轻心,运起心神注意着四下的动向。 云海之上,突然响起一道威严嗓音。 “小打小闹也差不多了,白昊,可敢接下老子的这一拳!” 一只金色拳头自云海之中破开,自天幕之上而下,直落砸向白昊的头颅,拳势雷霆万钧,恐怕砸落在白昊的身上会当场毙命。 一声叹息蓦然响起。 随后天地之间一下子静止了下来,一切都停止了,就连无形的风也停滞了,而那砸向白昊的金色拳头就那么定在了白昊头顶的几尺前,白昊的身形亦是定在了半空之中。 此刻一位中年儒士凭空出现,正是陆然。 随后陆然轻轻一挥衣袖,一阵清风吹拂,那只金色大掌就这样随风消散在了天地之间,无影无踪。 另一个方向,一个与陆然长相一模一样的僧人踏空而来,身披赤锦袈裟,全身被璀璨金光笼罩,身后更是隐约浮现出一尊通体莹白,宝相庄严的金光佛像。 金刚怒目,菩萨垂眉。 那僧人双手合十,以佛家作礼。 “阿弥陀佛。” 这僧人乃是陆然一气化三清的三清之一,法号「不空」,曾独自游历西方净土,翻佛经念佛法,最终以佛法入道跻身十四境。 陆然作揖行礼,“麻烦了。” 如今的小镇犹如一件四面漏风带着裂纹的瓷器,作为小镇的一方圣人,此刻若是出手只怕会加剧小镇灾难的来临,所以他也是将自己这具游历在外的分身召回。 在陆然弯腰作揖的同时,天地之间时间重新开始流淌,一切恢复如此。而黑衣人的那只金色大掌却是消失不见。 僧人双手合十笑道:“汝若师我故,知我非我我。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完那僧人一脚踏出,身影已是来到了天幕云海之上。 黑衣人本是端坐于云海之上看着底下的白昊,犹如神明俯瞰人间蝼蚁,他非常享受这种看着将死之人面上的表情,这让他仿佛回到了千年前他们统治天下的感觉。可谁曾想就在拳头将要落下之际,变故横生,自己突然之间仿佛被定身了一般,只有心神能调动,其余的一切都无法运起。 此刻恢复之后也是看到了不空僧人,黑衣人问道:“你是从哪儿冒出的秃驴?敢着来送死不成?” 不空僧人双手合十,神色不悲不喜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黑衣人气笑道:“老秃驴,你可知道老子是谁?” 不空僧人脸色平淡道:“露水相逢,无根浮萍。贫僧无需知道施主姓甚名甚。” “哈哈哈,好,本座就喜欢你这种自视清高的秃驴被本座一掌拍死,本座都不记得当年拍死过多少和你一样的和尚了。” 黑衣人说话间就是抬起手掌打出一道灵光,速度之快,以至于原地还留着他的残影,在空中拖拽出一抹纤细如长绳的银色光柱。 黑衣人先前看似在嘲笑不空僧人,实则在暗中蓄力打一个出其不意。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黑衣人竟是无法看透不空的修为,要知道作为一个准十四境修士,天底下已是没有多少修士能够让他看不透修为了,而如今竟是凭空出现一个可能是十四境的和尚,所以别看此刻黑衣人颇为嚣张,实则极为警惕。 灵光瞬息而至,直直冲向不空僧人的眉心,距离不空僧人只有几尺之近,仿佛下一刻不空僧人便会被这道灵光撕碎。 不空僧人依旧淡定从容,缓缓伸出一个手掌,手掌之中金璨流转,随后遍体浑然皆金色,犹如佛家罗汉的无垢金身,一层淡金色的屏障将不空僧人笼罩其内,那道灵光打在金色屏障上只是泛起轻微波纹,如水波荡漾,掀起淡淡涟漪,对不空僧人没有造成一点伤害。 “阿弥陀佛,施主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黑衣人神色凝重,心中暗道:这秃驴恐怕修为不在自己之下,极有可能在自己之上,看来得使出全力才行了。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愧是属老王八的和尚,废话少说,你可敢吃下本座这一掌!” 话音未落黑衣人黑袍之下突然鼓动,在黑衣人的正上方出现了一处电闪雷鸣的巨大漩涡,漩涡之中一只带着雷电碎屑的大掌拨开云海从漩涡中探出,云朵飘散如棉絮。 “阿弥陀佛。” 不空法师不见慌张,默诵经文戒律,脚下更是出现了一条金色长河一直延伸出去,而在长河之上更是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金色经文,不空僧人沿着金色长河缓缓前进,而黑衣人打出的拳罡煞气在触碰到金色长河竟是轰然炸开,化为缕缕银丝,不过黑衣人打出的拳掌气势丝毫不减。 不空僧人双手合十,左掌缓慢下沉,而在掌中之间由金色经文缓缓凝聚出一团复杂交错的璀璨金光,随后那团光芒骤然放大,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净」字。 金光绚烂,熠熠生辉。 这个「净」字乃不空的本命字之一。 作为陆然的三清之一,不空继承了陆然其中的一个本命字,同时又炼化出了第二个本命字。 那「净」字蓦然放大数倍,宝光流转,道法流溢,径直与拳掌相撞在一起,之后轰然爆炸,天地之间一闪而过一丝昏暗,随后泛起一阵巨大的波动涟漪,激荡不已。 拳掌竟是在相撞中被那「净」字直接撞碎,而那大字却是丝毫不见受到影响,速度愈发加快。 眨眼之间便已经出现在了黑衣人身前几尺的位置,黑衣人此刻想闪身也已经来不及,只怕下一刻便会在金色大字面前烟消云散。 就在此时,天地之间骤然发生变化,一抹白虹破空,如石中火,白驹过隙,剑光转瞬即至,一瞬间天地之间充斥着絮乱剑气,剑意纵横,灵气四窜。 金色大字轰然炸开,化为阵阵金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 小镇的一处苍蝇馆子中。 李七要了一碟酱肉和一盘盐水花生当佐酒小菜,一边喝着温酒一边悠哉游哉地拿起一粒花生丢入嘴中。 突然,李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神色变得肃穆凝重。桌上的绿竹剑更是是剧烈颤鸣,好似要挣脱剑鞘,脱鞘而出。他留下了一枚银子走出门外,抬头望天。 此刻天地之间的灵气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肆意流泻逃窜,乱如棉絮,一方的天地灵气最讲究的便是秩序井然,如此刻这般杂乱无边定是出现了一位远超于当前天地规则的修士才会使得天地之间的灵气疯狂乱窜。 “难道是那几个老头过来了?”李七揉着下巴自言自语道,“不太可能啊,那几个家伙不是轻而易举不会走动的么?” ———— 小镇镇中的榆树底下,名为姜升的道人此刻正懒洋洋躺在树墩子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咦?” 姜升道人睁开眼睛一番掐指推演后,发出哎呦一声。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 一道红色人影兀然出现在了黑衣人的身边。 来者是一位相貌不俗的高大男子,但其眉宇之间却是有一股萧杀之气,一袭极其扎眼的鲜艳红袍,猩红如血,而那破开不空僧人攻击的飞剑则是蓦然悬停在了高大男子的身前,锋芒凌厉,剑点寒光。 黑衣人在见到那人后,惊愕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高大男子瞥了一眼黑衣人,“我若不是及时赶到,你可有抽身的机会?” 黑衣人一听顿时不乐意了,撇嘴道:“我这是轻敌了,不就是个和尚吗,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必杀之。” 高大男子不语,转过视线望向不空僧人,缓缓开口道:“让正主来,你还不够资格让我出剑。” 不空僧人淡淡开口道:“施主可是传闻中的离朱?” 传闻妖族中曾有修士一身剑气凌厉,剑意更是极为精粹,比之人族修士更像一名剑修,多年以前便以剑证道踏足合道境,而这剑修行走于天下所用之名正是「离朱」,更是有传闻这离朱曾独自一人仗剑游历过西方佛国,为的是将当时被佛陀祖师整压的「白首」救出,关于那一战众说纷纭,不过大多都认同一种说法是佛陀祖师是故意将「白首」放走的,因为那会儿的离朱还只是堪堪跻身合道境,而佛陀祖师作为三教祖师之一,自身更是合道佛教,虽不是传说中的那境,但实力亦可以看作十五境,对付一个才刚踏入十四境的离朱可谓是轻松至极,更别提西方佛国乃是佛陀祖师的主场,只要他想,离朱和白首定是不可能逃脱半步,甚至可以说一念之间便可斩杀离朱与白首,要知道十四境与十五境之间虽只有一境之差,但是却隔着十万八千里,两者之间存在着天堑鸿沟。所以大家一致认为是佛陀祖师故意将白首放走,要不然离朱根本不可能在佛陀祖师手底下将其救走,不过就凭离朱这一份道心,人族这边都不敢对其掉以轻心。 第一卷春鸣 第37章 出剑了 此刻离朱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不空僧人对自己的称呼。 “阿弥陀佛。” 不空僧人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尊百丈高的金身佛相,浑身被金光笼罩,神圣缥缈,似是佛祖降临,细看之下那佛像竟是与不空僧人有几分相似。 佛像身披一件散发着紫金袈裟,袈裟之上篆刻着不计其数的金色铭文,散发着神圣古朴的气息,字里行间宛如一条条金色的河流,而那些铭文就如同一座座金色的山岳。 那尊佛像抬起手掌,掌中蓦然出现一根禅杖,那禅杖通体由千年雕琢而成,木质坚硬如铁,光滑如玉。杖身雕刻着复杂的佛法图案,每一个图案都蕴含佛偈奥义,同时禅杖顶端的佛像闪着淡金色光泽,熠熠生辉。 佛相巍峨,手持法杖,不怒自威。 佛像低垂眼帘,一双巨大的金色眼眸俯瞰离朱二人,气势浩大,威严庄重。若是寻常修士见到此番此景只怕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屁滚尿流了。可对方毕竟曾是从佛陀祖师手中逃脱的离朱。 离朱微微仰头,对那尊佛相对视,神色如常。 身旁的黑衣人见到百丈高的佛相后,有些心有余悸,没想到这秃驴还留了一手,若不是离朱及时赶到,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 佛相抬起禅杖,轻轻一点。 云海之上,轰然巨响,以佛相为中心,猛然炸开一圈圈波纹,空中更是响起道道震耳欲聋的炸雷声,周围巍峨入云的山峰上树木崩碎,山石翻滚,峰顶更是齐唰唰被拦腰斩断,声势浩大,如同仙人斩月。 禅杖之上闪过一道光芒,随后黑衣人便感觉到一股远古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灵气交织错乱在一起,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好似天地囚笼一般。 一阵阵古朴威压打在在了黑衣人的身上,像是有一只巨大无比的大手将他向下按一般,双腿犹如注了铅,身体无法动弹,黑衣人的额头渗出丝丝汗珠,心神悸动。 委实他一个洞玄境修士直面一位合道境修士有些难为他了,更何况对方此刻更是显现出了自己的金身法相。 每一位合道境修士在融合天地大道之后都会显化出一尊独一无二的法相,这也是独属于十四境之后修士所独有的,每一位合道境修士的法相都各自对应着不同的大道衍化,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合道境之后的修士会被称之为“谪仙”的原因。 离朱散开一道道凌厉剑气,剑意纵横,剑光如花叶飞舞,顷刻间便将围困二人的灵气牢笼摧毁殆尽。 黑衣人感受到身上那股压迫感消失之后暗松一口气,扭头看向离朱。 而一旁的离朱倒是神色淡淡,他抬头望向佛相,对上他那双金色眸子,身形不为所动,丝毫没有受到佛相的影响。离朱此番而来,首要目的是逼迫陆然亲自出手,打破亲自树立的规矩,不过现在来看首要是先解决眼前这个和尚分身。 而先前被离朱以本命飞剑一剑斩开的天幕之上,一座法相天地的山水大阵轰然降下,在其内显化了数百条滚滚江河,位于云海之下,好像一副白描山河画卷悠悠展开,画中星罗棋布,江河水网纵横,山水大阵裹挟着阵阵雷鸣,轰然撞向不空僧人身后的佛相。 佛相没有施展任何神通,仅仅只是挥动手中的法杖,禅杖打在了大阵之上,天地起涟漪,方圆百里之内的天地灵气随之激荡一空,掀起滔天震荡。 离朱轻拍腰间朱红葫芦,顷刻,天地之间蓦然绽放出千万缕萧杀剑气,照耀得方圆十里都亮如白昼,而这些剑气如水雾弥漫烟波江上的烟云之气,白光绕雷,阴晴不定。 剑气如瀑布由上往下直扑不空僧人而去。 剑气瞬间穿透佛相的手臂,划出一道道弧线又轰然落下,再一次刺穿佛相持杖的手臂。 起起落落,如此反复。 而不空僧人佛相的那条胳膊此刻早已变得伤痕累累,出现无数密密麻麻的孔洞,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不空僧人对此神色自若。 眼见那些剑气再一次冲向佛相,展开新一轮的冲杀。 佛相高抬手臂,一拳砸在了剑气之上,顿时激溅出无数剑光,同时更是将剑气震碎,瞬息爆发出亮如白炽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天空,与剑气相撞之后佛相再也支撑不住化为金光点点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剑修之霸道就在于此,同样境界之下即便不依托于其他外力,仅凭凝聚而出的剑气便可将对手压制住,更别提离朱还是一位实打实的合道境剑修。 离朱脚尖轻点,身形骤然跃起,一步踏碎虚空,一拳祭出,声势之大比黑衣人先前打出的一掌还要浩大,瞬息便出现在了不空僧人几尺外的地方。 罡风鼓动,裹挟剑气。 离朱这一拳非同寻常,虽不如纯正武夫的拳意精粹,但却是融入了一丝剑意,细看之下能够发现在拳印的四周凝聚出丝丝缕缕犹如银光的纤细剑气。 不空僧人一时间衣袂飘荡,袈裟猎猎作响,随后一根一模一样的禅杖出现在了不空僧人的手中,不空僧人的本命法器「琉璃杖」,他将禅杖横放于身前,屈指轻轻一弹。 禅杖颤鸣,十二锡环阵阵作响,杖身之上有数以万计的金色经文在转瞬之间,在方寸之地,一一浮现。 不空僧人轻声道:“去。” 天地间瞬间挂起一道犹如彩虹般的七彩光芒,不空僧人的本命神通之一「琉璃净」,那道七彩光芒与拳印对撞在一起。 两厢对撞之后,双方招数的威力都减轻不少,拳印四周的剑气迸溅四射。 有剑光被「琉璃净」击飞坠向云海之下的某座山岳,山崩地裂,夷为平地。 多亏附近乃是一片无人区,方圆百里内人迹罕见,不见生灵踪迹,若是附近有村落什么的,只怕是已经被尽数摧毁殆尽。 亦有剑光被打向万里之外的江河之中,波涛翻滚,掀起百丈巨浪。 离朱微微皱眉道:“没想到你这和尚还有点本事。” 不空僧人双手合十,淡然道:“阿弥陀佛,一切万法,皆由心生,贫僧也只不过有些皮毛之术罢了。” 离朱笑道:“不愧是能够与多位佛陀坐而论道的人,先前是本王看走眼了,不过不知这一剑你是否撑得住?” 不空僧人伸出一只手,平静道:“施主出剑便是。” 离朱点点头,挥手一点虚空,一道白虹倏然而至,离朱手指轻轻抹过剑身,如点水秋泓,剑身清澈如明镜,日月同辉在秋泓之间,剑身周围重新凝聚出丝丝缕缕的剑气,如彗星拖曳出流光,绚烂夺目。 剑气如月光直泻而下,绽放出千万道浓郁剑气,剑光璀璨,白虹纵横,斩向不空僧人。每一道剑气之中都蕴含着磅礴浓郁的剑气,以及一丝融汇了离朱自己所悟出的天地大道。 一旁的黑衣人倒吸一口气,委实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大哥使出这一剑招,以往他们这位妖族二把手的大哥永远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对任何事都一副不关心的模样,后来干脆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而且在离朱关于攻打人族一事上向来是没有多大的兴趣,在一众妖族修士看来,离朱显然是他们之中的那个异类,尤其是在他游历了一趟西方佛国之后,这种表现更甚,大家都怀疑离朱是皈依了佛门,成了佛陀祖师座下修士,现在看来只是没有出现一个值得他们大哥出剑之人。 不空僧人催动灵气,身上所穿袈裟顿时大放金彩,不空僧人身上所穿袈裟是由众多天材地宝加之佛国罗汉的金身金粉,炼制而成,可称得上是一件半仙品秩的法衣。 此刻,这件袈裟金光闪闪,天地之间大量灵气涌向袈裟,挡下了离朱所释放的剑气,但离朱的剑意非寻常剑修的剑意,剑意浓郁磅礴,光是一身剑意就能让寻常修士道心破碎,所以此刻不空僧人的袈裟也只是挡下了一部分的剑气,而另一部分的剑气则是打在了不空僧人的肩头之上,留下一道道深浅可见的伤口,皮开肉绽。 不空僧人身影一闪,闪身到了数里之外,而其肩头之上的伤口由于残留的剑气原因,正在不断蔓延恶化,猩红一片,可见白骨。 第一卷春鸣 第38章 唯有一剑 不空僧人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肩头上的伤口之中由于存在剑气的原因还在不断蔓延恶化,而身上的那件袈裟此刻有些黯淡无光,仅闪着淡淡的金色光泽。 离朱收回飞剑,望向不空僧人开口道:“看来你这具分身本事还不小,竟然能够硬抗本王这一剑。” 不空僧人面色苍白,吐出一口猩红鲜血后,默默运起神通,暂时封闭了自己的气府为的是不让那股纯粹剑气伤及自己的本源,迫使跌境。剑修的纯粹剑气过于霸道刚烈,有些剑修光是凝聚出来的一身纯然剑意便足以让一些修士当场道心破碎,可谓是霸道至极。 黑衣人见状,连忙开口道:“大哥,趁着这和尚负伤不如乘胜追击……” 说到这,黑衣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再明显不过,趁着不空僧人此时虚弱之际将其斩杀,以绝后患。 离朱只是缓缓摇头,视线转向不空僧人的身后。 一袭青衫的陆然凭空出现在了不空僧人的身后,屈指微微一点,不空僧人的肩头亮起一阵七彩光芒,同时伤口更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愈合,体内残留的剑气亦是尽数被化解。 陆然微笑道:“麻烦你了,剩下的交给我便是。” 不空僧人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就地悬坐于云端之上,开始疗伤,虽陆然出手止住了伤势的蔓延,但饶是还有几道残留剑气徘徊于气府四周,若是不能及时除尽,只怕会留下暗疾。 陆然收回视线,转身看向离朱二人。 黑衣人见不知又从哪冒出来个穷酸秀才模样的读书人,语气不善道:“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不知死活天高地厚的东西,速速离去,本座既往不咎饶你一命。” 陆然没有去理会黑衣人,而是看向黑衣人一旁的离朱,开口道:“我非迂腐刻板之辈,你二人虽是妖族中人,但只要遵守此方天地之间的规则便不会被驱逐出境。” 不待离朱开口,那黑衣人便大怒道:“什么劳什子规矩不规矩的,谁的拳头硬谁才是规矩,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我的拳头硬,爷爷倒要看看是你这穷酸书生的拳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呔!” 陆然神色超然道:“聒噪!” 陆然轻轻随手一拍,一股令人窒息的磅礴威压自天地四周而来,而黑衣人的身前隐约出现了一尊高达数千丈的法相,浑身散发着洁白飘渺的圣洁气息,犹如一尊在世神灵,而黑衣人在其面前显得尤为渺小,那法相一掌落下,黑衣人竟是连躲都来不及,瞬间犹如脱线风筝一般横飞了出去,一头砸入进一座千里之外的矮脚山上,留了一个数丈宽的深坑,威力之大竟是刮起阵阵强风将周围的树木摧毁殆尽。 离朱对此置若惘然,丝毫不顾黑衣人的死活,他直视陆然,淡淡道:“不愧是人族浩然圣贤陆然,难怪仓渊会对你大加赞赏,说天下英雄尽出一石,陆然独占五斗,如今看来仓渊说的不无道理。” 离朱口中的仓渊乃是现如今妖族的第一人,万年之前便已是合道境圆满,现如今妖族众人都在猜测他已经步入了传说中的那一境,不过万年过去了众人都未曾见其出过手。 如今除开三教祖师之外,能与之一战的恐怕只有鸣剑关之中的那位剑修,不过那位现在自身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离朱环顾四周,继续道:“你如今身处险境,而文庙那边却是对你不闻不顾,全然不顾你的死活,你又何必自拘于此,蹉跎了志向不说,更是有天道压制在后。” 陆然双手负背,衣袂飘飘,淡淡笑道:“即种因,则得果。” 离朱点点头,像是已经料到陆然会如此答复,他解下腰间的紫金纹葫芦。 这葫芦并非一般用来陈酒的葫芦,而是一种专门为剑修炼制的养剑葫,可以用将飞剑温养其中,使得其能够吸收养剑葫中的剑气,同时亦能够提升飞剑品质。 但与之相对应的则是其购买价格,要知道一颗品相普通养剑葫的价格便价值连城,足以让元婴修士感到肉疼,更不用说那些高品质的养剑葫了,均是价格不菲之物。 而离朱手中的这一颗紫金纹葫芦来历更是不凡,相传曾是一截仙藤之上结出的七个葫芦之一,七个葫芦外形各不相同,当年人妖两族的巅峰修士曾为了这七枚葫芦大打出手,要知道一枚仙兵品质的仙葫便已足够惊世骇俗,更何况是一截藤上结出七枚同样品质的仙葫,最后的结果是其中三枚落入了妖族手中,而另外四枚则是落入了人族这边,后续三教分别得到一枚,而另外两枚则是被鸣剑关拿了去,对此释道两教中人有颇多怨言,认为鸣剑关的人没有出多少力却能分去两枚,而自家又出力又出人费劲巴拉最后才得到这么一枚,最后还是至圣先师出面才平息了此事。 离朱腰间所别的那枚紫金纹葫芦正是落入妖族的那两枚之一,此刻那枚紫金纹葫芦之中掠出一抹雪白,一柄长不过三尺,通体雪白的飞剑掠出养剑葫,剑气之中带着阵阵寒气,同时在飞剑的周遭浮现出一团紫色雾气,武器如条条紫蛇萦绕在剑身之上,飞剑本身的雪白之色加之紫雾的缠绕,宛如仙剑。 这紫色雾气正是养剑葫自身所携带的神通之一,每一枚葫芦都会根据持有者自身所走之道孕育出契合持有者大道的神通,同时更是可以弥补一丝天道余韵,这也是为何这七枚葫芦能够引来两族巅峰修士出手。 先前那柄救了黑衣人的飞剑亦是停靠在了离朱的一旁,另一柄则是占据了另一次。这正是离朱的第二把本命飞剑,其名为「溟水」,先前那柄则叫「玄焱」。关于离朱本命飞剑的数量,即便是仓渊也不知其究竟有几把本命飞剑。剑修的本命飞剑本就是剑修压箱底的招式之一,所以他也从未对人说起过自己的本命飞剑一事,妖族修士见的最多的便是「玄焱」,千年前的一役中,离朱仅凭一把「玄焱」便击杀了多位鸣剑关剑修。 当时离朱被数位洞玄境剑修围剿,而那时的离朱还未合道,也仅仅不过是洞玄境,面对数位同等境界的剑修,只一剑,围剿他的那几位洞玄境剑修瞬间身首异处,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同时远古万里之外的战场之上更是掀起一道如岩浆般炽热的璀璨光柱,顷刻间,战场之上残肢断臂横飞,凡是触及到光柱之人,轻则缺胳膊少腿,重则形销骨立,魂飞魄散。 在见到离朱这一剑过后,原本节节败退即将溃坝的妖族大军更是重整旗鼓,战局瞬间扭转,最后还是有着谢疯子之称的谢烛出剑才维持住了僵局。此役过后,「离朱」之名亦是响彻战场,不论人妖,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位纯粹剑修在面对数位同境界的剑修只出了一剑便将对手全部击杀,不可谓战功赫赫。在此之后离朱也是一步踏入了合道境,而仓渊更是将他的位置排在了自己之下,不过之后离朱便是沉寂了许久,直到如今才正式递出第二剑。 第一卷春鸣 第3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两把飞剑一左一右绽放光彩,如日月悬空,光彩夺目,美轮美奂。 陆然见离朱祭出第二把飞剑后,微微点头,宽袍大袖迎风飘曳,一个人影踏破虚空而来,面容与陆然完全一致,不过着装上却与陆然大相径庭。 此人身着一袭宽松道袍,头戴莲花冠,背负桃木剑,腰悬雪白平安无事符,俨然一副道家真人模样,若是不去瞧他的表情,还颇具仙风道骨,可此人脸上带着一股莫名的笑容,给人以一种贱兮兮的感觉。 那人见到了陆然以后,打了个道家稽首,然后转身一步跨出百丈外,见到离朱开口道:“想必阁下便是传说中的剑修离朱了吧?” 离朱的视线与那人对战,脸上露出了一丝慎重,要说先前的不空法师他尚且能凭借一手剑术将他压制,但眼前此人却有别于不空僧人,眼前这道人法号「玄胤」,是陆然第二道分外化身,以道合道,是一位实打实的道教十四境修士。 离朱的脸色沉重,而身侧的两柄飞剑则是不断颤动嘶鸣,剑气不由自主地倾斜而出,恰如银河入烟波,搅乱了这一片天地的山河灵气,飘乱如麻。 玄胤道人见离朱不说话,扶了扶莲花冠,嬉皮笑脸道:“你也不必藏着掖着,贫道呢,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这样吧,你留下一把飞剑,贫道就不追责你擅闯小镇一事了,如何?” 不同于陆然的肃穆和不空的空灵,玄胤的性格更为洒脱,兴是因为道家提倡「不为无为,则无不治」的原因,陆然的这具分身颇具玩心,即便到了如今修为依旧不减。 说来奇怪,陆然作为一介儒家门生,两具分身却都不是正统儒家学宫书院的一脉,两尊分身一尊修的是西方极乐世界的佛法,而另一尊修的更是道家术法,不可谓古怪。 离朱微微皱眉,开口道:“想要我的剑尽管自己来取便是,啰里吧嗦徒增聒噪。” 玄胤眉头一挑,“哟呵,口气还不小,贫道不给你露上几手怕是不知道姓甚名甚了。” 玄胤说完,袖袍一抖,掐起一道术法,天地间景象蓦然骤变,天幕豁然撕开一道口子,无数银色雷电炸出,瞬息布满了整片天空,隆隆作响,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仿若天劫降临。 “去!” 玄胤衣袖一挥,数道天雷猛然落下,带着震天雷声,穿透重重云层,在落下之际交织在了一起,组成了一道长达百丈,粗壮如蟒的「银龙」,猛地劈向了离朱所在的位置。 离朱见状,连忙掐起剑诀,剑光一凛,距离离朱几尺前的位置凭空之间被切割开来,一下子将离朱与玄胤之间分割开成了两片天地,而两片天地相连之处,出现了一条星河,星光璀璨,离朱悬于上方,如仙人身在天上银河。 那落下的银光天雷轰然炸开在星河之上,一时间天地竟是瞬间亮如白昼。 爆发出的灵气远在万里之外的夏国都城都能感应到,京畿中的老百姓只感觉悬于天际的烈日有那么一瞬间黯了下来,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大部分人只当自己是自己眼睛闪了一下,而这天地异象却是逃不过修士的感知,有不少的修士只感觉周围天地间的灵气在此刻震颤了一番,片刻后又恢复如此。 ———— 夏承逸的旧宅中。 此刻夏承逸和钟泉面对面而坐。 钟泉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开口说道:“你说,先前那个小白脸莫非真是位大侠不成?我瞅着他也不像是传说中那些御剑飞行的山中仙人啊,那些个仙人哪个不是来无影去无踪,嗖嗖嗖几下子就消失不见了,这小白脸倒好,过个门槛都差点摔倒了,我看啊,他就是在诓咱俩呢,联合那个陆神棍一起给咱俩使绊子呢。” 夏承逸一边编织着竹筐,一边开口道:“是不是大侠都跟咱没关系,再说了,就咱们俩这一穷二白的模样,你觉得是有什么值得他们对付咱们的地方?” 钟泉捏着下巴,点头道:“有点道理,不过我还是觉得那小白脸不像是什么高人样子,我估计啊,也就是会点三脚猫的不入流功夫,在这跟咱臭显摆呢。” 说到这钟泉愈发相信自己的猜测,断定李七定不是什么大剑修。 夏承逸没有搭话,手中动作不停,思考着李七先前与他的对话,李七告诉他将来会护送他一段路程,可是他并没有出镇远游的打算,而且听李七的意思能为他护送还是看在陆然的面子,要不然他还不会答应这事。 就在夏承逸思索之际,天边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声音之大竟是让两人直捂耳朵。 钟泉凑到了夏承逸的旁边,朝着他大声喊道:“夏承逸!这是什么情况?” 夏承逸见钟泉满面狰狞,朝他吼叫,虽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但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出来,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就在此时,清风剑忽然闪出一道精光,一直处于闭关状态的夏清风突然现身来到了夏承逸的身旁。 钟泉见之前的矮冬瓜突然出现在了院子中,有些惊讶的同时还发现这矮冬瓜似乎没有受到这爆炸声的影响。 夏清风挥手间打出一道阵法将院子隔绝了出来,随后神色凝重地开口道:“老爷,这几天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夏承逸感觉到耳边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放下双手发现已经没有刚才的爆炸声了,开口道:“这几天没啥事情发生啊,怎么了?还有,刚才那爆炸声是怎么一回事儿?” 夏清风只是微微摇头,转身看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目光中透着凝重。 ———— 某一处城隍阁中,一位形若枯槁的矮小老人双手负背,缓缓走出门中,大门两侧分别各供奉着一尊泥塑神像,一位手捧玉笏的文官男子,另一个披甲佩剑,腰悬兵符,肩上蹲着一只狸猫的武将,两位神像的样貌与文昌阁武圣庙中供奉的文武两神像相差无几。 矮小老人瞥了这两尊神像一眼,阴阳怪气道:“哎呦,不愧是活了漫长岁月的活神仙,老王八憋气,鳖的住,哪儿像老头子我,一把老骨头老腿的,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还要到处走动。” 矮小老人就这样絮絮叨叨半天,也不嫌烦,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得讲,好似想要将那两尊泥塑神像说活过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矮小老人说的感觉口干舌燥,见那两尊泥塑神像依旧没有动静,眼珠子一转,微微咳嗽一声,“你们俩要是不说话老头子就当是你们答应了啊,到时候文庙那边要是迁怒于老头子我的话,我就说是得到你俩默许的啊,你们要是不说话我就全当你俩答应了啊。” 武将肩上蹲着的那只狸猫忽然化为一道精光,随后出现一只与神像肩上无二的黑色狸猫,这黑色狸猫毛发犹如浓墨染过,一双绿宝石般的眸子如一团幽幽鬼火紧盯着矮小老人,口吐人言道:“冯老头,我劝你最近老实点,不要想着动歪心思。” 矮小老人一听,立马吹鼻子瞪眼道:“喊谁冯老头呢?没大没小的,要叫冯老夫子,知道不?” 狸猫没有理会老人,转身一跃跳向了身后的那张香火台上,随后趴在香炉边上眯起了眼睛,只见丝丝缕缕的白雾从炉子中涌出进入了狸猫的体内使得本就光滑亮丽的毛发更加柔顺透亮。 第一卷春鸣 第40章 江湖有个冯老魔 矮小老人捻须啧啧称奇道:“啧啧,我说你哪来的胆子在老夫跟前叫板,原来是得到了大机缘,谋了半个香火位。” 矮小老人接着摇头道:“不过想着镇住老头子我,你还没那资格,想当初文庙为了……” 老人话还未说完,只听见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文庙怎么了?” 那个手持玉笏的文官泥塑神像浮现出一道中年男子的虚像,样子和文官神像一模一样,只不过该中年男子的身上穿着是一件儒衫。 矮小老人见到了那道中年男子的虚像后,连忙哎呦一声,“哎呦,这不魏老弟吗,今天怎么有空光临老头子这里了?” 中年男子瞥了一眼老人,“我们不是老王八憋气鳖得住吗?” 老人听后一拍大腿,吹胡子瞪眼,面露怒色,“谁!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这么说我魏老弟的?骂我魏老弟就是骂我冯老头,魏老弟你说,是哪个王八蛋,老哥我一定要帮你教训教训他。” 老人豪气干云说道。 狸猫起身跳下,抖了抖身上毛发,随后如同寻常猫一般坐下,一边舔爪一边观察着不远处的动静,见老人一脸大义凛然,一双绿松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瞳中露出着一丝鄙夷。 “冯老头可以啊,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另一尊神像的跟前亦是浮现出了另一道男子的身影,不过装束却与那儒衫中年男子大有不同,这男子披金穿甲,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腰悬兵符,手持一节紫竹钢鞭,背负一把赤红长剑,同时该武将似是真身降临此处,不同于儒衫中年男子周围带着一股缥缈浩荡的气息,他的气息更为固实,同时因为是武将出身的缘故,情不自禁便倾泻而出一股寒冷彻骨的肃杀之气。 狸猫见着了武将男子之后,起身一跃跳上了肩头之上,老老实实趴在了男子的肩头上面。 文武门神,纷至沓来。 冯老头故作惊诧道:“哟,尉老弟你怎的今天也现身了?稀客稀客啊,什么大风把你吹到这来了?” 被老人称为尉老弟的男子似笑非笑道:“刚才你可是没差指着鼻子骂我俩了,我若是再不出现,你是不是还要拆了我们俩的神像?” “怎么会呢?咱哥仨什么感情?” 冯老头讪讪一笑,不过到底还是厚脸皮的人,一个瞬息间便立马转变脸色,一本正经说道:“而且尉老弟你还不知道老头子如此煞费苦心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想见见你俩跟老兄弟聊聊家常吗?你俩倒是好,神龙见首不见尾,百十来年没露过面的人,我这老骨头老腿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可没你们这些靠香火延续神位的人长寿,指不定哪天两腿一蹬就死了,到时候尉老弟怕是想见也见不着了。” 尉姓武门神逗了逗猫,扭头看向冯老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时日没见着你了,不过老话说的好祸害遗千年,看你现在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样子,阳寿未尽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说吧,这次什么事把我俩叫出来?” 冯老头收起了脸色,正色道:“先前自西南方向传来了强烈的灵气波动,你们俩不会没感知到吧?你们就没察觉到点什么动静吗?” 儒衫中年点点头,略带沉思。 另一边的武门神疑惑问道:“你是说从西南方向传来的巨大动静是因为有修为高深的修士在捉对斗法,这才导致刚才爆发出威力如此巨大的气场波动?” 冯老头拍了拍武门神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孺子可教也。尉弛老弟,不枉老夫天天让你多读书,这不,铁树开花了。” 尉弛皮笑肉不笑,抬起钢鞭说道:“冯老头,我看是有些时日没跟你练过招了,不妨现在就在此处跟我过两招,看看你现在还保有着几分功力。” 冯老头连忙后退几步,摇头道:“免了免了,老头子我都多少年没出过手的人了,到时候下手没轻没重打伤了人可不好。” “别介啊冯老哥,你看你说这话多见外。”尉弛一把拽过冯老头,抱着他的肩膀,摇了摇手中明晃晃的钢鞭说道,“老弟我最近修为有所精进,练就了一手鞭法神通,老哥不妨尝试尝试?” 冯老头想要挣脱尉弛的,结果挣扎了半天硬是没挣脱出尉弛的怀抱,看了一眼尉弛,见他依旧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微微咳嗽道:“尉老弟啊,你有所不知,老哥我现在习得了一种神通,不能轻易间出手,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你想啊,我欺负一个比我境界低的人那叫怎么一回事儿?这日后传出去了,我老头子在江湖上还怎么混?还要不要脸了?” 尉弛冷笑一声道:“你冯老魔还有脸皮一说?当年江湖上谁不知道有个喜欢背后敲人闷棍的冯老魔?不仅喜欢敲人闷棍,还顺带把人从上到下洗劫一空,连带着身上的衣裳都给人扒掉了,整的江湖上人人自危,就怕哪天冷不丁背后给人敲上一棒。” 冯老头捻须而笑,“往者不可谏,往事已成追忆,善哉善哉。” “我呸!”那狸猫口吐人言道,“真以为看了几本圣贤书,就真当自己是读书人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性!” 冯老头斜眼看着狸猫,“我们哥几个重逢有你个畜生什么事?哪儿凉快滚哪去,真以为自己有点修为了就能站在老夫头上拉屎不成?” “喵!” 听到冯老头说自己是畜生,狸猫瞬间炸毛,一双绿松般的竖瞳狠狠盯着冯老头,瞳孔之中焕发着异色光芒,根根毛发绚烂如彩。 冯老头瞧见狸猫的模样,眯眼道:“教训其他人不行,打你个小畜生还是绰绰有余的,真当老夫不敢出手?” 冯老头话虽说着,手中的动作却不带停歇的,掌中悄然变出一截短尺。 一人一猫,针锋相对。 “肃静!” 一直未曾开口的儒杉中年,缓缓开口。 此话一出,一人一猫立即收回了各自的气息。 儒杉中年继续道:“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小家子气,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 第一卷春鸣 第41章 离去 冯老头收起了手中那截断尺,斜眼看着狸猫,“看在魏老弟和尉老弟的面上,老夫不跟你斤斤计较,要不然我这一出手便会停不下来,到时只怕魏老弟和尉老弟都拦不住我。” “哼!” 狸猫扭头一转,踩着猫步缓缓跳回了尉弛的肩头。 尉弛怀中抱剑,笑呵呵道:“别啊,冯老头你快快出手,也好让我开开眼究竟是什么样的神通能让我和老魏都拦不住。” 冯老头摆了摆手,故作高深莫测,捻须而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就连道祖,佛陀祖师和至圣先师都未曾见识过老夫这一手神通,老夫练就的这一手神通不可轻易外露,一出手就是惊天动地,神鬼难测,稍不留神便会引发天地共鸣,招来大灾祸。” “我呸!”狸猫满脸不屑,“分明就是在装神弄鬼,还引来天地共鸣,真当自己能比肩三教祖师了不成?” 狸猫这话倒是没说错,自古以来施展术法能够引来天地共鸣的修士,除了远古时期的先贤和神灵,如今便只有三教祖师施法能牵动天道共鸣,冯老头此刻吹嘘自己的神通术法能够引起天地共鸣它自然是不相信。 冯老头笑眯眯望着狸猫。 狸猫被冯老头盯的浑身不自在,突然间,以狸猫为中心,一个小型的天地牢笼瞬间将其困于其中,随后牢笼之中涌出了阵阵磅礴浑厚的威压将狸猫困在其中。 狸猫尖叫一声,根根毛发倒立竖起,瞬间撑起一道屏障,甫一接触到那股气势磅礴的威压便被碾的粉碎。 就在即将触及到狸猫之时,尉弛弹指一挥间打出一道柔光,笼罩在狸猫周身的压迫立马消散不见。 尉弛无奈开口说道:“我说老冯啊,你也算是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前辈了,一天天跟个晚辈较个啥劲儿,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你这一脉的,你看看给人欺负成啥样了?” 冯老头纠正道:“是妖才对。” 尉弛继续道:“再说了,人家现在好歹也是也算是有半个神职在身的香火神,多少得给人家留点面子。” 冯老头坐了下来,哼哼道:“既然尉老弟开口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饶他一条狗命,不对,是猫命,不过事不过三,若是下次还管不住自己这张贱嘴,那就休怪老夫不讲情面了。” 尉弛连连点头答应,“是是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将军额头能跑马……” 此刻的冯老头可谓是意气风发,他大手一挥,“那个啥,小尉啊,你去给老夫沏壶茶来,记得加的茶叶是要云锦山上长出的千年银茅。” “得令!” 尉弛转身,不过旋即反应了过来。 冯老头等了半晌不见茶壶踪迹,一拍桌子,怒道:“动作麻溜点的行不行!老夫还等着喝茶呢。” 尉弛双手抱胸斜靠在大门旁,“冯老头你最近皮是痒痒了啊。” 冯老头连忙一激灵回过神来,立即换了一副嘴脸,搓了搓手谄媚道:“那个啥,尉老弟想喝啥,老哥我这就帮你弄去。” 一旁的儒衫中年看着这俩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数的活宝扶额无言,深吸一口气,开口道:“都别闹了。” 随后转头望向冯老头,询问道:“说吧,什么事情,做不做在我。” 冯老头站起身来,作揖说道:“必要的时候,希望你能出手一次。” 儒衫中年开口道:“让你失望了,你是知道文庙那边的规矩的,轻易间是不可出手的。” “规矩规矩!”冯老头听后脸色难看了起来,指着中年人破口大骂,“他娘的,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天天仁义道德规矩礼数挂在嘴边,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能通融通融?非要等到时候死人了才肯出手?「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这个道理想必你们这些读书人应该比我更懂吧?” 尉弛还是第一次见冯老头能发这么大的脾气,在他印象中冯老头一直是个笑眯眯模样的小老头,此刻难得见他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 冯老头突然抹了把脸,颓然坐下,伤心道:“罢了罢了,不肯出手就算了,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道你迫于各种原因不得出手,读书人嘛。” 儒衫中年沉默许久,虚空一抓,取出一块「山河牌」,丢给冯老头。 这牌子乃是文庙颁发的一种类似通关文牒的通行令,专门用于其他洲的修士跨洲到访中土神洲,若是没有手持该令则不允许踏足中土神洲。 冯老头赶紧丢人袖中,溜须拍马道:“不愧是有大学问的读书人,豪爽!真是豪爽!哈哈哈!” 儒衫中年伸出一根手指,“一天时间,文庙那边我最多能帮你争取到一天的时间。” 冯老头使劲点头道:“晓得晓得,不会让你魏老弟难做的,这次就当是我冯老头欠你一个人情。” 别看冯老头嘻嘻哈哈整天没个正经,但是正答应下来的事情必定会认真对待。 儒衫中年一挥手,“走吧。” 冯老头一跺脚,身影瞬间一闪而逝。 尉弛走上前来到了儒衫中年的身边,开口道:“你把他放出去了真不怕文庙那边怪罪下来吗?” 中年男子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哪能怎么办?你不嫌他烦我还嫌他烦。” 尉弛有些焦急说道:“那也不能把「山河牌」交出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冯老头以前在江湖上名声有多臭,要不然也不会把他囚禁起来,让你我二人镇守在此,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如今却糊涂了一回。” 儒衫中年摆了摆手,微笑道:“而且文庙那边其实早已预料到了他的目的,所以那块牌子本来就该给到他的手中。” 尉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刚才故意上演这么一出,让冯老头自以为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儒衫中年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毕竟冯老魔的人情可不是这么好得到的。” 说完后便抬起手臂,庙观之上先前被余波搅乱的山水气运开始有条不紊地恢复如初。 第一卷春鸣 第42章 往事 尉弛一边逗弄着狸猫一边有些疑惑道:“不过我还是不懂,为何冯老头这次会如此大动干戈非要出趟远门。” 儒衫中年转过身看着尉弛,“冯老头有句话倒是说对了,你以后还是少逗些猫吧。” “老魏你说话咋个意思?”尉弛不乐意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抖了抖手中钢鞭。 冯老头这么说他也就算了,连跟他搭档多年的老魏都这么损他,这叫他面子往哪搁? 儒衫中年叹了一口气,“你想想是什么事能惊动冯老头如此大动干戈,不惜拉下脸来求文庙。” 尉弛很快就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之前收的那个「弟子」?” 儒衫中年微微点头。 恰逢此时一阵清风徐来,一只小巧玲珑的春燕扑腾着翅膀落在了男人的肩头,嘴中衔着半截新芽绿枝,春燕的眼神灵动,与人无异。 春燕衔枝欲归巢,春风拂面映碧霄。 儒衫中年轻声道:“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春燕放下了半截绿枝后,一闪而逝。 “那也不对啊。”尉弛思索一阵,又有些迷惑,“那人不是不认冯老头他这个先生么?我记得当年看到那小家伙的时候可嫌弃冯老头了,觉得冯老头这种在江湖上名声就烂完了的人不配做自己的先生,怎么的,那两人现在又成了师徒了?” 儒衫中年哑口无言,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说道:“你觉得冯老头这种人会在乎对方认不认他这个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的人。” 尉弛一听,立马干笑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冯老头的犟脾气尉弛可是切身实际体会过,别看现在的冯老头像个年岁已高的枯瘦小老人,要知道人的名,树的影,虽说冯老头当年喜欢背后敲闷棍,但是「冯老魔」这个名号在江湖上那是响当当的存在,可不是随随便便吹嘘出来的,毫不夸张的讲,冯老头当年在江湖中的地位比之如今的天下十豪只高不低。 江湖上谈起「冯老魔」之名无不闻虎色变,在这之后也不知道那冯老魔发了什么疯,一路打上了道家至高之地白玉京,以一敌二,面对两位同境界的道教真人,丝毫不落下风,最后逼得文庙这边亚圣出面才算是化解了这场危机。 不过冯老头也没好到哪去儿,被文庙禁足于此千年,也算是变相将其囚禁了起来。 尉弛现在回想起那次就有些后怕,别人不知道,当时他和老魏可都在场,虽隔着万里遥遥相望,但依旧能感受到冲天的灵气扩散而来,现在想想那会儿的冯老头怕是已经触摸到了那半步境界,只不过被桎梏于此多年,加之文庙为冯老头特别设置的禁闭,使得他这些年修为不断下滑,不过究竟下滑到了何种地步,尉弛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境界再低也低不到哪儿去。 儒衫中年转过身望向庙外,双手负后,眼神深邃道:“冯老头现在就剩这么一个徒弟了,你说他着不着急?” 尉弛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他着急甚么?他那宝贝徒弟不还好好的么,虽说这些年由于冯老头的原因,一直被文庙挤压,但至少还是保住了儒家圣贤的位置,冯老头开心还来不及呢,何来着急一说。” 儒衫中年悠然开口,“管中窥豹,一隅之见。如今冯老头那位徒弟的处境可不是一般的危险,现在多家势力可都将目光锁定在了那座小镇上,就等到时候坐享其成,到那时只怕是错乱横生,加之刚才那个方向传来了明显打斗的波动,显然还是两位实力不俗的修士斗法,估计冯老头这次是坐不住了,要不然也不会拉下这个老脸来求文庙。” “你这么一说倒也确实如此,他陆然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情况,冯老头着急是应该的,就怕到时冯老头发起疯来,到时候文庙那边也不好交待。”尉弛有些担忧道。 儒衫中年摆了摆手,“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虽说冯老头看起来疯疯癫癫,但做事有分寸。” 尉弛小声嘀咕,“他要是做事有分寸当年就不会把人家道教的白玉京打掉一角了,最后还是文庙出面赔偿,赔了好大一笔天材地宝才把此事平息。” 儒衫中年哑然,冯老头当年大闹白玉京他俩只是远远遥望,并没有奔赴现场,后来听在现场的他人谈及此事,都说那冯老头不愧为「冯老魔」之称,硬生生用一双拳头把白玉京的一角给砸落,当时说到这那几个修士脸上掩盖不住的一阵兴奋,能亲眼看到在修行界横行霸道的道教子弟吃瘪,更不用提还是一位十四境有可能半步十五境的大修士出手,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使得这几人异常兴奋。 后来的事情即使他和尉弛没在现场也都知晓了,道教二号人物公孙景出手,将冯老头镇压于阵法之中,说是镇压其实也不尽然,只是堪堪将冯老头困于其中,之后也无对策如何处置,倒是冯老头被困在阵法中之后,也不慌张,老神在在坐于原地,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不知如何处置,过了数日之后亚圣出面才化解了这场矛盾,不过冯老头从此也被文庙软禁于此,江湖之中也是逐渐淡忘了昔日那个无法无天的「冯老魔」,只剩下如今弓腰驼背的冯老头。 就在此时,一道人影闪现,来者是一位高大男子,身材魁梧,一身便装,不过腰间悬着的那块符佩象征着他是朝廷命官。在见到了尉魏二人,中年男子抱拳开口道:“见过魏公和尉将军。奉陛下之命,特向二位询问文庙之意见,多有得罪。” 儒衫中年神色淡漠道:“陛下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明知故问?” 高大男子不卑不亢道:“陛下念魏公生前乃先帝太傅,对魏公十分敬重,每念及魏公当年随先帝拓土开疆无不神色激昂。” 儒衫中年眼中露出讥讽之色,“少恩而虎狼之心,居约易出人下,得志亦轻食人。” 这句话着实骂的不轻,中年男子听后脸上更是闪过一丝愠怒,怒声道:“魏公生前陛下待你不薄,现如今魏公何出此言?” 儒衫中年冷笑道:“陛下的皇恩老臣可消受不起,如若无他事便请回吧,城隍阁拒不送客。” 高大男子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显然是被儒衫中年的一番话气得够呛,可惜又不能发火,对方如今乃是文庙祭酒之一,虽依旧受朝廷管辖,可实际却属于文庙之职,男子深吸一口气随后平复了心情,面无表情,弓腰抱拳道:“既然魏公不愿多说,在下告辞。” 说完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第一卷春鸣 第43章 过往 尉弛见那人离去之后,有些惊讶问道:“老魏你生前还在朝廷做过官呢?” 魏镇远点点头,神色淡漠道:“微官末职,不足挂齿。” 尉弛扯了扯嘴角,对于太傅一职他还是熟悉的,比之相国无二。如今从魏镇远嘴中说出反而却像是一个末流小官职一般。 尉弛顿了顿又问道:“不过看起来你似乎跟当朝天子之间有矛盾?” 魏镇远既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转过身去,袖袍一挥,天地变幻,一眨眼的功夫两人便出现在了一处云海之上,向下望去可以看到一座座城池纵横交错排布着,而在这些城池之中有一座都城,一眼望去便能看出这座都城是这些城池的国都。 两人此时已然是来到了夏国疆域的上空。 而都城内亦有修士感应到了一股浩荡庄严的威压自云海之上而来,空气中的灵气四散逃窜,都城内的众人纷纷屏气凝神抬头望天,想要一窥究竟,看看是哪尊大神突然降临此地。 而自都城中心的王宫内掠出一抹白虹光点,直奔云海而去,转眼间便来到了云海之上,与魏镇远二人隔云而望,又因为魏镇远是有意而为之特意隐去了他和尉弛二人的气息,只留下了两股威严恐怖的气息。 而那来者也是丝毫不见惶恐,毕恭毕敬道,“敢问阁下是哪位?为何突然大驾光临我夏国疆土。” 尉弛看着不远处的那人啧啧称奇,“这小子看起来不错,面如平湖而胸有激雷,若是放在我那个时代只要是没死在战场上,活着出来定能封个千户侯。” 魏镇远神情淡定说道:“此人名叫令尹,乃是夏国的上柱国大将军,战功赫赫,当时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便已被封为万户侯,是夏国朝野内最年轻的万户侯之一。” 尉弛听到魏镇远的话后讪讪一笑,“呵呵,我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 魏镇远没有理睬尉弛,对着令尹道:“老夫只是偶然路过此地,不会停留太久。” 魏镇远的声音自云海四面八方传来,声音空幽不绝,令尹见状神色有些凝重,不过依然不见惊慌,他朗声道:“希望阁下能够遵从文庙的约定,阁下若是强行违反规矩,那就休怪在下不客气了!” “知道了。” 说罢,令尹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人便已经回到了自己府邸的大门之前。 ———— 而在另一边。 魏镇远赶走了令尹后,突然扭头看向尉弛询问道,“你可知当今夏国疆土占地有多广?” 尉弛明显一愣,不知老魏为何突然说起这个,他向下望去观察了少许片刻,也未曾动用神通以观山河,随后开口道:“西及南境临泾河河曲,东至蒲曲与楚相邻,北接蜀国虞盘山脉,山势险恶,易守难攻,东有函谷,西有大散,南有武关,北有萧关,同时盘踞关中之地,有山阻之固,有河之险,争雄图存之地,居中而立,进可攻,退可守,四面皆有关隘屏障,扼险而守,可谓是占尽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古来兵家必争之地,加之如今蜀国内忧外患,彼时夏国取而代之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尉弛此刻充分发挥了他前世作为一军之统帅的军事作战能力,片刻便分析出了夏国地处环境的优劣,同时更是点出了为何夏国能占据这块地盘百年。 “那你又可知道夏国自开朝以来到现如今花了多久?” 尉弛摇摇头,虽说他生前乃是将门弟子,但是对于这些诸侯国是如何崛起却是不甚研究,自己只需研究如何带兵打胜仗就行。 魏镇远不见停顿,继续开口道:“自夏宣王开国以来,五朝更替,百废俱兴,从原本古蜀王朝封地的五郡二十四县直至如今封疆万里,足足耗费了五代人才使得夏国有如今之景象。” 尉弛点点头,发出一声赞叹,“没想到夏国当初国土只有几个县的大小,现如今的夏国大有跻身诸侯七雄之列,可谓是令人大开眼界。” 魏镇远抬眸远眺,脸上不悲不喜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谁说不是呢。”尉弛点点头附和,随后话锋一转,“不过看起来你跟夏国那当朝天子之间有矛盾?” 魏镇远不语。 尉弛见状拍了拍魏镇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老魏啊,不是我说你,你这个人哪哪都好,就是没眼力见。” 魏镇远微微皱眉,“你说的这些都什么跟什么。” 尉弛老气横秋道:“你可懂官场如战场这个道理?诶,以你这迂腐脑袋估计是不会明白的。” 尉弛在一旁摇头晃脑,颇显得意,难得能够见到尉弛吃瘪的表情,可不得使劲挖苦他,一想到刚才魏镇远的表情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魏镇远斜眼看了一眼尉弛。 一旁的狸猫默默撇过头去。 尉弛大笑了三声突然意识到魏镇远还站在身旁,立马止声 魏镇远见尉弛越扯越远,开口淡淡说道:“我不过是看不惯他的做法罢了。” “啥?”尉弛一愣,不解道,“什么做法?他是干了怨天尤人还是丧尽天良事了?” 魏镇远像是陷入了沉思,过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当年我本一介布衣之名,是夏武王杜傕三顾寒舍请我出山,之后一直跟随他开疆拓土,可以说我是看着当初只有几郡大小的夏国疆域一步步变成万里疆土……” 魏镇远说到这顿了一下,随后长叹一息,“但是连年的征战也使得国内民生凋敝,海内虚耗,当时的国库已经不支持国家再这么打下去了,国内也是一片反对声,当朝天子的父王也就是夏景王杜据下令停止战事,国令也从之前主张的法家思想改成了以道祖为代表性的黄老之学,主张修身养性,将重心着重放在经济与农业之上,经过景王几十年的治理,整个国家焕然一新,国库充盈,百姓富裕。而他国战乱之际,夏国仿若一处世外桃源,又因其特殊的地理环境天然就有一座山脉作为保护屏障,形成了一股易守难攻之时,可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国家实力也达到了空前的强大。” 第一卷春鸣 第44章 景武二王 尉弛倍感疑惑,不明白魏镇远为何长叹一声,好奇问道:“这不是挺好的么,百姓安居,国泰民安,你怎么还叹上气了?” “那都是景王治下的样貌,但是到了现在这位也就是景王的长子杜今岑继位之后,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尉弛有些惊诧,“难不成是儿子反了老爹的政权?” 魏镇远摇了摇头,“杜今岑上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他父王先前定下的黄老之术基调,重新行使法家之术,并且修订赋税法令,更改了他父王所制定的一系列的政令,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赋税经济这一块的举措。” “景王治下,为了能够让百姓重新休养生息,将赋税降至了三十税一,同时还免去了算赋和口赋,使得百姓能够从连年的战事中迅速恢复元气,景王一生十分节俭,从不修建苑林,宫殿,百官也同样如此,同时广纳贤士,只要是德才兼修之辈都能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景王一朝,夏国的国力到达了巅峰,百姓富足,国库充盈。” 尉弛继续问道:“那修士呢?你要知道当今天下修士一定程度上决定着天下走势,景王就没有什么针对修士的措施么?你要知道这些修士可个个身缠万贯,随便一样天材地宝拿出来那可都是价值千万金,即便是像武夫这种不怎么依附于天材地宝的,修行途中所花费的钱币也足以抵挡上寻常百姓家几辈子不吃不喝。” 魏镇远笑道:“景王自然是考虑到了这层因素,而且景王的举措可谓是相当的聪明,他巧妙地利用了大宗门派的门址需要选在一块灵气上等的风水宝地这一点,通过三教敕封的山岳河神将这些地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而这些门派如果想要将门派地址安排在这些地方需要缴纳一定数额的灵石或者天材地宝,如果不想缴纳也可以,这些宗门概由朝廷派遣官员进行监察,同时还下令这些宗门的修士不得入朝为官。当然了,对于缴纳赋税了的宗门,景王自然也没亏待他们,每年朝廷从全国之中筛选出天资不错的修行苗子将他们送入宗门内,这样可以免去这些宗门每年的春秋二季广收门徒时漏掉一些好苗子,同时这批苗子修行所消耗的金钱费用全部由朝廷负担。” 尉弛啧啧称奇道:“好一招釜底抽薪,从根本上解决了修士要不需要缴纳赋税的问题,同时在将来还能收获一大批为朝廷效力的修士,可谓是一举两得。” 魏镇远点头称赞道:“所以后世之人对景王的评价极高,甚至将他排到了夏国历代君王之首,明君任治,老百姓亦是爱护拥戴他。” 天边掠过一抹云霞,色若霓裳羽衣,绚烂至极,霞光万道,映照穹顶,翻滚如龙,涌动万千气象,恍如仙境。 魏镇远抬头望向远处那抹的云霞,有些惋惜道:“只可惜景王的元寿不长,在位时间只有三百年便离世了,这对于任何一位君王来说都是短寿。景王每日坚持亲自上朝,自己还批阅奏折导致他的修为一直没有更上,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有元婴修为。而景王离世之后,百年之内夏国各郡县建立了数百座祠庙依次来祭奠景王,死后追封谥号为「孝景」。” 纵观景王的这一生,担得起「孝景」这个谥号! 有云:由义而济曰景;耆意大虑曰景;布义行刚曰景;致志大图曰景;繇义而成曰景;德行可仰曰景;法义而齐曰景;明照旁周曰景。 尉弛不禁感叹,“明君典范当如是也!” 魏镇远说到这不由叹息一声,“景王死后不久,他唯一长子杜今岑继位了,也就是如今的夏武王。” 尉弛惊诧道:“唯一?其他王子呢?难不成景王只有一位王妃?” 尉弛如此惊讶自然是有原因的,历朝历代的君王后宫嫔妃不说佳丽三千,但至少总有那么几个的,倒不是说这些君王一个个都是色中饿鬼,有些是为了延续血脉不得已而为之,有些则掺杂了政治的因素在其内,这景王倒好,一生只娶了一位,也不担心诞不下王子来。 魏镇远点点头,悠悠开口说道:“景王这一生之中只娶了一位王妃,这位王妃名叫窦妃,也就是武王杜金岑的母妃。只可惜这位窦妃在武王被生下来后没多久离世了,所以景王从小便对他宠溺有加,小错不责,大错不罚,这也导致了武王年少时就天天闹事,把整个京畿一带折腾了个遍,今天把那山头的豪彘杀了,明天又把那边的黑熊宰了,可谓是精力充沛,而且武王还喜欢独自一人进山打猎,不准身边近卫随同入山打猎,每次武王入山打猎时身边的近臣都胆颤心惊,纷纷把脑袋勒在裤腰带上,生怕武王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问题,不过武王每次都是满载而归,并且他本人只是享受一个捕猎的过程,而那些灵兽的灵肉则是都被他分发了下去,分发给附近的百姓,若是还有剩余的就分给身边的侍卫将领,久而久之附近的百姓也都知道了时常进山打猎的是景王的长子,当今天下的后主,总的来说武王少年时精力充沛,如一轮烈日般灼烧辐射着他的四周。” 其实魏镇远还忽视了一点,武王这一系列看似荒诞的行为都是建立在他有着极强的自信以及实力的基础之上,武王从小便展现了极强的修行天赋,年仅十一二岁便有了五境修为,到了十四岁已经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这放在大宗门阀之中也是个顶个的修行天才,可以说就是武王这种极为罕见的修行天赋才能造就他今后所谋划的恢弘大业。 尉弛啧啧道:“金麟岂是池中物,这武王从小就展现出了不同于一般帝王家中王子的风范,别家的王子每天不是犬马声色,就是纸醉金迷,是块做大事的料。” 魏镇远又是话锋一转,“如果只是精力充沛倒是还好,这武王有个喜好他喜欢深更半夜往诸侯的家中砸符箓,硬生生将诸侯的护府阵法破坏掉,随后再逃之夭夭,虽说这一类的符箓只会起到一个破坏阵法的作用伤不到人,但深更半夜也遭不住被这么一惊扰,于是朝中每日都有上书请奏将景王这个宝贝儿子叫回宫中,他们这些老臣一把岁数老骨头老腿实在经不起折腾了。” 第一卷春鸣 第45章 天赋一说 魏镇远又说了一系列武王的“光辉事迹”,比如在祭祖时打瞌睡,又比如偷偷跑到各地各县中整蛊地方官员,还有假传圣旨等等…… 尉弛在一旁听的瞠目结舌,这一件件事列下来,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只怕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也得亏他背后有个权力通天的爹,一般人这么干只怕是早已投胎转世去了。 在武王十四岁之前的青年时代可以说就是活脱脱的一个纨绔子弟,豪横贵族,当时已经闹到了什么地步呢,在京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闻杜今岑大名,小儿不敢夜啼!” 可想而知当时的武王凶名显赫,京城大大小小的家族无不担惊受怕,生怕这尊大神突然之间玩心大发来折腾自己家族,打又不能打,骂也不能骂,最后还得陪个笑脸把这尊大神送出门去,所以京城中的那些个权贵家族在见到了下一任天子都避之不及,唯恐被这位大爷盯上,跟块狗皮膏药似的。 景王也是为此头疼了许久,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杜今岑送到边疆历练几年,因为按这个趋势若是将来他不在了,自己这个儿子恐怕是没法掌控住国家这艘巨船,所以每次在见到杜子岑后,景王都会一阵唉声叹气,横看竖看觉得自己这个宝贝大儿子怎么就没有继承他老子的优良性格呢? 景王曾经还特意为了这事找魏镇远商讨该如何将武王杜今岑拉回正轨,是否需要把他派去边疆镇守几年让他老实点,也好让他这个当老子的省点心,将来能够放心将大权交到他的手上。 之所以景王别人不找专门来找魏镇远,还是因为魏镇远此时还未成为文庙祭酒,依旧是夏国太傅,虽无实权,但人的名树的影,历经四朝的开国元老即便任何事不做也能起到震慑作用,即便是景王见了他都得尊称一声魏公。 魏镇远当时就让景王放宽心,无需太过担心,日后国家交到杜今岑的手中定不会没落。 魏镇远为什么会如此自信呢,源于在此之前杜今岑曾拜访过一趟魏镇远的侯府,当时少年眼神坚毅地告诉魏镇远说他要学帝王之术,将来要做最英明神武的君王,这番话甫一说出口就给魏镇远逗乐了,也不知道这大少爷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间说要学帝王之术。要知道魏镇远这么一个深居简出的人都听说过武王在京城内的威名,可想而知这位大少爷在京城闹出的动静有多大了。结果没想到这位大少爷突然跑到魏镇远的跟前说他要学帝王之术?! 魏镇远全当他是少年脾性一时兴起才会向他询问帝王之术,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向杜今岑问了几个问题,结果没想到杜今岑对答如流,其中一个问答更是让魏镇远觉得惊艳无比,时至今日仍然令魏镇远赞叹不已,同时也不明白武王天天一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模样,究竟是何时学到的这些东西。 他问杜今岑一位明君该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杜今岑给出的回答则是。 “外儒内法,霸王道杂之!” 寥寥数字却直接点明了一个庞大的国家该如何治理,直到现在魏镇远每每回想起都不由赞叹一句少年帝王,已有乘龙之势,更不用说景王了。在他从魏镇远口中听到这句话后,不由放声大笑,原来他这个儿子没有给他老子丢脸,是个真正的帝王之才,自己死后能够将国家放心交到他的手上,定不会辱没祖宗基业,只是令景王如何都每想到他这位帝王之子不仅没有辱没家业,甚至可以说是将夏国之名彻底传播到了五湖四海之内。 “霸王道杂之……好一个霸王道杂之!”魏镇远目光穿过重重云层望下去,神色复杂喃喃道。 “说啥呢?”尉弛手中凭空多出了一个酒壶,灌了一口烈酒,“你这东拉西扯了半天还是没说明白武王到底干了什么怨天尤人的事情。” 魏镇远摇摇头,“并没有做什么怨天尤人的事,相反的,在他继位执政之后,国内反而比景王在位时更显活力,在治理国家上绝对称的上是明君典范。” “那你整的跟个深闺怨妇似的,搁着无病呻吟。”尉弛又拿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口烈酒,烈酒灼心,呛的尉弛眼泪差点流了出来,“痛快痛快!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喝过一次酒了!” 尉弛确实有很久很久没有尝过酒的味道了,自从成了武门神进武庙当祭酒之后,他就没碰过酒了,倒也不是说武庙不给喝酒,只不过没了当年喝酒的兄弟一个人喝酒自然也就没了感觉。 尉弛有些怀念当初一起在战场上喝酒畅饮的兄弟们了,虽然那时候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但也是尉弛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可惜之后几个老弟兄不是战死沙场,就是修为停滞最后耗尽元寿,最终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存活于世。 “你懂个屁!” 尉弛翻了翻白眼,“那你倒是说个所以然出来啊?叭叭半天硬是没懂你要说啥子。” 魏镇远深吸了一口气,“武王这个人好大喜功,富有野心,所以除了在位的前十年没有发动战争外,其余的时间一直在对外扩张领土,如今你所看到的夏国疆域很大一部分是武王继位时才开拓的,更别提将邻国郑国全部吞并这件事上了。” 当初夏国以弱国姿态击败了比他国力更强盛,疆域更广的郑国,就是因为有武王的存在,国君挂帅亲征,放在任何一个诸侯国之中都是极为振奋军心的一件事,同时武王在战场之上更是连斩数位郑国高层修士,使得郑国主力在正面战场上节节败退,大军从而溃散而逃。 这等战绩即便放在任何一位将军元帅身上都战功斐然,更别提武王还是作为一国之君亲自挂帅上战场杀敌了,这对于全军的士气而言可谓是一针强心剂,本就有溃败之际的局面瞬息被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