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可抵斯年》 Chapter01 那个女孩 申城,雨夜。 j·hotel顶层,私人套房内。 客卧的松软大床上,少女眉眼紧蹙,晶莹的唇折出水蜜桃样的粉色,微微张开,下一秒上下两片唇抿住,鼻尖渗出薄汗。 羊脂玉般的手指在使力,指尖曲着将床单搓捏出几道折痕。 她周身春色旖旎。 一抹温热湿润的柔软触到她额头,刺激使她周身微颤,虚抬眼皮,看到了男人凌厉的轮廓。 一双小手举起,—抓住男人的衣领, ——将唇送了上去。 此刻外面大雨如注,水声嘈杂打在窗户上,少女唇齿间的嘤咛被吞噬。 鼻腔里的闷哼声也掩盖在男人粗重的呼吸之中。 纪斯年咬牙暗骂,他不能接住这个吻。 一吻落空。 少女的香甜在他鼻尖咫尺晕开,引人入胜。 轰—— 纪斯年险些失去所有理智。 手中的热毛巾落在鹅绒被上,他修长的手指扶住少女的肩膀,无意间将圆润的肩头包裹在他手心之中。 她不满地耸耸肩,肌肤细腻滑润的手感摩擦着他的掌心,熨烫得他手背血管微微鼓胀起来。 他只得松开手,握住了她的小臂,触感却更加滑若锦缎,纤细绵软。 又白又嫩。 可不嫩吗! 还没19! 他真不愿意做禽兽。 做个人吧! 纪斯年猛然抽身坐起,细长眼角的绯红艰难淡去。他低下头头,看着自己的手,照着刚刚的触感比划,手指拢出一个弧度,看向床上的少女,不满到: 胳膊也太细了。 少女依旧难捱,绵软的身子在床上蜷着,白到极致的皮肤竟盈盈透出粉,周身都散发出欲色。 ——粉雕玉琢。 她不差毫厘的印证这四个字。 纪斯年打开手机发信息给李铭: 【找可靠的医生来,不要家里的。】 “唉——”他重重叹气,将床上的人打横抱起重新塞到被子下,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少女柔软的发,呼气的暖流冲击着她的耳膜:“施施,忍耐一下,医生马上到。” 失去理智的少女却继续点火,柔软的小手倏然抓住他的两根手指。 纪斯年喉结滚了滚。 空气潮湿,灯光滚烫。 “真要了命了。” 此刻他喉咙干涸的发紧,小腹一抽一抽地发胀。他大手抽离,烦躁得挠了挠头,简直将一头黑硬利落的短发揉成鸡窝。 身上简直四处冒火。 纪斯年只得往浴室走。 “哗哗——” 冰凉的淋浴浇灭他小腹下火焰。 他的理智终于回笼。 洗完擦干,他又回到房间,叫服务员把少女整理擦拭一番,刚刚过分缱绻的痕迹被抹去。 叮—— 医生带了一位小护士,跟着李铭迈出电梯,顺着松软羊毛毯上楼梯。 “抱歉,顶层是老板专属,公共电梯无法到达。”李铭解释。 转弯,再上楼梯,转弯,才看见禁闭的双门。李铭刷卡,门自动滑开。 医生看到远处一道欣长挺阔的背影,他侧靠在走廊的墙上打电话,逆着光,因此看不出是何表情。 可依旧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这边请。”李铭侧身向崔医生打手势。 “查实,把人带过来。”说完,纪斯年按掉电话,迎过来开房门,示意三人跟进来。 “中了药,查查看。有没有不妥。”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也明白大概率是普通的媚药。但是因用在了她身上,让他心神不宁。 医生和护士操作着,纪斯年的手机震了震。 人带来了。 “看好她。”他脚下生风,刚要走出房间。看见护士正在给少女抽血,又回头交待“轻着点”。 医护两人应下,他还是不放心地盯着针头拔出才离开。 年轻的小护士摸摸鼻子,小声嘀咕:“好帅,好凶。” 走廊里。 纪氏保镖在最后站成一排,前面一个着西服套装的中年男人,带着满身潮牌的年轻男子。 纪斯年看到年轻人吊儿郎当垮垮地站在那,满脸不在乎的样儿,瞬间眉毛拧成结。 优越长腿迈开大步,怒气极盛,右手将左袖撸起,露出白皙又青筋暴起的结实小臂。 到了跟前,再没有多余的动作,长腿高抬,用力—— “啊!” 年轻男孩瞬间捂着肚子倒地,头上汗珠大冒。 纪斯年骨节分明的手指发狠解着脖颈处出的衬衣扣子,眸色晦暗,就要有下一步动作。 “纪总,纪总。犬子确实该打。”中年男子快步上前,假意发狠地用小腿踢了地上的男孩用大半幅身躯将男孩挡在身后。“他不知……” “老子又没碰她!!” 年轻男子极快梗着脖子站起来,满脸爆红,发狠似的大吼出声。气极却不敢还手,他显然没受过这种委屈。 纪斯年眯着眸子看向父子二人,面色狠厉,眸中警告意味明显。 中年男人感受到微信,不由顿住,咽了咽口水,快速打着腹稿寻找时机想再次开口。 不料—— “老杜,你在纪氏时间不短了。场子里不该出现脏东西。”纪斯年眼底仍带着责问,那中年男人虽比他年长快20岁,却感受到他深深的压迫感。 “是,是。我一定好好管教犬子,场子也,彻查,彻查。” 纪斯年的眉皱得更深,显示耐心消耗完毕。 “老杜,休假吧,给底下年轻人一些机会。”纪斯年转身,往房间走。 他一句话,申城最大娱乐场所纪年·live总经理,便失了业。 他工作资历久,办事能力强,背景稳。也算得上申城娱乐场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但没办法,他的这个阶层,还没有不可替代性。 可纪氏有。 纪斯年有。 在人家的阶级之下,便要臣服。 “至于你儿子,交给警察管教。” 中年男人也只能点头应“是”。 纪斯年没打算把纪年·live做成暗场子,这里自然容不得少女“误食”的“药”。不管是最常见的媚药还是谈之色变的毒…… 他心里突突两下,皱着眉。 医生上前解释,是小伎俩,夜场里最常见的上不得台面的药丸。“代谢掉后,后续不会造成身体不良反应。已经为这位小姐服用了对症药,很快没事。” 纪斯年这才松下一口气,点头,道“辛苦”,示意李铭将医护二人送出去。 房间恢复寂静,少女已经沉沉睡去。 他重新坐到床边,看她的小脸。 她睫毛很长,密密翘出扇形。 一张脸堪称雪白,看不见毛孔,却有一层若隐若现的细小绒毛。 随着陆斯年呼吸,那绒毛像会微微颤动似的。 果然,他凑得有些太近了。 他只得离开床,走出卧室,坐到会客厅的沙发上,以免又控制不好距离。 在这儿,能看清屋里床上的人盖着被子的轮廓。 上次见到那被子里的人时,她才17岁。 那天是他循例每年一次回宁州老家。处理完一些旧产业的未决事项,去到墓园祭拜爷爷奶奶。 走出独属纪家爷爷奶奶的墓区后,一个清瘦女孩的背影引他驻足。 女孩着白色长裙,细细的肩带更凸显出她后背漂亮的蝴蝶骨。其上,脑后的马尾被风吹动了发丝。 不知为何,那发丝飘动着,显得,很脆弱。 纪斯年不由自主放轻脚步跟上。 女孩步入一片高档墓区,大树参天,草坪如碧。 空旷,静谧。 她最终停在其中一块大气复古的汉白玉石块前,蹲在。纪斯年从侧后方看着她打开蛋糕,插蜡烛,点蜡烛,吹蜡烛,切蛋糕,分蛋糕。 孤独。 他只觉得女孩一举一动都透着孤独。 脆弱又孤独的小姑娘。 将两块蛋糕放在供台后,她端起另一块就蹲在墓碑前吃。 他离得远,看不清墓碑上的字,只觉得她吃得喵呜喵呜的,从后面看,像只小猫。 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女孩做起身状,却踉跄摇晃,弯腰扶着膝盖。 纪斯年急走几步上前扶人:“你还好吗?” “……” 女孩是震惊状,圆圆的杏眼中全是疑问。嘴角和脸颊还挂着奶油。 更像小猫了。 “路过”纪斯年松开握着人纤细大臂的手,解释:“看你快要摔倒。” 女孩急忙垂着头道谢,晃了晃手里的蛋糕盘子:“我来找爸爸妈妈过生日。腿麻了。” “……” “……” “那生日快乐。” 女孩又道谢。 她抬头,才发现眼前这男人好高。要把下巴仰起来,才能和他对视。于是她在他眸中看到了悲悯。 “没关系的,我会快乐。爸爸妈妈也希望我快乐,我知道的。”她兀自说着,分不清是向纪斯年解释,还是自我打气? 总之她嘴角上扬带动唇部肌肉,成功地扯出了熟练笑容。 纪斯年眼中悲悯更重,小可怜样儿。如果摸摸她的头,他觉得那应该是在他胸口的高度。 他喉结滚了滚,只是微微点头,再无一言。 女孩见男人在旁有意等待自己似的,便迅速收拾了供台准备离开。 天擦黑,墓园寂静,只有微风把叶催出沙沙声。 悲凉,遗憾,坚强。 他长腿信步,在她斜前方走着。 她视线只能望到男人宽厚的肩膀,要抬头,才能看清他利落的鸦黑短发。 就着他身上散出的悠悠香味,她莫名的,感到安全。 Chapter02 图人? 行至墓园门口,两人颔首就算是道别。 纪斯年上车,沉声道:“奈松远,这名字耳熟。”他在那墓碑上看到了这个名字。 李铭略微思索后从驾驶位回过头:“小纪总,是咱们纪氏的供应商,规模不大。三个月前同夫人一起意外亡故了,咱们集团有送去帛金。” 纪斯年皱眉:“查一下他遗属情况。” 李铭不解,但看纪斯年面色不佳,也顺从应下。 当晚,纪斯年并未一如从前连夜赶回申城,而是在宁州老宅住下。 至夜,书房中仍灯光大亮。 “叩叩”李铭敲门,听到应声后推门进。 纪斯年穿着深色家居服,斜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滑着手机,长腿交叠,呈放松态,下颌却紧绷着,显得整个人凌厉。 他微微仰了下下巴,示意李铭汇报。 李铭将手里平板划出资料,双手递给纪斯年。 “小纪总,奈松远和夫人施清膝下一儿一女,女儿奈施施今天满17岁,目前就读宁州中学高中部,有查到她就读雅思培训机构的记录。” 纪斯年手里的平板却没有划页,屏幕左上角是奈施施的学生照。 “蛮可爱的。”李铭夸赞。 “儿子奈澈15岁,就读宁州中学初中部。奈松远父母及岳父岳母均健在,他还有两位兄长,此前在他创办的清松实业任职。施清女士这边,还有一位妹妹……” “所以她还有不少亲人?”纪斯年面色稍霁,从他看见奈施施那单薄样儿,他的心就揪着。 不甚了了,却觉得她就像老天派来让他心疼的。现在知道她还有至亲陪伴,他的心也松缓了。 李铭呆了两秒,才明白“她”是指奈施施。 “呃,有一点蛮奇怪的。奈松远夫妇名下资产,应该是过亿的。但奈施施姐弟只继承到500万不动产,也就是他们现在居住的那套别墅。” ??? “奈家两个兄长动了手脚。奈松远夫妇出事后,他们把控清松实业,以经营亏损资不抵债为由拿走了奈松远先生与施清女士的存款。 但因奈氏夫妇的子女尚未成年,亲属有义务抚养他们至18岁。18岁前,奈施施和奈澈每月各能收到生活费2000元。” “纪氏与清松之间是否还有在途账款?”纪斯年眉头皱成沟壑。 “没有了小纪总,奈氏夫妇亡故,纪氏出于人道主义已经提前结清所有往来账务。” “咔哒”,纪斯年摸过打火机点火,薄唇叼着细长香烟凑近幽蓝火苗,深吸一口,吐出层层烟雾。 李铭透过烟雾看到他家少爷眼里化不开的担忧。 孤女。幼弟。强盗亲戚。 她原本该有闲适的人生,去享受,去求学。 “从我私户划一笔钱出来。”纪斯年沉声。 “是的,小纪总。是否要向家里交代一声?” 纪斯年闻言挑眉,收腿坐直。闲散的姿态消失不见,眼神悠悠地看着李铭。 他满脸没有任何表情,却不容丝毫质疑。 “马上准备。”李铭低头应声。 ...... 许多年后,奈施施回忆起那天仍是难以置信。 16岁的她在清晨的薄雾中正学着妈妈样子修剪院中枝丫,然后门铃响起。 她心跳骤然加快,惊慌。除去爸妈刚出事那两周,家里再未来过客人。 她不明白,明明父母的事业驾轻就熟,为何厂子竟欠下那么多债务。一拨一拨所谓生意伙伴上门讨债,个个都曾挽清松实业于狂澜,个个都资金难以周转,急需结款。 大伯二伯护在她和弟弟前面,简直卑躬屈膝请求宽限,却每次不得不请她交出银行卡。 最后,所有存款,乃至理财、股票都一一折现付讫。就‘正巧’结清了欠款,便再无人登门。 大伯二伯也囿于她父母‘丢下的烂摊子’中,再无暇顾及她和弟弟两人。 “叮咚——” 又一声门铃响,奈施施真有些发愁:若又有债主上门,该怎么办呢? 开门,却对上昨日墓园那张雕塑般深刻的脸。 男人眉峰浓重,细长蕴藏着锐利的深眸眯了眯,问她:“方便进去吗?” 于是奈施施打开门待客,将男人让进主厅并请座。 他现在同昨天很不一样。 没有笔挺华贵的修身西装显出宽肩窄腰大长腿好身材,只一身松松垮垮的黑色运动装,倒显得亲近。 施施从他手中接过烫金名片,请教他登门是为何事。 纪斯年拿出一纸合同,说纪氏集团财务自查发现去年清松实业的一笔货款尚未兑付,计300万。奈松远夫妇不幸离世,这钱自是要交到其子女手上。 他额外强调:“而不是付给旁人。” 奈施施再次瞠目咋舌,怎么还有送上门的钱? 纪斯年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敲两下合同的纸张,然后轻轻推过来。 奈施施拿起《产品采购合同》,那上面确实写明“需方:纪氏集团;供方:清松实业”,她大概有些眼花了,清松实业的印章看起来都发糊。 “干嘛!干嘛!有事儿找男人谈,别为难女生!” 很锐气的一道男声闯进两人的耳膜,瘦高身影便将奈施施遮在身影后,他一只手臂微抬,护住身后的人。 “欠钱是吧?欠多少,找我。和她没关系。” 另一只肩上还扛着一件纯净水,蓬松的头发因出汗两鬓显得潮。 李铭随其后进来向纪斯年解释:“小纪总,他是……” “奈澈,”纪斯年开口,“家里停水了吗?” 奈澈显然没想到来人竟这样回答,装模作样的强硬瞬间泄了气,弯腰将水放下:“没,没,净水机坏了,小区外围自来水管道破损,水混。” 虽是别墅区,可较为老旧,是会有这问题。 纪斯年回头嘱咐李铭:“找人来修。” 李铭点点头立马出门去办。 “纪总,太麻烦了,我们自己找人修……”奈施施站起身,推推奈澈,顺便将合同和名片交给奈澈,示意他看。 “小事。”纪斯年回望奈施施,眸中有点点温情。 他接着说:“你们看看,没问题的话,收下这个。” 他随意从口袋中掏出张银行卡,很谦逊的递到奈施施手中,并抱歉纪氏回款不够及时,回去一定优化财务流程。 “还好不及时,不然这钱也没了。”奈澈哂笑插话。 房间内安静下来。 纪斯年打量着厅内布局设施,看得出奈松远夫妇生前一定内敛且有品位。 目光流转着,最终还是定格在奈施施身上,他对这女孩莫名的在意,连自己都不知为何。 女孩耳廓因微微发红而略显透明,眉眼微微垂着是在思考,穿着短毛珊瑚绒家居服衬得愈发软糯,连丸子头都显得毛茸茸。 “纪总,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这笔钱我们不能要。”她蓦然开口,抬眼,视线正撞进纪斯年的眼眸。 “嗯?” “姐!” 纪斯年挑眉。 奈澈也投来不明所以的目光。 奈施施沉了沉气:“给我们,我们也护不住。能否分期、按月给我们现金?如果太麻烦的话,咱们再商量……” 纪斯年了然,他点头:“可以。” 她很聪明。现金给付不是最安全的,却最隐蔽。他人无从知晓,更无从在银行抑或网络中查截。 只是…… “不怕我跑路?不认账?”纪斯年嘴角弯出好看的弧度,手肘撑在膝盖上,身子向前探,认真盯着施施。 察觉到他比刚刚离自己近了些,施施耳朵更红了,不矜而庄的坐直,回答: “当然相信您。您原本大可以不跑这一趟,甚至不付这笔钱我们也未必察觉。” 可他主动来付钱,奈施施自然信他。 李铭在门口听到这句,眉心都跳了跳。他觉得好笑,什么付不付的,还不是自家少爷‘无中生有’。 谈定每月两万五,十年付讫。 十年正好,恰好能保证奈氏姐弟二人完成学业过度工作。 纪斯年很满意,便事忙离开,留下李铭盯着工人给奈家维修净水机并检查其他问题一并处理。 他刚跨出院子,奈澈便目光灼灼地盯着奈施施:“姐,大好人!” 还指指那道恨不得镶金光的背影,两只手夸张地竖大拇指。 李铭简直一脑门子竖线。 他回来向纪斯年汇报后续时,连腹诽都没忍住说了出来:“奈家少爷真没看出来小纪总是图人?” ??? “嘭!”纪斯年毫不客气地将文件一卷敲在李铭头顶:“图什么人?人才多大啊!我做好事!” 李铭‘微笑’:“好的,小纪总,做好事。” 纪斯年补充:“有个这么可爱的妹妹也挺好。” 李铭一愣,什么妹妹? 再‘微笑’。 真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从此‘纪氏’的‘应付款’每月由纪斯年自己培养的生面孔每月准时送到奈家姐弟手中。 纪斯年只去年回宁州时,到奈家和姐弟二人吃了顿饭,他们便没再碰面。今年他在西欧的项目有事务亟待定夺,连回宁州的日子都耽误。 纪氏家大业大,既然享常人不敢想的财富,自然忙常人无所知的忙碌。 今夜…… 原本是纪氏旗下‘纪元文化传媒’新人开发部经理夏梦邀请纪斯年来纪年·live把关。‘纪元文化传媒’在他名下。 Chapter03 笃定 夏梦开发到几个好苗子,想请纪斯年确认后签下来,livehouse能现场表演,很合适。 纪斯年在二楼包间里坐下,这里将整个场子尽收眼底。 这只是个寻常包间,但是因为他来了,其他人都不能再过来。 整个二楼变成他的私人专享区域。 待签艺人还未上台,纪斯年就将眉毛拧成了疙瘩。 李铭顺着纪斯年拉丝的眼光望下去,看到了奈施施。 “应该是和同学一起来放松的。”李铭嘴比心快,他为啥要解释?替谁解释?像谁解释? 结果他发现自家老板还真在认真听,李铭抬手指指:“旁边那几个,像同学。” 纪斯年了然,几个女孩与满场靓妆艳服不同,穿着简单,素面朝天的样子。 奈施施轻摇身姿适情律动,紧身白t随之悠晃,纤薄亭亭的背与纪斯年记忆中漂亮的蝴蝶骨重叠,惹得喉结暗滚一遭。 李铭忙安排下去两人,不露声色护在奈施施周围,纪斯年终于展眉。 待签艺人轮次登台,纪斯年始终似有若无审视着,心里却不受控制,全是那天墓园蹲着吃蛋糕的奈施施。 天大地大,遗世独立。 而一楼浑然不觉被盯在眼中的女孩此刻大胆跑到舞台边上,对着音控台管理员大声道:“你好,我可以唱一首吗?” 管理员一头雾水摘下耳机,摊摊手示意没听到。 奈施施将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重复:“你好,我可以唱一首吗?” 管理员立马摆手拒绝,却被奈施施身后颈部里藏着耳机细线的人制止。 于是李铭听到耳机里说,奈施施想上台演唱。 他重复给纪斯年时,夏梦抗议:“这里不是小酒馆,什么人都能上台的,何况今天……” 她想说今天台上的伴奏、大屏、乐队都是彩排好的顺序,被纪斯年眼神剔到噤声。 然后她看到纪斯年点头,这个晚上第一次露出感兴趣的表情。 因此楼下音控员告诉奈施施,下一首到她。 此刻舞池中人如潮涌,舞台上纷华靡丽,白t牛仔裤的女孩在那中央。 歌曲和livehouse气氛并不搭,单薄的前奏响起,鼎沸的人声衰减到窸窸窣窣。 奈施施坐在高椅上,双脚挨不着地,便放在椅子腿横梁上,话筒架在她侧前方,她单手握住,腰身微微曲着,松闲姿态格外配她清爽面容。 粉唇轻启: “你是我是所来也是我心之所归” “世间所有路都将与你相逢” “而我将见你未见的世界” “写你未写的诗篇” “走你所走的长路” …… 嗓音清丽,毫无章法与技巧,却往人心里钻。 夏梦眼前一亮:“纪总,这个女孩很有天分,我安排人做背调……”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看到李铭伸着食指在嘴前比“嘘”。 “我愿活成你的愿” “请带我去明天” …… 舞美配合气氛关掉了场内所有彩灯,楼下只剩星光般荧光手环点点,一束白光从奈施施头顶泻下。 纪斯年看到她纤细洁白的脚踝,不过一袅的细腰,隆起又凹出阴影的锁骨,然后,他看到一滴泪从她尖尖的下巴落下来。 他的心跟着滞了一拍。 一曲唱毕,台下口哨欢呼声四起,奈施施擦擦眼泪跳下舞台,和她一起来的几个女生围上来:“好厉害啊施施!”“真棒!”“比驻唱唱得还好耶!” 一位年轻男子上前递给奈施施一杯酒,并赞她唱得好,问她是否考虑签在这驻唱。 奈施施看他的架势以为是这里的老板,她摇头表示只是一时兴起唱一首,不考虑长期。但因感谢他允许自己上台,还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铭安排的两人认出是那人杜经理的儿子,才没阻拦。 很快她的视线便开始模糊,手脚发软,耳朵也迟钝起来。她不知道男人要带她去哪,拒绝却使不上力,喊不出声。 纪斯年只一口烟的功夫便在原处盯不到人,视线来回搜寻然后看到奈施施歪歪斜斜地被男人连拥带拽地往包厢带。 …… 奈施施只记得一个挺拔的高影像拎小鸡似的把掳她走的男子拎到一边,然后在她失去重心快要倒地的时候一把横抱起来。 这人身上有遥远又熟悉的香味,她没想起在哪闻到过,就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 …… 她是渴醒的,意识还没归位,她伸手找杯子。 “醒了?”音落,她看到还重影着的人从门外走进来。 她还断篇着,以为幻觉,使劲揉眼,然后眯着瞅 ——一张雕塑般线条分明的脸正在眼前。 “纪总?!” 奈施施惊讶地攥紧被子瞪大眼睛,纪斯年真觉得那双扇形的双眼皮折痕下的眼睛像乌溜溜的葡萄。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奈施施在他漆黑的眸中看到了自己。 “起来说。” 纪斯年撂下一句话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她听出他嗓子一定是哑了。 奈施施拍拍脑门,使劲回想,她记得她想爸爸妈妈了,冲上台唱了歌,后面的记忆全部丢失。 她收拾好打开房间门,看到纪斯年坐在吧台前。他指了指另一张吧椅,于是奈施施跑过去坐下。 她该先问“你怎么在这儿?”还是“我怎么在这儿?”呢。 纠结。 被纪斯年递过来的温水打断思路。 他说:“先吃饭。” 吧台上放了吐司、煎蛋、手撕蟹肉、贝果、小笼包、油条、牛奶、果泥、橙汁、咖啡。 奈施施几口吞掉温水,眨眨眼,有钱人早餐这么丰富的?拿起一个小笼包啃。 “喜欢唱歌?” “咳咳,咳……”奈施施闻声瞬间呛住,感觉有食物碎屑跑岔了路刺激得她咳个不停。 纪斯年觉得可爱,她身上的悲凉和孤独比从前淡去。 小脸呛得绯红,更显生趣盎然。 她紧张了。 奈施施掐肉镇定,被纪斯年看到唱歌她觉得有点羞赧。 因为他见过那么多歌手和明星。 他是他们请都请不到的人。 她冒冒失失的‘唱歌’就被他听到了。 奈施施暗暗叹气。 不过—— 我又不是歌手,我紧张什么? 他又不是我的金主爸爸,他给的是应付款,所以,我是债主! 我只是被他聛睨一切的上位者气质给压制了。 奈施施想通后一下子就硬气了,理直气壮地坐直抬头,如炬的目光跌进纪斯年幽深的眸。 “很好听。” 一定是错觉,奈施施听到纪斯年的嗓音温柔到能溺死人,似乎还看到他脸上漾着似有若无的浅笑。 “一时兴起就上去唱了,酒壮怂人胆嘛,呵呵。” 奈施施觉得心跳有些加快,但她故作镇定。 “想往这条路上发展?” 奈施施判断‘这条路’是指唱歌,摇头:“没有啦,就正常上大学。” “嗯,怎么不出去?” 奈施施再次判断‘出去’是指留学,去年见面时纪斯年提过,他说费用够的,出于结账延迟的歉意他还可以额外赞助。 但是如果她留学,大伯二伯一定会猜到她和还有钱,他们恨不得将他俩吃干抹净。 她拍拍屁股走了,奈澈怎么办呢?他还在上高中呢。 她回答:“爸爸妈妈去世后我就放弃出国了。” 接着展颜,小骄傲的样儿:“而且我成绩蛮好呢,申城财大名气也很大的喔。” 她笑起来竟然有梨涡,贝齿皓白,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芒。 “嗯。” 凡是能发光的东西终归是要发光的。 纪斯年摆弄起手机,神情变得严肃,奈施施猜测是处理工作。 她保持安静,沉默着吃东西。 良久,纪斯年将手机扣在桌面,正色开口:“下次再去酒吧就告诉李铭,他安排人照应你。” 她刚想拒绝,就被提醒:“酒水入口要谨慎,尤其搭讪的人。” 男人的话唤醒了奈施施昨晚丢失的记忆碎片,难怪她觉得头痛,渴得那么不舒服。 唱完歌,喝了杯酒,被拉扯着往前走,最后被抱起来…… 奈施施惊慌,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回指着自己:“我……?” 她觉得嗓子里像塞了团棉花,想问的话开不了口,只能迅速回忆着身体有没有其他不适。 纪斯年语气放柔和了一些:“你没事,人我已经交给警察处理了。” 那就好。 奈施施呼气。 但因羞愧脸涨得面红颈赤,她泄气埋头: “我保证再也不去酒吧了。” 保证?我为什么会说保证? 奈施施继续暗暗叹气。 纪斯年盯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嗤笑。 他笑了,他又那样笑了。 他的笑容一定能让人沉沦,只要他愿意。 无论对方是小少女还是大明星。 奈施施非常笃定。 “可以去。”他开口,笑意未收。 随后起身,拿起身后沙发上的草灰色西装外套挂在臂弯,奈施施注意到他同色系的暗纹衬衫及黑色立体挺括的西裤都有些褶皱。 比以往声势赫奕的精英模样添了些潦草。 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两颗,喉结和锁骨连通的颈部曲线张力无限。 衣服和人一起晃动,他熟悉的香味飘了出来,是昨晚那个怀抱的味道。 让人心安,让她失神。 Chapter04 为什么哭 他站在吧台前交代:“你再休整一会儿,李铭今天上午留给你,让他送你回学校。” “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烦李总。” 结果他俯身深看她一眼,语气不容辩驳:“李铭送你。” 长腿走到门口,拉开门又停顿,回头:“不用叫我纪总,也不用叫他李总。” 修长手指,指指门外的李铭。 李铭显得大惊失色,双手在胸前摆动着:“对对对,我不是李总,奈小姐叫我李铭就好。” 奈施施乖巧的站起身,眉眼弯弯:“好的李铭。” 然后朝纪斯年挥手,有点失语:“那我该,怎么称呼你?” 他骨节分明青筋微凸的手轻挠两下眉心,吐出气泡似的:“斯年。” 奈施:??? 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 她不敢叫,虽然她是债主,但他是让人闻之生畏的纪斯年。 表面依然乖巧漾笑,嘴角露出两枚精致的梨涡,奈施施大脑飞速旋转:“斯年哥哥,再见!” …… 原来她真的笑起来,是有梨涡的。 纪斯年对‘斯年哥哥’和梨涡都颇满意,李铭很明确地看到他离开时心情大好。 把人送到申城财大,奈施施礼貌询问李铭能不能加下微信,她说每个月不用再送现金。她目前住宿舍,和奈澈不能天天见面了。现金的话,她就得跑一趟给奈澈送生活费,而且寝室也不方便保存现金。 “微信,他们查不到的吧?”奈施施问。 李铭觉得靠谱,于是扫码加人。 奈施施下车进学校后,李铭一脚油门把车胎都踩出火星子,一路风驰电掣看到纪氏总部楼下。 今天集团的事务棘手,纪斯年不会好过。 李铭身为纪斯年特助,本不该缺席的。 纪氏集团旗下的传统企业近年受到冲击,年初被披露财报数字下滑,预告亏损。当时董事会成员几乎全都主张发布延发财报公告,规避风险。纪斯年力排众议,纪氏财报按时与大众‘坦诚相见’。 这直接造成近半年纪氏股票在连续动荡中一路走低。 时间就来到了这个9月底的第三季度会议,各子公司数据依旧不甚好看,其中自然暴露了‘云’时代传统经营手段亟需改良,可哪位老总肯承认自己跟不上时代? 自然而然纪斯年成了众矢之的,疯狂背锅,仿佛一切惨淡都因为他而起。与纪父一起打拼天下的元老更是毫不客气的称他为‘毛头小子’,指责他仗着年轻为所欲为,不知天高地厚,“念几个学位,读几本书就觉得能耐了?商场如战场,实战出真知!” 他们将会议桌拍得噼啪响。 纪斯年对这种手段嗤之以鼻,他坐在长会议桌左边首位,椅子后撤,离桌子有一些距离。冷眉冷眼靠在椅背上,双臂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食指漫不经心地一下一下叩着。 一夜未换的衣服和刚冒头的胡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散漫,这些人还真以为他是金漆饭桶的二世祖了。 眼看会议室内对纪斯年的指责愈演愈烈,会议桌末位缓缓站起一人,细看去纪斯年略有几分相似。 “大家别怪小年,他也是为集团好。年纪小,不如众位叔伯做事有经验,还请众位多多……指教。” 一语毕,会议室静了下来。 说话这人是纪赫,因为他的身份,这话众人没法接。 纪斯年蹙眉,哂笑一声,瞟了他一眼,他一副翼翼小心的样子继续说:“下滑只是一时的,等东南亚的项目上马,不出两三年,咱们……” “东南亚的项目纪氏不做。”中音浑厚,底气十足,众人扭头,看到纪斯年往前俯身捏着台式话筒,他甚至没有看纪赫一眼,只目不转睛盯着主位上的父亲——纪怀山。 纪怀山面无表情双手抵了桌面,人往后靠。 他伸出右手,掌心向下,四肢微拢着做两下向下按的手势,示意纪赫坐下,然后又伸出左手,掌心向上轻抬,示意纪斯年继续。 “东南亚的钱不干净,不管回报率多少,纪氏不能碰。” “国内经济较循环运行效率在提升,我们传统经济部分转型不难。西欧、北美那边,资金回笼是有些慢,我亲自抓。另外,新兴行业我们必须抓紧进场,以后,风口期会越来越短。” 纪斯年所言非虚,与会的各位董事都不是傻子,他们只是想经营不善的帽子别戴在自己头上,但谈论起这些,他们还是露出赞同的表情。 “就这样,父亲,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纪斯年起身,慢条斯理扣上一粒西服外套的扣子,然后向大家颔首离开。 李铭在外面已经听得一头冷汗,见纪斯年出来,他赶紧跟上。 纪斯年迈着长腿大步流星,顺便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李铭大脑宕机了,一下子没猜到,苦思冥想,连电梯都忘了按。 纪斯年伸出手指按“▼”,对着反光按钮面板,大手拨动两下头发整理完。又开口:“施施。” “哦,哦。”李铭赶紧接话。 他纳闷自家老板的脑回路怎么转得这么快,刚刚会议室剑拔弩张的,怎么刚出了门就‘施施’了。 但是他还是一五一十地答:“奈小姐已经送回学校了,她在读电气自动化专业。寝室四人间,课程比较满,每周只有周三下午轻松些。” “奈小姐还说,以后每个月的钱就不必……” 一道锋芒逼人的目光射过来,李铭加速:“不必现金,奈小姐说微信也安全。” 微信? 纪斯年促狭着眼看着李铭,一副打算深究的样子。 李铭慌忙掏出手机,点了几下屏幕,举起手臂亮在纪斯年眼前:“这是奈小姐的微信号。” 纪斯年这才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一边接过李铭的手机,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摆弄一番。 “嗡嗡——”一声,奈施施手机亮起,显示一条好友申请。 奈施施刚在宿舍的卫生间洗了澡,此刻正站在桌前弯着腰,两只手握着毛巾一缕一缕擦头发。 她看见手机屏上的提示【微信:好友申请】,于是停下一只手拿起手机划开。 【验证消息:斯年哥哥】 !!! 她觉得纪斯年一定是在调侃她。 奈施施的耳朵在腾腾冒火,她发窘,把手机屏幕朝下‘嘭’的一声扣回桌面。 “施施,怎么了?”她隔壁床上朝下探出来个脑袋,关切她。 “没事,吵到你了吗?” 温颖摇摇头:“没有,我早醒了,懒得动而已。” 奈施施莞尔:“那我用吹风机了。” 吹风机的热风响起,白噪音掩掉她因那句‘斯年哥哥’而起的慌张。功率很小,所以吹得很慢,她的耳朵渐渐降温。 斯年哥哥也没什么错不是吗?她根据他的名片查过他的详细资料,大她7岁,是哥哥啊。 只不过为什么有一种死皮赖脸抱大腿的感觉? 奈施施默默叹口气,拿起手机点通过。 奈施施:【斯年哥哥你好呀,我到学校啦。(可爱)】 sinian:【以后去酒吧告诉李铭。】 奈施施觉得太麻烦了,但是想到昨晚的遭遇,还是发了个‘下次一定’表情包。 对面沉默。 躺够了,温颖从床上爬下来凑到她身边:“你昨天晚上没事吧?” “昨晚那是啥酒啊,你咋一杯倒了?” “我们想带你回学校来着,可是这个人说带你走的人是你爸爸的朋友,给我们看了他的有效证件,还留了名片让我们放心,还把我们送回学校了。” 温颖递过来李铭的名片给奈施施。 奈施施点头:“是的,和我爸爸合作过,我叫他哥哥来着。” 所言非虚,但大言不惭。 “那你昨晚休息好了吗?明天军训,你ok吗?” 她想回答她休息的蛮好,然后发现这一上午她的大脑其实都在宕机。 李铭的这张名片上没有任何纪氏集团的蛛丝马迹,而是‘伪装’成一个普通打工人,因此室友们相信了纪斯年只是一个普通哥哥,也没有发现昨晚那杯酒的不妥之处和奈施施的异样。 这是极大的善意。 而如果是女大学生被‘纪氏’的公子纪斯年抱走,那么奈施施就算浑身张满嘴也难以解释。 他名头太大。 而她太过渺小。 这个社会容不得‘渺小’被‘伟大’关爱,如果有,人们通常会认为是‘渺小’一方拿礼义廉耻来交换。 所以,他在保护她。 奈施施明白。 可是昨晚她休息好了,他呢?奈施施记得,早餐时,纪斯年眼眶里布着红血丝。 她一边“休息好了休息好了”回答温颖,一边又划开手机。 奈施施:【斯年哥哥,昨晚真的谢谢你。】 sinian:【忘了问你,为什么哭?】 昨晚她在台上明明哭了。 因为想到了爸爸妈妈,想念彻骨,却永远无法再见。 因为她不再是小孩,变成了一个大人。 长大很烦。 奈施施这么想着,结果发出去成了:【军训很烦。】 对方沉默。 …… 奈施施和温颖两人收拾妥当,准备下楼买些军训用品,顺便到去食堂吃午饭。 两人挽着手到校内步行街逛着,都在为明天的军训发愁,目光呆滞。 突然一双大手在在两人眼前摆了摆:“是你们啊,奈施施,温……” Chapter05 一尘不染 “温颖,我叫温颖,导员。”温颖乖巧接话。 奈施施也礼貌微笑道:“导员好。” 女孩儿的眼睛亮晶晶,笑起来弯弯的,像月亮。 眼前的男人叫梁友仁,是她们专业的辅导员。 平时很是斯文济济的样子,今天竟然颇有些气喘吁吁,像急着找人。 奈施施和温颖正要闪人,却听梁友仁道:“奈施施,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虽然有些迷惑,奈施施仍顺从的和温颖分开,跟在梁友仁后面去了行政楼。 午休时间,办公室没有其他人。 梁友仁开口:“军训你不必参加,上面人打过招呼了。这个月你就去校图书馆协助更新目录吧。” 奈施施更迷惑了,不解地皱着眉毛伸出一根指头回指自己:“我?” 她的惊讶落在梁友仁眼中,梁友仁也有些愣了,上下打量她一圈,开口:“稍等一下。” 他到文件柜中翻看起学生档案。 奈施施,祖籍宁州,父母双亡,弟弟读高中。 家世单薄。 怎么也不像上面有人的样子。 那么一刻钟前校领导的电话中交待的是? 梁友仁不动声色地思索着,手上不自觉翻到下一页。 赖思思,祖籍申城,父:某局级领导;母:申城银行中层。独生女。 奈施施?赖思思? 梁友仁突然福至心灵,将赖思思的档案折起一角标记。他看似一丝不苟地整理档案,余光却瞟着在办公室另一角的奈施施。 她此时正垂着头玩手机,细白如牛奶般的脖颈折出漂亮的弧度,连通了小巧尖润的下颌与工笔般细腻雕刻的锁骨。 她出门时扎了随意的低丸子,一两缕黑发慵懒散落。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诱人。 梁友仁攥了拳头又放开,走过来,露出为人师表的闲雅笑容。 他开口道:“是我弄错了,让你白跑一趟。” “没关系的,导员,那没事的话我先回了。” 奈施施准备离开,梁友仁却向前迈进一步,低声说:“军训我会关照你。” 这一步有点逾距,并非正常的师生社交距离。 奈施施低头,发现他的脚尖快要贴到她的脚尖。 她感到别扭,且不舒服,急匆匆迈出脚步,嘴上丢下一句:“不用了,谢谢。”便拉门离开。 郁郁葱葱的大树连绵如盖,遮住毒辣的阳光。 财大校园风景名不虚传,微风拂过奈施施的脸颊,她心里刚刚在辅导员办公室涌起的不适被吹散几分。 拢了拢碎发,她小跑着去和温颖会合。 两人回到宿舍修整不久,门应声而开,另一个室友赖思思回来了。 她是半个‘稀客’,本地人,所以开学大半月了,她只在宿舍住过一周。 不过这不耽误她们三人已经在微信上‘形影相随’。 赖思思人是嗲嗲的,典型的申城女孩,说起话来活脱脱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一进门就开口道:“奇怪啦,要我去图书馆。我都买一大堆防晒啦。” 对上温颖充满疑问的眼神,奈施施也急忙做出不明白的样子。但是她已经快速捋顺:刚刚导员找错人了,上面的人要帮的是赖思思。 合情。 理解。 赖思思一双圆圆的眼睛滴溜溜在温颖和奈施施各自的桌面上扫视几遍,然后敏捷地将手中包装高档的纸袋递给温颖:“给你用咯,我用不上了。” 又狡黠瞥一眼奈施施的几管防晒,耸耸肩继续对温颖说:“她的东西还蛮可以,你用我的。” 温颖的脸微微涨红,但依然大方道谢。 赖思思若无其事的‘蹬蹬蹬’踩着小羊皮鞋离开。 第二天,财大5000多名大一新生便在黎明中集合,开始了为期两周的军训。 赖思思果然没有在操场出现。 三天下来,奈施施被训的满脚血泡,创口贴她贴了一个又一个,每晚回来都是被血淋淋濡湿。 精致的小脸也因暴晒而过敏,凑近镜子可以看到密密成片小小凸起。 狼狈。 瞅着镜子,奈施施越发焦眉皱眼。 她突然想到了纪斯年。 那个人无论是现实中见的几次,还是电视中,始终是常人遥不可及的精英模样。 他的生活应该永远不会出现‘狼狈’这个词吧。 阶级差异啊。 心灵感应般,她在下一秒收到了纪斯年的微信。 sinian:【你今天走一万七千步?】 然后他发来微信运动截图。 奈施施没懂这什么意思,这步数是蛮多,但是以他们之间仅有的债务关系,有必要专程来问吗? 于是奈施施不着四六:【厉害吧!】 呵,什么阶级,支棱起来。 纪斯年没再回复,奈施施猜想,他一定很忙。 因为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还因为…… 李铭今天走了两万七千步。 总裁助理不好干啊。 一周之后,奈施施感觉自己已经被教官磨炼成了行尸走肉,温颖却依然毫发无损。 明明教官还体谅她瘦弱,给了她加长的训间休息时间,可她实在不争气。 累的手脚都不听使唤。 第二周起,奈施施的日子好过了一些。她收到梁友仁通知,去做会操表演的举牌礼仪。 她终于不用再翻来覆去做快速起坐。 取而代之的笑酸的嘴角和僵硬的脸颊。 军训期间学生的状况层出不穷,梁友仁很忙,并没有空闲多余‘关照’奈施施,偶尔来看她的礼仪训练成果,也和其他专业的辅导员与学生别无二致。 单纯又疏远的师生关系。 奈施施皱皱鼻子,判断在行政楼办公室让她感到不舒服的是无心之举。 终于在她练习举牌到手臂彻底变机械之前,熬到了会操表演这天。 申城财大装扮可以用‘盛大’来形容,红色竖条幅将整个看台拉满,校门口用盆栽花卉摆出立体大气的立体造型后,延续两排花路礼宾般指引到操场。 “声势浩大,盛况空前啊!”温颖评价。 “确实空前,我也第一次看到财大摆出这种阵仗。”说话的是她们宿舍另一成员。 她是奈施施她们专业的大三学姐,今天来给她们做‘后勤保卫’工作。 “资本要来,就是不一样。”学姐神秘兮兮,“听说咱们学校追了好久,想签校企协议,输送毕业生。” 奈施施瞠目结舌:“咱们学校的毕业生,听说不都是大把企业来抢的吗?”她当初填报志愿,最看重的就是就业率。弟弟毕竟要小两岁,她想扛起大梁。 “是倒是。”学姐耐心解释,“但是也要分是什么样的企业呀。听说咱们学校看中的这个‘资本’手眼通天,好多行业都叫得响的。” “好了你们两个,一会儿我就等在你们队伍正后面的围墙那儿,你们见机行事,有空就过了换鞋子。” 会操展示必须要穿统一的迷彩鞋,但等这个环节结束大家都集合成一片,就能放松些了。 穿迷彩鞋简直像上刑。 学姐拎着温颖和奈施施平时穿的鞋子和她们挥手道别,两人道谢后去各自待定的位置集合。 上午九点,礼炮响,主席台领导入座,正对的跑道上放出彩色烟雾,会操正式开始。 奈施施始终提着一口气,站的笔直。她举的不是本专业,而是整个系的大牌子。 所有举系牌的女孩依次排开,标兵似的站在队伍最前端。 奈施施的位置正对着主席台。阳光刺眼,从光亮的操场向阴凉的主席台看去,只能看到模糊的一排人影。 终于排到电子工程系过主席台,奈施施确定她的脚又出血了。鞋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她的脚告诉她,非常不合适。 也只能硬着头皮,将脊背挺的更直。高高举着‘电子工程系’,面带‘毫无怨言’‘一派赤诚’的微笑,走完全程。 末了,队伍从新进入操场中央的草坪修整。奈施施将系牌插到指定位置,终于有机会修整。 她苦着脸向系管老师请了假,到了约好的位置却并没有看到学姐。 这儿一个人都没有。 这是操场的主席台背面与学校围墙夹成的过道,细细的水泥路完全没有场内的人声鼎沸。 奈施施一边发信息询问,一边坐在道牙上,把鞋子袜子脱了来。 白色袜子脚后跟和小脚趾的位置都殷着血红,她撕着脚上的创可贴,疼得斯哈斯哈呼气。 “这么严重?” 似曾相识的嗓音,似曾相识的语气。 奈施施抬头,被拢在男人的阴影里。 原来,学姐口中的‘资本’竟是他。 “纪……斯年哥哥。”奈施施叫人。 她睫毛下渗着不易察觉的湿润,眼眸晶莹。 鲜血,血泡,和被磨烂的嫩肉,在那双雪白剔透的脚丫上格外刺目。 奈施施注意到纪斯年目光所落之处,连忙把裤脚往下扯,小脚缩到裤管遮盖之下。 纪斯年注意到她的动作,挑挑眉嗤笑一声,给李铭打电话,报了具体位置,让来接人。 然后他蹲下,尽量平视她。 还是比她高很多。 他只好将腰放得更低,用一只手撑着地面,歪了点头,柔声道:“穿等一下,带你去看医生。” 对视,他瞳仁灼热。她躲闪,低头。 他的皮鞋,一尘不染,车线完美,泛着细腻油脂光泽。 然后他起身,转过去。宽厚的背影对着她。 Chapter06 冷面阎罗 “不,不用……”奈施施脸绯红,她想说回去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但他回头,盯着她的眼睛,语气依然温和,但不容辩驳:“看医生。” 李铭坐在主席台二排,收到消息后,起身离开。 旁边的校长助理急忙起身跟上来:“我去接纪总吧。” 一上午校助心里已经七上八下很久,纪斯年从坐上主席台开始就面色不霁。 李铭也不回头,语气冷淡:“走了。” 校助更慌,小碎步快走追着,脑海中灵光一闪,回头对主席台边立着拍照的女孩招手,小声喊:“赖思思,快来,送送李总。” 前面的李铭听了顿步,回过身来。 校助心内一喜,自己真是太机灵了。他一把拉过赖思思,把人推上前,又重复一遍:“思思,送送李总。” 李铭闪身,目光绕过赖思思,只盯着校助,一个一个字问:“你、是、哪、里、口、音?” 他并没有听校助回答的意思,冷声道:“烦请贵校另派一位听力好的领导和我对接。” 校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迷茫地看向赖思思,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答案。 然后他发现——赖思思比他更迷茫。 小路上。 尽头出现一辆黑色商务。 纪斯年摆手,示意车停到奈施施近近近前,奈施施听到微微电流声,车门划开。她只要站起身一抬脚,就能上车。 他弯腰,捞还在路牙坐着的人,李铭急忙从副驾驶下来。 “纪总,校方弄错了……” 纪斯年眼神制止,李铭闭嘴。 车辆稳稳启动,纪斯年便闭上眼睛,眉宇间凝成两道浅浅褶皱,彰显着他的疲惫。 奈施施坐在他左边的座位,像被蛊惑,一瞬不瞬的盯着这张没有一丝瑕疵的脸。 这是女娲毕设作品,她笃定。 鼻梁挺拔,山根之后有小小凸起,流畅线条延长到雅致又刚劲的鼻尖。 唇形饱满,赤粉色衬得他愈发白皙,面色如玉。 睫毛,鸦黑一片,奈施施正出神,突然他睁眼。 女孩落入他墨玉般的眸。 “怎么一直看我?”纪斯年觉得好笑,面上却严肃。 他怎么知道是一直看? 难不成,闭着眼睛也能视物? 奈施施连忙调整坐姿,撤回目光,低头扣手机掩饰尴尬:“呵呵,发呆,发呆了……” 她这才看到微信中学姐的回复:【快别提,竟然有保安清场赶人!这种小路清什么场啊,救大命。】 奈施施回复【没关系的,辛苦学姐了!】。 然后打开摄像头拍她脚上惨状的特写,发给系管老师请假。得到批准后,将手机按灭。 假装不经意扫视纪斯年,却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他说:“我还有事,让李铭陪你。” 须臾间他下车离开,奈施施看到他另上了一辆黑色轿车,驶离。 这么忙吗? 她竟怅然若失。 鼻腔又飘进属于他的余味,是好闻的香味。 像潮湿的乌木稍稍苦涩,明明带着一丝灰尘,却有烤栗子香混入这团氤氲。 奈施施心里计算,这已经是,纪斯年第三次救她了。 第一次,他是天降神明,向沙漠中即将渴死的旅人引来源源不断的水源,她得以再次启程,抵达绿洲。 第二次,他是盖世英雄,拯救囿于泥潭的白莲,她得以未浊淤泥。 第三次,她只是遇到了一点点小小困难,可他还是出手了。 熨帖,窝心。 她觉得他好,很好,非常好。 这算不算春心萌动呢? 下一秒,奈施施敲敲脑袋,想起奈澈伸着大拇指夸:“大好人!”的样子。 奈施施认清现实,不能想东想西,因为她和他的距离是: ——云泥之别。 他只是一个善良、诚信的人。 她只是一个需要帮助,又恰好被他帮助的人。 所以,这算不算春心萌动呢? 答案是:不算。 因为他动动嘴皮,动动手指,就能解决她的困境,她一时迷了眼。 所以,就做个仰望‘爱豆’的小迷妹吧。 “奈小姐,到医院了。”副驾驶的李铭回头提醒。 医院这边是李铭打点好的,她很快处理完伤口,拎着几只涂抹式药膏和李铭一起回到车上。 李铭郑重其事道:“奈小姐,以后有困难您尽管找我。从前无论是奈总个人或‘清松’,都是纪氏非常重视的伙伴。您千万不要客气。” 奈施施听了,更觉得自己亵渎善良,汽车行驶到学校侧门,司机驾轻就熟停在大树后面,她下车,无人注意。 一进宿舍,温颖便跳过来问:“你去哪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 “脚疼得厉害,去开了药。” 温颖看看奈施施手里的药,又想到她的满脚燎泡:“施施,你皮肤真嫩,你连脚都是嫩的!” “你看看我,我的脚上不过又多了一层茧子。” 温颖来自西北一座小镇,戏称自己是‘小镇做题家’。性格爽朗,颇有些社牛综合征。 奈施施明白,温颖能从西北考到沿海这座全国top5,一定十分不易。 她双手绕上温颖手臂,柔声道:“但是你聪明啊,还能说会道,大家都喜欢你。” 伸出一根玉指,轻轻点温颖鼻尖。 温颖叹口气,双手扶着奈施施肩膀,将她微微往后推,幽幽开口:“施施呀,我告诉过你吧,我要是男生,肯定追你。你是不是小狐狸转世啊?” 奈施施是温颖见过最漂亮的人,连说话的嗓音像在人心窝上挠痒痒。 门应声而开:“什么转世?财神转世也救不了咱们学校了。”学姐回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一脸八卦。 “咱们学校搞得郑重其事的,‘资本’一进场操场外围就被清场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的,大会开到一半人家就走了!” “啊?!”温颖满脸震惊,嘴巴长成‘o’型。奈施施见状也跟着慢吞吞,把嘴巴张大投去疑问眼神。 “是真的!校长脸都黑了!”学姐夸张比划着,“你们这届表现有这么差吗?” “还好呀。”温颖若有所思地回忆,“口号响亮,步伐有力,排面整齐,服装统一!会操不都是这样吗?” “那估计是领导把人得罪了呗,学生会都传疯了。” 奈施施心脏咚咚直跳,她能说‘资本’是做好事去了,并没有生气吗? “‘资本’,这次来的可是‘资本’啊!”学姐颇有些扼腕叹息,不是优秀校友,不是友好企业,而是所谓‘资方’。能被他们这校领导级别的人称为‘资方’的,其重量级不言而喻。 从手机中调出照片,递给温颖和奈施施,“你们看学生会群里传的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角度,因为高糊,人物轮廓都浑浊。可以辨认画面上正中的男人和校长并肩拾级而上,长腿一步跨过三阶楼梯,姿态说不出的矜贵。 是纪斯年。 “听说还是太子爷呢,比顶流还帅,手腕也硬。神龙见首不见尾,难搞得很。这回砸了,不说输送人才了,估计想让投资的实验室也都没戏了吧。” 几人嘀嘀咕咕将八卦咀嚼一下午,奈施施接到了梁友仁的电话,转告温颖:“导员要请你、我和赖思思吃晚饭。” “为什么啊?” “老师说你是纪律标兵,我是举牌礼仪,思思是摄影,都很辛苦。值得犒劳。”一字不差的复述。 “你们的导员是哪位?”学姐问。 “姓梁。” 学姐转身带上耳机听歌,奈施施和温颖没能察觉她脸上的一丝异样。 于是两人到校门口和赖思思会合,到达约定餐厅时,梁友仁已经在一靠窗桌位坐定。 见到三个青春明媚的女孩进门,梁友仁起身,温恭自虚地朝他们招手,开口:“施施,听赵老师讲你的脚伤很严重。” 被点名,奈施施自然往前两步回答:“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小伤,梁老师。” 梁友仁侧身,不动声色的将奈施施让到里面,顺势拉开椅子,于是温颖与赖思思坐在对面一侧。 “需要的话我批你几天假,多休息休息。” 言谈间,梁友仁将菜单递给奈施施。 “先给思思点吧,她是本地人,对菜单熟。”有了上次辅导员办公室的经验,奈施施判断梁友仁是想请思思吃饭,拉着她和温颖做障眼法。 闻言,梁友仁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恢复如常。“你们女生点,敞开吃,我负责结账。” 温颖甜甜夸:“神仙导员”,被赖思思拉着一起点菜。 奈施施微笑,超对面两人做出一个“拜托”的表情,便低下头玩手机。 这次,奈施施坐在左边,于是梁友仁看到她右半边侧脸。 在餐厅暖光灯映射下,小脸瓷白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娃娃。因低着头,小尖下巴与细长脖颈中间夹着的一团软肉显得饱满,更突出幼态。 不知道手机上看到了什么,施施忍俊不禁,抿着嘴乐。梨涡浅浅人面俏,甜美中更施妩媚。 梁友仁不由跟着笑笑,转移目光看向赖思思,随意开口:“思思,今天摄影工作完成得不错。” “不错什么呀。”赖思思撇撇嘴,她在家娇惯习惯了,口无遮拦:“你们晓得不,今天主席台上的气氛诡异地不行。” 这话彻底吸引了梁友仁的注意力,赖思思看他感兴趣,更加详细道:“纪氏的太子爷,传闻中都知道的呀,冷面阎罗。” 冷面阎罗?奈施施差点被水呛到,这都怎么传的啊。 Chapter07 sweet love “真是纪氏?”梁友仁眼中闪过一簇光,他真感兴趣。 “千真万确哦。”赖思思点头如捣蒜。 “什么纪氏?”温颖听不明白,满脸求知欲。 “哎呀,传说中的阶级啦。” 赖思思持续输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我看着还以为蛮和善的嘛,传言不足为真。谁知坐下没过5分钟,好了,脸绷起来了啦。我不夸张哦,我镜头已对上他,手都直哆嗦。” “然后嘛,勉勉强强坐到‘阅兵式’一半哦,站起来走了!” “真走了?!”梁友仁也是一脸不可置信,传言虽说在学校已经满天飞,可是底下的人谁又敢去向领导证实啊。事实也只有主席台上那些举足轻重的校领导才知道了。 “是的呢!校长当时脸就黑了!然后没过两分钟,他那个特助也走了!” “当时主席台上的气氛,可别提了。那冷得像在北极似的,几十个领导,找不出一张笑脸。” “最可恶的事,曹校助竟然拉我垫背!!他叫我去送‘太子爷’的特助!” “然后我彻底被嫌弃了一把!真的!我都石化了!我都想哭!” 梁友仁真觉得匪夷所思,他记得赖思思当初上面就说是纪氏打的招呼。他后来仔仔细细的搜索了赖思思父母的履历,她爸爸确确实实是和纪氏打过交道的。 因此,他还特地给校助提了醒,以至于赖父这次也在主席台特邀嘉宾之列,虽然是在次末位。当时,校助还肯定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他急忙问:“纪氏那位特助是怎么说的?” “我怎么知道?!我当时脑瓜子嗡嗡的!什么话都听不到了!”赖思思真是气愤,她招谁惹谁了,真是。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问题,梁友仁判断。 一定是赖父和纪氏之间的关系出了问题,对,一定是这样。他越想越肯定。 于是他再次看向赖思思的眼神便有些复杂,赖思思敏锐捕捉,提高音调:“不会吧?你也觉得赖我?” 梁友仁否认:“你就是一个学生,怎么会赖你呢?天塌下来有领导顶着,再说你的摄影完成的很不错。” 随后将话题转移到温颖身上,问她高中作息,当地升学率等问题,将她一顿夸赞。 饭到中旬,桌上气氛更加松快。 梁友仁身体后撤,看似随意将左臂搭在奈施施的椅背上,漫不经意地给她布菜。奈施施顿感脊背一僵,她只能坐直微微向前倾,拿起手机逃避。 刚刚听了赖思思的话,奈施施颇有些怀疑是纪斯年今日是因工作才做此表现,再加上他离开时很匆忙。 果然在热搜上看到了“纪氏高层内讧,恐引股票动荡”。 她打开与‘sinian’的聊天页面,思索着要不要感谢他百忙中还不忘因脚伤这么小的事帮助自己。 下一秒,页面弹出绿色对话框。 sinian:【施施,出来。】 奈施施:“???” sinian:【向左看。】 奈施施扭头,寻找,看到一辆哑光黑的越野,停在树下路灯投出的阴影里。 副驾驶窗户落下一半,是纪斯年。 女孩倏地站起,桌上其他三人具是一愣。 “抱歉,我出去一下,你们继续。” 奈施施走出餐厅,看到刚刚那辆越野缓缓的向前移动着,她快步跟上。车辆在不远处转弯停在空寂小路上。 她小跑两步,走到副驾车门外,露出小脑袋,柔声喊:“斯年哥哥。” 纪斯年漾笑:“上来说。” 她现在真想把赖思思抓过来,看看这叫冷面阎罗吗? “脚伤了怎么还出来?” “老师请客。” 老师?纪斯年眯了眯眼,脸上表情未变,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手肘撑在扶手箱上,腕骨突出,手背青筋蜿蜒,如同他人一样劲瘦。 白皙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叩着方向盘。 “那个……”奈施施小声开口。 “嗯?”纪斯年扭过头,奈施施却不敢对视。 她知道那双眼眸会蛊惑人心。 她上午刚领教过。 “事情复杂吗?” “嗯?”这次纪斯年真的不懂了。 女孩把手机掏出来,按亮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就这么将手机亮着举到他脸前。 他扫了一眼,是热搜页面,内容大概是:纪氏危机。 “假新闻。” 假新闻吗?那为什么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呢? 猜到大概是因为涉及商业机密,奈施施短暂缄默后换话题:“您是路过吗?” 听到“您”,纪斯年眉心直跳。 耐着性子,手臂往后探。变魔术一样从后座提出来一个白色正方体盒子,交叉系着柔顺丝带。 底味是厚重醇香,余香清爽,丝丝袅袅飘进鼻腔。奈施施惊讶又欣喜:“蛋糕?!” 她眸中绽出闪亮星星,纪斯年更加温和:“奈施施小朋友,生日快乐。” 奈施施一呆,今天不是她生日。 木讷的小表情被纪斯年尽收眼底:“前年在墓园遇见你,你在过生日。” 奈施施耳中他的口气温柔的像在哄三岁小孩。 所以他是专程来送蛋糕……的吗? 奈施施眨眨眼,不可能。 她觉得像从前追星时,正主空降粉丝群,还@了她那种兴奋! “回去吧,同学还在等你呢。” “这个,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拆。”她打开车门下车,纪斯年往她的敞着口的斜挎小包里,塞进一个小巧的圆盒子。 于是她乖顺挥手往回走,心情雀跃。转过弯,遇上出来寻人的梁友仁。 梁友仁伸手接她手中拎着的大盒子,被她不动声色躲过。 车里男人将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舌尖划过后槽牙,挑起一侧唇角嗤笑。 下一秒,引擎的嗡鸣划破夜色,哑黑越野车叫嚣着离开。 怎么又赶时间啊,奈施施想,他真的太忙了。 “天呐,施施,你过生日啊!”赖思思眼尖。 “不是……” “你是哪家的小公主?怎么订得到这家的蛋糕?” 其余三人齐齐朝蛋糕盒子看去,只赖思思饶有兴致地盯着奈施施的脸。 纯白的盒子,纸壳盖子一角印着一枚小小logo。 ——他们真不认识。 “这种蛋糕,大师一个月最多只做3个!”赖思思伸出手指比划,“一般人请他,出多大价钱他都不出手的!” “我爸爸从前的合作对象送的,也许是因为大师同行?” ……倒不是瞎话,纪氏在甜品届也有涉足,不过对他们来说不足为道。 “这样啊——快打开尝尝吧!”赖思思笑眯眯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施施。 温颖扯扯赖思思肉嘟嘟地腮帮:“大小姐,你可真馋!” 打开后,蛋糕并不特别,甚至寡淡。光滑的纯色淋面上不饰一物。 奈施施将蛋糕均匀分成四份,冲赖思思莞尔一笑:“开吃!” 只一口,奈施施就肯定赖思思关于这个蛋糕所言非虚。 ——顶级动物奶油的香甜包覆下,榛果醇香与可可甘醇交织,沁出那一抹余味,是佛手柑与无花果的清甜。 其精妙的比例搭配,彼此联结又相互羁绊,直击味蕾。唇齿留香,奈施施简直陶醉。 她毫不犹豫发给纪斯年:【谢谢您的蛋糕,超级超级好吃!】 【我同学说这个蛋糕很珍贵,让您破费了。(可爱)】 “叮叮——”她手机顶端弹出微博推送:知名女星姜栀金主现身,神秘富豪…… 她一向对娱乐新闻兴趣不大,却手滑点了进去,按熄屏的瞬间,她看见新闻照片里像素稀烂的人影。 ——是纪斯年。 重新按亮手机,细细观摩。 姜栀正面朝着镜头,眼神浓郁缠绕身边男人,身形摇曳。 颜如朝露,百媚生娇。 男子侧后背对镜头,姿态放松,微微低着头与姜栀互动。 他手里拎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白色礼盒,正将左手那个递给姜栀。 狗仔拍摄手法了得,甜蜜溢出手机。 奈施施的心跳失重了,她不可置信,快速打字,页面跳到姜栀主页,她刚刚发博: (爱心)很甜(爱心) 配图是姜栀抱着蛋糕,羞涩的笑。 放大配图,奈施施一寸寸看照片里的蛛丝马迹。大明星图片里的蛋糕如同置身在小餐馆的这个蛋糕的孪生姐妹。 颜色微微不同,兴许是加了滤镜。 随着她滑动图片,白色托盘上巧克力手绘的小字映入眼帘:sweetlove. 而奈施施这个托盘上写的却是: ——nicetomeetyou. 此刻这个托盘光秃秃的,蛋糕已被他们四人拆吞入腹。只剩星星点点的奶油残渣,所以那一行小小英文格外扎眼。 显得可怜巴巴。 何况不是说这是给她的生日蛋糕吗? 虽然今天并不是她的生日。 所以她只能感谢纪斯年大发慈悲,感谢他送了她一个多余的蛋糕。 姜栀微博评论区瞬间挤爆。 自家粉丝:姐夫过关!姐姐开心就好!祝99!! cp粉:男财女貌,都别拦我,我爱磕! 对家粉丝:你什么东西就去蹭‘神秘富豪’,坐等塌房。 …… “好好吃啊!施施。”温颖将奈施施思绪拉回现实,神仙打架,关她凡人什么事呢。 梁友仁也耐心夸赞道:“今天多谢施施了,这么稀罕的东西,我们都跟着沾光。” 寒暄一番,三人在教师公寓前和梁友仁道别,挽着手走在暖黄路灯下的校园小路上。 “大小姐,你今晚要住宿舍吗?” “对啊,我爸今天把我狠狠训了一通,说我搞特殊。他一芝麻小官我搞什么特殊呀对不对?图书馆是导员安排的,结果我还被训。” “还被纪氏领导嫌弃,我今天真的……”赖思思话音一转,嗲着嗓子道:“还好哇,还好有我们施施的蛋糕抚平我内心创伤!” Chapter08 一夜未眠 奈施施被她夸张语调逗笑:“思思住回来,咱们宿舍蓬荜生辉!” 她心里闷闷的,不断地,反反复复地,萌出一丝丝酸涩。 “你们最想过什么样的大学生活?”温颖语气变得郑重,却被赖思思的回答染上欢快。 赖思思说:“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交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咯!” “你呢?施施?” 她还没想好,她选择企业管理专业,是为了查明当年‘清松实业’经营究竟有无问题。选择财大,是因为就业率高。 都是很现实的目标。 她开口:“平平淡淡,顺利毕业,顺利工作吧。” “噗——”温颖和赖思思竟笑作一团,“就你这个长相,你想平淡,也不太可能啊!” “是啊,你是不是没看到,全系,不,全校男生看你的眼神吗?” …… 她心里乱作一团,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温颖,你呢?大学四年你最想干嘛?” “想吃遍申城美食,体验极致的城市繁华,然后,回去建设大西北!” 女孩的青春从来不是18岁,是满怀的朝气,是热烈的梦想。 回到宿舍,奈施施把小挎包卸下来放在桌子上,“砰”一声闷响,她才想起里面还有一个小盒子。 她的心又七上八下。 她爬上床,拉上床帘。没有迟疑一秒,打开了异常精美的小盒子。 里面躺着一颗圆润饱满的平安扣,茅台白。透如玻璃,无棉无裂。中央填着一颗浑圆的帝王绿,外围用玫瑰切工钻石围镶,火彩璀璨。 奈施施震惊了,她明白这东西价值几何。 她又在盒子里发现一张泛旧的小纸条。 雅逸俊秀的小楷字体:【我的宝贝女儿施施,不论你17岁际遇如何,妈妈只希望你一生都平安、快乐。】 大颗眼泪砸在这张‘时空穿越’来的纸张之上,她连呼吸都暂停。 又迅速从枕边抽出纸巾,重重按在纸条上,把眼泪吸干。她的手有些颤抖,尽力将纸条摩挲平整。 她再次将纸条举在眼前,连折痕都细细观察。紧紧咬着嘴唇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肩膀终究没能忍住,大幅震颤。洗白小手将纸条放远,捧着精美小盒,俯在床铺上无声痛哭。 良久,她又起身抹掉眼泪,猩红着眼睛爬下床。 拿到手机,毫不犹豫拨出语音通话,彩铃响—— 听筒里的男歌手烟嗓悠悠:【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赖思思大概跟着温颖溜达到了隔壁,学姐今晚没回宿舍。 空空荡荡,奈施施可以听到空气中灰尘飞舞的声音。 “喂——”纪斯年接得很快。 “纪总……” 开口的瞬间,情绪迸发。她不能自抑地大声呜咽抽泣,又后知后觉地发觉失态,匆忙挂断。 对方回拨过来,奈施施挂断。 再拨,她又挂断。 纪总??? sinian:【你在哪?】 奈施施:【寝室。】 奈施施:【那个是我妈妈的东西吗?】 sinian:【是你妈妈送你礼物。】 sinian:【几天前在朋友工作室发现的。两年多前,你妈妈委托我朋友设计并镶嵌,立意是由她亲笔书写。】 sinian:【原本两年前的今天,它会由你妈妈亲手交到你手里。】 奈施施:【谢谢。】 奈施施:【真的,非常感谢您。】 又是“您”,纪斯年眉心抽搐。 奈施施:【请问有没有产生寄存费用?或者镶嵌的尾款?我来付。】 纪斯年叹气:【没有。】 奈施施:【我可以见见这位设计师吗?】 sinian:【我来安排。】 手机左上角数字跳动到了宿舍楼门禁时间,sinian:【晚安。】 奈施施攥着首饰盒一夜未眠。 她满脑子,是妈妈的亲笔字。 妈妈早早为她定制的17岁生日礼物。 在她将要19岁的时候,跌宕地来到她手里。 施清女士的爱,一位母亲对孩子的爱,跨越800多个日日夜夜,熨帖着沁入女儿失措的心,滋润着、缝补着她的裂缝。 “嗡嗡——”新消息震动提醒,打断她一整晚的思绪。 5:55。 sinian:【下楼。】 奈施施“腾”地坐起来,撩起床帘往外看:天色不是一团漆黑,能看出楼下大树的轮廓,才刚刚有亮起的迹象。 她蹑手蹑脚进入卫生间,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洗漱完毕,揣着手机打开宿舍门,一只脚迈到了走廊上。 又蓦地转身,背上小挎包,将首饰盒装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飞奔着向楼下冲去。 在一楼等了一分钟,宿管阿姨才“沓拉沓拉”来开门。 初秋的清晨很凉,她一踏出宿舍楼,就打了个寒颤。于是裹紧身上长长的针织衫仰着头用目光四处找寻。 一无所获。 也是,这个点,任何车辆都不可能进入宿舍区的。 高冷如纪斯年,不可能步行这么远。从校门口走进来等她。 她觉得她误解错了“下楼”两个字的意思,她以为真的只需要下楼了。但现在她肯定需要走到校外去的。 她好蠢,虽然没有人会发现这段心路历程,但她还是暗自觉得窘迫。 越窘迫,她甚至觉得纪斯年连微信都发错了。这么早的时间,这么简洁的文字。 会不会发错了人? 会不会是打错了字? 会不会是误触? 会不会……? “施施——”慵懒低沉的男音打破无声的寂静。 她转头,真的看到纪斯年在树下暗影中站着。 ——他此刻,正迈着长腿朝她走来。 奈施施奔跑起来,朝着他的方向。 焦急,又带着期待。 他依旧穿一身笔挺利落的雾黑西装,这个距离,她可以分辨他外套里的白衬衫与黑领带。 好身材与一双长腿,仿佛漫画剪影。 她急切的,想多了解一些关于这枚平安扣的信息。 关于妈妈定制它时的一切表现。 她也,有一点想他。 她跑着,披散的发梢飞扬起来。 -(爱心)真甜(爱心)[配图]- 突然在她脑海中闪现。 奈施施一下子放慢了脚步,眼中的娇俏也尽数收敛。只剩焦急。 然后,她仰望着,看清他优越的眉骨。 口罩上方,眉下的双眸会勾人似的满含宠溺。 果然。 ——只要他愿意,任何女生都会为他沉沦。 所以,大明星,姜栀;千年一遇的大美女,姜栀;能目睹她的美貌都是幸运的,姜栀,她也沉沦了吧。 纪斯年对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不明所以,低头去看她的眼睛:“果然肿了。” 像质问,也像自言自语。 他并不等她答话,又敛着眼皮视线落在她的中帮马丁靴上。 眼波流转一遭,他继续用多情的眸和她对望:“脚还疼吗?” 她站在他面前,冷得发抖。牙齿发颤着摇头。 男人于是迈开步伐,留下一句:“车在外面。” 奈施施只得跟上。 往常人流如织的道路此刻只有树枝的摇摆声,她突然觉得这校园还真有点陌生。 她拉开一点距离,默默走在他的斜后方。 像在墓园初遇时那样。 她再一次,闻到男人衣摆荡起时飘出的味道。 像潮湿的乌木稍稍苦涩,明明带着一丝灰尘,却有烤栗子香混入这团氤氲。 想到姜栀,她甚至觉得闻到他的香味都是逾矩。 于是奈施施专心的数着步子,像宿管阿姨那样,“踢踏踢踏”地走路。 直到走出校门,天光已是似鱼肚白。 “上车说。” 他还开着昨晚那辆大越野。 奈施施观察两秒,一把拉开后门,坐到副驾驶位正后方。 刚在驾驶位坐稳的纪斯年挑眉,回过头,修长手指捏住鼻梁处的口罩布料,往下拉。 直到得天独厚的脸庞完全暴露,悠悠开口:“去找老陆?” “啊?” “陆旌。你那枚平安扣的设计师。” “现在吗?” “工作室有点远,我们现在出发,中午应该可以赶到。” “您方便吗?给我地址,我自己去也行。”奈施施说这话时,脸有点红。 她是觉得纪斯年太忙了,昨天学校准备那么大的场面,他都只待了不到一个小时。 因为自己这点小事,要耽误他一天时间又怎么算。何况,他还有姜栀。那她和他一起行动,不合适吧? 纪斯年浓眉微微蹙着,给了她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黑色口罩服贴着他的下颌,雕工般的面庞线条愈发锋利。 他不再开口,脚下用力,“嗡——”汽车像一只猛兽,猛地窜出牢笼。 她讷讷端坐着,用眼神细细描绘他脑后的发丝,硬挺的耳廓,耳垂圆润如缀珠。 纪斯年从后视镜中发现她不加掩饰的眼神,余光盯着,像狩猎的豹子等待与猎物对视。 果然不多一会儿,少女的清澈眼眸经过折射落入他的瞳仁。 奈施施惊慌瞥开,听到他玩味嗤笑。 女孩的眉眼耷拉着,嘴角耷拉着,毛茸茸的小脑袋整个耷拉着。 怎么这么可爱。 纪斯年胸膛暖意横流,有粉色泡泡在酝酿。 “纪总,你女朋友,好漂亮。” “啪——”泡泡被女孩微糯嗓音戳破。 昨天见面时还‘斯年哥哥’呢,这又‘纪总’了。 他眯起眼睛,浓而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出浅褐色阴影,暗藏危险。奈施施没注意到车速忽而减慢,又不动声色恢复如常。 行驶一段路程之后,车辆停下,前车门闷响一声。 一夜未眠,虽然心中藏着事,但她困极。眼睛扑闪扑闪,在狭窄视野中,奈施施看到那个气宇不凡的男人带着口罩站在早餐铺前打电话。 他就在寻常炊烟中这么寻常立着,仍然似金堆玉砌,与现实割裂。 她迷迷瞪瞪摸着小挎包里的首饰盒子,去见周公。 Chapter09 施清女士 梦里葱油呛出肉香,她耸着鼻梁循着香味走。一睁眼,车窗外纪斯年用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叩车窗,示意她下车,带她走进一家颇有烟火气的小店。 男人坐在她对面,将小碟子细细擦拭,又掰开一次性筷子,合在一起递过来。奈施施眼前松惺,注意力全在纪斯年削瘦的手指尖。 她夹起白白胖胖的小笼包子,用力一咬。 滚烫的肉汁精准喷射到她的上颌,烫烫烫烫…… 女孩仰着头,长大嘴巴哈着气,白皙到近乎透明的小手在嘴边扇动。 如果是奈澈陪她吃饭,她一定会掐着他的胳膊叫嘴巴痛,把小笼包责骂一通然后全部吞进肚子里。 可是此刻她对面是纪斯年,拘束。 不能失态,就只能胡乱咀嚼两口慌张吞咽。 被滚烫油脂刺激出的晶莹泪珠还挂在外眼角睫毛根部,女孩眼眶是粉红的。 因为昨晚眼泪汹涌,纸巾在颧骨上方的摩擦留下了痕迹,两团殷着细小红点的粉红。 挺而翘的精致鼻尖清润也透着红。 纪斯年喉头微微的闷全然溶解,喉结滚一遭,开口:“这么烫还喜欢吃。” “嗯???” 口罩下嘴角上翘,男人起身走到店外。 留下单独的空间给奈施施不顾形象大快朵颐。 吃到最后,她左手巴拉着手机,右手捏着勺子将糯香扑鼻的姜撞奶送入嘴巴。 “叮叮——”微博推送:万星娱乐辟谣姜栀恋情…… 【网传消息为假,希望各位擦亮眼睛谨慎辨别小道信息。】 ——奈施施点进顶端横幅,看到万星娱乐微博主页挂着这行字。 配图是狗仔爆料博文页面的截图,上面加了大大的红色圆圈圈起的‘假’字。 评论里骂声一片。 推荐的关联内容是奈施施同时发布的澄清视频,背景是酒店客房,她穿着家居服素着颜红着眼向粉丝道歉,说昨天的微博只是玩梗,与照片中神秘男子并不熟悉。 最后,她又特意在视频中起身鞠躬,称向昨天照片中的神秘男子致歉,给他的生活造成困扰。 现在是早上6:46,大多数人应该还睡梦未醒。这条微博下面的评论数量却正在呈指数型增长。 依旧是骂声一片。 “6,真6,碰瓷神秘富豪给自己加码啊。” “自导自演,自己蹭,这波热度都是你的?” “第一次见原主蹭狗仔热度的,想红想疯了。” …… 点进来时,这条热搜还是【热】,退出去时,已经成了【爆】。 喝完最后一口姜撞奶,奈施施回头看小店门外,天光大亮。 男人随意靠在车门上,碎发散落额前。他侧脸映着光,明暗光影下,整个人显得英隽邪魅。 她走出来,站在车的另一侧喊:“我吃好了~” 纪斯年也回头,看她一眼,打开车门,钻进去。 几乎同时,“砰——”副驾车门也跟着关上。 女孩若无其事地低着头扣安全带,“咔哒”插头与插孔阖严。 男人弓着腰,手指关节抵着太阳穴的位置,尽量与她平视。 眼神中尽是玩味。 他亲眼目睹着奈施施缓缓地脸颊染上一层朝霞般红晕,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眸子。 她的双眼皮褶皱又宽又深,褶皱之间还有几层细纹。内眼角是尖尖的柔软锐角微微向下弯,外眼角上挑,睫毛如鸦羽又长又密,微微颤动。 她的双瞳清如水亮如繁星,轻轻一眨,漾开潋滟波光。 妩媚,而不自知。 奈施施粉唇轻启,显露出两枚梨涡,甜美至极。她说:“走呀。” 纪斯年才从静止的时间中回过神,车辆启动,两人重新上路。 奈施施心中的烦闷消散过半,只余焦急的期盼。 “路上还久,我们得找点话题。” “聊什么?”奈施施问,“你饿吗?刚刚……什么都没吃。” “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 “我不知道聊什么。”奈施施呢喃。两个人身份悬殊,生活状态迥异,他又是公众人物,总不能聊八卦。还有什么可聊的呢? 纪斯年嘴角扯开弧度:“sayyousayme.” “先说说你吧。”等红灯时,纪斯年侧头看奈施施,她还在玩手机。 微博上关于姜栀的绯闻还在发酵。 ‘神秘富豪’是‘资本’,如果他没有授意,娱记和狗仔不敢乱发。 姜栀的各位大粉都做此论调。 ‘资本’做舆论检测,只会针对对手和亲友,姜栀不在那个阶层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是姜栀对家的联合反驳。 明星和粉圈这些说词,奈施施很熟。 曾经她生活优渥时,也追星来着。 她的手指滑动,突然在页面中一张图片上停止。 “我以前很喜欢傅言。”奈施施点开配图,向纪斯年扬扬手机。 他迅速扫一眼,图片中是姜栀和傅言的合影,也是狗仔偷拍。看装扮,也是个明星,纪斯年判断。 娱乐圈的造星能力他了然于胸,都是幕后之人的木偶罢了,他不可能一一认得、记住。 况且,举着手机的女孩比照片里的人更吸引人。 她怎么还在关注那个女明星?纪斯年垂了眼眸,无声叹气,耐着性子接话:“为什么喜欢他?” “就很阳光啊,少年感。对,他特别有少年感,一看就很纯粹。” “他经常穿白衣服,白t恤,白衬衫。干净利落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像初恋的感觉!” ‘少年感’、‘初恋’,落在纪斯年的耳朵里,像细微木刺扎在他心上,不疼,可怪膈应人的。 男人沉着嗓音吐气:“人设,懂不懂?”‘纯粹’这个词,可不大适合那个圈子里追名逐利的人。 奈施施愣了两秒,嘟囔:“人设就人设。” “可是前年,”她没说哪年:“他发了单曲[别想一了百了],很好听。” “那首歌对我很重要。” 闻言,纪斯年操作方向盘。 “斯年先生,请说。”车内音响响起ai女音。 “播放[别想一了百了]。” 接着奈施施听到熟悉的前奏,男音算不上有特点,但技巧极少,不澜不惊唱着: “他离开了却散落四周” “从此后” “拂过你发梢的微风是他” “使你御寒的毛衣是他” “冬夜的壁炉火光是他” “夏日的黄昏暴雨是他” 她空灵清澈的跟着哼吟: ——“他跳出了时间” ——“却无处不在” 歌曲结束,车内陷入安静。 “你看,追星也是有意义的。”女孩重新开口,鼻音重了很多。 纪斯年看到,她紧紧抿着嘴唇。 眼眶承载不住过量的泪水,所以那莹露一颗接着一颗溢出来,延着瓷白的小脸流到下巴,一滴、一滴没入衣服。 他抽出纸巾,塞到她小手的手心。 “中午见了老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小姑娘乖顺的点头,揉揉鼻子:“该说说你了。” 纪斯年坦诚:“和你的世界不同。” 是了,她的世界都是小事。 喝酒了、脚破了、和老师同学吃饭了。 他的世界都是大事,他轻易决策她想象不出的巨大数额的生意,他动动手指就能影响某个行业的走势,他一句话可以颠覆在这座城叫的上名号的家族。 她最大的事,是妈妈决定送她这枚平安扣时,对设计师所说的话,和所有的表现。 他最小的事,就是现在,他要带她去做这件事。 他们之间的交集,如果画在具象的平面上,就是一个孤零零的点。 他信手拈来,就拯救了她的生活。 可他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我的生活很单一,我这个人也很……枯燥。” 谁会觉得纪斯年的生活‘单一’呢? 奈施施嘴角向下扯,弧度不自然。 纪斯年有电话进来,他带着蓝牙耳机说外语,却不是英语,像是在谈公事。奈施施听不懂,睡意渐渐涌上来。 车辆匀速的轻微起伏停止,有人轻轻叫:“施施。” 她睁开眼,窗外景色不是城市,像是山里。 这儿的树木高大茂密地出奇。 侧头往驾驶位这边的窗户看,她看到一座极具现代艺术特色的木质小屋。 驾驶位上的男人轻声开口:“我们到了。” 围着小木屋的低矮石头院墙错落有致,院墙的小小木门打开,一位削瘦雅致的中年男人走出来。 纪斯年下车前,交待奈施施可以休整一下,不急。 她心里很急,但是脖子真有点落枕。 在车上睡觉不舒服。 她看到两个男人礼貌握手,交谈。纪斯年周身难得散发谦逊,但依然能看出来对面的男人敬畏他。 奈施施小拳头锤两下脖子,跳下车。 越野车很高,所以她落地时有点重。鞋子踩到地里,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这儿不是城市的硬化路面。 湿润的土地溅起泥点,她的中帮小皮鞋和卷着裤腿的直筒牛仔裤都中招。 她有些懊恼,这位先生是见过她妈妈的,自己不该这样邋遢,给妈妈丢脸。 车另一侧的两个男人听到女孩下车的动静,走到车头处等她。 奈施施恭恭敬敬的轻轻弯腰打招呼:“您好。” 中年男人文雅一笑:“施施你好。” 他叫她施施,是之前就知道?还是刚刚纪斯年告诉他的呢? 她有一肚子话想问,但站在这儿显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 纪斯年适时提醒:“进去吧。” 他们被中年男人领到一间茶室,这里熏了桂花香。正中的石质流水茶桌弥漫着一层白色水雾,袅袅婷婷。 “你和你母亲,施清女士,很像。”中年男人开门见山,做‘请’的手势将奈施施安排在主客位。 “谢谢您,不过我没有我妈妈漂亮。” 中年男人扯开嘴角,他让纪斯年自便,然后坐回主位上:“模样像,性格也像。”拿起桌上一叠纸质文件递给奈施施。 “我叫陆旌,奈小姐叫我老陆就好。” Chapter10 偎香依玉 奈施施不敢僭越,礼貌称:“陆先生。” “当时你母亲找到我,说要为女儿订做一个生日礼物。” 奈施施打开文件翻阅,里面记录着妈妈的设计愿景,以及原石的一些资料。 “能给你提供的信息不多,因为施清女士的要求很简洁。” “只要寓意平安、快乐,只要适合年轻女孩佩戴。” 陆旌又递过来两个透明密封袋,里面各有一块石料。 “我问她您女儿大致什么模样,这样能够更好地匹配气质来设计。施清女士回答说,”他意有所指的话里一抹笑意,“很像她,但比她漂亮。” 站在博古架前观赏完毕的纪斯年此时来到茶桌前,落座奈施施旁边。接过女孩手里的小密封袋,映着阳光看了看。 捏着白冰那块评论:“看着像是和施施那个一手料子。” 奈施施忙从斜挎小包中拿出首饰盒,打开。 圆润的白冰翡翠,虽无色,却超脱万物更加动人。 陆旌一面清洗茶杯,一面颇为恭敬接话:“纪先生好眼力。” 然后他转头对奈施施说:“这两块,是施清女士在拍卖会上拍来的。” 平安扣的立体设计图出来后,陆旌曾向施清说明,余料很多。 施清回答,小姑娘佩戴还是精致为好。说自己还有个儿子,等生日时也给他设计。这两块料子,给她的两个孩子慢慢打磨。 于是价值不菲的两块石料被寄存在这里。 “奈小姐,这两块料,您有什么想法?或是想继续寄存呢?” 奈施施算算时间,几个月后是奈澈18岁生日。“给我弟弟打一件,我想想……” 她细细翻着文件的后几页,身旁的两个男人神闲气定,陆旌轻轻为纪斯年奉上一盏茶。 这个文件做的很细,甚至有施清女士与石料的合影。 她妈妈一直是照片中这样的,温文尔雅,大方得体。菩萨眉眼,垂怜人间。 奈施施想象着妈妈是什么时候去的拍卖会,怀着怎样的心情为自己的孩子们拍下传家的翡翠。她的心脏不再跳动,身躯早已冰冷。可满腔温热的母爱,所给予孩子们的安全感与归属感,从未消散。 她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纸张上妈妈的脸庞,一滴清泪落在指边,晕开。 良久,瓷白如玉的手拿起那块高冰种绿料,日影悠悠映碧叶,青丝渺渺洗纤尘。 放进托盘,推给陆旌。 “就打一座观音,像我妈妈这样慈眉善目的。” 希望弟弟,浮世清欢,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陈旌和奈施施讨论起细节,却被和这里的静谧格格不入的爽朗笑声打断:“老纪,你是多有空啊,往这深山老林……” 茶室门被推开,染着茶金色头发的男人走进来,浑身穿得松松垮垮,依然掩不住贵气逼人。 哪来的非主流?奈施施有点惊讶。 来人看起来很惊讶,在纪斯年和陆旌之外还有其他人。 他蓄着眸子朝着奈施施的方向,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没打量完,就被纪斯年一巴掌按着肩膀推出去。 关门前,纪斯年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叮嘱陆旌:“你们慢慢聊。” 但她还是听到门外金发男人的大嗓门:“那小妹妹……” 后面的话她听不清,也没有放任何注意力。奈施施心里计算着,不能耽误纪斯年太多时间,和陆旌讨论清楚后,两人互留微信,一起往外走。 这座房子建制极其讲究,出了茶室的小路由一列树桩构成,两旁立着佛手样式展示架。 奈施施一一走过,赞叹不已,又在其中一个展示架前放慢脚步,开口:“陆先生,能否用那块茅台白给我弟弟打一对男士袖口?” 18岁,可以拥有一对袖扣了。 从前,爸爸一直用妈妈挑的袖扣,将他的温文尔雅衬托得淋漓尽致。 奈澈,应该也会喜欢。 陆旌无有不应。 两个好看的如荧幕中走出来的男人站在小路尽头。 见她出来,严肃矜贵的那个迈大步迎过来,挑眉温声问:“聊完了?” 陆旌覆手,温和站在一旁微微点头。 “斯年哥哥……”她想说中午了我请你们和陆先生吃饭吧,结果纪斯年与陆旌已经握手道别。 陆旌也朝奈施施挥挥手,往院内木屋中走。 “妹,我也是哥哥。” 她还没有回头,就听到那个吊儿郎当的男声。 这个人,应该是纪斯年的朋友,他们两个看起来还蛮熟的。 奈施施正这么想着,预备硬着头皮去打个招呼,她攥着小包转身。 ——身边的优越身影双手插着裤兜,难得迈出闲适的步调,朝着斜靠在车旁的金发男人伸出一条长腿,鞋子侧面给了他小腿一脚:“闭嘴吧你。” 看到这么一幕,她觉得有点好笑。 应该是很难看到他这样的人有打闹的举动吧。 纪斯年把车钥匙扔给金发男人,那人接到在手里颠两下,朝奈施施仰下巴,手臂一挥,喊:“妹,走了!” 然后奈施施看到那人在钻进车里关上门之前,又挨到追上来的纪斯年两脚。 她又乐,昨夜心中留下的潮湿渐渐干爽。 女孩小跑两步,站定在纪斯年身边。 他真的好高,奈施施只到他锁骨的位置。她仰起头,看到他凸出的喉结,清晰的下颌线,浓墨般眼眸,眼神真挚。 “斯年哥哥,谢谢你。” 纪斯年跟金发男人玩闹劲儿未散,难得露出戏谑表情:“别老谢谢,上车。” 奈施施乖乖跟着他走到越野车另一侧,男人的手指细长有力,骨节分明,落在车门把手。 他弯下腰,另一只手撑着大腿,尽量和她平视,用眸子溺她,轻笑:“你坐后排。” 他故意的。 让人想起早上故意坐后排的事,她小脸一红。 咚,咚,咚……奈施施心跳渐如鼓擂,纪斯年的眸子对她来说一定有一股魔力,引她深入。 满脑都是纪斯年眼眸里的一汪温泉,她迷糊的腿脚做着机械的肌肉运动,“哐当”一声,左腿膝盖磕上底梁。 男人的手掌及时抵上女孩纤薄后背,滚烫。 “小心。”他声音闷闷。 奈施施的右腿曲着使不上力,男人的手臂稍稍发力一推,她才稳稳坐上皮质座椅。 她的心跳更重,男人手掌贴近后背的位置隔着柔软的上衣布料,传来幽幽余温。 微微电流从余温的圆心发散全身,她的脸发着烫,人也飘忽,直到驾驶位的男人语气遮掩不住揶揄:“笨!” “啧”,纪斯年在副驾驶给了金发男一声轻斥。 奈施施匀了呼吸,从后座探过脑袋和金发男打招呼:“你好,我是奈施施。” “真乖。” 金发男侧过身,伸出大手,奈施施觉得自己头顶不保,灵活往后退,大手落在半空停顿半秒,他戏笑着拍拍自己的肩膀。 错了一瞬眼神,对着纪斯年:“年哥,这就是你捡的小妹妹?” 纪斯年嘴角刚刚漾起的笑意收敛,扬手一巴掌拍上金发男的后脑勺:“开车吧你。” 金发男也不恼,又回头对着奈施施,还是嬉皮笑脸的模样:“妹,我叫许则匀。” 谁?许则匀? 许?则?匀? 难怪这么眼熟! 奈施施拿出手机一顿操作,把那张常驻热搜的脸截屏,举起来。和金发男的脸对比。 还真是啊…… 许则匀伸着两根手指,把她手里的手机往下拉,眉眼弯弯:“你可以叫我,”他瞟了一眼纪斯年,嘴角意有所指地坏笑:“则匀哥哥。” 毛线啊。 她哪敢啊。 但奈施施面无异色,甜甜一笑露出梨涡,十分乖巧:“许总好。” 这称呼让纪斯年更满意了,他伸出大手又给了许则匀一拳,喊他开车。 两人在前座聊一些奈施施听不懂的话题,她正好清闲地摆弄手机。 一个颠簸,刚好让她又瞟见驾驶位许则匀的一头茶金色散乱头发。 她现在觉得这颜色好像也不非主流了,嗯,很潮。 但还是纪斯年更顺眼。 奈施施有点搞不懂纪斯年和许则匀两个人怎么会碰到一块去,看起来还……这么熟。 纪氏,大多数人可能仅仅从‘传闻’中听过,他们盘踞幕后,其实力之雄厚据说可操控多个行业。其实际控股人鲜少在大众面前抛头露面。 纪斯年身上更是永恒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年纪轻轻却不怒自威。 谁往他面前一站,真不自觉会被他气场压得低他一等似的。 奈施施跟他来往几次了,每次内心都还哆嗦呢。 可是许则匀…… 奈施施在微博中重新搜索“许则匀”,她可太八卦了。网友说他是大家了解上层生活的唯一渠道,因为他的私生活整日高调地在热搜上挂着。 纸醉金迷,偎香依玉。 最新消息是昨晚他和某网红在某个太平洋岛国泳池party被网友偶遇偷拍。 怎么说呢。 活色生香。 但是他人明明在这‘深山老林’么不是? 奈施施想到昨天晚上纪斯年那句“假新闻”,有钱人的世界真复杂。 山路崎岖,出山的道路有些漫长。 车窗外的景色倒格外清新,初秋的山里绿意深浅层叠,她渐渐出神,怀里的手机不好适宜‘嗡嗡’震动,将她惊回现实。 班级群里有人@她。 点进去发现是同学们推举她为啦啦队队长,系里要举办篮球联赛。 奈施施实在不感兴趣,可几个男同学正在起哄架秧子。 她正愁眉不展,三人群[仙女聚集地]弹上来新消息 温颖先发了班级群里的截图,然后:【施施你想当不?】 奈施施:【不想!!】 奈施施:[满地打滚表情包] 温颖:【那咋整,你说你脚疼?】 …… 班级群。 奈施施:【不好意思大家,我脚受伤了。可能不行诶。】 同学a:【咱们班还有其他女生想当啦啦队长的吗?】 同学b:【请毛遂自荐!】 同学c:【受伤了过两天能好不?还有两天才开始呢。】 …… [仙女聚集地] 赖思思:【要不我当?】 奈施施:【啊,你愿意不?】 温颖:【她还行。】 赖思思:【我无所谓哦。】 赖思思:【没人当就我当呗。】 奈施施:[大拇指表情包] Chapter11 风华正茂 一番操作之后,确定了赖思思当啦啦队长,其他4位女生当啦啦队员,奈施施到现场看管球员衣物,温颖负责通讯稿。 明明是男生篮球联赛,怎么搞得女生这么忙呢? 生活不易,施施叹气。 微信立马又弹出一条好友申请。 验证消息:沈一琛。 奈施施对他有点印象,开学第一天自我介绍时,他一上讲台,赖思思就掐着她胳膊在她耳朵边嘀咕‘帅’。 当时奈施施抬头仔仔细细的把沈一琛观察了一遍。 附和道:“确实不错。” 在她目前认识的人中能排第三。 这名次相当高了。 不过今天,有一头亮眼的黄毛始终活跃在她的视线里。她又着重地看了一眼许则匀的侧脸,可以确定:沈一琛只能当第四了。 沈一琛:【你的脚怎么了?】 奈施施:【军训磨破了。】 沈一琛:【严重吗?】 奈施施:【不严重,但跳不了舞。所以没办法加入啦啦队,报一丝呀。】 沈一琛:【啦啦队都小事,你没事就行。】 出于同学之间的礼貌,奈施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沈一琛聊着。 许则匀操作着方向盘,将车停在一处普通的茅草顶水泥墙房屋前。 “吃午饭吧,饿死了。”这句是对纪斯年说的。 “妹~吃午饭吧?”这句故意放软拖着尾音,是对奈施施说的。 所以许则匀又挨了纪斯年一拳头。 下了车,奈施施跟在纪斯年后面走进房子,发现别有洞天。 走过寻常农家的穿堂之后,他们进入的这个包房是别致的新中式风格。 大面积平和清贵的实木色,渲染整间屋子的澄净雅致。 纪斯年绅士的帮她拉开椅背,奈施施坐下的瞬间,听见许则匀一声轻笑。 他拨弄了下自己额前的金发,将一根极细的香烟叼在嘴角,眼看指间的星火靠近烟头,才察觉纪斯年眼神里的警告。 许则匀释放更多好死赖活的气息,妖艳地笑着问:“妹,能抽烟不?” 她不讨厌抽烟,只是被许则匀顽劣的态度熏得有些恼。可是本着客随主便的原则,她硬着头皮,咬字清晰:“您请便。” 纪斯年发觉这一刻的施施似乎有点炸毛,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叩两下实木桌面,示意许则匀收敛。 许则匀眼中波光不减,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之间暗暗的互动,再次嗤笑。 唇角香烟并未放下,打火机却轻轻搁在了桌上。 ——“许总,你回来了呀~” 极其娇嗲的女声在包厢门口传来,奈施施看到一位明艳美女闪了进来。 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曼妙的腰肢倚在许则匀肩头,眉眼流转。葱白细指熟练捡起刚刚被放下的打火机,‘啪’的一声,极其慵懒优雅打火,再用另一只玉手拢着那点猩红,凑到许则匀脸前。 可他眉毛都不抬一下,用小臂推开美女的手腕,将香烟放下。顺便微微转动肩膀使力,美女柔若无骨的腰肢就势站直。 妩媚眼睛中的尴尬一闪而过,愈发亲昵的启唇:“则匀,这两位怎么称呼?” 明明刚刚还‘许总’呢,奈施施好奇。 但她眼神略过奈施施,只对纪斯年凝眸,还嫣然一笑。 许则匀没反驳,却也没好气。敷衍地抬手,对着纪斯年:“这是我哥哥。” 他手腕又微微调整角度:“这是我妹妹。” 摆明了是不想介绍。 美女完全不拿他这死样儿当一回事,格外顺从。了然于胸地扫一眼奈施施,开口叫纪斯年:“哥~” 她也没介绍自己。 可奈施施很确定,她肯定是位小明星或网红。 她肯定刷到过这美女,眼熟。 美女自己拉开椅背坐下,熟练用娇嫩玉手拿起茶壶给许则匀奉了杯茶。然后自然而然转动茶壶到奈施施面前,用眼神提示她给纪斯年倒茶。 这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今天纪斯年是帮她的忙。无论出于礼貌还是尊重,哪怕只是顺手,都没问题。 所以她心领神,刚会抬手,面前茶壶却被转走。 纪斯年敛着眼皮,拎起茶壶往自己的茶杯里注茶。 美女托着腮望奈施施,浓密的眉弯茫然不解地上挑,眼神像在关心奈施施:“没事吧?” 奈施施也迷茫着眼睛,友好地冲着美女微微摇头。 修长如玉的手指蓦然进入她视野,纪斯年捏着茶杯轻轻放到奈施施桌前。看她走神,仔细叮嘱:“小心烫。” 早上就烫到了。 许则匀笑得胸膛颤动,毫无忌讳和美女打趣:“瞧见没?她和你不一样。我说了,这位是真妹妹。” 美女依然不恼,娇嗔着和许则匀嬉闹。奈施施看到她脖颈上又细又闪的挂脖吊带跟着颤动,风光无限。 他嬉皮笑脸的,将茶杯里冒着热雾的茶水一饮而尽,“啪”地磕在纪斯年手旁,嘴角扯开弧度:“哥,我也要。” 纪斯年没搭理,继续将奈施施面前的空杯拿回自己位置,倒上茶,慢条斯理品一口。 许则匀气笑了:“我今天大老远专程来给你当司机的,你昨晚没休息好吧?我可是听说老爷子……” 纪斯年食指挠了挠眉心,舌尖抵过后槽牙,嘴角漾出一抹笑意。给面子的注一杯茶,放上转盘转给许则匀:“你真有功。” 精致的菜肴一道道鱼贯而上,奈施施夹起一块鱼子酱牡蛎挞,焦糖色的薄皮泛着一层油光,熏烤的油香一入口便肆意冲击整个口腔。 她吃得满眼放亮光,情不自禁地用公筷给纪斯年也布了一块:“这里面的舞茸和鱼子酱好配。” 菌香和海味争奇斗艳几个回合,最后融合成绵绵的鲜。 男人还未答话,许则匀先惊奇了:“你吃得出舞茸?” 从前奈施施的生活是很优渥的,品尝各种食材对她而言小菜一碟。可今时不同往日,新的环境和新结识的人,让她略有些发窘。 话音刚落许则匀就被轻斥:“就你话多。” 纪斯年优雅地将挞放入口中,敛口咀嚼,喉结滑动。他侧弓了脊背,靠近奈施施,用迷人的嗓音轻声回答她:“好吃。” 于是他又看到女孩粉唇扯出漂亮的弧度,两颗小巧的梨涡荡在他心中,是蜂蜜里又加了糖霜。 一餐吃完,纪斯年已经习惯了她每每吃到满意的菜品都会大方给他分享布菜,他不挑不拣全部吃光,永远肯定地给她回馈:“真美味。” 回程途中的山路,似乎比来时颠簸。美女坐了副驾,她自然同纪斯年一起坐在后排。 被颠得七荤八素。 进入市区时,奈施施终于歪着脖子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纪斯年侧头,看着女孩粉粉的耳廓。 也不知她那纤细白嫩的颈会不会觉得硌。 她裹着毛衫,身上的寒意比初见时淡去。 他端详她,光洁的额头,秀挺的鼻梁,不施一丝粉黛的细腻脸蛋,和莹着水光的粉唇。 这小妹妹,总能激起他的保护欲望。 他的视线继而落在她眼眸之间,自然闭阖的眼皮上没有了双眼皮的折痕,微微凸起的弧度尽头是两扇长长的、自然翘起的睫毛。 这双眸子,亮晶晶时,总是难掩倔强。 但此刻,在他身侧沉睡着,格外温顺。 许则匀顺着纪斯年的指挥找到了财大外小路上隐蔽的位置停车。 奈施施迷茫着睡眼,和他们说拜拜,有机会再聚。 十几秒后,越野车再次启动掉头,停在财大正门正对面的一辆黑色小轿车旁。 纪斯年戴着黑色口罩下车,丝滑进入小轿车后排。 他离开后,许则匀将车窗全落,低音炮开得震耳欲聋。明亮的一头茶金发载着那位明艳美女一路呼啸着高调离去。 李铭没有发动油门,小轿车仍静静立在路边。如同隐形。 纪斯年的视线透过车窗,奈施施今天穿的长款毛衣开衫,直筒的深蓝色牛仔裤挽着裤腿恰好和黑色小皮靴接壤。 整个人温婉又不失爽利。 他人生中难得有这样悠闲的时间,碰巧都是和她有关。 目光并没有收回,男人悠闲地轻叩平板的手指突然顿住,上扬的饱满唇角也戛然敛起。 李铭敏锐地察觉车厢里的气压低到传来压迫感,脑袋一转,目光也往窗外搜寻。 穿着长开衫的女孩身旁站了一个抱着篮球的高个子男孩,头发湿漉漉的,碎长刘海在傍晚余晖下折着光。 男孩不知说了什么,两人一齐哄笑,李铭看到奈施施笑的丸子头都在发颤,而后,她还笑得往前弓着背,手捧着肚子。 这画面青春稚嫩,风华正茂。 这不是挺开心的吗? 没受委屈,也没被欺负啊。 李铭挠头。 纪斯年支着长腿用膝盖顶了一下驾驶位靠背,吩咐:“回纪氏总部。” 校门口的奈施施笑得还没停下来,此刻脸颊红扑扑,眼眸亮晶晶。 刚刚正巧碰到打完球到门口取快递的沈一琛。他看到奈施施就紧跑两步过来打招呼,跟她讲同班的男寝趣闻。 说是有位西南方言的男生鼻音重,n和l更念不明白。他口里的:“赖施施”和“奈思思”把前来统计篮球联赛后勤名单的学长搞得一头雾水。 学长把他们班名单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过了两遍,一脸严肃地摇头:“同学,你们班没有这两个女同学。” 奈施施想起开学第一天在宿舍互相介绍时,温颖听完她俩的名字,扑闪着眼睛真诚发问:“你们在考我普通话呢?” 她笑得肚子疼。 Chapter12 篮球赛 她婉拒了沈一琛要把她送回宿舍楼下的好意,在篮球场和他告别。 这条校内小路,景致与清晨别无二致。连树梢终将枯萎的绿叶,都依旧同样排列。 昨夜的微风吹到今晨,又吹散午后的暑热,如常抚上奈施施的发梢。 泛白的晨光被金黄的余晖取代,她的悲伤覆上暖意,疑虑也被小小的开怀掩盖,步调欢脱起来。 她觉得纪斯年是普度众生的佛。 只要他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困难与苦难都迎刃而解。 他……在干什么呢? 虽然……才分开几分钟。 奈施施:【我到寝室了(可爱)】 奈施施:【斯年哥哥】 没有回复,对话框逐渐沉下去。 …… 纪斯年疲劳极,从财大到集团的路程中紧急眯了一会儿。察觉到李铭驻车,他从靠背上微微使力坐直,手指揉捏着眉心下方睛明穴,哑声问:“他今天他有什么动作?” 李铭:“上午没有异常,中午时去了城西的一个商场用餐。在那里,他‘偶遇’了一位女士。” 城西…… 纪氏总部大厦在申城最东边金融圈,到城西要一个多小时车程。 “据我们排查,这位女士是李董的独生女。” 李董? “呵。”纪斯年不屑地从鼻腔发出鄙夷,“一个鼠目寸光,一个老奸巨猾。” “盯紧了,不要让他们和东南亚那边接触。” “好的,小纪总。” 纪斯年到办公室,国际业务部经理和骨干在他房间的小会议桌就位。 见他进门,几位都起身打招呼:“小纪总好。” 纪斯年微微点头,脸上的疲态已经全部隐去。一只手拉开椅子入座,另一手解开上腹部的西装纽扣:“开始吧。” 屏幕中出现几位西方面孔:“salve,amio!” “buonpomeriggio,onorevolicolleghi.”纪斯年嗓音迷人。 国际会议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李铭带领几位骨干去吃夜宵,纪斯年将外套挂在小臂上,揉捏着眉心,往总裁电梯走。 电梯厅有一位背影在等待。 是纪怀山。 顶层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的两间办公室。 时间的更迭总是如此,岁月虽无痕,可不知不觉间,树苗已经长成小树,继而时光荏苒,小树渐渐高过老树,枝繁叶茂,苍翠欲滴。 幼狮爪牙长成利刃,狮王终将老去。 听到脚步声,纪怀山转过身来。面对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儿子,慈眉善目,一派温煦。 “斯年,今晚我们一起回家。” 纪斯年垂着眸子想,有时候纪怀山真的很像一位慈爱的、爱妻护子的、平凡父亲。 父亲演技真好,纪斯年继续想。 “我还有约。” 他长指按下“▼”,抬腿向电梯门口靠近。 “明天是我和你母亲结婚纪念日。”纪怀山嘴角弧度收起,脸上浮上寒意。 纪斯年回头,眼眸也蒙上冰霜,甚至带着嫌恶,并不服软。 父亲提起“母亲”和“结婚纪念日”时,还真是泰然自若。 电梯门“嗡——”打开,两人僵持不动。 “嗡——”合上。 “嗡——”又打开。 当父亲的认输般叹气,微微侧了下头,再和儿子对视时,又换上了那副慈父面孔,声调也柔软下来:“我们一起回家。” 于是纪斯年没再坚持,伸出大掌挡了电梯门,和父亲一起回了东华一品。 …… 三天后,电子工程系新生篮球联赛开赛。 这个系的人物构成是典型的“阳盛阴衰”,尤其以奈施施她们专业为最。但也因此他们的球队名额竞争激烈,最终选拔出的人选不但球技可见一斑,外形也颇为养眼。 沈一琛一出场就收获到了女生的尖叫,奈施施此刻就听着后面两位女生讨论:“身材好好!”“这是体育生吧?理工男哪有这身材?” 结果高大帅气的男生就向她们越走越近,她们有效沟通的话语停止,嘴巴里只剩更加有效的“嘤嘤嘤”来表达雀跃。 奈施施手机进来一条微信消息提醒,来自:sinian。 她划开—— sinian:【施施,今晚有空吗?】 她甚至能脑补出他不容拒绝的、温和中藏不住凛然的、会蛊惑人的语气和嗓音。 沈一琛最终停在奈施施正前,把手机递给她:“施施,帮我保管手机可以吗?” 女孩捧着手机没有回应,甚至没有抬头。 她没听到,注意力全在指尖,正在回复:【有空。】 【有什么事吗?斯年哥哥】 沈一琛晃了晃手机,想要引起奈施施的注意,却被旁边凑过来的如荔枝玫瑰般娇嫩欲滴的粉色脸庞打断了视线。 “我来帮你好了啦。”赖思思笑嘻嘻的。 被感染的沈一琛也阳光一笑,把手机放在赖思思手上:“那麻烦你了。” sinian:【六点半,财大南门。】 奈施施:【(玲娜贝儿收到表情包)】 她抬起头时,看到沈一琛站在场中,正在掷硬币。 奈施施问赖思思:“刚刚是不是有人跟我说话?” 赖思思笑得灿烂,嗓音更显娇俏:“嗯!”她指了指场中弓着腿仰着手臂准备开球的意气风发少年,朝奈施施晃了晃手中裹着黑色壳子的手机:“没事~” 十几分钟后,奈施施觉得她身边这女孩一定是全场看比赛最认真的,圆圆的杏眼跟着她们专业的队伍在场上游走。 她顺着赖思思的目光,才发现原来赖思思的注意力都在那一个人身上。 她笑着挽住赖思思的胳膊,将下巴搁在赖思思的肩膀上,亲昵地盯着赖思思亮晶晶的眼眸。 直到赖思思终于察觉到她眼神里的意味深长,才在开始比赛后、第一次、把眼光从某人身上挪开,和她对视:“怎么了?” 奈施施学着赖思思特有的嗲音,回答得连音调都没变:“没事~” 一下子赖思思两颊飞上两朵红晕,又羞又气,嬉闹着去捏奈施施的脸蛋。 两个女孩正嬉闹成一团,一个身影落座在奈施施另一边。 “对不起同学,这个位置……” 有人。 温颖起身拍照去了,一会儿还会坐回来呢。 但来人是梁友仁,奈施施只好礼貌改口:“老师好。” 梁友仁很快和周围的学生打成一片,和大家交头接耳讨论赛况的同时,还不忘关心着校园生活有没有哪里不适应。 也问奈施施脚伤是否恢复。 奈施施思绪有些疏离,维持着淡淡笑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同学们一起答着话。 中场时,广播台叫“电气自动化”啦啦队上场。 赖思思这个不管不顾的小花痴,猛地一下站起来,麻利地脱掉外套,一股脑放在座位上,向其他几个队员招招手,一起跑跳着往球场集结。 财大篮球馆观众席和场周的灯光暗下来,只剩中央顶灯。全场都聚焦着场中几位青春飞扬的姑娘。突然灯光爆闪,篮球社的dj学姐把音乐打的活力四射,奈施施忍不住举着手机站起来按下快门。 赖思思飞扬的裙摆一荡一荡,她的面容本就天生娇嗔,现在又笑得耀眼,奈施施都觉得养眼。 她专心的盯着屏幕,调整了好几个角度给思思拍照。 “施施,晚上一起到‘友情岁月’吃饭。” 是学校附近的餐厅。 梁友仁站在奈施施旁边,笑得文质彬彬。 “你协助我做一些班级工作,我试着争取给你加学分。” “晚饭时我们详聊。”他转身就要走开,奈施施甚至感到他眼神的余光中有点说不清的意味深长。 “梁老师”奈施施开口,婉拒道:“晚饭我有约了,真抱歉。” 梁友仁面上没有丝毫不悦,点头坐回位置。 全场灯光重新亮起,赖思思和其他几位啦啦队员在掌声口哨声和欢呼声中下场,篮球馆的气氛被点燃,下半场球赛愈加激烈。 到了最后一节,赖思思干脆站起来,挥着小粉拳大声喊:“加油!加油!” 周边的人群都被感染,一时间人声鼎沸。 奈施施也跟着赖思思激动得伸长脖子,一下叹气,一下又兴奋得跺脚,一下盯场上,一下盯着记分牌。 “施施,脚伤好了吗?”梁友仁和大家一起鼓着掌加油,还分心来关心学生。 球赛已到尾声,比分仍然胶着。 奈施施嗓音变得激动,神情愈发动人,她倾斜了下身体,没有移开目光,语速很快地回答:“都好了,梁老师。班里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工作,您尽管吩咐。” “嗯,后面再说。” “啊啊啊!赢了!赢啦!”赖思思简直亢奋,一把揽过奈施施的大臂,呼喊,双脚原地跺着细密的碎步。 奈施施被拖入全班几十号人共同的喜悦中,几年来,难得的心中没有挂碍似的裂开嘴角,和温颖、赖思思一起又笑又闹。 球馆内人群渐渐散去,梁友仁到球员身旁说了几句鼓舞、夸赞、再接再厉之类的场面话后也离开了。 只剩下今天赢球的队员和啦啦队员,以及整理素材和物品的温颖、奈施施。 沈一琛浑身是汗,头发半湿。大手一挥,喊余下的这几位女孩儿和他们球员一起去聚餐。 “好的!我们回寝室,换下衣服就来!”赖思思整个人亮堂堂的,挽着小姐妹的手往馆外走。还不忘交代:“你们也都洗洗再出来啊!臭死人~” 嗔怪的语气惹得身后一对球员轰然大笑。 奈施施和大家说明晚饭有其他安排,在球馆外和其他女孩儿分开,往南门方向。 Chapter13 傅言 她大步流星的朝前走,步态翩然。 人生的阴霾真的在渐渐散去。 因为她渐渐懂得:亲人已去兮,亲情永存兮。 只不过开心得时候,总会忍不住去想,要是他们还在就好了。 她走在通往南门的路上,正这么想着,一抬眸,同寝室的学姐朝她迎面走来。 奈施施小跑过去和学姐打招呼,走近了才看到学姐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看到奈施施,学姐眼神有点古怪,挤出一抹笑容,问:“去哪呀施施?” 那笑容落在奈施施眼中很是牵强,可是学姐不说,她便不问,这是她们之前的社交关系该有的默契。 “我去和哥哥一起吃完饭,学姐。”奈施施回答得轻快,“你回寝室吗?” “是呢,”学姐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很快恢复常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好呢!谢谢学姐!” 奈施施走到南门口,又听到有人唤她。 她回头,是梁友仁。 她的余光好像发现,学姐似乎还站在原地,面朝南门的方向。 梁友仁从她斜后方走过来。 他面无异色,一如往常的温良模样。奈施施注意到那个方位学校里没有什么建筑,只是一片芦苇荡。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和梁友仁打过招呼,她又遥望学姐,学姐已经走远了,身影模糊。 难道是刚刚自己看错了? 南门外停了一辆高调的爆闪银跑车,并不是前几天纪斯年来接她时开得那个越野。 她停下脚步,从小挎包里摸出手机,刚点亮屏幕,“嘀嘀——” 爆闪银喇叭响起,像是在催促她。 但她实在看不清车里的人,于是往前几步,弯着腰探着脑袋隔着老远往车窗里面打量。 “嘀嘀——”喇叭又响了两声。 梁友仁也没往校内走,跟了过来,语气中有惊讶和疑问:“施施?” “上来啊——”车窗落下。 奈施施还没得及回头,视线就完全没车内那一顶茶金色头发吸引。 许则匀今天带了口罩。 还表现得痞里痞气。 奈施施惊讶了一瞬,还没犹豫一秒。 车里的人声音拉长,显得没有耐心:“干嘛?上来啊。” 奈施施坐到副驾,才后知后觉得察觉站在校门旁的梁友仁神情复杂。导员是要对学生的安全负一定责任的,她想。于是伸出手向着梁友仁挥一挥:“梁老师,再……” 见。 引擎轰鸣,奈施施嘴里的咬字被推背感憋了回去。 她这才看到微信上的新消息。 sinian:【临时有事,则匀去接你。】 奈施施:【许总接到我了,斯年哥哥。】 “许总,咱们去哪啊?” “年哥让去哪就去哪呗,你没看他都拿我当小弟使嘛。” 这也没回答到底去哪啊,奈施施憋气。 “啧”许则匀不满,“叫他就斯年哥哥,叫我就许总啊?” 奈施施:“许总,才衬你的地位和气质。” “挺会哄人。” …… “刚刚那人是你老师?” “是我们导员。”奈施施如实回答。 “呵,现在导员都这么负责?学生出来玩都给送到校门口?” “不是,我刚好碰到他而已。” 许则匀斜着眼睛瞟她,上下打量,扔下一个字:“傻。”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奈施施有些炸毛。 许则匀将车开到城北寸土寸金的城北文化艺术区一幢漆黑小楼前,这小楼奈施施知道,颇为神秘。 在申城大家有各种猜想这小楼是干嘛的。 现在奈施施知道了,是酒吧。 外立面纯黑的,里面光彩夺目,纸醉金迷。 高档酒吧。 高档到……酒吧天花板。 她跟着许则匀往里走,这里灯光、音响、装饰、处处考究,一定是个销金窟。原来港片毫不夸张,艺术源于生活。 这里的服务员都极有涵养,主动上来打招呼时她既不觉得冷淡也不觉得冒犯。刚刚好这个尺度,是服务从业人员最难拿捏的点。 这儿也闻不到呛鼻的烟酒臭,隐隐能从白茶香味里嗅出掺杂的焦香。大厅没什么人,卡座之间距离很远。通往包厢的路上,她也没碰到任何人。 服务员解释说,每个包厢都有各自独有的进出口。 她想,来这里的人一定非富即贵,放松的同时又极具私密性。 很适合……许则匀。 他来这里肯定不会被拍,能少上几次热搜。 他今天又上热搜了。 说他和多个美女开游艇party。 可他明明在这儿。 他在奈施施前面吊儿郎当的走着,八爪鱼似的几乎挡住她全部视线,只看到一堵人墙。 “年哥,人我给你接来了。” 说完,他一下子放松身体自由落体似的跌坐,仰头靠在沙发上。像没骨头,手脚四肢都极度放松的垂搭着。 许则匀这样闪身,奈施施才看到已经坐在包厢沙发的纪斯年。 男人深刻眉宇间残留的戾气在和她对视的瞬间化作无形。 “施施。”他起身鹤立,格外挺拔。今天他身上的西装面料是偏柔软的,周身的肃冷被柔化,更显优雅。 他伸出手臂,朝她小幅度招手:“过来坐。” 许则匀识相的把身体从和沙发的粘合中择出来,站起身轻笑着转个圈,又把自己摔坐到对面沙发带着棒球帽的男人旁边。 这个月,她已经和纪斯年见了好几次,不再感到生疏。 她挪步过去,亲昵叫“斯年哥哥”,真的像和哥哥撒娇,朝着他展颜。 纪斯年又从这张不施一丝粉黛的脸庞上看到她的小小梨涡,眼眸潋滟,如天青色等到的缠绵春雨。 让他想满足她的一切心愿。 原来,有个可爱的小妹妹,是这种感觉。 “看看这是谁。”他勾勾唇角,绅士的做出一个介绍的手势。 奈施施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嘴巴慢慢地、慢慢地、张成o型。 ——那个戴鸭舌帽的人!正拿着厚壁吞杯贴向嘴唇的男人! ——傅言! ——是傅言! 她扭头,瞪着眼睛向纪斯年求证。 男人微微点头,缓缓的压了下眼皮,给她肯定。 傅言举着小臂,微微摆手,和奈施施打招呼。 她真的有点激动了,一手抓住纪斯年上臂的西装布料,一手握着小拳头敲鼓似的锤着纪斯年肩膀。 她没劲儿,轻轻的力道在落在他肩头好像电流。 他垂眸,看着眼睛发亮的女孩,真可爱。 怎么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酸。 纪斯年沉着嗓音开口:“想挨近点吗?去坐那边?”他指着傅言身边的许则匀。 真狗啊。 许则匀敢怒不敢言。 “不用了。我就坐你这儿。”奈施施皱着鼻子做个鬼脸。 纪斯年心里瞬间像蜜里加了糖。 好乖。 讨人喜欢。 “我叫俩妹子过来?”许则匀一副皮痒的样子。 纪斯年毫无兴趣:“随你吧。” 许则匀掏出手机摇人,傅言开口提醒:“匀哥,得要嘴严的。” “这可难了,我带人就一个要求——必须得高调!”许则匀把手机捏在手里旋着,玩世不恭。 傅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两条腿叠起。盯着手中空杯:“你包我公关就行,匀哥。” “嘁,”许则匀重新把手机点亮,噼里啪啦打着字,懒洋洋的接话:“哥让着你,今晚咱就找沉默的。” 傅言狡黠一笑,恣意打了个响指。 奈施施从来不知道傅言会有这样的形象,这样的傅言也并不令人反感,但和镜头里的他就是两个人。 镜头里他的眼睛里只有纯净,抓到特写时他会盯着屏幕前的人深情的笑,似拢了温和的月泽。他永远穿浅色的衣服,白t恤,白衬衣,白卫衣,白毛衣…… 可今天他穿的黑色帽衫,两侧袖口和小臂爆闪,肩膀上是夸张的细密破洞。他还带着长短不一的两条黑银项链,随着他举动在他胸前晃荡。 这和平时展示的纯净少年初恋模板形象大相径庭,奈施施无奈的秃噜嘴唇。 她又觉得她搞错了,这才是傅言的‘平时’。 粉丝眼中的少年,不是他。 …… 许则匀喊的美女来得很快,她们到了之后,尽管只是围坐在对面那两位男人两侧,并没有亲密的举动,包厢里依然活跃起来。 奈施施看着她们,直发呆。 如果她们是精致,那她就是粗制滥造。 一个女孩儿是慵懒诱人的焦糖棕木马卷,一个女孩儿是精致女团般的一刀切,染着亮眼的西柚粉。 ——她今天是用手指拢的马尾。 碎发散在额头和脸颊,她都感觉到了。 她们穿着凸显出曲线和女性柔美的精工小裙子,手腕上、脖颈上、耳垂上,闪闪发光。 丰神绰约。 奈施施低头看看自己,针织的柔软鹅黄小衫齐腰,白色修身九分裤,和……一双白色老爹鞋。 行吧,反正人家是女伴,自己是‘妹妹’。 这不,“妹~”许则匀有整这死出。 奈施施抬头,许则匀正一只手捏着长笛杯,站得松松垮垮胳膊勾着傅言的脖子介绍:“这,我妹。” 傅言显然了解许则匀这人是能满口跑火车的,目光投向纪斯年。 她清晰的看到,傅言对上纪斯年时,神情会收敛,多加一丝敬重。 “啧,”许则匀小臂加了一下力,使傅言受力偏头,他才慢悠悠补充:“也是年哥的妹妹。” 懂了,这位小姐是纪总的妹妹。 纪斯年悠然自得的后倚着靠背,他的手搭在沙发的扶手上,手指轻轻敲打着。他坐在这样娱乐的环境中,仍然是一幅老板范儿。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并没有看傅言,而是凝着眸子看向她,介绍:“奈施施。” 傅言闻言,俯下身颇为正式的伸出手:“奈小姐,你好。” 奈施施伸手轻轻握了下傅言的指尖,温温柔柔:“你好。” 就这么简单,她握到了喜欢了两年的偶像的手。 在一些执着的唯粉心里,恐怕这种行为简直就是对偶像的亵渎。 在她曾经追星的那两年里,她离傅言最近的距离,是她花了大价钱坐在演唱会最前排,也只就着他举过来的话筒唱了一句词而已。 他在台上光芒万丈,是无数少女心中的梦。 现在他就坐在她的对面,有礼有节的对她说你好,跟她握手。都只因为她对纪斯年提了一句他,而已。 纪斯年,不是她的梦。 纪斯年是她的哆啦a梦。 Chapter14 没说再见 她不禁凑近纪斯年,仰着头,没话找话的,撒娇似的,慢吞吞开口:“我有点饿。” 纪斯年贴心地拿耳朵接她的话,又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他点点头,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轻声道:“李铭快到了。” “走。”他示意奈施施起身,带着她推开密集闪耀墙面的隐形门,像带着一只顺毛又乖巧的小猫咪。门的另一侧是同样豪华的用餐包房。 他们过来了,其他几个人自然也跟进来。 菜已摆好,纪斯年依旧为奈施施拉开椅背,让她坐在他身旁。许则匀体恤她追星不易,让傅言坐在了她另一边,自己则坐在纪斯年另一边。那两位女孩自然就知道自己坐哪里了。 纪斯年用手背碰了碰奈施施面前的冷饮杯,眼神召唤服务员走近,示意:“太凉,换杯温的饮品。” 他不需要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大家都听到了。 两个女孩连同傅言一起,都有些惊讶。 傅言知道纪斯年是谁,惊讶他这样的身份竟然会对谁体贴入微。 两个女孩也从未见过这种饭局上,哪个小姑娘有这种待遇。 许则匀撇撇嘴:“年哥,我觉得你跟我一样,是妹妹奴。” 纪斯年嗤笑,眉眼带着揶揄:“别,那我可差得远。”然后转过头,对着奈施施笑:“动筷吧?” 是潮州菜,奈施施喝了一口小盅里的红米粥,便去夹九肚鱼烙,绵密拉丝之余比内酯豆腐还要细腻,咀嚼时她享受的眯眯眼。 还不忘布一块到纪斯年的餐碟中。 男人挑眉,嘴角噙着笑意:“好吃?” 她鼓着腮帮子点头。 他非常顺从,拿筷子夹起,一大口吞入口中。 奈施施满意,又扭头向另一边,对傅言:“你尝尝这个,这个好吃的。”她用手指指着那盘子。没有给他布菜。 纪斯年嘴角笑意加深,招来服务员交待了些什么。 奈施施正要继续开动,手机铃声响了,是奈澈。 “姐,你猜我在哪?” “什么意思,你没在学校?” “我在学校啊。” “那我猜什么?” “我在你学校。” “啊???”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奈施施有点懵圈,用口型对着纪斯年不发出声音地说:“我先走吧?我弟来了。” 纪斯年在手机上打字,拿给她看:接他过来。 他陪奈施施在楼下等着,李铭带着奈澈过来。 几个月没见,奈澈老远就冲奈施施招手,喊:“姐~” 她跑过去,亲昵地拖着弟弟的小臂往前走。 尽管李铭已经自我介绍过,看见纪斯年,奈澈还是有点惊讶。 良好的家教让他微微躬了脖子,叫:“纪总。” 纪斯年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手拍拍奈澈的肩膀,关怀地把人从头看到脚,暖暖点头:“长高了。” 奈施施也觉得奈澈是又长高了,几乎要赶上纪斯年。 “以后不用这么生分,”纪斯年嘴角漾起一抹笑,“随你姐叫。” 边往里走,奈澈弓着腰猫在奈施施耳边好奇:“姐,那叫他什么啊?” 总不能说叫‘斯年哥哥’吧,奈施施觉得好羞耻。 她换了个话题:“你怎么来申城了?” “校队来打比赛咯。” “来几天?你住哪儿啊?” “就住大学城的一个酒店,队里安排的。时间要看比赛情况哦,输了就走得早……” 李铭推开了包间门,奈澈看到包间里的人,眼睛瞪大。 纪斯年侧头看了他一眼,觉得好笑。 ——姐弟俩一样,毛茸茸的、大大的、狐狸眼。 许则匀、傅言。 两个活在他手机里的人,不,应该说活跃在每个年轻人手机里的人,就活生生地站在这。 他感觉比纪斯年站在楼下等他还玄幻,毕竟纪斯年他见过两次了,‘和蔼可亲’得很。 奈澈一脸‘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拉拉奈施施的袖子问:“姐,这什么情况?你这什么生活啊?” 奈施施耸耸肩摊摊手,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闭嘴。 许则匀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揽住奈澈的肩膀往里面带:“弟弟是吧?没吃饭吧?” “来来来坐,跟你姐挨着?” “大可不必,她老抢我吃的。”奈澈看着这桌上的‘伙食’,条件反射。 许则匀没忍住哈哈大笑,点评:“吃货啊你俩。” 奈施施的脸快红成猪肝,如果不是当着纪斯年和傅言的面,她真的会忍不住锤他。 纪斯年抿压着唇角,低头看奈施施接电话前给他布的一勺花雕鸡油龙虾。他捏起勺子,小口咀嚼,细细品尝。 她这才注意到刚刚李铭手里提了大大的金属盒子,现在正由包厢服务员打卡,再端上桌。 ——鱼子酱牡蛎挞。 ——鲑鱼子烧蘑菇。 ——松露香槟小饼。 都是前几天在那个山村私厨她喜欢吃的。 为了验证奈澈吐槽似的,她挥挥拳头对着弟弟说:“你别吃这几道啊,我要吃两份。” 惹得纪斯年爽朗地笑,弟弟来了,姐姐鲜活了。 奈澈和许则匀是一路性子,没两句就聊得热络起来。奈施施竖着耳朵注意奈澈那边的动静,担心他口无遮拦把自己‘卖’了。何况还左边纪斯年,右边傅言的,有种不真实感。 没一会儿,奈施施就看见许则匀拍着奈澈的肩膀,拿起手机,嘴里在说:“哥给你找漂亮姐姐。” “他还没成年呢!”奈施施出言阻止,甜美小脸上写满紧张。 许则匀又把手机放回桌面上,捏捏奈澈的大臂:“营养真好,” ——“那她,她怎么营养不良?” 奈施施好气,大眼睛瞪得溜圆,眼皮上宽宽的双层褶皱因为挤压变细,更显俏皮。 纪斯年放下茶杯,出言提醒:“别把人给我气哭了啊。”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暧昧。 什么叫别把人,给、我、气哭了。 “我妹哪有那么小气。”许则匀真是厚颜无耻:“是吧?妹?” “咳咳咳咳……”奈澈嘴巴里的碳酸饮料差点从鼻孔喷出来:“我姐啥时候成你妹了?” “年哥的妹妹,不就是我的妹妹?” 奈澈的嘴巴慢慢地、慢慢地、张成o型。 傅言轻笑,调侃:“你们俩长得真像。”奈施施刚认出他时,也是这副表情。 奈施施泄气,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纪斯年感到身边软绵绵的女孩耷拉下脑袋顺着毛,可爱。 李铭插话:“小奈先生,您可以叫我们纪总——斯年哥哥。” 炸裂。 奈澈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奈施施。 许则匀看热闹不嫌事大:“弟,先叫声则匀哥哥试试嗓。” 奈澈又转过头来,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许则匀。良久,往后靠在椅背上,四肢伸成‘大’字:“毁灭吧,我叫不了一点。” 纪斯年看着姐弟俩的样子,心情大好。 因为家境,因为自他出生以来就套在他身上所谓‘名头’,他几乎从未体会过除了许则匀之外的‘真实’。 没有兄弟姐妹,所以没有体会过手足之情。 没有青春期的暗恋,成年后的悸动,所以不懂什么叫怦然心动。 从前,他尚有来自父母的安全感,虽然不似普通家庭那样温馨平淡,但他不在意多了那么些许的猜忌和算计。 如今…… 他鼻腔轻嗤,嘴角染上一丝自嘲,端起面前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陈酿烈酒,顺着口腔、喉管、食道坠到胃部。 辛辣撒了一路。 奈施施看到他的喉结滚了一遭,眉头拧出些折痕,再睁开眼睛时,卧蚕晕了一道浅红。 发觉小姑娘在看他,他侧过头与他对视。 在她开口之前,视线上移,找到傅言:“傅言,给施施个签名照。” 奈施施发觉话题被转移了,扑闪着大眼睛微笑:“可以吗?” 纪总开口,当然没有不可以。 “我可以要三张吗?” 于是傅言配合地从内搭口袋里掏出照片,向服务员要了马克笔,写: ——to赖思思, ——to温颖, ——to奈施施。 她认真地向傅言道谢,细细端详了三张to签,小心翼翼塞进小挎包里。 确认装好后,她发现其他三个男人在‘觥筹交错’。 奈澈端着杯子,左一口‘年哥’右一口‘匀哥’,这自来熟,奈施施真的自愧不如。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腾’地站起来:“你不能喝……” “未成年不能饮酒。”纪斯年补充,用眼神安抚她。 奈澈颇为潇洒地朝奈施施侧了下杯口,他的黑色玻璃杯里装着的艳魅红色液体,是红石榴气泡水。 气氛融洽到奈施施觉得许则匀要来的两个美女姐姐是多余了她们没有拿手机进来,既不能拍照,又不能刷微博,几个男人也与她们没什么交流。除了偶尔傅言会邀请她们一起碰个杯。真是无聊极了。 许则匀何必呢? 她想不通。 李铭突然站了起来,还没走到纪斯年身边就急急开口:“小纪总,那边出事……”,他声音渐渐变小,最后用手拢着嘴巴伏在纪斯年耳边。 说完,李铭覆手后退两步站在纪斯年的斜后方,没有再回座位。 奈施施看见他沉了口气,把餐碟里她又布的菜吃干净,才把那口烦恼叹出来。 许则匀和奈澈谈天说地的间隙还不忘一心二用:“你走吧,我把人给你送回去。” 他点点头,甚至没说再见。 站起身,拍拍奈施施的椅背,抬腿带着李铭离开了。 她抬头时,看到他狭长的内眼角一团墨黑。 冷冽。 Chapter15 没有任何关系 散场,许则匀安排了两位美女姐姐先行离开。 然后三个人和傅言告别,奈施施看到他钻进漆黑的车里,漆黑的车窗缓缓上升时,笑着和他们挥手。 她清楚地认识到,傅言不是镜头里那个‘初恋少年’。 今晚的他是随性、健谈的慵懒大男孩,爱玩儿,或许因为纪斯年在他还有所收敛。但总归,奈施施觉得他仍是个不错的人。 有活力,有温度。 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那个被装在浅色套子里的‘少年’。 许则匀若无其事的招呼姐弟二人上车,这次换掉了那个高调小跑车,成了与傅言那辆别无二致的漆黑商务。 只有坐进去的人才明白,这个世界的人和车外的世界是有壁的。 比如纪斯年中途的离开, 比如傅言在镜头前的伪装, 再比如许则匀,顽劣不羁或云淡风轻之外,总让人觉得看他,隔了层纱雾。 回到宿舍,竟然没人。 看来,赖思思他们的聚餐还没有结束。 学姐也不在,奈施施想到下午遇到她时,她红红的眼睛。 便给她打电话,“嘟——”“嘟——”,没有接。 奈施施又打,“嘟”就被挂断。几秒后,收到学姐微信:【我今晚不回去了。】 奈施施:【你还好吧?】 学姐:【啊?】 还发来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包。 奈施施:【没事,那晚安,学姐。】 学姐:【安。】 寝室门被‘咣当’撞开,温颖揽着脸红成猪肝色的赖思思,满头大汗地喘气。 “怎么喝这么多?”奈施施连忙胡乱放下手机,冲过去帮忙,拉开椅子扶着赖思思坐下。 又转身接了两杯温水,递给温颖。 温颖大口‘咕噜咕噜’喝完,“哈——”用手掌在脖颈旁来回扇动着:“拦不住,根本拦不住。” “又菜又爱喝。” 奈施施蹲下喂赖思思喝水,又问温颖:“你没喝多吧?” 刚问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多虑了,那晚在酒吧,温颖喝酒如喝水,她还说西北人都这样。 不等温颖开口,赖思思‘哗啦’一下坐直,伸直手臂,伸出手指,也不知道指哪个方向,拍着胸脯笃定道:“她喝多了,我帮她挡酒,她还是喝多了。” 温颖被气笑:“你怎么还带记忆转移的。” 赖思思:“就是你!一直喝一直喝……” 直到奈施施拿出那两张傅言的to签,两个人已经打嘴仗到面红耳赤。 她只好把俩人掰开,把签名照分别举在她们脸前。 “啊啊啊——” “啊啊啊啊!!!” 意料之中。 俩人的反应在奈施施的意料之中。 赖思思还扑上来亲奈施施的小脸,被她有效躲过。 “酒鬼。” “酒鬼爱死你了!” 两人抱着签名照又跳又亲,连连问她是怎么得到的。 当然不能提纪斯年。 纪斯年。 她想到了什么,到处扒拉着找手机,打开微信:【我到寝室了,斯年哥哥。】 斯年哥哥,想到奈澈的眼神,太羞耻了。她又删掉。 于是变成: ——奈施施:【我到寝室了。】 发完还要抬头应付两个失去理智的女孩,她在路上绞尽脑汁,才编出来的理由,现在派上了用场:“在各大网站给傅言做数据,完成任务后的奖励。” 这回答天衣无缝,这场惊喜也搅醒了赖思思的酒醉,奈施施得以安眠,睡了个整觉。 第二天一早,她们专业没有课。 奈施施想要带着奈澈逛财大校园,他却一副没睡醒又抬不动脚的样子往食堂里钻。 奈澈拿着托盘满食堂转悠,看什么都感兴趣。奈施施面对弟弟总是缺少耐心,干脆把饭卡交给他,让他自己看着买,自己则找到空桌坐了下来。 她摆弄着手机,回复班级群信息时,看到了和纪斯年的对话框。 最后一句是:【我到宿舍了。】 他和她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可以乱花渐欲迷人眼。 他的世界真的纸醉金迷但必须刻刻清醒。 奈澈悠哉悠哉地端着垒成小山的餐盘坐在奈施施对面,他头发应该很久没有打理了。 “你刘海儿遮眼睛了。”奈施施蹙眉,“会近视的。” “姐,你有点妈味儿了。”奈澈撇嘴抱怨,可提到‘妈’字,两人都愣了神。 奈施施很快装作若无其事,拿起餐盘里的筷子继续输出:“你不用忌口吗?吃这些教练能饶了你?” 奈澈刚要转做嬉皮笑脸的脸更加泄气:“我这不跟你在一块吗?又没跟他们在一块。” 潜台词:跟你一起吃饭还不能随心所欲吗? 细碎偏长的刘海和他狐狸眼眼周一圈乌密的睫毛交织,错落着在他此刻垂搭的眼眸前投下浅浅阴影线。 能看到奈松远的影子。 奈施施心疼弟弟,哄到:“那你今天可要撒开吃,不然回队里就要控制了。” 奈澈从小运动天赋极佳,冲浪、滑雪、攀岩,和室内的各种球类运动,他都能信手拈来。 是意气风发的耀眼少年。 奈施施记得他小学快毕业时,宁州一位德高望重的体育教练曾找到奈松远,建议奈澈走专业体育方向。 费了一箩筐口舌,苦口婆心也没能说服奈澈。 他说练体育苦,魔鬼训练,体重体脂都要监测,所有美食都被分解为:碳水、油脂、蛋白质、纤维素。 他要自由。 可是父母过世后,奈澈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了校篮球队,成了一名体育生。 奈澈大口吞咽着鸡蛋灌饼,嘴巴囫囵着问:“姐,你昨晚怎么跟纪总在一起?你们……经常见面吗?” “偶尔见面,他帮过我两次。” “啊?为什么帮你?这大肠面真香……” 奈施施解释说,一次是学校军训会操,奈澈吃着连连点头:“他人还怪好嘞。姐,你尝尝,这年糕好弹……” 她接着说,还有一次是在酒吧帮了自己。奈澈依旧暴风吸入,不停嘴地问:“酒吧怎么了?” “就好像有人往酒里掺东西……” “靠!”奈澈一掌拍在食堂餐桌木质桌面上,力道之大奈施施甚至能感受到与桌面相连的不锈钢框架连带着椅面字震动。 他优越的身高笔直地站着,大口喘气使胸口不停起伏,又因为那声巨响引来周围好多同学的关注。奈施施拉了拉他灰色休闲上衣的衣袖:“奈澈,冷静。坐下。” “不是,这事儿你怎么没告诉我呢?” “告诉你干嘛,我又没事,好好的嘛。” “这么危险,你不告诉我告诉谁?” “你现在正是备考最关键的时候,文化课不能落下,日常训练不能停,我……” 奈澈一瞬不瞬地盯着奈施施,一副‘必须要个交代’的表情。 她轻轻拍了拍弟弟的手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双手已经逐渐赶上她,悄悄大过她,远远大过她。青筋鼓胀的这双年轻又修长的大手,满是运动的痕迹。 他的右手中指第一关节用肤色胶带缠着,大拇指指根贴着白色膏药。 弟弟过得很苦,奈施施不能在他面前落泪。便低下头,慢悠悠从小包里拿出手帕纸,再抬头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她抽出一张,像妈妈那样轻轻擦拭着奈澈嘴角的饭渍,诚恳保证:“以后有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联系你。” 奈澈怔了半晌都没有说话。 直到奈施施把一块煎排骨夹到他嘴边,他轻轻叹了口气,接过排骨,笃定地望着姐姐:“姐,我也考申城财大。” “好。” “这样我们两个还在一块儿,你有事我都能照顾。” “好。” “这一年,我不在这儿,你有急事,就,就……,就先找纪总。他人好,肯定愿意帮忙。” “……好。” 纪斯年的眼皮跳了跳,他用大拇指和中指撑住两条浓密中潜藏锐气的眉毛,耐着性子和父亲交谈。 “他想到纪氏资本,就要个小小的项目经理,在你手下,不会出乱子的。”纪怀山隔着乌木茶桌,捏着公道杯往儿子的掐丝珐琅杯中斟茶。 “不行。” 纪怀山面色不虞。 “您愿意让他到纪氏来,大可以给他买个空壳公司。” “入在集团旗下,我无所谓。” 纪斯年似是完全没看到父亲眉头已经拧成结。 “但是,纪氏资本,他进不了。” “是吗?”纪怀山的平顺到这里结束,“可惜纪氏还不是你的。” “他进,我走。” 纪斯年起身,扣上西装纽扣,迈步离开。桌上的热茶飘着袅袅白雾,因为他的动作,茶面泛起细小涟漪。 纪怀山提高音量,语调淬了冰:“不过是小小项目经理,哪怕普通人或随便谁都可以做!你为什么……” “于我而言,他不是普通人,也不是随便谁。” “你……” 纪怀山盛怒,公道杯“咚”地闷响一声,滚落在他脚边,茶水洇湿了他工整的裤脚。 他回头,一脸平静和父亲对视。 毕竟是鬓边已现白发的人,纪斯年看到纪怀山的脸气成猪肝色,又慢慢恢复如常,终究收起了几分凌厉。 做父亲的也重新变得慈爱:“他毕竟是你……” “他谁都不是。” 他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阴鸷到极致,举步如飞,“轰”地拉开门,走出去。 纪怀山听到走廊里,纪斯年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大门慢慢回弹,“咔嚓”关上。再听不到外面半点响动。 Chapter16 我放弃 离开纪氏大楼,商务车载着纪斯年漫无目的地在金融中心转了两圈。 继而往东华一品的方向驶去。 东华一品里面规划为六处民宅,各户拥有各自的车辆出入口,建筑也风格迥异。 纪氏这栋建筑成制为古典西式庄园,房子主体结构像一个幽静的殿堂,接待室是通向围绕中庭的列柱廊,连接在正厅,通向后花园。 中央是一座精致的石质喷泉。 晶莹的水滴溅落在周围的绿篱与红色突厥蔷薇花瓣上,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纪斯年站在入户花园的雕塑下,极力掩盖着眸中怒意和面上的冰凌。 一位打扮质朴却明显接受过培训的妇人从侧楼小跑过来,到他面前鞠躬。纪斯年伸手拦住要弯腰的妇人,告诉她不必如此。妇人面露担忧,不自然地笑笑:“少爷,夫人出门了。” “昨天一早回香岛了。” 纪斯年微微颔首:“我待一会儿,准备些清淡的午饭。” “诶,好的。少爷!”妇人喜上眉梢,去侧楼吩咐厨房备饭,又折回主厅忙碌。她追上正在上楼的纪斯年,双手递上去:“少爷,喝杯温水吧。” 纪斯年接过,妇人却没离开,关怀他:“你脸色不好,少爷。” “桂姨,这样就生分了,您还是叫我斯年吧。” “诶,诶。”妇人搓着手,眼中不加掩饰的欣喜和心疼,“你快回屋休息会儿吧,平时总是忙,快休息吧。” 纪斯年回到屋里,顿顿地叹气,俯身倒在床上。 床单、被子都是他喜欢的味道和材质。 可这座顶级豪华的宅院,没有一丝人味。 他和父亲、母亲三人之间,从小就互相带着疏离的意味。从前父亲夜夜都回家,可年幼的他也总能听到父亲路过他房间门口的楼梯上三楼的脚步。 主卧在一楼,母亲从不上三楼。 纪怀山兄弟三人,自小跟随父母从宁州来到申城。 青春期时纪斯年才知道,爷爷是兄弟中唯一留在国内的一位。 纪氏如今的基业和体量当然并非是一两代人就可以完成的积累。 而纪怀山也是如此,纪斯年幼时对两位叔叔有些模糊的印象,虽不像寻常叔侄那样亲昵。可是他记得在爷爷申城的宅子,他们曾拍过一组全家福。 那时他还太过年少,无法记得所有场景。可因为他是唯一的小孩子,所有人对他都很和善。 他坐在爷爷膝上,对着摄像头,呲牙笑。 后来,他们一家三口搬进了东华一品,他再也没有见到过两位叔叔。 也没有再见到过那张全家福。 在他们这个圈子,拥有的地位和财富,为了更进一步,是需要很多东西来交易的。 不,是任何东西。 他们没有,也不该有——友情、亲情、爱情。亲生手足,也必定是对手。 或许是太过明白这一点,纪怀山有了纪斯年后,未再生子。 更或许,是父亲母亲之间…… 的爱情…… 不提也罢。 几年前,纪斯年作为纪氏独子,毕业后,理所应当以接班人身份回到纪氏工作,从纪氏集团的财务状况和往来账目中发现端倪。 历史账务显示,父亲纪怀山的上位仰赖于外公的支持。 外公家也因与纪氏的合作迅速进入大陆市场。 再加上母亲对父亲常年的冷淡,他合理推测:他的父亲和母亲是商业联姻。 遇到奈施施那天,他原本只是因为她身上脆弱与坚强的矛盾而关注她,可当晚听了李铭的汇报后…… ——叔伯夺产。 原来这样的资产值也会出现兄弟反目,侵吞孤幼,泯灭亲情。他简直嗤之以鼻。 在此之前,他以为普通人家或普通钟鸣鼎食之家,会是他幻想的那样其乐融融。 况且奈施施并不是独女,她还有个弟弟。 按照纪斯年从家族以及周围商业伙伴身上所获得的经验,他推断奈施施的处境会更加不妙。 这样的结论推动着他在当时的第二天一早,就急匆匆赶去了奈氏小别墅。 但是,奈澈的举动让他汗颜。 他维护姐姐时,眼里的光骗不了人。 这样的光,纪斯年从未见过。 奈施施和奈澈之间的感情,是他向往的最温暖和单纯的那种血脉相融的、与生俱来的亲情。 奈施施对奈澈的信任与爱护,是无条件的,她的脆弱与坚强,她的温和与笃定,都让纪斯年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保护。 那年初秋傍晚,墓园初遇。 马尾舞动着发丝的女孩,一袭白裙,漂亮的蝴蝶骨纤薄灵动…… 一道强光照射在纪斯年的眼皮上,他不适,揉着眉骨苏醒过来,已经是正午了。 这样的闲暇让他恍惚,他刚经历了一晚上的思绪博弈,和早上与父亲的针锋相对,竟然能如此沉睡。 …… 财大校园,奈澈吃完早饭和奈施施匆忙告别。 奈施施还没有回到寝室,就收到了辅导员梁友仁的微信,呼叫她到行政楼办公室去。 她轻轻敲门,办公室内还有其他专业的辅导员应声。梁友仁一脸严肃地坐在办公桌前握着鼠标忙碌,自从开学以来,这还是奈施施第一次看到梁友仁这样。 他平时都是极为平易近人的,和学生打成一片。 现在,倒真有点‘严师’的意味了。 奈施施在他办公桌前站了半天,他眼皮都没抬。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开口:“梁老师,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梁友仁不耐烦地朝她瞥了一眼,用目光指定了一把他办公桌侧边的椅子,道:“先坐吧,我有点忙。” 奈施施轻轻应和,坐下。觉得莫名其妙。 办公室另一端其他两位辅导员正在小声讨论什么着什么内容,梁友仁这一端却出奇的安静。 奈施施忍受着低气压,也没有掏出手机把玩,就这么发起了呆。 梁友仁的一边假意在显示屏前忙碌似的,余光一直注意着奈施施。她看起来不太开心,鬓边的碎发乖巧地挽在耳后。 阳光洒在她的发梢,折射出有质感的亚麻色光泽,因而显得整个人更加白皙、纯净。 她的双眼皮折痕格外深刻,显得沉静。 但就是这么一幅粹白的外表,也还是‘堕落’。 梁友仁厌恶甚至不屑,皱着眉头道:“之前跟你沟通过,做班级助理申请学分的事情,有点难度。” 奈施施终于听到辅导员开口,原来是这件事。办公室另外两位导员已经起身收拾办公桌,看起来要出去了。 她心里觉得怪怪的,不愿意和梁友仁独处。便也作势起身:“没关系的,谢谢老师,让您费心了。” 现在才大一,而且她已经学习过学校的学分制度,只要不虚度大学光阴,修满学分并不难。而且,她一向对这种班级管理类‘工作’本来就没多大兴趣。 其他两位老师已经拉开门出去,奈施施自然也打算离开,再次开口:“没其他事的话,那我先回去……” “不过嘛,”梁友仁看她这样心里更加不快,连她微微鞠躬的基本礼仪在他眼里都成了惺惺作态。 他不再掩饰,眼神在奈施施身上刮人般乱转,幽幽道:“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奈施施当然察觉到梁友仁今天来者不善,她面色不显,心中愠怒。 梁友仁的手指在办公桌下轻轻捻着一条发饰皮筋,眼中玩味未消,打量过女孩细腻的脖颈,脑补着她皮肤的触感,继续说:“加学分的规则嘛,自然是有的。只不过咱们班这么多同学,机会需要靠自己争取。” “梁老师,那么这个机会请您给到更有需要的同学吧,再次谢谢您。” 奈施施不等梁友仁回答,便转身往办公室门口走。 “砰!” 她震惊。 她刚刚把门拉开一条缝,梁友仁竟然从背后追上了她,又大力将门推上。 他就站在她身后,很近、很近的位置。 他的嗓音此刻透着阴沉:“奈施施,长大成人的第一课没有人教过你吗?不要轻易拒绝任何一个机会。” 奈施施觉得梁友仁口中的浊气都喷射在自己颈后的头发上,生理性的不适感让她想要跳脚。 但现在,这间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力量的悬殊,让她觉得危险。 一个不好的猜测在奈施施心中蔓延开,投下巨大的阴影。她的大拇指狠狠掐着食指中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转身,她与梁友仁对视。 他没有在她眼中窥到丝毫慌乱。 呵,果然是……身经百战啊,梁友仁更加轻蔑。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脸上漾着莫名的倔强,那对眸子实在勾人。抬手,伸出两根手指,去挑奈施施鬓边刚刚散落出来的小绺碎发。 奈施施不动声色躲过,依旧目不转睛,直勾勾地盯着梁友仁的眼睛,一字、一字、咬字清晰:“那么请问老师,机会,要如何争取呢?” 梁友仁被盯得心虚,后退两步和奈施施拉开一点距离。他又拖过来一把转椅,坐下往后一靠,一条腿轻轻耸动着,轻佻道:“女孩子呢,要擅长运用自己的优势。比如说,你这张脸……” 奈施施大为震惊,她环顾四周,这间办公室果然没有任何摄像头的痕迹。 所以梁友仁不再伪装? 只是以前他就算和自己独处,也并没有这样原形毕现过。从昨天到今天,他的态度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奈施施没时间细究个中缘由,看着梁友仁的嘴唇一张一合:“否则的话,你想想你们宿舍的赖思思,她成绩不如你,其他方面嘛,”他意味深长地在她面孔上停留,“也逊色于你。但是,她爸爸是领导,那么……” 奈施施不懂梁友仁为什么提起赖思思,耐心即将耗尽:“梁老师,这个学分我放弃。” 梁友仁腿上的轻微耸动戛然而止,表情变幻,嘴角抽动。 这时,奈施施听到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经过,梁友仁平时极其注重师德风范,他一定不会闹出动静。 想到这里,她果断地一把拉开办公室大门,走了出去。 Chapter17 拒收 梁友仁有问题,奈施施非常肯定。 可是她没有任何证据,刚刚在办公室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的录音或者监控记录。况且,他说的那些话,虽然有一定的指向性,却远远不够‘盖棺定论’,也许还会被别有用心的解读成‘有罪推论’。 奈施施快步走着,迅速捋清思路:首先,她以后要严格提防梁友仁,避免与其单独相处; 其次,她要回去提醒温颖和赖思思;最后,梁友仁此人到底如何,她必须收集证据。 于是她急急忙忙地赶回宿舍,恰好温颖和赖思思都没出门。奈施施一股脑把在辅导员办公室所发生的一切,包括所有细节都告诉了她们。 温颖像是身临其境般震惊的张大嘴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惹的奈施施连连点头:“对对对,当时我差点也是这种反应。”她喝了一杯水平复心情,“但是我忍住了,装得很镇定。” 没想到赖思思却不怎么惊讶似的,慢慢接话:“他是有点不对劲的啦,我也感觉到了。” “啊?他也这样对你?他想干嘛啊?”温颖发问。 “他倒没有这样对我,”赖思思否定,“但是,他有时候和我说话的语气,就和那些去我家求我爸爸办事的人是一样一样的。我还可烦了。” 奈施施明白了,赖思思的意思是梁友仁人前人后有两种面孔,还媚权。 这和他平时展示出来的云淡风轻的师德风范大相径庭。 “不像啊,真不像。”温颖喃喃道,“他平时看着可是如假包换的正人君子。” “那是因为你没看到他趋炎附势的那一面。”赖思思伸出纤纤玉指,戳着温颖光洁的额头‘教训’。 她们三人正议论着梁友仁,学姐也开门回来了,看起来心情很差,苍白着脸庞,红肿着眼睛。勉强和她们三个寒暄了几句,便到床上休息去了。 她们也不好再聊这件事,干脆各自坐在桌前忙碌。 奈施施预习着功课,订了闹钟,下午还要和赖思思一起去排练迎新晚会的节目。 这是申城财大的传统,迎新晚会虽然主要是学长学姐为大一新生举办的欢迎会,但是每一届大一新生都会出一两个节目来证明实力。 而这两个在学籍中显示有舞蹈特长的女孩自然而然就被选中,还好,这种大型活动与辅导员关系不大,否则,她还真想辞演了。 到了排练厅,换上练功服,九位大一舞蹈队女孩互相自我介绍并认识后,开始解决她们面对的第一个问题:舞蹈类型选择。 大三的舞蹈社社长给了她们两个大方向:一,韩流的劲歌热舞,这个舞蹈非常吸睛,能够点燃晚会气氛,制造晚会高潮。二,悠扬国风古典舞。古典舞更加考验功力,虽鉴赏难度大,更加考验舞者与观众的神意互动。 奈施施毫不犹豫地投了古典舞一票,侧头发现赖思思也是同样选择,两人相视一笑。 环顾四周,还有其他三位队友也选择了古典舞,人数过半。 站在正中间的女孩却不满抗议道:“你们都是学古典的,当然选这个咯。反正你们走两遍就会,不用加练。” 这毛病赖思思可不惯着:“你还真张口就来啊?我学国标的好嘛?你喷人之前能不能先做个背调?” 女孩继续反驳:“你不是,她们不是吗......” “抱歉,我是学芭蕾的。”奈施施没等她说完,“李静和同学。” 李静和仍不退让,行事作风一派跋扈惯了的样子继续胡搅蛮缠:“古典舞有什么可跳的?不就是些甩袖子甩裙子的假把式?韩流舞蹈多性感啊。”多能吸引眼球啊。 “嘁,”赖思思立马大张旗鼓地轻斥,“刚刚还说不想加练,现在又假把式?” “你......” “好了,不要吵了,就跳《声声慢》。”学姐眼神示意李静和闭嘴,补充道:“少数服从多数。” 李静和讪讪闭嘴,在排练过程中却几次故意不配合,拉慢了整体进度。 迎新晚会要赶在国庆节假期之前,因此她们只有三四天的排练时间。而大家都是来自不同专业的,课表自然也都不同,能凑齐的只有这第一次记动作、排队形,和最后一次整体彩排。 赖思思气得几次和李静和吵起来,可李静和满不在乎,收效甚微。 奈施施也猜不透李静和为什么因为古典舞和现代舞的问题纠结成这样,斟酌着从中调和:“静和,古典舞也是很美的。像你说的甩袖子,甩裙子那些,多轻盈、飘逸呀。” 李静和依旧不忿,但学姐的耐心也已经消耗殆尽,训斥道:“不想跳可以退出,八个人照样可以完成这支舞。” 李静和这才噤声。 排练结束后,回到换衣间。奈施施发现纪斯年发来了新信息。 sinian:【施施,晚上有空吗?】 她注意到时间,是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晚上,是个很泛泛的时间。 比方说现在,她们刚刚排练结束,已经19:30了,现在算不算晚上呢?奈施施拿不准纪斯年和她的世界有没有‘时差’。 奈施施:【在排练,刚看到。】 经过昨天晚上奈澈的奚落,她现在还真觉得‘斯年哥哥’这四个字有些烫嘴。可是又不能像许则匀和奈澈那样喊他‘年哥’,那不就成了‘兄弟’了? 她一边换衣服,一边等待着纪斯年的回复。 可是直到她和赖思思挽着手走出排练厅,也没等到纪斯年的新消息。 “施施,我爸……呃我有事出去一趟,今晚不回寝室了哦。”赖思思俏皮的笑着,灵活地跑开了,在远处和奈施施挥手:“节日快乐!” 她低下头,摁亮手机屏幕,打开日历,才发现今天是中秋节。 一个再也和她无关的节日。 没有父母,哪有团圆。 难怪,奈澈平时训练那么辛苦,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两次都赶来见她。她竟然还没有弟弟细心。 从前,弟弟从来也记不住这些节日的,他只负责吃和收礼物就好了。 今晚的月亮还真是格外的硕大和清晰,近到她可以轻易看到月亮柔光羽化的轮廓。 她想象着月亮上的沟壑山丘,错落着毫无秩序的玉盘中制造出暗度不同的深浅变化。 她的爸爸妈妈,奈松远先生和施清女士,已经变回了宇宙中最原始的组成部分。 他们跳出了时间,她要怎么和他们重逢? 奈施施想给弟弟打个电话,可是这是比赛期间,球队里忙着比赛、复盘、训练、检测,等等。 她握了半晌,也没拨出弟弟的号码。她不想在这样的节日,让弟弟得知自己的失态,因为他能完完全全地,共情奈施施的悲伤。 奈施施干脆给弟弟转了大红包——9999。 意思是,但愿人长久。 纪斯年还没回消息,她又拨纪斯年的语音通话,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 “出现在我梦里” …… 没有接听,她轻轻叹气,按了挂断。踩着月光回到宿舍楼。 推开寝室门,温颖就扑过来贴着她的肩膀撒娇:“你才回来呀,我都饿了,咱们今天整大餐?”奈施施笑:“你选,我请。” 她知道,温颖是刻意在等她。这是温颖的善意。 温颖不满道:“别呀,咱俩aa!” 话没落音,李铭的语音打了过来。 “李总,你好。” “奈小姐,您叫我李铭就好。您现在在学校吗?” 奈施施和温颖对视一眼,温颖长大嘴巴用口型发着气音问:“谁呀?” 奈施施轻轻摇头,回答:“在呢,有什么事吗?” “那好,您现在到南门来吧?我给您送点东西。” “呃……”奈施施也没继续问,爽快答应:“我马上出来。” 挂掉电话,奈施施不好意思地看着温颖:“我要下楼取个东西,你等着我好吗?我很快!” 温颖已经麻利套上了外套,挎着奈施施的手臂:“走吧一起,我陪你。” 奈施施被温颖传达的暖意击中,心中郁结几乎疏解。 南门口。 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停在显眼的位置。 看到奈施施身边还有同学,李铭从副驾驶下车,斟酌着语气挥手:“奈施施,这边!” “去吧。”温颖轻轻推了一下奈施施,自己则有分寸的站在远处。 李铭打开后排车门,弯腰从里面取出大大的金属盒子递给奈施施。 “这是小纪总吩咐给您的。” 奈施施道谢,等待着商务车启动,礼貌和李铭挥手。 他一定又在忙吧。 她拿出手机,右手打开拍照,在路灯下调整好角度,左手拎着盒子,咔嚓。 奈施施:【感谢投喂!】 这是餐盒,奈施施昨晚刚刚见过。 她很感激纪斯年的‘关照’,步伐中都带起了暖意。她转身,冲着温颖摇了摇手里的餐盒,小跑过去,眨着眼睛道:“我们的大餐有着落了!” 温颖见她心情尚佳,也松了口气,轻松道:“那我们去综合楼买些小甜水,回去大吃大喝!” “哈哈哈。” 刚迈出一步,奈施施的手机又震动起来:“请问是奈女士吗?” 奈施施迟疑:“是的。” “我这边是xx跑腿,您有物品已送达财大南门。” 奈施施四处张望,果然看到了一位骑手穿着的男士抱着一大束鲜花在打电话。 她挂掉电话,把餐盒塞进温颖手里:“宝,再等我一下。” 温颖爽快:“去吧去吧!” 翻找手机短信,还真有一个来自xx跑腿的取件码。 鲜花?谁会送自己鲜花呢? 在申城她没什么朋友,仅有的这几个,也不像会给自己送花的啊。 奈施施没有头绪,她打定主意,如果是不相关的人,她就付给跑腿小哥一些小费然后拒收。 Chapter18 意外 结果她第一眼就看到花束卡片上的署名是: ——奈澈。 再一看,署名的上方,赫然写着: “灼灼荷花瑞,天涯共此时。” 奈施施“噗嗤”笑出声,开心又嗔怪地腹诽:“瞎掰的小孩。” 她开心接过那捧亭亭玉立的带着晶莹水滴的粉色荷花,里面还搭配着嫩绿的新鲜莲蓬。 奈施施环抱着,低头深深地闻,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温颖小跑着凑过来,满脸警惕:“这谁送的?不会是梁友仁吧!那你可不能收!” 奈施施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是他?!” “他送的我怎么可能收?!” “那是谁送的?”温颖换脸如翻书,满脸写着‘八卦’两个大字。 她无奈地捏捏温颖的鼻子,柔软道:“我弟送的。”还顺便拍拍温颖手里的金属盒子,“这个,是哥哥送的。” 温颖的彩虹夸夸立马奉上:“弟弟审美可以!哥哥得回去咱亲口检验!” 逗得奈施施神清气爽,笑声不断。 “这夜色好美,你来!”温颖左看右看,选了个暖黄色路灯下的位置,“你站在这儿,我给你拍张照吧!” 奈施施配合的站过去,怀抱着一大束清丽的荷花,分外动人。 “你说你咋这么幸福,哥哥弟弟的,都惦记着你。”温颖假意叹气,“你瞅我,没人疼没人……” ——“如果我有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温颖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奈施施更乐了伸手去接温颖手中的餐盒好让她接电话。 温颖巧妙用手肘往外一支,挡住她伸过来的手:“我能拿,你好好抱着花就行。”看见手机的来电提示,温颖嘟囔:“真不经念叨。” 快步往前跑出一段距离,接电话去了。 奈施施知道,是温颖爸爸妈妈打来的电话。 自从开学后她们相识,温颖知道了奈施施家的情况后,总是贴心地避免触动她这根神经。 不久前还清冷的月光,因为这几件刚刚串联发生的小事后,变得温柔。 …… 温颖狠狠吸上一大口小甜水,搓搓手,两眼放光的问奈施施:“开动?” 奈施施好笑道:“你打开啊。” “好的!就等你这句话了!” 奈施施准备碗筷的功夫,温颖已经把几层金属盒子拆分完毕,她们采购的宿舍折叠桌险些放不下。 显然温颖还不能接受‘纪氏外卖’的精致程度,对着一桌子精致盒子咔咔狂拍。 见奈施施坐下,抓住她不停地长吁短叹:“你这哥哥也太宠你了呀。” “你们南方的菜也太好看了吧。” “奢侈,真是奢侈。餐盒里面还摆盘。” “你知道我们那儿餐盒,里面最多就装点羊肉手抓饭什么的吧。” “那个很香啊!”奈施施自然接话。 “奈施施,你是捧哏的吗?”温颖不满地戳奈施施额头,“你哥哥真宠你,对你真上心。” 这话倒不假,虽然这些事、这些精致到无与伦比的餐食,只需要他一句话,下面自会有人将各个环节做好,送到她手上。 可是在他那个世界、在那个阶层之上的阶层,能够想起平凡人间的她,已经足够难能可贵了吧。 桌子上, 黄金脆葱油泼鲜鲍鱼、 金桂花雕醉蟹、 松露秦川牛肉粒、 牛肝菌爆鳝背, 是四道主菜。 松露鹅肝捞饭是主食。 以及少不了的月饼,飘着清新的柚子香。 奈施施切开,果然是柚子牛奶奶黄馅。 他甚至还贴心搭配了糖渍小番茄作为解腻的餐后甜点。 听了奈施施一番解说,温颖人都傻了:“那这能吃吗?这是不是得供起来?” “这么多真贵的食材,这么复杂的烹饪方法,这颜色搭配,这摆盘审美,就被我三两口进肚了?” “我这不是……暴殄天物嘛!” 奈施施果断夹起一只鲍鱼去堵她的嘴,再让温颖说下去,不知道又能说出什么妄自菲薄的话了。 果然,温颖刚把鲍鱼吞了,就咕哝着说:“这金子做的,就是好吃。” 奈施施板正着小脸道:“物因人贵,人因物雅。” “是是是,但总觉得,有些人天生就能驾驭金钱,有些人却只能被金钱驾驭。” 这倒是真理,奈施施经历了父母离去后的伯父策划的‘债务风波’,又怎么能不懂呢? 但今晚的月色和美食都是恰好,她不去想这些影响心情。 人生虽有黑暗裂痕,可仍有那么几个人为了她能安度这个中秋而牵挂关怀,她必须承认,自己是幸运的。 两个女孩风卷残云般将一桌子饕餮消灭殆尽,温颖嗦了最后一口小甜水,并以一个响亮的饱嗝宣告这餐结束。 为了表达‘蹭饭’的感激,温颖把奈施施推到床位下的桌前坐着,独自负责收拾餐桌残局。 奈施施也不推辞,喊温颖记得打扫完发给她一些吃饭之前温颖拍的图片,她好发给纪斯年再次表达感谢。 结果还没等到温颖的照片,奈澈的消息倒是先挤了进来。 ——已收款。 【收了啊,攒着给你做嫁妆。】 奈施施:【你顾好自己就行。】 奈澈又传了一张图片过来,还补充:【我好着呢,放心吧。】 她点开图片,竟然有点惊讶。放大细看,果然,里面的菜色和李铭送来的相差无几。 看来,纪斯年还吩咐人给奈澈也送了一份中秋餐食,他还真是......把他们姐弟俩当成自己的弟弟妹妹啊。 她心里怪怪的,等着温颖发来那张带着寝室背景的美食照,转发给了纪斯年。 温颖还一并发来了她路灯下的剪影,她很满意。仰着唇角转发给了奈澈,还在下面备注留言:【漂亮吗?】。 奈澈:【真美。】 奈澈:【我说这束荷花。】 奈澈:【我可真有眼光。】 奈施施不甘示弱:【也不看看是谁的弟弟。】 退出奈澈的聊天界面,列表里纪斯年的头像右上角突然一闪,多了个红红的圆圈1。 黑色的昵称sinian下面显示一条灰色小字:很漂亮。 什么很漂亮? 奈施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她愣了一秒、两秒,心里腾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 不会吧? 不会吧?! 打开属于sinian的对话框,果然。 她转发给奈澈照片时,手滑也转发给了纪斯年! 她还问他:漂亮吗? 漂亮......吗? 漂...... 亮...... 吗...... 好社死啊。 最关键的是,纪斯年还秒回了! 他说:【很漂亮。】 很!漂!亮! 想想纪斯年所在的圈子,想想那些能被他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女明星,想想连姜栀都...... 他真的不是在揶揄自己吗?! 一定是了...... 奈施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脸一定比番茄还红。 就这样,温颖还来补刀:“你没事吧?你番茄成精了?” 温颖还摸了摸奈施施的额头,神叨叨:“也没发烧啊。” “咱也没喝酒啊。是因为那醉蟹?” 奈施施:“对对对,不太舒服,我先睡了。” 躲进被窝,把自己和外面完全隔绝开,奈施施才感受到脸上的火热慢慢褪去。 她也不能不回复吧,硬着头皮点亮手机,生无可恋地发出去:【晚安。】 刚把手机倒扣在枕头旁,手机立马条件反射似的震动起来,她不得不重新拿起来。 sinian:【晚安。】 奈施施举着小拳头捶打一番枕头,她简直能看到纪斯年在屏幕那边戏谑的表情。 他平时不都不回复微信的吗。 今天怎么还秒回了! 还两次! 连撤回的机会都没有给她! 这导致她一直凌乱到后半夜才被困意席卷不得不睡着。 梦里,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停在学校南门口,车窗正缓缓落下。 突然,有人大力地拍着南门两侧围墙的栅栏。 “砰砰砰——” “砰砰砰——” 她猛地惊醒,睁眼,一股娇嫩香甜的香水味趁机侵袭着她的鼻腔。 赖思思踮着脚尖,露出两只圆圆的杏眼,指着寝室的那捧绝美荷花真诚发问:“这谁送的?不会是梁友仁吧?那你可不能收!” 话音未落,便惹得还没下床的温颖笑得花枝乱颤,震得金属床架、桌架都‘吱吱’合奏。 奈施施简直要气得背过气去,一字一顿咬着牙回答:“怎、么、可、能、是、他?他、送、的、我、怎、么、可、能、收?” 赖思思见状落下脚跟,摸了摸鼻子,幽幽问:“施施,你这是起床气吗?” “是施施弟弟送的。” “弟弟啊,真有孝心!” 这话听着怎么有一点怪? 赖思思嗅着荷花催促:“施施,快点起啊,今天前两节咱们没课,要不要去排练啊?” “去!”她当然要去,练舞不可懈怠,这是对舞台起码的尊重,“等我,我很快。” 大后天晚上就是迎新晚会,时间着实仓促。 好在她们两人悟性好,基本功也扎实,两个小时时间,已经可以几乎流畅地把舞蹈连贯下来了。 负责这个编导的社长学姐非常满意,当即安排道:“上台后咱们就以前四后五队形站位,你们两个‘双领舞’吧。这次,你们‘电气工程’可要扬眉吐气了!” 这个专业男女比例本就悬殊,又因为课程枯燥和录取分数偏高,历年来都鲜少出现有才艺特长的同学,今年竟然一次冒出两个,还个个都是好苗子,着实令人惊讶。 直到迎新晚会当天中午,大一舞蹈队的队员才拿到赶制出来的演出服。 而李静和,却成了意外。 Chapter19 带着哄意 李静和提前拿到了演出服的样式,自掏腰包为自己量身打造了一套布料升级的服装。 大朵莲花胭脂红罗衣,逶迤拖地鹅黄金桂绿叶裙。全部被她加入了金线,因此,她的一身服装泛着奇异光泽。 金尊玉贵。 格格不入。 原本舞蹈要呈现的是淡雅缥缈之感。 编导学姐气得脸都白了,李静和仍不愿意换成和大家统一的衣裳。 “不换,你就别上场!”学姐下最后通牒。 “你敢?我爸可是今晚舞台的赞助!”李静和叉着腰,满脸不服气。 学姐还真被噎到了,难怪李静和一直趾高气扬,原来还真是货真价实的“金主爸爸”啊! 奈施施和赖思思两个都不是会为了这种事闹脾气的主,其他队员也都愿意大局为重。经过一番协调,只好调换了队形。前五后四,李静和站c位,奈施施和赖思思分别站在两旁。 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舞蹈队紧急进行了一次带妆彩排,晚会就开始了。 按照惯例,大一新生节目压轴。 音乐响起,姑娘们按照敲定的队形踩着舞台上厚厚白雾鱼贯入场,财大礼堂彻底沸腾。 李静和的c位无功便是过。可是因为她擅长现代爵士,这次又对舞步领悟不足,跳起来古典韵味不够,给人一种手忙脚乱的感觉。 反而她身旁的两个女孩,一位似可爱仙童俏皮娇憨,一位步步生莲如仙女下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纪斯年此时就坐在台下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他狭长的眸子眯起来,长而黑的睫毛带着自然弯曲的角度,似有波澜地颤了一颤。 台上中间靠右着粉红纱衣的女孩,皓腕撑着淡黄的油纸伞,腰肢柔软如婀娜的垂柳,纤手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 忽而间,水袖飞扬开来,袖中所藏花瓣飘飘零零凌空而下,奈施施那双狐狸眼低低垂着,水眸如烟,欲说还休。 裙裾飞扬,黑发如瀑,她好像真的来自九天宫阙。 这般清冷。 这般妩媚。 纪斯年突然想起昨晚开会时,屏幕上弹出的那三个字:“漂亮吗?” 他只好切掉屏幕,让李铭继续主持会议。 照片是以月色为幕,层次凌乱的绿植连成叶墙,前景的路灯投下锥形的暖光。 奈施施歪着头站在这簇金黄灯光里,抿唇一笑,笑意在唇边轻漾。笑容将她两腮牵扯出两个灵动的梨涡。 她的面容让怀里那捧荷花黯然失色。 又想到他走后奈施施这几天的表现,会议到凌晨结束后,他问李铭:“财大最近有没有活动邀约?” 李铭回答:“有的,财大邀请您出席明晚的学生晚会。”但是已经回绝了。 因为这种级别的晚会纪斯年从来没有出席过。 “好,明晚其他安排推掉。” …… 谢幕时,掌声如潮。 奈施施仍站在中间靠右的那个位置,因为运动她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又带得胸部跟着起伏。 纪斯年的眸色暗了。 她付出了努力,取得了很好的成果。却没有站在最显眼的位置。 一个小小的学校舞蹈队,都有暗箱操作。 还操作到她头上了。 连纪斯年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面色已经冷下来,满是不悦。 他身旁的学校领导邀请他上台颁奖时,心里一惊。 以为这位又像上次一样不高兴了。 没想到他很快恢复绅士模样,还礼貌做出“请”的手势,让这个学校领导走在前面。 奈施施接过纪斯年手里的嘉奖证书时,以为自己在做梦。难道是镁光灯太刺眼,她出现了幻觉? 他怎么会在财大? 他怎么会来给自己颁奖? 他俯身递给她证书的同时,用很温暖的语气说:“结束后去南门等我,带你去玩。” 人声鼎沸的礼堂倏然静止,她只听到他低沉的嗓音。 带着对小孩子说话似的宠意。 然后若无其事地挪步到她侧面,气宇轩昂地和她合照。 奈施施只觉得整个舞台、整个礼堂的灯光都汇聚在他身上。或者说,他生来自带光芒。 他今晚,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西装,里面搭配极有质感的白色衬衫。配上他偏白的肌肤,举手投足间谦逊儒雅至极。 她侧仰着头看他,挺拔的鼻梁往上,眉宇间笼罩着柔和的光华。 纪斯年察觉到她的目光,低下头迎着她眼眸中的亮光夸奖:“跳得很好。” 他看到她像小猫似的,缩了下肩膀。 奈施施到后台迅速地换了衣裳,将演出服归还给管理道具的学姐,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南门。 低调的黑色商务车已经等在那里。 她坐上车,昨晚的发窘已经被抛诸脑后,演出成功和纪斯年突然出现带来的兴奋正上头,兴冲冲地问:“去哪玩?” 纪斯年温柔到底:“带你放松。” 车辆载着她到达一处酒吧,看得出是和小黑楼餐厅一样,不对‘平凡世界’营业。 “你有朋友要邀请吗?” 奈施施纳闷,纪斯年为什么能任何小事都面面俱到,思虑周全。反问他:“可以吗?” 纪斯年扬了扬下巴,表示肯定。 于是奈施施在‘仙女聚集地’发定位,摇人。 没想到赖思思居然不感兴趣,回复一张月亮的照片:【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晚月色好美!】 奈施施:【???】 温颖:【@奈施施我来!】 她放下手机安心等人,纪斯年耐心陪着,李铭则提前下车进了酒吧。 他正拿着平板表情严肃,手指不停地滑动。奈施施猜测他又在忙碌了。 她不该打扰他,却忍不住轻轻开口:“可以开天窗吗?” 纪斯年听到声音,侧头,蹙着的眉头放柔和,修长的手指捏出耳廓里的隐形蓝牙耳机,喉咙里滚出声音:“嗯?” 奈施施抿着嘴不发出声音,左手握成小拳头,又伸出细白的食指指向车顶蓬。 她望着纪斯年,眨眨眼睛。 纪斯年竟不知道,这是什么招? 怎么这么可爱? 他按下车门上某个按钮,天幕、天窗依次打开。舒朗夜空兀地,在这个繁华都市顶级灯红酒绿场所的后花园,静谧舒展在奈施施眼前。 那一轮圆月,果然比昨晚的还要动人。 车内所有灯光也熄灭了,只剩下平板屏幕的亮度映着他的脸。 奈施施摸索着,调节她的坐椅。 她背部以上的柔软皮质包裹缓缓向后、向下降落,双脚和小腿又被抬高。 躺着看星空,是她想要的感觉。 因为周围的光线晦暗,也因为她的眼睛适应了黑暗变得敏锐,她看到了黑夜中,天空上细细、小小的星星点点。 在城市霓虹的五光十色中,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星星了。 昨晚的月亮是银色的,今晚的……柔和似絮。 如一盏天灯悬在暮色中,让夜深后的氤氲雾气添了些光晕。 白玉般的光华,洋洋洒洒地镀在纪斯年的轮廓上。他乌黑的茂密短发被映得发蓝,他内双的窄窄眼皮,颈部紧致皮肤包裹的突出喉结。 奈施施痴心妄想: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他不是‘哥哥’,也挺好。 如果,他是她这个世界的,就更好了。 可惜,他只存在于传说之中。 连新闻图片、公开访谈,都寥寥无几。 他是公开的阶层之外的阶层。 可是,这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男人,突然侧头,她毫无防备惊慌失措地再次跌入他的眼眸。 “小鬼,又在盯我?” “我不是小鬼。”奈施施心虚地反驳,不动声色转过头,直直地看天。 “不叫哥哥,就不是小鬼了?”他收起平板,也调动坐椅,和奈施施一样缓缓躺下。 这样狭窄的空间,这样不过一小臂的距离,真是暧昧。 奈施施心跳正在一下、一下地加快、加重。 可是,为什么他又在说什么哥哥的,还说她是小鬼。 她想勇敢,便再次强调:“我十九了,不是小鬼。” 纪斯年喉咙里发出笑意,逗她:“十几岁,还不是小孩?” 奈施施眼睛一闭:“那你这个‘大人’,对‘小孩’还真是照顾。” “不是每个小孩我都照顾的。”他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光明正大侧过头,她光洁圆润的额头,水澎澎的苹果肌和小小的尖尖下巴赏心悦目。 他补充:“我只照顾你。” 奈施施眼皮重重一颤。 “……和奈澈。” 又是这样。 他们之间的气氛、距离,她通通琢磨不透。 干脆侧过头和他对视,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照顾我们?”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虽然夜色模糊了边界,可是她没能更直白地问出这句话。 她的心中有一个区域,正懵懵懂懂、摇摇晃晃地,想要松动。 她需要一个明确的指示,来决定自己要将它重新筑牢,或是培土施肥,静待发芽开花。 夜色,也模糊了纪斯年的边界。 他抬起手指,体温的边缘划过她的眉尾,挑起她散落在脸颊的那一小绺碎发,将其别在她耳后。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耳廓。 她的妆没来得及卸掉。 他看到她的眼皮折痕散落着如捣碎银箔的微光,她长如羽扇的睫毛剧烈地颤动着。 这一颤动,便显得脆弱,如墓园初见,惹他心疼。 他是不是吓到她了。 十几岁,还是个小孩。 他的触感带来的电流在奈施施的脑中聚集,滋滋得冒着电光火石的花。 他近在咫尺,他独有的乌木香气势汹汹扑面而来。 她的心跳立马强如鼓擂,几乎要按捺不住,跳出胸口。 她清晰地听着自己心跳闷响, 他一定听到了。 他是什么意思? 奈施施动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夜色掩护下,她脸上的错愕朦朦胧胧的,倒影在他乌黑的瞳仁。 “施施,没有理由。” 他在想:一个人想照顾另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 “什么?”他声音太低,奈施施没能听清。 她的瞳仁颜色偏浅,在他看来,是一派天真。 他第一次见到她,就想着她需要保护。 了解了她的家事,又想着不能让她负重前行。 后来,他不能忍受有人欺负她。 总归…… “嗡——嗡嗡——” 奈施施的手机震动起来,应该是温颖到了。 她没有动,一瞬不瞬的,盯着纪斯年。 她的眼睛像宝石一样。 大手覆上她头顶的柔软头发,轻轻揉搓,带着哄意:“没什么,接电话吧。” 他什么意思? Chapter20 目光锁定 她现在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她经验也实在不够。 但刚刚,他们之间是不是有点暧昧的气氛在流动? 或是怪夜色太浓? 或者这是他照顾‘妹妹’的方式? “嗡——嗡嗡——” 手机还在催促,奈施施实在来不及滤清思绪。伸手摸夹在大腿外侧和皮质座椅之间的手机,温颖说她已经到了定位附近,但是找不到入口。 奈施施目光重新聚焦想问纪斯年,他已经收直了座椅靠背,刚刚那几分钟,像是她单方面的幻觉。 他怎么这样啊。 奈施施闷闷地生着莫名其妙的气,对着手机话筒说:“你等一下。” 然后挂断。 “走吧,去接你朋友。” 纪斯年已经整理好下车,站在车门外。大长腿松松垮垮地支着,一只胳膊撑在车门上方,依旧温和地对她。 她心理那股莫名而起的气有倏然散去。 他这么放松的姿态,真显得他们两个的关系足够亲昵。 妹妹就妹妹。 奈施施心想,妹妹不就是近水楼台? 她跳下车,小碎步的跟上。 看着他昂首阔步的,浑身矜贵的模样,想起他昨晚送来的‘中秋宴’,她怎么能不心猿意马呢? 纪斯年带着他转了两个弯,果然找到站在小路旁的温颖。 奈施施介绍着:“这是我的好朋友兼室友,温颖。” 纪斯年点点头,天生绅士。 又挎上温颖的胳膊,伸介绍手势:“这是我......哥哥!” 温颖了然于胸,大咧咧开口:“哆啦a梦哥哥,你好!” 奈施施瞬间像被雷劈一样石化在原地,她怎么没让温颖把嘴巴缝上呢。 纪斯年两秒后才想到了什么,额角跳了跳,用手指挠挠眉心,遮掩他唇角的浅笑。 他领着两个女孩走进去。 温颖还和奈施施咬耳朵:“你这哥哥怎么这么帅?而且……” 奈施施:“而且什么?” “而且他看起来好贵!” 奈施施还想夸她好眼力,结果低音贝斯的声音骤然响起,振聋发聩。 这酒吧简直是用人民币一张张贴出来的豪华,从前奈施施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但是形容这里依然词穷。 因为这里是会员制,只对‘小众人’开放,所以不像常见的夜场那样摩肩接踵。 纵然已经是她们‘望洋兴叹’的那帮人才能取得入场券,可纪斯年一进来,还是引起了骚动。 他往那一坐,自有一拨一拨打招呼、拉关系、想谈生意或仅仅刷一刷存在感的人一拨一拨凑上来。 李铭已经安排好,招来服务员,将她们两人带到离纪斯年不远的一张小桌。 上面已经摆上了甜点和几杯带着奇异色彩的鸡尾酒。 “小纪总那边难免拘束,你们在这儿自便。” 李铭伸手招来一位服务员吩咐,让她专门负责奈施施她们两个。 温颖对什么环境都适应很快,一杯酒下肚,就拉着奈施施往舞池中央钻。 今天中午,奈施施为了彩排时在衣服外套演出服方便,选了一件黑色针织紧身连衣裙。 高高的领子堆叠在她纤细的脖颈,一面包裹一面勾勒,把她的美好曲线清晰呈现,直到膝盖下方才颇有章法的一寸寸更加宽松,裙摆成鱼尾状。 陆离的灯光下,她的皮肤冷白。 温颖四肢是协调的,虽然不像她的两位室友有舞蹈功底,但蹦迪还是没问题。 奈施施就配合着她轻轻摇晃。 她笑容明媚,看来,玩得开心。 纪斯年嘴角漾笑着,李铭觉得他家老板有种爸爸带女儿逛游乐场的满足。 “我出来太急了,去解决一下!”温颖微微弯着腰,捂着肚子。奈施施好笑道:“快去快去!”招来不远处默默跟着她们的服务员,请她带温颖去卫生间。 奈施施也慢慢闪躲着离开舞池,往小桌走。 身后突然有人喊:“美女——”一股刺鼻的酒气从奈施施的颈后迅速越传越近,她感受到有一只肥腻的肉手即将触碰到她的肩膀。 这样的角度让她想起几天前,梁友仁带给她的不适。她本能地迅速闪身,身后立马传来一声中年男人的惨叫。 ??? 她什么也没干啊。 不就是躲了一下吗? 这地方还有碰瓷的? 还来恶人先告状这出? 结果转身,看到穿着浅灰色西装的手臂。这只手极有力量,他握着那只肥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发力往后掰。 他劲瘦的手背血管膨胀突出,青筋还蓄着力。 被制住那个男人显然不想自己指头报废,只能顺着他的力度后仰,疼得腿也打颤。 普通人不知道、没听过纪斯年。 这个圈子里的人可是对这个人熟悉至极。 眼前人的长相,分明就是…… 中年男人求饶:“小纪总,小纪总……” 纪斯年垂着眸剔了那人一眼,一声不吭松开手,改握住奈施施的手腕,把她往自己的卡座带。 她的皓腕又轻又柔。 他将她轻轻放在卡座边缘,自己则重新坐回中间,面色冷峻。 围在他身边的几人错愕的看到他从舞池带回来了一个小女孩,但他不向别人介绍,他们自然也就不问。 也是,这种场合,哪有几个需要大家认脸的女孩? 纪斯年沉默下来,大家也都是擅长鉴貌辨色的人精,寒暄着都回到各自的位置去了。 她直直地坐着,右手攥着刚刚被纪斯年握着的手腕。 她的心跳,总是随着他的靠近和疏远,而沸腾、平静。 毕竟是公开场合,纪斯年和她保持着中央到边缘的这段距离。 察觉到她侧过头,他依然迎着她的方向侧身,低头,用耳朵去接她的话。 “我想去找找温颖。”去卫生间怎么这么久? 她每次说完话,就抿着嘴唇忽闪狐狸眼,望着他的样子乖巧十足。 纪斯年点点头,起身,要和她一起。 “不用了,你忙吧!让李铭带我去就好。” 他对她从来温柔,扯起嘴角:“不忙,我陪你。” 纪斯年走在她前面,多少次了,奈施施总是对这副宽肩窄腰的身材斯哈斯哈。 他天生贵胄,走起路来潇洒又矜贵。 她想,他的背影一定是在对她下蛊,她会顺从地跟着他,去这儿,或那儿。 纪斯年停下来,抬抬手,前面就是卫生间。 “进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奈施施点点头往前走,纪斯年看着她,鬼使神差的,注意力全在她不足盈盈一握的小腰。 推开隐形的黑色水晶门,是弥漫着香薰味道的梳洗室。 左右两侧又分别有一道通往卫生间的门。 这里隔音很好,已经完全听不到外面劲爆如瀑布般畅爽的音乐。 她走进女士卫生间,轻轻喊:“温颖——” 温颖探个脑袋招手,她站在转弯的角落,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放在耳朵旁。 那个女服务生尽责地站在不远处,和奈施施点头。 打完电话,温颖走过来说:“学姐,说没有拿寝室钥匙,我们三个都不在。” “看看能不能向宿管老师要备用钥匙?不行的话,咱们这就回去。” “嗯,我也是这么说的。”温颖扬扬手机,“你先出去玩吧,我等她回话就找你。” “好。” 奈施施退到梳洗室,对着镜子快速整理乱了的丸子头。转身想出去找纪斯年。 又一位男人伸手,拦住了奈施施。 “美女——,谁带你来的?” 这个人看着年轻,白白净净。如果不是他实在没礼貌,他应该不至于这么烦人。 奈施施不耐烦,她也懒得周旋,因为知道纪斯年就在门口。 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在这里,他是她的底气。 “不然我带你玩?”男人作势就要来抓她的手。 女服务生听到动静也退了出来,挡在奈施施前面,礼貌又专业微微颔首:“先生,抱歉。” 看这架势,年轻男人明白了,这位漂亮的小姐今晚是有主的。 他上下打量一番,不见她身上有贵重的手势或某个家族的标志,心里有了判断。 他慢条斯理掏出西装内兜掏出一张名片,两个手指夹着,绕过服务员递给奈施施。 “有需要的话,你联系我。” 虽然她确实漂亮,但是他判断,她的‘金主’也不会为她花费太久时间。 这个圈子,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所以女伴嘛,常换常新。 不尊重,极度不尊重。奈施施无语。 她理都不理,推门出去。纪斯年果然还在外面等,他站在尽头的抽烟区,慵懒地用荷尔蒙爆棚的唇角叼着一根香烟。 奈施施走过去,他将烟熄灭在沙盘里,迎上来。 一眼便察觉她面色的古怪。 纪斯年挑眉,看着她身后的女服务生,眼神中有压迫性的威严。 女服务生上前,双手将那个男人的名片交给纪斯年。 纪斯年气笑了,今晚这是怎么了,在他眼皮子底下‘抢人’?还是两次? 他回头看奈施施,苗条的身段窈窕玲珑,凹凸毕现。黑色和针织的紧身搭配,显得成熟。 那个年轻男人从梳洗室走出来,没有看到走廊尽头的纪斯年,往动感音乐的深处走去。 他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脑海中突然闯进那晚j酒店顶层,她妩媚而不自知的模样。 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不受控制地滋生出来无名火。 虚握住奈施施的手腕,带着她快步往年轻男人的方向走去。他长腿疾步,她几乎小跑才跟得上。 纪斯年擦肩跃过那个男人,几步后‘不经意’回头,目光虚往走廊尽头望着,余光则深究那人。 “呵。”他轻嗤一声,换了节奏,闲庭信步往卡座走。 奈施施低头,看他箍在自己手腕的大手。 有力的、不容置疑的。 再仰头,看到他深刻的脸。 她的心里的松动,迫不及待就要发芽,怎么还能重新筑牢? 纪斯年意识到她的美好也会落入其他男人的眼睛,第一次,萌生了想把她据为己有的念头。 奈施施坐在纪斯年的卡座,看着安保人员把刚刚要塞给她名片的男人‘请’出去。 这个圈子很小,想必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纪斯年发热的头脑也冷静下来,原本自己不就是不愿意看她受欺负吗?现在,怎么感觉有点变味了。 她坐在他不远处,如天鹅般高贵又落落大方。她正在施展法术,那法术就是能将纪斯的余光锁定在自己身上。 纪斯年看到她的那个朋友从卫生间方向小跑过来,挺开心地和她说话。 奈施施听到温颖说:“学姐说,她又有事出去了,让我们好好玩。” 正好又有新进来的人过来和纪斯年打招呼,温颖拉着奈施施坐回她们两个的小桌。 她现在在离他稍远的地方了。 纪斯年看着她和朋友吃着聊着笑着,眼眸明媚。举手投足间,她仍是个‘小鬼’。 他想,再过多久,她会长大呢? Chapter21 查监控 纪斯年在意识到自己冒出这个想法的下一秒,确认自己失控了。 然后,他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上亿元的项目,他可以在分秒内决定。 可现在,他为难。 …… 奈施施咬下一口软软糯糯的芋泥方糕,唇齿间弥漫着的全是清香。她心情好,被纪斯年两次圈起的手腕都还有微微的电流感。 她瞟向他的方向,有两三个人在他身边举着酒杯,他没有喝酒,长指衔着一根香烟。 她看到有个女孩,拨开纪斯年周围的人,撅着嘴,坐在了纪斯年身边。 他没有任何不虞,还好脾气地问她什么,然后抬抬手服务员立马送来了一杯什么果汁吧,大概。 他接过,递给那个女孩。 仍是好脾气。 那女孩一看就是和纪斯年差不多的,这个会员制酒吧的‘尊贵vip’。她的穿着配饰一举一动无一不精致,同纪斯年一样散发着昂贵感。 她看到纪斯年正伸手,向身旁的几个人介绍着那个女孩,从他口型里,她看到了‘妹妹’两个字。 又是妹妹。 奈施施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这样的人,轮得到自己去悸动? 她在这儿,甚至是无名无姓的人。 她觉得开心和惊喜,对他来说举手之劳都算不上,眨眨眼罢了。 海王。 奈施施心里说不出的闷,赌气不再看他们。温颖煞有介事凑过来:“施施,那个是不是你‘嫂子’?” 温颖眼中全是八卦,奈施施生无可恋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她需要喝杯冰水压压火气。 竟然是金汤力,不是冰水。 奈施施撑着头,预防即将袭来的眩晕感。 她问温颖:“你想再玩会儿吗? 温颖摇头:“不玩了,这儿好吃好喝,但我施展不开。” 奈施施扑哧笑了一声,她想到网上的鸡汤,‘圈子不同,不必强融’。她现在也不想待在这,毕竟如果不是纪斯年带她,她都进不来。 李铭在不远处其他卡座,奈施施走过去:“可以麻烦你送我走吗?” 李铭有些迟疑,往纪斯年的方向看:“可是,等一下还……” “我们现在就走。”奈施施发觉自己语气有些强硬,马上抱歉,“我朋友不太舒服,麻烦你了。” “好的,那我叫一下小纪总。” “他在忙,你送我们就行。”奈施施语气诚恳,“麻烦你了。” 李铭可受不起这三番五次的道“麻烦”,连忙领着奈施施她们两人往出口去,在手机上向老板汇报行踪。 他们刚出了出口,傅言就从入口进来。 在这儿,没人把他当偶像,他没有一出现就引起骚动,乐得当个路人甲。 看到纪斯年后,他径直走过去。 “纪总。” 纪斯年抬头,不似对其他人那般应付。语气中透着热气招呼他:“你来了,施施在那……” 纪斯年眉头蹙紧,那桌怎么空了? 刚刚照顾她的那个女服务生也不见了。 手机上,李铭的消息恰好过来:“小纪总,奈小姐的朋友身体不舒服,我先送她们回去。” 纪斯年看着眼前的‘少女偶像’,再看看那张空了的小桌,叹了口气,靠着椅背捏着眉心自嘲,笑得胸膛震动。 他欠了下身,让傅言坐在了身边。 另一边的女孩看到傅言,跃过纪斯年探着脑袋提议:“傅言,今晚没外人,上去唱一首呗。” 傅言斟酌着还没回答,女孩眨着眼双手合十:“拜托拜托。” “那……” “知意,傅先生今晚是我的客人。” 女孩嘟嘟嘴,重新靠回椅背:“噢。” 什么时候,明星成了纪斯年口中的‘先生’? 她好奇,但还不至于过多追究,仍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纪斯年也不再安慰她,一边和傅言闲聊,一边注意着时间摆弄手机。 温颖和奈施施到了学校门口,嘀嘀咕咕:“过了熄灯时间了,还能进得去宿舍楼不?” 李铭:“进得去。” 温颖狐疑地看着他,奈施施拉着她下车,和李铭道别。 她们很顺利的回了宿舍,发现赖思思也已经回来了。 奈施施洗漱完毕上床,手机准时“嗡嗡——”响了。 sinian:【晚安。】 奈施施迅速把手机塞到枕头下,她选择不回复。 她想,她来申城的这一个多月,纪斯年出现的太频繁了。 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所以自己对他产生了崇拜和依赖。 在今晚唬人的月色下,她误以为,他是可以肖想的。但实际上,自己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小透明’,连被介绍的资格都没有。 奈施施下定决心,以后还是离他和他的圈子远一些。毕竟,自己还要拼尽全力才能正常生活。 毕竟,还要最重要的事情她没有开始做。 她必须,认真完成学业。 …… 酒吧。 许则匀满脸焦急,环顾一周后,走到纪斯年的桌前,一脸的抓狂冲着纪斯年身旁的女孩开口:“许知意。你翅膀硬了是不是,给我回家!” 许知意不甘示弱,挑衅地拿起桌上一杯威士忌,逼近唇边:“就许你整天和网红、明星约会,我就不行?”她眼睛咕噜噜地转,站起身来,瞄准了纪斯年另一边的傅言。 蛮横地一手叉腰,一手伸出玉指:“现在开始,我要和他谈恋爱!” 傅言听到心中一惊,虽然喝的白水,仍被呛得七窍生烟,把水杯往桌上一磕,重重向椅背上一靠:“大可不必。许大小姐,饶了我吧。” 许则匀忍无可忍,夺了许知意手中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干脆利落。他脖颈马上变得微红,大手一挥:“数到三,给我回家!” 许知意对他的虚张声势视若无睹,又重新坐回沙发:“反正我不跟你回。” 许则匀仍然站着,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真被气得不轻。他今晚难得穿得正式,被衬衣领和领带束缚而限制发挥。 他一手拉松了领结,继而弯腰毫不客气地去戳妹妹的额头,就在大手力道带来的风先行扑上许知意的额头时,她见好就收一把搂住纪斯年的胳膊:“我不跟你回!我跟年哥回!” 许家,也是东华一品的六户之一。 这兄妹俩见面就掐,纪斯年不胜其烦简直头疼。他敏锐捕捉到这个止战信号,立马起身:“走吧,我带你回去。” 许知意乖乖听话站起来,还不忘用手指警告许则匀:“别跟着我啊!” “嘁,谁跟着你,”许则匀似乎一秒消气了,挨着傅言坐下,“我跟你‘男朋友’玩会儿,再给他找个‘新女友’,回家独守空房吧你。” 李铭已经回来,商务车就等在出口处。 一上车,纪斯年就问:“送回去了?” 李铭:“是的,小纪总。奈小姐已经回学校了。” 许知意坐在副驾,瞪大了眼睛问纪斯年:“奈小姐?今晚奈小姐也在?” 纪斯年向来觉得她聒噪,懒得敷衍,对着她举起蓝牙耳机,晃晃,慢条斯理地塞进耳朵里,闭上了眼睛。 许知意从小就不怕许则匀,说自己哥哥是纸老虎吗,对纪斯年却言听计从。 她不再打扰他,又对着李铭抱怨:“李铭,奈小姐在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还想和她交个朋友呢。就算让我看一眼也行啊。” 李铭:“呵呵,许小姐,下次我一定告诉你。” 第二天一大早,奈施施还没醒就在被窝里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她后知后觉地想:“谁说我坏话了吗?” 手机上,纪斯年没有再发来新消息,班级群提示有一个@。 奈施施点开一看,把眉头皱成一团。 辅导员梁友仁:【@奈施施@赖思思@温颖,上午10点到行政楼办公室来。】 与此同时,南郊某小区某户的门,被一位戴鸭舌帽的男人敲响。 他当面传了几张照片到纪赫的手机上:“赫总,昨晚纪斯年带着两位女大学生进了‘空’。”纪赫吃着男人带来的煎饼,还不耐烦:“说点有用的。” 鸭舌帽男人补充:“出来时,纪斯年带的是——许知意。” 纪赫:“许家那个?纪斯年要和许家联姻?” 鸭舌帽男人:“我也怀疑联姻,但调查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可以佐证。” 纪赫:“那就继续跟,任何细节都不能放过。” “好的,赫总。” 纪赫猛然抬眼,目光中全是毫不掩饰的阴鸷。 男人慌忙改口:“好的,纪总。” 纪赫挥挥手,鸭舌帽男人退了出去。 纪赫烦透了“赫总”这个称呼,偏偏现在所有人都这样称呼他。他明明姓纪,可在集团,大家心照不宣:“纪总”就是纪怀山,“小纪总”就是纪斯年。 所以,他只能勉勉强强,接受他们父子二人施舍的这个称谓:“赫总。” 不伦不类。 纪斯年算什么,纪赫想到他,便怒火中烧。 本是同根生,偏偏两种命。 他和他之间,迟早有一场恶战。纪赫,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 财大行政楼内。 三个女孩站在梁友仁办公桌前。 “校规规定,严禁夜不归宿。”梁友仁比平日严肃,“你们,是怎么回事?” 三个人面面相觑,回宿舍晚这点小事都能被他知道? 奈施施第一反应就是梁友仁借故找茬:“梁老师,我们昨晚都在寝室了的。” 梁友仁把手中的笔放在桌面上,“啪”的一声。说重不重,但是这力道明显就带着责怪。 “施施啊,夜不归宿不会有太重的处分,最主要的是你们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大学生夜不归宿能有什么处分?本地学生回家住、已经实习的在外租房都再正常不过了,赖思思因为对梁友仁本来印象就不好,再加上奈施施前几天的经历,更加看不惯他借这个借口拿乔。 “梁老师,我们昨晚都在寝室,您可以向宿管老师求证,查监控也行。” 梁友仁自然不会对赖思思怎么样,毕竟她爸爸是能上学校主席台的人。换了副面孔对赖思思:“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有同学报告,你们三个夜不……” Chapter22 不要骗我 温颖还是第一次看到梁友仁‘表演变脸’,一整个叹服。 奈施施只是看起来温顺、柔弱可欺,却并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不管您为什么认为我们夜不归宿,我们昨晚是在寝室住的。” “是么?”梁友仁连头都没侧,斜着眼睛瞪着奈施施。他眼睛一眨不眨,胸有成竹地拿起手机拨打电话,仿佛在等着奈施施求饶。 但她完全不惧,坦坦荡荡。 梁友仁听筒里的声音漏了出来,她们三个听见宿管阿姨的声音:“回来了回来了的,那个申城小囡老早就回来了,另外两个晚了那么一点点,蛮有礼貌的……” 梁友仁脸色一顿,仍然一副公事公办追究到底的样子。他按掉电话,目光流转,那副谦恭仁厚的为人师表面具又上了脸,对赖思思说:“思思啊,是老师弄错了,你先回去吧。” 赖思思上前一步:“那她们两个呢?只是晚了一会儿,也没事吧?” 他依然没有辅导员的架子,极有耐心地和赖思思对话:“问题不大,但是毕竟刚开学对不对。咱们要严抓这个宿舍纪律呀,这也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嘛。” “那怎么办?” “呵呵,你先回吧思思,你不是按时回宿舍了吗?” 赖思思没挪步,却也没有给梁友仁脸色,满脸笑盈盈地友好:“老师,我等等她们吧。” 温颖性子豪爽,看着梁友仁惺惺作态实在愤愤,忍不住开口:“思思你回吧,都大学生了,梁老师总不会让我们罚站、罚跑圈吧?” 很好,梁友仁心中窝火,看着三个软绵绵的小女孩,竟然是三个刺头。 他还要维护自己在学校的形象,不能失去学生们的信任,稍加思索又朗声笑着开口:“瞧温颖说的,我只是不想你们遇到危险,罚你们干什么?” “都回去吧,以后记得早些回宿舍。外面可不比学校安全。” 他看似云淡风轻,一件事就这么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接下来的一个月,奈施施过得忙忙碌碌。理工类专业上了大学也并不轻松。 纪斯年没有联系她。 每月的‘应收款’也是由李铭转给她。 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如果他对她关上了门,她就别想再窥探到任何一点他的消息。 因为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算了,奈施施想起那晚在酒吧纪斯年身旁的女孩,她已经不期待他的消息了。 周五下午,专业要召开‘寝室文化’会。赖思思家里有事脱不开身,温颖则去兼职不能准时参加,就只能奈施施去了。 中午,温颖出门前,犹豫再三:“要不,我请假吧,今天陪你去行政楼办公室。” 奈施施拒绝了:“做家教怎么能临时请假?学生还等着你呢。”她摆摆手,“这个会男女寝每个寝室都会派人参加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不会有事的。” 温颖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不忘了嘱咐:“开录音,有事及时联系。” 下午三点,奈施施准时到行政楼,但是梁友仁的办公室空无一人。 她走进去,打开手机群消息,没错是这儿啊,时间也对。她心里突然涌起不好的预感,想要马上离开。 “砰——”身后的办公室门突然关上了。 他猛然回头,梁友仁赫然站在门后。 他脸上的笑容透着诡异,一只手向后背着,奈施施又听到“咔哒”一声脆响。 梁友仁,反锁了门。 他一步步逼近,奈施施无法回头,躲无可躲。只能一只手往身后探,试图找到一个能用来防卫的工具,另一只手快速地拨动手机。 只要她打出一个电话,发出一个字、或者一个表情,赖思思和温颖一定能猜到她需要帮助。 但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发出去,梁友仁来者不善用蛮力从她手中抢走了手机,放在一旁。 奈施施极度恐惧,却只能强装镇定。 她想,她首先得弄清楚梁友仁想做什么,稳住他,给自己争取缓冲的时间。 “梁老师,您怎么了?” 梁友仁却没想给她喘息的机会,粗暴地将她推到墙边,他一把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两个胳膊肘支在奈施施脸颊两侧,将浑身的力气都压在奈施施身上。 她只觉得五雷轰顶,一瞬间脑袋宕机。 他口中的浊气混着湿热喷在她的额头上:“施施,陪我一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奈施施用尽力气用手掌抵住梁友仁的两肩,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拉远了一点点,她趁此机会大口大口地呼吸。 被梁友仁挤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现在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被冒犯的愤怒她也无暇顾及,大脑飞速旋转着寻找应对的策略。 梁友仁还在继续,因为肩膀被撑远,他把头更压向她。那股令人作呕的湿热就在奈施施耳侧。 “施施,老师很喜欢你。你为什么让我伤心?” 这都哪跟哪?奈施施不知道梁友仁为什么有这出内心大戏,但是梁友仁的头快要埋到她颈部她再次蓄力,用掌根将他推远一寸。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两只手腕被梁友仁双手禁锢在墙上,肩膀两侧。 他继续用胳膊肘支撑身体,奈施施这次动弹不得了。 “梁老师,你误会了,我对你……” 他的喘息猛然加剧,奈施施和他对视,想要唤回他的理智,却看到他充血的眼底通红一片,想是下一秒就要发癫、发狂。 “你对我?你对不起我。我喜欢你,想保护你。可是你不自爱……我看到了……” 这都哪跟哪? 不管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看到了什么,又误会了什么,奈施施并不在乎。但是她现在,必须让自己脱离这种险境。 “梁老师,我没有。我一向洁身自好,你别激动,我们慢慢……” “胡说!狡辩!” 梁友仁突然低吼,一只手掐住她的喉咙。 她本能的后仰,可后面是墙,她退无可退。 他手上死死用力,奈施施被扼紧,无法讲话,呼吸都吃力,呜呜出声。 “你们女人都一样!嫌贫爱富!我看到了!你上了那辆车!” 奈施施把头摇成拨浪鼓,被放开的那只手死死掰住梁友仁的手指。因为惊惧,她眼角有泪滑落。 梁友仁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的眉眼,注视着女孩眼眶中刚刚溢出的晶莹泪珠。 楚楚可怜。 诡计多端。 他松开另一只禁锢奈施施手腕的手,拨动她散落在脸颊的发丝。奈施施每个毛孔都在抵触,低着头撇过小脸。 梁友仁将她的恐惧尽收眼底,冷笑着,用手指划过她光滑细腻的脸蛋。 他的手向下滑,停在她毛衣和牛仔裤交界的位置,用力握住她腰间的布料,就要往衣服里面探。 “不要!!!”奈施施惊惧过度,猛然吼叫出声。 她觉得梁友仁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她觉得恶心、恐怖。 她此刻想到的竟然不是奈澈,也不是赖思思和温颖。 她六神无主,满脑子都是:纪斯年…… 纪斯年…… 她想,只有他能救自己。 因为她这一声大叫,梁友仁停止了动作。 奈施施终于有机会说话,语调都带着哽咽:“梁老师,咱们有话慢慢说好吗。”她发现,梁友仁刚刚一直没有弄出太大声响,连情绪失控都压低着音量,奈施施猜想这层楼其他办公室应该还有人。 对,这是周五上班时间,在其他老师都下班之前,她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想到这一点,她悄悄地沉了口气。 梁友仁凑近她的脸,几乎要贴上,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奈施施,你看似一派单纯,竟然也是富人的玩具吗?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上了那辆车……我还看到你带着他在学校餐厅吃饭……” 奈施施听明白了,他指的是篮球赛那天下午,许则匀来接她,第二天,她领着奈澈吃早饭。 “梁老师!那是我弟弟!”奈施施立马反驳。 她眼泪汪汪,睫毛被润湿,变成一簇一簇,梁友仁一愣,掐着她脖子的力道放轻。 奈施施也松开掰着他手指的手,指着自己的眼睛:“他和我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确实,那天傍晚天色太暗,他没看清。但是早上出现在学校餐厅的那个男人看着年轻有活力,也是一双勾人的圆溜溜的狐狸眼。 年轻气盛,外表优越,应有尽有。 不像他,他只能生活在阴影中,拼尽全力,才得到这份工作,所谓‘大学老师’的身份,便是他25年来唯一的光。 梁友仁的态度陡然一变,把手伸到奈施施背后,将人抱住。 奈施施强忍着抗拒,不敢有其他动作。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吧。”梁友仁手上捻着奈施施的头发,“我以为你……” 他顿了顿,两手握着奈施施的肩膀,争取着她的对视。 他眼神又恢复了柔和。 “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但是,你是学生,我是老师。我想,再等等……” 奈施施实在不知道,他口中的‘第一眼’,是什么时候。 她脸上的惊恐未褪:“梁老师,可以慢慢来吗?” 梁友仁深究着她的眼眸,似乎在寻找破绽。 她只能更加诚恳。 “我们家的情况,您应该知道。我只想好好学习,以后才能好好工作。”奈施施咽了咽口水,“我弟弟还没上大学,我还要……养家……” 梁友仁一把把奈施施的脑袋安入怀中,好像心疼不已似的:“我懂,我懂……我会照顾你的。” “对不起,我刚刚太冲动了。施施,你能原谅我吗?” 奈施施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梁友仁并不松手。 他的手隔着羊毛衣料摩挲着她的脊背,奈施施随着他的触感一阵阵后背发凉。 他突然又将她抵到墙上,将大腿挤在奈施施两腿之间。 她真得想吐。 他的气息有一次喷在她耳廓,她真的忍耐够了。 “你最好,不要骗我……不要触及,我的底线。” Chapter23 危险又起 奈施施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的底线已经被踩了。 梁友仁察觉到她走神,再次逼近,直到两个人的距离进无可进,她僵硬地撇着脸。 无论怎么说服自己要沉着冷静,但是她本能的抗拒如此强烈,无法顺从。 梁友仁捏住她的下巴,她痛得眼睛不自觉瞪圆。他的情绪极其不稳定。 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她只能应下。 窗外走廊有教职工在叫:“在岗的各位老师,速到大门口集合。纪氏来突击考察……” 纪氏! 纪氏!! 奈施施眼中突然有了光。 而梁友仁竟然比她反应更快,他松开她,迅速整理衣服。 奈施施一把抓过被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梁友仁眼疾手快再次攥住她的手腕。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恐吓: “这里没有监控,如果我听到风言风语……” “不会的,”奈施施眨着眼睛,她担心楼里的老师全都去校门口了,那她会比现在危险一百倍,“不是说,我们慢慢来吗?” 尽管她不知道梁友仁所说的的‘如果’发生,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 但最重要的是,他还真说对了。 她没有证据。 她又一次,没有收集到证据。 梁友仁似乎真的相信了他,整理完仪表,在桌上翻找着什么:“晚上,我带你吃饭。” 奈施施不动声色,已经快挪到门口。 心脏在接近安全时愈发剧烈地跳动,她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的,我等你电话。”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就要旋动反锁的按钮。 “等下。”梁友仁快步走来,奈施施条件反射的自我保护,双手护在胸口。 梁友仁神色怪异,奈施施脑中警铃大做。 他伸手,捻起她一缕头发。 奈施施的心跳扑通扑通,她已经听到外面走廊有其他人路过的脚步。 想必都是其他办公室的人,往校门口去了。 奈施施下定决心,如果梁友仁再有过分举动,她必须喊到大家察觉了。 他将她的头发放下,抚顺,说:“我先走,你过一会儿再出来。” 她僵硬地点头,往旁边让了一步。 梁友仁出去了。 她迅速重新将门反锁,才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摊开手,手心留着几个深红的握紧时留下的甲印痕迹。 手汗侵蚀着,一丝一丝牵扯着疼。 奈施施微微曲着手,看着手心,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来。 她拿着手机,按开,却不知道发给谁。 奈澈? 他早就已经打完比赛回宁州了。 温颖?赖思思? 她们也只是两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能怎么办呢? 她的对话列表往下滑,滑了很久,才找到刚刚她心里一直默念的人。 sinian。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 她应该,只是他生活中的一首小插曲吧。 不,她连插曲也不算,应该说是,一个音符。 奈施施不敢久留,趁着楼里还有动静,离开了梁友仁的办公室。 远远的,果然看到校门口有人群,往实验楼的方向移动。 他现在就在财大吗? 奈施施失神,手心甲印的刺痛在提醒她刚刚在梁友仁办公室发生的一切不是噩梦。 她疾步往宿舍楼走,想赶紧找到一个熟悉且安全的环境,才能理清思路,找到应对方法。 最后,她越想越意识到梁友仁的危险,不禁小跑起来。 “施施——” 快到宿舍楼时,她出现了幻听。 纪斯年在叫她。 奈施施觉得自己好没出息,为什么总是不自觉想他? 她摇摇头,加快脚步,试图以此把纪斯年从自己脑袋里赶出去。 “施施——” 不是幻觉。 奈施施停下脚步。 张望。 是他,纪斯年。 他不是在校门口吗?怎么在女生宿舍楼下?身边一个人都没跟? 奈施施定睛看。 他在墙边靠着,姿态放松,骄傲恣意。穿了很宽大的连帽衫,帽子罩在头上。下身也是休闲装扮。 他今天看着像这个学校里一位格外帅气的学生,只是眉宇间的疲态太明显。 因为一个多月没见,奈施施和他有了距离感,踌躇一番才迈开脚步。 纪斯年却仿佛昨天才见过,已经走到她面前。 她脸上的泪痕还在,睫毛也是泪干的形态。 他深刻的眉眼满是担忧,凑近一步问:“施施,怎么了?” 奈施施摇头。 她不能开口,因为一开口,他就会听出她的哽咽。 她跑了一路,都没有掉眼泪。 可是当他像天神降临般出现在她面前,焦急地关心,她的眼泪突然断了线。 她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泪滴掉落,打湿她胸前的毛衣布料。 纪斯年大手覆上她的肩膀,带着令人心安的力度。他再次开口,嗓音已带着沙哑:“怎么了?告诉我,嗯?” 奈施施仍然摇头,她总是想着他。 可他是海王,她不想做他池塘里养的鱼。 纪斯年对她向来有耐心,这会儿,他弯下腰,弓着腿,比她更低,微微仰着头,和她对视。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残留的惊慌与恐惧。 下一秒,他看到她细白娇嫩的脖颈上一圈微微发红、肿胀的指印。 一瞬间,他的眼睛像扎了根针一样疼,心也跟着抽动。他语气愈发焦急,险些失去理智:“这是怎么了?有人欺负你?” 奈施施扭动肩膀挣脱他的掌心,他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伤,又不能确定她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因此根本不敢使力,由得她挣脱。 刚刚,她以为她不能安然无恙走出梁友仁的办公室了,那时候,她幻想过他驾着七彩祥云来救她。 现在她靠自己还是出来了,又记起那天晚上,那个女孩坐在他身边撅嘴的娇俏模样。 从纪斯年见到她,她终于开口,嘟囔不清,口齿含混。 奈施施瓮声瓮气地说:“我自己解决。”抬脚就要走。 纪斯年没明白这是怎么了,她这犟劲儿怎么突如其来。他后退一步,挡在她面前,拉住她的胳膊,平视她问:“我在这儿,能让你自己解决?” 这话说得,她有点受宠若惊。 这话能体现他们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哪怕是哥哥妹妹呢,总归足够浮想联翩了。 但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踏入他的世界了,那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她抬头,红着眼睛,眼泪汪汪:“我不想说,我想回去。” 她这副可怜样,他能怎么办? 只能让路,让她回去。 反正在这个城市,没有他查不出来的秘密。 他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她的头发是不寻常的混乱。纪斯年掏出手机,准备拨通。 他身边闪过一个女孩的身影,那女孩追上奈施施,一把搂住她。他只听见了那女孩的声音娇嗲,说着“辅导员怎么…!” 后面的话他没听清,她们进了宿舍楼。 电话接通:“李铭,查一下她最近在学校的情况。”他顿了顿,补充,“往辅导员的方向查,尤其今天,尽快。” 回到宿舍,奈施施听明白了,赖思思在其他群里发现,其他的同学都收到了‘寝室文化会’时间更改为下周五的通知。 但是,奈施施已经到行政楼了。 赖思思敏锐地反应过来事态反常,马不停蹄从家里往学校赶。到了行政楼,发现行政楼是空的,老师们都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她又往宿舍方向找,才碰到了奈施施。 奈施施喝了杯温水,心跳渐渐平稳。她尝试着组织语言,把她在梁友仁办公室内的遭遇表达清晰。 赖思思听完,一巴掌拍在她们公用的小饭桌上,桌面被震得嗡嗡直响。她小脸被气得通红,拽着奈施施就往门外走。 “走,跟我回家,去找我爸帮忙!太猥琐了这人!咱们要要求严惩!” 奈施施顿住步子:“冷静。咱们没有证据,再想想办法,别麻烦叔叔……” 赖思思的父亲是有些职位在身上,可是在申城这种地方,他的年龄恐怕话语权没什么重量。 何况,奈施施虽然不清楚赖思思的父亲究竟是管什么的,但总归她很确定,他不是对口负责财大的,何况没有证据的事,她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赖思思急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讲证据!就这样被这种人渣欺负吗!” “别麻烦叔叔,我有办法的。我现在就去学校官网写举报信。” 奈施施一步也不往前迈。 赖思思明白是说服不了她了,扔下一句:“你写你的,我打电话给我爸。”就往阳台打电话去了。 奈施施口中的‘举报信’不是随口说说,她没有被当时梁友仁的恐吓吓到,事情离谱到这个地步,她不可能再忍耐。 她想,第一个方法,就是通过官方途径举报梁友仁。就算没有直接证据,学校总要找她和梁友仁分别谈话、核实吧。 只要有了校方沟通记录,梁友仁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吗? 她把事情详细地写出来,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写得明明白白,还附上了通知错误时间的截图。等赖思思义愤填膺地打完电话,又向赖思思要了其他人收到更改会议时间的截图,打好码,一起附上。 做完这些,她微微吐出一口气。 这才发现两个手腕都有一圈红肿的痕迹。 奈施施凑到镜子前,发现脖子上的情形更为严重。 梁友仁,还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第二天一早,天刚刚亮。班级微信群提示“变更管理员”。新的管理员是女性头像。 管理员在群里通知,因为校方有其他安排,‘电气自动化’专业的辅导员变更为新的管理员本人。 温颖第一个看到,差点在床上跳起来。笑着感慨:“兵贵神速啊!” 今天不是学校的行政工作时间,奈施施昨天那封举报信发出时也已经是下班的点了。 负责网站信息收集的老师应该不需要半夜或周末加班吧。 因此她们推测,是赖思思的父亲起了作用。 一早上,奈施施快要把感谢的话说够三百遍。 温颖思来想去,分析:“现在的关键,是梁友仁是被调动还是开除?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变动的呢?是和施施这件事有关吗?” 他不再担任专业辅导员,不代表他就没有了危险性。 奈施施也在思索,她不停地刷着大学的几个微信群,想从大家的议论中得到蛛丝马迹。 一番爬楼之后,可以看得出来,没人知道原因。 她有些愣神,手机“嗡嗡——”。 不是群消息,群消息都是免打扰的。 她点开。 sinian:【下楼。】 Chapter24 海王 奈施施:【?】 sinian:【楼下等你。】 他这样的人,已经是第二次在财大女生宿舍楼下等她了。无论如何,她得下去。 她可以对他说:“谢谢您的关心,纪总。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就这么打着腹稿,一出宿舍楼大厅,她看到在树下抽烟的纪斯年,两只眼睛呈现出熬夜后的乌青。 看到她,他又一次主动走过来。 他声音很沉,听起来疲劳至极了:“解决了。” 奈施施以为纪斯年在问她,点点头,表情轻松:“嗯。” 他眉毛一跳,眼角释放一抹笑意,亲昵地去揉她柔软的头发。 她意识到这个动作的越界,伸手去挡他的手掌。 他的掌心温暖有力量。 被她的小手拨了一下,他愣了。 看着奈施施一脸倔强,他轻轻嗤笑。 眼光一转,他微微翘起的唇角僵住,缓缓抿成一道直线。 他反手,抓住她的小臂,力道很虚。她的手腕细白,而现在,上面浮着一圈触目的青紫色箍痕。 纪斯年可以想象,她昨天遭受的暴力对待。 奈施施摇摇胳膊,他便松手,由得她挣脱。 她低着头,在他看来是没来由的倔强:“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要走。 纪斯年为她担心了一夜,猜出事件大概后,连夜给财大教工管理处施压。 她却不告诉他,究竟怎么了。 连脖子上到的伤痕,都用高高的毛衣领遮盖起来。 他的耐心即将告急,在她转身那一刻,再一次抓住她的手臂。 路人看来,简直是纠缠。 可是纪斯年完全不在意,对她,他完全没有脾气。 以至于,奈施施不懂外界为什么传说他叫冷面阎罗。 奈施施感受到他的目光深深拓印在她脸上,听到他幽幽沉了口气。她站定脚步,他的手撑在大腿处。 她抬眸,看到他又弓着脊背,和自己平视。他好看的唇紧紧抿着,睫毛鸦黑浓密,眼中的关怀像一滩温水。 她耸耸肩膀,泄气。 奈施施想,他即便一无所有,这副皮囊也足够让人神魂颠倒。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纪斯年开口,一如既往地温和。 奈施施摇摇头,语气很轻:“没有。” 纪斯年轻轻抬起她另一只手臂,卷起袖筒,也是一圈青紫痕迹。 他叹了口气,隔着衣料抓着她的小臂往校外走。 奈施施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脚步,默默闻着他身上传来的乌木香气,如她所料,后调带着沁人的板栗香。 前年初秋在墓园遇到他时,也是这样的香味。 墓园…… 她鼻子一酸,如果她爸爸妈妈还在世,如果他们知道她要经历昨天的委屈…… 一滴热泪落在纪斯年覆在她小臂上的手背,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她泛红的眼眶,湿漉漉的睫毛。 他只觉得心都被烫伤了。 奈施施没出息地耸耸鼻子,泪花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她看到,他抬起匀称精致的手。 他在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指肚的薄茧带着体温擦过她的脸颊,酥酥麻麻。 纪斯年停下脚步,看着她,握住她的肩膀温柔地哄:“有我在呢,别哭,好不好?” 奈施施想说,不好。 你妹妹都一大堆。 但她没说话,眼泪又流出来。 纪斯年都轻柔细致的抹过,等她平复心情,又拉着她走。 他带她进到学校门口的一家药店,问店员要外伤药。 那位面色严厉的阿姨漫不经心,磕着瓜子眼皮都没抬,问:“怎么了?是哪种外伤?” 奈施施连忙挽起袖子,两只洁白手腕举到柜台上。 鲜明的青紫色痕迹。 阿姨站起身,告诫的目光在纪斯年身上打量几个来回,将奈施施的手腕拉近,细细看:“怎么弄的?” 纪斯年替她回答:“不小心受……” “这可不是不小心!”阿姨又瞪他一眼,依旧回过头来问奈施施,“同学,他是你什么人?” “我是她哥哥。” “我朋友。” 两人异口异声。 纪斯年挑眉,微信上也不叫哥哥,这会儿又成‘朋友’了。 阿姨也是一脸怪异,提高警惕,再一次问奈施施:“他是你什么人?” 奈施施咽了咽唾沫,回答:“哥哥。” 阿姨显然不相信他们是什么‘兄妹’关系,什么哥哥妹妹的,大学生玩得花。 “年轻人!再激动也要知道轻重!” 阿姨从药柜里取出一盒药膏,绕过奈施施递给纪斯年。举着扫码枪,看到没看奈施施,语气不善问他:“你,微信还是支付宝?” 奈施施:“……” 纪斯年:“……” 他常开的那辆黑色越野就停在不远处,一上车,他就打开药膏要给她抹药。 “我自己来吧。”她掌心朝上,要那支药膏。 嗯,左手给右手腕抹,右手给左手腕抹,一点也不难。 纪斯年眉梢一跳,还真把药膏递给她。 奈施施仔仔细细地把两个手腕涂匀,不时的刺痛让她想呲牙咧嘴,但她装得安然无恙。 涂完,她把药膏装起来,柔声柔气:“谢谢你,那我回去了。”准备拉开车门下车。 “等等。” 纪斯年开口,他歪歪脖子,暗示着什么。 什么?奈施施有些愣住,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抬起一只手,袖口飘出带着壁炉温暖般的乌木香。奈施施看到他巧夺天工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干净的颈部上突出的喉结。 这是蛊惑。 赤裸裸的蛊惑。 她眨眨眼睛,听到他说:“我帮你,涂药。” 奈施施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了。 两只手腕泛着一圈药物的油光。 他又一次拉住她的小臂,郑重地注视她,继续下蛊:“施施,我帮你。” 她脑袋彻底宕机。 他的手指蘸了药膏,触碰到她颈部的肌肤,小心翼翼。所以他带来的电流,断断续续延着她的锁骨,传递到她心脏里。 一波一波,汹涌澎湃。 他动作轻柔到,仿佛她是吹弹可破的琉璃娃娃,她甚至感觉到有时候纪斯年手指还没触碰到她的伤痕就又离开。 纪斯年认真的,处理着让他触目惊心的箍痕。 没有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小女孩,已经心猿意马。 “低头。”她听到他嗓音很哑。 只剩颈后还没有擦到。 她乖乖低头,纪斯年更大幅度探身,修长的双臂将奈施施圈进他的天地。 他手指的动作还在继续,奈施施已经感受不到,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他们两人现在的距离,这么近。 纪斯年灼热的呼吸喷在奈施施颈后的白嫩肌肤上,她触电般缩了缩脖子。纪斯年一愣,手上停下了动作。 奈施施强迫自己冷静,手指掐着大腿默念:“海王,海王的惯用招数。” “小鬼,怎么不叫哥哥了。” 奈施施无力申辩:“你又不是我哥哥……” 他轻嗤地笑,在她耳边呵气。 “那你以后叫我什么?” “……” “斯年?” “……” 她的耳朵‘唰’的一下通红,奈施施甚至能听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往头上涌的声音。 他又轻笑,手指又蘸了一下药膏,动作继续。 “以后有事,要告诉我。” 药抹好了,他没有收手。从车窗外看,两个人像在耳鬓厮磨。 奈施施不知道这时候要如何自处,想逃:“我要走了。” “叫哥哥。你所有事,哥哥都帮你。”他的话音落在她耳边,在她脑中炸响。 他语气郑重的,像在承诺。 奈施施呆呆的,张张口,在想,他是什么意思? 冷不防后排传出一句清脆的女声:“天啊,我怎么睡着了!” 奈施施是真的受到惊吓,心跳都停滞了。“啊——”的一声尖叫,身体往后靠到副驾驶车门上捂住嘴巴。 纪斯年则收回动作,右胳膊搭上椅背,侧着身转头,蹙眉看着后排那个女孩。 ——女孩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和座椅颜色几乎融为一体,睡意朦胧的模样。 车内的空气静止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奈施施认出,她是那晚在纪斯年身边娇嗔的女孩,他还把她介绍给身边的人。 女孩眼神滴溜溜地转,狡黠一笑,叉着小腰嗔怪:“你不介绍一下?” 女孩看着纪斯年,还挑了挑眉毛。 狗血。 真够狗血。 奈施施不等纪斯年开口,抢答:“你好,我叫奈施施。” 女孩饶有兴致地往前排凑,脑袋快要卡在主副驾驶座椅之间,眼神中充满深意仔仔细细地研究奈施施的样貌。 笑着夸赞:“奈小姐,你真漂亮!” “你就和他一样,叫我知意好了。” 奈施施心里打鼓:这是什么修罗场?! 海王! 渣男! 什么破哥哥! 皮笑肉不笑:“呵呵,你更漂亮。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呵呵……” 许知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打扰呀,不早了,一会儿一起吃午饭——” “嘶——”她被碰到了伤痕,没忍住呼痛。 纪斯年蹙眉看着许知意,许知意立马乖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很疼吧?” 对方真诚的让奈施施觉得自己像绿茶。 她看到人家女孩又对着纪斯年‘教训’:“你不带她吃午饭吗?!” 吃什么啊,奈施施心想,可不敢吃了。 她心里把纪斯年骂了八百遍,将他对自己的好一笔勾销。僵硬地扯开嘴角:“不好意思,我和同学约好了,你们吃吧……” 她迅雷不及掩耳打开车门,下车就走。 许知意在后面打开了车窗,叫:“奈小姐,有空一起玩啊!” 奈施施觉得自己太倒霉了,这是招谁惹谁了,她为什么有一种小三见原配的感觉。 都怪那个纪斯年! 她忍不住挥挥拳头,简直咬牙切齿。 踩着云彩般晕晕乎乎地回到寝室,她看到赖思思正在化妆,无比真诚:“思思,我可以登门向你爸爸致谢吗?” 镜中的赖思思神情有些尴尬,回过头,粉底还没涂匀显得有些滑稽:“我爸说,他还没有出发去赵伯伯家呀,赵伯伯能在财大说上话。” “所以,是不是你的举报信起作用了?”温颖补充。 Chapter25 曼塔玫瑰 奈施施疑惑了,打开电脑,赖思思和温颖也围过来。 ——举报信是‘未读’状态。 三个人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咔嗒——”寝室门开了,三人都是一惊,齐齐回头看。 学姐失魂落魄的样子走进来。 头发散在脸颊,眼睛、鼻子、嘴巴都像哭得红肿。 太狼狈了,赖思思先反应过来,去拉学姐的手。 学姐躲闪,抽了一下手臂:“别碰我。” 动作有些大,学姐散乱的头发晃动,奈施施细心发现她的颧骨有殷血的伤痕。 奈施施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猜想,上前握住学姐的手,低声耳语:“学姐,你受伤了?” 学姐反应极大,带着怒气甩开奈施施的手。“啪”的一声,奈施施的手应声撞到铁质的架上,冷白色的皮肤上顷刻间出现一道红色长条痕迹。 奈施施疼得额头冒汗,捂着手背,温颖又把她拉到自己位置上坐下。 赖思思声音变尖:“她是关心你!” 学姐冷笑:“我需要她关心?” 奈施施沉默着没吭声,重新拿出药膏涂抹手背。 有够倒霉的。 学姐的反常,她直觉和她有关。可是这其中的联系她一时想不清楚。 她安静的,指尖打着圈把药膏涂抹均匀。 她的冷静却让学姐情绪更加崩溃,学姐剁了一下脚,一屁股蹲在地上呜呜大声痛哭起来,连小饭桌都被撞倒。 奈施施明明记得,军训会操那天,学姐还是明媚柔和的。那么这段时间,学姐经历了什么? 赖思思和温颖蹲在学姐身边又拉又劝,学姐却把头埋进双膝之间,哭得更凶。 她本意是真的关心学姐,毕竟是室友,她们之间也没有任何矛盾。可是学姐的态度,让她做不到热脸去贴冷屁股。 她将药膏收好,深呼吸沉了气,又尽量温和开口:“学姐……”你的难过不是我造成的,如果你愿意,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但请不要把气撒到我身上。 后面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出口。 学姐爆发了“啊——”的悲鸣。 梗着脖子像穷途的困兽,眼睛瞪着她,目光里的恨意向要把她钉死在这儿。 还真是和她有关。 学姐的表现让她确认了这个猜想。 她站起身,气势压人,温颖叫:“施施——”然后冲她摇头,口型示意她别冲动。 奈施施不避讳学姐,大方回答她:“我出去走走,你们陪她冷静冷静吧。” 奈施施走下楼,坐在学校小花园的凉亭里。 她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友仁为什么如此迅速就被调离了。 学姐遭遇了什么。 又为什么单单对她发火。 这个季节,枫树的叶子黄了一大半,稀稀落落的在空中飘零最终归于大地。 而这个花园却不同于主干道的萧瑟,三色堇和金鱼草正开得荼蘼。 奈施施在这秋日难得的生意盎然里盘线索: ——学校对梁友仁的处理她完全没有头绪,她暂时猜测梁友仁是因为其他问题被调走的,只不过时间上与她的事有些巧合。 ——学姐。学姐是在她回来之后才回来,并且不对劲的。 那么在此之前,学姐看到了、听到了或者经历了什么呢? 难道是…… 结合梁友仁昨天的话。 ——“我看到你上了他的车。” 结合学姐看她的眼神。 ——不甘又带着恨。 难道是因为纪斯年?! 奈施施被自己这跳脱的思路吓了一跳。 她站起来,在小花园里步伐混乱地胡乱转了一圈,又坐下。 她思路清奇——这个猜测虽然离谱,却很合理! 学姐是不是像梁友仁似的,看到她从纪斯年的车上下来,然后‘误会’了什么? 对! 一定是! 纪斯年这个海王! 可能学姐也是他池塘里的‘鱼’! 那这么说来,学姐那样对她还真是有原因的啊…… 奈施施忍不住把这个猜想补圆。 涂抹了药膏的伤痕因为毛衣领的摩擦轻微刺痛。她抬手,揉揉脖子,想起纪斯年为她抹药的样子。 当时,纪斯年近到她可以看清他脸上干净的胡茬。那真是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处处都被精雕细琢。 她清晰地看到,他眼波中的认真和疼惜,他的羽睫低垂,纹丝不动。 她几乎沦陷。 却没想到他车上还有另一个女孩! 奈施施心想,当海王也是需要天赋的。 意识到思绪跑偏,她握着小拳头锤了一下脑袋。 ——“奈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又是那个女孩!精致的睫毛刷的根根分明,苹果肌是浅浅的粉色带柔光细闪。 她弯着腰,玲珑又华贵的脸出现在奈施施眼前。几乎齐腰的法式卷堆在胸前qq弹弹。 奈施施几乎倒抽了一口凉气。 猛然站起来,“砰!”两个脑袋撞在一块。 “哎呀——” “啊——” 奈施施又被撞得坐回去,生理性的疼痛让她眼睛又泛起潮气。 ——这姑娘怎么总是毫无征兆突然出现啊。 ——这两天是水逆吗,怎么整得‘伤痕累累’。 她捂着额头,嘴巴“嘶——”哈着气,抬头,发现对面那姑娘也是这副倒霉样儿。 许知意和她目光对视,立马甩甩手又一次凑过来,眨眨眼:“奈小姐,我可以叫你施施吗?” 这都哪跟哪啊,奈施施觉得这姑娘的心不是一般的大。 硬着头皮点点头:“可以。”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又不会经常见面。 奈施施看着知意,是叫这个名字吧,她记得。 又想起了刚才在宿舍失态的学姐,她发问:“你也是财大的吗?” “不是——”许知意摆着手摇头否认,青木棕的发尾卷卷又跟着弹跳,她笑得眯眯眼,补充:“我考不上的。” …… 还真是,坦诚,可爱。 看来,纪斯年不是对财大的女孩有‘收集癖’。 见奈施施走神,许知意又重复问第一个问题:“你怎么在这儿?” 奈施施心里叹了口气,这姑娘可爱归可爱,逻辑可不太好啊,这不是她的学校吗?这话是不是也该她问啊? 但是她维持了一脸柔和,毕竟到目前为止,对方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没来由的友善。 “我坐这儿透透气,你呢?” “我来办事。”许知意撩撩头发,一脸神秘。 “你们学校,老师、同学,都蛮好的吧?”许知意指着远处的钟楼:“高等学府,历史悠久。” “是的。”毕竟有好几个任课老师都是活在课本里的人。 “那——也要提高警惕,你这么漂亮”许知意用眼神将奈施施上下左右扫视个够,“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她好像意有所指,奈施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唉——”许知意故作惆怅地叹了口气,惹得奈施施认真回头,她认真时,眉心有微微的折痕。 “他对你还真上心呢。”知意说着,眼神也颇有深意。 ……奈施施蚌埠住了。 这都哪跟哪啊?这就开始了吗? ‘他’指的是纪斯年吧?鱼和鱼之间的修罗场? “我只是把他当哥哥。”奈施施内心把纪斯年咒骂一百零八遍,伸出三根手指作发誓状,“绝对没有其他想法”。 她真的不想搅进混乱的男女关系,就是神仙来了也不行。 就算是比神仙还厉害的纪斯年也不行。 “啊?”许知意更惆怅了,纪斯年一直不承认对奈施施‘另有所图’,他们都笑他‘小气’,说她‘金屋藏娇’。 原来,他是‘单相思’啊! 那许知意必须出手了,她伸手搂住奈施施的脖子:“他又不是你亲哥哥。你完全可以和他玩玩爱情嘛!他还挺有魅力的,对吧?” 说完,她顾不上施施的反应,自己先呆住了。 ——他又不是你亲哥哥。 !!! ——你完全可以和他玩玩爱情嘛。 !!!!!! ——他还挺有魅力的,对吧? …… 许知意脑中像有一根琴弦,“嗡——”“嗡——”“嗡——”被无形大手连拨三下,余音绕梁,震到心房。 奈施施没察觉到知意的不对劲,回答:“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想那么多干嘛?你放心好了……” 许知意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奈施施——” 有个男生在凉亭外,花圃间的小路叫她。 奈施施站起身,对许知意说:“我先过去一下。” 是沈一琛。 他怀里抱着一束曼塔玫瑰,仰了仰头:“路过,刚好看到你了。” “思思在不在宿舍?” “在呢。” “她没接我电话,你帮我把这束花带给她好吗?” 奈施施笑笑:“当然可以。” 估计是学姐还没稳住,她没空接吧。 但是这事说来话长,还涉及和他不相干的人,奈施施便没有解释。 她伸手去接那捧花,沈一琛看到了她额头上的红色痕迹。 是刚刚和知意撞的。 沈一琛惊讶问:“你没事儿吧?” 奈施施有点不好意思,摇摇头。 “你们寝室,没事吧?” 昨晚赖思思在微信上说寝室有些事情,总不能是几个女孩闹矛盾了吧? 奈施施觉得神了,怎么今天遇到的人好像个个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呵呵…没事,”奈施施揉揉额头,“真没事,起码我俩没事。” 她着重解释。 沈一琛这才放心把怀里的花束递给奈施施,他说学生会有事,就不等赖思思了。 奈施施友好地和他道别,保证这束花一定完好无损地交到思思手上。 她转身,想看看那姑娘还在不在。 还在。 不仅那姑娘在。 在旁边站着的,不是纪斯年又是谁。 Chapter26 被猪拱了 纪斯年刚刚离开财大校长办公的致公楼,一路到花园来。 此前许知意告诉他在这里遇到了奈施施。 他一踏进凉亭,就看到不远处的花圃,奈施施开心地从对面那个年前男孩手里接过一捧玫瑰,连道别都说了好久。 有这么难舍难分? 这情景。 扎眼。 那玫瑰品质也入不了他的眼。 “呵。”纪斯年眯着眼睛轻嗤,微分碎盖刘海在他眼眸处投下阴影,他周身气势变得肃冷。 长款的挺阔风衣突出着他的肩颈线条,宽阔有力。 奈施施和他的眼神对视了不到半秒,看到他侧低着头去拉身边坐着的女孩。 那姑娘不知为何,没了刚刚的跳脱劲儿,变得呆呆的。 纪斯年忍着情绪叫她:“知意,走了。” 许知意没有反应。 他干脆粗鲁地拉她的大臂,将人硬拽起来,这一刻许知意‘回过魂’来。 许知意敏锐地感受到纪斯年释放出来的危险气息,一溜烟跑到奈施施身边。 “施施,我觉得你现在把这束花扔了能保命。”许知意非常肯定的语气和她耳语,拉着奈施施的袖子迫使她对视,又着重点了点头。 奈施施真的不太明白,她好烦这种争争抢抢的狗血剧。 况且这花可是沈一琛送给赖思思的。 ‘施施快递,使命必达!’ 她还燃起来了。 她将双臂一紧,护住怀里的花束:“可不能扔,我得马上送回寝室去。” 纪斯年看到她的动作,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死死盯住她,却咬牙切齿的叫她旁边的女孩。 ——“快点走了!送你回家!” 奈施施看到,他转身之前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许知意跺跺脚,着急的嗔了奈施施一句:“哎呀。”急忙追了上去。 奈施施看到这姑娘小跑着追上纪斯年,扒拉着他的手臂,口中念念有词地和他说着什么。 还真是亲密。 她默默转身,抱着一束花往回走。 脚步沉重。 不知道学姐被安抚好了没有。 不知道梁友仁算不算彻底解决了。 不知道……纪斯年以后还会不会再见, ——刚刚,连招呼都没打。 …… 许知意仍然抓着纪斯年的袖子‘苦口婆心’:“你行动呀,你去争取呀。” “一束花也说明不了什么呀,她长得那么漂亮,有几个追求者不是很正常?” 纪斯年挑眉,侧过头,右手抓住许知意衣袖布料,抬起,将她的‘爪子’从自己左臂上移开。还嫌弃地掸了掸左袖。 看她那护着花的样子,那男孩仅仅是‘追求者’么? 许知意习惯了在纪斯年这儿的待遇,一点都不在意继续喋喋不休:“我告诉你,你越是不理她,不是更把她推向别人了吗?” “她现在正需要保护的时候。” 纪斯年听得眉心一动,缓缓吐出两个字:“安静。” 许知意立马乖巧,将嘴巴嘟起来,成为行走的泡泡玛特。 …… 奈施施回到宿舍,发现学姐已经不在了。 她把那捧鲜花推在赖思思胸前,赖思思惊讶了一瞬,娇俏地挑眉,嘟囔:“真没诚意!”满不在乎地把花推到一边。 俩人绘声绘色开始给奈施施讲,学姐的身上还有其他伤。 脖子上、手臂上,看她走路姿势也怪异,或许衣服遮住的地方还有更多的伤。 越说越觉得事态严重,温颖:“咱们要不要报警?” “可是,我们都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学姐不愿意呢?”赖思思托着腮帮思考,“毕竟这会涉及她的隐私。” “那你们问出来,和我有什么关系了吗?为什么她单单对我发火?” “没问啊,”温颖头都没抬,“还能为啥?你人好呗,你看着就软绵绵,自然发泄到你身上了。” “……” 奈施施简直不知道如何反驳,她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给别人留下了这种‘好欺负’的形象。 “叩叩——” 寝室门被敲响。 “不买——什么都不买——”温颖被无数次的上门推销烦透了,虽说大家都是同校同学,可这也太打扰了。 “有人吗?我进来咯!” “别进,说了不……” 不是推销,是一个穿着高档的‘小公主’。 察觉到温颖突然沉默,奈施施抬起头来,她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你怎么来了?” 是纪斯年身边那个姑娘,叫‘知意’的。 还不到一上午,已经相遇三次了。 这是什么鬼打墙。 “来叫你一起吃午饭呀。”姑娘笑眯眯的,没心没肺似的。 许知意自来熟地踏进她们寝室,四处张望,很有礼貌地和温颖、赖思思分贝打招呼。她从来没有住过这样的寝室,对这屋子感到好奇。 温颖她们两个都用口型无声询问:“这是谁呀?” 奈施施冲她们耸耸肩膀,回复许知意:“不用了,我和朋友们一起吃就行。” “我们不能做朋友吗?”许知意托起奈施施的手,撒娇,“奈小姐?” 奈施施叹了口气,她其实真的不缺这么一个朋友。 但是人上门来了,她得好好把人送走。 奈施施扯着许知意,往门外走:“你怎么找到我寝室的?” “想知道,就知道咯。”她回答得随意。 奈施施觉得有必要向人家解释一下,她们两个不是情敌,没必要这么彼此关注。 “我把你送出去,纪斯年还在等你吧?”奈施施的话让许知意惊呆了一下,这么多年,她还真没听到谁这样连名带姓地直呼他名字。 有潜力,有前途。 许知意在心里给奈施施竖起一个大拇指。 “中午你们吃就好了,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奈施施不想把话说的太明,但是这也足够撇清关系了吧。 “说什么打扰呀,他昨天下午才从西欧飞回来,昨晚又忙了一夜,可不是为了跟我吃饭的。” 奈施施吃了一惊,昨天下午? 难怪见他时,他眉宇发梢都透着疲惫。 她吞了吞口水,问:“西欧?” “对啊,在那边忙了一个多月了。”许知意补充,“有时差,又没休息,辛苦吧?” 许知意用余光瞥奈施施的反应,这总该感动了吧? 奈施施越听越觉得自己位置尴尬,人家明显就知道纪斯年的所有行程,非要找她一起吃午饭,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吗?她明明就已经退了呀。 她硬着头皮跟着知意走到学校南门,那辆黑色越野纹丝不动停在那儿。 许知意继续向前走着,奈施施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准备和他们说‘拜拜’。 她多看了一眼,发现越野车的副驾驶车门打开,许则匀走了下来。 许知意在她前面顿住了脚步,然后飞扑过去:“哥——” 考拉抱大树的抱法扑到许则匀身上。 哥? 哥?? 哥??? 所以,知意是姓许? 她是许则匀的妹妹? 那她和纪斯年??? 纪斯年总不能吃窝边草吧…… 奈施施拍拍脑袋,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想什么呢。 “愣什么呢?走啊——”许则匀将许知意放下来,给她开后排车门,扭着头催奈施施。 “来了来了。”奈施施觉得步子一下子就轻盈了,小腿像是撤掉了十斤沙袋。 到了车前,她才看到许则匀钻进后排的背影。 所以,这是给她,留了个副驾? 她站在车门外回想,从昨天下午,她是不是对纪斯年态度不够好。 然后心虚的得出结论, ——也还好吧。 只是为什么,感觉脖子、脸颊、连同耳朵,都是发烫的。 她装作镇定地坐下,系上安全带,尽量不发出声响。 纪斯年挑眉,这又是什么招? …… 一行人来到小黑楼餐厅上次的包房,奈施施被安排落座。 面前的桌上赫然摆着一束色若余晖的朱丽叶玫瑰。大大的碗状肉橘色外瓣包裹着里面层层叠叠的内瓣,像积攒了好久的浪漫,一次性盛放。 每一朵都是同样的大小,似乎连颜色从外到内过度到奶黄的频率都一样。叶和瓣没有一丝褶皱,若不是她闻到独属于奥斯汀朱丽叶的悠悠茶香,她真的要怀疑,这是不是一束假花。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掐了一下水嫩的花瓣。 ——是真花。 许知意坐在她对面开口:“奈小姐,”她还努努下巴,像在暗示什么,“这个,比曼塔难得哦。” ??? 奈施懵得云里雾里。 许则匀看他妹妹这样儿,心下了然,吊儿郎当开口:“年哥,担心自家白菜被猪拱了?” 纪斯年轻叩桌面的手指一顿,不承认也不反驳。 奈施施心里突突直跳。 抱起花束,深深地闻,让花香肆意沁入脾肺。 像是阴暗的房间突然被人推开了门,斜照的太阳光突然洒满屋子,她的心房瞬间明亮。 她扯开嘴唇,小声道:“谢谢。” 纪斯年看到了她的梨涡,一个多月了,似乎她唇角的梨涡绽放,便解了他的渴。 他盯着奈施施,问:“小鬼,谢谢谁?” 奈施施眉动心转,想到早上他在她咫尺的距离说:“小鬼,怎么不叫哥哥了?” 那时他的气息骚动她脸颊,痒酥酥的。 她往上举了下手里的花,不经意遮住了鼻子和嘴巴。 纪斯年听到花香中传递来她的软糯嗓音:“谢谢你,斯年哥哥。” Chapter27 社交距离 包裹花束的泡泡纱微微颤动着,她的大眼睛闪亮明媚。 光洁白皙额头上一个红红的印儿凸显出来,纪斯年眼皮颤了颤,拧着眉凑近,伸手去抚摸:“这儿又是怎么了?” 奈施施条件反射往后一缩,捂着额头讪笑,看向许知意。 ——答案就在许知意的额头上。 许则匀往前俯身,大手覆上许知意后脑勺,盯着问:“什么情况?” 许知意小手一挥:“我俩碰头了!” “嗤——”奈施施没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 许知意也露出一排皓齿,笑得肩膀乱颤。许则匀伸出大拇指,一本正经地夸:“你俩,人才!” “哈哈哈哈……” 这一桌先前略显怪异的气氛被一扫而光,氛围瞬间变得和谐轻快。 一个月,她总是闷闷的心头现在爽利了。 梁友仁什么的,见鬼去吧。 纪斯年已经安排了一桌子菜,但还是贴心地问:“还想吃什么?” 他温柔的时候,嘴角会泄露出一抹笑意,整个人的眉宇都温和起来。 奈施施心情好,想吃甜食,耸耸鼻子说:“豆乳冻。” 纪斯年朝着服务生点头示意。 奈施施几乎不用伸手,想吃的看一眼,纪斯年就立刻把菜布到她的餐碟中。 雪花鲳鱼饭简直要鲜掉眉毛,她吃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像生气的河豚。 许则匀指挥着许知意给自己夹菜,吊儿郎当开口问:“财大的监控都调了?人处理了吗?” 纪斯年皱眉,没回话,偏着头看奈施施的反应。 她正像只小猫似的,吃得狼吞虎咽又格外温顺。 许知意插话:“处理了,我们一大清早就‘杀’过去了。” 奈施施不知道他们聊的是什么,和财大有关,和她无关。商业大佬的事,她装作不闻,也没资格问。 “啧,我不吃香菜。后续还是要把人盯紧,不然……” “你爱吃不吃!这还用你提醒?年哥全都安排好了,对吧?” 奈施施发觉许知意对待自己的哥哥和纪斯年分明是两副面孔,不由得好笑,抿着嘴,也没藏住两只梨涡。 纪斯年见她这模样,着重强调道:“嗯,处理好了,不会再有问题。” 奈施施也笑道:“好吃!” 纪斯年眼角眉梢布满温柔,眼尾闪过一丝迟疑又很快掩过。 这顿饭吃得轻松惬意。 饭后,许家的司机接走了许则匀兄妹二人。 奈施施把副驾安全带拉到一半,纪斯年接过来,帮她插进卡扣。 车辆不是往申城财大的方向行驶。 “我们要去哪?” 纪斯年食指轻轻地一下一下叩着方向盘,回答她:“等会儿告诉你。” 奈施施昨晚没睡好,今天上午又过得‘狗血’,这会儿吃饱喝足,心也安定下来,脑袋靠在椅背上一歪一歪地,睡着了。 他察觉到身边人非同寻常地安静,疾驰中侧头,瞥见她的睡颜。 恬静,和幼态的萌。 纪斯年的心跳漏掉一拍,车速也慢下来。 她额头上的红印快消掉了,想象着她和许知意那疯丫头撞在一起的样子,他忍俊不禁。 笨的可爱。 视线下滑,奈施施的小手随意搭在小腹上。右手上那道长长的伤痕,他早就注意到了,明明早上还没有地。 他出差了一个多月,怎么她弄得哪哪都是伤。 她的那个导师,梁友仁…… 想到这,纪斯年握紧方向盘,越野车悄然加速,发出带有侵略性的嗡鸣。 还有花园里,送她玫瑰的那个男孩…… 酒吧里,各怀鬼胎来‘抢人’的人…… 察觉到车辆停下,奈施施醒来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车窗外的场景应该是地下停车库。 纪斯年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言,下车。 从后排抱出那束‘朱丽叶’。 奈施施的思绪还有些游离,身旁的车门被从外面拉开。 纪斯年一只手臂环着那束美到让人失语的花,弯腰,另一只手臂一整个探进来,“咔嚓”把奈施施的安全带按开。 他硬挺的头发轻轻扫过她的脸颊,混合着乌木和花香,轻松让她脑袋宕机。 “下车吧。”纪斯年站直身体,‘朱丽叶’的露珠被车内暖光的顶灯折射的闪耀。他这样优雅温和,风度翩翩,是身披金甲圣衣,是驾着七彩祥云。 奈施施云里雾里地跟着他进入电梯,轿厢奢华。 奈施施注意到,只有三个按键。 ‘-1’、‘1’和‘j’。 穿过走廊,进入房间,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上次她酒醉后醒来的那个套房。 这里是j·hotel。 纪斯年将房门关上,把花放在门口的吧台上。 然后,他缓缓地、坚定地走向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又记起她手腕的伤,往上挪了一寸。 她的心跳,扑通扑通,他的手掌像带着细小火苗,将要在她身上燎原。 奈施施脑袋里的那根弦崩到嗡嗡响了。 听到他问:“手怎么了?” 她有些迷茫,充满疑问地抬头望纪斯年。目光掠过他宽阔的胸膛,凸起的喉结,锋锐的下颌线…… 纪斯年的视托着她的手举高,到她眼前,被学姐甩开撞出的痕迹在白色灯光下长条伤痕红中泛着紫。 这估计比额头上的严重多了,奈施施斟酌着飞速寻找借口。 “也是不小心撞的。” “不小心?”不小心怎么可能撞得这么严重? 纪斯年目光灼灼,嘴唇动了动,挤出几个字:“有人欺负你?!” 像疑问句,又很肯定。 奈施施摇着手否定:“没有,没有!就是寝室一个女生,她心情不太好……” “啪——”纪斯年把手机拍在桌子上,“你不要回学校住了,”他看到奈施施眼睛突然瞪得滚圆,满满的全是惊讶,又补充,“这两天,在这儿住。” 奈施施条件反射摇头:“不行,我必须得回……” 纪斯年脸色沉下来,眼眸的神采也沉下来:“有同学在等你?” 那倒没有。奈施施又摇头:“学生当然要住学校的……” “你受伤了,暂时先换个环境。”他不再听她的借口,将风衣脱掉挂在衣架上,走进会客厅坐到了沙发上。 奈施施仍然想拒绝,踌躇着,嗫嚅:“我什么都没带……” “一会儿李铭会送来,或者你有什么习惯用的,我带你去买。” 那倒是……也不必。 “那我住几天?”一开口,她就后悔了,所以她现在是必须要住酒店了吗? “住到好为止。”纪斯年没好气,招手叫她:“过来抹药。” 会客厅的茶几已经提前摆上了药膏。 她没办法反驳,也突然不想反驳了,听话的过去,坐在他边上。 挽起袖扣,主动把手臂露出来。 涂完手腕,他握住她的手指,翻转,细细查看她的手背。 她的手指柔若无骨,纤细的像没有分量,握住的一刹那,他内心震动。 手背好似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他不敢使一丝丝的力,柔柔地托着,像小朋友托起一个斑斓的易碎泡沫。那上面的伤痕尤显脆弱。 然后,他轻轻拉开她毛衣的高领,视线本能地想去窥探,想要掠夺。 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摩挲过她的脖子,奈施施的灵魂战栗。 为什么。 她突然想到,昨天,当梁友仁逼近她,她生理性的反感和恶心。她讨厌梁友仁的气息、梁友仁的触感。梁友仁触碰过的地方,都像糊了一层陈年的油垢一样难受。 昨晚,她用洗面乳、用香皂、甚至肥皂清洗了无数遍。 可为什么,纪斯年也是这样的距离,他的触摸,她甚至想要延续。他的气息,她甚至甘之若饴。 纪斯年收回手,将手指上剩余的药膏点到她的额头上,像在嗔怪一个调皮的小孩。 “脸红什么。” “呵呵……”奈施施用手掌扇风,“这房间真热……空调真足……” 纪斯年看了她一眼,合上药瓶。 “去休息一会儿。”语气像吩咐小孩,她必须休息。 她走进上次的房间,合上门靠在门后,摸摸自己的脖子,那儿似乎还有他手的余温。 奈施施在门后站了好久,都没听到他出门的声音,他竟然没走。 她简单洗漱后,拉上一层半透明的窗帘纱,躺下。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今天,他们已经有两次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亲密到什么程度呢,她手指扣着被单,想到——亲密的头发都交织在一起,就在他,涂抹她颈后的时候。 不,是三次。 抹手背的时候,他握了她的手指。 可是,她一点都不反感,反而发现他的大手,手心有满满的安全感。 奈施施记得,她看到过一篇文章,说人和人之间,是有社交距离的。 只有内心贴近的人,才能接受彼此越过正常社交距离的亲密接触。 所以,他们是彼此,内心贴近的人。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像装了一瓶喷射奶油,一圈一圈地被挤满甜蜜。 奈施施盯着天花板,嘴角漾笑。 她这会儿才打量起这个房间。 床头的香薰灯下,蜡烛有使用过的痕迹。 阳台上放的像是一张办公桌,奈施施明明记得,以前住酒店,景色这么好的景观房,阳台上都是度假椅。 她拉开床头柜抽屉,里面空空如也,没有酒店留言簿。 Chapter28 我在这儿 难道是,她没有住过顶层套房? 顶层套房就是不一样? 还真是,不同的世界啊。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想到这个问题了。 眼皮沉重,她不得不停下探究,任困意侵袭。 午饭时,纪斯年给她盛了好几碗安神猪心汤。她昨天受到了惊吓,他是特意安排。 安神的效果确实好。 只是……她不是‘宰相’,肚子里也不能撑船。于是她睡到一半起来找卫生间。 迷迷瞪瞪的,听到外面有人低声提到‘梁友仁’三个字。 奈施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这三个字赶出去。 她不是会让一件不好的事影响自己好久的人,毕竟自从爸爸妈妈走后,再不好的事又能有多不好呢? 不过是一种经历罢了。 再一次睁开眼,天色都要黑了。她竟然睡了整整一下午,安神汤还是有点东西的。 温颖和赖思思在‘仙女聚集地’夺命连环call。 问她在哪,是否安全,催她回复。 因为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的事,她们关心她。 奈施施马上打字:【睡着了,刚醒。】 【我今晚不回去了。】 【不用担心。】 赖思思:【是本人吗?发段语音听听。】 还挺警惕。 奈施施按着语音框:“别担心我,我在……我哥哥这里。” 温颖:【早上来找你的,是不是你嫂子?】 那晚在酒吧见过。 奈施施:【是她,不过他俩不是cp。】 温颖:【你哥看起来有点实力,梁友仁的事你告诉他了吗?】 温颖:【你哥挺帅的。】 温颖:【但看着冷得吓人。】 奈施施:【哪有?他很温柔的。】 奈施施:【确实帅,哈哈哈哈】 赖思思:【什么哥哥?把他变成老公(坏笑)(坏笑)】 奈施施:“……” “叩叩——”大概是纪斯年听到了这屋里的动静,来敲门,“施施——晚饭想吃什么?” 奈施施起身跪坐在床上,刚睡醒鼻音有些重:“稍等一下,我出去说。” “嗯。” 奈施施走出去,看到会客厅的地上放了一大堆的品牌纸袋,大部分都是女孩穿的用的。 看来李铭已经来过了。 纪斯年站在吧台前递给她一杯温水:“去看看,缺什么,我再让人送。” 奈施施规整了一下,再次感叹纪斯年做事的水准。 贴身衣物和居家服都已经摘了吊牌,还带着烘干机的气味。 是洗过的,都不止一套,也不止一个尺码。 还有几件外衣和裤子。洗漱用品,化妆用品,都是完整的一套。 她不经常化妆,甚至觉得在这儿还用不上,没有多大要求。 沐浴用品……没有她从小用的那款草莓牛奶味的沐浴露。 她嘟嘟嘴,反正就住几天,将就一下好了。 纪斯年走过来,问:“缺什么?” 奈施施:“什么都不缺,只是我用的沐浴露不是这个。” “嗯,是哪种?我让他们送。” 奈施施掏出手机举高了点,准备搜图片给他看。 纪斯年站在她身后,俯身,体温和温暖乌木味统统隔空传过来。 又这么亲昵。 奈施施吞了吞口水,稳住呼吸。 指纹解锁手机,屏幕弹开。 页面竟然停留在‘仙女聚集地’!! 刚刚纪斯年一敲门,她就急慌慌地摁灭手机开始整理自己。 ——哪有,他很温柔的。 ——确实帅,哈哈哈哈。 ——什么哥哥?把他变成老公! ! !!! !!!!!! “咔”奈施施锁屏,屏幕朝下叩拿着,一个闪身坐到沙发上,又把手机举到脸前。 重新摁亮,退出当前页面,后台也关掉微信。搜索沐浴露,嘴里念念有词:“我找找,我找给你看,就是那个牌子……” 纪斯年挑了挑眉。 手指挠挠眉心,浅笑轻嗤出声。 奈施施听到他的轻笑,却不敢抬头。 他看到了吗?应该没看清吧? 半分钟后,奈施施重新把手机屏幕举到纪斯年跟前。 m''ottikane,草莓牛奶香氛沐浴露。 纪斯年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看着屏幕里的宣传画,像在认真研究,直到屏幕暗掉。 “嗯,”纪斯年点点头,目光又回到她脸上。他的喉结滚了滚,嘴唇吐出几个字:“脸红什么?” “咳,”奈施施险些被口水呛到,但故作镇定到底,“我就说嘛,这房间的空调……真足……” “……” 他走到阳台上去拿手机,奈施施这才发现,那个大的夸张的阳台多了一张巨大的黑色办公桌。他这是?也要在这驻扎? 还好,这是一件套房,奈施施现在住的房间对面,是一条套内走廊,里面还有几个房间。 纪斯年一只手摆弄着手机,走回来,看到茶几上的那个水杯。 凸出着血管和青筋的手背在杯壁上试了下温度,他手指卡着杯子到吧台加了热水,又递给奈施施,瞟了她一眼嘱咐:“喝水。” 看着她把杯沿送到唇边,上嘴唇被水沁润,莹莹嘟着光,他的视线才重新回到手机上。 “楼下就有m''ottikane。” “那不麻烦请人送了,我自己下去买。”奈施施咽掉温水,嗓子的干涸并没有缓解太多,她脑海中赖思思那句话挥之不去了。 ——把他变成老公。 她回房间换完衣服出来,纪斯年还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桌上散开几张a4纸,看得出他很忙。 “我下楼了,要不要带饭给你吃?” 纪斯年从耳朵里拔出耳机,食指竖在嘴唇前:“嘘——” 奈施施点点头,拉门把手,“咔嚓——” 阳台方向传来一声重重敲键盘的声音,奈施施回头,听见纪斯年说:“等一下。” sesionsesuspendeysereanudaráentreshoras.” 奈施施听不懂,他已经合上电脑,朝她走过来。 纪斯年穿上风衣:“走吧。” “啊?你也去?” “陪你。”纪斯年点点头,推开门。 奈施施被笼在他长臂撑起的衣襟之下。 “你忙吧,我自己可以的。”她仰着头,脸蛋红扑扑的,眼眸如星如炬。 像酸酸甜甜的草莓,那个沐浴露,还真的和她很配。 纪斯年低头,温柔无边:“我能让你自己去?” 他太会了。 奈施施觉得,他从西欧回来之后,一点都不‘哥哥’了。 纪斯年陪着她在m''ottikane买了一瓶沐浴露,他还没开口,奈施施抢先说:“我来付!我有会员!” 草莓牛奶味升级了新包装,店员还送了她一只泡泡玩偶。 她开开心心地拎着精致包装袋,前脚出门,后脚店员送了一整套所有草莓牛奶气味的产品到酒店。 “晚上想吃什么?” 她一点都不饿,摇头。 纪斯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歪头引诱:“法餐?” “怀石?” “蟹宴?” “鱼生?” “还是川菜?” “小吃?” 奈施施缴械投降,对他笑:“臭豆腐,我想吃臭豆腐。” 这超出了纪斯年的知识范畴。 李铭来接上他们两人,在前座回头看着纪斯年请示:“小纪总,好吃的臭豆腐,都在各种不知名的小吃街……” 奈施施“嗯嗯”点着头附和。 她这幅样子,纪斯年只觉得,她说什么,他都会去。 李铭把车停到一处冷清的居民楼下,这里黑乎乎的,路边有野猫在扒垃圾堆。 “再往前,车开不进去了。” 纪斯年眼里的不可置信稍纵即逝,下车。 他的私人款皮鞋染上路面的未知液体,回头沉声对奈施施:“你等一下。” 他绕到另一侧车门,伸出结实有力的手臂,等她来扶。 路面湿滑,奈施施没有客气,按着他的胳膊下车。 硬挺布料下,男人的肉体也是硬邦邦的。 李铭在前面跟着手机导航里的女声带路,纪斯年走在奈施施身侧,时不时抬手护着她。 显然李铭对这儿也没有很熟悉,他们七拐八拐的,才听到不远处的热闹的。 奈施施听着李铭重复着手机里的“直行30米,右转”,突然想起他的音色,好像她下午‘梦游’着去卫生间时听到过。 奈施施在后面问:“李铭,你是不是认识梁友仁?” 李铭转身,眼神请示纪斯年。 纪斯年护在奈施施背后的手露出一半手掌,抬了抬,李铭得到示意,又继续往前带路。 他在她耳边安慰:“梁友仁已经处理好了,你不用再担心。” 奈施施愣愣地看着他,她什么都没说,纪斯年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非办公时间,梁友仁就被调走,是因为他‘施加’的压力? 她的右肩被纪斯年拍了两下,是带着一点力道、缓缓的两下,仿佛在说:“有我,我在这儿。” 他们两个一致的步伐,在这条混着细碎垃圾和黏腻的小路上发出和谐的声响。 纪斯年把暗暗的保护挑明:“以后,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 这一天多,奈施施堆积的情绪,在这一刻才如同被人猛烈摇晃的可乐,“呲——”地一声泡沫冲破瓶盖,猛烈涌出来。 她的坚强和镇定弃甲而逃。 他们恰好,走到了一根路灯下。 灯罩是残破的,所以它打出的黄色光线明暗不一,痕迹斑驳。 她仰着头,看着他。 圆润的小脸上,大眼睛扑闪扑闪,嘴唇微微撅起,嘴角不由自主向下撇着,是不能自抑的委屈。 “我……” Chapter29 下定决心 “找到了!就在那儿!”李铭站在前面朝他们两人招手,没半秒就察觉气氛不对。 纪斯年蹙着眉,递过去一个剔人的眼神,李铭知趣地转过弯,到远处等着。 他低下头,路灯下女孩眼中波光粼粼,泪盈盈地望着他。她饱满似蜜桃的唇瓣哆嗦地颤抖着,哽咽不成调地诉说:“我察觉到,他不对劲。” “已经尽量躲着了。” “可是,他取消了,取消了‘宿舍文化会’。” “通知了所有人,却没有通知我。” “我……” “他掐我的脖子,他让我……让我……” “让我陪他一晚……” “好恶心,他好恶心……” 纪斯年俯下身,双手握住她剧烈颤动的肩膀,他的面部线条通通沉下去。他的眸色深如黑钻,眼底密密麻麻布满自责。她在他面前,眼泪扑簌簌一行、一行从原本明媚的眸中溢出。 像灼热的岩浆,每一颗都滴在他心上。 “施施,”你受委屈了。 他面对任何情况都能游刃有余、临危不惧、回天挽日,但是现在,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双手纹丝不动撑在她肩头,想要给她力量,也想要安慰自己。没关系,她现在站在他面前了。 纪斯年低下头,发梢扫过奈施施的鼻尖、嘴唇和下巴。 奈施施抽噎的间隙清晰地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再抬起头时,他面上的凌厉消失,重新变得平和。 纪斯年加重了力气握了握她的肩膀,再松开。一只手覆上她头顶柔软的发,一只手轻柔地帮她擦掉脸上的泪痕。 他轻声笑了一下,让气氛缓和,让她放松。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什么都不说,还发脾气。” 他是指,昨天下午在宿舍楼下等到她时。 出差了一个多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结果看到她委委屈屈失魂落魄的可怜样儿,关心她,还被她发了一通脾气。 奈施施有点心虚:“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我,什么都可以开口。”他的语气斩钉截铁。 几句话,奈施施心里的沉重便无形中化成了青烟飘散在风中。 她扯了扯嘴角,点头。 “谢谢。” “说什么谢谢?”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们默契地开始往前走,转过弯就看到了前方无数个摊位灯光连成一片。 李铭已经喝着一杯饮品,手上还拎了两杯。 纪斯年接过来,分一杯给奈施施。 是桂花绿豆乳。 她满满吸了一大口,细腻软糯的液体从口腔顺着食道暖热她整个胸腔。 奈施施眼神恢复明媚,又因为刚刚哭过,尤显楚楚动人。 她仰着头问纪斯年:“你是怎么知道的?” 纪斯年回答得云淡风轻:“想知道,就知道了。” 李铭听到了,不自觉干笑两声,擦头上的汗。 昨天一落地,他就遵从纪斯年的吩咐往财大去。为了躲开跟了他们多日的‘尾巴’,纪斯年和李铭兵分两路。 纪斯年只身去了奈施施宿舍楼下。 李铭在校门口声势浩大地接受财大教职工的‘迎接’,随着财大的引导进行考察。他是纪氏资本的总裁特助,这待遇自然也是当得的。 结果校方临时安排的考察实验还没看完一半,李铭就接到了纪斯年的电话。 他马上中止了考察,车辆出去绕了一圈,接上纪斯年。两人换了衣服、换了车,又折回财大。 校助领着他们去看了行政楼的监控,最近的视角就是三楼楼梯拐角。 梁友仁的办公室就在三楼。 奈施施人好好地进去,出来时满脸的惊慌和恐惧。 快放、平速、慢放,纪斯年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越看,眼眸中暴戾越重。 那是李铭第一次见到纪斯年把私人感情掺杂到公事中,他强硬地要求财大立刻、马上开除梁友仁。 辅导员并不是财大的‘核心人才’,但借此机会,财大领导提出了推进校企深度合作。 毕竟是名校,是民族脊梁。纪斯年不愿用商业手段去谈判,于是熬了一整个通宵,谈判、计算、更改方案。 终于在清晨,夜色淡去的时候,纪斯年得到确认,梁友仁再也不会出现在奈施施的校园生活中。 做了这么多,纪斯年轻描淡写几个字就盖过去了,李铭感叹自家老板对这位奈小姐怎么这么的…… 不敢告劳。 …… 夜市是最热烈人间烟火气。 像一块磁铁将周围的热闹与拥挤都吸在此处,形状各异的小推车携着一笼笼香气和一串串热辣,恭候着人声鼎沸。 这里的小吃花样繁多,不仅有申城当地的小吃,还汇集了全国各地的美食。 热烈的视觉和嗅觉刺激,更加让奈施施把梁友仁带来的烦躁抛到九霄云外,口水开始不受控制地分泌。 作为行走的人民币,奈施施完全没有跟纪斯年客气。 他乐意得很。 她在前面走着,凑到每个摊位前,眼里肆意释放贪婪。纪斯年看着她伸着细白的手指跟老板讲:“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制作完成,打包好。她拎着就走,这时就轮到他迈步上前,亮出付款码。 这付款码,还是李铭刚刚在第一个摊位帮他开通的。 他学习的时候,真有一种有钱人特有的天真。 还没找到臭豆腐,奈施施就已经买了一堆。她脸上露出纠结,对纪斯年说:“每样都想吃。” 她的语气又软又糯,他默认为是撒娇。 于是奈施施眼睁睁看着他满脸写明了“这卫生状况可以吃吗?”的表情,嘴巴里依然吐出一句:“想吃就买,吃不完的归我。” 宠意无限。 听完,她的笑意直达眼底。 梨涡像绽放在完美脸庞上的花朵。 结果回到酒店,奈施施的脸皱成小笼包。 还有好多品种没有尝到,虽说全部打包回来了,可她一点也吃不下了。 纪斯年也好不到哪去。 但还是哄她:“没关系,明晚继续。”然后打电话,让服务员把没有动过的小吃拿走分了。 奈施施噜了噜嘴唇,把心里的猜想问出来:“你今晚……也住这儿?” 纪斯年眉梢颤了颤:“我通常都住这里。” 喔~~奈施施记起来了,这是他的私人套房。 她砸了砸嘴唇,抑制住内心的狂跳,扔下一句“晚安”,就往房间里走。 “等等。” 奈施施刚刚走到房间门口,被叫住回过头。纪斯年迈开长腿,朝她走来。 他已经脱去了风衣外套,衬衣的柔软布料勾勒着他的肱二头肌和胸大肌,奈施施心跳到像狂风呼啸。 她紧张地后退了一小步,靠在门框上。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要干嘛,如何做出回应。 这一天,进展好快。 奈施施觉得纪斯年一定是在撩自己。 可是,他都没有表白。 他喜欢自己吗?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她要接受吗?她要不要也主动撩一下他? 什么哥哥妹妹的,都是搞暧昧的掩体! 奈施施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思绪已经排演了一场大戏酝酿了八个起伏,纪斯年却没有在她面前停留,侧了下身子走进房间。 “借过。”他的嗓音划过她的耳膜,她快要石化了。 他怎么直接进去了?她要跟进去吗? 她回过头,张张嘴,发现他进了卫生间。 难道,他要洗澡? 这进度……也太快了吧! 这可不行,她不是这种人! 纪斯年拿着他的洗漱包从卫生间走出来,就看见奈施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转换不停,姿态僵硬。 他摸了摸鼻子,问:“怎么了?” “没……没怎么,”奈施施挠挠头皮,“呵呵,空调……还真是足……” 纪斯年看着墙上的控制器提示她:“自己调温度。” “呵呵,好的。”讪笑间,纪斯年又侧了下身,走出房间。 他站在会客厅,把装着贴身衣物和居家服的纸袋递给她,道:“休息吧,晚安。” 奈施施不自然地走进房间,关上门,一屁股坐在床上。 这才意识到,这个房间处处是居住痕迹。 除了香薰蜡烛,还有加湿器里面盛着一小半的水。 白色浴袍没有叠在卫生间,却挂在床尾的衣架上。 还有刚刚纪斯年手里拿的洗漱包…… 她是不是鸠占鹊巢了?这是纪斯年的房间?? 他也没说不行……奈施施的思绪成了一团乱麻,干脆进了卫生间。 浴室的壁龛上摆放了一整套的m''ottikane。尽管已经对纪斯年的行事风格和细心程度有所了解,她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恰到好处的欣喜攀上心头。 她躺在浴缸里,纤细笔直的腿交叠着。思考了一会儿,她探出手臂,拿到精致的小瓶子,往水里多加了几滴留香精油——是草莓牛奶味的。 今天,是纪斯年含量100%的一天。 越是和他接触,她就越想靠得再近。 她的手臂一下、一下地撩着水,水面便跟着一荡、一荡地吟唱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他的房间,连浴缸都是温柔的。 奈施施湿漉漉的双手将头发揉成一团,闭着气,她像美人鱼般滑到水底。 快到极限时,她坐起来,随着更大的水波声响大口呼吸。 她下定决心,接受赖思思的撺掇,让他身份升级! 至于变不变的成老公,她先不想,但是从现在起,她要开始,撩他了—— 纪斯年正心无旁骛地进行着会议,鼻腔涌入一股甜甜的、香香的味道分走了他的注意力。他抬起头,奈施施正在会客厅的茶几旁站着,她手里捏着什么,嘴巴一张一合。 她正穿着香草白的短绒居家服,肩膀上两个毛茸茸的大球球,衬得她肤白胜雪,比舒芙蕾还软糯。 他取下耳朵里的耳机前,说了一句:“holdon.” 奈施施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我还没有涂药。” 纪斯年眼神刚刚从黑色加荧光的折线图中移开,逆着灯没看清她的嘴型,就好像耳朵也不太好使了似的。 他站起身,又蹙了下眉。 “这个,一天要涂三次的。”奈施施举起手,晃动着手腕。 原来,她拿的是药膏啊。纪斯年舌尖划过后槽牙,默默笑了一下。 Chapter30 海底星空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纪斯年眼皮跳了跳。 奈施施下身穿的是柔软短裤,棉拖和凉拖,她选了那个带着毛茸茸大白兔的露趾凉拖。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腿上,她的腿型修长匀称,纤细却不是干瘦,有圆润润的肉感。肌肤光滑似玉,白皙柔嫩的小腿如同秋藕一般。纤细的脚踝,圆润的脚趾…… 纪斯年抬头看她若无其事的一张素颜,接过她手里的药膏。 整个会客厅都弥漫着草莓牛奶味,是酸酸甜甜的少女气息。 “紧张什么?” 他轻声不经意似的发问,奈施施只想拿头去撞墙,她没想通自己是怎么露馅的。 这么不自然吗?紧张的很明显吗? 纪斯年垂着眸子,把淡黄色的油脂药膏挤到指肚上,拉过她的小臂。他手指轻轻缓缓地在她手腕出内侧的嫩肉上打圈,余光却看到她刚刚四处伸展的俏皮如精灵的脚趾合拢起来,用力抠着鞋底。 他又笑了一声。 奈施施摸不着头脑,嘴硬:“我没紧张。” “嗯,”他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背夹了下奈施施秀挺的鼻梁,“小孩子家,想东想西。” 她怄死,怎么就‘小孩子家’了。 纪斯年瞟见她撅起的粉红唇瓣,和她折射出蜜糖般皮肤光泽的大腿,无法抑制,心旌摇摇。 她很可口。 他的喉结滚了一遭,又轻又快地将她脖颈处理完毕,默默阖眸拉远距离。 奈施施原本的紧张在这种怪异的进展中变成了羞臊,她觉得丢脸。趿拉着拖鞋一路小跑回房间。 快速钻进被窝,连头都严严实实地蒙起来。 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觉得纪斯年快要对她失去耐心了。 他刚刚抹药的时候,不太耐烦。 是她,把他的照顾,当成理所当然。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关系虚无缥缈。纪斯年想见她的时候,就能见到。可如果他失联,比如他的这次出差,她连过问的身份都没有。 真是尴尬。 她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太过乐观。 奈施施咬着嘴唇,在漆黑的狭小空间里打开手机。 往群里发:【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温颖秒回:【你哥?】(引用:赖思思:【什么哥哥?把他变成老公(坏笑)(坏笑)】) 奈施施:【……】 内心os:有这么明显? 温颖:【你就说是不是吧。】 奈施施觉得有点羞耻,手指无论如何也打不出‘是’这个字。她回了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嗯嗯”。 温颖:【那你俩谈恋爱呗,你哥又高又帅,是我我也喜欢。】 赖思思:【多帅啊?】(表情包: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奈施施:【我现在有点不知所措。】 赖思思:【第一步:你告白。第二步:你俩在一起。】 奈施施:【这么莽?他不同意怎么办?】 温颖:【你身边有镜子吧?你照一下。】 赖思思:【(偷笑)(偷笑)他不可能不同意。】 奈施施:【他说我是小孩子。】 温颖:【你给他看看身份证,告诉他你成年了。你都19了,再不谈恋爱就老了。】 赖思思:【拒绝纸上谈兵,回来当面详聊。】 奈施施放下手机,重新陷入黑暗,思索着‘告白、和他谈恋爱’的可能性。宣软的被子将她包围,她鼻尖蹭着布料,很舒服…… 不知为什么,梁友仁突然出现了。 他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阴恻恻的站在奈施施床边。 投下的阴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 突然,他一把抓住奈施施的头发,死死捂着她的嘴唇,将她往阳台上拖。 奈施施拼命的挣扎,明明纪斯年就在外面,可是她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她的手脚乱打乱踢,梁友仁手上的力度却丝毫不减。她又改为抱紧被子,增加安全感,增加摩擦力。她一路将台灯拽掉、衣架踢倒,拼命呜咽发出声响,可是这些都是徒劳,门外的纪斯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梁友仁将她拖曳过地摊,把她推入阳台。 阳台外,是黑色的沉静大海。越安静,越恐怖。 梁友仁拉着她的胳膊把她从地板上拎起来,双腿挤到她两腿之间,强迫她站直。 这张让她作呕的脸贴上她的面颊,油腻的触感和味道让她窒息。 奈施施拼命甩头,都挣脱不掉。他在她耳边恐吓:“不听话,就让你去看海底星空……” “你回头看看,那里面,沉着一个为你准备的防鲨笼……” 梁友仁的语气愈发凉飕飕,他的嘴巴往她唇上欺……他的手又一次伸到她的腰间,手指仿佛已经探进她的衣摆…… 突然,她的视野亮了一点,远处,隐隐的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好像有了希望,受到了鼓励,狠狠咬开梁友仁的手,大声痛呼:“纪斯年——救我!!” 梁友仁被摔在一旁,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肩膀。 灼热的体温,带着薄茧的触感…… ——奈施施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纪斯年写满心疼的脸。 他的双手加重力道,使她集中注意力听他的话:“深呼吸——”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又缓缓归于轻柔。 床头的台灯亮着,暖光把眼前人的眉眼刻画入神。纪斯年脸部凌厉的线条像素描画,他嘴唇动了动,她听到他说:“施施——你做梦了。” 他的声音像日光照进黑夜,带来无尽的抚慰和温暖。 不争气的,她的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无声无息沿着她光洁皮肤渗入头发里, 纪斯年伸出手,手掌插入她耳后,道:“别哭。”语气中多了自责。他的大拇指轻轻摩挲她圆润的颧骨,帮她拭去潮湿,掌心的温度贴合着她的颈动脉,“砰——砰——砰——”,痒酥酥的电流激遍她全身。 他又抚了抚她耳后的乌发,无声的叹气,抽出手站起身,却被牵绊。 ——女孩的小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袖,娇娇弱弱的开口:“我怕——” 纪斯年眉梢一颤,说:“马上回来。” 很快,套房的大门有开合声,奈施施坐起来,拢紧上衣。 纪斯年端着杯子回来,她才注意到他已经换上一身黑灰细条纹的居家服。随意慵懒,但她还是无法忽视他的窄腰和大长腿。 他扯过衣架上的毛毯裹在她身上,把杯子递给她。 温热。 “安神茶。”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喝掉。 茶有馥郁的花香掩盖淡淡的中药味,奈施施慢吞吞的,小口小口喝完。 他等着她咽下最后一口,问:“想不想去看心理医生?”从她手里接过空杯,他补充:“对你心里的不舒服会有帮助。” 奈施施摇摇头,想说不用,她很快会好的。爸爸妈妈去世后,她变得很坚强。 或者是,看起来很坚强。 然后,她又点点头。奈施施想,如果有一个人,她可以在他面前坦诚自己的恐惧和软弱,她很愿意。 纪斯年笑了下,表情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他伸手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问:“还能睡着吗?” “能……” 但不想一个人。 奈施施眨眨眼睛,望着他,满脸的‘需要’和‘不舍’。她现在,不是撩他,而是噩梦后心悸后怕的真实反应。可是想到睡前他的话,担心他又误会自己‘想东想西’。 她又瞥开目光。 纪斯年歪头,追着她的视线,对上:“睡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奈施施想了想,怪难为情的,嘟囔:“那倒也不用。” 他捏了捏她的小脸,转身指外面:“我就在那儿,不关门,好吧。” 她的视线越过他,看到玄关吧台前的小沙发,点了点头。 帮她掖好被角,他又俯下身道晚安:“别蒙着头,缺氧,会做噩梦。”然后扭掉床头的台灯,走出去。 没一会儿,奈施施看到他靠在那个沙发上,对于他的长腿而言,沙发显得狭小。 电脑放在沙发宽宽的扶手上,他还在工作。 外面的灯光漏进来,昏昏沉沉又不黑暗,她睡着了。 纪斯年是真的忙。 纪氏在外界看来风平浪静、如日中天,但是他已经嗅到危机。越大的轮船,在转向时就越艰难,必须先减速,然后慢慢转舵。否则,就会掀起惊涛骇浪,甚至侧翻、被海水淹没、被恶鲨分食,尸骨不剩。 何况,纪赫游离在他的掌控边缘。 纪赫这个人,不守规矩、离经叛道,偏偏又急于证明自己,纪斯年不错毫秒的盯着,也不敢保证纪赫不出幺蛾子。 想到这儿,他鼻腔发出一声自嘲,自己又何尝不是被纪赫不分昼夜的盯着。 他们这些人,习惯了比你追我逐,设彀藏阄,厌烦却也能应对自如。 但是, ——他抬眸看了看主卧床上那个蜷曲在绒被之下的纤细身影。 纪斯年,不愿意让奈施施卷到这种肮脏又危险的所谓‘商业战争’中来。 ‘商业战争’,听起来太过冠冕堂皇,不过是伪装他们沦丧亲情、道义的无辜羊皮。 他犹记得,那年确认了纪赫的存在时,他内心的平静。 纪斯年是真的不够震惊。‘私生子’在这个阶层虽然少见,却也并不是没有。 对他们而言,联姻的双方是势均力敌,互为肱骨的,没有哪一方会愿意让这种盟约产生裂痕。况且为了‘家族’、‘延续’、‘金字塔尖’、‘垄断’等等字眼,他们必定不会随处‘播种’,将一桌饕餮分成残羹。 但是,种种蛛丝马迹,让纪斯年顺藤摸瓜,找到了纪赫。 也或许,是纪怀山故意丢的饵,等儿子来咬罢了。 纪怀山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两个狼崽会‘兄友弟恭’,纪斯年和纪赫注定为敌。 那么,他究竟在布一盘怎样的棋局?纪斯年不得而知。 Chapter31 一场青春 纪斯年眯起长眸,眼神冰冷。 纪怀山的算盘,打得好,不仅把弃子盘活,更连亲儿子都算计上。 可纪氏的桌上,还有外公何氏席位。 她母亲这一生,都蹉跎在所谓的‘豪门深宅’,若非当年外公鼎力相助,纪怀山未必坐得上纪氏掌舵人这把交椅。 纪怀山想让纪赫上桌,第一关便是纪斯年。 李董最近,动作可不小。 账面上,资金小股正常流动,纪斯年桌上的几页纸,却能证明大笔现金流在往国内西南方向集结。 东南亚...... 他从压印着暗纹的皮质小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叼在唇角,抬眸,看到床上人的轮廓。 眉心的折痕变浅,他将香烟扔进垃圾桶,只留着铂金制的打火机在手指间把玩。 这一夜,奈施施睡得很浅。 噩梦、好梦,交替上演。醒来时,天才微微亮。 上一次,她看到这样的天光时,还是纪斯年带着她去找陆旌。 纪斯年。 想到他,奈施施翻了个身探着身子朝门外看。纪斯年在那个小沙发上歪着睡着了,一双大长腿无处安放。 他真的好贴心,真的守了她一晚上。 她蹑手蹑脚下床,抱着枕边的毛毯,轻轻靠近小沙发。 他的头枕在沙发扶手上,一定是因为脖子难受,眉弓挑起,眉心皱着。手臂交叠着抱在胸前,露出有劲的腕骨和手背的青筋,膝盖打了个直角弯,双腿撑在地面上。 奈施施壮着胆子,想抚平他眉眼的蹙皱,手指还没碰到,他就敏感地轻轻晃了下脑袋,躲开。 这人,睡着了还这么精。 她直起腰,双臂伸直,展了展手中的毛毯,极轻地盖在他身上。 突然——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使她的淤痕与短绒衣袖摩擦,痛得她“嘶——”了一下。 奈施施有一种像做坏事的小孩儿被抓住的惊慌,眼神四处飘散。 一瞬间,她扫过他的眼眸,发觉他眼中全是冰冷的警备和狠厉。 她愣了。 纪斯年在和她对视的一瞬,松开她的手,重新闭上眼。 过了两秒,眼皮又抬起,双眼又盛满奈施施熟悉的温柔。 纪斯年拉着毛毯坐起来,揉揉眉骨。 伸出手指奈施施脚下,说:“怎么光脚?”带着刚刚睡醒的鼻音和低沉。 他站起身,握住奈施施的圆润肩膀,将人按坐在沙发上,用毛毯将她的腿和脚盖起来。 走进屋里拎了她的卡通拖鞋,在她面前蹲下,轻轻地把她的脚放进鞋里。 他的手指圈着奈施施的脚踝,她脑袋的线又开始“嗡——”的啸叫。 纪斯年抬起头,对上她呆愣愣的眸。 “去洗漱吧,一会儿吃早饭。” 奈施施点点头,将毛毯往旁边一堆,跑进卫生间。 整面的大玻璃镜感应自动亮起一圈白光,奈施施凑近镜子,眼睛好肿。 所以双眼皮被挤压得很窄,她觉得自己的五官都皱巴成了一团。 为了消肿,奈施施把水龙头开到底,冰冰的水温扑到脸上,她才想起事实: ——她竟然,和纪斯年,同屋待了一晚上。 还有,她在群里说:【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 奈施施揉了一把自己的小脸,果然,冷水刺激后,浮肿没那么明显了。 但还是打开了昨天纪斯年为她准备的化妆包。 毕竟,漂亮无罪。 她拧着眉,换掉了昨晚的小短裤,把和上衣配套的绒裤穿上。再次打开房门,纪斯年已经站在会客厅右侧的大餐桌前面等。 他靠在墙上摆弄着手机,头发有点糟乱,难得露出闲散姿态。 奈施施跑过去发现,又是满满的一大桌。 纪斯年看见她眼尾拉长的黑咖色眼线,翻出手机里的日程,开口问:“要出门?” 奈施施:“没有啊。”她抱着水杯,跑去吧台找到一根吸管,插进温水里,用唇瓣包裹住。 吸管顶端印上肉桂粉色唇印。 他盯着粉粉的吸管尖尖,一瞬不瞬,眼眸里有没藏好的忧虑,嘴角却是玩味:“准备了早饭,你先吃。” 于是她坐下,捏起三明治,嘴角粘了一滴卡仕达酱。 俯视的角度,更明显看出她的睫毛比往日更加浓密,成了根根分明的小扇子。 “你怎么不吃啊?” 纪斯年眉梢动了动,转身离开,道:“还有点事。” 她看着他走到宽阔阳台另一侧尽头的房间。 奈施施突然对这一桌的丰盛没了兴致,起身到沙发上玩手机。 温颖的语音电话刚好打过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一听就还在被窝没爬出来。 奈施施说:“很快就回了。” “今晚回不回来?” 她看了看门口又加送过来的生活用品,摇摇头:“今晚不回,过两天。” 温颖长吁短叹:“唉,看来我今天注定要独守空房啊!” “思思呢?” “早上接了个电话,收拾了一大包行李就走了,”温颖说,“估计要回家住一阵了。” “学姐也没回?” “没有啊,她最近应该不回来了。” …… 最后,温颖给她打气:“你加油吧!等你突飞猛进的好消息!” 奈施施闷闷地坐在沙发上又眯了一会儿,醒来到门厅的小沙发将他几张凌乱的纸张收拢起来。 连同他的电脑一起抱着,归置到阳台的办公桌上。 上面的折线和文字她全不懂,而且不止一种语言。 她试着用手机里的翻译软件扫描,看看他都会哪国话。 纪斯年走出来,就看见小女孩倚在他那张大桌子前,捏着文件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不自然地顿了一下步子,又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了,将脑海里惯性出现的商业警惕赶走。 奈施施听到脚步声,看到纪斯年换了一身家居服,头发半干未干的样子。 他好看的手掌还拿着一条毛巾,不时地擦拭着头发。 胸前、肩膀和大臂的肌肉都更加膨凸,隐约撩人。 她舔了舔嘴唇,纪斯年这副样子还真是……血脉喷张。 “你健身了?” “嗯,习惯了。”纪斯年喝了口水,走到餐桌旁蹙眉:“怎么没吃饭?” 三明治只被咬了一口,还可怜巴巴地躺在餐碟里。 奈施施没说话,像小猫一样溜回位置上。 纪斯年在门口接过服务生又推过来的一车新鲜冒热气的早饭,把她手里的‘剩饭’替换掉,说:“吃新的。” 然后一口把留着她牙印的三明治塞进自己嘴巴,迅速咀嚼两下咽掉。 奈施施心里像手边的热朱古力一样暖。 小时候她吃不完的,爸爸总让奈澈吃,奈澈满脸嫌弃。 可是他,怎么这么自然。 “晚上,傅言的演唱会,你要不要去?”纪斯年问。 “想去,但是没抢到票……”奈施施突然住嘴了,因为看见纪斯年眉梢一颤,眼角有笑意,那神情明明就是在说:有我在,要什么票? “想去就去,让李铭送你。” “你不去吗?” “嗯。”纪斯年看到她的一丝失落,补充:“散场我去接你。” 他的身份并非不能去这些场合,只是最近纪赫咬得紧,他不得不顾忌。 “你约上朋友一起,几个人告诉我。” 奈施施想了想,也只有温颖了:“加上我一共两个人,”她顿了顿,放下叉子,“晚上我回学校住吧?明天有课了,周一呢。” 她的手臂支在桌上,纪斯年就势挑了下她的衣袖,看见她手腕依旧青紫,反驳:“住这儿,明早送你去上课。” 她心里窃喜,表面上却‘矜持’地点头。 早晨的房间很静,飘着饭食的香气,这间套房有了家的温馨。 纪斯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她一点不烦,还像小猫似的得到了安抚。 他处理了一整天的工作,除了陪她吃午饭,间歇时会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 她摇头,要了一张瑜伽垫。 他在外面办公,她就在房间里做瑜伽,再练练基本功。 有一次纪斯年进来给她送水时,她正好在‘大踢腿’,差点闪了腰。 到了晚上,纪斯年在居家服外披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送她到地库。 私人楼层、私人电梯、私人停车库。 奈施施突然发觉,纪斯年的世界虽然纸醉金迷,也冷静寂寥。 她挥手和他道别时,看到他从李铭手里接过一个牛皮纸袋。 到了体育馆和温颖会合时,已经有人山人海的粉丝拉着应援横幅,扛着旗帜。不少人脸上都贴着应援贴,气氛很感染人。 温颖也打算买一个贴上。 但是官方的周边售卖车排了老长的队,她们决定往里走,肯定还有其他售卖点。 循着路线去找李铭给的这两张票的检票口,她们越走越偏,旁边的安保人员提示:“再往前走,就快到后台了。” 奈施施把票递过去问路,小哥仔细查看后,又把她们放行。 不可能遇到周边售卖点了,温颖有些懊恼刚刚没有排队。 结果进场后,温颖惊奇地发现,她们的位置是vvvip。温颖欢欣雀跃的程度差点抱着奈施施喊‘万岁’,因为甚至好几个摄像机的几位都在她们后面。 温颖凑过去问:“你怎么买这么贵的票?” 奈施施:“别人送的。” 温颖:“哆啦a梦哥哥?” 奈施施点头。 温颖;“名副其实!!”她拿着手机四处拍照,又拉着奈施施自拍。 奈施施也对着舞台拍了一张,发给纪斯年。 奈施施:【谢谢。】 她看着票根上的三个字‘非卖品’,觉得她的谢谢也太轻如鹅毛了。 温颖:“那他怎么不来?” 奈施施:“他工作忙。” 温颖:“好嘞!以后这种好事都叫上我!” 奈施施被逗笑。 自从父母去世后,奈施施再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场合。她不是觉得自己不配享受开心,而是害怕这种开心。 因为每次她的轻松、愉快或者快乐要达到极致时,总像有一盆冷水浇下来,她总觉得:要是他们还在就好了。 这场演唱会是极具诚意的,如果说追星是粉丝的一场青春。 傅言算得上是很负责了。 中间,到了歌迷点歌环节,最后一个名额时,镜头冷不防摇给了奈施施。 她的脸出现在大屏幕里,现场沸腾。 这样美好的面孔,在哪儿都被人赞叹。 Chapter32 又酷又拽 她今天穿的针织长款开衫,里面搭了极简款的白色衬衫,下身的毛呢百褶短裙极具质感,和针织衫同长,到大腿中部。 摄像大哥又拉了一个全身镜头给她,全场沸腾。 奈施施有些惊讶,带着害羞双手虚捂着嘴唇,眼睛明亮。 傅言站在很近处的舞台,蹲下,拿着话筒问:“这位女生,请问你更喜欢听歌还是更喜欢唱歌?” 粉丝疯狂了,场内的尖叫堪比海啸。 台下工作人员给奈施施递上了一只话筒。 她嗓音空灵软糯:“都喜欢。” 傅言摁着舞台边缘,蹲下,右手用力撑着地面,很灵活的跳下来。 镜头空了一帧,突然抖动,摄像大哥才又追上他的步伐。 他站在奈施施面前,伸手作‘请’:“是否有幸合作一首呢?” 万人场馆,她没说想不想,全场观众就替她做出了决定。掌声响起,她机械的跟着傅言走向舞台侧边上去。 音乐响起,是那首《别想一了百了》。 奈施施有些惊讶,和傅言对视,傅言暗暗点了头。 他只唱了两句,把大段歌词留给奈施施。 这舞台灯光太亮,她并不能看清台下的人群,只能看到荧光棒的灯光连成大片,像银河。 这首歌的词让她流泪。曲末,镜头从下到上,沿着她学院风的长筒皮靴,最后定格在她脸颊的晶莹泪滴。 傅言“呜呼——”一声,用极有煽动性的语气问:“好听吗?” “好——听——” “要不要再来一首?” “要——” 奈施施被架在台上,享受这人潮汹涌。 傅言转向她,问:“可以吗?” 追光灯打到奈施施身上,她说手很规整的握着话筒说:“可以。” 乐队问她要选哪首歌,她脑中一片空白,唯有纪斯年的语音铃声。 “总有些惊奇的际遇” “比方说当我遇见你” “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 “出现在我梦里” “我不管未来会怎么样” “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 “我不管结局会怎么样” “至少想念的人是你” “我不管未来会怎么样” “但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我不管结局会怎么样” …… 奈施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台的,像踩着棉花坐下。温颖也被惊呆了,傅言又演唱了几首快歌后温颖才回过神,问题一连串:“你怎么唱得这么好听?也太好听了。”“你会不会原地出道啊?”“他怎么会邀请你上台?”“是巧合吗?”“还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你是练习生……” 奈施施吐了吐舌头,看着温颖说:“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温颖盯了她半晌,点头:“我信,因为你现在手都还在抖。” 她被逗笑了。 “你唱得特别特别好,还特别上镜,真的,”温颖拿出手机给她看刚录的小视频,在这种场合,自然是什么也听不清,温颖干脆说,“我发你。” 大概是因为人流太过密集,手机信号很差,什么都发不出去,也刷新不了。 奈施施因为紧张后遗症,思绪不宁地坐着。 安可时,有工作人员来请她离开。 她以为是提前立场,避免散场时被粉丝认出来引起混乱。结果他们带她来了后台。 几分钟后,傅言也回到化妆间。完整的妆发造型让他看起来和现实世界有些割裂,奈施施想问他是怎么回事,但工作人员一层一层的围着,她没办法开口。 傅言的声音在包围圈中传出来:“施施,一会儿叫上你朋友一起吃夜宵啊。” 温颖拉着她的袖子小鸡啄米地点头。 温颖的兴奋被奈施施身后的凛冽男声打断:“走了,车在外面等着。” 是纪斯年。 他的表情不辨喜怒,奈施施还是敏感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傅言从人群中探出身,看到纪斯年,刚要开口:“纪……”又闭嘴。纪斯年朝他点头,面色仍是友好的,他对傅言交代:“人我带走了。” 奈施施跟着就转身,被温颖拉了下衣袖。 “我朋友……” “我安排人送你朋友回去。”傅言抢答。 温颖两边看了看,果断后退一步,挥手和奈施施道别。 坐上车,奈施施才发现自己上了热搜。 傅言演唱会嘉宾【爆】 傅言演唱会【热】 是各个角度,不同距离的她在台上时的录像。 纪斯年瞟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说:“不出半个小时,你的手机就会被打爆。” 娱乐公司、娱记、狗仔、营销号,都会来挖人、或者挖料。 这就是他不悦的原因,从现在起,奈施施注定不是一个完全的‘素人’了。不论他如何运作,她终究会被或多或少的人关注,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力。 这件事原本是无谓好坏的。 可是,这样会使纪赫更快的注意到她。 像他们这样的人,是不该有‘软肋’的。 他揉了揉眉心,李铭瞟了眼后视镜,汇报:“小纪总,已经在处理了。” 嗯。 纪斯年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小纪总’三个字的刺耳。在发现纪赫存在的那天,他就开始感觉这三个字像是在嘲讽。是父亲玩弄儿子的证据。 不过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蛰伏。 他对傅言并没有怪罪,即便是因为傅言的演唱会,奈施施注定要被暴露在某些人的视野之下。 上次在酒吧,他有意邀请了傅言,嘱咐过,奈施施或许会想和傅言合唱。 傅言身在名利场,误以为他要捧奈施施。 合情合理。 网络上各类猜测已经成鼎沸之势。 最多的是猜奈施施是傅言的‘素人女友’,舆论风向是正向的,基本都在夸赞傅言公开恋情,‘是个男人’。 还有猜测这是傅言经纪公司在捧的新人,娱乐圈基本操作。 总之,傅言的流量,奈施施‘蹭’上了。 车辆还在高架上飞驰,一盏盏路灯在车窗外飞速倒退。 纪斯年把自己的忧虑暂且不顾,只问奈施施的想法:“施施,你想出道吗?” 如果她想出道,如果他愿意,他就能把她捧红。她丝毫不怀疑他有这样的能力。 奈施施坦诚道:“我喜欢唱歌,但我不太想进娱乐圈。” 纪斯年若有所思,理智道:“但机会也很难得,你可以慎重考虑。” 奈施施:“我志不在此。” 她的目标,是调查当年‘清松实业’的经营及账务纠纷,之后拿回‘清松’,重振工厂。 因为爸爸生前常说,实业兴邦。 她觉得伟大。 于是纪斯年开始着手撤热搜,压舆论,减少奈施施的曝光。 奈施施还听到他给许则匀打电话,贴心地托许则匀摆平傅言的经纪公司,不要给傅言过多压力。 毕竟是傅言擅自在演唱会‘夹带私货’在先。 做完这些,李铭刚刚好把车停在j·hotel下。 电梯里,纪斯年才发现今晚还没好好看看她。 现在打量着,发觉她穿着他安排的衣服,特别漂亮。 裙摆与皮靴间露出的光洁膝盖和一寸腿部肌肤,让人想要窥探。 衬衣的扣子一丝不苟的系着,又十分乖巧。 从摩肩接踵的体育馆,到匆匆忙忙的后台,他带着她穿过城市的夜晚,回到商量着暖光的这件套房。 有一种归家的踏实。 此前,只有在奈澈身边,她才有这种感觉。 奈施施换鞋时有些慢,长筒皮靴脱起来需要一点时间,等她穿着兔兔拖鞋站起来。 纪斯年刚好从主卧卫生间走出来,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抹药。” 末了,他问:“还要不要我陪?” 奈施施当然希望,但是她不落忍。他的体型在那座小沙发上实在憋屈。 纪斯年挑了挑眉毛,让她看门厅的位置。 奈施施惊讶地发现,沙发已经换成了折叠款。 他走过去,按按钮,沙发底慢慢伸出一层,弯曲,上抬,变成一张看起来还行的单人床。 奈施施欢心雀跃的梳洗后钻进被窝,门厅的灯光将她房门的地毯打亮。 她听到外面他敲击键盘的声响。 “那个,你不用去阳台打电话的。”她的下巴抵着被子,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一点都不吵。” …… 第二天她比平时早了一小时起床,为了能按时到学校上课。 奈施施睁开眼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偷看外面的单人床。很意外,那儿已经变回了沙发。 她迅速跳下床,洗漱一通。j走出房门,纪斯年已经坐在餐桌旁,她的位置上放着半杯水。 透明的水印上方,杯壁上均匀分布着雾雾的一层细小水珠。 是温水。 是他的贴心。 ……李铭把车停在财大南门。 奈施施跳下车和纪斯年说拜拜。 他却没有离开,下车和她一起,往教学楼走。 这是校园最热闹的时候,一团又一团的男生女生结着伴往餐厅或教学楼的方向走。 他们前面的那个穿格子外套的男生手里攥着一个卷饼狼吞虎咽。 奈施施看了看身侧的纪斯年,他是特意的吗?他穿得很休闲,黑色夹克衫里叠穿了一件摩卡色的硬质衬衫,敞着怀显出层次。最里面是一件水洗黑的t恤,他的衣服很少有品牌标志,质感却扑面而来。 和这个校园意外的搭调,像一个极有魅力和才华的学长。 他闲聊着问她功课,告诉她,昨晚的热度下了大半,但如果有相关电话打来,可以帮她转接。 财大的教学楼是老派的,很有历史沉淀的意味。设置完成,纪斯年将手机还给她。 相关的电话都会转给夏梦。 奈施施在这儿有一次和他挥手,纪斯年双手叉在口袋,扬了扬下巴。又酷又拽。 一分钟后,他的眼睛又眯起来。 ——又是他。 ——又是那个送曼塔玫瑰的男孩。 沈一琛跑了几步追上奈施施,朝气满满的道:“早上好啊,你昨天……” 沈一琛低头,把距离拉近了些。 Chapter33 泯于人海 奈施施见沈一琛拿出手机,以为对方要问昨晚演唱会的事,想好了要用‘幸运观众’这个借口来搪塞。 但不是,沈一琛拿出和赖思思的聊天页面,上面是几条只有几条短短的绿色对话框。 奈施施靠近,才看清都是【通话已取消】。 打了这么多通,思思都没接? 她咂咂嘴,问:“你们……闹别扭……了?” 她记得赖思思对沈一琛挺感冒的呀。 沈一琛摇摇头,否定道:“没有啊,她昨天早上起就失联了,你们有联系吗?” 奈施施摇摇头,又翻找群里的聊天记录,赖思思的最后一条发言是告诉她【拒绝纸上谈兵,回来当面详聊。】 已经到教室门口了,奈施施低声快速说了一句:“有消息我告诉你。”走进去坐在温颖旁边。 她一进教室,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男生的口哨声和女生的赞叹。 每个人都好奇昨晚演唱会的内幕,这个时代,鲜有人会相信有‘幸运观众’的存在了。这样的事,一切都另有隐情,一切都是‘资本的运作’吧。 偏偏,还真的是另有隐情,还真的是和资本有关。 奈施施没有底气,也只能拿‘幸运’和‘偶然’这种理由来解释。 …… 温颖也没有赖思思的消息,自从赖思思昨天上午离开寝室后,确实和他们失去了联系。 有梁友仁的事情做前车之鉴,她们两人非常担心赖思思是不是在哪里遇到了危险。 温颖打了赖思思爸爸、妈妈的电话,却没有一个人接通。辅导员是新换的,不一定能了解每个同学的情况,心急如焚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在教室门口敲敲门,找奈施施。 课堂被打断,任课教授愠怒,在看清来人时面色稍霁,对他颇为客气的样子。挥挥手,温颖陪着奈施施一起出去了。 来人自我介绍是校长助理,两个人恭敬叫:“秦校长好。” 秦校助告诉她们赖思思家里出现了变故,应该会无限期的休学了。 “什么变故?!”温颖惊讶。 秦校助却说不便透露,只让她们放心赖思思一切都还好,失联是她目前处境的正常现象。 奈施施读懂了秦校助话里的半吞半吐,从前她的邻居遇到过类似情况。她小声问:“赖叔叔出事了是吗?” 秦校助眼睛里有一瞬的惊讶,不动声色点了点头。温颖只剩下了惊讶。 回到教室前,秦校助又单独留下奈施施给她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并叮嘱:“你的事,小纪总那边交代过了。以后可以有事可以直接联系我。” 奈施施明白了,因为纪斯年的关照,秦校助才会因为这样的事特地跑这一趟。 她谢过,才从平静中感受到逐渐涌上心头的震惊,把赖思思的朋友圈翻了又翻。 最新的那条,是周六时她拍的那束曼塔玫瑰特写:“会有人买花,想要去见你。” 她想起赖思思踩着小羊皮鞋,嗲嗲的小公主腔调。 她想起那个小公主却问她:“你是哪家的小公主,怎么订得到这个蛋糕?” 她想起赖思思在群里的回复:【拒绝纸上谈兵,回来当面详聊。】 奈施施现在,很想和赖思思坐在她们有点狭小、却很温馨,有点凌乱、却很干净的寝室,面对面地好好聊聊。 却不知道,那个娇嗲的姑娘,现在要以怎样的心境面对这样的境况。 校餐厅,午饭时间。 每个档口都挤满排队的学生,新空出的座位下一秒就会被补上。 人群杂乱又充满朝气,他们懵懂又有活力,经过这座顶尖学府的深造,日后都会成为栋梁。 对寻常人来说的寻常一天,可能对某个人而言是将要改变一生的巨变。 她们找到一个空置的四人桌,邀请沈一琛一起坐。 听到她们口中的消息,沈一琛冲动,大声道:“不是,她爸爸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双手抵着额头低下头,小声分析:“对,现在她最好不露面,不上网……” 沈一琛又抬头看着她们问:“赖叔叔是哪方面的问题?有多严重?” 奈施施摇头:“不知道。” 补充:“无限期休学,应该还是蛮严重的吧。” 她叹了口气,不知道如何安慰沈一琛。 她太了解父母的变故,会给赖思思带来多大的影响了。 消失,未尝不是最佳选择。 在宁州高中,奈施施几乎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她无忧无虑,漂亮多金,家庭完美。后来父母突然意外离世,她的生活水平断崖式下降,心理和生活受到多重冲击,在最需要支持与安慰的时候,原先友好的朋友和同学却发动了校园霸凌。 奈施施望着熙熙攘攘的餐厅,想这热闹表象下也掩盖的人性凉薄。 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五彩斑斓,可和每个人紧密相关的,唯有各自的亲人、朋友和爱人。 像赖思思这种情况,或许会比奈施施更惨。父亲从政,问题不明…… 尤其是思思会不会惊觉,自己的父亲不只有伟岸、慈爱的那一面…… 这里到处都是碗碟调羹碰撞的声音,为了赖思思而食不下咽的,只有他们三人。 她突然很想纪斯年,想和他讲,她有一个好朋友,大概要好久,好久,见不到了。 手机震动,恰好是他。 sinian:【下课接你。】 她的遗憾,多了一滴庆幸。 奈施施:【我们下午的课还不确定哪个教室。】 sinian:【南门?】 奈施施:【好。】 …… 纪元文化传媒,夏梦向纪斯年汇报。 从奈施施那儿转来的电话很多,这个女孩有宝可挖。 夏梦建议把奈施施签到‘纪元’,既然对方是小纪总的熟人,那么当然应该近水楼台先得月。 纪斯年咳嗽一声,打断:“据我了解,她好像没有出道的打算。” 夏梦仍然争取:“她一定能爆,她有这个特质。就算现在不打算出道,我们先签下来,总好过被其他公司抢去。” 纪斯年眉梢动了动,他认同这个说法。 或许签下她,她能更自由。 公关和经纪能帮她处理好娱记和营销号,最关键是,在他的世界里, ——可以把她隐藏在‘艺人’这个身份之下。 …… 黑色商务车到得早,偏偏今天财大南门车辆格外拥挤。 他们比平时往远处停了些。 车里是浓郁的‘朱丽叶’香。 奈施施和温颖道别,告诉她校门口有人接,温颖才放心让她一个人出来。温颖挤眉弄眼,意味深远:“别急着回来住。” 奈施施心情复杂地沿着小路往南门走,一整天,她也没能完全消化赖思思要无限期休学这件事。 她想和赖思思说点什么。 她猜想,赖思思即便不回微信,也不代表她不看微信吧? 赖思思即便现在不看微信,也不代表她以后不看微信吧? 她驻步,认真地发信息。 页面上,对方的头像是看海边日出的背影。 青春活力的身材比着一个大大的v。 最后一条消息,是个表情包。 玲娜贝儿的亲亲萌到心坎。 奈施施:【等你回来,当面详聊。】 奈施施:【多久都行。】 她发完信息,抬头,一个穿着朴素,有些上了年纪的中年女人在路边看着她。 奈施施愣了愣神,往前走两步,确认中年女人的目光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路边的芦苇荡枯黄,女人神情落寞。 形单影只。 奈施施生出怜悯,走到中年女人面前,问:“您是找我吗?” 中年女人开口:“请问你是奈施施吗?” 她嗓音干涸,整个人像没有灵魂的躯壳。 奈施施回答:“是我。” 中年女人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她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女人的手心粗糙,被岁月狠狠刻画。 她有点意外和震惊,本能想抽回手,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却看到中年女人眼角滚落的浑浊泪滴。 奈施施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安抚女人:“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 商务车内,李铭向纪斯年汇报:“小纪总,奈小姐来了。” 纪斯年抱起身旁的那束簇新的‘朱丽叶’,准备下车。 他眯了眯眼眸,又靠回椅背。 李铭察觉到纪斯年的动作,循着奈施施看去,她正揽着一位妇人,像是熟识,举止熟稔。 哪里不对劲。 李铭大脑疯狂运作。 奈施施将中年女人请进了校门口的奶茶铺,这里光线明亮,有几张干净的小桌。 她张望了下,没看到纪斯年的车,应该是还没到吧。 妇人面对着街边,在落地窗内坐下,李铭的眼皮抽了抽。 回头,神色怪异地看着纪斯年:“小纪总,这是……” “何芝华。” 他面色平静,没有一丝波澜,连睫毛都不颤一颤。 他印象深刻的女人,何芝华绝对有一席之位。 这个女人面容柔和,泯于人海,平凡,平静,平淡。 但她于年少时的纪斯年,甚至有地震海啸般可以毁天灭地的震撼。 ——她是纪赫的生母,纪怀山的情人。 不过今天看来,她苍老了不少。 只是…… 李铭从纪斯年非同寻常的平静中,嗅到危险。 奈施施,何芝华…… 纪赫…… Chapter34 她的秘密 玻璃窗里的年轻女孩和中年妇人交谈已久,期间奈施施偶尔会做出大幅度的手部动作,像是在争执。 何芝华则数度落泪。 奈施施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她自称是梁友仁的母亲。 “如果他有得罪你的地方,我替他赔不是,但是请你不要毁了他的工作。”妇人粗糙的手掌颤颤巍巍,嘴角也因过度抑郁而产生不可自抑的抽搐。 她给了奈施施一种错觉,仿佛奈施施成了一个胡搅蛮缠的施害者。 “您怎么确定,是我毁了他的工作?”以纪斯年的处事风格,这件事应该是密不透风,知情人不会太多。 “他房间里,有你的照片。”何芝华默默擦泪,“他说喜欢上了自己的学生。” “我去求了系里,系领导说因为‘生活作风’问题,友仁才被开除的。” “友仁这孩子,从小成绩就好,酷暑寒冬,他从来不懈怠。”何芝华翻出手机里梁友仁的奖状给奈施施看,“姑娘,我保证,友仁绝对是个好孩子。” “您看我这里,”奈施施利落挽起了衣袖,露出已经变淡一些的青紫色箍痕,“还有这只手,”交替露出两边手腕后,她又拉低了一些裹紧她脖颈的高领,“还有这里。” 她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妇人,说:“这些都是梁友仁造成的。” “我不清楚,他在您眼里是个怎样的人。但是他确实伤害了我。” 何芝华大惊失色,满脸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友仁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他一向,连蚊子苍蝇都没打死过。” 何芝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底气开始泄露。 眼前的女孩惊艳又纯净,一双圆圆的狐狸眼勾魂摄魄。梁友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何芝华眼珠转了转,忖度着问:“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年轻人的感情……” 奈施施有些不高兴了,父母维护子女可以理解,但是一味地偏袒她可不会容忍。 “没有误会。” 她的面色冷下来,清冷孤傲:“他的要求,违背了我的意愿,他的行为,给我造成了生理和心理的创伤。” “你们……?”何芝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抽抽噎噎的挂上可怜相。 远处吧台内坐着的店员走过来,黑着脸从桌面上抽了一张软纸递给何芝华擦眼泪,蔑了一眼奈施施,说:“小姑娘,不要咄咄逼人噢。” 毫无意外,在外人看来,这样的对峙强弱分明,奈施施显得蛮横娇纵。 可是她从来不吃‘谁弱谁有理’这一套。 “谢谢您的热心。”奈施施的态度没有缓和,“不过,我没有在咄咄逼人。” 黑色商务车后面很快就停了一辆高调的老板车,是奈施施没有见过的车牌号。 纪斯年仍然纹丝不动。 李铭被车内的低气压逼得想逃。 纪斯年是个防范心很重的人,这些年来,但凡‘有意’或‘无意’接近他的人,都会安排人去做详尽的背调。甚至从年幼时纪斯年和许则匀交朋友起,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将对方明晰稔悉。 这是他们那个世界几乎被默认的生存之道。因为他们所拥有的财富和权势,接近他们的人极大概率都是有目的性的。 他们的胸有成竹,是因为私下里提前布局的谨小慎微。 但奈施施,是个意外。 当初纪斯年大致了解了她的境遇后,就没有再调查过她的人际交际网。 那时她的境遇几乎可以用‘凄惨’来形容,那天早上到达奈家别墅前,李铭曾问需不需要更详尽的了解她的关系网。 纪斯年摇了头,说:“小姑娘家家。” 何况,她是他在墓园‘捡来的’,并非她主动搭讪。 后来除了每月打钱,她和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接触,更没有刻意的靠近。李铭也就放下了警惕。 再后来,有了纪年·livehouse里的偶遇,纪斯年第一次对一个人用了心,有了七情六欲。 如今想来,李铭突然发觉奈施施甚是可疑。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让冷心冷情,手段狠辣,运筹帷幄的纪斯年对她毫无戒备。 李铭默默匀了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他的眼睛:“小纪总……” 他声音沙哑:“嗯。” 纪斯年眯着眼睛,右手夹着猩红微光。除味机静音运转到最大功率,车内依然是迷雾般烧焦的烟叶气味。 防偷窥的玻璃膜透光率极低,车内光线压抑,昏沉。 他仰靠在椅背上,头微微仰着,双腿懒散支着,下颌线条凌厉似刀剑透着寒意。 李铭吞了吞口水,回头,看他整个人拢在暗淡里。小心翼翼说:“小纪总,奈小姐与何女士……” 纪斯年抬了抬手,沉默。 店内,何芝华仍然姿态卑微地央求。 “这份工作,是友仁最珍视的。能不能求求你放过他?”何芝华从薄薄的棉衣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 奈施施握住她的手背,放回去:“请您不要这样。”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他珍惜工作,就应该循规蹈矩,做错了事,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阿姨。” 更不应该让母亲替自己出头。 奈施施在心里有把梁友仁鄙夷一通。 “你们,你们不是处对象吗?”何芝华手在口袋里,攥着那张卡。奈施施注意到妇人的衣襟、衣领、口袋边缘都磨得很毛。 “学校,也没有禁止辅导员和学生……” “阿姨。”奈施施语气比刚才重了,“我没有和他谈恋爱,是非常正常的辅导员和学生的关系,事情发生的很突然。”她又想到了一点,“他……是不是有严重的情绪问题?” 何芝华整个人一顿,眼神闪躲。她掰开奈施施的手掌,将银行卡塞到她手心,快速小步地离开。只留下一句:“求求你,求求你。” 奈施施起身,又将自己稳住。 这里是公众场合,拉拉扯扯不像话。 她扫视了一眼窗外,依然没有看到纪斯年的车。 于是坐回座位,呼叫温颖。 然后,又给纪斯年发微信。 奈施施:【我下课啦。】 纪斯年:【李铭接你。】 她努努嘴,看来他又忙起来了。 在温颖到达之前,纪斯年坐回了他的老板车。 奈施施在向她的朋友叮嘱着什么,将一张卡片递给她朋友,还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纪斯年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睛。 她起身步出奶茶铺,站在街边。 傍晚时分的深秋,寒气渐渐涌起。 奈施施拢了拢衣领,站在那儿,宽松的廓形牛仔裤没有规律地堆在脚踝和老爹鞋接壤。 她耸了耸肩膀,看着有气无力,仍然一副无辜又纯粹的模样。 纪斯年猛吸了一口烟,凸出的喉结微微颤动,他蹙着眉,闭上眼,缓缓吐出白色烟雾。 再睁开眼望去时,她身边那个朝气爆棚的男孩又出现了。 纪斯年轻轻叩击扶手的手指停下来,喉结滚了一遭。 李铭驾驶的商务车适时出现在街边,停在奈施施面前。 车门随着电流声阖严之前,李铭听到那男生的重复了一遍:“随时联系~” 李铭的耳廓跳了跳。 商务车载着奈施施往j·hotel驶去。 纪斯年到一个网红众多的酒吧,推开包间,大摇大摆的坐中间。 他长腿交叠,漂亮的手指骨节分明,用大拇指和中指卡着一个古典杯往唇边送。 一身利落又难掩质感的西装,他一言未发,贵气十足。 他吞下一口有浓烈酒精气味的液体,喉结滑动,悠悠开口:“下次能不能换个场合。” 不远处有几位女孩划拳喝酒,许则匀一脸玩世不恭地当旁观者。 听到纪斯年抱怨,他挪过来:“在哪不都是谈事?”用拿酒杯碰了下纪斯年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合同收到了吗?” “已经交给人去办了。” 许则匀又挑了挑眉毛,贱兮兮发问:“这么有心?” “不想节外生枝。” 纪斯年晃了晃手中的空杯,重重磕到桌上再加满。 他在这样的场合一向疏离,许则匀愣了愣,问:“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纪斯年又饮一口,“还没查清楚。” “行,有事吱声。” “一定要找可靠的人,法务、公关、经纪……” “我办事,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纪斯年嘴角扯出一丝笑,“呵”了一声。自嘲似的摇头。 李铭把奈施施送到j·hotel停车场后,回纪氏资本着手调查。 纪斯年回到套房,已经半夜。 奈施施已经洗漱完毕,坐在主卧的床边玩手机。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很是欢心雀跃,趿拉着拖鞋迎去。 纪斯年看着灵动可爱的奈施施,晃了下神。 他一时恍惚,都以为下午在财大门口看到的画面是梦里出现。 但并不是。 奈施施,何芝华,纪赫,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身上的谜团。 他还没有解开。 他沉了口气,换鞋,低着头问:“晚饭吃好了吗?” 奈施施答:“吃好了,白芦笋扇贝很好吃,”她眼眸亮晶晶,望着他,像等着夸奖的小孩,“我留了给你呢。” Chapter35 作羹汤 纪斯年抬头,被她灼灼的目光熨烫着。 他衬衫的领口松散开两颗扣子,露出好看的颈部曲线和锁骨。门厅的暖白顶灯,将他的皮肤映射得愈发白皙。 像个男妖精。 “好,我先换衣服。”他声音沙哑,谈吐间流泻出酒气,眉宇间凝结着落寞。 奈施施望着他往房间走的背影,感觉他身上竟有种‘一败涂地’的失落感。 她的心揪了一下。 奈施施耸了耸肩,到西厨区。从冰箱里翻找服务生更新过的食材。 她很不熟练地处理青菜,听见纪斯年在门厅方向说了句:“施施,我下去一趟。”,和门锁开合的声音。 奈施施从西厨走出来,客厅没有人。 她又往纪斯年现在住的房间走,他的房间整洁干净,也没有人。 他不在,这件套房空旷又寂静,这种安静让奈施施有不适感。 于是她回到西厨,这次没有放轻动作,而是折腾出声响。这样,才有人味儿。 因为不熟练,心里又一直在想纪斯年去哪了,纪斯年还回来吗,所以进度格外缓慢。 没过多久,门厅处又传来“咔哒”门锁响。 她马上‘冲’出去,闻到了‘朱丽叶’香。 他是穿着居家服下楼的,现在以最家常的方式抱着一束‘盛装出席’的鲜花。 纪斯年往前迈了一步,指着奈施施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嗯?奈施施有点迟钝。 她低头,原来自己捏了一把小葱跑出来。 “你喝酒了,想着给你做碗阳春面。” 纪斯年迈步过来,俯身轻柔拿过她手里的小葱,放在一旁。 他双手把玫瑰花往前送,示意她接过去。 奈施施埋头,深闻花香。 他单臂轻松揽过的一小束花,在她怀里,成了那么大一捧。 纪斯年揉她的头发,温柔地溺人:“女孩子家,下厨做什么?” 奈施施脑中的弦被这句话撩拨,‘嗡嗡’震颤。 他抓起小葱,送进西厨。 她找到一个方形的厚实玻璃花瓶盛上水,剪开‘朱丽叶’的丝带,一朵朵插进瓶中。 花朵高矮稀疏错落,她插花的手艺很好。 新的‘朱丽叶’放在餐桌上,和门厅吧台那束缠绵呼应。 纪斯年端着两碗阳春面走出来时,看见奈施施双手托腮在餐桌前对着玫瑰发呆。 她还不满20岁,前17年的生活也无忧无虑,生活中该没有什么人或事要她懂得筹谋算计。 那么她和何芝华…… 纪斯年不能相信,眼前的小女孩有让他看不透的城府,可是下午的那幕,又绝不能忽视。 27年来,他第二次看不透一个人。 第一次,让他看不透的人,是纪怀山。 他作势咳嗽两声,把奈施施从呆愣中惊醒。 奈施施看见他放在面前的素面掩饰不住的惊讶,问:“你做的?” “你会做饭?” 纪斯年被气笑,好看嘴角扬起:“我看上去像傻子吗?”他的笑容极为治愈。 他很少做,但偶尔独处,也会开火,为了填饱肚子。 他又进了一趟西厨,把回温的扇贝也端出来。 她确实不喜欢一个人吃饭,所以晚餐送来她只吃了一小点。 这碗素面寡淡无油,却刚好暖心。 他边吃边摆弄手机,看到会议安排,凌晨两点。纪斯年突然想起那天早上,他晨练之后,奈施施认真研究他桌上的文件。 他瞧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将会议延迟。 第二天,把奈施施送到南门时,纪斯年说:“今天下午你没有课,给你约了心理医生。” 奈施施已经好多了,这几晚他在门外亮着的廊灯和偶尔窸窣声响,都能将她从即将陷入的梦魇中拉出来。 虽然昨天一整晚,奈施施都没有听到纪斯年在门厅处,用低沉的嗓音说外语、开会的声音。但知道他在,她就安定。 奈施施说:“好的。” 纪斯年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继续交待:“李铭接你。”她的发丝有一缕因为静电,紧紧贴在座椅的皮料上,他撩起来,顺在她肩膀上,问:“中午回去吃吗?” 这话亲密到没边了,奈施施脸微红,反问:“你呢?” “有工作,没办法陪你。”这句话说得满满当当。 “那我在学校,和温颖一起吃。” 纪斯年颔首:“好。” 温颖在南门里的小路上等着,把教材递给奈施施,挽起她的手臂:“搞定了。” 昨天温颖和沈一琛一起,把‘梁友仁母亲’的那张卡交到了派出所,也请警察开了回执。 今天上大课,地点在多媒体报告厅。 迎新晚会再加上傅言演唱会的加持,她一出现就能引起骚动。 奈施施抓着温颖的手往角落里不起眼的位置坐,温颖好奇:“就没有娱乐公司、狗仔什么的联系你吗?娱乐圈这么难闯?” 奈施施把食指竖在唇前:“嘘——”她贴在温颖耳边说,“有的,他帮我处理了。” 温颖讶异:“处理是什么意思?帮你筛选公司?帮你对付狗仔?帮你讨价还价?” “我没说我要签公司,我不想出道。”奈施施声音悄悄的。 “为什么?”温颖想不通,“你跟钱有仇?” “你现在可是自带热度的人,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奈施施神秘一笑,半开玩笑半是真:“我可是有梦想的人。” 温颖眼珠子转转:“那你也可以开个个人账号,吸吸粉嘛。” “我考虑考虑。” 奈施施下车后,纪斯年把脸上的笑意尽数收起,语气冷飕飕:“查清楚了吗?” 李铭踩着油门的脚下一顿,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还没有,小纪总。” “奈小姐和……和何……和女士,”这称呼都让李铭斟酌半天,按他的三观,他应该称之为‘那女的’,但在老板面前这么用词,不太文雅。“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查到她们有重合的行动轨迹,或者重叠的人际关系,或是……” 李铭“咳咳”两声:“应该说,她们两个连上同一个公共厕所的机会都几乎没有,除了昨天下午……” 李铭越说,声音越小。调查中没有毫无关联的两个女人产生了交集,那只能说明他的调查工作做得不到位。 看来,何芝华,非同小可。李铭这样在心中总结。 她何芝华当然厉害,纪斯年岂会不知。 当年与其说是他发现了纪赫与何芝华的存在,不如说是何芝华布好了谜面,坐等纪斯年上门。 他外祖父家多年也没发现纪赫的存在,而纪赫——比纪斯年还大一岁,竟是纪怀山婚前生子。 纪斯年不自觉握紧了拳头,李铭又说:“小纪总,今天下午奈小姐的心理咨询,您看……” 李铭眼神瞄着后视镜观察纪斯年的反应:“需不需要找个信任的医生来催眠?这样的话……”被催眠的人,据说什么秘密都会在技巧性的提问下吐干净。 “不必。” 纪斯年不想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奈施施。 中午,即将下课时,同寝室的学姐给奈施施发了微信。 学姐:【施施,今天中午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奈施施:【有什么事吗?】 学姐:【那天是我不对。】 学姐:【对不起。】 奈施施:【没关系,都过去了。】 学姐:【那可以请你吃饭吗?】 学姐:【你一个人。】 学姐:【就当是我向你赔礼道歉。】 奈施施:【好。】 学姐特地强调了让她一个人去,奈施施判断,学姐是有事要说。 学姐,奈施施想起刚开学不久,篮球赛结束的那天下午。 在通往财大南门的小路上,一闪而过的学姐脸上的凄怆。 她预感,自己在接近某个真相。 或许,那真相和自己有关。 下课后,奈施施和温颖说了学姐的邀约。温颖:“那你小心一点,你俩吵起来的话,就赶紧叫我。” “好的,”奈施施模样明媚温和,看不出被一堆杂事缠身,“不会吵起来的。” 她和温颖告别,往财大西门走。 奈施施和密集的人流渐渐分道扬镳,这条路越走人越稀少。 入学快半年来了,她还从没来过西门。 但四周还是格调一致的校园景色,据说,有一家老式的点心档口就开在西门。 学姐,就等在西门,奈施施远远就看到了学姐的身影。 她的大眼睛弯弯,抿着笑,露出梨涡和学姐挥手。 学姐软绵绵的,柔柔弱弱的和她回应,奈施施总觉得学姐身上有着林黛玉般悲春伤秋的婉约之气。 每个人都会遇到不顺心的事,每个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学姐在微信上向她道歉时,她就翻篇了。 奈施施看了一眼手背,那儿的青色印记几乎淡得看不出来。 学姐出于愧疚,走近后有些吞吞吐吐:“施施……你来了,那天……我……” 她不忍学姐这样自责,学着温颖的样子亲昵挽上学姐的手臂:“没事啦,我都忘记了。咱们今天吃什么?” 她脸上再一次绽放出笑容,梨涡醉人。学姐不自然道:“在前面,要再往前走一些……” “嗯!好,那我们去吧。” 学姐领着她往前走着,她们一路闲聊。 “学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最近都没有回来住。” “没,没有,我是……有其他事情。”学姐低着头,耳廓通红的。 奈施施想,那天,她一定不是有意的。 她拿出手机,想告诉纪斯年寝室的姐姐要请她吃饭,一会儿发定位给李铭。 奈施施一面挽着学姐,一面埋头打字。 却没注意,她们已经转进了一条小巷,这儿和财大一墙之隔,极窄。 半个人也看不到。 “快到了吗?”奈施施向右侧头向学姐,左手握着手机。 “到了。” 阴测测。 耳熟。 声音从左侧前方传来。 奈施施脚下升起凉意,不可置信地转头。 左边的墙面有一人宽的纵深,阳光被墙壁隔断出阴影。 有人影,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 ——是梁友仁。 电光火石间,奈施施握紧手机拔腿就跑,嘴里大喊:“救命——” Chapter36 遇险 她的右手臂,被颤抖的、死死的抓住。 是学姐瘦弱又苍白的手,因为用力,指尖失去了血色,在奈施施震惊的注视下,学姐撇着头,拒绝一丝一毫的目光对视。 …… 纪斯年推进完上午的日程后,李铭这边的调查仍然没有进展。 这个局,何芝华做得天衣无缝。 推开门,许则匀大大咧咧地斜仰在他办公室的沙发里。 李铭跟着纪斯年进来,反锁了门,一起坐下。 许则匀将茶几上的文件袋推过来,右脚横搭在左腿膝盖上晃荡,吐了一口烟雾,说:“合同,我们这边盖好章了。回头你让她签字,回传我一份给法务存档就好。” 纪斯年接过来大致翻看,递给李铭。 这份合同对许氏旗下的‘星光传媒’没有任何有利条款,‘星光传媒’要负责奈施施的公关处理、隐私保护、舆论引导等等,还不得违反艺人意志安排工作,艺人有权随时解约。 纪斯年拿投资来交换。 这合同对许则匀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旗下娱乐公司挂个空头艺人罢了,她不会给公司挣钱,但也不会赔钱。换句话说,许则匀没有风险。 但是纪斯年拿投资当诚意,许则匀乐得接受。 不过,凡是投资,就不可能没有风险。 李铭将经纪合同与投资合同细细看了一遍,开口:“小纪总,但是奈小姐那边,还没调查清楚。” 换言之,纪斯年有什么必要为了她一掷千金? 许则匀来了精神,收起交叠的腿,上身往前俯,冲李铭使眼色:“什么事?跟我讲讲。” 李铭把昨天在财大南门看到那一幕、连同调查停滞不前和盘托出。 许则匀拿过投资合同,一页一页掀过,低着头抬起眉毛,自下往上幽幽看着纪斯年,目光甚是考究:“你这,有点上心了啊。” 纪斯年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大拇指抵在腮边,手指夹着香烟虚拢嘴唇:“呵。”他眼神看向窗外,掩饰嘴角的一抹自嘲。 何芝华再能算计,小姑娘的眼神和心意骗不了人。纪斯年在她房门外守了三夜,昨晚,他下定决心,无论她和何芝华在谋划什么,或者进行何种交易。 纪氏,何芝华别想。 奈施施,也是他的。 他把香烟狠狠摁灭在炭黑色玉盘里,将杯中水灌进口腔。抬起眼眸,说:“原本,真是把她当个小妹妹。”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 许则匀痞笑一声,学着纪斯年的样子将茶一饮而尽,撕掉了手中的投资合同,半是调侃半是严肃:“大佬为爱走钢索啊,这我高低陪一杯。” 这话说的,滴酒未沾,却似有江湖醉意。 纪斯年爽朗一笑:“那看来今天要请你吃午饭了。” “不是吧,年哥,你之前都没打算管我午饭吗?” 谈笑间,纪斯年手机提示音响起。 奈施施:【语音】2″ 他有点狐疑,奈施施从来不发语音的。点开,一片凌乱的背景音夹着一句“救——” 戛然而止。 不对劲。 纪斯年马上回拨语音过去,未应答。 他又点开那个语音,把手机紧紧贴在耳廓。 短暂的两秒内,杂乱的背景音像是抢夺、奔跑、拉扯,还有点窸窣,有点闷。 总之,很不平静。 纪斯年扫视了一圈李铭和许则匀,将手机放在桌子上,音量调大,扬声器播放。 许则匀问:“这个声音是?” 纪斯年:“施施。”他几乎感受到额前的青筋跳动。 另外两人的脸色也瞬间冷峻起来,李铭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起身,打开门锁往外走。纪斯年随后,许则匀用手机拨动着奈施施的语音通话。 始终没有应答。 后来干脆是:对方已拒绝。 电梯中,李铭开始联系秦校助。车往财大的方向开。 …… 奈施施浑身酸困,头痛欲裂。她眼眶四周仿佛都在跳动,眼球有一种肿胀之感,眼皮有种肉皮擦伤的蛰疼。 她抬抬眼皮,只能睁开一条缝。看来天已经黑了,光线很昏暗。 努力再睁大眼睛,她看到天花板。 不对,墙壁顶端有三寸左右的日光打进来。奈施施闭上眼,悄悄深呼吸,强迫自己恢复思考能力。 这儿应该是间半地下室,时间,还是白天。 奈施施微微仰了仰头,眯着眼装作依然是睡着的样子,眼球移动着,观察她所处的环境。 在她左前方位的墙角,放着一张床垫。 沿着床中央位置水平线的地面上,立着一个三脚架。床垫上凌乱地散着枕头和薄被,上面有明显的污渍,颜色发黄发黑。 学姐坐在床垫尾部边缘,双手抱膝,头也埋进双膝之间,两只手交叉着,搭在后脑勺。 床垫右侧,是一张老式、木质的办公桌和一把配套的木椅。桌上亮着纸白刺眼的光线,梁友仁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奈施施,似乎在就着桌子吃饭。 椅子斜斜的放着,梁友仁的左腿侧支着,左脚踩在床垫上,流里流气地晃动。 和他平日当众展示的谦谦君子模样是天壤之别。 他的左膝,一下、一下地不轻不重地撞击着学姐的手臂和头,极具侮辱意味。 奈施施是震惊的,但不同情。 是那个女生,坐在她左前方那个、尽管现在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女生。因为她,奈施施才会被梁友仁抓来。 学姐利用了她的宽容和信任,所以彻底失去奈施施人性中友好的那一面。 她眼睛眨都没眨,视线继续往右走。在她右前方位的墙角,放着一只不知是何用途的水桶。 右侧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巨大的白板,上面贴着照片、有标注、有凌乱的连线。奈施施看不清。 大门,在她右手边大概四五米的样子。 眼睛锐疼了一下,奈施施不得不重新闭上双眼。 在那条小巷,她已经转过半幅身体,叫了救命,却被学姐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袖。梁友仁在她的斜后方,一步、两步、三步,逼近。 他鞋底与地面的短暂摩擦音,像是恶魔降临的恐怖配乐。 震惊和恐惧交织中,奈施施一个字都没有再说出来。梁友仁靠近得很慢,但出手很快,须臾间把一坨湿润的布料抵在她的口鼻之间。 她彻底惊慌,有一种坠向深海的绝望。 她拼命地睁着眼,侧头,去看梁友仁的脸,像要把他的脸一刀一刀刻在眼眸,刻在脑中。但是很快,她的手脚开始发软。奈施施努力想要站住,却觉得有铅块在拖着她往下坠。 梁友仁的恐怖面孔越升越高,和她梦境中那晚的遭遇重叠。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的记忆是有胶布类的黏性布条蒙住了她的眼。 “叮铃叮铃叮铃铃——”有手机清脆的铃声骤然响起,和这个潮湿、阴冷、破败的小屋格格不入。 她听到梁友仁说:“接。” 奈施施再次忍着痛睁开眼,再眯成一条缝。她看到梁友仁把桌上的手机递到学姐手中,右手在屏幕上点了两下,然后一把握住学姐的后脑勺,左手仍然捏着手机,没有松开。 学姐似乎很是恐惧,肩膀明显在颤抖,声音应该是努力显得平静:“喂——” “您好,我这边是手游平台客服……” 梁友仁左手按了下手机侧边,挂断电话,松开学姐的后脑勺,坐直继续吃饭。 他拿手掌,拍了拍学姐的头顶,学姐木然仰头,梁友仁说:“去看看,她醒了没。”他伸着大拇指,反指着奈施施的方向,手腕摇晃两下。 学姐撑着膝盖站起来,奈施施迅速将眼皮阖上。 黑暗中,人的其他感官都会被放大。 她能从脚步声中,判断学姐靠近她的距离,应该,不到一米了。 脚步停住,奈施施又听到衣料摩擦、移动的声响。 …… 商务车在繁华喧闹的申城街头飞驰,无视所有的交通规则。半小时后,抵达财大南门。 随着尖锐引人不适的刹车声,车上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下车,动作利落干净,上了一辆银灰色面包车。 车辆从申城财大正门进入,最终停在行政楼背后。 从这里进一楼,是财大的总机房和监控中心。 一行人疾步往前走的同时,秦校助递给李铭一张纸,上面写了四个电话号码。 “教务处刚刚拿过来的,和奈施施关系比较近的4个同学。”秦校助一边打着手势引导众人转弯,一边按亮手机屏幕,“你打前两个,我打后两个。” 李铭动作迅速,拨通,一直无人接通。 秦校助那边是一位极年轻的男生音色,背景音嘈杂,有餐厅餐碟碗筷的微小撞击声。 秦校助的电话还没挂断,李铭这边的第二通电话接通了,是温颖。 温颖听到询问奈施施,立马回答:“她说,学姐约她一起吃午饭。” 李铭:“学姐是谁?” “是我们同寝室的。” 与此同时,秦校助刚好打通那个在纸上姓名标记为‘李佳倩’的电话,秦校助听到了李铭电话里的回答,将在嘴边的话尽数吞下,反应光速,装作骚扰电话。 他指着自己的手机,向众人做口型:“就是她。” 李铭继续问温颖:“知道约哪里吃饭吗?” “西门,学姐在西门等她。” “好。”李铭就要挂断电话。 “等等——,是施施出事了吗?你是谁?你在哪?” 其他人鱼贯进入监控室,李铭留在门外继续着通话,他看到纪斯年向他颔了颔首。 李铭告诉了温颖大概情况和他们现在的位置,温颖立马道:“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