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女很从容》 001 要死了 时值夏日,尚未到中午,火红的太阳已高挂空中,肆虐着地上的一切,地上蒸发出阵阵热浪。 这是个乡下村落,村头一棵老槐树搭拉着稀疏的叶子,象个有气无力的老人孤独地守在村口,一只瘦得肋骨凸起的老黑狗懒洋洋地趴在树根底下,舌头伸得老长老长,拼命地喘着粗气。 离村口不远处一个院子里,上房里传出低沉的咒骂声: “……要死也不快些死,总是吊着口仙气!小贱货,说她是瘟神一点也没带错的,打小就害人累家!老娘将她送进李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吃喝不愁,好端端得了个痨病来,犯贱……” “是啊娘,整天听她日咳夜咳都烦死人!李府送回来都四天了,硬是迟迟不断气!要不娘干脆让叶氏将她扔出去算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接道。 “那可扔不得!娘自有打算。” “可老郎中不是断定她没得救了吗,还留着又得花一大笔丧葬费!” “宝凤啊,你是还没出阁的大闺女,记住以后象这种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娘心里自然有数。” 年轻女声低声应了一声,两人话题转到了其他琐事上,屋里顿时有说有笑的。 西厢耳房里的一张残旧的木床上,躺着个小女孩,瘦得没了人形,只剩皮包着骨头。小女孩不停地干咳着,腹部剧烈地起伏,嘴艰难地一张一合,象极鱼池里缺氧的鱼儿。 阳光透过狭小的木窗射进来,有些许落在女孩身上。她能感受到这是接近中午,原本盛夏的中午应该极为炎热,而她身体感觉到的却是极其寒冷。她颤微微地将手伸向阳光,想感受一下阳光的暖意。这是一只枯瘦的小手,青筋突现,骨头高高凸起,似乎随时会穿破那层薄薄的肤。 咳咳——咳…… 轻微的举动,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女孩小手刚伸到一半,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喉咙明显积了不少痰,拼命想要吐出来,却发现没了丝毫的气力,此时脑袋象有千斤重,脖子硬是抬不起来。 自己似乎就要死了。 这一刻女孩面上由痛苦变得绝望,转而变得很安详,眼眸中仅剩的光采在慢慢消退…… 这时门外三个身影轻手轻脚摸了进来。一大二小,前面两个小的是面容神态偕象的瘦小男孩,明眼便知两人是双胞胎。后面大人是个满脸憔悴的高个子中年妇人,手里捧着个碗,她前步上前扶起床上小女孩,心痛地低声说:“闺女啊,这是娘讨来的米汤,你快趁热喝了,周阿婆说这是好东西,闺女喝了保证会好起来。” 妇人怀里的小女孩搭拉着头,脸色发青,嘴角紧闭,似乎没了气息。妇人意识到什么,顿时慌了神。 “好闺女,快醒醒!你别吓唬娘啊!” “我苦命的闺女,你千万别丢下娘啊!” “呜呜,闺女你醒醒好不好,娘求你了!” “呜呜。” …… 两个小男孩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也跟着低声哭泣起来,嘴里低声呼喊着姐姐快醒醒。 “挨千刀的!老三家的你又躲回去躺尸了!大家都在地里忙活着,就你这死婆娘净会懒!还不快滚去做饭,你想全屋人都饿死给那小贱货陪葬不成?” “丢着一大家子不管不顾的,你这贱妇哪来的歹心!要不是当年老娘作主把你买过来,你叶家早就全都饿死了!一会午饭要是赶不出来,看老娘不打死你!” 一个老女人在屋外喋喋不休地骂起来。 屋内妇人闻声不由自主地浮现恐惧之色,转而抱着女儿悲戚地嚎啕大哭:“我的五丫,可怜的闺女啊,你就这么狠心丢下娘一个……”。 “真是晦气!那个赔钱货打小就是克亲人的天煞孤星,早死早超生,家里才得安宁!你嚎什么嚎,还不快滚去做饭!老爷子他们空着肚子,地里的活要忙到什么时候!” 外面女人听到妇人的哭泣立即开骂,语气带着怒意,但又带着喜悦。 哼,这回总算是死了吧,今晚银子就可以到手了! “死就死呗,这是早晚的事,老郎中不是早就断定了嘛。你还有什么好嚎的,万一坏了楚家风水老娘可不依!该干嘛就干嘛去,那贱丫头身后事,迟点由老娘来处理。叶氏你还不赶紧去忙活,小心一会老娘扒了你的皮!” 屋内中年妇女放声哭泣,紧紧搂着女儿不放。 “娘,五姐醒了!五姐没死!五姐还没死!” “是啊娘,我也看到了,刚刚五姐的手有在动呢!” 两个小声音狂喜地叫唤起来,却拼命压低了声音。 妇人见到怀里的小女孩果然半睁着眼,欣喜得手忙脚乱地将碗里的米汤往她嘴里灌。 楚从容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恍惚中感觉口干舌燥,胃里撕裂般地疼痛,醉酒的滋味真不好受! 恍惚间有人在轻轻摇晃自己,伴随着两个小男孩的声音。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但眼前迷糊一片。这时一股暖流由嘴巴直通胃里,无比地滋润。她下意识咂了咂嘴巴,一股甘醇的米香味。正想努力起身看个究竟,却引发一阵猛烈的咳嗽,接着天旋地转地失去了知觉! 中年妇女看着女儿刚喝得几口米汤又昏死过去,顿时吓得惊慌失措,失声痛哭起来。一旁小男孩倒是机灵,把手指放到女孩鼻子感受了一下,便安慰中年妇女。 “娘别哭了五姐没事呢,有我和七郎守着。娘快点去做饭,不然一会奶又要骂人!” 中年妇人点点头抹了把眼泪,低声吩咐两个儿子一通,慌慌张张跑了出去,令她诧异的是没见到自己的婆婆。 她不知,老女人听到屋里又传出咳嗽声时,就骂骂咧咧走回上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楚从容迷迷糊糊地再次醒转。床边两个如同复制粘贴的小男孩,四只眼睛正欣喜地望着自己。 低矮的泥房,老旧的木床,充斥着霉味的空气,怪异装束的小男孩……无不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但她没能多想,因为脑子刚一开动就犯晕,也不知是缺氧还是缺血。 “五姐醒了,快喝米汤!”一男孩小心翼翼地将半碗米汤捧到她嘴边。 “我去告诉娘!” 另一小孩想冲出去,却被兄弟叫住:“七郎不要去!” 七郎不解地望着自己兄长。 “你现在叫得娘来也没用,奶始终不肯掏钱请郎中。不如我们直接去请老郎中,帮五姐看病抓药。药钱先欠着,过后我们俩去镇上讨钱来还,要不我们天天去帮他干工还债。” 七郎点点头,看了床上五姐一眼就跑了出去。 “五姐,我是哥哥六郎,他是弟弟七郎。”小男孩看出楚从容眼里的迷惑,想必是分不出两人谁大谁小。 楚从容迷惑的可不止这个,只是她没任何力气解释,顺从地小口小口喝着米汤。原本火辣刺痛的喉咙得到些滋润,感觉好受许多。 过了片刻,中年妇女听到了闺女的咳嗽声冲了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大为欣慰,眼角泪水顿时涌了出来。 “闺女你好好歇着,有事就使唤小六小七,娘先去忙去了。”中年妇女擦擦眼泪转身跑了出去。 很快,七郎领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回来,有些气喘吁吁。 “小六,老夫之前早就说过光凭老夫的医术治不了你姐,你们偏偏不信,还非得老夫来不可!”老郎中喘着粗气,吹得嘴上一缕长须上下摇动,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郎中爷爷,您就帮我姐看看吧,以后我和小七都念着您的好,天天去帮您干活!”六郎当即给老郎中磕了个头,七郎见状也跟着跪了下去。 “你们两个机灵鬼,不是我不肯治啊。李财主家里的大夫也说过五丫这病确实没法治,你们又何必多花那冤枉钱?” 老郎中神情颇为无奈,嘴里虽不乐意,但还是拉起她的手把起脉来。双目微闭把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 眼前这小姑娘比三天前又严重不少,估计是快要油尽灯枯了。 “我——是——啥——病?咳咳——” 楚从容张开嘴拼命地发力,嘴里总算挤出了声音,声音沙哑低沉,但对方应该听得清晰。 “由风寒引发的痨病!”老郎中愣了一下,随口应道。 风寒就是感冒,痨病不就是肺结核? 楚从容机械地问道:“传——不——传——人?咳咳——” 老郎中摇摇头。 不传染就不用担心肺结核,但愿是感冒引发的肺-炎吧。 “麻——黄,杏——仁,连——翘。” 楚从容挣扎着努力说出几味药,老郎中越听越诧异,一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竟然会开药方? “剂量呢?”老郎中疑惑地问了一句。 楚从容此时已经淘尽所有力气,紧咬牙根,闭眼躺了下去。 她之所以记得这方子,还得归功于自己小时候就得过肺-炎,就是被老中医用它治好的。长大后遇上了那场史无前例的“新-冠”虐行时,她闲来无事又特意翻找了下,所以才记住了里面那几味药名,不过具体剂量却无从考究。毕竟自己不是学医的。 老郎中三十多年行医,经历的病症无数,却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病号给自己开药方的事,不过寻思这几味药都不带毒性,也无明显药理相克,便凭经验给她配了三剂药。 反正死马当活马治呗,自己已事先声明不包治,万一小丫头喝死了也怪不得自己。 两兄弟高兴不已,在他们眼里,只要五姐有药喝下去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于是七郎兴奋地跟随老郎中去取药。 六郎去厨房放碗时,见中年妇女忙得不可开交,便伏到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中年妇女又惊又喜,连连点头。 “好儿子,用不着你们去镇上讨钱,等你爹、四叔和三郎他们回来就有钱还了!一会药回来你和七郎就在里屋熬好,喂她喝下去。” 楚从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脑子一片迷茫,总是忍不住要咳嗽。时不时忍不住咳出声来,引来周身酸痛,如针刺般。不知什么时候,人又去了意识。 直到被一股熟悉的药味呛醒,两个小家伙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站在床前,碗里散发着热气。 两个小家伙笑咪咪地看着她,一副快夸夸我吧的表情。 002 等她死 “死贱妇,你敢跟老娘玩心眼,胆敢藏起私钱来!” 一个矮胖的身影从上房窜出来,冲进厨房,对着中年妇女劈头盖脸就是一耳光! “娘,我……没藏私钱!” 中年妇女叶氏捂着通红的脸颊,委屈地看着眼前的老女人,这是她的婆婆杜婆子。 “你这死贱货还敢狡辩,不私藏哪来的钱买药!” 杜婆子东翻西找,想把药和钱找出来。那个小贱货迟迟不断气她就来气,万万想不到她们还大胆去找郎中看病买药,那自己的银子不就遥遥无期了吗! “药是老郎中赊给小六小七的。”叶氏低声嘀咕道。 “死贱货,你想翻天造反不成,赊来的药难道不用还吗?李府都说五丫没得救了才将人打发回来,必死的人还用什么药,你以为楚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多得没地方花吗?紧快把药交出来老娘拿去退了!”杜婆子恶狠狠地指着叶氏鼻子骂道:“死贱妇你这么能干,干脆这个家就交给你来当得了!” 叶氏脸色惨白,低着头不敢说话。 “死贱货你哑巴啦,是不是非要逼老娘出手让老三休了你?” 杜婆子骂着骂着又扇了她几耳光,叶氏只是低头哭泣始终不说话。杜婆子眼珠子滴溜一转,直奔西厢耳房。 只见房门紧闭,杜婆子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咚地一声闷响,脚下疼得差点跌倒,幸得一人于旁边扶住,却是自己的宝贝闺女楚宝凤。 “小六小七两只小王八,还不乖乖给你奶开门,一会有你们好受的!”未等杜婆子发话,楚宝凤泼口大骂起来。 “奶、晚姑,是我!七郎打猪草还没回来。”屋里的六郎一面大声应答,一面打手势示意小七禁声。 “你们这对小王八,我信你才怪!年纪小小就敢忤逆长辈,害得你奶的腿都被撞断了!快开门滚出来!”楚宝凤骂道。 “晚姑屋里真的只有我在,不信一会七郎把猪草扛回来给你看。刚刚奶踹得太用力,我打不开门闩了怎么办?”六郎语气听起来很着急,脸上却是得意的笑容。 杜婆子揉搓着痛腿,见女儿拿六郎没招,缓了口气怒道:“小六还剩下几包药?花了多少钱?剩下的你从窗户递出来,奶不生你的气。” “奶您生气也没办法,老郎中只给五姐开了一包药,我刚刚都煮了。药钱才五文,说等我们有钱再还。”六郎坚定地回应。 “放屁,就那老家伙的德性龙狗窝村上下谁不知道,随随便便一包药都要好几十文!兔崽仔你连奶也敢诳,一会我不打折你的腿!” “哎呀,奶不好啦,我手脚突然被吓软了,动不了!” “哼,算你厉害!你就陪那死丫头呆在里面等死吧,今晚别想吃饭!”杜婆子气愤地拂袖而去,楚宝凤连忙跟了上去。 母女二人回到上屋,楚宝凤见杜婆怒意未消,连忙帮她捋了捋后背,脸色这才好了些。 “娘,你干嘛要搭理他们,他们愿意赊尽管赊去,还债的时候他们自己想办法就是了。”楚宝凤很是不解。 杜婆子阴着脸不作声,自己在乎的不是那几包药好吧。 西厢耳房里两兄弟见脚步声渐远,又趴在窗户边偷瞄许久,这才松了口气。 “小七你快溜出去,一会一个人把猪草拖回来。然后再去找周家奶奶讨一碗米汤,五姐爱喝呢。我留下来照顾五姐,还有守好药。” “好的,一会我想办法偷点红薯给你,晚上再给你藏点吃食!”七郎点点头,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楚从容因为喝了药的缘故,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对于发生的一切,听得迷迷糊糊。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处于瞌睡状态的六郎吓得跳了起来,隔着门缝仔细一瞄是娘亲叶氏,这才放心打开门。 叶氏给儿子递了小半碗杂粮粥,让他赶紧吃,说是奶盯得紧,不敢藏太多。 六郎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喝了下去,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巴。叶氏愧疚地看着儿子,不由得伤心落泪。 “娘没事的,一会小七会给我弄点红薯回来。”六郎咧着脸笑着安慰娘亲。“五姐喝了药后睡着了,她好象好了一点哦。” 叶氏慈爱地看了看床上熟睡的闺女,瘦得完全没了人样,心里痛得很,但又不忍去触碰她,生怕惊扰了她。只是低声吩咐儿子下午守着闺女哪也别去。 “娘放心去干活,我保证会守在五姐身边一步也不离开,按时煮药给她喝。”六郎拍拍瘦弱的胸膛保证说到做到。 傍晚时分,楚家家主楚老爷子领着下地的家人陆续回来了。 楚老爷子早年读过书,甚至考了童生,个子长得高大,与其他大字不识一个的老农相比,多了一分儒雅之气。不过这几年在地里摸爬滚打,多少有了些庄稼人模样。 叶氏已将一家吃食做了出来,晚饭主食是粗面窝头,配杂粮粥。窝头大人两个小孩一个,杂粮粥任喝。菜是一大盘水煮青菜,还有一大碗腌咸菜,还有一碟葱花炒鸡蛋,切成小块小块的。青菜和咸菜任夹,窝头和鸡蛋是由楚老爷子和杜婆子发放。 一大家子分成男女坐成两桌。女的一桌,大房陈氏和两个孙女,二房王氏和两个孙女,三房就叶氏一人,五房朱氏和一个孙女,还有就是杜婆子和宝贝闺女楚宝凤。十一个人挤在一个大桌,看起来可不少了。不过杜婆子心里清楚的很,她给每人派发了窝头,盘里剩下四个,却是白面做的,这是她和闺女的。每人得了块不大不小的鸡蛋,盘里还剩余好几块,但大家都很自觉的不再打多吃一块的主意。给谁不给谁,那是杜婆子的特权。 男桌人员相对少一些,五个儿子只有老二在家,九个孙子只到了六个,大郎二郎在镇上书院、三郎去服役楚老爷子是清楚的,他看了好一会才发现少了六郎,问了一句他哪去了,那边杜婆子回了句,六郎不听话罚他没饭吃。 楚老爷子便不作声了,分窝头的时候七郎特意拖到后面,他接过窝头迅速往兜里放,然后又向楚老爷子伸出长长的手。楚老爷子瞪了他一眼,犹疑片刻还是给了他一个。 七郎把那块炒鸡蛋往嘴里塞,嚼得三两下咽了下去,青菜都来不及夹几口,端起杂粮粥分作几大口喝了下去,把碗往桌上一放就冲了出去。 西厢耳房里,六郎早已饥肠饥肠辘辘,但他不敢离开房间半步。好不容易等到七郎出现,从怀里掏出个窝头。六郎接过就啃,顾不上脏不脏。 “米汤你没要到?”六郎狂咽几口窝头这才缓过神来,焦急地问道。 七郎失望地摇摇头:“周家奶奶说是中午给小东喝光了。” 小东是周阿婆的小孙子,才三岁,这阵子得了病,家里人听从郎中的吩咐,特意跑去镇里买了点白米回来熬给他喝。 “蠢蛋,你不会问他们要点米啊!” “周叔说一共只买了两斤,吃没了。”七郎无奈地摊手。他只是七岁小孩,也分不清对方是真没了还是舍不得给。 “真没用!你负责守着姐,我找柳伯娘借米去!要是被奶夺了药去,看我不揍扁你!” 六郎心里气他下午没给自己偷红薯填肚子,更挂念着给五姐弄吃的,顾不上和他计较转头跑了出去。 七郎很无奈,整个下午奶和晚姑一直没离开过上屋,哪有办法下手。想去附近地里偷嘛,地里一直没断过人,他也没办法动手。 晚饭结束后又过了一会,叶氏忙完厨房的活,才悄悄端来一小碗杂粮小米粥,其实就是晚上吃的红薯块煮小米粥。粥稀得可以照人,没有多少红薯块,不过小米也没几粒。 “闺女,娘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你将就着吃点吧,等你爹回来就好了。”叶氏扶着闺女坐起来,嘴里念叨着。 叶氏看着奄奄一息的闺女,想起外出服役的丈夫,不由得悲从中来,泪珠不争气地滑落。 床上的楚从容感觉自己整个人处于濒死的状态,对于眼前这个自称自己娘亲的陌生女人,完全没什么感触。当海碗触到她的嘴边,她只是木然地张嘴,分不清碗里是什么,也分不清口感好与不好。 “娘,奶不给你钱买药,就是想让五姐早点死。奶说等她死了好拉去给别人配什么婚,得六两银子呢!”七郎悄声说道。 叶氏脸色大变,小声斥道:“小孩子别胡说!” “我没胡说!下午我去上屋听墙根,奶亲口跟小姑说的!” 原来下午七郎想去上屋偷红薯,听到杜婆子和楚宝凤母女对话。楚宝凤好奇杜婆子巴不得五丫早死的态度,杜婆子被追问得有些不耐烦,就说龙潭村有户有钱人家,死了个十多岁的嫡子还没满百天,想找个刚死的女孩配冥婚,愿意给出六两银子。杜婆子早就和对方搭上线,只等人咽气就连夜拉过去。 在杜婆子看来,不但省了丧葬费还有几两银子收,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横竖那贱丫头命硬克亲,早死早好。 叶氏听小儿子说得七七八八,更是把杜婆子的语气模仿得唯妙唯肖,心里知道这事必定是真的,顿时悲上心头。 自家闺女被李府送回来,四天来婆婆就没给抓过一包药,闺女完全是躺在床上等死。自己问她要钱,她咬死郎中说没得救了,吃药纯属浪费!连自己双胞胎儿子好不容易赊回来的药,都想夺去退了! 婆婆原来打的是这鬼主意! 叶氏不由得又想起了丈夫,丈夫楚有贤领着叔子楚有德、大儿子三郎一起在县里服役。三个月的役期才刚过一半,还要一个多月才能回。要是他们在家,情况或许会有些不同吧。 今年龙狗窝村瑶役的名额十人,本来楚家只需出一人就行。楚老爷子想到的人选是老四楚有德,五个儿子当中就他还没成家,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 楚有德小时被猪拱伤过大腿,走路有些瘸。楚有贤放心不下弟弟一人去,就主动找村长要了个名额,村里给了三百文钱。杜婆子一见有钱收,就和楚老爷子商量,干脆连三郎也一同去了。三个月三百文钱折下来虽然不多,但三郎已是十七岁的大小伙,在家吃得多不如打发出去划算,省了米粮还多得三百文钱。 “放心,你爹和四叔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回来就好了!”叶氏给小儿子打气,其实更象是给自己打气。 003 两只鸡蛋 一连几天,楚从容浑浑噩噩地躺着,感觉到自己一直在死亡的悬崖边上徜徉徘徊。 看着身材高大的叶氏,被矮胖的杜婆子无休止欺负和谩骂,看着那对机灵调皮的双胞胎弟弟和恶毒的祖母斗智斗勇,还有尖酸刻薄的晚姑……她在与死神搏斗的同时,也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 她并不是这个大宁国度的人,甚至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原来生活在地球的华夏,据她有限的知识,华夏几千年历史长河中,根本就不存在大宁王朝这个国度。 她从南方一个三流大学毕业,先后在小县城、省城工作,三年内在广告公司由小文员干到部门经理,算是小有能力。后来受不了吸血亲戚无尽骚扰和吸血,干脆辞职跑到魔都去打拼。 大都市就业竞争远比二三线城激烈,魔都更是激烈得多。文凭不够硬的她只得又从普通小文员干起,她负责企划文案工作。此时已经二十八岁,本想做个埋头苦干的小驼鸟,找个值得依赖的男人解决婚姻大事、过些安稳日子再作打算,不料部门头头非但剽窃她的创意成果,还反过来倒打一耙污陷她剽窃。她一气之下提出辞职,破天荒地跑去放纵买醉,结果醉熏熏迈出酒吧时狠摔一跤,稀里糊涂穿越到了这里。 这一跤跌得真离谱,不但到了陌生的大宁国度,还由二十八岁大龄女子,跌成死亡线上垂死挣扎的小女孩。 杜婆子每天早上醒来,都是恨恨地看向西厢耳房。该死的小贱货,命怎么那么硬,迟迟不见咽气! 那贱丫头的咳嗽声,如同鼓声般不断在自己心里重击!更令她失望的是,那贱丫头咳嗽声似乎越来越有力道,这无疑诏示着自己所企盼的银子,绝没机会拿了? 前前后后七八天了,想不到这死丫头这么能熬。她咋就不能乖乖地死了得了,让老娘早点领到银子、入袋为安? 楚宝凤见娘亲的脸色不佳,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杜婆子一听立马冲了出去。 “叶氏你这贱货,什么好事也不做专教儿子做贼,偷了这样偷那样!” “娘!六郎、七郎又惹什么祸啦?”叶氏苦着脸一头雾水,两儿子一向都很乖,不知这回惹了什么麻烦。 “你这贱妇还好意思问,老娘今天又少收了两个鸡蛋,敢说不是你暗地里指使他们偷的!”杜婆子阴着脸骂道。 “是啊,三弟妹,你要鸡蛋就好好跟娘说嘛,怎么能指使六郎七郎他们去偷呢?”杜婆子旁边闪出一张尖瘦的脸讥笑道,正是大儿媳陈氏。 “大嫂,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六郎七郎今日一大早就去捡柴火了,没偷东西!” 叶氏知道自己两个小儿子性情,向来就不是小偷小摸的人,而且双胞胎见姐姐身体一天比一天好,早早就跑出去干活,好腾出时间早点回来帮她熬药,哪会有心思去偷东西。 “哎呀三弟妹,你这是在埋怨娘她错怪你了?娘每天都有六个鸡蛋,这两天连续只有四个!宝凤妹子又见到你家六郎七郎倒的垃圾里有鸡蛋壳,这摆明就是他们偷的!小小年纪不学好,打小就当贼!”陈氏满脸嫌弃,冷笑道。 “大嫂你冤枉人!那鸡蛋是六郎讨来的,他们没偷!”叶氏气得满脸通红,拼命解释。 “娘你听听,她不但不认还敢冲你急眼了。我什么时候冤枉他们啦?”陈氏转向杜婆子诉起苦来。 “你这贱货,老娘当初怎么瞎了眼给你这贱妇嫁进楚家,十几年供你好吃好喝的,反过来指使儿子东偷西摸不学好!早知道老娘由得你饿死算了!”杜婆子骂得兴起,操起荆条劈头盖脸就打。 叶氏吃痛,连忙哭喊着跑出去房去。 “你这贱妇还敢躲,难道老娘冤枉了你不成!我让你跑,等老三回来老娘非让他休了你不可!” 杜婆子嘴里一边骂,一边追了出去。 “不要打我娘!” 两个小身影从外面窜回来,双双挡在叶氏面前。原来两人早早就出去割猪草,但是没敢走远,就是防着杜婆子对娘和姐不利。 “哼,你们个个都翻了天,两个偷蛋贼还敢在老娘面前乱吠,看我不收拾你们!”杜婆子挥着荆条对着母子三人一通乱扫。 叶氏一心想护住儿子们没敢躲避,一下子被打倒在地。 “快来人啊!我奶打死人啦!救命啊,我奶打死我娘啦!” 六郎拼着挨打,顶上去抓住荆条,和杜婆子拉扯起来,七郎趁机冲着外面大喊大叫。两兄弟配合相当默契,看来此情景已经上演了不少次数。 楚从容在屋里听着母子三人哭喊声,心里很是焦急,无奈起不了身,急得剧烈地咳嗽起来。七郎听姐姐咳得厉害,担心她有事,顾不上娘和六哥,急忙跑进房去。 “去看蛋壳颜色同不,咳咳——” 七郎一听开心地点点头冲了出去,此时院外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邻居,本想下地干活的楚老爷子也被堵在院子里了。 “爷,你救救我们吧,奶冤枉我们偷鸡蛋,要打死我们!”七郎冲过去,抱着楚老爷子的大腿哭喊起来。 杜婆子听得悖然大怒,想要冲过来揍他,却被六郎死死抓住荆条不放。 “两个贼胚子自小就爱偷东西,大了还了得!偷了老娘鸡蛋还不承认,还有脸敢说老娘冤枉你?四郎五郎一向乖巧,八郎九郎年纪又小,除了你们两个兔崽仔还会是谁!哪怕县老爷来了也是你们偷的,老娘不收拾你们才怪!” “奶就是冤枉人!鸡蛋是柳伯娘给我姐补身子的,我们没偷家里鸡蛋!”七郎见状拼命大叫起来。 陈氏见杜婆子被六郎缠住,装着上去帮忙劝架,却想将六郎的手掰开,嘴里向七郎说道:“你凭什么说你奶冤枉你啊,小孩子嘴馋偷个鸡蛋也正常,都是一家人,你们向奶道歉就没事了。” “大伯娘我们没偷!不信我就去喊柳伯娘过来!”六郎死死抓住荆条,硬是不松手。 “六哥不用去!总之偷鸡蛋的不是我们!”七郎高声叫喊,希望引来更多看热闹的。 “看你还敢嘴硬,四郎五郎想吃鸡蛋,老娘哪回不给他们?八郎九郎也没少过他们的,他们犯得着偷吗!这个家会偷鸡蛋的除了你们还有谁!”杜婆子气得老脸胀-红,之前偏心的行径脱口而出。 “奶你就是偏心!他们全都有份,我五姐病得快要死了,你都不肯给一个!总之我们没偷,我就去找柳伯娘来作证!”六郎一听立刻喊了起来,手中死死抓住荆条不松手。 杜婆子心里不一处来,老娘给才怪,老娘恨不得她立即就断气!她一日不起老娘就一日拿不到银子! “我们没偷!奶的鸡蛋壳是暗红色的,柳伯娘给的鸡蛋,蛋壳是浅红色的!”七郎大叫起来,他害怕万一老六撒手跑去找人,自己和娘又要挨揍。 “爷,明明是奶冤枉我们,你也不管管!”六郎一听七郎这么说,先是冲着楚老爷子大喊,又对着门口高声喊道:“叔叔伯伯们救命啊!我奶要打死我娘和我们啊!” 外面围了很多看热闹的左邻右舍,他们谁不知晓杜婆子的德性,纷纷议论起来。 “杜老太婆这是找借口搓磨楚老三家的呢。” “两个孙子这么乖巧能干,她也舍得往死里打。不是自己肚里出来的种,果然不心痛啊!” “小七都说鸡蛋壳颜色都不同,杜婆子摆明是故意冤枉两个小家伙嘛。” “她自己亲口说的,大房二房五房都得吃,唯独三房没有份哦。” “谁说不是,就算小六真拿了,也是为了五丫养病啊。拿自家两个鸡蛋,哪算得上偷?” “别乱说,前晚小六从我家借米出来后,又去了柳家,柳家给了他几个鸡蛋,说是给五丫补身子的。” “小六小七,如果你奶再打你们,去叫村长给你们作主!楚老爷子你也不管管,真是丢咱大老爷们的脸!” …… 一听叫村长,楚老爷子顿时脸上挂不住,脸颊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大手将七郎扯了起来,朝杜婆子喝道:“没凭没据你瞎嚷嚷,丢人现眼!还不快滚回屋里去。” “下回让老娘抓到的话,看我饶得了你!” 杜婆子本想冲看热闹的开骂,见老爷子发火,只得硬生生地将到嘴边的话咽进肚子。她瞪着六郎一眼骂了句狠话,甩下荆条骂骂咧咧地向屋里走去。 楚老爷子见状将看热闹的哄散,扛着锄头出门去了。 六郎七郎连忙扶起地上的叶氏,只见她脸上两条长而红肿的痕迹,也不知道她的身上挨了多少下,只是全身不停地在发抖,看得出杜婆子真下了狠手。 陈氏讪讪地想要作势扶叶氏,被她对狠狠地甩开了,母子三人搀扶着走进屋里去。 楚从容担心地看着走进来的三人,眼里尽是担心。 “五姐我们没事,娘被奶打了几下。”六郎看出她的担忧,连忙说道。 “闺女娘没事的,奶没多少气力打得不重。你好好躺着,娘这就给你煎药去,早喝早好。”叶氏强装笑容怜爱地安慰着女儿,自己大女儿早早就被卖了,小女儿怎么也不能再有事! “是啊,姐你的主意太捧了,我照你说的一说,奶听了都不敢再说话了,连验也不敢去验。”七郎带着崇拜的眼神,向楚从容诉说刚才的胜利。 咳咳—— 床前三人明明狼狈不堪,却都努力来安抚自己,楚从容回以几声无奈的咳嗽。霎那间内心最深处感受到温柔的触碰,她伸出手握着叶氏粗糙的大手,贴到自己的脸颊上,无声地点了下头。 愿我此身不死,来慢慢还你们此世之恩。 叶氏被女儿小手握着,感受到了彼此间的柔情,感觉自己吃再多的苦也值得了,瞬间已是泪流满面。她生怕儿女们见了会笑话,急着转身出去忙活。 004 往事 上屋炕上,杜婆子正与女儿聊着。 “娘,你真相信鸡蛋不是他们偷的?” “除了那两个小贱种,还能是谁?”杜婆子不甘地说道。 “那娘就这么轻松放过他们?” 杜婆子恨恨地说道:“天下哪有这种美事,老娘准会让那贱人加倍地吐出来!今日死老头子在家,外人面前总得给他留点脸面。” “那贱丫头日咳夜咳,吵死人了,害得我觉都睡不好。娘你不是说她能卖上六两吗?这迟迟不断气,万一给她熬过来怎办?都快十天了,龙潭村那边等得了不?”宝凤担心地问道。 “哼,娘自有办法。你就安心绣你的嫁衣,等着明年嫁到镇上做少奶奶吧。到时你别嫁了好人家就忘了娘就行。”杜婆子说着,轻轻捏了捏闺女的脸蛋。 “娘亲,我嫁得再好也是你闺女啊,有好的还不是紧着娘您。”宝凤娇羞地应道。 “好好好,你是娘的心肝宝贝,娘保准会给你多攒些嫁妆,没有三十六抬起码也得十八抬,到时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杜婆子满意地笑道。 “谢谢娘亲!娘亲对我真好!”宝凤娇嗔道。 天刚拂晓,叶氏看了一眼身旁睡得很安稳的闺女,心情轻松了许多,这是闺女回来后睡得头一个安稳觉啊。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忙着准备一大家子的早食。 另一房间的双胞胎听得动静,也瑟瑟索索爬了起来,很自觉地去洗漱收拾自己,为去干农活作准备。 咚咚! 西厢房门应声而开。 楚从容迷糊中感觉一阵风吹来,自己身子突然腾空飞起,重重摔落到地上,屁股火辣辣的痛,几乎要晕过去!紧接着自己被拖着往院子走,正是那凶恶的杜婆子,五官扭曲成一团表情颇为狰狞! 楚从容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几天下来贮备的能量,在矮胖的杜婆子面前完全不堪一击,只得任由她一路拖着。她清楚地知道眼下的自己与一条垂死的狗无疑。 看来,这恶婆子非要把自己活活整死,好去换取那几两银子! 啪啪—— 随着两声脆响,楚从容感觉大腿传来一股锥心的痛楚!这是荆条落到肉上的痛! “贱丫头你装什么死!都在床上躺尸小半个月了,既然没事就给老娘起来干活去,咱家是穷人家不养吃白饭的懒人!”杜婆子怒斥着,挥舞荆条又是两下! 六郎正在院子另一边洗漱,见事不妙急忙三两步冲上来,将盆里的水往杜婆子身上一泼,自己往姐姐身上扑去,将姐姐护在弱小的身躯之下,大声哭道:“不准打我姐!娘快来救命啊!” 杜婆子不曾防备身子被淋湿一大片,手中荆条啪啪就是一通猛打,痛得六郎哇哇大叫。 叶氏听得儿子惨叫从厨房冲出来,看到小六正被婆婆狠揍,慌忙之间伏下身子抱着儿子,挡住重重落下的荆条,咬着牙承受那钻心的痛楚。 “七郎——快叫爷爷!咳咳!” 楚从容叫了一声七郎,七郎连忙向上屋跑去。楚老爷子还处于睡眼朦胧的状态,硬被他拉了出来。 “老婆子,大清早的又发什么疯!” 杜婆子哼了一声应道:“我只是叫五丫起来干活,能有什么事!” “荒唐,一条命都没了九成九,就这模样能干什么活?”楚老爷子气道。 “命都快没了还这么能干?老爷子你昨日不在家,这死丫头还和老婆子我顶嘴来着!有力气顶嘴却没力气干活,分明是躺尸装死偷懒!咱家没那么多闲粮养闲人,没死就要去干活!” 杜婆子不怵楚老爷子,自己有信心拿捏得住。 楚从容打心眼里佩服这死老太婆,心毒又会演。死老婆子睁眼说瞎话,自己昨天什么时候和她吵过? “爷!您是咱村最有文化的。咳咳,您曾教过我们,咱大宁讲的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长嫡有序,对吧?” 楚从容躺在地上,仰望着楚老爷子,努力让自己的话语顺畅一点。 楚老爷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咳咳,我奶死了这么久,您没有续弦对吧?” 楚从容继续问道。 “小贱货,你敢咒娘去死!”宝凤被吵醒了,跑出来刚好听到楚从容咒她娘,气得冲上去就是一脚,却踢在六郎身上。 “我奶死了十几年,爷一直来对我奶专情不渝,这才迟迟不曾续弦。咳咳,爷,我没说错吧?” 楚从容提高声调,接着说道:“说好听点杜氏只是平妻,说难听点就是个妾!我爹就是嫡子,我们就是嫡孙嫡孙女!爷眼巴巴看着她欺负我们,传出去就是宠妾灭妻,爷不怕人笑话吗?咳咳,小六小七,除非杜氏打死我们姐弟三,不然我们就去镇上找人说理!” 六郎七郎大声应了声。 楚老爷子完全愣了神,仿佛间时光倒流又回到二十多年前,一个遗忘多年身影涌上了心头。是啊,杜婆子确实只是平妻,而早逝的正妻,多么善良贤惠的一个女人。如果她还活着,哪来这么多烦心的争争吵吵。 唉! 楚老爷子心头一酸,吩咐叶氏扶起孩子们回屋去。 “一家子贱货!专门欺负我这个老太婆!哇哇,我不活啦!我嫁到楚家三十几年,做牛做马吃糠咽菜,到头来换得一个平妻下场!老天爷啊,还不趁早收了这帮没狼心狗肺的贱种!” 杜老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撒起泼来。 “呸,也不嫌丢人!”楚老爷子骂了一句,背身走进屋里。 “宝凤啊,娘没脸活啦!个个都骑到娘头上拉屎屙尿!娘伺候你爹这老家伙几十年,临老还被他挖心挖肺地欺负!当年娘也是十里八村一枝花,大把人求着争着要娶,我怎么就偏偏嫁给你爹这没良心的!老死头子任由几个小贱种,搬出个死了二十多年的死人来压娘!传出去叫娘怎么见人!老婆子我的命苦啊!……” 杜婆子边嚎边骂,骂到激动时还就地打起滚来。 “娘,我们先回屋,另找办法收拾她们!”宝凤见门口聚了些早起看热闹的人,慌忙将她拖了回屋。 西厢屋内,楚从容抚摸着六郎单薄的身子,破旧衣裳下起了好几道伤痕,心痛地柔声问道:“痛吗?” “有点痛,但是看到……奶吃亏的样子,又觉得好开心!”六郎开心地应道,看到一家人恐惧已久的奶吃瘪,象吃了润心果。 原来楚老爷子年轻时家景还算不错,又考得了童生资格,便在父母的主持下娶了原主的奶奶苏氏。苏氏三年内只生下一个女儿,一直再无所出,父母就有了给他纳妾的念头,总要传宗接代嘛。 楚老爷子长得高大斯文,具备一定渣男潜质,从学堂回家路上被,偶然被当时还是黄花大闺女的杜婆子看中,主动托人上门说媒。双方你情我愿一拍即合,杜氏便进了楚家做妾。杜氏进门后三年两子接连生下老大老二,腰杆立即硬了起来。 一时外人眼里楚家女主只认杜氏不认苏氏,杜婆子当然不甘做妾,可此时苏氏多年没动静的肚子竟怀上了,楚老爷子情急之下就搬出来了个平妻之说。 事实在大宁国,没有功名的白身不允许有平妻和妾侍的,但龙狗窝这种偏远小村子,民不举官自然不究。苏氏性子素来平和,只能由得楚老爷子。 杜婆子做了平妻依然心有不甘,时不时闹个不停,但苏氏接连生下老三和老四两个男丁,楚老爷子也没理由休妻。不过苏氏在生老四之时身子受损严重,没精力应该杜婆子的打闹,在老四还未满三岁时就病没了。 人死事消,上衙门处理既要花时间又要花钱,楚老爷子懒得理会什么正妻平妻的事,几十年来也没人提起,日子就这么过去下。 而平妻成了杜婆子扎在心里的多年老刺。 “闺女啊,都是娘无能,才害得你吃这么多苦!要是你爹在家就好了。”叶氏轻轻抚楚从容腿上的伤痕,泪水未曾停过。 “咳咳,没事的娘!等我身子好了,绝不让任何人再欺负我们!”楚从容心酸地说道,另一时空自己渴望已久却从未遇到的温馨亲情,在这母子三人身上深深地感受到了。 “好,一会我让小六小七去挨家挨户借点米,好让闺女你早点好起来。”叶氏很欣慰,女儿虽然今日挨了打,但比起前几天已经明显好多了。 “咳咳,我要喝猪大骨煨花生汤。咳,娘有法子吗?”楚从容知道叶氏身无分文,但为了自己早日好起来,不客气地说了出来。 “花生家家户户都会留有一些,这个容易找。猪骨头也不贵,三四文钱就得一大堆,只是娘没有私房钱……” 叶氏懊恼地挠了下头。 “姐,我和老六昨天发现两只小鸟,嘴巴又黄又大,身子红红刚开眼睛。过几天等它们长大点,我们再去掏回来给你补身子。”七郎拉着楚从容的手,有些得意地邀功。 “它的窝在泥洞里,长大了就会变成黑黑的,那是八哥。”六郎不给弟弟专美,连忙补充道。 “咳咳——不能吃。”楚从容苦笑着努力回应,自己虽然身子很差,但也不应该吃毛都没长齐的小鸟啊。再说了,小鸟带来的营养哪比得上骨头汤。 “姐,八哥是可以吃的,乌鸦才不能吃。”七郎急道。 楚从容点了下头:“姐知道。咳咳——但咱不该吃,去换钱。” “对,把它们卖了换钱买肉给姐吃。两只起码能卖三文钱,要是李胖子想要,估计五文他也愿给。”六郎应道。 “至少找他要六文!”七郎一见六郎抢了风头,连忙抢着说。 叶氏一听,连忙吩咐双胞胎:“好,你们就去掏回来换钱,但千万要注意安全。我一会就去找人借花生。药咱继续向老郎中赊。” 005 读书人 六郎出去不一会,就捧着两只小鸟回来了,在半路扯了把干草给它们围了个小窝。两只小家伙在窝里晃着脑袋裂着嘴,呱呱地叫着吃的,给屋子平添了几份生机。 两兄弟先是打了几只小蚂蚱来喂它们,可小家伙还是叫唤个不停。两兄弟无奈之下,跑到厨房问娘亲要了几小块煮熟的红薯,一股脑全给它们塞进肚子里,小家伙才安静地趴在草窝里呼呼大睡。 两兄弟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轻车熟路,可想而知不是第一回伺候这种小玩意。楚从容看得很开心,另一时空的她向来喜欢小动物,要不是急着弄钱养身子,她是万万舍不得卖的。 “咳咳——小六,告诉要买它们的人,这是正宗的大力金刚八哥,它们是鼎鼎大名的——西天极乐世界第一高手斗战胜佛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坐骑——黑金神雕的后代!咳咳,两只就卖五十文吧。” “五……十文!”两兄弟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五十文对于乡下孩子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咳咳,就五十文!等我好了,会送给他一个天底下最精彩的故事,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 楚从容相信不管哪个世界,没几个孩子能抵抗得了孙悟空的魅力,大闹天宫无疑是西游记里最出彩的部分,就看双胞胎是否能准确地把信息传递出去。 叶氏近中午时回来了,带回了两斤多干花生,不知向哪家讨要的,两兄弟便捧着鸟窝一溜烟冲了出去。楚从容看着两人火急火燎的背影笑了笑,闭上眼睛养神,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摸约过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叶氏叫唤楚从容才醒过来,叶氏熬好药了。等她一碗药刚喝下去,两兄弟屁颠屁颠地回来了,七郎裤子沉甸甸的几乎要滑下来,两只手紧张地拉扯着裤头。 叶氏前脚刚出房门,六郎立即紧张地把门关上,七郎开始掏口袋,很快几十个铜钱堆到床上。 “姐,一共就这么多!”七郎一脸兴奋劲,嘿嘿笑道。 楚从容看出他应该是不会算数,也笑了笑。 “姐,我一说要五十文,他们都吓坏了,只有李胖子肯买,他只愿出三十文。”六郎解释道。 “咳咳,那怎么会有四十一文钱啊。”楚从容手指轻轻扒了一下。 “姐,你会数数?!”两兄弟顿时惊讶了。 “改天姐教你们数。”通过这件事,楚从容发现两兄弟脑子挺活的,而且记忆力很不错。 “太好啦!以后我们也会算数了!” “我们找了几个家里有钱的,他们都想买可是身上没钱。他们又想听故事,我们就收他们两文钱,村长家李三娃只有一文,说欠我们一文。姐你不会怪我们吧?”六郎兴奋地解释道。 怪什么怪,这情形能多一文都是好事,何况一下多了十一文。 “姐,咱们千万不能把钱给娘,奶会抢走的!藏在屋里也不行,一不小心五哥和八郎会偷走的。”七郎在一旁提醒道。 楚从容有些苦恼,保存二三十文钱都这么困难? 这几天下来,她发现自己没有随身空间、异能或金手指之类穿越作弊神器,只得让七郎先还老郎中十文钱,余下三十一文钱干脆放在自己身上。 “姐,咱们欠郎中爷爷三百文呢,不过不用急着还。”六郎解释老郎中的钱不急于还。 相比三百钱外债十文并不多,但一来可以降低被偷走的风险,二来可以向老郎中表明一家人在努力还债,并不是赖账。双胞胎年纪小哪能体会楚从容的用意。 剩下三十一文,每天三文买骨头,应该可以坚持十天,这点钱牵涉到自己身体好坏,必须尽量保住。 能连续喝上十天筒骨花生汤,估计身子也能大好了。 接下来一连三天,杜婆子每日除了责骂叶氏外,没出什么夭蛾子。楚从容每天喝的药都以消炎为主,这种药在消灭病菌同时特别伤身子。有了花生筒骨汤加持,楚从容身子恢复得很迅速,三天后竟然能下床走动了。 熬骨头花生汤特有的香味弥漫整个西厢,还飘到了院子,勾人馋虫。楚宝凤象只猎狗闻到了猎物的气息,时常闯进来察看,一连伏了几次都是见到几块光溜溜的骨头,连丁点肉沫也没沾有,干净得丢地上狗都不愿舔的那种。 楚宝凤常常和杜婆子开小灶,三天两回能吃上肉,并不馋那几粒花生,前后几回见确实没有肉食,她便懒得再来。但她没完全放心,时不时怂恿五郎、八郎跑过来凑热闹。两个小家伙东瞄西瞄,有时双胞胎藏匿不及,他们看着锅里的花生伸手捞起就吃,完全顾不上烫嘴。 楚从容听了双胞胎描述都觉得恶心,但为了能快点能好,也只得皱着眉头硬喝下去。每天保持中午晚上两餐骨头汤,或许是原主这具身子太能吸收营养、又或许是楚从容求生欲太强,随着身上铜钱越来越少,楚从容感觉自己彻底活过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甘醇的米汤没了。双胞胎跑遍全村一粒米也借不来,大伙家里真的没了。楚从容弄清了这年头大米精贵得很,一斤要十几文钱呢。幸好筒骨花生汤从不间断,这是营养的重要来源。 楚从容开始接受粗粮了,或红薯小米粥、或木薯干小米粥。另一时空都市人把这些当作休闲食品,可在当下却难以下咽。听双胞胎说这样的吃食在村里算是挺好的了,许多家庭只能吃糖咽菜,甚至有的人天天吃野菜渡日。 即使这样恶劣的条件,楚从容感觉身子一天比一天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起来。 下午,三个身穿蓝色长袍、手执纸扇的男子走进院子。前面是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脸上几缕半尺长须,脸带笑容,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另两个年轻男子,年纪都是近双十岁,略大一个显得很高傲,略小一个则鼻孔朝天,对楚从容视若无睹。 “大伯好,大郎哥好,二郎哥好!”六郎冲过来向三人大声打招呼,姐姐这场病忘记了许多东西,未必会认得三人。 楚从容也跟六郎喊了个遍。知道这就是楚家三个读书人了,年长的是大伯楚有文,另两个分别是大郎楚世俊和二郎楚永俊。 看着三人高高在上的神态,那一刻楚从容脑海里涌出一句名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楚有文看了楚从容,脸上浮出些意外之色,但还是点了下头算作回应。他语气很不客气地让六郎去地里通知楚老爷子,自己父子三人回来了。 楚从容顿时倒胃口,感情这是把六郎当仆人? 楚老爷子听说老大回来了也有些诧异,还不到书院休沐时间啊,他们不是应该在镇上书院吗? “爹,孩儿这次回来,是想和您商量一下此次院试之事。”楚有文给父亲行了个礼,他多年前已是童生资格。 “你和大郎县试府试已过,只需参加院试。眼下才六月,离八月不是还早着吗?” 大宁的读书之路,考秀才要过三关,分别是县试、府试和院试。过了县试叫童生,过了院试才能成为秀才。秀才算是真正有了功名,可以免六十亩田地税,还可以见官不拜。有了秀才资格,才能参加下一级考试——乡试。乡试高中就是举人,举人想要真正当官,还有会试、殿试等着。 这点和另一时空的明朝有些相似。 “父亲,孩儿之所以想带大郎二郎提前去县里,可让他们早日熟知场地,多见些世面。县学能人颇多,孩子便于寻师访友,与各地有学问的学子探讨交流学问,便于早日拿下院试,特地求父亲允许。” 楚爷子年轻时读过书,当然知道相互交流是大有必要的,他略加思索说道:“有文你言之有理,只是早去两个月,三人花费不是笔小数目啊。” “孩儿略为估算,省着点花用只需三十两即可。”楚有文见老爷子言下之意是同意的,表情大为宽慰。 “三十两!”楚老爷子倒吸口凉气,真不是笔小数目啊,都可以买到五六亩上好水田了。 “按理孩儿和孙儿三人,两月只需几两花费即可。但念在孩儿要寻师访友,而县里消费颇贵,事关孩儿脸面太过寒酸不大好。万一有幸遇到教谕、师爷等贵人,咱总不能两袖空空地见人。因此孩儿认为预多几两为佳。” 楚老爷子心想,老大父子三人同时应试,不敢奢求三人同时考中,只要有一人能过关中秀才那就很划算了。只是三十两对于任何农户来说,绝对算是个大数目。想了又想,他无法直接答应,说等晚饭后和杜婆子商议再说。 杜婆子知道老大和两个孙子回来,立即掏钱让陈氏去买刀五花肉和一条大青鱼,说是三人读书太费神了,给他们补补脑子。 老二媳妇王氏带着酸意,满脸笑容地说道:“大嫂,你看娘对你们多好!又是鱼又是肉的。” 杜婆子圆溜溜的眼珠一瞪,喝道:“老二家,你酸溜溜这是啥意思!你大哥三人读书有了出息,沾光的还不是你们?” 王氏嘿嘿笑道:“娘,我这不是开心嘛,大郎二郎今晚又有肉吃了,四郎九郎也能跟着吃上一两片。” “你是贪吃鬼投胎的啊,连读书人的一点吃食你也惦记。你也别吃老大一家的味,我和你爹相商过了,等秋收忙完后托人在镇上给四郎谋个学徒,也有一门手艺傍身,将来谋个好生计。”杜婆子胸有成竹地说道。 “谢谢娘的关心!” 王氏顿时变得喜笑颜开,哪有半点酸味。四郎已经十六了,夫妻俩正在为他的前途发愁呢。当学徒开始是苦了些,一旦出了师就能出人头地,何尝不是个好出路。 006 一片肉 晚饭时候,多了楚有文父子三人,感觉一下子热闹了许多。 一家子主食依然是黑面窝头,菜是水煮白菜和一大盘素炒莴笋。男桌多了条鱼和一盘五花肉,女桌只有一小碗五花肉没有鱼。 碗里的五花肉约三指宽,一指厚,大小看起来象是扣肉,简单混和了蒜叶一起炒,闻起来特香。大家坐定后,杜婆子端肉碗给大家分肉,先是老大家的二丫楚娇儿和四丫楚嫣儿,接下来老二家的三丫楚恬儿和七丫楚梦儿,然后是老五家的六丫楚莲儿。每人一片肉,碗里只剩下三片肉和些蒜叶。 叶氏眼巴巴看着杜婆子的动作,迟迟不见给自己女儿分肉,心里有苦楚但不敢开口。只见杜婆子先往自己碗了夹了一块,将剩下两块一股脑往楚宝凤碗里扒。接下来陈氏和王氏和老五家朱氏见将筷子伸到碗里,将带有猪肉香味的蒜叶被瓜分没了。 楚宝凤夹起一块肉,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得意地望向楚从容,伸出小香舌故意舔了舔嘴角溢出来的猪油,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楚从容哼了声,起身走到男桌边。四郎、八郎、九郎各自夹着肉吃得正痛快。楚老爷子和楚有文父子三人正聊着天,各自饭碗里也装有肉,唯独六郎七郎碗里没有肉。 此时桌面还剩下小半碗肉,双胞胎看着肉碗馋涎欲滴,却迟迟没敢伸手。 只见楚从容伸出筷子,飞快地给双胞胎夹了片肉,也给自己夹了一片,嘴里说道:“六郎七郎,你们干嘛不吃肉?传出去爷会被人笑话的,还以为爷苛待你们这两个嫡孙呢!” 六郎七郎说了声谢谢,不约而同地低下头,一口将肉片塞进嘴巴,美美地嚼了起来。 楚有文啪地一声将筷子重重地摔到桌面,大声喝斥道:“真没教养!老三怎么教你的!” 楚永俊站起身来,伸出巴掌朝楚从容面门狠狠扇去。楚从容早有防备,稍稍后退一步,楚永俊顿时扇了个空。等他想继续再扇,楚从容看着他大声说道:“二郎哥,难道为一片肉你要对嫡妹下毒手?” 楚永俊一向横惯了,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跟自己叫板,当即想要动手,却被楚世俊喝住了。 楚从容发现自己这么一闹,话语连贯得都忘了咳嗽,于是对楚有文说道:“大伯,大户人家规矩都是这样的。难道小六小七不是爷的嫡孙吗?他们年纪小不敢夹肉,我当姐的给他们夹啊。要不然万一被外人知道了,准会笑话爷的。” 楚有文被她言语深深刺激到了,什么嫡子嫡孙的,这是嘲笑自己是庶子、姨娘生的?三十几年来谁不知道自己是楚家长子,哪来嫡庶一说。可是,一时半会他不知如何反击这臭丫头好。 “男女不同席,滚回你那桌去!”楚有文顿了好一会,大手一挥暴怒喝道。 “这里没外人啊,都是一家人哪来男女不同桌的大防。大伯饱读诗书,何必朝侄女我生如此大的气?”楚从容淡定地应道。 突然她的肩膀传来火辣辣的痛,却是被楚宝凤从身后偷袭,重重敲了两筷子! “打死你这没教养的贱种,连我大哥也敢顶撞,真是没大没小的!” 气死宝宝了,防得了前面防不了后面啊。楚从容很是无奈,群狼环绕,一虎难敌啊。 想到自己身子弱,自己这方的男人们都不在家,仅凭胆小懦弱的叶氏和瘦小的双胞胎,肯定无法取得任何便宜,楚从容强行压下心中暴起的念头。 “哎呀晚姑,大伯是长辈没错,但我爹是爷的嫡子也没错,六郎七郎是嫡孙毋庸置疑!这三纲五常、嫡庶之别是咱大宁朝的治国基石,咱楚家是书香门第,爷自是明白人。我只是以事论事,并没故意顶撞大伯!” 不等有人出声反驳,楚从容一本正经地对楚宝凤说道:“晚姑你可要小心了,你是要嫁到大户人家当少奶奶的,要是不懂规矩,传到未来婆家耳里,可是要吃大亏的!” 你妹的,这几下本姑娘记下了,回头再跟你算帐。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不懂规矩啦……” 楚宝凤紧张地辩解两句后便收了口,心想这死丫头怎么就变得牙尖嘴利了。 “五丫你这死丫头,你帮六郎七郎夹就算了,自己干嘛还抢吃爷们东西?”陈氏见自己男人和小姑子都吃了亏,当即站起来帮腔。 肉向来都是老爷子和自己相公儿子吃的份,什么时候轮到这贱丫头?被这死丫头吃了一块,自己男人儿子不就少吃了一块? “大伯娘,你没见小奶奶忘了给我分肉嘛!所有姐妹都有唯独我没份,你想害小奶奶落个欺压嫡孙女的名声啊?”楚从容理直气壮地应道。 “没大没小的死丫头,你到底会不会说话,什么小奶奶,你这死丫头孝心被狗吃啦!想要造反啊!三弟妹你不管教一下,想气死娘是不?” 王氏也站了出来,婆婆可是答应要帮自己儿子谋出路,必须无条件帮腔,再说这家什么时候轮到三房发声? “我尊称她小奶奶没叫她老姨娘,正是出于孝道!我奶是才是大奶奶,只可惜老人家早早过世了。二伯娘不识字就别乱开腔,省得惹人笑话。” 楚从容感觉自己精力有限,而且杜婆子已经气得脸色通红,不想再过多纠缠,便柔声对楚老爷子说道:“爷我六岁始就不在家,所说的都是在李府学到的大户人家规矩。如有什么不对之处,等我爹回来再向他好好学。您要是有什么要教孙女,孙女定会认真聆听。” 楚老爷子一时有气也没地撒,这丫头动不动搬出规矩伦理纲常压过来,他一时半会也没弄得很明白,总不能承认自己不懂规矩、所以也不讲规矩吧。 他大手一挥,低声训道:“肉你也吃了,滚过那边好好吃你的饭,小小年纪搞得鸡飞狗跳!” 楚从容很优雅地应了声是,然后大大方方走回自己座位,不紧不慢地吃起来。一旁紧张得发抖的叶氏暗自松了口气。 其他人虽是各有心事,见楚老爷子发声但语气相当不悦,也不敢再强行出头,只是低头吃饭吃菜。杜婆子脸上青筋暴起,哼了一声把筷子重重一甩,起身回了房去。 楚宝凤眼光不善地聒了楚从容一眼,起身追了上去。 楚从容若无其事,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晚饭在尴尬的气氛中很快就结束了。楚老爷叫上老大和老二,和杜婆子一起商议银子的事情。 杜婆子正在气头上,一听说要三十两之多,顿时呼天喊地说没钱。 “大半年来好不容易才省下六七两闲钱,哪来三十两!” 楚老爷子咳了一下,说道:“今年老大和大郎二郎三人同时下场,这是咱楚家的大喜事。只要他们当中能中得一个秀才,就能光大门楣,龙狗窝村独一份!要是能多中,更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因此这钱没有也得凑,大伙都说说,一起想想办法。” 楚有文说道:“爹说得对,我会对大郎二郎严加督促日夜温书,争取一举过了院试。钱银之事多劳娘和二弟费心了。” 杜婆子摊手说道:“钱钱钱,上个月老五店面没钱进货,跑回来要了三两,现在我手里最多也只能拿出八两来,有什么办法你们自己想去。” 久不出声的老二楚有勇闷声说道:“现在镇上散活不多,我也没挣到什么钱,我没办法。” 楚有勇农忙时在家下地干活,闲时地里活不算多,有原主父亲楚有德和老四楚有德和原主兄长三郎楚应俊就够了,他更多是到镇上打零工挣钱。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硬是聊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干脆都坐等楚老爷子发话。 “现在只有八两,那就想法子卖粮吧。此时家里余粮已不多,就先预卖夏粮吧。三十亩地产出合起来,留够一家子吃到秋粮,多出部分便宜点也能卖十五两,剩下让老大家、老二家和老五家想办法,每房凑二两,实在不行就各自回娘家去借!最终还缺一两就算了,老大父子三人到了县里省着点花吧。” 楚老爷子拿出了自认为最好的办法。 “你个死老头,吃肉时就有三房的份,到了凑银子怎么就想不起三房!难道只有老三是你亲生的,老大老二和老五都不是你的种!” 杜婆子自从被楚从容用软刀子话挖了心,攒了一肚子气,这下更是气得直咬牙。 “老三和三郎去服役不是得了六百文吗?叶氏娘家那头穷得揭不开锅,他们能有什么办法!”楚老爷子摇头说道。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除非不是一家人!只管吃干饭,家里有事就甩手不管,天下没这种好事!”杜婆子激动得用手猛拍炕面。 那死丫头的命怎就那么硬呢,到手的六两银子就那么飞了,不然现在也不用发愁了。 “娘,你不是说那贱丫头能换六两吗?”楚宝凤在里屋听得一家子愁眉苦脸一筹莫展,跑出来插嘴道。 “天杀的,不是给她活过来子吗。”杜婆子很是惋惜,总不能让老娘去杀了她吧。 “嘻嘻,娘不用愁,活的也可以换银子啊!娘出面找个人家给她嫁过去,彩礼起码有五两吧。”楚宝凤支招。 “五丫才十二岁,还刚刚大病了一场,嫁什么嫁。”楚老爷子摇摇头,并不是很赞同。 “爹,五丫之前被郎中大夫没救了都死不了,可见她命真够硬的。这种丫头多少人抢着要去冲喜,可抢手了。老妹说的不失是个好办法。”楚有文反驳道。 这法子好啊,一下就解决好几两,不用几房去凑了。 “老头子,嫁了那丫头起码有大几两收,万一大家都筹不足银子,这就是个保障。如果他们能凑得出,咱们就可以少卖粮!”杜婆子愁眉大开,卖了那死丫头绝对是好主意。 自己闺女就是聪明,出的主意就是妙。那死丫头早卖早好,留在家里还膈应自己。 几人想了又想说了又说,楚老爷子也没有更好的招,大家都对杜婆子主意投了赞同票。楚老爷子见夜色已深,便打发大家回房去睡了。 007 败家仔 就在楚老爷子他们激烈讨论的同时,西厢房里一片欢乐。 “闺女啊,刚刚娘真被你吓死!” 叶氏轻轻拍了一下闺女的脑袋,自己嫁过来十八年,都没见过哪个媳妇孙女敢去男桌抢吃的,连杜婆子也不敢。 “是啊,姐你真厉害!不但给我们夹了肉,自己还吃了。”七郎笑呵呵的。自己几个月没闻过肉味了,刚刚吃了好大一片肉啊,简直比上过年了。 “姐你真棒,好肉好菜都是只有大郎哥二郎哥的份,其他几个有时也能吃一点,我们从来没得吃过。这次不但奶不吱声,想不到连爷都不敢骂你。”六郎也很开心。 大宁朝以孝治国,杜婆子动不动抬出孝道来,二三十年来家里从没人敢忤逆,哪想到楚从容搬出纲常伦理来应对,他们一时反应不过来,吃瘪是正常的。 “那肉好不好吃?”楚从容笑笑问双胞胎,另一时空她可看过不少宫斗宅斗剧,对于嫡庶之别门儿清。 两兄弟拼命点头:“可惜娘没得吃。” “你们有得吃娘就开心。”叶氏开心地笑道,儿子们想吃肉得靠病着的闺女去争去抢,真不容易。 “娘,以后我买多多的肉给你吃。咳咳,咱吃一片丢一片!”楚从容被他们笑声感染,夸了下海口。 虽然没有穿越神器和空间,本姑娘凭着一个灵活的头脑,相信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应该没问题。 “对,我们也一起挣钱,让娘吃一片丢一片!”双胞胎异口同声说道。说归说,他们都不理解,姐为什么要让娘吃肉时吃一片丢一片,全都吃了难道不香吗? “好好好,你们都是乖孩子,娘等着!” 叶氏乐呵呵的,心想今晚当家的也在就好了,闺女可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呢。 一夜醒来,楚从容发现精神又好了几分,难道昨晚那片五花肉有神奇的功效?简直可比神丹妙药。 摸摸兜里只剩下七文钱,她不禁有些担忧。家里穷成这样,看来无法等到身体全愈了,必须抓紧时间想办法挣钱。 她想了想,告诉双胞胎以最快速度打好猪草喂好鸡,好陪自己上去镇上。农家孩子就这样,想吃饭就得干活,楚从容不想横生枝节,不敢让双胞胎丢下手里的活,给杜婆子找到闹事的借口。 双胞胎一听欣喜若狂,两兄弟长这么大还从没去过镇上呢。龙狗窝村到镇上十多里地,走路要小半个时辰,坐牛车则快一些,车费一文钱。 因为起得早,双胞胎忙完手里活也才晨时刚过。三人出去的时候,叶氏在厨房里干活没发现,当他们走到村口时,一辆牛车在等着。 “标叔这么早,能拉我们去镇上不?”六郎向赶牛的打招呼。 “小六小七,标叔这是第二趟了,还早什么啊。你们想坐车有钱不,今天圩日坐车人多。”标叔笑呵呵的,四十出头的庄稼汉。 双胞胎摇头表示没钱,楚从容不想浪费时间,便说道:“标叔,我们姐弟三又瘦又轻占地方不大。来回三文行不,多了咱没有。” 儿童半价很合理,应该可以吧。 “哟,你就是五丫啊,标叔都好几年没见长成大姑娘了。上来吧。” 象这种大孩子,通常有大人带着都免费乘坐,现在来回能有三文收入也不错,标叔爽快地答应了。 又过了一会,陆续上来几个人,牛车很快坐满了。坐车的都是些三四十岁女人,带着些农作物和些鸡蛋之类的。她们当中有人见楚从容面生,纷纷打听起来。 “牛伯娘、狗子婶、桂花婶……这是我五丫姐,病刚刚好脑子还不大灵光,不大认得人,你们不要生气哈。”六郎连忙解释。 “哇,她就是五丫啊,前阵子不是传她不行了吗?” “李府将人送回去时,说快要咽气了,想不到好得这么快。” “对啊,小六你前几天还问我借了几把米。这么快就好啦,你不会是骗我们吧?” “是啊,听说柳家大嫂还大方给了好几个鸡蛋昵。现在看五丫一点都不象有病的样子,长得这么白,气色又这么好。” …… 借了几把米也当众宣扬? 楚从容有些接受不了她们的说话方式。 但回头一想,几把米对于农家来说,算是难得的精贵之物。想到她们对自己有着活命之恩,想想便豁然了。 “伯娘、婶子们,五丫正是得了你们慷慨帮助,才捡回一条小命。你们的恩情我家都记得,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报答你们。” 小丫头如此会说话,女人们听了很开心,各自感叹了几句,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其他事情上去。 楚从容暗自计时,约经过半个多小时的颠簸,很快一个小镇出现在眼前。 镇子不算大,几排古色古香的房子并排幢立着,大多数都已老旧。房子与房子之间距离本不算窄,但摆卖的民众很多,各种菜篮竹筐都有,甚至有待卖的鸡鸭羊狗等,显得有些拥挤。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呼朋唤友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而镇的外面则是群山环绕,四周翠绿的一片。但由于天气很炎热,植物没什么精神,生机有些不足。 象极了另一时空楚从容去过的一些古镇。 双胞胎东看西瞄好不兴奋,但两人生怕走散,也担心五姐受伤,一左一右牢牢牵住她的手。楚从容着重点不同,虽然对小镇一切也很感兴趣,但更多是想寻找到能赚到钱的路子。 街上卖各种青菜和瓜类,豆芽、豆腐应有尽有,有卖鸡鸭的,还有野味卖。更多的是卖鸡鸭蛋的,用小菜篮装着,每人都是几十只,农妇们蹲在地上,期盼着路过的人低头讨价还价。还有卖花生的,生的熟的都有。也有买包子和馒头的,有些摊档还卖云吞和汤圆。 眼前看到的大体和另一时空的农村集市差别不大,楚从容感觉很失望,似乎没用武之地啊,还得花多点功夫深入了解这个世界才行。 一路走走看看,许久依然没头绪,楚从容又渴又饿而且有些累,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包子摊坐下来。肉包素包都是一文钱,只是素包个头比肉包大不少。楚从容迟疑片刻,忍痛花两文买了两个肉包,和双胞胎分来吃。 唉,这回身上只剩下五文,扣除三文路费,身家就只剩最后两文钱了。区区两文钱,还能做些什么呢? “许公子来啦!” 人群中一阵欢呼,顿时沸腾起来! “许公子威武,许公子最棒!” “许公子威武,许公子最棒!” …… 只见一个身着鲜美耀目的湛蓝色绸缎长衣,头戴华美四方巾,五官清秀,鼻梁笔挺,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摇着一把纸扇招摇地在街上走着,行走间说不出的张扬。 他时不时从身上掏出一把铜钱,肆意地向身后撒去。一帮小朋友紧跟着,一见有钱可捡,立即蜂拥上去抢夺,嘴里雀跃地欢呼。 这就是这个时空纨绔子弟的派头? 这家伙没有下人开道、也不见他横行霸道、持强凌弱、为非作歹之类,反而是散财童子。 双胞胎也有些心动,望着楚从容眼里充满了渴望,却被她眼神制止了。她坚信,还不至于为了几文钱让弟弟们折腰。 “小朋友,你们快去抢钱啊。许公子每个圩日都会来撒钱,只要跟在他后面,都能捡得几文钱。”包子摊老板人很和气,见双胞胎纹丝不动有些好奇。 “大叔,大人们干嘛都不去抢?说不定比做一天生意还要来钱呢。”楚从容有些好奇。 “小姑娘你是第一次来街上吧,许公子人称咱宝山县第一败家仔,这是他和小朋友间的游戏,大人们拉不下脸去凑热闹。不过许公子看中哪个档口的东西,他都付钱从不白拿。一出手就是几十上百文,几乎整个镇上所有摊点都得他关照过。嘿嘿,大叔我上个月就得了一回,两个肉包足足得了八十二文。” 说起这事包子摊老板笑呵呵的。 楚从容想起了前世网上一个著名的梗:今晚全场酒水消费由我赵公子买单,尖叫声在哪里! …… 不管哪个时空,富二代都是这种标配。 说话间恰好那许公子经过包子摊,楚从容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有钱的败家仔,给我站住!” 行走的许公子立住身子,诧异地扫视四周,不善的目光最终落在楚从容身上,用扇子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眼中极为不爽,小丫头你敢喝斥本公子? 楚从容将手中小半个包子塞给七郎,坚定地点点头。本姑娘就是叫你这个败家仔,怎么地? 许公子身形定住片刻,与楚空容眼光交锋许久,这才笑咪咪地掏出几文钱递了过来。 楚从容迟迟没接,双胞胎想接却不敢伸手。 “小姑娘你倒是接啊!”包子摊老板替她着急,小丫头真大胆,当面骂人家败家仔还有钱收,差不多有十文不少呢。 楚从容脑子飞速转了一下,并没伸手接钱,而是看着那许公子说道:“有钱人,人人都叫你败家仔我也跟着喊,你不会生气吧?你敢不敢和我玩个游戏?” 许公子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个玩味的笑容,拉个凳子就势坐了下来,将手里的几文钱递给老板:“给两个小鬼头两个肉包!” 老板接过钱,盘算着许公子意思,到底是给每人一个还是每人两个?想了下就算每人两个也才四文钱,自己还能多赚几文钱,便大方地捡了四个包子。 两兄弟接过包子高兴得合不拢嘴。但他们只是定定望着姐姐,迟迟没有开吃。见姐姐示意他们放心吃,两兄弟不约而同递给她一个。 楚从容只接过六郎的,三口两口吃了,又问老板要了杯水,一口气灌了下去。她担心万一眼前这个有钱的家伙失去耐心,一时不知从哪拉投资商了。 “嘿嘿,本公子最喜欢玩游戏了,瘦丫头你有什么新奇玩法就说吧。” 宝山第一败家仔邪笑道,被人当面骂败家仔可是头一回。眼前这小丫头看得瘦小可怜,说话吃东西却落落大方丝毫不怯懦,敢和自己对视而不慌张,有些邪门。 “我有金手指能点石成金,你信不?”楚从容笑嘻嘻地说道。 许公子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信你就怪了,面黄肌瘦风吹就能倒,身上穿的还是旧得不能再旧的丫鬟服饰。 “公子,我看你这么气宇轩昂、英俊不凡,但从你眼中透露出对我严重的不相信,劝你别以貌取人好吧。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你肯投资一百文给我,两个时辰内我帮你赚回一百文钱,一本一利。多出来的归我,怎么样?”楚从容理了理思路,脑海里飞快地组织好语言,说出了个主意。 “何为投资?言下之意我出一百文,你连本带利给我二百文,两个时辰之内完成?” 看来这家伙虽然钱多但人不傻,虽然不懂投资这个词,但一下说到点子上了。 楚从容点了点头。 “赚的超出一百文你才有收入,这点本公子理解。可赚的少于一百文、甚至连本公子的一百文也赔进去,你又怎么说?” 果然有钱人真不是盖的,这家伙明显有经济头脑。 “咳咳,我……要是短你一文钱,就免费给你做一天丫鬟!” 楚从容这才想起自己没任何本钱,情急之下只能想到出卖自己的劳动了,反正原主本身就是丫鬟。 008 小游戏 “区区一百文本公子并不放在眼里,但本公子最喜欢玩游戏了!我决定提供二百文,你只需为我赚一百文,只给你一个时辰,敢不敢接招?” 只见宝山第一败家仔眼珠一转,得意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楚从容当然知道整天到处撒钱的货不会把一百文放在眼里,她只想逮住对方的好奇心,勾起他的兴趣,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幸好,对方的反应在自己的意料之内。 对方开出的条件是时间虽然短了一半,但启动资金翻了一番,应该没问题。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够玩了。 “你确定真要玩?本金二百利一百,合一起就是三百文,弄不好你可是要白干三百天哦。” “你知道三百天有多长吗?十个月!” “我可提醒你,输了可是白干一年,一文工钱也没有的哦!” “不行就乖乖认输算了!” “本公子对丫鬟可是又打又骂的!” “你不是故意想骗本公子钱吧?本公子可不傻哦。” …… 败家仔明显想吓退自己,原来有钱人都这么罗索吗?楚从容不屑地白了他一眼。这家伙一而再地强调,脸上还带有恶趣味的笑容,什么意思嘛,瞧不起本姑娘? 马瘦毛长,人穷志短啊!哼,要不是急需投资,本姑娘都不带搭理你的。区区三百文,换作另一时空也就三四百元,本姑娘可是曾经月薪五位数的好吧。 许公子掏出一大堆铜钱,数了二百枚交到楚从容的手里。楚从容一把接过,领着双胞胎拔腿就走。 许公子本想离开,想想又快步跟上。 楚从容找了个帮人写字的档口,老童生正眼巴巴地盼着生意。楚从容让他裁了二十张比巴掌略小的红纸片,分别写上十张“一”和“二”,又让他按自己意思另外写了张纸,前后共花了三文钱。完了之后她仔细观察街上人流走势,瞧准一家店铺,去跟店家借了张桌子和一个簸箕,把红纸片折叠起来,用簸箕盖住。然后迅速跑到卖鸡蛋的地方,三言两语以四十五文钱买了五十个鸡蛋。 她拎着鸡蛋回到摊位,把之前写好的红纸挂了起来。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来瞧瞧看一看哈!只要花三文钱,半头猪扛回家哈!” “大家看一看玩一玩,三文钱一次,你就有机会赚一百文钱!” “中不了大奖也不亏,起码有鸡蛋回去吃!” “人人有份,保证次次有奖啊!” “大家捧个场,玩一下!这是宝山第一败家仔许公子最爱玩的游戏!” …… 某男在一旁听了脸上阵阵发黑,本公子都不知道咋回事,怎么就成了自己最爱的游戏了? 只见纸上写着:三文钱玩一次,十个一奖一百文;十个二奖八十文;九个一奖五十文;八个一奖二十文……最小奖项是两个鸡蛋。 随着楚从容新奇的吆喝,瞬间聚拢了许多人,他们有人识字的,将内容读了出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小姑娘,真的会奖一百文?” “小姑娘,要是中了几个头奖,你有没有钱赔啊?” “是不是真的是许公子爱玩的游戏啊?” “最低奖有两个鸡蛋呢,很划算。” …… 楚从容指了指旁边的有钱人,说道:“有许公子在这就是最大的保障!大家放心玩,赢得多少就得多少!” 大家哈哈大笑,有人开始掏钱了,只需三文钱,就搏一下运气呗,再差也有两个鸡蛋回来。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掏钱,就有第二个…… 很快五十个鸡蛋就快光了,几乎都是中得两个鸡蛋。不过有个幸运的家伙抽得了八个一,在一片欢呼声中二十文钱到手了。 “真的得二十文哦!” “好可惜,再多一个就是五十文了!” “唉,可惜了,和十个一擦肩而过啊!” “嘻嘻,真好玩,咱也要玩几把!” …… 楚从容算出九十文递给败家仔,低声说道:“麻烦你陪小六去买蛋,九十文一百个,多一文算你失败!” 有钱人接过钱,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你丫头片子都能做到,本公子岂能做不到? 好一会,终于等到鸡蛋回来了,败家仔脸色却很难看。 六郎凑过去说道:“有一摊三十五个,两摊三十的,好像不够一百个,钱花光了。” 楚从容没空鄙视某人,现场好多人正等着要试手气呢。她接过鸡蛋,马上让七郎负责收钱,自己监督抽奖。幸好大家都很诚信没有弄虚作假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大家快来试试手气啦!玩一下许公子最爱玩的游戏!” “许公子在县里玩过的,有人中了一两银子!” “许公子保证人人有奖!” …… 楚从容肆无忌惮地当面盗用许公子的名誉,拼命地吆喝着。 或许是败家仔的号召力太强,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就象另一时空某达的王某聪公子,只要跟他沾边的新闻,就会掀起一场狂欢。 当然,楚从容自信地认为这是归功于活动新颖有吸引力,而且自己的吆喝声具有诱惑力。 总之,参与的人越来越多,鸡蛋越来越少。败家仔与六郎前后又跑了几趟补充鸡蛋。其间有人得了八个二,再一次与大奖无缘。不过还好,经过许多小奖之后,总算迎来了大奖之一——九个一! 那个幸运的家伙雄纠纠气昂昂地接过五十个铜板,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好不威风,似乎赢得了全世界。看热闹的欢呼声一浪盖过一浪,将现场气势推到了高潮! 活动继续,小奖不断。当败家仔和六郎想再次补充鸡蛋时却失望而归——全镇的鸡蛋都卖光了! 幸好时间也差不多了,一个时辰光景。 楚从容看了看剩下的七个鸡蛋,决定终止活动。也没什么好收拾,把桌子和簸箕还给店家,按事先约定好的给了店主五文钱,包起几个鸡蛋就走。 走出人群之后,楚从容对败家仔提出找地方分钱。 许公子一副不屑的样子,咱是那种在乎几百文钱的穷光蛋吗?楚从容坚持要分,万一被这家伙要挟自己当免费丫鬟,那就扯不清了。 见对方一再坚持败家仔只好同意,但作为一个有钱人,他自然是不会蹲在路边数钱的,东拐西拐把三人拉到一个小饭馆,看来这家伙熟门熟路得很。 许公子刚坐下,吩咐老板上了个鸡,要了条鱼,两个素菜。楚从容不知行情,不敢提出自己请客。败家仔似乎感受到她的顾虑,冷哼一声说是他请客。 某姑娘暗自腹诽,本来就该你请才对,总得给有钱人一个表现绅士风度的机会。 在双胞胎期盼的目光中,楚从容把一堆铜板倒到桌上,先是数出二百文,又另外数了一百文,合一起推给对面的有钱人,说道:“本二百利一百,咱们两清。” 她认真地数了剩下的铜钱,居然剩下二百三十二文。在没有本钱的情况下,忙活快两个钟头,这点收获也算对得起自己和双胞胎了。数字一出,双胞胎激动得张大嘴巴想要欢呼,看了许公子一眼连忙捂住不作声。 败家仔摇摇头,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子。 很快菜上来了,双胞胎看着鸡肉两眼放光狂流口水,但两人都不敢出手。许公子似乎有心逗弄他们,迟迟不招呼他们动筷子。 楚从容大大方方地给他们每人夹了个鸡蛋,说道:“小六小七放开吃吧,别和许公子客气,不然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在某人复杂的眼光中,楚从容给他夹了个翅膀,说道:“谢谢许公子款待,也祝你飞得更高飞得更远,鹏程万里前程一片光明!” 这回败家仔似乎变得很有礼貌,说了声谢谢。 楚从容示意两兄弟动筷子,然后自己夹了块鸡肉,尝了一口轻微地摇了摇头,看到摆在面前的鱼,也浅尝了一下,表情也不是很满意。鸡是好鸡,因为肉很结实很香;鱼应该也是野生的,因为只吃到腥味而没有泥味。原来古人厨艺就是这种水准,怪不得穿越的人分分钟吊打他们。 “怎么,好东西吃多了,看不上这种货色?” 楚从容的微表情落在许公子眼里,他似乎大为不满,心想你一个穷极的小丫鬟,有什么资格嫌弃这些菜啊?这两个菜色味道可不输县里的菜馆。 “菜是好菜,只是厨艺差了少少。”楚从容坦诚地说道。 “姐,这鸡太好吃啦!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吃的吗?”六郎似乎看出旁边有钱公子的态度不悦,大胆地问了一句。 “唉,搞得又咸又老,既没有白切鸡的原汁原味,又不如酱油鸡的香郁。改天有机会姐给你做叫花鸡,包你吃了连骨头都不放过!还有这鱼,表面煎得过火了而且没去腥,也没见老板勾芡一下。要是姐做糖醋鱼给你尝过,你就知道什么叫好吃了。” 楚从容说得兴起,一下子刹不住车。 另一时空她超喜爱美食,自己去过许多地方,尝过不少地方美食,有空自己就动手做来犒劳自己。至于手艺嘛自学成材,虽然达不到大厨水准,但足够吊打一般家庭主妇。网上许许多多美食教学视频,又有象“舌尖上的世界”这种高大上的美食节目,只要肯动手学味道都不会太差。 败家仔刚开始认为小丫头在胡说八道,可是越听越惊讶。自己几乎吃遍大宁所有美食,而小丫头所说的菜名自己却从没听过,且说得条条是道不容置疑,他只得收起小觑之心。 “你说的勾芡是怎么回事?”败家仔忍不住问道。 哼,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家伙,连勾芡也不懂,楚从容终于找到了一个鄙视对方的机会。 “当菜做得差不多后,就用生粉兑水浇上去,不但可以锁住菜的香味,入口还很顺滑,增强口感,做到色香味俱全。肉在炒之前用它来腌一下,就会变得嫩滑,就算炒久了也不老不韧。” “生粉是什么?”某人又好奇地追问。 楚从容招手把店家叫过来,让他找点生粉给有钱人见识见识。 店家一脸茫然,问道:“姑娘,生粉是什么?老夫下了几十年厨,也从没听过这东西。” “咳咳,原来这里没种东西啊,我只是偶尔听京城的人提过,说他们那里的大酒楼都用这东西。”楚从容不经意地咳了几下,掩饰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哈哈,原来这世界还没出现这东西,楚从容心里暗自窃喜,本姑娘要是把它弄出来,不就发了? 某男在旁边听了,皱了一下眉头。没听说京城哪家酒楼用这玩意做菜啊。 009 发狠 楚从容姐弟三人打算回家,这时才是申时时分,看天色也就下午三四点钟。 六郎掏出三文钱,赶车的标叔开心得很,之前还担心几个小孩为了省下几文钱,偷偷步行回家了呢。 “标叔,下个圩日我们还是坐你的车,你可要少收点哦。”楚从容笑道。 “好好好,就象这次只收你们三文钱。”标叔爽快地答应。 “小六小七,你们拿的是什么好东西,包得那么密实啊。”同村妇女见六郎紧紧抱着一包东西,用油纸包得很密,七郎也拿着一袋东西,小心翼翼的样子。 六郎狡黠一笑,回道:“这是我姐的膏药,不密实的话药味都散了”。 “我拿的是鸡蛋,许公子赏了我们几个。之前我姐得了柳伯娘的鸡蛋,正好还给她。”七郎一副老实样地应道。 “嘿嘿,五丫你也吃过我家的米,啥时候也还我十斤八斤啊?”一妇女笑着打趣,玩笑的成份居多。 楚从容也舒心地笑笑,随口应道:“牛二婶放心,下回等许公子再赏我,我就还你。” “我说牛二嫂,不会为了两把米就当众追-债吧?传出去你家小花还想嫁人不?”另一妇女取笑道。 “哎哟哟,五丫啊,婶子这是和你开玩笑的啦,你千万别放心里去,有空去找我家小花玩啊。”牛二婶急忙开声。心想,人家许公子哪能回回都赏你嘛,你又不是他亲戚。 楚从容爽快应了她,等身子好利索就去找她女儿玩。原主六岁就被卖去李府当丫鬟,一个月才放出来两天,所以村里根本没什么玩伴,如果能多认识几个也不错。 楚从容看了看双胞胎,自己这两个弟弟都聪明伶俐,六郎当哥的相对识事一点,七郎则要皮一些,但都禀性善良,完全不象杜婆子那窝人。如果能早日分家的话,两人值得好好培养,七岁正是启蒙的好年龄。 身上多了几百文钱,楚从容感觉底气足了许多,看来在这世界立足并不是太难嘛。 吹着热风,呼吸着清爽的空气,三十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一看到熟悉的环境,双胞胎立即由兴奋变成了紧张。下了车,六郎赶紧把手中油纸包交给楚从容,接过她的另一个小包跑开了。七郎则抱着袋子领着楚从容去隔壁柳伯娘家。 刚到柳家门口,一个十二三岁同样丫鬟打扮的少女,正抱着一盆脏衣服准备出门,见了楚从容立即兴奋地抱了上来! “五丫,你真的好啦!” “小苗姐!我姐病还没全好,忘了好多事”。七郎一见姐的迷糊劲,马上提醒,“小苗姐跟你一起在李府做事,跟你可好了。” 柳小苗听罢,惊讶地打量楚从容,嗔道:“真没良心哟,连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能忘了?” 楚从容无奈苦笑道:“抱歉,我刚从阎罗殿那捡得条命回来,脑子被烧坏了,以前的事只能慢慢捡起来。” 之前柳伯娘又是鸡蛋又是大米,对自己这般好肯定有缘故的,定是因为自己和她闺女交好。 “没关系,以后我会提醒你的。”柳小苗放下木盆,不打算去洗衣服了,将她迎了进去。 “这几个鸡蛋是许公子赏的,正好还给你们,给你弟弟补身子。这包油纸包是我的药,先放你家晚一点再来取。” 柳伯娘不在家,楚从容便交待柳小苗。 柳小苗哪肯收鸡蛋拼命推让。楚从容只得解释自己身子已经好彻底了,要是拿回去准被杜婆子抢走。 柳小苗也知道杜婆子的德行,见状便收下了,告诉她哪天想吃的时候,再过来找她娘拿。两人聊了几句约好明天见面再聊,楚从容便回去了。 楚从容回到家里,见到杜氏黑着脸站在上屋门口。她见了两人想要开骂,不知怎地就打消念头,转身进了屋里。 楚从容反而有些不习惯,本姑娘都做好了应战准备,这死老太婆怎么能突然临阵收兵?没事也好,落个清静也不错。但这太过于平静了,平静得可怕,有点象暴风雨来临之前的负压,楚从容总感觉有事要发生。 平静一直持续,直到晚饭接近尾声。杜婆子望着叶氏,沉声地说道:“老三家的,一会我给你点钱,明日带五丫去街上扯几尺红布,我托人家给她物色了门好亲事后天好过门。” 叶氏吃惊地看着杜婆子,一时忘了应话。 “你们看三嫂,开心得忘了说话。”楚宝凤讥笑道。 “我不是……娘,五丫还小不懂事,我想留在身边多几年,好好教一下她。”叶氏低声说道。 杜婆子哼道:“你还说她不懂事,死丫头之前不是大道理一箩筐吗,连老婆子我都被她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好不嚣张!” “不会的娘,回头我会骂她的。”叶氏急得直摆手,朝楚从容喊道:“丫头,还不快向奶道歉!” “哼,道歉就免了,老婆子受不起!后天出了楚家门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我楚家教不好,就让人家去教吧!”杜婆子冷冷说道,不带看楚从容一眼。 楚从容不动声色问道:“不知小奶奶给我介绍了什么好人家?我好期待哦!” 杜婆子只是冷哼,什么好人家,死丫头尽管做梦去吧! “哼,便宜了你,是堂排村唐二家的长子!”说话的是楚宝凤,语气很不爽的样子。 “是吗?我就有点不明白,家里比我大的有三位姐姐,比我小的又有两个妹妹,两头都没出嫁呢,怎么就从中间掐起?”楚从容摇摇头,淡然说道,“谁爱嫁就嫁去,别打我主意!” “死丫头!人家就看中你了,老娘就是要把你嫁出去,咋地!”杜婆子终于开腔了。 “有理不在声高,小奶奶!他们看中我有什么用,我可没看中他们!”楚从容轻蔑地笑道。 她的策略很明确,敌人越气急败坏,我就越从容淡定;凡是敌人赞同认可的,我就是强烈反对! “大胆贱种!全大宁作子女的婚事都是长辈作主,哪由得你想不嫁就不嫁!楚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去祸害别家吧!”杜婆子拍桌子怒道。 陈氏和王氏纷纷帮腔,都怪叶氏不会教女儿,天底下哪家的女儿不都是长辈说了算。 男一桌的人也都在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各位女人都在议论纷纷,偏偏楚从容若无其事的事子。 楚有文坐不住了,怒道:“五丫头,昨天你说起伦理来不是条条是道吗,现在轮到你怎么就如此自私!你若想自己的婚事自己作主,传出去几个姐妹将来怎么嫁人!” 楚从容看着一言不发的楚老爷子,浅笑道:“爷啊,这家还是您在当吧?您是什么意思啊?” 楚老爷子一愣神,这丫头如此大胆到将自己的军?他冷漠地说道:“我和你奶商量过了,是门好亲事!” 楚从容并不糊涂,问题的重点不在是否好亲事,而是为什么一定非要自己这病号出嫁,而不是其他姐妹? 看来这个便宜爷爷也不是好货色! “爷,我奶早死了!您没犯糊涂吧?历来有好事小奶奶都紧着大伯家,哪怕是点好的,也是优先大郎哥和二郎哥,爷说了既然是门好亲事,按理还是先紧着二丫姐和四丫姐才对。” 楚从容发现,自己越淡定,那一家子就越着急。 “死五丫,人家指名道姓要的是你这个痨鬼!我才不嫁!”楚娇儿大声喊起来。 “我也不嫁!”楚嫣儿跟着嚷了起来。 “二丫姐,咱们作女儿的婚事都是长辈管的事,你怎么知道人家指名道姓的是我?是你听错了,对方说的是二丫不是五丫。”楚从容继续保持甜美的笑容。 “你放屁!奶跟人家说了,你的命硬得连阎王爷都不敢收,最适合给人冲喜!”楚娇儿恼羞成怒,情急之下将听到的抖了出来。 哈,死老太婆想逼死自己配冥婚不成,竟然想找冲喜人家,真tm恶毒啊!毒手老巫婆,这笔帐本姑娘给你记下了! “爷啊,给人冲事叫好亲事吗?”楚从容茫然地看着楚老爷子。 楚老爷子一时语诘,杜婆子喝道:“怎么就不是好亲事!你嫁过去冲喜成了,就是人家的大恩人大功臣!” “小奶奶,好事尽是你想完了。冲喜不成呢,我是守一辈子寡还是被人家卖了?会不会被逼着徇葬活埋?”这老巫婆骗三岁小孩呢,本姑娘内核已经快三十了好吧。 “冲得成不成那就得看你的命,怨不得别人!”杜婆子一副无赖嘴脸。 “我跟你们讲道理,你们跟我耍无赖?我只听说女子出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目前不在家,关于我的婚事一律免谈!” 楚从容心平气和地离开餐桌,转向厨房操起菜刀,不动声色地走了出去。众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她想干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鸡飞的声音,紧接着就是鸡的惨叫声,在夜里显得无比渗人! “哎呀,我的鸡!”杜婆子想到什么,迈出小短腿跑了出去,只见一公两母三只鸡身首异处。楚从容正握着带血的刀,冷冷地看着她! “杀人啦——” 杜婆子心里一寒,慌乱地嚎叫起来。屋里其他人纷纷冲了出来,各自胆颤心惊地看着楚从容。 楚从容挥刀指向他们,双眸透着寒光,大声说道:“这次我只取几只鸡命给你们看看。你们若再打我主意,我不介意让你们陪我一起上路!” 010 好友 夜色里楚家人人都双腿打颤,谁都想不到这瘦小的丫头前一刻还笑呵呵地说话,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瞬间会变得凶神恶煞,异常凶残暴戾。 楚娇儿更是被吓尿了,紧紧夹着双腿扶着门框一动不动。 楚从容若无其事地将菜刀随手往地上一丢,懒得看众人一眼,慢步走回西厢。 良久,杜婆子才回过神来,指着叶氏骂道:“都是你这贱妇,生了个孽种杀星!等老三回来,老娘立马让他休了你!可怜我的芦花鸡啊,这两只母鸡可是天天下蛋的啊!夭寿啊!” “小奶奶,你再敢喋喋不休骂我娘,信不信我马上划了晚姑那张臭脸!还不快去烧水拔毛,一会你的鸡就臭了!” 楚从容冷冷的声音透过门窗传出来,楚宝凤吓得连声尖叫,飞快跑进屋去。 杜婆子不甘心地低声咒骂着,但心想那死丫头说得对,大热天的三只死鸡确实留不住,赶紧指挥陈氏她们烧水拔毛。 陈氏和王氏许久不见肉味,今晚三只大鸡肯定没三房的份,全落到大房二房和五房头上绝对是个大餐啊。想想都开心,两人相视而笑,干起活来特别带劲。 叶氏担心闺女,直接回了屋里,也不理会杜婆子会不会生气。只见闺女若无其事地仰卧在床上,七郎则崇拜地看着她。 “闺女,你没事吧。”叶氏握着闺女的手,想不到她这么一病搞得性情大变,象换了个人似的。 “娘,姐没事!我告诉你,姐可厉害了,我们帮许公子做事,他请了我们三个吃大餐……一会奶不给我们吃鸡肉也没关系,我们给娘你带了好大一块,还有鸡屁股哦。放在柳伯娘家老六去帮你取了。” 七郎吱吱喳喳,对在镇上的事进行稍作改动跟叶氏说了。至于赚到的钱则统一口径,闭口不谈。 叶氏将信将疑,直到六郎真把鸡肉带回来。 叶氏舍不得吃,想让女儿吃,楚从容表示吃不下了。想给双胞胎,两人异口同声把白天吃到的好东西说了。那么大一只鸡,几斤重的鱼,除了叶氏手中的小半块鸡肉,基本都是两人吃了。 最终叶氏还是吃了,咬着又肥又香的鸡屁股,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不过这次泪水非但不苦,而是甜的。 不出所料,三只死于非命的鸡没有三房的份,双胞胎识趣地早早去睡了。叶氏陪女儿躺在床上,春节到现在她终于开了荤,还是独享半只鸡,而且还是饭馆的手艺,说不出的满足和幸福。 “娘,你有没想过分家?”楚从容平静地问道。 “啥?你爹不会同意的,你爷奶也不会同意的。”叶氏正在回味呢,一下被闺女拽回了现实。 “娘这样下去不行啊,大伯一家三口读书要花钱,五叔做生意也跑回来要钱。二伯打工有钱,大伯娘和五婶绣花也有钱。一大家子就咱们没有来钱路子,所有农活都是爹和四叔干的,家务活几乎也是你做完,小六小七小小年纪就要捡柴火喂猪喂鸡,咱们这是没有工钱的长工啊!” 叶氏虽然懦弱,但闺女说得真是个理,她苦着脸认同。 “没办法,谁叫咱命苦呢。我们不做谁做啊。”叶氏低声叹道。 “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能行!我就不信娘不做饭,他们就会全都饿死了!爹和四叔不干活,全部田地就放荒了!” 楚从容开始给叶氏煲心灵鸡汤。 “总之,爷和奶万万不会分家的,分了也不会给咱们什么东西。”叶氏不知如何反驳女儿,只得无力地诉说。 “那老女人好恶毒,先是想活活害死我去配冥婚换钱。现在又想拉我去冲喜换钱,保不谁以后又有什么阴招损招。就算我有能力赚了钱,想送弟弟去读书肯定也不行。四叔估计是孤独终老了,三哥想娶媳妇也要猴年马月。被卖掉的大姐都不知惨成什么样啊——” 楚从容哀声叹气的,说得叶氏又忍不住泪水,伤心之极一把抱住闺女哭道:“闺女啊,咱真的好命苦啊……” “娘啊,今晚的鸡肉香不香?”楚从容突然改变了话锋,变得轻松起来。 叶氏正伤心地流着泪呢,一时哪跟得上闺女的思维,只是木然地点头。 “娘你放心,等哪天分了家,我立马做天下最好吃的鸡给你吃!”楚从容感觉这个娘性格很包子,被杜婆子那老巫婆严重pua了,得不断地给她灌输分家概念,才有机会将她扭过来。 “好闺女,你还打消这个念头吧,你爷和奶万万不肯的。”叶氏心里冒起了分家的小泡泡,但很快就消失了。 “你信不信,我会让爷他们求着我们分家!我只担心你和爹不愿意而已。”楚从容胸有成竹地说道。 “娘信你,但是分家绝无可能!” 叶氏苦笑地摇头,分家这种事想都别想。女儿说得也对,别人请长工都要管吃管住还要发工钱,自己一房人光干活没钱拿,而且没一餐能吃得饱。 “只要你们肯和我过,我就有办法。”楚从容想到那没见过面的父亲,不知道他包子到什么程度。 “闺女,咱睡了吧,娘明日还要早起忙活呢。”楚叶氏情绪不高,顿时没了心情。 上屋,楚宝凤正和杜婆子睡在一起,她被楚从容一吓,迟迟没回过神来,不敢独自一个人睡。 “娘,那死丫头变得这么凶,咱要不要暂时放过她?可是大哥院试的银子怎么办?”楚宝凤忧虑地问道。 杜婆子沉默片刻,说道:“你娘我才没那么容易就放过她!让那贱妇给她买红布她不要,大不了后天让你二哥和四郎将她绑了,直接给唐家送去!” “这样做,爹和三哥有意见怎么办?” “哼,等生米煮成熟饭,他们有意见又能怎么样,我还不是为了整个楚家好。这事你爹他本来就同意了的,大不了他休了娘,娘有你们他敢吗?” “娘,你放一万个心,我们绝对不会让爹那么做的。” “就这样干,我看她能不能飞上天!可惜我那两只芦花鸡,白白少了许多蛋啊!” “娘,你别再伤心,等后天卖了那死丫头拿了钱,娘再去买四只回来养,翻它一倍。” 杜婆子听了,心情顿时大好。和闺女又聊了许久才安然睡去。 与之同时,宝山县城一幢宽大的庭院里。 东边一座阁楼的二楼,白天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许多金,脸色颇为凝重,身上散发着无形的气势,与白天判若两人。突然,他冲着暗黑的窗外打了个手势,片刻只见一个身影飘了进来。 “你去查个人,太平镇龙狗窝村楚五丫。” “是,主子!” “明日之内把她来龙去脉查清楚,不可惊动任何人!” “遵命!” 话音一落,只见影子一闪,顿时消失不见。 许多金望着夜空,嘴角玩味地一笑。 小芽菜,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夜无梦,楚从容早上醒来,想起了与柳小苗的约定,于是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去寻对方。 这时六郎脸带愁容地走出来,象是一夜没睡的模样,低声叫了下五姐。 “小六,昨晚失眠啦?小小年纪有什么心事?”楚从容用手指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 “五姐别闹好不,我想和你说个话。”六郎扭开脸去,表情显得十分凝重,一副小大人模样。 “六弟,你有什么就说吧。”楚从容见状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问道。 六郎想了想,靠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六姐,昨晚我睡不着,跑去了奶的窗口听了会墙根……” 楚从容认真听着,顿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她抚摸着他的头,说道:“姐知道了。” “姐不会丢下我们不管吧?”小脑袋急切地望着楚从容,象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放心,姐会一直和你们一起,收拾那些牛鬼蛇神!姐还要供你们念书考状元,还要给娘吃尽天下美食呢!”楚从容提高声调,满怀信心地说道。 六郎愁容初消,舔了舔嘴唇嘿嘿笑着说:“姐,昨天的鸡好好吃,许公子约好下个圩日见,你说他还会不会请我们吃呢?” 这小家伙十足小馋猫一枚,楚从容想要给他屁股来上一脚,六郎机灵地跑开了。 楚从容正打算出门,柳小苗却等不及自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 “五丫,你留在李府的衣物,被他们拿去烧了。这是我的几件旧衣服,你先用着吧,要是不合适,就让婶子帮改一改。” 大宁有个习俗,死人的衣物,除非很昂贵的有人会捡去穿,一般的衣物都会拿去烧掉。李府将垂死的原主打发出来时,只给临时捡了两套衣服,其余的都拿去烧了。 楚从容开心地接过包裹,心想正担心没衣服穿呢,大户人家的丫鬟着装,也比普通农户的好很多。她曾问过双胞胎,两兄弟都两年没得穿过新衣服,全是捡兄长的旧衣服。即便如此,他们捡的全是三哥穿不了的破麻布衣服,至于大郎哥二郎哥的好衣服,轮不到他们捡。 “你身子好了想不想重新回去,我帮你问问?” 楚从容知道柳小苗说的是回李府,她摇了摇头。本姑娘好歹是211出来的,即使做不到分分钟赚上百万,也不能沦落到去做那些污辱人格、伺候人的活路。 “小苗姐,你有没有想过做点别的?” 柳小苗比原主要大一些,十三岁了。 柳小苗笑笑:“我能做啥,两个哥哥等着银子娶亲,下面的弟弟妹妹还小。我和李府签的是活契,每月工钱一百文。要是连这点钱都没有了,家里怎么活。” 柳小苗家里穷在村里是排得上号的。虽然没老人要赡养,但柳父一直身子不好,家里只有三亩坡地,光凭这点地要养活全家七口人谈何容易。 可就这样的条件下,柳小苗她娘也舍得拿出六个鸡蛋和半斤大米,是帮助自己的十六户人家里拿得最多的。 楚从容很想拉原主这个好姐妹一把,但在没能摆脱杜婆子之前,说任何东西都没意义。 011 晚餐闲话 楚从容从柳小苗处得知,李财主家是龙狗窝村最富有的,全村人的地加一起还没他家多。原主和她一起六岁就进去做丫鬟,不过原主签的是死契她签的是活契。前者是卖身,被主人打死都不会吃官司的。后者则是打工,相对自由些。 “我听人说,你是被三小姐推下池子才得的风寒。三小姐你记得不,就是你原来伺候的主子。她虽是庶出的,可仗着李财主的疼爱霸道得很,经常欺负身边的丫鬟。” 柳小苗透露一个信息。 楚从容脑子里没有原主遗留任何信息,但毕竟白白得了人家的身子,怎么也要关心一下才对,于是问道:“知不知她为什么推我?” “说是和你晚姑的婚事有关,具体我也不晓得。你知道我是外院的粗使丫鬟,你们签了死契的才得进内院。” 柳小苗一知半解说得不是很清楚。大户人家内院是家中女性的居所,使用的都是贴身心腹,通常只有和主家签了死契的奴婢,才敢放心使用。 楚从容有些头大,怎么又扯上楚宝凤这死三八。不过就凭自己目前的状况,想帮原主报仇也是有心无力。不过有机会的话,得好好收拾楚宝凤这贱人给原主出气。 柳小苗属于粗神经的乐天派,完全没有察觉面前的好姐妹已经换了个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一个月才得休息两日,家里活也懒得做,只想和好姐妹粘一整天。 楚从容虽是满腹心事,受她情绪感染也变得轻松许多。 她陪着柳小苗在村子里四处闲逛,说说体已话,直到太阳下山,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楚从容跨进院子,就看见杜婆子象门神一样站在上屋门边斜视着自己,眼神充满了说不出的厌恶,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蠕动,强忍着没骂出声,一副无比痛苦的表情。 “小奶奶,看你这难受样,便密啊?”楚从容突然走过去,冒了一句。 “死贱种,你才便密!短命鬼,没大没小敢咒老娘,看老娘不揍你!”杜婆子东张西望想要找家伙,楚宝凤跑过来将她死死位住,拼命使着眼色。 “小奶奶我这是在关心你!”楚从容突然把话锋转向一旁的楚宝凤,“哎呀晚姑,你眼睛怎么是歪的,是不是近来坏事做多了?千万要小心哦。” 楚宝凤呸了一声,说你才坏事做多了。然后使劲将杜婆子拉了进屋。 “闺女你拉我干嘛,我要收拾这死贱人!贱蹄子猖狂到没了边,都要骑到老娘头上拉屎了!”杜婆子怒道。 “娘你千万别冲动,熬到明日就好。万一被她觉察到什么苗头就不好了。”楚宝凤悄声劝道。 杜婆子这才愤愤地收住怒气。 晚餐的时候,两桌子人都不作声。分餐的时候,杜婆子一反常态的没有苛待叶氏,相反还额外多给了些份量。 楚从容吃了几口,突然定定望住楚宝凤不说话。楚宝凤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气道:“死丫头,看什么看!” “晚姑长得这么漂亮,我越看越想看啊。” 楚宝凤哼了一声,心道你这死丫头现在才知道说好听的,晚了! “晚姑,你知道不,听说竹窝村有个象你这么漂亮的姑娘,被人给卖了,说卖给一个瞎子冲喜!你知道卖她的是谁不?是她的亲叔和哥哥绑去的!”楚从容故作神秘地说道。 楚宝凤心里咯噔一下,不敢作声。 “不过晚姑尽管放心,二伯和四郎哥不会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我爹和三哥更不会。晚姑夜里大可放心睡,不会做恶梦的!” 楚从容突然大声对男桌的楚有勇说道:“二伯,我告诉晚姑,说你万万做不出贩卖亲妹亲侄女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对吧?” 楚有勇脸色发青,一言不发。 楚宝凤心里却在猛地打鼓,这死丫头干嘛非要扯上二哥,是不是晓得了大家的计划?还有,她言下之意什么意思,二哥不会卖我,难道三哥和三郎会卖我?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眼前似乎浮现一幕,三哥回来后发现自己女儿不见了,结果一气之下带着三郎把自己给绑了,押去许配给了一个杀猪的…… “哎呀,晚姑这大热天的,你怎么一直在发抖啊!对了,后来那个妹子跑去告官,那父子俩什么下场,晚姑你想知道不?” 楚从容突然扭头转向楚有勇说道:“我应该问二伯才对。二伯啊,那对父子下场可老惨了!他们卖妹子的钱自己一文没得花,结果落了被判流放的下场,发配到三千里开外!后来他婆娘和孩子们天天挨饿又挨打骂,婆娘实在受不了就上吊自尽了!不过二伯放心,这种事情就算落到二伯娘头上,相信二伯娘也不会选择轻生的。” “二伯娘,你别这样望着我,我是在夸你呢。你这么聪明能干,怎会让二伯做买卖人口的蠢事?万一哪天这种惨事真发生在二伯身上,你也会坚强地带着九郎七丫勇敢生活下去。我说得对吧?” 那边楚有勇握着碗的手抖个不停,楚从容所说的一切仿佛正在眼皮底下。可不是嘛,卖五丫银子全给大哥三个读书人用,自己可不是没得花一文。自己真被流放的话,儿女们难保不会被娘和大哥打骂和饿着……凭他对老娘和大哥的了解,这些事完全做得出,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对了,五丫为什么不问别人,偏偏盯着自己和自家婆娘问? 难道她是有意点醒自己,她已经有了对策? …… 叶氏定定看着女儿,整个屋子只有她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奇怪的是全屋都没人出声阻止。二伯表情阴晴不定,宝凤小姑在瑟瑟发抖,婆婆阴着脸,大伯脸是铁青的,奇怪的是连当家老爷子也哑口无言,到底怎么了? 楚从容瞄见众人神色,心里顿时有了底,不过是一帮欺软怕硬的混蛋。 “要我说那姑娘也太软弱了。换成我会先将那瞎子弄死夺了他的家产!反正他都要冲喜估计命也活不长了,就当冲喜不成呗。拿到家产再把害我的人弄残,当着他的面将他的亲人一个个弄死!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妻离子散,吃尽人间苦头!” “可能你们会认为我狠心,一个人连自己的妹妹都卖了,自然不能再当他们是亲人。虎毒不食子,谁想要想吃我,我就先吃了他!二伯啊,我讲的有理不?换成你,万万不会干这种蠢事吧?” 楚有勇脑袋乱成一团,随口应道:“不,不会!” 楚有文在一旁脸色由苍白变成通红,又由通红变成暗紫色,听到老二打退堂鼓,心想这样下去自己拿不到银子,麻烦就大了。于是便开口喝斥道:“五丫,一大家子面前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楚从容说道:“大伯,你急什么啊!我一点也没胡说,只是在和二伯聊聊天,也没什么恶意。” 楚有文怒道:“一家人就你事多!你所说那姑娘,什么卖不卖的,就算有这种事也是正常。” “大伯,你是不是读书太多脑子搭错线啦?按你说的,如果将来我爹和三哥把娇儿姐拉去嫁人,也是正常婚嫁了?娇儿姐恭喜你,你的婚事很快就来了!等我爹一回来,我立马告诉他。” 楚娇儿哇地哭了起来,对陈氏哭道:“娘,我不要!” 楚老爷子黑着脸,再也坐不住,大声喝道:“胡闹!五丫你想干嘛,好端端一个家给你搞得鸡犬不宁!” 楚从容心里冷笑,坐不住啦?有本事你就装聋作哑到底,本姑娘服你! “爷,我把这事跟家人说,就是希望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千万不要发生在咱家。咱家有您和大伯大郎哥三童生,将来六郎七郎还要进学,如果名声搞臭了还拿什么考取功名。爷怪我说多了,我现在就闭嘴。” 楚从容决定鸣镝收兵,按情形应该可以镇得住这帮人渣了。 大不了明天开始让双胞胎紧跟着自己,寸步不离就行。自己不落单,想要强绑自己也没那么容易。 楚从容发现对付所谓的知识分子容易得多,楚老爷子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深深吸了口气,接着只管低头吃饭。 当晚,楚老爷子私下严厉地警告杜婆子,千万别想打什么强嫁强娶的念头。 杜婆子气得跳起来:“凭什么!不把她嫁了哪来的钱给老大!我想嫁个贱丫头都不行?老娘嫁给你三十几年,就落得这下场?我真是瞎了人,嫁了你这个没良心的杀才……” “那丫头想得到要坏老大和大郎名声,读书人的名声最重要,一毁就全完了!”楚老爷子沉声喝道。 “哼,就凭那死丫头,还能翻出涛天大浪来不成?她还说送小六小七念书呢,摘树叶当银子使啊?净吹牛,信她就完了!”杜婆子不依不饶的。 “你想想,自从她病好之后,哪里还有以前那样唯唯诺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书上有说过,人逢大难必会性情大变!这种人最难拿捏,很容易出乱子。害了老大他们院试可不好!” 杜婆子还想继续争辩,楚老爷子一锤定音:“就听我的,别打她主意!没远见的婆娘,最好乖乖听话,当心老子休了你!” 012 再一波 宝山县,某府邸。 许多金面前正跪拜着一个黑衣人。 “属下来迟,恳请主子恕罪!” “起来回话!” 黑衣人谢过,起身禀道:“楚五丫,未满十二。六岁卖进李府做丫鬟。龙狗窝楚伯清的孙女,父为三子楚有贤,母楚叶氏,兄长楚应俊,十七未娶,姐楚大丫十五已卖到龙潭村,有弟六郎七郎……杜氏欲令二子强行将她卖与堂排村唐家冲喜。直至今夜楚伯清喝止杜氏,属下方敢回来复命,故此迟了。” 许多金点点头,缓缓说道:“必死之身却能没事,只做过几年丫鬟却伶俐过人,胆敢当街喝住本公子,白手却能挣得几百文钱,而且还会无数奇妙吃食。哈哈,当真有趣。” “属下是否要出手相助,请公子吩咐!” “哼,区区一个山野小女童,如果她能轻易被人卖了,根本不值得本公子相助,我还等着她后日给我什么惊喜呢。”许多金露出邪味的笑容。 “是”!黑衣人应声隐去。 又是新的一日,又是艳阳天。 楚从容已经得到杜婆子被老爷子喝斥的消息,这次听墙根的是七郎。但她警惕的心并不完全放下,干脆叫两兄弟什么也不要做,紧跟在自己的身边。 谁知那老巫婆会不会阳奉阴违,或者发什么神经。万一真她们把自己弄去嫁个病死鬼或鳏夫什么的,自己上哪哭去? 自己又没有武功异能在身,无法对杜婆子等人进行武力威慑,只能靠智取。但在绝对实力面前,所谓的智慧往往讨不到好处。 对了,自己还欠着小朋友们一个故事呢,楚从容便领着两兄弟,开始召集所有债主。 村子不大,小孩子们一听有故事听,很快就聚集在村头东侧。本来只是李府李胖子,外加六个小朋友,可临时多出五个。两兄弟问过姐姐,接着是不客气地收钱。一共得了十一文,其中有一文是村长孙子李三娃欠的。 咳咳……清一下嗓子再开始,可惜没饮料或茶。 “话说在遥远的地方,有个东胜神洲的大陆,东胜神洲有一个神奇的国家叫傲来国,傲来国挨着大海,海中有座山叫花果山,这山是天下十洲的祖脉所在,这山上有块大石头,这石头可不得了,高三丈六尺五寸,围有二丈四尺,上有九窍八孔……” “突然一日,这石头突然迸出了个石蛋,石蛋一生下来,见风就长,很快化成一个小猴子,原来这是块仙石。小石猴一生下来,就地大拜四方,它眼里发出金光,直射天上,惊动了各路神仙,玉皇大帝连忙派出千里眼和顺风耳两位大将去察看……” 接下来的情节是石猴去拜师菩提老祖,因为骄傲被老祖敲脑门三下、三更偷偷学艺,学会了筋斗云、七十二变化等,再到勇闯地府,勾了生死薄跳出三界之外,再到大闹东海龙宫,夺得如意金箍棒等。刚开始楚大姑娘还有点小磕绊,后来越讲越滑溜,越讲越精彩。 她虽然是口语化,而且有些地方细节记不住甚至套不上,这又有什么关系,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吴承恩老爷子的原著,本姑娘尽管光明正大地剽窃,文化人剽窃无罪。 十几个小朋友听得如醉如痴。 楚大姑娘讲得兴致勃勃差点刹不住车,说完大闹龙宫就想接着大闹天宫。哈哈,想不到本姑娘还有讲故事的天赋,看来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饿死了。 想想不对头,两文钱只能买这么多故事,讲多就亏大了。看小朋友们的反应,按这行情天闹天宫起码值更多,不能白送啊!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十几个小家伙如梦方醒,个个意犹未尽。 “大家要是还想听接下来的故事,就和六郎七郎说一声。由于后面的故事又长又精彩,只能等我养好精神下回再讲。你们是老顾客,只要三文钱。不过,如果有哪个英俊潇洒的小朋友想赞助多一点,本姑娘保证会讲得更精彩动人!” 楚从容边说边笑咪咪地望着大家。 李胖子当仁不让地举手,表示可以多给二十文钱,算是补回上次买八哥的钱。好小子很上道,本姑娘看好你! 李胖子更开心。他听了故事后,顿时感觉自己做了笔超级抵值的买卖。毕竟这是西天极乐世界第一高手斗战胜佛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坐骑——黑金神雕的后代,正宗的大力金刚八哥!这年代什么重要?血统纯正最重要!全村就只有本少爷拥有这种名贵的鸟! 两只小鸟都快会飞了,羽毛黑又亮,长得特别好,叫声清脆。连双胞胎都羡慕不已。 楚从容初次靠嘴皮子挣钱,虽然心里很兴奋,但想自己滔滔不绝讲了快两个小时,口水都浪费了好几吨,才收获区区几十文钱,简直是天大的浪费。不过两兄弟很开心,好久依然沉醉在故事里。两人对她的佩服系数直线飞升,上涨了几百点。 谁有这么会赚钱的姐姐? 谁有既会赚钱又会讲故事的姐姐? 双胞胎私下决定,从今往后什么都要听姐姐的! 要是楚从容知道一个故事能换来兄弟俩如此高的崇拜值,她绝对不会如此失落。 明天又是圩日,楚从容本打算准备点新鲜东西去见某土豪败家仔,以此换点银两。可很多条件都不具备,自己又忙于应付杜老巫婆没法静下心来,只好悻悻作罢。 现阶段还是靠头脑吧,只能再看有什么可以空手套白狼的。 “姐,之前那些钱我藏好了,保证连奶都找不到!这些钱怎么办?”六郎捧着十一文钱,开心地问道。 楚从容示意七郎发表意见,七郎也想不出好主意:“反正不能给娘,不然肯定会落到奶的手里。” 楚从容本打算全都花了,六郎表示要留明天的路费。藏好的钱不能老去动,否则会有被发现的风险。她想六郎讲的也是道理,便强行忍住花钱的冲动,将十一文钱分为两部分,继续还老郎中五文,剩下六文留作明天的创业基金。 唉,有钱不能花的日子真不好玩!不能光明正大痛快地花钱更不好玩! 楚从容一点也没感觉自己膨胀,而是严重抑郁。 我想分家!我要分家! 穿越第一要务果然还是分家! 楚家上房里,此时正吵成一团,好不热闹! “娘,你知道我天天在家里干家务,有时连农活也要干,哪来时间绣东西,这二两银子我上哪凑啊!”王氏愁眉苦脸地抱怨道。 “是啊娘,五郎说这阵子店里生意不好,都没什么收入。我们也拿不出啊!”朱氏慢条斯里地说道。 “娘,我这边也没招哦。娇儿嫣儿绣活不好,绣的东西卖得钱。”陈氏赶紧跟上。 “哼,大嫂,你们娘三什么活都不用干,绣得的钱又全入你口袋,而且这凑来的钱还是给你家三个读书人花。娘只让你跟我们一样凑二两,还有脸在这里跟我们哭穷。”王氏第一个不乐意了。 “哎呀,二弟妹。你都知道说读书人了,读书人花钱多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啊,中了秀才全家都可以享福啊。”陈氏心道,有本事你让楚老二也去读书啊。 “你们个个都说没办法,难道要逼得家里卖地不成!粮卖了以后还能种,地卖了可就没了!老娘不信你们没点私房钱,没有就去找娘家想办法!” 杜婆子又气又恼,都是五丫那个害人精,要是她听话乖乖出嫁,几两银子不就出来了。 “娘,你也知道我娘家都快要揭不开锅了,两个外甥只有一好裤子轮着穿,下个地都要轮流换着去。要我说,想要钱就应该大嫂自己去找!” 王氏反应最为激烈,老大家个个穿得光鲜亮丽,老五家朱氏也十指不沾阳春水,全家除了三房最苦逼的就是二房,现在还要去弄钱给大房花。要不是五丫昨晚一语惊醒梦中人,自家男人和大儿子差点稀里糊涂做下犯法的事呢。 几个女人正闹得不可开交,外面传来吵闹声:“这是楚有文家吗,快给老子滚出来!” 几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收声,只见外面闯进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有人还握着匕首,手上不停玩着花样。 王氏正满肚子气,立即朝东厢大声喊道:“他大伯找你的,还不出去待客?” 东厢里,楚有文瑟瑟缩缩好一会,才慢慢走出来,低着头走到来人面前,低声说道:“诸位好汉,留点颜面,有话好说。” 领头汉子拍了拍他的脸颊,喝道:“老子好说个屁!你堂堂一个读书人,为了区区几两银子,竟然躲了起来,叫老子一通好找!快点拿钱来,兄弟们还等着买米下锅!” 楚有文萎萎缩缩地说道:“还请好汉宽容几日,楚某正在紧张地筹钱。” “你娘的,这账三日前就该付了,你以为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老子的银子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是兄弟们辛苦挣来的!让你还的时候为难,借当初借钱时不见你为难!”汉子挥手就扫。 啪!啪!啪! 三个耳光,随着重重三连击,楚有文左脸顿时烧得通红! “你……你们怎么打人!有文欠你多少钱,我来还!”杜婆子见大儿子挨打,壮着胆站了出来。 汉子嘿嘿一笑,说道:“早就应该这样了!三十两,拿来吧!” “又……又是三十两?!” 杜婆子一屁股跌坐地上,一波未平又来一波。 013 筹 钱 听说有人上门闹事,楚老爷子慌慌张张从地里赶了回来。 “各位好汉请勿动手,任何事情都好说。”楚老爷子对汉子作了揖,温声说道。 “哈哈,原来老爷子是斯文人!斯文人好,斯文人喜欢讲道理。在下镇上得利赌档周大嘴。楚有文是你儿子吧,他两个月前借了我们三十两银子,本来三天前到期,他却跑回家躲了起来。老爷子你说怎么解决吧?” 周大嘴吐掉嘴里含着的草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粗俗。识字人面前,就得装斯文来对付。 “我只借你们二……二十两!”楚有文有气无力地辩解。 “切,你当我们是平进平出,开慈善堂啊?你叫我们兄弟们喝西北风?你借二十两没错,两个月才收你十两息,全大宁也没几个地方这么低的!”周大嘴对楚有文没好脸色。 楚老爷子心里被吓得不轻,上一笔三十两还没解决,又来一笔三十两! “周好汉,不瞒你说,这笔数之前有文跟我提过,这不正在抓紧筹钱吗。请周好汉宽容几天,楚某保证能还上。”楚老爷子见院门口开始聚集了人,连忙低声承诺。 “不愧是亲父子,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老爷子这么有诚意,我就私自作主答应你再宽限三天吧。三天后我再来,还不上就要你儿子一只手!嘿嘿,要是他敢再躲,抓到就不单止一只手了!” 周大嘴说罢,领着手下离去。 院里终于恢复清静,楚老爷子铁青着脸走进屋里。 楚有文腆着脸跟在身后,刚一进屋咚地跪了下去:“父亲,孩子一时糊涂做了错事,恳请父亲原谅!” “还不从实招来!”楚老爷子随手给了他一耳光。 “老爷子,你你……有话好好说,光靠打能解决问题吗!”杜婆子害怕老爷子再度出手,连忙伸手拦住。楚有文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打小就聪明,懂事又听话,曾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存在。 “你你你什么你,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几十岁人不学好,偏偏学人做坏事!现在人家都追杀到家里来了,三日后看你怎么解决!”楚老爷子气得直哆嗦,话都讲得不利索。 “求父亲帮帮我,身体有残缺就没机会科举了,我今年可是潜心向学,有足够的信心一举过院试!”楚有文向前跪行几步,死死抱住楚老爷子的大腿。 楚老爷子气得直吹胡子,让他赶紧把事情原委说来。三十两虽然不是小数目,自己气归气,任由大儿子被人砍去一只手,还谈什么科举。 楚有文吞吞吐吐地说道,自己某日和同窗一起探讨学问,后来一起饮了些酒,被同窗借着酒劲强拉到了赌场,迷迷糊糊地玩了几把,结果输光身上的几两银子,为了翻本就借了二十两。当然,借来的银子很快就输出去了。 这似乎是很常见的一个事情,就是赌输了欠的呗。其实楚有文没敢跟老实子说实话,他借来的钱花是在女人身上。不久前他看上一个暗娼,吃吃喝喝的花光了钱,苦于囊中羞涩之时,被那女子怂恿向人借了贵利贷,债务辗转落到周大嘴手中。本想在家赖几天,等筹够钱了再回镇上,哪曾想才三天就被对方追到家中。 “父亲您要相信我,我只是迷糊间上了同窗的当,他们纯粹是妒忌孩儿的才学,害怕孩儿在院试中把他们比下去!其实也怪我,一心想搏个运气,这样去县里院试就不用家里掏钱了!” 楚有文声泪俱下,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老爷子,你就别再计较了,老大就是太想为家里分担,才着了人的道,他也是因为勤学才招来别人妒忌的。”杜婆子不等楚老爷子发话,直接把楚有文拉起身。 楚老爷子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但又不得不管。楚有文毕竟是他的长子,对他不管不顾传出去名声不好,而且做老子的出了事,大郎二郎两个怎么可能专心求学?这不一下子把楚家科举的希望全毁了? “你们求学没了银子,自然有老子帮你们解决,哪轮得到你来愁!一会让人通知老五回来,今晚大家好好商量,如何解决当下难题,大几十两可不是笔小数目!” 很快,老五楚有智从镇上赶了回来,因为心里装着事,杜婆子自然没心思添菜,胡乱对付草草了事。然后两老叫了几个儿子儿媳集中在上屋,商议银子事情。 楚有智眼珠一转,问要不要叫叶氏。楚老爷子想了想说,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没必要叫,反而让叫了女儿宝凤。 黑暗中,屋外正有两双有神的小眼睛透过窗户盯着他们,正是双胞胎。按姐姐的说法大白天闹了一出戏,五叔从镇上匆忙赶回来肯定是与银子的事有关。大人们讨论唯独没叫老娘,准是想对三房使坏,不得不防!两兄弟争着表现自己,楚从容想了想,为了不漏掉重要的信息,干脆两个一起上! 屋内正激烈争论着。 “我仔细算过了,今年来一直没下过雨,地里的收成比往年起码减少两三成。就算把夏粮全卖了,顶天也只能卖个二十两,加上你娘说的八两,也就二十八两!你们自己有多少私房钱的,先把它全都贡献出来,渡过这次难关,等秋粮入库再补还你们。” 楚老爷子抽起了烟丝,浓浓的烟味把杜婆子呛得咳个不停。 “咳咳,我这里还有三两,本打算留给你们小妹做嫁妆,不过小凤婚事是来年的事,我这里替小凤表个态先拿过来用着,等秋粮得了再补回来。你们几房要是谁敢藏私房钱不拿出来,给你娘我发现了,别怪我心狠手辣!”杜婆子狠狠瞪了几个女人一眼。 “娘,我这里得二两六钱,是今年来我和娇儿嫣儿挣的,只留下几十文钱,再也没有了。”陈氏第一个表态,这事关自己男人的生死啊。 “大嫂真有钱,前两天还哭穷呢!我这里只得七百多钱,明日我再问娘家要点,凑足一两。老二这段时间都留在家干活,没得出去做过一天工,所以没钱。”王氏始终不忘讽刺陈氏一把。 众人把目光聚集在老五夫妇身上。 楚有智吸了口气,说道:“今年生意确实难做,咱店里规模又太小,很难赚到什么钱,不过大哥出事,我做小弟的怎么也得出把劲。我明日就到镇上,找些老主顾追债也好借也好,保证三天内凑足二两。刚刚阿芳说了,她做绣活剩得几百钱,想办法凑一两吧,再多也没有了。” “夏粮算二十两,现银八两,大房二两六,二房一两,五房三两,小凤三两,合起来也才三十七两六,还差近二十三两啊!” 楚老爷子眼光不善地看向楚有文,楚有文羞愧地低下了头。 “老大,不管你怎么花,院试只能给你二十两,你得管好大郎和二郎应试!这样一来,大家就得再凑十三两!”楚老爷子语气不容置疑,一下砍了楚有文十两预算。 楚有文即使心中再不满,也不敢有任何表示,保住自己的手才是当务之急。 “三房也有很多人啊,这种重要关头,他们怎么一点贡献也没有?难道他们不是姓楚的吗?”楚宝凤有意无意地吐了一句。 楚老爷子摇摇头,他心里清楚得很,叶氏长年操持家务活,根本就不可能有钱,老三和自己守着几十亩地,连零工都没机会去打,又哪来的钱。 “别说那帮没良心的贱骨头,只会吃白食的贱种!老娘真不理解,老大的事就不用解决了?他们将来做了官,光谁宗、耀谁的祖?他们一个个还不是跟着沾光?”杜婆子一说就来气! “看来只能打算再卖地了,起码要卖两亩水田一亩旱田。”楚老爷子猛吸一大口烟,杜婆子又连连咳嗽。 “之前听说娘不是要把五丫嫁出去吗?怎么没了动静?”楚有智问道。 “别说那死丫头了,一说娘就犯晕!老娘是想把那死丫头早日嫁出去,偏偏你爹都舍不得!也不知那死丫头在哪撞了邪,病了一场变得牙尖嘴利,吃不得丁点亏。”杜婆子气得牙痒痒。 “其实嫁个丫头也得不了什么钱,我反而听说镇上有家沈姓少爷,喜欢找聪明伶俐的书童,双生子更好。六郎七郎可是双生子,又招人喜欢,兴许能换来十多两。运作得当的话,家里都不用卖地。” 楚有智说道。 “这是好事啊爹,这样一来可不用卖地了。地多精贵啊,就是咱们农家的命根子!”楚有勇一听有门路两眼放光,他最最反对卖地的。将来老大一家当官去了,老五一家在外经商,卖的地还不是亏到自己头上? “父亲,老五说的未必不是个好办法。沈家富有是出了名的,不输咱村的李府。小六小七能去给沈家少爷当书童,机缘好的话还能有个好出路。” 楚有文清楚自己的情况,轻声细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行吧,既然有如此机会,咱们试试运气也好。老五你负责明日就去找沈家落实这事,如果不行我好早点卖地。” 楚老爷子心想,两个孙子去做书童也不错,有吃有喝的,遇到个好主子还可以读书识字。 楚有智则暗处窃喜,沈家可是开出大价钱,起码三十两以上。只交给家里十几两,自己还能捞上一大笔。 014 又见面 “娘,我们不想离开你们!” “娘,我们不想去当书童!” 双胞胎慌慌张张回到屋里,就扑到叶氏怀里嚎啕大哭,搞得叶氏心惊肉跳,不知发什么了什么。 楚从容正着急地等着他们消息,连忙安抚两人情绪。两人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你一句我一句把听来的全抖了出来。 叶氏只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根本不知道给有钱人当书童是好是坏,所以并不是十分紧张,楚从容却是暴怒起来。 “老不死的,总是念念不忘打咱们一家人主意!卖我不成,立刻把主意打到弟弟们头上!楚有智楚宝凤,我记住这你们两个贱人了!” “娘,你别想着有好事会落到咱们头上来!那窝子个个是毒蛇,随时随地想着咬咱们一口!从今往后他们问你什么,你就说自己作不得主,等爹回来再说!哼,谁敢打我弟弟们的主意,我保证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小六小七,我已经想好对策了,一会你们回去好好睡觉,明日姐带你去镇上找土豪吃大餐!” 双胞胎一听破涕为笑,立马乖乖跑回去睡觉。在双胞胎心目中,姐就是办法多,有姐在万事不用愁! 那边刚安抚好双胞胎,这边叶氏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闺女,去给有钱人家少爷做书童有什么不好吗?” “娘,你真以为人家会真心实意教你儿子读书写字、当亲儿子养啊!人家要的只是奴才,去做奴才得任人打骂,能不能吃饱都不一定,你女儿我当了六年奴才还不够,还想把你的双胞胎儿子推进火坑?就算你舍得我都舍不得!” “娘是不懂嘛,只是想问问清楚。谁要是敢害我儿子,我跟他急!”叶氏喃喃说道。 “急有什么用,娘你给我牢牢记住,不管他们打什么鬼主意,咱们统统拒绝就对啦!” 楚从容真受不了她的包子行径。老革*命家曾说过,凡是敌人赞同的我们就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咱们就拥护。这至理名言放至四海皆准! “娘,我们得加快分家步骤!你还是想想咱们分家后,准备怎么享受吧。”楚从容又开始包子改造工程。 “听你说了这么多回,分家好象也不错……可惜你爷奶不会同意啊。”叶氏包子属性似乎有所减弱。 “不分家,你等着瞧。之前他们卖了大姐吧,现在打算卖双胞胎弟弟,接下来就是卖三哥,接着让爹休了你,临了把你卖上一笔留下爹和四叔给他们做牛做马干活,到了干不动就往猪圈一赶,让他们等死去!” “胡说,你三哥是个男的,怎么卖?而且你爹也不会同意卖的。”叶氏认为女儿在胡说。 “幼稚!只要他们迟迟不给三哥谈婚事,到时找个没有兄弟的女方家,收些银子让三哥入赘,这不就是卖了吗!到时保证爹和你欢天喜地送三哥上门,还得对他们感恩戴德,你们信不?” 这就是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他数钱。 “不……会吧?可是他们有什么理由休了娘,我又怎么愿意给他们卖呢?”叶氏听得胆战心惊的,却又抱着一丝侥幸。 “休你还不容易,光是忤逆双亲一条就够!爹不同意很好办,不休妻就开祠堂逐出楚家、断亲,你说爹会不会屈服?一旦你被休了,娘家亲戚接受你不?肯定不会。到时那老毒物就会装作可怜你,给你搭个茅草屋落脚,然后找个鳏夫随便收点银子,月黑风高之时让他把你强行带走。由不到你不愿意,一个弃妇死在路边都没人理!” 楚从容不介意用最卑鄙的心思去揣摩那家人。 “不……不会吧?”叶氏被女儿轻描淡写的话吓得浑身发抖,“娘不是还有闺女你吗,你……不管娘啦?” “他们不给我买药,就是打算把我弄死卖去当冥婚,这叫废物利用。谁知我命大,硬是给你和双胞胎救回来了。于是他们就想把我卖去冲喜,这叫死活都不想放过。你们不肯分家,我肯定早早离家出走了,到时候还怎么管你?想管也管不着了。” 楚从容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事情。 “那娘该怎么办?娘已经失去你大姐了,娘不想失去你们,唔——”叶氏方寸大乱,急得哭出声来。 “娘你只要记住,分家才是唯一的出路!如果爹不肯分,你就和他闹和离,实在不行就让他休了你!只要有我和双胞胎在,你就会永远没事,保证你还会吃香喝辣的!保证全龙狗窝村的女人都会羡慕你!” 打击够了,就到心灵鸡汤上场。 “我……等你爹回来,我就和他说。”叶氏惊魂未定,已经信足女儿讲的话。“娘感觉自己在你面前就是个小孩,你才是大人。闺女啊,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弯弯绕绕啊?” 话锋不对,看来不能让她多想啊。 “娘,我悄悄告诉你,你得答应我保守秘密啊!其实你女儿我早就死过一次了,迷迷糊糊中被一个老太婆灌了一大碗迷魂汤,你看我忘了之前的事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女儿我舍不得咱一家人啊,打死也不愿去投胎,正好有个神仙经过,看女儿哭闹很可怜,给我喝了一口仙汤,结果我又活过来了。醒来的时候小六正给我喝米汤呢。我也想问你,那碗米汤是不是被神仙施了法术。” 叶氏忘了米汤是自己讨来的,对女儿的描述已信了十足:“女儿,你还记得那老神仙叫什么不?娘初一十五她给他老人家磕头烧香。” “他老人家不稀罕这些,只是吩咐我好好做人多积功能。总之,你记住你女儿我是受神仙保佑的人就行。” 没办法,只能借用神仙的套路来安抚她了。 一整夜,叶氏都一改往日的忧愁,好梦连连。一会梦到女儿正在喝着仙汤,一会梦到大儿子娶了个漂亮媳妇,一会儿梦到两个小儿子当了大官,还梦到自己住着大房子,面前堆满了金银珠宝…… 等到天微亮,楚从容缓缓睁开眼睛,两个小脑袋就出现在床边。 “姐,活我们都做完了,就等你了。” 两个小家伙盼着去镇上呢。他们想着和许公子的约定,还想着饭馆的鸡和鱼……至于昨天晚上爷和奶说的让他们当书童一事,既然姐说了让他们不用担心,他们就乖乖地不担心。 在他们期盼的眼光中,楚从容无奈爬起身来,给他们脑袋来了一爆栗。哼,想多睡一会都不行,将来本姑娘长不高,都赖你们! 三人赶到村口时,标叔正乐呵呵地招呼乘客。 “哎哟,今个你们这么早啊。” “标叔早!” 两兄弟欢快地跳上牛车,合力将楚从容拉了来。路费上一回就说好了,也没必要再次跟对方强调。 楚从容摸了摸口袋,身上只有六文钱,比上回还少了一文,不容有失啊。 牛车徐徐*向前,虽然有些盘旋曲折但并不陡峭,因为一路多是坡地。虽然才是清晨,但已经有些热意,道路两旁地面处处干裂,路边灌木相当低矮弱小,一看就是严重缺水。空气很干燥,地里的庄稼大清早答拉着叶子,显然精神头不足。 楚从容问标叔,想了解这种情况是不是很严重。 “五丫啊,你真的不记事啊,都旱了快两年,哪里不是这模样。象咱村靠近河边的,日子还算不错,其他村子的日子更难熬啰。往年还有些雨水,今年清明至今就没下过一场雨,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哦。” 说起这事,标叔有些愁眉苦脸,又有些诧异,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会关注天气问题。 车上有人笑他,作为一个赶车为生的人旱不旱与他何干,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标叔叹了口气,懒得与对方争论。 楚从容却有些担忧,俗话说久旱必有重灾啊,看来得想办法挣点钱,好提早屯些粮食。 很快来到镇上,赶圩的村民已经聚集很多,街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双胞胎左看右看,没有发现许公子的身影,不禁有些失落。楚从容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思,不管土豪纨绔来不来,赚钱才是当前第一大事,趁着这个机会多看看也不错啊。 楚从容领着两个小护法在街上东逛西逛,看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眼光一直在敏锐地观察着,寻找着良机。 她突然想起要去楚有智的店看看(都懒得叫他五叔),顺便打听下他口中的沈公子是什么货色。可惜双胞胎跟自己一样,都是第二回来镇上,根本不知道在哪里,她又不想四处打听免得打草惊蛇,只好悻悻作罢。 “许公子威武!许公子最棒!” “许公子威武,许公子最棒!” …… 随着稚嫩又熟悉的口号声,远处的街上突然喧哗起来。 楚从容淡然一笑,宝山第一败家子到了。双胞胎早就蠢蠢欲动,想要冲过去,被她眼神阻止了。 小朋友,咱们和人家不是很熟,矜持点行不。 果然某个有钱人正愉快地撒着铜钱,享受着孩童们的簇拥,很陶醉的样子。他很快留意到了楚从容姐弟三人,挥手示意孩童们散去,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楚从容轻轻招招手:“嘿,土豪哥,很高兴又见到你!” 015 霸道 “何为土豪?” 许公子有些迷惑,这丫头上一回叫自己败家子,有钱人,这回换了新名称。 “又土又豪,简称土豪啊。” “何为土何为豪?” “土,又曰地,意味着你接地气,与民亲近之意。豪,即为豪杰,豪爽、出手阔绰大方。这个词与许公子你的形象可以说是无缝对接,完全吻合!” 听了小姑娘的解释,某人愉快地接受了新称呼,新称呼特别豪放不说,比败家子好听多了。 “好!本公子喜欢,有赏!”新鲜出炉的土豪哥掏出一把铜钱,土豪味十足!真是只有起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啊。 楚从容定定地望着他,冷静地说道:“本人只接受投资,不接受赏赐。” 土豪哥也不生气,收回铜板,正色地问道:“这次需要本金多少?利息多少?” “本金三百文,利息你提。”楚从容应道。 “真会吹牛,利息我要多少你都答应?” “是的,但你要得太多的话,我不能今日内支付,得分期慢慢还。”楚从容淡定地说道。 土豪哥想了想,说道:“我也不为难你,利息只要三百两吧,你看怎么样?” 楚从容眉头不带皱一下,笑着点头说道:“就你说的数,三百两,一会麻烦土豪哥写个契约。” 双胞胎听了紧张得脸色发青,姐姐今天怎么这么糊涂,一下答应人家这么多利息。三百两耶,一辈子都还不了啊! 土豪哥只是若无其事说了声好,便充满期待地问道:“这回你准备带我去玩些什么?” 楚从容想了想,领着三人跑去老童生的写字档。老童生一见她开心在打招呼:“小姑娘,你们又来啦,听说上个圩日,全镇的鸡蛋都给你买光了,厉害!” 楚从容回他一个微笑,说道:“麻烦大叔给我写个契约和一个对联。” 老童生磨好墨,摊开红纸,问道:“小姑娘,契约写些什么啊?” “许公子,请问你的大名?”楚从容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土豪哥的全名。 “许多金!” 楚从容不禁莞尔,土豪哥真没叫错,连名字都豪到家了。 “甲方:许多金。乙方:楚五丫,又名楚从容。现乙方向甲方借贷铜钱三百文,约定到期利息纹银三百两,若乙方无法支付,债务则由其家人全力承担。本契约从即日起生效,双方不得反悔……” 老童生一面写,一面声音颤抖地问道:“小姑娘,你确定只借三百文,利息却要三百两吗?小心点好,别被人骗了……” “谢谢大叔提醒,不过大叔只管按我说的写,不必多虑。”楚从容不动声色地说道。 败家仔许多金却忍不住了:“老头,叫你写你就呗,还钱的又不是你,吱歪什么,信不信本公子削你!” 老童生虽然感觉楚从容上当受骗了,但看到许多金一副无赖嘴脸,只得闭嘴当缩头乌龟,自己还要继续在镇上谋生啊。 契约很快写好,接着就是双方签字划押。楚从容装着不识字的模样,只是按了手印。 “土豪哥,县里和镇上都有什么学府,说来听听。”忙完契约后,楚从容问道。 “县里有宝山书院,有志雅学府,镇上只有东安书院。” 楚从容想了一会,对老童生说道:“对联就写:拳打宝山志雅学府,脚踢太平东安书院。横批:算术我第一!” 老童生边写边笑道:“好霸道的小姑娘哟!” 很快对联写好了,一气呵成。字体是方方正正的楷书,算不上多好看但胜在工整。一副对联一份契约,合五文钱。许多金爽快地付了钱,老童生一边接钱一边心里咒骂,你这死小子一回就骗了几百两,付几文小钱当然爽快了。真是丧尽天良的家伙,连个小姑娘也忍心骗! “小丫头,你这么狂,你爹娘知道不?”败家仔看了对联,笑道打趣道。 “怎么,你不服气啊?我不介意和你赌一把。”楚从容不屑地看着他。 “嘿嘿,我答应过我娘不赌博。” 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乖乖宝。见败家仔没上钩,楚从容顿时感觉错失了几百两。 楚从容没空为此伤心和懊恼,带着双胞胎去到街市上,将三百文钱全买了花生。花生是泥炒的,每斤四文钱,七十五斤三个人分来拿,勉强能拿得动。那个豪到无人性的败家仔竟没点绅士风度,居然不出手帮下忙。 楚从容当他不存在,领着双胞胎拎着花生,问清书院的方向,便走了过去。 来到书院门口不远处,看到许多铺面,楚从容径直走进最热闹的那家,发现是间书店,还带卖些纸墨等。楚从容找到掌柜说了些什么,掌柜很快给她搬了张桌子,并帮她将对联挂了起来。 楚从容刚把花生往桌上一放,霎时间围上来许多人,都是青衫打扮的读书人居多,估计都是东安书院的学子。 “各位哥哥,有兴趣的来玩一把啦!谁要能算赢本人,可以进店免费任选文房四宝一套!许公子负责掏钱!如果不小心输给本人,就要花五文钱买一杯花生!” “咱们不在乎东西的贵贱,注重的是切搓!你们都是才华横溢才高八斗的才子,请把你们的才华亮出来,好好教训一下本人。” “本人就是狂到没边了,有谁不服尽管来试试看!” …… 本来一幅对联就狂到没朋友,随着楚从容稀奇古怪的吆喝声,立即引起了巨大反响。 “哪来的小姑娘,太狂妄啦!” “当我东安书院没有人?” “哪位善长算术的师兄,出手教训一下这不知天高地的小家伙?” “在座的少说也有十年寒窗,这小姑娘全身加一起还没十岁呢,她凭什么这么嚣张?” “对啊,可惜在下不善算术,否则第一个不放过她!” …… 在场的人越集越多,纷纷对那副对联义愤填膺,可迟迟没人出手。楚从容有些着急,看热闹的虽多可是没人出手就没有意义,就代表自己的花生卖不出去啊!旁边的败家仔却幸灾乐祸地看着,气得楚姑娘牙痒痒。 也对,区区三百文败家仔哪会放在眼里。 围观者依然在不断增多,依旧没有出头鸟。 唉,看来本姑娘太过自信了! “可怜数百青衫客,东安无一是男儿!”无奈之下,楚从容冒出一句堪比毒药的话。 轰—— 人群当即炸开了! “我来!” “我就不信邪!” “看我教训这小丫头!” “她在骂咱们不是男儿。” “欺我东安无人?再怎么说我也是个秀才!” …… 哈哈,气氛终于上来了。在场的十几二十岁男子,正是热血冲动的年华,现在被人骂不是男人,谁还能继续当缩头乌龟? “行啊,想出手的请买先一杯花生。” 众人纷纷掏钱,不就才五文钱嘛。而且还有半斤多的花生吃,起码不亏。楚从容留意了一下,瞬间就卖出了二十几杯,小半成本回来了。 竹筒做的杯子,一杯可以装半斤,若是卖完七十多斤,扣去成本还有几百文账! “为了活跃现场,顺便给诸位开动一下脑子,我先抛砖引玉出,出几个问题给不善长算术的秀才哥哥,不过奖品就没那么丰盛了,我也没啥东西,就奖一杯花生吧!大家说好不好?” 上一世楚从容毕业前做过几个月支教老师,工作后组织过无数次厂商促销活动,这点现场控制气氛的手段是有的。 之前一些没报名参与的人,都是苦于自己不善长算术,正憋着一肚子气呢,这回终于有份了。于是,第二波掏钱的来了。 这下更多人,绝对超过四十个。 楚从容终于悄悄地乐了,本金应该回来了,而且略有盈余。 “先来的秀才哥哥,麻烦稍等片刻,不过下面这些问题你们不能参与。后来这批秀才哥哥,你们只是不善算术,不代表你们不聪明,三道题,谁答对就有奖,全对就全有份。大家请仔细听好题!” “第一题:我姐弟三人早上行之半路,看到路边树上有九只鸟,我弟调皮用箭射下一只,敢问树上还剩几只鸟?” …… 啥,小姑娘就出这么肤浅的题?请问你家有多少花生够你折腾?你家大人不心痛吗? “八……只?” “不就剩八只嘛。” “八只!” 很快,几十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八只。 “抱歉,正确答案是一只也没有。”楚从容愉快地公布答案,“准备好,第二题来了……” “等等小姑娘,九只去掉一只,怎么答案就一只也没有?” “这位秀才哥,因为射中一只之后,其他鸟儿吓得飞走了。”楚从容解释道。 这种问题放在上一世,三岁小孩都懂。不过她相信,放在大宁应该是头一份。 哦…… 哈哈哈…… 众人先是恍然大悟,尔后开怀大笑。 “第二题:李秀才明明是夏日生的,但家人都在春节给他庆生。请问为何?” 几十个互相人交头接耳,答案五花八门。 “李秀才在外地,春节才回家,因此春节才能庆生。” “李家人忘了,春节时才记起这事。” “不,应该是李秀才在外求学,但他为人重孝道,特意留到春节回家与家人分享!” …… 人人都翘首以待,希望自己的答案是对的。 “再次抱歉。正确答案是:李秀才他娘亲姓夏名日,而李秀才生辰为春节。” 楚从容再次公布答案,众人又是事后诸葛,个个恍然大悟。 很遗憾前两轮都无法送出奖品,表面上看是省下了奖品,但楚从容知道,这很不利于后面活动的推进,绝对不是件好事。 “第三题:张秀才由于懈怠,学业有所停滞。先生见了,训道:你啊往后要主动一点。谜面:主动一点,打一字。” 话音刚落,有人兴奋地举手作答:“这个我会,王字!” “是王字!” “不对,是玉字!” “玉字!” “我猜王字!” …… 楚从容等大家争论过后,基本上尘埃落定,才揭晓答案:“正确答案是玉字,恭喜答对的几位朋友,获得奖品花生一杯!” 答玉的人有十二个,两兄弟手忙脚乱地将花生,不过他们边装边心痛,这些是没钱收白送的啊。楚从容笑呵呵的,得到奖励的学子也笑呵呵的。 “小姑娘,为什么不是王字。”有人不服,诘问道。 “这位秀才哥,我听夫子解释说:‘主’字动一点,就是把那个点从上挪到下,正好变成‘玉’字。至于王字的迷面应该是‘主动去一点’才贴切些。‘动’和‘去’的意思不同,诸位才子哥哥应该比我更明白才对。” 诘问的人见楚从容解释得很有依据,不好再纠缠,只好讪讪而止。得奖了花生的人,则兴高采烈。 “再来!” “再来一次!” …… 016 比 试 众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一浪高于一浪。楚从容心中窃喜,这才是自己想要的效果。此时,某男靠近她低声问道:“下回我可不可以参与?” 土豪哥跃跃欲试的样子,看得出来早已心痒痒。 哼,本姑娘还没赚到什么钱,哪有兴趣继续跟你们玩脑筋急转弯游戏,太没技术含量了。 “诸位才子哥,请你们稍加休息,现在轮到这边会算术的秀才哥了,他们都等不及了。” 那些参与猜谜的人听了,虽然人人意犹未尽,但也只能按下兴奋劲,静待别人表演。 “秀才哥哥们,由于你们人数众多,而且奖品丰厚,我人小力微出不起,幸好得到风流倜傥的许公子大力赞助,请给他掌声以示感谢!”楚从容说罢,拉过许多金的手臂高高举起。适时打下广告是必须的。 围观的人群也很配合,响起了激烈的掌声。 许公子被众人注视着,又有激烈的掌声捧场,败家仔豪性大发,兴奋地说道:“我许某人没知识人傻钱多,相信诸位才俊早都知道。我虽然生得笨但最为欣赏有才识之人!在场各位都是人中龙凤,我决定:今日只要有人能打败小姑娘,赏银十两,外加奖励书院一百册书籍!” 呜哇—— 现场顿时群情激昂,人声鼎沸。 真不愧是土豪,豪起来真没人性! 十两已经是个很大的数目,悠着点花够普通农家活两三年了,一百册书更是值二百多两!以后只要师弟们一捧起书本,就会想到是自己凭才智为书院赢回来的,那该多有面子! 楚从容狠狠瞄了土豪一眼,这家伙到底是为自己捧场,还故意给自己添绊脚石、增加难度? 那些参与比算术的学子,开始兴奋地问楚从容怎么个比法。楚从容想了想,说道:“你们可以每人出一题,一起讨论之后再推选出其中三题,我来逐一作答,只要答错一题则算我输。这样是否公平?” “要是你迟迟答不出呢?” “就定一柱香吧,答不出算我输。”一柱香约有四十分钟,用来解决三道题应该足够了。楚从容不想花太多时间纠缠,学过高等数学的自己,对付这些卡罗咪还是有把握的。 众人心想这种比法看似简单,可是对小姑娘来说无疑增加不少难度。他们都认可了这个方案,纷纷凑在一起商议起来。 很快,三道题就出来了。 题一:顽童放牧,三畜偷吃青苗。苗主扣其牛马羊,要求赔十斗米。牛马羊吃的不同,赔的也不同。羊吃马的一半,马吃了牛的一半,敢问三畜各赔多少? 题二:现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个头,下有九十四个足。敢问鸡兔各几个? 题三:我大宁有书《大学问》,共有三万四千六百八十五字。某秀才三日读完。每日增加一倍,敢问秀才第二日读几字? 楚从容心里偷乐,但故意装着神色凝重。 第一题一元方式程就可以拿下,第二题鸡兔同笼更是穿越众玩烂了的送分题,第三题也只是一元方程式的事,欢度几乎为零。唯一要留意的是第一题牵扯到分数,单位换算要弄清楚。万一出现一斤等于十六两的情况,本姑娘输不起啊。 “土豪哥,一斗等于多少升?” 要是有网络有度娘就好了,无奈楚从容只得选择现场求助。 “哈哈,你连这也不懂就敢来充大头?快求我啊。”土豪哥开心得手舞足蹈,似乎巴不得楚从容快点认输。 旁边的人见状心里偷着乐,之前见小姑娘信誓旦旦胸有成竹的样子,却连最基本常识都搞不懂,拿什么来赢?看来一百册书和十两银子垂手可得啊。 死土豪迟迟没回答,一脸巴不得你早点死的表情,贱贱的样子。那些参与者也没人出声,神态各异地望着楚从容。 楚从容决定先搞定后两题再说,于是毫不犹疑地脱口而出:“第二题答案:兔十二,鸡二十三。第三题答案:九千九百一十字。” 那帮比算术的学子们,先是相互交流一下,而后纷纷沉默不语,神色凝重。这神态表明楚从容的答应无疑是对的。 “土豪哥,你到底说不说,我们还要赶时间的。”楚从容有些不耐烦了,不就是问个换算单位嘛,有什么难的。 “一斗换十二升。”许公子眼珠狡黠地一转,说了个答案。 这道题相当简单,设羊吃的为x,马即为2x,牛就是4x。那么羊就是x=10/7,马为10/7*2,牛为10/7*4。楚从容一分钟内就可以得出答案,只是如何表述分数是个难题。她以为切换成升可能容易些,谁知同样不是整数。 她刚想作案,突然有人在旁边说道:“明明一斗为10升,这位小公子为何欺骗小姑娘?胜之不武也。” 楚从容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穿着棕色长袍,一股浓厚的书卷气,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给人一种信服感。 “这位爷爷,我信你!”楚从容生气地瞪了土豪哥一眼,懒得再换算直接报出答案。姐只管对的,理不理解是你们的事:“羊赔一又七分之三斗,马赔二又七分之六斗,牛赔五又七分之五斗。” 大宁还没有分数之说,可出这题目的人是知道答案,只是描述得比较复杂。他套算一下发觉楚从容答案是对的,只得无奈向同伴们点点头。 “嘿嘿,拳打宝山志雅学府,脚踢太平东安书院!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如此霸道啊!何时有空去志雅学府走走,看你的拳头是否够硬。”老者朗诵一遍对联之后,翩翩离去。 生活要继续、赚钱要继续。看着一帮垂头丧气的学子们,楚从容抛出一个问题:“诸位秀才哥,你们都是很厉害的才子。一时失败不要气馁,我给你们出一道题如何?” “不过你们要再买一杯花生。告诉你们我这题很有趣,是一题三问,只要答对一个,奖花生一杯;答对两个,奖一两银子;三个全对,许公子许诺的十两银子和一百册书拿走!” 二十几个人一听,纷纷不服气地掏钱。那么多人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丢脸啊! 看着又卖出二十多杯花生,一百多文到手,楚从容心里乐开了花,于是抛出了自己的题目:“有人拿出三个棋盘,十六格,二十四格、三十六格。他于第一格放两粒米,第二格翻倍,第三格再翻倍,后面以此类推。请问三棋盘,最后一格各是多少粒米?” 这题就是求二的十六次方、二十四次方和三十六次方。 学子们听了,纷纷讨论起来,有心急的人已经开始在计算了。不懂运算规则的话,靠蛮力去算哪有这么容易。唉,你们尽管算去吧,算死自己别怪本姑娘就行。 喜欢算术的学子们忙碌了,喜欢脑筋急转弯的学子们还等着呢, 看着这帮比自己大的“小朋友”们急不可待的样子,楚从容知道今天可以大赚一笔了。尽管来吧,本姑娘保证满足你们。 不过老规矩不能变;再买一杯花生。 “饭盆里有六个馒头,六个小朋友分每人一个,问为何盆里还有一个?” “如何最快速度把冰变成水?” “每个人早上苏醒,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 “第二个我知道!就是把冰放到热水里烧!” “不对!” “直接放火上烤!” “抱歉,也不对。正确的方法是只需把冰字偏旁去掉!” 答案一出有的猛拍脑门,有的直拍大腿,极为懊恼。可不是嘛,冰字只要去掉两点,就变成水字了。什么火烤热水煮的,哪样不费时费力的,哪有这样来得快。 有人开始开动脑筋了,自作聪明地说道:“那第一个很容易啊,六个小朋友,最厉害的那个把最弱小的赶跑了,少一个人,盆里不就多出一只馒头来了!” 话音刚落,有人反驳道,说好六人分馒头的,这样变成只有五人分,明显不对。也有人说,可以六人分,但由于其中一人不喜欢吃镘头,所以才剩出来。 土豪似乎想到了什么,旁边欲言又止的,忍得很辛苦。这时有人高声喊道:“我知道啦,最后那个人把盆一起端走,所以盆里还剩一个馒头,实际上六人刚好每人一个!” 楚从容眼睛一亮,开心说道:“恭喜这位大才子,完全正确!奖励花生一杯!” 土豪哥在一旁恼怒地回瞪楚从容一眼,似乎在怪她没让他作答。楚从容将他往外一推,让他带六郎赶紧去多买点花生。现场六七十号人,每人都买了两轮,所剩不多。 活动继续进行着,但是答对的人寥寥无几。当你绞尽脑汁时,答案却浅显得三岁小孩都晓得,例如什么字人人都会读错,可不就是错字嘛,简单吧?可有些题目当你往浅处想时,答案实在刁钻到无以伦比,当然它们是合情合理的,容不得你反驳。例如什么东西每次来了你都会知道,却永远都看不见它。你能想到是风吗? 许多学子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自己是不是太笨,连一个小女孩也不如。但又感觉趣味十足,让人欲罢不能。 “咻咻,发生什么狗屁事情,本少爷竟然不晓得?闪开,快给本少爷闪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学子们慌忙闪出一条道来。 017 捣乱的 “原来是个小姑娘兴风作浪啊!什么腿踢东安书院,你功夫这么厉害,你踢下本少爷试试看?” 一个身着亮丽锦袍的男子,手执丝绸凉扇的家伙挤了过来,年约双十,一身肥膘,模样流里流气的,与周围清一色蓝色长格格不入。七郎见状不对,赶忙大跨步拦在姐姐前面,双手握拳紧张地盯着对方。 楚从容看着七郎瘦小的后背,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那男子用扇子挑了挑七郎的下巴,往他左右脸看了看,邪魅地说道:“小子,紧张啥,本少爷又不吃人!谁不知太平镇的沈家大少爷——也就是在下,是个一等一大好人!” 楚从容心里咯噔一下,莫非天下的事就这么巧? “小姑娘,有什么题尽管放出来,本大少要是赢了,什么奖励统统都不要,只要这小子给我当一年书童。”沈家少爷得意地向四周说道:“你们要是想到正确答案,提出来给本少爷参考,本大少将重重有赏!” 楚从容看着不知从哪冒出于的家伙,心里暗自腹诽,同样是纨绔为毛差别如此之大,眼前这家伙嚣张的嘴脸令人恶心到想动手开揍,而土豪哥却让人如沐春风般想亲近。 楚从容冷冷说道:“我弟是人,不能作赌注!” 沈大少哈哈大笑:“有骨气!可是没卵用,太平镇本大少说了算!你小小年纪胆敢污辱东安书院,本大少作为书院学子一员怎么能放过你!”他张扬地对其他学子说道:“你们个个都只会忍气吞声,任由小丫头指指点点,且看本少爷怎么对付她!” 看来哪个世界都不缺少渣渣,都有惹不得的烂人。楚从容寻思到目前为止估计已经赚了几百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就收了得了。于是让七郎和自己收拾东西,准备撤退。 沈大少那肯这么轻易放过她们,张开双臂拦住楚从容,大声喝道:“本大少尚未出马,岂能让你开溜!” 楚从容拉着七郎想要向别处离开,却被一个下人拦住去路,再想换另一方向,同样被拦回。 “嘿嘿,未经本大少同意谁也别想溜!聪明的就乖乖继续你刚才的戏码,让本大少看看是否真的那么有趣!搞得大半个书院的穷酸们都兴奋不已。”沈大少咧着嘴对四周吼道:“你们快点继续,本大少等得不耐烦了!” 众人虽然个个都脸带厌恶之色,但都畏畏缩缩地聚拢过来,看来是畏惧姓沈的淫威。 沈大少步步逼近,楚从容倔强地直视着他,脑子里苦思着对策,可是仓促之间她发现自己完全想不出任何办法!一个身影从心里掠过,她不由眼前一亮,但愿能将这家伙逼退! “想不到原来沈大少这么威风!你可知道本姑娘是谁的人?”楚从容摒弃恐慌,怒视着对方。 “嘿,你就算是天王老子的人,本少爷也不惧!只要是在太平镇,惹恼了本大少统统都没有好下场!”沈大少扬起巴掌:“数到三,你要是不开始就找打吧!” “你有种试试看,本姑娘可是许公子的人!只要我不愿意,没人能逼我做任何事!”楚从容傲然说道。 不提许公子还好,刚提许公子名号姓沈的象发了疯似的,扬起巴掌朝楚从容脸上扇去,嘴里怒骂道:“原来你和那王八蛋一伙的,老子正好想领教领教他的厉害!” 那个姓许的王八蛋,不知从哪冒出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在街上到处撒钱,一时间抢了自己不少的风头。正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自己早就想会会他,正苦于没有机会呢。 想不到土豪哥的名号居然不管用,一阵疾风正朝面门袭来,楚从容吓得紧紧闭上眼睛。糟了,今天这亏吃定了! 奇怪的是耳光迟迟不见落下,楚从容悄悄张开一只眼,发现对方那只胖手被别一只手牢牢握住,除了败家仔土豪哥还有谁!他嘴角半裂冷笑道:“好威风的沈大少,明知这丫头是我的人还想出手,一点面子也不给!” “你他娘的是谁,老子为毛要给你面子!”沈大少扬起另一只手想要扇出去,中途不知何原因,突然收住了。 “哦,原来是许公子你啊,误会误会,我只是想和小姑娘开个玩笑。许公子千万别见怪,我这就走。”沈大少突然画风大反转,语气软了下来。 许多金摇了摇沈大少的手,笑道:“沈大少果真是斯文人,拿得起放得下。许某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败家仔,我娘叮嘱我在外面千万别惹事,我胆子特别小,沈大少你别吓我哦。” 沈大少脸色变幻不定,见对方松开他的手趁机要溜,不料刚转身却被对方叫住:“沈大少,我们被你耽搁这么多时间,生意也做不成了,这些刚买的花生你拿去吧,不贵才一两银子。” “好好好,我这就给钱。”沈大少招呼身后下人掏银子,转身挤出人群去了。 下人匆忙丢下一小锭银子,花生也顾不上拿就追了上去,他还从没见过自家主子这么怂。沈通旺一直走出几十步远,才敢回头看对方没追上来,才松了口气。 “大少,您怎么轻松放过他们?”下人不解问道。 “你以为我愿意啊!那小子看起来瘦不拉几的,但抓我的手象钳子一样。我刚想揍他,左边身象被什么咬了一点劲也没有,麻了!估计这小子有帮凶,私下暗算我!”沈通旺悻悻地说道。 “要不要叫人做了那小子?还是叫人去逮那小的?” 啪—— 沈通旺给了下人一个耳光! “没脑子的家伙!姓许的天天撒钱,能没点家底吗?没弄清他背景你就想动手?动那小孩问题不大,但有人刚介绍个双生子,明日见过再说也不迟。本大少能屈能伸,自然不计较一时得失。” “大少真英明,小的佩服!” 那边许多金见姓沈的灰溜溜离开,自己也没了兴趣,示意六郎收起银子,说道:“本公子饿了,今日生意就做到这吧。” 那语气不容楚从容反对,只得领着双胞胎木然地跟着他,懵懵懂懂中败家仔又把自己领到上回的小饭馆。 这回已是午时,饭馆里客人不少,外面已经坐满人了,不过店家认得许公子,把他们按排进了一个所谓的雅间,其实就是一个小隔间,小是小点但挺安静。 想不到这世界纨绔公子间争执来得快去得更快,权当一个小插曲吧,楚从容刚想盘点今天的收获,败家仔大手一挥说道:“几个破铜板有什么数的,去厨房弄条你上次说的糖醋鱼来试试,本公子帮你掌掌眼!” 楚从容当即黑头黑脸,什么几个破铜板?这可是本姑娘好大一笔收入!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土豪啊! 还有就是自己还没把生粉弄出来,拿什么做糖醋鱼? 许公子应该不懂什么叫霸总,但完全一副霸总的嘴脸,管你做什么做,总之本土豪今天就是吃要吃你弄的鱼。 看着瘦猴般的弟弟们一脸期待,楚从容只得走去后厨。唉,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得不低头。不过想想可以借机检验自己的厨艺,是否因为穿越引起退化。 或许饭馆老板事先收了土豪的钱,虽然生意忙碌还是乐呵呵地吩咐厨师任她操-弄。 想抱大腿就得好好表现,楚从容只能亲自动手。糖醋鱼做不成,想做水煮鱼嘛一问又缺少灵魂配料——花椒,想到的其他做法,似乎特色不够。楚从容一时也犯了愁。 恰好看见厨房养着几条桂花鱼,她顿时眼睛一亮,就做个简单点的吧。 她先问起厨师都有些什么配料,得知姜葱酱油等寻常配料不缺,可是没有料酒这玩意。原来大宁还没有用酒做菜的习惯。于是她问老板要了些店里最烈的酒。 她先从桂花鱼里挑了条一斤半左右的,从背部下刀开边、清理内脏和鱼血、鱼身下刀花,用烈酒抹几下,往碟子上一摆,搁上丝许姜丝,鱼身上撒几粒盐巴,架到锅里,放水猛火开蒸。一边蒸心里一边掐着时间。大约过了十分钟,熄火起锅。 她另外热起小锅,下少许猪油直至完全烧开沸腾,把提前备好的葱段和元须菜往鱼身上摆好,再用滚烫的猪油往鱼身来回淋三遍,再淋上少许酱油,搞掂! 一道清蒸桂花鱼出炉! 楚从容只是闻了下味道,就欣喜地发现自己的厨艺并没有因穿越而退化。 其他菜早都摆上来了,最显眼的又是一只大肥鸡。楚氏桂花鱼上桌时,许多金抢先试了一口,七郎也跟着夹了一块。六郎动作慢下手迟了点,许多金一把将鱼拉到自己面前,同时把鸡肉往六郎面前送,低声说道:“鱼有什么好吃的,快吃鸡!” 第二回见面双胞胎胆子大了些,六郎也敢和许多金讨价还价了,笑嘻嘻地:“公子,就让我尝一口嘛。” 许多金双眼一瞪:“什么公子,叫土豪哥!” “土豪哥,我就试个味,要是不好吃我让姐给你重做!”六郎从善如流亲热地叫上了,为了能尝到姐做的鱼真够拼的。 许多金本想直接将鱼递给六郎让他自己夹,递到一半却收了回去,颇为不舍地给他夹了一丁点鱼肉。楚从容鄙视地扫了他一眼,亲自出手给双胞胎夹了一大块,自己顺便试了个味。好象口感不错,能有个八十五分吧。 四个人边聊边吃,姐做的鱼味道虽然好,但鸡肉和炒肉片对双胞胎的吸引力更大。许多金则专门锁定那条鱼,很快就剩下鱼骨头,连葱段和元须都吃个精光。 “土豪哥,我怀疑你是属猫的!”七郎壮着胆子,也和许多金开起玩笑。 “十二生肖里有猫吗?”许多金连鱼汁也不放过,边应话边把汁水淋到米饭里。 这家伙是不是属猫不好说,但楚从容严重怀疑他不是个真正的土豪,什么时候有钱人会对一条鱼饿成这样? 败家仔看出对方的诧异,解释道:“我就看着这鱼味道怪怪的,想弄清楚它怪在哪里。” 有钱人的思维咱不懂,楚从容心道,你喜欢就行。 你妹的,明明连汤汁都不放过,承认本姑娘厨艺不错很为难吗?不管如何,菜方子本姑娘可不会乖乖送上的,想要就必须用银子来砸。唉,一会收他多少合适呢? 十两、还是一百两? …… “你笑什么?”许多金问道。 楚从容收神,脸上呵呵一笑,说道:“没有没有。谢谢你刚才帮了我,你认识那个姓沈的吗?” “沈通旺,家里几千亩地,在镇上开有布庄、粮店等。人在东安书院进学,不过不学无术。”许多金如数家珍。 “看他德行,人品肯定差到他姥姥家里去了。他还梦想让七郎给他当书童呢,幸好你来的及时。”楚从容肯定这家伙十有八九和楚有智说的是同一人。 “嘿嘿,这家伙一年换三四个书童,都是小男孩。可见这家伙不是什么好货色。你要是想了解我可以问问。” “不是问问这么简单,我家里那个五叔,准备把我这两个弟弟卖给他做书童,或许就这两天的事。我本想带他们跑去县里,只是放心不下我娘!唉,我要是武林高手就好了,将这帮讨厌的家伙啪啪啪全拍死!” 楚从容挥着手如同拍蚊子,可惜自己上一世没学过武功,在暴力面前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你想怎么对待姓沈的?我借钱给你啊,你可以请高手对付他的啊!”许多金发挥了自己的土豪特性。 “哈,你这么巴不得我找你借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故意说一斗十二升,分明就是想我输,好让我找你借钱!” 楚从容心想,之前自己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不好生气,现在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翻脸也不怕。看样子这家伙又不打算自己买菜方子,没办法挣更多的钱了。 某土豪听了呵呵一笑,不作声。 018 爹归来 一餐饭吃了差不多一个时辰,除了鱼被干光了,其他菜剩下不少,特别是鸡肉。本着节约的精神,姐弟三人自觉打包,家里的包子娘对肥腻的鸡屁股念念不忘呢。 告别的时候,许多金没提下回见面时间,楚从容也没问。她多少有些失望,看来想通过卖菜方子换钱行不通了,那条鱼就权当感谢他对自己的帮助吧。 这个败家仔土豪长得耐看又富有同情心,无疑是个值得长期拥有的好大腿。不过自己没必要牛皮膏药般,死皮赖脸贴上去。 “姐,你欠了土豪哥三百两,要还到什么时候啊?他这次只要三百文本金,干嘛不收咱们利钱?”七郎忧心忡忡地问道。 “土豪哥请我们吃这餐饭,估计得花半两银子,他会在意那点利钱?他是看中姐会赚钱,估计想让姐长期帮他赚钱。那三百两,以后我们跟姐一起挣钱,一起还!”六郎毕竟不是白当哥的,分析得相对深入些。 两兄弟真挚而幼稚的语言,楚从容大为感动。 另一时空的她是个弃婴,被外婆捡回去村里相依为命,长到十岁时外婆身体不行了,临终前将她托付给在城里生活的女儿,也就是她名誉上的养母。在后来的日子里,她样样活都抢着干,学习也很努力很好,但依然得不到对方的丝毫关爱。好不容易靠贷款和勤工俭学熬到大学毕业,养母一家象蚂蟥般狂吸她的血。更糟糕的是生母一家也闻风而至,上门认亲进行疯狂吸血,这也是促使她从南方远遁魔都的原因。 “你们放心,姐只是想欠他钱而已。回去如果五叔还打你们的主意,我就带你们去县里!” 今天赚了一两六钱十八文,(其中一两是土豪敲诈姓沈的)总之有钱在手,楚从容腰杆硬多了。 一路上双胞胎既忐忑又期盼,五叔会不会还打自己主意? 两人想去县城呢。 三人回到村子,正想按计划去藏钱和藏菜,却发现自己家里聚集了许多人乱哄哄的,隐隐约约听到叶氏的哭声。 楚从容心里着急,快步跑了回去。只见西厢堂屋地上躺着一个人,浑身都是污迹、奄奄一息命若悬丝。娘亲叶氏正坐在旁边抱头痛哭。 这应该是自己的便宜父亲楚有贤了。 旁边一个胡子邋遢,衣着破旧的壮年男子,腿脚明显有些不协调、面带愧疚之色,应该是四叔楚有德。 楚有德看到楚从容进来,低声叫了声五丫。叶氏听见,立即起身紧紧抱着女儿,哭得更大声。楚从容连忙安慰她,并询问发生了什么。 楚有德忙把事情原委说了。 原来他们叔侄三人到县里服役,一直顺顺当当的,三个月的役期过了大半。前天本来轮到楚有德去挖水渠,可是突然感到肚子不舒服,于是大哥楚有贤就顶上去。不巧中途遇到塌方,一下被活埋了七八个,救出来当场就死了三个。楚有贤相对幸运,命救了回来但受了严重内伤。大夫说必须长期用好药打底,并好吃好喝养一年半载,才有可能恢复过来,搞不好以后就要瘫在床上。 “闺女你可回来了,你爹命真苦啊!大夫说要给他吃人参,家里穷成这样,哪来人参!”叶氏又慌又怕,见着女儿就象见到主心骨,哭诉不停。 “爷知道了没有?”楚从容问道。 “你爷刚到家,你三哥正和他说。”楚有德应了一声。 “娘你先别慌,照顾好爹,多准备点温水。七郎去请老郎中来一趟。四叔陪我去上屋看看。”楚从容淡定地说道。 上屋,楚三郎正在把三人在县里的遭遇向楚老爷子汇报,杜婆子也坐在一边,面无表情地听着。 “人伤成这样,县衙也不管吗?” “县衙把人送去医馆抢救,后听大夫说我爹没大碍,就让四叔和我把爹送回来静养,四叔和我剩下的役期都免了。” 杜婆子冷言道:“多少会赔些钱吧,还不快点交出来?” “奶,县衙没给钱!死的三个有二两丧葬费,几个伤的只帮结了药费,没有发钱。”三郎连忙解释。 “哼,伤得这么重,怎么可能不赔钱的!准是你和老四窜通好了故意瞒着家里!”杜婆子不依不饶,一口咬定县衙有钱下来。 “爷,五叔在镇上不是人脉通天吗,让他一问就知道有没有钱了,伤的又不止我爹一个!” 楚从容将杜婆子的话听在耳里,都火烧眉毛了老巫婆还在想着钱,果真不是亲生的不心痛。 “爷,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小奶奶拿钱出来给我爹治病!他可是你的嫡子,你忍心眼巴巴看着他瘫了?” “钱钱钱,你们一家子白眼狼就知道要钱!你大伯的事情还没着落呢!”一听到要钱,杜婆子象被踩到尾巴的猫,暴跳起来。 “哼,不知大伯有什么事?不会是赌输钱了吧?我爹可是为家里受的伤,既然没分家,我不找你要钱找谁要去!” 楚从容一点也不怵她,据理力争。 “他这倒霉鬼是为县衙受的伤,不是为楚家受的!之前是他自己闹着要去的,没人逼他去!总之要钱没有,在哪受的伤就找谁要去!”杜婆子粗着脖子红着脸,一副拼命的架式。 “爷,楚家还有没有讲理的人?敢说我爹不是为家里受的伤?要是我爹和四叔不去,家里打算派谁去?大伯还是二伯?五叔?还有我爹和三哥干活的钱,谁抢着收了?” “爷,我们就等你发话:我爹救还是不救?” 楚从容直接忽视杜婆子,追着楚老爷子不放。 楚老爷子沉思片刻,说道:“一会你五叔回来,今晚再好好商议。老三的情况都这样了,也不在乎一时半会。” 亲生父亲能说得出这种话?怎么会如此冷血! 楚从容感觉心里堵得难受,转身走了出去。 今晚时分,楚有智从镇上回来了,一回到就拉着杜婆子回到房里,密聊了许久。 晚饭过后,楚老爷子召集儿子儿媳们到上屋,一起商议事情。 楚老爷子看了看人头,老大两口子,老二两口子,老五两口子,老四自己,老三家叶氏没来,反而是五丫大大方方地坐着。楚有文见五丫也在,便说道:“五丫,大人说事,你来凑什么热闹!” “大伯,我代表三房来的,不是凑热闹。” “小丫头懂啥,还快去唤你娘过来!”楚有文极为厌恶这个侄女,不如叶氏好摆弄。 “我娘不舒服,还要守着我爹。大伯,你们不是想撇开我们三房谈什么秘密吧?我不妨告诉你们,想把我们分出去单过,我可不依哦!”楚从容眼光扫了一圈。 楚有智也被她眼光扫到,突然感觉身子有些发冷。冷得好没道理,这可是大夏天。 “现在家里遇到许多事,之前老四不在家不晓得,我就说简单再说一下。一是老大遇到麻烦,需要三十两;二是老大和大郎二郎参加今年院试,需要二十两开销;现在加上老三受伤,治不治、怎么治,所有的事情都凑一块了,大家得好好商议,争取渡过这个坎。” 楚老爷子泛泛而谈,却对楚有文的事一语带过。 “爷,大伯具体遇到什么事?不但四叔不晓得,我们三房也不晓得。”双胞胎可是听了墙根的,且追债的都追到家里了还想瞒谁? “就是……在外面欠了些债!大人的事,小丫头你不必刨根问底。”楚有文连忙抢过说道。 “大伯这话这不对了。下午我找小奶奶要钱给我爹治病,她老人家说,我爹不是为楚家受的伤,因此不肯给钱!现在我们也要弄清楚,你是不是为家里才欠下的债,才能决定家里要不要帮你还债。”楚从容据理力争。 “贱丫头懂个屁!大人的决定,还轮不到你一个丫头吱歪!” 杜婆子脸上挂不住。 “小奶奶,既然全家议事,我三房就有权利说话!如果有说错的自有爷会批评我。小奶奶说过规矩,为家里付出才能给钱,难道大伯就例外?他不说明情况,谁知道家里要不要出钱。” “你这死丫头吃错药啦?死咬着你大伯不放!”陈氏高声喊了起来。 “大嫂,我认为五丫说得没错。要不然我明日去给别人弄个欠条,也让家里帮还钱?”楚有德说话了,感觉不能让侄女孤军奋战。 “老四你这是什么话,这种事能乱来吗?这债你大哥不欠也欠下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吧?”杜婆子板着咸鱼脸,今晚到底怎么啦,连平时不吭声的瘸子也出来冒泡了! “大哥会不会出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哥已经实打实出了事!他是替我受的伤,家里不能不管。”楚有德嗓门大起来了。 “老头子,这样争下去没完没了,你还管不管!外人听了还以为当家的换人了呢!”杜婆子见镇不住楚有德,只能把楚老爷子拉出来。 “争来吵去,都是钱作怪啊。总之家里面临大几十两空缺,这是必须解决的,而且很紧急!五丫你大伯之前虽然行事混帐些,但你作为晚辈侄女别再认死理。一家人要多想办法,一起克服难关才是正解。” 楚老爷子苦口婆心的劝说,明眼人一听就知老头子在打太极。 “爷,我作为晚辈肯定会敬重大伯的。只是不清不楚帮大伯,对二伯和五叔很不公平!二伯打散工累死累活一天才得十几文钱。五叔忙上忙下见人陪笑脸,一个月赚不到几个辛苦钱。他们不如也象四叔说的那样,出去给别人写张欠条,让他们过来向家里要钱就行啦!” 有楚有德在场,楚从容不想轻易妥协。 楚有勇和楚有智听了这话,对这侄女好感度直线上升,这话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有什么公不公平的,都是一家人哪能分得那么清!老二老五会象你这样斤斤计较才怪,你们说娘说得对不?”杜婆子截住话题,满怀希望地看着两个儿子。 然而事实令她失望,两人低着头,装作没听见。楚有文也低着头,脸沉得可怕。 “老大的事要帮,老三的病也要治!”老爷子一锤定音。 019 天大好事 有了楚老爷子的话,楚有德感到十分高兴,因为他最为关心的事情莫过于三哥伤势有救了。 楚从容却并不在意,她已彻底看清楚老爷子为人,偏心偏到离了谱,有杜婆子在一日好处绝对轮不到三房四房。她目的是想搞浑局面,搅散今晚的事情。按她的设想,杜婆子他们很快就会急于将三房这个包袱甩掉。 “爷果真有力挽狂澜的大魄力啊!” 楚从容不忘拍老爷子马屁,“大伯还债三十两,院试二十两,合一起五十两。大夫说我爹起码要静养半年,每月参钱八两半年就要四十八两。请大家放心我们不会浪费的,我问过老郎中八两只够买参须。吃食开销草草只算二两得了,合计也是五十两。” “又来个五十两!你干嘛不去抢钱庄?万一花了五十两人却救不回来,那不亏死!”又是杜婆子坐不住了。 “大伯也花了五十两,万一他考不中,那不也亏死?!”楚从容学着杜婆子的语气,揄揶道。 “你这死丫头总是咒你大伯,怎么就见不得你大伯好!他准能考得上!大郎也一样!”陈氏跳起来,恨不得撕了她。 “考不上有什么奇怪,大伯不是考了十几年没考上吗?按小奶奶说的早就亏死了!小奶奶我帮你算过笔账:大伯科举每年起码花二十两,十几年加一块就是三百多两!这是天大一堆银子,可以盖六幢三进青砖大瓦房了,或都买六十亩上等水田。小奶奶你要是早这样操作,天天坐家里有租收不香吗?现在亏死了吧?” 杜婆子动容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原来这些年老大竟然花了三百多两,事实上只多不少! 楚有勇和楚有智听罢脸色黑得吓人。 楚有勇想的是,怪不得自己儿女连件新衣服娘也不给买,原来家里的钱全都给大哥挥霍了!楚有智则想的是,看来自己以前问家里要得少了,以后必须多要点,自己这房才少亏一点。 楚有文尴尬地抬头,看见娘亲和兄弟们的脸色都变了,赶忙站起来骂道:“历来读书是最花钱的,五丫你安的什么心,真要逼死我你才甘心吗?” “大伯言重了!我算数还不错,想帮家里捋一捋罢了。如果大伯愿意,我也可以帮你把大房这些年的用度都算出来,放心我不怕辛苦的。”楚从容展示了一个天真的笑容,人畜无害那种。 “老大五丫,你们都少说几句!老五,你把今天问得的情况说给大伙听听。”楚老爷子听得脑瓜子嗡嗡发涨,连忙转移话题。 “爹,我今日去了沈府,他们同意给二十两,并答应好好对待六七郎,让他们与沈家大少同食同宿亲如兄弟,还会送他们去读书识字。” 楚有智甚为骄傲,心想这紧要关头自己促成此事功劳不小吧。实际上沈家价三十两,他为了早点促成此事,就在原先报价的基础上多加了几两。 楚老爷子一听有二十两之多,紧皱的眉头松了许多。他心里盘算着卖粮二十两,小六小七换回二十两,现钱八两小凤三两,如此看来无须卖田地,就能解决老大欠债和父子三人赴考费用了。至于老三先慢慢养着,等秋季收粮后再给他买参补身子也不迟。 “五叔,事关我两个弟弟,我们三房竟然啥都不知道?”楚从容一脸迷茫。 楚老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五丫是这么回事,你五叔给小六小七找了好出路,就是给镇上沈家大少爷做书童。沈家保证待他们亲如子侄,还送他们读书识字。这是天大的好事啊!我特意吩咐你五叔,在没成之前不要跟你们三房提,省得你们空欢喜一场。现在沈家答应了,这不就跟你们说了吗?” 楚有智听了感到脸上很有光,朱氏也跟着挺了下腰。 “那我们三房得好好谢谢五叔了。” “一家人,和五叔客气什么?”一想到有银子入袋,楚有智感觉飘飘然地。 “五叔,我更关心的是沈家答应给多少钱?”楚从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楚有智看了看楚老爷子,缓缓说道:“二十两!” “太好啦!我爹有救了!明天我就带小六小七亲自到沈家向他们道谢,要是沈家给了钱,我领到钱就直接给爹卖参去!” 楚从容兴奋地说着自己的打算,仿佛马上就拿到银子般。 楚老爷子和楚有智顿时满头黑线! 楚老爷子心里想的是先用来解决老大的事,她拿去给老三买参不就缺个大窟窿?楚有智则担心事情穿梆,要是这丫头去沈府自己还捞个屁! “五丫,沈府这二十两先用来帮你大伯还债吧,你爹天天鸡蛋大米白面先养着,只要秋后卖了秋粮就给他买人参好好进补。”楚老爷子忍不住把心中打算说了出来。 老大不能及时还债后天就被人砍手,一旦老大出事大郎二郎肯定大受影响,这样院试还能有什么戏! “是啊五丫,听你爷的没错。大人的事有大人管,你小丫头一个能懂得多少,尽是瞎捣乱。”楚有智连忙开口帮腔。 “爷、五叔,你们的意思是卖了我爹两个儿子,让你们去换银子拿去帮大伯还债,然后我爹乖乖躺在床上等死,对吗?” 做人还能更无耻一点不? “你这死丫头,怎么说得这么难听!什么等死等活的,你爷不是说天天鸡蛋大米白面养着嘛!人参只是等秋粮换钱再买罢了。” 杜婆子斥责道,心想到时候老娘给你买根毛,等着吧! “秋粮秋粮,谁能保证我爹能熬到秋粮出来!你们这是任由我爹自生自灭!大伯大郎哥迟一年再考不会死,我爹不好好治就要死啦!既然是卖儿子干脆各卖各的,我们三房不求你们帮卖!” 楚从容实在忍不下去,纯情小羊羔演不下去了。 “臭丫头,你怎么这么自私自利!科举历来一年比一年难,这点你爷我深有体会,你大伯年纪不小了再也考不了几回!他们要是考上了,你们不就是官宦人家吗?难道他还不帮衬着你们?念在你大病刚愈,我才舍不得对你说半句重话,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下大人?!” 楚老爷子恼羞成怒,如同老火山一样爆发了。 “哈哈,爷这就是你想说的心里话?这下说出来舒服了吧?请你好好想一想:我爹是你的嫡子,他大女儿早些年被你们卖去当童养媳,他小女儿我六岁也被你们卖去当丫鬟!前阵子我又差点被你们生生逼死拿去配冥婚,侥幸活下来了你们就想着卖给人家冲喜!卖无可卖就打算卖他两个儿子,最可悲的是将卖来的钱拿去帮大伯还赌债,让他乖乖躺在床上等死!敢问我爹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还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爷啊,大伯是你儿子,我爹更是你的嫡子!你就这样对他?” 脸都撕破了就开干吧,楚从容不想再装乖乖女了。 “你这死丫头!父叫儿死儿不得不死!我决定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信不信老子请家法子,打死你官府也不带管!”楚老爷子也动了真气。 “正所谓父慈子才能孝!爷你可以去打死我爹,反正他就直挺挺躺在床上和死人差不多!要不你干脆将三房全部打死得了,不瞒你们今日我去了东安书院,发现只须两文钱就有人抢着帮写诉状!只要我三房还有一人没断气,保准会把楚家丑事全捅出去!什么秀才举人统统见鬼去吧,我呸!品性如此卑劣的人,即使以后当了官也是祸国殃民,搞不好落得抄家灭族下场!” “咱们农家人想吃点水果,都懂得要护好果树。你们倒好,总想着把果树砍了当柴烧,尽干杀鸡取卵的破事!楚家处处以书香门第自居,个个自诩读书人。你们难道忘了夫子说过,想要读好书,必须先学会做人!” “大伯你要筹钱,娇儿姐和嫣儿姐这么漂亮,彩礼想必很丰厚!小奶奶,晚姑也可以早日出嫁,将彩礼给大伯好啦!爷真想帮大伯多卖几亩地就能轻松解决!至于二伯,老实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我就不说了。五叔如果你真心敬爱大伯,把五郎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带回三十两!都沦落到卖人了,两个聪明伶俐的亲侄子你才卖二十两,说出去也不怕笑死人!” “我知道你们心里在咒骂我,说我不敬不孝顺长辈,这些对我来说无所谓。我现在放下狠话,谁敢动我家人我就动他家人,你们最好想想那三只鸡怎么死的!每天负责喂鸡的是小六小七,鸡下了蛋没我们三房的份,到头来连鸡肉也吃不上一块!不宰了它们留着过年啊!” “有谁不信邪尽管试试看!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楚从容撂下狠话,走了出去,后面传来杜婆子高亢的叫骂声:“这贱丫头反了天啦!天底下哪有这种孙女!早知这样当初老娘就不应该救她!老头子,明日你就找人把她卖了!不然哪天睡梦中被她砍死都不知道……” 陆老爷子眼神不善地看着她,心道你这死婆娘瞎嚷啥,你什么时候救过五丫,连药都是小六小七去赊回来的! 就在楚从容舌战群魔时,宝山县某府邸里,许多金脸上玩味的玩味的笑意。 “主子,您让查的老者,是志雅学府山长方遥远,只是去东安书院办事碰巧经过。”旁边黑衣人恭敬地禀报。 许多金唔了一声,问道:“最近可有任何异动?” “京城那边没有任何往来,县里人马也按兵不动,但他们对王府监视丝毫没有松懈。茶楼和酒楼没有异常,生意与之前一般没起色。农庄那边旱情严重,夏粮必定失收,怕是不低于三成。” 黑衣人想了想,说:“属下有一事不解,楚姑娘明明聪明过人,怎么连个契书都处理不好,平白欠下您几百两。她是真不会处理还是别有居心?” “许欢啊,有些事不必过于紧张。我猜小丫头只是需要一个债主,而我正好是个合适人选!”许多金玩味地笑道。 黑衣人许欢摇摇头,表示自己还是不明白。谁好端端的会去找几百两债务来背。 “你连夜赶去太平镇,看沈通旺有何动作,必要时给他点教训!若有牵涉到楚五丫,不必手软!” “遵命!”许欢应声退下。 020 密谋 大清早,楚家院子里传出阵阵读书声。 “大哥,这么勤奋,一大早就起来苦读啊!”楚有智走了出来,见楚有文捧着书本在晨读,有些出乎意料,大哥这么努力,莫非这次真有把握考中? 楚有文和他打了声招呼,他哪有什么苦读的心,只是担心手臂的安全搞得一夜没睡好,这才早早爬起来做个样子给老爷子看。 楚有智把他拉到一边,轻声说有事商量,楚有文带他进了书房,这是楚老爷子早些时候为了便于儿孙们温书,特意摆弄出来的。 两兄弟坐好,楚有智掏出一张折叠过的纸递给他。 “大哥你看看,我认为这事应该让你知道。” 楚有文接过,迅速浏览一下,重重往书桌一啪,恨恨地骂道:“怪不得那死丫头昨晚那么嚣张,原来认识了个有钱人!老五,这契书你从何而来?” 楚有智解释道:“五郎昨晚吃饭时捡到的,说是五丫身上掉出来的,连同三文钱一起。他原以为是银票,今早才拿给我看。” “死丫头才借三百文,却被人哄骗还三百两!大字不识一个还敢出去惹事生非,被骗了活该!这下看三房怎么应对!”楚有文冷笑道,这回轮到自己看笑话了吧。 “大哥你久在书院,不知道外面情况不奇怪,那许多金可是个大名人,人称为宝山第一败家仔!他常常在街上乱撒钱,一撒就是三四年!就算一天下来只撒出去一两,几年下来就得过千两!不大有后台的贵公子哪来这么多钱给他败?他要是闹上门追债,白纸黑字的咱们可赖不了!”楚有智耐心地说道:“大哥你说会不会是五丫暗中和那家伙窜通好,一起讹家里的钱?” 听他这么一说楚有文感觉事情不简单,必须正视起来。他想了想说道:“按理姓许的堂堂富家公子,不可能和一个小丫头勾联,我谅五丫也没那本事。极有可能这是姓许的巧取豪夺的伎俩,五丫稀里糊涂按了手印。” “大哥说的不无道理,没点横财谁能顶得住天天撒钱,就算家中有金山也会被撒完。可姓许的闹起来,家里要如何应对?” “哼,这上面可是写明了,一旦五丫还不起时,对方有权变卖家产、卖人抵债。她惹出来的祸她自己解决,难道还想靠家里帮她解决?”楚有文不屑地应道。 “大哥,我担心她纠住你的事情不放。家里既然帮了你,怎么能不帮三房?” 楚有文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立即沉默不语。 “大哥,反正老三都成那样了,就算治得好也是长期药罐子,还天天要人伺候,这可是无底洞!不如趁全家人都在干脆把三房分出去得了,姓许的来闹就牵连不上我们,这事依我看早弄早好。”楚有智出了个主意。 “老五,你这几年没白在商圈磨练,脑子越来越活,发财是迟早的!”楚有文夸了几句,两兄弟一同找杜婆子密谋去了。 那边,楚有德和楚从容等人聚集在楚有贤床前。 经过一夜休息,楚有贤状态并没什么大变化,依旧气若游丝,双眸无神。只是有了叶氏精心照顾,看起来没那么邋遢吓人。叶氏坐在床边双眼红肿,估计通宵达旦地哭。一直盼着男人回来有依靠,谁料却成了这样子。 楚三郎从小随父母下地干活,根本就没什么主见,站在床上显得六神无主。楚有德性子朴实,因腿脚缘故长期饱受歧视,也没什么见识。双胞胎虽然机灵,但年纪摆在那里,他们只是心痛父亲,什么也做不了。 楚从容虽然是近十二岁的躯壳,但内心是将近三十岁的灵魂,看着这一大家子,不得不站出来发挥点作用了。 “娘,四叔,本来家里轮不到我说话,但很不客气地说,现在我们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关口!你们说说看怎么办?” 楚有德立即开口:“五丫,我听你的!” 他不知道自己离开家两个月,这侄女都经历了些什么,但昨晚目睹她舌战全家,把他们驳得哑口无言,更把杜婆子唤成小奶奶,气得杜氏屁都不敢放一个! “闺女啊,娘心里都乱成一团麻了,你想要娘做什么娘照做就是。”叶氏又开始摸眼泪低声抽泣,近来闺女心眼如同蜂窝般多,有她拿主意差不了。 “我们都听姐的!”双胞胎最为响应。 “五丫,哥没意见,你想做什么就说。” 最后表态的是三郎楚应俊,十七岁半大小伙子要听妹妹的话,多少有些扭捏。 楚从容把所有人的表现都看眼里,看来除了双胞胎,其他都是没主见的家伙。楚从容并不敢对他们寄予厚望,只希望他们不要拖自己后腿就行。之前还想着对他们进行长期潜移默化,随着楚有贤受伤,方案已经不可行,必须快刀斩乱麻。 “估计爷会很快把我们分出去,四叔你跟谁?”楚从容抛出个重磅问题。 叶氏被女儿洗过几次脑,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楚有德却不大敢相信:“都说爹娘在不分家,你爷不可能同意分家的。” “四叔你只要告诉我跟谁过!” 楚从容发挥上一世职场的干练劲,这不是在讨论可不可能,她要的是结果。 “我肯定跟三哥!跟你们!” 楚有德在些急了。自己和三哥可是同一个娘肚子出来的,三哥三嫂一直来对自己的照顾不用多说,杜婆子那边从没把自己当人看,更何况自己的腿就是因杜婆子不肯掏钱才瘸的。 楚从容要的就是这结果。 “你们听着第一件大事分家,快则三天慢则半个月爷肯定会把我们分出去。到时三哥负责请村长和族长,大家装作不同意,哭诉分出去活不下去,这是保证咱们在分家时不吃太多亏。” “第二件大事就是爹的伤,三哥我给你钱,你负责看谁家有鸡卖就买回来熬汤,每天保证爹的鸡汤不能断,人参我过几天再想办法。你要记住,谁跟爹抢吃的就是谋害咱爹!” “娘你除了必要的家务活,专心照顾好爹!老郎中说爹受的内伤不轻,短时间内不能过多移动。我和小六小七经常不在家,你更要做到寸步不离。” “四叔你去地里干活时别走远,防着有人打小六小七主意。万一有事尽管跟他们拼命,除了爷外其他人不用管死活照打就是!” “小六小七你们要天天跟着我,有事也能及时通知到大家。万一你们落单被欺负,就一面喊人一面逃,你们人小会吃亏,不要和他们硬干!” 按理那帮人近来忙于摆平楚有文的烂事,不会有太多闲情逸致对付三房,但保不准有人会乱发神经。 吩咐好大家后,楚从容走到楚有贤身边坐了下来,柔声说道:“爹,现在你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大夫说你没什么大事,只要有足够进补,很快就会好起来。这两天你先将就着喝点鸡汤,过两天女儿给你弄人参回来。你是一家之主,我们一家人都等着你来照顾呢。” 楚有贤嘴唇动了几下但久久说不出话,眨了几下眼睛,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爹,其实我和小六小七挺能干的。不信我跟你打个赌,我们会让你人参汤喝到想吐,你信不?” 楚有贤又眨了几下眼睛,楚从容看不懂,忙问叶氏这是什么意思。叶氏观察了一下,说道:“你爹在夸你们能干,他只想吃鸡屁股,不想吃人参!” 唉,纯朴的人啊,连愿望也这么纯朴。 事实上两母女都没能理解楚有贤的意思,这是后话。 昨天三人拿回来的鸡肉,叶氏舍不得吃,打算留来熬汤给自家男人喝。楚从容想到煮过的鸡再用来炖汤没啥营养,干脆让大家吃了,说放到明天溲了就是浪费。叶氏不肯,直到楚从容拉着双胞胎再三保证一定让爹喝上新鲜鸡汤。 第二天,楚从容想趁着四叔在家,抽空弄点生粉出来,这事情得花体力她自己干不了。她问清楚村里谁家有石磨,得知最近的就是牛二家有,便让四叔陪自己过去。 牛二不在家,牛二婶一见楚从容,连忙打招呼,并叫女儿牛小花出来招呼客人。 “牛二婶,我不是来做客的,我是想借你家石磨用一用。”楚从容话刚说完,屋里走出个小女孩子,比自己高半个头,又黑又瘦。 “五丫,你全好啦!”牛小花亲热地打招呼。 其实两人并不熟,之前仅限于认识。虽然同村且年纪相仿,但原主六岁就进了李府做丫鬟,一个月才得休两天,回家还得干这干那,完全就没机会玩哪来的玩伴。 牛小花自来熟,知道她要借石磨过,就让她随便用。牛家石磨原来是牛二做豆腐时磨豆子用的,后来豆腐不好卖赚不到钱,他们干脆就不做了。 楚从容说想要买些红薯和木薯,牛小花连忙进屋去抬了半筐红薯出来,木薯去年的早已吃完今年还没得收获,只有一些晒干的木薯片。这些楚家也有,但楚从容不想与杜婆子那伙人沾边,怕到时扯不清。 楚从容要了二十斤红薯,又要了十斤木薯片,问清现在的行情给了牛二婶十文钱。牛二婶笑呵呵的不收,被楚从容一通硬塞,才勉强收下。 牛小花得知她想要磨成浆,马上帮她将木薯片泡水,然后帮她一起给红薯削皮、切块。楚有德将削好的红薯片磨成浆,装成一桶一桶的。 牛二婶随口问拿来干嘛用的,楚从容解释说她爹吃不得硬东西,大夫让磨成浆给他喝。 牛二婶听到楚有贤出了事,赶紧捡了五个鸡蛋,特意交待道:“上次你病了,恰巧家里的鸡不下蛋,这是最近才下的,你拿去给你爹吃。” 楚从容接过鸡蛋,鼻子一阵阵发酸。 面前这一家子住着破败的泥草房,人人全身上下衣服破破烂烂,个个面如菜色骨瘦如柴,一看便知长期营养不良。即便如此他们都肯省出几个鸡蛋来支援别人,如此大方行径,可见多么质朴善良。 为什么自己遇上的外人都那么善良,偏偏家里那一窝如此自私自利,个个都想着吃她三房的肉喝她们的血! 021 分家 楚有德叔侄两人从上午忙到了午后,一共得了六桶木薯浆、四桶红薯浆。 那边,三郎买了只两斤多重的芦花鸡,花了三十七文钱。鸡是已经生不出蛋的老母鸡,正因如此主人才舍得卖掉。 叶氏嫌弃鸡太老,楚从容却说正好,熬汤用老鸡才更有营养。楚有贤伤了五脏六腑,面有进食很困难,慢火老鸡汤是个不错的进补选项。 母女俩选了个没人的地方,叶氏对着鸡脖子挥刀就砍,楚从容急忙叫住她,先找了个碗盛了点水,又放了几粒盐,这才找准鸡脖子处的大血管轻轻一划,鸡血猛地喷涌出来,老母鸡扑腾几下便没了动静,连惨叫都没来得叫一声。 楚从容望着碗里凝成一团的鸡血,告诉叶氏这才是好东西,嘱咐她一个熬汤时放进去,并尽量让楚有贤吃进去。 叶氏看着那碗腥红的鸡血,多少有些恐慌,但心里暗暗佩服女儿懂得多。 叶氏之前照顾女儿,就特意在房里架了个简易的柴火灶,方便煎药和熬骨头,这回自然是用来熬汤。杀鸡拔毛等都能避开其他房的人,可当熬汤时鸡汤所散发出来的浓郁香味,怎么也捂不住。 楚宝凤在上屋早就闻到香味,估计火候差不就想闯进去,却被三郎拦在门口。她愤怒地骂道:“三郎你怎么也学得如此自私!你们三房全都同一副德性,有了好东西就关起门来吃独食!一点孝心也没有,心里还有没有想着你爷和奶!” 三郎不善言辞,只是冷冷地回了句:“这是给我爹补身子的!” “补什么补,大夫说有用的是人参不是鸡肉!分明是你们想留着自己吃独食!你们今日不把鸡肉交出来,我就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忤逆不孝顺,往后看你怎么说媳妇!” 楚宝凤前两天托楚从容的福,香喷喷的鸡肉吃了个饱,这回闻到鸡味儿哪受得了诱惑。以前她学着杜婆子的样,对三房的人又喝又骂扬张惯了,有好吃的肯定要霸占到手。于是不管不顾地用力挤着三郎,硬要往里闯。 三郎想着她是长辈,不想过多的身体接触,但想起楚从容的吩咐,事关老爹生死,便咬咬牙狠心地将她往外推。楚宝凤辈份虽然高,但只是个十四五岁少女,三郎已经十七,之前经常干农活力气不小,楚宝凤被推得有些踉跄,退出几步后屁股跌坐在地上。 “呜呜……爹、娘,三郎欺负我!” 楚宝凤放声大哭。 恰巧楚老爷子从外面回来,他刚卖完地和粮正是身心俱惫的时候,见小女儿受了委屈,气得朝三郎重重扇了个耳光,三郎一边脸霎时间肿了起来。 “你这孽畜!你都谁学的连你姑也敢打!你还有没有人性,赶紧跪下给你姑道歉!” 三郎向来惧怕老爷子,捂着脸想也不想跪了下去。 此时杜婆子飞速从上屋冲出来,抬腿就给了三郎几脚,骂道:“死贱种,刚回到家就懂得欺负长辈!告诉你,楚家这天还翻不了,还是老娘当这个家!一窝子白眼狼,有点好吃的就藏着揶着,喂不熟的畜牲!养你这么大,家里什么时候短过你们吃喝!象你们这么自私,早晚会被雷劈的!” 楚从容刚和楚有德收拾好两种浆水,听到杜婆子开骂,知道三郎吃了亏,连忙冲了过来。 她一把将三郎扶起来,说道:“好男儿膝下有黄金,三哥别动不动就乱下跪。” 三郎刚刚站起来,又被楚老爷子一脚踹得跪了下去。 楚从容阴着脸冷冷说道:“爷,你想打死嫡孙是不?” “我就打他怎么地!老子教训孙子不行啊?死丫头,楚家还轮不到你指手划脚!”楚老爷子本来压抑已久,一下暴发了。 “爷,读书人讲的是明事理,讲的是以德服人、以和治家!你想教训三郎哥不是不行,请拿出理由依据来,不然不足以服众!”楚从容丝毫不惧他,直面楚老爷子。 “就凭他以下犯上冲撞长辈!老子打死他都不过份!你敢再顶撞老子,老子连你一起打!”楚老爷子一时怒不可遏,气得手脚直哆嗦,身子摇摇欲坠。 楚从容懒得理会,巴不得他立马中风倒地。冷冷说道:“有理不在声高,三郎怎么冲撞长辈了?” 没等楚老爷子开腔,杜婆子冲到她面前,大声喝斥道:“不管有何原因,做小辈的敢对长辈下毒手,就该挨天打雷劈,下地狱浸油锅!象这种孽障楚家绝不能再留,分家!马上分家!统统给我滚出去!” “是啊爹,这种人我们哪再和他们再住同一屋檐哦。” “爹啊,没人性的人,还是早分早好!” “那死丫头前几天还动了刀呢,多可怕啊!” “她动不动就威胁长辈,我到现在都心慌慌的,太可怕了!” “搞不好她真会杀人!” …… 其他几房男女都跑了出来,一起对楚从容进行口诛笔伐。 “老爷子,为了全家的安全,我们还是及早把三房分出去吧。有他们在,整个家一日也不得安宁,他们都不敢再呆下去,这家也就散了!”杜婆子一改蛮横无理又霸道形象,一副宽厚的慈母形象,痛心疾首的样子。 楚有文、楚有智、陈氏等纷纷帮腔,把焦点转移到楚从容身上,个个都义正言辞地进行遣责,一时形成千夫所指的局面。 楚有智心里偷着乐,这是他们几个和杜婆子商量好的计策,先由楚宝凤挑起事端,再由杜婆子出面牵头逼迫老爷子分家。 楚从容在旁边心里冷笑不已,还以为这帮人能等上三五天呢,谁知连一天也等不了,看来高估他们了。 叶氏和双胞胎一听分家就想到楚从容的吩咐,立即跑到楚老爷子面前跪了下来,哭喊着不想分家。 叶氏哭喊得最为大声:“爹,求求你千万不要分家啊!分了家我们真没办法活了啊,孩子他爹动都动不了,没钱看病吃药!几个孩子太小,五丫身子又弱……” 杜婆子在旁边暗自冷笑,现在才服软迟啦!只能怪那死丫头没脑子还作死。再不分家,那败家仔上门讨债那就全完了!三百两耶,就算把楚家所有家当都卖光都不够赔! 楚老爷子抿着嘴,刚想出声说这家绝对不能分,楚有智拼命将他拉进屋,父子俩在屋里商议起来。 片刻,楚老爷子先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三郎你起来吧,去将十八公请来。趁着你几个叔伯都在家,好把这家分一分,这样大家才能过得舒心。” 三郎不争也不闹,起身跑了出去。 “孩子们都散了,你们几个跟我进来!”楚老爷子说罢背着手走了上屋,声音有些低沉情绪不是很高。 很快族长十八公被请来了,身后还多了一个李村长。楚老爷子本没打算惊动村长,但三郎记得妹妹的吩咐,直接上门请人。 “村长,十八叔,今日请两位来,是想两位帮忙主持一下我楚家分家之事。”楚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来。 十八公惊讶地说道:“老六啊,你断文识字一向持家有方,年纪又不是很老,孙子们均未成亲,怎么就突然闹起分家来啦?” 楚老爷子叹道:“不怕十八叔见笑,由于近期家中烦心事不少,孩子们都都吵吵闹闹的。虽说大宁讲究的是父母在不分家,不过这次是楚某主动要分的,怪不得孩子们。” 李村长脸色不愉地问道:“楚老六,你打算怎么办?” “这次是想把三房有贤一家分出去单过,其他几房还是和我们两老合在一起过。” 李村长一听,冷笑道:“哈哈,楚老六真有你的!我在路上就捉摸着这事,果然给我猜中了。是不是有贤受伤,你们舍不得花钱给他抓药?见他瘫了干不了活,马上就想甩包袱?有贤打小就是个不错的孩子,怎么就摊上你这个爹!” 楚从容一听这话有意思,两人不对付? “村长说笑了,我们并非不给有贤看病,都作了具体安排。我也并非把他视为累赘包袱,之所以分家是另有原因,只是不足与外人细说罢了。” 这时,楚有德开口说道:“村长叔,既然我爹要分就分吧,请把我也分出去,我和三哥一家过。” 楚老爷子一愣,向楚有文他们看去,见他们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就同意了四子的要求。 “怎么个分法,你们先说说打算吧。”李村长懒得兜圈子。在大宁如果儿子提出分家,要看父亲是否同意。可当父亲的决定分家,无须征求儿子意见,直接分就是。 事出突然,楚老爷子根本没有任何事前准备。他看了看杜婆子,杜婆子本想开口,但想到有村长族长在,根本就没有女人说话的份,便朝老大楚有文使了眼色,示意他来说。 “家里房屋两栋,现住这栋新宅二十间,村子西边老宅有十间,家里打算老宅和屋地全归老三老四。地二十六亩,其中水田十八亩,旱地八亩。家里打算给老三老四水田三亩,旱地一亩。地里夏粮虽然还没收获,但已卖了就不用分了。家里现银都用完了,谈不上分与不分,现粮还有一些,分给他们粗粮三百斤,红薯一百斤。七口人省点吃就是三个月口粮。鸡大小九只,前两天三房砍死了三只,家里意思也不分了。猪两头还小,等养水卖了再适当分些给他们。至于锅碗瓢盘就随意分一些,保证他们够用。”楚有文母子几人将提前商议好的一一说来。 “十八叔,你听出什么味道没有?一间连屋顶都烂了的旧房子,地四亩,粗粮杂粮四百斤,这就没啦。这哪是分家,感情是将他们两兄弟扫地出门呢。” 十八公点头说道:“可不是嘛,传出去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我说老六啊,你还是好好斟酌一下,不然往后孙子孙女们婚事也跟着受影响。” 022 其实楚老爷子心里有苦难言。 他今天卖了四亩旱地得了十六两,提前卖掉地里的粮食换得十八两,这事村里人迟早会知道,说没现银谁也不会相信。可银子得留给老大啊,明日就得还掉三十两,如此算来仅剩四两,加上八两现银、宝凤嫁妆,几个媳妇的私房钱,杂七杂八才勉强能凑够二十两,可是又要留给老大父子三人赴县里赶考用。 楚从容已听出李村长与楚老爷子有些嫌隙,李村长似乎更倾向于自己这边,于是大为放心,今日这家分定了。 楚老爷子一再强调家里确实没有钱,但吱吱唔唔,始终无法给出让李村长满意的说辞。李村长知道楚有贤出事伤得不轻,便把目光投向叶氏,问她有什么想法。 叶氏向来性子软且没主见,不象杜婆子那样言语犀利,面对这种高压场合哪懂得说什么好,只得用目光向女儿求助。 “村长爷爷,我娘为了照顾我爹日夜不曾合眼,一时想不到说些什么,我能替她说几句不?”楚从容接知道叶氏的想法,就把话接了过来。 李村长点点头,示意她只管大胆说。 “村长爷爷,十八公,我爹现在躺床上生死不知,大夫说即使救好了三五年内也无法下去干重活,无法劳作与废人无疑。四叔腿脚不便,我和弟弟们又小,光靠我娘和三哥是养活不了我们一家子的。我们从内心上是不愿意分家的……” 杜婆子急了,双眼一瞪怒吼道:“刚才明明说好的分家,怎么又抵赖反悔!大人决定的事,由不得你不同意!” 楚从容正色,厉声喝道:“闭嘴!村长爷爷十八公在此,你区区一个妾氏哪有你开口的份!” “你你你……老头子,你看这贱种都猖狂到什么地步!”杜婆子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老爷子也悖然大怒,扩道:“死丫头你真是无法无天了!她再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一而再的出言污辱长辈,这是为人孙女该说的话吗!要是你爹在这,我非让他把你活活打死不可!” 楚从容哼了一声,大声说道:“我奶是爷您的原配这不假吧!我奶去世之后爷没再续弦对吧?杜氏进门时就是平妻,爷何时把她抬为正妻了?既然没有她就是妾!大宁律法,平妻也是妾错不了!一个妾侍在村长爷爷和十八公面前嚷嚷,才是真正的大不敬!” 杜婆子听了,顿时双眼泛红,想要上前去揪扯楚从容,被楚老爷了拽住,低声喝道:“你还想不想分家!” 楚婆子两眼发黑,一口气背过去了。楚有智手忙脚乱地掐人中,好不容易才弄醒过来。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尽管说吧。”楚老爷子压住心中怒火,说实在他也怵了这个孙女,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 “爷一家大伯专攻科举,一旦中举则光大门楣;五叔从商将会日进斗金;二伯刚操持农活丰衣足食!正好和我大宁三大基石完全一致,可见爷多么善于运筹帷幄,高瞻远瞩无比英明!我们和四叔拖累了大家,害得爷无法过上舒心日子,从孝道大义考虑,爷想分我们出去那就分吧。万一有人背后佞议爷,这才是我们真正的大逆不道,不孝不悌!只是恳请爷念在我奶的情份上,分家时能多给些钱粮,让我们活下去。” 多要点钱粮,这才是楚从容的目的。要是自己不争,省下来也是白白便宜那帮人,不要白不要。 一番话软中带硬,听得李村长和十八公频频点头。十八公更是开口责道:“楚老六,你看这多好一孙女,你也舍得往外推!” 楚老爷子悻悻的,不好当场发作,心里盘算着还完三十两后,还能挤出多少银子,犹疑许久,答应给他们三两银子。接下来几人围绕屋子粮食和田地等逐一商议,总算达成一致意见。 三房分得旧屋一栋,现银三两,鸡三只,水田五亩,旱地两亩,粗粮四百五十斤,红薯一百五十斤。猪就不参与分配了,这是楚从容主动提出放弃的。每年年底,三房四房要给两老赡银一两二钱。 原本楚有文等人提出一两六钱,每人八百文不多。楚从容却说楚老爷子八百文没问题,杜氏只能给四百,妾侍减半。 杜婆子感觉又被一刀狠狠插在心窝上,心里正在疯狂滴血! 老娘心痛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要能快点赶走这些贱种,再痛老娘也忍! 楚有文在娘亲的示意下选择了退让。好不容易大家意见一致后,杜婆子掏出三小锭银子,甩到大家面前:“让他们今天就搬走!老娘多见他们一眼都膈应得慌!他们若是今晚赖着不肯走,我保证一文钱也不给,爱咋地就咋地!” 大家都以为杜婆子被楚从容剌激狠了,只有楚有智知道娘在怕什么,万一明天就有人上门追债就扯不清了。既然都分家了,为什么不让他们马上滚! 众人为难地看着楚老爷子,楚老爷子脸色相对难看,死老太婆这是怎么啦,如此苦苦刁难,让自己怎么下得了台。 李村长想要喝斥杜老婆子,却被楚从容扯住了。 原来楚从容向楚有德问明了老宅的情况,只见她向大家说道:“我们不必再难为村长爷爷了。现天色还早,搬就搬吧。三哥,你陪着村长爷爷先把契书弄好,一会让四叔划押。四叔负责去称粮食,娘和我先收拾干净一间房子出来,爹身子吃不了苦。小六,你先去照顾爹喝鸡汤,小七负责收拾些轻巧物件。我们立即开搬!” 杜婆子此举正合她意,你不是恨不得我们马上消失吗,本姑娘还怕夜长梦多呢。 李村长带着欣赏的语气说道:“那房子前天我打那经过,特地瞄了几眼,收拾一下还能住人。不过屋顶有些地方会漏,但照这天气也不可能有雨。今晚你们就自己简单弄一下,明天我喊上几个人过去,帮你们好好收拾收拾。” 楚从容听了连声谢谢,恨不得当场给这老头子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人啊! 一家子分头行动,进度比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主要是一家人东西不多,碰巧旧宅离牛二家近,牛二看到他们忙碌,就领着牛小花过来帮忙,一下增加了两个生力军,速度更是快多了。 天色变黑的时候,基本上都搬完了。 所有的东西只是搬了过来,堆放在一个大点的房间里,没来得及收拾分类。牛小花见又脏又乱的,想邀请楚从容过自己家对待一夜。楚从容心想在这紧要关头,必须陪在家人身边与他们一起共甘同苦,于是婉言谢绝了。 叶氏在院里用几块泥砖,垒了个灶,煮了一锅粟米粥,煮了把青菜,打算第一晚就这样对付过去。 楚从容想起老爹吃不动鸡肉,只喝了点汤水和鸡血,一锅鸡肉还好好的,便端过来让分了吃。叶氏死活不依,打算明天再熬一轮。 楚从容告诉她,重复煮过的东西吃了对病人更不利,只有新鲜的才好,并保证明天一定让老爹喝上新鲜的鸡汤。叶氏将信将疑的,但又不忍心喝斥女儿,只得随她了。 当晚,楚从容和双胞胎挤在同个房间,找来两块旧木板往地上一铺,就成了临时的床。双胞胎处于年幼无知的阶段,对分家完全没有概念,不但没有沉得不妥反而很兴奋,终于摆脱杜婆子的毒打和四郎五郎的欺负,不用整天想着早起干活,不用再整日地提心吊胆。 六郎掏出一把碎银和一些铜钱交给楚从容,这是她之前让自己藏的。楚从容接过来仔细数了数,一两八钱,这就是三人两次镇上之行的总收获。 “怎么这么臭?”楚从容感觉碎银有一股味道。 “嘿嘿,我是藏猪圈底下,用石板压着谁也想不到!”六郎得意洋洋的说道。 “姐你不知道,三哥以前打得几个兔子,藏了十几文钱在鞋底里,被翻了出来。有一次藏在茅厕都边上小奶奶都能找到,还打了他一顿,因为怪他藏得地方不对,钱都臭了!”七郎沾沾自喜地说道,学着楚从容改了对杜婆子的称呼。 “老六真聪明,知道小奶奶从来不去猪圈。”七郎恭维道。 楚从容忍俊不禁,这老巫婆也真够厉害的,鼻子比警犬还灵。 “还有更夸张的,娘去人家家里帮工,原本说好三十文钱。活还没干完小奶奶直接去找主家要,吵着怪娘要少了硬要对方多掏二十文!后来村里再也没人敢找娘去干活了。” “还有一次……” 两兄弟如数家珍地抖落起杜婆子的黑历史,听得楚从容直为一家人难过,老巫婆也是极品到家了。 三人聊到半夜,两兄弟终于睡着了,楚从容迟迟不能入睡。她搬东西累出一身汗,想找水洗澡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把水缸考虑进去,失算了!好不容易克服不洗澡的不适,又发现这屋子蚊子格外多,实在是难堪其扰。而且天气炎热,屋里都是灰尘味…… 你妹的,真怀念有空调的日子! 隔壁房里,叶氏也迟迟没能睡着,看着自家男人象活死人般,她心里那个愁啊。主心骨伤成这样,她感觉天都要塌了!分家统共才七亩地,这就样也要等到秋季才能耕种。分得三两银子,全家人未来生计全在这,不光要管吃喝秋种还要买种子。自己男人每天光鸡汤就要几十文,听丫头这样折腾下去,三两银子能坚持多久? 可女儿也是为了自家男人早点好,做娘的又怎么忍心怪她?刚分出来,柴米油盐样样都缺,明天怎么面对…… 023 不服 迷迷糊糊间,叶氏才从鸡叫声中醒来,一看天色暗叫不好,慌乱地爬起来要去煮早餐。 突然她环顾四周,不由得拍拍额头傻笑起来,原来自己已经不是身在楚家大院,而是身处老宅,这才是自己新的家。 不但叶氏有这种反应,连楚有德和三郎也是如此。少了杜婆子恼人的责骂、没有做不尽的农活和家务,三人突然感觉有些不适应。幸好三人都是勤快人,很快就找到让自己忙碌起来事情,毕竟搬了个家,太多地方等着收拾整理。 幸好,李村长大清早就领了几个人过来帮忙。 “谢谢村长爷爷,今晚您记得要过来,和大家喝几杯!”楚从容正在外面摆弄那十桶薯浆,急忙上前招呼。 “好,就简单点,刚搬过来样样要置,你别太浪费了。” 李村长乐呵呵地答应了,通过昨天的事情,他开始对这小姑娘另眼相看。 楚从容看着面前的十个桶,心里异常欣喜,这是她千叮万嘱楚有德第一时间搬来的。木薯或红薯制淀粉很容易,只要磨成浆,清水泡上二十四小时,得出的沉淀物晒干就是淀粉了。 虽然还不够二十四小时但也差不多,一夜过后浆水还是变了个样,上部分变成了清水,桶底部分则沉淀了厚厚一层物质,楚从容用手去抓起些许,感觉有些沉、而且很粘手。褐色的沉淀物相对少一些,说明了红薯淀粉得率偏低。白色的沉淀物相对较多,木薯果然不愧是淀粉含量最高的。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把沉淀物晒干,得出来的就是自己想要的淀粉,俗称生粉。 楚从容找来几个簸箕,先把上层的水倒干,再将剩下的沉淀物倒出来,在屋外找了个地方摊开凉晒。眼下正值夏日,太阳又如此猛烈,估计一个下午就能干。 叶氏不知女儿摆弄什么,见她好不容易忙完,过来为难地说,乡亲们过来帮干活不要工钱,但起码要招待他们吃餐饭。可是家里连个象样的锅都没有,怎么办? 楚从容想了想,让她找牛二婶帮些蒸馒头,吩咐三郎继续去买只大点的鸡熬汤(分家分得的鸡太小),汤给老爹肉就留给大伙,反正老爹吃不了。中午就先简单对付,晚餐自己一会去镇上买菜,随便补些生活必须品回来。 要买东西意味着要花钱,叶氏顿时头痛起来,但她还是掏出一两银子给女儿,起码大铁锅和水缸都要添的。她本想全部都给女儿,又怕她年纪太小不懂节约一下全给花没了,左右为难。 楚从容见她为难的样子,并不接她递来的银子,就留给她好安心些吧。她打算先把自己挣的全带上,能买多少就先买多少,虽然不是圩日,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赚多几个呢。 双胞胎一听她要上街,特意停下活眼巴巴地望着,楚从容怎么可能离得了这对左右小护法。牛小花恰巧过来想帮忙,一听也想跟着去,楚从容也不多说,拉起她的手就走。反正放两头羊是放,放三头也是放。 就在四人赶去镇上的时候,一个下人模样的人走进龙狗窝村,径直寻到楚家院子。 “请问这楚家吗?” 楚家众人以为是讨债的,楚有文躲在屋里不敢露头,杜婆子对着来人没好气地说道:“讨个债都这么早,象赶去投胎似的!借据拿来吧,没有借据我们可不认!” 来人一脸糊涂,什么借据? “请问楚五丫在家吗?” 杜婆子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找那贱丫头的。她突然大声说道:“什么五丫六丫,这里没这个人!你去别处找吧!” 那人听了,只得悻悻走开,心里嘀咕着之前明明看见是这里,怎么才几天工夫就说没这人?难道自己看错了? 楚有文见人走远才敢露头,其他人闻迅也走了出来。 楚有文问道:“娘,刚才那人干嘛的?” 杜婆子冷笑道:“说是找那贱丫头的,你说他能干嘛?” “肯定是讨债了,不然还有啥事!” “这么快!幸好娘也不慢,还是娘英明!” “这种害人精,这个家差点就被她害没了!幸好娘出手及时,不然一大家子就要睡草堆了!” “你们说一会老三他们会怎么样呢?” “还能怎么样,昨日刚分到手的东西还没捂热,就得全吐出来呗!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白瞎了!” “是啊,照我说银子一钱也不应该给,地也不能给这么多,一家贱种怎么可能保得住!” “他们还不起,一家大小肯定都被拉去卖了。等会咱们过去看看,能捞点什么回来不。老三要是没了,也好给他收个尸。” 众人给杜婆子唱赞歌的同时,不忘对三房幸灾乐祸。 这时院外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哈哈,果真是读书人家懂礼貌啊,还个债而都如此讲究仪式感,一大早全家就整整齐齐等着咱老周,爽快!” 楚有文闻言霎时双股寒颤,紧紧捂住双手。 杜婆子瞪了他一眼,喝道:“还不快去请你爹出来为!” 明日才是圩日,所以街上没什么人,原本狭小的太平镇上一下变得很宽敞。街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和一些戏耍的小孩。 双胞胎热情不减,东张西望的。牛小花也是很兴奋,她已经十三岁了,来镇上的次数加一块没到一只手。四人当中只有楚从容的心是拔凉拔凉的,人影都没几个,靠什么挣钱哦。想必东安书院此时肯定有人,学校门口嘛。可是万一遇到姓沈的就麻烦了,土豪哥不在身边没法自保啊。 时间还早,也不急于买东西回去,就权当陪牛小花逛逛吧。 牛小花少女天性,自然是对饰品之类的感兴趣。 金银珠宝之类买不起,经过珠宝店牛小花都不敢进去。两人对绣品一窍不通,对绣品店也没什么兴趣。好不容易经过一家卖绢花头钗的饰品店,两人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店里客人不多,只得两个妙龄少女各自领着个丫鬟。两人打扮光鲜亮丽,穿着率领雍荣华贵,一看就是富家女子。她们正在挑选着头簪,时不时还轻声打趣。 “小娥,你今日这么精心打扮,又特意拉我出来买头簪,可有什么喜事?” “能有什么喜事,倒霉事倒是有!”唤作小娥的女子面带愁意:“我表哥昨日伤了,下午要随我娘去看望他。” “哎呀,你表哥那么多,哪个值得你这么上心?” “就是……沈家表哥啊。” “沈大少?伤得严重不?” “不知道,听说……”小娥突然捂着鼻子,厌恶地扫了身后一眼,大声对店老板说道:“陈掌柜,你怎么连什么臭乞丐都放进来,臭死了!” 店老板也感觉到了异味,正是从后面进来的两个小丫头那传出的。一个丫鬟打扮,另一个则穿着破旧,明显是乡下穷女孩,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酸臭味。 “快点出去,别影响我做生意!惊扰我的贵客,你们赔得起吗?”店老板生气地赶人。 牛小花刚瞄了几眼绢花,吓得拉起楚从容就想往外跑。楚从容并不十分在意,她也知道两人此时的仪表形象是有些糟糕,但条件就是这样,没办法啊。昨晚不但没能洗澡,还被蚊子咬了,估计脸上的蚊子包不少呢。 “来者是客,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楚从容打量老板一眼,有些生气。虽然自己仪表差些,但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怎么这店老板赶客人赶得如此理直气壮? “老子不做你生意,你们快点滚就是了!一会惹贵人生气,老子不但赶你,还得让你跪下来向贵人求饶!” 店老板生气地将她们往外轰,刚好一男子从店外进来,对那位小娥姑娘说道:“小妹你买好了没有?娘正等着你去看通旺表哥呢。” 楚从容原本还想和店老板争吵,一听反倒开心地走了出去,因为她已百分之百确定是沈大少出了事。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放心去东安书院碰运气了。 “你不生气也不难过吗?”牛小见她一副开心的样子,自己却花惊魂未定,不由得佩服她。 “我当然生气,不过目前挣钱最要紧!这些小虾米,等本姑娘将来挣了大钱,再回过头来一一收拾他们!”楚从容不想说太多,领着双胞胎通街去找卖花生的,搞得牛小花又是一头雾水。 不是圩日几乎没有人挑花生来卖,好不容易在街尾找到一摊,差不多二十斤的样子,恰巧写字的老童生也把摊搬到这边了。 “小姑娘,这回又要写什么啊?” 老童生想记不住楚从容都难,之前就是她一日买光镇上所有鸡蛋,还有就是那副霸气的对联,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楚从容笑笑,写就写呗,现阶段还是吃脑子玩智慧吧,顺便可以关照一下老童生的生意也好。 这种穷不拉几的小镇,人人为了生存下去,一文钱可以掰成两瓣来花,哪来多余的闲钱消费。象第一次搞摸奖,才挣得两三百文。因此楚从容很明白,想挣钱还得找读书人。 读书人才有钱,因为穷人基本上是读不起书的。 四人拎着十几斤花生,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东安书院门口。书店老板正在店面口闲着,楚从容赶忙上前打招呼。书店老板一见她,脸上挂满了哀怨和不满,这姑娘上次一套文房四宝都没帮自己卖掉。 “老板叔,卖文房四宝的可不止你一家吧?这两天你的生意是不是比以前好一些?” 书店老板想了想,可不是嘛,光来打探小姑娘在不在的学子就一大堆,不少人都会顺便进来买些东西。 “老板叔,你是生意人,应该知道这正是我给你带来的人气,这对你生意有帮助吧。今天你还愿意继续给我点地方吗?”今天花生不多,楚从容并不是很担心,实在不行就另找个地方。 “哎呀,小姑娘你总算来了!” 没等书店老板应话,几个学子从外面路过,欣喜地冲楚从容打招呼。很快,更多的学子闻讯赶了过来。 书店老板默默地走进店里,一会给她抬出一张桌子,又识趣地走开了。 “小姑娘,你不知道这两天书院都快疯了!”有学子诉苦道。原来楚从容留下的棋盘放米题目,没留下答案就匆匆走了,这事一下在学院传开了。大家原以为不就几十粒米的事情嘛,这有什么难的。有人抱着好玩的心态算了算,结果越算越恐怖,算得十多格就达几万之巨,完全超出大家的意料,简直不敢相信。 楚从容笑问有算出来的没有,学子纷纷说十六格好多学子算出相同得数,应该是对的,可是二十四格就五花八门了,三十六格更不用说,谁都不敢往下算。 在没有阿拉伯数字的情况下,又不懂得运算规则,光靠算盘和四四方方的汉字,可真难为了一大帮学子。 有学子当场很不服气,说大家都认为楚从容根本就不会算,不知从哪听来这道题,特意用来诓大伙的。在大家眼里,对方就是个目不识丁的农家小丫头,连字都不会还想算术? 楚从容故作玄虚地笑道:“诸位秀才哥哥,你们才华横溢都算不出,我更无能为力了!” 在场诸多学子更多的是童生,有些甚至连童生都不是。小姑娘开口闭口秀才哥哥,笑得又无比灿烂,学子们说归说,倒是没人生气。 “我猜对了吧,她果然不会!” “怪不得上次跑那么快。” “小姑娘,不带这么骗人的!” …… 024专治不服 一帮学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下又围过来更多,开始有人怀念脑筋急转弯了,纷纷说要把她手上的花生全买了,只求她再和大伙玩一次。 脑筋急转弯是益智的,在枯燥的学业之余无疑带来无穷的快乐,在另一时家大家都很喜欢玩,放到大宁也不例外。 “先别急,一会准到你们。如果我不把那棋盘摆米题算出来,估计许多秀才哥哥都睡不好。”楚从容想了下,开始了她的表演:“猜我能算出来的,站左边,猜我算不出的站右边。猜对奖三文钱,猜错就要花十文钱买一杯花生。老规矩一柱香时间!秀才哥哥们,你们猜猜看,我算得出来不?” 楚从容并不理会学子们怎么选择,径直去旁边食铺要了一块木碳,回来的时候学子们早已站好队了。有三十六人选择她算不出,只有三人猜她能算得出。更有几个选择看热闹,站得远些。 楚从容看了他们的选择,满意地笑了笑。这帮书呆子,花生涨到十文钱一杯也没当回事,这才是真正的人傻钱多。 楚从容也不多说话,蹲到地上写写画画起来。 “哈哈,她不会真的画个棋盘出来推演吧?” “咱们一天一夜才算出十六格,要是她一柱香能行的话,那就真见鬼了。” “几万粒米要多大棋盘才摆得下啊!” “诶,她画的是什么符?好奇怪。” …… 小六小七经过几次锻炼对姐姐倒是信心满满,牛小花却害怕的要死。万一在场的三十几个人都猜对了,五丫得赔多少钱啊! 只见楚从容认真在地上写写划划,对学子们的议论权当没听见,过了好一会,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2的16次方,拆成两个2的8次方相乘,再进一步拆成四个2的4次相乘,等于16的四次方,容易计算多了。同样的计算方法,二十四次方和三十六次方很快也算出来了。 “第十六格的米为65536粒,第二十四格的米为16777216粒,三十六格的米为68719476736粒。秀才哥哥们,麻烦你们掏钱吧。也恭喜这三个秀才哥哥,对我这么大的信心!”楚从容调皮地笑笑,让双胞胎准备将货收钱。 那些学子们面面相觑,第一个数字和大伙算的一模一样,明显是算对了,可是第二第三个,谁也不知道对错啊。难道就这样认错了? “我劝你们认了吧。”一个声音传来,“老夫也只是算出二十四格,和小姑娘的相同。” 学子们纷纷招呼:“见过林夫子。” 只见一位五十出头的老爷子脸带微笑地打量着楚从容,穿着灰白笔挺的长衫,精神健矍铄,全身散发着书卷气。 “你就是扬言拳打脚踢两大书院的小女侠?” 楚从容叫了声林夫子好,连连说不敢,只是想以此玩笑来吸引大家注意动罢了。 “不管你是真是假,总之非但东安书院学子们有意见,连志雅学府的人都不满了。这不,老夫一位志雅学府的老友听了后很不服,特意托老夫代他考考你!”林夫子摸摸颌下花白长须,笑吟吟地看着楚从容。 本姑娘专治不服的就对了。唉,夫子出马试自己分量,自己如果搞不过就不好意思继续在这混了。可一旦搞赢了夫子,那学子们肯定不敢再惹自己,两难的选择啊。 这种自毁财路的事万万不能做啊。楚从容暗自腹诽,你想考我就得答应啊? “怎么,小姑娘不敢啊?之前你打出对联说的是学院,可没说夫子不能参与哦。”林夫子明显不乐意了。 “要考我并非不行,但得十两银子!”算了,对方苦苦相逼,只能想办法狠捞一把了! 林夫子呵呵笑道:“你保证自己能赢?要是输了呢?” “输了,我就免费给书院干一年活!”楚从容咬咬牙,抛出了个条件。 林夫子却不满意,说请一个丫鬟每年才花一两多银子,十两起码要五年。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夫子您看我也算得上聪明机智吧,容我多学几年,再年长几岁,又岂是一两银子能买得来的?”楚从容也不谦虚,为了区区十两银子拿一年时光作赌注,自己是亏到姥姥家了,这是自己的极限,再多就免谈! 人穷志短啊,谁叫老爹躺在床上等着人参救命呢。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说得好,小姑娘就冲你这句话老夫认了!” 林夫子说罢就在身上掏起来,好一会才摸出几锭小银子,讪讪地说道:“小姑娘,老夫身上只得五两,干脆咱就只赌五两得了。你输就拿走,输了也没事,剩下的花生给我就行。” 学子们一听纷纷想掏钱补足十两,被林夫子制止了。 楚从容一想,少点就少点吧,自己也不用担心打一年白工。要知道本姑娘这么能干,一年赚他一亿也只是个小目标。 哎呀,窜台了。 “我老友的题是:今有张三买卖牲畜。卖牛二、羊五、以买十三豕,余钱一千。卖牛三、豕三,买九羊,钱适足。卖羊六、豕八,以买五牛,钱不足六百。问牛羊豕价各几何?” “豕是什么?” 林夫子刚念完,楚从容就发问。 “豕就是猪,哈哈。” 有学子忍不住笑起来。看来小姑娘连字都不识,就凭她这样也敢自夸算术厉害,输定了! 楚从容哦了一声,猪就猪嘛,跟本姑娘玩什么文字游戏。你们敢笑本姑娘,就跟你们玩大一点! “老规矩一柱香。赌我能胜出站左边,奖五文钱。赌本姑娘负的右边,赢了也奖十文钱!一旦你们输了,得进去书店买一样东西。” 她本想开出一百文钱的,可惜本金不足。话音刚落,学子们清一色站到右边,谁敢不捧夫子的场? 出题的老妖道……不对,出题的人道行果然不浅,看似简单,实则难度就不小,得用上三元一次方程式来解才行。 楚从容感觉凭自己心算无法算得出答案,只能再次蹲地上写写划划起来。 双胞胎见姐姐表情从没有过地严肃,心里也在猛地打鼓。牛小花则吓得脸色发白,手脚发抖。 楚从容静下来稍作思考,题的难度充其量也就初中水平,分别设定牛(a)、羊(b)、猪(c)三个元素,再根据各自买卖关系列出三个等式,接着就是一系列转换运算。但牵扯到不同分母的分数计算,比之前遇到的题目相对烦琐得多,得很小心对待。 幸好楚从容并非性格粗心之人,大致算了一刻钟,便得出了猪的结果,套进去一算,牛和羊的也轻松出来了。这时离一柱香时间还早,便在心里默默检验了一遍,确保准确无误,果断地说出了答案。 “猪三百、羊五百,牛一千二百!” 林夫子听完,长叹了一口气,示意她收下银子。学子们见状已明白对方赢了,只得陆续走进书店挑东西去了。 “小姑娘,老夫不知道你怎么算出来的,我那老友可是算了三天两夜,冥思苦想才得出结论,你才用了区区一刻钟。”林夫子叹道:“趁着学生们不在,你还有什么招数,给老夫说说?” 楚从容见他性情随和,便拿出一张字给他看。林夫子连叹几声厉害,默默转身离去。 待到进店买东西的学子出来,发现林夫子不在了,气氛一下又活跃起来。 “小姑娘厉害,看来算术方面大家是不敢惹你了。还有别的什么好玩,我们继续吧。”学子们还是玩性很大,没人愿意离开。 楚从容刚得到一笔巨款,想着还要去买东西回家,早已无心恋战,而且韭菜一次割太狠了也不利生长,便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条说道:“这里有一幅连林夫子都连声叫绝的上联,谁能答得出,随时找书店老板领奖品——名砚一方!” 从学子凑过去一看,只见赫然写着: 琴瑟琵琶八大王高高在上 “哇,真够绝的,四个王王并排,而且全是高高在上。” “更绝的是琴瑟琵琶,都是乐器,用意八大王在听奏乐!” “绝!真是绝!难!真难对啊!” …… 趁着学子们各自传阅讨论,楚从容溜进书店。这回书店老板乐呵呵地象换了一副面孔。 楚从容刚要掏出砚台的钱,老板反而给了她八十文钱:“学子们今日在我店买了不少东西,而且不讲价。这是你该得的佣钱,请收下。至于对子奖品砚台,本店承担就是。” 八十文,四十几个人,折算下来平均每从不足两文钱,回扣真够低的。不过这可是额外收益,不要白不要。楚从容也不多说话,收了钱连忙领着三人走人。 她这是身怀巨款,不宜久留。 已经中午时分,一路上都没有卖吃的,楚从容干脆领着他们摸到了前两次来过的小饭馆。店家正在无聊地看着空桌子数苍蝇,见到是熟人了,连忙笑着迎了进去。 楚从容只是点了两个便宜的素菜,让他们简单填饱肚子,回去晚上还有大餐等着。 “小花,我和夫子对赌是我自己的事。我们共卖了三十七杯花生,得了三百七十钱。减掉七十钱的成本就剩三百钱盈利,咱四人平分每人七十五文。但你没出本钱只出力只能拿一半,合三十七文钱半,扣掉半文路费剩下三十七文。你数一下。” 楚从容掏出一把铜板递给牛小花。 她认为有必要给牛小花也分一份,鉴于所有本金自己出,所有风险都是自己承担,便想了个相对说得过去的分配方法。 牛小花哪肯要,这次出来自己没做什么事,又得吃又得玩就很不错了。 “小花姐,和夫子对赌是我个人的事。但卖花生是我们一起合作的,这钱是你该拿的。要不是得给我爹买药,我还想多给你分一点。以后咱们还要想到扶持的,你不收我不好再带你一起玩。” 其实自己刚穿过来,牛家在穷得快揭不开锅时都愿意给小六大米,听到老爹出事第一时间就给鸡蛋,楚从容很念她们一家的恩情。 牛小花一再推托,在楚从容坚持下才红着脸收下了。 几人吃饱,接下来就到了大采购时间。 025 天价花生 说起大采购,首要毫无疑问是给老爹买药,总不可能让他一直躺在床上等死吧。去到药馆一问果真没有人参,只有些参须卖。楚从容挑了几根稍稍粗壮点的,结果花了一两六钱,贼贵啊! 接着就要买厨房的东西,最重要的是铁锅,还有菜刀、砧板、碗筷等,当然忘不了大水缸。接下来是买粮,楚从容上一世是南方人,最喜欢米饭吃不惯面食,大米十二文又怎样搞它二十斤再说,再买二十斤精面,粗食家里有就不考虑了。 一个字买买买,杂货铺老板都被几个小孩子出手吓坏了,哪家大人这么放心给几个小孩大买特买? 很快就花出去了二两银子,幸好叫上标叔的牛车跟在着,装得满满的。当标叔以为差不多了,接着又被拉到菜市。一刀四斤多的五花肉,还听从标叔建议买了一大块猪板油,因为热新锅用得上,再买两条大草鱼,一只鸡,羊肉三斤,鸡蛋、香料、豆腐……楚从容在卖豆腐的地方花了不少时间,最后竟然出手买了二十斤豆腐! 真正的满载而归,连她们几人都差点坐不下。路上遇到几个想蹭车坐的,也只能失望了。标叔也没当回事,因为楚从容临时给他加了五文钱,成了包车。 一路上楚从容为香料的价格心痛不已,一点点八角、桂皮草果等,就要花两百多文。牛小花倒是纳闷她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豆腐,才十来个人帮工,哪怕当饭吃也吃不了二十斤。 楚从容只是笑笑,几个人兴高采烈地往回走,临到村口时六郎开始担心起来:“姐,咱不怕被小奶奶知道吗?” 怕个鬼,咱们光明正大凭劳动致富,怕那老巫婆干嘛? 看着她一副不解的表情,六郎说道:“小奶奶她会去抢的!” “哼,不用怕咱等着!”楚从容一点也不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家里又没有念书考科举的,拿孝道来压自己有什么用?再说自己也不是一味愚忠的人。 “但村里人家会说姐你不孝,将来嫁不出去。” 楚从容干脆给他来了个暴栗:“姐嫁不出去,留在家陪爹娘不行吗,又不和你抢家产!你啊人小心眼多,小心长不高!” 小六拼命求饶,自己哪是怕分家产,姐留在家一辈子才好呢。 打闹之间,终于回到老宅。经过村里的时候,楚宝凤从院子里远远瞄见,不爽地呸了一口浓痰。 老宅在大伙的整理下,几乎变以了个样。破烂的厔顶收拾好了,原来关不紧的大门修好了。门口原来的篱笆墙早已残败不堪,现在收拾到一半了,院里荒草被拔了个精光。 总而言之,屋子有了人气,象了一个真正的家。 叶氏和牛二婶正在屋里忙碌,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看到满满一车东西吓得不轻。我的老天爷,女儿这是要把整个镇往回搬哪! 看着叶氏略带责怪的眼神,楚从容纳闷了,这些都是过日子要用的啊,自己买错了?自己还没来得及给大家买衣服呢。 “你娘的意思是,东西用得着也不能想着一次买齐了,要一样一样慢慢地添,这才是才日子。” 牛二婶笑着劝道。她原本是见女儿迟迟未归才过来的,看到女儿安全回来也放心了,打算要回去照顾小的。牛二也来帮忙了,要是她也留下来那就成了全家特意来蹭吃的。 楚从容硬拽着她,要她去厨房帮忙,顺带指导自己下厨。牛二婶看着一大堆肉也暗自流口水,半推半就的就不走了,心想到时给家里几个小的带点吃的就行。 “叔叔婶婶们,谢谢你们来帮忙!一会大伙放心和村长爷爷喝几杯!这回没我爹的份,只能先记着,等他好了再陪你们喝过!” 大伙一听乐得不行,买回的东西大家都看见了呢。不少人心里嘀咕,楚老三家才分家就如此阔绰不知节检,往后日子怎么过哟。 大人们忙着干活,叶氏想让女儿歇着,但楚从容自告奋勇地要主厨。叶氏哪放心,快二十人的吃食,而且都是大鱼大肉,做坏了可怎么办? “娘,不是有你和牛二婶在旁边把关嘛,就放心给我练下手吧,不行你再出手!”楚从容还是对自己有信心的,才大半天时间生粉已经干透了,摸上去感觉有些粗糙,她想趁做菜时试下效果。 叶氏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试去,到时自己在一旁看紧点。 第一步是热锅,刚买回来的铁锅不能直接烧菜的。 楚从容上一世见外婆操作过,新锅要用猪油热过才能炒菜。先切一小块肥猪肉和几块板油,把板油放进铁锅里慢火炼出油来,再用切好的肥肉来回擦锅的四周。原理很简单,就是用猪油在高温下擦拭铁锅,溶解一些有害的附着物质。 热好锅,楚从容开始展现自己的厨艺了,叶氏刚开始还有点担心,可是见了女儿的花样后,当即变得瞠目结舌。这闺女给人当了几年丫鬟,怎么一下懂得这么多东西? 想到中午留下的鸡汤够老爹喝的了,这次就干脆做个白切鸡,简单又省事。先放水后放鸡,水刚好没过鸡的表面,中火直到水烧开后,用筷子叉起鸡身提起来,等汤水流光后再放进锅里煮,这叫吊水。煮个三分钟左右又再叉起来吊水,如此重复操作三遍就可以起锅。 吊过三次水后的鸡,鸡皮呈金黄色,光滑且有弹性,鸡肉表层鲜香结实有嚼劲,里层则刚好熟透,吃起来鲜嫩不粘骨。南派做法要保持鸡骨髓鲜红九分熟的样子,正所谓生鸡熟鸭。楚从容担心大家吃不惯,就特意把火候控制到全熟了。 要说白切鸡的做法惊艳到叶氏,做鱼时更是让她看不透。楚从容决定做红烧鱼。先给清理好的鱼切上刀花,下油将鱼身煎至金黄,放入姜蒜辣椒等配料焖熟,然后放盐和酱油,接下来取些生粉用水兑开浇了下去,一两分钟后撒入葱段立即起锅。只见鱼身完整,香味逼人,表面裹着一层金黄色的粘稠状,上面点缀着绿色,美不可言。 楚从容尝了下汁水味道,得意地点点头。只可惜没有西红柿,少了几分美感。 羊肉煮法简单,先是直接暴炒,然后加入八角、桂皮等香料,慢火焖到熟透,直到用筷子可以插破羊皮。 至于五花肉楚从容有意卖弄厨艺,打算做个东坡肉,却发现自己忘了买糖,只得临时起意改成咸香的红烧肉。即便这样,依然香透整个院子。 …… 各种菜香弥漫着,馋得大家口水直流,暗呼今晚大有口福。 从大约三点多开始到五点多,忙了将近两个小时。饭菜刚弄好,大伙也正好忙完收工。楚从容让三郎去将十九公和李村长请来,顺路买了两坛酒回来。十多个人呢,大宁朝的酒,酒精度并不高,没十多二十斤怎么够。 席面摆在院子,当然是露天的。两位德高望重的村老来到后,看到如此丰盛的菜肴,心想只怕没个二两银子置不来。两人虽然很高兴,但也委婉地批评叶氏,要注意节约,才是持家之道。言下之意你们刚分家,现在就糟蹋完了,难道以后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啊。 楚从容见叶氏代自己受过,一脸困窘的样子,连忙解围道:“村长爷爷,我娘这不是为了感谢您和十九公一直来对我们家的照顾嘛。您和十九公一定要吃好喝好,不然我爹好利索后就会怪罪我们,他要是发起火来揍我,可就惨了。” 李村长轻轻拍了下她肩膀,呵呵笑道:“不许编排你爹!” 其他帮忙的人纷纷请村长坐下主持大局,说是大伙馋得口水都快流干了。李村长见状搀着十九公坐下,不客气地开动起来。大伙在这穷山村,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吃席的,又从没见过如此多的花样,鸡肉嫩滑可口,羊肉香气浓郁,红烧肉绵软而富有弹性,草鱼非但没有一丝腥气,更是外香里嫩,鲜香嫩滑…… 大家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称赞叶氏的手艺,简直跟县里大酒楼的师父有得一比。叶氏有心想解释,却被女儿眼神制止,只好低头冒领了她的荣耀。 门外有个穿着破烂的身影盯着院里,迟迟不愿走开,一股异味飘了进来。有人笑道:“这苏氏鼻子真灵,哪家有点动静都知道。” “都是苦命人,也怪不得她。” …… 大伙低声聊着,也不理会,大概对她的行径司空见惯了。主人没有出声,作客的也不好赶人。 叶氏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赶人,赶忙望向女儿。楚从容也已发现,犹豫了一下,拿了个馒头,每样肉夹了一块,夹了些豆腐等素菜,走了出去。六郎怕她有事,紧紧跟在身边。 门外那女人警惕地望着,生怕里面出来的两个小孩驱赶自己。直到楚从容把东西递给她,她闻到肉的香味,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给这么多好东西,咚地一声跪下去磕了个头,这才捧起东西跑开了。 “五丫心肠就是好啊!”李村长感叹道。 大家喝得很尽兴,大家纷纷婉惜楚有贤作为主人没能作陪,散席的时候都让他好好养伤,有事再找自己。楚有贤气息尚算平稳,但还是没能说话。 牛二喝得有些醉意,牛二婶边扶边骂。叶氏给她打包了点饭菜带给家里几个小的。牛二婶推辞不过,就让小花提着。走出几步,又跑回头吩咐叶氏,剩下的豆腐赶紧用水泡起来,不然很快就坏了。 回到家,牛二婶把牛二往床上一甩,便去忙活着照顾几个小的。牛小花摸着兜里的铜板,表情很是复杂,思忖再三还是掏了出来。牛二婶一数足足三十六文,惊得合不拢嘴。 大人出去干一天活,累死累活也就十几文钱。女儿出去半天就弄回这么多,去抢钱庄也没这么快! “你不会去干什么坏事吧?” “娘,有六郎七郎跟着呢,这是我和五丫一起挣的!”牛小花有些委屈。 牛二婶连忙让女儿给自己说说,可牛小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知道五丫先是花每斤四文的价格跟别人买来花生,然后去找读书人比什么来着,读书人比输了就花十文一杯的大价钱跟她买花生。 听说一杯才半斤,那一斤不就是二十文钱?每斤四文钱买来卖出如此天价,也有人愿买?牛二婶不禁咂舌。 026 初至县城 楚家大院上屋,吃过晚饭的楚宝凤正在杜婆子面前腻歪着。 “娘,那家贱人今天又买鸡又买肉的,也不见送一点过来给爹和你,真是过份!” 杜婆子处理完楚有文的事,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没捂热就掏了出去,心情本来就很不好,听到女儿这么一说,更不高兴了。 “吃吃吃,最好噎死他们!今日都有人上门逼债了,他们还有闲钱买大鱼大肉!总有他们哭的时候!” “娘啊,我想讲的不是这么回事,他们今日买了一大车东西,加进来起码要花五六两吧。分家不是才给他们三两嘛,你说这钱他们是从哪来的?会不会是那县里赔了钱,被他们瞒下了?” 杜婆子听得女儿这么一说,感觉很有道理,起身就要去讨个说法。 楚宝凤连忙一把拉住她,黑灯瞎火的万一摔了怎么办。 “娘,一会天黑了看不见路,等明早去才好,起码要几个婶婶陪陪在你身边才行。” 杜婆子一听也有理,便强行按下这念头。 “今晚老二家弄的菜象猪食,难吃死了!你一会去煮两鸡蛋糖水,咱娘俩先解解馋。等明日要得钱回来,再给你买好吃的。”村婆子关爱地抚着女儿的手。 “娘,我还想要件夏衣,今年我都没添过新衣了。还有,彩蝶新买了支蝴蝶簪,可好看了,我也想娘给我买一支。” “好好好,你大哥的事总算解决了,只要有了进项,娘就给你买去!我闺女打扮得漂亮点,我脸上也有光!只要你记得娘对你好就行。”楚婆子怜爱地说道。 “娘永远是我的娘,我不记得娘的好还会记谁去?” 老宅那边,叶氏正趁着光亮收拾着碗筷,见女儿在摆弄那堆所说的生粉,应该想起了一事。 她掏出十多个铜板,说道:“早上你前脚刚走,后脚就来了个人,说是姓许,跟你约好明日县里什么雅意茶楼见,还给了娘十二文,说是车马费。去县里不是才两文钱吗?” 楚从容一听,大体知道是什么回事,除了土豪哥还能有谁。单程两文,自己和双胞胎共三人,双程不正好十二文吗。难得有钱的纨绔公子也能为人考虑,而且想得挺周到的。 唉,既然这么大方,也不见多给几文钱,起码两兄弟饿了自己可以给他们买个包子之类。 “闺女啊,你去镇上也没见你问娘要钱,却买回这么多东西,还给你爹带了人参!你这都是从哪来的钱啊?” 有了人参自家男人就有救了,叶氏当然高兴。可是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三个小娃娃出去一天就能挣到几两银子,除非女儿能点石成金!这来历不明的银子,花起来心里总是不踏实啊。 “娘,都说这是我们三人一起赚的,你还担心什么?”楚从容心不在焉的,她正在忙着做一种吃食。 “你是俺的闺女,俺能不担心行吗?娘怕你要是做了坏事,以后可是找不到好婆家的啊。”叶氏摇头苦笑道,女儿从打这一病,自己都看不透她了。 “我还没到十二,你就想着将我往外推!你有这么讨厌女儿我吗?”楚从容说道。 叶氏一愣,这哪是讨厌啊,自己心痛都来不及。 一大家子被家公家婆踢了出来,才分得那么点地,还要等到秋季才能耕种,这怎么几个月过活。丈夫病叔子残,几个儿女又年幼,只得三郎勉强算是成年,自己真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 要不是有女儿抓主意,又大把大把地往家里搬东西,她作为一个连村子都没出过的村妇,肯定是扛不住的。大到水缸小到碗筷,贵如人参等等,哪样不是弱小的闺女挣的,要知道她还未满十二岁,前不久才死里逃生。 “娘,我还想问问你呢,咱家没有亲戚吗?”楚从容见她走神,便问道。 叶氏应道:“有啊!怎么啦?” “我之前病得快要死了没人来看过,好了快一个月也没见有人来。现在爹出事,还有分家这等大事也没人来看望。反倒村里邻居又送菜又帮忙的,真是远亲不如近邻,这种亲戚不要也罢!” 叶氏赶忙解释道:“你有个姑妈嫁得远些,早前跟家里断了往来。娘这边还有姥姥和三个舅舅,住在山里边的大王村。你知道你奶的性子,所以亲戚们都不大愿意来。他们日子不好过,两手空空的来吧惹奶不高兴,总认为她们是专程来蹭吃的。”叶氏还是改不了口。 楚从容顿时明白了,按杜婆子的性格,来人没礼物的话绝对会指桑骂槐的,这也怪不得亲戚们不愿往来了。 “娘,要是我有了银子给你,你防得住小奶奶不?”楚从容不大爱理琐碎的事情,更不愿意管家,但她又担心叶氏性子软,被杜婆子夺了去。 “我……最多我不理她!”叶氏底气明显不足。毕竟她在杜婆子阴影底下生活了十几年,腰杆不可能一下就硬得起来的。 “当你害怕和软弱时,你只要想想爹,没钱医治他就会瘫一辈子!还有你双胞胎儿子会被卖去做奴,你女儿我也有可能被卖给瞎子鳏夫之类,将来的生活就会暗无天日……这样你就能坚强了。” “娘答应你,娘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们的!”心灵鸡汤果然有效,叶氏说话透着一股劲。 好吧,既然娘这么上进,就鼓励鼓励她老人家吧。楚从容身上只剩下二两六钱银子,干脆掏了二两给她,只留下六钱防身。 叶氏接银子的双手发抖,难道女儿会变戏法产银子不成? “家里米面不缺,这二两银子你用来买鸡熬参汤给老爹喝,保证天天不间断,剩下的用来买些肉菜给大家吃。”楚从容交待她,也算是对她一个考验,看她能否防得住杜婆子。 叶氏收好银子,见女儿忙个不停,心疼地说道:“你在做的是什么,一颗颗圆圆的,娘来帮你?” “先不告诉娘,回头我再教你吧!”楚从容卖了个关子。 叶氏想到丈夫等着自己照顾,也就随她去了。只是告诉她剩下的豆腐放水泡起来了,牛二婶说是放两天也没事。 楚从容想了想,豆腐既然不会坏,就等明天回来再处理了。 现在手头的事没忙完,忙完这些可能要很晚,而且明天要见土豪,今晚得好好洗涮一下,否则臭哄哄的怎么能拉到投资。 果然一直忙到半夜,楚从容感觉自己快要累成狗了,才勉强忙完。不过看到自己的成果略有欣慰,两个簸箕中分别装着白、褐两种着色的小圆珠。暗忖照这种气温,凉晒一夜明天早上应该可以用了。 次日早上,楚从容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关心那两个簸箕,跑过去一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双胞胎起得比她还早,听到动静连忙从从院子里跑过来给她打洗脸水,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今天又是圩日,跟着姐姐有肉吃! “你们别高兴太早了,今日我不去镇上。”楚从容摊开双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两兄弟听罢立即苦着脸,特别是七郎,嘴巴嘟得老长,都差不多可以挂个大称砣了。 “不过……” 两兄弟一听似乎还有商量,立即双眼闪光,立即作保证:“不管姐姐说什么我们都听你的!” 楚从容没想到他们答应得这么干脆,她那知道两兄弟私下早把她当神一样崇拜。天底哪个女孩比姐姐会赚钱?又有哪个女孩可以打败学院的夫子? “行啦,记得你们现在说过的话。姐也不逗你们了,咱们今天去县城!吃土豪!” 双胞胎当即兴奋得蹦起来!之前去镇上,现在去县里,以后不就可以去京城了?哈哈哈…… 村口,几辆牛车在等客。标叔老远就看见姐弟三了,以为又是老规矩,得知她们三人去县城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将一旁车主介绍给她,并叮嘱年轻车主一定得把她们安全送回来。那个叫大志的男轻车主连连称是,并说来回只收她们十文钱,少收两文。 楚从容从他面善,又是熟人介绍还主动减钱,毫不犹疑就领着双胞胎坐了上去。两文钱也值两鸡蛋,能省就省。 牛车还没坐满,所以还得等一会。几个车主一边招呼客人一边闲聊,有一个车主说道:“你们听说没的,听说镇上的沈大少被人杀了!” “我听说不是杀,而是……”一车主望了望车上有女人,就比划了个手势。 “肯定是他欺负了某个女孩,被人寻仇呗。嘿嘿,阉下去得多痛啊!” “你胡说,沈大少专门喜欢小男孩,远近的人都知道。几年下来都不知他换了多少个书童了。肯定是受害者的家人咽不下这么恶气吧,错不了!” …… 从龙狗窝村到县城,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估计有三十多里地吧,真不是一般的远。 大志将大家送到县城北门,客人们自行进城。他特意叫住楚从容,说他申时三刻准时发车回去,中间他会在附近拉点活。告诉她申时三刻务必在原地方等,千万别错过。 申时三刻就是三点四十五分这样子,现在巳时过半,换算过来就是十点,前后也就只能停留五个小时多点吧。 县城和楚从容心中设想的差不多,与她一世去过的某些古城相似。城墙估计有五六米高,城门也有三四米宽,正上方有个门楼。没有看见想象中的守卒,人们可以自由进出,并不需要交什么进城费。问明雅意茶楼,三人蹦蹦跳跳地往里走。 路上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楚从容内心狂喊,这才是赚钱的好地方啊! 027西米珍珠露 得意茶楼在城东,从北门进去要走上一刻钟。两兄弟对两边的店铺都很好奇,东瞧西看的但脚下没有停着,生怕耽误姐的事情。对于楚从容来说,什么也没抓紧时间赚钱更重要。 万一自己哪天又穿回去,留下这家子善良的可怜蛋怎么办?起码得让他们衣食无忧吧。 终于来到雅意茶楼,这是个二层的阁楼。走进里面,偌大的一楼三三两两坐了几桌客人,给人感觉生意很一般,或许来的时间不对吧。 “土豪哥!” 刚进茶楼,双胞胎欢快地叫起来。窗边一个孤单的身影闻声转了过来,正是许多金。他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用扇子指指凳子,示意他们坐。 茶桌上有个白色的茶壶,象她上一世的烧水壶那么大,桌上摆着几个茶杯,象个半两装酒杯,还些瓜子和干果。 楚从容大大方方坐下,倒了一杯茶想润润喉咙,却扑哧一声喷了出来! 不是烫的,是太太太难喝了。有些苦,却不象苦丁茶那种苦,又有些涩,堪比没成熟的桃子。难道这世界的人就喝这种茶?那味道应该是茶叶放多了,而且泡老了。 楚从容打开茶壶一看,里面茶叶果然很多,水温有些凉了。 她给许多金倒了一杯,然后叫小二添了不少水,这才给自己和两兄弟各倒了一杯。端起茶杯泯了一下,这才喝了下去。 “土豪哥,今日找我来县城有什么事?不会这么快就想讨债吧?”楚从容笑道。 “讨债倒没这么急!主要是怕你躲债跑路,我又没空去太平镇,这才想着把你叫到县里来,毕竟眼皮底下才放心。”许多金笑道,明明很帅气的脸上却是古怪的笑容,让人看了恨不得来上几巴掌。 “你有急事吗?和这老板或掌柜熟不熟?”楚从容问道。 许多金摇摇头。 “你说话啊,是没急事还是和人不熟?”楚从容恨不得踢他一脚! “我是没什么急事,和掌柜也不熟。不过估计他兴许会给本公子三分薄面,你想做什么吧?” 楚从容笑了笑,说道:“我半路听说沈大少出了事,又想起了你那天帮了我们,我想去给你弄点吃的以表谢意,怕掌柜不同意!” 许多金扇子一指,旁边小二走了过来,两人低头说了几句,小二马上领着楚从容走进后厨。很快她又走了出来,失望地抱怨说可惜没有牛乳,效果会大打折扣。 “你知道本公子什么多?钱多!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许多金哈哈大笑,扇子一挥就有小二跑腿去了,很快就捧了两碗白色的牛乳进来。 楚从容连忙接过,走了进去。 好一会,小二们端出两大碗东西,一碗是灰白色的,另一碗是褐色的。 楚从容先给许多金每样盛了小碗,然后又给双胞胎各盛了一小碗,笑咪咪地说道:“试试看,不好不吃?” 许多金用匙羹捞了一下,灰色白色的里面有些白色的小颗粒。他尝了一口,皱起眉头,过了一会,他喝了一口,又是摇头。一小碗东西喝完,摇了十几次头,真让人怀疑他的脑袋装了弹簧。 只见他又端起另一只小碗,这回里面的是褐色小颗粒,喝起来又是频频摇头。 双胞胎一看不妙,看来姐这次做的东西土豪哥不喜欢呢!他们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再难喝也必须给姐捧场! 可当他们喝进去嘴里,却是一副十分惊讶的表情! 明明好太吃啦,土豪哥怎么会不喜欢呢? 楚从容也被许多金的表情吓坏了,难道这个世界的人不喜欢吃甜食?这是自己精心调制的作品,灰色的是牛奶西米露,褐色的是沙谷米,后者是南方很有特色的一道甜品,和珍珠奶茶中的珍珠相似。 这家伙也居然不喜欢,嘴也太刁了吧?唉,自己原本打算以此来赚钱的呢。 看着楚从容一脸失望的样子,许多金露出狡黠的神情,表情却很严肃地说道:“作为喜爱美食的我,不得不指出你一个很很很严重的不足——就是这牛乳变了色!” 啊,这问题容易解决啊,谁叫茶楼没有白糖,只得临时用红砂糖代替。 “回头我给你换白砂糖!你先说这玩间好喝不?”楚从容焦急地问道。 “唔,本公子也是吃过无数甜品的人,它勉强排得上第一吧,之所以说它唯一的缺点,是本公子怕你太骄傲!”许多金说话间,亲自动手装了一碗西米露,“对了,我更喜欢这个。” 嘿,吓了本姑娘一跳! “说说看,这东西能卖多少钱一碗?”楚从容问道。 “三十文吧。” 饮食行业有百分的六七十的毛利完全可以接受,那么成本应该控制在三成即九文钱,刚刚问过小二了牛乳每碗四文钱,糖和其他成本算一文,那点西米就是四文!干的一斤可以都一百碗以上,那么就是值四百文!三斤木薯干就能弄出一斤干的西米,不算人工的话实际成本才不到两文钱…… 楚从容飞快盘算着,然后笑嘻嘻地说道:“这叫极品西米珍珠露,你信不信我把它卖到三百文一碗?” 许多金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告诉你,姑娘我随便卖它三百文一碗,甚至更多!可惜你和店老板又不熟,我也只带了这么一点,纯粹是诚心想感谢你的,今日不打算靠它赚钱。”楚从容有些泄气地说道。 “这里还有一碗!我们三都不准吃,留给你,要是能卖到一百文算我输,赌五两银子!”许多金不屑地说道,明显较上劲了。 楚从容也有些生气,你是土豪就可以看不起人? 再次确定掌柜的不会介意之后,楚从容让店小二捧着那碗西米露跟着自己,自己则手里拿着一只空碗,围绕着不多的茶客,一边走一边用筷子敲响,大专用说道:“各位客官好!大家听我说说:我这里有一碗从南洋过来的吃食,是用上等的珍珠米精心烹制而成,全大宁独此一份,连皇上也没得吃过!这碗极品西米珍珠露喝了不但能滋补,还能清肝明目!这点许公子可以作证!” “本打算赠送给在座诸位每人一碗,遗憾的是被许公子差不多吃完了!三日后店家再给你们每人送上一碗!但现在这一碗无论给谁喝,对其他人都不大公平!” 楚从容给点时间给他们消化这信息,然后才接着说:“这样子吧,这碗谁出的价高,就送给谁尝个鲜!但请大家不要出价太高,伤了和气,总之三日之后,再坐人人都有份!” 众人先是有些茫然,而后有人问道:“你这碗西什么露原本值多少钱?” “不管值多少钱,我都出五十文!” “却,许公子都认为好,你才出五十,我出八十!” “大宁独一份,我给二百文!” “小姑娘说得神乎其神的,三百文,就图个鲜。” “皇上都没尝过的,你们也好意思给这么低价!我出六百文!” …… “我来凑个热闹吧,老夫愿出二两。老夫囊中羞涩,希望诸位高抬贵手,你们再加价老夫就没法跟啦。”一位老先生微笑着出了个价。 本来客人也才二三十人,出价到六百的时候也没什么人跟了,这老先生一口气干到二两,没人再跟下去了。 楚从容看了看老人,似乎也没什么异常,只是在老人身边发现了个熟人,却是东安书院的林夫子,连忙说道:“所谓敬老得福,刚刚那位叔叔开了六百文,我也收您七百文吧,剩下就由许公子补足,反正他不差钱!” 说罢,让小二给老人送上西米露。 老人不客气地开喝,小尝一口,频频点头,示意林夫子也一起尝尝。林夫子也不见外,尝过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又低声聊了起来。 许公子阴着脸,很不乐意地掏出一锭银子,想不到这丫头真将那碗甜品卖出了天价! 楚从容将银子推了回去,说道:“我记得你说过自己答应你娘亲不赌的,我就不让你破戒了。但请你帮我作回中间人,我答应了在坐的叔叔们要送他们一碗的。” 许多金听了点点头,不客气地将银子收了回去。 楚从容转身向掌柜说道:“掌柜伯伯,我答应了在座的贵客,三天后每人送一碗极品西米露,希望您准许。”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掌柜的答应了,所有客人纷纷鼓掌叫好。 “掌柜伯伯,我还想和您做点生意。”楚从容温碗地说道:“我想卖给你们老板一句诗句,保证他会喜欢,就五两银子吧。如果您老板认为不值,三日后我再将银子还给您,许公子可作保”。 掌柜的以为她是想和自己谈西米露生意,不曾料是要卖给自己东家诗句,自己东家可是太平靖王啊,自己哪敢私自作这个主。 “不就五两银子嘛,本公子作保也不行?若是王爷怪罪你了,尽管派人去找我要,赔你五十两!”许公子财大气粗,豪性十足。 “呵呵,老夫乃志雅学府的夫子杨华清,也愿作个保。”刚才那老人也站了出来。 掌柜先前是认得许公子的,又多了一个夫子作中间人,连掌柜的不好意思再当面拒绝,便从柜台拿了五锭小银子出来,心想但愿这小姑娘不要给自己捅娄子吧。 “我看雅意茶楼如此清雅,恰好见后院有几棵竹子,曾经听过一位老爷爷一句妙句,可惜我不会写字,不知杨夫子可否帮个忙?” 杨夫子笑道:“此乃杨某之幸,乐意之至也!”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楚从容缓缓念出来,说道:“你老板若愿意改成‘听竹茶庄’,想必也是挺好的。” 杨夫子一挥而就,念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老夫之前也不曾多加留意,仔细听来这竹声听人心旷神怡,妙不可言也!听竹茶庄,一下意境就上来了。绝妙啊!” 028 得意楼 许多金和两个小屁股前后喝了不少西米露和沙谷米,不想继续喝太多的茶水。楚从容得了银子心里大定,想着到处走走见识一下县城的风貌。 “你凭什么一句诗就要掌柜五两银子?” 走出几条街,许公子问道,看是忍了很久。 “天哪,聪明如土豪哥你貌,都想不出来那句诗的价值?”楚从容表情很是夸张和惊讶。 “少废话直接点,本公子可是保人,你货不对版的话别人会笑话本公子有眼无珠!”许多金表情严肃地说道。 看来土豪发脾气了,果然是不应该对有钱人的文化底蕴抱太高的希望。 “真正的高雅,无须直接说出来,而应该让顾客自己体会出来。听竹声而知雅意,我留下那句诗,多少文人骚客会想着一睹为快,保不准还有人想着将诗补全了?而且又有皇帝都没曾喝过的极品西米珍珠露打底,多少有好奇心的茶客闻风而至,想喝个新鲜尝一尝?我保证他们明日起生意比之前要好上许多!要他五两还是少的了。如果那个掌柜够聪明的话,起码得花大价钱让我给他们供珍珠米,想必他是想等到三日后大伙品尝过后再说,又或者是他作不了主吧。” 许多金听罢,鄙夷地说道:“你少吹牛,要是生意不好太平靖王找我麻烦,小心我就将你卖了!” “嘻嘻,土豪哥你话虽狠心却是软的,小丫鬟我人太丑不值钱。”楚从容并不在意,她认真地看了他几眼,这家伙剑眉星目,确实是个很好看的大男孩,在她那个时空应该算是小鲜肉一枚。 许多金见她满不在乎地盯着自己看,佯怒道:“哪有女子象你这样,猛盯着男人看的!” 唉,这家伙是要给本姑娘上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课吗? “首先,我只是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女孩,看你有什么问题?其次我是在欣赏你的美貌,有何不妥?再者,作为朋友我想牢牢记得你的样貌,有何不对?最后,我想看清你英俊的皮囊下面,真实的灵魂是否有趣,你有何意见?” 哼,看看也有意见,要是本姑娘若大上几岁,看我不调戏你一番才怪! 许多金被她一席话呛得顿时没了脾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光转向了远处。 说话之间走到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双胞胎被满街琳琅满目的小食吸引了日光,但始终恪守第一准则,就是紧跟着姐姐。楚从容看他们垂涎欲滴的模样,就给他们买了串糖葫芦和一点糕点。 两人开心吃着糖葫芦,高兴得没了边,小孩子就是容易满足。 楚从容看看他们身上破旧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同样是很残旧,怪不得一路上遇到无数异样的目光。一个光彩夺目的富家公子身边,跟着三个小乞丐,能不惹人侧目? 她决定还是给一家人买点布,回头做几件象样的衣服吧,不求华丽但求干净整洁。恰巧看到一家布庄,便领着两兄弟走了进去,土豪许多金也跟了进去。 “掌柜,有什么便宜的粗布,给我们介绍几样?”楚从容直接了当地开口。掌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许多金,一时不知该介绍什么布好。 “你不用看他,他是有钱人家。是我们姐弟要买布,普通农家人,不求最好看,只求耐用且便宜。”楚从容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位姑娘,我们金彩布庄都是上等好布为主,你要的便宜粗布小店一时无法提供啊。小店仅有的一种粗布有些厚,更适合冬天穿。”掌柜的客气地介绍,没有丝毫不耐烦。 “那就请你拿来我看看吧。”厚就厚点呗,大不了留到冬天穿。 楚从容心想,自己太过冒失了,冒然跑进了高端布店?不过为了表示自己不怯场,就只得硬着头皮应付一番再说,横竖有土豪在后面镇场子,不会发生被人驱赶的臭事。 “不瞒姑娘,这种虽然是粗布,却是去年最受欢迎的,只是本店进货多了些这才造成积压,姑娘若诚心想要,我便宜些给你,但求能收回些许成本就行。”掌柜说得很实在,表情也很实诚。 “那你还有多少?打算给我什么价?”楚从容摸着布面,感觉手感不错。 “这布原本卖三十文一尺,进价十四文,我可以十文给你,若是要得多,还可以少上一文。至于库存尚有二十三匹,姑娘若能全要完,只收你八文一尺。” 看来掌柜清库存的决心非常大,不管对方是什么角色就直接透底了。一匹布三十尺,二十三匹可是个不小的数目。 楚从容心想,若是能拉回去放到入秋,无疑是笔很划算的生意,往镇上一放,八文进价卖它二十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每匹需要资金二百四十文,二十三匹算下来就要积压五两半,这是自己目前无法承受的。她想了想,干脆就在县里就地解决,应该也可以小赚一笔吧。 “掌柜的,我有信心把它全要了,可是我不会剪布,你能让个伙计去帮我一个时辰不?还有就是我先不付钱,一会让伙计直接带回来就是。” 掌柜听到对方不付钱,犹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他虽不认识他们,但凭着这位公子的穿着,绝对不会为了几匹粗布来行骗,况且还有自家伙计跟着去。 楚从容向许多金问明县城最热闹菜市,领着双胞胎,让伙计带着布和剪子直接奔过去,许多金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也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此时并非买菜的高峰期,但菜市场仍有许多人。楚从容瞧准热闹的地方,就近找店家借了个桌子,把布往上一摆,立即吆喝起来。 “上等好布啦,快来买啊!” “三十文钱的布,一文钱就能买到一尺!” “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 “宁可买错,不可放过!” “大放血啦!仅需一文!大宁从没有过的便宜!” “只供二十匹,出手快的有,迟的就没啦!” …… 随着她的吆喝,许多人围了过来,每尺一文钱的布,有谁见过?这种便宜不要白不要!能来菜市场谋生的,哪会是富贵人家,在这里便宜货永远是有市场的。 “有点厚,得秋冬才能穿。” “要是便宜先买回去,过一阵天凉再缝衣服也不错啊。” “小姑娘,这布怎么卖,真的一文钱一尺?” …… 楚从容耐心地解释,这布在你们县里鼎鼎有名的金彩布庄就卖三十文一尺。现在她卖的布第一尺收三十文,第二尺收十五文,第三尺就只收一文。 有人怀疑真实性,金彩布庄的伙计发挥了作用,有些见过许公子的,许多金也成了最佳的保障。 于是有人掏钱行动了,有的买三尺,有的买六尺,你要黑的我要灰的,小伙计忙着裁个不停…… 很快,二十匹布一扫而空,在众人强烈要求下,楚从容又放出了两匹,剩下最后一匹怎么也不愿卖了。这么便宜的东西,总得留些给家人,不然秋天来了还不得另花钱去买。 小伙计带着五两多布钱回去交差的同时,楚从容也在盘算自己的收获。每三尺布成本二十四文,卖价四十六文,净赚二十二文。每匹三十尺就净赚二百二十文,二十二匹得了四两八钱四十文。除去运费十钱、给伙计二十文、桌椅和场地费十文,这场活动下来净外四两八钱和一匹布,前后用了一个多时辰,比预想的久了一点。 哈哈,这真是小池塘也能抓到大鱼,无意中竟有大收获,纯属意外啊! 这次楚从容学聪明了,寻了家卖普通粗布为主的布店,扯了些适合夏日穿的薄粗布,家里每人做上三套衣服绰绰有余。 许多金见她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也没多加评论,反而对她能不能做糖醋鱼感兴趣。 土豪就了不起,看不起本姑娘?楚从容虽有不满,但为了双胞胎能蹭到吃的,她是半点不满的成份也不敢流露。 现正都过了午饭时间,一餐饭下来估计又该往回赶了。唉,老爹的人参还没来得及买呢。今天赚了九两多,即使买不了整根起码能买半根了。 那边,双胞胎正在积极向土豪大献殷勤。 “土豪哥,我姐做的鱼好好吃,我连鱼骨头都不放过,老六更夸张,连鱼汁都用大米饭拌光。” “土豪哥,我姐做的羊肉更好吃,帮忙的叔叔伯伯都夸她,说比好多饭馆做的味道还要好!” “我姐还会做豆腐,又香又辣,大人说很下饭。” …… 两个小家伙为了呈能,竞相将自己的姐姐事情一一出卖。楚从容在旁边听到火冒三丈,为了一口吃食就将亲姐出卖,这就是自己的好弟弟?还有,你们这是要将本姑娘往厨娘的路上赶吗? 本姑娘可是靠脑子吃饭的白领,不是靠手艺吃饭的厨子! 姐弟三被领到了一家餐馆,店名叫得意酒楼。 “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进复还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楚从容正吟得高兴,旁边射来两束异样的目光,她立马警惕地收住。 妈呀,本姑娘真的飘了!才赚得几两银子就忘乎所以了,看到得意楼三个字,居然豪情涌出,随意地吟起了诗仙李白的《将进酒》。自己人设可是不识字的农家女啊。 她悄悄用余光瞄了下某人,上帝保佑,希望这家伙不会太在意,要是影响到自己抱大腿就不好了。 幸好,许多金似乎更在意美食,他只是找来掌柜说了几句,掌柜二话不说就领着楚从容去了后厨,可见这家伙应该是这里的熟客。 得意楼名字和店面虽然很大气,但生意应该不算很好,这点从伙计的表情能看得出来,从店面桌子使用状况也能看出来,甚至从店里氛围也能感受得到。但毕竟是县里的大酒楼,各种菜品和配料还是相当齐全的。 店里正好有活鲤鱼,既然土豪对糖醋鲤鱼念念不忘,为了长久抱大腿,本姑娘这次就满足他吧。楚从容挽起袖子,选了一尾约两斤的鲤鱼,操刀就是一顿操作,去腮去内脏,清理干净后给鱼身开网格状刀花。接着用葱姜和酒现场调配成料酒,把整理好的鱼放进去腌制几分钟,这是为了去腥增香。几分钟后捞起,用毛巾把鱼身包起来,目的是吸干其表面的水。 接着是调水粉糊,取少许面粉,加入自己带来的生粉,放入些盐巴和食油,加水搅拌,直到拌成酸奶形状,这样就可以给鱼身挂糊了,为了美味,尽量每一片鱼肉都要挂上糊。 忙完这一步,楚从容往锅里倒入油,目测直到可以没过鱼身的样子,接着烧火加热,直至将油烧开。只见她用两手抓住鲤鱼的头和尾,弯成弓形,将鱼身放进热油里炸了,这是为了给鱼定型,让它能昂头翘尾。先反复对鱼身炸了一会,再将整条鱼放进油窝里炸。根据鱼的大小和油温来控制炸的时间,过了几分钟就可以捞起来,摆碟。 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糖醋汁。在锅里放少许油,加入葱姜蒜沫,小火炒出香味,然后加些醋和糖,加些酱油提色增鲜,当然少不了盐,边炒边搅直到起大泡,这时加入生粉至粘稠状,糖棤汁就成了。 先往之前准备好的鱼身上淋点热油,把糖醋汁往鱼身一淋,往表面撒些许葱花稍作点缀,大功告成! 楚从容看着好不容易弄出来的作品,起码外观和气味上闻起来令人很满意,剩下就是看能否经得起土豪美食家的品鉴了。她多少有些忐忑和心虚,不知是否能达到某人的期望值,再三思索,她决定亲自给端上桌。 死就死吧,大不了以后再做点别的东西讨他的欢心! 029 大姐去向 “怎么样?好吃吗?” 楚从容大眼死死瞪着许多金,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喜欢或厌恶来,奈何这家伙表情管理很到位,做到了真正的不动声色。 许多金一改往常的嘻哈神态,鱼身、鱼腩……小口细嚼慢咽,不紧不慢地品尝着,似乎在品味每一口的感觉和变化,那形象象极另一时空某些影视作品中的大牌美食家。 久久不见他言语,只是将筷子往桌上一放,示意让掌柜过来尝尝。掌柜一头雾水,心想这可是按客官你吩咐的,都是小姑娘自己弄出来的,不好吃可赖不到咱头上来! 掌柜硬着头皮尝了一口,只见他脸色一变,又连续尝了几口,这才悠悠说道:“外滑、中酥、里嫩!好吃!真好吃啊!” 哈哈,总算有识货之人!楚从容先是被土豪的表情搞得不知所措,直到掌柜将糖醋鲤鱼的三大特点都说了出来,她的心才真正踏实下来。 “不知姑娘是否愿意将此菜方卖给本店?”掌柜恭敬地问道。 得意楼生意不大景气,正是需要增添新菜,这道鱼不但外滑、中酥、里嫩,关键是酸酸甜甜的,既能送饭又能佐酒,鱼身昂首翘尾好不神气!色、香、味、形,样样俱佳! “掌柜伯伯,这鱼我只是做给朋友尝的,没打算卖钱。”楚从容略带矜持微笑地拒绝了。事实她心里正在猛地滴血,错失了不少银子啊! 掌柜一听很是遗憾,摇头叹息道:“若是姑娘哪天愿意出售,请优先考虑我得意楼。” 直到楚从容答应,掌柜才不舍地离开。 “你不是很缺银子吗,为何不卖与他?”许多金不解。 “他这店,目前配不起这道菜。” “此话何解?” “这么说吧,这道菜若是交给他卖,不在乎标价二三百文,然后会有一波客人过来尝鲜,再然后就轮为普通的一道菜。短暂一瞬间的光芒便沦为平庸,这就是它的最终下场。” 楚从容颇有感触地说道。 其实她内心挺矛盾的,并不完全认同自己口中的话。一个人或者一道菜,能拥有一瞬间的辉煌也是不错了,多少人一辈子都是平平凡凡过的,自己上一世就是从未绽放过啊! 许多金听呆了,一道鱼能卖三百文已经天价了好吧。若是在京城,要价一两还是有人吃的,可这里是宝山城,小县城好吧。还有,一道菜就是一道菜,它再好吃最终还是一道菜,这有什么问题? 菜和光芒又有什么关联? “你真是个好奇宝宝,我一时和你解释不清,可惜这酒楼不是你的,不然我就指点你几招,包你赚得盘满钵满!” 又聊了好一会,楚从容草草结束话题,因为快要到申时了不能错过回家时间,做那道鱼花了不少时间。 许多金似乎有些不高兴,悻悻地掏出个小包和一小锭银子,说道:“这些能买多少西米,三天后记得给本公子带过来。本公子今日的钱还没赏出去,要去赏钱了!” 楚从容一听既然是要买西米,毫不客气地将东西收了。临走找掌柜要了一只烤鸭,这是两兄弟想吃的,账当然记在土豪身上。 “姐,原来赚钱这么容易啊!” 回程的路上,六郎不禁轻声感慨地问姐姐。 楚从容朝他脑门弹了一下,说道:“容易吗?里面不但牵扯到大量的计算,还要有足够的预判、完整的方案,强大的执行力。有了这些还不行,还要利用好各种有利的因素。比如今日,要是没有土豪哥在场,茶楼掌柜会信任我吗?布店掌柜会信我吗?这样我们可能一文钱也赚不到。” “姐,那你能教教我们不?”七郎凑过来问道。 “教你们算术是可以的,其他的你们就不必学了,等秋季到了你们进学堂跟先生好好学去。” 楚从容有些担心两个小家伙想歪了。自己嫌这点巧钱看似容易,实质是借用另一时空的某些营销策划方案,这需要许多综合知识才能支撑得住,并不是自己不想教,是一时半会教不了。 不过这是她想多了,两个小家伙对她除了崇拜还是崇拜。 回到村了时已经傍晚,大志见她们抱着布不方便,主动将她们直接送到家。楚从容见他如此细心,便约好三天后的行程。 叶氏见她们三人迟迟不归,晚饭也不吃守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直到见到车子。只见女儿儿子完好无损,又是烧鸭又是糕点又是布的,不断从车上搬下来,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难道满大街到处有银子,等着她们去捡? 直到吃晚饭,叶氏还没缓过神来,香喷喷的烧鸭肉咬到嘴里,这才相信是真的。楚有德和三郎一整天还在回味昨天大餐的美味,今天又被新的美食冲击到了。两人这两天吃的肉,可以比得上往常一年了! “四叔,鸭肉好吃吗?”楚从容看着楚有德吃得津津有味,有意打趣他。 楚有德唔了几下,憨厚地笑起来。 “以后我们争取天天有肉吃,做法不带重复的。” 楚从容笑道,六郎七郎立即欢呼起来,他们相信姐姐说得出就会做得到。叶氏想都不敢想,天天有不同的肉吃,只怕李大财主家都做不到哦。 “明天我需要四叔帮点忙。”楚从容说道,答应茶客的西米应该还够,但估计不够给土豪,还要继续磨浆晒粉。 楚有德一听当即连声答应,自己没活干闲得发慌,一下子很不习惯。三郎忙问有什么需要自己的,生怕妹子忘了自己。楚从容便让他一会将老郎中请过来,给老爹看一下身体情况。 “你爹才喝两回参汤,精神就好了些,下午还和娘说了几句话。”叶氏连忙将男人的情况给女儿说了。 “娘,之前那不是真正的人参,只是参须。这才是真正的人参,切好片的。往后就用这个熬,不用放太多这是好参。”楚从容打开许多金给的小包,里面是一些切好的参片,从宽度看年份不小。土豪给的银子只是一两,但这包参片可就值钱多了。 无以回报,看来唯有多做几斤西米。 虽然是木薯换人参,但木薯粉加工成西米,凝聚了本姑娘无穷的智慧,土豪明显占了本姑娘的便宜,嘻嘻。 三郎很快将老郎中请过来,老郎中看到楚从容精神倍足,丝毫不象大病初愈的人,甚是惊讶。楚从容连忙说是全靠他方子开得好,对症下药,顺便将所欠的药钱全付了,六百七十五文钱。 “五丫啊,当初小六去叫我时我本不愿来的,一是怕治不好,二来又怕白白搭上药材。后来人人都说我傻,谁知你不但捡回了一条命,还是第一个爽快还药钱的人!” 老郎中拿着钱,不无感叹。 接着他给楚有贤把了下脉,说是恢复得不错,超出了自己预想的程度。楚中容趁机把参片拿给他过个目,老郎中一看连说好东西,没有百年起码也得有六七十年的老参。有了这东西,楚有贤无疑会好得更快。 临走,楚从容又给了他一块布,当然是从特意留下的那匹布裁下的。她还交待了叶氏另外裁了四份,分别是给村长和十九公家,牛二婶和柳伯娘家。 布置好大小事务,楚从容又要连夜处理腐的事,大热天的再放就放坏了。叶氏见女儿小小身子忙得连轴转,心里总不是滋味,生活重担应该是大人担的,现在反而由她弱小的身子扛起来。 “你奶和晚姑今日又来闹了,我没理会她们也没开门,她们骂了一阵就走了。”叶氏象是向女儿汇报工作。 楚从容听了有些宽心,娘亲起码不是任由对方随便拿扭的包子了。但光是回避不行,要勇敢回击才算过关,任重而道远啊! “闺女,娘想这两天回趟你姥家,按理你舅舅们知道咱们分出来,怎么也得来一趟才是。迟迟没见人来,娘这心里不定。” 楚从容想了想,就说定后天吧,明天好给她准备点礼物。 叶氏忙说不用备什么了,能扯两块布就行,言下之意就是征求一下女儿的意见。布可是女儿弄回来的,得由她拿主意。 楚从容见她小心翼翼神情,感觉很搞笑,看来之前老巫婆把娘亲压的太厉害了,现在连对亲生女儿都如此谨慎。 “娘你想用多少就用呗,明日我再让三哥帮备多点别的礼物。对了,娘你最近有想过大姐吗?” 谁知话音刚落,叶氏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七年了……你大姐没回来过一次!娘想去见她……可是娘没银子,也不认得路,你奶也不给娘去!娘心里苦啊……我的大丫更是苦啊,才七岁就离开娘……娘多少次夜里惊醒,梦到她被婆家打得不成人样,我的大丫可怜啊……” 叶氏心中的苦楚如同溃堤的洪水得到宣泄,瞬间泣不成声。 楚从容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柔声安抚道:“娘亲别伤心了,我明日正打算带小六小七悄悄去看大姐,具体什么情况回来再跟你说。如果她过得好就没事,要是过得不好,咱们想个法子让大姐回来,一家团团圆圆的!” “真的?”叶氏带着眼水望着小女儿,欣喜地问道:“只要大丫能回来,娘少活十年也愿意!” “娘,你又不相信我了?”楚从容娇嗔道。 她现在身上又有了十两银子,正所谓有钱好办事,买儿卖女的不就是因为穷嘛,对付贫穷,银子往往是最好的手段。 宝山城里太平王府,雅意茶楼和得意酒楼的掌柜正在大堂里,忐忑不安地坐着。 030 新吃食 两人等了一会,侍卫将他们带去一间书房。隔着屏风,昏暗的烛光里,一个身影慵懒地坐着。 两人也不奇怪,这位王爷自几年前毁了容后,就不愿再直面见人,有什么事情就是躲在屏风后处理。 “启禀王爷,小的今日遇到一事,需王爷定夺。”雅意茶楼的李掌柜把茶楼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了。 “李掌柜,你有没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保守了?有许公子和杨夫子双层作保,给那女孩十两二十两又何妨?还有那极品西米珍珠露,若如你所说的美味,可曾想过把它买下来?至于店名想改马上就改吧,听竹茶庄,光听名字就给人一种优雅的意境。无须咱们自己力吆喝,茶客们自然感觉出来。” “王爷教训得是!小的本想三日后看茶客们对西米露的反应再作打算。明日小的就把店名改了。”李掌柜连忙应对。 “你记住,一是以后许公子和楚五丫再到店里,他们有何要求尽量满足他们。二是从大后天开始,茶客若能当场作出关于竹子的诗句,一律送黑珍珠露一碗。” 李掌柜连连称是,很惊讶王爷连小女孩叫什么名字都清楚,而且愿意给茶客们送珍贵的黑珍珠露。 得意酒楼的方掌柜见李掌柜退下,也将酒楼的事情禀报了,原来两人去得意楼前就去了雅意茶楼,不知其中有无隐情。 “方掌柜,你能想到将菜方子买过来,这个想法值得嘉奖,只是时机尚未成熟,若是两人再到酒楼,你只管大力配合他们即可,无须提防,更不可刁难。” “小的无能,迟迟无法让酒楼盈利,恳请王爷责罚!”方掌柜跪了下去。 “无须过多自责,本王并不是想靠个酒楼吸金,与民争利非我本意,你好生经营就是,下去吧。” 慵懒的身影、颓废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与怒,方掌柜再三告罪便退下了。 一个身影从侧门走了进来,向王爷行了个礼,说道:“下官无能,酒楼茶楼无法盈利,农庄又失收,今年王府怕是入不敷出。下官能力有限,恳请王爷另选高明。” “秦长史无须自责,酒楼茶楼乃商事,非你所长情有可原,农庄失收则是旱灾所致,非人力所能及。唉,区区一个小王府,本王都无法让之有盈余,可见父皇治理天下是何等艰辛。” 秦长史急忙下跪:“王爷劳心劳力,下官深感愧疚!” “本王庄园邻近河流,尚且旱得严重。可见大宁境内别处旱情更加严峻,近期有些地方更有灾民作乱为患。若我等合力,能为父皇想出个良策,无疑是大宁社稷的福祉!秦长史,你就多寻些能工巧匠,看如何能缓解旱情。前些日子县里役工就死伤数人,光是一味挖渠是行不通的。” “王爷关心社稷安稳、一心想为皇上分忧解难,我等自当尽力效劳,请王爷吩咐!” “多想办法让农庄能多产出,就是本王对你的期盼。” 大清早,双胞胎早就爬起来了,他们按楚从容的要求去剪了些小竹梢,削成手指般长短,说是学数数的工具。 “姐,你看这样行不?”七郎见楚从容起床,立即拿了过来。 楚从容看了看,点了点头。 这时六郎从院门外拿了把毛绒绒的东西进来,说道:“不知是谁,放了把草在咱家门口。” 叶氏正走过来恰好听到,也说道:“昨天我也见有,还以为是你们拿来玩的呢。” 她见女儿目不转睛地看着,又说道:“这是蒲草的棒子,以前天没那么旱到处都长满了,村里人就用它的杆子来编席子和草帽,厉害点还用来编草鞋。现在少多了,只有江边才有些。蒲棒子倒没听说有什么用,都是小孩拿来玩的。” 楚从容定睛一看,红褐的草棒,象极了另一时空的火腿肠,这不是蒲草棒嘛! 六郎一听娘说没什么用,转身就想丢掉,楚从容把他叫住,让他放到自己房间。六郎没说二话,照办就是。 吃过早点,楚从容忙了些手头的事,开始教又胞胎认数。七八岁的孩子学习能力就是强,很快就将阿拉伯数字零到九记住了,他们闹着想姐姐多教一些,楚从容只是让他们在地上好好练习,两人只得乖乖照办。 两人耐着性子练了半个时辰,楚从容也将手头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便告诉他们一会要去龙潭村见大姐。 两人一听有些茫然,在他们印象中从没见过大姐,只是停留在“大丫姐”这种称呼上。而且三人都没去过龙潭村,也不知道大姐被卖到哪家,上哪找去? 几人跑去问三郎哥,三郎也不懂具体位置,只知道是卖给一户姓周的人家,那是奶托人去的,具体情况三房没人知道。 我的天啊,一个大活人随便给人卖了,全家上下没人知道的,这是什么情况?楚从容恨不得把楚有贤从床上拉起来,好好责问他怎么当父亲的! 上好的人参给这种不称职的父亲吃,真是白瞎了土豪哥的一番好意! “走!咱们去问问。”楚从容吩咐六郎带上几块昨天的糕点,三人直奔龙潭村。 龙潭村和龙狗窝村距离不算近,中间还隔着几条村,靠走路得花上一个多时辰,意味着有近二十里路。三人走走停停,饿倒是不饿,只是容易口渴,幸好楚从容有经验,让双胞胎用竹筒备了水。 好不容易到了龙潭村,楚从容先是不敢惊动大人,好不容易遇到几个半大小孩,送出几块糕点后,终于问到了有用的情况。村里有户姓周的几年前是买了个小女孩,不过他们一年前就搬走了。 楚从容很失望,有个相对大点的孩子得到三文钱后,更是给了她确切信息:姓周的在搬走之前,就将小女孩转身卖给了别人,至于买主具体就不知道了。楚从容连忙找到村里大人,问遍所有人,都只知道买主姓苏,家住哪里都说不出来。想要进一步弄明白周家下落,只知他们家道中落搬去外地了,地址也无从知晓。 楚从容怏怏不乐地回到家,将打听到的情况向叶氏说了,叶氏一听大女儿下落不明,更是哭得天昏地暗。 她一直以来对此事就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好端端的没事。可小女儿先是给了她极大的希望,一下变成无穷的失望,叫她如何承受不起。当然她也知道这事不能怪罪小女儿,可一想到大女儿不知流落何方,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悲伤。 楚从容只得好声安慰她,都已经七年没见了,也不在乎快多等几天,自己会全力追查大姐的下落,保证让她们母女团聚。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楚从容知道自己这事处理得过于毛糙了,这也警告自己以后做事得稳重些。 好不容易安抚好叶氏,不知四叔木薯浆磨得多少了,便转身去了牛二家。牛二夫妇在家,牛小花出去找野菜去了。 “牛二婶,我给你们带了点菜,今晚试试看好吃不,要是认为好吃,大后天叫小花姐去找我。” 牛二嫂乐呵呵接过,说道:“上午你娘还给咱送了好布过来,下午又到你给咱家送菜。这也太客气了吧。” 她想了想,有些过意不去就说道:“你四叔正在后院磨木薯,干脆你们把石磨拉走吧,反正我们也用不着。” 她知道这小姑娘厉害着呢,全家被爷奶甩包袱也没事,日子照样过得舒坦,好东西天天往家里搬,两次要木薯片都给钱,自己闺女跟她出去半天就得了几十文钱回来,壮汉两三天都没能赚这么多! “我知道二婶你心里一直对我们好,不过石磨就不用搬了。我敢保证你们很快就要用上石磨了。”楚从容笑了笑,“我明天要陪我娘去趟姥姥家,后天又要去县里,二婶记得提醒小花姐。” 当晚,牛二夫妻看着两盘菜出神,这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新吃食。 牛小花见弟弟妹妹吃得不亦乐乎,就分别夹了些尝尝,感觉味道特别棒,象是豆腐却又比豆腐好吃多了。 “爹娘,这两个是啥菜,你们怎么不吃?” 牛二婶笑道:“闺女啊,我们也不知是啥菜,想知道得去问你好朋友五丫,这是她送来的,做法也是她教娘的。” 牛小花啊了一声,要是和五丫有关这就不奇怪了。 “他爹,你说这菜到底是不是豆腐做的?光是这一丝丝的,拌上些黄瓜和芝麻,加些酱油,拌几下就可以吃了,这多简单啊,可是味道好得不能再好!还有这些切片的,五丫说如果用辣子和五花肉一起炒,味道更是绝配!” “好吃你就多吃点!这东西我吃出豆味来了,你不是说那天她家剩了不少豆腐嘛,估计真是豆腐做的。可是你说把石磨给她,她又不要,还说咱们很快就用得上。难道她是想让咱们帮她做豆腐?”牛二分析道。 “死鬼,帮她做豆腐又怎样,只要比卖去街上划算咱就做!不然光靠那点地,咱们天天吃糠都吃不起!要不是小花拿回来那几十文钱,三儿的药都没钱抓!” 牛二婶对楚从容就是推崇。 “这东西做起来简单可是味道极好,要是我们有法子做出这种吃食,我敢保证咱们衣食无忧!”牛二感叹道。他以前在镇上卖过豆腐,凭感觉就知道这东西应该很抢手。 “怪不得五丫总往家里买东西,说不准钱就是靠这来的。不过你别想了,赚钱的好路子人家这么轻易让你学去?要真是豆腐制的,她能跟咱们买豆腐就不错了。” “娘,明天我去找五丫就知道了,你们瞎想什么。”牛小花见过五丫赚钱的方法,只是答应了不跟任何人说起。 牛二婶这才想起五丫之前的提醒,想要找她要等到大后天。 第31章 姥姥家 清晨,楚从容一觉醒来,感觉很舒服。 昨晚虽然还是木板,还是同样破旧的房子,但昨晚是她睡得最舒坦的一个晚上,说起来得归功于那几条蒲棒。 她在另一空间时就听说过有人在家里种蒲草来驱蚊,心想活的都可以,拿来烧也应该可以吧。于是她昨晚试着点了根蒲棒看没效果,竟然一夜再也没有蚊子骚扰。看来有机会用它来生产蚊香,银子不就滚滚而来…… 嘿嘿嘿。 “姐,有什么好事乐成这样?咱们不是要陪娘回姥姥家吗?”六郎以为姐又想到什么赚钱大计。 “姐,门口又有蒲棒,你还要不要?”七郎拿着一扎蒲棒跑了进来。 要,干嘛不要,这么好的东西。她疑惑的是谁会给自己送这东西? 柳小苗不在家,牛小花不会瞒自己,除了两人想不出谁来了,自己这么小不可能有暗中的爱慕者吧…… 管它呢,想不到就别想了,只是对方愿意天天送,她不介意天天拿来用。 又到双胞胎的早课时间,昨日学了个位数,今日开始个位的加法。两个小屁股确实聪明,很快就掌握了,还相互之间出题考对方。叶氏边收拾东西边看着他们,脸上尽是欣慰。 “闺女,你爹今天又能说多些话了,还能半躺了。看来过不了几天就能下地,记得要多谢送你人参的朋友啊。”叶氏神情喜悦,一改昨日的愁容。楚从容告诉她人参是朋友送的,女儿这朋友送的人参的确好啊。 楚从容正在凉晒淀粉,心想得给土豪多送几斤所谓的珍珠米才对,不然对不起他的人参。 “你四叔说在家帮你照看这些粉,你爹就由他照顾一天,娘和你们早去早回,不用在那过夜。三郎照你说的去镇上买鸡,顺路看有没有床卖。”叶氏把家里安排一一跟女儿说了。自己娘家在山里大王村的九道弯,光听名字就知道路不好走。 叶氏看着收拾好的礼物,脸上洋溢着自豪,有几个妇人回娘家有这么丰厚的礼物?礼物共备了两份,每份就是布一块,大米两斤,白面五斤,鸡一只。更不要说她还听从女儿建议,给三个弟弟每人备了二百文钱。 这钱是女儿掏的,自己那五两放自家男人身上收着呢。 东西不重,叶氏挑起来完全不费力。楚从容和双胞胎边走边玩,时不时还出几道题给他们做,所以走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得多。走了约有一个多时辰的模样,路越来越弯,叶氏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紧张。 楚从容心想,这就是近乡情怯? 终于到了一个村落,几乎所有的村子都破败不堪,一看就知道是个穷山村。叶氏依前脑海里的印象摸到一家院子前,深吸了口气大声叫道:“大力,二壮,你们在家吗?” 屋里一个女闻声不悦地应道:“哪一个找大力!这是大力家,二壮早就搬出去了!” 叶氏一愣,大声说道:“大弟妹,我是大姐!” 屋里女人似乎也愣了好一会才有动静,又过了一会才出来开门。她刚见到叶氏时脸上表情不大好,转眼看见她挑的礼物,脸色立即变得喜笑颜开,连忙伸手去接礼物。 叶氏并没卸下礼物,先是让孩子们叫大舅妈,她则冷静地问娘和二弟在哪。那大舅妈指了指远处一间更为低矮破旧的房子,说二弟三弟都搬过去了。 叶氏二话不说,领着孩子们直奔而去。那屋里似乎也听到动静了,一个老妇颤颤悠悠地走到门口,翘首盼望。叶氏几步上前,挑着东西直接扑了上去。 “娘——” 老妇人愣了许久,才缓缓叫道:“大妞……真的是你。” 叶氏紧紧抱着老妇人哭泣,拼命地点头。 屋里走出几个人,其中年长一点的男子接下叶氏的东西,叶氏这才醒悟过来,让孩子们招呼人。 年长点的是二舅叶二壮,另一个年轻男子是三舅叶三斤,这名字是他生出来才三斤重,眼下也长得牛高马大的。楚从容才发现娘亲叶氏也很高,看来叶家基因还是不错的。接下来是二舅妈小吴氏,大表弟叶小东,二表弟叶小南,大表妹叶草儿,小表妹叶花儿。最后当然是老泪纵横的姥姥吴氏。 所有人物不但楚从容不认识(记不起),连双胞胎也不认识。但毕竟有着相同的血缘,很快双胞胎就和孩子们就玩到一起去了。楚从容则陪着娘亲,听她和大人们聊家事。 原来自打姥爷去世后,大舅叶大力很快就分出来单过了,说他是长子硬是霸了大头,房子要新的,地要了四亩。剩下三亩落到叶二壮身上,不过要顾着老娘吴氏和小弟叶三斤。叶二壮他们是听说叶氏分家了,可恰好吴氏病了,叶二壮又扭伤了腿,所以迟迟没去成,想不到叶氏反而回来看望自己。 楚从容在一旁看了姥姥确实精神不大好,二舅走路也不自然,想来他们并没说假话。可二舅妈或三舅身体没事啊,想去也是可以的,估计最大的原因可能是没礼物,不好意思去。 “你二弟听说姐夫身子出事,想去山里打点东西给他补补,结果想不到扭了脚。前阵子娘的身子又离不开人照看。本想过两天让老三送娘过去的,反倒你先回来了。”吴氏抹干哭水,关怀地问道:“你刚分了家,男人又伤着,怎么扛这么多东西回来?家里吃的够吗?” 叶氏连忙说够,并解释东西是一家人去镇上挣回来的,就带了些回来。 “大舅和大舅妈没事吧,他们很忙吗,都不见去看看我爹?” 楚从容有意无意问了句。她的道德标准很简单,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远离圣母婊。 “他们……”叶二壮摇摇头,很是无语。 “想他们去看姐夫,难了!”小吴氏忿忿地说:“娘前阵子病了十几天,我们家里也揭不开锅了,可他们连看都不看娘一眼,菜叶子都没得一张。全靠三斤和孩子们,挖野菜挖菌子,娘跟着咱们有啥吃啥,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的。” 想到曾经一度要给老人备棺材了,二舅妈小吴氏也流泪了。她感觉有些难为情,连忙说去帮大家准备吃食,跑去忙活去了。 “当年我卖到楚家时,大力答应我要好好照顾大家的,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氏很伤心,自己这个弟弟小时候挺乖的,两人感情很好。当初家里活不下去的时候,她就嫁到楚家换了几担粗粮和一两银子。事实上杜婆子也是看中她没要太多彩礼才同意的,按她性格怎么可能花大血本给楚有贤娶媳妇。 “还不是那个连氏,三角眼一看就不是善茬。老头子在世时还能镇住她,老头子没了就无法无天了。老大什么都听她的,她做姑娘时,连自己娘亲都敢打敢骂,狠着呢。”吴氏明显吃过她不少亏,说起来咬牙切齿的。 “姥姥,过阵子天凉点,叫二舅送你去我家,让我们好好孝顺您,不用管那些糟心事。”楚从容有意把话题转向轻松点,没必要把探亲变成诉苦大会。 “呵呵,五丫有孝心,姥姥等着。”吴氏笑咪咪的:“乖宝贝,姥姥身子比你还硬,听他们说你还刚刚过一场呢。” “姥姥别听人乱传,你看我现在多好!娘总把好吃的留给我和小六小七,我怎么可能有病。要是有野猪跑过来,我都能打几头回来给你吃!” 经楚从容插科打诨一番,气氛没那么凝重,吴氏母女聊着聊着,聊起了三斤的婚事。山里嫁娶本来就困难多,家里又这么穷,哪有什么人愿意嫁过来。 小吴氏耳朵灵,跑过来插了句说七道弯有个姑娘愿意嫁,可是家里要四两银子。叶氏连忙把叶三斤叫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叶三斤有些害羞,二十多岁的人了说起婚事扭扭捏捏的。原来他早几年去打猎的时候帮过个受伤的老男人,恰好老男人的子女寻人经过,就认识了他的女儿李春花,当时李春花十四五岁。老男人死后李春花还没守满三年孝,结果娘亲也去世了,如此一来又要守三年,前后一共就守了五年多的孝。大宁女子几乎是十六七岁就嫁人,能有多少人家会喜欢二十岁的“老女人”? “那姑娘为人怎么样?”叶氏最关心的是人品,这方面可以看出她确实有成为好母亲好婆婆的潜质。 “我听你二弟妹说过,这姑娘可勤快了。”吴氏说道:“她哥哥家里的活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干活,不管是家务还是地里活。” “这么好的姑娘,娘你们能拿个二三两不?我想法子凑一点,给三斤添够了。”叶氏有些心动,可四两这么大的数目,不是自己能承担得起的,自己儿子三郎也要准备说亲了。 吴氏长叹一口气,许久才说道:“老二好不容易攒了快二两,娘这么一病,现在都不足一两了。要我说干脆让我死了得了,偏偏老二老三不肯,非要花这冤枉钱去治。难啊……” 宁愿自己选择去死,也要省下钱给儿子娶媳妇? 楚从容在一旁不知哭还是笑好。 叶氏两眼泪汪汪的,找了个理由将女儿叫了出去,想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娘,你想帮三舅是吧?” 楚从容看她为难的样子,直接了当地说道。 叶氏点点头,为难地说道:“可是你二舅三舅最多只能凑一两,起码还缺三两。要是我们帮了他,家里就只剩下二两。你爹好象好了不少,参片参须还有些,应该不会再要太多。娘有心想帮三舅,可是不知道怎么帮。” “四叔随时要说亲,三哥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这都要花钱哦,娘亲你想好了要不要帮,值不值得帮。”三四两楚从容拿得出,但她不希望娘亲变成一个扶弟魔。 “娘十几年都没有一文钱,不曾帮过这个家,他们养了你姥爷姥姥这么久,娘真心想帮帮他们,算是娘对姥爷姥姥的孝心。娘打算秋后就叫三郎和老四去镇上找活干,半年时间,两人应该能找回二三两,这样遇到合适谁的婚事就先给谁用。你脑子好,帮娘合计合计,行得通不?” 楚从容想不到她笨头笨脑的样子,居然想了这么多,真是难为她了。 算了,本姑娘还是心软一把吧。难得的是叶氏想帮弟弟的同时没有落下小叔子。如果她心里没为四叔考虑,楚从容可以肯定自己不会出手的。 “娘亲,你要见一见那姑娘,看是否值得帮,万一再来个大舅妈那样的呢?然后跟三舅说好,让他们干活还债,能还多少是多少,四叔和三哥成亲等着用钱。万一他们想成亲时银子不够,你心里好受过吗?对弟弟都掏心掏肺,轮到四叔和三哥,你就忍心不管?” 楚从容给她一一分析,叶氏听得有些糊涂,用央求的口吻说道:“闺女,你说的这些娘都懂,可是娘嘴很笨,就怕说不好惹大家不高兴,要不你帮娘说去?” 你妹的,究竟谁才是当娘的哦。 三舅亲事 既然如此,容不得楚从容客气。她让叶氏把所有大人都叫到一起,连小吴氏也放下手里的活,围在堂屋。 “我娘说三舅年纪不小了,是该成个家了。正好我娘不在姥姥身边,她想帮三舅一把,让三舅和未来三舅妈代她尽下孝心。” “但是丑话说在先,二舅妈麻烦你去请李家姑娘过来吃个饭,让我娘过个目,万一是个尖酸刻薄的咱不能帮,也不能要!要是三舅成了亲,以后要尽快赚钱还给我娘,因为我家里四叔和三哥也等着银子成亲。” “最后说一点,三舅你也别担心还不起钱,只要你和未来三舅妈努力了,就一定还得起!我娘想说的就这些,你们有什么意见?” 一家人哪想到这外甥女年纪小小的,说话如此干脆利索。他们将信将疑地看着叶氏,叶氏重重地点点头。 叶二壮夫妇自然没意见,吴氏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剩下就是叶三斤的态度了。楚从容见他久久不吱声,冷静地说道:“三舅,你要是不想成亲没人会逼你。你要是想成亲就得答应两个条件,一是孝顺姥姥,二是努力干活还债。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可要想好了。” “我肯定会孝顺娘的,只是……怕还不起债。”叶三斤胀红了脸,急着说道。 楚从容懒得说太多,她可是要赶回去做西米露的。 “二舅妈你认得李家姑娘,麻烦你马上去请她过来吃个饭。厨房有我娘和我,你快去快回。” 小吴氏听了楚从容的话,不由自主地丢下手里的东西,跑了出去。 “二舅,你让大表弟给大舅送个鸡和一块布过去,不用提一起吃饭的事。今日权当吃三舅的相亲饭,不用他们出面。” 叶二壮一听就叫叶小东拿了东西过去。 叶小东刚出去,楚从容掏出几十文钱,让叶二壮去添点五花肉和买条鱼,说是必须丰盛些才过得去。叶二壮哪好意思要外甥女的钱,可是自己身无分文,为难之时还是叶氏出声让他快去,这才接了往外跑。 楚从容安排妥当,和叶氏进了厨房,她悄声说道:“娘,那些钱先不用动,给姥姥一百文防身就行,其他留给三舅。” 叶氏一听也是个理,还是闺女想得周到。 “闺女啊,要是没有你,娘可怎么办啊!连做个菜你也比娘做得好吃,娘只配给你烧个火打下手,苦了你啊。” “我再能干也是你女儿,没有你哪有我。再说要不是有你和小六小七,我都成一堆白骨了。咱们娘俩的事回去再慢慢说,今日是帮三舅把好关。” 楚从容自认为是很理性的人,不愿意太过煸情,无奈叶氏总是感慨,动不动就发动感情攻势。 很快小吴氏就领着个姑娘回来,一眼就看出是个朴实姑娘,头上插支木头簪子,穿的是老旧花土布,身体虽然偏瘦双手很粗糙,中等个子,五官端正,肤色偏黑,应该是经常劳作的原因。 她想进厨房帮忙,却被叶氏看得有些难为情。小吴氏见状想将她带去堂屋,楚从容突然叫住她们,说让二舅妈和娘去陪姥姥说话,留下李春花帮自己的忙。 “我叫楚从容,你可以叫我五丫。我该叫你姐还是姨好呢?”楚从容一边炒菜一边聊,故意轻松地引起话题。 李春花红着脸轻声说道:“你想叫什么都行。” “哦,还是管你叫姨吧。你这样子不大妥,我是头一回见三舅,但他应该不是有主见的人,你有机会成为我舅妈的话,要勇敢地抓起一头家。” 李春花哪见过这个架势,害羞地唔了一声。 “我三舅穷,但是很想娶你,说明他很喜欢你。他找我娘借钱,我家也穷,可我娘愿意将我叔和我哥成亲的钱借给你们,你们成了亲再一起赚钱还给我们。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意见……就是怕还不起。”李春花声音越来越小,哪有姑娘家这样谈自己亲事的。不过她的担心和三舅想法一致,毕竟是善良人。自私一点的哪管你三七二十一,借了再说。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看你们一路上有很多荒山和空地,你们可以全都种上木薯,将来卖给我,多少我都要。你们也可以种上大豆,我也要。只要你们肯干,不但很快还上债,还可以过上好日子!” “我听你的。”说起农活,李春花的声音大了些。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千万要孝顺我姥姥,尊重二舅和二舅妈。你要是能做到,一会三舅跟我们回去拿银子,这样你们随时可以成亲!” 李春花欣喜地答应了,在她看来孝敬老人是天经地仪的事。叶三斤是穷了点,只要两个人肯努力就好,不然自己一个老姑娘,只能嫁给鳏夫之类的。 “那就好,你记得我刚才跟你讲的话,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包括三舅!”楚从容着重叮嘱了一下,人家要是知道她要大面积种木薯,保不准会出乱子。 正经事情谈妥,楚从容把话题转移到做菜上面,谈起来轻松多了,李姑娘也不再那么拘束,很快一桌子菜就弄好了。 开桌的时候,吴氏坐了主位,按理李春花可以坐到主客的,她哪里愿意坐,非要让叶氏坐不可,她甚至想坐到楚从容下首。楚从容说了句不管辈份还是年龄自己都应在她后面,她才腼腆地坐了下去。 李春花和叶二壮一家之前就熟悉,吴氏看得也是很满意,加上知晓三儿子早就对她有意思,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叶氏性子柔,丝毫没有刁难之意,楚从容则知趣地扮演乖乖女,一餐饭下来皆大欢喜,很不得明日就将李春花娶过门。 李春花见大家这样,想着自己若是能嫁到这个家,绝对不会受委屈的,心里也暗自庆幸,只苦于家中长兄,死咬着四两银子不松口。 “我哥说了,只要有银子我想啥时候出门都行。” 最后临走时,她声若蚊蝇地说了句。 三斤听了喜上眉梢,就等着一会和大姐出去,明天就可以赶回来迎娶佳人了。 午后叶氏又陪娘亲吴氏聊了会天,寻思着要赶回去做晚餐,这才依依惜别。一路上楚从容和双胞胎时不时打趣叶三斤,路程显得更快了,很快就回到了龙狗窝村。 三郎也从镇上回来了,和三舅打过招呼,知道他要留下过夜,便将他带进房去收拾晚上睡觉的地方。叶三斤见大姐带回去的东西很丰厚,而且还给娘钱,哪想到他们一家住得这么差,连张床也没有。 他心里七上八下不由得猛打鼓,大姐这样子的条件,能拿得出几两银子来支持自己吗? “天杀的!你这没良心的,一会功夫你就把银子败光了!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你女儿吗?一大家子的钱你说给就给啊!我不活啦……” 叶氏愤怒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所有人一时不知发生什么,都不知所措地跑出来,只见叶氏捂着脸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我的娘啊,分家得的三两银子,被这没良心的东西白送他们不说,还搭上女儿的一两!亏得女儿还天天人参鸡汤的给你喝,早就应该留你在地上等死!你早死我们早轻松,以后叫咱一家怎么活啊……” 叶氏边坐地上哭边骂,很是狼狈。 事情很明白了,应该是大院那帮人过来,楚有贤将叶氏让他保管的五两银子,给出去了四两。 叶三斤一听脸色发黑,喃喃地跟叶氏说声保重身体,然后就想连夜赶回九道弯。看得出来他很失望,也很失落。 楚从容让双胞胎将他拖进房去,然后扶起叶氏好声安慰,说是让她做饭气招呼好三舅,一会自己就去大院,保证把银子要回来。叶氏想着亲弟弟在场,家丑不宜外扬,只得听闺女的话含着泪进厨房忙起来。 楚从容这才去找了叶三斤,掏出五两银子递给他,说道:“三舅,四两是娘答应借给你的,多出一两给你们好摆个酒啥的。” 叶三斤大为诧异,听大姐的意思姐夫明明把钱给了亲家,怎么还有这么多银子给自己。原本只说四两,眼下还多出一两! “五丫,四两就够了,家里应该还有几百文,我们只打算叫几个好的亲友,随便吃个饭就行。大姐刚刚又……你们也要钱用的。” 叶三斤对自己刚才的失望感到羞愧,想不到大姐一家对自己这么好! “现在回来太晚了不安全,今晚就在这住一宿。银子的事你先不用对任何人说!”楚从容交待完,让双胞胎跟自己走。 又胞胎二话不说就跟上。走到半路楚从容突然问他们:“老爹这种做法,你们认为对不对?” 两兄弟异口同声地说不对,自己家里本来就很穷,之前大院那帮人对自己一家人又那么狠心,爹怎么能还给他们银子。 “他们连给爹买药的钱都不肯给,还是靠姐你挣钱买人参。现在他们反过来抢我们的钱!” “是啊!他们吃好的穿好的,我们连件新衣服也没有,现在还睡地上呢。爹怎么那么糊涂!” …… “我们这就去把银子要回来!姐只想让你们记住,谁对咱们好,咱就对他好。有些白眼狼咱们绝对不能帮!” 想不到便宜老爹会包子到这种程度,真的白瞎了自己一片苦心,浪费了土豪的人参。楚从容认为必须跟这包子爹讲讲东郭先生和狼、或者农夫和蛇的故事。 “姐,银子都到了小奶奶手里,咱们还能要得回来吗?”双胞胎虽然对姐姐有着无穷的信任,但杜婆子在他们幼小的心灵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他们不还也得还!”楚从容咬牙切齿地说道。 骂 醒 三人到了楚家大院,径直闯了进去。 “死丫头,你跑进来干什么,这里又不是你们家!”楚宝凤恰好站在上屋门口,张口就骂。杜婆子在里屋听见,眼皮忍不住一阵狂跳。 楚从容双手叉腰大声说道:“我找我爷,与你无干!” 楚宝凤死活不让进,想到上午娘和大嫂二嫂去了老宅那里得了银子回来,她知道这死丫头铁定是为了这事而来。 两人争执拉扯,楚老爷子在屋里坐不住了,走了出来。 “爷,我想单独和您说几句话。” 楚从容心想先礼后兵为好,得给这老头子一些面子。 楚老爷子脸色有些狐疑,不知她想干什么。说句真心话,他心里也有点怵这丫头,软硬不吃说话简直可以气死人。迟疑了一会,还是把她让进了简陋的书房。 楚从容定定地看着老爷子好一会,从神态看得出这事情他应该不晓得这事,迅速调整语气,尽量保持平和地说道:“爷,我这人最敬重您,您有文化、讲道理,有魄力、有远见,所以孙女我就拉开天窗跟您说几句亮话。” “我虽然不认识教谕大人,但认得东安书院的林夫子,也认得县里志雅学院的杨华清杨老夫子。而且是和杨老夫子还有些交情,约好了明天还要去县里会他。” “爷我这不是在向您吹嘘,而是今天小奶奶去抢了我爹的四两救命银子,您前脚分家才分给我们三两,回过头小奶奶还多抢一两,高利贷都没这么狠心。那多出来的一两银子还是杨夫子赏给孙女的。我需要她给我还回来,并补偿一两作为我爹娘的精神损失费!” “我现在不是和您商量,而是通知您。要是吃饭前我见不到五两银子,明天我就会跟杨老夫子他们说这事,见面地点就在县里雅意茶楼,爷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孙女我请您喝壶茶。” “明日我会开口向老夫子借钱,借钱就得有理由。我的理由很真实很感人,我会哭诉正在进学的大伯,抢了我父亲的买救命药的银子,还贪吃好赌不孝顺父母,害得爷大把年纪还要到处借钱替他还债,可见大伯品行何等卑鄙恶劣,真是读书人的耻辱。对了,明日我还会回到镇上找林夫子,诉说起杨老夫子对这败类大伯的深恶痛绝,从而不经意间提到大伯似乎还有两个儿子就在东安求学。爷您知道我口才不错,保证说的事情会让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爷您不用怀疑,我一向说到做到!我最喜欢用温和的语气,诉说最残酷的事情。您记住一点,最好吃饭前让我见到银子!” 楚从容说完,微笑着潇洒地转身离去。她走出大门,身后传来楚老爷子高声暴喝:“死老太婆,你给我滚进来!” 三人回到家里,叶氏正眼巴巴地盼着,女儿真能将银子要回来? “娘,饭菜还没开始弄?” 叶氏看了看闺女两手空空的,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说道:“闺女,要不到就算了。” 她也不敢奢望闺女真能把银子要回来,杜婆子是什么样的人物自己还不知道吗?只是之前自己信誓旦旦答应了三弟,这下子不懂得如何向他解释才好。 “娘,不用这么紧张,银子一会爷就会让人送过来的,咱们还是先弄吃的吧,晚上我还有事要忙。” 楚从容安慰道,四叔白天帮自己把两种淀粉晒好了,今晚她还要赶着做出沙谷米和西米,否则明天拿什么交给土豪。 叶氏见闺女发话,只能悬着颗心把饭菜弄出来,盛了大半碗米饭,气冲冲地往楚有贤边上重重一放,至于人参鸡汤,拿去倒了作肥料也比给他喝划算!她二话不说,转身出去招呼弟弟吃饭去了。 叶氏捧着碗心不在焉,看着弟弟正喜笑颜开地和几个小辈说话,心里愈发难受。要是错过这桩亲事,弟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女方要不彩礼要得多要不嫌弟弟年纪大了。 “五丫,镇上有床卖,大床要一百五十文,小床一百二十。”正在叶氏寻思如何开口,三郎适时向楚从容说了自己问得的结果。 楚从容听了很开心,看来明天就可以脱离睡地板的困境了。正要想四大两小得准备多少钱,楚有德问是不是买些木头自己弄。 “四叔,你会做吗?我们会不会半夜摔下去?”两个小屁股笑嬉嬉地问,从没见过四叔做过木工活。 “我以前跟人学过做凳子,做床估计也不难,最多难看点但一定保证结实。” 楚有德说起来很有信心,自己一直没什么事情做,等同于吃白食,总感觉对不起这个家。 楚从容已经心算出来了,才八百二十文还不到一两。就算四叔会做,家里没工具不说,还不知要等多少天才有床睡,根本就划不来。楚有德有些失落,自己还想通过拿这床练手,以后争取靠做木工为生呢。 一家子边吃边聊,暂时冲淡了叶氏因损失银子的悲伤心情。就在此时,门外传来王氏叫唤声。 楚从容放下饭碗出去一看,王氏和朱氏正在门口呢。 王氏见了她,没好声色地掏出四个银锭子和些碎银,一共四两五钱,说是爷让还给她的。没等楚从容有何表示,两人就匆匆跑了。 楚从容心里冷笑不已,看来老头子害怕自己鱼死网破,不敢选择跟自己硬碰。至于少了五钱,怕是他们一时拿不出来。算了,当作孝敬老人呗。 大家吃完饭后,楚从容寻思许久,长痛不如短痛,大有必要和楚有贤这当家人把事情说清楚。便宜老爹既然有精力私自做决定把钱送人,就应该有精力面对大家。 于是,全家人都挤进楚有贤的屋子,楚有贤正在努力去吃着干饭,脸色有些不自然。 “爹,大家一致认为有必要和你谈一谈!”楚从容很严肃地说道,“请问爹你为什么私自把银子给小奶奶!” “我是你爹,你在教训我吗?”楚有贤语气不悦,五丫头想翻天不成。 “爹你生了我,但从你允许爷和小奶奶把我卖进李府起,就算两清了!可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你用父女伦常这个大帽子对付我没用。咱全家的活命银子,你凭什么送人!”楚从容冷静地说道,对付包子怂蛋不能心软。 “奶说揭不开锅了,我总不能让你爷饿死吧。他是我爹我是他儿子,养他天经地仪!”楚有贤振振有词,气鼓鼓地犟道。 “你想当爷的孝顺儿子没有错!咱们现在就好好说道。我娘嫁给你十几年生儿育女的,没得过一文钱,你是个合格的丈夫吗?我四叔三十多了身上没一文钱,靠什么来成家,你是个合格的哥哥不?我大姐七岁被卖掉,现在下落不明!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爷奶就等我咽气拿去配冥婚!三哥没钱说亲,小六小七没能念过一天书,还差点被卖给个变态的男人!你自问是个合格的父亲不?我亲奶奶死得早,你没能孝顺她反而对她的仇人言听计从,你敢说你是个合格的儿子不?大姑至今与我们老死不相往来,你是个合格的弟弟不?” 楚从容感觉楚有贤完全是愚昧的失败者,自己仿佛正在不客气地一层一层撕开他内心深处,逼着他直视恶化到化脓的伤口。如果这样还不醒悟,那就可以肯定这人没救了。 管他呢,自己对这个便宜老爹没有丝毫好感,一个无能且懦弱、而又愚忠的男人。 其他人鸦雀无声,自己想到的没想到的,楚从容都给说出来了。 楚有贤脸色发白一言不发躺了下去,双眼死死望着屋顶,全身直发抖,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伤心。 “我不妨再告诉爹你,你心里敬爱着的爹,原本打算将你两个亲儿子卖得银子拿给楚有文还赌债,也不给你买药!幸好那变态男子受伤了,你两个儿子才有幸逃过一劫!还有你喝的每一口鸡汤、参汤,都是你这两个儿子和我挣回来的!你可以回去求爷继续做乖儿子,也可以休了娘!我们不需要一个软弱无能、任人卖儿卖女的父亲!” 楚从容狠话一股脑甩出来,便出去忙自己的事了。其他人表情很复杂,但也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也都纷纷走了出去。 叶氏走到楚从容身边,看着闺女又在不停地做着小丸子,低声问道:“闺女,你刚刚这么说你爹,不会有事吗?” 楚从容停下手里的活,说道:“娘你认为我哪一句说错了?” 叶氏摇摇头,闺女每一句话都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只怕自家男人受不了有什么想法。 “如果他能想得通,就还有救。想不通就算了,他不认我们又怎样?我领着娘和小六小七天天吃香喝辣的,不香吗?”楚从容边说边用脏手掏出四两半银子交给叶氏,说大院那边还回来的。 叶氏又惊又喜,想不到女儿真能把银子要回来,还多出五钱来,这下三弟的事就有着落了。 “三舅的银子我刚才已经给了。你明天只需给三哥一两银子,让他把床买回来,记得买几床蚊帐,大家吃出来的血都被蚊子吸光了。”楚从容决定还是给她留几两银子,从今天她的态度来看,应该知道钱的重要性,不象大包子楚有贤。 “那……你爹的鸡汤还管不管啦?” 叶氏发觉自己真看不透这小闺女了,她今天明明一直都跟在自己身边,怎么又能另外变出五两给三弟?那自己这五两不就省下来了?就算明天给三郎一两,还剩四两多呢。 楚从容听了哭笑不得,自己只是想骂醒便宜老爹,又不是冷血到狠心不管他死活,该治还是治、该养还是养。 034 窃 文 今日到了与雅意茶楼约定好的日子,三人早早就动身去县城。 到了县城大约九点多钟的样子,比起上次应该早了不少。但此时街上已经很热闹了。 “对不起,对不起!” 三人正在赶路,楚从容听到身后六郎在不断道歉,连忙回头一看,却是六郎走得急,手里的包不小心碰了人。 撞的是个年轻女子,一身艳红色抹胸襕裙,配着窄袖花褙子,头上插着枝银色蝴蝶钗,贴有数朵艳丽的绢花,脸上涂抹的胭脂水粉似乎不少,手执一柄圆形纱扇了,给人一种娇艳的感觉。 那女子神色似乎不愉,旁边跟着的丫鬟发火了:“臭小子,你眼瞎啊!走路不看路,撞坏我家姑娘你陪得起吗!” 楚从容正想发话,女子低声喝斥那丫鬟:“小兰算了,别乱嚷嚷了,走吧。” 说罢朝楚从容微微点头以示歉意,领着丫头走了。 六郎有些不安,显然刚刚是被吓着了。楚从容理解他这是正常反应,两兄弟年纪小又没见过世面,便安抚他没什么大不了的,向对方道歉就是最正确的做法。对方要是闹起来也不用怕,还有姐在呢。 到了雅意茶楼,发现招牌真的改成了听竹茶庄,而且里面客人还不少。一个伙计看到姐弟三人,连忙将他们引到一个小单间。里面早有一人在等着,除了土豪哥还能是谁。 “许公子早!”楚从容开心地打了声招呼。 许多金哼了一声,扇子一指座位,示意她坐下。楚从容笑呵呵地坐了下去。 “迟迟不来,茶客都认为你说话不算数,连掌柜都怪本公子这个保人了!”许多金不悦地责怪道。 “大土豪,我坐的可是牛车,要一个时辰啊!”天地良心,自己已经够赶时间的了。 此时李掌柜走了进来,应该是听伙计说了。 “楚姑娘,你来了就好了。”李掌柜笑容满面地打招呼。 “掌柜叔,你叫我五丫就好,你这是讨债来了?生意可好?”楚从容见对方神态如此,心里放宽许多,笑着递给他一小包西米。 “托五丫姑娘的福,这三日生意比往时好不少。”李掌柜把西米交给伙计,并没出去。 他见许多金用不悦的眼光打量自己,连忙解释说想和五丫姑娘商量一下西米的事情,谁料对方扇子一指门口,他只得讪讪走了出去。 “他们东家想给每个茶客送一碗黑珍珠露,你怎么看?”许多金问道。 “他们东家不是什么王爷吗,怎么出这么个溲主意?” 楚从容有些好奇,土豪口中的黑珍珠露,就是红薯淀粉做的沙谷米,它的外观和口感明显比木薯淀粉做的西米露差多了,更何况西米露还是用牛奶煮的。人人免费送,还是低端的沙谷米,无疑拉低了茶客对西米露的期望值,完全是好心办坏事! “你对那个王爷有了解吗?”楚从容脑子里有了个主意。 “你想了解什么,有什么打算?”许多金没有直面回答,嗤笑一下反问道。 “他的来头,性格,能不能信得过,可以合作不?” “太平靖王,当今皇上第四子,听说以前受过伤毁了容貌,性格有点胆小怕事,但没做过强取豪夺之类的恶事坏事。” 这么说来,还是可以合作的。楚从容正色问道:“我想和他们合作,你愿意一起不?” 许多金不置可否,问如何合作法。 “我想和你成立一个咨询顾问管理公司,帮他们把这个茶庄的生意搞上去,从中抽成!不但限于这个茶庄,只要想把生意做得更好的店铺,都可以找我们。比如这茶庄原本一个月只赚一百两,咱们让它一个月赚一千两,多出的九百两盈利咱们拿三成,不算多吧?” 许多金点点头,虽然听不懂所谓的咨询顾问管理公司是什么东东,但对她解释的运营模式还是理解的。 “你自己赚就得了,本公子没这兴趣。”许多金似乎兴趣索然。 “你信不过我还是不敢跟我玩?你堂堂一男子汉,不说追求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年纪轻轻的起码不能就这样吃喝等死吧。不用你辛苦,只用你挂名当个董事长,干活有我!利润我们五五开,就这么定了!” 楚从容鄙视地瞄了这家伙一眼,另一时空多少亿万富豪人家的公子哥们,不照样努力打拼?他要是不感兴趣,一时半会自己上哪找大腿抱去。 许多金眼中光芒一闪而过,楚从容一时也没觉察。 “看你苦苦哀求的份上,本公子就免为其难当个啥董事长吧,要是一年没能给我赚个三五个两,别对外人说认识本公子!” 你妹的,这家伙这么小看人? 说干就干,楚从容让伙计将李掌柜请过来。李掌柜正想找她呢,只是碍于许多金,迟迟不敢进来打扰。 “五丫姑娘,三天前答应的茶客都送了,现在许多人都想要呢,你看我们能否进些货,价钱好商量。” 楚从容笑笑说道:“掌柜叔不用这么心急。” 李掌柜心想能不急吗,这三日的生意可能是除了开业当天之外生意最好的了,都是拜这小姑娘所赐。她不是为了卖高价故意吊自己胃口吧? “掌柜叔,许公子刚开了家‘多金咨询中心’,恭喜你们听竹茶庄成为第一家合作用户!只收你们二成利润则可!” 李掌柜有些迷糊,虽然事先得到王爷指令,面前这两人想做什么都得听他们的,可自己也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啊。 “请问茶庄之前每月能赚多少银子?我们多金咨询想方设法帮你搞好茶庄,我们出办法,你领着伙计照做,超出部分盈利我们收取两成。若是低于原来盈利咱们分文不取,并自动终止合作。” 楚从容耐心解释,幸好也不难理解,李掌柜明白怎么回事,自然是欣然同意,约好了七日时间出方案。 许多金问她是否顾得过来,干脆一会过去把得意酒楼一举拿下,反正都是太平靖王的产业。楚从容正有此意,这简直是瞌睡遇到送枕头的。 虽然能谈下两个合作客户,但收益是以后的事,自己这趟还没有真金白银到手呢。帮完三舅手里只剩四两银子了,心慌啊。 她定定看着许多金几分钟,缓缓叹道:“我看你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英俊得几乎没朋友,去逛青楼一定大受欢迎吧?” 许多金一头黑线,谁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这不废话嘛。一个黄毛丫头,嘴里扯什么青楼! “我从不逛青楼!”某人嗡声回了句。 “呵呵,那你是妻妾、通房丫头不少了。” “瞎说,统统都没有!”某人有些气急败坏了。 “你应该有二十了吧,看你不但年少多金,而且英俊潇洒,有女人是很正常的,没有反而让人觉得不正常。”大宁国度向来早婚早育,而且对妻妾又没数量限制。 没等许多金暴走,楚从容赶忙说让他帮忙,自己念他负责写。 “《声声慢,寻寻觅觅》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许多金写完最后一笔,这回轮到他定定地看着楚从容,良久不说话。 楚从容本不想走窃文路子,只是想要搞好茶庄和酒楼,少不了和文人骚客牵连,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明知道这样会让土豪惊讶也没办法。 她吩咐茶庄伙计帮忙将双胞胎送去得意酒楼,自己拉着许多金出了茶庄。走不了多远恰好遇上卖纸扇的,才卖七文一把,不管好不好看一口气买了九把。 许多金好奇她平时做什么都再三讨价,这次却爽快得很。楚从容瞪了他一眼说道:“我忙着带你去逛青楼,岂能为了三五文钱耽搁?” “胡扯,也不知收敛一点!”许多金顿时头大,一个女孩子大庭广众之下,随时把逛风月场所嘴边。 楚从容调皮地吐了下舌头,不说就不说呗,好不容易抱来的大腿,得罪不起。 许多金见状拿她没辙,只是领着她在街上随便逛。楚从容心里有些着急了,你不让说归不让,但总得领本姑娘去啊,将来自己的计划中少不了文艺明星的戏份,而这年代的文艺工作者就在青楼啊。 “董事长、土豪哥、许公子,我是非常严肃认真地告诉你,我现在要去县里最好的青楼,如果你不愿领我去,那我只好自己去了。” 瞎逛几分钟后,楚从容耐不住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许多金当即驻足,凝视她片刻,见她眼眸一片清澈明亮,明白她不是在儿戏,销作迟疑还是领着她拐了几个弯,到了一片繁华街道,指了指旁边一个门楼。楚从容定睛一看,气派十足的雕砖大门,上方扁额上面写着几个鎏金大字——万花楼。 楚从容对他正色说道:“我有正事要办,知道许公子是洁身自爱之人,你就在外面等我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许多金见她真的迈步走了进去,看着她瘦小的背景犹豫片刻,咬着牙也跟了进去。 035达成意向 楚从容刚走进万花楼,突然走出一个男子,厉声喝道:“出去,快出去!这地方不是你来的!” “我找你们管事的,想做笔生意。”楚从容镇定地说道。 “赶快滚!小黄毛丫头,我们管事是你能见的吗?”男人气势汹汹地想将她推出去,眼前这小丫头就是个小丫鬟,一看准是来捣乱的。 啪—— 一把纸扇及时落下,重重拍在他手臂上,痛得他跳了起来,正想开骂,突然见纸扇的主人是个穿着华丽锦服的翩翩公子,立即讨好地说道:“公子请进,贵人请进!” 许多金冷冷喝道:“还不快将管事的叫出来!” 那男人这才晓得两人是一起的,立即点头哈腰地说道:“好教小姑奶奶、公子知晓,此时时辰还早,这个点花九娘还没起身。您若想找她,得迟些再来。” 哦,楚从容才恍然大悟,看来眼前这个男的是龟奴,而花九娘是这里的管事,也就是影视作品当中通常所说的老鸨婆了。青楼的失足妇女都是晚上开工、白日休息居多,看来只能下午来再走一趟了。 “咦!你……” 外面进来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惊讶地轻叫一声。 楚从容一看,正是早些时候六郎撞到的女子和她的随从小兰。 刚才那龟奴招呼道:“紫竹姑娘,今日这么早就出去了?” “小妹妹你来做什么?”紫竹姑娘不理龟妈,好奇地问楚从容。一个小女孩来这种场合干什么,而且身后还跟着个公子。 楚从容已经明白对方肯定是万花楼的人,便想和她套个近乎弄清情况,便应道:“紫竹姐姐,我来找花九娘想谈点事,听说她不在,我能和你聊聊不?” 紫竹浅笑一下,这个节点肯定是找不着花九娘的,便招呼她上去自己房间坐着等。至于聊聊,她不知道以自己这种身份和一个小女孩能聊些什么。 “哎哟,我说紫竹,你再着急也不至于找个小女孩吧,再怎么说你也曾经是咱们万花楼的大牌啊!咦,这位俊公子,你是来找奴家的不?” 一个媚性十足的声音响起,前半截是冲着紫竹姑娘来的,后半截则是冲着许多金说的。一个大胸细腰的女子从楼上下来,胸前两垞雪白的肉半露半掩,随着走动上下颠簸颤动,好有规模! 许多金见女子想拉自己,厌恶地闪过身,张开扇子发力狂扇起来,想要扇走扑鼻而来浓郁的胭脂味。 “吴媚娘,你别自讨没趣,这位公子是和小妹一起的,找花九娘有事。”紫竹姑娘冰冷地说了句,领着两人错身上了楼。 楚从容随着她走进一个相对宽敞的房间,正对里面的是一张红木大床,镂金挂络,床边有两扇屏风。房间墙上左右两边各挂着一幅字。床顺过来靠窗处则是一张低矮的案几,上面摆着张琴。 紫竹姑娘引着两人过案几处坐下,小兰随即将琴撤走,换上了茶,忙完这些躬身退了出去。 “小妹妹,你想和我聊些什么?” 紫竹姑娘见楚从容抿了口茶,这才问话,眼光不由自主地瞄了许多金一眼,心里寻思着两人的关系来由。 楚从容看着对方脸上厚重的浓妆和大红唇色,心里感觉很不舒服,有些强迫症发作,于是说道:“紫竹姐姐,前不久我从京城大户人家那里,得到一些千金小姐化妆的小技巧,能给你试着化个妆不?” 许多金心里嘀咕,这丫头说谎不眨眼,自己是否信错人了? 紫竹一听到是开心,自己多日没有恩客了,随便给这小妹妹试试也不会吃什么亏。 楚从容眼神吩咐土豪只管喝茶,和紫竹姑娘坐到了旁边的化妆台前。 她让小兰打来清水,打湿毛巾让紫竹姑娘脸上涂抹的东西擦个干干净净,再用干毛巾拭干水分,见她脸部肌肤尚算细腻,毛孔也不大,就打上了淡淡的一层粉底,淡到几乎看不出来,再补上轻淡的腮红。然后将她的眉毛简单修了下,并没着重勾勒,只是涂上棕色香粉,尽量让弧度看起来更柔和些。着重是眼影部分,也用棕色香粉由淡及重地染了。最后是朱唇,并没有用眼下的桃红那么艳,而是尽可能地淡雅一些,更接近于粉红色。 至于头上发饰,楚从容自知不擅长,就保留她原有的发型,只是拆掉几朵绢花,只留了一朵淡雅色调的绢花,配上一支银步摇。 “紫竹姐姐,浓妆淡抹总相宜,有时妆容太过浓郁,则令其效果减了几分。姐姐脸型是鹅蛋脸,中性皮肤,光滑而不油腻,粉底不必太厚。还有这铅粉有毒性,尽量不用或少用为妙,用久了会伤脸部肌肤……” 楚从容一边涂抹一边给了她点另一时空的化妆知识,近十分钟就处理完毕。紫竹姑娘拿过铜镜一看,不由得很是惊讶,想不到原来化妆也可以这么简单,而且让自己看起来更清秀。 “浓妆淡抹总相宜,小妹妹说得真好!你找九娘不是想要给姑娘们化妆吧?”紫竹满意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微笑地问道。 楚从容将她扶回案几前,有些不耐烦的许多金见了也觉得眼前一亮,这个叫紫竹的比起刚才顺眼多了。 “我想请姐姐给看看,这首词能换钱不?” 楚从容掏出那首《声声慢》递了过去,她对紫竹姑娘的印象不错,而且名字里也带个竹字。算是有缘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紫竹姑娘吟到后面,慢慢地哽咽起来。 “小妹妹,你这词要卖?卖给姐姐好不?!”她的语气中有些急促,说道:“姐姐给你二十两……不三十!要是姐姐有的话,还可以给你多一点也行!只是姐姐许久不曾有客人了,所以……” 她已经二十一了,曾经也是万花楼里红极一时的大牌。近来吴媚娘后来者居上成了楼里当之无愧的台柱子,自己则人气大减,成了过气之人。 “我可以将它卖给你,但姐姐现在配不起这词!”楚从容虽然知道这话听起来有些伤人自尊,但依然不客气地说了。 果然,紫竹姑娘表情相当难堪,一时不知说啥。 “姐姐一次台费多少?” “妹妹指的是缠头?现在三、五两吧,之前可是十两。”紫竹姑娘有些发窘,自己身价一跌再跌,只怕以后要和贩夫走卒为伍了,日后想要赎身更是难如登天。 “若是姐姐能信我,我包你身价三十两以上!这词我可以卖给你,还可以教你如何配得起它,日后还可以卖给你更多好诗好词!你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紫竹大喜,三十两缠头她是不敢想了,但是渴望再度翻红。只要能多挣钱,她也不怕花九娘有什么意见。“别说一个,就是十个八个姐姐也愿答应你!” “你会写字吧,你先记些诗句,回头我再教你怎么做。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过雨荷花满院香,沉李浮瓜冰雪凉……” 楚从容给了紫竹几句描写夏日荷花的诗句,并告诉她接下来如何运作,约好七日后再见面,谈下一步合作。然后收了三十两,领着土豪跟班潇洒走人。难得许某人全程很配合,一言不发。 去到得意酒楼,方掌柜正领着双胞胎在大厅坐着,方掌柜笑呵呵地迎了上去:“许公子,欢迎大驾光临!小姑娘总算来了,老夫望眼欲穿啊。” 许多金摇摇扇子,示意他领着楚从容去后厨,七郎急忙给姐姐递过小包。楚从容走到一半回头瞪了土豪一眼,心里默默地抗议:本姑娘可是多金咨询的总经理,不是你的专职厨娘! 很快楚从容就弄出了两个菜,一热一凉。许多金一副土豪嘴脸,示意方掌柜试味道。 “两盘菜老夫都吃出豆味来,却又不象是豆腐。这盘热的香滑可口,弹性十足,很有嚼劲。这盘丝状凉菜很有筋斗,香味弥久,入口冰凉,很合适夏日进食。” 方掌柜分别尝了尝,顿时赞不绝口。这么好的菜,菜方子怎么就不肯卖呢?真是好惋惜。 “幸好我知道你的臭脾气,不然还以为你是皇帝,让方掌柜给你试毒呢,真够耍大牌的。”楚从容瞟了许多金一眼,打趣道。 方掌柜一听,连忙说道:“小姑娘,关于皇上的玩笑千万开不得。你这两个菜老夫从没见过,许公子是想让我尝尝味道。” 许多金白了楚从容一眼,对方掌柜说道:“方掌柜,你们得意楼和听竹茶庄都是太平靖王的产业,现听竹茶楼已经和我们多金咨询合作了,你得意酒楼要不要也合作?具体由管事楚五丫与你细说!” 说罢,拉近两盘菜只顾低头狂吃。 双胞胎已经饿了,见土豪哥只对姐姐弄的菜感兴趣,两人便专心对付起其他菜,吃得很斯文但速度一点都不慢。比起姐今天弄的所谓香干、豆腐丝,他们更喜欢大鱼大肉。 楚从容把合作的模式向方掌柜详细解释了一遍,由于有了听竹茶楼珠玉在前,之前又得了王爷吩咐,方掌柜爽快地答应了,并按楚从容的要求签署了合约。他只是奇怪,堂堂出了名的败家子怎么会和一个乡下小丫头级成组合,连名字也怪得很。 双方也是达成意向,七日内由多金咨询出具体操作方案,方掌柜和酒楼全力配合执行。 036 宝凤算计 按照分配约定,楚从容掏出十五两银子递给许多金。 “本公子历来对这些小钱看不上,你是负责管事的先拿去用,等到了几百上千两再分给本公子。”某人不屑一顾。 知道你有钱,所以你嚣张,得了吧! 楚从容当仁不让地收起来,自己正缺钱呢。反正有了两个合作方打底,下个月肯定有分红收益,到时候再一起算给他。 既然今天有了一笔巨款收入打底,楚从容也不打算再去寻找别的路子了,毕竟钱永远是赚不完的。她借着吃饭的机会,把自己一些操作思路跟许多金说了。 这家伙脸上一直不动声色地听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态度,但楚从容知道他是听懂了。 “对了,本姑娘大名叫楚从容,私底下你叫我蓉儿吧。公开场合时,我作为多金咨询的总管事,拜托你别再叫我五丫了!还有他们,六郎叫楚良言,七郎叫楚慎言。他们下半年进学,也是要有大名的。”楚从容认为有必要纠正这家伙。 两兄弟高兴得欢呼起来:“姐,我们的名字是谁帮起的?什么时候起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姐我刚刚给你们起的,不满意啊?还是想回去找爷给你们起?”楚从容狠瞪他们一眼。 “我们喜欢姐给起的!”双胞胎喜不自禁,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许多金拽起她的辫子,讥笑道:“本公子是董事长,就叫你五丫,敢就不行就散伙!五丫五丫五丫!” 你妹的,董事长就了不起啊,咱两股份一样! 唉,为了抱紧大腿,本姑娘就先委曲求全吧,既然你耍董事长威风,那么总要关心下属下吧,于是她将大丫的事情跟他提了,拜托他帮留意下。许多金只是表示知道了,也没作出任何表态。 当然,楚从容知道怪不得他,这是件没谱的事情。 几人吃饱喝足,姐弟三人和许土豪分道扬镳,楚从容领着双胞胎又去买了些粮食和糕点,然后就打道回府。一路上双胞胎既兴奋又紧张,因为姐姐说是又赚了大钱,兄弟俩的束脩有了着落。 姐弟三人都心有灵犀地没有谈到钱,只是低声聊着村上的事情。车上还拉有几个客人,车主大志说都是邻近村的,虽然不认识但相对脸熟。 就在牛车穿过一个小山坳之时,突然从路边窜出几个蒙面汉子,手持朴刀喝停了牛车。 “好……汉,我们只是附近村民,没有钱。”大志壮着胆说道,这条路一向顺畅安全,怎么突然冒出几个劫道的! “有没有钱,我们一搜就知道!乖乖给老子们下车,别想藏着揄着,搜出来没你们好果子吃!”一个歹人厉声喝道。 楚从容心叫倒霉,这趟赚得最多偏偏遇到劫匪,但愿他们只劫财不伤人,姐弟三没事就好。 村民们个个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跳下去车,开始掏着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楚从容正在权衡利弊,一个歹徒上前捏着她的下巴,问道:“你就是那个楚五丫?” 咻—— 突然一把飞刀划过,正中楚从容面前的蒙面歹人后心,当场扑地不起。这时只见山坳窜出一个黑衣蒙面人,直杀向那批蒙面汉子,瞬间打成一团! 后来的黑衣人边打边喊道:“车主,快带乡亲们走,这里有我!” 说话间,他手中利剑舞着剑花疾刺而出,电光火石之间马上有歹人中剑倒地。 大志听状,拉上大家就跑! 一路急驰,总算有惊无险地回到龙狗窝村。楚从容壮着胆子把东西卸下来,但腿肚子一直在发抖。危险很突然地发生在自己和双胞胎身上,自己没有任何自保能力,说不怕是假的。 三人怕叶氏担心,商量好不将遇险的事情告诉娘亲。看来只能乖乖在家呆上一段时间了,楚从容原来的雄心壮志一下化成后怕。 叶氏不知其中情形,见女儿又买回许多粮食,心里又惊又喜,难道自家闺女真是天上的善财童女下凡吗? “闺女,三郎已经把床买回来,都安上了。不过你爹天都在木板上直挺挺躺着,不吃不喝的也不肯上床”叶氏将自家男人的状态向女儿倾诉,很是担心。 楚从容心情还没平复下来,冷冷地说道:“有床不睡非要睡木板,犯贱!有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不要,非要想回去那边做奴做狗,更加犯贱!如果他想回去你就和四叔抬他回去,由他去吧。” 叶氏心里极为难过,她能感觉到闺女对自家男人没有半分感情。唉,自家男人也是,怎么能做出那么糊涂的事情,将全家仅有的银子送给大院那帮人。要知道他们个个真象闺女说的那样,全是喝三房血的白眼狼! 她心里也是埋怨自家男人的,可尽管他做得再不对,也是一家之主,是她的丈夫、孩子们的爹,她能说什么?现在闺女对他形同陌路人,怎么办好? 楚从容却想得很通透,显然楚有贤心态有问题,应该是犯有斯德哥尔综合症吧,不外乎对楚老爷子和杜婆子这两个施害者产生严重的依赖,同时害怕面对分家后的无依无靠的局面。 本姑娘拿生命去冒险换回来的银子,贴在这种人身上真是不值。 入夜,宝山县城某个府邸。 许多金正坐在大关椅上,许欢跪在他面前,禀报着事情。 “你是说他们是冲着丫头去的?” “从龙狗窝到县城一路一直都没有劫匪之类,属下往返多次也不曾遇见任何流窜犯。今日那歹徒径直走近楚小姐并直呼其名,可见是针对她的。只可惜下属用力过猛,以致歹徒全都断了气。” “情况危急不容有失,这事怪不得你,可有怀疑目标?” “属下认为极有可能是楚杜氏及其三个儿子。”许欢想不通,除了他们有谁会加害于楚姑娘。 “既然如此我再别想办法,有一件事急需你去处理,去帮找个人。”许多金说道。 “是,主子!不过属下恳请您在危险没有得到解除之前,暂时不要再前往太平镇。” 许多金只是挥挥手,许欢告退隐身。自己去不去太平镇无所谓,但那丫头刚刚谈好事情,她能忍住不来县里吗? 而就在此时,太平镇上沈府里,沈家大少正在大发雷霆,声音尖锐高亢。 “沈二,你是说花大价钱请来的土匪,会被人反杀了?那丫头毫发无损?” 正在沈大少面前跪着的仆人沈二,瑟瑟发抖应声道:“是的!五个全死了,尸体都被乡丁拉到县里去了,小的偷偷去瞄了一眼,无一幸免。” “你他娘的一帮废物!二百两连一个小丫头也拿不来!幸好没留活口,再不本大少被你累死!本大少的伤肯定是姓许的干的,一日找不到姓许的,这死丫头就得负责,老子不整死她绝不罢休!” “是,小的知罪!小的这就重新去找高手。小的已探明,您之前说过有人准备介绍双生子给您当书童,就是那丫头的两个弟弟!” 沈大少一听,眼神闪露出凶光,强忍着痛楚狂笑道:“太巧啦真是无巧不成书啊!你先不要再有任何动作,等本大少好利索了,再亲自去会会他们。滚出去吧!” 沈二如释重负,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龙狗窝村楚家大院里,楚宝凤正朝杜婆子诉苦呢:“娘亲,二嫂做的饭菜比猪食还差,我好几天都吃不饱啦,您也不说说她。” 说起王氏杜婆子就来气:“你让娘说什么去,你二嫂蠢得象猪一样,不可是只能做出猪食来嘛。以前吃食都是叶氏那贱妇做的,谁叫她死懒不肯学。” “大嫂也可以做啊,整天光知道领着二丫和四丫在屋里,也不知道绣好什么来。” 杜婆子摇摇头,陈氏和二丫只管绣东西是经过她允许的,不过绣得的钱全都归她收。老大父子身上前后花了五十两,她总得找回来。 “娘你光知道迁就大嫂二嫂,答应我的蝴蝶簪都没见买,就是偏心眼。”楚宝凤抱着杜婆子的胳膊晃悠,嘴里抱怨不停。 “娘有放在心上,过两天松动点就给你买!”楚婆子有苦难言,想到之前从老三那刮来四两,没来得及花就要倒贴赔出去五钱银子,她恨不得剥了那死丫头的皮! “全都怪爹太偏心眼了,那死丫头今天又买了许多东西,有人还看见三郎买了好几张床,这些还不是花咱的钱买的!”楚宝凤咬牙切齿地骂道:“五丫那短命鬼,净是吸咱们的血!可恨的是村子人反而说咱们狠心,特别是牛二家的,讨厌死了!” “哼,等你大哥和大郎他们中了秀才,到时他们还不都巴过来求咱们,看老娘不狠狠抽他们耳光!老三和那贱妇再想贴上来,老娘保证几巴掌呼死他们!”杜婆子越说越起劲,整个人激动起来。 哼,就算大哥他们考中也是两三个月后的事,现在三房天天鸡肉不断,日子好得很,自己却几天没见过油腥了。 想到这,楚宝凤劝道:“娘,你看三房天天往家里买东西,万一哪天许公子前来逼账,还不是全便宜了外人?干脆让爹去和三哥说,只要把银子和田地还回来,就让他们重新回来和咱们一起过?” 杜婆子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才甩掉三房那些毒瘤,怎么能又把他们招惹回来。 “娘你听我说,估计三哥还不知道那短命鬼欠钱的事,只要爹出面,他肯定会愿意把钱和田还回来,就当是给爹保管。只要东西一到手,咱先拖着他们回归大院的事,等追债的一来……” 听到这杜婆子恍然大悟,母女俩相视会心一笑。 037 婢女 与此同时,楚从容一直难以入眠,虽然今晚重新睡了木床,又有蚊帐什么的,还烧了蒲棒。而且之前又做了好几簸箕西米,但累归累就是迟迟睡不着。 思来想去,莫非是下午遇险的后遗症? 她干脆起身走到院子里,想凉快一下。不料楚有德也在,月光下看得很清楚。 “四叔,还没睡啊。” 楚有德呵呵笑道:“我刚去挑了几担水,想歇一下再睡。你怎么也不睡?” “四叔,挑水的事都说好让三哥来干,你不用辛苦的。” 楚有德的腿不便,虽然不影响挑水但始终不方便。 “现在地里又没活干,只能见什么就做什么,我天天在家闲着不好。”楚有德质朴地应道。 “四叔,你多大了?想没想过成亲?” 楚从容知道他是担心被嫌弃吃闲饭,想多找点事情来做。但现在她并不想大张旗鼓地做什么,一时也没想到好的安排。干脆就和他聊聊天,打消他的顾虑。 楚有德一听,立即神情紧张起来,喃喃地问道:“三哥三嫂……嫌我累赘,不想理我啦?” 楚从容一头黑线,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如此敏感脆弱? “四叔!我只是想和你聊聊天,你不要这么紧张行不,你和咱们是一家人,谁敢不要你!” 楚从容差点想说,即使不要一个人首选也是楚有贤,怎么也轮不到他。 楚有德这才松了口气,告诉她自己三十一,至于成亲就不想考虑了。在他看来,没有姑娘愿意嫁没钱没地又残废的老男人,成亲就意味着要和三哥一家分开来单过。 “四叔你信不信明年开春,咱们新房子一盖,好日一过,全镇的媒婆都往咱家跑?到时候随便你挑。” “嘿嘿,真有这一天,媒婆也是找三郎的,你不要老拿四叔开玩笑。” 楚有德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想到三哥伤成这样以后都干不了重活,盖新房子只能在梦里想就好。 “看你侄女我的,你只管擦亮眼睛等着!”楚从容说得高兴,象个大人那样拍了拍他肩膀。 楚有德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说道:“五丫你别怪你爹好不,我知道三哥是想为了让爷同意咱们再回去。” 这回轮到楚从容懵圈,谁有病才想重新回去。自己千方百计好不容易才摆脱那窝超级蝙蝠,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不爽吗?非要上门找骂求虐? 顿时谈兴全无。 第二天,晨时刚过。楚老爷子抽着烟丝,一路慢溜,走到了旧宅门口。他站在门口,隔着院门看着重焕新机的旧宅,心里感慨万千。这里曾是他居住几十年的地方,后来起了大院才搬离的。想不到又一次回来,房子虽然残旧,但有了人气就是不一样。 “老三家,在家吗?” 双胞胎正在堂屋学算术,听到声音冲了出来,见只有楚老爷子一人,便给他开了门。 “我娘去洗衣服了。”六郎说道。 “你们乖,你爹在吗?爷想去看看他。”楚老爷子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副慈祥的神态。 “爹在屋里躺着。娘说他昨天吃不下东西,精神不好!”七郎将他带了进去,又跑出去继续和六郎温习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父子。 楚有贤依旧躺在木板上,见老爹亲自来看望自己,连忙挣扎着坐起来打了声招呼。 “老三你好好躺着,爹只是心里挂着你,不放心想来看看。听说你昨日吃不下东西?”楚老爷子关爱地问道。 这种温柔慈爱的情景,正是楚有贤梦过千百回的,瞬间泪如雨下:“儿子不孝,令爹担心了。” “三儿啊,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身体要紧啊。只要三房分出来一天,怎么说你都是一家之主,他们只管自己不管你,这怎么行!”老爷子怒气冲冲地说道:“全都没教养不知尊卑的,我看你还是领他们回来一起过,我再好好教育他们!” “爹,您……是让我们搬回去?”楚有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床上躺了这些天算是想明白了,自己伤四弟残孩子们又年幼,一家七口光凭几亩地几两银子,是万万熬不下去的。爹和娘虽然有些事情可能做得过了些,但也是为了楚家好,只要他们重新接纳三房,没有什么不能过去的。 “唔,你明日先拿田地籍出来,我让老五去镇里办了,回头把花剩下的银子交回你娘那,找个好日子一起搬回来。你好好养好身子,咱父子同心把地里活整明白了,老大父子再考个秀才回来,咱老楚家好日子就不远了。” 楚有贤听得热泪盈眶,恨不得爬起来给楚老爷子磕头。 楚老爷子又扯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楚有贤立即高声喊着叶氏要吃的,六郎端了碗参汤进来,告诉他娘亲洗衣服去了。他感觉老爹的神态有些不对劲,连忙让七郎去通知姐姐。 楚从容正在牛二家和牛小花在一起。 “五丫,你之前给的吃食可好吃了!”牛小花吃着糕点,开心地说道。 “你愿意买来吃不?” “那么好吃,要是不贵我肯定愿意买啊!” 楚从容问过牛小花,一斤黄豆得近四斤豆腐,而她自己测过豆腐做成豆腐干豆腐丝得率是五成,折算下来一斤豆子约得一斤八两豆腐干或豆腐丝。大豆每斤五至六文,整体物料加上香料的成本,也才每斤五文。 “十文一斤不算贵,我想做这个买卖。” 牛小花一听,是比猪肉便宜一些,但也不算得便宜。但这是新奇又美味的东西,应该有人买。 “你想我怎么帮你?专门给你做豆腐?我爹娘他们会愿意的。只是十文钱不算便宜了,做多了你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啊?” 牛小花兴奋地说道,她爹娘说过豆腐只要二文一斤,不亏本就行,街上卖二文半呢。 “是我们一起卖!” 楚从容把自己的设想跟她说了,正好七郎火急火燎地过来找她,连忙跟他回去看看。 果不其然当她回到家,楚有贤正捧着人参鸡汤吃得津津有味,叶氏洗衣好衣服回来,见自家男人精神头又回来了,很是欣慰。 事出反常必有妖,昨天还玩绝食呢,今天就神奇大逆转?左看右看他也不象回光返照的样子,也就放心了。可是双胞胎说老爷子来过,这不得不重视起来。 “姐,我隐约听见爷说田籍、银子什么的。”六郎虽然不敢听爷和爹的墙根,但也留了心眼,是老爷子的嗓门太大了。 楚从容冷冷一笑,这两样东西在叶氏身上,如果再次被弄走,那也只能怪她笨。 “请问是楚五丫家吗?”一个少女声音从外面传来。 楚从容迎出去一看,一个十六七岁女孩正在院门口,身着丫鬟状,整个人身材修长匀称,肤色有些粗糙偏黑,但给人一种阳光的感觉。 楚从容确信不认识对方,但还是点头就是。 女孩咚的跪下,叩道:“奴婢见过小姐!” 我的妈呀,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连台词也不会背? 楚从容有些诧异,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大小姐?还丫鬟呢,自己原来就是个丫鬟好吧。叶氏和双胞胎在旁边也傻眼了。 “奴婢是从太平王府过来的,这是奴婢的卖身契。请小姐赐名。”女孩一边说一边掏出张纸来。 楚从容连忙将她扶起来,说道:“这位姐姐,你看我们家穷成这样,象是能养得起丫鬟的人吗?你从哪来还是回哪去吧。” 女孩连忙又跪下,说道:“奴婢当不得小姐的称呼,奴婢只是奉命过来伺候小姐、保护小姐的。” 楚从容左看右看眼前这女孩,穿得比自己好,比自己高半个头,稍稍结实一点,不象会功夫的样子。心想什么保护,分明是那太平靖王出于财产安全考虑,派人来监视自己。 有背景的人啊,得罪不起。她连忙和颜悦色地将女孩扶起,说道:“我们家不兴跪的,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低头说道:“奴婢在王府叫翠花,按例小姐要给奴婢起个新的名字。” 楚从容本想就那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懒得起什么名字了,但翠花这名字实在膈应,只得另起个名字。 “以后你就叫木兰吧。”她不是说保护自己嘛,人家花木兰那么厉害,但愿她对得起这个名字。 “奴婢多谢小姐赐名!见过夫人、见过两位少爷!”女孩一连串的行礼,然后恭敬地站在楚从容身边。 唉,吃什么睡哪里,楚从容很是头痛要如何处理这尊大佛,被她一连串称呼搞得头昏脑涨的,只得说自己家里不兴这个:“以后你就叫我娘阿姨,他们是小六小七。还有千万记得,别在我面前开口闭口奴婢的,听起来烦死了。” “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总管和统领知道了会责罚的!”新晋木兰连连摇头。 “现在你是听王府的还是听我的?”楚从容有些恼火,你既然说规矩,咱就按规矩来。 木兰一听连忙跪下:“是,奴婢错了,奴婢应该听小姐的!奴婢已离开王府,再也与王府无关。” 你妹的又跪,本姑娘要不是惹不起王爷,咱保证立马退货! 038休妻 “五丫说要和你合伙一起做这个生意,说还要教会我们怎么做起?她真是这么说的?” 第二天牛二夫妇听女儿一说,夫妇俩面面相觑。那么又香又好吃的吃食,五丫舍得这么轻易教人? “是啊,她说咱们开始主要是在镇上卖,还说和县里的大酒楼说好了,几天后要给他们送货呢,让咱们明天过去学。” 牛小花这么一话,牛二夫妇开始想开了。 “给大酒楼送货肯定不能太少,咱们连本金都拿不出来,怎么办哦?要我说干脆让她给我们一成半成的,咱们老实干活得了。” “他爹,要不咱们送个孩子去给大户人家做下人,等有了银子再把他要回来?大郎满十岁了,你看怎么样?” “那可不行,五丫不是最烦这个的嘛,前阵子她爷想送六郎七郎去当书童,听说五丫还操家伙要拼命呢。” 两夫妇合计半天,决定还是老实给楚从容做工得了。拿定主意,两人便跑去跟楚从容商量,免得误了她的事。 楚从容正忙着安排三哥给木兰摆床铺,昨晚她是睡木板的,今天一早楚从容连忙让三哥买了张小床回来。她见牛二夫妇过来,连忙说道:“我三哥买了豆腐回来,二叔二婶你们今晚过来一起弄吧。先买别人的豆腐练手,回头再用自己磨的豆腐来做。” “五丫啊,我们知道你是有意想帮二叔二婶一把,要不我们还是帮你做豆腐得了,我们实在拿不出本金。”牛二讪讪说道,这生意五丫自己完全能做得来,要想用人有楚老四和三郎不是闲着嘛。 “你们别担心,这生意有个百十斤豆子就够了。先说好,你们出石磨我们出豆子,你们占四成,我占三成,另外三成我还有用。但是主要靠你们和小花姐做,售卖由我和小花来负责,希望二叔二婶别怪我们占你便宜。” 牛二夫妇一听,连忙说不会的。石磨本来就是闲置的,自己只想要一成半成,一下得了四成,比五丫还多,他们还能奢求什么。他们只是奇怪这么大的一件事,光五丫自己就直接做决定,楚三夫妇都不过问的? “二叔二婶不用担心,我爹娘管不了这事,只是你们记住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否则有人会眼红的。还有千万记得保护好加工方法,被人偷学去了就赚不到钱了。” 牛二夫妇千谢万谢,一再保证会严格保密。 牛二夫妇前脚刚走,几位不速之客杀了过来。 “叶氏,你出来!” 楚从容和叶氏起来一看,却是杜婆子领着三个儿媳妇。 “娘,你找我有事?”叶氏有女儿陪着,显得十分淡定。 “哼,也不知你们给老头子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稀里糊涂就同意了你们回来和我们一起过!田契和银子呢?还不快拿来!”杜婆子眼鼻朝天,不可一世地说道。 “是啊三弟妹,娘同意你们搬回来,你们应该感恩戴德才行,看你们住得这么差,只怕一场雨就会塌了!” “对头啊三弟妹,你快点把东西拿出来,早一点办妥你们就可以早一点搬回来。” “三嫂谁说不是,咱们都是楚家人,娘没计较你们之前的不孝敬,你们也应该知足了。” …… 叶氏听得几个人乱说,感觉一头雾水。真是见鬼了,老娘什么时候说过要搬回去? 她渡过刚开始的迷茫期后,越活越有滋味,感觉现在的生活和之前比起来,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自己每天只要安排好活计,然后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就去哪,家里有好吃好喝好穿的,女儿儿子天天捎回来好东西,一样接一样。一家人再也不用一天忙到晚,整天饿着肚子还挨打挨骂,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地过活。 这要多犯贱才会想着搬回去。 “三弟妹,你是不是高兴得傻了,只会傻傻站着,还不快去拿东西!”陈氏大声喝道。 “拿什么拿,你们快出去,我和闺女急着去拿新衣服,没空招呼你们!”叶氏开始往外轰人,有女万事足,你们算哪根葱! “娘,你看看叶氏什么意思,连爹和老三的话都敢不听!我看让老三休了她得了!” “对啊娘,这可是爷和三哥的决定!你快点叫三哥出来说清楚!”朱氏不甘落后,高声喊叫。 “老三,你连你爹的话也不听吗?翅膀硬了是不?非得要让他逐你出族才放心?”杜婆子得朱氏提醒,朝屋内喊道:“你还不滚出来,当着老娘的面给你婆娘说清楚!” 这时三郎从屋里喊叶氏进去,说爹叫她进去。 叶氏看了闺女一眼,得到她眼神的鼓励,腰杆一硬当即对三郎吼道:“进什么进,他有啥话说你就将他抬出来!” 过了一会,三郎和楚有德将楚有贤连人带板抬了出来。 “老三,你爷不是和你商量好了吗,玩什么幺蛾子!” “是啊三弟,你家婆娘根本没把你话当回事,你这家怎么当的?怪不得养出来的孩子个个都没大没小的。” “可不是,连起码的尊卑都不懂,要浸猪笼的!” …… 楚有贤怒气冲冲地看着叶氏,说道:“叶大妞,你真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叶氏听到自家男人当众直呼自己闺名,顿时无名火起,怒吼道:“楚老三,你是不是想休妻?老娘成全你!” 楚有贤见叶氏突然像发怒的母豹子,休妻的狠话顿时吞了进去,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说道:“你是要我们被家族除名才好?搬回去一家和和美美团团圆圆,有什么不好?” 叶氏双目圆瞪,暴怒道:“你尽管和美团圆去!我们全家从早忙到晚没一餐吃饱过,一年到头没一件新衣服,天天挨打挨骂做奴才,卖完这个卖那个!你有本事去把大丫找回来和你团圆!看来老娘我给你人参吃太多了烧糊了脑子!明日老娘再给你吃人参,老娘就不是人!” 杜婆子见状,喝道:“这种恶婆娘,老三你还不快休了她!” 楚从容见杜婆子逼楚有贤发狠话,开腔说道:“爹,你要休娘不是不可以,娘为了给你买人参花了十五两,参须三两,买鸡先后花了一两。你先把十九两银子备足了,我娘再还你田籍。分家的银子早就花光了,这个不用想了。” 杜婆子只听进去银子花光了,立即暴跳起来:“死丫头胡说!前天还有四五两,你说花光说花光啊!” “小奶奶,这是我们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老妾侍出声!”楚从容眼神凶意毕露,趁着几个男的都在,想要发泄自己心中积压已久的怒气。 “你这短命鬼、死丫头!天打雷劈的贱种……” 一声老妾侍,将杜婆子气得满脸涨红青筋暴起,简直七孔冒烟。只见她恶狠狠地扑向楚从容,双手朝她面门抓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从楚从容身后闪出,扬起一脚踢出,杜婆子矮胖的身子当即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杀人啦!五丫杀人啦!” “快来人啊!大逆不道的五丫要杀祖母啊!” “五丫疯啦!要杀人啊!” …… 你妹的,明明是木兰踢的,怎么要本姑娘背锅? 不过楚从容认为这锅背得值,有时候用武力解决问题粗暴了些,但看着就是爽!要不是碍于身份,她也想上前踹几脚过瘾! 陈氏和朱氏急忙抢着去扶杜婆子,唯有王氏傻乎乎地想上前给婆婆报仇,伸手照着木兰脑袋抓去,想要揪对方头发。木兰哼了一声,右手闪电般摛住王氏的手发力一扭,王氏痛得哇哇叫,不由自主地扭过身去。木兰就势飞起一脚正中她屁股,整个人被踢得向后飞去! 陈氏朱氏刚扶起杜婆子,只见王氏身子飞到,闪躲不及被撞个正着,顿时又被撞得滚成一团,先是朱氏被撞倒,砸向身后杜婆子,杜婆子的脑袋被她屁股压着,脸紧紧贴着地面,一个吸气立即呛了一口尘土,好不狼狈! “对不起婆婆,我我……不是故意的!” 朱氏挣扎着起身,使劲扶起婆婆。陈氏她们见木兰虽然年轻但极为凶残,哪里还敢纠缠,搀扶着杜婆子狼狈而去。 “真是大逆不道……”楚有贤铁青着脸想要教训楚从容,奈何自己无法起身。 叶氏虽然担心,见不得闺女受委屈,立即双手叉腰板着脸瞪着楚有贤,大声吼道:“你想孝顺他们,老娘马上送你过去,不想就给我闭嘴!我的闺女还轮不到你这负心汉来骂!” 两人对视许久,最终楚有贤死死忍住,不敢再跟叶氏叫板,冷着脸叫三郎抬他进屋。 楚从容懒得理会楚有贤,本姑娘不但没吃你的饭,你还是靠本姑娘养着,有什么资本对本姑娘叫嚣?她朝木兰伸出大拇指,想不到这个看似没心没肺的姑娘如此暴力。 叶氏见杜婆子和几个妯娌又吃了大亏,自家男人被自己骂得灰溜溜的退缩,感觉这是自从嫁到楚家后最扬眉吐气的一天。可冷静下来又开始担忧,连忙低声问女儿:“闺女,咱打了人,要是她们请村长和族老来怎么办?” 只怕搞不好会被逐出村去。 楚从容安抚她没事的,楚老爷子一向自诩书香门第,读书人最讲究的是脸面,就不信他好意思把自家丑事往外搁。 “闺女,娘不是怕她们闹,娘是怕她们坏了咱们的好心情,明日六月十八可是你的生辰!”叶氏象是打通了任督二脉,居然幽默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老宅来人了,居然是楚娇儿和楚恬儿。 039试水 “五妹,你怎么能以小犯老,和外人一起欺负奶奶?”楚梦儿虽然是责备的语气,但听着娇滴滴的很是别扭。 “对啊,你还不快把那丫头交出来,好让爷处理她。”楚恬儿帮腔道。 楚从容看着楚娇儿,也就比自己大一点,比起楚宝凤则小一些。个头比自己高半个脑袋,肌肤白皙,长相娇艳,身段苗条修长,开始有些起伏曲线,算得上几分美人的潜质。看来她继续的是楚有文和陈氏的优点,幸好不像杜婆子五短身材。 楚恬儿和楚梦儿年龄相近,身高也差不多,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双胞胎,只是皮肤差了些,又糙又暗。可能营养不如楚梦儿,身子起伏程度比她小得多。 楚梦儿见桌子上摆着的菜,虽然不知道那盘褐色的是什么菜,但里面夹着许多五花肉片,还有半碗鸡肉,不由得暗自吞口水,幽怨地说道:“你看你们又是鸡又是肉的,爷和奶都半个月没见过荤腥了,做孙女的多不孝啊,传出去以后怎么嫁人!” “五丫你嫁不嫁没关系,但梦儿姐和我可是要嫁个好人家的!你要是害得我们姐妹名声臭了,我们跟你没完!”楚恬儿紧赶着楚梦儿的话,拼命刷存在感。 楚从容感觉一阵瓜聒,喃喃自语:“看来得养只狗了。” 楚梦儿见对方不理会自己,继续说道:“五妹,你们这次伤了奶和几位婶婶,爷说了必须要赔十两银子,并把那伤人的丫头交出来!不然闹到村里镇上都是你们三房的错!” “还有,就是让三婶三婶尽快把地籍交出来,大人们的事情咱们不应该插手,我们是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这样子做,会令大人们很为难……” 啪! 楚从容看着她上下翻动的嘴唇,重重地给了一巴掌! 哇…… 楚梦儿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楚恬儿连忙追了出去,世界终于清静了。楚从容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一大家子,笑道:“你们都吃饭啊,光看着我干嘛!” 她往木兰的碗里夹了几块豆腐干和肉片,今天出了大力气得好好补补。 叶氏也往她碗里夹豆腐丝,木兰的碗一下堆得满满的。木兰激动地说道:“谢谢小姐,谢谢姨!这菜比……原来府上的还香!” 楚从容怕惊吓家人,叮嘱她不能透露自己是从太平靖王府来的。楚从容已弄清楚这丫头从小练武,身手不得了。从王府出来的侍卫,放到另一时空可是等同于中兰海保镖的存在! “娘,我看院子外面的篱笆有点坏了,想明天请乡亲们帮忙修一修。”楚从容说道。 “人多好办事。小六小七,你们明天学完算术后,去请人来帮忙,就是借过东西给我们的那十六家。村长和十九公、老郎中四叔下午再去请。” “五丫,我来修得了不用麻烦别人。”楚有德抢着说,才一小截篱笆自己半天就可以忙完,用不着大动干戈,请人修还要管吃的,要花不老少钱。 “四叔不用太辛苦,人多可以顺便帮整理屋后那小块空地。且明日是我生辰,更是娘亲的受难日,我想表示一下女儿的孝心,顺便乡亲们一起贺贺。” 上回从县城弄到三十两,买粮只花了一两多,加上原来剩余的,她的家产还有三十二两多。想到之前半路差点被贼人劫走,不如拿出来花更踏实,起码可以给自己带来愉悦的心情。 哼,你们不是想以孝道来压我吗?村子里得了我好处看谁还会买你们的账!还有今晚牛二家过来试做豆腐干,明天正好给大家尝,顺便检验他们的手艺。 当晚,牛二夫妇和小花过来,听到白天杜婆子婆媳过来闹,一阵嘘嘘。相比之下五丫愿意教自己手艺,自己出完本钱又出销路,还愿意分润一半给自己,多么难能可贵。于是,一家子更是学得很认真。 其实豆腐做成豆腐干工艺并不复杂。将豆腐切成一厘米厚,用蒸锅蒸十多分钟,蒸出来的豆腐变得很有弹性,这样做出的豆腐干又筋斗又有嚼劲。蒸好的豆腐片用木托盘码好,在表面加重物进一步压榨脱水两到三小时,就会变得很结实紧致。在锅里放入八角、桂皮、干辣椒、小茴香、酱油和盐,加水烧开后把压榨好的豆腐片放进去,煮十多分钟再焖一小时,这是为了入味和上色。最终取出凉晒一夜,香喷喷的五香豆腐干就好了。 豆腐丝也是同样操作手法,只是将豆腐切薄一点,煮和焖的时间也要缩短。 牛二夫妇会做豆腐,做起这些来很容易上手,但也要忙到半夜才弄好。最后他们看着几簸箕散发香味的成果,才舍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双胞胎分头去找人。当所有人来到之后都傻了眼,篱笆墙总共不到一垄地长度,都不够楚四一个人干的,他们为什么还要大费周折,害自己家里的活都没干成。 叶氏笑笑给他们每人分了个红鸡蛋,大家才知道今日是五丫的生辰。拿了人家的鸡蛋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语,但大家心里免不了嘀咕,楚三夫妇也太宝贝这个小女儿了吧。 那头楚从容领了木兰和牛小花,带了十几斤豆腐干打算去镇上试水。 坐车的时候大志以为她们要去县里,迎上来殷勤地告诉她那批歹人全被杀了,现在路上很安全。楚从容却跳上标叔的牛车,搞得他很是哀怨,咱们可是共同出生入死过的,你们就这样抛弃我了? 直到楚从容告诉他过几天才去县里,他的脸上才由多云转晴。 镇上人不多,三人直奔菜市。找了个靠近卖豆腐的摊点,楚从容让牛小花打开箩筐,用簸箕盛了点豆腐干搁在上面,就算正式开摊了。牛小花之前帮她爹卖过豆腐,所以并不怯场,但是路过的没几个人关注。 等了约半个时辰,来买菜的人逐渐多了些,但依旧没人关注,牛小花不禁有些着急,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 “路过的婶婶阿姨们,过来瞧瞧咱大宁最新鲜的吃食啦!又香又爽口,女孩吃了白白嫩嫩,男孩吃了壮如牛啊!” “便宜又好吃,包你吃完还想吃!所剩不多,迟了别怪别人,只能怪自己出手慢啊!” …… 楚从容见人多了,终于有兴趣开始吆喝。木兰在一边一头黑线,自己跟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一个小女孩没脸没皮地乱喊乱叫,会不会丢人哦?幸好被吆喝声吸引的人很多,围过来的也不少,她的注意力才得到转移。不管怎么说,主子的安全至上。 围观的人不少,可是听说要十文一斤纷纷摇头。楚从容心里气得想打人,你们嫌十文贵,可你们有没想过一斤就得一大堆,你们就不能只买半斤回去试试? 试试?楚从容灵光一闪,丢下牛小花就跑,害得木兰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跟上。 不一会,楚从容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豆腐干过来,里面只放了点油和一些蒜叶。 “阿姨婶婶们,你们快过来尝啦,天下最好吃的豆腐干!大宁独一份啊,给皇帝做菜的老师傅传出来的!” “咱们穷人也能吃到皇帝吃的宝贝啦!不好吃不要钱啦,买一斤送二两!” “不要钱的,婶婶们尽管尝!” …… 一听说不用钱随便尝,还是皇帝老儿的吃食,围观的人纷纷动手尝了起来。有个男人认出楚从容是买光全镇鸡蛋的小女孩,打趣道:“小妹妹,不去卖鸡蛋转行卖这个新鲜玩意啦?” 哈哈,熟人好办事。楚从容也不管不顾,拉住他说道:“有好东西先便宜老顾客,叔叔你买半斤我多送你一两,回去要是婶婶敢骂你,你明日过来找我要钱!” 那男人哪见过卖东西这么热情的,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只得乖乖掏钱买了半斤。楚从容感觉自己有点像另一时空里在电影院卖花的小女孩。 “叔,你炒的时候最好是放点五花肉,保证隔壁小孩子都会过来偷吃!”楚从容免费送给他一个吃法。 有了开端,就有人跟风了,一个中年妇女说到:“小妹妹,你送他一两,也得送我一两才行!” “好吧,刚才叔叔是第一位熟客,这位婶婶你是第一个生客,必须送!”自己打算一斤送二两,折下来半斤不就是送一两吗?可是眼下的人哪懂,有便宜占就是好。 “小妹妹,你不能只送她不送我,给我也来半斤!” “对,我也要半斤试试!” …… 楚从容负责称东西,牛小花负责收钱,大多是要半斤,账也很好算。不到中午时分,箩筐见底了,只剩下半斤左右。 楚从容决定不卖了,领着牛小花去到许多金带她和双胞胎来过的小饭馆,和老板打招呼:“陈叔,这点豆腐干送给客人尝尝,好吃的话你进点来卖,这东西可赚钱啦!” 饭馆老板笑道:“刚才你不是让我尝过了嘛,不贵的话直接给我来五斤吧。”开了十几年饭馆,东西能不能卖他是有点底的。 “陈叔,我们一下都卖光啦!我给你才十文一斤,可以炒两到三份。你要是加上几片薄薄的五花肉,好吃又好看,可以卖到十五文一份。这是我小花姐,明天我让她送过来,保证你赚大钱!” 饭馆老板乐呵呵地,笑道:“难怪许公子对你另眼相看,果真是个人精。陈叔得了你的豆腐干,你想吃什么就点吧,我请你。” 楚从容连忙摇摇手,说道:“陈叔你给我们来三个素面就行。” 本姑娘还要留着肚子回去吃生日大餐呢。 040过生日 从无人问津到一抢而空,从免费吃到白送给人,牛小花被楚从容一波操作搞糊涂了,生意这样瞎搞还能赚钱吗? 她低头吃着面,瞄到饭馆老板不在才敢低声问楚从容。 “这些是咱们买别人豆腐来做的,总成本一斤五文多,我们卖出去真实价格是九文,算是赚三文多一斤。今天连卖带送应该是卖十八斤,除开陈叔这半斤,我们应该赚了五十五到六十五文之间。” 牛小花一听惊讶得忘记吃面了,一是惊讶她对成本算得一清二楚,二是对卖出去的账目算得这么快。 木兰之前对这个新主子有点不以为然,现在才隐隐觉得王府将自己送给她是有目的的。她虽然耿直,但也知道在王府做事和给农户做事是不一样的。 “今日这些收益先不分了,全拿来进香料和豆腐,等你爹娘熟手再自己动手做豆腐。” 楚从容嘴里说是不分,但还是算出五文钱给她,说让她买点零食给家里弟弟妹妹。牛小花和楚从容接触次数多了知道她的性子,于是爽快地接了。 楚从容三口两口扒完面,领着两人开始大采购。先是去买了豆腐和香料,接着是白面、鸡、猪肉、羊肉、鱼肉、酒…… 标叔一边帮装车一边好奇,这小姑娘一个多月前还病得要死,现在怎么这么有钱,天天大买物买的,只怕连村头李财主也有得比。不过小姑娘出手够大方,一次就给了十文路费,他也乐得拉她们。 回到家里,叶氏连忙塞给女儿一个红鸡蛋:“闺女,吃了好快长快大!早上你出去得太早上,娘都没来得及煮!” 楚从容接过来,剥了皮咬了一口,土鸡蛋就是香。 帮工的乡亲们看到叶氏忙碌着卸车,知道一会有好东西吃,大家都乐乐陶陶。那么点篱笆一会功夫就弄好了,又另外找块地让大家清理,感情楚家让大家来干活,就是想让大家吃顿好的? “叶氏,上次你弄得那么好吃,害得我回去三天都没胃口,怪我家婆娘做得太差了!” “可不是,我都被我家死鬼怪了好久。”牛二婶也在场,她中午负责帮叶氏做窝头来着。 叶氏边忙边回应,答应今晚有新菜就对了。等女儿吃了鸡蛋,母女俩就往厨房钻。 活儿不多,申时大家就忙完了。楚从容也掐着时间,菜也弄得七七八八。楚有德也将李村长和十九公请了过来,三郎则请老郎中。李村长老远就闻到菜香,进了院乐呵呵地问道:“楚三家的,你家有大喜事啊?楚老三好了还是三郎订亲了?” 叶氏摇摇头,她之前在楚家根本没什么露脸的机会,人多的场合不太敢说话。 “李村长你猜错了,等会可以罚酒三碗哦!” “楚三家里是有好事,不过是五丫过牛一,今日满十二了。” 李村长有些惊讶,穷人家女娃过个普通生日还摆上啦?前前后后可是三大桌呢。 楚从容刚想说话,门外走进一个人,原来是楚老爷子,板着长长一张脸,表情十分难看。叶氏连忙在她耳边轻声说,老头子上午就来过一次,见人多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爷!我正想叫小六给您送点吃的,想不到您正好过来了,这样就省得他再跑一趟了,快请坐。” 楚老爷子哼一声,迟疑了片刻坐了下去。 楚从容刚要让大家开桌,柳伯娘领着个欢快的身影一起走了进来,正是一个月不见的柳小苗。她今日刚好休息,说听楚从容搬了家就要过来看看。柳伯娘想和女儿坐去自己男人身边,楚从容却把柳小苗拉到自己身边坐着。 等大家坐定,楚从容起身分别给村长、十九公、楚老爷子和老郎中斟了碗酒,也给自己倒了一点,这才举碗向大家说道:“诸位爷爷、大伯叔叔们,今日是五丫我的生辰,本来我是个穷人家小女孩,又不是及笄的大生辰,万万是不应该摆席的。但我爹娘坚持要请大家来吃餐饭。” “大家都知道,上个月我病得快要死了,没有药、没有吃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等着咽最后一口气,等着死后被拉去龙潭村冥配!幸好在座的叔伯们借点米、送个蛋,还有郎中爷爷送药,才将我从阎王爷手中硬生生抢了回来。” 稚嫩的声音,说得却是老气横秋的感觉,给人一种极大的反差。 有些哭泣声,叶氏不断地抹着眼睛。 坐席间传来低声的议论声,或是难以置信或是鄙视或是遣责。五丫病危大伙都知道的,之前小六小七挨家挨户去借东西嘛。可冥配的事第一回听说,能做出这事的除了楚老头和杜婆子还有谁? 众人注视下,楚老爷子脸色愈加难看,只好低着头。我没听见没看到,就等于什么也没发生过。 楚从容也当作没看见楚老爷子的窘境,只管继续说道:“五丫我吃了你们的米,吃了你们的蛋,所以在坐的都是五丫我的亲人,这餐饭你们得吃,而且要吃好!娘,你也别哭了,和伯娘婶娘们开心地吃好,我保证以后咱们过的每天都是好日子。” “不过伯伯叔叔们千万别喝醉了,一会还有东西要你们拿回去。我爹娘给大家准备了点谢礼:每家十斤白面,一刀猪肉,每户还有一百文钱。东西虽然少了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大家的恩情容五丫我再慢慢报答。” “五丫以茶代酒,代表我爹娘敬大家一杯!” 说罢,楚从容举碗一饮而尽。 大家惊喜不已! 吃完了还有如此厚重的“薄礼”往回拿,龙狗窝村开天劈地头一回!大家当即欢天喜地地吃喝起来,比起上回除了鸡羊等肉食外,还多了两样新菜,碎肉豆腐干和凉拌豆腐丝,这等新奇的菜色也大受欢迎。 特别是李村长几家,之前已经得了块布,面和肉起码值一钱多,竟然还有一钱银子拿,楚三夫妇捡到大钱了? 楚老爷子听到这些人有吃有拿,脸上黑得像锅底!心里盘算着每份所谓薄礼连钱带物起码值两钱多银子,十几户就要四两多,加上今晚的菜钱花销,没六七两下不来! 起码一会自己有份吧? 三房竟然有这么多银子给小丫头拿来败,怎么就不能帮衬一下大院? 他不知道的是,楚从容见到他到来,才临时决定谢礼增加一百文,并故意当他面公开具体数目。 合一起不就多花二两银子嘛,本姑娘就是想气死你! 宝山县,万花楼二楼紫竹房间里,管事花九娘正朝紫竹发脾气:“我说女儿,现在还没天黑,就有好几个人点名要你作陪了,缠头都开到十二两了,你还等啥!” “九娘,女儿都说过身子不适要休六天了,你也答应了的啊,这才不到三天。”紫竹只是在案前定定地坐着。 “三天里你白天光去千佛寺念经吃素,晚上只顾写字,连琴都不练舞也不跳,外面都传你要去考状元呢!要不是老娘知道大宁女子不能参加科举,老娘也信了!”凤九娘气得直跺脚。 “他们爱传什么女儿管不着,女儿只想好好清静几天。” “静个屁!你再不露面恩客都跑光了,看谁还记得你!你身材不如吴媚娘好你是知道的,那些傻子能开到十二两你还不抓住,以为自己还是黄花大闺女啊!又是要老娘给你重装房间,又是摆弄几把破扇子,真能当黄金使啊!” 紫竹不为所动,她不禁想起那小女孩的话,莞尔笑道:“九娘,女儿真想把它们当金子用。” 花九娘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你趁着老娘不在,听了个小丫头的鬼话才变得神神叨叨的。再这样下去,只怕过几天都没人记得你,你只能下一楼偏院去,与那些泥腿子菜贩子为伍!之前你的行情混得越来越差,楼里大把姑娘盯着,急着要上位呢,要不是老娘镇着她们早就闹翻天了!” “女儿知道九娘的好,还是再多等几天吧,到时若是没人理睬,女儿任由你处置。” 紫竹坚定地应道,她选择了相信那一面之缘的小女孩。毕竟自己从无人问津到十二两就是一种胜利,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再继续坚持多几天? “没人会白养着姑娘不干活的,连老娘这么大把年纪都要出来接客,你别想着偷懒!老娘保得你几天保不了你一世!” 花九娘见劝不动,懒得再多说,转身下楼去。 紫竹嗤笑,你这是见老相好哪接什么客。见天色已黑,便让小兰掌上灯,打开窗户静心练起字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她曼妙的身影显得格外的温婉典雅。 “你们看,紫竹姑娘又开始练字了,大家猜猜她在写什么?” “嘿嘿,肯定是什么洞里泉生方寸地,花间蝶恋一团春之类啊,你们真以为她要考状元不成?” “去,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专会写淫诗?紫竹姑娘天天去千佛寺听经颂佛,斋戒素食,岂能做这些冲撞佛主的龌龊事!” “就是!可惜她迟迟不见客,我们还得耐心苦等几天。保不准紫竹姑娘等神仙指点,做出什么惊天神作呢。” “多等几天又怎样,只要她真能脱胎换骨,说不准我们一亲芳泽之后也能沾点仙气。你们若要想俗货,万花楼还少吗?” “听说有人开到见她一面五两银子,过夜开到十几两,她都不答应呢。只怕都贵过州府的头牌了。” …… 小兰在外面听着下面的人议论纷纷,既高兴又担忧。她们做丫头的,跟姑娘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娘行情好她也跟着好,相反则处处受人欺负,连吃食都要差得多。 姑娘怎么偏偏听信那小丫头,不肯见好就收? 041首次分红 叶氏有木兰帮忙,东西收拾得很快。她忙完后想去帮女儿的忙。楚从容让牛二夫妇全程独自操作,自己只是在旁边指导,用不着叶氏帮忙,反而有空跟她聊天。 “女儿啊,你别理会太多那个弃妇,她吃惯了会经常来打秋风的,搞不好人家会笑话咱们的。你给那弃妇饭菜的时候,你爷像是要吐血了。他要走时,你硬是不准娘给他带点剩菜回去。要不是还有客人没走,只怕他就要翻脸了。”叶氏不无担心。 大家吃席的过程,那个女人闻到味儿又过来门口站,楚从容便夹了些菜,让木兰端给她。只要不害自己和家人,几口吃的楚从容还是不在乎的。 “爷在这又吃又喝的,拳头那么大的红烧肉都吃了好几块,还给他拿回去喂狗啊?” “其他人家有面有肉回去,你还每户发了一百文,就你爷两手空空,你让他这老脸往哪搁啊!娘看你就是诚心气他的,对不?” 楚从容见叶氏着急,连忙一手搂着她的肩膀,一手掏出一两银子塞给她:“娘,您辛苦了!我有这闲钱才不给爷带回去喂狼,省得她们反过来咬我!” “可是你打了奶和其他婶娘,还打了二丫,她们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我只打了楚梦儿一巴掌,别人不关我事。” “那个木兰卖身契不是在你手里吗,她打还不等于你打。娘还没问你到底咋回事呢,自己都是个小丫鬟,反而又养了个丫鬟!” 叶氏有些担忧,木兰那丫头不但来历不明还吃得特多,自己家能不能养得起还是个问题。 “好啦娘,你总有操不完的心!你有这个闲心,帮四叔和三哥留意亲事去吧。” “啥亲事,有钱没钱要地没地,家里再添几口人往哪住、让他们吃什么?娘也不知你这银子打哪来,哪天没有收入全家一起喝西北风也说不准,哪家姑娘愿意嫁过来哦。” 叶氏平时虽然没有追问女儿,但总是担心将来生活没个着落。女儿虽然有钱回来,可是架不住她大花大用,像今天一次就花了六七两,细细算起来吓死人。要知道像牛二或柳嫂这种普通人家,一年到头挣不到二两银子,女儿一天就花掉人家三年的钱! “娘,你看四叔给我磨的浆,牛二婶帮弄的豆腐干,这些都是我挣钱的东西啊,要不是怕你的银子被爹骗去喂狗,女儿我会想办法给你更多!” “哼,老娘才不怕他呢,你给的钱娘帮你收着,以后给你做嫁妆!” 自从昨天叶氏跟楚有贤当众叫板,她的腰杆硬多了,不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 家里大小开支都是女儿在花钱,自己之前的五两还没动,女儿又塞多一两过来。前半辈子连一两银子都没见过的她,感觉自己快成了龙狗窝第一富婆了,她还怕谁? “我今天才十二岁,娘你就想把我踢出去!” “娘才舍不得你,要踢也是踢那个没良心的走!” 楚从容知道叶氏说的是那个便宜爹,笑着说道:“娘,明天还是给爹继续煮点参汤吧,万一耽搁了治疗期就不好了。” “娘说不给就不给!之前他还嫌这嫌那吃里扒外,今天还不是又吃鸡肉又吃鱼的。娘还想将他丢回大院,看看他们给他吃啥!” 看得出来叶氏真心对楚有贤极度不满,她虽然不识字,但女儿说的样样在理,这个男人真对不起三房所有人,不是好儿子、不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也不是好哥哥! “不管他怎样也好,小六小七将来要读书考科举的,总不能顶个不孝的骂名吧。那些参片还有剩咱就用完它吧,爹不吃你吃,我们其他人都吃不得。” 两人一日不和离,她都不能丢下楚有贤不理。村里人要是知道一家子吃香喝辣的,放着楚有贤不管不顾,会被唾沫淹死的。 她们不知道,就在她们母女闲聊的时候,楚老爷子正被杜婆子烦得不行。 “你这死老头,说是给老娘出气,却是跑去好吃好喝的,丢下老娘带一大家子在家吃糠菜,你干脆去和他们过得了!你这没良心的,非得全家人都被那死丫头打死,你才甘心?” 楚老头闷声说道:“那么多人在场,你让老子怎么和他们闹!那么多好吃的,老子不吃白不吃,留着还不便宜了其他人?那丫头连个叫花子都给一大碗肉,她之前说给每户人家十斤面一刀肉和一钱银子,我还以为她是吹牛的,谁料她真的给!你说老三家这钱打哪来的,一点都不心痛?” “管从哪来了他都是你儿子,儿子有了钱财不孝敬老子就是不对!人人都有就没你份,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打你的脸!” “五丫说是干活的工钱,老子又没干活,打什么脸!” “死老头你信吗?再壮的男人干一天活也才十文八文的,哪有一下得几钱银子的!老娘得让她赔十两汤药费,不,要二十两!她要是敢不赔就拉她去浸猪笼,沉江!你要不管我,我就带着全家回娘家,你去和她们过!” “闹个屁,今晚吃席老李头和十九叔都在,面和钱都有份,你认为他们会帮咱们?咱还是想想他们钱从哪来的才对。” 家里为了老大的事卖地卖粮,掏空了家底,天天就吃粗粮和青菜,楚老爷子牙口再好也受不了。 说到钱杜婆子忘了装痛,两眼放光地说道:“老头子,会不会是那贱丫头借的?” “那借据明明是写借三百文,今日这一趟都是大几两!她哪来那么多钱借?” “会不会是捡到宝了?” …… 两个老家伙合计到很晚怎么都想不通,干脆决定去套老三的口风再说。 次日,不知情的楚从容大清早就领着牛小花柳小苗一起,带了三十斤豆腐干往镇里跑。旴日人多,又多了个帮手,加上饭馆订了五斤,所以多带十斤。 三人带了豆腐干直奔饭馆,饭馆老板一大早也在忙碌了,这么好理解,圩日生意好事多嘛。 “陈叔这是六斤,一斤是送的,你给五斤的钱就好。”自己在菜市搞买送搭赠,楚从容担心哪天有人传到他耳里,便主动提出赠送,并向他介绍了柳小苗。 她提出要继续借他的锅炒两盘豆腐干,饭馆老板自然没问题。楚从容在炒的时候,除了蒜叶又加了点红菜椒点缀,显得更好看了。 街上人多,她们找了个相对宽敞的位置,刚一摆好摊就有熟客找上门了,却是昨天的第一位顾客,那位大叔。 楚从容心里咯噔一下,莫非真找自己要钱来了? “小妹妹,你别那副憎恨的表情好吧,叔是找你买豆干来啦!” 原来他昨日拿回去一炒,刚上桌一下子被孩子们抢光了,结果小儿子抢得少了就和哥哥打起来,闹了大半夜没停歇,直到答应他今日再去买为止。 嘿嘿,谁叫你不多买点,才六两豆腐干算起来其实也没多少,如果家里人多真不够吃。 “小妹妹,之前我买豆腐回去孩子们都不大爱吃,说是淡淡的没味儿。可是你这东西好吃啊,又香又爽口。你能便宜点给叔不,叔跟你们要几斤去山口镇试试。” 山口镇离太平镇不远,看来这位大叔脑子挺活的,一下嗅到商机了。 “抱歉大叔,这东西加工很复杂,我们全家一天也做不了几斤,暂时还没办法给你。你放心,以后能做多了我会第一个想到你的!” 那大叔一听很惋惜,掏钱又买了一斤,楚从容按例多送他二两。 由于有了老顾客的重复购买,又当场邀单,榜样的效果立即显示出来了,一下围过来不少人试吃。尝过之后大多数人都掏钱买半斤一斤的,晌午未到三十斤豆腐干就卖空了! 几个女孩又去了饭馆,饭馆老板一见她们笑容更好看了,知道她们要吃饭就给她们炒了几个菜,悄悄告诉楚从容自己一下就卖出九份,按楚从容的做法——五花肉炒,配菜是蒜叶菜椒,每份十二文。 每份三两多豆腐干,几片薄肉,加一块成本不到五文,卖十二文利润挺可观了,楚从容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吃饭的时候,楚从容算了下今日的收获,总的三十斤货,连卖带送按九文一斤,总收入应该是二百七十文,实收二百六十五文,因为试吃用去了一部分。减去豆腐和香料成本一百三十文,扣除四人往返成本八文,实赚一百二十七文。 “小苗姐和我各三成,每人三十八文,小花姐四成正好五十文,剩下一文给木兰零花。” 楚从容昨天跟柳小苗说了,给她三成让她出来陪小花一起干,因为自己要往县城跑,剩下小花一个人跑镇上让人不放心。当然她事先跟牛二夫妇提过的,两人并没意见。秘方是五丫教的,自己家虽然多做事,但占股也最多,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柳小苗第一次拿到这么钱,反应和牛小花之前一样难以置信,兴奋得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今日是咱们姐妹三第一天正式合作,咱们分了钱高兴高兴,往后十天分一次。往后正常每日只做二十斤,圩日翻倍四十斤,县里订单另算。” 楚从容将计划跟她们说了。 “五丫,刚才你怎么不答应那个大叔?我爹娘辛苦点,可以多做十几斤没问题,咱们多卖点不好吗?”牛小花不理解她的操作。 “目前豆腐是买别人的不宜多做,一是你爹娘手艺还很稳定,二来会引起别人注意难保没人跟风,再卖得多了价钱就会往下掉,咱们就赚不到钱。” “还有你们两要抽时间,跟小六小七一起学算数,不然将来赚不到大钱。” 两人虽然不大明白楚从容的分析,但她们又兴奋又担心,既想和五丫一起赚大钱又担心自己学不会算数,直到楚从容安抚她们很容易才半信半疑。 042万花楼 楚从容接下来呆在家里,白天教双胞胎和两个小姐妹算术,晚上指导牛二夫妇做豆腐干,日子过得很自在。 她不知道宝山县里娱乐圈已经闹开了。 “今晚可是紫竹姑娘重新出台,兄台有何看法?” “听说她有所感悟并得到神人指点,会有不少绝世好词面世,怎么也得去捧个场。” “哗众取宠而已,一个婊子何德何能得到神仙眷顾?” “咱们只是凑个热闹而已,就算有心也没银子啊,听说县丞家李公子开到了三十两的天价!” “你的消息过时了,最新消息是许公子给到五十两!经常当街撒钱那个败家子,知道不?” “妈的,怎么没人去揍他呢,哄抬价钱!” “唉,咱们还是去看看得了,紫竹姑娘不是咱们能想的。” …… 紫竹坐在自己的房间,安心地写着字,感觉自己的字确定有了些进步,笔画间多了一份清秀,隐隐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受。 “女儿,外面早都传疯了,说真有人给你开到了几十两缠头,都这时候了你还能沉得住气?”花凤娘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却见紫竹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急坏了,总得化个妆什么的啊。 紫竹头也不抬,只是平静地说道:“九娘,女儿说的事情,你让人准备好了没有?” “好啦好啦,放着几十两的银子不管,几十文钱的破扇子你拿它们当宝贝!要是今晚没人出手,看你丢不丢人!”花九娘气不打一处来,跑了出去。 紫竹这才抬起头,脸露微笑。她又想起了那个小女孩说的话,不喜不悲,不媚不嗔,一切随心就好。 是夜,万花楼人满为患,寻花客云集。 花九娘又惊又喜,除了刚开业那几日,何尝有过这等阵势。万花楼虽然是县城欢场的霸主,但也耐不住男人的喜新怨旧啊。姑娘们都是老面孔,寻欢客很容易就腻了的。 “九娘,紫竹姑娘什么时候出来见客!” “对啊,臭婆娘小看老子没银子是不?” “快点的,不就是去了千佛寺几天嘛,又不是被佛主开过光的!” “哈哈,李兄太会开玩笑啦!佛主不是四大皆空吗,还会给女人开光?” “少和她废话,紫竹再不出来,老子立马把你们万花楼给拆了,花九娘你信不!” …… 花九娘连忙推开旁边的龟奴,跑上事先搭好的台子,说道:“各位贵人、公子,你们这是要逼死九娘啊!” 下面的人纷纷骂道:“谁人理你这老货逼不逼的!咱们要的是紫竹姑娘!老子来这里是花钱享受的,你敢把咱们凉在一边?” “哪里哪里。”花九娘看阵势不能再延了,便说道:“大家都听说了,紫竹姑娘得了贵人指引,前往千佛寺斋戒数日,期间慧根见长,回来潜心修炼字艺,书法也略有见涨。因此她特意亲笔书写了几把凉扇,要送与有缘人。完毕之后她会给大家弹奏一曲,至于诸位能否成为入幕之宾一亲芳泽,紫竹姑娘说了一切随缘,老身也不敢作主啊。” 台下有人起哄:“九娘你少废话,你手里才几把扇子,咱们这么多人,怎么才知道有没有缘!” “紫竹姑娘本来特意预了九把扇子,谁知一下来了这么多贵客。幸好她说过,若是人太多扇子不够,就价高者得吧。” “怎么个说啊!” “紫竹姑娘说了,莲就是佛,花开见佛性。这些扇子虽然景色不是莲花,但她所题诗句均与莲花有关,每把只需一两起叫。老身这开始念第一把: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哗,短短两句,就将紫竹姑娘的动人姿容勾勒出来,真是人如花娇!紫竹姑娘是不是最爱穿绿裙子,我最喜欢绿裙子了!直接三两!” “四两!” “妈的,当老子没钱?六两!” …… “停!”当数目抬到十二两的时候,花九娘突然叫停了。“紫竹姑娘写这扇子时突然想到十二,恰好这位俊公子开价十二两,看来贵公子与此扇有缘,请!” 台下那些叫价的人一听不是纯粹比钱多,有人暗中松了口气。万一买个扇子就要花几十两,一会哪有钱跟别人斗缠头。 只见花九娘脸带笑容,继续她的表演:“接下来这把更厉害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句老娘也看得懂,不就是咱万花楼的姑娘才一丁点,就被你们早早相中了嘛。可是这怎么听起来就这么美呢,老娘都舍不得卖了!” “废话,就你个老逼样,配得上小荷吗?老子五两!” “九两!” “十三两!” “十七两!” “十……” “停!”花九娘及时喊停,“紫竹姑娘说了,当她写这诗时,感受到诗意就是十四。喊十七的贵人有些跑过了,喊十三的朋友如果愿意加一银,这扇子就归他,不然就归喊十七的朋友,当然你也只需要出十四两就行。” 众人一愣,婊子有钱不赚奇了怪了,还带这么玩的? 结果喊十三的家伙放弃了,便宜了开价十七的。 “可不是嘛,一般姑娘家等到十五岁及笄说亲很正常,可十四岁左右胸口就冒尖发芽了,这时被人家看上,这不好应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嘛,妙啊!” 有人后知后觉,恍然大悟说了出来,众人越发觉得妙不可言。 …… 花九娘毕竟是老江湖,气氛一直控制得很好,一连八把扇子卖了出去,也就十几银之间,没人敢开太高的价,毕竟万一跑过头了就错过了。 “最后一把啦,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下回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这句好深奥哦,老娘看不懂了,有请这位公子帮念一下!” 众人哄堂大笑,那男子在大家的笑声中念了出来:“‘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紫竹亲书。” 或许是最后一把,或许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紫竹姑娘,才第三个人叫价,就一口价飙到十八,奇怪的是花九娘没有喊停。 二十、二十五、三十…… 喊价一直没停,直到最后喊到了四十五两。 “紫竹姑娘写下这诗句的时候特意署了名,她说过这个扇子任由大家开价,她希望在二十三岁之前能遇到自己的良人,谁的喊价减半正好靠近二十三,就将扇子送给他,只取九两即可!恭喜这位开价四十五的朋友。” 这这这……真没天理了,这家伙得了紫竹署名不说,还花了最少的钱!多少人捶胸顿足大呼不爽,很是懊恼。 花九娘暗中抹了把汗。女儿啊,这种花样也被你玩活了。 台上台下停歇了一刻钟,正好给大家喝口茶的时间。两个侍女抬了张小案子上来,跟着小兰抱了张琴上来,台下更安静了。 这时,一个女子在众人注目中走了上来。只见她双十年华,身着一袭淡绿色长裙,脸上略施淡妆,发上别了一支银步摇,婷婷袅娜的身姿,仙衣飘飘。 “佛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紫竹近得一首词《声声慢-寻寻觅觅》,愿与有缘人分享。”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随着紫竹如同黄莺般空灵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唱出整首词,整个大堂沉浸在一片安静之中,连紫竹什么时候下台大家都忘了。直到许久,他们才对着空空的案几猛烈鼓掌和欢呼! 台下其中不乏有学问不错的,自然晓得这词的好,如同楚楚动人的情人在耳边痴缠低语,委婉动人,令人心痛,令人心生怜惜……现场有人低语、有人惊叹,更有人默默落泪。 如果楚从容在场,她一点也不惊讶众人的表现,如果说到婉约派诗词中造诣最高的,另一时空几千年历史长河中,舍我易安居士,还有谁? 花九娘一见心想要坏菜,这帮大爷来万花楼是花钱买笑,女儿这下把人整哭了,一会有谁会给她开缠头? 接下来的事实让她大跌眼镜,那帮又笑又闹的疯子,硬是将缠头银子喊出了五十两的天价!这是连州府花魁也不敢想的! 别一府邸里,许多金正在听取许欢的禀报。 “万花楼九把扇子共卖得一百三十六两,紫竹姑娘留宿缠头五十两。全程没有透露任何与楚姑娘有关的信息。” “我让你寻的人有无下落?” 许多金脸露尴尬的笑容,几把差到极点的扇子,硬给那丫头玩出花来。 “查到她被姓周的发卖给苏姓财主家抵债,先在山口镇住了半年有余,后随苏家人迁往白原府途中遇袭,下落不明。因白原离宝山较远,属下一时无法查到,请主子恕罪!” “白原府灾情比黄州府还要严重,听闻时有山贼作乱,这事不足为奇。不过你还是加派人手,沿途多加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遵命!楚姑娘身边多了个丫环,据说是王府派去保护她的。小丫头身手不错,属下有几次差点被发现,因此不敢靠得太近。但从村里至县城沿路被属下多次清理,确保不会有隐患。属下查得上次歹人可能与沈通旺有关联,但多次伏查均无异状。” “这家伙被阉了还能作夭?够神奇哦。”许多金有些诧异。 “属下会严加留意,确保无碍!” 许多金点点头,明日又要见面了,小丫头你这次又能给本公子带来什么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