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最美的爱情》 第一章 意外车祸 “温雯，坐好，别看手机了，一会儿又难受。”母亲一边打开车窗一边不忘回头叮嘱着躺在车后座上的温雯。 她有些无奈的将眼前的刘海扒拉到一边，一翻身从后排座椅上坐了起来，乖巧的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父亲沉稳而安静的开着车，今天是他们难得一家三口的自驾游，期待了许久的新车终于弄完了一切手续，可以驮着她们一家三口开始一段不算短途的旅行了。 温雯心里是激动的。 她刚刚在跟自己的朋友聊自己的这次出游，不过——在行驶的车辆上看手机确实会损害眼睛，甚至会让她晕车。 所以她没什么疑意的将手机暗灭，放到了一旁的座位上。 最近她总会莫名觉得很疲惫，兴许是学业压力太重的缘故吧，没想到已经高三的她父母也能愿意带她来出游。 毕竟，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 多半是父亲劝说母亲才会带她出来散散心吧。 温雯伸手拢整齐自己的头发，用皮筋重新在后脑束成了一束马尾辫。 她目光下意识的投出窗外，眼前是一个十字路口，前方亮了红灯，父亲将车暂时停住，道路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碧色树木，让她有些疲惫的眼睛略微放松。 前面拐弯处突然拐出来了一辆重型卡车，装着一堆堆码整齐的木质的建材，那辆卡车也仅仅是吸引了温雯一瞬间的眼神而已。 车厢中出现了父亲有些不满的抱怨声。“真是的，这么一辆大车，一会儿又要超车了。” 温雯笑笑，露出自己的一颗小虎牙，“我们又不着急。” “你懂什么，大车开的太慢了。”比父亲先回她的是母亲带着些烦闷的声音，“我们至少要赶过去吃午饭吧，午饭还是要正点儿吃的。” 温雯吐吐舌头，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红灯一闪，不到两秒的间隔，绿灯亮了起来。 温雯的视线定格在了窗外。 父亲的车开的不温不火，但还是很快就追上了在前面慢吞吞行着的建材车。 “还是得超。”父亲叹了口气，给车子一个提速。 温雯下意识的就将目光放到了前面的车子上，卡车很高，更何况此刻她是坐在车里，温雯将额头贴在车窗的玻璃上，朝着外面看过去。 玻璃被太阳晒的有些发烫，阳光透过树影撒过来，显得有些晃眼，温雯皱着眉，仍旧将目光投向窗外。 卡车投影在私家车上一大片阴影，遮挡住刺眼的阳光，温雯渐渐放松了眉头，视线下意识的下移。 这车的车胎怎么鼓起来了一个大包。 温雯心中疑惑刚刚升起，隔着厚实的车门，骤然传来了一道巨大的爆裂声，温雯眼见着巨大的车轮四分五裂，视线刚刚触到，整个人感觉都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掀了起来。 准确的说是整辆车都被车胎爆炸的巨大气浪掀飞了起来。 整辆车直接翻到了道路旁边的排水沟里，没有系安全带的温雯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额头重重的磕到车厢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亮晶晶的玻璃碎了一地，副驾驶位置的车门被勉力推开，身上带着些血污的妇人跌了出来，有些狼狈的滚到了一边。 卡车在惯性前行了一段时间之中终于还是平稳的停了下来。 …… 温雯再睁眼的时候是在医院，风从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掀起了浅蓝色的窗帘，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的味道，让她有些不舒服的皱眉。 她讨厌医院，从很小的时候开始。 大概是小时候手里扎了刺，许多天都不敢跟大人说，最后导致深入手指的刺发了炎，化成大片的脓水和刺痛，隐藏多时的秘密被发现，大人强制着带她去了医院，动了个小手术。 她看着指甲盖被整片掀开，莫名生出手指被锯断的错觉。 医院真是个恐怖而血腥残忍的地方。 这样的想法从那时起便深深的烙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所以再睁眼的温雯看着盖在身上的雪白被子，身下的雪白床单，以及这雪白的世界的时候，整个人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烦闷。 周围还有四张病床，有的病床旁边坐了陪床的人，闹哄哄的一片，显然不是个休息的好地方，她也是因为这份喧闹才被吵醒的。 温雯有些吃力的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身体似乎生了锈，那种莫名的疲惫感有些突兀的加剧了许多倍。 就在她醒来后不久，病房的门被打开，进来了一个拿着文件夹板的少年，一身严整的医生服，穿的一丝不苟，他似乎是来查房的，在每一张病床前都停滞了片刻，询问了一些问题，温雯一直安静的坐在床上，盯着他，一直到他走过来。 “你醒了。”少年看见她一直在看自己，露出了温和而好看的笑容，温雯突然觉得，也许医院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了，“你父母似乎跟另一位车主有纠纷要处理，所以没陪在你身边，怎么，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么？”看见温雯没有理会他，少年嘴角仍然噙着笑，温和的开口问着。 “就是感觉有点儿累。”在少年以为她不会理会自己的时候，才缓过神明白了对方是在对自己发问的温雯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露出了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你受了一些外伤，下次在车上，最好系好安全带。”少年一边在板子上记着，一边出声提醒道。“好好休息，一会儿等你父母来了带着你一起去做一些检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温雯眨眨漂亮的大眼睛。 “有什么事情可以按一下你手边的铃。”少年有些不好意的笑笑，完成常规的记录之后转身离开。 温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手下意识的在身边划拉了一下，没能摸到往日常常被放在手边的手机，有些无奈的撇撇嘴，看来爸妈没能注意到她的宝贝手机。 父母很快就回来了，母亲心疼的伸手摸向她的额头的时候，温雯才有些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的头被磕破了。 “没事的，我不疼。”温雯伸手够着母亲的手玩笑道，“这下我是不是可以多休息两天了。” “这么重要的时候，竟想着休息。”母亲有些嗔怪的刮刮温雯的鼻头，叹气道，“休息呗，这次你不想休息也不行，咱们先去做一下检查吧。” 温雯乖乖点头，父亲去替她办检查的手续，母亲则带着她拿了挂号排队进了一个急诊医师的办公室。 看着五六十岁的医生坐在那里一脸严整，温雯下意识的心虚，抬眼的时候又看见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年，一脸心虚求教的捧着一个本子。 温雯眼睛一亮，注意力全放到了少年身上。 “你来检查了啊。”少年看见她之后笑着招呼了一声，念出了她病例上的名字，“温雯，很好听。” “……”母亲在身边，温雯不好意表现出对于这个干净少年的喜欢。 她微低着头，乖乖坐在了医生对面的位置上。 “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那医生有些好笑的看着两人的互动，出声询问道。 温雯摇了摇头。 那医生伸手指指她的额头，“伤口也不疼么？你哪里不舒服最好说出来，不然留下什么隐患，以后可能更麻烦，比如，你现在有没有什么头晕或者恶心的感觉？” “不疼。”温雯声音软软的回道，犹豫了片刻抬头看了看母亲关切的眼神，又接了一句话，“我觉得我的胳膊很酸，抬起来或是移动有些吃力。” “胳膊不灵便？”那医生似乎也有些错愕的皱了皱眉，“不疼么？” “不疼。”温雯有些无奈的笑笑，怎么总是在问她疼不疼，额头稍微有一点点的刺痛，不过完全在她的忍受范围之内，这也是正常的擦伤该有的痛感，但是胳膊和手指不是那么灵便对她而说还是有些麻烦。 休息都是玩笑话，她学习十多年就是为了能考上一个好的大学，怎么能临门泄气，就算是回了家，她还是要学习的。 “要不还是去拍下片子吧。”那医生也有些不解，手臂处没有什么外伤，骨头也没有扭到，按理说震伤不至于让手臂不听使唤的。 那个医生低头攥着笔，飞速的开了一张单子，上面写的东西温雯一个字都没有看懂，不过这些专业的东西，估计她看懂也没什么作用。 那医生想起了什么一般，手中的笔突然一顿，“你之前有没有总感觉很疲惫，胳膊或者身上感觉很沉？” 温雯眨眨眼，“疲惫是肯定的，您看我，高三。”她说着有些无奈而吃力的抬手揉揉太阳穴。 这是她经常会做的动作，不过此时再做起来真的吃力了太多。 那个医生直接团了那张方子，又重新开了一张，“难得来趟医院，至少也该查出原因。小暮，你带她们去一趟化验的地方。”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方子直接递给了温雯。 “好的。”被叫做小暮的少年抬起脸，语调轻快的应了一声，带着母女二人出了诊室。 “我叫暮景烟，你们跟我来吧。”看着温雯冲他一直望来的眼神，他迎着目光轻声道。 第二章 熟识 住院的时间比想象中的更长。 温雯没有想到，在抽血和拍片完毕了之后，她居然又被带回了那张病床。 温雯的妈妈见状有些不满的开口道，“你只要告诉我们什么时候来拿报告就好了嘛，怎么又带着我们回来了呢。”她有些急冲冲的对着暮景烟开口理论道。 病房里乱糟糟的，一片嘈杂。 温雯皱了皱眉。 她没有在医院里过夜的打算。 “阿姨，我师傅的意思是温雯还是在医院里住几天看看情况再说，因为震荡原因造成内出血压迫神经的情况也不是没有。”暮景烟言语温柔的说着。 三言两语之后，一个有些尖锐的妇女还是叫他给劝服了。 天大地大，在父母的心里，女儿的安全最大。 更何况是人家医生，人家权威说的呢。 于是王女士将自己闺女留到了医院里——在她陪护着过夜的情况下。 温爹爹又跑去办了住院手续，半分钟都没得到空闲，而暮景烟全程陪在他们的身边。帮温言调整了床铺，因为不是什么严重的情况，所以王女士全程都在跟暮景烟聊天。 温雯偷耳听着，渐渐了解到暮景烟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因为医学世家的底子好，在上大学之前就有基础，大一就接了个项目，所以这才来这里帮忙学习。 王女士言语之中都是对他的夸奖，时不时暗示一下自己女儿也应该这么争气才好。 温雯有些不好意思，同时一双看向这个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好厉害，学习出色，又有能力，俨然已经将他标榜成老师口中的模范学生了。 温雯学习中上，她似乎先天有些笨笨的，不管多努力永远也做不到最优秀，后来只能仰望那些出色的同学。 等温爸爸回来了之后，暮景烟就告辞离开了。 王女士从旁边拿了一只苹果，水果刀在手中转着，很快便削净了皮，放到了温雯的手上，“吃点儿水果，晚饭想吃什么？” “谢谢妈。”温雯讨喜的笑着，带着些苍白的面颊上出现了三个弯弯的月牙。“可是晚饭想回家吃。” “你就先在医院呆两天吧，等结果出来了，回头也安心。”王女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摸温雯的头发，亲亲她被纱布包裹着的额头。 温雯乖乖的点点脑袋，“好吧，不过爸妈晚上可得回家休息。”她咬着手里的苹果，有些不放心的嘱咐道。 她虽然害怕在医院呆着，但是现在她明显没什么事儿，她可以不上学，可是爹妈周一可是还要上班的，她更不忍心麻烦父母给没什么大碍的她陪床。 其实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睡在这张病人专属的病床上浪费钱。 但是她不是很想让暮景烟为难，所以她没有开口分辨什么，而是乖乖的又躺回了醒来时候的地方。 晚饭之后，温雯便让父母回家了。 她躺在床上，看着惨白的天花板，出神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没想到临近睡前，来探病的那些家属散的差不多了，病房里恢复了本该有的安静，温雯坐在床上，摆弄着母亲给她拿来的手机的时候，暮景烟又拿着文件夹板来查房了。 温雯安静的看着他一个个病人问过来，最后站在她的身边。 “你的家人不留在这里陪你么？”他似乎对每个人都有着极大的耐心，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音节都是温柔的。 站在那里，就像是能照进黑暗中的阳光。 温雯像是兔子一样乖巧的点点头，“你愿意留在这里陪我聊会儿天么？” 暮景烟有些为难的微皱了一下眉，不过很快就敛去了神色，恢复了温柔的笑意，“当然可以，等我忙完，我可以来这里陪你一会儿。” 他又问了一遍温雯手臂的状况。 还是有些不好用力，身体里掺杂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直灵活转动的机器，突然某个零件坏掉或者卡住了一般，再想使用只有用大力去让它咔嚓咔嚓的磨损着运作。 这样的感觉让温雯不是很想再用自己的手臂。 已经醒来半天多了，可是手臂的情况没有丝毫的好转，这让本来安心等待着结果的温雯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太美好的预感。 这种感觉让她生出了莫名的惶恐，而这种担忧她必须要隐藏起来，所以她很想，急需和一个人聊聊，最好是，这个人能有医生的身份。 暮景烟如约来了，在一个多小时之后。 温雯正无聊的玩着消消乐，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接近的人影，直到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响起。 “怎么又在玩手机，你头上的伤不会疼么？”身为一个医生，看见这样的状况，暮景烟下意识的提醒了两句，眉眼中带着几分严肃。 “不是很疼。”挨说了之后，温雯很快关了手机放到了一边，一脸的我是乖乖宝宝。 “说什么？”看见她这样的表情，暮景烟有些好笑，明明不是很熟悉的人，却意外的听话，最关键的是，他居然还蛮享受这种感觉的。 这个美丽的女孩儿被送进医院的时候他就看见了，苍白的脸颊，额头上带着血迹，像是一个精致而破碎的洋娃娃，面颊上带着浅浅的梨涡。 这一定是个爱笑的小姑娘。 当时正走去师傅诊室的他忍不住驻足，脑海里是这样想着的。 然后他忍不住拦了护士的活，拿着文件夹板跑去查房，特意去了有她在的病房，女孩儿醒来了，果然如他想象的一般，笑起来如同糖果一般甜蜜，只是她的脸颊白的有些过分了。 见过许多病人的他，无疑知道，那样的苍白是不正常的。 果然，师傅也跟他有一样的看法，所以才会建议这个女孩儿在这里留下来，做详细的检查。 这个精致可爱的女孩儿，莫名牵动着他的心神。尤其是她此刻的小表情，让暮景烟莫名心里一软。 “就随便聊聊呀。”温雯伸手拍了拍床边，“坐呀，我可以叫你小哥哥么？” 暮景烟闻言一愣，下意识的抬手摸摸她炸起来的头发，帮她捋顺，“当然可以。” 温雯因为他有些突兀的动作，有些尴尬的僵直了身子，整张脸变得红彤彤的，如同熟透了的苹果。 暮景烟很快也反应了过来，收回手摸摸自己的鼻尖，“不好意思。” “没关系的，谢谢帮我拢头发。”说这句话的时候，温雯的耳朵尖都是红的。 第三章 住院 那天之后，温雯没想到自己在医院里住了那么多天。 最终的化验的结果要在一周之后才能拿到，先开始的几项倒是没什么问题。 因为就待在医院里，换药也方便，不过两天时间，暮景烟就特意带着她去换药了。加上平时暮景烟总是在她眼前晃悠，两个人渐渐熟络起来。 温雯的病床在最里面，靠近窗户，她嫌弃病房内的消毒水味，白天特意开窗通风。夏天很热，但是外面的空气怎么也比医院里的味道要好上太多。 结果晚上的时候，她忘记关窗户了。 更加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在这个季节着凉了……或许不是着凉，即使这里有暮景烟，她还是在这里呆的压抑，或者是这几天随意在医院食堂买的食物不对口。 总之她闹肚子了。 拿着母亲昨晚来看她时候给她留下的钱，温雯有些无奈的想着，昨天要是母亲没有来看她的话，暮景烟就会来，这样就会关上窗户的了吧。 主要是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亲人，无端的生出了一种被遗弃在医院的想法，所以再见到人的时候才会产生一种惊喜交加的感觉，以至于，让她遗忘了开着的窗户。 温雯不太了解医院的布局，问了几次路才找到医院的药房，她手指从那日起就不太灵巧了，薄薄的纸币在她的手中难以握紧，就像是随时会从手中漏下去一样。 这样的感觉让她不想在这里多呆，但是医院取药的人比她想象的要多。 明明在她前面的人只有三个，她却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坐在药房里面的那个姑娘朝她伸出手，大概是在要药方的意思。 温雯面色微红，“姐姐，我想买氟哌酸。” “氟哌酸？”里面那人将手收回去，面上带着些疑惑。 温雯又更详细的说了一遍，“诺氟沙星胶囊，治拉肚子的药。” “闹肚子了？”那姑娘坐在里面，表情有些无奈，“我们这里没有那种药。” “那其他的药呢？能治拉肚子的药。”温雯愣了一下。 那姑娘长出了一口气，“这样说吧，医院都不卖那些药的，要知道闹肚子都是由很多原因引起的，你需要去做许多检查，然后医生才能给你开合适的药，而不是小药店里能买到的那些药。” 温雯有些吃惊的睁大眼睛，“那你们如果闹肚子呢？” “我们也得出去去药店买。”里面那姑娘朝着温雯一摊手，一副我也无能为力的样子，倒是叫温雯有些哭笑不得了。 回到病房里的温雯窝在病床上，渐渐额上因为作怪的腹部难过的布上了一层冷汗。 暮景烟例行来查房，见到的就是在病床上窝成一个团子的温雯。 “你怎么了？”温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一同出现的还有强行抬着她埋在创面上的额头将她脑袋微微抬起的微凉双手。“这么多汗，哪里不舒服么。” 温雯先开始并不想麻烦他，但是听着这么温柔的问话，温雯莫名觉得委屈。 身上难过，眼泪也忍不住在眼尾漾出小小的水花。 她的状态很快就叫暮景烟发现了，“哭什么？” 温雯很快的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咧嘴露出了明媚的笑容，“没有什么，是错觉啦。” “哪里不舒服就要说。”暮景烟并没有吃她这一套，身为一个医生，连她是否难受都没有眼力见儿看出来，他还真是别干这行了。 温雯瘪瘪嘴，像是讲笑话一样把刚刚的经历讲了出来，言罢吐吐小舌，“这么大的医院里居然都没有专治拉肚子的药呢。” 暮景烟的神情里带着少见的严肃，“这和医院的大小没有关系，只是大医院对患者更加尽心而已，引起肠道炎症有很多种可能，医院不会做这种治标不治本的事情的。” 温雯见状乖巧的点点头，“我知道啦，只是觉得那么大的医院都没有小药店的药齐全啦。”严肃起来的暮景烟更帅了怎么破，温雯眼睛里冒着小星星，连肚子都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暮景烟看着她小墙头草的样子，莫名觉得好笑。“不过你应该只是单纯的拉肚子，毕竟你昨天忘了关窗户了不是么。”暮景烟一边说着一边敲敲他背后敞开的窗户。 “你怎么知道的？”温雯眼睛里带着小惊讶，还有一丝夹杂后悔的懊恼。 暮景烟有些无奈，“刚刚病房里另外几个病人刚刚跟我告状了。” “……”心虚有什么直接解救办法没。 “你再睡会儿。”暮景烟摸摸她的额头，将她刘海扒拉到一边，将床上的被子给她拉到半身。 温雯乖乖的躺好，在他手盖住眼前阳光的情况下，慢慢闭上了眼睛。 而暮景烟匆匆跟师傅告了个假之后，特意出门跑了一趟药店，买了药，又跑了一趟粥铺，买了豆沙粥。 聊天时候这个小丫头跟他喜欢吃甜食，暮景烟决定哄哄她。 看她那么难受的样子，暮景烟有一瞬间的心疼，似乎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心底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是黑暗之中的一束目光，却能那么准确的找到隐藏在其中的一点，撞击心房。 他被许多人喜欢过，这却是第一回动心，所以他有些搞不懂自己这种莫名其妙想要关心对方是出于什么。 但他忠于自己的内心。 可惜，等他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温雯的母亲已经来了，他站在病房门口，拎着粥，看着王女士唤醒了自家女儿，给她喂了药之后又扶着她躺下，将被角替她掖好。 母女两个对视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温雯的眼神专注而清澈，唇边挂着甜甜的笑。 暮景烟沉默着退开，没有去打扰母女两人的互动。 粥被放在一张办公桌上，渐渐变冷，药被他塞进了师傅的抽屉里。 暮景烟靠着背后有些冰冷的墙面，盯着诊室的一角，难得的发起呆来。 等师傅忙完之后招呼了他一声，“往日都会看你做笔记的，今天怎么犯懒了？” “哦。”他仅仅是无意识的应和了一声，根本没听清师傅说的到底是什么。 第四章 大概掩饰不了的秘密 “说起来，那天来的那个小姑娘真是可怜了。”他师傅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感叹了一声。 暮景烟在耳朵捕捉到小姑娘这三个字之后，几乎瞬间就集中了注意力。 “师傅你说什么？”他将眼神聚焦，放回自己师傅的身上。 “我说前几天车祸——好吧，不算车祸，因为翻车进医院的那个小姑娘，她很可能是渐冻人。”他师傅有些慨叹的搓了搓手，一脸的惋惜。“那小姑娘笑的那么好看。” 渐冻人症。 肌萎缩侧索硬化，运动神经元病。他有粗略的了解。 这种病，似乎没有真正治好过的案例，患病者只能缓慢而清醒的慢慢僵化，萎缩，每日承受愈加强烈的痛苦。 他几乎是瞬间就翻出了自己的手机。 即使他在医院期间从来都不摆弄自己的手机。 他迅速上网查阅资料，以期找出一两个不同的案例，因为，那样的案例，寓意着希望。 可是他注定只有失望了。 手机被放在一边，他忧心忡忡的开口问着，“确定了么？” “大概吧，看最后腰穿脑脊液的检查了。”边说着他师傅一边叹了口气，“看她手臂一直没有恢复的迹象，估计是了。本来，她总感觉疲惫，就是这种病的前兆了，当然，高三的学生都会觉得疲惫，总之，看检查报告吧。” 师傅这样的语气。 基本就是没跑的了。 暮景烟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很难过，就像他刚刚看到小丫头将自己团成一团压抑着难受感觉时候一样。 这样想着的暮景烟，下意识的出了师傅的诊室，去了她的病房。 王女士已经走了，吃了药之后温雯好了许多，此刻正在床上安静的睡着，暮景烟走到床边，看着她仍旧苍白的面颊，忍不住伸出手去碰触，却又在接触到的前一秒宛如被按了停止键而顿住。 刚刚母女俩人可不是什么愉快的谈话。 温雯被妈妈训耽误的念书时间太长了，特意给她带来了一堆习题，叫她一会儿睡醒了之后做习题，她那明明是笑的无奈！ 不过她也不想自己考不好，所以病床旁边的柜子上，此刻摞了一大堆五三习题。 …第二天… 醒来的温雯正在做题，病房里进来了替病人换药的小护士。 最外面那张病床上的病人已经出院回家了，剩下两个人仅仅是留院观察，担心反复，温雯昨天一天都没见到这个替人换输液药瓶的小护士了。 结果，这个小护士居然是来给她输液的？！ 温雯一脸震惊、 她在这儿都呆了一个礼拜了，按说今天该是拿结果回家的时候了，怎么来给她输液。眼看着小护士过来握她的手，温雯一脸震惊，“姐姐，你是不是弄错了啊？” “温雯对么？”小护士很有耐心，给她将袖子挽起来，顺便回答了她一句。 “对……” 被扎针了！！她最讨厌打针吃药了。 温雯欲哭无泪，正在输液的时候，暮景烟推门进来。 看见他温雯宛如看见了救世主，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景烟哥哥，这是不是输液输错了，我都该出院了，怎么还给我输液。” “手臂不是没恢复么。”暮景烟走过来，安慰一般摸摸她的脑袋吗“好了再走吧。” 有治疗的方法的话自然是好了再走哇，可是她住在这里七天都是只睡一张床，连药都没吃，现在输液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而且她的头都已经好了。 但是更令她惊讶的事发生。 母亲本来是来接她出院的，结果不知道医生叫她出去单独说了些什么，王女士回来之后，轻松的神色变得有些勉强，温雯被告知还要继续住一段时间。 这真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更糟糕的是，她突然多了几十项检查安排，甚至连那堆习题册都被王女士给收走了。她有些无奈的坐在床上，“妈，你好歹给我留本习题啊，我坐在这里很无聊的。” “不是留给你手机了么，没事儿玩玩。”顿了一下，她妈还是接上了一句，“没电了可以麻烦小暮帮你充电。” 温雯面颊上升起了一朵红霞，“妈！” “没事，没事，我先回去了，你别担心，手臂好了咱们就出院。” 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温雯当初住院时候心中的阴影陡然加大。 好像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是她的化验结果有什么问题么。 暮景烟再来看她的时候，就看见小姑娘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皱着小眉头，爱笑的面颊上遍布愁云。 也许他不该称呼她为小姑娘，毕竟他们相差不过两岁，但是这样单纯而快乐的姑娘，他忍不住在称谓前面加上一个小字。 暮景烟突然觉得自己莫名的苍老了，就像是一个大人，在暗中偷窥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还对人家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景烟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温雯已经从自己的思索中走了出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暮景烟，赶忙招着手让他过来。 与其自己想也想不明白，不如让自己熟悉的暮景烟来告诉自己答案。 因为有求于人，温雯一贯恬静的小脸儿上头一回带上了属于小狐狸的狡猾，“景烟哥哥，你刚在看什么呀？你看看，我今天记得关窗户了。”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指窗户，典型的没话找话还想长谈的表现。 暮景烟心里了然，但他也挺想在这里多呆会儿，于是走过去帮她打开了窗户，“晚上我会记得来帮你关的。” “谢谢景烟哥哥。”温雯的小嘴越来越甜了，面颊上带着小小的梨涡，一双大眼睛目光灼灼的盯着暮景烟，里面宛如揉碎了星星点点的银色。 暮景烟坐在这两天特意搬来的椅子上，从傍边拿了一只香蕉剥开递到温雯的手上。 两个人像是平常聊天一样随意的聊着。 从温雯和自己的兴趣爱好，渐渐聊到两人上学期间的糗事。 眼见着时机差不多了，温雯才用着小小的，带着些抱怨的语气嘀咕道，“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出院了，我还是要住在这里，真想出去痛快的玩玩，然后赶紧回学校学习。” 第五章 无法隐瞒 暮景烟安慰她没什么大事，只是要再确认一些东西，而那些化验和检查都很麻烦，而且做了某项检查的时候，整个人还会特别虚弱，留在医院比较好。 温雯勉强接受了他的建议。 而就在什么脊质检查之后，温雯也确实虚弱了一段时间，针扎进她的身体里的时候吗，温雯感觉痛的自己整个人都几乎昏死掉。 不过两天之后她就恢复了精神，手臂在一连几天的吃药下仍旧没有好转，温雯终于再也压抑不住的嚷嚷着出院了。 “我都给你请假了，乖，再住几天。”王女士柔声安抚着自家闺女。 “妈——我没病，再在医院呆下去，没病也有病啦。”温雯拉着长音，拽着自家老妈的胳膊撒着娇。 …… “真的没有治好的办法么？”王女士红着眼睛，在李医生的办公室里，将脸埋在温爸爸的领子上。 “这种病，目前没有根治手段，只能延缓发病，乃至病变的时间。” “她还是个孩子呀，她的情况还不严重在，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么。”温爸爸也忍不住开口道。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叹息。 “真的确诊了么？”王女士抱着最后一点熹微的希望，鼻子里带着哭腔。 那个医生神情无奈的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我会给你们开些能减缓肌肉萎缩的食物和药物，你们要平时督促小姑娘多多锻炼，还有适当的帮她做下按摩。”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这种病，也瞒不了太长的时间，你们还是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她说一下吧，这虽然是个慢性病，但是患者经受的痛苦只会更多。” 在病人家属和师傅谈话的时候，暮景烟安静的站在一旁，如同融入周围的背景，他眼中满是痛心的神色，可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似乎没有立场说。 这是一对儿悲伤的父母。 每天，这个医院都会进进出出许多人，他们有的身患绝症，有的可能没有明天，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也这样心痛过。 大概也是因为这是他主动尝试去接触的第一个女生。 “她的这种情况，推荐rilutek这种药给你们，目前这是唯一通过美国食品药管局批准治疗肌萎缩侧索硬化的药物。” “她的手臂，还能好么。”王女士许多年都没有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了，温爸爸的大手一直在她的后背上上下抚着，安慰着他的妻子。 “……”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总是忍不住一遍遍的发问呢。 当一切渐渐平息，两个家长终于接受了这发生在小家的悲催事实了之后，暮景烟在第二天又照例去温雯的病房去看她。 “暮景烟，你是不是骗了我呀。”她的面颊仍旧是苍白的，但是她的脸上绽放着比阳光还要明媚的笑容。 “你看我，现在好手好脚的，没有伤口，可还是要在这里躺着——还是要吃药。”温雯抬抬胳膊，又踢了踢腿，即使抬胳膊这个动作让她费了好大的力气，她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她一双温润的大眼睛一错也不错的直勾勾的盯着暮景烟。 暮景烟被看的有些心虚。 又想起昨天师傅的话。 ——她总会知道的。 ——你们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她吧，监督她多锻炼。 暮景烟犹豫了片刻，终于没忍心再继续欺骗她。“你的身体，确实出现了一些小问题。” “小问题？”温雯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暮景烟薄唇微抿的面庞。 她纠缠着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着。 暮景烟终于没忍住说了实话。 这真是，该死的，特么的命运！ 暮景烟有些恨自己，虽然是一个医生，却没有办法帮助她，更没有办法能治疗这种病。 “渐冻人症？”温雯听着这个名字，偏了偏脑袋，“霍金么？他很厉害啊——为什么妈妈跟我说我不用念书了呢——景烟哥哥，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还好好的呀。”暮景烟看着她真的只是眼睛里闪过小小的惊讶，整个人仍旧洋溢着笑容，才渐渐把心放下。 陪她聊了一会儿天之后，暮景烟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揉乱了小丫头的发丝，替她关好窗户，才从病床旁边离开。 温雯在知道了她是什么病之后，就没有再问过暮景烟关于这个病的任何事了，暮景烟以为她不想了解，于是许多嘱咐的话也没有再提。 而在暮景烟离开了病房之后，温雯自己拿出了放在一旁的手机，在上面一个字一个的按下自己的病。 渐冻人症。 治不好的病。 温雯安静的看完所有能搜到的信息，然后将手机关机放到一边。 病房里的灯熄了，黑暗中，她大睁着眼睛，她呆在了医院这么多天，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地方，医院不会再让她感到恐惧了。 但是黑暗会。 她会想。 黑暗里，是不是藏着人呢？ 死了的人？ 死了，还存在么。 也许死亡离她还不是很近，但是病魔已经纠缠上了她，而且要和她一起，过一辈子。 温雯打了个寒颤，攥紧了手里的被子，将被子慢慢拉上了脑袋顶。很热，她出了一身的汗，可是她不敢将头再露出去。 明天太阳还会出来，所有的恐惧都会像被蒸干的水一样，回归到虚无。 她只是一个病号而已，一个，有许多人关心着的病号。 暮景烟在早饭的时候就拿了两个豆沙包来找她了，第一件事是帮她打开窗户，然后是掀开她盖住脑袋的被子，“你真不怕把自己捂脱水。”暮景烟有些无奈的看着发丝都黏在脸颊上的姑娘。 温雯的眼睛亮亮的，笑的娇俏可人，“暮景烟，我想去游乐场。” “怎么突然想去游乐场？”虽然很想纠结称呼，但是更为重要的后一句还是先问比较好。暮景烟知道她手不好使，直接将包子送到她嘴边。 “饭我还是会吃的好么。”温雯皱了皱鼻子，带着少女的娇嗔。 “怎么不叫我景烟哥哥了？” “你才比我大一岁，我才不要叫你哥哥。”温雯吐了吐舌头，“而且你名字那么好听，我不整个叫总觉得吃亏。” 暮景烟无奈，“这有什么好吃亏的。” 第六章 陪伴 暮景烟最后还是带着温雯去了游乐场。 他被说服了。 ——我现在还是好的呀，我长这么大，从小学，初中，到高中，一直都在家长的督促下学习，学习，学习，都没有酣畅淋漓的玩过一回。游乐场，我只在小说里面见过。 ——为什么不跟爸爸妈妈说？他们那么忙，我已经很添麻烦了，反正，反正，我看暮景烟你也不是很忙，你就不能陪陪我么？ 温雯的面上带着难得的祈求神色，就像小幼猫瞪着圆滚滚的眼睛，而暮景烟的唯一感觉就是想捏捏她的脸。 好吧。 他松口了。 他根本就拒绝不了。 海盗船。 摩天轮。 旋转木马。 甚至鬼屋。 当然，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温雯想要尝试蹦极和过山车的举动。 温雯带着暮景烟扣在她脑袋上的男士太阳帽，坐在长椅上，偏头去舔他手里拿着的冰激凌。 暮景烟看着温雯面向他的侧脸，阳光下显得有几分晶莹，她真像是从上天而来的小仙女。他有些看呆了。 吃着冰激凌的温雯感受到了落在自己面颊上的目光，感觉脸上的温度渐渐升高，有些不好意思的坐直身子，也不再吃了。 总之，这是玩的很尽兴的一天。 并且在下午四点——王女士来医院看女儿之前成功回到了病房。 其实她可以出院了的。 这种慢性病，在呼吸系统还没有一次而出现问题之前，是不必将时光耗在医院里的。可是王女士担心女儿有什么不测。 毕竟她身边的人，从没有得过这样的病。 她想再留几天，直到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了之后，再接女儿回家。 她不会看这样的症状，还想跟这里的小护士取取经，学学怎么帮人按摩，总之，再呆在医院里一段时间很有必要。 她最近在忙着辞职，等到时候将女儿接回家，她就全心全意的照顾女儿，而在这之前，她必须花费一段时间处理完自己手头上非她不可的事情。 王女士不敢让自己的女儿一个人留在家，医院里更安全点儿，所以即使心疼温雯，她还是要让温雯在医院里多住一段儿时间。 有暮景烟照顾这温雯，她也放心，这些日子，她总能看见这个明朗的少年陪在女儿的身边，她心里是感激的。 很显然，与之相对的，温雯不喜欢医院。 而暮景烟发现，温雯似乎突然变得叛逆了起来，三天两头的想往医院外面跑，每次都会露出那种讨好他的可怜兮兮的表情，然后得手之后像是偷到腥的猫一般。 出去玩的这种事。 有了第一次，自然有第二次，第三次，而当过了三次之后，再出去一切都变的顺理成章了起来。 二人去附近的山里。 去临近的公园。 暮景烟甚至任劳任怨的陪着温雯逛商场，温雯会试许多衣服，穿花蝴蝶一般的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之中晃悠过去，但是她从来不开口要买。 她只是来看看一样。 暮景烟莫名有这样的感觉。 他掏钱偷偷给她买了一件衣服，那是她驻足最久的一套裙子，浅淡的鹅黄色，用金线绣了一轮古典而高贵的太阳。 温雯为了这条裙子同他大发了一顿脾气，整整两天没有再理他，袋子扔到一边，暮景烟再三保证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温雯才原谅了他。 他们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一同游玩了温雯十八年都没有去过的地方，没有好好玩过的地方。 看着这样充满活力的温雯，暮景烟是放心的，这样坚强乐观的女孩儿，一定不会被病魔所打倒——而他，也一定会找出能够治疗渐冻症的办法。 手机里两人的合照存满了一千张的时候，温雯坐在病床上，看着坐在她旁边的暮景烟，“明天妈妈就会接我出院了。” 暮景烟神色里有些难过，“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而温雯答非所问，用笑的像月牙儿一般的眼睛对着他，有些吃力的抬手晃晃手里的手机，“我有你的手机号码哦，暮景烟。” “说的对，常联系哦，小公主。”暮景烟也笑了，他伸手捏捏温雯的脸。 手机号码是两个人有一次被人群冲散了之后，暮景烟好不容易找到坐在原地旁边座椅上乖乖等着的她之后才留下的。 难以想象，他再弄丢她。 暮景烟终于开始正视起自己的感觉，他想，他大概是恋爱了。 但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从那天之后，他下意识的像对待一个女朋友一样来对待她，许多动作都多了亲昵和宠爱。 他想，他大概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表白心迹，然后让温雯的母亲能够接受他，以女婿的身份。 “这么晚了，暮景烟你都睡觉了么？”温雯抬抬手机，示意他看屏幕上的时间。 暮景烟有些好笑的一刮她的鼻头，“都黑屏了，小傻瓜。” 温雯故作委屈，“你嫌我动作慢。” “怎么会，我的小公主。” “讨厌啦，不嫌肉麻么，你，现在可以请安了。”说着人家不嫌肉麻，温雯自己倒是角色带入的很快。 暮景烟笑着告饶，站起了身，“早点儿睡哦。”他亲亲温雯的刘海，离开了病房。 而温雯在暮景烟离开了之后，也没有休息，她坐在原处，盯着某个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个多小时之后，她摸着床头，打开了一旁的抽屉，拿出了两封写好了启名者的信，藏到了被子里。 她慢慢的起身，踩到鞋上，走到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了被冷落放在那里了许多天的服装袋。 她去了厕所，费了好大的力气换上那身裙子，手臂抬起高过脑袋，整个身体传来一阵被撕裂般的钝痛，直到那个时候，她才清晰的认知道，自己是真的病了。 不对。 这么多天以来，她早就知道自己是病了的。 服装袋被丢到了厕所的垃圾桶里，她站直了身子，慢慢走了出来。 意外合身的美丽裙子，宛如天使般精致的面庞，她长发披散，像是走入尘埃的公主。 她走出了医院，像漫无目的又像早已定好了目标一样的走着。 她在最繁华的地段拦了一辆车——这样至少能保证她打到的车是正常的，能送她到她所希望的目的地。 第七章 写给你的信 跨海大桥上。 海风吹尽了夕阳残留在这世界上今日最后的温暖。 这大概是夜最深的时刻。 凌晨两点。 天上有繁星点点。 这是海边的福利。 她独自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想要飞翔一般的张开双臂。 这样很疼，但是她还是要做。 她有些吃力的攀着栏杆，费尽力气爬了上去，她不害怕手臂失了力气会让她整个人滑下去，毕竟她怎么样都是会下去的。 出于这样的心理，她居然成功的坐在了栏杆上，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她闭上眼睛，抿着唇，微笑，静静享受着海风拂过她的面颊，她的唇角，她的发梢。 再见了，这个世界，如果黑暗中真的有什么存在的话。 也许，她也能试着融入。 脚尖在栏杆上轻轻一蹬，她紧闭着双眼，耳畔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再见了，这个世界。 ……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熟睡的人们。 暮景烟一如往常一般的打开了病房的门，昨天新来这里的病人正吃着早饭，看见暮景烟之后打了个招呼。 可是，温雯的那张床怎么空了？ 暮景烟有些疑惑的出去问了前台值班的护士。 “温雯？她还没有办出院手续。” 得到了这样消息的暮景烟匆忙回了病房，路上刚好遇见匆匆赶来的王女士，进去的时候，那个病人已经吃完了饭。 暮景烟有些着急的问他，“昨天那张病床上的姑娘，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那个病人被他的表情吓到了，仔细回想了一下，“就在昨天你离开后不久。” 王女士看见空了的病床也慌了，她哒哒哒几步走过去，猛地掀开了温雯病床上的被子。 她喊了一嗓子，如同找到了闺女一样，“快过来，这里有信。” 两封。 一封信封上面写着，给亲爱的爸爸妈妈。 另一封写着，暮景烟亲启。 一个亲密，一个透着疏离。 王女士迅速打开了信，飞速的看着上面的内容。 暮景烟也伸手拿起了信，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信纸上带着温雯特有的糖果气息。 暮景烟 对不起。 我利用了你。 但是，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能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我很讨厌医院，真的，但是看见你之后，我就觉得这里还是勉强能让人呆的下去的地方。哎呀，一开始就跑题了呢。 我一定是个笨蛋。 好吧，回归正言。 知道自己生病了之后，我真的是很害怕的，想了一夜之后，我感觉自己想明白了。我想，我还这么年轻，总该多看一点东西才对，要不然回头若是真的有魂魄，我的魂魄岂不是什么风景都没见过，到时候是会被嫌弃的。 所以我缠着你陪我，跑了许多地方，玩了许多东西，我真是个自私的人。 因为没有谈过恋爱，又看多了小说，总希望着能有一个宠我爱我的另一半。 可是我查了我的病。 我会躺在病床——或是家里的床上，感受着自己一天天的衰弱下去，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停止，看着自己一天天变得丑陋而病态，吃很多很多的药，耗费大量的金钱和时光，我的父母不会再有快乐，她们整日整日的为我担心着，看着我痛苦，她们可能会比我更加难过。 重要的是，我自己会更难过。 我怕疼，我怕将来会发生的一切。 我没资格爱。 可是我好喜欢你，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 所以，大概是我太贪心了。 知道自己得了这样的病，还是忍不住纠缠你。 也许你只把我当任性的小妹妹吧，可是我还要叫你，暮景烟，暮景烟，暮景烟！我要一直一直这样叫你，让你把我当成一个同龄的女孩子。 我是不是很心机？ 总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了，所以我才不怕你生气，略略略。 我这样很不好，私自拿你当了一段时间我的另一半。真的很幸运，你愿意陪我疯，陪我闹，宠着我。 真的很幸运，能遇见你。 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来跟我说我的病的医生不是你，而是一位凶巴巴的大叔的话，我会不会被吓晕过去。 我今年十八。 得了这个病，胳膊已经很难控制了，可以想象，也许到了二十岁我就会萎靡到只能躺在床上了。 我已经过了自己最恣意的十八岁，我不想死的那么窝囊，我不想死成每个人的负累、 这一辈子，我对不起的不多。 我对不起生我养我的父母，对不起我的亲人，也很对不起你，所以有了眼下的这一封信。很感激，能够和你认识，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阳光，最美好的少年。 请原谅我的自私，如果我真的在另一个世界的话，我一定会祝福你，祝福你们所有人的。 暮景烟，暮景烟，暮景烟，暮景烟，暮景烟，我要叫你一千遍一万遍，因为，我喜欢你，我希望你永永远远都不要变，你是所遇到的每个人心中的阳光。 祝福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月亮。 而我嘛，我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我是藏在夜空里的星星，所以，你一定要忘了我做的这些疯狂的事情，别给你的心里留下一点点的羁绊。 一不小心又自恋了，真是羞愧。 我还是不要写了吧，不然回头信封装起来比给爸妈的还鼓就尴尬了。 祝安好。 温雯 暮景烟看着信纸，一个字一个字的读下去，泪水浸透了整个信封，他难以控制的发起抖来，怎么可能不在意，明明已经喜欢上了，明明想着以后能照顾她的日子。 记住了你最明媚的时光，早就有勇气陪你走过黑暗了，可是你怎么那么傻，你怎么那么傻啊！ 王女士哭的更惨烈，她眼眶红肿，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最后还是温爸爸来将她接回的家，温爸爸拿走了王女士一遍遍翻来覆去读着的信。 不知道温雯到底写了什么。 他们没有要温雯写给暮景烟的信，甚至在温雯是在医院丢了的情况下，都没有来医院闹过一次。 而暮景烟也就无缘见到，温雯到底跟她的父母留了怎样的话，只是这样一个女孩，再也无法从他的心底磨灭了。 他爱的女孩儿。 同样喜欢着他的女孩儿。 第八章 在意 我叫迩雅。 我热爱研究，我是医大的一个研究生。 第一次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是我应着老师的嘱托替他带一次课——给大一新来的学弟学妹。 课程并不复杂，我只需要将老教授上课需要遵守的那些要求给他们讲明白了，再稍稍提一些第一讲的内容就足够了。 仅仅是刚刚来到大学校园的第一堂课，很显然，大家都不是很想将注意力集中，我听见坐在第二排议论我的那几个男生的声音了。 真没有风度，不知道现在是上课呢么。 我有些不舒服的皱皱眉，但我维持着自己一贯的严谨和刻板，按照老师的要求继续上着课，如果他们自己能意识到而小声一点的话，我不介意原谅他们。 就这样，我一边上着课，一边环视了一遍这些年轻而充满活力的面庞。 学医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很显然，他们现在还没有深刻认识到这一点。 我动了动讲台上的电脑，投影的ppt换了一页，再抬头的时候，我终于注意到了那个少年。 他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里，神情是难得遇见的专注和认真，即使我在讲一些没有用的东西，他穿着干净而整洁的白衬衫，就像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暖而阳光。 他应该是个很有存在感的人才对，但是相比于那几个暗地里喋喋不休讨人厌烦的同学，他给人的感觉宛如水墨画一般悠远而淡泊。 视线落到他身上之前，并不会被他吸引太多的注意力。 这样优秀的少年，估计从小到大遇到的纠缠太多了，所以自然而然的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办法。我很庆幸，班里能有这样一个同学。 但是，令人失望的是，第三堂课的时候，我再随着老师以一个助教的身份辅导大一的这个班的解剖课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到那个少年了。 听说今年的大一新生里来了一个天才。 自学完了所有的内容，而且以前家里也有解剖实验的条件，所以可以暂时不用修读，直接跟着老师外出学习。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脑海里第一时间出现的就是他的身影。 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只是有点儿可惜，难得遇见这样的一个人，可惜还没有结识的机会。我以为我们的缘分到此为止了，从那之后，我推辞了老师让我一同去帮忙授课的邀请，专心留在实验室里进行我的研究。 我并不是很喜欢进行外科手术，或是用着已经有的医术上的内容来诊治一个病人，来进行所谓的对症下药。 我更喜欢创造。 没错，医学也能创造。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难以医治或者根本没有治疗办法的疾病，那是留给人类的一个个难解的谜题，而参与破解它们的这件事会让我产生无与伦比的兴奋感。 我想，我大概跟老师说的一样，我是为研究而生的。 之所以来医大，也是奔着这里健全而井井有条的实验室。 我想我短时间之内可能研究不出什么来，但是我有热情，最重要我也有时间。那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跟我的实验比起来渐渐有些微不足道了。 换而言之，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这天，我正将某种癌细胞的培养皿放到恒温培养箱里，实验室的门突然被从外部打开了。 这是一个安保很好的环境，而仅仅发出一声轻鸣就能打开大门的，只有拥有钥匙的老教授了，我并没有什么疑义，毕竟，我只是这个地盘的借用者，专注着动作的我甚至连头都没有抬。 可是我听见老教授在叫我的名字，“迩雅。” 我抬起头，心里生出一股惊讶。 我看到了什么。 跟着老教授走进来了一个少年。 那个给我留下过极为深刻印象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脸上带了一副很大的黑框平光眼镜，遮住了他本该光彩熠熠的眸子，身上出现了几抹属于学者的气息。 这种感觉跟那时候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的并不一样——不对，应该说有很大的分别。那个时候，少年的眼神是干净而充满希望的，如同在凄冷黑夜之中冒出的一簇小火苗。他的眼神里带着强大的自信，带着一种医者身上应该有的救赎气息。 而现在，他仍旧是自信的，只是，他身上的自信变得沉寂了下来，变成了一种厚重而悲哀的色彩。 我想，他大概是发生了什么。 “迩雅，快来认识一下你的学弟，他叫暮景烟。”老教授显得格外高兴，又叫了我一遍，他大手在暮景烟的身上亲和的拍了两下，才笑眯眯的看向我。 “迩雅，以后景烟也会常来实验室，要是他有什么需要的话，你记得帮帮他，他有什么不熟悉的多教教。” “好的老师。” 我很欣赏他，也愿意帮他。 从那天之后，暮景烟成了实验室里的常客，以往只有我和老教授出现的实验室里多了第三位常客，而在每天老教授去上课的时候，这里终于不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原来在破解谜题的时候，旁边能有一个安静的人的陪伴这么好。 我偶尔会抽出一些时间用来偷偷看他两眼，看着他专注而一丝不苟的动作，看他拿着玻璃器皿时而皱眉时而思索的样子。 我想我可能是病了。 最近我这样观察的时间渐渐变多了，甚至想主动开口跟他搭话，这真的是不正常的。我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他也从没有过什么问题来问我，说真的，我有点儿失望。 我觉得，我可能快要忍不住了，想要和他说话的心情。 这天午饭，我难得想正点去吃一顿饭。 身为一个医大的学生，想也知道一日三餐的重要性，但是跟研究比起来，我往往不觉得它们有多重要，但是看着暮景烟离开的身影，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实验室让我觉得有点儿烦躁。 我忍不住锁门走了出去。 去吃个饭吧，反正目前研究也没什么重要的进展，也许稍微放松一下能有些意外的惊喜呢，毕竟绝大多数发现源于偶然。 就像青霉素的发现源于一只因为pi外出游玩而忘掉了的培养皿一样。 我自我安慰着，企图抹掉心里莫名生出的烦躁感。 我到底怎么了。 第九章 明了心意 真是该死的倒霉。 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医大，我居然还能看见一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女生给人递情书的一幕，更该死的是，那个被递情书的男生是暮景烟。 我心里的烦躁更甚。 他明明已经带上了厚厚的平光镜挡住了好看的眼睛，怎么还是有女生凑上去告白。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 他的迷人之处从来跟长相无关，除了长相之外，他更加吸引人的是他的气质和性格。我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奇怪的烦躁感。 我该是喜欢他的，没错，我喜欢他。 迩雅，喜欢暮景烟。 我开始尝试着真正接触他——好吧，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们是不信的，毕竟他这次回到学校了之后，拒绝认识一些新的朋友，我也只有跟你们坦诚了，我虽然不能直接接触他的生活，可是我可以解接触他的实验呀。 我帮了他不大不小的一个忙，似乎解决了困扰他多日的难题。 如果你们想知道是什么忙的话，我想我还是不要多费唇舌来解释这些无用的东西了，我只要告诉你们，我帮他解决了那个问题之后，能够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暮景烟。”我看着他微微带笑的脸，像极了第一次我去代课时候看到的他，真是该死的，到底是谁让他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 阴沉，专注，心里似乎都没有位置盛放他自己了。 他似乎每天都忙碌着，为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目的，做着这些枯燥而乏味的研究——我猜他不应该喜欢实验室的，第一眼时候的印象，他该是忙碌在医院里的出色医者。 我听老师讲过的，他的刀很准，他本该成为一位出色的，救死扶伤的外科医生的。 而不该像是现在这样，被困在实验室里，为着一点点微笑的发现而开心。 我真的不想打击他，但是他即使会用这里的所有东西，我还是想说，他真的没有搞研究的天赋——更不懂得变通。 可惜我们现在并不熟悉，我没有立场来对他说这些话，更何况，我喜欢他，希望能跟他相处更多的时间。 所以我忍住了那些客观而公正的话语，有点儿违心的开口道，“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发现，很开心这其中能有一点点我的功劳，如果你愿意的话，下次有问题还可以来问我。” 他抬头看向我的眼睛，认真的点点头，“谢谢。” 我摆了摆手，“真的谢我的话，让我请你吃顿饭怎么样？” 他明显有点儿惊愕，“你请我吃饭？我谢谢你？” “怎么，不愿意么？听说你们班的——不对，是你们系的所有女生都想请你吃一顿饭呢，但是从来没有人成功过，不知道，我又没有这个荣幸。” 他听了我的话，似乎觉得有些无奈而好笑。 他大概将我当成了一个天天见面的熟人，所以并没有像当初拒绝那个给他递情书的女生那么直白而果决。 好消息是，他犹豫了一下，便点点头答应了下来，“乐意之极，正好有些饿了。” 听到他这么说，即使明知是客套，我还是很开心。 第一顿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午餐。 而不是我看着他离开实验室之后，烦躁的锁门然后出去吃一顿饭再回到这里。 不得不说，我暗中跟着他的几次还是有些作用的。 他看着我打来的饭菜，眼神之中滑过一道小小的惊讶。 没错，我是请他在食堂吃饭的。 而且给他打的餐盘里，全是他常吃的菜，至于我自己，你们应该对我有一个清晰的认知了吧——我是一个古板而自我的人，我不会为任何人来改变自己的想法，即使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并没有为了表示和他相同的爱好而跟他打一样的饭。 不过这样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弊端的。 我这个明显知道他喜欢什么的举动，明显是对他有过长时间的关注才能得出的，我暴露了自己对他的偶尔偷窥，为此，我有些生硬的解释了一句，“几天前在食堂偶尔碰见的那次，看见你点了这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这个理由仍旧有些牵强。 而且有一种掩耳盗铃的感觉。 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可惜也没什么其余的办法了。 我们共同经历了一顿格外安静的午餐。 真是倒霉。 我似乎搞砸了一切，我感觉暮景烟开始避让我了，而且再也没问过我任何一个问题。 长久以来对于他刻意带上的遮掩自身光芒的面具的困惑，我似乎渐渐明白了，我好像能猜出让他改变的事情是什么了。 他一定是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才会那样直接的拒绝一切女生的示爱，才会来做他自己不喜欢的学问。我想，她的女朋友真是讨厌，一点也不顾及他的感受，让他来做根本不适合他的研究，最讨厌的是，将他送来自己的身边。 可惜的是，我一直没能见见暮景烟的女朋友。 那个女人是多么的幸运，又是多么的不懂得珍惜，可惜即使她这样了，暮景烟都不会多分一个眼神给我。 我有些受伤。 心里这种莫名的嫉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变得快不像我自己了，实验再也无法让我专心，为此教授特意找我谈了几次话。 他皱着眉头，面色惋惜的看着我，“迩雅，最近的实验怎么都无法专心了，那么简单的错误，你居然只往培养基里加清水来培养细胞，甚至将你找来的那些样本弄洒在外面——如果不是你这次研究的对象没有什么传染性的话，你知不知道你做了多危险的事。” “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我对不起教授给我实验室独立使用权的信任，但我也不希望他收回去，这样我就再没有跟暮景烟独处的机会了。 他真的是我的毒，我想我多半是疯了，这种时候脑海里想的还是他。 “迩雅，你是很有天赋的学生，你是我教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老教授语重心长的看着我，我呐呐的开口，发出两个无意义的音阶。 “我想你一定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调整好自己的，对么。” 教授他在看着我的眼睛。 我突然有些迷惘，但紧跟着变成了坚定。 脑海里一瞬间竟真的忘掉了暮景烟。 “我会的，老师。”我听见了自己坚定而清晰的声音。 第十章 改变 我开始恢复专心于我的实验。 强迫自己不再注意暮景烟的动向。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有效的办法，原来喜欢的人也是可以慢慢戒掉的。这真是个惊人的发现，我想可以记载在某个重要的地方，以便让我告诫一下自己，没有什么是比研究更重要的事情了——即使有，我也应该忽略它。 暮景烟似乎发现了我的变化，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真是该死的。 一个多礼拜之后，他居然又开始找我请教问题了，这还让我怎么安心继续忽略他！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就存在感满满，更何况还是来跟我说话！ 我想我应该直接点儿，以免让自己更加纠结，也以免这里耽误他太长的时间，我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道，“暮景烟，你并不适合研究，你的天赋不适合这里，我想这些日子你也应该感受到了。”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奇异的表情。 他眼神疲惫的摘下了戴着的平光镜，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然后我听见他开口了，“我知道，我一直知道，可是我一定要研究出点儿什么——如果我能早点儿研究出点儿什么就好了。”他看着我的眼睛里带着满满的伤痛。 我似乎透过他的眼神看到了另一道存在于他眼中的影子。 “为什么？”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知道的，研究治疗疾病的方法，这需要的是天赋，跟上手术台不一样的天赋。” “但是，还有巧合的对么。”暮景烟很认真的看着我，他的表情分明是那样笃信着的，这叫我有些不忍心继续打击他。 我叹了口气，指着他拿给我的器皿，一点一点的给他讲解起来里面的东西现在代表的情况。 好吧，他还是会留在这间实验室里，即使没有天赋，我确实还是乐意帮帮他的，只是这样，我忍的会很辛苦。 男人真是个坏家伙。 明明知道我喜欢他。 明明知道我只是假装自己不再在意他的——好吧，他不知道，他可能觉得我是真的没那个意思了。 可是该死的，这怎么可能。 他是我第一个动心的人，第一个除了培养基里面的小生命变化能让我能脸红心跳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完全忘掉。 算了。 是朋友我也该知足了。 我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怜的老师，他大概又要失望了，总是被他夸赞有天赋的徒弟在没有正常超过两个礼拜，大概又要开始分心走神了，希望他不要将我的论文挂掉。 不知道我这次还能不能写出点儿有意义的东西来。 毕竟，就研究成果来看，实在没有什么进展。 …… 在暮景烟来到这个实验室的第三个月，我终于开始对他的研究感到好奇了。 别担心，我并不是觊觎他的研究成果，我这学期的论文已经写好了，并且得到了老师的肯定，我只是想帮帮他，在他的研究方面。 毕竟看他摆弄这些仪器，我总觉得他有点儿笨手笨脚的，可是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喜欢他，这真是奇怪。 他并不能和我喜欢的东西完美的融合成一幅画面，可是我还是单独喜欢着他。 我们现在已经很熟络了，我想我大概不能继续保持像现在这样冷静的思索了，我在渐渐改变，这令我恐惧，但我却感到甜蜜——这是甜蜜的恐惧，就像绽放在深渊的彼岸花——我并没有抱有太大的成功希望。 老师曾经跟我聊过一次关于暮景烟的事。 我才大概知道了他心中的那个女孩儿是个什么样的人，真是幸运，他还并没有过女朋友，只是他心里住了一个很重要的女孩儿而已。 我是这样安慰着自己的。 忙完手头上的工作，我将拿出来的仪器一样样原位放好，将最重要的几只试管拿到恒温箱里面放好，我偏头招呼了一下他，“暮景烟，一起去吃饭么？” 每次我叫他暮景烟的时候，他都会愣一下神。 他似乎不太喜欢别人这样叫他，但是从未多说过些什么，而我呢，明明看出他不喜欢，也还是会这样叫他，毕竟这是他所期望的疏离，而我自己，也能以此来提示自己一下，暂时，只是暂时，还不要陷的太深。 这真是一个不太美妙的自我安慰。 “好吧。”他看上去很累，摘掉了手上的医用手套，伸出手指揉按了片刻太阳穴，才睁开眼看向我。 看看。 我现在多么成功。 他会跟我说话，会跟我一同去吃饭了。 就这样吧，一点一点的，融入他的生活。 他每天宿舍实验室两点一线，连课堂都被学校特批可以不用去了，他都像是个研究生一样了，真替他骄傲，只是，我是不是应该帮他像一个可行的论文提议呢。 想一个他应该能驾驭的了的，理论联系实际的，比如说——处理手术伤口防感染的微生物药剂？ 听起来似乎有点儿可笑。 感染就是由微生物引起的，怎么预防还能用微生物呢，这你就错了，不同的生命，都有着不同的存活方法，即使它们叫着一样的名字，它们也是不同的，更何况，微生物可是个大类——里面分成了无数种类型和微小的种族。 就像人也是一个大类。 里面偏偏有一个暮景烟这样特殊的存在。 他一定是上天派来克我的，我是这么想的。 后面的日子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我是一个研究生，并不需要寒家这种东西，老教授同我一样，我们都决议留在实验室里——往年也是这么做的。 出乎我预料的。 暮景烟也留了下来。 他真的投入了全部的心血在正在研究的东西上面，总之，得到这个消息的我还是很开心，即使知道他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孩儿才会研究这些东西的。 好吧。 我坦白。 我不喜欢那个女孩儿，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样跟一个已故的人计较，真的是件不好的事情。 不过我也知道了他在做的研究，寻找能够恢复神经元细胞活性的药物，为了一种被称为渐冻人症的病。 ——还是为了那个女孩儿，真是让我伤心的结论。 第十一章 花开 我留在了学校，成为了一名老师，我等了他许多年。 我看着他大二，大三，大四，大五——好吧，这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毕竟我们是在同样一个实验室工作的伙伴。 令人欣慰的是，他虽然没有找到帮助神经元恢复活性的办法，但是找到了能稍微抑制它们失活的药物。不得不说，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发现。 我终于看到真正的，属于他的自信渐渐回到了他的脸上。 我跟他开玩笑，“暮景烟，你该多笑笑，好运会自己来找你的。” 他又看着我愣神了。 真是的，每次他愣神的时候，一定是在想那个女孩儿，在跟我说话的时候愣神，真是不礼貌，最关键的是让我感觉心里酸酸涩涩的，莫名想哭。 我有些窘迫的收拾着东西，我今天出奇的不想再这里多留，匆匆丢下一句，“我去上课了。”便离开了实验室。 走在路上，秋天的风有些微冷，我拢紧了身上的白大褂。 真是糟糕，我竟然忘了换衣服，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是大概到了我该跟他摊牌的时候了，我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他，五年了，我对他滋生的那种莫名的感情，非但没有因为熟悉而泯灭，反而在心里不断的发酵。 我得跟他说明白。 如果不能在一起的话，我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了，因为真的很难受。 知道这个人绝对不可能属于自己的情况下，再留在这里，是一种对自己的折磨，也许我可以找个地方慢慢的疗伤。 天！ 我居然已经在想被拒绝以后的事了，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我拢紧了身上单薄的白大褂，快步行走着。 其实，只要你同意我留在你身边的话，我甚至不介意自己是一个替身。 …… 暮景烟注视着迩雅离开的身影，眸光中划过一丝疑惑，今天她怎么这样着急，是忘了什么事情么？ 他刚刚在想怎么回答她那句话。 他确实很少笑了，但是今天听迩雅那么说自己，暮景烟出奇的有种想要随了她的心愿的感觉。 迩雅是个很有存在感的女孩子，也是一个很没有存在感的女孩子，在感知到别人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她能够将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到几近虚无，就像是这里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迩雅的每一个都动作都力求完美，而且在这个安静的实验室里不会制造出一丝的噪音。 这一点，暮景烟自愧弗如。 但是每当暮景烟有什么麻烦的时候，她却总能第一时间注意到，并且毫无保留的提供帮助。 他知道迩雅在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想法，但是他那个时候满心都是悲伤，根本无意于装下任何的人和事——那可能是爱情，有可能不是爱情。 但无疑是他难以割舍的一段过往。 他陪着一个女孩子，走完了她自己给自己规定的，最后一段时光，然后那个女孩子独自离开了他，只留给了他一封信。 一封字里行间满是单纯和情感的信。 他不想再接受别人了，他也以为自己能做到。 但是，四年了。 他也有意无意的看到了迩雅太多的样子。 她因为有所成果而窃喜的小表情，她因为实验失败而满是失落备受打击的样子，她偶尔邀请自己外出吃饭，在得到同意之后惊喜的表情，或者是偶尔发呆的小小失意，他全部都看进了眼里。 迩雅无疑也是一个单纯的要命的女孩，她的全部与众不同的表情都来源于这个实验室和他，暮景烟这个人。 他看过迩雅对待其他人的样子，包括老教授，她都是一个严肃正经的乖乖女，对每个人都很温和而有礼貌。 她因为自己而不同。 这样的发现让暮景烟的心渐渐软了下来，那个像是糖果一样的女孩儿，终究离开了他的生命，而这个女孩儿，已经陪伴了她整整四年。 暮景烟盯着实验室的门口，有些晃神。 他其实应该更加在意身边人的不是么，他已经错过一次了，绝对不能再看丢了这个女孩儿。 在有了这样的想法的两个人之后，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起来。 …… 之后的某天，迩雅约了暮景烟在校园里散步，暮景烟微笑着点头同意，二人慢慢走到图书馆前面的大湖前面的时候，迩雅有些突兀的停住了脚步。 她抬头，看着暮景烟的表情严肃而专注，如同用尽了全部的力量。 暮景烟感觉有些好笑，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迩雅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严肃的表情呢，这样想着的他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在她的眼前毫无保留的笑了起来。 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迩雅突然又增加了几分勇气，她终于开口道，“暮景烟，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四年了，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试试？” 暮景烟的笑容并未完全止住，他微微眯了眼睛，唇角仍然挂着温柔的笑。“我知道，不过，不可以。” 明明是笑着的，却吐出这样的回答。 迩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发愣，她仍旧牵强的笑着，如同受伤的小兽，却倔强的不肯露出悲伤的表情。 暮景烟神色郑重的摸了摸她的面庞，单膝跪到了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绢红色的戒指盒，当着她的面打开，“应该我来问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他的眼中落了星辰。 迩雅一脸的难以置信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戒指，大颗大颗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的从她的眼角滚落。 暮景烟难得有些好笑的调戏她，“怎么，不愿意？” “愿意，我愿意！！”迩雅都不顾及自己的教师身份了，大声的叫嚷着，引来了图书馆几个看书晚归的学生侧目。 当期许了太久的幸福终于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暮景烟抬起她的手，将戒指套进了她的中指上，“戴上了，就不能摘下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 迩雅惊喜的叫着扑进了暮景烟的怀里，像是一个孩子。 “才不会摘，暮景烟，暮景烟，暮景烟，我喜欢你！！喜欢你一辈子！！！” 大结局 他们一起又走过了热恋中的两年，然后毫无意外的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迩雅被老教授拉着手开玩笑，“，没想到，我这两个学生呀，居然走到一起了。” 她能怎么样，她只有红着脸傻笑着。 ……. 女大三，抱金砖，她比暮景烟足足大了四岁。 每次被周围的人状似无意的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都有些害怕，自己这样呆在暮景烟的身边还能有多久，会不会什么时候，他就后悔了两人这样的关系。 幸运的是，暮景烟一直是站在她的身边的。 甚至在察觉了她的惶恐之后会伸出手抱着她，亲昵的承诺。 而他们也终于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这是一场唯美的西式婚礼，在海边蔚蓝天空下的洁白教堂。 有无数白鸽缓缓飞掠天际，海水一遍遍的冲喜着干净而美丽的沙滩，偶尔露出潜藏在其中的美丽贝壳。 迩雅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婚纱，被她最心爱的人牵着手，缓缓前行着。 大概没有能比这更让人幸福的事情了吧。 教父捧着书，站在审判一般的高台上。 迩雅神态庄重的看着上面询问着的人，听着上面的那个人的每一个字句。 她听见了拉着她手的那个人的庄重承诺，“我愿意。” 她呢？ 她自然是愿意的。 宣誓完毕，她们面对着，碍事的捧花早被她丢到了人群之中。 迩雅眼神温柔的看着越来越近的脸庞——也许，你的眼里还藏着一个小小的影子，但我还是愿意，还是愿意用我的余生来填补你生命中的空白，因为，你真的是我或不可缺的全部。 …… 迩雅仍旧醉心于研究，而现在，她终于有资格有立场将笨笨的暮景烟从她的实验室里赶走了。多简单的事，她们已经是一体的了。 暮景烟想要的答案，迩雅会尽自己所能帮他寻找。 比起一个笨笨的，只会帮倒忙的实验室打杂小弟，她想，她可能更需要一个自信的，救死扶伤的出色医生伴侣。 “我们一起，一定能找到治疗渐冻人症的办法的。”迩雅将手环在暮景烟的颈子上，红唇的唇瓣凑到他耳边，声音柔柔的咬着他的耳朵说道，“多好，我主攻医药疗法，你主攻物理疗法的研究——这样，我们不会错过任何的可能性。” 暮景烟有些无奈的抱着毫无意识在他身上点火的妻子，“你说的确实没什么问题。”他转过头去，亲亲迩雅贴着他的侧脸。“现在，你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去，让我查个资料。” ——这个人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暮景烟看着妻子的目光满是无奈而宠溺。 在决定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只爱着眼前的这个人了。 就像划过天幕的星矢一样，每个人都拥有他们注定的，小小的属于自己的幸福。可能，很多的命中注定，都不是来源于一瞬间的心动，而是来源于一个又一个的选择。 只要你不后悔，那么便可以一直一直走下去。 直到看到自己的幸福。 …… 至于他们的研究怎么样，又生了几个孩子，这就不该是我们所继续关注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