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大反贼》 第一章 汴京城里一青皮 清晨的薄雾随着微风吹入纱窗,然后落在一个汉子的身上。 这汉子身材精壮,一个人躺在床板上,脚还悬在外面。薄被子团成一团裹在腰上,露出粗壮的比女人还大的胸肌,两条大长腿一条伸在床上,一条搭在床板后面,一条拖在地上。 这汉子两条大长腿上满是花色的纹身,上面都是些神神鬼鬼,在大腿内处,居然还纹了两个托云仙女。这样的谓之花腿。 不经意间,汉子翻了个身,后背上那个巨大的纹身露出来了。只见一个三头六臂的披头散发的壮汉在山丘上仰天咆哮!活灵活现之间,胸膛处粗大的**和胯下的扁平却又在告诉人这是个女性,如若细看,则面孔亦有女相。此谓之,过山旱魃。旱魃先为女相,再传至唐宋而逐渐变成鬼相。由此可证也。 窗外猪的那如雷般的哼唧声让汉子不耐其烦的扭来扭去之后终于醒来。 他那一对苍鹰一样的招子睁开,嘴里骂着:“兀那养猪馆,日日寅时送猪,便不知吵嚷?” 骂完,他有些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胳膊。 他叫辛操。 曾经叫辛操,现在也叫辛操。 来这边有半个月了,现在已经彻底的熟悉了东京汴梁的生活。 人都说环境是学习语言的最好老师,辛操已经相当熟悉汴京的生活了。唯一可惜的是,辛操暴烈的性子一直没改。 辛操起床。 家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光床板加凉席,一个小衣柜外全都是空的。 从屋里出来,门外是一个小屋,锅碗瓢盆外加猪毛牙刷什么的都在里面存着。 再往前,是一个水井,一亩见方的菜园子,里面种着萝卜、薤菜、菠菜、姜等蔬菜。这里便是辛操的辛家菜园。 辛操是个市井里常见的青皮,但也不是一般的青皮。在辛操离开青皮团队之前,他是青皮里面最能打,是第三甜水巷里的扛把子。还曾经为了躲避官府而散尽家财度入大相国寺,曾用法号:休屠。三年后还俗宣布金盆洗手,也算是第三甜水巷里的一代传奇人物。 正如其光溜溜的上下身可知,辛操的日常生活并不好。他的衣柜里只有三套衣服,两套揉得皱巴巴的夏装,一套旧丝绵冬装。还有些鞋帽之类的不常穿。 平日里,辛操总是裸露着背上的过山旱魃,挺着雄壮的胸膛,踏着两条花腿,只在腰上围一身衣袖招摇过市。 今天,辛操依然招摇过市。 清晨的微光斜斜的射入小院。前后左右的院墙低矮破烂,所以那里都整齐的种上了槐树。 挎起竹篾筐,辛操穿着草鞋在院子里面挑选着熟了的蔬菜。 “姜也熟了?”辛操挖出了几块肥肥的姜。姜只有夏天和秋天前才能种,种出来之后卖得也是最好。可以日常吃,也可以入药。 把竹篾筐挂在腰间,辛操摸出了装酒的葫芦。 左边挂着酒葫芦,右边挂着装满了菜的竹篾筐,辛操甩动两条大花腿出了大门。 锁好门,新时代的早市来了。 道路两旁,连续的都是各种地摊。各种羹汤、果子、烧烤鸡鸭、酱肉、虾蟹、肉签、胡饼沿街叫卖,老少爷们在早市间穿行不息。推粪的被众人的嘘声赶到路旁,急着上班点卯的公人、要去河边做工的匠户苦力,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辛操所到之处,众人无不规避退让。如辛操这样的闲汉青皮,少有老实人愿意和他相识。 每天卖菜是辛操最头疼的事情。他的样貌不怒自威,道士都说不敢为如他这样鹰顾狼视的天生恶人看相。 来到每日卖菜的河边,辛操却发现自己常用的摊子上居然来了一户母女! “兀那婆娘,生抢我摊子是何道理?”辛操恼怒的站在了摊子前。 这个摊子是在小巷的尽头,在汴河与第三甜水巷的交界处,也是辛操靠着自己的面子挣过来的。谁知道两个不知好歹的母女居然要来抢他的摊子? 辛操的突然出现让附近的探子为之一惊! “这对母女啊,怎么这么不长眼。” “占了休屠这浑子的摊子,还想跑?” 周围的商家纷纷窃窃私语。这么好的一个摊子,一直被辛操这个粗汉占着,每日狗不拉屎的卖点菜,可以说是非常浪费了。但是谁让辛操曾经是整条街的扛把子呢? 小女生看到辛操的样子就嚎啕大哭,而年岁不过三十左右,就已经半头白发的女人皱纹深深。她看着辛操,担惊受怕的说:“这位爷爷,小女子不是故意的。实在是生活所迫,小女丈夫前月刚死,后月公婆皆亡。卖房卖田置办丧礼,不得已带小女逃入城中.....“ 看着她一脸几乎没有生活希望,麻木的样子,辛操就有点心烦。这就是这个时代,除了汴梁里有点人气之外,其他地方在现代人的眼里大概都是水深火热的地狱。 “姐姐,你看!”而远处的河边,两个道姑正在街边慢慢出行。突然,小侍女模样的人指着辛操与母女所在的地方。 “这些地痞,真真是无法无天!”小侍女气恼的说。 “莫要喧哗。我观那人面中有慈悲之色,应该是善人才是。”这边主人模样的遮面道姑轻声的说。 “怎么可能嘛!你看那青皮,还有两条花腿!定是军中出来的痞子!”小侍女掐着腰活灵活现的模仿着兵痞的样子。 道姑嗤嗤一笑,葱白的手指在小侍女的额头点了一下说:“你呀你,半知不知便要充作知道。你可见军中花腿兵将而无额刺?你可见军中允纹旱魃之象?” 那边,在众人都以为辛操要把妇女两个人打包收起来扔到河里的时候,辛操摸了摸口袋,翻空了也只找出了七八十文钱。 他把这笔钱塞给妇女,然后想了想,觉得还是太少,又从竹篾筐里面把姜拿出来,都塞给了妇女。 “拿去拿去!看到如尔等这样的妇女便觉不适。快快卖完东西离去。汴京城里,恶客几多。” 辛操一边硬着嘴皮说着,一边带着竹篾筐大步的走远,留下错愕的街坊和泪花留下脸颊的妇女。 “你看,我就说了。他面虽恶,然有慈悲之气氤氲眉间。”道姑吃吃的笑着,又点了一下小侍女的额头。 第二章 最是人间留不住 中午,辛操还是没有把菜卖出去。 如辛操这样的青皮,从良之后想要过得像个正常人是非常非常难的。买菜人看到如辛操这样的凶恶面孔大都退避三舍。而大酒楼和小脚店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不屑于和辛操这样的小菜户买卖。 躺在衍庆宫女道士观外的树荫下,辛操有一下没一下的噙着葫芦里的劣酒。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辛操脑子里一团乱麻。半个月里,他努力的让自己显得像个正常人,但是却让周围的人总是惊诧,都以为这坏小子又有了新的歪门。而实际上,辛操并不想怎么样。 古代人?现代人? 还是........周朝人? 辛操的视线穿过树荫,飞向汴河之中运行的漕船。上面有一个斗大的周字。 没错,现在叫.......周朝。 郭威开创,郭荣拓展,最后在赵氏兄弟手里完成结局的那个五代十国到宋朝的历史全都变了。 赵匡胤没有叛变,赵氏家族到现在都还在周朝的天下里生活,历经周世宗(显德),周悯宗(泰顺),周武宗(洪烈、天元),周真宗(正道、圣言、天君),周仁宗(泰中、厚载),现任皇帝为天庆皇帝郭钦。 当然了,郭钦这个名姓还是辛操在几张文书里面看到的,那个钦字不但加了王子头,还刻意写得很大。 又噙了一口酒,辛操忽然看到阴阳的树荫地那边来了两个白青双色的衣裙。 女人?道姑? 辛操的眼睛有点迷糊。 ....... 辛操走之后,道姑带着小侍女来到了母女的铺子前。 “那个粗野青皮是不是威胁你们了?”小侍女犹自不放弃,咋呼呼的问女人。 女人楞了一下,低声的说:“恩公对我很好.......” “你.......”侍女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道姑拦住了。 “这些宝钞给你,也算是有些支应。财不可外露,早日找到归处便可。”道姑温柔的握着女人粗糙的手,把一卷宝钞隐秘的塞到了妇女的怀里。女人佝偻的身子和白发无数让她错愕,也哀叹。 “这个小符也给你,若有难,兴许可自保。” 说完,道姑和小侍女离开了。 路上,道姑有点意兴阑珊。她似水的目光斜视着汴河的水波,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岁月随着河流离开。 “唉!那个青皮!”小侍女拉了拉道姑的衣袖,指着衍庆宫观外。那粗大的过山旱魃正在阴影之下栩栩如生的晃动。 ........ 几片落叶悠然如下。 青皮子辛操四仰八叉的翻了个身,正面看向了天空。 过去?现在? 时空的交错与倏忽让辛操有种身在乱流之中的错觉。过去的他是一个退役的大学兵,大学专业是一个和他喜爱的历史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然后四年里都很废的过去了。在他重新燃起对历史的爱好,决意转专业的时候,却突然回到了千年前的过去。 这个时代的辛操是青皮,作过杂役,闯过街市,最后遁入佛门,再然后决意还俗从良。与现代的辛操完全是不一样的人生轨迹。 恍惚之间,两个辛操似乎融为一体....... 眼前的槐树上深绿色的树叶有几片似乎已经急于亲吻大地,袅袅飞下。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辛操突然低声哀叹,槐花还未至,槐树叶就已经落下,这种错乱感让人心存彷徨。 这一句传入了郭菓的耳中,一瞬间仿佛穿越了时空。郭菓看到一个人在树下,哀叹着树叶纷飞、枯黄零落。又仿佛看到了一个人在青灯古卷之下,青丝尽成白发。那个人,恍惚间是个女人,恍惚间........仿佛就是自己。 辛操在回味着过去,郭菓在担忧着将来。 “这位公子,这句是诗还是词?可有全文?”郭菓走过去,柔声的发问。 公子? 辛操左右看了看,问:“我?大士你是在说我吗?” “可做出如此佳句,难道还称不起一个公子吗?”郭菓反问,让辛操有点害臊。这句话不是自己写的,而是王国维写的。 “这句词不是我写的。姑娘勿要让我为难。”辛操推拒了。他是一个市井的青皮,做出这样的诗词,不但别人不会信,反而会认为他是偷盗佳句的贼子。 “那可有全本?”郭菓看出了辛操的拒绝,于是继续问。 唉。 惹了麻烦的辛操只好吟诵出了全词。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幕。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说起来,王国维也是一位让人唏嘘的文人。这首蝶恋花并非绝美,比起宋朝大家显然是不如,但偏偏末一句升华无数感情,使得全词也焕然一新,令人有了更多的感触。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郭菓吟诵着这一句足可以摧毁无数年华的词句,不由泪洒青衫。 “娘子尘心依旧,何必苦留道观之间?不如早早离开。”唏嘘着,辛操拔起大长腿悠悠的走了。大士在道门,娘子却在俗世。 下午,走了几处,便宜的把菜处理给了几家贫苦农户,辛操回了家。 刚到家门口不远,两个公人就堵在了大门口! “尔等是哪家门下?”辛操皱着眉头走了过去。 公人就是吏员,和辛操这些地痞青皮的关系最是深刻。辛操还没见过正式上门而没通知自己的公人。 “这位便是休屠居士?”公人看到辛操,有点害怕,但还是镇定的问。辛操当年并没有剃度,只是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在大相国寺撞钟三年。 “我便是!”辛操的声音生气起来是非常有气势的,公人对视了几眼,其中一个有点艰难的说:“休屠居士,这是开封府发的函文。征发禁军丁壮西去戍卫西京。” “我在列?”辛操皱着眉头问。不可能啊!?他又不在禁军名列,何以征发? “在列。”公人咽了咽唾沫。这个人怎么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呢? 辛操仔细的盯着公人,良久之后咧嘴笑道:“是哪个缩头乌龟支使尔等来寻我的?” 第三章 天大地大何为家 大周禁军一如那个时候的大宋禁军,屯驻在开封府的周围。须知道的是偌大的开封府,泰半居民都是禁军出身。西京洛阳也是差不多情况。 而这禁军两三代之后就已经彻底不再堪用,成为了普通的市民。但是尽管如此,军籍和民籍仍然有所分别。如虎捷左右军、龙捷左右军及诸多班直皆已经与民无差。 而辛操?即便他是世袭的本地人,但父死子继的传统在,如辛操这等威猛的汉子居然也没有被列入军籍,只是在大街上做个青皮。更何况,辛操并不是真正的本地汴京人。 “哼!莫要狡辩!辛操!尔名列征调之榜,效国之列!自应早早准备甲胄才是!”另一个公人站在了这个矮个子公人的前面,单是看面相,此人便远胜刚刚之人。 “哦?不知道籍调从何而来?”辛操冷笑道。他有了一个猜测,这些公人怕不是弄错了一件事情....... “二年前,陈留县调升龙军修补汴河河渠,尔为升龙军队头可有错?此档明明白白,尔有军籍可有差错?”公人喝道! 辛操知道那件事情。说起来,那件事情也算是他遁入空门的一个因缘。 “的确,某家曾为安大家军前效用。乃是升龙军的队头。但是.........“辛操故作自矜的说道。安大家就是当时的勾当河渠用事,负责从汴京到陈留直到京畿边境的汴河河渠的维护翻修。现在的安大家本职官已经升到工部侍郎,诗词风靡汴京,称呼一声大家实至名归。 公人眼里闪过一丝鄙视,队头算个鸟?还是厢军的队头。 “那就不错了。尔速速收拾行囊,置备一甲、一兜鍪、一矛、一刃、一盾,十日干粮、行军布囊诸物。今日三月初三,三月二十便收兵出发!若到时无故拖延,自有左右军巡司来枷尔!” 说完,两个公人径直离开了。 哼! 辛操看着匆匆离去的两个人,不再理会。 ...... 李月娘拉着女儿蜷缩在第三甜水巷北口的梁家珠子铺的墙脚下,下水道里满是各种古怪的恶臭和不忍直视的黑色东西。臭味熏得小姑娘不住的咳嗽,但是懂事的她没有说话,只是拿着小手捂着鼻子。李月娥裹着破烂的麻布裹着身子,阻挡着春天夜里的阵阵寒风。夜里的汴京依然车水马龙,但是梁家珠子铺里面透出的黄黄的温暖光芒已经是李月娘和小女儿虫儿最后的期望。 “娘,我想吃米糕。”虫儿低声的说。声音虚弱,又无力。 “会吃上的,娘会让你吃上的。待会儿啊,咱们娘俩去吃米糕、吃花果、吃烧猪肉......“说着说着,李月娘的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一滴滴的水珠顺着布满了时光沟壑的脸颊不住的流淌。 门外姑娘的苦苦嚷嚷的声音让屋里的伙计十分心烦。他支开窗户,大骂道:“兀那婆娘!速速带尔小女儿离去!梁家富贵之地,岂是你们这些乞丐儿可以沾染的?拿着钱,赶紧滚!滚滚滚!” 几枚铜板从窗户里飞了出来,一个涂红抹粉的小厮嫌恶的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关下了窗户。 虫儿挣扎着,想去捡那几枚飞落到臭水沟的铜子。 “虫儿乖,脏,不要动。”李月娘只好把虫儿继续抱在怀里。风继续呜咽的吹,把远处繁华的街景和这个角落彻底隔开,故事里的游魂野鬼似乎也在这一刻在街头巷尾的阴影里面野蛮生长。 过了一会儿,李月娘和虫儿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 “虫儿饿了.......”虫儿低声的,委屈却乖巧的说。 李月娘紧了紧怀里的哪一个小包,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了半块干馍馍塞给了虫儿。 “我说你这厮是不是欠打?”另一边,留在堂里看店的小二拿起竹竿棍跑了出来,指着蜷缩在臭水沟一侧的李月娘母女骂道:“此地乃是梁家珠子铺!富贵之地,尔两个乞儿在此怕不是要来坏我家的风水?快滚!” 李月娘艰难的说:“这位公子,穷风太利,我家大娘如果......“ “滚!”小二一棒子打在李月娘的身上,把这个小妇人打趴在了臭水沟上。 “这就走,这就走........”李月娘胆战心惊的暴起小女儿,把东西囫囵一收拾就埋着头跑了。 “哼!真是贱骨头!不打不走!”小二牛气的擦了擦鼻子,然后回去继续躺冷床板了。 ....... 春天的汴京并非那么的水暖江青、春水碧绿。 相反,每年都吹来的沙子和与之贡俱的冷风依然如刀般打割着人的面孔。 李月娘抱着哭喊的虫儿,在第三甜水巷的巷道里面奔跑。那个破烂的麻布她依然披在身上。 “拿来吧你!” 突然,斜向里突然跑出一个五短汉子,劈手就夺走了李月娘怀里的虫儿! “我的虫儿!”李月娘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追向那五短的汉子。那是她的孩子,她唯一还在的牵挂。而汉子却如钻地鼠一样的,在低矮的巷道里面三钻五钻就已经快要把李月娘甩到身后了。此时的李月娘已经发疯了似的,她慌乱之间捡起了脚下的一块儿尖角瓦楞,远远的掷了过去。 “臭娘们,我们兄弟几个盯你盯了几天了,这次还不......”五短汉子匆匆间回头,旋转而飞来的尖角瓦楞突然插入了他的眼眶。 白的红的不断飞溅,五短汉子倒在地上尖叫着,痛苦的哀嚎。 “我......我伤人了?”李月娘害怕的蹲在地上不知所措。 “虫儿.......对......虫儿.......”李月娘慌忙的跑过去,小虫儿的哭喊让她无比的安心。 这一刻,一股怪异的氛围把整个月景分为两面,一面是倒地抽搐的五短汉子,一面是母女情深的李月娘和虫儿。 “杀了他。” 李月娘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第四章 御前亲军走马 月色微微,李月娘凭着白日的印象依稀记得这是那个把地铺让给自己的恩公。 “恩公.......”李月娘赶忙行礼。 “杀了他。”辛操语气森寒的复述着刚刚的话。 “什么?”李月娘的表情僵硬了。她低着头,趴在地上,不停的说:“这可是杀人.......是杀人......” 哐当!一根铁棍倒在了李月娘的面前。 “杀了他,我就给你一碗饭吃。你和你女儿以后就有了安身之处。不杀了他,明天对簿公堂,尔纵然有千万正气,依然要受枷入狱,他若不死,尔则刺配三千里;他若死了,尔可秋后问斩也。你的女儿依然要被这些牙人掳走卖掉。你懂我的意思了吗?”辛操恶狠狠的揪起了这个还在叫嚷的五短汉子,然后在他的脖子那里比划着说:“就这里!拿起我的铁棍,一棍子打上去!打上去,你便可有安身立命之地了。” 听到刺配三千里和秋后问斩,李月娘慌了,而听到虫儿依然要被掳走卖掉,她惊慌的拿起了铁棍。这铁棍也有七八斤重,此刻她拿起来居然毫不费力。 “对,看这里,就是这里!”辛操指着汉子的脖子处说。 李月娘放下已经昏迷的虫儿,举起了铁棍。 “使劲儿!”辛操平地惊雷般的暴喝,让李月娘吃力的抡起铁棒,一棒子砸在了汉子的脖子处! “啊!!”小巷里的惨叫引得附近的人家纷纷打灭灯火,拉紧窗户。 “再打!” 李月娘失去意识一样的机械的抡着棍子,这五短汉子的脖子很快就被打成了糜烂的浆糊,他难听的惨叫也随即逐渐消失。 扛起五短汉子,辛操大步的向汴河边上走去。 “尔日后须省得,在这汴京里,勿要让小儿离身,勿要与那些五短、眼邪的汉子接触。如此类人,大凡皆是那些地老鼠。”冷言说着,辛操停在了一条下水道沟渠侧。 用铁棒敲了几下内壁,辛操大喊一声:“开餐了!”然后把尸体扔了进去。 看着尸体很快消失在了看不到的远端,一阵细碎的声音之后,这里重归平静。 “走吧。“ 回家的路上,李月娘什么都不敢说。在她的世界观里,杀人偿命是铁打的法律。而在汴京,杀一个人居然可以这么明目张胆。 辛操的家里依然是那么凌乱,不能强求一个痞子收拾屋子,也不能要求一个过惯了现代生活的人去一下一下的给墙刷漆、填坑。 “尔今日便住此处。我那柜子里还有一床被子,尔自去拿。”辛操指着灶火说。 辛操的话现在对于李月娘来说已经趋近于圣旨了,她赶忙放下虫儿,跑到屋里拿了破烂的被褥,然后在主卧旁边的厨房兼洗漱间兼储物间等用处的小屋里面打地铺安了家。 晚上的月光明晃晃的,冷得渗人。 躺在地上,抱着女儿,摸着她滚烫的额头,李月娘的心里七上八下的颠着。 门外嘎吱的响了,辛操倒提着铁棍出了门。 李月娘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但她知道那一定是在给她擦屁股。哪有杀人还能逍遥的呢? 抱着这样的有罪想法,李月娘背对着月光,面向着阴晦的墙角沉沉睡去....... ....... 辛操倒提着齐眉铁棍,在大街上警惕的行走。 “跟了我一夜了,也不出来?果真是见不得人?”站在月光光的大道上,辛操皱着眉头喊道。 从下午开始,辛操就感觉有个视线在自己的背后转来转去,从不消失。这种感觉对一般人没什么,对辛操这样的习武之人那简直就跟拿着刀子抵在腰间没什么区别。如芒在背的感觉促使辛操不得不小心谨慎的盯着外面的人贩子,甚至差点就丢掉了他们的去向。至于辛操是怎么知道的?就怪那些傻子商量事情,居然跑到辛操家的墙角外嘀嘀咕咕了。 看那人还不出来,辛操忍不住的从随身的袋子里面拿出了一样明晃晃的兵器。 刀。 一把刃长四五十公分的直刀。 将齐眉棍和刀拼在一起,居然就成了一把长兵器! 辛操的草鞋在地上大步的扫了几下,然后说:“在下扫榻相迎。” 蓦地,一串银铃般的声音让辛操皱眉。感情跟了自己这么久,就是一个丫头? 黑地里,一个瘦肖的高个女人一身黑衣的靠在了墙角。 “这也叫扫榻?.......可是看不起女人?”那个女人仿佛对辛操很不喜欢。 “不。只是不喜让女子做这等搏命的行当。”辛操摇了摇头。穿着黑衣的夜行人,想想都知道是做什么的。 “依然是看不起罢了。”女人的声音有些愤懑。 辛操卸掉了直刀,藏在了皮袋里,依着齐眉棍说:“罢了罢了,你愿怎么说便怎么说吧。你后面又是哪路的神仙?想要动动我这蜗居的青皮?” 连英撩了撩她的头发。刚刚跑得太急,把扎头发的绳子都给弄散了。 “这个不急。我问你,当街杀人,该当何罪?”连英的话里带着调侃。 杀人? 对于小民来说,杀人当然要偿命。但是对于到了连英这个等级的人来说,杀人只需要一个理由。 “我大周刑统,拐骗女子、幼儿者,卖与富贵人家受笞刑、并罚没藏银,配军;卖与中人之家受刺配,流两千里;卖与春场、别家奴仆,秋后问斩。我杀他,不过是提前了几个月罢了。”辛操提起酒葫芦又饮了一口。这一刻,他是古代的辛操,更是现代的辛操。 “说得好,可是尔焉知那小女日后过得不会更好?我......我亲眼见到有的女孩......”连英绕着头发,无情的说。 辛操扔了铁棍,不耐烦的吼道:“我放你娘的狗屁!生儿育女,传宗接代,人之常情也。儿女绕膝、小儿求拥、吱吱呀呀乃是民间最看重的乐事。但是这些地老鼠钻来钻去,让人家家破人亡,好端端的一户人家为了寻回儿女妻离子散,这也叫过得更好?你被人掳走到了皇家门下,当然是享了大福。但是你可知道有更多的人被卖到了沆瀣之地,干一辈子不见天日的凄惨活计?” 良久,那女人走了。 地上留下了一个金黄色的铜牌。 上书:大周御前左右亲军门下走马。后写:连英。 第五章 讨厌的和得不到的 富贵人家在早上要早起,因为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群人嗷嗷待哺。既要应付官府小吏的各种苛责,又要对自己背后的大佬曲意逢迎。其中的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穷苦人家在早上要早起,因为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屁股账要早还。既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着田,又要面对一大家子人的各种需求。其中的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 而对于辛操,这个自认为身负大才,又不愿意做小生意的人来说,也只是在家里每天早上陪着远处万猪齐鸣的声音一起起早罢了。 “兀那猪倌,真真可恨.......”恼怒的翻身从光板床上起来,辛操讶异的看着自己的屋子。 男人对于打扫屋子向来都是粗粗了事,比起女人的精细要差很多档次。这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观感。男人觉得干净的地方女人会认为依然脏乱无比。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你觉得很干净,而你老妈仍然天天打扫的原因。 所以当辛操看到自己那垃圾堆一样的屋子被收拾得......家徒四壁的时候一脸的蛋疼。 出了屋门,在田间里面晃荡的那个屁股差点让辛操一脚踹上去! “你这婆娘,倒真得懂事。”辛操摇了摇头。 “主家......”李月娘看到辛操出来,赶紧出了菜田。菜叶子还挂在头发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所以气氛一时间僵硬无比。 “罢了罢了......”辛操摇了摇头。这就是他最反感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当一个人彻底的失去了自我,变成机器的时候,他就会变成这样。这个女人现在已经没有了未来,她的寄托只剩下了她的小女儿虫儿。 只是天下有多少李月娘?有多少虫儿?辛操怎么可能救得完呢? ........ “大士。”连英回到了衍庆宫女道士观。 此时的郭菓正在书房里不停的写着一句话。而且是不变的一句话。 “怎么就是没有这种感觉呢?”郭菓气得把狼毫掷在了桌子上。翻滚的狼毫笔装翻了一堆瓶瓶罐罐,一大片的墨汁污染了整个桌子。 这是一个古香古色、充满了道家气息和文人气息的房间。典雅的各式家具,卧榻和小几,还有玲珑的香笼无不制作的精细无比。但是此时这个房间却乱成了一锅粥。大片大片的宣纸被随意的抛弃在地上。显示出了它主人最近的心情变化。 连英一身劲装走了进来,行走之间几乎就是个男人的样子。 “不要烦我。”郭菓心烦意乱的看着面前的桌和墙壁。她怎么写,怎么画都没有那种感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郭菓不断念叨着,着魔了似的探寻着。 “是那个青.....是辛操的事情。”连英别扭的说。那天晚上,她差点就准备和辛操全武行了,这男人,嘴皮子忒贱。 “哦?怎么说。”郭菓的心马上勾了起来。 连英小声的说:“这个.......辛操父曰辛汉,辛汉父曰.....曰辛追。事涉三十余年前天元之事。再往下,便不可查阅了。“ 郭菓失望又庆幸的说:“你们也就这个眼界了。快四十年了,大周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候的大周了。不过好歹是知道了是书香门第出身,不然这等绝句我真得要追查到底,看他有多大胆子窃占了。” 连英看郭菓很失望,干净的面庞马上变得焦急,她赶紧说:“在下又查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事涉二月的禁军征调和庆州兵败!” 郭菓猛然惊醒!然后漂亮的双目回转,看的连英浑身发毛! ........ “我是不懂这菜怎么精种,日后你来操持,还有卖菜,他奶奶的,那些泥腿子看到我就跑!我在街头的那个tz,你帮我接了。” 辛操坐在家里,大包大揽的把一堆事情交给了李月娘。然而李月娘却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赶忙接受。 “主家,要去过户吗?”李月娘低声的问。 过户,即是过籍。李月娘和辛操都是民人,而李月娘想要投入辛家,那就需要从自由民变成奴仆。也就是在官府调换民籍。奴仆籍贯可以防止你家的奴仆在你家背后搞很多小动作。 “不需要。那群蚊子都刮出二寸肉的,我懒得见。” 辛操对此表示十分拒绝。 第一,辛操不认为李月娘现在有胆子搞事。第二,辛操觉得自己要是连个娘们都管不住,那还是吞枪自尽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给奴仆过户是非常花钱的。 辛操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但是过一大一小两个奴仆就要花几百文。这其中包括过籍的大小人三百文,还有上下打点的人情来往。 李月娘唯唯诺诺的退下了。 虫儿很健康,一晚上的惊吓之后也很大心脏的没有进入自闭症的痛苦之中。不得不说,古代人就是能抗。 现在李月娘带着虫儿每天侍弄辛操家的一亩菜田,日子反倒越过越好。 几天后。 “辛操!辛操在吗?”门外,那日的两个公人穿着灰色的官服又来了。 院子里的李月娘赶紧抱起虫儿逃到了屋里。 辛操不耐烦的出来了。 “兀那公人,日日聒噪,与寅时的那群猪倌有何差别?”辛操站在庭前很不客气的喊道。 对面一听辛操拿他们和猪相比,气得鼻子都歪了! “辛操!不要胡言乱语!让尔置备的刀兵甲胄呢?到三月二十日,尔若再不筹齐,左右军巡司的枷锁可等着你呢!”风度翩翩的公人呵呵笑道,倒把聒噪的旁公人给趁得低了几分。 “没钱。不办。”辛操笑着说。 “哦?”这个公人的脸色阴沉了下去。 “你再说一遍!”胖公人喝道! “没钱,就是不办!”辛操继续说,仿佛公人的威胁如沐春风。 “那你就等着左右军巡司的枷锁,刺配两千里吧!”公人狠狠地瞪了瞪辛操,甩身离去。 第六章 皇家东西碰不得 “主家,这.......” 两个公人离开后,李月娘惊魂未定的看着辛操。公人代表的是官家,官家就是天,官家就是地。没有人可以反对官家。 “害怕了?”辛操笑问。 看辛操毫不畏惧的样子,李月娘怯懦的说:“没......没有......” 看李月娘依然胆小的样子,辛操摇了摇头。“罢了罢了,和你说多了你也不明白。你只需知道我自有办法就可以了。” 说完,辛操就回屋了。他要去做一件让自己的日子能好起来的设计。 李月娘牵着虫儿也回了屋。她拆开了炉灶旁边的砖头,从里面摸出了一个细小的金镶玉的小符。 “虫儿啊,你能活着,还有这么好的日子,全赖恩公大德。我看今天那几个公人不一定奈何得了恩公。但是我走了以后,你咋办呢?我原本想把这个留给你的,但是细细想来,不如现在就用了.......” 捧着这个小东西,李月娘挣扎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出来。而当她走到辛操的屋里时,辛操正单腿翘在光板床上写写画画一些东西。 “有事?今天你不去卖菜吗?”辛操咬着木杆看着床板上的东西,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进屋的李月娘。 比起辛操这样的糙汉子,李月娘侍弄菜田的本事就好多了。以前一天就挣一百文左右,在汴京这样高消费的地方也就过得去。而现在李月娘一天就能卖二三百文钱的菜,甚至还跟辛操提议说再搞点菜种,她还能再开一些边角地种韭菜。 李月娘小心的把金镶玉玉符放在了辛操的面前。 “这东西......你是哪来的?”辛操翻了两下,脸色一变! 上面没有具体的铭文,只写了大周帝姬于何地何时获赐云云。但是正是因为这个,辛操的脸色才会骤变!和辛操怀里的那个大周御前左右亲军门下走马铜牌不同,这样的私人性质更高的东西一旦被人发现,更可能是判个盗窃皇家财物,刺配三千里。除非这个人愿意站出来保你。 就比如辛操捏着亲军走马铜牌可以在大街上任意行走,而如果李月娘捏着帝姬受赐玉符在大街招摇过市,九成九马上被拿下。人刺配三千里,物件归还帝姬。 “是......是衍庆宫女道士观的大士送与我的。她还送了我一卷宝钞。”李月娘看辛操脸色突变也不敢藏私,全都说了出来。说着,她还拿出了那卷宝钞。 看罢宝钞,辛操只能说皇家的人就是牛气。 这一送,就是十贯宝钞钱。 大周此时的宝钞印发还算节制,一般来说,一贯宝钞能换小半贯铜钱。而十贯宝钞钱可以换四五贯铜钱。这要看宝钞的质量,最近发的就比较值钱。 “宝钞我随后去换钱,不过这个玉符太珍贵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先藏起来!不,我待会儿就拿去还了!....嗯......你过来,今天卖完菜去采购点这些东西。”辛操面色凝重的说完,就开始眉飞色舞的拉着李月娘看他画的鬼画符。 直到出了门,李月娘的心里还是晕乎乎的。买芥菜?还要买孜然什么的...... 今天的生意越发兴隆。李月娘的小菜摊被抢购一空。然后李月娘就带着摊位和东西离开了。 这个位置会空下来,直到下午三四点的晚餐时候会有另一家常驻的地摊主。随后直到午夜时分离去。 第三甜水巷里的各个小铺已经基本上已经有了固定的轮换,除非某家死了家主,或者得罪了街上的多数人,不然都能在街头路口活下去。 当李月娘离开后,辛操干脆提着铁棍,挑着皮袋快步走向衍庆宫女道士观。 住在里面的是哪位帝姬辛操不清楚,但是至少辛操清楚那个女人不会比自己大太多。而且她还嫁过人,然后才来的女道士观。这样算来,辛操已经大概知道这位是上任皇帝仁宗的某位女儿之一,今朝皇帝郭钦的姊妹了。 看她在衍庆宫观里悠闲的过日子,显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但是辛操却不得不说,这位帝姬真得是做事粗糙。随身的玉符敢给别人就算了,他妈还是给了一个穷妇人?你是盼着她去死吗? 衍庆宫观立于周真宗年间。那段时间里,真假龙嫡事件闹得沸沸扬扬,许许多多的女宫人都牵连其中被赶出了皇宫。而为了皇家颜面,在汴河河畔就修起了这一道隔绝人世的高墙。这一占地数百亩的女道士观里面随便一个洒扫的尼姑都曾经是宫里红极一时的美女。当然了,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里驻扎了五百御前亲军。 宝义郎、御前亲军营指挥萧飒站在门口看着远处吊儿郎当的青皮真得惊了! 这人看上去没遮没拦,一身破衣服上不遮胸,下不遮髀的,那大花腿一看不是街头的青皮,就是军队里出来的苦力兵。唯一不凡的就是他的相貌,天庭饱满,中正高耸,浓眉下大眼如鹰狼般摄人。天生的煞相! 学过相术的萧飒掐了掐手指,得意的想,这汉子天生鹰顾狼视,但是地阁长且尖,颧骨不丰,印堂不明,一辈子一定坎坷多事,后事难料。说不定死无葬身之地。 “兀那汉子,快快离去!此地乃皇家禁地!”萧飒大声喝骂道!不过他却没有上来就打。一来汴京人多数都是跟着老大起家的禁军后代,手心手背都是肉;而来汴京城里一个青皮说不定就是某某家的庶子,虽说庶子好打,但是主子却难缠。一个参告就能让萧飒三年里无法升转。 辛操晃着头,手里的铁棍转着,说:“我怀皇姬遗落贵物,不得已而送还。还请禀告皇姬,言一市井青皮欲往见也。” 萧飒摇了摇头,“不行!此皇家禁地!闲人免入!尔交与我,我代为转交。” 辛操点了点头说:“那便有二十左右亲军见证,我将玉符交与你,此后何事,与我无关!” “你!”萧飒两眼一突!妈的你坑我呢?!万一送还这一段路出了问题,他萧飒岂不是要滚到边疆喝西北风了? 一时间,两个人就在道观门口僵持了下来。 第七章 郎君癫公主 很多事情是不能以常理论之的。 还一个东西拖个人当然没事,但是涉及到了帝姬那就不一样了。皇家无小事。萧飒不敢。 “速速去通报连走马!”萧飒拉过了亲兵小声说道。 御前左右亲军门下走马和御前左右亲军是两个系统,前者负责大部分的皇家安保、消息刺探和间谍活动,后者则是单纯的卫护各大重要场所尤其是皇宫。在系统上,亲军门下走马最普通的门内人都是有品秩的。 连英此时正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面生闷气。公主得知自己提到的消息后只是吩咐暂时藏在心里,然而这种机遇能有几次? “连走马?”门外有亲军喊道。 “何事!”连英不客气的说。 “院外来了一个青皮,身材高大,面目狰狞。自言有帝姬遗失物欲送还。萧指挥不......不能制。故请.......“ 连英大怒而起! “萧飒他连一个青皮都制不住,干脆把脑袋割了,送与青皮当蹴鞠踢好了!”连英穿好那身自带锁子甲的黑色劲装,出了门。 小兵大气都不敢喘的跟上了。 到了门口,萧飒还站着,辛操已经盘腿坐在地上吃酒了。 连英一看到辛操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次在公主面前丢了大面子,不都是因为这个混蛋吗? “萧飒!上!和你的人一起上!”连英指着辛操冷冷的说! “啊?”萧飒愣了,这一瞬间成千上万的信息量涌入他的大脑。难道这个男人和她有一腿?还是两个人曾经生出过什么龌龊?仇怨大不大?又或者连英怀了眼前人的孩子,最后被始乱终弃? 酒楼茶馆里的下流段子评书马上让萧飒来回过滤了无数次。 “愣着干什么?”连英潇洒的一脚把萧飒踹到了场内。 “真要打?京中禁军个个都是人才,唯一可惜的就是没有擅长打仗和擅长独斗的。”辛操看今天一定要被这个刁蛮女人刁难了,只要擦了擦嘴,勉为其难的站了起来。最便宜的果酒,一葫芦只要几文钱,辛操喝起来和喝果汁似的。 “你!好胆!!!.......”萧飒被气到了!京中禁军不堪用是事实,但不代表他们御前左右亲军就渣啊! “兄弟们,一起上!”萧飒火气到了极点,一声长喝......就叫起下属一起上了。 连英看到他这样的丢人表现,啐了一口说:“废物!” 辛操脚一勾,铁棒乖巧的飞到了手中! “来来来!” 辛操的宽袖子在腰间飞舞,铁棒已经带着劲风迎面杀向萧飒! 萧飒一个在京的将二代,顶破天不过在演武场练几手花把势,何曾真得见识这直来直去的打法!挺起手中的长枪,这一铁棍却打断了铁枪的木杆!萧飒还没来得及回头,铁棒一个漂亮的甩花,回头一下就把萧飒打趴在了地上! “我的爷啊!”后面的小兵惊吓的停住了脚! 辛操收起铁棍擦了擦鼻子,笑着说:“我早说过,京中禁军,个个都是人才。” 连英见状,摸出一个飞刀,一甩插在了萧飒的屁股上! 萧飒夸张的突然弹起,怪叫着说:“连走马,不是我老萧不打,实在是你家这郎君太狠了.......“ 原来是一对儿?亲军各兵马纷纷退开了。这位平日里和男人没什么区别的母大虫居然能找到郎君,那可真是一等一的幸事啊! 连英闻言大怒,数把飞刀一出,插得萧飒裤腿上都是刀子! 不过辛操怎么看怎么不对!一拍脑袋,情不自禁的说:“这都三月天了,你还裹着绵衣?” 这一下,萧飒马上不喊了,埋着头撒腿儿就跑,看的辛操目瞪口呆!百米赛跑的冠军选手啊! 京中禁军........果然个个都是人才啊。 “让他进来吧。连英,不要耍性子。”院里,那辨识度极高的柔软嗓音让连英黑着的脸变白了许多。 “进来吧!”连英凶巴巴的冲辛操说,然后扭头就走了。看在周围人的眼里,似乎更加坐实了萧飒的说法。 辛操摇了摇头,这女人真没趣,活该一辈子嫁不出去。 刚进院子,一股清冷的怨气就扑面而来。院子里到处都是槐树,片片石雕、石椅摆放在树下阆前,但是却没有人坐。漂亮的院子里一股股非人间的异样气息会让现代人感觉来到了鬼屋。 那位道姑娴静的依在前廊的栏杆处,看着辛操快步走入院内。 “好槐!可惜不适种在此处。”一进院子,辛操就说出了自己对此处的评价。 几个就在不远处的同样是女道士打扮的女人都看向了辛操。这些女人个个容貌昳丽,有不凡的姿色。但是如今她们都已经落入了永生不复的万劫之地。按照皇家的行事习惯,她们一生都只能在高墙之内徘徊。因为她们不是那些平凡的宫女,而是涉及三十年前真假龙嫡案的关键人物。 远处,许多女人已经悄悄推开了窗户,或者出现在了墙角、回廊边上。男人,一个不是禁军,甚至都不是一个读书人的青皮进来了。 而且还和那位清水公主站在一起。 清水公主,郭菓问辛操:“君觉得,此地宜种何物?” 辛操想都没想说:“春种樱花,夏有牡丹国色,秋采菊可也。” “那冬天呢?” 突然,一个和清水公主郭菓完全不同的媚嗓插了进来。 辛操回头,一时间失神了。 红。 大红,带着血色的那种红。 一身长袖红袍,紧身又有着宽大的广袖。 辛操不知道染院是怎么印染的,但是这种颜色辛操只觉得和眼前的丽人实在是太配了。 这是一个和郭菓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她的脸很白,却有一对红唇和美丽的瓜子脸,摇曳的睫毛在召唤辛操的眼神,放荡的双眸在呼唤辛操的理智快些离开。 一见面,辛操就落入了下风。 “怎么,这位郎君刚刚不是还高谈阔论吗?”女人舔了舔舌头,放荡的红渲染着自己的颜色。 第八章 白衣人 清水公主一声冷哼、连英一招脚踹屁股让辛操回过了神儿。 辛操摇了摇头说:“春耕夏耘,冬藏秋实,自然规律。冬日无花更好。” “那你说,如何更好?“女人并不放弃,继续追问。 清水公主很烦躁。郭菓不喜欢这个自己速来都不喜欢的阿姐(侄女、女儿辈的称呼)。更不喜欢的是,大名公主郭柔侵入她的领域。 “大名,别闹。”清水公主皱着眉头轻声呵斥。 郭菓的话让辛操眼底一阵了然,但却对郭柔多了几分温和。大名公主,承载着北都大名府的封号,却从小就犯癔症,母亲早逝,在皇宫里孤苦伶仃到十四岁,然后就消失了。没想到是在这衍庆宫观里。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一喜一乐皆是轮回,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如果天天都在鲜花烂漫之中,自然也不会再觉得此花好看。辛某言,失去才会珍惜,失去方知悲喜......”说多了。 辛操情知自己不该多说,但是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公主恕罪。”辛操向郭菓请罪。不过直到现在,辛操都不知道这位陌生的面孔是哪个前代公主。 郭菓闻声失言。 这个青皮一副市井相,怎么又长着一个玲珑的心肠?这般的懂人心........ 大名公主郭柔惊讶的看着辛操,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她千娇百媚的身体突然颤抖,连英赶忙走过去扶着她,一步步的离开。 癔症又犯了。 “日后不要在大名面前提这些,她受不了,你跟我走吧。” 郭菓带着辛操一路走向自己的居室。而辛操的到来当然引起了无数女人的窥探。感受着那些在阴暗角落里传来的视线,辛操的心里忍不住的发憷。这不是害怕,而是惋惜。一个不知真假,永远擦不干净屁股的事情居然惹得千人万人都连累受苦....... 到了屋门口,辛操没有再往前。 “怎么,私下里也要避讳?”郭菓不开心的问。他觉得这样是不是太不尊重她了。 辛操则正色道:“当然。我是市井的青皮,你是大周的皇姬。身份之差,天地之别。非有犯无隐之时,不可也。“ 郭菓回头看着站在门外的辛操。他很高大,门廊都显得矮小。身材健硕,看起来就是个能打的青皮而已。但是这几天在他身上看到的种种却让郭菓觉得这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旱魃?! 郭菓突然想起了关于旱魃的事情。 传说黄帝有天女曰旱魃,与应龙共辅佐皇帝进攻蚩尤。蚩尤失败后,应龙滞留南方,旱魃留在北方,日日受人驱逐。 郭菓的心突然好似针扎似的。 难道这就是他对天元之事的反抗吗?无声的反抗? 想到这些地方,郭菓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 “阿奴,带辛公子去洗漱,为他换一身衣服。“ 郭菓的一句辛公子让辛操脸色剧变!因为郭菓的语气明显的与前几天的那句公子不一样了! 这个埋在心底里的秘密是辛操,不管是以前那个还是现在这个都埋在心底,死死封住的镇海石,绝对不拿出来的那种! 她看穿了?还是她调查过了? 辛操一瞬间就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表情,随着气质不凡的侍女离开。 郭菓回头,郭柔已经坐在了屏风后,连英侍立在一旁。 “柔儿,你先回房休息吧。”郭菓不容反对的吩咐道。 郭柔邪魅的摇了摇头,斜着身子躺在椅子上娇媚的说:“不嘛,我要看看这位忠臣之后穿上文士衫长什么样。” 郭菓放弃了。这个时不时犯癔症的阿姐(侄女、女儿辈,下同,不再补充)实在是让人为难。 连英想到了什么,欲说还休。 ........ 在偏房的屋里,辛操被四个侍女们包围。 那个叫阿奴的侍女看起来挺文静的,但是谁知道居然相当有武力,两手把辛操围在腰间的衣服全都给撕烂了。然后推着辛操进了烧好水的大桶里。 讲道理,辛操皮糙肉厚的,本来是没事的。但是这女人拿的不知道什么皇家秘物在辛操身上一涂,辛操就感觉皮肤的敏感度提升了。 “你给我上春药?”辛操恼怒的说。这种提高敏感度的东西,大概也只有春药了吧? 阿奴平静的说:“只是好好搓搓你身上的这些脏东西。你的皮肤不错,就是太不爱打扮。如果洗掉你身上的刺青,再修修眉毛头发,做个翩翩俊君子也未尝不.......“ 辛操揣摩着她的话。难道是郭菓派来试探的? 辛操谨慎的说:“还是算了。我无心涂脂抹粉,当个阴阳不明的女流。” 阿奴噗嗤笑了,说:“这句话说得好。女人涂脂抹粉罢了,那群读书人也日日涂脂抹粉,着女装,招摇过市,阴阳不明说的真好......” 一股火辣辣的感觉在身上蔓延。辛操感觉自己好像是换了一次皮子似的,洗完了出来,看着身上发白发红的那皮子都一阵惊讶。 阿奴带来了两套衣服。 一身是大周文人爱穿的直裰,一身是武夫们常穿的短打,在民间则称短褐。 “辛公子........” 辛操毫不犹豫的拿过了武夫们常穿的黑色短打,穿在了身上。这当然不是简单的一个短衣,而是经过改良的,包括里衣、外衣,下裳等各个组件的衣服。看起来是亲军门下走马常穿的武服。 阿奴看辛操已经有了选择,便把那身白色直裰拿走了,然后给辛操细细的编制头发。 似乎是对辛操这么个好衣服架子不穿直裰感到愤怒,阿奴给辛操梳了一个简单的束发就不再理会了,也没有给头巾裹头。 而且阿奴说完就消失了,辛操只好套上布靴独自一人归去。 而没走一半,辛操就感觉有点不妙。 还是一个女人,一个头发长到拖在地上的女人,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 她背对着自己,坐在走廊上。 第九章 人间何曾有化蝶 不对劲儿。 辛操皱了皱眉头。这衍庆宫观里面阴气森森就已经足够让人头痛了。现在这些曾经的嫔妃选人更加让这里显得光怪陆离。 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辛操转身想绕路,谁知道这女人阴森森的说:“你来了,就想走?” 辛操只得硬着头皮回身说:“敢问这位大士是?” 这女人突然回头,脸上一个面无表情的银白色面罩! “你回来了,却不来找我?你和那女人在外面鬼混了二十年是吗?是不是很快乐?很愉悦?你知道我在这里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在这里有多伤心吗?每当秋风起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回来.....每当春天到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回来......每当槐花落下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回来.....你为什么不会来?你为什么.......” 女人哭诉着,快步走向辛操。 辛操后退,她不断的前进。 辛操小跑,她狰狞的追随。 “公主!” “静陵!” 那边,连英和郭菓出现在了门廊拐角,随行的居然还有大名公主郭柔。 这个看起来应该不会差的女人却突然回头,怒斥道:“清水!不要装假惺惺了!你给我滚,我等了二十年,你休想......” 阿奴带着两个健妇架起了静陵公主走了。 而辛操已经把这个封号记在了心底。静陵公主。当然还有清水公主。某种意义上来说,静陵公主从封号上就可以看出她不是皇家直系后代。而清水公主显然是周仁宗退位以后,当朝皇帝郭钦为她改封的封号。 把静陵和清水两个本名不见经传的封号记在心里,辛操抱拳冲清水公主说:“多谢清水公主的出手。只是不知静陵公主对我有何敌意.....” 郭菓复杂的看着辛操。 良久之后,直到辛操觉得胳膊都快酸了的手,她才语气嗤笑的说:“这是你父亲惹出来的麻烦。“ 我父亲? 辛操面色真得变了! 郭菓果然调查了他的背景!这一瞬间,辛操几乎差点就准备杀人逃窜了。 “勿要忧心。此一时彼一时。大周承平三十年,你祖父的事情已经无人再提.......” 这一次,郭菓感觉自己占据了上风。 辛操干笑着说:“是....是......” “随我来。” 郭菓扭头,把柄在人手里的辛操只好随后跟上。 再次来到这间屋子,辛操硬着头皮进去了。 屋里出乎辛操的意料,到处都是破碎的宣纸,笔墨倒了一片,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有,屋子乱糟糟的一点也没有皇家面貌。 而在书房正面上,挂着一幅撕烂了一半的字。上面正好就是那句“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不过这幅字寒意料峭有余,感情深度却不足。 辛操没有多想,这是她自己的事情。辛操掏出了金镶玉的玉符,然后说:“公主,这玉符还是还与你。此物太过珍贵,李月娘区区一民妇岂能承受?“ 郭菓却不置可否,转而问辛操:“你觉得这幅字怎么样?” 辛操推出去的手没了下家。郭菓显然不想理会,只得尴尬的收回来。 这几句话的功夫,辛操就在气势上落了下风,郭菓也找回了公主的尊严。 辛操转向那幅字。 “寒意有余。”辛操说。 郭菓露出赞同的神色。“没错,寒意所在,哀也。然而我却写不出情深断肠、写不出万念俱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辛操突然觉得有点腻歪。 这公主原本还觉得挺好的,但是现在给辛操的感觉却始终脱不掉一层皇家的皮子。 辛操大概知道症结在哪里,但是想来那些指导郭菓写字的师傅没一个人敢告诉她其中的念头。 辛操于是指着窗外说:“公主,您看那些宫女。她们本就在高墙之下,每日毫无自由。洗衣做饭、劈柴烧火,活得有如行尸走肉。本来的念头是侍寝帝王,生出一儿半女。但是真假龙嫡之事又让她们万念俱灰,最后的盼头都没了。从皇宫到衍庆宫观,一样的没有自由,一样的未来无期。 而反观公主您,在衍庆宫观里面依然如主家一般掌权。有行走自由,有禁军卫护,更有连走马这样的卫士。所以您看,到底是谁心如死灰、情深断肠呢?“ “你!”连英径直拔出了手里的剑!辛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武器都被留在门口了。他只好拿起了一个铜炉和连英对峙。 郭菓面色难看的看着辛操! 在皇家的人面前提这些事情,那简直就是厕所里点灯,找死! 但是辛操直愣愣的性格还是说了出来!他是未来人,看不惯的事情就要一吐为快!救下李月娘是,为这些宫女说话也是。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冷得过分。 直到大名公主一声轻笑,郭菓的难看神色才恢复过来。 “滚吧。”连英看郭菓的表现,暗地里啐了一口辛操的好运,然后收起剑,催促辛操离开。 辛操看都没看郭菓,转身就走。连英后脚也送辛操出了门。 郭菓这时才低声的说:“果然是祖孙,一家三代都是一个样子。” ....... 到了门口,萧飒已经不见了人影。想来现在应该跑到潘楼街或者东十字大街上逛窑子去了。 啊不,风雅一点叫去青楼会友去了。 看到连英和辛操前后脚出来。辛操倒提着铁棍挑着皮袋,连英手持剑跟在身后,而且两个人都是一身的黑色短打劲装,一时间‘母老虎’居然也有出头之日的言论瞬间风起。 “去去去,一边去。”连英赶走围观的禁军,看着辛操低声说:“尔后不要再说那些话了。公主不喜欢。” 辛操却说:“花开如若不再谢,人间何曾有化蝶?我说说怎么了?这些事情她其实早该明白......”话未说完,人就被连英追着赶走了。 当连英红着脸回来的时候,心里仍然在咀嚼着哪句话。 花开如若不再谢,人间何曾有化蝶。 第十章 卖烧烤 辛操回家的时候,李月娘正在院子里捣着芥菜。 此时中华大地还没有辣椒,故而辣这一词语是靠芥菜、茱萸、大蒜、花椒等菜撑起来的。其中芥末、大蒜和花椒是辣味的主要来源。 辛操的吩咐就是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都捣成汁或者粉末,他要制作秘制的辣酱。 说起来,辛操对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非常的不乐意啊。睡得是光板床,唯一的好处就是锻炼人,不会得颈椎病,吃得是清汤稀粥,加了李月娘之后倒多了不少吃食。 所以啊,穿越者的第一要义,挣钱啊! 经常有人说什么千年的知识,再不行做个账房什么的也可以开宗立派了。 然而辛操要说,我一个数学渣渣怎么办? 只好把目光放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在汴京里面最事关民生的事情——吃食了。 《东京梦华录》和《梦梁录》里面都有对汴京和临安街市的描写。繁华的富丽之地,日夜不绝的游客和各式各样的正店脚店,名贵的菜品或者普通的街头小吃,种种几乎让辛操以为自己回到了现代。 看辛操进来,李月娘还以为是公人又开了!但是定睛一看,居然是辛操,她大喜过望的迎了上来。 辛操从怀里摸出了兑换来的四贯半的铜钱塞给了李月娘,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了几个糖塞给了虫儿,让这个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小姑娘大喜过望。 “主家......这.......”李月娘为难的捧着铜钱。主家把钱给她,是不是赶她走啊? 辛操看出了她的顾虑,说:“你别多想。这本就是你的钱,我只是帮你兑换罢了。改日你去找左右的木匠做个床,把那小灶火整理一下,也不能整日打地铺。” 李月娘的心一时间有些融化。 不过不等李月娘表达什么忠心,辛操已经跑向了后面。 姜、花椒、茱萸、芥菜。还有芝麻香油、蜂蜜等物品。 辛操蹲在地上开始了他的研究。 将多种料拌在一起经过搅拌之后开始一一品尝。 结果让人沮丧。吃惯了现代酱料的辛操对这些要毒死人的东西十分失望。没有番茄酱、没有辣椒等东西的提味,看来在古代搞烧烤果然不现实。 这时李月娘过来了。 她看辛操很头疼,就也偷偷的尝了尝。味道......有点鲜、有点辣,但是就是有点不协调。 “主家这辣酱很好啊。”李月娘以为这是辛操家的密辛,所以说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担心,万一是人家的不传之秘呢? 辛操突然醒悟过来!妈的,古代人又没吃到辣椒、番茄,还有那些工业提炼的提味调料!你觉得难吃,人家还觉得好吃呢! 于是辛操马上又试着按照不同菜的特性调制了几种不一样的酱料给李月娘品尝。 这几种酱料唯有生姜的味道太呛太苦而被放弃。茱萸、花椒和芥菜都有不错的表现。再重复汇兑之后,辛操确认了两种酱料。 辛辣版本和麻辣版本。 另外孜然粉倒是磨得不错。另外辛操还和李月娘发生过语言上的错误。 直到这个时候辛操才发现孜然在这个时候叫安息茴香。 于是辛操开始去找隔壁的铁匠打烧烤架了。脱去亲军走马的衣服,辛操再次穿起了他那破旧的衣服,裸着胸膛、露着腿,头发不整的走在大街上。 “李铁头,打个东西。”辛操找到了不远的一家小铁匠铺。 李铁头是个将作监里面退下来的工匠。据他说,他曾经在将作监里面制作过铁甲,但是众人都不相信。而且他儿子现在也没有跟着去将作监,只是在家里打下手,显然不像是将作监的人。 “行,您说打什么!” 看到是辛操,李铁头实际上是不愿意的,但是辛操凶名在外,他不得不受着。李铁头心里暗暗叫苦,这几天又要白干了。这孙子打东西哪里付过钱啊! 辛操从怀里掏出了一卷图纸。 而李铁头看到图纸之后马上脸色大变,赶紧拉着辛操进了室内。 摊开辛操的草纸,李铁头仔细的把这个粗糙的图纸看了一遍,然后还给了辛操。 “这种珍贵的东西,老头这里不适合留。您还是带回去比较好。”李铁头珍重的说,搞得辛操一阵头大。 “多少钱,您直说吧。这种小东西的图纸有什么好说的。”辛操满不在乎的说。谁知道李铁头却发着火说:“图纸乃传家之宝!我央我拿小儿子做个木匣,把这铁架裹在其中,外人岂能看穿底细?” 最后辛操在留下了一贯铜钱之后狼狈的出了李铁头家的铁匠铺。 李铁头只要了象征性的价钱,因为辛操让他看了图纸。 如是这般准备了一段时间,烧烤架、木炭、旧桌椅、蔬菜和猪肉都准备的差不多之后,辛操家的积蓄也花得七七八八了。 不过李月娘对辛操的烧烤有信心。因为她亲自尝过,和出了名的烧猪院应该差不多。虽然她没去吃过。 三月十四日。 李月娘早上卖完菜之后又采购了一批菜回了家。一到家,她就和虫儿一起用竹签插着蔬菜和猪肉,然后码放在一旁的箱子里。 门口已经立起了一个高高的幌子——辛家烧烤。 辛操以前的兄弟都跑来帮忙了。 “哥哥现在要做自己的营生了,兄弟们不帮忙倒显得生分。”辛操曾经的小弟,现在的第三甜水巷一霸泼水儿孟欢高兴的说。 辛操也有点感慨。自己提前拔腿走了,这些人还陷在市井之中无法自拔。 “等日后生意大了,或者有别的营生了,你也别浪荡了,来跟我干吧。”辛操说。 而孟欢没有回话。 这天下午,第三甜水巷的人来来去去,在街上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他们凝神看去,才发现青皮辛操的家门口居然竖起了一个幌子,卖起了吃食。 “好吃!” “小二,加!” 汴京人爱吃,有钱吃。 一时间,小铺子居然人满为患! 第十一章 忠心和反心,猫腻在其中 泼水儿孟欢亲自坐镇辛家烧烤,哪个敢在这里作乱? 李月娘站在家门口的小摊里不停的擦着汗,烤着各种东西。其实吃食并不多,几种可以烤着吃的蔬菜,还有可以烤着吃的蘑菇等。最重要的,当然是猪肉和羊肉了。羊肉最贵,猪肉次之。 “两串韭菜。”一个闻讯而来的住在甜水巷的小官员带着小书童跑了过来。 “一文钱。”旁边的孟欢哼了一声说。这小官扔了一个铜钱到木箱里,然后站在路旁把两串嫩韭菜呼噜呼噜的全都吃完。 “好吃!”小官惊叹地说!不只是他,旁边的人也都是如此的交口称赞。吃得满嘴绿色的人们无不认为这种烤起来的方式十分得新颖而且吃得爽。更重要的是,便宜。非常的便宜。寻常的凉调菜一碗也要十三四文,这里烤两三串才要一文钱而已。 绿色是因为李恒捣的辣酱不但材料大都是绿色植物,而且他还往里面加了点被的东西,搞得辣酱都成了绿色。不过正是这样才让李恒很放心。 辣酱是烧烤的灵魂,烤得出来蔬菜和肉,你也不一定做得出辣酱。没了调料,那还吃个屁?绿色是最好用的障眼法。 几个小弟围在孟欢的身旁,看着一个个的铜板扔进装钱的木箱。 “大哥......若然.....我们抢了那钱箱跑了?”一个小弟馋着嘴看着钱箱,在孟欢耳旁低声的说。 “是啊是啊!逃出了汴京,去陈留逍遥二三月再回来。官府也........” 啪!孟欢大怒而起!一拳一脚把两个贪心的小弟打翻在地! “滚!以后莫在跟着我!”孟欢大吼着把两个人打得鬼哭狼嚎的窜入了小巷之中。 “尔等若想做这背信弃义的小人,趁我还没发火,都赶紧滚!给我滚出甜水巷!”孟欢咬牙切齿的冲其余的人说,而剩下的人当然是唯唯诺诺的慌忙保证自己真得没事。 李月娘看到这样的情况小心的把放在烧烤架下面的短刀放了回去,那是辛操交给她防身的。 孟欢继续大马金刀的坐在钱箱前面,活像一个只吃不吐的貔貅。 不远处的树荫下。 “看来这个孟欢还算是有点心。”连英抱着胸低笑着说。她刚刚和辛操打了一个赌,看到辛操不在,孟欢和他的手下一定会抢了主家的钱箱,然后远窜他处。这也是此时的青皮们惯做的无本买卖。纵然被发下海捕文书,也不过是改头换面的事了。没几个月就可以回家了。除非关系不够,不然一般是抓不到的。 辛操并没有穿短打,而是换上了连英带给他的一身黑色华贵服饰。 袴褶(xi)。 袴褶从东汉就非常流行,直到唐末才逐渐离开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但是在宋代,仍然被用作高级军人的常穿服饰。 而要说现代什么最类似于袴褶。 今武士大口袴褶是魏文帝上马袴也!——日本《和汉三才图会》 没错,日本人的武士服就是从袴褶那里学到的。当然了,武士服和袴褶也是有区别的。中国的袴褶两侧不开口,裤管和上衣并不宽大。(具体可以查看英国9岁小萝莉达人秀表演剑舞里面那一段。她那一身衣服就非常接近袴褶) “说吧,今天找我又是做什么?”辛操颠了颠手里的金饼问。这是连英带给他的,据说是公主的酬金。大约有二两,说起来,足可以兑换十几贯钱。只可惜底部的那个皇家印造标示让辛操很无奈。这样的钱拿去兑换,正规当铺恐怕也会找上面去问。 连英抽了抽鼻子,说:“说起来,这事和你之前被并入军籍也有些关系。你今夜与我共入枢密院兵房内查验军籍诸册。” 辛操心里了然。这恐怕是清水公主也发现了这其中的猫腻。不过清水公主这就敢派人夜闯枢密院兵房,怕不是背后还有别的事情。 “行。”辛操答应了。“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要带我一起去?” 连英的脸红了。辛操很惊讶,这样的母老虎居然也会脸红。 “我.......我不大识得那些册子密辛......”李恒绝倒......感情是个有身手,没文化的人啊...... 当然这也不怪连英。御前亲军走马用孤儿为军源,纵然教授部分日常用字,但终因个人天资,多数人都只能保证日常用字,而不能做到融会贯通。更何况,枢密院那群玩笔的文人兵别的不行,在玩弄文字方面都是行家里手。一本兵籍名册能写出花来,各种手段一下,不是做老了账本的人根本查不出其中的猫腻。 “没了没了!还请诸位官人赎罪,小女明日便再多采买,多采买.......”李月娘领着虫儿在摊子前面不住的道歉,小小的箱子里已经被吃得一点都不剩了。 “什么啊!” “大娘子,这可不行....” 一群人吵闹了起来,甚至有人准备亲自去买菜。 “够了!”孟欢拔地而起,宽大的身子马上把李月娘遮挡在身后。 “吃便吃,没了便走!尔等措大,赶紧滚!明日备好铜钱,我孟欢在这里恭候!”孟欢那大眼睛一瞪,一群人马上便没了闹事的心思,赶紧贴着墙角走了。 “谢谢这位哥哥了。”李月娘赶紧行礼。孟欢摸了摸鼻子,扛起几十斤重的钱箱就往屋里走,惹得后面几个小弟一通眼热。 ....... 夜色微微,辛操和连英戴着斗笠,遮着面容,一个斜挎长剑,一个倒提铁棍的走在大街上。 沿着御街往北,过了州桥,再到宣德楼,便到大宋的内城了。 “跟我来。”连英撩开斗笠上的薄纱看了看,扭头往西走去。 过了左掖门,再走到了西角楼,是内城的最西南角。 “御前亲军走马!”连英出示了腰牌,带着辛操钻进了大周内城中。 辛操第一次来到这里,来到自己父辈曾经站立过的.......政坛核心之内! 第十二章 夜入枢密院 行走在阴暗的门廊之中,辛操心中一阵阵的寒气不断的往上涌。 传说汴京的京城建筑在一块儿风水极差的土地上,现在看来居然还真得有几分歪理。 这时正是官员们下班的时间。加班一般是不存在的,所以门廊里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外什么都没有。 “上楼!”连英左右看了看,灵巧的身子微微一晃就顺着柱子上了楼顶。瓦片微微响动。 辛操抬起头,却被两个丢下来的东西砸在了肩膀上。定睛一看,是一双黑色的官靴。 俯下腰把这双官靴捡起来塞到了怀里,抬起头看到的果然是连英白生生的脚趾。或许是单身时间太长,或许是太久没有做活塞运动,辛操居然觉得看个女人的脚都有些冲动了。活动了下脚趾,连英有些脸红的说:”你怎么还不上来?“ 辛操觉得自己或许该去看看大夫。怎么有种向足控方向发展的趋势...... 西角楼进去就是尚书省。从内城的正门宣德楼进去,左边是左掖门,往里是尚书省;右边是右掖门,再往里是两府八位秘书省。 而尚书省往北过了北廊,就是枢密院、中书省和门下省。从左到右依次排开。枢密院和中书省在向北的大路左侧,门下省在右侧。 辛操和连英不同。辛操一脚踩在柱子上,腾空而起。连英伸手拉住了辛操,于是辛操稳稳的站在了瓦片上。 顺带的,辛操也把鞋子脱了。 在瓦片楼上行走很考验人的耐力。一不下心就要打碎瓦片,所以两个人像是猫似的在城头上活动。 “我说......我们有必要这样吗?这里的守卫不都调开了吗?”辛操无语的问连英。 两个人在楼头上弯着腰走了二十多分钟,枢密院那守卫森严的大院才算看到。而正是这样,辛操才发现原先从尚书省过来的时候守卫实在是太少了。 “嘘.........”连英伸出葱白的手指打了个手势让辛操闭嘴,然后卷起手,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遥远的对街尽头突然燃起了一丛火焰。 “走水啦!” 远处,殿前军诸班直纷纷鼓噪起来,守卫枢密院的兵士也纷纷掏出了援助之手,一群人跑得七七八八没剩几个。 辛操啧啧的砸吧嘴,为了一份情报,就敢烧一座宫殿,要说这背后没有那个人的痕迹辛操是完全不信的。 辛操和连英鹊起兔落,飞奔过街道窜入了枢密院墙角的阴影之中。 枢密院作为整个国家的军事核心,规模非常庞大,常规的枢密院五房之外,还有诸地十二房、各曹、各司等等。 牌匾挂在各处,落款无不都是数十年前的名人文士。 “啧啧,枢密院啊。”辛操摇了摇头。 从五代十国以来,院这个划分就逐步的开始取代传统的正规组织。枢密院、宣徽南北院、铨曹院、青白盐检院等等。所谓的临时工就是在这一个个的院之中把曾经高高在上的正统官职逼死在了悬崖上。 在阴影之中穿行,连英轻车熟路的把辛操带到了一个封闭的院子中。 门上挂着有三个钥匙孔的大锁。只可惜在江湖人士的眼中,高大的墙是想进就进的。 翻墙进去,连英透开了档案房的钥匙。 进了屋,整个房间窗户都用大布裹着,密不透风的非常呛人。 “快!从天庆二年,到今年天庆七年的档案都在左厢房里!” 进了屋子,连英掏出了火折子,辛操则在她的指挥下开始到处查探。 花名册造假的手段无非就是无中生有、剪切粘贴、前后不一等几个方法。连英看不懂,但是辛操看得懂。 “记!天庆二年,伏牛军五百余人新充卒被截留,名册出现在了龙骧右军,一个人顶三个人头,有猫腻。”辛操一边查看一边说。连英赶紧快手记录。 “记!天庆二年冬,五千麻布革衣调入秦州,转而出现在了环庆路的册子上!有猫腻!” “记!天庆三年春,广南东路请调五万冬衣入岭南!这不扯淡吗?广南东路那地方还需要冬衣?猫腻非常大!” ........ “记!天庆七年春........建龙军花名册有六千余人系从他处调入十七个营指挥使分别来自虎捷左军诸处!六千余人中四千余人名单出自虎捷左军,另两千余人系虚假之名,更有黄忠之名前后出现六十余次!!建龙军天庆六年才调入汴京,这么快就烂掉了?这背后绝对有人在使坏!” 长达三个时辰的查验之后,连英和辛操都一身冷汗的坐在了地上! 可怕!前后六百余条账目错误,涉及汴京左右十几个军!尤其是这些军背后的人,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管不到了,走吧!”辛操咬了咬牙,看连英还在脚软手软,干脆懒腰把人抱起来走了。 “你干什么.....”连英惊呼着,红着脸。 没出去多久,枢密院就吵闹起来了。 “遭贼了!有贼人秘入!” “快快查验诸房!” “不好!户房钱库的锁被撬开了一半!” ....... 躲在尚书省的马厩里,辛操不由擦了擦头上的汗。户房是枢密院里管银钱的核心机构,是守卫的核心重地。辛操偷偷撬了一半的锁,然后离开了。 连英突然捶了辛操一下。 “干什么?” “把我的靴子还给我!”连英凶巴巴的说。 这个时候,辛操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抓着的不是连英的大腿,而是连英的光洁小脚。 鬼使神差的,辛操还很舒服的捏了几下。 “啊!?”连英的视线开始向疯狂转化。 一边想着果然三寸金莲风行不是没有道理的,辛操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逃开连英的拳头。 因为写了很长时间的字,连英的手打在身上和按摩差不多。不过连英并没有发觉,看辛操在抵抗,居然还越打越欢。 第二天清晨,躺在一起睡了半晚的连英和辛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