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再见》 第一章 我的爸爸是首富，我却没钱化疗。 他总说是我的任性害死了妈妈， 但深情的他转眼就组建了新的家庭。 我活着的时候，他恨不得我去死。 当我死在他眼前，他却发了疯。 1、 同班的周宁乳燕还巢般投入了一个儒雅男人的怀里，男人笑着接住她，拎起她的书包，一起上了车。 身边陌生的同学见我一直望着那处，开口讥讽道：「穷酸鬼，那是首富的女儿，跟你这种孤儿可不一样，人家的首富爹再忙都会每天来接她放学，可惜你再怎么看他也不会变成你爸爸！」 可是，他就是我的爸爸，我的亲生父亲。 这所学校里的学生都非富即贵，大家一致认为穿着朴素、成绩优异的我是被特招进来的孤儿。 因为从来没有人来给我开过家长会，亲子活动日我也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教室里温书。 在一同入学的第一天，周宁就笑吟吟地警告我：「楚慕程，爸爸说你是个害死自己母亲的罪人，他有多讨厌你，你不会不知道吧？他不希望别人知道你是他的女儿，你就行行好，别说出来让他丢人了。」 回到破旧的出租屋，我看到周宁发了一条朋友圈。 豪华明亮的别墅里，她正闭着眼睛对着一个三层的城堡蛋糕许愿，身旁站着她的妈妈跟哥哥，我的爸爸正一脸宠溺地给她戴王冠，嘴角挂着温柔的笑意。 配文是：我的18岁生日快到啦，爸爸一定要花两个月的时间准备成人礼仪式，今天还特意给我买了蛋糕自家人提前过一下，我说不用这么麻烦，但是爸爸说我是他的宝贝公主，生日怎么可以草率，谢谢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照片里一派温馨，任谁也看不出这是重组家庭。 直到有水滴砸在屏幕上，我摸了摸脸，才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好奇怪，明明早就应该习惯了不是吗？ 习惯被区别对待。 习惯从6岁以后再也不过生日。 习惯从父母双全的小公主变成一无所有的孤儿。 习惯比周宁早一个月出生，却只能在她生日那天蹭一口迟到一个月的生日蛋糕。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强压着哭声，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捏住，疼到我弓起了身。 房间里光线昏暗，我蜷缩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陈旧的小熊玩偶。 那是妈妈送我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2、 我像往常一样在凌晨五点起床。 学校周边的租房都很昂贵，继母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很少，我负担不起，只能租在偏僻一些的地方，这就导致我每天要很早起来才能准时赶到学校。 刚站起来，一阵猛烈的头痛袭来，我冷不丁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等缓过来才发现浑身都被汗打湿了，摔倒时不慎打碎了手边的水杯，玻璃深深地扎在手心里，鲜血淋漓。 我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摔跤了都要爸爸妈妈轻哄的小女孩了，被爱的人才有资格撒娇。 6岁以后我就失去了这个资格。 咬着牙找了一家小诊所，随便包扎了下，就赶去学校上课。 也许是伤口处理不到位，我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感受到额头的温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起了烧。 本打算放学以后早点回去休息，却在校门口被家里的司机拦住。 不是平时接周宁的布加迪，是司机自己的奥迪小轿车，爸爸自然也不在里面。 「小姐，夫人让我接您回去一趟，楚总有事找您。」 3、 家里变了装潢与陈设，找不到一丝我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早在继母带着她的一双儿女搬进来后，就已经大刀阔斧地装修过一次了，我看着妈妈的印记一点点消散，哭闹过，以死相逼过。 但是爸爸只是冷冷地看着我说：「如果不是你的任性，我也不会失去妻子，你现在还有什么脸哭？要死就赶紧去死，死在外面不要死在家里，惺惺作态给谁看？」 熟悉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你怎么在这？」，爸爸眉头紧锁，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继母听到动静走了过来，她的声音里满是愉悦：「对孩子这么凶干什么，是我叫小慕回来的，快进来。今晚就住在这里吧，客房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 饭桌上的菜都是辛辣口味的，以前我们一家都是吃不了辣的。 我烧的越发厉害了，耳朵里都是嗡鸣声，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式地扒着米饭。 碗筷重击在桌子上的声音惊醒了我，我睁大眼睛看着一脸怒容的爸爸，努力辨认着他的口型，「阿姨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你的教养都被狗吃了吗？宁宁说最近你的成绩一落千丈，她们担心你才叫你回来吃饭，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想说，她们才不是担心我，只是想看我笑话而已，这是她们惯用的把戏，你却总上当。 我想说，最近我的身体一直都不太舒服，时不时耳鸣，每天都会头痛，有时候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所以才没有考好。 我想说的话很多很多，我写了很厚很厚的一本日记，但是面对你，我亲爱的爸爸。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可能是因为我的喉咙太痛了，说话都吃力。 也可能是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就像周宁污蔑我偷她的珠宝，你就断定我是小偷。 就像周志恒晚上偷偷潜进我的房间我，我寻求你的帮助，你却指责我思想龌蹉。 继母跟周宁对视一眼，露出了得逞的笑意，她故作姿态地抹掉并不存在的泪水，轻声细语地哄着爸爸：「这孩子可能是看你一直给宁宁夹菜吃醋了，你看她只吃米饭都不吃菜，你也给她夹个菜吧。」 爸爸嗤笑一声，「我看她就是被惯坏了，毛病真多。」 他施舍般地随意给我夹了一块麻婆豆腐，见我不吃，他拿起我的碗就摔在了地上，「爱吃不吃，矫情个什么劲，滚回客房睡觉去，别在这碍眼！」 我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碗，就像看着过去破碎的时光：「我对豆腐过敏，5岁的时候吃了一口豆腐差点过敏致死，是您大晚上冒着暴风雨带我去了医院。」 他身形一僵，抿了抿嘴，朝我走近一步，看起来是想对我说些什么。 周宁突然惊呼一声，他立马折返回去，关怀备至地找来了创可贴，小心翼翼地给她贴上刚才不小心被餐刀轻划的小伤口。 我低头看向自己包扎了厚厚一层纱布的手，因为没有及时更换，丝丝缕缕的鲜红沁透了出来，吃饭的时候就放在餐桌上，却无人问津。 4、 刚回到客房，就听到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 周宁要去看电影，她软糯地撒着娇：「全家都得去，一个都不能少。」 爸爸纵容地笑道：「好好好，咱家小公主都发话了，谁敢不去。」 而后，整个别墅陷入黑暗，只有我的客房孤零零地亮着灯。 剧烈的头痛让我的手抖的不成样子，从书包里拿出止痛药，我囫囵咽下就爬上了床。 窗外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我留的，远处有烟花在空中炸开，热闹都与我无关。 我孤寂地躺在床上，抱着从不离身的小熊玩偶，第无数次地想着： 如果，生日的前一天我没有跟妈妈撒娇希望她能陪我过就好了。 她就不会为了满足女儿的心愿，提前结束工作，请了两天假，坐上那架失事的飞机。 死在我6岁生日那天。 我只是，太想她了。 妈妈是有名的模特，正在世界巡回走秀。 我们已经快一年没有见面了。 噩耗传来以后，爸爸崩溃大哭，他把小小的我推倒在地，不顾我摔烂了膝盖，朝着我怒吼：「都是你害得，如果不是你，我老婆就不会死。我当初就不应该让她生下你！你这个害人精！」 妈妈的粉丝前来吊唁，在灵堂哭的泣不成声，「过生日有那么重要吗？她为什么就不能忍耐一下？」 「程琳就不应该生下她，如果不是她，程琳会有更好的发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她想让妈妈陪她过生日？就因为她任性的请求，以后都没有妈妈陪她过生日了！」 「扯我干嘛，我又没有说错，再说，小孩子又听不懂，她是害死自己妈妈的罪人，还不允许我说几句吗？」 我眼含泪水，跪在妈妈的遗像前，黑白照片上的妈妈正一脸温柔地看着我。 大人们谴责的目光如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想起妈妈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慕程，你从小就很乖，饿了也不哭不闹，从来不跟大人提要求，你太懂事了，妈妈常常觉得亏欠你。」 「爸爸妈妈很爱你，你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是上天送给妈妈最好的礼物，妈妈一点也不后悔冒着身材走样的风险生下你。有什么想要的，一定要记得告诉妈妈哦。」 我默默流着眼泪，忍着鼻尖涌上来的巨大酸楚，努力睁大眼，试图不被泪水模糊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妈妈的遗像。 妈妈，现在呢，您后悔生下我了吗？ 如果我没有出生，你应该还在国际的舞台上大放光彩。 如果我没有告诉你过生日的时候希望妈妈能陪在我身边，你就不会坐上那班飞机。 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再也不提要求了，我会好好忍耐，你能不能回来？ 大人们说的对，我是个罪人，是一个错误的小孩，应该背负着罪恶感过完这一生。 5、 昨天头痛到半夜，直到药效上来了才逐渐睡着。 一大早，周宁就闯进我的房间，看见我才睡醒，她不怀好意地笑着一把掀开我的被子：「你把你妈害死了，怎么还能睡得这么香，未免也太没有廉耻心了吧。」 看到我怀里紧紧抱着的小熊，她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抢了过去，「这是什么？」 「还给我！」，我的身体还很虚弱，扑过去抢夺时没有撑住，带着她一起摔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爸爸被惊动了，看到周宁摔倒在地，连忙扶起她，给她拍拍身上的灰尘，心疼地询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摔下去的时候周宁翻身拿我做了肉垫，我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我爬都爬不起来了。 可爸爸一眼也没有看我，他耐心地听完周宁的哭诉，心中立马就有了决断：「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她是姐姐，应该让着你。今天你受委屈了，等会爸爸给你补一个限量版的包包，上次你不是提过一句想要吗？」 周宁在爸爸的怀里撒娇，在爸爸看不见的地方，她得意的笑了，冲着我比口型：「敢跟我抢？」 我扶着桌子，颤抖着爬了起来，喉咙像被沙砾刮过，发出喑哑难听的声音：「不行！这是妈妈给我做的玩偶！她已经抢走了我的爸爸，抢走了我的家，为什么连妈妈送我的玩偶也要抢走！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剩这个了！」 我的拒绝让爸爸心生不悦，他掐住了我的脖子，冰冷无情地看着我：「是你的任性害死了你妈，你不配拿着她的东西。」 爸爸，你知道吗？ 你批评孩子，贬低孩子，她不会停止爱你。 她会停止爱自己。 天旋地转，我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爸爸撕毁了所有我跟妈妈的合照，我努力地在地上捡着，想要把它们再拼凑起来，可他不给我留一丝机会，当着我的面把所有东西都丢进了火海。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憎恨地看着我，用最恶毒的字眼咒骂我，我不配跟妈妈合照，我不该出生，我不能享受生活。因为我罪孽深重，我过的不好，妈妈才能安息。 我突然觉得很疲惫，地面好像变成了沼泽，拉着我不断下沉，我的腿好像有千斤重，胸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快要无法呼吸。 妈妈，我好像生病了。 6、 没有人送我，我自己坐公交车赶到学校，一进教室，就觉得不对。 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带着八卦跟嫌恶，窃窃私语中，我捕捉到一些字眼，「没钱就动了歪脑筋」，「被开奥迪的中年人包养」，「不过她长的是真漂亮，如果给钱就能睡，我想去问问她一晚上要多少钱」。 不用想都知道流言是周宁散播出去的。 这么多年以来，再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听到过。 我不是钢铁做的，我只是，不得不坚强罢了。 周宁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跟旁边的小姐妹说笑，见我来了，她露出一个看好戏的笑容，朝我的座位扬扬下巴，「送你一份大礼。」 我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快步走过去，看到桌子上被剪的四分五裂的小熊，旁边写了几个大字，「廉价的玩意，送我都不要。」 冲天的怒火涌上心头，我气的浑身发抖，心脏跳的很快，耳膜彷佛都要被鼓点一样的跳动声震破。 周宁看到我在颤抖，还以为我在哭，她满意地笑了，边笑边跟旁边的同学八卦：「哎，这事，说不定她是遗传了她妈，毕竟她长这么漂亮，她妈肯定也不差啊。」 我拿出书包，认真地把小熊破碎的布片一点一点装了进去，动作轻柔又小心。 然后，我冷着脸把周宁的桌子一把推倒，她尖叫：「臭婊子，你干嘛！」 我抓住她的头发，狠狠的一拳打在她的脸上，我们扭打在了一起。 周宁首富女儿的身份给她提供了很多便利，比如现在。 几个巴结她的狗腿子冲上来保护她，巴掌和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 我跟没有痛觉一样，忽视身边的一切攻击，只顾着揍被我压在的周宁。 「给我妈道歉！」 我凶狠不要命的架势把她吓到了，她被我打的鼻青脸肿，哭的眼泪和鼻涕都混到了一起，「对不起，我错了，不要再打了。」 一个高大的体育生见无法阻止我，抄起椅子就朝我的后脑勺砸去。 世界一片血红，教室里的喧哗声好像离我很远很远，模模糊糊地听不清楚。 小熊一点也不廉价，它是我的无价之宝。 7、 老师送我去了医院。 恢复意识以后，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用力闭眼再重新睁开，画面终于清楚了些。 医生沉痛的声音还在我耳边回响。 「脑癌的症状就是头痛、视力下降直到视物模糊、听力变弱且伴有耳鸣、感觉减退。至于你说到的幻觉，是因为你有严重的抑郁倾向。」 「现在开始化疗，你的生存期也许可以延长个一两年。如果不化疗，留给你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一时之间我有些茫然。 我不想死，我怕死了以后，就没人再记得妈妈了。 因为被围攻，我受了很严重的外伤，头上裹了厚厚的纱布，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腿也伤到了，走路一瘸一拐，脸上被周宁尖利的指甲划伤，伤口吓人。 医生建议我先住院观察一个月，视伤口的恢复情况给我准备化疗。 但我攒下的钱只够住院三周，化疗的费用高昂，我局促不安地表示需要考虑一下。 继母每个月只给我打1000块钱，她说这是爸爸的意思，她会支付到我成年，之后不会再对我给予任何帮助。 还有不到一个月，我就满18了。 作为h城首富唯一的亲生女儿，竟然会没钱化疗，如果被人知道，应该会上个热搜吧，我苦中作乐的想着，手上的动作不停，在小熊玩偶上缝缝补补。 针线是问医院的护士姐姐要的。 我的手艺没有妈妈那么好，小熊被我缝的歪歪扭扭的，看着小熊大大的笑脸，我湿了眼眶，「欢迎回来，我亲爱的小熊。」 爸爸早就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借了别人的手机给他打电话。 「请问是哪位？」 我忐忑开口：「爸爸，是我，我生病了……」 还没有等我说完，他就厉声打断我：「你生病了又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我去照顾你吗？宁宁的脸被你打伤，都不敢去学校了。你真是个天生坏种，害死你妈还不够，你现在又想害宁宁吗？养不熟的白眼狼，你一生下来我就应该掐死你！」 察觉到他想挂电话，我顾不得解释周宁的事，难堪地咬着嘴唇：「要做化疗，阿姨给的生活费不够，可不可以……」 第二章 他冷冷地讥讽道：「你现在为了要钱，都能编出癌症化疗这种谎话来了。怎么？你想用死来威胁我？钱我是不会给你的，你要死就去死吧，你这个害人精早就该死了！」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窗外阳光正好，我却彷佛置身寒冬。 可是爸爸，我是真的要死了。 8、 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出院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也是妈妈的忌日。 我照例买了她最爱的百合花，带着小熊一起去见她。 过马路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妈妈，她正在马路对面冲我招手。 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穿着白色的棉麻长裙，微卷的栗色长发披散在脑后。 鼻腔一酸，泪水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 妈妈终于愿意来看我了吗？ 这么多年，她甚至都不愿意来我的梦里。 我激动地迈步向她走去，她温柔的笑脸离我越来越近。 就在我马上可以触碰她时，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妈妈不见了。 我着急地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 司机冲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肩膀，从上到下地检查我，语气焦急，带着明显的关心：「孩子，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迷茫地抬头看着她，没有弄清楚状况。 她急的眼眶都红了，见我摇了摇头，松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离这不远的墓地，和我手上的百合花，她抿了抿唇，好像明白了些什么，眼神中透露着心疼。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理解，她是在…关心我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别人的善意了。 她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回到车里拿了一个小蛋糕递给我，「这是我女儿最喜欢吃的蛋糕，正好我多买了一些，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不过你跟她差不多大，口味应该不会差很多。」 我舌尖发麻，迟钝地跟她道谢，等她走了都没缓过神来。 这是…6岁以后，我收到的第一个蛋糕。 只属于我的蛋糕。 它很小，但是看起来香甜可口，上面还有漂亮的粉色蝴蝶结。 在四下无人的大马路上，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蛋糕，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蛋糕，眼泪掉在蛋糕上，是甜的。 我这样的人，也能够拥有别人的温柔吗？ 9、 「妈妈，我来看您了。」 把百合花放在妈妈的墓碑前，我絮絮叨叨地说着。 「我今天成年了，不知道有没有长成您心目中理想女儿的样子。」 「刚才在马路上看到您了，您是不放心特意过来看看我吗？不用担心，我过的很好。」 「爸爸对我也很好。」 「他会耗时两个月给我准备成人礼仪式，还会给我买三层的城堡蛋糕。」 「他无论多忙，都会每天来接我放学。」 我带着哭腔道：「哦对了，他还会在我受委屈的时候给我买限量款的包包，会陪我看电影。」 「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照顾我，您放心，只是一点小感冒，我的身体很健康，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同学们也都很友好。」 我抿着嘴，极力忍着不哭，眼泪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停地往下掉，「我只是，非常想您。」 照片上的妈妈一直温柔地注视着我，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水打在妈妈的照片上，彷佛她也在流泪。 …… 陪妈妈说了一天话，等回到出租屋里天已经黑了。 我给自己做了一碗长寿面，吃之前闭着眼睛许愿，希望今晚可以梦见妈妈。 刷手机的时候发现周宁更新了朋友圈： 定位在迪士尼乐园，有她跟米老鼠的合影，有她堆满了一整个车子后备箱的玩偶和周边，有很美的烟花，还有她左手牵着她的妈妈，右手牵着我的爸爸，身后是她的哥哥，四个人站在城堡跟前的合照，每个人都笑的好开心，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幸福。 配文是：爸爸妈妈说只要我开心，想要什么都可以～ 头痛得越来越频繁了，有血花在面汤里晕开。 原来是我流鼻血了。 突然觉得好累，我想了想，睡一觉就会好了吧。 吃了止痛药，我抱着小熊爬上了床，哼唱着妈妈小时候哄我睡觉的歌谣：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可能是止痛药起了作用，身体没那么痛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听到了妈妈的声音，推开一扇看不见的门，妈妈就在里面。 她温柔地牵着我的手，要带我坐飞机。 我惊恐地拦住她，「妈妈，不能上去，这架飞机会失事，你会死的！」 妈妈摸的头，满眼怜惜：「宝贝，不会的，这是一架通往幸福的飞机。」 通往…幸福吗？ 妈妈不会害我的，我孺慕地看着妈妈，跟她一起坐了进去。 飞机起飞喽，我也会成为一个幸福的小孩。 10、 很平常的周一，楚云琛正在车里看财经报纸，他紧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司机坐回车里，边系安全带边说着刚才下车打探到的结果：「前面小区有人跳楼了，那边全部封锁起来了，所以才堵车，看这样子，一时半刻也好不了。」 「住在附近的居民说，跳楼的是个小女孩，她一个人住在这，应该是个孤儿。真可怜啊，希望她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衣食无忧，父母双全。」 楚云琛心想，确实可怜，还好他的宁宁父母双全，健康快乐地成长着。 今晚回家就跟宁宁再好好说道说道，平时受了委屈，遇到困难，一定要记得跟父母讲，爸爸妈妈永远都是她的后盾。 等道路疏通以后，抵达公司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两个小时。 楚云琛烦躁地捏着眉心，不禁有些后悔走早上那条路，白白浪费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虽然知道有些不道德，他还是埋怨上了那个跳楼的女孩，真会给人添麻烦。 刚坐下没多久，秘书就神色惊慌地跑过来：「楚总，警察局打来电话，好像跟楚慕程有关，我已经把电话切到您这里了。」 楚云琛本就觉得今日诸事不顺，此时一听到不孝女的名字，他心头火起，「那个害人精又犯什么事了？还闹到了警察局去，我看她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秘书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就离开了。 楚云琛对秘书异样的眼神感到莫名其妙，他硬着头皮接通了电话，「您好，请问您是楚慕程的父亲吗？」 他难以启齿地开口：「我是。」 「楚慕程于今天早上6点在锦园小区跳楼身亡，请您配合我们做下调查，」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谁死了？ 楚慕程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他甚至在想，是不是那个不孝女串通别人来打这一通电话，可能是为了要钱，也可能是恶作剧。 这一定是假的！ 明明不相信，可他的身体却微微颤抖起来。 电话早就滑落在地，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平时最注重形象的人连外套都忘了穿，就这样冲出了办公室。 11、 「我们已经看过她的就医报告，一个月前她因为重伤被送进医院时，检查出了脑癌跟重度抑郁症。您知道吗？」 楚云琛茫然地看着警察，事实上，他从得知消息以后脑海就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不断踩着油门，想要更快一点地赶到女儿身边。 听到警察的问话，他迟疑一下，嗓音沙哑：「我不知道。」 警察抿了抿唇，同情地看着楚慕程已经被处理过的尸体，由于楼层不高，身体保留得还算完整。 「楚慕程的主治医生说，她的求生意愿很强，就算得知自己身患癌症也没有想过放弃，她有跟医生提过会筹钱做化疗。所以她极有可能是因为脑癌导致双目失明，又因为抑郁症出现幻觉，才……」 可能是停尸房的温度太低了，楚云琛感觉彻骨的寒意席卷了全身，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脏好像停止了跳动。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警察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如梦初醒般地往外走去。 缓缓走了几步以后，他又停下来，嘴巴张合几次，才涩声道：「同志，您能把楚慕程的住址给我一份吗？」 警察讶异地看着他：「你是她爸爸，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狼狈地低下头，不敢看别人质疑的目光，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面。 「拜托了。」 12、 跟着导航往锦园小区开去，离目的地越近，楚云琛的心就跳的越快。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是早上堵车的地方。 原来大家口中那个跳楼的孤女，是他的女儿。 而他不仅不知道，还暗地里嫌弃她死了还要给别人添麻烦。 破旧的老小区没有电梯，他走楼梯上了顶楼。 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霉味，小小的餐桌上放着一碗没吃完的面条，天台的门大开着，冷风呼呼地吹进来。 看着那碗面条，他突然想起来。 昨天，好像是女儿的生日。 女儿跟周宁相差一个月，所以她今年也该18岁了。 今天是她成年的第一天。 他陪伴继女在迪士尼游玩的时候，他的女儿正孤独又绝望地走向死亡。 心脏传来一阵猛烈的撕扯感，楚云琛难以承受地弯下腰，他感觉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突然听到短信提示的铃声，他循着声音看到了女儿正在充电的手机。 备注为“继母”，内容是：下个月开始，我就不给你打生活费了，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 向上滑动，他看到了每个月1000元的转账记录，跟最上面那条“生活费就这么多，你爸爸很讨厌你，想必你也心知肚明，他已经尽到了父亲的义务，你就只值这么点，人要懂得感恩。” 他明明交待过妻子每个月给女儿转20万，家里又不缺钱，他从没想过在物质方面亏待她。 难怪他的女儿住在这么廉价的出租屋里。 难怪他的女儿会突然给他打电话要钱。 可他都说了什么，他说她为了要钱故意编造自己癌症化疗的谎言，还叫她要死就早点去死。 他说了好多难听的话，可那通电话却是自己跟女儿最后的对话。 他又想起跟女儿的最后一次见面，他骂她狼心狗肺，把她的玩偶送给了周宁，甚至都没有给她机会解释为什么成绩会下降。 女儿是不是从那时候起身体就出现了问题？ 他不知道，也没人会给他答案了。 他好像，从女儿6岁以后，就没有跟她好好说过话，但凡说出口的，都是讥讽、批评跟打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当初女儿出生的时候，他也曾发誓要一辈子爱护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他想名字想到睡不着觉，最终敲定了慕程这两个字，楚云琛爱慕程琳，这个名字包含了父母全部的爱，她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 他为什么要把程琳的意外归咎在一个6岁的小孩子身上？ 一开始，是为了宣泄自己失去挚爱的痛苦。 后来，是无法面对自己的变心。 他觉得如果不是女儿害死了程琳，他也不会在程琳死后爱上别的女人，他违背了相爱一生的诺言，他对移情别恋的自己感到羞耻。 他将自己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一股脑地倾泻在女儿身上。 老天，他都做了些什么？ 强烈的悔恨感腐蚀着他的内心。 楚云琛瘫倒在破旧的出租屋里，不停地用手锤着地面，哭的声嘶力竭。 13、 他在出租屋里住了下来。 因为迫切地想知道更多关于自己女儿的消息。 他把房子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很多东西。 被他送给周宁的小熊玩偶，有重新缝补的痕迹，正安静地躺在床上。 书包里有一张辱骂的纸条，是周宁的字迹。 他看到了周宁跟女儿的聊天记录，她这些年来不断地pua女儿。 她朋友圈里的豪车、香包、珠宝、私人飞机跟女儿贫民窟一样的生活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楚云琛坐在破旧的出租屋里，感到十分的割裂和荒谬。 女儿的手机账单里，一条条少则一两块，多则十几块的支出信息让他觉得心脏像被硬生生剜掉了一块，窒息感裹挟而来，将他的整个灵魂都撕扯的支离破碎。 他还在书桌上发现了女儿的日记本，很厚的一本，外壳都有些破损了。 刚开始的字迹还很稚嫩，满满的都是对父母的爱，妈妈唱歌很好听，爸爸工作辛苦了，要做一个听话的小孩，今天也是爱爸爸妈妈的一天。 他好像也回到了过去的日子，露出了幸福的笑意。 往后翻去，女儿的日记里开始频繁的出现被水晕染的字迹，那是泪痕，她是哭着写下这些话的。 母亲因自己去世的自责，父亲对自己的冷漠，让她越来越封闭自己的内心。 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房间的珠宝，继妹冤枉她偷窃，父亲的不信任让她更加厌弃自己。 总是半夜摸去她房间的继兄，让她十分的害怕，但是父亲只听信继兄的一面之词，认为她撒谎成性。无奈之下，她搬了出去，从此开始孤儿一样的生活。 楚云琛反反复复地看着女儿的日记本，又哭又笑，状如疯魔。 他不敢睡觉，闭上眼就是女儿的样子，小时候漂亮的像个洋娃娃一样，甜甜地叫自己爸爸，莲藕一般的手臂圈住自己的脖颈，印下一个大大的吻。然后突然长成了大姑娘，背对着自己，越走越远，他怎么追也追不到。 愧疚快要将他淹没。 他觉得自己疯了。 他的女儿死了，伤害他女儿的人，都该陪他一起下地狱。 14、 别人都说继母难当，郭玉却从来没有这个烦恼，楚云琛不喜欢亲生女儿，却对自己的一双儿女视如己出，她常常为此感到自得。 亲生女儿又怎么样，这些年来父女两个的隔阂越来越大，已经无法修复了，楚云琛跟自己感情深厚，她的一双儿女又很会卖乖讨巧，家产的分配根本没有悬念。 但是这些天她隐隐有些不安，已经三天联系不上楚云琛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第四天早上，两条消息登顶h城热搜： 「跳楼女孩的真实身份竟然是首富楚云琛的亲生女儿！」 「楚云琛以亡女楚慕程的名义把所有财产捐赠给了福利院和希望小学。」 郭玉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楚慕程死就死了，反正又不是她害死的。但是楚云琛怎么可以把自己名下所有财产都捐赠出去，他为了个死人连自己的家庭都不要了吗？ 宁宁要留学，志恒还要娶老婆，自己也过惯了豪门贵妇的生活，哪里不需要钱呢？ 郭玉彻底坐不住了，她让司机送自己去公司，她要亲自去问问楚云琛。 可她却扑了个空，楚云琛不在公司，前台拦着她不让她进，门口的保安说公司换了老板，已经不是楚氏集团了。 她不相信，非闹着要闯进去，被赶了出来，颜面无存。 狼狈地坐在公司外面的台阶上，六神无主时，她突然想起儿子正在楚氏集团实习，赶紧给儿子打电话，但儿子的手机却一直关机。 等再回过神来，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人，他们拿着手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有人大喊一声「就是她！恶毒的继母，h城的房租那么贵，只给人家小姑娘1000块钱，逼得人家住在廉价的出租屋，她跟她的儿女倒是心安理得地鸠占鹊巢，住在高档别墅！」 铺天盖地的臭鸡蛋砸了过来，蛋液糊在了郭玉的脸上，她尖叫着，四处逃窜，终于跑回了车上，还被高跟鞋崴了脚。 坐在车上她打开手机，看到楚云琛最新发布了一条，是他的忏悔书，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们一家四口对楚慕程造成的伤害，还罗列了很多证据，她的转账截图，她女儿的聊天记录，也赫然在内。 楚云琛的忏悔书写的情深意重，让人潸然泪下。 郭玉却只想发笑，人活着的时候他呼来喝去，死了又来后悔。 更何况，这跟她郭玉有什么关系，跟宁宁、志恒又有什么关系，楚慕程本来就是一个外人，她凭什么要善待他前妻的女儿？宁宁想要独占爸爸的爱有错吗？志恒那时候还小，对异性的身体产生兴趣又有哪里不对？ 大家又没有对楚慕程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是那个小丫头心理太脆弱才跳楼自杀。 郭玉怒火中烧，从新闻里找到了楚慕程的住址，楚云琛肯定在那里。 果然，顶楼开着门，像是正在等待她的到来。 15、 三天不见，她简直认不出人来了，楚云琛瘦的颧骨突出，眼里满是血丝，阴沉沉地盯着她看，笑的疯狂又诡异。 她下意识想跑，却被一把拉了回去，「跑什么跑，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 「你发什么疯，好端端的别墅不住，非要呆在这种狗都不住的烂房子里？」 楚云琛癫狂地笑了起来：「你也知道是烂房子？我女儿住在这里还不是拜你所赐！我名下的房产都已经被我变卖了，你现在只能陪我住在这！」 郭玉震惊地看着他，气极地扇了他一巴掌，楚云琛这几天不吃不睡，身体亏空得厉害，一时不察被她打翻在地。 仍觉得不够解气，郭玉走过去用高跟鞋狠狠地踹了他两脚，「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这个窝囊废，不就是死了一个女儿，至于跟天塌下来一样吗？你还有宁宁和志恒啊，实在不行我们还能再生一个，赶紧把钱都追回来，不然我就跟你离婚！没钱谁还要跟你在一起啊！」 楚云琛恶狠狠地瞪着郭玉，这个他移情别恋的女人，他自以为的贤惠妻子，原来真实的面目竟如此丑陋。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期待：「不就是死了一个女儿？不知道你得知你那个人渣儿子的消息以后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来？他可是被我送给了一个喜欢男色的大佬，往后如何，都看他的命了。」 郭玉发出尖锐地嚎叫，她拿起手边的包包疯狂地砸向楚云琛。 楚云琛疼的直冒冷汗，神情却很兴奋，他眼神疯狂：「郭玉，不就是死了一个儿子吗？你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吗？你说啊！」 「我的女儿，是被我们一起害死的，跟我一起下地狱吧，郭玉。」 郭玉失去理智地拿起餐桌上的刀，一下又一下地扎在楚云琛的身上，她眼睛发红，喃喃地说着：「混账！人渣！你杀了我的儿子！你毁了我的一切！去死吧！去死吧！」 楚云琛没有挣扎，他看向天台的方向，嘴角蠕动着：「慕…慕程，爸爸，来陪你了。」 眼角滑落一滴眼泪，嘴角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他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 周宁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先是上学的时候爆出楚慕程的死讯，让大家都知道了她只是楚总的继女，楚慕程才是楚总的亲生女儿。 再是爆出了楚总的忏悔书，上面详细地描写了她的恶行。 同学们异常的愤怒。 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所有人都在她的背后窃窃私语，大家说的话简直难听至极。她一出去桌子就会变得凌乱不堪，书包被人恶作剧地丢进了水池，去厕所还会被人锁在隔间。 这让平时被众星捧月的她感到十分不适应，她觉得很委屈，这在以前明明都是楚慕程的“待遇”，怎么现在轮到她了呢？ 她不理解，但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为什么楚慕程活着的时候没人爱她，死了以后全世界都在爱她？ 她决定回家以后跟父母说，明天就去留学，这个学校她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 快要放学的时候，老师带着警察来了，她被叫了出去。 警察叔叔说，她的哥哥失踪了，爸爸被妈妈杀死了，妈妈要坐牢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还没有睡醒，不然怎么每个字都认识，放在一起却怎么也听不明白。 在原地愣怔许久，浑浑噩噩地走出校园，她突然发现自己无家可归。 一打开手机，社交软件上的评论区早已经沦陷。 满屏的谩骂。 什么贱人，烂货，没有廉耻心，天生坏种。 那些她用来辱骂楚慕程的话，突然被人用来攻击自己。 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 但她不知道，未来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更糟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