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侠之大西宝藏》 卷首语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每个男人的江湖梦里都有各自的叱诧风云和波橘云诡,每个的江湖梦里都有自己的鲜衣怒马少侠风流。 我的江湖梦之始,应该是八岁时冒险爬上我家老房子屋顶和大梁之间的脆弱棚顶,从上面竟然发现了一本破旧的油印繁体本《地道战》,还有一卷子发黄的卷帙,后来才从老父亲那里得知那黄卷是民国政府发给我家的地契,那卷地契不光是我家几代人艰苦创业的财产凭证,也记载着我祖辈几代人的沧桑经历。 从那之后,我就一字一字猜读那本繁体《地道战》,直到一个月后竟把《地道战》通读为止,至今我还无法想象凭小学二年级的识字量如何独自扣出每个繁体字的读音和字义的,也许就是一种好奇和渴望产生的潜在动力吧! 就是从那本书里,我看到了一个个威武无敌的英雄人物形象,他们弹无虚发,神出鬼没,打得鬼子魂飞魄散。这就是我最早体会的英雄叙事! 读了初中七年级,犹且记得当时跑到五六里路外的邻村,每晚追逐两集八四版的《射雕英雄传》,过了两年,读了《射雕》、《碧血剑》、《笑傲江湖》等,才体会到除了江湖快意恩仇,兄弟侠义,还有家国历史、民族情怀渗透在作者的字里行间。 后来读古龙著作,在他笔下那白描式叙事手法,渗透出地深重的情感背负,让我感到一种沉重和悲悯,反而忘记了书里的刀光剑影和儿女情长。我知道了,古龙哪里在写李寻欢,在写荆无命和郭大路和王动,古龙更像变换着人生角色、角度在写自己。 进城读书后,参加工作,由于经常出差,就在外面行走,也就亲身经历一些流氓地痞寻衅、半路被拦截、酒店被盗、车站诈骗等一些江湖杂事,虽然大都从容应对解决了,但是也让我感到了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生在世,江湖不离! 一只都想写本书,圆一下自己的江湖梦和文学梦,还想写一下我的饱经忧患已经辞世的父母,写一下青年丧夫中年丧子的外婆,写一下同样青年失偶却加入地下党的奶奶,写一下背井离乡参加西北三线建设的父亲,写一下自己身边人、身边事,写一下我家地契里埋藏着人事艰辛和沧桑。但是,这些也许一时难以如愿,也许,你能够从我这本书里看到他们的影子投射! 2023年2月19日星期日 引子 大西藏宝图 大清圣祖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大清四皇子胤禛在紫禁城太和殿登基,接受百官朝拜,即皇帝位,改元雍正,实行大赦天下,举国欢庆。 腾冲古城,远距华夏京城西南万里之外,在西汉时称滇越,大理国时设腾冲府。由于地理险要,历代都派重兵驻守,明代建造了石头城,称之为“极边第一城”。它东傍高黎贡山,西邻缅越,怒江从高黎贡山的断崖峡谷中奔腾穿越,奔腾汹涌向南,奔流向南。 古城的西侧,靠近缅越的地方,有一个和顺小镇,小镇靠着茶马古道的商贸路口,三面环山,一条环状的叠水河绕村而流,青山叠翠,碧水环流、自古以来形成了东到成都、重庆,西到拉萨到南洋、波斯的商路,行旅马帮络绎不绝,真是个绝佳的人文繁盛之地。 和顺小镇周边,就是闻名遐迩的普洱茶叶产区,络绎不绝的马帮,把茶叶、丝绸等货物有马帮沿大理、丽江、昌都入藏、经那曲到达拉萨,乃至从陆路直到波斯,回程捎回由藏区特产的有麝香、虫草、羊毛、毪子、金银、天珠流向内地,和顺小镇设立了一批著名的商号,像日升仓,就是是集客栈、货商、中介为一身商家。 这日凌晨,镇上最大的日升仓大门刚刚打开,从外面冲进一匹满身血污的马来,马上负着一个人,冲进了院子,嘶哑着嗓子喊道:“快,快,快叫许掌柜来,”马上的汉子气若游丝,声音嘶哑,身上的羊皮坎肩,也已破烂不堪皮子漏了出来,伤口的血迹沾染在了枣红马身上,血污已干,显然一路狼狈不堪。 “老根叔,我们在成都的店铺遇匪了,店里的伙计被杀光了,段老爷也被杀了,夫人也自戕了,完了,全完了,老根叔,”受伤的汉子马三捶胸嘶声道。 老根叔一把抓住了马三的衣襟:“马三,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夫人怎么死的?慢慢说。” “半月前,店里来了三个人,一个京城口音,一个山东口音,还有个衣着豪华的藏族人,他们衣着华贵,器宇不凡,来买店里的翡翠珠宝,出手不凡,每人挑了一个翡翠貔貅和黄龙玉扳指,可其中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突然看上了段老板腰悬的猛虎下山款黄龙玉佩,非要出高价购买。” 马三喘息着,回味着半月前的场景—— “那个山东口音说道:‘都是识货的,老板,你做的是买卖,难得张大人喜欢,给你的价也不低了,再给你加上一百两你就让了吧。’ 段老板稽首为礼说:‘对不起三位了,此玉佩是本人家传之物,不对外出售,请你再看看别的物件,我给你打折’。 我看那买家出的价格确实很高了,但老板还是一口回绝了那位潘大人。 ‘老板贵姓李吗,真是巧了,我看你模样端庄、气宇轩昂,特像我一个同僚,他也有一个和你一样的玉佩。’张大人笑着说道。 ‘免贵姓段,名云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鄙人不才,能与和贵友相仿,三生有幸!’段老板笑答,又请三人坐定用茶。三人用茶后离去。” “到了晚间,店里打烊关门,老板和伙计都睡了,我晚饭吃坏了肚子,半夜起来大解,突然店里后院门被打开,突然闯进了一伙蒙面人,手持火把,到屋里见了伙计挥刀就砍,那血窜起老高,且是一刀致命,不容第二刀,一看就是杀惯了人的老手,我就在茅房里吓瘫了”,马三哆哆嗦嗦地说着,一看就是吓怕了的。” “然后,段老板和夫人就被捆绑着押了出来,逼问什么大西藏宝图的下落,我看老板被三个蒙面的汉子轮番殴打,口里、鼻孔里、耳朵里都流出血来,他瘫软在地,几次想爬起来,都被再次拳打脚踢,段老板只能躺在地上徒劳地挣扎。” “‘见不得天日的东西,老子不明白什么藏宝图,店里的古董字画玉器,尽管拿去,我不知道什么藏宝图’,段老板挣扎着探起身子回道。” “大顺、南明余孽,还敢嘴硬,把这个娘儿们衣服扒了,看他说不说,一个蒙面的京城口音的人说,我也听出来了,他就是日间要买下猛虎下山款黄龙玉佩的那个张大人。” “然后,我就见夫人口里流出了大口的血来,流满了的白色裙衫,然后就委顿了身子死去。段老板见此惨景,眼见不能善终,就疯了一样号叫着扑上了一个持刀的蒙面人,鲜血从胸前窜涌出来,溅了那持刀的人一脸,眼见着老板也渐渐没了气息,我眼睁睁看着,手脚冰凉,一动也不敢动,”马三眼神呆滞,如同噩梦初醒。 “那个张大人伸手指探了探段老板和夫人的鼻息,连连摇头,眼见救不活了,就下令搜查,一无所获,一行人取了一些包裹、卷轴等,紧接着燃放起,顿时整个大院火光冲天,我见他们放火以后就溜之大吉,我也就趁着夜色逃脱了性命”,马三回忆起往事,惊魂未定地说道。 “我也是要吓死了,半天才爬起来,事出寻常,也不敢停留,那个张大人分明是官府中人,我又不敢报官,我只好一路装扮了,赶来送信,许叔,你说段老板哪有啥大西藏宝图呀!”马三疑惑地喃喃道,被许掌柜派人扶到后院歇息用饭了。 许掌柜面色苍白如纸,稍呆愣了一下,赶快安排两个伙计带了银票赶往成都高升桥店里查看处理,另外,赶快差人将段云兴的十岁的女儿段玉儿找过来,接着他去了内堂半天没有出来。 第二天,伙计找许老板回事情,发现屋里没人,正堂八仙桌子上放着一大盘的银锭,旁边放了一张便笺。 第三天,整个腾冲石头城的人们看到,日升仓停业了,伙计遣散了,而许掌柜和老板段掌柜的一双儿女也失踪了,人间蒸发了。一晃眼,十年过去,日升仓的大门前和场院内已经长满了蒿草,一人多高! 第一章 小叶豆腐坊 大江在朝天门拐了一个大大的水湾,曲折回环,冲积出了嘉陵江两岸数百万亩的江滩,一直往上远远走去,就是绿色苍翠的天门山。嘉陵江上,苍凉的船工号子伴着江涛阵阵,从飘飘渺渺的江风中由远及近地飞来。 三月的嘉陵江风依旧是寒意逼人,江滩上的货台上堆满了新下的毛竹;旁侧的棒棒们忙碌穿梭着,肩头的竹棍上挑着麻袋,走上码头上把稻米装船,汗水浸透了盐花花的短卦;他们有了活干着,家里的婆姨、娃子们才有一碗米粥果腹,把头麻子刘在后边吆喝着,“仙人板板,搞快点嘛,误了船格老子不给你瓜娃子一个铜板”,坡上边又起了道道袅袅炊烟,眼见着晌午又到了。 沿着码头坡道,向上三五十步,就是一个向上的曲曲折折的青石板路,坡道两侧,数十家林林总总的竹棚子搭就的店铺,卖辣粉的、卖面的,卖青菜的、卖调料的,沽衣的,小商小贩此起彼伏吆喝叫卖着。 昨夜刚下了一场沥沥拉拉的春雨,湿润的青石板坡路上,远远地走过来两个穿着湖绸长衫的体面人,后边跟着三个短卦棒棒军,顷刻间,这一行五人走进了米铺旁边的一家竹棚子的后院,店门左侧挂着一款五尺长的木板,上边黑漆写就了七个馆阁体大字:小叶子卤水豆腐。 “女娃儿,看你们姐弟两个可怜,你娃也该到了嫁人年级,袁老爷看你一个女娃带着小弟娃子,也怪难过的,袁老板不光家产万贯,还有无数田亩商铺,看中了你娃生得好看,去当个姨太太,吃香喝辣的,何苦在这码头上起早贪黑,受这活罪哪”,顺利钱庄的钱掌柜手里盘着油光锃亮的玛瑙串子,挥动着带大金钻戒的胖手指,腆着个大肚子,黄眼珠闪着狡黠的光,眉飞色舞劝说着。 叶小焕手持着长木勺,搅动着铁锅里雪白的豆浆,热气蒸腾,崩紧了好看的鹅蛋脸,蹙起细长的娥眉,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意,“赶你多少趟了,老子嫁不嫁关你啥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你这女娃子,你不为自己个打算,也得为你的弟弟着想,跟了袁老板,吃香喝辣,烈火烹油,你再生个三儿两女的,袁家偌大的家业不是你们两娃的了,你这娃坏了脑壳了”,钱掌柜摇着大肥脑袋,深深惋惜道。 “滚滚,再在这儿乱放臭屁,老子浇你一汤勺滚豆浆”,丑大叔脸上的长长的刀疤抽动着,刀疤斜穿了半边脸颊,很是吓人,把灶膛里地燃烧的噼啪作响地火劈柴抽了出来,挥手作势就打,钱掌柜惊惶之下连连后退,被一段木柴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劈柴堆上。 “真是狗咬吕洞宾,反了,反了,二华子,给老子教训这个老不死的”,旁观的钱庄二柜陈华,人称二滑头,和三个亲随手持竹棒一拥而上,把丑大叔围在正中,四面围攻,手脚不便的仇得标被一段竹棒打倒,后背血肉模糊,头上鲜血直流,重重的栽倒在柴堆上。 叶小焕猝不及防之下,不免惊慌失措,不想钱霸天竟然动手伤人,早把幼年习得的那点功夫忘到了脑后,疾呼“丑叔,丑叔,杀人了!” 钱掌柜和陈滑头自知理亏,眼见左邻右舍还有附近的棒棒都簇拥过来,快步跑向坡上段的顺利钱庄里去了,左邻右舍涌进来,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仇得标抬到竹榻上,旁边摆摊算卦的神算子,自称赵一指的,忙从搭琏包取出一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外敷丑叔到伤口上。 叶小焕取来了干净白布,血很快染红了白布,顷刻间慢慢见效,血慢慢地止住了,赵一指又掏出了两个瓶子,嘱咐圆瓶的外敷,方的温水内服,一日三次,说七日内可望恢复正常饮食。又扫了一眼一脸惶恐不安的叶小焕,“可怜的娃儿,要是有爹娘在,何至于此呀孩子”。左邻右舍、赵一指嘱咐了叶小焕好半天,才陆续去了。 街坊四邻去了,小焕收拾一地狼藉的灶台,打扫溅落满屋的白花花的豆浆、豆沫和浆水,水缸倾覆在墙角,水流满地,灶台后成堆的劈柴都被水泡了,要抱到院内的太阳坡上晒干,那些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的坏人哪知道百姓为生的艰辛。 小焕一边收拾混乱的作坊和院落,一边愤愤地想着心事,想起了那血泊中枉死的爹娘,血迹斑斑、沾满了血污,怒目圆睁,仿佛在怒吼着、控诉着冤情,十年前她尚幼小,但那个血腥、恐怖的场面就是伴随着她长大的噩梦。 看着头缠白布的衰老根叔的侧影,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美丽的双眸中留下来,润湿了那羊脂美玉一般的面颊,她微翘的鼻翼、鲜艳而湿润的唇瓣流进了咸咸的泪水,那曲线玲珑的躯体,着了一身白色的长布裙,朴素而淡雅;坡上的大黄猫晒着太阳,缓缓伸着懒腰,琉璃般蓝色的眼眸朝她频频的回顾,院内的石墙缝里长出了三两只洁白的雏菊,倔强的开放着,煞是好看。 夕阳慢慢落下,忽然又飘下了细细的雨来,细密而阴冷,巴山夜雨愁煞人,这就是山城的天气,天色阴暗下来了,坡上坡下亮起了闪闪烁烁的灯火,小焕给灶台添了两根木柴,让火染得更旺些,又吃力地搬起圆圆的粗石磨盘,压在了包好的豆腐包上,日子再艰难,还是要继续。 “姐,我回来了,饿杀我了,有啥子好吃的”,叶巽还没有进院落,稚气的童音先飘进院子,放下了油纸伞,眼睛扫视下厨房内,|“根叔去哪了”,忙碌的小焕放下正搅动的汤勺迎上来,痛惜的目光看着那清秀而稚气的面孔,一手抚摸着他稚嫩的肩膀,纤手轻轻抹掉弟弟脸上的雨水,“丑叔摔伤了,在后院歇着那”,一边应付着回话。 叶巽今年十四岁,尚且是个贪玩好动的少年,但也早到了入学读书启蒙的年纪,但因家境拮据,无法就学。在家庭罹难之前,家资丰实,日升昌拥有三家分号,叶小焕自幼聪明好学,曾跟着一饱学鸿儒读了几年四书五经。从巽儿四岁开始,就开始自行教导他读书识字,先习《三字经》《千字文》,后学《全唐诗》《宋辞集略》,读书识字,诗文断句。可喜叶巽聪明伶俐,悟性又好,读书时心无旁骛,于是经年,叶小焕也不断被他出题问难,难以答对。 今天,这孩子贪玩,看着今日春光明媚,与一班少年相约到江边去放风筝,刚刚尽兴归来。 “老根叔咋摔伤了,我去看看”,叶巽闻听心下不安,着急忙慌地跑进了后院房间,走上竹榻前急切地俯身察看,看到仇根头上鲜血染红了白布,昏昏沉沉地睡着,一动不动,叶巽轻轻推了推,“老根叔、老根叔,你醒醒,你咋了?” “老根叔送豆腐,被袁府的大黑狗追咬,摔伤了,别动他,让他歇一晚就好了”,小焕赶紧地拉住了叶巽的手,“我一定要杀了袁霸天的看门恶狗”,叶巽握紧了拳头,狠狠发誓道,“饿了吧,快吃吧,热腾腾的豆腐脑,在桌上放着哪”。 小焕把几个热好的糯米粽子用粗瓷大碗盛了,一起放在桌上,招呼着叶巽用晚饭,忧心忡忡地坐在桌边,听着后院老根叔的动静,姐弟两个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约莫子时,老根叔突然翻了下身体,痛呼了两声,把趴在竹榻前照应的叶巽姐弟惊动了,“给我一碗水,把药服了,老来不中用了”,姐弟赶快服侍根叔把药吃了,然后伺候他躺下,“巽儿,你明天切莫贪玩,帮你姐姐将磨好的老豆腐给主顾们送去,我三两日是干不了活了”,老根叔放心不下店里事,安排姐弟。 “你安心养伤吧老根叔,伤咋那么重,一条狗这么凶?”叶巽看着老根叔头上伤口和背上淤青,疑心重重地问道,根叔支吾着,“老了,不中用了”,小焕偷偷给老根叔摇摇头,眨着眼睛,示意根叔不要告诉叶巽详情。 次日天色微明,收拾好两筐的豆腐、豆脑和腐皮,还有可口的五香豆腐干,叶小焕就叫醒了酣睡中的叶巽;叶巽尚且年幼,担不了数十斤的担子爬山下坡,好在小焕还有数年的武功底子,挑担走路倒算不了什么,姐弟匆匆出门送货。 姐弟两个刚出院门,就听到了一声吆喝:“早呀,小焕姑娘,咋是你去送货呀,根叔伤得不轻吧,钱霸天这龟儿子,不得好死,我来替你挑吧,”原来是那名为癞痢头的小叫花,拍着身上的泥土从墙旮旯里立起身来,他嘻嘻笑着,一把把扁担抢了过来,放到自个肩膀上,倒是轻松自如。 作 第二章 书院巧问对 瘌痢头本姓赖,是一个乞讨流浪孤儿,因为头上生疮落了一头疤瘌,故有此诨号,无父无母,无亲无靠,因经常在观音桥、朝天门这片乞讨过活,叶小焕他们辗转流落到朝天门后,开了这家豆腐店,经常救济护持穷苦人,雪中送炭给些吃食,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在这片街坊、乞丐、江湖人士中人缘特别好,都说这姑娘不光长得俊,讲义气。 “好呀,今天豆腐脑、油条管饱,再给老叫花捎上一份”,小焕知晓小叫花和老叫花是铁磁伴儿,爽快地应承下来,旁听得叶巽却心里一动,生气喊道:“姐,袁霸天来欺负你了,根叔是他打伤的,对吗?”“是袁霸天的钱庄掌柜钱王八,总有一天咱有仇报仇,你还小不能急,”小焕眼见瞒不住了,只好一路低声下气地劝解年幼的弟弟。 叶巽年纪尚幼,却是血性桀骜,嫉恶如仇,何况发生在最亲最近的人身上,就要挣扎着去到钱庄拼命,被小叫花和小焕苦苦抱住,劝说了半天,才义愤难平地作罢。一行三人按照主顾的路程,先到了近处的朝天门一带饭庄、码头送货,然后再去稍远的观音桥、洪崖洞去,这样回程担子就空了,可以到市场挑些新鲜黄豆回去。店里的缸快空了,还要邀上张石匠,石磨这段日子磨秃了,出料慢了好多,是时候锻锻磨盘,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就这样,一路下来,先送了左近的大饭庄溢香园,因为小焕卤水豆腐水嫩可口,是远近闻名的麻婆豆腐的上好食材,口碑好,溢香园的王采买下了多半筐的卤水豆腐和十斤的五香豆干,结了账,担子轻松了好多,他们走得更加轻快。 然后是零零宗宗的川味饭庄、工坊送货,接下来再安排瘌痢头和叶巽到宜春苑的后门,送去了三十碗姑娘们爱喝的麻汁豆腐脑,担子就轻飘飘的了,只剩下了三两斤五香豆腐干和一块老豆腐了,眼看着马上到了臻道书院了。五香豆腐干可是老根叔一手绝艺,新下的豆腐干子蒸了,再把定量的八角、红花椒、桂皮、白芷、杏仁、莲子、香叶、小茴香纱布包里放在大锅里,加上的自贡粗井盐微火蒸煮十二个时辰,出锅后沥干三日后售卖,又香又脆又爽口,食后口齿余香不绝,往日送货,到了臻道书院,一个铜板两块,五香豆干都是一抢而空,煞是抢手,深受午课后生员们的喜爱。 臻道书院距离江岸百二十步,院前种了大片稀稀落落的桃树和李树,进入灰色砖墙院门内,翠竹和红梅分植石板路的两侧,正值春日乍暖,恰是桃花奔放,杏花含苞,翠竹绕道,曲径通幽。书院是黑砖黑瓦黑漆大门,正门上挑飞檐,院门正上方门匾上是“臻道书院”四个行体乌漆大字,据传是院长郑逸的好友岳钟琪大帅所书,下面左右悬挂的桃木板上刻着副乌漆行体对联:道若江河,随地可成洙泗;圣有日月,普天皆成春秋。从匾额和对联的行笔、风韵和气势上看,字出一人之手,倒真是岳钟琪大帅手迹。从大开的大门可以看见进门是个黑色巨石竖成的假山,上面雕刻了墨家的“兼爱”两个金漆大字。这里看得桃李,听得竹风,观得江涛,赏得秋月,真是个风雅清幽的读书论道地上佳去处。 臻道书院也是叶巽姐弟常来盘亘之地,姐弟两个喜爱院前种植的桃花,往常书院的三五生员们到了午课后,就在院前的桃林空地上谈书论道,一些顽劣的生员们也在这嬉戏打闹、谈天说地,可今日已到了课后闲暇时光,却只有三个生员垂头丧气伫立门侧,“又香又脆的五香干子,买些吃嗦”,癞痢头上前吆喝着,“去去,还吃你的干子,郑先生的竹笋炒肉已然吃饱了”,一个小胖子气呼呼地回斥道,“吆,又偷懒被先生打手板了,要不我帮帮你”,闻声瘌痢头嬉笑道。“瓜娃子,能得你,大字不识,你咋不上天呀”,小胖子气急败坏地骂道,显然是被先生手板打的蛮重,胖手又红又肿。不久,又出来了三个少年沓眉耷拉眼得出来,显然还是被先生罚了。 叶巽顽童心性,好奇心重,问小胖子:“先生为啥子事体罚你手板?” “今天先生月考问对,没对上来”,下胖子脸颊绯红,变成了关公脸、 “不就是天对地、雨对风、大地对长空嘛,有啥难对”,叶巽和小焕是学习过的,姐弟俩经常凭此游戏取乐。 “对子歌谁不会背,你个小屁娃子,今天先生题目难上天,你懂个锤子,”小胖子自持长了两岁,鄙夷地扫了叶巽一眼,旁边的几个生员看不过来,“走开,走开,别耽搁我们思考”。 叶巽反而凑上去,“我帮你们对上来,咋着谢我?” “能得你,小屁娃子,乳臭未干的,快回家吃奶去吧”,小胖子回头呵斥。 “我要对上来,咋着谢我?拜我为师?”叶巽人小,脾气却大,犯上了老牛脾气,叶小焕和癞痢头一旁含笑,乐的一旁看笑话。 “好,这是题目,小屁娃子,认字了吗?”小胖子递过写字的一张纸,字体龙飞凤舞:河上画荷和尚画。 “和尚画“荷”和尚画,中间这个字可是“荷花”的荷字”,叶巽接过字条,装傻充愣地揶揄道。 小胖子一咧嘴,目瞪口呆:“咦!你行不行呀!” 这有何难:“汉林临帖翰林帖”,叶巽捡了一根桃枝做笔,在沙地上写下了七个字。 小胖子一行将信将疑簇拥上来,“我的祖宗,你瞎蒙的吧,还真是那么回事,快回先生去吧”,一行人一溜烟儿地进了书院。 叶巽气得直跳脚,“说话不算数,说得拜师咧”。 盏茶工夫,小胖子三人又出来了,“刚才你一定是蒙的,不算,对上这一联,算你的真本事”。说着递上写字的一张临帖的草纸,上书:砚台长长,写成诗文百篇。 叶巽小脸紧绷,稍作沉吟,在地上写了一行字:纸笔尖尖,绘就江山万年。 小胖子一行直接傻了,转脸乐了,一比大拇指,“你小牙子,你家的五香豆干我们全包了,价格照旧,拜师就不必了哈”,又是一溜烟跑回去了书院。 “刚刚咋说的,看他无耻的样子,真想拿个板砖拍下去”,癞痢头气急败坏地东查西看,找东西要打,叶小焕姐弟在一旁乐得前仰后合。 盏茶工夫,从书院里乌泱乌泱出来了一群人,簇拥着一身黑色布长衫、戴玳瑁眼镜的清瘦先生,小胖子指点着三人,一行人照着南玉儿三人急速走来,“我的娘哎,惹祸了,快跑吧”,癞痢头转头就走,把姐弟二人也蒙了,这是什么事,“祸事都因强出头”,姐弟两个抓起担子就走、 “小哥,请留步,老叟有一事相询,请勿恐慌”,先生急急趋前,拦住了叶小焕姐弟,叶小焕不由轻轻地抽动下了鼻息,身侧传来依稀药草的芳香。 “请问小哥,刚才的两幅下联可不是你对出的吧,小小孺子,怎敢无礼放对!”先生趋前,清瘦的先生颇有问难意思。 叶巽闻言挺了挺胸,沉吟了片刻,“刚才两联就是在下随口应对,失礼失礼;谦谦君子,始能有德收徒”。 清瘦的先生从鼻梁上摘下眼镜,用细细的棉布擦了擦,看了叶小焕身旁的豆腐担子道:“白豆腐,豆腐白,做人清正博学学李白”。 叶巽注视着先生黝黑的脸庞,清挺的身躯,心中一动对道:“黑砚台,砚台黑,为官铁骨叮当当包黑”。 “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对”。先生面色一红,自己少年得意,博览群书,自己一省乡试解元、闻名西南,被一个黄口小儿占了上风,不由得动了好胜之心,面上露出了得意之色,确实,此联以上天入对,气势磅礴,先声夺人,后面的“对”字一语双关,先生自忖对于一个孺子出此绝对,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 “地为琴瑟路为弦,不才愿弹”,叶巽思忖良久,挺胸应对,以大地入对,对仗工整,下联同样恢宏大气,又不失谦和。倒显得这个孩子胸有丘壑、腹存质华,却又家教不凡。 “小小顽童,真是惊世骇俗呀,”先生由衷惊叹,不由得起了爱才怜才之心,“我再给你出个题目,如果你能完成,我便安排书院免费让你入读,并把生平所学倾囊相授,绝不枉费你的天赋才姿”,先生含笑俯首捻须说道。 叶巽平时也对书院和先生久有钦慕向往之心,低头施礼,“但凭先生吩咐,小子不敢推辞”。 “好,好,真是孺子可教”,先生不由得微微颔首赞许,“这臻道书院大门的门联原为我挚友川陕总督、抚远大将军岳军门亲笔所授,现岳军门为奸贼构陷,身陷囹圄,悬此门联多是惹人非议,与诸学子仕进大为不便,正需更换门联,我和诸位至交鸿儒费尽周张,一直未能如愿,那就考考你,拟就门联一副,不知你意下如何?” “先生考教小子,不敢推辞,”叶巽答应下来,不由一边沉思,一边踱步,一边放眼江岸、移步桃林、竹海,脸上不由得流下汗珠,叶小焕和癞痢头也没有料到由此际遇,不由得都替叶巽紧张起来,小胖子和生员们没想到一个懵懂少年竟然让先生如此青睐,也都围拢一起,悄声低语议论纷纷。 这位清瘦挺拔的先生,恰是臻道书院的院长郑逸了,他字南山,号落霞居士,本是成都府盐亭人士,少年在四川科举考试,曾获得乡试解元,因与重庆府大财主袁天迪有同窗之谊,受其相邀,特此到重庆开办了书院,广揽生员,传授读书仕进、修身齐家济世治国之道。 叶巽在臻道书院门口兜来转去,寻找灵感,突然灵机一动,目光落在了书院的黑漆大字牌匾上,向郑先生俯身一礼:“小子无礼僭越,请先生指教”,郑先生点头,示意小胖子去笔墨纸砚来,放在桃林的大石台上,只见叶巽不慌不忙,徐徐展开五尺见方的雪花宣纸,饱蘸河池砚里徽州松烟墨汁,振臂提按顿挫,疾徐相宜,写下了行云流水的两行行楷大字: 习经史文章臻道修身处世育桃李芬芳书院明理为人 字体虽略显稚嫩,但章法得宜,架构美观,笔迹浓淡相得,却也不失大意磅礴与苍秀隽永。上下联立意说明了为人应该读书明理修身处世之道,还宣扬了臻道书院教书育人的宗旨,上下联巧嵌臻道书院名号,算得上绝对、妙对,更何况出于以八岁顽童之手! “妙呀,妙呀,我郑逸半生漂泊,终得一如意弟子,可传衣钵”!郑逸眼含热泪,击掌仰面长笑,“难道先生疯了”,围拢过来的一众人等面面相觑,奇妙莫名、 “孩子,明天你即收拾收拾,入我臻道书院就学,一切读书资费,为师承担,夜晚有夜宵,冬天有暖水袋”,先生开心地说道,还不忘了诙谐,书院的孩子面面相觑,不解地问道:“先生得了失心疯了”。过去冷眉冷眼的“郑包黑”去哪了?? 叶小焕姐弟也没商量就俯身下拜,“但凭先生吩咐,谢过先生”。 第三章 赌台财气 章台花语 嘉陵江穿越曲折的高山坡地,在洪崖洞分叉,形成了江北、南山、坝上坡地的三湾风水汇聚宝地,洪崖洞一片可观赏两江汇流江景。依山傍坡而建成的高低层次分明的吊脚竹楼,流水价往复的顺利钱庄,一掷千金的英雄赌坊,莺歌燕舞的宜春苑,巴蜀珍馐飘香的溢香园,国医圣手刘一刀坐堂的回春堂,在这风水汇聚的宝地,真是重庆府美景、美食、美人汇聚处,这里聚集了吟诗作对的读书人,有一掷千金的商贾巨富们,也是狂蜂浪蝶们寻欢作乐之地。嘉陵江上,飘着巴蜀珍馐的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飘着姑娘们胭脂水粉的芬芳,也荡漾着江畔赤背纤夫的粗犷的号子声。 今天,重庆府知府公子潘宝宝实在郁闷,手气不佳,刚在英雄赌坊输了两千两银票,手气真他娘的背了,换了八张赌台押“大”,硬是没赢一把,不由得火气冲上头顶瓜,奋力而起,掀了英雄赌坊的桌子,把摇骰子的新来宝官张小宝狠狠扇了两巴掌,只打的张小宝两颗门牙都松动了,一边擦着嘴角的血水,一边火冒三丈地邀人助拳。 赌坊的高把头正在静室品尝着新泡春芽龙井,闻报急赤白咧地冲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府衙的少爷,连声告罪,叫骂着辞退了张小宝,重新安排宝官连输了五千八百两银子给这位潘大爷,又请他到内庭,泡上了上等的大炮茶,再三告罪,又把一应宝官、侍应人等斥责一顿,才让这位祖宗的消气了,旁边跟风赢钱的赌棍们齐声山呼“潘公子牛逼”,张小宝丢了饭碗,一脸蒙圈讪讪给出了赌坊。 面子也捞足了,但潘公子就是感觉不爽气,骂骂咧咧出了赌坊的金漆大门,愤愤不平地连踹了护院潘小驴两脚。潘小驴一看这位爷不爽,哪敢躲避,嬉皮笑脸地叫唤道:“少爷,才三天呀,你老的腿功精进神速,真是功夫禀赋过人呀,少爷,你这两脚,我回家要去同德堂开上六腑膏药,向老大人告上半月假期,修养身子”,“妈的瓜皮子,少拍马屁,找个巴适的地方,耍一下子嘛,不然,老子还踹你屁股”。 潘衙内对这货也是使唤惯了的,看着潘小驴一脸欠揍的样子,又待要提膝拧腰踹上去,“爷,爷,别踹了,再踹奴才就下不了床了,我想想,听说宜春苑不是刚来了一位美娇娘,叫啥花弄影的,听说姿色过人,吹的绝妙好萧,弹得一手好琵琶,还能吟诗作赋,听说卖艺不卖身那,听说连袁霸天出五万两银票替她赎身,都只是陪着喝了一杯茉莉花茶打发了,”潘小驴连连躲闪,眉飞色舞地说道。 “瓜皮子,有这等货色,有屁不早放,真欠踢呀”,衙内又作势欲踢,潘小驴连连后退躲闪:“爷、爷,不是我的错,半月前你不是被老爷禁足了吗?没赶趟和你说嘛”,“瓜皮子,麻溜备轿,打马宜春苑去也”,衙内听了不由兴起,上了两人抬的小轿车,一行人兴冲冲地离了英雄赌坊,直往宜春苑去了。 赌坊高把头看看潘衙内一行下坡,渐渐去得远了,才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如释重负地走回赌坊去了。 衙内一行人兴冲冲地沿着江边青石板路急行,衙内一边催促着赶路,一边沿路观赏两岸的巍峨青山和奔腾江流,和络绎不绝的红男绿女,眼见的那宜春苑高大的金字牌楼远远地到了近前。 宜春苑牌楼后面是一体七进七出的大院,过了牌楼,迎面是一整块天然巨石立就的假山,上面镌刻了四个王羲之体的龙飞凤舞的镂金草书大字“有凤来仪”,有迎候佳客到来的意思。后排是依山傍坡、顺势而筑的三层飞檐高楼,建筑装饰俱佳,楼名闻香楼,楼顶飞檐上闻香楼三个金漆馆阁体大字据说是重金请了臻道书院的乡试解元郑逸题就。 “还有喘气的嘛,宝爷来了,快来接客”,没进门,潘小驴就扯着嗓门吼了起来,门内的归三见这位财神爷阎王爷驾到,不敢怠慢,“给宝爷请安,半月不见了,宝爷你可算是加到了,春莺姑娘都到你府门口候了八趟了,都不见爷”,归三笑嘻嘻地迎上来搭讪。 “少废话,听说新来了位姑娘花弄影,给宝爷安排见见”,潘小驴给归三脑瓜上来了个爆栗子,“对不起了,宝爷,今天影姑娘身体不适,告假了,春莺姑娘可等着你呐”,归三陪着笑,后退了两步,“你个不开眼的龟孙子,你看老子脾气好是吧,老子把你蛋黄子给你捏爆了,信不”,潘宝爷沉不住气,提膝就是一脚。 “哎哟,宝爷呀,有日子不来了,是哪个奴才不开眼呀找死,敢惹宝爷不痛快!宝爷,你福大造化大,别跟这杀千刀的奴才过不去,请到幽兰居用茶”,老鸨儿据说是袁霸天七姨太的远亲,特有眼力见儿,满脸堆笑地搀着这位爷。 “影姑娘再不便见客,那是别人来,宝爷来了,咋的也要陪宝爷喝杯茶不是?”不过,宝爷,影姑娘可是袁老爷大把银子聘请来,教授姑娘们丝竹管弦的,她可是卖艺不卖身,我也只能安排宝爷喝个茶。”潘小驴不乐意了,“哎嗨,我说老鸨子,是不是要潘大人给你们院子立个贞节牌坊,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别拐弯抹角了,宝爷有钱,还睡不了姑娘”。 老鸨子面有难色,“宝爷,你有所不知,这位影姑娘可是大有不同,连袁老爷来了也不给面子的”,“哎,你还卖关子,我还就不信了,你这院子是改了规矩不成”,潘衙内面色一沉,心里寻思:袁霸天在这位面前都要拿着,今天还真是不虚此行呀!“赶紧的少废话,赶快把这位影姑娘请进来吧!” 潘衙内坐定了,品了口新泡的上品普洱,不耐烦地催促老鸨儿,老鸨客气地辞了潘衙内,一溜烟地上楼请人去了。 当老鸨儿引了人进了门,潘小驴和衙内直接看傻了眼,衙内心里抽了一下,如来佛祖、观音菩萨,老鸨儿引进的哪是两个人,是两位下凡了的仙女不成。 一位着一身红妆,一位着一袭白衣,白的那位像阳春白雪,红的那位像初升朝霞;红的那位如同一支雨后的尽情绽放的红色罂粟,那么娇,那么艳、那么媚,那么充满芬芳,那流转的眼眸,那飞扬的姿彩,就像一瓶陈酿百年的美酒,那么醇香,那么醉人;白衣的那位就像空谷清晨含露的雪莲花,静静地伫立,静静的绽放,那么高洁,那么无暇,如同空谷的幽兰,静静的飘散着馨香,那风姿,那韵味,让人尘俗偕忘。 潘小驴和衙内真傻了,傻的就像死掉了,就像无怨无悔、无伤无病、无嗔无怒、无情无欲,傻的就像看破了空门的高僧一样登升了极乐世界。潘宝和潘小驴真傻了,傻得懵懵懂懂、稀里糊涂的各自喝下了红衣姑娘奉上的香酩,吃下了一碗朝天门麻汁豆腐脑,然后被红衣姑娘口角含笑、客客气气地送下了楼,直接迷迷瞪瞪上了宜春苑门口等待的小轿,一行人规规矩矩地打道回府了。 老鸨儿也傻了,魔怔了:这位财神爷,这位呆霸王,这位阎王爷,真真是转了性子了,待了一炷香的功夫,吃了一碗茶,一碗豆腐脑,花了五两银子,真真是不让人活了、这样的生意还有法子做吗! 半夜里,重庆知府潘越醒了,一下子坐了起来,是被旁院里阵阵声响彻夜空的嚎叫声惊醒的,而旁院里,住着他的独生宝贝儿子潘宝宝,和潘宝宝的得力亲随潘小驴。 潘越着急忙慌地身着贴身内衣,向着旁院跌跌撞撞奔去,浑然不顾他夫人在身后的呼叫声:“老爷,等等,容我穿好衣服”,潘越进了旁院,是一个独立的前三后四的别院,管家潘成和一干仆从已经在室内围成一圈,手足无措,他的宝贝儿子盼宝宝和潘小驴已经身着亵衣,在地上嘶嚎着,在地上滚动着,像个虾爬子,各自蜷曲着,抽搐着,脸颊都蹭伤了,情状并无二致;“愣着干什么?快请郎中,快把班图、黄太医两位大人请来”,潘越一眼看到了事情的不寻常,向管家潘成吩咐道,潘越的夫人这才被几个仆妇簇拥着赶来,见此情状,不由得天地祖宗,呼天抢地起来。 第四章 白莲仙女 金蚕蛊毒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闻香楼楼顶的坡上,是一块突兀巨岩,从岩石上俯瞰大江,江滩一片子夜的静寂,只有江中往来的船上闪烁着点点灯火,巨岩上此刻站立了三人。两个妙龄女子,一位身着白衣,一位穿红装,另外一位是位身着缁衣的老年尼姑。 “静真、静和,可曾打探清楚潘贼的底细,”红衣女子静真上前施礼,“师父,我和师妹探听到,清廷已经拿到了一半藏宝图,雍正皇帝已经派了一等侍卫班图带人到了重庆,寻找另一半大西藏宝图,我和师妹将潘越的儿子潘宝宝下了独门秘药,另外我已责成袁坛主打听另一半藏宝图的消息,师父,总图只有一张,在我们手里,我们可以先想方设法,拿到潘越手里的那份图吧”。 白衣女子静和上前道:“师父,袁坛主已经查明,潘越就是那个忘恩负义,出卖我义父一家的狗贼,我一定取了他一家姓名”。 缁衣老尼道:“为明定王一家复仇义所应当,但还是要等地图到手,不急于当下一时,暂且寄下潘贼狗头,凡事当心,你们去吧”,倏忽间,三条女子的身影在夜色中消失无踪。 原来潘越其人本为山东兖州府人,祖上颇有家产田亩,至其父潘豪时,因嗜好赌博,不善经营,加之挥霍无度,终至家境破败,一贫如洗,而潘越数次参加乡试不第,流落到临近汶上县,为一位名为祝钰宝士绅所资助设馆教书为业。 士绅见他书画文章尚佳,就出资为其办私塾,邀其为子弟启蒙,并视潘越为莫逆之交,并助资为其娶亲置产,不料,一日二人饮宴之后,祝姓士绅酩酊大醉,忽然从衣内掉落一方羊脂玉牌,字迹描以金漆,上面刻有“大明崇祯皇三子慈炯”字样。 次日,潘越就去兖州府绿营告发,祝姓士绅被清军严刑拷问,供认自己就是明定王,在李自成从京城败退时,将他裹挟到河南,乘虚逃亡安徽,辗转浙江,最后流落山东,隐姓埋名。 祝姓士绅有六子,起名与朱元璋《祖训》中燕王一脉字辈完全吻合,其祝名钰宝,有“临御宝座”之意,并有玉牌为证。 康熙帝亲自审阅案卷,知其确系崇祯帝三子定王,杀之却担心天下非议,于是伪说其乃假定王,重演摄政王多尔衮顺治初年杀明太子故技。 明定王一生颠沛流离,已是一位年逾七十岁老翁,并无只言片语反清复明,可怜阖家一百余人全部被抄斩,仅一人得脱身逃命。而潘越以举报之功直升开州知县,再加其颇擅钻营,在雍正帝改土归流时又深得圣意,以此攫升为重庆知府。 白衣女子静和就是那定王之子的义女,圣祖康熙帝将定王灭门抄家时,恰巧为在济宁府云游传教的白莲教圣母觉静师太所救,并拜师学艺,习得一身功夫;红衣女子静真为静和的师姐,本是西川巫女,善养蛊虫,因拜觉静为师,也加入了白莲教。她们信奉无生圣母,以“普觉妙道”取名,为报定王被潘越负恩举报灭门之仇,寻仇至此。 重庆府内堂高燃的粗大蜡烛光影闪烁,不时发出火焰爆响,潘越盯着儿子和潘小驴一会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一会蜷曲着身子发出急促的喘息着,一会像个受伤的暴烈的野兽,一会儿又像一只受伤的濒临死亡的绵羊,眼中充满对生命的渴求和留恋。 他心急如焚,惴惴不安地在内堂踱步转圜,一圈一圈,管家疾步匆匆地进了内堂,“大人,班图大人带人到了,”“快快请进来,”潘越面色稍缓,整顿了一下官服,正了正顶戴花翎,快步出内堂迎接。 待雍正特旨钦差一等侍卫哈尼番西南巡察使班图到了府门,潘越俯下身子就拜,“卑职重庆知府潘越见过诸位大人,今晚冒昧把诸位大人深更半夜请来,事出寻常,情非得已,请诸位大人海涵”。 潘越知道京官见官大三级,何况是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大人们,不仅在皇帝面前炙手可热,而且多是亲贵皇族大臣子弟,轻忽不得,连连告罪,请人坐定,并安排管家奉上香茶和银票支应。 那班图大人生的面庞粗犷、身材高大,着豹子补服,蓝宝石顶冠,套黄马褂,生满了厚厚的老茧,手臂比正常人长了半尺,也粗了不少,据说他直膝弯腰手指可摸至膝下方半尺,手臂超长是通臂高手的特征,传闻他在入宫前在草原放牛,曾经掌毙掉一只发疯的公牛,端的是弓马娴熟、武功超人。有人说他是大清排名三甲的大内高手。 “大人,事出蹊跷,我儿今天和家仆同时发病,病状毫无二致,时而癫狂痛不欲生,近乎九死一生一般,绝非一般人能诊治,卑职不才,特请黄大人出手诊治,同时,卑职感觉二人无故同时发作恶疾,事先毫无征兆,怕是事关重大,不揣冒昧,请诸位大人到此,共参此事,并非全为小儿一人之私”,潘越又连连稽首,同时招手示意管家,再次捧上了一个上盖针绣蜀锦盖着地金漆托盘,躬身捧到了身着四品官服的医官面前。 “事出寻常,潘大人舔犊心切,让人动容,那就劳烦请黄太医诊治、妙手回春了”,班图等人收了礼物,又见事情蹊跷,自然乐意做个顺水人情,就对黄太医伸手示意。 太医黄元玉本为名臣之后,自幼聪慧,博览群书,诸子百家,无不精熟,立志读书,少年即中秀才,一举成名。他读书刻苦,素不懈怠,一日突然得了眼病,左眼红肿无法视物,不想为庸医所害,误开大黄、黄连等泻火药物,导致赘肉增生左眼失明,以致身有残疾断了仕进之路。 不为良相,即为良医,从此他开始弃儒从医。因他聪慧过人,又肯下苦功夫,通研中医典籍《素问》《灵枢》《伤寒杂病论》等,又遍访名医为师,多方收集民间治病良方,医术逐渐臻于精湛,兼之医德过人,以此被四皇子弘历看重,举荐入宫为太医,深得重用。现奉谕旨署理川军医官,治疗军中时疫之症,近日,从京师结伴一等侍卫班图奉旨办差。 黄太医见那托盘中并非金银之物,而是两支百年的川产野生人参,通体黄亮白润,形状细长规整,依稀已有人形,知实属不可多得之物,也不推辞。 然后他就走到潘宝宝近前,说道:“请班图大人相助止住潘公子、让他不要乱动。” 潘宝宝二人眼突口张、状若癫狂,张牙舞爪、吃哈作声,班图悠忽向前,刹那出手数指,点在潘宝宝和潘小驴腋下,眼见的两人慢慢倒下被家人扶持躺下,呼吸渐趋平缓。 黄太医随手拿出一个盒子,取出四支两寸长的银针,刹那间刺入潘宝宝的病人两手腕的神门穴、头部的安神穴,病人沉沉睡去。 黄太医安排仆从将二人放置于静室床榻上,把病人由头到脚上下探看了一番,又伸手翻看上下眼睑,伸出两指探视脉搏,接着撬开病人嘴巴查看舌苔,陷入了良久沉思中。 黄太医稍停片刻又探身下去,在病人腹部摊摸推拿良久,赫然变色,对二人诊视完毕,他长叹了一声,说:“看公子仆人二人病状一般无二,面色见青,色呈衰相,脉象时沉时浮、时强时弱、时亢时滞,时断时续,舌苔黄而厚重,唇色黑赤,病人时而亢奋癫狂、时而气息微弱,二人都正处壮年,病发突然呀!请速用清水煮鸡蛋两颗,煮到八成熟急速端过来”。 一炷香工夫,管家婆子端了两个热气腾腾的鸡蛋上来,黄太医将热鸡蛋放在清凉水里放了片刻,捞取上来,剥掉外壳后将两个鸡蛋上各插入一根半寸长的细小银针,然后放入二病人口中。 过了一炷香工夫,黄太医吩咐仆从将二人口撬开,取出来鸡蛋掰开详细端详,只见鸡蛋蛋白早已经浑体漆黑,黄太医不由变色:“二人中了七色金蚕蛊毒了” 潘越和班图等人就在川藏滇贵等地行走,如何不晓得蛊毒的厉害,江湖人士无不闻之色变,潘越夫人听了众人的议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诸位大人,据卑职所知:行走川藏滇贵苗疆,最恐怖、最神秘的,就是蛊毒了。据黄帝内经内篇所载,滇贵川缅一带,每年端阳日,将毒蛇、鳝鱼、蜈蚣、青蛙、蝎子、蚯蚓、蜘蛛、螳螂、大绿毛虫等一百二十种毒虫集中在同一器皿之中,任其互相袭击吞食,最后存活下来的就是蛊,即毒虫之王。 历朝官府都对制造蛊毒行为严厉刑律禁止,我大清也严律禁止,违者死罪。因为中蛊毒后,历尽折磨,死状特别恐怖,痛不欲生。放蛊人十分诡秘,在江湖上,闻者无不色变,见者唯恐避之不及。”黄太医解释道。 “一般蛊虫,可使用汤剂、针砭之术解救,但看此二人,所中的乃蛊毒中奇蛊,制作之难,难于上青天,”黄太医道。 “首先如前面方法,培育出毒虫之王十二只以上,然后用毒蛇、鳝鱼、蜈蚣、青蛙、蝎子、蚯蚓、蜘蛛等毒虫分别喂养至来年的端阳节,毒王更大更毒,在放置于三尺高的小口坛子中,不放食水,任毒虫之王相互攻击咬杀,直至剩下最后一只毒王中的胜者,毒王之王,秘密成蛊,这是无解的七色金蚕蛊”,黄太医继续道。 众人色变,潘越俯身向黄太医下跪,不由泪流满面:“大人,都说你华佗再世,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你若无法,让卑职何以再活!卑职愿以阖家财产性命做押,但求太医大人指点明路。” “潘大人切莫如此,治病救人为医者本分,义不容辞,但是卑职所学,也只能用汤剂和针砭之术暂时压制此毒,要想解七色金蚕蛊,必要找到蛊主本人方可彻底解毒”。 黄太医接着拿起房里的纸笔,提笔写下了两纸药方,一方为内服汤剂,一方为消杀外敷之用。“卑职尽力了,老夫仅能保他们的十五日性命,十五日后,找不到蛊主解毒,七色金蚕蛊虫啃噬五脏,孵化出幼蛊,大力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班图等一众骇然色变,潘越脸色铁青,对着管家说道:“少爷和这个奴才昨日才放他出门,昨日去了哪里?何人跟随?曾经食用何物?见了哪些人等?速速查清,限你辰时来报,诸位大人,如此办理可还妥当?”班图等人点头,安排完毕,天已熹微。 班图等人被安排了客房暂时休息,管家安排数名家丁询问相关亲随人等,潘越面带疲惫、忧心忡忡地来到了潘衙内的房中,吩咐照看的丫头,“这两个奴才醒了,速来回我”。 第五章 书艺一课 次日,惦记着弟弟入学的事情,天方熹微,雄鸡报晓,叶小焕就把弟弟叫起床来,洗漱完毕,端上来三青瓷花碗盛着的冒热气的豆浆,递上一个龙泉窑的青釉平口盘,盘里乘着七根金黄香酥油条,老根叔蹒跚着下了床,洗手后一起坐定用餐,知道叶巽被臻道书院免除了学资入学,不免替他高兴。 叶巽狼吞虎咽地用过早饭,收拾了备好的笔墨、纸砚、镇尺,还有一个紫砂葫芦的砚滴,葫芦砚滴成平卧放置,大葫芦上腹之处开有铜板大的孔洞,可从上部顶端的小葫芦处滴水。 松烟墨碇用乌木制造的墨匣盛着,还有一个紫竹做的臂搁,是小焕担心写字墨汁污了衣袖,特此备着的;一个笔帘里插着各式大小不同的狼毫、兔毫、兼毫,不过叶巽儿小孩子心性,尤其喜欢紫砂葫芦的砚滴儿。这些东西,用一个三层抽屉的青竹背箱子分层装了,早早地到书院报到。 书院的通办胡通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老实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手持着一个长逾四尺的黄铜大烟管,顶端的烟锅有小儿拳头大小,叶巽不免好奇,多看了几眼。 胡通知道院长免学资收了一个神童,见这孩子生的唇红齿白,异常文秀,真是人小鬼大呀,赶紧的吩咐跟前一个叫桑洛的少年领他办理入学事宜,小焕见安排妥当,就放心回了豆腐作坊。 桑洛有点娇怯地答应了,微微一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儿,明亮的眼眸扫了一下眼前的少年,乳白的面上泛起了一抹酡红,然后带着叶巽来到了后排的学堂。 书屋由青色砖石垒就,上覆鱼鳞状的青色瓦片,檐角飞挑,檐尖挂着黄铜风铃,清风徐来,铜铃摇曳,铃音清脆悦耳。房屋上分别挂着文道堂、武道堂、医道堂、兵道堂、药道堂及六艺堂竹牌,书院的后院,是好大一片山坡,坡上是一方方长满了奇花异草的花圃,连接着南山下的一望无际的原始林子,南山远远望去越发险峻挺拔苍翠欲滴。 “师弟,今天巧了,是南山先生的书艺精要课,你不要顽皮吆,先生的板子可不留情吆”。桑洛的声音轻轻的,软软的,叶巽唯唯诺诺,随着到了一间挂着六艺堂字样的空旷大房子内,人桑洛拉着叶巽在前排安坐。 房子宽大而空旷,北边的墙上挂了一幅仿宋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绢本长卷,上面绘着连绵群山冈峦和浩渺湖水,点缀着亭台楼阁、茅居村舍,意态生动。仿作意境雄浑壮阔,气势恢宏,深得王希孟自然山水秀丽壮美、风物繁盛之妙。 画作的下面放置了一排榆木桐油的书柜,上层是一摞摞王、欧、颜、柳、赵孟頫等书法的拓片和字张,下面陈列了秦汉至本朝的苏黄米蔡等大家的书帖与拓本。 南北墙角分别陈放着七个青花大缸,分别配有青花龙凤、青花瑞兽、青花荷叶莲枝、青花海兽葡萄等纹饰,缸内放有大小长短不一的卷轴。 东面墙上悬挂了一幅《还我河山》狂草四字横幅,南面墙上挂了一幅楷书绢本的《寒江野钓图》,落款是南山居士,旁侧配有黄庭坚的诗句行书作对: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学生们络绎不绝地进门,生员们年长者年方而立,年幼者尚且黄口小儿,最后,后排又来了三个花甲老人,六艺堂渐渐坐满了。有几个年轻生员忙碌着,在墙上又张起了若干字幅和拓片。钟声缓缓敲了七响,南山先生郑逸缓步走上了前台,手里托举着一个“六必居”字样的陶瓷坛子走了上来。 刚刚安静的六艺室立刻骚动起来,“先生这是要发福利?要分享六必居的酱菜?我今天咸菜已经吃多了呀,先生你要齁死学生吗?” “你错了,这是先生代言的广告,先生挣了多少代言费?”“先生口味略重呀,少盐少糖才能身康体健”,不一而足,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先生背着手踱步走上台,双手往下一摊,室内顿时安静下来,伸手环指四周满墙的书画道:“我华夏书艺之道,首在表情达意,即沟通交流,这是书写之本;其次在书法的形式上,如字形衍变、字体的变化之道。” ”但书艺之道,首有鸟兽文、秦篆、汉隶、楷体、行体、草书,林林总总,又有后人怪书、丑书等不一而足,自古至今,就出了秦李斯、汉蔡邕、晋二王父子、唐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孙过庭、钟绍京、张旭等,到了宋,又出了苏、黄、米、蔡等书法大家,尽展书道姿彩风流,元有赵孟頫篆籀隶真和行草冠绝古今,到了明朝和大清,也自有书道高人”先生缓了口气。 先生接着抄起了桌上的那个陶瓷坛子道:“如同人品有高低,书艺之道也有美丑,这六必居三字大家以为如何呀?” “此匾楷书体,方圆浑阔,笔力博大雄奇,字体丰伟而不板滞,笔势强健而不笨拙,和‘天下第一关’、‘居庸关’、匾额、曲阜‘圣府’二字匾额全同出一人之手,是榜书中无上珍品,乃大明权奸严嵩亲书”,后排一位白发读书人说道。 许多生员恍然大悟又心生疑惑:六必居的匾额突出不凡,先生用心良苦。而奸臣严嵩亲书的匾额高悬于孔府大门上,不是让人如鲠在喉吗? “书艺之美,在形体、在结构、在线条变化、在笔画流转、在韵味、在风骨、在粗细浓淡之变、在篇章布局、在文章意涵,可以看出书写者的书道功力、修为和情感抒发”,先生言辞铿锵,将手指向北墙。 这面墙上悬挂有岳武穆亲书《后出师表》长幅书作,只见书作笔力雄健、力拔山岳、字形跌宕有致、字势峻拔丰伟、纵横利剑、挥斥方遒、张弛有序、浓淡变化纯出自然、如阴阳之变,气象万千、字里行间书如其人,仿佛可以看到情真意切、忠贞悲悯的岳武穆形象跃然绢帛之间,真是更古至今的忠臣佳作。 “书道即人道,书道即政道,书道蕴含着个人性情、运命、家道荣辱,乃至国运兴衰”,先生随手从袖子里一摸。 “叮叮”清脆数响,原来是几枚黄亮闪闪的铜钱,两面都上面泛起了油光,一看是长期摩挲把玩的结果。 “此由北宋徽宗颁行制钱数枚,徽宗在位二十五年,使用靖康、崇宁、大观、政和、重和、宣和年号。此处有隶书铜版、瘦金体御书崇明通宝三枚,瘦金体御书大观通宝和其他年号的铜钱、铁钱数枚,大家传阅一下,可以感受宋徽宗年间的制钱书道之美,大家作何评价?稍后,我将逐一听取诸位学生评述”,先生接着说道。 片刻后,一位紧身打扮、体型威武之人起身,拱手做礼,“学生袁阔,字天迪,我手头的这枚背星月崇宁重宝钱,古朴方正,严谨庄重,法度不凡,此版铜钱“崇”字上面“山”字中竖直接如利剑,下穿下部“宋”字,“寕”字故意遗漏“心”,乃宋徽宗时著名的书道大家宰相蔡京所书,可谓有意破宋,无心宁国,可见书道美丑,更可见人心正邪!”此年约人三十多岁,面如重枣,身材高大魁梧,声若惊雷,是个一脸正气的彪形大汉。 叶巽面上色变,心中异动,观此人仿佛古书中的尉迟敬德一般,一副英雄豪杰气象,看他言辞通达,出言不凡,不像传闻中欺男霸女的袁霸天哪,老根叔的仇不能草草算了,找时机一定问他明白。 袁天迪落座后,又有一位清秀俊美的儒生起身,“学生唐钰,我手中是宋徽宗御书的瘦金体大观通宝和崇宁通宝,书道天骨遒美、曲铜断金,横画收笔带钩,竖画收笔带点,撇如匕、捺如刀,舒展挺拔,然而多了俊秀险拔,少了稳健雍容;多了阴柔,少了雄浑,如那宋徽宗赵佶生于太平盛世,后遇国家败亡,虽是书艺画道巨匠,可惜,天下国运兴衰寄予一沉迷书画之人,不知国政民生何物,焉能不亡国败家,放胆直言,请郑先生斧正”,郑先生含笑点头,唐钰拱手落座。 接着,又有三二生员手持靖康通宝、重和通宝、宣和通宝的生员,品评制钱的书道优劣和人文之道,其中的典故令人闻道一新,大有裨益。郑先生旁征博引,见识不凡。 第六章 大西金钱 大清边患 郑先生话题一转,“巽儿,今天乃你书院的第一课,听了诸位先生、学长评论,你作何感想?”目光深邃地盯着这位新收的学生。其他生员也不免纷纷注目,看着以妙对赢得先生青睐的少年。 “先生考问,学生不揣年幼浅薄无知,如言语谬误,请诸位先生学长不吝指教”,叶巽快步上台,略略大方地站立先生身旁,拱手俯身,深深地躬身施礼。 “世人读书,有为识文断字,有为营商经营,有为仕进为官,也有为增益知识、著书立说以传后世者,不一而足,其志不同,天资有别,所谋所获天地悬殊。学生认为,读书之道,应以开蒙解昧、知书明理、传道解惑,以先贤的修身齐家济世治国为要旨。”叶巽侃侃而谈,让在座诸人不免眼前一亮。 “书艺一道,无人不羡慕苏黄,诗词文章,冠绝古今,书法姿彩风流,自成大家;至于蔡京、严嵩、秦桧之流,书艺虽然臻于顶流,但为人却为后来者不齿,所作所为,误国害民,不利天下苍生,所谓字如其人,纯正不屈,实为大谬可悲;所以,读书习文,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当有大悲大悯,读书习文,更要明理修身;写得好字,做得好文章虽然重要,更要做个好人,勿为奸臣贼子,不为良相,即为良医”。叶巽说完,向先生稽首为礼,走下讲台。 “啪啪啪,”三人击掌赞赏,走进了六艺室,大清一等侍卫三省巡察使班图带着重庆知府潘越、太医黄元玉施施然走了进来。 “我乃京师班图,早闻南山先生,文采风流,冠于西南,今日聆听诸位先生高论,不意少年孺子也见地非凡,先生大名传言不虚。失礼叨扰,请诸位不要见笑。” 刘一刀陪同一众高官贸然现身,并介绍了众官员身份,众人不免惊诧,郑逸先生却坦然自若,面带春风,迎向三人,拱手为礼:“学生失礼,三位大人光临,真乃蓬荜生辉,真是空前盛事,荣幸之至”。一边吩咐下了课,一边邀请一行人到内院用茶,生员们大都一股脑散了。 一行人由那袁天迪和郑逸招呼着分宾主在客厅坐定,仆从奉上了一盒新春的铁观音,拿起案上一套白如玉、明如镜的白瓷茶具,杯薄如纸、声如玉磬,冲沏茶沫,满是清淡馨香。 班图端起茶杯,啜饮一下,微微颔首道:“今日有幸得闻各位高论,我这儿也有两枚制钱,请指教”,说着,掏出了两枚金光闪烁的制钱,“叮当作响”,放在了郑逸和袁天迪之间。 只见两钱都圆形方孔,一枚黄铜制钱背有一户字,正面有大顺通宝四字;另一枚金光闪烁,落下时金声清脆,正面刻有西王赏功四个楷体。郑先生和袁天迪二人看了两钱,不由满面郑重。 “这两枚制钱是大西政权的伪钱,大顺通宝偶然在世上可见;而西王赏功乃大顺反贼张献忠作为奖赏军功之用,传闻此乃是收藏古钱、罕钱的泉贾眼中的奇珍,难得一见呀!不知大人前来,有何指教?”郑先生把两钱放在掌上,端详了好久回道。 “此话说来话长,两位身为四川名宿士绅,有一个张献忠大西宝藏的传闻,两位身为本地名宿,必定有所耳闻吧”。班图轻抿了一口茶,问道。 “四川自大西政权败亡后,民间曾有传闻:石牛对石鼓,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尽成都府,川人人人皆知,听闻朝廷曾耗巨资,豪格亲王曾派了数万绿营兵辗转奔波寻找大西宝藏,最后一无所获,宝藏之说只是讹传罢了”。袁天迪看了一眼班图三人,高声说道。 “两位,此传闻不虚,我给你说说大西宝藏得来由”,班图放下了扣上茶碗,讲了一个故事。 话说张献忠此人,字秉忠,号敬轩,外号黄虎,陕西延安府定边县人,与那李自成齐名。张献忠出身贫苦,从小聪明倔强,跟其父贩卖红枣,做些小营生,不足果腹后来,后来又为延安府捕快,后又进入延绥镇成为边兵,他生性刚烈,爱打抱不平。 大明天启末年,陕西全境灾荒不断,天发千年不遇旱灾和蝗灾,天地龟裂,颗粒不收,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崇祯三年,张献忠在家乡聚集十八寨农民暴动,自号八大王,由于他身长瘦而面微黄,须一尺六寸,使劲果侠,军中称为‘黄虎’,因张献忠读过书,受过军事训练,为人多智谋,果敢勇猛,在义军将领中崭露头角,所率部众在以王自用为盟主的三十六营中脱颖而出。 张献忠带流民队伍,转战陕西、山西、河南、安徽、湖北、四川,屡立战功。他的队伍由几千人发展到几万人,成为最强大的一支部队。在与大明官军的作战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他克凤阳、焚皇陵、破开县、陷襄阳。后来攻克武昌,自称大西王。 崇祯十七年攻入四川,张献忠在成都建立大西政权,年号大顺。并封四个养子为王,孙可望为平东王,刘文秀为抚南王,李定国为安西王,艾能奇为定北王。 张献忠此人,残暴嗜杀,自造反起事起,即立誓杀五蠹(衙蠹、府蠹、豪蠹、宦蠹、学蠹),凡破城之处,先行屠戮杀劫皇室贵胄和官府、府库、豪绅和读书人家,稍有资财即行灭门劫财,劫掠金元宝、银元宝、金册等以充军资。 在他败退四川时立下了圣御碑:天有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他出七杀令,将川人杀戮数十万,肆掠民财,积累下数以亿万钱财宝物,他曾经办过一次金银珠宝的展览,陈列的金银珠宝塞满了二十四间房子。 张献忠进成都后就开挖锦江河道,在河道中建筑高高的大坝,进行排水工程,而后又引流入江,战乱频仍之秋,当然不可能是为了防止水患,唯一可能是在埋藏宝藏。 顺治三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大清和硕肃亲王豪格派护军统领鳌拜等将领,分三路率八旗护军轻装疾进,对农民军发起奇袭击,张献忠临急应战,指挥农民军分两面抗击清军。战况惨不忍睹,张献忠在临河察看军情时,被大顺军判将刘进忠为清将指点说:“此八大王也。“ 清和硕肃亲王豪格发箭射之,张献忠身中毒箭,躲进盐亭凤凰山凤鸣寺,自知伤重不治,将大西藏宝图分为多份,分交下属。张献忠死后,张献忠部众以锦褥裹尸将他埋于僻处。 张献忠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率领农民军转战西南,按照张献忠遗嘱,投靠南明,扶持南明永历帝,在广东、广西、云南、四处辗转征战。 后来因大西军内部不和,平东王孙可望和安西王李定国反目,孙可望战败投靠了三边总督洪承畴,吐露了大西藏宝的秘密,孙可望在围猎时为被洪承畴持箭误杀,其持有的半张藏宝图为洪承畴上交清廷。 顺治十八年,清军吴三桂部十万大军进入缅甸,逼缅王交出了永历帝,次年,吴三桂在昆明将永历帝缢杀,南明至此灭亡。 李定国闻讯,悲愤成疾,于圣祖康熙二年在勐腊澜沧病逝,其次子女率部众投降吴三桂,吴三桂曾向其子女部众追索大西宝藏的下落,没有结果。 “朝廷得到了半张大西藏宝图,曾命豪格、多尔衮追索其他宝藏地图和宝藏线索。自圣祖康熙朝至今,东南有荷兰侵占台湾,又有西南三藩作乱。西北也边患不断,战火频仍,罗刹国异族觊觎西藏、青海和回疆,而国库空虚,皇上命全力寻获张献忠所藏宝藏以充国用。在历任四川总督衙门专们设立了勘验局,里面汇聚三教九流行家里手,从土夫子到江湖侠客,乃至外国传教士,朝廷给他们发放钱粮,就是明察暗访,寻找宝藏。”班图端起茶碗,饮了口茶,娓娓道来。 “单就边患来说,圣祖康熙末年,西藏拉萨准噶尔部噶尔丹联合沙俄骚扰反叛,妄图吞并西藏。圣祖康熙帝便派遣十四阿哥抚远大将军胤褆抚远率军青海镇压叛乱和抵御外敌,岳钟琪为协助副将。岳钟琪从四川康定率领五百精兵向里塘、巴塘进军,指挥作战,用计擒杀了叛军首领,五百精兵以少胜多击败三千敌军,巴塘的首领喀木布第巴降服大清,其他的敌军慑于我军威,相继归降。”潘越眼见班图端茶饮用,见缝插针道。 “岳钟琪又在察木多巧妙设计,活擒拿蒙古准部首领,经审讯得知还有一地仍在敌军手中。当时岳钟琪本想联系大军上报军情,但军情如火,岳钟琪只能事从权宜,奇袭了三巴桥。岳钟琪又设计捉拿了被称为“万人敌”黑喇嘛。活捉黑喇嘛,可见岳钟琪的将才天资。”重庆知府潘越接续道。 “雍正元年,青海罗布藏旦增叛乱,岳钟琪奉雍正帝之命,同年羹尧一起平定青海之战更为精彩绝伦。当时岳钟琪率领六千精兵横跨雪域高原,军队群发高山气喘艰难之症,但他们不畏艰难险阻一路西征,平定当时众多番部,雍正三年皇上封岳钟琪为“奋威将军”,继续平定青海,经过岳钟琪的不懈努力,仅仅十五日便收复青海。青海事平,授岳钟琪三等公,可见当时岳将军圣眷之隆。”班图谈到兴酣,悠然神往,可见大清勇士,军阵杀敌立功,让其好生钦慕。 “雍正三年,年羹尧身犯‘九十二条大罪’自尽,岳钟琪接替年羹尧任陕甘总督,节制西北各省军政民务。朝内风头一时无两。”潘越接着说道。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现在岳钟琪还不是被判了斩监候呀,位高权重让人羡慕,可也福祸相依呀”,袁天迪忍不住插嘴道。 “袁先生所言甚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袁先生可要记得清楚”,重庆知府潘越意有所指意味深长地说道。 袁天迪听了脸上飒然变色,“大人此言何意?袁某一向奉公守法,和睦相邻,家中无一犯法之人呀”,袁天迪不由面带惶恐道。 雍正七年,岳钟琪大帅受命协同靖远大将军傅尔丹各率西路和北两路兵马征讨准格尔部叛乱,叛贼戈尔丹策零见大师压境,忙用缓兵之计向朝廷请降,在南北两路主帅应诏回京面奏时,戈尔丹策零对南路兵马发起突袭,南路前线大军处置不当,仓库辎重被焚烧,损失惨重。 岳大帅返回前线,叛军却不以主力迎战西路军,而以主力对傅尔丹所率北路大军设伏围歼,北路大军中了戈尔丹策零的伏兵之计,四位将军、七位王公、一位副将阵亡,六万大军只剩两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 雍正十年,回疆准格尔部戈尔丹策零再次叛乱,皇上命岳钟琪平叛,首战获胜,但由于属下的原因,计划被打乱,导致当时的敌军安全撤退。虽然此次战败原因并非岳钟琪个人失误,但之后几次平叛西路军靡费军费钱粮过巨,战局拖宕延误,未有太多进展。 雍正帝多次对其下折斥责,军机大臣鄂尔泰组织大臣和军中副将张光思多人,弹劾其“负恩误国”,下旨将西路统帅和北路统帅革职拿问收监,削去岳军门三等公爵职位,贬为三等侯,削去兵权,下了大牢。同其先祖一样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判为“斩立决”,后被改为“斩监候”,几经波折后才保全自己的性命。 “岳军门被撤职查办后,朝廷即以查郎阿为大将军,张光思被授为正红旗汉军都统。命他率军回到巴尔库尔,分兵驻防洮赉、无克岭等地,又派军防守廋集察罕、哈马尔,切断了西面、南面敌人前来的通道。张光思在各地都派兵守卫。重要关隘也一并设置了卡伦,并加强对牧场的防护,哈密、塔勒纳沁也全部增兵防备。分兵防守战略使我二十万大军和叛军陷入长期对峙,饷银粮草靡费更巨而无寸进,不知何年月才能得胜回师。”班图说道。 “还有河务堤防也是开支巨大,云贵川还有土司造反作乱,皇上是夙夜忧叹,宵衣旰食,不敢稍有懈怠,如我等能找到大西宝藏,也算是为皇上分忧吧,不知诸位可有良策相助。”班图眼环顾了郑、袁二人。 “为国分忧,乃是本分,但我等乡野之人,不知有何可尽力之处,但请大人吩咐,”郑逸回道。 “现有一事,小儿狂妄无知,去英雄赌坊及宜春苑胡闹,当晚归家,小儿和一个仆从经太医诊断竟然同时中了七色金蚕蛊毒,生死存于一线,请袁先生原谅小儿无知狂妄,冒犯了袁先生,潘某人不胜感激”,潘越两眼含煞,盯着袁天迪说。袁天迪听了霎然间脸色巨变。 “袁大人,请原谅鄙人对此一无所知,容我即刻叫来赌坊和宜春苑的管事一问,马上回复大人”,袁天迪听了原委,不容懈怠,吩咐下人去传相关人等问话。 第七章 侠医刘一刀 原来那日潘知府派员去查潘衙内中毒原委,因事情蹊跷,涉及闻者色变的七色金蚕蛊毒,事关潘少爷姓名,并不敢像往常捕盗稽凶一样大肆画影图形,管事感觉宜春苑花弄影和白衣女子最为可疑,忙去了高手去缉拿,却发现花弄影和白衣女子却已人去楼空。 他连忙抓了老鸨拷问,老鸨说二人是老板袁天迪从成都府高价聘请的乐道教习,并非签了卖身契的歌姬,是来去自由的。 又去查英雄赌坊时,发现里面都是一帮欺软怕硬的江湖粗坯和嗜赌成性的赌徒,并无七色金蚕蛊毒施毒者的半点用毒高手迹象。因为案发嫌疑地点都事涉本地的豪门士绅袁霸天,就打算找袁天迪来查问。 独生子生死难料,知府潘越连忙派员延请名医到府内协同黄太医诊治病情,一般名医看了二人病状,都是愁眉苦脸,再听说中了七色金蚕蛊毒,都吓得溜之大吉。 知府潘越不由气得七窍生烟,管家见状,说道:“大人,听说那本地名医刘一刀,医道高明,医德高尚,尤其擅长金针砭石,救治病人,往往是一针见效,何不让他来一试。” 潘越忙道:“既有这样医道高人,赶快拿我名帖去请”。 “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刘一刀有个怪癖,不管你权贵豪门,还是贩夫走卒,他从不登门诊治,从不收金银诊金,只是索取相当的药材或者医道的单方古籍为酬劳,所以要他诊治,需要把少爷送到刘一刀所开的回春堂去方可,强迫其上门,恐怕多有不便。” 潘越听了,连忙派人把衙内用软塌抬到回春堂去。黄太医本是个医痴,听到同道奇事,感觉必定不凡,不觉意动,连忙也随着去了。 且说潘宝宝二人被家仆抬着,一行人脚程到快,远远地到了,那回春堂是个前堂后院的设置,远远地看到了金字黑底的匾额,上书方正古朴的三个金漆大字:回春堂。前堂是柜台和诊房,后院是收治的病人的病室。前面的柜台,负责见方拿药,有三个伙计前后忙碌。 柜台左面是间收拾齐整的房屋,就是诊室了,里面坐着一个清瘦的老者,年约半百,正见他搭出手去,正在给一个瘦弱的妇人号脉,他沉吟半刻,拿过纸笔写下了一张纸,递给了搀着夫人的粗壮汉子,“三号床,范张氏,用午饭后病室静卧等候,清淡饮食半月;诊金用费可用治病单方或价值二两药材冲抵,可有单方或药材?” “我就是一个泥瓦匠,不懂药方,也没有药材,”粗壮汉子拿着那张纸被一个药童印着往后院走去,瓮声瓮气地答道。 “泥瓦匠可去后院病房工地做工十天,十天内管饭,十天后照市价发工钱,你可愿意?”童子问粗壮汉子。 黄神医不免好奇,只见汉子手上的纸条上写着:乳内生枣核硬块,气瘀血瘀、金针穿刺等字样,粗壮汉子欢天喜地地去了后院。 “你是刘神医吧,我们知府公子中了蛊毒,你给治治吧!”跟着管家的账房是知府夫人的七舅姥爷的表外甥,叫张郎。 张郎仗了知府夫人的名头飞扬跋扈惯了,经常克扣丫鬟仆妇下人工钱,看到刘一刀慢条斯理地看病,也不抬眼看一眼知府等一行人,不由得心头火起,上前催问。 “没有排号吧”,刘神医头也不抬道。 “重庆府衙的人看病从不排号,”张郎一脸不屑。 “重庆知府到京城太医院看病排号吗?”刘一刀头也不抬。眼睛盯着四号病人的面部。 “太医院是太医院,你是老几?”张郎不由大火。 “我这儿和太医院一样,除了皇上,都得排队”,刘一刀头也不抬。 “人要死了吗?要死的人不用排队”,刘一刀头还是没有抬,紧接着说。 “我家知府老爷就是这儿的皇上,给我教训这个有眼无珠的老东西,”张郎意气颐使地指着刘一刀,突然目瞪口呆,脏话也讲不出来了,手指着前方,如同泥塑木雕一般。 而刘一刀刚才拿在手里的银针不见了踪影,瞬息之间,一只长长的银针插在张郎的喉部,另两只长长的银针分别插在了张郎的左右臂弯处,正要动手的衙随们傻了,黄神医也傻了,班图却会心地笑了。 “混蛋,你这个有眼无珠、不守规矩的东西,丢人现眼,”知府潘越的脸挂不住了,挥起手来,啪啪打了张郎四个嘴巴,把原来的成语送还给了张郎,张郎泥塑木雕,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了面颊。 刘一刀也不为己甚,面色阴沉,上前拔除了张郎身上的银针,转身回座。 “聒噪,不是快死的病人就去排号,”刘一刀头也不抬,知府潘越的脸讪讪地退出了诊堂,安排亲随排号去了。 “不用排号,如果真是七色金蚕蛊毒我也治不好”,刘一刀终于抬起了头,那是一张满脸沧桑的脸,细长的剑眉,硬挺的鼻梁,一副清瘦的读书人模样。 “四号,赵一指之母,赵李氏,六十三岁,视物不清,眼内如有飞蛾,乃云雾移睛之症,安排到五号床,下午准备金刀切除目翳,采萍,告诉蒸房高温蒸煮药械器具”。刘一刀吩咐适才的童子采萍。 黄元玉心中异动,云雾移睛之症又称目翳,主要是由于肝肾两虚,精血不足引起的病症,迄今为止,他还没有听过可以在眼睛上以金刀使用除翳之法,简直闻所未闻,暗暗惊诧。 赵一指就是那位在码头摆摊设卦,以占卜算卦为生的算命先生了,眼见他掏出了一张专治消渴顽症的良方,冲抵诊资手术费用,被采萍领到了后院去了。 眼见的有了空闲,刘一刀走到了潘宝宝跟前,看潘公子青紫面色,眼睑发黑、舌苔暗黄,就伸出手去探查脉息,又把手收到衙内腹部抚摸按动,脸上骤然色变,又在潘小驴身上诊视一番,问道:“二人确属中了七色金蚕蛊毒,是何方良医确诊的哪?” “在下太医院黄元玉,是不才确诊,先生医术不凡,神乎其技,学生佩服,”黄太医面带钦慕之色又略带疑惑地上前施礼。 “适才忙于诊治病患,未看到同道高人,失礼,”刘一刀连忙回礼,又向知府潘越见过礼,表示歉意。 “本府亲见刘神医医道精湛、医德高尚,实属我重庆府杏林之荣耀,下人无知,本府御下有失,请刘神医海涵”,知府潘越一见刘一刀医术不凡,飞针刺穴出手惊人,连忙见礼。 “七色金蚕蛊毒乃是川滇红苗秘术,蛊主一般隐居深山密林,以自身豢养绝顶毒虫,中了蛊毒,很难解毒,而七色金蚕之毒,更是蛊毒之冠,除非蛊主本人能解呀,”刘一刀解释道。 “刘神医所言甚是,黄太医已经施法暂时压制了此毒发作,刘神医一看就是身负绝学,可谓活死人,肉白骨的杏林圣手呀,目前蛊主不知踪影,万望设法救我独子,潘某愿粉身以报,”潘越不由眼含热泪,重新深深施礼。 “在我西南一带,除了蛊主本人,还有一人,也许他能医治”,刘一刀沉吟片刻,方才说道。 “那是何方神医?请神医指点,我去请他”,知府潘越喜出望外,太医黄元玉更是惊诧万分,中了七色金蚕蛊毒,可谓九死一生,如果没有蛊主出手解救,可以说就是活死人了,早晚而已,而且死状惨不忍睹,备受折磨。 第八章 侠医刘一刀(二) “其实,我说之人,你们想必晓得,他就是臻道书院的郑南山,四川省乡试解元,是在下的师兄,”刘一刀悠然说道。 “南山先生不是教书先生吗?他还会岐黄之术?通晓医道,他的医术比刘先生如何吗?”黄元玉好奇问道。 “郑南山,郑逸先生,中过四川省乡试解元,却又不愿做官的教书先生,原来是个隐士神医,四川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呀!”班图不由大为惊奇,喃喃道。 “各位大人,天已经过午,潘公子的病症虽属凶险,可也并非仓促草就医治,我这儿备下来了粗茶淡饭,待我饭后治疗了手头的病人,明日就派人带诸位拜望我的师兄如何?”刘一刀客气对潘越和黄元玉说。 潘越面带难色,恨不得马上去臻道书院寻到那郑毅先生,但是话始终无法出口,看那刘一刀也是得罪不得地,不由得看了一下太医黄元玉,想让黄元玉以同道的身份催促一下。 谁知那太医却是个医痴,张口却说道:“刘神医医道不凡,潘公子蛊毒发作已被我施法压制,不会猝发,看那上午的几个病人,病情虽非要命,但也非寻常,医者父母心,也是片刻耽误不得,先生下午施展回春妙手,不知黄某能否学习观摩?”黄太医也知观看同道治病救人实属不便,自觉所求过分。 “黄太医乃属杏林同道高手,能得你指教,实属难得,各位请到后院用过乡野粗饭,”刘一刀随后带诸人到后院一静室用饭。 菜也是简单的,不过是麻婆豆腐、砂锅罐罐鸡、水煮江团鱼、豆花饭,上了一些竹筒,黄太医不免好奇,原来是青竹筒装了白米,蒸煮而就,米饭盛在碗里,散发出淡淡的竹子清香。 “今日贵客盈门,让后厨添加了菜肴,知府大人和各位大人都是佳客,请多包涵,不过这青竹蒸饭属于在下创制,常吃可有解热清肺平喘之效”,刘一刀解释道。 大家不由意动,端碗吃饭,一碗不免不尽兴,多吃了一碗。这些人都是吃惯了珍馐佳肴的人士,菜肴不免失之于简陋,但是乡野土鸡和新杀的江中活鱼,比之于那些著名饭庄,倒别有一番风味,只是无酒不提。 午饭过后,用过茶水,黄太医、班图和潘越自然跟着刘一刀到后院看他治病,只见那病房是一排青砖灰瓦的房子,窗明桌静,很是整洁。房分男女,重病人家人不能轻易进入,饮食衣物也是药童代为递送。 “这个夫人是抑郁气结,气血淤积、乳内生枣核硬块,疼痛难忍,需要用《灵枢》中所讲的金针刺穿之法解淤活血,疏通阴阳节络,”刘一刀说道。 刘一刀让那跟随的药童服侍三号范张氏除下外衣,着贴身的中衣,接过童儿手中包裹着棉布的银匣子,缓缓取出了长短不一的七根银针,对着那疼得直冒冷汗的范张氏说道:“你且放松,匀称呼吸,施针后明后日再来,三次即可痊愈,内生积块消失,三十日内戒辛辣食物”,那范张氏连连点头称好。 那躺在榻上的范张氏的话尚未说完,只见那刘一刀悠忽出手,七根银针瞬间已经分别刺在了范张氏的左右神藏、期门、灵墟穴上,中府穴一根银针,银针还在微微颤动,发出微微的嗡嗡声,“神乎其技,真是令人茅塞顿开,”黄元玉虽属太医院出来的,“中府一针,是又险又奇,而且隔衣分穴刺针,神乎其技呀”,黄太医大开了眼界,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班图虽然不通医道,却惊诧万分,隔衣分穴,瞬间刺出七针,“没有想到,刘神医还是个武林高手呀。”班图说道。 “大人谬赞,鄙人行医多年,刚才了使用黄帝内经中的阴阳针,鄙人不才,略通门径,”刘一刀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又安排童子取了装有两支药草的竹筒,有火折子点燃了,升起来一股白色的青烟,在那银针之上依次熏蒸,“此乃秋收的艾草,扶正祛邪之效更佳,”黄太医解释道。 “黄太医不愧为国医圣手,所言不虚,秋收艾草和经霜的艾草,药性大有不同。”刘一刀对黄太医拱了拱手,表示钦佩。 片刻工夫,取下了针,那范张氏穿上衣服,翻身下来床,神色从容,眼见是不再疼痛了,对着刘一刀俯身下拜,感佩莫名。刘一刀又嘱咐了几句,让那范张氏的汉子带她去了。 三人来到另外一大间青石板铺地的房间内,房间内白灰抹墙,分为内外两室,外室墙上挂了一幅本地名士赠送的横幅,上书着雍容大气的四个字:医道圣手。 墙侧摆放了两个榆木的橱柜,橱柜内分别放置着干净外罩,纱布和器械;内室挂着一幅洁白的布帘,刘一刀安排了班图和潘越二人在外室坐定用茶,取出衣橱内的外罩为黄太医换上,走进了内室。 内室中放着一张干净的竹榻,上面铺有竹席,那位赵李氏着了干净衣服躺在竹榻上,一个十多岁小童已经用棉布清洁了赵李氏的面部眼部,“见过师父,面部已经清洁,器械已经蒸煮,赵李氏脉象平稳。”童子见到刘一刀和黄太医进来,上前分别施礼。 “这赵李氏视物不清,眼内如有飞蛾,乃云雾移睛之症,同时,她身体年迈体弱,还有消渴之症,多饮、多食、小便频繁,身体偏于瘦弱、乏力,需要用针刀,剥取下眼目之上的薄翳。”刘一刀说完,从童子手上取过银制的针匣,取出五支如同牛毛的毫针来,也是极速出手巨髎、丝竹空二穴,稍停片刻,端详了赵李氏面部表情,又极速出针,刺入阳白、清明、四白三个穴位。 “先生,为何分时使用五针?”黄太医有些不解问道。 “《灵枢》大要有言:徐而疾则实,疾而徐则虚。言实与虚,若有若无,察后与先,若存若亡,为虚与实,若得与失,一言以蔽之,前二为麻痹脸部止痛止泪,后为缓解眼目疾患,以便稍后针刀除翳,”黄神医恍然大悟。 过了一炷香工夫,刘一刀吩咐童子取来了个银制的匣子,净手后打开银匣子,可以看到有九支针状的器具,都是三寸长短,有柄部、针身、针刃三段,最细者如牛毫,稍粗如猪鬃,最粗者则像钗子。这件那童儿拿起一块有洞的面部敷在赵李氏面上。 赵李氏如同泥塑木雕一般躺在榻上,刘一刀左手撑开其上下眼睑,右手拿毫针刀轻轻摩挲刮动,手掌屹立不动,稳如泰山,细小之变几不可见,片刻后揭出一丝薄如稀薄纱翳的东西放在托盘里,又用取出一个透明琉璃的小瓶来,里面盛有半瓶微黄的液体,散发着微微酒香,轻轻滴在赵李氏的眼目之上,又取了两支空心的银针来分别刺在阳白穴内侧半分位置,只见紫黑的血滴慢慢滴出来,直到变得鲜红如梅花滴在白色的面部上。 刘一刀见血色鲜红,就快速拔出了所有的银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面上挂满了滴滴汗珠,仿佛劳累了一天,委顿在塌侧,“幸不辱命,”刘一刀低低声音说道,声音细小如蚊蚋,几乎不可闻,黄太医看到刘一刀一脸疲惫,仿佛大病初愈,像病人一样手指不停地颤抖。 黄太医忽然醍醐灌顶,大医精诚需要鬼斧神工的妙手,更要一颗医者的强大仁心,心中不由肃然起敬。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童儿搀着赵李氏出来,刘一刀写了医嘱,让她一个月内戒食荤辣腥臊之物,将半瓶药水让他每日眼目滴用,言说具有明目、消炎、败火之用,对其眼睛大有裨益,眼见的赵李氏眼可视物了,赵一指为赵李氏找了个滑竿,抬了欢天喜地地去了。 第九章 侠医刘一刀之师兄圣手治子痫 等到处理过当日病患,日已西落,黄太医和刘一刀相约明日到书院拜会其师兄,而重庆知府和班图一行因公务繁忙已经回了府邸,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有差役汇报袁天迪也去了臻道书院,就一起到臻道书院造访,恰巧赶上了郑先生主讲的书艺之道大课,这就是潘知府一行来到书院的经过。 “都以为刘神医的师兄必然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没承想比刘神医还要年轻,”班图寒暄道。 “我家是世代行医,仲甫师弟是半路拜家父为师,”郑先生解释道。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昨日已经见识了刘神医的医道圣手,刘神医说能医治七色金蚕蛊毒,你的医道应该更胜一筹,那么令尊大人的医道更是要惊为天人吧?”,班图赔笑问道。 “我和师弟各有专长而已,家父乃是乡野闲人,不问世事,现在终南山一带游闲,我也难得一见,”郑先生回忆道。 刘一刀上前去,将重庆府潘宝宝和潘小驴的病情详细介绍了一番。郑逸沉吟了片刻说道:“治病救人,乃为医者本分,就怕鄙人学术不精,误了潘公子性命,我先去诊查一番,再做定夺。” 然后,郑逸吩咐书院胡通办叫了叶巽和桑洛一同前往,潘知府见事情有了转圜之机,松了一口气,对郑先生施礼道谢,又叫了三支滑竿抬去回春堂,那个潘宝宝和潘小驴二人昨日已经被安置在了回春堂病房,潘府管家叫了丫鬟仆妇伺候着,好在衙内二人除了进些汤水,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当中。 到了回春堂后院中病房,郑先生观看了衙内的面相,脸色铁青,已成将死之象,手掌上经脉凸起,脉象时疾时缓,疾若霹雳雷霆,缓若木舟浮渡,眼见的时日不多了,潘小驴病状并无二致。 郑逸沉吟片刻,面带凝重对重庆知府潘越说:“二人中毒极深,七色金蚕蛊毒乃是天下至阴至寒至纯之蛊毒,本是由至阴至毒的毒虫深埋地脉至阴之处,以处子至阴之血豢养,必须用至阳至纯之物克制灭杀,否则贻害无穷,不然害死此二人后,还会继续祸害二人的骨肉血亲”。 潘知府听了脸上色变,“恳请先生救我儿子及一家姓名,潘某必当当牛做马报答先生,如何处置?还请先生明示”。 “请准备如下至阳至纯的之物,待我开列清单,必要在十五日内准备完毕,方可救得他二人性命,二人病情还需要调理,我还要设法控制蛊毒发作。”郑逸边说边提起纸笔,笔走龙蛇开列了如下清单:七年黄牛角两支、上好万山朱砂二百钱、十九年陈泸州大曲五斤、蕲春九年陈秋艾草五斤、童子尿二斤、二十年老公鸡一只、赤羽火腹锦鸡一只、壮年雄鹿血一斤。 “以上至阳至纯之物可以克制灭杀七色金蚕蛊毒,黄牛角、纯正的朱砂回春堂就有;十九年陈泸州大曲、蕲春九年陈的秋艾草、童子尿不难寻找;二十年的老公鸡也可寻得;不过壮年的公鹿血就十分难得,需要正午取出新鲜热血,川北的雪山上倒是有白唇鹿出没,奔驰如飞,发怒的公鹿犄角坚硬如铁,爬山越岭如履平地,一般高手要想捕获活鹿,可谓极难。”郑逸解释道。 “而且,需用至阴至纯之物先行压制蛊毒发作,使他暂时蛰伏,需要用到一些东西,另行开单详列,最好在三日内准备齐备,说着又写了一纸清单:万年寒冰两块、冰河寒玉两块、冰河蚂蟥一百钱。”郑逸接着安排道。 “以上物品也不难寻,我西川多万年雪山冰川,雪山下就有冰河,冰河中蚂蟥也不难寻,可在冰河与山下小溪的冷暖水流交汇处即可寻得,听闻班图大人的勘验局中很多能人异士,纵有危难之处,也可在成都、重庆府公开张榜购得,”郑先生说道。 “大恩不敢言谢,只要救得小儿性命,本府定当厚报,”重庆知府看了一眼两张清单,虽然上列物品大多闻所未闻,又给黄太医看了一下,黄太医连连颔首称是,似有所悟。 潘越又去了一下病房,却见那郑先生在潘宝宝二人下腹处下了三根空心的银针,针侧放了几块古玉,触手寒凉如冰,二人已经平静沉睡,顿时安心好多,又央告了班图同他筹办所列物品去了,只留下黄太医暂时留在回春堂帮着照看。 郑逸先生眼看安顿完毕,自和黄太医去后堂茶室品尝十年陈的老树白药茶,此茶陈酿十年,干结压制成饼,口感醇厚,回味悠长,饮后有股淡淡的馨香。具有祛除冬季人体湿邪,提升阳气,防范春温风寒的效用,黄太医饮后不住赞赏,连呼好茶呀好茶。 三人白药茶冲了三炮时,只听得一个铜锣似的声音叫嚷着,“先生,先生,救命呀,救救我娘子”,然后,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黑脸大汉奔了进来,喊道:“刘神医,救救我娘子和他腹中的胎儿。”汉子怀抱着一个清秀的夫人,面如白纸,脸色微青,双目紧闭,恍若入睡。 三个人慌忙引着汉子把女子放到病室的床榻上,只见那女子鼻息微弱,口唇发紫,牙关紧闭,口角已有些许血污,腹部隆起,显然是个待产的孕妇。 刘一刀伸出手去,探了那女子的脉搏,脉息沉涩微弱,阳气下沉。“此乃妊娠痫症,肾阴素虚,肝阳上亢,师兄,黄太医请你们诊视一下,”一面向黄太医和郑逸示意他们问诊,一面向童儿说:“赶快取干净的面巾过来,撬开女子的牙关,垫上面巾,以免其咬伤舌头、口唇”。 经过郑逸问诊,才明白了事情原委:那汉子姓付名坚,乃是重庆大摔碑手名师,那怀孕的女子是他的妻子,夫妻伉俪情深,妻子美丽温柔贤惠,可惜自幼患有癫症,付坚爱妻如命,四处奔走寻找名医医治爱妻的病症,苦心人天不负,竟然真的寻到一个偏方,效用明显,其妻子的癫症竟然不再发作。 大约十个月前,更加可喜的是付坚妻子竟然怀了孕,已到了待产之日,今晨忽然病症发作,倒在地上,头痛欲裂,头晕目眩,肌肉抽搐,付坚肝胆欲裂,心惊胆战之下,经他人指引,疯了一般抱着爱妻,狂奔了十多里路,从山下爬坡上来,求刘一刀救治。 “师弟,我查勘诊视,这女子心跳急速、肝阳上亢、痰饮内停、肾阴亏虚,此女已经头痛眩晕症发作,羊水已破,腹中胎儿也危在旦夕,”郑逸面沉如水说道,黄太医也是诊视过的,连连点头称是。 “师兄,妊娠痫症,此女已经昏迷,羊水已破,一炷香工夫内,如不急救,必将一尸两命,母子全都亡命,但我从未做过这种手术,还是麻烦师兄出手吧,”刘一刀对着郑逸道。 黄太医不由骇然,这种情况下手术,象从阎王殿里、望乡台上把人捞回来,捞得回来吗? “你先扶正祛邪,让女子苏醒,然后提阳补虚,振作其精神,然后我用归元功在布帘后助产,你安排两个助产婆子带蕲春产陈秋艾草过来,”郑逸安排道,刘一刀恍然,安排童子叫助产婆子带银针和秋艾草速来,付坚手足无措,只能呆愣愣地搓手转着圈子等待。 片刻后,病房内飘起了淡淡秋艾的清香,刘一刀接过婆子递过的银匣,取出来九根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银针,时疾时缓,时深时浅,时重若千斤,时刺、时拈、时提、时按,人中、涌泉、足三里穴位刺上了银针,留针一炷香工夫,那女子口中大口喘息,那女子缓缓苏醒过来,扭动头颈,紧蹙峨眉。 刘一刀拿起剩下的银针,轻若飞鸿般刺出六只银针,分刺三阳交、血海、合谷曲池、中脘、行中等六穴,片刻后只见那女子长出了一口气,眼神逐渐清明,慢慢恢复了气力,刘一刀又安排人取了一碗老山参汤来,让那女子付下,助产婆子告诉了女子产子的要领,取下了水分、神藏关元等穴位的银针,又挂了一个布帘在女子后背,只见那郑先生隔着布帘脚踏四象,游走八卦,一掌缓缓推出,面带正气,调和阴阳,掌心停在女子后背的半尺之外。 也就半炷香的功夫,但在付坚和黄太医心中,恍若经年,布帘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啼,“哇哇连声”,惊醒了恍恍惚惚的付坚和黄太医,“刘神医、郑先生,孩子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一个助产的婆子惊喜地叫喊道。 付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泪如雨下喊道:“感谢诸位先生,娘子,我后继有人了,感谢先生,感谢观音菩萨,感谢西天诸佛!”何谓喜出望外,喜如癫狂,恰恰应了此景! “拜佛真有用吗?真有用,要我们三位先生干嘛?添丁大喜,母子平安,红包拿来!”一个婆子拉下了脸,向付坚伸出手去,闻声室内诸位都笑了,笑得那么傻,笑得那么真淳! 刘神医又给那妇人开了一副生化汤,让她服下,一炷香功夫后那女子又产下大块乌黑的血团,腹部不再硬结,平复如常。 就这样,一场令人惊诧万分的子痫孕妇产子手术就这样顺利完成,母子平安,黄太医真的有点转不过神来,这样的医案闻所未闻,真的颠覆了他数十年的医道生涯! 第十章 三十年瞽目复明(一) “先生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以后但有遣派,付坚赴汤蹈火,必定舍身报答,”付坚俯身在地,重重施礼,说着,掏出贴身的银票,总计有五万两,天降横祸把他吓蒙了,这瞬间的喜从天降让他乐不可支,不是造化弄人,是两位先生具有斗转生死之能。 “付老师,天道无常,祸福相依,我们同德堂的规矩是济世救人,给穷人治病,我们可以以工代赈偿付,也可以单方、药材代偿诊资,你可以付三百两,作为另两位先生的诊资。如果不是我师兄和黄太医在,贵夫人母子的性命唯恐难以保全,”刘一刀说。 “自我行医济世救人,曾经无数疾重病患,当以此病案最急最险,医道救命,总有人力难为之事,总以为是生平旷憾,这个病案,黄某可不敢贪天之功,总归是郑先生总揽全局,两位医术通天,郑先生神功造化,也让黄某眼界大开,受益颇丰,因为这类手术,太医院也是万万不敢做,也做不成的,”黄太医感叹道。 “此言也属实情,太医院服务后宫皇室贵胄和前朝权贵,联动朝局,牵一发而动全身,宁可无功,不可有过,谁会接此高危病案,自陷危局呢?身在险境,先求自保为上,此情可以理解,但何时何地,还是不要忘记医者本分。黄太医,鄙人言语粗陋,不是有意冒犯,请多海涵,”郑先生说道。 “郑先生所言,真是深入我心,蒙皇上看中,服务前朝后宫,朝局多变,太医们也不得不战战兢兢,黄某此次申请到军医馆,治疗军中伤寒疫病,也是想遍访天下名医,治病救人,何兴遇到两位国医圣手,幸何如之!”说完,对着刘神医和郑逸深深一躬。 “黄太医,我看你左眼眼角生有赘肉,眼睑外翻,眼眸呆滞无神,可是患有眼疾,无法视物?”郑逸说道。 “郑先生所言极是,我的左眼是少年读书时罹患眼疾,为庸医所误,误服过量黄连大黄,导致虚火升腾,眼疾加重,赘肉横生粘连眼目,以致失明,误了仕进之途,只好从医,”黄太医心思一动,上前解释道。 “你是少年读书,一心进取,意图金榜题名;烛光不亮,烛烟熏蒸,阳盛阴病,阳盛则热,热盛则肿,以致肝火亢盛,眼必阳火升腾,目充血丝,眼目肿痛,应先泄阳火,去除阳毒,宜用清凉解热泄毒之法,以前方法大为不当,所以庸医害人不浅呀,庸医虽然害你一目失明,却也成就了一代名医,祸福相依,古人诚不我欺呀,”郑先生动容说道。 “元玉少年就立志济世救人,却为庸医所误,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但元玉独瞽一目,实为人生一大病憾,郑先生可有良策”,黄元玉心存侥幸,这是自己一大心病,心有不甘地问道。 “你且随我到院中,”郑逸从桌上取了一个宋代缠枝花卉纹的铜镜和一本病历日志,带着黄元玉走到院中,此时天光正午,让黄太医用日志遮住右眼,然后用明亮的铜镜对着日光朝着黄太医面部一照,黄太医左眼微微翕动了一霎,微不可察,郑逸略有所感,让他略躺在院中的竹椅子上翻开左眼的上下眼睑观察了一下,对站在旁侧的刘一刀说道:“师弟,你有何感?”。 “当初你少年发病,属于肝火旺盛,关联眼目,眼目又受外邪侵害,当用祛肝火肝、眼目泻火提阴降阳的方子,大黄、黄连都是性味苦寒,对湿热蕴结引起的脾胃肠心具有清热泻火的效用,同时还有止血收敛的相反效用,用大黄、黄连十分不当;过量食用,肝、眼的阳火过盛当用泄法,阳火不能清泄,反而加重眼疾,滋生眼部赘肉,所以害你失明;你当前眼目可感微光,说明你尚存复明之望,需要先行消解你左眼热毒,再使用皇帝九针的针刀剔除滋生粘连赘肉,复明当有六成把握,师兄,卅年眼疾,必须你我联手,就可彻底治愈黄太医的眼疾,让他重见光明,”刘一刀双眼放光,对郑先生说道。 “当前大难题是滋生赘肉和眼眸粘连,需要先行泻火,消除热毒,先用熊胆汁,决明子,莲心、蒲公英、山茱萸适量泡雪山冰水十二个时辰,过滤去药物浮杂,用此水每日早、中、晚濡洗左右两眼,再用明矾水冲洗两眼,三日后可行针刀切除手术,黄大人,你意下如何?”郑逸转向黄元玉问道。 “先生之恩,情同再造,黄元玉谨遵成命,大恩不敢口头言谢,”黄太医对郑逸和刘一刀一躬到地。 “那泻火解毒的事,请师弟安排,书院还有事务,不容耽搁,我三日后即来,”郑先生就向诸人辞别,一行人回书院请去了。刘一刀自然按照郑逸吩咐,安排黄太医处置眼疾,诊治其他病患不提。 第十一章 密林授艺 回到书院,郑先生让胡通传叶巽到书房回话,叶巽走过竹林掩映的书舍,只见门前开着一片参差不齐的红梅,在初春的料峭寒风里绽放,沿着青石小径往后,左侧是一片红土夯筑的场地,场地边侧摆放两个兵器架子,上面摆放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铁锏、软鞭、铜锤、棍棒等十八般兵器,还有石鼓、石锁等练习臂力的器械。 兵器架对面是几个木人桩和拳靶、腿靶,木桩上边绑了棉布和千层纸,可以练习拳脚。右侧也是红土场地,中间设置了一圈五个一组的碗口一般粗细的梅花桩,稍远处五十步远的地方立着两个箭靶子,四周的跑道上还有马匹踏出的痕迹,原来这里也是可以强身健体,练习骑射、步射、武术。 练武场后面就有一片青砖青瓦的房舍,朴素而雅致,郑逸的书房就在这里,叶巽跟着胡通办进了书房,郑先生正站立在一个老榆木书案前,案上铺了一张四尺的白色雪花生宣,手持大号的兔毫笔,饱蘸了浓墨,写下了龙腾虎跃的草体“武术”两字,又取了一只小号兼毫,在大字旁注书:武,正文为武,武道正义为本;术,从行从术,从十从八,十八般武艺一点通。 然后回过头来,胡通办已经去了,招手示意叶巽近前,“巽儿,今天叫你到此,向你说下书院的课业设置,书院不光要修习四书五经六艺,还有兵法《七书》,还设立了五行十八作的内容,也就是说,读书人不要读死书,做八股文章,不通稼穑,不通世务,只是个腐儒而已,” “要想明理、修身、齐家、济世救人平天下,就必须博览群书,时务通达,你读过兵法《七书》吗?”郑逸问道。 “学生未曾读过兵书七书,请先生教诲,”叶巽低头回道,“那你读过何人的兵书?”郑先生接着问道。 “学生读过宋朝名将岳飞的《武穆遗书》,我很喜欢里面的六合功法,也读过里面的行军布阵之法,大有收益”,叶巽回道。 “我有一宝刀,深藏不出鞘,今朝持赠南徽使,紫霓万丈干云霄。” ”岳武穆气干云霄,精忠报国,殉身无私实为我辈敬仰!先生,为人当学岳武穆,济世救难,为国为民。”叶巽说道。 “好一个济世救难,为国为民,看样子,你练过六合拳是吧?”郑逸问道。 “学生幼时即从父亲和家仆根叔修习六合拳,练习不精,还没入门径”,叶巽说道。 “竟然修炼过六合拳,那么你父亲何人?能否请来一见哪?”郑先生脸上蓦然动容。 “家父做马帮行商,父母现已为强盗所杀,所以不能来见先生,”叶巽眼角微润,攥紧了拳头说道。 “好好读书,坚持练拳,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到演武场后边的树林,让我看一下你的六合拳法进境如何?”郑先生说完,背着手离开了书房。 书院背山之处是一片野生的松树林,树林直伸向南山峰顶,经巴山万年夜雨,沐嘉陵浩荡江风,抬头见云雾缥缈,密集高大的树木直插云霄。 走进林间,郑先生突然伸臂将叶巽夹在腋下,腾空而起,就在树木枝丫间腾挪飞行,就像密林间那野生的长臂猿猴,攀着树枝闪展腾挪,无比迅捷矫健,叶巽只听到耳畔呼呼生风,转瞬间来到了一片林间空地,哪里还找得到回去的路径,只听得林风飒飒,远处的高山上传来阵阵野兽的嚎叫声。 那郑先生将叶巽放在林间的一片空地上,叶巽惊魂未定地看了下地上,只见地上除了青青野草,地面大略平整,布满凌乱的脚印,可见是经常过来的。 那郑先生飞跃出去,飞快围绕四周转了一下,在地上画了一个一丈方圆的一个圆圈,用“用你修习的六合拳法,尽你所能,拳打脚踢,推拉摊扯,顶靠闪挤,打到我或将我逼出圈去,你就赢了,晚上我带你去吃溢香园的麻辣香锅,不然你就和胡通办去嘉陵江里,挑水把水缸灌满,好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条黑带,系在额头遮住了眼睛。 叶巽还是孩子心性,心想一个小小的圈子,你又蒙上了眼睛,还赢不到你,按照六合拳套路,心神合一,攒步飞跃,一个饿虎扑食,飞跃过去,快到近前,忽然眼前一闪,那郑先生不见了踪影,自己收足不住,滑出圈去。 那六合拳以六合为法,以六式为体,以五行十形为拳,以鸡龙虎蛇燕鹞马猴鹰熊十种动物的行、走、飞、跃和捕食、搏斗时的动作技能,讲求心意合一,不光拳法,还有刀、枪、棍的功夫。 叶巽一见,心有不甘,一个鹞子翻身,退回圈内,疾变苍鹰搏兔,飞身扑击,屈指成鹰爪,抓向郑先生胸前,眼看就要抓在先生的衣襟上,郑先生脚踏八卦,悠然一转,已到了叶巽背后,双手轻轻一推,叶巽就扑倒在圈外。 “小子,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学着吧,”那郑先生俏皮地说道。 叶巽这次不再冒进,脚踏五行步,步步为营,向前紧逼,白蛇吐信前手悠忽就将推到先生的胸前,先生借势后闪,身体滴溜溜一转已到叶巽身侧,左肩轻轻一顶,叶巽已经飞了出圈去。 “小子,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也是五行拳心意合一、心到意到、意到身随的庙迪,明白了吗?”先生道,叶巽也恍然大悟,先生哪是在考教自己的功夫,分明是在教授自己天下功夫的至道大意。 “要想快,就要心神、身法、步法合一,从今天,从江心挑水爬坡的活儿就是你的了,水缸挑满以后,上桩练习九宫八卦步法,这个内功心法给你,好好记牢,依法练习,要想给你父母报仇,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可不够看的,”说完,又把叶巽夹在腋下,腾身而起,一溜烟地赶回了书院前院。 从此日起,叶巽就在功课之余,就日日挑着水桶走下江边去挑江水,初始下坡上山步履维艰,磨破了肩膀,将水撒在了半道,很久才能走完一趟,后来,走得多了,上山下坡如履平地,挑水走路越来越快,也愈加平稳。 按照《武穆遗书》所说:练拳不练步,其他不作数,攻击之法,全靠步法运动,随机应变在手,机关在眼,变化随心,动作处于无心,身欲动而步为之周旋,手欲动而步早为之相逼;所以,桩功是练习步法眼法、身法的良好法门。 叶巽每日中午就按照梅花桩的方位布置画下圆圈做桩,先行熟悉步法,领会桩工要领,只待走得多日,脚下步法熟练,上的桩来,很快既可以轻松自如,如此下去三个月后,他已经可以蒙着双眼走桩,欲趋欲使,做到了收发随心。 他把《归元功》口诀牢牢地记了,在每日的清晨,依照道家流派的修身养性,强身健体的养身功法,在阳气生发之时,早起练习呼吸吐纳的功夫,此谓吐故纳新,让生发之气运行身体经脉百骸,逐渐锤炼五体百髓、筋骨经脉的强度,从而达到身轻如羽、体势如水的程度。 如此,十多日过去,他的拳法已经摸到了六合拳法的门径,慢慢到了心意、身法、步法、招式如意随心地程度;他的归元功法也有了不小的进益,丹田之中有了一股游动着气息,虽然无法支配自如,但是感觉身体轻巧灵便了好多,有时独自再到后山的密林中,慢慢试着他师父的样子在树林间纵横跳跃,虽然不免被树枝刮破了衣服面皮,带伤回去,被书院人好生取笑,但是来去迅捷了好多,蹿高跳跃,身体感觉轻巧麻利,与以往大有进步。 第十二章 墨家黑衣门 且说郑逸从后山密林返回书院书房中,胡通办已经陪着觉静师太师徒、袁天迪在书房中饮茶等候了,四人一边品茶,一边欣赏着书房的字画,见到郑逸踱步进来,四人慌忙站立起来。 “回报巨子,收到青海达卡飞鸽传书,青海、回疆今年冬天发生了大雪灾,牛羊冻死无数,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如今大雪已经化冻,风寒流行,我们马帮的药材物资必须尽快送抵达卡和乌鲁木奇,沙俄和准格尔部也多次抢劫我马帮商队,克扣货物,必须抓紧派得力人员领导达卡分舵抢回物资,发送灾区,”袁天迪上前对郑逸说道,原来郑逸就是儒墨并称的当代巨子。 “那潘宝宝已中了七色金蚕蛊毒,我会设法找到另外那半张藏宝图,再借机除掉重庆知府潘越,麻烦觉静大师师徒去南山七星岩,施法活捉到那赤羽火腹锦鸡,赤羽火腹锦鸡极其激灵,飞腾神速,必须一击即中,等他一飞冲天,再想捉它,就难上加难了”,郑先生对觉静大师说。 “先生,大理分舵的茶叶和药材已经装运,月内到达朝天门码头上船,走水路到宜昌、武汉码头出货,我交接后回大理玉龙雪山,处理分舵事务”,觉静大师说道。 “我马帮兄弟近十万人,铜铃声响彻川藏滇青贵回疆半个中国,背后是数万个不同民族的家庭,也是六省山乡村寨的生存之路。马帮人行走天涯,把马背当作家,爬山越岭,行走在崎岖危险的山道,险峻山路,凶残土匪、贪横官吏、毒虫猛兽、食人密林、无形毒瘴都会让他们朝不保夕,分舵要建立起来,让马帮的兄弟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家”,郑逸先生拽了拽青色的长褂,“你们且分头行事。”郑先生抬眼望了望窗外,说道。 “巨子,属下识人不明,用人不当,重庆分舵顺利钱庄管事钱应来和店里柜员三人,欺行霸市,为祸乡里,还有欺凌弱寡、贪墨财货的行为,请巨子处置,作为分舵舵主,识人不明,我自请处罚”,袁天迪向前深鞠一躬,俯首等待处置。 “帮规再严,难防无义之徒;药王神针,不救必死之人,这些违规不法帮众,违背祖师遗训,按照帮规,剥夺不义之财,褫夺家产赔偿,一律当众赤体鞭责二十,逐出我帮,我会让执法堂依规执行,”郑逸先生厉声吩咐到道。 原来墨家严于律己,信奉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帮规,敬信鬼神、崇尚节俭、尚侠重义的理念,对于帮众约束惩罚极其严格残酷,无帮众敢轻易违反。 窗外教场上,叶巽正和几个黑衣短卦的学生正练习骑射,由于曾练过六合拳身法步法,小时候还曾经骑过矮小的滇马,他很快熟悉了骑马射箭地本领,只见他在马背上纵上跳下,一会来个马上倒立,片刻后又玩个镫里藏身,不一刻,已经满头大汗了。 几个黑衣人说笑着走向后面的厨房,他们背负木柴,他们完成了教场的功夫训练后,去了后山砍柴,现在正去厨房帮厨,学习烹调菜肴和制作面点厨艺。 三个黑衣短卦的年轻人,手持锯子、斧头和工具箱子说笑着走向工坊,他们今天正学习制作云梯、战车的木工、铁匠手艺。 后山坡地上,几个学生挑着粪水跟着一位老农先生学习种菜,他们身穿黑衣短卦,腰系草绳,身穿草鞋,面色黝黑,眼神闪亮,昂首齐声清唱:“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回荡在山谷里,声音沧桑而婉转。 跟他种菜的学生都笑了,“张先生,再来一段,把你的《三农记》配上谱子,学生就记住了,”这位先生叫张宗法,本是桀骜不驯的布衣,在臻道书院担任农工教习,教授学生种植、采桑养蚕、纺织的技能。 原来,郑逸先生本是醉心仕途的读书人,少年成名,独占鳌头中了四川乡试解元,医武双修,后来却对孔孟儒家学说产生怀疑,转而崇信墨家,加入墨家短衣帮十多年,践行墨家的“兼爱、非攻、义利、舍己达人”的理念。 因为学问好,人品方正,武功又高,又是个医道圣手,他深孚众望,就被推举为现任的巨子,也就是墨家黑衣帮的现任门主。墨家巨子职位也就是门主,是由帮中公认的贤者传让举荐才可胜任,不可世袭。 墨子就是墨家的第一任巨子,墨子的大徒弟禽滑嫠则是墨家的第二任巨子。墨家的成员都称为“墨者”,必须服从巨子的领导。 为践行墨家的思想理念,他们建立书院、从事文、理、军、工、医药、农桑等科教育;他们设立工坊商铺务工经商,他们倡导吃苦,反对战争,勤于实践,作战十分勇敢,墨子及其门人济世救人,行侠仗义,为公义悍不畏死。 康熙朝的河工总务陈潢,本朝的张宗法、明安图等人都是墨家的各个领域的能工巧匠。短衣帮工坊能工巧匠们为大清军队造了连弩车、转射机、云梯、轱辘车,还有可以发射炭火的守城籍车。 墨家工坊制造的好多战具构思精巧、鬼斧神工,在西藏平噶尔丹、青海平罗布藏旦增的西北战场上屡建奇功,而巨子郑逸就是以此和岳钟琪大帅结识,并渐渐成为了至交好友。 第十三章 美人劫 次日一大早,日光熹微,觉静大师师徒三人出了书院,沿着江边山道一路上行,走了一炷香功夫,山势越来越高,山林越来越密,半天才见道上偶尔走过几个挑柴的樵夫,越往上走,天气慢慢有点凉了,人迹越发稀少,密林间不时窜出野兔、羚子和狐狸等野生动物,偶尔还有几只目含凶光的野狼跟踪尾随;到了高处,间或还有两只麋鹿跟在三人之后走了好远,三人见没了人迹,就加快了脚程,在山道飞奔腾越,无人能见。 三人到得半山一个木制八角凉亭时,山道已经消失,眼前头都是密密麻麻钻天大树,稀疏细微的日光从林间射下来,天气越来越凉了,遥望远处苍茫的山顶,估摸此时距山顶的七星岩还有半天的功夫。 越往上行,山林越密了,地上也长满了藤蔓杂草,无法飞腾跳跃,只能在密林中一步步穿越过去,林中传来各种鸟鸣,响彻林越,树顶不时有松鼠和小猴子在枝丫间跳跃,静和拿出随身的匕首挥舞着,砍倒脚下的矮小的灌木和半人高的杂草,静真手持一根长长的树枝,拨打脚下的灌木草丛,以免被隐藏的毒蛇伤了。 三人在林间摸索前进,忽然,天色变了,天空忽然飘起了细细的雨滴,重庆的天气就是这样,到了山间,雨雾更是说来就来。“看这样子,这雨片刻间不会就停的,赶快这个地方躲雨吧,”觉静大师边说,目光穿越林间,寻找可暂时避雨的地方。 “师父,斜上方五十步,那个巨岩下边,可暂时避雨,”静真挥手指着前方,三人赶紧挥舞手上的匕首、长剑,斩断脚下的杂草,一边开路,一边朝着斜上方的岩石前行,离那岩石有一步之遥时,静和突然“哎呀”了一声,只见她脚下倏忽一下,一条灰斑纹的蝮蛇眼看就要钻入草丛里去了。 静真一挥手,“唰”,一根银针将那条蝮蛇蛇头钉在了树干上,它身躯扭动着不停挣扎,觉静大师把静和拉到岩石下面,岩石上部向前突兀地伸出,下面正好遮风挡雨,静真俯下身去,撸起来师妹的裤脚一看,光洁如玉的脚腕上面有两点毒蛇的牙印,已经流出许多血来,迅速顺着小腿流到了鞋子上。 “哎呀,不好,师妹被蝮蛇咬了,有剧毒的,万幸我带有解毒药物,”静真失声惊呼,她不愧是苗寨里长大的五毒蛊主,只见她从随身的五彩针绣褡裢里取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瓶子,取出用一条纱布带子,把静和光洁的小腿伤口上部紧紧扎住,再用一个小瓶的药水冲洗过后,又撒了些药粉在伤口上。 片刻后静和的面色突然一变,小腿逐渐开始有点疼痛,片刻过后,渐渐变得麻木起来,眼看三两个时辰是无法行走了。 “静和,你师妹的伤情如何?”觉静大师问道。 “师父,师妹伤口挺深,中蛇毒较深,我已给师妹用了我苗寨独门蛇药压制蛇毒,师妹性命倒是无碍了,不过需要二十四时辰内到山下服用熬制的汤剂,彻底清除残毒,否则不堪设想,”静和回道。 “那好,时间尚早,七星岩已在眼前,我先去上面探探,看看能不能找到赤羽火腹锦鸡下落,你在这儿照顾你师妹吧,我去去就来,”绝境大师说道。 没了两个徒弟的拖累,觉静大师腾身而起,已经落在了一棵松树顶上,就像一只大鸟,她接着连续几个腾跃,不停在树顶的枝丫间闪展腾挪,顷刻间消失了踪影。 静和看了看山顶的方向,又看了看师妹明媚的俏脸一线酡红,闪亮的眸子里充满不安,“师姐。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的左腿怎么没有了感觉?”静真珠泪流下了脸庞,斜倚在一片静和割来地干草堆上,鼻息旁闻到一股青涩的草香,她担心自己丧身在这高山密林当中。 “傻丫头,说啥呢,我已经给你解了蛇毒,等到师父回来,我们一块下了山,用上几副净毒汤就好了,不用担心,有你师姐陪着你哪,”静和软语温存,劝慰着这个娇俏的师妹。 “诶,等等,岩石的旁边那儿有个山洞唉,师妹你躺着,我先去探探,”静和往远处一望说道,朝着巨岩石旁边的山洞走了过去,那个山洞在十多步外,洞口一人多高;静真在草堆山上一动不动地躺着,看着师姐一步步跑过去。 且说觉静大师没了两个弟子的拖累,施展腾空踏雁轻身功夫,如同一只凌空飞鸿,连续十几个腾跃起落,已经到了南山山顶,南山是嘉陵江两岸山脉的最高处,雪线以上是常年积雪不融,山顶长满了高矮参差的长青雪松。 登临山顶往下望去,南山以南连绵不断的群山、沟壑尽收眼底,山间云雾缭绕,仿佛人间仙境一般缥缈神秘,恍惚间让你感觉有位仙人住在那云雾蒸腾的云端宫殿中;站立往北望可见脚下江北起伏的山坝缓坡,再往下就是大江两岸峭壁峡谷,嘉陵江水在峡谷中奔腾穿流,远远可以看见大江中片片帆影在风浪波涛中起伏不定,涌浪远行。 觉静大师在山顶往四处望去,狭小的山顶怪石林立,积雪覆盖着荒草,可见最高处是一块落满积雪的巨大巉岩,扎根在山体上,仿佛一个驼背的老人,正向江心的方向伸臂出去,像向乘船远行的儿子送别,这就是七星岩了吧,觉静大师想到。 “咦,那是什么?”觉静大师惊叹了一声,只见那岩石上的石缝中传来“唧唧”叫声,从石缝中“扑棱棱”飞出一只火红的长尾锦鸡来,头上长着火红的羽冠,只见它赤红的翅膀扇动了几下,却没有飞起来,紧接着,石缝里蠕动着探出了一个青花斑纹的蛇头,吐着长长的信子,张口向着那只锦鸡扑去。 绝境大师悠忽皓腕一抖,嗖的一声,一个石块打在了那大蛇七寸上,大蛇翻滚着掉下峭壁下面,那锦鸡翅膀带血,显然被大蛇咬伤了,腾飞不动,绝境大师飞步上前拾起来,看它颜色外观,就是那赤羽火腹锦鸡了吧,它被蛇咬了翅膀,当不至于要命,因为那蛇的外观看样子不是有毒的。 觉静大师把锦鸡放进随身的袋子里,就要从那山顶下去,去寻两个弟子,猛然间,听到了一声野兽的嚎叫声,“嗷呜”,声音狂野而旷远,响彻山谷,在群山里回荡,那嚎叫声隐隐约约,就来自那两个弟子的方向,“不好,”觉静大师腾空而起,直往半山的巨子岩方向飞速赶去。 原来,静真想着到山洞找个地方躲避一下,生起火来,给师妹驱下寒气,刚刚走进洞口几步,突然一股风声呼地朝她扑了过来,她顿感不妙,脚下斜踏,窜到一旁,原来是一只高大凶猛的黑熊。 它呼哧呼哧地喘息着,对着静真低头嚎叫了一声,转身疾速扑杀过来,带起了一股风,迅猛之极,静真再次侧身闪避,同时顺手一根毒针,射在了黑熊的眼中,黑熊眼中疼痛,发出了凄惨的长声嚎叫,“嗷呜”响彻山谷。 静和飞步窜出了山洞外,那黑熊发了疯,狂追不舍,到了洞外,看到了在干草上躺着的静和,静和也听到了黑熊的疯狂嚎叫,正惊恐不安地听着洞里的动静,看到了黑熊从山洞里疾追出来,忙向着山岩后连连急速打滚躲避,可惜身体中毒后身体僵硬速度变得迟缓,眼睁睁看着黑熊扑到身身上,龇牙张口就咬,她危急中紧紧抱住了黑熊的脑袋,用头紧紧抵住了黑熊的下颚,紧紧抓抱着又疾速打滚,直觉身体一空,“轱辘轱辘”,身体已经落入了悬崖之下。 这都是迅雷不及掩耳间地事情,静真随后赶到,嘶声连连哭嚎,“师妹、师妹,你在哪里呀?”呆呆地看着百丈悬崖下,那波涛翻滚的嘉陵江流,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 瞬息之后,觉静大师赶到了,看着在悬崖边哭叫的静和,“你师妹哪?”“师妹和黑熊一起跌落了到了悬崖下面,你赶快救救师妹吧师父,”静和哽咽着说道。 觉静大师飞步抢到了悬崖边沿,探头往下望去,哪还有半点静和的影子,山崖陡峭,只能看到岩壁上横生斜出的几颗松树,和奔腾汹涌的大江滚滚波涛,不由得呆呆发愣,留下了几滴清泪,沾湿了胸前缁衣。 第十四章 三十年瞽目复明(二) 觉静大师眼看从崖上搜索无望,只好飞速携着静真先行下山,让静真带着赤羽火腹锦鸡向郑逸求援,自己先行去崖下沿江岸搜寻,只见崖下惊涛拍岸,水花四溅,滔滔江流奔涌东去,哪里能看见半个影子。 她再抬眼向着山顶望去,只见峭壁如刀剁斧砍,直插云霄,除了断崖上横生斜长出的几棵松树,还有崖间翱翔的飞鸟,哪有静真的半点踪迹,“徒儿,你在哪里?”只听得群山回荡,声音反响,觉静一生孤苦,只有这个徒儿相依为命,实际情同母女,不由心头一阵凄苦,悲从中来。 待那众多黑衣帮弟子赶到,分成两路,一路沿着崖下江岸搜索,一路驾船在崖旁的大江里往下搜寻,船上渔夫用那大网拉了数趟,依然一无所获,待见天色日薄西山,一众墨家弟子手持火把又搜索了半夜,依然无果,大家只能劝着师太悻悻而归。 次日,师太和静真随着数十个墨家弟子沿着嘉陵江两岸寻找静和,刘一刀却派了童子前来,请郑逸到了回春堂诊治黄太医的眼疾,待郑逸赶到回春堂后院,黄太医已在后堂饮茶候着了。 郑逸察看了下黄太医的左眼眼睑、眼目,只见眼中血丝已经消失不见,眼内息肉已经变白,可见经过几天的前期治疗,成效明显,“可以用黄帝九刀的针刀剥除息肉,为避免伤害眼部细小经脉,不能使用麻沸散,只能使用金针麻痹脸部,”郑逸说道。 “师兄所言极是,先用金针麻痹脸部和眼目经络,患处清洁处理后就可以剥除息肉”,刘一刀说完,就安排药童准备一应物料、器械,带入病房。 黄元玉未免有些心下惴惴不安,三十年眼疾沉疴,误了自己的科举仕途,竟然可以一朝治愈,苍天也算待我不薄呀!黄太医心中不由感喟莫名。 黄太医静静躺在榻上,见那童儿手中托着托盘随着两位先生进来,只见刘一刀从童子手上取过银制的针匣,取出五支如同牛毛的毫针来,疾速出手巨髎、丝竹空二穴,稍停片刻,端详了一下黄太医面部,又疾速出针,刺入阳白、清明、四白三个穴位。 黄太医并没有感到丝毫的疼痛,只是感到逐渐有种僵硬麻痹的感觉,连眼皮也不能开合了,又见那郑先生闪电出手,自己的胸前和四肢处一阵酸麻,他知道,这是郑逸点住了自己周身四肢的穴道,以免手术时身体乱动,触动了针刀,误伤了眼目,自己的眼疾那就此生无医了! 刘神医的五针应是金针麻醉,眼目切除息肉必然是痛楚难忍,上次的赵李氏的云雾移睛症也是此法金针麻痹面部、眼部止痛止泪、缓解眼目疾患。 然后郑先生吩咐童子递过另一银匣子,净手后打开,取出九支好似金针的东西,都是三寸长短,有柄部、针身、针刃三段,最细者如牛毫,稍粗如猪鬃,最粗者则像钗子。 那童儿拿起一块剪洞的棉布敷在黄太医面上,郑先生左手用手指撑开其上下眼睑,右手拿毫针刀轻轻快速刮动,手指颤动飞快精准,黄太医感到眼目中微微的清凉,并未有丝毫痛感,因为右眼被棉布遮住,突然感到左眼闪过一丝光亮,这是期待了三十年的一丝光亮! 只见郑先生取出了一丝带血丝的微黄肉翳,它薄如蝉翼,却阻挡了一介书生的仕进之路;他虽轻薄,却像一座大山,毁掉了一个仕子治国平天下梦想。 郑先生把那片轻薄的肉翳放在托盘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琉璃小瓶来,里面盛有半瓶微黄的液体,散发着微微药香,轻轻滴在黄太医的眼目之上;又取了两支空心的银针来分别刺在阳白穴内侧半分位置,只见紫黑的血滴从空心的针孔中轻轻滴落,落在了洁白的面部上,变成了一朵绽放的梅花,鲜艳靓丽的扎眼。 黄太医感觉到自己老泪纵横,但却流不出来,因为有枚银针封住了他的滴泪穴位,他是有泪流不出呀!当刘一刀拔出银针,他号啕痛苦,一个中年的汉子,三十年的委屈,尽情地倾泻而出。 当刘一刀把汤剂药包和明目养眼药水放到黄太医手里,说道:“用法在药包上,七日内复明如常,忌口酸辣腥臊”,黄太医长长一稽到地,“大恩不言谢,容当后报,”就告辞回去驿馆中调养眼疾去了。 送走了黄太医,重庆府的人却到了,原来制备万年寒冰、冰河寒玉、冰河蚂蟥的人回来了。因江畔南山顶峰,常年积雪,形成了万年冰川,万年寒冰寻之不难,由那重庆府派出身强体壮的三个差役,带着长绳爬钩,脚穿特制钉鞋,爬上了南山北侧的雪峰,一个叫张敬的差役脚下打滑,摔进了山下的山涧当中,从此消失,显见地不死即伤,被那山间的野兽裹了腹,家中老娘和幼儿全然不知,幸好采回了一大块寒冰。 去捉那冰河蚂蟥的差役们就遇到了重重困难,冰河蚂蟥那是至阴至寒的生物,生活在冷彻入骨的寒冰融水中,恰巧有一个差役中家就住在高山之巅,熟悉水中此物个性,杀了一只公鸡,拔了毛,用绳子拴了,丢在高山冰河的水中一个时辰,拉上来公鸡,鸡身上面趴了十多条蚂蟥,两个差役冰天雪地当中染上了高山风寒,回家后,就被抬着直接抬到了回春堂来,刘一刀安排坐堂的大夫开了几幅汤剂给他治病。而那冰河寒玉却是从卖古董的那里重金淘来的,足足花了二百两银票。 刘一刀按照郑逸指导的方法,将那冰河寒玉碾碎成粉末,又将那冰河蚂蟥醅干碾碎,和那寒玉粉末对半搅匀了,用寒冰融水给潘宝宝、潘小驴服了,只见片刻之间,二人的脸上泛起寒雾,腹部蠕动慢慢停了,可见蛊虫遇到酷寒实实在在被克制住了,如此每日冲服一次,就可以大大推迟蛊虫的发作。 至于那雄性成年白唇鹿,川北雪线以上气候酷寒入骨,那白唇鹿奔驰如飞,爬山越岭如履平地,发怒的公鹿犄角坚硬如铁,野性十足,会攻击人,重庆府已经派了衙差高手十数人,又花重金买通了重庆绿营兵管带景明,以重赏缉盗为兵士二百人,日前已经出发,前去围猎,不日即可回复。 第十五章 大西宝藏之青岗棒 且说,那郑先生派出众多短衣帮弟子,在嘉陵江岸两侧搜寻静和的踪迹,还派一名弟子李玉带着帮水性娴熟的弟子在江上寻找,这个李玉,绰号混江龙,熟人又叫他鲤鱼,自小在嘉陵江边长大,水性奇好,常从汹涌的江流中从南岸游到江北岸,寻常人都拍丢了性命,他则说:“谁听过鲤鱼淹死在水里的?”因他为人豪爽,办事能力不错,巨子郑逸就安排他管理帮中的船运。 这日已是静和落崖第二天了,李玉知道郑逸寻人迫切,一大早,就带了两艘小船沿江往下搜寻,两船带了大网、挠钩等工具,分别沿着南北江岸往下慢慢洒下大网,向前探摸观察,试图找到静真的踪影。如此到了中午,倒是抓了好几桶江鱼,无非是鲤鱼、鲶鱼、鲢鱼,竟然还有十数条大眼鳜和圆口铜鱼,后两种鱼可是溢香园的紧俏菜品,深受达官贵人的喜爱。 可是他们也不顾不得高兴,回去又怕被责骂,连续搜寻了十多个时辰依然无果,撒网的弟子焦亮未免有些焦躁,骂骂咧咧再次甩下网去,行走一段,走过三江交汇的叉口后,拉上网来,不由地破口大骂:“真他妈霉气,”网里面处了一个烂木桩子,一无所有,气得焦亮把木桩子往船舱随手一摔,“不他娘地干活了”。 “鱼把头,你看这是啥子?”划船的弟子说道,李玉正是心急如焚的时节,正愁着如何跟郑先生交代,往船舱一瞧,原来木桩子裂开了,漏出三个金光闪闪的金元宝,再把木桩子打开,还有两个金元宝,总共是五个五十两的金元宝,翻过元宝一看,有三个背刻“洛阳王府金锭五十两”,两个背刻“襄阳王府金锭五十两”。 因为墨家弟子倡导节用、节葬、勤俭朴素的理念,到没有想着贪墨,赶紧报告把头李玉,李玉见事出寻常,连忙吩咐撑船靠向南岸,让船上的一可靠的弟子去向郑逸报信,吩咐另外一艘船也靠拢过来,在方才过网江段捞寻,却再也不见捞上木桩子来。 一炷香工夫,巨子郑逸带着几个亲信弟子骑着快马赶来,李玉见到郑逸赶来,连忙吩咐撑船靠岸,见了郑逸,把烂木桩子和金元宝递给郑逸,郑逸二话不说,安排人把东西包裹好了,交给李玉乘马一起赶回书院,又将两船其他弟子归拢一起,吩咐几个亲信弟子紧紧带着返回书院,又派了两个弟子召觉静大师和袁天迪舵主速到书院议事。 墨家一众弟子在门主郑逸的带领下,策马奔驰返回书院,走过观音寺桥时,也是合当有事。 有个王居士多年无子,去年在观音菩萨座前发下誓愿,捐了十两香油钱,希望菩萨帮他完成生子传代心愿,结果今年如愿以偿,喜添麟儿,特此在今日来观音寺还原。 王居士和仆人燃起香烛,大放一千头的鞭炮,“噼里啪啦”猛然炸响,李玉座下的乘马未经过战阵,猝然受惊,前蹄腾空,一下子把李玉掀翻到了地上,背上的包裹从半空摔在地面的青石板上,烂木桩子摔成了木片,五个金元宝也散落在地上。 旁边有人识货的,“洛阳王府金锭、襄阳王府金锭,大西宝藏现世了,在哪找到的?在哪找到的?告诉我,告诉我呀”,那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看样子是知道大西宝藏的,发疯了一样抓着李玉的衣襟追问着,顿时,给观音上香的、看热闹的、卖糖葫芦的、卖香火的、摆摊问卦的,一应人等,全沸腾起来了,“大西宝藏现世了”。 郑逸和众弟子见状不妙,簇拥过来,收起金元宝,抓起木桩子碎片上马就走,把一群吵闹的大众落在了身后,马屁股后面一片急赤白咧的叱骂声。 不得感叹,有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金钱的力量是巨大的,觉静大师和袁天迪他们还没有在内堂坐定,臻道书院门口已经是人声鼎沸了。“郑逸出来,黑衣帮门主出来,把我的财宝还给我”,“短衣帮,拿了我的元宝还给我”,“郑先生,请到溢香苑摆上百桌流水席吧,我都三个月不知肉味了。” 还来了一个中原口音叫花子,瞧着快板齐唱:“大娘好,大爷善,可怜俺个穷光蛋,给个馍,给口汤,祝恁长命又健康。” 叶巽和桑洛从江边挑水回来,被堵在门口,见到门口人山人海的,大门口的桃林成了三教九流的便溺之所,桑洛气得哭得梨花带雨,桃花落了,落了满地的芳菲,碾作尘土,碾作红尘。 片刻工夫,桃林的远处,一队绿营的精骑和重庆府的差役风一般的赶到书院门外。“通报郑先生,重庆府衙潘老爷来访”,一个差役笑着叫道。 待郑逸和觉静大师迎出来,潘越满脸堆笑地走上去,让差役驱开围着书院大门的人,“本府和班图大人前来,有要事来见先生,打扰了,”潘知府抱拳为礼,班图等人跟随在后,走进了院子。 “两位大人前来,必有要事,请进内堂说话,”郑逸说道,把潘知府和班图迎进了内堂,并奉上了清茶,“潘大人今日前来是为令公子的病情吗?”郑逸听着大门口不时的叫喊声,佯作不知。 “感谢郑先生医者仁心,为小儿尽心竭力,潘某感恩不尽,我接到报案,为大西宝藏的事而来,恭喜先生,贵帮发财呀,”潘知府和班图会神地对眼一笑,指着班图手中的几根木片说道。 郑逸一挥手,李玉把五个金元宝和烂木片端了上来,“这是我们在江中寻人时捞到的财物,请潘大人过目”,郑逸说道。 “我和潘大人本次前来,不为私情,乃是有人报案,贵帮找到了大西宝藏的下落,并据为私有,郑先生,大西宝藏可是国家资财,是张献忠劫掠的不义之财,兹事体大,先生可要三思呀”,班图说道。 “班大人,你此言有误,郑某和兄弟们是在搜寻落江者时发现了这根青冈棒和里面的财物,并无其他收获,正准备报官,两位大人就已经找上门来,郑某愿意捐给重庆灾民,”郑逸正色说道。 “大人如果不信,可以找今天的相关人等细细盘问就是”,郑逸接着说道。 “就麻烦郑先生把相关人等叫出来,不可遗漏一人,否则,事关重大,班某受命于朝廷专办此案,法不容情呀”,班图正色说道。 “大人安心,郑某心底无私,不办亏心事,不拍鬼叫门,”郑逸脸色一沉,冷冷地回道。 “如此便好,潘大人,请你按照郑先生的名单,把人带回衙门,与王路生大人协同分别询问,做好笔录供我审阅,我就在书院和郑先生好好聊聊,”班图冲着潘知府说道。 潘知府和王路生按照郑逸的名单,和一班差役带人回衙询问,班图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郑先生,班某受命于朝廷,如有冒犯,请多海涵。” “大人,领朝廷俸禄,受命于朝廷,分所应当,不要客气,”郑逸回道。 “张献忠起事后,从陕西、山西、河南、湖北一直到四川,一路烧杀劫掠,他劫掠了洛阳王、襄阳王和各地官府府库、劫杀士绅,积累财富计以千万,远远超过闯贼李自成劫掠的财富,李自成属下大将刘宗敏在京城就搜刮了八千万两白银,张献忠的何以亿万计?”班图说道。 “石牛对石鼓,金银万万五,谁能识得破,买下成都府,”民间曾有歌谣说道,毕竟是歌谣,是虚无缥缈的传说而已,郑逸说道。 “如果说是谣传,那么你今天的金元宝从哪里来的?物证确凿,你怎么解释?”班图反口责问道。 “刚才所言句句属实,潘知府和王大人问话回来便可知道实情,”郑逸不禁面带寒霜说道。 “据说张献忠撤出成都之前,干了一件轰动一时,但又十分反常的事情,他召集数万民工,在锦江筑起高堤,起初无人知道张献忠意图,后来才发现张献忠在堤坝下游挖了一个十余丈深的大坑,几千辆车没日没夜运了好几天,把张献忠所有的金银财宝都倒进了那个大坑里。”班图说道。 “石牛对石鼓,金银万万五,谁能识得破,买下成都府,”说法也有据可查,因为在成都府,朝廷在四川总督衙门专门成立了勘验局,里面有很多江湖异士,他们挖出了一个石碑,所刻的就是上面的话,”班图说道。 “如果传言确有其事的话,那么,重庆嘉陵江口离成都府锦江最少也要三百里路程,今天嘉陵江的青冈棒又从何而来哪?藏宝一说,相差甚远哪!”郑逸回道。 “嘉陵江口,也有一个藏宝的案子,也事涉大西宝藏,不过,此事尚且存疑,近日可见分晓,需要先生相助,如果先生拒绝,那么,今日此局,班某也爱莫能助了”,班图说道。 “班大人受命朝廷,专理大西藏宝一案,且国家边患频发,国库空乏,墨家众弟子如能为国家出力,郑某绝不敢辞,”郑逸义正词严地说道。 “好,好,先生不愧为现任墨家巨子,不仅医术过人,忠心为国,班某人佩服之至”,班图拱手为礼说道。 清顺治三年八月,张献忠率大西军五十万北上抗清,张献忠在西充凤凰山被大清亲王豪格射死,张献忠死后军中大乱,伤亡惨重,惊散溃逃。张献忠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在危局中收集残部、家口万余人,携带粮食、珠宝金银由顺庆急速南下,一昼夜驰数百里,死里逃生。 十二月,大西军行至重庆江北时,遇到南明总兵曾英率兵阻击,南明军队在岸上采用火箭、红衣大炮猛攻大顺军船,粮食、辎重、珠宝船船载过重,重炮后沉没数十艘,更有很多大顺军士和眷属落水不及施救,粮食金银珠宝也沉没江中。 “农民军断粮十余日,抢渡长江,杀死曾英,十几万明军顷刻瓦解。左丞相汪兆麟曾经唆使张献忠妄杀兵民,张献忠四义子处死了人人愤恨的汪兆麟,又乘胜进抵綦江,后出川转战云南,投靠了南明永历帝,”班图娓娓道来,如同亲临。 “先生从江口打捞出的木桩子,名叫青冈棒,它由两个半桶扣合而成,长约三尺,粗约半尺,中间空心,是张献忠为存放金银所制。这种藏宝箱,是金丝楠木所制,木质坚硬且不易腐烂,和王室贵胄棺椁所用木材一般无二,我调阅了重庆、成都的地方府志,才查清端的,”班图接着说道。 “这青冈棒川人大都有所耳闻,果然如此,我帮如何才能为国效力,但请大人明示,”郑逸说道。 “我已快马通知四川总督黄廷桂大人,调勘探局精干人士赶赴重庆,明日可到,并已上报朝廷,这是贵帮报晓朝廷的机会,如果先生真能为国出力,以先生宏才大略,何愁不封王封相,一展平生之志,”班图说道。 “大人谬赞,郑某如何敢当,身为巨子,墨家传承家规大人想必是知道的,我们只想践行墨家老祖传承,济世救人就是我帮之志,”郑先生说道。 两人正谈话间,那王路生带着绿营兵骑马返回,对班图说道:“大人,卑职和知府潘大人遵谕办差完毕,特来回禀。” “实情如何,据实汇报”,班图立起身来说道。 “大人,我和潘大人分别单独讯问了相关人等,口径基本一致,黑衣帮相关人从昨日沿江两岸搜寻,实为寻找一个叫静和的落崖女尼,那静和是郑先生好友觉静大师的弟子,三人去山上捕捉赤羽火腹锦鸡时,静和在山上为蝮蛇咬伤,又遇了黑熊追击,不幸跌落南山悬崖,杳无踪迹,在江中拉网搜寻时寻到这些黄金,并无宝图和其他收获,请大人明断,”王路生回禀道。 “另外,我已经安排绿营把总张勇和重庆知府潘越派三百兵丁和差役巡视江口江段,禁止撒网捕捞和潜水,不知是否妥当,请大人示下,”王路生又回禀道。 “如此甚好,王大人辛苦,”班图说道又向郑逸说道:“我会即刻让贵帮人士回帮,请多海涵,再会,”班图意味深长地朝郑逸一笑,辞别而去。 而门口的那些百姓和江湖人士也大都散去了,只留了那个中原乞丐带了十多个乞丐在门口唱着,只见他手持一根树枝,上面扎着一些红纸,一边摇动一边说: 劝那世间诸君子,义气为先当修行。 三教九流是一家,发财要让大家花。 仗义疏财叫宋江,为人仗义传八方。 不义之财不要花,害了儿女害了家。 他的唱腔婉转流畅,合辙押韵,且用方言说唱,又拍击胸腹和肚皮,叉着腿,生动风趣,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一边唱,一边瞅着院内的方向。 叶巽儿是知道的,他们是丐帮重庆分舵的弟子,和癞痢头和老叫花是一帮的,老叫花白三通才是重庆分舵舵主。 “你是小汴京对吧,别唱了,你家白三爷让你来闹的?癞痢头咋没来,老叫花让你们回去哪,”叶巽冲着那小卞京说道。 “你认得我呀,你可别蒙我,中,我先回去,有账咱往后再算,”他疑惑不解地端详了一下叶巽,转头带着一帮叫花子跑得没了影子。 第十六章 大西宝藏之孤舟蓑笠翁 朝天门江岔口,有一艘破旧的乌篷船,靠泊江边,船头的方寸甲板上,静静地坐着一个身着蓑衣、头戴竹笠的人,他身体瘦削、面带矍铄,他头发已经染上了风霜,但是又很精神,因为在这欲暖乍寒的大江当中,一般身强力壮的青年也受不了那凄冷入魂的江风。 可这位寒江独钓的老者不怕,他精神抖擞,把手里的鱼竿一甩,鱼钩飞了出去,接着一收鱼线,鱼钩勾住了一条窜上江面的鲢鱼,直接拉了上来,他从鱼钩上取下鲢鱼,放在竹篓里;他手臂又一抖,鱼钩再次飞了出去,再次一收鱼线,鱼钩再次勾住了游过江面即将下沉的一条鲢鱼,他从鱼钩上取下来,再次放在竹篓里,两条鱼总共有四五斤重。他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这样钓鱼有甚意思”,是呀,这样是钓鱼吗? 他叫老江头,他姓江,生在江边,长在江边,码头上的人也没有见他远离过江边,人们就叫他老江头。老江头提着鱼篓,一路往来的苦力棒棒和他打招呼,“老江头,钓鱼去了,钓了几条鱼呀?”他笑笑,清瘦的脸上挤出了褶子,也没回话,就提着竹篓上了坡。 老江头提着鱼篓,缓步走进了坡上不远的豆腐坊里,喊道:“焕儿,送你这条大江鲢,你还是给我半块老豆腐,我去熬了鲢鱼豆腐汤,暖和又滋补,”说着把一条大鲢鱼递给了正在灶膛生火的小焕。 “江叔,这么冷的天,又出去江钓了”,叶小焕招呼着,伸手接过活蹦乱跳的大鲢鱼,放在一个大水缸的清水里,鱼儿见了水,仿佛忘记了刚才的伤害,又欢快地游动起来。 “江叔,今天中午在我家吃饭,你和根叔喝两杯,我刚刚买了两瓶陈年的泸州烧酒,”小焕笑着招呼老江头。 “玉娃儿,今天不能在你这儿喝酒诶,还要你跟我过去,帮我照看一个人,”老江头低头收拾着鱼篓说道。 “江叔,你哪有什么人要我照看,你家里来亲戚了?”小焕知道老江头儿子从了军,家中没有其他人。 “不是什么亲戚,跟我去去就明白了,”老江头摆着手,不愿多说。 “巽儿今天书院放假,我马上过去你屋里,家里有客人,你先回家照应着,”说着,拿出了一大块老豆腐和十多块五香豆干,用一片大大圆圆的荷叶包了,递给了老江头,老江头接过了荷叶包,也不客气,直接出门上坡去了。 小焕取了一把干茅草,吹吹火折子点燃了,塞进灶膛里,又塞进一小撮细树枝,看灶膛里火燃旺了,又放进去几根大干木柴,片刻后,澡堂的火噼噼啪啪地熊熊燃烧起来了。 又从后院取了两条腊肉和一条腊鱼,一把干豆角和一包红海椒,放在了竹篮子里。恰巧,叶巽放假一路小跑进了门,“姐,姐,在哪呢?”就在前院里叫嚷起来。 小焕捧了一瓶泸州烧酒进了根叔屋里,“根叔,江叔家里来人了,让我帮着照应一下,灶膛的水烧上了,你把豆浆煮了吧,巽儿放假了,我和巽儿去下江叔屋里,去去就来,”老根叔身体已经无碍,点点头让姐弟两个自去无妨,叶巽和老根叔几日不根叔见了,又聊了几句闲话,和小焕出门去。 小焕把烧酒放在根叔屋里,取出一袋白米让叶巽扛着,自己提着竹篮,瞅了巽儿,“臭小子,这几天不回家,壮实了,但是黑了,你们没事光晒太阳呀?”调侃着问道。 “姐,你甭提了,挑水、劈柴、骑马、射箭、背医书、做木匠拉大锯,”叶巽挠了挠头皮,清秀的面上浮上了羞涩的笑容。 “啥玩意,你这出去几天?学会臭贫了,你说的是啥地方?还拉大锯?你发烧了?”小焕一头雾水,伸出白嫩的腕子,伸手摸了摸巽儿的额头。 “我们书院属于墨家书院,也就是黑衣帮的,我是郑院长特批全科弟子,也就是文、武、工、医、农桑全要学,包括挑大粪种菜,”叶巽不无得意地说道。 “怪不得,原来是儒墨并称的墨家,短衣帮办的学堂,我说书院门口的假山上刻有“兼爱非攻”四个金字哪!” “你听说了吗?顺利钱庄的钱霸天被袁天迪开除了,还当众被赤裸着身子打了二十皮鞭,顺利钱庄换了新掌柜叫郝大奇,给老根叔送了二十两碎银子赔礼道歉,说是汤药费,”小焕一脸兴奋地说道。 姐弟两个几日不见,更觉亲热,说说笑笑斜沿着江边上坡,很快就到了老江头家里。 老江头住的小院靠着江边,前面用竹篱笆围着,耳畔吹着呼呼的江风,头顶往上临着直立的山崖,下边就是奔腾汹涌的大江,两岸的猿猴不停地打闹嬉戏着,发出吱吱地叫嚷声。 推开小院子的竹篾小门,小焕进了院子,清脆地叫了声江叔,只见老江头手里拿着一团带血的棉布迎了出来,小焕不由得吃了一惊,“江叔,你杀鱼割伤了手?”不由喊了出声,却被老江头叫进了屋里,只见屋里的床榻上躺着一个身穿白衣,满身血迹的人。 这人就是落崖后受伤的静和了,那天她被蝮蛇咬伤,她和黑熊一起坠落下了悬崖,她本能地抱住黑熊的脖子,一起摔了下来,她听得呼呼的风声,紧紧抱住黑熊不放,下落间直觉地身体一震,风声呼啸间重重地撞在了崖壁横生斜出的松枝上,松树往上一弹紧跟着下落,呼啸间只听得嘭的一声落在了什么东西上,就昏死了过去。 据老江头讲,昨日天将正午前,他去崖下的江中前去钓鱼,坐在前舱甲板上,放下鱼钩,见那鱼漂蓦然一动,鱼儿咬钩了,正待收线提钩,只听身后“咚”一声的巨响,他的乌篷船好一阵摇晃,惊得他鱼竿都丢在了江里,只见那身后的竹篾船篷塌了下来,船舱躺着一个浑身伤痕的姑娘,他一下子蒙了,只听说天上会落雨落雪,咋还会落入哪?这就是戏文里唱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老江头见那姑娘昏迷不醒,四下里也没人帮忙,幸好,上岸不远就是他家,只好一个人把他背进家里,他又是通些医术的,给这姑娘服了一些治疗内伤的丹药,又給姑娘喂了点清水,今日黎明,白衣姑娘清醒了,却不能言语,眼见得家里没合适吃的,就去江里捉了条鲢鱼,又约了小焕前来照顾,毕竟他一个男人也无法清理那女子的伤口。 叶巽听了经过,说道:“她就是觉静大师的徒弟静和,帮里正闹翻了天,派人找寻了十多个时辰了,原来却在这里,”就把黑衣帮寻找静和,发现江中宝藏的事情说了一遍,老江头听了脸色一变说道,“江中宝藏找到了”,叶巽只顾着讲说当日经历,浑然不觉老江头的表情变化。 “我要赶快通知师父和觉静大师,静和找到了,”叶巽看着小焕正在清理白衣女子的身上伤痕,急匆匆地赶往臻道书院通风报信。 且说郑逸和觉静大师听到叶巽报信后,不觉心中大喜,连忙和叶巽三人骑上了快马,赶到了老江头家中,两人对老江头再三致谢,老江头说:“那姑娘受了伤,我已给他服了汤药,人已经清醒,就在屋内,请两位过去瞧瞧。” 郑逸急忙走到静和面前,查看身上伤势,又伸出二指,搭在了静和腕上,面上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透过竹窗望了望上面巍然耸立的百丈高崖,说道:“江先生,蛇毒已清,静和能死里逃生,先生真是妙手回春呀”。 “郑先生谬赞了,让我如何敢当,我也是粗通医道,解蛇毒的草药是我常备的,因为江边潮湿,多蝎子、蜈蚣、毒蛇之类的毒虫,伤口一看便知是被蝮蛇咬伤,女娃的内伤可不轻,给她服了一颗祖传的阴阳大还丹,幸好这女娃命大,大家都知道了你是重庆的神医妙手,请你再给这女娃诊视一下,以免疏漏,”那老江头倒是人老心善,对郑逸絮叨着。 “刚才已经诊视过了,阴阳大还丹可是救命神丹,静和小师父能够活命全拜你所赐,贫尼和静和大恩不敢言谢,谢礼微薄,一些俗物,请笑纳,”觉静大师拿出了一个锦盒和一柄碧玉如意,颔首递给老江头,老江头坚辞不受:“救死扶伤于危难之中,乃是本分,不敢收受你的厚礼,请不要勉强。” “大师,老先生乃是隐居世外的高人,大有慷慨仁侠古风,如此你就不要勉强了,我们就将病人带到医馆医治,以后老先生但有所命,我墨家众弟子必当全力以赴,报答先生大德,我们安排好静和师父后,即登门致谢。”郑逸和觉醒大师就此告别,安排了一辆大车将静和送到回春堂治疗调养。 叶巽目送郑先生和觉静大师去了,才约了老江头一起到了豆腐坊,到了豆腐坊时,老根叔已煮好了豆浆,把豆浆倒在盛在大方木盒的布包里,里面加了卤水,上面压了一块大木板,又放了一块青石在木板上,豆浆里的水分沥干了,老豆腐也就成型了。 “老根哥,江里的大西宝藏出水了,你知道吧?”老江头见了老根叔,看了一眼根叔开口问道。 “几十年了,南明、清廷都没有捞出来宝藏,咋就出水了哪?从何说起?”老根叔皱起了眉头,“你跟我到里屋来,”老根叔拉着老江头进了老根叔的房间,关上了门,把门外的小焕和叶巽弄得莫名其妙。 老根叔得知了今日寻人拉网拉出宝藏的根由,陷入了沉思,片刻说道:“我们两个受晋王两代重托,还承担着归还财富与百姓的重任,可我们只有半张藏宝图呀,为了小焕巽儿这两个娃子的安危,不得不隐姓埋名,归隐在这偏僻郊野。” “咱哥两个也见过那半张藏宝图,所绘的山川地理风物,并非这嘉陵江口一带所在,晋王爷携带四千兵马沿江退至此处江口时,还带着众多大西将领的家眷随行,数十粮食辎重军饷艘船只被南明曾英部在岸上炮击,沉没船只众多,虽然我们打败曾英数万人,可也伤亡惨重,此地浪大水深,逃命之际顾不得打捞,想必是那次大战的沉没金银财宝吧,”老江头沉没了一下说道。 “那场仗沉没的粮船、军饷船也有数十艘,以你我和他姐弟之力,怎么与朝廷相争,你水性好,这两天打捞时见机行事,先探个究竟,我约了老叫花前来,问他有何良策,”老根叔说完,又转头看了看院内,“先不要告诉小焕巽儿,保住晋王爷的血脉要紧”。 “老根叔、老江叔,你两嘀咕啥哪?鲢鱼豆腐汤炖好了,还有五香豆腐干,花生米,现成的泸州老烧,你们喝点吧?”叶小焕敲开门,露出一脸诡异的笑容,把老哥俩请到院子里,摆上了酒菜。 鱼是老江头钓上的新鲜鲢鱼,炖上老豆腐做汤,香气四溢,可老江头根叔喝了几口酒,就将酒盅放在了一旁,就吃起了米饭,“两个老头子,今天咋了,平常千杯不醉,今天没喝二两就放下酒杯了,”叶巽和这两位是玩笑惯了的,不由得好奇问道。 “这两天江上风高浪急,江上行船少喝点吧,”老江头站起来,摆着手,伸了下懒腰,慢腾腾地往码头上走去。 第十七章 大西宝藏之大清勘探局 且说班图次日正在重庆府商议搜寻宝藏事宜,潘府的管家从回春堂找到潘越,说昨日短衣帮搜寻的落崖女子静和找到了,受了重伤,还不能言语,正在回春堂救治调养,班图心下暗想,看来郑逸并无谎言,只要到回春堂核实一下即可。 管家刚刚退下,有差役来报,总督衙门勘探局的能人异士已赶到,请求拜见班图大人,班图起身说道:“赶快请到内堂叙话。” 班图和潘越起身,迎入四个人来,四人向班图和潘越见过礼,分次落座,府内丫鬟送上茶水,班图向潘越介绍逐一介绍,相互行礼致意。 带头的为本省大金川土官良而诺,满面风霜,穿着宽大的麻布藏袍,脖子上系着白色的哈达,脖子上挂着一串九目天珠,腰上系着镶嵌玛瑙和红蓝宝石的黄金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把黄金手柄的短刀,真的就像土人习俗,把所有的财产都穿在了身上,他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宝库。 良而诺是精熟滇、贵、川、藏、青海的地理堪舆异士,西南五省地域山川、江河、道路、物产无所不通,可以说是四省的活地图。 第二位名叫張巽水,头戴平冠,着一身绘着八卦图的靑褐道服,面容清瘦,细长眼睛,眼光犀利,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据说他来自江西龙虎山,尤其精于阴宅风水堪舆,如看阴宅风水,找风水佳穴,寻找帝王、贵胄的阴宅方位,是个玄门高人。 第三位名叫陈水牙,眼目微黄,身体瘦削,面色青黑,十指细长,留着长长的指甲,传闻他是江南最著名的水夫子,也就是水下盗墓贼。他曾经在水下憋气十二个时辰,盗掘战国楚王墓,取出了珍宝无数,江湖人称陈水鸭。 第四位是一个穿着长袍戴着十字架的外国教士,名叫马克奇,他蓝色的眼珠,闪动着狡黠的光彩,用一种奇怪的腔调说一口中国话,他精通山川水利、天文历法、物理、采矿知识,精通制造火药,能制造西洋大炮。 “本人受朝廷旨意,寻找大西藏宝下落,和诸位辛苦多年,一直徒劳,前日偶然在嘉陵江口发现了大西宝藏的端倪,特此让诸位不辞辛苦从成都赶来,特地会商江中寻宝的案子,请各位看下案上的案情载录和物证,我将向朝廷奏折上报,不知各位有何建议?”班图指着案上的青冈棒木片和五个金元宝和案情记录说道。 停了片刻,那大金川土官良而诺说道:“那墨家巨子郑逸所言,为寻人而发现藏宝,是否属实?需要核实?” “所寻找的落崖女子已经被本地渔夫所救,身受重伤,在本地医馆回春堂救治当中,不难核实,可以派员核实详情,女子伤势可由黄太医前去诊视,藏宝江段已经被绿营兵士和差役封锁,我们去现场查勘吧!”班图说道。 班图一行数人乘了快马到了嘉陵江江口,只见那远山如青黛,碧水如玉條,两岸青山悬崖对峙,激流澎湃飞湍,山水如画,美景令人流连,正如唐朝大诗人杜甫所写诗句: 嘉陵江色何所似?石黛碧玉相因依。 正怜日破浪花出,更复春从沙际归。 巴童荡桨欹侧过,水鸡衔鱼来去飞。 阆中胜事可肠断,阆州城南天下稀! 那张巽水不愧为风水大师,观察了一下说道:“此地山水大势,西高东低,左青龙,右白虎,三江风水汇聚成风水宝地,在兵家却是兵家险地,故此也是财源汇聚之地,不过财入流水,入此地风水咽喉,此地从大势来说,财局聚于此,财源从此进,随之东流。兵家金银从此过,变成此地添水财,此处有风水就聚宝呀,怪不得大西军饷辎重尽填于此处,”众人听了都觉得有道理。 “虽然此地风水聚财,但也是风水险地,东西南北众山围江,山属土,江是水,四面围堵,四面成青龙伏虎之势,水势必大、必险、必深,此地可通过巨舰大船,财宝虽多,可不好取呀!”那张巽水又解释道。 “江口一带,水势低洼,四周高山冰雪还没有融化,初春时节,没有山洪,只有淋漓春雨,正是一年中水势最小的季节,然而江心也有十五丈深,到那汛期来临,水深就要三十丈深,水势更大,如今正是最佳的搜寻季节。但是江面太宽,江段太长,我们又没有长江水师,只能征调民船船夫,先行分段拉大网、长网摸排,然后再视情形而定。”那良而诺不愧为地理堪舆能人,所言头头是道。 “定点以后还是要派人下江去,春江寒冷,江水太深,流水太急,旋涡也多,非水性极熟的内功高手不能,还是要征调一些熟悉水性的好手下江摸排”,那陈水鸭倒也是术有专攻。 “那么,潘大人就请发出犒赏告示,先行从绿营和差役官府中重金聘请水中好手下江摸排,待遇从优,如有收获,更有重奖,明日我会请墨家巨子郑逸安排船只和好手参加搜寻,我们派员上船随船协助打捞,不得有失!”班图胸有成竹地说道。 “潘大人、黄太医,咱们到回春堂去,探视下令公子和那落崖遇救的女子,从数十丈的高崖落下,竟能活命,还真是命大造化大呀!”班图戏谑地说道。 三人带了十名绿营骑勇一路风驰电掣,到了回春堂,先去看了潘宝宝,见他和潘小驴仍然昏昏沉沉地睡着,只能等解药配齐才可解救,倒是没有发作的迹象;到了那静和的病房,恰见那郑先生和刘神医正在携着几个婆子处理身上伤势,正换了血衣取出扔掉,一个婆子端了一盆清水进去,转眼间变得血红。 黄太医过了片刻进去,见那姑娘面白如纸,嘴唇发青,气息微弱,脉动似有若无,那刘一刀正用金针渡厄之术,助那姑娘提升元气,而郑先生隔了一道布帘,双掌齐发,头顶冒出了蒸腾的热气,为她正气归元。 班图见那黄神医出了病室,脸色凝重,连连摇头,明白那姑娘确实危在旦夕,只能看她的造化了。那觉静大师在外室转来转去,坐卧不宁,双眼含悲,双手合十,口中默念:“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待郑先生出来,班图赶上前去问道,“那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治疗是否顺利? ”伤情太重,虽然已经服用阴阳大还丹,又使用黄帝九针的金针渡厄,但依然昏睡不醒,姑娘经历大难不死,想必会否极泰来,且待观察,”郑先生说道。 班图已经排除了墨家图谋宝藏的前嫌,就把明天征调墨家船只、人手的安排讲了一遍,“今天稍候潘大人就会把征调的告示发到贵帮,”班图说道。 “我今天就安排船三十只,和水中好手六十名待命,一应器具,但请大人示下,”郑逸郑重答应。 第二日,墨家的船只和好手全部到了指定的码头,和重庆府征调的数十艘船只浩浩荡荡挤满了码头,分派了船只和水手以后,就分别划向指定的江面开始拉网,潜水摸排的人也喝了烧酒,潜入江面以下,进行搜寻。 结果,一上午过去,一无所获,船上水手虽有工钱,也不免焦躁,几个潜水的水手浮出水面,同船的连忙把烧酒递上,擦干身子,穿上了棉袄,还在瑟瑟发抖,“江水太深了,根本潜不到底,江水底下一片漆黑,啥都看不见呀!”接着叫骂起来。 “下面有东西,渔网拉不动了”,突然一只船的水手们一齐叫嚷起来,只见那只拉网的船在江心江流中打着转,船上的水手不敢撒手,连忙把渔网系在船头的缆绳之上,险些把那两个水手拉下船去。 “碰到江里的蛟龙了吧,”水手们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叫嚷声惊动了班图,他忙带着陈水牙划到转圈的船只附近,只见那陈水牙一身黑色水衣水甲,看那褐色的衣服仿佛就是鱼皮一样,还有闪闪的油光,只见那陈水牙双手一分,跃入水中,就像鱼儿翻了个水花,沉入江中,不见了踪影,一炷香工夫过去,没有动静,大家不免猜疑,这么久了,人还活着吗? 又一炷香工夫后,水面泛起了水花,就像一条大鱼跃出水面,一身褐色的陈水牙跃上了船头,靠近班图耳语了几句。 “绿营张用大人,依照今日部署,封锁江面,大家不要围观,在这个船位下重锚,”班图下达军令,绿营把总遵命而行。 “你能确定,挂住了脱网的东西是战船的桅杆,不是树干或者民船的桅杆,”班图低声问道。 “回大人,江流水疾,树干不会存留在此,也不会如此之重,经我仔细探摸,我摸到了船头到船尾,长度高度,确属军船,但下面江水浑浊漆黑,无法视物,不能看清,本人虽然不能肯定,应属大西沉没战舰成分居大,”陈水牙低声私语。 “今日探寻,已过四个时辰,动员军民超千人,此处乃是唯一线索发现,关系重大,现场重赏征集潜水好手,再做摸排,再做定论才为妥当,”班图说道。 于是,班图集中了墨家弟子李玉、陈水牙和其他潜水好手五人,每人饮用烧酒后,身着水衣水靠,从船头跃入水中,只见江面泛起一圈圈浪花,五人身影沉入江面渐渐消失在水底。 蓦然,江面吹过阵阵冷飕飕的寒风,掀起滔天的浪花拍打着船头,激溅在班图的脸上,溅了他一脸水珠,他的心头不知何故,泛起了惴惴不安的感觉。 第十八章 嘉陵江探宝之噬人水怪 五人入水以后,江上忽然水波动荡,雾气渐渐变得浓厚,对面的人影模糊起来,江风呼啸,惊涛拍岸,水声啪啪作响,声势惊人。 忽然,江中传来一阵摄人心魄地“哞哞”地嚎叫,水中翻起了排山倒海的巨浪,一条死人的大腿被甩上了班图的船头,直接将旁侧的兵勇砸落江中,然后就见江中跃出了一条丈多长鳞片黝黑的怪兽,张着长约三尺的尖嘴,露出了匕首一般的尖牙,水牛一般的眼睛闪烁着幽蓝的凶光,直冲着江心的船只冲来,直接将船上的水手撞落水中,然后从江中连连传来恐怖的哀嚎声。 惨叫声未止,江面上就泛起了大片的血水,忽然,那条黝黑的幽灵再次翻上江面,直接冲着班图的座船冲来,将那小船掀的船头朝天,船上两个兵士跌落水中,那怪物张开锯齿大口,直接咬掉了一个兵士的半拉身子,鲜血飞溅。 那班图却临危不惧,飞身跃上船艄,抖腕一甩,一把精钢短匕激射而出,射在怪物尖嘴上,同一瞬间,相邻船上飞过一根缆绳,盘在了班图的腰间,班图借势腾空飞起,落到相邻的船上,班图原来乘坐的小船却翻覆过来。 方才邻船的郑逸见势不妙,危急关头甩缆绳相助,看着落水的兵勇随着旋涡消失无踪,班图自小在草原上马背上纵横驰骋,当下不由得暗暗惊心,抱拳为礼,对郑逸致谢。 那江中巨怪大概为短匕所伤,沉入水中不再现身。李玉和陈水牙靠着水性精熟飞速划水,爬上就近的船头,而坠落水中的兵勇和墨家弟子已经消失不见,显然被怪物吞噬了。 江雾更浓,风浪更大,班图看江中情势不明,天气阴沉,忙下令全部船只靠岸,点查失踪兵民人数,竟有十余人失踪不见,心头惊惧不已,吩咐属下王路生派员巡视江面,寻找失踪死亡人员,并安排抚恤事宜。 俗话说,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为防止水怪次日出没伤人,班尼安排了四只大船,上面好手配备了数十只火铳和强弩,加强戒备,防止水怪伤人,但昨日的潜水高手却纷纷退出,班尼把赏银增加到一百两一日,依然只有李玉和陈水牙愿意参加。 叶巽见猎心喜,近日功夫有所精进,又是江边戏水长大的,拉了老江头来潜水探宝,老江头给他备了一身鱼皮缝制的水衣,在戏水时可如泥鳅一般滑溜,又能隔断冰冷的江水,他还给叶巽带了一把八寸长的避水刺,作为防身之用。 眼见得四人分成两组潜入水中,郑逸和班图各持一把火铳站立在左右两只船上,用心地观察水面动静。 叶巽小孩心性,紧跟在老江头后面潜水下沉,开始还能看到对面李、陈的水中影子,潜了三五丈深,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只能看到下面老江头的身形,下到十多丈深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原来老江头手里持有一个小儿拳头般的椭圆东西,发出蓝色的微微亮光。 叶巽恍然,老头子竟然带了传说中地夜明珠进来,只见下面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巨大影子,定神凑近一看,是一艘二十多丈长的大型木船,只见那老江头先行下到了大船的旁侧,摸索了一阵,游到了大船上面,从兜里掏出一个圆球般的猪尿泡,递给叶巽,示意他换气时使用。 后见老江头掀开一个破烂的船板,移开一块方木板,板上是漆黑的淤泥,潜入木板下的舱室,叶巽跟着亮光潜入了舱室,可见一个一丈多长宽的舱室,只见里面横七竖八躺着数个黑色骷髅,身形有大有小,巽儿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只见那老江头随手在船舱里翻动,脚下是一大堆木桩似的东西,看那外形和青岗棒并无二致;叶巽也在旁边用神查看,见脚下有一个一尺半长短的圆筒子,用力开启时,却不得要领,见盖子上有一个圆环,连忙从腰带撕下一段布条绑在后背上。 那老江头没有取那木桩子,却从一个骷髅旁边拿了一把三尺长多长的宝剑,看了一下示意叶巽出舱,那老江头跟在叶巽后面上浮,示意叶巽取出那猪尿炮换了气,接着往上浮,出了舱室,又沿着甲板往中间一侧游动大约一丈,再次在下面摸索了一阵,再次掀开一个仓板,叶巽紧跟着亮光潜了下去。 只见这个舱室和前面一般大小,里面是一个歪倒的木桌和床榻,舱室很空旷,杂物不多,地上有个方形的手掌大小的东西,叶巽捡起来,水势一动,露出了真容,原来是一个黄亮的墨碇盒子,上面已经生了绿色的锈迹,叶巽将它揣在怀里,他想,也许是个黄金的墨碇盒子吧,可以将它献给郑先生,作为谢师之礼。 那老江头拍了下叶巽,示意离开大船,却没有上浮,只是感受了下江流方向,顺流向往前侧方游了几十丈远,前方却是滑溜溜的岩石,然后换气上浮,直到看到水底的亮光,又往前游了三五丈远,可以看到上面是黑乎乎的木船船底,又游过船底到了一处大峭壁前,往下潜游三五尺,跟着老江头浮出了水面。 浮出水面是一个大大的山洞,因为初春水面上涨,淹没了洞口。巽儿恍然大悟,原来在冬天,曾经和老江头到这洞里抓过鱼,洞子有十余丈深。因为江水淹没山洞不深,所以外面还有微微的亮光透进来。 老江头和叶巽爬上了洞里的高处,老江头在洞壁的缝隙里摸索,掏出一个火镰子和一支蜡烛,点亮了蜡烛,洞里多了一抹光亮,烛光闪烁着老江头瘦削苍老的面庞,他端详了一下叶巽,仿佛看到了一个久违的故人,那个手持两柄铜锤,在千军万马中所向披靡的神武身影,不禁泪目。 叶巽看到那熟悉的眼神里有些异样,惑然不解,说道:“老江头,你今天行事十分古怪,古怪中透着古怪,你说说,咋回事?” “把船上的东西藏在山洞里,咱们要快回到船上去,事情说来话长,你小子先憋着,见到你根叔,他自然会告诉你究竟,”老江头把圆筒和那把宝剑放在洞壁的缝隙里面,又接过那黄铜的墨碇盒子,擦了擦,上面镌刻着“安西大将军”的行楷题字,喃喃说道:“水底沉埋数十年,完璧归赵,天道好轮回呀,”叶巽觉得江老头今天神经兮兮的,人年老了都这样,他故事忒多了。 “巽儿,咱们这次要潜回船上去,咱们刚才所作所为,都不要对第三人讲,回家后我和根叔对你定有交代,切记,小心那水怪,见了那水怪赶快逃,不要管我,”老江头叮嘱道。 “对郑先生也不能讲吗?”叶巽问道,“不能,话不传六耳,把猪尿炮充满气,下水,”老江头领先一头潜下水去。 两个人悄悄地游到江心,换了口气,只见那江水波动得厉害,忙上浮到了江面下半尺处,只见那江中乱作一团,两个巨大的水怪正和船上的兵勇惨烈搏杀,两个水怪都是两丈多长,上下颚满嘴匕首般的尖锐钢牙,一个微黄,一条黝黑,身上生满尖刺状的鳞片,两个兵勇被那黄色水怪从小船上掀翻下来,直接被那黑色水怪半空中用嘴接住,刹那间用利齿斩成两端。 黑色水怪随口一甩,把半个尸体抛向另一条小船,又从船上撞下一个差役来,马上又被旁边的黄水怪用尖嘴咬成两段,接着把半截死尸甩向近旁船上的班图,两只水怪应是数百年生活在水底,已然有了灵智,颇通搏杀中的配合之道。 班图和兵勇举起火铳,朝那两条水怪射击,可那两个水怪鳞片坚硬,火铳威力太小,竟然伤不了那水怪筋骨,它们齐声力吼,仿若晴天霹雳一般,吼声在山崖间回荡,待班图回过神来,两头水怪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班图气急败坏地朝水中放了一枪,水波荡漾,哪里去寻那两只怪兽的踪迹? 叶巽和老江头眼见不能再次潜水了,连忙爬上了就近的船只,只见那船上也坐着水淋淋的两个人,就是那陈水鸭和鲤鱼了,两个人看来是再次死里逃生,大喘着粗气,双眼发呆、惊神未定地瞧着水怪泛起的一圈圈涟漪。 叶巽把手搭在船帮上,李玉赶忙伸手拉他上船,“哎呀,兄弟,你们也安全了,我俩刚沉到江底,看到一艘沉船,还没有摸到大船的边哪,好家伙,那水怪就上来了,”李玉话没有说完,陈水牙拍了李玉的肩膀一下说,“有话到班尼大人那儿再说,”说着把老江头一把拉上船,船夫慢慢划船靠拢了江岸码头。 第十九章 嘉陵江探宝之悠悠往事 江边立了一个牛皮帐篷,郑逸随班图、黄元玉、潘越等人进了帐篷,里面燃起了一个大大的火堆,驱散了初春江畔的寒意。 落座后,班图让知府潘越和绿营把总张勇清点人员损失,同时把陈水牙、李玉、老江头和叶巽叫进帐篷,自己和侍卫王进宝带人分别把两组下水人员带进两座帐篷,各自问询下水后的情况。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王进宝到了班图的帐篷,回禀讯问陈水牙、李玉的情况,并递上了问询记录,班图详细看过了,问老江头道:“你们下水五六丈后,水下就漆黑一片,不可视物,你们是如何观察水底的?” “回禀大人,我和叶巽潜到江水变暗,就不能看到李玉他们的身形,我身上带有一块发光萤石,在江底,寻到一艘大船,长二十余丈,就有一个水怪冲了出来,我拉着叶巽钻进了一个小船舱,只见那水怪游了上去,我们躲在仓底,在舱中看到好多木桩子,仿佛是传闻中的青岗棒,因木桩子太过沉重,又有水怪作怪,无法携带东西浮游上来,感觉猪尿泡气不够用时,我们不得已从江底浮上了水面,”老江头哆哆嗦嗦地回道,又从兜里拿出那块圆形的石头递给班图。 “你们看到了一艘大船,为躲避水怪躲进了船舱,在舱里看到了青岗棒,此事属实?”班图转向叶巽,看了一眼手中的萤石。 “是的,大人,此事属实,我还想打开那木桩子,可惜水下无法借力,那东西十分沉重,又无法携带上来,那水怪也太凶恶了!”叶巽面带惊恐之色。 班图又看了一下水下的勘探记录,问了一些琐碎的问题,面带喜色,“必须想方设法铲除水怪,怎么才能取宝哪?” 班图在帐篷中转了几圈,吩咐亲兵把王进宝、黄元玉、潘越和勘探局的人请进来。 “刚才我和王大人分别询问潜水人员,他们两组都在江底发现了一只二十余丈的大船,恰在那时,水怪出现,老江和叶巽为躲避水怪进了船舱内,而陈水牙和李玉却被水怪追逐,浮出了江面,而老江和叶巽在船中发现,这里应就是大西战船沉没的地点之一,所有船只从明天开始拉网搜寻,寻找其他大西沉没船只,如何铲除那水怪?请大家献策,”班图说道。 在座的就献言献策防止水怪攻击和铲除水怪的措施,班图让亲随一一记录,并安排明日准备完毕。然后大家就到了一个大院当中,院里燃起了熊熊的火堆,火堆上架着几只全羊,已经烤得金黄,滚热的羊油点点滴落到通红的火堆上,蒸腾起一股诱人的香味。 班图命亲兵用刀切下两只金黄的羊腿,送给老江头和叶巽,端了一坛子老酒走到老江头和叶巽面前说:“今天,我要敬酒给两位好汉,他们探明了江底沉船的底细,我要给你们庆功!”老江头唯唯诺诺地端起酒一饮而尽,等他们酒足饭饱,已是繁星满天,老江头和叶巽一路东倒西歪地相互搀扶着回到了家。 眼看到了豆腐坊门口,老江头低声说道,“别往后看,有人盯梢”,叶巽佯作不知,眼角扫了一下,瞄到身后不远处有个人影蛰伏在墙角处,就直接叫开了根叔的屋门,故意大声说:“根叔,老江头喝醉了酒,给他弄个醒酒汤,再把他送走。” “忙活了一天,万幸能全身回来,听说今天水怪多了一只,折了十多个人,这水怪是千年修行的妖精,老江头,为了那点赏银不值当的,明天要去你自己去,别带着巽儿,他还是个孩子”,根叔嘟囔着,埋怨老江头。 “这事情你别怨我,还是这小子把我这把老骨头扯下江的,没有我这匹老马领着,你以为这小马驹子能找到道,”老江头一边大声说话,一边用手往外指了一下,意思院子里有人偷听。 “今天搭进去这么多人,可找到藏宝的下落?”根叔会意,故意大声问道。 “班大人安排这事保密,不过对你老头子说了无妨,在江底看到一只大船,有二十丈长,船舱里有一大堆木头桩子,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青冈棒,可惜太重,一根也没有捞上来,两只大水怪就冲过来了,你不知道,真是差点要了老命呀,”老江头连连叹息着回道。 “重宝必有妖兽守护,你以为取宝这么容易,不然早让人打捞走了,你这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娃子,”根叔鄙夷的口气数落着老江头。 “老家伙喝得有点多了,你让你姐姐闹碗豆腐脑给你江叔醒醒酒,你们这一对活宝真不让人省心,”根叔提高声对叶巽说道。 叶巽慢腾腾拉开门,走出屋门,眼睛瞥到大门口暗处人影一闪,不由笑了。走到厨房里,看到锅里还盖着两碗豆腐脑,灶底下余烬未灭,凉热合口,就端进了根叔屋里,把豆腐脑递给老江头,低声说道,盯梢的人已经走了。 “我们爷俩在船上,发现了安西将军的佩剑和黄铜墨盒,江底这艘船,就是安西王的座船,孩子也大了,身负家仇,该把真相告诉孩子了,”老江头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巽儿,对根叔说道。 “大西王张献忠有四个义子,都随他东征西杀,立下赫赫战功,在顺治元年十一月,张献忠在成都称帝,建国号‘大西’,并封四个养子为王,孙可望为平东王,刘文秀为抚南王,李定国为安西王,艾能奇为定北王。而你的祖父,就是安西王李定国,你的父亲就是安西王的幼子李润兴,我和你江叔,就是你父亲帐前副将,我原名许由,老江头原名江中天”,根叔沉浸在烟云往事当中,慢慢说道。 李定国十七岁开始带兵,率部下二万人,攻打河南和湖北,乔装打扮为明军差官,二十匹轻骑奇袭攻占襄阳城,夺取大明督师杨嗣昌所储军资十余万,帮助张献忠义军奠定立业根基。 崇祯十七年十一月,张献忠正式在成都建立大西政权,李定国以战功卓著被封为安西将军,监管十六座军营,这时李定国才二十四岁,他身高八尺,相貌英俊,做事有度,在军中宽容仁慈,作战时英勇无比,立下战功无数,被将士们称为“小尉迟“、“万人敌“,是大西军中智勇双全的战将。 清顺治三年八月,张献忠在西充凤凰山被清军和硕肃亲王豪格毒箭射中,死前将大西藏宝图一分为二,一份交平东大将军孙可望,一份交安西大将军李定国。张献忠死后军中大乱,他四个义子收集残部家口万余人,急速夜驰数百里向东撤退。 至嘉陵江北,南明总兵曾英率兵阻击,炮击义军辎重、军饷船和家属船只,数十艘船只被炮击中沉入江底,安西大将军李定国的座船也被红衣大炮击中,随船的张献忠眷属被炸死,和船中军饷沉入嘉陵江底,这就是嘉陵江口宝藏沉船的由来,安西王上了别的船只才得以脱险。 张献忠战死后,安西将军李定国与孙可望等率部联明抗清。明永历六年,李定国入广西,克桂林,乘胜北上,连克永州、衡阳,斩杀清军定南王平安大将军孔有德和大清定远大将军尼堪,击败其率领的共十五万精兵,亲手将清军定远大将军敬谨亲王尼堪一劈两半,“两蹶名王,天下震动”,令清廷一度准备放弃吞并中国西南七省。 明永历十年,李定国密迎永历帝入滇,封晋王。但他遭到孙可望妒忌,义军内讧,接连遭遇败绩,不得已退入广西,又转战云南,但是孙可望变节降清,并向清朝献上了“滇黔地图”,西南防务机密尽失,清军大举攻黔,他转战不利,退入缅甸。 永历十五年,清军吴三桂部十万大军进入缅甸,逼缅王交出永历帝,永历十六年吴三桂在昆明将永历帝缢杀,南明至此灭亡。西宁王李定国闻讯,悲愤成疾,他自知不久人世,特派副将许由和江中天带亲卫五十人乔装打扮,护卫少将军李润兴由缅甸潜回邻近的腾越,隐姓埋名,等待时机再图大事,不久西宁王李定国即病逝。 “我们潜隐腾越后,在腾越开办了日升昌,走西南诸省茶马古道,经营玉器翡翠和茶叶生意,后在成都开办了日升昌总号,由少将军化名段子兴坐镇,我化名许天,我在腾越负责,大家都叫我许掌柜,而江中天,也就是你江叔,不喜迎商,就在重庆府嘉陵江畔隐居,做了一名渔夫。 十年前,你父母身份在成都被人识破被杀,我怕连累到你姐弟的性命,只好清理家产,来到重庆投靠你江叔,今天你已经成年,真情也该对你说了,孩子,你身负安西将军两代重任,可要当心呀!”根叔说到这里,两眼含悲,郑重地看着叶巽。 叶巽如遭晴天霹雳,震惊莫名,旋即恍然大悟,为何幼年时父母去了成都,杳无音信,又为什么连夜从腾越逃难到重庆,自己只有姐姐和根叔两个亲人,又为什么老在梦中想到那温柔美丽的双眼,那强壮有力温暖的臂膀,这些留存的儿时的记忆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感到孤独和沉重,他感到悲愤和仇恨,他意识到感恩和歉疚,他跪了下去,长跪不起,对着两位不惑之年却两鬓斑白的人,两个临危受命却不离不弃的恩人。 “孩子,你的真名叫李天峰,这是你父亲给你起的名字,他希望你能顶天立地,济世救民,”老江叔用力地拉起叶巽,用慈爱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叶巽。 “根叔,江叔,我父母为什么被杀?什么人杀了我父母呀?”巽儿想到父母的血仇,不由得双眼满是悲愤。 “听从成都逃命回来的马三讲述,好像是清朝官府的人,但是官府寻找藏宝图怎么会乘着黑夜蒙面杀人抢劫哪?又像是江湖手段呀!”根叔不解地望了一眼老江头。 “其中必有缘故,我们可以从成都府衙查起,因为多人无辜被杀,必有报案,看看能否找到线索,”老江头思忖了下说道。 “安西大将军佩剑和墨盒已在我们手里了,还有一个木制锦盒,尚不知何物,明天我和巽儿伺机取回。明天还会潜水探宝,那水怪不是人间寻常凶兽,凶猛异常,巽儿找个借口不要下水了,还是我下去保险,”老江头说道。 叶巽身负血海深仇,又事关祖父安西大将军之谜,如何可能答应,根叔和老江头也就不再阻拦。 第二十章 嘉陵江探宝之宝藏出水 次日,班图发出指令,仿曹操赤壁之战旧事,每三只小船用铁链绑在一快,上面铺上木板,每组船上两个火铳手,两个弩箭手;那弩箭强劲无比,可在百步外射穿野猪身体,弩箭尾端栓三十丈长的柔韧细线,末端系浮漂,射中水怪后可跟踪到水怪巢穴,又备了浸过剧毒的猪肉,在水怪出没时投向水怪。 船只连在一起虽然行驶过缓,但在江中激流里也平稳了不少。潜水人员分乘船只划到沉船方位附近,其他船只拖动四十丈拖网在附近拉网搜寻;又往江中扔了数十只鸡鸭鹅,弓弩手和火铳手紧紧盯着水面,所有人员屏住了呼吸,等待两只水怪出现。 如此等了半晌,江里并没见半点水怪的踪迹,那落水鸭子和白鹅已有多只游到岸边,窜逃上岸,自行去了。那落水的母鸡眼见着在江中垂死挣扎,江中还是并无半点动静。 陈水牙灵机一动,抓着船上的三只活鸡,全割断脖子,扔入江流中,其他人见了也纷纷效仿,也割断鸡鸭脖子扔入江心,江流中几十只鸡鸭在水面垂死挣扎,波动的江流水花四溅,才慢慢沉入江面之下,鲜红的血迹慢慢在江中消散,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一股血腥的膻味。 突然,江流一阵激烈动荡,两条满嘴尖牙的怪物猛地从江水中猛然窜出,身形巨大无比,浑身满是尖刺鳞片,只见两怪物出水后一起向一组船只窜撞过去,掀起两堵飞溅的巨浪,气势端地吓人,顿时数十火铳和弩箭瞬间射出,两头怪物躯体上瞬间插了十多只弩箭,愤怒地咆哮声在两岸的山壁间回荡不绝,但怪物冲击势头不减,把连在一起的船只掀翻在江流中,船上的人手足无措,就已跌落入江涛中。 两怪物落水后冲向两落江水手,瞬间咬断两人的身子,刹那间血水从两只水怪的唇间流出,血流如注,两只水怪中了弩箭也不恋战,粗壮的尾巴一摆,沉入江中消失了踪影,只见江面上十多只浮漂先后费快递向着远处江岸飘去,到了岸边的悬崖峭壁前消失在江流中。张巽水在船上气得直跳,“弩箭拴地线太短了!” 两只水怪游到了悬崖下江边久久不见踪影,“那机栝弩箭威力惊人,林里的野猪都能穿透,两个水怪虽鳞甲坚硬滑腻,也必受伤不轻,此物数百年长成,已通人性,恐怕此时要在这悬崖下的巢穴中修养生息,”郑逸沉吟片刻说。 “从前从没见过江中巨怪伤人,必是深水拉网惊扰了他,也惊走了深水中的大鱼,水怪没有了食物,才出来伤人,”老江头站在一组船上,对巽儿说道,船上众船夫心中恍然大悟,多说寻宝前从未见过水怪,偶尔江中出个八尺左右的胭脂鱼和江排,就惊为庞然大物了。 班图沉吟片刻,“暂时无法找到水怪巢穴,那水怪想必受伤不轻,现在大家放心继续拉网探寻,沉船处需再深潜下水,带着这些发光萤石下江,务必捞些藏宝上来,才能作数,”班尼吩咐道,然后亲兵把重金购买的数块萤石发给下水的四人。 四人依旧分组入江,叶巽依然跟着江中天后潜入江中,潜到大江深处,有了萤石照亮,大家顺利到了江底,见那一艘二十余丈巨舰静静地躺在江底,上面生长着摇曳缥缈的水草,两组分别从大船两头进行探寻,老江头抢先揭开舱板,进入离船尾最近的舱室。 叶巽儿随着进入舱内一起探查,看到除了大堆的青岗棒,里侧还有个一尺见方的箱子,拿起来,用手擦去上面的泥沙,见它用黄铜包着四角,加了一把已锈死的铜锁,箱盖上面的铜片上镌刻了“永昌大元帅府藏”字样。 老江头接过来箱子放在身侧,拉过巽儿背上细绳绳头,把两支青岗棒牢牢地捆在一起,使劲地拽动了下细绳,原来今日下水,水下四人全带了数根细长棕绳,绳子一端系在江面的船上,在江面上有垂悬的浮漂,浮漂上挂有小铜铃铛,下面绑了宝物用力一拉,就像钓饵被鱼儿咬了钩一个道理。 江面上班图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浮漂,忽听清脆地铃声响起,“东西出水了,快拉绳子,”旁边的清兵立即拉动绳子,绳子一尺一尺收起来,只见两个四尺左右的大木头桩子绑在一起,提出了江面。 江中天看那木桩子被一点点拉上去,又把自己背上细绳取下来,又拿起两个青岗棒捆扎起来,示意巽儿猪尿炮的空气不多了,用手示意上浮,使劲拉了下绳子,上面浮漂的铜铃再次清脆地响起来,班图等人正兴高彩烈地看着出水木桩,听到铜铃再次响起,急不可耐地下令拉起细绳。 江中天看那木桩子慢慢上升,一拉叶巽出了舱室,浮上甲板,却并没有看到李玉和陈水牙的身影,忙走向相邻的安西大将军座舱,因二人曾经下过此仓,知道里面除了腐朽的床榻、桌椅已再无余物,见到里面闪烁着萤石的绿光,可知就是陈水牙和李玉正在此舱搜寻。 叶巽儿知此舱是祖父旧时乘船休憩和指挥作战的处所,又要下舱观看,被江中天一把拉住,手提木箱拉着叶巽向藏宝山洞游去,中间换过两次气,到了山洞内,江中天把木箱子藏在石缝里,又给猪尿炮里灌满了气,稍作停留,又再次转身下水,和叶巽儿一前一后游回大船上。 到船上又搜寻了一阵,找到了船头一个舱室,下去一看,舱室较之前的两舱室稍窄,就一丈见方大小,两人翻动了一番,翻出了大堆瓷器碗碟和锅碗瓢盆类的用具,还有两个锈迹斑斑生铁铸的火灶,明白这必是船上生火做饭的地方。 巽儿又翻动一个翻倒的厨柜,轻轻一拉两扇对开的小门,橱门瞬间掉落下来,伸手往里面一探,摸出了一个茶壶一般的东西,伸手拂去上面的沉积淤泥,见是把玉雕八仙纹方形执壶,雕刻着八仙过海的饰纹图案,边缘点缀着海水葡萄纹,器型精美,做工精湛。 巽儿又往里一摸,又摸出来一套双螭耳玉杯和方形玉杯托,整套茶具出自整块和田羊脂玉,应是前朝的玉中臻品。 叶巽从身上脱下鱼皮水裤,扎了裤腿,把整套玉八仙纹方形壶放进裤腿里面,缠在了腰间,拉着江中天浮游出水,而江中天也在倒塌的碗橱里搜出了一只嵌宝石龙纹的玉碗,揣在了怀里,两人一先一后,双臂划水,往江面上浮游。 巽儿两人浮上江面,有个墨家弟子见了,连忙把他两个拉上船头,郑逸见他下着亵裤,连忙让弟子给他擦干身子,换上干净衣服,同时招呼班图等人过来,点查出水器物。 此时,陈水牙和李玉已经脱下水衣坐在船头,两人勘探过了船上舱室,在藏宝舱里取了四支木头桩子,已拉出水面,班图正在逐一查看,只见那青冈棒长约四尺,两端罩有铁箍,藏宝却需要上岸后查看才知究竟。听到江中天二人已经出水,连忙安排小船靠拢过去,把皮裤的玉壶和玉碗取回。 班图见天色已晚,连忙安排人员停止作业,返回岸上营帐之内,顿时,搜寻的兵丁和差役一片沸腾,沉船藏宝出水的消息在码头传扬开来。 到了岸上,班图命亲兵将出水宝物锁在大木箱里,用绳子捆绑在马车上,由侍卫王进宝带了一百骑兵押送到重庆府库,检视宝藏。 原来,张献忠藏宝的工具,是将木头劈成两半,中间镂空,装入金银,再把两个半筒扣成一个木筒,两端用铁箍箍死,木筒被唤作“青岗棒”。 此次出水刻有“沅陵县征完解司载充兵饷银五十两,崇祯十年八某日银匠姜国太”字样兵饷银计十四锭共计七百两;“湘潭县运粮官军行月银五十两”兵饷银计七锭共计三百五十两;“黄冈县银四十两正”小银锭两枚,两枚重约三斤;其中最为贵重的属青冈棒里取出的七锭金元宝,元宝下部刻有“长沙府天启三年分岁供王府足金五十两正吏杨旭匠赵”的字样,共计有三百五十两的明朝天启长沙府岁贡的金锭;以上合计,按照当朝的银价,相当于一万三千八百两白银。 全套玉八仙纹方形执壶被勘探局玉器方家清理出来,端到班图等人面前时,班涂眼睛亮了,这个玉壶材质、器型、雕工俱佳呀,是北宋仁宗年间雕就的不可多得的和田羊脂玉臻品。 班图马上安排重庆知府,高价募集能工巧匠,比照全套玉八仙纹方形执壶,尽快精心雕制一个楠木锦盒装呈,献给大清雍正皇帝,并据密折上奏此次寻宝佳讯,向朝廷报喜。 当晚,叶巽睡得昏昏沉沉,整天的疲惫让他睡得很香,他做了一个长长的美梦,梦见母亲正给他打制香甜的红糖糍粑,醇厚的香甜让他沉迷;他又梦见父亲抱着他马行走在茶马古道,后面跟了长长的驮着玉石、茶叶的马队,一路洒下叮铃叮铃的马铃声。 然后,他被摇醒了,面前晃动着江中天微笑的脸庞,“傻小子,做梦了,口水流了一枕头,快起床,咱们去取东西,”江中天道,说着递给他一套鱼皮水衣水靠。 巽儿大梦初醒,睡眼蓬松地穿上衣服,接过一个面罩遮住了脸,跟着江中天悄悄出了门,外面雾气萦绕,山城的天气就是雾多、雨多。 已然半夜时分,江面上的绿营船上的灯火闪烁不定,又冷又湿又暗的深夜,四下静寂,只有草丛里蟋蟀依然在纵情地吟唱,清军兵勇早就进入了梦乡。 两人先后下了水,向着那水面下的藏宝山洞悄悄游了过去,江面上风浪不大,江水轻轻拍打着江岸的石壁,哗哗作响,游水的声音被遮掩得无影无踪。 第二十一章 嘉陵江探宝之情天恨海 游到藏宝山洞方位,两人潜入水下,潜游进洞窟,在黑暗中试探着爬到山洞的高处,老江头摸出鱼皮包裹的火镰子,打着了,取出藏在石缝里的蜡烛点着,洞内一片光明,又取出藏在石缝的一把短剑和大小两个木盒。 巽儿取过短剑,用力一拔,竟然没有抽出,水底放了数十年,显然锈住了,他双臂用力一拔,只见烛光下精光闪亮,一把寒光闪闪三尺宝剑现在眼前,一看就是精钢打做,巽儿拔了两根头发往剑刃一吹,头发惊人地断做两段,真的能吹毛断发,可见铸造工艺超凡。 又取过那黄铜的墨盒,竟然生了一层绿色的锈迹,想来也不易打开,巽儿又不想轻易破坏祖父身边之物,只好把他放回石缝当中,想来比放在身上和家里更加保险。 此时江中天已把那大箱子打开,只见上层是一幅白色蜀锦绣帕,绣帕里包着半付鸳鸯藕荷玉佩,箱子想是封闭严密,没有进水,所以保存甚好,只见上面是首词: 七张机 彩蝶翩跹欲双飞 可恨东风吹断翼 彩蝶何辜 来生何世 伴君冢前舞--麟儿 七张机 春蚕碧血化为丝 谁教容易成罗衣 何故剪断 情天恨海 换做两段衣--影儿 这首七张机,前半阕笔迹遒劲有力,字迹隽永,笔端流出无限的深情悲怨,仿佛一个男子痛失爱侣的感伤、悲恨,跃然在绢丝之间,无尽无绝;后半阕却是一个娟秀娴柔的女儿笔迹,也是字字深情,句句含悲,爱侣不得相依的悲怨,含血带泪的怨女,恍然就在眼前。 下面还有一页叠成方块的宣纸,上面是一个女子写的书信,字迹娟秀文柔,只见上面写道:子谕兆麟吾兄:蓉城泣别,已历月余,生此乱世,人不如鬼;妾身处虎狼之侧,已是经年。妾心如明月,妾心何其悲戚。家国之恨,加于妾身,现张贼已亡,人心离乱,家国之悲,不减反增;君心似皓月,妾心长婵娟,黄天无眼,妾心有恨,何时江月复圆? 今当永诀,舟船将覆,千愁万恨,覆没流水,家国恩怨,付之一炬,想君与妾身,青梅竹马,情比金坚,奈何运命何蹇?只等来世,不再为人,化作鸳鸯彩蝶,誓不离分!妹影泣拜。 原来这是一个名叫影的女子写给叫兆麟的男子的情诗和诀别信,之前两人曾经情诗唱和相送,表达相恋相思而被无情别离的怨恨,当舟船即将倾覆之际,又写下了诀别信留给这个叫兆麟的心上人。 叶巽心中异动,莫非这是祖父心上人留给祖父的诀别信,那自己的祖母可就有了乐子了,可没听过祖父的名和字号叫兆麟呀! “这是大西皇帝张献忠的皇后写给王兆麟的,王兆麟是张献忠的左丞相,也是他的驸马,不知道陈皇后和王兆麟还有这样一段香艳故事呀!”江中天也不以张献忠为讳,脱口说道。 原来这大西皇后陈影,本是崇祯朝内阁大学士陈彦的女儿,自小生得明眸皓齿,袅袅婷婷,如花似玉;生为大明宰辅的娇女,自小请了饱学之士教授诗词书画,端的是闻名京华的才貌双全的豪门闺秀。 然而这陈影自幼体弱多病,曾多方延请名医诊治,就是不得其方,平日病病弱弱。每逢七月初一即发作热疾,一头栽倒,昏厥三两天才能醒来,直到陈影六岁那年的七月初一,门口有个陌生的游方道人前来叫门,自荐来为陈影治病。 陈演见道人鹤发童颜,一副仙风道骨,就请他医治,那道人见了陈影,念了一串道家的法咒,从怀中取了一纸道符出来,右手直指道符,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那道符腾地燃起一束蓝色火焰,刹那间在陈影面前燃成了灰烬,那陈影片刻后竟然醒来,而道士并没有收取诊费,只是叮嘱陈演不要急于给陈影婚配,说她命中自有真命天子,就此去了。 而陈影的病也奇迹般从此痊愈,从未再次发病,待到陈影年方婚配,陈演信了道士之言,知道女儿的命格贵不可言,就拒绝了多家当朝高官的结亲请求。 但那陈影年纪大了,自有了女儿家的心思,原来陈演夫人王氏有个娘家侄子,名叫王兆麟,比陈影大了两岁,出身诗书之家,生的也是姿彩风流,才识过人,他已经过了四川省的乡试,住在陈家备朝廷大考,与那美丽多才的表妹一见钟情,两人花前月下,推心置腹,吟诗作对,朝夕相处,竟然生出一段孽缘,两人私下相约,等到汪兆麟科场高中,就可以高堂明烛,永结连理。 原来陈演是明天启二年进士,改庶吉士,任翰林院编修,到崇祯称帝,历官少詹事,掌翰林院。到了崇祯十三年正月,升礼部右侍郎,即以金银结好皇宫内侍。 崇祯帝在选把内阁大臣时,就用备好国策问题考核官员贤能若愚。宦官收了陈演的银子,打听到了崇祯帝欲问国事对策,密授给了陈演,陈演有了底稿,条对应对自如,符合上意,即拜陈演为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登堂入室做了当朝宰辅,后加太子少保,改任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 崇祯十六年五月,周延儒离职,陈演于是成为内阁首辅,得到崇祯帝的倚重。原来归附周延儒的人,纷纷巴结陈演。明朝此时义军四起,朝政混乱,国势日下,朝廷举步维艰,而陈演无所谋划,以受贿闻名。 崇祯十七年正月,陈演改任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一月后,被罢官。蓟辽总督王永吉上疏历数陈演的罪状,请求置之典刑,给事中汪惟效、孙承泽也弹劾他。陈演请求辞职,对崇祯帝说:“我判断失当,罪当死,”崇祯帝发怒,大骂陈演:“汝一死不足蔽辜!”把他轰出了大殿。 此时李自成一路势如破竹,先攻下山西,又攻克宣府,陈演见势如危卵,连忙把家眷送原籍四川,但陈演财产太多,不能马上启程。又过了一月,李自成义军攻陷京城,陈演被活捉,关押在部将刘宗敏的军营中。陈演主动交出四万两白银“助饷”,李自成准备率军征讨吴三桂,为防止明朝旧臣“作乱”,把陈演等人斩首。 而陈影随家眷从京城到成都,一路兵匪劫掠,所带资财被劫掠多遍,多个亲眷被杀,陈影女扮男装,一路脸涂泥灰,才回到成都老宅。她们还没有过几天安生日子,张献忠农军打进成都,入城即烧杀抢掠,蜀王一家被杀光并劫掠,稍有资财者也被劫掠干净,人尸横道,到处断壁残垣,野狗到处出没啃噬人肉。 才貌出众的陈影生为官宦之女,面对如狼似虎的农民军,一弱女子除了一死保全名节,别无他路,看着家园被焚,看着在烈火中嚎叫挣扎的母亲,她举起了短匕想要自戕,口中喊道“麟哥哥,来生再见,”此时,她心中除了一个乱世女子的悲愤,还有一种解脱的欢愉,总算可以离开这祸乱的人世。 恰在此时,张献忠的义子孙可望见到了她,见到了她那狼狈中、慌乱中、绝望中的娇美容颜,一下惊为天人,他想到了那个手掌权柄、横行暴虐,却一直无子的义父,他那个义父一路劫掠入川,劫掠财宝无数,也劫掠美女无数,却没有填补膝下无子的旷撼。 也许上苍惩罚他造孽太重,也许戎马倥偬太过紧张,也许他戾气太重天使无胆去他家投胎;虽说他拥有二十四间屋子的金银珠宝,但却无法拥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孙可望觉得,可以把这天使般美丽的女子,献给求子若渴的义父。 于是,孙可望拔刀架在陈影十岁小弟的脖子上,然后,大西皇帝的身边就多了一个美丽的女人,她也从此找到了幼年时救他性命的游方道士口中的“真命天子”。 为了家人可怜的性命,她和大西皇帝的数百个女人一样服侍他,恭维他,畏惧他,千方百计讨好他,满足他一个个离奇的怪癖和变态的愿望,他那被掏空了身子能生出儿子吗? 直到有一天,大西皇帝要开科取士了,选拔了好多青年才俊,在金殿的琼花宴上,她坐在皇帝的身边,看到了那个依然姿彩风流的身影,那个她朝思暮想的麟哥哥,依然那么卓然不群,那么才华横溢,在殿堂里的众多粗浮莽汉当中鹤立鸡群。 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就是大西皇帝最宠信的左丞相,也是大西皇帝的新科驸马;他也认出了她,而她已成为大西皇帝的最宠爱的女人!是那造化弄人吗?是那对强权的畏缩吗?是对运命的妥协吗? 他和她都不明白,但他们不甘心情愿向现实低头,于是,他们伺机私会了,虽九死而不悔的私会了,不久大西皇帝喜添龙子,她就晋升为了大西皇帝的皇后,而她的麟哥儿,却成了大西皇帝面前最为宠信的左丞相。 自古多情空余恨,造化无情,就是这样的日子也不长久,为了满足大西皇帝占有更多的江山,为了劫掠更多的财富,左丞相鞍前马后,曲意迎合欲壑难平的大西皇帝,占领更多的土地,杀更多的人,劫掠更多的金钱,占有更多的美人。 即使汪兆麟也明白,得民心者得天下的道理,也许,左丞相就是要让大西政权走向灭亡,才能报夺妻之恨!大西皇帝四处征战,力战南明的割据政权,和厉兵秣马立下的大清军队作战,终于,直到大西皇帝中了大清肃亲王豪格毒箭身亡,大西军队崩溃了为止。 张献忠四个义子召集了残部和家眷万余人,沿江向东溃逃,溃逃前孙可望带人杀死了教唆皇帝滥杀的左丞相王兆麟,她还懵然不知,她跟着安西大将军李定国的座船向东逃命,到了嘉陵江口,坐船被南明军队的大炮击中,水涌如柱,大船溃散将永沉大江。 陈影将自己关在倾覆下沉的舱室里,给她的麟哥儿写下了诀别的书信,这一次,她真的要死了,木箱里放着麟哥儿送她的半付鸳鸯藕荷玉佩;也不知那整套玉佩是他的麟哥劫掠来的,还是定制的,反正两人各执一半,鸳鸯同心。 然后,她就沉睡在这大江底,安全又宁静,远离那乱世。词曰: 七张机 春蚕耗尽一生丝 怎叫凄惨裁罗衣 无情剪断空余长恨 只教密密织 巽儿收起了陈皇后的蜀锦白丝帕,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哪里知道男欢女爱的悲欢喜乐,只是觉得这陈影还真是个可怜人。再往下层一看,有一个六七斤重的东西硬邦邦的物件,包裹在一个红色包袱内,包袱内究竟是什么东西?巽儿看了不由吃了一惊,这能是真的吗? 第二十二章 嘉陵江探宝之下毒夺宝 叶巽打开箱子下层的包袱,里面是一个虎钮金印,侧面镌刻“永昌大元帅印,癸未年仲冬吉日造”字样,金印下部刻“虎钮永昌大元帅印”九字篆文。 “怪不得大西皇帝死后,孙可望等人寻不着大顺虎钮大元帅金印的下落,原来是被这个陈皇后随身藏着,也难怪,她本是大西王最宠爱的女人!那她生的小皇子也应跟着她吧!下次下水可要好好找找,”江中天说道,接着把木箱里的东西,重新放回箱子里,又将那箱子放进了石缝中。 从石缝里取出了第一次探宝取回的圆筒,擦拭了一下,原来是黄铜制作的一个行军文件桶,上面还有一行刻字,“安西大将军幕前”七个字,江中天接过圆筒,按动圆筒上部的一个铜钮,圆筒弹开了,原来盖子和桶身压合挺紧密,没有进水,里面是一卷牛皮的行军地图,并无稀奇之物,行军地图当中夹着一块丝娟,上面也是绘着一幅地图,好像是对立耸峙的高山中间有一条大江。再无他物,右下角写了五个字:石龙对石虎,叶巽看了苦思良久不明就里,把地图等物放回圆筒里,后依然藏在山洞的石缝里。 巽儿把宝剑负在背上,纵身跃入水中,离开了山洞,从水下潜游回江岸边,看了看天空已经微明,四周笼在浮动的团雾当中,时明时昏,江风飒飒,初春的清晨空气依然凄寒入骨,江中天和叶巽趁着黎明的晨雾往豆腐坊赶去,走到大门口,猛然间门前的大树上飞下一条人影,像一只鹰隼一般疾速瞬间扑下,飞出一掌直接打在了江中天的后背,老江头只觉得喉咙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没及得反应,后颈又中了一掌,直接扑地昏倒,叶巽儿未来及出声,腋下一麻,被人从黑暗里点中了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个人把他们拖入根叔的房中,只见根叔也是被人捆绑着塞住了嘴巴,蜷缩在地上,只是不见小焕的影子。 在昏黄的烛光里,只见三人身穿藏人的肥大的长袍,脸上长着暗红的色斑,脖子上戴着一串长长的佛珠,一看就是从藏区高原上来的。只见他们三个人用藏语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小子,你们在江底船里什么的发现?宝物有几个?”一个又高又胖得藏人用磕磕巴巴的汉语问道。 “你们是哪里冒出来的恶鬼,小爷哪里知道什么船,也不知道什么宝物”叶巽气呼呼地叫骂,那个瘦子藏人叫了一声良而吉,然后相互间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藏语。 然后那个瘦子就抓住了巽儿的衣领子,握紧了拳头,朝他的小腹狠狠的打了几拳,直到巽儿口角都流出血来,萎顿在地上,旁边的那个良而吉呵斥了瘦子两句,他才停下来,粗重的喘着气,用藏语叫骂了数句。根叔和老江头穴道被点,只能徒劳的挣扎着,眼见巽儿被打的惨烈,却无能为力。 “小子,话不说点,我要老头的命,”名叫良而吉的高胖藏人抽出插在腰里的银鞘短刀压在了根叔的脖子上,瞬间流出了血来。 “别动粗,我说,找到了一套宝贝玉壶,还有十多锭金元宝、银元宝,”叶巽见这帮家伙真的会伤害根叔,说实情也不伤大雅,连忙低声说道。 “识相算你,江底宝物还有几多?”那个叫良而吉的土人得意地笑了出声。 “金银都有,两个大船舱,木桩子里很多,”叶巽想着逗一下这个滑稽的家伙。 “两大船舱金银,”良而吉瞪大了眼睛,仿佛眼前有一座金山,又叽里呱啦的对另外两个土人说了一通。 原来这良而吉来自青海大金川,是世袭大金川土司色勒奔手下土官。大金川土司在接受清政府册封后,常以朝廷名义,攻掠周围土司,色勒奔刚刚攻占革布什咱土司的部分地盘,要实现他成为藏王的梦想。 色勒奔连年四处兼并侵略,军资耗费甚是巨大,良而吉的兄弟良而诺告知了色勒奔,嘉陵江口有大西宝藏,色勒奔就派遣良而吉带着桑珠大喇嘛和桑珠的师弟多吉等人偷偷潜入了重庆,和勘探局的良而诺互通款曲,江底沉船的探宝的近况他是了如指掌。 今日,他紧紧盯上了江中天和叶巽,他们三人都是藏区青教喇嘛教高手,三人跟踪江中天二人多日,今晚果然一击即中,擒住了三人,直接得到了江底沉船藏宝的秘密。听到一艘船上就有这么多的金银珠宝,他们三人兴高采烈的叽里咕噜半天,乐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 那桑珠在他那肥大的羊皮袄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油光锃亮的圆竹筒,又从怀里掏出一副薄皮手套带上,小心翼翼地拧开竹筒盖,抖了抖,窸窸窣窣地,爬出一只美丽的黑翅膀蝴蝶来,那黑翅膀上生有红蓝绿色斑纹,边缘还有白色的鳞带。这是一只世上绝美的彩蝶,它五彩缤纷的翅膀犹如太阳光芒,夺人眼目、惹人喜爱。 转眼间,那多吉又取出一小玉石研钵来,将那只美丽的蝴蝶碾成了细末,又拉过巽儿右臂,用藏刀割了一下巽儿手腕,鲜血瞬间流进了玉钵里,叶巽不由地破口大骂。 可多吉把玉钵里的血晃动着,口中念念有词,见那鲜血里蝴蝶碎末瞬间消融,他拉过叶巽的左手来,把玉钵的鲜血一股脑倒入巽儿手心里,说来也怪,那血碟见了皮肤瞬间消融,无影无踪,就像那蝴蝶消失在巽儿体内了一样,而巽儿感到就像盛夏手放一块寒冰一样,初始凉爽,很快一种寒入骨髓东西在七经八髓瞬间流转了一圈,仿佛过电一般,他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感觉离奇又吊诡,叶巽和根叔也是说不出来的讶异。 “小家伙,感觉凉爽吧!七天后就不一样了,你不是郑逸的爱徒吗?问下中了七尾彩凤蝶血毒会怎样吧?”那良而吉脸上一副颇为自得的笑容。 “要想解毒,以后在江底宝船上拿最贵的宝物,交给我,”良而吉面带狠戾地说道。三个人又叽里呱啦一通,桑珠转到前屋把叶小焕也提了过来,焕儿进了屋,满面惊恐地看着一切,口不能言,美丽的眼睛盯着巽儿流出了晶莹的泪珠儿,巽儿见他们抓了姐姐,不住地破口斥骂。 只见多吉在皮袍里又摸出一乳白瓷小瓶来,倒出三颗绿油油的丹丸,往根叔、老江头嘴里各塞了一颗,脸上浮出了得意的笑容,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你们三人,不能外传,归魂丹和七尾彩凤蝶会要命的,”良而吉恶狠狠地环视一下三人说。然后,看了一下叶巽取来的安西大将军佩剑,“宝剑不错呀,”说完招呼桑珠和多吉二人,取了宝剑扬长而去。 待到两炷香过后,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已经穿过木窗,照进巽儿的脸上,巽儿活动了一下手脚,被点住的穴道已经自解,浑身发麻,又等了片刻,连小焕也能活动自如了。 小焕得知巽儿三人中了剧毒后,顿时如遇晴天霹雳,眼中含泪,呆呆地不知所措,“姐姐,快去请郑先生来救我们,不可大作声张,就说我们中了七尾彩凤蝶血毒和回魂丹毒,”巽儿因素尚未发作,尚能保持镇静,小焕听了,只能飞速奔向江边船上,找当值的墨家弟子快向巨子报信。 今天,马三大锅头带着三十人腾越马队从昌都藏区出发,驮着数千斤麝香、虫草、天珠等货物,抛妻别子,一路爬山越岭,克服高原酷寒,暴雪狂风,历尽艰难险阻,穿行在悬崖峭壁和高山峡谷之间。 行船走马三分命,见惯星辰待日升;每日落暮前他们埋好锣锅烧饭,卸完驮子,搭好帐篷;天色未明就打野开亮出发,铓锣一路,马铃声一路,奔波到中午,下了驮,先喂马匹牲口,再打个酥油茶,揉一点糌粑,如此经过三十多天的一路风餐露宿,饱尝劫难艰辛,终于经甘孜、康定、成都一路转到重庆的嘉陵江朝天门码头。 再换走水路到沙市、汉口、江宁或南下广州。原定这批货物要装船发到汉口的,可因这批药材有青海灾区救急的板蓝根、金银花等药材,所以巨子亲临朝天门码头,验下这批药材的品质。故此马帮的马三大锅头顾不得喘息,就陪着巨子郑逸来到码头,拆包查验。 这批药材产自高原藏区,品质上乘,郑逸让李玉把货物让青海马帮驼队,转送青海达卡、达日一线,恰巧见到了求救的小焕,连忙让马三带手下的五名精干马帮弟子一起跟着赶往坡上。 进了豆腐坊后院,马三随着走进房间,只见破败的砖房内坐着三个人,目光落到根叔身上时,他的头蒙了一下,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许掌柜,你咋在这儿?”他直接叫喊了出来。 根叔定睛一看,也不由地惊叫起来,“你不是马三兄弟吗?”根叔也没有想到会在他乡遇到故人。 “马三大锅头,你们以前认识,根叔是你以前的掌柜,”郑逸不由得十分惊奇。 “郑先生,说来话长,稍后我会给你解释,请容我对你说下我三人的遭遇,”根叔连忙拦住郑逸,把晚上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但略过取宝的情节不提。 郑逸诊查过三人的中毒症状,冷笑了一声:“三个土人,竟还有精于毒药的,不过也太小看郑某人了,”思忖了片刻,安排马三带了几个人,带着他的信物,要求李玉、郑天迪和觉静大师带人四下找寻三个土人的下落,一面又写了一张字条,去给班图和重庆府通报,捉拿那三个图谋国宝的土人。 郑逸诊断三人病状,确实中了七尾彩凤蝶血毒和回魂丹,虽能医治,却要大费周章,连忙取出随身的银针,对三人分别使用了黄帝九针,暂时压制住病毒;又从兜里取出一个洁白的瓷瓶,取出十多颗绿色药丸,让根叔和江中天分别温水冲服,二人立即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从胸腹涌起直到喉咙,片刻后二人即大口狂吐,吐得不知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把食物连同肠胃都要吐了出来才罢,味道腥臭场景无法直视。 叶巽姐弟捂着鼻子,躲得远远地不能近前,郑逸说道:“幸亏二人回魂丹服下不久,服了吞天吐地丸吐了出来,毒就出了大半,回去施以金针解毒,服下解毒汤,三日可保毒清。” 那叶巽也是小孩子心性,不由好奇问道:“师父,根叔他们服的丹药原来叫吞天吐地丸,这药名真是好生形象生动有趣呀!” 郑逸仿佛沉浸在烟云往事中一般,先是温馨微笑,后又满脸悲伤,长声叹息一声说:“这丹药虽催吐效果奇佳,可也让人吃了苦头,它是我和一故人共同研制,取名倒是形象生动诙谐!”巽儿回想根叔二人如同喷泉爆发的场面,不由笑了起来,但是什么样的故人让师父如此神态异常,必定是个聪明伶俐的妙人,才能让师父如此倾心! “不过,巽儿,武功再好,也是末道,医术可济世救人,也是保命之术,可是为师看家本领,你要好生下功夫,可不要辱没师门呀!”郑先生接着说道。 那叶巽一直以练武复仇为念,未曾将医术放在心上,经此一场变故,却是对转了念头,连连表态,一定苦心孤诣,学好医术,济世救人。 说话间,侍卫王路生带着几个绿营兵勇,来询问案发经过和情由,三人将被袭击下毒和勒逼宝藏的经过说了,王侍卫赶回报告了班图,兵勇差役四处搜寻,即行缉捕三个不良土人。郑逸即安排弟子把三人送到回春堂进行诊治。 路上,根叔把巽儿的父母遇盗被杀的事情,对郑先生讲了一遍,不过关于藏宝事情略略过不提,巽儿几次要对郑先生告以实情,都被根叔言语借口拦住,巽儿不由得愧疚不安,如此心怀忐忑地坐车到了回春堂。 第二十三章 烟霞洞里温泉浴 且说马三和墨家弟子分头报信,郑天迪和李玉收到消息,立即安排属下的墨家弟子分头搜寻土人的下落;觉静大师得到指令,也带了弟子出去找寻。 郑逸见了刘一刀,具言实情,刘一刀开了副清除余毒的药方,安排童儿照方抓药,熬制汤剂,让根叔和江中天服用,病毒三日可解。 郑逸让叶巽儿躺在病室床榻上,取出了银针,都是长约三寸的长针,瞬间出手,分刺叶巽的大椎、三里、曲尺、太虚等二十七个穴,入针很深,有数枚金针针体中空,不多就流出了黑红的血来。郑医生边施针,边对叶巽儿讲解黄帝九针的用针要旨。 “其实七尾彩凤蝶本毒性很烈,发作后痛不堪言,万幸那土人并不了解,那七尾彩凤蝶身体部位不同,毒性各异,越美丽耀眼之处,毒性越强,其他部位反有中和毒性的功用,一文一武,相生相克,聚在一身;所以,它整体碾碎融在你体内,一般庸医,本身是救无可救的,”郑先生关切的目光看了叶巽一眼说。 “可他敢对我弟子下毒,却不知我另有一套解毒之方,可谓天下独步,你小子也算因祸得福了,”郑先生微笑着说道。 原来郑逸本是医道奇才,医道造诣更高出武功修为,他一直潜心医学,竟研制出一套“洗骨伐髓”的解毒之法。原来,人体出生,本是宇宙万物之灵,得天地日月演化之精华,采撷天地阴阳之精气,为我所用,像陈抟、彭祖两仙人一般,可活上百年。 不过现今世人生活无常,嗜欲无度,起居无节,体内积攒无数膏脂毒素,久积成病,难活百岁。那郑先生可先施针压制毒素,然后金针放毒,后用中药沐浴蒸熏之法清除余毒,就可起到洗骨伐髓,打通七经八脉成效,常以此法调理身体,就可洗净浮华、身轻如燕,再辅以修炼归元功的,那么一个普通人也可重现陈抟老祖那般奇迹。 师父不光可救自己性命,还为自己计划宏远,叶巽不由地眼泪扑簌簌流满面颊,“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自己一个孤儿,身负血海深仇,遇到这样的师父,心甘情愿为自己做到那么多,与亲生父母何异?自己还要对他隐瞒吗? 巽而南风看着忙前忙后的师父,心中一动,叫住了郑逸,虽身不能动,但是口却能言,就一五一十把身世和有关大西藏宝的秘密对师父说了一遍。 “你竟是安西大将军李定国的后人,怪不得你身上好多不解之处,”郑逸听了不由得大奇。 “想安西将军,虽是张献忠义子,却是智勇双全的一代名将,虽起身寒微,但为人正直,算得上一生忠义,可惜遇人不淑,跟张献忠、孙可望这等人为伍,结果也误了自身,”郑先生不由地喟然叹息 两人谈话间,刘一刀走了进来,郑逸就把巽儿的治疗方案说了一下,那刘一刀听了不由大为震惊,赞叹不已。 “师兄,听说那江北温塘河沟里有地底热泉,我们何不把沐浴熏蒸之处放在那里的一个热泉山洞内,天然之功,可能效果更佳,”刘一刀听了灵机一动说道。 郑逸听说有此佳处,拔了叶巽儿身上金针,命刘一刀派人带齐应用器械、药物,自己抱起来叶巽,骑了一匹快马,和刘一刀一起骑马急火火地赶到了温塘河沟。 到了温塘河沟,只见沿着大江以北山路下去,是一条宽阔的深山峡谷,悬崖挺立,犹如刀凿斧削;峡岩之腰,泉如汤涌,云根窦生,景色秀丽,走到峡谷的半山坡处,是三五山里人家,依山傍坡建了几座参差不齐的石头院落。明末清初,兵火连连,川人被农军、兵匪屠杀劫掠殆尽,真是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 到顺治元年,一省已不过六十万人,人烟稀少,千里荒芜,据说因为这几户人家都是康熙、雍正两朝湖广填四川时候迁过来的外省人,此村被称为温塘村。 那石头的院落都建在半坡之上,掩映在青山翠柏之中,却也清秀雅致,三人走过一块耸立的巨石旁边,有条清澈的小溪,流水潺潺,从高处倾泻而下,直冲下面的谷底,形成十余丈高的瀑布,就在小溪的旁边,却有一个幽深的山洞,洞里云蒸霞蔚,热气蒸腾,从那山洞口一股股热气冲腾出来,看样子这里就是那热泉了。 那叶巽儿小孩心性,见到这样的好去处,超了诸人,进了洞去,直见洞内热气蒸腾水雾缭绕,慢慢一步步走入洞里,刚走了几步远,“啊,不要进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在洞里不停回荡,恍惚间看到两道动人的身影在里侧热泉池内沐浴玉体,那躯体在飘飘渺渺中更加妖娆动人,叶巽只觉得鼻孔一热,鼻血流进了口中,惊慌失措地退出山洞,口中湿咸的味道好怪。 退出山洞片刻,便从洞里出来两个少女,一个一身紫衣,一个一身白裙;紫衣姑娘手持一根皮鞭气冲冲地跑过来,抡起皮鞭朝着巽儿抽过来,叶巽猝不及防,忙闪避后退,脸上还是着了一下,顿时抽了一道血印子,见紫衣女子挥鞭再次抽来,巽儿忙侧身闪避,右手迅疾一抄抓住鞭梢顺势一缠,将那皮鞭顺势抢了过来。 紫衣女子顿时火冒三丈,“哪里狂徒,偷窥你家姑奶奶,我挖了你双眼,”随手摸出一把匕首,疯狂地劈刺过来,叶巽一见她那拼命架势,只好转身就逃,口中辩解着,那姑娘依然不管不顾,在后面追杀,后面的白衣女子对紫衣姑娘娇声喊道:“姐姐,不要再打,快回家吧,他不是没看清楚吗!”说完用明亮的眸子飞了叶巽一眼,带着少女的娇羞,脸上飞上了一抹酡红云霞。 那白衣女子再三劝慰,紫衣姑娘方才气呼呼往那附近的石头院落里去了,不久,从院里走出了一个中年樵夫,伴着一位身穿长衫的读书人,只见那个樵夫面色黢黑,手持一个巨大的板斧,面带寒霜,“何处狂徒,敢在我温塘河沟放肆。” 话音未落,那樵夫手臂一扬,刹那那把利斧直奔叶巽飞来,郑逸见来势太猛,飞身跃在前面,借势手中黑伞一挥,刹那间黑伞撑开来,利斧嘭的一声,被弹出了五尺之外。 从那樵夫飞斧攻击到郑逸跃出借势出伞,不过是雷火电光之间。那读书人见樵夫出手鲁莽,劝慰已然不及,见到利斧被黑伞击落,眼睛一亮,对着郑逸俯身施礼道:“来者可是墨家的巨子,郑逸先生吗?何故来这穷乡僻壤?” “先生有礼,在下正是郑逸,今日为弟子寻找疗伤之地到此,失礼打扰,请主人见谅,”郑逸连忙回礼。 原来这樵夫打扮的名为杨震川,读书人名叫杨雨亭,本是亲生兄弟,在这温塘村居住的本是杨家一族本家,祖籍山西绛州,本是北宋名将杨六郎的后裔子孙,因避山西的兵灾,其祖上从山西躲到湖南,又随着湖广填四川落户这里,爱这江北岸山清水秀,全族落脚在此。 到此后杨家人恪守祖上耕读习武家训,而山洞的地底热泉池,却是杨家开辟使用的沐浴之地,因偏僻少有外人到此,洞门口立有“外人勿进”的木牌,叶巽儿没看到木牌,贸然闯入,以致由此冲突。 郑逸和杨家兄弟见过礼,把叶巽中毒需借汤池熏蒸解毒的情由对杨家兄弟说了,那杨震川也是个豪爽汉子,指着山洞下十丈处另一个山洞说,“那个山洞名为烟霞洞,洞口有古人刻字,洞里也有一处热泉,更热更烫,可以以河沟中的溪水引入降温,熏蒸解毒可能更为和适,我带你们去看。” 杨震川带诸人到了烟霞洞,只见一条石头小径通往山下大路,一路青松高低参差,怪石嶙峋,上方山石上刻了“烟霞洞”三个篆体大字,古意俨然。洞口一条小溪蒸腾着热气向低处流出,顺着山涧流入大江北岸,汇入嘉陵江中。 走进山洞,一条溪流从山洞深处流出,在洞里低洼处形成一个五尺大小热泉池,洞里热气袭人,不一刻就蒸出了汗水。真是大自然的天设地造的化境,正是熏蒸疗毒,洗骨伐髓的好地方,郑逸连忙写了单方,让刘一刀照方配药,送到此地,然后安排弟子找个院子在此住下,协助打杂。 “郑先生,如不嫌弃,我们打扫一间院子出来,让他们居住即可,一应生活饮食,我们也能照应,”那杨雨亭说道。 “根叔、老江叔的体内余毒也快清了吧,让我姐他们三个住过来避一下风头,我担心三个土人不会善罢甘休,”叶巽思忖了一下说道。郑逸一拍脑袋,赞同巽儿的想法,另派帮里的两人照应。 一行人被杨雨亭请到院内用茶,紫衣姑娘和白衣姑娘因适才误会,躲在房内不愿见面,被杨震川叫了出来,依旧面带羞恼。后听说是墨家的巨子到了,他是久慕的博学鸿儒,臻道书院的先生,才面带羞涩过来见礼。 待介绍到叶巽,听说是巨子的衣钵弟子,依然不给面子,那叫蕙兰的紫衣姑娘哼了一声拉着白衣姑娘芷蓝转身进了房间,把正要赔礼的巽儿弄了个大红脸。郑逸和刘一刀微微一笑,不以为忤。 “乡下姑娘,没有规矩,请兄弟不要见怪,”杨氏兄弟连忙致歉,叶巽自知自己有失在先,也不以为意。 等杨雨亭收拾好房间,那郑先生让叶巽躺在榻上,取出了金针,又用黄帝九针的穴位放血之法,放出了黑紫的毒血,直到空心金针中流出的血液变成鲜红,再取针稍歇。 中午,那杨震川从山上打来一只野山鸡,在山谷里捉了一条黄尾鲤鱼,蔬菜是山上采撷的干鲜蘑菇,还有院子里自种的辣椒、豆角之类,那叫蕙兰和芷蓝的姑娘误会解除,姐妹两个倒是做得一手好菜,如此野味、菜蔬上了一桌子,又端上了杨家自酿的糯米土酒,郑先生知道这杨氏兄弟一家也是名门之后,也不谦让,几个人倒是喝了个酣畅淋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浊酒数杯两相欢。 过了晌午,刘一刀弟子木香三人陪着小焕骑马过来,带了大包小包的药材和被褥衣物生活用品,杨震川忙让芷蓝和蕙兰帮着安放物品,又把根叔和老江头的房间也拾掇出来。那小焕和两个姑娘正是一般年纪,都是生得花朵般的模样,彼此间多了个玩伴,聊些写字、刺绣、炒菜等闺阁间的话题,相处甚是融洽。 木香按照清毒固本的方子熬出汤剂,安排巽儿号喝下,再把沐浴熏蒸的药方配好,郑先生自行带着药包和巽儿到了烟霞洞,找到一个仅容一人热泉小池,让叶巽穿着内衣亵裤下了池,水温挺高,巽儿下去以后初始叫嚷太热,后来适应了热泉安静了下来,又把热泉水流用石块堵住一些,这样不至于太热,又把沐浴专用药材放进池子,不一刻,叶巽的面颊上汗流不止,感觉奇经八脉全部打开,每个毛孔关节都开放开来。 “默念归元诀,抱元守一,正气内敛,邪气外放,含虚纳精,两肩井穴与涌泉自成一线,提档收臀,上肢抱圆含蓄,物我两忘,”郑逸一边观察着巽二号的变化,一边导引他守正归元,又在山洞里找个石竹笋把熏蒸药包挂起来点燃了,顿时山洞内蒸汽氤氲里好一股药香。 如此,过了两炷香功夫,只见巽儿身上糊了一层褐色的东西,仿佛刚刷了一层油漆一般,又仿佛刚从广州上岸的南洋人氏一般,只剩下了一口白牙,格外显眼,郑先生让叶巽停了功法,把身上的油腻用力洗搓干净,才让他出了小池,只见池水已变成了绿色,浑然不是初时清澈微黄的状态,叶巽把堵住热泉的石块扒开,很快热池中的脏水被冲出山洞,变成了一湾清泉,叶巽直觉得浑身毛孔都透着舒爽。 “此后,一月之内,每日早晚两次沐浴熏蒸,不光可清理体内七尾彩凤蝶余毒,还可以为你洗骨伐髓,夯实你身体根基,归元功共九重天,这段时日你可以用心体会洗骨伐髓后的六合拳运用妙处,更有利于你体会心、意、体用合一的法门,你的武功也将获得登堂入室的门径,所缺乏的,就是一场恶战锤炼而已。” 郑先生说完,安排叶巽穿了衣服,在洞内宽敞处静坐沉思,自己转身离了烟霞洞,辞别了杨氏兄弟,带了同行的弟子回臻道书院去了。 第二十四章 巧记擒敌 黄龙玉佩 且说马三见到了许掌柜,不由想起来十年前段掌柜的灭门血案,也不由的想起所谓藏宝图秘密,他一边思忖,一边行走,见街上有三三两两的兵勇正在街上搜寻三土人踪迹。探查了半上午,他正百无聊赖地带马帮弟子在街上打听,突然听到一阵吵嚷声音,中间夹杂着叽里呱啦藏人口音。 只见一个穿着藏袍的瘦高土人在家酒店门口大声吵闹,原来是良而吉随身亲随因饭菜口味不合,拒付饭钱,和酒家吵嚷起来,由于语言不通,真是鸡同鸭讲,吵嚷地热火朝天,马三问清原委灵机一动,掏出一小块碎银子代他给了老板。 那土人不由翘起大拇指,叽里呱啦说了一通,马三久走川藏茶马古道,藏语精熟,就和那土人攀谈起来。他名叫强巴,也就是藏语弥勒佛之意,这次随了土官良而吉是来寻宝的,再问他其他强巴也不知道了。 马三即辞别了强巴,却让两个马帮兄弟远远地跟着,去查实强巴的落脚地点。自己转身买了两包蜜饯点心,赶往回春堂,去探望那服了回魂丹的许掌柜。 许掌柜和江中天经过几次黄帝九针排毒,再加服用清除余毒汤剂,身体已经如常,两人正内疚粗心大意以至于中了土人暗算,江中天大骂三个土人阴险毒辣,但也自知久别战阵,战力大不如前。二人正打算辞别刘一刀,去和巽儿姐弟同去温塘河沟居住,马三恰巧上门探望来了。 根叔见马三成了墨家马帮大锅头依然不忘旧情,心里十分感佩,就和他回顾避难散伙后事情,原来那马三本是马帮出身,手下原有一班相得的马帮兄弟,再加上又在日升昌干过两年伙计,头脑灵活,办事牢靠,在昌都马帮中威望很高,故此被墨家短衣帮推做昌都分舵的舵主,也很得墨家长老们赏识。 三人正谈话间,那个跟踪强巴的马帮弟子马成来报,说他们跟踪到了知府潘越的别院,强巴从后门进了别院就不见出来,显见是住在此处,只好留了那个叫马力的兄弟在后门守着,马成赶紧前来报信。 马三听了,立即寻到刘一刀,具言以情,刘一刀立即派人通报门主,自己约了觉静大师和他的弟子静真,前去潘越的别院,根叔和江中天自觉身体如常,想要跟去复仇,一行人就快马奔想重庆知府的别院。 刘一刀一行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地方,兵分两路,刘一刀一路在前门远远的窥视,觉静大师和马三、马力等一路在后门盯防,观察着院中的动静。 两班人远远守着前后门,直到门主郑逸到后,刘一刀自是回春堂处理杂务。众人觉得事情扯到重庆知府潘越,定然事出寻常,谨慎为上,先行远远监视,不要打草惊蛇,待到夜半时分,发起突袭,务必全部擒获这些土人,问清口供,再做打算。 待日薄西山时分,突然有数匹快马远远跑来,到了别院后门下了马,其中两人正是重庆府潘越和管家,另外两人身着藏袍,一人衣饰华丽,腰缠黄金腰带,不是那良而诺是谁,而另一人就是良而吉,四人下了马,在门口悄声密议一阵子,那良而诺跟在潘越和管家后面上马离去。 马三眼神远远地盯着良而诺,仿佛有所发现,突然对根叔说道:“老掌柜,你看下那腰围黄金腰带的家伙,腰上挂有一块玉佩,对吗?” “对,我也觉得特别熟悉,好像是段掌柜的黄龙玉佩,此物是段掌柜家传的宝物,不会如此巧合这佩玉同款又同材吧,而且段掌柜夫妻被劫杀之后,此物就不见了影踪,”根叔回顾了一下说道。 “我想起来了,在事发当天,一同进店的有三个人,有位潘大人仿佛就是刚才骑马那同行官员,另外的一个人,服饰豪华,就是刚才一同离开的土人,那么蒙面杀人劫掠的张大人又是哪一个哪?”马三想明了情由,不由得大为惊诧。 “事关重大,先留数个核心弟子在前后门分别盯防,我们去别处详谈,”郑逸沉思了一下,对马三、根叔和觉静大师说道。 三人到了一家香泽园小酒馆,要了一处僻静小房间,马三点了四菜一汤,不过是豆腐白菜、水煮花生、麻婆豆腐、小炒腊肉,汤是青菜叶羹汤,上了一壶陈年泸州老酒。大家也不觉菜品太简,因墨家弟子本就讲究节俭节用,以勤俭朴素为基本的修行规则,对帮众向来约束极严。 “此事非同小可,觊觎宝藏、杀人越货的竟然是那勘探局良而诺和潘越,还有一个张大人,看样子都是官府中人,但是他们为啥要暗夜蒙面杀人抢劫哪?如无内情,他们完全可光明正大地办理此事,还牵扯大批土人,此事大为古怪,内情极为复杂,”巨子郑逸已通过叶巽和马三知晓了内情,不由得再三沉思。 “是否是潘越一伙手中掌握了半张藏宝图,就差安西将军另外半张藏宝图,在成都偶遇段掌柜,段掌柜安西将军幼子身份被识破,三人企图勒索另外半张大西藏宝图据为己有,从而引发血案!”觉静大师不愧为方外高人,见识不凡。 “大师所见必然不差,但不知道此事还牵扯何人?”郑逸说道。 “今晚半夜秘密抓捕良而吉三人,据悉别院那三个土人功夫不凡,又擅使毒物,今晚秘密行事,非多个绝顶高手且用巧计才能成事,”巨子郑逸说着叫过诸人,密语了起来。然后五人就浅饮了两杯老酒,开始吃饭,饭后去了一个墨家弟子开办的茶馆,用茶安排事情。 当日天色将晚,有两个饭馆伙计到了潘府别院的后门,一个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食盒,一个抱着一大坛的陈年老酒,敲开了门,一个土人和别院的管事潘海开了门,见是饭店的伙计,“我们没有预订酒菜,送错了吧!”那个别院的管事潘海说。 “没有错的,知府大人说诸位客人辛苦了,特此在我庆丰楼定制了八个本店的招牌菜,又安排我店送了一坛三十年老酒,诸位吃好喝好,”一个伙计说着打开了食盒给潘海看。 潘海见是本地知名饭庄菜肴,不觉口水流了下来,连忙让两个伙计进了院子,伙计把菜肴摆在客厅的桌子上,往客房里扫了数眼,只见客房里有三个身穿藏袍的人正在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把酒菜放好,两个伙计提着空空的食盒离去,潘海连忙请那三个土人前来饮酒。 良而吉三人坐定了,良而吉一看满桌的菜肴老酒,不由心动,张口问那仆人:“不是院里的厨子炒菜吗?今天酒菜大大好吃呀,” “今天是潘大人看诸位客人辛苦,特地点了知名庆丰楼名菜,犒劳诸位,请吃好喝好,”潘海吞了一下口水,垂涎欲滴。 良而吉叽里呱啦对桑珠和多吉说了一通藏语,那多吉从头上取下一个银制宝石发簪,把每个菜肴插了一下,看了又看,又从坛子中倒出半碗老酒,用银簪试了一试,点点头,示意放心使用。一旁伺候的仆人心里直骂娘,仙人板板的,吃肥了你孙子,好酒好菜你不嫌糟践了,仙人板板! 然后,三个土人就喝酒吃菜,大快朵颐,不知不觉,酒菜过半了,那良而吉看一眼趴在酒桌上的桑珠和多吉,今天咋醉这么快哪?也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那仆人一旁伺候了好久,看到三人醉倒,擦下嘴角的口水,总算轮到老子吃点喝点了,伸手拿起半只烧鸡啃食,突然腋下一麻,瘫在了地上,口不能言,只见屋内进来三个蒙面黑衣人,在良而吉三人身上分别摸索了一阵,又去了客房,取过三个包裹和一把长剑,然后一人扛起一个,走出了房门,随后,院外的大街上,响起来一阵清脆的马铃声,然后声音愈来愈远,逐渐消失,暗夜又归于一片寂静。 第二十五章 原形毕露 天色微明,晨光从树林的缝隙投下来,一夜的雾气在阳光里逐渐消散,但是密林里的山洞还是一片漆黑,两个帮众燃起两支松明子,照亮山洞,洞里是一条清浅的暗河,良而吉和桑珠、多吉三人被捆绑着扔在暗河边的平台上。 郑逸和马三等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昏睡的良而吉,郑逸吩咐一声,一个帮众把三人一把推进暗河里又拉上来,冰冷的河水让良而吉三人从醉梦里清醒过来,惊惧不知所措,“这是哪里?你们要干啥?”良而吉惶恐不安地问道。 “你们得到多少大西宝藏?藏宝图在哪里?”马三故布疑云地问道,良而吉只能看到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马三又用藏语对桑珠和多吉问了一遍。 “我们不知道大西宝藏什么东西,我们是生意人,”良而吉佯作不知所云。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见郑逸闪电般出手,一把利刃飞起,一股鲜血溅落出来,只看到良而吉被一脚飞起踢落暗河边上,眼见没有了气息。 “告诉剩下的两个土人,好好坦白,不说下场就是死亡,”郑逸的眼睛露出了凶狠的光芒, 马三用藏语对桑珠和多吉翻译过去,而两个人早就被良而吉的下场吓傻了,马上竹筒倒豆子,全撂了实话。 原来那良而诺和良而吉本是大金川土官世家,良而诺走遍西南五省,加入勘验局后,掌握了四川大西宝藏的部分密情,他和他兄弟良而吉就和大金川土司色勒奔一拍即合,企图找到大西宝藏的秘密,十年前,云贵总督张光思在总督西南军务办理改土归流时,时任阆州知州潘越和良而诺对张广思百般巴结迎合。 有次三人相约微服上街玩乐,恰巧逛到日升昌成都总店,偶然发现了段掌柜腰上悬挂的猛虎下山黄龙玉佩,察觉了段掌柜与安西将军李定国的不同寻常的关系,联想到安西将军手里的半张藏宝图一直下落不明,而在李定国的投降的长子和儿女身上又找不到丝毫线索,就想从一直隐身潜藏的段掌柜身上发掘出大西藏宝的秘密,把宝藏据为己有。 他们就搞了一出暗夜抓人逼供的戏码,不料段氏夫妇异常刚烈,双双自戕身亡,他们只好灭门放火,毁尸灭迹,不承想还有一个店伙计马三看到了这一切。 此后,潘越因为有张光思的照应,迁任重庆知府,而张光思因为改土归流颇得雍正皇帝的赏识,现已经升任湖广总督,但是他一直关注着大西宝藏的下落,潘越坐镇重庆府,就是他布下一枚暗棋。 知道了良而吉和潘越等人图谋宝藏的阴谋,郑逸他们洞外商量了一下,觉得杀掉这三个土人并无益处,不如来个驱虎追狼之计,现在班图不是已经派出了兵勇追捕这些土人了吗?就让班图对付这些土人,顺便看下还有其他什么人和他们勾结。 过了一炷香工夫,暗河边地躺着的良而吉清醒了过来,肩膀的一刀不过是皮肉伤,而郑逸飞起的后颈一掌才是他晕死过去的原因,他悠悠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身上衣服湿了大半。 桑珠用藏语低声问了几句,慢慢扭动被绑的发麻的手臂,发现绳子竟然有所松动,连忙潜运内力,麻绳竟然绷断为两段,解开小腿捆绑的绳子,接着又把多吉的绳子解开;又发现良而吉依然活着,正在扭动手臂上的绳子,二人手忙脚乱脚乱地把良而吉的绑绳解开。 洞内并无他人看守,问话的已不见了踪影。三人不免万分惊诧,经历昨晚巨变,三人已知着了道,但究竟是什么人暗算了他们?他们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是短衣帮报复?还是潘越意图反水,企图独吞宝藏?三人一边低声嘀咕,一边蹑手蹑脚地往洞外便走,突然洞内呯“”的一声巨响,好像火铳的声音,紧接着有人高喊“土人跑了,快追呀!” 三人一听大事不好,飞速窜出洞外,外面是一片密林,长满了高大的松树和茂密的灌木林,树林密集,几乎看不到日光,也无法断定准确方向,只能从高处向着低处,在林子里钻来钻去,直到再也听不到追逐者的叫喊声,三人才松口气,一直到天黑,才出了林子。 三人走到一片荒僻的江滩上,互相看了一眼,只见三人的皮袍被林子里的荆棘灌木刮得到处是洞,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了,脸上是横七竖八的血痕,皮靴子也扎破了,此时出去,就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了。 天色将晚,三人一天慌不择路,仓皇逃命,没进一点食物;只见远处是一处码头,靠着大江,远处亮起了点点灯火,岸上人群熙熙攘攘,煞是热闹,近前看是一个挂着灯笼的店铺,门口立了纸人纸马,挂了一块白木板招牌,上面写着“磁器口棺材铺。 原来,他们从山上密林一路疯狂逃命下来,到了磁器口码头。只见那江滩码头周边,依山傍坡搭起了许多的窝棚,也有顺坡起势建起的吊脚楼,码头上的灯火,辉映着江岸边成百上千驳船的灯火,江面一片灯火通明,煞是好看。 他们三人看到码头边有一个老二烤鱼的小饭馆,小店外面都坐满了赤背纤夫和行脚商人,烤出的江中草鱼咕嘟咕嘟冒着醉人的香气,热气腾腾,抢了一个简单的木板桌子坐定,“把能吃的端上了,”良而吉声嘶力竭扯了一嗓子。 他们三个逃难似的窘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良而吉半生不熟的口音也暴露了土人身份,顿时,小店的老板和码头的纤夫都以狐疑的目光看着他们,在桌旁低声议论了起来。因为官府正在缉捕三个土人的消息从今天一早就在码头传播开来。 于是,他们三个也没有吃到香喷喷的烤鱼,一人抓了一个糯米团子再次疯狂逃窜,后面有十数个手持火铳的绿营兵勇狂追不止,他们慌不择路,一直往山上逃去,再次跑进山林深处,才摆脱了追捕。坐在林中的空地上,狼吞虎咽地吞下糯米团子时,才由衷感到,这片山林,才是他们真正的避难所。 侍卫王路生接到巡查兵勇来报,发现三个土人,已逃进磁器口码头上面的密林中,希望增加兵勇搜查;后来又接到报告,昨天有人看到知府别院中有三个土人出入。他连忙安排绿营把总张勇带兵去磁器口上山搜索,自己前往江岸拜会班图,汇报知府别院土人出没的情况。 发现土人觊觎江底宝藏后,班图依然安排船只在江中拉网探寻,以图找到其他沉船宝藏,但一直没有进展,班图又安排李玉和陈水牙下水捞取宝藏,倒是拉上来几个青冈棒,潜水时间不能太长,但进境缓慢。 幸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又有三个水中好手前来报名,参加水下打捞,有人提出多放长绳下水,长生上多系几个猪尿炮,再缒上石块,让它自然下沉到宝船附近,这样下水人员自然可以多绑些青冈棒出水。如此下去,只要防住水怪,船中宝藏起获速度就会提高很高。否则,动辄每天上千人搜寻沉船,靡费甚巨,长久下去,引起朝廷御史的关注,向皇帝弹劾,岂不是讨不了好去。 正在商议间,见那侍卫王路生大人匆匆进帐,和班图耳语了几句,班图脸上飒然变色,吩咐了王路生几句,那王路生带了一队绿营骑勇上马狂奔,直接奔着知府潘越的别院而去。 过了两炷香功夫,别院管事潘海被押着到了账内,正在账内议事的潘越脸色唰地变了,掏出宝剑骂道:“你个黑心的奴才,又做了什么缺德事?败坏我家风,我今天岂能容你!”说着挥剑便刺。 还没有刺中潘海,却觉得手臂一麻,宝剑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却是那班图指尖拂过其上臂的穴道,再也无法用力。“潘知府稍待,我有事情要问清楚,稍候必有交代,”班图阻止道。 “你先押着他到别的帐篷问话,稍候回复”,班图说道,同时用眼睛扫了潘越一眼,那王路生带人出了帐篷,不一刻,又进来两个兵勇,把潘越按在椅子上坐定,然后侍立在侧,以防变故。帐篷中其他人脸上色变,那良而诺立起身来,起身如厕,倒也没有人阻拦。 下一刻,侍卫王路生大声汇报,“那知府别院的管事潘海招供,知府潘海和良而诺,和那三个缉捕中的土人来往密切,近日来就居住在知府潘越别院中,已经三日,”话没有说完,那潘越一下子瘫坐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大人,这是污蔑,千万别上小人的当呀,”而两边的兵勇已经把他拿住,带往别处问话看押。 班图命人传那良而诺回话时,外边值守的兵勇来报,说那良而诺已经骑了一匹快马,离去多时了。班图立即命令:“我以五省巡察使身份,命令暂时收押重庆知府潘越,并出动兵勇差役缉拿良而诺和其他三个土人。” 第二十六章 七色金蚕蛊毒之解蛊毒 叶巽在烟霞洞用伐骨洗髓法,清理七经八髓余毒,兼修习归元功法,当日药浴熏蒸颇有收获,修习完毕也不离去,就在那青山密林练习那六合拳法,心境颇有进益。 一日三餐,是叶小焕和芷蓝、蕙兰备好了到院内去吃,闲暇时背诵那汤头歌诀,阅读《灵枢》《素问》《千金方》和《伤寒论》等,结合郑逸针灸病案,时时心中豁然开窍,大有进益。 知府潘越被班图收押后,府内顿时大乱,满府鸡飞狗跳,大难临头一般,潘夫人发疯了一样,到了驿馆求见班图被拒,不由悲从中来,想到还在等待救治的儿子,浑然放下了官太太架子,在回春堂前长跪不起,请求刘神医救治她的儿子。 刘一刀看潘夫人双膝跪地苦苦乞求,不由有些为难,一是药物还差一味雄鹿鲜血,只怕不能圆满完成救治,只能婉言劝解潘夫人暂且回府,明日再和郑先生商量解救之法。 但潘夫人眼看潘越被押,对丈夫多年作为自己心知肚明,自知无幸,只是一心守在独子身边,就算付出了性命,也必要救她儿子性命,无论如何不愿离去,坚持守护儿子身边,刘一刀怜悯她爱子之情,就安排弟子为她母子收拾在一间病室,暂且留她住在医馆。 刘一刀思忖再三,乘马到了臻道书院,见了巨子郑逸,询问潘宝宝二人如何处置,郑逸请来觉静大师,商议潘宝宝处置之法。“那潘越出卖旧主,换来他的顶戴花翎,但千错万错,罪在他一人,我这就命静真解了两人的蛊毒,”觉静大师说道。 “其实那潘越觊觎大西国宝,朝廷数十年为大西宝藏靡费资财无数,正无处出气,潘越必碰在枪尖上无法幸面,不然班图也无法自保,”刘一刀说道。 “那就请大师解了潘宝宝二人的蛊毒,善莫大焉,”郑逸说道。 次日凌晨,觉静大师和她的弟子静真到了回春堂,进入病室,手里牵着半道上抓来的一条黑色野狗和一只公鸡,用刀去了半碗黑狗血放在潘宝宝枕旁,片刻之间,那潘宝宝腹中异动,不久昏睡中一阵干呕,一只金黄色浑身尖刺的蚕蛹从潘宝宝鼻孔中慢慢蠕动了出来,见了光,身上很快长出肉翅,肉翅很快变大变薄,慢慢薄如蝉翼,振翅欲飞,那静真立刻放下红冠大红公鸡,公鸡直接飞身扑下,用利爪将那变身的七色金蚕按住,迅疾用尖喙将那金蚕吞入口中。所谓一物降一物,诚不我欺。 然后,觉静大师和静真来到那潘小驴病室,如法炮制,解去了潘小驴身上的蛊毒,静真连连叹息,没想到七色金蚕蛊毒费了好大心血培养,却浪费在这两人身上。“扬善除恶,本是我佛本分,因果循环,总是那潘贼罪有应得,差点祸及子孙,阿弥陀佛,”绝境大师双手合十,连声念着佛号。 事毕,师徒二人到了静和病室探望,静和经过精心调养,身体大为好转,此刻还在酣眠当中。 经历了家庭巨变,潘夫人在儿子病室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丈夫被押,独子蛊毒不治,变的瘦骨嶙峋,她一夜叹息不止,直到天色微明,才沉沉入睡。 天色微明,潘夫人昏昏沉沉中被叫醒,“夫人,夫人,你醒醒,你家少爷的蛊毒已经解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童儿推醒了她,“啊,宝宝的毒解了?”她恍恍然如同仍在梦中,然后,她看到儿子睁开的双眼已经有了神采,虽然病弱,但与往日大为不同。 潘夫人不由得悲从中来,压抑了多日的泪水,涌流而出,她对着刘一刀再次下拜,救了儿子,她就有了明天,她希望,潘宝宝经此巨变,会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吧! 她把随身金银首饰全丢在回春堂,再三拜托刘一刀照料潘宝宝二人恢复健康,就乘了轿子赶回府中,打算向那囹圄中的潘越报个喜讯,谁知,刚进府门,管家潘成悲声说道:“夫人,知府大人服毒自尽了。“ 她听了不敢置信,“儿子刚救活了,他还不知道,咋就服毒了哪?”潘夫人喃喃着,跌跌撞撞地被引着去了潘越的灵堂。 “那潘越犯罪事发,如果交代,未必罪在必死,为什么服毒自尽哪?”后堂内的班图和王路生惑然不解,面面相觑. “潘越收押期间,何人看守?饮食用水,何人备送?王大人,请查清来报?”班图对着王路生下令。 王路生即叫来潘越收押的值班兵勇前来查问,因潘越初始只是叫冤,并不曾承认半点事情,直说是受了那良而诺的蒙蔽,那别院平时并无人居住,是那良而诺恳求安置来采购茶叶的朋友暂时居住,对诸人觊觎大西宝藏的事情并不知情。 看一时问不出东西,就把他关押在坝上的绿营兵营,当晚有兵丁六人分三班窗前和门前守护,不应有失,不过那晚兵营厨子张三太从昨晚请假回了家,到现在还没有归营。 王路生收押了当值的六名绿营兵勇,派人四处寻找那厨子张三太,事情太为蹊跷,那潘越是自杀还是他杀,班尼思忖着,连忙行文上报四川总督黄廷桂,告知潘越死亡情节,并通报良而诺畏罪潜逃尚未归案情节。并下达批捕文书,捉拿厨子张三和良而诺。 然后,班图乘快马赶到磁器口码头后山,又调动兵勇、差役上千人巡守山林周边路口、管卡和码头,发下良而诺和三个土人的画影图形,四处搜寻。另行排十个十人小队,携带短刀、弩箭和鸟铳入林搜寻,直接折腾到了天色将晚,才吹号集结。 天色将晚,那些兵勇出了林子,全都丢盔弃甲,汗透脊背了,脸上多半被树枝刮伤,裤子大都被荆棘挂了口子,大家又累又乏,无比沮丧失望,班图也知道山林茂密,荆棘丛生,没有道路,搜寻不易,却利于躲藏。他只好下令严密封锁下山道路、卡口、码头,遇到三人,可以就地格杀。然后打马回了驿馆。 第二十七章 烟霞洞地震之蓝儿舍命救巺儿 在烟霞洞,叶巽用洗骨伐髓法,进行草药沐浴和药物熏蒸大有裨益,直觉体能、心境都有提升,往常六合拳法中步拳、身法、和心迟滞处也渐至圆通自如的境地,只是归元诀修练进展,卡在第一重无法提升到第二重。原来那归元诀修习共有九重天,一重自有一重天,境界不同,功力天差地别。 这日,沐浴熏蒸后,在洞内大石头上打坐沉思,不知不觉过了晌午,那芷蓝姑娘提着竹篮子走了过来,原来此时饭时早过了,诸人见叶巽过晌午还没有上去用饭,就给他留了饭菜,等他回去吃饭,谁知叶巽依然久久未回,那蕙兰姑娘又纠缠着小焕教她针绣缠枝莲的手法,就芷篮就下坡到烟霞洞来,给叶巽送饭。 那芷蓝匆匆从上边下来,看到巽儿盘坐在大石头上,两眼微闭,俊美的脸上布满了密密匝匝的汗珠儿,远远看去,仿佛庙堂里盘坐的入定罗汉一般,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明亮的大眼睛变成了弯弯的月牙儿,巽儿被笑声惊醒,从石头上一跃而起,轻盈地落地,迎上去接过竹篮,凝视着这个美丽的姑娘,“蓝儿来了,对不住,我光练功竟然忘了吃饭,”说完报以感激的微笑。 蓝儿被他盯得有些羞涩,“快去洗了手脸,吃饭吧,”说着把碗筷、菜肴放在大石头上,碗盘是仿元至正的青花款式,菜肴是白菜豆腐,还有一碗青菜肉羹汤,还有一大碗白米饭,香气袭人,巽儿拿着筷子狼吞虎咽地用饭,而蓝儿倚在青石旁看他风卷残云般的用餐,不禁有些微微出神,想起那日初识时温泉池立的旖旎情景,不由脸上闪过一抹红霞。 等巽儿把饭菜吃干净,蓝儿就把碗盘一一放在竹篮里,收拾好碗盘提篮正要走时,忽然蓝儿发出一声刺耳尖叫,扭头往洞里就跑,竹篮里的碗盘也被扔了出去,摔在石壁上,摔得粉碎。 只见那洞里面潮水般的涌过一大群老鼠、和不同粗细长短的蛇类,它们也不互相攻击,只是拥挤做一起,拼命向外面窜去,仿佛身后有天敌追杀在逃命一般。 又听得蓝儿再次发出连串的尖叫,一跃扑进叶巽的怀里,双臂抱住了巽儿的脖子,双腿盘在巽儿的腰上,紧紧抱着不放,只见洞里爬出来更多的蜈蚣、蚯蚓、千足虫等,密密匝匝,长的有一尺多长,也一起的往洞外涌去。 毒虫瞬间爬到巽儿脚下,他连忙抱着蓝儿纵身一跃,跳到打坐的大青石上,只见石头下边,爬满了毒虫鼠蚁,无法下脚,乌泱乌泱的地往洞外涌去,显然洞内发生了巨变,把尚在初春蛰伏的蛇虫鼠蚁惊动了。 巽儿不由得万分惊诧,这种场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那蓝儿也是惊慌失措,双臂紧紧抱住了巽儿脖颈,肌肤相接,耳鬓厮磨间,气息不觉得诡异万分。 “要地震了,”巽儿心底一动,曾听老江头讲过大山地震将至的前兆,兽虫躁动,他反应过来地震将至,也不顾得满地蠕动的毒虫,抱着蓝儿纵身一跳,落在了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接着左腿一麻,原来是踩在一条深色的蝮蛇尾巴上,被狠狠咬了一口,他也顾不得了,一心抱着蓝儿出了烟霞洞去,以免被闷死在山洞里面。 还没有出山洞,只听得一阵晴天霹雳般轰隆声阵阵过来,脚下开始震动起来,巽儿立足不稳,撞在了石壁上面,只听得外面呼隆隆风暴一般,一块巨石轰隆一声砸在洞口,恰巧堵在了洞口外面,一阵地动山摇,地面颤动不止,洞里一片漆黑,洞顶窸窸窣窣落下许多尘土来,落了巽儿满头满脸,把二人严严实实封在了山洞里面。 叶巽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了,照亮脚下,只见满地的蜈蚣、蚰蜒、蜘蛛等爬虫毒物,一条一尺长的蜈蚣已顺着裤脚爬到巽儿腿上,蓝儿吓地失声尖叫,越发抱紧了叶巽的脖子,叶巽指尖一拂,把那两条蜈蚣斩落下地,挺身一跃腾起,然后在岩壁上脚蹬借力,又跃上了打坐的大青石上,又在大石山点燃松明子,洞内顿时火光大亮。 只见密密匝匝的毒物爬虫在岩石下面蠕动着,开始互相攻击,眼见得又有不同颜色、大小的毒蛇、蜈蚣和蜘蛛爬上岩石,叶巽连忙挥动松明子逼退这些瘆人爬虫,毒物挤作顿时一团,又有毒物爬将过来,巽儿又燃起一个松明子,递给蓝儿,她接过燃烧的松明子,大声挥舞惊呼,自壮声势,巽儿缓了口气,自知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松明子也有燃尽的时候。 忽然,他心中一动,看一眼一丈多远的热泉池子,有了主意,把手中的松明子往岩石和热泉水池中间的地上一扔,烧得地面上的毒物爬虫四散奔逃,挤做一团,赶出了一块三尺方圆空地,叶巽一把揽起蓝儿的纤腰,纵身一跃,落在落地的空地当中,把松明子抄在手中后,不做停留,再次如法炮制,赶出了一块空地,再次飞身跃起,落在了热泉池边上,只见热泉池周遭一丈以内,热气蒸腾,并没有半只爬虫毒物靠近,两人见此,心内初定。 巽儿单臂揽住蓝儿的纤腰,只觉得盈盈尺余,竟不知放开,他少年情识,只觉得蓝儿吐息如兰,耳鬓厮磨,感觉温馨可人。那蓝儿面色一红,轻轻推开巽儿,“放开我呀,我的腰被你弄折了,”软语温侬,巽儿顿觉心醉,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经历大变,巽儿患得患失地呆愣了一刻,忽觉得小腿一阵发麻,连忙挽起裤腿,只见左边小腿有两个血洞,伤口发青,已流出条紫黑色血线,心中一惊,情知匆忙中被蝮蛇毒牙咬伤,连忙泼了温泉池里的水冲洗,蓝儿不由惊叫出声,“你被烙铁头咬了,这可咋办?”眼泪在美眸里盈眶欲出。 她忽然俯下身躯,巽儿忽感到小腿上一片温软,蓝儿已在伤口上用力吸了几口,把毒血吐在地上,又连着吸了几口毒血,吐在地上,直到那血液变得鲜红为止。叶巽儿感到小腿微麻,让蓝儿用泉水再三漱口后,取过沐浴用的药包出来,根据记忆,挑出来几味清热解毒的药草出来,交给了蓝儿用嘴嚼了用泉水冲服,又自己嚼烂了些药材,敷在伤口上,只感到一丝清凉,麻痛稍减。 巽儿用眼睛看着这个温婉静柔的姑娘,那蓝儿明亮的眸子温柔的一笑,经此变故,丝丝情愫在两人心间升腾,浑然忘了此刻还在危险当中,也不知外面个亲朋们人身安危。 偶尔,洞里传来阵阵微动,外面山上响动不停,想必是山石泥土滚落下来。那蓝儿不免害怕,两人就紧紧靠在一起,提心吊胆地观察着洞内的动静。巽儿不免对眼前的姑娘感到歉疚怜惜,如果不给自己送饭,何至于被困于危险黑暗的山洞中?危在旦夕。 方才蓝儿又不顾性命,为自己口吸蛇毒,人生在世,得一舍命知己,夫复何求?两人如此相互两肩相依,想着心事,过了良久。 第二十八章 烟霞洞地震之暗河世界心萌动 洞口不知被多少山顶的滑坡落石堵住,是出不去了,地面还不时传来阵阵余震,声音阵阵回响,很是骇人。突然,呼隆一声巨响,只见热泉水池猛然塌陷,下面出现了一丈方圆的一个黑洞,几乎把两人一块震落下去,用手中的火把一照,只见热泉经泉眼流出,流到黑洞里下形成了一条一丈余高的瀑布,全部落入了刚才塌陷处的地下暗河中,汇入了暗河,不知流向何处。 叶巽儿俯下身去,仔细观察了塌陷形成的丈余深的石壁,对蓝儿说声,“你稍后”,纵身跃了下去,落在了一丈深下的一块凸出岩石上,对蓝儿示意跳下来,蓝儿毕竟是将门之女,毫不胆怯,纵身跃了下来,巽儿本想接住,防她跌落,那知道蓝儿落地平稳,并无胆怯,才知道害怕蛇鼠虫蚁,本是女孩天性,这个蓝儿看着文弱,关键时刻也是不遑多让。 两人一起跳到暗河岸边,发现这就是地底的一条地底暗河,山顶的雨雪融水和地底的泉水汇流,顺山洞地势,蜿蜒下流,山前有一人多高,河水刚过膝盖,两人连忙试着下了水,可能是热泉汇入的缘故,发现水温微温。 火光下,水底还有三三两两透明的小虾,叶巽儿腹中已经饥饿,捉了几只,放进口里,并不像江里的鱼虾那样腥膻,反而有种淡淡的甜糯,连忙捉了几只让蓝儿试吃,蓝儿初始不肯生食鱼虾,但禁不住看巽儿吃得有滋有味,试吃了一只,竟然食欲大开,自己又捉了几只,吃得不亦乐乎,叶巽儿看着蓝儿童心大开,完全忘却了大难之中前路未知。 巽儿吃过生虾,又掏出身上的短匕,纵身几个起落,又攀上了上面的洞内,从上面扔下几只备用的松明子,然后又纵身跃下暗河,把松明子都绑在背上,以备作为照明之用。然后,拉着蓝儿的纤手,沿着暗河流向,蹚水前进。 两人携手走过大约一炷香功夫,眼前山洞豁然开朗,洞顶渐高,最高处有五丈多高,从洞顶垂下数十枝洁白的石笋,有的已经垂落到地面,有的悬在半空,有的在地面上形成了洁白的山峰,有的像堆成的雪人,还有的是一个雪花花的银元宝,有的像探路的孙行者,有的像漫步西行的白龙马,灯火辉映下,大自然鬼斧神工,营造了这样一个浪漫神奇的世界,巽儿和蓝儿何曾见过大山地下这样一个鬼斧神工的美妙洞天。 蓝儿脚下一滑,被水一冲,刷的一声飞了出去,巽儿见状奋不顾身抱住了蓝儿,但为时已晚,两个人一起飞了出去,只觉得身下一空,原来暗河到此形成了一条一丈落差的瀑布,两个人直落入下面的水潭中,各自喝了一大口水,水质甘洌爽口,两人又喝了几口泉水,游上水面,掏出火镰子,点亮被弄湿的松明子,两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哪是在身在危难之中,仿佛就是一对江湖璧人,在携手共享游历山水之乐。 两人游出水潭,前面依然是山洞稍低,但是水流在这里分叉,分别流向两个山洞,前方道路崎岖,应向何处? “该走哪个洞口?”叶巽不禁转向芷蓝。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芷蓝随口自然地回答。 叶巽听了微微轻笑,走向那个更高更大的洞口,这个洞里的水也较深,两人并肩蹚水向前,水流越来越深,慢慢水流到了腰间,游水向前,叶巽儿一手举着松明子,一面右手配合双脚划水,倒不算费力,他自己觉得,自从修习了归元诀,体力也明显见强。 巽儿见到芷蓝额头见汗,就停下稍歇,不知不觉间,换了两支松明子,水流越来越深,渐渐地,水面已经离洞顶只仅仅有一尺高了,而脚下水深早已经无法见底,再向前远看,水面已经淹没到了洞顶,没了换气空间,松明子显然不能再用了。 叶巽儿不禁有些害怕,如果洞后面的水面很长,一直没有换气空间,那就意味着两人只能窒息而死,如果转头游回去走另一个洞口的话,是否还存在危险哪?不能,绝不能再让蓝儿陪着自己冒险。 想到这里,他转向芷蓝游去,拉着芷蓝往回游去,一直到了十余丈远水浅的地方,方才停下,“蓝儿,你要在这儿等着我,我去探下前方的水路,那淹没到洞顶而不能换气的山洞到底有多长?在这等着我,好吗?” 芷蓝大眼睛凝重地看着巽儿,隐含着抑郁,隐含着忧愁,凝视了片刻,没发一言,只是重重地点点头,叶巽转身向深水处游去,到了那淹没了洞顶之处,深深连呼吸了几口气,潜入水底,像一条大鱼一样快速向前游去,他尽力地往前游,四下一片漆黑,他只能凭感觉往前游走,等到他感觉有点憋气地时候,他向上浮去,当他露出水面,他高兴地放声长啸,他的死亡冒险侥幸成功了! 这里洞里的空间足够大,大到他可以畅快地呼吸,而且,水深是越来越浅,他连忙靠向石壁,解下一根松明子,费了好大功夫才把它引着,火把终于越烧越旺,他可以看到前面的空间越来越大,他顾不得仔细观察,他知道在山洞里另外一端,有一个牵肠挂肚的人儿等待他归去。 巽儿把松明子插在一道深深的石缝里,让它燃烧着,接着快速吸了几口气,再次潜入水中,向着刚来时的方向潜游过去,虽说现在逆水游动,但他的速度很快,因为他想把能够通过的消息尽快地告诉那个等待的姑娘。 很快,他看到了亮光,松明子燃烧的亮光,他向着亮光飞快潜游,然后浮出了水面,他看到了一只松明子,一只插在岩壁缝隙里的松明子,燃烧着,发着光,而芷蓝姑娘哪?他只能看到空荡荡的水面,反射着火光,水波动荡暗河光影摇动不止。 叶巽儿心脏一阵狂跳,不由得撕心裂肺吼了出来,“蓝儿,蓝儿,”山洞传来声声回音,他疯了一般地潜下水去,在水底游动着找寻,他游动着,游动着,像条发疯的鱼儿,四处游动着,终于,他被呛了口水,不得已浮上了水面。 他恐慌地意识到,他刚刚得到了,又刚刚失去了,那个从天空掉下来的女孩。他心底一片空白,满腹怅惘,他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醒了一切会重新开始;但是,他意识到,这不是梦,因为他心里很痛,痛入骨髓,痛入心扉。 突然,他还是以为是在梦里,看到从他刚刚游过来的方向,出水了一个美人,和他的蓝儿一模一样的美人,一颦一笑,那闪亮动人的眼眸,那笔直挺翘的鼻翼,那细长淡扫的蛾眉,就是他的蓝儿。 他流泪了,哭得惊天动地,蓝儿竟然回来了,蓝儿真的回来了,像一条美人鱼,游到了他身边,帮他擦去脸上的泪花儿。 “傻孩子,哭什么?这么久不回来,我就潜水过去找你,还看到了你点的松明子,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蓝儿气喘吁吁地问道,叶巽忽然觉得,这是世上他想听到的最美的声音,他知道,他再也不能离开她了,一生一世。 “你为什么哭?”女生软语温侬。 “我怕我看不到你了,”男子低声回道。 “你为啥不在这里等着我?”男生问道。 “我怕我看不到你了,”女生软语温存。 第二十九章 大西皇帝陵 芷蓝和巽儿还是不解情事的少男少女,“只是君对我好,我必舍命待君,君心有我,我必不负君,”两人之间只是纯纯净净懵懵懂懂的少年情事。不过明了对方的心意,彼此心中都是说不出的欢喜,浑然忽略了前路的崎岖多舛。 二人也不多说,用手指下前方,一起游到水面没到洞顶之处,一起深深吸了几口气,潜入黑暗的水中,然后携手用力向前潜游,一口气潜游了数十丈远,忽然看到松明子的亮光,才浮出了水面,两个人齐心携手经历了这一段未知的冒险旅程。 二人继续往前游动,水越来越浅,最后水深不到腰间了,变成了一条清浅的小溪,洞中露出了乱石参差驳杂的河岸,他们坐上乱石,长长地舒了口气,又从小溪里捉到好些透明小虾,淡淡无味地吞下肚子,离开油盐的食物还是只能尝尝鲜啊! 依偎着歇息了片刻,两人胡乱说些日常的闲话,都不对前面的路程做任何的预期,路好走不坏,水退石头在,随它好了。 歇息片刻后,看看恢复了体力,两人拔下石壁上的松明子,沿着洞中的小溪往前走,发现山洞越走越宽,只见前面出现了一个光彩夺目的世界,仿佛东海地下龙宫一般,只见前面的山洞里一片光明,洞顶一片星河灿烂,前部的石壁上有四个红光闪亮的大字:“烟霞洞天”。 两人近前一看,这四个字是由数十颗红宝石镶嵌在大理石壁上组成,莫非这烟霞洞和洗骨伐髓的烟霞洞有什么联系?只见洞顶镶嵌着二十八颗的璀璨明珠,把洞顶映照得一片蔚蓝,也照亮了整个洞天,这二十八颗明珠按照天空二十八星宿的方位镶嵌在椭圆形的洞顶,二十八星宿,是古代星空家为观测日、月、五星运行而划分的二十八个星区,由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各七个星宿组成。 按照洞顶星空图,西方白虎方位正是山洞流水发源的地方,在洞里仔细观察,另有一个暗河清流在西方白虎位偏北的方位同样流向东方青龙方位,叶巽忽然想起在山洞里遇到叉洞的分流,大致就是它了,看来殊途同归呀! 两条分叉汇流在烟霞洞天内,环绕着中间一个大理石修建的高高的祭坛,祭坛修有洁白的大理石台阶,两人漫步踏上通往祭坛的九级台阶,只见上面是一个金黄色的楠木棺椁,棺材旁立有一块汉白玉的石碑,上面刻有“大西皇帝陵”,石碑的背面刻有一首诗: 依稀江城落梅花,纵横寰宇何处家。 蓉城青山孀妇泪,王侯冠带黄金甲。 嘉陵江流漂血橹,山中老僧解语花。 何曾家国多嬗变,砍樵归来对晚霞。 烟霞居士题 叶巽知道张献忠本是祖父安西将军李定国的义父,虽然他也读过《明史》和一些野史,说此人嗜杀成性,到处劫掠宫室、官府、富户和士绅,有些传闻虽不尽不实,但他杀人如麻恐也是事实,倒不至于冤枉了他。只是关于张献忠生死之谜,传闻居多,但没有想到,他却埋葬在这里。 叶巽想自己身为后生晚辈子弟,人死为大,还是要拜上一拜的。 叶巽就拉了芷蓝,到了棺椁前面供桌边,见那桌上盘子里放着九颗鸡蛋一般大小的明珠,发出白色的亮光,只照得棺椁前方祭坛亮如白昼,叶巽郑重地上前三次叩首,拜了二十四拜,取了桌上的祭酒、泼洒在地,高声祷告: “曾祖在上,今日不肖子孙李天峰,乃安西大将军李公幼子之后,父亲李公讳润兴,天赐机缘,让我有缘拜会先人,今日遭逢大难不死,以薄酒祭拜,望曾祖皇帝保佑我和芷蓝姑娘逢凶化吉,脱却此难。”说完又叩首再拜。 叶巽和芷蓝拜完大西皇帝之陵,还没有抬头起身,只听轰隆轻响,供桌下面的一块石板打开一条一尺宽的长缝,叶巽儿和芷蓝不由得大惊失色,知道必是机关埋伏,忙退后数步,却久久再没有其他动静,就战战兢兢地向前观看。 只见那道缝隙原是个石板构成的机关地穴,只见地穴内周边张着四张弩箭,金丝牛筋弓弦挂着四支蓄势待发的利箭,绿汪汪的箭镞发出幽兰的寒光,显然涂有剧毒。只见一张发黄的绵纸上写了龙飞凤舞的几个草字:“拜我陵寝,必是有缘部属子亲,可取出下面锦盒”。 叶巽见了字条,心中惴惴不安,再次下拜,只见底部慢慢升起一个一尺左右见方的紫檀锦盒,上面有“永昌大元帅府藏”字样,和江底得到的锦盒字样一般无二,连忙恭恭敬敬取下锦盒,再次叩拜,只见石板又缓缓闭合。 叶巽不由得直冒冷汗,想自己这曾祖,一世奸雄,杀伐果断,刀下多少无辜亡魂,等到一朝归西,还是这么狠戾歹毒,若非自己是安西将军之孙,对其敬意出于至诚,恐怕早被毒箭穿身而亡了。 那芷蓝姑娘却不计其他,“你原来并不叫叶巽,你是安西将军的后代,叫李天峰?”她以惊疑不定地眼光看着巺儿。 “不敢欺瞒你,蓝儿,我就是安西将军之后,家父讳润兴,因为身负家仇,不敢以真名示人,”巽儿一边回答,边观察着锦盒。 有了上次江底探宝的经验,他找到机栝一按,锦盒张了开来。只见上面是一卷金黄色蚕丝绫锦,一本线装本《武穆遗书》。 在黄色蚕丝绫锦上写道:崇祯三年,人性日恶,世风日下,天降旱灾,飞蝗肆虐,民不聊生,饿殍遍于野。吾率壹拾八寨流民起事,吊民伐罪,惩戒不法,杀贪官,劫府库,赈济灾民,义旗所指,所向披靡。至崇祯十三年,吾义军所至,混战中原,威震西川,攻陷凤阳,拆朱氏坟茔,明宗室、官府士绅无不恨吾入骨,流民布衣皆箪食壶浆以迎义师。崇祯十四年始,吾义师剑扫鄂中,挥师襄阳,处死襄阳王与贵阳王,破杨嗣昌十面围网。 崇祯十六年,义师下郸州,陷武昌,建号大西,开科取士,聚天下英才整章建制,厉兵湖广。崇祯十七年,义师二次剿川,建国大西,成都称制,所兴也疾。是时清廷大军南指,前明余烬未灭,诸将异志,痛何惜哉,致大汉江河落入清虏掌心,是吾汉族异心,朱姓苛暴之恶果也,为政者,唯知有家,不知有民,视江山万里为自家田亩,华夏子民为一姓奴仆,家焉能不败,国岂能不亡! 吾所悲者,叹民智所未开,为政之贪腐,人心之毒恶,道德所不扬,故降圣御碑,教化人心。岂知人心叵测,内庭变掖,兄弟阋于墙,以至于为异族所乘。 凤凰山一役,背中三箭镞,虽伤吾背,实刺我心,伤我者,非清廷异族,原为我兄弟袍泽,人心之坏至此,尚有何望,此所以为汪贼所乘,与川境令诸将肆行掠杀之因由,心实愧之再三。故借此败籍,与我部卒杨氏关山于此归隐。 诗曰: 依稀江城落梅花,纵横寰宇何处家? 蓉城青山孀妇泪,王侯冠带黄金甲。 嘉陵江流漂血橹,山中老僧解语花。 何曾家国多嬗变,砍樵归来对晚霞。 另字:《武穆遗书》乃我抄自襄阳王府朱翊铭处,甚宝之,留与有缘人。烟霞居士留字,顺治十年仲秋。 芷蓝看过以后,惊呼出声,“原来我祖父是跟着大西皇帝张献忠的,怪不得我父亲、伯父的声音一口陕西腔调,根本不是湖南口音,” 巽儿看了看芷蓝,微笑了一下,原来这里人都是有秘密的。原来那杨关山就是芷蓝的祖父,也怨不得杨家就在那烟霞洞上的温塘村居住。 叶巽看完了黄色蚕丝绫锦上的留书,也知道了大西皇帝张献忠归隐缘由,原来他生性善变,凤凰山一役,残部不过千,将士离心,又身受重伤,不免英雄气短,灰心丧气,索性玩一个金蝉脱壳,和亲卫杨关山归隐在温塘村山野,成了一个山野散人,隐居在山上的烟霞洞,发掘了这暗河里的烟霞洞天,死后他的部署把这暗河里的烟霞洞天变成了他的陵寝。 巺儿翻开了《武穆遗书》翻看,只见中间夹有一张绵纸,上面画着一幅高山大江的图画,图下角写了十个字:石龙对石虎,白银万万五。叶巽心想,这才应是真正的大西藏宝图吧。看过以后,走下祭坛,在大理石阶下找到一条石缝,用手探了探,把锦盒藏在缝隙深处。 第三十章 布施医药之朝天门赈灾 两人上岸来,见已经天色微明,只见朝天门码头已景象大变,原来这场地震,烈度不小,正午间,瞬间墙倒屋塌,江河变色,山石崩塌,山上土石滑坡,春汛来临,周边长江、嘉陵江、乌江、涪江、綦江、大宁河水势上涨,地震之后,涪江、綦江江段被滑坡山石拥塞,形成了堰塞湖,使得水势大盛,水位上涨,好多江段已暂停行船。 只见那坡上的窝棚东倒西歪,吊角楼也倒塌了不少,一片断壁残垣。街上行人寥寥,时见有人头裹着浸透血污的白布,也有人腿部受伤,拄着木棍蹒跚行走,还有一户人家穿了孝服、哭天抢地,显见是地震中受伤的百姓。 叶巽带着芷蓝到了短衣帮码头值守棚屋,棚屋已塌了半边,只有两个帮众在看守货物。两人知道叶巽是门主的子弟,一问两人,才知道这场地震,周边州县全都受灾,郑逸正组织物资和帮众救治灾民,尚不知道两人遇险的事情。 叶巽忙借了两匹骏马,问芷蓝可会骑马,芷蓝点头,两人快马加鞭,赶向温塘村。不知道两人遇险,不知道亲人有多焦急。原来两人从昨日午间烟霞洞遇险到嘉陵江山腹中脱险出来,地面已跨越二十多里路程,过了五六个时辰的功夫。 路上不时见震中伤者路过,道路也为山上多处滑落的土石阻挡,竟然多花费了一倍的时间,到温塘村时,已经日上三竿了。只见半山腰里滑落大堆大堆土石,杨家院落建在半山坡平地上,围墙已被坠落山石撞破,石块垒成墙壁坚固异常,但也裂开长长缝隙,只见烟霞洞处,杨氏兄弟和根叔、江中天正在搬动堵住洞口的石块,小焕双手十指带血,满面血污,正嘶哑嗓子喊叫着:“巽儿,小弟,你还在吗?听见我叫你吗?”杨氏兄弟等也是仿佛遭遇大难,满脸满身污泥,看起来狼狈不堪一遍遍呼唤两人名字。 当芷蓝和叶巽两人满眼含泪,哽咽着出现的时候,他们就像白日里见了游魂一样,惊诧万分,惶惶然不知所措。 然后就是一群男女抱着两个人一阵又哭又笑,外人看了,这一定就是一群疯子。叶巽和芷蓝心中五味杂陈,你只有在危难时,才能感到:只有你最亲的人在时刻关心着你的生死存亡和悲欢喜乐! 当巽儿将昨日地震后惊险离奇的经历告诉他们时,当然略过烟霞洞天大西皇帝陵寝不提,小焕用带着鲜血的手指摸摸巺儿额头,不是一场地震伤着了脑袋,又扒开了巽儿的脑袋看了又看! 发现确无伤痕,心下释然,但是,小弟怎么会疯了哪?他也不常喝酒,应该没喝假酒吧?还是七尾彩凤蝶血毒未清,伤了脑子,诸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这个英挺少年,长这么大了,不知道这孩子这么不靠谱呀? 杨震川拉过芷蓝,“闺女,你是个好孩子,你说怎么回事?” “叶巽哥哥说的都是真的,他没有撒谎!”芷蓝点点头,一脸郑重说道,心道,还没有告诉你们大西皇帝陵寝秘密呢,这都算啥! 众人集体沉默了,他们的确需要时间消化这段曲折离奇的脑洞大开的经历。 “你俩是说,你们不光从山洞离奇脱险,还收服了两个吃人的水怪做了朋友?”杨惠兰拉着妹妹的手臂,瞪大了眼睛,眼神中充满惊奇、羡慕,还有疑惑。 “是的,千真万确,”芷蓝姑娘还是一脸郑重。 “你这太扯了吧,”大家嘻嘻哈哈,相互搀扶着往坡上的家里走去,峰回路转,家人平安才是幸福,大家浑然把伤情、疲惫忘到了脑后。 给家人报过了平安,叶巽就把短衣帮正赈济灾民事情说了,说要参加赈灾的事情,再说豆腐坊的房子估计也遭殃了,需要根叔和老江叔和小焕回去看一下,就要辞别杨家人等。 芷蓝听了心中不乐,恰巧蕙兰听说臻道书院有女弟子读书习艺,就撺掇着芷蓝一起参加臻道书院的赈灾,以寻找入书院学习的机会。杨雨亭如何看不出这次大难后女儿的心意,也不以为虞;再说墨家本是华夏正道,和儒家儒墨并称,再三的叮嘱才同意两个女孩前去,小焕听说两女参加,也不由心动,也要收拾了家里,就去会合参加赈灾。 那杨震川说,烟霞洞洞口被封,一时之间不能使用,但上面那处山洞热泉依旧喷涌不止,如果赈灾之地不远,可在晚间回来,并不影响沐浴熏蒸,叶巽听说并不影响自己洗骨伐髓,练习归元功法,自然欢喜。 等姊妹两个收拾完毕,那杨雨亭却不放心两个女儿,也要参与救灾。故此,叶巽一行三人赶往了书院,前去请示巨子郑逸先生。 四个人一路快马加鞭,到了臻道书院,书院的胡通办却说巴县地震灾情最重,发生了土石滑坡,破坏房屋无数,伤者众多,巨子郑逸带着回春堂的弟子去了朝天门码头,在当地布医施药,要他们速去帮助。 四人就又快马加鞭,赶到朝天门码头,只见短衣帮众在一片空地搭起大片竹棚,竹棚下分区管理,按照灾民伤情,分配治伤的棚区,手脚躯干四肢剐蹭伤情较轻的即由几个药童做了清洁、消炎、敷药包扎的处理,再视伤情配以适量的外敷药物,简单处理即可。 也有很多伤了躯干、头部的伤情较重的灾民,巨子郑逸和刘一刀以及几个先生要先行检查诊治,望闻问切,进行综合治疗。叶巽就和芷蓝到了巨子郑逸的诊棚,帮着搀扶灾民,清理外伤,外敷药物;有时按着学到的针灸手法和人体穴位,学习金针麻醉止疼,由于他学过归元功,气息绵长,手势稳定,找穴很准,刺穴麻醉又快又准,病人伤口痛楚疾速减轻,大家都知道这个年轻先生手法不错,干活利索,争相让他处理伤口。 郑逸远远地看了,把他叫了过来,让他处理一个头部被房屋砸伤的老人,巽儿看到老人肿得隆起的伤口还在流血,并大声惨呼,顿时不知所措,郑逸看了,病人伤情严重,脉息不齐,生命危急;应当进行金针止血、伤口缝合包扎、颅脑外伤放血消炎、外敷红伤药等多项手术后,再内服消肿补血的汤剂。 郑逸开出了两张药方,让芷蓝送给分配药材的药童,备好再行取来。叶巽儿就依照先生的指点,净手后,先行使用金针止血,刺入头颈的麻痹穴位,飞速分针刺入止血的穴道,然后接过药童取来的弯针和羊肠线飞针缝合,血流很快止住了,老人痛楚减轻,也不再大声喊疼。 血流止住,他再行净手,取过了银制针匣中的小号空心长针,郑逸先生叫了几个头部穴位的名字,叶巽早把这些穴位位置、手法熟记于心,瞬息之间,刺入穴道,郑逸在旁边指点,哪个穴位刺入要疾,哪个穴位刺入要徐,哪个要浅,哪个要深,应该刺入几分,教得清楚明了。 救治完毕老者后,郑逸又让他探视老者的脉象,又把开好的处方给他看,告诉他用药之道。 “为医者,当有父母心,不可不慎,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应该因人施治、因人施药,比如这位老人,我为什么未加甘草,却用了黄连黄芩,是因为这位老者不只头部重伤,还有咳疾、消渴之症(注:糖尿病),镇静止咳、清热解毒、补气益脾,黄连黄芩最佳,需要加以综合施治,”巨子郑逸讲道。 下一刻,芷蓝取了外敷的田七、黄连、薄荷等药物,研磨成药膏送过来,给老者涂在患处,又有药童把熬好的汤剂端过来,老人的子女伺候老人喝下,墨家弟子安排了老者儿子用车送往回春堂病房观察治疗。 然后有一被砸断了左腿的年轻人,高声哭喊着被家人送过来,有了前几病例的治疗经验,又有师父在旁边指导,巺儿心中胆气大增,先行给伤者清洁伤口,然后腿部金针刺穴麻醉止痛,再缝合好伤口,最后涂上回春堂熬制的断骨再续膏,固定好断腿,手法利索,手术一气呵成,俨然一个外科圣手,郑逸在旁连连点头称许,又指点了几句,叶巽颇有心得。 安排人把断腿青年送往回春堂,又有个夫人和一少年用板车拉来一满腹部鲜血的中年男人,只见他被一根竹竿穿进腹部,鲜血汩汩外流,眼见是活不成了,吓得那夫人扑天抢地的嚎哭,那少年也哭出大鼻涕泡子,嘶声叫喊:“先生,救救我爹吧,他快不行了!” 原来这男人名叫章顺,一家人住在坡上窝棚里,平时做些纤夫、船上行脚的营生,这次地震发生后,竹子窝棚被震垮了,他爬上窝棚收拾顶棚时,跌落下来,被垮倒的锋利竹竿戳穿腹部,他老婆和儿子章阿宽听说短衣帮正在码头布医施药,忙用板车拉了过来请求救治。 “这个伤者情势紧急,需要先行止疼止血,再行拔出竹竿,检查竹竿是否伤及内脏,如果内部脏器无损,可以即行缝合伤口,如果脏器受损,那就病情危急,手术复杂,要请你刘师叔一起携手救治,”郑逸一边给章顺诊脉,一边对叶巽讲解。 “所幸脉象平稳,腹部脏器无损,即行手术,”郑逸很快作出判断。“还是你来动手,”郑逸说道。 叶巽不容推卸,净了手,接过药童递过的针匣,取出九根长长的银针,疾速分针刺入命门、大椎、天突、关元、内关、足三里等九个穴位,伤者慢慢地平静下来,不再用力挣扎,显然疼痛稍减。 然后巺儿接过药童递过的托盘,放在木台上,托盘里放着、纱布、弯针、羊肠线、烧酒等物。 他左手飞速出手,拔下竹竿,仔细观察一眼伤者腹部患处,所幸竹竿插入不深,尚未伤及内脏,鲜血迅速涌了出来,他用干净的棉布按压在伤口,吸收血液,立即飞针走线,缝合创口,缝合完毕,血流止住,用干净棉布擦拭干净伤口的渗血,撒上粉末状药散,消炎止痛止血。 巺儿接着又取出三支空心放血针来,认准出血部位穴道,徐徐拈动提按入针,腹内淤血渐渐渗流出来,过了一炷香工夫,空心放血针不再有乌血渗出,迅疾拔出所有银针,又服侍病人把消炎止痛的汤剂喝了,“不出七日,可以回家调养,半月之后,可以做工了!”叶巽胸有成竹地说道。 那个叫阿宽的少年见父亲转危为安,重重地给郑逸磕了一个头,又要给叶巽磕头,却被叶巽止住,章阿宽不由感激莫名,“小先生,我以后跟定你了,大恩容当后报,”说完,转过身去,用板车把章顺送往了回春堂调养。 第三十一章 布施医药之狼族舔犊心 至日落西山,郑逸看天色已晚,已无法进行手术,就留下两个学院弟子和两个药童在此夜值,以备不测,安排其他人员返回;返程时,郑逸把叶巽叫到一旁,递给叶巽一把宝剑,巽儿一看大奇,正是被良而吉三人抢走的宝剑,郑逸就把当晚智擒智纵三个土人,重庆知府潘越畏罪“自杀”经过讲了一遍,叶巽才恍然大悟。 叶巽也把洗骨伐髓和地震后烟霞洞“遇难”的经过说了,讲道精彩处,郑逸虽见闻广博,听了也不免啧啧称奇,说到烟霞洞天中大西皇帝陵寝的秘密,叶巽忙在怀中一摸,发现那本《武穆遗书》已经在被水泡透,今天又在身上暖了一天,已经多半干透了,巨子看了,依旧还给巽儿,让他好生秘藏宝图。 对于《武穆遗书》中的拳法和功法篇,郑逸特别关注,就提醒巺儿,岳飞就是六合拳的集大成者,六合拳法精要需用心学习,因为岳飞的师父就是北宋著名武道大师周桐,他一生收了林冲、卢俊义、史文恭、岳飞四个弟子,无一不是武林高手。 聊过岳飞,巨子吩咐药童把今日的医案取来,交给巽儿,让他好生学习体会,就和杨雨亭四人辞别,分道而行。 看看天色将晚,四人打马快行,虽劳累一天,但诸人都有心得,蕙兰提出明天要戴了面纱前来,原来好多年轻伤患见她姐妹两个生的好看,不免多瞧几眼,搞得姐妹两个有时好不自在,杨雨亭和巽儿听了哈哈大笑,不免打趣两人。 眼见离温塘村不过数箭地时,突然间前方传来一阵低声嘶嚎,只见前方蹲了一只大狼,皮毛洁白,很是打眼,四人知道温塘村地处偏远,常有三五野狼出没,但是在路上拦截马队的,实属罕见。原来这狼,属于极为灵性狡猾动物,狡诈多智,尤其擅长狼群组合攻击,自古不就有好虎架不住群狼说法吗? 叶巽和杨雨亭并不害怕,走近一看,那狼盯着两人低声嘶鸣一声,就一瘸一拐地退了数步,依然拦路不让,蹒跚的后腿拖有一个扑兽夹子,杨雨亭久住山村,知道山野猎户一般也不猎杀野狼,因为狼的报复心极强,明白了这白狼是为求援来的,连忙对叶巽说了情由,就空手走向前去,吸引那白狼注意。 叶巽从马上突然一跃而下,直接跃到白狼身后,然后一个空中鹞子翻身,就将白狼脖颈按住,那白狼一阵低声哀吼,杨雨亭已上前,取下了扑兽夹子。 只见白狼前腿已被猎夹夹折,沾上了斑斑血污,叶巽连忙取出水袋给它清洗干净,涂上止血消炎止痛生肌的金疮药膏,又把袖口撕下一截,给它包扎妥当了,就打算离去。 但白狼依然蹲在前面,不住哀鸣,又用嘴拉着巽儿裤脚往道旁的山林方向拽拉,叶巽有过暗河水怪的经历,明白万物自有灵性,明白白狼必然还有所求,就让杨雨亭三人在路边等着,可是芷蓝非要跟了去,两人就跟着白狼在后,那白狼悬着前腿,一瘸一拐在前面引路,不久到了一处陡峭的山石跟前,只听山石底下传出小狗似的低声嘶鸣。 原来山石下面有一个天然深洞,白狼低声嘶吼了几声,良久从里面探出一个白色小脑袋,原来是只一个月大小的白狼崽,芷蓝看了禁不止的喜爱,伸手去抚摸,那小狼崽伸出粉红色的舌头,不停地舔擦芷蓝的手指,弄得芷蓝手掌发痒,不禁呵呵轻笑,那白狼也不阻拦。 芷蓝突然惊呼一声,原来那狼窝里露出一个褐色蛇头,一动不动,显然已死,巺儿忙用树枝挑取出来,发现是五尺长的一条褐色斑纹百步蛇,取蛇时,叶巽扫了一眼洞内,原来还有一只白色小狼,伸手把它抱出来,只见它精神萎靡,后腿一片血渍,伤口不深,但是肿大异常,其状态将死。 他就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定是那白狼出去觅食,踩了扑兽夹,回到狼窝时,发现这条百步蛇正攻击自家狼崽,就咬死了百步蛇,可是看到这只幼崽被毒蛇咬伤,性命不保,这才拦路求救。 但是,叶巽并没有携带治疗蛇毒的药物,必须到家里配置解药才行。就把小狼的大腿根处用绳子紧紧系住,以防毒血上流;又对白狼指了指下面,和芷蓝各自抱了一只小狼往山下就走,那白狼跟在后面,也不加拦阻。 巽儿和芷蓝带着白狼一起走到道旁,杨雨亭正等的焦急,看着两人各抱一只白色狼崽下来,顿明缘由。四人牵马回到家里。杨震川迎上来,已做好了晚饭,就等一块吃晚饭。 杨震川看到三只狼跟来,弄清情由,不由说道:“这一家子,我知道的,经常在周边转悠,从不攻击村里的鸡鸭牛羊,恐怕早已认识咱们,咱们不认识这一家罢了,”说着走进屋里,取了治疗蛇毒的药材出来。 叶巽抱了受伤小狼,见小狼眼睛微闭,未必能救活,连忙先用清水洗净狼崽后腿伤处,拿出针匣取出三支空心的放血银针,刺入小狼的后腿关节和伤患处,不久,就流出了乌黑的毒血来,一炷香工夫,血色逐渐变成鲜红,连忙拔下了银针。叶巽然后解开狼崽后腿的绑绳,让芷蓝把治疗蛇毒的药材用碾子碾碎,再加白酒和成药膏,涂在狼崽的后腿患处,片刻后它微微动了一下,气息依然微弱。 然后一家人净手吃饭,闲聊赈济灾民的事情,芷蓝取了一只熟山鸡蛋扔给狼崽,只见它用鼻子嗅了嗅,咬碎了蛋壳,直接把蛋壳和蛋清蛋白一块吃了,大家不由哈哈大笑,那蕙兰就说那狼崽吃相真像叶巽,又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叶巽也陪着傻笑,芷蓝会意过来,对着蕙兰翻了翻白眼,又拿了煮熟的骨头送给大白狼,那大白狼用鼻子嗅了嗅,看了芷蓝一眼,又蹲到了受伤的狼崽身边看着,好像煮熟的骨头不合它的口味。 众人吃了饭,夜色已晚,天空上点点繁星。叶巽忙活着配置洗骨伐髓的药物;芷蓝和蕙兰聊着天去了坡下温泉洞里,一起去山洞沐浴更衣;杨氏兄弟在屋里谈古论今,那白狼蹲在了院里,也不离开,看护着两只狼崽,对着天上的月牙儿,不时发出低声的嘶鸣! 到了晚间,叶巽就进了山洞,用药物沐浴之后,又做熏蒸打坐,慢慢气息调和,渐入自然,就这样昏昏沉沉打坐整晚,天色微明时,神清气爽,他一跃而起,体轻如燕;到了山洞外时,只见一轮红日,穿透了凌晨的雾霭,从两山对峙的江面上,徐徐升起,煞是美丽壮观。 回到院中,只见杨雨亭他们已经摆好碗筷,芷蓝正准备去叫他吃饭;早饭是鸡蛋、红薯稀饭、两小盘自家腌制酸菜和榨菜;那只受伤白色狼崽已苏醒过来,已吃下了芷蓝给它的半个煮鸡蛋,也是连蛋壳整个吃掉,又喝了整碗山羊奶,最后喝了点清水,然后就不停啃食昨晚剩下的骨头,不过那只大狼和另外一只小狼崽却已经不知去向。 吃过早饭,一行四人纵马驰骋,赶往朝天门码头,参加短衣帮的布医施药,去赈济灾民。 第三十二章 布施医药之钓鱼城赈灾 到了朝天门码头,巨子郑逸正收拾器械,见四人到来,就带了四人到钓鱼城诊治灾民。原来钓鱼城附近因人口居住集中,震后那里聚集大量受伤灾民,在那回春堂医护人员忙不过来,因此郑逸调动人员去钓鱼城救治灾民。 钓鱼城距此地不远,它坐落在重庆府东北钓鱼山上,钓鱼山三面临江,被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江带水围绕,山势倚天拔地,雄视一方,地形险要,南宋时期依山建成城池,城池可谓固若金汤。南宋时蒙古大汗元宪宗蒙哥带领七万大军围攻这一弹丸之地,三十六年而不能攻陷,反而在此城折戟沉沙,被守城军士用投石机击中而亡,从而直接导致了蒙古铁骑横扫欧亚大陆的历史进程的结束。 回春堂在钓鱼城的军营前面设立义诊医所,班图和太医黄元玉就住在军营之内,今日班图去了各县督办赈灾事宜,并不在军营,他已派遣绿营兵勇协助回春堂设立几座牛皮帐篷,到了帐篷内,黄元玉正指挥几个军医救治伤员,每个帐篷前面都排起了伤患长队,郑逸四人到来,让医官压力大减。 黄太医引着四人进入一个满是重伤员的帐篷,全是地震当中伤了头、胸、腹等要害或者伤势很重的病患,已有三个医官在忙碌着,帐篷内哀嚎不止。杨雨亭忙帮着安置伤员,芷蓝、蕙兰面部带上了纱巾,只露出一双动人的眼睛,帮伤患挨个清理伤口、涂上红伤药膏、药散,服用治伤药物。 叶巽索要了几盒银针,净过了手,先用金针刺穴之法为伤者止疼止血,因账内医官不通得金针的止血麻痹止痛之术,一直手忙脚乱,郑逸和叶巽到了之后,手法精准,动作利索,出手如电,认穴极准,且是隔衣施针,半炷香工夫,多数伤员出血减少,疼痛减轻,没有此起彼伏的哀嚎痛呼声,医官们都露出了敬佩的目光,传说郑逸医道圣手,名不虚传,今天看他那少年弟子,竟也出手不凡,大有方家气度。 郑逸见账内伤员情势稳定下来,忙先行救治那些病势危急的病人,让叶巽儿先行到其他帐篷用金针刺穴为伤者止疼止血,叶巽忙和芷蓝到了相邻的帐篷,见黄太医和几个医官是忙个不停,帐篷内哭叫哀嚎声声不息。 他和黄太医打个招呼,让芷蓝按照伤情在前面清理伤口,自己跟着施针为伤者止痛止血,同样如法炮制,精准认穴,飞速隔衣施针,不一刻,手中的银针用完,又索取了三盒银针,一炷香工夫,账内哀嚎病患越来越少,痛呼声越来越低,黄太医本对这个少年不以为然,见叶巽施针手法熟练,出手如电,认穴精准且隔衣施针,再看伤患出血量减少,病势大减,和众医官不由交口称赞。 叶巽儿逐个施针处理伤患,用去十多盒银针,为数十名重伤病患争取救治时间,也减轻了伤患的痛苦,看看日上三竿,连续施针,极为耗费心神,也耗费太多功力,丹田内息渐渐感到不支。连忙来到师父的帐篷稍息,见师父神色自若,并无疲惫之感,不由得盯着郑逸观察。 巨子郑逸感到弟子目光,看看巽儿神色,招手示意巽儿过来,说道:“医术和武术,都属于技艺之道,惟天赋和功夫而已;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头与手合,手与身合、身与步合,一动而无不动,一合而无不合,若能心、意、体合一,何至于身体如此空乏?” 叶巽如醍醐灌顶,自己尚且为能金针刺穴止血止痛而心下窃喜,当下看来,最多不过是初窥门径,要做到医道、武道臻道合一,武修武德、医守医德,医武德能齐修,那才真能脱离寻常庸医修习之道,登堂入室。 在诊治伤患时,他抱元守一、心意相合,归元功法运转不息,不以练功为练功,不以施针为施针,时时刻刻修行、修炼,实现医武双修。 中午,黄太医特请郑逸一起用饭,原来黄太医受命处理西南军营病疫,恰巧遇到地震,军营也有不少兵士受伤,故在兵营设立义诊,见病患太多,特请郑逸前来钓鱼城坐诊。 三十年眼疾痊愈,黄太医前几日特具折,向雍正皇帝上奏西南军营病疫防治之法和改土归流政务,并奏报自己卅年眼疾遇圣手良医治愈详情,近日又发现嘉陵江大西藏宝,他已密折专奏,班图对此并不知情,西南军政舆情,其都是心中有数。 等到吃过午饭,又陆续来了十多个受伤灾民,大多伤情不重,当叶巽查看后来的几个伤患伤情时,有个头缠白布的伤患竟然扭头就走,叶巽凝神看时,只见那人酷似下毒绑架自己的良而吉,不过现却着了一身码头脚夫短袄,用一个布条紧紧系着腰部。 叶巺佯作不在意,眼角余光见良而吉走向军营跑马道数丈之外,和几个脚夫交头接耳;他走进郑逸的帐篷,对着郑逸耳语了几句,郑逸颔首微笑道:“不用管他,等下你听我安排”。叶巽自行帮着处理一个被砸伤了头面部老年伤患。 只见老人佝偻着身子,一身樵夫打扮,满面风霜,眼角流出鲜血来,额头也被刮出了几道伤痕。原来这老者前日去了钓鱼山上林中砍柴,以换取米面油盐用度,地震突发时,前方的一棵枯树突然倒落,被树枝刺伤了右眼,因为树枝很小,拔下小树枝后不以为意,胡乱涂了些林中采集的田七、蒲公英的草药,事后一直出血不止,听说钓鱼城正在义诊,故此前来求诊。 叶巽取来器械,发现眼角伤口虽小,但出血不止,连忙安排老人在帐篷角落的床位躺着定,解开帐篷的一角,取出银匣的金针,连忙请了巨子郑逸前来诊治。 郑逸伸手翻看了老者的眼睑、眼球,又让叶巽揭开帐篷的布帘,让老人睁开双眼,伸手在老者的双眼前反复挥动了几下,见老人眼睛并无反应,又伸手探查了老者的脉象,低声对叶巽说道:“巨髎、丝竹空二穴,阳白、清明、四白穴,止血止疼,然后巨髎、阳白放血,还要准备两眼的云翳切除,”叶巽应声和芷蓝准备器械去了。 然后,郑逸找到了黄太医,说明需要做一台切除双眼云翳手术,让他准备一个单独的帐篷,揭开帐篷顶棚,保持光照明亮。郑逸安排人搀扶那老人过来,问道:“老人家,你双眼是不是常现飞蛾,视物不清呀?” 老人低声回道:“两眼出现飞蛾已有半年,年纪老了,眼睛不管用了,”郑逸让老人放心,会给他处理伤口、治好眼疾。 随后,跟着黄太医进了一方一丈大小的帐篷,帐内倒光亮充足,药童扶着老者躺在床上,郑逸对着拿着儿巽说道:“老者被树枝刺伤眼睑,创口深入眼内,内部淤血肿胀,需要止血止痛放血消肿,麻醉后切除双眼云翳,今日放手教你手术,金针止血麻醉止痛要疾速,放血消肿要缓慢,切除云翳要稳要缓,心、意、体用合一,内息归元,抱元守一。” 叶巽点头称是,一个药童随笔记入医案中,黄太医和那个医官停下工作特地学习观摩。 叶巽净手后,从芷蓝手里接过金针匣子,让芷蓝给老人清理干净面部,然后取出五支牛毛毫针,迅疾出手,分别刺入巨髎、丝竹空二穴,阳白、清明、四白穴,以止血止痛,擦拭去血迹,眼见得出血减少,那老人慢慢停止疼痛呻吟静静躺着。 巽儿又从芷蓝手上取过另一个银针匣,老者现在没有感到丝毫疼痛,却感到逐渐僵硬麻痹,连眼皮也不能开合了,又见郑先生闪电出手,老者感到胸前和四肢一阵酸麻,郑逸已点住了老者周身四肢穴道,以免他手术时身体乱动,误伤眼目。 面部金针麻醉,眼目云翳切除免不了痛楚难忍,而赵李氏的云翳之症也是用此金针手法麻痹眼部止痛止泪、缓解眼目疾患。 随后,叶巽取出两只粗短的空心针来,缓缓刺在了巨髎、阳白两个穴位,徐徐入针,直到针尾渗出一个暗黑的血珠子,慢慢滴落,才停止入针,然后,他再次取出了两只稍细的空心针,却是入针疾速,还是刺在巨髎、阳白两穴上,郑逸初始有些惊异,然后若有所思,含笑点头道:“你为何多加了两只空心细针?行针却如此迅疾?” 叶巽回道:“师父,金针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放血消肿,之所以初始要缓,是因为事关眼目,不知道用针深浅,不得不慎,这老人眼伤已经耽搁近两日,内部肿胀必然不轻,所以两穴加刺一针,增加祛毒消肿之效,因已知用针深度,所以不用再缓缓行针。” 众人看了一眼,只见那细针尾端也渗出暗黑的血珠,而两只细针的入针深度,确实和两只粗针一般无二。除了芷蓝账内诸人都是杏林的老手,自然看出来行针、运针的奥妙,听两师徒的问答,顿觉得大有裨益。 待四只空心针放尽了眼内乌血,流出的血珠变得鲜红发亮,叶巽闪电般出手,从巨髎、阳白穴位拔出来空心金针,再用干净面巾清理干净老者面部血污。 然后叶巽净手后打开一个银匣,里面放有九支好似金针的东西,都是三寸长短,有柄部、针身、针刃三段,最细者如牛毫,稍粗如猪鬃,最粗者如同韭菜叶片宽窄。 叶巽拿起一块剪出方洞的棉布敷在老者面上,只露出了右眼,巽儿用左手撑开其上下眼睑,右手拿毫针刀轻轻上下刮动,动作稳定准确不差分毫,老者只感到右眼微微清凉,并未有一丝痛感,然后,叶巽用针刀的尖端挑起一丝薄如蝉翼的东西,放在托盘上,郑先生命人取过熊胆明目液,滴入老者右眼中。 巽儿然后换过一条带圆洞的棉布,如法炮制,做左眼云翳切除,有了经验心得,叶巽手法更为娴熟,稳定而准,最后用针刀尖端挑下了云翳,又给老者左眼滴了数滴蛇胆明目液,让老人躺着休息片刻,圆满结束了此次云翳切除手术。 然后,郑逸让巽儿开一服老者术后的药方来看,叶巽开了蛇胆、黄连、黄芩、白术等数味药材单方,郑逸看过了,加了一味决明子,让童子给老者熬制好了,待其家人来取。 见天色将晚,来参加义诊伤患都已处理完毕,叶巽就向郑逸请示归程,郑逸看了一眼跑马道侧旁几个鬼鬼祟祟的人,指了指叶巽挂在马鞍变的宝剑说道:“该让这鸦九剑饮下血了,”叶巽不禁惊诧,不知师父所云。 原来安西将军李定国的佩剑是著名的铸剑名家张鸦九铸造而成,张鸦九本是唐代剑客,家是东海蓬莱仙岛人,因亲兄被沿海浪人所杀,多次找浪人复仇,因浪人所持宝剑是闻名天下的名剑隋刃,隋刃用陨石名铁费十年之功铸成,不仅坚韧锋利,而且淬有剧毒,纵横江北难寻敌手。 张鸦九为报仇雪恨,寻遍天下名铁,四处拜寻铸剑名师,偶梦遇铸剑大师欧冶子指点,历十年之功铸成鸦九剑,前去寻仇,岂料仇人已经逝去数年,张鸦九就用鸦九剑斩断了隋刃宝剑,方才大彻大悟:原来最锋利的宝剑就是无情的岁月! 张鸦九就此看破红尘,和大唐诗人白居易一起携手归隐洛阳,白居易曾经题有“鸦九剑”一诗: 欧冶子死千年后,精灵闇授张鸦九。 鸦九铸剑吴山中,天与时神借功。 金铁腾精火翻燄,踊跃求为镆铘剑。 剑成未试十余年,有客持金买一观。 谁知闭匣长思用,三尺青蛇不肯蟠。 客有心,剑无口,客代剑言告鸦九。 君勿矜我玉可切,君勿夸我钟可刜。 不如持我决浮云,无令漫漫蔽白日。 为君使无私之光及万物,蛰虫昭苏萌草畜。 第三十三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叶巽觉得这宝剑本是祖父遗物,又无意中为自己所得,弥足珍贵,哪料想这是一把历史名剑,还有这样一段历史典故在里头,不由心中更加珍视。 当下辞别师父,策马离开钓鱼城,遇到一家蜜饯店时,买了四大包桃片、果脯、好郎君之类的东西,送给杨氏兄弟和蕙兰、芷蓝,表达这段时日的眷顾之情。杨雨亭谦辞不受,蕙兰却痛快接了,和芷蓝一边骑马,一边品尝。 看看路到中途,只听得一阵马铃声响,后面一行四匹骏马赶了上来,为首者骑一匹黑色骏马,四人脸上都蒙了半截面罩,只露出一双充满狠戾的目光,后面两骑却已纵马超到巽儿四人身后,围拢过来,只见为首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纵马近前,说道:“老实受绑,饶了你四人性命,”说着,举起了手中的点钢枪。 叶巽鄙夷地看了一眼面前两人,“鬼鬼祟祟的小人,你是来寻死的吧?”说着抽出了腰间的鸦九剑,寒光闪烁。 杨雨亭见情势不妙,却从马鞍旁包裹里翻出来两根黑油油的管子,两节一合,摘掉了外面皮套,后面的一个骑了桃花马的蒙面人嬉笑出声,“你那枪支设计得不错,不知道手底下行不行,老万,废话少说,擒了他们。” 那人说完就举起了手中的精钢槊,人借马势,瞬息之间,槊如毒龙,直刺杨雨亭胸前,杨雨亭马上侧身,避过槊锋,刹那间手中钢枪一式横扫,正打在那骑桃花马的蒙面人后背上,虽然他穿着了牛皮铠甲,可也口吐鲜血,那匹马受了惊吓,一溜烟地往来路狂奔着离去。 那个老万见初战不利,二话不说,纵马疾驰,照着叶巽一式毒龙出洞,直透叶巽肋下,看到枪到眼前,叶巽一式雄鹰搏兔,剑点枪尖,人已经从马上跃起,看看对方人到近前,两马错镫之际,利剑变式横点,那姓万的蒙面人脖颈鲜血飞溅,向前冲击之势不减,向前冲了三丈多远,才从马上跌下。 此时,对方那个瘦小的蒙面人从腰间掏出火铳,对着近前的芷蓝迅疾开火,眼见枪口冒出蓝烟,叶巽仓促间救援不得,不由肝胆欲裂,直见芷蓝捂着肩膀痛声疾呼,那小子的火铳却是跌落地上,只见一丈之外,却是郑逸骑马疾驰而来,飞出来一块石头,击中那人的手腕,刹那间,火铳失了准头,打在了芷蓝的肩膀上。 “来得迟了,只想着让巽儿历练一下,没想到伤了姑娘,”郑逸面带歉疚,高声喊道,同时手中的石块一挥,把那持火铳的打落马下,然后纵身下马,点中了那人穴道。另一人见势不妙,远远地打马狂奔,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叶巽迅疾赶到芷蓝马前,扶她下了马,见芷蓝面白如纸,峨眉紧蹙,连声痛呼,肩上鲜血直流。郑逸见状,挥手疾点芷蓝肩井等几处肩侧穴位,鲜血慢慢止住出血渐少。看看离家不远,郑逸扶着芷蓝骑马,自己牵马步行赶往温塘村。 进了家里,叶巽抱了芷蓝赶往屋里,郑逸掏出一个瓷瓶,“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先用金针止血止痛,取出伤口里的铁砂,清理伤口涂上金疮药。”蕙兰接过金疮药,和叶巽把芷蓝放在床上安置好。 郑逸提起那个受伤的蒙面人,到杨震川屋里审问,叶巽遵照先生所说,净过手,取出随身的金针,封住了芷蓝肩侧的穴道,又让蕙兰取了剪刀,把芷蓝肩头衣物剪开,露出了洁白的半边身体,芷蓝不由面色酡红,眼睛盯着眼前的英挺俊秀少年,一副窘态。 叶巽却不虑其他,取出尖嘴钳子,只见创口里鲜血淋漓,用纱布蘸了血渍,只见洁白的纱布点点桃花,将粒粒铁砂好大工夫挑出来,又用烧酒清理了伤口,把那瓷瓶的金疮药散洒在创口上,又用纱布包裹肩头伤口,才算处理完毕,让芷蓝躺着安心静养。 郑逸提了受伤的那人问讯,那人只说姓张,其他闭口不言,被杨震川一顿拳脚打得鼻青脸肿口眼歪斜,“放了老子,不然就杀你全家,”那张姓蒙面人依然一脸嚣张跋扈地样子。 眼见他死不悔改,郑逸不由冷笑一声,取出了一个银制匣子,让叶巽取出了九支最长最粗的银针,口中说出来百汇、涌泉、巨阙、凤池等九个穴位,让叶巽刺针要慢,轻拈慢送,叶巽听了,把那人衣服全扒了,只留一条亵裤,那个姓张的家伙有点不知所措,“你们快放了老子,不然张大人早晚把你们扒皮抽筋。” 郑逸冷冷一笑,叶巽按照巨子所言,手持半尺长的银针,按住那人的两脚,银针慢慢刺入,轻拈慢送,那人只觉得两腿渐渐酸麻难当,然后浑身如堕冰窟,浑身抽搐。 然后巽儿又取出一支半尺长银针,按住姓张的额头,把银针在姓张的眼珠前比量片刻,那人只觉得两腿酸麻难当,头皮一阵发麻,巽儿突然闻到一股骚臭的气味,只见那姓张的屎尿全出,整个屋里臭味难当,只气得那杨震川破口大骂姓张的乌龟王八蛋,这屋子今晚是没法住了。 原来那姓张的名叫张光坤,是湖广总督张光思的族弟,现任成都绿营的游击,其他三人都是他带来的部署,和大金川土官良而吉交好,听说了江底大西宝藏的秘密,受了良而吉的蛊惑,准备抓了叶巽,获取宝藏秘密,没有想到叶巽一个无名少年,竟然如此扎手,损兵折将不说,还失手被擒。 郑逸命那张光坤写了自述罪状,然后又做了那良而吉等土人蛊惑绿营官兵图谋大西藏宝书信,然后带人骑马返回书院,押了张光坤,派人押送到钓鱼城军营,交给西南五省巡察使班图。 再说班图前几日增加水中好手,添加打捞设施,已把江中沉船上的青冈棒捞取干净,总共捞出青冈棒一百二十余根,得到金元宝一万四千余两,银锭一万八千余两,按照当时金价计算,折合白银十六万余两,并具折向朝廷报信。 因为近日地震突发,重庆府十四署理州县受灾严重,重庆知府潘越死亡后,他又代署重庆府政务,并向四川总督和朝廷报送灾情,申请赈济钱粮,又要组织办理官府赈济,鼓励士绅大户协办义诊、粥篷,并下各县巡视灾情和办赈事项,真的做到了通宵达旦、宵衣旰食。听说还有官兵勾结土人在大灾之际觊觎藏宝,欲图不轨,连忙让属下王进宝审理相关干犯,查清事实,查缉不法之人。 叶巽看芷蓝伤情稳定,找出红花、黄连、黄芩、田七等药材,又熬上了一副治愈红伤的汤剂,才去吃晚饭,饭后见汤剂熬好,又放冷了让蓝儿服下,才放心前去热泉山洞,做那洗骨伐髓的沐浴熏蒸,然后又在洞内打坐,修习那归元功。 他想到今日的马上对战,觉得还是长枪大戟大战便宜,不由想到《武穆遗书》中的六合枪法,杨雨亭对阵中的杨家枪法化繁为简,十分精妙,明日得闲一定要好好请教一番,如此胡思乱想中,竟然打坐中悄然睡去,竟不自知。 天色微明,就去了杨家院内,蕙兰正在准备早饭,而芷蓝伤势大为好转,竟然开始结痂,可见这创伤药确实不凡,见叶巽过来探视,芷蓝盯着巽儿,两眼清泪,叶巽连忙抚慰芷蓝,并答应她伤愈后就求师傅,让她到书院习艺,她竟然转泣为笑。 这不免惹得蕙兰一阵嘲笑,说他们干脆求了父母,定下姻缘算了,两人只是少年互生情愫,哪里想到这些,不免有些面红耳赤,相对无言。 叶巽出了家门,见杨雨亭正在桃林空地练杨家枪法,只见枪法招数精奇,长短兼用,虚实变幻,神出鬼没,锐进不可当,速退不可及,攻防兼备,不愧为兵器之祖,枪中之王。 等到那杨雨亭舞到精彩处,只见去势如虹,来势如闪电,枪出如毒龙,威势令人惊,一丈方圆内桃林内卷起满天花叶,叶巽不禁高声喝彩。 杨雨亭收了枪,走进院里,叶巽见那支杨家枪身由两段精钢铸就,使用时可以组合成长枪,也可作为短枪或短棍使用,长短皆宜,枪头乌光发亮,显非寻常钢铁铸就。 杨雨亭知道巽儿是郑逸的得意弟子,医武双修,出道不久,今天就把那绿营的将领一招毙命,显然功夫不凡,再看芷蓝对巽儿日常相处的情态,也不把他当作外人,就和他讲解杨家梨花枪法的精要, 叶巽听后,感觉和《武穆遗书》中的六合枪法精要处大有异曲同工之妙,特别是杨家枪法中的“心却忘手手忘枪”枪诀,和六合枪的中的心意体枪合一,全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说到了枪法运用的最高境界:枪就是人,人就是枪;看来任何武功的最高境界都是:大巧不工,诸法归一。 叶巽忽想到张献忠遗嘱中的杨关山,就提到了大西皇帝陵寝的事情,杨雨亭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杨关山就是杨氏兄弟的父亲,当时兄弟年幼,只知道记忆中有个老僧定居在烟霞洞中,父亲杨关山和温塘村男人都对他执礼甚恭,尊称他为烟霞居士。 后来老僧生了一场大病,全村男人对他关怀备至,还请了好多工匠帮他收拾烟霞洞,也就在几日后杨关山和村里的几家男人就此失踪,联系山洞暗河腹道中的种种凶险,想来一定是在修建陵寝时遭遇了不测,母亲也因此落下心病,几年后就溘然长逝。 叶巽儿心下骇然,想那大西皇帝,自起事攻城略地,杀人无算,堆积无数白骨,不想在归隐终老后,还是有很多部属陪葬,不由心底恻然。 正在胡思乱想,郑逸派帮中弟子来访,让他白天到回春堂协助诊治病患,还带了一瓶琼花玉露膏来,让他送给芷蓝,上面附了一张字条,却是琼花玉露膏的单方,才知道用天山雪莲、藏红花、莲心、玫瑰汁液调制而成,十分珍贵,让叶巽以后可以照方调制。 那芷蓝取了一点,却是触手生凉,晶莹剔透,入手生香,当巽儿告诉她可以祛疤生肌,美容肌肤时,更是不胜欢喜;蕙兰不禁好生羡慕,非要缠着叶巽帮着调制一瓶送她,等叶巽欣然答应了,这才作罢。 吃过早饭,叶巽就跟着那弟子骑马赶往回春堂,杨氏兄弟和蕙兰就在家里料理家务,照顾芷蓝。 第三十四章 赈灾贪墨杀人案 叶巽和那帮中弟子一路打马奔驰,赶往回春堂,一路马蹄纷飞,马铃声声不绝,春风清爽,溅起一路烟尘,走到半道观音桥前时,有一家官办的粥厂,人声鼎沸,原来前面无数灾民排起了长队,手持碗盘布袋,领取官府施粥后,再领取差役发放的赈灾米粮。 “问问知县王大人,这米粥清淡如水,都能照出人影来,还飘着老鼠屎,这是让人吃的吗?”一个头缠纱布的灾民大声质问。 “知县王老爷,县里赈灾米粥能够照出人影子,大米里掺了这么多沙子,还有这么多发霉米粒,朝廷的赈灾粮食都是这样吗?”“朝廷粮库的粮食都是发霉的吗?”“朝廷发放的赈灾银两去了哪里?”灾民们七嘴八舌,把赈灾放粮的差役们都淹没在吐沫星子里。 “你们这帮刁民,王老爷无偿给你们放粮施粥,愿吃不吃?愿领就领,捡到的馒头还嫌馊?”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大声呵斥道。 “没钱买粮别嫌好道歹,想吃好粮到隔壁良新粮铺买去,”另一个差役叫喊着。 “我说赈灾米粮都是老鼠屎和掺了沙的,原来府库好米好粮全到了王知县兄弟开的粮铺里去了。” “可不是吗,昨晚府库的工人忙活到半夜,就往那良心米铺倒运粮食了。” “哪朝哪代,苦的不是咱老百姓呀”,“听说知县王伸汉的兄弟叫王良新,他们兄弟这样坑害灾民,真是没了良心。”灾民们在下面低声议论、叱骂那知县和其兄弟。 叶巽挤到队伍的前头,看到粥桶里米粥寡淡入水,可照出人影,上面还飘着黑乎乎的几粒老鼠屎,令人恶心作呕,确实不是常人能用,但是,依然有几个年迈体弱的灾民三三两两蹲在那里喝粥。 “别嫌好道歹,你们不吃,自有人吃,不吃拉倒,”一个尖嘴猴腮的差役指着几个吃粥的灾民叫道。 叶巽看过这些,也不屑于和这些差役争论,转身离开前往回春堂,想张献忠在陕西延安起事时,天下一定多是这种官吏,百姓吃树皮、吃观音土,也是没了活路,走上绝路。 到了回春堂,见巨子郑逸正给一重伤的灾民金针刺穴,也净过手,走上前去,低声把路上赈灾篷中的情况告诉师父,“此事我也早有所闻,我帮唐钰有个表兄李毓昌,做候补知县,被四川总督黄廷桂派到巴县调查赈济,查出那王伸汉捏造历年灾民人数,冒贪赈灾款项,这李知县为人清廉,不肯通融,拒绝王伸汉的贿赂,两人的官司打到重庆知府潘越那里,据说潘越收了王伸汉贿赂,现在潘越已死,此案成了悬案,听说李毓昌正打算上告朝廷哪,”郑逸说道。 “不想这王伸汉兄弟,如今更加肆无忌惮了,唉,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哪,”巨子郑逸感叹道,又安排叶巽去给伤情严重的病人止血止痛,处理伤口。 回春堂病患多为地震后伤情较重的转运来的,伤员员很多,砸断了大腿的有些需要接续断腿,绑扎固定,回春堂的巧匠们创造一种用石膏泥固定接续断肢的方案,用生石膏泥涂在重伤病患断肢上,待石膏泥干结成型,再用纱布捆绑,等到三月后断肢痊愈,即可去掉石膏,很经济,十分利于伤患恢复受伤肢体。 也有断肢后确实无法接续的,或者出现肢体坏死的,就只好截掉断肢,伤患悲痛欲绝,只好先行金针刺穴麻痹肢体,再行饮用麻沸散,进行截肢,其状惨不忍睹。 也有那眼目受伤严重,眼球崩裂的,需要摘取坏眼,以免伤处腐烂,产生病毒损坏大脑或者其他器官,用金针止血消炎止痛,再行切除病灶,待患处痊愈后换上羊的眼睛或者犬类的眼睛,倒也迎合了病人需要。那叶巽处理这些病患时,常常心生怜悯,倍加用心治疗,这就是医者仁心之道吧! 叶巽正在救治病人,忽然只听得外面一阵喧嚷,只见唐钰先生带着两个奴仆抬着一个病人闯了进来,大声叫喊道:“请门主和刘神医救救我表哥,”只见竹床上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脸色淤青,身穿七品补服,紫金顶戴偏在一旁,口角流出黑血,脖子上有一圈环状的绳索勒痕。 原来这就是唐钰的表兄李毓昌,听跟来的仆人赖三说,昨晚李大人晚饭后长吁短叹,感觉他心情十分烦闷,安排他到街上买了一只叫花鸡,一斤切牛肉,要了一斤老烧,也不让人陪着,一个人在房内自斟自饮,夜班时分他去收拾了碗筷酒杯,看李大人已经上床睡了,结果第二天叫李大人起床洗漱,却发现李大人已经上吊自缢了,但是看他身体还有热气,就把他送到回春堂,并通知亲属前来。 巨子郑逸一边听那赖三叙说,一边探查病患脉象,又让药童取过一块棉布,擦了点病人嘴角的淤血,放在鼻翼闻了一下,又递给了刘神医,刘神医也放在鼻翼闻了一下,两人的目光凝视了下那赖三,那赖三眼光闪烁不定,不安地看着巨子郑逸。 郑逸看了看脖颈勒痕,说道:“病人剧毒入体,气息早已断绝,已经回天乏力了,死者身为朝廷命官,死于不测,请赶快报官,”就安排了回春堂管事陪同唐钰骑马去钓鱼城向五省巡察使班图报官。 那同来的仆人赖三顿时不知所措,转身要走,被郑逸和同来亲属一起拦住,把死者李毓昌尸身抬往后院敛房,让帮中弟子好生看管,等待官府中人带领仵作前来查验。 再说五省巡察使班图正在军营内撰写公文,向朝廷奏报西南诸省本次地震的灾情和处置情况,并向朝廷申请赈灾钱粮,得到报案后,不敢怠慢,就和黄太医协同一个仵作出发,骑乘快马赶到回春堂。 班图一行诸人在郑逸陪同下来到敛房,黄太医和仵作一起查看病人的情况,看了看死者的面色,闻了闻死者口角的淤血,又查看了脖颈的勒痕,两人低声嘀咕了几句,仵作说道:“回禀大人,这死者李毓昌案大人,是中毒后死亡,脖颈的勒痕属于死亡或中毒昏迷后伪造自缢,因为自缢身亡,一般前脖颈受力较重,勒痕也应更深更重,自缢勒痕应该处在紧贴下颚之下,根据伤者口角淤血的气味和伤痕综合断定,确切证据,可待解剖后即可证实。” “那么,能否断定所中何种毒物?”班图点了点头,接着问道。 黄太医和仵作互相看了看,黄太医没有说话,那仵作回答没有查验出来。黄太医和班图把目光投向一边的郑逸,班图向郑逸抱了抱拳,“郑先生医药知识见闻广博,能否指教?” “学生浅见,这李知县到回春堂时脸色淤青,口角淤积黑血,脖颈勒痕前后左右深浅基本相同,根据淤血的味道颜色,应该是中了回魂丹,中毒之后尚未死亡时,被人用绳索环系脖颈相勒,最后死于窒息,因死者脸色淤青,显然是先中了毒,后死于窒息,请诸位大人指教,”郑逸郑重说道。 班图立即下令,立即将李毓昌宅内的丫鬟仆妇一应带回衙门严刑拷问,不得轻易纵放凶犯,并把死者尸体解剖勘验,然后辞别了郑先生,回了钓鱼城军营。 当日午后,完成当日的伤患诊治,已是月悬玉盘,叶巽骑马乘着月色赶回温塘村时,杨氏兄弟和两个姑娘正等着他吃晚饭,芷蓝已经下了床,伤情大为好转,听到他讲到王伸汉贪墨赈灾钱粮事情,都十分愤懑。到了饭后,自去坡下的热泉洞继续做沐浴熏蒸。 第三十五章 三女拜师从医 次日,天刚微亮,叶巽打坐完毕,一跃而起,到了洞外,只看一轮红日从山峦间徐徐升起,苍翠的密林蒸腾着一团团白色雾气,林樾间不时飞出三两只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 叶巽心旷神怡,在坡下仰天长啸,飞身而起,到了一处空地,打起拳来,立身如松,脚踏四象步,拳出如风,心意体合一,静若山岳,动如脱兔,虚实变幻,神鬼莫测,一套拳法练完,浑身通泰无比。 他正要上坡吃早饭,却见芷蓝和蕙兰双双前来寻他,原来芷兰的伤情基本痊愈,二女在家闲坐无聊,想要继续去义诊,也好借此拜师学习医术,治病救人。 三人饭后去回春堂参加义诊,郑逸因帮中事务却还没到来,叶巽见了师叔,说两位姑娘打算在回春堂参加义诊修习医术,刘神医正为女性病患诊治时多有不便,出于医者本心有时确实两难,早想培养些女性弟子,更好诊治女性患者。 前几日静和身体大略痊愈,在医馆一边调养,一边协助回春堂诊治女性病患,虽然静和只是粗通医理,但也是大有助益。 前两日在钓鱼城义诊时,刘一刀见过这两个聪明细心的芷蓝、惠兰,本已有了收女徒的念头,但因还没和师兄商量,不想蕙兰和芷蓝找上门来,正中其下怀,欣然答应让两女留下修习医术,至于拜师之事,待请示过郑逸再行定夺,两女连忙谢过刘神医,就有静和带着先行协助诊治女性病患。 当三个面带白纱的端庄女医穿梭在前堂和病室间,犹如花间蝴蝶,周到细致,特别是女性患者,也不再别扭难堪。那静和长期跟随觉静大师,修习过医术,也懂得一般的岐黄之术,妇科的一般杂症就可诊治。 这几日,她正跟刘一刀学习黄帝九针精要,已熟记了《灵枢》中针论和行针之法,颇有进益。 芷蓝和蕙兰本聪明好学,这几日义诊,耳闻目睹郑逸、刘神医的医道手段,也是大开眼界,晚间积极研读《素问》《灵枢》和《伤寒论》,又能在回春堂参加诊疗病患,机会难得,也就格外用心,对于一些妇孺病患,开始做一些处理外伤、药物熏蒸的杂务,也颇有进益。 刘神医安排叶巽处理需金针止血止痛的病患,巽儿就夹缝插针地向师叔请教一些中医诊脉、针刀微创切除心得,刘一刀对巺儿也毫无保留,叶巽就对照脉案记录寻找差漏之处,再次诊脉时就明了自身差失,然后在诊治过程加以对照,也就找到了自己优劣得失。 他想,这也就是师父说的,百行百作,技艺优劣,就是天赋和功夫的差别而已,没有天赋,累死枉然,不下功夫,庸碌无功。 眼看到了中午,手头病患处理完毕,巽儿见缝插针查看脉案记录,又去了师叔那里对照脉案,芷蓝和蕙兰、静和进来,看他正在用功,便不加打扰。就在旁讨论几个妇孺病案。 说到一个银铺掌柜的女儿张可儿,每当月事来临前,必然腹痛难当,找了好多名医开汤剂治疗,毫无成效,静和就和二女低声窃窃私语,巽儿听了,却不避讳,对三人讲道了灵枢《灵枢-妇孺篇》中的金针砭石疗法,并不用汤剂,对于痛经中的寒经症却有奇效,并写下金针砭石的医案。 刘神医看了叶巽的金针砭石医案,不住赞许,说这个医案对妇科痛经中寒经症有奇效,对于其他原因痛经也是并无妨碍,不妨一试,痛经之症原因复杂,极难查清确诊,贸然使用汤剂是庸医所为,不得不慎。 然后话锋一转,说到为妇孺治病大为不便,想收几个女弟子,既能传承衣钵,又可以弘扬医道,蕙兰忙不迭地向刘神医行礼,说道:“蕙兰想拜神医为师,弘扬医道,治病救人。” 郑逸哈哈大笑,“师弟多个女衣钵传人,乃医道传承之兴,现在世俗偏见,女医甚少,师弟何不多收几个女弟子哪?” 刘一刀深以为是,说道:“女子不能从医,本是流俗偏见,但资质优秀的女弟子,属实难得,比如静和颇通医理,这芷蓝姑娘也是蕙质兰心,聪慧过人呀!” 郑逸和觉静大师一起会心大笑,觉静大师说道:“我徒儿静和,自幼与我相依,蒙神医慧眼,可以让他在回春堂修习医术,治病救人,也是一大善事。” 刘一刀会心一笑,“好,大师说得极对,就请静和以后在回春堂坐诊修习医术。” 郑逸见芷蓝只是含笑不语,猜到了她的心思,说道:“芷蓝姑娘,如果你愿修习医术,我愿收你为徒,但是日常修习,还要让你刘师叔多加指点”,芷蓝本想学习医术,又不想远离叶巽,正不知所措,不想被巨子看破了二人心思,不由喜出望外,连忙给郑逸行礼献茶。 静和、蕙兰见状,也连忙给师父和师伯献茶,大家各得其所,心情都十分高兴,中午饭是大锅炖白菜豆腐和蒸米饭,不免让芷蓝、蕙兰万分诧异,叶巽低声对儿女讲述了墨家节俭、节用、节葬宗旨,儿女不由得感佩不已。 饭后,叶巽缠上师叔刘一刀,非也要讨个彩头,问询飞针刺穴的武功法门,刘一刀二话不说,随手一挥,一抹寒光飞到一丈之外门口,巽儿寻了过去,只见门板上盯着一只三寸长的银针,银针上穿了一只绿头苍蝇,在银针上苦苦挣扎着。 刘神医接着说道:“心、意、眼、体、腕、指、针合一,心到意到,意到体随,体、腕、针形如一,拧腕聚指发力,全身心力,凝聚一针,一针入穴,这就是这招金针渡厄的精要。” 叶巽儿心底恍然,“师叔,不光可以飞针伤人,也可以飞花、飞叶伤人对吗?” 刘一刀看着巽儿颔首微笑:“孺子可教,唐代不是有一首《菩萨蛮》辞中写道:一向发娇嗔岁挼花打人吗?” 叶巽随即玩笑道,“这首词中的美人必定是个武医双修的前辈高人呢!”刘一刀听了摇了摇头,含笑而去。 刘一刀走后,叶巽思索飞针刺穴精要,买了一盒钢针到后院树林边练习那金针渡厄,反复练习,竟然十有八中,又揣度了飞针的要领,心意体合一,人与针一体,我就是针,针就是我,转身拧胯、挥臂、抖腕飞针,金针疾飞而出,穿透了一丈之外爬动的一只毛毛虫,那毛毛虫正在啃食春天桑树上新发的嫩芽。 午饭过后,在钓鱼城义诊弟子给郑逸报信,巴县县令王伸汉虚报贪墨赈灾钱粮,出钱买通李淑昌仆人赖三杀人灭口,王伸汉和赖三已被抓捕入狱,已死重庆知府潘越收受贿赂,妄行不法,被追墨财产,家人被逐出府衙,流落街头。 下午,地震伤患不再增加,但前来求诊的病人却仍是络绎不绝,挨到叶巽前面的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夫人,见接诊的是个少年,脸色一红,不由噗嗤一笑,“我是来找刘神医求医的,请兄弟引荐一下,”叶巽听了不由一笑,“我也是治病的先生,我先为你诊治一下,再让刘神医酌情诊治,”说着把那夫人引到诊室问诊。 原来这夫人产子不久,有时感觉腹痛,月事不断,怕寒怕冷,如今初春,却已虚汗不止,特此前来求诊。叶巽探视了夫人脉象,又查看舌苔,看她面色苍白,下眼睑发青,就引他到刘神医处诊治。 刘神医看过叶巽诊查记录,让叶巽安排静和带芷蓝、蕙兰进来诊治。三女面罩薄纱,坐到诊室,让静和主诊,静和审视下那夫人,问其以往病史,以及本次发病起始缘由,探查其舌苔、脉象,又探手出去,按压接着触摸那夫人的腹部后,随即写下了医案交给刘神医。 刘神医看过后连连点头:“次女确属于宫寒之症,导致产子后产衣不下,胎盘滞留宫内,淤血淤积宫内,你用金针穿刺双侧至阴,伴随使用艾条熏蒸,双管齐下,能尽快治愈病症”,说完就安派静和带着芷蓝、蕙兰前去后院病室治疗,那夫人就被药童引至后院病室去了。 不到两炷香功夫,药童前来回复刘神医,那位夫人在使用双侧至阴针刺后,同时使用艾条药熏,产生强烈宫缩,产下一个乌黑带淤血的胎盘,腹内硬块消失,不再腹痛,已服下生化汤,身体回复正常,刘神医听了连连点头。 刘神医让和静写下医案备查,并作为妇科讲学病案,三女听了十分高兴,颇为自得。 等到午后,叶巽自和芷蓝、蕙兰骑马返回温塘村,晚饭时谈到芷蓝、蕙兰已被收做郑逸和刘神医的衣钵弟子,并开始研习医道,杨氏兄弟十分高兴,竟然都喝得酩酊大醉。叶巽却未饮酒,自去坡下的热泉洞中继续做洗骨伐髓之术,修习归元功法。 第三十六章 震后疫病 奉旨进京 次日,叶巽和芷蓝、蕙兰吃过早饭,快马加鞭,趁着黎明,踏着晨露,赶往回春堂前去义诊,如此白日修习医术,晚上洗骨伐髓、修习归元功,医道和功夫都进境神速,心境提升,再加有名师指点遇到医道、武道问题,往往是一通百通,对于疑难杂症,叶巽闲暇时翻阅过往的疑难杂症纪要,收益不小,有时和刘师叔讨论起来,提出新的诊治思路和医案,让刘一刀都稍感意外。 进了回春堂诊室,刚刚坐定,翻阅在回春堂伤患名单,发现那个叫章顺的伤者已基本痊愈,可以回家调养了,就到了章顺的病床,发现那章阿宽刚伺候章顺吃过饭,就把章顺回家调养的事情安排了,那个胖乎乎阿宽笑嘻嘻凑上来,满脸媚笑说道:“老大,你好,你还认识我吧?我叫阿宽,心宽体胖的阿宽,老大,我要跟你混的,你不要说你不认识我了,”看着这个阿宽一副阿谀奉承的跟班模样,叶巽笑了笑,让他带好医嘱送他老爹回家静养,那阿宽推着用板车拉着章顺千恩万谢地去了。 上午又来了几个病人,叶巺发现这几个病人都来自合川地震灾区,症状都是腹痛、腹泻、里急后重,下腹压痛,肠鸣活跃,初为稀便,后转成黏液脓便血,排便频繁且量少,很像是疫毒痢疾在灾区的发作,连忙找到刘一刀,让他到现场确诊。 刘一刀连续诊治几个病人面色大变,连忙让药童把这些病患带到后院偏僻病房,封闭治疗,全场用生石灰撒在地上,再用大量艾草熏蒸所有病室、诊室,同时再用烧酒不间断喷洒地面和人身。 刘一刀接着派弟子告知郑逸和班图和黄太医,地震灾区疫病爆发,请派出医官和兵勇对震区水源、居民区用撒生石灰消杀,用艾草和白醋熏蒸房舍等,同时警告百姓处理好动物尸体,深埋焚烧死老鼠、死猫死狗等动物尸体。 不到下午,各地都报告相继爆发疫病,幸亏回春堂发现及时,及时告知官府进行防治,但也是闹的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生石灰、艾草、烧酒等价格暴涨。 中药材补骨脂、厚朴、秦皮、丹参、黄芩等价格大涨,有些药材商人趁机囤积居奇,炒高药材价格,郑逸忙组织本帮马帮、船帮从外地抓紧调运药材,同时又派出人员,继续办理义诊,协助官府进行防护。 回春堂诸人都用白布掩住口鼻,用白醋艾草熏蒸数遍医舍,诊治分开病区,特设红伤病区,限定进入诊室病室人数,给病人发放喷过白酒面巾遮掩口鼻,防治病人和医患间传染;诸人还要诊治重症病患,配置原材、熬制汤剂,炮制成药,上下人等忙活的不可开交。 正在忙活时,突然有人在大门口高声吆喝:“圣旨到、请臻道书院郑逸、回春堂刘仲春速来接旨,”紧接着有个参领装扮的人引着一个面相肃毅的二品大员走进院中,只见他身穿狮子二品补服,头戴宝石顶二品顶戴,脖子上挂着朝珠,面色肃毅,不苟言笑,班图和黄太医跟在身后,走进院里。 刘神医和郑逸正商量在疫区疫病防治配方,闻报忙不迭走进院中,又听那个参领喊道:“圣旨到,四川总督黄廷桂黄大人前来宣读圣旨,请臻道书院郑逸、回春堂刘仲春前来接旨”,刘神医和郑逸连忙把圣使迎接到大堂,正衣焚香,两人对着正堂,迎着圣使叩拜为礼。 那黄大人正正衣冠,朗声诵读圣旨:奉天承运,大清雍正皇帝制曰:据奏闻四川重庆府举子郑逸、刘仲春博学鸿识,医道专精,所率人众,有功朝廷,赦命四川总督黄廷桂前往宣付朕意,着即共同进京陛见。 郑、刘二人叩谢圣恩,接过金黄绫锦圣旨,见上面用着雍正皇帝玉玺宝印。起身给四川总督黄廷桂大人和其他官员一一见礼,请到内堂用茶。 原来这五省巡查使班图和黄太医受命在身,除了本职,还有了解西南舆情民意具折上奏的权利,那雍正皇帝登基以来,据传其猜忌多疑、刻薄寡恩,登基初期,为巩固皇位却也是勤于政务、实心国事的勤谨皇帝,有时为了处理政事和处理政争,到了宵衣旰食的地步。 但随着年龄渐长,皇位稳固,雍正有时不免放纵私欲,耽于酒色,以致身体日衰,常感到心神疲惫、力不从心。雍正七年冬天,曾生了一场大病,缠病榻绵十八个月之久,甚至一度病危,都开始准备身后之事。 雍正曾密旨各省督抚,让推荐各地良医、道士等,前去侍应。故此班图和黄太医见识了郑逸和刘神医医道圣手之后,曾将二人的医术、为人详细奏报,雍正皇帝看到二人医案情事,大为惊异;就传旨四川总督黄廷桂,陪同二人到京为皇帝诊治,却又不明言到京目的。 那四川总督黄廷桂也是圣祖康熙、雍正两朝的老臣,属于汉军镶红旗。他是唐进士崇文阁校书黄璞二十五世孙,曾祖黄宪章,福建巡抚黄秉中之子,在大清也是三代为官。 他为人端正肃毅,不讲情面,深有雍正皇帝潜邸时孤臣风骨,所以深得雍正皇帝信任,雍正五年,年羹尧案发后,他被任命为四川总督,在四川省军政事务,多有建树,先后多次平定乌蒙米贴苗妇陆氏、雷波土司杨明义等多处叛乱。 黄廷桂任四川总督以来还积极兴修水利,他在四川滨江各州县引江水溉田,当地多是山田,一直苦于天灾特别是干旱天气的影响;他因地制宜,奏饬通省勘修塘堰,新都、芦山等十州县及青神莲花坝、乐山平江乡、三台南明镇次第修举塘堰,效果很显著,整修塘堰的地方都成了肥沃土地,解决了当地农民靠天饭的问题。 听说这黄军门为人方正,是个冷面封疆大吏;但他见了郑逸,却也不曾托大,倒是谈笑风声,待人随和,因为除皇上特旨重视,他还有一个心病求告郑逸和刘一刀。 第三十七章 假药案与婴儿索痉 原来黄廷桂夫妇一直伉俪情深,他们早年生有一子,却与去年初秋又生有一子,取名寒生,出生后倒是活泼康泰,但是自从三月大之后,却是一直体弱多病,不时发病,发病时颈部和脊背筋肉强直后弯,角弓反张,难以伸直,下颌关节强直后口角肌肉频频抽动,口角时闭时合,面若苦笑。 夫妻中年得子,本为大喜,谁知祸福无常,爱子有此大病,夫人带着孩子去了京城,遍访京城杏林高手,都是徒劳无功,近日他夫人在四川和京城长途奔波劳累数月,刚从京城返回,人生生受了一圈。 接到雍正皇帝让他下旨给郑逸、刘仲春宣旨的指派,才知重庆府还有这样杏林圣手,不禁喜出望外,虽然得报重庆府多地突发地震,引发疫病,仍然大胆前来办差,这也是存了给孩子治病的私心。 郑逸和刘一刀因前院诊室、病室疫病病患走动,唯恐殃及幼儿,就命人把在外面车中夫人和孩子请到后堂,前去诊室,又把疫区防病治病几个单方交给黄太医属下的几个医官,建议除了消杀熏蒸外,给老弱妇孺服用防病单方,请黄太医和班图斟酌,黄廷桂和同来的李参将不由的连连点头称道,赞扬郑逸和刘神医的医者仁心。 黄太医和属下医官正为疫病倍感压力,看到此防病医方,不由眼前一亮,转交给黄军门和班图传视,都认为要尽快在疫区推广此方;等那总督夫人抱着襁褓幼儿到来,黄太医自然不愿错过观摩良机,忙和黄军门跟着郑逸、刘一刀两人到了后院内室。 郑逸命叶巽、静和芷蓝、蕙兰前来助诊,把幼儿放在内室床上,解开襁褓,只见那孩儿生的瘦弱不堪,脸色苍白,此时正处春寒乍暖还寒时节,那孩子解开襁褓不到一刻,突然口唇抽搐闭合,颈部、脊背强直反张,极难伸直,却是如同黄军门所说症状,总督夫人见状不由地惊泣出声。 郑逸和刘神医先后出手,诊视了孩儿脉象,查看舌苔、眼俭,相互间点头颔首,各自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放在桌上,郑逸写的是“婴儿索痉”(注:一种癫痫综合征),刘神医写的是“子冒之症”,两人相视微微一笑,黄总督不由地面带不解,问道:“难道小儿身有两病?” 黄太医听了微微一笑:“大人不要惊慌,两位先生确诊的是一种病,子冒,古称婴儿索痉”,又向郑逸和刘神医问道:“两位先生,这子冒之症,似此不足半岁孱弱幼儿,服用汤剂即伤脾胃,又易吐出汤剂,故此不易很快见效,可有良方诊治?” 刘一刀不由沉吟不语,看了一眼郑逸,郑逸却不言其他,看向了静和、芷蓝、蕙兰。 静和看了看刘神医,问道:“师父,能否试下黄帝九针中的金针驱寒疗毒之法?”话音没断,黄廷桂夫妇不由双双色变。 “两位先生金针刺穴确实神乎其技,但这孩儿年纪幼小,身体孱弱,恐怕受不了那金针刺穴的苦楚”,黄太医说道。 郑逸看了黄太医,说道:“《孙真人千金方》所载,婴儿索痉症是婴儿降生时,处于寒冷潮湿的地方太久造成体弱风寒,瘀血凝滞,可用多年朝阳土墙外侧黏土五升,蒸熟之后,粉碎添加粗盐一升,混合以灶内蒸热,取出放置老棉布包内,降温至皮肉承受热度,循环熨帖强直、抽搐之部位,也可如法制作4个老棉布包,循环往复使用,直到这孩儿身出大汉才可停止,如法炮制,不出三日,必然痊愈”。 然后,君子郑逸把以上诊方写入医案,让三女依法诊治。黄总督和夫人本来担心孩儿吃药太苦,刺针太疼,极为担心这刚出生的病弱幼子,哪会想到还有此法,而且三日就可痊愈,不由心中大慰。 黄廷桂夫妇忙向郑刘、刘两位施礼致谢,两人连忙回礼,然后诸人就在后堂用茶,过了两炷香功夫,静和请黄廷桂夫妇去床前探视,那孩儿已恢复如常安稳入睡,脸上挂着细细汗珠。刘神医和黄太医伸出手去,查看那孩儿脉象,已经平稳有力,脉象正常。 黄太医看了看黄廷桂夫妇,问道:“贵公子取何名字?” 黄廷桂说道:“如郑先生所言,此子是我去年秋天在四川乐山平江督修水坝时,夫人身怀六甲前去探望,不想这孩子降生在阴冷潮湿坝上帐篷内,故此取名寒生,字利民,不想这孩子生于湿寒,却也遭了湿寒之毒。” 在座诸人不想这孩子婴儿索痉由此而来,不由地对黄廷桂深深感佩,大家不免齐声夸赞黄廷桂忠心朝廷、爱民如子、大公无私,黄廷桂不由的脸上含笑,原来这位黄军门虽然以肃毅孤臣自赏,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也是颠扑不破的至理名言。 然后,黄总督夫妇去了钓鱼台军营,刘一刀把治疗婴儿索痉症的土方写在纸上,让黄太医依法给那幼儿黄寒生使用,又让黄太医斟酌一个驱寒化瘀方子配合使用,效果更佳。 第二日,黄总督派人回话,说孩子已饮食增加,睡眠正常,显已痊愈,并派人送来两幅画作作为酬谢,一幅《松下烹茶图》,一幅《夜雨寒江》写意山水;原来这黄廷桂大人还是当朝闻名的丹青高手,就连圣祖康熙皇帝也极为欣赏他的丹青妙手,故此,在当朝他的画作已是一纸难求。 再说四川总督黄廷桂辞别后,郑逸就和刘一刀商量如何回复朝廷,正在商量间,叶巽、静和芷蓝三人端了盘东西进来,说医馆新购的黄芪与往日外形、气味略有异状,特请师父鉴别是否有问题。 巨子和刘神医看了脸色大变,吩咐叶巽把药库王买办叫进来,那个买办没有到,原来王买办因感染疫病,在家休养,故此近日采买事宜有他的徒弟张曾办理,那张曾长了一张圆圆的大脸,身体肥胖,一双鱼泡眼,见巨子和刘一刀来问,眼前摆放着一盘新进药材,他面色一变,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求饶。 原来回春堂药材用量极大,一般都是通过本帮马帮、船帮从各地自行采买各地价廉物美的药材,早就被重庆本地药商视作眼中钉刺。最近疫病爆发,本地最大的积善药行掌柜钱运来借机带头囤积居奇,炒作药材价格,本地药材行情暴涨,很是发了一笔横财。 但是钱运来对回春堂余恨难平,泯灭良心从外地进了一批假黄芪、假丹参等假药材。一般黄芪假品有锦鸡儿、紫花苜蓿、白香草樨、大野碗豆、兰花棘豆、蜀葵、欧蜀葵、圆叶锦葵冒充或者掺杂在真黄芪中以假充真、以次充好;而假丹参则以树根切片染色冒充。 黄芪属草本药物,取茎为药,其味甘性温,是补气的要药,有固表止汗、托疮生肌、升举中气的作用,用于气虚乏力、食少腹泻、久泻脱肛、自汗盗汗、半身不遂、痈疽疮痔久治不愈等多种病症的治疗。 在药材行常有假品冒充真品,真黄芪淡棕色或黄色,圆锥形,上短粗下渐细,表面有皱纹及横向皮孔,质坚韧。断面纤维状,显粉性,皮部黄色,木质部黄色有放射状纹理,味微甜,嚼有豆腥味。 而假黄芪外形亦呈圆柱形,但个体均较小;色近似棕或深棕色;纵纹及皮孔多不全或缺少皮孔,有的根部有分叉;质或坚或韧或脆;断面多呈纤维性或刺状;味或淡或甜有豆腥味,或微甜无豆腥味,或苦伴豆腥味很浓,或有刺激性。 行家里手购药时仔细观察药品的大小、外形、断面,尤其是味感,就能很容易地鉴别出真假黄芪来。 近日因为疫病黄芪用量极大,耗尽了回春堂的黄芪库存,王采买染疫休养,这张曾趁机和钱运来勾结在一起,妄想发笔横财,结果刚刚货进仓库,还没处方炮制就被发现,郑逸看了一眼刘一刀,刘一刀立刻命回春堂的李通办进来,把张曾绑了,写好诉讼状纸,带人到巡察使班图大人处报官究办。 到了天黑,那回春堂李通办回信,积善药行钱运来和张曾已查抄收监,现在差役们正在药市大街店铺、仓库内挨家搜索,查找伪劣药材,一经发现,一律抄家查办,顿时,药市街上从下午开始鸡飞狗跳,多家无良药商被查出假冒伪劣药材,落个锒铛入狱的下场。 当天,郑逸和刘一刀商量了一下,确定由郑逸赴京复旨,由刘神医以协助重庆府防疫为名写出谢恩折子,由叶巽、静和芷蓝随郑逸同行,协助成立京城分舵,挂牌行医,宣扬墨家经世理念。 天色将晚,叶巽和芷蓝知道和师父一同上京消息,就和芷蓝、蕙兰一起骑马到了豆腐坊,和根叔、江中天、小焕商量赴京的事情,由于疫病突发,豆腐坊已经歇业,叶巽提到师父要他进京事情,想到江中天和根叔已年迈,就想让他们先在臻道书院做事,小焕可到回春堂修习医术,凭了她的资质,也能治病救人,做一个合格的女医。 晚上,三人回了温塘村,见过杨氏兄弟,说道去往京城复旨一事,杨雨亭说明天前去见过郑逸,要求一同前往京师,杨震川却已习惯闲云野鹤般地生活,再说蕙兰留在回春堂做了弟子,他想留在温塘村,砍柴打猎,倒也怡然自得。 饭后,叶巽儿去了坡下热泉洞,做了洗骨伐髓、修习归元功法,一夜过去,只觉得内心萌动,已经隐隐有了突破第二重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