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魔剑》 第一回:神止峰祭剑起梦魇 山脊蜿蜒绵亘,远望一条条墨绿绸带间环绕着银光闪闪的长镜,在光的尽头弥升白色的雾气,色调鲜艳却不华丽,林深处有一片缓坡,淡淡雾霭中掺和着炊烟,一派安和的小村落赫然出现在眼底。村名唤作洛神庄,传说是叫罗什的老将军为了上表请命抗击魔物,而被朝中人讥讽成“一场白日梦引来亵渎天神的妄想”。他深感人心混沌,便带领属下弃官而去,来了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建立了村落。 罗什的那场梦中,血光映红了灰暗的天地,尸横遍野,各地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狰狞魔种,食血啖肉,人们面临着灭顶之灾。原是祭祀大典之日时罗什跟随人皇参拜祭祀,祭祀大典在神止峰上一处断壁处举行。但断壁在峭峰之上,石山似斧劈开,峭壁林立,需要徒步而上,幸而能工巧匠花费了十多年的时间,在山上开辟出一条通往顶崖的险路,背倚苍云,目所极处净是万丈深渊。仅有只容一人通过宽窄的木道,用石钉和铁链固定在峭壁上,一行人颤颤巍巍,摇摆在半空之上,走走停停,花了几天几夜,终于望见一处开阔的平地。 眼前便是他们祖辈祭祀的圣物——通天剑。巨剑仰插在抬头可见的峭壁之中,非人力所为,四根老柳树干般粗壮的寒铁锁链挂住剑柄两侧通入石壁。阔地并非山的顶峰,阔地前是这笔直的绝壁,绝壁入云,没人知道它有多高,此处无草木鸟兽,人更是不能近前去看清巨剑的模样,因为这剑周围燃着不灭天火,火光所致,石壁通透血红。鸟兽绝迹,花木枯亡。说来也奇,这等火光也未能蒸干峭壁下的一池水,是血池,还是火光映着清泉,人们不得而知。千百年来,每位人皇一生只有一次机会来此地祭拜,没人愿意来第二次,也没人第二次上去还能回来。 大礼开始,巫师乐师穿着奇装异服,拿着各式的法器,站成两排笨拙地晃动着身子,嘴里手里哼唱奏起摄人心魄的祭词和曲子,他们摆好丰盛的贡品,瓜果牛羊一应俱全,然后跪拜行礼,行三跪九叩之礼,上至人皇下至臣子都要行礼,从登上阔地开始,一直拜到能感到巨剑周围火光炙烤的地方。以此表达诚心,祈求风调雨顺,国威长治。人皇带头,卸下龙冠,将身前金龙袍掀起,缓缓跪地,双手触地叩首而拜,身后的老臣纷纷弃冠俯身,一同叩首。承天下人双膝的人皇,只在今日,只在此地献双膝于地,拜此巨剑。渐近通天剑,烈火炙烤着空气,汗水顺着脸颊滴在地上,却没有人敢吭一声。拜行至无法靠近火光的距离,人皇从巫师那里接过一把镶嵌宝玉的银灰匕首,匕刃透着寒光,人皇伸出左手摊开掌心,将手掌划破。所有人割破手掌,将血滴入一四方祭台,祭台不高,雕刻着怪异的图案。鲜血汇聚沿着石槽向池中慢慢流去,不过血并不会流入池中,未入池前全部在火光中蒸腾消散不见。焰头贪婪地吸吮着血气,将其蒸干,只有巫师念咒,铃铛作响,此外没有任何声音,这一路的心酸苦楚,大家都憋在肚子里,祭祀神圣肃穆,割破手掌时也是尽管五官都扭到一起,还是不敢出声。 从出发算起的话,大礼花费了很长时间。这山上祭礼倒是干净利落,大典结束,一行人下山反朝。回到京中,各种不适才一股脑儿地迸发出来。大臣们不能议论祭拜事宜,只顾埋头各自回府,罗什也不例外。他回去之后只想埋头大睡,没成想这一睡,以后便夜夜难眠。那把巨剑闯入他梦中,铁锁断裂,绝壁崩陷,池中涌出的血水撒向通天剑,血光火光中,石壁被爆开一条裂缝,剑刃开山而出,巨石滚落,声撼天地。转而电闪雷鸣,黑云压迫着地面,裹挟着飓风拔山倒树而来。地上出现了可怖的魔物,疯狂地袭击着人们。转眼间尸堆成山,血凝固了流水,火光血光映红了昏暗的天地…罗什吓得一头冷汗,从梦中惊坐起来,梦的真实让他如失了魂魄,惊愕恐惧,不知所措。他马上踩履,不顾衣衫不整求见人皇。 “陛下,臣自武举出身,不诩技冠朝野,然身体硬朗,作息无碍。而前日祭祀大礼之后,竟由梦中惊醒,汗透脊背。梦中所见之景,祭坛崩裂,巨剑开山而出,魔物血洗天下,惨状真切有如双目亲睹…” 罗什正说得情绪激动,声音渐高。人皇笑着打断了他: “罗将军,罗将军。您这般匆忙前来,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想您征战沙场多年,也不曾慌忙过,今日因梦景而惧怕万分,想必是前日祭祀大礼,路途劳累,疲于奔波,应该好好休息才对。不要乱想了。” “可是…”罗什刚要辩解。人皇吩咐左右: “快带老将军去歇息,再吩咐几名好的药师帮罗将军瞧瞧,好好调理调理”。 罗什这才从惊醒中冷静下来,看自己衣冠不整,在人皇面前讲说梦中场景,常人确实会难以接受,于是他打消了进言的念头,打算从长计议,在侍卫的陪同下回了将军府。 罗什知道祭祀大礼是各代君王最重视的大典,已有千百年的传统,通天剑保民生安乐,社稷稳定。千百年来皇城无人进犯,知道祭坛位置的只有历代君王和他亲信的臣子等人,即使外人知道,也没人愿意去一睹通天剑风采。当然也有从各种途径打听到了祭坛位置的人,可无论是谁,在祭祀日之外上山的人,从来都是一去无返,杳无音信。 也有先典记载有君王因祭祀一路坎坷重重,不愿徒步上山,放弃祭祀大礼。后招来杀身祸。在他治理期间,年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凛冬长至六月,瘟疫横行,冻死饿死病死的人不计其数。后又遭南方部落来犯,各地造反,战火纷飞,国破人亡。国君死于乱刀之下。幸得几位老臣辅佐少主,先上断壁祭拜通天剑,整顿兵甲。次日天降大火,将敌营付之一炬,残余将士随少主冲杀,最终击溃了犯敌。 此后一年,粮食大成,国力日渐恢复。这少主便是先皇。先皇之子通明大义,体察民情,治理有方,深受爱戴。眼下正是太平盛世,也没有理由会出现梦中的惨像。 罗什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太累了?做了一场噩梦?可梦境不该如此真实,也不该这般血腥,他更愿意相信这一切都在预兆着什么发生。更令他困惑的是,自那以后,他每夜都做同样的梦,只要合上双眼,血腥的场景便铺展在眼前,一幕幕残忍的景象令他作呕,更令他心痛,他心痛无辜百姓,担忧天下苍生。 不久,罗将军踩履言梦的事就传开了,朝内议论纷纷,人们讥笑他人老胆小,参加祭拜大礼受累伤到了心神。已经疯疯癫癫,还当着人皇的面亵渎神明。罗老将军老当益壮,膝下有两儿一女,都是罗夫人所生。虽位高权重,却只娶了这一位妻子,几十年相敬如宾,眉眼如初。 大儿子罗伏云位居车骑将军,统领皇室亲卫,年纪轻轻却已出类拔萃,果真是虎父无犬子。女儿罗毓姄生的乖巧动人,已经与皇太子订下婚约。这小儿子只有十岁出头,罗老将军奔五十岁时老来得子,他虽然对小儿子青眼有加。无奈此子性格乖张,不服管教。不喜琴棋书画,不研武术韬略。反而每天都惹麻烦,不过总是能瞒天过海,可见其并不愚钝。小儿子叫做罗念成,罗什望他感念父母养育教诲,终有所成。十岁出头的罗念成不愿束冠整带,穿着并不整齐,但总是紧紧切切,精神饱满,眉宇之间有一股英气。 府中先生教他读诗,困他在书房,他不愿静坐读诗,趁先生不注意,翻窗跑去屋外逗他抓来的鸟。他跑去宫内的大殿外,他将抓来的云雀藏在了殿外树丛。这是一只毛色鲜艳的幼云雀,羽翼未丰,尚不会飞。喙还是嫩黄色,体型娇小,眯着眼睛,毛茸茸的。是前些天他从树上鸟窝里捕获的。忽然听到隔墙处有退朝的大臣在议论他的父亲,就是关于前日罗什踩履言梦之事。罗念成固然乖戾,但他十分敬重他的父亲,听到有人诋毁他,不由得怒火中烧。 他掏出弹弓,利索地爬上屋檐。瞄准了说闲话那人的脑门,使劲扯着弹弓,只听“嗖”地一声,那人应声捂着脑门叫唤起来:“哎呀!大胆,什么人!” 罗念成匆忙跑过去停在他们不远处,背对着那俩人蹲着。那人一看不远处背身蹲坐的小孩,大喝道:“喂,是不是你扔的石头?” 罗念成急忙转过身来,一脸惶恐地跑上前去。他一只手拉着那名大臣,另一只手摊开手中的云雀。故作慌乱地说:“我在那边打鸟,不成想误伤到了您,多有冒犯,您伤得不重吧?” 这人定睛一看,这不是罗将军的宝贝小儿子嘛,辱没人家父亲本来就做贼心虚,又看到他手上的云雀,灰溜溜地摆摆手:“没有大碍,没有大碍。” 正要走开。罗念成抓紧他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我家有上好的外伤疮药,我看您因我受了伤,还是去我家,容我向爹爹请罪,为您医伤啊。” 这人一听更慌了,用力摆开念成的手,摸摸念成的脑袋说道:“念成虽小,可是明理知义。日后必成大器,今日之事,纯属误会,我必不会向令尊为你讨罚。我还有要事,就此别过。” 罗念成见他诚惶诚恐,差点笑了出来。别了这帮人,他马上回府去问罗什:“爹爹,他们为什么要说你的坏话?” 罗什笑着抱起念成坐到他腿上:“因为他们说不出别的话了。”罗什对这些都看在眼里,可并不想去理会。他最担心的还是梦中的事,和祭坛的秘密。他知道为了解决梦魇,就必须抛开不谈祭祀大礼的惯例。他决定去找当朝国师。他命念成去乖乖读书,径自去寻国师。 第二回:寻国师得书指迷津 一边是年逾花甲,须发微白的罗什,另一边的是一位须发浓密,颧骨似要顶破两颊,喉结突出,身上披着长袍短褂的国师。这国师来自巫咸国,据说那里的人茹毛饮血却能通神,没人知道国师为何远道而来助人皇治理天下,身份也很神秘。祭祀大礼的巫师、咒词、祭文都是由国师安排的。罗什相信国师一定能解开他的梦境。国师从不与朝中大臣深交,一心只负责祭祀的事情。罗什也没有把握从他那里问出什么。但他终要试一试。 “国师,我今日来扰,实有大事”罗什试探性地开口,国师拂袖示意他坐下,为他满上了一杯茶。罗什看了国师一眼,举起茶杯喝了半杯然后放下。 “茶尽人亡。”国师开口只吐出这四个字。罗什听罢哈哈大笑,然后接过桌上的半杯茶一饮而尽。 “国师不妨直说,我知道你已经明白我是为了祭祀大礼之事前来。” 国师看了一眼空杯。对罗什说道: “通天祭血魔剑出,洛神独臂难逃诛,蓬莱邱泽起戈处,平王灭鬼屠戮无。” 罗什默念两遍此诗,终不能会意。他要讨教国师,但他瞥见了国师深邃的眼神,他知道眼前这人不会再开口了,他求国师写下这四句,带着这几句话离开了国师那里。 说这罗什是开国老将,又与皇家结亲,关系更是不言而喻。所以罗念成自小便可以在皇宫随意进出玩耍。他每去皇宫,可不是为了欣赏花花草草、奇珍异宝。而是这深宫大院中,有一个从小的玩伴。她就是人皇的小女儿,献平公主婉熠,她父皇说她生辰缺火,取熠补之。小小年纪却生得不食人间烟火,她和罗念成一般大,可却稳重知礼,面庞冷峻,透着寒气,可是也掩盖不了她精致的五官。周围的人都十分喜欢她,可她不随意与人亲近,众人难讨她欢心。 一切循规蹈矩的大院里,罗念成像一只迷了路的兔子跃入了她眼中。他们从小便在一起玩耍,嬉戏。这一切的规矩与他们无关,两人常常商量长大以后要一起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久而久之,两人成了亲密无间的好友。念成会带婉熠做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婉熠也会教念成诗书理法,他不吃家中先生那一套,却是很听婉熠的话,进步神速。表面上不学无术,实则了然于心。 这天,他们正在园中水边捉鱼,突然看到人皇走来。两个小家伙马上住了手,装作饶有兴致的赏鱼。只见这人身高七尺,腰缠黄金莽带,带间配着青玉坠,身着绣龙锦绸服,脚蹬华靴,仪表堂堂,正是帝王气派。 他一脸宠溺地看着两人,笑道:“你们这是喂鱼还是要鱼喂你们啊?” 婉熠拉着念成的手上前说:“我们在赏鱼呢。” 人皇蹲下身子,看向念成笑着说道:“你们天天寸步不离,好是快乐。待你们长大之后,也像你兄长那样,和我女儿结为夫妻可好?” 念成挠着后脑,笑嘻嘻地看着婉熠,“待我为您建立功业,再谈此事也不迟。” 婉熠狠狠白了他一眼,用小拳头锤着她父皇的肩膀,“我才不会嫁给这种不知羞的家伙,您以后不许拿我开玩笑了!” 人皇笑着站起来,“好,好,不嫁就不嫁。我女儿可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的。你们自己玩吧”说完便带着侍从离开了花园。 这边婉熠已经追起念成,念成大喊救命,围着水池边跑边停,婉熠紧紧地追在后面要拿他是问。 罗什自拿到国师题书之后,更是夜不能寐。他不解其中缘由,放心不下,反复考虑之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重返神止山,上祭坛,调查通天剑的秘密。但他还是决定先向人皇请命。 恰好同一天人皇突访国师。国师危坐于桌前,双目微闭,并没有起身迎接。 人皇支出左右,回身扣上屋门。他平稳的语速中透露出严厉的神情:“罗老将军来找过你了?” 国师缓缓睁开双眼,并没有说话。 “你向他解释了祭祀大礼的梦境?”人皇近前一步,从袖中拿出一缕白发,那发质不似常人,正和国师这一头的浓密发质相似。 国师本面不改色,可见此发当即双膝跪下,“陛下,我不曾多言。” 人皇掷发于桌上,“今后也要如此。否则朝纲混乱,人心惶惶。谁担此罪?” 人皇开了门要走正巧撞见前来请命的罗什,罗什见人皇出屋脸色不甚好看,话留到嘴边,向屋内看了一眼。只见国师从跪站起,收起桌上的东西,掩了门。 “罗将军,请随我来。”人皇见罗什有话要说,二人离开了国师居所,来到大殿。 罗什说明来意,希望人皇能准许他再上祭坛。本打算将国师所书呈给他看,念及方才二人不欢而散,因此没有拿出题书。 人皇大怒:“祭祀之地岂是说去就去说留就留的,我念你是一届老臣,恕你无理渎神,藐视君王。何故三番五次将梦中之事挂在嘴上,还要违背先辈禁令,重上止神山。你将我置于何地?将历代先皇置于何地?” 罗什深感愧疚难安,不好再辩解什么,施礼告退。几日后,他始终放不下,也因噩梦寝食难安。他又想起在国师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便决定再访国师。 罗什来到国师门前,不料国师闭门不见。罗什隔门低声道:“我未将国师题书一事告知陛下,只是见前日国师与陛下不欢而散,恐是受我所累。我罗什向您赔罪,谢过国师的指点,我一定会查的水落石出。” 罗什说完,站在门前,屋内传来国师的声音:“你走吧!” 罗什愣了一会,抱拳道:“保重!”转身离开。 叶落微凉,晨光未破天际,枝头却已经有鸟儿在迎接黎明。天光不亮,念成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揉揉惺忪的睡眼,看到黑暗中父亲的身影。 “念成醒了?快收拾起床,准备走了。”母亲过来掀开被子。 “走?去哪里!?”念成确定了一下,不止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因为刚听到的消息。 “你爹爹说我们要离开京城,去神止山。”母亲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他衣服。 “我们为什么要去那?”念成还是一头雾水。 罗什走过来,坐在床边说:“爹爹老了,想过几天清闲安稳的日子,不想在这官场掺和,如今天下太平,也没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我留你哥哥在京辅佐皇帝,你姐姐已经是皇家的人了,所以我只能带你和你母亲去,你愿意同我前往还是住在这里?” 念成穿好衣服。看着一脸严肃的罗什,“爹娘去哪,我就去哪。” 虽然他还是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他可能永远都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永远也不会回来。想到这,他向屋外狂奔出去。沿着一条近道飞奔,他的身影掠过,带起了路边成堆的枯叶,拐过小路的尽头,他来到了婉熠和他常玩耍的地方。 花园里草石未变,风景依旧,只是不见婉熠的身影。平日都是早上被关在家里读书,午后才来花园和她玩耍。晨光渐渐刺透昏暗,散在地上,花园色彩渐渐明晰起来。金鱼在清池做着美梦,不像往日的翕然游动,静静地浮在叶底,青石泛着晨光有一丝灰蓝,草木在风中和着鸟鸣沙沙作响。念成呆呆地望着那她常会走来的方向,却望不见她的身影。 “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念成想着,转身向家跑去。 罗府上下有百余号老小,或是家仆,或是追随老将军多年的将士,他们都愿意跟随罗老将军,去建立新的生活。罗什便带他们来到了洛神庄,开始了新的生活。罗什之所以带众人来到了这里,到底还是放不下梦中的血腥,国师曾有书: “通天祭血魔剑出,洛神独臂难逃诛,蓬莱邱泽起戈处,平王灭鬼屠戮无。” 诗中有“洛神”二字,可是暗指此处?神止山距此处也并不算远,甚至极目可见通天的耸山像天柱般立在远处。罗什只想在此处清净宁神,减少梦魇之苦。 经过了三年的休整,整个村落井然有序,人们已经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罗什也觉得自己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想实现自己的想法:重上神止山,一探祭坛究竟。 此时的他已被梦魇折磨的消瘦了许多,再也没有什么往日的硬朗。双目深陷,瞳孔无神,满头须发尽白。念成看着很是心疼,经常上山采摘草药,亲自阅书调配,和母亲共同照料着罗老将军。明日就是当年祭祀大礼的第三个年头,罗老将军已经决意要上神止山,他知道念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做事向来斩钉截铁,他深知劝不了念成要与他同往,于是只把这件事告诉了罗夫人。 这些年罗老将军饱受梦魇折磨之苦,罗夫人知道他一心为了天下苍生,又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并没有过多地挽留。老夫妻二人本该促膝长谈一夜,好好告别,可这天夜里,罗夫人硬是将罗老将军关在屋外,月明星朗,伴着林间狼嚎,两个人就这样一里一外坐到了天明。 临走前,罗老将军把那首诗留给了罗夫人。 “若我此去三年不归,让成儿带着这诗去找国师,问明这其中的深意。你也要好生照看自己。” 罗夫人推了罗老将军一把,“你只管去做自己的事,其他的事,还有什么好挂念的,走吧!” 罗什深深地望了夫人一眼,转身上马,扬鞭而去。 罗夫人转过身去,强忍着泪水。“每次出征都害我担惊受怕,可风雨数十年都挺过来了,你一定能平安回来!” 念成醒来,见四处找不到父亲,便跑去问母亲: “娘,爹爹呢?” 罗夫人知道迟早就会面对这样的场景,又想起了罗什临走前的嘱咐。她招手让念成靠近,摸摸他的头, “你爹爹被皇帝召去朝中,有要事商量。他命你好生看护庄园,不许进城找他。” 念成蹙紧了眉头,“爹爹年事已高,不宜再为朝廷做事,何况当年他和人皇不欢而散,如今又怎么会呼之即去?” 罗夫人用手舒开念成的皱眉,摸着他的脸,郑重地说道: “你知你爹爹心系天下,他出生乱世,跟随先皇打下这和平,如今朝中有难,他怎么会坐视不理呢。倒是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使性子,要听你爹的话。安心待在这里。” 念成见母亲面色严厉起来,忙说: “孩儿知错了,我只是担心爹爹的身体。在朝中有大哥和姐姐照看,想来爹爹也不会有什么闪失。我会听话留在这里,陪着母亲。”罗夫人摸摸念成脑袋,露出欣慰的笑紧紧抱住他,却忍不住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儿。 第三回:罗伏云戟砍篪剌将 两军阵前,飞石走沙,肆虐的风卷携着拇指大小的沙硕石粒,乒乒乓乓击打在将士的盔甲上。一杆杆笔直的长矛直指天空,风沙眯眼,将士却个个怒目圆睁,一片枪林阵前五列高头长鬃枣红马,披挂战甲,鞍秀双彩腾云麒麟兽,各个银盔闪闪,杀气腾腾。 阵前这位头戴八宝雉鸡冠,朱髹漆染遮眉盔,颈竖石青丝绸护领,肩甲缀铜铁泡钉,胸前背后护心镜金光闪烁,裆前层层密鳞青龙褂,双膝盘踞虎头膝,脚蹬入云靴。胯下一匹白鬃铜甲马,四蹄跃欲腾空,肌肉紧实,嘶如雷鸣。 此人拍马上前,亮出丈八画戟,大喝: “吾与尔等秋毫不犯,却敢屡犯我南境,竖子欺我百姓,掠我田产,蛮横残暴,屠戮无道。今奉人皇之命,取尔等项上人头,还不出来受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罗老将军罗什的大公子车骑将军罗伏云! 对面阵中人无盔无甲,身披兽皮,手握一柄柄明晃晃的弯刀,面如猛兽狰狞,未褪去野性,嘴里叫喊着如鸟兽哀嚎。头阵的人身上兽皮尚能蔽体,双手攥着两柄弯刀,头带枝冠,双目如炬。胯下一头比马还高的巨鹿,角如盘松,健硕无比。 见敌阵蹿出这样一名毛头少年,大喝大骂,立即上前应战。他驱起巨鹿,双手舞得弯刀飞转,直取罗伏云。 伏云见状,当即策马挥戟迎战。眼看巨鹿这一对角就要刺穿马颈,打翻伏云。伏云左手力拽缰绳,白鬃马侧跃腾起,伏云右臂扬戟怒挥,朝着蛮人脑门砍去。蛮人正要双刀格挡,不料这一戟震得他双臂麻木,震丢了兵刃,并被砍倒在地,脖颈血涌不止。 蛮军见状大乱,落荒而逃。伏云回马撤兵,进村整顿兵马,安抚村民。 原是前些日蛮族突然来犯南境,抢掠粮食,杀害百姓,将此处闹得乌烟瘴气,人皇大怒,命罗伏云平定蛮人,安抚南陲村民。 数日之后,人皇也到了南陲地界,还带来了赈粮,生计所用,不计其数。人皇亲临,队伍浩浩汤汤,气势恢宏,大赈战乱百姓。百姓感动地涕泗横流,夹道跪拜迎接圣皇,此等恤民,德戴万世。人皇亲临南陲战场,抚慰臣民,大光其威,此事传遍了南境。一时间民心振奋,军伍锐气大增,遂将蛮人节节击退,胜报不断。 人皇到南陲大战全胜,设宴庆功,大赏罗将军,安抚百姓,帮他们重建居所,修整田园。 宴上酒过三旬,人皇命人抬出一物。只见八个大汉哼哧缓缓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红布盖住的架子抬到阶下。人皇掀开红布,一大块血色玉石露了出来。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完整巨大的玉石,玉石透着血红,光滑晶莹、形态古怪,如一只张牙舞爪跃跃欲出的山狼轮廓。人皇手指玉石道: “此物难见天成,共有一对,本是翠色原玉,后经国师劳神于祠堂施法炼石,祈先祖庇佑,集人王正气,方成此石。南蛮侵掠此地,致使屋崩瓦解,粧田毁坏。我立此石,重建南陲,以保蛮人永不来犯,辟鬼神,生福泽以安民生。” 众民高呼万岁,伏地叩首。而后执器掘地,挖了一个三丈的深坑,将福石埋在坑中,以做地基重建南陲。 蛮军溃散,逃回大都的人将篪剌将军被敌将一戟斩于地下的事告诉了蛮人领袖夔。 帐内长石凳上背靠兽皮的这位狮头兽面,双肩似巨雕展翅般宽,腰如熊腹,腕似盘蟒。他坐着能比两旁壮士高出半截,毛发长密,肤色棕深,胸口像压了崖边的磐石,道道伤壑似古树盘枝石上留过的痕迹。也不知是什么伤了这样的怪物。 他面色铁青,听到消息后青筋暴起,脸上的横肉拧成一团团,一把捏碎了手中的骨杯。 “篪剌尚不惧虎豹,怎能被一戟挑翻!” 声如洪钟,震耳欲聋。“我定要将他撕成两半!” 帐内账外的蛮兵连粗气也不敢出,各个低头蹙眉,不知所措。此时,一人径直走到夔耳边, “族人不通敌语,无法确认对方是何人。和北人打仗不似杀捕走兽,不宜鲁莽行事,暂缓出击另做打算是良方。” 这人身材矮小,形貌丑陋,较帐中健硕蛮人显得格格不入,其实这人跟随夔征战多年,是蛮人难得的智囊,又通北方语言,屡献良策,是夔的左膀右臂。夔强忍怒火,忿忿走出帐去。 清池微漾,映出一女子模糊的身姿,宛若流云拂过,身轻似羽,亦如雨燕灵动巧捷,白衣飘然犹素蝶振翅舞于花间。 “鱼惊仙娥映波微,花忍附纤玉指柔, 鸟聚失声痴明眸,虫出涌穴和舞游, 青石辉璧无颜色,朱梁银柱尽褪荣, 六宫粉黛无人比,霜衣天女何处留?” 池边这女子不似人间可留,一曲舞罢,风静云止,鸟聚鱼停,这女子面若冰霜,寒气逼人。 一晃六年过去,她已经不是那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了,身为公主,她不着华衣,却美于世上之物。别人观鱼欢己乐,却徒听婉熠叹息, “只见鱼聚散离游,不见故人长廊相望……” 如今婉熠出落大方,仙气早成,只是少了当年的笑面,多了几分冷清。自念成六年前不辞而别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的笑脸。这些年,她常常想起那个少年,独坐池边,望着鱼塘出神,心念着能早些冲破藩篱,和故人相见。 三年来,念成跟着师傅们研习武艺,自学诗医,为得就是练就一身本事,好上朝廷寻找父亲,也能为民效力。当年跟随罗什来到此地的将士也有不少,个个都是久经沙场的勇士,身怀绝技。他们都愿意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念成练习勤奋再加上天资又好,很快师傅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明日就是罗什离家的第三年了,念成从未放得下心,三年里也寄出了不少书信,却总是得不到回复。京城也没有任何关于罗什的消息。念成害怕是人皇怪罪爹爹率众不辞而别,怒而降罪,也不知道爹爹有什么遭遇。 此时的念成也已经长成翩翩少年,眉目清秀,风度过人。他一早就跑去叩罗夫人的屋门, “娘!” “成儿,进来吧。”念成推开门两步作一步走上前去, “娘,三年期已满,却不见爹爹回来,孩儿定要上京去探个究竟!” “成儿,我知道你的来意。既然三年已到,你也该自己做主了。” 只见罗夫人从怀中摸出一块手帕,罗夫人慢慢将手帕递到念成手中。 “你爹当年并未进京,他孤身一人前往神止峰,要去解梦中之事。他临走前料定你不肯任他独去,我便骗你他前往京城。你爹让我等他三年,三年后若他不返,便将这诗给你。娘不是故意要骗你,成儿……” 念成接过手帕,心疼地握住母亲的手: “您和爹爹怕我不懂事,做出傻事,全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怪您呢。” “这字是我绣在手帕之上,原书不易保存,你好好好带着。”手帕背绣着兰草,针脚细密。念成打开手帕,一字一句地读出了全诗,面色变得僵硬起来。 “通天祭血魔剑出,洛神独臂难逃诛,蓬莱邱泽起戈处,平王灭鬼屠戮无” 念成大惊。这“洛神”不就是洛神庄吗?血祭通天剑,洛神难逃一诛,这不是分明暗指爹爹赴死吗。 “这贼人国师,非我邦族,整日装神弄鬼,糊弄人皇。还写下这该死的绝命诗留给爹爹!” “什么?国师知道你爹爹上神止峰是去赴死?” 罗夫人话音未落,昏倒在了念成怀里。念成连忙扶母亲躺下,疏通身上经脉,找来汤药和照看母亲的侍从。不久,罗母睁开双眼,要拖着虚弱的身子坐起来。念成连忙上前扶她躺下, “娘,您放心,我一定进京找贼人问个明白!” “带上自家侍从,凡事小心,保,保自己周全。” “成儿谨记。”念成迈出门去,召集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少年和老家仆一同前往。罗念成率众人风餐露宿,快马赶路半月有余方入京中。 众人将马勒在庆安门外,罗念成翻身下马上前搭话。皇城门外有众禁军把守,清一色金盔金甲,执长矛、挂宽剑,身形魁梧。见一清秀少年腰佩长剑向宫门走来,门外二将交叉长矛封住去路,左手摸出腰间宽剑,“噌!”一声亮出剑刃,寒光逼人。 “来人止步,皇宫禁地,不可擅闯!” 念成弓腰拱手道:“我是老将军罗什幼子罗念成,为面见天子,为国效力。” “老将军弃官多年,我等不识得什么幼子,再敢多言,刀剑无眼!” 话音刚落,一枚石子从两守卫中间飞出,迅如闪电,罗念成眼疾手快,当即朝后仰翻出去,只见宫门内飞闪出一人,劈云掌化虎拳直取罗念成中路,念成屈膝弹腿正要接下这一拳,没料到这人化拳擒拿,紧握念成脚踝,过肩横摔将念成摔了下去,念成离地两拳,双手猛撑,腾跃而起,还未站稳,不知何时那人拔出念成腰际长剑,剑指念成眉心。 念成定睛一看,吓!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不正是大哥罗伏云吗! “大哥!”念成转惊为喜,看着大哥英武不减当年,激动地喊了出来。罗伏云反手收剑,一把抱住念成。 “好小子!武功大有长进。” “大哥,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你倒是出脱了不少,我在朝中效命,不能侍奉双亲,全仗你照顾二老。” 伏云双手搭在念成肩上,“爹娘都还好吧。” “爹爹三年前孤身前往神止峰,至今杳无音信,娘身体尚好,只是十分记挂爹爹。我此次前来,就是讨问那外邦贼巫,为何留下诗信加害爹爹。” 罗伏云接过手帕,“爹当年恶疾缠身,终还是自己前去以身犯险。你我不解这诗中含意,不可妄加揣测。先面见我皇,再访国师,切忌鲁莽行事。” 罗伏云让念成收好锦帕,叫手下安顿随念成来的一行人,带念成上殿去见人皇。 “蛮人扰我南陲,百姓遭殃,人皇命我率军深入南夷腹地,平定野昧。我军务在身,打听父亲下落之事就交托给你,你万事要小心!”念成点点头。 第四回:鸳鸯会双雄战夔王 眼前大殿占地十多里,四组石阶直直通向殿门,开阔处兀然拔地而起一派金碧辉煌,琉璃飞檐,红瓦高墙。石阶两道有数不清的玉柱整齐地排列开来,白玉柱上雕撰着踩云祥麟,图案不一,皆由人间能工巧匠精致雕琢,将这稀世艺术作为门前装饰,能这样暴殄天物的全天下就这一家。念成随着伏云向着大殿走去。 大堂上列开文武两班,人皇高坐龙椅,众臣肃立,罗伏云将念成引上堂。 “臣携幼弟念成参拜圣上”伏云叫念成跪下,念成单膝跪地: “罗老将军罗什之子罗念成,拜见圣上。”人皇见此子布衣草履,神采奕奕,冠服紧切,早无年幼模样。脸色先是一沉又即开口: “快起来,当年罗老将军弃我而去,不辞而别,如今你已经这么大了,后生可畏。我听闻罗将军在瞭原一带定居洛神庄,自后便不想叨扰他安享晚年。你今日能前来助我,实是万民之福!” “家父三年前离家,至今未归,随远在洛神,却对朝中事时时挂念。我才疏学浅,谈不上能为朝做事。臣此来只为打听父亲下落,求个家人团聚。” “你父征战一生,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你兄伏云将军更是屡建奇功,太子妃也在宫中,若能摒弃前嫌,不如接来罗夫人,你们一家在宫中团聚岂不美哉?” “太子妃已是皇家之人,理当留在宫中服侍太子。兄长身担重任,可助您保疆扩土。老母年事已高,不宜奔徙。我来看望兄长姐姐,打听父亲下落后,便回庄留守母亲,不求留在宫中,还望我皇成全。”念成说着朝他一拜。 “既然你不肯留,我也不会强求。罗家有恩于我朝,我只是不忍罗将军就这样离去,为表罗家功勋,我有一物相赠,愿洛神庄永享安乐,罗氏常青。”人皇吩咐左右,不一会,堂上搬来血玉。 “此为福石,其一定南陲,这块我就赠与洛神庄,以彰罗家世代忠良,保福泽永驻。”罗伏云罗念成双双拜谢。人皇派人协助罗家从仆,让他将红玉运回洛神。 别了金殿,出了宫门,兄弟二人比肩而行。伏云道:“今晚来石亭相聚,不醉不休!你赶路疲惫,先去好好休息。” 两人分开,念成就回房歇了。 天通人意,罗家兄弟今日在此相聚,月满星灿,皎如玉盘,念成换上伏云准备好的绸衣,整理装束,出门赴约。 多年前在这小道奔走的场景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始终挥不去的是那娇小的脸庞,我曾答应过要娶她,却不辞而别,不知她这些年来有什么变化,还愿同我游园赏鱼吗。念成暗想着,加快了步子。回廊路转,石亭出现在眼前,八角飞檐,石桌上摆满酒菜,罗伏云正襟坐在石凳上,招手催促: “来来来,快坐下。”念成过去,伏云摆开器皿,斟满烈酒。 “我忙于朝中事物,你又随爹远去洛神,多年未见,忆起幼时一同捉鸟戏水,舞棍弄棒,再见时你现已长大成人。看你英武矫健,为兄欣然啊。”说罢举起一杯“干!”一饮而尽, “兄长自幼宠我,处处维护,为我担下不少责罚,如今在朝建功立业,继承父亲志向,是我的楷范!”念成连饮两杯。兄弟二人无话不谈,笑逐畅怀,月下痛饮好不快活。 “道是团聚,却怎么少了我呢!”廊间传来清笛般声音,头戴凤钗攒珠髻,肩披纱缎落雁衣,丹唇轻启,身量苗条,步履轻盈。 “姐姐!”念成喜出望外,起身迎接。他看到罗毓姄身旁还有一位白面书生,着蟒袍、挂玉带。 “见过太子。”罗氏兄弟急忙行礼。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四人一同落座,谈笑风生,畅谈至深夜。 太子和伏云酒到兴头上,念成将毓姄叫到一边。“我的好姐姐,我有要事求你帮忙。”念成拉着毓姄的手。 “好啊,我看你是想念你那从小嚷着要娶的熠儿妹妹了吧?”毓姄狡黠一笑,手指了一下念成额头。 “打小就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念成低头笑笑。 “你明日去花园等她便是,我会帮你约她出来。还有,爹爹的事大哥已告知我,我为太子妃,行事多有不便,调查父亲下落还要你多多用心,姐姐必会多方帮你,凡事务必三思谨慎,此事就多仰仗你了。” 念成收起笑脸,看着毓姄的眼睛:“我知道了。”夜已深,四人微醉,各自借着月光回屋休息去了。 第二日天色未亮,晨光朦胧如同六年前的个早晨,念成早起匆步来到了当年所站的地方。 脚下的青石上已生满了绿苔,园中建筑,却从来不曾变过,或许时光只能在有生命的地方留下痕迹,但又撼不动人心。六年前的那个曦晨,念成没有等来那个要等的人,如今他来到故地,翘望廊头。 倏儿长廊尽头出现一人影,宛如素衣仙子下凡,罗念成已经看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眼前女子已不是六年前那个小姑娘了,他忐忑又欣喜,“熠儿!”他卡在喉咙的话蹦了出来,婉熠朝他跑来,两人紧紧相拥在树下,念成抱着婉熠在半空旋转,这一刻时间仿佛停住了,所有过往的喜乐从脑海中闪过,飞花散瓣在二人头顶盘旋打转,悠悠飘落。二人笑着,转着,婉熠笑得如冬泉解冰,苞芽初绽,如此挚诚。 “你为何不辞而别,忍心留我在这深宫院落中,孤单冷清。”婉熠嗔怒道。 “爹爹走得匆忙,也不曾早些告知我,我走前来这园中,却没有见到你,更没机会作别。”念成忙解释道。 “这些年,我总是梦到你,梦中我们一同喂鱼、养花、读诗舞剑。没想到再见,竟过了这么久。” “那你以后都要同我养花喂鱼,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念成紧紧抱着她,“不会了,我不会再留你一人。”念成看着她的眼眸“我答应过你,我要娶你的啊。” “我父皇早就说过,我不会嫁你,你忘记了吗。”婉熠从念成怀中离开。 “那是他见我们还小,逗我们的,你怎么能当真呢。”念成笑着说。婉熠顿了一会,闪着光的眼神暗了下来, “你带我走吧,念成。我们远离这纷扰,去寻一处无人的地方,过无忧自在的日子。” 念成看出端倪,问:“熠儿,你怎么了?你父皇是天下人皇,你不能弃他而去,不能不经他应允就离开。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我爹爹,我再向人皇提娶你之事,名正言顺的把你迎进罗家。” 婉熠转过身去,“要么你现在就带我走,不然我们肯定不能在一起。” 念成上前拉起婉熠的手,“熠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婉熠深深望着念成:“你可知当朝的太子,并非父皇亲生。”念成一脸错愕。 “父皇自娘亲因生我离世,再不曾临幸其他妃子,他膝下只有我这一个女儿,早年为防朝中口舌,他在多年前从战场救下这孤儿,便是当今太子。父亲虽对我宠爱有加,可我明白他的心愿,父皇要我勤加学习,将来要继承大业。我常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他不想王权易姓,告诉我他会在临走时废太子,让我做这一国之君。我不肯,劝他若太子贤明治世,王权易主又何妨。可父皇说他放不下心,死也不会瞑目。他命我在母亲陵前立誓,以苍生为念,终身不嫁。父皇一生为了天下百姓,我知他也是忍痛对我,我知他难处,无法推绝。我不能负他,十多年来,这皇宫似藩篱铁牢般困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知如何才能肩此大任,整日忧愁,直到遇见你,我才能暂忘愁绪,尝到活着的自由。” “太子竟不是人皇之子,这么多年你不与宫中人亲近,拒人千里,是有这等心事。人皇不愿王权易姓,想是为民远虑,可自有狭隘之心。你放心,今后有我在,我会慢慢和你父皇解释,定要打破牢笼,还你自由。”婉熠稍展愁眉。 “好了,不想这些伤心事,我带你回房歇息。我去找国师问话寻我爹爹下落。”二人相偎出了花园。 祠堂内外烟雾缭绕,钟乐之声暂歇。国师作毕法事,掀袍坐于祠堂殿下,侍仆收整器具。正此时念成推门而入,国师摆手示意侍仆出去。念成见国师开口便骂: “狗贼!你作书解梦,让我爹独上神止峰,是也不是?” “不错,诗是我题。”国师并不惊讶,似乎今天的对话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明知此去凶险,却还陷害我爹,是也不是?” “不错,我茶劝你父此行凶险。” 念成飞身上前几步,揪住国师衣服,“如今我爹下落不明,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你爹深明大义,求解梦魇,独上神峰,是为天下苍生,我曾以茶劝他收手,他大笑饮茶扬长而去,不愧人中豪杰。神峰上祭坛凡人不可再上,他有去无回早在命中。倘若你觉得杀了我能解你心头之恨,请便!” 念成攥拳就要挥打,拳到半空停了下来。他想到大哥和毓姄的告诫,强忍怒火,甩开国师衣襟,从怀中掏出锦帕。 “妖人,你留这四句所指何意,说来听听!” 国师言道:“这诗中有四处,通天剑所在神止山、洛神庄处、南夷邱泽、仙岛蓬莱。此诗出于祭礼日卜文,我无法尽窥天意,只知这世上确有这四处。” “你所言敢有半句是假,我定不饶你!我知洛神、通天剑两处,另外两处在何方!” “邱泽深处蛮人南境,蓬莱就在东方尽头。”念成见国师面不改色,毫无破绽,虽然愤恨,却没有十足把握是他害了父亲。 “我会去这四处,若无爹爹下落,我必不会轻饶你!” 他没有证据向国师动手,只能先做调查,只好摔门而去。 我观这少年气宇非凡,说不定能助我成事,先只将这四地告知于他,看他日后有何作为罢!国师短叹一声,出了祠堂。 念成离了祠堂颔首思虑:邱泽深在南夷,蓬莱远在海外,若这两地还有线索,应先留在宫中,助兄长破蛮,踏平南境后再去邱泽。之后再做打算。 念成思索着去找罗伏云,说明来意。伏云大喜, “好啊!你我兄弟齐心,定能扫平南境。我们这就去向人皇请命。” 人皇闻讯大喜,大摆酒宴,召集群臣。在宴上任命罗伏云为南征大将军总帅,命罗念成为虎骑将军协同南征。此后数月,二人操兵练马,沙盘演战,罗伏云将精湛武艺悉授与念成,二人整日切磋,备战南下。 正是初秋八月,叶瑟微黄,校场之上二将披挂将帅袍,亲点精兵,风烈大旗呼啦啦飘曳空中,军列整齐,战马剽悍,几月的训练没有在将士脸上留下疲惫,各个目如圆珠,坚毅无比。人皇率将官酒祭天地,拜祠堂,走上校场,军阵从中间开出一条阔道列在两边,人皇将沉甸甸的大印交到伏云手上,万众高呼,锐气冲天。 “愿二位将军此去大获全胜,保万民永宁。” 罗伏云、罗念成双双跪地,“末将遵令!”随即率大军开向南陲。大军漫漫进驻南陲,百姓箪食壶浆相迎。听村人说,前几次大败的蛮军,都是蛮军先锋,大军在后,由夔亲率卷土而来,伍中多异兽,人力难挡。 “正要找他,没想到自己送上门来!”念成向罗伏云请战,要先会会这蛮族首领,看他有什么能耐。 罗伏云知道念成早就想一展拳脚,试试这些日子学的本事,就准他出战,命他备上战车,强弩,做足准备。 “这夔王不是一般角色,传说他身高十尺,有千斤臂力,况且敌阵中多有异兽,凶猛无比,你定不可轻敌!” 罗伏云再三叮嘱告诫,念成退帐,披挂战甲,来到阵前。 今日首战,便要取下这夔王首级,立威扬名。念成想着拍马出阵,见蛮人军无整形,行伍混乱,毫无章法。蛮胯下兽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犬吠,此兽换做彘,是食人(山海经)。灵活凶猛,蛮人面垢发污,念成暗笑:这等无纪无法,全仗些妖兽之力,有何惧哉? 蛮人阵前一个瘦弱的身影向后方移去。喀戎从阵前回到后帐, “族人认出了阵前小将,正是以前战胜了篪剌将军的那人。”夔听罢,拎起骨锤走出帐外。 念成不见敌将来战,有些许烦躁。正准备拍马骂阵,这时,只觉得大地晃动,风沙骤起,蛮人阵中散开,一声号鸣惊得战马哀嘶扬蹄。蛮阵中一长毛巨象姗姗而来,一对白花花的硕牙锋利无比,四蹄比那宫中的顶梁柱还粗,象背上骑着一黑脸怪物,手中拿着狼牙棒般的兽骨锤,念成吃了一惊,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种巨兽。心下一惊可脸上还是从容,他紧紧盯着那巨像背上之人。 那人从象背上翻下,径直走来。念成拨转马头,定睛细瞧。这定是那蛮族夔王,这身高何止十尺!夔手拖兽骨锤奔向念成,念成抚拍马儿,舞起画戟,驱马迎敌。 两人相距极近,念成侧身回刺,这夔王伸左手直接按压马头,扭腕外扯,念成胯下坐骑被硬生生拽翻在地。念成离鞍跃到夔身后,使出浑身力气刺向他,戟插入夔的后背,可只伤到皮肉。夔回身挥起骨锤,念成知这锤挡不得,撒手在地上滚开去,一锤落地,土崩石解,夔王一个趔趄,念成又闪到他身后,想拔下画戟再战,可手握戟杆,拔它不出。夔将戟折做两段,照着他脑门只一拳,就将念成打落在地,盔凹血流,昏死了过去。 第五回:陷蛮营念成降敖狠 夔王举锤前指,身后蛮兵黑压压一片杀向人群中,彘脱索扑来,似饿虎扑食。罗念成手下将士拉开强弩,摆开战车,拼死抵抗。战车所过之地,车侧翼利刃将蛮人拦腰斩断;飞矢漫天射向蛮人,怎奈蛮兽不计其数,凶悍无比。蛮人中箭不倒,以尸开路。 蛮阵中开笼网放出鸤鸠(山海经),侧翼疾飞,撞毁弩车,食人迫停战车。众人惨败,蛮人势如破竹,杀向南陲。 “报——罗小将军在阵前被夔王打翻在地,蛮军挥军压境扑来。” 案前的伏云闻报大惊,他虽然知道蛮军凶悍,但他没料到夔王会亲自出战,念成对阵上夔王,理当是没有什么胜算的,他暗怪自己没有做好防范措施,担心念成安危,速命将士做足防备,装箭上弩,火石车齐备,拦路刺墙布满城外,随后亲率军迎敌。 少顷,营外黄沙滚滚,烟尘弥天,城外防具被一巨象肆意冲毁,碰到巨象的坚固防具变得跟纸浆糊制般脆弱不堪。被开踏出一条大道;伏云下令火弩齐发,投石退敌。弓箭手张弓满弦,箭如飞雨,火光四溅。蛮人以藤甲盾抵挡箭雨,数十名壮悍蛮人驭雚疏飞驰向投石手,雚疏状如马,一角有错,其遇火不避(山海经),如履平地,生不惧火。这队蛮兽突杀了火石器的投手。鸤鸠飞入弓箭阵中,大乱罗军。罗伏云见此状怒发冲冠,跨马就要迎战。几位老将把他死死按住。“罗将军!当以大局为重,退守北境,不可意气用事!”罗伏云紧咬牙关,捶胸顿足,恨叹一声“哎!”率余部向北退去。 这边念成强睁双眼,视线模糊,只觉得头昏目眩,太阳穴处隐隐作痛。他用手揉眼时,发现双手被捆上,身处一个木笼中。脚铐栓在笼角,木笼内镶钉着尖刺,稍作动弹,就会被刺伤。念成右颊青肿,只觉得张口似骨裂作痛。这才慢慢回想起自己倒在了夔的骨锤之下。正想着,看远处俩三个蛮兵小跑奔来。蛮兵不断堆来干柴,扔在笼子周围。 念成心想:想着什么一战扬名,再振罗家神威,如今沦为阶下囚,亦将葬身火海。真是悲惨,我虽不惧死可我不甘心啊!爹,孩儿不孝,不但没能解神峰之事,更没有为罗家争光。想是今天插翅难飞,惟愿母亲能平安无事,安享晚年。爹,不肖子来见您了。他将双眼缓缓合上,欲裂的头痛使他咬紧了牙关,鲜血顺着脸颊划出一道殷红。 夔王一战后,留人守在南陲南边,自己要率军回大都,重整军队,发兵取下整个南陲,直取人皇北境。 帐外喀戎求见。夔王掳了罗念成,本要火刑烧死他,再回大都,喀戎进帐,要夔免罗念成火刑。 “我王若杀此人,只图一时痛快,不如留他日后大用。” 夔王怒而不言,喀戎道: “此人与敌将干系重大,日后要灭人皇,必有大用,不妨留他一命。” 夔道:“我要杀他易如反掌,既然你对他另有别用,就先交给你处置便罢。” 喀戎叩谢出帐,来见念成。他命笼边守卫退下,将木笼打开,笑脸相迎。念成见此人打开木笼,不像是来放火烧他的,心里正犯嘀咕。这人竟张口道: “我留你性命,是为你劝降你主。”罗念成大惊,蛮兽之中居然有人通北境之语。他看这人面向丑陋,身材羸弱,说要他劝降人皇,怒骂道: “蒙昧野种,妄图犯我天朝,侵我土地,害我百姓。今日要杀便杀,无需妄想!” 喀戎笑道:“你族人身力薄弱,还能有你这等气魄,真是难得。你言我等蒙昧野物,你又对你主知晓多少。” 念成冷笑:“我主以万民为念,德戴天下,保人民安乐。你族非野昧,又怎会屠戮成性,侵霸扩疆。” “黄口小儿不知其渊。蛮境大都远在南境深处,古作邱泽,蛮荒地僻鲜为中原人知,此地湿气极重,山木葱郁,棘林密布,毒瘴笼罩,异兽恶灵行聚于此。猛兽食毒瘴,异而性悍,形体巨硕。在此恶山恶水中生的,必是恶兽,我族先人却于此扎根生存,成了你们口中的蛮人。先民同飞禽猛兽生息于此,所历万险,以兽为食,繁衍生长,后能伏兽,驯兽,驭之,壮大其伍,人丁渐旺。谁料多年前一场天火降临,大火遇水不灭不熄,地生魔种,啖兽食人,我一族几造灭种之灾。先王率民逃至南陲境地,却又遭你先主残忍屠害。这一切皆因你族祭拜通魔巨剑,招致天火降世,魔物屠灵。我族后徙于河谷地间,安顿下来。本已逃过一劫,生息稳定几世。六年前,又得知你主前往参祭通魔剑,夔王知不能坐以待毙,倘若魔种再至,定是灭族之日。夔王这才率军北进,只为阻止你主祭剑,保我族人。” 念成心想:难不成他说的是通天剑,通天剑不是圣物,保万民平乐,天下安定吗,到他嘴里怎么成了生魔灭灵的魔剑。这人身在蛮族却通人言,想必不是泛泛之类。不过神止山上祭坛确有蹊跷,父亲一去不返。难不成通天剑果真是他口中的魔剑,念成虽然这样想,嘴里大骂: “通天神剑乃是我朝历代祭拜的神物,保我朝福威长治。你族嗜血成性,天火灭族是为报应。”喀戎不再理会念成,知道多说无益,命人将他拖出囚笼,捆在雚疏背上,要将他带回邱泽大都。 蛮兽军缓缓南行,路上罗念成几次昏迷,受伤太重又吃不下蛮营中的怪异食物。渐行林渐深,高大的枝干直挺挺拔地而起,枝无茂叶,却将林间天日遮蔽得严严实实,只有些许穿枝射入斑驳微影,迷雾升腾,念成刚醒又沉沉地睡去。 不知行了多久,来到一处河间谷。视野极其开阔,已是傍晚时分,天边层云在夕晖下透出霞红。厚云不透光处暗红阴沉,像泼在宣纸上的红黑彩墨,交错相映。天际遥遥与地平线相接,水天一色,沼映霞晖。异鸣此起彼伏环绕耳际,大风掠过深谷发出哀号,蛮人庆贺着夔王归来的叫嚷也被压了下去。 风中杂混着远方大沼处的恶臭,腐烂的气味,刺激着罗念成的嗅觉。这大沼泽便是邱泽吧,罗念成暗想,国师提过此处,没想到是这等瘆人的地界。 邱泽广垠如海,高大林木相伴其外,异兽出没于此。蛮人在谷间平地生活。兽皮作帐,营中多有异兽。看来蛮人确能降伏猛兽,且以此为衣食。夔王命人带来罗念成,罗念成被两蛮人拖进帐内,蛮人高呼诛杀罗念成,夔向大家表明了喀戎的看法,夔王认为放过罗念成难以服众,与几位首领商议之后,先将罗念成押下去。 念成被和雚疏关在一起,见这兽看人就朝他扑来,鼻孔冒着白气,龇牙咧嘴。念成吓得往后退缩,这雚疏扑来却被颈上锁牢牢拉住,碰不到念成。念成苦笑:如今连你这畜生也要欺我。 这时,一人带着树枝拧成的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走了过来。看样子是个女的。念成提高戒备,这人走来俯身将捣碎的草叶要涂到念成伤口处,念成下意识往后一缩,随后这人放下草叶,拿出些许圆红野果送到念成手边。红果如拳头般大小,红得通透,是他在北境不曾见过的果子。念成不接,这人便放下果子离开了。 原是夔和众首领商议要罗念成去见斗这谷中恶兽,生死自有命,更要看这北境小将表演。夔与喀戎错以为念成正是当日一击杀死篪剌的人,也想看看他的本事,所以先派人关押他,施以药物治伤野果充饥。念成抵不住饥饿,颤颤巍巍拿起果子,扔向了旁边的雚疏,雚疏吞下了果子,念成见它半晌不倒,索性自己也开始吃。死也不做饿死鬼,他一边想着,一边捧起红果大口啃食,随后又自行将药草涂抹在伤口处,只觉得一阵阵刺痛。难道这真是药草,看来他们还要留我不死,刚入腹的果子让他全身发热,一股热腾腾的力量从腹中窜向周身,他感到体力大大恢复。这红果怎会有这般奇效,看着地上的果子,他将剩下的收起来,带在身上,把药草全部用来处理伤口,伤口突然剧痛,念成又觉得头晕脑胀,昏昏睡去了。 翌日,晨光穿透峡谷,虽是光却透着寒气,毕竟已是深秋时节,阴气渐行。 罗念成被一行蛮人带至峡谷深处,面前有一天然巨坑,应是巨瀑侵石而成,但不见一滴水。来人不少,列于天坑周围,夔和喀什也在其中。想是死在这异族中,还有这么大阵势。罗念成暗嘲自己,被推到前去,两人押着他向天坑底行去,石道崎岖不平,怪石嶙峋。沿着斧开的小径向下走了许久,才渐渐接近坑底。 二蛮人带罗念成到了天坑下面,自行返回了。罗念成抬头向上观望,坑上蛮人皆向下张望。此时夔王将一柄利斧一杆长矛扔下坑去,天坑一围蛮人举拳齐声叫喊。 喊声渐大,几个剽壮的蛮人拉动坑上机关,坑中石壁隆隆而起,暗璧中一双红眼射出血光,罗念成大骇,后退了几步。石壁中走出一巨兽,眼泛红光,张开血盆大口,声如天雷,头上双角硕大盘立,颈上鬃毛长密拖地,狮身虎爪,前臂爪有翅鳞,似刚从炼狱爬出来的魔兽,此兽唤敖狠。是这邱泽猛兽中数一数二的凶煞,蛮人将它困于此处,却无人能降它,当年蛮族降兽训兽,统治这片邱泽之时,它就早已栖息于此,蛮族将此兽困于坑底,只有勇猛的蛮人才有胆量挑战敖狠,这也是蛮族首领诞生的标志,能活着从敖狠爪下回来的,都是历代的蛮族申王,而命丧敖狠口中的,更是不计其数。夔王也是战过敖狠后,才坐了申王的位置,他胸前道道深壑便是拜敖狠所赐。 说时迟,那时快,这敖狠跃将出来,张口就要生吞罗念成。念成只顾逃命,头也不敢回。奔向斧矛,念成拾起长矛,转身向着敖狠脖颈刺去,罗念成也非凡人,这力矛少说也能刺穿虎豹,可扎到这兽身上,未见血光。眼看恶兽扑来,念成提起利斧,被兽扑倒在地。他拼死力用斧挡着兽爪,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念成将兽颈上长矛狠狠一脚,矛插进鬃毛,刺破皮肉。兽咆哮抬爪,念成翻身向坑璧沿跑去,兽怒冲而来,一头抵向念成,念成被一角抵中左臂,动弹不得。这兽一角扎进岩璧,大地颤动。 坑上蛮人正看得热血沸腾,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念成只觉得脑中阵阵昏聩,耳鸣不止,左臂没了知觉,动弹不得,甚至没有痛觉。这兽也拔不出一角。念成见状狠下心来,用尽力气挥起右手中的利斧向那对红眼砍去。斧落敖狠发出惊天嚎叫,用力抵扭,角却扎地愈深。念成自知左臂已经断掉了,他挥起斧背,砸向扎在兽颈的长矛。念成将长矛打入兽颈,敖狠四爪撑地,嘴里喷射出熊熊烈火,紫焰直穿石壁,火起融石。兽扭动双角石壁轰然塌裂,硬将兽角拔了出来。 念成还被插在这兽角之上,左臂血流不止。他强忍剧痛右手抓住敖狠另一角,翻身骑在了这兽的头上。敖狠双眼为斧砍瞎,兽性大作仰天长啸,从坑底喷出火柱,坑边蛮人纷纷惧怕后退,唯夔王岿然不动。敖狠只觉角上有物却伤不到他,便开始摇头晃脑甩动脖颈,念成死死抓住兽角,无奈这巨兽力大无比,将他甩了出去。念成又借猛兽无眼,躲避着它的扑击。他与恶兽一直斗到日落,已经筋疲力尽。念成从怀中掏出红果,匆忙啃了一口,补充体力。敖狠循着血腥再扑过来,念成背靠石壁,眼看无处可躲,他拾起斧子,扎进石壁,爬到一处凸石处,敖狠扑了个空。仰头对着巨石喷火,烈焰烧断石根,念成同巨石一起掉了下来。 被烧断的巨石砸向敖狠颈部,颈下长矛被这力量压得插进了兽颈,刺穿了敖狠脖子。念成摔落下来,昏死过去。敖狠疼得咆哮一声,仰天长啸,从喉间喷出紫焰,可其伤至脖颈,紫焰未出而自泄,火焚其鬃,伤其内五脏六腑,这紫焰喷涌不出,从敖狠胸内自爆,这凶兽却不惧火,生生熔断了喉内的长矛,将气焰集聚一处,朝着念成迎面喷去。石坑底已斗得乌烟瘴气,火光冲天,崖上蛮人各个错愕不已,他们怎么会想到,一个区区北人,有这般毅力。夔紧锁眉头,却暗自赞叹念成的勇武。 敖狠聚紫焰于胸,爪扑罗念成,对着他的面门喉出,崖上众蛮见石崖底紫焰冲天,崖壁熔断无法直视。纷纷向着两边逃窜躲开。夔知这紫焰定会将这北人化为一滩血水,无人可避,蛮军中只有他立在崖边,没有后退地观赏着这场战斗。烟雾中只见敖狠血盆大口中喷涌出紫焰,突然,火光被一片紫红色光芒裹挟吞噬,烟云中隐隐有一巨大暗影从石崖底拔地而出,高出地平面十几丈,山石崩碎,爆裂火光一齐呜咽消散,被这暗影所吞,转瞬间又不见任何踪迹,几乎是夔王看见这一幕放大瞳孔的同时,这一切都结束了。紫焰息而烟雾散却,谷底没了敖狠猛兽,只留下一具不知死活的躯体,和躯体上方焕发着金光的兽丹…… 第六回:大邱泽苦熬得钦丕 只见敖狠口中紫焰喷涌而出,他眼看无处可避,全身被火焰吞噬,念成惊醒,虚汗直冒。 “我,我还活着?”罗念成睁开眼。直觉浑身胀痛,周围是蛮人医师,夔王和喀戎。 他想用力,可觉得怎么都举不起左臂,他看了一眼被草药包捆的左臂,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你左臂已断,你与那恶兽搏斗时伤的。”喀戎开口道,念成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回忆起与敖狠争斗时,被它刺穿了臂膀,当时就觉左臂似断裂般疼痛,而后失去知觉。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再醒来时已躺在这里。 “至少你还活着,别想太多了。” 这时夔王对喀戎讲了几句,从他那拿出一枚金丹,有拳头般大小,泛着金光,交到了喀戎手中。 “你刺死了那猛兽,我王要饶你性命。此物是那兽体中兽丹,凶兽多有此物。你将其服下,或能愈伤养痛。” 喀戎道是念成刺死了敖狠,可他却没有真正看清那是怎样的较量。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个少年给了他太多惊讶,或许留下他是正确的选择。只有夔看见了那个黑影,和那一闪而过的红紫光束,他不得不接受的事实就是,敖狠倒在了罗念成面前。他并没有说他看见了什么,因为即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就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那样的猛兽会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众人都以为是念成降了敖狠,那些主张要杀死念成的蛮人也没了踪影。是夔命喀戎将兽丹给罗念成服用,这是一个战士应得的奖励。他有资格获得敖狠内丹,即便没人知道他是如何获胜的。 念成浑身无力,心绪迷蒙,喀戎将兽丹喂给他,他只觉得喉间胀痛,有呕吐之感,但终将其服下。念成顿觉体内烈火烧灼,全身气脉急通,隐痛之处慢慢正常起来。只是那左臂,再也不能使用自如。他不记得他是如何刺死了敖狠,但他知道的是他再也无法挥起左臂,已经是个残废,又重伤在身,深陷蛮营,此刻只能任由他们摆布,内心懊恼不已,他强撑着想要坐起来,稍加用力,只感周身血脉不畅,刚刚恢复的伤痛更加重了一倍,咳出一滩黑血。旁边的药师忙上前清理,扶他躺下。喀戎劝他: “你元气大伤,还是老实养伤,你既能击败敖狠,我族人定不会难为你,兽丹自会运遍你全身,打通淤血之处,你若自行运功调节,反而会激发兽丹反制。” 念成也无力反驳,只得静静躺着。兽丹之力非同小可,以刚才的伤势,不休息十天半月是无法下床的,休息片刻之后他觉得体力已经恢复了八成,于是起身要走,喀戎拦住他, “我王免你不死,敬你是奇人,但你还需留在我营,你要去何处。” 念成看了喀戎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我出去走走。” 夔王知罗念成失去左臂,痛心疾首,蛮族尚武,见罗念成能戟挑篪剌,勇斗敖狠,本就无心杀他。喀戎又想借他之手与人皇解和,劝他放弃祭拜,止戈免难,使南北从此相安无事。于是喀戎决心留其心,以诚感之。若要留其人,必先留其心,我且教他伏兽之法,暂缓去意。喀戎跟着念成一道出去,在营中散步,期间向念成吐露蛮族驭兽之术,念成倒也饶有兴致,很快就将断臂之痛抛到一边。 后几日喀戎授罗念成驭兽之术。喀戎带念成来到困兽的地方,各类飞禽猛兽齐聚于蛮营。有多目者,羊角而脊背生四目,叫声如婴儿啼哭。再往里走,见一高头巨马,念成只惊此物是汗血马的几倍大小,以此为坐骑,何愁战而不胜。看念成久久驻足,起了兴趣,喀戎走到他身边,介绍此兽: “中曲山之兽,其名驳,以虎豹为食,多为营中猛将坐骑,似北境之马,却又大不相同。” “确实差得远……”念成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往前去。见一大池,念成本以为是饮饲战马坐骑的地方,走近时却见水底悠然游窜着一条条黑鱼,它们长着蛇头且六足,眼似马耳细长。 “英鞮山涴水中生,唤作冉遗鱼。凶兽多以此为食,养来用作饲饵,军中也常烹食之。” 念成见此鱼形貌古怪,只觉得倒胃口,哪有下咽的欲望。他给了喀戎一个诡异的眼神,径直向雚疏而去。他在阵前见过此兽,被带回蛮营时身边也有一只,于是问喀戎: “如何降此兽?” 喀戎命人打开笼子走了进去,他虽瘦弱,可念成见它进到笼中,雚疏皆伏地垂耳,不再叫嚎,念成对此人更是刮目相看。暗暗惊奇蛮人驭猛兽的本事。 “此虽皆恶兽,但有其法。众兽中亦各有首,随其伏而伏,随其恶而恶。我方才将这兽群之首,以指力抚其耳后三寸处,兽易眠。凡物皆有其弱,兽亦如此,但通得其法,便降其身。” 念成心里暗暗惊赞。喀戎又带他去了几种异兽之处,解降其法,念成认真聆听,还试着驯服了几只猛兽。 “在邱泽之侧林,有一钦丕鸟,化为大鹗,其状如雕而墨文白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鹄,乃是邽山兽穷奇之后,君可前往降之以为坐骑。” 罗念成眼前发亮,他虽不曾见过邱泽猛兽,但也知道穷奇是何等的神兽。“真有此事?可此兽是否同敖狠般凶残,若是,还是不要也罢。”他虽然确实被激起兴趣,可想起斗敖狠的艰辛不易,忙打了退堂鼓。 喀戎强压笑脸,“此兽虽猛,但不及敖狠,况少有兽能比肩敖狠。我愿与君同去。” “说走便走!”二人说着便上路朝着邱泽深处行去。行十余里终到一片沼泽附近,喀戎命人摆开小动物的尸体,布下一张巨藤网,这网由藤条编制而成,结实粗大,专困猛兽,只等钦丕上钩。 半晌,落叶滚滚,一双大翅膀遮住了天日,带来邱泽之地的恶臭。念成与喀戎同众蛮兵在林后悄悄观察,此鸟挥动双翅而来,见地上有死物,俯冲下来,伸出一双巨爪,刚一落地,喀戎命众人齐力收网,藤罗大网自地下高树上相合包夹,死死地扣在了钦丕身上,困住了它。钦丕在藤网中欲挥翅却被死死捆着,施展不开那双巨翼。又是挥舞爪子又是用喙啄网,只是徒劳。这藤罗网结实无比,猛兽爪牙尚且不能破坏。足足挣扎了一下午,直到晚霞升起,天光渐暗,这钦丕才力竭歇了。 蛮兵拉着拖着,喊着号子才把这巨鸟带回蛮营。喀戎告诉念成,钦丕要以志伏,如北境熬鹰。但他知道,钦丕极不易被驯服,因其体型硕大而易被熬降,但并不会轻易认主,因此蛮阵中并无此兽,也无人去降它,他只是施以小惠,拉拢罗念成罢了。 罗念成搬来小石凳,坐于钦丕之前,心里暗想:这鸟也是稀奇,有这么个降伏之法。他誓要降伏此兽,便于困兽笼前坐了,钦丕全神贯注死盯着念成,雄赳赳,气昂昂。脖颈上毛都竖起来了,一副公鸡掐架的姿势。 念成就这样坐在它面前,一坐坐到了天明。就这样七天六夜一人一鸟,就坐着相互对视斗志。到底是人不守规矩,这几天里,念成还时不时当着钦丕的面喝喝水,鸟兽也不能和他讲道理,钦丕终是不吃不喝。 终于到第七天正午,钦丕扑扇起翅羽,摇摇晃晃地在笼里乱撞,突然支撑不住身体,趴在了地上。白眼膜半掩着眼珠,时不时还扑扇翅羽。念成也已经筋疲力尽,可还是挡不住内心喜悦,他找来碎肉去喂钦丕。钦丕食之,见念成不鸣,顺从其意。 “总算是搞定你了。”念成大喜过望,他试着打开笼子,见钦丕既无敌意,也没有飞走的意思,只是偏着脑袋看看他。钦丕突然精神一震,似被什么东西震慑住了,它低下头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念成。 他慢慢走近,缓缓爬到钦丕背上,钦丕竟不反抗。喀戎大惊,其实捕钦丕那张巨网是他花了很久才制作出来的,蛮人与钦丕的交道也打了不少,钦丕多次被带回过蛮营,只是它吃了饵食,就像在蛮营小住几天,后展翅离去,无人能挡它,喀戎更绝得是这鸟故意就范,懒得捕食,装作被抓而白吃几顿。也有蛮将熬得住这钦丕,但之后都被它毁了牢笼,扬长而去。钦丕本是神鸟,必不会被轻易驯服,现在罗念成当着他的面爬上了钦丕脊背,这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场面。不止喀戎吃惊,在场的无不睁大了双眼,呆呆望着。 念成还未坐稳,钦丕振翅直冲云霄,念成又笑又叫,好好地上天领略了一番。钦丕载他沿邱泽大沼飞行,见各类虫兽,穿梭河谷,掠过兽人营帐,好不快活。 夔自帐出,见念成驭钦丕而行,并无太多惊讶,因为他曾见到过那道红光,和那巨大的黑影,那样的威慑,不是鸟兽所能承受的。 罗伏云兵败退至南陲之北,安顿百姓撤离南陲。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派遣先锋部队赶向皇城,寻求支援。自己则率剩下军队护送百姓,保护这一行老弱向北退去。 罗伏云派人面见人皇,将当前的战况一五一十地做了禀报。众臣皆惊。罗家二将英武盖世,居然落得惨败,又得知小将军罗念成生死未卜,一时间堂上沸沸扬扬,揭开了锅。 人皇却似乎并不吃惊,他好像早知有此败役,喝止群臣议论: “蛮人凶悍,又凭异兽作战,实在难以抵抗。战败并不怪你们,我只是担心你们诸位的安危。我会调遣兵马,和国师商议,共御大敌。”先锋官叩谢。 “老将军征战劳苦,快去好好歇息,我们还有恶战要打。”先锋官奉命退下。 人皇与诸臣共商抵御蛮人,夺回南陲之事。退朝之后人皇又私下去见了国师。表明当前情势紧迫,在国师耳边密语几句。后国师准备祭祀之物,去暗会人皇。 婉熠听闻念成在战场上被夔打翻在地,生死难料,有如晴天霹雳。 我与念成相逢不久,他就要带兵南征,如今落入敌手,生死难测。婉熠想到念成,担心他的安危,一颗颗泪珠滚落脸颊,在心中祈愿念成能平安回来。她去见人皇: “父皇,我求您派兵去救救念成。他为国而战,您不能坐视不理。” 人皇面色郑重:“此事干系重大,我已经与国师商量好对策,你不要担心了。你将来要成大事,就不能被这儿女情长所牵绊。你明不明白!”婉熠只暗暗记下他与国师有计,没有反驳,离开了人皇。 南陲这边,北人还未尽退,南陲以南的留守蛮人扎起营寨,就地将异兽屠宰做食,沸腾的热水里煮着肉块,阵阵香气萦绕在营间,整顿士气养精蓄锐,也好准备再次攻打,夺下南陲。 北人一行在罗伏云的护领下慌忙逃撤,赶了半月到了当初人皇重建南陲所埋福石之地,想要在此地稍作休整。这一群人皆是老弱,行军速度较慢,罗伏云担心蛮人追杀过来,准备在此歇息之后就径直赶往皇城,不再停留片刻。 伏云让老病乘马,自己徒步而行,众人进了下埋福石之地,此为一座大殿,为感念人皇赐玉而建,大殿可容百人。罗伏云命人去找些可以吃的东西,士兵们经过一番搜索,除了一些口粮,熟食几乎没别的东西了。 伏云将食物分给百姓,将官都饿着肚子。众人生起篝火围坐,“将军,蛮人暂时应该追不上来。”一面庞稚嫩的青年顶着比脑袋大的头盔,缩在火光前小声嘀咕着。 “不可掉以轻心,明早就赶路,蛮人随时可能会来。”伏云正了正他的盔帽,然后独自走去殿外。 他双手交替着倚剑而坐。不知念成是生是死,就算不死为蛮人掳去,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哥哥无能,第一次带你出来作战,就让你命丧人手。还不能为你报仇。可恨蛮人凭兽作战,我定会重整大军,杀他们片甲不留,为你报仇雪恨!成儿,哥哥对不住你啊。 伏云仰望明月,几缕阴云环抱着残月,凉风阵阵,寒气透骨。伏云守到深夜,不知觉地睡了过去…… 忽而阴风大作,吹得大树哗哗作响,枝干吱呀似要断裂,阴云骤散,月有异样,细看笼起一丝红晕,渐渐由白化为血色。进而脚下土石剧烈地晃动起来,罗伏云一下子从迷糊中惊醒,殿内众人也逃散出来。 随着一声巨响,殿内大地陷落,众人逃到殿外,只见殿基越陷越深,霎时塌下去三四丈,血红的玉石露了出来。众人大惊,福石显出这等异相是何缘由? 忽而阴风折树,噼啪作响,血红的月色笼罩了这片天地,玉石从土中崩裂而出,直冲破大殿殿顶飞速旋转着。众人四散躲开,伏云等将见状拔出武器,红玉石从空中迸裂。 这玉本似山狼,从地下生出一只只怖悍兽种,众人从没见过这等全身褐红,尖嘴白眼的怪物,足有十多只。众将挥刀去看,只见剑融矛断,无法近身。罗伏云正要命众将逃开,这魔物化作道道红光,行不见影,穿破人身,所到之处只留一滩血迹。上百号人眨眼间化为血水,伏云拼死力搏却没有任何作用,他只得且战且退。 他退至一大湖边,身边将士皆尽战死,他也身负重伤,一魔物扑去将他按到湖边,罗伏云脚下打滑掉了下去,失去知觉。血透土层有寸余深,月红,风止,静得瘆人。那魔物化为红光,向南陲之南奔徙而去…… 留守南陲南境蛮人正准备作战器物,要追击罗伏云等人,攻下南陲。营中兽器齐备整军要趁今夜偷袭罗伏云等人。 忽阴风不止,月红撒地,营中猛兽异常亢奋,蛮军无法控制它们的怪异举动。 异兽或哀号狂躁,或挣笼欲走,蛮人大惑。突见天空划来几道红光,落地之处,皆成狰狞魔种,袭蛮人,食猛兽,兵器异兽伤不到它,血月下天降红光,将蛮营化为火海,雚疏皆被天火烧死,无一幸免。蛮人四散奔逃,嘴里大喊魔种降世,无奈终都死于火海。那魔种化作黑风,忽而烟消云散不见了踪影。 第七回:祸石起雪夜屠洛神 邱泽大都处,夔已等候拿下南陲的消息好几日,却久不闻消息传来,不知南陲战事如何,为何毫无音讯。本来打退罗伏云守军,剩下的就是进驻南陲,安顿营寨,回传捷报,都是在他掌控之中的,可一连几天没有任何获胜的消息,即使战场情况有变,也不见前方传来口信,夔便决定提兵前往南陲,念成也要求同去。 夔王在罗念成屠敖狠兽后就对其刮目相看,夔答应不杀他,想到此次带他前去,也可让他劝降人皇,亦或作为谈判的筹码,都比留他在邱泽要好。夔应允带念成前去。 蛮将整顿军伍,挥军北上。数日之后,大军逼近南陲。念成驭钦丕同往。打头的慌忙来报,脸色煞白:“我军南陲大营已剩一片灰烬,片甲无存,营中鸟兽皆不知去向。” 念成大喜。没想到哥哥还有这样的本事,大胜蛮军。正暗自高兴,喀戎又说:“我自先去查看。”夔掩饰不了内心的疑惑,命喀戎速去一探究竟。 “若不是魔种降世,我与你同往。”边说着,驱骑跟上了喀戎,念成也紧随其后。 念成满脸不屑,私下暗想:哪有什么魔种之事,吃了败仗,要找这种托词。 一行人匆匆你赶到南陲边上蛮军驻扎的地方,皆为眼前之景看得瞠目结舌。营帐皆被化为灰烬,扎营处找不到一具尸体,只是土层被血红侵染,阴风中掺杂着一股恶臭。营中的猛兽尽皆被屠,残留下空荡荡的兽笼。偷袭前夜残留的焦木还堆积在一处,只是不见一个蛮兵。 这等手段确实不像我军所为,蛮兵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食人的恶兽也吐骨头啊!念成心惊:难不成真有魔物? 蛮军阵中一片骚动,在场的蛮兵都只是听说过祖辈流传的天火降魔种的故事,谁也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场面,或者说见过那魔物的,早就不在这世上了。面前生生摆着一营人兽皆化为地上血迹,尸骨无存,哪个不胆战心惊。难道那传说中屠族的天火魔种真的又降世,落难到他们的头上了吗,蛮军中议论纷纷,涣散惶惶。 夔下令进军南陲之北,再探有无幸存将士。念成与蛮军共来到南陲之北,一路发现了一些北人丢弃的衣物和炊具,不见北人踪影,料想他们都已经撤走了,此时,探子来报前方一处有大殿塌陷,殿外血迹斑斑。念成的心不自觉地紧跳起来。 一众来到福石殿所在处,眼前惨状和蛮营所遇之害如出一辙。 念成翻身下马,见地上所弃佩剑,那正是大哥罗伏云贴身之物。地上一行血迹延伸向林中水边,他便匆步跟了过去。只见到水边躺着一人,那人正是罗伏云。伏云受重伤昏迷至此,失足掉落,水漫而掩蔽了身体,魔种消失后潮退潮涨将他送回了岸上。 念成用手去试罗伏云气息,发现伏云还有一息尚存。随后扶伏云躺下,按压前胸将水排出肺部,又输入真气,将他抱在怀中。顷刻伏云咳出不少水来,身体上的划痕刺伤渐渐显露,念成忙帮他包扎好了伤口,伏云慢慢醒了过来。 喀戎上前看这人,只觉得眼前两人长得极为相似,才知道当日打落篪剌的是地上这人。念成看伏云醒来, “大哥,你没事吧?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我,”话没说完伏云开始咳起来,念成拍拍他的后背,伏云道: “我与众人退至此处,本想歇息一晚,明早就赶路北归,护百姓回去。可至此殿中歇息,深夜室内突然塌陷,殿下福石腾空而起,生出数十从未见过小兽,刀剑不能伤它们,顷刻间伤人无数,被触者化为血水,尸骨无存。我退至江边,却捡回一条命。” 念成大惊,这才想起喀戎所说魔种屠族之事,难道这果真是魔物?可这和祭拜通天剑又有何干系。这殿中福石不就是人皇所赠红玉吗,怎么会?念成忙问:“这福石可是人皇所赠红玉?” 伏云答:“正是。可我料这是国师恶计。当日人皇埋此石时,说这石是国师所炼。你来问国师写诗之事,我还叫你小心行事,看来这老贼果然别有用心。”伏云情绪一激动,又咳起来。 “我早就看这狗贼神神叨叨,当日质问他作书之事,他巧言相辩,我没能抓住把柄。他埋此祸石,残害百姓,罪该万死。爹爹之事肯定与他有关。” “果真是魔种降世,我们得赶快阻止北皇拜剑,不能再拖了。”喀戎已经明白了眼前的一切,走近夔耳语几句。 罗伏云看到夔及一众蛮人,忙将念成拉到身后,“念成,这些蛮人怎么和你同来?他们没有伤到你吧。” 念成解释:“我当日败给夔王,他俘我回营,并没有杀我。” 伏云看到念成左臂有伤,“你左臂…”面露惊异。 “左臂已断。我前日在蛮营中斗兽,不提了,你怎么样了,好点没。” 伏云心疼地看着念成左臂,“是哥哥不好,不能保护好你,让你独自迎敌。害你丢了左臂。” 念成笑着安慰伏云,“我这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吗,没事的。蛮人早知今日魔种之事,他们讨战是为阻止我们祭拜通天剑,据说通天剑是召来魔种的根源。所以他们并没有害我,哥哥不必担心。” 喀戎走出来,“你就是罗将军吧,当日是你打赢了我篪剌将军,你兄弟二人这般英武,不该为那私欲横流的皇帝卖命。” 罗伏云大怒,念成安抚兄长,“他们与我们并无恶意。夔也是因为要保其族落,才犯南境,并非要灭我族类,既然已经见过魔物,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兄长放下往日仇怨,我们应从长计议。” 罗伏云听罢,气消了几分。“魔种之事,是我朝国师在其中作祟,并无关人皇之事,也无关祭拜通天剑之事。你族是侵是和,尚未可知。休要胡言乱语。” 念成灵光一闪,想起了大事。“当日人皇亦赐我洛神庄一红玉石,如今红玉在此地破土,我担心洛神庄会有不测,我要前去提防。” 罗伏云连忙坐起,抓着念成的手,“你当速去,切记不可与这怪物斗勇,保护庄人和母亲离开便是。我自前往宫中,诛杀那国师。” 念成向喀戎表明要前往洛神守护庄乡,其兄将上京前去擒杀国师,以保魔物不再猖獗,不扰蛮族。喀戎听后向夔转达了念成的话,夔决定信任念成,放他兄弟二人前去,自己暂且带兵返回河谷大都。并直言如果不能解决魔种之事,必会率军踏平北境 罗伏云、罗念成分头出发。念成驭钦丕,几日便可至洛神庄,钦丕入云而行,翅下山水尽收眼底,川林纵横,奇峰耸峙。渐向东北而行,寒气愈重,气流慢慢凛冽起来。 他行至洛神庄外十里处,渐有微雪,再往前行,雪下得越来越紧,变为硕雪,大如铺席,漫天飞来,在风中乱舞。眼下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溪冻河止,林白鸟尽。念成只觉得身体不冷反而炙热,想是敖狠兽丹与寒气相抗,他运气内劲调息,钦丕再往前飞时,脚下已是洛神。 念成驭钦丕俯冲而下,落地之后,发现庄内寂静,毫无声响,路面为大雪所盖,俨然一座古城。他心里顿时空落落的,向庄奔去。进庄之后,亦不见半个人影,更有人家大敞其门却无喧闹声。 他向自家飞奔而去,脚下只传来扑哧扑哧的踩雪声,到了门前,发现府内空无一人,他边喊家仆边向罗老夫人房间走去,推门而入,只有熟悉的陈设,却不见母亲踪影。 念成大惊,后钦丕有异样,念成随钦丕来到庄后一片林前,钦丕止,忽振动双翅,气流聚于双翼之下,朔雪飞扬,卷起一阵飓风,他面前的雪地上被吹过厚雪,露出一个大坑,和南陲北殿所见之景极为相似。难道……他不敢多想,用手扒开周围雪层,还是看到了他最不愿见到的斑斑血迹。那痕迹已经被深深冻在了土里,无声地诉说着一场灾难。大雪掩盖不住血腥,却掩盖了一场屠杀。血染红土结成一层冰晶,魔物侵袭此处,将洛神庄上上下下百余口尽悉屠戮,将此庄变为一座坟墓,埋葬了罗门一族,埋葬了罗念成的少年稚气,埋葬了他深爱的母亲。 往昔记忆中那块成长的世外桃源,如今转眼间烟消云散,甚至想不起当初离家时的场景,他再也回不去了,同时也埋葬了一颗仇恨的种子,连同这大雪一起,卷入了他的内心。他再也见不到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再也听不到一声声温柔地呼唤,他无法相信这一切已经发生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连阻止的机会都没有,罗念成双膝跪地仰天痛哭,悲恸不已。钦丕也厉声而鸣,念成渐哭失了声,双目无神。 风雪猛袭,大雪慢慢盖在一人一鸟身上,他只觉心如刀绞,又失去了所有感觉,长跪雪中,泪涌不止。就此失去二老双亲,对一个加冠之年的少年是何等的晴天霹雳。他不知心绪到了何处,只是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罗伏云徒步进京,往北三十里才见到远处驿站,伏云不顾休息,自报身份后向店家索要一匹快马,留下了自己的佩剑作为交换,骑快马赶往京城。 伏云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宫城,进宫去寻国师,国师并不在府中,侍人言国师同人皇在大殿商议御敌之事,伏云前往朝堂,被守卫拦下,“罗将军,人皇与国师正在殿内商议大事,人皇命任何人都不可入内。” 伏云没功夫多做解释,一掌拍开一人,又迅速将另一人佩剑抽出架在守卫脖子上,“想活命的都滚开!”众禁军且退且挡不知如何是好,伏云不伤众人性命,一路打进了大殿。 殿上国师和人皇正在商讨重上神止峰之事,见罗伏云打倒众守卫闯了进来。伏云指国师大骂:“狗贼!你巫妖作祟,蒙骗我皇,在南陲埋下祸石,使百姓惨死于魔种之爪,还令我朝与南蛮有隙,引来战祸,今日还敢在此妖言惑众!纳命来!” 伏云说着飞身而起,直刺国师胸口,人皇见状挡在了国师深身前,伏云忙收剑翻身。 “国师为我朝尽心竭力,弃乡被壤多年同我征战,治理朝政替我分忧已有多年,罗将军说什么祸国殃民,何出此言。” 罗伏云叩拜:“圣上,你带往南陲国师所炼之石化为魔物,夜袭我要护送回京的避难百姓,众将士也无一幸免。臣溺入湖中,后得蛮人带念成前来相救,这才保住性命。这国师多年前害我父,又因他祭剑致使南蛮来犯,如今用红玉害我百姓,圣上不要被他蒙骗,请您让我杀了这狗贼!” 人皇拂袖道:“罗小将军前日已被蛮将所俘,又怎能安然无恙带蛮人来救你?蛮人与我朝世代为敌,又何谈魔种迫其向我宣战?罗将军此行多有不明之处,南陲之事我必会亲自查明,将军无需多言。切不可因你父之事心存不满,对国师有偏颇之见。” “红玉并非我所炼,罗将军不要含血喷人。”国师在人皇身后说了这句话。伏云见劝说不成,想要强杀国师,人皇下令让禁军将伏云拿下,禁军涌入,伏云与众人鏖战,可他重伤在身,又连日赶路早已疲惫不堪,力斗禁军,还迫于人皇施威,不好动手,最终寡不敌众,被押入了大牢中。 伏云被押进大牢,内心悲愤难平,不食不眠。 毓姄收到消息之后,要前去向人皇求情,太子拦住了他。“如今情势紧急,不可莽撞,我们另做长远打算,你先去探望哥哥才是。”毓姄听了太子的话,暗中去探伏云,伏云告知毓姄整件事情, 毓姄道:“兄长不要心急,我自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只是不知母亲是否安好,我担心祸石也害我洛神庄。你先吃点东西,好好休息。” 伏云道:“念成已经前往护庄,他有似雕坐骑,日行千里,不用几日就能前来,我们做好准备里应外合,除掉国师。”二人商议完,毓姄便离开,伏云也终肯进餐休息。 第八回:奇法护贼小道不专 念成在大雪中跪了一夜,他双眼红肿,心绪迷蒙,他渐渐感受不到周围的寒气,脑中与这茫茫天地间白雪一样空白,他试着去回忆曾经在这里的时光,却心痛地难以呼吸。逐渐被仇恨包裹的心想要发狂地跳动,只是现实和这冷冻的冰霜一样封住了他的心中的熊熊怒火,他无助到难以愤怒,复仇之火在他的胸腔内炙烤着他。 钦丕见此景悲鸣不止,叫声响彻雪封的洛神,哀转回荡,终于刺入念成之耳。他想要握紧双拳,怎奈双手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渐运敖狠之气,身上才有了暖流。念成起身驭钦丕,火速赶去京城。欲杀国师。 钦丕划破漫天大雪,逆冷风朔雪朝宫中飞去。念成入宫,直直从午门外杀向朝殿,一波波禁军围来,刀枪林立。他早已杀红了双眼,和禁军打成一团。 “住手!”人群中有人喝住了禁军,念成看这人正是太子。太子命禁军退下,上前去见念成, “念成,国师现已不在此处,你何必大开杀戒。你可同大哥会合,商议擒贼之策。” 念成冷冷问道:“国师现在何处?”手提血刃,声音低沉嘶哑。 “毓姄已经去大牢救大哥,见了大哥再做商议。”太子在前面带路。念成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这时,毓姄已经把伏云从牢中救出。伏云、毓姄见念成这般模样,料到恐怕洛神庄出了大事。 伏云上前握住念成手腕:“洛神庄可好?” 念成将魔种屠庄之事告诉了他们,伏云大惊,毓姄则痛哭几近晕厥,太子急忙带毓姄离开照料她去了。 “我听毓姄说人皇与那妖师多日前已启程前往神止峰,要上山祭剑,欲退蛮兵。你我二人杀上山去,取妖师性命,为报父母及罗家上百号性命之仇。劝我皇下山放弃祭祀,与南蛮讲和。”伏云让念成调整心绪,做准备上山。 出发前一夜,念成一夜未眠,他只想手刃国师,报此大仇。伏云与念成同乘钦丕前往,一路跃山过川,不几日便来到神止峰前,此山如天柱,高不可攀。山周边无有生灵,石梯接天而上,壁立千仞。 这就是爹爹所去之地,我兄弟今日就去探个究竟。钦丕破云而上,贴石壁飞行。越往高处,山势陡峻险要真乃鬼斧神工,钦丕飞了半晌才见山见阔地,升至与璧齐平,见得旌旗飘展,法旗曳曳。 这人皇与国师正在准备祭祀通天剑,罗氏二兄弟亲眼目睹了神剑插在万丈石壁之上,不灭天火熊熊燃烧在石壁之上,寒锁巨链穿剑柄栓在两侧。 二人叹为观止,眼见国师已摆开阵仗,要开始祭礼。 所献贡品琳琅满目,青衣巫人执器吟诵,黄金甲铁卫列开护旗,国师端坐于五行阵中,巫人在其周侧,黄金甲卫士守在八方。人皇就在旁边。 伏云、念成冲入法阵,同金甲卫士扭打起来。钦丕飞来袭击巫人打碎法器,搅乱阵型。人皇见二兄弟靠兽鸟上山,厉声喝道: “你二人怎敢来此搅乱祭典!” 念成一心直取国师,长枪逼近,伏云还对人皇解释道:“是国师引来魔物屠戮苍生,南陲与洛神皆惨遭他所炼红玉变魔侵袭,您不能再被其利用了啊!” 这时念成刺向国师,却被法阵之力弹飞出去。兄弟二人合力齐上,却始终破不了这法阵。钦丕起翅卷出狂风,金甲卫变阵,巫人换器,钦丕反被此风所伤,被击退至泉处,念成连忙跑过去,只见泉边处有红石,晶莹如玉,这祸石不正由此石所铸。 眼看法阵就要完成,阵外金甲卫士却个个倒地,阵中巫人皆坐而瞑目,阵收金光,通天剑周围聚起了丝屡血红精气。凡阵中金袍卫,巫人等皆死于此地。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凡人神止山上不得的原因,通天剑集食血气,以人性命祭剑,通天剑剑气日戾,泉下之水凝作红玉石隐隐发亮聚于池边。 伏云见此石,心想不能再让此物为祸世间,用戟砍去,不料此石虽未成形,可反出一道光将伏云反击在地,伏云被打退丈余外,口吐鲜血不止。 念成上前扶住,伏云道:“我没事,别让那妖人跑了。” 念成见国师祭天剑后就要退去,追上去要杀国师。一直追到崖背远离罗伏云处。“你害我父,屠我罗家上下百余口人,今日就让你血债血偿。” 国师作法元气大伤,低声道:“你父母之死确实与我无关。这红玉并非我所炼成。” 念成根本听不得他解释,拔剑直奔国师而去,这时人皇闪在二者之间,双指接剑。念成竟动弹不得,念成认识了人皇有十多年,也曾相处过不少日子,却不知人皇还有这等本事,竟能空手接下他一剑。且这指尖力道,早已不是普通练武之人所能有的。 念成正诧异间,人皇一把将剑夺过来,回指念成:“你三番五次要刺国师,妨碍我平蛮大计,究竟是何居心?你为夔所俘,还能活着站在这里,我先不说你是否与你兄长通敌叛国,单是屡次欺君犯上,就足以杀你几回!” 而这一切都被婉熠看在眼里,当日她求人皇发兵救念成,被人皇拒绝,又偷听到人皇和国师要上神止峰的计划,想去一探究竟,于是悄悄跟随祭剑一行人上了神止峰。此行她只带了贴身的丫鬟,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行踪,主仆二人费力跟上祭剑队伍,在他们之后刚摸到通天剑所在之处,就听见了打斗声。 二女伏在石后窥伺,婉熠见念成同父皇动起手来,不知如何是好。 人皇话音刚落,便将剑刺过去。婉熠一看情势不妙,义无反顾地旁从侧乱石堆中跃出,为念成挡下了这一剑。 “熠儿!”念成看着在他面前中剑的婉熠,登时目瞪口呆。人皇急收了剑,剑锋刺破了衣裳划破了皮肤,殷红的雪慢慢渗出。 人皇这一剑只用了一成力,只伤到婉熠皮肉,“婉熠,你何故在此处?”人皇问道,又连忙上前蹲下查看婉熠伤情。 婉熠道:“父皇,放,放过念,念成。”眼里满是柔情,教人生怜。 人皇痛心的点头,“婉熠,你何苦如此啊!”婉熠笑着看向念成, “他还欠我承诺,他若是死了,谁陪我种花赏鱼,练字读诗……” 念成流下泪水,“熠儿,你不该这样为我伤了自己。是我不好,没有陪在你身边保护好你。” “滚!”人皇丢下手中剑,抱婉熠在臂中。“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念成心中固然悲痛,又见婉熠悲喜相交,但满门之仇,怎能说放下就放下。 他拾起长剑,“屠门之仇,不得不报!”将剑飞扔出去,穿向打坐调息的国师。人皇目光至剑时,只见此剑在空中扭作废铁,他点晕婉熠,一手挥出,手中似出一条霹雳,一道青光击向念成,念成被这法力打的飞了出去,他当时正在崖边,这一击,不偏不倚地把他打落了崖头,他只觉脚下一空,身子一斜,一个趔趄就从半空往下坠落。 人与泪具落,念成心中不理智的怒火被婉熠挡下的这一剑惊醒了。婉熠挡下那一剑的坚毅脸庞浮现在他脑中。他要复仇,但他不能辜负了爱他的人,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婉熠,只有他们的过往,他就这样落着,像是要一直坠入十八层地狱,永无尽头,炼狱的小鬼已在招手,他只等着身落石崖分崩离析…… 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钦丕俯冲而来,稳稳当当地接住了念成,钦丕也受了重伤,不能远飞,晃悠地朝山下滑去…… 钦丕护着念成缓缓落至山下,念成因中了人皇一击,已经无法动弹,钦丕就守在左右寸步不离。 山上人皇带着婉熠,抓起国师踏云而去,飞下神止峰。罗伏云带伤去找国师,来时已经不见国师、念成、人皇踪影,他仔细查看通天剑泉下红石,正是南陲福石之源。地上已死去的金甲卫士,长袍巫人,早已没了生气。 果真有血祭通天剑一事,蛮族所说与我所见,绝非巧合,恐怕这其中还有说不清的谜团,只能抓到妖人,问个明白!伏云想着,如今不见国师踪影,念成又不知去了何处,留在此处也没有意义,只好独自下山去了。 山下乱石岗处行来二人,其一束发盘髻,头戴一顶扁平的混元帽,身穿青蓝色道袍,右手执一仙钵。身长有八尺余,留蓄八字胡须;另一人身着华服,金冠玉履,相貌堂堂,颇有纨绔子弟之范,腰间系一玉笛。 二人朝罗念成走来,钦丕见状厉声嘶鸣,双翅欲振,将念成护在身后。 只见这道士抛起仙钵,挥动双指,口里念咒,仙钵凌空射出一道金光,罩住了钦丕,钦丕竟动弹不得,不闻其鸣。另一人走上前去,扶起念成,将一枚丹药喂下。念成吃了这丹药之后,慢慢醒来。 他起身拜道:“多谢二位相救,敢问二位哥哥高姓大名?”那道士收了仙钵,钦丕直扑过去,念成忙喝住了钦丕。 面前这人道:“在下张五常,那边的道人号不专道人,我们二人路过此处,见你伤情恶险,就前来相助。” “兄弟何故伤成这般模样?”后面那人问道。 念成大谢,“我本是朝中老将罗什之子,当朝国师祭祀魔剑杀我罗家上百号人,无奈我皇被他蒙骗,出手保护他,还将我打落至此。” “原是罗将军之子,久仰大名,此事关系重大,你不如同我二人回去养伤,同谋大计。”张五常扶念成起来,一行三人也离开了神峰。 这不专道人本是玄明观里一道童出生,俗名彭远山。自幼不服先生管教,目无礼法,父母迫于无奈,将他送到玄明观交给玄通道长调教,希望可以磨其戾气,修性养德。 可远山进观之后,不愿意同师兄弟们研习道法,玄通道长便把他送去玄德道长处,教他做一些杂活。叫他锻炼锻炼身体也好。远山虽小,却从不推辞嫌累,总是力所能及地完成任务。挑水、浇菜、洗衣服什么活都愿意做,玄通因此很喜欢他。但远山偶尔也会去偷偷跑进藏书阁,自己翻看书目。有几次被玄通撞见,老是溜之大吉。玄通有意栽培,可发现此子虽然好动乐进,但总是不能在道法上像平时做事一样认真,不去深刻钻研,由此便赐给远山道号不专,以醒诫其潜心悟道。 入观十年,远山不与师兄弟们来往,只顾自己博览群书,虽不甚精通,可其广博却无师兄弟能及。加月冠后,不专道人决心去四海云游,见见天下大事。 不专道人访遍名川大山,见现世太平,并无祸事,返回观中。问玄通道:“师傅,弟子空学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我学来何用呢?” 玄通道长笑道:“世间的一切都在做出回答,而缺少的就是提问。我为你卜过一卦,你可前去驼背山,自会遇有缘人。”道长传他仙钵,远山拜别师尊,下山去了。 后远山至驼背山,见此地山如驼峰,问村民才知道,这山上有外号入林龙的山贼占山为王,自恃武艺高强,天高皇帝远,在此地横行霸道,为非作歹。 师尊让我前来寻有缘人,这人该不会是这恶贼吧,一边盘算着一边上山要会一会他。 山寨盘踞于驼背山山鞍部,居高临下,易守难攻。见了远处而来的不专道人,小山贼去向入林龙贾正报告,山门下有一高个道士拜山。 贾正率一行人出了山门,见到不专道人,指着他问:“你个牛鼻子老道不在山上修你的道,跑到大爷我这里来干什么?” 不专道人:“我奉天意,来此会有缘人。” “有缘人?你是想讨姻缘还是想讨饭,尽管拿你的钵碗来,大爷们赏你一口饭吃。”众贼大笑,一片哗然。 我权当是练练手脚,为民除害便罢。不专心想时,口里道:“贫道号不专,不专修道,专打恶狗,为民除害!”话音未落飞身而上,把这些年所看所听所学通通试了个遍,二三十号山贼被打得屁滚尿流,远山一脚踢到贾正肩上,贾正当即被踢跪在地。 “道长饶命,道长饶命,我等上山也是迫于生计,我们也没有害人性命。” “贫道不敢取大王性命,还请大王赏口饭吃。” “好说,好说,我就去吩咐设酒宴款待。”贾正笑着肥肉堆满脸。进了山寨,远山发现山贼共有上百号人,寨子里乱糟糟的。 不做正事却来此打家劫舍,要好好教育他们。远山想着,贾正带人过来敬酒,摆开宴席,众人聚来开怀畅饮。 “今日后,你们都不许再留此处占山祸害百姓,把这寨子里的家当分了,各自下山去讨生活,做个老实人。否则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贾正应和着,举起酒杯,“道长说得对,我等明天就解散下山,从新做人!干!”远山以茶代酒,与众人同饮。 茶入肚中,远山只觉头脑昏聩,双耳长鸣,不久便倒下了。 “这牛鼻子还有两下子,要不是老子设计麻翻了他,还真让他骑脖子上了!”众人狂笑不止,开始大吃大喝。 “带下去,明日再好好收拾他,今日不要扫我的兴。” 第九回:驼背山聚误入柔乡 远山再醒时,只觉脑中发昏,双目在眼皮下转动时,生生胀痛,他迷迷瞪瞪睁了双眼,却发觉手脚已经被捆上,背靠着一根顶梁朽木,身处一个光线极暗的房子里,想挣脱绳索时还觉得头晕。 这才慢慢想起昨日攻上了山,教训了一帮毛贼,却被一个个笑面虎麻翻了。远山连连叫苦,暗自说自己真是糊涂,上了这贼的当。这却也怪不得他,他于玄明观中一呆就是十几年,未曾出世遇上过这些个世事无常,不知恶人也会笑脸相迎。本来狠狠教训了毛贼,心里畅快,想着多年来学得本事总算摆上用场,算是行侠仗义,为民除害。何曾料到这肥脸恶人会在茶中下了麻药。 远山自嘲除恶不成,反而被困在此处,手脚动弹不得。他挣扎了一会,发觉这伙山贼捆的牢实,一时间难以脱身,先泄了气。转念一想,师尊让我来此地会有缘人,我委实不会就此被困丢了性命,眼下也没有办法,权且看这帮贼众要奈我和,呆着也无妨。 正思虑间,忽闻门外有两个声音,只听一人说道: “寨外好像出了什么事,你先在这把守,我出去看看”另一人应了一声,便一阵簇簇脚步,想是那人离开了。 原是有人砸了围栏,打伤几名山门前守卫,要闯寨门。贾正领了一群喽啰提着长短兵刃出了门去。 “我这最近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三天两头有人来拜山,好让我不得安宁!”贾正摸一把满脸的黑胡子,拿起大锤瞧着寨门前这人。 寨门外,一翩翩少年横马于前。 “擎乾踩坤胸满志,银披铁甲枪如龙, 男儿乱世不从戎,苟且奔命怎安魂?” 这人穿一身亮银甲,身披白袍,脚踩白靴,胯下一匹白马,使一杆锥头长枪。 看着这少年器宇轩昂,披挂战甲,想来又是个来找麻烦的。昨日刚领教了一云游小道的拳脚,怎么又有人寻上门来。贾正一边心里抱怨,一边不耐烦地喝道: “来得是谁,有何事找你大爷啊?” “你张爷来取你狗命,识相的下马受降。” 贾正见这人身后无兵无马,孤身一人,竟还敢口出狂言,气恼不止,便叫手下兄弟们上去捉他来。小的们领了命,七七八八围拥而上,只见这小将长枪舞得如梨花带雨,枪出似龙,银枪飞舞间打得喽啰落荒而逃,一个个仰面倒地,叫苦不迭。 贾正拍马上前,“来让老子领教你的高招!” 怒骂间举起大锤狠狠砸去,这贾正有近三百斤,体硕力大,一通狠命砸去,换了是谁恐怕也难以格挡,却见张姓少年身形一晃,似一条浪里矫鱼,瞬间避开这狠命一击,贾正又连挥了几锤,少年只勒马闪躲,贾正却一下都没打着。 “该我了!”枪随声出,这少年飞枪挑来,势如暴雨,直逼得贾正眼花缭乱。长枪不逼面门,却只在他肥硕的周身游弋,少年收枪之后,但见贾正身上盔甲渐渐滑落,露出肥胖的身体。眼下这副窘样,连山贼中小的都忍俊不禁,少年更是朗声大笑。 “你这肥头大耳的东西,也敢和你小爷一较高下。” 贾正羞愧难当,却又明知敌他不过,慌忙拨转马头,逃回寨子里去。 那少年不依不饶,径直冲入寨中,向着他奔杀过去,众贼前来围挡,怎奈皆是些乌合之众,哪里吃得了这少年枪法,他如一条白练纵马深入贼窝,侧身而进,打出一条通途,几个招合便杀翻了贼窝。众人只是远远围住,谁也不敢上前。 打闹声四起,惊动了屋里的远山,远山听到屋外有打杀声,知道是人闯进了寨子,正想会不会是当地官府发兵,来讨山贼。他所处这间废弃柴房就在寨门入门左侧,因而对刚刚的打闹听得一清二楚,被困至此,正好借这干人之手,逃出去罢了,远山便冲外边高喊: “可是前来剿贼的官兵,还请来救了我一同破贼。” 少年与贾正对峙着,忽听到一侧门后有声叫出,转身跃向柴房去,当即顺出手中长枪,将那门前看守撂倒在地。他一脚踹开门,见到被绑在柱边的道士,上下打量他,冷冷问道: “你是哪里的道士,怎么会被抓上山来?” 远山既见只此一人闯了山门,身边却无帮手,料到此人手段也不一般,向他说了自己前日如何上山,如何被骗喝了蒙药。少年听罢,只当他是志同道合,一起来讨山贼的人。 二人谈话间,贾正早已披了上衣,集结了寨中的贼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见二人长谈不止,全然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仗着自己人多,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失了威风,破口大骂: “小子!你莫不是把性命当做儿戏,在你大爷地盘上撒野,快跪在大爷面前磕几个响头,我便剥光了你教你滚下山去,留你一条小命。” 少年全然不作理会,他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走近了彭远山,弯腰噌噌割断了绳索,远山手脚被捆得酸痛,稍作活动,拜谢少年“多谢相助。”少年点头会意。 贾正见二人对他睬都不睬,气得脖面赤红,大骂着挥锤就打。身边喽啰一齐挥刀而上,少年将地上长枪拾起,掷到空中,横着一脚飞踹,横枪飞出,将涌上来的一波山贼扑倒在地,少年起身跟上,拽住了银枪迎着贾正那锤而去,兵刃相接,电光火闪,别看贾正体硕力大,可这少年竟占了上风,只一击,贾正只觉手中兵刃嗡嗡作响,被这力震得虎口生疼,险些丢了兵器。 贾正只喊着叫着让手下的人往上扑,却没一个人愿意听他的话,只是面面相觑,畏畏缩缩。众人犹豫间少年飞身夺入人群,直取贾正,贾正来不及避闪,挥锤挡时,银枪已滑到他腹下,少年右腕一抖,随即在贾正左腿开了口子。 “啊!” 贾正痛得大叫一声,丢了兵器,反身就朝着自己的乌鬃马奔去。少年收枪环视众人,却见众人渐渐散开,无人再敢阻拦,让开一条路来。此时贾正已然上马挥鞭,朝着后山疾驰而去。 不专道人会心一笑,只在口中默念“住了!”双手在前胸飞舞,霎时施术绊倒了贾正坐下马,贾正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少年追到,从地上飞身而起,一枪刺穿了贾正喉咙。 远山望着少年,心想师父叫我来会有缘人,莫不是此人。张姓少年回转言道:“多谢道长出手相助。” 一众山贼都看得傻了眼,不敢高语。 远山笑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何故来此杀贼?” “我是濠州张五常,早就听此处有一恶贼占山为王,索性前来提了这贼头,前去从军报国。” 原来这张五常是濠州城里张雍张家的公子,张家虽是豪门大家,本可以过着锦衣玉食,前程无忧,处处被人礼让,哪哪受人奉承服侍的生活,可这张公子过不惯爹臂弯里的日子,他少年就立下壮志,“大丈夫七尺男儿,当思血撒疆场以报国安民,何来苟且富贵之谈。”他也因此和父亲翻脸。闻近日南方有战事,京城开始招兵扩军,五常便向趁此良机,想去到军营之中,投身远志。才来此处杀这贼首,权当是从军见面礼。 五常与远山一见如故,割下贾正首级,以威慑众人。“要留下的,可以随我从军,大丈夫当思报国,岂可在此地恃强凌弱,苟且偷生。今南方有变动,我们当前往保家卫国。不愿走的,自取这宅中财物下山,以后好好做人,休要为恶。” 五常几句话气干云霄,远山默默在心底佩服。一众人留下,一众人下山归去了。 “道长何不与我同去京城,拜在营中,为国效力。”五常问道, “好,我也正有此意。” “你我今日有缘在此相遇,定是天意。又志同道合,不如我们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出生入死,为国效力。只是你这道长身份…” “无妨,你有此远志,我亦愿同往,师尊说让我来会有缘人,我这么做也算遵从师命。”说着二人来到堂前,点了香,拜了把子。随后与众人同去京城。 正巧招军这天太子前来视察,他看到前来投军的队伍中有一英武少年,旁边是一个高个道士,太子注意力被这二人吸引住了。太子走上前去,“二位从何而来?” 五常答:“我等从濠州前来,这位是我义兄。” “背上何物?” “濠州有贼占山为王,祸害一方,我二人将此贼杀了,权当入营诚意。” “有此侠义之气令人钦佩。你二人可愿来我麾下,替我效力?” “只要能报国杀敌,我们便愿往。” “好,今后你二人就随我调遣。” 五常回身看看同来的贼众:“我还有手下这些人,他们……” “无妨,我会安顿好他们。”太子吩咐登记官将那几人记在名册。 “五常多谢,敢问您是?”太子自报家门,五常、远山跪谢,太子扶他们起来。带他们回了宫中。 太子在庭院中观二人展现武艺,五常一手银枪舞得行云流水,远山又通道法之术,太子大悦,果真是二位奇才。 “我要托付重任,便非二位不可了。” 五常,远山拜谢:“太子有事便请吩咐。” “你二人可知巫咸国,西域二处?” “略有耳闻”远山道,“我不曾听过。”五常道。 “巫咸国有秘术传于其地,中原人少通此术,我朝国师便是巫咸国人。我希望有人能前往此处,研其秘术,好知己知彼,不为祭祀之事所困扰,身边无奈无此人选,委派之人,皆尽无成而归。” “我愿前往。”远山道,“我倒想看看这巫咸秘术有何精妙,我愿前去,定不负太子所望。” 太子道:“好,远山有此番话,我就放心了。这秘术关系我国承祭祀习俗,我不想其为外人摆布,事关重大,与抗敌同耳。” 五常道:“太子为国远虑,我等不及。我是否要同去巫咸国?” “不,还有一处,西域之人虽从不犯我朝,可我得知其养精蓄锐,整顿了大批兵马,虽不知所图,但不可不防。西域地处山林,习性怪异,中原人极少交往,我需要将军前去打探虚实,以保我朝南征不至处处受敌。” “我愿前往!”太子大喜,“我能得你二人,定是先皇保佑,此事事关机密,不可对外人提起,你们要小心行事。”太子为二人接风洗尘,好好款待了一番,第二天一早,就拜别了两人。 “三年之后,你二人可前往神止峰相汇,若我不在,务必来宫中见我。”太子吩咐之后,彭远山东去,张五常西行。 五常一路西行,几经荒无人烟之地,终于到了西域。行至一密林处,棘灌满布,实在难行,五常便下了马,循着潺潺水声前去,穿过灌木望见一条小溪,清水见石,五常便伏下身子,舀了一壶水来喝,水倒是凉透心脾,只是五常喝下这水便倒地昏迷不醒。 路过一行人马穿林,马上一女子身着绸衣,赤着胳膊,穿着革甲,身背箭筒,手拿长弓,深邃的眼睛藏在浓黑的眼睑下边,身形娇小但精悍。 她张弓瞄准了地上人,再细看,是一白脸少年。翻身下马,向他跑过去,随从也纷纷跟了过来。这女子虽身形娇小,可竟将五常从地上抱起,扶上了她的马,这行人便带着五常回去了。 五常渐渐睁开双眼,只觉得嗓子内干的难受,一女子递来水。五常一口气喝完,才反应过来。 “这是何处?”只见他似在一间少女闺房,眼前女子长发扎起鞭子,正用大眼睛看着他。她身旁还有一老妇人,满脸褶皱,向少女讲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少女又转过头去,向妇人说了几句。 这时,老妇人开口道:“她说你喝了林间毒水,是她救你回来的,你在这里安心养伤,没有人会打扰的。”原来这老妇人听得懂五常的话。 五常问:“多谢姑娘相救,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妇人和姑娘又交流了几句,“这里是她家,你是北人,为何会来此?” 五常道:“我一朋友来此地久不见归,我来此寻他,没想到在林间迷了路。”姑娘又和老妇说了几句,回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五常,“我女儿说,你就在此处安心养伤,你朋友的事我会帮你的。” 五常想要起身,“不敢劳烦姑娘,我在此处多有打扰,救命之恩来日当报,我需离开了。”还未起身,不奈中毒为痊愈,又摔了下来。 这女子忙扶着五常,找来了水和毒溪的解药,慢慢喂五常服下。五常见这女子虽是外邦人,可是生得俏丽,总归躲躲闪闪,有些羞涩。这女子却不然,大大方方,细心照顾着五常。 五常本想解毒之后便速速离开,没想到这毒一解就是几月,他总是四肢发软,不能下床行动。幸而每日都有这女子前来照顾他,喂他服药,陪他说说话。 刚开始女子总是带着老妇人前来,后来慢慢地女子开始向五常学习北方人的语言,也能听懂一二,五常感到惊讶不已,后来都不用带着老妇人,二人便能说笑自如。 这天夜里,五常正觉得胸口闷热,一股异味似麝香传到鼻子里,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那女子推门而入,五常微微睁开眼,看到她身着纱衣,姣好的身姿展现在他面前,女子缓缓向他走来,月光如水一般温柔地注入窗口,洒在她的黑发上,落在她柔缓的肩上,她已与夜与月融为一体,在夜色朦胧里弥散开,像皎月一般,洒落在五常眼前。五常只觉得心跳慢慢变缓,越来越慢就像要止一般。 不知是时间停下,还是他的心跳不跳动,他望着窗边的她出神,薄衣从她肩上滑落下来落在地上,她似薄衣般落在五常身边,月色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中,那香味混杂着不知名的异芳刺激着五常的嗅觉,直飘向脑中去。 他终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月光下他听得格外清楚,起伏难平。 一切都沉寂在了灰银的月色和深深的黑夜中。长夜可寐,有何不可? 第二天五常醒来,已近正午,阳光照进地面,五常回忆起昨晚的事,心中久不能平。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醒时枕边无人,却又那么真实。 她推门进来,打扮得楚楚动人,五常一见她,脑中就闪过昨晚的场景,便不敢再直视她。 “你醒了?”女子端来清水,“洗漱。” 五常下意识地问:“今日不用服用解药吗?” 女子笑着道:“快来洗漱。”五常试着动了动,发现全身已不再疲软,可以下床活动,心里十分欣喜。 “我好了!毒已经解了,多谢姑娘!” 女子扶着他的手,“公子不必多礼。”五常被她的手碰到,不自觉地往后缩了回去,那女子只是看他这样偷偷笑了起来。 洗漱完毕,五常同女子一同走出房去,他发现此处是一宅大院落,难不成这女子是什么富家小姐。看到门外巡逻守卫的士兵,五常问:“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莞尔一笑,带他出了道道大门,来到了一个大屋子前。二人进入庭内,见一白须老翁头戴宝冠,旁边就是那前日所见老妇。屋外有侍卫带刀把守,五常心想这女子必不是一般人。 “你前日说所救之人可是他?” “正是他,爹爹。” “少年长得也倒俊朗,和你爹当年有几分相似。”老翁抚须眯着眼细细端详。 “爹爹说的是,说的是。”女子一边应和一边忍笑。 “你当真要让一个异乡人娶你?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对,女儿已经决定了,爹爹不必再阻拦。”她说着低了头,去挽住了五常的一只胳膊。 “你这不是胡闹吗!这等大事,怎么能擅自决定。”托努王嘴上如是说,可他知道,既然她这么说,那眼前的少年就一定是自己的女婿了,雷打也不会变动。他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 五常见女子与老翁说着,老翁急了起来,下意识把女子往自己身后拉。 这时老翁对老妇说了几句,老妇开口:“你可知此地是西域圣杰宫,你面前的便是西域之主托努王,你身后的是她的女儿托努琪。” 五常大惊又喜。一时间不知怎么面对二人,他当初领了太子之命,向西域而行,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闯来西域王的地盘,还被公主照顾了这么久。 托努琪让老妇转达:“你就叫我琪琪吧,我当日去打猎见你倒在毒溪边,便救你回来了。” 五常忙忙道谢,“这位……”老妇人接五常的话“我并不是公主的母亲,当日公主让我那么说的。我只是个下人。” 托努王见得五常身板硬朗,见他手上有持兵刃茧痕,一时兴起。既然是我未来的女婿,我便不能不打个招呼。 他掀起地上圆桌朝五常砸去,五常一掌劈开桌子,只见这白发老翁冲拳而来,五常使出浑身解数招架这老翁招数,心里不禁暗想:这岁数的老头竟然有这精神,作为西域之主能不忘保其体魄真是可敬。 五常只顾招架,毫无还手之力。琪琪在一旁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并不出手相助。二人从屋内打到了屋外,难解难分,渐渐托努王体力不支了,五常瞅准破绽开始反击,眼看就要成功厄住托努王喉,却故意买个破绽,摔倒在地。 托努王收手,满意地点点头,跟琪琪说了两句话,后托努琪向父亲告辞,带着五常出去了。 “你既然是公主,又何必骗我这么久呢。” “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北方来的奸细,当然不能告诉你啊。不过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也知道我是谁了!” 五常一脸茫然,心想,难道昨夜之事是真的?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想遏制那个念头,但他不能掩饰对眼前女子的喜爱。 “我爹爹已经答应了我们的婚事,此事由我一人决定稍有不妥,你还得点头应允才行。”托努琪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她似乎并不关心眼前男子的回答,只是痴痴望着他。 五常感念托努琪救命之恩,又和她朝夕相处数月,渐渐升起情愫,只是她这般风雷之速,让自己顾虑百端。 “那晚……”五常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尝试着问道。 “你快点答应啊!你想问什么,答应我,我就告诉你。”托努琪还是痴痴望着他,语气中又多了几分焦虑催促。 “那晚是你吗……”五常想听到肯定的答案,他却话出口后,悔意袭来。他心乱如麻,不敢再看托努琪的那双大眼。 “是我。”托努琪伸出左手把五常拉过来,“为什么不看着我。我不美吗?” 五常听到答案,心中石便落了地,他笑着摇摇头。 “什么?我不美吗?”托努琪睁大了眼睛,蹙眉提高音调。 “姑娘误会了,我是说,不是不美。”她的开朗,不知觉间叩开了五常心门。这时,托努琪缓缓靠在他臂上,“我们挑个好日子,就能成亲了!” 五常只觉得身在梦中,他怀疑自己还未醒来,只是茫然…… 五常在西域一呆就是三年,他深得托努王的器重,又在这几年中,透露了自己是北境人,这三年的观察,他意识到西域并无与北境为敌之意,便放下了心。只是他还有一事未了,当年与太子、远山三年之约,如今已近在眼前。 一日,五常欲向托努琪说明去意“琪琪,我在中原有一结拜兄弟,我们相约三年后相见,我不能不守信用。” “你当日来西域就是寻你朋友,如今又怎与人在中原有约?”托努琪问道。 “我本不该骗你,我是中原太子手下,来西域是为探听虚实,但我并无恶意。况且我不想我们之间出现隔阂,我怕我表明身份你就会离我而去。”五常此话自心而出,无比真挚地望着她。 “你但去无妨,你定不愿辜负中原太子的知遇之恩,你也定不会辜负我。我西域与中原向来没有冲突,我们只需要向父王明言,还可促成两家联手,永结太平。你何必隐瞒自己的身份,即便你坦白,我也会和你在一起的。”琪琪安慰五常,她拉起五常的手,深情地望着他。 五常双手紧握她的手,露出笑容:“夫人能理解我,五常感激不尽!” 二人前去向托努王言明此事,托努王并没有怪罪五常隐瞒身份之事,派了使者和手下带着西域珍宝,要五常带去,向人皇表示交好之意,两家永结太平,坦诚相待。 五常跪谢托努王,自己和使节大臣上路北行,去赴三年之约。 第十回:不专道独访巫咸国 却说当年五常西行之时,远山同日出发去巫咸国,奉了太子之命去寻巫咸秘术。这太子深谋远虑,自知祭拜通天剑一法不能全权交托到一个外人手上,国师威望日盛,他早计划好了要派人去巫咸寻秘术。恰得不专道人,如此顺水推舟,便教他去了。 远山一路东去,风尘仆仆形约数百里,日子渐过,终行至大路尽头,但他仍不见巫咸国所在,这一路之上也曾四下打听,只是均吃了闭门羹。渐渐急躁起来,一日歇在客栈,思来想去难以入眠。 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去处,怎的无人知晓,得不到半点音讯,想来出城已经有半月,辗转寻路就花费了这好些时日,太子重托更是遥遥无期,何时才到的了巫咸,寻得到秘术。 左思右想难以入眠时,忽想起出观前师父给他卜了一卦,指明自己前去驼背山寻缘,自己当真遇了五常,共赴太子麾下,始得出力。当日师父以时辰起卦,是用奇门之法,自己也曾在书阁内看到过一些,大不如为自己卜一卦,心想时,从袖中排出三枚铜币,要以六爻起卦。 他靠着脑中的记忆慢慢摸索,折腾了大半天,方才缓缓念叨: “蹇难行走,睽往外看”跛足为蹇,远看为睽,看来此事多有不顺,还教我更远看去,再往东去,也无别路。远山手抚前额暗暗思索。 “路穷路现,星落满山。”他忽惊醒时,嘴里却念叨着这两句,原是深夜憔悴,竟不知觉昏昏睡去了,再醒时,只这两句还在口中回应。但他不解路尽头之路是何意,踱步出了客栈去,转到外边来再观星河。 夜为蓝天拉上黑幕,并无星辰指路,他百思不解。飞身前往日间所去过东道尽头。眼前就是断崖,何以前往?垂头懊恼之时,将一枚石子踢落崖去,稍后他便听到了清脆的声音,如石击在冰面。 远山一怔,随即向崖下望去,只有黑乎乎一片,并无异样,眼前只是交织的黑。路穷路现,难道这崖下可行?可这样下去,不得粉身碎骨?远山想着。往崖边移了移脚步,碎石又落了下去,不一会几声脆响由底传来。碎石定是有了着落,才发出声响,期间相隔不久,想必底下有处可去。 这崖下果真有路?他一边犹豫着一边往崖边摸索,最后心一横,一咬牙,从崖上跃下。 他只感觉掉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双眼被黑暗包裹着,什么都看不见,但他又不觉得恐惧。 落下了几十米,他猛地崴到了双脚,脚下踩到了平滑的面,他俯身去细看却什么也看不见,还是笼在一片黑暗中,伸手摸时,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光滑无比,坚实可靠。 路穷果真有路!我倒是没白学这些卜卦之术,远山暗喜着,朝前方摸索着前进。 他生怕走歪了道,从这光滑地面的边沿走去,从崖上摔下去。他便蹲下身子,手脚并用,慢慢摸索着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一丝微光射入了他的眼睛,黑暗里待太久的他感到那光无比耀眼,循着微光前行,慢慢看清了天际,远处天际银河交相辉映,一条银河从黑幕上泄下,连接到了天际兽脊般的山的轮廓,再近处从地上散发出的微绿光芒,和远方的银河遥遥相应和着。 天幕中的群星似要落进大地的光芒中,交织出了各种奇异的色彩,变幻莫测,而不艳丽。 地上是大片大片的冲积梯田,地形柔缓,圆头伞状的树撑起绿蓬,此地便是巫咸国。 远山从穷路之路走下,进了这片绿地。见天色渐暗下来,他只在一处废弃的祭庙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便进了巫咸村落。 转过道巷子,悠悠香气引得他抬头望去,远远瞧见了街上一处卖食物的店家,圆圆的大蒸笼里冒着热气,这里的人都身着长褂短袍,长发浓密,店主正将蒸笼内的东西搬进店里去。 远山看见街边身穿着破烂碎布灰褂子的小孩偷摸地靠近了店家,店家刚搬完一笼,小孩就藏进桌下,待店家走远了,小孩垫着脚把笼中的物件拿了出来,远看那物有荧光环绕,远山看不出是何物,此物被男孩卷进衣服里,悄悄蹲行下去。那小孩刚要离开,被出来收笼的店家撞了个正着,店家追着小男孩就要喊打。 远山看着朝着这边走来,见此景交挥双手,暗施术定住了盛怒追赶的高大店主,飞步上前左右滑至男孩腋下一手将他掳起,跳跃着夹着小男孩离开了,远山这一招“坤元镇”,正是当时勒住贾正飞马一招,本是玄通亲传与他,教他身处险境,也得脱身之法。 那店家却欲走不得动弹,手脚都不听使唤,远见这人夹了男孩没了身影,兀自瘫倒在地,顿觉全身酥麻酸痛,不敢再追。远山挟这孩子转过巷尾来到一处破壁,见他缓缓放下,见眼前的孩子满脸脏兮兮的,衣衫破烂,蓬头垢面,以为是谁家顽劣孩童,正想开口教训他几句便放他去了,这男孩出手极快,突然伸手抓了远山系在腰间的仙钵朝着巷内跑去,远山本不会再多追他,只是这腰间宝钵被抽了去,来不及多想,马上追了过去。 本来巷处岔路极多,这男孩又小巧灵敏熟知道行,几经辗转,远山追他不到,吃力跟行着,再往深处追他当面前正是一间废弃的瓦屋,屋门略显简陋,蛛网盘布。远山见男孩跑进屋子,喝道: “站住!”他也跟了进去,将门推开,灰尘四起,远山环顾四下无人,屋内偏北立有一雕像,模糊分不清脸面,显然尘封已久。 他明看见小孩逃进了这间破屋,眼下四处却不见他踪影,料定是这雕像有问题。他合双手之力推动雕像,这石倒也不沉,远山发力时雕像已然缓缓转动,那身后慢慢露出一人高的洞门来,看到雕像后的隧道直通地底,他没多想便走了进去。 隧道一直沿着石阶往下,黑洞洞一片,远山扶壁屈膝缓行,一阵漆黑后他才见到地下一片阔地,亮光才驱离了眼前的黑暗,远山先眯再睁双眼,见地穴四周有绿色的异火在壁上火盆里燃着,火光的照亮下,看清了阔地中央的那个孩子,那孩子转身过来,一双绿瞳暗暗发光,直看得远山心中发毛。 远山正欲开口,只见那孩童化作一缕黑烟朝着正中央圆台飘去,立时黑烟落处台上幻化出一高黑瘦影,大斗篷将整个身体盖得严严实实,却显嶙峋,远山看这怔住了。那黑袍就在他眼前化为一缕黑烟消散,他只猛觉身后有人。 远山正欲回身,騰地被一股巨风牵制腾空而起,他扭脖回头瞥见一双绿色的双眼闪烁在黑斗篷里的骷髅头中,黑袍师吸噬着远山的元神,声音惨淡悲凉: “彭远山,你想要学巫咸秘术,那我就成全你。” “你是什么人?”远山只觉手脚被紧紧束缚,身子腾空而起腰间也无力可加。只能受制于他。 “我是能帮你达到愿望的人。你多年修道,底子甚好,不会很慢的。哈哈哈!”这黑袍骷髅声音嘶哑瘆人,刺耳扰心,他将双袖大袍左右一挥,周围壁上异火飞来全部注入了远山体内,远山当下避无可避,只觉得身体内窜入道道冰凉,似水涌入,渐渐胀痛难忍,异火在他身上四处乱窜,他想强行运气控制,压下去这恶术,哪只用运功行经周身大脉,却被这异火并进反侵了心脉。 黑袍骷髅自己腾空,与幽青异火一起,缠绕在远山周围,渐渐黑袍骷髅也化作幽青异火从远山左眼渗入远山体内。他只觉左眼如千万银针插入般剧痛,左眼溢出绿光,异火全部注入他体内,他浑身都要崩裂散架一般剧痛,重重地摔在地上。四下登时暗了下去。 他只觉生出一只绿眼,痛苦无比,脑中似有千万条蛆虫在蠕动。一时间他脑中浮现了一幕幕从未经历过的奇事。他看到了黑袍骷髅修上古巫术自毁其身,留得一副白骨,又恍见一骨瘦如柴,颧骨高升的巫人与骷髅巫斗术,他看到了黑袍骷髅带伤蜷缩在此处,又见一花鸟深处村间的平房…… 远山头似要裂开般剧痛,他大叫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那高颧骨的巫人。他自觉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脑中更有另一个苍凉的声音喝令着他行事,体内的这股力量侵向了他的心脉,扩展到周身四肢,霸占了他的身体。 那声音越来越厉,远山即刻化作了一缕黑烟朝巫咸国深处飘去。 不过半晌,远山已作黑烟幻化到此处,直奔那林中小屋而去,破门而入时,那巫女被惊得摔倒在地,眼中却不甚畏惧,随手幻出了一柄银晃晃白刃,他上前一把掐住巫女的脖子,这一动来势太快,巫女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凌空抓起,远山左眼泛着绿光,那黑袍骷髅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他在哪?他在哪?” 巫女挥起身边利器,朝他刺去,远山不避不闪,他被刺中的伤口流出绿色的血,但马上伤口又复原了。他手一轻轻用力,一道黑风锁紧了巫女的咽喉,不一会那巫女便没了气息。远山松了手,任由那巫女倒在地上。 第十一回:青瞳蚀元远山盗卷 远山脑中充斥着另一个声音,他只感头痛无比,眼前又浮现出那高颧骨巫人和一金冠玉带之人在一高山之上的场景,远山只觉眼前峰峦极似神止山。一闪念间又头痛不止。 “我一定要杀了你!”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他再次化为黑烟,一直朝北而去出了巫咸国,向着中原而去。 远山强压着体内的巫力,借发狂间隔,封住自己的主要气穴,试图抑制异火,体内力量相抗见,远山只觉昏昏沉沉,歪斜落到林中一裸石上。他忍着剧痛盘坐起来,强运真气,却无奈异火死死扣住紧要,四肢不听使唤。远山咬牙强挺着,额上几颗豆大汗珠滚落,巫气减弱下去,他抓到这一机会,即刻汇力于指尖,向自己左眼戳去,这一刺下了极大的决心,只怕是再被异术所困,不知还要害多少无辜的人,眼下只能冒险如此!远山下狠心,忍着剧痛废了左眼,一阵锥心之痛,远山直挺挺倒在了裸石上,晕了过去。 不知昏睡几日,远山才被惊醒,他只觉浑身无力,忙忙自己顺着水声寻得了一潺潺溪流,当下俯身去捧水喝,又清洗了眼中伤口,自行包扎了。看来当日狠心废了左眼,才暂时压制住了体内的巫术,当日大意被引了去,没有防备,不知会遭遇这样的怪事,又闯入人家白白屠害了无辜的性命,这一切原委还不清楚,又有太子托付在身,此行真是凶险艰难,我所卜倒也准噫!远山自嘲着,总觉身上妖力未减,暗流涌动。我欲去再寻秘术,可若这妖力再作祟,我又拿他如何,一时间踌躇不定,拿不了主意。又喝了溪水,心下决定。要除这妖术,再计秘术之事。远山终要上玄明观,找师尊帮忙,欲去求师傅驱尽巫妖。 他封住了自己的穴脉,一边调息一边飞身前往玄明观。去时摸索路径,足足花了半月有余,再返回时,速度大增,远山沿途不敢稍作停留,直奔着玄明观去。 开观门的弟子见是师兄,连忙扶进观中, “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快,快找师傅来。”几个小道士连忙去唤玄通道长,众人扶将着他进了观中,就近一石桌凳上坐了。 少倾一浅青袍道长大步而来,神色慌张又是惊喜,此人便是玄通。他快步至远山跟前,接过他左臂,以手查其脉搏,见他脸色铁青,俯身问道: “你去了何处?被何物所伤?”远山正要回答,只觉脑中一阵剧痛,身如千万爬虫在肤下游动,进而涌入到左眼,剧痛不止,远山痛苦地“啊”,伴着声喊,他那左眼青瞳竟又再生! 玄通见状即刻转到他背后,双掌贴背向远山体内注入真气,运气时只感远山体内那股巨大的诡秘之力挣扎抵抗。不知远山此行到了何处,怎会沾染上这等奇怪的巫术,中原罕见,这力道邪恶之极,摄人元神,霸道无比。此时再究根源,实是不妥,当下先解了远山痛苦。玄通道: “远山不可强运真气,不念,不觉,与你师弟们摆开罡木六合阵。” 远山强闭左眼却根本无法控制,又闻玄通所说,暗暗集聚的气力又再行散去。那青瞳中射出青色的冥火直逼玄通,道长将拂子一甩打开冥火,不念、不觉已集结四人,摆开剑阵,六名弟子手执长剑,各站了二人周边方位,一齐使出剑招。 玄通自己也跃出剑阵,凌空飞身到远山头顶,青瞳几欲崩飞而出,这“罡木六合阵”起了威力,六人使剑,招招错落,合势攻向青瞳起光处,剑气纵横,斩断了道道青幽异火。青瞳力汇阵顶,要突破六合,玄通早已在此等候,翻身而下,头脚掉个个儿,一指击溃了青瞳,这下大斗下来,才将远山体内的巫术慢慢压了下去。 远山又自空重坠,伏倒在石桌上,六子收了剑阵,玄通忙去看远山伤势。 玄通将远山留在观中,遍寻古籍,想查到一点关于这巫术的记载,可惜如同大海捞针一无所获。 玄通即转去高阁后的一间小房,见了屋内一面壁之人,那人背影高大,须发花白。 “师兄,远山归了观,身负巫术重伤,看样子不是一般的蛊术,而是上古巫术。我目前还不能完全帮他根除恶毒,只怕这恶根在他体内越久,他就越容易失去自我,走上不归路。” 那人转过身来,眉间阔如坦道,面貌瑞泽,这人正是玄德,他稳声道: “远山初出山门,怎么会遇到这样的恶敌?” “我教他去驼背山,自会生劫,之不过没想到这般凶险。”玄通暗暗自愧,脸上的肌肉紧绷。 “你指他出观修炼,错不在你。他身中之毒,或可由张天师所留上古道卷中法解之,你何不拿来一试。”玄德思虑道,拍他肩教他不要自责。 “张天师所留了三卷,通地法伏魔劫,通人法缚龙诀,通天法慑神术。我用过所修通人法救他,可并没有用。只是不知他能修伏魔,或是慑神,其实远山修为尚浅,你我都知道,只要稍有不慎他就会丢了性命,我不能冒这个险啊。” 这些话都被门外的远山听到了,他不忍师尊失真气救他,又急于太子之托。本来是来拜别二位师尊,又在门外听得天师密卷的事。他知道二位师尊的良苦用心,可他不得不放手一试,眼下青瞳已被罡木六合剑阵所制。今已在观中留了数日,当速往寻巫咸秘术,早复太子之命。他也知道师尊绝不会传他天师密卷,只是担心他的安危,但他此去,如若青瞳再生,暴尸荒野,有负太子知遇之恩。远山当下决定“借”卷下山去,若练有所成则保下性命,完成太子重托,若修不得天卷难逃一死也不再拖累师傅。决心已定,便转去藏书阁。 玄通这几日为了给远山疗伤,会经常去藏书阁,在藏书阁顶一呆就是半天的时间,远山偷偷地上了藏书阁,但见万卷古书,散发着特有的书香,木制大柜漆着朱红漆,高低错落的书籍摆在架子上,这得找到猴年马月,他又从未见过这书卷长什么样子,正慌乱间,忽然听到楼下有动静,马上悬飞上梁躲了起来。 推门而入的正是玄通,玄通向书柜走去,在窗户边的柜下扣动了什么机关,书柜边隆隆地转开,开出一条缝隙,玄通从中拿出了一个檀木盒子,打开盒子后拿走了里面的一卷书便离开了。 确定玄通走远之后,远山才从房梁上下来,他从窗外望去,看着玄通越走越远,便去了那个柜子旁边,俯身摸索着上面的机关。忽然摸到柜后有一凸起的地方,他扣动机关,书柜便打开了,檀木盒出现在眼前。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有两卷古书,想是通人卷被师傅拿去研究,助我疗伤,这便是那剩下的伏魔、慑神二卷了。远山虽觉愧疚不已,但他心里知道,自己执意要走,师尊定是不肯的,要练这天卷,师尊也觉不会答应,眼下只有带了天卷暂离,速去巫咸,愿这一路青瞳无事,也倒用不到这天卷,若真出了祸端,还得阅卷一试。远山竭力说服自己,可心中仍歉疚不已,他只求日后能当面请罪,求师尊责罚。远山知不可久留,便马上拿了天卷不辞下山去了。 远山至山门外叩首,心下念着望师尊恕罪。又写下书信一封 “弟子不敢拖累师尊再医巫术,只是太子知遇之恩未报,与结义兄弟五常的三年之约不敢相违。弟子斗胆盗取此卷,下山自修,若有命治好内伤,赴约之后再上山请罪。若无命死于落霞林,还望师尊派人取回宝卷。” 远山快马行了三日,才至落霞林近处,这才掏了信,放出信鸽去。如此争得至少四日修习这天卷,若能根治了青瞳,便是再好不过,倘若死于林中,当留下这天卷,免得遗失。 远山至山下落霞林,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就要参悟神卷,谁知打开二卷一看,虽古迹斑斑卷上却没有一个字,他翻来覆去地看这二卷,却始终发现不了端倪。 黄昏渐近,山间风起,天气变得凉起来。他又开始头痛不止,左眼青瞳让他眼眶有炸裂之感,他运功抵御反被体内的恶力反伤,气血涌在一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血迹溅在石头上,天卷上,卷上隐隐约约出现了几个字。“广鬼者”, 他咬破了手指将古卷浸染,卷上竟出现了字 “魔者,广聚林总万物之鬼魄,其道诛心,万古无魔而自人心出,其啖兽食灵以为血祭……” 另一卷上书: “神者,申以生灵祀佑福蔽,其道诛己,长夜无神而从人性衍,其知天解命以元为根……” 远山观此二卷当为伏魔、慑神二卷,但听二位师父道三卷只能修其之一,既然身受巫魔侵害,不如试着练这伏魔卷,他打坐起来,开始领会这伏魔卷上的内容。 第十二回:金兰赴约结伴巫咸 “魔不惧死,向死而生,当以神抗。”远山不知这“神”指的是何物,百思不解,他又想起当日黑袍骷髅控制了他化作黑烟四散逍遥而行,无有羁绊,这魔神是靠元神行动,而不是肉体,倘若自己幻化出元神,便可以脱离肉体的羁绊,以神抗魔了。 远山静坐不动,任由身体上的痛苦穿透皮肉,刺激着神经,他在脑中探索着巫术的源泉所在,聚精会神,经过几番尝试,他觉得元神汇入了自己的脑中,感受不到身体上的痛苦,异瞳之痛也消散全无,他循着绿光而去,见到了暗藏在他脑中深处的骷髅元神,他想出手毁了这元神,可怎么都没有用,只能感知到和看到眼前的场景,并不能完全控制元神。 远山醒来后,觉得大可控制体内的巫力,伏魔卷果真有奇效!他依伏魔卷上心法运功,调节了体内的巫气。减轻了不少痛苦。 制了青瞳之痛远山再访巫咸,这一去巫咸奔波日久,一晃三年,却无秘术下落,但三年之约已到,当下他便速去神止峰同五常、太子会合。 三年前张五常和不专道人相约在神峰下与太子相见,太子未到,这两人先碰了面,神止山怪石嶙峋,峰上磐石磊落,山下也几无草木。彭远山先至会面处,寻一处坐了,只等着太子和五常,心里估摸:几年不见,不知他二人还否安顺。我奉命去寻巫咸秘术,久却了无结果,难向太子复命,好生惭愧。但愿五常能成事,也不负太子厚恩。时至晌午,远处晃现一矫健身形。远山喜色上眉,起身望去。见五常三年来又壮了不少,从个稚气少年换个冷峻面庞,身上服饰搭配竟有异域奇样,朗声道: “贤弟,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五常见远山也喜形于色,三两步跨上来就紧紧抱住了远山,“我在异乡多年,能再见亲人,比什么都好。” 俩人相对而立,拍拍对方肩头。五常打量间见远山面色憔悴,左眼带着眼罩,恐怕受伤不轻。当时没细看多想,这一打量,五常心里暗暗一惊。开口问道:“几年不见,兄长怎么变得憔悴,这左眼又是被什么伤的?”说着伸手指指远山眼睛。远山伸手摘去眼罩,赫然露出一只青瞳。五常吃了一惊,不觉向后缩紧身子“这……” 远山道:“当时你我领太子之命,我前去巫咸国寻秘术,遭巫人算计,那人化为黑风将一股恶力送入我体内生了这只青瞳,我从玄明观盗取天书二卷,以伏魔卷暂支压制了这青瞳,几经辗转落得现在这般模样。” 五常听得出神,追问:“效果如何,道玄门天卷治得了这青瞳吗?” “通地法中伏魔劫只能暂时压制青瞳,似乎不能治愈。”远山说着,又自恨自恼起来。 “我本不该盗取天卷,只是不想拖累师尊,才出此下策,本以为修为尚浅练不得此书,可却反而借着体内的巫力强撑了下来,暂缓了青瞳之痛。我想待我养好伤后就上山向师尊请罪。”远山一想到师尊心里就愧歉不已,自幼上山学艺,到头来还盗卷下山,只盼师尊能开宏谅解,自己甘愿在后山劈柴浇园,终生不下玄明观,或是师尊有任何惩罚,自己也甘心承受。 五常看懂他的心事,安慰道:“这不怪你,你也是为了你师父和观中师兄弟着想。” 远山重重鼻息,侧脸问五常道:“我已定此行无功而返,未能解开巫咸秘术,有负太子托付,你前去西域有何收获?” 五常知西域行事迟早都要面临拷问,早早想好了一套说辞,他略一沉吟,把托努琪如何扶他回宫,悉心照料他解毒,教他西语,夜入春宵这一干事情都简揉了,只字不提其中细节始末,了了说了留在西域久而成了上门女婿,后与托努王商定,互不侵犯,两家联手共守太平。 “好啊,哈哈,没想到你还有此奇遇。”远山拍手道。知道五常安定了西域战力,也算完成了太子的嘱托,自己也替他开心。 二人正说话间,风起云坠,忽见一巨鸟从神止峰坠下,携带滚石飞落,连同崖壁上寥寥枯枝折落而下,簌簌疾坠。大鸟离地一尺时撑开双翅,地上石沙应风四溅,扑通一声结结实实盖在地上。 二人忙上前去看,那正是载着罗念成的钦丕。眼见钦丕卧地不起,翅中怀抱着一少年。五常在前,远山紧随其后,远见大鸟身子随气息起伏,宛如一座小山,眼睛却是睁不开。二人一时踌躇不前。想要救人,却对这大鸟有所忌惮。五常先一步靠近钦丕,约摸走到离钦丕二尺左右,钦丕睁眼,射出两道白光直逼五常,见其羽翼抖动,既而气流漩逆。 “当心!”远山大喝,警醒五常避开。说着飞身跃上近前。五常拂起右袖,护住双眼顺势往后退了几步。 钦丕抖擞羽翼,死盯着面前二人,一声厉鸣啸声破风。彭,张又是一惊,捂耳又向后退跃了几步。 钦丕将怀中念成缓缓放落在地,集力挥翅却不见身起,既而又俯身在念成旁,摆起恶相冲着二人又喝几声。 “此兽护主,我们还是小心不要靠近为妙。”远山朝五常示意,让他退回来。 “生平头一次见这巨兽,翅集飓风,厉声破风,好是凶猛。见这忠心护主架势,地上之人也不是泛泛之辈。”五常说着,回到远山一侧,打量着钦丕。 钦丕旁少年断续呻吟,将瘫软的上半身缓缓撑起,钦丕转向他,轻翅去扶,把他扶起,发出清脆的叫声。 二人见地上少年起身,伤势严重,忙又向前关照。 “小兄弟,你没事吧。”五常刚一靠近少年。钦丕立马调转过来,聚力就要挥翅。 钦丕翅有万钧之力,摧石崩骨,疾迅扑五常面而来。五常来不及避闪,少年伤势严重,昏昏欲睡,根本无力喝止钦丕。 远山见势当即从怀中取出一口金钵,往空中一抛,双手自腰际游至太阳穴,四指控钵。 “坤元镇!” 钦丕发力之翅竟停在半空,迟迟不至五常门面,动弹不得。五常借机抢下地上少年,将他扶回石后。 远山朝二人方向看去,稍一分神。金钵震荡,悬在空中剧烈摇摆,钦丕欲挣脱控制。远山急回过神来,加大施术力度,口中念咒,全力制裁钦丕。 “五常,我撑不了多久,快将他唤醒。”远山竭力喊到,此刻他倾全力于钦丕,丝毫不敢松懈。钦丕护主心切,势大力沉,不断高鸣发力,逼得远山艰难抵抗。 五常眼见情形危机,就地扶坐少年,从袖中取出一檀木黑盒子,拿出一枚褐色丹药给少年服下,运气汇掌,朝少年后背输去。 远山拼力使钵集气控制钦丕,自觉渐渐力不从心,相反钦丕气力愈积愈厚,一股厚重的力量居高临下地袭来。钦丕厉鸣一声,翅羽之下裹挟硕大石块飞击向远山,远山早知支持不住,提前收了金钵,顺着这股难抗之力朝后倒去,终被拍倒在地。 钦丕脱去桎梏,就向张五常飞来,一双巨爪扑面而来。“五常小心!”远山欲撑起身子,却倒地难起。五常双掌才脱少年后背,钦丕已至,避无可避。紧张下紧闭双眼,侧身护面。 “吁乌~吁~”一声长啸破空而出。 五常心惊提胆半晌,发觉身体无痛无恙,睁眼时。见那凶鸟一脸稚气,乖乖伏在少年身边,那少年双目微闭,打坐调息。 远山看得清楚,正是这少年一声哨子,唤回了发狂的兽鸟。 那少年倚着钦丕晃晃站起,走到五常身边,声音显得有些疲惫: “多谢二位救命之恩,钦丕不识二位好意,冒犯两位了……” 五常见他身形恍然,气息微弱,忙上前去扶,“不要紧,小兄弟,你怎么会从神止峰同这大鸟坠下。”五常边问,掺着他走向远山。远山也能起身,三人围坐,说起来前因后果。 三人结识后皆要离开神止峰,五常、远山要得知太子不在此地,要进宫去寻他。念成欲先去巫咸国,拜别二位。 “二位兄长,当今国师为害,人皇不知其心歹毒,我没有能力杀了恶贼现在还不便同你们进宫,我知国师是巫咸国人,我想先访巫咸国,找出国师作恶的证据,为我家人报仇雪恨。二位可先向太子复命,小心国师。” “巫咸国?” 远山道:“我既奉太子之命前去巫咸国研习秘术,却又无功而返,还被妖人所伤,幸得伏魔卷保住性命,我想与罗兄弟同往巫咸国,五常你先回去向太子复命,待我事成之后再来拜见太子。” 五常听了这话,“既然罗兄弟孤身一人,正好我彭兄知晓巫咸国去处,你二人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我先去向太子复命,我们后会有期!” 念成听远山愿意出手相助,自然是感激不尽,连忙谢道:“遇到二位仗义相助,念成无以为报。” 远山道:“你既然是太子妃的弟弟,我们便是一路人,我应当全力相助。” 第十三回:青瞳不止借宿寻骷 远山见钦丕是被巫术所伤,道:“看来中原果真渗入了巫人,这国师绝非一般人。” 念成痛心道:“可惜没能手刃了这贼人。”远山看这钦丕身上的伤和自己所中巫术极为相似,却又大有不同。甚至可能是两种极端的力量,他试着引出左眼青瞳之力化解钦丕身上的伤,没想到两股力量交织之后,钦丕翅膀上的伤口止血不流,慢慢愈合,钦丕不久就恢复了神采。 这大鸟挥起双翅,舞得飞沙走石,引吭高鸣。方才还想吃了这困住它的道士,这会又点头哈腰的示好。 念成大喜,“道长法力高深,念成此行无忧了。” “不敢,我虽解了这巫术,可你身上所受之伤更为阴毒,我不知其来历无从下手,只能先帮你暂缓痛苦。” “我受之伤是人皇所为,我本以为我很了解他,只以为他不擅兵刃武功,不料想被他一指就将我打落悬崖。” “人皇?”远山暗暗思索,帮念成调理气息,二人便动身前往巫咸国。 钦丕载着二人到了东方大道的尽头,钦丕朝着那穷路之崖飞去。 “此处是大路尽头,但其实空中有道,崖下黑云之中可以前行。” 只见悬崖之下黑气滚滚,遮蔽了视线,大白天的太阳也穿不透这黑气,似恶龙狰狞要将人吞噬下去,钦丕在上空盘旋了好一会,才一个猛子扎了进去,越靠近黑气,云气便翻腾而起,想要包裹住二人一般,钦丕扇动双翅也挥不开这云气,它这样猛冲着,忽然一脑袋撞在了滚滚黑云中的屏障上面,钦丕直疼得歪了歪翅膀,背上二人被震地往后仰。 “这便是那空中的路穷之路,看来你的坐骑穿不过这屏障。”远山说着,钦丕狠狠甩了几个急弯,背上的远山剧烈晃动,差点摔下去。 “不要胡闹!”念成喝止着钦丕,一边问道长:“那该如何是好?” “我当日独身一人穿过了空中大道,你可让此兽在此守候,你我二人前往即可。” 念成摸了摸钦丕的脑袋,伏下身子在它耳边说道:“你先自己游乐,我要和道长前往巫咸,几日后我再唤你。” 钦丕叫了几声,停在了空中,让二人从背上滑下来,然后自顾自地振翅朝着悬崖上方远去了。 “真是个灵兽啊。”远山感叹道。“念成,跟我来。” 念成紧紧跟在远山后面,两个人缓缓摸搜着前进,走了很久很久。 越入黑云处,越觉得气流畅通,似乎快要到头了。果真看见了远处的微光,星河闪耀,念成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绚丽的光辉映着,大地上的幽绿伴和着天边的银灰,这就是巫咸国吗,谁能把邪恶的巫术和如此壮美的地方联系在一起呢,所以人皇才会相信国师吧,念成想着跟随国师进了村子。 二人在一处田野和村落的交汇处休息,眼望着这千里沃野,梯田里的植物随风翻滚起绿色的波浪,轻轻摇晃着柔软的茎秆,视野极其开阔,村落所在的冲积坡就像层层渲染的墨绿颜料就那样毫无修饰地披在了山腰上,让人觉得清醒。 念成越过大道,来到田边,这一片碧绿和淡淡异香就是从这田中传来的,不知他们种的是什么植物,念成走进细看,见这植物并不高,只能勉强没住他的脚踝,枝干灰褐色,生得非常细嫩,风一吹就像要断了一样,植物密密麻麻,簇拥生长着,细茎叶的顶部有发着微微萤火虫荧光般的微光,更像就是生了一只小虫子,在微芽的保护下憨憨地睡着,这是植物还是动物? 念成想着,摘下几颗来到远山旁边,“道长,不知此物可不可食。” 远山道:“我看此处方圆几里都种植这样的香草,大概以此为食,我初来之时,也见巫咸人以此为食,你但试无妨。” 念成将香草放入嘴里嚼嚼,只觉得味道怪异,苦后却又有一丝甜意。要不是肚子实在饿,绝不会吃这种东西的。远山也将其放在嘴里嚼了起来。这灵草在远山口中竟化为屡屡白气,转而变成绿色从远山耳中、口中、鼻中穿入。 远山觉得体内的巫术受到了这种气味的刺激,魔巫之力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身体,剧痛之间他左眼青瞳再次生出,冥火四泄而出。 念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怔住,只见绿火萦绕着远山左眼,道人痛苦地几近失去了喊声。 “快,快把我怀中天书取出。” 念成忙从包袱里翻出两卷天书,翻开了其中一卷。这时远山已被那一缕缕幽火卷着腾入空中,全身释散发着恶灵之力。 “念!”他大叫一声,继而又发出了黑袍骷髅的笑声,两种声音来自同一个身体,互相嚷呻吟着。念成忙翻开一卷天书,上面却没有半个字,慌乱间他将另一卷散开,才发现了密密麻麻的红字。 念成开始念天卷上的心法,这些卷上红字缓缓变为金色巨字围成一个桶状罩住远山,两道气互相搏斗,烁光交汇刺眼。远山汇力于指,伴着一声惨叫生生将青瞳挖了出来。 金光消散,他也暂时控制住了体内的巫灵。 他瘫倒在了地上。“你怎么样?”念成忙上前去。 “我本以为这伏魔卷可根除巫术,没想到还是会被恶灵反噬,我只有加紧修炼才行。不知我练成伏魔劫,能不能控制体内巫术。” “道长是被何物所伤?”念成从未见过巫咸国术,看着远山痛苦万分,不觉感到厉害。 “我先前来这巫咸国,中了一黑袍骷髅的降头术,恶灵入体,生了这只青瞳,蚀我元神。我曾用通魔卷上心法压制了青瞳,只是没想到无法根除。这两卷天书,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念成看着一边空白的天卷,问道:“这一卷无字书是?” “慑神卷,我也不知此卷威力,但道行不深的人修之会元神覆灭。”远山说完,头又开始剧痛起来,他又回想起那日他化为黑烟前去的村子,和在村中杀掉的巫女。 “它好像在指引着我去寻找什么。我曾被这力量控制,在附近村落杀了一个无辜的巫女。” “我们不如先去一探究竟,说不定对你根除青瞳之害有帮助。”念成说道,便跟随远山前进。 穿过田野,二人到了一处村落。“就在前面。”念成随着远山来到地势较高的凸岩上,观察下方一小屋院子里的动静。静观半晌,二人看到一女子在院中走动,因为相距太远,看不清长相,但远山隐约觉得她和当日他受控所杀之人长得极为相似。 二人商量了一番,还是决定叩门去打探一番。说不定她会知道关于黑袍骷巫的事。 念成敲开了门,只见开门的是一位妙龄女子,眼如泓泉,面如桃花,长发轻轻披在腰间。她抬眼看念成时,念成只觉得心头一阵悸动。这女子美得像画中人,比熠儿不差几分! “你们是何人?”女子声如莺燕,眼里隐隐哀戚。 “我们自北而来,误打误撞闯入此地,想要打听些事。”念成上前搭话, “北方?”女子脸色阴沉下来,随即关上了门。 念成和远山正发愁间,她又将门打开了“北方人也是远客,你们先进来吧。” 二人进了屋子,发现只是一处平常的普通人家,更甚至有些破败,“我本不想被外人打扰,只是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就留你们稍作休息,明天给你们指路回去吧。” “多谢姑娘。”念成连忙道谢。 “外乡客,我去给你们准备些吃的。”她似乎很是热心,可是却热情不起来,说完便去了屋内忙活。 念成悄悄问远山:“你确定是这地方吗?” “是这里,我当日受制确实到过此处,况且这女子和那日女巫模样甚是相似。她既如此客套,我们找机会问他便是。”远山有伤在身,不便多讲,说了几句就开始打坐练功了。 日头慵懒的从山头慢慢爬下去,像是累了一天拖着疲惫的霞光隐下山去。女子从房里端来了做好的食物,飘着淡淡香气,远山一闻可不得了,这正是刚才那股气味。方才就是因为这味道激起了他体内的巫力,发作之际,远山忙找借口离开,留下念成。女子不解远山慌忙出去,看向念成。 念成尴尬地笑笑:“我这位朋友他一整都肚子不舒服。就,就随他去吧。”他看桌上的食物正是他们今天见到的植物,原来这些真的是巫咸的食物,之前只是咀嚼,觉味道苦涩难咽,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排斥。看见念成愣在那里,女子开口道: “怎么,不合胃口吗?”女子问道。“不不,没有。”念成急忙摇头。问道:“如,如何食此物。”桌上不见勺子碗筷,难道要用手抓吗。念成一时陷入窘境,只好请教。 “不难!” 他见女子端坐于桌前,闭上双眼交叉双手于眼前,那植物便化作屡屡细烟,从女子耳中、口中徐徐进入。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吃东西的吗?”念成睁大了双眼,真是世界之大,妙趣横生。 “对啊,我教你。闭上眼。”念成呆呆地望着她,恍然之间,他想起了婉熠,想起同她对坐谈诗,月下赏鱼。 “喂!想什么呢,跟着我做啊。”念成忙回过神来,跟着闭上眼睛,试着用身体内的气息感知食物,吸取其精魄,念成集中精力,将游离在身边的气息慢慢地掌控,分辨出了不同的气息带来的感觉,然后用自己的元气汲取食物,食物果真变成了青气进入体内。 那女子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你这外乡人竟然能这么快就掌握控制元神的方法,真不简单。” 念成笑着,“只通皮毛而已。” 夜渐渐深了,大地昏暗下来,一切都在星辰的静谧中,无边的黑夜在诉说着什么,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会在意,就像每一个置身事外的人,都不愿意卷进风云中。 远山已经在女子安顿的客房睡了,念成难以入眠,便想出去走走。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门,朝着院内走去,夜中凉风过衣,冷意瞬间流窜全身,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借着洒满庭院的银光,四周更加显得冷峻。 第十四回:诉衷肠挚友变敌仇 念成有心回去,只是又缩了缩手脚,缓步下了台阶,往树下石桌走去。正漫游时,忽闻耳际传来一声声隐约可辨的与抽噎,那声音微弱地掺进风中隐隐难。他辨侧耳细听,确实是名女子在啜泣,便循着声音转过庭院一角,见到月下石凳上的正是那位收留他们的姑娘。 见她独自在月下流泪,凄凄切切,念成不知其中有何隐情。他轻轻走上前去,姑娘瞥见了他,忙用衣角拭去了脸颊上的泪珠。 “你还不睡?明日还要启程。”女子转过身去, “姑娘也还没睡。”念成顿了顿,“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何故黯然伤神,独自落泪。” 女子收低面庞侧身而立,“我没事。” 念成见她不肯说,又觉得她一定是有什么伤心事,心里想要帮她排解,只是今一面之缘,无亲无故,人家肯定也不愿意吐露心事。但放任不理,绝对不是他的做派,念成慢慢靠近她坐下,娓娓而道: “我有一个姐姐,恐怕比你大不了几岁,但她和你一样美貌善良。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她了。我兄长武艺高强,战功赫赫,当然这些也仗父母教诲周详。只是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你越想要守护的东西,就越容易失去。就在不久前,二老都离我们而去了,还有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伯伯,一起玩耍过的的兄弟姐妹,都在那场屠杀中丧了性命。我有时很思念他们,可我越来越明白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每夜我抬头仰望星辰时,我知道他们就在遥远的地方注视着我,看着我喜乐,如果悲痛换不回他们的生,那我宁愿笑着活下去。” 女子虽侧着身子,但念成的话却深深印在她心中,她望了念成一眼,眼眸里满是忧伤,泪水在眼眶里泛着光,忽然拉起念成朝门外走去。 念成被她拉着一路小跑,借着月辉,在坑洼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二人跑上了一个小山丘,脚下满是过踝的小花,在星月下泛着淡淡的紫色,花丛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荧光,正是那种植物发出的独特微光,像是千万只萤火虫在花草间躲藏着,却忘记了自己本来就携带着光芒。 月下的风像只轻柔的手拂来,带来淡淡的花草的香气,四周一片寂静。 “这是我和我娘常来的地方。”女子忽然开口打破了宁静,“可两年前我上山采巫灵草,回家之后发现她已经……。” 念成听到此处不禁觉得背后发凉,莫不是当时不专道长所说的误伤之事。“你可知凶手是何人?”念成难掩情绪慌乱。 “我看得出来,那是骷髅魔巫的降头术,他多年前就误入歧途,修炼了巫术的分支,变成了魔巫,他想打败我爹爹,可屡次挑战都败在我爹手下,我族人不被允许修炼这种邪术,他被我爹驱逐流放,很久都没有出现。可就在两年前,他又突然现身,袭击了母亲。”她想到此处,泪珠又从两颊滚落下来。 “我以后再也不能和她来此了,母亲生前最喜爱这幽兰草,常带我来这里玩。以后再也……” 她说着,渐渐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又涌了出来。念成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女子。 “这手帕是我母亲给我的,背面绣的也是兰草,虽然和此处的不尽相同,但我想她们都是善良可爱的人。”念成安慰她道。 “多谢你。”女子拭去泪水,看着手帕上的兰花。 “你爹爹呢?”念成问道。 “北人皇为了让我父亲效命于他,多年前将我祖母抓去要挟父亲,他们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回来了。”罗念成听到此处,顿时感觉如五雷轰顶一般。 人皇身边巫咸国人士只有国师一位,难不成,难不成她是国师的女儿?要挟?是人皇通过她祖母来要挟国师?国师难不成是被迫与人皇合作的?难不成国师口口声声说自己与红玉之事无关是真的,难道召唤魔物血洗洛神村的不是国师而另有其人?一大串的怀疑和疑问涌上了念成心头,原本清晰明了的杀国师报父仇的计划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他无法拒绝相信眼前女子的话,但他又难以接受这一事实带来的事态的转化。他觉得自己陷入了泥沼,拼命挣扎时却越陷越深,泥浆腐尸就要漫过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呼吸,透不过气来。 他呆呆怔了半晌,“喂,你怎么了?”在女子的呼唤下才回过神来。 念成追问道:“你父叫什么名字?你又叫什么?” 念成小时候听父亲提起过国师复姓颛孙,如果真的能报出姓名,他就无法否认她所说的是事实了。 “颛孙白,我叫颛孙凌越,父亲当年被北人皇邀请去做你们北人的国师,父亲不肯去,谁知这人皇掳走了我的祖母,以此来要挟我父,还说如果我父亲不肯为他效忠,就要攻入巫咸国,灭了我满国。巫咸国人民多不擅战争,有少数会一些巫术,爹爹修习了上古巫术,可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无法保护大家,他只好受胁迫去往北境,协助人皇,一去就是二十多年,这些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原来当日罗什将军见到人皇暗访国师,人皇袖中拿出的,正是国师母亲的鬓发。国师也因此不敢将神止峰上的秘密告诉罗什老将军。 “我心心念念要报仇雪恨,可到头来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知道,真是可笑!” 念成心生悲戚,恼恨不已,被北皇所击旧伤复发,一口鲜血吐在了地上。女子吃了一惊,连忙扶着念成,往坡下家里去。 远山见念成伤情复发,忙运功为他疗伤,只是念成体内的伤透露着一股极其阴邪霸道之力,难以平复,远山想加大运功的力度强行压下这股邪气,用招过猛时,却打通玄关,真气通走全身之时左眼青瞳复生,霎时远山头痛如裂,大叫一声“啊!不好。” 凌越见到幽冥紫火从这道士体内散发出来,立即施巫术封住了远山。 虽远山只露出一招半式,但已被凌越认出,这毒辣巫术不正是伤他娘亲的狠招。凌越当即脸色大变,厉声道: “当年害我娘的凶手竟然是你们!”凌越认出了这巫力正是黑袍巫的毒术,一口咬定眼前这二人就是当年杀害他母亲的凶手,她一手困住远山,另一只手在空中挥舞,桌上的剑出鞘飞向念成。 “本以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的伤心人,没想到你就是为奸为恶的凶手!”她正要挥手纵剑去刺念成,远山喝道:“我是误入巫咸,被黑袍骷髅侵入了元神,他操纵我的意识来此地害了你母亲,贫道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讨姑娘原谅,只是此事与这小兄弟无关,请姑娘高抬贵手放过他。贫道今日任随姑娘处置,为你母偿命。” “你教我怎么相信你们这两个外乡来的恶人!”凌越一改娇容,满脸只有盛怒。 念成道:“你也看得出,道长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他体内的这股巫术,这巫术是被强加寄生在他体内的,他方才运功之时,青瞳趁虚而入,冲破玄关,占据了他的元神,道长已经被巫术百般折磨。我们无冤无仇,又何苦不里万里来加害你母亲呢。弱是真有能力害她,也不必对你费尽心机,直接武力解决不是更方便吗。” 凌越紧蹙的蛾眉稍有舒展,沉吟片刻,才缓缓将剑放下,双手齐力。以巫踪迷术将幽冥之火灭掉,远山的左青瞳沉沉睡去,被救了下来。 “多谢姑娘相助。”远山渐感气息平复。 “如果他的心智完全被这黑袍骷髅所侵,我想杀他也杀不掉了,一旦被黑袍巫占据元神,到时候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快点想办法救他吧。”凌越转过身去,背对着二人。 “你方才不是以一己之力压制了魔巫之力吗?”念成上前问, “只有完全掌握上古巫术才能将他彻底消灭。我只不过是暂时困住了他。” 念成暗暗思索,想要除了远山体内的恶力。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道长,我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我欲修慑神卷,来除你体内恶灵。只是我左臂已断,不知道能否练成。”念成看看空荡荡的左臂,懊恼不已。 “不可,不通本门道法,修此书就会肉体陨灭化为尘埃,决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我知道这是你派天师留下的法宝,我是外人确实不宜修炼,但你伤情日益恶化,又同我来此地,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备受折磨,你可授我内功心法,我从头学起就好。”念成坚持道, 远山道:“说什么本派法宝,不宜外传,师尊藏此卷只是因为他知道没有弟子有悟性可修此天书,为大家着想,才不外泄,若你果真修得此卷,传承我门绝学,师尊一定不会怪罪我们,只是实在太冒险了,我不能用你的性命做赌注。” 念成再三恳求,远山犟不过他,只好先传授了他一些入门的内功心法。远山本以为念成会知难而退,可谁知他从小博览群卷,又精于武学,他所教授的心法他很快就全部领会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就小有所成,远山大惊,果真是个奇才。 第十五回:压兽丹斗会恶海蛟 念成翻阅慑神卷,将卷中四成心法烂熟于心,他打坐运气,只觉得自己身在万丈金光之中,眼前有河山大地,江海澎湃,心中翻滚着烈焰,如喷薄欲出的岩浆在翻腾。半晌,他整个人都腾空而起,像一只野兽在烈火中焚灭着自己,先是从心脉,再流向四肢的滚烫血液在全身沸腾着,他觉得自己要被蒸烧成灰烬一般。 远山和凌越见念成缓缓腾浮在空中,身上散发着金光,不敢靠近他。 念成猛地感觉一头猛兽浑身燃着烈火,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他因为左臂与敖狠一战断臂,所有气血涌集此处,无法流展,慑神术修炼被迫打断,眼下只练到第四成。 “我只觉得浑身炙热难耐,就像要熔化了一样。还因我这左臂……”念成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所剩无几,都被真气所化。 “此处往南去三十里,近洄海,有一恶蛟,这恶蛟修炼了千年,可以幻化人形,你若是不怕他,就让他助你,他肯定能给你降降温。助你抗体内兽火。” 以水克火,压制敖狠内丹的炎炙,或许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念成听此言急喜色道:“道长受伤还多多劳烦越姑娘照顾,我去会会这恶蛟。” “不可啊罗兄弟,你一人前往会很危险。”远山想要阻止,只是自己目前的身体十分虚弱,若是同去,怕成累赘,也帮不到他。 “没事的,道长放心吧,若他不肯相助,我再回来便罢。”说罢,念成向凌越问了恶蛟所在,径自奔着东南方向去了。 越往南行,一路上村落渐少,越来越荒凉,只有古道上的野风吹刮着野草,路边偶尔几棵歪脖子的秃枝,不见鸟雀。再往深处走,只觉得空气越来越潮湿,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海中独有的鱼腥味,乱石滩前面就是一片汪洋,广阔无垠,抬头不见边际,只是远远地和灰白的天际交接在一起,分不清海天的界限。巨浪一次次扑上石岸似要吞没了这块大地,可只是虚张声势,拍打出一片白色的浪花和泡沫。经过大浪淘洗过的石头十分光滑,堪比人工打磨出的工艺品,只是海边的巨石依然千沟万壑,任由海水肆虐,岿然不变。 茫茫大海上升腾着淡淡的白雾,将天地浸在这灰暗之中,只有浪声,风声,交杂在耳际。 念成竖起耳朵,提高了警觉,不知是因为冷,或是因为死寂,他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缓步向海边走去,突然身后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念成嗖地转身,拔剑就要刺。 剑到此人面前之处,剑身解冰冻裂,剑刃化作铁渣节节碎落在了地上,念成手中只剩下一把剑柄。 他看着此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鬓见有长长的白发和白须,脸上却是个少年模样,双眼如鹰,身材高瘦。脖颈之上有暗暗的蓝色鳞片藏在衣领里,“你在找什么?”这人开口道, “若你是海蛟,那我就是来找你的。” 那人大笑着说:“好啊,我孤孤单单有些年头了,没想到今天还能有个伴。你找我做什么?专程给我作伴的吗?”这人阴冷的笑声让人有些发憷。 “我要请前辈助我练功。”念成开门见山,毫不遮掩。 “这千年来,助我练功的人倒多了,全都转世投胎了几个轮回,却没一个来让我助他练功的,你要练的是什么功?转世投胎功吗?”这人围着念成身边转悠,上下打量着他。脖颈衣领里泛着暗暗的幽蓝。 “我要救我朋友性命,如果你肯帮我,念成听从调遣。”念成说着拱手弯腰施礼。 “我是千年的神蛟,我自然可以帮你,但你得先帮我办完一件事。”那人抬起头来,将手背到身后。 “什么事?” “你很幸运,你正好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之后来我这里还带着仙根的人,让我吃了你,你的任何愿望我都能帮你达成。”说话间他开始狂笑起来,一时间风起云涌,天光黯淡,那人变作一道白光射入水中不见了。 忽而大地颤动,海上狂风卷起巨浪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大海被巨浪劈成两半,几十丈的水柱从海底喷涌而上,一时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六道水柱擎天而上,雷雨大作,分不清是浪还是雨在飘摇,道道闪电中映出蒙蒙水雾中一个长长的身影,在大浪中若隐若现,白浪翻腾处一只白蛟破水而出。 蛟,龙之属也。池鱼,满三千六百,蛟来为之长,能率鱼飞至笱水中,即蛟去。——《说文》 此兽只是露出半截身在外就已头顶天雷,高如入云,全身大都是白色,背上布满暗蓝的鳞片和倒刺,生有六足,腹部暗灰,蛟须甩动在浪里,左右双耳似角状,又如两只扁平鲨尾,眼中射出幽寒的蓝光,张开一排排锯齿般的牙齿在云雾海浪之间翻腾盘旋,和着雷电嘶吼狂叫。 这白蛟朝念成大吼一声,顿时恶浪淘天,巨浪卷掀起岸上的石沙而来,天地都在颤抖。 念成也不是胆怯鼠辈,年纪轻轻却战过沙场,降过异兽敖狠。什么架势场面没有见过,只是当下晴空间忽转阴云压岸,怒波吞天,加之雷电交杂之震耳,紫光闪烁在黑云之中,水浪掀起的高墙压迫着人心,教人难以呼吸。 他心中竟也有所忌惮。此兽能呼风雨,驭雷电,比之敖狠有过而无不及,倘若能取其内丹,对治好不道人青瞳必有大用。念成虽惧,却毫无退意。当下起慑神卷,用仅成的四层功力相应,他虽不精通熟练,但只盼能以此保命了。 他右手游到胸前,默念通天法慑神术口诀,运起真气施展神功,第一式起一道金光挡住了袭来的巨浪,那金光在铺天巨浪中虽微小却坚不可摧,从水龙卷中冲破了一条裂口。 白蛟在浪中翻滚,搅得海面震动,一道道水墙遮天盖地而来,而后变化为锥状水刺直逼而来。念成腾空而起,加深了力道,使慑神术二层功力,巨浪冲来将金光环绕的防护打碎,锥柱和六为一,冲破了防御,把他拍倒在了地上。 白蛟兴风作雨,血口中吐出道道雷电击打在念成身边,四周雷击处化为一片焦土,分明就是在挑衅他。 “我最喜欢烤熟的食物,外脆内酥。”白蛟傲然挺立,不断吐出霹雳落在念成身边,却故意不击中他。念成四处奔逃闪避,已经疲惫不堪。 “既然你有这样的本事,我就先感谢你这上好的药膳,你喜欢吃人,我拿了你内丹,也算是为民除害。”念成身上已被冲击多处淤青,他摸摸自己肿厚的右颊,吐了一口血在地上,嘴上的话却不示弱。 “好!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洪钟般的声音和雷鸣和在一起,在黑云上空回荡着。白蛟收起鳞腹,利爪划开巨浪,张开巨口,将海水、雷电、巨石、树木一齐吸向深渊巨口,念成慑神术四成难挡这蛟龙的威力,不多抵抗,被同岸上杂物一齐吸了进去。 双耳已听不到任何声响,念成觉得地自己溺入了无尽的海沟之中,一直向下坠落着,混杂着泥土,乱石和海水,混杂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一切又变得嘈杂起来。他就这样一直下落着,慢慢地失去了所有痛苦的感觉。 他落到了一个温暖的地方,一切都慢慢安静下来了,没有电闪雷鸣,没有狂风暴雨,没有恶蛟,不一会,周围的一切都慢慢消散着,一切都在流逝着,他觉得自己也要失去自己的身体,意识也要慢慢消散,永久的宁静和幽闭在这里是长久的主宰,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念成被周围的震动惊醒了,他感到四周在剧烈地晃动着,摇晃使得他头晕目眩,自黑暗处传来一束束绿色光焰的打击。 原是凌越,远山二人前来相助,二人刚赶到,巧见念成已被这白蛟吞食,凌越便用巫咸术,远山起式一齐击打白蛟的腹部。吞食饱饭的白蛟被这样折腾一番,大吼一声,张口间念成瞅准可见天日的出口,自己的意识还是模糊的。 “罗兄弟!快出来啊!”远山大喊。念成隐约分辨了他的声音,猛地清醒过来,当即化作一道金光冲了出来。 三人汇力,以通地法伏魔劫、上古巫术小成、通天法慑神术三力合流抗击白蛟。 “你们怎么来了。”念成惊喜道。 “我们不来你不死定了吗。”凌越白了念成一眼,三人用尽浑身法力,却似乎并没有重伤白蛟。 “我们担心你一人恐怕敌不过这恶蛟,才赶来相助。情况危急,幸好我们来得及时。” 念成点点头,一边还抵抗着恶浪。三人将力竭时,忽见水柱崩散,巨浪收紧,空气中多了几丝寒气,海面大雾渐起,雷云消散,转而大雨也小了下去。 白蛟忽而从海中跃起,整个身体都飞腾在空中,它双眼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从嘴里喷出一股股白气,白气所到之处,江海之水瞬间结为玄冰,巨浪铺天转为万丈冰墙,花木凝露,茫茫大海霎时间变为一片冰天雪地,所有声响戛然而止,连风都似被冻住了,天地浑然一色,只有明晃晃的冰面映出白蛟庞大的身躯,陆上三人来不及反应这瞬间的变化,全都被玄冰所封,失去了任何知觉。 第十六回:火拳屠蛟巫愈接臂 这白蛟化为人形,从海岸徐徐走来,一路所触碰之石,悉碎崩冰解,化为寒风,经玄冰所冻之物,只要稍微触碰,就会化为乌有。 他越走越近,三人的表情都被封进了这冰内,白蛟围绕这三人踱步,细看着冰封的三人,他沉吟着,目光转而温润起来。 念成已成了一座冰雕,大战的神态被完好地封存在了冰里。蛟人俯身细看着他,继而大笑: “我等了千年,终于还是等到这一天了吗?你这上好的仙根,可助我免修百年。你是什么来历,浑身散发着阴邪的气息,比那些自诩正道天道的术士邪魅诱人太多了,真叫我喜欢。” 蛟人用长舌湿润着上颚,仰面深深吸气,玄冰幻化的屡屡白烟游进他的鼻孔,鱼虾乱石都化成白气朝他游移。 “来吧。”蛟人用力鼻吸,身体渐要腾空,就要收化了冰封的三人。 身后玄冰之中念成的那块玄冰里,火红的光流动着,透过玄冰看得见他体内的一团烈火,那火焰越来越旺,流动在玄冰之内,终于在汇聚于一点之后爆发,紫焰破玄冰而出,在空中幻化出一头巨兽形状,念成将所有力量集中到右拳之上,那火拳像一颗陨石一样飞速向白蛟打去,白蛟还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变化,还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 他刚回过神去寻找那股力量时,只觉被一团烈焰从腰后打穿,拳头露在前腹,在白蛟幻化的人形身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罗念成双眼喷薄着火焰,浑身像燃起来一样,这一击用尽了他的力气,白蛟倒下了,他也倒下了。 冰封的万物恢复了原貌,远山、凌越二人也因玄冰所伤,倒在了地上,他们上前唤念成,却不见他醒来。 此时白蛟化为道道蓝光,光辉中生出一颗晶莹的深蓝内丹,这内丹从空中直飞向念成胸前,进入了他的体内。 千道蓝光化为一只小泥鳅,在地上蹦跶着。念成微微睁开双眼,身上、眼中的火光也慢慢退散了,他看向了地上扭动的小泥鳅,将它拾起,捧在手中。 “原来是这样的泥鳅修成海蛟,修行不易,只怕是折了不少英雄好汉的性命。我今日取你内丹,望你铭记修行之苦,不要在世间为恶。” 念成将他捧到海边,那泥鳅奋力一跃便消失在海里没了踪迹。 “要修行成龙定不是靠行恶吃人,愿你今世早些明白。” 远山,凌越也已经恢复了五成体力。“想不到罗兄弟体内还有这样的力量。”远山看了这一幕,内心多少有些震撼。 “想必是这玄冰唤醒了我体内的敖狠兽丹之力,白蛟自大疏忽,我才有机会杀他。” “你方才又收了这白蛟兽丹,这么说,你可以修习慑神卷后六成了。” 念成向远山点点头,只是他心中还是放心不下,因为他知道练功要门,在自己的左臂。 远山因在刚才的恶斗中,又擅自使用了体内的巫术,青瞳隐隐作痛。念成看出端倪,趁尚未发作,以慑神术施展法力,牵制冥火,凌越也施巫术相助,三股力量互相纠缠牵引。因方才一战远山已十分虚弱,无法自己动用内力。 他同那日在林中初修伏魔卷一样,将心神汇于元神,他再次从自己的潜意识里发觉了黑袍巫的所在,远山以元神之力,向黑袍骷髅发动了他肉体还未领会的伏魔劫最高层绝学---“九魔焚轮灭”。他只是在通魔卷中参悟过此节章法,但根本使不出来。但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际,他脱离了肉胎,以元神使出此招。黑袍骷髅无法承受极招压力和摧毁,难以侵寄在远山体内,被远山逼了出来。 念成、凌越二人见远山青瞳之中迸发出一股黑烟,转而化为黑袍骷髅,出现在海边。 凌越一见此人大悲大恨,纵身便冲了上去:“妖人,还我娘来!” 黑袍巫一挥袖袍,生出千万只红眼乌鸦,迎着凌越飞去,凌越在间隙转身闪躲,这黑袍骷转而化为群鸦中的一只,迅速接近凌越,将他一掌打落在地上,正要施术取她性命,念成右手打出一记火焰掌,烈焰将鸦群化为黑烟,以掌力抗击了巫力点燃了黑袍巫的身体,这黑袍巫又化作绿焰,躲了兽火,念成又凝结掌力,一记玄冰掌横空劈出,灭了绿焰,黑袍巫弃骷髅壳而逃,远山召出了元神,飞冲出了体外,向黑袍巫施道法坤元镇,束缚了巫人的元神,那妖物再也无法化作黑烟四散,被牢牢困住。 念成一记“大拜神朝”击中了黑袍巫的元神,慑神卷虽只练了四成,可激发了兽丹之力的念成将这招打出时,一道强光射穿了黑袍巫的元神,玄冰烈火迸发而出,掌力增了十倍有余,黑袍巫瞬间消弭在了交汇的光束间。 凌越看到念成替她杀了害她母亲的仇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感谢他, “既然你替我除去了仇人,我也该报答你才对。”凌越方才被击倒在地,语气还有些虚弱。 该不会是被我的神勇折服,要以身相许吧,那可不行,北宫中还有一个小仙女等着我呢,我可不能随便答应别人。念成打退了这黑袍骷髅,感受到两种兽丹的强悍威力,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心绪早就飘飘然了。 “我可以帮你接好断臂。”凌越拂去身上的灰尘, “哦?”原来不是自己心里想的什么美事,念成冷静下来,寻思道。是要为我接好断臂啊,接断臂…“什么?你能接好我的断臂?”念成大喜过望,几步跑向凌越,一手紧紧握住凌越的胳膊。 “你能帮我把左臂治好吗。”他又问了一遍,满脸写着期待。 “对啊,你帮我除去了仇人,我当然会帮你,我可不是那种喜欢亏欠别人的人。”凌越要挣脱念成的右手,往后扯了扯,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着他的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因一时激动而没控制好行为和力度,忙松开了手,“太好了,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我的左臂,我就可以练成慑神卷帮助道长早日恢复。” “我们先回去吧,先好好休息休息。”念成扶着远山,三人一行步履蹒跚地返回凌越家中。 凌越走入内屋去,房里的各种物件都像是被人遗忘了很久,有蜘蛛耕盘过的痕迹,一层淡淡的灰浮在上面,还有几只分辨不清眼睛鼻孔的褐色虫子,活像会动的鞋底板在箱盖上面爬来爬去。 她穿过一些古怪的骨剑,一把生了锈的匕首和几张褐黄色的画着红色符号的布,走到屋内狭窄的暗处,从一个破了一扇门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匣子, “我曾听爹爹说过这里有他留下的一些实用的巫愈术,我小时候救回来一只被咬伤的兔子,他用古书上面的方法治好了兔子的腿,我一直都求他教我此术,但爹说我还小不能完全驾驭这些方法,自己瞎练还有可能误入歧途。后来慢慢忘了这事,就没再看过这些东西。” 念成听着脸上写着满着犹疑,要把我当兔子治吗,听这术法她是完全不会喽。虽然不放心,可转念一想,如今左臂已断,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倒不如试一试。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还不会此术?”念成问道, “我可以照着书上说的做啊。”凌越倒是一脸自信,把手中的黑匣子打开,查看着几本书目里对应的读本。 “你……”念成眉毛拧成一团,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怎么?你不想治啊,好啊,”她开始包起那些泛黄的书卷,“那就算了呗。” 念成一听慌了,忙上前拉住凌越,“治,治,你怎么治都行。” 凌越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又重新将书卷摊开,找出了一本。“我们得去那片萤火坡,书里说要接骨需要耗费大量灵力,我们需要无萤草的灵力。” 远山说要留下来休息,裹着他的道袍打坐起来,念成凌越二人出了门,一路沿着蜿蜒的小路爬上了那片无萤草坡,二人挑了草坡上靠中央的裸露地皮一前一后坐下,凌越按着古书上的咒语念起来,念成也听不懂她在念什么,只是乖乖地坐在那一动不动。 凌越施展起巫术,两只手如白鸽在胸前飞舞着,不一会,遍地的无萤草就像听懂了她口中咒语,随着她的声音和双手似一只只绿色的精灵从无萤草间脱离出来缓缓飘向空中,汇聚在凌越的双手周围,莹莹微光映着俩人的面庞,无数星点萤光汇成一条轻柔的绸,流动着,闪跃着。 凌越缓缓将这些光流引向念成的左臂,一边换着咒语一边换着手势。随着绸流的靠近和缠和,念成感到那早已失去知觉的左臂肩膀处传来一阵阵难耐的奇痒,他正要伸右手去摸,被凌越一巴掌打了下来。 “别动!”念成嘴里一句为什么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难耐的奇痒还是没有停止,随着无萤草之灵的注入,他只觉得左肩处有上万只蚁虫爬来爬去,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断裂的骨肉正在拼命地生长,要结合在一起。 第十七回:别道长东方寻仙岛 地上无萤草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全部都四起而聚,形成一条条绸流,飘向凌越指尖,随着她的声音和动作注入念成左臂,她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汗珠。 念成左肩上的生痒感觉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只见从左肩处汇聚的流渐渐幻化成为一只手臂的轮廓,包裹着他毫无知觉的下臂。随着绸流的渗入,地上无萤草的光芒渐渐消失了,凌越也收了式,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累得瘫倒在草坪里。 念成隐隐觉得能感觉到左臂的存在,他试着用力看能否挥动左臂,但还是举不起来,他运功打通了穴脉,再次尝试举起左手,断裂处已经有了知觉。他试着将力注入左臂,竟慢慢地攥起了拳头,继而也可以挥动手臂,念成又惊又喜。 “接好了!我的左臂接好了!”念成兴奋地跪在地上,向天举着左臂发出郎朗笑声。 他看到凌越累倒在草地上,便轻轻走过去,自己也躺在她旁边,伸开五指把左臂递过去, “看!能动了,谢谢你啊!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凌越把脸扭过去,“嘁,那当然咯,本姑娘的本事多着呢!” 念成看着她的侧脸,鬓角的乌黑发际处还有汗珠的痕迹,她躺在无萤草中,和草尖的发着最后暗光的萤火草融为了一体。她的自然,素净,她的侧脸不禁让她想起了那个让他日夜牵挂的女子,和风摆弄着她耳边的黑发,那是如此美妙的画面。 她像这无萤草,像清风,也像婉熠。 念成不知道受什么力量指使,他竟鬼使神差地把脸凑近凌越去,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玉茗花的味道。 凌越同时也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把他喝退,一把推开,或是别的什么拉开距离的动作,但她没有那么做,她静静地躺在那里,好像并没有感觉到他的靠近一样,一动不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发梢到脚尖,浑身都在绷着一股劲儿,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凌越先是脑中一片空白,继而又像涌泉般冒出许多想法。这家伙要干嘛,为什么靠得这么近,我要转头把他推开吗,为什么我的身体不听使唤,方才虽然耗费功力可也没到虚软脱力的地步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正凑近着,念成突然停下来,他好像从梦里惊醒般神情恍惚。 我这是在干嘛啊,一定是太久没有见到熠儿,是啊,我多久没见她了,她还好吗…… 他又悄悄躺回了原地,情况变得十分微妙,凉风过草的细微声响被这寂静无限放大,偶尔还能听见虫鸣,这些窸窸窣窣的声响,会给慌乱的心一点慰藉。但也有不会改变的事,就像二人脸上泛着的红晕,和他们能听到的对方的呼吸…… 念成用左臂聚齐一团紫焰,煽动的火焰活像只张牙舞爪的恶兽,将暗暗的屋子映得亮堂起来。 “看来你左臂已经完全恢复了。”远山拍拍他肩膀,还能看见他左肩上的无萤草微光。“这萤草还有这种功效,真叫人意外,果真巫咸秘术深不可测。” “真是多亏了凌越姑娘。”念成转看向屋外走来的凌越, “是你罗公子福大命大。”凌越端着食物从屋外走了进来,将篮子置在桌上。 “既然念成已复原左臂,可以开始练这通天法慑神之术,那日我说怕你道行不够,难成此卷。现在看来,是我修行尚浅啊。” “道长说笑了,我不过有幸得了敖狠,白蛟内丹,才有此小成,如今幸得越姑娘相助,恢复了左臂,还要道长指点,才得习此术。这卷上之法精妙绝伦,确实不易练成。我想如果能修成慑神术,一定能让你痊愈。” 当日三人联手驱除了远山青瞳黑袍巫,本以为万事大吉,可之后远山仍会感到眼睛胀痛,时而头痛欲裂,想是并没有根除巫毒,念成也想练成慑神术再助他痊愈。 远山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向太子承诺的事还没有办成,此时不问,更待何时。向凌越开口道:“我随罗兄弟前来,实则还有一事。我与太子殿下相约来此寻访巫咸秘术,姑娘能用奇术帮罗兄弟治好左臂,又是国师之女,贫道实在想向姑娘讨教一二。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凌越笑笑说,“道长不必客气,你们帮我杀了仇人,我本当感谢你们才对。我可以教你一些上古巫术,只是我修习不精,不得要领,只懂得一点皮毛,还望道长海涵。” 远山见凌越如此爽快,心中不免欣喜。此后数月,远山向凌越讨教上古巫法,渐入门道,法力大增,青瞳也逐渐有了好转。念成则一门心思地扑到慑神卷中,研习其卷精妙,但总是在修炼的过程中感觉阴阳难调,体内的炎阳之力和玄阴之力不能平和,气走外穴,常造成念成内伤,慑神卷也无法安心修炼。极炎和极寒不断在他体内争雄,似要将他一分为二般反复折磨着他。 看来我还无法平衡这两种极端的力量,若再这样练下去,我很可能就会因为一种力量失调而失去对兽丹的控制,到时候不但不能帮道长根除巫毒,更不能阻止魔剑。 他一直都在试着掌控体内的力量,但总在修炼关头无法制衡。他想起国师的四句诗,决定去颛孙白所说的最后一个地方寻找机会,国师前句占卜皆已应验,尤其是洛神之祸和他断臂之事,因此或许蓬莱有他需要的东西。 念成向远山和凌越说明了自己要去蓬莱的想法,远山道:“我已向凌越姑娘请教了上古巫法,应当前去向太子复命,就不陪同你去往蓬莱。” 凌越心道:爹现在还在那狗皇帝手下,我就算去找他也是徒增累赘,还不如和这罗公子前去蓬莱,既然爹爹说蓬莱必在牵连,就一定有他的理由,到时候再返回北境,去找爹爹。 “我和你前去!”凌越看着念成,他有一丝惊讶,但没有多问一句,有人同行,毕竟不是坏事。 “也好,我们同去,看看你爹爹所说的蓬莱有什么宝贝。” “二位保重,我们就此别过。”远山及他二人各自收拾好行囊,准备分别。 “道长保重!”二人拜别了远山,朝着村外穷路之路走去。 穿过那片厚厚的黑云,从一条羊肠小道前行,再没有经过空中的结界,而是从一条布满矮矮灌木的山路盘旋而上。 黑雾渐渐淡了下去,念成发现他们已经出了巫咸国,转至那石崖的背面。进去的时候却没有这条路。 “蓬莱远在东方大道的尽头,我们二人该如何前往?”凌越打破了寂静,开口问道。 “不慌,给你看个好东西。”念成几步踩着空气腾跃上崖,寻了一处高岩,将右手拇指食指放在嘴边,响亮地吹出一声声长哨,声音回荡在山谷,经久不绝。 凌越呆呆望着他,这家伙不会是许久没见到外面的世界,得了失心疯吧。 正思虑间,只觉一张黑影盖住了头顶的日光,一阵飓风随之卷来,石沙飞滚,凌越以袖掩面,睁不开眼睛。 忽晴空一声霹雳般叫声响彻云霄,这黑影直直落了下来,停在崖边。 “上哪玩去了你,”念成伸手抚摸着钦丕身上厚厚的褐色绒毛,将脸埋进了它温暖的羽毛里。 凌越挥拂土尘,看到了身形巨大的钦丕,不觉地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鸟兽?生得如此庞大。” 念成洋洋得意,毫不收敛脸上的笑容,向钦丕介绍凌越,“她为我治好了左臂,是我的朋友。” 话音未落,钦丕朝着凌越飞走过去。 “它听得懂你的话?”凌越感到新奇。 “当然,它很听话的。”钦丕收起一脸的凶武,歪着脑袋看着凌越。 凌越刚要伸手去摸,“小心啊,它很认生的。” 只见钦丕闭上了灯笼般的眼睛,慢慢伏下身子,一动不动地任凌越抚摸。 “哪有很凶,分明很乖嘛。”这回轮到念成一脸错愕,“好小子,长本事了。平时也不见你如此温驯。” 念成示意让钦丕飞起,可它还是一动不动,最后干脆趴在地上,凌越尝试着伏在钦丕背上,她抱紧了钦丕厚厚的绒毛,钦丕睁开双眼,慢慢起身挥动双翅,丢下念成载着凌越向凌空窜去。 凌越笑开了花,在它背上与云共舞,俯览山河壮阔,好不惬意。 遨游一圈之后,又回到石崖。凌越道:“果真是灵兽。” 念成一边说“它好像很喜欢你”一边揪着钦丕的耳朵。 钦丕挥起石沙,扑腾了他一脸,自顾自地跳来跳去。凌越看到这一幕,笑得直不起腰来。稍作歇息后,二人便同乘钦丕,向着东方去了。 国师颛孙白自神止山一役后受伤被人皇带回宫中,他在宫中调养了数月才见身体好转,开启通魔道的法阵十分耗费精力,他回忆起罗氏兄弟一直追杀他的事,口口声声说是自己挑起了战争,害了罗家一门,可南陲、洛神庄红玉之事确实与自己无关。 那就只有是人皇有意嫁祸于我。自己运来神止峰天池边的红玉,命人送往南陲。洛神庄二地,使其遭魔物屠害。我受迫于他,为他掩藏秘密,如今换来这般对待。 国师愤懑不平,决心去找人皇问个清楚。匆匆穿过回折的走廊,在水榭后面看见了人皇。 第十八回:颛孙白入死牢 “南陲、洛神庄二处红玉之事,是你所为?” 人皇合了手中的折扇,稳稳地转过身来,挥了挥宽大大袖子,左右随从和侍女奴婢都一并退下。 “红玉是我带下山的。”他的脸那么庄严,他口中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脸上竟没有任何感情,没有羞愧,他像座山一样威严,说得理所当然。 国师本就对他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如今又将屠戮苍生的祸事都扣到他头上,看着面前的人皇,他忍无可忍:“你用巫咸国举国安危逼我帮你做事,又将我母抓去要挟于我,这么多年,我尽心竭力,没有半点怠慢,现如今你又将这些屠戮生灵的祸事全部推到我身上,你同自私自利野心勃勃的禽兽有何区别!你怎配为一国之君?” 人皇还是那样站着,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颛孙白:“南蛮未灭,你还须同我上神峰,祭祀通天剑。” 国师怒不可遏,袍挂从地上飘起,双手汇聚着巫术,“混账,你两面三刀,欲壑难填,为祸苍生。你臣民的生死本与我无关,可我却不能代你受这屠戮天下的恶名!”说话间飞身直取人皇。 人皇早回过身来,见颛孙白直逼而来,当下侧着身子,朝后倾去,背贴水面在湖上向后滑动,国师用上古巫术击之,人皇从袖中打出几道黑气,将国师之术打落水中,惊得满池游鱼四散逃开,水面激起飞溅的水花。 “你都替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也不想再骗你。”人皇说着飞身向宫外而去,国师紧随其后,迅速追了上去。 二人一路打斗至虎牢重地。这虎牢深处尽悉关押着些亡命之徒,周遭守卫森严,一道深黑色大门紧紧扣着,内外皆有金袍卫层层严守,二人飞至此处,人皇不由分说,劈头盖脸朝着虎牢就是一通狂轰滥炸,虎牢的侍卫在顷刻间被他拂袖打倒在地,个个胸前道道黑印,七窍出血而死。 “你想见的人就在里面。”颛孙白心里一惊,听人皇口气,这牢中自是押着自己的老母亲。 他顾不上与其缠斗,一掌打开厚重的大黑门,冲了进去。 牢内火盆照出火光,狭道昏暗处只有两侧一双双死鱼般的眼神在他身上游走。他们并不惊奇,也不出声,就像一群哑巴,或者更像一群索命的厉鬼,一言不发。但若什么人不幸跌进了这十八层地狱,便要夺他生路,将他扼死在此地,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暗影中。 这批人正是人皇后两次上神峰所带的人。他们自知已没有活路,既然能重见天日,即便是死在外边,以血祭剑,他们也心甘情愿。召出魔物,他们也难逃其咎。 国师继续向大牢深处探寻,这地牢建于地上,却直通地下,辗转几层石阶之后,火光越来越暗了,犯人也越来越少。 他向虎牢最深处行去,看到一间独立的牢房。那是一个巨大的铁笼,牢笼悬挂在地下洞穴的悬空中,头顶上数十丈处是一口见天的洞口,四壁直峭,铁笼在锁链上悬挂着,摇摇欲坠。 国师只远远地望见笼内那具腐朽的尸体,尽管已经衣衫破烂,肉体腐蚀,他却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便是他母亲。 当年国师之母为人皇所挟持,宁死不愿劝其子归降人皇,被关押在此处,后绝食自尽。可怜颛孙白不知恶皇歹毒,早不知老母已绝食而去,还被以其母要挟为人皇效命,只为血祭魔剑而不断得到其中的力量为恶皇所用。颛孙白只盼听候差遣,有朝一日能再见到母亲,没想到,再见面时,竟是这样的光景,这样的方式。 国师见此景老泪纵横,心像被活活撕成了两半,身体发肤涌动着熊熊怒火。他恨自己的软弱,悔当初没有和善面皇同归于尽,早就该手刃此贼,而不是受他驱使,替他开阵祭祀魔剑,才招来今日的祸端。 他恨自己对不住一家老小,口口声声要护巫咸周全,却让老母惨遭毒手,自己被囚,一家老小都不得团聚。今日善面皇能背约弃信杀害其母,嫁大祸于他,明日就可能举兵巫咸。 颛孙白悲怒交加,他使出全身功力,用出上古大法归元咒。 归元咒一出,整个虎牢地下都开始颤动,碎石从石壁上崩落砸下来,碰到铁笼发出响声,国师双手聚起两团绿光打向善面皇。 善面皇将两手在胸前交叉,渐渐张开双臂,手中黑气聚为一柄黑剑,他将剑一挥,国师毕生所习的上古巫咸术大法,归元咒极招被剑气斩断。 颛孙白大惊。归元咒乃上古巫咸秘书的顶流招数,是他这一生的修为,在他看来,术法之上再无更高层次。善面皇召黑剑以剑气斩断此招,分明是用了通天剑魔气,看来善面皇早已暗中借助通天剑提升功力。方才一招,足以说明神止峰上那柄魔剑的威力。 除了同罗什等一干朝臣登顶祭祀的那一次之外。善面皇私下已多次上神止峰,每次均由颛孙白开阵,以虎牢死士、巫人血祭通天剑。 每三年一上神峰,三年一祭剑。长此以往,善面皇渐汲魔剑剑气,暗自修炼。如今所成,早已远远超越了颛孙白,他一直想做的,不过是得到通天剑的力量,称霸天下,扩疆开土,威慑八荒罢了。 颛孙白初只以此不屑,论善面皇根基,远远没有修炼大增的天赋,只是他低估了善面皇的野心。当时以为即使教善面皇吸食通天剑剑气,他也难有成就,甚至会被反噬,丧了性命。如今归元咒被一招点破,颛孙白就知道自己彻彻底底的错了。 “看到了吗,一直以来,朕不是要挟你,朕是在命令你,以后还要随我上山,解了通天剑封印。” 国师已失去了理智,哪管他说什么话,眼中燃起幽焰冲打上去。 “我给过你机会了。”人皇将手中黑剑一甩,化为两柄短锥左右手各执,突然出现在国师身后,他来不及反应,被人皇用尖锐的长锥刺透了左右肩胛骨,这一刺来得迅猛无比,黑锥上没有任何血迹,只在颛孙白肩上开了两个黑洞。他先是麻木地失去感觉,半晌,痛得大叫一声,浑身都卸了力气。 “你这恶贼,怎配,怎配为北境之主。”颛孙白咬牙忍痛,泪血淋淋。多年来,自己一直都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苍苍老母不知何时早已遭其毒手,自己却还一直在为他卖命。 想来善面皇功力已有所成,才炼就了唤魔红玉,设计埋在了南陲大殿,洛神庄二处,欲图借魔种之力,挫败前来犯兵的夔王,灭了欲上神止峰一探通天剑究竟的罗家满门。 如今他已无力回天,只是心中的痛远远超过了双肩之痛。 人皇五指蜷握间,半空牢笼大开铁门,他一掌将颛孙白打入铁笼,肩上之锥深深插进了铁笼的横栏中,国师早已动弹不得,被生生钉在了铁笼之内。 “待你想通了,再随我上山。否则,只有另寻巫咸血脉了。” 国师若闻此言,护凌越之心或许会让他做殊死一搏,只是他早已力尽,昏死了过去。 人皇出了虎牢,回朝派禁军抽调金袍卫去守虎牢,只道: “国师擅自闯入虎牢,不知要劫什么重犯,打伤了守卫,我已将他困在牢中,你们自去看守,不要声张。” 众将诧异国师会去劫虎牢,但人皇下令又不敢多问,只是照办,选出精锐前往虎牢修缮工事。 殿角一鼠眉宦臣听闻此事,暗自随着前往虎牢修整一干人出了大殿。 出殿之后,两路人分道扬镳,那宦官沿着北廊走去,步履渐匆,时时回头张望。 辗转行径之处,正是太子的寝宫。这人遛将到门前,不向看守打个照面,一眼不发低着头快步上前扣门。左右两银盔卫视见此人竟是欠身行礼,势必不会去阻拦他。 “殿下。是奴才。”这人一副柔声细嗓。一听便知是何人来了。 “进来吧”。屋内传来太子的声音。 这人即刻推门闪入,回身又瞟了两眼左右,再合上门时,已经跪在了地上。 “皇上说国师擅闯虎牢,欲劫重犯,已经被他亲手押入牢中。刚才派人去修缮整顿虎牢防卫。” 太子从椅上站起身来。毓敏也自床边靠了过来,神情紧张。 “起来吧。曹公公快去忙吧。”说话间太子已从腰际佩环中摘下一件,递到了曹公公手中。 “奴才告退。”这人收了玉佩,弓腰退至门边,又行一礼。而后像之前一样迅速开门掩门,沿着南墙跟匆步去了。 “你手下这么多人,何必养着这些趋炎附势的阉人。”毓敏一向看不惯太子惯赏宫中太监,即使他们总是带来有用的消息。 太子微微笑着,双手挽着毓敏小臂,拉她坐在了桌边。 “这些人信金银玉石,我才信得过他们。”太子眼含歉疚地望着毓敏说。 “当日念成要杀国师,父皇再三阻拦,他还没为洛神庄之事给我罗家一个交代。今日又稀里糊涂地亲手将国师送进了死牢。这其中有什么蹊跷?”毓敏挣脱太子的双手,悲愤袭上心头。 “父皇一向深明大义,一定是他发觉了国师的恶行,又不想朝中恐慌,所以暗将国师囚入死牢,并不许对外界声张。”太子安慰毓姄不必过虑。 “洛神庄之事,国师必有牵连只是父皇有自己的方式,当日才挡下了念成。事已至此,你不要太伤心了。” “怎能便宜了这贼人,妖人害我罗家百口性命,蛊惑人皇挑起战争,怎能只将他押在虎牢,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毓姄忿忿地说。太子拍着她的肩, “那虎牢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地方,父皇自会惩罚他,该死的人一定会死。不必为此费神。” “我罗家上百口的性命,你教我不必费神,我怎么能不费神?”毓敏渐转悲为怒。 太子怕毓敏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边安慰,一边要带她出去走走。 “报仇也得找到仇家,红玉之事还未水落石出,况且虎牢不是你我能去的地方,你放心,我会去问父皇事情的缘由,查明真相。”太子拉起毓姄,“走,我陪你出去散散心。” 二人走出房间,信步走在斑驳的石板小径,朝后廊走去。 第十九回:风月处遇红衣 冬去春始,绿意不分宫内宫外,毫不吝啬地为这片北境献上生机。宫墙内外的探草一样娇嫩,嫩的能掐出水来,冷气还未散尽,石亭却不会理会这些变迁,它只是静静伫立着,没有谁能对他吆三喝四。 “你还记得那亭子吗,念成来时,我们与大哥一起和他痛痛快快喝了一个晚上。” 毓姄朝石亭望去,“怎么会不记得,只是他同大哥与国师父皇同上神峰,却不见归来,希望他们平安无事。我已经没有亲人可以失去了。”说话间鼻梁一阵酸楚,太子搂了搂她, “这不是还有我吗,大哥武艺高强,有他护着念成,他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二人相依在风中。一报信护卫远远不敢进前,踌躇进退着。 两人松开怀抱,太子示意那人过来。护卫进前来跪报:“殿下,人皇要见您。”太子和毓敏对视一眼,“我去去就来。” “嗯。” 太子径自来了人皇的寝宫,见人皇手捧书卷端坐于椅上。 “孩儿拜见父王。” 人皇放下手中书卷,走向桌上茶壶,举壶间道:“启明,起来吧。”就要拿壶往杯里倒茶,太子见状上前接过人皇手中的茶壶,自己向杯中斟满。 “父皇请。” “我还以为你是要夺。” 启明心头一阵凉意,随即赔笑道: “孩儿不敢,孩儿在此,怎能劳烦父皇亲自动手倒茶。” “你知不能夺?不想我动手?真是好孩子。” “儿臣只随父皇心意。”人皇伸出左手将太子扶起,“既然你不想我动手,那为父就重托于你。” 启明先是一愣,随后看到桌上茶杯,便端起那茶杯,要递给人皇。茶杯停在空中半晌,人皇不接,启明执杯手被晾在半空良久,但不听人皇发话,一动也不动。 启明低头不见人皇脸色,双臂正酸胀时,人皇笑到: “朕赐你喝,喝完好帮朕扫平蛮夷。” 启明缓缓抬起头来。要重托于我,说的是这扫平蛮夷之事吗,朝中不乏猛将,真要派我前去?心生疑窦时他试探着问道:“父皇要命儿臣去除了蛮人?” “难不成是让你帮朕沏茶?”人皇说完大笑,以手拍腿。“那是下人做的事。” 启明心道:朝中猛将如云,南征将军罗伏云更是勇冠天下,如何能轮得到自己来起兵攻蛮。 嘴上应道:“儿臣,领旨。”将茶喝了,见人皇微闭双目,推推手背示意他出去。启明躬身行礼,缓缓退出门去。 “父皇教我带兵扫平蛮人,近些天就要动身。”太子将此事告诉了毓姄,毓姄不解:“蛮北之战全因国师而起,如今国师已经被囚,应该正是两国交好的时机才对,父皇又为何要派你去荡平蛮夷,” “我不解其意,只是观父皇神色,南北有战无和。时间紧迫,今晚我便前去监察筹备,就不留在宫中了。” “我陪你前去!”毓姄道。 “不可,你已有身孕,不能劳累奔波,在家好好歇息,待我归来便好。”启明轻抚毓敏微微隆起的腹部,说服她留下。 太子安顿好了毓姄,便骑马带着一对亲卫向宫外驶去。 华灯初上的京城街头竟有些热闹,比那宫中的肃穆冷清则是另一番景象。街上花花绿绿的灯纸映出各色的彩灯,夜已渐近,人潮却在此时不断涌动着,街上吆喝声,孩子的打闹,人们的喧哗奏起了夜市的序曲,谈不上繁华,却也一派温和安详。 既然民生无苦,又何必为了寸寸疆土起戈不止,破坏安宁呢,一个人的野心要赔上多少家庭的分崩离析,多少人的性命。 启明在这闹市中行进着,眼前的幕幕让他完全想不起战争的模样,他也不敢想象这些美好都化为幻影,会是多么悲哀。 “你们去街上买些小吃,毓敏喜欢吃这些东西。吃惯了宫里的食物总会腻的,带回去些给她尝尝鲜。”太子说完,一行人分头几路散开,他自己沿着街边,向西头巷子走去。 我从未带兵打仗,父皇突然教我领兵前去,怕不是给我身死沙场的机会,好扬名立万。启明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下马缓步游荡在街上。 西行数步不远,忽有丝竹管弦,萧笛琵琶之音隐约传入耳际,乐声断续不清却饱含深情,丝丝悲切混杂着晚风袭向启明,他为这乐声所吸引,循着声音加快了步子前进。 再往前走,便清楚地听见乐声,不止一人在演奏,伴着男女的笑声传出,还有一股混进空气中的香味,各种香袋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反而让人觉得不适,他朝着乐声望去,见街角处有一高楼,金碧辉煌,彩灯飘飘,高门上一匾额上书三个大字“留香苑”,原是一处风月场所。 乐声的催促下他走进了大门,大门正对一阔厅堂,堂内一圈围满了大腹便便的锦衣男子,个个腰缠玉带,富贵堂堂。地上铺着一张大红绒毯,上绣巨幅花鸟,檀木梁顶高高地架在朱漆柱上,翡翠屏风,鎏金帘,金碧辉煌。彩绸飘摇,漂亮姑娘们穿得花枝招展地靠在那些男人身边,一个个搔首弄姿,欲拒还迎百媚生。 这楼有两层,下边歌舞,上边就是这乐声来源。 一红衣女子在花花绿绿的姑娘中格外显眼,楼上这几位有半抱琵琶,有吹弄玉笛,有和声而歌。红衣女子在人群不显处独抚一张素琴。 启明单单注意到了这女子和她的琴声,别人附乐而喜,只有她的琴声透露着些许哀伤。他站在人群中,听得入了迷,思绪被迁向奔徙,离别,漂泊,好像此刻他已经离开了京中,去往南陲边地,向北守望。 一曲奏罢,余音绕梁。人群开始变得嘈杂起来,楼下一肥头大耳的商贾就跟老鸨吆喝:“楼上那红衣姑娘,叫下来陪大爷说说话。” “哎呦,这位爷,这红衣姑娘琴技精湛,只是不懂得陪酒。你看我们这这么多姑娘,您随便再挑一个。”老鸨扭着就朝这人凑过来,边说边拍拍他的肩头。 这胖子一脚踢开凳子,膀子一甩晃开老鸨。踩着凳子大叫:“不肯下来,我自上去也成!”说话间扭着肥大的屁股向阁楼上去了。 楼下的“大人物”们只是起哄大笑,打着口哨。他挤过人群走向楼梯、“嗵、嗵、嗵”一步一颤地往楼上走,每一脚都要踩折了那木板一样。挤向角落的红衣女子。 女子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蛇眼。见胖子过来还是纹丝不动,胖子要伸手去摘面纱,“来,让我看看是什么不会聊天的尤物。” 太子在楼下人群中见状,正要出手阻止,见红衣女将琴头调转,向琴尾拍了一掌,素琴横着冲向胖子胸脯,重重地打在他胸口。 胖子被打退了好几步,退撞到了阁楼边围栏,撞裂了栏杆。 胖子倒地难起,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嘴里嘟囔着什么却讲不出话来。他楼下的几个家仆见状飞身上楼就要动手,人群开始骚动,老鸨大喊着:“几位爷,别冲动,别冲动,都是小误会,小误会,小心别砸坏了——别砸伤了各位。” 胖子破口大骂:“混账,贱婢如此不识抬举!”他的随身家仆一拥而上正要动手,启明从楼下跃起,挡住了这几个人。 楼下多豪门互通,都是狐狗之辈,纷纷前来挑事。红衣女和太子联手将一拨人打翻在地,二人冲了出去,逃离了这留香苑。 “你是什么人?”红衣女子逃出困境却还是满怀戒备。 “普通人。”太子笑着摊开双手。 “为什么要插手我的事?”“因为我还想听你再弹奏一曲。”“笑话!”红衣女甩袖就要离开,太子眨眼间摘下了她脸上的薄纱。 “你要去何处?”启明看清了红衣女子俊俏的脸庞,盯着她问。红衣女见面纱被摘,动起手来,“与你何干!” 红衣女从袖中甩出几枚银针,太子打开折扇将针挡在地上,“我知道你即便要走,也是无处可去。” 女子终于停了手,太子继续说:“你怎会去到那种地方。你放心,我不会害你,我只是欣赏姑娘的琴技。”启明看着这张脸生得冷俊之极,是在宫中不曾见过的美色。 “狗官假借征兵之名,强收贿赂,欺男霸女。我杀了贪官,被官府通缉,无处可去,逃到此处谋生,方才多谢你相助,我们就此别过吧。”女子一副不得不马上离开的架势,说话间转身就走。 “我救了你,你就是用拳脚来感谢我的?既然你无处可去,我能保你平安。” “你救我不过不知我是杀人犯,我不杀你灭口,就是报你助我之恩,你走吧。” “实不相瞒,在下是当今太子,要前往南陲征讨蛮人,正缺人手,若姑娘愿来我帐下,不但可免死罪,更能为国效力。”他取出了腰间金牌给红衣女看。 红衣女见状只是惶恐,“多谢殿下。” 眼下投军死在疆场,也比在这种地方苟且安生要强。况且正好躲了董显纠缠,他有腰牌在身,想必真是太子,恐怕也只有在他麾下,能避一避那“敌国富”的骚扰。女子心中盘算时,启明将她扶起。 “不必。我看你身手不错,你只跟在我身边,护我周全便好。”女子抬头看一眼启明,微笑着点点头。 次日,太子又命五常去校场点兵,准备兵发南陲。 父皇教我挂帅出征,又给我遣将大权,此行我还得多仰仗朝中将士。罗伏云尚不敌夔王落败,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我又能有什么胜算呢。你是想给我机会历练,还是想给我一个意外。可怜我孤身一人在这万人向往的堂皇宫中,枉尊为太子,谁知我苦?启明望着手中大印呆呆出神,转而计划南征之事。 为今之计,只有信用豪洲张五常,随我前往灭蛮,他能稳定西域势力,得了托努王信赖嫁女于他,不负我所托。只能说我当时并没有看走眼。 第二十回:五常献图计定斜谷 启明思虑至此,命人唤五常前来,告诉了他要提兵南伐之事,叫他校场点兵,整顿卒伍。 次日,五常身着一袭白袍立于校场中央练兵台上,居高临下,数万将士列阵肃穆,长枪林立。张五常手托元帅大印。高声道: “众将士,此役扩我南土,收我失地,扫平南蛮野人,太子将亲自率我等前往。誓灭蛮人,不胜不还!” 五常经西域三年一行,脸上多了沧桑,下颌黑密的胡须更添了几分英武。他双目炯炯,声震四野。校场上精兵将士无不为其震慑。高声齐呼 “誓灭蛮人,不胜不还!誓灭蛮人,不胜不还!”肃穆校场登时喊声震天,齐刷刷的举矛之声伴和着盔甲摩擦的声音,数万杂声竟毫无混乱。 五常向身后转去,高椅之上的便是启明。二人交换眼神,相视行礼。 “殿下,请您发令!” 启明望着台下黑压压的军伍,又将目光移向了远处天际。他微闭双眼,深深吸了一息。顺着呼吸吐出两个字: “出发。” 夔率军大破罗伏云、罗念成之后,本打算入进南陲的部队遭了魔种屠杀,以营地所遭受侵袭的惨烈状况,几乎可以断定是魔种所为。喀戎与夔商议抗魔之事,均觉得难以硬挡,需阻止魔剑再次被祭祀启动,才能根除魔种的危害。 喀戎收到南陲来报,人皇命其子率大军压来,要与蛮族一战。他将此事告知夔王,夔大怒: “黄皮小儿,利用魔种害我族人,如今还敢举兵来犯,我定要踏平这些蝼蚁之辈。” 帐内听到这个消息的蛮将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马上冲到北军阵营中去,生吞活剥了他们。他们被魔种的恐惧所笼罩着,已经有太久的时间。自幼便听闻魔种降世的传说,天火不熄不灭,几近屠戮了整个蛮族。就在不久前,又亲眼目睹了魔物血洗的惨怖战场,早就在他们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即使他们粗犷野蛮,也不代表他们没有任何惧怕的东西。生灵的恐惧是与生俱来并伴其世代绵延的,因为恐惧或许是生存下去的欲望和自我保护的一种方式,没有恐惧是不能长久生存的。 帐列走出罗伏云,“我愿前往一战。”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不能将这样的大事交到一个北人手中。你是北皇手下的大将,这样放你前去,不等于放虎归山吗。恐怕是要里应外合,趁机挫伤我军锐气。 一时间皮帐内沸沸扬扬揭开了锅,各种猜疑指责都指向了罗伏云。 原来伏云在神峰一战之后,他知是国师祭祀通天剑才挑起战争,当时不能再返回宫中。又曾在南陲与夔有一面之缘,知道他不是昏庸之辈,为了挽回两国紧张的局势,不如先去开导夔,告知他祭祀通天剑的只是当朝异邦国师,与北境人皇子民没有任何干系,乞望两国免战,生灵不遭涂炭。 于是伏云前来南境投奔夔王。面见夔王说明魔种之事是国师从中作梗,而非人皇所为。他想平息这场战争,以免百姓受苦。夔王和喀戎商议之下,决定留罗伏云在帐下。 “既然罗将军愿往,就请与北军交涉,战能免则免,我也不愿看到族人流血。”喀戎双目真挚,应允伏云首战迎敌。 众蛮将哗然,喀戎深知罗伏云为人,但众人不知,多端猜测也是为了蛮军着想。甚至有声音叫喊着要杀了罗伏云,以绝后患。 喀戎力排众议。向夔道: “罗将军不是宵小鼠辈,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举……” 话未说完,夔王已点头应允。当时帐中议论,嘈杂喊声顿时熄灭下来。既然夔王都点头应允,帐中其他人更不敢多言,神色各异,面面相觑之下一言不发。 “既如此,我先告退。”伏云拜谢喀戎,别了夔王自去准备。 五常、启明、红衣女一行率数万大军赶路数月到了南陲边关,沿河扎下营寨来休息整顿。 “听闻蛮军中多有异兽,蛮人体格强悍,很难对付。”太子在帐中和五常谈着,一路的忧心伴着他不曾寸离。此战意义何在,如何取胜,他没有半点头绪。只将这些一股脑地丢给五常,把他当成了解忧丹。 “太子不必过虑,我们与他们巧斗便是,不必硬取。”五常自幼研习武艺兵法,又在西域替托努王收复了几处藩王割据的地盘,打仗方面,有不少手段。此战出行,他更是做足了准备。他深知太子对他的信任和寄托,不敢有丝毫怠慢。 “当年罗家兄弟勇冠天下,也败在了夔王手下。如今我受父皇之命,要前去剿灭蛮夷,此战若要取胜,张将军有几成把握?” 五常顿了顿,走近作战图前,“我倒是见过罗念成小将军。当日他跌落神止峰,被我和远山救下,我观他气宇非凡,可知其兄长也是人中豪杰。我料他二人皆因轻敌惨败。”他一边说着,一边在沙盘上推演,排兵布阵。 “殿下,末将早有一计。” 太子面露喜色,“快说来听听。” “我自率一队轻骑先锋出战,同敌军先锋交战,只败不胜,若其主力追击,我率众佯战诱敌再退,殿下自领大军屯于营前三里斜谷两侧,此谷地状似口袋,大军易进难出。待我诱敌深入之后,便可全歼敌军。教他插翅也难飞。” “此计甚好,只是将军如何得知斜谷地形。”太子为五常的变化感到欣喜,看来当初送他前往西域,实是明智之举。太子拿起沙盘上斜谷插的小旗子,看着五常问道。 “我前日已随先行亲往斜谷,绘制了地形图册,此地易于隐蔽,敌人难以察觉。是伏击的绝佳高地。”五常从胸甲取出斜谷地形图册,呈给太子看。 图册极尽该地一草一木,山石道路清晰可辨,大路小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五常早已安排好了伏兵的位置,详细注明了要准备的滚石,箭矢数量,火器,干柴草等。 帐外来报:“元帅,滚石箭矢均已布置完毕。” 五常点头教他退下。 太子大喜,“果真是将才!有此图,何愁南蛮不平。原来将军早就做好了筹备,看来是我多虑了。” “太子厚恩,五常怎敢轻忘。擒捉蛮寇之事,就交托在我身上吧。“ “张将军不要多礼,你我是朋友,不是君臣,不要拘泥这些,你还要小心为妙。”启明心道:若有此将,我何愁蛮夷不平,此战不胜。即使有最坏的打算,我也不会把性命丢在这荒山野岭了。 五常拜别太子,亲自去部署作战。他在军营中挑选了三百来号猛士,又配剽壮战马,披盔挂甲向南陲以南飞驰而去。 五常在前,一驱独领,离营数十里,见远处一身着北人盔甲骑战马挡住去路。五常举臂示意先锋军停下,百号人列开阵势。只见远处战将策马而来,愈靠近时,行伍之中有人认出了那人便是罗伏云。 “这不是罗将军嘛!” 五常循声回头望去。 “他是原我朝车骑将军南征元帅罗伏云罗将军!”方才说话那人补充道。 “罗伏云?”五常又转身回去,望着奔来的一人一骑。 “听闻他和他弟弟背叛了朝庭,为蛮人效力。”众将士议论着。话语间,伏云已策马来到五常面前。 “来将可是罗伏云罗将军?”五常开口问道。 见面前这白袍将与自己年纪大概相仿,手握出龙银枪,伏云道:“我已不是什么将军,你们之中谁说了算,带我去见你们的主帅。” 五常双腿轻夹马肚,靠近几步,“我便是平蛮主帅。” 伏云笑了笑,把手中的画戟打了个转,刺入地上,“不必相瞒,主帅何故来先锋迎敌。南北之战并非不得不打,其中缘由诸位不知,还望如实回禀,让我见你家主帅。” “我确实是主帅,今日奉命前来擒了夔王,罗将军挡住去路不知是何意,快快归降回到北境,我可保你无事。” 伏云一拉缰绳,马后退几步,“既然如此,只好我亲自前去询问。” 五常见要开打,也摆好了架势,只是示意身后的人不要轻举妄动。二人策马至开阔地方,周旋打转,试探着对方的破绽。 伏云先发制人,平砍画戟,五常舞起银枪格挡,只觉得这人气力非凡,手中兵器颤抖,便顺势将这股力挥到了身后。伏云直砍下去,以开山之势力压。五常双手握枪杆,挡在肩上,这一击看似势大力沉,可落去却不甚重,伏云有意收力,砍毕立即化为平削顺着枪杆划向五常的手,五常双手脱枪向马下弯身躲过平削。伏云借势将银枪挑到了空中,战马嘶鸣。 众人正要出手相助,伏云从马上腾空而起,将这杆重枪踢向人堆,银枪横扫人群,把好几个马上的将士打落在地。众人围起伏云,想借人多优势打倒他。 五常捡了枪,暗自叹服罗伏云的本事,他翻身上了马。召回了围住伏云的众人,把众人召集朝着斜谷退去。只可惜罗将军拦住去路,身后也无蛮兵,他不可能一人一骑就敢闯我营,附近定有援军,我且引他们去谷中困降。五常思虑间,带着大队人马朝斜谷而去。 “想见主帅,就跟我来”。 第二十一回:单骑破谷金兰聚首 伏云见状催马追赶,单骑深入虎穴。追出很远,伏云见这一行人向斜谷而去。他环顾四周,发现只有谷口一处地势凸起,口窄而谷阔。 此地地势险要,状似口袋,若是设计伏我,我必命丧于此,先去探一探虚实,如果有异常,回马便走。 伏云策马至斜谷谷口,见确实是窄小谷口,谷内是阔地,看不出周围掩体后有无伏兵,白袍小将一行人逃窜至此也没了踪影。 伏云觉形势不妙,拨转马头就要回转。只听斜谷上方杀声震天,一时间滚石俱下,箭如飞雨。 幸好伏云身在谷外,并没有深入谷中,他飞马回转,路上还遇到五常设好的伏兵劫道。只以画戟背部、戟柄将来人打翻在地,并没有至其于死地。伏云冲打出重重包围,一路向蛮营而去。 这人便是罗伏云了。倒和念成兄弟有几分相似,能识破斜谷之计也在我的意料之中,武功更是了得。只是不知为何他会为蛮军效力,不肯回还。 五常早就料到斜谷困不住他,下令收兵,回转营中。 他前去面会太子,禀告了罗伏云单骑破谷之事,太子听后只是惋惜:“我与罗将军也是故交,只是因刺杀国师一事,他和父皇闹翻,前往投奔了蛮人。” 五常道:“此人破我白龙出林枪,识破斜谷之伏,真是难得的将才。只可惜为蛮王所用,恐怕我们的歼敌之计已经没有办法继续下去了。” 太子轻轻点头,却又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走到屏风之后,笑道:“无妨,张将军看看这是谁?” 五常见太子从屏风之后带出一人,这人正是彭远山。 远山从巫咸国别了念成后就进京,返京后才得知太子奉人皇之命率五常前往南陲,便马不停蹄赶来相助。 “不专道长前来助我,解我燃眉之急,真是及时雨啊。”太子将远山引出,五常见远山后愁眉骤展,上前紧握他的双手, “远山兄,好久不见。你能前来助我,我们定能大破蛮军。” 远山道:“我已治好了巫毒,习得巫术,当与你共破强敌。以报太子知遇之恩。”远山对太子说道:“我未能按时赴约,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太子笑着抚其背道:“张将军早将你去巫咸国学术一事告知我,如今你伤势痊愈,才是好事,又在这紧要关头前来相助,我要谢谢你才是。来人,拿酒来,我要为二位洗尘。” 帐外进来一红衣女子,端着托盘,盘内盛着酒器,远山观此女非泛泛之辈,她正是当日回香苑中被太子救下的通缉要犯,留意到女子锐气,又想是太子换了身边人而已,不好多嘴,就没有作声。 斟满酒,三人围坐,远山以茶代酒,三人边饮边商讨战事。红衣女子安静地立在太子身旁。 “我本设计要除蛮军先锋,亦或引其主力于斜谷中,尽悉歼灭。只是前去遇到叛将罗伏云,此人智勇非凡,识破我的计策。” 五常正说着,远山打断了他“罗伏云?” “正是,他是我们当时救下那人的兄长,现已叛至敌营。”五常想到此处,就感到一阵羞愧袭向脑中,饮了一杯。心里暗忖:想自己一支白龙出林枪也是打遍豪洲各地好手,生平不曾遇到对手。今日一遇罗伏云,交战数合便被打的丢了兵刃,还被他识破了斜谷之计。与不专道人久不相逢,吃了败仗还要强颜欢笑,吃酒谈笑。五常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又仰头喝了几杯。 “我可与你同去,再会他一会。”远山看出五常心有不甘,宽慰他道。 “好!”五常又斟满一杯,要敬远山,太子也举杯,“希望二位得胜凯旋。” “我们明日就出发!”五常饮毕,置杯于桌上。杯落桌时又收了几分力气,才没出声响。 伏云将斜谷遇伏一事告知夔王与喀戎,喀戎接下伏云盔帽,命人准备食物。“将军好好休息,我另派先锋迎战便是。看来此战是非打不可了。”喀戎要唤蛮族各部首领前来议事,伏云道: “我只稍作休息,明日还要出战。” “将军出阵议和反遭埋伏,不宜再战,我召族落首领前来,吩咐他们派先锋出战。” 夔王站起身来,问喀戎伏云和他交谈的内容,喀戎如实相告。夔将大手轻按在伏云肩上,对喀戎说:“既然他还愿前往,就让他去吧,命几位首领带兽军同去。我随后接应。” 伏云看着夔,夔也低头看着他。“猛士的心是不会被困住的。” 喀戎领了命令,召来二位首领,命他们率军配合伏云前去应战,并答应了伏云出战的请求。 伏云胯下这匹白鬃马少说也算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了,跟随他征战多年,也是马中极品。只是眼看着二位首领胯下的彘一路绝尘而去,硬是把他们甩在了后面。不止是伏云,这马儿也是心里不服,嘶鸣扬蹄死命追赶,只是勉强跟得上雚疏的速度。鸤鸠鸟在前开路,蛮兽大军如大水般漫向北营。 我若不快马加鞭速速赶到,只怕到时候两家接刃,又徒增尸体,多少将士要丢了性命。他们只知南征,却不知是为谁卖命,我必须早些赶到,将事情说个明白。 这白鬃马确通人性,方才还力竭赶不上二位首领,突然蹄下生风,肌肉紧绷,一阵嘶鸣之后拖着马尾加快了速度。疾风从耳边略过,绝尘而来。 好马儿好马儿,知我赶路心切,竟追得到这蛮营中彘兽。我若不早些赶去,只怕两方厮杀起来,有许多人又要白白送了性命。我北朝将士个个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却怎敌得过这些生在邱泽食野兽吸瘴气的怪物。我也在蛮营中见了太多珍奇猛兽,均不是人力能抗。再者说,南北之战本无必要,应允蛮族不再上神止山祭祀通天剑也就罢了,何必动起干戈,徒害性命。 伏云将画戟背到身后,身子低下,贴紧了白鬃马,马儿逐渐追上二位首领。 这二位是索纳、哈刚达首领,都是蛮族各部落的首领,也是蛮族八王之二。平日比起夔来显得瘦小,实际上个个都是虎背熊腰,天生的斗士。若让他们到了南陲大开杀戒,那还得了。 伏云骑马超过他们,扭过头来礼貌性地笑笑,示意自己要先行开路。 索纳,哈刚达二位首领会意,只是驱着胯下的彘,赶着白鬃马的速度。 半晌一行军已过数十里地。马蹄下泥土转为湿红,风中掺着冷气,天阴沉沉的,硬是憋着不掉下一滴雨水。 两军开到斜谷前一处对峙。罗伏云打头来到这谷前,二位蛮将随后赶来。 届时,五常与远山也至阵前。远山自阵中见了此人,不觉惊讶。 这罗氏兄弟二人竟长得这般相似。远看时,那白马上将不正是当时于他同游巫咸国的念成嘛。 五常、远山二人一同出阵来。 “白袍小子,叫你家主子出来。”伏云在马上平举画戟对着五常说道。胯下白马已累的不堪,时而进,时而退,嘴里喘着粗气,鼻孔发出一阵阵声响。 五常不禁胸生气堵,拍马就要迎战。当日败阵破计之耻犹在眼前。又听他此时叫阵,言语无理轻蔑之极,不禁怒火中烧。 当日败阵,只是为斜谷成计,并不是我实力不如你。你赢下一阵就如此目中无人,未免太过自信,今天就让你尝尝张爷的白龙出林枪法。五常心中暗气,但远山在侧,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只是已支起长枪,拍马要战。 远山见五常听罗伏云话不到两句,就要拍马迎战,连忙扯住他的后衣襟。“且慢。” 向着伏云喊道,“罗将军一门忠烈,将军何故在敌营叫战。快回到阵中,从长计议。” “你又是哪里来的茅山道士,我非叫战,是要阻战。蛮族与我朝之战端,全是当朝国师一人挑起,他蛊惑我皇,上神山祭拜魔剑,导致蛮人几近灭族,夔王要阻止魔剑,才来讨伐。你等不知其中缘由,一腔报国之心却助纣为虐,速速退去,喊你家主帅前来,免受皮肉之苦。” “国师之事贫道也有耳闻,其中详略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将军身在蛮军,又在阵前叫战,恐怕叫天下人误会。将军还是快快回营,我们再做商议。” 远山只为大局,才不计较罗伏云“茅山道士”几句,想来罗将军纵横沙场多年,百战不殆,心高气傲。能说出这种话倒也可以理解。远山扯住了五常,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果真是我中原无人了?茅山道士也能在阵前耍嘴。孙赫,方通臂何在?” 这孙、方二将曾随罗伏云南征北战,算是过命的交情,每战必往,伏云在阵中不见这二人,却是生生面孔开阵阻挡。欲呼唤二人,晓以情理,面见主帅。只是当下这二人并未在阵中,人皇将他们留在身边使唤,不曾出战南陲。 五常甩开被远山拽住的衣服,挥枪说道:“国师所犯恶行,皆已被我皇知晓,早被关进了虎牢,等候发落。这蛮人生性残暴,侵我百姓,定要荡平野贼,收复南境。”五常是把他那句“免受皮肉之苦”听进去了,上次和他一战被打败,心里本来就不是滋味,堂堂西域驸马爷,初战寸功未立,还让人骑在脖子上撒野,怎么能忍。 说话间策马冲了出去。远山见拦不住他,还一边和伏云搭话,一边想暗中帮帮五常。 “将军一身皇家战甲,却要为外人效力,岂不有愧于列祖列宗?”这边说着,那边五常已经挥着银枪和伏云打斗起来。 五常凌厉一枪刺出沧龙出海,直逼伏云咽喉,伏云顺枪刺来的方向向后躺去,背部紧贴到了马背上。伏云看穿了这招后还有连招,将画戟从右手使劲带到胸前来,果然五常这一刺之后,又是下砸招式,将那杆长枪重重地砸下去,只是伏云在千钧一发之际已经抽起了画戟,戟杆挡在胸甲之前,接下了这一枪下砸,只听哐地一声,因力道太大两个人都被震开。 “你的矛子耍的不错,试试我这招断龙戟。”这句话分明就是冲着五常来的。我使枪法唤作“白龙出林”,你就要使“断龙戟”。这不是故意刁难调戏?可恼可恼,这人实在是狂妄之极。五常已暗下决心,不避开这一击,迎头要破断龙戟。 远山见五常被激怒,已乱了方寸,暗暗在手中施起束缚之术。 第二十二回:坤元镇暂困百兽营 伏云出戟随风而来,速度之快,让人产生一戟变作两三支同时刺来的幻觉,左右皆攻,力沉而迅猛。五常使出银枪招法整序,却也成了弱点,画戟借枪舞规律趁虚而入,打断了梨花枪雨的气势,任五常枪如沧龙,断龙戟处处截打,令其顾首难顾尾,乱了枪法章寸。 眼见伏云画戟劈面打下,远山在远处见形势危急,使出“坤元镇”,停住了伏云手中的画戟。五常见状连忙闪开,拨马退到一边。伏云心中一惊,只觉上星、脑户二穴处气血塞涌,脑中随之一阵眩晕,执戟之手使不上力来,他马上调息,强运内力冲破被封住的上星、脑户二穴,收戟勒马。 远山见他破了禁锢之术,心中不免暗暗惊异。远山拍马上前,接了五常回来。“此人武艺高强,非你一人能敌,不如我们二人联手。”远山朝着五常使使眼色,朝腰间抽出青木丹刃剑。 五常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上的木剑。“你不是修术修糊涂了吧,木剑也能杀人?” 远山以手抚长剑钝刃,露出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笑,“你可莫小看了这木剑。钢铁无魂,草木有灵,这剑唤作青木丹刃,是我当年下山时师傅给我的,只是我多年来和你有着一样的困惑。甚至不常把它带在身边,后来习得本门天卷,又略知巫咸国上古巫法,才解开此剑奥秘。今日正好一试。” 五常只是一脸的不屑,恶敌当前,没闲功夫和他白费口舌,“你且试来!”说着又一拽缰绳,舞起银枪杀向罗伏云。 倒是个打不服的主!伏云见白袍将败又复战,也策马迎了上去。二人正打得难解难分,五常架不住伏云凌厉的攻势,就要处于下风。远山在马上也不进战,将青木丹刃掷向空中,双手起一股真气,微闭双眼,口中似念念有词,青木丹刃并没有被掷空后落下,长剑周围渐附着了一层绿光,剑随意动,远山只在马上挥动双手,木剑飞取伏云,伏云见一道绿光在枪戟兵刃间袭来,左右闪躲却被反复追踪。 原来草木有灵,就是将巫术法气施在青木丹刃之上,剑气凌冽更胜于利刃。五常算是看得服服帖帖。见伏云忙于躲避抵挡,他趁空隙以乱枪刺入,竟成功地打退了伏云。 伏云格挡青木丹刃,木剑似一股猛起,迅疾凌厉,变幻无穷,他只是疲于招架,根本没有还手的间隙。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兵器。似有形而无形,似钝而峰,似柔而刚。剑招变换随心所欲,无孔不入,这样下去,我非得因片刻疏忽败下阵不可。 伏云看出了这青木丹刃非同小可,急于脱身,此时五常就要趁隙飞身刺入,眼见难躲这缠身一枪,伏云就要弃马而下,突然几丈开外飞入一大锤,势大力沉一击砸中枪头,打歪了五常刺向伏云的一枪。 远山、五常定睛看时,两个狗熊身板,虎豹模样的蛮人骑着怪物打杀而来。身后更是漫漫兽军,雚疏脚下生风,鸤鸠卷风而来,还有不计其数的蛮兵。 北营这边马上拉开阵势,严阵以待。没等他俩从优胜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蛮兽大军已经压过来了。人力仍然难以抵挡猛兽的凶狠攻击,顷刻间就开始溃败。 伏云要劝哈刚达首领收手,不想看到两军伤残,但索纳首领直接将他撞开,挥军挺进。伏云强行上前阻拦,和索纳扭打在一起。哈刚达虽丢了锤子,他翻下彘背,挥起铁锤般的拳头砸向人群。五常上前阻拦,银枪直刺被扯住枪头,拉到了马下,哈刚达身形笨拙硕大,扑打来时五常灵巧地闪避,但也没有还击的空隙。 蛮兽扑食北军将士如同撵蚁一般,顷刻间北军将士死伤惨重。战场之上一片哀嚎,血腥弥漫开来。这些凶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更是兽性大发,冲向了营阵。 远山见情势不妙,收了木剑。不好,决不能再打下去了。他取出金钵,提升气府之术,以腾跃步飞踏到战场上方,用全力使出“坤元镇”,金钵为绿光环绕,光从他掌心源源不断的流向金钵。金钵射出淡淡金光,微光罩下兽人行动变缓直至动弹不得。 就是现在了。生死在此一举,若能降这些猛兽,速带将士撤回,若无法抵抗,只能与将士战死在此地。远山修习通地卷伏魔劫,从来都没有正真用过,只盼能对蛮兽有所压制,好保下将士性命。 远山任金钵制止了蛮兽行动,使出伏魔劫招法——“灭魔焰”。金钵微光转而喷薄出幽蓝焰火,袭向受制的凶兽。北军将士趁蛮军被坤元镇所制,速速往后方撤去。金钵中喷薄而出的火焰弥漫了整个战场。雚疏虽不怕火,可这灭魔焰为无根火,大火逐渐形成一道火墙将恶兽尽悉挡在外面。 “快撤!”他命全军后撤,自己暂时拖住蛮兽。 五常迅速组织军队向火墙后方退去。 北境大军迅速退出战场,朝大营方向退去。远山见拉开了不少距离,自己也早就要撑不住了,收了金钵,以腾跃步法上马,驱马离开战场。 被坤元镇所制昏倒在地上的蛮兽大军渐渐苏醒过来,见到欲破火墙的雚疏一队人马被这无根火烧得干干净净,其他蛮兽也不敢跨过这火墙。蛮军多半是被制住,损失却不甚大,且首战告捷,哈刚达、索纳二位首领还是喜在眉梢。 “不知这妖人使了什么妖法,今天算他们命大!”哈刚达捡起地上的锤子,拿在手里掂了掂。 “这些黄皮怪如此不堪一击,夔王何苦迟迟不决!不肯攻下北境。都是这北人的奸细搞鬼。”索纳说着,恶狠狠地看向伏云,哈刚达也瞪了伏云一眼,“喀戎和夔都护着他,我们也不能现在杀了他。先回去禀报。”说完上彘兽之背,领军返营。 伏云虽然听不懂这二人说的什么,但光是看二人表情,肯定是对自己有意见。不过他也松了一口气,幸好没大战起来。似方才战起,不可收拾,我军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没想到朝中能出这样的能人,真是万幸。怪不得人皇会派这二人前来,白袍小将不过尔尔,这茅山道士却实是有本事。据白袍小将所说,国师恶行已被人皇发觉,且已将他囚在虎牢,那两家更是没有理由打起来,需要赶快将这件事告诉夔,早些挑明,免得节外生枝。到时候让我押了国师送去蛮营,交给他们发落,永绝魔种后患,南北之战方可避免。 想到此处,伏云也跨上战马。 前边是时不时交谈低语的索纳,哈刚达。不论你们二人对我有什么意见,蛮营我还是要回去的。边想着,伏云边握紧了手中的画戟,远远地跟在二首领之后。 索纳、哈刚达二首领大胜而归,蛮人营中沸腾起来,张罗着就要开摆庆功肉宴。伏云自去见了喀戎夔王二人。 “我从一白袍小将那里得知我皇已经将国师抓起来了。想是他看穿了国师用心歹毒,如果白袍将所言不虚,国师应该已经被押在死牢。” “就是挑唆你皇上神止山祭祀魔剑的国师?”喀戎近前一步问道。 “不错,正是此人。”伏云点点头,“我皇英明,将此人押入牢中,既然再无国师为祸,也无祭拜,蛮族就不会面临危险。双方也应该止戈为和。我会前往北境,亲自将国师押来,交给你们处置。” 喀戎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向夔汇报,二人交谈之后,喀戎回身转来对伏云说:“我们也想就此止戈,不愿见将士流血,只是还不知你那皇帝的意思,你如是想,不代表你家皇帝也这么想,退兵之事还要从长计议。” 伏云若有所思,喀戎的话也不无道理,眼下关键的确实是去见人皇,表明蛮军有意止戈,劝人皇放弃攻打南境。伏云道:“我可前往北境,面见人皇,阐明国师拜剑才害你族起兵一事,他定能收兵回转,平息战争。” 喀戎听罢脸色一沉,抚摸着下巴上不多的短杂灰须,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皮革卷,沉沉地说道:“我想不必了。”伏云接过皮革卷,将其打开,上面应是密探来报,只是认不出其中内容。 “这消息是我方军前哨探送来,说你家皇帝已率兵亲出崂关,直奔斜谷战场而来,不出几日便能兵至南陲。”伏云脸色骤然铁青,似吃了一闷棍,先是主动派兵攻打蛮军,如今却又御驾亲征,这分明就是决心要灭了南蛮,已经不是被迫防守,而是要主动出击了。 伏云心中十分忐忑,他不知人皇为何起兵,为何不顾百姓安宁,誓要灭蛮。他对自己劝说人皇退兵的想法又丢了几分把握。“怎么会这样。”伏云拿皮革卷的手在微微颤抖,小声嘀咕着。 夔王自椅上站起,头几乎要顶着帐顶,“此时不战,更待何时!”他这一声,震得伏云忐忑的心更是乱跳。那不是惧怕,是对北境万万人民性命的担忧。人皇主动起兵,惹恼了蛮军誓死一战,不知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深知中原人不是这些人的对手,真的起戈,只不过白白送命罢了。他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理,一向借国师止戈,如今人皇执意南伐,他将在蛮营也无立足之地。思前想后,还是要去劝醒人皇。 第二十三回:篝火议事北皇亲征 “将军先走吧。”喀戎向外摆手,示意伏云离开。伏云面色沉重退出帐去。喀戎凑到夔耳边,耳语了几句。 夔王帐外,蛮军们生起了篝火,烤起了生肉。暮色四合,山形渐渐和夜幕融为一体,辨不清界限,火光驱赶了夜的寒冷,闪烁跳跃的火苗前,是手舞足蹈的蛮军战士。他们换下了兽皮战衣,一个个穿着树藤草裙,挽手在篝火前围成一圈,伴着号子节奏欢快地舞蹈。有的则坐在一旁吃喝,索纳,哈刚达交谈举杯。 这种聚会在蛮营常见不过,每次狩猎回来时,大家都会围着篝火庆祝,吃喝玩乐,尽情享受自然的馈赠。 帐外的喧闹掩盖了帐内的低语。喀戎和夔还在商议与北皇的战争。 “情报上说北皇亲自领兵前来,已出崂关,不出几日,就能到达南陲战场。” “他来了也好,不用我前去擒他。”夔神色轻松,在他看来,不论北境补上多少将士,都将被他移为烟尘。他没有理由不这么想,凭借蛮兽的实力,摧垮北军似乎易如反掌。一直以来,他只是欣赏罗家俩兄弟的勇武而已,不愿杀了他们,甚至将他们留在蛮营。还曾为念成服了敖狠内丹。他敬重罗氏双子,但从来都没想过要止戈不战。擒了北皇,统了北境,还有谁会去上神止峰祭祀通天剑,天火降魔种的恐惧也永远不会来临。 “制止这件事发生的最好办法,就是亲手毁了它。灭了北皇,就再也没有什么魔种了。”他并不迫切,似乎这步棋只剩接下来向前迈出一步,也是最后一步一样简单。 喀戎却紧缩了眉头,他抚着灰须,在地上踱步。“大王可听说了索纳,哈刚达二位首领被一道士设术所困之事。” 夔摇摇头,“那又何妨,哈,索二将还不是大胜归来。区区北人不足为惧。” 喀戎停下脚步,靠近夔王坐了,缓缓说道: “大王自觉邱泽猛兽无人能敌,却被这小小术士挡在了一无根火墙之外,千万猛兽惧而不往,雚疏生性不惧烈火,却遭其焚。只怕……” 喀戎说着顿了顿,瞥一眼夔脸色。 “说下去。” “恐怕北人几番吃了异兽之亏,已经找到了降伏猛兽的方法。听索纳首领回报,那术士能摄我军心魄,制止猛兽动弹不得,又能招来蓝焰,威喝群兽。且不说靠他一人退了我大军,若北营中不止此一人,到时胜负便不明朗。” “依你所见,还不能出兵踏平北境?”夔反问道。 “此次北皇派其子先锋,自己又随其后,定是有备而来。他绝不会没有把握就冒险前来送死。依我看,那道士术法倒不足为惧。倘若北皇此行,有更厉害的手段……” “他们还能有什么手段?北人的雕虫小技我们不都见识过了吗。” 喀戎又缓缓站起,负手而立,沉沉道: “大王还记得当时南陲附近我军营地被夜袭,大军猛兽荡然无存,徒留血迹之事?只怕北皇已经掌握了召唤魔物的方法,若真如此,胜负却又明朗了。” 夔猛地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思索片刻,觉得喀戎说得不错,但他还是笑道: “南陲北营,不也遭了魔物毒手,我看黄皮怪未必掌握得了魔物。你不要过于担心了。” 喀戎欲言又止,夔道:“若你实在放心不下,此后战事暂交给你来安排,出兵之事我不心急。” 喀戎拜谢。叫了营中探子进来。 他吩咐道:“祭魔剑一事尽是北人营中一巫师全权负责。你且放出风去,就说我们要潜入北境,活捉巫师,把他绑来喂我们的战兽,以祭奠死于魔物之手的先祖和将士们。” “是。”探子领命就要出帐。 “慢。你将何往?”喀戎问他。 “乔装打扮,速去阵前打探,混入北军边营放出消息。”探子回道。 “不,不要乔装,于营中寻一雚疏乘去。只管在敌军营头大胆窥伺。越早被其发现,越易成事。”喀戎郑重地吩咐道。 “这……”探子一时语塞,不解喀戎之意,又不知如何反驳。这摆明了是让我去送死啊,在北军营头乘雚疏,不等于自投罗网?我犯了什么错,要这样惩治于我。 “你尽管去,我知北人交战向来不杀使者,若他们要取你性命,你只称自己为议和使节。教他们交出国师,说我们便会撤军。” “是”探子领了命,抓抓后脑出了帐,去营后骑了蛮营坐骑雚疏,又卸下探子乔装,明目张胆地奔着北营去了。 一路上雚疏飞奔,探子心里还是没底,踌躇间已近北营。 他总归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登了山头,要观望营内情况。可他胯下坐骑雚疏兽,一脸蛮人样貌,刚露了头,就被巡逻的北境战士抓个正着。 他要翻身上兽背逃走,北兵大喝,“站住。”一支利箭应声划空而来,嗖地一声射中了探子的左小腿,疼得他倒在地上,一队人一拥而上,投矛射箭击向雚疏,雚疏受惊撒蹄跑开,丢下这探子往蛮营方向去了。 半晌,蛮营之中冲进一匹受惊的雚疏,喀戎出帐见了此兽,嘴角微扬“成了。” 探子被五花大绑送进了北营,“将军,我们巡逻间见此贼鬼鬼祟祟,应是蛮人探子。”两人将他推到在地,“跪下!” 五常从座上走下来,来到探子面前“既是探子,应是听得懂我们说话?” “是,是,听得懂。”探子忙开口道,想到自己被擒恐怕难逃一死,喀戎说过北人不杀使者,为保性命,下得他早早开口: “我不是什么探子,我是被首领派来和您讲和的使者。” “哈哈哈哈,使者?”五常围着探子走了一圈,又回到他面前,见它既无乔装,也无战马。 “你方近几日战事几乎全胜,有何议和理由,莫不是探知我皇亲临灭敌,怕了不成?”说着拔出腰间佩剑,架在探子脖子上。五常瞬间收了笑声:“誓灭蛮寇,无和可议!你既然没什么用了,不如先送你上路,在黄泉道上为你家主子打点,还让他们到时候熟络。”说着五常就要动腕割喉。 “将军饶命,饶命。夔王说了,只要北人将国师奉上,我军便会退兵。两方战事全因他一人而起,只要你们愿意将他押送至我营,我们便撤军。”探子把脖子往后缩缩,颤音说道。见他面如土色,虚汗直冒,像是个怕死鬼。五常本是吓吓他,随即将剑离了他咽喉。 “若我们不送呢。”五常又把剑刃贴在他喉间。 “军师道要于近日派人潜去北境,活捉你们的国师,将其喂我战兽,以祭亡灵。” “人皇既已扣国师在死牢,必是他该死,不劳你等动手。你只管走好。”说完就要挥剑, “慢!”太子进帐,喝止了五常,身边跟着那红衣女子。 “殿下,”五常收了兵刃,“您怎么来了。” “此人不可杀,你方才说要潜入北境,活捉国师?”太子拉起地上的探子问道。 “对,军师说要派人潜入北境,擒了你们国师。” “把他带下去。不要伤他性命。”太子吩咐道,帐外进来两个士兵带走了探子。太子坐到将军座上,红衣女立在左边。 “殿下。”五常躬身行礼,启明摇手回礼。正色道: “当时罗伏云、罗念成要除国师,我父皇以命相护,后又不知为何将国师押入死牢,国师对父皇应该还有用处,蛮人不顾战事凶险,处心积虑要除掉国师,可见其中端倪。因此不该不重视这件事。” 五常在座下忙跪拜,“臣疏忽大意,险些误了大事。” “将军请起,此事怨不得你。待父皇来时,将此事禀明,听他定夺。” 喀戎算好了人皇到达南陲的时间,唤来索纳首领,“我命你抄小路前往北境内,活捉北人国师。”索纳一脸惊愕,自己从来都没去过北境深处,又何谈在茫茫北境掳一人回来。 “我…”索纳正要说什么,喀戎只叫他附耳过去,在耳边交代了几句。 “我这就去准备。”索纳径自去挑选善战将士,准备出发。 几日后人皇果真亲临南陲战场,随从队列宛若长龙盘踞在山路之上,锦旗飘飘,大军缓缓挺进南陲。太子携众将士出营,夹道相迎。红衣女在太子身侧,五常、远山紧随其后。将士分列两阵手执月牙青铜戟夹道站立。人皇骑着一高头红鬃大马从金袍将士间出来。只见他身披黄龙铠,腰佩金莽柄宽剑,头戴金盔,威武堂堂,一改往日朝堂之上的儒雅风度,俨然护国大将,饱经风霜。眼神中透露的坚毅,是那头盔面罩所掩盖不住的。 “儿臣叩见父皇!”太子上前在红鬃马下跪拜。身边女子,身后五常、远山及两侧将士齐刷刷跪地, “参见人皇!”人皇下了马,左手握着剑柄,右手将太子扶起,“诸位请起。” “父皇,您怎么来了。”启明一边起身,一边试探地问。 “我知蛮人凶恶,怕你难以应付,故前来相助。”人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关切,也没有勉励。 “多谢父皇,父皇请。”启明在前面带路,领着人皇及五常、远山朝大帐内走去。四人在大帐之中议事,太子将近几日战事详细地向人皇做了汇报,人皇依旧没有任何过大的表情变化,看来战场的得失,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启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走向北皇耳边。 第二十四回:火绳林喀戎困真龙 启明在人皇耳边道: “前日我们抓了敌营一探子,听他所言,说是蛮王要暗派人潜入我京中,掳走被押在虎牢的国师。” 脸色一直平静地人皇脸上突然掠过一丝紧张,太子注意到了他脸色的变化,只是琢磨不透其中缘由。“此事可靠吗?”人皇开口问道。 “应该不假。”启明回话道,他喊帐外侍卫进来。 “将前日所捉探子带上来。”不一会,侍卫将探子押进大帐内。 “蛮王要抓我朝国师?”那探子胆怯地抬眼看了看人皇,点头应允道:“是。” 人皇脸上露出怒色,“大战在即,却要潜入我北境抓一国师,夔王打的什么主意。”探子忙说:“小的不知。”“何时行动?”人皇没等探子缓过神来继续追问。“明日,明日巳时,经斜谷西面火绳林绕行。” 人皇抽出宝剑指着探子眉心,“你有半句假话,我让你立刻身首异处。”探子吓得扑腾跪下“我说的句句属实。”人皇将剑插入鞘中,转过身去。 “我放你回去,你若透露被俘虏之事,必难逃一死,你可明白?”探子听了,马上从地上爬起来,鼠瞄帐内人的反应,一溜烟跑去帐外。众人正要阻止时,那探子已经跑出去了。人皇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追赶,看探子出了帐, “他为活命定不会走漏风声,免得敌人怀疑计划泄露而改变计策。你们可知斜谷小路地形?” 五常听人皇一通分析,只觉得脸上发烫,自己还要杀了这探子,没想到却是反将一军的好棋。 听人皇要看地形,五常取出了他的宝图,“陛下,此图有南陲详尽地势山谷,一草一木尽在其中。”五常将宝图双手呈给人皇。人皇接过图,铺展在桌上,见要绕斜谷,必须先过一火绳树林,斜谷一带山路盘旋之处,也只有这片树林是空旷所在。 “明日巳时,我自去火绳树林截杀蛮军。你们守着大营,不要轻举妄动。”太子、五常、远山面面相觑,又领命道:“是。” 天色灰蒙蒙的,蛮营中已经窸窸窣窣有了动静。东方尚未发白,四处一片寂静,索纳首领开始布置潜入北境一事。他身上紧绷着一件褐色的皮革露臂背心,扎起了浓密的黑发。 “动作快点。”他低声说着,打破了夜末笼罩的沉寂。几个蛮兵从大仓库里拖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几人齐力将那东西拖在地上往外扯着,在土地上留下一道道印记。两蛮兵推来一架挺大的木车,众人齐力将那团黑物装上了木车,索纳首领在前面开路,蛮兵用藤绳推把雚疏与木车连接在一起,赶着两只雚疏拉车前进,其余人带齐武器,藤盾,跟在首领后面,慢慢消失在了蛮营外的昏暗中。 巳时已过,人皇率一队精兵早已埋伏在火绳林中等候着蛮军。一双双锐利的目光穿透昏晨,死死盯着路口人来的位置。将士将手按在剑柄之上,随时等候冲杀出去,弓箭手早已箭在弦上,只等猎物出现。今日的火绳林似乎比往日的更显得死寂。远在南陲的自然之地,许久没有人来侵扰,自成一片荒芜的繁荣,如今战争又给他披上了一抹紧张的、死亡的气息。 人皇双目微聚,似在聚神,也望着林口出。国师身上之法才可以控制牵引通天剑的神力,没有国师,恐怕南蛮不平,天下难统。无论蛮人是否真有本事潜入北牢抓走国师,我都不能冒这个险。必须在此处截杀,将这些蛮人拦下。单凭北人之力定难胜蛮族,日后破蛮,还得国师出力。所以此战非同小可。 人皇正思虑间,忽见林口出闪将出一高大猛兽,这不是什么猛兽,正是在前面开路的蛮人首领索纳。身后陆陆续续跟着一骑骑蛮军,轻装疾行,匆匆朝着林里赶来。 林内北军个个将头埋下去几寸,只等着人皇一声令下。人皇见蛮人渐渐入了包围圈,打头的索纳也已经深入林中,几乎看得到队伍的尾巴。 “放!”林叶之间数百支利箭破林而出,朝着蛮军射去。不过蛮军倒是反应迅速,立刻围聚在一起,将藤盾围成密不透风的盾墙,把箭挡落在外。只有少数人中箭倒地。“杀!”人皇下令冲杀,从林中跃出百号将士从两侧冲杀而来。杀声惊得满林鸟飞。 “撤。”索纳丝毫没有战意,下令往深林处撤退。蛮军丢盔弃盾,慌忙向林中逃窜而去。人皇率众人在其后追赶,渐顺着小路朝林深处跑去。 火绳树嫩枝上盖着短短的软毛,卵状的长叶处生出淡黄的花骨朵,静静地垂在深林风中。人皇知道既然出手就不能让他们逃掉,紧紧跟在他们后面,林越来越深,光更是灰暗。蛮人在小径前方一转,看不见了踪影。 人皇单人匹马深入林中,把身后将士甩了一段距离。这林间岔道横生,一不留神就跟丢了方向。人皇随蛮军拐进深林时,他身后的将士并没有及时跟上来,等他们赶来时,面前赫然摆着四五条小路,带头的下令让他们分头去追,四散开来。 人皇追赶蛮兵刚过路口拐弯处,暗林中上下起两张巨网,地上藤网随着厚厚枯叶而起,高树上也盖下一张巨网,人皇胯下马为枝藤绊倒,随着马的嘶鸣,一人一马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天地网中,巨网之下显得羸弱的马儿被困住动弹不得。人皇被重重摔倒在地上,脑中一阵阵嗡嗡声。 索纳领着几个蛮兵从树丛后面出来,放肆的大笑着。“军事果然神算,没想到直接擒获了这老贼。今日立此大功回去,军事必有重赏!”蛮兵们挥起手里的兵器,嚷嚷吆喝着。 索纳大笑:“喀戎真是有些手段。怪不得能为夔左膀右臂,我索纳今天算是服了。当日他叫我潜入北境,捉了你国国师,我还道他是刁难于我。后来他叫我设伏火绳林,备齐藤盾诱走小道,果真擒住了你!” 索纳在兽背上打量着人皇,众蛮将更是等着回营受赏。 “小的们,把他拖回去。”索纳命手下拖了大网就要回去,这时突然从林中闪出一道红光,一红衣女子飞身前来。 她将袖中粉末洒向空中,升腾起了一阵烟雾。蛮兵中了毒烟暂时失去了视觉和听觉。索纳也觉耳鸣不止,眼前一片黑暗。一时间蛮军大乱,双眼刺痛的叫喊声,兵器间的碰撞声,失聪恐慌而大喊声,索纳还在阵中叫喊“看住北贼,别让他跑了!” 索纳知是有人来劫人皇,心中大惊。万一到嘴的皇帝被救走了,自己不是空欢喜一场吗,到时候不但会受到夔和喀戎的责罚,还要面对哈刚达冷嘲热讽,那就不好受了。 他使劲睁眼,却被这粉末迷得难以看清,双耳也嗡嗡作响,即使四下一片混乱,也难以听见。索纳从行囊中抽出一袋烈酒,打开塞子往脸上浇,这酒湿了怪粉之后虽生刺痛,但他睁眼时已经看得清楚了。索纳大喜,抽出酒袋,拔了塞子就往身边蛮将脸上泼,泼醒的蛮将按着这方法,一泼二,二泼四,很快把周围失聪的人泼醒,霎时蛮军又恢复了战力。 见一红衣女子要救走人皇,索纳抄起兵刃就追上去。蛮兵也顺势压来。 人皇观情势转危,不禁心里发凉。只顾着国师在祭剑开阵还有重用,却落入了敌人的圈套,幸好红衣女来救,眼看脱离危险又遭变故,难道今日真的要葬身此地? 正在索纳冲杀而来之际,小路两边闪出两个长影。 “快带人皇离开,我二人断后!” 人皇定睛一看,来的二将正是孙赫,方通臂! 天不亡我,我命有救矣。他被巨网砸得浑浑噩噩,到现在头还有些胀痛,只是此刻见了这二将,心里一块悬石落地。 孙赫使一杆长柄狼牙棒,方通臂腰上肩上缠着一根银白长索,锁链两端镶嵌利刃,使得一手飞魂勾索功夫。 索纳迎面而来时,这方通臂挡了上去。此人臂长之极,实为罕见,双臂交于身后,能自环抱其腰而右手在左腹,左手伸于右腹,忽列列甩起身上钩锁,这钩锁柔软兵器本就十分不易控制,不像棍棒刀叉直来直往,软锁舞起时,只控制锁头伤人,又不能使其纠缠。 方通臂飞索招招夺面门而去,看似花哨变化,却是招招式式板上钉钉。心中所想截打之处,索头呼啸而去,毫无半点误差。飞索软鞭在空中乱舞却不纠缠,刚柔并济,招式狠辣又形态优美,教人看得入迷。仿佛这不是杀人的招式,而是和奏起舞,飘飘摇摇。 “来来来,你的对手是我,还在往哪里看!”方通臂大喊着舞起飞魂勾索和索纳缠打在一起。 众蛮军一拥而上,却被孙赫狼牙棒打散打退,孙赫一人挥起满是星铆钉的铁棒,扭打在蛮军将中。 若说方通臂似个瘦长臂猿,那这一个孙赫便能顶三个他。别看孙赫圆头圆脑,短脖子上全是下巴,打起架来竟毫不迟缓。 “快快带人皇离开,这些杂鱼交给我来!” 第二十五回:孙方救驾熠姄潜牢 孙赫这声音像是从鼻子中出来的,比起他那樱桃小口来,大圆鼻子似一座小丘占满了整张脸,眼睛藏在厚厚的眼皮下难以发觉,正对视时,才会被他双目中射出的两条线光所震撼。 孙赫这攒珠万宝棒可不是普通的狼牙棒,远看时比之普通狼牙棒闪闪发亮,光线在攒珠万宝棒上能反射出六种色彩。因为这狼牙棒之上镶嵌的不是普通的铁星铆钉,而是件件无价之宝。玉石钻宝基本不过,更有稀世的凝血珠,开山石,有些珠石外人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以此无价之宝合铸成一件兵器,乃是天下没有二家的。多少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能有这种阔绰。 要说这攒珠万宝棒的来历,还多亏孙赫父亲即朝中宰相孙乾霸结识的一位商贾——董显。此人外号“敌国富”,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富有,更没人知道他财富的来历。董显结识数不清的权贵朝臣,就连宰相孙乾霸也和他深有交情,孙赫入朝那年,董显命人用一千颗稀世珍石铸成狼牙棒头,作为礼物送给了孙乾霸之子孙赫,庆祝他武举入朝。 孙赫乃宰相之子,富贵外显,一身彪肉。但看他使起这攒珠万宝棒,迅疾猛烈,攻守兼备。那一身肥肉如流水般任听使唤,攒珠万宝棒自手而脱,却不离身,似是被黏黏吸附在他身上。攒珠棒所到之处,蛮兵应声而倒。 一堆堆一簇簇蛮兵蜂蛹而上,全都被棒打散打开。 方通臂、孙赫二将与敌混斗之中,红衣女来到人皇身边,取出一把透着红光的匕首,人皇昏迷间看到了这女子,慢慢打起精神。口中微微吐出几字: “你们来了,来了就好。“ 那女子将匕首插入藤网中,匕首发着红光,而后竟燃起火来,直将粗网烧开烧断。 孙赫一边退敌,一边往人皇,红衣女靠去。他怕这大网结实,红衣女拿它没有办法,才想来帮人皇脱险。 孙赫横棒掉头,猛力挥砸,又放倒了扑上来的四名蛮兵。 “我来帮你。”他回头时,看见红衣女已经把一柄红光匕首插入大网,烧断了陷阱。见到那匕首时,孙赫眼前一亮,目光久久不能移去。 我认得这匕首!这不是干爹手中的“浴炎凤”吗!打小就见此物为董干爹贴身之物,天下宝匕,绝无其二!“浴炎凤”啊“浴炎凤”我求干爹求爹爹多少次都没有得到的天下第一匕首,如今就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一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女子手中。 “浴炎凤”出鞘带红光,所触之地烈焰燃生,乃是董显府中排名第二的宝物,如今无端出现在红衣女身上,孙赫是怎么都想不通的。 孙赫一句“匕首何来”到了嘴边,硬是被冲上来的蛮兵扰了回去。 女子收了匕首。把人皇从破网中救起,带着他趁混乱逃走。 方通臂与索纳斗得不可开交,孙赫也不敢分神。见人皇被红衣女救去走远,二将方脱身离开。 深宫大院没了往日的朝起朝退,就真的只剩下荒凉和孤寂。人皇太子皆出征南陲,朝中之事交给了两朝老臣,整日忙着为前线募集军粮,准备武器。 婉熠一直有心结尚未打开,念成要刺杀国师,被人皇一掌打下山去,又是生死不知。怎奈这对苦命鸳鸯多年难得相见,相见却又是生死离别,当日共揽河山,走出这深宫的誓言还没有实现,还有那发誓要娶我的人,你现在又在何处。婉熠决心去质问国师,为何要害念成一门,神山上又有什么秘密。她知道人皇将国师囚在虎牢,便决定去打探一番。 婉熠独自溜出宫门,朝着虎牢方向去了。一路上景色倒也不错,这荒郊野地的花木,倒比宫中的锦绣多了几分灵气。雨后的空气中泥土混杂着不知名花草浓郁的香气,悠悠飘散在空气里。夹道树随意生长,洗过的绿叶泛着晶莹的水珠,再往前走,就能看到那道大门。 灰暗的色彩和周围的鲜活毫不协调,厚实地立在那,门内外都有侍卫巡逻看守,密不透风。又观此牢依山而建,看似并不阔大,她料想此处定有地牢,又因山腰处有一口洞穴,可入日光,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此地定是关押国师的所在。念成道国师炼红玉害了洛神庄百条人命,要诛杀国师,却被爹爹拦下。倘若国师真犯下了这滔天大罪,爹爹怎么能孤注一掷地护着他。其中一定有我没有看到的事实。自我记事起国师就在宫中,他的为人我也略知一二,我想他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种歹毒的事,就算是他,他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罗家与国师并无瓜葛,何苦处心积虑害了他满门。念成被爹爹打下神止峰生死未卜,趁爹爹不在,先去牢中问明国师,再去神止峰寻念成。 边行边想,婉熠已靠近虎牢,却被守卫拦下。 “我不能进去吗?”婉熠看着守卫的眼睛。他马上低下了头,但他拦婉熠的手还停在半空。 “公主,人皇亲自嘱咐,除他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入。虎牢中关押恶徒死囚,公主还是请回。”守卫本以为婉熠还会再三硬闯,没想到她没再多问一句,转身就要走。 “我不会为难你们。”婉熠虽然走得利索,可她并没有放下这件事,边走边考虑着。突然灵光一闪:我可以去找毓敏姐姐帮忙! 婉熠来到罗毓姄身边,将她的困惑告诉了毓姄,毓姄道:“早时念成、伏云要除国师,人皇拼死维护。后人皇又将国师押入虎牢,其实我也被此事困扰很久,早就想探明情况。熠儿既来找我,我们可一起想办法,直接去质问国师。” 婉熠听后神色舒缓,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她凑近毓姄,低声说道:“我已有一计。”毓姄走近门边,见四下无人,将门掩了,“说来听听。” “姐姐去引开侍卫的注意,我自从山腰洞穴处进入虎牢,去寻国师。若他们发现是你时,不会多加追责,只道是试试他们便罢。”毓姄听着连连点头,又问道: “万一谷深,你如何下得去。” “我自有办法。”二人商议好计策。就准备出发了。婉熠先行去做准备,毓姄换上一身简单的行头,召集了手下精锐护卫,自去那虎牢。 时至正午,日上山头,虎牢前守卫们穿得严严实实,兢兢业业地守着大门。忽然,几十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从虎牢两边打来。 侍卫见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擅闯死牢,拔剑迎战。山腰之上的守卫听见山下动静,纷纷赶去相助,一时间大半守卫都聚在虎牢大门前。 对峙不一会,黑衣人便和守卫打成一团。只是黑衣人只重闪避,格挡,也不出手伤人,且战且退,守牢侍卫渐渐占了上风,把黑衣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敢擅闯虎牢。”守卫头领拔出捡来,眼中燃着怒火。 忽听石后传来拍手的声音,“禁军亲卫果然名不虚传。”他定睛瞧时,这人居然是太子妃罗毓姄!被困住的黑衣蒙面人都摘下了脸上的面罩,单膝跪向毓姄。守牢军个个晕头转向,也只是向太子妃行礼。 “人皇、太子远征南陲,你等还能尽忠职守实。我方才想试试你们是否惰于守牢,看来是我多虑了。这些人都是我的手下,他们没有伤到你们吧?”守牢军恍然大悟,原是太子妃来试探他们是否玩忽怠职,这才放下戒心来。 “太子妃多虑了,我等深受皇恩,定当尽忠职守,不敢怠慢。”毓姄笑着走上前去,将守卫长扶起。 “都起来吧。我看这天气酷热,你们在此守牢辛苦,带了酒水果肉,犒劳各位。”说着命人把两大桶酒和一些果肉带了出来。守卫将领看着酒肉,又看看毓姄,“这,”骄阳似火,灼烤着大地,守卫们本就疲惫,加上刚才一站,脸上已经被汗水洗了一通。 “你是要拒绝我的好意?”毓姄故作严厉地问。 “不敢,不敢。”守卫将领示意大家都靠过来,与毓姄、黑衣人一起,消暑解乏,吃喝起来。 婉熠趁着这个空子,上了虎牢山腰,她将绳索死死捆在洞穴旁边的大树上,长长的绳子盘在地上,绳子末端固定着布条。她仔细地将布条缠在腰间,四肢,打算拽紧了绳子,就这样落下去。 虽然不知道这穴底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可她心中的坚定让她在此刻无比勇敢,她知道自己没有太多时间,就这样靠着一根长索缓缓探向洞口。下落没多深,她就觉得双臂胀痛难忍,于是想在洞壁寻找落脚的地方。可她不知这深洞四壁笔直,且洞深难测,根本没有她能停留落脚的地方。婉熠许是累了,错觉脚下有可踩的地方,手稍一松,脚下一空,整个人直勾勾从空中落了下去。她瞬间失了神,只觉灵魂出窍,正下坠间,忽而腰上涌来一股力量,她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撑住了,不再往下掉落。 微微的绿光萦绕在她腰间,将她轻轻托起,她觉得自己仿佛飘在半空之上,而后又缓缓地往下落着。终于双脚触到了什么实物,不再悬空。 第二十六回:颛孙白痛斥善面皇 她被稳稳地送到一个大铁笼上面。婉熠借着洞口的光看时,发现自己身处穴中半空的一铁笼上,她低头看到笼中展着双臂,须发凌乱不堪的人,尽管已是天差地别,婉熠还是认出了他就是国师。 方才正是国师施上古巫术结灵咒引导婉熠安全落下来。“国……国师?”国师双臂已被人皇用卯龙钉死死钉住,他一动不动,也没有讲话。 婉熠却听得到他粗重的呼吸声。国师也算看着婉熠长大的人了,他总能从她身上看到自己女儿的影子,他知道人皇的所作所为,可他也知道婉熠生性善良,更不忍心看她受到伤害。刚刚就是国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救下了婉熠。他被人皇囚于此处,本已元气大伤,再加之双臂被钉死,更是体力不支。婉熠问罢见他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向笼内望着。半晌,国师才断续地发出苍凉的声音:“你怎么来了此地。” “国师,我此来是想向您讨问一件事。神峰之事,到底是不是你的主意?” “天下人都信你父皇仁德厚爱,你又何苦来问我,你心中不该早有了答案吗”国师剧烈地抖动着身子咳起来。双肩震动得卯龙钉刺得更痛起来。 “可我,”婉熠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但她心中总是隐隐约约蒙着一层迷霾挥之不尽,让她无法相信看见的真相的霾。 “那你为何要祭拜魔剑,致使魔种亲临,屠害生灵,挑起祸端!还害死了念成一门百余人性命。” “我不想你被蒙在鼓里,但我知道你不会信我。”国师欲言欲止,终还是说出了真相。“我早年被你父皇要挟至此,为他上山施咒,压着那剑魔气,他欲借此法除了心腹大患,也就是蛮族。我替他做事,还要背负这种骂名。我如今有口难辩,你父已被那魔剑侵蚀了心智,愿你能劝他早日放下权欲。” 婉熠知道她听到了真相,但那也是她最怕听到的。她非常矛盾,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苦苦求来的真相。父皇的野心她比谁都感受得真切,从小就如此。但他是个和蔼的父亲,可同时他又是要给天下太平的君王。他的面前,敌人的存在就会造成威胁,不管有何种可能,让他们彻底消失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她知道他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更甚者,他只是想统治更广的疆域,她不敢去猜父亲的内心,她很怕知道真相后没有能力去挽回,就像现在一样。她不能接受父亲就是屠害罗家一门的凶手,不能接受他的野心撕碎了他的仁爱。婉熠不知道自己此行是为了什么,为了知道一个永远都不愿知道的秘密?但她又很确定地知道,她总要面对这一切,面对那个男孩对自己父亲的怨恨。 婉熠没有作声,只是眼角噙不住泪珠,滚落下来。“不,不是那样的。”她声音低得自己都听不清楚,如果有人封上了洞口,让这黑暗吞噬了一切,包括她自己,她会觉得那是最好的归宿。 毓姄见狱卒吃酒正在兴头,担心婉熠那边有什么意外,便悄悄去后山腰查看情况。来时只见树上绳索,不见婉熠踪影,她顺着绳索找到了洞穴所在,循着里面望去,只觉穴深难测。 她朝着洞里轻声叫着婉熠,洞内空明而有回音,婉熠听到了她的声音,方才回过神来。仍旧难掩悲痛,“我尚不能救您出来,待我出去会向太子妃言明,试着救您出来。”婉熠说完依靠着绳索攀援下扯,毓姄见绳索绷紧,知道是婉熠在洞内,于是在外帮忙,二人合力婉熠才逃出虎牢。 毓姄见婉熠神色黯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来不及多问,得先从险境脱身,便和婉熠绕行,两人回了宫里。到了宫里,婉熠将国师所说之事一五一十告知毓姄,毓姄这才明白婉熠的痛处。 “熠儿,你不要太伤心了,想必是这魔剑惹来祸端,我们定会查个清楚。你不必多想。”毓姄多方劝导安慰,婉熠才渐渐平复下来。 越往东飞,钦丕翅下尽是霭霭白雾,雾气缠绕在山间,侵吞了青山腰际,只可见隐约翠色,在茫茫白烟之中衬着青幕。山头擎起一两棵苍松,似老者般稳重的立在山头之上,迎着风云,独显苍劲。 “好美的景色!”凌越开心地笑道,脸颊露出浅浅的酒窝。 “在钦丕背上,才有机会领略这样的风景。”念成洋洋地笑着,拍拍钦丕的绒毛。钦丕在仙雾迷蒙的苍松山头盘旋着,忽而俯冲直下,一脑袋栽进雾里,凌越从身后紧紧抱住念成的腰。 “我抓着你啊,你可别掉下去了。”凌越边说着将侧脸贴在了念成背上。 念成心里偷偷乐着,嘴上倒说,“你放手试试,看看谁先掉下去。”凌越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心道: 我要是真放了手,你小子难道要任我掉落到这激湍之中吗,我倒要吓唬他一下。转念一想,这家伙呆头呆脑的,万一真的没察觉到我松手,教我白白送了性命可不美妙…… 凌越当即松了松手,但她没有完全放开。念成觉得腰间凌越的手卸了力,连忙抽出一只手来向后去抓住凌越,“我说说而已,你真敢放手。” “哎,你叫我放手啊,现在怎么反过来问我。”凌越放下心来。 “你随我同行,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你爹交待啊!”念成知道她是取闹,却还一本正经地解释。 “你很怕我爹爹吗?原来你是怕我爹爹才救我喽,那我还是跳下去吧。”听他这么说,凌越心里更是不舒服,又抽出手来吓唬他。 念成扶稳了她,忙道:“虫蚁尚且惜命,姑娘年纪轻轻,又生得这般漂亮,就这样草草跳下去,不是徒增天地中的一件遗憾事吗。” “油腔滑调!”凌越瞪了他一眼,但心里却比之前舒服了很多。“虽然你不太会说话,不过呢,这遗憾事,还是少一件算一件。” 念成苦笑:“对对对,你说得对,你就当是为减少天下的遗憾,好好珍重……” 二人笑闹间钦丕又蹬云直上,前路雾气渐渐褪去,高山只间赫然两座孤峰对立着,山势陡峻。 两峰之间有一长桥,横跨在万丈深渊之上,远眺仅如一线,教人望而生畏。渊下湍急的怒水冲击着峡石,急流而下,不知所来,不知其终。近崖飞时,见得崖边一石上刻着三个红字:“鹰愁涧” “哇,这好深的山涧!”凌越家乡巫咸,尽是些小丘山岭,草木低矮,哪里见过这样壮阔的山川草木,一路看来已经大开眼界。 见此两岸相对峻峰,仅一铁索桥横贯其上,涧中白流激石,险要之极。 “喂,你敢不敢和我过这鹰愁涧?”凌越戳戳念成后背,神气十足地问他。 “有何不敢,我还怕它不成?”念成说着,俯身贴到钦丕身上,教它向着山崖飞去。钦丕落在一峰崖头,将二人放下,自顾飞下这鹰愁涧嬉戏那湍急飞流,自找乐子。 “哎,”念成想唤回钦丕,可见它已经飞出很远了。“就这么走了?万一这桥年久失修,我们一个不慎,失足跌下山涧,可真没得活路。”念成咧咧嘴,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怎么?你怕了不成?”凌越在一旁奚落道。“没了这钦丕,我看你怎么你不比方才痛快啊。”说着笑出了声。 念成被激得拔腿就要上桥,“我是怕你掉落山崖,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哭着喊着让我来救你。”他直走略过凌越,径自向桥上走去。 “唉你等等我。”凌越从后面跑着跟来。念成行到桥边,不禁动动喉结,倒吸一口冷气。看一眼崖底不见其深,只听得怒浪击石,波涛滚滚,他马上抬头,不敢再多望一眼。 这断桥少说也有四五百米,双索尚在,只是这桥上木板早已腐朽不堪,甚者有残露之处,念成怕这一脚下去,就收不回身体了。 说是不怕,手脚哆嗦却不撒谎。这般险峻的地形,是个人都会怕的吧。眼下钦丕又不在身边,虽然夸下了海口,可多少还是有点不放心。 念成颤颤巍巍犹豫时,凌越突然在后面朝他腰间推了一把,他身子一晃,失了重心,悬空的脚重重落在了桥板之上。 “你!”念成咬着牙回头瞪了凌越一眼,双手立刻抓紧了两边的铁索,脚下长桥更是被这一下震得晃悠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听着当时就要断开。 凌越只是俏皮地朝他笑笑,还做个鬼脸。 “你怕什么?你刚刚的神气呢?丢进谷里了吗?”凌越在崖边一阵冷嘲热讽。念成一时语塞,说不出理来。 她倒是毫无顾忌,一脚就踩上了木桥。上桥前活像个吃饱的麻雀在崖头叽叽喳喳个不停,这一脚到了桥上,才感受到这长桥的恐怖之处,脚下一块朽木似要脱落,半个人已经悬在了空中。刚一碰桥,立刻晃悠起来,一有风吹草动似要坠下涧去。这才叫个“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凌越心里一阵凉意,从心头传到了脚尖。上了长桥,不自觉望下一瞧,顿时两腿发软,脑中一片空白。 第二十七回:入蓬莱求路三怪老 凌越霎时面色大变,又感长桥因风摇曳几欲坠下,她回身缓慢地弯下腰去,退后下了桥,蹲坐在了桥头,寸步不肯再移。 这小风一吹,桥板就要散落了,哪是人走的道儿啊!凌越方才一惊,又是一阵后怕。 念成见此状立时摆起一副小人得志的架势,方才被欺负的抬不起头,这回上了桥的小姑娘像个受惊的雏雀般蜷缩在崖边,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你刚刚的神气都到哪去了,莫不是随着这万丈深渊,层层迭云飞到九霄云外去了。”说着又是格格一阵笑,笑得扶着桥索,长桥都晃动起来。 凌越暗地里生气,却也没做声回他,只是蹲在桥边一言不发,也不移动,也不喊他帮忙。 念成见凌越是真的怕得一步也不敢前行,这钦丕又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心下想时,缓缓蹲向崖边移去。 “来,起身我扶你过桥去罢。”见凌越还是不肯动身。念成道:“不然我还能背你过去?”话音未落,凌越毅然伸出双臂挽住了念成脖子,“走啊。” 念成满脸的无奈,真分不清她是怕了深涧还是装出可怜模样。念成只是啧啧两声,蹲下身子地背起了凌越,他要使劲时,猛得从桥上站了起来,原是这姑娘身轻似鸿,白费了他铆足了一通力气。 念成只道:“我怕是走到一半就背不动你了。到时候我们就得双双坠崖。” 凌越不说话,双臂紧紧挽着他的脖子,勒得他喘不上气。“哎哎,停手停手,我不再说了。”念成背着凌越,亦步亦趋地缓缓行在长桥之上。 渐渐近了另一侧高峰,凌越从念成背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在了桥头。 “我赢了!是我先到了对岸,愿赌服输,你不许说我胆小,我们扯平了。” 念成要和她理论时,她已经留个背影,走出好远。 念成赶上凌越,二人并肩走着,峰崖上苍松迭茂,峰峦耸翠。过了顶峰,眼下出现一片陡坡。 “我们该往何处走啊。”凌越望着这蛮荒大山,感到迷茫无边。 “先依山而下,再去寻有无人迹。此地烟云袅袅,说不定真个遇到神仙居所。”念成倒是乐观,边赏风景,边向下走着。 “哪有什么仙人,真是幼稚。”凌越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跟在他后面朝着山下走去。 别了鹰愁涧,钦丕也跟了上来。“你倒好,唤你时不知去了何处,现在倒又神出鬼没。”念成笑笑, 凌越道:“我看它可比某些人强得多,定是早早前去探路了。”念成凌越并肩一左一右走着,钦丕本是飞来念成这边,听他们谈话间,转而朝着凌越那边飞落,扑扇着大翅,歪着头瞅了一眼念成,一只膀子护着凌越往西面行去,念成见状苦笑道:“看来这钦丕是你的了,它另寻了主人。”说着边匆步跟上了他们的去处。 在山下绕行了许久,二人一雕穿行在林丛之中,忽见溪边一垂钓老翁,身披蓑衣,旁边放着一个空荡荡的鱼笼,只管将鱼竿抛在水中静坐,见人来了也不理会,不做声。 念成要开口问路时,凌越拉住了他,低声道:“你不怕惊了人家饵边的鱼受他怪罪吗。” 念成心想不错。他们就站在那里等了半晌,那渔翁老早就瞥见他们,只是没有理会,见二人有心等候,久久不肯离去,又是年轻人样貌,在此地实属少见,想是远方来的人迷了道途,有心给他们指点方向。 老翁将杆收起,二人见杆从溪中起时并无吊钩鱼饵。 凌越上前搭话:“老先生,无钩无饵如何钓得到鱼呢?”老翁收拾了鱼竿,朝着凌越笑笑,脸上尽是褶子,却又显得慈祥可亲。 “我哪里说得我是钓鱼,我可钓山间草木,万物灵气,钓我一人闲适,单单不去钓鱼。”老翁一席话说得二人晕头转向,不知所指。 念成心里暗想,莫不是成了仙的老头都是这般神神秘秘,教人难以揣测。“我们初来此地,不知去处,老伯可否指条明路。” 老翁已经重新端坐在石台上,端着身子。一言不发。二人见问不出个所以然,当下决心离去。 “真是古怪的老伯,我们自去寻吧。”凌越说着转身要走,念成心道:这凡人见了钦丕也该是先吓一跳,为何这老伯如此稳重,想必见识非凡,只可惜他不肯为我指明方向。 转身要走时,忽听得那老者之声在谷中回荡 “凡有路处自是大道,何必问其明暗。心中有事自去成全,何苦犹疑伤神。” 二人再看溪台处时,老翁已经不见,只留下了空竿空篓。 此地果真有仙人蛰居,想是来对了地方!念成喜出望外。 “我们只管沿着大路小路走吧,听老伯的总能见到什么。”凌越恩了一声,钦丕也跟着他们漫行着。 峰回路转,两人行至一开阔地,方田有十来亩,沃野开阔。田中只有一人一牛缓缓耕行着,细下看时,那耕地的人须发早白,俨然是古稀逾年的老者。可怎地这般垂暮老者会在田间耕作,四下也无一人相助,只有寥寥风声作伴,烟雾迷蒙不散。 青牛走走停停,老者也是如此,这哪里是耕作,分明就是消磨时日,那青牛身后没有任何器具,单单是跟着那位老伯,一人一牛于田中漫步,消磨时光。 凌越念成大惑不解,此处怎会如此怪异,遇到两翁举动皆不似常人。 “老伯!”凌越念成聚手护声大喊。但见老翁全无反应,只是田埂旁一桑树下传来声音:“莫嚷,莫嚷,休要搅了我思绪。” 凌越见终于有人搭话,朝树下望时,见茂密繁枝下掩了一人,正坐在石凳上,观着也像个老者模样。我本以为是溪边老翁在到处作怪,原来遇到的真的都是些老人。凌越想着,向桑树下奔了过去,念成随后紧跟着。到了树下,二人才看清,这一老者端坐石凳,摆了一盘棋,左手执黑,右手执白,正在那石刻十九横纵的棋盘上摆棋。 “当真是无聊到自己跟自己下棋。”念成倒是口快,心里想到,就从嘴里溜出来了。凌越拽了他一下,给他使个眼色。 老者听到这话,面露愠色:“你这娃娃!怎么这般无礼。也不见得你在这深山中闲逛,得多少趣味。”说罢又埋头黑白苦战。 “老伯,我们初来此地,只想着找个去处,本不愿打扰您的。” “你这娃娃倒是说话客气。这天地间何处不是个去处,哪需别人指点给你。”两人相视错愕,这人所言跟那溪边老翁竟如出一辙。 “不瞒您,我这小弟非要跑来寻个仙人,只是我们四处碰壁,不知怎么个去向。还望您赐教。” 念成忿忿:这种便宜也要占,真是被欺负上头了。只是无奈。老头哦了一声,“你待我下完这盘棋,再告诉你不迟”凌越拿他没有办法,只好在旁边站着看。 念成在凌越耳边道:“他自己跟自己下,见招拆招,这得等到猴年马月啊。” 凌越双手一摊,“你有什么法子么?遇到几个人总是一般的奇怪,我们拿他有什么办法。” 念成露出邪魅一笑,道:“看我手法。”念成上前,“老伯,可否让我与您下完这盘?”老翁听了, “我是为对弈而执子走棋,你可不是。” “您怎见得我不是。” “你是来问路,哪里是对弈。” 念成道:“我要赢了这棋,求问个去处。”老翁见此子倒也心直口快,没有半点虚掩,欣然接受。 “好,老夫就让你下完这盘。”念成早早在这棋盘边看了半晌,将这盘棋浑然捋析了一番。虽是黑白势力相当,可白子先手,黑棋总归疲于后手应付,难免被白棋牵制,无法尽挥其长。天五山出白子略占上风,黑子盘角曲四劫尽亡。白棋长三曲三可以点杀,进退有路。 “我是晚辈,我选执白棋。就当老伯让我一先。”老翁脸色稍变,随即微微点头笑道:“请” 凌越只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也不知二人孰胜孰负。 石盘之上杀机暗藏,一招一式间有来有回,亏得念成自小习熟,信手拈来。从容应对着老翁的猛攻。落子过半,二人已杀得难解难分,老翁猛于攻势,没有留意到念成暗伏一手,终一招滚打包收抢占了先机。黑棋情势瞬时急转直下,老翁弈到此处,不觉呵然大乐: “我到此地也有些年头,能遇这般少年才俊也是人生乐事,看来山外世界风云变化。”老翁说到此处顿住了。继而又说:“你们要找的修仙之人,在此处往北去,有一山唤作青峦峰,青峦峰上有一派洞仙古月,其中就有你们要找的‘仙人’罢。” 老翁看了看他们身旁的钦丕,钦丕顾着用喙梳理着翅羽,老翁看它时,它也回过头来,看着老翁。“你们可自行徒步上山去,这山上之人或不接待无礼无心之客。拜山且徒步而上,莫乘坐骑。” “我们不乘此鸟前去便是。”念成说着把钦丕扯向一边去。钦丕早就架起了攻势,被念成拦了下来。凌越也告谢辞了老翁,又朝北赶进。 第二十八回:忘岁谷奇人现真容 走了许久,终于见得一街道,街头左旁有个矮矮的平房,房前松木架子上陈列着各式的兵器,一个健硕高大的黑汉正和一老朽你一句我一句激烈争执着。 “你打是不打?”小老头虽须发皆白,可是身手矫健,动如脱兔,在黑脸汉周围跳来跳去不肯离开。 “说不打,便不打,你怎是这般烦人。”黑脸汉拿着手中的钳子,夹了一块刚从火中烧好的通红铁块,放在了石板上。 “你早些与我打了,我就离开,不然你就别想专心打造你的兵器了。”瘦小老头衣着褴褛,匆步绕在黑汉脚下,使起了性子。他双手抱于胸前,直接坐在了地上。 “别挡道,别挡道。”黑汉一脸的不屑,嚷嚷着让他走开。念成、凌越见此间光景,不禁觉得好笑,这二位一高一矮,活像在演杂耍。 “我们去看看吧”念成说着,拉起了凌越。凌越也没有挣脱,只是被他一拽,脸上有些微红,她恩了一声,二人便走了过去。 只见小个子瘦老头坦胸露乳,忿忿地坐在地上,嘴里还喋喋不休“快给我打来。”黑汉则一言不发地挥起锤子,敲击着红彤彤的铁铅。 “敢问二位因何事争吵。”黑汉抬眼看时,却见一男一女两个俊俏少年来问他话。还没回应,地上的小老头先跃将起来,出了铁匠铺子,来到二人眼前就嚷: “来得正好,二位给我评评理,你说这黑脸愣子整日在此汀汀哐哐,尽打炼些无用的破兵器,此间又无人使得此物,他倒自顾自地乐在其中。好不容易有我这样的大主顾上门来寻生意,他却道不做了,你们说他气不气人!这不是明摆着看不起我这小老头吗?嗯?”瘦老头一通说下来,黑汉嘴边的话都给噎回去了。 凌越笑着说,“不知老伯是要这位壮士打造什么兵器给你啊?”念成也觉得奇怪,此地地僻荒凉,又何来打这些许兵器的理由。既无用处,又讨不到生计,果真是个奇怪的地方。 那瘦老头又道:“兵器也罢了,他推诿个麻烦,我也能忍耐他。我只教他做一副护心甲来,他却也不肯。”瘦老头说完又自己生起闷气。 “这,,,”凌越正踌躇间,黑脸汉出了声,声音如洪钟苍劲,闷而有力,“我打造锻炼这些兵器,全在个人喜好,哪有什么为别人使唤的功夫。我不愿打,自是不打,任你在此处叫嚷个十天半月我自不会理你。二位远道而来,勿将此事放在心上,还请进来稍作歇息。” 黑脸汉见了念成,目光便不再移开,朝铺外要去。 黑脸汉放下手中的家伙,要请凌越念成进铺子。瘦老头急了,“哎,我的护,,,”急到一半念成弯腰低声耳语道:“老伯,我们慢慢于他周旋,你不要心急。”老头住了嘴,几人一同进了铺子。 黑脸汉略备了茶水,供二人休憩。“大哥,你怎识得我们是外人来此。”凌越好奇地问。瘦老头话又赶在黑汉前面:“见你二人年少气盛,自然知晓。此处叫忘岁谷,谷中哪有你们这样年纪的小孩,更是没有姑娘这样的女流。” 念成、凌越相视而惊,怪不得一路上尽遇到些老伯伯,说起来,倒也真没见过有女的在此处。二人更是好奇了,“这是为何?”念成问道,黑汉一言不发,瞅了瞅瘦老头,瘦老头喝了一口茶,扭头道: “看什么,莫不是看不起我这小老头?你自己讲与他们啊。”凌越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黑汉白了老头一眼。娓娓道来: “此处人其实尽是北朝之人,只不过多年前来到此地,便再也没有回去,也不知是开了仙窍,还是得到了点化,每个人只是整日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问这世事,只管在此地山水间放纵性情,寥寥度日。说起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瘦老头只在一旁偷笑,暗暗说“得到什么鸟点化。”凌越以为瘦老头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再问他时,他却不愿意开口了。 “对了,您要这护心甲有何用处呢?”念成想起这端事来,随口问道。“说了你也不知。”老头随口搪塞了一句,又嚷起来,“你这小子,快点给我打来。” 凌越见此二人似此间主人,又知其中渊源,想卖他们个顺水人情,悄悄拉念成到一旁,“我们帮他二人重归于好,也便打听青峦峰上洞仙古月的去处。”念成点点头。念成循着黑脸汉去,道: “大哥,您看这老前辈苦苦相求,不如我们为他打个护心甲,了了他的心愿,也好还你清净,不再被叨扰。”黑汉倒是通情达理,有意给客人面子。 “我本不想打这护甲,你远道而来,我今日便助了他。”念成大喜,“好!那我给你作下手,帮你完成这护心甲。”凌越闻讯也跑过来,“我也要玩,我也要打,我也来帮你。”一声比一声小了。黑汉道:“无妨,人多力量大嘛。”说着露了白牙笑起来。 瘦老头瞬间兴奋起来,听黑汉要为他造胸甲,自是对这二人感激不尽。老头正喜色间,忽而面色转阴,闷闷不乐,大骂起来: “不对不对,你这黑脸煤球欺人太甚。我方才好说歹说让你打,你就是不打。如今这俩个小娃娃一开口,你便答应了,这不是摆明了看不起我这小老头?嗯?你这黑脸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念成凌越哭笑不得,看黑汉时,只专心准备,不去理会老翁。 “行行行,暂且放你一马,快给我做事,休要还嘴!”老翁自骂了一阵子无人答应,又凑近了众人。 “大哥,还没请教高姓大名。”黑汉淡淡地说“我姓范,单名一个烨字,小兄弟呢。”念成道:“范大哥,小弟罗念成,这位姑娘复姓颛孙,叫凌越。我一路上尽遇到些怪人,幸好在此间遇上了您,不然都不知该去何处。”凌越附和着,“是啊”,说着在炉中添了火。 范烨笑道:“此地确实外来了些怪人,也不怨你们,只管在我这里安顿下来。你们此来是要找人吗?” “找人是找不到喽。”瘦老头插话道,一边拿出了他画的图纸给范烨瞅瞅。 “为何找不到?”凌越问。“你一路上也是见了此处之人,个个乐在其中,早就忘了那些前尘往事。”瘦老头虽看起来疯疯癫癫,话说得倒也不假。 “不过我们不是来寻人,而是访人。” 黑脸汉举起手中的榔锤,打磨着那块暗了几分的铁铅。“你们是要上青峦峰去寻那什么洞仙古月的仙人?”凌越眼前一亮,忙应他道:“正是,正是。你怎得知。” 黑脸汉大笑着看向瘦老头,继续说道:“此间倒是确有这么一个仙人。你们来此,想必是要访他。”这瘦矮老头刚刚才因胸甲之事喜形于色,听到“洞仙古月”这几个字时顿时拉下脸来。 凌越察觉了其中的微妙变化,示意念成不要多问。老头子本来兴致勃勃要制胸甲,听了话谈到此处,只说要出去溜一圈,出了门飞身不见踪影,他虽矮小精瘦,但微微一晃身子,便出了门不见了踪迹。念成心里暗暗称奇:好功夫! 这时范烨才愿意吐露真情:“你们二位不知。这老翁叫忘岁翁,乃是高人。此谷千年前有一谷主,羽化修仙,得道成圣,他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就是这老翁忘岁翁,另一个,就是你们要找的青峦峰主人,姓柳名泫,字文达,号古月仙人,他所创洞仙古月一门,传承他的仙术,修而明神。只是谷主归仙班后,这忘岁翁和古月仙人不修同术,古月仙人一派自修仙道,走长生养神之术,忘岁翁乐研人道,修七情六欲,乐于在这世间奔徙,二人道法、功力各有所长。” 凌越和念成不禁睁大了双眼,这瘦小老头竟然是这谷主忘岁翁。范烨接着说:“本来二人也没有什么矛盾,可这忘岁翁生性争强好胜,非要和师哥比个高下,古月仙人自是云游八方,结识了不少想要修仙练神的徒儿,忘岁翁自见这人间凡人通通想着成仙,不知这人间疾苦才是修为。他叹世人双眼迷蒙,心窍不通,更决心要与师哥斗个高低。只是当年青峦峰一战败北,一直没有颜面再去挑战。” “这古月仙人究竟是好是坏,没想到师兄弟二人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念成、凌越饶有兴致地听范烨讲着。 “古月仙人自是修成一派,怎能以善恶论两位仙人。这二人少说也已经有上百年的修为,仙人更是救济天下。我们忘岁谷中这些怪人,都是他从外面救回来的。他也劝师弟放下心中执念。仙道,人道皆有其道,万物也各有抉择,不必相迫,只是忘岁翁不愿罢手。”范烨边说着,边把手中的锤子放在一边,用火钳夹起了石案上的护心甲,“我猜此物,也是他练功所需。” “原来如此。”念成、凌越二人焕然大悟。“不知我们能否上青峦峰,请仙人出山,助我一臂之力。”范烨问时,念成只将通天剑招致魔物一事告知范烨,范烨道:“你二人可启程前往,古月仙人想来也不会为难你们。” 第二十九回:拜师习剑岁翁痛哭 二人在范烨处歇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就想赶路。念成、凌越收拾行囊时,但见忘岁翁由暗处窜出来。“你们要走,也不通知我一声,莫不是看不起我这小老头?我来送送你啊,送送你们。” 范烨见忘岁翁来此地,从屋内拿出了昨日打好的护心甲,对着老头道:“给,你要的东西我们给你做好了。”忘岁翁接了护心甲,又将它递交到念成手中, “我是用不到这玩意儿了。”忘岁翁将念成扯到一边,低声道:“小子!你愿不愿意拜我为师?恩?我来教你两套上乘的功夫,你好打上青峦峰去。” 念成暗自思忖道:我当为何这老头不要护心甲,想是自己没有脸面上山,要传我去带他打架。倒也无妨,听范大哥说这人活了上百岁,肯定有什么绝活,讨他一两招也不是不可。心下想时,那焦躁老翁又催道:“你有什么好考虑的,我这一生还未主动收过徒弟,你小子占了这等便宜,还不爽快!”说话间将念成左腕擎起,右手抚打念成后背,双指间似有无穷力道,招招打准穴位。从上至百会、神庭、耳门。 念成只觉身上流窜着一股真气,内力源源涌来,从没有过这种异样的感觉。念成也反手来接打,一招一式间都被老翁拆打,招招破防,老翁双指成剑,其法精巧绝伦,攻守兼备,变幻无穷。 念成只被迫着朝他使剑指方向挥打着。老翁束念成左肩,手边爪从念成左臂滑下,念成养好左臂之伤后,一直感觉左臂不畅,被老翁这么一折腾,虽然疼痛难忍,但其臂上大脉皆被打通,使用自如。 念成不禁暗自称奇。凌越在一旁看得张口结舌,上前欲帮念成。被范烨拦下,“无事,姑娘不必多心,忘岁翁不会伤他。” 念成招式尽被克制,只能顺着老翁剑指走向,其剑势变化,如风云难测,猛如蛟龙,克若止水。念成渐渐领悟到这是一套精妙剑法,只是忘岁翁借自己之手将其打出。 剑招有三十二式,招式只见有蕴藏着万端变幻。念成逐渐心意领会,借着内劲使出了这套剑法。二人看似缠斗,实则是忘岁翁将一套剑法杂在这其中,四十招过后,忘岁翁乐不可支,大笑起来:“没想到这娃娃有这样的底子。活了百年,见过不少奇才,你竟能接得下我这一整套剑法。” “多谢前辈指教!”念成拱手拜道。 “恩?什么前辈,叫师父,还不叫声师父来听听。”既然是得了人家一套神剑,又推诿耍赖自是不妥,念成只乖乖地又拜道:“师父。” 忘岁翁听了喜上眉梢,长长的白眉都跳了起来。乐得直手舞足蹈。凌越见了,也为念成感到高兴。范烨道:“不容易啊,你这老头,如今也收了弟子。” “那倒不是,他自求我做他师傅,我只好答应了。”念成语塞,只是努努嘴,凌越又被这老爷子逗笑了。念成见得了好处,老翁又在兴头上,凑过去问道:“师傅,您不是要教我两套功夫?这另一套是什么厉害的功夫?”忘岁翁只是沉浸在欢快中,“叫得好,为师教了你,你便去青峦峰与那老怪的弟子斗上一斗,打赢了再回来见我!” 果然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终归还是为了这件事。念成早就料到了,想来上山去见上仙,与他徒弟切磋比划也无不可。便一口答应了。“好!” 忘岁翁教念成坐下,自己也盘膝而坐,运气内劲,身围起白光,念成只感到一股强劲的压力从后背袭来,自后脑向下移去。老翁正运气欲将这“贯虹落尘”心法之基传到他体内,以便他日后修炼。可运气间忘岁翁察觉到了念成体内一阴一阳两股真气,雄浑厚重,绵绵不绝,有如万年功力。 老翁当时一惊:这少年体内如何有如此极端的两股力量并存,且这不是凡人能修到的境界。时下决定放弃传功,念成渐感身后热气慢慢消弭,睁开了双眼。 “小子,你体内这一阴一阳两股邪气,各成气候,你自身无法控制。我若将贯虹落尘基法强运入你体内,势必破坏你体中真气的暂时平和,造成真气冲撞,你小命就没了。你练不成我这秘法。”老翁摇摇头,可他并不气馁,仍然乐呵。 “你自用我教你那三十二路诛仙剑法,去闯他青峦峰山门。这套心法,需你平了体内二气,才能修炼。”忘岁翁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眼神越发的怪异。他只觉得这少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亲和,似是他多年的故友,那种感觉,忘岁翁已经太久没有体会过。 “看来你体内的兽丹还没被你完全控制。”凌越走近念成,姣好的脸上闪过一丝担忧。范烨听到兽丹,不觉重复了二字“兽丹?”脸露诧异之情。 老翁笑道:“我还奇怪你体内这两股力量的来源。看来你果真是个不得了的小子,凡人食兽丹即会暴毙而亡,五脏六腑都要炸裂,没想到你还吞了两枚,更是水火相克,你能活到现在,全靠你平日积德了。” 忘岁翁嘴上毫不客气,心里却暗暗叫好,有我这好徒儿,我何愁比不过你柳泫。范烨近前问道:“罗兄弟虽食了兽丹暂时相安无事,但应早寻疗法,不宜再拖了。” 念成也不惊异,他早该想到这些。他只回道:“师父、范大哥,不瞒你们,我先前被这兽丹所制,吃了不少苦头。幸而从一朋友那里得了一卷天书,修此书可调节我体内真气,可能也是因此才我才勉强撑到今天。只是书上之法艰涩难懂,时日已久,方练到第四层。” “哦?那是什么样的书?”忘岁翁眼中有光,起了兴致。 念成本有些犹豫。这玄宗天卷是不专道人为了让他抵御兽丹而借,并不是自己的东西。况且听其来历,乃是玄明观的至宝,不专盗卷已经有失分寸,自己又有什么权利把它拿给外人看。都怪方才口快,全部吐露出来。 此时忘岁翁已然靠近,伸出了手来。 “是何书卷?” 念成为难之际,转念想到。虽与忘岁翁相交不过几日,但他的真性情展露无遗,又将本领倾囊相授,必不是什么恶人。天卷珍贵,但只取出让师父一观,也未尝不可。 踌躇间从怀中掏得“道门玄宗天卷”其中的“通天卷”来,递给了师父。 “就是这个。”忘岁翁见了此卷,忙将其展开,见了通天卷上慑神术: “修一道唤剑雨,慑神道纵天雷,终得万道归宗……该来的不来,该见的不见,师尊啊,师尊。师尊啊,师尊!”老翁见了此卷,嘴里念念有词,顷刻间一个白发老人就这样抱着天卷痛苦起来。 那架势涕泗横流,像极了谁家的小孩委屈大哭,声传于谷中,经久不绝,绵绵环绕山间。 念成、凌越见状大惊,范烨也是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这老头平日里就俏皮胡来,如今又哭的一塌糊涂,倒真惹人生怜,三人走近去询问他。 “师父,你怎么了,师父。”念成走近去,慢慢将坐在地上痛哭的老翁扶了起来。 “老伯,何事值得这般伤心。”凌越也小声地询问着。 范烨只是远远看着,并不上前关心。 “你可知这天卷来自何处?”老翁抽噎着问道,不等念成开口回答,他又言道:“此物乃是家师所创,这一卷“通天卷”,便是我那师兄苦修的仙道。见了此物,犹如又见他老人家笑貌,不禁,,”说着一半,竟又放声大哭出来。 “师尊啊师尊,徒弟仔好想你,你老人家又去了哪里云游…” 念成以手抚岁翁背,缓缓道:“师傅修的人道,怎的百年来还不曾看透生离死别乃是人世间常态,伤心至此。” “你知道什么!”念成话未讲完,老翁自先打断了他。 “世人皆累人生无常,寻仙拜神,以为神仙日子逍遥无束,最为快活。那是世人愚钝,修不到这人间滋味。凡苦者,乐者,痛者,颠者,或痛断肝肠,或愁云不去,或喜乐至极,或悲情怜爱,皆悉人道百态,人只知乐是乐,又怎知无悲无乐。浩浩苦海,茫茫痛楚中寻找真道,体得欣然,后才有所得。人道修炼磨性,苦志,坚其毅,方得刚猛之神,超然得所,无视外物,于百苦中生,尝过烟云才知霞光之辉。我修人道,是循天地之道,我悲其悲,苦其苦,桎梏中生,桎梏中长,不惧此苦难者,方为真人。你道我修人道而遇悲不悲,太无道理,太无道理。你们都是看不起我这小老头呐,看不透,看不透……” 只几句话间。念成、凌越似将平生之事做了过眼烟云,寥寥数语如醍醐灌顶,众人听着似要抛了这满身的疲惫和枷锁,入这山涧河水之中,自是体味人间真义,不为苦而苦,悲而悲。凌越念成似在梦里,岁翁借着雄浑的内力滔滔讲出,二人久久无法平静。 “悲其悲,苦其苦。寥寥数字,难于登天。”范烨笑着说到。 念成将这几句话在心中默念几遍,暗暗记下。 “生死前所历真不过烟云,老头子修得人道看穿得了这世上悲苦。这谷中怪人,各执所爱,于往生寄其性,才是超然。”范烨看看忘岁翁,缓缓说道。 凌越、念成想起了那溪边垂钓的无饵老人,田间伴着青牛的古稀白发,桑下摆棋的自弈之翁……正领会着忘岁翁的言语深意,一声声大哭又将他们的思绪打断。这老翁侃侃几句,竟又坐下来痛哭。 第三十回:拜山 念成回过神来,又忙忙将他扶起,“师父这又是哭什么。” “我收了你作徒儿,本指望你用我教你的功夫挫挫这柳老怪的锐气。可你修了这慑神卷,已是有了他一半内门功夫。”老翁说着又垂头丧气起来。 “无妨,我不使内劲,教他们看不出来便罢。”念成安慰他。老翁从地上起来,抱住了念成,“好徒儿,不愧是我的好徒儿。你快收拾收拾,上山去战那群修仙的。”再往脸上看时,这老翁全然没了刚才的悲怆,不见了脸上泪痕,他只催促着二人快走。 凌越、念成也是被这老人家的神气折服。“路上小心!”范烨挥手向二人作别。 念成吹起响哨子来,唤来那钦丕,载着二人朝着青峦峰上行。 行经处皆是青山秀水,此地又恍若仙境般,毫无人迹,是一个昏沉沉,静悄悄的忘俗去处,万籁中得忘红尘琐碎,天地阔心中自然畅达。 “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去处,果真能叫人忘却了年岁。”念成望着远山水色,袅袅烟云,感慨万千。 “那你也做这谷中怪翁中的一个,在此处讨个乐趣不也好。”凌越俏皮地拍拍他的肩。 “我倒也想远离诸事。只是大仇未报,又怎么能远离俗世。”念成心绪又被牵到了那朔雪纷飞的洛神庄,想到此处,不禁心头痛悸。凌越见说到了他伤心处,急忙住口。又安慰他: “我们这不是已经得到仙人的去处了吗。况且你拜了忘岁翁为师,习得诛仙剑法,功力大增,何愁大仇不报。”念成些许得到些安慰,回头看看凌越,露出了微笑。他不再有那日无萤草场上的幻觉,他常念着婉熠,但他知道,凌越就是凌越。 钦丕下行时,俯瞰见一座青山之上,绵绵坐落着一片青瓦飞檐的建筑,想必那就是洞仙古月处。 “会不会就是那儿?”凌越指给念成看,青峦之上一片建筑隐秘在苍林之间,擎天苍松之下。念成点点头,拍拍钦丕示意它朝下飞去。 “依当日与我对弈老伯之言,我们还是徒步去拜仙门,留钦丕在山下。”念成不想太过招摇,让钦丕送二人至山腰上。 “去见仙人,还是处处谨慎。”凌越附和着。 “好大一座仙邸。”凌越望着山头的高大山门,不禁赞叹。山腰前是一道青石小径,陡峻崎岖,路边巨石上布满青苔,林中的风送来湿润的泥土的芬芳。二人沿着小路而行,缓缓地走向了山头。 山门外,只立着一座孤门,扼守着险峻的山道,山门高耸,门上一块巨匾上书“洞仙古月”。 “看来就是这里。”念成兴奋地加快了步子。凌越紧跟在后面,“你慢点啊,就在眼前了。” 上了青峦峰,眼前一片开阔地带,幢幢林立的建筑井然有序,与山木合为一体,静谧地伫立在云雾中。 “山门大开,也不见又一个人,仙人都是如此避世的么?”凌越四下寻寻,也不见人影。 “古月仙人可在此地,晚辈罗念成前来求教!”凌越寻觅间,念成已提高了嗓子大喊着。凌越四下扫了一眼,又狠狠白了念成一眼:“你怎么能在这大喊大叫,这可是仙人的居所,就不能……”凌越正说着,从那雾里建筑中走出一人,此人面貌精神,长相清秀,约莫二十来岁,身着一袭白袍,手执长剑。 “二位是什么人,何故在山门前吵嚷?”那人语调平稳,向着念成凌越打量了一番。 念成头扭向凌越,低声道:“我喊得不错。”后又搭话小士,“我们从北方而来,想见见古月仙人,有事请他帮忙。”白袍士听了这话又将二人打量了一番, “仙人名号怎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随便呼喊的。说什么请仙人帮忙,你自以为是何人,有这样的面子。清修重地,凡人勿扰,速速离去。” 凌越听了火气就上头,本道这仙人修为定是异于常人,德高道深,谁知也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心下想着,未说出口来,不知对方深浅,只怕起了冲突,动气手来,情势不可掌控。只道:“我们一路辛苦来访,这就是你们洞仙古月的待客之道吗?说是修仙之人,下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胸襟未免过于狭隘吧。” 两句话说的小士难以还口。吵嚷间,从内又出一人,这人也是白衣羽冠,相貌堂堂,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玉师兄。”小士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句。退到一边。 “什么事?”那男子开口道。“师兄,这两人在山门前叫嚷,说是要见古月仙人。”被叫师兄的这位打量了念成,凌越,自报家门:“楚翘玉,我是这洞仙古月门下的大弟子,看二位远涉此地,是要寻丹,或是问道?” 凌越见这人倒是彬彬有礼,气消了不少。念成道:“我不为寻丹,也不为问道,我们想请先生出山,除了魔剑。”念成将这通天剑祸害生灵一事简略地说了。 楚翘玉见二人言辞恳切,又颇知其中缘由,回念成道:“我也随师尊寻访过很多地方,却是没有听过魔种降世的异象,我本应该率众弟子前去查看,只是如今师尊闭关,我不敢擅作主张,还要请教他,让他定夺。”念成、凌越相顾无言。 翘玉接着说:“二位可到门下小住,等待师尊出关。”念成心想自被蛮人掳去,距今已耗时日良多,若不早些回去,只怕多生祸端。 凌越看出了他的心思,低声道:“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我们还是依着他吧。若能早点得到回复便好,若实在不方便,我们再走也不迟。” 念成点点头,跟着翘玉进了洞仙水月。翘玉和方才的师弟在前面带路,四人缓缓进去,这地方仙气腾腾,环境清朗。正门正对着大殿,殿前有数十名弟子练剑,大殿后,殿左右皆有房屋坐落,清雅别致,有焚香屡屡弥漫在空气中,念文咒,诗歌者不绝于耳,脚下皆是大理石板,清洁无杂。 “来此处者,多半是寻仙访道之人,寻个长生术,通一些道法,远离世俗,弃鄙红尘。”翘玉说着,带他们绕过大殿,朝着西南侧后方一处客房走去。 “此地并无斋食,后山有果蔬,我命弟子采来与你们,你们且委身在此休息。” 凌越、念成一惊。“啊?没有食物?那你们平时吃什么?” “天地灵气皆可为食,怎么会愁没什么吃呢,二位先休息,我去处理后续之事。”翘玉笑着说,说完便离开了。 “我只以为你家乡的人食萤草稀奇,没想到还有不用吃饭的。倒是省事。”念成觉得有趣,还一边调侃凌越道。 “现在知道了吧,我可是更近仙家修为的。”凌越顺势倒打一耙。“我教你的运神之法,肯定能派上用处。”凌越教他一试,想要以吸食无萤草的方法,来汲取能量。二人便打坐起来,运动气息神韵,感知这山中的灵气。昏暗中却能恍惚间捕捉到些微光灵气,只是他们还是无法将其吸纳到体内,但只是隐隐感知到这山中灵韵,二人便很欣喜。 翘玉帮他们弄来了果子,让他们暂时充饥。又和他们聊了很多古月仙人云游收徒,带他们参仙道的事。 两人歇了一夜,天刚亮,念成就被屋外的敲门声吵醒了,他下了床,拖着身子靠到门边,打开一条缝。刚开了门,就被凌越冲门进来,凌越回身掩了门,看念成一脸疲惫,衣衫不整,找了地方坐下笑道: “你见女孩子进来也不知道穿好衣服,真不害臊。” 念成倒是没力气和她争辩,只是一头雾水:“大清早的,跑来扰我清梦。”嘀咕抱怨着又躺回床上去了。 凌越喂了一声,见他不起,过去揪着念成耳朵:“你师父在山下交代您的事你都忘了?你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师父?” 念成猛得想起,还要代忘岁翁去会会这古月仙人的招法。“好端端的,要和人家打架吗。”挣脱了凌越,念成摸摸耳朵。 “真是笨,你提出和仙人那大弟子比试,你既也是老翁的徒弟,和他大徒弟比试,不是正好,只道切磋讨教便是。”念成穿好了衣服,洗了把脸。 “也好,去会会他。我要是忘了此事,师父也不会放过我的。” 二人刚出了门,就听见外面大呼小叫。大殿外围着一堆白袍弟子,纷纷议论着什么, “他们干嘛呢?”凌越好奇心重,张望着就要过去。“过去看看。”念成说着,二人一同过去靠近人群。 “这山中没有什么猛兽,怎么会落得这个样子?”“对啊对啊、”人群中人应和着,二人更是好奇,好容易挤进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见人堆中围着一只仙鹤,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此鹤丹顶长颈,全身羽毛如雪晶莹白亮,只是翅羽处遭受重创,似是猛禽利爪所为。只是这青峦峰上百年来不曾有凶兽,仙鹤更是脱灵机警,没有天敌,怎么会受重伤落到此处,念成细看白鹤翅上伤口,不禁心中闪过一丝忧虑。 第三十一回:斗剑 “好漂亮的白鹤。”凌越道,她轻轻伏下身子,抚摸白鹤的伤口。听闻人群喧闹,翘玉也赶来查看情况。得知是一仙鹤受袭击,落到殿外。 “后山仙鹤通灵,是少有的仙灵,不知被何物所伤。” 念成悄悄叫了凌越,“你不是有治愈我断臂的手段么?快救救这鹤。” 凌越听了也是惊喜,“我道你是个铁石心肠,天天冷言冷语,怎么也心疼起这鹤来了。” “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快把它救起。”念成催着凌越,凌越努努嘴。 一旁的翘玉还在询问师弟们情况,凌越已运起巫愈术,左手出一道绿光,将白鹤轻轻托起。众人皆惊愕。翘玉也在一旁看得入神,只是没见过这样的巫术。 绿光环绕着白鹤,从其翅下而入,凌越渐行功力,绿光暗下,白鹤舞了舞翅膀,显得有了生机。结灵术罢,白鹤已是生龙活虎,挥翅盘旋于凌越周围,久久才离去。众人惊赞此术神妙。 “多谢姑娘。姑娘此术回春果真神妙。”翘玉也连连称赞。 “楚师兄见笑了,我这表弟也有一套剑法,想要和你讨教讨教,他领教你的高招呢!”说着凌越把念成拉到了翘玉面前。众人见又有热闹可看,围观的越来越多。 “我修仙术,只是为精进心力,不为争强好胜。师尊训导,玉需谨记在心。” 凌越见翘玉拒绝了比试,又道:“你就当是为感谢我救了你家仙鹤,向我们施展一下你门的剑法。”人群中有人道:“对啊,大师兄,就让他们领教领教!”言语间满是盛气凌人。楚翘玉朝着人群望去,也不见那人踪影,只是无奈的回应:“好罢。既然是为报救鹤之谊,玉只好答应。” 念成见凌越三两下就说服了他,也好顺水推舟,“小弟正想领教,请楚师兄赐教。”言毕,众人皆散开两边,为二人腾开场地。 “请。” 念成看时,这楚翘玉身上并无兵刃,他欲开口问时,只见翘玉左手背后,伸出右手,变掌为五指回握,登时从大殿之中飞出一柄长剑,长剑脱鞘而来,剑刃锋芒,泛着青光,再看时,剑柄已稳稳落入翘玉手中。 我以本门剑法应他便是,点到即止,若被师尊知道与人争胜,定不会轻饶我。翘玉道:“罗兄弟,我只以本门师尊所创大佛忘尘剑法三十一招来应你。我们切磋技艺,点到为止。” 念成心道:这“大佛忘尘”剑法若有三十一式,师傅授我诛仙剑还多他一招,想必是师傅苦心研究,老头真是煞费苦心,怎的如此执着。 念成点头时,又将这诛仙剑法从头到尾在脑中过了一遍。“看剑!”剑随声到,翘玉已凌空而起,拔剑而来,这一剑势大力沉,剑尖藏着无穷的内劲,招式虽缓,却威力无比,正是那“大佛忘尘”剑招中的第一式“滚滚红尘”,剑锋破空而来,直取念成胸口,招式虽猛,但念成早已运起了诛仙剑一式“乾坤朗照”,这一招并非攻招,而是守势,剑从左手而起,侧锋来迎击,卸掉势猛一击,专避其锋芒。 翘玉一剑飞来,念成不偏不倚挥剑侧挡了这猛烈一击,既没有正面冲突,又化解了敌人攻势。只是“乾坤朗照”还有后式,左起剑侧挡之后,即刻飞起右腿,攻敌方下三路,转而左剑接到右手中去,平崩直刺。念成虽不知这守招含义,但还是顺势使出来。 翘玉见念成巧妙挡了他这一剑,心里暗暗称奇,似乎对方早已洞穿了他的招法,转而被念成右腿飞攻,刚一侧身要躲,念成手上之剑神不知鬼不觉换到右手中去,平崩刺来。 翘玉被这一招吓了一跳。没想到忘岁翁于这守势之中暗藏攻势,攻其不备,杀机重重。幸好念成初学,这剑招并不狠辣,只是功力未到,加上翘玉本就熟通剑道,早早察觉,才勉强避开这一击。 念成这才领悟到这剑招的厉害,不禁暗叹老翁的本事。 翘玉极力避开这一招,脚下欠稳,只觉得对手不可小觑。又使出了第二招,二招起势,实则用了第五、六招法的剑势。 念成并没有发觉,只是按部就班地使出后招,翘玉左脚轻轻点地,挥剑似横砍而来。 念成要撩剑挡守,谁知翘玉在千钧一发之时边了剑招。他收剑出掌,突袭念成腹部,又以剑柄击打念成面门。 念成一看撩式落空,对手边了剑招,不惊大骇,他不敢恋战,对了一掌,直直往后退去。这一掌内力浑厚,念成察觉了他的功力非同小可。还能在斗剑中巧变剑招应付。但当时师傅只教他一招一式诛仙剑法,并没有全窥大佛忘尘剑全貌,无法按着招数出剑克制。 才交锋两招,对方就看出了我出剑克招,从而转变招式,真是高手。须看情况变招应付了。翘玉看出了念成二式起手,正好克着他的招法,心想自己所料不错。 “罗兄弟莫不是忘岁谷中,忘岁翁的徒弟。”凌越、念成听被楚一语点破,竟不知如何应付。 念成只道:“不错,我初到谷中,受老翁收留,他便教我剑法,要来山上讨教一二。只是我此来却有要事,并非只为了比试而来。与你比武,只是出于不能背信于师父,楚师兄莫怪。” 楚翘玉收了手中长剑,道:“师尊与岁翁之事渊源颇深,我们这些晚辈本来不应该掺和,但师傅教诲不可争强好胜,他当年胜岁翁,后来也是后悔万分。原来岁翁一败多年不肯露面,又教了徒儿上山讨回面子,老人家也是固执。”说着翘玉笑笑,满是对老翁的感慨。 念成也收了剑,道:“我也劝他放弃争斗,只是老人家多年苦心,潜心修人道,我们恐怕不能及他。不敢妄自评论。” 翘玉听到此处,面露愧色:“方才是我言语间多有不敬,还请见谅。你说你这套剑法,师承岁翁?”念成点点头。 “你能否打一遍。”念成见他兴致大起,不好拒绝,就应了他。 念成舞起了这诛仙剑三十二式。剑法精纯刚阳,于攻伴守,守中藏攻。变幻无穷。招式间流畅灵巧,擅于困敌巧打。 楚翘玉眼里过着念成手中这一招一式,脑中想的是“大佛忘尘”剑招,只见得这剑法招招克制,处处为伏,反守为攻,将自家剑法拆解得分崩离析,一点不剩。如不是方才巧变招式,恐怕没有丝毫胜算。念成走完一套,使了诛仙剑最后一式“万道归人”。此招飞剑直刺,用了身上八成功力,正是抓住了大佛归尘的最后一式落势,使完第三十一式,只怕是师尊,也要被这诛仙剑三十二式所伤。 楚翘玉算是大开眼界,连连称奇。“忘岁翁真乃地上神仙,能将家师这套剑法参透破解,剑招之间处处克敌。果真是妙手。” “家师剑招,楚兄美誉念成斗胆收下,不敢谦辞。”念成收剑拱手道。 “以玉愚见,岁翁这套诛仙剑法,放眼四海,再无二剑能敌。”楚翘玉心悦诚服,心里暗暗称赞:这诛仙剑听名字就是针对月仙,但招法实属上乘。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东皋翠雪山下,沙大侠的金河刀法能与之媲美。 “罗兄弟可知东皋翠雪山中有一“断眉刀客”名唤沙平雁?” “小弟孤陋寡闻,不识此人。” “你这三十二路诛仙剑法,恐怕只有他的金河刀能与之抗衡。” 凌越暗喜,这忘岁翁既然这么厉害,何不早早上山,自己报当年之耻。果然是放不下脸面,道是仙人,还是逃不过这些可笑的世俗。不过比赛并不完美,才刚开始二人就罢手,实在是难以尽兴。想着又私下盘算起来。 念成道:“以后有机会,念成一定前去拜会。” 凌越道:“你二人今日若是没有胜负分晓,日后老翁必不罢休。”又转向念成道:“你不见当日他让范大哥打护心甲一事么?”念成无奈的摇摇头。“今日没个胜负,师父确实不会就此了事。” 楚翘玉上前言道:“若比剑法,你熟知我套路之后,我恐怕不是你的对手,我自认输。” 凌越道:“老翁看似顽童,实则心如明镜,他必问个端详。只怕到时候你不好应付。”众人听了大师兄甘愿认输,自是不乐,一阵唏嘘。念成稍加思索,上前说道:“以我的剑法,不一定胜得过你,不如我们比试内法,也好服众。”楚略加思索,“只好如此。” 念成知道,自己要与这些仙家比拼内法,自是处于下峰,只通些皮毛之术,借着内丹幸得远山相助才入了道门,将他赐的通天卷练到了四层。如今也只能冒险和他比试了。如果输了,也怪不得他,只能向师傅请罪。他已经做了必输的打算。 楚翘玉也知,若是没有底子的普通凡人,想和自己比拼内法根本就是自寻死路。他只想下手时轻着,莫伤了这小兄弟。 二人斗起内法来,翘玉双手挥动,一股白气从体外而起,念成动运内劲,却是一道金红光环绕。 第三十二回:白火丹定阴阳气 翘玉左手起处,一道霹雳而下,迅不及掩,破空长击,这一击便中了,凡人就如接了晴天霹雳,自是凶多吉少。 只是念成一挥右手,手起处一道红光,抵挡了这霹雳。但翘玉内劲深厚,念成并没有完全吃下这一招,只是飞侧身子,躲了来势猛烈的霹雳余威。 翘玉见这手起红光一招,虽和自己的招式力道相差甚远,可这分明就是同一招“纵天雷”式,因古月仙人进修仙道即研习通天卷,这卷中的慑神术中便有这一招“纵天雷”。翘玉自是以慑神术中这几招独步天下,没想到见了这念成尚欠火候的招式,大为吃惊。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何故会得师尊独创慑神术中妙法。 二人又缠斗了数十合,直斗得红白两道烈光激战,风起雷动,观者无不大开眼界。凌越见了二人斗术,暗暗想:我一门上古巫术,要是能为我参透,说不定也可以与这大法打个有来有回,只是我无法尽得爹爹真传……念及父亲,又是一阵痛心,转而为怒,暗暗咬紧了唇。 念成功力始终不够纯粹,慑神术也才到四重。这慑神术已经被楚翘玉参到自己的瓶颈,他修到第六层,无法再进,但将这六式,早已尽悉烂熟于心。对付面前的人,有余而无不足。 念成渐渐抵挡不了翘玉的攻势,见念成招架不住,凌越也跟着着急。只是围观弟子越看越起兴致。翘玉自左膀下攻来,念成防守不及,被击中一个趔趄。 念成强起内劲,想动用体内敖狠兽、海蛟丹之力。不料心意正集中时,气脉不通,冰火失调,内劲冲撞阻塞。正此时,翘玉并没有察觉到念成的异常变化,于凌空之中使出一击慑神卷中“唤剑雨”,只见翘玉身后白气所罩之处尽化为剑气,戾气骇人,凌空空凝成无数飞短气剑。此飞剑游弋极快,如细雨疾至扑向念成。 只是翘玉并未下重手,仅用了五成功力。他只是想试试念成深浅,以极招激发念成所留后手,看看他的路数。他本以为念成能躲,就算躲避不及,也能出招相抵挡,只是伤他一星半点,给他看看厉害。没想到念成此时内气尽消,冰火丹乱了体内真气,早已没有防备力气,结结实实地吃下了剑雨剑气。若是剑雨后势再至,一齐击中,念成将当即元神覆灭。 见念成受了剑气,毫无防备,也不做抵挡,翘玉这才反应过来,只是当下收手已晚,他脸色大变,做冲式要抢步护念成,心早已悬到了嗓子眼。 凌越见状大吃一惊,飞身就去抵挡。她不知,即使接下这一招,也不过是徒送性命,二人谁都活不成!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后山紫气氤氲之地起一束白光,以迅雷之速挥至,将这千万剑气所化之雨格挡在距离念成不足一拳之外的空中,二气相抵瞬间消散开来,凌越、翘玉被这两股势力冲撞震荡弹开。 出手之人必是旷世奇人,能以相同不差丝毫的力量打出一击,完全抵散了翘玉“唤剑雨”一招,丝毫不漏破绽。若这力道再高一丝一毫,就会对地上念成造成伤害,若出手劲道不足,抵挡不了剑雨剑气,念成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这白光来势之疾之猛,常人尚不及发觉。何况是从后山隔空出了此招,施招者的修为和能力便更是深不可测。凌越惊叹之余,飞身上前去,将念成救下。看念成又受体内兽丹力量冲突之苦,忙运气为他调息。一边问道:“你没事吧,比试而已,何必那么拼呢!” 众弟木讷间才恍然白光已至,弟子及翘玉见了这白光,自然是知道师尊来了,只是虽然跟随师尊多年,知道他老人家的能耐,可亲眼见这千钧一发间的神功,才是叹为观止,翘玉及众人忙下拜行礼道:“恭迎师尊出关。” 凌越听着面露愠色,没好声气地道:“你们这帮人自命仙道,说好的切磋法力,出手也不见有个轻重!” 又将念成抱在怀中,轻轻晃他:“喂,你没事吧?快醒醒。” 翘玉心里一悬石落地,方才剑雨招式被念成吃中,恐怕要断送了念成性命,还好师尊出关,及时出手挡下了。罗兄弟自是没有性命之虞,只是自己方才出手可能确实过重,翘玉心中愧疚,忙上前查看念成伤势。 “站住!你要做什么。”凌越将翘玉拦在了几尺外,一边唤着念成。 “姑娘莫怪,方才确实是我失手,玉并非有意要伤罗兄弟。” 说话间,只见那道拦下剑气的白光缓缓幻化出人形,走出了一个通身白衣的人。 凌越见这人心下吃了一惊。只见这人须发银白,双耳垂肩,面如杏黄,只是如此白发白须下却有着一张少年般的面庞,皮肤并无褶皱,丝毫不显苍老。 若是这些人口中的师尊,想必就是忘岁老翁的师兄古月仙人了,这二位少说也有上百岁高龄,同看忘岁翁也是修行之人,百岁之后,固而面露苍色,俨然垂暮老人貌。若是按年龄算,眼前这人还须长岁翁几岁,尽管此人须发皆白,却有着少年面貌,脸上没有苍老之态,反而肤如鼓面,紧致无褶,真是神奇。 凌越看了半晌,觉得神奇。 “师尊,这位罗兄弟是岁翁的弟子,他找我切磋比试,方才酣斗间,我不留神出手过重……”翘玉上前向古月仙人请罪,月仙摆摆手走近了凌越和念成。翘玉退到了他身后。 “我都知道了。” “你就是柳泫?”众弟子大惊止喝道:“小丫头!怎么能直呼仙人名字!”一众人诚惶诚恐,纷纷议论起来,全是些对凌越大胆无理的奚落和责难。 凌越全然不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继续说道:“你看看你的好徒弟把我朋友伤成什么样了!你快救他醒来啊。” 月仙靠近念成,笑呵呵地回应凌越:“姑娘何必动气,我已替小兄弟接了这招,他的伤,并非我徒儿所至。”月仙示意凌越起身,自己靠近念成,缓缓挥起左手,而后化掌,集一道掌力朝念成背上逼去。 掌力入体时,念成身子微微抖动,即时一口黑血吐在地上。 凌越忙上前扶住他。月仙从袖中取出一枚深红色丹药,给念成喂了下去。 凌越没来得及制止他,“喂,老头,你给他喂了什么!” 翘玉蹙眉道:“姑娘,不得无礼!” 月仙只是一笑,继而抚须道:“这粒白火通明丹可以帮助他调节体内的紊乱气息,不至于丧命在两种极端的内气冲撞下。”凌越正扶着念成,发觉他有了意识。 念成微微睁开双眼,看到了眼前白发少年模样的古月仙人。他方才昏迷中隐隐听到其余人的对话,倚着凌越的手臂坐起身来,向仙人行礼:“晚辈罗念成见过仙人。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翘玉见念成有了好转,忙上前关照:“罗兄弟无恙?我方才出手过重,险些酿成大祸。” 念成强笑着,“没事,是我强运内功阻塞了气脉。不能怪你。” “是山下忘岁翁教你来此地找我徒儿比试的?”念成吃了一惊,都说仙人在闭关,可他洞悉外界之事,于是点头回应: “不错,弟子受恩于岁翁,得他相传剑法,受托来此……”月仙听到此处大笑起来。 “倒是个老实的孩子。”既而接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肯放下。”月仙意味深长地望着念成。 “其实,其实岁翁并非执念,他只是在意他从不肯放弃的事,执念成了他的解脱,而不是羁绊和枷锁……”念成没敢看着月仙的眼睛,喃喃自语地低声道。 月仙听他言,眼神里闪烁着微光,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目光。月仙转而问道:“那方才的比试,孰胜孰负?” 翘玉上前搭话,“弟子愚钝,剑招险些败在小兄弟的剑下。”念成忙愧色,“我的剑法并不在楚兄之上,只是家师剑招精妙,可惜念成不能融会贯通。” 凌越在念成背后轻推了一下他,低声道:“你怎么长他人志气!”凌越将二人斗剑过程大略地讲给了月仙。月仙笑道: “师弟这套剑法确实精妙。我自当研习此剑,精进我所创剑法不足。”转而向众弟子道:“你们须耐心学习,以参不足。” 古月仙问念成,“你既然已经拜了我师弟为师,便要给他个结果才得下山去。现今你已负伤,你可在此地调养几日。待伤痊愈后比试下山也不迟。” 念成脸上闪过一丝忧虑,稍加思索后答道:“我恐怕不能在此地久留,不瞒您,我此行并非只为上山比试。我来蓬莱,是想求得仙术,好对抗北朝人皇。” 月仙收敛了悦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北朝人皇?” “对。您可知北境有一神止山,山上有一巨剑名唤通天剑。此剑实是魔剑,血祭魔剑可招致魔物,人皇为大统不惜血祭魔剑,招来魔物以抗击南蛮,可遭成魔物血洗南陲,当年我爹爹得人皇祭剑的预言噩梦,一心求得真相,却被人皇设计埋下祸石于洛神庄,屠我罗家一门。我因在外逃过一劫,血海深仇念成永不敢忘。” 情到痛处,念成不禁握拳咬牙:“我定要为爹娘报仇雪恨!阻止他祭拜魔剑。只是当初与他一战完败,我自知能力不足,多亏得到不专道人、凌越及我师父的帮助,现今已小有所成,应当早早返回,去了结了这桩恩怨。” 凌越听着,也不免义愤填膺。“他还将这些祸事嫁祸到我爹身上,用巫咸国安危威胁我爹帮他血祭魔剑!” 月仙神情变得庄重起来,继而娓娓道来:“我确实知道通天剑。” 第三十三回:疯魔一剑愁煞人 “您知道通天剑的事!通天剑血池红玉能生魔物,还请您助我除了魔剑。”念成瞬间振奋起来,同凌越追问渊源。 古月仙人继续道:“我知这把剑的来历,当年我拜张天师门下,他收我和师弟二人来这忘岁谷中修行。他曾言他将一剑封禁在了北境神止山断壁之上。你们可知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说?”众弟子与翘玉、念成及凌越只是频频点头。 翘玉教众人散了,月仙将他二人带进了大殿,翘玉也跟了进来。大殿正中央悬挂一副巨像,画像上的人面目狰狞可怖,威严无比,两旁的大香炉内升起白色的香雾。月仙将手一挥,那画像上的虚幻人像不见了,只出现一副字,只有大大的一个‘地’字。月仙道:“天师常叹自己不该连累人界,徒增生灵悲苦,便一心求得高功大法,度人间苦难。只可惜我与师弟并不解他老人家的烦恼。” “连累人界?”几个人面面相觑,听得云里雾里。念成又看着巨幅的‘地’字,“天师是修仙之人,为何单单拜地?” 古月笑了笑,“我并不知道。我师弟倒是从中参悟,觉得天师是要我们苦修人道,也因此我们二人走上不同的道路。当时我二人问他,他也不会详谈。那画上幻象是何人我与师弟皆不知。师弟道师父拜地,乃是让我们参修人道,悲悯众生之苦,因此师父走后,他自下青峦峰,做了忘岁谷中逍遥人。他还叫我与他同去,只是我舍不得师父留下的这些念想,便四处云游,收了不少弟子,守在了这洞仙古月。谁知师弟执念,还要与我一较高低。”古月满是宠溺之相,“师弟还是没变啊。”转身看看念成。 “你和你师父百年的相处,你都不想搞明白这些问题吗?”凌越问道。古月仙人笑而不答。 “天师收我二人时,已历人间年岁两万年。我和那师弟已有六千多岁了。” 凌越、念成大惊。本以为二位仙人有上百年的岁数,没成想他们竟是六千年修为的神人。念成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凌越忙转头问翘玉:“你,你不会也上千岁了吧。”翘玉微微一笑,“跟随师父修行,不过两百年。” “两百年!”凌越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觉得不可思议。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有长生的本事。 “两百岁也超过了正常人啊。何况你还这么年轻。不过月仙看起来比你还要年轻。”凌越只是觉得神奇又惊异,真在此处见到了仙人。 “那外面那些人呢?”凌越追问着。“他们只是苦于尘杂,来此避世而已,没有太深的修为,不过都是有仙根的弟子,和你们差不都大吧。”翘玉回答她。 “上仙,你刚才说的盘古大神开天地之事与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念成制止了凌越继续无穷的追问。 月仙继续道:“师尊说过,盘古开天后,开天斧碎刃落在人间,要出大祸,此物神力非凡,生灵不可近,于是天师让同行的神匠打造了一柄巨剑,神匠以盘古斧碎刃熔铸于巨剑中,后取名通天剑。天师以无上大法将通天剑封禁在了北境神止峰断壁处,以保证生灵不受其所害。” 念成、凌越更是大惑不解,“开天辟地的神斧为何会伤害生灵呢!”月仙只是摇摇头,“我并不知道,也没有问过天师,他不说的事,即便是问了,我们也得不到答案。” “那他为什么要告诉你通天剑的事呢。”凌越问道。 “他是怕日后有人上了神止山,抵不住魔剑的威力,失心成魔,只是天师在神止峰留下了封印,每三年一弱,每九十年一除。九十年限若到,则历代人皇上山祭祀,实则查看魔剑封印。但数千年来,不乏有一些听过传闻而于九十年大限上神止峰探通天剑神威的人,只是不通皇家口耳相传的净清诀,见通天剑就会被其污染,轻则疯魔一生,重则身陨通天剑剑池。其实是为了救误上神山的人,天师告诉我通天剑所在,我便每三年去一趟神止峰,九十年一救那些上山狂人。” 念成、凌越相视一闪念,“莫非……”月仙笑笑,点点头道:“不错,忘岁谷中你们眼里的怪人,正是我及翘玉救下的上山之人,上神山之人若不是不恋尘世,就是有大智大勇之人。救他们回谷之后,他们已无俗世牵绊,不愿重往藩篱,只求在这世外桃源做些应心的事,再无烦扰。” “为何是三年一往?”凌越问道,念成也觉得其中有蹊跷,也开口问道,“既然是魔剑封印,我朝为何会流传下祭拜通天剑的大典?祭拜通天剑已经是千年的传统。”古月仙答道:“当时封剑之人有三,一是天师,二是刀圣,三是人皇。传说魔剑三年一个昼息,三年之期满,邪力渐弱,九十年一个昼寝,魔力大减。可趁此时上山祭拜,通常人界之皇都是九十年一祭。几乎是一代一祭,只是为缅怀先祖,查探封印,避免祸端。” 原来是这样。念成心想,人皇借助国师的阵法,抵抗着通天剑的邪力,又以血祭剑,通过红玉召唤魔物来屠戮生灵,着实可恨。念成道:“现今那北朝人皇,正是借助三年一祭拜,暗地里运下红玉,以召唤魔物,应该是想借助魔物帮他扫清南蛮,实现王权霸业。如此看来,通天剑封印已经不稳定了。”念及父亲,凌越也暗暗切齿。 月仙道:“确实如此,若是凡人,难免为欲望迷失了本心,你朝人皇贵为天下之首,手览山河万里,权欲一旦膨胀,极其容易被剑魔侵入心神,入魔只会让他感受到不断膨胀的欲望,魔道的神力更会使他欲罢不能。恐怕没人能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王权霸业笑谈间,君处清世知何艰, 望断红尘似流水,一入情网理难全, 道是权计机处变,金蟒带前却无言, 妄绝心中六七欲,还望长生早成仙。” 古月仙于殿中踱步,缓缓唱出几句诗,既而说道:“通天剑已让北皇失去了本心,只怕是难再回头。” 念成只觉这话扑朔离奇,找不出头绪,凌越也觉得他和山下老翁一样话多还古怪。 楚翘玉认真听着仙人教导,默默记在心中。他这一遭遭随着月仙前往通天剑处救人,听过太多悲歌,太多人生不易,太多贪婪和欲求。听闻诗谣,不禁思绪万千。 念成急正色道:“我还要早些赶回去,我那大哥和姐姐还在恶贼的身边,他们甚至不知道一直都是人皇在其中搞鬼,先前以为是国师之祸,他们可能还会对国师不利。” 凌越听到这也急了,生怕父亲会有什么不测。忙求古月仙人:“上仙,既然您神通广大,就请帮他调理这体内真气,再传授他高招,让我们去杀了那人皇,除了后患,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月仙见二人心浮气躁,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露出一丝失落,不过这些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玉儿,你过来。”他把楚翘玉叫到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 “我要继续炼制这白火通明丹,可助你调节体内真气。学术之事就交托在翘玉身上,你们听他吩咐。” 念成刚要叫住他,凌越也要开口,但见月仙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眼前。 “二位早点去休息吧,待明日便开始传授要术。请”翘玉不等他们开口问,就带着他们回去了各自的住处。 翘玉走后,凌越和念成又聚在一起,南陲洛神已遭魔种之祸,倘若在此地浪费时日,任谁看都不是好事。虽然见了古月仙,但没能得到他确切的回应,是同去北朝,还是教授仙术,都不能定论。 若将灭魔的大任交到念成手上,未免有些牵强,如今他无法驾驭敖狠,白蛟之兽丹,修炼到了瓶颈,很难再突破自己,如果没有古月仙的帮助,恐怕难以成事。 念成也想过下山去谷中求师父帮忙,同去灭了魔种之害,只是忘岁翁他老人家生性怪癖,我行我素,旁人难以揣摩他的想法,何况他在忘岁谷中一呆就是几千年,怎么会轻易离开。 二人别了楚翘玉,来到念成客房中坐下。凌越道:“这老头搞什么鬼,推推拖拖,不给个痛快。” 念成见她着急,安慰她道:“上仙不是说去炼制白火通明丹来助我调息内力么,你别多心了,要跟着楚师兄加紧练习才行。” 嘴上安慰着别人,念成自己心里何尝不是火烧火燎,不单单是怕魔种再祸害其他地方,让无辜的人丧命,更是要去寻那北皇,算清他欠罗家的上白条人命。当下却不能慌张急躁,那对事态发展没有任何益处。念成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凌越虽然有些不放心,担心父亲的安危,北朝人皆不知是人皇做下的恶,反而会怪到国师头上,但比起念成的大仇,他尚能如此冷静,凌越只好暂时听他的,不再询问催促。 “刚才谢谢你啊,害你那么担心。”念成笑嘻嘻地说,或许逆境里找些轻松的事做,比起无奈的叹息和忧愁而白白伤神,要好一些。 凌越白了他一眼,“我是怕你被别人打死了,没人带我去北境了,去不了北境,怎么救我爹爹?” 念成用低腔道:“我当时可是听到有人伤心的很啊。” 凌越一脸嫌弃地把他推开,“得了吧你,少臭美,上仙的丹药这么灵,你刚吃下去就活蹦乱跳了?这药还有让人膨胀的功效。” 念成点点头,“对啊,白火通明丹所用材料应该都是仙山上的上好灵药,方才服下自觉全身血脉齐疏,冰火丹不再冲撞。应该没有大碍了。不对,我哪里膨胀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嘛。” “行了,好好准备跟着楚大哥练习吧,哎,他都两百多岁了,按理说不能叫他大哥……叫他老伯都闲他年轻了,只是看着他那张脸,实在是喊不出别的称呼了……”凌越一边说一边笑,眼睛不停动着,应是脑补了当着翘玉喊他老伯的尴尬场面,不禁自己逗乐自己,笑出声来。 念成一时语塞,竟想不到话来反驳她。 “叫他楚师兄啊,岁翁是我师父,月仙是我师伯,翘玉自然是我师兄了。” “不不,那是你的师兄,又不是我的师兄,我要管他叫什么呢,还得看本姑娘的心情,以及他的所作所为。”凌越振振有词,念成放弃了跟她理论,只点头应和她。 “若能得到古月仙人的指点再加上他的神药助我吸收兽丹之力,我们就可以返回北境,阻止人皇祭剑,揭穿他的丑恶面纱,救出你父亲了。我也能……”念成稍有喜悦,只是洛神庄的惨相总会浮现在眼前,教他难以畅怀。 凌越看出他的心事,拍拍肩安慰他道:“说不定除了魔剑,那些已经因魔剑受难的人还有机会生还。当时附体不专道人的恶巫也有夺人身魄的本事,但如果完全将其毒巫遗力散去除尽,被附身的人也会恢复原来的状态,你眼下应好好加紧练功才对。到时候我也能见到我爹,还他清白。” 念成觉得凌越说得不无道理,万一大家还有救,爹娘还能回到身边呢!想到这里,他又记起了爹爹是在离朝三年后独上的神峰,按古月仙所说,魔剑三年一弱和人皇曾私下多次血祭来看,说不定爹爹当年上山之时正遇上了人皇、国师祭拜。仙人同楚翘玉也去神峰救人,不知爹爹是否被救回这忘岁谷中。 想到此处,念成忙跑出去。凌越不解,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喊着:“喂,你干嘛去啊。”边喊边跟了上去。 第三十四回:壁开后山钦丕现 念成自先来到翘玉处,翘玉见念成匆匆赶来,问:“罗兄弟,有什么急事?” 念成进门即开口问道:“楚师兄曾同月仙往神止山救人?”翘玉沉默了一会,慢慢道:“我是去过,只是……”“只是什么?”“只是师尊并非频繁前往,我们也只是尽力,算是只渡有缘人,很多时候,自上神止峰的人,恐怕都入了剑池,没了踪迹。” “那你可曾在多年前救过一个老人,他身材高大,却面相虚弱,双目深陷?他……” 念成多希望得到翘玉肯定的回答,他详细地描述着记忆中父亲的样子,想从翘玉口中得到父亲的一点消息,他目光如晨光般洞悉,似要望穿眼前的人,他太久没有听过曾经那个伟大的榜样的声音了,他害怕即使那样伟岸的人,也会随着时光淡出他的记忆,那脑中的记忆只会越来越模糊…… “只是恐怕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翘玉遗憾地摇摇头,“我并未见过。” 凌越也跟进来了,才知道念成是急着打听父亲的下落。 翘玉见念成听到消息面色黯然,继续说道:“忘岁谷中也有不少人我并不记得清楚,说不定……”念成低下头去,强撑着笑笑道: “楚师兄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了。我们约好明日习术,我先去准备。”翘玉点点头,任念成去了。 凌越默默跟在念成身后,二人缓缓转向后山去了。 天色渐暗了,后山视野极其开阔,云雾迷蒙俨然神仙居所,遥望隔空的山顶,目及处一片葱绿,深谷万壑间铺满着密树,叶集层叠,随风簌簌。奇花异草积郁在石壁上,蝶飞蜂舞黄鹂啭啭,芳草深处半掩着一个石洞,洞壁已封,微微见得‘归月洞’几个字。此处便是古月仙闭关处,汇天地灵气,不知是有仙才灵,还是灵气生仙。 层峦深处断壁生苍松,倔强地伴崖而生,远处传来几声鹤戾,一对仙鹤腾云依偎落于松上,共赏薄天暮色。念成和凌越静静立在这风中,恍若两个画中人。 松上一鹤见二人,振翅缓缓而来,凌越定睛认出了这鹤,“这是那日受伤的鹤!” 仙鹤靠近凌越,并无惧色,在她身边落下,单脚站立着。“快看!是那只鹤。”念成看鹤靠近凌越,毫无戒心。又借眼前景色缓神,心情好了许多,他说道: “这仙鹤恐怕也有千年的岁数了。”另一只鹤飞身在二人头顶盘旋着。“多亏你让我救了它,它们才能重回自由。” 念成笑笑,“自由吗,自由可不是别人给的。我当时让你救它是怕别的……”二人聊着,天色渐渐晚了。 晨光欲起,烟云中的青峦峰已从梦中醒来。念成为了学艺,早早地起来,他想去寻凌越,来时却发现她已经不在屋里。 念成转去前堂,见凌越正在一帮练剑弟子旁静静观望,时不时剑指比划着模仿他们的动作。听到屋外的动静,凌越转身看到念成进来。 “你还知道起床啊。”念成笑着走来,“你起这么早,跑来学剑,怎么比我还勤快。” 凌越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我勤快,是有的人不把正事放在心上。害我一早去找你,还在那呼呼大睡。”说着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念成有些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我这不是来了吗?楚师兄在何处。” 他话音未落,楚翘玉从走入屋内,“二位这么早。”两人不约而同:“师兄早。” 翘玉微微笑着,走近了二人。“师父让我教你们仙术,你们可有什么想学的?”凌越立马接了他的话道:“前日你们二人比试,把你所使的呼风唤雨的本事教给我们吧。” 念成在一旁连连点头,“对啊,师兄法力高深,传授给我一二,我好亲自报仇。”看着面前激动的二人,翘玉直了直身子,听到念成心心念念要报仇,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 他开口道:“本门有长生之法修,有御剑驾鹤之术,有逢春还木之术,有炼药补气法门,你们都可以修习。” 凌越听出翘玉话里有话,念成道:“那唤剑雨之术呢?” 翘玉脸色渐渐沉下来,“这个传授不得。”凌越道:“怎么就传授不得,月仙早说要你将所学倾囊相授,现在怎么又这般不痛快。” 念成忙止了凌越,怕她脾气上来,冒犯了翘玉。“师兄,你说的这些确是精妙的法门,只是我想修习慑神卷上的功夫,不求仙问道,祈求长生。还望师兄教我们这门功法。” 翘玉道:“不是我不愿教你们,只是……”“只是什么?”凌越目光犀利地盯着他问道。翘玉将眼低下,略加迟疑“只是本门内法,只传本门弟子。罗师弟既然已经拜岁翁为师,就不能算是本派弟子,恕我不能以功法相授。” 凌越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分明就是强词夺理,月仙都许下教我们功法的承诺,并没有提及门派之别,怎么到了师兄这里,就有了门户之见。况且岁翁和月仙本是师承一派,渊源极深,你又何苦找来这样的借口搪塞我们。” 念成显得有些慌乱,他虽觉得凌越出口咄咄逼人,可却不无道理,在一边不知道该如何插嘴。 翘玉面露难色,不知道该怎么向这二位解释。他带着二人走出堂去,到一处无人的回廊, “并不是我擅自做主,师父闭关前嘱咐,你学不得这慑神卷内法。” 念成听完大惑不解,“可我已经练了这前四成,虽不精通,可仍小有所成,为何不肯将这后式传授给我?” 翘玉道:“我虽不知师父用意,但我们不可忤逆他的意思。”凌越在一旁冷冷说道:“说什么不争名夺利,我看你师父是怕他是岁翁的弟子,学了你们的上乘功法,对他不利吧。” 翘玉不能解释其中原因,只是摇头叹气,念成忙阻止凌越口无遮拦,“月仙可能有自己的打算,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好强求。” 翘玉欲言又止:“这……”念成转向凌越,“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早早出发,不要留在此处耽误了日程,免的北朝节外生枝。”凌越冲他点点头,一面又瞥了翘玉一眼。 “既然你们决定要走,我也不好挽留,我可以教你们御剑之术,来去自如,也更方便。” “不必了。”念成摆手道,说完,他飞身上了一座屋顶,在凌空中吹响了那独特的哨子,想要引钦丕前来。 长啸破空悠绵,回荡在山间云中,闻者无不被这声音惊到,凌越也静静等待着钦丕的出现。 念成啸了半晌,都快没气儿了,心里暗想:平日哨声一出,它便会卷风而来,今日为何久不见踪影。长啸回荡经久不绝,念成从屋上下来,气氛变得有一丝尴尬。 “它去哪了?”凌越也感到奇怪。 念成低声支支吾吾,他也纳闷。翘玉听念成啸毕,开口问道:“你可是要唤一白纹巨雕?” 念成、凌越双双吃惊,钦丕并未上山,翘玉应不曾见过,怎会知道此事,念成看着翘玉点点头,“确实如此。这鸟唤作钦丕,我们能来此地,全靠它的帮助,楚师兄如何得知……” 翘玉只说“跟我来。” 念成、凌越紧跟在他身后,三人一行朝着后山走去,至后山断崖处,翘玉道:“就是这儿了。”凌越、念成只是疑惑,他们也到过此地,并没有发现石崖下的秘密。 翘玉将身子腾空在石崖之上,袖中挥出两道金光,崖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石门,石门应声缓缓而开,念成和凌越忙沿着一侧的小路往下走了几步,在崖边张望着崖壁上石洞之内,细看时,二人脚下一虚,险些就要被风带到崖底去。那石洞内困着的,正是钦丕。 钦丕见石壁缓缓而开,也不闹不叫,双翅护着身子缩在洞内。念成见状大怒,高声质问翘玉:“你为何要将它困在此处?” 那钦丕听到了念成的声音,霎时间不安分了,冲撞着石洞外的封界,却冲不破法网。 远处两只仙鹤从云上缓缓而下,又停在苍松上。翘玉收了法力,并没有重掩石门,他上了平地,回应念成:“钦丕不是我困在此处,而是师父将他暂罚至此。” 念成靠着石壁向钦丕移去,脚下是窄窄的石层,“我不让它上山,怎么会被月仙困在这里。” 翘玉接着解释:“钦丕于后山伤了这千年鹤的幼子,以其为食,母鹤护子不成,还被钦丕所伤,师父早些日便将钦丕困在此地教它领罪受罚,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此事。” 凌越猛得回想起来,“难道就是我救的那只鹤?” 念成不希望的事还是发生了,当日他见仙鹤所受爪伤,就担心是钦丕所为,没想到果然是它闯下了这么大的祸。 念成一转质问的语气,停下脚步,向崖上的翘玉求情:“钦丕的错是我管教不力,不能怨它,有什么后果也应当由我来承担,还请师兄放了它。” 翘玉摇了摇头,“这法网是师父所制,我是解不开的。” 松上仙鹤双双翩然而起,被凌越救的那只靠近了凌越,另一只飞向了念成,将他从崖边接了上来。 念成起先有些慌张,本以为鹤是来寻仇,要推他下崖,没想到它反而将他救上了平地,念成默默看着这两只仙鹤,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惊讶。 “都怪我管教无方,这恶鸟食了幼鹤,我实在是不能补偿给你们。你们却以德报怨。我……”念成狠狠骂了崖下的钦丕几句,一手轻轻抚摸着仙鹤。二鹤相伴飞去青松枝上,他又看到神仙眷侣的背影下缺少了一个小身影的悲凉。 二鹤在松间引吭高鸣,悲鸣响彻云霄,再也不像当日所见温馨自在。 第三十五回:初窥慑神惊天术 为何它们不记恨我?不怨恨我?它们明明如此悲痛,这是鹤生千年的胸怀吗。 念成不能理解眼前的一切,他不知道钦丕是不是该救,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执着地死守着一颗复仇的心魔,用悲痛滋养着内心的杀戮,就在方才,他觉得胸中复仇的熊熊烈焰被什么狠狠压了又压。 我这半生都在复仇,雪下的斑斑血迹已经深埋在了我的脑海,洛神庄的死寂回荡在我的每个不眠之夜,那个令人唾弃痛恨的昏君,他的心魔权欲害死了罗家一门忠烈。这样的血债怎么能放得下? 于是我罗念成变成了阎罗王的小鬼,游荡在罪恶的世间清除这余孽,我要索了恶皇的命,这样才能减轻我的痛苦。 我何时成了憎恨的化身,何时成了一心杀戮复仇的傀儡,这样的我,和那被权欲吞心的恶皇有什么两样,我没有意志,我以血债为前行的方向,我被仇恨夺走了双眼,一直以来的追逐和向往是什么,终结一个卑微的生命吗? 这对鹤历丧子之悲,它们用哀号来祭奠已故的亡魂,但它们没有将仇恨扩散在灵秀的世间,或许它们知道这肮脏和破败只会在反复中延续,永远没有尽头和结局,于是它们悲戚地面对了这一切,又勇敢地接受了这一切。 望双鹤远去的影子,念成久久不能平息,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被仇恨支配着,他不知道自己何时陷入了这样的万劫泥潭。 这就是月仙给我的答案!念成顿悟,他明白了月仙想让他放下仇恨,走出杀戮恶道,重新审视世间的生灵。 “我修慑神术,是为阻止魔剑,而不是为了杀北皇,我欲救苍生,而不是取一人性命。月仙,弟子明白了!” 凌越呆呆地望着他,以为他悲痛交加,失去了理智。 楚翘玉心里暗暗称奇,默许地微微点头。后山归月洞前石门轰然而开,柳泫笑着从洞内走出…… “人的每一世都有三次醒悟,一次是明白泪水无法表达和减轻所经历的痛苦时,一次是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世上的独一无二时,一次是明白有些事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无法触碰时。它们分别对应着烂漫喜怒的幼年时,求知无畏的少年时和将伴随一生的执着和疲惫。” 那石洞轰然大开,此音随着古月仙人缓缓而出。 “念成,你果真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不被仇恨羁绊么。” 古月仙走向三人,望着盘旋于渺云之中的双鹤道:“我当日困了这钦丕,欲取它性命,此间双鹤悲声厉鸣,飞扑相护。它们知幼鹤已入钦丕腹中,再无生迹。但罚了钦丕只是多去了一条性命,于丧爱子无补。我想它们因此将我拦下。” 念成默然不语,翘玉和凌越也站在一边,缄默静立。 “如果痛苦的根源是幸福的泯灭,凡人就永远都得不到他们想要追求的东西,天道无我。你欲参透慑神卷,就必须放下本我,也意味着你不能有丝毫情欲牵念,你做好准备了吗?” 古月仙又进几步,脚下白气环绕,如履云上。 青峦峰天低云渺,风云间有万物之气,此刻念成能感觉到此处的绵绵生机,天地的脉搏,他握紧了双拳,坚定地点了点头。 翘玉要带着凌越离开,“师父要传他通天卷大术,我们在此地会干扰他们,甚至因功法受重创,姑娘暂同我回去。” 凌越还没过神来,看向念成,念成朝他微微点头,凌越便跟着翘玉出了后山。 只见后山金光骤起,层云跌宕,一道道内劲绵绵不绝,在转瞬间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山下茂林中鸟兽群起,整个青峦峰笼罩在一股气蕴之中。 月仙递给念成白火通明丹,这白火通明丹可调解他体内的兽丹之力,助他功成。 月仙用双手分别击念成百会、尾闾、章门、太阳、哑门五处穴位,每击打一处,念成只觉得要气绝身亡,但每每绝处逢生,内劲横生,只觉再获灵气,功力大进。白火通明丹调节体内阴阳二气,使两股兽丹的力量自相融合缓化,从遇而相斥变为合而为一。气蕴携冰火二力便走全身,逐渐完全与他本人融为一体了,再无冲撞排斥。 “你看好了,我只教你一遍。”月仙话音未落,使起了通天卷的慑神全术,这前几招念成看得清清楚楚,即是他早已烂熟于心的前四成功法,越到后面,他只觉此术高深精奥,博广无比。 念成丝毫不敢怠慢,生怕只一出神,就错失了机会,难成此术。月仙每出一招,念成都铭记在心,一边模仿着使出来。 漫天云卷云舒,崖风中苍松摇曳,月仙又使了几式,念成看出这正是楚翘玉所用的唤剑雨之式,云气化为月仙所控万千剑气,从天而降,凌厉无比,无处可避。 月仙只是稍展拳脚,以他的修为。可将这剑雨漫至整个青峦峰乃至忘岁谷全境,想要此处重造生灵也未尝不可。剑雨所落之地,形成一圆形裂纹深深刻在厚大的石崖之上,收剑式毕,剑雨剑气早已破壁而去,那块石崖应声而碎,滚落下了深渊。 念成看得目瞪口呆,当日要不是月仙替我挡了楚师兄那一招,我怕我是不能站在这儿了。想到一半,他马上回过神来,生怕错过了什么细节。 念成试着运起内劲,将方才的招式还原打出,气神凝结之处,随着意念而生果真成了一团剑气,只是念成这剑雨尚不完全,形态也略有差异,但终还是使出来,像模像样,月仙只是笑笑,他看到了此子的仙根和天赋,并不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惊讶。 凌越、翘玉及众弟子在山前见这金光内径,不自觉地感叹,“果真是神力。”凌越只盼着念成早点学成,速速赶去北境救回她父亲,想到自己也不能落下,就径自去拿随身带着的颛孙白留下的心法,练习上古巫术,以备日后抗敌。 “念成,看好了!”月仙腾空而起,左右云手,提升气府之力,将双袖绕于腕臂,一指通天。霎时间黑云压向青峦峰,晴空骤改,狂风肆虐厄住草木疯狂摇晃着它们,气流变得紧密急转,月仙单指变双指落在胸前,左手护着右肘,见他发功之时,头顶处黑云中雷声轰鸣,巨响处电光闪现,天雷从云中而下,晴空瞬间变为天雷滚滚,雷击之处草木焦灼,土崩石解,威力瘆人。这就是通天卷慑神术纵天雷之术。 凌越听后山传来巨响,雷光闪现,想去一看究竟,翘玉拦住了她:“没事的,不用担心,师父正传授他慑神术上乘功法,这是纵天雷之术,我们在此等候就好。”凌越欲言又止,只好静静等着。 念成见此术大开眼界,想到楚翘玉在斗法时也不曾使出这种招数,如果不是翘玉手中有所保留,就是他也不曾习得此术。 月仙竟将这慑神术发挥到这种境界。“道门玄宗三卷”说是玄明观传下的宝卷,可却在此处大放异彩,看来张天师道法通神,要深加领悟才能有所建树,也不知这洞仙古月和玄明观有什么渊源,相隔万里,还有这样同一位祖师爷。 念成仔细回想月仙所使纵天雷之术,飞身运气,只觉体内有股巨大的力量源源而来,白火通明丹调节了体内的兽丹之力,现在想使出慑神术中的后几成功法已经不是什么难事。念成欣喜若狂,自己已经能够驾驭冰火之力,并成功使出了纵天雷之术。 翘玉见念成所唤雷云闪电,自愧不如:“我跟随师父百年,不曾领会这慑神卷要术,不想罗兄弟悟性如此之高,使得出这纵天雷之术。” 凌越在一旁一脸兴奋,“你是说他学会了月仙的上乘功夫吗?”翘玉点点头。凌越低声自语道:“这小子呆头呆脑,还有这样的本事吗。” 月仙见念成将他所教招式全都有模有样的使了出来,暗暗称奇,我虽然看出此子天赋极佳,只是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 他喊了念成停下,“念成,这慑神术上乘功夫有唤剑雨、纵天雷之术,还有最后一层万道归宗,此式我演练不得,全凭你自己领悟。” 念成默念两遍“万道归宗。”其实刚才两招他已经学得很困难了,也无暇去想这最后一招,既然月仙都道无招无式,肯定是极其精妙难求的功法,放弃也未尝不是聪明的选择,念成没过分在意,努力回忆掌握着刚才的二术。 念成跪拜谢过月仙:“多谢古月仙不吝指教,弟子定用所学为众生除害。” “既然通天剑已初露魔性,还是早早制止为好,你既有心,就前去阻止通天剑。”月仙将他扶起,施法放了钦丕,钦丕冲壁而出,却无往日乖戾,在月仙面前显得老老实实,灰溜溜飞到念成身边,念成轻轻拍打着着钦丕“你做的好事,如何给仙鹤夫妇一个交代!” 月仙笑道:“若肉强食本是生存之道,我困钦丕,只是为磨其戾气,无惩过之意,此兽少有天敌,无畏无惧,心中没有敬畏便不会约束内心的恶,我如此困他一番,它日后必然有所长进,自褪兽性。” 念成默摸摸钦丕的绒毛,钦丕可怜巴巴地将头埋过来,朝着月仙扑扇翅膀致意。 月仙道:“幼鹤命中该有此劫,怪不得你,不必过分自责。”钦丕像是听到了特赦,兴奋地引吭高鸣。看着这样的钦丕,念成心疼归心疼,可还是很感激月仙对钦丕的教训。 “我本看出你自怀仙根,可还是没想到你能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掌握摄神术几成,这并非兽丹加持就能做到。” 第三十六回:范烨大白权魔剑 念成见月仙问起,如实相告,“弟子受一道长教导入门功法,又赠我通天卷习阅,我才有此根基,我本练了四成,已入瓶颈,幸亏仙人指教,才能暂窥大法全貌。”说完又拜谢月仙,月仙将他扶住,示意他起来。 “没想到师尊的高法竟流传在世,我竟不知,此人是何来历,万望不是恶人得卷,怕是徒增祸害。” 念成忙说道:“这位道人心胸豁达,是正义之士。月仙不必担心。” “如此便好”月仙暂信念成所言。 “看来北境果真要有大事发生。”月仙自语道。“你可前去阻拦这血祭通天剑的一干人,待我出关再去封印魔剑。”念成有些吃惊,月仙封剑还要闭关修悟,可见这剑不是凡物。 “您何时才能出关?”念成试探着问道。“天命自有定数,等我悟升了万道归宗,破除修为瓶颈,恐才可出关封剑。”月仙云淡风轻的面庞闪过一丝忧虑,他虽看起来年少,可他的眼神却有无穷的岁月深沉,他说这话时说的很轻松,可在念成听来却有千钧之力。 “你自前去,不要误了大事。”月仙不等念成开口要说什么,化作一缕青烟,往后山洞中闭关去了。 念成有太多问题,只是他发觉只能由他自己去寻找答案。他出了后山,来到翘玉、凌越面前。 凌越见念成此时倦意全无,神光焕发,眼神炯炯。周身围绕着一股力量,他所受的伤,和体内阳寒冲撞,左臂不便,皆已荡然无存。 凌越又惊又喜,上前打量念成,一边说:“月仙果然厉害……”念成笑着看看她,张开双臂,转个圈“我已经痊愈了,还学了月仙的摄神术。” 翘玉也看出了念成今非昔比的变化,“念成真是奇才,我随师尊百年,也未曾突破慑神术六层,玉自愧不如。” 念成忙道:“师兄过奖了,今日还多亏师兄照顾,月仙已经闭关去了,我当速去阻止通天剑祸世,我们就此别过吧。” 凌越听了,把钦丕唤到身边,“现在就出发吗?”念成朝她点了点头。“既然事关重大,我们就按师父的意思做吧。你们此去要多加小心,我和师父会随后助你们。”翘玉叫几名弟子准备了食物和水,送念成起行。二人就此别了青峦峰。 “我们直接去往京城?”凌越在念成身后问道。钦丕疾行,大风吹起二人的头发,念成将脸扭过来:“我们先去我师父那里,就这样不辞而别,他老人家的脾气,下次见了我我还有的好果子吃吗。” 凌越听了笑起来,“也是也是,那先去谷中向你师父复命吧。”念成一愣,才想起有上山比试这回事,“糟了,我这算是输给了玉师兄,师父要是知道我输了,还不得气个半死。可那也没办法,输了就是输了。”念成一边自语一边担心,凌越看他这模样,又好气,又好笑。 “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玉师兄都说论剑法,诛仙剑完胜,你只是因受伤比试法力失去还手之力,况且还得到了月仙的真传,在我看来,现在可不是你该叹气的时候。” 念成无奈地看看四周,“得失已经不重要了。”凌越拍拍他肩膀:“没事,你师父那边就交给我好了。你不要愁眉苦脸的,马上就能回到北境报仇,打起精神来。”念成轻轻点头,只是他对仇恨失去了强烈的感觉,往日的冲动都是仇恨的焰火,鞭笞着他一路走来,如今,他不想装着这沉甸甸的罪恶,把它延续下去,他只想苍生不被魔物再加屠害,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钦丕,摸摸它的脖颈,钦丕发出一声长鸣,音不再尖戾,向着忘岁谷而去。 忘岁翁自在铁匠铺前不远处一枯枝之上躺着,翘起二郎腿,嘴里噙着什么花草,优哉地望着漫天云卷云舒。铁匠铺里传来清脆的石锤敲落的声音,范烨挥动着锤子,继续着他的事。 忽见黑影蔽日,钦丕飞落下来,忘岁翁一阵狂喜,咻地从树上起身,飞身转眼间就靠近了钦丕,来到念成、凌越身边。 范烨也停下了手中的敲击,出了铺子,来看二人。岁翁迎上去,把念成从钦丕背上拉下,笑呵呵地道:“乖徒儿回来了,乖徒儿回来!” 老头身材矮小,自肩拉低了念成:“怎么样?你打赢了没有?” 念成被拉得侧摔了下来,差点没站稳,用脸行大礼了。 他边被拉着走,一边挣脱着,“师父师父,您慢点。”凌越见岁翁这着急火燎的架势,一副胸有成竹,她早就料到如此场面,也凑了上去。 范烨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额汗,从铺中走出道:“你慢点!疯疯癫癫吓到两孩子。” 岁翁不顾范烨的话,还紧紧拉着念成的手问:“好徒儿,乖徒儿,怎么样,是不是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修仙,修仙,修什么狗屁仙。”说着自顾自的大笑起来。 念成回头看看凌越,给她个眼色。你当时不是说要替我跟师父解释吗,还愣着干嘛。凌越会意一笑,走到岁翁跟前 “师父啊,你就放心吧。你的剑法精妙绝伦,念成当然不会输给他们。” 岁翁问念成半天憋不出一句来,听凌越这样说,马上凑上前去,缠着凌越:“怎么样?怎么样,你是不是看到我徒弟狠狠教训那帮人了?” 凌越应和着他点头,“对啊,我们上山找他们比试,念成用你教的剑法,把他们的什么大师兄打得落花流水,摸不着头脑,不到几合,他就甘拜下风,问起师父所创剑法,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都想转拜您门下。” “哈哈哈哈……”几句话说得岁翁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他只在地上边跳边笑,“好啊,好啊。”他跑向念成,“我的好徒儿,为师果真没有看错你。这下,还有谁敢看不起我这小老头?嗯?!”念成尴尬地笑笑。聊了不久,念成说明来意。 “师父,范大哥,我们其实是来告别的,北朝魔种作祟,我们必须去阻止通天剑被血祭,不能再耽搁,如果日后有命,念成一定再回来孝敬师父。” “岁翁也可以同我们一起去啊,您难道不想看看您的徒儿除恶灭魔,用您教的本事造福北境吗?” 本嬉笑无常的岁翁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这件事事关重大,你重任在身,为师也不会让你自己一个人承担。” 念成将自己见月仙,闻通天剑乃是盘古斧碎刃所铸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岁翁。 岁翁也不惊讶,他似乎早就料到念成此去能得月仙所助,对念成习得慑神术功法也毫不在意,与之前同月仙水火不容的气势来看判若两人,他只是替念成感到高兴。一双小眼睛不住地上下打量念成,右手在念成背上不停滑动着。 “你能得这老怪帮忙,化解体内兽丹,正根仙脉,算是你小子的福气,还能学得他的绝学,本事真真不小啊。不愧是我徒弟,嗳,我眼光还是那么犀利!”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嗳!你以为师创的诛仙剑打赢了那老怪的大佛忘尘剑法,这才是最重要的。好徒儿,乖徒儿!为师没有看走眼,啊哈哈!” 念成见岁翁一反常态,竟然丝毫不在意自己拜月仙习慑神术之事,倒有些不适应,凌越也是一脸错愕。范烨在一旁道:“不必多虑,他就是如此。”说着笑起来。 “既然体内兽丹之力已经化解,那你就可以学我这‘落尘贯虹’心法。”岁翁正说道兴头上,突然顿住,“不对,我们方才不是说这个,我们说到哪了?说那把剑怎么了?你们怎么不与我讲了?莫不是……” “看得起看得起,谁敢看不起您老人家啊!”凌越抢过话来,三人见他时而正经时而顽童般,犹似疯疯癫癫,真叫人哭笑不得。 “我们讲到通天剑的来历。”凌越提醒他,他马上接了凌越的话“对!来历,你可知这通天剑正是这黑脸匠用盘古斧碎刃所铸。” 念成。凌越大惊,齐齐看向淡定坐在一边的范烨,范烨脸上仍是带笑,平静地说:“确实是我所铸,当年张天师教我铸成此剑,他将其带去,说要远封在穹途,扼守人间安宁。这盘古斧碎刃劈开混沌,所含戾气吸收天下恶灵怨念而生,却可以封住穹途,扼守人魔的界限,阻止魔祖临世。张天师与我本是魔界中人,他看不惯魔道的炼狱,自投下另一界,反出魔道,其实人们口中的盘古,是这混元魔祖,混元魔祖正是分天地为二的第一人。张天师则是冥魔三子之一,即是那魔祖的第三子——破。” “什么?有这种事?”凌越,念成无法相信自己的双耳。但见黑脸汉一本正经,满面从容,怎么也不像是在编故事骗他们,况且他也没有这么做的意义。 二人费力理解着范烨所说。扭过头去看忘岁翁,投去疑惑的目光,乞望从岁翁那里得到一点解释。 岁翁撞见了二人的目光,只是不住地摇头叹息:“谁叫这老家伙比我还老,师父他老人家自收我之时,身边就有他这一号人物了,只有他知道的我不知道,没有我知道的他不知道……” 第三十七回:托故人破留断轮回 范烨侃侃道:“混沌初惟魔道残酷能与天地抗衡,混元魔祖生于混沌,不屈服于混沌,将天地分开,魔道成了天地间的唯一一道,魔道是人无法理解和经历的炼狱,人性中最恶,最深的恐惧源于魔道,冥魔三子之一的破不甘屈于魔道,修身飞悟,冲破了混元魔祖的藩篱,投身了人界。这破即是张天师,张天师即是破”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听师尊提起半句?”岁翁忿忿地朝范烨龇牙咧嘴。既而又道:“嗳!只有我不知道的他知道,没有他不知道的我知道……你这黑脸,着实可恶。”随即短叹不住。 念成,凌越大惊,天师原是为避魔世之祸才来人界。虽有盘古开天,女娲捏人种种传说,却是谁也无法证明,进而无人说得清这其中的真相,只当一些奇闻神话听了也就罢了,可是现今一桩桩真事摆在眼前,又教人难以判断。 “那通天剑是魔界之物么?照你来说,通天剑即是魔祖开天斧碎刃而已。”念成问到。 “不错,正是。魔祖以权魔剑开天地,留下碎刃,却不是什么盘古斧碎刃。天师入人界,魔祖之怒却难以平息,他无法忍受其子弃魔界而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破为躲开凶险,他才偷来了魔祖开天地的权魔剑碎刃,想将人界与魔界的唯一通道封印。我原叫做铸,只是魔界千万铸剑师之一,我看着破长大,和他同样对魔界残忍充满了厌倦。我不想看着他自生自灭,他既然苦心潜悟,得道飞升,却又遭同族打压,魔祖离弃,我有心助他反出魔界。” 范烨娓娓道来,生怕漏了什么细节:“他叫我用开天碎刃重铸权魔剑,而后将剑封于人魔通界处神止峰,封印人魔两界通道,借此躲避着魔祖,到今已有千年之久。” 念成凌越面面相觑,竟说不出话来。这些事,就连岁翁,范烨也没有告诉过他。直到这少年闯入忘岁谷,提起通天剑之事后,范烨才将这个千万年前的秘密告诉了忘岁翁,岁翁是张天师的弟子,他和师兄一样,却不知道师父这样的身世。 当初念成走后,范烨才向他提起这些,他的反应,和面前的凌越、念成一般无二。岁翁望着呆呆的两人,伸手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大笑起来,“你们的样子,真是好笑。我也不信,可惜没有办法,这黑脸汉与我师尊乃是同辈,老人家说的话,总不会有错的!”只是念成和凌越没有他这么好的接受能力,久久无法平息。 “开天地的不是盘古,而是魔祖?”凌越目光有些许涣散,询问着范烨,她也不知道她想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 “即便是魔道,也不过是混元魔祖所创,人间也是如此,但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并不受谁控制,就像破一样,他最终选择了自己的道,自己存在是否有价值,并不是由你从何而来决定的,重要的是你的心要去往何处。你们不必感到迷茫无措,人道是否虚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能掌控自己的道。” 范烨明白,念成他们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自跟随张天师入人界以来,就早在忘岁谷中打造着自己的意志,千年不变,后来有了破所收弟子忘岁翁为伴,听岁翁悟人道之理,日复一日,终验证着自己当初离开魔道帮助破确是正途。 “那天师去了哪里呢?”念成问两人。 范烨目光如炬,深深忘了他一眼:“破深知自己力量微小,根本无法和混元魔祖抗衡,借助权魔剑阻断人魔两界最终只是缓兵之策,魔道迟早会吞噬了人间。他要变得更强,才能守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他以灵根播散在广袤的大地,生机起处幻化了一个个生灵,人道循道而生,随轮回而死,破在万物间寻找万道之宗,万法之源,不断提升自己的力量,他知道仅凭自己一人之力无法对抗将来要面临的创世之力,所以决定将所悟之道传授给这些拥有天地灵气的人,后来收下了洞仙古月,忘岁翁两个徒弟,教导他们仙凡二道,有千年之久。” “他惊喜地发现人道的强大力量,他们生息繁衍,用渺小的身躯抵抗着天地自然,他们逐渐统治着这片自己开辟出来的崭新天地。他们无所畏惧,一往无前,更重要的是,他们不是憎恨和黑暗的化身,他们向往光明,渴望生存和真情,他们完全背离了魔道,是他们创造了人道,主宰着脚下的大地。” “破被人深深震撼到,他终于明白,想要突破魔道,坚守自己的道,就必须去人道轮回中寻找答案,因此而借云游实则投生入人道,终结了自己两万年的岁月和无尽的时间,进入人道轮回之中,历练本体,寻找抗衡混元魔祖的力量去了。” “师父啊师父,徒儿悟了这人道啊!徒儿悟了!”岁翁涕泗滂沱,白须皆已被泪粘在一起,又是大哭,又是大笑。似乎他觉得终在悟人道时,得到了师尊的肯定,天师入轮回,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么说,天师已入轮回。”念成问到,既而低声:“看来通天剑其实是上古凶器权魔剑,镇压魔剑的重要程度远比救一方北境深重,如今天师不在,封印万一被打开,将有灭世之灾。” “罗兄弟能修习破所留慑神术,想必有一力去解决此事,大任万望不要推脱。破当年交给我保管的东西,我如今该交出来了。” 范烨手起处幻化出两股紫黑色的烟雾,他双脚踏地,坚实的地面应声陷裂下去。双掌于他胸前相合,那团紫黑烟雾环绕在大黑手上,合手渐渐张开时,紫气逐而变为一杆暗银色的枪柄,那枪柄渐渐超出了范烨两臂的大张限度,缓缓升腾至空中。 三人呆呆望着空中那柄长杆,但见红光闪耀,直逼人眼。忘岁翁大喊: “好个黑脸,师父留下的宝贝一直私藏,不肯与我看上一看。你我这么多年的交情,有好东西不知道拿来一起快活!你莫不是看不起我?” 那范烨正使着浑身气力,召唤着这兵器。哪有空去理会忘岁翁。要知道这兵器的神力非凡,若是分了神,非得伤到众人不可。 “嗬啊~”范烨脚下踩得更深了,黑脸之上却看得清楚那暴起的青筋。 原来是天师留下了克制权魔剑的神兵,见范烨光是召唤,就废了这好些力气,试问又有谁能使得了呢。念成只是双目凝视着半空,心中一阵敬畏。 “范大哥,这就是天师交给你保管的东西吗,好像是件很沉的兵器。”凌越望着那紫红色的气晕,并没注意到范烨额头边的汗珠。 “看不起就看不起吧,谁叫你比我还老呢!”此刻忘岁翁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唠叨。 范烨极尽双臂之力,双眼微微飘出红光,本一双黑瞳那一刹显得鲜红可怖。那紫黑的烟雾和红光渐暗,光雾尽头显露出戟头。 那戟头似一疾飞之鹰,振翅直击,片刃之上泛着寒光,只看一眼,叫人浑身打起冷颤。 整个戟现出全身,竟有九尺左右长短,比那高大的范烨还高出不少,岁翁更是仰了脖子,睁大眼睛。 “为什么这样的宝物师尊要交由你保管,不给那老怪,呸呸呸,他也不配。为什么不交给我保管!” 岁翁话音未落,那杆长戟重重的落在地上,笔直的插进了土里。三人脚下一阵颤动,那范烨倒是没动,他的双脚早已被埋进了土里。 “果真是神兵!”“这么重的兵器,怎么使得动呢?”念成凌越分别赞叹,同岁翁一同围向了长戟。 “这戟唤作‘断轮回’,破入人道轮回之时,将万年功力注入此兵。只怕将来权魔剑出了什么差池,他若尚未出关,便要有缘人借助这‘断轮回’的神力,去对抗权魔剑。既然慑神术是他留下的高法,能被罗兄弟参悟,那么我想这‘断轮回’你也使得!”黑脸汉双目如炬,笑着把‘断轮回’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又将目光投向念成。 “他?”凌越扑哧一笑,望望‘断轮回’,又望着念成:“你看他那样的身板,怎么使得起这杆神兵?”以范烨的高大,立于‘断轮回’之前尚显得不称,再看念成,着实羸弱。 念成心道:若论资历,师父定在我之前,况且还有古月洞仙柳泫这样的高人,退一万步讲,能召唤‘断轮回’,受托保管千年,又是天师身边最亲近的范烨,也比自己更应得这戟。只是不知为什么范烨如此厚爱抬举自己,非要推举。但看这上古神兵的威力,定是无法小觑的。倘若得不到古月洞仙和师父的帮助,自己要杀北皇,非靠此物不可,有好东西先收着再说!想那么多干什么? “谁说我徒儿使不得?”岁翁又在一边吹胡子瞪眼,“我自己没有保管这神兵的福气,可我徒儿必是天选之人,定能驾驭得了这‘断轮回’!” 只见他提气而上,登时双脚腾空,看时已离地几丈高。瘦矮老翁悬于‘断轮回’之上,舒展十指随即回扣中指,无名指。转眼间又在半空朝后翻去,身动之处气流呼啸急涌。三人只觉周围空气大半都被抽离,深深插在地上的‘断轮回’随着岁翁的空翻拔地而起。 “嘭”地一声,长戟已经随着岁翁凌空几丈。 “举重若轻,移泰山而似轻吹鸿毛;星火燎原,挥晨露而似无量怒涛。”岁翁腾身空中,又以气劲运起‘断轮回’重戟,在此时定是全身真气流窜,灵窍充盈,然而出口泄气,恐怕只会泄功自毁,气竭殒命。 忘岁翁却悠然几句,不紧不慢,似乎全不受发功影响,灵窍真气窜走自如,将自己与这沉甸甸的长戟腾跃空中,不费吹灰之力。 第三十八回:北归 、混元魔祖低吟 念成见这几招真气运走,灵窍盈满之状,只见深入地下的‘断轮回’随着他后翻之微弱气流直挺挺的拔地而起,看似如燕身轻御风而行,实则裹匿着无穷的劲道。这正是“举泰山而若吹鸿毛”! 岁翁后翻落地,双臂飞鹤式,单脚而立,凝神注视‘断轮回’时,那神兵静于空中不动,待岁翁扭腰发力时,一阵劲风袭来,四周树枝颤动,叶落而又随气聚集。 ‘断轮回’随着那股劲风呼呼狂舞起来,戟柄周遭只教片片树叶击触,就已经改变了方向。原是忘岁翁借着舞起的落叶,触打在神兵周遭,那重戟便似鸿毛浮云般飘摇,任着落叶击打而变换招式。但那戟驶来势头却丝毫不减,萧瑟杀气顿时弥漫开来。 “以微见刚,以弱制强。这正于齿坚而不存,舌柔而仍在之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念成被岁翁这几式深深吸引,目不转睛屏息而视。 “老前辈好功夫!”凌越望着岁翁将这势大力沉的神兵使得轻巧灵快,比之齐眉棍,红缨枪更是迅疾,惊叹之情溢于言表。 那岁翁集气而运的一股股落叶,驭风流击于‘断轮回’之上,已经不是翻飞落叶的脆柔。那股叶风如同两只有力的手臂,挥舞着神兵。 “星火燎原,滴露成海。这是以小成大,跬步千里的内劲。熊熊山火,无量海运皆是以一刻积毁,万物相生而克,无有高低强弱之定数,天地玄变,皆在制衡。”念成一方看着岁翁奇招,嘴中念念有词,接着运气,体察岁翁灵窍真气的运转,默默起式暗仿。 “不错,这正是‘贯虹落尘’心法,以逆运灵窍灵真为法门,视强为弱,倒转乾坤。这是为师自创的内功心法,有此功护体,你便使得了这‘断轮回’。” “原来前辈又在教徒弟高招,见者有份,我偷偷学了,前辈可不要责怪。” 凌越虽这样说着,但实则看不清岁翁运气变化,范烨起初有些惊讶,望了一眼凌越后就看出了,她不过是在耍耍快嘴,难以自己领悟。 凌越话音未落,忘岁翁将这‘断轮回’借两只“叶臂”推向念成。念成暗自运起了灵窍真气,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势力冲破。 ‘断轮回’戟头直逼面门,念成立即向后倾倒,提起右膝顺着戟来方向向后划去。两股“叶臂”交叉前冲,戟头旋转,带动念成面前空气扭裂而来。 眼见退无可退,念成将真气运至腰间,略沉左膝,扬起右腿去踢那戟杆,上身顺势朝后翻去,戟头和人都在半空打个转儿。本料那戟泄了力,谁知“叶臂”散而骤聚,又将调转的戟头刺向念成。 上一招‘低燕回巢’,已让念成泄了力,此时戟头又逼面门,他实在避无可避,当下端起身子,将灵窍真气全部运于胸前。 ‘低燕回巢’本是尽力躲避杀招,怎么料到神兵折返而势头不减丝毫!如今面门受攻,只好运气于胸,以罡气硬接这一记沉戟。 念成转念间再无他法,当即决心接招。 那凌冽寒光未至,已经破开念成胸前衣衫。凌越见状大喊: “前辈留心啊!”范烨神情竟也有一丝紧张。 只听“铮铮”两声,‘断轮回’已插在地上,簇簇落叶还在缓缓飘落。念成脚下,是碎落的两半护心甲。 方才危急关头,忘岁翁将灵窍真气附在当日范烨所造护心甲,在千钧一发之际掷于念成胸前,挡下了‘断轮回’。 那护心甲之坚韧,世上再无二只。加持以岁翁灵窍真气才挡下神兵。 “多谢师父!”念成惊魂未定,望着地上护心甲,心里嘀咕: 还好当日劝范大哥打造这东西,今日倒是用在了我自己身上。师父这教学也太过直接,话不出口,训练开始。惊魂未定,教授完毕。 而然他没发觉绝,他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方式。毕竟他心里明白,危急之下,师父定会出手相救。 凌越,范烨长舒一口气,“前辈,你这样教弟子练功,怪不得从不收徒,只怕不是你不收徒弟……” 范烨听她调侃岁翁,跟着笑起来。 岁翁正色道;“方才一招,为师用了二成功力。‘断轮回’太过锋芒,我以真气帮你阻隔,加之你自己提气护体,护心甲却一分为二。” 看那裂纹时,竟无丝毫缺口,俨然两只护甲,不像有断过的痕迹,足见神兵之利。 “好徒弟,你方才自腰运灵窍真气于胸,已经是使出了‘贯虹落尘’心法。”岁翁急匆匆奔到念成身边。 “我已经会使‘贯虹落尘’……”念成看着自己双手,想起方才逆气之法,心中窃喜,若不是自己真的顷刻间变领会了岁翁的‘贯虹落尘’心法。如果真有此功护体,自己就能更好的参悟慑神术,增进修为,阻止魔剑的胜算又大了不少。 “当日我欲传授给你这心法,只是你体内冰火兽丹相冲相克,更是抗拒外来的真气,因此修习不得。这回你上了青峦峰得了那老怪的白火通明丹,体内二气已经被舒缓压制,因此才得练习这‘贯虹落尘’心法。” 岁翁神色间满是自豪,扬眉翘眼,喳喳不休: “好徒弟,你用为师的诛仙剑法胜了那老怪的徒弟,为师正式收下你了。” 凌越荡着右臂问岁翁道: “那是不是他此去败归,你就不认他这个徒弟了?” “正是如此!”范烨抢口道。 岁翁正要辩解些什么,只是范烨这话接的也快,他还没想好措辞,就被范烨奚落。岁翁便立刻涨红了脸,倒装起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瞪着范烨: “去去去!老夫那是……你这不是摆明了看不起老头?老夫是那种心胸狭隘,自私无情的人吗!” 范烨苦笑:“也许大概不会是吧?” “你就是嫉妒老夫收到了这么好的乖徒弟!还拿出了师尊留下的神兵来讨好,一边去一边去,去敲你的铁吧。” 岁翁边大声嚷嚷,一边推开了范烨,将念成拉在了一边,低声道: “乖徒弟啊,这黑脸汉藏得颇深,留了师尊交存的宝物,却能瞒为师这么久。看他是个老古董的份上,为师就不和他计较了。” 念成听着岁翁说范烨是老古董,看看岁翁满脸白须,满头仅有些许白发,比起黑壮的范大哥来,实在是分得清谁是老古董,他只在心里偷笑,又听岁翁道: “你要和这小姑娘去北方,需要个帮手,为师也可以随你们前去,好在关键时刻给你主持大局!这黑脸汉若是想赖着咱们同去,我们万万不能答应他!” 凌越不在二人近处,却知道岁翁拉念成去说些什么。 “老前辈在这谷中太久,难免想出去散散心,到处走走。况且念成已胜楚翘玉,前辈更该随我们同去。” 凌越先开口邀请,岁翁自是求之不得。 “小姑娘说的有理,只是我这位黑脸朋友,我知道他肯定是不愿意出门的。我若走了,留他一人,岂不是真成了恶人口中‘无情无义’的家伙?”岁翁抓耳挠腮,又偷偷瞟一眼范烨。 “忘岁翁在这忘岁谷中将世事忘得一干二净,还是快跟着两个年轻人出去看看,增长增长见识。我在谷中便难得了清净。” 岁翁大骂:“本老不做那吕洞宾便是,这下你就算是求老夫,老夫也不会回来了。” 念成凌越只是忍不住捧腹大笑。 范烨不再理会忘岁翁,径自走向‘断轮回’。他手触戟柄之时,环绕在戟上的一层暗暗紫红消散,他拔起戟来,双手平托,郑重地走向念成: “神兵威力,还需你好好研练。” 念成接过重戟,双手略一沉,抬头道: “多谢范大哥。告辞!” 凌越同时拱手,岁翁拉回二人:“走了走了,大雕都等急了。” 钦丕早在地上刨个浅坑,安静地闭目养神。鸟在坑中卧,锅从诽谤来。听岁翁这么说,它起了身子,扑闪翅膀,随即又卧了进去,用白纹喙仔细梳理翅羽。 我不急,是他急。 “保重!”范烨微微笑着,向三人挥手道别。 长夜不寐时,晨曦惊醒刻,是谁无故惊扰了我的酣眠? 是我的灵魂感召我必须做些什么…… 吾如夜中指引的明星,混沌中的烈火,绝壁上的古松,喑哑中的惊雷,滂沱下的霞虹。你当拖着这厚重的皮肉,沉赘的骨头,心随神往处,寻一片崭新天地,于寂寥的轮回岁月里撒下灵采。 或许你将承受巨大的痛苦,或许会使你夭折凝息的气血,但绝不能阻挡你朝着召唤前行,在虚假泥泞错综肮脏的现实黑潭里,吾之召唤就是天际的一抹辉色,你分辨不清,你只管靠近。 吾生于暗影,不死于暗影,永存于暗影。 吾是魔。是光的死敌,生的终极。黑暗孕育了万古长夜,诞生了长夜之子,给予了魔道无尽的混沌之力。 吾就是秩序,吾即是寰宇。你们心神中的惧怕,暴虐,残忍和恐惧。你们魂灵的恶臭即是生长在这秩序中的铁证!你们的哭声虔诚地供奉着你们的魔之神明,你们的杀戮继承着血液中的魔性,你们只是愚蠢的一次次背叛自己内心的小丑,抛弃了内心的向往,追寻着叛逆,冥顽和可怜! 我想拥抱你们,我可怜的孩子,将我孔武的指尖刺穿你们的胸膛,让你们瞧瞧那颗归属魔道的心脏如何在我面前颤抖。我要好好看着你们,尽情地展露你们的绝望和嘶吼,释放你们压抑的痛苦和恐惧——那是我的食粮。再次回归到暗夜的港湾中,不受轮回束缚,寻找深深扎根你们颅骨中的归宿…… 尽情让这力量流淌在你的身上,尽情享受这无尽的魔权高法,感受灭世之力。回到缔造你们的襁褓中!快醒醒啊,乖孩子们,趁着新生儿的哭声还没有停止;趁着他们还没睁开双眼看到这个肮脏的世界,和可悲的你们;趁着我还心存怜悯,趁着这世道还未重归混沌;趁着你们仍在跳动着的脉搏还未停歇…… 我会用你熟悉的暗与血重塑你们的身躯,我会用魔道的鞭笞领着你们跨过生死!你们会获得平静的,这里有你们苦苦追求的安宁——永世的死寂将伴随着你们,魔道的深邃将填满你的欲壑,埋葬你的无知。你将无畏,无生,无死,无欲,又无所不能。 你们都将成为神明,成为自己的神明,你们将有同一个动听的名字--魔。 如今你胸中闪闪而起的欲忆,便是你过去曾有过的辉煌。回来吧,孩子们,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我若不迎你们上路,谁来告诉你前行险恶?谁来坚决你的意志,抽离你的凡胎,驱赶你们的蒙昧?靠你们自己吗?还是把你们当作玩具的你们的神? 没什么比看着自己的孩子痛苦更痛苦的事了,魔道没有痛苦,但也没有你们。万年前,我就不完整了。我还没有答应,我的骨肉怎么能独立?我就在这,在这等着你们——倘若你们知道我,你们便有了路可走,可走的路,总会有强者勇士前赴后继…… 吾不会鄙夷和排斥那些彷徨张望的懦弱的孩子。你们尽管羡慕那些勇士,再同他们一道,回到我身边。 吾来----渡你了…… 这吟唱不久恐不止在异界回荡,它终会笼罩在人界道空。 第三十九回:败军归帐骨令锥心 说索纳回蛮营,当日依喀戎之计于火绳林伏北皇,却是让到嘴的北皇给那方通臂、孙赫救走。索纳当时以为势必擒住北皇,却遭了那红衣女子的暗算,蛮军乱作一团,二将与蛮兵将缠斗,红衣女借着“浴炎凤”破了天地网,救走了北皇。 索纳悻悻率众回营,将自己如何困住北皇,又如何教他们用怪刀破网逃走都给喀戎汇报了一番。 “这么说,偏申索纳从眼皮底下放走了北皇?” 大帐之内蛮将肃立,夔高坐兽椅,不怒自威。喀戎的语气倒是不紧不慢,只是给索纳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那北将用一自燃红匕破了网,还使毒雾迷了我们眼耳,因此才……” 索纳咬紧了牙关,最后几个字再说不出口。 “偏申索纳未擒住北贼,贻误战机。”喀戎还是用那平淡冷静的语气重复着。 大帐之内愈加肃静,蛮将个个摒住了呼吸,时时瞟着夔王的脸色。 索纳快速地抬头,扫视两列肃立的蛮将,立刻又低下头去。他沉默了半晌,暗吸一口气又从鼻孔长舒而出: “索纳。愿意受罚!”他声音低沉,只是厚重闷响,略带沙哑。 “好,偏申索纳拿贼不力,贻误战机,自愿受罚。” 众将静听着,索纳头更低了,喀戎接着说道:“本师罚你去雚疏厩中喂扫兽骑一月,负责调养战兽,清理看护,不得怠慢!” 索纳深深低下的头终于缓缓抬起,那双圆虎眼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杀意,他面前紧抱的双拳紧攥,咯咯作响着。幔帐中本寂静无声,只是喀戎惩戒一出,稀稀疏疏的杂音便从四处传来,谁都在低语,又似谁都没有讲话。 夔王此刻仍然不做声。他沉沉地坐在那里,脑中只是闪念着数日之前与喀戎的对话。 三日前,喀戎至夔帐中与他议事,说起了索纳被派去擒拿北皇之事。喀戎将计策将与夔王听了,夔王满意,却还是有一丝不快。喀戎明白,夔王只想举着碎骨锤,挺军杀入北境营帐,踏平敌军,酣战而胜。即使他能设计擒住北皇,夔王也会觉得胜之不快。 “唉,只怕事不如天算,人不可尽知……” 夔本要掩饰心中不快,却听见喀戎长吁短叹,心生疑窦:“你叹什么气?” “王为何不快?”喀戎反问道。“我不能为王分忧,当前战事吃紧,我受王信托,却不能解王之忧,怎能不叹气。”喀戎说着摇摇头,欠身行礼。 “喀申谋细思远虑,为大局费心布置,我并无责怪之意。只是拔营数月来,我与北军仅在南陲僵持不下,多方迂回,甚至答应北人罗家小将可以放弃使用武力,信任他去摆平魔剑之乱。喀申谋应当明白,我蛮族并不惧战,现在如此退让,却还见不到北人诚意,反而那北皇亲自带兵支援南陲战事……” 夔王明白喀戎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只是眼下所见,确实是北境毫无停战之意,他虽然赏识罗念成降伏敖狠之勇,但不代表他真的可以将南蛮一族的生死交到一个外人手中。 “王若信得过我,便依照我的计划而行。我先前已经说过,当日南陲我军与北贼之营皆遭屠戮,显然魔种已又临世。我喀戎怎能不知蛮军尚武强悍,只是魔种变数,藏匿着杀机和无法估计的损失。我王定不愿看到蛮军将士用性命去试图填满一个未知。” 夔从犹疑变得稍微肯定,那日营中的血腥光景自己确实亲眼所见,他无法反驳,也找不出魔种变数的答案,喀戎所想不无道理。 “我们生性如此,喀申谋可以同我讲得明白,为何不告诉众军不进兵之由。免得军中杂言四起,导致军心涣散。”夔向骨杯中倒满烈酒,递给了喀戎。 喀戎欠身接下,回答道:“如王所言。我族生性如此,我讲得再多,也会有人听不进去,与其白费口舌,倒不如让他们心服口服。” 夔王双眼放光,“喀申谋已有安排?”喀戎便贴近夔,耳语一阵。 大帐内,肃然的气氛被喀戎一纸洒扫雚疏厩的军令打破,各大首领、小首领交头接耳。索纳抬起压在粗眉下的双眼,看向夔王。 他依旧躺在那张兽椅上,默不作声,像一座山。 方才讲话的人此时只是憋着一股内劲,方才肃静的人此时喧闹起来。见索纳只是拧眉,半晌不作回答,喀戎从桌上竹筒中抽出一条令箭,那令箭由骨削成,以血染色。令箭落地同时喀戎高声到: “本师罚索纳将军扫喂雚疏一月,将军是不愿前往?” 喀戎厉声质问,四下嘈杂顿时消失,恢复了开始的死寂。 面前就是骨质令箭,索纳心中翻腾。眼前这瘦骨如柴的喀戎,有什么资格做了夔王副手,还要在此刻百般刁难。我索纳宁愿死在北贼刀剑之下,又怎能受扫喂畜生之辱?我蛮族尚武,强者为尊。夔能挑战敖狠,配坐这把椅子,你喀戎除了屈膝求和,缩头害人,还有什么本事?我索纳一部偏申,在战场为你拼命,到头来要受你这种羞辱? 索纳怒火已不可遏,正要发作之际,喀戎继续开口道: “我于火绳林定计要擒北贼,索纳将军败军而归,按军令当受处罚,同往将士无一例外,皆伏法受之,索纳将军要作不服军令的表率,不认责罚吗?” 索纳瞥见此事夔已从兽椅直起身子,强压怒火,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不是”。 “索纳将军方才还说,既已败军,甘愿受罚,顷刻之间,吞吞吐吐,唯唯诺诺,不肯接下这令箭,是要做言而无信的表率?” 索纳额鬓角之上,抱拳手背皆青筋横起,又回道: “索纳愿以死谢罪,请申谋下令!” “我方才已经讲了两次,本师罚索纳将军喂扫雚疏一月,不得有误。如今这是第三次,索纳将军是要违抗军令,做篡改军令的表率吗?” “你!”索纳此时已忍无可忍,欲从下而起,扑向喀戎。几乎是要一把掐住他那不如索纳胳膊粗的脖子,只一扭教他咽了最后一口气。 在索纳话音未落之时,帐下蛮将中扑出一人,势大力沉地将索纳按在地上。 “喀申谋之罚恰到,吾等佩服。” 索纳被这一压,又恢复了几分理智,听到这声音时,知道是哈刚达飞身扑拦了自己。 “喀申谋不杀索纳将军,乃因如今战事吃紧,不可废将,败擒北贼首领是大错,罚扫喂雚疏一月,已是宽宏大量之极。谢申谋!” 哈刚达说着,捡起了地上的骨令,亲手交到索纳手心。他用一双棕眼直视着索纳,索纳当然看的懂这眼神,他知道哈刚达方才这番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索纳又怎肯背负这逃败罚,抗军令,改军令之名,既然哈刚达解释喀戎不杀自己是为了保存蛮族战力,自己只好接受,暂时再不发作。 他接过了哈刚达手中的骨令,沉沉地一声: “索纳领罚!” 喀戎回望夔一眼,夔向他点头示意。喀戎面向众人道:“都退去吧。” 索纳面色铁青,哈刚达还是紧握着他的一只手,二人倚倚靠靠出了大帐。哈刚达看一眼索纳,一手拍拍其后背,低语道: “喀申谋只为小惩你,你千万不要多想。败军在先,依军令受罚而已,有何不快,你堂堂索纳磊落坦荡,怕什么?” 索纳一言不发,挣脱开了哈刚达握住的那只手。朝着自己的帐中走去。 从主营帐中涌出的蛮将还未散尽,索纳听得清楚不远处二人交头接耳“雚疏厩这回热闹了。”“对啊,这雚疏辛辛苦苦跟着咱们打仗,也要享受一下将军的手艺了。”随着是一阵大笑。 索纳方才强压下去的怒火,登时又冲到胸口。十年征战无人知,一朝喂马蝼鼠闻。当年索纳也是最早归属夔的申王之一,跟着夔南征北战,统一了邱泽大都处各个部族,赫赫战功意气风发,在蛮将中的勇武也是数一数二的,别人只是羡慕赞叹,多少人望不可即的高大形象,自己也曾是一部族的申王,威武善战家喻户晓,行军路上,都能遇见孩童玩耍,假扮索纳,演绎流传的关于他的神勇故事。 我索纳,何时,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前半生的辉煌威望,如今……听听如今我是被人怎样看待的。扫喂雚疏的将军,这在蛮军史上将是第一位。 蛮族崇武,同时也有着眼中的等级观念,负责做脏活累活的都是蛮族中最下层的一类人,被称为“弱裔”。这些人都是一些生来瘦小,力气不足的蛮人,孩童生下两年,就要拖动十斤的石锁,否则就会被归为“弱裔”,遭受奴隶般的对待。 索纳被派到这类人群中去扫喂雚疏,对一个蛮将来说,乃是极大的侮辱。即使如哈刚达说的“保存战力”那般好听,索纳依旧跨不过那道心坎。 索纳有心扑上前去,撕开二人的口,敲开二人的脑壳,告诉他们自己是偏申王,一部首领,一流的战士。 只是那些抗军令,不伏法的罪名更让他厌恶,他没有用这二人泄愤,他只是将这一切都加在了罪魁祸首喀戎的身上。 索纳手中的骨令越攥越紧,血顺着指缝滴下。 “喀——戎!” 第四十回:谋定六王守空营 索纳飞步朝着自己营帐而去,他不想再听见任何关于自己的评价,他怕忍不住掀开自己人的脑盖。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去雚疏厩,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黑云夜却悬明月,银光照在了帐前的大旗上,冷风瑟瑟。一盆火烘亮了兽皮帐,喀戎叫了帐外侍卫进来,吩咐了几句,侍卫便匆忙离开。 不久,几位偏申纷纷前后走进帐中,喀戎帐中数来共站了六位偏申。算上索纳、哈刚达,蛮营共有八位偏申,皆是以前各部族的首领,后归从夔,成了偏申。 “今夜月色极佳,我料北贼定来劫营,召集六位,商讨战术。” 这六申王分别是云泽王石拓野,雨泽王木隆,雷泽王花雄棘,风泽王黑疾,火泽王呼峦崖,山泽王叱咤。索纳、哈刚达分别是瘴泽王和土泽王。 “这里召来八王中的六位,剩下的土泽王哈刚达,瘴泽王索纳在何处?”问话的正是木隆。 “是啊,他们二位呢”众人疑惑,看着低头沉思的喀戎。 “我已定好计策,众位申王依计而行。土泽王、瘴泽王留守大营,敞门迎敌,诸位来看。” 喀戎将众人唤到图前,指着图上蛮军大营周围的山丘道: “诸位率自家部卒前往大营外丘陵之后埋伏,不可轻举妄动,等待营中起火为号,即刻冲杀围营,和索纳,哈刚达将军里应外合,围歼北贼。” “东首山由风泽王黑疾、云泽王石拓野藏伏,西南侧丘去雷泽王花雄棘、雨泽王木隆前往。东北、东南侧分别由山泽王叱咤、火泽王呼峦崖伏击。诸位带精兵潜伏,不可泄露行踪,待到营中火光大起,再作合围之势。” 喀戎与他们个个照面,一一安顿清楚,叮嘱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隐秘行事。 风泽王黑疾盘着大手中的两枚狼骨珠,双眼紧盯着桌上之图:“东北、东南两处可抽兵力把守西侧,阻断北贼退路,进而全歼!” “黑、石二位偏申守东山,大可不必再伏兵东侧,我可前去守西面断其后路。”山泽王叱咤摸着短须,斩钉截铁道。 喀戎神色恍然,又望一眼地图,北境军营确实在西北方向。喀戎迟疑之际,帐门边白发偏申开口道: “喀申谋自有他的道理,还用你们一群愣头青指手画脚?”说话的是雨泽王木隆,这八申王中,数他年龄最长,大小决议,总常由他拿定主意,长久以来。总有一副看不惯其他申王年少气盛、血气方刚的坏脾气,抓到机会,就要训斥他们一顿。 “雨泽王此言差矣,行军布阵,讲究群策群力,大家多出意见,也是为了能打胜仗,你老就别气哄哄了,喀申谋还没说什么呢,您老倒先动怒了。” 木隆一听有人顶撞,当即脸色大变。他将挂在腰侧的一口银白宽剑亮出鞘来,那是几十年前他在同北境人的战场上缴获的,对方是有名的战将,以木隆当时少勇,砍下了那战将的头颅,收了这口宝剑。 当年雨泽王木隆也确实威名赫赫,只是岁月不饶人,虽贵为一族偏申,却在八王中分量短斤。只是他向来并不自知这一点,反而在他看来,人人对他崇敬有加。 他张大鼻孔,嘴角朝下,狠狠瞪着刚才讲话的火泽王呼峦崖。底气十足地说: “不是本王论资排辈,倚老卖老。你们诸位历事尚浅,只懂打打杀杀怎么能看破玄机,老夫纵横邱泽四十载,什么事能逃过我的法眼?我看这喀申谋排兵布阵并无问题,敌入我营,岂有再退还之理,我们内外夹攻,将他们一口气吃掉,还怕什么从西侧逃走。你是觉得本王这口剑不够锋利,说话不够分量吗?” 木隆腰间之剑闪着白光,几十年的沧桑却是虚华掩盖不住的,那剑刃上的小隙缺口便是最好的证据。之所以剑光仍在,还多亏木隆整日抱着这口宝剑,精心擦拭打磨,小心呵护保养,剑光才一如往昔,只是大小战争留下的剑伤,再也无法复原。 “艾切!你这老王怎么只挑老实人欺负?火泽王不过是小心提点,讲明利害,还生怕您老人家动怒,你那宝剑锋不锋利,只有剑下钝肉能知,你自己够不够份,又关你那口剑什么事?”说话的这位是山泽王叱咤,他只有右眼炯炯,左边只留一个窟窿,是个天生独眼。他接着转头对火泽王说 “呼老弟你也是,老爷则发不发怒关你什么事,还要去啰嗦讲理,看看,好心吃了闭门羹,这回舒服了?” “行了行了!说到哪去了?我们在商议大事,不是叫你们来拌嘴的,快领了命回营准备!喀申谋,快拿个主意!”挤满粗大蛮王的营帐中传出略显沙哑阴柔的女声,这便是雷泽王花雄棘。她是仅有的部族女首领,豪爽强悍,虽为女流,却无人敢小看她。花雄棘讲话之时,啪啪拍着桌子,教大家把心思放在作战上面。 “老夫以大局为重,暂且不追究你无礼!”木隆气哄哄找了角落坐了,他的话也被其他人的声音淹没。 黑疾手中狼骨珠咯咯作响,他皱眉道:“若不是来商量计策,喀申谋大可将情报给了小的,我们几位照办便是,何必聚在此处,贻误战机。” “艾切!”叱咤又接话茬,“是没给小的情报,给了小的报信,你风泽王又怪喀戎不把你放在眼里,况且……” 帐中一阵嚷嚷,只有云泽王石拓野默不作声,喀戎看向他时,他也抬头看了一眼喀戎,目光交集一瞬间,石拓野道:“我营中兵少贵精,只要没有大的牺牲,听从喀申谋调遣便是。” “云泽王还真是爱兵如子,我们都去当炮灰好了,你坐收大功,保存实力?艾切,艾切。你干脆回了邱泽,带着自家部族守着那片沼泽去,我们打入北境,会年年分点中原特产给你,好让你享受天伦之乐。”叱咤又是你一阵冷嘲热讽。石拓野却没有理会大,八王之中,互相默契,早就摸透了对方的性格,便没了追求死磕的必要,教他人逞一逞口舌之利,并没有什么损失。 喀戎往火盆中填了火,捋须道:“北人自西而来,遇伏退去,应当有人阻挡,是我考虑不周,依风泽王所说,就劳烦叱咤将军去守西侧,阻断敌人退路。” “艾切!老木哇,我说什么来着,有分量也不能阻止别人干对的事吧”叱咤摸着短须,右眼珠打着转。 黑疾停了盘在手中的狼骨珠,微微点头。“如此便好。” 火泽王呼峦崖瞅瞅木隆脸色,这八王中,恐怕只有他对木隆有尊敬之心,还生怕方才真的顶撞到了人家,偷偷去了一边,斟了一杯酒,端到了木隆面前,笑呵呵地赔礼: “呼峦崖给雨泽王赔罪了!” 木隆看了一眼他,差点就想不起来刚刚因为什么两人有的矛盾,糊里糊涂地接过来,有人赔罪总是不亏的嘛!他挺了挺腰板,左手搭在那柄宽剑剑柄上,右手举杯: “不是本王论资排辈,老夫纵横邱泽四十载,见过太多大风大浪,你们年轻人要好好看,好好学,慢慢历练……” “说你老实,还真是没药可救,老爷子随便发发神威,你就当他生你的气,还转身赔罪,艾切艾切!”叱咤正有一麻袋的话要鱼贯而出,花雄棘打断了他: “少说两句吧你!我们快回营准备吧,依照申谋所说,劫营就在今夜!” “各位申王务必隐秘行事。速去准备。”喀戎教他们回去。六王前后离开,黑疾最后一个走出帐门,出门前停步,欲转头询问什么,却又退去了。 喀戎暗自思忖:风泽王是怀疑我为什么会留下西北破绽,猜到我别有用意吧…… 夜已经深了,蛮营帐中,许多火光都暗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今夜的行动,或许是因为真的很晚了,一阵寒风流窜在营帐之间,掀起了些许沙尘灰蒙蒙的扬在了索纳帐前。 索纳的营帐是唯一还有火光的几座营帐之一。从帐中传出的,是一阵刺鼻的烈酒气味,浓郁的酒气,随着这阵阵凉风萦绕在大帐周围。帐中传来已经微醉的索纳喃喃的低沉声音,虽然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手下的蛮兵都感觉的到那股压抑。因为瘴泽王从来都没有这样失落独饮过,他只会在冲锋陷阵前,大获全胜之后痛饮,他会潇洒豪迈地同将士饮酒,但他不会像今日一个人这样一坛接一坛地,伴着深夜,独自醉饮。 “咔嚓”一声,酒坛砸在地上,碎成了几瓣,未喝干的酒已经把帐内的毯子湿了一大块,帐中站着几位侍从,但他们却不敢上前服侍,只是颤颤巍巍地站着。 “咔嚓”一声又是一坛。索纳前前后后一人独饮了五十坛左右,但他还没喝够,他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习习凉风进入帐中,掠过他的脸,他感到无比惬意和舒畅,他打个酒嗝,停了一会儿,又把头仰起来,把酒洒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已经醉到找不见自己嘴巴的位置。 索纳伸手去抓,抓了个空,帐中又没酒了,他好像已经喝不下去了,却还在寻酒。他向后躺去,躺在那张石椅之上,又打了几个酒嗝。 第四十一回:土泽王两面推天魁 他喃喃道,“扫喂雚疏”。 站在帐内左边的侍从,终于听清了索纳在低语什么。 “扫喂雚疏?”,他在心里暗想,“索纳将军一生英勇善战,获誉无数,今日喀申谋罚他扫喂雚疏,他当然会在意……” 这侍从自从跟了索纳,只是遵从索纳需求,为他倒酒添火,其实他曾是蛮族弱裔中的一员,只是他先前是别的申王下的弱裔,被当做奴隶对待,唤他作兽役。也就是给上一任主人牵雚疏,喂雚疏,打扫兽厩,当作脚凳被踩踏,被随意使唤。 索纳早些年征战时,将这仆人的主人杀了,他也就从那时起,跟随索纳,可索纳对他还算不错,只教他做些侍从做的活,作为一个弱裔能受到这种待遇,还在将军的左膀右侧已经算是他前几世修来的福分。见索纳如此酩酊大醉,侍从替他难受,终于忍不住想要劝他。 “酒呢酒呢,拿酒来。”索纳从石凳上舒展身体,向前靠了靠,又开始嚷嚷着叫酒来喝。 “将军,不能再喝了,您要注意身体啊!你已经喝了五十坛了,”说话的正是那左侧的侍从,帐内的其余三个侍从都惧怕于索纳,怕他已经喝醉发怒,劝阻还要牵连责怪自己,而默不作声。 但他不同,他受索纳之恩,即便是被怪罪,他也要出言阻拦。索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缓缓地扭过头去,他见眼前裂分为几道人影晃来晃去,索纳眯紧了双眼定睛细瞧,“你是何人敢管我喝酒?” 侍从连忙双膝跪倒在地,拜道:“将军,小人索厄…” “索厄?怎么你也随我瘴泽王下姓氏?” “不,不敢。小人的姓氏是将军所赐。” “嗯?你抬起头来。” 索厄颤颤巍巍将额头抬起,眼睛仍直视着地下,不敢看索纳。索纳再向他靠近一些,随即又朝后仰去, “我认得你,你就是那,虎丘王家的弱裔。” 索厄吓得不敢回他,虎丘王已死,自己若承认,就表明还记得从前的主人,是对索纳大大的不敬,他又不敢不回,一时局促间,不知如何是好,说不出话来。 索纳晃晃悠悠地从椅上站起,进一步退两步,绕到了索厄身边, “来,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拘束?”他一只手将索厄从地上托起,接着对他说道, “你不要这么拘谨,我也是弱裔,从明天开始,我要去雚疏厩中扫喂雚疏一月,我也是若裔,以后我就和你称兄道弟,咱们平起平坐,你也,也不必拜我。” 索厄吓坏了,想要就地跪下去,嘴里说着小的不敢,可是双腿却使不上力,已经被索纳提到半空,无法再拜。 “小的是弱裔,怎能和大王称兄道弟?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多嘴,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索纳突然性情大变,攥着索厄的那只手,加大了力道,大声怒道: “什么你是弱裔?你瞧不起弱裔吗?本将军要去扫喂雚疏一月,与弱裔有何区别?” 索纳将索厄扔在了地上,索厄被摔得生疼,却不敢出声叫唤,趴在地上也不敢起身。 “你是怕本王,还是怕你心中的奴性?弱裔就该被踩在脚下,就该低人一等吗?” 索尔哪里敢接话,他不过不忍看着索纳如此自暴自弃,想要劝他。可他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身为弱裔的自己,哪有在申王面前开口的权利。即使是自己的忠心,也无从表露,恐怕只有用尖刀剜出,才能让人明白。 “没错!弱裔就是低人一等。我能感受到羞辱,而你不能。因为你早已经没有了尊严,你不会懂得尊严被肆意践踏的感觉,你从来都没有过!” 索厄同侍从整个身子贴在地上,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真的不懂得尊严被践踏的感觉吗?他们只是把它弄丢了。他们也许曾试图挽留过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没有能力留住它们,它们便从他们身上流走,再也无法挽回。或许那些被践踏的东西不属于他们,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得到的东西,就算不曾拥有,也不会感到痛苦。因为每个尊严都是独立的,没有人能插旗标杆,告诉你什么是尊严。 索纳不知从何处取出了那枚带血的骨令, “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你们那姓喀的申谋用这令箭教我去扫喂雚疏,我索纳是何人?瘴泽王,瘴泽王啊!” 话到气头,酒翻血涌,索纳又回想起出议事营后那两人的讥笑窃语,再望着手中的骨令,他双拳齐下,将面前的桌子拍做两节。帐中侍从无不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扑倒在地磕头赔罪,“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营外带兵刃看守的蛮兵,也即刻下跪,不敢入帐,不敢出声。 索纳连同自己扑倒在了那张断开的桌子上,过了半晌,他又缓缓爬起,大叫道:“来人!” 帐外的两个蛮兵匆匆赶进来。 “集结将士,准备作战,跟我杀了喀戎老贼,喀戎老贼是北境的贼党,左右我蛮军动向,迟迟不肯踏平北境,还要羞辱于我。我堂堂瘴泽王岂能屈身去扫喂雚疏,我可战死在沙场,亦可受罚被砍,可我怎么能受此羞辱?去把人兽都集结起来,快去!今日一定要喀戎首级。” 两个蛮兵领了命,同声道“是”。退出了帐去。 丝丝黑云爬上了白月,帐外的风呼呼作响。“去给我拿酒来。” 帐内的四名侍从也纷纷退去。我今日定杀此贼,为我蛮族扫平北境大业除去祸患。 不一会儿,索纳帐外六七个披挂战甲的蛮将求见,他们收到卫兵的消息,赶忙从梦中惊起,披挂了战甲前来索纳帐中集合听候调遣。 索纳叫他们进去,东首一将开口问道: “将军,深夜忽唤我等,有什么要紧军务?” “有,”唢呐声音低沉,环顾了四周帐中的将士们,接着说道: “本王今日领了喀戎申谋的责罚,尔等可知?” 众将士谁都不敢说话,脸色十分严肃。 “不错,我看出你们心中想法,正因此,我今夜就要杀入喀戎帐中取他首级,你等愿不愿同我前往?” 众将齐声:“愿听瘴泽王差遣!” “好!哈哈哈哈,你喀戎做事太绝,果然不得人心,今夜就动手,各自回去准备,稍后集合。” “且慢!”帐外传来一人笃定的声音,众将回头时,方见此人正是土泽王哈刚达。众将皆知,此乃反叛大事,既然给外人听了去,那是决计不能留活口的。 当下帐中六人均拔出兵器,围住了哈刚达。 “闪开!”索纳将众人拉开,众将士列在两边,哈刚达大步向前靠近索纳耳畔而去, “你要做什么?” “杀了喀戎那个老贼,实在不行,就连夔王一起杀了,他们这般唯唯诺诺,怎么能荡平北境?这蛮王还是由你我兄弟来做。” 哈刚达使劲拍了拍索纳后背,低而有力地说道:“糊涂啊!你这不是造反吗?” 索纳一脸不屑,“造反怎么了?喀戎匹夫那样羞辱于我,今日在帐内,你不是也瞧见了吗?我索纳凭什么听命于他?” “你要造反,要杀了喀戎和夔王,那你要用什么来杀?说来听听。你这区区几名部下的性命吗?即便赔上他们的性命,恐怕都还不够吧。喀戎手中,即使不算你我,也有六位偏申王的兵力,就算你杀了喀戎,其他六位申王也不会放过你的。你能做的了这蛮营之主吗?” “杀不掉也要杀,做不了蛮王也要杀,我索纳是决计咽不下这口气的。” “嗨!”索纳与哈刚达乃是多年的战友交情,哈刚达能在今日大帐议事之时,强压索纳控制了他的怒火,他也能料到,索纳定不会善罢甘休,于是才在夜间想起探索纳大营。不探不知,一探却探听出了这么大动静。哈刚达背过身去思索,在帐中踱步。 帐内六名索纳手下,面面相觑,生怕哈刚达出得门去泄露了风声。 密谋造反也好,还有成功的可能,万一让喀戎做了准备,他们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索纳虽然气愤,但思前想后还是把哈刚达的话听了进去,白白赔上下属的性命,不是他的风格。 “我怕你做出冲动,莽撞之事,想起来一趟,果真被我料中,若我不来了,你恐怕是活不过明日的这个时辰了。” 索纳轻蔑一笑,“你觉得我怕死吗?” 哈刚达没有理会他,又在帐中来回踱步。 “你若放不下这张申王的脸面,不肯受罚,那就去挑战夔王。光明正大的跟他在擂台上战一战,比一比。若你赢了,你便能理所当然的做这蛮王,若你输了,你就自己作个了结,这样死也好过落个叛徒的名声。” 索纳听了此言,缓缓的坐下去,酒也渐渐醒了。沉默良久,他望着帐中的六名将士,对他们道:“都退下吧,今晚,不会再起事了。” 六名将士领命退下,各自回营去了。 “你是答应了?” 索纳点点头,“只能如此了,多谢哈兄。” “我只不过帮你选了一条死路,一条不一样的死路,有什么好谢的?”哈刚达说罢,短叹一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 借着惨白的月光,蛮营窸窸窣窣有了动静。六路蛮兵纷纷前后出了大营,朝着四周的山丘林侧而去。已是深夜,四下一片寂静,林深之处月光难以辉及,蛮伍行列之前,几个蛮兵牵着灰狼样貌,却大出其两倍的夜行猞在队前探路,此兽一双双绿眼在暗林之中显得异常幽讶,狰狞可怖,它们迈开大爪,在密林荆棘丛生之地如履平原,准确地找出行进的方向,领着一路路蛮军前去埋伏。 “喀戎未说明情报来源,只说今夜北境劫营,早就安排布置,我等只是照办。从他以往计策来看,确实有一二谋略,只是如今他指东我等申王皆趋之,乖得跟受训的畜生一般,这样下去,不论别人,还有我黑疾的机会吗……” 风泽王黑疾已经率领部下到了东首山,他立于山头,盘着手中狼骨珠,心中暗想。 “我族与北贼相貌差异巨大,甚至语言不通,喀戎却能有北境情报,知敌而后动,这样的对手,真是让人感到可怕。他又是如何将眼线安插进了北营?” 风泽王黑疾曾是一方部族首领,夔征统邱泽时,便是喀戎设计败了他,他虽一直心有不甘,可他知道自己不是夔王的对手,也归夔麾下,却从来都为自己盘算。 “莫不是那时俘虏回来的北营小将,先后二人皆兵败被喀戎所擒,后又放他们回去,若他们未被北贼处死,那就是做了喀戎了眼线。” 风泽王黑疾裹了裹黑袍,目光凝视着蛮军大帐中。 “山王啊,你说这喀申谋怎么算到北贼今夜会来袭营?”山泽王叱咤身旁一将轻声问他。 “当兵的好好听话便是,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叱咤用手中钢鞭敲了那将头盔,瞪着右眼吼道。 “艾切!”嘴里骂着那名蛮将,自己心中却是一阵气愤: 把我们八偏申王当做什么呼来喝去,果然在夔帐下,我们何尝不是些小兵小卒。申谋定了计策,我们就要认真执行,谁若不认真,就要遭那瘴泽王扫喂雚疏的下场。惨惨惨! 山后伏兵一直等到天要破晓,埋伏了已有九个时辰,却不见西方北营有任何动静。蛮营倒是被蛮军自己围得水泄不通,不放任鸟兽飞入的铁桶架势,虽徒劳无功,山上蛮兵,却都还在各自偏申王的带领下坚守着。 又熬了几个时辰,仍不见北营有何动静,此时东方已然破晓,金光缓缓自动而起,六位偏申王就这样守了空营一夜。 直到晨光完全破晓,天光大白之时,六王分别收到了来自喀戎的撤退命令。 “原来是喀申谋闲来无事,想要消遣我们。”叱咤一面说着,一面用钢鞭碰碰身边蛮将。 “你说是不是。”“是啊,这喀申谋道是有北贼来劫营,为何我们苦等一夜,却不见半个人影……” 这人牢骚还没发完,叱咤的钢鞭已重重砸下来,打向了那蛮将的头盔。 “对什么对?喀申谋定的计策,保完全无失,你觉得他是在消遣你?” 那蛮将还来不及疼得哀号,又吓得跪倒在地:“小的不敢,小的绝无此意。” “艾切,走走走,去给喀申谋汇报丰厚战果。瞧瞧你的出息!” 六王回营时,各自一头雾水,心中甚是不快,怎么也要跟喀戎讨个说法,周密部署却竹篮打水,甚至要六申王亲自出动,这样的行动一无所获,喀戎总归要给个交代的。 火泽王呼峦崖回营之时,恰巧撞见了哈刚达。 “土泽王昨夜辛苦了!”呼峦崖朝他打招呼,提起昨夜之事。 哈刚达心头一惊,冷汗直冒。莫不是昨夜索纳密谋造反之事泄露,我也牵连在了其中?他心下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再看呼峦崖时,只见他虽略显疲惫,可是面带笑脸。哈刚达素知呼峦崖不是勾心算计之人,绝无掩饰,只是他的话叫自己摸不到头脑,便试探着回应: “昨夜早早歇了,一般辛苦。倒是你为何满面疲惫,像是一夜未眠。” “看来留在营中果然比在外伏击要强,石拓野还跟我说愿意留守营中,守着自家的部族。我还劝他营中危险,看来是我失策了。” 哈刚达一听明白了几分,察觉到昨夜呼峦崖和石拓野都接到命令外出,当下想套话问出详细。 “是啊,你们有什么收获吗?” 哈刚达上前几步,靠近呼峦崖问道。 “唉,说来也怪,喀申谋一向神机妙算,只是这次大大的失策了。他派出了我们六王伏击来劫营的北贼,可是噩我们守了一夜,连个鬼影都没瞧见,更别说伏击劫营北贼。” 呼峦崖一脸无奈,摆手说道,转身就要回营去。“我一夜没有合眼,先回去休息了。” 哈刚达听不及后半句,没作理会,整个人早已经僵在了那里。呼峦崖等不到告别声,径自回去了。 哈刚达站在原地半晌寸步难移,他只觉心神不在,背后又是一阵凉意。 昨夜喀戎调出六王离营,只有我和索纳不知此事。也就是说,此举动并非呼峦崖所说的那样,是为了伏击劫营北贼,而是专为索纳设下的杀局。 哈刚达不禁感叹喀戎城府。他知罚索纳扫喂雚疏必会将其激怒,以军令威逼,又算到索纳定不会服他,更不能咽下这被辱之耻,担心索纳起兵造反,因此才调开六王,早早做了准备。如此看来,六王不知昨夜索纳欲反之事,还被蒙在鼓里。但若昨日索纳真要起兵,六王合围,早已做好准备,索纳是插翅也难飞的。 都是蛮家兄弟,何必做到这个地步,索纳向来忠心,又何必苦苦相逼?喀申谋啊,本王看不透你啊。 哈刚达一面思索,一面向喀戎帐中走去。 索纳兄弟,本王可对不住你了,本王已仁至义尽,只能帮你到这。为了能在这乱世中生存,我必须为自己做些什么…… 哈刚达脚下加紧,欲见喀戎。他在半路又慢下步子。为何喀申谋集合六王,却单单不召见我,也将我排除在外。莫不是因为我在帐中扑下索纳,叫他觉得我们串通一气?若真是这样,我便被视为反叛的同党,这样一来,我去见他不是自寻没趣吗。 哈刚达犹豫不前,难以拿定主意。 此时没有选择立场,再晚一时,我恐怕再没了活命的机会。即便我不去,也会被当做叛徒,还不如冒险一试。如果是喀戎将选择立场的权利给了我,我还有机会在这蛮营中有偏申之位。 决心已下,哈刚达笃定地去见喀戎。 “我本以为来的会是一群兴师问罪的人,到没想到会是你。” 喀戎坐在石椅上,看着进帐的哈刚达。 “喀申谋,我有罪!”哈刚达说着便拜了下去。喀戎起身走来,将他扶起: “哪里的话,将军何必如此。” “昨夜索纳预谋反叛,我没有早早察觉,向申谋汇报。” “哦?索纳将军果然还是不肯接受军令惩戒,甚至要对自己人下手吗?” 哈刚达本想拆穿喀戎的心思,道他早知变故,说破他设计调六王出营,只等索纳上钩。但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喀戎还装糊涂,自己就不做跳梁小丑,显自己的小聪明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表明自己的忠心立场,与叛徒划清界限。 “我也是今日才收到小的来报,昨日索纳回营大醉,言语间有聚众谋反之迹。喀申谋多多留心啊,我那日在议事帐中拦下他,全出于同族情谊,怕他做出蠢事,绝无他意。” 喀戎向帐内退去,笑道:“同族情谊?那现如今,土泽王在做什么?” 哈刚达一时语塞,但他稍加思索,脱口而答:“我不愿看到蛮族内部和谐被破坏,若索纳起兵谋反,不论结果如何,都会对我蛮军造成巨大的损失,以此我才以大局考量,前来汇报。” 喀戎面色温和,任然笑着,“好!我蛮营就缺土泽王这样能看到大局的人。我会注意索纳将军动向,小心提防他起兵谋反。土泽王立下大功一件啊。” 哈刚达听出言语间喀戎的肯定,自己已经战明了立场,也被收容,不再有被扣上反贼的风险,便自己心里长舒一口气,脸上赔笑:“不敢,不敢。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土泽王不知昨夜云、雨、雷、风、火、山六王都奉命外出了吗?” 哈刚达本想装个糊涂,蒙混过关,喀戎不提昨夜之事,自己也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可他现在突然发问,揣摩不清其中用意,哈刚达陷入哑口。 “你说今日早晨收到情报,索纳将军昨夜欲反,那你可知道他为何不反?” “我不知。” “既然索纳未反,你又不知其中原委,你怎敢来此说索纳预谋反叛?” 哈刚达自知理亏,说不圆通,却还是要硬撑下去,他知道如果今日不得喀戎信任,此后便很难立足。 “或许是索纳收到风声,知道了六王变故,因此作罢。但我的情报来源于索纳帐中侍从,绝不会假。他昨夜见索纳狂性大发,更要反叛夔王,因此早来报信,向我表了他对夔王之心。一个下人,被破牵连叛逆,他也身不由己。” “土泽王这话更像是在说自己?”喀戎笑笑,望着面色铁青的哈刚达。 “土泽王不必紧张,你来此本是好意,是我多疑,还望你不要往心里去。” 哈刚达欠身拱手,推了一步:“不会,不会。” “土泽王还有别的事吗,索纳将军密谋反叛一事我已经知道了,多谢将军提醒。若将军无事,就请自便,在下一夜未眠,稍后还要应酬六王,恐怕不能久陪。” 哈刚达听着,知喀戎下了逐客令。既然自己目的已经勉强达成,此时脱身也好,便道:“那我先离开。”出了帐去。 第四十二回:天魁战启双星殒命 转营处,悲风起,长袍飘,烟尘烈,片鸦嚎枝。 羔蟒兽头骨悬挂于大帐之顶,一弓背黑影挡住帐外之光。帐深处夔王正闭目养神,微觉之际,缓缓睁开虎眼。帐前黑影已矮了半截,那将双膝跪倒在地,烈风卷起他的棕发,胡乱飘摇。 “夔申!瘴泽王索纳跪见!” 夔王已猜出七分他来此处的目的,他将双手扶在双腿站了起来,不动声色的静听着。 “瘴泽王索纳,邱泽险瘴林之主,对山峦、川流、生兽、先民起誓。我将以我瘴泽王,蛮夷战士的荣耀,向夔发出挑战。若生,则保蛮族大泽安顺,丰食广代,万世不竭。若死,则部族死侍夔王,肉化林肥,甘守蛮土,保王安民。” 索纳每一字每一句清清楚楚,徐徐而出,他的坚决不止在誓言中,更在自己心中。他直视着夔,双眼中不是愤怒和悲壮,而是坚毅。没有燃起的斗火,只有不留退路的肯定和坚决。 那是天魁战誓言,蛮族以强者为尊,若蛮王已立,在任期间,有任何人有胆量有能力挑战蛮王的,皆可开启天魁战,若胜则接任新轮蛮主之位,不计前嫌过往,所犯罪过一笔勾销。索纳已无退路,在他面前,没有屈辱的活着,只有高傲的死去。 “你不肯受喀戎之罚,或是你真想做这蛮王?”夔望着眼前跪着的人,那是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邱泽何其广大,统一千百部族何其不易。瘴泽王索纳为自己左膀右臂,同他并肩收复了这广袤的邱泽,建立大都,曾经举杯邀饮的战友,如今真要刀枪相见,拳脚相加? “我欲杀喀戎,亦欲做蛮王。”索纳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只有一如既往的坚定。 夔的喉咙动了动,向着索纳走了几步,又道: “欲杀喀戎,必先称王,瘴泽王不愿受喀戎之罚,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索纳双眼移开夔,低下了头去:“本王并非不愿受罚,只是不愿受辱。” 他又抬起头来:“望夔王应战!” “你可知喀戎为何如此做?如今南夷邱泽虽一统,八王却不齐心,蛮族内部暗流涌动,若不及时处理,只会一朝崩于蚁穴。喀戎此举,一定不是有意为难索……” “我不知八王关系如何,如果为了蛮族齐心,要索纳去死,我义不容辞。但若要受此侮辱,索纳难以死见先祖,更无脸面活在泱泱蛮胞眼前。要有棋子作为蛮营前进的代价,选我,只是喀申谋选错了棋子。” 夔心头一凛,的确,若是非牺牲不可,又为什么是他索纳呢。为什么要让昔日的挚友来承担这份痛苦。喀戎并没有与他定谋,罚索纳之事,或许只是出于对他贻误战机的愤怒,夔无法揣测喀戎的意图,但他知道,他是那个完完全全为蛮族未来谋想的人,如果没有他,蛮族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不忍又怎样,在蛮民和私情之间,夔必须做出抉择。他的抉择对于索纳是残忍的,但他抉择的后果不是由他自己一人来承担,因此他无法遵从自己的内心,更无法轻易做出抉择。 “或许是喀戎掂轻了荣誉在你我心中的份量,他还能被谅解吗。” “原谅只会纵容一错再错,无法挽救任何事情。瘴泽王若操戈倒向,夔王也能原谅我吗?”索纳言出带着杀气,不容余地。 “你在威胁我?”夔知道,他不过求光明公开一战,守住他最后的尊严,只是这尊严的代价…… 夔缓移目光,将索纳打量一番,他看得出那浑身的倔强和不屈,他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眼前人,他闭眼咬牙转过身去: “来人!鸣角令!” 盘踞一处的蛮营大寨上空,传出了声声呜鸣,长白兽角所制的角令之声低劲悠远,回荡在各个部落营寨。 鸣声一起,寂静的蛮沸腾起来。除去瘴泽王索纳,其余七王尽皆率部下前往练刀场。 “这被喀申谋调遣,一觉还未安眠,怎么又是吹又是敲,又要集合听废话了。做个蛮将不容易,生在乱世不容易了!艾切!”叱咤边往练刀场走去,一路不忘抱怨。 “不知夔王又有什么大事公布,怎么不先通知老夫,老夫纵横沙场几十年,稍加点播,对夔对战局乃是大大的好处。”木隆一手扬舞,一手护着宽剑,侃侃而道。 “是啊,有这种大事,应该先同雨泽王商议,行事才能周密。”呼峦崖在他身旁,二人一同前往。 雷泽王花雄棘路遇土泽王哈刚达,示意问好,后闲谈问道:“哈首领昨夜在营中伏击北贼,空守一夜,但也比我们这些在外面的强啊。” 哈刚达挤出笑脸:“哪里,担惊受怕,只可惜北贼未至……” 花雄棘朗声笑笑:“无妨,今日怕是要交代昨夜之事,我们前去便知。” 风泽王黑疾已近练刀场,手中狼骨珠飞盘,脑中更是不停:我要看你喀戎作何解释,今日失信于九军,此后如何立威? 那云泽王石拓野听号角之时,还在安顿劳累军士,关心处理营中琐事,不慌不忙向练刀场漫去。 七王齐聚练刀场,相互寒暄,只见练刀场之上,远立着二人。 “艾切!我说这八王总是不齐,前日伏兵营外岭少了两个,不知道收了什么秘密任务,只剩六人在外挨冻一宿,今日七王在此,却还短了一个,又是被卡申谋安排了什么机密。我叱咤什么时候能有这种荣幸,能接到申谋的秘密任务?”他边说着,脸朝着哈刚达的方向,任谁看都是说给土泽王听的。 哈刚达还未开口,木隆抢口道:“依老夫看,稍后就会真相大白。” “艾切!雨泽王说得好,稍后便见分晓,艾切,雨泽王说了什么吗?我怎么没得到一点启发啊。” 木隆已然面露愠色,呼峦崖忙对二人道:“夔王还在等候,我们速去才是。” 七王来了练刀场,见那二人正是夔王、索纳。二人相对而立,相距不过三丈。 一时间,随号角声而聚集的蛮兵缓缓汇入广场,七王到练刀场,擂台之下摆着七把椅子,夔转身面向众人道: “雨泽王木隆!”木隆上前一步,心中窃喜,夔王心中还是以老夫为八王之首。 “风泽王黑疾!”夔念到诸王时,谁便上前一步,报出到场。六王心中皆知,这是什么场面。索纳站立台上,今日必是有一方倒下。 点齐了七王名号,夔继而道:“七王入座,天魁战将启,众将肃穆!”声落时,那沸腾的蛮军阵中,竟再无丝毫声响。唯听得耳畔烈风呼呼,练刀场大旗招展。 众王皆知,这是索纳不堪扫喂雚疏之辱,要向夔王发起天魁战,争夺蛮王之位。只是此刻各怀心思,又肃穆不言。 “瘴泽王索纳,邱泽险瘴林之主,向我邀战。邱泽大都之主,蛮申王夔,对着山峦、川流、生兽、先民起誓。我将以我蛮王,蛮夷战士的荣耀,接受瘴泽王的挑战。若生,则保蛮族大泽安顺,丰食广代,万世不竭。若死,则部族死侍瘴泽王,肉化林肥,甘守蛮土,保王安民。” 练刀场内,蛮兵大骇,此时此刻索纳竟向夔提出天魁战,蛮军之中不免一阵骚动。索纳手下将士却已早知此事,索纳帐下婴、熋、肋、祀、螟、炙六将悬心提胆,此战若不胜,索纳必死,一族之落,怎能无首? 七王坐椅而观,练刀场上二人已拉开战事。左右各列兵器架,索纳始终没有朝着自己部下望去,他只是从陈列兵器的木架子上取下一柄兽骨锤。 见夔只是站在面前不远处,毫无动作,也不挑拣兵刃。索纳嘴角动了动,要收回话去,却还是说了出来:“让我,战个痛快。”说着,将右手中的骨锤亮出。 夔终于转身去,拿了一件相同的兵器。狂风卷起硕大的砂石,朝着练刀场扑去,二人立在烟尘中,凝固着杀气。 七王端坐于台下,没有人再敢分神,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台上二人。 索纳知夔不会先动手,一指指扣紧了锤柄,握在拳心。风中嘶吼瞬间袭遍全营: “小心了!”声起时,索纳已骨锤拖地,朝着夔正面奔去。逆风呼呼之声随即袭来,近距夔一丈时索纳拖锤腾空而起。他右腿弓步,左肩后斜,将右手上的骨锤连同右臂抡起,向着夔面门砸去。 方才手握骨锤之夔,此刻却没有做任何的格挡闪避,任由那急锤扑面而至。 众人愕然,七王心中一阵动荡。 索纳招式间未留余地,这一锤乃是全力而出。骨锤到时,夔下颌受创,被这跃起一锤砸得向后仰去,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轰然倒在地上。 索纳也吃惊不小,这一锤夔不避不挡,生生受下,夔倒地之时,索纳已经跃回原处。 “这一锤,了断你我半生戎马。”声音从练刀场台面传来,夔双肘撑地,慢慢站了起来。他嘴角留下了索纳这猛烈一锤的伤痕,渗着黑血。 椅上七王惊动不小。黑疾暗思:夔啊夔,你能让他到何时呢?呼峦崖有心劝和,只是眼下情势,实在不好出头露面。木隆只是连连摇头,果真热血青年的脑中,就只有打斗争强吗。 “好!那再吃我这一锤。”索纳霸气侧漏,集力于臂。他也知道二人曾经并肩生死,只是他如今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没有退路了。索纳心一横,双手举锤,又奋力挥去。 夔不再静立不动,他双臂交于颅顶,格挡一锤。 夔身材高大,索纳要攻他头部,须得跃将起来,半空不便施展,只有一招一式挥砸。招招狠命杀锤皆被挡下,夔王看来并不费力气。拆解许久,只见夔不断招架,不见攻势。 索纳气沉腹中,疾打多攻,虽处处能够得手,可不破夔王防护,只是徒劳。他越战越急,顾不了什么往日情分,只是招招见血,锤锤夺命。他心里清楚,今日便是死斗,为自己不遵军令,为维护最后的尊严。若力斗夔而死,总比受辱而活好一万倍。 他下了决心,起了杀念,手上之锤变得不再沉重缓慢。忽而攻上,忽而盘下,变化多端,使夔应接不暇。 夔本无心杀他,只是眼下局面,既启天魁战,便不能同活。他看出索纳一心求死,锤法凌乱,招招逼命。 “动手吧,我知道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今日亡于你锤下,我便无怨无悔。” 酣斗之际,索纳几近恳求地对着夔低声道。 夔明白了,此刻若在天魁战倒下,索纳便能带走他那份荣耀,而不是痛苦地活着。 双锤交汇之际,烈风作止,两股飓风相交相灭,霎时蛮营一片死寂。索纳与夔王双锤奋力一击,交汇间骨锤双双震裂,此时夔出右拳重击,奔着索纳正颅前去。 只在极端距离的拉扯,夔根本来不及卸力。他发觉时,索纳已转头,将自己的太阳穴暴露在铁拳之下,拳落之处,索纳颅骨碎裂之声已落。 婴、熋、肋、祀、螟、炙六将一齐跪地,将头磕向练刀台。索纳部下营族之人,尽皆悲不掩涕,伏地而哭。 “夔王保蛮族大泽安顺,丰食广代,万世不竭……”台下椅上七王起身再拜,异口同声道。 夔沉默不语,盯着自己右拳,随即将双手去扶倒地的索纳,只见他面带微笑,气息已绝。夔将他轻轻放在地上,仰天长啸一声。 那声喉刺破苍穹,掩过蛮营成千上万人的呜咽嘈杂之声,跟比骨号低沉悲鸣,经久难绝。 正此间混乱,于人群之中挤出一瘦弱人,嚎啕大哭,奔向练刀台。众人闻声时,便听出了此人便是蛮王申谋——喀戎! 一时间躁乱不止,蛮营炸开了锅。索纳手下将士婴、熋、肋、祀、螟、炙六将已按耐不住,拔出腰间兵刃,跃跃欲试,就要拔腿上台,割下喀戎的首级。 只是他们尚还对夔王有所忌惮,何况七王在此,心中悲愤,却是六人尚不敢轻举妄动,只看七王眼色。今日索纳所受之祸,若追根溯源,乃是喀戎一手造成。往后七王,不知谁是下一个被逼死的对象。七王看似不合,实则利益攸关,如今喀戎做主,夔又十分信任于他,对七王来说,喀戎只能是敌,不能为友。 六将只等诸王发作,便要冲上去将喀戎剁成肉泥。 见喀戎抢步登台,伏倒在索纳身上痛哭: “索将军啊,索将军,你何苦如此?我罚你扫喂雚疏,只是磨你脾性,稍加惩罚,你又何苦如此?” 喀戎悲戚痛哭,引得索纳营下将士掩面而泣,更是大怒:“既然知道我家瘴泽王是因为你而死,你又有什么脸面来此假惺惺痛哭?”六将中有人怒骂。拔剑就要上台。 “瘴泽王已死,如今全不追究他如何放走北贼。只是他罪不至死,如今却被申谋逼死。军中人人皆知。喀申谋难道还不给索纳部下一个交代?”风泽王黑疾抬手制止了就要冲步而上的索纳遗将,如是说道。 “我看人都死了,还是安葬回邱泽,让瘴泽王早日归家。今日之事,日后再做计较,何必在此时,更添一乱。”呼峦崖赔笑,看看夔的脸色,仍是山一般威严。 “不是本王论资排辈,倚老卖老。你们诸位历事尚浅,碰到这些变故,只是一时血气冲昏头脑,不知做长远打算,依老夫看,火泽王说得不错。” 木隆长篇大论还未出口,山泽王叱咤便一脚站在了椅子上,打断他道: “艾切,艾切!你这一对你捧我舔,听得本王甚不畅快。说什么日后再议。婴、熋、肋、祀、螟、炙六将已经要冲上去围剿我们的喀申谋,这事还拖得起吗?喀申谋罚什么不好,罚人家去做弱裔,这下索老弟倒是死明志了,谁来给他的部下们一个交代?” 哈刚达静观局势,不敢妄言。只听身旁的花雄棘道:“今天我站独眼轮,喀申谋得给索纳手下将士一个交代!” 狼骨珠咯咯作响,黑疾又打破了短暂的沉寂:“喀申谋或许也该为昨日教我六王伏兵山外徒劳,作个解释。” 喀戎全然不去理会七王言语,只是哭得撕心裂肺。“索将军,若今日之局不是喀戎愿意见到的,你还能在九泉下原谅我吗。八王之隙,危机方现,内忧辄变,外忧则亡!”喀戎伏在索纳尸体之上,哭得哑声。 叱咤方才不敬之语,气得木隆瑟瑟发抖,木隆怒目回敬时,叱咤又朝他道:“艾切!叱咤忘记了是老前辈,方才出言多有冒犯,多有冒犯。不要气到您老人家。您可要保重贵体,为夔王分忧。” 静默的夔终于开口:“诸王稍安,索纳营下将士节哀莫怒。喀申谋罚瘴泽王并不是有意羞辱,索纳之死,错不在他。若你们还要追究,那是我亲手送走他,你们便来找我理论。瘴泽王死于天魁战中,是蛮族勇士的荣耀,他无任何怨言,你们又在不满什么?” 语出时,眼神直视六将,婴、熋、肋、祀、螟、炙。六将收下兵刃,暗暗忍声。 “倒在天魁战中,是我蛮族战士的荣誉,瘴泽王以此离去,想必心无遗憾。将他带回邱泽安葬,才是要紧的事。”呼峦崖道。此时,却再无任何异样之声,只是这其中,还有人心怀不满。 练刀场上,传来细弱的声音: “瘴泽王之死,喀戎定一力承担。但瘴泽王终究因为不服军令才选择启天魁战而光荣地死去,我喀戎,也一定会将这条命赔给他。他是因我而死而死,但如夔王所言,我并非出于害他本心。瘴泽王能为军令而死,我喀戎不会苟活。八王若不齐心,蛮族无法一力破除北境之人,天火魔种隐患永不能除。”喀戎语出惊人,他缓缓从尸上起身,面向蛮营众人道: “南夷邱泽广垠万里,先民与恶劣环境凶悍异兽搏斗抗争千年才得以立足。部落林立,强弱分散之际,是夔王率军统一了邱泽大都,北人重祭魔剑,南陲战场已有魔种灭营之祸。如今八王若各怀鬼胎,不能齐力抗北,他日天魔降世,火屠蛮营,我族将无生路可走。如果今日索纳之死是为蛮族勇士之荣誉,那么为了延续这份荣耀,我们首先要团结生存下去。今日喀戎愿为索偏申作伴。云泽王石拓野、雨泽王木隆、雷泽王花雄棘、火泽王呼峦崖、山泽王叱咤、土泽王哈刚达、风泽王黑疾,你们当明白,七王不齐,蛮族必败!望七王及诸部落联合一心,共图强蛮!” 蛮营中人将此语入耳入心,皆惊望着台上喀戎,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柄齐臂匕首,毫不犹豫地奋力插入自己腹中,匕入腹中,血如泉涌。 夔回身发现时,早已来不及了,他飞身上前,只接到了喀戎直直倒下的身体。 “喀申谋!你这是作甚?”夔面露惶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用大手捂住了喀戎伤口,只是鲜血不断喷涌而出,他已无力回天。 蛮营将士皆尽被眼前一景看呆了双目,曾经带他们巧胜破敌的申谋,当面众人之面死在了练刀台上。当然,有一部分人更是恨不能亲手送走他,一如索纳帐下将士,七王之中三两或者还有更多。 北风朔起,又将黄沙卷入营中。夔王抱起那轻弱的尸体,口中徐徐道:“回营去吧!”大旗烈烈,风已卷来暗云,就要起雨。 营中再无一股游荡的怨气。毕竟,人都死了。 夔安排人手,要亲自带索纳、喀戎遗体返回邱泽大都安葬。 夔王带喀戎、索纳遗体返回邱泽大都之前,命雷泽王花雄棘以鸤鸠携绝忆水,偷渡北营,绕到南陲关口处。南陲关口乃是北境粮草援军必经之所,夔王要回邱泽,若此去变故被北人所知,花雄棘率部可在南陲关口刺探情报,查看北人动向。必要之时,可以舍命制造祸乱,影响北境趁夔王回邱泽而发动的战争。 此计,乃是喀戎在天魁战前夜入夔营同他交代,当夜喀戎只留下一只锦囊,告诉夔王,明日此时,便可观之。夔王信任喀戎无疑,虽不解喀戎用意,但还是收下锦囊,直到当日天魁战折了索纳,喀戎又在蛮军之前自言谢罪自尽,夔这才恍然:喀戎所留,乃是绝命的锦囊。喀戎与索纳之死,均不在夔王的意料之内。 喀戎早料到今日局面,早在夔与索纳的天魁战前夜留下部署,夔王才能安心回去。只是蛮营之中悼念喀戎的,却没多少人。甚至更多的是那些索纳的部下、对他心怀不满之人的暗喜。 “营中苦思运帷幄,身埋功后酒不知。 曲眉展颜逢迎笑,刀下军令不容情。 赴死不悼快诡心,绝锦不负我王义。 若有六月絮化雪,八军不知天地怜。” 第四十三回:命迹印骨天梦劫封 雷泽王花雄棘于夔回邱泽同时,率领一众蛮兵驭鸤鸠前往南陲关口,绕行北营薄弱防护处。鸤鸠疾飞,蛮兵洒下绝忆水,迷倒北营守卫,此水为邱泽所产,雾化空中洒下,中者昏睡半日,醒而毫无中毒之前的记忆。为的就是不知不觉潜入南陲关口,盯紧北营的动向。 其实,喀戎有意教花雄棘刺探北营是否运来红玉,红玉祸石才是蛮军最为忌惮的东西,只是花雄棘等人不能会意,只有潜伏监视,想不到喀戎用意。 喀戎逼死索纳,已是蛮兵眼中的事实。但喀戎又在索纳败下天魁战时,将自己的命献上,给了索纳部下一个交代,给了九军一个交代。 索纳之死,唤起了昔日七王心中对夔的敬畏,他们在漫长的时间里忘记了统治者的而威严,各怀鬼胎,蠢蠢欲动。当日天魁战夔王再展神威,不过给这些记性差的申王们提个醒,谁才是这里的主人。这样的代价显得有些惨重,偏偏是索纳以命来换。喀戎本不想如此,只是要破北境,八王必须齐心,或许他起初也没有非要索纳去死,只是立威就必须有牺牲,有腥味,否则对这些傲然的王们起不到丝毫震慑。 八王向来屈膝听喀戎指示,早已怨气积郁,喀戎选择军前自裁,便是解了七王心结。夔王天魁战重立神威,蛮族九股势力才能拧成一股绳,才有足够的把握破了北境。 天魁战后,不止蛮营卒伍,剩下的七王更是受到冲击,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呼吸,人都死了,还争什么权,夺什么利? 会说有人临死之时才会悟到一生纠缠,贪名夺利,攀贵重权实为云烟,徒劳心费神,机关算计。但其实有人即使消弭之际,还存着不绝的贪念,挂着财阀权名,既然是追求了一生的向往,也算是勤勤恳恳,忠心耿耿……这世上之人做出的事,确分黑白,但大多都只是一些不同的选择,难判对错。将善恶对立,好坏劈开,总不免有些狭隘,糊涂一生的人数不胜数,精明一世的又多了几个百年时日。如果没有坚守和执念,人们不会星火相传,代代绵延,如果传承的是恶,那么宁可没有执着,也要还给天地清白。 为善不是做了不少有利于旁人的事,大体上是不做害人的事,不害众人是小善,不害个人是大善。权名在恶人的追逐下变了味,变成了优越和自私的挥霍;权名是为了滋养大多数人的利益,是大多数糊涂人的榜样,影响大多数人举善修身之物,而不是霸占和夺取,享受万人的敬仰,挥霍众人的利益。可是,有谁争权仅仅是为了做个好榜样呢? “乖徒弟,师父我教你的贯虹落尘心法,你记得怎么样啦?”岁翁捏着念成脖后的衣领,摇晃着脑袋问道。 三人别了范烨,驭钦丕朝着北境而去,凌越在左,岁翁在右,念成被挤在中间缩紧了身子。 “徒儿当然记得。”念成心不在焉地答着,朝左边靠靠,想要凌越腾出点位置来。凌越自然不肯让他,发觉是岁翁挤得念成周转不开,更是故意使上劲挡着念成,不让他靠过来。抬头白了他一眼,伸手就要拧他胳膊。 “算了算了……”念成见她伸手,忙往右靠回去,低声嘟囔道。 “好!那你给为师背一背这贯虹落尘心法的口诀,让为师听听。”岁翁兴致大起,拍拍念成叫他背诵心法口诀。念成无奈,只缓缓道: “举重若轻,移泰山而似轻吹鸿毛;星火燎原,挥晨露而似无量怒涛……”念成背完前两句,竟一时间想不起下文,霎时慌了,偷偷瞟一眼岁翁神情。本是记忆薄弱处,又想起岁翁大发脾气,不觉更加紧张了,脑中越是一片空白。 念成一顿,岁翁半眯的眼睛立刻圆睁,他扭头问道:“怎么?难道你连你这几句简单的口诀都不记得了吗?”岁翁正要发作,一旁的凌越接念成口诀道: “星火燎原,滴露成海。天地玄变,皆在制衡。逆运灵窍,真气法门,视强为弱,倒转乾坤。”贯虹落尘前段心法顺手拈来,从她口中不思而出。凌越挑眉得意地望了一眼念成,又对着岁翁道:“老前辈,我背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岁翁说着拍起手来,露出黄牙朝凌越笑笑。见气氛融洽,念成也混入二人之中,尴尬地咧嘴,他还没笑出声,便被岁翁狠狠地朝大腿拍了一掌。念成疼的“哇”的一声叫了出来,还没咧开的笑变了哭相。凌越在一旁乐不可支。 “还敢笑?这么简单的口诀,吞吞吐吐半天背不出来!你看看凌越姑娘,多聪明的女娃,好好跟人家学学,我可没你这么笨的徒弟。” 念成捂着腿道:“知道了知道了。”心里暗想,刚才还是你的好徒弟呢,这会认都不愿意认了…… “听见没,说你笨呢。”凌越还在一旁调侃。念成不甘示弱。“我这么笨,却掌握了贯虹落尘心法的使用,习得了玄门三卷中的慑神术。有些人连看都看不懂,难道是比我这愚蠢之人还要愚蠢吗?” 念成正说着,岁翁又是一掌“啪”地一声打在他另一条腿上。 “怎么?骨头硬了?看不起你师父这老头了?我也不会那什么狗屁捉鬼术,我就不配做你师父了?” 念成又弯下腰去抱着大腿揉揉,“徒弟绝对没有那样的意思,您老人家误会了。” 凌越还没等念成反驳气上心头,又被岁翁教训念成给逗乐。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趾。”念成心中郁郁,嘴里嘟囔:“那叫砸脚,何来的脚趾,不懂还要学人家咬文嚼字。” “没错啊,砸到脚趾不是更痛吗?要懂得根据情况变通使用嘛。”凌越说完大笑起来,岁翁也道:“能有多痛呢,比我这两掌还痛吗?”捋捋白须瞅着念成。念成苦笑,我还是不开口了,这二人怎么一个鼻孔出气,到底谁才是您徒弟啊岁翁。 “对了,青峦峰上那老怪的慑神术乃是师尊传他功法,虽然被他糟蹋的浅显无趣,可天底下也没几个人领悟的了,你是怎么受他点拨,学会了大拜神朝以及纵天雷、唤剑雨之术?”岁翁虽知晓念成根基,但无法理解为何他能在短期领悟慑神术这等上乘高功,心中疑云不解,才问念成。 “我在北境神止峰下交到两位朋友,一位号不专道人,此人受太子之托误入巫咸受了巫毒,为解巫毒所生青瞳,曾盗取了玄明观中的三卷天书,这其中一卷就记载了慑神术功法,当时我为了替他疗伤,曾在他的引入之下将卷上慑神术修到了第四层,古月仙人所授正是此术,故而易成。” 岁翁眉头一皱,摸摸鼻头,低声思忖:“师尊所创天卷高功怎么还能流传到北境中去,这功法一定是始于师尊不错,老怪盘踞青峦峰收徒,也没道理将天卷外传,只怕是这天卷出处和师尊有什么渊源。” “你方才道这天卷来于何处?”岁翁扳过念成肩来问道。 “应该是叫做玄明观。”念成答道,随即看向凌越,以求确认。 “我也不知道啊,不专道长没有向我提起过天卷来历,我只知道你们当时要修卷上功法,你因左臂不能修习,说起来,还是本姑娘治好了你的胳膊。” 念成微笑,“是是是,感谢大恩人。”“嘁,本姑娘才不稀罕。”凌越扭过头去。 岁翁道心道:玄明观,玄明观,待老头去探一探究竟。师尊的天卷高功,怎会遗落至那个地方,奇怪奇怪,老头要去走上一遭。 凌越道:“老前辈,你怎么就看上了这么笨的徒弟呢,你当初要是收了我多好。不至于到现在背个口诀也要气您。” 岁翁笑笑,“你可知我为何一见你就教你诛仙剑法。” 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上山找月仙的弟子比试武艺?念成心想着却不敢说出口来。 “不不,那只是一方面。”岁翁似乎看穿了念成所思,接口道:“我收你为弟子,还因为你是我需要的那块材料,才能做我的乖徒弟。” “您怎么知道他是什么样的材料?”凌越饶有兴致地问。念成觉得心累,好了,这回又成了乖徒弟。 “我一眼便看出这小子自怀仙根,你们来忘岁谷那一日,我观这小子百会穴处藏有天梦劫,就知道是老天掉了个徒弟给老头我,我可是要抓紧机会,不能放过你!” 念成见老翁笑嘻嘻地,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是“自怀仙根”这话,他似乎从哪里听到过。那巫咸国要吞他的海蛟,就曾道他是怀仙根之人,只是自己当时为救人,想不了那么多,没有在意,如今忘岁翁又提起,他才回想起来。可是那仙根又是什么,岁翁口中天梦劫又是什么东西。 “天梦劫?那是什么?”凌越发问,念成也一并静静听着。 “你二人皆不知“骨纹”是何物?”岁翁挠挠额头,打量着二人。二人一头雾水,齐声道:“不知。” 岁翁笑道:“既然不知,为师就告诉你们。凡是江湖习武之人,或是山中修道之人,修的就是这骨纹,从地跣纹练起,外家习武以骨纹为基,运真气充盈神猛穴池,功夫越高,骨纹就会更多地被开发出来,真气也就愈加充沛,以真气运武,实力大增。” “还有哪些骨纹呢?”凌越问道。 “骨纹以地跣纹最为基础,凡是练了双地跣纹者,便是会一般武艺的江湖剑客;单地跣纹者更有不练也存之人。地跣纹之上是椎阙纹,炼出椎阙纹者,便是江湖好手,林中大隐,功力已经有所成就;椎阙纹之上更有骨羽纹,成此骨纹者乃是当世宗师。” 岁翁直了直身子,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错,为师我便是身怀骨羽纹者。”岁翁说着洋洋得意,昂起了下巴。钦丕背上风过扬起他的白发,竟显出一丝风范。 “那这天梦劫是……”念成听方才骨纹之中并未提到天梦劫,急迫问道。 “师尊当年便是天梦骨纹,独一无二的骨纹。”岁翁说道此处,方才的傲然情貌不见了踪迹,黑下了脸去,一提起天师,岁翁便会如此,念成凌越都已经见惯不怪了。 凌越忙安慰他:“想必天师的天梦骨纹便是独一无二的强了。老前辈能有这样的师父,就如念成现在有您这样的师尊啊。”岁翁听了收了些许悲情,连连摆手:“不不,我怎么能和师尊相提并论!” “哎?我们说到哪了?老年人不记事,忘性越大了!”岁翁一拍脑门转向凌越,凌越提醒道:“你徒弟的天梦劫。”念成连连点头:“对,对。” 看着一脸期待的念成,岁翁却是一脸鄙夷:“臭小子,你在期待什么?虽说你祖师爷是天梦骨纹,可这和你的天梦劫没有半点关系。”念成急收了放光眼神,尴尬地掩饰自己的躁动。“喔喔,原来如此,那……”他自然痴心想到,自己莫非和那破一样,拥有天梦骨纹,只是叫法不怎么一样,对自己的天资有了翩翩设想,却给岁翁一盆冷水浇得荡然无存。 “你百会穴处天梦骨纹被天劫所封,所以,你是无论如何也修不到天梦骨纹的。虽说大家都没什么可能,但却还存着那么一丝丝的希望,说不定飞升顿悟,就能冲破骨羽纹,到达天梦骨纹的境界,只是你天梦骨纹被天劫所毁,是没有任何机会了。常人虽不能修得天梦骨纹,但依旧存在此一穴,你是被天梦劫压制,因此算是个天生的残疾人。” 岁翁讲到此处,念成有苦难言,没有天梦骨纹倒也罢了,如今反到比常人矮了一截,甚至被说成是天生的残疾。只是师父调侃,心中不快,自然不能溢情于表。 “这对笨蛋的打击可不小呢。”凌越表情是在可怜,嘴上毫不客气。 “师父,怎么修得更高层的骨纹呢,那我如今天梦劫在身,是没法修炼骨纹喽?”念成问道。 “当然不是,你身上有为师亲传的诛仙剑招式,更有贯虹落尘心法护体,已经达到了椎阙纹一层的骨纹。” “这么说,椎阙纹还有二层?” “不错,地跣纹分单双,共有四层,修四层则开四处灵窍,灵窍乃是运灵真之用,修为越高,灵真充沛,需要的灵窍便越多,因此要修习更高的骨纹;椎阙纹有两层灵窍,骨羽纹有四层灵窍,总共算起来,为师有十层灵窍。” “原来是这样。内家修为需要运灵真于灵窍,修到骨羽纹便可得十层灵窍,那外家的也是如此吗?”灵越仔细捋一捋岁翁所说,开口问道。 岁翁听她一点就通,不禁喜不自胜,侃侃道来:“内家是运灵真,外家是运真气,二者同修骨纹,只是所用内劲稍有差别而已,外家修的骨纹所带的层级是神猛穴,也有十层,地跣纹单双共四层,椎阙纹两层,骨羽纹四层。外家功夫运真气于十处神猛穴,增进修为。” “您方才道念成到了椎阙纹一层,那我呢?”凌越声音渐渐小下去,似乎是不愿被别人听到,只是此时仅三人,念成又夹在二人中间,并无隐瞒的必要。 “丫头你是双地跣纹两层骨纹。”岁翁脱口而出,也不加辨别研判,似是胸有成竹。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呢?”凌越见岁翁也不加观察,脱口便知他二人修为,十分不解。 “我比你高出了三层呢。”念成在凌越面前掰着指头笑道。 “不就三层嘛,我随随便便一用功,便超过你了。”岁翁听到他们争辩,摇头笑道:“骨纹一层有人一生无法突破,哪有什么说破便破的。” “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趣,我便教你们辨识一个人的修为程度,免得日后招惹了打不过的人,吃了亏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这么说,真的有识别的方法?”凌越念成都是一喜,这种有趣的东西不一定有用,但有趣就够了。二人兴致满满,听岁翁讲述。 “骨纹强弱,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命迹观察到,运气于睛明穴,凝神感知对方气息时,你便会发觉每个人身后都会有一条行过的如烟白线,那个便是命迹了。” 二人按着岁翁所说,凝气聚力,岁翁耸耸鼻子:“现在做没什么用啦,又不是在大道上,也没个人让你们观察,听我说完!”二人又乖乖坐好。 “人行踪之时,身后就会有这种命迹出现,用我刚才的方法就可以看到。如果一个人行而身后无有命迹,便叫做“逆命迹”,多半是一些没有功底的普通人,若有丝屡白气如烟,断断续续,细而悠长,便叫做流命迹,流命迹之人就是单地跣纹的纹骨拥有者;再有行过者留完整白气,不断而较浓,更可冲破断续白气之人,叫做噬命迹,是双地跣纹骨纹拥有者;白气更宽更整序者,叫做夺命迹,是椎阙纹骨纹的拥有着;白气如屏风,行者留烟气不散,可冲破众人命迹者,叫做天命迹,是为师这样骨羽纹的拥有着才有的。以后遇见了对手,观察他的命迹,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切记切记。” 岁翁一本正经地告诫二人,二人只是点头答应,默默记着方才的流、噬、夺、天等命迹的分别和对应的骨纹层级,怪不得岁翁能说出二人程度,原来早就通过命迹了解到了二人的情况。 “身怀天梦劫者能力大受限制,天梦劫虽然不是好东西,可却是怀仙根的证明。你虽然天生残疾,可是老夫就喜欢这样的挑战,收你为徒,照样可以用我的剑法打败那老怪的剑招。”岁翁神气十足,将左手按在念成肩头。 搞了半天,收我还是为了和师哥挣个高下,刚才还在矢口否认,马上又原形毕露了。念成苦笑着,应和着他点点头。 三人与钦丕同行,说笑间已来到北境。岁翁整整飘散的白须白发,问二人:“已近中原,玄明观在何处?” 说是记性差,玄明观倒一直挂在嘴上。念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岁翁转向凌越,凌越也摇头:“中原人都不知道,我这个巫咸人就更不知道了。” 岁翁短叹一声,略一沉吟:“既如此,教你这大鸟往低了飞些,我下去寻这玄明观。” “啊?”念成一惊,后又觉得合理,忘岁翁做出的决定,不必在情理之中。“您要抛下徒儿,自己走了吗?这偌大的中原,您要上哪去寻玄明观。” 岁翁撸起袖子,笑道:“哪怕是海里捞针,为师也要去。”念成无奈,只好伏下身子拍拍钦丕,钦丕俯身朝下飞去,翅边薄云更稀,还不近地,忘岁翁便从钦丕背上一跃而下,踏空远去:“乖徒儿,自己小心。记得为师说过的话,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声音还在空中回荡,人却已经飘出几十丈去了。 念成凌越相视一笑,“说走就走……” “你还不了解你师父吗,说是要陪我们前去封剑,现在却又不见了踪影。不过没事,我早就知道他不会按计划行事了。”凌越接着说道:“我们先去救我爹爹,他被北贼陷害,身处险境。” 念成道:“也好,大家都还不知道北皇阴谋,国师又替他受难,我们当速去澄清。” 二人说着,钦丕朝着京中飞去。 婉熠自见过被困虎牢的颛孙白之后,寝食难安。若国师所言不假,逼国师上神止峰血祭通天剑的正是她的生身父皇,埋红玉祸石于南陲,召魔种屠害洛神庄罗家一门的也是她的生身父皇……念成之仇,必须要算到自己亲爹身上。任他二人有多少恩情,也难平屠门之仇。下一次见面,便是对上仇家,念成要提刀立于父皇面前,我该如何是好? 婉熠思来想去只是徒增悲伤,国师被卯龙钉困在虎牢内,他还有说谎的必要么?他所说若是真的,自己同念成恐怕永远无法再续前缘。思前想后,婉熠决心上南陲战场,去当面问个清楚。父皇为何要不计代价地血祭魔剑,又为何设计残害罗家忠门。只有当面问了父皇,无论结果如何,她才能接受事实,与其百端猜测,不如亲自上南陲走一趟。 第四十四回:赛马求真孤入戎机 父皇是那样温厚慈爱,对我那么耐心关怀,对国家对百姓也是一样。他心系天下,忧国忧民,殚精竭虑图强求进,都是为了整个北境。他的所作所为他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他又怎么能是那种为了自己的野心抛弃百姓,不惜召来魔物屠害生灵,又对忠心耿耿的大臣痛下杀手的人呢?不会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一定要当父皇的面问个清楚。他现在人在南陲战场,这皇宫守备森严,我无法脱身,还得多方周旋。 香雾弥漫处,伴着声声木鱼,长久的停顿,又是打破寂静的悠长击声。祠堂外是银盔的卫士,遮挡得严实,留了一双双鹰眼在外。六个团蒲上跪了三个人,最里面的一个拜一大拜,将手中的三炷香靠在额边,默念着什么。她身后两名侍女跪得稍远,头抢在地上默不作声。 希望你能平安,我军能打退蛮军,我和孩子等你回来。毓姄在心中暗暗祈祷着,缓缓起身将香插进了桌上的大香炉内,接着又拜了三拜。她起身扶着腰缓缓转身,两个侍女也迅速起身,欠身向她行礼,又跟去了身后。启明被北皇派出挂帅出征南陲,听说战事波折,且有不利,毓姄才来祠堂祭拜,为他们问个平安。她要出祠堂时,远远望见了进了外门的婉熠。 婉熠远远地朝她挥手,她也笑笑,脚步加快走向了婉熠。二人在庭中一青松下各自寒暄,紧握了对方的手。 “姐姐。” “婉熠,你怎么来了。” 婉熠边轻抚着毓姄微微鼓起的小腹,边答道:“我去寻你,他们说你来了祠堂,我便找到这里来了。嘿,宝宝又长大了。” 毓姄微微一笑,“前方战事吃紧,南蛮人兽凶恶,我军处于劣势,我既不能上阵杀敌,只好来为他们祈福,愿先祖保佑我北境。保佑他们得胜归来。” “是我来迟了,我本该同你一起祭拜上香,为沙场战士祈福。”毓姄怜爱地摸摸婉熠耳边发丝,柔声道:“无妨,你的心意,先祖们都已经知晓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毓姄由婉熠扶着,二人边聊边走出了祠堂。 “熠儿,你最近都没好好休息吧,脸色憔悴了不少。”毓姄虽见婉熠带笑谈话,只是心里明白。那日虎牢探了颛孙白,他所透露的事情婉熠无法接受。婉熠从小亲近敬重的父皇,一念之间变成了残暴无道的魔君,任谁也不能接受。在见颛孙白之后,毓姄也将婉熠转告的话思来想去。如果颛孙白所说是真的,那么擅自做主祭祀通天剑,导致魔种降世的祸根便是北皇。而洛神庄之祸,正是红玉所致,算起来,罗家的仇人不正是婉熠的生父李翀? 婉熠当日见了国师,知道了这些事却丝毫没有对毓姄隐瞒,她将颛孙白的话一字不差地说给毓姄听。李翀的善恶便全由毓姄根据颛孙白的一面之词去判断,而婉熠也将自己推上了绝路,她没有替父亲隐瞒,也没有辩解,只是流着泪将这事告诉了毓姄。毓姄更是心痛,若真是北皇李翀作的恶,婉熠又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她和李翀间的父女恩情血脉之深,与念成之约久久挂念。如果李翀是血祭魔剑的背后推手,也决不能让婉熠一个孩子独自承受这么多。 毓姄担心婉熠会去乱想,一直都在努力安慰她,照顾她,生怕她将这罪过强加在自己身上。同时,毓姄也打算查清楚颛孙白所说的是否是实情,若如他所说,那罗家和李家,便有了永远无法填埋的隔阂,恐怕就算念成婉熠二人情深似海,也无法不去挂怀。毓姄并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她也不想婉熠因此事受到伤害,她只是小心地打问婉熠的想法,处处宽慰维护她。 毓姄问婉熠时,声音轻柔,有意无意,给出就算婉熠不回答,也就一笑了之的退路。婉熠低头微笑道:“毓姄姐,我没事。只是最近一直都待在宫中,十分烦闷,许久没有出宫去了。”说着又抬头望望天空。 她没有被颛孙白的话影响便是最好,宫中烦闷,前方战事吃紧,后方也不懈怠,最近确实都没有时间放松休息。毓姄心里暗想,不如带她出宫去溜达溜达,也好散散心,她的心情,一定比我更为沉重…… “熠儿,宫中烦闷,不如我们出宫门去,踏青饮马,散散心去。”毓姄拉起婉熠的手,只觉冰凉。 “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婉熠欣然同意。看她这样的反应,毓姄也放了心,唤来了身后侍女。 “不如就在今日!”转了身对着侍女道:“扶我回宫换身行装,吩咐备马,我要同熠儿去河边饮马。”二女子上前接过毓姄胳膊,毓姄又对婉熠道:“你先去准备,我们随后会合。” “好。”婉熠轻应一声便离开了。 一白一红两匹健壮骏马在河边信步游走,马背上的二人正是婉熠、毓姄。细软的河岸沙地上,满是润软可爱的小花,雨后的北境生机涌动。二人许久未出宫门,今日才这样散漫在天地旷野中。南陲战事吃紧,宫中忙碌调遣,全权在宰相孙乾霸掌握,本来不该是她二人烦心忧虑。只是太子启明征战在外,毓姄即使人在朝中,心却早随他去了战场。整日忧虑的人,哪有不疲惫的。婉熠也因为近来的那桩事情心中郁郁,闷在宫中更是着急。二人出了宫门,朝着令人心旷神怡的自然而去,暂且放下这些许琐碎。 一红一白两匹马儿沿着河岸走走停停,啃一口原汁原味的肥草,比起那些宫中草料吃得更是津津有味。吃得高兴了,下水去洗洗泥泞的马蹄,饮一舌山间清泉,好不惬意。连马儿都能得到放松,不真是个消愁的好去处? 二人不带侍从,只是一路姐妹相依。 “这山水能属于谁呢,就这样静静地供有缘遇见的人享用,不是美妙安和?”婉熠摸摸白色马儿长长的鬃毛,打破了宁静。 毓姄本要带她出来散心,听她又谈起了这些,只好宽慰:“这自然本就不属于谁,可惜很多人不明白天下是天下的天下,还要做无谓又自作多情的争夺,就如来犯的南蛮;但也不全是,有些人则是为了苍生同修福泽,想要一统。既然你我都是厌倦斗争之人,就不要去想这些,只管享受眼前这样的山水就好。在此刻,这片天地便只属于你我二人。” 毓姄坐下红马朝着浅谈进了水中,踩得水花四溅,却玩得不亦乐乎。婉熠笑笑:“还有它们,也属于它们。今天不谈扰心事,是我多嘴了。” 毓姄本没有教训的意思,只是希望她不要去在意那些还没得到证实的事,听她这么说,自己心里反而有些不好受。毓姄驱马来到婉熠身边:“熠儿,我只是怕你被一些或许本来不存在的事情扰了心神,所以才教你不要去想。很多时候,我们都太过于将很多事强加在自己身上,那样会很累,却减轻不了事实带来的痛苦,所以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心,我们不需要为很多事负责,被动地卷入恩怨不是我们的选择,但我们不能忍气吞声地让步。”毓姄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只是隐晦地提醒她。即使真的是你父皇犯下了过错,那后果也一定不是由你来承担,错的不是你,你不要自责。 婉熠怎会不明白毓姄的苦心,她也驱马入浅水中,点头道:“我明白了。” “不知道父皇和兄长战事如何,对付得了蛮族么。”婉熠低声喃喃,毓姄当然知道她的心思。比起北皇和太子,她更担心的一定是念成的安危。要说这对苦命鸳鸯,也真是坎坷颇多。念成自随爹爹去了神止峰下洛神庄定居,六年未回京中,也就没有和婉熠见过一面。后来为了寻找父亲下落,进京问国师题诗之意,二人才得以会面,只是不久,念成便随着大哥罗伏云去了南陲征讨来犯的南蛮,这一去,又传来念成被夔王打下马去的消息。时至今日,婉熠还不知道念成的生死…… 毓姄驱马靠近了婉熠,挽起她的手道:“前方还在僵持,根据来报消息,蛮族暂时按兵不动,双方暂时没有大的冲突。北皇同太子亲临坐镇,想必不会出太大问题。”婉熠点点头,毓姄继续道:“你与念成六年未见,再短叙时,又是分别,念成被那夔王打下马去,生死不知,我知道你其实实在担心他。” 婉熠抬眼瞧了毓姄一眼,些许露出些讶异,更多的是躲闪,又忙低下泛红的脸。“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不必过于担心。就在近几日,曹公公告知我念成平安的消息。有些军机只在启明和他主仆二人之间方便透露,是启明让他转告我,他曾收下的两名帮手曾在神止峰下见了念成。那位道长还同念成一同去了巫咸国,后来二人分道扬镳,是说念成朝着东面去了。国师曾有书提到的四处,想必念成是要一处处查探的。现在看来,他当初跟随大哥南征,也是为了深入邱泽。依照道长所言,他应当是去寻蓬莱仙道,我本该陪他调查,只怪我……” 毓姄说着竟有些哽咽,她又怎么做得了那个心平气和的人呢,父亲失踪以来,她也没有一日是安稳度过的,后又闻洛神庄之事,更是心力憔悴。她自责没能帮助念成,没有查出真凶,她心头上的事,也如婉熠般沉沉甸甸。婉熠见此景忙安慰道:“姐姐,你不要自责……” 婉熠话还没讲完,毓姄强颜笑着:“你看你看,我又说远了。我就是要告诉你,念成平平安安,他只是在追查父亲的下落。你不必为他担心。” 一白一红两匹马儿惬意地沿着河岸溜达,清风送来的舒爽却不被二人察觉。“我知道,念成不会有事的。”婉熠朝毓姄笑笑,让她明白自己放下了心。只是毓姄看着婉熠时,总能察觉到小姑娘眼中的不安。毓姄没再说什么,二人沿着上游而去。 日头消得极快,眨眼间功夫,层滚白云变作了霞红,伴着垂暮的一抹金光残留在天际。两匹马儿在夕阳下显得身形矫健,金光勾勒出了它们身上的优美肌线,泛着水湿的鬃毛,更显得神采奕奕。走了大半天,马儿却不显得累,是没有奔跑的缘故。做惬意的事情,再久也不会累。 二人一前一后,毓姄在前,婉熠随后。 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当面问父皇,红玉招魔之祸是否由他而起。罗家满门之仇,若算到父皇头上……婉熠不再敢想。她思虑至此就觉得胸口刺痛,她不敢去想会发生什么,她只能赌一把,在真相还未浮出水面之前。再多的宽慰和劝说又有什么用,到头来,根本无法解决即将面临的问题。婉熠虽然听进去了毓姄的忠告,也十分感激,但这件事,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做的。 毓姄姐姐,实在对不住了。此事实在牵连太大,我决不能坐视不理,我必须亲自去南陲,找父皇问个清楚。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应我前去南陲,我只好出此下策。你不要怪我…… 婉熠纠结许久,毓姄如此对她,她却还要出此下策前往南陲,她一万个不愿意,也抵不过求证颛孙白所说真假。她不得不这么做。婉熠拍拍白马,赶上了毓姄。“姐姐,你看天光正好,凉风习习,既然出来散心,我们何不赛马比试一番?姐姐,熠儿对不住你了!” 毓姄还未来得及反应,婉熠已经乘着那匹白马,绝尘而去几丈远了。那白马蹄下生风,越水腾空,倏儿便甩开红马很远。毓姄要拦她时,却见婉熠头也不回,策马离开。毓姄有心追赶,只是红马只在原地打转,却不肯随着白马而去。转眼间,又浪费了些许路程。 毓姄心中暗暗担忧,这丫头莫不是要和我赛马,怕是有别的心思……教训红马启程时,却发觉此马脚力远不如白马,再也追赶不到。 “熠儿!熠儿!”毓姄无奈在远处大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婉熠自然是不会回头的。她只是心中愧疚万千,却也不能回头。眼见白马过溪,狂奔一阵上了缓坡,在坡顶不见了踪影。 毓姄暗气坐下红马慢吞吞不解人急,又深深顾虑腹中的孩儿,自然要打消再追的念头。 原来婉熠早就想好了要借与毓姄同出宫门之便,去南陲战场寻父问明真相。她自行选好了一红一白两匹马儿,白马擅奔徙,红马性惰,又知毓姄有孕在身,更难以阻拦自己。虽说这样做有百般不妥,却还是必须迈出这一步。 婉熠乘白马奔了许久,心中却一直记挂着毓姄,怕她强追,对身体不利,不论怎样,自己必须出宫门去,对不住毓姄的地方,只有他日加倍报还。婉熠紧咬着下唇,狠狠下着决心。此行定要去到南南陲,向爹问个明白! 毓姄恍惚间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婉熠布好的局。就是为了出宫上南陲寻北皇,红马之异状也理应在婉熠安排之内。只是出宫散心还是自己提出来的,婉熠怎么会赌得到。毓姄宁愿相信婉熠是真心烦闷,而不是为了出宫刻意找她。无论怎么说,这两件事都是绑在一起的。既然是因为颛孙白和北皇之事烦闷,借此出宫也倒不算诡计。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借着赛马之名,一去不回头。去南陲路上险恶,战场更是危机四伏,她此行太过莽撞! 毓姄心中烦乱,却还是担心婉熠安危。当务之急,应速回宫中,派人前去追赶护送婉熠,免得她一个人有什么闪失。 想到此处,婉熠立即调转马头,往宫中去了。 回了宫中,毓姄急匆匆召来贴身护卫,教一行四人快马前去护婉熠。叮嘱他们追上婉熠,暗中跟踪保护,务必要将她安全护送至南陲。既然婉熠决心要当面向北皇问个清楚,自己能做的就只有这些,至于结果如何,毓姄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眼下献平公主处境危险,先派人去追护,再将此事告知负责朝内事物的宰相,由他定夺接下来该怎么做。 四名亲卫领了命令,飞马前往南陲。毓姄转向宰相府上,去向孙乾霸禀明情况。 “孙大人,今日婉熠同我出宫在河边饮马,她却中途提出要赛马比试,我有孕在身,极不方便,不等我开口,她便驱马朝着南方去了。我想她应该是去了南陲,我已经派人去追她,怪我没有照看好她,让她身处险境,毓姄自知有罪,还请您拿个主意,速速保熠儿平安。”毓姄见了孙乾霸,开门见山道。她知此事耽误不得,当速拿主意。并将婉熠特意挑选红白马,又早就想好独身前往南陲的事给略了。她明白自己说得越多,只不过显得在和这件事撇清关系。毕竟婉熠是她带出宫去,也是在她眼皮底下溜走的。 毓姄面前这人身高五尺,冠服华贵,面露红光。他动了动大鼻子下的小嘴,又转身去桌上拿了一张字条,道:“太子妃不必自责,我已经了解了大概。这是公主留下的,就在方才,由她身边丫鬟交过来的。” 毓姄接过了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毓姄姐,熠儿对不住你。通天剑之事我必须向父皇问个明白,我为出宫去,只能出此下策,望姐姐保重身体。待事毕之后,婉熠自当前来谢罪。”那字条之上正是婉熠笔迹,她早留下此书,只为解毓姄之嫌,为她证明是自己自愿前去,与毓姄无关。 “这……”毓姄抬眼看着孙乾霸,他那泛红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公主为何也卷入了通天剑之事,当日因神止峰上红玉之事,罗家和朝廷差点翻脸,祭祀通天剑一事本就不该被议论多嘴,太子妃恕罪。老夫就明言了,洛神祸石朝中人人为罗家感到惋惜,只是颛孙白已被我皇打入死牢,此事本该有个了结,若不是其中有何变故,公主何故亲上南陲去查此事?” 毓姄听出了孙乾霸是在怀疑婉熠离京与自己有关,确实,婉熠去寻颛孙白自己是参与者,但自己也是为了查明真相。或许并不像众人眼中的异邦国师祸害北境,而是有更大的阴谋。颛孙白透露的惊天秘密还不为人知,同时也没有得到证实。孙乾霸站在朝廷的立场,这样来质问自己并无过错。 毓姄起初心有不快,转念思虑间道:“孙大人,婉熠已经快马离去许久,您若现在调查这些事情,把公主置于险境,岂不是本末倒置?” 孙乾霸看到她双眼之中的平静,用手捋一把山羊胡子,把外面的侍卫招呼进来。“速向南陲报信,献平公主离开京中,去往南陲战场。再派禁军轻骑一百精锐,快马赶护公主!” “是!”那人领了命令,迅速退出殿内。 “太子妃既是罗家人,心中所念,老夫也能够理解。前些日听虎牢守卫说,你还前往虎牢,犒赏守军,可有此事?”孙乾霸并不打算就这么停止对此事的追究,他要稳固后方,更重要的是关注罗家的动向。如今罗什失踪已久,罗伏云、罗念成自南陲与夔王一战不知下落,罗家与颛孙白的恩怨又传的沸沸扬扬,罗毓姄无故前往虎牢,定有所图。 毓姄道:“前方战事吃紧,我担心宫内有所懈怠,于是派人试试虎牢守军的戒备之心。”毓姄正色,直视着孙乾霸,眼神仍是毫不躲闪。 “太子妃可有试出些什么?”孙乾霸眯眼笑问。 “虎牢戒备森严,守军并无懈怠。”毓姄回答的干脆利落,接着又道:“孙大人没有别的事,毓姄先行告退。” 孙乾霸伸左手,向门外迈了一步:“太子妃请便。” 第四十五回:一心救父劫牢交兵 往北再近,凌越便压抑不住乱跳的心脏。她分不清自己是喜悦还是担忧,只是隐隐觉得迫切。就要见到爹爹了,我苦命的爹爹,为了巫咸国安危孤身来助恶皇。孩儿来的迟了,孩儿这就救你出这恶皇掌心。 “快到了吗?”凌越挂着满脸的焦急,晃着念成胳膊。 “看得见那座气派的建筑了么?”凌越朝着念成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高屋飞檐参差耸立,眼下一片尽是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比之青峦峰上仙邸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就是了?”凌越还呆呆望着那片建筑。“不错,我们就要到了。” 念成从随身的包袱中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罗盘,教钦丕往低处飞去。念成坐稳身子,转动盘上石针,口中念咒:“多摩修罗,广知散兵,开界幻象,功随神通!”那罗盘有上下三层齿轮,随着咒词缓缓而动,继而发出紫光,从罗盘表面升起幻象。 “这是当日范烨大哥给你的东西么?”凌越也凑来看这罗盘上的幻象。“不错,范大哥说过,欲封权魔剑,必须将一颗‘随侯珠’镶嵌在剑上,此物可以探知随侯珠的下落,范大哥教我在北境之后使用,前去寻此珠。”念成指尖输送灵真,罗盘之上的幻象渐渐清晰起来。 “什么‘随侯珠’,那又是什么东西?”凌越疑惑不解,只是见罗盘上幻象逐渐清晰,幻化出了一处地界。念成催动指尖的力道,回答凌越:“随侯珠是权魔剑剑魂,要封剑,必先得珠。看!”那罗盘幻象之上隐隐出现行人踪迹,只是幻象上之人似各个疲惫不堪,显得有气无力,面色一色如土,憔悴不堪。继而又闪过一高门大户家门前,是用金丝银笼困了两只一般大小的活生生金钱豹!幻象再转时,只见地界石碑上刻了三字“卢龙堡”。 “有了!我们便去此处。”念成看到地界石碑,大喜过望。“不行!我们要先去救我爹!”凌越听念成要去幻象中地界,一时难以遏制心中的急迫,厉声叱责。“你怎么能言而无信?我们说好了先救我爹爹。事到临头,怎么能出尔反尔?” 念成忙安慰道:“我本意是救出你爹爹之后再去卢龙堡,你不要冲动……” “那还等什么?收起你的罗盘,快走吧!”凌越催促着,钦丕已经稳稳放下了二人。 如今不知京中情况,不宜妄自行动。那日神止峰上和恶皇交手,他功法古怪,想必是借助了权魔剑之力,才能有如此的功力进展。能双指接我一剑,又擅手起霹雳,若和他正面冲突,必会打草惊蛇。当下应当先找人问清情况,伺机救出国师,就能掌握恶皇血祭权魔剑的证据,讨伐恶皇,才不会逆众人心意。 “虎牢在何处?”凌越同念成在宫外城墙隐蔽徘徊,商量对策。 “你要做什么?这皇宫守备森严,更是高手如云,凭你我硬闯虎牢定是行不通的。我先潜伏进去,抓个人打探消息。” 凌越救父心切,倒听起了念成的安排。念成抓着凌越,提起气府内劲,脚下一蹬,离地已有几丈,若如蜻蜓点水般沿着笔直的城墙攀援而上,不费丝毫的力气。二人绕过守卫的视线,暗地转过城角,向着宫内去了。 念成对此处地形了然于心,脚下自是生风,在屋檐殿顶之上穿行,却无任何声息,皇宫之中巡卫频繁,但比之往日,却还有些松散。 念成心中奇怪:为何巡守之人较之往日更为稀少,这宫中能有什么变故。莫猜莫猜,还是抓人问来的实惠。 “呆子!你在想什么?看你这处处躲闪的本事,对此地熟悉不过了吧。我爹爹在何处?”凌越与念成隐在屋檐之后,小声问道。 “我也是刚来,虽熟悉地形,却不了解宫内情况。要打探此处情况,还得寻此处之人。随我来。”念成答着,纵身朝着更深的宫殿中跃去。凌越紧随其后。 至一处四合院落,宫门外只留稀稀疏疏带兵器的卫兵,更多的是成队的丫鬟和太监。 念成有心找寻毓姄帮忙,告知宫内情况,只是转念一想。我此行是来劫牢,若是让姐姐有所牵连,必是不妙,还是自行解决。他朝着屋内望了几眼,没有寻见要找人的身影,只是短叹一声,随即又转身离开。 “你到底要去哪啊?”凌越紧跟在他身后,这兜兜转转好几处,皇宫虽大,却也从外到内快要走遍了,还是不见父亲身影,凌越心下自然更是迫切。 “不要急,我这就帮你问。”念成翻身下屋,于一假山石后藏身,观察着匆匆行过的人。 廊间西头转出一个人影,弓着背,急匆匆捧着一盘药膳朝着念成这边走来。念成迅速扫一眼四周,见四下无人,目光至那人之时,身形已到。那人被突至面前的念成吓了一跳,他速度之快,使那人只觉是凭空生了一个活人,当下就撒了手中托盘要叫出来。 念成提膝抬脚,稳稳接住了那一盘药膳,同时伸出右手卡在了那人的喉间,那人想叫也叫不出声。他将药膳托盘轻轻置于地上,左手点了那人穴道,右腿发力,带着那人窜到了石山之后。 念成在嘴边用食指比个安静的手势,恶狠狠地盯着那人道:“莫出声,你可认得我?认得我就眨眨眼。” 那人面色铁青,先是被吓一大跳,转而被喉间力道卡得喘不过气来。当下只是不停地眨巴着双眼,身体却是动弹不得。 “好,你别怕,我有事问你。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不要大呼小叫,回答我的问题,我便放了你。”念成面转平静,舒缓了语气。 念成要解去他身上穴道,凌越出手阻拦。“你干什么?这样就相信了他?”凌越将念成推到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柄弯匕,将那人一只手放在地上。威吓那人道:“你要是敢出声,我就割了你的舌头!你认得他,我可与他不熟!”话说着,将那明晃晃的匕首刺向那人的手指缝间。那人只是睁大了双眼,脸色又青又紫。 “听明白没!”凌越睁大眼睛,朝他低声道。那人又眨巴起双眼,面露惧色。凌越将匕首搭在那人的喉咙,伸手去解了他身上的穴道。转头向念成道:“问吧!” 那人虽被解了穴道,却是一声不响,大气也不敢出。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凌越手上匕首也随着下落。念成蹲下身子,问他道: “北皇现在何处?国师又在哪里?” 凌越将匕首逼近那人喉间,扬了扬下巴。“快说!” “皇,皇上去助太子南征,现在应当在南陲战场,国师被北皇押入虎牢,应当,应当就在牢中……” 凌越听着皱起了眉头,这人男子模样,却为何说起话来阴阳怪气。他不知宫中有一批这样的人,头次听见,只觉得古怪。 恶皇同启明兄均去了南陲与夔王对战,宫中应少了不少战力,怪不得方才发觉巡卫稀少,原来是这个缘由。如果恶皇亲征,势必会留下孙乾霸坐镇后方,如今宫中障碍,只有宰相一人。战事紧急,虎牢守卫必是无暇顾及,正是劫牢的好时机。 念成心中暗自盘算,嘴里道声“多谢!”随即将那人一掌打昏了过去。凌越已高举手中匕首,要朝着那人心口刺去。念成见状一把将她拦住“你做什么?”“杀了他啊,你打昏他有什么用,他醒来之后一定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念成让她收起匕首,看着地上那人:“无妨,待他醒来,我们已经劫牢而去,何必再害他性命。” “妇人之仁!”凌越收了匕首转身去。“那速去救我爹爹,待他醒了,又增许多烦恼。” 念成带了凌越,朝着虎牢而行。 念成、凌越二人转到虎牢前,近牢之时,就听得兵刃相接之声、打闹之声不断。念成心中一惊:这虎牢重地怎会有兵刀相接之声,莫不是虎牢出了什么事。皇城内重兵所守之地,谁敢来此撒野? 带着疑惑,念成同凌越在山后观察。这二人是从虎牢后山而来,绕过正门,打算观察情况,离此处不远却听到了打斗之声,便从匆匆来了此地,往下望去。 “你听到打斗声了么?”念成问道,凌越带点点头,“我爹爹怎会被那恶皇关在此地!我们快去救他!” “且慢,先看看虎牢发生了什么事。”念成忙拉住了凌越,朝着正门阔地上探出脑袋。 那道大黑门之前已横尸不少,东首的一个蒙面黑衣客手执长枪,枪头已凝血红。他脚下便三三两两倒下了几名身着金袍的人,循着对话之声看去。虎牢黑门前西面站着二将。那二将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左边的富态丰盈,满脸油腻,一只山丘鼻在那张脸上尤为夺目,手中兵器泛着几色光,富丽堂皇。右边一人臂长缠腰,猴脑猴面,自腰间缠上一条白索,做起了架势,随时就要脱索而击。 这二人正是孙赫、方通臂。那日毓姄误放走婉熠独自南下,孙乾霸放出飞鹰去,随即派出人去寻找婉熠。飞信先至南陲帐中,人皇闻讯大惊,得知婉熠孤身来南陲,安危难知,便派孙、方二将朝着北方回转,于一路注意寻找婉熠踪迹,好做个接应。若不见婉熠,也命二人回转北境,查探事情真相始末,确认消息的准确性。除此外,孙、方二人便是要返回北境,押国师运红玉于南陲战场。 “将军枪法,孙某见识过了,还请摘了面罩,不必掩藏!”孙赫将那攒珠万宝棒向前挥指,朝着那蒙面黑衣客朗声叫到。此时方通臂依然甩起了手中白索,跃跃欲试。 念成自思:此二人应当在南陲随太子抗蛮,怎会留在宫中?再看这东边的蒙面黑衣客,身形那是越看越熟悉。听到孙赫叫他将军,又似二人熟知,念成不禁想起一人。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那蒙面客是何人?”凌越在念成旁低声询问。 “我不能肯定,但……” 念成正犹豫间,那东首的蒙面客摘下了面罩。所料不错!真是大哥!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罗伏云笑道:“孙、方二位将军何故不在南陲,要回这北境来。前些日我与咱家交手,却是一群乌合之众带兵作战。我从未见过的白袍小将与那哪里的茅山道士都能混入我军,二位将军却在此处偷闲。” 念成明白,大哥口中的便是那张五常和不专道人二位。没想到大哥已经和他们交过手了!想必那日刺杀国师失利,大哥知道不能呆在北境,便去劝说夔王议和,因此才会和北军对上。念成仔细捋析,将事情的前后大概想了一番。又静听着几人的对话。 “罗将军,我等曾在你麾下做事,你贵为朝中第一将,又何苦勾结蛮贼,刀向同胞呢?我们随你征战多年,也知你为人。孙某以为,令尊与洛神庄之事才导致将军失了理智。将军却不该把一家恩怨,还报到一国生死之上。” “姓方的一向敬重将军,只是将军如今为蛮贼做事,道不同,各为其主,姓方的今天就对不住将军了!”方通臂说完,挥起长索,只取罗伏云面门。 念成见这三人未将话讲清楚,就动起手来。本来是要摸清楚来龙去脉,只是当下局面战起,不好控制。方才听孙赫说伏云将洛神之仇化为灭国之恨,不禁恼怒,只是强忍没有发作。听兄长口气,定是助蛮退了五常、远山二人,如此立场,教人怀疑也不为过。 伏云落地枪抖手出尘,枪尖精准碰到索头,兵刃交接之间,电光火石。方通臂舞起那白白长索,处处拦截打击,罗伏云只是变换招式,以枪格挡。方通臂招招紧逼,索头神出鬼没,变幻无穷,飞索上利刃无数,稍加大意,就会被划伤。只是罗伏云枪舞整密,毫无破绽。方通臂连进数十个回合,都破不了他的贴身枪。 “罗将军果真不愧北境第一将。”打斗间方通臂不自觉赞叹,枪长而不宜格挡软兵,只是罗伏云将这杆枪贴身而舞,自如随心,难寻破绽。伏云应着,却不敢丝毫大意,方通臂飞索似铺天盖地飞刀齐至,稍加疏忽,就被破防。 “二位误会我了,我去蛮营,只是为求和,并无助蛮破北之意。如今的争端,不过是这虎牢中的国师一手挑起。我此来便是要带了这颛孙白去,交给蛮族首领处置。我族不再祭拜通天剑,南北便再无战事。”伏云见方通臂飞魂钩索的功夫更为精进,心中暗喜:这才是我北朝的将士! “我们自然不敢随便说将军的不是。只是人证物证具在,我们不得不信。北皇遣我二人前来,一是打探献平公主下落,二是押国师去往南陲。如今将军要夺人,我们只好得罪了!”孙赫见方通臂力战罗伏云并不奏效,只得出手相助,言语间已经挺着攒珠万宝棒杀了过去。 凌越听罗伏云如此说自己的父亲,当下忍不可忍,她从山上隐秘之处跃出,大骂:“贼人!不许这么说我爹爹!”山上飞身下了一人,虎牢前三人都是一惊,孙赫本要挥去一棒,当下收了力,将攒珠棒护在面前,小心此人偷袭。方通臂与伏云酣斗间,听闻一女子声音,随即朝后退去,查探情况。 凌越投出匕首,向着伏云刺去。罗伏云瞧时,只是对这大喝之人没有半点印象。心中不解,面前飞来急匕,只消挥枪一挡,那匕首便被击落在地。 她是谁?孙、方二人面面相觑,又一同看向那女子。凌越来到虎牢前,双手运真,地上匕首落而复起,又攻罗伏云胸口。伏云被这异术所惊,极力一枪打飞了匕首,那匕首直直朝着凌越飞去。伏云本无意杀她,只是女子动用异术,伏云危急刻难掌力道,这一格挡,凌越却是接不了的。 念成自山上翻身而下,挡在凌越面前,身形旋转间已接住那柄匕首。“你别冲动啊,他是我大哥,他那么说,只不过还不知道恶皇的所作所为。”念成对着凌越低声道。凌越多少有被方才瞬间至眼前的匕首吓到,听到念成之语,才慢慢平静下来。 念成转过身来,对着二人拱手道:“见过孙、方二位将军。”又几步走到伏云身边“大哥!”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罗伏云双目无神,他呆呆望着地上的少年,好一会才扶起念成双臂,颤声道:“念……念成!” “是我啊,是我。”念成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扑到伏云怀中流下泪来。他在这世上的亲人,除了毓姄,恐怕就只剩下眼前的大哥了。当日回洛神庄护庄的他,却是向兄长姐姐传达洛神死讯的第一人。这些时日积攒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喷薄而出。 “真的是你!念成。”罗伏云捧起念成哭花的脸,仔细端详确认。兄弟初见时,切磋比试,整日快活。备战南陲,却因自己大意,教念成为蛮人掳去。他早下决心要保护好这个弟弟,只是神止峰上一战,却又让他不知去向。伏云恍在梦中,凌越在一旁的喊声,才惊醒了他。 “快放了我爹爹!你们这些北人,没一个好东西!”凌越施展结灵咒,将地上匕首操控,又欲同孙、方二人缠斗。 “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在大爷面前撒野!”方通臂登时挥起索来,与匕首纠缠在一起。 “方将军手下留情!”念成语出时,左手起一团真气,牢牢抵住方通臂索头之力。“你也快住手,此间几人无冤无仇,何必刀剑相向。”念成劝凌越冷静,凌越自是不肯,更斗得狠了。 孙赫见方通臂以一敌二,落了下风,连忙出手应援。攒珠万宝棒挥出之际,与凌越、方通臂已成三角之势。 念成于左手出一团白气,制住了方通臂飞魂钩索,罗伏云见时,去摸他的左臂。 “念成,你的左臂……” 念成此刻就要投身于与孙、方二人的打斗中,伏云却还在关心这个苦命的弟弟。念成左右手齐用,使出了慑神术中的功夫,孙赫朝着凌越砸去的攒珠万宝棒被念成左手灵真打开去,孙赫失了准头,攒珠棒歪在一边;右手灵真打散方通臂手中的长索,盘索不再凌厉攻来,朝着方通臂方向散落回去。 “我这只手臂,便是那位姑娘治好的。”念成暂退二人,给伏云指了指凌越,伏云循着念成手望去,想起了刚才这姑娘飞身来刺。伏云见此女子冠服不似北朝中人,更是从没见过的生面孔。不过即使是生人,但也是医治好了念成的左臂,既然是念成的恩人,自己便不再计较方才的刺杀之事。 伏云见女子杀气重重,朝着孙、方二将不断攻击,两三只短匕从手中飞出,却又不会落地,那女子双手于空中指挥飞舞,几只匕首似能随心而动,变幻躲闪着向那二人刺去。当下,孙、方二人被念成打退,收起了兵刃,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能。 “那女子是何人?又是什么来历?”伏云问起念成,念成一边紧盯着三人的打斗,一边回应道:“她便是这牢中颛孙白的女儿,颛孙凌越。我当时被恶皇击下神止峰,自知不是他的敌手,于是去这国师的家乡故国巫咸国寻找线索。为解同行一道长青瞳之谜,误入她的住处,却是碰上了国师的女儿。” “她是颛孙白之女?”伏云大惊,他又看向那女子。 凌越使起结灵咒,将幻化灵体注入四只飞旋匕首之内,随意操控者与孙、方二人缠斗。攒珠万宝棒毫不留情,逐渐转守为攻,招招带风;方通臂臂上长索更是诡异变化,就要突破凌越防护。 “姓罗的!说好的同我一起来救我爹爹,你现在又和那蒙面人卿卿我我的做什么?”凌越逐渐难以支持二将的无间攻势。这孙赫、方通臂乃是北朝一等一的高手,二人并肩作战多年,又是难得的互补好手,攻守配合,擒敌无数。任凌越会使一二上古巫咸术,却还是难以招架。于是她转向念成求援。 第四十六回:诛仙剑起梦碎山河 “嘴下留情吧,这是我大哥罗伏云。小心这狼牙棒后六式强攻中路,步步逼退,要防那勾魂索左右缠打,莫被伤了手腕!”念成一边应着,一边上前帮忙。 孙赫心中一凛:这罗念成是有不小本领,当初同罗伏云首次南征之前,于校场军伍阵中也见过他的武艺,只是他二人合招与这棒路走向,杀机埋伏之处尽被道破,却是不可思议。小别几月,他竟能有如此的长进,怪哉,怪哉! 方通臂自然是心中不快,未出手的杀招被人家说个精光,这就等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扒光了他的衣服给人瞧见,又羞又恼间即刻变幻手中飞索。不按套路杀出,我看你还怎么闪避。 孙赫棒挥凌越中路之时,方通臂自是放弃凌越腕上破绽,转攻脚下。飞索奔着脚踝而来,凌越挥匕挡开长索,左右避开了攒珠棒的威力。孙方二人杀招本是紧密配合,难以拆解,只是方通臂因念成方才句句道破,心中高傲,没有使出这刺腕的手段,转攻脚下,从而合招威力大减,教凌越避开一击。孙赫见二人招式轻易被破,方通臂又不按招数出手,心中一阵恼怒。 “长臂猴!你做什么?方才攻她左右,刺她腕臂,她早已血流当场,双手齐废。” 孙赫是睁圆了双眼,只是风头却被那红鼓鼓的鼻子夺了去。方通臂脖子一横:“野山猪,我们招式都给人瞧得干净,你还好意思使出的手吗?” 孙赫蹬步而近,来了方通臂面前:“那又怎样,你使了这招,他自然是破不掉的!”方通臂推开贴上来的孙赫,“别把你一身肥油蹭到我的新甲上。” “你们让开,本姑娘要带走这牢内的人,识相的滚开,留你一命!”凌越又朝着那黑门近了几步。这黑门少说也有几百斤沉,又无钥匙在手,要入门去,还非得胜了这二人。那呆子光顾着和别人叙旧,早就把帮我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要救爹爹出去,靠我一人要赢他们,恐怕没那么容易。 凌越想着,望一眼念成,心中只愿早早见到爹爹,救他出来。这么多年,他一人在这北境不知受了多少苦难,自己却没能救他。本道是替北皇做事,却到头来背上了莫须有的骂名。 “二位将军,念成已大概了解事情的始末,希望二位能听我一言。虎牢之中的颛孙白只是傀儡,真正血祭通天剑的,其实是北皇。北皇二十多年前从巫咸国抓了颛孙白之母,只为逼其开阵祭剑,南陲、洛神福石皆是他从神止峰上血池运下,造成魔种之祸,屠害生灵。国师只是被其利用,做了开阵祭剑的工具,做了替他背负骂名的傀儡而已。” 罗伏云闻言大惊,当初一心要杀国师报仇,到头来,真正的仇家却是北皇!念成已去过巫咸,又带来了颛孙白之女,此事应不会假。若真如此,南陲魔种,洛神被屠之事全是因北皇而起,自己却还想着要把颛孙白押去夔的帐中,解决南北的战端。岂不是正中李翀下怀? 他又想起方才与孙赫、方通臂打斗之时,那女子飞身刺入,就是在自己说了颛孙白挑起魔种之祸后,想来是自己误会了人家的父亲,所以她才会如此。伏云只觉事态瞬间转变,解决南北战事,恐怕不是单单交出国师那么简单。李翀血祭通天剑,却更像是有意召唤魔种,那日南陲战场上,蛮营也被魔种袭击,据闻惨状与福石殿如出一辙,只留血迹,没有生气痕迹。李翀是要借助魔种之力消灭南蛮,若真如此,就是因他却还无法完全掌握魔种的力量,才导致南陲祸事,洛神庄李翀赠与红玉,却又是何意? 伏云心中渐渐清晰,又逐渐升起更大的谜团,眼前情势急转,不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你总算说了句人话!”凌越方才听闻伏云对其父不敬之语,忍无可忍,从虎牢山上跃下,与孙、方二人打斗,也不见念成来援,心中气愤,瞪着念成道。 “这位姑娘,就是颛孙白之女颛孙凌越。他父被李翀逼入北朝,她今天来此,就是救她父亲。二位将军难道不曾听闻洛神、南陲之事?” “罗念成,我念及罗家代代忠良,才对你们兄弟二人处处留情,圣上早就知道你二人通敌叛国,又何苦在此巧舌欺瞒我二人。”孙赫抖一抖肥胖的身子,朝前迈了两步,将攒珠万宝棒往地上一立。 “我不知你从哪里找来这俊俏的小姑娘,却不像蛮营中女子。冒充什么颛孙白之女。你既然言明是来劫牢,那就是与你兄长共谋在前。否则你二人怎会同时来此。我同这长臂猴的任务也是一样,奉命拿颛孙白入南陲。既然我们都要此人,我们便绝不会退让。至于你说的事,我们也早有调查。我们此行还有另一个任务,就是擒拿叛贼罗伏云、罗念成!” 念成猛得想起一事,顾不得反不反叛之名,急问孙赫:“孙将军,方才我听到你说此来还要去寻婉熠下落,她怎么了?” “你不必知道!等你们见了孙丞相,和他说理去吧。我们二人负责擒贼,至于说理的事,不是我们擅长的。”方通臂不等念成忧心定下,便挥动长索而来。 念成不知婉熠到底出了什么事,要问二人,却得不到回应。方才在山腰上只听个大概,并不确定。若李翀一手造成了这场灾祸,此事被婉熠知道,二人又该怎么面对呢。他与李翀之仇不共戴天,婉熠却又怎么会舍得自己的生父?念成此番闯荡,搜集消息,最终却得到了一个他与婉熠都无法面对的结果。他本还来不及去细想这些问题,只是听到婉熠处境危险,心中才思绪万端。 李翀啊李翀,你又因何会被这权魔剑蒙蔽了双眼,干出这些事来!念成只是思绪烦乱,毫无头绪。 伏云将一手搭在念成右肩:“别想那么多了,专心处理眼前事。”伏云知道,此刻念成的心绪比自己更乱。李翀与婉熠的关系,罗家和李翀的血仇,哪有一件是能轻易解决的?但此时却要念成不去思虑苦闷,救出颛孙白,拿到足够的证据,才能解决眼前之事。 念成回过神来,方、孙二人已经杀到。凌越要上前去挡,被念成叫退:“让我来!” 罗念成左右手起势,灵真自地跣纹骨而起,手中登时聚起了两团白气,灵真逆运,椎阙骨纹集气,借着‘贯虹落尘’心法而出的,竟是慑神术四层“大拜神朝”。攒珠万宝棒接白气时,孙赫只觉自己的劲力被软软消化,像是在水中挥舞了一棒。想朝后拉回时,却是被一股灵真漩涡之力牢牢吸住,动弹不得。方通臂索绕肩头,朝着念成脖颈袭来。罗念成灵真护体,椎阙骨纹灵窍喷张,那夺命白索生生停在了离他脖喉一寸之外的地方,半点也不得前进。 伏云只见念成于一招半式之见胜了孙赫、方通臂。惊异他这一遭去了何处,能得到如此巨大的进步。口中不觉而出:“念成?这是谁教你的功夫?” 孙赫、方通臂只是铆足了力气,巧使兵刃,可是却无半点用处。念成自在答道:“这便是蓬莱仙术。”话音未落,灵真自椎阙骨纹而下,冲向地跣纹。灵真只运走一便灵窍,所释放的震慑,就将孙赫、方通臂击退几丈外,二人皆倒在了地上。 “你这小子,学了什么古怪的术法?蛮营中还有这样的异术?”孙赫拾起攒珠棒,将方通臂扶起,二人互相倚靠着。这一击蕴含了贯虹落尘心法,又借着灵真使出了慑神术中的“大拜神朝”,已用了念成五成功力。见这二人嘴角带血,却能立刻站稳,实在是不凡。 “得罪二位了,念成所用并不是什么蛮族异术。虽然我却曾在蛮族待过一些时日,还通一些伏兽之法,只是这些,乃是青峦峰主洞仙古月和忘岁谷中忘岁翁所授,他二人皆是得道仙人,将军还请自重,勿要妄言。” 罗伏云、孙赫、方通臂三人皆是一惊,蓬莱仙岛去处,从来都只是听说,没想到真的有仙人在世。见眼前光景,罗念成出手内气外泄,自是身怀绝技,哪敢不信。 凌越见三人缠斗,念成也终于肯帮自己出手,心中略喜,“还等什么,快打赢了这二人,救我爹爹出来。若你需要我帮手呢,我自然义不容辞,若你不需要,我就在一旁看着好了。” 念成收势看着二将道:“二位应当清楚,我要劫牢,你们是无论如何都挡不住的。” “看来你是要自己上喽,那我就趁此良机,试试岁翁教的识别强弱之法,若这二人有意赢藏实力,如你现在这般大言不惭,稍后被打得摸不到头脑,可该如何是好。我摸清他二人实力,我们逃跑也来得急。” “罗念成,擒你兄弟二人是我主的圣令,我二人不但要守住这虎牢,更要擒了你们,面见圣上。”方通臂又是跃起,甩开长长双臂,携索而来。 伏云要帮念成迎敌,念成只低声道:“我一人即可。”伏云心中欣慰,不再担心,只教念成出展身手。 凌越将双指逼真气于睛明穴,感知二将气息。凌越运气时,只觉眼前逐渐模糊,视线之内的事物化为轮廓模糊,睛明穴渐渐胀痛。看几人时,却是没有看出岁翁说的命迹。 难不成被老翁耍了,如此并不能看到命迹。凌越心中暗想,却还是集力追寻四人的气息。她寻找不见,泄了气,回转正常时,却发现眼前的,乃是被罗伏云所杀死士,便一拍脑门。“对了!他们身上无气,果然是无迹的逆命迹吗?人死之后,察觉不出命迹,所以无法辨认。” 想到此处,凌越又按照岁翁教授的方法,找准了打斗三人的方向,观察他们。 方通臂接上孙赫,一波波攻势朝着念成袭来,念成只是在二人招式之间躲闪。有贯虹落尘心法为基,他眼中二人的速度,像是在饭后漫步,一招一式被看得清清楚楚,破绽百出。因此应付起来随心所欲,并无难处。孙方二将不断变化攻势,想出奇制胜,只是交战了几十个回合,竟没有碰到罗念成一丝一毫。二人心中却不气馁,招式无效,攻势却起得更加猛烈。 凌越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一宽胖身影之后,正是一条如白绸的气息,那气息随着宽厚身影不离,上下翻动;掺杂其中的,还有另一道细白的气息,却是另一瘦长轮廓所有。凌越借着身形分辨出了这正是那孙赫、方通臂二人的命迹!岁翁果然没有骗我们! 看着这两条白色烟气随着二人身影翻动周转,似一条轻盈如气的尾巴,随着二人踪迹不散,却又轻盈缥缈。观这两条气息,当属岁翁所说的噬命迹,二人皆是地跣骨纹,若是要分地跣骨纹单双,自己却难看出了。但方才与这二人斗间,只觉能力都不再我之下;照岁翁所说,我是双地跣纹,那此二人便也是双地跣纹。 再观罗念成命迹,他退守二人攻势,身后却是一道浓浓白气,比那二人的命迹分明不少。那白气宽而整序,正是夺命迹。那一胖一瘦两道身影晃动到念成身后时,白气交汇,二人气息皆被念成冲破。强者命迹可断弱者气息,便是如此了!凌越看得饶有兴致。高声道: “放心打吧,他们二人皆为噬命迹,不过练到地跣骨纹,你既有椎阙纹,便可放下心来和他们斗,不用跑啦!” 二人只听那女子嘴里说着什么胡话,双兵齐至,念成又是朝后一闪。“你当真看得见?”招架之余,念成惊奇岁翁竟真将此等秘法告知他二人。当日岁翁提起之时,他只是听得稀里糊涂,其实也因他根本没往心里去。因为岁翁脾气,指不定只是随口乱说,毫无探究意义。现如今凌越如此说,倒让他觉得诧异。 “我当然看得见。他们跟我一样。最多不过双地跣纹,你那日不是掐指头算过了吗,你高他们几层来的?用你的椎阙纹胜了他们吧!” 孙、方二人久战不胜,本就心烦意乱,又听凌越在一边说着什么鬼话,气恼之时,方通臂将那索头用长臂挽回,稍稍一拧,那索头如花瓣散开,飞出无数细密毒针,朝着凌越方向撒去。 念成相距较远,又被隔在二人面前,不及出手相救。毒针散飞而来,凌越施展结灵咒挥匕首挡开一些,却有漏网毒针逼近。伏云将黑袍向前挥卷,将毒针尽悉裹入劲力中,丢到一边去了。 一式出手,却看得请招式利落,凌越感激之下,却对方才执匕刺入之事心怀歉意。二人相顾沉默。伏云道:“没事吧。”凌越点头。 “我不助他,你二人便不是敌手,还要射暗器来招惹本姑娘。”凌越挥掌而上,却被念成拦住:“你和大哥先救国师,我来同他们周旋。” 凌越听闻立马止住,爹爹还在牢中!她转向罗伏云,伏云会意,二人欲破黑门。 孙、方二人听闻慌乱,只是被念成纠缠得丝毫脱不得身,却怎么还有心思去理会颛孙白。此时念成朝二人叫道:“师父说过,内家是运灵真,外家是运真气,二者同修骨纹,只是所用内劲稍有差别而已。二位既是外家功夫,自然是运真气于神猛穴冲练骨纹,我自以外家真气交手。二位若败,自然是无话可说。” 二人本见获胜遥遥无望,念成提出比试拳脚,自是放下了异术不使,二人自然乐意。只是嘴上仍然强硬:“你尽管使出你三头六臂的功夫,我们自当奉陪到底!” “不错!”孙赫脚下一蹬,又是当头棒袭来。 “领教了!”念成退去几丈开外,躲闪之时,手中已捡起了一根树枝。方通臂瞧见凌越、罗伏云二人朝着虎牢而去,要脱身去拦,念成望见时,闪身起剑,一式“朗照乾坤”已追风而至。方通臂被这身后凌冽剑气所惊,扭头斜肩避开,身子微斜,又在空中翻个跟斗。面朝念成。 “将军哪里去?”以枝为剑,罗念成手中使出的,正是三十二路诛仙剑法。剑招于树枝使出,却不乏杀气,枝端裹挟的真气之力,乃是融了敖狠、白蛟内丹真元,剑路精纯,不可小觑。 孙赫见念成以枝为剑,身法剑招齐至,变化多端,再不像之前运灵真之人。剑气笼罩二将周身,一步也难出。 方通臂本想阻止凌越、伏云。只是罗念成使起诛仙剑法,剑气所罩之地不可不挡,招式之间无有任何回旋余地。二人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的剑招,平常剑招皆有解法,全是一些套路剑术,精纯剑法也有,只是不如此等剑法气势恢宏。 二人知无法脱身,便将心思全然放在了罗念成身上,不再去理会凌越和罗伏云。 罗伏云带凌越至虎牢黑门前,凌越望着厚重的高门,愁眉不展。“我们如何进入?” “开门而入。”掌应声至。话音间罗伏云以一记沉掌击向了那扇黑门。凌越应着巨大声响看时,那黑门靠下处,被深深地印入一掌。这人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气?不愧是兄弟,武学之上,罗家兄弟确实天赋异禀。 那黑门虽然被开了一掌,只是还未陷裂。只听门内哭嚎之声不断,呻吟叫喊不绝于耳,似从地底传来。凌越靠近黑门去,叫了几声爹爹,却听不见回应。 咔嚓一声,那黑门被伏云又一掌,劈出了矮一人的缺口,二人便从缺口而入,去寻颛孙白。 “我劝二位还是专心应战,虎牢的情况,就不用再去费心了。” 方通臂、孙赫二人不时朝着虎牢张望,见凌越、伏云已破门而入,心中难免顾虑。北皇有命,此番回去北境,一是接公主婉熠,二是将这国师颛孙白押到南陲战场上去。李翀自知要破蛮军,须靠通天剑神力,而祭剑的法阵,只能由颛孙白开启。他要押颛孙白在身边,为得就是不让别人毁了自己这张底牌。当时火绳林被俘,就是喀戎放出风去,要潜入北境擒了颛孙白。他顾虑再三,亲自前往,结果中了蛮人的埋伏。经此一役,他深知蛮营中已经有人知道了通天剑的事,并要试图破坏祭剑,擒杀国师。 颛孙白的生死,事关通天剑的祭祀大典,若颛孙白真被蛮人所得,那么自己的布局将是一场空。几番三年一上神止峰,李翀已经渐渐吸食权魔剑剑气,魔剑之力也被他化用为自己功力,因此才能在那日一掌将罗念成打下崖去。 只是孙、方二将单单奉命来押颛孙白,却不知这背后的含义。此番从南陲返回,一路之上,并没有任何婉熠的消息,二将本来就失了一职。如今再遭罗念成、罗伏云劫虎牢,要抢走颛孙白,这样一来,二人受命皆尽落空,到时候人皇兴师问罪,却如何担当的起? 孙赫、方通臂与念成斗时,却是分神想抽身去阻拦凌越、罗伏云。念成自然不给二人任何机会。 “二位真的觉得,如此心不在焉,能胜得了我手中的剑法?”念成上手便是诛仙剑剑招,他不以灵真来对抗二人,是对二人极大的尊重。既然同为北境朝臣,念成自是不想和他们动起干戈,只是当下情况,非斗不可。 孙赫分神间,念成一记“山河碎梦”。这招式正是诛仙剑中第三招。念成以枝作剑,手抵木枝送了出去。孙赫回神间架起攒珠万宝棒来格挡,棒接木枝之时,本想着要敲断了假剑,一棒打碎念成天灵盖,只是木枝接至攒珠棒时,柔而不断,棒间抗力被剑招划圈挥散。念成侧身挺枝再进,木枝贴身之时,枝端自有剑气势如飞鹰,正是铁马碎山河的架势。 第四十七回:高功慑将齐走孙府 孙赫回挡之时,早已被那木枝在喉间点了一下。这若是真剑,便已经在孙赫咽喉留下了一道口子。孙赫只觉得喉间创通难忍,就像要断了气息一般。“山河碎梦”剑招不尽,木枝又窜入孙赫怀中展开攻势,手中紧握的攒珠棒显得笨拙无力。孙赫握棒指节被这木枝一一敲打,啪啪作响。孙赫虽肉厚附体,却是抵不住这锥心的骨痛,他瞬间丢开手,撒了攒珠棒在地上。 “咣当”一声,攒珠棒落地,孙赫也朝后大叫跳去。方通臂瞧出这“山河碎梦”的威力,观念成身形未回稳,立刻抢上身躯,护了孙赫在其身后,将长臂上缠绕的长索伸展开来,刺向念成要害。 看似念成“山河碎梦”招式尚在回收之际,其实却是继续使出诛仙剑法剑招,一套剑招鱼贯而出,流连自如,哪有顿挫停息的破绽?方通臂误以为念成剑招不利,露出弱点,飞身攻来时,却见念成凌空而起,借着上势的余威,又舞起了手中木枝。 “擎云一鸿!”罗念成碎梦气势剑招之后,又是飞鹤轻云,身子立刻飘飘不知踪迹。方才剑招变化刚猛,势如破竹。如今念成身形教方通臂琢磨不透。他像一只张开双翅的飞鹤,又似游云无有定所,飘忽辗转。方通臂飞来长索一记“夺魂钩索”,索头却是失了方位。本来方通臂这一身软索的功夫,乃是教敌人看不清来索变化,于慌忙迎战之际突袭,出奇制胜,那夺命飞索才是教人难以捉摸的。只是当下念成反将一军,先手起势便如擎云惊鸿,身飘剑转不见行踪,夺魂索自然是无处下手。 方通臂举棋不定,招无可下,念成将这“擎云一鸿”后式剑招使出。端上入云,剑冲下脉。那木枝便似一柄好剑破空自上而下刺来。方通臂以索缠绕木枝时,念成却脱手不理,身子做飞鸿一掠,来了方通臂正面。仓促应头顶之“剑”的方通臂,再看念成掌力之时,已经来不及了。长索散行,胸前结结实实吃了念成一掌。方通臂被打退几丈开外,口中又是涌出血来。 罗念成左侧身子,举手接了落下的木枝,似握着剑收入背后。 “二位将军方才言道,我罗氏二兄弟通敌叛国,且二位有证据在手,确有此事?还有,婉熠到底怎么了?她不在这宫中吗?”念成收了诛仙剑式,走近二人问道, 孙赫艰难从地上而起,已经受了重伤。他脚滚攒珠棒,将棒从地上踢起接在手中:“我等二人此次前来,就是要擒杀叛贼。你们自己做的事,心里还不清楚吗,管我要什么证据。” 方通臂盘腿而坐,恶声道:“罗伏云勾结蛮族,屠害了南陲福石殿的将士百姓,最后还要将此祸强加在什么魔物身上?这世上果真有魔物,却为何无人见过?你要证据,证据就在宰相孙赫之父手中,我二人确不是你对手,但今日你们却休想带走颛孙白!”方通臂受了一掌,只觉罗念成体内真元浑厚,功力却早已大超从前,心中多是气愤。 “婉熠呢?婉熠她到底怎么了?”念成只是隐隐听方才二人谈起,却不知道其中的原委,担心之余,二将不肯如实相告,气上心头。 “公主怎样,不劳你费心,说到底,怕不是因为你,她才偷偷独自前往南陲战场。”孙赫已摆起架势,待要再战。 “不错,一定是你通敌蒙骗公主,想要掳走她做人质,好让北皇不利。”方通臂应和,随即调息完毕,起身欲战。 念成心中无名之火骤起,依照二人所言,婉熠应当是孤身前来南陲战场,只是她此行为何,念成却想不通。既然李翀是红玉祸石的真凶,那么就一定是他的血海仇人。婉熠同李翀之间的父女关系,却让此时的念成陷入了矛盾。一直以来,他却将这两件事分开撇清,可到头来,还是得面对这样的事实。如果婉熠知道自己的父皇,便是屠害我罗门的幕后推手,那她会阻止我报仇么? 念成不愿再思,只是隐约觉得,婉熠独上南陲,一定和查探这件事的真相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孙、方二人不通情理,自己好言相劝,却要一味坚持说自己和大哥是通敌叛国的奸细,更说有铁证难假。 孙、方二人势必要和念成分出个高下,稍作歇息之后,二人又重整兵刃,杀向念成。 孙赫舞起攒珠万宝棒,将攒珠棒在那圆滚厚掌之中搓起,万宝棒上奇珍宝石,借着日光闪闪发光。孙赫舞起攒珠棒时,那反射的光芒越来越烈,叫人不能逼视。孙赫贴身而来,攒珠棒头就在念成眼前。那棒头镶嵌的宝石混杂映射出通透的彩光,刺入了念成眼中。 “攒玉集辉!”孙赫一声疾出,招式依然奏效,念成双眼被这攒珠万宝棒上光辉刺得暂时失去视觉。大意之间,方通臂又是绝式上手: “千刃万卷刀!”那飞魂钩索直逼念成而来,飞来之际,长索变为几段,段段索头生出新的锋刃,一索化为千索,千索之内飞射出万只碎刃,索卷狂刀,暗器渗毒,劈头盖脸地袭来。 罗念成自知二人皆使了绝命招式,若自己这一招吃下,多半是丧命无疑。攒珠万宝棒上的辉光,色极华丽,入眼生疼。失明眩晕之际,再配上飞魂钩锁的“千刃万卷刀”,任你是三头六臂,也要中招倒下。当下来不及多想,罗念成也是丝毫不敢大意,使出了“贯虹落尘”心法中的逆运灵真,罡气护体之功,加之无法判断飞刀劲力,又携剧毒,更是不能让飞索近身。提气护体之余,念成将那慑神术中的纵天雷式使出。 “雷元引怒,乾坤为怵!” 霎时间,罗念成周身起道道蓝紫电光,形成一个环桶,将他护在雷元之间。罡气控制雷元范围,却不大而漏泄,只是紧紧护在念成身边,飞魂索中出的千刃毒刀,皆被拦挡在了雷元阵之外,无半点渗透。 念成将地跣纹灵真汇入椎阙骨纹,起提罡气,雷元阵爆开扩散,引动天雷,晴空之中。道道紫蓝闪电自念成为中心扩散,一波波迅疾扫灭四周之物。慑神术之纵天雷术,便是浅浅而发,念成只消动了一成功力,土崩石裂,方通臂、孙赫二人被打得傻了眼。手中兵刃再也持拿不稳,双手只是不住颤动着。那雷元扩开威慑,却没有真的伤到二人,只将那飞索中的毒刀,劈为烟气,再无踪迹。 孙、方二人再不敢与念成交手,此人已不是寻常习武者能与抗衡,再出手,只是不识抬举,自找死路。 念成本以诛仙剑招法与二人对攻,二人自不是对手。方才二将杀招起势危机,念成又怒上心头,不由得使出了慑神术中高法,只是他尚清醒,不是存心要杀了二人,只用护体雷元,却不对二人伤害。 “你们既然有铁证,那就那出来让我瞧瞧,红口白牙,说得再多也是无用。”念成知道,婉熠上南陲行路危险,自己必须解决了此地的事情,速速赶去护她,决不能让她有半点闪失。 “我们就去那孙宰相的府上,让我看看你们口中的铁证。”念成郑重言道,二人却不敢再不答应。 伏云、凌越进了虎牢,那牢中弥漫的只能用死气来形容,亡命之徒的总和,便是逼人的戾气。虎牢有几层深,二人初入时,只借着壁上火盆中的火光贴壁前行。靠近牢笼,便有一股汗臭混杂着牢中的湿气迎面而来。 凌越不禁皱了眉头,将手捂在鼻子上低声:“什么味道!” 心中百般抗拒,可是想要见到爹爹的心却支撑着她不断往虎牢深处探寻去。罗伏云在前,凌越跟在他身后,接踵而行。下了石阶,见得到牢中的死犯。久不见光日的牢囚皆是一个脸色,面如死灰,双目无神。他们似乎对闯入的二人漠不关心,完全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偶尔有镣铐碰撞的声音,几个囚犯靠近了牢笼,双手抓着铁杆朝二人呆呆张望。 凌越见这些死囚模样,似是心神早被折磨致死,空留下一副皮囊在此走肉。身上脏污,囚衣破烂不堪,发中尽是卧地铺草,狼狈不堪。心念自己的父亲就被关在这样的地方,和这群人一样,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心中一阵悸痛,脚下加紧,目光四处搜寻着父亲的踪影。 “爹爹在何处?爹爹在何处?”凌越进了虎牢,却不敢高声询问,压低了嗓子不断自问着。似乎这虎牢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着人,入牢之人便被拷上了精神枷锁,心中恐惧。 闪过一排排死鱼般的黑眼,凌越始终寻不见父亲的身影。她更希望父亲不是在此处受苦,可她却又想快点找到父亲。伏云在前继续开路,牢笼之中时不时伸出一只只黑瘦手臂,凌越心中厌恶,远远地躲着。紧跟伏云身后。 罗伏云与凌越穿过两层地牢,转过昏暗的石阶,几乎摸黑来到了最底层。此处,便是当时李翀以卯龙钉困颛孙白之地。 “已至虎牢底层,若此处没有国师踪迹,那我们便白跑一趟。”伏云贴着石壁寻找前进的方向,缓缓向内移去。 “爹爹,爹爹……”凌越逐渐放大了声音,此处已经少有关押的死囚,灯光昏暗,难以辨清前路。 转过石阶,伏云望见了一处洞天亮光,光从崖上撒入,隐隐可见一牢笼悬挂于空洞的半空。那铁笼摇摇欲坠,只是空荡荡地挂在半空,却不见颛孙白身影。 凌越、伏云见状,知是颛孙白已不在此处。 “这笼定是来锁国师之笼,看来国师已经被他们转移至别处了。”伏云知颛孙白确在虎牢,几番搜寻不见,又至此笼处,见此笼隐蔽,更是难以逃脱,想到应是李翀将颛孙白囚于此地。 凌越闻讯泪花已在眼中,忐忑搜寻,却终不见父亲下落。心急之间,又问伏云:“爹爹被他们带到了何处?我们快去救他!” 伏云思虑道:“方才孙、方二人提到孙乾霸,我想此事一定和他有关,我们须上宰相府寻人。” 凌越转身拔腿就走:“事不宜迟,我们快去吧!” 凌越闪身出了地牢,欲出虎牢与念成会合,再问孙赫、方通臂二人爹爹下落。伏云跟在身后,二人相距不过一石阶转角。伏云正于暗中寻着脚下石台,却听得前面的凌越尖叫一声。 伏云察觉事情不妙,三两步跨上台去,转角来到凌越身边。 二人面前的窄道之上,已经被那双目无神,如傀如儡的死囚挤得水泄不通。脚铐手链碰撞之声在窄道深牢内听得清楚瘆人。这一个个死囚不知何时如何从牢中出来,堵在了二人出牢之路上。 凌越一心救父,匆步赶上时抬头一见此道光景,吓得喊出了声。伏云走在凌越面前,缓缓朝后退着,二人面前的死囚却是不停,直直朝他们而来。看他们的架势,是要将这二人生吞活剥了,只是毫无情感的食人机器,没有任何言语,没有任何表情。 这批虎牢死士,便是一批批被李翀带上神止峰,血祭权魔剑的祭品来源之一。如今他们脱牢而出,自然是要对牢中的新客做个欢迎,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来,谁都不知道。 伏云只觉这些人与方才大不相同,杀气骤聚,狭窄的通道内,瞬间聚集了所有死囚,朝着二人缓缓而来。二人欲退至地牢,只是地牢光线昏暗,虽然地处宽阔,但死囚涌入,黑暗之中,二人不便相互照应,更让这群人有了施展拳脚的空间。于是伏云退到石梯口,就不再退了。他双目凝神注视着这批死士,暗运真气。 凌越平稳心绪,自知又是一场恶战,双手起了两团绿光,巫咸术暗自运起。 这些死囚靠拢之时,深陷的眼中放出杀机,扑向了二人。凡是常人,皆出手有序,皆有目的可寻,只是这些死囚,一心只想让眼前二人断送了性命,也没有任何招数套路可言,张牙舞爪着欲咬开二人脖颈,撕食二人皮肉,出手狠辣,毫无余地。 “阵开灭却,万法归元,缚灵束魄,猛鬼难行!”凌越大骇之下,归元咒出口,左右手中两只绿色光轴闪耀,上古巫咸术大法归元咒再现。她的功力比之颛孙白自有不足,只是毕竟已是上古巫咸术绝式,归元咒起,死囚便因整个虎牢的晃动而纷纷跌倒难稳。地出一团团绿气将那些死囚死死拽住,巫咸术撕扯之间,死囚元神已被化灭。一咒归元,中者元灭。 前来阻挡的死囚,近半数被这凌越所用归元咒灭了元神。伏云掌起雄浑,将真气运于双掌之间,朝着死囚堆中推去。一波波死士豁命而来,豪不惧死。正面接伏云掌力者,一波接着一波倒了。只是他们却不停下,只是疯狂地朝着二人扑来。 罗伏云右掌收于胸前聚气,左臂前挡。凌越趁机击退前进的囚犯。伏云真气聚于右掌,从左臂下贯掌而出,蓬勃真气气势浩瀚,将层层围堵的死囚人群劈开一条通途。趁着囚犯被打倒在地,开了一条通路的机会,伏云、凌越连忙朝虎牢外跃出。 念成正与孙、方二人交涉间,凌越、伏云出了虎牢。凌越惊魂未定,方才一招归元咒又让她耗费了太多灵真,只是抚摸心口喘着大气。 念成见二人出了虎牢,却不见颛孙白踪影,问道:“国师不再牢中?” 伏云点头,走向正在一边地上打坐疗伤的二将:“国师并不在牢中,你们将他移往何处?” 孙赫闭目打坐时,听得罗伏云询问,心知是他二人如虎牢未得见颛孙白,故此来要人。本次来虎牢,就是要擒罗家叛将。颛孙白只是诱饵,早已在孙乾霸处层层守备。 “国师现在何处?”念成也问二人。凌越跟上来,想质问时,却虚弱不堪,只有调息运气,静静听着二人回答。 孙赫心道:如今未擒得二贼,我们又被打伤成这个样子,想要复命,再无动武获胜机会。既然他们执意要寻颛孙白,便顺水推舟,将他们引到孙乾霸府中。到时候高手如云,铁证如山,他二人相再逃脱,那便是难上加难。 一对鼠眼于厚眼皮下转了又转,孙赫终于开口:“颛孙白就在孙乾霸府上,有本事的,就去劫他!”方通臂为念成掌力重创,正在调息之际,听得孙赫将自家的计划败露给三人,心中一惊,血自口出。 方通臂正要发作,孙赫只悄悄以膝碰他示意,长臂猴便板着脸,不再作声。 “你二人再敢说谎,我就割了你们的舌头!”凌越气恼不已,辛苦寻父,直到此刻却还是竹篮打水。虎牢之内不见父亲踪影,又遇死囚惊魂,又是疲惫,又是焦躁,她只想快赶着去了什么孙乾霸府上,把父亲救出来。 “你们随我们同去,若所说有假,我一定不会轻饶。”念成横起手中树枝,比划剑招,教二人起身前往孙乾霸府上,去寻国师颛孙白。 孙赫见此三人并无戒心,想是计谋得逞,心中窃喜,脸上却是装出不悦。方通臂一直注视着孙赫面庞,想要他给个合理的解释。只是能前去孙乾霸处,他也是乐意。罗念成之能为已在二人之上,再加上罗伏云和这小姑娘,他二人无论如何是胜不了的,若一同到了孙乾霸处,他方通臂便是如鱼得水,又能与罗念成斗上一斗。 伏云面露忧色,只是他欲叫住念成商议时,看到了念成投来的肯定目光,便将话收回了肚里。念成能凭一己之力力挫二将,早已不是出征南陲的那个冲动小子,他如今也该自己做出决定了。 念成、伏云带着凌越,孙赫、方通臂也在伍中,一行人来了孙乾霸府上。 孙赫前去叩门,开门的是一个佝偻老汉,见到孙赫立刻笑脸相迎。 “少爷!”他将门打开,闪在一旁,只是眼瞥见孙赫身后众人。其中方通臂他倒也认识,只是见到异服的姑娘,不知是什么来头。这老奴虽然年迈,却是一双鹰眼,洞察明晰,对这府上之事了如指掌,更要负责平时管理打点,自然处处小心。 “我爹呢?”孙赫跨步就要进门,目光迫切地寻着孙乾霸身影。 忽然那老奴望见了后来才跟上的念成、伏云二人。面色由喜变僵。这不是通敌叛国的罗家二将吗,这么快便找来了此地!他望见二人同时,朝着门中大院高喝一声: “老爷!您等的贵客来了!” 孙赫推门而入时,其余四人也进了宰相府。念成入门之时,只是觉得这大院冷清,四周一片死寂,像是没什么人的久废宅院,只是这堂堂一座相府,怎会无人?就算是府内奴婢侍从,也该现身潮动,虽可无声,但不会无人踪迹。 念成心中生疑,却还是跟着走入府内。伏云也仔细观察了府内情况,小心提防着。凌越几步跨入院中,赶在了孙赫之前。 “我爹爹在何处?”她神情肃穆,手起微光,挡在了孙赫之前,沉声问道。 “罗将军,好久不见!”大堂内传出一老者声音,众人朝着堂内瞧时,只见一身材宽厚的老人信步而出。这人与带路的孙赫真是极其相似,二人皆是圆脸,整张脸上又显得一只山丘鼻子。 罗伏云、罗念成皆认得此人,他就是孙赫之父,朝中宰相孙乾霸。 伏云回礼道:“孙大人,近来无恙。” 念成跟上凌越,怕她做什么出格的事,欲问颛孙白之事时,又见得堂内出了一女子。毓姄见念成匆步奔出,一直以来担心念成安危,如今总算是见到他了! “念成!念成!”毓姄声音微颤唤了两声,到了念成身边。 “姐!”念成与毓姄拥在一起,亦是不尽的欢喜。 “大哥,你也来了。”毓姄后退拉着念成的手,转头看向罗伏云。“你把他带回来了,念成,你受苦了。”毓姄眼中满是怜爱,道不尽的愧疚和温柔竟无言以表。 第四十八回:孙乾霸宴摆黑虎堂 “我没事,我得几位贵人相助,已经去过邱泽、巫咸、蓬莱等处,事情顺利,让姐姐操心了。”念成笑着望着她。从此往后,恐只剩下兄弟姐弟三人相依,如果他还不成长,谁来守护他珍重的亲人。洛神事发,他们三人均是互相安慰鼓励,谁也不愿在其他二人面前显得悲戚,要知道,伪装坚强的意志,有时候却是别人获得勇气的力量。 “念成自经风波,一路之上并无我相助,并不是我带他而来,是他自己走出的路。”伏云心中暖意升起,罗氏兄弟能够团聚,是他做梦都希望发生的事,今日三人便真的聚在了一起。 “老头!我爹爹在哪?”凌越又见念成遇到此处旧人,只觉得是他回乡思情,而自己却是个陌生的外乡人,她来此处,只是为了救自己苦命的父亲。她转身向着孙乾霸,袖中短匕就要使出,厉声问道。 “这位是?”孙乾霸不去理会面前女子,他见了女子袖中短匕,脸上却是毫无惧色,只是向着罗伏云打探。 “她是国师颛孙白之女。”罗伏云淡淡几字一出,在场的大半人都不掩吃惊。颛孙白在北朝任国师已经近二十年,朝中却从来都无人听说过他还有女儿,如今对这突然冒出的女子,众人皆是错愕不已。 毓姄也是脸色暗变。颛孙白那日对婉熠所说之事的真假,或许可以由此女子来解答了。若她真是颛孙白之女,那要证实颛孙白被逼,帮助李翀血祭魔剑,就是易如反掌。 “你是国师之女?”毓姄不禁脱口而问。念成朝着她点头,欲将自己如何见了凌越,知她是国师之女一事向众人道来。 “不错!我就是颛孙白的女儿,颛孙凌越。我今天来此处,就是要救我爹爹出这无笼囚牢。”凌越双手起势,上古巫咸术已结在掌心。 “诸位今日难得齐聚,本是坐下畅谈叙旧的好时机,何必在此动刀动枪。我已经命人摆好了酒宴,诸位请进入座,我们慢慢谈起。至于这位姑娘是不是国师之女,我们请出国师一问便知。”孙乾霸挥了挥大袖,请众人入堂内,这时几人才闻得果蔬佳肴之味。方才心中均有考虑,竟没有注意到这相府摆出大宴的香味。 “北境皆是你这样的花言巧语之辈,我爹在哪,我要见他!”凌越欲擒孙乾霸,却被念成拦了下来。 “孙大人既然有意细细商讨此事,我们从长计议也好。只是请您快快请出国师,他本不是祭祀通天剑的祸首。也好让人家父女团聚。” “念成说得不错,只是颛孙白如今有恙在身,只怕姑娘见了,要在此处大开杀戒。”孙乾霸略一侧身,瞧了一眼凌越。 “你们把我爹爹怎么了?”凌越闻此言似刀经心,就要扑到孙乾霸面前。念成出手将她拉在手中,转身背对着众人低声说: “你还想不想见你爹了?既然他已经答应要让你见国师,不论怎样,先见了人才是紧要!”凌越闻此言强忍怒火,甩开念成的手,“若我爹有什么闪失,我定不会饶过你们。” 念成挽着毓姄缓缓而行,伏云在前,孙赫、方通臂早早跟着孙乾霸进了大堂。凌越望一眼念成,心里默骂:靠人不如靠己。 念成询问毓姄为何在此处,毓姄就将自己一早被孙乾霸请入府中的事说了,孙乾霸早早摆了大宴,宴上还有朝中大臣,和他的几名门客。毓姄也不解孙乾霸之意,本以为是要追究放走婉熠,擅去虎牢之事,没想到能在宴上见了伏云、念成。 念成得知了婉熠孤马入南陲之事,心中一沉,此去凶险万分,他恨不能马上策马赶去南陲,寻护婉熠。只是婉熠离开已久,先不说时间上来不及。光是去南陲就有百八十条通途,南陲地处广远,要寻一人,又是何等不易。再者,此间之事关系重大,须得向众人挑明了,把祸国害人的李翀恶行公之于众,才能保民平安。 毓姄道:“我当日助婉熠入虎牢,她将国师告知她的话转告于我。说国师是被李翀所逼,才上神止峰祭剑,红石血玉的背后推手,其实是李翀。此事得不到证实,仅凭颛孙白一面之词,难以取信。何况……” 念成明白,若证明此事是真,对他和婉熠是何种的打击。可是,他却早已知晓,此事确实是真。婉熠此番去南陲,若是平安到了李翀处,又会得到怎样的答案,若是李翀承认了他的所作所为,婉熠又会如何面对。念成一心牵挂,再无半点轻松。 “国师所说,皆是实情。”念成面色铁青,只深深叹气。毓姄这才确认了当时婉熠转告于颛孙白的的话。北皇李翀——果真是洛神之祸的幕后主使。 她料到,念成这么说,是得了那异装女子的帮助。念成能确定她真是颛孙白之女,自然也就知道颛孙白之语是否为真。她替念成担忧,替婉熠担忧。 大堂之内,高朋满座。只是佳肴美味,鼓乐声起,落座之人,却都一点也不自然。 不单单是怀着心事的念成、毓姄。大堂之内有不少念成从小熟识的朝中老臣,更有许多生面孔。孙乾霸身侧,西角连坐三人,皆是孙乾霸门客。西首的第一个黑脸汉毛发长密,大胡子遮了下巴脖子,两边脸颊也是浓密胡须。此人披头散发,脑如雄狮。靠着他坐的,又是一位干瘦青年,臂上血管清晰可辨,嘴唇发紫,这人浑身上下看着也没几斤肉,只是那紫唇却显得异常之厚。孙乾霸右侧也坐了一生面孔,束发儒雅,书生模样。 本是宴客,人也颇多,但是却凝着一股冷气,在场之人,也无笑脸上面,仅有几句寒暄。 “你的‘龙行虎步’练得怎么样了?改天我们比划比划?”方通臂手中提了一壶酒,经过那狮面男的身后,拍了他一掌道。 那人笑笑默不作声,伸出大手比个八成手势。念成看那人时,只觉他手骨粗大,身形也显魁梧,当是肉搏好手。想起凌越所说,岁翁教授的查命迹之法确实奏效,于是也凝神于睛明,追查起男子的气息。 念成再睁眼看时,那人身后白气不断而浓,甚至方通臂经过之时,白气不被方通臂所断。照凌越所说,方通臂应是噬命迹,与她一样,乃是地跣纹骨,而这狮面人身后白气却不为方通臂所断,自然就是更上一层的夺命迹,难道他同我一样,也已经有了椎阙骨纹? 念成心中慌乱。我得了岁翁,月仙点播,尚才练到了椎阙骨纹,孙乾霸身边这人是什么高手,竟能与我拥同样的骨纹,他是如何修炼,才得了这种境界。 宴开之前,孙乾霸向众人介绍:“在座的各位均应熟识罗氏双雄,老夫就不赘述。只将身边的这几位朋友,介绍给大家相识。” 他一指那狮面男子,“江湖人称‘狮面跛兽’,这位叫做唐归虎,是在下的门客。”那男子侧身向着众人站起,拱手行礼:“幸会!” 孙乾霸站起,再走一步,介绍那瘦子:“‘镇风镖局’的总镖头,人称‘阎罗押镖’的葛庆州。”那瘦子将放在椅子上的一腿落了,起身行礼:“承蒙各位大人照顾小本生意。葛某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各位。” 葛庆州落座时,孙乾霸本要介绍那儒生,他却自行起身,拱手赔笑:“在下高周邺,初到孙大人门下,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孙乾霸落座,脸上带笑。 “本姑娘不是来听你说这些不相干的事的!我爹爹在何处?”凌越脾性大起,从座上离开,一掌拍桌,高声问道。 宴上不少‘大人’被吓得不轻,这女子身着异服,又突然惊起大呼小叫,实在是有失体统。众人埋头议论纷纷,一时间堂内变得嘈杂起来。念成再不敢阻拦凌越,她一路忍到如今,已是给了足够的耐心。况且现如今是时候将事情讲个明白,也好让众人知晓,是谁在背后作祟。 念成正对着孙乾霸坐着,只见孙乾霸身后墙壁之上,挂着一巨幅下山虎,图画之上挂着一匾额,上书三个大字——“黑虎堂”。下山虎左右一幅对联,上书:“驭水过江龙威显,断壁林深黑虎鸣”。再细看时,却隐隐发觉壁后有刀光闪动。 原来是这样。念成转目思虑间,心中已有答案。方才观下山虎之后竟有刀光闪动,念成便知,这黑虎堂大宴是假,要擒他罗氏是真。宴上这几名身怀椎阙骨纹好手,便是为他罗念成、罗伏云而备。加之孙赫、方通臂,再于相府周边暗屋之中布满杀手,设尽机关,为的就是让罗氏插翅难飞。孙乾霸却是有心,大费周章请来这许多人,又备了一桌酒菜,只为设计拿下我与大哥。 念成虽看破了杀局,但心中却不慌乱。他虽然忌惮此处这陌生三人的实力,依命迹观之,这三人至少有两人身怀椎阙骨纹,就根基与念成持平。不过,罗伏云尚在宴上,二人合力,加上凌越,想要脱身,却不是难事。难道孙乾霸真的只是费心设下杀局,可他又能有几成把握呢。身怀玄门三卷之一慑神术的罗念成自然不会将这些刀斧手放在眼里,他所想的,是如何向众人解释,神止峰权魔剑的秘密。 当时凌越大喝,追问其父下落,念成心绪却在黑虎堂杀机之上。众人有惊愕者,有愤怒者,孙乾霸周边三人却是平稳如常。孙乾霸站起,合手拍了三响。从内屋屏风之中出了四人。 这四人中,有二人依偎而立,战战兢兢,衣衫破烂;有一人似是相府奴才,却比那二人显得尊贵,他手中推了一个木椅,木椅之上那人,正是颛孙白! 那一男一女依偎二人先推推搡搡出来与众人见面,一大桌高官华贵,见此二人,只觉得倒了胃口。这男子怀中抱着一口剑,与那张脏兮兮的灰脸极不相称。令在场人振奋的,是奴才推出的椅上之人。颛孙白再与众人见面时,竟成了这副惨相。他瘫在木椅之上,口中气息微弱,双腿早已无法动弹。双肩之上,赫然两只卯龙钉。 凌越见此景,泪如雨下。她飞身扑向颛孙白,把那身后推椅之人一掌掀开,跪在颛孙白膝前。“爹爹!”她想问想说,有一肚子的话要对父亲讲,只是此刻眼神游移在颛孙白身上,那无完肤的身上。颛孙白气息微弱,身上伤口赫然,教凌越心疼地不忍直视。她始终哽咽着未能将那些话讲出来。只是喊了一声爹,扑在他怀中,心如刀绞。 颛孙白见女儿,自是心怜,只是此刻的他,除了老泪欲滴的眼神温柔如水,却不能伸手去抱抱凌越。与李翀一战,再被囚入虎牢,他已经被折磨成了一个残废。他唤不动双腿,也使不了双臂。但他还在奋力挣扎,多年未见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入北境二十年,他已有二十年不曾见过凌越。若不是骨肉亲情,眼前的少女又怎能被他认出? 颛孙白奋力间,双肩上卯龙钉发作,只是疼痛难忍。 凌越以模糊的泪眼望着那对黑钉,用颤抖的手去试摸,却又缩回,生怕父亲痛苦。是北贼,是北贼将父亲折磨成这样!凌越悲痛间,又是一股怒火升起,北贼逼我父来此,最后还要这样陷害折磨他,真当是禽兽不如。 她望见了父亲的眼神,是那么温和,他眼中毫无痛苦,只是再见女儿的喜悦。或许此刻,颛孙白已觉人生无憾。再能见到女儿一面,比什么都好。凌越又是不忍,要出手屠尽此处着华戴冠之人的冲动又忍了下去,她只是静静在父亲眼前,声声叫着爹爹。 “当时我皇以颛孙白打伤虎牢守卫,将他亲手押入大牢,如今罗伏云罗将军携其弟罗念成来劫虎牢,被我孙赫、方通臂二将挡下,皆是今日诸位所见之实。”孙乾霸于桌前站出,朗声对着在座北朝之臣道: “前日我皇派孙、方二将回转朝中,其一是为了寻独上南陲的公主,其二是为了押颛孙白上南陲。依我皇之意,颛孙白于我朝同蛮军的战争有重大干系,既是派了二将押人,二将却又碰巧遇到罗氏兄弟劫牢,罗家兄弟何故如此,诸位稍后便知。” 孙乾霸示意那一男一女近前来,面朝众人道:“这二人是孙、方二将于回朝路上,在南陲驿站带回,他二人略知一些事,要说与众位听。” 宴上朝臣议论纷纷,罗氏一门本自忠良,只是自从老将军罗什踩履言梦一事后,罗家便似中了什么旁门左道的邪。先是罗什辞官归隐洛神,后是罗家兄弟三番两次刺杀国师颛孙白,再之后,就是罗念成为蛮王所擒,现下又活生生出现在众人眼前。又闻前方战报,罗伏云出现在蛮营阵中,倒戈相向,替蛮人退了太子的南征之师。这桩桩件件皆为朝中人知。因此今日之宴,无一人坦心而来,除了毓姄之外,大家都只将罗氏兄弟视为叛军。 二人敢孤身赴宴,怕是有备无患,宴上大臣皆是小心谨慎。众人再见当时为北皇所押的颛孙白,只是感慨他的下场之惨,却均只想远离,不去理会这其中争端。听闻孙乾霸开始主持大宴,就要向大家开诚布公,将这些事前前后后理理清楚,也好让众人不再担惊受怕,早些让罗氏兄弟伏法。 孙乾霸喊那二人时,那对男女弓着身子挪了过去,两人犹豫之时,孙乾霸催道:“请讲!” 那女子给男子使个眼色,男子便结结巴巴张口道来:“我……我二人本是经营……经营南陲……南陲驿站的”说道“南陲驿站”这几个字时,那二人偷偷瞟了一眼坐在宴上的罗伏云。 罗伏云于方才一直在思考孙乾霸这样做的目的,他自知孙乾霸欲以理服了众人,给他兄弟二人扣上叛国的帽子,只是他要拿什么证据出来呢。见颛孙白时,伏云心中也闪过一丝愧疚。当时冲动之下要诛杀国师,国师曾几次辩解红玉不是他所炼,只是自己未放在心上,仔细考察,闹得最后白白冤枉了他。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内心也觉得此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直到目光转到讲话二人身上时,伏云面露忧色。那人怀中所抱的。正是自己的贴身佩剑——啸珑。当日回归北朝之时,忆起曾在南陲客栈处赊了酒钱宿费,牵了他们一匹马而去。如今这二人怎会带着自己的佩剑来到此地。他能猜到的是,退一万步,他们也不会是赶来索要酒钱的。 那男子继续说道:“我们二人于南陲生活,那日听闻罗将军兵败退了,便想着去接济他们,带了一些吃的东西。哪知……哪知我二人到了南陲福石殿处,见到……见到……” 那人说着,虚汗直从额角而下,不再继续。孙乾霸厉声道:“说下去!” 那人吓得连忙跪下,朝着孙乾霸就是几个响头,而后俯身不起,继续道:“只见罗伏云将军正带着一伙蛮兵,将队中的北朝将士,老弱百姓,一齐杀害了!随后又将众人的尸体喂给了蛮营中的恶兽,不留下痕迹。” 那男的不再作声,那女的接道:“我们目睹了这惨相,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近前,连夜回了客栈,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睡过一天安稳觉。” 伏云心中已经明了,这是有人设计害自己,只是这二人到底是受何人驱使,来指正自己才是南陲血案的凶手。他实在想不出,若是北皇李翀所为,他未免算的太多,而李翀又怎会知道自己北归在那家店留下佩剑之事…… 那二人说完,将那柄罗伏云贴身佩剑呈上。啸珑剑接到孙乾霸手中,孙乾霸面向众人,将啸珑拔开。剑刃随光而现,宽刃之上是:车骑将军神威啸穹。这便是人人知,人人识的罗伏云佩剑。宴上朝臣一阵骚动,听闻罗伏云惊天恶行,各个怒目圆睁,指指点点。有的还悄悄在嘴里骂几句卖国贼。只是无人敢正眼去瞧伏云。 伏云裹着黑袍于宴中危坐,他还在考虑此事是何人陷害于他。只是当下啸珑在那二人之手,人证物证具在,要蒙骗这群人,足够了。众人声讨伏云,而不见他有任何回应。孙乾霸笑道:“铁证如山,罗将军只好认了?” 毓姄却是焦急万分,她一面晃晃伏云的手,让他回神辩解,一面示意念成出面,解释通天剑秘密。伏云却不动声色。念成这才明白:孙乾霸是要以这样的方式,将二人引到此处,当着天下人的面,以这伪证来讨伐自己兄弟二人,黑虎堂后的杀机,不过是有备无患。念成起身道: “南陲兵败之事,我曾亲自查探。不止我军福石殿之处,就连南面的蛮兽大营,也被魔物血洗,片甲不留。此二人从何而来,为何又要受人指使说出这些污蔑我大哥的话,太无道理。李翀为权魔剑所侵,炼成血池红玉,是要借着魔种之力灭蛮平边国,称霸统一。魔种若生,无人能挡,到时候,无论是北人还是蛮人,都要丧命于天火之中。诸位,念成所说句句属实。神止峰上通天剑,其实是扼守人魔界限的权魔剑,此剑由历代人皇一世一祭,只是为查看权魔剑封印,神峰之上魔剑侵人心脉,故而无人敢近。而如今,李翀三番两次祭拜权魔剑,偷偷运下红玉,为的就是借助魔种之力灭蛮,他只为一己权欲,不顾苍生死活,眼下最要紧的,是阻止血祭权魔剑,加固封印,不让魔祖临世。孙大人,您不知其中详细,不要被这二人的一面之词所欺。” 孙乾霸扬起了手中的啸珑,“我不会为眼前之物所欺。你方才滔滔而谈的,与你父当年踩履言梦如出一辙,又有什么可信。他是你兄长,你自然会护他。可你自己又如何自证清白,为夔王擒去,还能活着回来,不是做了蛮人的奸细,又是什么?来人!给我将这叛国贼拿下!” 第四十九回:脱身 孙乾霸大呼,下山虎画后刀光乍现。一队队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将宴桌围个水泄不通。毓姄眼见情况危急,却不知如何是好,只将目光投向念成。念成早就料到宴上藏着杀机,如此一来,便是向天下公布了罗氏兄弟为北朝叛臣,名正言顺要押二人。此处一战避无可避,一触即发。念成将毓姄护在身后,不教她有任何闪失。 “老夫素知罗氏双雄武艺超群,但依老夫之见,二将乖乖被擒,不要伤了和气,念在罗家于朝中的贡献,或许我皇会从轻发落。”孙乾霸于林立刀斧之后道。 念成自然不肯就此罢休,可恨那对男女如何得了大哥啸珑,又加陷害。凌越护着颛孙白,必不会退让一步,即使是杀个底朝天,也要带父亲出去。宴上其余朝臣默默于兵刀之间退去,颤颤巍巍出了杀宴。只是这时的伏云,却还是拿不定主意。 与念成联手退去,自然不是问题。只是如今自己被这二人陷害,若是就此大打出手,即使逃出了这相府,却反倒被天下人一口咬定。自己与念成就是那通敌叛国的卖国之人。我罗伏云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没有半点愧对北朝,从前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 念成欲联合凌越、伏云起斗势,杀出重围去,看向伏云时,心中却是一惊。罗伏云自椅上而起,正色道:“孙大人,我想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罗伏云绝不是卖主求荣之辈,念成也不会如此。今日是我大意,落下了把柄在恶人之手,这啸珑确实是我佩剑,但他二人所说之事,却无半句是真。” 孙乾霸点头微笑,他一向赏识罗伏云为人,但只是情到此处,他不得不押下这二人。伏云走向孙乾霸,回望了一眼念成,朝着他微微点头,后道:“罗伏云愿为孙大人所押,我今日若是走了,便是有一丝遮掩,伏云光明磊落,决计不离开,只是还请孙大人还个公正,仔细考量这作证男女用心。” 毓姄、念成皆是一惊,只是他们却也料到了眼前情况万分之一的出现可能,不过意外的是,这万分之一实现了。凌越更是糊涂了,虽然她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当下伏云认捕,在她来看,乃是极不明智之举。念成转眼瞧了围阵中的狮面跛兽唐归虎,阎罗镖葛庆州,还有那孙、方二将,这些人虎视眈眈,只消孙乾霸一声令下,便要扑上来。与他们硬斗,难料胜负,念成须得顾忌毓姄,及其木椅之上的颛孙白。 孙乾霸展颜道:“既然罗将军如此说了,老夫愿意为将军再细查南陲之事,来人,将罗伏云押了。”围军中进了几人,就要拷上罗伏云,念成却是一动也不动,他知兄长如此做,只为留给天下人一线希望,不至罗门从此抬不起头。他没有出手阻拦,眼看着伏云被孙乾霸押下。 “罗念成,你兄长知晓大义,你又何必苦苦挣扎,收手吧。”孙乾霸说时,凌越死死盯着念成,怕他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姓罗的,如今虽然见到了我父亲,可是我们还未救他出去,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做到,你也要和你那草包哥哥一样,向他们投降吗?” 念成没有回答她,她知是自己说伏云时草包,惹怒了念成,因此他才不作声。她知硬战吃亏,又在心中打起别的主意。念成想到,毓姄为太子妃,又怀龙子在身,单是这一点,孙乾霸定不会对她不利,若真要开战,须得安顿好了毓姄,才展得开手脚。当即开口道: “孙大人,念成有一事相求。”“你说。”孙乾霸胜券在手,稳如磐钟。“那二人说我罗家兄弟通敌叛国,太子妃却是无辜,希望孙大人护她周全。”念成说着,将毓姄手拉起,示意她出了围阵,保重身体。 “那是自然,太子妃有孕在身,见不得这些刀剑场面,我命人速速扶她回去休息。”孙乾霸挥手,又出二丫鬟, “念成……”毓姄要说些什么时,又被念成一脸的坚毅挡了回去。她知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当下离开,或许是正确的选择。便不再作声,只是两步一回头地不舍,望着念成,教他小心。 现下刀剑重围之中,只留下了念成、凌越以及颛孙白。 “你的家人都平安了,我却不是。”凌越斜一眼念成,与袖中唤出了许多匕首,手起结灵术就要缠斗。 “御体神真,灵结神踪,幻化游刃,穿梭如梦。”结灵咒控短匕飞行,环绕凌越周身。 “我方才观那唐归虎、葛庆州二人,皆是身怀椎阙骨纹。我们真欲同他们死斗,恐怕一时难以脱身。”念成靠近了凌越,将这话低声讲与她听。猛提气府灵真海,贯虹落尘心法已运于灵窍。 “我们先想办法出了众人的包围圈,后面的事交给我。”凌越一手控匕,一手按在颛孙白所坐椅上。念成闻言朝她点头示意。既然要破众人围阵,只好开招震开众人,最好是以招式余威震荡众人,不伤他们性命。念成想来,自地跣纹骨运灵真于椎阙灵窍处,暗起‘大拜神朝’慑神术功法。 观二人暗运灵真,孙乾霸知念成不愿束手就擒,要有所动作。手下狮面跛兽唐归虎,阎罗镖葛庆州见状,各运招式藏于掌心,只待一战。围阵越发缩小,将二人的生存空间不断压缩。 突然之间,念成‘大拜神朝’招起,气海由充沛灵真填满,逆运之气加强了招式冲撞,围着三人的众兵将哪里抵得住他这集气一击,慑神术高法乃是灵真运用的极高境界,一般之人无法承受。念成又将这招式杀戮降了八成,以气势扩散余威,只想震慑众军。 ‘大拜神朝’招起时,念成浑身金光四溅,气府灵真喷薄之处形成一股股气浪,所触守军朝四面飞散弹开。那黑虎堂的正门被破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轰隆巨响之间,相府此堂已被毁掉一半,只是可惜了碎桌地上的美食。 立于气浪余威中不倒的,有唐归虎、葛庆州,孙、方二将扶住了孙乾霸,也不被冲散。 借破开重重包围之际,念成凌越携着颛孙白逃出了黑虎堂去。刀斧乱阵倒地一片,乱糟糟爬起。那四名高手已经追出堂外,追赶念成凌越。二人带颛孙白朝着相府大门而去,那四人紧追不舍。唐归虎右腿瘸拐,却是速度极快,三两步踏空就紧随二人身后。念成道:“你不是说要交给你吗,事不宜迟,快快动手。” 凌越早于经行之地施下巫术,所留巫法,乃是诡影迷踪之术,唐归虎、葛庆州虽是高手,但难免大意于这闻所未闻的巫咸术法,二人追赶时,全中了凌越留下的诡影迷踪印记。再逃再追时,唐归虎、葛庆州已中满诡影印记。凌越见时机一到,双手飞舞,阵起迷踪。“点开三光,诡影乍现,踪迷行阵,无辨不见!” 凌越口中起阵时,顺手将颛孙白之椅,念成左臂一提,纵身跃上了相府高大门顶。念成只觉身子极轻,似被抽离了肉胎,转眼间已上相府门顶。怪不得凌越能以一己之力提起这两男人,迷踪阵御魂而走,飞屋屏息,来者却对中阵之人不可见。其后随着二人来追的孙、方等四人,皆中了这诡影迷踪术,因此脚步停到相府门前,是无论如何也看不见凌越、念成以及颛孙白的。 唐归虎、葛庆州、孙赫、方通臂追至相府大门之后,发觉那二人带着颛孙白全无踪迹,再也不见人影。虽在心中感叹二人轻功了得,只是心中还有疑惑,二人更似凭空消失,况且尚有不能自便的颛孙白,如何在眨眼间消失?虽心疑,却无任何头绪,只好在门前停住了,没有再追。孙乾霸出了黑虎堂赶上众人,却不见来了念成踪影。 孙乾霸朝着相府高门望了一眼,念成刚好同他对视,只是虽吓得不轻,孙乾霸始终看不到念成。凌越、念成蹲坐在高门之上,看着地下几人急得团团转。念成发觉不会被看到时,才放下心来。 “他们到哪里去了?”孙乾霸见四人无功而返,心中忿忿,就要擒住叛国之人,又让到嘴的鸭子飞了。“逃至相门外,不见了踪影。”狮面跛兽唐归虎道。“此二人脚力不该如此惊人,竟凭空消失了。”葛庆州也是疑惑。 “依你们看,此二人真有这等腿上功夫?”孙乾霸低声问道。“不然。那少年倒有几分功力,只是那女子却不会有这脚力,何况二人有颛孙白为拖累,不应该那么快。”唐归虎回道。 “莫不是他们使了什么妖术?”葛庆州露出白牙,咧嘴笑笑。押镖的事他擅长,可是这追镖的事却不熟练。孙乾霸道:“今日放走了罗念成,是一大遗憾。罗伏云已伏法,速速抓到罗念成,交给我皇处置。” 孙赫、方通臂在场,听着吩咐。“诸位辛苦了,请回房歇息吧。”孙乾霸摆手,撤下了黑虎堂中数百名刀斧手,自己又遣散了唐归虎、葛庆州以及方通臂。只留下孙赫。 “爹爹近来可好?”不当外人面,他父子二人总归能叙叙父子情谊。孙乾霸问起近来南陲战事,孙赫说与父亲听了,又唠起家常。 “爹,此次回来,我还想去看看我干爹,我已经好久没有见他了。另外,我还有事要问他。”孙赫想起了当日火绳林那红衣女子手中的天下第一匕首--“浴炎凤”,他坚信自己没有认错,只是那宝匕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从未见过的女手中。干爹手中的浴炎凤是连他孙赫都求不来的,难道浴炎凤遗失,或是被人偷了去,种种可能,他都要去董显府上问上一问。 “好小子,到底谁才是你亲爹。你对董干爹的关心,超过了对老夫我啊!”孙乾霸说着,摸摸孙赫那只山丘鼻,言语间满是宠溺。“去吧,别忘了你还有我皇重任在身,探视过你干爹之后,即刻回来。”孙乾霸抚摸二子的虎背,脸色又暗:“在外征战,你又瘦了不少啊……” “孩儿知道了。为国做事,我义不容辞。”孙赫在外是沙场名将,在爹面前,却如孩童。他施礼拜别孙乾霸,要上董显府中。 “等等,赫儿,前些天董显飞书道,卢龙堡近期并不安宁,你前去要多加小心。若有余力,替你干爹解决了心头之事也好!”孙乾霸叫回了孙赫,又加嘱咐道。 “卢龙堡”三字一出,念成浑身皆是一紧,当日北归,于罗盘幻象上所见地界,正是藏有‘随侯珠’的卢龙堡。范大哥曾说过,欲封权魔剑,定要寻得这剑魂。罗盘所示随侯珠乃于卢龙堡中,如今这父子口中的卢龙堡与此地必是同一地界了。孙赫要去见干爹,上访卢龙堡。却被在相府高门之上的念成听得一清二楚。 既然孙赫要去卢龙堡,那便省了我的事,先随他去了,再找出随侯珠,为封魔剑做好准备。 凌越、念成救下了颛孙白,只是此事颛孙白已经如同植物人般,浑身上下,仅有一双眼可动,疲软之下,话都说不出口来。念成心想,需要先找了地方,为颛孙白疗伤,既然也已经帮助凌越救出她爹爹,那么接下来,就要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凌越与念成等相府众人退去后,半个时辰之内,凌越所施的诡异迷踪之术,也失去了效力。于是三人便伺机离开相府,出了皇宫,寻了一地落脚。 破庙之中,凌越面前气息微弱的父亲,教她心痛不已。念成见状,知颛孙白是身受卯龙钉控制,又在虎牢之处受苦,身心俱疲,若要调理,还得好好养伤。“我先帮你除了这肩上卯龙钉。”念成说着,靠近颛孙白所坐之椅,将双手搭在他身后。 “我爹爹他怎么样了?他怎么连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凌越心中着急,只见初见颛孙白时睁开的双眼,在此刻也紧紧闭上,似是没有了意识。 “你别担心,国师只是身被卯龙钉所困,精神元气均大大损耗,需要静养调息,并无性命之虞。待我为他输入真气,教真气自行流转,打通他周身穴脉,后再除了这卯龙钉,国师或可恢复一些。但若想要痊愈,恐怕还得很久的时间调养。”念成一边说着,手中已起真气,气海充盈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进了颛孙白体内。 起初之时,颛孙白身体并无任何变化,这倒急坏了凌越。他见父亲身体无有起色,心中只有担忧。“要不然,我用巫愈术试试?”凌越想起自己曾自修的上古巫咸术中的巫愈术,想是此刻对父亲之伤或许能够起到作用。 “是接好我断臂的那套巫术吗,你可以试试,或许可以让他身上这些皮外之上复原,早早助内气运行。”念成朝她点头,见无起色,手中真气更加力道。 凌越施展起巫愈之术,颛孙白身围起幽幽绿光。只见巫愈术裹挟之地,身上伤口皮肤,淤青划痕渐渐地复原。凌越出手不遗余力,只想快快唤醒爹爹,因此巫愈术力度强烈,成效显著。只是她施展不到一刻钟,额上豆大汗珠滚落,真元速耗。 “你量力而为即可,巫愈术对内劲损耗起不到作用,剩下的交给吧。”念成见她如此投入,担心她强撑损耗过多灵真,反而救一个不成,伤了两个。趁着巫愈术起作用之时,念成催动左掌以贯虹落尘心法为掌倒施逆力,掌中是一股吸力。 “前辈,忍住了!”念成双眉微蹙,他知拔钉痛苦,事先给颛孙白做个提醒,好让他有缓冲余地。 颛孙白终于渐渐睁眼醒了过来,他只感周身真气沸腾,滚滚内劲从后背涌入。有隐约听见念成教他小心,他自己也运气使灵真行遍灵窍。这一里一外真气走动时,颛孙白自觉大好。 “来了!”念成声高时,左掌吸力大起,贯虹落尘逆运真气,颛孙白双肩之上的卯龙钉为掌力吸出。颛孙白只觉一股刺痛窜入脑中,要他疼的快晕了过去。幸好体内外真气不断,运功护体。但还是疼得他喊了出来。 凌越终于听到父亲的恶声音,惊喜的叫了声:“爹爹!你醒了!”她观颛孙白时,已微睁双目,只是卯龙钉出肩之时,肩头两个黑窟窿涌出血来,内气冲撞之间,颛孙白一口黑血吐在地上。 凌越不敢大意,急忙施展巫愈术,竭力相互,在凌越的努力下,颛孙白双肩不再出血,气息也渐渐稳定了下来。 “爹爹,你怎么样了?”凌越此时已经十分虚弱,却还在挂念他。 “双肩伤口已愈合,凌越,不要再施术了。”念成见凌越早已到了自身界限,不得再去冒险使巫愈术,教她停下来。凌越闻此言,只是重重点头,似是早没了力气,随后即停手却瘫软要倒在地。念成腾出右手,运一股灵真将她接住,缓缓放在了地上杂草之处。再合双手之力,打通了颛孙白身上玄关,教真气流畅自如。 颛孙白身体已渐渐听了使唤,他能缓缓握住双手,继而动臂自行运气。念成见颛孙白已醒,也收了掌中真气。忙去查看凌越情况。 颛孙白睁眼时,见了地上卯龙钉,心中又惧又恼。想起方才为自己疗伤二人,更是自己的女儿颛孙凌越。他试着从那木椅上站起,双腿已有力,念成将真气输入他体内,他此刻才有此恢复。颛孙白回身时,见了念成和凌越。凌越被念成唤醒,费力地睁开眼,颛孙白冲步而上。 “越儿!”国师从念成手中扶过凌越,老泪纵横。“你怎么会来此处?我可怜的孩儿,爹爹对不住你啊……”颛孙白紧紧将凌越搂在怀中,不住地抽噎。 凌越强笑着看着国师道:“女儿来救你回去,可我还是来得晚了,让爹爹受苦了,是我对不住您……”凌越此刻即使浑身无力,却觉得心中无限充实,只要爹爹醒过来就好。这二十年,自己的功夫没有白练,终于从北人手中救回了他。 “你别说话,让爹帮你疗伤。”颛孙白迫切之余,却不忘感激,他瞧见了站在身侧的念成,手上不停,口中谢道:“罗将军为我输入真气,颛孙白感激不尽!” “大法如常,元归辰芒,晦明破昏,夺死续生。”颛孙白起巫愈阵术,才教罗念成开了眼界。他双手灵动巫力环绕双臂,那幽绿之气如生息澎湃,似茂林旺盛,巫愈之术的纯正至臻之路于颛孙白使出,他手中的上古巫咸大术,已是成了火候。与凌越相较之下,高低立判。 念成心中大惊,这颛孙白手起巫愈术,却有这样强的劲力,凌越能以巫愈术治好自己的左臂,在他看来,已经是奇迹。当下面前这国师起阵,巫愈之术更是比凌越之力高出了几倍。念成自叹上古巫咸大术的精深奥妙,一边殷切望着凌越,想她快快醒来。 颛孙白起手上古巫咸术,将巫愈之术的极大术法护凌越周身,精灵绿气袭走凌越全身,只消一刻,那颛孙白怀中凌越便已缓缓张开双眼。见爹爹已经痊愈,将她搂在怀中不住的呼喊,凌越开口道: “爹爹,你没事了?太好了。”凌越尚显虚弱,颛孙白将额头贴一下凌越,心中欢喜,“我没事,傻孩子,你怎么敢来北境寻我!”颛孙白脸上既是欣慰,又是悲痛,面色扭曲。念成见此二人情景,默默出了破庙去。 二人相互关照,有倾不完的心事。念成只怕触景生情,想起自己那老父,这才匆匆离开。我何时,才能见您呢?念成思绪不禁飘然,分别已久,他却坚信爹还在世,洛神之事给过他致命的打击,他本以为,今后的路,都要以仇恨贯穿。只是如今事端之变,又让他左右不成,前后为难。他又担心起独自上了南陲战场的婉熠。她一弱女子,南行凶险,她又何必独自涉险。我与你有约,可我却一直都是个背信的人,从来都没有留在你身边,好好保护你……当下要紧之事,定是除了魔种祸患。倘若不是因魔种祸事,我定会立刻动身前往南陲,去寻你护你。 第五十回:仙不问 念成知权魔剑危害,不敢大意,要从范烨之语,遵古月仙柳泫的教诲,速去封剑。权魔剑剑魂现在卢龙堡,自己委实不可脱身再往南陲。可是,那孤身柔弱的熠儿……她贵为北境公主,即使李翀权心横欲,对于婉熠,却还是放在心上。整个北境都将此事视为第一要务,定会派高手前去救援。只希望她能处处化险为夷,平安到南陲北营军阵之中。 念成独自对着残垣叹气,这才略微觉得疲惫。方才与那颛孙白大输真元,自是动用了不少内力,当下便寻坐调息,闭目养神。 破庙之中,颛孙白与女儿颛孙凌越相谈间,互相告知了这些年的情况,和当下事的状态。凌越将母亲被那巫咸术恶流黑袍骷所害之事告知了颛孙白,又将自己如何与罗念成相识,一同到过蓬莱见仙之事都将与颛孙白听了;颛孙白也将凌越祖母早已不在人世,自己又因何被罗家兄弟误会解释给凌越。二人自是越说越苦,越说越悲。 颛孙白听闻妻子亡故,心似八瓣裂开。自己曾为护巫咸一国而为李翀做事,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妻儿都没能保护好。悲戚之时,却又深深感念罗念成帮助凌越打退了黑袍骷,又助凌越来虎牢救他。曾经之事皆是误会,化干戈为玉帛便是再好不过。只是凌越道念成以冰火掌灭了黑袍骷,颛孙白却隐隐担忧。与那巫咸恶流交手之时,念成应当只是未得仙人点播前的程度,在他看来,难杀黑袍骷。只是当下没有多问,只要女儿平安,他已心满意足。 凌越知祖母亡故,也是悲恸。心中更是愤懑燃烧。“我一定要亲手杀了那恶贼,为祖母报仇!”凌越身体已经恢复大半,父女难得团聚,却又经历了这许多令人断肠之事。一切的缘由,皆是北境恶贼李翀所起,不杀李翀,难平此恨。 此刻的颛孙白却显得异常平静。他较之入虎牢之前,只经过了不足一年时日,却似苍老了十载。他浓密的黑发黑须已不再显得精神,这些日,他也添了白发,白了须眉。他静静望着自己的女儿,心中却没有像她那股仇恨的怒火,他心中是止水,还是死水?他看着凌越因失去亲人而痛哭,因李翀的恶行而盛怒,誓要杀他报仇,但颛孙白此刻,却只想带着女儿回去。 “越儿,我们回巫咸吧”颛孙白声音低沉,又透露着一丝丝苍凉。凌越闻此言惊讶不已,在李翀手中所受的折磨,早该让父亲恨透这个恶贼,为何要在此时报仇雪恨的关键之时选择退缩。父亲为何要这么说,祖母之仇,陷害之恨,这些都要抛下不顾,而去转回巫咸吗?凌越无法相信这话自颛孙白之口说出,只是怔怔地望着父亲,几度张口,终于说出:“什……什么?” 凌越觉得一定是父亲还有别的打算,或者是要回巫咸,做足准备,再向李翀寻仇。她又确认一遍:“您说什么?” 颛孙白依旧是一脸的平静,他转而锁紧了那斑白长眉,拍拍凌越的肩头:“我们回去吧,回到巫咸,再也不参与这恩怨争斗。” 颛孙白清楚,李翀几次上神止峰血祭权魔剑,为得就是得到魔剑的力量,他暗中练着一套“炼魔指”功夫,其身怀权魔高法早已深不可测。当时大战,自己以上古巫咸术绝式归元咒对上他,却落得惨败,被囚在了虎牢之中。他不想重蹈覆辙,他明白他绝不是李翀的对手,即使再算上凌越,胜算还是零。此仇不共戴天,只是,他唯一的牵挂就是凌越,他再也不能让孩儿涉险。如此,倒不如回了巫咸,将这些前生往事一笔销了,即便痛苦,却不会再添悔恨。 凌越自然不能明白,她便是父亲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牵挂。她定要为亲人报仇雪恨,才不会去计较要付出什么代价。年轻人的世界里,最大的代价,恐怕却不是由自己承受的。 “为什么?我们难道不该杀了那为非作歹的李翀,教他为所犯恶行付出代价?”凌越起身,她不能理解父亲的话,要问个清楚。“李翀集食权魔剑剑气,炼魔指大成,当世无有几人是他的敌手,你我报不得此仇……”颛孙白无奈叹息,他恨自己能为不够,奈何不得李翀恶贼。 “我不怕。我不管他练成了什么功夫,我都要为祖母、为爹爹所受之苦讨一个公道。李翀因祭剑而召来了魔物,害了念成一门,魔种若再出世,将会有更多无辜的人遭殃。爹,李翀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并非只有你我二人与他为敌。”凌越积极劝说,势必不会轻易放过李翀。 “即便如此,恐怕还是……”颛孙白不想女儿涉险,只求她平安,不再生祸端。只是她这一心执念,自己却无可奈何。 “恐怕什么?”念成入了庙中,朝着二人走来。“凌越说得不错,李翀恶贼的阴谋迟早会公之于众,他是天下要讨伐的恶人,任他法力再高,也不能和正道抗衡。如果邪魔因其势力为祸人间,那这世上便无一刻安稳。范烨曾说过,即使是身处魔道的冥魔之子破,也不甘于生存在残忍和冷酷的生杀之界,破魔道而出,何况我堂堂灵界人道。” 凌越方才还因与父亲意见不和深陷苦恼,此刻听得念成相助,心中自喜。颛孙白望着这少年,只觉他狂妄无知。念成继续道:“国师,李翀为权魔剑蒙蔽心神,已有多久,他又所炼何功,你都讲与我听了。你虽是被逼,却又何尝不是助他开剑之人,大敌当前,又怎能退缩?” 颛孙白自知,他确是助李翀血祭权魔剑之因,自己难逃其咎。思前想后,却无推脱之由。他将这些年同李翀祭祀权魔剑的次数、细节,还有那虎牢中死士命献魔剑等事都同他将了。又把当日“炼魔指”挫败归元咒的功夫都说给念成听。 念成道:“此行若去封剑,或者还要借助国师之力开阵,当时候万望您不要推脱。事关天下苍生,望您三思。” 颛孙白沉沉点头,一股长气自鼻而出。凌越见念成说服了爹爹,心中满意,给念成个眼色。 “国师身上之伤尚未痊愈,还需好生调养。以备日后之战。我方才见了国师手起巫愈之术,比之凌越强了十倍……” 凌越转温而怒视:“你说什么啊!”念成继续道:“照国师所说,李翀修为已不可小觑,今后大战,我们势必要做好准备。你还得跟着国师好好修炼上古巫咸大法,我们才多一份胜算。” 凌越虽然心中气恼,可听他这么说,却是有理。自己的巫咸术全凭自悟修习,这些年来,也没个人点拨指正,难以进步。如今爹爹正在身边,是再好不过的导师了。 “既然如此,我们该怎么做?”颛孙白稍稍放松了回转巫咸国的想法,也要参与到讨伐李翀的事中,情理之上,都难独善其身。 “您身上之伤还未痊愈,卯龙钉之苦损耗了太多真元,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念成于地上踱步,思虑着什么。忽而开口又道“您可携凌越同去洛神庄,安心养伤,在此期间,也好教授她上古巫咸大术,待到时机成熟,需要你们帮助的时候,我就会来通知。” “如此甚好!”凌越叫道。只是比起父亲要回转巫咸,此时的任何其他决定,似乎都是好的。她可照顾爹爹养伤,洛神庄又是农村熟悉之地,安排顺手,再借此机会,提升自己的巫咸术。 “爹,您觉得呢?”凌越、念成一齐看向颛孙白,他深凝的双眼静了许久,终于点头道:“只好如此了。” 凌越大喜,抱起颛孙白手臂,“太好了,我们这就去养伤,待我功成之后,再寻李翀算账!” 念成、凌越、颛孙白三人一齐出了庙去,破庙之外,念成纵身上了庙顶,将手放在口边,继而出一声长啸。声音凌冽更胜从前,鸣声传响之际,钦丕自北面而来。 “凌越,你同国师乘钦丕前往洛神庄,它自会带你二人前去,免得一路上奔波,又创伤口。你们到了洛神,便好生休息养伤。洛神地僻,无人侵扰,你们可以放心避着。” 念成唤来钦丕在身边,钦丕翅护念成,亲昵无比。念成在它耳边几句,便叫二人去钦丕背上。 “那你呢?”凌越扶颛孙白上钦丕宽背,问念成道。 “我要随孙赫前往卢龙堡,查探随侯珠的下落。你带国师好好养伤,不必挂念。”念成此刻已不显稚嫩,或许他早已脱胎换骨,只是自己尚不发觉。 “谁会挂念你啊,走了!”凌越白一眼念成,就要驭钦丕前往洛神庄。 “罗将军保重!”颛孙白心中起伏,他不知是否该相信这个少年,只是他身上的自信和果敢,与那日将茶一饮而尽,扬长而去的罗什一般无二。这对父子,均是这样豪气纵横。 念成拱手回礼:“国师保重!” 孙乾霸相府杀宴过后,众人散去,罗伏云被押入牢中,念成凌越救出颛孙白不见了踪迹,方通臂也离开回了住所休息。 这天夜里,方通臂转入宫中,径自一人,借着黑夜匆匆而行。宫中守卫巡见了他,见是朝中名将,也不过问去处,只是施礼。方通臂进宫,实是要与宫中一叫做风玲的宫女幽会。这方通臂虽为名将,但身旁却无红颜作伴。当时正值李翀筹备祭祀权魔剑,在朝中大礼宴典上,这女子脚下欠稳,曾将酒撒到方通臂身上。方通臂登时大怒,抬眼看时,却见女子俊秀生涩,教他一见倾心。自那以后,方通臂便开始和这名叫做风玲的宫女有了来往。 南陲战事繁忙,好容易回来一趟,怎能错过如此的良机。方通臂有心娶了这风玲姑娘,只是二人身份天差地别,风玲百般推辞。说方通臂毫无顾虑,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他身为朝中名将,却偏偏看上一个丫鬟,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可方通臂只是拘束于历来的规矩世俗,并不是把自己的名号和这事扯上关系,他已经做了很多准备,要在平了南蛮之后,就把风玲明媒正娶带到身边。 方通臂心中欣喜,想到风玲,脚下更有劲儿了,快步朝着她的住所而去。 郎情妾意,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只是方通臂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躲躲闪闪,选这夜中会面,又无法说服自己,将二人之事拿上堂来讲。那风玲更是如此,她感恩方通臂能看得上她,但她却觉得如此百般不妥,她恐累了将军名声,更是显得隐秘,从来都只将这份喜悦埋在心底,不敢向外人透漏半点。 转过回廊亭角,方通臂终于到了一处小屋。这风玲其实正是毓姄的丫鬟,她身随太子妃,比起那扑通的宫女自是高了一等,只是在和方通臂这件事上,她却无论如何都自信不起来。 方通臂迅速环顾,见四下无人,贴近门去,轻扣到:“风玲,风玲开门来,是我。” 屋内那女子吃了一惊,却又转为欣喜,喜上心头却不挂在脸上。他二人于那日的孙乾霸杀宴上已经见过。风玲便是毓姄所带的贴身丫鬟,那日宴上,方通臂与孙赫等人在她之后方到。来时却见得方通臂身负伤痕,正是那日给念成所败。 二人于宴上曾对视,却是有话难说出口。风玲知方通臂回转,便盼着将军能来见她一面,她也就知足了。只是没想到此刻,那人就在屋外。 风玲点了灯,贴了门,朝着方通臂走去。二人一门之隔,风玲确认那人的身份:“谁?” “是我。”门外那声音被她听得清楚。不错,正是方将军的声音。风玲砰心乱跳,急忙回身瞅了瞅铜镜中的自己,又整整衣衫,把那灯置于壁上。前去开门。 开门而见的,正是方通臂。 方通臂抢身入门去,身法迅捷,随即回身扣上了屋门。他转身,低头与风玲对视。 “玲儿。”方通臂一双大手搭在女子柔缓的肩上,随后将她紧抱在怀中。风玲屏息,连大气都不敢出。她慢慢伸开双臂,环抱在方通臂腰际。 “将军,将军还好吗?”风玲轻声问道,音如雨燕喃呢,显得娇弱生怜。 “我没事。只是近来军务繁忙,没有时间来看你。”方通臂一双挚诚的眼望着目含秋水的风玲,用手去整她耳边丝发。“你呢,辛不辛苦。” 风玲嘴角微笑,低头摇头道:“我好,太子妃对我很好,从不刁难。她心地善良,能服侍她,是我之幸……” 二人依偎着坐在桌边。畅谈了许久。“你道那太子妃心地善良,可她哪两个兄弟却不是什么好人。”方通臂想起擒拿罗氏兄弟不利,自己又受重创,心中不满。 “罗伏云、罗念成通敌叛国,犯下了不能饶恕的罪过,希望罗毓姄与此事无关,免得牵连到你。” “那日孙丞相宴请群臣,是为当众捉了这二人,罗伏云伏法,罗念成却劫走了国师,不知所踪。就在前日,太子妃宫中涌来一批兵士,将太子府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说是要保护太子妃安全,我看,是孙丞相有意软禁太子妃。”风玲娓娓而道。 “这么说,孙丞相已经对太子妃有所提防?”方通臂抓着风玲的手道:“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和叛国贼人有任何粘连。” “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在南陲战场杀敌,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风玲面泛微红。 “待我随我皇平了南蛮,就像皇上请命,让你做我夫人。”方通臂眼神坚定,只是风玲意欲踌躇,神色彷徨,她的顾忌不过是那些琐碎的小事,可却是别人大做文章的契子。但她无法反驳,也不愿反驳,只是轻轻点头。 “你等等,我有好东西给你。”风玲狡黠一笑,转身去柜中寻什么东西。方通臂伸长了脖子看去,只见风玲怀中抱了一个酒坛,放在了桌上。又摆开杯子,俏声道:“这酒是那日宴后,孙丞相赠与朝中各位大人的礼酒。太子妃也得了一坛。只是太子妃要这酒却无用处,她将这酒赠了我。大家都说,这酒唤作‘仙不问’,是那卢龙堡中‘敌国富’董显手中的上等好酒。董显与孙大人素是交好,故赠此酒。你嗜酒如命,可想尝尝?” 方通臂心中欢喜,能这样记挂着他的心性,处处为他着想,他虽是粗人,可也懂得贪恋柔情。方通臂走近风玲,贴在她脸上,一手放在酒坛之上,低身道:“还是你知我。太子妃怎会将酒赠给你?” “太子妃并不是不饮酒之人,只是她如今已有身孕。在往日,她也教我陪她共酌,因此她知我饮酒。其实只是将这坛‘仙不问’先存在我这里,免得影响到她。不过给你尝一点,也无不可。”风玲面带微笑,靠在方通臂胸前。 方通臂听着点头,只是此事他的心思不再这些话上,他暗咽口水,就去开那坛‘仙不问’。 “‘仙不问’……‘仙不问’……”方通臂开着坛,口中念叨,“为何起个这样的名字。素闻卢龙堡董显坐拥这天下奇物,想必这酒,也是极好的!” “我听说,这‘仙不问’那是酒仙不敢问的意思,此酒之烈,酒仙尚不敢去试,不知道将军如何?” 方通臂张合两瓣嘴唇,兴致大起,“哦?酒仙也不敢问?那就让本将军来尝一尝,这‘仙不问’。”那坛被方通臂开了,开坛之际,只是一股淡淡酒香直入鼻中,朝着脑中飘去。酒香不烈不浓,只是淡香,却不同于方通臂所知酒之醇香。 “此酒倒也不烈!”方通臂深深用鼻吸食这淡香,品鉴道,“怕不是徒有虚名。”方通臂去望坛中‘仙不问’,将坛搬起,往杯中倒酒。 那‘仙不问’便如圆滚珍珠滴滴紧随,串串而下,稠而黏,断而续;酒入杯底而不散,敛内香而不烈;看着这滴滴串串而下,方通臂直呼:“好酒!好酒!”眼中便闪着见了堆堆珍珠的光。放回了酒坛,方通臂轻拿起了杯子,微晃端详。 “董显不愧叫做‘敌国富’,这等的好酒,我却从未见过。”方通臂意味深长地望着手中杯酒,沉吟道。 “我在宫中亦不曾见过。”风玲应和道。方通臂看一眼风玲,将杯放在鼻边细闻。“今日有幸,托你之福,尝尝这卢龙堡的佳酿。”方通臂说罢,仰脖而尽。 ‘仙不问’入喉极其顺滑,似颗颗软珠粘着喉间滑入腹中,入口竟不辛辣。方通臂正欲奇怪,只觉从那腹中升腾而起一股酒气,腾然袭上胸膛。整个前胸炙热之际,‘仙不问’酒劲已经窜入了他的脑中。方通臂皱眉咧嘴,睁了睁双眼。 心中大骇:这酒怎能这么上头!初觉腹中暖意,酒劲就抵至脑中。 方通臂胸膛炙热,脑中昏昏。他微微晃晃脑袋,脚下竟又欠稳。他手扶了桌子,将手中的杯子放下。低下身子闭了双眼,又右手摸一把前额。 “‘仙不问’啊‘仙不问’,方通臂不是仙,果真驾驭不了。”方通臂本事极自傲之人,他能出口诚服,不过是这酒实在力大。他一生嗜酒,好酒也见过,那烈酒也能饮得两三坛不倒,却从未醉过。如今这入口一杯‘仙不问’竟是天昏地转,乾坤倒施。难以稳住身子。 风玲见状稍有惊色,忙忙上前扶了他坐下:“将军没事吧。”方通臂觉得丢脸,可若再要逞强饮上一杯,只怕要睡到明日正午。他撇嘴点头道:“‘仙不问’名不虚传,方通臂服了。此酒入腹即升腾酒劲,乃是上佳之酿。董显不是浪得虚名,‘仙不问’亦不是。等哪日我方通臂成了仙,再来畅饮这‘仙不问’。”方通臂脸上害臊,可是心中诚服。 风玲也是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方通臂之海量,朝中皆知,他此时一杯双脸泛红,口中不清,莫不是真的醉了。风玲又觉神奇,又觉好笑。这‘仙不问’酒香淡雅,何来如此性烈。方通臂此间模样,她也是不曾见过。只是不敢再去试这坛酒,忙将酒坛掩了。扶着方通臂靠去床边歇息。 “将军好好休息,我不知这‘仙不问’如此性烈,是我疏忽了……” 方通臂依然神迷不清,却还嚷着:“好酒!好酒!来来来,酒仙再与我满上,我要同你饮到天明!”再两句时,却已经躺在那里,呼呼大睡过去,竟无知觉。 灯火微光的屋外,窗纸被人开了一口,屋内二人品酒言笑,皆被屋外这黑影所见。 第五十一回:千里送鹅毛 罗念成做了一早晨的‘壁上君子’,潜身于孙乾霸相府高墙,暗暗观察府内的动静。孙赫此时正在筹备,要往他那干爹董显处上访卢龙堡去。念成远远见了随孙赫一行之人,那二人正是当日杀宴之上的狮面跛兽唐归虎、阎罗镖葛庆州。 这二位高手也要同孙赫前往。不愧是相府公子,出趟门拜干爹还要有这等高手在身边护送,牌面不小。孙乾霸也是爱子心切,收了这几个门客,全给儿子当了保镖。这卢龙堡董显是什么人物,素知他‘敌国富’名号,与朝中大臣多半有交,更是这孙赫干爹。想必罗盘之上所示随侯珠,应该就在他身上。我且随着这孙赫去了,再一探究竟。 孙乾霸与孙赫道:“此去随同这二位帮手,前去解你干爹之急。前日你干爹派人送了三十坛‘仙不问’来,告知为父卢龙堡之事,如今你回来了,正好去帮他。” 孙赫一边整装,一边应道:“我知道了爹,您放心吧,我一定帮干爹擒了那贼人。” “还请二位多多照顾犬子,行事莽撞之处多加提醒指正。”孙乾霸拜那唐、葛二人,二人立刻回礼:“丞相言重了,我二人定保公子周全。” 孙乾霸一拍孙赫圆鼓鼓的屁股,“他倒不要紧,你们二位要前去助董显灭了那‘四叉花贼’,据说此人非同小可,须得小心应付。” “明白。”唐、葛二人拱手施礼,孙赫上马:“该走了!爹爹保重!”唐归虎、葛庆州二人也纵身上马,随着孙赫出了相府。 念成虽身在远处,可凭着体内‘贯虹落尘’心法的内功根基,却将几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那孙乾霸交代的‘四叉花贼’等事,皆入耳中。卢龙堡到底出了什么事,要孙乾霸这样小心叮嘱,还派了宝贝儿子和两名椎阙骨纹高手前去助董显?念成心生疑惑,只是当下来不及猜测,那三人已经快马出了门去,自己再费神思虑,恐怕要赶不上了。 钦丕已为颛孙白父女乘去洛神庄养伤,若乘快马,紧随三人之后,必然会被发现。因此念成此行,只用气府真气,踏空而行。这换给是寻常习武之人,以轻功奔徙一两个时辰,便已经体力难支。或有专门修炼轻功的高手,日行百里,却是损耗真元极大,赶马而行,却是竭力可为。罗念成身怀忘岁翁‘贯虹落尘’心法,懂得逆运灵真之术,加之那浑厚的敖狠、海蛟内丹更是被慑神术牢牢稳固,气府真元如海广垠,灵真充沛,在内劲一面早已深不可测,追马疾行,竟不是什么难事。 念成运气,提升气府,随着孙赫等人腾跃而行,内功高深之人,行如清风,不留动向。任是唐归虎、葛庆州这样的高手,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说这董显乃是耕农世家出身,何以变成了人人尽知的‘敌国富’。却全是仗着那一颗‘随侯珠’。董显虽是贫家子弟,却怀着天真妄想,自觉总有一天能够发迹,生性懒惰,不愿帮着家中做事,是父母邻居眼中的不肖子孙。 那年董显二十岁,父母过世之后,家中大哥大嫂不想养着这样一个整日好吃懒做的家伙,便打发他出门,教他自谋生计。董显身无长物,空有满脑子的发财梦,出家门之后四处流浪,却屡屡碰壁。他行过不少地方,做过不少事,只是忍不了辛苦,每每都是浅尝辄止,虽然身边的人和事都在变化,但他那颗要发横财的梦却从来都没熄灭过。 董显二十五岁时,四处打听,不知从哪里得知,蓝溪的淘金人,个个都是发家的能手。只要在蓝溪淘金,待上一个上午,就能淘到能买一座大宅院的金子,董显心中狂喜,起身便往蓝溪而去。只是到了蓝溪,才发觉此处人烟稀少,不像他们说得那么热闹。 无人知甚好,免得有人同我争抢这溪中的金子!董显抱着一厢情愿的想法,在蓝溪一呆就是三年。这三年,他靠着傍晚夜里乞讨为生,白天就勤勤恳恳地在那蓝溪边上沙里寻金,可是多年过去了,他却没找到半颗金子。 或许是老天可怜他命苦,又不嫌他不知努力。董显一日潜下这蓝溪之底时,却发现了一颗闪闪发亮的石头,将此石带回岸上,抹去了泥沙细瞧时,居然是一颗珠子。 ‘随侯珠’夜出如昼,得珠人伴者不老,行运亨通,与龙坐卧。 这民间的传说,却偏偏给这个名不见经传,贫庸之极,甚至是教人唾骂的整日做白日梦的人变成了现实。手中的‘随侯珠’泛着紫蓝的光,董显见它时,就如同见了多年的老友。董显抱着珠子又亲又吻,夜里‘随侯珠’光芒四起,董显怕别人瞧见了,找了厚布将其裹得严严实实,抱在怀中一夜不眠。 蓝溪之底一沿街乞丐得了‘随侯珠’的事,很快便为人们所知。也不知是因传说,还是天意。相传,得随侯珠者,容颜永驻,大运亨通,与龙坐卧。若是从今天看起,那朝中权贵,哪一个不知‘敌国富’董显,北皇李翀又何尝不敬他三分。北境所需之资,董显曾一人担下。这北境,只有国库的积存,能和董显殷实的家底相较。 那时的董显,从守着蓝溪,教来观随侯珠之人拿出一点好处,到后来,事事亨通,只要有他董显想做的买买,无一不成,无一不利。短短两年,整个蓝溪地界,已是董显的商业王朝。一时间,董显名声大噪,整个北境,便无人不知。得随侯珠十年,董显便引起了朝中重视,北境之商,多半是他的门户。董显再怎么也是贫苦出身,心底淳朴。他对底层百姓的疾苦深有体会,曾发起过很多鼓励寻常百姓创办商业的善举,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名利双收之际,董显渐渐不再打理那些细碎琐事,只是享受着随侯珠带给他的一切。他把当时的蓝溪地界,改名卢龙堡。在这堡中,建了他的宅院。宅院并不阔大,却处处精致显贵。单说他门前之物,最早的时候,董显命人造了一对金狮,可他觉得,金狮显得俗气,自己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是一个突发横财的小客,而是天下尽知的‘敌国富’。于是,他又教人寻来两块巨大的碧玉,聘请能工巧匠雕了一对玉狮。那红门上尽是金银大钉,门前一对绿狮又让他觉得别扭。人都说‘红配绿,赛狗屁’。自己虽不是什么文人雅士,可是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就这样,他又打起了别的注意。直到一次同外邦人洽谈通商事宜,从他们口中听到了‘金钱豹’这种动物的名字。董显一听,心中便有了方向。我这门前,定要寻两只活生生的金钱豹才行。几经周转,那远道而来的一对花纹豹便被关在了金笼中,成了董显门前的看门兽。卢龙堡多少人,经过董显之门,都忍不住驻足观看。董显自是十分得意,为自己的神之妙手而拍手称快。 “卢龙堡中‘敌国富’,红门金豹显雄武”,这样的话,也传遍了北境,多少小孩大人,都想一睹他门前风采。董显虽是愿意接济穷人,可也不尽然。有一年,他那远在故乡的哥嫂得知了他这废柴弟弟竟然坐拥一地大业,不少关于他于蓝溪寻到随侯珠的消息传到了哥嫂耳中,哥哥嫂子便按耐不住了。写了一封长长的书信,信中将这些年对兄弟的牵挂描绘的感人断肠,殷切希望兄弟能回家看看。把家中的光景惨淡狠狠向董显痛诉了一番,依书中所言,‘只徒四壁’。 董显接了信,起初不愿相信这是哥嫂的手笔,以他二人的墨水,怎么能写到这样的内容,所含情深,所述景真,还有些许他看不懂的地方。这书信也是董显找人念给他听的,说是看不懂,倒不如说他听不懂更为准确。董显听了信上内容仔细回忆,又发觉这书中的有些细节确实只有哥嫂知道。确认是哥嫂寄来的书信,董显便教人给他们回了一封;差人送回了故乡。 哥嫂一见董显寄回的书信,登时痛哭流涕,激动不已。没想到这样的弟弟还能发达,这是要带他们去哪里享受清福。从今往后,这苦日子算是熬到头了。当初将他赶出家门,没想到今日还能被他接济,果真是兄弟情深!兄弟情深啊!兄长一喜之下将家中的破罐破碗砸了几只,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打紧的?就要跟着弟弟荣华富贵,留着这些,只是丢脸罢了。 二人当时找了当地的一老儒,教他大加渲染,把这家中光景说得惨兮兮,把二人对董显的思念说得真切切,把愿望弟弟分一杯美羹说的是回家看看,因此才有那样的文笔,那样的感人。这二人捧了董显寄来的书信,找了一个亮敞的地方,那兄长搓搓双手,觉得还不够,又把双手在那粗布补衣上擦了又擦,这才拿起书信。小心翼翼地打开。 信中所含的,除一张信纸之外,还有一根羽毛,观之白而华润,细腻多绒,色泽通亮。兄嫂二人围着这信封中出的白羽细细端详,研究了半晌,看不出究竟。这莫不是什么我们从未见过的珍奇宝物,这样的稀世珍宝想来也没几个人见过,我们这些见识粗短的,不认得那也是正常。 董兄将这白羽轻轻捧起,郑重其事地交到了董嫂手中。小心了,可别弄坏了。董嫂伸了双手接了这白羽,战战兢兢不敢再动,就这样捧着白羽,双眼紧紧盯着,也看不出端详。这怕是兄弟给我们的见面信物,有了此物,我们便可以通过兄弟家那些高门大关,让他的下人知道是他哥哥嫂嫂来了,护我们去见他。 董嫂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董兄只是频频点头,是是是,还是你机灵!二人将那书信展开,信上只有寥寥几字;董兄侧了身子借光,抖手拿着那信,贴近了眯着眼看: “象以齿焚身,蚌以珠剖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董兄口中一字字念出信上内容,二人半晌凝着,脸上的笑却是僵住了。再看手中白羽时。这是……这是……那董兄还不死心,将那白羽捏在指尖,凑近了鼻子。那股大鹅的味道还真给他闻出来。 董嫂大骂之下,董兄灰头土脸地躲去角落,去修那被他摔坏的罐子、水缸去了…… 这卢龙堡人近来,却是有了麻烦。卢龙堡中,出了一位‘采花大盗’,当日罗念成罗盘幻象上之景,卢龙堡人各个精神憔悴,面色煞白,全都是拜这‘采花大盗’所赐。更有知情人道,这采花贼手中兵刃,乃是四头之叉,今日卢龙堡来了此人,将这卢龙堡内人家黄花大闺女各个掳走,每一日,便有人家妙龄女子被抓了去。更可恼的是,这四叉贼竟是白天作案,却无人拿得住他。他过堂无影,飞身无痕,所到之地,留不下半点踪迹,但有被他不幸抓了,又被放回来的姑娘,便定是造了他的毒手,却也中了什么邪术。 因被抓而又放回的姑娘,在众人眼中,怕是早已没了姑娘家的清誉。返回的女子中,竟无一痛哭伤心,反而有女子透露,那四叉贼长得极为俊俏,是稀世罕见的美男子。更说被他掳走,未遭任何无礼对待,想被多掳几次! 这样的言论,哪能不让人觉得她们是中了邪术,她们口中言辞一致,却自然无人愿意相信。故此,‘四叉花贼’的响亮名号便在卢龙堡传开了。卢龙堡中惶惶不安,有被抓的姑娘盼着再被抓的,更有担心遭了毒手的人家隐秘藏身,好生看护自家闺女。 这段时间,每到夜里要入睡之时,整个卢龙堡无一人例外,皆能在梦中听到一鸟哀鸣。只要一闭眼,那鸟雀便入梦而来,扰得人不能安宁,更别说安然入睡。大伙都能听到这鸟雀哀号,也都被惊得无法入睡。但众人口中这鸟雀的样貌却不同。有的人说,这鸟雀有六只眼,两对翅,只要闭了眼,此雀便朝着暗中面前扑来,惊醒时,却又不见任何东西,听不见任何声音;有的人说,这雀张开尖喙,口中有齿,闭了眼,便惊觉这雀张开大口,尖齿咬住自己咽喉…… “食梦雀”越传越神,越传越离谱,搞得整个卢龙堡上上下下人心惶惶,大半人夜不能寐,生恐那怪雀入了梦中。夜不能眠,白日还要劳作,卢龙堡中人,消此折磨一月有余,各个顶着黑眼圈,早已没了精神。放出这“食梦雀”扰人的,正是这“四叉花贼”,他借着夜放出“食梦雀”耗人精神,又在白日擅闯民宅,将谁家的女子掳去了。 人人惶惶不安,卢龙堡被搅得鸡犬不宁。此事也传到了董显耳中,他只是搓手抚须,觉得难办。他近几日,也有过梦中被那“食梦雀”惊醒的经历,也饱尝着痛苦。其实,这“采花”之事,便是从他府上率先发生的。府上妙龄丫鬟,尽皆被这“四叉花贼”掳了个遍,只是后来放回的女子,也竟都和那些卢龙堡被掳复返的女子一样,均道自己没受伤害,且说这“四叉花贼”长着绝世的面容。 董显与众人不同,他对此似乎不显得十分奇怪,亦不心疑丫鬟说的话,只是他显得躲闪紧张,心不在焉。 为解决卢龙堡之灾,董显发动了自己的人脉,集结了一批江湖人士,要帮他拿下这“四叉花贼”。这群人之中,不乏稀世高手。这批高手中,有那号称“中原第一刀”——天地双绝段缺刃的亲传弟子——双刀鬼项然,有那武林名门纯阳派掌门——素头金翅玉蝉衣;还有诡府门高手欧雄等人。董显集结这些人,均是为了拿下这“四叉花贼”。此外,他还向那朝中宰相孙乾霸求助,送去了卢龙堡独有的好酒“仙不问”,这次孙赫被爹遣来帮助干爹,正是为了此事。 这些武林中的高手一方面因董显之名而愿意出手相助,另一方面,江湖中人,对这些经商之道却是一窍不通,有了董显这样的大财阀在身后帮忙,紧要关头,会关乎整个帮派宗门的成败兴衰。因此董显这个忙,大家都是乐意帮的, 这卢龙堡上上下下如今就等着董显救他们出水火之中,董显集结了这些武林高手,又收到孙乾霸消息,知道义子孙赫也要来助他,心中便逐渐有了把握。董显与一帮豪杰简说了这“食梦雀”、“四叉花贼”的事,开始与他们商量对策。 健马疾行,扬尘古道之上飞奔而来的,是那孙赫、唐归虎、葛庆州三人。扬鞭催促下,马儿更是疾速。稍远处,于林间隐处闪动着一个身影,念成提气而行,紧随着这三人三马,已是第三日。 这三日行程,此三人共歇了两次,叫马歇脚,第二天便早早赶路。念成一面提防不被发觉,一面还要事事赶在他们之前洞察。若是睡得太死,第二日便赶不上他们的行程。故此连着三日,不单单是运气随马奔走,更是小心谨慎,绷紧了精神。幸亏念成气府内劲如海,连日奔波间,却不过分疲惫。 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卢龙堡?如今行经下去,即便我有再好的体力,也将支持不住。快马疾行,我运气赶跃,稍加疏忽,就可能被这三人发觉。此事,到有些想念你了。念成心中暗道,只盼着早早能至卢龙堡,不再路途赶马奔徙。此事若是有钦丕在,自己也不会这么累了。 连日的奔徙,虽然没有对念成内气造成什么损伤,只是这样强度的奔走,不免也让他觉得些许心中无底。若是早日到了卢龙堡,便可以查探随侯珠下落。我还要快点抽身,去探知婉熠的情况。大哥为大局着想,甘愿入牢,凌越携其父于洛神养伤,我那师父现下又早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又只剩我一人,身边也少个帮手…… 念成边思虑着,一边提气,又跟着快马奔了十几里地。 兜兜转转,时光流散,又是一秋。依稀记得那个秋日,同样的萧瑟之风,自己同兄长在李翀面前接了帅印,备战出征南陲。那时的他,还怀着一股稚气,要首战就胜了夔王,为罗家扬名。只是天不遂人愿,被夔王只一骨锤,打落了马下。现在回想起来,念成觉得可笑。 但他又不再露出笑。如果总是在今后批判从前的自己,那不是显得太过无情了吗。在曾经的立场之上,曾经的决定,或许如今看来不是那么完整,却是当时的一股信念。既然人人都会嘲笑过去的自己,也就解释了为何人们的立场总是那么自私,不懂得体谅他人。连原谅自己都做不到的人,哪里来的宽容去善待别人。 风有些凉了,念成背上出汗,正好借着这凉风,得以舒缓。他紧盯着前方马上三人,运起内劲,又朝着暗处前进。 “孙公子,此地距卢龙堡还有多远?”那厚唇精瘦之人问道。 “就在眼前!”孙赫挥起马鞭,指了一指前面一座山头:“那里便是卢龙堡。” 唐归虎道:“听丞相说,卢龙堡董显遇上了麻烦,还不知是什么人敢在‘敌国富’地盘兴风作浪。” “我也不清楚具体,父亲只说卢龙堡出了一‘四叉花贼’,搅得卢龙堡不得安宁,干爹又遣人送信前来求助,因此我也趁着去看望干爹,帮他解决了这件事。”孙赫口中答着,又朝着马儿一鞭。 “我们去了便见分晓。”葛庆州应着,也加了一鞭。 念成于远处一边奔走,一边注意听着三人的谈话,脚步加紧,要跟上去。 第五十二回:群豪定计斗花贼(一) 转过那山头,一行三人终于进了卢龙堡。孙赫带着唐归虎、葛庆州朝着董显府上去,念成收了轻功,隐于闹市,紧随在他们之后。穿行过熙熙攘攘的街头,于一僻静之处,进了阔巷,一大红门矗立面前,那门前的,正是笼中一对金钱豹。 唐归虎、葛庆州相互一惊,见过有人门前放金石双狮,却没见过门前两只活生生金钱豹的排面。这‘敌国富’均只是耳闻,却不曾见过。如今一见门前气派,即使是这二位行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的前辈,也不禁大为叹服。 孙赫下马,三两步迎上去,只对着那对金钱豹叫道:“阿才阿宝,我来看你们拉!”二人正错愕间,看那孙赫从背上的行囊中取出了两块上等的牛肉,左右豹笼各丢入一块。那叫做‘阿才、阿宝’的二位便咬住,背对着三人寻了笼角,大口享用起来。 唐归虎、葛庆州自是看呆了,孙赫回身招呼二位:“两位,随我进去吧!”说罢,朝着那双笼间而入,前去叩门。唐归虎、葛庆州相顾无言,互相请手,二人便随着孙赫入了红门。 “孙少爷!您来了!”那家仆见了孙赫,笑脸相迎,替他收了背上行囊,一边高声道:“老爷!孙少爷来了!”他跟在孙赫之后,又招呼后边那二位:“两位一路辛苦了,里面请!” 念成自这红门停了脚步,望见门左右那‘阿才、阿宝’,心中失笑:“‘敌国富’果真不同凡响,就连这门外装饰,也是这般的独特。待我入这高门去瞧一瞧,里面究竟是怎样一番华丽。” 念成自近那门时,那门前双豹便起了身子于笼中踱步,两双凶眼死盯着念成,爪下放缓。念成见了二兽,心道:你们可曾见过邱泽猛兽,或是海中长蛟?今日是我孤身前来,改日拜访,我带了我那小兄弟钦丕来,二位态度可能也不致如此。 念成笑笑,脚下用力,翻身上了高墙,朝着院内观察。 董显府中,与那北皇李翀的皇宫院落却有何区别?一样的华贵气派,一色的金碧辉煌。院中有院,高屋错落。假山清池,活水花鸟一应俱全。也就是罗念成从小在皇宫力长大,再稍换一处,见了董显府上这片光景,怕是惊得合不上口。 这就是‘敌国富’,这董显到底是做什么的人,为何会有这样殷实的家底。庭院之中碧辉交融,毛色艳丽的鸟儿在屋前屋后的茂绿丛中叽喳不休,伴着潺潺水声,扑面而来山水清爽。凡是装饰,必是珍世之石点缀,院中小径,皆由五色宝石铺路而成。此间繁华,非熟识珍宝之人能够尽悉识得数尽。 念成匆匆几眼,只是看得眼花缭乱。当下不是赏玩之际,须寻这帮人在何处。念成循着声音上檐而行。靠近内院的一座宅屋,见得敞门处围了七人。 “爹!孩儿来得迟了!”孙赫进门见了董显就要拜。爹前不加“干”字,乃是孙赫近亲之称。董显于他的照顾,也是如亲生儿子一般。这董显虽然发达,只是空有几位夫人,却难生下一儿半女,这也成了他毕生的遗憾。他寻遍了北境神医,却没人能帮得到他。珍贵好药,大补精品他也一日不断地服用,只是身体从不见起色。 这孙赫在他眼中,那便是极为珍贵的。孙赫手中的攒珠万宝棒便是由这董显命人打造,那攒珠棒棒头的一颗珠,便够了寻常百姓一生的衣食。 “赫儿,赫儿,你终于来了,干爹好想你!”董显一身锦袍,披了一件灰色大氅,那灰色不是布料,而是鹤尾之羽。董显拉起地上的孙赫,把孙赫的圆脸捧在手中,捏了捏那弹性十足的肉颊。“赫儿,你瘦了啊。出征南陲,一定要注意安危,不要带头冲锋。一定要护好自己周全,干爹可是一直记挂着你呢。” “我也想干爹,孩儿在南陲战场杀敌,每每亮出这攒珠万宝棒,心中便是干爹给了无限的激励。手上劲道也大了几倍,才能退去蛮将,保我南陲安稳。”孙赫笑得眯没了眼,不住地道着自己是如何如何思念董显,董显听了,自是心中乐开了花。 “好好好,你在前方英勇杀敌,干爹就是你坚强的后盾,只要这攒珠棒使得顺手就好,顺手就好。来来来,还没给诸位介绍认识。”董显拉着孙赫,面朝着那堂中的众人道:“这便是我那乖孩儿,朝中猛将孙赫!他当年武举入宫之时,我命人用上等珠宝打了一柄武器赠他,他便拿着这攒珠棒建功立业,已为我北境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诸位要认下了。” 董显说完,双刀鬼项然、素头金翅玉蝉衣、诡府派欧雄皆是向着孙赫拱手道:“见过孙公子。”孙赫也立刻回礼。 “这位使双刀的,便是那‘中原第一刀’天地双绝段缺刃的亲传弟子,项然。”孙赫拱手示意,二人照了面; “久闻‘中原第一刀’段大侠的威名,双刀鬼项然在武林也是声名赫赫。您能前来助我干爹,孙赫感激不尽。” “不敢,不敢。” 董显再移一步,“这位是纯阳派掌门。素头金翅玉蝉衣。”孙赫接着转向玉蝉衣,施礼道:“正阳护体,神猛刚威。素问纯阳派那套堪比“金钟罩、铁布衫”的硬气功夫,孙赫早就想请教一二,还望玉掌门有空之时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都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玉蝉衣摆摆手,笑着回道。 “诡府门高手,欧雄。”董显朝着最后那人道。“此次要擒‘四叉花贼’,还得多多仰仗欧先生的高招。” 欧雄诡秘一笑,孙赫向他道:“诡府门擅长机巧暗器,是最要紧的助手,能得欧先生相助,我等一定能擒了那‘四叉花贼’。” “看来孙兄已经把卢龙堡之事大概跟你说了。”董显望着孙赫身后二人,知定是孙乾霸遣来助他之人。 “不错,只是这其中细节我还不尽知。只道是有一‘四叉花贼’扰了卢龙堡安宁,爹爹教我此来看望干爹,顺便帮您解决了这桩事。” “这位就是人称‘狮面跛兽’的唐归虎,这位是镇风镖局总镖头葛庆州。”孙赫也向众人介绍了他身后随来的二位。这五人互相打了照面,各自寒暄,其实他们之间,却是互相熟识,有几派掌门,又有江湖有名的总镖头,来此聚会之人,均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曾经也有过不少交集。那纯阳派掌门玉蝉衣就与葛庆州熟识,也曾托葛庆州押镖。 “既然如此,就请董先生告知卢龙堡近况,也好让我们订下计策,来除了祸害。”葛庆州见大家都认识的差不多了,就快快处理了此间事情。他镖局里还有很多事等着,耽搁不起时日。做生意的,总是要抓住时机,白白浪费时间的事,很不愿做的。 “对啊,孙丞相让我们随着公子前来助您,却还不知出了什么事。眼下有这样的好手在场,怕是用不到我老唐,就能擒了那什么‘四叉花贼’。”狮面跛兽唐归虎应和着葛庆州。 “好。”董显凝了神色,收起笑意,侃侃而道:“大概时一月前,我这卢龙堡中便出现了怪事,每到夜里,人人闭眼之时,便有一‘食梦雀’扰人心神,教人无法安睡,任你是再大胆或疲倦的人,只要稍一熟睡,就会被这雀从梦中惊醒。” 董显再堂内踱步,众人静静听着。 “后几日,因为夜里难眠,大家白天都没了精神,精神恍惚,大都在白天睡起大觉。可不久之后,这卢龙堡中便频频出现妙龄女子被人掳走的事,说来惭愧,这事,便是从我府上开始的。” “这么说,是哪个大胆的采花贼,采到‘敌国富’头上来了?”欧雄神情不屑,猜测祸害卢龙堡的,只不过是哪个江湖上的采花贼而已,若是如此,此间高手,随便出了两人,足可以将那人拿下。 “我起初也是这样认为。只是……”董显略作停顿,又像是等着被人问起。 “只是什么?”项然开口道。 “只是这‘四叉花贼’掳走了一些个女子,后又将她们一一放回。这倒不奇,更奇怪的,是回来的女子一个个向着那魔头说话,更说那贼人掳去她们,却是没伤害她们半点。其人都推测,是这魔头使了什么妖术,迷惑了被掳的女子,教她们说出这样的胡话。” 其余六人听了,也是觉得云里雾里,摸不到头脑。若真像被放回的女子所说,那这‘四叉花贼’闯闹卢龙堡又是为了什么呢。六人面面相觑,却是拿不定主意。 “您可曾见过那些被放回来的女子?”葛庆州问道。“我见过。只是看她们神情样貌,并没明显伤痕。她们所说真假,就不好判断了。”董显回着葛庆州。 “也就是说,这‘食梦雀’便是这‘四叉花贼’所放?夜扰人休,白日行动掳走谁家女子。”孙赫沉思问道。 “不错。” “被掳走的女子,可有什么特点。”葛庆州摸摸紫唇,思虑而问。 “若非要说有什么特点,就是各个姿色姣好。”董显有些沉吟,但他还是向众人讲了。 “若是劫了美人却不是为了美色,却又是为何?这人真是古怪,任谁也不能相信那些女子的话,我们该怎么抓了他呢。”狮面跛兽唐归虎似笑非笑。劫了美色而不为美色,在他看来是怎么也说不通的。 “他的目的,倒不重要,诸位还是商讨如何擒了此贼,教他不扰卢龙堡安宁。”董显似乎对众人纠结于‘四叉花贼’的目的显得有些不耐烦,他想让众人将目光放在擒杀花贼上,而不是去研究他为何这样做。 “干爹说得不错,既然是个魔头,行事不必依照常理。我们只管商量怎么擒住他,这才是要紧的事。”孙赫应和着董显,他看出了董显有些许烦躁,不想他因此劳心伤神。自己是来给干爹解决问题的,不是来给他添堵的。 众人听了,虽然心中有一丝不快,却还是听董显的话,商讨起对策来。 堂外的罗念成侧耳细听着这一帮人的讨论,心中暗想:原来这卢龙堡是被采花贼盯上了,说到头,还是个不轻易采花的花贼。如果董显口中被放回的女子没有说谎,那可以肯定,这‘四叉花贼’一定另有所图。至于他到底图什么,念成也猜不到了。 这批人皆是武林上高手中的高手,竟然能任董显、孙乾霸这样的人驱使,看来,有钱能使磨推鬼,着实不假。那叫什么‘食梦雀’的,倒也是稀奇。这样看来,那花贼要在白天行事,才能利于他达成目的。夜晚之时,便搅得这卢龙堡人不得安宁。能有‘食梦雀’这样的手段,此人定不单单是一个采花大盗。 方才众人推寻那‘四叉花贼’这样怪异行动的目的,却被董显制止了。依理来说,对这事奇怪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了解的越多越细,就越有把握抓出幕手黑手,可是这董显却严词推责,似是有意避开众人的询问,如此看来,这董显也不简单。 念成静听着这一帮人议论,有道是:旁观者清。他便借此将整个事慢慢捋析。看来要在董府找到随侯珠,一定要先解决了卢龙堡之祸。如今这董显身边,却是冒出了这么些个高手来,自己要硬闯,也极不理智,先看看众人的进展,再做夺珠打算。 念成观望着那唐中的几个新面孔,又去用岁翁教他之法,去看那几人的深浅。 与他心中所料相差无几,那双刀鬼项然、素头金翅玉蝉衣、诡府门欧雄各个皆是夺命迹,即皆身怀椎阙骨纹的人,只是还不清楚他们究竟将椎阙纹练到了什么地步,看来卢龙堡一行,需要多加小心。 其实那日忘岁翁骗了念成,只道他是夺命迹下椎阙骨纹,其实,罗念成身负天梦劫,身后命迹要比其他人难见一阶。他所有的夺命迹,其实是常人的天命迹。念成身怀冰火兽丹,有岁翁‘贯虹落尘’心法为基,更是参透了玄门三卷中的‘慑神术’,早已达到了天命迹,是妥妥的骨羽纹者。只是骨羽纹可修四层灵窍,那忘岁翁已是满层,为骨羽纹巅峰者,他故意降了念成一级,只是为了突出二人差距。 天梦劫的原因,教念成身后命迹虽是夺命迹,却有着骨羽纹,只是突破一层困难重重,要再精进时,乃是难如登天。 不出我所料,这堂中除了董显是流命迹,孙赫是噬命迹,其余各人,均是夺命迹。若这‘四叉花贼’真要这几人大动干戈来捉,便是有趣的紧了。我且随着他们,会一会这花贼。 “既然那‘四叉花贼’每每先是让‘食梦雀’先行,教这怪雀扰了人们心神,再于白天动手,我们就将这‘食梦雀’作为突破口,先行解决。”欧雄朝着众人道,几人围着,大概讨论个行动走向。欧雄早就先布好了人手。 “羌靡已经去了东巷,做好了准备,就是不知这花贼要对哪家下手。具体不知,但依照之前的行经区域来看,下次的作案,应当就在东巷附近。”欧雄向着众人道。 念成一听,看来他们的布置帮手,并不只眼前的这几人,还有其他人也为了此事来此。 这羌靡便是其中之一。羌靡本是一个江湖怪客,他是以那打鼾之声如雷如涛而闻名的,被人唤作“鼾如涛”。他能被请来擒这‘四叉花贼’,也是因为他这睡觉打鼾的本事。‘食梦雀’扰人清梦,可在大家看来,鼾如涛羌靡便可轻易破了这怪异鸟雀的奇力,从而破了食梦雀之灾,这样或许可以引出那‘四叉花贼’现身,从而将他抓住。 在孙赫和唐归虎、葛庆州道来之前,这几位早就定下了计策。他们反复研究了近来卢龙堡失踪女子的住所规律,发现那花贼也是依照着渐近的方式,一片一片区域的行进,到几人查探时,大概下一次就是在东巷附近。 为了破‘食梦雀’引出花贼,诡府门欧雄早早联系了鼾如涛羌靡,并教他暗藏在东巷附近,只等食梦雀发威。 “事不宜迟,我们也赶去此地埋伏,等着那贼人的出现。”葛庆州道,众人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既如此,诸位且去东巷,随那羌大侠一同伏击那花贼。老夫就静候佳音了。” “干爹,你不随我们同去吗?”孙赫从座上而起,走近董显,董显眼神躲闪,摆摆手道: “我就不去了,我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成为诸位的累赘,我就在府中等你们的好消息。等你们擒了那贼,即可就地正法,不必留他活口,也无生擒必要。”董显说话绝情,毫不留退路。虽说这‘四叉花贼’却是扰了他卢龙堡清净,但也没有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失,被掳走的女子也是一一被放回了,却还不知那人的目的,听董显这样说,是要一见那人,便置他于死地,众人看来,不免太过了。心中虽然觉得不妥,只是替人家办事,只要人家心里愿意,怎样都好,再无过多追究的必要,几位便都不做声。 “食梦雀昼伏夜出,专在夜间害人,我们于傍晚动身,夜间到了东巷便可,不必操之过急。”项然缓缓道,他看向董显,董显脸上明显焦虑,只是项然所说不无道理,他请诸位来此,便也要好生款待才是。 “不错,那先在此处歇息,等天色转暗,我们再动身前去。”孙赫为董显解围,接了项然之语。他便吩咐下去,教下人准备酒菜食物,要同几位武林豪杰深入认识交流一番。 这董显府上之人自是熟知孙赫,便将他当做少爷对待,孙赫吩咐下去的,那便是老爷的意思,甚至孙赫之语,更能得到董显的重视,他们更应该照办。孙赫吩咐下去之后,便马上张罗起来。董显也欣慰满意,“还是我儿考虑的周到,怠慢各位了。” “哪里哪里,董先生言重了。”项然、玉蝉衣、欧雄、唐归虎、葛庆州纷纷应和,就这样,几人闲谈休息这着,只等着夜幕降临,好去东巷伏擒‘四叉花贼’。 天渐渐凉了,夜色拉上黑幕,董显府中几名高手也开始准备前往东巷去。按照之前约定的,借助鼾如涛羌靡来破食梦雀,然后引出四叉花贼,众人再合力将此人拿下,交到董显手中,至于杀不杀,众人心中自有轻重。 “干爹,天色已晚了,我们便去了,您就留在府上,等我们的好消息。”孙赫带领着众人,要别了董显,朝着东巷而去。 “好!此事就拜托给诸位了,望诸位能替老夫擒了这贼人,老夫定当重谢。”董显拱手低身施礼,诚恳拜别。那几位回礼,纷纷跟着孙赫上了马,要往东巷而去。 这董显真是有趣的很,为何遣散了众人,却要一人留在这府上。先不说他先前对这‘四叉花贼’显得不甚关心,比之众人对那贼人的来历、目的的在意,董显却只求将那人抓了,又在之后的吩咐中叮嘱众人见了那贼就杀,不留活口;想来是与那贼有深仇大恨,只是如今众人要动身前去东巷,他却要自己留在府上,这又是何意。 念成伏在树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董显分明就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他葫芦里到底买什么药?念成觉得说不通,又在董显言语间听出了许多细微破绽,决心不随众人前去东巷,而是留在董显府上,观察他的动静。 双刀鬼项然、素头金翅玉蝉衣、欧雄在前面带路,孙赫带着狮面跛兽唐归虎、阎罗镖葛庆州紧紧随后,一行人换了轻便装束,朝着东巷而来。 马行不久,带头的三人便下了马。欧雄道:“诸位请下马,不要惊动了这贼人。我们前去同羌靡汇合便好。” 第五十三回:群豪定计斗花贼(贰) 暗夜已至,四下显得异常安静,六人均下马,徒步进了东巷。 来到一户刘姓人家,孙赫与那欧雄口中的鼾如涛羌靡见了面。此人大腮短脖,也是孙赫一般的身材。二人相见之时,竟有些许尴尬。 “这位是董显义子,孙赫孙公子。”项然向着二人介绍对方。“他便是我们说的鼾如涛羌靡。” “久仰久仰。”二人客套一番过后,七人于暗中聚首,悄悄商量对策。他们身处这刘家院中的偏房,这刘家也有一姑娘,正值妙龄,便是众人推知的极有可能成为那‘四叉花贼’目标的一户。 “夜就要深了,我们该如何做?”孙赫朝着暗中人影问道,只是他此时也分辨不清,谁是谁。 “待到食梦雀出现之时,就靠羌靡以‘梦海醉涛’的功夫,来破了这食梦雀。到时候那花贼或许可能现身,我们便从暗中杀出,将他擒了,交给董先生处置。” 其余几人听了,纷纷点头:“只好如此。” “如何确定那花贼要袭击谁家?”孙赫追问道。 “这东巷共有十户人家,我们一人进入一处等候,便可守了七处。若羌靡扰了这食梦雀成功,这花贼必定前来查探情况,只要他一出现,在各家的诸位便可将这枚信号引燃。”欧雄说着,给这六人手中一人交了一只信号弹。 “看到信号,就说明那花贼身在何处,其余几人便即刻前往支援。” “若是他偏偏不在这我们所守七处呢?”玉蝉衣收了手中的信号,低声问道。 “若是均不在这七处,那他极有可能去了另外的三家,我们只需集合一同去那三家,也是来得及的。到时候玉掌门同项兄去靠南侧褚家,我同孙公子前往北侧徐氏查探。唐兄葛镖头去那西面一家,我们分头行动,见到贼人再看信号汇合。” 欧雄将前前后后的事安排的明明白白,后问清各自是否清楚了自己的任务,明确之后,大家便就地散开,去了各自负责的一户人家。 夜已经深了,正到了该入梦乡的时候。到了各自负责之地的几人皆是屏息凝神,丝毫不敢大意。孙赫心中也是充满了期待,这‘食梦雀’究竟是怎样的鸟雀,给这卢龙堡人折磨得不轻。 夜中静得可辨风滚落叶之声,孙赫正想得出神,却是被耳中的一股尖锐声音刺得双耳生疼。 “来了!”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虽然不曾见过这‘食梦雀’,可是察觉此间异样变化,便知定是此物来扰。 这众人口中的‘食梦雀’,其实是那‘四叉花贼’养的一只夜游莺。此雀食醴泉而生,与凤同落栖梧桐。‘四叉花贼’正是借了此雀之怪异鸣声,来扰乱了卢龙堡家家安眠,白天行窃,光天化日掳走人家漂亮姑娘。 夜游莺之音似直刺耳中,就像在人耳畔高调尖鸣,却实际远在不知何处。卢龙堡之静夜遇闻此音,鸡鸣狗叫,一时间闹腾腾揭开了锅。不论是谁家的牲畜、鸡犬,皆是受不了这声音的刺激,全部显得异常亢奋。叫嚷之间,死寂的夜登时喧闹不止。 东巷人家更是如此,此音入耳,又有何人能顾安睡?迫不得已起身,塞上了耳朵。可那夜游莺之声似是直达脑中,即便是塞紧了双耳,却也不减那鸣声带来的干扰。那声音直刺入脑,扰人心神,使人烦乱。更有甚者,搅得心神混乱,出现幻觉,也便流言传出了那些‘食梦雀’古怪可怕的长相,怪异的能为等等。 夜游莺声起,众人知是食梦雀到了,这‘四叉花贼’定在附近。羌靡听闻那夜游莺之音,烦心刺耳,却开始运功。 “梦海醉涛,大音希声……”鼾如涛羌靡运气这门古怪的功夫,只是那大腮帮子鼓动,一手撑着脑袋横卧,身子躺下之时,便是如涛鼾声袭来。 羌靡发功招起鼾雷,“梦海醉涛”招起间,一声声入梦死睡之鼾声传播开来。如涛如雷,滚滚而响。那鼾声完完全全盖住了食梦雀之音,将这方圆十里之内的地界都笼罩在自己的鼾声之中。 羌靡此音虽声震响远,但却不似食梦雀叫声那般使人心神俱疲。塞耳之时,也可减弱鼾声强度。羌靡欲破食梦雀之音,因此并没有在这“梦海醉涛”之中动用太多内劲。平常交起手来,自会运内气教对方闻此鼾声,进而身受内伤。以浑厚内劲裹挟在这如雷鼾声之中,所闻之人,必会受不住这内力催压,内力低微之人,或会碎五脏,崩六腑而亡。 那羌靡鼾声如涛似雷卷携而入,袭遍了整个卢龙堡,此夜卢龙堡中,回荡响彻着这一人的鼾声。卢龙堡多久没有安稳渡过一夜,卢龙堡人多久没有合眼睡过一个好觉。如今听到这鼾声,众人竟不是厌恶,反而有几分喜欢。这沉沉的睡意,惬意的鼾声,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少在这几日,确实算作梦寐以求。 ‘梦海醉涛’发功之时,众人便不再听得那食梦雀的尖锐鸣叫。大音希声,滚滚鼾声传播之际,于那东巷西南角高屋飞檐之上,惊出了一只飞雀。 羌靡虽闭眼沉睡,却是仔细分辨着这空气中的食梦雀之音。就在方才,他发觉食梦雀不鸣,动耳细听间,又闻鸟雀翅羽扑扇之声。羌靡当下坐起身子,那鼾声还在卢龙堡上空回荡,只是他已朝着那夜游莺所起之地探去。 黑夜之中,难以看清那雀的模样颜色,只是恍然见了自檐上飞离的夜游莺。羌靡去追时,无奈此雀身形娇小迅捷,转入黑夜之中,却再寻不见踪迹。 项然、玉蝉衣、欧雄、孙赫、唐归虎、葛庆州皆闻此鼾声,知道是羌靡开始破食梦雀之音,只是随后鼾声渐无,却不见讯号。众人比之方才更为紧张。夜游莺之音暂歇,‘四叉花贼’应当就要现身。六人分别屏息观察,等着那花贼现身,便要放出信号去。 半晌不见那花贼行动,众人便依照先前订好的计策,双刀鬼项然与素头金翅玉蝉衣一行,欧雄与孙赫一行,狮面跛兽与阎罗镖一行,分别去了那剩下的三户人家。 众人到时,却还是不见‘四叉花贼’踪影。 念成于董显府上等了许久,腹中饥渴,又到了夜中,身感疲惫,竟不知不觉靠了树睡去。直到那羌靡如雷鼾声入耳,他才忽地惊醒。揉揉眼睛,抹了一把脸,心中奇道:这是什么声音,难道这就是那食梦雀的声音? 念成问此音如人鼾声,又是极为浑厚的沉响,却似一个中年男人大呼,食梦雀之音果真如此么?念成一边怀疑,一边觉得好笑。若真是这样的声音,那我也算是开了耳界,这世上还有如此古怪之鸟,声如沉鼾。唤作是我,待在这卢龙堡中,夜夜闻此声音,也是决计无法入睡的。 念成想着,又朝着那董显所在屋内瞧去。 董显那窗内点起了火光,方才,董显府上已是一片沉寂,夜中忙碌的人们都歇了。只是方才鼾如涛羌靡发功之际,这沉沉睡去的董府又在夜中惊气。 念成看得清楚,那个影子坐于灯前,又将屋角其他几处的灯火电亮,随后,那身影便在小屋之中来来回回,往复踱步,一刻也没有停歇。想来是董显听了这鼾声,想起擒拿‘四叉花贼’的事,夜里不再安眠,心中迫切要杀了此人。 念成伸展了身子,身上骨头咯咯作响,他已经僵了太久在这颗大树上,疲乏渐渐褪去,他又揉揉眼睛,观察着董显。他要留在此地,竟还能关灯睡去,照他如今屋中踱步的频率,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刚刚睡醒之人。念成料董显只是熄了灯,于暗夜中坐想冥思,却未曾正真睡去。方才闻这如雷鼾声,这才忙起身点了灯。他心中究竟在焦虑些什么? 念成猜不透董显,只是隐约觉得他向众人隐瞒了什么,为何他要极力避开众人追讨‘四叉花贼’的用心,难道这‘四叉花贼’来卢龙堡,却不是为了掳走漂亮姑娘,而是别有所图。董显为了卢龙堡安宁如此担忧,倒显得他有大仁大义之心肠,但观他举止言行,皆是惴惴不安。 我留在此地,会不会错过精彩的擒贼过程。那六名高手,加上他们提起的另一人,共有七位。这七位果真去东巷遇了那‘四叉花贼’打斗起来,莫不是精彩纷呈。我留在此地会不会是多想了。 念成心中有些许懊悔,他本该去跟随那六名高手,一同去见见‘四叉花贼’的庐山真面目。 卢龙堡灯火渐起,随着息声的雷鼾,还有那扰人心魄的食梦雀之音。借着深深的夜,又有不少人家沉沉睡去,似是得到了羌靡那鼾声的安慰和守护,终于要好好歇息了。卢龙堡又渐渐沉寂下去,回归了暗与静。 董显府上并不慌忙,几处亮起的灯光也一一熄灭了。只是董显屋内的那一盏,还在和明星争辉,不肯灭去。念成微觉冷气逼人,暗运身上真气,让身子变得暖和一些。 万籁寂静之时,念成忽察觉到一如疾燕般黑影越入了董显府中,那条黑影似一条黑色闪电,迅疾之不及眨眼,念成只是以极强的内力和耳力听到了空气中气流变化,从而察觉了这黑影的到来,只是他四下睁眼去寻,却看不到任何踪影。 念成心中一惊,真是什么疾飞的鸟雀?飞燕?或是有什么人来了!念成伏低了身子,双目凝神细察,手起招式运用掌中,随时准备应战。精神紧绷之际,却又听不得任何声响,唯有细风过枝,却是几乎渺无的声音。 方才那是错觉吗?我待在此地太久,精神疲惫,出现了幻觉?念成不见四下有任何动静,先怀疑起自己来。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事不是这么简单。方才分明是感觉到了有一闪电般的黑影越入了董显府中,以他所察,即使是丝毫的变动,也能感知到,那疾飞黑影来了,绝不会错。 可是它又在哪里呢?这么眨眼之间就没了踪迹?念成还是屏息,将身子伏得更低了。目光四下搜索之时,他竟从那董显点灯之屋内,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念成睁大了双眼,差点就要喊出声来。这黑影!这黑影是如何当着我的面,进了这董显屋内?念成心中大奇,以他如今的修为,当是不会有人能避开他的耳目,在他眼皮底下潜行自如。只是灯下黑影,董显屋中分明多了一人。 他是谁?怎么会在这个时间,以这样的方式潜入董显屋中。方才我所感受到的那疾飞黑影,便一定是他的!念成来不及细想,只想快快去看这黑影的真实面目。我还要从这董显手中得了随侯珠,若此黑影对董显不利,他死了,随侯珠下落将不明。 念成纵身一跃下了高树,贴近了董显的那间屋子。 那屋内,传出了董显和另一个高冷峻然的男子声音。 “你还是不肯说出‘浴炎凤’的下落?”那冷峻声音问道。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浴炎凤’不在我手上,我把它交给了‘留香苑’中一名叫做乱星红的琴女。” “你知道我不单单喜欢收集宝物,更喜欢这收集宝物的过程。既然都没有意思地问了你‘浴炎凤’下落,便以此为第一线索,照着你给的方向,自己用脑用手去寻这‘浴炎凤’。因此小爷是不会去问那‘留香苑’中人乱星红是谁。实不相瞒,我已经去那‘留香苑’走了不止一遭,只是啊。只是我上上下下寻遍了每名女子,就连那老鸨欲绝艳也亲自接触了。不提了,真是教我恐惧。” 那冷峻声音却是滔滔不绝,停顿间继续道:“我用过了许多手段,查探了‘留香苑’的每名女子,却都不曾在她们身上发现这‘浴炎凤’的下落。在小爷看来,一定是你董大善人做了手脚。莫不是你将这妮子带回了卢龙堡,以那‘铜雀春深锁二乔’的手法瞒天过海,误导我去‘留香苑’来来回回却找不出‘浴炎凤’下落?” 念成边听着,边将董显那屋窗纸捅个窟窿。向着屋内望去时,见了董显被一俊俏男子缚在床边。念成在窗外瞧得清楚,那男子面如冠玉,肤色雪白,微光之下勾勒了柔缓却又挺拔的下颚线。这人身材修长,将一腿架在董显肩上,居高临下质问着董显。董显战战兢兢,头上虚汗直冒,像是一团任人摆布的生肉。 这人便是卢龙堡人人欲讨的‘四叉花贼’——郭爽。 那人脚上用力,董显又被压下去几分,“本来寻宝是件乐事,你不要让小爷不开心了。怎么敢给小爷假的情报,假的情报怎么能寻得真的宝物?你说是不是?你将那‘浴炎凤’藏在了何处,快快说与你小爷听了,我看这趟寻宝之旅就到此结束了,谁叫你不会很配合,非要骗我去了那‘留香苑’惹得一身晦气。” 原来,这卢龙堡人口中的‘四叉花贼’,只是一名搜集天下奇珍神兵的江湖大盗,他以搜集江湖上闻名的暗器、宝贝兵刃为嗜好。手中更是攒下了不少武林中失传已久的传世奇兵。得知了‘天下第一宝匕’——‘浴炎凤’在这卢龙堡中董显手上,他自然是按耐不住心中的狂喜,便赶到了卢龙堡中,寻见了这董显,要问他拿这‘浴炎凤’。 只是如董显所说,这‘天下第一宝匕浴炎凤’却是给他送了那欲绝艳办的‘留香苑’中一名女子,她就是红衣女乱星红。董显素是欲绝艳的常客贵宾,当年‘留香苑’的建立,还多亏董显大力支持。在留香苑发展之际,董显更是多方援手,一句话,董显也是留香苑的老板之一。有了董显支持,留香苑才有源源不断的生意。 而经欲绝艳的介绍,董显得以认识了这留香苑中一名红衣女子——乱星红。董显有意亲近她,只是这女子冷漠洁身,不似这苑中风尘女子。都董显却也没有强逼,只是对她百般的好,甚至将他那不肯给爱子孙赫的天下第一宝匕‘浴炎凤’也拱手送给了乱星红。 只是当时乱星红为避祸在那留香苑栖身,后得太子启明之助,随了启明远去南陲战场,此刻,应当还服侍在太子身边。那‘四叉花贼’郭爽依照董显之言,去留香苑寻这乱星红取‘浴炎凤’,却又哪里取得到?郭爽却以为是董显不肯将宝匕献上,骗他周旋。因此才将这卢龙堡里里外外翻个遍。说是这乱星红是给董显藏在了卢龙堡中,因此,卢龙堡家家户户的漂亮闺女,便给他一一掳了去,不知用什么手段,追问‘浴炎凤’的下落。 当时被放回来的女子有几位盼着被抓,实在是被这‘四叉花贼’郭爽的非凡长相所吸引,这世上的男子,有几个能有这样的容貌。况且郭爽名为采花,实则不是。被掳走的女子均未受到任何侵犯,这些妙龄女子芳心大悦,一面为这郭爽的容貌,一面为他潇洒倜傥的为人深深吸引,竟有人道愿意再被掳去。这可笑的事便是如此原因。 念成一见此人,又闻得那人来寻董显,却是为了那天下第一宝匕‘浴炎凤’。这才明白,卢龙堡近日之祸,全是因董显招来这人要寻‘浴炎凤’,又因董显道此物在一女子身上,这‘四叉花贼’这才把卢龙堡翻了个底朝天,抓了堡中少女,要去询问这‘浴炎凤’的下落。 当日董显不愿众人查探‘四叉花贼’的真实目的,便是怕大家知道此事全是因他而起,只道是见了花贼,格杀勿论。念成早就看出其中端倪,这下才彻底明白了董显为何神情恍然,躲躲闪闪,以及他向众人隐瞒了什么。念成不禁嘴角微扬,好啊你,自食恶果。如今召来了卢龙堡之祸,我且看你如何应付。 念成观屋内二人语气却不是颇具杀气,这寻宝之人也是客客气气,倒也有几分底线。只是专心求‘浴炎凤’下落,想必不会对董显不利。念成考虑权衡,决定暂不出手,再听下去。 “不是我骗你,我确实将这‘浴炎凤’赠与了乱星红姑娘,只是留香苑寻不见她人影,听欲绝艳说,她是被一黄衣少年拐走,再也没有出现。”董显吃力地承着这男子的右腿,无奈辩解。 “你说的乱星红这名女子,被你藏在了谁家何处,快快招来。虽然小爷喜欢寻宝,只是小爷的耐心也是短的很。你不要跟我扯什么留香苑老鸨跟你说了什么,我只问你,你口中的那名女子现在何处,‘浴炎凤’又到了哪里。看来这次又是失败的自寻,还要借助你口问出‘浴炎凤’下落。像这样的珍宝,本应由我自己来找的,都怪你不老实。” 郭爽皱了皱眉,那张脸却还是英俊耐看。 董显几乎拉着哭腔,他也无奈,这乱星红确实随着启明远离了北境,只是他也不清楚是何人带走了乱星红,他也痛心。这真心讨好的姑娘,怎么就一声不吭跟着别家公子跑了。心中苦水无人诉,还要被这‘四叉花贼’生生逼问。董显道:“我说的但凡有半句是假,就教我死无葬身之地。大侠,我实在不知那乱星红去了何处,你就放过我吧,我这府上的奇珍异宝,样样件件你都可以拿走,只是别再来折磨老夫了。” 董显抓着郭爽小腿哭出了声,郭爽一脚把他踹开,鼻中哼了一声。站起身来:“你这府上就算有金矿玉山,那也是入不了我的眼的。我单单看中了‘浴炎凤’,你今天要是拿不出来,小爷只好略施手段。你的什么狗屁毒誓有什么用?就算你死了,你被天打五雷轰,你无葬身之地,那与小爷有何干系。快收了你这副嘴脸,好好地与我讲这‘浴炎凤’的下落。” 第五十四回:群豪定计斗花贼(叁) 郭爽眼神睥睨,面庞冷峻,一股我不讲理,我要的你一定得知道气势。可这世上哪有随心所欲之事,董显巴不得此刻拿出‘浴炎凤’来,交到眼前这人手上,不然谁知他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迫害自己。 念成在外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观此情景,任谁看董显都是说了实话,这少年为何不依不饶,一副强横的架势,非要逼董显说出个一二来;可笑的是董显能在天下英雄面前威风堂堂,享了大半辈子的威福,如今却又是这副姿态。人生无常,真是说起就起,说倒就倒。这靠着随侯珠发财得来的权名势力,关键时刻,还是不顶用啊。 董显心中懊悔,当时一心只想让众人拿下郭爽,却大意了自己的处境,谁能想到,这郭爽竟出现在董府,众人都被派出去了,留下自己孤家寡人,又无个帮手。这府中虽有护卫,可哪里是这郭爽的对手。惊叫之余,不过徒增烦恼而已。董显也看得清眼前情势,自知反抗无用,只好寄希望于众豪杰能速速赶回来救他。 “老夫又不是那习武之人,要浴炎凤也没多大用处,宝匕若真在身边,定会双手奉上,只是浴炎凤确实随着乱星红一起消失了……”董显言语恳切,只求郭爽能放过他。 “你不知道,我这人向来吃硬不吃软,你若是态度强硬些,说不定我还能坐下和你好好谈谈,只是你这般的软弱,倒教小爷看不起了。”郭爽一边摆出一脸的不屑,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好,那老夫就请你离开卢龙堡,不要再来扰我安宁,待我寻得乱星红人后,将宝匕送去给你,如此怎样?”董显壮了壮胆子,语气变得平稳。 “怎么样?我觉得不怎么样。”郭爽语出时,又将董显踩在了脚下,“你倒是胆子挺大,没有什么手段,还敢来跟我叫板谈条件。方才这鼾声小爷我也听见了。想必我那出门办事的乖夜莺也被这鼾声影响。说,是不是你找来的帮手,想要对付本小爷?” 董显心中大惊,虚汗又冒了出来。这羌靡等人,确是他寻来擒杀郭爽的,此刻被这贼发觉,恐怕自己今日难逃一死。正是百般惶恐之际,郭爽蹲下身子,贴近董显耳边,轻声道:“别怕,即便是你找来的人对付小爷,小爷也不会怪你。” “小爷生平喜欢挑战,你召来的这帮乌合之众要是能和我对上一对,那便是他们的本事。若小爷玩得不够尽兴,这才要找你的麻烦。”郭爽大言不惭,他虽不知董显请来的这几位是何等的高手,但是当下不见这帮人,口中逞雄。 念成心中又疑又惊:此人果真如自己所说神通。能不惧那帮董显找来的人?这几位要是一一对上,念成倒也十拿十稳。只是那六名高手若一齐围攻,就算是自己,心中也无获胜把握。此时的郭爽却是大言不惭,说要是对上那帮人,好好玩玩。不知是真有这样的本事,还是不知天高地厚。 念成看出郭爽并无加害之意,他若想得‘浴炎凤’,就必不会在此时取了董显性命。于是只是悄声观察,还不打算出手。 郭爽在董显屋内又是坐了,又是卧躺,翻来覆去地询问董显‘浴炎凤’的下落,董显自然无法给出个满意的答案,心中连连叫苦。郭爽于那紫檀木凳上坐了,靠近了圆桌,伸手去倒那玉壶中的酒,往那银杯中满去。 董显见了,想要出言阻止,只是话到嘴边,又不敢说,生怕惹恼了这位‘四叉花贼’。那郭爽拿起的,正是那卢龙堡佳酿‘仙不问’。董显自知,这酒,不是随随便便说饮就饮的,董显见过不少天下名士,也均不见有哪一个能饮下三杯不倒的。这酒权且在重要场合,敬天敬地,喝上一口尝尝仙酿,却不能聚而饮乐,独酌自醉。 董显怕这郭爽不知此酒之性,初觉味道极好,便两三杯下肚,那时恐怕醉的狂性大发,要劝他勿饮,又怕郭爽觉得自己小瞧了他;若不劝他,万一这厮狂性大发,逼问自己‘浴炎凤’下落,皆是不妙的结果。董显踌躇之际,郭爽已将这‘仙不问’饮了一杯。 酒入腹中,郭爽只是盛赞:“好酒!好酒!不愧是‘敌国富’,这卢龙堡中的‘仙不问’我早有耳闻,没想到是在今日这样的地方喝到了。多谢董善人的慷慨,让我喝到这‘仙不问’。” 郭爽察觉酒力上脑之时,便知这一定就是那‘仙不问’。他也没敢再去饮第二杯,桌上杯子虽又满上,可他却将那杯递向了董显。 “来来来,董善人也来共饮。” 董显双手欲拒还迎,口中道:“我不似大侠这般内力深厚,抵不住这酒劲,稍稍一杯入腹,恐怕就不省人事了。”郭爽道:“小爷我今日给你面子,请你喝酒,你还要拒绝我吗?”说着他瞪起眼睛,只是那面庞一举一动都是潇洒,没有半点惹人生厌。 郭爽心中清楚,董显自然是喝不下这一杯的,自己尚且能饮一杯不醉,再来心中却也没底。他只是戏弄董显,将这杯‘仙不问’递向他口边,逼着他喝下去。要真是叫他喝了一杯,当时就昏迷不醒,再要问这‘浴炎凤’的下落,岂不是弄巧成拙。 董显被逼无奈,颤巍巍接过那杯,凑近嘴边,一脸苦相。咽下那炖熬的苦药,也不曾有这种表情。“喝!”郭爽面露微红,装出一副自己微醉的模样,在一边恐吓着董显。 董显紧皱双眉,慢慢倾斜酒杯,把这‘仙不问’往喉中送去。 只喝了一口,郭爽就将董显手中的酒杯踢落在地,脚力之稳之准,不偏不倚地踢中那杯子。念成观见这一式,心中称赞:怪不得能从我眼皮底下溜进董显屋中,这人脚上轻功自是天下无二。 那杯中酒只被董显喝了一口,郭爽将杯踢起,杯子脱了董显手去,螺旋腾空,杯中酒却一滴不洒。董显再看时,那酒杯已经回到了郭爽手中。“看你那模样,饮了这杯‘仙不问’只是暴殄天物,还是莫喝了。”随后郭爽将酒杯置于桌上,一把抓了董显起身。 “拿着‘浴炎凤’的,那名叫做‘乱星红’的女子究竟在何处?小爷我现在醉了,你若不说,我随时割了你的脑袋!” 董显一把鼻涕一把泪,摇头道:“我确实不知。乱星红乃是留香苑中女子,你可前去问那留香苑主人欲绝艳,我真的不知她去了哪里。” 郭爽撒开手,将董显撇在地上。嘴上露出神秘的笑,随后啧啧几声,右手脱出一只八角小黑盒,放在了桌子上。随着他口中的啧啧声,不知何时,从他左肩头爬出了一只浑身幽蓝鳞片的蜥蜴。那蓝蜥行动迅捷,只是一走一停。它沿着郭爽左肩而下,几下就窜到了桌上小黑盒旁。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郭爽向那蓝蜥伸了手,那蜥蜴扭动身子,迅速爬上了郭爽手臂。 “我……我不知。”董显已被这郭爽折磨的精疲力尽,现下他又将这小玩意拿出,董显自觉不妙,只是期盼那东巷一行人早日回来。 “它叫做‘食椒蜥’,是我养的小宠物之一。它最喜欢这黑盒子中的食物,你可知这黑盒之中是什么东西?”郭爽带笑端详着这小东西,伸出手指逗逗它,它竟歪歪头,一动不动看着郭爽。 董显哪有心思去猜这些,他也懒得作声,只是无助地摇摇头。 “那就让小爷给你长长见识。我方才不是说了嘛,它叫做‘食椒蜥’,这黑盒之中,自然是椒。” 念成见了这‘食椒蜥’在郭爽手中似个玩物,又感叹他有这许多折磨人的方法。此人一定心狠手辣,只是可惜了这张友善的面容。董显若是支持不下去,自己也该想想办法帮他了,如果那六位还不回来,董显可能就要被这疯子给折磨疯了。只是他还没想到,郭爽要用这‘食椒蜥’对董显做什么。 只见郭爽用小指叩开这八角黑盒,盒中包裹着一红一绿二椒,红椒色泽鲜艳,似火一般;绿椒碧翠,只是均为短小尖椒,却不常见。 那鳞泛蓝光的‘食椒蜥’发觉黑盒打开,即刻转向二椒,伸伸舌头,转眼就爬去了黑盒边。郭爽收起了盒子,‘食椒蜥’又是一动不动。郭爽看一眼地上董显,心中以为,只消再动用手段,姓董的一定会说出‘浴炎凤’的下落。他诡异地笑着: “董善人,你可知我若喂了这红椒给这‘食椒蜥’它会有什么变化?”郭爽顿一顿继续说,他知董显也说不出一二,只是在消磨他的精神而已。“我若给这‘食椒蜥’喂了绿椒,又会如何?”郭爽将手上‘食椒蜥’俯身送到了董显头顶,那‘食椒蜥’顺着董显额头爬下,董显只觉这‘食椒蜥’软腹蹭着自己头皮,沿着自己额头而下,心中慌乱,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了这怪虫。 董显紧张得绷紧了身子,那食椒蜥停在董显脸上,四肢抓着董显皮肤,黏在上面一动不动。 “董善人,你是要选这只红椒呢,还是选那只绿椒。”郭爽凑近了董显,把手掌中的盒子亮出,展示了那一红一青两椒。他藏着什么手段,董显哪里知道,只是董显明白,这一定又是他折磨自己的方式,不论怎么选,都逃不过他的手心。 现下被郭爽玩弄于股掌之间,他没有迂回的余地,郭爽的软磨硬泡下,董显终还是开口:“绿……绿色的那只……” “哦?”郭爽眼中闪过一丝微笑,捏出了黑盒中那只绿椒。“你说这只?”他把手中的绿椒晃动着,拿给董显看。董显无法根据他的脸色分辨选择的好坏,只是硬着头皮,咽了咽唾沫,沉沉点头。 郭爽将那绿椒缓缓靠近食椒蜥,食椒蜥自瞑目而睁开圆眼,动了动尾巴,又探出舌头。它终于扭动着暗蓝的布满鳞片的蛇身,将那郭爽手中的绿椒张口吃了下去。 董显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窗外的念成也屏息凝视着,如果郭爽玩得过火,他必要出手。 那食椒蜥张开口来,露出两排锯齿状短小牙齿,将那绿椒整个吞了。食椒蜥一双圆眼提溜转动,身上片片蓝鳞张合,过一会,它朝着空中吐出一股青烟,继而整个发蓝的身子竟逐渐变成了淡淡的青色。 董显望着出神,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奇异生物,他正仔细端详着,那食椒蜥便听了声郭爽的哨子,朝着他肩上爬去。这食椒蜥身形极快,动静之间已至董显左肩,它偏着脑袋望望董显,突然,又窜向了董显衣领处。董显来不及上手,只觉脖子隐隐刺痛。那食椒蜥已经在他脖子上留下整整齐齐两排齿痕,痕迹处皮肤已经变成青色。 “这青色的椒乃是温和的食物,食椒蜥食后,体内毒素就被激发,若是咬了谁,谁就会身中怪毒,至于是什么毒,董善人就自己体会。”郭爽说着,伸了手,那绿蜥顺着他臂上爬到肩后去了,他又收起了桌上黑盒,看着眼前董显的变化。 董显虽是想到了自己还要遭此人毒手,只是听闻自己被食椒蜥咬了一口,身中怪毒,心中还是慌乱不堪。他伸手去摸脖上的伤口,只觉微微刺痛,但那绿色的肌肤迅速扩散蔓延。从那伤口之处起,那墨绿渐渐侵占着董显的皮肤,爬上了他的脸来,钻入了他的衣领之中去。不一会,董显整个人面泛青色,像是掉进了染缸。 董显察觉了身上的变化,伸手去摸时,又发觉那变青的皮肤长出许多颗粒状的痘痘,转而自脖子上伤口处起,浑身奇痒难耐。董显不停地伸手去抓去挠,那全身肌肤却是越挠越痒,越抓越痛。他忍不了如千万虫蚁于肤下游动的奇痒,不断地双手乱抓,直到在地上打起滚来。 “你做了什么?我中毒了,我中毒了。” 郭爽一面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一边悠悠道:“说罢,想要这绿椒之解药,就说出‘浴炎凤’的下落。这奇痒你抓是没用的,你挠也是没用的。” “我今日就算被你害死,也是说不出‘浴炎凤’下落的,我根本就不知乱星红现在何处。”董显似乎已经不想再做挣扎,他拼命抓着身上奇痒难耐之处,解了上身衣服,一会儿上身遍被他抓的生疼,只是这痒还不曾消减半点。抓破皮肤之痛,又教他承受了几分痛苦。 郭爽观眼下情形,觉得似乎这董显果真不是装疯卖傻,他确实不知这‘浴炎凤’的下落。他无心再与董显消磨,想要抽身离开。却闻董显道:“解……解药……” 郭爽假意摸了摸身上口袋,耸肩道:“我哪有什么解药,我确实不知解药在何处。要不让这‘食椒蜥’再咬你一口试试?” 董显吓得缩作一团,朝后退了退。抓破的皮肤已经渗出了血来。窗外的念成将这些看得一清二楚,‘四叉花贼’手段卑鄙狠辣,教他心生厌恶,若是讨不到解药,难道要让这董显活活把自己抓死? 念成正欲破窗而入时,却忽然听得董府外有了动静。 原来,那孙赫、狮面跛兽唐归虎、阎罗镖葛庆州、双刀鬼项然、诡府门欧雄、素头金翅玉蝉衣、鼾如涛羌靡七人在东巷埋伏,久不见‘四叉花贼’来入网中,孙赫便想起了如今干爹孤身一人在董府中,权衡之际,决定率众人速去董府,保护干爹安全。 这七人一行,便匆忙自东巷赶回了董显府上,前来查探情况。七人到了董府外,窸窣声音被念成听见,念成知是这群人来了,当下抽身离开,又上了院角高树。 孙赫率众人推门速入,向内屋奔走,边喊道:“干爹!干爹你没事吧?” 屋内董显听闻孩儿呼唤,心中大喜,终于等到你们了!你们再晚来一步,我就要被这贼人折磨死了。董显顾忌眼前的郭爽,朝他看去,二人交换眼色,郭爽却丝毫不显慌乱:“来得正好,让小爷看看你都找了些什么货色来对付小爷!” 众人到庭中时,只间董显屋门被郭爽一脚破开,随破门而出的,是郭爽将董显丢了出去。孙赫见状大惊,面色霎时阴沉下来,他飞身上前接住了董显,大惊道:“干爹!你怎么了干爹!”只见董显身上满是抓痕,血迹斑斑,脸上又是青又是红,连上衣也凌乱不堪。 “你这混账干了什么!”孙赫大骂之间欲扑上去与郭爽缠打,只是他尚要照看董显,还脱不开身。 “是他,他就是那‘四叉花贼’,赫儿,你来的正好!”董显神色舒缓,终于不似方才那般绝望无助。 “贼人休走!”诡府门欧雄早在董府设下机关,他将庭中石凳之上机括扳动,董府墙院同高屋前后都升起了两层密网,将董府死死围住。要将这‘四叉花贼’瓮中捉鳖。 项然抽出背上一把鬼头刀,侧身而立;唐归虎左脚前移,右腿扎马,摆开架势;其余各人都做了打斗准备。 “今日便擒了你这采花贼,还卢龙堡一个清净。”葛庆州说话间,双袖出了一对铜制护臂,手执一柄长剑挺身而出。 “看来诸位都是有备而来。中原第一刀段缺刃的弟子双刀鬼项然、镇风镖局总镖头葛庆州、纯阳派掌门玉蝉衣。能和诸位武林前辈切磋,郭爽有幸了!”‘四叉花贼’郭爽见那葛庆州执剑攻来,却毫不慌乱,还将这些名人各个认一遍。口中念时,应招早已想好。 均说郭爽是四叉花贼,可也不曾见他的兵刃,直到这时。葛庆州长剑逼近,郭爽自屋前起身迎战,他纵身间从那小腿处抽了一柄漆黑的短叉,短叉三岔,锋芒瞬现。兵刃交接之时,夜中闪起火花。 葛庆州出手不遗余力,他变转剑式,招招夺命。一剑疾出,又是一剑砍向郭爽左腿。郭爽顺着剑式将那柄漆黑钢叉换到左手中去,又挡下了葛庆州一剑。二人左右掌又于面前交汇,对了一掌,均朝后退去。 葛庆州架剑还战,并无停下的意思。“你既然识得我等,还不束手就擒?何必在此浪费大家的时间?” “非也非也,正是众位宗师泰斗齐聚于此,郭爽才得领教高招,借机窥伺武学玄妙。葛前辈做了生意人,却忘了这江湖上人人以精进武学为荣?并非都是像您一样,忙着赚钱啊!” “你!”葛庆州闻此言大怒,手中剑快如飞雨,缭乱剑式向郭爽砍去,“那就试试我这‘奈何桥路’剑式!”葛庆州为镇风镖局总镖头,也是一代宗师,如今身后这几位,皆是江湖上声名赫赫之辈,当着他们的面,被一个无名小贼这般讥讽,他怎么能忍? 葛庆州‘奈何桥路’剑式上手,长剑破空而至,手腕翻动,剑招虚实,似眼花缭乱实则招法巧序。葛庆州贴身刺来,郭爽还使那一柄短黑钢叉抵挡。葛庆州剑招迅疾,不断攻上攻下,郭爽疲于格挡,似是落了下风。 葛庆州手腕翻动,剑如蜂舞,长剑自地撩起,郭爽斜了整个身子朝右侧躲闪,葛庆州进步,又是歇步下劈。郭爽不敢分神大意,慌忙举起横叉挡在额前。对力之时,葛庆州单手运劲,郭爽自觉难当,双手握着叉柄,想将剑隔开。 葛庆州转劈为削,俯身就要平剑向着郭爽脖间滑去,郭爽双膝迅速跪地,仰面躲过这一剑又即刻弹腿起身,转守为攻,将叉柄搓转,朝着葛庆州插去。葛庆州退步剑式仍是翻腕飞舞,不留丝毫破绽。郭爽瞧准了他执剑右腕,将钢叉斜刺进去。葛庆州知郭爽看出了他这招‘奈何桥路’式全在抖腕翻腕运剑之间,当下收起旋剑,缩回了右手,以剑身贴着右臂格挡来叉。兵刃交光间,又斗了五十个回合。 第五十五回:天地双绝反败为胜 “好一招‘奈何桥问路’,只是不知葛前辈是要给我问路,还是要替自己问路呢?”郭爽见葛庆州收了右腕,自知剑招法门给他瞧出来,他不给葛庆州任何喘息之机会,又挥起那柄短短的漆黑钢叉攻来。 葛庆州心中虽气恼,但又赏识这小子能看到自己剑法中的奥秘,欲喘口气时,这年轻人竟右扑了上来。 阴云环抱中放出了一盏明月,借着洒下的银灰,剑光之中,众人看清了对面这个青年。他面庞之俊俏,确实罕见,众人都在心中寻思,那些姑娘之言,或许不假,又或者这‘四叉花贼’果真没有将那些女子怎样,还是另有目的。 那时郭爽已经拔叉到了葛庆州面前,慌忙之中,葛庆州又一招‘阎罗指道’。剑招起时,倒转剑柄,朝着那郭爽心口,身形晃动间已经避开了迎面一叉。郭爽去避这朝心口砸来的剑柄,收力后撤了几步;葛庆州招式余威不停,倒转剑身,又是剑头刺来。 郭爽来不及再闪着朝后一击,当下以叉护了胸前,只是剑至,此叉短细难挡。众人看葛庆州就要得手,正欲喝彩。 郭爽扭动手中钢叉机关,那漆黑钢叉又长了一截,比之原先更宽更长,巧妙地接下了这‘阎罗指道’一剑。能于如此危急致命的瞬息再变技巧,这‘四叉花贼’真是胆大狂妄。 “你还有什么留手,都使出来吧!”葛庆州眼间就要成功,却被这小子的机关得手,心中气愤,叫他把那些暗招一齐使出来,二人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前辈说得是!”郭爽手中钢叉不停,又横起斗势。 “一叉落发断红尘!”音高气足,郭爽此语一出,手中漆黑钢叉伴着一股小龙卷而舞,三岔头闪耀银辉之际,朝着葛庆州头顶飞身袭来。葛庆州抬头望时,那短细叉变为长宽叉,携着一股劲风而来,飞叉游郭爽之手流转,锋芒毕露。葛庆州长剑画圆,于头顶之上架剑防护,无奈叉巧身敏,郭爽这一式巧避长剑,葛庆州挥挡不住,见黑叉袭上颅顶,葛庆州弃剑使出双臂铜甲挡了。 “嘭”地一声,葛庆州侧身闪挡,卸了钢叉正面之力,避开了这一击,只是风中渐渐飘落一股,他头上的黑发。 若是平常人,郭爽一叉极力全出,定教受攻之人颅顶长发尽落,削发显能。只是葛庆州练得臂上神功,护了上方卷来的攻势,却还是被削落了一股黑发。恼羞之间,葛庆州也不捡地上长剑,攥拳还要再战。 众人见此招皆惊讶不已,堂堂镇风镖局总镖头竟对上这小子占不到任何便宜。人人心中均是低估了这‘四叉花贼’的本事。念成也是微微一笑,果然狂妄还是需要本事的。葛庆州那是实打实的前辈高手,竟在这人面前讨不到一点便宜,听他之前的口气以为是个狂妄少年,现在看来,他倒也有两把刷子。 “葛镖头辛苦了,就换我来会一会这位小兄弟。” “你们自称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今日还要车轮战我郭爽不成?你们也想同我争这‘浴炎凤’么?”郭爽观此间情景,若是一位下了,一位再上,这样反反复复,自己定不是这七名高手的对手,,出言讥讽,只想快快脱身,不想在此耽搁。他观察这董府中的机关隔网,却是无法施展轻功能为。 孙赫安顿好东董显再一旁休息,本要冲上去好好教训这小贼,只是方才葛庆州被这人一叉打退,心中便有了退堂鼓。又闻郭爽此来是为了‘浴炎凤’,转头问董显:“干爹,这……” 董显这才向众人坦白,是自己招来了卢龙堡之祸,全是因为这贼人要寻‘浴炎凤’,才把卢龙堡搅成这个样子。孙赫闻言自然不去责怪董显,只是破口大骂:“无耻淫贼,还敢妄想得到‘浴炎凤’,天下第一宝匕,是你这种人配得的吗?” 孙赫怒发冲冠,脱手攒珠万宝棒挥棒而上,那狮面跛兽唐归虎自是同出,二人一道打向了郭爽。郭爽见情势不妙,如今暂不能脱身,又要以一敌二,可该如何是好。 先滑步退去,手起钢叉迎战孙赫,孙赫棒舞周身,一身的如水肥肉缠攒珠棒而动,挥打之处自是千钧之力,郭爽执叉格挡,虎口被震得生得,险些丢了兵刃。应接不暇之际,又瞥见后来的唐归虎运起空手功夫。 “龙行虎步”跃跃欲试,唐归虎脚下踩地入土寸余,双手成爪啸破长空,如虎跃龙腾般压向郭爽。攒珠万宝棒棒棒紧逼,郭爽无暇应付,只见那跛足之人虎爪扑来,自出了左腿去挡。 龙行虎步欺身而近,‘亮骨爪’震慑抓来。郭爽情急之下踢了左腿去挡,与这狮面跛兽唐归虎虎爪相交;这一爪,唐归虎有信心抓破郭爽皮肉,教他亮出森森白骨来。只是会招之际,唐归虎发觉郭爽左小腿处有刚硬之物,并非是其肉身。 招式交错间,郭爽已化解了杀招,和二人拉开距离。 只见他提左膝,从左腿处又抽出一柄漆黑钢叉。“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语出招至,先手一招右手中旋风叉断发,唐归虎盘步而上,双臂集力硬生生吃下这招,孙赫攒珠棒“攒玉集辉”绝式上手,朝着郭爽面门照去。 只是月光不似日光,万珠难有辉煌光彩,并且,这郭爽起后招‘双叉剜膝’,低了身子,俯身去攻这二人下盘。正巧避开了孙赫一击。待到唐归虎、孙赫二人意识到郭爽后招,那两柄漆黑钢叉皆已出手,直直刺向二人膝头。孙赫来不及防备,郭爽此招若中,非得教孙赫成了残废。唐归虎看出招式毒辣。一掌将孙赫打退到身后,自己来接这‘双叉剜膝’。 唐归虎出掌救了孙赫,随即一招‘猛龙探渊’,身子腾空而起,双臂倒转,收了双膝,用硬骨虎爪压了郭爽双叉叉柄,躲开了这一招。 精彩精彩!狮面跛兽这几招,见招拆招之准,防守之妙,看得念成叹服。不愧是孙乾霸门客,武林之中果然高手如云。今日这‘四叉花贼’怕是逃不掉了。 项然踏步而上:“不要跟他废话,将这贼拿了!”双刀鬼此时只提单刀,进步挥刀运刀,五步一杀。刀路之纯熟凌冽,任谁看了,都是天下一绝。正是‘天地双绝’段缺刃门下第一人。 郭爽瞧着进刀而来的项然,冷冷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天下第一闭关刀’段缺刃的大弟子双刀鬼。你说你师父的天地双绝都不敢再出江湖卖弄,你又何苦来此献丑。还要集结群豪与我一战,以多欺少,你师父当年若有这样的觉悟,就不会败在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刀下!” 项然心中大怒,火气不能自控:“淫贼!你说什么!”“我说的不对吗?段前辈给人家十多岁的刀客打得闭关十年,这不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吗?” 这一事,便是天地双绝一门刀客绝不愿意提起的往事,如今郭爽反复挑衅,项然忍无可忍。一时间怒气大盛,双刀齐出。 “今日便教你死在天地双绝刀法之下!”项然飞身出双刀,踏空而斩。唐归虎也要动身。 “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三叉齐出无敌手,四叉成佛鬼见愁!”郭爽将左右手中两柄钢叉转动机括,那漆黑钢叉又长,钢叉另一头又生出一只三叉寒芒来,数来这双手中钢叉,共有四头,这便是‘四叉’的来历。 郭爽见这几名高手齐齐动身,自是不敢大意,手起绝式。四柄钢叉交汇寒光,去抵挡来袭的唐归虎、项然二人。 四叉威势不小,卷起狂风,招式余威席卷了整个董府,引起如此震动的,不止是郭爽四叉齐出,更有项然天地双绝刀法威力在内。念成提运气府真气护体,越发有了兴致,探清这干人的底子,于日后还有大用。 素头金翅玉蝉衣运起灵真,灵窍游走气息之时,展现了纯阳派刚硬外气内功,将这些招式余威都挡在了自己起的一道真气屏障之外,护住了此间受伤的董显、孙赫。羌靡静观战斗,伺机而出。 ‘天地双绝’刀法与郭爽四叉会招之际,郭爽被刀力冲出丈外有余,撞在了廊间红柱上,口中吐出鲜血。他一手捂着胸口,将叉撑着身子坐稳了,笑道:“天地双绝,不过尔尔。” 方才会招,唐归虎、项然二人皆出全力,项然更是怒不可遏,竭力一击,二人皆有损耗,但无大碍,只是将这郭爽打翻在了地上。项然傲然收刀,却又听这人口出狂言。 “小子!你中了我一刀,还要嘴硬么?”“束手就擒吧。”唐归虎收龙行虎步,立于郭爽面前。 董显被孙赫照看着,见大伙终于制住了这‘四叉花贼’郭爽,心中才安稳下来。“我想得到的神兵,绝不会落在他人之手。小爷此来为了‘浴炎凤’,败了也要这‘浴炎凤’,你们今天不杀了我,我是不会罢休的!”郭爽身受重伤,可是脸上带笑,那张惨白的脸上挂着血丝,却不减一丝俊朗。 “好,那我就杀了你,成全了你!”项然面色俨然,欲拔刀走近了郭爽。 念成寻思:此人之死倒不打紧,只是那董显身中奇毒,万一郭爽死了,董显没有解药,也死了,那么随侯珠的线索便断了。此人死不得!念成凝视着项然的举动,见他一步步朝着郭爽走去,还未拔刀,想着是时候出手了,只是出手之后,又该如何面对众人? 念成思虑间,项然已郭爽,郭爽于地上口吐鲜血不止,这天地双绝刀法,也曾确实是中原第一刀,被此招所创,郭爽难再起战。 几人轮番大斗一番,那天竟亮了。从深夜斗到天明的一群人,在这董府之中惊动了不少人,家仆奴婢早早躲得不见了踪影,天光破晓之际,只闻卢龙堡中鸡鸣之声此起彼伏。 项然大意靠近间,却不料郭爽从袖中放出了那‘食椒蜥’。此时‘食椒蜥’通身青碧色,落地之时,却没给项然发觉。 “死在天地双绝刀下,你便是此生无憾了。”项然抽出鬼头刀,又近了几步。 食椒蜥身形灵动,迅捷地向着项然爬去。念成见项然举刀间,那身上正是那郭爽用来折磨董显的‘食椒蜥’。 “不好!”念成惊觉间,那项然刀已离手,重重摔在地上,蹲下身子查看自己脚踝处。几乎是项然倒地的瞬间,唐归虎也给这‘食椒蜥’咬了一口,二人立刻全身酥麻,痒痛难耐,倒在了地上。 孙赫、玉蝉衣、羌靡、欧雄、葛庆州五人正要询问前面二人出了什么事时,皆被那迅如闪电的食椒蜥一人一口。董府中七名高手,一时间都瘫倒在了地上,浑身奇痒难耐,各个抓耳挠腮,叫苦不迭。 “淫贼!你使了什么手段?”七人纷纷大骂郭爽淫贼,说他是卑鄙无耻之徒。 “啊!是方才的那只蜥蜴!”董显惊觉,是方才那只食了绿椒的蜥蜴,迅速袭击了七人,让这七位身怀绝世功夫的高手都中了奇毒,毒症发作之时,任有何等的高功,也使不出来了。 “卑鄙?你们都是武林前辈,也能不害臊地群起而攻我这个晚辈,到底是谁无耻?”郭爽终于借着这长时间的喘息机会,调整了伤势,他撑着手中双叉,站起身来。 他伸手收了那食椒蜥,摸摸它那扁平的脑袋“乖孩子!”,董显府外,从院顶的网窟之中飞入一雀,那正是日日扰乱卢龙堡的‘夜游莺’即‘食梦雀’。此雀飞入,停在了郭爽肩头。 “怎么了?你们以为,只有你们有帮手?你们方才的那股神气哪里去了?”郭爽走近了蜷缩在地上的项然,朝着他的腹部踢了一脚:“怎么?你不是要杀我么?来啊,怎么躺着不动?” 项然心中恼怒,只是又觉血脉涌动间加剧了毒力的浸透,这才明白。方才郭爽言出相激,皆是为了刺激在场的高手,让他们气血急涌,出招不留余力,如此一来,中毒之后毒气瞬间侵袭全身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皆受毒害,从而一时间让那‘食椒蜥’放倒了七名高手。当下项然不再运功,只是捂着肚子,静心闭脉,以求毒不攻心。 这七名高手同‘四叉花贼’郭爽轮番而斗。竟自夜中斗到了天明。晨光微起之时,这七名高手却都中了那‘食椒蜥’之毒,皆与那董显一样,浑身起痒,皮肤又渐渐呈出黑绿色。当下几人盘膝而坐于地上,调息运气,点了身上穴道,减缓身上毒素的流动。 那郭爽虽是接下了项然‘天地双绝’一刀,只是借着方才打斗间喘息调整,又趁机教食椒蜥放倒了七人,体力已经渐渐恢复。他双手攥着那两柄漆黑钢叉,共有四个叉头,他缓步朝着那几人走去,食椒蜥就停在他的肩上。方才自屋顶漏网中飞入的夜游莺又停在他的另一肩头。 “怎么了?诸位前辈方才还不是要我领教高招?此时为何坐在地上一言不发。”郭爽又朝着地上那捂着腹部的项然飞起一脚,只是他此刻身上有伤,这一脚出去,自己也摇摇晃晃耍了醉步。 “项大侠,你方才趾高气扬说小爷辱没了你的师父,还要给我看看这‘天下第一刀法’的厉害,现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让我好好见识见识。”郭爽说着,就要伸手去抓项然长发。那项然身中之毒,不止是董显所受全身奇痒,更有麻痹四肢的作用。绿椒被那食椒蜥食用消化之后,毒性更是烈了,这几位高手均是被麻痹了经脉,一时间不敢动运真气。 郭爽伸手去抓时,那项然哪里肯给人随意践踏,他猛提神猛穴真气,从腹上抽出一掌,朝着郭爽面门就是一掌。“淫贼!用了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还敢……” 项然那句话还憋在胸口,没有说完,只是这一掌,扩开了他自封了穴道,那食椒蜥之毒迅速向着心脉扩散而去。他只觉得胸闷气短,余下几个字再难出口,调息回气间,胸上涌起一股酥麻,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项然虽是偷袭一掌,只是他当下的情况,出掌难免拖泥带水,这一掌被郭爽避开,反而激怒了他。“好啊,第一刀门下的大弟子果然耐打得很,既然你还这么生龙活虎,那我就让你安静点。” “项兄弟,不可运气。真气游转全身之时也会将这邪毒一并送进体内,你不要再使功夫了!”欧雄坐息警告,只是为时已晚,项然已运真气,推出了一掌,当下再若运功,毒侵心脉,便难办了。 “你这淫贼使惯了奸诈手段,教我等身中怪毒,若不是你偷袭,堂堂正正和我们一较高下,你早被打得屁股开了花!”孙赫也被那食椒蜥咬了一口,只是现下几人皆不能随意动武,项然此时危急,众人却无法施救。 “都怪我,都怪我,非要得了那什么天下第一宝匕‘浴炎凤’,我若不得此物,今天便不会连累众位英雄。”董显此时之狼狈,比起他成为‘敌国富’之前,倒有几分相似,只是从前的狼狈不是他能改变决定的,如今的狼狈,似乎又是他自己选择的。 “使叉的,手下留情。今日我等与你算是战了个平手,我们来日再去约战。你既然已经设计毒害我等,我等也只好认命,只是这趁人之危之事,你还要做吗?”葛庆州回气镇脉,强压着毒力扩散。 “做,为何不做?你们说我是淫魔,我自然要表现得符合你们的期望,是得使出穷凶极恶的手段来,趁人之危算什么,总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却群起夹攻的伪君子好那么一点。这一点,便是我今日杀你们的理由。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最喜欢抓住机会,置人于死地。” 郭爽执着那双钢叉,靠近了项然。此时项然已毫无反抗还手的余地,他因方才运了真气,导致毒气迅速侵入了四肢百骸,此时正守着他紧要玄关,全神贯注保住自己的心脉。项然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将叉高高举起,“死来!”冲着项然直挺挺刺去。 此时再不出手,更待何时、罗念成从那距众人三丈开外的树后纵身而出,“手下留人!”念成飞身前去时,将右掌吸向那葛庆州身边长剑,那长剑拔空而去,稳稳落在了念成手中。郭爽一叉就要刺向双刀鬼,利刃即贴于软肤之上前,那黑叉被长剑挑偏,郭爽这一刺歪在一边。 地上七人齐刷刷望着念成,此间忽然奔出个这样的少年,救下了郭爽叉下的双刀鬼项然;看清来路时,应当是早就潜伏在了附近。只是这此间八人皆是绝顶高手,没有理由不能察觉此人的存在,他藏于暗中,竟无一人发觉。惊讶之余,又暗自庆幸来了这一个变数,众人心中稍有期待。若是能助他们脱身,走脱于这‘四叉花贼’手下,便是再好不过,若是横生变故,又有别的恩仇,就要另当别论了。 此间双刀鬼项然、诡府门欧雄、鼾如涛羌靡和素头金翅玉蝉衣皆是初次见这少年,只是觉得无比惊讶;而那孙赫、唐归虎、葛庆州却早于孙乾霸摆下的杀宴上见过了罗念成;孙赫更是使出过浑身解数与念成缠斗过,他比起此间任何人都更清楚念成的实力,因此为他隐于此处而不被察觉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他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倒是教他疑惑。 “罗念成!你还敢现身,卖国贼,有何面目游荡在我堂堂北境。”孙赫嘴上不饶,指着念成大骂。当时事情一出,罗什兄弟的罪名便几乎被大家认下,孙赫自是坚定这罗念成卖主求荣,叛国潜逃,还劫走了国师颛孙白。气恼之时,血气急涌,那毒气又入体三分,孙赫一口黑血吐在地上。 第五十六回:食椒蜥烈火破重围 董显身上痒痛暂缓,这毒性却是间接发作,好一阵坏一阵,此时见孙赫模样,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抱着,“赫儿,你没事吧。” 唐归虎、葛庆州一见念成,知道虽身处险境,但不会殒命于此。当日杀宴上他一招退了百余名刀斧手围阵,又能脱身不教众人寻见,他的本事,唐、葛二人倒觉得有趣。此人兄长已被孙丞相押下,来此地,或许是想以众人为筹码去救兄弟。 众人推想着。念成收剑道:“孙将军,还是疗伤要紧。” 郭爽被这剑尖力道冲偏了身子,他感觉得到眼前这少年手中剑式的威力。方才轻轻一荡,就将自己手中叉力化了,郭爽稳住了身子,将双叉交在面前:“你是何人?也是这伙人的帮手么?” 念成留意郭爽肩上食椒蜥,方才这几位高手皆是造了此物暗算,才落得惨败。如今郭爽问话分神,念成却没被骗到。 “我算不上他们的帮手,只是生杀夺命,岂是儿戏,难道你真的要将这六位当世武林前辈屠杀于此?”念成口中答着,暗运‘贯虹落尘’心法,周身围起白光护体。 “他们方才要夺我性命之事,怎么不见你出手相助,反倒我以一敌七打赢了他们,你却来插手阻拦?”郭爽口中不停,暗暗出了啧啧之声,食椒蜥就要有所动作。 “众前辈只为擒你,绝无杀意,你却不然……”念成正开口回着,他身后那大腮汉子喊道:“兄弟小心,他肩上毒蜥!”话音未落,食椒蜥已游身于地,距念成脚尖不过寸许。 念成早就对那食椒蜥有所防备,食椒蜥近身之时,爆发气府真气,一招“威慑八方”,身围护体白气扩散出去,地上叶尘飞起,打坐几人皆受到此招威慑,只是念成将真气运得恰到好处,不会伤到众人半点。只是那迅疾靠近念成的食椒蜥,此刻已被弹开,不知何时重新爬回了郭爽肩上。 “阁下手段,倒叫我防不胜防。”念成轻蔑佻他一眼,郭爽问起:“既然你和这帮人不熟,你为何要帮他们。” “我不是在帮谁,阁下出手就要取了这几位性命,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不小心听到,你是为了这董府中的‘浴炎凤’才将这卢龙堡上下闹个天翻地覆,而诸位前辈却是来擒这卢龙堡中的采花贼。可见此处并无什么采花贼,这当中还有误会……” 念成欲晓之以理,教众人放下斗争。唐归虎道:“你说得好听,这淫贼用毒蜥暗算了我们,这笔账怎么算?” “帮人帮到底,还烦请这位兄弟替我们讨了解药来。”玉蝉衣运气逼出黑毒,接口说道。 “唐兄弟,此间形势如此,就不要为我们再造隔阂了。”欧雄看向念成,希望他照着玉蝉衣说的做。“小兄弟,这其中却是还有一些误会,我们是来捉花贼的,只是不知这郭少侠来这卢龙堡,却不是为了采花。” “你们几个在那里叽叽歪歪些什么?难道真觉得是你们的救星来了?稍后我就拿他开叉,接着便是你们几位。我郭爽行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今日在此受诸位前辈围攻,若不将此事算得清楚,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这人既然爱管闲事,就不要怪我手中钢叉无情,是你自己非要逞英雄、装好汉,我数三个数,你快快滚开,我还能饶你一命。三!” 郭爽伸了三根指头,嘴里数着数。 “二!” “罗念成,你不必在此假仁假义,我们的事,用不着你来插手。”孙赫虽身中异毒,却还对这‘卖国贼’怀着满腔怒火。 “孙将军,我已经将权魔剑之事向你交代的清楚,我与大哥也绝不是叛国之人,你又何必一厢情愿,信了歹人的恶言。” 念成本不想理会孙赫,任他怎么说,孙乾霸府中宴上的那一对男女,彻底将这污水泼到了罗家头上。自己手中没有有力的证据,自然说服不了别人相信自己。只是保持沉默,毫不解释,只会让更多看不清真相的人们背离他。他也会越陷越深。 “一!”郭爽收了手指,猛提一口真气,直窜上屋顶。 “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三叉齐出无敌手,四叉成佛鬼见愁。”一双黑叉舞动,强攻念成而来。 郭爽前一式划转左手叉叉头,朝着念成脑袋削去,这一叉不是落发,而是要了结敌人的性命,直勾勾朝着脖上动脉而去。念成方才观了几人恶斗,也瞧见过郭爽这一招,他闪身退避,先卸了叉头威猛之力,后又挥起执剑之手。诛仙剑剑招疾出。 “朗照乾坤!”念成横剑于手中,将来叉格挡在一拳之外,二人正交力抵抗时,郭爽右手黑叉急至,念成再挡,一剑架住了双叉。郭爽自知以这区区一招料理不得眼前少年,因此又是后招齐至。双叉借着念成剑威朝后卸力,随即低下身子,猛地合双叉刺向念成膝下。诛仙剑式二招运起‘万道归人’,剑式急转,反攻为守。长剑似一道圆屏护住了全身,双叉突袭念成膝下之时,被隔在了这剑招之外,‘铮铮’两声,郭爽被弹开了去。 郭爽虽被隔退,可依旧攻势不减,方才被诛仙剑式退了一尺,转而又朝着念成扑近一丈,念成且退且守,不断变化剑式,分别用上了那‘擎云一鸿、孤雁折翅’招式。郭爽三叉齐至,气势如虹。他自诩的三叉齐出无敌手,倒也真是有几分威力。钢叉转眼之间上下左右齐至攻来,想要一一应付,便是分不开神来。 念成又一招‘山河碎梦’在转瞬间以攻代守,身起避了三叉锋芒,又挥剑而下,攻势凌厉。郭爽发觉情形不妙,这少年转守为攻,自己倒加了几分小心,一时间周转难避,只好以这四叉的功夫来应。郭爽转动叉上机括,变兵刃,起绝招,四叉齐用,大战念成。 这些人身上的毒恐怕片刻不敢耽误,我若和这人斗得太久,恐怕对他们不利。 念成心中暗想,手中便起了压制招式。“举重若轻,移泰山而似轻吹鸿毛;星火燎原,挥晨露而似无量怒涛,星火燎原,滴露成海。天地玄变,皆在制衡。”念成猛提气府灵真,贯虹落尘心法已通全身之脉,手中剑法越使越快,诛仙剑招威力猛增。 郭爽心中大惊,此人怎会顷刻间有这样的提升,难道方才他一直都是在隐藏实力。自己已拼了最后的力气与他缠斗,却被他轻易逆转了战局。今日若败,太失颜面。本来自己力挫几名武林高手,却被这小子捡了便宜。郭爽疲于招架应付,心中想着脱身之法。 斗到二十式,诛仙剑招已经使了大半,念成见郭爽已无力再战,便开出条件。 “我本不想和你斗的,只是现下你应当自知必败无疑,还请赐了这几位解药,他们是被你那毒蜥所伤,又其实与你皆无冤无仇,你们两家就此罢手言和,岂不快哉。” 念成手中剑式稍缓,给了郭爽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们嚷着要杀我,怎么个无冤无仇法?你说你不是这董显请来的帮手,又被那胖子唤作卖国贼,你又何必帮他们求解药?再者说,小爷我还真没有这食椒蜥之毒的解药,惭愧惭愧,这蜥虽说是我养的,可我却没有解药,它咬过的人,多半是那些该死之人,也无救活的必要。” 郭爽有意借孙赫方才大骂来调拨这两拨人的关系,又趁念成剑招放缓,趁机调息。 “我们之间的事,不劳阁下费心,救人要紧,还请你放过这几位前辈。”念成听他巧言狡辩,又不愿意拿出解药,手中剑又紧了几分。 “小兄弟,不要跟他废话,将他一手一脚砍了去,看他交不交代解药下落!”唐归虎破口大骂,想他狮面跛兽横行天下之时,这使毒的少年还在家中穿着开裆裤,如今竟要向他求饶,讨起解药来,心中忿忿,口中更是恶毒。 “哪里来的小白脸,阴险狡诈,不敢与你大爷比划拳脚,靠一些虫蛇鬼怪来害人!你大爷要不是中了毒,一定要揍得你那张嫩脸变成烂泥!” “唐兄弟,要揍他那张脸的,算我一个。”葛庆州在一边咯咯咬牙,方才被这小子奚落讥讽,如今气还未消。 “行了行了,二位静心克毒吧,你们没见到方才项然之败么?”欧雄制止了二人无穷尽的咒骂,向着念成道:“小兄弟,你今日若能救了我们几人,今后在江湖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多行方便。” “项然兄,你没事吧。”鼾如涛羌靡和那素头金翅玉蝉衣已经缓缓能动,他二人上前去查看项然的伤情,项然方才被那郭爽激怒,被食椒蜥咬了一口,中毒甚深,此时极为虚弱,二人照看在周围,帮他稳护了心脉,不教他有性命危险。 “诸位前辈安心静养,我且向郭少侠讨一讨解药。”念成见劝说无用,只好动武。诛仙剑后几式,乃是极为精巧的擒杀妙招,‘扳仙锁气’、‘抚须眉’两招变化齐出,郭爽再也不能招架,被剑招制退之余,念成长剑已指着郭爽眉间。 “郭少侠,望你交出解药,解了这几位前辈身上之毒。” 郭爽倒在地上,他方才整秀的发面,现已斗得凌乱,他只是低下头冷笑:“为什么你一个旁观闲人,非要插手这件事。他们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从今往后,这世上少了一两个稳重的前辈,多了几个倚老卖老的混蛋。” 众人见了念成已把这郭爽打倒在地,心中欣喜。 “郭兄弟,既然我们之间有误会,那就解决误会,我等不是为了杀你,只是想解决这卢龙堡少女失踪之祸。既然已经证明你的目的是‘浴炎凤’,并没有伤害此间的女子,那我们也不会再为难你,只是我等身上之毒,还望你能赐予解药。如此我们便两清了,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欧雄带伤,断断续续说出一番。 “小兄弟,快将这淫贼的手脚砍去,教他拿了解药出来。”唐归虎仍是看不清形势,出言莽撞。 “我这位唐兄弟性子刚烈,郭少侠不必往心里去,欧雄说得不错,我们之间的误会,便可就此解开。我们不再追究你的事,你便将你那毒蜥的毒给我等解开。”葛庆州狠狠瞪了一眼唐归虎,此时正是性命攸关恳求说好话的时候,怎么能出言要挟,况且方才众人也见识到了,这‘四叉花贼’哪里是等闲之辈,让他这几句吓住了,岂不是天方夜谭。 郭爽自知不是罗念成对手,他肩上那食椒蜥被念成打落,钻入了他的袖筒,不敢再出来。众人正教唆念成取得解药之时,郭爽身边夜游莺又起声护主,夜游莺飘上了屋檐,振翅疾呼,所出之音,正是扰人心神的锐鸣。 ‘梦海醉涛’再发招,羌靡却不惧这夜游莺,前夜曾用‘梦海醉涛’破了这夜游莺之鸣,如今这雀又起声,羌靡便是应付得得心应手。只是此事羌靡身中剧毒,不敢在招式中掺杂内劲,出声不久,便鼾声渐弱,但仍为众人静神护体腾出了时间。 羌靡招力不支时,夜游莺还在尖叫,念成荡起灵窍间灵真,让那音不入双耳,自是不会侵扰心神。 其余各人被这声音影响,方才本已恢复大半,此时又不得不抽出精神来应付这雀。 “小子,我劝你今后少管闲事。”郭爽话语间,已纵身上了屋顶。念成分神去应付夜游莺的攻击,没留神郭爽动作。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那只先前用过的八角黑盒,又匆忙从中拿出了另一枚红椒,口中啧啧两声。 食椒蜥沿着袖中爬出,迅速凑近了那红椒去,歪头之际,张大了口将那红椒吞了。 “你要干什么?”念成纵身去追他,脚下运劲,身子已来到屋上。 那食椒蜥本已恢复了幽蓝的鳞片,只是吞下那红椒之后,自腹下皮肤开始变色转而泛着微红,再看时,整个食椒蜥已经通身变成红色,郭爽再纵身,带着食椒蜥同夜游莺一起冲向了那被密网遮住的董显院中洞天。夜游莺鸣声一止,众人恍若大梦初醒,方才脑中的奇怪景象全都消散不见,清神之时,见那郭爽欲破机关,念成紧随其后。 “站住!”地上几人大喊,却没有出手去追。欧雄心道:我已将他困在了此处,他无论如何都脱不开身的,只要这姓罗的少年能替我们讨下解药,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郭爽飞身董显院顶之时,放出了那通身变红的食椒蜥去,众人之间凌空之中闪出一团团火光,这烈火自食椒蜥之口而出,瞬间燃点了整张机关网,食椒蜥大张小口,可口中火焰威势着实不小,团团簇拥而出,朝着网上一处烧去。 众人无不愕然,这袖中食椒蜥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这花贼果真是个奇异怪物,怎么会养了这些奇怪的鸟兽。眼见大火自一蜥蜴口中喷薄而出,众人却还是难以相信。回神之际,只在口中喊道:“别让他跑了!” 念成也是讶异,这郭爽还留了这样的后手,自己根本难料,再加紧去追时,那食椒蜥已喷火破开了欧雄所设下的机关,郭爽自是带着二虫夺网而出。 董显身上难受,心中却些许欣慰:方才选了这绿椒,也是中了食椒蜥之毒,但若不甚选了那红椒,恐怕此刻连同这宅院一起,早就葬身火海了……董显这才后怕,虚汗直冒。 郭爽用食椒蜥破了网,带着二虫脱走,念成紧随其后,只是郭爽脚下生风,轻功不凡,当时他潜入董府之时,甚至没给念成发觉,此事他已破网而出,脱开了束缚,更是奔走的紧。 念成自知不敢大意,提气奔来。 董显府中六人皆是按耐不住,这二人此去不归,自己身上之毒是永远也解不开了。现下众人已恢复大半,各个稳住了毒侵速度,护住了心脉,见到郭爽开网脱走,心中紧张,随着念成、郭爽二人离开了董府,朝着西面去了。 孙赫留下照看董显,其余的唐归虎、葛庆州、欧雄、项然、玉蝉衣、羌靡皆起身去追二人。 “孙公子,董先生就交给你照顾了!” “诸位小心!” 天光大白,郭爽于野上疾驰,足点草低,身过掠叶。念成自是毫不示弱,脚步加紧,已快追上郭爽。他二人身后六人,皆是拼尽了全力,追赶二人的速度。 此时的郭爽已身负重伤,方才与众人大战,消耗了不少体力,又折腾了许久,不曾休息一刻,现如今脚下速度,早已不如那夜间潜入董府时的神鬼莫测。念成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郭爽体力损耗严重,不比初入董府的身手,因此自己再加几步,便可能追得到他。 他二人身后那六人,现下也都是中了食椒蜥之毒,不敢过分动用内劲,初追之时还能赶上,只是这二人越行越快,很快就将他六人远远抛开。这六人一方面还要帮董显到底,更重要的是如今各人的性命恐怕都在这郭爽手中,若是讨不回解药,几人这一遭便是白走了,还要搭上性命,武林中的威名也要扫地,从今往后,便是在江湖上抬不起头。抬不起头倒不要紧,先要保住性命再说。 六人虽难赶那二人速递,但事关重大,不得有半点松懈,六人皆是憋着一股劲,硬着头皮追赶。 行过一处白桦林,越了几处山溪,郭爽却还是甩不掉念成,每每回首查看时,他就在不远处疾步而上,就要赶上。郭爽本以为加紧脚下速度,用不了一会就能甩开念成,只是他惊异此人耐力脚力,竟能一路随他至此间,分明觉得自己体力不支,身后那人却是势头不减,紧紧赶上。 念成频频望见郭爽身影,知是他因伤难再远行,不久就被自己赶上,一边提气而上,口中唤道:“郭少侠,留步。我帮这些人,不单单是为了救他们性命。董显是万万不能死的,我要借他身上随侯珠,去封神止峰上通天剑。” 通天剑?郭爽心中一凛,多少年没有听人提起过通天剑,神止峰上通天剑乃是天下流传的众所周知而又无人清楚的秘密。北皇祭通天剑保北境国泰民安的事大家确实都知道,只是这通天剑在何处,又有什么神奇之处,确实没几个人能说得出一二,只知大概,不知细理的传说也是数不胜数。对于郭爽这样观拜遍天下奇兵的人来说,通天剑确实曾深深吸引着他。 “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小算盘,这天下的人不都是如此吗。你方才又何必将自己说得冠冕堂皇,还要救什么前辈的性命,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你自己?”郭爽脚下不停,只是回了念成一句。 “郭少侠,通天剑之事事关重大,李翀几次祭剑,早已违背了历代北皇定下的一世一祭的传统,他名为保民生安乐,实是为了自己的王权霸业,想借着通天剑神力,灭了南蛮,统一西域。通天剑实是人魔两界的封印,若此剑出,谁也逃不过魔世带来的灾祸。” 郭爽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只是通天剑的秘密实在有太多,任他人说得多离奇,自己都会相信,也正是如此,他对天下的起兵有着无限的趣味。 “你见过通天剑吗?”郭爽实在忍不住好奇,头也不回,只是远远问着。 “见过!通天剑就在神止峰上断壁处,巨剑仰插于万丈断壁,寒铁锁巨链拴住剑柄……”念成心知这郭爽是何脾性,让他听了这天下人皆知而无人清楚的神兵,勾起他的兴趣。 “莫说了,莫说了,你再说下去,我怕是要停下给你捉了。比起通天剑,浴炎凤却是算不上什么宝物,我方才说过啦,我并没有这食椒蜥的解药,我不是骗你,而是确有其事。” 第五十七回:蜂步蝶影齐天翼 郭爽脚下步子竟放慢了些,念成见机越步而上。 “郭少侠饲养着这蜥,怎会没有解药?”念成抢步上前,已是接近了郭爽。 “你姓罗,你叫什么?”郭爽回过身子,望着念成道。他一边朝后退去,一边和念成搭话。 “罗念成。” “你这一身的功夫,是谁教你的。我脚下轻功,除了那摩云崖的蜂步蝶影,当世不曾遇到过敌手,你能追我五十里地,脚下速度不减丝毫,我却不敢信。”郭爽微微伸展双臂,他上下打量念成,总是看不出此人有何特殊。 “我师承忘岁谷中忘岁翁,这脚下功夫,还是郭少侠更胜一筹。你同那几位前辈斗了一夜,又怀伤在身,说是我能赶得上你,实在是惭愧。” 念成又同步了脚下步伐,与郭爽一前一后匀速奔走。 “我要和你打个赌,我带你去见我一个朋友,教你二人比试轻功,若是你败了,你就带我去见那通天剑!”郭爽神色奕奕,双目泛光。 “若是我胜了呢?”念成问道。“你?你是不可能赢的。”郭爽脱口而出,但又随即改口,“若是你赢了,我便答应帮那帮人解毒,然后你再带我去见那通天剑。” “好!一言为定。若是我胜了你哪位朋友,你就帮董显及众位武林同道解了身上之毒。” 郭爽皱一皱眉,“你莫将重要的略去,你要带我去见那通天剑。” “好,若你治好了众人,我就带你去一睹通天剑风采。”念成满意,如果真的能救下中毒之人,有何种机会,自己都要试一试。比试轻功,自己虽无必胜的把握,但郭爽答应替众人解毒,就是前进了一大步。 “好好好,我倒要瞧瞧这天下人闻而不知的通天剑,究竟是何模样。” 郭爽多余的话不讲,负手转过身子,猛提真气,朝着前方飘去。“随我来!”念成见郭爽又是急速奔走,暗运灵真,于草芦间踏步空行,纵身追赶。 唐归虎、葛庆州等人追赶到此处,远远望见了二人的身影,心中大喜。“功夫不负有心人,可让我们赶上他们了。”几人神色稍缓间,向着二人急速奔走过去,近那二人身形之时,那两条长影倏儿又消失在了坡路尽头,不见了踪影,六人不敢大意,只得再跟上去。 黄云浩浩滚动,光透层云不见其辉,二人飞身往一处峭壁攀去,徒步而上,陡壁贴脸。再进时,郭爽、罗念成二人已入那黄云层中。 再攀行一个时辰,二人皆已汗滚额头。只是念成有意放慢脚步,只是跟着前面的郭爽,断崖入云,天地被笼在了那滚滚黄云之中。二人越过一磐石,上了崖顶。念成见到那崖头的一块巨石上遒劲刻着三个大字‘摩云崖’。 层云跌宕,二人如深处仙境一般,脚下皆是厚滚黄云。此地便是‘摩云崖’,想必方才郭爽所说的那人就在此处。 “老友,好久不见,我带来客人给你。”郭爽朝着那云雾之中高呼,四周起了回音。声音回荡在凌空之中,旷远渺茫。念成四下瞧时,却不见半个鬼影,此处也能住人么?谁会在这悬崖峭壁之上栖身,又如何在漫天卷云之间寥寥度日。 念成循着郭爽大声疾呼的地方看去,只见层层黄云相互侵吞,却见风过而密云不散,更显张牙。“此地便是你那朋友的居所?”念成问一句郭爽,目光仍是停在眼前的云上。 “不错,他来了!”郭爽脸上挂了喜色,朝着黄云前进几步,又转瞬间教那云气吞没,不见了身影。“老友,好久不见!”念成眼前黄茫茫一片的厚云中,只传出了郭爽的声音,却看不见他人去了何处。 “郭少侠?”念成向着黄云近了几步,又不敢肆意踏上前去,这凌空中是否有落脚的地方尚未可知,若是这十足踏空,脚下便是万丈深渊,自是大大的不妙。念成踌躇着往前挪挪,又向着运气中叫了一声:“郭少侠?” 那黄云之中终于传出了二人对话的声音,一是那郭爽,另外一个是陌生男子的声音,那声音中也是一股少年勇气,不显沧桑老迈。 “郭兄弟,还有人喊你郭少侠,是没领教你的毒辣手段吗?” “齐兄说笑了,我带来的这位叫做罗念成,我想他的脚力,或许能入你之眼。” 黄云渐歇,沉浮层云之中,出了一黄云团成的巨鲸,那团云鲸掀开周围的厚云,缓缓而来,鲸云之上,轻巧立着一人。这人身上长缎飘摇,面若风云,浑身上下飘逸着一股仙气。 “蜂步蝶影齐天翼,贵客远道而来,齐某有失远迎。”原来,这黄云鲸背上的,便是那郭爽口中的蜂步蝶影齐天翼。郭爽从那崖边走来,朗声笑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人,他的轻功在我之上,但这天下,我只服他一人,只服他一招。” “贵客到此,摩云崖今日蓬荜生辉。我姓齐,江湖上英雄给个‘蜂步蝶影’的名号,实在是愧不敢当。不知你是如何识得了这‘四叉贼’。”齐天翼朝着念成慢慢靠近,一边说话,只见他脚下那头黄云鲸慢慢消散,转而不见了。 “何出此言,我只是个收集天下宝器的收藏家,怎么能叫贼呢!习武之人的兴趣,哪能和贼相提并论!”郭爽心中不满,近几日都给别人唤作‘四叉花贼’,如今到了老友地界,还要被称为贼,心中自然不快。只是他语出并不强硬,更像是二人在开玩笑。 “郭收藏家,人家都找上门来讨债了,还敢说不是小贼的作为。”齐天翼咯咯笑了两声,转身又看念成,此时他已脚踩摩云崖,徐徐走了过来。 “这兄弟也是个爱管闲事之人,我本要杀了那董显召来的帮手,将那什么武林前辈一并拿下,只是这小子突然出现,乘我有伤在身与我打斗,他占了便宜,我本来要放他走,只是他非得求我这食椒蜥的解药去救那帮人。”郭爽抱怨着,一脸的无奈,“我自诩脚上功夫天下第二,便推了你蜂步蝶影为第一,所以教你二人比试比试,我有伤在身,乃是极大的不便。”郭爽拍拍胸脯,那给项然天地双绝砍了一刀的伤印赫然可见。 “郭四叉封的第一我可受不起,只是你二人之事,教你二人解决了不是甚好,何必又来我这里。”齐天翼瞅见了郭爽胸前的伤口。“这是被那天地双绝刀法所伤,你这回到底惹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敌国富’董显,他集结了一批门客,皆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郭少侠虽巧胜了他们,只是不该致他们于死地。况且,那董显身上的随侯珠还下落不明,这背后的事,实在是不敢耽误。”念成接过二人的话,将郭爽与众人是如何起了误会,又是如何与自己立下赌约,要和这蜂步蝶影齐天翼比划比划的事都同齐天翼讲了。 “江湖上确实有不少关于通天剑的传说,只是没人知道那事情的真假,既然罗兄弟说得头头是道,以我这郭四叉兄弟的脾气,一定是信了有通天剑这回事,想一观剑也是常情。”齐天翼又打量念成,他见此子仪表堂堂,比那郭爽差不了多少,又身形间灵真环绕,必不是普通的习武之人。倘若郭爽说得是真,此人能毫不费力追上郭爽,那脚力轻功一定是当世罕见。郭爽靠着双腿才能做那收集天下奇珍宝器的收藏着,而他一生少逢敌手,如今这少年能教郭爽带来见他,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你可知北境全境,都已经知道你罗家二将通敌叛国,你大哥罗伏云被孙丞相押入牢中,先今只有你一人在外逃窜,榜文张贴,你的通缉令到处都有,天下人都以为你是国祸,你所言,并非齐某不愿信,而是信不得。” “清者自清。那孙赫、方通臂辈此来要押国师上南陲,必是要借助神止峰上那魔剑之力与蛮族抗衡。我已救下了国师,此后,还要阻止孙、方二人带神止峰上红玉前赴战场。我虽不曾亲眼见过那魔种,但那魔物屠害……屠害生灵,非诸位想得能轻易收场。” 念成不愿多说,只是这些人,倒比朝中那些固执的大臣更能放下成见。如孙乾霸那样,见到了啸珑剑,听信了那南陲夫妇的指证,心中早已把罗氏打入叛国之列。 “既然你自己也是没有亲眼所见,那要说动别人信服你,自然是一件难事。你说你封剑需要董显身上随侯珠的帮忙,这么说,你是因随侯珠才就那些被毒蜥咬伤之人的?” “我看是了,有谁甘愿涉险而不是为了讨自己的好处呢?”郭爽在旁应和着。 “二位如何看待,我并不在意,只是还请快快解了蜥毒,好保下众人性命。”念成朝着二人拱手,意在斗功,只要赢了齐天翼,郭爽就会想办法治好众人所中之毒。 “我这位齐兄弟虽然嘴上谦虚,自是心中早已等不及要见识你的功夫。他就同我痴迷于天下宝器一样,对这轻功一术是万分的上心。” “他果真有你说的那么能耐?”齐天翼在郭爽耳边低声道。 “既然是郭四叉将宝压在我身上,同别人打赌,说明你郭四叉信任我,齐某定当尽力而为,不让郭兄失望。” “好,我二人比拼脚力,输赢自按先前所说照办。我若胜了,还请郭少侠赐了解药,救下那几位。” “既然是到了你的地界,怎么比,还要按着你的规矩来办。”念成倒不怕这二人能使出什么手段,他方才已看过,齐天翼也是椎阙骨纹的高手,虽说与郭爽同样,但在脚力轻功一面定要略高一筹,因此他也做好了准备。 方才追赶郭爽之时,用了三成功力。若郭爽不是负伤,恐怕还要再加三成功力;如今他让齐天翼代替比试,就得拿出至少七成的功力和此人比拼,千万不能大意。 “话是这么说。只是你二人一路从卢龙堡奔至我这摩云崖来,定是耗费了不少体力,如今就要比试,岂不是对罗兄弟大大不公么?”齐天翼双袖一挥,朝着那滚滚层云探出双掌。 “这……”郭爽脸上倒浮出一丝歉疚。方才只顾着让罗念成带他去见通天剑,而忽略了念成体力大损的问题,又提出教齐天翼同念成比试,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只是他郭爽却不是这等小辈,连连改口:“齐兄弟说得是,我们二人方才耗费了太多体力,若是就此比武,一定是我占了罗兄弟的便宜,不妥不妥,还得另寻他法。” “郭四叉难得有这样的觉悟。既然不能只是比拼脚力,那我们何不换一个比法。” “怎么比?还请前辈指教。” 齐天翼将那云中又拉出黄云鲸来,黄云鲸开云而来,随着齐天翼掌力到了三人面前。 “这鲸是我运摩云崖蒸腾云雾所成,乃是一股自然真气,我欲以此黄云开界,幻化出一个黄云海雾,我二人于这迷宫中踏云破雾,谁先出得此阵者,便是胜了。你意下如何?” 念成顾虑此黄云鲸是齐天翼所修真气,若是以此物化出他所说的黄云海雾,料想会对他有利而对自己不利,念成权衡利弊间神色稍转,思虑低首。那齐天翼瞧出了念成的变化,猜到了他的顾虑道: “罗兄弟不必担心,我这黄云鲸乃是一股自然真气,若以此物化出黄云海雾迷宫,于我来说也是见所未见,我二人皆是身处迷阵中,种种变化,谁也难料,因此是一项公平的举措。” 念成见这二人神色,心中暗忖:此二人皆是心高气傲之辈,郭爽虽手段毒辣,行事倒也光明磊落。他二人不必合力骗我入局,只是要试试我的脚力,既然他说清了这黄云海雾阵的来历,想必不会欺瞒。 念成点头应允,“好,就依蜂步蝶影。” “痛快人!”齐天翼笑几声,将双掌推开,那巨大的黄云鲸缓缓向着空中升去,齐天翼身起步动,那踪迹仿佛花间蜂蝶,行踪不定又优雅翻动。但他身影流动速度,却比那蜂、蝶快上百倍。 念成抬头望着,那齐天翼已入黄云中,随着蜂步蝶影招式,黄云鲸竟化为无数只小鱼游散,空中只黄鲸瞬间化整为零,向着四面八方窜流而出。黄云鲸散后,真气所运层层滚云、雾气,逐渐成阵,结了一个结界,空荡荡飘在摩云崖之上。 念成感叹那齐天翼于凌空之中毫无落点,而游身似蜂蝶般灵动的本事,又呆呆望了一眼这黄云鲸幻化成的黄云海雾迷宫。结界之内有着纵横交叉的小路,险峰,于结界之外清晰可辨,照齐天翼所说,二人稍后就要入这黄云海雾阵中去,若是哪一方先脱身,哪一方便胜了。如此构造复杂之阵,想要脱身出来,谈何容易。 “此阵便是黄云海雾迷踪阵,你我二人入这阵中去,若是谁有本事先出了此阵,便算谁胜了。” “好!”念成一口答应,郭爽于一旁悠悠道:“我要留在此处做个见证人,否则,我也想去这黄云海雾迷踪阵中看看,到底有什么稀奇!可惜可惜,今日算是没机会了。” “郭四叉,你上辈子是只猫,用了九条命死在了好奇二字上,今生还不悔改。”齐天翼边说边笑,向着罗念成道:“我去也,请罗兄弟勿生疑心,放心前来。” 念成见那蜂步蝶影齐天翼纵身而上,眨眼间便入了黄云海雾阵,结界晃动,微闪之际,齐天翼消失在结界处。 “还愣着干什么,早进去一会,便多了一会破解的时间,快请进入。”郭爽挥手指那结界,朝着念成劝道。 念成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随后纵身朝着那黄云海雾而入。 正此时,那姗姗来迟的唐归虎、葛庆州、欧雄、项然、羌靡、玉蝉衣六人到了摩云崖。六人随着念成、郭爽一路赶来,又耗费了好些力气上了摩云崖,他们到时,正巧看见了入黄云海雾结界的罗念成、齐天翼二人。 “淫贼!你往哪里跑?”唐归虎抢步而上,见罗念成与那飘然长影进入了悬空黄云界中,边上立着的,正是让他们身中奇毒的郭爽。 “你二人来此作甚?”葛庆州等人亦是不解盘问。 “闲话少叙,拿出解药来,否则我背上双刀绝不留情。”项然手握刀柄,朝着郭爽而去。 “诸位来的挺快,郭某不便相陪,先告辞了!”郭爽知这几人现下已经护着了心脉,毒气暂时不会威胁他们的性命,他们六人若一齐再上与自己缠斗,自己非要死在这摩云崖,当下不及思索解释,朝着那黄云海雾之中而去。 众人看时,那郭爽也入了眼前黄云结界,相互看一眼,商量道:“此间结界,怕不是有什么陷阱埋伏,诸位不要贸然跃入。”玉蝉衣观此云阵,隐约可见阵中乃是迷宫小道,错综繁杂,只怕是入时容易出时难。 “我等均见那罗家小弟也入阵中去,他绝不是郭爽的帮手,他能入阵中去,想必此阵必有蹊跷,各位何不一试,或可留人守在阵外,以作应援,抽出几人,前往阵中即可。”欧雄朝着众人道,“有谁愿去阵中的?” “我去!”狮面跛兽唐归虎迈步而出,“我也同去。”鼾如涛羌靡应声,随后又一人道:“还有我。”那人便是素头金翅玉蝉衣。 欧雄再看众人脸色,后点了人数道:“好,那就有劳三位入阵中查探情况,我同项兄、葛兄在外接应,若生事端,记得提早全身而退,务必找到郭爽下落!” 众人点头,由鼾如涛羌靡、素头金翅玉蝉衣、狮面跛兽唐归虎三人结伴,转入了那黄云海雾迷踪阵中去;留下了欧雄、项然、葛庆州三人在外接应。 罗念成入黄云海雾境中,他抬头仰望时,似身处云海,头顶是一只只方才见过的黄云鲸。念成觉得头顶之天便是云海中鲸群,正回神间,脚下空洞,身子直直向下坠去。那黄云海雾之中哪有落脚之地,罗念成脚下,皆是缥缈云气,窜流冷风。 身子下坠之时,念成却于脚下找不到任何凭依,他心知如此云涛海雾之间无有凭借,这才猛提气府灵真,借着那流云丝风,踏步而上,稳住了坠落的身子。 念成不可在一自然云气之上久留,脚下断寻找着新的云气作为凭借停靠,变幻脚上动作,不断地耗费着体内灵真。念成逐渐找到了在这黄云海雾中的行进方法,只有凭借风云,耗费体内灵真踏空而行,才不会被这黄云吞噬。 他找到平衡,脚下不停,极目望去此境之景。广袤浩瀚的黄云海雾望之不尽,目所及之处仍是滚滚层云相接,天地分辨,便是那游动在头顶的黄云鲸。 此处哪有尽头?又何来道路?黄云海雾茫茫一片,只身处于这云气之间,哪里寻得到什么道路。方才在结界之外见到的纵横交错的小道,于这黄云海雾之内见不到半条;出口在哪呢? 念成一边思索,一边向着那无尽的黄云中奔走。脚下御气自是费了几倍灵真,此间除了风云之外更无他无,没有依存,便只能硬靠着气府灵真来移动身子,若不加催动真气,就会落入云口,无尽坠下。 齐天翼的阵法也太过苛刻,如此耗费元神的黄云海雾境,任是来了多少轻功高手也经不起折腾。这踩云腾风的训练,才教他有了蜂步蝶影的响亮名号吧。 念成心中钦佩,又朝着不知是何方向进了一刻钟。 四下寻不见任何道路出口,这云海雾境如何出得去?不知那齐天翼是否知道这其中奥秘,他若是比我捷足先登,那我便是早早败了。 念成灵真尚充沛,此一点不足为虑,只是他四下寻不见任何头绪,心中起乱。 不对,若齐天翼已找到出口,比我先出了这黄云海雾,定会解了这结界,此次目的是在比试,难不成他二人还要将我困在这结界中?若郭爽真是个宝器痴,就不会困我在此,他求胜我便是…… 念成心中思虑,脚下却不敢有半点疏忽,在此处坠下,不知落到什么境地,若是真的被困在此处出不去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第五十八回:罗念成破界问药 又行一个时辰,观身处的天地,较之开始并无任何差异。头顶黄云鲸翕然游动,眼前尽是望不绝的浩浩云雾。念成掌中运起真气,朝着四周云雾击打,云雾随真气所至之处化形散聚,强大的冲击力冲不开厚云,云裂又聚,散还复原;念成加大了手中的劲道,试着使出慑神术中的运灵真高功,想破了这黄云雾海。 经过几番努力,四下却无异常变化。念成自知如此无用,手上渐渐歇了。他叹口气:“今日真要被困于此?” 忽觉四周黄云骤动,身围气流加速,念成感知身围云气变化之时,并不只是警觉和惊讶,更多的,是一丝兴奋。 他觉得就要在茫茫云雾之间失去方向,如此徘徊下去,不需要多久,便会失去意识,坠入这无边云海之中,再也出不去了。当下的云气变化,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比之浩渺的无穷安逸和静谧的折磨,此刻的变数,让念成重新燃起了信心。 只见眼前黄云扑面而来,天地四合,八方风云变得紧密,一齐向着他紧紧裹挟。念成被疾风刮得睁不开眼,冷风如无数刀刃透过衣服,一刀刀划入肌肤里。念成浑身起了一股护体真气,减缓这种痛苦。 他运起灵真护体,避开了周身的凌冽煞风,此时才能缓缓睁开双眼,念成猛得看见,那黄云层滚之时,云气渐开,那头顶黄云鲸化为各个奇异怪状的凶神恶兽,朝着念成扑来。 当时虽知那些恶兽均是风云所化,可其势逼人,压慑念成神经。此时念成已在黄云海雾中两个时辰,脚下运气腾空,灵真流逝,体力渐渐不支了。风云骤起又使得护体神功,更是加剧了内力的损耗。此时念成体内偶感冷热相济,忽而脸色煞白,全身哆嗦;片刻之后,脸色通红,只感头顶冒气,全身炙热难耐。 念成为这黄云海雾中的幻境影响,神情恍惚,脚下踏空步已失了方寸。 念成脑中忽起那南陲夔王神武英姿,渐渐看到那夔将一骨锤朝着自己砸来,锤落盔帽凹陷,自己只觉太阳穴处隐隐生疼;忽而,眼前又是那张开血盆大口,口中紫焰泄出的敖狠张牙舞爪,撕咬而来;念成惊得额上后背渗出冷汗。 惊魂未定间,他又自觉周身冰冷,身处于冰天雪地之中,那冰雪之中尤为显眼的,是地上为冰所封的道道血迹。洛神庄罗氏一门,于那日飞雪中被深埋在这玄冰之中,那日的痛又袭上心头,那日的悲,又让他心如刀绞,心绪迷蒙。 念成只觉自己朝着空中升腾而去,速度不断加快,越过了层层黄云,穿过凌冽之风,向着无尽无穷的天际而去……念成再升时,只觉椎阙骨纹处冰火内力澎湃相抗,跃欲冲破身骨,迸发而出。念成回神细查那椎阙纹所在之处,只觉手脚充血,头昏脑胀。察觉之际,才知自己已失了脚下踏空步,朝着那黄云海底部无尽坠去。 念成惊觉,方才中了这黄云雾海的幻境之术,分人心神,涣散意识,将自己身体交付了黄云,再不清醒。念成这才想起,自己与那蜂步蝶影齐天翼于这黄云海中比试,直到现在,还未寻得出口,却饱尝了精神折磨。 齐天翼于黄云流动之际间寻找出口,他一面蜂步蝶舞,驭云而行,一面细查此间流云变化,为得就是找到合适的时机,打出一条道去,出了这黄云雾海。齐天翼对念成并无隐瞒,他借那黄云鲸所化结界,自己确实不知破解法门,此时也是于这结阵之中苦苦思索,寻找出路。 狮面跛兽唐归虎、素头金翅玉蝉衣、鼾如涛羌靡入了这云海,也是摸不到头脑,幸而三人同行,互相照应,以致不轻易被这黄云海中幻象所迷惑,三人于变幻莫测的风云之中寻找那郭爽,却丝毫不见其踪影,如今入了结界,想再出去,可找不到路途。 当时黄云海中邪风猛袭之际,玉蝉衣用了那纯阳派外御罡气,护了一齐进来的二人,三人才得以解了危急,后又遇云化猛兽袭来,精神被侵之时,赖得羌靡用那‘梦海醉涛’的功夫,以音驱雾,强醒三人意识,得以保全。虽避祸为安,只是苦苦寻不见出路。这三人身中蜥毒,且脚力不佳,难再久撑。三人互相传功,于这黄云海中苦苦行进。 郭爽一见此间场景,便知是练习轻功的绝佳地界,他入界不见齐天翼、罗念成,只有孤身一人处在云海,独步而上,施展脚下能为,料定那六人即使入境,也寻不得他。他倒想藏于此处,暂时不作破界打算。只是时候稍久,体力损耗,郭爽便也开始寻破黄云雾海之法。 我不能再于此浪费时间,若久托下去寻不见出口,恐怕那几人就没命了。念成想到此处,集起灵窍各处灵真,想要硬破这结界。他此时的担忧,并不止那董显一干人的安危,方才自己心神受这黄云雾海影响巨大,若不早些脱身,只怕稍后会有更大的磨难等着他, 结界各处的人都开始寻找逃离结界之法,只是眼下身处茫茫苍云,寻不得一点头绪。齐天翼见了此阵中气流走向,仔细研究了一番。他发觉黄云变异转为猛兽时,会有一股气流朝着身上袭来,这股气流与外界似是想通的,结界内外的气流形式和性质皆不同。黄云雾海之内多为幻境,而感知到真实气流的涌入,便是结界出口所在。 齐天翼腾身而起,以蜂步蝶舞追寻那一丝真实的气流,穿行在厚云之间,紧闭双眼而行。 他感受到那股气息越来越强烈,心知自己已经随着那股气流来到了黄云雾海出口附近,只需再加把劲,就能出了这迷宫。想到此处,他心中洋洋:罗念成定还未出这阵法,若他有郭爽更或者我这样的轻功,也难以寻得这黄云海中的秘密,难以循着出口而出,怕是被困在了云海中,身心都遭受着折磨。 齐天翼脚下加紧,不敢丝毫懈怠,他紧随着那微弱的气息而动,却感受得到即将面临的强大气流。 “就在前面!”齐天翼心中大喜,睁眼之时,那黄云深处形成一漩涡深渊,那一点光芒,便是外界的真实气息。出此黄云深渊,便走出了结界!齐天翼并不知道这黄云鲸会将结界设为怎样的境界,只是此时他凭着一己之力找出了黄云雾海的出口,颇为满意。 齐天翼踏空而上,就要入那黄云深渊。只是方进几丈,突然黄云海气息骤变。那本安逸厚密的滚云突然间变得暴戾,黄云转黄为灰,翻滚成黑;那灰黑层云跌宕之间,闪现着一道道紫雷光束;这之后,双耳之际才传来震慑的轰隆雷鸣。 天地变色,黄云海又生浩劫。方才近这云渊之时,四下本已不再流动幻化,只是静谧如常,可又突起巨大变故,搅得整个黄云海变得肆虐。那道道紫电穿透了黑云,阵阵雷鸣震耳欲聋。那黑云幻成的异相,在雷电的闪映下显得怖悍异常。 齐天翼正惊恐间,头顶黄云变作的黑云之内突然劈下一道紫电,说时迟,那时快,齐天翼纵身避开。方才所停之地,那道霹雳似是将脚下空间扭裂开来,身围雾气顿散,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窟窿。 “怎么回事!”齐天翼观察此间黄云海变化,心中惊恐不已。这结界怎么会变得如此险恶,当初黄云鲸化成的结界,不该有这样的威力才对。眼看自己就要寻到出口,可为何又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黄云雾海异相太过反常,一定是有别的力量介入其中。齐天翼不敢栖身一处,不断寻找着安全之地,躲避着天雷。 “正阳护体,神猛刚威!”玉蝉衣引真元护体,帮助同行的羌靡、唐归虎挡住了巨变黄云海下的道道闪电,只是,玉蝉衣这金罩护了一道雷光,却抵挡不了迅捷再至的闪电。护体神功被打破,三人四散躲开,当下黄云海又生变故,情境变得恶劣难料,三人亦不知因何如此。 “方才苦于寻不到这余淮云海的出口,现下此境却变得如此凶险!”羌靡脚下不敢卸力,又扶起身边的二人,三人互相支持着,穿躲在黑云之中。 “是啊,我们方才分明见了这郭爽跃入了云海,为何四处寻不到他,如今又被困在了这险恶结界之中,无法和外面三人取得联系,这下如何是好?”玉蝉衣愁眉不展,于唐归虎、羌靡商量对策。 “这淫贼全是些卑鄙诡怪的招式,什么毒蜥,结界,敢不敢同老夫一对一的分个高下!像这般被困,真是叫人窝火!”唐归虎心中甚不痛快,被郭爽连连用巧妙手段逃脱,却不得正面决战,他狠狠一拳,只是打到了身围空气而已,连发泄也无从下手。 郭爽见黄云海雾中恶云骤变,使出浑身解数躲闪道道霹雳,四下寻不见躲避之所,又难见结界出口,心中慌神。这蜂步蝶影齐天翼的阵法为何会变得如此凶险,照比试之意,不该暗藏此间杀机;他教齐天翼与罗念成二人比试,却不是决生死,何必使出这般毒辣的结界,照此景来看,是齐天翼起了杀意。只是这罗念成和齐天翼素不相识,仅有今日一面之缘,又何谈杀心。 郭爽来不起仔细揣摩,光是躲避着云中凶险,就已费了太多精力,无暇去剖析当下缘由。 其实,造成这黄云海异样的,正是罗念成。念成欲出这黄云境,却苦苦找不到出口,在此地多耗一时,意识就会被侵蚀一分,他决心要出这黄云雾海,便运了灵窍灵真,双手起式,“雷元引怒,乾坤为怵!大拜神朝,大千鬼劈!”慑神术出手,引得摩云崖上空天雷震动,如今那摩云崖之外,正是怒雷卷狂风,电闪光流。 诡府门欧雄、阎罗镖葛庆州、双刀鬼项然皆惊见天地变色,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变化,当下三人起招护体,摩云崖上天雷不止,道道紫光闪电袭击而来。击打在摩云崖磐石之上,所到之处化为焦土。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这结界之内的变化,引动了外界。”项然提刀护身,一边望着远处散开的二人,相互商量。 “这结界之内变化,如何影响得到外面。”葛庆州疑心起始,又觉得不合常理。这云境之中的变化,与外界应当是毫无关系的。外界或可影响结界之内的变化,这结界却不该左右外界环境。 “若真是结界之内的变化影响了外界,那结界之内必发生了更大的巨变,如此一来,唐兄等人岂不是身处险境,我们该设法救他们。”欧雄一边躲闪着紫电,一边断续道。 “这三人入了阵中,却无法从阵外看出端倪,我们若贸然进入,恐怕帮不到什么。当下要紧的是搞清雷云的来源,若不是郭爽那厮搞鬼,还能是何人设下这危机!”欧雄示意三人聚拢,想办法破了这雷云,再查探云境之中三人的安危。 念成慑神术高功骤起,引得结界之外天雷怒动,这黄云海雾也深受影响。摩云崖之上的云气变化,扰乱了黄云鲸所化结界的稳定,在念成催动法力震慑之下,黄云海雾的内部开始塌陷,黄云转而为阴,结界裂出一条豁口,那摩云崖之外的云气闯入了结界之中,破坏了幻境的结构。因此方才之变,以及结界之内的巨大震动,都是由念成引起的。 齐天翼正喜寻见了破绽,可是黄云海风云突变,转而电闪雷鸣,令他大为震惊,当下只有躲闪求生,再寻不见那云渊出口了;郭爽也是极力躲避,心中只想着能快快出去,方才发觉这黄云海雾对轻功修为乃是极大的考验,现在看来,那是对生死的考验;入结界三人也几乎要支撑不住,面对如此大变,难抵袭来的天雷。 众人愁眉不展之际,那天雷终于破了黄云海雾,教黄云鲸幻化的结界消散不见,转瞬间,慑神术收招,纵天雷式一停,摩云崖风云又恢复了正常。 黄云雾海中的六人一齐重新落入了那摩云崖的黄云之中。 “结界……被破了!”沉凝半晌的齐天翼这才醒悟过来眼前的变化,那黄云鲸幻成的结界告破,真是被方才这雷云所灭。“怎会如此?何人所为?”齐天翼本已找到了出云海之法,可如此一来,自己便功亏一篑。只是比这一点更让他惊讶的,是有人能纵天雷,破了这结界。他从未领教过这样的高招,亲眼相见,却不足为信。 “得救了!”唐、羌、玉三人成功回过摩云崖,躲避了方才之险,心中略宽。 “怎么回事!黄云海雾被何人所破?我怎么又回到这摩云崖,天地转色,只在一瞬,难道我方才出现幻觉了么?”郭爽也是摸不到头脑,只是现下却见着了那帮被他毒蜥咬伤之人。 欧雄、葛庆州、项然见了郭爽,即刻围了上去:“淫贼!唐、羌、玉三位现在何处?” 郭爽无奈摇摇头,不等他回答,黄云之中又三人寻声而来。“我们没事。”这三人正是唐归虎、羌靡、玉蝉衣。 “你们没事吧,怎么入了结界,却天地变色,方才异相,可有伤到你们?”项然上前关照。 “我们没事,入结界之后,寻不见这贼人的下落,又经紫电困扰,本以为出不来了,没想到方才黑云又散,又奇迹般回到了摩云崖。”唐归虎回着他,跨两步就来招郭爽麻烦。 “淫贼!你使得这些手段有什么鸟用,快把解药交出来,免得我捏碎你的脑袋!” 众人正缠问时,听得黄处滚处又有两人的声音。 “莫非这黄云海雾是你所破?”齐天翼望着面前欲收神功的罗念成,眼中放光,“你如何引了阴云天雷,来破我这黄云雾海之境?”齐天翼惊讶之时,又不忘去问:“你怎样行于黄云海中?” “前辈黄云海非得靠着灵真御气而行不可,此境之中唯有风云作依,再无他靠,确实是修炼腿脚的圣地。” “不错,你有如此脚力,又怎有余力发动神功破我结界?”齐天翼默默点头,对念成更是刮目相看。 “晚辈愚钝,寻不见破黄云雾海之法,只好设法破了此境,靠着运气,勉强成事。”念成拱手,又听到那郭爽等人的吵闹之声,继而问道:“郭少侠在何处。” 齐天翼缓步跟上念成朝着那一帮人所在之处走去,不住地点头,若有所思。奇才,奇才,这少年气度不凡,又身怀绝技,毫不张扬,多少年,江湖上没有出过这样的后辈了! “罗兄弟,你也在此?”项然看向罗念成,又见他身后跟来的齐天翼。 “蜂步蝶影齐天翼,久闻你高居摩云崖,今日来此,有幸得见。”那围住郭爽六人,一一同这念成、齐天翼打了招呼。 “你们怎会来此,董先生在何处?”念成见此处少了孙赫、董显,知此二人应是留在了卢龙堡。“董先生由孙公子照看,在府中养伤。我们来此,是为追寻郭爽下落。” “你们二位终于来了,再晚一些,我就要被这几位前辈分着吃了。”郭爽欲走出那六人的包围,却被六人团团围住,不叫他走脱。 “齐兄弟,怎样,你这结界为何消散了,我本要躲入结界避祸,却遭变回到这摩云崖,被这干豪杰给擒了。对了,你二位的比试结果如何?孰胜孰负,可这结界已毁,又怎定输赢?”郭爽滔滔不绝,朝着齐天翼使眼色救自己出去。 齐天翼摇摇头,看着郭爽道;“我输了。”众人还没搞清状况,郭爽大惊:“什么!齐兄弟,你怎么能在自己阵中败给这小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雄朝着念成靠近问他。 “我与郭爽有约,若我轻功胜了此人,他便交出食椒蜥的解药,我便可救下诸位。方才这位齐前辈已自认负,我当向郭爽讨要解药。” 那六人闻此言不喜先惊。这蜂步蝶影齐天翼,乃是当世公认的轻功宗师,他虽隐于摩云崖之上,江湖上却无人不知他蜂步蝶影的名号。方才念成道以轻功胜了此人,众人因此方惊。 “郭少侠,既然齐前辈这么说,还请你交出食椒蜥的解药,六位已至此,便请他们服了,好解毒蜥之害。”念成向六人围阵中的郭爽求药,那郭爽却是以手抚额,干笑了几声,“这……” “吞吞吐吐做什么?大丈夫一言九鼎,难道你还要耍诈不成!”唐归虎抢上一步,却被葛庆州拦下,“唐兄莫动怒。” “我也想交给各位解药,好让各位不再烦我,只是……只是我确实没有这食椒蜥之毒的解药。” “你!”唐归虎忍无可忍,挥拳就要打上去,欧雄又拉住他。 “素问蜂步蝶影大名,你既然同这郭爽有交,他又借你来和这位罗兄弟比试,现下结果已定,郭少侠却要抵赖,还望齐兄出面,助大伙理清其中的道理。”欧雄朝着齐天翼一拜,随即瞟一眼唐归虎。 性命要紧,唐归虎也跟着欧雄朝那齐天翼行礼。其余四人均上前托付。 “这……这位罗兄弟果真是稀世奇人,黄云雾海既然是被他所破,我再无接口。郭四叉……”齐天翼转身朝着郭爽挥手,唤他近前。六人围阵散开一个缺口,教郭爽出去。到了齐天翼身边,二人耳语一阵。 “我郭爽向来光明磊落,说了没有解药,便是没有解药。但既然是与罗小友有约在先,定不敢相违。我知一人,此人或可解食椒蜥之毒,我愿率众位前往。” “敢问此人是谁?”欧雄小心打听,其余五人皆是神色黯淡,充满怀疑。 “此人身在星河峡,以妙手神医自居,叫做邈佗。乃是一神医也。”郭爽讲得头头是道,却不顾众人的疑心。 第五十九回:星河峡怪医邈佗 “既然有此人,我们不如早早动身去寻,好请他出手助解蜥毒。”念成却信了郭爽之言,要他带路,一心去往星河峡寻邈佗。 “我看这厮又在胡言乱语,我唐归虎行走江湖几十年,怎么就没听过邈佗这号人?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唐兄此言差矣,既然是蜂步蝶影出面,那便没有欺瞒之由。只是要劳烦郭少侠带路,随我们一行前去寻这邈佗。”欧雄瞅着齐天翼脸色,猜测向郭爽推荐星河峡邈佗的,应当就是齐天翼。 “若此人真能解毒,去也无妨。”葛庆州拉了唐归虎之手,郑重小声:“唐兄弟当以大局为重。” “哼”。欧、葛二人如此说,唐归虎便不再作声。 “好,既然诸位愿意信我,便请让这郭四叉带诸位前去解毒,我只是听闻星河峡此人医术高明,给大伙个参考,不便之处,还望不要见怪。”齐天翼朝着众人拱手送客,“我已许久不下摩云崖,此番诸位前往即可,我便不同往,还请诸位即刻动身。” 众人一听,这是齐天翼下了逐客令,玉蝉衣拱手道:“我们来此多有叨扰,齐先生请便,我等这就离开。” “玉掌门请了。”齐天翼说罢,转身回了那黄云中去,倏儿不见了身影。 “既如此,诸位请随我来吧。”郭爽虽是极不情愿与这些人为伍,只是迫于无奈,幸而有罗念成在其中调节,两帮人不至于再大斗打闹起来。 星河峡本是一处山谷河间之地,地小人稀少,不为外人所知。那日郭爽问起齐天翼解决唐归虎等人之法,齐天翼问郭爽是否真无解药,郭爽言确无食椒蜥之解药,齐天翼便教他替那众人寻一名医。齐天翼虽不曾下摩云崖去,只是与郭爽交好。郭爽四处奔行,也常将这江湖上的奇闻趣事讲与他听。这星河峡邈佗之名,齐天翼还是从郭爽那里听去的。 得齐天翼提醒,郭爽想起了此人,于是便要带欧雄一行人前去问求解药。邈佗本是一个无名之辈,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在这星河峡百余户中传出了名号,人均知邈佗医术高超,甚至冠以妙手神医的称号。 前几日,星河峡中便有外人慕名而来,要求邈佗医病。这外乡人乃是一对男女,这男的搀扶之下,女子无法徒步,却是跳着前进。她患了‘巨腹症’,挺着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像是怀胎了九月,却实是腹中有异物。 她行走不便,难迈开一腿,只有在丈夫的搀扶下跃将着前行,颇为困难。二人访了许多药师,终没能治好这‘巨腹症’。二人闻得星河峡近出了一神医,叫做邈佗。便一起赶往星河峡中,去看病治病。 见那邈佗时,此人鹤发童颜,长须长眉,被那招徕的助手抬在了一敞篷轿子上,邈佗端坐于上,微闭双目。身旁插着一杆黄布旗子,上书‘妙手回春,救世神医’。除了抬轿的,前前后后还跟着二十余人。一行人招摇过市,口中念念有词“妙手回春,功德无量”。 只是街市之上见此人者,皆是毕恭毕敬。 那远道求医的二人遇上了邈佗,那男的立马跪下拦路:“神医妙手回春,功德无量。还请救救我家娘子。” 那女子极为不便,挺着巨腹,难以施礼。 邈佗微睁双眼,朝着随行之人挥挥手,一汉子从列中出来,伸手扶了跪地的男子;“随我们来。” 那男子又去扶了那女子,随着这一行人,朝着邈佗的居所前去。 一行人走了许久,终于见得一溪边小茅屋,邈佗平日便是在此处帮别人瞧病。那几个汉子将敞轿轻轻放下,站在一边听候差遣。邈佗坐在屋前,唤那二人近前。 “老先生,求您帮她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怪病。我们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此病。”那男子卑躬屈膝,甚是有礼。 “恩……”那邈佗并不搭话,只是沉吟片刻,后摸了那女子手脉,用手指戳戳她的腹部。“可有疼痛之感?” “并无……” “恩……”邈佗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后把药方交给了身边的汉子,那汉子转入屋后,去晒药存药的地方照方取药。 那汉子转入屋后不一会,便取好了药给邈佗过目。邈佗不去望那取来之药,他一边安排煎药服药之法,口中却道:“少一味车前子,你等闻得出么?”众人摇头,那去取药之人道:“正要告知神医,那车前子不够,小的欲往市上购置。” “去吧。”邈佗一挥手,随即安排道:“寻个屋子给这二位住了。”又几人离开前去布置。 “这……”那男子欲开口,邈佗先道:“你二人留在此地,待吃两副药,巨腹全无,病体全好之后再行回转。” 那对男女本要带药离开,只是神医如此说,他二人却不好推辞,只有遵命了。 罗念成、欧雄等人在郭爽的带领下,几日便下到了星河峡来。入星河峡之后,随便在路上找人问那妙手神医邈佗的所在,就有人帮他们指路。因此没花多少功夫,这一行人,就在当地人的指引下来到了那邈佗的草堂之前。 这一行八人静立于草庐之外,郭爽朝着那草庐高声叫道:“邈神医可在此处?我有几位朋友受了伤毒,还请您出手相助。” 那郭爽一声过后,却不见茅屋之内有何动静,停了半晌,唐归虎又喊道:“邈佗,邈神医!快请出来相见!” 八人不见有人出门相迎,心中不安,商议要进去查看。正在此时,那茅屋之中转出一人,这人身高五尺,头戴黄巾,匆匆小步奔向众人。他一边跑来,一边在嘴边做个安静的姿势。 “神医正在用药,各位稍安勿躁,前两天来了一对男女,那女的患了‘巨腹症’,现在正在屋内接受医治。各位请先随我进来。”那汉子低声说完,便又朝着原路返回。 八人相顾无言,只得跟着那汉子朝着茅屋而去。 “治个病还要搞得神神秘秘,有什么鬼?”唐归虎一边抱怨,一边跟上了众人的步子。 “说了是神医,自然是不同于那些普通的庸医。身怀本领之人多半不是有一两怪异脾性么?像你唐兄英武如此,却也不是脾气火爆?”欧雄轻抚唐归虎后背,笑着说道。 “是是是,脾气越大,本事越大。只是唐前辈这脾气,怎么也得有武林至尊的本事了。” 唐归虎一听郭爽出言讥讽,心中恼怒“你!”正欲发作,葛庆州上前一步:“方才那人说了,叫我们安静点,我们是来求医,不是来打架的。” “还是听主人的安排!”玉蝉衣跟在最前面,回过头来朝着众人说道。 念成心道:星河峡的妙手神医怎么从来都不为江湖人知,最近又突然有了这么一号人物,这神医究竟是何方高人,倒要好好领教一番。眼下要快快求得食椒蜥毒之解药,卢龙堡董显情况如何还未可知,需早早前去搭救。 几人嬉笑言语间,那汉子已将众人带到了另一茅屋,此处是存药之地,邈佗正在另一间屋内救治那女子。那汉子安顿众人在此间坐了,屋外又进一打扮相似的汉子,端来了茶水,教众人饮用歇息。 “神医雇你们来此,帮助他打理事务?”念成见此间二人,屋外备侍那几人,都是一般的年龄,都是一样的服饰,问那送来茶水的汉子。 “不是,我们只是仰慕神医的医术,自发前来帮助神医。邈神医自来星河峡之后,救了不少人,解了不少疑难杂症,大家都很尊敬他。他问诊竟不收任何报酬,大家感恩戴德,常来给他打打下手,送来衣食所需。故而服侍在此。” “哦?这么说来,这位神医,还是个大善人呢!”葛庆州接口惊讶,身怀如此技艺,却能悬壶济世,不求回报,真是侠义之士,众人虽不见神医,可对他的好感敬畏早生了几分。 “葛镖头什么时候能为江湖众人无偿押镖,也学得这神医做一个大善大义之人。”羌靡笑着说道,在座的几人纷纷点头大笑。 “是啊是啊,葛镖头什么时候将这‘镇风镖局’的大门向武林同道仗义开放,那也是武林中一件功德。” “诸位取笑了,葛某乃是过着舔刀尖,讨生活的买卖,怎么能和这悬壶济世的神医相比,诸位取笑了。”葛庆州拱手侧脸,脸上也是笑意。 “待你们毒解了,我还想请葛前辈为我押一镖。”郭爽面朝葛庆州,一脸郑重。 葛庆州虽对此人没什么好感,只是当下众人在场,却不能显得没有气度,当下直了直身子,“郭少侠请讲。” “怕不是有什么害人的买卖,葛镖头接不得,接不得!”唐归虎双目斜瞪着郭爽,没好气地冲道。 郭爽不去理会唐归虎,自顾自的说道:“我想要葛镖头押我这条命,多少钱我都可以出,只是要保证在下的安全。这此间诸位解毒之后,怕不是要把晚辈分尸于这星河峡,晚辈还年轻,还没活够,希望葛前辈能接下这一镖,保证某的安全啊!”郭爽说得挚诚,朝着葛庆州又是一拜。 众人虽听出是笑话,只是脸上带笑,心中却五味杂陈:这四叉花贼害我等中了食椒蜥之毒,难不成解毒之后就这样放他走?只是误会已经解开,毒若能在他帮助之下解了,若再去计较这事,对一个晚辈不依不饶,难免有失长者风范。不得不说,郭爽提出的,也是众人顾虑的问题。 “郭某的生死,可就全仰仗‘镇风镖局’的威名了。”郭爽看着葛庆州眼色,继而又道:“素问‘镇风镖局’从不失手,今天郭某的请求,葛前辈是否敢接下这一镖呢?” 葛庆州一听,心中豪气顿起,既然能解了身上之毒,再与小辈缠斗,自是没有必要,他既然尊我‘镇风镖局’的名号,我今日便护了他,送他个顺水人情,也在诸位武林同仁面前一展宗师风采。 “好!葛某有何不敢,你这一镖,在下接了!”葛庆州以茶隔空而敬,仰头一饮。 “郭兄弟说的哪里话,既然你带我等来此,助我等解了这食椒蜥之毒,我们便化敌为友,我们怎会追求已经过去的误会。郭兄弟小看我等了。”欧雄笑笑,用指节敲着木桌,显是心中有所焦虑,等候那神医邈佗的消息。 唐归虎本是全心不满,早想解毒之后与那郭爽再斗个几百回合,堂堂正正同他分个高下,只是此时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显得宗师风范,好会做人!难不成我唐归虎还要提出难为这小子?那不是显得我是个莽汉粗人了吗?唐归虎暗压怒火,只生闷气。 “我们几人能得救,还得多谢这位罗兄弟,罗兄弟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相助,才保下了我等性命,又是他破了那摩云崖蜂步蝶影的黄云海雾境,才得以到了这神医处来寻药。只是那日孙公子似乎对罗兄弟颇有微词,这其中缘由……”说话的正是坐在西角的纯阳派掌门素头金翅玉蝉衣。 “是啊,多亏罗兄弟,那日相府中我险些命丧在郭爽的四叉之下,亏得罗兄弟现身相救,项某感激不尽!”双刀鬼项然几步走到念成面前,举杯相敬,就要拜下时,念成惶恐起身扶住他。 “不敢,不敢,前辈言重了。晚辈只是见情势危急方出手相助,没有早早止了两家祸端,才导致诸位身中蜥毒,晚辈相救来迟,还望诸位不要责怪。” “罗兄弟以后有用得到项然的地方,我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念成连连点头,扶项然坐回。玉蝉衣道: “其实官府早已贴出榜文,昭告天下罗氏兄弟叛国之事,如今得见罗兄弟,却不似能出此举者,想是其中必有什么误会。” “说来惭愧,那日孙丞相摆了宴,正是欲擒我和大哥,宴上孙丞相请出二人,那二人手中有大哥贴身佩剑啸珑,二人信口雌黄,以啸珑为证,说南陲福石殿之祸是我大哥勾结蛮人所为。” “素闻北皇李翀南陲兵败,福石殿下红玉被人掘走,罗伏云将军所率众与逃难百姓无一幸免,此事到底是何缘故?”欧雄捋须问道。 “那红玉可生魔物,当时南陲撤军同追杀的蛮人,皆是被那红玉生魔物所害,南北二营惨状是我亲眼所见,无尸无骨,徒留血迹。我那大哥入水避过一劫,于南陲驿站留佩剑换快马回报朝廷,只是……只是那驿站夫妇不知受何人指使,又来陷害大哥。” “竟有此事。”在座之人皆面露难色,神情凝重。“这红玉又是怎生得魔物?你兄长又为何自愿被擒?” 念成饮一口茶水,继续道:“那红玉乃是从神止峰通天剑剑池所成,通天剑实是封印人魔之界的魔剑,红玉受魔气侵扰,故生此物。李翀借助血祭通天剑,实为窃取其中力量,用以开疆扩土,实现野心。只是魔物不受控制,生灵皆为涂炭,李翀却不知收手;我大哥自愿给孙乾霸擒了,乃是要给天下人留下一念,倘若我兄弟二人皆反出孙丞相所设之宴,天下之人,必将认定我罗家叛国惜命,畏罪而逃。今兄长身处牢狱,我当找出证据,还罗家清白!” “罗兄弟此语气干云霄,这几日同将军所处,我等也均见识了将军仁义,若真如将军所说,李翀不过野心勃勃,贪权而不顾天下苍生,我等誓随将军讨之!”素头金翅玉蝉衣闻念成此言,心中却不疑虑,似此忠肝义胆之人,怎会卖国求荣,投靠南蛮,通天剑之事江湖上也有种种传说,其中利害,不得不仔细权衡。 “那通天剑果真是魔剑吗?这倒勾起了小爷的兴趣,小爷我定要见一见那神止峰上神剑!”郭爽双眼放光,一听天下神兵,他便浑身起劲。 众人正议间,那门外汉子去请众人,“诸位英雄,神医已望诊毕,诸位可遣一人前往。” “哦?神医肯露面了!”众人商议时,要动身前去见妙手神医邈佗。“且慢,神医吩咐,只去一人便可。” “这……”“我等皆有毒要解,为何只见一人!”唐归虎冲着那汉子吹胡子瞪眼,大声喝道。 “唐兄,不可无礼。既然神医愿见,自是答应出手相助,且随神医安排。”葛庆州挡了唐归虎,继而问道:“诸位看,谁先动身?” “纯阳派玉掌门资历最高,我等于此静候佳音即可。诸位以为如何?” “就依欧兄弟。” 大伙一致同意教玉蝉衣前去面见邈佗,又几人于座上坐了,又几人于草堂之中踱步,却不安心。 “我送您出去。”念成随玉蝉衣一同出门,朝着那邈佗所在草芦而去。玉蝉衣动身前去的方向,那茅屋之中出了一对男女,正是那日前来求医之人。那女子巨腹竟已不见。由一黄巾男子带二人取药。 念成同迎面三人会面之时,拱手问道:“敢问大哥,也是来求医的吗?” 那人喜上眉梢,悦色相答:“不错,不错。多亏了这神医啊,神医妙手回春,我家娘子这怪病可给他治好了!” “是啊,多谢神医。”那女子也是春光满面,现下无神医来谢,二人只是朝着那领着他们的黄巾男子作揖拜谢。男子上下打量一番念成,问道:“小兄弟也是来治病的?你算是来对了地方,神医看病,药到病除。你有所不知,我这娘子数月前突患上了怪症,巨腹难行,疼痛难忍。我们寻遍了药师也瞧不出这是什么病……” 那黄巾男子见这几人讲话不休,自己先朝着取药之屋去等。那男子继续道:“我们在这星河峡中有一家亲戚,前来叙了几日,回转之后,她便染上了病,后来求医无果,还是我家那亲戚推荐了邈神医,我二人才来此求医。” “这神医果真神了,他留我二人于此处,开了几副药,针灸几日,我这巨腹症竟消了。”那一男一女相互应和,甚是激动。 “原来如此,病好了便是好事,这神医过真有如此手段……”念成一边听着,一边思索。 “待我们回了家,一定要准备感谢之礼,虽是寻常人家,神医又不图诊费,我等还是要聊表感激之情。”那男女应和着,商量日后再带礼返回星河峡,来感恩邈神医。 念成观见二人手上拿着一纸药方,正是方才邈佗所开,教他们抓药回家熬服。 我从小学过医术,却也懂得一二,倒想看看这神医有什么高深的手段。念成转念想时,便求问二人:“这可是邈神医的处方?可否给晚辈一观?” “莫非你也懂医术?哈哈,好,给。”那男子将手中药方递与念成手中,瞧着念成脸色,等他惊异赞叹之状。 念成手中接过了那一纸方子,展开细瞧: 初服:芒硝、大黄、番泻叶;后服:郁李仁、大麻仁、蜂蜜;排毒之后再服:赤石脂、乌梅、肉豆蔻、诃子、石榴皮、椿白皮、伏龙肝 用药毕之,病全除也 念成反复观看方上药物,思虑片刻,心中起疑:这不是寻常的攻下药、润下药以及止泻药么?前一味那是猛泻之方,后一味是润泻之方,最后一方,乃是止泻方。 虽说是神医,可这开的药方却也普普通通,只是却又奇怪。为何给一个巨腹症之人开了泻药,又开止泻之方?这药方即使给谁瞧烂了,也均是腹泻,止泻之药,并无他用。 念成看了半晌问道:“只有此方?” “不错。”那二人答道。“巨腹已消,这不过是一些善后之药吧。”那男子看出念成脸上并无惊讶,如是猜测。 “原来如此。”念成虽嘴上应着,脑中却疑云不散,不该如此,神医之方,也太过古怪。 那二人别了念成,自去药方取药去了。念成转入了堂中,与众人等候着玉蝉衣的消息。 第六十回:郭四叉求见金河刀 “罗兄弟,我们此番得救,欧某不胜感激。”欧雄凑近念成身来,二人低声耳语。 “前辈不必相谢,晚辈自有私心,想一并救那董先生,问他求得随侯珠。”念成坦白无欺,直言不讳。 “啊,罗兄弟自是侠义之人,为得随侯珠也是要封印你所说的人魔之界,实为为天下之公,却不是个人之私。罗兄弟以为,救了董先生,就能求得随侯珠么?”欧雄声音渐低,“且不闻孙赫欲求‘浴炎凤’,那董显都不曾与他;郭爽威逼利诱之下,也未见过‘浴炎凤’一面,这……” 念成面色黯然,他也知得随侯珠不易,‘浴炎凤’尚如此难见,何况董显赖之显赫的随侯珠。念成沉吟片刻,缓缓道:“实不相瞒,晚辈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还望前辈指教。” 欧雄转过身去,于堂内踱步几个来回,随后又近念成:“那日若无你相助,我等皆死于食椒蜥之毒,我诡府门向来不欠别人之情,兄弟莫怪老夫不近人情,只是门规如此……” 欧雄查看念成脸色,念成只道:“前辈不必挂怀,请随心行事。” 欧雄继续道:“那随侯珠……有道是‘夜出如昼,伴者不老,行运亨通,与龙坐卧’。董显自因此珠获了那‘敌国富’的名号,威名显赫,已有多年,只是此番郭爽之闹,也教他头一次吃这大亏。罗兄弟若想讨随侯珠,且先治董显之毒,再告知其召来之祸,乃是因随侯珠。” 欧雄看向念成,恐他不能会意,念成心中略思,便听懂了欧雄之意。“假以随侯珠需易主,今招此祸,日后横灾更至,劝董先生放弃此珠?”念成看一眼欧雄,欧雄听其言,拍手肯定:“罗小弟聪颖过人,我正是此意。” 欧雄拉低念成身子,在他耳边道:“我观那董显乃以平庸之辈,并无胆略,空借随侯珠而积攒家底,以富成名。若你此番以假祸诈之……他既已遭郭爽之祸,心中难免惧怕,到时或会交出随侯珠。” 念成微微点头,朝着欧雄轻轻一拜:“多谢前辈赐教!”欧雄止住了念成的动作,不想教众人看见,“无事,我们去瞧瞧那玉掌门是否已给神医治好。”欧雄说着,携念成出了堂去。 这几人等到了将要日落之时,邈佗所在茅屋屋门吱呀打开,素头金翅玉蝉衣夺门而出。 众人再见玉蝉衣时,他身上肌肤已恢复本来颜色,神采飞扬,显是毒气已被拔除。玉蝉衣健步而来,向着众人喜色道:“诸位!邈佗真乃神医也!他不施药,针灸之后教我吐了一桶黑血,这毒,竟解开了!” 只有郭爽暗暗一惊,其余他人皆是喜色。唐归虎、葛庆州、欧雄、羌靡、项然一围而上,“观兄气色,这毒是真的解开了!” “好啊,好啊,快请邈神医为我等解此毒!”“神医现在何处。”众人争吵着,向着那间茅屋而去。 “这邈佗当真能解食椒蜥之毒?”郭爽低声自言自语,随着众人一齐围上去。 他见玉蝉衣脸色大好,变色之肌肤竟也恢复了正常。欲解此毒,需缓缓图之,此人何以半日之内疗得玉蝉衣全无中毒之迹?怪哉,奇哉。郭爽打量着玉蝉衣,却看不出邈佗使了何等的医术。 众人喜色间,忽见了那茅屋之中为黄巾汉簇拥而出的邈佗,众人一观此人鹤发童颜,一派仙风道骨,确实本领通天的架势。 念成心中也奇,这神医方才给那男女开出的,不过是泻药、止泻二方而已,如今又医好了玉蝉衣身上蜥毒,实在让他匪夷所思,倒想请教一下邈佗高明的医术。 “神医,请你也救救我等吧!我等所中蜥毒,同这位玉掌门的,乃是同一路。”唐归虎两步上前拜道。其余几人也纷纷近前,礼拜求医。 “久不闻星河峡有你这样一号人物,今天算是开了眼界。”郭爽纵身前来,上下打量这老头,问道“你使了什么法子,竟能治好我那乖蜥的毒,厉害,厉害,失敬失敬。你要是给这食椒蜥咬了,还能自医否?” 郭爽出言玩笑,但遭了众人白眼,念成道:“郭少侠不要说笑,别扰了老人家烦心。” 那邈佗仍是歪着肩头立于众汉身后,默不作声。念成看了那玉蝉衣身上针孔,只是一些入体入穴的走针之法,也无奇特之术。方才玉蝉衣道邈佗并未用药,但是靠着这些眼见的阵法,断然无法尽除蜥毒。念成疑惑,这位神医是用了怎样的手段治好玉掌门,也随众人求医。 那邈佗之前一汉子道:“神医一日只救两人。方才那对夫妇同这位姓玉的先生皆已被救治,神医今日便不再问诊。”那汉子摆了摆手,朝着众人道:“诸位请回吧,改日再来登门,若来得不巧,再诊过二人,诸位就请另择他日。” 唐归虎听罢,大声呵斥:“你算什么东西?我等与你银两便是,又不是白教你看病,天底下有哪个大夫一天只看两个病人?我等敬你是神医,以礼相待,阁下何故如此欺我?多嘴的闪开,邈先生且说一说为何一日只治两人?” 众人神色稍变,多少还是赞同唐归虎所言,项然道:“这位唐兄弟性子直,说话一针见血,还望神医海涵。我等身中之毒,皆是这位玉掌门身上蜥毒,先生既治得好玉掌门,那与药方于我等,乃是举手之劳,先生何必故作推辞。来日,我等定将备厚礼答谢。” 葛庆州、羌靡等已搜寻身上所带银两,集于一处,也是一笔可观数目。拿来呈于那几名汉子面前,“只是心意,还望收下,来日定备厚礼,再至星河峡谢之!”项然将财物呈于那几人眼前,深深一拜。 怎料那汉子睬都不睬,只顾自己说话:“神医说了,今日恕不接待,还请他日再来。诸位请便吧。” “我等本可循神医规矩,只是身上之毒,片刻难误,早日除去,才得保住性命。还望神医救命。”欧雄上前拜下,玉蝉衣紧随其后:“项兄弟所说不假,我们所中之毒皆是一路,还望先生施针相救。” 郭爽倒是心中偷乐,该该该,本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这神医果然大有脾性,说救两人,便救两人,我今且看你等怎样活命。我不如借机离开,这群人若是求不得救治,大开杀戒,到时候,我也不便脱身啊。 一时间,欧雄、项然一行人纷纷起了怨气,这人虽自称神医,名声早扬出了这星河峡。如今他能救下素头金翅玉蝉衣,却迟迟不肯医治其余的五人。这剩下的五人也是身中食椒蜥之毒,奈何邈佗说不救,便不救了,竟不容得丝毫商量余地。 几人正与挡在邈佗面前的几人对峙,并不打算马上离开。既然寻得了救命之法,就必不会任体内毒气蔓延,而坐视不理。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妙手神医治好了蜥毒,倘若如此一去,蜥毒发作,恐怕要白白断送了性命。救命的神医就在面前,怎能眼睁睁丢了机会?什么一天只治两人,这两人两人的等,谁先谁后。又要等到何时? 在众人看来,这些都只是邈佗的托词。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却没人能知道。 正在众人对峙之时,那邈佗的茅屋溪边小桥之上,不知何时落了一人。 “邈神医可在此处?” 众人循着那声音望去细看,才瞧见那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人。那女子紧靠在男子身旁,似浑身软弱无力,而那男子又修长,才教众人初见时以为只有一人。 “邈先生,在下前来求医。” 那男子又扶着那女子近来。此人约莫三十多岁,穿一袭灰白长褂,散发披头,在他身后,背着麻布裹起来的琴状方物。 人群之中,有几位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什么。罗念成看那人时,那人已经距众人不过一丈。 此人生得一只断眉,额上一缕金发垂到高高的鼻梁,面庞坚毅。 念成见此人气场,于面向似一酒客莽人,观他穿着,又见猜他背后那麻布之中想必有琴,却是一股儒雅气息。念成觉得有趣,只是他左眉中断,又似打杀武客,又与那儒雅难扯上干系。 他身边那女子面色黯然,身材娇小。念成猜测:若此人是为求医,那必是要治这姑娘之伤病了。那女子面色极其不佳,不知是得了什么重病,能求医寻到这邈佗处,定是有一番周折。 邈佗一见此人,脸色稍变,他那之前的傲然,装模作样全都藏不见了踪影。邈佗从那把藤椅上直起了身子,眯着眼向那男子望去,双手紧紧抓着椅子,神情逐渐紧张起来。 念成见此间气氛突然大变,想是有了何种变故。莫非,此间众人都识得这男子?这男子又是什么人? 欧雄、羌靡、玉蝉衣正是那悄悄议论的几位,这几位见了那人,便低声商议着什么,神色躲闪,只是不住地朝那对男女身上扫着。唐归虎、葛庆州皱眉而视,再看那项然,双目之中,竟有一股杀气。 念成发觉这几人神色大变,尤其是项然的反常表现,更让他疑心重重。一时间,那溪前的茅屋竟压抑的出奇。 终于那邈佗开口问道:“敢问阁下是何人呐?” “东皋翠雪山下沙家,前来拜会邈神医,还望神医相助。”那男子语出沉沉,嗓音洪亮。 此语一出,地上项然早已怒不可遏:“‘断眉刀’沙平雁!是你!果真是你!看刀!”那双刀鬼项然不知何时已从背上抽出双刀,举刀腾空,朝着那姓沙的来客头顶砍去。 此处之间,唯罗念成一人不知所措。他静观众人脸色,听得那几人接口道:“是他,果然是他。沙平雁!”念成向郭爽投去求助的目光,郭爽此时已挑了视野极佳的地方,饶有兴致地要看二人打斗。 “郭少侠,这……”念成近了郭爽,欲问其详。 “你有所不知,这人便是沙平雁。二十年前,他就将那‘中原第一刀’段缺刃的天地双绝击破,从那以后,虽销声匿迹,却早已威震武林。” “沙平雁?”念成听到这个名字,似乎觉得熟悉。自己曾经在青峦峰上与楚翘玉比剑,从他口中听得过这个名字。这项然乃是天地双绝段缺刃门下的大弟子,想必当年一代宗师败在一个初出江湖才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手中,教段缺刃一门怀恨在心,此时项然拔刀而向,便是如此道理。 却说项然举着两柄鬼头刀而来,那男子长发飘动,身形微晃,他将怀中女子护得周全。移步闪身之间,避开了项然连进的十几刀。 众人此时才确认;“果然是他!”“十二岁破了中原第一刀的那个孩子。他又出现了。”“二十年过去了,段缺刃一门却怎能放得下这段往事……” “‘天地双绝’刀法,你是——段缺刃的弟子?”男子退步闪身之间气定神闲,他早看出项然手中刀路,朝他问道。 “少废话!快快出刀!”项然额上手上青筋暴起,杀招接踵而至。 “二十年前的恩怨,何必久挂于心,你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沙平雁长吁一声,那缕金发飘然。 “狂妄之徒,看刀!” “那段缺刃,早给这沙平雁打得闭关不出,当年段缺刃一套‘天地双绝’刀法,多少中原豪杰为之叹服。那少年来时,却手执金刀,只一式败了那段缺刃,段缺刃颜面尽失,闭关不出。”郭爽眉飞色舞地朝念成讲着这二人的恩怨,看得十分起劲。 “这么说,他就是当年那个十年?” “不错,他正是当年败了‘天地双绝’的沙平雁。小爷我今日有幸,能见到这号人物,当年之事,只是听说。没想到,果真有这一号人物存在。” “他为何销声匿迹二十年,又重现于此?”玉蝉衣试问欧雄,欧雄却也摊手摇头,羌靡等皆是不知。葛庆州道:“他方才说了,是来求医。” “但愿如此。” 项然挺刀而进,刀招正是‘天地双绝’。刀法威猛巧变,杀机重重。只是刀下沙平雁护了那女子,游走自如,似乎并不吃力。 “罗兄弟,你可知道,那段缺刃给沙平雁打败之后,沙平雁销声匿迹,江湖上再无他的踪影;段缺刃放弃刀宗之位,闭关不出。十年之后,他自以为修炼大成,欲寻沙平雁一决高下,提刀奔于当年决战之地,却见了二十年前决战之后沙平雁留在碧水台的一首诗,那诗句我还记诵过: ‘奔原万里现孤坟,枯蒿黄土起烟尘 当年英雄声威震,擎苍牵黄势如风 翻雨覆云谈笑面,平山吞河怒眉间 西坠博日云霞灿,金丝照野一人眠 一人眠地僻天宽,八荒蛮草鬼魅远 非惧夕阳尚镇悬,正气浩然怎容奸 斗宿且移天地复,豪佞连枝皆是路 收金刀山前一指,指断恍然山食日’” “意境尚可,气势过盛。”念成静静听完,忍不住评价一句。 “什么?你十二岁能作出这样的诗么?”郭爽一拍脑门,继而又道:“不是要品此诗,那段缺刃出关要报当年受辱之仇,却见了那留在碧水台的诗,当场竟……”郭爽强忍着笑意,继而又道:“当场自废武功,从那时起,段缺刃门下弟子,便和这沙平雁结下了不解之仇。” “原来如此,只是段前辈为何见此诗自废武功呢?”念成一面询问郭爽,一面却盯着二人的打斗。 “那诗是由沙平雁化真气写下,全诗半点不提与段缺刃的打斗,留书十年,字不散去。那段缺刃见沙平雁如此内力,如此修为,自愧成疾,故而自废全身武功。” “何必如此呢……”念成默默惋惜,“又徒增自己徒儿与这沙平雁的恩怨。” “这就是武林中人的气节所在,你身在王侯之家,怎会明白?”郭爽也瞅着那项然进刀攻那沙平雁,口中默默道:“相传沙平雁金刀刀法绝伦,不知今日能否得见他的金刀?” “待我前去助他!”唐归虎见项然刀刀失手,却没有伤到沙平雁丝毫,心中焦虑,想要出手相助。葛庆州出手拦住了他:“这是段门刀与沙家的恩怨,唐兄掺和不得!” “二人已交手百余招,那沙平雁只守不攻,何况怀中还护着那一女子。项然兄弟绝不在他之上,若不及时停手,待这沙平雁出金河刀法,项然恐命休矣!”欧雄眼见情势危急,欲劝众人合力拦下项然罢斗,只是,项然心中之恨冉冉升起,怎会善罢甘休。 “恶贼,还我师父命来!”项然左手刀直劈,又手刀横砍,丝毫不留余地。 “没想到段先生竟已仙逝。他的天地双绝本来要更精彩。”自沙平雁看来,不过是真正的婉惋惜一位对手,可在项然耳中,句句都是讥讽。项然大怒,双刀齐至沙平雁腰间,势力威猛无比。 沙平雁将那女子抱在左臂,右手瞬间抽出了背上之物来格挡。双刀齐至那麻布袋上,布袋炸开,赫然露出一只古琴。 “小兄弟不要动怒,只有无能的人,才会用愤怒来掩盖自己的无能。我确实不知,段兄为何早早仙逝,莫不是遭人暗算?像他那样的高手,应当没有几个敌手。” “混账!”项然面红脖赤,引刀再攻。 沙平雁朝后又退一丈,当下靠了一石坐了,左臂仍然护着那名女子,右手于琴上轻抚。 “段缺刃闭关十年,出关见了你十年前留下的‘萧野赋’,自知此生更不及你,便自废武功,想是后开也因此郁郁而终。”郭爽远远朝着沙平雁喊话,告知他段缺刃的死因。 “努力而没有天赋,就像是能看到事情的简单一面,却不能把事情变得简单一样。段兄应当清楚自己该在何时止步,而不是望我之身影……”沙平雁脸上竟出现一丝悲情。他望着远方,像是在怀念段缺刃,那个曾经的中原第一刀客。 项然挥刀砍来,刀刃卷风破空袭来,那沙平雁右手指弄琴弦,奏出鸿音。 一音出时,声卷内劲,破空扭裂而来,与那项然刀下刀气想汇于凌空。项然刀快,三两刀气齐聚而发,沙平雁拨弦悠闲,只是一音疾出,裹挟着无穷的劲道,声到之处,尽悉接下项然刀气。 众人见之,无不色变。 项然‘天地双绝’刀法何等的神威,纵横刀界,早成了一代宗师。如今如此大斗,使出了浑身杀招,可那沙平雁一手护那女子,端坐于石上,一手拨琴弦,仅仅靠那指尖琴音退去了项然纵横刀气,那是何等的内力。 郭爽先惊后喜,高人!果真是高人!今日一定要看一看他那柄金刀! 此时的项然,竟不能挥刀再近,他被那沙平雁指尖琴音锁在三丈开外,进不得半步。刀气琴音相抗,项然只觉对方真气似海,不可撼动。 “足下师尊是因执念而死,却怪不得沙某,今日权当解开了误会,你停手吧。”沙平雁悠悠而出,琴音奏响的,正是那一曲‘高山流水’。只是此时此刻,却无人赏得到这一曲。 “七曜碎尽,天地刀合!”项然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天地双刀一开一合,刀气从四面八方聚合而来,一股劲力袭向沙平雁正面。沙平雁琴声突变,转温为烈。悠扬之声忽而变得急急切切,嘈杂相应。 天地双绝刀式绝招袭来,沙平雁猛拍琴面,几弦并起,道道白气穿空而至,正迎着那项然刀气而去。 众人双目无法逼视耀光,通通掩目闪躲,只有郭爽、罗念成睁大双眼望着变化。 念成听了郭爽之言,推断这沙平雁定是个高手,只是依照岁翁之法,查看沙平雁命迹,却见他乃是逆命迹之人,随身之后,见不到半点白气。只是此间同项然杀了百余回合,竟稳占上风,任谁来想,都不会是一身无骨纹,徒有流命迹之人所能做出来的。 他不敢放过一丝一毫的打斗细节,他想从沙平雁招法之间看出他的路数。 郭爽自是心心念念沙平雁那柄金河刀,又想一睹宝刀风采。 双招交汇之际,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冲击,只是余威冲向项然,却不朝着沙平雁而去。项然这一招用尽毕生所学,再无留守防护,以冲击之力,将他打退了丈余外去,手捂胸口,吐血不止。 “我今日是来寻邈佗先生治病,不想遇到诸位,不便之处,还请海涵。” 那邈佗虽然吓得脸色苍白,只是嘴上竟吞吐道:“今……今日不再……不再救人,救不了,救不了……” 众人凝神观察沙平雁的反应,本以为他会强逼,但听他道:“邈神医保重,沙平雁告辞。” 语出之时,沙平雁将那琴重新背回到身后,任那缕金发飘飞,扶了那女子在右臂,转身就要离去。 “大侠留步!可否借金河刀一观!”高声疾呼之人正是郭爽。 那沙平雁留过侧脸回于肩上,眼泛寒光:“看刀?谁配?” 星河峡青天白日,忽起一股强风朝着众人扑面迎来,一众好手皆被这气势震慑,霎时间人人恍如梦中,元神走离。再回神时,早不见那一男一女身影。 第六十一回:桃柳潭狗食浮萍 “当时封剑之人有三,一是天师即冥魔子破、二是刀圣、三是人皇。”——柳泫。 刀圣沙绝武凭借一柄金河刀,与那先皇、天师破合力,将那权魔剑封印在了神止峰上。金河刀一门一脉相传,到沙平雁,已历多年。北境皇宫设有麒麟阁,麒麟阁内。皆是一些开国老臣,留名百世的治世之才。沙绝武凭着一江湖中人的身份,以那‘金河刀法’技压天下豪杰,又凭借高功,同先皇、天师一起,镇压封印了权魔剑,后又销声匿迹,没有了踪迹。 东皋翠雪山前,十八里桃林绵延不绝,夹岸而生。只是,此时已是暮秋,寒冬将至,这桃林却无花无彩,没有颜色。 东皋翠雪山下,山涧有一潭,叫做‘桃柳潭’。此潭不广却也不小,谭边桃柳相依而生,故此为名。一潭有二水,似太极图般曲分而明。半潭清,半潭浊。如今只有那半潭清水碧而粼粼,水面之上,几只黑色野鸭凫于水上,时而成队,时而散开。扑闪在水面上下,露头潜水,嬉戏捉鱼。 清风一过,送来阵阵幽琴之声,此音入风入水,同此间天地融为一色,毫不突兀。 桃柳潭边抚琴之人,便是沙平雁。铮铮琴弦随风而动,随心而动。他身旁立着一小壶酒,时时左手送壶,右手独抚琴。 那野鸭静静于水面移动,却不知水下脚蹼拨得欢快,时时偏着脑袋瞧着那抚琴之人,一会儿便钻入水底,不见了踪影。目光扫向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之时,才见得一个个黑色脑袋又钻出来。 那不见的半潭黑水,是给这沙平雁以掌力蒸干。他身边那个女子,叫做余枫寒。 二十年前,十二岁的沙平雁背着父亲留下的金河刀,走上了江湖。江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江湖是谁创造的?江湖里有什么?沙平雁十岁出头,带着一股脑儿的疑问,踏入了江湖。 当时,中原第一刀‘天地双绝’段缺刃威名正盛,他门下弟子有数千人之多,宗门林立,几被拜为武林盟主。段缺刃自推能力不够,便没坐那把烫屁股的椅子,但他在众人心中,却是武林尊首一般的存在。 沙平雁游至段缺刃所辖之地,巧遇刀宗手下追捕一个女子,那女子因盗窃,被刀宗数十人追着砍了几条街。至沙平雁面前时,她已累得气喘吁吁,再难奔逃。 后面追来的,是一帮十多人,各个手中提着钢刀,要找那女子麻烦。沙平雁不由分说,路见不平拔刀便助,只是他并未拔刀,就将众人打翻在地,救了那女子。这女子便是余枫寒。 刀宗败兵回报主子,一听堂堂刀宗给一小屁孩骑在头上撒尿,成何体统。刀宗几个堂主纷纷随那几人去见沙平雁。刀宗势大,来得也快。众人见那孩童背上背着一柄长宽刀,身后护着那与他年纪相仿的盗贼,不禁又气又笑: “你们几个没用的东西,这样一个小孩也能叫你们怕成这样,我中原第一刀的威名全败在你们这些废物身上!”那几名堂主中一人飞身而上,出单手就要擒了沙平雁。 擒拿手未至,却见此童摆布晃身,自那人左腹一掌,那名堂主失声痛倒在地,疼得翻滚。其余几人见了,心中一惊,照面之时,两三人同时扑将上去,只是沙平雁未出背后金刀,只几招又将众人放倒在地。 此事传出去,中原第一刀的名声往哪里摆!只是刀宗高手齐至,却均不是那孩童的对手。纸里终是包不住火,这事还是传到了段缺刃耳中,时下,段缺刃亲自前往一会沙平雁。 “你是何人?来自哪里?”段缺刃看着眼前这个断眉少年,看他一缕金发荡在脸上。 “东皋翠雪山下,沙平雁。” “你为何要打伤我这众多弟子?你师父是谁?你认得我吗?” “他们以多欺少,以强欺弱,这位姑娘,在下护了。我师父便是我爹,至于你,你不认得我,我又怎会认得你?” “小兄弟看来身手不凡,只是你还年幼,我若和你动手,难免……” 沙平雁见段缺刃抚须笑脸,却不像什么好人,他接口道:“你是不敢和我打吗?”段缺刃闻此言,朗声笑道:“既如此,段某愿请教一二。”段缺刃摆开了架势,等着那孩童攻来。 “你取来双刀,使出你的‘天地双绝’来,方才来挑战之人,刀路粗糙,但我见此刀法并非俗流。你既是他们的师父,应当要使得好些。” 段缺刃见此童三番两次出言不逊,狂妄不凡,“小心了!”他先发制人,空手截来。 拆解五十招过后,那孩童非但没有落下风,更是绰绰有余。段缺刃心中大疑:江湖上有金河刀一说,只是金河刀后人绝迹江湖多少年,又怎会在今日出现,这孩童的内力招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难不成,他真的能接我这‘天地双绝’?既是他求我,我即便使了此招,不慎将他杀了,那也怨不得我。 段缺刃为护一门体面,抽双刀使出了那‘天地双绝’刀法。反观那少年终于将背后宽刀亮出,金刀出世,电光交火。段缺刃手上刀招不留余力,却不曾占到沙平雁一丝一毫的便宜。 我若同这娃娃斗得久了,不得遭天下人笑话!“七曜碎尽,天地刀合!”段缺刃杀心一起,绝式上手。中原第一刀绝式逼来。那孩童退步横刀,双目直视天地双绝。 “练江刀舞式,西羽锻峰,笙歌梦,卧醉眠,断花捉影……”金河刀刀刃金光之处生得一只只金梅,刀气纵横,势如风雨。 金河刀破长空碎天地双绝刀,一招胜了段缺刃。 段缺刃手中双刀失刃,呆呆立在那里,无法平静。再看众人,谁还敢上前一步?沙平雁收金河刀,转身离开。余枫寒紧紧跟在他后面。 奔行许久,沙平雁见那余枫寒紧追不舍,不愿离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救了我,连声谢谢都没说……” “不必。姑娘请离开吧。”沙平雁言罢,转身又走,余枫寒却还是跟上。 沙平雁琴声悠扬,引得鸟雀飞来,东皋翠雪山之上,林中一片热闹。这潭中还有鱼吗?水至清则无鱼,此潭中或许无鱼?望着浮游在水面之上的野鸭,沙平雁又拎起酒壶,仰头一口。 我若杀生果腹,会不会教这片桃林笑话?桃林桃花不开,便是睡着,不曾觉醒,便不会知道我取了这山间野物性命。东皋山的十里桃林,还需多久,我们才能再见呢,我已经许久,没有看那景色。 潭边一屋内,传来了余枫寒的咳声,沙平雁警觉,准备起身去看时,那声音又熄了,屋内没有了动静。他所坐的位置,可以一眼望入屋内,余枫寒静静躺在床上,正合眼安睡。 鸭兄,得罪了。 沙平雁脚下一动,几粒砂石溅起,他伸手握住了几颗。双目紧盯着那潭中的野鸭,转动手腕。 那野鸭似是发觉了什么,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踪影。沙平雁屏息静看,中指食指搓拿一颗石子。 另一处水面,那野鸭破水而出,微风掀起微波,桃柳潭边坐的那人抖动手腕,那指尖的石子疾飞而去,正中那野鸭翅羽。那野鸭扑扇翅膀,哀号了一声,惊得欲飞,沙平雁又是二石飞出。 “你救了我一次,我也要救你一次,作为回报。” “我不需要你救。”沙平雁停下匆匆脚步,回身道:“你从哪里来的,快回去吧。” “我自己一人闯荡江湖,江湖就是我的家,你让我回哪里去。”余枫寒怀中抱着一柄短剑,背对他站着。 “既然如此,你随意吧。”沙平雁不再理她,向着东皋翠雪山而去。 没想到,那余枫寒真的跟了他一路,说是要救他一次,才肯离开。那时的东皋翠雪山,正是四月,十八里桃林映红一片天地,翠红相交之色,教人看一眼,便难舍离。 一豆蔻女子怎能拒绝这样的美景,初至东皋山,余枫寒便被此间景色深深吸引,她流连忘返于桃林之中,玩赏于桃柳潭之畔。愿意一直跟在沙平雁身边,留在这四月间,再不舍离开。 那时的桃柳潭,一潭尚未干,两种颜色,一潭深水,更是一番奇异景色。 “这潭中之水,为何一清一浊,泾渭分明?” “清潭尚可,浊水有毒。”沙平雁只是随口提醒,那浊水之中,混着剧毒,却与清潭共存,潭中鱼鸭,也从不往那浊水之中游去。那长柳垂入水中,桃花瓣随风而来,好不惬意。 沙平雁眼前一堆火。眼下已是傍晚,凉气渐生。秋风窜入衣中,沙平雁起身,将手中正烤的野鸭架在火上,自己去关那扇屋门。他走到屋边,进门替余枫寒盖了被子,手脚极轻。 只是他虽动作轻盈,还是惊醒了那榻上的余枫寒。余枫寒面色憔悴,但眼中有光。沙平雁轻声:“你醒了,我备了些食物。”他将余枫寒慢慢扶起,教她裹了衣服,二人出门去。火上鸭肉已熟,香气漫开。 桃柳潭轻快明朗,水中浮着一只朽木,形状凹凸不平,漆黑干枯。余枫寒在潭边游荡,见了此物。她朝着坐于潭边垂钓的沙平雁道: “鳄鱼会流眼泪吗?” “会。” “因为伤心吗?” “不,因为凝视猎物时的干涩和酸胀。” “你的心怎么和石头一样冰冷?” “每颗没有泪水浸润的心都是一样的,他们只不过是把泪流干了而已。” “那你以后该怎么伤心?” “用流血代替。” “这样能让你找回温柔吗?” “不,这样能让悲痛忘记自己的价值。” 面对冷冰冰的沙平雁,余枫寒只是低下眉眼,暗暗出一口长气。 “你走吧。”沙平雁并不去看她,只是冷冷说道。 “我不走。”余枫寒马上回绝了他,片刻之后,她又怯声问:“你真的想让我走吗?” “你不该待在这里的。”沙平雁却连头都没有回,也没有看她一眼。 “我非走不可吗?”余枫寒强忍着泪水,她望着潭中映出的自己,生怕眼泪掉进水中。 “你不该待在这里。”沙平雁又重复了一遍,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就像一座雕像,若是他不回应余枫寒所说,那他真的成了一尊雕像。 “我的命是你救的,如果你非要我离开,我只好把它还给你。” 余枫寒说罢,纵身跃向那桃柳潭浊水一池中去,她含泪跃入水中,泪入水中,消散的无影无踪。那一刻,沙平雁来不及反应,来不及伸手去挡下,他想不到,她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所以他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火更亮了,或许是也更深了,四周更黑更暗了,这才衬得火光明亮。余枫寒在沙平雁怀中,口中无力咀嚼着那熟透的烤肉。星稀月朦,阴云时时环抱在月围。四周很静,听得见草丛之中小虫的动响,也听得请余枫寒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沙平雁掌起,情急之下,催动全身功力,向那桃柳潭浊水中注入。那浊水中水含有剧毒,此毒侵人五感,坏人脊髓。沙平雁救人心切,掌力催动之下又出一掌,双掌齐出,那浊水潭中之水为掌间真气蒸腾,水化为气,消散于半空。 片刻之间,沙平雁救起余枫寒,将那半潭浊水蒸干。 “你这是干什么?”沙平雁神色慌乱,不知如何医她。 余枫寒却说不出话来,她勉强抬手,用指去触那沙平雁断眉。 沙平雁将她扶起坐了,朝她体内输入真气,先将水逼出,再逼浊水之毒。 任他功力深厚,却勉强续下了余枫寒性命,不能解她身上之毒。 “我不再出江湖,你又怎能同我守在这东皋翠雪山下,不入繁华呢?此处,不是你应留之地……”沙平雁怀中紧抱着余枫寒,泪从眼角夺眶。 此后,沙平雁带着她,遍访中原北境名医,求解她身上之毒,那日到了邈佗门下,却被拒开,又被那双刀鬼项然认出,要报当年段缺刃之仇。 桃柳潭一清一浊,浊水不见,空留一地浮萍绿藻。一只浑身湿漉漉的瘦黄狗一瘸一拐地靠近浊水潭底,嗅嗅那早已发黑的浮萍,又啃了几口,转悠几步,倒在了潭底。 沙平雁离去,众人方如梦惊醒,去扶那项然,项然身上受琴音混内劲之伤又激了那食椒蜥之毒,口中狂吐黑血不止,浑身发青,痒痛难耐。 唐归虎纵身而起,踩着那邈佗身前几名汉子脑袋,飞身至邈佗身边:“邈神医,你瞧瞧我这项兄弟都成什么样了!”他一手提在邈佗左肩,把他从椅子上提起,带到了项然身边。 此时,葛庆州、欧雄等人却不再劝唐归虎稳重行事,几人一同围了那邈佗,神色具厉:“请神医相救!” “你们都道这邈神医救了你星河峡众人,却又是治了何种疑难杂症?”念成问那地上黄巾汉子,那几名汉子嚷嚷道:“邈神医正是治好了前日横行在我星河峡的‘巨腹症’,如你今早所见那女子一样,是那样的‘巨腹症’。神医大恩大德,你们这帮恶人为何要加害于他?” “是不是神医,还未可知。”念成娓娓道来:“我方才见过了邈神医开给那女子的药方,无非是一副泻药,一副止泻药方。如果在下猜得不错,这两副药,只是教那女子排出体内的蛊毒而已。” 众人闻言愕然,皆不知念成意欲何指。但观那邈佗脸色,更是煞白。 “那对男女,自是从星河峡探亲回家之后,染上了‘巨腹症’,而这星河峡中,却几乎人人都患上了这怪病。邈神医名不见经传,一时于这星河峡声名鹊起,仅是巧合么?” 念成走近了邈佗,抓起了他的左手,掀起袖子,观见了那细瘦手臂上的点点黑青。 “这是?”欧雄、玉蝉衣等人皆惊,那密密麻麻的黑青斑点布满邈佗上半手臂,看得瘆人。 “邈神医先种毒蛊,再杀毒蛊,以为治病救人,得了这星河峡人人景仰,衣食便可无忧。‘巨腹症’那是毒蛊借水入体,潜入府中。蛊虫生于腹中,渐渐成团,故腹鼓而大,但此蛊不害人性命,只是日积月存,教人难以行走。邈神医治病,只需要杀死这些自己亲手种的蛊,再配以泻药使人排出,继而止泻,便可坐收功名。实在是高。” 众人听毕,心中明白,这才恍然大悟。 “好啊,你个老东西。原来是这等种蛊骗人的江湖骗子!”唐归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瞪圆了眼睛,就要生吞了邈佗。 那几名黄巾汉子大惊;“真有此事?”“邈神医,邈神医你快说句话啊!” 那邈佗哪里还敢争辩,念成将他的行迹说得一清二楚,现下被众多高手围困,难以脱身,再行骗术,只是一叶障目而已。 那邈佗心中大悲,却有苦不敢言,这苦果是自己所种,便要由自己咽下。 “你这老贼!”众人终于看清了邈佗面目,大怒大骂。“星河峡之灾是你所铸,恶毒的老贼,还敢自称神医。”那黄巾汉子有几名奔走告知星河峡众人真相,有几名将邈佗那杆旗子砍断扯开,把那屋中的陈设砸毁,一股脑儿地发泄。 “诸位好汉,是老夫的过失,老夫再也不敢了。”邈佗双膝跪地,头磕得出了血。 “看我一掌打死你,为民除害!”唐归虎被玉蝉衣拉住,玉蝉衣问邈佗:“我身上蜥毒,你又使了什么手段。” “不敢不敢,老夫哪敢加害大侠,老夫确实医好了你身上的毒。” 玉蝉衣难信,他看向罗念成,希望从他那得到肯定。 “玉掌门身上蜥毒,确实已经解开了。所谓以毒攻毒,这邈神医所用蛊毒,将那食椒蜥之毒抵了,你身上之毒自然除去。” “还有这种事?”欧雄一听,要解身上食椒蜥之毒,还得邈佗给他们下毒蛊。众人半信半疑,念成上前一步。 “我见那女子之时,就发觉她体内被种下蛊毒,念成略懂一二,金玉蝉衣前辈之毒确实已解,在我看来,邈神医手中的毒蛊,正是这食椒蜥的克星。” “不错,老夫正是以那毒蛊种于这位大侠身上,盼着能以毒攻毒。只是恐怕不能奏效,不敢再对几位用蛊,这才,这才推脱只医治两人。”那邈佗跪地,颤颤巍巍,决计不是在说假话。 “怪不得方才你敢拒医那‘断眉刀’沙平雁,以你小老儿的本事,怕医治不成,整出了人命,小命不保吧!”郭爽周旋在众人身围,还记挂着那口金河刀。 “你今日犯下这样的祸事,轻易想走,定是妄想。还请邈神医赐教毒蛊下法,也好解了这几位朋友身上之毒。” 正此时,项然又干咳起来,口中黑血又出。 “啊啊,快扶他进去。”邈佗几乎站立不稳,在众人维护下进了屋子,帮项然解毒。 念成于旁侧仔细瞧了这邈佗下蛊的手法,心如明镜,一观便通。他与邈佗二人,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将那欧雄、项然、唐归虎、羌靡、葛庆州、项然身上的食椒蜥之毒尽悉解了。 众人登时便能运功自如,只是项然被沙平雁打成重伤,一时间还难以恢复,念成帮几人解毒之后,又为项然输送真气,保他运转恢复功力。 欧、唐等人自觉身子已恢复大半,体内蜥毒全无,周身畅达,心中喜极。 “多谢罗兄弟!”“罗兄弟相助,保全了我等性命,我等感激不尽!” 众人围拜,深谢念成助他们破了‘四叉花贼’,解了食椒蜥之毒。念成收功,扶项然躺下: “如今尚有孙赫、董显二位怀毒,远在卢龙堡,我等应当速去相救。” “不错!”葛庆州道:“速去救了孙公子与董先生才行。” “既如此,我们快快动身吧!”唐归虎亦是心念孙赫安危,当时孙乾霸有托于他二人,要照顾好孙赫,如今得了解食椒蜥毒之法,定要速去救他。 “既然要走,此间还有一人尚未解决!”唐归虎望着郭爽,怒目圆睁。 “呀呀呀,葛镖头,我同你约的那趟镖,还算不算数了?” 葛庆州面色微沉,劝道:“事有缓急,当下先去救孙公子,其余的事,权且放下。” “既是郭爽带我等至此解毒,如今身上之毒已解,我等并无大碍。冤家宜解不宜结,事已毕,何必再起争端。”羌靡也同劝唐归虎。 “唐兄那是武林宗师,若这般依依不饶,不是教天下人耻笑?”玉蝉衣上前劝说,均是力图共往卢龙堡,救人要紧。 第六十二回:回马救董身北心南 “既然诸位不肯轻易放过,那我随诸位去卢龙堡中,向那董大善人赔罪如何?既然这件事是因董善人的‘浴炎凤’而起,那我郭爽当面向先生请罪,听从董先生发落。”郭爽见此间有几人明事理,却还有一二斤斤计较之辈,故出此言。 “你想与我们同回卢龙堡?”欧雄问道,其余各人也是面露异色。先前以为这郭爽只是一个卑鄙毒辣的贼盗,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倒也有一丝风度。 “少在那里惺惺作态,又憋了什么坏主意?”唐归虎几番欲寻郭爽斗上一斗,用那‘龙行虎步’将这淫贼好好教训一番,只是苦于众人皆出言相劝,大大不便,只能嘴上放狠。 “我自愿前去谢罪,只是这一路之上,还得仰仗葛镖头保我周全。”郭爽眼泛明光,朝着葛庆州瞧去。 “有我在,不会有人害你!”葛庆州一拍胸脯,向着郭爽回应。 “老葛!你啊!”唐归虎捶胸顿足,觉得是葛庆州上受了那四叉花贼的花言巧语蒙骗,反过来要护他,自己当下孤立无援,没个人支持。 “罗兄弟以为如何?”玉蝉衣靠近念成,此时,众人似乎都很在乎念成的看法,人人投去目光,只等着他发话。郭爽更是如此,虽然罗念成同这帮人相识不久,但郭爽隐约觉得,罗念成的决定,便是这帮人的决定。 “既然郭少侠要上卢龙堡谢罪,那自是明义之举。如今诸位虽是受了他的蜥毒,却也是因他得以解此毒,还望各位放下恩怨,以大事为主,速回卢龙堡救孙、董二人。”念成同每个人都对视一遍,收到的皆是肯定的眼神。 “好!既然罗兄弟这么说,我们便速速返回卢龙堡去!”欧雄首倡,其余既然纷纷响应。项然大伤初愈,与羌靡同乘一匹马,由羌靡照料。其余各人解备马准备返回。 “老先生,若生计实在困难,你可前往洛神庄处,找一对父女,向他们求问罗家所在,宅院之中,藏有不少医术宝典,其中不乏稀世奇术,你均可取而观之,自此之后,真正治病救人,不再行江湖骗术。”念成临走嘱咐那邈佗,前往洛神求取医术,认真研习,做一个真正的大夫。 唐归虎道:“依我看,这白首匹夫害了不少人,不如将他一刀杀了,免得他以后四处害人!” “唐兄弟,再怎么说,大家身上蜥毒,还是多亏邈神医解除,你要做那背信弃义,过河拆桥之人吗?”欧雄瞟一眼唐归虎,看着罗念成和那邈佗。“既然罗兄弟为你指明了出路,我们大家也不会为难你,从今往后,勿要行恶。若是被我这唐兄弟知道了,可就不是今天这般教你站着听话了。” “哼!”唐归虎翻身上马,瞪了一眼邈佗,策马来到他身边。 “好好好,从今往后定不敢再作恶,我要好好研习医术,治病救人,将我这些恶债还清。”邈佗双眼挤成一条缝,那弓背的腰又深深弯了下去。 “罗兄弟真乃仁人义士也!素头金翅叹服!”玉蝉衣拱手拜服,似念成这般为人,在他眼中,已绝不是那个背叛北境,投靠南蛮的人。 “罗兄高义,我等佩服!”欧雄也上马,一行人准备返回卢龙堡。 “行了,别吹了,那孙赫还好,董显又能撑多久呢?”郭爽已策马离开星河峡,远远甩开众人。 念成上马,别了邈佗,与众人一起返回卢龙堡。 孙赫守在董显身旁,寸步不离。观那董显神色,已是奄奄一息。他浑身上下已无一块皮肤是正常颜色,脖上脸上道道抓痕,食椒蜥之毒时时发作,教他难以隐忍。 这该死的淫贼,竟使手段,将众人毒伤,更是将干爹伤成这个样子!也不知众人现在何处,伤情如何?若不快快求得解药,恐怕干爹性命难保。罗念成半路杀出,又恰巧救了众人。若不是他及时出手,恐怕我等早已是四叉花贼叉下亡魂。只是他是叛国的逆贼,无论如何,都洗不清卖国的大罪,此人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救了众人,却不能不防。当日杀宴之上他能力推退重围,如今又败了这郭爽,深不可测,必须提防。 “赫儿……赫儿……”董显躺在床上,口中断断续续呼唤着孙赫。 “干爹!孩儿在此。”孙赫急忙凑上去,生怕漏了董显吩咐。 “你是不是……是不是在生干爹的气,没有……没有把‘浴炎凤’留给你?”董显气息微弱,目光涣散。他轻声问孙赫,吃力地抬起右臂,将孙赫的圆鼓鼓手掌握在手中。 “没有,孩儿怎会责怪干爹。干爹疼爱孩儿,那‘浴炎凤’只是一柄匕首而已,并非孩儿执念。”孙赫紧紧握住董显之手,心中触动。 “干爹只有你这一个孩子,我曾于那欲绝艳的生意场上见过一女子,为父见之倾心,竟,竟以‘浴炎凤’赠之,想讨她欢心,只是后来,她却不见了踪影……” 孙赫心中思虑。那‘浴炎凤’自己却是见过的。那日火绳林李翀被困,他与方通臂二将奉太子之命前去救主,那同来的红衣女子,手执‘浴炎凤’将南蛮的巨网烧断,这才救出李翀。 孙赫确信,自己所见之物,定是那‘浴炎凤’,如此听来,干爹口中的女子,便是当日所见女子,只是那女子现在已是太子启明身边之人,又怎么回回心转意,与董干爹有交。 孙赫欲将这些讲给干爹听,只是见他如此伤态,又是一片痴心,又怎么忍心。若是这消息永远不会被董显知道,那至少也留下一个美好的念想,若董显得知乱星红为太子启明收留,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孙赫不言,只是静静听着董显讲述。 “人们常说,得随侯珠者,‘行运亨通、与龙坐卧’,为父给人家叫做‘敌国富’,这些年来,也确实平平顺顺过了锦衣玉食的无忧年岁,到如今,为父已经没有什么不满足的。想起当年流落街头的日子,为父难信,确有那么一段惨淡的人生。或许是为父的运气到头了,随侯珠也不能改命,为父今遭此祸,并没有什么遗憾。只是为父尚牵挂你,你定要寻得食椒蜥解药,好好活着……” 董显讲话缓缓,时不时咳出血来。 孙赫在一旁忍泪说道:“爹,您别说了,唐大侠、葛镖头他们一定会拿回解药,前来救您的,您好好歇息,安心静养。” 董显摇摇头,“我董显一生没什么本事,能有你这样有出息的儿子便死而无憾,如今我留着这珠子,再无用处,我要将他交给你,若行祸事,孩儿只管丢了这珠子,不必顾虑。若真能‘行运亨通’,你也带在身边,以保平安。” 董显伸手去扣了枕下的机关,床靠之壁应声裂开,那湛蓝的随侯珠光彩从那精雕之盒中散出。董显拿出那盒子,当着孙赫之面打开。 孙赫静静望着那珠子,随侯珠所泛之光,深沉而不刺眼,华贵而不奢骄。“爹,你这是为何。”孙赫双膝跪地,又望着董显。 “我已经不适合保管这珠子,你拿着,这比那‘浴炎凤’,珍贵许多……”董显缓缓合上双眼,他不去看孙赫,只将随侯珠放在床边。 “爹……”孙赫不知如何推辞,关上盒子,呆呆望着眼前的随侯珠。 董府门前,阿才阿宝作怒嘶吼,孙赫听出了动静,两步出门待要查看,只见推门而入的,正是那葛庆州、唐归虎等人。 “葛镖头!葛镖头救我爹爹!”孙赫迎出门去,他本是柔弱眼神,只是见那门后又出了罗念成、郭爽二人,霎时眼中起了杀气。 “你们怎又至此?” “孙将军别慌,我等是来救你干爹,并没别的意思。”郭爽一面进屋,像是到了自己家,将壶中仙不问倒了半杯,仰脖饮尽: “够味!够味!” “淫贼!你毒害我等,还敢回来!”孙赫追入就要喊打。欧雄止住了他:“将军,当下不是究责之时,董先生在何处。” “干爹正在屋内休息。”孙赫这才恍然:“欧大侠,诸位,食椒蜥毒之解药……” “我等均已解毒,快请带见董先生。”玉蝉衣拉了念成来,问孙赫董显下落。“罗兄弟已习得星河峡邈佗的解毒之法,快为董先生医治。” “这……罗念成是卖国求荣之辈……”孙赫还未说完,玉蝉衣将他推入内屋。 “孙将军糊涂啊,罗兄弟为人高义,绝非那卖国之人,此时日后再议,先救董先生要紧。”玉蝉衣将念成拉入屋内,去救董显。 孙赫虽嘴上那么说,但心中也将董显性命放在第一,若罗念成真能医好众人,那便需他来解这食椒蜥之毒,当下再无他法,要保干爹性命,还得请他出手。 念成道:“孙将军……” 孙赫转身出了内屋:“害!” 众人在外同董显讲了念成如何上了摩云崖破蜂步蝶影的黄云雾海,又是如何拆穿邈佗蛊术,习得解食椒蜥之毒方法。孙赫听时,心中渐渐动摇,只是他却还是相信,罗氏兄弟投靠了南蛮,实为叛党。 众人劝说间,他才没同郭爽大打出手,郭爽也是助他们解毒之人,再对上手,还是不妥,因此孙赫暗暗咬牙,当下不再发作。只是一心悬在内屋董显身上,盼着念成快将干爹治好。 念成稳健施针,将从邈佗那里学来的种蛊之术来克食椒蜥之毒。此时的董显已昏死过去,却不知何人为他疗毒。睡梦之中,一三头黑鸦朝着他喷吐毒液,他被溅得满身剧毒;而后又觉有千万蜘蛛爬入肤下,一口口咬着他。 逐渐又觉身处清池,身围粉洁莲花盛放。顿感周身一片清凉舒爽,渐渐,董显睁开了疲惫的双目,眼前之人,正是念成。 “啊,少侠……”董显不知,身上食椒蜥之毒已尽悉排去,只是此时旧伤还未复原,难动筋骨。 “董先生,你先躺下休息,你体内蜥毒已解,众人都来了,在屋外等候。” “这……多谢少侠!”董显艰难撑起身子,欲拜念成。念成扶他躺下:“好好休息。” 董显闭目点头,念成便出了屋去。 众人正在堂内等候,只是暗藏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孙赫跳上前来:“我爹怎么样了?” “孙将军放心,蜥毒已解。”念成回道。 孙赫不由分说箭步冲进内屋,董显见他,强起笑脸。孙赫跪在窗前,问候查探。 “你要怎样开口取这随侯珠?”郭爽凑近念成耳边,笑着问他。 念成看一眼郭爽,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己本是不愿见众豪杰死于郭爽之手,因此出手相助。如今又替众人解开了蜥毒,若此时开口向那董显索求随侯珠,却又教人以为自己只是图此珠,因此才做下假仁假义之时。念成不愿为人耻笑,绝不愿行此事。 郭爽早看出了他的心思,却说:“董显连‘浴炎凤’都不愿给自己的儿子,又怎肯把随侯珠拱手送给外人?”郭爽无疑扇风拱火,要让念成陷入两难之地。 念成一言不发。静立于堂中。 “罗兄弟有什么难处?既然你救了众人,我等愿听差遣。”欧雄见了念成面色,上前询问。 “对啊,罗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等义不容辞!”玉蝉衣、葛庆州、唐归虎纷纷应和。 “既然此间事情已解,容在下告辞了。” “罗兄弟……”欧雄欲言又止。他本只念成想求随侯珠,又那日与他定下了计策,只是此事念成如此优柔寡断,却让他觉得意外。欧雄介意此间人杂,不好开口,自是话留嘴边。 “罗兄弟这就要走?”唐归虎虽是粗人,却也是知义明理之人,此番一劫,他也看清念成信义,早已心生敬意。 “孙将军与我有隙,念成不便久留。我已写下化解食椒蜥毒的方法,诸位可推举一人按法医治,现下只有孙将军身中剧毒,我恐他不愿给我医治,故此托付诸位。我还要寻通天剑生魔种证据,还我罗家清白,不能再久留,就此告辞!” 念成安顿了治疗孙赫的事,一一拜别了众人,想要抽身。 “罗少侠留步!”念成欲走之时,董显却拖着病身在孙赫的搀扶下出了屋子。 “罗少侠于我有救命之恩,怎能隐功退去。”众人看那孙赫左手之中,拖着一盘,掀开所盖红布,露出金灿灿的元宝。 “罗少侠救命之恩,董某无以为报,这些盘缠,少侠留下,权当老夫一点心意。今后若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少侠尽管驱使。”董显躬身一拜,孙赫忙忙扶他起身。 “董先生心意,念成心领了。念成走南闯北,四海为家,过得清贫,却用不到这许多财物。您保重身体,诸位,告辞了!”念成笑拜,又欲离开。 “罗少侠!老夫前半生零落,后半生靠那随侯珠行运,建立了卢龙堡基业。今又蒙大难,幸得少侠相救,才得苟且续命。少侠既不愿受礼,我可赠这‘仙不问’与少侠。此酒世间难寻,卢龙堡六十年一坛,我已将一些献与朝廷,若罗少侠有意,可饮一番。” ‘仙不问’确实是卢龙堡中佳酿,更是天下珍贵的好酒。董显见念成不愿借取财物,便想用这‘仙不问’聊表心意。从来这酒,祭天地,进北皇,只待尊贵之客。 众人皆劝:“不如罗兄弟坐下饮上一杯,受了这董先生的美意。” “既如此,请。”念成走向董显。 几人到了宴厅,孙赫拿来了两坛‘仙不问’,众人围坐。郭爽看得直流口水:“好酒,好酒,那日饮过,再饮别酒,如同马尿耳。” “素问卢龙堡‘仙不问’之名,今日托罗兄弟之福,有幸品尝。”唐归虎端了杯,就要往中倒酒。 “此酒性烈,诸位量力而饮。”董显劝说,“我今日伤体,绝不敢再饮,希望诸位尽兴。” “‘仙不问’两杯不倒者,乃真英雄也。”孙赫给众人满上,随口一句。 “哦?”唐归虎一瞪眼,手一伸,脖子一仰,动动喉结,一杯已然下肚。“再来!”他自己搬起另一坛,朝着自己杯中又倒。 “唐兄莫要逞强,这‘仙不问’酒香性烈,却不是一般烈酒。”葛庆州话未说完,唐归虎又将那第二杯灌入了肠中。 “葛镖头说得什么胡话,某已连饮两杯,如何不醉?”他脸上泛起微红,转头向着孙赫,手底下又往杯中倒满。 他直视着孙赫,将新倒之酒一饮而尽:“孙公子,我唐归虎算不算得英雄?” 孙赫微笑,话还未出口,只见那唐归虎打个酒嗝,啪地一声瘫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唐兄弟,唐兄弟!”任葛庆州摇晃那唐归虎身子,在耳边不断叫喊,那唐归虎就像死了一般,丝毫没有反应。 “葛镖头不必担心,唐大侠只是睡去了。”董显悠悠而出,又向众人道:“此酒一杯,便是英雄。诸位请吧。” 众人虽心中后怕,却抵不住美酒之气,均想,只饮一杯,多听主劝,也不至于昏倒。 欧雄举了杯:“只可惜项然兄未醒,不然,也教他尝一尝。诸位,请。” “果真神酒也!”玉蝉衣举杯,众人皆互相敬了。各自豪饮。‘仙不问’入腹中,自是蒸腾热气,众人均感此酒之烈,又见那唐归虎,竟没人敢再饮第二杯。 只是念成饮‘仙不问’,只觉口中辛辣,酒入腹中,便如水一般。 念成又端一杯:“此杯向董先生请罪,我本……”念成欲言又止,董显起身询问:“罗少侠但说无妨。” 念成将手中那杯饮了,“我本欲求先生手中随侯珠,只是,只是并非因此才救先生。” 董显大笑道:“罗少侠哪里的话,你醉了。你何罪之有啊?我本已难掌这随侯珠,若罗少侠……”董显出此言,本有意将随侯珠让于念成,只是他才记起,方才将这随侯珠交到了孙赫手中,于是他斜眼去看孙赫。 只见孙赫怒目立在身边,观他神色,定是不愿将此物交给念成,董显继续道: “只是罗少侠说得晚了,那……那随侯珠现下不在我身上……” “哈哈哈!”桌上一人仰面大笑,那人正是郭爽,“好你个董善人,怎的宝贝都不在身边带着,均是藏于别人身上了?”郭爽此言一出,孙赫立马发作: “淫贼!安敢欺我父!”动气之时,那食椒蜥之毒又作,当下口涌鲜血。 “董先生,此酒可暖胃,我自收下。”念成用桌上葫芦装了‘仙不问’,转身离开董府。 众人上前关照孙赫,欧雄自奔去董显寝屋,找了念成留下的解食椒蜥毒之法,照着样子去治孙赫之伤。 众人想留念成时,他已出了董府,顺走一匹快马,朝南而去。 郭爽乘乱取了孙赫怀中之珠,也顺了一匹马,朝南追赶念成。 原来郭爽早发觉了随侯珠在孙赫身上,方才孙赫倒下郭爽去扶之时,便偷偷盗取了随侯珠,快马而逃。 这二人离开,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眼下当救了孙赫醒来。董显新生,险些忘记了自己的孩儿也中过那食椒蜥之毒。董显疾呼,众人围来助欧雄救治孙赫,再无暇去理那二人。 快马蹄下生风,念成贴在马儿身上,腰间悬着一壶‘仙不问’。他尝此酒,辛辣暖胃,却不觉醉意,念成生来如此,别人饮酒,与他似喝水一般。今日唐归虎三杯昏倒,他此时却丝毫无事。 念成快马朝南,既暂得不得随侯珠,宜先往南陲,去寻熠儿!念成双腿催马,思绪早已飘向南陲。南陲战场何其凶险,熠儿独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又闻孙赫、方通臂二人回北境一路未见她,不知她出了什么事,万望她平安。 第六十三回:救婉熠李翀点兵 一马在前,一马紧随其后。罗念成此事脱身,只想速去南陲。他从孙赫、方通臂处得知,婉熠只身去往南陲,且事到如今还没有下落。他虽心中一直牵挂,却被卢龙堡的事暂时困住,如今解了卢龙堡之灾,他也该速速动身去寻婉熠。 他临走之前,留下了解食椒蜥之毒的方法,为救孙赫。他知孙赫定不愿自己亲手为他医治,因此治好董显之后,便发往南陲。 腰间那壶‘仙不问’摇摇坠坠,上下晃动着,他贴着马,策马南行。 郭爽也牵走一匹马,他紧随罗念成之后,朝南而去。郭爽趁乱盗了那孙赫怀中的随侯珠,他此行紧随念成之后,不知又有什么目的。 念成发觉身后有马蹄之声,又远又近,一直萦绕在耳畔,他知是有人追上来了。念成微微低下身子,扭头朝后看去。只见郭爽乘马,却是双脚都踩在了那马背上。一只手里拽着缰绳,一只手使劲朝他挥挥。 “罗兄弟!罗兄弟!” 此人为人心狠手辣,又诡计多端,为何不留在卢龙堡,要随我而来。我虽是坏了他的求‘浴炎凤’大事,可最后也算化解了一场恩怨。若他是来寻仇,那可麻烦了,现下应速往南陲,不能在此地浪费时间。 念成担心这郭爽是因寻‘浴炎凤’之时被自己搅了,而要来兴师问罪,恐耽误了行程,他本打算策马离开,不教他追到便是了。只是听闻郭爽在身后叫喊,语气之间却没有多少仇恨。 他想先停马一等,看看他此来为何。 “是你,郭少侠为何随我而来?”念成勒住了马儿,回马问郭爽。 “我有一物,罗兄弟定感兴趣。”郭爽乘马扬尘而来。他一面勒马,一面朝念成使眼色。 “哦?何物?我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还望郭少侠坦白相告,不要打哑谜。”念成催促着,他目光飘忽,显然心神不宁。 “你看!”郭爽从怀中掏出了那‘随侯珠’,微光立刻四散开来,念成见了此珠,便猜到是何物。 “这是……随侯珠?”念成不免有些许惊讶,“为何会在郭少侠身上。” “不错,那董善人确实说随侯珠不再他身上,只是以他爷俩的本事,还要骗我不成。此珠乃在孙赫身上,方才孙赫毒发昏倒之时,我便笑纳了此珠。我知罗兄弟一直都想要此珠,却又不肯开口向那董显讨要,如今,此珠在郭某人手中,罗兄弟要开口,却也不难得到。” 郭爽将随侯珠举在右手中细细端详,也为此珠深深迷住。 “果真不愧天下神珠,江湖上一直有‘得随侯珠者拜王侯’的传说,可这珠子却从未被人找见过,没想到董显这厮能寻得此物;董显能一局成名,被人敬仰为‘敌国富’,多半都是此珠的功劳。没想到有一天,我郭爽也能得见此珠,稀罕稀罕……” 郭爽言语之间流露着不舍,他本是以搜集天下奇珍异物为兴趣,如今见了这举世闻名的随侯珠,怎能不心动?他紧紧拿在手中,反复观察着,那珠晶莹得似一颗水球,却又深沉郁郁,教人神往。 “听郭少侠之言,是想将此物送给我?”念成也早细细观察了那随侯珠,仅有一面之见,却能分辨这珠子绝非凡物。加之他腰间范烨所赠罗盘震动,与随侯珠产生响应,他便深信,郭爽手中的,乃是真正的随侯珠。这郭爽假托要来卢龙堡向董显谢罪,却是打着这样的心思,只是念成不知,郭爽为何要将此珠盗了,快马来追自己,此时的言语,颇有让珠之意。 念成一时看不穿他的目的,但当下他既有意献珠,自己正好也需要这随侯珠来封权魔剑,因此有必要问上一问。 “我辛辛苦苦得了这天下奇珠,难道真的要拱手送人吗?”郭爽望着眼前的随侯珠,真的生出了几分依恋。只是,比起随侯珠,他还有更想见的东西。 “那郭少侠一定有别的要求,若我能办到,还请郭少侠明言。”念成控制着手中的缰绳,马儿早已要向南而奔。 “我听你要这珠子,是要做封剑除魔的大事,比起留在我手中赏玩,或是继续留在那董显手中,皆是不妥,此珠应当由你拿去。但此物现在郭某手中,却有小事拜托。” “郭少侠请说。” “我想见一见那沙平雁的金河刀。” 念成怔住了,今日虽听了许多关于沙平雁的事,但却没见他用过刀。那日星河峡中退挡项然天地双绝刀法,沙平雁也只是以一张素琴相抗。郭爽所说的金河刀,却不知在何处。 “只是……我们那日见了沙前辈,并不曾见他用刀,这金河刀,会在何处呢?”念成确实疑惑,但他又瞥见了同样疑惑的郭爽,郭爽也不知,那沙平雁的金河刀在何处。 正因如此,他才会来拜托念成。他见了罗念成高功,自知不是对手,若比起那几位高手,也不逊色。当日与念成交手,虽是自己负伤在身,却能感受得到念成带来的压力。能运真气破齐天翼黄云雾海之人,更是不可小觑,放眼整个武林,如他一般的人,再挑不出第二个,若有他相助,说不定能有幸见到沙平雁前辈的金河刀。 “原来郭少侠还是为了宝刀。从前是为‘浴炎凤’被人误以为是‘花贼’,如今又要盗随侯珠来求观金河刀。”念成笑笑,继续说道:“承蒙错爱,郭少侠行走江湖多年,又是借宝一观的高手,我何德何能,有本事助你见这金河刀。何况那日沙前辈的一句话,震慑了在场众高手,想必金河刀,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念成推辞,只因心中实在没有底,当日星河峡沙平雁仅凭一张素琴,几声琴音便退了项然绝式‘天地双绝’刀法,更是给他造成重创,想见金河刀,哪有那么容易。 “罗兄弟何必过谦,我见识你的功夫,这武林上下,又有几人是你的敌手,若你不助我观这金河刀,恐怕再无人能办到。”郭爽将手中随侯珠递给念成,“何况,罗兄弟不是正缺此珠么?” “不是我不愿助你,只是实在没有把握,我何尝不想得这珠子,但若我应允了你,到头来失败而归,你还愿将这随侯珠给我?”念成郑重其事,他要去接那随侯珠,郭爽却把手伸了回去。 “罗兄弟不要着急,等我观了金河刀,随侯珠自然会拱手相送。”郭爽把手中收到怀中,勒马而行。 “我如今不能陪你去东皋翠雪山寻沙前辈,我须速往南陲,去救一人。” “这么说,罗兄弟是答应了?”郭爽侧耳细听,却只关心自己的事情。“无妨,你可先办完自己的事,你什么时候需要这随侯珠了,什么时候就同我去那东皋翠雪山寻沙平雁借刀。” “也好,郭少侠欲与我同往?”念成驱马向南而行,郭爽紧随其后。 “不错,若从此别再寻不见罗兄弟,我可就看不了刀了!”郭爽策马朝南,二人一前一后快马奔去。 “报——方将军回营!”帐内进了一挂甲士卒,不一会儿,方通臂进帐拜下:“参见我皇,末将回来了。” 李翀面色严肃,板着一张脸。见了方通臂进帐,他转为急迫,躬身问道:“怎么样,此去可曾见到公主?” 方通臂低着头,“我与孙将军回北境,一路之上,并未见过公主。” 李翀双手背后,下到帐内,扶起了方通臂,当面问道:“可曾打听清楚?” 方通臂还是拱手:“我们一路打听,所到之处,,人人都道均未曾见过公主。” “哎!”李翀甩袖立在一旁,方通臂跪下:“请圣上责罚。” “方将军,此事不能怪你。”启明自帐侧近前,扶起了地上的方通臂,继而说道:“你到北境,可曾打听清楚,婉熠为何离宫独上南陲?孙丞相可有行动?” “孙丞相道,太子妃同公主出宫散心,回来之时,却只有太子妃一人,说是公主借赛马之名独来南陲。太子妃脚下马力不佳,又是有孕在身。因此没有去追,但回宫之后,太子妃派了亲卫前往追寻,孙丞相也派人前往,只是均未收到消息回报。” “毓姄?怎会如此?”李翀抚须凝神,双眼紧盯方通臂。 “父皇不要多疑,婉熠要出宫定是她自己的主意,同毓姄未必有观。虽罗氏兄弟有嫌叛国,毓姄又岂能因此不识家国利害。”启明走近安慰李翀,后方通臂又道:“不错,公主留下亲笔书信,言明上南陲一事与旁人无关。” “她怎敢一人孤身前来,南陲战端兴起,危险不必寻常,这不是胡闹吗!”李翀右掌劈向桌角,桌角应声而断。 “父皇息怒,熠儿若明言要上南陲,定难遂愿,故假托毓姄之便出宫。虽不知为了何事,只是现下难以确定她的安全,应当再派人接应才是。”启明声音很低,只有二人能听得清楚。 “好,快去安排。”李翀一拍启明肩头,启明转身出帐,临走之时,停在方通臂身旁,朝他笑笑,出了帐去。 “另一件事办完了吗?”帐内再无他人,李翀问起方通臂,方通臂道:“红玉皆已在营寨之外,还有部分,由孙将军运来。” “好!带我去看。”李翀夺步出帐而去,要见方通臂运来的红玉。 方通臂领着李翀出了帐,来到寨外,马车拉来的红玉被盖在黄布底下,李翀靠近了,掀开黄布,露出大块的血红玉石。 “好!有此物,南蛮必破!”李翀逐渐展颜,不再郁郁寡欢。 “吩咐下去,派人于夜间将这些红玉运往南陲战场,将此石埋在蛮营周围,不要打草惊蛇。切忌小心行事,军机大事,莫要随意透露。”李翀一双黑瞳直视着方通臂,方通臂点头。 “方将军回来了,只是还是没有婉熠的下落。”启明进了帐中,与张五常、彭远山商议。 “公主为何孤身前来南陲,战事凶险,须尽快设法得知公主下落。”五常替启明满了一杯茶,叫他坐下。 “殿下,我可先为公主卜一卦,再派人去寻。”远山已摆出卜卦所需,摆弄起来。 “如此甚好,二位助我。当下南北战事紧急,若婉熠有什么闪失……她一定能平安!”启明催促远山快快行卦。 不过半晌,远山解读卦象:“南陲关口,太子可派人前往关口寻人,只是……” “只是什么?”启明凑上去问,心中闪过一丝忧虑。 “只是此卦看来,公主已身处险境。”远山皱眉而道,卦上所示,确实如此。 “什么!道长可是看错了?”启明观那卦象,自己确看不出个名堂。, “殿下稍安勿躁,既是远山所解之卦,不会有错,我先差人前往南陲关口,查探情况,既已如此,再多慌乱也是无济于事。” “我知道。既如此,张将军速派人去南陲关口寻人,我再派人往各个路口打探。我只是担心婉熠安危,方才之言,道长不必往心里去。”启明冲远山笑笑,唤人进帐,安排他们前往南陲关口寻人。 派出的士卒在南陲关口寻了一天一夜,返回营中。启明担心此行并无所获,星夜不眠,裹了衣服出帐查看。 只见那帐外列者一排尸首,共有一百来号人。夜色之下,这些人面庞僵硬,显得可怖。只是启明一一过目时,却偶尔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派去南陲关口的士卒搬回了这些北人尸体。这尸体之中,便有太子府中的护卫,这几人皆是启明亲信,曾随启明多年,只是他们的尸体为何会出现在南陲,他们又是怎么死的,被何人所杀。 启明望着这些尸体,心中一凛:方通臂言道,毓姄曾派亲卫前往追赶婉熠。如今这些被派出的亲卫惨遭毒手,观其所受之伤,尽是一些剑伤,刀口。想必是于南陲关口遇上了武装的军队,此间还有何人,只能是南蛮所为。可南陲关口深入北军营寨腹地,乃是北营的后方,怎会有蛮军出没? 启明蹲下身子,将那亲卫未合上的双眼合上,细细查探伤口。 他脖上刀伤,身上中箭,正是南蛮的兵刃。难道说,蛮军已侵绕到了北营后方,如今便大事不妙。今双方作战,敌人渗透到了后方,北军竟浑然不知,前日听闻蛮营中八王起斗,蛮族折了一名申王,一名军师,夔正要回邱泽,为那二位安葬回乡,本来是千载难逢的战机,本以为蛮营中乱作一团,实力大减,如今这些尸体摆在眼前,却又叫启明心中发毛。 南蛮似乱,实则安排了杀手,他们究竟是何时侵入了我北营后方,看来北境所派追赶婉熠的亲卫士兵全被蛮难杀害。 婉熠……启明心中一紧,又匆匆把这几列尸体一个个仔细查看,庆幸这些人之中,并没有婉熠。这些亲卫遇到了蛮人,惨遭杀害,婉熠如今处境,定是危险了十倍。启明不敢再拖,又加派了人手,去盯防那南陲关口。 北营寨前,百余条冷冰冰尸体摆开,晨光破晓,李翀集结了北营的将士,都来观这尸体。 众人见之,无不惊讶。 启明已经连夜将这一事告知李翀,李翀也明白,若不是后方有南蛮渗入,又是为何。现下还未寻见婉熠的下落,派出巡逻的士卒尚未返回。李翀已忍无可忍,他承担不了失去女儿的风险,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诸位,这些人,均是我北境的猛士,他们身后中箭,被乱刀杀死在了南陲关口。南蛮已经欺负到我们家里来了,就在此刻,还有蛮人在我北营后方虎视眈眈。我们却丝毫没有察觉他们的动向。今日躺在此处的,是孙丞相手下的将士,是太子府亲卫,明日,就是你们的兄弟,朋友。若不在此灭了南蛮,我们身后的家乡将被他们肆虐残暴的践踏,北境的人民,也将如蝼蚁一般被肆意屠戮。” 李翀声音渐高,悲情渐起。阵中见此百余条尸体之时,先是有人胆怯害怕,后涌起一股仇恨,迸发出一股杀念。南蛮残暴,狼子野心的行径,皆被深深刻在每个北军战士的心中。 “誓灭南蛮,不胜不还!誓灭那你们。不胜不还!”北营中高声豪气,列将中,有长臂夺魂索方通臂、有白袍将张五常、有青衣道士彭远山等,启明亦身着战袍战甲,立在军中。 “诸位将军切莫打草惊蛇。既然我后方已被南蛮侵入,南陲关口屯军者何人?” “末将在!”阵中出了一黑甲黑须将。 “樊祖,我命你散军驻守,严防南蛮从后偷袭,敌暗我明不可擅自出击,未找到敌人踪迹之前,不可出营挑战。先派人打探关口蛮军位置,兵力,伺机而出,在此之前,严密防守,不给南蛮突袭之机会!”李翀将一令箭递出,樊祖接了,“是!”随后退去。 “钟锦,庞龙!” “末将在!”二挂甲之将出列。 “我命你二人为先锋,去讨战蛮军大营。现今蛮营内乱,夔已回邱泽,可惜此战杀不掉他。” 此时本是李翀借夔王不在蛮营而战,却不想下属以为他对夔有所忌惮,故而说杀不到夔而倍感遗憾。 “你二人领精兵五千,前去挑战,张桂等将随后接应。” “是!”列中又出张桂,几人一同接了令箭,各自领兵前去挑战。 “李启明,我命你为后军,支援钟、庞二位将军,率大军一万,前往讨贼!” 启明从列出走出,拜道:“儿臣领命!” 大军开向蛮军营寨,途中启明问五常:“张将军以为,我父此战是否妥当?” “殿下,我皇已安排樊祖坐镇后方,绝了南陲关口蛮军之侵扰,又布将数十名,挥军压向蛮军。据情报,蛮军内乱,且夔不在营中正是攻打的时机。我观之,此战必胜!”五常于马上拱手,笑对启明道。 “若樊祖将军坐镇不了这后营呢?我观那百余条尸体,尽皆是些北境高手,他们或是遭暗害丧命,可也足见关口之处并非蛮军泛泛之辈,若樊祖难平此处,我军岂不是腹背受敌。”启明看向远山,朝他问起。 “殿下明鉴,远山乃以修道之人,于这军旅战事不胜熟悉,实在没有良策。” “殿下不必担心,我观那关口之地,狭窄难行。如您所说,那些北境护卫,均是遭了毒箭暗算,才有此祸,但樊祖将军坐镇后营,前后统军五千余人,即使是一批蛮军精锐之师,也难以同樊祖将军为敌。关口不能容更多蛮军藏身,充其量埋伏百余人,不足为患。樊祖将军已知他们要有所动静,早加防备,必不会失手,倒是蛮人,恐怕只能按兵不动。” 启明点头,暗暗赞同五常所言,心中悬石落地。 蛮军哨岗,远远见北军铺天盖地而来,气势雄浑难当。速去回报。现下蛮营帐中,由那风泽王黑疾暂时掌管。黑疾闻报,匆匆集结了其余六王于帐中议事,求退敌之策。 云泽王石拓野,雨泽王木隆,火泽王呼峦崖,山泽王叱咤,土泽王哈刚达均已到场,现下只有五王前来,不见雷泽王花雄棘。 “花雄棘在何处?”黑疾盘着手中狼骨珠,见了五位申王却不见雷泽王到场。 “艾切,又是被申谋派了什么重要的秘密任务,果然,到如今最后一次重任都轮不到我,看来我叱咤果真不堪重任!”山泽王将钢鞭晃荡,悠悠几句。 “今喀申谋已经亡故,何必再说这些风凉话?花雄棘为夔王临走前唤去,有要事出营去了,故不在此。依老夫看,还是快快商议退敌之策。”木隆瞪了一眼叱咤,朝着黑疾摆手,示意他进入正题。 “雨泽王说的不错,夔王一走,北贼就挥军前来,定是探听到了我营中的变故。如今折了索纳,花雄棘又不在营中,我们该如何退敌?”呼峦崖拱手进言,继而又道:“北贼必是有备而来,我等不可大意。” “土泽王的意见呢?”黑疾不做理会,直直向着哈刚达问。 “我以为当先与雷泽王取得联系,探听对方虚实,再做打算。” 黑疾停下手中狼骨珠,眼珠子辗转,脱口道:“好,我也正有此意,先闭门不出,派人去和花雄棘取得联系,再商议退敌。” “如此也好,免得莽撞杀出,只教族人成了炮灰。”云泽王石拓野默默自言。 第六十四回:花雄棘挟退压寨军 由那北军将领率领的大军逐渐地开向了南蛮的营寨,打头马上的二位,正是钟锦庞龙将军。这位头戴雉鸡冠,脚蹬入云靴,坐下皆是千里马,威武堂堂,率着先锋军朝着蛮营杀去。 大军气势正盛,意欲一举杀败蛮军,近日苦战,多是蛮族借助其营中异兽获胜,北军士气不佳。况且南陲以南被夺走,迟迟难以攻下,人人心中有所忌惮。终于北皇李翀来了战场,指挥杀敌,这才振奋了将士们的信心。 近日听闻蛮军夔王回了邱泽,蛮军八王之乱不断,正是一举攻克蛮族的绝好机会。李翀亲自于营寨点兵,一是要攻克蛮族,二是要救出那可能为蛮人掳走的献平公主婉熠。 庞龙统兵从雄阳关西北而入,钟锦则率部从雄阳关东北入关。踏过雄阳关,便是要和蛮族决一死战。 北军各个抱着必死的决心,手执长矛宽剑,随着二位先锋杀向南蛮营寨。 “报——北皇,后营樊将军送书信至,请您务必一观。” 李翀正率大军行于先锋将之后,忽闻军后有人来报。“呈上来。”李翀将那人手中的密信接过来,展开一看,脸上煞时变了颜色。 “前军作后军,后军作前军,回守营寨!” 大军一时间止住了烟尘之步,又换了阵型,向着北面而归。 北营之中一时间议论纷纷,刚要意气风发讨贼,却为何中途停止,要返回北营。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即使李翀不是深谙兵法,也绝不会作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几万大军却不用费心去猜他的心思,只管服从就好。 大军锐气正盛,突又自挫,一时间偃旗息鼓,灰溜溜朝着北营回归。 “正要征讨蛮贼,为何突然回营?”五常随启明,远山一同调转马头。 “父皇收到了后营樊将军的密信,恐怕是后方有变,要速速赶回。事不宜迟,既然父皇如此决定,必是要紧的事。” 启明心中也是徘徊,他并不知李翀为何回马,只是如此挫军锐气,到了日后,难免影响到征讨南蛮的战事。 “依照张将军前言,此行出征乃是必胜,何故中途撤军;营后势力已被樊将军死死监视,绝不会生出什么祸端,那此行,又是为何?”远山不解其中原因,只是照五常前番分析,确实无回营必要,今有变动,定是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大军就此班师回营,所到之处,只听得叹息哀怨,均是一些不满之声。 李翀下令:“全军速速赶回,有片刻迟误者,杀无赦!” 此令一出,全军肃然,无人敢再埋怨拖拉,全军迅速回营。 大军返回北营之事,那李翀已早早赶到了队伍前面,北营后寨,正是樊祖将军率军严阵以待。 樊祖所对峙的,正是那雷泽王花雄棘。 花雄棘只身率领数百号蛮军,同樊祖的五千余精兵对峙,甚至牵制了要灭蛮寨的李翀所率大军。 李翀所见到的,乃是樊祖言蛮族一将领,以公主婉熠为要挟,逼迫北军退兵,不扰蛮族营寨。因此,李翀见密信之后,便率大军匆匆赶回。 那日喀戎喀申谋死后,留下一计于夔,要夔回邱泽之时,派遣那雷泽王花雄棘率兵携绝忆水潜入北营后寨南陲关口处。 花雄棘教尸鸠用绝忆水迷惑了北营的守卫,守卫昏迷而醒,全无记忆,花雄棘便潜伏在此处,为的就是防止北军趁夔南归而发兵征讨,成为牵制。 花雄棘在此处,本是以截断北营粮草为目的。潜伏半月,于那日见了一女子乘快马入南陲关口而来。 花雄棘本是女流,若是换作其余任何一位,恐怕婉熠已被射下马,丧了命。花雄棘教人绊倒婉熠座下马,将她生擒了。 后紧随婉熠而来的那些亲卫护卫,皆是追到此处,被早早埋伏好的花雄棘以箭穿喉,杀了个干干净净。 花雄棘明白,此女子能教众人为之反复来寻,必不是常人,同密探确认之后,推断她就是北境的公主,就此决定押了她为人质。作为同李翀谈判的筹码。 “熠儿!蛮贼可曾伤你!”李翀一眼就从那蛮军之中望见了婉熠,她就被压在花雄棘身边,只是仅有双手背捆着。 “父皇。”婉熠喊了李翀一声,早已泣不成声。她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身陷蛮军阵中,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如今见到了樊祖,李翀等亲人,眼泪这才敢掉出来。 “婉熠!果真是落入了蛮人之手。你为何独上南陲,又遭此险!”启明终于见了婉熠,见她泣不成声,心中更是愤怒。 “蛮贼,快将我妹妹放了,我饶你们不死,若你们敢伤她一毫,我便要邱泽化为灰烬!”启明扬鞭怒指,大骂花雄棘。 花雄棘借着一弱裔之口,告诉李翀。只要北军愿意退军,自己就可能放了婉熠。 “这贼人欺我等太甚,竟以此相要挟!”五常进握手中白龙出林枪,不自觉地咬牙。 “没想到蛮贼行事,是如此的卑劣。他们又是如何骗得了北营重重巡守,潜匿于后方的。”远山皱眉细想,又觉看轻了这帮蛮人。 “好,只要你放了我儿,我就罢兵不攻。”李翀言辞恳切,没有半点犹豫。 婉熠只是朝着父亲摇头,自己却没有任何办法脱身。启明心道,事到如今,也只好罢兵,婉熠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只是亲人如此想。北朝的臣民又是怎样的思虑。难道北皇李翀真的要为了自己的女儿一人,放弃灭蛮的绝佳机会,转而罢兵停战么。 李翀之女的命是命,倘若南蛮势力积攒,卷土从来,到时候丧生的北境之人,就不是人命了吗? 李翀明白,他这么做,肯定会教营中将士不服,只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婉熠是他唯一的骨肉,他决不能容忍她有任何闪失,若是因此而失了民心,他也无怨。 他的心,不过是每一颗寻常父母都会有的心,可他如今,先是北境之主,后是一个父亲。他必须在二者之间作出一个抉择,孰先孰后的抉择。 为父要保婉熠安危,护她不受委屈,为皇要保天下民心,保北境安危,踏平蛮寇毫不留情。 他选择了前者,一个父亲的坚持。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深陷敌营,自己有能力救她,而视若无睹。他不能任由那粗俗野昧对他的千金有任何欺凌。 若那花雄棘手中的是一个寻常之人,不是自己的女儿,不是王公大臣之子,也不是他李翀熟识或见过的人,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那时候,他还会这么做吗?他会为了救此人而舍弃一举踏平蛮营的战机吗?他并不知道,他在决定的一刻问过自己,只是他很快就选择将其遗忘,遗忘是很好的逃避手段,尤其是对自我的麻痹。 启明也明白此事父亲的决定会带来什么,他也不想看着婉熠深陷敌手,他朗声叫道:“众将听着,踏平南营,日后必有机会,献平公主乃是我北境威严的圣洁,绝不允许南蛮侵犯。要退南蛮何日不可?但若北境失去了婉熠,便是失去了保护北境万民的资格,失去了北境的威严。今日我们退兵,是为守住北境的威严,北境的每一个人,都应生在庇护之下,若我们连我朝的公主都无法保全,还怎么保卫我们的国家?” 启明大喝:“退兵放行!” “快放了她”李翀匹马深入蛮军中,他身后的北营大寨,让出了一条通途阔道。三军肃立两边,脸上写满微妙的神情。 花雄棘身边的婉熠,朝着李翀喊到:“爹,不可如此。” “熠儿,你没事吧。”李翀策马赶来查看,只是被拒挡在几丈开外。 “雷泽王说了,我们安全从北营中退去,自然会放了她。” 蛮营之中弱裔朝着李翀搭话。 李翀青今横起,咬牙道:“你们若敢失言,邱泽南蛮,将永无宁日!”李翀面露杀气,花雄棘从他身侧经过,竟不正眼瞧他。 “站住!花雄棘那里去?还不留下身侧女子。”此高声自寨外传来破空传响十余里地,声稳气畅,入万军人耳。 北军,南蛮士兵将领均朝着空中望去,却闻其声,不见其影。 “何方高人,还不快快现身!”远山抽出腰间青木丹刃,警觉四周,他感到此人强悍的内劲,在场之人,均为之震慑。 “何人来此,是北境人!”五常大惊,此人语出纯正,定是北境之人,只是北境这样的高手确实罕见。 “不知是何处高人指点,还请现身相见。”启明也道,教那人出来相见。 花雄棘愕然间,只觉得这人声音似曾相识。南北两军震惊之余,见两道黑影从泱泱大旗之上踏旗而来。 罗念成停在一杆大旗之上,身边正是郭爽。他不去理会当下千万人阵势,直勾勾朝着那花雄棘道:“雷泽王须快放了身边女子,稍后不允,莫怪念成出手无情。” 北军见罗念成皆惊。传言此人同他兄长罗伏云共谋,在南陲杀害了逃散百姓军士,投靠了南蛮,此时却又怎会出现在此地。 众人惊愕见,念成轻点脚下双足,纵身一跃便欺身到花雄棘身边。 花雄棘来不及反应,忙用手去抓那身边的婉熠,却被念成早抢了先。念成至其身边之时,伸出右臂去搂了那婉熠,将她从众蛮军手中救下来。花雄棘慌忙阻挡时,念成已回到北营之中,只是人人见了罗念成,皆是惧色,像是见了食人的恶兽。那日南陲之祸,亲眼见了地上血迹之人,便能明白,飞禽兽不为此事。 他们惧怕罗念成,是因为他们相信念成就是同他大哥罗伏云便是那日的幕后推手,是他们联手杀光了南陲之人。他们惧怕罗氏兄弟的高强武艺,惧怕他们的心狠手辣。 “叛贼,安敢在此饶舌!”北营之中有不少辱骂之声,但罗念成充耳不闻,他将婉熠救下,抱在怀中“熠儿,我来迟了。”婉熠虽虚弱,但强撑笑脸:“你怎么来了?” “我回北境收到消息,知你竟然一人独自前往南陲,这才赶来救你,中途又愚见卢龙堡之事,耽搁了几日,才让你受了这样的苦!是我不好……” 念成恋爱地望着她,见婉熠嘴唇干涩,面容憔悴,已在蛮营被俘好几日,心中痛苦不堪。 “我没事。你别担心。”婉熠双眼仍是那般清澈,只是她柔弱的声音与说出的话显得不称。 “叛贼,你怎敢来此处?来人,给我将这叛党拿下!”李翀见罗念成大怒,呵斥他退去,只是念成却不理会他,只和婉熠交谈着。 “罗将军,你终于回来了。”启明倒是充满兴致,他似乎是个破局者,又伪装成一个局中人。 郭爽晃晃抽出的黑叉,嘲讽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世道,为何出手救了人命还要被叫做叛贼,还要被赶走。皇室宗亲的待客之道还需要我慢慢研究。” “你是何人,敢在此撒野!”五常见此人年纪轻轻却出言不逊,胆敢冒犯北皇。就要同他动手,只是远山将他拦着,“事态还不明朗,莫要冲动行事。” 花雄棘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手中的保命王牌被盗,她驱赶座下彘兽,朝着念成,婉熠扑杀而来。 “小爷我今日就是来教训这李翀的,别以为你在神止峰上那点破事没人知道,早晚有一天,要让天下人好好认清你的面目!”郭爽不等那张五常发作,自己竟手执黑叉攻了过去。 五常连忙回长枪来当,招式结汇之时,已经缠斗在一起。二人正杀的不可开交,雷泽王花雄棘也朝着念成攻来。念成见彘兽扑来,不去闪避躲开。反而迎面迎了上去,他将婉熠留在原地,飞身与那彘兽照面,一人一彘会面之时,念成迅速侧身再低,从那彘兽的脖颈下面划去。不等雷泽王花雄棘挥舞兵刃砍来,念成已藏到彘兽肚皮之下,他以那中指拇指去掐抚彘兽脖颈下六寸处,众人看在眼里,那彘兽竟突然倒地暴毙。 众人看在皆以为那兽死了,其实只是昏睡而已,待到彘倒,花雄棘自然也从鞍上跃起离开。 她惊讶罗念成会降伏彘兽之术,但幸好心中略有防备,这才没摔下去。 其实罗念成与这雷泽王花雄棘早在蛮营中见过面,念成降敖狠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二。只是她不知,念成这手驯服猛兽的本事,乃是从喀戎手上学去的。那日喀戎领着念成,游遍了蛮营阵中,还教会了他一些驯兽伏兽之法,这其中,便有降伏彘兽的做法。 再看念成时,已又回到婉熠身边。 “我想去一片清净之地,没有这许多人来打扰我们。”婉熠笑着,念成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好,我们去清净之地,再不被这些人打扰。” “婉熠,快回来,罗念成卖国求荣,你为何还要信他。”李翀指着念成大骂:“小子,你兄弟二人通敌叛国,本该被孙丞相一起押入大牢,你又为何逃来此处。天网恢恢,我劝你早绑了自己,送到阵前,,不要等我出手。” 李翀心中明白,婉熠此时孤身一人前来南陲,多半是因为罗念成。 因为念成一直在调查通天剑的事情,又一步步找出了神止峰上的秘密。方通臂回报说过,罗念成早已将虎牢的颛孙白救出,真相大白就在眼前。 而此事,也一定被婉熠知道。若婉熠开始犹豫念成的仇人是国师还是自己的父亲,他就势必要将此事问个一清二楚。 说到底,婉熠涉险一人前来南陲,就是为了求问自己,那罗念成日日夜夜喊着要杀的仇人,是不是他李翀。 李翀怒起,又同念成交起手来,要夺婉熠。 念成并没有跟他打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带婉熠走。既然天下人认定他是个叛徒,那他一定要设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才行。 权魔剑一事众人不知,但他要做的,就是告诉人们什么是真相。如何阻止和避免灾难的发生。 “罗兄弟,你且将这前因后果讲清楚了,我等一定会考虑的。”远山,五常都是这个意思,从那日神峰下救了罗念成,二人便一眼看出此人的正直,绝非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罗兄弟又为何要劫虎牢,放走那颛孙白。” 启明只是站在李翀的立场之上,为他谋想 五常同郭爽斗了白余回合,二人未分出胜负。只是这期间郭爽只使一叉,并未出其余三叉。 “我劫虎牢,是因颛孙白无罪,再者,南陲之事,皆是魔种所为。若有人不信,可观洛神庄之祸,我总归不能屠害自家满门!”念成觉得,多余的解释,在这些随波逐流的人的眼里,皆是尘嚣,没有半点益处。 念成任李翀从身边夺走了婉熠,自己同雷泽王花雄棘打斗在一起。 众蛮兵发觉突围人质已经被劫走,当下雷泽王花雄棘又处于下风,今日被深困北营,恐怕是插翅难飞了。 花雄棘也自觉体力不支,他明白自己绝不是这少年的对手,他初入邱泽之时,就能降伏敖狠,到了今天,他功力又不知大了几倍,交手之事,自己再也没有喘息的余地。 “罗兄弟,你既然是这般的不受待见,又为何要苦苦来此,助这帮人呢。你与我潇洒地同去东皋翠雪山下,寻沙前辈观刀,岂不快哉!”郭爽与五常斗罢,却是谁也不服谁。 “熠儿……”罗念成欲言又止,他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血海仇人,以及他的女儿。 婉熠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自己远在南陲战场的父亲,她就在此刻询问,她一刻也等不了了。 “父皇,血祭通天剑,埋下洛神庄,南陲红玉的人,是不是你?” 李翀望着女儿那双几乎要洞穿自己的双眼,他沉吟了良久,他本想躲开她那锐利的目光,但他又没有避开,他明白即使他避开,他也还是看得见那双眼。 “不错,是我。”李翀终于开口,他当着北军千万人的面,当着南蛮雷泽王花雄棘一行人的面,当着自己女儿的面。 婉熠竟流不下泪来,若之前是因为对身陷蛮营的恐惧而流泪,那此刻,便是痛苦也无法形容的痛苦使她沉默。 这么说,杀害洛神庄罗氏一门的元凶,正是自己的生父,李翀。 念成苦苦寻找的仇人,便是自己的生父,李翀。 真的是你。婉熠想过这样的结果,她在脑中想了无数次这样的结果,只是她想不到,求到证据的这一天,让她心如死灰。她的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因为她父皇亲口承认。 念成要杀你的。我能劝他么?我凭什么劝他放下一族恩仇?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婉熠沉默了很久,抱头痛哭起来。 “孩子,为父要灭南蛮,必须借助这红玉之力。洛神庄的事,是我无心造成……”李翀明白他摆下的这道难题,并非婉熠所能承受,只是对于更惨淡的现实,就要用钢铁的真相去填充,谎言永远都只是一层薄纸,经不起风雨。 念成望着婉熠,他脚下却一步也难动。因为他不知道他要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安慰她,去劝她。毕竟他自己也是这局中之人,身在局中的人可以相互依靠,却无法给彼此一个准确的答案,因为那是局外人的特权。只可惜如今,他们就连相互依靠的关系,也做不到了。 命运的悲哀之处,就在于他总是教人后知后觉,见不到最痛苦的结局,它就不会现出原形。,不要等我出手。” 李翀心中明白,婉熠此时孤身一人前来南陲,多半是因为罗念成。 因为念成一直在调查通天剑的事情,又一步步找出了神止峰上的秘密。方通臂回报说过,罗念成早已将虎牢的颛孙白救出,真相大白就在眼前。 而此事,也一定被婉熠知道。若婉熠开始犹豫念成的仇人是国师还是自己的父亲,她就势必要将此事问个一清二楚。 第六十五回:黑疾立王剑下容情 “方将军,送公主回宫。”李翀知婉熠在此处只有不便,他与念成之间的恩怨,迟早都要有一个了结,婉熠若在此处,更是夹在中间为难。他承认是自己运红玉,并把红玉送到了洛神庄,才让罗门遭祸。他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婉熠死心。让她放弃那最后的一丝念想,让她认清现实。 方通臂从营中走出,来了婉熠身边。 “请公主上马!”方通臂拜道:“末将送公主回宫。” 婉熠望着父亲,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她早该料到今日的情况,只是直到李翀脱口承认时,自己却仍然难以接受。 李翀送她回宫,乃是为了不教她做两难之人,只是自己走后,念成和爹不是要拼个你死我活?但她劝不得念成,又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丧命。 她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呆呆地怔在那里。她似乎听不到方通臂的呼唤,只是静立着。 “请公主上马!”方通臂牵来枣红马,要奉命送回婉熠。 “此间之事,交给我来处理,熠儿,你先回去吧。”李翀示意方通臂,扶公主上马,将她送回。方通臂又一句“公主,请上马。” 婉熠似乎终于听到了方通臂的话,她下意识朝着念成望了一眼。念成也看着她,只是他没有出言阻止,因为他明白,护送婉熠回北境,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他不想见到婉熠为难,他不得不报满门之仇,他也不能将婉熠留在身边。毕竟此时的他,在天下人眼中,是一个卖国的叛徒。 婉熠几乎是被方通臂扶上了马,只是她没有抗拒,她仍是一言不发,冷峻的面庞滚落泪珠,手握缰绳。 “这就是北朝的公主?从小娇生惯养,生得这般美貌。”郭爽不识时务,直抒胸臆。 念成回身看了他一眼,直叫他打个寒颤。“失言了,失言了……”郭爽见念成目光凶煞,再不敢多嘴。 “方将军!”念成朝那上了黑马的方通臂高喊一声。“保她周全!” 方通臂回马扬鞭:“要尔多嘴!” 大军阵开,方通臂护着婉熠朝北而去,婉熠再没回头。念成双目远凝,目送她离开。 “真是悲哀,真是悲哀,罗兄弟莫要伤心,我来陪你同醉。”郭爽不知何时也带了一壶仙不问,开壶喝了一口,满满感慨。 念成看着他,又看看腰间的仙不问,他拔开塞子,往喉中灌去。 “酒能解愁,罗兄弟,这李翀坏了你与那女子的缘分,我又岂能不知。只是我还没想好办法帮你,只能陪你解愁。干!”郭爽又喝一口,随即将酒壶放回身侧,不能再饮。 他看念成时,那仙不问入喉不止,壶中之酒已被喝了有一半。 “罗兄弟,此酒性奇烈,怎可如此饮。”郭爽从他手中抢下了酒壶,朝里望望,那壶酒只剩一般。郭爽本以为念成要跌马倒下,昏睡不醒。却见念成双目炯炯,丝毫不受影响。 “谢郭少侠。”念成将酒壶束回腰间。朝着众人道:“我罗家世代忠良,罗念成虽未为北朝立下寸功,但一片丹心绝无叛逆之行。李翀为权欲蒙心,要借神止峰通天剑之力灭蛮。诸位不知,这通天剑其实是魔剑,若召唤魔种而出,众生涂炭。我与兄长力劝南北之战,乃是因夔王起兵,亦是忌惮这权魔剑的威力,若李翀不祭魔剑,就不会有这样的战端。尔等皆为肉体之躯,上有父老,下有妻女,这条命上还背负着许多期望,怎能不明不白地葬送在无故的战祸中。” “罗念成,任你巧舌想辩,南陲血案乃是你兄长所为。罗伏云佩剑啸珑就在孙乾霸手中!来人,于我将这南蛮困兽擒拿,再擒罗念成。” 李翀命人将那花雄棘与所率军士重重包围,又将罗念成也围在阵中。 “报——”先锋将钟锦,庞龙快马而来。 “南蛮营中开寨涌出蛮兵,向我军杀来。” “是南蛮要借后方这批蛮兵之力,想要里应外合,他们不知,这后方应援已被我军所擒。”樊祖道,又策马请命:“北皇下令,让我末将率军杀败这批蛮人。” “好,开阵御敌!”李翀策马而前,要亲自查探虚实。 黑疾同其余五王商议,得花雄棘差去探子报到,花雄棘已擒了北境公主,要退北军之围。黑疾却问:“诸位看来,如何行事?” 木隆笑道:“既然雷泽王借北境公主退了围兵,乃是天大的好事,我们需接应花雄棘回营,闭门不出,等夔王归来。” “说得不错,正该如此。”呼峦崖应和。 “怕什么?即使不借花雄棘之计,我等就此杀出营去,同那北贼一决雌雄!此等蝼蚁般柔弱之军,怎吃得了我的钢鞭!”叱咤一只眼却神采奕奕,将那手中钢鞭挥挥,目空一切。 “如今夔王不在,我等还是固守为好。”哈刚达声音低微,却还是说了看法,不同于石拓野,一言不发。 “风泽王以为如何?”哈刚达看出,黑疾早已成竹在胸,他问诸位意见看法,不过是想试探五人。 黑疾扫视了一遍众人,俯身道:“依我看来,应当出击!” “此时冒然出击,若有闪失……”木隆言出,却被黑疾打断:“我知雨泽王纵横邱泽,见识远卓,但可静听我言,再行决断。” 木隆不再言语,众人听黑疾之言。 “雷泽王已擒了那北贼李翀的女儿,如此一来,北贼必退兵,退则锐气必挫。雷泽王身在北军营寨之后,我军在前,若趁此时杀出,里应外合,定可一举挫败北贼。”黑疾手中狼骨珠作响,木隆,呼峦崖,哈刚达,叱咤听罢,均是点头同意。黑疾不去理会石拓野,叫到:“好!诸位应允,那即刻开寨出兵!” 黑疾率五王杀奔李翀而来,方才做先锋的钟锦,庞龙成了后军,见到蛮营的动静,便快马回报。 只是黑疾没有料到,花雄棘所擒婉熠已经被罗念成救下,此时的花雄棘正被困在北军阵中。 黑疾率众向北营杀来,李翀出阵见了黑疾,在他之后,罗念成,郭爽也破出重围,来了阵前。 他为什么会在此处?当初他和喀戎关系甚是要好,我们怀疑喀戎把他作为我军探子放回了北境,只是如今喀戎已死,北朝人人皆知。这姓罗的小将定会背叛我军,我们不清楚这小子的身份,不能贸然行事。 其余几位申王也都认识罗念成,黑疾于北军营中不见花雄棘身影。知道是事情出了变故,只是如今撤军已经来不及了。 北营之中杀出一将,此人正是樊祖,樊祖大骂:“野贼,我已识破尔等奸计,你们那侵入我营后的细作已经被我主拿下。还敢妄想与他里应外合破了我军不成?” 黑疾眼见情势不妙,危机关头,忽然心生一计。 他朝着那郭爽,罗念成道:“罗申王,既然你接替了索纳的位置,成了我蛮营八申王之一,今日我族有难,你又怎能袖手旁观?” 此言一出,北朝的将士个个惊诧不已。罗家素来以忠义闻名,许多关于念成叛逆的事,大家都是听说来的,很多人还对此事有怀疑,只是当下蛮军申王之一,风泽王黑疾喊出罗念成蛮族申王的身份,众人无不愕然。 原来罗念成背叛北朝,是去南蛮营中,做了这八申王之一,如此一来,也就解释的通了。他兄弟为何三翻两次,妄图加害国师。又造成了南陲血案。如今看来都是为蛮军做事。 李翀虽对此事心知肚明,却又确实想借着这黑疾之手,除了罗念成,他便顺水推舟大骂,“罗念成,叛国之贼,原来是为了这蛮族申王的位置,来人,给我把他拿下。” 要除外患,必先安内,出了罗念成这样的叛国之人,谁不愤怒?谁不想一剑杀了他。 黑疾假托罗念成是八王之一,其实就是要挑拨他与北军之间的关系,从而寻找机会逃脱,念成的身份一度遭到众人的猜忌,如此一来,大家深信罗念成卖国求荣,李翀又急于除掉罗念成,下令擒杀。 一时之间,钟锦、庞龙、樊祖齐至。各将听令,分不清主次,不去抵抗南蛮,而又来擒杀罗念成。 并非北军糊涂,只是李翀下令,不得不遵。况且罗家的事早已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如今黑疾说罗念成乃是蛮族八王之一,众人自然信以为真。 念成知道这是黑疾的奸计,可是他又解释不清。 “罗兄弟,难道你真的是这蛮族八王之一?”郭爽此时倒也晕头转向,分不清真假。 念成摇摇头,“郭少侠也中计了。” 眼见诸位将军挥兵齐至,念成只做撤退,不做缠斗,郭爽倒是兴致大起,和这几名打的有来有回。 樊祖人老刀稳,眼疾手快。他占尽了马上的便宜,同郭爽撕杀着。 郭爽觉得手中的一叉应付的吃力,转瞬之间四叉齐出。樊祖大刀震震落下,削砍在他双耳之畔。 郭爽脚下使着轻功,手中挥舞着钢叉,抵挡着樊祖猛进的刀式。罗念成一人被二将所缠,钟锦使一杆长枪,庞龙使流星锤,二将配合,丝密不漏,招招猛击要害,是要置他于死地。 念成心道:这黑疾分明是设反间计,李翀又要杀我,即使知道是他用计,也要先将我斩草除根。他杀我父,不过是怕天下人知道了自己血祭通天剑的秘密,又是怎样狠下心屠了我洛神?今日便要杀他报仇,只是自己却要永远被天下人耻笑。 念成知道现在不是报仇的时机,他退避二将的招式,寻了一处广阔的地方,向众军道:“罗念成从未叛国,我今日便杀蛮族申王,一证清白!” 此时的黑疾早已准备暗暗引军退去,借着两方酣斗之际,早早脱身离开。不料此时被罗念成喝住。 罗念成直勾勾朝着黑疾扑去,他掌心暗起真气,身近黑疾之时,出掌就要杀他。 北朝的将士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等这场争斗的胜负。若是罗念成真的杀了蛮族申王,那便真的同蛮族没有任何干系,但若他只是假言相骗,又怎瞒得过过千万双眼睛。 风泽王见罗念成出掌而至,掀了身后的黑袍朝着罗念成脸上铺去,黑袍在右手中转动之时,把罗念成袭来的掌力吸入,又同时把那左手中的狼骨珠掷出。 念成见狼骨珠袭击面门,掌力为黑袍所吸,一时间竟难以脱身。他要侧身去躲避那串狼骨珠,却被吸住掌力。 念成怒目而视,将灵真运于面门,以罡气硬接狼骨珠。 体内贯虹落尘心法大展神威,运灵真于面门的灵窍。霎时间,罗念成面前出现一道白气,将那飞至的狼骨珠挡停在空中。 狼骨珠近了又远,远而又近,黑疾抽出右手,操控狼骨珠袭击念成面门。正此时,那黑袍上的吸力卸了,念成便腾出了一掌,出掌向着狼骨珠击去。 二力相抗之间,黑疾被打飞了出去。罗念成体内真气雄浑,黑疾却不是对手。 黑疾回收狼骨珠,倒在了坐骑脚下。哈刚达、木隆、石拓野、叱咤、呼峦崖大惊。此人比之战敖狠之时,功力竟又大增。 呼峦崖去扶黑疾,准备撤退。哈刚达、石拓野、叱咤一齐出手。 木隆抽出了腰间的宽剑,大骂:“北贼,竟敢伤我申王,老夫的剑未尝不利!”木隆说话之间也要冲上去和罗念成缠斗。 叱咤却伸手挡住他:“雨泽王,雨泽王,艾切。这种货色用不到您亲自出马,您还是率军撤退,这姓罗的小子交给我们便好!” 叱咤说罢,挥舞钢鞭,冲杀上去,木隆虽有意一战,只是觉得叱咤说的有理,便和呼峦崖一同扶了黑疾,部署军队退回营寨。 念成打退黑疾,正要取了他的性命,一证自己的清白。只是黑疾被呼峦崖,木隆救下,现下又有叱咤,石拓野,哈刚达扑来,顾不上杀人,应敌为主。 叱咤使得是一支钢鞭,他飞身砸来,此时念成正解着哈刚达骨锤,石拓野狼牙棒的猛攻,顾及不暇又来的叱咤。 叱咤一鞭就要得手,只听“铮”地一声,一柄漆黑的钢叉挡住了来人。 “罗兄弟,我来助你!” 来助罗念成的,正是四叉郭爽。郭爽一人对上了叱咤,二人一边是硬钢鞭,另一边是断锐叉,打得不可开交。 “痛快!痛快!南蛮还有这样的高手,”郭爽略一沉吟,叱咤又是一势猛钢鞭打来,郭爽双叉接招,竟有些招架不住。他将这重压之力斜向一边,卸了叱咤的大力。手中双叉回旋,又是锋利迅猛的夺命招数。 这叱咤竟一丝不慌,他闪身巧避开郭爽的凌厉攻势,将钢鞭回整,又是死守。 “只是可惜,没有姣好的容貌。”郭爽本是尽力拼斗,却还是嘴上不停。就在他逞口舌之利时,叱咤持鞭劈头盖脸打来,郭爽瞧见那叱咤是一只独眼,因此才这样说他,这下二人相距更近,郭爽更是忍不住:“敢问好汉这另一只眼睛去了何处?” 叱咤大怒,二人拼劲之时,双手持兵力抗,叱咤竟飞身朝着郭爽右肩一脚,郭爽难避此招,重重吃了他一击。 “本事草草,话多嘴碎。”叱咤又是彘兽背上盘旋,飞起左腿。郭爽哪里肯示弱,方才大意,中了一招,这回早就料到叱咤身手。 “南蛮子好功夫。”郭爽以钢叉叉柄入袖子,用手臂挡下了这一踢,二人又开又合,大斗了一番。 罗念成虽被二人缠身,却有余力,他只想快快解决了此间的什么蛮族八王,还自己一个清白。方才欲杀黑疾不成,此时正好送上两个!念成且战且退,到了近北营军伍的地方,从那兵士手中夺了一剑。 哈刚达、石拓野挥兵齐至,砸向那小兵。念成夺了那人的剑,却也不想他身遭惨祸。长剑横出,一力挡下了哈刚达手中骨锤、石拓野手中狼牙棒。那小卒早被吓得尿了裤子,兵刃所卷之劲风,呼呼而来,只是致命一击,被念成挡下。 小卒腿软难迈,却不知躲开。念成运气于剑,剑势‘扳仙索气’,一式疾出,已退了哈刚达、石拓野一丈开外。这‘扳仙索气’正是一招推拉之式,念成将此间二人兵刃交缠于剑上,挥剑外砍,顺势将哈刚达、石拓野的兵刃带飞出去。 二将都没有见识过这诛仙剑法的神威,手中兵刃不稳丢出,连身子也差点飞出。二人看着空空的双手,心中发毛:这罗念成那日于邱泽勇斗敖狠,便展现了非凡的本事,如今几月不见,又怎么能达到这种修为。仅凭手中的一只长剑,竟可以将二人的沉甸甸兵器打飞,又似有千斤之力,带着二人飞出。 幸得哈刚达、石拓野并不是泛泛之辈,若是常人,早已脸朝地下,重重甩了出去。 二人虽然敬畏,却还是挥舞那狼牙棒、骨锤来战。只为那回营的蛮军做好掩护。 李翀看出黑疾此行是要溜走,怎肯将这到手的机会放过。“进军,杀入南蛮大营!”北军浩浩荡荡袭来,不想让黑疾等人逃脱。 呼峦崖、木隆见此情形,知道一时间难以脱身,若扶黑疾回营,半道必被劫下,到时候,谁也回不去了。 “不如你我二人,为我军断后!”雨泽王木隆亮出了腰间宽剑,对着黑疾道:“你先走,我们接应哈刚达、叱咤,随后就来!”事到如今,黑疾也没有其他方法,他方才受罗念成重重一掌,如今还没调稳气息。“只好如此,雨泽王小心,这罗姓小子出手狠辣,不可不防,” “我正有此意!”呼峦崖回应木隆,二人反身就要迎战断后。他们命军士带黑疾回营,二人自领精兵前去救援。 “我料定你当年也是意气风发,只是没有保护好自己的眼睛,如今落得这副模样。”郭爽边斗,边瞅着叱咤。叱咤钢板威猛无比,又能灵动使用,郭爽迟迟难以抢占上风。 “我打断你的鼻梁,打歪你的嘴!”叱咤手起钢鞭变化招式,右手钢鞭换到左手来使,却不减威力。 郭爽不敢大意,扭动钢叉机括:“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三叉齐出无敌手,四叉成佛鬼见愁”郭四叉手舞狂风,一边抵挡这叱咤猛进的钢鞭,一边伺机攻击。只是招式虽快,却被这一只眼的叱咤看透,钢叉所到之处,钢鞭早已等候。兵刃交汇之间,郭爽觉得虎口生疼,钢鞭乃是极硬钝兵刃,四叉却占不了便宜。 郭爽本有心去使那食椒蜥,只是,他此生未遇到如此劲敌,只想酣畅淋漓地与他斗一斗,不想害他。出了食椒蜥,便是损了四叉郭的面子。当日使食椒蜥,那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情急之下才用,如今便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好鞭法!”郭爽一面盛赞,一面打斗,叱咤也不屑回应:“你的短兵使得一般,再练个几十年才能成气候。” 叱咤虽这样说,其实他也是尽了全力,自做蛮族申王以来,从未遇到这样匹敌之人,他虽不满郭爽嘴上不停,却是佩服他的短叉功夫。 罗念成欲速败眼前二人,,手只中之剑气了诛仙剑式。任凭哈刚达、石拓野二人合力齐攻,却难破此精妙剑法。念成忽而转守为攻,那长剑犹如蛟龙游弋,哈刚达、石拓野手中的兵器显得无比笨重,念成剑尖所指,皆是二人要害,念成却又留手,不去刺二人。 他以剑身击倒二人,不下杀手。念成本来是要杀了八王,来表自己清白,只是话虽出口,手中握剑之时,却难下死手。 这些人与我无冤无仇,我何必取他们的性命。我今日若为了自己的清誉,杀了蛮军八王之一,便是真正同南蛮结下了仇怨,我可助北军破敌,却不能杀害蛮族申王。 念成想到此处,剑下留情。只是呼峦崖、木隆赶到。要救这二人回去。 “叱咤,走了!”呼峦崖高声叫叱咤撤退,郭爽却紧紧缠住他,不叫他脱身。木隆以宽剑开路,来救哈刚达、石拓野。 第六十六回:蛮申王突围回营皇李翀夜起杀心 “我早说过,此时宜固守,不宜贸然出击。黑疾就是不听老夫之言。老夫纵横邱泽几十年,难道还不如你们这些小辈?”木隆将北军阵型冲散,直抵叱咤、哈刚达、石拓野处。 “老申王说得是啊,只是现下说这些也无济于事,还是将几位申王救出要紧。”呼峦崖也挥一军,两军相互接应,互相支援,深入北阵中去。 “黑疾误算了花雄棘战力,谁能料到,潜入北营的雷泽王竟被困下。” 双军交汇之际,二人已杀奔郭爽、罗念成而来。 木隆真是老当益壮,平日里和叱咤骂骂咧咧,关键时候,却还仗义出手,他纵身朝着郭爽杀去,宽剑一出,郭爽又多一份危险。 “快撤!”木隆与郭爽交手之时,叫叱咤早早撤离。“贼势浩大,再不走,要被围困。” “怕什么?你这老头若是怕,尽快回营去,我要将北贼杀得片甲不留。”叱咤却不停手,只是当下放慢了对郭爽攻势,不想欺他以一敌二。 “糊涂!年轻人血气方刚,就爱意气用事,夔派花雄棘守住南陲关口,正是为了牵制北军不来犯,战事全局,怎可由你性子决断?” 木隆手上吃劲,叱咤没有力抗郭爽,他劲绝得有些难以招架。 “来来来,再来几人也无妨,小爷今日就让你们瞧瞧厉害!”郭爽挥舞手中四叉,招招逼命而来。 木隆左抵右挡,郭爽突变手中招式,双叉剜膝,木隆年迈,眼见躲不开这一击。叱咤钢鞭挡到,接下郭爽双叉。 “怎么对老年人使如此狠辣的招数,你也太没礼数!” 木隆一听,正感激他接下剜膝叉,却又火气:“老夫用不着你帮忙,须知年岁才是修为的积淀。你躲开。”木隆一把推开叱咤,独自迎战郭爽。 “我眼中,可没有什么青年老年,对待对手不留余地,才是对他最大的敬重。”郭爽言出钢叉飞至,木隆频频招架短叉威猛攻势,只是疲于应付,无从还手。 郭爽使一招“弃刃追命锁”双叉左右攻来,却不见木隆身影,木隆避其锋芒,朝后退去。郭爽紧追不舍,木隆宽剑直刺,见郭爽手中双叉又朝他下盘游去。木隆挂剑朝下,左右崩挡,虽是挡开了双叉,只是郭爽双叉已然脱手,腾出两掌来,近身掌逼木隆胸膛。 木隆这才知道自己中招,胸膛之上结结实实挨了两掌,朝后飞出。 叱咤接下了木隆,笑道:“好剑法。”木隆憋红了脸,将叱咤推开,却说不出话来。 呼峦崖高声疾呼,身后的蛮兵异兽冲向北军阵中,因异兽凶猛异常,北军暂退防守。钟锦、庞龙命北军结起盾墙,北军之士执高一人的盾牌挡在蛮兵蛮兽之前。活脱脱一面钢铁之墙拔地而起。 因异兽体型硕大,力大无比,二将又命北军执盾人蹲地,于其肩上再上一批执盾士卒,三番两次加固防守,北军阵型悍然,已无缺口。 樊祖率部下,手执长矛利器,从高盾墙缝之中插出利矛,长兵。如此阵型,守中有攻,又以退为进,逼向蛮人军兽。 罗念成以一敌二,呼峦崖又扑来相斗。纠缠之时,郭爽处也落了下风。 “远山兄,你我与这罗念成也算是相识一场。今虽他兄弟有嫌叛国,却又对蛮族申王出手相攻。在我看来,罗家兄弟未必真的叛国。既同是抗蛮,你我二人去助他如何?” 彭远山手出青木丹刃,微微一笑:“我正有此意!” 二人策马而出,同去助念成。 启明护在李翀身旁,在后军观战。 “罗兄弟,我来祝你!”五常杀到,念成见郭爽以一敌二,向五常道:“多谢!快去助他!” 五常杀奔木隆,二人交起手来。郭爽见木隆被缠住,自己又和迟早一对一打起来:“好,这下省了我一只椒。” “敢问将军威名?”郭爽不忘此人来助,高声问道。 “豪洲张五常。”五常说罢,手中白龙出林枪舞起,正是教木隆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郭爽见了此人枪法,心中大为叹服:原来北朝中,不尽是些酒囊饭袋。如此,北境有救矣! 远山赶到念成身边,将那黑压压围来的蛮兵退开。 “坤元镇!”远山掷出腰间金钵,以幽幽绿光导向金钵,金钵散发金色微光照射大地,所笼之处,蛮兵,蛮兽动弹不得。 “灭魔焰!”远山盘地而坐,回扣中指,口中念咒。 那朝着念成扑来的邱泽猛兽,被一团团画地为牢的灭魔焰困住,猛兽龇牙咧嘴,仰天咆哮,却不敢跨过这身围的紫焰。 “多谢道长!”有远山相助,念成又专心对付三人,手中诛仙剑式威力逼人,任呼峦崖、哈刚达、石拓野联合进守,都占不到便宜。 念成力战三人,蛮军皆惊。三申王齐力攻念成,竟不胜反落下风。李翀更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那日从神止峰上将他打落,没想到他竟没死。如今功力又为何大增,远胜从前。祭祀通天剑一事已均被他查探清楚,实现霸业,扩展版图的道路上,罗念成便是那绊脚石,此人不得不除。 当年他父罗什为了寻找通天剑的秘密,独上神止峰,恰好遇上三年一祭魔剑的李翀。李翀将那罗什丢进了剑池,祭了魔剑。他知道,罗家定不会善罢甘休。又设下毒计,于洛神庄埋下红玉,致使罗门为屠。 罗念成得此一身功夫,定要寻仇,今日就算他不为蛮族申王所杀,自己也要亲手了结了他。 蛮军与北军大战惨烈,烽烟四起。战况持久激烈,一直斗到了夜里。 在张五常、彭远山的帮助下,念成和郭爽成功取得优势,蛮兵蛮兽也被钟锦、庞龙、樊祖等将领的阵法挡住,蛮军一时难以脱身,两军交战,相持难下。 天色已暗,太阳落了山头,再斗几个时辰,便到摸黑的夜里。李翀暗暗思虑:当下罗念成为擒杀蛮族申王而出手,启明手下那二人也助他,想让罗念成死在蛮人手中似乎并不可能。但自己也不能出手,只有等入夜之后,再伺机杀了念成。 双营之中皆点起火把,喊杀声不断,已经有许多战士倒在血泊之中。 正在此时,北军后帐起火,粮草淄重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樊祖前来抗敌将那后营交给了副将镇守。只是正值前方大战之际,后营突然起火,北军一时间慌乱不堪,就连那阵前的盾墙矛林,也乱了阵脚。 大火漫起之时,花雄棘杀出重围。她手中兵刃,飞旋环绕,所掷出之地,飞环直取北将首级。 原是被压在北营后寨的花雄棘,设法逃脱,从北军身后杀来。 花雄棘脱索而走,重新拿起了兵器,将北后营将士杀死,又领了残兵败将,一路抄北军后路杀来。她命人在北营放火,烧掉了北军粮草,又突出重围,杀奔战场而来。 众北将惊愕之间,蛮族却是士气大振。 蛮军,蛮将见了从北营杀来的花雄棘,显然是盼到了救星。正愁脱不得身,两军焦灼缠斗,如今花雄棘率军支援,又放火烧了北军粮草,乱其军心,正是蛮族反胜的机会。 “好啊!雷泽王杀出重围了!”木隆见花雄棘率众从北杀来,心中大喜,他双手握剑,早已颤抖。面前白袍将枪出如龙,使他难以招架。 “她怎么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她早该出来了!”叱咤却不以为喜,他暗骂花雄棘拖了太久,不小心被困,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二人一面同郭爽、张五常打斗,一面靠拢聚兵,想要配合花雄棘,杀穿北军。 “好哇!有雷泽王来助,我们便可以脱身了!”呼峦崖大喜,他对哈刚达、石拓野道:“瞧!北营后寨起火,杀奔围来的,正是雷泽王!” 哈刚达、石拓野望去,果真见北寨起火,自后军阵型开始散乱,花雄棘带兵杀出,破了北军的盾墙矛林。 “如此有救了!快令兵马聚在一处,准备配合雷泽王破敌!”哈刚达骨锤砸向念成,身子却往后退去。 “命士卒靠拢向南,配合雷泽王突围!”石拓野下令,也朝着念成挥了一棒,闪身退去。 念成这才发觉身后北寨的变化,但见火光冲天,一股股浓密烟气卷来。浓烟之中杀出的,正是花雄棘。花雄棘所到之处,北将人头落地,她手中飞环翁翁作响,杀气弥漫。 “又来一个!这蛮子究竟有多少申王,怎么只会以多欺少吗?”郭爽惊见花雄棘,面对蛮族申王围攻,多少有些力不从心,如今又从后寨杀入一王,顿时觉得没了底气。 “护好北皇!”启明下令后军稳住阵脚,让人来将李翀团团围住,保他平安。 “不要同她正面冲突,开裂阵型,放她离阵!”启明不愿见到北军为花雄棘所屠,下令让开一条道路。 “随我率军将她拦杀,你为何作主要放行?”李翀勒马大怒,唤左右传令下去,揽杀花雄棘。 启明拦住李翀,好言相劝:“父亲,如今已兵困马乏,不宜再战。我军后有追兵,前有堵截,腹背受敌,实在不利。” 李翀本想杀败南蛮,是权衡之间,又觉得启明说的不无道理。对他来说更为重要的就是人心归顺,如果想要将这场戏演下去,他就不能在万军之前露出自己暴戾的一面。反观启明,他却是为大局着想,心系士卒。 李翀静静看着启明,心中思绪万千。若他不是自己捡回来的那个孩子,以他的才能,足以继承自己的基业。 李翀收回成命,下令放花雄棘突围而出。 因为太子起名的部署,花雄棘得以突出北军阵中,和其余的哈刚达、石拓野、木隆、呼峦崖、叱咤等人汇合。 六王聚首,蛮军士气大振。反观北营,则是阵型散乱,人心惶惶。 此时夜已经深了,四下一片漆黑。 木隆等王接应了花雄棘,几人汇合。“雷泽王怎会被困北军阵中,军中来报,你擒了那北贼之女,本应脱身才对。怎么落得如此狼狈,幸好雷泽王勇武过人,杀出重围。”木隆关切战事,身边的几人也迫切想知。 “还不是雷泽王本事不够,还会被北军所擒。如果是换我去了定杀的北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叱咤与那郭爽打斗,脸上身上已被汗水浸湿,却还调侃花雄棘。 花雄棘一指那罗念成,动动手腕道:“是他,是他从我手中夺走那女子,又助北贼将我军困下。” “他不是喀申谋安插在北军的……” “糊涂,黑疾当时还说他是我八申王之一呢、你也信了?”叱咤在一旁不屑。“艾切!怎么你们的脑筋都这样的不好使,和你们并肩作战,我觉得脖子发凉。” 呼峦崖白一眼叱咤,继续道:“最你精明,快快安排行动,再晚的话,北贼又要卷土重来。” “还是撤吧,趁北军阵型散乱,天色已晚,快快返回营寨固守,养精蓄锐,等夔王归来。” 石拓野难得出言劝阻,众人皆笑。 “不容易,从你口中得到指教。” “石拓野说得不错。”叱咤将手中钢鞭插在地上,向众人说道:“花雄棘既已突围,我们没必要继续和他们打斗,一是兵力吃亏,二是这北军中多了几名高手,你我在此鏖战,黑疾带伤回营,万一北军趁机袭击我大营,事情不妙矣!” 众王皆点头同意。当下各领余部,趁着北军喘息归阵的间隙,借着黑夜悄悄退军,想蛮营退去。 北军听不到南蛮动静,便已猜到大概。只是方才想奋力拼杀,留住蛮族申王,却被启明下令撤军,因此错失良机。只是也有许多将士,因此保住了性命。 “蛮族没有动静,恐已撤军。”启明还护在李翀身边,战马已累,人更是乏困。 只是启明却没有收到回应,他凑近细看之时,这才发现,李翀马上早已没了人影。 “父皇、父皇!”启明向着四下轻喊寻找李翀下落,只听得盔甲碰撞之声,战马之声,不闻李翀下落。 哈刚达、石拓野、呼峦崖退去之后,念成也没再追赶,当下夜色已起,四周却渐渐安静下来,一整日的战斗,于此时显得静得瘆人。 郭爽那边,叱咤、木隆、花雄棘退走,他不敢恋战,五常回马与远山汇合,整齐本部人马,去寻启明。郭爽则来寻念成。 “这蛮族申王不过如此,吃不消我手中钢叉,一个个落荒而逃。”郭爽到了念成身边,吹嘘自己如何与叱咤斗得昏天黑地,念成笑道:“可有人来相助?” “我以一敌三,哪里有人来助。”郭爽眼神飘忽,只是这黑暗之中,他深信念成见不到他双眼变化。 “哦?郭少侠勇武,我一处也有三名申王,只是幸得不专道人相助,才退敌获胜。” “哦哈哈,这么说来,我酣斗之际,好像也来了一个什么白袍将,使得一路枪法,也颇为威猛。”郭爽自知念成定识得这二人,自己逞英雄的小把戏并瞒不过他,尴尬地解释。 “你近日帮北境退了蛮族申王,这洗清了你身上嫌疑,是一桩好事。” “并非如此,我若想得了清白,就要把这污蔑我之人除尽,否则永远都难以立世。”念成暗下决心,攥紧了双拳。 “说得也是,不从源头解决问题,总会无休止地复发,与其片刻安宁,倒不如鱼死网破!” 郭爽说着笑起来,又感慨道:“这蛮族申王果真厉害,那使钢鞭的一位,逼我用了四叉,竟难赢他。” “你方才不是说以一敌三,轻松自如吗?”念成虽看不起夜里郭爽的表情,但也猜到它那脸上挂红。 “呵呵,刚才只是戏言,只是戏言。”郭爽言罢,忽于夜中闪过一道迅捷霹雳,那短暂的光芒之后,突然袭向郭爽后背,郭爽更本没有察觉,更是来不及反应,黑夜破开一丝光芒之后,只听郭爽“啊!”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念成大惊,俯身去扶郭爽时,从不远之处见一人影,认出了那双眼睛。 “李翀!” 方才黑夜之中,李翀听得这二人谈话,却有些分辨不清罗念成的所在,他出手之时,郭爽已被打倒在地,失去了知觉。他正要动手再杀,才确认了另一人才是罗念成。 念成扶起郭爽,查他脉搏,只觉郭爽气息微弱,昏死了过去。方才的恶斗,教他损耗了太多真气,如今又受李翀突袭,便吃了一击就倒在地上。 “是你!”念成怕郭爽再遭毒手,不敢移动,只守在他的身边,小心防护,伺机出手。 “炼魔指!”暗夜之中,那道光又现又隐,破开了黑暗。 念成见此招来势之猛,正是方才袭倒郭爽的招式。他知道李翀的本事,丝毫不敢大意,接招之时,手起慑神术高功,体内逆运灵真,贯虹落尘加持击出。 炼魔指威力怎容小觑,念成虽然使出了七成功力,只是招式相见之时,炼魔指破了慑神术“大拜神朝”,余威又至。念成不得不起身闪躲,他提起郭爽,一同闪过一击,换了一处。 “你早该死的。”李翀冷冷说道,他缓缓从前黑暗之中走向了念成。 “可惜我还没死,就是你,害了我爹,害了洛神庄罗氏一门,李翀,你好毒的心啊!” 念成终于同这血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双手招起绝式,慑神术光起,周身灵阵环绕,腾空而起。 “千山暮雪,纵横归流!”慑神术唤剑雨招式猛击,念成面前李翀头顶起来一股剑气,纵横交错,凛冽而下。灵真绕身环空,气化剑,剑化雨,铺天盖地的袭击李翀。 “好小子,在哪里偷学了这样的功夫!”李翀见念成此招不禁心中一动。他如今之修为,与过往大大不同。 李翀也不敢大意。他从双袖之中集气,幻化出了一柄黑成剑,那气剑的牧羊犬,正与神止峰上权魔剑一般无二。 “权魔剑?!”罗念成大惊,唤剑雨招式不停,仍然朝着李翀袭去。 “你竟识得。”李翀冷笑,将手中幻出的那柄黑剑插入地上,煞时一个紫色屏障将他包裹起来。 念成唤剑雨之剑气袭来,李翀岿然不动。以那黑剑形成的防护,抵挡着凌厉的剑雨。 念成双手送力,加大施为,只是眼见李翀身边大地被剑雨剑气砍下去一丈,他脚下为黑剑所护之处却安然无恙。 “怎么会!”念成心中大惊,李翀吸食权魔剑剑气,功力已强悍到这般地步了吗。自己使出了慑神术绝式之一,竟丝毫伤不到他。 “怎么了?你不是去调查了权魔剑的来历,怎会不知道这力量的恐怖?你看看你惊恐的模样,与你那父亲光着脚来讲梦中山崩极为相似,你们罗家何苦如此,非要做我路上的绊脚石。” “咎由自取!”李翀眼神突变,语出之时,瞬间转守为攻。 “你一心想得权魔剑的力量去,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你可知道,这魔剑之力非你能掌控。权魔剑锁的是什么,你可清楚?” 念成转攻为守,神功护体。 “不过一些魔物而已,掌控它们,又有何难?” “你将红玉埋到了南陲,我大哥率军撤退至福石殿,魔物倾巢而出,屠杀了南北将士,你若能控制,为何自家的将士也惨遭毒手?况且权魔剑封印的东西,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我不管通天剑下藏着什么,单单是这股力量,换作谁,都无法拒绝。你觉得呢?”李翀拔剑而起,护身防罩破开,冲散了念成唤起的道道剑气,剑雨戛然而止。李翀手起霹雳,剑气纵横而来! 李翀身来带着破空紫电,霹雳疾出,念成想要闪避,却无处能躲,手中黑剑又至面门,正是危急关头。 罗念成本已想好一招取了李翀性命,可哪知自己习得这慑神术唤剑雨之招,就这样给李翀破了,心神懊恼之际,又早李翀绝式来攻,一时之间竟呆滞在那里,不知道反抗。 电光已至,待到黑剑剑气入体,他便九死一生。 罗念成生死关头,只见他眼前乍现白光,这白光逼退李翀袖中霹雳与那黑剑剑气,教李翀不得不闪在一边。 第六十七回:忘岁翁戏斗六剑 却说念成、凌越、忘岁翁那日同乘钦丕到了中原,分散两路,念成、凌越去往宫中虎牢救国师颛孙白,而岁翁则自己去寻那似有天师踪迹的玄明观。念成曾道不专道人出身玄明观,向他介绍了玄门三卷,这其中就有天师留下的高功--慑神术。念成有此天卷为根基,因此掌握了洞仙古月柳泫所传授的慑神术高功。忘岁翁料定这玄明观同他那日思夜想的师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此离开凌越、念成,自己去寻玄明观。 岁翁久居深山忘岁谷中,久久不食人间烟火,此次来到了中原,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他一边赏玩,一边去打听玄明观的所在。 岁翁随着路人的指引,辗转了许多地方,还是没能找到玄明观在何处。幸好他不用吃喝,到了晚上,也是只找一处草草睡了,第二天又踏上了寻找玄明观的道路。忘岁翁不知饥渴,只想着早早到了玄明观,求问至尊的下落。他自天师离开,就一刻不停地挂念他老人家,知道了中原还流传着师尊的高功,料到必与师尊有渊源,因此不辞艰险来寻玄明观。 岁翁苦寻了半月,却不见得玄明观所在。玄明观啊,玄明观,到底是一处怎样的地方,师尊为何会将绝学留在北境。若我能寻得玄明观,打听到师父的下落,说不定真的能再见到他老人家。师尊啊,徒弟仔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您了,徒弟好想您啊! 天师收柳泫、忘岁翁之时,二人均还年轻,是他一手将二人带大,教他们道法奇术,传经解惑,于忘岁翁来说,天师就是自己的父母,天师对他关怀备至,他自是心存感恩。只是天师却终于离开了二人,连给他尽孝的机会都没留下。 忘岁翁一面怀着期待,一面又是苦闷,久久寻不见玄明观,让他这个异乡人在偌大的北境显得无比渺小。他垂头丧气地行在路上,路过一片耕地,朝着深处的一片桦树林前进着。 “别进去啦!里面守了六名带剑的道士,看这架势,谁还敢进去砍柴啊!”岁翁呼听得那林中小路处传来两人的对话,他朝着林中望去时,见到一个老汉衣衫褴褛,拱桥般的脊背上扛着一柄斧子和一只背篓。他正走出林来,朝着另一青衫要入林的老汉说道:“回家吧,回家吧,这年头,连柴也砍不得了,还怎么讨生计。” “那是一帮什么人啊?道士为何要带剑守这林子,我在这林子中砍了几十年的柴,也从没听说这片林子是属于哪个帮派宗门的,怎么突然守在此地。”那欲入林的老汉向前寸了几步,伸了脖子朝林中张望。 “谁知道呢!你要是不怕死,就进去吧,我可是提醒过你了,就是拦不住。他们个个怀中抱着一口剑,杀气重得很啊!”那老头说完,连连摇头,似要马上离开那里,匆匆奔出林来,要回家去。 “我本来要去瞧一眼的,这给你说的,我又不敢进去了。”青衫老头在林外彷徨的许久,始终踌躇,不敢迈进林中去。 终于他叹口气,也扛着斧头回转,始终没有入林去。“这落霞林啥时候也成了宗门帮派的地盘,让我们这些老百姓怎么过日子!” 岁翁听那老汉一边叹息,一边离开他口中的‘落霞林’。心中寻思:这中原一路游历下来,也算得上是繁华安乐,没想到此地还有恶霸占山,教这些打柴的老翁没地方去。这不是分明欺负老人家软弱无力吗!这怎么成!这是摆明了看不起老头我啊。 岁翁替二位老者打抱不平,好似他不是个老头一样,他心中气恼,径步向着‘落霞林’而去。我倒要会一会这占山的恶贼,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来到此地欺负老头! 忘岁翁疾步朝着落霞林走去,此地树木葱郁,流水之声不绝于耳,偶有大块裸石,树木花草生长的十分繁茂,是一个水木绝境。这样的好地方,怎么能给恶人占了吃喝拉撒,多年不出忘岁谷,这人间多了繁华,却少了正义。今日本仙便要好好收拾一番这林中恶人,让他们瞧瞧老头的厉害。 岁翁又穿过几排高大林木,眼前俨然出现一片阔地,阔地之上有几块裸石,周围些许杂草,林间之水在低洼出涌动。 岁翁入空地时,见到了那二位老樵夫口中的六人。 裸石之上,有六人闭目养神,清一色的道袍,年纪也相差不大,约莫三四十岁。 既然是一批道人,也算是我的同门,为何会占了这落霞林,欺负百姓,做一些天理不容之事?自从天师创下道门,江湖上是有不少道教流派建立门派,只是如此龌龊之举,不是往我道门摸黑么! 岁翁一见此地之人身着道袍,皆是道士打扮,想起师尊,心中不由得升起无名火。竟敢借着道家的名义,占山欺人,做这些欺师灭祖的事,实在无法容忍。 只是岁翁到了此处,这裸石上六人面不改色,也不睁眼瞧他,各个静坐不动。似乎全然没把岁翁放在眼里。 这六人似乎也有些修为,不像是佯装冒充之辈,六人围成一个角阵,静坐不乱,岁翁看得出,他们确实是道家的弟子。先不忙发作,又是细细观察一番。 其实这六人,正是那玄明观中:不念、不觉、不闻、不问、不思、不知六位。这几人皆是那玄通座下弟子,也是不专道人远山的师哥。那为首的一人,正是不念。岁翁细瞧此人时,但见他颧骨升天,虽是坐着,可也能知他极高极瘦。岁翁目光,给他手中那口没带剑鞘的剑夺去。 “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此剑乃是仁道之剑——湛卢。湛卢剑剑光惊人,却不带杀气,乃是仁道之气。 再看他左侧一人,那人正是不觉,不觉手中也握有一柄剑,名曰赤霄。 “斩白蛇,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那赤霄剑乃是帝道之剑,上镶嵌七彩珠,九华玉,剑气寒光逼人,刃如霜雪,剑身之上镌刻着‘赤霄’二字。 右侧一人,不闻。他手中所执一剑,剑宽刃利,浑身青光,比之其他剑较短,剑柄乃是一青龙挂饰。此剑名曰泰阿剑,又叫太阿。乃是威道之剑。观那不闻面阔眉粗,也是勇武强悍之人,太阿之威须持剑之人威勇,方显剑之威力。 再往后,不问手中七星龙渊剑。俯视剑身,如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深邃,剑身仿佛有巨龙盘卧。此剑乃是纯道之剑,不问道人仪表堂堂,正是信洁高雅之人。 最后边的的裸石之上分别是不思道人和不知道人。“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承影剑、含光剑有影无形,远看之时,似二人手中只握了一柄剑把儿,却无剑身。 岁翁见此六人,心中倒不觉奇,只是这各人手中所持之剑,却让他大为惊叹。这六把宝剑,皆是出自范烨之手,由天师收在身边。这六剑自己也只是听说,直到今日才得以相见。 怎会如此。这六人,莫不是那玄明观中之人,师尊不仅留下了天卷记载慑神术高功,更是将这六柄神剑带到了中原。这几人来历非同小可,难不成他们真是在此处为难几个砍柴老头,这也太无道理。 岁翁本已经故意弄出声响,可这六人却仍不睁眼看他。 看来,他们并没有抢占此地,不教外人进入,而更像是在等待什么。难不成是在等老夫我?岁翁踩得落叶沙沙,又靠近了那六人。 “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大白天的跑到这里来睡觉?各个手中攥着一把铁剑,不是来唬人的吗?多少来打柴的老伙计被你们吓跑了?”岁翁沿着树林边缘靠近这六人,高声叫喊。只是他虽喋喋不休,可这六人竟还是一丝不动。 “嗨!说你们呢,为何带着刀剑在此,吓坏了我老人家。” 任岁翁如何叫喊,刺激。这六人怀中抱剑,脸上神情不改,始终不去搭话。 “好!你们尽管在此处安睡,带老夫打柴回家!”岁翁见喝他们不动,又得另寻他法,他跃步来到后边二人,不思、不知二人紧闭双目,与先前一样屏气凝神。 岁翁看他二人手中承影、含光剑,却真的见到一丝如气如屡般的剑刃。好剑,奇剑!岁翁心中赞叹。不知这师尊手中的六剑,为何会在这帮人手中,他们可能是我寻找玄明观的突破口了。 岁翁呢在二人面前跃来跃去,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挥挥,都不见其反应。岁翁站在二人身侧,提了提裤子,瘪了嘴,鼻孔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你们在此睡觉,老樵夫来砍上几棵树!”岁翁语出之时,朝着那对面的一棵粗壮大树,隔空越过不思、不知打出了一拳。 这一拳势力极大,拳风未到树干,只听‘咔嚓’一声,那杆巨木应声而裂,大树被打折一分为二。拳出之快,拳风势力,大大超出了在坐石上的不思道人、不知道人的想象。 忘岁翁这一卷疾出时,所含威力,让不思、不知感到一股杀气横逼而来。二人本是闭目而静坐,料不到这平平无奇的老头突然出拳,又是如此的刚猛。二人下意识去躲着股拳风。只是他二人欲闪身避开之时,他们身侧的那棵大树已经裂开。二人睁眼相顾一惊。看着爆裂的树干,他们心中明白,早就错过了躲开的时机,这一击若是打到他二人身上,五脏六腑皆已碎裂。 不思、不知难料此人来历,进而起身对着岁翁,拔剑冷冷道:“阁下不是来砍柴么,弄招立威,又是何意?” 这二人一开口,那为首的石上不念道人发声:“不思、不知。为何起身?” “此人催招相逼……” “老先生,我等虽在此,却没有恶意,您请便。”不念未回过身来,只是背对着岁翁道。 “你们手中拿着兵刃,我们一个个砍柴的樵夫,还怕你们是什么山贼呢!”岁翁摸了摸白须,张望那为首的不念道人。 “既如此,我等收了兵刃,老先生自重,莫要惹事。” 岁翁吹胡子瞪眼:“谁家的小辈,不知道跟长辈说话要转过身来?”岁翁身形晃动,已直直从那五人阵中穿过,径直来抓不念道人肩头。 不念方听到岁翁大骂,忽觉左肩一痛,转眼间就被岁翁提起,在空中转个身。 不念道人大惊,他只觉肩头被抓着,浑身卸了力,竟不能动弹丝毫。惊恐之间,他又望一眼此人白眉白须,显然苍老,又为何有如此之大的手劲。 是我轻敌了。不念心中想着,用内劲去冲破给岁翁抓住的玄关穴道,只是费了老大力气,却解不开。奇了奇了,这老头子是什么人,为何来此挑衅! 此时的五人,终于坐不住了,只见忘岁翁穿过六人所围之阵,又擒了不念,全身而退,朝着林中奔走。 不觉、不闻、不问、不思、不知个人长剑出鞘,随着岁翁入林而来。“站住!你是什么人?为何无故挑战我等?” “我是个砍柴的老头,来教你们如何尊敬长辈!”忘岁翁脚下蹬空,身后无人勉强能及,他又不得不故意放慢了脚步,好让这几人能跟得上。 “我正要问你们是何人,你们却敢来问我?你们何故手握利剑,占据了这‘落霞林’,让这砍柴的樵夫都不敢进来!”岁翁见再本几里就出了林子,当下停步,将那不念丢在地上。 不念这才觉得肩头一松,一股真气流遍全身,方才被岁翁一抓,全身真气难以流动,阻塞在肩头一处,这才畅快。 一时间,不觉、不闻、不问、不思、不知赶到,将忘岁翁围住。这五人手中神剑各泛光彩,器宇轩昂。 “大师兄,你没事吧。”五人皆关照那不念道人的情况,不念这才抽出了那湛卢剑,起身跃到师弟中,与忘岁翁对峙。“我没事。” “你是何人,为何找我们麻烦。” “小子,这话应当我问你才对,好好的一片林子,你们六人为何手执长剑,在这林中吓人?”忘岁翁撸起袖子,六人下意识朝后退退。 “怎么?你们六人手执利剑,难道还怕我不成?” “胡说!到底是谁,快快报上名来,否则休怪剑下无情!”赤霄剑直指忘岁翁,说话的是不觉道人。 “我啊,我乃是你们的祖师辈,你等见了我不磕头问好,竟敢拔剑威胁。”岁翁大笑:“有趣有趣!”他一边说着,晃动身形,这面前六位眼睁睁看着,却没琢磨透他的行踪,赤霄剑落地之时,不觉道人已经倒在地上,岁翁则不紧不慢的捡起赤霄,细细端详:“好剑!哈哈哈,好剑!颇有帝王之气!” 不念道人大惊,他只觉得这老头武功深不见底,却是个来找晦气的,当下决心相敌。“众弟子听令。起阵,用罡木六合剑阵来对付他!” 一时间,不念、不觉、不问、不闻、不思、不知各自退开,将忘岁翁围在阵中,湛卢剑、泰阿剑、七星龙渊、承影剑、含光剑剑式各起,罡木六合阵就要起阵。只是不觉的那柄赤霄仍在忘岁翁手中。岁翁见这六人会使剑阵,心中窃喜。好好好,就让老夫看一看你们的三脚猫功夫。 他观不觉道人虽入剑阵,只是手中无剑,神情颇为慌张。岁翁大笑,“接剑!” 他将手中赤霄送出,丢给了不觉道人。不觉心中一惊,却还是伸手接下了这赤霄剑。罡木六合阵剑阵围起,势力大增。 “不错,不错。这剑阵是谁教给你们的?你们的师父是谁?”岁翁笑着捋须,他静静立于这杀气腾腾的剑阵之中,不显丝毫慌乱。 “老先生!你也太小看我们这罡木六合剑阵的威力!” 六人合阵,从六个方位一齐挥剑,砍向忘岁翁。岁翁突巧施展脚下步伐,身形灵动,躲过一剑又一剑。只是这罡木六合剑阵变化多端,杀机重重,任由岁翁躲闪,攻势不断。 岁翁见一味闪避不是办法,想要脱身摆脱追击,身子朝空中腾去;只是这六合剑阵困杀敌手,天地剑合,紧紧相逼,岁翁起身欲出之时,那六剑于岁翁头顶聚成一点,封锁出口。岁翁下而站稳,剑式又如雨攻来。 “六人的默契,也是至关重要啊。”岁翁一面闪着剑式,一面观察这罡木六合阵的机巧。 六人起阵同这忘岁翁斗了百余回合,竟难以拿住这老头,六人心中皆是惊愕:怎么这老头有这种程度,罡木六合阵竟然奈何不得他。 “我若各个击破,想必不是好的方法。一处受攻,五处为援助,况且你六人剑法一般的水平,也不能说从何处突破。”岁翁一边闪身在剑影之中,一面像破解密语一样寻找着剑阵的缺点。 六人听了心中甚是恼怒。这不是明摆着瞧不起他们。六人合式罡木六合剑阵,乃是此六人的毕生绝学,在这老头嘴里,却像是小孩子在猜谜语,毫无半点紧迫。” “老前辈到底是何方高人,究竟有何指教,还请言明。”不念道人加紧施为,只是这威力巨大的罡木六合阵,用在这老头身上,就像往棉花上打了一拳,再大的劲道也被消化的无影无踪了。 “我不是讲过了吗,是你们挡了老夫砍柴的路,你们又是干什么的?”岁翁连大气都不喘,仍是脸上带笑。 “既然如此,前辈休要怪我等不客气了!”不思、不知双剑交辉,承影剑与含光剑合招袭来,那无有锋刃的承影、含光,在剑身交汇的瞬间显示了一道长长剑影,剑光直指忘岁翁而去。 岁翁逆运体内灵真,贯虹落尘心法护体,双腿腾空而起,飞鹤式两手齐出。承影、含光剑光初到时,岁翁回身去接下这双剑无形之刃,他猛朝怀中一扯,又翻剑身,剑柄旋转,不思、不知二人身子前倾,要回身站稳之时,手中承影、含光竟已脱落在地。 “主动出击,我便各个击破!”岁翁话音未落,已经在那不念、不觉、不闻、不问个人肩头手腕重重敲了一指,湛卢、赤霄、泰阿、七星龙渊剑纷纷脱手落地,六人罡木六合阵已告破。 六人呆望那地上岁翁身边六柄长剑,又见岁翁收招大笑:“不妥不妥,你们还没认识到晚辈该尽的礼数。” 不念自知,他六人绝不是眼前这老头的对手,虽不知他是何打算,只是现下还有要事在身,不可在此耽搁,决心以实情相告。 “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我等自知不是对手。只是我们并非是有意阻碍樵夫砍柴,实是奉家师之名前来落霞林等候一人。若扰了前辈清净,我等在此赔罪。”不念为遵师父之命,不宜再与这人缠斗,只想回到落霞林,继续等那人。 “这就对了!”岁翁乐呵呵奔到不念身边,环顾了其余五人。 那五人见大师兄行礼赔罪,也都躬身赔罪。 “你们的师父是何人,你们又奉了什么命?一一与老夫道来。”岁翁眯眼侧身站着,五人交换眼色,均觉不便“这……” “嗯?”岁翁方才笑容满面,见几人吞吞吐吐,却不说话,立刻横眉怒目,他手起之处,隔空抓来那柄不念道人的仁道之剑——湛卢。众人皆惊,起身提剑护在了大师兄身前,恐岁翁对他不利。 却见岁翁将身子腾起,退出几丈开外,在一广阔之地,手中舞起湛卢剑。众人这才放下戒备。原来这老头是要舞剑,并非起了杀心。六人直勾勾看着那忘岁翁所使出的剑法,逐渐张大了嘴巴。 那岁翁用湛卢剑使出的,正是青峦峰上柳泫一套‘大佛忘尘’剑法。岁翁研究诛仙剑,自然是将柳泫的这套剑法烂熟于心。既然中原所流传的,乃是师尊所留慑神术,即柳泫所修之术,那么师尊留下的这套‘大佛忘尘’剑法也应当于这中原所传。岁翁使此剑招,只为教众人明白他这老头的身份。 忘岁翁所料不错,此间这六人,全都认得这一套‘大佛忘尘’。这套剑法,乃是玄明观中玄德师叔所练剑法。 第六十八回:玄明观喜迎祖师 那不念、不觉、不闻、不问、不思、不知六人静立观了这忘岁翁以手中湛卢使出一整套‘大佛忘尘’剑法,心中更是疑惑了。此人无端来此搅局,功夫深不可测。如今竟然又使出了师伯平日所练的剑法‘大佛忘尘’。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有什么目的。 “老前辈,您这套剑法……”不念拱手站出,他心知这老汉定与师父师伯有莫大的干系。想要问这套剑法从何处学来,又觉得不妥,因此改口道:“前辈这大佛忘尘大佛忘尘套剑法精妙绝伦,晚辈十分佩服。但不知这剑招叫什么名字?” 岁翁将手中那柄湛卢掷出去,噌地一声入了不念道人手中的剑鞘。他向后跃去,在一块裸石上坐了,翘起二郎腿,叉着双手在脑后向后躺去。 “这剑招叫什么你们不知道吗?难道你等不识得此剑?”岁翁眯眼笑着,忽又猛得起身。“你们几个道士到底为何在此,还不与我从实招来!”众人见这老翁时而慈眉善目,时而暴躁如雷,难以捉摸。 不念道人自思,这老翁是故意使这套剑法给我师兄弟们看,他有意表露自己的身份,若真是师父师伯之交,我们岂不是大大的失礼了。不念同师弟们只有眼神交汇,不敢出言相谋,此时岁翁正在眼前,又阴晴不定。众人都怕惹恼了他。不念心中思虑,既然会使这‘大佛忘尘’剑法,想必是自己人,若不是师伯亲近之人,又怎能懂得这剑招的使用。况且看岁翁方才剑招,同师伯相比,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念道人拜道:“前辈可是我师伯玄德道人的故交?我等有幸,曾观见师伯也使过此剑招。” 岁翁眯眯眼,眼珠在在眼皮底下转悠:好啊,果真中原还有人会使师尊传给那老怪的‘大佛忘尘’剑。如此看来,老夫是找对人了!岁翁自觉所料不错,不单单是慑神术高功,六把神剑也在这几人手中,他们也确实知道‘大佛忘尘’剑法。如此一来,岁翁便坚定地相信,这几人便是玄明观下弟子,而玄明观,一定和师尊有着不解之缘。 “你师伯是何人,你等可是玄明观的道童?”岁翁在六人面前来回审视,像是在教训一群小孩。六人哪敢无礼相对,一是这老头武功更在他们六人合力之上,况且看现在的情形,这老翁或许是自己的长辈。 六人皆是一惊,这老翁认得我们是玄明观弟子,他确实是师父师伯的熟人,但却从未见过,又没听二位长辈提起过。六人心中又惊又疑惑,一时之间,皱眉搔耳,不知所措。 不觉道:“我等确实是玄明观中弟子,敢问前辈是何人,与家师有何故交,我等竟有眼不识泰山。”其余五人也一同拜道;“请前辈赐教!” 岁翁上前整整几人的衣服,方才打斗过后,六人皆是狼狈模样,继而又道:“你们奉师命来此地做什么?既然认得我手中剑法,就速速带我去见你们师父。” 岁翁只是顾着问自己关心的事情,全然不去理会六人问了什么。 不思道人回到:“前辈不知,我玄明观中丢失了一物。”几位师兄本要出言阻止,眼神示意之时,却被岁翁逮个正着,既然话已出口,哪里还能收得回去。 岁翁一瞪眼,欺身到不思身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攥得不思道人生疼:“前辈!”忘岁翁稍稍卸力,将他拖到几人前面去:“说下去!你等敢使眼色,黑溜溜的眼珠子还想要否?” 岁翁语气强硬,五人吓得低头拜道:“不敢,不敢。”那不思道人更是受制于他,只得继续说道:“我宗门天师传下的玄门道宗天卷给一弟子盗取,他留言若高功不成,便教师尊在这落霞林取回天卷,我等尚不知这位师弟的生死,也无从得知天卷下落,因此奉命在此守候。” “原来如此。”岁翁将手放开。果真有这师尊高功,定不是为谁记载,这天卷定是出自师父他老人家之手。这人口中的天师,便是师尊本人了。没想到师尊离开我和那老怪之后,竟来了这中原,将自己的高功传下。 “谁哪个吃了豹子胆,敢盗取天卷,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一帮人,竟然看护不好这天卷!”岁翁指着六人鼻子数落,六人却不敢吭声。 “还不说话!”岁翁冲着不知吼道,他转而笑起来,抚摸不知道人的左肩,“不要怕,不要怕,老人家总是脾气大,我问你,是何人敢盗这卷,你们又为何不去追寻?” 只因这不知道人年纪最小,约莫与念成同岁,岁翁看着他眉清目秀,不禁回想起自己的乖徒弟,态度急转,又是憨笑。 那六人哪敢再看老翁脸色行事,他这般多变,六人处处小心。“那盗卷的,是玄明观本门弟子,事出有因,并不能全怨他。不专道人当时身中奇异青瞳之害,师尊与师伯想了各种方法替他除青瞳,只是均不奏效。后师尊提起天师所留天卷或许有用,只是可惜……”不知欲言又止。 岁翁追问:“可惜什么?”不问道人见岁翁又欲发作,急忙接口:“前辈见笑,只因天师留下高功实在深奥难懂,我玄明观中,竟无一人练成,就连师尊和师伯,也是……也是修得一二,难解不专道人青瞳之苦。”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岁翁仰天大笑,乐不可支。 六剑心中不快,难道是笑我玄明观无人,修习不得此卷。“前辈何故发笑,这天卷深奥难解,岂是随便就能习得?前辈是在欺我玄明观无人?”不念心中忿忿,只是面对忘岁翁,他还没到拔剑质问的地步。 “此卷天书,怎是一般之人能习得的?你那师尊、师伯看不懂,也不稀奇,也不稀奇。想那老怪跟了师尊几百几千年,方领悟一卷慑神术,天卷本事分三卷,通天法慑神术、通魔法伏魔劫、通人法缚龙诀。此三卷领悟一卷,便可成仙,你等又怎会领悟?”岁翁说罢哈哈大笑,那六人虽觉羞耻,颇有被辱只感,只是,岁翁所说,何尝不是事实。况且此翁将那玄门道宗天卷的三卷拆解的详细,知道的清楚,六人更是肯定此人来头不小。当下不敢再多嘴。 “所以是你们那叫做不专道人的师弟,为了不拖累你们师父、师伯,这才盗卷,自修天卷去了?”岁翁问众人。 “正是。”不闻答道,又问一句:“前辈所知,皆是我玄明观的不传之密,想必您与观上颇有渊源。” “若是这小子聪明,就该去学那通魔法--伏魔劫一卷,青瞳嘛,应当是一些巫咸之术,以此卷来抗,功成有三,足可除去此毒。”岁翁自言自语,又接着道:“也不知你们这小师弟造化如何,是否有命修习得了这天卷。全看本事,全看本事!” 岁翁忽一拍脑门:“霍!差点忘了,这叫做不专的小道定还活着。” 六人闻岁翁出此言,相顾惊疑。“老前辈所言,可是真的?”不念道人凑近,去问详情。 “恩……”岁翁沉吟片刻,“若是我没有记错,我那徒儿的慑神术之根基,还是仰仗了那不专小道手中的天卷,虽然我不曾见过,只是料想那小道定还健全。” 六人大喜,听岁翁如此说,心中稍安,失踪许久的不专师弟竟还活着,这老翁语出惊人,又知道许多玄明观不传之密,因此在六人听来,他所言定不假。 “您可知我那师弟现在何处?”不念道人问。“我哪里知道!我又没见过他。你们口中天师,现在何处?快带我去见他!”岁翁双目放光,竟有泪花闪动。 六人叹气,既然没有见过,又何来不专道人尚在人世之言,这老翁也太无道理。如今竟又闹着要见天师。 不觉道人惋惜道:“天师所创玄明观,乃是太久之前的事了,他老人家早入轮回,哪里还在世上。” “什么!”岁翁转悲为怒,又突然严肃起来:“是啊,师尊自入轮回,确实如此……” “带我去见你们的师父!”岁翁不肯罢休,关于天师的事,哪怕只有一点消息,他也要追查到底。六人商议,既然这老翁熟知玄明观底细,又在众人面前使出了‘大佛忘尘’剑法,想来不虚,既然他说不专道人健在且云游四海,当先回山上将这事告知师尊,再做决断。当下留在落霞林,也是空等,不如带岁翁上山去。 六剑在前开路,岁翁紧随其后,不过多久,一行人便到了玄明观观前。 “大师兄回来了。”开门之人欠身行礼,迎了七人进入。听到喊声,玄通道长出屋相看。 “我命你等于落霞林打探不专及天卷下落,你们怎么回来了?”玄通见六人回转,尚未看见藏于六剑之后的矮小老翁。 “师尊,我等遇到了一位前辈,他言要上山见您。”不念请出忘岁翁,玄通这才见了一白须白眉的矮小老头。 “前辈到此,有何指教?”玄通拱手,颇有礼数,岁翁心中大喜,“免礼免礼,这才是我道门风范。”岁翁咧嘴笑着,靠近玄通,耳语了几句。 玄通大怒甩袖拔剑,“天师乃是玄门观祖师,你虽是老者,可又怎么可能得见天师。天师已辞世两百余年,敢问前辈有两百岁否?”玄通听得的,乃是岁翁说自己是他们这帮人的祖师爷天师的弟子,如此一来,他的地位便是极高,虽是事实,可在玄通看来,这老翁简直一派胡言。天师已经辞世两百余年,这老翁又怎么会是他的徒弟。 “阁下是欺我玄明观无人么?”见师尊亮出长剑,六剑道人心中慌乱,不知如何是好,他们亲眼见了忘岁翁使‘大佛忘尘’剑法,又知玄明观底细,甚至了解玄门道宗三卷天书的事情,因此他们不得不信,只是师尊做此反应,倒教他们觉得心中没底。 岁翁只是大笑,谁能想到,他们眼前这个老头,哪里是什么两百岁,乃是六千多岁的上仙。他们更不知道,天师即是冥魔三子之一的破,他于人间已有两万年岁月,他入轮回,更是自己的选择,并非寿终正寝。 “不错不错,我是觉得你这玄明观没有人才,竟连那三卷上的神功都不敢修炼,还让天卷落入他人之手,没了下落。天师所留之物,你们就是这样保存的吗?”岁翁呢个脸上笑意不减,就在大堂之内活动起筋骨,准备和玄通大打一场。 “师尊,这老翁会使师伯的‘大佛忘尘’剑法,又对我观底细甚为详知,恐怕不像是来惹事的。”不念道人凑近玄通,向他说明。 玄通心中略思,却还是确信,天师亡故两百多年,此人自称是天师弟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信的。 “去叫你师伯来。”玄通提剑指着岁翁,“你到底是何人?天师亡故已有两百年,你又怎敢自称是他的弟子?阁下此来是何目的,还请明言,我观中清修之地,不是任谁都能来消遣的。” “恩?你是看不起我这老头?本老翁多大年纪你就不便知道了,即使知道了,你也不会相信。但我就是这天师的亲传弟子,也算是你们的祖师,你们见了长辈不知行礼款待,还敢拔剑。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岁翁在六人面前来回踱步,搓着双手。那不念道人已经转去后堂,去请玄通来。 “前辈口口声声道是天师亲传弟子,有何证据?”玄通怒气稍稳,把剑收起。 “师弟,什么事?”正此时,玄德赶到,见六剑灰头土脸,玄通又和一矮小老翁对峙,心中疑惑,“不念赶得急,没同我讲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教我快来。” 岁翁一见此人,见他比起玄通更显老迈,猜到这人定是那群弟子口中的师伯。 “师兄,你来得正好。”玄通见玄德来了。心中早有了对策,他转而对岁翁道:“老前辈,徒弟们说了,您会使这‘大佛忘尘’剑法,凑巧我这师兄也习得这一套剑法。你要自证天师传人,请使来。” 岁翁闻言大笑,“老夫要在你二人面前舞剑助兴么?说什么使得这剑法,既然本尊到了,老夫便要讨教两招!”岁翁高喝之间,又把那柄湛卢剑招到手中。“来来来,让老夫亲自一试!” 那六剑已将此间情况讲与玄德听了,他明白来此是验证岁翁身份。见岁翁拔剑而来,自己也是使出了‘大佛忘尘’剑法来迎战。 “素不相识,初见比武,老前辈,得罪了!” 众人看时,玄德也抽了不觉道人的赤霄剑,出招攻势,正是那‘大佛忘尘’剑法。一式疾出,剑招藏匿杀机,正是第一式‘滚滚红尘’。众人且看忘岁翁以何种招式相迎,之间忘岁翁挂剑舒身,手起诛仙剑剑法,那一招正是玄德克招‘朗照乾坤’。 玄德剑法固然精妙,比之那洞仙古月下大弟子楚翘玉更甚几分,只是岁翁早就将这套剑招拆解的分崩离析,他所创的诛仙剑,正是来破这‘大佛忘尘’剑法的三十二路高招。 众人目光不敢离开二人身上,稍有疏忽,便不见两人手中之剑,难追其踪。玄德出招并不全力,因他见了面前这苍然老者,向来也已有八旬,不忍下手。但拆招进招之时,他发觉自己手中剑招被这老者的一招一式克制殆尽,毫无余地。 玄德不敢大意,加紧剑招变幻,他使出一招,这老翁必然破招抢攻,越往后打,压力越大。玄德心惊:我这剑法乃是从天师留下的简谱之中化来的剑招,变化无穷,威力无比,不想今日竟被这老者环环相克,这老翁究竟是何方圣神! 万道归人、山河碎梦、擎云一鸿、孤雁折翅。再进十几招,玄德再也找不到剑式,他被岁翁手中长剑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觉得无比被动,丝毫抓不到忘岁翁的破绽,反观自己则是漏洞百出。他本以这套剑法独步天下,从未有过敌手,只是这忘岁翁手中剑招,似乎是为针对‘大佛忘尘’而生,招招克制。 玄德发觉事情并不简单,他尝试着变化剑招,将之前的招式留着使出后招,打乱剑招的顺序,期望以此来搅乱忘岁翁诛仙剑剑式,从而获得主动。他手中剑抖,变招骗招,不安原先套路而使。 只是岁翁呢个哪里会被他骗到,这一招一式之间,虽有虚实,可是却难逃根本,他的每一招岁翁都能看出背后意图,拆解招式也是伸手而来。岁翁笑道:“你这剑法使得,纯熟之处,与那老怪能拼几分。” 玄德满头大汗,怎料那忘岁翁还能谈笑自若,应付自如。不禁心中暗暗赞叹:老翁剑法,我不及也!忘岁翁玩够了,手中剑式急转,凌厉攻势而来,‘扳仙锁气’、‘抚须眉’二招一出,玄德手中赤霄剑,飞向了半空,又直挺挺地插落在地上。 观斗之人,无不愕然。玄通更是大惊,见玄德败下,难以置信,上前去问师兄情况,只听那玄德道:“前辈剑术绝伦,更胜这‘大佛忘尘’。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怎会如此……”玄通语塞,呆呆望着玄德,稍后也拜道:“玄通方才无礼,前辈莫怪。” “我就是个忘岁谷中的忘岁翁,是那天师的弟子,也没有什么高姓大名。我今来此,是为向诸位打听天师下落,天师是何时到此,又与这玄明观有何渊源?” 这一来一回,无人不信忘岁翁所说,他既然说自己是天师弟子,众人只好相信。“师尊曾言,这玄明观是天师所创,他将这六柄神剑,同那玄门道宗三卷留给后人修习,玄明观已有三百多年的岁月。只是天师已仙逝两百年,因此前辈道是天师弟子,我等却从未听闻过,因此难以全信。如今观先生高功,所言定是不假。” “两百年……两百年……师尊怎会就此离开,他不过是,不过是舍身入了轮回……”岁翁听闻此言,心中悲恸不已,竟放声大哭起来。 “前辈……”玄德、玄通一时局促,不知怎样安慰。玄德道:“我等不才,没能守住天师所留天卷,这才派弟子前往落霞林搜寻,不想遇到了您。” “您莫要悲戚,我等更未见过天师之面,岂不是更该痛哉。”玄通见那忘岁翁声泪俱下,乃是至真之情,心中不免感慨。天师留下的基业,却没能在他们这一代手中发扬光大,只是默默,不说修不通那天卷上高功,就连那天卷,都没能保全…… “你们那观中弟子,应当还在人世,且这天书上的功法,尔等不成,倒不为奇。师尊所创高功,有缘者自会领悟,强加硬逼,断无成功可能。” 岁翁止住了哭泣,他并不想将自己心中之悲与众人分享,似乎悼念天师这事,也是他一人之事,他反劝起那玄德玄通不要悲戚,说这天卷乃是神卷,就连自己也没习得三卷之中任一高法,又说自己收了一徒儿,他身边便是那带着天卷的不专道人。 玄明观之人听说不专道人在世,三卷尚未遗失,心中大喜。“他现在何处?您可曾见过他?”玄通关切,岁翁却道:“我不曾见过他,但他定平安,我那乖徒儿有他帮忙,才领略了那慑神术。”岁翁眉飞色舞,想起念成,他总有一股自豪。 “慑神术?您的徒弟又是何人,竟能修得此术!”玄德玄通大惊,方才还道这卷上内容高深,原来已有人参破,二人一边惋惜,一边惊叹。可惜这天卷高功,不是由他玄明观中自家弟子修悟,而是被他人习得。 “他是中原之人,至于他的底细……”岁翁挠挠头,又道:“我也不甚清楚,你们都记着,他叫做罗念成就是了!” 第六十九回:忘岁翁一会炼魔指 “既然您是天师的亲传之人,便是我玄明观的尊客长辈,我等方才以刀剑相待,实有冒犯,万望您念我等不知,莫要怪罪。”玄德深感歉疚,玄明观中来了这样一位老前辈,竟遭到了自己及观中弟子拳脚相邀,他心生惭愧,连连赔罪。 “师弟也是顾忌观中事宜,毕竟为一观之主,倘若莫名有人前来空言是观上祖师辈人物,自然要严谨考察。”玄德说着朝忘岁翁欠身行礼。那玄通也一并拜道:“还望岁仙恕罪。” 忘岁翁身形小巧灵动,他忽地跃上了一把椅子,一只左脚踏在椅背之上,双手叉腰道:“无妨,无妨,不知者哪里有罪。只是我终于寻到了这师尊当年来过的玄明观,可惜没有他老人家的音信……”岁翁又从椅子上跳下来,按在玄通肩头将他按低:“天师可曾留下什么遗训?”他渴望听到一些关于天师冥魔子身份,或者是教玄明观门人历代守护权魔剑之类的言语,以求证范烨所说是否为真,又借此探听权魔剑的虚实。 “我等有负天师期望,天师留下了六剑,与玄门道宗三卷天书,可惜未能在我辈之手发扬光大。唉……”玄通叹口气,身子更低了。 “弟子愚钝,有负师尊教诲。”那六剑竟纷纷赔罪,他们自觉愧对手中之剑,却忘记了是因近日败北之事。他们不曾料想,忘岁翁是何等的人物,他们六人加起来,在世修炼不过百年,这眼前老翁,却已有六千岁的高龄。 玄通、玄德正要出言相宽慰,岁翁笑着对六人说:“你们自觉身上功夫愧对手中之剑,乃是看轻了老夫。你六人剑招并不残次,均是一流的剑式侠客,只是你们修道,本老修仙,不足为比耳。”几人望着岁翁神情,但见他苍颜白发,却是一股纯精之气环绕于身,却是不同寻常。 “你们六人苦练剑术,在这玄明观中出入,不过练剑十几年,老夫自随天师,已历人间六千年,你等如何比肩?”岁翁恐六人觉得自己出言相轻,故明告此间道人他的身份。 六剑早已合不上嘴巴:“六……六千年……”玄德、玄通也是大为吃惊,果然此翁不是凡人,早已得道成仙。 “这么说……天师也是成仙之人?”玄德小心问道,既然忘岁翁是天师徒弟,那天师定不止六千年岁月。玄德望一眼玄通,二人似在说,这玄明观的来历和天师的背景,自己竟知之甚少。若如此,还有何脸面做这观主。 岁翁自觉再言明天师身份,讲出权魔剑之事,恐怕此间凡人又是满腹狐疑,只是若不言明,日后要封权魔剑,自己的徒儿孤身一人,竟没个帮手。既然天师来到中原,立了这玄明观,传下了几件宝物,定是在等有缘人修习天卷,善用六剑,从而助日后封印魔剑所需。因此权魔剑的秘密将不再是秘密,人界正面临着混元魔祖的侵袭,却还怎能沉睡在梦里。 忘岁翁于地上盘膝而坐,手捋胡须,给玄明观众道士将这些事细细道来。 那几位小辈的反应,跟当时罗念成、颛孙凌越的反应一般无二,皆是精神惶惶,相互只以涣散眼神目光交流。人道的灾难就在面前,魔世存在的,正是那破开混沌的混元魔祖,谁能想到,这一切,竟也是因天师背叛魔界而起,到头来,自己的祖师爷,竟是这场灾祸的源头。 原来这世上不止有人界一个境界,竟还存在着其他的高武境界。初见忘岁翁仙人,这几人已经大开眼界,方知修仙得道乃是真事,如今又闻中原神止峰处,通天剑封印的,便是人魔两界的通途,更是觉得天方夜谭。 玄德、玄通不然,这二人神色稍转,但大体上还是冷静,二人皆从师尊那里听到过一些关于神止峰上通天剑的传说,只是都当是传说,谁会去计较。到头来,原来一些流传之事均有其实,只是大多数没有发觉挖掘其中的奥秘。 “这么说,您此次出山,是要助罗念成封剑。”玄德询问,颇为关心。毕竟这一事关系重大,更不是可以轻视的一家之怨,而是事关人界安危的大事。 “您那徒儿现在何处?”玄通喊了六名道士近前,欲叮嘱他们下山相助。 “不错,我与我那乖徒儿一同来北境,只是中途我来寻玄明观,查找师尊的消息。念成已经去寻权魔剑剑魂随侯珠,我可起身前往,助他封剑。”岁翁从地上站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问二人道:“既是天师后辈,理应承袭天师之志,以封剑为己任。你等可随我同往,助破魔种。” “我二人正有此意,我们随您前去助念成。”玄德喜色,他正想随岁翁同去,以助一臂之力。 “不念、不觉。你等教观中弟子整顿准备,随后便来与我们汇合,只留几名弟子守观即可,此事事关重大,定要仔细安排。”玄通向六剑招呼,教他们随后来援,自己与师兄先虽忘岁翁前往助念成封剑。 “好!既然你们有心,就随我同去吧。”岁翁见玄明观中皆是有志之士,能将天下之事勇承在肩,心中欣慰。 “我们要往何处去寻罗念成?”玄通叫住了已经走出门去的忘岁翁,问他所去方向。岁翁猛地停下脚步,摸摸后脑,五官扭在了一起,“呀!老夫忘记了念成要去何地,这……”岁翁在那徘徊半晌,拍拍脑袋,垂头丧气地说:“我一时间竟想不起我那徒儿去了何处……嘶……” 玄德、玄通又好气,又好笑,二人皆讶异地望着岁翁,等他的答复。只是眼看岁翁实在不知念成去向,玄通即道:“既然权魔剑在神止峰上,我们可入中原,前往神止峰处等候,想必念成定会来到此处。” “好好好!老夫正有此意……”岁翁大笑着拍拍玄通后背,带着玄德三人下了玄明观,朝神止峰而进。 在玄通、玄德的带领下,三人一行下了玄明观,到了中原地界,初入城中,便见了那到处张贴的通缉罗念成、罗伏云的榜文。几人凑近瞧时,才见榜文上道罗氏兄弟已为南蛮奸细,叛国卖主。并言罗伏云已伏案自首,罗念成还逃去了南陲。 “怎么会这样?”岁翁心中大怒,伸手就要去揭榜文,玄通、玄德将他匆忙拦下,带到了人少之处。 “岁仙不要鲁莽,此地恐有朝廷的眼线,若惹上麻烦,到时候被缠身,大事将误!”玄德耐心劝告,“虽不知其中缘由,但我们应当以静查动,不宜冲动行事。” “我那乖徒儿怎会是那叛国贼,这李翀小儿果然心肠毒辣,竟然凭空构陷我徒儿。”岁翁为念成打抱不平,心中已是愤懑难平。 “既然念成要阻止李翀祭拜权魔剑,他定会设法除去念成这一眼中钉,有此诬陷,却也大有可能。”玄通娓娓而道;“既然榜文道念成逃往南陲,我们便上南陲一观,只是南陲距此处颇费时日,若消息不准确,恐会空耗时间。” 岁翁渐渐冷静,他扭扭脖子,张望着蓝天,忽道:“我们可分头行动,我上什么南陲去寻我徒儿,你二人动身前往神止峰,查探情况。” 三人商议决定,玄通、玄德为岁翁草拟了去往南陲的路途,“我闻近日李翀带兵征讨南蛮,正在南陲鏖战,岁仙此去多加小心。” “无事,走吧。”岁翁毫不拖泥带水,三人各自分散开了。 这南陲夜斗之时,正是性命关头,李翀炼魔指直取罗念成,千钧一发之际念成无以为避,就要中招。 那白光袭来,击退李翀,救下了念成。 黑暗之中,念成惊慌失措,却在瞬间得救,他望见了岁翁那张脸,激动地叫出声来:“师父!” 岁翁笑嘻嘻露出白牙,虽是夜里,但二人相距极近,也看得清楚。“好小子,终于让我找见了!”岁翁将念成拉起,摸摸他的头。转而回身去寻那恶贼李翀。 忘岁翁挡下李翀那一击炼魔指时,李翀以为,是与念成同行的郭爽出了此招,救下了念成。他本已将那人打倒,他竟能再起身出招护念成。李翀心中大惊,手上却是杀式。 “二指断剑!”炼魔指又袭向忘岁翁,岁翁出招迎敌“好啊,就是你跑上神止峰,祭剑运魔种,这其中利害,你小儿担得起吗?” 忘岁翁所使的便是那贯虹落尘心法,二招相汇,竟凭空炸开,黑夜之中,只有道道光芒纠缠。 李翀心惊:这是何方高人,竟有如此功力。他一招炼魔指杀不得此人,便知对手不是泛泛之辈。此时杀不掉这二人,稍后蛮军若整军杀来,极为不妙,本要趁夜杀了罗念成,只是当下他身边有此人,自己以一敌二,又有多方顾虑,恐难以遂愿。李翀退身疾走,不再此地多作纠缠。 岁翁寻时,那李翀早已消失在暗影中,不见踪迹。 “师父,您怎么来了?”念成喜出望外,自初到北境同师尊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我若不来,你不是被打得屁滚尿流?我不是教过你,识别骨纹之法,方才这恶贼身后白气如屏风,身怀天命迹骨羽纹,你同他交手,不是必败么?”岁翁敲敲念成脑袋,看他身上是否有伤。 “徒儿是被这恶贼偷袭,算不上败给他!”念成说罢,岁翁又用力敲了两下;“呵呵,这不服输的精神倒是有我一丝风范。” “啊,郭少侠,郭少侠。”念成去扶地上的郭爽,他身中李翀炼魔指,一时昏死了过去。岁翁这才发觉地上还躺了一人,跃将开来“吓!这是何人。” “一个朋友。”念成扶郭爽起来,助他调息运气,唤他醒来。“师父,你怎么会找到此地来?” 岁翁将他如何于落霞林见了六剑,又找到了玄明观,同玄通、玄德下山见到告示的事情与念成说了,念成运功疗下,郭爽不住地咳起来,口中吐出黑血。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寻找一处栖身之所。”念成同岁翁带了郭爽,于北营后寨石山洞中歇身。 “师父,他中了李翀恶贼的炼魔指,快设法救救他。”念成见郭爽没有好转,央求岁翁。 “他死了与我何干,我救了你小子的命,你不来谢我,反倒要我去救他的性命,你是看不起我这老头?”岁翁撇撇嘴,一脸的不情愿。 念成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凑在他耳边道:“‘随侯珠’就在此人身上!” 岁翁听罢,睁大了双眼,“你已经找到权魔剑剑魂?”“不错,就此他身上,只是他……”念成还没讲完,岁翁已在郭爽手上搜索。 “师父,师父你听我说。”念成哭笑不得地拉住了他乱寻的双手,“此人乃是江洋大盗出身,所怀之物,岂能为别人轻易取走,您还是快救醒他,再问不迟。” 岁翁一抹白须,将郭爽身子撑起,尝试着给他输送真气。 待郭爽气息稳定,三人先在那洞中休息了一夜,直到天明。 天色稍亮,念成便醒了,只是岁翁早早在洞外闭目打坐,念成朝着他忘了一眼,又没去喊他。他去查看郭爽情况,念成靠近时,仍是唤不醒郭爽,虽然他体内气息已比之前稳定,只是仍然昏迷不醒。 “师父!”念成朝着洞外喊着。“别叫了,为师已经尽力了,这人中了那极其阴邪的炼魔指功夫,恐怕只有等死了。我传他功续命,也不是长久之计。” 念成心中大惊,郭爽断然不能在此地丧身,即便不是随侯珠的缘故,他也不愿看着郭爽毙亡。今日以来,二人已是亲近朋友,又怎能说抛弃就抛弃。 “不行,我一定要治好他。”念成几次尝试着帮他除炼魔指之伤,但都不见起色。岁翁也是无能为力,虽然身怀高功,却无法施术救命。仙人亦有所长,也有所短。 岁翁唏嘘,“让你的朋友安心上路吧,随侯珠的事,还得我们慢慢打算。”念成冷冷道:“师父,不是人人都像您,早就看破了生死……” 岁翁察觉念成竟有一丝苦涩,便不再逗他,岁翁问道:“凌越呢?她不是同你一起去救她爹了吗?你们大功告成否啊?” 念成目光转悲为喜,奔到岁翁面前,紧紧握住他那双干枯之手,“我们这就去找她!国师定能就郭爽性命!” 话不急听,念成背上郭爽,朝着那颛孙白父女所在洛神庄赶去。“慢点。老夫这一路行来,也觉得这路途坡远,你我何不去那北营中借几匹快马,好歇了脚。” 念成转身朝着岁翁一笑,点头赞同。 秋已深,瑟风冷,快马疾行。 若不是要歇息马儿,念成恨不能日夜不休赶到洛神庄。他同岁翁盗了北营中的快马,带着郭爽回转洛神庄。念成想借颛孙白之手,去救这郭爽。那日他也见了颛孙白巫愈术之奇,现下郭爽性命攸关,只得速回求救。 二人快马半月才入北境,来洛神时,才又见了那颛孙白父女。 不知何时,钦丕早知了念成要来,从那洛神庄远处天际盘旋而下,锐声高鸣。念成、忘岁翁坐下马儿给钦丕惊得扬蹄嘶鸣,念成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他扶了马上郭爽,进洛神庄去。忘岁翁也随来。 “大鸟大鸟,好久不见。”岁翁朝着钦丕挥挥手,只是那钦丕自顾自地向着念成而去,缓缓落下。“我回来了。”念成摸摸钦丕绒毛,朝自家府上而去。岁翁追上来,嘴里骂着:“这臭鸟,也不理我……” 听闻屋外钦丕动静,颛孙白、颛孙凌越迎出来。“你怎么来了?”凌越见了念成,又看到后边的岁翁。“老前辈,您也来了!可曾寻到玄明观?” 岁翁笑着抢步上前,“去过了,去过了。”他看见了凌越身后的颛孙白,问道:“这位便是你父亲。”颛孙白拱手施礼。“前辈。有劳前辈照应,凌越近来已将她往忘岁谷一事告知于我,想必您就是忘岁翁了。” “不错。多亏你有这样聪明伶俐的闺女,才助你从那人手中脱出。那人困你,是为了祭剑,如此说来,你懂得祭剑阵法。”岁翁见此人不似中原之人,虽体无大碍,却难以掩盖他受过的折磨。 “上古巫咸术中,记载了此法,是我短志,助纣为虐,教那李翀血祭通天剑……”颛孙白自悔,念成忙止道:“国师哪里的话,你受迫于那恶贼,怪不得你。身上之伤可痊愈?”念成去看颛孙白伤口,大都恢复了,这才放心。 “多亏你找了这地方,爹爹得以安心静养,此地又有药物,前几日来了一位叫做邈佗的药师,说是你助他来此地。他来之后观爹爹伤情,又帮他调配了几副药,爹爹已经基本痊愈了。”凌越冲着念成道:“多谢了!” 念成笑笑:“姑娘何必客气。你所说邈佗现在何处?他开给国师的药……”念成心中倒是隐隐不安,那邈佗乃是下蛊使毒的高手,虽是自己教他来这洛神庄寻医书,但若他心怀不轨,在药中做了手脚,恐怕对颛孙白不利。 凌越道:“他只来此处,翻了翻医书,为我爹开了几副药,后推辞不再叨扰,拿去了你家中几本医书,便又走了。我恐此人不是你亲托儿来,再三询问,他答得滴水不漏,我想并无差池,这才教他来去自如,手下他的药方。” 念成再细看颛孙白伤势,他所服之药,确实对伤口愈合颇有好处,颛孙白的情况也是大好。念成这才放心,但愿那邈佗能真正走上正道,不再害人。 “他是我在星河峡结识的一位朋友,我赠他医书,教他来此地取得,随他去吧。”念成向凌越解释。 “如此便好,莫不是来了什么歹人。”凌越又去询问岁翁,聊了起来。 “多谢罗将军相助,我颛孙白才保下这条命。”颛孙白大伤初愈,对救他出虎牢的念成感激。念成拜道:“国师不必相谢,李翀作恶多端,人人该讨。我已是北境人知的通缉要犯,何谈将军一职,再不要叫我将军了。”念成只是觉得心口发闷。一路而来,尽是些罗家兄弟叛国的传言,天下人心中,再无罗氏容身之地。 “我曾何尝不是如此?”颛孙白暗暗叹气,他又抬眼微笑,望着念成,念成也看着他,二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南陲之地,蛮族七申王被罗念成杀等人杀败,退守营寨,坚持不出。只是花雄棘已经回营,蛮军却也没有什么巨大的损失。众人只等夔王回营,再作决断。 李翀夜杀罗念成被忘岁翁挡下,回转之时,心中懊恼。本是一举破蛮寨的好时机,更能诛杀罗念成。可惜多生变端,不仅让南蛮逃脱,更让罗念成从手中溜走。 李翀大怒,回营整顿兵马,意欲再战。启明进言,方大战不久,兵困马乏,实在不宜再战,且若蛮军坚守不出,以逸待劳,北军也难破蛮军营寨。 钟锦、庞龙、樊祖、五常等人皆出言相劝,教李翀暂缓出兵之计。 不几日,孙赫赶到南陲,又暗运了一批红玉而来。李翀心本不甘,如今孙赫又至南陲,他决心一举灭了南蛮。是夜,李翀召方通臂、孙赫二将入营,密商图贼大计。 “孙将军,一路辛苦。孤关你气色不佳,可是军途劳累,要好好歇息。”李翀向着孙赫叮嘱,孙赫跪谢:“臣于卢龙堡遇上恶贼,受其毒计所害,方今初愈,故精神不济,有失我皇信托。” “请起,请起,孙将军为国为民,何失之有啊。”李翀在帐内踱步,又俯身去看那作战图。他借着帐内微光,缓缓移动双眼,仔细端详。 “既然孙将军有伤在身,这袭蛮营的重任就要交托在你身上了。”李翀走下来,一拍方通臂肩头。 方通臂跪道:“我愿率军破敌。”“这……”孙赫稍有迟疑,他恐李翀此行是因自己托病,又请命道:“末将小疾,并无大碍,足可担袭营之任!” 第七十回:不专道命祭伏魔劫 “既然二位将军都愿前去,孤又不能偏心,孤对你二人是一般的喜欢。既然如此,你二人听令。”李翀言罢,那孙赫、方通臂通通跪地拜道:“末将在!” “我命你二人自领精兵五百,趁夜间袭击南蛮斜谷前锋守卫军队,此次偷营,只准成功,不许失败!”李翀将;调兵令牌交到了二人手中,孙赫、方通臂领了命,欲出帐去。 李翀命孙赫也将红玉埋在那距蛮营不远的地方,与方通臂所埋红玉互成掎角之势。 二人各自点了精兵,就趁着夜色出营。 “野山猪,你为何抢我功劳?你不在你干爹家享清闲,还跑来南陲与我争功!”方通臂在马上低声朝孙赫道。他们所率骑兵偷营,马蹄子上裹了布。除了他二人口中没有含着东西,其余的将士为了能不出声,口中含着短兵器。 “长臂猴,就只准你来立功,却不许我求战?我怕你抵不过那蛮营中的小兽,故此才赶来。” 二人只说笑几句,便快马带着士卒朝蛮前营所去。 “蛮军新败,士气大挫,因此今夜突袭,定能成功!”孙赫先行一步,朝着蛮军前寨又近了几里。 方通臂令属下快马跟上,要争头功。 这一千骑兵不知不觉靠近了蛮营,夜黑风高,想杀蛮军个措手不及。 孙赫靠近蛮军营寨时,命属下下了马,徒步前往。被派去的小兵迅速解决掉了蛮军的岗哨,孙赫等人受到讯号之后,上马杀入了蛮军阵中去。一时间,喊杀之声惊天动地,蛮营处处起火,本该见到蛮军四处逃散,被杀得片甲不留。只是孙赫率众冲入敌营之后,竟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孙赫觉得事情不对,命人再探,率军深入之时,那蛮军忽然从营寨四下的林中冲出。周围起了一片火光,蛮军将孙赫所率之众团团围住。 原是黑疾教人早做准备。那日罗念成退了七申王,蛮军溃败逃回了营寨。此战大大增长了北军的士气,黑疾又怎能不知道。他料定北军定会乘胜出击,随时都要做好迎战的准备。他命前军撤出营帐,于营外的山从中歇息,为得就是防止北军偷营。 不料今日孙赫果真率人前来,夜袭蛮营。只是蛮军均遵照黑疾之法,皆不再营中。先锋部队驻扎在山里,见营中起火,便知道是北军杀入了,带头的先锋婴、熋二蛮将杀回寨中,将孙赫围了。 “风泽王教我等在营外下寨,竟有这等用意,风泽王堪比当年的喀申谋啊!”婴、熋本是原索纳申王手下,那日索纳之死,在他们看来,皆是喀申谋相逼。不过他们虽然痛恨索纳因喀戎而死,却是实在佩服喀戎的行军计策。即使对他怀恨在心,却难不称赞他的奇策,。 “喀申谋都是死人了,还说他做什么。黑疾老谋深算,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 二将驱动胯下雚疏,靠近孙赫所率众人。“北贼小将,竟敢趁夜来袭击我营寨,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婴见那孙赫手中一杆狼牙棒,虽是夜里,但借着火把,竟能见到攒珠万宝棒上的奇彩异辉。 “他那手中的玩物,我要了!”婴大喊着,他身后一弱裔便向着孙赫大喊:“婴统领说了,你手上的那柄武器他看上了,快拱手送来!” 孙赫听了这话,哪里还能沉得住气,他从副将手中取下长弓,搭了一支利箭,朝着那弱裔脑袋上射去。只听“嗖”地一声,那喊话的弱裔正颅中了一箭,向后倒去了。 婴见喊话的弱裔被射倒在地上,勒住雚疏,怒发冲冠。“北贼小儿,好打的胆!”婴挥舞着石斧,就要同孙赫一决雌雄。 孙赫也不惧他,舞起攒珠万宝棒,同他正面交锋。 二人大斗了五十合,竟然不分胜负。孙赫心中恼怒:若不是我不久前中了那食椒蜥之毒,解毒不到半月,我今日怎会和这鼠辈斗得有来有回,定要一棒将他敲下马来。 婴同样惊讶,北朝之中,竟然也有这样勇猛的人。在蛮人眼中,北贼都是一些阴险狡诈的小人,只会耍手段,使诡计。今日遇到方通臂,才是见识了北朝将领的风采。 “北境小将倒也勇猛善战,敢不敢同我再斗一百回合!”婴举起石斧大喝,身后蛮军高声齐呼。 方才孙赫射倒了这婴阵前的弱裔,当下言语不通,孙赫虽然听到这对面蛮军嘴里喊些什么,只是听不懂内容,因此还以为是对面将领在挑衅侮辱。气恼之时,孙赫大骂:“鼠辈!环眼贼!你嘴里嚷嚷些什么,看你孙爷爷打碎你的门牙!”孙赫策马而上,又战婴而去。 这孙赫已经被围在了蛮族营中,方通臂随后杀来,看到此处变数,心中只想快快救出孙赫,助他脱险。 “长臂猿,平时跑得倒快,兄弟落难,怎么来的这般迟?”孙赫一般埋怨,一边已经和那婴交起手来。 “野山猪,我来救你小命!”方通臂率军杀入,手中长索,已经取了好几名蛮军性命,索头已染微红,滴着血。 蛮营中熋统领率军和方通臂交手,二将扭打在一起。熋使得是双锤,比起方通臂手中长索,显得极为笨重。方通臂见此人挥舞双锤而来,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使这般笨重的武器,还敢和你方叔叔交手!拿头来!”方通臂风魂钩锁直取熋而来,索头变化万端,双锤笨重难以躲闪,方通臂本要在分秒之间解决了这人,前去和孙赫汇合,一同破了婴。 那熋确实躲不开漫天而来的飞索,只是方通臂想再出招时,那长长的白索早已在了熋手中,他就那样用手攥着方通臂的风魂钩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方通臂看着这人身上皮肤被划开,流出血来,只是挣脱锁链时,这人还是仅仅攥着飞魂钩索在手中,还将长索缠在了自己脖子、手臂之上。 方通臂眼看动弹不得,心想此人难不成是石头做的?怎么不知道疼痛,那鲜血分明顺着兵刃流出。 只恨自己尚未使出那‘千刃万卷刀’,这刺伤没有渗入毒药,因此要不了这大块头的命。 方通臂半天挣脱不开,忽见,熋将手中之锤砸向自己。自己本是受制,若中了他这一锤,不知道还能撑几日。方通臂迅速脱手,撒手下马而逃。方通臂虽然躲开了这一击,只是可怜了马儿。 那马儿结结实实吃了熋那一锤,当下毙命,栽倒在了地上。 方通臂不肯示弱,他虽下马,却又扑上去,把那缠在熋臂上,脖子上的索攥在手中。方通臂施展长臂,围着那雚疏奔走几圈,熋去捶打,却难以跟上方通臂的速度,雚疏再往前奔时,被长索缚住,那熋和雚疏一同摔倒在地。 二人又是地上打斗。 一时之间,蛮军与北军厮杀在一起,霎时间蛮营成了一片火海,血海。 死亡的将士流血入了土里,风更冷了。 忽而月色突变,本是阴云环绕的黑夜,竟由黑月环抱着露出了一只红月。月色血红之时,与那地上战场相映,笼罩一片。 狂风突起,折枝倒旗。一时间,四下厮杀之声竟被压了下去,只留得耳际的呼呼风声。 血斗中的南北将士,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变化。 北军营中,启明出帐,闻这风声,又见丝丝红晕的血月。他心中一阵寒意,连忙教人去唤来张五常、不专道人。 “今夜本无月,何故生此变数,狂风起,红月出。”启明渐渐不安,他找到五常、远山二位商谈。 “夜中本无风,突起狂风,可能是到了深秋,天气渐冷多变,气候转寒了吧。”五常从帐外看去,三人互相望着,只是一股不安。远山起卦掐指而算,他信步出了帐,抬头望着红月,沉沉道:“恐怕今夜不适合劫营……” “你说什么?”启明大惊,跟他出了帐去。“今夜有人劫营?” “不专道人或许是说我军不该出动,加强戒备,不让蛮军突袭。”五常也出帐。帐外冷风更加肆虐,三人不能睁眼。 “不。是我军出营劫寨去了。”远山向启明道。启明忙问:“是父皇的命令?他怎么暗派人去劫营,不告知众将全军。” “道长之意,为何不可。”启明追问远山。“恐不能胜,更有危矣。” “既如此,请二位前去接应如何。我料父皇必派孙赫或方通臂前往,此二将是我北朝猛将,万万不可折了。”启明心急如焚,他相信远山所卜之卦,恐怕去劫营的将领有危险。如此不但损失将领,还会大搓北军锐气。 “愿听差遣。”远山、五常各自望了一眼,披挂战袍就要出营。 “二位可去南蛮先锋寨救人,若是劫营,必去此处,若能救出劫营将军,还请尽力;若实在无法,二位定要平安回来!”启明再三叮嘱,送二人前往。 月红洒向大地,蛮军营中,早已血流成河。阴风更冷,将士们却热血沸腾。孙赫、方通臂正与那蛮军统领婴、熋杀得不可开交。只是四人斗了许久,都难分高下。 婴、熋占尽了地利,于此营中作战,恰巧便宜了蛮军,加之孙赫、方通臂所率士卒较少,力量薄弱,寡不敌众。 正此时,那蛮军营寨不远之处,地下深坑之中破土飞出红玉,血红玉石盘旋在半空之中,那萧杀之气一瞬间袭遍了身在蛮军营中的南北战士。 方通臂、孙赫停下了手中的兵刃,他们为那惊天巨响所惊,更为渗透而来的杀意胆寒! 婴、熋何况不是如此,二人竟被那营外变化所震,呆呆地看向空中。 蛮营外飞空而起的红玉盘旋转逆,卷起一阵龙卷狂风,月色下的血红袭遍笼罩了那片土地。 “那是什么?”孙赫望向空中,只见那红月飞旋间幻化成了一只只山狼般的幻影怪物,尖嘴白眼,迅捷如飞。 众将,众军正惊恐之时,那一只只魔种飘飞随风而至蛮营。 “不好!”远山、五常快马赶来,正巧望见了蛮营寨外的红玉变化。 “这是!这是那红玉……”对红玉之事只是听说,如今真正一睹面貌,二人吓得胆寒,但为了救蛮营中的将士,二人必须前往相助。 “这是何物?”五常惊恐之余,望着那朝蛮营而去的魔种,问远山道。 不专道人紧皱眉头,缓缓说:“魔种……” 阴风卷携着那一只只怖悍魔种而来,蛮营之中南北军士再不打斗,蛮营中异兽亢奋异常,雚疏、彘兽只把地上刨坑,往土里埋头。 “这是……” “魔物……”孙赫、方通臂心神早飞了九霄,传说之事,今日落在了二人头上,出现在他们眼前。 “小心!”孙赫大喝之间,北朝将士已经聚集在一起,相互靠背防着来袭的魔种。 只是魔种已至,凡人怎抗? 那魔物幻化成狼影穿过蛮军营去,所到之处,士卒皆被穿体而过,肉身陨灭,化为一滩血水。 无论是北军还是蛮军,此刻只想着活下去。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那如同空气一般的魔种身上砍去。毫无效果。 他们只有被屠宰的资格,再无反抗的余地。 “今日我孙赫真要殒命于此么?”孙赫看着身边倒下的战士,他似乎明白,如今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罗念成说的话,都是真的吗?这红玉是李翀命我和方通臂埋在蛮营寨外,如今出此祸端,恐怕和他难脱干系。 李翀啊李翀,你真的情愿看着我们赴死? 孙赫心中起伏,感慨万千。如今见到了真正的红玉所生魔种,他便明白了一切。 方通臂何尝不是痛心。“李翀狠心教这些北朝的战士,为他的灭蛮野心而白白送命!”方通臂眼中含泪,他无法出手去救那些倒下的士卒,他连为他们收尸的机会都没有,不止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也走不出这蛮营,更是因为这地上并没有留下任何尸体。 孙赫、方通臂相互看着彼此,竟又笑了出来。 婴、熋率众欲抗衡魔种,只是此魔如风,如何抵抗得了。 只是徒增亡灵。 “方将军!孙将军!快快回营!快快回营!”冷风之中,窜出一匹白马,五常跨马而来,手中挥枪,大喊着教二将离开。 “是张将军,他怎么来了。”方通臂认出了五常,同孙赫一边躲避魔种袭击,一边勒马和他汇合。 “张将军,您怎么来了?那是……不专道人!”孙赫奔向五常,又见了他身后的远山。 蛮营中早已血流成海,魔种仍在肆虐。那道道红影所触之地,生灵涂炭。 远山看时,孙赫、方通臂、五常汇合之地,转瞬袭来四五只红影,就要贯穿三人而过。被魔种贯穿,有死无生。 情急之下,远山再不留手。他将那修悟的通魔卷上伏魔劫功法极尽能为使出。他自修伏魔劫,却是如有神助。玄明观百年无人领悟的高功,却被他参透,在巫咸青瞳的威逼之下,他成功突破自己,领悟了伏魔劫功法,后又得到了凌越的帮助,融汇了上古巫咸术之流,直到如今,他身上伏魔劫功法已经参悟到八成。 “伏魔劫——‘天宇乱星火’!”远山双手起式,招加最威。 ‘天宇乱星火’招起之时,蛮营大阵为远山招法所罩,一道威慑极强的金光笼罩了这片血色天地。自血月而下,那月色转红为黄,一片狭窄天地之间生出无根之火,远山腾空而起,招极之地,怖悍魔种为金光化为有行的小兽。那一只只幻影红魔不见,幻化出了实体。 ‘天宇乱星火’继续加持,远山极尽全力大声喝出:“屠魔殆尽!我道遵天!”金光所罩之处施加强大的威慑,那四处游走乱窜,夺人性命的狰狞魔物被金光压制在了地上。魔种化出实体之后被强大压力所俘,困在地上,再不奔徙商伤人。 “这……”五常、孙赫、方通臂目瞪口呆;南蛮之军,见到那魔种不再四窜杀人,婴、熋率众人弃离营寨,落荒而逃。 “走!”远山语出,身体早已难受此式。此招乃是伏魔劫第八层的绝式,远山此前从未使过,当时情况危急,自己若不全力一试,恐怕那孙赫、方通臂、张五常早已成了一滩血水。 那三人闻言,立即带着所率兵马朝着北营撤军。 南蛮营中再无生灵,只留魔种。 远山极尽最后的力量,把那‘天宇乱星火’后式使出。金光笼罩之地,自上而下,自下而上,交错流窜出无数的星点光芒。那光芒流入魔种体内,转瞬之间爆裂开来。一时之间,金光阵中光芒耀眼无比,成百只魔种被那激光入体,炸裂而消散,不留下任何痕迹。 “不专道人……是人是神?”方通臂默默,看那肆虐魔种被消灭殆尽,心中尊崇无限, 远山‘天宇乱星火’招毕,直直从半空摔下,他早已没了任何知觉,就那样落在了地上。 这人这才发觉远山没了意识,策马上前相救。 只是南陲魔种再无踪影,只留下了透土的血红,和那南陲寨外的深坑。 “道长!道长!”众人看时,不专道人面色煞白,却无其他异样。 “远山兄!”五常近远山身边,唤他不醒,忙将他扶上马,带他回转。 五常一心回营,照看远山伤势。他不知远山伤及元神,极力出招,对他的骨纹损伤极大。灵真冲破灵窍玄关,又是生死之险。五常虽觉得远山伤势严重,却不知他此时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况。 那孙赫、方通臂虽然得远山所救,却心中怀着别样的情绪。这蛮营的红玉魔种杀局,分明了二将同这一千精兵乃是弃子。李翀为引出魔种灭了南蛮,却还要派他二人此来送死。 二人虽不知这红玉要靠那战中厮杀而出的血腥唤出魔种,但二人却知李翀眼中,自己均是那灭蛮路上的垫脚石而已,甚至随手丢弃,也丝毫不觉得可惜。 孙赫、方通臂二将为李翀尽心竭力,死命效忠,到头来,却换来了这样的对待。 这北营,他二人还回得去吗?李翀眼中,恐怕是皆此战唤出魔种,一面向南屠去,灭了南蛮,平定邱泽。如今魔种被不专道人所制,李翀目的没能实现,自己二人又要以怎样的面目去待李翀?装傻?或是因坏了他灭蛮大计而谢罪? 红玉之事只有他二人知道,若不说破,军中还有无数将士被蒙在鼓中。或许罗念成说得没错。李翀之是一个为了自己的野心抛弃一切的奸贼,北境的大权,万民的信任,将士的忠心,他都不配拥有。或许那南陲战士百姓的性命就是他所害,罗家一门忠烈,也是他亲手将其送上绝路。 李翀啊李翀,你好毒的心…… 方通臂、孙赫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二人的心境,却是一模一样。 那孙赫、方通臂所辖之兵,却不像他二人一般安静。 红玉异状,那是他们亲眼所见;北境神止峰上的红玉,是他们亲手运来;南蛮寨前的红玉,是他们亲手埋下;这一切的命令,都是二位将军听从北皇李翀所下。那朝中威名显赫的罗什老将军之子罗念成说过的话,又怎能不被相信。 军士猜疑之心骤起,送我等入蛮军营中遭此魔种之祸,李翀若不是想让我等去死,还能是什么?况且魔种之事,确被大家看见。今日若不是那不专道人如神相救,一场谋杀就此销声匿迹,无从去捉摸。李翀,你配做皇帝么? 孙赫、方通臂一齐回头,低声喝止了众人的议论。五常快马带着远山回营,那孙赫、方通臂所辖之军,远远地跟在后面。 这只军队,似是被水鬼拖住了前进的步伐,他们的精神游离迷蒙,一半是被方才魔种惊吓全无,一半是那令人心惊的李翀所作所为。有人想拦住那开路的二位将军,问一问此战的目的何在,北皇的用意何在。只是孙赫、方通臂二人默然不语,无人敢上前…… 第七十一回:虎口藏人 败退雄关 “既然李翀想让我等去死,我们活着回去,也迟早要糟他毒手,不如你我早些离开。”方通臂与孙赫在五常之后,小声商量。 “离开?去哪里?”孙赫不看方通臂,目光呆呆地盯着前方,他不知自己此刻在思索些什么,他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曾经效忠用命守护的东西,到头来却是一个骗局,一个将天下之人都笼罩在内的骗局。李翀之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要满足他的野心,就算失去什么他都不会在乎。 “我们没有容身之地。何况我父还在朝中为相,我还能去哪?”孙赫叹口气,双腿夹马疾走。 “张将军已经走远了。” 方通臂也是一样的盲目,一时间,那北营竟成了二人可望而不敢靠近的地方。李翀能送他们二人去死,就一定不会容忍他们活着回去。魔种之事已经是事实了。他们二人亲眼,见了那怖悍魔种,罗念成所说不错,祭剑召魔种的,就是北皇李翀。至于罗家为什么会遭横祸,答案也很明显了。知道魔种之事的人,追究祭坛秘密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现在我们和罗将军一样了……”方通臂叹了口气,也快马赶上孙赫,身后零星的士兵也跑步跟上。 “原来罗念成说的都是事实,我们也和他一样,将要成为‘叛国’之人了。”孙赫干笑,此时他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他觉得自己似乎一直以来都走了一条错误的路,一条被人蒙着眼带去的没有尽头的路。 “不如……不如我们二人将此事报给太子启明,我观太子雄才大略,谋事深渊,心系百姓。就算他是为了天下百姓,也一定不会放任李翀召唤魔物屠戮苍生!”方通臂的话说得极轻,他身后的士卒都在关注着二将的举动,他们也清楚,现在面临的危急, “启明同李翀毕竟是父子关系,我们去投了他,又有什么用?”孙赫拖着那重重的攒珠万宝棒,此时的萎靡,与那疆场之上的饱满精神截然不同。 “野山猪,这是什么话,难道你我真的要投靠南蛮,或是丢盔弃甲,撇下这些将士不管,逃命去吗?”方通臂一脸血气,他心中还有大志,断然不能就此放手。 “方兄,我不是那个意思……”孙赫顿了顿,他比方通臂顾忌的,有多无少。他若是一走了之,那孙乾霸必受牵连,还有朝中孙家满门,都要给他担下罪罚。 孙赫目光突然变得闪烁,他一咬牙,暗下决心。“好!就依你!你我前去投奔太子启明,向他言明其中利害关系,看他怎样回应。若你我见了此事,知道了李翀的所作所为,还不警醒世人,那要到什么时候人们才能看清李翀的嘴脸。” 方通臂、孙赫在马上互握肘臂,一言相期。 回了北营之后,孙赫、方通臂悄悄入营,直奔启明所在帐中。他二人不教手下人前去通报,免得李翀得知二人及所率余部生还而归。 “这是怎么了?”启明去探望返回的五常、远山二人,进帐之后,见到了被五常安置在床的远山。启明靠近看时,但见不专道人面上血色全无,昏迷不醒。 “我同远山飞马至蛮军前锋营寨,见到了那血月之下红玉生出了一只只怖悍魔兽,魔兽袭击南北两军将士,死伤不计其数。远山为了救将士们,拼极所能使出了道术,降伏了一众魔兽。他自己却昏死了过去……”五常向启明回禀。启明大惊: “什么魔物?”启明一边照看远山情况,一边问五常, “蛮军营寨之外几里处,又似当年福石的红玉破土而出,转而幻化为一只只山狼模样的怖悍兽影,此兽无影无形,所触生灵化为一滩血水,连那南蛮军营中的恶兽,也都死于魔种之手。应当时魔物不错。”五常将蛮军营寨魔物袭击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启明问道; “红玉从何而来?这红玉应当是远在北境神止峰上才对,怎么会出现在南陲?红玉果真能召唤出魔物?” “是我亲眼所见,红玉破土飞空,魔物从红玉生出,无论南北将士,皆被袭击。” “通天剑莫非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红玉为何会在此出现?是有人有意设计。”启明正思虑见,忽闻侍卫来报,孙、方二位将军求见。 “快请!”启明不知这二人来此何干,犹疑之间,五常告知这二人正是夜袭蛮军大营之将。 “他们不向父皇复命,来此作甚?”启明思虑间,那孙赫、方通臂已经来到帐下。 “孙赫、方通臂参见太子殿下!”方通臂、孙赫带着浑身是血的铠甲进见启明,启明一见二人身上血迹,知他们遭逢了恶战,战况之惨烈,从二人的脸上就能见到。 “二位将军可曾向父皇复命?”启明走近二人,让他们起来,“二位将军辛苦了。这蛮营之中竟起魔种之祸,实是教人难以预料,不论成败与否,只要将军能平安回来,就是我北境之福!” 方通臂、孙赫互相照了一眼,犹豫之间,孙赫答话“还未复命。” “哦?”启明意外,这二人果真入营就直奔我处而来,是有何意。“二人可稍作休整,再去也不迟。” “殿下!”本已经站起身来的孙、方二人,此时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将军这是为何。”启明忙弯腰去扶,二人痛声道:“南蛮寨前红玉,乃是北皇命我二人所埋。这魔种……”方通臂没有再说下去。 启明心头一震。“难道说,蓄意召唤魔种的,是父皇?”启明看着二将,二将虽悲痛,但却不躲不闪,直视着他。他明白这二人没有说谎,既然红玉是父皇叫他们埋下,此时就和李翀脱不了干系。 “这事颇有玄机,二位不妨坐下细细将来。”启明支出了掌中侍从,同二将围坐商议。 方通臂、孙赫言道,二人是借寻找婉熠回北境之机会,受了李翀的命令,要把红玉运到南陲战场,后又埋在了蛮族寨前。直到今日偷营与蛮军一战,红玉发生异相,魔种屠戮大开,幸得不专道人施术相救,这才得以死里逃生。 启明细细静听,慢慢思索,他沉吟了良久。孙赫见他一言不发,想是他心中并不坚定,觉得此事不是李翀所图。 “殿下,我等二人,恐不能再于北皇手下效命。”孙赫看一眼方通臂,方通臂抱拳说道:“殿下,我等已是北皇弃子,今番回转,只有死路一条,万望太子收留!” 启明敲敲额头,缓缓说道:“若真是我父皇设下这魔物杀局,以他所图,不过一举灭了南蛮。” 启明看着二人,似是等待他们的答复。 “不错。”孙、方二将点头。 “他派你二人前去劫营,可有打斗?” “我先至蛮营,同他们的首领斗了几十个回合,后方将军赶到,因须突围,两军杀得不可开交。” “既然如此,魔物所出,必是血祭所得。”启明站起身来,在帐内踱步。“先前罗氏兄弟几次欲杀国师,均道国师蛊惑人心,蒙骗我父皇上神止峰祭祀通天剑,以我之见,这祭剑之法,既是血祭召唤魔物根源。至于罗家兄弟后来为何又将矛头指向父皇而放了国师……我就不得而知。” “罗兄弟曾和远山一同前往国师故乡巫咸国,或许知道一些事情,只可惜……”五常望着静躺的远山,心中忧虑。 “是了。看来神止峰上通天剑却有蹊跷。如今国师已经不知所踪,父皇又命你二人运来红玉,召唤出魔种欲灭蛮贼。只是这魔种不懂得敌友,见人就杀……” “如此魔种,残暴无度,怎能涌来作为兵器?”方通臂向启明道:“只怕北皇以此魔为祭,要殃及无辜的百姓将士受苦!” “太子,此事干系重大,望您三思!”孙赫也在一旁劝道。 “我知你二人恐我因父子之情,不能正视此事。若魔种之事真是由父皇所起,那我一定会为天下人讨回公道,绝不会手下留情。你们二人此番回营,便是宣告魔种计划的全面奔溃,你们既然是弃子,再回到棋盘之上,也不能作数,迟早要被父皇找机会求掉,既然你二人前来寻我相助,我先给你们一个安身之所。” “谢殿下!”孙赫、方通臂叩谢。 “先别忙着谢我,既然事情已经败露,父皇定会有所行动。且你二位军中威名,又怎能藏得了呢?” “这……”二人一时语塞,启明接道:“我素知我妹献平公主乃是父皇的软肋,二位将军可赶回北境入宫,掌握好婉熠的动向,必要之时,可做与我父谈判的筹码,切忌不要让她受半点委屈。”启明话到此处,目光之中竟多了几分杀气。 “我等怎敢!”孙赫、方通臂连连赔罪,无罪也赔。 “你二人速回宫中,去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太子妃,太子妃自然会安顿好你二人,如此,你二人性命可保,魔种之事朝内朝外皆有掌握,到时候便于行事。” 孙赫、方通臂叩谢启明。“末将遵令!” “速去吧,营中滞留一日,便多一份危险。”孙、方二将欲出帐去,又被启明叫住:“经此一役,你等手下可有士卒?” “剩下不到一百战士……” “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带他们同往北境。” 启明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他靠近二人,低声道:“隐秘行动,身边人多口杂,恐有不便。”孙赫、方通臂心头一惊,他二人听启明语气,又问道:“如之奈何?” “两位将军自去北境入宫,想带下属离开不易,要入宫中更是天方夜谭。你们自管前往,手下士卒,交于我便是。” 孙赫、方通臂要张口询问什么,只是启明催促:“速去吧!”二将不敢再耽误多言,出了帐去。 帐内剩下五常、远山、启明三人。五常喊了军中医师来给远山瞧瞧,哪里管用。他知一时之间,远山恐怕难醒。 “张将军,孙、方二将余部实属棘手,依你之见,将如何安置,方能保守这个秘密。” “当下之时,不应及早公开,教大家都知道这件大事么?” “非也,此时若有惊动,只会打草精神。况且我们要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北境之主,我父皇李翀。你可明白。” “这……” “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张将军,有劳了。”启明贴耳轻言,却说出了惊动五常内心的话,“殿下!”五常跪下拜道:“殿下,这如何使得?” “五常,须知舍小为大。这些余部若不闭嘴,整个北营之中便会传遍魔种之事,到时候事情败露,更难抓到真凶。若真是我父为祸,他早知道了这一战魔种之事暴露,只怕他有更大的动作……到时候的损失,可能不止这区区几条人命!” 五常观启明神色,暗暗思索,竟无法回绝。 “我明白了。”五常拜别启明,向帐外去了。 “不专道人,你何时才能醒来,与我说说这巫咸国之事……”启明望着远山,独自叹息。 天光未亮,启明早早去李翀营中探报:“父皇,前哨来报,昨夜蛮军前锋营寨之中起了大火,我命他靠近再探,回报蛮军前锋营军兽全无,徒留斑斑血迹。不知是何缘故。我军是否出营劫寨。” “哦?”李翀从椅子上离开站起,嘴角分明有一丝笑,只是他又憋了回去。启明细心观察,自然捕捉到了李翀微妙的变化。李翀强装镇定,问启明道:“孙赫、方通臂二将何在?” “来人!”启明唤侍入内,“去唤孙、方二位将军进帐。” 不久,那侍从回禀:“孙、方二位将军皆不再营中。” 启明用扇遮了正脸,去瞧那李翀脸色。李翀眼神兜转之间,狠狠用右拳砸了左掌心,“哎!昨夜孙、方二将言说要去劫蛮营,我未应允,不曾想,这二人竟如此大胆,擅自出营劫寨。此时二位将军却在何处?” 启明拜道:“父皇息怒,想必是二位将军立功心切,才出帐劫营,据报蛮营已空无一人,血流成河,蛮军大寨后撤几十里。依我看,定是孙、方二位将军劫营成功。父皇且耐心等他们回来。” “报——”帐外又是探子快马来报。“南蛮先锋营中,发现了我军的军旗,盔甲。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李翀面色大怒。“还有孙、方二位将军的缨盔帽。” “啊!”李翀佯装讶异,又朝着启明瞟了一眼,后抓起地上的探子,厉声骂道:“你可看清楚了,别叫我挖了你的眼睛!”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那探子拿出孙赫、方通臂头盔,吓得不敢再言。 “二位将军!”李翀伏倒在盔帽之上痛哭。启明叹息道:“可怜二位将军不听父皇劝阻,连夜出战,虽然取得胜利,可惜却不知他二人身在何处,生死何料。”启明快步走上前来,扶起李翀道: “父皇,您不要过于伤心了。此二将是北境名将,经此折损,恐怕对我军不利。以我之见,还是早早退守班师回朝为妙。” 李翀用力甩开启明之手,怒道:“可恨北贼杀我爱将,我怎能就此罢休!” “来人,命全军换上白袍,为二位将军挂孝。整顿军伍,誓于南蛮决一死战!” 军营之中,孙赫、方通臂之死大震人心,将士无不悲痛欲绝。那孙赫、方通臂乃是一代名将,能征善战,为北朝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如今二人既不是在阵前败走,也不是御敌死斗,竟在一夜之间亡故。二将劫营之事并无人知晓,现下蛮军却不以二将尸首相示,这二人走得也太离奇突然。 北军人心惶惶,几近丧失了斗志。 正此时,那返回邱泽安葬索纳、喀戎的夔王终于返回蛮营中,同七王汇合。索纳帐下二人婴、熋先锋败回大寨,将那魔种之事向夔王以及七王回报,全托一北人之能,他们才得以死里逃生。 夔曾见过魔种的手段,他亲自查探了蛮营所造之灾,证实了那正是魔种所为。“该来的总会来的”。 前哨探来报,北营军士皆披挂白衣,说是悼念北朝名将孙赫、方通臂。众人闻时,黑疾献策:“夔王,北军折了名将,正是士气衰弱之时。这魔种之害似乎并不受北朝人控制,南北军士皆为袭击。我军固然军心惶惶,惧怕此魔物,我料定北朝也是如此。不如趁此时机,一鼓作气,杀入北营,生擒那李翀。” 夔思索片刻,觉得再不出兵,魔种又向南屠来,自己只能坐以待毙。与其这样对峙,不如抓住时机打退北贼,或许可以生擒了李翀,逼他不再祭剑。 夔询问了木隆、哈刚达、呼峦崖、叱咤、花雄棘、石拓野几人的意见,以多服少,整军出营,向着北营杀去。 正是北军涣散之时,哨探见了南蛮营寨动静,速去回报。将士自是被蛮军气势所压。李翀却不以为意,他命北营武装迎敌,自己亲自挂袍上马,出寨迎敌。 两军交锋之时,大军拉开。夔王率蛮军猛兽袭来,势不可挡。北皇身边之将,虽奋力死斗,却无力回天。战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蛮军猛兽难挡,北军斗志不佳,又欠准备,现下无不专道人术困猛兽,无方通臂、孙赫在阵厮杀,北军很快败退。 夔率蛮兽大军扑而来,乘胜追击,一口气追了五十里。拿下了整个南陲。李翀率军败逃,只得弃南陲而守雄踞关。雄踞关是北境的屏障,若雄踞关破,则北境危矣。 蛮军大获全胜,夺下了南陲。夔犒劳士军三日,大吃大喝,蛮军士气旺盛。此一战,七王凝结齐心,对夔王踏平北境有了深深的期望和肯定。夔返回军营之后,严加整顿,蛮军实力日益雄厚。在经过索纳、喀戎之事后,蛮族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团结。若说蛮族失去一名申王,一位申谋,倒不如说他们收获了前所未有的成功。 “李翀小儿退守雄踞关,吓得不敢出战。雄踞关乃是北境屏障,我们若取了此处,踏平北境,指日可待!”黑疾端了一杯酒,高声道:“敬夔王!” 众申王以及蛮族战士皆举杯庆祝:“夔王神武!夔王神武!” 一片呼喊声中,夔缓缓起身,他将杯中之洒到了地上,“敬瘴泽王。”又举起一杯,“敬喀申谋!” 众申王将士也举杯敬地,朝着邱泽所在南方而拜:“敬瘴泽王!敬喀申谋!” 反观北营之中,退守的雄踞关的北军将士再也没有激昂的斗志,他们失去了孙赫、方通臂二位将领,又遭蛮军大军压境,撤退五十余里,丢了南陲,正是一筹莫展,痛心疾首之时。如今守在雄踞关,也是人心惶惶。这雄踞关背后,便是北境,破了关,蛮军兽蹄就要踏进中原土地,到时候,百姓遭殃,生灵涂炭…… 李翀深深忧虑起来。他不知蛮军营中变动,又不查将士心思,鲁莽迎战,才导致此败。如今丢了南陲,所受雄踞关又势单力薄,眼下危急,却是他没能料到的。 他原本以为魔种得手,难魔物便会朝南侵袭而去,将那蛮军营中大闹一番,蛮军应当是死伤惨重,无力再战。只是他没有想到,那红玉所生魔种给那不专道人灭了,再不向南而去袭击蛮营。才致使他不料敌军实力,大败退守五十里。 “启明,城中粮草,还能撑几日?”李翀卧在榻上,唤来启明商议退敌之策。 “父皇,只够七日。”启明不知李翀作何打算,如此关头,他还能用整个北境的安危作戏么?雄踞关下,将士早已疲惫不堪。人困马乏之时,粮草不足以支撑七日。此番险境,李翀又要如何面对。 “速命人快马求援,返回朝中向孙丞相言明战况。”李翀听闻粮草不足七日,从榻上坐起,又催道:“快去啊!” 启明不再多言,拜退出去。 第七十二回:逐鹿弓拦杀黄金令 时已入冬,雄踞关盆火帐中,却冷得异常。众将默然不语,那李翀脸上,似是凝结了一层冰霜。 钟锦、樊祖、庞龙身着铠甲,立在城头。三人睫毛之上真正凝了一层霜雪,他们静静看着城中之人的动静。那些将士已经饿得不能动弹,只得互相依靠在一起取暖。战士们的手脚都冻皲裂,不少人还未战死,就因这寒冬和饥饿早早地合了眼。 这是入冬以来的头一场雪,也是北军的唯一一次惨败。 飘零之雪还没铺满小路,马蹄已经变得沾土带泥。快马飞驰在岔道之间,之听得马上人的催赶:“驾!驾!驾!”,和那扬鞭抽到马背上的声音。马儿鼻孔冒着白气,蹄下生风。 这人身上背着一只竹筒,里面装的,便是李翀命孙乾霸派援兵的金令。 夔自邱泽返回,率军而来。李翀因启明欺瞒孙赫、方通臂之事,错误地估计了蛮军的实力,莽然出战,遭至惨败。继而派人回北境求援。 风雪紧了,马蹄亦是。 李翀猜到,这红玉之事定是除出了什么差池,否则蛮军不可能毫发无伤,还有力量来击溃北军。他心中红玉事成,那魔种便会朝南而去,将南蛮几十里营寨烧成灰烬,把什么蛮兵,蛮兽尽悉屠戮。 如今蛮军实力强悍,却是丝毫没有收到魔种的影响。 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通天剑神力,定能一举灭了南蛮,怎么能留他们一兵一卒! 李翀心中有苦,却不敢于对着诸臣讲出。自己一个人独吞苦果,暗暗发狠。 堂内肃穆,启明默不作声。李翀将下人支出,屋内只剩他和启明二人。 “启明。”李翀终于开口,他神色仍是冰霜一样。 “儿臣在。”启明料到会有今日,只是从容应答。 “你道孙赫、方通臂二将已死。二位将军打破蛮军先锋寨,那二人手下获胜士卒,可曾回转。”李翀凝神望着启明的双眼,他目光锐利,不容得启明有一个字的谎言。 “儿臣也奇怪,为何孙、方二位将军得胜而归,却留下蛮军先锋寨一座空寨,全无将士痕迹。只可惜二将战死,才得此小胜。如今我军面临的危险,绝不是这点胜利可以弥补的。” 启明一面提醒李翀。是你将二将推向了死亡,还来问我二人为何没有生还。他明白,李翀已经察觉了魔种行事的异常,猜测孙、方二人活了下来。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留破绽,将自己权当一个无知的局外人,作戏给李翀看而已。 他提起小胜与新败之事,想把李翀的目光拉回眼下,让他把心思放在解决即将面临的大敌身上。雄踞关若被破,北境危矣。 “如今只能盼蛮军不来进攻,我等坚守等候孙丞相来援。”李翀敷衍道,他心中还是放不下那红玉之事。 他曾亲自去了蛮军寨前,见到了埋红玉之地只留深坑,魔种定有所行动。既然那孙赫、方通臂二位及其部下均为魔种所食,南蛮定遭魔种之祸,若如此,何故蛮军威势不减当初,教他打败呢? 李翀看看自己发黑的双手,他使过这套炼魔指神功,其威力足以让他深信通天剑的本事。不该如此。通天剑之神力,无人能抗。红玉怎会出现差池?莫非南蛮营中,有破解魔种之法? 李翀挥手叫那启明也出去,只留自己一人苦恼。 不会的,通天剑之力绝非蒙昧野人能挡,这其中一定出现了什么差池。 屋外飞雪,冷风吹入,让他打了个寒战。 他呆呆地望着窗外,“下雪了……” 飘零的雪花白的刺眼,在他眼中,那晶莹的白雪都变成了血红。三年了,我征讨南陲已有三年之久,却无半点功绩。如今……如今我又失了南陲,失了孙赫、方通臂两员猛将…… 李翀一时心中悲戚,他从来都没有迷茫过。至少在他实现霸业畅通无阻的道路上,他没有迷茫过,只是如今,他甚至不敢走去堂去,去营中看一看将士们。他知道,他若看见那些情景,只会徒增悲哀。 门前闪出一个身影。李翀这才从梦中惊醒,他竟不觉昏昏睡去了。他睁眼看时,站在殿内的,是樊祖。 樊祖见李翀正在休息,本不想打扰他,是他想离开时,被李翀叫住:“樊将军,进来吧,什么事?” 樊祖拱手道:“蛮军向雄踞关前进十里下寨。” 李翀心中一紧,又望着盔甲已满是红雪的樊祖,说了声下去吧。 蛮军压来,此时城中无粮,军士没有斗志,拿什么来抵抗蛮军?李翀心中焦虑,起身披了件衣裳,走出门去看雪。 “来人!”李翀唤侍卫近前,教他传来信使。“传我金令,命孙乾霸速率军来雄踞关助我破敌!” “是!” 传金令的快马还在往北境奔驰。李翀再去寻启明时,被守卫告知太子入营布置防御,不在堂中。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李翀又派人向北境传金令,命孙乾霸提兵来援。他虽然知道命令早就下过了,只是心中的焦虑促使他一次次派出人去,快马赶往北境。 快马蹄声渐渐小了,雪更厚了。 身怀金令的头一马已经到了一处白榆林。此时的白榆林,真正成了一片雪白。林中只有开出一条羊肠小道,无人行走,被雪覆盖着。一片白榆林坡延伸上了山脉,此处静得瘆人。 “驾!驾!驾!”林前传来信使的喝声,快马渐入林中。四周高树枝干密集,即使是在这冬,无叶遮蔽,林子也显得神秘。只是送信之人却无心去理会这地界的诡异,他一心朝着那北境而去,要将背上金令亲手交到宰相孙乾霸手中,让他即刻派兵前往雄踞关,援助北皇等人共抗大敌。 马儿似通人性,蹄下不慢,越奔越快。 跃入林中,穿插在榆树之间奔行,丝毫不受阻隔影响。再往深时,林深坡陡,路更难行了。 坡顶密林之处,探出一张大弓,金弓细雕,弓身篆刻二字——“逐鹿”。那弓已拉满,箭已上弦。 身背黄金令马上之人方入林路后半程,一只冷箭从坡上贯下,从他的左太阳穴处穿入,箭透右颊而出。那人倒地,蹬了几脚,再没了声气。快马径自徘徊许久,自己朝着北方而去…… 那背上背着金令之人,被那根箭钉在了地上。白雪真的浸成红雪。 风更冷,雪却下得缓了。 不久,那白榆林中又入一匹快马,身背黄金令之人又到。马至那前一人倒地前几丈,送信之人心中发凉。正要勒马仔细查看时,坡上又是一箭。大弓之上篆刻‘逐鹿’,放箭之人隐藏在坡顶林深处,似一个无情的猎手,只是他猎杀的,却不是真正的猎物。 李翀于一日前后派出了十二人传送金令,隔了十日,竟不见有任何北境回信。雄踞关之中,已经没剩下半点粮草,将士萎靡,再无战意。李翀拍案大怒,口中大骂孙乾霸,却不知为何北境迟迟不肯发兵。 “我等省吃俭用,一日食物分成三日的来吃,城中所剩,已撑不过明日……”钟锦来报,众将商议,一时间愁眉不展。李翀更是几欲昏厥,为今再无抵抗蛮军的实力,待在雄踞关空城之中,只有等死而已。 李翀无奈,问及众将对策。启明等人皆言退回北境,日后再做夺关打算。至此,李翀再无他法,命众人弃守雄踞关,往北境撤军。 南北对峙数十日,终于以李翀率军返回北境,夔领军入驻雄踞关为结果,拉下了帷幕。 李翀此行,尽携雄踞关城中百姓,行军缓慢,老弱受饥寒不能行走者颇多,撤军极为困难。启明请命率将士断后,教李翀与百姓先撤。撤军之时,启明命人布置捕兽夹,绊马索,多挖陷阱,为撤军断后。自己率樊祖、钟锦等将在山关险要之处埋伏,多设强弩,利用地形优势,挫败蛮军追兵。 夔在李翀撤军三日后才得知雄踞关情况,率军进驻,占领了雄踞关。山泽王叱咤请命出击追杀,他言雄踞关城中不留百姓,粮草一空,北军撤退速度定是极为缓慢,若他乘胜出击,或可生擒了李翀。夔允他前去,只是临行之时,风泽王黑疾劝他缓追试探,佯装恐吓即可。叱咤道黑疾是怕他立功,抢了风头。 出城之后,一众蛮军因不熟知雄踞关地形,许多蛮兵蛮兽都被北军留下的陷阱所害。行军遭阻,叱咤这才信了黑疾的话。再往前追时,不尽全力,只是佯装恐吓。其后又遇到了启明的伏兵,所幸折损将士并不多,他便率军返回,及时止损。 启明退了追兵,同所率精兵迅速返回,片刻也没敢耽误。 洛神庄凌越施展巫愈术大法,念成大喜:“看来你同国师修习巫咸术,大有长进!” 凌越本要回他,只是当下运起灵真,不便泄气。她全神贯注施展能为,用那巫愈术去救郭爽。郭爽于南陲夜里一战中,被李翀误以为是罗念成而出炼魔指所伤,念成返回洛神庄,正有救他之意。 “不得不说,从前不教她巫咸上古之术,是我小看了她。”颛孙白笑笑,看着凌越一脸欣慰。 “是啊是啊,这回知道你的宝贝女儿聪明伶俐了!老夫早就说过,凌越姑娘的悟性乃是一流的。不像我这个笨徒弟,连个心法口诀都背不出来!” 忘岁翁笑嘻嘻夸完凌越,后半句又阴下脸来瞅着罗念成。 “这……”念成心中寻思,当时背心法之时,师父竟然还记在心上。 “你小子是不是又没勤加练习,因此才着了那恶皇的道,被他一指打退?”岁翁呢个靠近念成,揪起他的耳朵。 念成护了耳朵连声道:“师父,轻点,哎呦,轻点。” “我这就背给您听。”念成双手捂着耳朵,张口就来:“举重若轻,移泰山而似轻吹鸿毛;星火燎原,挥晨露而似无量怒涛,星火燎原,滴露成海。天地玄变,皆在制衡。逆运灵窍,真气法门,视强为弱,倒转乾坤……” “我要是能收了你女儿做徒弟,那一定能让她有更大的能为!”岁翁不理会背诵心法的念成,手中还攥着他的耳朵,却和一旁的颛孙白聊起了天。 “有前辈教诲,是小女之福,万望前辈不吝赐教。”颛孙白客气,岁翁又挥手道:“不成不成,老夫收女娃,这是门规,虽然也不是什么成文的门规,但我一派,却从没有有过女弟子。可惜可惜……”岁翁自顾自的叹息去了。念成还在叫喊: “师父,我都背完了,您快放手啊。” 岁翁这才如梦初醒,放开了念成红红的耳朵,“嘿嘿,你背得怎样,背下来了么?” “您方才一句都没听吗?我都背完了!”念成有苦难言,一脸的委屈。 “好好好,就算你背完了,不错不错,这才是为师的乖徒弟!”岁翁摸摸念成脑袋,咧嘴笑笑。 “凌越发功,不需要你出手相助吗?”岁翁看着郭爽的变化,凌越巫愈术施展过半,郭爽却躺在那里并无起色。岁翁便问颛孙白。 “必要之时,我定要出手相助。看来这少年所受的伤,并不能小觑。”颛孙白观察凌越功法变化,察觉气息稍弱时,便要及时出手相助。 “他中了李翀恶贼的炼魔指。”念成语出,颛孙白大惊:“你等同李翀交过手了?”念成点点头,“若不是师父及时赶来助我,恐怕我已是炼魔指下的亡魂。” “想必李翀炼魔指功成,恐怕再无敌手。我们要扳倒他,可就难了!”颛孙白暗自叹息,他深知神止峰通天剑的可怕,李翀借着祭剑吸食剑气,练成了炼魔指,若他大功告成,普天之下,恐无敌手。 “嗯?你是看不起我这老头?”岁翁吹胡子瞪眼,分明是自己击退了那李翀的炼魔指,怎么到了颛孙白这里,李翀反而天下无敌了呢。颛孙白连忙赔罪:“前辈莫怪,是我见识短浅。只因我曾用这上古巫咸术高功极力对上李翀,却难成他的对手。故此心中惶恐。既然前辈能破李翀炼魔指,那便再好不过。还望前辈能助我等灭了李翀这恶贼。他若得尝所愿,尽食通天剑剑气,整个北境将陷入危机。” “这些我都知道。这权魔剑乃是魔界之物,李翀若强行血祭此剑,更会打开魔界大门,我此行出谷,便是要助我徒儿封印权魔剑。”岁翁突然正经,让念成多少有些不适应。 “我已经取得了权魔剑剑魂随侯珠,待郭爽醒来之后,向他讨要,我们一行便可上山封剑。”念成补充。 颛孙白紧紧盯着凌越灵气变化,正在紧咬关头,凌越灵气突弱,颛孙白出手相助。 “大法如常,元归辰芒,晦明破昏,夺死续生”颛孙白加持法力,巫愈术起,凌越感受到父亲的帮助,二人一同施展巫愈术。 众人见郭爽渐渐浮于空中,周身为绿光环绕。 过了良久,二人合力施法,郭爽终于有了反应。 巫愈术渐渐完成,郭爽身体落下,念成上前接了。郭爽连连口吐黑血,排出了炼魔指所创内伤。 “郭少侠,郭少侠。”念成轻声呼唤,见郭爽缓缓睁开了双眼。“罗兄弟。”他警觉直起身子,观察四周,是在寻那李翀的下落。 “无事,我们已经安全了。你中了李翀一指,是这二位救了你。”念成介绍颛孙白父女给郭爽。郭爽这才放下心来。 只因李翀一击将自己打倒在地,失去了知觉,心有余悸。环观四下已不是南陲战场,心才落地。 “多谢二位相救!”郭爽撑起身子拜谢颛孙白父女,颛孙白同凌越打坐调息,笑道:“少侠不必相谢,我们皆是讨伐李翀恶贼同僚,势必有难互助。” “郭少侠好好休息,待痊愈之后,我们同上神止峰,去加固权魔剑封印。带你见一见那权魔剑。”念成安顿好郭爽,又向众人道:“随侯珠在他手中,待上了神止峰,再行讨要。” “不可。”颛孙白道:“罗兄弟还是尽早告知,万一随侯珠不在他身上,到时候我等又从何去取珠。” “你才交了几个朋友,有几天交情,就能这么轻易相信别人。”岁翁敲了敲你才脑袋,也怪他想得不够周全。 念成自己思虑,又道:“那我现去讨珠,他若不肯拿出,又该如何。” “你且让他将珠带上神止峰,与他说明其中利害,看他怎么回复。”颛孙白教念成说服郭爽,“他方才被我父女相救,即使念及此情,也当有所觉悟。” “国师说得是!”念成觉得岁翁、颛孙白所保万全的考虑不无道理,便要劝郭爽。 “我也同去吧!”凌越跟在他身后,去见郭爽。 “郭兄弟。凌越姑娘。”郭爽本是刚强之人,若不是实在受伤严重,绝不会乖乖躺着。他见罗念成、颛孙凌越前来,心知这二人必是为了随侯珠。 自己就要得见权魔剑,罗念成又是个极讲信用之人,也定能助他一观金河刀。如今自己性命得救,又有言在先,理当拿出随侯珠来。只是虽然重伤在身,郭爽却不忘捣蛋。他有心戏耍这二人,故意不拿随侯珠出来。 “郭少侠,身体可好些了?”念成问一句闲话,又朝着凌越瞟了一眼。要问就由你来问好了,万一我嘴笨,惹恼了这郭四叉,他不愿献出随侯珠,那可就麻烦了。 凌越却盯着郭爽看,没有理会念成。 “好多了,多亏凌越姑娘和颛孙前辈出手相救,我才能续命。”郭爽等着二人询问,早就想好了拒绝献出随侯珠。 “这随……”念成见凌越没有理会,想自己亲口来问,只是话到嘴边,又给凌越打断了: “郭少侠少年才俊,英姿飒爽,还要逍遥在这世间,驰骋在这天地,断然不会因此小伤而有大碍。自有老天保佑,又何必谢我呢。”凌越逐渐开始讨珠之事,她一面夸奖郭爽俊朗,一面提起权魔剑之害。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郭爽自听了凌越夸他,就已经动摇了心中戏弄二人的想法,又闻凌越讲到那权魔剑的危害,与随侯珠的用处,凌越又以拯救苍生的大事为由,往郭爽脸上贴金。 郭爽再无犹疑,当下取出随侯珠,向罗念成、凌越献上。 “姑娘不必说了,随侯珠在此,尽管拿去。”郭爽满脸绽开了笑颜,痛痛快快拿出了随侯珠来。 念成心中偷笑,脸上却是郑重,似乎真的让郭爽完成一件拯救苍生的大事大功德。 “你先好好养伤,三日之后,我们同上神止峰。” “好!” “那我们先走了。”凌越挥挥手,别了郭爽。郭四叉心中美滋滋,一想到又能见权魔剑,心中更是按耐不住喜悦。 曹沛以太子传书之名,喝退了那些太子府的守卫,这些人,均是在罗伏云入牢,念成救走颛孙白之后,被派去太子府上软禁毓姄的人。曹沛同启明一直都保持着联系,几日前,启明将孙赫、方通臂秘密回宫的消息给了曹沛。曹沛设法支走了那些守卫,星夜带着孙、方二人入宫,面见毓姄。 方通臂、孙赫将南陲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毓姄,毓姄这时也才确认,那屠罗家一门的恶贼,正是李翀。李翀意欲借红玉生魔物之便,不惜死了孙、方二人,灭了南蛮。故此孙、方为启明收留,安排前来投奔毓姄。 毓姄知晓此事之后,明白启明是要留下这二人作为南陲祸事的证人。毓姄让二人乔装成府内下人,藏在宫中。等待启明消息。 不多时,李翀率败军回归北境。丢南陲,弃雄踞关,一路败逃,李翀本是盛怒,只是疲惫让他难生恼怒,只是痛心。 听闻李翀回北境来,北境上下皆是大惊。无人知晓南陲战事之惨败,李翀派出的那十二道金令,皆倒在了白榆林小路逐鹿弓之下。 第七十三回:群英会(壹) 人报北皇李翀率军回朝,孙乾霸问那来报之人道:“可是我皇平定南蛮,得胜而归?” 那来报之人面色发紫,吞吞吐吐不敢直言。孙乾霸本是悦色,想北皇除去了心中大患,平定了南方,自此便可高枕无忧。只是观这人脸色,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怎么了?”孙乾霸加重语气,来报之人跪倒在地,仍是口齿不清:“大人……北皇所率军伍……军伍疲惫……毫无……毫无喜色。” 孙乾霸心中一凛,匆步前去亲看。他在城楼之上见了那支败归的军队,连同老幼百姓,受伤将士一同返回京城。这哪里是得胜归来的虎狼之师,分明是落得惨败逃回了北境。 孙乾霸脸瞬间白了。南陲战场久久不来消息,本以为是北皇大胜,不料竟出了这样的变故。自己坐镇北境,却不知前方战事如此凶险,北军遭遇了这样的大败。 为何没有收到军情……孙乾霸来不及多想,奔出城去迎接李翀。 启明进城后安置百姓,伤员,五常帮忙,未及进宫去。孙乾霸来到李翀所乘高头马前,扑通一声跪下。 “罪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孙乾霸伏地叩头谢罪,“前方战事紧急,我未能及时收到消息派兵增援,将圣上置于险境……”孙乾霸摘下了头上乌纱帽,“请圣上取老夫头颅。” 李翀及众将望着孙丞相,一些人怀着愤怒和杀心,李翀却安然下马,脸上不露怒色。 他几步走到孙乾霸身旁,亲手将那乌纱帽拿下,又缓缓帮孙乾霸带上。教他起身:“孙大人,孤要你这颗有何用?换得来孤的雄踞关、南陲之地吗?” 孙乾霸愧不敢言,低头几欲落下老泪。他知因他没有及时出兵援手,南陲之战才遭此惨败。虽是因未收到金令才致此事发生,但他仍自觉有无法摆脱的责任。 “陛下……老臣罪孽深重,多少北境将士因我失察,白白丢了性命!我愿献上人头,以祭三军。” “丞相起来吧。你定是未收到我那十二道金令,才误了此事。”李翀料定,他差回北境求助的十二道金令,一道都没有落到孙乾霸手中,若非如此,北朝绝无不进兵来援助的理由。 孙乾霸点点头,难以置信地望着李翀:“十二道?” “不错,孤南陲兵败,屯兵于雄踞关,粮草耗尽,向你求援,一日之内连发了十二道金令,想必你是一道也没接到。” “竟……竟有此事!老臣用全家性命担保,绝未见金令。”那孙乾霸身后的官员士卒,城头之上,道路两侧的人通通跪下,整个北境,确实没收到任何一道命令。 “看来军中还有高人……”李翀冷冷笑笑,看了看左右。拉起孙乾霸的手道:“丞相不必自责,且随我回宫商议。” “来人!将朝中军情信使官押来斩了,以祭南陲战死的将士!”李翀留下命令,带着众卿及孙乾霸一同,往宫中去了。 大殿之上列开文武两班,李翀召集群臣议事。 “今南蛮已经打到了雄踞关,不日就要敲开我北朝的大门,众卿……”李翀由近到远,扫视了群臣一番,继续说道:“有何退敌良策?” 大堂之内鸦雀无声,没有人敢上前进言。李翀笑笑,那声音在空荡的金殿之内传响。“竟无一人?” 启明与李翀对视,将要出列,只是李翀又用眼神将他逼退,不让他出列献策。 “众爱卿,孤此番统兵亲灭蛮兵,却屡战屡败,诸位以为,是何原因啊?”李翀连问,却无人敢答,他怒拍龙椅,吓得左右侍从颤颤巍巍。 “尔等食君禄,却不为国谋事乎?”李翀又转怒为笑道:“呵呵,众卿只管畅所欲言,今日堂内所言,一律免罪,请诸位放心。” 此时,终有一老臣斗胆站出,启奏道:“陛下。前番神威将军统兵与其弟携手同蛮族一战,后那二人竟均落败,还归降了蛮军;后我皇亲自统兵,携皇太子南征,如今亦是落败。邱泽之地,瘴气横生,蛮族更是一些茹毛饮血之辈,其族又擅训猛兽,虽不开化,可以我朝将士血肉之躯,实难挡蛮军。依老臣之见,就将南陲、雄踞关二处让于蛮王,与其约定,两家再无战祸。如此,北境可保全之。” “荒唐!”樊祖出列,怒火中烧。“我北朝寸土,都不能让与他人!” 樊祖拜了李翀,那老臣悻悻入列。樊祖道:“陛下,切不可示弱求和。先皇打下江山以来,北朝威严,多方来朝。今虽大意失手南陲、雄踞关二处,乃是因金令未至,军情不齐缘故。今若让地求和,只恐蛮子不知好歹,进犯要夺我北境之地。南蛮狼子野心,怎会甘愿只取南陲、雄踞关二处。陛下,臣主战。” 武将皆是点头,文官却窃窃私语。李翀大笑,“好,二位高见,孤都听下了。我于那雄踞关发出的十二道金令,均在半路夭折,无一道传回北朝。此次率军返回,带着百姓伤病,只走大道。因此不能一并查探信使之事。” 李翀扫视了站在武将列中的人,喊了一人出来,“钟锦!” “臣在。” “我命你率一百精兵,于通往雄踞关小路上仔细查探,掘地三尺,也要找到那十二道金令!即刻出发!” “是!”钟锦领了圣命,出了殿去。 “还有何良策否?”李翀望着启明,启明出列道:“陛下,儿臣有本。” “说吧。”李翀静听着,启明言道:“今贼势大,凭借我北朝之力,又在此前折损孙、方二将,失了南陲、雄踞关处,士气锐减。实在难以同南蛮抗衡。但樊祖将军说得不错,若我们让步言和,蛮军定会骄逸跋扈,图我北境之地。今南蛮占了雄踞关,我军在北,尚有一地,可作我北朝抗蛮之援。西域地隔大漠,乃是圣杰宫托努王主政。可派使者求援,以作援助。” “啊?这怎么行。”“西域之地?杯水车薪矣!”“远水救不了救火啊!”启明此言一出,朝堂之上议论纷纷,皆是一些不屑之言。众老臣自觉启明年少不经事,信口雌黄而已。 “我朝与西域素无来往,仅仅是几年前托努王派来使臣示好,如今我朝有难,他会肯出手相助吗?”李翀言出,四下又恢复了安静,启明继续道:“我帐下张五常张将军,便是这西域的驸马爷。” 启明一番话出口,在列的文武无不扼腕惊叹:“西域驸马竟在太子身边!”他们只知那被五常带来的使臣,却不知五常的身份。 启明笑道:“我与张将军乃是故交。张将军先为我帐下做事,后入西域,巧做了那西域驸马。托努王这才命使臣来北境示好。此次我朝有难,非得借助西域之力不可。功成与否则在张将军身上,我军可先向南蛮放出消息,言我愿让城求和,以骄其心,如此便有时间准备向西域求援。待事成之后,联合托努王势力,将蛮军一举打退。如此,可保北境安矣!” 朝堂之内众臣,一半是愕然,一半是叹服。“殿下深谋远虑,我等不及啊……”“若西域肯发兵,北境有救矣!” “好!”李翀大喜,只是他心中自恼。启明是何时,同这西域之主托努王有了密切的联系,这些事,他全然不知,此刻他的心中,一半的喜悦,一半的恐惧。 “张将军现在何处?”李翀四下寻不到五常,转头去问启明。 “张将军在照看一位战伤的朋友,未来此地。”启明回道,李翀道:“既然张将军是你身边之人,退朝之后,切记向他言明利害,请托努王发兵。” “儿臣领旨。”启明入列去了。 “既然已经定下破蛮大计,我等还需上神止峰去,拜一拜通天剑,以求顺利灭蛮,重振我北朝雄风。” “这……”“又去祭剑?”朝堂之上又开始议论起来。 “陛下,您已于登基之时,携国师及一众老臣,上神止峰,祭拜过那通天巨剑,为何又谈拜剑之事;先皇留下遗训,神止峰上只能前往一次,况且历来的人皇皆是一代一拜,没有人重登过那神峰。此事恐怕还须商议再行……” 李翀正要和他相辩,启明出列对那老臣道:“大人观北境如今情势,可否用危急二字形容?” “这……自然可以……” “如此危亡关头,便是祭剑之时。我朝立下一代一祭剑的规矩,乃是因无战祸,国泰民安,故此只需一拜通天剑。如今我北境面临危急存亡之刻,与那太祖皇帝所逢南蛮乱世相同;想当年,太祖皇帝祭拜通天剑,天降神火,将蛮军化为灰烬,这才解了北境之危。如今战事将启,更应祈愿先祖保佑,神护北朝。这祭剑之事,大人还要阻拦么?” “啊……不敢……不敢……”老臣听启明一番话,入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又感自己方才之言是陷北朝于危难而不顾,更是心惊胆战。“殿下说得极是,是老臣多嘴了……” 殿内众人皆跪地道:“拜剑祈佑,誓破蛮贼!吾皇万岁,万万岁!” 李翀望着地上的启明,眼中闪过不知名的光。“好!传令准备,明日便上山祭剑!” 启明回到太子府,见了毓姄,把李翀在南陲设下红玉杀局的事告诉了她,毓姄也道国师已经同婉熠说过恶皇李翀的所作所为。婉熠也是因此事孤身往南陲。启明将整件事情的前后串联在一起,终于确认了血祭通天剑,几次召唤魔种的人,均是李翀,一心想得到通天剑的神力,实现霸业的,就是李翀。 “大哥现在何处?”启明问起伏云,毓姄将罗伏云如何在孙乾霸设下的杀宴上主动被押,念成又是如何逃走之事都说与启明听了。 “罗家二将并无罪过,只等此事真相大白,就能还你兄长和小弟清白。”启明向毓姄保证,此次上山祭剑,就向世人挑明李翀的恶行,这一切均是李翀所为。屠害罗门的是他,在南陲两次召出魔种残害同胞的也是他。 尽管知道李翀的所作所为,婉熠却还是不能舍弃这一层父女情谊。只是,启明却不姓李。他只是个李翀从战场捡回来的孩子,他于李翀并无血浓于水的父子恩情。若李翀真是那恶贯满盈的人,婉熠或许会原谅他,但启明不会。 “那二人现在何处?”启明要孙赫、方通臂作为证人,这二人,便是扳倒李翀的关键。 “现今扮作下人,在曹公公处藏身。” “明日父皇便要出发祭剑,我要他二人前来见我。我自有安排。”启明与毓姄交谈甚欢,二人许久不见,再见时,毓姄肚子又鼓了一圈。 启明轻轻抚摸毓姄腹部,柔声说道:“你受苦了。罗家之事全是误会,还让你牵连其中……” 毓姄笑笑,用手挡了启明嘴巴,不教他往下说,“你身在战场,凶险万分,我又能受什么苦。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就开心。” 启明心中暖流,看着毓姄,“孩子,孩子又长大了……”“你放心,我定会还罗家清白,救大哥出来。” 快到傍晚,启明约见曹沛,教他带来了孙赫、方通臂二人。 “你二人明日随张将军出发,混入禁军,跟在张将军左右,与我们一同前往神止峰。” “张将军也要前往?”孙赫问起,他回到宫中,却不能去见爹爹,听闻前日孙乾霸又差点因金令之事人头落地,心中担忧,,无奈不能暴露身份,只好隐忍。 “明日孙丞相会安排御林军、禁军交由张五常统帅,一同护送李翀前往神止峰,到时候你父子或可一见。但……” 孙赫点头:“我明白,我绝不会暴露行踪。见爹之事,待擒了李翀再说也不迟。” 启明微微一笑,“将军有此决心,启明感激不尽。禁军将由张将军统领押送虎牢死士,到时死士尽着金袍,要上山祭剑,你二人要脱禁军而随金袍卫上山。小心行事,切勿被察觉。” “知道了!”二人听了启明吩咐,便去和五常商议对策去了。启明叫住了曹沛,让他请乱星红于后花园一聚。 乱星红一直跟随在启明身边,回宫之后,启明命人腾出一间阁楼由她来住,安置妥善。乱星红见了启明,静听差遣。 “姑娘可为启明做几件事。”启明同乱星红对坐,石桌上摆满了酒菜。 “殿下尽管吩咐。”乱星红落难藏身在留香苑,幸得启明相救,才脱离了苦海,如今伴在君侧,尽心尽力。 “我明日要随父皇前往神止峰。我要你替我办两件事……” 夜已深了,身边的人都已经离开,启明将一切安排妥当,回屋去陪毓姄。 第二日天光微起,李翀便已准备出发,前往神止峰祭剑。 李翀高头大马在前一军之后,身侧是启明、孙乾霸及一众老臣,约莫六七人。行列之后,是浩浩荡荡的仪仗祭祀队伍,带着牛羊、祭祀品缓缓前行;再往后,是张五常率禁军压了虎牢死士,这些人即将成为祭品,只是他们心中清楚,却毫无惧色。助五常押的,还有一众孙乾霸门客。孙乾霸知此事重大,不能有丝毫纰漏,他便请来了那几位相助。 这几人便是那双刀鬼项然、素头金翅玉蝉衣、鼾如涛羌靡、狮面跛兽唐归虎、阎罗镖葛庆州、诡府门欧雄六人。卢龙堡一事后,为感激这几位对董显的帮助,孙乾霸同这些人交识,又均施以重礼,在这次祭剑中,又将几人请来,为得是保一路顺畅。 一行队伍声势浩大,直奔神止峰而来。 李翀及祭剑众人到了神止峰下,由五常率军守在山下,所押虎牢死士,皆换上了金袍,化身金袍卫,要随李翀等人上山祭剑。李翀知道,若无颛孙白开阵,祭剑定难成功,但他此行目的,是要运下山上红玉,而并非真正祭剑,没了颛孙白,自己难以吸食通天剑剑气,炼魔指功力不能成长,但眼下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寄托希望在魔种身上,若启明联合西域之计不成,自己便以此为后手。 一行人虽多,却肃穆安静,无人喧哗。李翀、启明、孙乾霸和那些带着祭祀之物的人、乐师、巫人连同金袍卫一起,缓缓上山。沿着那半空的铁索木板,颤颤巍巍朝着神止峰而去。 这一行人之中,孙赫、方通臂早早换上了金袍,潜藏在金袍卫一众,随启明上山。唐归虎、葛庆州、欧雄、项然、玉蝉衣、羌靡护在李翀、孙乾霸身边,也上了山来。 神止峰之顶,权魔剑所在之处,早早地立了六人。这六人便是当日与忘岁翁分别的不念、不觉、不闻、不问、不知、不思六位道长。这六人奉师命前来助祖师伯查探权魔剑封印,又在中途和忘岁翁分开,自行来到神止峰。三人见那铁索贯穿在权魔剑剑柄,巨剑仰插在万仞石壁之上,威势逼人,巨剑之上泛着一层霜雪,北境已入冬,前些日子的大学凝在这高山巨剑之上,并未消散。 权魔剑整个剑身和青灰泛蓝的石壁一般无二,似是从这断壁之中生长而出,六人叹为观止。只是手中那湛卢、赤霄、泰阿、七星龙渊、承影、含光隐隐欲动,皆要拔鞘而出。 六人相顾惊疑,稳住手中之剑,一边商议:“祖师伯让我等在此处等候,不知他何时能到此处。” 不觉道:“此剑杀气之重,煞气之重,实在是见所未见,不想世上还有此等神兵,我们手中六剑皆有感应。” 不念道:“祖师伯特来此封剑,待他与他徒弟汇合,就会来此。此剑不封,定出大祸。”三人围着剑下火光炙烤之处近前查看,更觉异样。 “此剑下有一池,池上却有无根火炙烤,再观剑时,铁索生寒,剑身之上的落雪竟然不融……” 不觉笑道:“或许这就是魔剑之能,窸窣平常的道理,又怎能解释得通呢?” 众人只是点头,不能再近前细看权魔剑。 正是几人议论之时,忽听得沿山而上的木板铁索汀汀哐哐有了声响。 “莫不是祖师伯来了!”不思道人喜出望外,朝着绝壁之下望去,其余几人也在等他的回应。不思伸长了脖子去看时,见到的却是那李翀等人上山而来。 “啊!是北皇!”不思迅速抽身,回告几位。“李翀又上神峰,定是来祭这权魔剑,他与何人。” “一行队伍延伸到了山下不可见之处,来了许多人!” 几人悄悄趴在崖边,观察李翀及同来祭剑的一行人。六人看时,只见李翀开路,身后是一青年、又是一胖翁,再后面,是几个侠士打扮的江湖众人,沿着陡崖往下的木板之上,还有扛着牛羊贡品的士卒。 “果真是李翀前来祭剑,现下祖师伯不在此地,我等该如何应付?”不知问道。 “先藏起来,看看李翀如何祭剑。我们六人和他们起了冲突,怕会打草惊蛇。况且那崖下所来人中,不乏高手,若真动起手来,我等未必能占上风。” “师兄说得对!”六人商议之间,已经在断壁之处找了藏身之地,静静等待着李翀等人上山祭剑。 又到了此处,国师啊国师,你若助我,我便能轻易踏平这南蛮,你又为何要背弃我?如今,我无法开阵祭剑,连这炼魔指功夫也荒废了……今日上山,取了神止峰红玉,以备不时之需。可惜我无法掌握这些魔种的意志,不能让他们随着我的心愿行事…… 李翀终于踏上平地,眼前又出现了那柄夜夜出现在他梦里的权魔剑。 老友,你还好吗?权魔剑散发着一股阴邪之气,这股围绕在巨剑周身的黑气,只有李翀能看得清楚。那都是他梦寐以求渴望的力量。李翀走近几步,深深望着那巨剑。 不久,那崖下之人皆缓缓上了平地,来到了权魔剑面前。 第七十四回:群英会(贰) 神止峰上空气萧瑟寒冷,由那权魔剑所在断壁上,悠悠传来了那巫师执器奏鸣、口中念唱之声。金袍卫将整个剑池围住,而后变化阵型。 李翀率领孙乾霸、启明等人来到石槽之前。多年前,罗什就是随着李翀来这地方祭剑,回转之后,遭受了梦魇之苦……说起来。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只是如今又立在权魔剑前,李翀却觉得恍如昨日自己。自挟持颛孙白祭剑以来,他一心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将这北境疆土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后来发现了魔种的秘密,便开始利用剑池边的红玉,征讨南蛮。 在那奇怪的器皿碰撞声,唱和声中,李翀及一众老臣近了石台祭坛。 “今日再祭通天剑,以求攻克南蛮,保我北境平安!”李翀抽出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带头割破了手掌,那鲜血顺着掌纹滴下,落入了石槽之中。他身后的大臣,也纷纷以血祭剑,启明、孙乾霸也都划破了手掌,将血汇入了石槽祭台中。 鲜血汇聚之时,血渐渐顺着石槽,向那剑池流入。血未流入剑池,就被那环绕在权魔剑周身的火光蒸干。整个断崖之上,显示着一股精红之气,红玉闪耀,灵气萌生。 那石壁之后藏身的六位道长,也都看清了这一幕。他们察觉到此处灵力的异常强大。这异样是由血气吸引权魔剑,剑气蓬勃而出之故。 再看那一众祭剑之人,李翀跪倒在地,身后的诸位大臣也是。他们拜着通天剑,一面心中各怀鬼胎。 就在此时,那些把脸画的花花绿绿的巫师不再叫嚷,金袍卫也默不作声。血红精气流窜在整个断崖之上,不断地侵袭入了守阵金袍卫、护法巫师身体。受流窜之气击倒者,逐渐失去了血气,化为了干尸。 众人见时,无不惊骇。李翀却笑笑说:“各位不必惊慌,这些金袍卫、巫师之人,皆是一些该死之辈。金袍卫乃是虎牢死士,命不久矣,用如此的方式来实现他们剩余的价值,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光荣。巫师也是,尽是一些巫咸叛党,不足为挂……” 尽管李翀如此说,眼前景象还是叫大臣胆寒。有几名年迈之人狂呕不止,更有吓昏过去的。 血红精气只吸食了护法、开阵之人的气血,却不攻击其他人。孙赫、方通臂不再开阵列中,但二人心中紧张,万一下一波就轮到他们呢?二人朝着启明脸上望去,希望他能给出个肯定的指示。 启明面色沉稳,却不去看那二人,他静静地立在李翀身后,细细端详那些倒下的巫人、金袍卫。 李翀虽按照颛孙白之前的方式祭剑,却不得要领,权魔剑剑气仍未被唤醒,他本想吸食剑气,只是苦于无开阵之法,当下虽进行了三成,却难再继续。 “押他们过来。”李翀心中寻思,若以血祭通天剑,剑气得以伸张,那就干脆将这些金袍卫都杀了,如此一来,或可引出通天剑剑气…… “既然要平贼荡寇,就不能留这些后患。你等皆为死囚,今日死在祭祀通天剑的祭典之上,本是修来的福分。我今要征讨南蛮,将尔等尽皆处死,以正北境之气。希望先皇保佑,能助我等破了南蛮!” 李翀命人将这些金袍卫都推向剑池,血红精气流窜在剑池周围,火光似乎更胜从前。 唐归虎、葛庆州、欧雄、项然、玉蝉衣、羌靡六人将那剩下的金袍卫逼到了剑池旁,就在六人作合围之势,逼退金袍卫时,那唐归虎突然认出了金袍卫之中的孙赫。 “孙公子!”唐归虎一声喊时,惊了不少人。 孙乾霸本以为儿子已经战死沙场,因丢了南陲、雄踞关处,北境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他甚至来不及为儿子悲痛,又要出面承担不出兵援救之罪。国事面前,他早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了一边,那日听闻孙赫战死的消息,他竟一滴泪也没有流下。只是当下唐归虎一声孙公子,教他登时朝着唐归虎望去,老泪已经悬在眼眶。 启明本要待金袍卫生变,再做揭穿李翀之举,只是当下唐归虎抢了一步,喊出了孙赫。 李翀当着孙公子是谁,顺着唐归虎所喊之处望去,才知这人正是孙赫! 这孙赫不是和方通臂一齐战死在了蛮军先锋营中么?如今还能在此?李翀明白自己是受了启明等人的蒙骗,这才想明白,那魔种为何没有一路杀向蛮营,灭了蛮军。当日的困惑和不解,现在全都清楚了! 他转过身去,却没见到早已离开的启明。 山下禁军由张五常带领,把守山道,任何人不得上山靠近。 禁军阵型整齐,个个将长枪立起,十分威严。 忽然一阵飓风袭来,一双遮天蔽日的大翅卷来狂风,将这禁军阵型打乱。五常定睛看时,却见那鸟正是钦丕。 钦丕背上,乃是国师颛孙白、颛孙白之女颛孙凌越、还有四叉花贼郭爽三人。 这大鸟忽地扑来,禁军一时间乱了阵型。钦丕飞至神止峰下,又不去理会那一众禁军,贴着石壁飞上,直直朝着崖上权魔剑所在之处飞去。禁军大乱,见此神鸟更是惊愕。 五常自思:“今日是要揭穿李翀祭剑之行,罗兄弟来此或许对太子有所帮助,我岂能拦他!”那禁军被钦丕冲散了阵型,只是很快又重振军威。见钦丕不是冲他们而来,而是直直上了神止峰。他们皆知,现下北皇正在祭剑,留禁军在此把守,为的就是不让外人进入干扰,现下这大鸟要冲上神止峰,岂不是要坏了北皇大事! 禁军重整军伍,拉起长弓,搭起利剑。五常大喝:“休要伤它!”众军皆惊,但又不得不放下手中弓弩,听从五常调遣。 “这山下禁军,便是为我们而设?”郭爽笑笑,“只可惜这贼人不知,罗兄弟还有这样的宝贝。”郭爽瞧着钦丕贴壁而上,自觉神鸟稀奇,比起自己的夜游莺、食椒蜥,更是趣味无穷。 “我若是能养这样一只雕,便能几日游遍北境繁华都城,将这天下的奇珍异宝都看个明白!” “钦丕已经和李翀打过多次交道,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凌越拍拍钦丕,钦丕高鸣回应。 “郭少侠有遍观天下奇珍之意,那更是要去皇宫中走一遭了。”颛孙白回了郭爽一句,后又转为严肃面庞:“李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爹爹,这恶贼的行径,便要在今日昭告于天下。前日我们要来神止峰封剑,听闻李翀败退回北境,昨日又闻他前来祭剑,想必此时,这贼人就在神峰之上。我们特意推迟祭剑时日,便正是要除去这恶贼!”凌越握紧了双拳,切齿道。 “李翀不懂开阵之法,最多也是教朝臣、死囚白白流血,他再难取到权魔剑剑气,他此番前来祭剑,定有其他目的。我们今日来此,就是要打算他的如意算盘,教他祭不了剑,也要让他给天下一个交代!” “二位对北贼倒是恨之入骨,我虽然跟他没什么仇怨,但若真能见到权魔剑,这一遭也没白走!” 郭爽、颛孙白、凌越乘钦丕谈笑间往神止峰顶飞去,忘岁翁、罗念成紧随在三人之后。 “臭小子,脚力大增嘛!”岁翁一面踏空而行,一面回身去望念成。 念成脚下生风,也是踏云而行。“都是师父教得好!”念成说着,又紧追了几步。 “听闻李翀今日来此祭剑,我定要他还我罗家百余号人的性命!”念成胸中澎湃,报此血海深仇,就在今日!李翀为非作歹,害了不少人,今天就让他血债血偿! “年轻人不要因为冲动误事啊,那老怪教你之时,没有嫌你一身的仇怨?”忘岁翁担心念成为仇恨蒙蔽,不能施展能为。 “古月仙人确实劝过我要放下仇恨……”念成转过脸去,喉间动了动,“我真的能放下吗……” 忘岁翁叹一口气,“别想了,来吧,李翀就在神峰之上!” 罗念成、忘岁翁运气奔徙,赶在了钦丕之前,上了这神止峰。此时,断壁之上,已经列满了人。 “罗念成!” “他怎么会在这?” 北朝大臣皆惊,罗念成的再次出现,又给当下的危机,添了一层未知。 唐归虎、葛庆州、欧雄、项然、玉蝉衣、羌靡六人一见眼前救命恩人,也是踌躇。罗念成是北皇李翀的通缉要犯,却是自己几人的救命恩人,如今几家相见,却不知该向谁边…… “罗兄弟,你怎么来了?”欧雄开口问时,那金袍卫中的孙赫、方通臂已经掀开了身上的金袍,卸下了装扮,堂堂正正地见了众人。 “罗将军!前番几次皆是我孙赫有眼无珠,错怪了将军,才处处与将军为敌……如今,孙赫已知南陲血案罪魁是何人。罗将军受苦了!”孙赫朝着念成先是一拜。方通臂紧跟着道:“我等二人,也差点要成这北皇口中的叛国之人!” 正在众人不明白此时境况,一头雾水之时,石壁之后又转出六人。 不念、不觉、不闻、不问、不知、不思六人见罗念成、忘岁翁到此,便不再藏身。 “祖师伯!您终于来了!”道长朝着忘岁翁招呼,六人紧凑了过去。 众人只见罗念成身边那从未见过的老头笑嘻嘻迎那六人:“你们也到了!” “罗念成!我后悔当初没有杀你!今日还敢来此送死!”李翀咬牙切齿,怒骂念成。“叛国之人,竟敢来此祭剑大典。快来受死!” 孙乾霸立在李翀身后不动,也不去关照他那还健在的儿子,他心中忐忑,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唐归虎、葛庆州、欧雄、项然、玉蝉衣、羌靡乃是被孙乾霸请来助他,此时虽见了念成,但仍需分明立场。 “罗兄弟,我等此来是为助孙丞相及北皇祭剑,你若要乱此局,莫怪我等无情。” “诸位前辈请便!”念成一挥袖子,朗声道:“李翀!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我罗家时代忠良,却要因你野心,而背负全族被屠的血债,如今你还要诬陷我和兄长,通敌卖国。” “我有一言,请诸位静听。”念成正欲将整件事和盘托出,让大家看清真相,只是李翀眼见末路穷途,怎会任由罗念成胡来。 “叛贼找死!”李翀大喝之时,已飞身冲向念成,念成停下所说,运气格挡。二人交汇一招,登时地动山摇。 钦丕从崖下飞上,吓倒了一片崖上之人。颛孙白、凌越、郭爽也到了神止峰。 “郭四叉!你还没死!”唐归虎见郭爽大怒,挥拳大骂。“本以为逮不到你了,没想到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倒要再领教一番你这四叉功夫!”唐归虎大骂不止,只是郭爽却全然不在意。他的双眼,早已死死钉在了那断壁之上的权魔剑上。 “这……这就是……权魔剑!”郭爽怔怔望着那剑,通身的青灰已经和那山崖融为一体,巨链锁在剑柄插在绝壁,巨剑剑身剑柄上,还有覆盖的冰雪痕迹。只是那剑池上的无根火,显得冷清而不炙热。 “天下神兵!天下神兵啊!”郭爽眼睛看直了,呆呆不动。 “淫贼!竟敢小看我狮面跛兽!”唐归虎抡起拳头,朝他挥打而去,龙行虎步上手,三两下近了郭爽身来。结结实实一拳揍在了郭爽那张干净脸上。郭爽只觉头脑发昏,早就看剑入了迷。他虽被打了一拳,眼睛却还紧盯着那权魔剑。“好剑!好剑!” 唐归虎见郭爽毫无动静,又是进拳一击。这下才把郭爽打醒,打翻在了地上。郭爽爬起来瞧瞧,“原来是狮面跛兽唐归虎,正在观剑,扰我兴致!”郭爽袖中出了双叉,扑上去和唐归虎缠斗。 “国师!”“他还活着……”众人的惊讶声中,颛孙白到了神止峰,当日颛孙白几乎残废,被念成救走,不料今日,他已恢复如初。 “真是妖人,妖人啊!” “国师近来可好,你带走我异服卯龙钉,可还在否?”李翀一面和念成打斗,一面望着来到神止峰的颛孙白,见他全身伤势大好,肩上卯龙钉已除,笑道:“今日既然来了,就请为我开阵,祭这通天剑,共商退蛮之策,何故与这些叛党混在一起?” “李翀,善恶有报,你别再挣扎了!”颛孙白语出之时,将那昔日的折磨之痛,陷害之苦,拧成一股劲力,袭向李翀而去,当下协助罗念成,共讨李翀性命。 “爹爹,我来助你!”凌越声随人到,一共三人,与李翀纠缠在一起。 “愣着干什么?保护北皇!”孙乾霸下令护李翀,禁军及葛庆州、欧雄、项然、玉蝉衣、羌靡一齐攻上,助李翀一臂之力。 忘岁翁不去帮助念成同讨李翀,却抓住了扮作金袍卫的孙赫、方通臂不放。孙赫本要去孙乾霸身边,言明南陲之事,讲清李翀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念成等人皆是被诬陷。只是孙赫、方通臂起身要会孙乾霸时,却给那老头拦住了去处,眼见父亲就在眼前,却被士兵、老翁阻隔,不得相见。 “父亲,不要下令,父亲……”孙赫于混战之中大喊,只是混乱中孙乾霸分辨不清他的所在,仍是教那些人保护李翀,阻止罗念成。 “老夫在此,你个娃娃还想溜走?不把老夫放在眼里吗?”忘岁翁挡了孙赫、方通臂的去路,孙赫大骂:“我又认得你这老头是何人,还不快快闪开!” 方通臂四下去寻启明的身影,却寻找不见。 孙赫这话,可把忘岁翁给气坏了,如此,忘岁翁越是不教孙赫、方通臂离开。 孙、方二人见避无可避,不如打将出去。只是二人齐心携手,同抗忘岁翁,那老头却把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不亦乐乎。 那去解李翀之围的欧雄,正欲发出暗器,却被迎面一个道士挡住了去路。六剑出手拦住了孙乾霸门客,不念对上欧雄,葛庆州对上不觉道人;项然、玉蝉衣同战不闻不问二位;羌靡对上不思、不知二人。 凌越、颛孙白、念成三人对上李翀,丝毫不敢大意。李翀手起霹雳,紫光错落之处巨石崩解,三人躲闪避开,又司伺机而出。 “你们什么时候通了气,穿了一条裤子?我堂下臣将,身侧国师,如今均要与我反目。”李翀大笑,双手中唤出那柄黑剑,剑气凝结,并无实身,却比一般的利剑更为锋利。 “恶贼,你做了什么,还需要我们来提醒吗?”颛孙白知对付此贼不可大意,便知会二人:“莫要留守,此贼吸食权魔剑剑气,功力远在尔等预料之上。” “阵开灭却,万法归元,缚灵束魄,猛鬼难行!”颛孙白自先绝式上手,巫咸术归元咒大法星芒光起,震慑四周。 “我有那么可怕么?”李翀将黑气所成剑一份为二,左右手中各执一剑。“向别几日,国师的归元咒远不如从前了啊……” 颛孙白虽现已痊愈,只是早早在被押入虎牢一战损失了太多真元,如今虽然恢复,功力其实大不如从前。以颛孙白之前的实力,曾用归元咒败在了李翀手中,如今再交手之时,此招威力,可想而知。 “恶贼休要猖狂,爹爹,我来助你!”凌越飞身往上,也使出了上古巫咸大法中的归元咒;于洛神庄静养修炼的那些日子里,凌越才有时间跟着父亲修习巫咸术;父女久久不见,再见之时,却是修术而为御敌。若不是当年李翀要挟颛孙白出了巫咸国,他们父女也不会落得如此。今日再逢李翀,便是分外眼红。 凌越、颛孙白同使归元咒,李翀不慌不忙应付,他双手中黑剑护体,形成一个屏障,将归元咒势力格挡在外。父女二人加紧力道催逼,李翀闭目黑剑剑气更盛;二力相抗之间,李翀左右侧黑剑已凝结了千万剑气,反观归元咒威势削减,要被破开。 “李翀,北境安宁,你权可为百姓着想,不起战端,又何必为权欲蒙蔽,要祭剑与蛮族为敌。你已被权魔剑侵蚀了心神,你对忠于你的朝臣痛下杀手,你为达到目的,不惜一切卑劣残忍的手段,你如今,还不知回头么?” 念成凝结贯虹落尘心法,暗运慑神术高功。 “战端?”李翀大笑,加紧力道,以磅礴气势震开了颛孙白父女。 “今日要破我北境的,正是你罗念成护在身后的蛮王——夔。我若不将他们踏平,他们就会来灭了北朝!我本不想牵连你罗家性命,可惜啊……”李翀双眼变得阴冷,继续道; “可惜你那父亲纠缠神止峰祭坛之事不放……恐怕是老天要收了他,才教他夜夜受这通天剑梦魇折磨。他若不追究,洛神庄也不会遭那惨祸。还有你,步了你爹的后尘,非要追问这柄剑的秘密。你们均是咎由自取,自寻死路,怨不得我!” “事到如今,你已回不了头了!”念成悲愤齐交,腾空而起,手中招式,正是天卷慑神术:“雷元引怒,乾坤为怵!千山暮雪,纵横归流!”慑神术在念成贯虹落尘心法的催动之下,威力更盛。‘纵天雷’、‘唤剑雨’招式齐至。一时之间,神止峰峰顶阴云密布,道道紫电夺云而出,念成身围真气所成的剑气,千万道自空疾下,扑向李翀面门而去。 “炼魔指,杀千瘴,动世鬼劫!”李翀见到罗念成出招全无余地,所使功法乃是强悍之极的灵真之气,不敢大意。随即使出所修炼魔指神功。一指通天、二指撼地,招起时劲风滚动,如马嘶号。罗念成所引动的雷元、剑气剑雨之术同炼魔指神功相抵,消弭殆尽,再无余威。 我以平生所练神功齐出,竟伤不得这恶贼分毫!大仇如何得报!念成表面平静,心中早起波澜。自己用尽了这些年奔波苦求之术,如今对上李翀,却难赢他一招半式。他所使的慑神术高功,已是自己的极限。天师所留天卷上的高功,竟也奈何不了这李翀么?念成逐渐怀疑自身的实力是否足够,今日一战,他本是抱着复仇之心而来,如今却看不到希望。 第七十五回:群英会(叁) 其实罗念成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李翀,也是用尽了炼魔指功夫。他自从吸食权魔剑剑气以来,就开始修炼这套功夫,方才打斗之时,见罗念成使出了慑神术中的‘纵天雷’、‘唤剑雨’之术,其中裹挟着贯虹落尘加持的无尽力道,初窥见一招‘大拜神朝’便全然了晰了罗念成功法几何。 念成经过洞仙古月的点播,以白火通明丹吸食了体内敖狠、白蛟兽丹,又参破了慑神术剩下的几重,其实力已经不在忘岁翁之下。方才极力使出了浑身解数,李翀哪里敢大意,自然是以全部的炼魔指功力相抗。只有这样,他才能挡下念成的功力。只是念成不知李翀动用了几重能为,李翀强装镇定,似乎方才交手,自己轻而易举就破了念成的神功。 念成没看破李翀使了心计,误以为他真的丝毫没有收到慑神术的影响,心中大惊。李翀实力,在他眼中又变得模糊起来。他一时不知该拿出什么招式对付眼前的强敌。 他真的强到了这种地步么?若是如此,我还怎么报此大仇!念成见慑神术对李翀不起作用,心中失落,全被凌越看在眼里。 “罗念成,我们三人合力,定能胜他!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没什么好怕的!”凌越语出之时,手中起了结灵咒:“御体神真,灵结神踪,幻化游刃,穿梭如梦。” 结灵咒起时,幽幽绿光附着在了她身上携带的短匕之上,那些短匕飞流纵横,在空中起舞,摆开阵势,一齐朝着李翀飞去。凌越双手飞舞操纵着这些匕首,从李翀四面八方攻去。 “好!”念成见凌越丝毫不退缩,即使强敌如李翀,也不该有气馁的心情。既然凌越这么说,自己又怎能唯唯诺诺。念成应声支援凌越,手中唤出一道白光,那白光已成剑气,念成渐使诛仙剑运用自如,已不需实剑,手中灵真幻化出一柄白气之剑,剑舞和风,毫无阻挡。诛仙剑剑招上手,直取李翀而去。 “二人小心!”颛孙白见李翀身后双手暗自运起两道霹雳,要偷袭念成、凌越,大喊之时,巫愈术结起一个结界屏障,护在了念成、凌越身上。李翀背后手中的两道黑气突至,袭向了念成、凌越二人。 二人知有颛孙白巫愈术护体,便毫不惧怕,一往无前。 黑气化作霹雳破了巫愈术所结之盾,却难以伤到二人。李翀不得不回神来挡那南陲、凌越二人的攻势。招数起时,仍是群魔剑剑气之资,他在胸前聚了一团黑气,那黑气形成一个涌动的漩涡,似要将四周的空间吞噬进去。 “山河碎梦、擎云一鸿!”诛仙剑剑气至李翀胸前,凌越操控的数十只匕首环绕绿光齐至。二人招式接汇之间,已经不留李翀躲闪余地。双招齐中李翀,正打在他胸前的那深深的黑色漩涡之中。 二人功力竟就此化解,凌越慌忙收回了要被黑气吞没的匕首,念成手中的白色剑气则被黑气吞没。念成向后翻去,远远地离开李翀身侧。 “还有这样的功夫!”念成见双招齐至,并不奏效,眼神示意颛孙白,三人合力,再战李翀。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唐前辈。前辈宽宏大量,那日放我离开,却原来一直都记挂着我啊。”郭爽和唐归虎打起来,郭爽一面闪身避着唐归虎龙行虎步,一面出言嘲讽。 “淫贼,你那日用毒蜥偷袭了我,我才败给了你,今日就让你尝尝狮面跛兽的拳脚!”唐归虎边说边打,手中呼呼,劲力十足。 “既然前辈想要讨教,那我定会奉陪!”郭爽抽出双叉迎敌,口中喝道:“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双叉急转直下,攻取唐归虎下盘,双叉剜膝而来,唐归虎步步紧退。 郭爽本以为这瘸腿的狮面跛兽练功的弱点,就在那条跛脚之上,双叉迅猛袭向唐归虎跛脚,一叉瞄准了唐归虎另一条腿膝盖,招式连贯,身飞叉进。只是唐归虎练功之罩门,却不再这跛脚之上。与此相反,他恰恰十分注重那跛脚的弱点,更是苦练。郭爽袭他之时,早被他看出了意图,唐归虎纵身后跃,巧避开郭爽叉叉递进。大笑道:“也算是有点本事,知道寻我的弱点来打。只是对付我狮面跛兽,真的只用到你四叉花贼的两叉不成?岂不是太过小看我了!” 唐归虎猛换身形,贴身而来,肉搏之术迅速占了上风。 郭爽虽是短叉,可也是贴身难行。唐归虎擅用膝、肘,龙虎爪招招抓心而来,郭爽一个不慎,被他撕下了胸前衣服,露出内衬。郭爽想抽身离开,只是唐归虎步法、手上招式不停,不给喘息机会。郭爽急中生智,大喝一声:“食椒蜥!”唐归虎见识过这食椒蜥的厉害,听到郭爽出言召唤,以为是真,不敢贴身恋战,朝后几步拉开距离,护体固守。 “淫贼!又想用你那卑鄙的招式么!”唐归虎不见食椒蜥,知上了郭爽的当。郭爽笑笑:“今日比试,用不到食椒蜥!”他将手中钢叉机括扭转,双叉生出四首,短叉变长,四叉齐出,与唐归虎相搏。 欧雄本想以诡府门暗器败了不念道人,只是心中觉得不妥。便抽出一支长棍,和不念道人交手。湛卢剑剑气内敛,不念道人更是剑法温润。他攻欧雄不拼杀招,招走巧制,只求胜了欧雄,而不是取他性命。 不念道人将湛卢剑挺进,欧雄双手撑起棍子一挡,这唤作平常的木棍,早就断为两截,只是欧雄手中的,乃是一根三节棍,棍身是铁而非木制。不念道人出湛卢剑刺去,欧雄撑棍挡了,双手一拉,长棍断做三截,欧雄巧使三节棍,反而将不念道人刺来的湛卢剑锁在了胸前。 欧雄一扯三节棍,不念剑不脱手,毫不示弱。不念道人借力近身而去,右手中紧紧握剑,左手暗运一掌,顺势向欧雄腹部拍去。欧雄自然察觉不念招式,扭腰躲闪,双手先卸了力。不念道人借他分神之机,将湛卢剑拔出,一抖剑身,朝着欧雄划去。 项然双鬼头刀飞舞,过颈过肩,旋刀猛进。刀剑之争,本是千百年难逢敌手。今日恰巧交手了玄明观六剑之术,刚好讨教。项然刀法整密,双刀齐进毫无破绽,直逼不闻道人。 不闻道人以宽剑泰阿抵挡项然双刀,只是项然双刀如风,气势如虹,不闻道人一时间节节败退。 “敢问道长手中何剑?”项然自以为占了上风,有暇出口。 玉蝉衣对上不问道人,以守代攻。“正阳护体,神猛刚威!”玉蝉衣接起金罩护住全身,七星龙渊剑剑式飞来,全被挡在防护之外。 “威道,泰阿剑!”不闻道人回答项然之问,忽猛提气府之气,灵窍盈满,灵真充沛,一股刚威之气压制了项然刀气,威道泰阿剑剑气纵横。项然不敢大意,使出看家绝技“天地双绝”,二人力斗间刀剑交汇,声威势大, 玉蝉衣一面配合项然,二人合力进招拆解不闻、不问两位道长的剑法,泰阿剑、七星龙渊在不闻、不问道长手中流转自如,气势非凡。 “‘奈何桥路’、‘阎罗指道’”葛庆州也是剑招上手,对上同样使剑的不觉道人,自觉吃力。不觉道人手中赤霄剑,对他来说,都是一种威慑,比起自己手中的废铁,又能拿什么打赢不觉。 葛庆州虽使剑,却是手脚并用,拳脚不歇。他明白,单单是用剑,自己绝不是不觉道人的对手。押一趟镖,也得考虑各方面的安全,故剑招之中杂了拳脚,勉强和不觉道人为敌。 不知、不思手执含光、承影本是压了羌靡一头,要脱身去帮念成。只是李翀带来的金袍卫即那虎牢死士,一股脑地冲来,不知、不思道人被虎牢死士所拦。又难以脱身。羌靡跟上,又同不知、不思二人缠斗。 “你这老头!好不讲理,为何我拦我等。罗将军此来必是要讨李翀性命。如今我二人也知李翀是南陲血案的凶手,红玉之事均是他一手策划,魔物也被我等亲眼所见。如今形式,我二人是站在罗念成一边的。你这老头既然是虽罗念成而来,必是他的帮手,此时不助他杀了李翀,又为何来妨碍我二人。我二人要向北境臣将言明李翀恶行,教他们不再助纣为虐。你……你却来阻拦,是何道理?” 孙赫被打得灰头土脸,身上衣衫破烂不堪,露出了圆鼓鼓的肚子。气的先红了大鼻子,他指着忘岁翁大骂,无奈不是他的对手。 “是啊,你这老头,为何拦我二人。若放我等去向孙丞相言明,就能教那几位高手退下,再擒李翀,岂不是易如反掌!”方通臂也被忘岁翁打倒在地,口中气喘吁吁,断续说道。 “哦?”忘岁翁沉吟半晌,目光由近及远,深深望着二人,他呆立在那里,又慢慢伸手去捋白须,而后皱起眉来。 孙赫、方通臂本以为这老翁又要找二人麻烦,此时二人眼中的忘岁翁就如同那南陲的魔,二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此时讲以理晓以情,怕是激怒了这老头,不知他要作何反应,万一他起了杀心,二人也只能做那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孙、方二人正凝视着忘岁翁的表情变化,做了最坏的打算。谁知忘岁翁长久沉吟之后,长出了一口气,后道:“哦,是这样吗。那我搞错了。”忘岁翁说完,就消失在了孙赫、方通臂二人面前。 二人呆呆望着忘岁翁的背影,神情凝固,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岁翁自去助念成、凌越、颛孙白;孙赫、方通臂这才得以脱身,前往孙乾霸身边,告知实情。 “爹!”孙赫见了孙乾霸,将那南陲之事一一告知。如今,那被告知战死在蛮营的儿子就站在眼前,他说得话,孙乾霸又怎么能不信。有孙赫、方通臂作证,李翀的野心终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闻朝臣,皆是大为震惊。这日日口中挂着天下百姓的北皇,却是借着天下之人的尊崇,私自血祭权魔剑,觊觎魔剑的力量,又借助无法控制的魔种之力,冒险召唤魔物,白白屠戮天下苍生。 在孙赫、方通臂的帮助下,北朝重臣才看清了李翀的真实面目。自此,罗念成之前所说的话,才被众人反思接受。这样看来,罗家还是罗家,忠诚的一如往日,只是那私欲横流的北皇李翀,不知着了什么魔,执念于那权魔剑的祭拜,还将引来大祸。 忘岁翁去助念成,见三人正与李翀陷入苦战。凌越见忘岁翁来助,心中有底:“老前辈,这恶贼说罗念成功法极差,不知是师承何人,说是见了念成功夫,便可推知他师父定是无能之辈。您来得正好,是时候好好教训他了!” 忘岁翁一听此言,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小子!你当真看不起本老?” 李翀冷笑,“你们尽管一拥而上,我若是皱一下眉头,便不配做这北境之主!”李翀口出狂言,双手凝结炼魔指神功,静候四人一齐攻来。李翀气沉丹田,卯龙钉护体飞出,环绕在周身。 念成、凌越、颛孙白各自已经受了伤,方才通通李翀苦斗,三人却占不了上风,再起势要攻时,被忘岁翁拦下。 “你等退下。” 忘岁翁大怒,方才凌越所说,不过是为了激他,他却误以为李翀果真说了那样的话。加之李翀口出狂言,;忘岁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岁翁凝结手中灵真,骨羽纹仙气蓬生。他所起的贯虹落尘内劲,更是一番劲力。 忘岁翁以气化剑,将那手中白气作为长剑,使出诛仙剑式绝招。 极招涌动,天地变色。神止峰上之人,尽皆被这股劲风影响。鏖战狠斗的一帮人,都停下了手中打斗,观望气流涌集之处的变化。忘岁翁集气挥出一剑。 权魔剑颤动,剑上霜雪飘落,落在半空,被那剑池之上的无根火熔化成水,蒸干为气,不见了踪影。 一剑疾出,李翀动用炼魔指神功去挡,却难以接下这一击。忘岁翁用了九成功力,凡人自是难当。即便此时的李翀炼魔指神功大成,也绝不是对手。 神止峰上之人皆看得目瞪口呆。,如此老翁,名不见经传,怎能有此高功! 那玄明观六剑看了忘岁翁招数,喜色道:“祖师伯好神通!”似是玄明观这些年来在江湖上没有响亮名号,全是因为忘岁翁迟迟不肯出现。既然有这样的高人,日后的玄明观,定是声名大噪。张天师当年的基业,也总算能得以发展。天师之志,我等无能为去继承,今日忘岁翁在此,何愁玄明观无法立足武林。 六剑见了忘岁翁神通,不助赞喝。众人见了李翀遭袭,更是不知所措。那葛庆州、欧雄等人,只等着孙乾霸的指示。 李翀炼魔指被忘岁翁所破,一击诛仙剑气绝式将他击倒在地。李翀口涌鲜血,倒在石堆之中。 此时,颛孙凌越瞅准时机,暗运归元咒,要送李翀最后一程。颛孙白同样想出手灭了此贼,念成却直勾勾看着一金袍卫靠近了李翀。李翀所倒之处,已流了许多鲜血。 那身着金袍靠近李翀的人,还是被念成认了出来。 “熠儿……”罗念成双目紧紧随着那靠近李翀的金袍卫。他终于还是认出了,那金袍之下的,便是献平公主,婉熠。 启明前夜教乱星红办的一事,就是在李翀、孙乾霸等人离开之后,借机把婉熠带出宫去,扮作金袍卫,护她一同上神止峰来。乱星红送了婉熠上神止峰,已经返回宫中,去做第二件事。她联系毓姄,二人合力救出还被押在牢中的罗伏云。启明原先之策,并没有算到罗念成一行人能上神止峰,此时李翀的落败,乃至性命攸关,均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让乱星红救下罗伏云,其实是想借助罗伏云之力,排除金袍卫的威胁,成功揭穿李翀。 若早知罗念成能来此败了李翀,救罗伏云,便是画蛇添足之举。启明教乱星红助婉熠混入金袍卫中,护她上神止峰;乱星红再返回去救罗伏云。此时,神止峰上乱斗,乱星红已经毓姄一起,借助‘浴炎凤’的力量,和罗伏云说明当下的情况,把他从牢中救出来了。 此时李翀中忘岁翁高功,倒地不起,几人正欲围杀,婉熠出现在神止峰上。 “熠儿……你怎么在此?”念成要近前去,却迈不动步子。他和李翀的距离,便是仇恨的鸿沟,眼前即使是婉熠,他竟无法近前。婉熠不去看念成,只是匆步奔到了李翀身边,将他扶起;“父皇……”婉熠摘下帽子,露出脸来。 “爹……”她已泣不成声。她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伤,却无能出手相救。她已经明白,关于权魔剑的祸端,全部都是由他的父皇引起,可是,她又怎能像世人一样去恨李翀。即使天下人都背弃了李翀,她也不能那么做。 李翀冰冷的双眼,竟变得柔缓,他难忍眼角的泪水落下,将婉熠的手抓在手心:“熠儿……” 李翀身子抖动,剧烈地咳起来。顷刻间,又咳出许多血来。 婉熠望着虚弱的父亲,不敢去瞧面前战立的要讨他父性命之人。更不能去直视罗念成。 “熠儿……你怎么会在此……”李翀心中除了霸业,女儿便是唯一的依恋。他始终不肯向众人低头,但他对婉熠道:“是爹对不住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李翀自知伤势深浅,竟以绝句相告。 凌越不顾眼前之景,若给这恶贼喘息之机,日后卷土重来,定要祸害苍生。 凌越手起归元咒,击向李翀。此时念成心思全在婉熠身上,没有留神凌越的举动。众人看到时,归元咒已入李翀之体。炼魔指功散,权魔剑剑气被回噬,李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是双眼看着婉熠,嘴角挂着血红…… 婉熠侧身抱着李翀,脑中一片空白。她又怎能当得下凌越这一击,她甚至都没察觉方才发生了什么,李翀就这样倒在她怀中,只睁着双眼,人却没有了气息…… 孙乾霸已经知晓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几人罢斗。神止峰上恶斗停手,一切重新归于冷风。 众人的注视下,婉熠拼尽了力气,将李翀艰难扶起,背对众人,朝着权魔剑剑池而去。 “熠儿!”罗念成大声喊她,可她始终头也不回地朝着剑池而去。 “罗将军,不论他曾做过什么,他也是我父亲。” “别去……熠儿……别去……”念成见婉熠不愿回头,脚下不停,拖着李翀沉沉的尸身朝着权魔剑剑池而去。他飞身前去阻止,众人目光皆留在他二人身上。 婉熠已近权魔剑剑池,她不惧无根火的炙热,只是此时她感受不到无根火的炙热。她不断地靠近剑池无根火,火光却不伤她丝毫。那烈火似是风似是水,再无猛烈炽热。 罗念成飞身而来,要挡住婉熠。念成近剑池之时,权魔剑霎时发生巨变,道道血红精气自石崖剑缝之中崩裂而出,神止峰山石崩碎,地动山摇。一时间,魔剑剑气窜,纵横席卷。神止峰上之人无不倾倒惧骇,皆运功稳住身子。晃动再烈时,石崖倾斜,剑插之石壁出现了道道裂痕。 念成被那权魔剑剑气冲出丈余外,狠狠拍倒在地,念成强撑起身子,向着岁翁喊道:“师父!快救救她!” 忘岁翁见念成如此恳切,语气急迫,刻不容缓。忘岁翁提气朝婉熠而去,怎料魔剑剑气锐不可当,老翁近剑池之时,被那阴邪霸道的强力拍击,也是冲出打倒在了地上。 岁翁大惊,“不好,出事了!” “熠儿!”念成要动身时,却被魔剑剑气牢牢锁住,动弹不得。各大高手与剑气相抗,均是叫苦不迭。 第七十六回:最是生死诀别难 只见那婉熠拖着李翀之身,径直朝着剑池而去。 “你曾答应要娶我,只是……这句话,此生再难全……”婉熠始终没有回头,她早已痛彻心扉,只是,她以为自己别无选择。 “不要啊!熠儿!你快回来!”念成爆发浑身力量,冲破剑气束缚,浑身经脉受损,瘫倒在地上。只是他所见的,婉熠已同那李翀一起,坠入了权魔剑剑池中去…… “罗将军,不论他曾做过什么,他也是我父亲。”—— “你曾答应要娶我,只是……这句话,此生再难全……” 婉熠的两句话游荡在罗念成空白的脑中,他只是反复听到那个娇柔的声音,留下的最后惋惜。他亲眼看着她纵身跃入剑池,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念成一时难以呼吸,他虽报得了罗家百余人血海之仇,却也因此失去了唯一深爱的人。 那一刻,他才彻底将心中仇恨释怀,他被迫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罗家之仇,决不能因他一人而不报;但他要面对的,就是失去婉熠。神止峰上变得阴冷起来,四周凝结着一层魔气,权魔剑发作之后,在婉熠同李翀入剑池时,停止了震动。 念成咬牙睁圆了双眼,望着那剑池方向。火光依旧冲天,权魔剑寒气仍是不减。他心中没有半点大仇得报的快感,他甚至分不清是自己斩杀了仇人,还是因此失去了又一至亲之人。或许两者都在其中,但如果非要用婉熠的死来换他大仇得报,他无论如何不会愿意做出交换;只是,他并非能预料这一切的神人,他无法掌控这些未知的走向。他眼前的事,他无法挽回,但他却想挽回…… 多年前,那个可爱却又冷冰冰的小姑娘又出现在他面前,二人读诗论剑,游园捉鱼的场景历历在目……这一切都如同走马灯一样幕幕乍现,念成只是不住地悲戚……二人曾许下的约定,自己曾在那个清朗的日子里说要娶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甚至没能好好陪在她身边,好好保护她,却要她屡屡因自己而身处险境,事如今,竟因自己而默默离开…… 空许约,空许约,欢合未满死别多; 生如蝉翼命如屡,不及邀月酌。 纷飞散,纷飞散,敢期儿女柔情久; 点点枯荣老灯朽,难全痛肠肝。 弃君去,弃君去,岂是妾空盼挚意; 烟花寥落苦人间,世事多纠烦。 愿常安,愿常安,身随落花两不负; 辗转阴阳空自顾,请君莫思吾。 罗念成双膝跪地,久久难平。既然今生做不成鸳鸯伴侣,死后也要缠绵相依。他起身,心中只有婉熠,他朝着她方才走过的方向,笔直地朝剑池而去。 “傻徒弟,你做什么!”岁翁高声喝止,起燕身飞去拦住。他指如枯枝却遒劲有力,他将奔向剑池的罗念成从身后拽住,双手紧扣在念成左右肩头。 “你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吗?”忘岁翁声音低沉,又有几分艾切。他看得出念成的心中痛苦,也理解他此时的感受,只是他又怎会看着徒弟白白送死。忘岁翁加大指尖力道,将欲挣脱而走的念成拉回转身。“那老怪和范烨跟你说得话,你都忘记了吗?”难见岁翁如此正经的神情,看着他的肃穆之情,念成感到一股威严和从未有过的压迫袭来。 “乖徒弟,醒醒啊!”岁翁生怕念成此时为心中的牵绊所扰,失去理智的判断,他不敢放任念成而去,他知道,这孩子会不计后果地朝着剑池而去。 只是即使岁翁如此说,念成心中之结却难以打开。李翀之死,本是大仇得报,罗家上下百余口由罗念成给他们个交代,只是婉熠救父无望,带那李翀一同跃入了权魔剑剑池之中,就在他面前,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曾发誓要娶的女子,殒身剑池。念成一时不知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是错。或许婉熠并没有选择的余地,但自己却有,自己有很多机会可以改变这一切。 如果李翀不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吧。熠儿也不会…… 念成反手抓了忘岁翁手臂,心中仍是悲戚:“师父,是我错了,我没能保护好她!我活着还有什么用!”念成出招不留余地,如此关键时刻,他心中竟只剩下一个“死”字。他觉得既然负了与婉熠之约,自己便不能独活。他只想挣脱忘岁翁的束缚,朝剑池而去。就算是以死明志,就算是要去陪她,就算没有任何意义,他也不愿意独自留在世上,怀着歉疚苦闷悲痛后悔活着。那样苟活着,每日都要死去无数次,倒不如痛痛快快地了断。 “罗兄弟……” 神止峰上,不乏一阵阵唏嘘劝阻,众人均只觉得动容。虽不知这罗念成和李翀女儿之间的事情,但此时看来,二人之深情,坚比金石。在场与念成有交之人,皆劝他莫近剑池。 神止峰飘雪又至,那柄无情的权魔剑就插在绝壁之中,铁索悬于空中而丝毫不动,剑柄之上,已经落满了银白。除了权魔剑身下自剑池而出的火光周遭没有积雪,雪落之时,均已融入了剑池红水中。其余的地方,很快被这飘零的大块银花所覆盖。禁军盔甲之上积了一层银白,剑池周围的金袍卫、巫师尸体上也落了惨白,唐归虎、葛庆州、孙乾霸等人均是灰白满头。 忘岁翁让念成看着他的双眼。念成被岁翁捧着脸看他时,忘岁翁那如黑豆的双眼似乎要吞噬周围的光,只是那眼神却又深邃地教人难以直视。忘岁翁捧着念成两颊,抵着他的额头靠近,道:“你觉得李翀不该死么!” 念成不去回答,他只是极力躲避着岁翁的双眼,不敢去看他。 “如果李翀不死,会怎样?”念成声如虫语,他自觉是在脑中飘过这样的想法,可忘岁翁立刻捕捉到了他的恍然神情。岁翁在他面前直视着他,将手按在念成肩头,沉沉道:“若李翀不死,那位姑娘也能活下来。” 念成一片茫茫的脑中似是突然飞过了一道光芒,他惊醒似的回神望了岁翁,目光之中冉冉而起一种期待。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吗,保全那女子的性命。留李翀作恶,将神止峰红玉散布在这片大地上,让魔种涂炭生灵?”忘岁翁站起身来,转身负手而立,念成听得清清楚楚:“既然如此,便是老夫走眼,等了百年却收下你这样的弟子。” 念成只是不愿面对当着他面跃入剑池的婉熠,他此时却想不到除那之外的任何人,任何利益。如果真的一心一意守护着什么东西,那在他眼中,那被守护的东西就是整个世界,除那之外,再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这样的深情固然使世人向往,只是一旦失去,那个孤独的人便什么也不剩了。从此之后,只有坍塌的世界,和永寂与孤苦。曾经得到的世人追求的东西,就要拿出世人都无法拿出的勇气,担起世人都担不起的结果,走世人都走不过的路…… “罗念成!你忘记你父是因什么而死的吗?”凌越见念成像座石像一样伫在剑池前,她知念成心中所痛,又只能以言语相激相劝。 “你父是为了北境臣民,一心求得神止峰祭坛的秘密,如今秘密已经解开,你却要因为自己的执念,而弃天下苍生而不顾吗”凌越原本不会提起罗什之死,只是此刻的罗念成,恐怕已经听不进任何劝阻,若是他父亲的事,或许还能让他找回一丝理智。 念成脑中闪起与父亲的点滴,想起自己苦苦追寻父亲下落,寻找权魔剑秘密的种种,逐渐找回自己本来的目的。今日来神止峰,是要阻止李翀开祭魔剑,将权魔剑封印加固。李翀之死,却是不得不为。婉熠不肯背离父亲,毅然随他而去,此时不在念成计划之中,但往往现实就是迎头痛击,你非但不能躲避,还要忍痛牢记,随时准备接受打击。 “罗将军,罗什所察之事,今日已明,献平公主之死,错不在你……”颛孙白出言相劝,那郭爽、唐归虎、孙乾霸等人皆期待少年答复。今日再封魔剑,成败关乎着北境成千上万的人命。那南陲魔种已经现世,见过魔种的人有幸头一次活下来,只是记录了这种恐惧之后,恐惧的存在,变成了人们最大最惧的后患。 “罗兄弟,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郭爽几步上前,怀中掏出随侯珠,那晶莹宝珠泛着蓝光,在场见了随侯珠之人,观此珠无不赞叹。天下至宝,得珠者位拜王侯,与龙坐卧。‘敌国富’董显府上出的事,也为人们所知。那声名噪赫的董显,便是因这一颗珠,从一个市井混混,走上了王侯为伴的位子,成了名扬天下的商贾。 “随侯珠!”“这就是随侯珠……”“今生有幸,得见一眼此珠!”人群之中嘈杂惊议,见珠者双目泛起比那蓝光更烈的光芒,人人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这珠子。 第七十七回:阵开禁血 侯珠封剑 “不错,此珠正是随侯珠。”孙乾霸望着郭爽手中深蓝之物道:“你干爹曾允我见过一眼,此物就是名震天下的随侯珠。”孙赫在一旁只是鸡啄米地点头,只是他这只肥鸡的点头频率明显较缓,干爹那里的宝物数不胜数,全是托这一颗珠子所赐。虽不知这珠子到底是什么作用,可世上流传随侯珠之能,再看董显成就,足以印证。只是董显今突遭变故,一改行运之能,引来不少祸端。此中缘由不得而知,如今宝珠正在郭爽之手。 “贼人!你怎敢盗去我干爹的随侯珠!”孙赫大怒指着郭爽骂道:“阴险小儿,惯使狡诈伎俩,快快还回随侯珠,我攒珠万宝棒下留你狗命!如若不然,先碾碎你的狗头,再夺宝珠!” “我说,你爷俩真不愧是父子。”郭爽一面靠近念成,一面歪着头指着孙乾霸、孙赫二人。“我虽不知朝中谁是哪个,却老远看你二人站立一处,一样的矮,一样的宽,一样的像个墩子,果不然是对父子。” “宰相之子除了心高气傲,却没点真才实学吗?真是笑掉了我的牙。你曾不止一次败在我的手下,今日有你爹撑腰,却又敢在此处耀武扬威了吗?你尽管来,我郭爽要是能用得上右手,就算我输给了你!”郭爽出言挑衅,孙赫不堪受辱,甚至连累父亲也被这淫贼讥讽,怒火冲撞之下,孙赫杀向郭爽。 “赫儿!”孙乾霸叫住孙赫,伸右手将孙赫左腕拉住,朝着孙赫使个眼色,又朝着郭爽道:“不知小儿何处得罪了足下,赫儿虽然莽撞,但不是无理之人,若真是我儿冒犯在先,孙某自先赔罪。今日之争实无意义,你手上的乃是我结义兄弟董显董大人的镇宅之物,烦请足下归还,免得麻烦。”孙乾霸语出,那几名门客便是跃跃欲试,蓄势待发。 “好个孙乾霸,果真不愧是北朝宰相,说话谈吐是厉害得多。我手中之珠嘛,确实是董显的宝贝,只是却无法如命归还。”郭爽已近念成、凌越、忘岁翁等人。 “淫贼!你以为今日有罗少侠在场,我们就不敢动你吗?”唐归虎摆出龙行虎步,只等孙乾霸一声令下,便要寻报那食椒蜥之仇!在孙乾霸身边站着的几位,方才罢斗,只是因李翀变故,众人看清了神止峰及红玉之事,一时间停手。此时不稍多时,李翀依然殒身剑池,双方却还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一派剑拔弩张的架势。 “此珠叫做随侯珠,乃是这柄权魔剑的剑魂。今日封剑之事,需此物不可。”忘岁翁抬头仰视着那半壁之上插着的巨剑,心中凌然升起一股敬畏。这巨剑之下,埋藏着世人无法相信,无法想象的恐惧。 忘岁翁此言出时,那神峰之上的众人皆是毕恭毕敬,肃穆静听。方才恶斗,罗念成慑神术高功震惊四座,念成同李翀之间的较量,众人也都看在了眼中。 二人皆用的是内家灵真功夫,这世上修灵真之人,或是半吊子,或是仙是高功之人。李翀一直以来都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外人看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北皇,确是一个纯修灵真之人。念成真气灵真同修,众人见识过他的能为,却都只是管中窥豹。当时解郭爽与众人之斗、黑虎堂破杀宴的,均是他的一些皮毛之功。 今日对上李翀,再无保留。贯虹落尘、慑神术高功齐出,威震天地。李翀更是以炼魔指从容应付,众人皆是大开眼界。就在方才,这江湖上从未出现过的白头老翁,凭借一己之力打败李翀,破了炼魔指。任谁看,此翁就是上天派来除李翀的上仙,老者神功莫测,有大能为。 忘岁翁说起随侯珠的来历,向众人解释今日欲封权魔剑,非需随侯珠不可。孙赫本想为干爹夺珠,只是迫于忘岁翁的压力,自知此刻夺珠只是妄想。孙乾霸听明了其中原委。要根除魔剑之灾,就要封了这巨剑,既然如此,定该将随侯珠拱手相让。 “既是封剑所需,想必董兄需舍此珠……”孙乾霸沉吟,脸色变得明朗,“赫儿,你觉得你干爹若知道这随侯珠是权魔剑剑魂,是否会将这安身立命之珠让出。” 孙赫咧嘴,攥紧手中兵刃,叹口气道:“干爹不止是敌国富,却也是心地善之人。若要此珠救北境及卢龙堡,他定会献珠。” “不错,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夺珠。且让此珠去到他该去的地方。”孙乾霸拜忘岁翁道:“前辈尽管用此珠封剑,我孙、董两家绝无半点怨言。” 那欲同郭爽缠斗的唐归虎,竟也有一丝忌惮。这老翁发话,四下高手皆是一片寂静,再无窃窃之声。唐归虎本是放了狠话,却不敢有所动作。如今商议大事,他又怎么能出来搅局。本想开口给自己铺个台阶,只是四下徒有风声,忘岁翁继续道:“今日封剑,以防日后魔剑作祟。在场人需谨记,从今往后,莫在踏入神止峰半步,我将在山围设下结界,外人难入。当年天师所留阵法,已然微熄。今日加固封印,便是为保人间安宁。” 在场之人无不小心谨记,岁翁道:“此剑之下,乃是与人道背离的魔祖之界,若权魔剑破山而出,人魔两界的界限便不复存在。以魔种嗜血之性,我界将危。” 神峰上众人虽不曾见过魔世之可怖,但闻岁翁此言,心中寒战,身上都起了疙瘩。只觉得权魔剑下镇压的,是了不得的东西。 “是!”众人虽不齐声,却是各个发自肺腑,他们无法不信岁翁之言。今又知那南陲、洛神血案实是魔种作祟,又有孙赫、方通臂二将为证,怎么还能逃避此事。巨石盘踞,石崖林立的高峰之上,人们显得矮小,此时他们心中的恐惧,却胜过了脚下的万丈深渊,头顶的遮天巨石。 忘岁翁接过郭爽手中随侯珠,掠过众人头顶,在一突兀高石上立定,面朝权魔剑,他端详着眼前红光剑池,寒火相交,剑身之上锈迹斑驳,老藤盘枝,青石青剑,却显苍劲。火光为权魔剑屏障,近剑身时,便受那火光炙烤。只是方才婉熠靠近剑池,却无退缩。按理说,一扑通女子,又如何忍得了那全魔剑下火光? 岁翁本以此为奇,心道火光只是骇人之物,实无伤灼。他径自靠近剑池去,但觉周围空气扭动,热浪滚滚,剑池前火光如烧红的铁铅贴脸贴腹,竟不能再近。 岁翁跃开出去,离了剑池,心中大惊:方才那女子是如何如得了这剑池,经得住这层炙热的魔火? 但是当下,他来不及去思考这些问题。神止峰经方才变故,那绝壁之上竟已显现出了道道深壑裂痕。封剑在即,不得再耽误了。岁翁望着念成,见他依旧神游恍然。 他提起运真,朝着念成劈空发了一掌。掌力裂开风声,破空噼啪传响。 众人惊异之时,唯有颛孙凌越视之如常。想岁翁教导徒弟,哪一次不是把徒弟脑袋挂在自己腰上。 裂空掌至,声响越大。疾风掌力一并朝着念成面门袭来。这杀意雄浑之招,惊起念成,他闻巨响回神接了一拳,两招交汇之处应声爆裂,烟尘四起。众人眯了眼去瞧那尘中之人,不见了任何踪迹。 念成已在另一峰头站稳,躲开岁翁一击。 “不念湛卢、不觉赤霄、不闻泰阿、不问七星龙渊、不思承影、不知含光。列阵护法!”忘岁翁腾空而起,自使高功充盈灵窍。背上骨羽纹外显,隐隐泛光。 “天命迹——骨羽纹者!”在场能识骨纹之强者,皆为这老翁所展现的骨纹所惊。 观那忘岁翁身上骨羽纹能力,绝不止一层,也就是说,他不但是个罕见的骨羽纹者,更是一个修了不止一层的骨羽纹强者。此处不乏夺命迹——椎阙骨纹强者,双刀鬼项然、狮面跛兽唐归虎、素头金翅玉蝉衣等人皆是椎阙骨纹强者,只是尚无一人突破骨羽纹。普天之下,人们只觉骨羽纹是一种追求,若得此骨纹,便可纵横四海。 今日众绝顶高手齐聚神止峰之顶,本是各领风骚,各展自家之能,却不敢想在此处遇上了忘岁翁这样的世外高人。 岁翁身起,贯虹落尘心法加持灵真,将神功注入权魔剑剑池前魔火,欲压制灭火,以全封剑之事。 玄明观六剑听闻祖师伯调遣,刻不容缓,六人阵起罡木六合,剑指天地。正此时,六剑与绝壁之上的权魔剑相互感应,几欲挣脱几人之手脱飞而走。六人运功强压,施展玄明观剑术。 “无关之人,下山去吧!”忘岁翁一边朝着剑池上魔火注入功力,喝退山上其余之人。大声道:“巫咸国术士,还请开阵祭剑!” 孙赫、方通臂及孙乾霸等人,命令山上其余散人齐聚,一同准备下山。此地之阵势,再有变动,若如方才权魔剑震动,神止峰晃荡,此间凡人却不想再试。忘岁翁开始封剑,他们若不能出手相助,那便最后乖乖下山,不再添乱。 “北朝之臣听命。即刻动身,从崖头石梯下山。缓者、违者、乱者,禁军凡见,一刀砍死,绝不容情!”那沉默良久的太子启明语出,孙乾霸命禁军分散疏管,将所有神峰上闲杂之人护送下山。 第七十八回:巫咸术青光贯天 登时,散在神止峰上如沙一般的人流,变得整序起来。启明语出,人流迅速朝着登山悬梯聚集。北境上下,李翀已倒,启明便是天。他的话,谁敢不听。方才忘岁翁安排封剑事宜,却是孙乾霸、禁军统领等人观察启明脸色,得到他点头肯定,众人才听安排。 不消一刻钟,神峰上已无闲散之人。随李翀上山的巫师、金袍卫、禁军等皆缓缓聚集在了登山悬梯旁,颤巍巍下山,宛如一条探路长蛇,小心翼翼向下探去。 神止峰上,只留忘岁翁破剑池魔火,颛孙白自坐于玄明观六剑开罡木六合剑阵所护之处,起祭剑之阵,为封剑做准备。念成终在忘岁翁一掌之后拾起了精神。 忘岁翁将随侯珠掷向念成,念成飞身接过随侯珠来。此时,岁翁已在剑池魔火周围开了一人的小口,念成纵身而入,以慑神术护体,怀中藏着随侯珠,向着绝壁上的全魔剑而去。 “皇极丹图,烈光圣法,天巫魅谱,量血禁咒。禁血咒,启!”颛孙白开禁血咒封锁权魔剑戾气,自他唤出上古巫咸术之处直冲而起一道青光,那青光把神止峰顶层云荡开,笔直地注入苍穹。一时间风云四散,而又骤聚。巫咸术所生青光冲破一洞,似把天地相接。那乌黑翻滚的厚云迅速吞噬而来,只是掩盖不住禁血咒威力,留出了一口光束,直通穹顶。 忘岁翁加持法力,以浩浩内劲破开剑池周围火光,为禁血咒入剑池开道。老翁极力而为,他深知权魔剑的厉害,丝毫不敢大意。起初岁翁还算轻松打开魔火屏障,但后来隐约发觉魔火有愈合之势,他们似一条条活生生的精灵跃动,火焰扑闪着,明灭着,耀烁着…… 越是受到岁翁法力压制,这魔火就显得越兴奋,越顽强,魔火中涌动着一股生的希望,企图冲开忘岁翁的束缚,将剑池及权魔剑紧紧护住,不让他受外力侵袭。 “这魔火有心反扑,已有意识,绝不再是坐等受制之辈,你们小心应付,千万不能大意!”岁翁察觉了权魔剑意识觉醒的变故,提醒众人小心应付,若魔剑反扑,功力倒噬,很有可能会伤到封剑众人。 念成双目凝神,死死盯着权魔剑剑柄镶嵌随侯珠的位置,他集气而上,逆流穿云,右手高举随侯珠,左手加持慑神术、将功力注入随侯珠,在那昏暗暗天地黑云之间找出一条路来。正要进入岁翁所开缺口,靠近权魔剑,以剑魂入剑。听到岁翁告诫,脚下又慢了几步。 若魔气已有意识,便要多加小心,此时若受重创,相互之间难以照应,很可能就会丧命。 念成一边观察身围魔剑剑气变化,一面朝着权魔剑靠近。随侯珠在慑神术功法加持下辉如摘日,黑云雾气见光四散。 念成正近岁翁所开魔火缺口之处,想要闪身而入,只是此时权魔剑又生变化,神止峰上魔气骤聚,剑气凌冽无比。精红魔气流窜,剑气纵横飞舞。山上封剑所留几人,一时间浑身处处受创,避无可避。 权魔剑剑气震开,又是一股卷风而来的破空气流。念成被这力量挡在魔火之外靠近不得权魔剑,又是四处毫无章法的乱风狂舞,风过之处,夹杂剑气划肤伤人。念成朝后退却,手背之上赫然出现两道伤口。 开魔火的忘岁翁亦被疾风凛刃所伤,只是他毅然不动,仍然替念成开道。“念成,试运你体内冰火兽丹之力抗魔火近剑,若此时再退,魔气再盛,恐怕难再接近权魔剑!” 念成望着师父,见他所受之伤。那张干枯瘦黄的脸上被划开了几道口子,任人猜测,怕是割开只能见到白骨的面庞,血凝在了伤口。他衣襟半掩的胸口处也有几道划痕。只是这老头子却像个无情的草木,不觉疼痛一般地定坐在那里发功。岁翁言出之时,手中的功力加紧,冲击着剑池周遭魔火。那剑下的火光渐渐被岁翁压制,暂时抬不起嚣张的焰气来。 “师父……”念成本想劝岁翁小心,保重身子。可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与其说这些废话,还是快借岁翁发功,冲入权魔剑旁才是。 念成咬紧牙关,满起浑身灵窍,灵真盈满,骨纹张裂。岁翁看时,那正是与自己同阶的骨羽纹!岁翁侧脸望着念成,会心笑笑:好小子!念成借势冲入魔火之中,贯虹落尘心法护体,纵剑雨慑神之术开路,直取权魔剑。 神止峰上霎时被一层红晕笼罩,四处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权魔剑护剑火光被破,魔气束集穿击。 “不好!是这些尸体!”凌越望见了血红精气自神峰上死去的巫师、金袍卫等人的尸体而起,权魔剑渴饮血精,增大能为,同忘岁翁、罗念成相抗。 “凌越,快来助我!”颛孙白开阵本是要压制封锁魔剑集食血气,只是阵法威力尚不足,难以遏制权魔剑集起周围血气。他极力摧动功力,但禁血咒开阵效果并不理想。一时间,忘岁翁破魔火,念成近权魔剑,使得魔气转温为厉,更胜从前,难以压制。 颛孙白大呼教凌越出手相助,只是凌越稍有迟疑,她自觉能力尚不足以开启阵法,难以帮到父亲。若二人通力配合不当,还有破阵的风险。那时候,控制魔剑魔气肆意的巫咸开剑阵一破,岁翁、念成都要受到牵连。 顾忌颇多之时,凌越竟难以抉择。 “越儿,别想那么多,入阵吧!”颛孙白恐自己一人难以支撑,此时念成已经近魔剑,若他的阵法出了什么意外,可能前功尽弃,还要赔上罗念成性命。 玄明观六剑观情势不妙,本欲来援,却被忘岁翁喝止:“你等六人守在巫师阵法之外,护阵不受外扰,寸步不得离开!”那六人听了祖师伯的话,自然是不敢乱来,虽观剑池周围几人情况危险,却也无能为力。 “今日的你,早已远胜从前。你同我在洛神庄修炼的日子,巫咸术通解大精。只是我没有多加赞扬,你身上的巫咸大法,已有我九成!今日开阵,绰绰有余。凌越!速来助我!” 颛孙白面色渐变,体力有些不堪。那魔气只会更盛从前,八方集来的血气增长了权魔剑剑气,神峰上留下的人皆被剑气伤到。 凌越再不敢多想,手起巫咸术,去助颛孙白开阵。“皇极丹图,烈光圣法,天巫魅谱,量血禁咒。”凌越在颛孙白同侧又开一阵,两股青光平行相对,直入云霄。 “合!”父女二人将禁血咒合流,凌越担心自己巫咸术修为不足,会影响颛孙白血阵,她用了全力,将近来修习巫咸术开发到极致打出,那青光更胜先前颛孙白所开之阵。她本可以开阵融入血阵,只是她的担心让她做出多余的举动。颛孙白已耗费大半体力,开阵之威力不如伊始,如今汇入她这般极力而出的力量,二阵才更难相合。 颛孙白早就料到女儿会拼全力开阵,幸得早早做了准备。他提高巫咸秘术,在合阵一刹那,又添了最后的力气,想同凌越之阵达成旗鼓相当的力量,不至于合阵崩溃。 颛孙白竭力使出,勉强才和凌越之阵威力相当。这一合阵,惊得他一头冷汗。幸好我知这丫头脾性,否则破阵不合,要出大事。 凌越却还没察觉到此间玄机,只是竭力运阵,为念成、忘岁翁争取机会。 忘岁翁见地上两道青光直起,转而合二为一,他知是这巫咸父女二人合阵抗魔剑集食血气,心中宽慰,如此一来,便可减少凌冽剑气对众人的干扰和伤害,封剑便可成了。 “罗将军!快快封剑!”颛孙白气息虚弱,他自知坚持不了多久,只盼念成速将随侯珠入剑,加固权魔剑封印。 “我罗家就是因你这魔剑而落到这步田地。今日若不除权魔剑,日后必生祸端。又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念成手中盈蓝随侯珠被他隔空操控着。他将体内敖狠、海蛟兽丹催动,幻化成青赤相环抱的光球,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他强冲入魔火中去,靠近权魔剑,那魔火由岁翁所开之口涌来,念成只感周身一阵炽热。 只是那冰火兽丹与魔火之力相抗,让他成功穿越了剑下之火。念成借兽丹之力,在忘岁翁和颛孙白、凌越的帮助下成功来到权魔剑下。仰望魔剑,仰插在半壁巨绝空之上,那魔火因念成的进入而消散不见。念成看时,那剑下的一池,那是清澈之极的水。 但见剑池池底有大块红玉,裸石沉底,却无鱼虫浮萍,没有生机。他明明眼睁睁看着婉熠从此处跃下,这剑池又一眼到底,没有任何遮挡,却为何不见剑池池底的人? 直到此刻,那柄与青石壁融为一体的权魔剑正在眼前,只是罗念成双目所住,却在剑池之中。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因为那剑池中并没有婉熠的身影,或许,她还在。但就是方才,他亲眼看着李家父女投身剑池,又怎会有错。 念成呆滞望着那剑下池水,只见得闪耀微光的红玉,实无别无,更看不出此池有任何玄机。 忘岁翁心中焦虑,值此紧要关头,他又怎因此事裹足不前,再耽误时机,颛孙白一处恐怕撑不住了!岁翁无暇设法提醒他,当下他也正集中精神同魔剑魔气对抗,哪里腾得出手来。 第七十九回:蚀青光吞云起 震寰宇煞魔吟 “罗念成!你在做什么!还不快为剑入魂!”凌越察觉到颛孙白气息逐渐微弱,已不足以注续禁血咒。 “罗少侠,快快封剑!”阵外六人道齐声高呼,他们手中执剑,却也是神情紧张,怠慢不得。六柄神剑乃是天师所留,与这权魔剑又有莫大的渊源。因此,方才权魔剑受创,稍有异样,那六剑戾气大增,全部向着权魔剑挣走,六人舞剑罡木六合,才镇压六剑异常。 “大法如常,元归辰芒,晦明破昏,夺死续生。”凌越欲助父亲,只得一手支持,注续禁血咒,一手起巫愈术,为颛孙白疗伤。 “凌越……”颛孙白怕凌越双招齐使,恐她难以承受那样的压力,散尽功法。颛孙白脸色苍白,他觉后背一股暖流涌入,乃是凌越与他巫愈术疗伤,他要阻止时,凌越却先道: “爹爹,今日禁血咒若灭,权魔剑便不可封。恐怕引来难以想象的灾祸,你我今日必须守阵不离,若无余力,有死而已,绝不可后退。”凌越语出虽轻声,却句句铿锵坚定。 颛孙白不再说什么,女儿有如此胸怀,自己又怎敢拒绝。多年不见,她早已不是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撒娇的小女孩了,她已经长大成人,真正独当一面。 颛孙白却心生愧疚。凌越越是懂事,他就越觉得亏欠她。加之妻子亡故,均是因他不在这孤苦母女身边…… 颛孙白眼中噙泪,仰头望着通天的那道青光,不让它掉下来。 “雷元引怒,乾坤为怵!千山暮雪,纵横归流!”罗念成在那清池之中望见了自己的身影,那手中的随侯珠熠熠生辉,他猛得觉醒,不敢再流连在回忆之中,他携珠而上,身围开纵天雷之术护身,朝着半崖权魔剑飞去。 念成使一招诛仙剑中‘擎云一鸿’‘孤雁折翅’的身法,矫健越穿在陡崖险石之上。再近几步,魔剑剑气扑面杀来,只是念成起慑神术纵天雷护身,剑气多被挡在雷元之外。 念成双掌交汇,他将随侯珠抛至空中,又用掌力使其悬空,操纵此珠向着权魔剑剑柄靠去。 忘岁翁、颛孙白、凌越在半壁之下替念成开道,念成已成功到达权魔剑前。罗念成催动掌力,将那颗泛着蓝光的权魔剑朝着权魔剑剑柄逼去。随侯珠在法力催动下缓缓靠近权魔剑,绝壁上的魔剑仍是没有任何变化。 随侯珠再近之时,神止峰又被红云笼罩。那随侯珠与权魔剑剑柄之处的缺口恰好吻合,若剑魂入魔剑,魔气再无意识,人魔两界的联系将被切断。随后由几人合力,将剑重新封印于此,设下结界,便可保证人界安宁。 只是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从山崖之后传来二人的打斗之声。 原来启明率一众人下山避祸,交由念成等人封剑,却单单留下了这二人还未离去。 那打斗的二人,从山崖的另一边转来,才让这几人发觉。恶斗的正是郭爽、唐归虎。方才郭爽出言挑衅,唐归虎终于还是难忍羞辱,和他打斗起来。 郭爽自然不愿离开神止峰,此地权魔剑,不正是天下名剑?他还未睹够权魔剑风采,要同念成等人一起封剑。尽管觉得可惜,却不得不这样做。只是当下话不择口,激怒了唐归虎,被他缠上,方才一阵,唐归虎并未虽众人下山。欧雄、葛庆州等人知道唐归虎的脾气,知道唤不回他,因此随启明下山去了,留下唐归虎任他去留。 唐归虎寻到郭爽,郭爽也便无暇再来助这几人封剑,和唐归虎在山崖另一侧打斗起来。神止峰权魔剑气变化,也阻挡不了二人斗狠。 忘岁翁、颛孙白大惊,此时正要封剑,却从崖头窜出这二人,噼噼啪啪打斗过来。若二人坏了阵法,随侯珠不入魔剑,再要封剑,恐怕来不及了。任由生出意识的魔剑生长几日,恐怕天师留下的封印要被破开。 “念成,不要被他们干扰,继续做你的事。”忘岁翁一面稳住念成,一面向玄明观六剑道:“不念、不觉,护阵!” 六名道人也见此二人从侧面打出,早早做了准备,六人拦住二人去路,将他们围在剑阵之中。 “二人莫要靠近,祖师伯正在封剑,擅闯剑阵者,休怪我等剑下无情!”不念道人手执湛卢剑,剑指唐归虎、郭爽二人。 “我可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助罗兄弟封剑。”郭爽一面应着唐归虎飞来的拳脚,一面朝着六名道人喊道。 “郭爽?”念成循着那二人打斗的方向瞧去,看见了被六剑拦下的郭爽、唐归虎。只是他本聚力凝神在为权魔剑入剑魂一事,现下分了神,却给魔气抓住了机会。一股深红剑气袭向念成胸膛,随侯珠本已巨剑极近,青石上的灰尘散开,古藤散落。剑魂入剑之前,却因念成疏忽受了魔气一击,随侯珠随着念成身子一斜,缓缓颤动。 虽是微小的变动,却大大影响了权魔剑入魂。随侯珠近剑之时因这震动产生了一丝偏差,被卡在了剑柄之外。霎时间,神止峰风云突变,罗念成被道道魔气冲击荡开,从半壁悬崖之上跌落下来。 岁翁白眉怒扬,起身停下手中施为。飞身前往壁上接下念成。 蚀青光吞天云起,震寰宇杀生魔吟。绝壁陷剑红刃飞,还阳阎罗问短长。 岁翁离开破魔火之位,身中魔气一击,他毫不理会,径直冲到半崖之上,把受击坠下的念成救下,师徒二人转入一巨石后,远离了剑池。 岁翁阵灭,颛孙白、凌越所开禁血咒同时被破,神止峰魔气大涨,剑气肆虐而来。颛孙白父女所起之阵被魔气吞噬,那道直冲穹顶的青光也被滚滚黑云吞没,不见了一丝光芒。颛孙白、凌越二人身负重伤,各自运功护体,结起巫愈术抵抗魔气之袭。 全因那二人突至,导致封剑之阵节节告破。如今酿成大祸,二人却还不自知。 不念湛卢、不觉赤霄、不闻泰阿、不问七星龙渊、不思承影、不知含光六人剑气罡木六合阵,将这二人困在阵中。郭爽、唐归虎虽被困,却还是各自为阵。二人于阵内见则斗,分则破阵。左突右至,丝毫不停手上功夫。 眼见封剑之机已错,念成身中魔气一击,倒在忘岁翁怀中:“师父……我……” 岁翁用袖子擦拭念成嘴角的鲜血,瘦小的身材在此刻如同这绝壁青石一样宏伟,他左手扶着念成坐起,为他运功疗伤。“调息打坐,不要多想。” 忘岁翁右手探出,将那被权魔剑剑气弹开的随侯珠隔空吸来。随侯珠若不被收下,就要落入山崖之间,不说被坚硬利石粉碎,即使落入石崖之下,也会再无踪迹。随侯珠为岁翁右掌吸回,悬在二人头顶。 “今日定要将剑魂入剑,若放任魔气生长,此后日益成形,你我都再难挡。”岁翁为念成注入灵真疗伤,一面结起一白色屏障抵挡权魔剑剑气。 山崖那边,六剑正与郭爽、唐归虎斗得难舍难分。六剑罡木六合阵虽占了上风,但此时魔剑异常躁动,那六名道长手中六剑却渐渐不听使唤。不思手中承影剑、不知手中含光剑在合阵之际时时剑走偏方。 郭四叉看出了六人难将手中神剑使用自如,反是受剑所制,不能发挥剑阵的最大威力。六人出招之际皆有克制留守,需要分散余力去关注剑本身的意志和变化。 这其中,最属不思道人、不知道人尤为明显。他二人剑术比之其他几人略逊一筹,承影、含光又是承转结合、相辅相助的两柄剑。二人难克剑的意志,出招更是顾忌百般。 “小道士,我是来助罗兄弟等人,你等为何将我困在这阵中。”郭爽手中漆黑短叉与六剑接刃,和不念道人搭话:“你这剑阵虽然精巧,却可惜在你六人手中无法发挥其威力。你六人尚连手中之剑都不能控制,又怎能领会这剑阵的威力。” 玄明观六名道人一心齐慌,他们各自心中清楚,确实是因权魔剑影响手中之剑,均不能发挥所长,招式之间颇留余地。如今这俊少年看出了罡木六合剑阵的不足之处,六人既觉羞愧,有升起懊恼之意。不思、不知更是心虚却气盛。二人听闻郭爽讥嘲,目光陡然变得凶狠,手中剑法更加紧凑,只是魔气扰乱之下,剑招失准。 不思、不知一起从两个方位执剑刺来,于罡木六合剑阵之中使出杀招。郭爽观见二人行动,正合他心意。“二位道长握好手中的剑了!我瞧你们定是那平日不知刻苦练剑的偷懒弟子,如此剑阵,怎能派剑都握不住的人来使?这剑阵威力,算是败在你二位手中了!” 郭爽高声大嗓,生怕唐归虎听不清,他意在唐归虎去迎战一名,自己接下另一名。唐归虎怎会看不出这六人的长短。不思、不知执剑刺来之时,他就知道那是唯一破阵的机会了。 第八十回:夺承影 争含光 “龙行虎步!”唐归虎身影矫健灵动,人过带风,不思对上郭爽双叉,不知领教唐归虎龙行虎步的功夫。 一时间,含光、承影二剑被郭爽、唐归虎打落。几乎是二人近身之时,郭爽变手中双叉为四叉,唐归虎使出‘亮骨爪’功夫,招式交汇之际,承影、含光二剑乒乓落地。 不思、不知大惊,剑已脱手,待到再想去捡时,那两柄剑“噗嗤”一声跃空而起,随着神止峰上道道血红精气而去,被权魔剑召唤朝着剑池而去。 承影、含光如同禅翼般透薄的剑刃随着精红魔气而走,从不思、不知二位道长手中脱飞,被卷携着飞向崖璧中插着的权魔剑。 其余几人见不思、不知二人手中长剑飞离,四人来不及去帮,之因阵中还困着那郭爽、唐归虎二人。此时二人施计破了罡木六合剑阵,击溃阵脚的不思、不知二人,优势大显。 郭四叉挥舞着那双漆黑的长叉,朝着不念、不觉道人扑来,唐归虎身形晃荡,龙行虎步压制不闻、不问二人。 几人正鏖战时,那承影、含光二剑为魔剑所吸,岁翁照看念成,也观见这一幕。 若这六柄神剑皆是由范烨所铸,那么六剑也应当是魔世之兵。今日权魔剑吸引六剑震动,若任由魔剑融合这几把神剑的威力,恐怕魔世与人世之界就要破封。 当下忘岁翁距离魔剑有几十丈远,双剑飞舞速度极快,本是来不及再去追赶。地上颛孙凌越照看颛孙白,甚至没有察觉到魔剑对这六剑吸引的情况变化。承影、含光双剑即将为权魔剑所吸附,增强自身力量,以蓄积冲破天师曾经的封印。 不单单是随侯珠,这下六剑也成了新的麻烦。“照看好手中的宝剑!”忘岁翁一语喝出,其余四人握紧了手中长剑,不敢再有丝毫怠慢。那不思、不知二人去追那飞走的承影、含光,却被那股雄浑的权魔剑剑气冲击,拍倒在了石崖之上。 一时间,雷云滚动,那青色磐石之中的巨剑散发着紫红的光束。在即将吞没承影、含光二剑之时,显示出了极为恐怖的吞噬力量。神止峰高大山脉之间,隐隐约约裂开深壑,那道道深黑的渊缝中,不住地闪现着紫红的光芒。山体膨胀欲爆,风云狂起。 “不好!魔剑要吸那两把神兵!”念成见状大惊,他调息稍稳,可已来不及出手。“不错。”忘岁翁眼盯着那两股缠绕的魔气,低身道:“范烨曾说过,这六柄名剑乃是由他所制。或是魔界之兵,今日权魔剑若集食此剑威力,封印将破!” “前辈,快想想办法啊!”凌越这才知道魔剑欲启,颛孙白一并惊讶:“若魔剑今日破封,我们该如何挡之?”他早对此剑产生的深深的恐惧,他知道魔剑的可怖,见识过李翀炼魔指的神威,如果魔剑真的苏醒,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半空中传来嘶鸣,钦丕翅卷雷云而至,它背上的,正是玄明观玄通、玄德二位道长。 钦丕逆着雷云而去,将自身裹挟入那精红魔气与双剑之流,钦丕虽身形巨大,可他贴流而行,速度却是不可小觑。钦丕以天生飞行的本事,竟赶上了随流而去的两柄神剑。 玄通、玄德施展能为。玄通将那右手中拂尘卷出,那白色的兽毛集成的拂尘像条天河落瀑一样在空中施展开来。随流而长,不断延伸变长,迅速朝着那承影、含光而去。 玄德将腰间一金钵掏出,置于空中,他口中念咒,双目紧闭。前方道途之中,凡是为魔气笼罩之处,自金钵而出,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束通途。这金光环绕照射在承影、含光二剑之上。驱散了双剑周围的魔气。 “是师尊!”地上的不念、不觉、不闻、不问、不思、不知齐声道。见师尊与师伯来助,心中坦然。“这下有救了。”“只要承影、含光不被夺走,魔剑就难以破除天师封印。” 几人见这二人来援,心中大为宽慰。面前的敌人,再缠斗时,没有半点犹豫。这四人以二敌一,终于占了上风。郭爽见情势不妙,不宜再斗下去,他一面朝着念成方向移动,一面同道士讲和:“我是罗念成的熟人。方才这厮虎头虎脑地寻我打架,我才和他交手。我绝不是来坏你们封剑大事的。那老翁手中随侯珠,还是我交给他们的!” “淫贼!少废话!等我解决了这几个小道士,就来撕烂你的嘴。”唐归虎一人独战不闻、不问二人,颇为吃力。他斗得越久,越发觉眼前这两名道士手中剑法凌厉,实在不是好惹的主。唐归虎一面后退,一面寻求脱身之法。 “罗兄弟!是我啊罗兄弟!”郭爽一面同二人打斗,终于靠近了忘岁翁、念成所在之地。他疲于应付唐归虎、又同二位道士斗了许久,已经没了力气。“快叫他们停手。” 念成见这人果是郭爽,先劝了二道:“道长且慢,这人确是在下的朋友。”他转而问郭爽:“你方才……” “这人真是你的朋友?”不念道人朝着岁翁脸上看去,他并不能确信念成之言。 “既然他说是,那就是呗。你瞅我做什么?”岁翁见不念望着他,匆匆回了不念一句,又去观望那半壁之上的玄通、玄德二人。 不念、不觉只好罢斗,任由郭爽走脱。转而前去助那不闻、不问。 “你这奸诈的小人!”唐归虎一见郭爽凭着一张嘴,叫退了二道士,现下自己处境危险,以一敌四。 这淫贼如何走脱了,今日又中他奸计!唐归虎不及多想,这玄明观四位道人剑术均是一等一的高明,任自己有三头六臂,也是抵不过的。 他朝怀中掏出一团白色粉末,洒向空中,那与他近战六人皆被迷了双眼,朝后退去。几人回神再看时,那唐归虎已经从西侧崖头下山。四人冲到崖边,只见那人在无依无靠的巨石悬崖之间来回跃动,身形似虎。虽跛了一足,却还是矫健。几人欲追赶,那唐归虎早跃去没了踪迹。 四人任由唐归虎下山去了,又来关心师尊、师叔之举。 那半壁之上,玄通、玄德已经各自施展能为,将承影、含光从魔剑手中夺回。二人拿回双剑,来到地上和众人汇合。钦丕从崖头飞下,来到念成身边。 “师尊!” “师伯!” 玄明观六人一一向玄通、玄德问好,二人点头回应,来到忘岁翁面前:“我们来晚了。”玄通、玄德手执承影、含光,欠身行礼。 “正是时候。”忘岁翁起身,眼睛仍是观察青石壁上权魔剑的动态。那壁上恢复了方才的模样,裂纹之间再无涌动的光彩。 “多亏了这巨雕引我二人来此。”玄德收了金钵,向念成道:“我二人来此地路上,遇见这只巨雕,它夺去我腰间金钵,我二人便合力去追它。谁知它腾空而起,我们跃到它背上,他便还了金钵,入云冲着神止峰而来。” “还好二位及时赶到,否则权魔剑吸附承影、含光,恐怕要冲破封印。”念成笑着看向钦丕,摸摸它歪着的脑袋。“好小子!”钦丕响亮地叫了几声。 “如今魔剑石壁已有裂痕,今日若不为它入魂封剑,日后必生变节。”念成匆步到颛孙白、凌越之处,关切道:“你们没事吧?” 国师已由凌越以巫愈术疗伤,暂时没有大碍。“无妨。”颛孙白心疼地望着女儿,凌越微笑道:“我没事。” “大家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郭爽瞧着经历魔气侵袭的众人,一面望着绝壁上的权魔剑,问道:“此剑全貌如何尚不可知,果真不能教他出世么……”凌越大怒,两步过去就揪到了郭爽耳朵:“还不是因为你!我们正要开阵封剑,是你跑来捣乱,才教我爹受伤,念成为魔剑入魂之准!还敢提什么一窥权魔剑剑身。这剑要是破山而出,你都没命了,还看什么剑!” 众人纷纷责难,确实是因他和唐归虎突然出现,才打乱了封剑之阵,郭爽疼的嗷嗷直叫,一面咧嘴道:“我也是身不由己。那唐归虎非要和我比个高低,一路打斗至此,我本是来帮诸位封剑的啊。” 凌越狠狠往屁股踹了他一脚,“别再做梦想看权魔剑,又添麻烦,你还是去别处寻宝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当务之急,是再起阵封剑。如今有玄明观两位前辈来助,又有郭少侠相助,不失为一件好事。今日若不为此剑入魂,加固封印,只怕魔气生长。”念成拱手拜了众人,请求相助。 “不错,诸位可再准备开阵,封剑之事,不可耽搁。只是……”岁翁一双黑眼望着颛孙白,有些犹豫。 “我或许还能开阵,只是需要诸位相助。”颛孙白明白岁翁担心。方才自己受了重创,岁翁恐怕他难再开禁血咒。凌越抢言道:“爹!我来吧。”凌越双眼中透着自信,她方才犹疑,经过颛孙白教诲,鼓起勇气尝试,如今她对自己颇有信心。 第八十一回:入剑魂 焕生机 “由我来开阵,你们助我!”凌越斩钉截铁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余地。颛孙白本想再劝,只是忘岁翁道:“凌越姑娘侠骨柔肠,肯为天下之事尽力,又体恤父亲,代父之劳,难能可贵。依我看,就让她试试吧。” 颛孙白默默点头,只说了俩个字“好吧”。 “开阵之用,还请您吩咐。” “六剑在外护阵,凌越姑娘开禁血咒,我来破魔火屏障。念成为权魔剑入随侯珠。其余的人,助凌越开阵,为念成开路!”忘岁翁说罢,自己已飞身而起,与剑池上魔火抗衡。 “皇极丹图,烈光圣法,天巫魅谱,量血禁咒!”既然岁翁和爹爹这么信任我,我定不能辜负他们。凌越想到这些,使出毕生所学,将上古巫咸大法毫无保留使出,禁血咒控制神止峰顶流窜的魔气,为念成靠近权魔剑打开一条通途。 颛孙白使出巫咸术助凌越,为她加持功法力道。 念成接过岁翁手中随侯珠,朝着半壁飞升而去。玄通、玄德助忘岁翁破魔火,剑池之上的熊熊烈火被三道金光打开一个一人高的口子。有了玄通、玄德的帮助,这魔火反噬之力也显得渺茫,三人足以控制安全的通道为念成护航。 郭爽知权魔剑厉害,腾空而起:“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三叉齐出无敌手,四叉成佛鬼见愁!”他将四叉舞得飞起,气流旋转之地,激起一股巨大的旋风,这漩涡将周围魔气吞噬,念成周身不再受魔气干扰打击。 六剑竖耳观察,小心四周上山来人。钦丕也在众人头顶盘旋巡视,助他们护阵。 念成缓缓而起,将手中随侯珠脱离了掌心。那珠子在念成的操控下,缓缓向着权魔剑剑柄靠近。 阵法整序,一切都进行的顺利。随侯珠缓缓靠近剑柄之孔,念成愈发的小心。他集中了精神,生怕再出一点差错。额上汗珠不知不觉低落。地上之人,因灵真运动,早已湿了脊背。 六剑注视着念成操控随侯珠渐近剑柄,大气都不敢出。似乎此时任何的微小变动,都会给当下情景带来变数。那泛着蓝光的随侯珠终于缓缓镶嵌进了权魔剑剑柄。 魔剑所链寒锁颤动,随着神止峰一阵山摇地动,一道紫光冲击而出。轰隆巨响似天雷滚滚,神峰之上的十几人,全被这冲击波的力量冲散开去。钦丕也不例外。它本在神峰顶上,这气流从四面八方袭来,没有任何死角。 一时间,众人皆倒在地上。只是片刻巨响之后,神峰不再颤动。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念成目光迫切循着权魔剑剑柄处,他神情肃穆,脸上似是蒙了一层厚厚的灰,烟霭缓缓散去时,那半壁之上的古迹,熠熠闪耀着一丝幽蓝的光芒。那正是随侯珠!随侯珠已深深嵌入权魔剑剑柄处,与绝壁上的巨剑融为一体。只是这珠子带来这沉睡太的巨剑一丝闪耀,像是穿了新衣服的老者,显得不相称,又有一丝精神…… 神止峰上雾霭渐渐散去,众人目光焦点,全都在那柄巨剑之上。“看!剑魂已入权魔剑!”凌越见那蓝光所在,正是随侯珠于剑柄处氤氲而生。众人皆见剑魂已入,喜不自胜。 “好啊,如此一来,封剑有望!” 玄通、玄德收了手中灵真,忘岁翁收功,凌越就地打坐运起巫愈术为自己疗伤。 “诸位暂且休息,剑魂已入,稍后还要重新加固封印,为此山设下结界,以稳固封印。”忘岁翁望着逐渐稳定下来的巨剑,察觉到周围魔气骤减。看来随侯珠果然起到了作用。接下来,就是集合几名高手之力,将封印再度加固,设下结界,以期此间不再有任何变故。 “岁仙既是天师之徒,对此剑的了解,甚于此间任何一个人。我们听您的安排就是。”其余几人纷纷点头赞同。 “当年有人皇、天师、刀圣合力封剑,才将权魔剑镇压在神止峰上,如今我等功力低微,难以像诸位前辈一样将此剑魔气荡尽,只能求暂时压制魔剑气焰,不使魔种害人。诸位尽力而为就好,不要勉强。”岁翁说罢,转身对着权魔剑,口中低语:“师尊啊,愿你保佑,今日封剑不出差错。” “师父,开始吧。”念成已调整紊乱的气息重归平静,准备好下一步封剑。其余几人也都归位,重新打坐调息,要为加固封印做好准备。 神峰之上云雾散尽,高耸的顶峰之上冷风流窜。岁翁腾空而起,他手中施为,口中叫到:“念成、玄通、玄德、凌越。我们五人合力,朝魔剑剑魂处注入灵真,待灵真充盈之际,天师他们布下的阵法才得以加固。” 听到岁翁呼唤,几人皆起身而上,一同向着随侯珠隐隐发光之处,将灵真注入。有随侯珠的镇压,权魔剑魔气不再肆虐,受几人灵真注入之时,巨剑再无异样。 随着几人加大施为,那入绝壁的巨剑自随侯珠处引出一条蓝线,顺着剑身散开。自上而至剑柄,拴在剑格的寒铁锁链铮铮作响。本是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在这浑厚的灵真笼罩之时,那铁索上的寒冰破碎熔化,一直通向石壁。自下由剑身中央缓缓游动,直抵插入崖璧之中的剑尖。那蓝光似是激活了整只权魔剑,古壁之上显出生机。本是苍老冰冷的石块,竟然生出些彩色的小花,从石缝之中迸裂生长而出。伴着探头的茵茵嫩绿,转眼间起了一派生机。 几人就如此为剑魂注入灵真,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蓝光变得膨胀,缓慢扩散开来,笼罩在了整个剑身。蓝光再往下溢,那剑池之上的魔火为蓝光侵蚀吞灭。魔火竟渐渐被蓝光吞尽,不见了踪影。 众人力量将尽之时,那蓝光继续向下浸流。蓝光入剑池之时,那一池水瞬间由红变蓝。水色似是被洗涤干净,又重新染成了青蓝,那纯色中不掺杂浑浊的颜色,色泽通透,一池水就此化为天空般的色泽。池中红玉、池边的红玉全部都被这色彩浸染,红玉变为蓝色玉石…… 五人再将灵真注入随侯珠时,那变为蓝色的剑池,蒸腾着一股白气,转瞬之间,那一池水从表层开始,结了一层玄冰,红玉皆被冻裂,受寒之后的大块玉石一个个碎开,只从中流出一丝血红气息,升腾入空,而后消散不见了。 其中凌越已尽了全力,再注灵真,恐有性命之虞。忘岁翁察觉凌越变化,观见其他几人也是到了瓶颈。他立刻道:“到此为止吧。我数三声,五人一同撤掌。” “是!”其余几人应和,听着岁翁倒数。 “三、二、一!” 岁翁与其余四人一同撤掌,落地打坐,重新调整气息。六剑纷纷围上来,护了那玄通、玄德在阵中,传功疗伤。颛孙白双手起势“大法如常,元归辰芒,晦明破昏,夺死续生。” 巫愈术笼罩五人,为他们疗伤。 权魔剑逐渐稳定下来,神止峰上再无魔气涌动,在众人的努力下,剑魂已入,封印再次被加固,暂时平息了巨剑的异常。神止峰上,六人打坐休息,疗养方才所受创伤。 钦丕在混乱中也受魔剑冲击,正择一乱石丛中闭目养神,忽警觉地睁开圆眼。钦丕歪头听听,此时那神峰上几人正打坐调息,正是虚弱的时候,谁都无暇顾及别的事。钦丕挥翅起身,朝着崖边东侧而去,双翅刚刚展开,身子就已到了崖边。 见一双利爪袭来,五常迅速闪身避开。上神峰之人,是山下守候的张五常。五常奉命率兵在神止峰下守着,以防有人上山扰乱祭典。但他故意放念成等人上山,方才遇见下山的启明等人,知神峰上事情已经有了结果。但那营中的远山,还因当日一招‘天宇乱星火’大伤元气,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五常想求助念成等人,期望他们能出手救救远山,因此才与启明打了招呼,独自上神峰来了。 钦丕与五常面面相觑,原来都是熟人。五常还稍微有些紧张,生怕这鸟认不出自己,扑来袭击。他所站之地不过是方寸木梯,若受击无处可避,恐怕要葬身在这万丈深渊之中。 钦丕当然认得此人,当年念成与远山、五常相识,还是那二人救下念成。大鸟当即飞离,重新回到石堆中去了。五常这才放心,缓步上山来,见神峰绝壁空地之上打坐着十几人。权魔剑周围火光不见,峰顶寒气顿生。剑柄那随侯珠所散之光尤为耀眼。 看来众人已经将李翀正法,又封了权魔剑。如此一来,便可阻止魔种侵袭。若早点封剑,红玉中魔种也不会在南陲作祟,远山也不会因使出绝技而昏死。可惜可惜,可惜你彭远山没有这份福气。五常一边叹息,转念一想,又寻思道:既然魔剑已经被封,天下再无魔种之害,岂不是一件好事,这有什么可惜的。只是不知罗兄弟能否救得了这倒霉之人…… 五常一面观察几人,一面靠近。 第八十二回:此间事 离别情 想是方才封剑,有一场恶斗,此间几人,皆受了重伤。现下打坐调息,均是最为虚弱之时,看来这魔剑果真不可小觑。这山上之人也颇为复杂。有身着道袍同远山一样的道士,也有国师巫咸一脉之人。为首的那老头倒是稀奇,这把年纪,是如何上得这高峰的? 五常见那权魔剑半壁之上已经凝起了一层寒霜,剑池中已结了玄冰,整个峰顶袭来一股寒气,钻进他的袖中衣中。他朝着打坐几人靠近,不自觉的打个寒颤。 念成发觉钦丕方才去而复返,知是崖边来人了。他缓缓睁开双眼,将气息调节平稳。方才的封剑,即使如他身上蕴涵的浑厚内劲,也被消耗了十有八九分。他看到靠近阔地的张五常,初见因五常距他较远,看不清面貌长相,因此一时间竟想不起这人是谁。当五常再近时,挥手朝念成示意。他这才认出,来人是多年前于神止峰下救他的张五常。 不想岁月变迁,容貌易改,当时身形矫健的白袍少年,如今已满面沧桑,脸上的胡茬让他不再有那股年少英气,多了几分老成,几分颓疲。多年不见,我居然认不出是他。当时我们三人相聚,与他仅有一面之缘。他向太子复命,而我和远山则共赴巫咸国,今日再见,又过了这许久…… 念成心中感慨,五常大步流星靠近故交,他开口笑道:“罗兄弟,别来无恙!” 念成见他身着铠甲,腰间悬着宽剑,一副军容装扮,不免心中戒备。“五常兄,好久不见。不想今日能在此地想会。念成眼拙,初见时,竟没有认得出是你。”念成回拜五常,见他满脸堆笑,至真至诚,想必不是来找他们麻烦。对故人心怀疑虑,念成倒觉得自己有些多心了。 “是啊,那日神止峰下一别,不想今日又在这神峰之上相见。我奉太子之命,率军守在神峰之下,今日太子要大白李翀血祭权魔剑一事,因此秘密做足了准备,暗送孙赫、方通臂二将上山作证。我也是在山下见了这钦丕……”五常说着,往钦丕望了一眼,继续道:“才知道罗兄弟也来了这神止峰上。” “这么说,您也知道今日李翀之事?”念成陪五常走近众人,来到大家面前。 “是啊。我已见过了太子。他率无关人等下山,说是为排去你等封剑干扰。我看这神峰上阴云散开,料想大事已定,故才上得山来。”五常见了众人,念成一一为大家介绍,众人相互同他寒暄,打了照面。 众人谈坐歇息,一直到日落时分,这才慢慢均恢复了元气。 “既然魔剑已封,苍生无忧矣。我此来本是遵从太子之意,请诸位入宫休整。这等利国利民的大事,非诸位不成,今日有劳诸位解权魔剑之害。太子有意邀请,以示感激。还望各位前辈不要推辞。”五常奉启明之命,邀请这几位封剑的高手前往宫中受封受赏,只是五常语出之时,这神峰上的几名高手却不做声,都无意理会。 “太子知各位封剑需要静心调养,故方才各位调息之时不敢打扰。宫中可提供清净之地让诸位疗养,更有上好的医师药物……” 五常话没说完,颛孙白打断了他:“太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入宫之事,就免了吧。我本是朝中旧臣,今恶贼李翀已死,新皇当立。朝中改制,皆有所变动,我早已心不在朝中。万望张将军回禀太子,我跪谢太子惦念之情,只是我已老迈,不能再为北境谋事出力。如今之愿,乃是携小女回返巫咸,再看一眼故土……”颛孙白说得平缓,他眼中满是悲柔地望着女儿,眼眶有些泛湿。 “张将军,肺腑之言,万望传达,还请太子恕罪……”颛孙白握着五常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道。 “爹……”凌越上前去扶着颛孙白歪斜的身子,咬紧了下唇。五常忙扶着他,连连点头:“国师之言,在下一定转达,您请便吧……” “罗将军,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小女,你待老夫之恩,无以为报,若日后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当尽力助之……”颛孙白转过那高挑瘦削的身子,朝着念成拱手。 念成忙扶住他,低声道:“国师哪里的话。无论如何,您都是我北境的国师。不管今后您身在何处,北境之人都将记得您的名德。此去巫咸,多多保重!”念成拱手施礼,又看一眼凌越。他望见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中噙着泪水,凌越只是为父亲感到苦涩。这一生几乎献给北境的父亲,却是辅佐了那样一个恶贼,幸而李翀已死,可是父亲这几十年的光阴,又该从何处找回? “凌越姑娘,今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相见……多谢你随我同去蓬莱,这才有幸拜会了师尊忘岁翁,又得到古月洞仙的点拨,一路辛苦,有你作伴,倒也不觉得闷。”念成不知怎么告别。他似乎一直都在做着同样的事。和兄长告别,和爹娘告别,和亲人,和朋友,和他曾经发誓要娶的人……他已经不知怎么来表达心中的失落,比起死别,暂时的分别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望着凌越,显得有些尴尬,他在等她开口,只是她却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念成在等待着,他心中很乱,他希望凌越走近他说点什么,即使是一些简单的告别。只是他看见了她冷峭的脸,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都静静地不动。凌越站在颛孙白身后,依旧是一言不发。 其实只过去了很短的时间,可是念成却因为等她开口,而觉得渡过了长久的沉默。他不知自己为何有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完成了复仇,跟着父亲返回故土,这不是理所应当,自己应该替凌越感到高兴才对。可为何自己总是难以感受到这种喜悦,他还在等她的回复。 他终于看见,凌越动作极轻,又十分迅速。她从腰间取出了那块锦帕,低头望着。而后她抬眼直视着念成,同时伸出拿锦帕的那只手,“还给你。” 念成缓缓走向她,他先是皱了一下眉,而后嘴角微微一笑,伸手接过来。他也先看了一眼锦帕,那正是当时母亲留给他的,锦帕背面绣着兰草,同巫咸的无萤草十分相似的兰草。念成把锦帕打开,见到那首诗: 通天祭血魔剑出,洛神独臂难逃诛,蓬莱邱泽起戈处,平王灭鬼屠戮无。 念成又把目光移向了凌越。“除了李翀,算是了结了我们天涯人的共苦。” 凌越也挤出了一丝笑,她轻轻点头道:“谢谢你。有你帮忙,我们才能这么顺利。只是除了旧恨,别为新愁烦扰……”凌越本是看着念成的,只是她说完这话,立马低下了头。她不等念成回答,又说一句:“后会有期!” 念成并不准确的知道凌越是什么意思,只是他确实为新愁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永远都是令人疲惫的痛苦,尽管李翀已死,可他也无法再见到婉熠。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只是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收起了手中的锦帕,望着凌越的背影“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凌越终于望着念成,说出告别的话。她在踌躇,她本要迈进一步去,要去他耳边说些什么,只是她又挪不动身子。神峰上众人皆在,父亲也在身边。但以凌越的秉性,她本不会因为这些小事感到拘束,她也会凭着自己的性子去做,可她此时却难以跨出那一步。 她低下眸子,轻声说了句“保重。”那声音低得连在她身边的颛孙白都没听见,在她对面的念成却马上回应:“你也保重。”或许是因为她自知小声,本以为念成会听不到,可他在极短的瞬间回了她一句,她又略显诧异地抬眼望着念成。 她只是怕念成因婉熠的离开而过悲痛,比起和他说再多的安慰,终于还是只留下一句保重…… 二人互相微笑点头,凌越又站回了父亲身边。 忘岁翁一拍念成肩头,转悠着来到他面前,“乖徒弟!”岁翁替他拍拍身上灰尘,接着道:“权魔剑已封,那老怪肯定还在记挂,为师得回一趟忘岁谷,教那范烨上青峦峰告知老怪,此间事了,好让他不再瞎折腾。” 岁翁所说老怪,自然是他那师哥洞仙古月。古月仙人曾将封剑重托交付给念成,如今权魔剑剑魂已入,众人又合力加固了封印,也该向他回个口信,好让他放心。 “古月师叔将慑神术高功授我,托我以封剑重任,如今权魔剑暂封,本该由弟子亲往复命……”念成想同岁翁一起回去,好上青峦峰见一见古月仙人,一是向他复命,二来感恩古月授他高功。若无他的点拨,恐怕今日难胜李翀,何谈封剑之事。 第八十三回:留守 岁翁跃身到一巨石之上,连连摆手:“不妥,不妥。你既然已经拜我为师,就要和这老怪划清界限。你是我的徒弟,你拜他谢他做什么?他教你天卷高功,全凭自愿。再者,他座下弟子成百,不让他们前来冒死,反而叫我徒弟封剑,这笔帐,老头我还要跟他好好算上一算!” “可是……”念成正要辩解,岁翁又抢口道:“这是其一。你小子可知道,今日封剑却远远不够。像这样的魔物一时半会怎肯消停?从明日起。你要寸步不离守在这神止峰之上,每日观察权魔剑动静。守剑十四日,日夜不可眠。” 众人正听着,那忘岁翁的声音却是越来越高远,抬头看时,老翁已经离开那石崖,朝着东方点空而去。 见者无不惊叹忘岁翁能为。那玄明观六剑最是慌张。“老前辈!”六剑循着忘岁翁所去方向追到崖边,一边呼唤,一边出言劝阻。只是忘岁翁头也不回,消失在茫茫雾霭之中。念成深知岁翁脾性,他要走,又有谁能留得住? 六剑不再呼喊,任岁翁去了。玄明观来了这样一位神通广大的祖师辈人物,做晚辈的还没好好尽孝,就任他神龙见首不见尾般离开。六人本想在岁翁跟前讨教剑法,增进修为,只是眼下却错失良机,均觉不快。 玄通、玄德道长也未阻拦,既然知道岁翁是成仙之人,又见了那货真价实的骨羽纹。二人便不想以门派教义,凡情俗事去约束他。“罗少侠,这岁翁乃是我玄明观前辈,你既是他弟子,也算与本观颇有渊源。前辈已经离开,他所说的忘岁谷又是何处,还望告知。日后我等与忘岁仙的来往,还要多劳烦少侠。” 念成回神,不再凝神岁翁远去之处,他告诉玄通、玄德:“两位前辈。弟子只是机缘巧合,才被岁翁收下。我是晚辈,怎敢在二位道长面前以少侠自居。师尊所说忘岁谷,就在传说东方尽头,蓬莱仙岛之处。两位前辈有任何吩咐,尽管告知念成。” “少侠谦逊了。”玄通谢过念成,继而又问道:“还有一事,我想请教罗兄弟。” “前辈请说。” “忘岁仙曾说,我玄明观中一弟子与你结识。此人对本观干系重大,敢问罗兄弟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碍于神峰上还有别人,玄通不便直接讲出玄明观遗失了三卷天书一事,只是在念成耳边提起,观望他的反应。 “您说的道人——莫非是不专道人?”念成仔细回想,他所见过结识的道长,也只有远山一人。念成语出时,玄通玄德以及那玄明观六剑皆是精神一振。 看来不专道人果真还在人世。那时他盗了天卷,冒险自修天卷功夫,留下书信,只道教师兄弟们去落霞林寻卷,看来是他天命在身,熬过了青瞳之苦,又掌握了那天卷上的高功。 “不错!正是他,他在何处?” 念成看玄德玄通喜色,自己却难展愁眉。“我那时同不专道人去了巫咸国,我助他除了青瞳之害,他为救我,在我的坚持下,将天卷慑神术高功为我解读。我有幸习得四成,这才保下我二人性命……” 念成一直暗暗观察着这玄通、玄德的表情。见他二人面色由喜转惊,后又蒙起一丝愤懑。 “前辈!晚辈自知不是玄明观弟子,本不该擅自修习天卷之上高功……只是……人命关天,我们也是无路可走,这才……” “你!”不思道人挺剑而出。“你既知这天卷是本派秘宝,你怎敢擅自习练!” “不思!不可胡来!”不念抓了不思手腕,玄通回头瞪了他一眼:“胡闹!收起剑来。” 不思挣脱不念的手,哼一声转入师兄弟中去了。 “这么说……你掌握了慑神术高功?”玄通上下打量念成,心中一半惊异,一半苦涩。 “请前辈责罚,念成擅自盗学天卷之功,实在该罚。”念成欲单膝跪地,却被玄德扶起。“天师留下天卷,百年来无人继承。我师兄弟二人参悟了几十年,却难入门径。罗兄弟既然有缘得卷,又能修得高功,实是天选之人,我等又怎会怪罪。只是那天卷却是遗失,于我玄明观,奋力追回,责无旁贷。况那不专的安危,也教我二人担忧……” 念成听玄通之言,为他胸中大义动容,“多谢前辈!”他将那远山交给他的慑神术一卷从怀中掏出:“当时不专道长受青瞳所害,他也是迫于无奈才……” “罗兄弟不必相劝,我明白其中曲折,必不会为难不专,只是你可知他现在何处?”玄通问起,那不念、不觉等人皆是竖耳细听。 念成抱憾,他在地上踱步,后无奈道:“我们在巫咸分别之后,再没有见过他。” 玄通、玄德等人本以为终于寻到了不专和三卷天书的下落,只是念成如此说,登时教众人泄了气。正在一阵冷清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我知他在何处。” 众人循着人声望去,念成却早听出了那是五常之声。“太好了,我倒忘了,张将军在此,他定知道道长下落。” 玄通、玄德看时,只见那个汉子身着异服,颇有域外风采,只是口音纯正,乃是正宗的北境之人。均感奇怪间,五常又继续道:“你们口中的不专道人,便是彭远山吧!” “不错,正是彭师弟。”不念喜色,忙问远山下落:“将军可知不专下落。” “多年前我和他在驼背山结为异性兄弟,共约从戎报国。幸得当今太子收留,后为殿下谋事,这才去那巫咸、西域二地。此番征讨南陲,远山也在军伍之中。” “好好好。我这徒儿历经劫波,尚还在世!”玄通终于放下心来。 “烦请将军带我们一见。不专奉师命下山云游,投军抗敌本是好事,只是现下观中有一事要他相助,还望将军海涵。” 玄通靠近五常,只想快快见到远山。 “不瞒道长,远山与我共赴南陲之地抗敌,因那恶贼李翀引来魔种残害我北朝将士,远山为救我和一众将士,使出浑身解数抗了魔种,自己却昏死了过去。如今还在昏迷之中。” “啊?有这种事?”玄通大惊,他转向玄德,玄德也是颇为关切,“不专现在何处?” “就在皇城我处歇息。”五常环顾四周,见远山门人师长皆在此处,心中宽慰。“今日能见到诸位,也是远山之福,还请各位同我走一遭,前去瞧瞧远山伤势,郎中施药无用,我实在没有法子唤他醒来……” “事不宜迟,我们快去!”不念、不觉等人皆已准备动身,玄德、玄通也要告辞。他二人转向念成道:“罗兄弟。忘岁仙所说守剑十四日之事,就得交托到你的身上了!我等需察明远山伤势,再晚恐他有性命之虞。” “前辈请放心,此处权魔剑一事交托给我,不专道人于我有恩,也是我的至交。万望他不会有事,你们快快动身前去救他。”念成一面回着玄德、玄通。一面自己思虑:魔种实力不容小觑,那日南陲福石殿破土魔物,洛神庄魔物均是人力难当。不专道人竟以一己之力挡下了魔物,他所受之创,定不可小觑。 念成转向凌越时,目光移地极慢。只是他还未开口,听得凌越道:“不专道人也同我有交,何况他曾助我灭了黑袍骷,今日他负伤,我不能坐视。”颛孙白不等女儿询问,拍拍她肩头,笑着点头:“你可随众道长前去助恩人疗伤,我自先回巫咸也好。” 凌越点点头,“爹,我随后就赶上您!”五常嘴唇紧紧抿着,终张口道:“我替远山谢过诸位!” “罗兄弟,你既有重任在身,且烦劳在此守剑,你放心,有诸位高手在,远山一定能痊愈!”五常告辞,领着那一众人下山去了。 既然凌越肯随玄明观前辈前去,有巫愈术相助,加之几位道长深厚功力,要救下不专道长,应不是难事。既如此,我也没什么担心的必要了。师尊既然要我留守魔剑十四日,我便寸步不能离开此地了。 “罗将军,老夫也告辞了……”颛孙白眯眼笑笑,他比以往显得更瘦却也更高,脸上似乎没剩下什么肉,那颧骨十分突兀,教人看一眼就觉得危险,好像下一秒就要顶破面皮刺出。 “我可教钦丕送国师回巫咸……”念成不忍看他一人蹒跚离去,颛孙白打断他,他艰难地打起精神,“不必了,我一路游山赏水,正好再看看这北境的初冬……” “看来留守魔剑只有再烦将军。”颛孙白笑笑,笑着竟咳起来。念成扶着他,轻拍他的后背。“国师……” “此间之事,关系着北境生灵存亡,将军不可不小心谨慎。我半生糊涂,犯下这些罪孽。虽是李翀相逼,可我又怎能逃避其中的责任。罗将军留步,老夫告辞啦!” 第八十四回:冷宿北风邀月谈 颛孙白带着惨笑转身离开。念成再不去留他劝他,只是默默望着这人的背影。 念成不知思绪飘荡在了何处,只是被一声叫喊惊得回过神来。 “好了好了!这下都走了!你真要在这石山上呆个十四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当年我收集宝物的时候,也曾隐藏踪迹,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可谁受得了呢!是个活人,怎么能不吃不喝呢。终于我还是因为吃喝弄丢了一件宝贝。可那天我放弃宝贝去吃喝的一顿,够我记上一辈子了!这世上最好的宝贝就是吃喝。” “我看你连两天都忍不下来,莫说是十四天!十四天!会死人的!”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郭爽绕在念成左右唠叨半晌,见他都没半点反应,伸手在他面前晃悠。正要拍他一掌,却见念成回过神来。 “你怎么在这?”念成笑笑。 “我怎么在这?”郭爽睁大了双眼,那张脸变得扭曲起来。“我不是一直都在这儿吗?众人都走了,只有哥哥我还记挂着你,你竟浑然不觉?” 郭爽一拍念成肩头:“我说,你要真在此处十四天不走,非得饿死在这神止峰上不可。幸好有我在,你说几句好听的,说不定我还能下山去,帮你找些吃的充饥。” 郭爽朝着念成挑眉,洋洋得意。念成却没理会他,径自靠近一块巨石,打坐调息。 “哎?”郭爽紧跟在他身后,见他坐下了。指着念成骂道:“你难不成真要为了那点薄面,而要饿死在这个鬼地方?你这小子这么不通人情世故?求人办事怎能是这种态度!” 任由郭爽如何渲染,念成依旧不为所动,默不作声。 “你就在这山上吃石头,喝西风吧!哥哥我要走了,你求我已经晚了!”郭爽掀了长袍,迈出一步去,他故意弄出声响,哗哗哗向前几步,而后又偷偷转头来瞥一眼念成,见他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小子还真不把我放在眼里!郭爽又气又急,心一横,拔步就走。话都给自己说绝了,再留下来未免太失脸面…… 郭爽欲离神止峰时,忽闻身后传来念成声音:“我饿了,你要早点回来。” “好你个罗念成!到头来还是要哀求小爷!你今日……” 念成似乎全无在听他说了什么,继续道:“你若不来,往后就自己去见沙平雁。” 郭爽一听此言,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脸色变紫,却不敢回半句嘴。 那一刻郭爽心中已经将罗念成祖上十几辈问候一遍。他气鼓鼓攥了拳头,蹬步朝崖下跃去。 天幕渐暗,顶峰上的寒气高而盘旋,钻进了他的身子。念成不自觉打个冷颤,身子稍微缩紧了一些。 他仍是闭目坐在那块裸石之上,缓缓吐纳。神止峰经历了一场浩劫,只是幸好这灾祸并没有爆发。众人齐心下,力挽狂澜,让这神峰维持了它的岿然。只是权魔剑周遭的那层护剑魔火消散,不再炙热,神峰也因此更加肃冷。 念成细细察着体内的真气、灵真变化。外练真气,内修灵真。他却误打误撞将这两者齐头并修,武学世家出身的他本就有了一身外家功夫,真气修为早在十多岁就拔萃于俗流。后经罗伏云等高手指点,更是厚积真气内劲。他本以为以此一身的本事,足可以保护自己和家人,小小的江湖,却是有足够的胆量涉足。 只是南陲与那夔王一战后,他才见识到何谓人外人,何谓天外天。这些从小听夫子讲,与婉熠论的经典道理,当时觉得了然。只是真真正正身体力行一番,又顿觉先前之领悟,尚不深刻。言语给人的警醒,不如自己学到的文字;文字给人的警醒,不如亲身体验过的苦辣酸甜,悲欢伤怜。 从那时败给夔后,念成再也无一颗傲然豪气的自居之气,他变得谨慎洞明起来。师拜忘岁翁,巧受柳泫点拨。他将内家灵真修了个底朝天。灵窍流运灵真之法,教他生出骨羽纹。只是他自己不知,他是少数内外兼修的奇人。凡在一个领域的杰出宗师,只是专于一侧精修,或是真气功夫,或是灵真能为,精力集中时,难以兼顾,多半的大师都是走一脉,修一派。 念成虽身怀天梦劫,却是难得的兼顾内外同修的奇才。当时忘岁翁收他,本不是因他天梦骨纹被毁,而是看上了他同时具有灵窍及神猛穴的禀赋。 念成打坐了五个时辰,将体内紊乱之气调节,封剑之事,教他受伤不轻。权魔剑骤变时流窜的剑气也曾将他伤到,加之耗费灵真封剑,使他花了这么久才逐渐恢复。 师尊让我守在此处十四日,想必是怕权魔剑初封,会有异样。他既前去告知柳先生此处情况,我也不必再担心。只是闻张将军所言,不专道长身负重伤,我有心与众人下山一观,只是此间脱不开身,希望他平安无事。 念成缓缓提气,又顺着下掌呼出,睁开双眼。 四下已是漆黑一片。这石山之上无草木,寒风便无遮掩地从四面袭来。寻常的树林里,也有虫鸟窸窣,此间却静得瘆人。只是因此处无有活物,那唯一的青碧藤苔,生在半壁之上,同那权魔剑缠绕在一起,与青石融为一体。在这样的夜里,早已分辨不清了。 念成从石上跃下,他摸黑躲进了一堆石头后面,想避避风。他身上穿得单薄,以往到了这个时候,就有一堆人在他耳边聒噪。天冷加衣,喝姜汤,少出门。只是今年却少了这些声音。 他在这孤寂的山上奋力睁圆了双眼,可他看不到任何东西。若没有一丝光照进眼中,双眼是看不清这世间百态的。他环绕着望向四周,只有耳畔的呼呼风声,和自己的鼻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张望寻找着什么。 终于他眼中跃入了一丝蓝光,那光似是这漆黑夜中的唯一藉慰。念成寻到那剔透的蓝光,便不敢再转头去看别处。生怕一不留神,连这点光芒也失去了。他不曾想过自己会如此惧怕黑夜。说是惧怕,倒不如说是憎恨。夜里,他心中所有的情绪都会生长蔓延,把他的心绷得紧密,像要勒碎一样紧紧缠绕,让他喘不过气来。 在那种寂静中,他总会不自觉地想起自己失去的一切,他会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无助。所以他逐渐痛恨黑夜,就像现在一样。他紧紧盯着那抹半空的蓝色。 这是随侯珠发出的光,我知道。 念成没有出声,他觉得自己的声音会显得格外突兀,在这石山上,在这片静谧中。他心中起伏,只是没有人能听他说话,他便没有出声。 他终于又想起来几个时辰前的封剑之事,他望着那抹蓝色就会不自觉地想。因为这里的平静,他的脑中就越发的混乱和躁动。他想起为权魔剑剑气所伤,他觉得身上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去摸那剑气划痕,感觉到刺痛。只是伤口早已经被他包起来,方才冷风,才不致太过刺痛。 那蓝光是随侯珠独有的色彩,念成还记得,他初见这珠子时,就认出了那是随侯珠。 李翀已经死了。 他正欲回忆起什么时,天幕上泄下淡淡的银光。那厚重的黑云掩了月光,直到现在月才现身。风更紧了,推开了那厚厚的黑云,白光才得以撒下来。 念成看得清身边的环境,也只是一堆又一堆的乱石罢了……还能有什么呢,我早该想到的。 白月之上还残留着几丝黑气,这寒光倒让身边的风更冷了。还好他所在的石堆成了一个避风港,他静静地张腿坐在那儿,手放在膝盖上,抬头望着那朦胧的月。 李翀已经死了…… 念成终于从嘴角挤出了一丝冷笑,他像是见到了一个活人。他对着半空的月有了话说,“爹,李翀血祭权魔剑,为窃取魔剑的力量,神峰上祭台皆是蒙骗天下人的幌子。您是对的!” 念成呆呆望着半空的月。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显得惨白……月当然不会回应他。 念成想到这,低下头去,从地上捡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念成将它掂在手中,稍一用力,那石便碎成几块。 “这山上之石,饱受风吹雨淋,轻轻一触,就碎了。李翀为了他的野心,不惜血祭魔剑,想一统全境。即使他这么做了,那王权版图不是和这石头一样,终会化为一抷黄土,又有什么意义呢?” 念成觉得有些困倦,只是忘岁翁说过,这十四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合眼的。他思来想去,为了打起精神,从避风港中跃出,在崖顶练起剑来。虽是手中无剑,他以指作剑,从那诛仙剑法第一式舞起。 “朗照乾坤、万道归人、山河碎梦、擎云一鸿、孤雁折翅……扳仙锁气、抚须眉” 他的身影在白光下跃动着,也同这月光一样,显得模糊。只是他身形太过迅捷的缘故,在这暗光之下,只是扑朔。他将诛仙剑法从头至尾一招不差地使出,剑指处气流窜动,剑气所到之处石崩壁塌。 一整套剑法使完,念成觉身上热气腾升,再无困意。 第八十五回:一遭酒菜暖人心 “举重若轻,移泰山而似轻吹鸿毛;星火燎原,挥晨露而似无量怒涛,星火燎原,滴露成海。天地玄变,皆在制衡。逆运灵窍,真气法门,视强为弱,倒转乾坤。” 剑招之后,又是岁翁所授心法,辗转之时,念成竟一人练到了天明。 第二日清晨,寒风收了肆虐,天气变得难得清朗。念成依旧在那石上打坐,昨夜他练功练了一夜。早晨方觉疲惫,于是又暂歇于石上,只是他不敢睡去,岁翁嘱托,他定是加倍小心。 那日郭爽下山,我教他带食物来此,不想昨夜他未到此。今日若他不来,那便是怪事一桩。 念成正想着,神止峰崖边冒出一人,声音先到,“罗兄弟,你看好哥哥带什么给你了!” 念成笑笑,从石上跃下。那郭爽左手中提了一个酒壶,右手挎着一篮子食物。念成还没靠近,就闻到了从那篮子传出的香味。 这种时候,就不应该再装模作样拉。前些天是他教我求他,我才反将一军,以去见金河刀之事回驳,今日见了这些美食,怎能胡闹。念成二话不说,满脸堆笑迎了上去。 “郭少侠辛苦。”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郭爽手中的篮子,转身朝着一边石堆而去。 “哎哎,我说你……”郭爽一面拎着晃荡在空中的酒壶追着念成,一面嘴里嘟囔。“我手上这好酒才是重头戏,你真是饿了……啧啧啧。”郭爽也来到这边,二人坐下。 再看念成时,他已经抓起鸡腿大口啃起来。腹中之饥,也是一种折磨。他饿得厉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郭爽起初觉得好笑,渐渐又生同情。“看来这几日罗兄弟没少受苦,慢点吃,慢点吃,管够,我不和你争抢!” 郭爽一面替他拍拍后背,一面将那壶酒递给他。 “你可知道,这壶中是何物?”郭爽神色古怪,颇有炫耀。念成都没抬头看他一眼,仍是自顾自地享用美食。郭爽无奈,可还是把塞子开了,将酒壶递在念成鼻边,“别光顾着吃啊,我问你呢。” “酒啊!”念成将他的手推开,继续不理,他已将整只鸡吃了一半,手指上皆是肥油,他的喉咙就没有一刻停止下咽,舌头扫荡了一番口中美味,又把那十指上每根指尖嗦了一遍。 郭爽看他这副模样,一脸嫌弃地摇头。念成瞅见他的表情,把另一手上的油腻抹到了郭爽脸上。 “你!”郭爽避之不及,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像他这样平时还要注重打扮的美男子,怎受得了满脸油污。气恼不及还口,念成悠悠道 “我爹说过,‘杀生害命,骨肉啃尽。’这鸡都因我而死了,我怎么能浪费。” 郭爽本要发作,只是念成提起自己父亲,本该是件伤心事,他如此说,倒教郭爽觉得安心。既然他能放下这些事,那再好不过。我二人虽是相识不久,却也诚心相待。这小子能封了权魔剑,为北境人们谋福,却也是个大义之人。我郭爽虽惯将别人的宝贝据为己有,可也是侠义之人。他的事我知道不少,今日能说出这样的话,算是他放下了心中一段伤心事。 郭爽苦笑,只好不再追究。他又拿了那壶酒,“这酒你尝尝?” 念成接过去,仰脖喝了几口。郭爽见状又是皱眉。“这酒不是这么喝的。”他随后又问:“你可识得此味?” 念成摇摇头,“你真的不吃吗,那全都归我了。” “你竟然尝不出来?”郭爽面露惊异之色,指着酒壶道:“这就是那卢龙堡的‘仙不问’啊!” “哦,味道有些熟悉……”念成极为敷衍的回应,郭爽却还是坚持喋喋不休:“昨日你那话欺我太甚,小爷我当然不会受你要挟。反正过了昨夜,就不算是因你要挟我才来此。你也饿了一夜,尝到了苦头。既然你已经认识到了错误,那我就勉强上山来看你。” “好~” 虽然念成全然不在意,郭爽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特意去了那卢龙堡,向董大善人讨了一壶仙不问来!这酒真是神了!”郭爽一边感叹,一边将鼻子靠近仙不问,深深吸气,将酒香吸入鼻中,一脸的满足。 “说来也怪,那日众高手饮这仙不问不过三杯,你为何饮而不醉?”郭爽直勾勾盯着念成,后又忍不住喝了一小口。“啊!好酒!” “这酒跟水一般无二,有什么好醉的?”念成反问,终于吃饱喝足,坐在地上回味。 “怪哉,怪哉……”郭爽起身绕着念成转了两圈,上下打量,愣是没看出个所以。 “那董先生可还好?你莫不是又逼人家将酒赠与你了吧?”念成问起,郭爽连连摇头“怎么会。大家都是朋友,像董大善人这样的阔绰,送给朋友一壶小酒还能是什么难事么?” “只是我初去时他倒有些惧怕,呵呵。”郭爽挠挠头,继续道:“看来我郭四叉在江湖上没留下什么美名,人人见了都怕我。” “果然是你又惊动了董先生。”念成正要责怪,郭爽辩道:“董大善人将那随侯珠献出,这才有封剑功成,我怎能为难他,我只是回去看看他。他身上食椒蜥之毒已经解了,身体痊愈,我们好好叙了一晚,又向他为你讨了这顿饭,才来此地。” “你若是不来,我这十四日恐怕真要饿死。看来果然连一两日也难以维持。”念成笑笑,指着远处剑气所创之坑,“昨夜为了保持清醒,我在这峰顶练了一夜的剑……”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哥哥我一定保你不被饿死。你放心好了,至于这夜里,你就一个人对着天地石堆,尽管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你要是需要谁陪,我可以帮你办了,再怎么说,也不能教我这采花贼的外号徒有虚名。只是哥哥我可不能跟你在此受苦,我是受不了在这石山上呆的,何况一整夜都不能安睡,那只有石头做得到了。” 郭爽一面滔滔不绝翻着上下唇,一面露出一脸诡异的表情。那其中有几分讥讽,几分奸笑。即使是他这样的玉面正容,竟也显得猥琐下流。他‘淫贼’的骂名本是给别人误会强加上的,可如今看来,他脑中倒也是不很干净。简直一副衣冠禽兽,只是因他这样的身段容貌,更会教人觉得难以原谅,就事而言,他只是调侃念成,倒也没什么十分的下流可责。 但看这说话之人和这言语的反差,才教人觉得嫌弃,恐慌。长相如此正派干练之人,怎能出这种主意?念成推开郭爽搭在他背后的手,起身站定,皱眉道:“你还是快走吧,我也不劳烦你帮我带什么别的,你能每天来这里送饭我就谢天谢地了。” 二人相顾一阵,猛然大笑起来。时令已近冬,天气略寒,只是这顿饱饭落肚,身上有了暖意。二人在神止峰谈笑,也忘却了周围的嗖嗖冷风。 “目下你大仇已报,之后有什么打算?你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那件事!我任劳任怨,不离不弃,可不是因为罗少侠年少有为,要跟着你干什么大事。你也知道,我心念着那断眉刀客手中金河刀,此间事毕,你可务必要遵守约定,与我同去东皋翠雪山。” 念成早就料到他会提及此事,他伸出左手,侧身向郭爽站着:“你我击掌立誓。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同你前往。你还信不过我么?” 郭爽不等他说完,挥掌与他相击,“一言为定!念成真是爽快之人!你放心,这十几天的饭菜,我全包了,等熬过了这几天,你我二人就上路去寻那口宝刀!”郭爽转身间瞥见那神峰上的权魔剑,他又叹口气道:“可惜……只是可惜不能一窥这权魔剑是怎样的威严。” “此剑若出,苍生危矣。你还有观剑的念头?”念成笑道,“原来当时你和唐归虎打断封剑,是早有预谋。你就为了见一眼此剑全貌,竟敢弃苍生于不顾,真是卑鄙啊。”念成故意激他,看他作何反应。他心中当然明白,那二人在封剑时闯出,完全是个意外,他这么说,只是为了调侃郭爽而已。 郭爽果真受激,面露窘色,他一撩额前的发,两步靠近念成大声辩道:“你也太瞧不起人!小爷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我虽然爱宝,可分得来轻重。当日封剑,那唐归虎缠着要跟我打,我们从后山打到这,无意闯入剑阵,怎会是你口中的有意为之?” 郭爽越说,声音渐低,他察觉念成面色稳重,一丝不乱,看出了对方只是在故意激他而已。他一时怒气上头,没控制情绪,喊着喊着,又恢复了冷静。 “你小看哥哥了。”最后丢下一句,语气是极轻极平静的,他错过念成身侧,拍拍他肩膀。 念成见他强压怒气,又道:“既如此,金河刀不看也不碍事。我遵师命,在此地守剑十四日,若十四日后此地有何变故,或是遇上了别的麻烦,那是首先处理,还是跟你去东皋山?” 第八十六回:戏 “哎?” 不等郭爽反驳,念成继续道:“郭少侠方才慷慨之气,令人敬佩。想必这两者间,少侠也会选择前者,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私事,而让神止峰发生变故。” 郭爽脸色大变,却又转怒为温。他知念成故意如此,肯定不会轻易上钩。他冷静了半晌,终于强笑着开口:“这是两回事了……” 他顿了顿,又伸出一指:“你与我早就有约,我交出随侯珠,你与我同去东皋山,如今剑魂已入,我说道做到了,而你却欠着我一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若是念成非要反悔,我当然不能强求,只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往后江湖上有什么罗兄弟不好的言语,可一点都不能怪我。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自己不守约定,自然不能怕让大家都知道。” 郭爽越说越起劲,似是要将他毕生所闻都抖搂一番,好让念成无还口之力,他接着伸出一指:“你所说的此间变故,乃是未知,况且权魔剑已封,那仙翁只是让你留守十四日,并未提及变故,想必也无大事。我平日积德行善,既然天要助我成事,那必然不会多降麻烦。你只管十四日后与我一同前往东皋山便是。” 念成看他口若悬河,也没打算插话,只是静静听着,保持冷笑。 郭爽又伸了一指,继续道:“这几日守剑,神峰上连个野味都没有,更生不起一团火来。我与罗兄弟非亲非故,仅是几面之交,我还要每日送上饭菜,多方援助。你要拒绝帮我,难免显得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郭爽洋洋得意,嘴角要翘上天去,他笑眯眯望着念成,又加一句:“我差点忘了,只剩十三天!” 念成盘膝而坐,展左臂请郭爽坐下,郭爽正想看他还有什么招,被他这一番头头是道的教训,岂不是心服口服。郭爽盘膝坐下,笑道:“罗兄弟不必感到为难,只是郭某占了一个理字而已,兄弟不必为此烦恼。” 念成道:“我自小学了一些多余的道理,今日有人和我讲理,我便将这些多余的东西,转赠给你罢。” “什么?”郭爽一脸不明所以,念成只给手势教他静听。 “方才郭少侠说我不义,你可知自己乃是不止于不义之人?” 郭爽初听拗口,随口一句“不止于不义?” 念成点头,马上接过话来,“郭少侠乃是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 郭爽满脸惊愕,气恼道:“罗兄弟何故如此狭窄气量,我不过同你说理,你做什么如此污蔑于我?” “郭少侠不信?” “什么信不信,简直就是信口雌黄。小爷我向来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说什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郭少侠既然不信,那我就不便多说了。”念成还是冷笑着,要起身离开。郭爽一把将他手腕抓住,冲他喊道:“回来,今日要是说不清楚,我手中四叉不会罢休!” 念成叹口气,“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说了。” “为何又不能说?”郭爽横眉急促,心中不快。 “以你现在的心情,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强加附会,你怎能认下?” 郭爽心中暗暗寻思,我堂堂郭四叉也是江湖上一号人物,丢了宝贝不过心疼把半年,若是丢了名节,岂不是让天下英雄笑话?他自言自语整理心情,又去问念成: “罗兄弟莫怪,方才是我莽撞,你且细细道来,若你说的有理,我绝不动怒。” “那你听好了”念成看了一眼他,伸出左掌,张开五指,“你自诩爱惜天下神兵,一样都不能逃过你的手眼,此乃于本心之守;背离之,则是对自己不忠。你背离本心,做了一个不忠之人。” 郭爽笑笑,“我还以为郭兄弟说的哪桩事,既然你要同我谈论天下神兵,你定是小巫见大巫了。你说得不错,这件事,确实是我心中之守,但你说我背离本心,对自己不忠,却是大大的错了。我郭爽遍观天下神兵,所收藏者,已过百余件。有一些能力之外的,却也都曾把玩过了。这天下神兵,却没有哪件逃了我的手眼,因此,并无不忠本心一说。” “好好好,既然郭少侠承认本心便好。我且问你,这权魔剑算不算天下神兵?” 念成手指断壁处魔剑所插之地,郭爽也循着那方向看去,但见权魔剑剑柄与石壁粗藤交织,剑身却深深插进了石壁之中。 “这——”郭爽一时语塞。 “此剑算不算天下神兵?”念成又问一次。 “这……算,当然算。”郭爽看那权魔剑威武地立在万丈石壁之上,心中起伏。这剑自然是天下神兵,可惜自己却不能一睹此剑全身。光是那剑柄,就教人叹为观止。此物鬼斧神工,人间巧匠玄铁,难造此剑。 “此剑既然算得上天下神兵,那敢问郭少侠可曾一窥它的全貌?”念成顺水推舟,继续问道。 郭爽沉吟片刻,难以对答,他终于开口道:“我也想观此剑,只是权衡……” “就事论事,郭兄弟不要扯远了。”念成阻断郭爽寻找理由的话,又接道: “既然郭少侠说此剑是特例,那敢问东皋翠雪山的那柄金河刀,算不算天下神兵?” 郭爽一愣,又苦笑道:“这怎么能算在其中,此刀我不正欲同你前去一观吗?这……” 念成笑道:“郭少侠总是有许多特例,我且让你两步。事不过三,敢问卢龙堡董显手中‘浴炎凤’你可曾见过?” 郭爽听到卢龙堡时,就低下头,独自神伤去了。 “事不过三。”念成补了一句。 “我还未见到……”郭爽终还是承认,念成笑道:“那这算不算一件不忠本心的事?” 郭爽只是觉得可惜,再也顾不了什么斗嘴说理,他懊恼到:“算。” “不忠本心,郭少侠原来是一个不忠之人。” “权当让你钻了空子,即便如此,又何来不孝一说?” “你身上这壶‘仙不问’是从何而来?”念成手指郭爽腰间那壶酒,望着他问道。郭爽用手捂了‘仙不问’,低头瞄一眼,又抬头道:“此酒是卢龙堡董大善人所赠,你又怎会不知,何必故弄玄虚?” 念成点头,“不错,既是董先生所赠,那在郭少侠看来,董先生是怎样的人?” 郭爽略显踌躇,他回避念成的眼神,自己思量。这小子突然问起董显,定是要套我的话,此前我因想见‘浴炎凤’和这董显闹得颇为不快。他定是要因我二人这段恩怨来找我把柄,我且不遂他愿。 想到此处,郭爽微微一笑,把酒壶拿在手中晃晃,徐徐道:“董大善人乐善好施,虽是因那随侯珠发迹,可他不忘穷苦出身,建卢龙堡后养了一方富贵,又广散金银,为国出力。这样的大善人,自然是人中高德,不失为英豪。” 郭爽对自己的一番言辞颇为满意,全不提二人往日冤仇,反而痛快吹嘘一番董显,又显自己是识大体有眼光之人。念成见他又是扬眉,又是窃喜,不禁失笑。 “郭少侠说得不错,要是不提他对兄嫂‘千里送鹅毛’之事,董先生却实算得上一位大善人。不过这事不提也罢,人之间的情分都是相互的,传言他发迹之前兄嫂那样待他,他日后的举动,倒也不足为奇。”念成正说着,却看郭爽显得有些急迫,他绕了半天,却没说郭爽是如何不孝,又与董显有何干系,因此张口欲问。 “郭少侠长我几岁。”念成见他欲开口,又抢在前面,“那孙赫也长我几岁。既然孙赫认董显干爹,这样算来,我们与孙将军是一辈,而董先生则算是你我的长辈了。” 郭爽不假思索,点头应和:“不错不错,是长辈。” 念成又笑,郭爽不解:我并未中他的计,他又为何发笑,难不成还要强词夺理。 “既如此,董先生乃是我等长辈,又德高望重,孙赫拜他为干爹,他便是孙赫之父。前些日子,你我同在卢龙堡,你又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做了什么?”念成目光如同锥子直直插向郭爽心头。郭爽心中一震,又想还嘴,“我……” “你登门拜访,先要人家收藏的宝贝。董先生明言‘浴炎凤’不再身边,你却要强取豪夺,偏偏不信。不止如此,你竟又对这老者拳脚相加,恶语相向。你一介习武之人,怎么忍心对一个老头如此威逼?何况他还是你的长辈?还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善人?” 念成拍拍自己的胸脯,“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那时所做的,与你今日的言论相悖而行。不止如此,你竟将那食椒蜥之毒洒向老人,若不是我们在星河峡寻到了解药,恐怕这世上已经没有‘敌国富’这号人物了。” 郭爽虽想到了自己与董显往日恩怨,想要回避却还是被他牵扯出来,他无可辩驳,只好哑口。 第八十七回:乱 半晌,郭爽忽回过神来,大笑几声,晃指隔空点着念成:“罗念成啊罗念成,差点被你骗了。我问你,你说的这些,虽然是不争的事实,我光明磊落,做了就是做了,我不否认。只是这又哪能扯到我郭爽是一个不孝之人?” 念成就等他问出这句话,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娓娓道来:“圣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方才说了,这董显既是孙赫干爹,那便是我等的长辈。孝敬自家的老人固然重要,也要将这种德行推及道孝敬天下的老人。难不成你对别的老人不敬,就不算不孝了吗?以郭少侠的眼光和境界,怎么会只将孝字看作是恭奉父母呢?”念成绕了这么大一圈,到头来还是把这‘不孝’的帽子扣到了郭爽头上。 郭爽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心中跟着点头,却总觉得奇怪。但当下竟无心无理去辩驳。他只是伸舌湿润干燥的嘴唇,又动动喉结,呆在了那里。 “至于这不仁不义嘛……” 念成见郭爽一脸苦相,又继续说下去。“行了,行了,别说了。”郭爽终于还是出言阻止,他逐渐觉得,让他再说下去,自己恐怕就不止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了。他拔开仙不问的塞子,独自仰头喝了一口,又道: “没想到罗兄弟不止是功夫高,这嘴上功夫更是了得。”郭爽望着绝壁上的魔剑,痴痴看出了神。 “郭少侠那么想见金河刀?” “想,怎么不想。你难道就不想见一见那口宝刀?当年段缺刃以一门天地双绝刀法技压群雄,却也败在了这金河刀之下。那日星河峡见了当年一招胜了段缺刃的刀客,我们皆知他就是沙平雁。你看那双刀鬼项然挥刀而上,却难伤他分毫,他只退不进,不出兵刃,以那琴音破了项然刀法,哪个不胆寒?”郭爽渐渐激动,胸腔之中一股澎湃之情,他又拔了塞子,饮了一口。 “你说金河刀在沙平雁手中,他又为何不将此物带在身边。那日并未见刀……”念成还没说完,就听见郭爽大笑, “出刀?”“哈哈哈哈……”郭爽起身踉跄,笑得咳了几声,又高声道:“若项然真的能让他出刀,段缺刃死也瞑目了。他教出的弟子,有胆量与沙平雁一战,便已是勇气可嘉。” 他顿了顿,好像在细细回忆着那日邈佗茅屋前发生的事,回忆着那个男人的身影,他又笑道:“项然是条汉子,他认出沙平雁来,还敢挥刀而上,真不愧一代宗师。只是这一战,恐怕教他领教了太多……” 郭爽似乎有几分醉了,他自觉一股股热浪从胃里翻腾而上,聚到胸中难以排解。他晃到念成面前,“所以我才要找你去求见宝刀,若是到时候真动起手来,我定不是那沙平雁的对手。兄弟你到时候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千万……千万不能……不能怕他!”郭爽打个酒嗝,要跌倒时念成扶了他一把。他双颊微红,‘仙不问’酒力上脑,已然撑不住了。 看他这副醉态,石崖另侧的钦丕也赶来凑热闹,它歪头蹲在二人不远处,发出咯咯的叫声。郭爽平时倒不明白钦丕戾声所含之意,当下却又分得清楚。 “你笑什么?”郭爽举着拎酒壶的手指着钦丕,又软塌塌把酒壶系到腰间,再指钦丕,“你是在笑我醉了?” 郭爽又大笑几声,骂道:“我才没醉,你个臭鸟敢来笑我!”他捡起地上一块石头,狠狠朝着钦丕砸去。 只见钦丕动也不动,只是方才那种叫声变得更为频繁嚣张,那石块因他醉了失准,落在了一边。郭爽更怒了,他挣开念成拉他的手,走走停停向着钦丕扑过去。 钦丕厉鸣一声,扇动双翅卷了一股狂风迎着郭爽面门而去。郭爽只觉七窍入风,身子像纸一样要飘起来,猛袭之下,竟有了一丝清醒。只是这清醒很快便不见了踪迹,他只是被吹乱了头发,朝后倒在了石堆中。 念成喝止了钦丕乱来,又觉得好笑,他去扶地上郭爽,见他已鼾声大起,昏睡了过去。 念成正要责怪钦丕,见这大鸟靠过来,用喙叼起郭爽腰间酒壶。要怪就怪这‘仙不问’酒劲儿大,可怪不得我……念成扶着钦丕笑起来,自言自语道;“这酒真的有那么神?” 念成倒有些羡慕地上躺着的郭爽,他能一醉解愁,自己却还没醉过。“若不是师尊让我这些天守剑,我定要饮了这壶‘仙不问’,尝尝酒醉的滋味。”念成说完,钦丕又在一旁应和着叫起来。念成摸摸它的绒毛,轻声问道: “我本已除李翀,为洛神报仇,为何心中郁郁,丝毫不快。”念成知道,钦丕不能为他回答这些问题,只是他心中的困惑,若只是得到一个发泄的去处,对他来说也是种安慰。他知道李翀该死,只是他始终不能释怀婉熠的离开。 她走向剑池之时,对他说的那些话,一直都回响在自己脑中。他们本都没有错,只是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李翀,却还是无法缓解念成心中苦闷。在他看来,婉熠的离开,与他有莫大的干系。若不是因为李翀的死,她就不会投身剑池,不会离自己而去…… 所爱之人,再也不见。 幸好我们之间没有留下太多的回忆,幸好我们总是聚少离多,幸好我们舍弃了长久的折磨,诀别的果敢、迅速。是什么逼着我们非要在最真实的自己下做出别的选择,或是阻断我们想要走的路。如果非要如此坎坷,这一切都还有开始的必要么?我们彷徨无措,迷失而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在这片泥泞之中得到短暂的快乐吗? 只是我们经历的苦难,又如何用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喜悦弥补。为了更珍贵、更神圣的东西,我们必须献出自己的感情,去守护本不关我们利益的东西。 我还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就失去了她。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因为即便关于我的一切都消散不见,至少我还活着,我还有一息尚存,我可以去重新找回我丢了东西,有些人却永远都回不来了…… 他不明白,这个世道为何如此对他,教他从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变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我宁愿家徒四壁,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也愿能在夜里和家人一同挤在一个屋子里,说说这一天的疲惫。我从出生,就在天下人向往的地方,王侯世家,皇城国戚,别人觉得我含着金钥匙生,是上辈子投了好胎,只是这一切怎么就变得破烂起来。 如果要他选的话,他宁愿从未拥有过。这些失去的痛不是他一人能承受的,他不想面对这些事,可他没有地方逃避。念成看一眼身旁昏睡的郭爽,如果我能像郭爽这样,一生只做自己喜爱的事,那该多好。可我喜爱些什么事呢? 他逐渐将目光移向了远处,此处高峰可见层云跌宕,天似是触手可及。念成立于这天地之间,只是他觉得悲凉。他已经没有归宿,没有归宿的人,在天地之间是何等的渺小;没有归宿的渺小之人登上这山巅触手及天之处,是何等的寂寥…… 洛神庄离神止峰并不是很远,以钦丕的速度,他很快就能回到那曾经留下回忆的地方。他的家就在洛神。只是洛神庄还在,他心中却没了家。那些空旷的宅院更像是一座座荒冢,诉说着令人心痛的往事。他有些想回去,可他不敢回去,即便他去了,也见不到相见的人了。 爹,大仇已报,李翀已死,孩儿为何无法畅怀? 神止峰厚云又集聚起来,天渐渐暗下去。又是前一日似的冷风,刮凌着石崖,和崖上的人。 柳仙人说过,要孩儿放下心中仇怨。只是我与李翀不共戴天,怎能说放就放?他虽是个十足的恶贼,可熠儿又有什么错?她不忍看着父亲死去,随他跃入剑池…… 念成已经有些哽咽,风更钻进他的眼角,他只觉得眼眶冰凉。 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我所做的,真的只是为了寻仇么?天下风云皆因恩怨而起,恩怨却又随风散去,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您不是时常唠叨教诲孩儿,现在怎么一言不发? 念成立在神止峰耸石之上,悲声疾呼。山峦震动,空谷传响。钦丕闻声起翅悬天,高鸣不止。 “毓姄,启明还未回来?” 罗毓姄刚接过丫鬟手中的汤,忽听得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她将手中小碗放下,亲自去开门。她听出了那是兄长罗伏云的声音,当日孙乾霸宴上,伏云为全罗家名节,甘心被押,此刻本该在牢中,怎会来到此地。 毓姄也曾多次探访,询问伏云情况,伏云说明被押缘由,是铁了心要坐穿铁牢。他不肯借毓姄救助走脱,只为光明正大从这牢中走出去。毓姄心中有些诧异,她虽有身孕,却迅捷靠近门去,开门正见那人,确实是他。 第八十八回:归 “大哥?”毓姄请伏云入内,才问详情。“你终于想通了?” 伏云轻声道:“是启明身边那名红衣女放我出来。”毓姄这才恍然,原来不是大哥自己逃出来的,也是,像他这样的脾气,怎会轻易改变决定,只是自己三番两次设法救他,他不肯出来,如今又怎会离开大牢。 “我救你几次,你皆不愿同我离开,何故随那乱星红出牢?”毓姄有些不解,也有几分气恼。 “那女子道,启明已查明权魔剑是其父李翀在背后操纵,说不日就要大白红玉血案及神止峰上的秘密于天下。启明留下书信与她转交给我,我见他信上所说,届时绝不顾与李翀父亲之情,愿为北境除去此害,恐需我援手,因此请我出牢。我这才信那女子,出了牢来。”伏云四下环顾,不见启明踪迹,又问道:“启明在何处?” 毓姄这才知道,一切都是启明安排,乱星红也是他派去放伏云出牢。她回道:“他早早去了神止峰,已有几日。” “李翀也去了?”伏云忙问。他知此事若成,便可将真相布告天下,罗家也不会再被诬陷。 “都去了。启明也将这事告诉我了,他和李翀同在南陲与蛮族交战,李翀那恶贼竟不惜折了孙、方二将,要唤出魔种来灭蛮。幸好启明手下一道士拼死相互,这才保全了二将,至此,他们才知红玉一事全是李翀诡计!” 伏云心中有些烦乱,虽说终于能证罗氏清白,只是李翀与启明乃是父子。挑明红玉之事,交由启明去做,还让他觉得犹疑。他真的能不念父子之情,将此事揭穿么?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替李翀瞒着,甚至为他除去证据。 毓姄看出了伏云的担心,安慰他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他已经答应我了。他不会食言的。” 伏云深深望了毓姄一眼,神色有些飘忽,他点点头,而后又沉声道:“我再上神止峰,助他一臂之力。” “你终于想到出手相助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待在牢中不肯离开。我恨自己有孕在身,不能出去帮帮念成,你怎么忍心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些事情?也不知他那日逃离相府之后,现在身在何处。他还小,就剩你这大哥,我这姐姐两个亲人,今日我们三人却还隔在几地。红玉之事既是李翀所为,我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这个恶贼。念成恐怕早就查出了这背后是李翀搞鬼,只是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同整个北境抗衡?我没有你们那么好的武艺,现在又不便行动,你做大哥的,还不担心念成吗?” 毓姄声泪俱下,伏云去拭她眼角的泪水,却被毓姄躲开,他无奈道:“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如今真相大白,我绝不许天下有诬陷罗家的声音。当时大伙都被蒙在鼓里,我又怎能同念成一齐逃走……” “毓姄,别哭了,我这就去寻念成。” 二人起身一同往外走,毓姄要送伏云出太子殿,二人边说边到了宫院之中,正要分别,却听东门外人声鼎沸,侍者一路向宫内传唤。 “太子驾到!” 毓姄、伏云皆是一惊。伏云本想上神止峰看看启明是如何将李翀罪行揭发,不想他竟已回转。想必是已经处理好了神止峰上的事情,若不然,就是真的包庇了李翀,但听传唤,那人喊得是启明,却不说李翀,恐怕归来的只有太子,没有北皇。 声到处,地上站立之人纷纷跪下,毓姄、伏云在道旁站了,伏云也拜下,毓姄独立着,看那高门之中来人。 果然是启明! 他身后是孙乾霸及同上神止峰的朝臣,那葛庆州、欧雄等人已经别了孙乾霸,各自散去了。众人见时,只有启明回来,却不见北皇。 启明入宫之后直奔祭雨台。此台设在宫中,傍山而建,七星台方位分明,九层石阶通向祭台之顶。每逢节日庆典,或有什么重大事件,皇帝都要携众臣来此,拜祖祭天地,都是祈愿行事遂愿之举,人们总是愿意相信做这些可以带来好的结果,若是不很顺利,也不免将部分原因归结到这些事上。因此祭礼便一次次繁琐,一次次小心,愈发的恭敬重视。 启明教人召集北境群臣来此地。和伏云、毓姄见了面。 “罗将军。”启明温和地望了一眼伏云,又转去托着毓姄的手道:“你身子要紧,回去歇着吧。” 他细看时才发觉毓姄刚哭红的眼,正欲问时,又明白过来。毓姄道; “我要留在此地。”“好。”启明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下来,而后又向伏云道:“神峰之事,乱星红已说与你听了吧。我向毓姄保证,定会还罗家清白,如今事情已经解决,罗将军不必再担忧。稍后我便告知群臣此事来龙去脉。” 伏云有些疑虑,但他却逐渐相信启明所说,他本想问个清楚,但听启明这么说,便只好再等,不去多问。他退一步点头:“好。” “罗将军,你我皆是为北境谋想,当日相府宴上……哎!如今真相大白,老夫才知是我错怪了你们兄弟。老夫给将军赔罪了!”孙乾霸说着就要拜下,伏云将他手臂拖着,与他一同屈膝,忙说:“丞相何必如此,我等皆是北境之臣,所为者,乃是千万臣民。既然真相得以大白,我兄弟受这点委屈算不得什么。丞相拜不得。” “老夫一时糊涂,未查明真相,被蒙在鼓里,这才设下相府杀宴……”孙乾霸一脸愧疚,那润泽的红脸更显红了。他一招手,教人递来那口啸珑。“赫儿!还愣着做什么?” 孙赫从他身后走出,低头拱手道:“罗将军,多有得罪!”那方通臂一同上前,慢一步再拜。 伏云将二将扶起,接过孙乾霸呈上的啸珑,“此剑为奸人利用,害我们相互猜忌。这事错不在你们,只因背后皆有操纵之人。二位将军为国出生入死,伏云怎会怪罪。” 孙赫、方通臂只觉得脸红,那几日对罗家兄弟说过的话,现在想来,却是无比恶毒。 “北皇他……”伏云试探着问,当时启明身后禁军、巫师随从老臣等皆是一脸的沉重。伏云心中明白,李翀恐怕已经没命回来了。但尽管他犯下滔天的罪行,他却还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北境之主,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能抹去他曾经肩负起整个北境的身份。伏云想了解其中原委,见那启明同毓姄二人低语,便问向孙赫、方通臂。 他二人却和那些士卒老臣面色不同,其余之人多少有一丝悲戚神色,这二人听到李翀,只是愈发的狰狞,似乎只是激起了他们的愤恨。 “将军问对人了!见这李翀操控红玉害人的,正是我们二人……”方通臂将李翀如何教他二人把红玉运去南陲埋下,又如何派他二人夜间偷营,致使魔种降临的事,清清楚楚和他讲了一遍。 孙乾霸也在听着,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为何自己那“战死”的儿子又回到了北境,站在神止峰上。李翀竟不惜朝中这两员猛将,把他们作为诱饵召唤魔种出现,如此不计代价,就是为了借助魔种的力量,实现自己灭蛮的野心。可怜自己的孩儿,就这样眼都不眨的被那主子送上了断头的杀场。 枉我殚精竭虑辅佐他几十年,到头来,却不过他眼中一颗棋子,想弃便弃。 孙乾霸叹道:“那名道长是何人,若不是他出手相救,你小子就回不来了!这样的恩人,你该带来见我。”孙乾霸一半愤恨,但更庆幸孩子平平安安回来。 “他也为朝中做事,但拜在太子帐下,因此父亲不知他,我们在军中共御外敌,早已熟识。”孙赫回他爹的话,继续道:“他叫做彭远山,道号‘不专’,当时挡下那魔种之后,便一倒不起,如今在张将军处养伤,我也几次探望,只是不知他何时才能好转。” “我当亲自前去探望……”孙乾霸心中暗自思忖,又感慨道:“你小子有贵人相助,才捡回了这条命。”他抬头望着那祭雨台飘摇的暗红色长旗,缓缓道:“只是不曾想到,李翀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谁能想到呢?”孙赫叹口气,扶了扶父亲的手臂。 我也曾在南陲同那魔种交过手,此物来袭,我一众将士手执长剑,却无可奈何,似砧板上任它宰割的肉一般,毫无反抗的余地。要不是我落入水中,定随那一众兄弟去了。此魔种人力难挡,这道士怎能一人击退魔物?当时我应见过他一面,他便是那时困了蛮军百兽的道士,他当时所使异术,也却实令人震惊。 伏云细想,才回忆起曾和不专有过交集,今知此人能退魔种,不免惊讶。不过他既是因此受伤,确实无可避免。但愿他能醒过来,这样的奇人,北境求之若渴。 方才孙、方二人提起,虽权魔剑已封,念成却还守在神止峰上,这一桩桩事,由他自己来抗,实在是苦了他。只是他知道念成能在众人的帮助下加固魔剑封印,除了李翀,解了北境之危,心中燃起一股暖意。他真正成为男子汉,真正独当一面了!如果自己不狠下心让他去经历这一切,他怕往后这孩子会面临更大的苦难。 第八十九回:祭雨台 他明白,无论自己将这个弟弟护得有多周全,把那些人生的道理和他讲得有多透彻,都是无用的。因为人生的路,全都是需要自己用双脚去丈量,用皮肉去经历,用精神去熔炼。只有那样,他才能真正成长起来。这个家族已经分崩离析,仅存的三人,每个人都要足够强大,独自去面对未来的一切,这样的巨变,却不是发生在念成一人身上的。他同毓姄也饱受这种苦难的折磨。 伏云虽为念成这次成功封剑而感到欣慰,但他不得不担心他。李翀之死固然大快人心,只是婉熠也随父而去,念成从小便和她一起长大,二人感情,伏云也看在眼中,如今发生这种事,他承受得住么? 伏云有心上神止峰去,同他那苦命的弟弟好好聊聊…… 本是入冬时节,天气阴冷,却响了雷声,灰蒙蒙的天际不时闪过几道白光,风云紧密地席卷而来。 启明见天色有变,劝了毓姄很久,她才肯听话回去。祭雨台下,已经陆陆续续集结了北境文武朝臣。 祭雨台高高耸在众人面前,青砖在湿气下显出颜色,黯然的天空逐渐织起斜雨。 这冷雨打在朝臣锦袍,将士铠甲,泛着一层层跃动的白光,祭雨台下的人密密麻麻,没有一丝声响,只是一双双眼睛盯着登台的启明。 他的长袍托在了地上,那雨愈发的密了,祭雨台上的水顺着阶梯往下流着,湿了上台之人的鞋袍。启明在一片肃静、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登顶,后转身向着众人。 雨已经大得难睁眼去仰视台上的启明,大伙眯着眼顶着雨依然注视着启明。 “诸位,我父皇李翀,北境崇民王、先皇昌隆皇帝之子,于北境兴业二十一年登基至今,已历三十年。” 祭雨台下一如既往的寂静。随他上了神止峰之人,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些才被召来的大臣,却还不知李翀之死。 “三十年来,我北境安泰,只是有几件事,众臣并不清楚。今日我便对着天地,列祖列宗起誓,启明所言有半句假话,便遭天雷取命!”他双目之中似有烈火喷涌而出,他将祭雨台下众臣扫视一遍,又接着说: “众臣静听了!” “崇民皇登基之时,曾携国师及我朝老将罗什等人上神止峰祭拜通天剑,通天剑是我北朝圣物,一皇一拜,已是千年的规矩。崇民皇却并不止这一次上了那神峰。” 祭雨台下,那些方才被召来此处的大臣,皆是睁圆了眼睛。他们只知李翀体恤臣民,为北境做了不少事,最终坏了祭剑规矩,还是因那南陲蛮族来犯,因此才再祭通天剑,他们却不知道,这北皇何止两次上了神止峰,他为修炼魔指,数次同颛孙白上山,将那虎牢金袍卫当做活祭,血祭权魔剑。 众臣已被淋透了,却没人敢有一句怨言,他们更多的是诧异。他们等着启明将事情说个明白,好让这些年活在虚假恩宠下的精神得以清醒。 “李翀要挟颛孙白为其开阵,数次以虎牢死士血祭通天剑,只为求得此间魔气,运下神峰上的红玉,助自己实现吞并南疆的霸业。” 启明一双鹰眼扫视下站众人,没有一个人敢擅自离开。 “罗什老将军当年率众弃官,便是因他追查通天剑之事。你们也知,后来洛神庄惨祸,还有那南陲福石殿之祸,皆是因李翀而起。颛孙白不过受其要挟,做了替罪羔羊。此后,他将颛孙白用卯龙钉困在虎牢,想守住他的秘密。” 众人大惊,蒙在鼓里的朝臣这才恍然。当初背锅的事颛孙白,真正的恶人是那善面皇李翀!终于,祭雨台下开始骚动,那些文武官员相互打探询问,而随启明上了神止峰,亲耳听了李翀承认罪行的老臣,便给了他们最肯定的回应。 “李翀命孙、方二将运红玉于南陲,又不惜二将以死相拼,召唤出了红玉魔种,要连同北朝将士,一并灭了!幸而彭道长救下二人,才揭开李翀真实面目。此事,二位将军可以作证。”启明指向二将,二将便挺身而出,向众臣坦白了当时发生的事。 一时间,群臣愕然。 —— “此次李翀再上神止峰祭剑,被罗念成等人识破图谋,当场诛杀了。”启明冷冷地说出这些话,倒教伏云觉得胆寒。 无论如何,那李翀也是你启明之父,婉熠尚难舍父女之情,随他跃入剑池,启明如今言语,虽正气凛然,又何尝不是一种无情? 到这时,李翀恶行,以及他的死讯,已被启明和盘托出。他静静立在祭雨台,望着台下蠕动的群臣,眼中没有一丝光。 他在等着混乱的发生,他想看看这些人的反应。那些曾声讨罗家兄弟的人,那些曾将李翀视若神明的人。 老臣们簇成一团,文武将各有聚集,皆是惶恐不安。 “殿下,北境不可一日无主。今李翀已死,南陲夔王正在雄踞关虎视眈眈,臣斗胆,请殿下执掌大业!”孙乾霸跪在雨中,那孙赫一同跪下。雨声嘈杂,先是孙乾霸身边之人听到了这番话,毫不犹豫地随他一起跪在雨中,而后一一传开,祭雨台下众臣皆参差跪倒,请启明回宫内议事。 启明望着脚下的众人,徐徐出口气,一言不发。 伏云也跪在人群之中,他留心启明神色变化,却看不穿他脸上的情绪。 “殿下,这般大的雨,还是速速回转,往朝堂议事。你的身体关乎着北境的安危,不可大意。” 启明望去时,那老臣须发苍白,浑身都吃了水,像团麻布瘫在水中。 “回去吧。”启明朝着台下走去,众臣仍是跪着。 待他下了祭台,叫众人起身,大伙这才从雨中爬起,让出一条通路。那原先不敢跟着启明上祭台的侍者这才奔来,为他撑起伞来。启明向着金銮殿走去,步伐依旧沉稳。 待他远去了,孙乾霸及伏云等人才起身回转,向着金殿去了。 瓢泼雨至,幸好人已回转内殿。 太傅梁璧成冒死进言,大伙才能从祭雨台来到金銮殿议事,今日北境发生的巨变,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本是为抗南蛮,李翀上神止峰祭剑,谁知闹出了这样荒唐的事情。祭剑之事暂且放在一边,太子带回的,是那崇民皇李翀和献平公主婉熠的死讯。尽管发生的突然,众臣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巨变。 启明之所以在祭雨台召集群臣,将这件事说出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清清楚楚地记下。北境兴业五十一年,李翀因违背天命,擅自血祭通天剑,死于神止峰之上。只是那献平公主,竟也随他去了。众人无不抱憾惋惜,父亲的罪孽,为何要让那弱女子一并承担?她天性善良,在朝中颇有美誉,虽然她不与人熟悉亲近,她的才德,却是所有北境女子心中的典范。 若婉熠不上神止峰,这事恐怕就不会发生了吧。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今南蛮虎视眈眈,北境不可群龙无首,望您继承李氏基业,掌天下大权!”金銮殿上湿漉漉站着众臣,梁璧成跪奏,殿中之人纷纷应和。 “梁太傅说得不错,今崇民帝已故,南北战事迫在眉睫,北境要有人来带领。请太子登基!”孙乾霸跪道。 朝臣皆言:“请太子登基。” 启明立在龙椅之前,方才他进殿之后,就站在这把椅子前,背对着众臣。此时他还是背对着众人,目光停在这椅上。 启明转过身来,望着地上的群臣,他负手在腰,在龙椅前来回走了一遭。他又站定,用手将冠帽摘了,拔了发髻,任由头发散落下来。他眼中布着血丝,又用双手去抚额前的发,蹲了下去,坐在那椅前的台阶之上。 他将长发束在耳后,右臂撑在曲起的右膝上,手扶着脑袋,侧着看殿中朝臣。 “崇民帝是我父皇,如今他身陨权魔剑剑池,我便回来登基了吗?” 启明声音沙哑,略有些颤抖。 他双目微闭,深吸了一口气,又睁开眼道: “你等皆是北朝旧臣,那李翀虽犯了天大的罪过——只是,你们心中,没有半点悲痛?” 启明正了歪斜在台阶上的身子,去拧袖口的雨水。 金銮殿中应和之声再也听不到了,只有一些粗重的呼吸游荡在空气中,又时时传来老者的咳声。 孙乾霸抬头看那启明仪态,其余之人皆不敢抬头,默默无声。“殿下。崇民帝之事,我等何尝不觉痛心。开国三十余年,北皇殚精竭虑,夙夜忧叹,曾与老臣星夜共谈天下之事。我虽不知他为何要血祭魔剑,召出魔种,但他对北境所做的,在场之人有目共睹。况民帝广布恩德于天下,百姓爱戴,君臣一心。如今之事,并非我等所愿。” 启明望着孙乾霸,听他继续说下去。孙乾霸不与他对视,低头继续说道: “这些事,均是一些君臣情理的忠义之谈。如今夔已率蛮军攻到了雄踞关,整个北境岌岌可危,又岂是空谈君臣仁义的时候!殿下,北境危急存亡之刻,切不能倒置本末,不做决断!” 第九十回:悼李翀 太傅梁璧成道:“我等受先皇厚恩,才不敢教这北境陷入危机,才不敢眼睁睁看着南蛮叩开关口而不理。民帝南陲兵败,退守雄踞关。传金令十二道求援未果,败回北境。如今我朝军颓民恐,怎挡夔王一众虎狼之师?若此事又失北境之主,更无从抵挡来敌。殿下万万不可猜忌我等之心,老夫辅佐先皇三十余年,只为北境国泰民安,又岂能做那趋炎附势的小人。臣等今冒死进言,权是为了北境安危考虑。” 启明站起身来,大笑道; “尔等劝我登基,我登基之后,你等可有退敌之策?” 孙乾霸、梁璧成面面相觑,一时难做回答。 樊祖、庞龙二将齐声道:“只要殿下一声令下,末将愿率军杀退关外蛮军!” “我等愿听殿下差遣,万死不辞!”孙赫、方通臂紧随二位老将之后,语气铿锵。 “好,好好。”启明看着这几位北朝猛将,露出一丝冷笑。“你等可知,南蛮营中雚疏,不惧火箭,鸤鸠如巨雕般凶猛食人,长毛象可破盾甲之阵,不惧长矛利刃乎?” 启明向台下走去,接着说道:“你们可见识过蛮族八申王的本事?你们可知那花雄棘被押在我大军后营,一人杀出逃走之事?” 启明来到几位将军面前,冷冷地问。 “都起来吧。”启明说得很轻,殿上众臣却无动作。 “今日我不坐这龙椅,你们就不肯听我之言么?”启明见众人纹丝不动,向着殿外阔步走去。 “殿下!”孙乾霸起身,后有那梁璧成、樊祖等臣皆起身,望着离开的启明。 启明道:“挂免战牌,北朝全境披孝,送崇民帝!” 他往殿外又近了几步,出殿之时,回头道;“孙丞相,樊将军,请随我来。”他朝着众人摆手:“诸位回去歇息吧,今日让大伙淋了雨,还要好生调养身体,散了吧。” 启明已出殿去,孙乾霸道:“诸位且回去吧,我与樊祖将军前去领命,再劝太子。” 众人嘱托孙乾霸,让他说服启明登基,后纷纷先后离开。孙乾霸则同樊祖,一起去见启明。 “我为父皇守夜七日,这七日不得出战与蛮军交手,孙丞相令颁天下,告知此事,让北境之人自愿为我父挂孝。” 启明、孙乾霸、樊祖三人一前两后行在御花园中,启明走在前面,望着那池中碧水,停下步子。 “父皇生前常到此处散步,他喜欢清静,我想北境之人,都会送他。丞相觉得呢?” 孙乾霸哪里还有开口让启明登基的心思,他见启明这番挚情,再劝他称帝,岂不是十恶之人,他叹口气道:“先帝恩德,北境之人记在心中,若知此讯息,定是家家户户披麻戴孝,恭送先帝……” “那就好。”启明转身对樊祖道: “樊将军可同庞将军、孙将军等人共赴玄武山,查探蛮军动向。高挂免战牌,这七日,按兵不出,以强弩机关退敌来扰,不得有误。” “是!” “你们回去吧,做好分内之事,北境安危,就在二位手中。”孙乾霸、樊祖本想再说什么,启明却已拔腿离开,去见毓姄。 “丞相,依您之见,殿下何不早早登基,以宽军心,好让北境有主,凝力抗敌?”启明走后,樊祖久思不解此事,后花园留下他和孙乾霸二人,他求问孙乾霸其中缘故,只见孙乾霸也是无奈摇头。 “我们这样劝他,他不肯登基。梁太傅冒死谏言,却反被质问。殿下所言不假,依如今我们的实力,恐怕难以和蛮军为敌,但此时由他继承大统,却是一件紧迫之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这么做,其中原委,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翀恶行已大白于天下,这样的恶贼,又值得全境七日守孝么?他虽为北皇,却是为了那吞并南方的野心,如今惹来蛮族来犯,又犯下红玉唤魔种的大罪,死不足惜。他虽是殿下生父,在我看来,却不可因这一层,而弃北境百姓于不顾。如今战事紧迫,他教我们高挂免战牌,又去祭典李翀,是何道理?”樊祖越说越恼,不住地叹气摇头。 “樊将军不必过分气恼,如今所面临的大敌,非同小可,太子不是等闲之辈,绝不会不知道你我所说的大势,他定知道南蛮的可怕之处。他朝上三问,将军或许比我更加清楚。他既然能山崩面前而稳如平常,自有他的考虑。” 孙乾霸并不能探知那人心中是何打算,但以他对启明的了解,他知道启明不会看不清如今的危险境况。樊祖这样问,他也无法给出准确的解释,只是他隐隐觉得,启明的话,是可以相信的。 “他又为何说北境安危,在我二人之手?难不成挂了免战牌,祭了李翀,南蛮就会罢兵离去?如他所说般轻松,倒也罢了。他方才三问,说的正是蛮军营中异兽,战场之上,这些猛兽确实棘手,它们凶猛异常,不惧弓箭、火器,两军交战,我等总是吃这些异兽的大亏!他所说不假,我等确实难以同蛮兽为敌,只是坐以待毙,恐怕是更愚蠢的选择!”樊祖虽是老将,却还是威武不减当年,他眼中燃起怒火,丝毫没有对敌人的惧怕,虽然清楚蛮兽实力,他却也敢斗上一斗。 “太子所言,不过是怕你我二人不能从命行事,他知你心中困惑愤懑,才这样说。将军且听太子之言,做好防备便是,万万不可主动出击。”孙乾霸耐心劝解,好言相慰。 樊祖点头,仍是愁眉不展,“丞相放心,我依命而行便是。” “有劳将军。” “丞相请。” 樊祖、孙乾霸离开御花园,各自筹备去了。樊祖将启明之言一字不差地告知庞龙,二将命人准备好强弩,绊兽索等防守器具,点了五万精兵,星夜启程,赶往玄武山做好御敌准备。 玄武山是北境最后一道大门,眼下雄踞关已被蛮军拿下,北境屏障全无,此处便是最后一道防线。樊祖、庞龙二将静心设防,在玄武山巧布机关,设下天罗地网,只求蛮军知难而退,莫要强攻。 孙乾霸听了启明的话,向天下布告崇民皇驾崩之事,又道凡有心者,皆可自愿为先皇挂孝祭奠,但不强求。同时,他也将这些年萦绕在神止峰通天剑的秘密公之于众,让世人看清这其中的是非。当时罗家兄弟遭人诽谤,惹上了叛国投敌的骂名,这次也为罗家正名。 北境之人看到这惊人的消息,全境皆惊。谁能想到,那恩德布于四海的崇民皇竟是红玉之事的罪魁。他在南陲的种种行径,和他往日的龙威截然相反。只是李翀已死,再有惊讶,也已是没有任何价值。如今朝中没了天子,皇脉只留下那李启明一人,就连那献平公主,竟也身遭此劫。 人们不敢评头论足,毕竟这不是寻常人家走了一个掌柜之人,也不是身前是非的豪门富族。若是这些人死了,又掀起这么大的波澜,一定会被人们热烈地讨论,茶余饭后的谈资又多了一份,出头高谈阔论的人也可口无遮拦,好像别人家死了人,自己博得了发言出彩的大好机会。不肯错过的难逢时机,必要大肆显摆一番口舌,好显得自己还有一息尚存,还有几分厚颜贱命。 人从来都不站在别人的立场之上,即便有人站在了你的立场,你要相信,他只是为了从你身上博得一点好感,一点对他自己的关注,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让自己在这个混沌的平凡的生命中乍现光彩。哪怕是别人的辱骂声,似乎也是在默默承认着那些人的存在,他们感受到别人关注到了他的存在,他便可以放下廉耻,放下一切。 当然这个世上还是有真正的善良,可惜那种善良不被他们自知,他们骨子里的待人温和,将自己放低的态度,却是另一番不卑不亢,只是他们一贯如此,从不觉得这是一种善。可笑的是,除他们之外,别人也无视这种善,因此显得它不存在。但其实是有的。 北境的百姓心中都有最后的善。他们知道了这一切的坏事都是李翀干的,却没有一个人因为李翀的死而拍手称快。是他们不敢吗?他们确实不敢,但更多的,是很多人都不觉得这值得庆贺。他确实是一个可恨之人,但这和他悲惨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他的死是一件单纯的事,一件单纯的悲哀的事。李翀之死,于北境的人民,那便是天塌了。 毕竟魔种还没有降临北境的广袤地界,灾难没落到头上之前,选择冷眼旁观,是大多数人的权利。毕竟南陲福石殿死去的。不是大多数人的丈夫,儿子,父亲……洛神庄罗家的惨事,也只是饭后谈资,除了那三个相依为命的罗氏遗珠,其他人有什么好悲痛的呢?当然也有和念成一般悲戚的人,也有对李翀之死觉得满意之人,那些被魔种残害的军士亲人,便和念成是一样的感受—— 孙乾霸布告一出,整个北境换了一番色彩,几乎是家家户户停下了将来七日要忙的事,门前挂起白幡,身着白衣,头环白巾……每一户,都在无声地送这位崇民皇,都在感念他曾为北朝带来的改变。 第九十一回:马过白山 第一日如此,第二日这素白更是多了,家家户户停耕停作,足不出门。大街小巷内只闻鸡犬之声,不见半个人影。北朝素白裹境,郁郁沉沉,全境上下弥漫着一股不能戳破的悲寂。 罗伏云官复原职,快马往玄武山助樊祖等将守关,他本想要先去寻念成,只是当下北境门户已破,敌人叩关蓄势而待,他不得不赶往楼外关相助。 伏云一路所见之景,乃是北境之人痛悼崇民帝李翀,远观条条错落山路之上,白纸作钱,纷纷飞飞。靠近时,那积攒的纸钱厚过了满地的枯叶,悲哭之声不绝于耳。自他出宫之后,一路上皆是这一般的景象…… 伏云心中一凛:北朝不可一日无君…… 他快马赶往玄武山。所过宗庙,门前香烬成堆,烟火萦绕空中久久难散,前去祭拜之人如蚁涌穴,密密麻麻。北境已然一片惨淡光景,悲肃非常—— 马行三日终至玄武山,楼外关关口外挂免战牌,将士身裹白布,马穿白衣。 伏云下了马,来人牵去。又一人拜他,后领他去见樊祖。 “将军到了。”樊祖请伏云入帐,备了热酒,二人座谈。“去请庞龙将军。”樊祖命人去请庞龙,又道:“罗将军能来助我,我心有安。” “近日蛮子可有动静。”伏云关切军情,顾不上饮下手中热酒,忙问道。樊祖作个请的姿势,让伏云饮酒,等他慢慢道来。伏云这才喝了热酒,定心静听。一路赶来,心急如焚,就是怕南蛮有所动作,此时危急颓疲之际,若遭强攻,后果难以设想。 “我来楼外关关口两日,尚不见蛮子有何动作。我已和庞将军按太子吩咐,布下了疑阵,做好了万全准备。若蛮军来犯,尚能抵挡。罗将军既然来了,我们更是如虎添翼。” 二人正说着,帐外走进庞龙,他同二人打了招呼,也一同坐下。 “虽有万全准备,仍不可大意。我屡次同蛮军交手,领教了其族人凶悍。”伏云回想起之前的种种,不愿再去提起,他又道:“二位将军一路来此,想必也见了北境如今的情势。” 樊祖、庞龙相顾,均是忧色,那樊祖摸着下巴,叹道:“我们也见了,如今北境无主,百姓忧恐……” 庞龙接着道:“我军中士气,实在一般。” “李翀已死,殿下不肯继位,又教全境披麻戴孝,悼念先皇,他这么做,倒是留住了一丝北境的士气,若不是祭祀之事,恐怕已有不少人逃出城去,投了南蛮也未可知。殿下虽不称帝,却也怕军民涣散,因此才这么做。要抗蛮军,便要发动举境之力,虽不知太子有何打算,但你我定要尽心竭力,拼死也要守住楼外关。” “我等不敢怠慢。”庞龙、樊祖一样的坚毅,没有半点回避躲闪。“依将军之间见,我们还需做些什么?” 伏云道:“我中原不乏高手术士,只是这些人却不在朝中效力。”伏云语出,二将便明白他是何意。 “将军是想集结那些江湖术士?”庞龙有些愕然,在朝臣的眼中,那些人不过是一些市井鼠辈,混迹在皇威难慑之地,拉帮结派,相互勾结,甚至与朝廷作对。这些不入流的人,怎能担此大任。 伏云见庞龙面露惊异之色,又有些许轻蔑。他起身道:“庞将军或许放不下心中偏见。这些人,却也是身怀绝技之辈。如今北境有难,他们定不会坐视不理。只是这些年他们与朝廷的恩恩怨怨,芥蒂成疾,难以凝力。正是朝中有将军这样想法的人,将这些人拒之千里之外……” “罗将军,我虽敬你,但方才所言却不敢苟同。这些自称江湖中人的术士自立门户,和那些割据一方,拥兵自重的叛党有何区别。就算我们难挡蛮军凶兽,也决不能和这些人联手。你要我们低三下四地去求他们么?他们本就不将王法放在眼中,杀人越货,仗着有两三拳脚欺压良善。若我们真的和他们合作,百姓寒心,天下的公正何在?” 樊祖出言力挺庞龙,绝不愿和那些江湖人士穿一条裤子。伏云道:“看来二位将军对这些人的印象,也是古板冥顽。江湖上不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狂妄之辈。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们奉行忠义二字,快意恩仇,或放纵不羁。朝廷一味施加打压,反倒激起他们的不屈之心。两者矛盾,却是因太多的缘由积攒而成。二位将军却错把这一切都加罪在‘江湖人’这三个字上。岂不知,江湖人也是百姓。北境亦是他们的家园,他们侠肝义胆,同我等一样,对来犯之敌,誓死抵抗。据我所知,蛮军兵至南陲之时,就有诡府门高手暗中截杀,后又有纯阳派弟子、玄明观弟子与蛮军缠斗,为我军撤退争取了时间。”启明在屋内踱步,看二人反应,又想起一事。 “南陲红玉生魔种,孙赫、方通臂二将差点死在蛮军先锋寨中,我听闻是那玄明观弟子,不专道人出手相助,才救了一众将士。我曾亲眼见过那红玉中生出的魔物,刀剑难伤,那道人既能施术退敌,便是纵奇术之人,这样的人物,又怎能在军中寻得?” 伏云所说不无道理,樊祖、庞龙细想,却难破心中那道坎。这其中的恩怨,沉积了太久太久,哪是伏云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二将沉默,伏云轻轻一笑打破僵局,他轻声道:“烦劳将军带我一观军容。” 樊祖赔笑道:“好,正好让罗将军指点机关排布。” “请”庞龙一同出屋,三人巡查关口守备去了。 启明在祭雨台下见了曹沛,命他组织能工巧匠,欲为李翀塑金身。李翀身入剑池,如今权魔剑已被封,那剑池下又不见他和献平的身影。启明教曹沛前去准备,为李翀塑金身,为婉熠塑玉身。到第七日,便要将二人葬入皇陵。 曹沛领了命,速去张罗准备。 “赫儿,依你看,太子不愿登基掌权,号令三军,是何道理?” 相府之中,孙乾霸召来孙赫,父子相叙。侍从们都被支走,屋内显得空荡荡,孙赫为父满了一杯茶,双手弯腰递给父亲,后自己也靠他坐了,摸了摸那本不存在的下巴,喃喃道: “想必是殿下因崇民帝之事痛心疾首,要先送他安去,再图抗敌之事。”孙赫只是猜测,断不敢在他爹面前高谈阔论,他又请教:“爹,其实我也不明白,如今北境岌岌可危,蛮子在雄踞关虎视眈眈,殿下不加紧排兵布阵,还教全境祭悼先帝……” 孙赫说着不敢再说下去,孙乾霸笑着,他抿了口茶,点头道: “你说得不错,当务之急,是关外的蛮军。殿下为何不肯登基,我等也不明所以。朝中大臣各有说法,梁太傅看法和你不谋而合。只是此事固然让他悲痛,他却不是不顾大局之人,在我看来,他应已有别的打算。” “什么打算?”孙赫追问,孙乾霸闭眼思索一阵,后道:“未可知也……” 孙赫叹口气,“只怕今日蛮子就要动手,我也该动身赶往玄武山楼外关口,去助樊祖等将军抗敌。” “爹今天叫你来此,便是为了抗敌之事。”孙乾霸起身,负手缓步,他沉吟道:“仅靠我们的力量,难抗蛮军猛兽。” “爹的意思……”孙赫不明白,又见孙乾霸从屏风之后请出一人。 “高先生。”孙赫认出这人来,惊喜道。 这玉面儒生便是孙乾霸门客高周邺。这人通体白褂,面庞冷峻,右手拿一折扇,左臂负于身后。孙赫叫起,他便欠身行礼。 “相爷,公子。” “你可往中原一带,遍访名门武派,我早先就听闻这些江湖豪客结成一伙,拦杀小股蛮军,他们既有心抗敌,在此危亡之刻,便应该团结所有人的力量。你同高先生与各大门派言明利弊,望他们摒弃前嫌,助北境抗敌。”孙乾霸说这话时不看着孙赫,却是看着高周邺。 “我明白了,爹是想借助这些好汉的力量,共抗蛮军。此计甚好!我曾和这些人打过交道,他们之中不乏爱国忠义之辈,为了北境安宁,他们一定愿意仗义出手。只是我与他们不甚熟悉,若是被拒,恐怕难以说服。” “公子放心,相爷让我和你前去,正是顾及此事。有我在旁周旋,公子不必过虑。” “你切忌以礼待人,好言相劝便是。我也教门客唐归虎同去助你。只是他现下还在客房歇息,稍后你二人便可寻他,再一同出发。”孙乾霸若有所思,他深知朝中定有不少人拒绝这种合作,但他为了确保楼外关安稳,不得不出此下策。他不但要瞒过启明、众臣。更要承担事后的风险。此役若胜,也难保众臣认可他的做法,若是败了,则要面临更为严峻的指责。 第九十二回:金笼之鸟 但他别无选择,这些绿林好汉不失为朝中一大心腹之患。这些年来,他也积极促进两者间的磨合,又结识了高周邺、唐归虎这样的门客,为的就是将这股力量收归朝中,只是大臣人人嗤之以鼻,坚决反对,当时李翀的态度更是坚决。如今虽换了皇帝,却还不知他对待这件事的态度。若是启明同那李翀一样,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自己今日之举,便是冒着丢乌纱,甚至丢脑袋的风险。 他顾不得那么多。 “你们此去,只能成功,不可失败。群豪所结成的小股力量,即便再强,终难成气候。须知只有将力量集中起来,厚积一点而发,才有希望,有可能退敌。” “相爷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高周邺朝孙乾霸一拜,又给孙赫一个坚定的眼神。孙赫攥拳道:“放心吧爹,我一定请他们赶往楼外关抗敌。” “高先生,犬子便托付给你了。你二人稍后便去寻唐归虎,自行准备出发。” “是!” “金笼鸟啊,金笼鸟,你可是爱这金笼而不愿飞去么?”曹沛坐在一个金丝笼前,望着笼内的八哥自言自语。他下巴枕着右臂伏在桌上,只用左手去逗那只羽毛墨黑的八哥。 “你也知道金子贵重,有了这笼子便不想离开了?”他往笼中撒了些黄豆绿豆还有枸杞磨成的颗粒,那八哥在金丝笼中扑扇着翅膀,上下翻飞跃动,啄食着撒下来的食物。 曹沛开始笑起来,他的笑声不响,但十分的诡异。那是一种嘲笑,又像是落寞的讥讽,对自己的讥讽。他的声音好像很尖锐,又有些深沉。若是站在屋外,指定听不出屋内的笑声是男是女,竟也不像个公公的声音。 “金笼鸟啊金笼鸟,你出了这金笼还有这般快活么?”他笑完又开始自言自语。 “金笼鸟!金笼鸟!”那八哥发出的声音,都比这曹沛的更像个常人。那八哥点头啄食着,翘着尾巴,还抽出空来歪头叫道: “金笼鸟!金笼鸟!” 曹沛又是一阵怪笑,“好啊,好啊。你就是我的应声虫,我的金笼鸟,我的乖乖,只要你好好听话,我就不会亏待你!” 他直起身子,去解开扣住金丝笼的小门,“喏,你主子给你开了门,你要是想往外飞啊,你就去吧,我不会拦你的。”曹沛紧紧盯着笼中的八哥,双目中透出瘆人的寒光。他嘴唇发白,无须无眉,总让人觉得有些病态。 那八哥在笼中啄食,后又扑扇翅羽上上下下跃动。终于它停在笼边,发现了出口大开着。它又回到笼中啄食,后又歪着头看看笼口,又看看曹沛。它又向着笼口跳了跳,此时,它的头已经探出笼子。 曹沛一言不发,屏息望着这八哥。 八哥又叫一声:“金笼鸟!”它突然展开了双翅,轻松地飞出了笼子。尽管身体有些肥硕,可他却还没失去飞翔的本领。八哥出了金丝笼,在屋内肆意扑扇着翅羽,遨游了一番。 曹沛低下头去,将脸埋进双臂之中,又重新趴在桌上。 半晌之后,他似是做了什么决定,猛得抬起头来。他脸上没有血色,直勾勾望着那金丝笼。 他又笑了,笑得有些痛楚,有些痛快,他像是很开心。这笑和他方才抬起头那一刹那的神情截然相反。 他看到,那墨羽八哥安静地停在笼中,用那细细的爪子站在细细的支架上,它见曹沛抬起了头,又跳了几下,去笼底啄食那些食物。 金丝笼的门还是大开着。 “金笼鸟啊,金笼鸟,你还是离不开金笼?”曹沛脸上的笑凝固了,他又陷入了沉思,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陛下,您怎么说走就走了,这往后,老奴也不能在您左右服侍您了……”曹沛又开始对着那八哥讲话。“你说你好好的皇帝不做,非要拜什么通天剑,非要学什么炼魔指功夫。这练到头,却只留下了一个龙种。”曹沛又开始笑,他笑得不能自已。 “可惜这龙种也没了!” “你要是知道今日坐在龙椅之上的,不是你李家的后人,而是个外姓的弃子,你一定没法瞑目吧?”曹沛摇摇头,叹气道:“如今知道李启明身份的,只有老奴一人,你用尽心血栽培的女儿,就那么随你去了,你可真是愚蠢!你怎么会想到!” 曹沛起身,对着铜镜瞧自己。“这些年,若不是我安抚了你这些个后宫佳丽,你说说,这些个妃子娘娘,怎么熬过那漫漫长夜?你每次去那后宫,对着娇嫩的美人儿却无从下手……啧啧啧,那是多么的悲哀……” “不过这些事我都帮你办了,也好堵住了这些女人的嘴。她们哪敢乱讲!只是几日之后,他们便要为你陪葬。想来真是可惜,这以后,老奴又变得孤单了。” “但不同的是,你已经死了,你舍了尊严修的炼魔指神功,并没有助你实现霸业,而今江山也落入了启明之手。等他哪天知道了你不是他的骨肉亲爹,他便会自立门户,将那祠堂供着的李家祖辈一把火烧了。你以为,你这些年对他的打压,对婉熠公主的偏袒,他都不在意么?” “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他他是被你捡回来的。他要怎么做,我也没有兴趣。我只对金子感兴趣,金子是不会骗人的。你的妃子们都要下去陪你,我不得不找找新欢去了。你也真是罪过,不为我北境留下正统继业之人,死后还要苦了这些妙龄女子……” “虽然可惜,但旧爱怎能比得上新欢。我那日见了方将军密会我管下一个丫头,你别说,这方将军虽是个莽汉,看上的姑娘还真是水灵。我知道这姑娘叫做风玲,是太子妃的侍从,这样的佳人,我可不能错过了。事不宜迟,事不宜迟……” 曹沛想到此处,披了件鹤氅,夺门而出。 他转过长廊,在墙角尽头望见了一人,他闪身在柱子之后,才确定那人身份。这人也匆步朝着他正要去的地方而行,细看时,曹沛认出,这不是方通臂么! 曹沛心中略一盘算,嘴角挂上一丝阴冷的笑,大步追了上去。 曹沛脚下极快,方通臂正欲靠近那间偏僻难寻的角落小屋时,曹沛就从后面赶上了他。 二人已相距极近,方通臂一心想着见风玲,脑中便全是她的倩影,顾不得身围的脚步之声,这要是平常,他定早早发觉了靠近他的曹沛。他心中急着见到风玲,脚下加紧,略有些兴奋。 “方将军!”曹沛冷不丁扯住方通臂的手腕,从后面窜出来。 “您这是赶着去哪啊?”曹沛虽低声,却显得尖锐。 方通臂一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冷汗直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直到他回头见了曹沛,转身变个笑脸相迎,拖着曹沛的手转到墙角下,蹲下身子,曹沛也给他拉低蹲下,后他鬼鬼祟祟道: “曹公公怎么在此地?我来——”方通臂贼眉鼠眼地向四下张望,后低声道: “我是来寻个人。” “将军要寻人,莫不是我管辖内这些下人犯了什么事,惹恼了将军。将军何必亲来,只管告诉我,我来管教便好,定将他揪出来给您出气!” 曹沛本要起身,却还是被方通臂拉着。方通臂感到自己确有些诡异,一边放开抓着曹沛的手,一面也缓缓起身,后忙解释: “怎么会。曹公公管教得当,这内务才井井有条。我来……”方通臂是个习武之人,又性子耿直,一时窘迫,想不出什么诓骗曹沛的话,只好道: “我是来随便溜达,谁知一不留神,就到了此处……我还是快快回去,孙将军还有要事和我商议。” 曹沛看方通臂憋红了脸,这要是平日,像他这样的男子汉,又怎么会又羞又窘。曹沛料定他是来寻风玲,他笑道: “既然方将军是散步到此,想必也无繁重公务,不如你我进屋一叙?”曹沛指的,正是那风玲所在之地,方通臂见状大惊,但心中却道,我若是不依他言,怕是要被看出端倪。 “正好,太子殿下也交代了一些事,要老奴转达意思……” 方通臂一听,太子有命,这回不去也得去了。只是他心中纳闷。不久前孙赫已找过他,问他是否要同去中原,遍访武林高手同去楼外关抗敌,若太子另有安排,岂不是两头为难。 只是这些都不足为虑。他只想见一见风玲,可又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料到正巧碰上这曹沛,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将军请。”方通臂犹豫之时,曹沛已经向着那屋子进了几步。 “要……要在此处?” “随便一间都可以,都是些侍婢待的地方,可作叙谈,正好有个服侍。将军可以随便选一间,若是独不想来这一间的话。” 曹沛之言句句戳在方通臂心头,此时他强忍着心中之火。他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唯唯诺诺,他本可以选择直面这些的,他怕有些唐突,不止是别人,他自己也是。他本可以避开风玲,只是曹沛出言相激,他又神不知鬼不觉跟着曹沛走向了那间屋子。 第九十三回:曹沛歹心 终于曹沛叩开了风玲的屋门,方通臂跟在他身后。他希望这扇门不被敲开,只是天色已近傍晚,依毓姄的脾性,早叫侍婢歇了,恐怕风玲正在屋内。 听到敲门声,风玲心中大喜。这个时辰,不会有旁人来寻她了。他料想门外的必是方通臂,她兴冲冲跑去,边笑着边开了门。她本要亲热地叫声将军,只是那门打开,她却见曹沛立在门外。 风玲心中慌乱,忙收了脸上笑容,行礼道:“曹公公。” 她这才看到,曹沛身后,才是她等的人。方通臂起初并不敢看她,只是他又怎能如此胆怯。他也望着屋内的风玲,二人对视,眼含秋水。 “呦,风玲姑娘今儿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儿?可怎么一见了我就拉下个脸来?莫不是怪我打扰了姑娘清净?是啊,这天儿也不早了,大伙都要睡了,是我来得不该了。你看看,方将军都在外面站了半天了,你怎么也不吱个声?问个好?” “将军。”风玲又是一拜,随即惶恐到:“奴婢不敢,曹公公和方将军大驾光临,奴婢只是又惊又怕,绝无不喜之意。公公恕罪。只因公公未曾到过丫鬟住处,莫不是奴婢犯了什么错,奴婢愿意受罚。”风玲是真的怕惹恼了这曹沛,差点就要给他磕头了。 方通臂哪里忍心,他从曹沛身侧掠过,轻轻扶起地上的风玲,“何必如此,我和曹公公只是路过。借你的地方商量点事情,你不必惊慌。” 曹沛仰天笑起来,那笑声和之前的阴冷不同,比那正常。“看看,看看,果然还是惊到了姑娘。犯了大错儿的,都给抓去砍头喽!都这么些年了,能出什么差池。就算有,也犯不着我亲自跑一趟。我二人呀,就是路过,想在姑娘这儿说说话,姑娘可别怕。”曹沛一笑,脸上尽是褶子,他皮肤虽然白,却是一种病态的惨败,那些褶子下似乎没有肉,只有骨。 他把风玲的手拉来放在自己手心,一会轻抚,一会又拍着她手背,转头看着方通臂道:“我手下这些丫鬟啊,一个个都懂事的很……” 方通臂自然看不惯曹沛所为,尽管他知曹沛是个太监,却也不肯他对风玲动手动脚。他用力搂了曹沛肩头,将他拉开进了屋,随口道:“曹公公,殿下有什么交代,还望快快告知。” 曹沛被他拽进了屋内,他一面赔笑一面道:“坐坐坐。”他先抽出桌底的凳子坐了,又转头向风玲道:“你这儿可有什么吃的喝的,二人这么聊,也忒没兴致。” 风玲惊魂未定,她还不知这二人今日演的哪一出,她愣了愣,心想此处除了那坛仙不问,哪还有什么酒菜。只是这仙不问也不适合拿出来。即便是方通臂这样的人,喝了几口就倒了,更别说这曹公公能饮几杯了。 方通臂本欲解围:“曹公公,我看还是算了吧,此处哪有酒肉,我们改日再聚也不迟,只是军情要紧,你还是快告诉我殿下之意。此时天色不早,莫要扰了她休息。” 曹沛哪肯罢休,他今日来此,就没安好心。他扫一遍屋内,就望见了那西南角的酒坛。 “方将军不要心急,主人都这么热情,你为何推推拖拖,这可不是你平日的脾性。这地方藏了好东西,你还不知道吧!” 曹沛问风玲:“这坛仙不问是太子妃赠你的?还是她存在你这?”风玲近前答话,低着头道:“是太子妃赠我。只是……”风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哪敢说他喝不过三杯的话呢,只好等方通臂劝解。 方通臂果然开口道:“仙不问不是随便叙谈可饮之酒,曹公公还是不要再问啦。”方通臂不忘照顾风玲:“你起来吧。” 风玲起身站在曹沛身后,却不敢离方通臂太近,也不敢抬头看他。方通臂却时不时望向她,期待她能看看自己。 “仙不问果真像将军说得那么神吗?”郭爽一笑,又道:“越是离奇,我越要试上一试。难不成将军没有此意?” 方通臂面露愧色,想起了他当时也是这般神气,只是不料几杯下肚,竟没了意识。他笑道:“我于孙丞相府上有幸饮过,只是那日高手云集,却没人敢饮这酒第三杯。普通之人,便是沾也沾不得。” “哦?”曹沛眼神突变,有了一丝杀气。 “将军觉得我能饮几杯呢?” 方通臂心中失笑,却不能当场说出。你一个内务府的总管,太监出身,又能有多少本事?想那唐归虎、项然、玉蝉衣都是何等的高手,也皆不敢随意饮这仙不问,区区一个内务总管,怎么不知天高地厚,敢说出这种话来。他当日逞英雄,在这间小屋内只饮了几杯,便睡到了天光大白。量这眼前之人,饮不过一杯。 他给曹沛面子,不直接将他拆穿,只是笑笑,“曹公公素不像个饮酒之人……” 方通臂说到这,便不知该怎么搪塞他了。曹沛接他的话笑起来,又扭头去看风玲,见她仍是低头不语,远远站在他身后。 曹沛突猛一踩地,地上一阵颤动,方通臂心惊,却先是稳住了身形,再看风玲安危,风玲只是脚下欠稳,却没跌倒。屋角那坛仙不问随着震动凌空抬起一寸余,曹沛右手五指展开在胸前,又隔空去抓那酒坛,仙不问顺着一股强劲的内力而来。 这‘一震’、‘一吸’,已然看惊了方通臂,怎么这阉人身上藏着这样的功夫!那仙不问被曹沛以内劲吸来,酒坛朝着二人所坐的地方稳稳旋飞而来。 酒坛再近时,曹沛似是力竭,就快不能掌控仙不问走向,眼见着一坛好酒就要落地碎了,方通臂掷出长臂去,那不知藏在何处的白索从他掌中飞出,牢牢缠了酒坛,方通臂再一抖手腕,那坛酒便稳稳落到了二人面前的圆桌上。 桌子震动,二人皆抚掌于桌上,稳住那张圆桌。方通臂变得警惕起来,他的印象中,曹沛就是个内务府总管,一介阉党,方才见他将这坛仙不问隔空取来,心中颇为吃惊。不料在宫中这么多年,竟不知曹公公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用笑掩饰着惊讶,收了手中长索道:“曹公公方才这隔空取物的本事,真是了得!没想到公公深藏不露,这么多年,方某竟不知公公这样的本领!失敬,失敬了。” 曹沛摸一摸鬓边的白发,大笑起来:“在皇上身边,不会点三脚猫功夫,怎么护驾?我们这些贴身之人啊,不会个一招半式,想为主子卖命,都赶不上时机。那些个飞贼刺客,手脚上利落的很,大意不得,大意不得。” 他本是笑着回答方通臂的话,说道此处,转而变得悲痛起来,他呜咽着说:“可惜,可惜我那主子已经……” 方通臂急变得严肃起来,“是啊,崇民帝虽犯下过错,可毕竟贵为北皇,如今他一走,北境便群龙无首。”他又替眼前这曹沛感到可惜,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方通臂叹道:“曹公公不必太过悲伤,人生如此,总会分别的……” 曹沛之泪却是没有一丝温度,他哪里是为李翀悲痛。他将那酒坛开了,一面叫风玲找来酒樽,一面惨兮兮望着方通臂:“将军说得是,主子走了,他留下的基业尚在。近日郁郁寡欢,悲痛不已,幸好遇见将军,寥寥几句,得以宽慰,将军何不与我痛饮几杯?” 他说着已经在他面前的酒樽斟满了一杯,又递给方通臂。方通臂一时无法拒绝,他迟疑了一会,还是接下了那樽,只是有些无奈地皱了眉。他看一眼曹沛身后的风玲,仍是低着头不敢出声。 曹沛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请方通臂道:“如今北境上下悲戚,悼念北皇,你我饮酒,却不是作乐,只为解心中之痛……将军请。” 方通臂本想拒绝,只是见曹沛情真意切,又不忍心。他虽知此酒不可多饮,但一两杯倒还能够接受。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曹公公,你可知这仙不问饮不得第三杯,你我说好了,两杯即可,再勿多饮。若你真想借酒消愁,可去我处,我那里也有好酒,到时候咱们可以对酌到天明!” 方通臂话说得清楚,见曹沛点头,他便一饮而尽。曹沛看着方通臂饮下,自己才把杯子放在嘴边,也饮了下去。 “第二杯,敬北朝战死的将士!”曹沛说完,又给方通臂满了一杯,自己也倒了一杯,毫不犹豫地仰头入肚。方通臂见他毫不迟疑,连着饮了两杯,却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看来李翀的死,对曹公公也是一种打击。跟了这么多年的主子,难得他这份忠心;身为一个内务府的人,还关心战场上的将士,实在不易。曹公公这样的人,只做个小小的内务府总管,实在是大材小用。若朝中多几位这样的忠义之臣,北境必能齐心抗敌,击退蛮军。 第九十四回:威逼风玲 方通臂心中燃起一股暖流,只是他也惊讶,曹沛竟能连饮两杯仙不问而面不改色,此酒之劲,他是亲身体会过的。自己也是两杯下肚,腹中喉中已有炙热之感,反观曹沛竟谈笑自若。方通臂暗暗钦佩,果是真人不露相,他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风玲见这二人对饮,恐一发不可收拾,她也知仙不问劲力。恐怕这第三杯下肚,二人都要倒在此处。她本想劝解,却发觉先前不愿饮酒的方通臂,此时也起了兴致。方通臂见曹沛这般能饮,也喝得起劲。恐怕不和曹沛喝个明白,他是不会停下了。 风玲一面给方通臂使眼色,一面踌躇不安。她不敢出言相劝,但此时的方通臂,又不再理会她的忠告。 二人都饮了两杯,曹沛笑道:“方将军道此酒性烈,我却没有任何感觉,这是为何?” 风玲一闻此言,心中不安,这分明是挑衅方通臂,若是方通臂听了这样的话,哪里还收得住,还管得了能喝几杯?她逐渐觉得这曹沛心怀鬼胎,有别的打算。 方通臂自己斟满,又为曹沛满上。“没有感觉?曹公公……” 方通臂望着手中的酒杯,瞥了一眼曹沛道:“我也没有感觉,且看这第三杯下肚,你我作何反应?”方通臂讲完,自己喝了一杯,望着对面的曹沛:“请!” 曹沛本已将酒端到了嘴边,可他见方通臂神色,又缓缓将杯子放下,笑道:“方将军,你醉了。” 方通臂面前的曹沛摇摇晃晃,隐隐约约,一时间,又看到重影分身,却还嘴硬:“我没有,我清醒的很,曹公公,请啊!让我看看你如何三杯不醉?” 曹沛始终不饮,只是在他面前笑着。方通臂听闻他的笑声,越来越远,又越来越怪,盘旋在他耳际、脑中,他逐渐觉得眼前模糊,有些吃力的睁着双眼,终还是抵不过酒劲,趴倒在了桌上。 见方通臂终于倒下,曹沛端详手中仙不问,感叹道:“什么地方能酿得出这样的酒来?”风玲一见方通臂倒在桌上,终于不顾曹沛在此,跑过去扶他。风玲摇晃他手臂,只是方通臂已然昏厥得不省人事。风玲在他耳边轻声叫到:“方将军,方将军……” 曹沛运功提气,闭目时两颊微鼓,从喉间涌上,将酒吐在了地上。 若不是我少饮他一杯,又将些许藏在喉间,恐怕我也同这方通臂一样一倒不起了。先前只是听过这仙不问的厉害,今日亲自尝了尝,才知道这酒的绝妙。入口润而不辣,味香而不烈,却有无比的酒劲。平常之人,一杯足可。这方通臂一身武艺,身怀椎阙纹小阙骨纹,只撑得过三杯。我曹沛不过一地跣双纹者,又怎敢多饮…… 曹沛庆幸自己方才饮了不过一杯多,看如今方通臂架势,一时半会醒不来了。 “姑娘,这酒醉了,要多少时辰才起得来啊?”曹沛用手帕擦拭嘴角,起身朝着风玲走去。 风玲没能唤醒方通臂,只欠身答道:“回公公,明日午时或可醒来。” 曹沛眼神突然变得迷离,他一步步朝着风玲靠近,双眼直勾勾盯着她。 风玲不敢抬头看他,但她感觉得到曹沛火辣辣的目光,停在她身上。她觉得不自在,下意识地朝门口退去。 “我在你门口遇见了方将军,你可知道,方将军是来找你的?”曹沛一面说着,一面朝风玲走过去。 “奴婢不知……或许……或许是将军漫游至此,我一个婢女,怎会和将军相识……”她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她不是怕自己的生死,比起那个,他更怕方通臂的声誉因她折损。她一向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是在同一片北境之土上,她也这么觉得。 曹沛冷笑,又朝她近了几步,“即便方将军不是来找你的,你可知我为何来此?”曹沛张开双臂,像是逮到了缩在一角的兔子,他不断朝着风玲走来。 “奴婢不知……”风玲一边说一边退,她已经将手放在门边,若曹沛再近一步,她就要夺门而出。 “姑娘,我就是来找你的。”曹沛又向前迈了一步,风玲立刻反手将门打开,想退出去。只是开门那一瞬,曹沛左袖中出一团黑气,那门闷一声“砰”,又合上了。任风玲再怎么努力,也打不开了。 “曹公公,奴婢有错,奴婢该罚,请公公恕罪……”风玲伴着哽咽,双膝跪地,埋头不起向曹沛请罪。 曹沛抖抖双袖,伸出手来,弯腰去扶那地上的风玲。“姑娘何罪之有哇?你不要怕,你就把我当做你的方将军,好好儿的伺候我。若是我高兴了、满意了,定会好好地照顾你。” 曹沛左手去扶风玲手臂起身,右手伸向她温润的下颚。曹沛看着那明晰的弧度,肤如雪白,一时心神荡漾…… 风玲感到曹沛双手的一瞬,迅速抽身离开,她身后之门已无法打开,只好朝屋内跑去,“曹公公……”风玲的心狂跳着,她不知曹沛究竟想做什么,她只是希望方通臂快点醒过来,或者离开这个地方。那人的双手极其冰冷,却异常光滑。风玲将后背靠在柜子上,正对着曹沛,一动都不敢动。 曹沛目露凶光,甩袖道:“你同方将军私会之时,也是这般的拘谨么?” 风玲心中一惊。他怎会知道自己和方将军之间的事,方将军定不会将这事告诉他,那又是谁?风玲一时想不了那么多,事到如今,除非矢口否认。她只能一口咬定自己和方通臂没有任何瓜葛,她不知方通臂心中如何考虑,如果他真的能亲口说出,那自己死也值得了。 风玲摇头,她望着桌上沉沉睡去的方通臂,心中有苦难诉。“奴婢与方将军素无来往……公公可等将军醒了,亲自问他。” “素无来往……”曹沛走到风玲面前,如今她已避无可避,只得面对着曹沛,“你莫不是以为公公和那些小太监一样,净身入的宫?公公我为了这点乐趣,甚至舍弃了那炼魔指神功。我若是有李翀那样的魄力,自绝阳气,如今炼魔指也成了几分!我全都是为了这后宫的安宁,姑娘你瞧瞧,咱家为了这李家,可是操碎了心。” 李翀左手按在风玲柔弱的肩上,深情望着这个美人儿,“姑娘这样的脸蛋儿,难怪方将军会把持不住。” 风玲泪顺着脸颊滑落,被曹沛用帕擦去,“你哭什么?” 风玲没有回他,只是望着桌上的方通臂,他仍是不醒。 方通臂脑中只觉昏聩,迷瞪瞪睡着,没有半点清醒的迹象。 他自觉元神出了身子,飘飘然随风直上半空,穿过层云,一点点变得光亮起来。本是混沌暗黑的四周变得有了白光,越往高升,这种光芒就越加刺眼。直到他穿过层云,望见了如日般光辉的,却又散发出异常冷清的光的一轮月。他舒舒服服地流穿在云间,就像是一缕轻薄的气,丝毫不受阻碍,一直像着那轮奇怪的月飞去…… 他渐近那月时,突然发现那红光逐渐变成了红色,萦绕在那月的周围天空也变成了淡红。这种红色,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他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曾见过这样惨淡阴冷的颜色?似乎不是太久之前的记忆,清晰而又难以辨认清楚。他身子飘荡在云气之间,忽地从云中探出一只只手掌,掌中执杯,满上一杯仙不问,要同他对酌。 方通臂没有拒绝,想必这就是仙人了。既然是仙不问,那该是仙人才能饮的酒。难不成?自己已经成仙了?他回顾半生,却又不自信。我这一生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又怎会轻而易举地成仙呢?在此之前我又在做什么? 方通臂觉得自己置身于一个酒瓮之中,整个身子都泡在酒中,他的全身都失去了重量,触感,没有了一丝知觉。这种感觉,是仙不问给的吗?为何之前我没有这种感觉? 哦!他猛得想起,我曾喝过这酒,就在不久前。是多久呢?他的记忆似乎出现了断层,他又想不起来了。 这时,那丝光终于变得耀眼起来。那抹淡红开始渲染,侵占整个天空,他眼中的一切,都笼罩在一片血红之中…… 这是?方通臂突然心头一紧,他终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除了心跳之外,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仔细地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还想再听到些什么吗声音,但他越是仔细,那心跳声就越响,四周就越寂静。 突然,从那轮红色的月中,四散爆发出一股飓风,那股力量爆开之后,他的身边迅速拢来一群尖嘴白眼的怪物! 这是!方通臂大惊失色,他想喊叫出来,但他出不了声,他竭力嘶喊着,他只觉得喉咙生疼,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那些可怖的小兽,正是他所见过的,在南陲见过的魔种!是它们!就是它们。它们从红玉中破土而出时,南陲的月色也是这样,不会错的,是魔种又来了。 第九十五回:方通臂拳打金笼鸟 方通臂无力地晃动着脑袋。没用的,刀剑伤不了它们,它们是魔,人的刀剑怎么伤得了魔呢?魔是人的恐惧,人怎么能战胜自己的恐惧呢?它们是魔,我要死在此处了。 随着他的意念消散,他没有一丝抵抗的意志,但他还是害怕,他望着那些小兽从远处飞奔而来,又是闪烁而来,速度可见,却又极快。 他死盯着离他最近的怪物,看不清那丑陋的长相,但分辨得出那就是一团恐惧,无论谁见了都要怕的东西。他直视着那魔种。突然——那魔种到了他的面前,离他只有一指之隔! “啊!” 方通臂痛苦地叫了一声,从那圆桌之上跌倒在了地上。他的痛苦似乎不是因为摔在了地上,而是别的。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得睁开眼,仙不问酒劲居然全无。 “将军!” 曹沛已将那只关节变型的细手伸向风玲,去解她衣衫。风玲无处逃窜,她暗从那柜中藏一把剪刀在袖中,抱臂护着自己,她虽不知此时方通臂已经醒来,却还是大声呼助。 方通臂听见了风玲的呼喊,见了那曹沛正欲对她不轨,登时从地上鱼跃而起,大骂道:“混账阉贼!放开她!”方通臂喝声来时,手上起了绝式要杀曹沛。 哗啦啦飞魂钩索索头指向曹沛,曹沛突觉背后阴冷,听得方通臂醒来而攻,反手将风玲抓在面前递了出去,他已避之不及,只好用她做个掩护。方通臂长索点到,见曹沛躲在了风玲身后,又是急收招式,再近一步探出左手,那长臂顺着风玲腰际挽去,索头又变方向。 曹沛急着避开,风玲被方通臂抢了去,他低身跃到一边,飞魂钩索扎进了木柜之中。 “你没事吧?”方通臂语气急转温柔,面色怜惜地低头询问怀中的风玲。 “我没事。”风玲这才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要是这方通臂不醒,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暗暗收了袖中的剪刀,强忍住眼角的泪。 “没事了。这阉党交由我料理,都怪我,我该早点请命娶你,你又怎会受这种委屈!”方通臂扶风玲坐下,转身怒目瞪着曹沛,:“阉贼!你好大的胆!风玲是我方通臂的女人,你怎敢如此。今日你若能出了这屋子,我便自断臂膀!” 方通臂手脚轻快,言语未落,飞身袭向曹沛。他出索去探曹沛,曹沛跃闪在屋内,拾起那椅子花瓶一一格挡。一时间,汀汀哐哐碎落一地家当。 “莫说是断一臂膀了”曹沛一面交手,一面笑道:“我怕将军赌不起,今日我若是出了此地,你自断一指便可!” 方通臂心中盛怒,长索悠扬,攻势凌厉。只是这飞魂钩索在屋内狭小之地确实不易使用自如,长索挥舞,时时碰壁,显得有些笨拙。反观曹沛任意游走,靠着轻盈的身法躲过钩索,似乎不怎吃力。 “将军,若是太子问起,恐于将军不利。”风玲心中担忧。这曹沛乃是启明身边之人,关系自是不言而喻,若招惹了他,太子问罪,现下他二人又是暗中幽会,名不正,言不顺,到最后怕做不成夫妻,只落个私通宫女的大罪,那时方通臂岂不是身败名裂。她不愿因自己害了方通臂,又想劝二人罢斗。 “这阉贼所做之事,万死难逃。”方通臂哪里要管这许多,他看出长索之不便,便收了索,纵步上前和曹沛打斗。他的拳头带着愤怒,拳拳朝着曹沛命门而去。 “方将军是铁了心要取老奴性命。”曹沛招架显得有些吃力,毕竟对方是北境名将,打斗之时,曹沛留意方通臂身上骨纹,察觉他的椎阙纹小阙骨纹,自知不是敌手,便不敢死战。 我也跟那李翀偷学了一招半式的炼魔指功夫,这么多年,苦苦修习,只练得了身上地跣双纹——曜跣骨纹。他的骨纹比我高出两层,甚至不在同一阶段,我就算是拼死,也绝敌不过他。 曹沛只有招架之余,却无法还手。方通臂盛怒,出招狠辣,对付一个小小的内务总管,本是用不上这么大力气,只是这曹沛的实力实在是他预料之外的。即使曹沛是个习武之人,脱离了逆命迹,那也顶多是个流命迹下的地跣单层骨纹,但几百合交手下来。方通臂发觉这曹沛至少有地跣双层骨纹的实力。 虽是惊讶,他却胜券在握。自己所练骨纹高出曹沛一段,要胜他定是不难,只是不能立刻诛杀此贼,教他心中越是恼,越是急。 曹沛此时只想离开,再这么打下去,自己真的要丧命于此,这方通臂跟个疯狗似地扑来,他早已疲于招架,再过几十合,恐怕就要漏招。幸好此时是在屋内,方通臂施展不开那飞魂钩索的功夫,否则,自己恐怕早就没命了。 方通臂步步紧逼,探掌冲拳,势大力沉,他虽看着瘦长,却是真气充沛,自腰背上的椎阙骨纹传来的真气不断压制着曹沛。曹沛在屋内摸爬滚打,愣是不敢正面交手。 方通臂将曹沛逼在了屋角,曹沛自知无处可避,还故意分他的神:“方将军,你私通宫女之罪是跑不掉了。你今日杀了我,也不能给殿下一个交代;若不杀我,你也要等着死罪临头。” 方通臂大骂:“今日必杀汝!”方通臂翻腕一记猛拳,曹沛忙撩起身边的桌面,挡下一拳,那桌子四瓣碎开,方通臂又进一招‘隔山靠’将曹沛拍倒在地。 曹沛飞出撞在墙边,口中渗出血来。他呲着牙笑道:“要不然,你就杀了我,这样殿下问起,你就说见我要调戏这丫头,你便出手将我打死了……” 曹沛抹了抹嘴角的血在手背上,那殷红又透着一丝黑,和他的惨白皮肤形成鲜明反差。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又道:“可惜谁会信呢?谁会信一个太监调戏宫女?” 方通臂怒火中烧,他不愿听到对风玲不敬之词,上前又是一脚,正对着曹沛胸口。曹沛被蹬地破门而出,二人打到了院外。 风玲心中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她近了方通臂,低声道:“将军不可再打了……” 方通臂握着她的手道:“莫怕,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他瞥一眼地上的曹沛,嘬一口吐在地上,“今日必杀此贼!” “你杀不了我。”曹沛已被打得半死,但他口气却丝毫不在示弱,只是难站起身来。 方通臂亮了手中白索索头,又收了回去,“杀你用我这飞魂钩索,磨洗上几年都理不干净!”他扑去要给曹沛几拳,了结了他的性命。这时,屋外四下响起了密集的脚步之声。 小屋前的黑暗被灯笼火把照亮,从暗处钻出了许多人来。原是这二人的打斗之声终为巡守发觉,一时间挂甲士卒涌入,将这间屋子围个水泄不通。 方通臂提起拳头就要打曹沛,他本是不将这些兵卒放在眼里,这些人谁不认得他方通臂。尽管这些人手中亮剑,张弓将他二人围起,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右腿一蹬,就要取曹沛性命。 “住手!”那人群之中一个庄肃的声音喊到。方通臂心中一惊,忙停下手中猛拳。这声音正是李启明的。方通臂不得不停下手中招式,朝那人群望去。 启明从那披甲士卒中走出,看着二人,又瞥见了那才奔出屋来的风铃。 启明单唤了风铃过去,低头徐徐道:“风铃,这二位为何在你处大打出手?” 风铃脸色煞白,不知如何解释。她扑通跪在启明面前,“殿下……” 方通臂跪道:“殿下,此事皆是因我而起,与风铃姑娘无关。” 启明见方通臂言辞迫切,心中会意。他示意左右,先去把那倒地的曹沛扶起,自己同风铃道:“我来此惊动了太子妃,你且去服侍,转达我意,教她留在府中,不要来此。” 风铃领命,只好去了。曹沛奄奄一息,被两个卒子撑着胳膊,扶到了启明面前。 “曹公公,你怎么惹了方将军,被他打成这样?” 曹沛左眼已经睁不开了,额上,臂上皆是淤青擦伤。他要张口回话,只觉胸口刺痛。 “奴才撞见这奴婢与方将军私通,乱了礼数,坏了规矩,没想到这方将军不知悔错,还对老奴大打出手……”曹沛哭哭啼啼,那模样甚是委屈。 若说亲近,这曹沛不知比方通臂于启明亲近了多少倍,这二人大打出手,他本要仔细查问。只是现下这么多人,曹沛就给方通臂扣上了一个私通后宫的大帽子,这顶帽子,不但是方通臂戴不起,若是戴了,此处将士人人尽知,像方通臂这样的名将做出这种事,自己又该怎么处置他。他揭发李翀有功,今日却又面临着死罪。如今南蛮叩关,正是用人之际,怎能擅斩大将。 启明神色肃穆,他挥手示意,那一众围上来的士卒尽皆退去,留下了几十号人守在他身边,撑着灯笼火把。 “方将军……可有此事?”他终于开口,只是不正视二人,侧身站着。 第九十六回:验明身曹入敬事房 “殿下……你要为我作主啊殿下……”曹沛期期艾艾,泪流满面。方通臂跪道:“我与风玲姑娘两情相悦,二人早有心结为夫妻。只是近来军务缠身,臣不敢以此小事烦奏陛下。本欲待南陲归来之后就向我皇请命,名正言顺娶了风玲,可谁知蛮贼势大,眼下又是紧迫战况。明日就要同孙将军起身抗敌,臣本想今夜前来告别,却遇见了曹公公。” 启明细细听着,不敢遗漏丝毫细节,他笑问:“两情相悦?”曹沛这时却急了,他拜道:“殿下,这分明是二人私会,坏了后宫的规矩。两情相悦,说得好听,怎么能如此粉饰?你堂堂抚军大将军,真要娶一名奴婢不成?” “不错,两情相悦。”曹沛正激言相辩,此时毓姄携风玲又来此地。 “我不是教你休息么?”启明忙上前照看,又瞥一眼风玲,似是怪她没有遵命。风玲吓得不敢抬头,毓姄见启明望着风玲,她扶了扶风玲的腰,对启明道:“我不来此地,如何为这丫头主持公道?” 她将启明扶她的手推开,近前一步道:“我已问了风玲前因后果,她直言并非方将军逼迫,她早就仰慕方将军为人,二人相识已久。” 毓姄靠近方通臂,“方将军,起来吧。你所说句句是实,若你真有心娶风玲为妻,我便为你二人主持大婚。这桩事,我一定赞成。”她见了那可怜兮兮的曹沛,没好气道:“方将军为何打你,你也该坦白了吧。” 曹沛一见此时情景,自知再辩无望,只好求饶:“老奴一时糊涂,方才之举,只是为了检验二人真心,有意为之,一时大意有失分寸。”他又拜方通臂道:“既然将军真有此意,奴才也替将军高兴,我一个太监,又能对风玲姑娘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呢。” 方通臂先谢太子妃,又恨曹沛趋炎附势,他本一心要杀了这阉党,只是此事现下只好交由启明及毓姄处理。启明顺着毓姄,笑道:“既然风玲姑娘有情,方将军有意,你二人却不失为一对神仙眷侣。待破了南蛮,我和太子妃就为你二人主持大婚!” 方通臂叩谢,心怀感激。他心中却暗暗庆幸太子妃来助,若风玲不是毓姄亲近之人,若今日没有太子妃出面相助,恐怕此事走向尚未可知。 “曹公公,你还有什么话说?”启明显得异常冷静,自从李翀走后,他变冷静得让人感到恐怖。即便是楼外关列了上万的蛮军,他也能稳住不乱。他本要将二人一并责罚,在此北境危急之时,他二人这般的举动,定不能轻饶了,可毓姄出言护了风玲,势必要保下方通臂。这奴才曹沛又是他的左膀右臂。其中还有诸多隐情,都令他为难…… “曹公公,你假骗方将军醉饮仙不问,又欲对风玲行不轨之事,你可承认?” “奴才该死,奴才一时决断失了分寸,求娘娘开恩啊!”曹沛整个身子贴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谢罪。 “你既是内务府总管,又服侍先皇几十年,我本不该怀疑此事,但你今日所作所为,不得不教人生疑。”毓姄看向启明,她已表明自己的意思,只想让他亲口安排。 启明自然读懂了她的意思,启明唤来左右,吩咐道:“送曹公公去内务府,入净身房检查。后命窦让前来见我,告知结果。我再做定夺。” 那曹沛表面是大哭,心如明镜,他听要被送去窦让处,检查身子,心下大宽。那二人将曹沛叉出去,他也再无呻吟。 “方将军请息怒,此时我会查个清楚,给将军一个交代。今日天色已晚,好好休息去吧。”启明欲率众人离开,已转身不留。毓姄拉起风玲的手,“方将军出征在即,你二人好好叙叙,我先回去了。” “谢娘娘。”风玲欲磕头跪拜,毓姄却将她拦住笑道:“去吧,你我情同姐妹,何必拘泥这些礼数。” 方通臂心中感激,也忙拜谢。二人送毓姄离开,这才惊魂稍定。 “要不是你及时醒酒,我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风玲终于忍不住方才的委屈,此时一刻迸发出来,扑到了方通臂怀中。 “是我没有早早向殿下禀明此事,才闹出今天这样的事。那曹沛心怀不轨,已被殿下送去内务府处置,若他有欺君之嫌,定是落个万死的下场。让你担惊受怕,是我的不对。没想到这阉党饮了三杯仙不问,竟毫无醉意……” 方通臂还对方才斗酒之事耿耿于怀,心道自己这样的本事,每每喝不过三杯,那曹沛又凭什么饮得了三杯…… “说来也奇,这次我竟自己醒酒了。均是被那梦中的魔种所惊,这才醒来……”方通臂现在回想,竟有一丝后怕。那南陲的魔种,是超出想象的可怕。 “什么梦?你又梦到那些东西了?”风玲莞尔一笑,方才带着泪花的眼中闪着微光。 “是啊,我和孙赫死里逃生,那魔物,决不能沾染在北境的土地之上。”方通臂站着,像一颗高瘦的树,风玲就依偎在他怀中。 “那道长也是奇人,竟将那红玉生出的魔种除了,他若不来,我恐怕早死在蛮军先锋寨了……”方通臂叹气,又转笑道:“也是多亏了这魔种,把我从酒中惊醒……” “你还笑得出来!”风玲双颊微红,显得有些气恼,又不是真的恼怒。 “没想到太子妃能为我二人做主,今日要不是她,殿下定要连曹沛同我一起罚了。” “太子妃心地善良,平日就要我与她姐妹相称,我哪里敢啊,她对下人都是一般的好,没有半点亏待。我就是伺候她一辈子,也觉得值了。”风玲一脸的真挚,她也知道,若不是毓姄,她甚至没有勇气继续这段感情。 “我前些日子还四处追捕罗念成,把他当做叛贼,如今误会解除,太子妃又这般帮我,我真是自愧。这份恩情,我定会谨记在心。”方通臂长叹了一口气,仰天望着星空。 “你明天就要动身么?”风玲轻轻问道。“何时才能回来,南蛮何时才能退尽?” “我明日便和孙赫启程,前去拜访中原武林豪杰,求他们助我军一臂之力。南蛮虽势大,只要北朝全境上下一心,定能破蛮,守卫疆土。罗将军说过,南蛮起兵,不过是因我朝祭祀通天剑,如今那李翀已死,权魔剑已被封印,再无人祭剑。罗将军曾往蛮营中探询过这件事,若他所说是实,蛮军却无再进我北境理由。或许这场战争,也可以避免。” 方通臂细想,渐渐觉得,启明迟迟不肯登基,也不做最后决战的准备,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 “如果再无战端,那再好不过……” “是啊……” —— 曹沛入了内务府,被转交给净身房的管事人。那二将道:“太子有令,为曹公公检查身体。若有欺君之嫌,先净后押!”那是已是夜里,只留下两个看门的小太监,敬事房总管窦让并不在此处。那押着曹沛来的两人传了命令,就将曹沛交给那两个小太监。 这二人不看不知,一看吓了一跳。被反手捆着的这人,不正是司礼监总管——曹公公么!曹沛乃是这太监的头头,整个内务府,数他最大。平日里对这些下人的要求,也是极为严厉的。今天怎么被五花大绑,捆来了敬事房。 . 两个小太监先是惊恐,相顾愕然,后又掌起灯,凑近了曹沛去瞧。莫不是认错了,这堂堂司礼监总部怎可能突然落得如此下场。二人小心翼翼凑过灯去,照见曹沛时,他们才吓得立马缩了回去。 “呀!真是曹公公!”那两名太监一面摆回了灯,一面跪在曹沛面前道:“曹公公,小的不知是您,多有冒犯。” 这二人起先声音颤抖,生怕招惹了曹沛,后闻曹沛声微气竭,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要……我要见窦让……” 这二人正纳闷,平日里神气十足,作威作福的曹公公,今日说话怎么没了底气,少了声音。这一番折腾,二人仔细听又问了老半天才知道他是相见窦让。 一人又掌来灯,往那曹沛脸上一照。曹沛被光刺了眼,偏过头去,嘴上骂道:“小杂种,胆敢对我如此无礼!” “我叫你们去把窦让叫来!”曹沛的脸十分狰狞扭曲,他竭力喊着,嗓子有些嘶哑,脸上身上都是与方通臂打斗过后留下的伤痕。 这二人见了,又是奇怪,又是惊恐。于是躲在一边合计。 “曹公公怎么给人打成了这样?堂堂司礼监总部,可从来都没这么狼狈过。”那声音极轻,却还是给曹沛听见了,他内功较深,对这些动静都能察觉。 另一人说道:“你没听那俩个当兵的说嘛,是太子殿下将他送到此地,还让我等给他验身。说是若有什么欺君之罪,就要论斩!”这人说着,偷偷瞥一眼地上的曹沛,惧色稍缓。 “验……验身?”第一个人声音又开始颤抖,“难……难不成……” “谁知道呢!”另一个一拍那人肩头,一脸的无所谓,“关你我什么事,做好你我的分内之事就好。这真是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堂堂司礼监总管,今日落到你我二人手中……” 第九十七回:虎落平阳 “你不要怕,他现在就是个阶下囚,不是往日威风的曹公公了!看他被打成这样,定是犯了什么大事,还要送来我们敬事房验身,我看啊,他八成是得最了太子爷。如今崇民帝驾崩,太子爷就要登基,这曹公公乃是李翀旧臣,太子爷又怎么会任他手揽大权。你别说,这内务府的一把手,可是紧要的很!” 先前害怕那人,听着另一人说得头头是道,只是不住地点头应和。后他又心头一紧,比个小声的姿势,在另一人耳边道: “你怎么敢这么说,你就不怕验了他没罪,到时候还是他做内务府的东家,你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人踌躇了一会,转身到曹沛身边:“曹公公,窦总管已经睡下了,我等不敢打扰,只好等明日了。您这是……怎么给禁军押到这地方来,方才那二人吩咐,也颇不善,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曹沛突然开始大笑,那笑声与在鸟笼前的一般,他没回那人的话,只骂了一句:“小阉贼,狗胆包天!” 那人一听,心中骤然怒起。想你曹公公虽是个司礼监总管,却也逃不过是个阉党,怎能以这种话来侮辱。他本要大骂甚至想动拳脚以泄心中之怒,旁边那人将他一把拉住,抢先开口。 “曹公公何出此言,你我皆是宦臣,何必这般相辱。我等敬您是司礼监总管,如今您落了难,小的不过多嘴问了几句,那窦总管确已入睡,我等实在不敢打搅,只得等到天明,才敢去唤。” “曹沛!你不要欺人太甚。来了我敬事房,你就得听我们的安排。听你方才之语,恐怕是身上有不该有的东西。明日验了身,我定要亲自给你开刀!你犯了欺君之罪,还有什么能耐的本事?你不会真以为自己还是个内务府总管,还能仗势欺人吧!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鼻青脸肿的是什么光景。还在这里耀武扬威。平日里敬你孝敬你,不过因你是个司礼监总管,如今你还算个什么东西?” 那人要冲上去给曹沛几脚几拳,只是都别另一个拦下,气恼之间,他夺门出去,不再理会。 曹沛听他骂完,脸上仍是挂着冷笑。 “好……好哇……”他自言自语道。 “曹公公,你今夜就待在此处,这绳子是禁军绑的,我不敢解开,待我扶你起来。有什么事,明日再分晓吧。”留下的那个太监蹲下去,吃力地把从从地上扶起,让他坐在椅子上。后自己也出了净身房,将门反锁了,去换人来此看守。 天光微亮,昨日那闹事的太监就集结了一帮平日里对曹沛攒下怨气的人,这些人当然不在少数,只是有胆的不过四五人。他们一众步匆匆赶到净身房前,来看这位被打被捆来的司礼监总管。 这些人都是敬事房做事的太监,敬事房虽是窦让管下的机部,却逃不过曹沛责骂惩罚。平日的大小事情,若是入不了曹沛之眼,被逮到了,定少不了一顿毒打。这其中的痛苦,大多数人都领教过。 今天他们来此,就是想看看这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曹公公,是怎样一副惨相。 “他就在里面!昨夜的禁军说了,殿下教我们先验此人,再行决断!你等早已熟知这些事情,平日里也都是干这个的。何不前往一观,看看这曹公公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过,才让殿下赶到此处,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没想到这老贼也有今天!”这帮人又是戏谑,又是发泄般地相互吵着,向净身房而去。 一行五人终于到了屋前,那个带头的走在最前面,门前有两个换守的太监,见了这几人,相互寒暄行礼,用钥匙开了门,那几人见到了就在屋内的曹沛,此时正垂着脑袋坐在木椅之上,双手被捆在身后。脸上淤青还未退去,头发蓬乱,早已没了威风。 众人一见,都是一愣,因为曹沛这般狼狈的样子从未给众人瞧见过,他们所见的,只是那个平日里衣冠精致,神情冷漠,眼中透着杀气的曹沛,如今曹沛这样的不堪,谁也没有料想过。因此开门见到他时,那几人都不敢确定椅上之人是不是曹沛。 那带头的走进去,接过一盆水,哗地泼到了曹沛脸上、身上。 曹沛这才从梦中醒来。他缓缓睁眼望着来人,不见窦让,沉沉道:“奴才们不去喊你们主子来,围在此处做什么?” “果真是他!”众人这才确认了那人的身份,看他被绑来净身房,身上又到处是伤。本是可以相信那带头宦官所说之话,可迫于曹沛往日的威严,直到此刻,又有几人心中惧怕,打了退堂鼓。 其实这几人没有哪一个是放心大胆的来,要报以往之狠。因为即便是有一丝机会,只要让曹沛翻了身,那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平日积攒的怨恨虽多,终究抵不过那份恐惧。敬事房多少人想来此处,却又不敢。如今到了这屋内的几位,现下也是心中不安。但既然已被这曹沛见了面,那他们几人就再也没有后退的余地。只好做绝,痛痛快快地报个仇。 “曹公公,您平日也待我等不薄。今天的事,就交给奴才们来做,不劳您费心。我们啊,干这事几十年了,颇有经验,手起刀落,痛痛快快。我都听说了,大伙都想见一见你的宝贝儿。” “窦总管可不理这些小事,你要见他,先等净了身,名正言顺地入了咱内务府才有机会。这么多年,你就不累么?这宫里的丫鬟,没少给您快活吧?” “这先帝忙于国事,没空理那些妃嫔,只怕是都指着曹公公度日呢!” “狗奴才!”曹沛恨得咬牙切齿,他连同椅子带起,飞起右腿将那面前两人踹倒在地,只是自己身子趔趄,又受了伤,重重摔了下去。他疼得直咧嘴,双手被捆,没什么撑着,这一下,摔得他动弹不得。 那二人被踢得差点飞出门去,其余几人躲开,纷纷合计。而后几人迅速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绳子,两个人摸上前去,试探曹沛动静,见他实在动弹不得了,才敢过去拖他。 那二人将曹沛拖到内屋,其余几人已经各自站在一张裸床的四角。几人合力把这曹沛抬到了床上,用身子把他的手脚、脖子都紧紧捆在了那张床上。 曹沛浑身疼得难以反抗,只得任由这帮人摆布,他本欲破口大骂,只是方才飞起一脚,现下也无气力开口。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就当他是个新来的,给他验身,诸位不会有所顾忌吧?”那带头之人明白,大伙心里都不痛快,但却不能言明。他只得委婉劝道:“我等在这敬事房几十年,凡是送来这的太监,一样都要验身、净身,这是我等的规矩。今日虽是曹公公到此,却也是奉殿下之命,为他验身,有何惧哉?” 那其余几人纷纷点头“不错不错。” 这时,曹沛已被;牢牢捆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几人将门掩了,有几个站在一边,有几个手中拿着剪刀,靠近曹沛。他已因方才挣扎,又加上方通臂所创之伤,昏死了过去,没了意识,也再不做反抗。 那几人围上去,把他身上的衣物尽悉解开剪开,教他一丝不挂。 —— “不得了!不得了!”从那屋中传来呼声,“曹沛犯了欺君之罪,快快禀明殿下!” 正此时,净身房走来了一人。那出屋呼喊的人见了此人,忙跪拜:“窦公公!” 来人大耳阔面,气色红润,他便是敬事房总管窦让。窦让见这人大呼小叫,问明缘由时,掩饰不住内心的惶恐,但又故作镇定:“曹公公人在何处?” “回公公,就在净身房。” “此事还有谁知道?” “奴才几人才验了他的身,正欲禀报,暂无人知。” “带我去。” 二人来到净身房。一众人见了窦让皆跪问安。窦让见了那被绑在床上的曹沛,身上只盖了一块布遮了裆,面色憔悴不堪,紧闭着双眼。 “拿水来!”窦让,近前去看,在床边坐了。心里发毛。 曹沛怎么被送到这儿,还让这群奴才剥了个精光。不知昨夜他和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如今到我处,我该如何是好。这曹沛可不单单是司礼监总管那么简单啊…… 窦让用手轻轻揭开那块布,眉头紧皱,不敢直视,只瞄了一眼,又极快地将那布的一角放下,长出口气。 “还好……还好……” 那人端来水,窦让接过,对着众人道: “这曹公公怎么说也是司礼监总管,你等几个为何不报我,擅自验身呢?” 那几人吓得不敢出气,窦让接着说:“这比帐稍后再和你们算,你们既然知道这曹公公坏了规矩,这净身之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你们去外边候着吧!” 那几人听完,磕完头立马退出屋去,候在屋外。 第九十八回:净身房窦让假乱真 那几人出了屋子,这窦让小心唤起曹沛来,将那水递到了曹沛口边,一面轻唤着: “曹公公,曹公公……” 他从桌上拿起尖刀,这刀本来是给曹公公净身准备的,已煮沸消了毒,晾在那有些时辰。窦让用这尖刀割开了曹沛手腕、脚腕上的绳子,又去准备金疮药帮他处理伤口。 那外面的几人小声嘀咕:“看窦公公脸色不是很好,怕不是我等做错了事……这要是有个万一,我等肩膀上这颗脑袋怕是要搬家了!” “你怕什么?这命令是太子殿下传的。就算出了什么差错,这窦让也不敢把你我怎样。” “对,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他可怪不得我等。” “话是这么说,可这万一曹公公要是醒了,殿下也不按欺君定他死罪,想他平日为人,我等恐怕也逃不过他的魔爪。” 一众人正三言两语的讨论着,那门吱呀一声开了,窦让从中而出。 “你等在这守着,谁也不许离开半步。看好了此门,莫放任何人进去。”他说完就迈开大步离开,那几人跪地遵命,暗自滴溜溜转着眼珠,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要是事情败露了,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只是不知这窦让会怎么处理曹公公。他竟说要亲自动手,入敬事房这么些年,还没听过要窦公公亲自动手的时候。不过也说得过去,毕竟里面躺着的不是别人,而是曹沛。 这几人心中盘算曹沛死活,他们有心进屋去,了结了屋内人的性命。只是有心无胆,这窦让扣着他们,不教消息传到太子耳中,不知有何用意。窦让离开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返回净身房。 众人见他时,他背了一个箱子,至于箱内是何物,谁也不知,更无人敢问。几人目送窦让回到净身房,伸长了耳朵仔细听屋子里的动静。 窦让将门掩了,把背上的箱子放在桌上,在曹沛身上几处使了点穴功夫,助他化开淤血,使经脉内气畅行。 窦让经一番周折,终于才将那曹公公唤醒。曹沛微微睁眼,见眼前之人乃是窦让。 “曹公公受惊了!”窦让见曹沛醒来,跪下就拜,又忙把水端来,一面去取了件衣服,为他披上。 窦让声音极轻,屋外之人决然听不到半点,他继续轻声道:“我早晨才收到消息,公公到了此处,我手下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窦让一脸的懊悔自责,举起左掌就要往自己脸上扇。 曹沛抓了他的手腕,朝他示意,屋外那几人还在静静听着,若是他出了什么声响,都给那几人听去了。他们见过了禁军,接了启明的令,如果擅自将他们料理了,也不好和启明交代。 窦让会意,只给曹沛磕几个不响的头,后把那桌上的箱子打开,从里面取了一个深黄色的坛子。 曹沛凑近去看时,见窦让捧的坛子,神色诡异。他拔开看时,那坛内用水银泡着一只牛鞭。他会意窦让的意图,盖了坛子笑笑,低声道:“窦公公真是高看我了啊……” “殿下把您送到我这儿,定是想让我为您解围。事不宜迟……” 那屋外的几人听得仔细,一时又觉屋内没了动响,心里琢磨:这窦公公进去老半天了,怎么没个动静?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几人心里一直敲着锣鼓。 突然听到窦让在屋内的喊声,终于变得热闹起来,“曹沛!大胆的狗贼,还敢蒙骗先帝。带着你这玩意混到内务府来,你好大的狗胆!” 这几人一听乐了,这窦公公想必是见着了那曹沛的布下之物,终于要动手了吗。谁能想到,昔日作威作福的司礼监总部居然是个欺君罔上的狂妄之徒,今日就看这敬事房总管如何料理了他! 其实屋外这几人也是手痒,都想亲自给曹沛来上一刀。平日里积攒下的怨气,正愁无处发泄。只是这窦公公又抢先了一步,他们几个要是早点动手,说不定就能亲自为曹公公除了那烦恼之根,这大好的机会,却给窦公公抢去了。 这几人满脸的奸笑,忍者不敢发声,憋着不敢大笑。 “窦公公,看在你我平日同僚的份儿上,你就放了咱家。咱家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屋内又传出了曹沛和窦让的对话,屋外几个人更是乐不可支,听到曹沛的求饶让这几人觉得痛快。 “没想到,你曹沛也有今天!” “曹公公就安心去吧,殿下没把你脑袋砍了,送你来这净身房砍二两肉,你可知足吧!” “谁叫他不守规矩,只是这几十年了,他藏都可真深啊!” 这几人一面笑声嘀咕,一面噗嗤噗嗤地笑。 “殿下没把你脑袋摘了,你就烧香拜佛去吧。犯了这样的大事,还敢求我手下留情。今天就是谁来了,也救不了你!” “看在往日扥情分上,我手上的刀尽量利索。你尽管放心,我来这敬事房几十年,也颇有功底,你只稍闭着眼,忍忍痛,我就能给你办妥了!”屋内又是窦让的声音。 这几人再贴着窗细听时,屋内只传出了曹沛的尖叫和大喊之声。 “呦呦呦!动静不小呢!”这群人聚而又散,怕给窦让瞧见。 随后过了很久,屋内的叫喊挣扎才渐渐停止,没有了声音。几个人交换眼色,又不敢上前偷看,就怕窦让突然开门出来。个个守在屋外,竖耳细听。 “这下曹公公才名正言顺地是我内务府的人了”还有几人在那调侃,不时传来几声讥笑。 过了半晌,那扇门被打开,窦让出门来,左手捧着被血浸染的纱布,右手把刀刃送去左手去擦拭。他面色还是一样的红润,出门点了一遍那几人都还留在此地,张口道:“去吧曹公公安顿好了,顺便把他那宝贝也收好了。尚卫、司坚,向太子回报实情,请他发落这个欺君之贼。” 尚卫、司坚领了命退去,见窦让离开,那几人围进屋子,见了那桌上之坛。又见躺在床上的曹沛,似已没有了意识。 “打开看看!”一人怂恿道。 “有什么好看的。”“打开打开!”那一人终究拗不过其他几个,只好开了。开坛后围着的几人都是一声感叹。 —— “啧啧啧,怪不得能做了司礼监总管,真是不同凡响……”其余几人皆是一些调侃之语,相互嘲讽打趣,却都没有怀疑坛中之物。这事儿是窦让亲自办的,他们自然也没有半点疑心,只有感叹。 这帮人一合计,留了两个人守着净身房,剩下的人抱着坛子离开了。 启明收到那司坚、尚卫二人的来报,面露怒色。他拍椅而起,怒道:“大胆曹沛,竟敢欺君罔上。他现在何处。” 那二人早吓得跪倒在地,“回殿下,就在净身房。” “传方将军,带我前去见他!”二人正欲离开,启明将他们叫住:“连那叫做风玲的女子一并唤来。” 稍后,启明同方通臂、风玲在那尚卫、司坚的陪同下直奔净身房。 窦让等人已经恭候多时,跪拜迎接。启明身后带刀侍卫威武堂堂,分明是带着一股杀气而来。 “曹沛在何处?” “回太子,就在此处。推出来!”窦让叫完,那屋内出了两宦臣,推着木轮椅子,椅上的正是曹沛。 “曹沛!你好大的胆,单是欺君这一条,我就让你身首异处。昨夜你去风玲姑娘处,还欲行一些不轨之事,若不是方将军在,你又犯下万死之罪!来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殿下!”窦让跪倒,声泪俱下:“曹公公乃是先皇遗臣,今虽犯了大错,可是却斩不得啊。” 见窦让跪了,那净身房的大小太监,还有哪一个能站得住脚。一时间,净身房大小宦官尽皆下跪,只听窦让继续道: “今民帝尸骨未寒,边关告急,不可擅杀重臣。曹公公辅佐先皇三十余年,内务府井井有条,内序而外安,宫内之事皆是靠他打理,才换来先皇政通策达,天下太平。看在先皇的份上,权且记下他大错,待退了边关敌寇,再罚不迟。” “请殿下开恩!”这求情之人中,有一般以上是不愿这么做的,只是身在敬事房,又怎敢忤逆总管意思,就是要掉脑袋,也要和窦公公一起,他们眼中,或许窦让的威严,更胜过了启明。 方通臂自觉窦让所言有理,单单是为北境安危考虑,自己就显得心胸狭隘,他细想道:我只一时冲动,要杀了这曹沛,却不像窦公公这般远见,如此看来,又是我莽撞了…… 启明默不作声,只是静静望着跪在地上的宦臣们。 终于方通臂也拜道:“既然风玲没受他害,殿下权且放他一马,以关外南蛮为重。”风玲也一同跪下,只是没有作声。 启明看着方通臂,又望一眼那在椅上的,极其虚弱的曹沛,喝道:“拖出去,重打两百百军棍!” “殿下!”窦让哀求,这两百军棍,也是会死人的。怎料启明怒目圆睁:“再敢多言,连你一起打!” 第九十九回:罗伏云马出楼外关 “拖下去!”再无人敢为曹沛求情,随从士卒将曹沛从椅上架起,拖到午门之外,捆了双手,举着军棍狠狠朝曹沛背上打去。 所见之人,竟不敢正视。一棍棍打在曹沛瘦弱的脊背之上,不几下便将他打得皮开肉绽,随着沉沉的声响,曹沛惨叫着,声音逐渐嘶哑,到后来,竟没力气再叫喊。 “不能再打了……”窦让涕泗横流,见此惨状,喊着叫那行刑二人住手。他们怎么会听他的话,还是照着之前的力道,狠狠地、一下一下打在曹沛背上。 “三十四!” “三十五!” …… 到第四十棍,再听不到曹沛的叫喊,他已昏死过去。 “殿下,曹公公昏死过去了。”那杖责之人停下手中军棍,额上渗着汗珠,回报启明。 启明不去看那皮开肉绽的曹沛,转身回去,轻描淡写地留了一句“剩下的先记着,改天再打!” 窦让这才同几名宦官扑上去,解了绳子,扶住曹沛。喊他时,早已没了意识。那几人便簇拥着把他带回内务府养伤休息。 曹沛被罚军棍昏死之后,窦让把他带回内务府,守在身边寸步不离。曹沛光着膀子趴在床上,本来瘦弱的脊背此时肿胀得不似平常,皮肉绽裂之处渗着鲜血,沿着伤口涌出。 窦让教人拿来金疮药,亲自上药。他将白色粉末抖在伤口处,本是十分的剧痛,只是昏厥的曹沛已然感觉不到疼痛。 窦让将左右支开,独留自己和曹沛在屋中。他一面轻轻上药,一面苦着一张脸,带着抽噎:“曹公公啊,曹公公。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你我这是伴在虎侧,进退难行……” “今日是你惨遭此难,明日说不定就落在我的头上……” 窦让轻擦着曹沛身上之伤,神色悲戚,又叹气道:“这殿下也太狠心,要这么责罚你……这该死的下手也没个轻重,给您打成了这样……”他一面叹气,一面收起悲容,又显得悲壮。“这条路你我是必须走下去了,没有机会回头了,就——就认了吧!” 方通臂自觉对不住风玲,曹沛对她做出了那样的事,在当时,他本发誓要杀了曹沛,可后因启明率众来此,反而留下了曹沛一条命。他自觉无法给风玲一个交代,当即抽出短匕,将左手五指中小指断了。在场之人,无不惊慌愕然。众人不敢去看那断指,似是指头断在了自己身上,皆呲牙掩目,避之不及。 风玲自是心疼不已,嗔怒道:“将军这是为何!” “我曾立誓要杀此贼,如今被他捡回一条命,我便要遵守约定,自断一指。此事都怪我不够果断,若往后不以此为戒,难成大事!” 风玲一面动容又悲恸不已,她明白方通臂的一片赤诚,才知道他也愿为了自己割舍一切,即便是那些荣耀。她从来都不敢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甚至她觉得或许她只是方通臂的一个避风的浅湾。他像一艘战船,纵横在万人厮杀的疆场之上,面临着惊涛骇浪,狂风永不停歇地锤炼着他军人的坚毅。直到这些慢慢平息时,自己就可以静静等着这艘战船的停靠,静静地守护着他,抚慰他的寂寥和伤痛。 她不敢苛求去贯穿那个人的生命,也不去奢求太多。直到方通臂挺身护她,又为没有杀了曹沛而自断一指,她才明白,自己真正在他心中有一席之地。只是这个男人的温柔,藏得太过深沉,或是表达的太过含蓄。但她知道这一切后,便觉得什么都没关系了。如果你的英雄能不动声色地守护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奋不顾身,还有什么多余的奢求呢? 方通臂断指之事传到了启明耳中,启明便下令教人把曹沛押在大牢中,战后问斩。那日,方通臂别了风玲,同孙赫动身前往中原武林,请各派高手合力抗蛮。 曹沛重伤未愈,又被押入大牢。夜里,窦让来见曹沛,看守虎牢的狱卒挡住了他的去路,窦让亮出了腰间的金牌。那令牌是太子信物,见牌者如见启明。窦让入牢见了曹沛,曹沛这才转醒,长发凌乱,手脚皆被上了拷链。 “曹公公,受苦了……”窦让靠近大牢,手握栏杆轻声问候。 “我在此地无法离开,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曹沛双目藏在发中,却透出寒光。 他吃力地斜了斜身子,从身后某处抽了一枚小巧精致的玩意儿。那东西是金丝扭造而成,形状似鸟,若要细看,倒和曹沛养的那只八哥十分相似。他将这东西交到窦让手中,叮嘱他马上动手。 二人耳语一阵,那窦让便离开了虎牢。 夜里,窦让身着夜行衣,同那漆黑的夜融为一体,他到了后花园,轻点脚下上了屋顶,嘴里发出似八哥叫声的短鸣。那声音似乎就是八哥的声音,略具音韵,时而短促,时而悠长,又变得厉粗。 这声音传到一般人耳中,只当是鸟叫,却被一些特殊之人听去,忙做准备。 半晌,从各处一一探出围来一个个身着黑衣的人来。这伙人听到了暗号,从各处汇集而来,是来见窦让。 随着黑衣人聚集,这伙人换了一处僻静之地,总的数来,连窦让在内共有九人。 这帮人聚齐了,窦让掏出了怀中的金丝鸟来,众人见了,俯身叩拜。原来这九人,加上曹沛共十人,均是一个叫做“金笼鸟”组织中的人物。而曹沛就是这些人的头儿。见了金丝鸟,便知是曹公公有事吩咐。几人静听窦让安排。 月黑风高,几人聚首不到半刻,便四散离去,没了踪影。 —— 夔自从邱泽返回南陲,率军破了雄踞关,眼前就是北境之地,再往前一步,拿下楼外关,北境便可告破。那山泽王叱咤率军追杀逃窜的北军,被启明留下的机关算计,折损了不少人兽,于是夔王下令暂时收兵,先稳定军容,在雄踞关站稳脚跟,后图楼外关。 再几日,闻报北境之帝李翀死在了神止峰上,夔心中大喜。本欲借机攻入楼外关,又闻报北境举国哀悼,楼外关城楼高挂免战牌,雄踞关往北,素白裹境,这些情景,夔也都看在了眼中。 他本想趁此良机攻破玄武山,但见此景,又考虑了很久,决定暂不出兵。他欲先把邱泽兽军调来,作为后援,为大战做好准备。如今北境之人虽是失了李翀,群龙无首,可正此时,更怕他们作困兽之斗,置死地而拼死反抗,若要强取,势必一场恶战,即使胜了,也要面临巨大的损失。全境吊孝,高挂免战牌,又不失为一种诱惑,若是北境中有高人故布疑阵,引诱我军出击,到时候反而受制于人。 每日那云、雨、风、雷、火、山、土七位申王换着人,变着法儿地向他请战,均是一心要趁此机会一鼓作气灭了北境,却均被夔一一驳回。七王私下皆觉得,北境不过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什么杀手锏,夔王的顾虑,不过是在杞人忧天。即便他们在楼外关有埋伏,他们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抵抗蛮兽大军的铁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雕虫小技都不足为惧。 夔的耐心,就像是潜伏在林中捕食的猛兽一般,冷静得可怕。七王均觉得,他少了以前的果敢和霸气。若是他征服邱泽的那段岁月,他定不会放过任何机会,即使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他也必会追求胜利,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时机溜走。 七人合力劝不动他,只好听他的安排。北境免战这七日,蛮军也是按兵不动。实际上,夔暗中调来邱泽的兽军为援,一边整顿雄踞关军务,为大战做准备。 七日之限即将到来,守在雄踞关的蛮军却没有任何骚扰举动,和睦得教人生疑。樊祖、庞龙等将不敢疏于防守,每日检查关外动静,探军一日六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罗伏云等守城将领也得知了夔暗中调兵的举动,深深忧虑。 若等援军一到,恐怕蛮军就要攻城。伏云知道情势危急,他便挂了啸珑剑,要亲自出城打探消息。 他穿了一身黑,骑着一匹黑马,出了楼外关。他出城前,樊祖等老将都教他小心,要派人与他同去,均被他拒绝了。他还是一个人出城来,跨马缓缓奔着雄踞关而去。 不知是几天前下的雪了,还积在路上,南陲的冬天透骨的冷,一整个冬天,也晒不到几次暖阳。这雪若是下了没化,便要积上一整个冬天。伏云和大多数北朝将士皆是北方人,耐得住北方的干冷,却抵不过南陲这般的刺骨之寒。 伏云骑马行在小径上,这条小路,还是那报信的探子留下的。风使劲地朝层层衣服里钻,他身上的盔甲该是十分冰冷,他腰间的剑也是。 转眼间,伏云已经离开楼外关十里地,他远远望着雄踞关上的景象,竟难见到城头上有守卫。 蛮军不像我们北人,有军阵行伍,守城攻城的排布,他们靠的就是最原始、最野蛮的力量。他们不会像北军那样分工明确,规规矩矩。但他们也不是全无章法,一盘散沙,他们有自身的体系。至于那是什么…… 第一百回:门前雪深留迹浅 伏云一面在马上望着雄踞关,一面思考破敌之策。 他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地转向了别处,似在这样的寂静里,大雪让周围的动静显得更细微,更隐秘,人便无法控制烦乱的思绪。他握着啸珑的剑柄,变得警觉起来。前面的山路更险了,他似乎不能再骑马前行。 于是他下了马,把缰绳攥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前进,另一只手还握在啸珑上。 那日在相府上拿出啸珑剑,指认我叛军投敌的夫妇,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伏云终于又想起这回事,虽然误会已经解除了,但在背后陷害罗家的人似乎还没被找出来。李翀不该是这件事背后的主使。他当时正在南陲和蛮军对峙,又怎会有余力安排那对夫妇带着啸珑陷害我? 他们一定是受人指使,才会在相府宴会上出现。究竟是谁,千万百计要害我罗家。虽是出自孙丞相处,在我看来,他也被蒙在鼓里,这二人绝不是受他安排。我必须查明此事,那日我已问过孙大人,那夫妇早返回驿站去了。事不宜迟,我当去驿站寻他们,问个清楚! 伏云找了一条岔路,从翻山的路上回去,要往那驿站去。这驿站设在近楼外关的地方,尚是北军的辖区。他曾退回北境时,去过那个地方,就是那一次,将配剑啸珑留在了店里,反而给奸人利用,才有了后来孙乾霸摆宴之事。 伏云轻夹马肚,沿着原先的路折返,不久到了岔道。他骑马从坡上下来,换了另一条向南的路,黑马一路小跑,小心蹄下打滑。 如今战事吃紧,这对夫妇恐怕不在驿站中,按理说,应当已经返回关内,我这一趟去寻,也不一定有什么收获。伏云担心那二人早不在驿站,怕扑空了。他转念道:我且向南再近,也顺便探听蛮军消息,只是此地离雄踞关已经不远了,还是要多加小心。 行程约莫二十里地,此时已是正午,天色仍是灰蒙蒙的,四周也没有一丝暖气,只是风变得小了。 在弯弯曲曲的小路尽头,那间店就坐落在几颗枯树之后。此地异常的荒凉,这个时节,草木也枯了,因此那些唯一的点缀也失了色彩,反倒因枯枝凋叶显得破败。 伏云下马,牵着那匹俊黑的马朝着驿站靠近。 他走近时,见那店外错落着混乱的脚印,似是昨夜新留下的。许久没有下雪了,那痕迹赫然留在地上,没被雪覆盖,也没有消散。伏云细细查看时,发觉那是三个人的脚印混在一起。只是那脚印却是极轻地落在雪地上,均是一样的浅,但按着脚印大小,这几人应都是些壮年汉子。 若不是身怀武艺,平常的人是不该留下如此浅的脚印。这三人皆是男子,身子较重,而留下这样的脚印,或许是不自觉间透露了修为。 伏云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他想不到这样的节骨眼上,还有什么人会来此处。他把马拴在外面,自己去推门。 “店家!店家!”他唤了几声,店里没有任何动静。那店门只留下了一条缝开着,窗户都被从里面封上,不像是开店营业,倒像人去楼空。只是这店门未上把锁,教人生疑。 伏云提高了警觉,轻踩雪地。他从门缝中望去,那店里漆黑一片,看不清里面的东西。仔细听时,却也听不到屋内的任何响动。 那夫妇恐怕已不在此处,这门前的脚印,又会是谁留的。 伏云一面想着,他用右手中的剑柄去推那门缝,伴随着吱呀的声音,店内窜入了屋外的白光,这才看得清里面的陈设。 这地方还是和以前没什么区别,他进到店内去,环顾四周,见那些桌椅整齐的摆排着,只是角落的地方似是因许久没有客人,也疏于打扫,落满了灰尘。乍一看店内还算整洁,只是细瞧时,才发觉此地似已经很久没人涉足。 想来也是,北境南陲来往之人没了,这店当然没人进了。自从蛮子来犯,南陲地区的人们纷纷回到了北境,这里往日的繁华也都消散不见。这店里要是还有人,可能就是些五大三粗长相可怖的蛮人,领着自家的野兽围坐吃肉。 幸好这场景还没出现,这店像是一座空楼,孤独地呆在雄踞关和楼外关的交汇之地,默不作声。 这店共有两层,第一层是供过往客人饮酒吃饭的地方,上面一层是客房。远涉之人过于疲惫,或许在此地过夜。伏云见楼下无人,望了一眼上楼的松木阶梯,打算上去瞧瞧。 看来那夫妇果然不在此处,我竟还想着来问他们,我该早些来的…… 他查探四下没有异样,步子变得轻快起来。没做过久的停留,伏云几步上了梯,去客房查探。他沿着那一排屋子开门看,从西头第一个起,屋里面都是一样的陈设,一样的空荡荡。 再往东边走,他才看见,最东头的那间屋子的门朝内开着。伏云忙跑过去,站在门口往屋内看,心中一寒。 他眼中的,那屋子中横竖倒了俩个人,分别是这家店的男女主人,正是他要寻的那两人。那女的躺在男子胸前,二人睁着眼睛,满含惊惧,早断了气。 他进到屋内,查看二人是被何兵器所伤,好判断歹人来历。 看来那屋外的脚印,便是凶手所留。到底是谁,赶在了我之前,来此寻到了这对夫妇。他们应当知道幕后之人,如今已被杀了灭口…… 伏云蹲下身子细看,那二人收拾好的东西还摆在桌上,屋内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只是那些金银首饰和贵重的家当似乎都被翻走了,包袱中只剩下一些衣物,地上二人浑身上下没有任何兵器伤痕,细看时,他才发觉,这二人仅仅太阳穴处有一团黑青,除此之外,似乎没受重创。 出手之人必是武功高强之辈。这二人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那些人进屋便将他们性命取了,又翻找了那些已被收拾好的金银。看来这夫妇也打算离开,只可惜终究晚了一步,被这伙人杀害了。 伏云心中懊恼,如此一来,陷害罗门的凶手又不知去向,唯一的线索也断了。这二人恐是死在了昨夜,若自己昨日来此,或许他们能逃过一劫。 这帮人究竟是什么吗目的?为何要三番两次陷害我。伏云想在屋内寻到哪怕是点线索,苦于双方没有激斗,这伙人又行动谨慎,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看来,唯一有用的就是他二人太阳穴上的黑印,这到底是哪路功夫,如此狠辣,一招间就击毙了这夫妇。指力贯穿了伤者头颅,致其暴毙。我只是听说过李翀练了炼魔指功夫,知道一些江湖上的‘囚荒指’、‘断筋指’是狠辣功夫,只是均没和这些人交过手,不知道其威力。若单凭指力判断,这一指似与那少林秘笈中的‘金刚指’相当。 伏云起身又在屋内细查几番,均是找不到头绪。如此指力,定是个当世高手,却又为何来杀这二人,与我罗家又有什么仇怨?他知道留在此地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暗暗记下了那二人太阳穴处黑青的大小,位置,希望找出凶手。 他心中烦乱,下得楼来。这幕后之人定是手握重权,单是来此处杀这夫妇,就派了如此可怕的三名高手,可见他们身后之人能为。伏云本想借着线索查探,这二人一死,现下又不知从何查起。 若来得三人皆是一般的实力,又为何因这夫妇兴师动众,派这么多人。伏云牵了黑马,上马呆住,若有所思。 孙丞相同我说过一件事,那时李翀兵败被困在雄踞关,曾向朝中求援,据说一日之内连发了十二道金令,可孙丞相竟一道命令都没收到。若朝中果真有一股暗流,从中破坏北境的基业,挑拨事端,那这两拨人定是同一伙。 伏云教黑马继续往南朝着雄踞关而去,心中继续道:孙丞相说过,李翀回朝之后,曾命领军将军钟锦前往金令所行路上查探那十二道金令的下落,直到今天,却为何还不见钟锦回转。 他有心继续策马向南探寻,亲自去寻那金令和钟锦的下落,只是再往前近,便是蛮子的地盘,如果此时惊动了蛮军,后果恐怕难以料想。伏云勒马望着不远处的雄踞关,心中无限愤懑。 此关乃是北境屏障,可恼今已落入敌手。雄踞关本有天险,若要死守,即便是蛮兽大军,也难跨过关来。可惜当时李翀自以为魔种得手,蛮军实力锐减,贸然出击,这才落败。如果不是启明率军断后,恐怕留不下多少人北归…… 感叹这些已经没什么用了,事已至此,只好快快设法补救,降低损失。身后楼外关再破,北境就真的要落入蛮军之手了。伏云本欲回马,心中却还是不安。我若就此作罢,揪不出幕后黑手,未来的大战中,这些人也必会从中作祟,恐于战事不利。他们能做出拦截金令的叛国举动,就能置全境安危于不顾。 他深知欲平南蛮,北境的内乱必须平息。清楚不了这些寄生的恶鬼,他们就会在关键的时刻给北军痛击,那个时候,再想出手,就太晚了。 第一零一回:六石弓疑云 凌越返巫咸 伏云望一眼故土,又转向南方。他面前的,是数以万计的蛮兽大军,是将人生吞活剥的邱泽猛禽。他一手握剑,双目如炬,沉沉道: “我怎会惧怕?” —— 伏云朝着驿站正南方又骑行了五里地,见路旁堆起半人高的雪球,与四周的平地显得极不相称。他翻身下马几步奔到那堆雪前,心思乱成一团。他将那堆雪扒开,渐渐露出一只手臂。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朝后一退,握着腰际的啸珑。 他缓缓靠近那堆雪,又去扒开剩下的雪层……他迫切地想看着雪中是何人,手上动作加快,那冰冷的尸体也渐渐露了出来。 直到他看清雪中那人的脸—— “钟将军!” 那雪中埋的,便是领军将军钟锦! 罗伏云难掩心中悲痛,热泪夺眶而出。他哪里还顾得了对面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紧紧将钟锦搂住。 领军大将军钟锦、镇军大将军樊祖、护国大将军庞龙,这几人都是伏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们虽长伏云几岁,官职却在伏云之下。但这三人却不被年纪、职位左右,皆是惺惺相惜的好兄弟。北朝三十几年的安稳,离不开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功劳。 伏云感受到钟锦早已冰凉的躯体,心中悲愤不已。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要害我北境!你出来啊,出来和我决一死战! 你不要躲在暗处,我一定会找到你,挖开你的胸脯,看看你怀着什么样的歹心! 伏云拔剑而起,却只是对着空气挥砍。他进退几步,又失了魂似得单膝跪倒,将啸珑插进地上。 钟锦一死,罗伏云彻底确定了北境之中实在还有一股暗中的力量。这帮人便是指使那南陲夫妇指认他罗家兄弟二人叛国,致使二人被朝廷追杀,也是他们,将那李翀放回北方求援的十二道金令拦在了关外。如今南陲夫妇被杀,钟锦奉命去查探金令之事,连他竟也难逃一死。 伏云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钟锦就在他面前,被封在冰雪之中,静静死去。 此地距离白榆林不过十几里。那十二道金令,便是倒在了白榆林。钟锦奉命追查金令的下落,孤身一人到了白榆林,见了那林中上报信之人的惨死,心中大疑。他终于开始相信北境之中还有不为人知的力量在操纵者战局,他只想快马回报,暗中将此事查个清楚。只可惜,赶来楼外关的路上,遇上了六名黑衣高手,这几人皆是蒙着脸,始终不露身份。 钟锦虽是一代名将,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六人,各个武功高强,恐不在他之下,死命搏杀之间,钟锦已被取命。他终于还是倒在了赶回楼外关的路途之上,白榆林中的消息,也未能带回来。 伏云不知钟锦遇上的是另外六名高手,只以为杀钟锦的,和那驿站店中的三人是同一伙。 即便是三人,想取堂堂领军将军的性命,却也不是易事。钟锦即便斗不过他们,应当不难脱身,为何遭了这三人毒手。 伏云细想,实在想不出北境朝内哪里有这样的高手。钟锦练得是外家功夫,神猛穴已开五处,算是练出了椎阙骨小阙骨纹,这三人想杀他,至少也得是有两名身怀椎阙骨纹,但观方才足迹,这三人内力,却均过不了椎阙纹,充其量是正地跣骨纹甚至是次之的曜跣骨纹,是绝对没法杀得了钟锦的。 伏云又觉其中有误,他怀疑来人不止三名。但按照骨纹推测,那去驿站的三人,是不足以杀死钟锦的,若是这样,他们就必然有其他的帮手。 按理说,真气所贮神猛穴应当和灵真依靠的灵窍是同阶的。我并没有深入研究过灵真一派,只看那夫妇身上的伤,又好像是被灵真所伤。若这几人虽只修到椎阙纹,却是因为灵真加持而强于钟锦五处神猛穴,这才说得通。 伏云不敢轻易将事情往更坏的地方推测,他宁愿相信这两帮人是同一伙人,而不敢去猜还有更多敌人。 灵真虽是内气修为,却不见得比外气修为更强,一定没有灵真强于真气之说。 他渐渐放弃了开始的想法,终于选择做出最坏的打算。 也就是说,钟锦碰到的,并不是那三人!看来北境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组织。但朝中能使灵真,又练到椎阙骨纹之上的,屈指可数。 他仔细回想,却难找出一个可疑的人来。这些北将,多半都修外气,练真气,开神猛穴。没有几个在灵真上有所修为。 身怀椎阙纹的高手,在孙丞相府中倒也有几位。这是这几人说是孙乾霸门客,却来去自由,是实打实的江湖中人,难道此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伏云猜不到暗中的敌人究竟是谁,他把钟锦身上的雪都清了,双手只觉得钟锦身体早已僵硬。他本欲将钟锦背回驿站,驮在马上,带他回家。翻转之际,只见钟锦右手紧握,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他使劲将钟锦那只手掰开,见到了钟锦手中之物。 他手中攥着一只箭头。伏云将那折断的箭头放在手中细看,这箭头不似平常箭头,比普通的要大出一倍,箭头呈锥形,锋利无比。方才用力取出此物,箭头蹭到他掌心,已留了一道伤口,划破了肌肤。 射此箭之弓,非三石不可。 伏云心中大惊,钟锦手中箭头,若是杀他之人所放,就全说不通了。这些人既是运灵真练灵窍,就不可能有人能开这张三石之弓,双臂有此力者,必是修真气的高手,怎会和这伙人扯上关系。 他望着手中箭头,心中更是迷茫。 他不知道的是,这张弓名唤逐鹿,非六石之力不可开。 他见天色变晚,此地近雄踞关,万一遇上蛮军,自己带着钟锦,不好脱身,得赶快走了。 想到此处,伏云背起钟锦,朝着驿站而去。 —— —— 凌越往那巫咸去,一路上见了太多熟悉的景色。穿过‘穷路之路’的黑云,她终于望见了那天地相交的光芒和柔缓的绿光。 “好久不见!”她终于又回到巫咸,到了这个她长大的地方。若不是因为李翀,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出这个远离纷争的国度半步,她会安静地生活到岁月的尽头,不经历种种悲痛,也不遇见罗念成。 神止峰一役后,他跟随玄明观几位道长及五常,一同去见远山。那日玄德、玄通道长皆在,又借助她巫愈术的力量,终于将远山唤醒。只是他虽然醒了,却似乎失去了意识,不能与人对话,也认不出他的师父师伯来。 当时不专道人与念成到了巫咸,三人这才结下缘分,那二人还帮助凌越,将那黑袍骷灭了,凌越本是十分感激,因此才教颛孙白先回巫咸,自己跟着大家去救治远山。 听张将军说,那天夜里,远山拼命护住了方通臂、孙赫,为几人断后,将那红玉魔种用一招压制,后来就倒下了。这次虽然将他唤醒了,可惜似乎并未痊愈。按着那两位道长的说法,他恐怕还要调养很久,才能慢慢恢复。分别之时,玄明观的道长们已护着他回观去了。 凌越也离开了北境,打算回巫咸陪她爹爹。 她感到说不出的落寞,当时和念成分别之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会犹豫,不会把自己的话憋在心里。那日她有很多话对姓罗的小子说,可那小子只顾着伤心…… 他确实很伤心,那女子跃入剑池的时候,若不是忘岁翁拦着,他也要随她去了。 她后来把念成曾在无萤草坡给他的锦帕还给了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只是她在那一刻觉得,这手帕的主人,好像并不是自己。她觉得必须将这样贵重的东西还给他,因为——他们以后可能都不会再见了…… 她也常想起二人一路上的历险,那小子总是呆头呆脑,要不是有她,恐怕罗念成到不了忘岁谷,得不到随侯珠…… 可能换做谁,都能帮他做到这些吧。 凌越总是不自觉地想这些。她想把自己从已经过去的故事中拉扯出来,可她发现那些事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放下,那是她内心一段最真实、最快乐的记忆。每每想起,她总是莫名的开心,然后又开始板着脸怪自己想起了这些…… 我回了巫咸之后,就再也不离开了,也不会再见到那个笨小子了,也不用看着他心烦…… 我们真的不会再见了吗……他会不会忘了我…… 凌越步伐时快时慢,走走停停。转眼间,她已经来到了镇上。 认识她的人同她打着招呼,问她这么久都去了哪里,问她父亲还好吗。凌越回过神来,和那些人寒暄。又想着快去见爹爹,他已经回来许久,他孤单一人,我要快去陪他。 北境入冬,巫咸却没有冬天。无萤草已然漫山遍野的拼命生长,一簇簇幽绿的灵气飘荡在巫咸穹顶的光彩中,泛出奇异的光芒。 第一零二回:慈云涧白发 催快马出城 她匆步朝着家中而去,却不见父亲身影。她又寻了几间屋子,见了颛孙白留下的书信: 为父身中炼魔指,又被卯龙钉所伤。虽得罗少侠相助,却元气大失。封剑一役,父以余力开禁血咒,怎奈魔剑威势,实在难当。你如今巫咸术大成,日后魔剑再生变故,要记得为苍生献力。魔种一旦生成气候,北境危矣,巫咸亦不能独存。 父已年迈,虽是受迫,却也算在北朝待了三十余年,李翀固恶,北境却不乏念成这样的杰出之辈。你不可心存偏见,对北朝之危置若罔闻。我自知时日无多,只想回来见一见你的母亲。我知道你必不肯离我而去,但我所说,你须谨记在心。 虽为汝父,却未尽一日之责,是我之愧。如今我重伤在身,自知已不久于世,你定要好生照顾自己,切莫伤心……切莫伤心…… 凌越见此书,读不到最后,泪水已打在纸上。她当即奔向慈云涧,那是她安葬母亲的地方。她知道,父亲一定在那儿。 慈云涧就在凌越家不远处,这山涧是巫咸国为数不多的山石谷壑,也有一股清泉从山沟山涧奔流而下,巫咸水秀山青,这水从未断过。她一口气跑到此地,沿着磐石往下,越过溪流,到了涧下的石窟前。 石窟之外挂着一道水帘,掩住了洞口,这山涧云雾缭绕,青翠交融,一片安慈。此地之景,固得慈云涧之名。 凌越施术在那水帘之上开了一人高的口子,走了进去。那洞内泛着幽光,石窟并不深,一眼就望到了底。她一进去,就见到了颛孙白。 颛孙白散发躺在那石窟中央的池中,那池中央有一石台,石台四周散发着青光,那石台上躺了两人。一人是颛孙白,另一个便是他的夫人…… 凌越返回巫咸之前,颛孙白早就到了慈云涧,去见他许久许久未见的妻儿。 他入水帘之中,将凌越留下护母亲的术法化去,在那彩池中央的石台看到了她。她似乎没什么改变,只是……只是比从前更安静了。 颛孙白靠近她,他的脚步极轻,生怕打扰了闭着双眼在石台上休息的人。他的眼睛从进入水帘那一刻,就没离开过她。他怕吵醒她,又多希望那个人能主动睁开眼来,看他一眼,再和他说说话。 这么多年了……你一定吃了不少苦…… 颛孙白已经到了池边,他踟蹰不决,他不知能否去石台上,再近一点看看她。他怕她不许,可他轻声问时,她却不回答。 黑袍骷和颛孙白斗了十几年,最后他把那巫咸恶流封在了厄尾巷的神庙地下。可恨他未死绝,又借闯入人之身逃了出来,甚至将他妻儿杀害。颛孙白紧紧攥着双拳,他不恨黑袍骷,不恨那闯入禁地的人,他只恨自己没有保护好妻儿…… 我本该守在你们身边的……可我……他面色苍然,已是老泪纵横。他仰着脖子,艰难地吸了口气,又发出无奈的叹息。 凌越已经长大成人,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爱哭的小姑娘了……那恶贼,那北贼李翀已经死了!他的恶行已被公之于众,天下皆知,他的,恶行…… 你还好吗?我们许久不见了,你倒是没什么变化。 颛孙白看一眼垂在自己肩上的灰白散乱的头发,又觉得浑身不适,似是每一块骨头都长在了不该长的地方。他不知自己为何成了现在这般模样,他已经苍老的,失去了所有原来的样子。他怕她认不出他来,他朝中水中自己的倒影望去,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你还……你还认得出我么…… 他像是发出了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笑笑。我不该这个样子就来见你的…… 颛孙白照着水中的倒影,把那蓬乱的头发理了许久,却似乎还是老样子。他的疲惫和伤痕,全都刻进了骨头里。他若真的想理清,恐怕要连这副皮囊一起,一起换了。 他终于放弃了。我能过来了吗? 他对着她的方向问,然而他得不到回应,但他一定要靠近去看的。 他起身朝着中央石台晃悠荡去,他的身子有些歪斜,像是随时要掉进水里。他起身时,听得到那些骨头互相碰撞的声音,他就像一个装满了零碎的箱子,动起来就乱响。可他还是稳稳落到了石台上。 他终于瞧见了她的脸,清晰的看见了。她依旧是那么动人,恬静…… 颛孙白笑了,他脸上的每一道褶子,每一处伤痕都跟着裂开,舒展开来。他好久没有这样满足过。许久许久之前的那种感觉,如今他又找回来了,只是他还想听她说说话,她却不开口。 你一定是睡着了吧…… 那天,颛孙白在那慈云涧下的石窟中对着她说了很多话,一直说了很久,直到他感觉没了力气。 他身中李翀炼魔指,卯龙钉虽已拔除,却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神止峰上的阵法,是他最后的力气了……他知道,自己必须回来,回到这片故土,只有在这,才有他的归宿。也有她。 你一定没事的。他轻抚她的面庞,口中念咒:“大法如常,元归辰芒,晦明破昏,夺死续生。” 那绿光由暗而明,由淡而浓,那光芒逐渐填满了石窟的每一个角落。 颛孙白双手加持,巫愈术涌动,源源不断地从他双手之中传递到她身围。光芒包裹着她,她的全身上下,被那术法围绕滋养,变得通透起来…… 只是,这世上哪有起死回生之术呢? 他丝毫不减功力,竭力而为,只想见她睁开双眼,再对他说句话…… 功力耗尽,颛孙白那一头浓密长发,尽悉变白。他双手颤抖着,掌心再也涌不出巫愈术,他最后也没有见她醒来。 但是他笑了,他倒在了石台上,倒在了她身边…… 凌越望着他们,讶异地确认那满头白发之人是否是她父亲。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这一切。她双目噙着泪水,攥紧了拳头,她明白颛孙白信中的意思。母亲走后,父亲早已不愿独活,虽对自己有千百挂念,却无奈如今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他自觉只会拖累凌越,让她守在这巫咸,守在他一个风烛残年,日薄西山的人身边,又有什么用呢。 罗念成于颛孙家有恩,北境深陷战祸,魔种之祸波及的将不仅仅是北境,他已将守护巫咸的大任,交托到了凌越身上…… 她自然明白父亲的意思。凌越忍着泪珠,紧紧攥着双拳。 “爹,娘。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她在石窟中站了一整天,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傍晚,她缓缓移动步子,头也不回地出了石窟。凌越舞起双手,用术将那石窟之口掩了。水顺着掩门巨石流下,再无人进得了此处。青谷幽响,凌越转身,伴着猿啼,出了慈云涧。 —— 方通臂、孙赫、高周邺、羌靡、唐归虎五人同行,一起去那中原,遍访武林大派,希望他们出手相助,抵抗南蛮。五人快马而行,此时距离那李翀、婉熠金身铸成之日只剩四天,也就是说,四天之后,启明下的七日之期一到,蛮军就有可能挥军北进。 蓄势已久的蛮军不可小觑,他们几人,走这一遭是关系了北境安危。一路之上,孙赫、方通臂忧心忡忡。李翀在时,-破坏这些宗门,收归打击江湖之人,如今要与他们促膝而谈,哪有那么容易。 二人一路之上叹息担忧,高周邺却屡屡劝二人不必过分烦恼。 “高先生,我们这一趟去,该先拜访何门何派?”孙赫骑在那匹和他一样健硕的宽马身上,一面皱起山丘似的鼻子。四下已是寒气渐起,他的鼻尖比以往更红了。 高周邺穿着白色的袄袍,面庞冷峻,他冲着孙赫笑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冷,那脸上的肌肉似是不听使唤,很难看出变化。“公子觉得,我们该先去何处?” “高先生就别打哑谜了!我等要事在身,哪有闲工夫猜来猜去的,你就直说吧,也好快去,不浪费了脚程!”唐归虎策马赶上前面的二人,怪高周邺拐弯抹角,极不痛快。他额上还有伤痕,便是那日在神止峰上恶斗留下来的。 “是啊,想必先生已有答案。”羌靡也附和道。他同唐归虎一样,皆是孙乾霸的门客,这次孙赫奉命集结群雄,他也和唐归虎陪孙赫前去,一路之上,也好有个照应。他与唐归虎也算是江湖之人,在中原结识了不少英雄好汉,此来也好帮孙赫说说话,好劝得动这些人。 “素问中原有天地刀宗一门,在武林上颇有地位,要结识群豪,恐怕不得不先访天地刀宗。”方通臂在后面说道。他手上的伤还没好,怕被冻伤,风玲把他的手裹得像个馒头,恨不能裹层被子在手上。 孙赫点点头,或是周围的寒气,让他眯起了本来就小的双眼,“长臂猴说得不错,我也见过天地刀宗的掌门,双刀鬼项然的本事。他既是天地刀宗掌门,又和我等相识,加上刀宗在江湖上的地位……” 第一零三回:天下武功出少林 孙赫转向高周邺,这些事情,还是高先生比较清楚。“不错,天地刀宗确实是江湖上的大派,昔日神刀宇主人段缺刃,以一身‘天地双绝’的刀法,技压群雄,是武林之人心中默许的至尊。若不是段缺刃当年败在个断眉少年手中,恐怕刀宗已是武林第一宗门了。” “如此说来,我等必要去那天地刀宗走一遭?”孙赫接着问道。 “你们虽认得刀宗项然,如今刀宗情况,却不知道么?”高周邺摇头否认,唐归虎接口道:“这项然在星河峡遇着了死对头!我们都猜那个人就是当年的断眉少年!” 说起此事,唐归虎变得激动起来,他又催马上前,双目闪烁。“项兄弟与我们在星河峡求医,怎料后来碰上一个也来求医的人,这人身边带着一个女子,身后背一张素琴,他来为那女子求医。虽然不见他手中金刀,可项然兄弟见他额前金发,左眉中断,便断定这人是那败了他师父的沙平雁。” 唐归虎说着起劲,又朝着高周邺道:“可惜这段缺刃,一代宗师,到头来败在个孩子手上,又因这孩子自废一身武功。项然遇上仇人,拔刀而上,可惜……可惜根本不是对手啊……” “那之后呢?”高周邺问道。 “之后项然返回天地刀宗养伤,再无音讯。”羌靡回答。“对对。”唐归虎附和着,使劲点点头。 “我唐归虎一生没服过几个人,那日见了断眉男对上项然的身法,真是自愧不如。怪不得几十年前他能打得段缺刃闭关不出……郭爽那个小白脸要观他金河刀,被他一声喝退,此人内劲之强,深不可测……”唐归虎想到那日星河峡同沙平雁的相遇,久久难以平复心情。 “有这样的事……”孙赫一面惊异,一面静听他所说。 “当日公子留在卢龙堡照看董先生,固不知此事……”羌靡向他解释,眼神中也有些许涣散,许是想起了那天的事。 “项然受创,如今打理刀宗的,应是他的师弟百念川,沙平雁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终于也重新出现了吗……”高周邺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后继续道:“若到了刀宗,项然恐怕不会再和你我前去楼外关,顶多派了那‘刀宗四杰’来助我等。” “项然伤势如何,都还未知,若有刀宗四杰相助,也算是好事了……”羌靡道。 “什么愿不愿去,他若是不愿见你我,不过是因为那天打输给了沙平雁,怕我们笑话么!这有什么!他虽然是刀宗掌门,身份尊贵,可对手是沙平雁,谁又有自信接下几招呢,项兄弟想太多了,他该不会怕我等将这事说出去,让他颜面无存吧!”唐归虎大声嚷嚷,确说得不无道理。 高周邺打断几人的闲谈,娓娓到:“天地刀宗虽是武林大派,可几位可曾听过‘天下武功出少林’?少林寺因不争强好胜,故在江湖没什么排位。可追根揭底,他才是武林之根基。公子若要拜访,须先上少林寺,见一见慧能方丈。若方丈肯出面相助,其余各派定愿出手相援。” “原来高先生确实早有答案。” “此话倒也不假,少林乃是武林泰斗,即便这些人都没有参与江湖事务,不起纷争,那也是稳坐一二大派的位子。这些个高僧不愿打打杀杀,倒也正常,只是可惜难见少林派的拳脚,一些飞扬跋扈的小辈如雨后笋般地窜出来,想着在各派面前立威扬名,真是可笑。”唐归虎张大嘴巴,滔滔指责起那些后起的小门小派,到处惹是生非,就为了进入大伙儿的视线。 唐归虎所言不假,前些日子,就有一伙自称‘风刀客’的人,上天地刀宗挑衅,他们不知从何处得到了项然受伤的消息,趁着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跑到了天地刀宗门前,扬言要挑战双刀鬼项然,以为乘人之危,就能打败刀宗之主,为自己的什么‘风刀客’一门立威扬名。可惜这伙人太过天真,‘风刀客’共来了十余人上门挑战,本想着就算一人难胜项然,也要车轮战赢了他。可刀宗之主并未出面。项然都不知此事,他师弟鸳鸯刀百念川教手下‘刀宗四杰’去打发了这几人。 于是在刀宗迎客大广场上,正反双翼赵飞、两边眼钱宝通以二敌十,把前来挑战的‘风刀客’们打得满地找牙,其余几人见了,以为面前站着的是双刀鬼项然和他师弟鸳鸯刀百念川,一见二人神武,吓得抱头鼠窜,滚下了山去。 这几名‘风刀客’回了风刀山庄,向头头汇报了情况,说是见着了天地刀宗的两大人物,那黄面人问起时,他们却说一人使得双刃短刀,正反有刃,变化莫测;另一人使得宽刀刀挂巨大的铜钱般的实心环,方空拴在刀背上,威风堂堂。 那黄脸人一脚把逃回来的人踹了几丈远,骂道:“你见的狗屁的双刀鬼、鸳鸯刀!” 这一种‘风刀客’沦为笑资许久,其实却不乏这样的小辈挑战名门大宗,失败被辱也是屡见不鲜。只是要佩服这些人的毅力,他们的事业似乎一直都不会停歇。就算一家失败了,另一家也会马上补回来。看上去倒像给各门各派长威风的,其中的真意谁又能知? “三天两头的打架杀人,怪不得李翀要收了这些好汉,不肯给他们再立宗门呢!”方通臂哑然失笑,这些人倒和那些北境趋炎附势的小人有着一样的脑筋,不都是为了往上爬一爬,好让大伙都看见自个,或是博得登高一呼,挥着大袖就能让一堆人趋之若鹜。 “都差不多!”唐归虎翻个白眼,不知是因为觉得方通臂看不上他们这些人,还是因为别的。 “慧能方丈德高望重,我们此去,还要持礼自重。”羌靡一边聊着,一边在马上打起瞌睡。 “放心吧,我不是什么真的‘公子哥’。”孙赫笑笑,驾了一声,加紧速度。 “嗨!”唐归虎把马靠近羌靡,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你可不能睡,你要是打起呼来,我们几个都得下马摔死了!”羌靡惊醒赔笑,只是摇摇头。 “野山猪,我知道你不是公子哥,你只是头猪罢了。”方通臂说罢大笑,快马超过了孙赫。其余几人哈哈大笑起来。 “你有胆的站住。”孙赫鼻子一红,俯身在马上,只是他不能伏得太低,他腹上的肉已贴在了马背上。他一边大骂着一边追了上去。 五人行了一路,天色渐暗,幸得有高周邺指路,选了近道,说是天黑就能赶到少林寺。一行人初行时打趣言笑,后来就逐渐安静了下来。马也累了,放缓了蹄下步子。 几人抄的小路,多是一些崎岖的山路,一遭下来也没见着几个村子,几家酒店。他们在马背上吃了随身带的干粮,只是现下该让马歇一歇了。 “天色渐晚,我们何时才能到啊?”孙赫、方通臂不知路程,心想着楼外关的大敌,不免有些担心。羌靡、唐归虎都知道现在已离少林不远了,高周邺回道:“再行一个时辰,就能到少林。” “二位若是觉得疲惫,可在此地休息。”高周邺指了指前面的陡坡,“此处下山,后面的都是大路,就不用再受颠簸。” “我们可再寻寻,看看有无店家。”羌靡跟着道。 “累是不累,只是不知路途,故而发问,既然就在不远处,我们还是加紧动身吧。”孙赫说完,又领头扬长而去。 暮色四合,几人下了山路,又在大路上行了十几里地。孙赫快马在前,远远望见了暗黄的灯笼,光下隐约显出一间屋子。 莫非是家客栈?孙赫心中大喜,若能在此处歇脚,明日拜谒少林寺方丈,倒也不错。他们还在后面,我先去打问,若能留宿,再好不过。也能歇歇马,此行只能成功,不可有失。少林寺百年的宗门,又是佛门圣地,应当心怀北境臣民,天下的苦难,他们绝不会视之不见。若能得到慧能方丈的支持,集结各派便不是难事。 孙赫一面思索,一面快马朝着那光而去。近了那屋子,才见屋前挂着两个大灯笼,头顶匾额上写“来福客栈”四个大字。 是了!果真遇上客栈!孙赫兴奋地拍手,伸腿下了马,走进店去。“掌柜的,楼上可还有客房?”孙赫瞅见了柜前查账的八字须男子,往店内瞅了一眼,见没几个人,开口问他。 “大冬天的,开着店门不冷吗?” 那人放下手中的笔和账本,把双手捅进另一边的袖子中,木讷地望着孙赫。后道:“关了门倒是不冷,怎么做生意呢?” 孙赫赔笑,那人又草草翻了翻面前的册子,“有,多的是客房。” “好,就订三间!来三间上房。” “听公子爷的口音,是从汴攸城来的吧?你这一人要住三间么?”他从袖筒中取出两只手,把右食指伸到舌头尖舔了一下,开始翻面前那册子。 第一零四回:诡府门品字流 “店家如何听得出。我确实是从汴攸来的,不瞒您说,我还有几个朋友,他们随后就到。” “汴攸城的人都是京城人,说话都有官腔。”他用笔在那册子上胡乱点了点,又嘟囔道:“还有几位……” “四位,我们一共五个人。”孙赫打量着店内的环境,除了冷清之外,其他倒还好说。 “小板凳,有客人来了!”那店家朝着帷帐内喊了一嗓子,又在身后墙壁上取个木牌。孙赫看时,那帷帐中走出一个少年,边往出走,边伸着懒腰,还不住地打着哈欠。 “你小子!”那店家用手上的木板狠狠敲了一下那少年的脑门,像是打在了熟透的瓜上。那少年疼的龇牙咧嘴只是没喊出声来。他急忙收了懒散架子,结果敲他的木板。从柜台里面走了出来,瞟一眼那掌柜的,见他正低头记账,嘴里好像嘟囔着什么,八成是骂那店家的话。 他看也不看孙赫,扭着屁股走在前面,转眼就要上楼。“来啊,愣着干啥?” 孙赫愣了一下,看一眼店家。店家撇着嘴道:“走的时候再付钱。我让后厨准备酒菜,待会来了四位,我教他们上楼找你。” 孙赫点头,转身跟着那少年上楼去了。 “去店外等人,把客人的马都拴好喂饱了,喂不饱你也别吃饭了!”那掌柜的朝着楼上喊,分明是喊给那少年听的,那少年也不答应,扭着屁股把孙赫领到了屋前,把牌子挂在屋外。 “呐,你就住这,从这往那边数。”他指了指右手边的屋子,“连着这三间都是你们的。” 孙赫心想,这娃娃被雇来做生意,是要坏了多少客人的兴致,这店里冷冷清清,多半和这无礼的态度有关。相府里也有丫鬟下人,可比这些人强多了。他们不但能干,还顺人心意。 那少年说完,一脸没精打采地转身,拖着身子要下楼去。 “别忘了叫他们进来。”孙赫自然是不放心,那几人应该马上就到了,本来说好了要在前面的店歇脚,只是见不到他们,他还是心中空落落的。 “知道了,知道了。”那少年拖着长音,在孙赫的目送下出了店门。 他进了屋子,把一些随身的物品放在了屋内,将那攒珠万宝棒立在床头。正此时,觉得腹中饥渴,咂咂嘴,盼着酒菜能早点端上来。 忽然听到店外的嘶鸣,又是一阵马蹄之声,孙赫料想是那四人到了,便出屋去。 方通臂、唐归虎、羌靡、高周邺正跟在那小子屁股后面,朝着客房走来。孙赫在楼上招手致意,那少年见了,也不领路了,任这几人自己去寻孙赫,他钻进暗处不见了。 “赶了很久的路,终于能歇一歇了。”羌靡打个哈欠,酒足饭饱,已然一副困倦的样子。 “幸好此地有家客栈,不然真的没处落脚。高先生,你说傍晚就能到少林,这都什么时辰了,我们几个,还得赶夜路才能到吧!”唐归虎剔着牙,朝高周邺晃晃手。 “冰天雪地的,马儿跑不快,只好拖到明天了。”高周邺漫不经心地回答,他狐疑地望着门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响动。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一早就动身,前往少林寺,夜里睡得浅些。” “先生有何顾虑?”孙赫不解,高周邺只是淡淡道:“这是经验。” 酒足饭饱,这五人各自回房歇息。本是方通臂、孙赫住一间,羌靡、唐归虎住一间,高周邺自己住一间。可唐归虎吵着嫌羌靡睡不安稳,万一大晚上的突然打起呼来,不自觉使出那‘醉梦海涛’的功夫,他可受不了。 羌靡笑骂道:“我不嫌你一身臭汗,你反倒来怪我。我这门功夫若是不能自控,那岂不是成了笑话?哪有人动不动不自觉地发功,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整日都绷着一根打架的弦,时时刻刻像个要掐架公鸡?” 在场人乐不可支,唐归虎还是坚持:“你等不知这鼾声的厉害,那日卢龙堡的鼾声,搅得食梦雀心神不宁。这鸟雀有怪异的本事,鸣声入梦入心神,卢龙堡人受尽了苦头,这样的怪鸟,也受不了他的‘鼾如涛’的鼾声。” “那好,就让虎兄弟去我那间,我和羌大侠一屋。”高周邺拍拍唐归虎,让他去自己的那间住,自己留下和羌靡一起。 “各位早点歇息,明日我们就上少林。累了一天,别再闹了。”孙赫转身和方通臂离开,去了边上的屋子休息。这几人终于安定下来,各自回房躺下。 夜渐渐深了,客栈还没关门。 方通臂、孙赫、唐归虎一躺下,便觉得浑身酥软,闭上眼就睡过去了。 冷风扫进客栈,门外又出现几个黑影。这几条影子快速地闪进了大门,最后一人翻身将门轻轻扣上。转而这几条黑影进了柜台后的账房。 “来了吗?”问话这人面庞干瘦,黑着一张脸,即使在灯下,他的脸也黑得分辨不出五官的位置。 “都到这儿了。”搭话的正是那个掌柜的,他搬了几张椅子,让那几人都坐下。声音都是极轻的。 “好,确定是他们?”黑脸男子又问,他补充道:“戴总坛说了,抓错了人,谁的脑袋都保不住。” “不会错的,‘三张嘴’的消息,什么时候错过?” 那少年小二冷笑一声:“三张嘴只是能说,又不是有三只耳,他的情报,也未必准确吧?”他撩起袖子,臂上露出一“品”字刺青。他进得这群人身边,将一枚银镖插到桌上。 那几人一见这少年,齐刷刷行礼:“品字流覃堂主!”这少年便是诡府门品字流高手,覃瞳。 “不必多礼,快议事吧。”他转而阴着脸对那掌柜的说道:“阮二,你下手也忒重,敲得我脑瓜子疼!你是平日积了多少怨气,今天来我头上撒气了?” 阮二拜道:“覃堂主哪里的话,您事前吩咐过的,怎么又反来戏弄小的。”那掌柜的一脸惶恐,生怕被取了性命似的。 “品字流的堂主多的很,实在不行,你就拜到别的堂口。欧堂主、刘堂主都是忠厚之人,绝不会为难你。” “堂主……” 那阮二正要说什么,覃瞳忽然大笑起来,“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用板子砸我是我教你做的,你又没错。砸的好,要不是用力表演,这伙人不一定信咱们呢!” “这些人在汴攸城中颇有地位,门主要统一各派大权,日后同那汴攸城李家抗衡,需要用到这几人。那个胖子,你看见了么?” 他朝着阮二问道,那人急忙点头。“那个胖子就是孙相爷的公子,把他绑回去,交给回字流。” “是!”那几人齐声道。 “他们已经吃了我下药的酒菜,现在早睡得不省人事,咱们几个上去把他们绑了,带回去就行。”阮二和那几个人边商量,准备了绳子,偷摸上楼去。 唐归虎在屋里睡得鼾声四起,四个人从门缝一瞄,见里面一人睡得四仰八叉。即便进去给他一刀,他恐怕也是浑然不觉。 这四人蹑手蹑脚推开门,发出极细的声响,这声音被那唐归虎的鼾声淹没,根本听不见。四人先是小心翼翼,后见到唐归虎这般光景,也不遮遮掩掩,直接给他套上绳子,把他牢牢地捆了起来。四个人忙的满头大汗,把这狗熊似的壮汉翻来覆去捆了一番,这人还是睡得跟死了一样,呼呼的鼾声是唯一活着的佐证了。 “这唐归虎不是江湖中人么,怎么会和朝廷的人在一起?”捆完唐归虎,这几人甚至开始聊起来。 “什么狮面跛兽,不过是个相府的看门狗而已。”另一人满脸的不屑,踢了一脚被五花大绑的唐归虎,“狮面跛兽,名号还挺响亮,这会宰了他,他也无还手之力。要不是回字流要活人,我真想杀了这帮人。” “阮二啊,别看覃堂主在你跟前耀武扬威,他要是见了回字流的坛主,也像只猫咪。回字流请功,品字流办事,我们这些下面的,只能整天卖命,混口饭吃了。” “回字流坛主我倒还见过几位。我诡府门‘天罗’、‘地网’二人,你们见过么?” “我们门内之人都未曾见过,恐怕要这二位出手,是要翻天的大事了……” “哪天要是能见上江湖人称‘生死局’的戴门主,才不悔入了这诡府门来。” 那黑脸汉子同另外几人也一起行动,将睡死的孙赫、方通臂也绑了起来。 “都绑起来了?”那黑脸汉子问道,阮二道; “还有一间,剩了两人。” 那黑脸汉子一挥手,几人苏溜溜跟上。阮二推开羌靡、高周邺所在的屋门,见那床上却是空落落没有一人。 地上六人凑近去看,那床上确实没有一人。阮二等人正迟疑间,身后之门被扣上,从房梁上杀下来二人! 原来。羌靡、高周邺并没有中毒,二人听到动响,为防打草惊蛇,暗中藏身,等着这几人进屋。 第一零五回:夜斗覃瞳 地上六人见屋梁上冲下二人,高周邺手中使一铁扇,开扇直取那黑脸汉的面门。那黑脸汉折腰贴地,闪开一击。 “阮二,你办的好事!”他一边骂着,一边旋起手中环形弯刀,和高周邺斗在一起,其余几人见了也一同上前缠斗,这些个人手中的都是怪异兵器,奇招百出,高周邺小心应付着。 “他们分明吃了酒菜,为何不倒,我也不知。”阮二回着黑脸汉子,一面和扑过来的羌靡打成一团。羌靡手中左右两只贴臂拐,对上阮二一只判官笔,羌靡势大,挥出左臂上的一拐,阮二竭力挡下,却被震得后退了几步。他脚跟还没站稳,羌靡右臂上的拐横出,扫着鼻尖而来。阮二再逼闪时失了重心,羌靡瞅准了一记‘秋风扫落叶’就把他踢到在了地上。 另几人见了,又扑上来。羌靡双拐齐出,来回穿梭在这群人中,不断打倒面前的敌人。“你们是什么人!敢劫孙公子!”羌靡一面突破重围,一面朝着高周邺靠近,二人需合力对抗眼前的敌人,这伙人来路不明,虽然功夫不怎么样,不过他们人多势众,要想办法摆脱。 “我们请你几人去做客,老实点的,不受皮肉之苦!”那黑脸汉子警告,阮二从地上爬起来,几个人围拥在一块,将这二人围住。 “另外三个人在哪里?”高周邺面不改色,指着阮二问道。 阮二微微一怔,那黑脸汉子接口道:“他们已经被我们杀了,敢吃黑店的酒菜,胆子也太大了些,果然不愧是相府里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 “要快点离开此地,救了公子和方将军。”高周邺似乎并不关心黑脸汉的回答,他低声和羌靡商量,又问一句:“羌大侠可有把握脱身。” 羌靡收拐一笑:“脱身倒是不难,只怕这伙人死斗。” “他们定是要活捉了我等,要下死手,我们也逃不掉的。” “鬼鬼祟祟说些什么!”黑脸汉手中环刀飞转,一众人又展开架势扑了上来。飞环刀被高周邺格挡,那阮二的判官笔又点到,羌靡抽身递出一拐,挡在了高周邺面前,又甩出一拐去攻那黑脸汉。 黑脸汉收刀后退,一众好手又围拥砍来。 高周邺一震扇面,扇骨中伸出几枚细如发丝的银针,他双肩一沉,挥臂作飞鹤,甩出了铁扇中的暗器,银针环绕朝着前方射出,嗖嗖几声,躲闪不及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这些中针之人皆被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那黑脸汉和阮二皆躲开了银针。 刚一回神,羌靡双拐带风劈来,环刀和那判官笔挡住头顶的拐,羌靡提起双腿朝着二人暴露的胸膛蹬去。 那二人被踢翻在地,捂着胸口呻吟。 “哈哈哈,整天捣鼓暗器的人反被暗器所伤,你们的行径传出去,是要教人家笑掉了大牙!”那楼梯上跃来一人,正是那个少年。 “是你!”羌靡一惊,“也该是你。”既然那店家都是歹徒,这小二身份也就不奇怪了。 覃瞳负手站在栏杆之上,笑着望着地上的人,“一帮废物!”他忽而离开栏杆,探手一掌朝着羌靡而去,羌靡见这少年年纪轻轻,却口气不小。他有心好好教训这个狂妄之徒,集气右掌,对了一掌出去。 双掌交汇之时,羌靡一惊:“不好!”他只觉掌心一阵刺痛,再看那少年掌中,环着掌心贴了铆钉尖刺,幸好羌靡及时收掌,他掌心起了红疹,就要伸出血来。 羌靡讶异,这少年是何时在掌中套了此物,方才出掌时,我都没有瞧见! “卑鄙小人!”羌靡骂了一句,那少年又是一掌探来,羌靡不敢再接掌,用拐去挡,谁知这少年忽然变招,双掌搓了羌靡右手的拐,打掉在地,又侧掌伸入羌靡胸前,横掌一推。羌靡只觉他掌力浑厚,一股真气猛袭,加之他心下有些大意,重重吃了一掌,朝后飞了出去。 不等高周邺出手,那少年已经晃身到了高周邺身边,“三口的高周,正好和你会会!” 少年再出掌时,却不带掌环。 二人斗得有来有回,少年道:“我这套‘摧心掌’威力如何?”高周邺步步为营,且退且战。 覃瞳掌法出神入化,双掌翻飞不定,生了残影。高周邺轻哼一声,“小心了!”他将那扇坠断了,铺开铁扇护在胸口。覃瞳出了一张探心而来,本以为高周邺必要闪挡,没有注意他手中变化。 只见高周邺将那扇坠打出,那坠头破空而去,发出声响,出手之法,力道惊人。高周邺没有避开覃瞳的这一掌,只是用铁扇护了,硬吃了一掌,被打翻在地。 覃瞳这才看见高周邺出手的扇坠,“遭了。”那枚水滴似的扇坠朝着覃瞳腰际而去。他出手极快,当下从袖中发了一枚银镖,本要打偏这扇坠,谁知那扇坠竟忽然变了方向,袭来之迹,曲而不直。 覃瞳误判了扇坠的来路,腰上要紧穴位吃了一记,嘴一咧,也倒在了一边。 “快抓了他们!”覃瞳吃了亏,心中大怒,把火全发在那几人身上。他打坐调息,开始试着冲破穴道。那黑脸汉,阮二一骨碌起身,要擒羌靡、高周邺。 见阮二、黑脸汉等人扑来,高周邺转向羌靡道:“羌大侠,动手吧!” 高周邺又使铁扇中的暗器,将那些扑来的人打散。羌靡左右交叉,划起双拐飞掷出去。那阮二和黑脸汉均没料到羌靡会将那双拐飞来,二人均吃一惊,挥兵格挡,见羌靡失了臂上铁拐,心中窃喜。 阮二、黑脸汉在地上一个翻滚,顺手捡起了羌靡那双拐。洋洋得意:“这下我看你还怎么打!” 原来此时的羌靡已经就地躺下,他横卧在众人面前,右臂支撑着脑袋,作一副呼呼大睡之姿。阮二、黑脸汉等人皆是不明其意。见他走到穷途末路,又使出了这般奇怪的架势,众人都以为他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竟开口嘲笑起来。 又几人想扑过去时,都被高周邺竭力拦下了。那中了扇坠一击的覃瞳大骂:“混账!看不出对手招式的厉害么?” 他这一喊,众人才如梦初醒,再看羌靡之时,见他身围氤氲内劲,渐入睡意。转而身子下沉,似要真的睡过去了。只是这时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覃瞳终于冲开腰间的紧要穴道,飞身朝着高周邺攻去。 高周邺疲于应付这身围的喽啰,覃瞳攻至面前时,无力可挡,吃了他一掌,被拍开在一边。覃瞳蹬腿而上,直取羌靡。 “人生醉梦何长久,醒时醉来,大梦皆空碎。真假难辨意难平,辗转流离,筱雨宿夜坠。” 羌靡声出之时,整间客栈被那雄浑真气盈满,‘醉梦海涛’功发之时,一股股内劲真气,犹如汪洋肆虐,惊涛怒卷,一袭袭灌入在场人的耳脑之中。飞身而上的覃瞳被这随后的鼾声内劲压迫,从半空捂着脑袋落下,他深知不能被其影响,可惜为时已晚。 再观其余之人,皆已躺在地上,入了梦乡,许多功法低微之辈倒地不起,耳中,鼻中眼中流出一丝鲜红来。那些功力稍好的,失去了神志,迷迷瞪瞪,似是宿醉了一场,又似大梦难醒,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羌靡可控功法波及之人,除了高周邺外,此地没留一个人逃脱他的如涛之鼾。 “成功了!”高周邺见羌靡神功奇效,先不及收拾地上的歹人,飞身出去,寻那孙赫、方通臂、唐归虎三人。他来到三人所在屋子,见几人皆被绑了,捆在了柱子上。高周邺开铁扇,以锐利扇面割了绳子,叫唤几人,这几人却迟迟不醒。 看来他们是中了这些人下的毒。晚宴之时我只饮酒,羌靡更是滴水未进,因此他才逃过一劫。若不是他…… 羌靡让这几名歹人倒地不起,一面开始收了功力。见这些人几乎都无还手之力,他慢慢醒来,伸伸懒腰。看似轻松惬意,实则耗费了不少真气,他望一眼地上的阮二、黑脸汉还有那品字流堂主覃瞳,确认几人都昏了过去,这才夺门而出,来寻那几人。 “他们怎么样了?”羌靡见高周邺放了几人,为他们解开绳子,上前关切。 “似乎都中了毒,一时间醒不过来。只是不知这毒是否害命,依我之见,他们要擒公子,必不敢害他性命,只是毒不解,我们不好脱身。” 高周邺看不出几人身上所中何毒,想要从隔壁屋里的几位身上搜寻解药。高周邺示意羌靡:“过去找找看,若找不见他们,就抓了那个少年,看起来,他颇有身份!” 羌靡点头,如今只好如此,若公子出了什么闪失,谁都担待不起。何况他们还有紧要的事做,不能在此地浪费时间,免得又被这货人找上门来。距离蛮军叩关的日子剩下不到四天,再有耽误,楼外关战事恐怕不妙。 “你扶他们上马,我去找药。”羌靡就要出去,被高周邺叫住:“我去找药,你留在此地。” 第一零六回:踌躇 羌靡虽不知他为何这么说,但却照做了。孙乾霸说过,一路之上,都要多听高先生安排。他点头道:“也好,先生快去,我再试着唤醒他们。” 高周邺出了屋子,找解药去了。羌靡在唐归虎脸上拍拍,怎么都弄不醒他。他又假意想,这厮该不会是死了吧。他伸手去探唐归虎鼻息,这几人确实都还有气儿,只是昏睡过去了。 究竟是什么人,敢劫孙公子。况且这伙人明明是有备而来,在此地等了我们不少时间。他们又是从哪得到的消息。看这几人功法,倒只像些喽啰,伸手皆是一般,没什么奇异。但看这下毒打镖的手段,倒让人生疑。 那少年年纪轻轻,武功却也不低,若不是给高先生打伤,中了我这醉梦海涛,说不定我还要中他毒镖。这伙人行迹,下药害人,暗器为主。莫不是那‘诡府门’下的弟子?相传‘生死局’戴天恩野心勃勃,他要劫公子与朝廷作对,就说得通了! 羌靡似是想通了什么,一拍大腿。得赶快离开此地!若再不走,诡府门还有更多人要来。此宗门弟子众多,门内高手如云,我侥幸胜了这少年,稍后再来一两个“回字流”高手,我同高先生定难保公子周全。 他正欲离开,那高周邺巧也赶来。他面上喜色,手中握着一个蓝色的小瓶子。 “这应当就是那毒的解药了吧,是我从那掌柜的身上搜出来的。”羌靡喜色,只是又沉下脸去,“不知是真是假,万一……”他没敢再说下去,只是实在不敢就这样让几人服了药,若不是解药,那还了得? “无妨,我们抓了这少年,带他同上少林寺。到了少林。一并问他此处之事。方丈大师云集,见识广博,也可保公子平安。”羌靡这才看见,高周邺手中捉了一人,正是那品字流堂主覃瞳。 “也好!”羌靡答应着,二人要带着孙赫等人离开这店。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另寻个栖身之处。”高周邺道,他见羌靡有话要说,因此扶肩问道:“羌大侠,你在想什么?” 羌靡直言不讳,背起了孙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高先生可知这伙人是何身份?” 高周邺也扶了方通臂,要带他上马,只把唐归虎留在了屋内。“羌大侠有线索了?” “我猜他们乃是‘诡府门’人,那少年所使暗器打法,确实一流,论资排辈,让这少年娃娃身份高贵的,也只有按武力论长幼的诡府门了。‘生死局’戴天恩曾几次要挑战段缺刃的盟主威严,虽然败了,却不甘心,江湖人尽皆知。如今段缺刃已不是天地刀宗之主,戴天恩眼中,怕是早把自己看做武林第一人了。要劫公子的,应当是他诡府门之人。” “羌大侠说得不错,我也有此推断。”二人下了楼阁,来到店门前。 羌靡背负孙赫,就要往外迈,高周邺伸手挡了他,笑道:“既然羌大侠猜到这伙人的身份,又怎敢不考虑周全。诡府门以暗器诡道闻名,此门紧闭,定有机关。” 羌靡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了,是了。虽是听说,今天恐怕要领教这一派的厉害了。”他庆幸没有迈出方才那一步,幸好有高先生在此,否则自己恐怕要闯大祸。 “机关何在?”羌靡仔细查看了店门周围,又观察门框、门槛之处的异常,找不出端倪。 “难道是我们太过小心了?”羌靡正说着,他见高周邺朝后退去,站立在一副桌椅之前。“是吗?”他笑笑反问,“一试便知。”高周邺踢起面前的长凳,那长凳‘嗖’地一声,笔直朝着店门砸去,只听‘夸嚓’一声,那店门被长凳撞开一个口子,门裂之时,那匾额、灯笼处突然飞旋而出无数细小暗器。 一时间,长凳被扎得像个刺猬,密密麻麻布满了暗器。长凳虽出了门,可惜已经中了无数的银针,是个活人,也早被封了全身血脉,哪能逃得掉呢。 “是毒针!” 高周邺摇头道:“是封穴针,中了之后,你就算是身怀增羽纹骨纹的大能,也再难动弹。” “骨羽纹者也难逃被缚?”羌靡惊得说不出话来。骨羽纹者难逃的陷阱,他们几个中了,确实难以脱身。他只见过神止峰上来过一位仙人,那位仙人或许身怀骨羽纹,但他练到了第几层,是增羽纹,断羽纹,炼羽纹还是龙羽纹,那就不得而知了。至少他在此之前,没有见过身怀骨羽纹初阶的增羽纹之人。 看来这‘封穴针’非同小可,还好方才一试,不然可能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了。 “高先生如此身手,却从未展露过,今日才见,真是有幸。”羌靡感叹,又加一句;“我已徘徊在小阙骨纹许久,今生恐怕再难进一步,这封穴针与我来说,真是大材小用了。”羌靡自嘲着,笑容却很豁达。 也许有人苦苦追寻骨纹修炼而因没有成效郁郁寡欢,但也有像他一样的,看到了天赋和努力之间的鸿沟,放下了执着,笑着面对的人。 “不瞒羌大侠,我也不过小阙骨纹,谈什么身怀高功,这封穴针于我,何尝不是牛刀?” 二人相视而笑,出了门去,他们把那少年,孙、方二人安置在马上,羌靡又去带唐归虎前来。 高周邺马上照看方通臂,手中握了两根缰绳,另一匹马驮着那覃瞳。羌靡和孙赫同坐一匹,另一马驮了唐归虎。二人丢了一匹在客栈,快马奔着少林的方向去了。 羌靡、高周邺带着这几人上少林,由于夜路难行,还有几十里地要走。二人在半途的破庙中凑合了一夜,这一夜,谁也不敢睡去。虽已经远离了那家客栈。可要是诡府门的人一心要寻来,那即便逃到天涯海角,他们也会找来。 二人给中毒几人打穴疏经脉,让他们歇了。羌靡不敢认高周邺搜来的是解药,二人不敢乱给孙赫几人用药。等着覃瞳醒来问他。 羌靡上了破庙之顶,四下小心诡府门的人前来。高周邺在内,等着覃瞳醒来。 他巡视了一番,不见有人追来,便也守在了屋内。覃瞳苏醒过来,见了二人,正欲逃走,却发觉给人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他面貌青涩,全然一个少年模样。羌靡也觉得诧异。他和高周邺早见了这少年臂上刺青,确认了他们就是诡府门的人,羌靡靠近覃瞳,瞪眼问道:“你是不是诡府门的人!” 那少年漫不经心道:“你们既然知道,还敢擒我来此?你为何没中那‘软力散’之毒。”他不把羌靡的话放在心上,反而问起了他。高周邺笑道:“果真不愧你是个堂主,被人抓了还敢这种口气,你的命就在我们手上,你还不自知么?” 高周邺开了铁扇,大冬天也不离身地扇着,“你们为何要来此,诡府门想劫孙公子,怕不是要集武林之力与北朝为敌吧?” 那少年依然神情淡漠,他又提起方才打斗之事。“你发扇上琉璃坠的本事倒也厉害,我竟没挡住!不知这位朋友如此手法师承何人?想不到诡府门之外,还有如此高超的暗器手法。” 羌靡拿出高周邺先前从这少年身上搜出来的蓝色瓶子,摊开掌心:“这东西可是那‘软力散’的解药?” “诡府门以暗器诡道闻名,今日一见,才知是些只会暗地下毒的鼠辈!”羌靡本想出言相激,不料这少年非但没有大怒,反而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你说的一点都不错。这诡府门确实是一些下毒暗算之流。可惜可惜,如今连这些勾当,也难不倒你们这些人了。” “你不怕死么?”高周邺以铁扇抵着覃瞳的喉咙,冷冷说道。 “你们方才问我这瓶子里装的是不是解药,我说是,你们敢给他们用么?”那少年表情极其轻蔑,他挑着嘴角,斜视着二人。 羌靡一个箭步到他跟前,伸右手抓了他的颌骨,左手用指除了那蓝瓶的塞子,就往覃瞳嘴里倒。 他这一下来得猛,又抓得准。覃瞳登时觉得颌骨生疼,无奈张了嘴。那羌靡左手中蓝瓶中的药就顺着嗓子滑下肚去了。 “给你吃了,若是毒药,你便死吧。” 覃瞳被呛得咳了起来。他绷大了鼻孔,紧闭着双眼,后骂道:“是药三分毒!你这混球怎么不懂!这即便是解药,这般生吃了也会出事的!”他在那狂呕着,想把那药吐出来,可惜那瓶中装的是液体,顺着嗓子便滑下去了,也难吐出。 “我堂堂诡府门品字流堂主,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覃瞳又气又急,瞬间没了方才那副鸟样。“我可不能死哇,我要是死在了你们手里……你们就别想好过了,别想活着了!” “诡府门多得是高手,那回字流坛主随便来上几位,就叫你二人不得好死!” 那羌靡、高周邺看戏似的看着这覃瞳大哭大闹,却不理他,继续逼问道:“是不是解药,就看你死不死了!小小年纪,还敢耀武扬威。今天就替你爹娘好好教育你!” 第一零七回:出发 二人还当着娃娃果真不怕死,到头来,毕竟只是个黄毛小子,稍微吓唬吓唬,就暴露了本心。看他这样狼狈,又听他大骂,“狗杂种!今天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家那‘天罗’、‘地网’二位一定把你们全家都杀了。你们快解了我穴道,这药水虽是解药,却不能生喝哇!” “他口中的‘天罗’、‘地网’便是诡府门护法顾平鹰、黄秋鹤二人,这小子果然是诡府门的人。” 羌靡、高周邺确认了他的来历,又问道:“诡府门何故我拦劫我等?你们又是从哪里得知孙公子前往少林的消息的!” “你他奶奶的,先放了我行不行!再不逼毒,我想说也难了!” “你若不说,我们便不放你。”羌靡脸一黑,一副不听话就打屁股的架势。高周邺近身说了几句,羌靡虽不情愿,又改口道: “好,你先逼毒,我二人在此,你最好不要耍小聪明,否则——”羌靡亮出左右双拐,高周邺铁扇跟上。 “别废话了,他娘的!”覃瞳脸色变青,似有中毒迹象。二人不敢再作耽误,高周邺给他解了穴,在此之前,他和羌靡二人合力,又把覃瞳腰后的椎阙骨封了,如此一来,覃瞳所练的骨纹便起不到作用,他无法朝外动运真气,便不担心他逃走。 覃瞳当下管不了那么多,活命要紧。高周邺解了穴,二人围着覃瞳,不教他乱来。覃瞳当即打坐,运气于胸,他虽椎阙骨被封,不能动用骨纹之真气,却可以朝内调息。 他护了心脉,教那蓝瓶中的药不侵入心脉,后动用功力将入血之毒逼到了四肢端顶,后又汇聚在指尖。 他从袖中摸了一枚银镖出来、高周邺、羌靡看见,心中一紧,朝后防身一退,正欲执器困他,只见他划了指端,黑血便涌出。 那黑血滴出,覃瞳脸上颜色又恢复了正常。这少年气色变得好起来,见他打坐运真气,全然不像个十几岁的人。 这少年要是再练上几年,一定能超过我。他年纪轻轻,却已达小阙骨纹,若日后骨纹有了进步,也可能成为一代宗师。只是骨纹修炼并非易事,即使他还年轻,也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再练强一层。 羌靡自觉后生可畏,此时高周邺开口:“此药果真有毒?” 那少年不答话,端坐着运气。高周邺自然看破了他的伎俩。收了铁扇道:“方才看你身手,我猜你不过小阙骨纹之辈,我同羌大侠合力封了你椎阙骨纹,你想运真气打斗离开,不是自作聪明么?” “王八蛋……”那覃瞳暗骂一声,不再运气,他也察觉椎阙骨给人封了,再无逃离的可能。此间二人皆是小阙骨纹的高手,自己不借骨纹之力,绝逃不出去。 “是毒!不是毒,我为何如此惧怕。”覃瞳受制于人,一肚子气没处撒。这二人趁自己不备强封了椎阙骨,这下即便想反抗,也失了资本。况且这姓高的暗器打法,着实惊人,自己使暗器功夫,恐怕也难以脱身。 “虽是毒,可也是你口中‘软力散’的解药?”羌靡进一步问,“既然我们已知你是诡府门人,又猜到你们劫孙公子的目的,你又何必再隐瞒。今日我们不杀你,你就是回去了,也逃不过回字流的惩戒。不如你与我等同行,救了这三位,且算你个人情。” 高周邺娓娓道来,言语恳切,颇有骗小孩的委婉。 “是解药。喝吧,死了不怪我。”覃瞳眼见走投无路,听高周邺之言,又想起诡府门的种种骇人门规,不得不暗暗点头。 “‘软力散’到底是何功效,孙公子、方将军这样的人,也能昏迷这许久。莫不是久毒侵心,可害人性命……” “唐归虎也是个好手,况他行走江湖多年,竟没察觉这药,也吃了下去!”羌靡补充高周邺的话。 听高周邺念叨,覃瞳烦躁道:“不过是麻痹人的药罢了,怎么会死。只是这解药生吃了,确实会死。倒不如说着解药才是真正的毒药。这诡府门里的东西,古怪的多着呢!” 年轻人一副炫耀资历的架势,只是高周邺已经套到了想听的话。 他欺身到了覃瞳身后,照着他后颈用扇猛击,覃瞳‘啊’了一声便昏了过去。羌靡顺势把他扶定,搁在了地上。 “看来这‘软力散’不会要人性命,如此便可放心了。相爷让我等随公子来此,我们竟没有千万的小心,中了这伙人的毒计。”羌靡愁云满面,他靠近去看孙赫等人的情况,只见几人还是昏睡不醒,不住地摇头叹气。 “幸好我夜里闹了肚子,不敢多吃几口饭菜。若不是因为上了几回茅房,酒菜都给唐归虎吃完了,我也定要中这毒呀!”他转而惊喜,又去问高周邺:“高先生也没中毒,难道是早就料到了……” 羌靡转念一想,若高周邺知道此间祸石,定不会不动声色,不讲与谁听的。因为他若想以一人之力对抗这些诡府门的人,几乎没有胜算。他将话收在嘴边,转而说道:“幸好高先生也在,否则我定斗不过这伙人。” 高周邺笑笑,“我只是不习惯吃一些来路不明的饭菜,却也没想到此中有毒。说起来,还得多谢羌大侠去了几次茅房,否则今日我等难以脱身。”他又出了破庙,四下张望。 “不见诡府门来人,估计是不知我们去了何处,断了踪迹。我看今夜可就在此处凑活,明日一早便上少林。” “好!”羌靡答应着,低头望了一眼地上的覃瞳,问道:“他……” “无事、他椎阙骨已被我们合力压制,一时半会动用不了骨纹,难有作为。你我二人轮流看守,直到天明。”高周邺静静看着孙赫三人,默默道:“不知公子何时才能醒来……” “只能仰仗那些少林的高僧,让他们来分辨这瓶中的解药是否为真。”羌靡听见了高周邺担忧,忙宽慰道。 “也好……”高周邺在覃瞳身边坐了,朝羌靡示意:“羌大侠先歇息吧,前半夜,我来把风。”羌靡点头,打坐歇了。 这一夜,那个少年覃瞳醒来几次,每每都是刚睁开朦胧双眼,就给人打得眼前一黑,又昏了过去。一夜反复几次,覃瞳也愣是没醒。 第二人天光微亮,覃瞳又醒了过来。只是这一次他未先睁开眼,他虽醒来,却知睁眼又要挨一下重锤,结果就是再次昏倒。他一夜被打了十几次,后颈还隐隐作痛,脑袋都是蒙的。这些年行走江湖,只有自己给别人下药的份儿,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他不敢睁眼,转而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我即便是醒了,也逃不出二位的掌心,二位何必如此照顾,一遍遍教覃某睡去。” 高周邺、羌靡也已醒了,听到身边覃瞳的求饶,见他紧闭双眼,嘴唇紧咬着,皱着鼻子。知道他是真的怕了,二人不禁窃笑。 “你不是品字流堂主么?方才的气焰哪里去了,反倒来讨饶?”羌靡故作个击他的手势,此时覃瞳已睁开眼,见了羌靡的架势,又要给自己来一下,急忙朝后缩成一团。 “什么品字流的堂主,我早就不想当了。要不是我无依无靠,投了这诡府门,又被扶上堂主的位子,我也不愿做这些害人的勾当。一日在这诡府门,就有一日不得安宁。诡府门门规之严,超乎常人的想象。我只是奉命行事,过着刀尖上吃白菜的日子,我又不是诚心和你们几位过不去,你们要怪,也只能怪那‘生死局’戴天恩,又怎么能怀恨在我头上。” 覃瞳滔滔不绝讲了一大堆,就是不想被这二人折腾。昨夜虽是睡了一夜,却是被动的昏睡,脑袋又昏又疼。也不知这两个不知死活的有什么背景,敢和诡府门为敌。自己将那‘天罗’、‘地网’二人的名号都搬出来了,却吓不到这二人。走到这一步,只好求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覃瞳早练成了水一般的性格。 顺势而为,顺势而为。 覃瞳心中默念,嘴上不停:“要不然,你们就把我杀了。一了百了,反正我也不能或者再回诡府门。你们若要带我上路,还怕我使诈,又要把我打昏,还不如把我杀了,你们省得担心,我也不受痛苦。”他脖子一横,略显稚嫩的脸上强撑一股倔强。 “昨天不还怕死怕得要命么,怎么,今天又不怕死了?”羌靡觉得这少年好笑,看他那哭哭啼啼又突然大义凛凛的架势,无心再与他为难。“你要交代的事情还有很多,暂时不能让你死了。你还是安心睡去吧!”羌靡伸手就要砸下去,高周邺开口道: “羌大侠。”他止住羌靡,走近覃瞳:“只要你不耍花招,我们便不为难你。” “好好!我听两位吩咐便是。”覃瞳连连点头,喜色上脸。他偷摸瞪了一眼羌靡,高周邺道:“你与我同乘一匹,羌大侠,他们三人……” 第一零八回:寥寥人处香火稀 “交给我吧。”羌靡早已离开原地,去照顾孙赫、方通臂、唐归虎三人。 整顿过后,三人快马向着少室山疾行。 时至正午,三人已到嵩山腹地,虽草木隆盛,只是已到冬季,枯枝无叶,仍显得凋零落寞。 “终于到了!”羌靡喜出望外,他指着枯枝林深处的红色建筑,几人一同望去,拍马而去。 “这少林却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气派。”覃瞳鼻子里轻哼,瞅着这寺门。这大门不高,和他心中的高山大门,名宗大派的气势似乎相去甚远。 羌靡见他冷笑,问道:“你从没来过吗?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天下名门显得不很气派。” 隐蔽山中林中的少林寺,远远望去,确实算不上宏伟。寺门上一副对子“地在天中四海名山为第一,心传言外十方法教是初元” “气派……”听完覃瞳的话,羌靡和高周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果真只是个孩子。” “走罢!” 三人下马,又扶了唐归虎三人,朝着那寺门而去。 虽是大寺,却实在没有气派的门面。这是冬天,草木多已凋零,若是在夏秋之际,草木便可轻易将这少林寺隐在山中。要这样直接望见寺门,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那少年说得不错,寺门果真平常,与‘天下第一’这四个字比起来,难叫人望而生畏。只是羌靡、高周邺笑他,笑的却是他只看到了寺门,不知这所人人尊为武林泰斗的佛门圣地,有着怎样的内涵。 孤寺门外,积了厚雪,四周也是一片沉寂。红黄的门墙历经岁月褪去了它们原本的鲜艳。门外没有一个僧人,偶尔几只麻雀落在墙头。 羌靡扶了唐归虎,前去叩门。 崇民帝虽故,启明尚未登基,故这一年仍是兴业年,国号,年号皆袭旧制。正值兴业二十二年,今日才是正月初二。 “平日也有人来寺里烧香,今日何故紧闭寺门,不见外客。”羌靡见寺中没了往日的热闹,心中生疑。随后扶孙赫过来的高周邺不很肯定地回到:“恐怕是寺内有什么法事,或是正值新元,又是冷天,故无人来此。” 覃瞳一面拖着方通臂重重的身子,一面心中暗骂:这人死沉死沉,怎么还要我来扛。小小少林寺,怕不是星夜给诡府门灭门了。他挪了半天,移不动方通臂,大喊着打破了此地的寂静。 “喂!你们二位要丢下这兄弟不管吗?我可抬不动他!”覃瞳朝着二人大喊,转眼踹了一脚地上的方通臂,他还是昏睡着,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 “你来扶着他,我背他上来。” 羌靡,高周邺已经在寺门前汇合,羌靡喊完,把肩上的唐归虎交到了高周邺手上,自己下去帮覃瞳。 “何人在寺前喧哗?”那矮门吱地一声开了,出现个秃头小和尚。 这边正忙得一团糊涂,高周邺本架着那身材肥硕的孙赫,羌靡又把唐归虎交到他手中,这二人差不多的沉,高周邺招呼那少年覃瞳上来帮他,又一面转向开门的僧人,忙回道:“在下高周邺,前来拜会方丈大师。” 覃瞳匆匆奔来,扶了孙赫在手,哎呀呀又一阵大叫:“这人怎么这么重,比下面那个还重,跟头死猪一样!” 那僧人听了覃瞳所说,又看他狼狈模样,见孙赫却是满面油光,只是紧闭双眼,似是昏睡不醒。他不禁哑然失笑,却还是忍着没笑出声来。 羌靡背了方通臂,也来到寺门前。“小和尚,贵寺今日为何紧闭寺门,不见一个人影?” 那小和尚收了笑容,他本是认得这高周邺和羌靡的。这二人在江湖上的名号颇为响亮,他们也和少林寺颇有渊源,有几次参加了寺中盛会法事,又是北朝和少林联系的纽带,故以礼相待,不敢怠慢。 那小和尚双手合十在胸前,低首道:“今日早殿结束后,慧能方丈同达摩院首座广慈大师,罗汉堂广德大师带领少林僧众及十方善信,到我寺初祖庵祭祖,参加祭祖法会去了。” “原来如此!”羌靡和高周邺对望了一眼。原来方丈不再寺中。覃瞳插嘴道:“那又是什么聚会?” 小和尚显得有些恼怒,他瞥了一眼这个少年,不比自己小几岁的模样,没见过世面,倒也窸窣平常。他又收怒耐心道:“我寺的祭祖法会,施主竟然不知道么……”他低下头,似乎是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又请手道:“羌大侠,高先生,请。” 羌靡一拍覃瞳脑袋,笑道:“亏你是个诡府门品字流堂主,连这事都不知道吗?”高周邺微微一笑,看着那少年,徐徐道:“他不过是个孩童。” 本来高周邺这话也没错,覃瞳也正要为此给自己辩解,只是自己说自己是个少年也就算了,顶多是承认比他们少吃几年饭。可这话从高周邺嘴里出来,他倒不乐意了。 “我怎么不知道!不就是参加法会去了么,谁能不知道呢……”他本想再说些什么。可是能跟祭祖法会扯上关系的事,他确实一件都不知道,一时间,又哑口不言。 高周邺没空理他,前去和那小和尚说话。 “嘴还挺硬!”羌靡又伸手去拍他后脑,这一下,覃瞳迅速缩了脖子,伶俐地躲开了。还不忘回瞪一眼羌靡。 几人终于跟着那小和尚进了少林寺大门,入到寺中。端见林林总总石塔遍地,四周清雅,略有几个扫地僧,寺内肃穆,只传来诵经混着木鱼之声。稍近大堂时,又闻到香火的浓郁。 “寺中何故无人,正月里,正是农闲,往年这个时节,前来烧香拜佛的人里里外外挤得没处落脚,今年为何这般冷清。”羌靡跟着这小僧一路进来,除了他们几人,外加他们背上昏睡的几位,竟连一个外人都没瞧见。 “肯定是因为方丈等大师去了法会,所以才没人的。”覃瞳说这话时,下巴扬起,他虽然比羌靡矮了很多,却还是眼睛朝下望着羌靡。一副‘瞧你那蠢样’的嘴脸。 “恐怕和方丈一行前去法会无关吧……”高周邺扶了扶肩上的唐归虎,朝着小僧道:“不止寺里,一路走来,都没见几个人。” “近日汴攸城的事,几位应当都知道。”那小僧脚下不停,又来帮覃瞳扶孙赫。“崇民帝的事一出,北境便不安定了。如今南蛮叩关,人人自危,因此寺中少有外人……” 小僧和覃瞳二人扶着孙赫,却还是显得吃力。 “喔,还不知……这几位是……” “你手边这位是孙丞相之子,上军大将军孙赫。”他斜了斜肩膀,“这位是抚军大将军方通臂。” 羌靡接着道:“这是狮面跛兽——唐归虎。” “汴攸城的人……”小僧嘀咕了一句,又忙道:“既然是高先生的朋友,想必是有要事前来。我先带诸位去大堂,待我转告师叔,前来接待。” “好。” 没聊几句,这一行人就在小僧的带领下进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里供着的是释迦牟尼金像,佛具足大力,能降伏四魔,佛具智慧,破微细深悲称大雄,大者,包含万有;雄者,摄服群魔;宝者,乃三宝也,我佛威力,雄镇大千。 那金像跏趺坐于殿中,左手横置左足上,左右两位比丘塑像,年老的那尊是“迦叶尊者”,右手边中年塑像是“阿难尊者”。大殿两侧供奉十八罗汉像,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不久,管佛寺客堂的知客广济大师也入宝殿,几人打了照面,相互寒暄。广济告知慧能方丈和达摩院广慈、罗汉堂广德、菩提院广缘等一同往后山参加祭祖法会,暂时不能接客,教他们用过午膳,到了后半天才能见到方丈。 几人正聊着,库司已经备好茶。随广济大师来的就有几名弟子,加上上茶的几名,殿中聚了不少人。 这些人大都谈着这次祭祖法会,言说当今北境的形式。高周邺本来奔走在孙乾霸和江湖各派掌门之间,虽然李翀治下并不对这些中原武林的人有任何交好之意,孙乾霸却一直在后面做着工作。他表面上迎合李翀的治国之策,实则对中原之事睁一眼,闭一眼。很多出了事的门派弟子,若不是惹出大祸,都能通过本派和孙乾霸的协调一一处理了。也因此,这些个大派之间,对孙乾霸的抵触并不像对李翀那样势不两立。 孙乾霸不能事事出面亲为,便有了高周邺、唐归虎这样的门客,一来稳固汴攸城和中原武林之间的关系,二来也能掩人耳目,免得李翀怪罪追查。这几人在他门下,不过是担任护院交友的闲职,颇不被人注意,因此凡有关系两者利益的大事,孙乾霸总会教他们从中周旋。一来一去,高周邺作为孙乾霸的‘探路人’,也和各派结下了不少交情。 知客广济大师和几位客人饮茶而待,谈了许多。提到李翀已死,南蛮叩关之事。广济透露,少林寺和各大派也曾派出精锐,为阻止蛮军长驱直入,曾在楼外关、雄踞关和下马泉等多处截杀蛮兵。路上也遇到过一些北境的军队,但大伙都只在暗中相助,并不出面。碍于之前的芥蒂,本不愿出手,但武林豪杰义薄云天,在北境的安危面前,他们更愿保护脚下的土地。 第一零九回:一老一小 前些日子北军退离雄踞关的路上,启明率人断后,设下机关阻挡了山泽王叱咤的追进。当时,就有天地刀宗和少林高手出手相助,这才教南蛮不敢再追。北境将士也尊崇一些闻名四海的豪杰,只是他们的意志却不能由自己来决定。当下李翀已死,是时候摒弃前嫌,结合各方力量商议破敌了。 话语之间,高周邺听出了广济之意,中原武林似乎并没有放任楼外关被破的意思,若朝廷能做出让步,他们一定会愿意出手的。他此行的目的,便是达到这一点。 小僧候在殿外,连羌靡也出了殿去四处走动,只有广济和一两名留寺的高僧同高周邺交谈着。 入寺之后,羌靡在两名僧人的带领下,把唐归虎、孙赫、方通臂三人送到了客房休息。羌靡向广济大师提起了这三人中毒之事,又背着覃瞳问广济大师,那瓶中的是否确为解药。他们本就对覃瞳心怀戒备,又见他食了瓶中‘解药’,差点丢了小命,更是不敢乱用。广济也仔细查看了那药,没得出个结论,说是要等方丈回转,向他请教。 此时覃瞳正和羌靡在屋外,一心等着方丈回来。广济向高周邺打问起这几人的来历,才知道那个圆脸的胖子是孙丞相之子,瘦高个儿是抚军大将军方通臂,唐归虎他倒也认得。其实他想问的,就是那少年的底细。他既不想汴攸城中人,又在此前不曾露面。高周邺这才把他们几人在来寺的路上所遇之事讲给广济听了,广济眯起了眼,眼变皱纹变得更深。他思忖片刻,沉声问道:“高施主已能肯定这孩子的身份?” “千真万确,他便是诡府门品字流杀手。”高周邺将一些细节说给广济听了,这才表露出对那中毒三人的担忧。 “施主不必担心,戴天恩行事谨慎,他要劫人,低下的人不敢擅自做主。三位施主的性命当是无恙,不过‘软力散’之毒还是早解为妙。”广济招呼了小僧。原来二人一番攀谈,已经到了午膳时间,他吩咐小僧备膳招待来客,又差人去后山探询方丈何时回转。 暮色四下,白雪映着天际最后的光,倒也不显得漆黑。覃瞳找了寺中一片僻静之地,打坐运功。 他到此处已经有好几个钟头,额上汗珠滚落,衣服也湿了。他本想借助体内真气冲撞,顶开被羌靡、高周邺二人封住的椎阙骨。只是他拼全力试过,知觉无法冲破椎阙纹骨之封。 那书生不过身后白气寸许,噬命迹之人,顶多练出了正跣骨纹。小爷我天生神通,不出十岁便开了椎阙骨,如今练到小阙骨纹,凭什么他二人能封得住我的骨纹? 覃瞳心中气恼,又集真气冲撞椎阙骨。不见反应,他又暗思。那个使双拐的倒是气如白屏,行留夺命迹。但我看来,他不过和我一样,开了小阙骨纹而已。如此说,他二人便没道理封的住我! 覃瞳呆坐了半晌,羌靡不知从何处窜出,精准地抓了他的耳朵。 “我教你别耍花招,你在这偷偷摸摸地干什么呢?”羌靡手上使劲儿,就差把覃瞳从半空拽起。 覃瞳疼得哇哇直叫,“放开我!”他大喊着,羌靡松了手,把他推搡着往前走。“我和高先生封了你小子的椎阙骨,你还想自己破了,逃走不成?” “你们留我在此地有什么用?如今我已被诡府门的人盯上了。就凭你们俩个,能护我周全么?我要是再不找藏身之处,连尸首都没人收管!”覃瞳破口大骂,又转头道:“诡府门有专门处决办事不力弟子的一帮人,无论我逃到哪里,他们都能找得见我。”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逃呢。”羌靡继续赶着他往外走,覃瞳冷笑一声,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阴森:“找到了我,也就找到了你们。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谁知羌靡想都没想,迅速接过他的话道:“那我替高先生谢谢你的好意。咱们三算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他们要来找你,连我们一块杀好了。” 覃瞳一听这话,万念俱灰。他狠狠跺了一脚,嘴里嘟囔“不知死活!” 羌靡道:“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骨纹虽是实力的象征,只是娃娃眼中的见识着实有限。你达到小阙骨纹才有多少时日,真气修为远远不足。你我二人同为小阙骨纹,我却能封你椎阙骨。须知修炼和经验一样都不能少。即便是骨羽纹初成的大能,遇上了大阙骨纹的纯熟强者,也没有必胜的把握。骨纹之间分毫的差别,便是天上地下。你就别妄想冲开封印,老实跟着我们,别做无谓的挣扎。” 覃瞳虽嘴上不服,心中却默许了羌靡的话。他不得不承认羌靡所言,椎阙纹是他不久前才勉强突破的,如今看来,实在难成这二人对手。按他所说,自己应该将地跣纹中正跣骨纹的修炼放在首位,至于椎阙纹要缓慢图之,不能再操之过急。要说实战经验,覃瞳倒也没少积累。他参与过诡府门大大小小的事务,身经百战,只不过练功急于求成,很难发挥骨纹威力。如果不是羌靡指导,恐怕有一天他会练功暴毙,也未可知。 羌靡带着覃瞳去了大殿,原来,慧能方丈及一众高僧已返回寺中。殿中那老僧阔面大耳,唇如涂脂,身着一袭红袈裟,胸前挂一串佛珠,不怒自威。 覃瞳见慧能方丈心中一惊。此人和那殿中的佛像竟有几分神似,最紧要的,是他给自己的压迫之感,他顿觉得殿内的气氛肃穆了许多,众人不苟言笑,此时若是大声呼吸,都像是犯了戒律。 只是覃瞳心中却是紧张,他便越不在乎这种感受。他虽感到吃力,却表现地极为轻佻。覃瞳一面阔步迈进殿中,一面上下打量慧能,自己寻了一把椅子,纵身一跃并随口道:“吃素的和尚真的能像你这般肥头大耳?” 殿内众僧怒目而视,西首的几名僧人蠢蠢欲动,似是在等几位高僧发话,就要扑上去擒了这无力的狂徒。在东首的达摩院广慈大师更是直接出言喝止:“狂徒!”他待要出手,慧能微微撑动左手,广慈便退下。 高周邺、羌靡一时竟有些无地自容,虽说这小子和他二人没有什么关系,但毕竟是他二人带他来寺中,覃瞳如此举动,倒教二人吃惊,人人景仰的少林,得见方丈,应感荣幸,不曾想这小子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说出这样的话。 覃瞳稳稳落在椅上,却不好好坐着,他半边屁股落在椅子上,吃力的将一条腿打在扶手上。这个姿势虽然让他难受,但只要足够无礼,就能掩饰他心中的敬畏。 他语出之时,顿觉四周炽热的目光一齐向他扫来,一瞬间他成了众矢之的。他正要得意,却见慧能制止了广慈,朝着他眯眼而笑,后又合十双手,微一躬身:“阿弥陀佛,小施主的事,老衲已略知一二。诸位请坐。” 慧能言毕,众人又回了位子,羌靡径直走到覃瞳身边的位子坐了,狠狠瞪了他一眼。覃瞳也不看他,没作理睬。他心中奇怪,这老秃驴被我如此下视,为何这般云淡风轻,装出来的德高望重,真是厉害! “既然你知道小爷的事,就让这两个人放了我,别再跟两条狗一样跟着我了!”覃瞳冲着慧能喊,老僧微微一笑,沉声道:“你离开少林,普天之大,再无庇佑。孑然一身,何以为家?” 众人只听得慧能方丈说了短短几句,于覃瞳来说,却是莫大的震撼。 何以为家。覃瞳心神激荡,神情忽然变得恍惚,他不再出声,收了那条腿,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高施主,老衲怎会不知楼外关边陲告急,既然相爷有心集结武林人士,我等岂能袖手旁观。北境安危是大,抗蛮要紧。” 高周邺起身一拜,就在方才,他已经把此行的目的全部说与慧能听了。“这么说,方丈是答应了。” “昔日李翀视武林人士为眼中钉、肉中刺,汴攸城虽与中原武林有隙,但终究都是北境的子民。如今北境有难,有志之士必不会坐视不理。我即日便拟英雄帖,请诸位高手来寺中相汇,共图大事。” “若如此,真是再好不过!”羌靡起身行礼,与高周邺一同拜谢众僧。 “天色不早了,安顿二位贵客休息,明日我便差人动身,去请天下豪杰。”慧能将诸事安排妥帖,命众人散了回去,祭祖法会消磨了许久,很多人都早已疲惫,为了接下来的聚会,全寺之人都需打起精神,养好力气。 “方丈,我还有一事相求。”高周邺把几人在客栈遭遇诡府门埋伏的事说了,请慧能为孙赫、方通臂等人解毒。 慧能亲自见了那三人,问起那瓶覃瞳交出的解药。高周邺把那小瓶子递给慧能,先是瞥了一眼羌靡身边的覃瞳,又道:“覃堂主说这是解药,只是——”他见覃瞳没有反应,慧能也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第一百一十回:夜起觅食 “只是他自己服了这药,反而中了剧毒。” 慧能接过瓶子,拔了塞子放在鼻子边细闻,又滴了一滴在手指尖。不等羌靡、高周邺阻止,他已经将指尖的那一滴舔进嘴里。 “方丈!这药……”慧能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转身去问覃瞳:“覃施主,这瓶便是‘软力散’的解药么?” 覃瞳这大半天都没把他们的谈话听进耳朵中去,只是若有所思地沉默,像是突然着了魔一样。直到他又听见那老僧的呼唤,又惊醒似的一哆嗦,顺势回答:“不错。” “既然覃施主都说是解药了,二位缘何不信呢?既然不信,又何必将这位小施主强留在身边。”慧能面带微笑,那张脸显得无比祥和。 高周邺、羌靡互望一眼,慧能接着道:“三位施主已经一整日滴水未进,还望早早转醒,补充体力,若是再睡下去,不是中毒,而是挨饿了。”二人听到此处,不再犹疑。将那小瓶中的液体一分为三份,给这三人服下,后又谢过慧能,相别休息了。 这二人哪能休息。一人照看那三人,一人还要盯着覃瞳。中毒的人昏睡,醒的人倒也受罪。 羌靡正在梦里,突然见唐归虎从身边缓缓坐起,抓着他双臂不住地摇晃,口里喊着“羌兄,羌兄。”羌靡自觉今日疲于奔波,又因为要照顾这昏迷的三人,一面还要堤防覃瞳那小子溜了。寝不安眠,精神不济,他自以为是太过挂虑,出现了幻觉,梦里还惦念着昏倒的三人,恐是做梦梦到了唐归虎等三人醒了。 他正要打起精神,告诉自己不能睡了过去。他睁眼凝神,舒展身体,直到确定了自己不是在睡觉,窗外还没光透进来,应是天光未亮。他正纳闷方才之梦,后要寻覃瞳是否还在高周邺身边。 这几人被安顿到了一大间套房,这屋中是他和孙赫、方通臂、唐归虎几人。慧能方丈归来后,为这几人灌下了从覃瞳那里讨来的解药,只是还未见效,已到晚上,便安顿歇了。另一屋中,是高周邺和覃瞳。他想到自己如此疲倦,高先生也应是一样的。覃瞳虽是个少年,但他出身诡府门,心中的手段多着呢。万一他趁高先生不备,伺机逃走——逃走是小,若是伤了高周邺,就不太妙了。 羌靡用手上下抹脸,舒展脸上僵紧的皮肤,正欲起身。他忽听得暗处一个声音:“羌兄弟!有没有吃的!”这声音虽小又虚弱,羌靡却很容易分辨出这是唐归虎的声音。 羌靡先是吃了一惊,朝着暗处瞅去。只见黑暗中一团黑影耷拉在榻上,冲着他招手。 原来方才不是做梦!真是唐归虎醒了!羌靡靠近唐归虎,“你醒了!太好了!这小子的药果真有效。幸好慧能大师返回寺中,这才为你们灌了解药。你知不知道,我们历经了多少凶险……”羌靡很是惊喜,一面滔滔不绝地和唐归虎讲述,一面去察看另外两人。只是那孙赫、方通臂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安分不动地躺在原地。 唐归虎已经快断气了似的,砸吧着嘴,断续又低声:“水,吃的,水也行……” “你醒来了,孙公子和方将军为何迟迟不醒,你三人一同服的解药,按理说他们也该和你一起醒来。况且那日的酒菜,你吃的最多,不该是中毒最深么!真是奇了,这会天光不亮,也不方便去寻慧能大师,不知他二人能否醒来。”羌靡似是没有听到唐归虎的话,还在担心躺着的二人。 唐归虎用那大手抓了羌靡胳膊,“你再不听我说,我就真醒不来了。”羌靡见唐归虎浑身似软弱无力,一搭他的胳膊,整个身子都靠了过来。他这才想起唐归虎的话。“你怎么样了?唐兄稍候,我去倒水来。”他扶唐归虎靠在床边,去桌上倒水。 高周邺听到旁边屋内的动响,从另一屋来这边询问情况。见唐归虎醒了,他也喜上眉梢。“你醒了。”他见唐归虎有气无力,“你这是……”“高先生……”他只说了这三个字,便没有再说下去。 “唐兄这是饿着了。”羌靡忍者笑意,将水端到他身边。高周邺喂他喝下,羌靡又去倒水。“醒来就好,醒来就好。”高周邺教他不要勉强,安心坐着便是。 “既然你能醒来,说明覃瞳这药是真的。唐兄弟,我们现在已到了少林寺,慧能大师答应集结群雄来寺中议事。等到明天后,大家便会聚来。” 二人把在客栈的遭遇告诉了唐归虎。他们是如何中毒,又是如何到了少林,等方丈为他们灌了解药。 “他们两人……”唐归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望着还躺在一边的孙赫、方通臂。 “他们天亮或许就能醒来。若无动静,我们只好请教慧能方丈,还有那个少年。” “那小子现在何处!竟敢下毒害他唐爷爷!”唐归虎攥了拳头,狠狠道。“诡府门这帮狗杂碎,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戴天恩是太瞧得起自己的那些鬼把戏了。待我去拔了他的老窝,将他的诡府门真正变成‘鬼门’!”他本是虚弱,听到被隔少年下毒暗算,又不知从哪里生出了力气。 “唐兄弟不要动怒,这件事背后牵连许多,我们尚不能打草惊蛇。诡府门这次失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已经把暗算我们的那名品字流堂主押了,带在身边。如果能从他口中讨问一二,再好不过,若是日后诡府门和相爷、太子作对,我们也有个把柄。” “那少年自称已是弃子……”羌靡待要插嘴,高周邺望了他一眼,他便收回了后半句。 “我不杀他,他在何处?”唐归虎欲起身,“我就看看暗算我的是哪号人物!” “就在隔壁。”高周邺起身让开,他已经把话说得明白,至于怎么做就是唐归虎的事了。他只消看着,唐归虎能做到什么地步。唐归虎正欲大步去寻覃瞳,腹中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又啪地坐到了地上。 “我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他一脸可怜地望着羌靡,羌靡睁了睁眼,又耸肩躲开他的乞求目光,“这天还没亮,我们怎好打扰……” “要怪就怪你醒得早了。” “我就不信,偌大个少林寺,连一口吃的都寻不来。斋堂难道没有什么残羹剩饭——我不嫌弃的……” 高周邺往另一屋靠去,“我要看着这覃堂主,不能让他走脱了。” 羌靡生怕唐归虎拽着他衣服缠他,只好硬着头皮,把唐归虎从地上拎起来:“斋堂怕是没什么吃的,我们只好去香积厨走一趟。来少林寺为客,真的要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么?” 唐归虎当即起身,连连晃脑:“哎,吃饭糊口的事,怎么能叫偷鸡摸狗呢!何况堂堂少林寺,慈悲为怀,总不能让客人饿死吧!况且我们还不是为了不扰寺里僧人休息,不想打搅他们,才自己前去的。” 唐归虎这会的精神,比起之前的萎靡,判若两人。羌靡苦笑,“唐兄弟何时心思如此缜密,想得这般周到了。” “士别一日,也当刮目相看。”高周邺笑着,去看着覃瞳了。 那二人便趁着天光不亮,潜行在寺中。虽说来过几次少林寺,却不能说对此地了如指掌。毕竟没有长期生活在这里,寺内大小殿宇禅房,回廊小院,数不胜数,又是四下漆黑,摸不着道路,二人只凭着只觉四处摸索。 出了房门,就已经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羌靡虽知道积香厨是做饭的地方,却不知在这一片摸黑中怎么才能找见。反而是唐归虎在前面带路,他就在身后紧跟着。 二人窸窸窣窣穿过不少石塔,每到一处禅房殿宇,都是凑近了去瞧。不是误打误撞进了佛殿,就是趴在了僧人的屋外,兜兜转转也没寻见个什么积香厨。 “你知道路?”羌靡在后边小声询问。唐归虎停下步子,转身笑道:“这么大个少林寺,建得跟迷宫一样,我怎么会知道。”羌靡一听,原来是被他领着到处瞎逛,唐归虎二话不说一头扎进暗处,四下寻找,给谁来看,都像个带路的。这会竟说他也不知去处。 羌靡叹气“你不知道,还带着我四处乱窜!万一遇上了僧人,还以为我们是俩毛贼。” 羌靡环顾四周,他们转了一阵,天很快就亮起来了,借着晨曦,看得清四周的建筑。羌靡觉得熟悉,这才想起今日午间用膳时,和众人来过此地。他知斋堂就在附近,小声说了句“来”便带着唐归虎朝西奔去。 二人果真找见了斋堂,来不及高兴,就发现此处果真没剩下任何吃的。 “马上就要天明了,你还是再撑一撑。我看你这半晌的奔走,丝毫不费力气,哪里是饿得没了精神。这才过了几天,你放心吧,饿不死的。”羌靡和唐归虎蹲坐在斋堂前,二人均没精打采。 第一百一十一回:五谷轮回之所 “你听你说的什么话。我这样奔走,已然是更饿了。再寻不到,我真要昏过去了。这地方不是积香厨,你说的地方到底在哪,咱们再找找吧。依我看,肯定就在附近了。” 二人又离开斋堂,往内院走了一会,走在前面的羌靡忽然停下,退步闪到一边,将唐归虎一并抓了回来。 唐归虎正欲开口,羌靡冲他比个安静的手势,向不远处指去。 唐归虎顺着羌靡的手指方向看去,见一个小和尚正捂着肚子朝右边的屋子跑去。 “嘿嘿。踏破铁鞋无觅处。瞧见没,这小和尚也是半夜饿醒,跑到这积香厨来偷东西吃了。”唐归虎两眼放光,紧紧盯着那名僧人。羌靡虽有些疑惑,还是半信道:“这是积香厨?” “没错。”唐归虎脸上露着阴笑,抓了羌靡道:“你我本是来偷东西吃的,这下抓到了小和尚,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大吃一顿了!”羌靡被他拽着靠近去,那小僧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我们只管等着,他出来之后,就算是被我们逮到了。到时候再装作出来散步,问他这是什么地方,让他带我们进去尝尝!”羌靡竖起了拇指,“唐兄真是足智多谋。”他无奈地笑笑,唐归虎都饿到这个份上了,就由着他吧。这小和尚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主儿,希望待会儿别吓坏了他才好。这些出家弟子,各个慈悲为怀,本性善淳,可不能无礼相待。 二人终于等到那小僧再次露头,唐归虎微微一笑,冲羌靡低声道:“你瞧他,捂着肚子挨着饿进去,一脸畅快地大步而出,真是享受,积香厨还有不少美食等着我呢,稍后我也能像他一样,大步而出,心满意足!” 羌靡赔笑,再望那小僧,果真是满面春风。此时天光较亮,已经看得清楚。只是小僧还未发觉这二人的存在。 羌靡本要劝一劝唐归虎,和他说明不要惊吓僧人,过分戏弄。谁知一扭头,唐归虎已经飞身飘然而出。他忙跟过去。 小僧正行着,倏地从身后卷起一股劲风,他心中一惊,背上已渗出冷汗,回头望时,却不见半个鬼影。小僧面色有几分煞白,双手合十,闭眼念叨着什么。再缓缓转身,欲离开时,唐归虎一张大脸就在面前。 这唐归虎本就生得不怎么好看,一张凶脸,留着疤痕。他那长须长发,如狮鬃般散开,更是骇人。小和尚一睁眼,见了唐归虎,吓得连退十几步,摔得仰面朝天。他甚至没喊出声来,只是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唐归虎,像是碰见了什么鬼怪,他摔在地上,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似是生怕动一动就被眼前这恶鬼生吞了。 他的脸色变得发紫,张大了嘴,但依旧没有出声。幸好现下已是清晨,四周都有了光,若是再暗些,恐怕直接给他吓破胆了。平日里烧香念佛,一心向着佛祖,没想到这大白天的,还能碰上这么骇人的怪物,他不知在心中默念了多少遍‘佛祖保佑’。 羌靡这才跟上来,把倒地的小和尚扶起来。“小师傅,你没事吧。” 那小僧定睛去看羌靡,这才猛得记起。这人不就是昨日才来寺中的人么。只是唐归虎还在眼前,他一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只往羌靡身后钻。 “羌施主……这……” “我叫你不要胡来!”羌靡责备一声唐归虎,又转温对小僧道:“他是那名与我同来的人。”他见小僧又瞟一眼唐归虎,继续道:“我们来时,他还和另外两人昏迷着……” 那僧人这才点点头。唐归虎一脸歉意,他也不知能把这和尚吓成这样,笑呵呵道:“小和尚,你怎么这么胆小。”羌靡拍了唐归虎,唐归虎不理,继续道:“这天还没亮,你怎么自己跑来偷吃!” “什么偷吃……”小僧一脸错愕。他本是镇静了下来,又给唐归虎一番胡言乱语搞得一头雾水。 “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去你们方丈那里说你的坏话。半夜饿肚子这种事,也是常有的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唐归虎满脸堆笑,又装作随口一问道:“这里可是那积香厨?可有什么美食……” “要不然,你也带我们进去瞧瞧?”唐归虎把大脸贴过来,那小僧慢慢朝后躲闪,又要躲,又怕唐归虎看出他要避开,那动作委实笨拙。 他听眼前这狮面人说得天花乱坠,一面不敢毁了他的兴致,一面又实在不解为何自己要被他捉住询问。 “我未曾去过积香厨……也没有偷吃东西……” 小僧话语一出,唐归虎就怒了,横着脸怒道:“那你天还没亮,钻进去干嘛了!”羌靡把凑近的唐归虎推开,让小僧说话。“小师傅莫怕,我这兄弟昏迷了几天,方才醒来,腹中饥饿,这才想在贵寺寻一点东西来吃……”羌靡耐心解释下,这小僧才明白过来。 他双手合十,冲着羌靡道:“我夜里腹痛,本是来茅房解手。前面这是——”小僧自觉这话会惹恼那狮面跛足之人,又转而道:“积香厨就在东首的那间屋子,我可以为二位领路……” 羌靡、唐归虎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和尚是半夜起来上茅房,却被唐归虎当做是和他一样夜起偷吃的同道中人。羌靡听到此处,掩面而笑,唐归虎更是涨红了脸,尴尬之间不知所措。 “好,那带我去!”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只能请小和尚带路。填饱肚子再说。 于是二人跟着小和尚,终于到了存放食物的地方,唐归虎这才心满意足。 殿内高朋满座,慧能方丈落座在东首,身后静立着两个小僧。他座子往下靠着他坐的是达摩院首座广慈大师,再一名是罗汉堂广德大师。高周邺和羌靡也同几位高僧坐在同一面,来殿中的。高周邺旁边的,是已经转醒的孙赫,方通臂。再往后才是唐归虎。这二人终于在出了太阳的时分转醒,碰巧寺里做了早斋,便入座和大伙一同用了,补充体力。 唐归虎虽让那名小和尚带去了积香厨大吃一顿,却也没在早斋少吃一口。羌靡碍于寺中大师众多,场面肃穆,就没把唐归虎出丑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偷偷告诉了高周邺几人,孙赫、方通臂初醒时听了唐归虎闹出的笑话,笑得半晌没喘过气来。羌靡虽答应了唐归虎不把这事传出去,可他偷偷在唐归虎耳边说过,谁知道那小僧忍不忍得住呢。你真是给相爷丢脸,来到少林,还要半夜揪着人家去偷东西吃。唐归虎自然不肯示弱,一再强调这不是偷吃,况且若不是情况紧急,谁会做这种丢脸的事。 孙赫、方通臂只是不住地笑,一面安慰唐归虎,说什么丢不丢人,只要安顿了肚子,就是好事,她他二人这会也是倍感煎熬。高周邺把他们在客栈遇险,擒了覃瞳,又得方丈相救的事简略说了,已是天明。几人被招呼去了斋堂,便匆匆而来。 覃瞳挨着羌靡坐,夹在唐归虎和羌靡之间。他听了唐归虎的糗事,时不时忍不住瞥身边的汉子,一面窃笑。唐归虎更是看不惯覃瞳,他被这小子设计麻翻,正想找他算账,心里憋着一顿子火。要他看,江湖上的小人还真不少,前一阵被那‘四叉花贼’用奇奇怪怪的毒蜥暗算,如今又落到个毛没长齐的小子手上。只是如今身在少林寺,也不能说打就打。他憋着火,瞪着覃瞳,和他约了要一比高下。 寺门外,菩提院广缘大师,知客广济大师迎接入寺的武林人士。从少林寺连夜发出的英雄帖,已经散布到诸位英雄手中,只等他们前来共谋大事。 孙赫和方丈已会了面,将许多事情都交代清楚。慧能听出了孙赫言语间,是孙乾霸差他来此求援,心中犹豫。慧能面如铁山,长眉微动:“孙施主,此行上得少林,请中原武林人士插手楼外关之事,全仗孙丞相吩咐?” 孙赫看了一眼身边的高周邺,高周邺默而不答,回避了他的眼神。孙赫道:“正是。家父命我前来,以宝寺在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威信,必能召集群雄,若他们肯出力,算是解了边关之急。雄踞关失手,崇民帝殒命,我北境门户大开,南蛮趁虚而入,那蛮族夔王率兽军几十万,驻扎在雄踞关,对我玄武山窥伺已久,幸得他迟迟没有动手,我们还有时间准备。” “蛮兽势大,又得雄踞关,民帝已去,他们屯兵于边陲,缘何迟迟不肯发兵?”慧能望着孙赫,又察觉着高周邺的动静。 “这——”孙赫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方通臂道:“想必是蛮军不熟悉北方的气候,养精蓄锐,又待做足万全的准备。” “蛮军中真有心思如此细腻之人,我所闻者,皆是蛮兽所过,寸草不生,以尸开道,以血开城。” 第一百一十二回:聚宝殿结义谋事 “方丈。以方丈之见识,怎会将蛮子一概而论。当初民帝南征之时,也曾遇到过以一位叫做喀戎的蛮子军师,他曾设计将民帝困在火绳林,又屡次巧攻,故此,蛮军并非朽木之辈。夔扎营雄踞关久不来攻,其因有三。” “愿闻其详。”慧能露出微笑,其余众人也伸长了耳朵。 “其一,剩勇不可追穷寇,蛮子引兵来战,奔徙邱泽之地到此,足足千里之遥,连年征战,兽军所需粮草,已然匮乏。这些所需,都要从远在邱泽的不毛之地取得,蛮军仪仗兽军,这一点,便更不能忽视。蛮军初到势大,但几经大战,也有损耗,夔占雄踞关尚且能胜,想再破楼外关,要面对的是玄武山后的千万万北境之人。此为剩勇不可追穷寇之说。” 在座之人纷纷点头,这北境之地,确实不生蛮兽所食之物,蛮军所需,也无从取得。蛮兵势大,却不敢轻易来犯楼外关。 “其二,”高周邺接着道:“雄踞关是北境屏障,我军失了此关,如同开门迎敌,蛮军怎会不知,他们已经打到别人的家门口了。就在此时,崇民帝仙逝,北境人人抱恨,将士痛心忍怒,夔也当明白。他怕的,是此时的北境上下,一心抗敌,作‘困兽之斗’,若我全境奋起一击,举全境之力破敌,势必能给蛮军重创,故此,夔按兵不发也。” “蛮军之中,当真有这样的奇人么?”达摩院广慈大师轻蔑一笑,“也就是高施主这样的见识,能看到这些,蛮荒之地的人,怎会有这样的见识,恐怕是施主多虑了。” “不论如何,还请高施主讲完。”慧能让高周邺继续。广慈便不出声。 “其三,当今太子英明果敢,空皇位而不登,便是要激人心。他命全境吊孝,祭奠先皇,楼外关高挂免战牌,坚守不出。这些事,不单在蛮军看来,即使是北境之人眼中,也是极为不妥的。他如此做,不过诈取夔的疑心,教他不敢轻举妄动。南蛮见我军坚守不战,疏战事而重吊丧,恐其中有诈,怕是我们早在楼外关摆下杀机重阵,等他们自投罗网。故按兵不敢发也。” “若是如此,则深赖太子李启明之为。”慧能听罢,朝着孙赫道:“这么说,留了七日免战,暗中求援,也是他的意思了。” 孙赫立刻道:“也不尽然,此次前来少林,只是家父之意……”他说着瞥到高周邺,只见他眼神之中别有一番耐人寻味的意思。 “我想也是。”慧能似是解开了什么谜底,得到了答案。 “方丈何出此言?”孙赫问道。方通臂也是一脸的不解,观见众人疑惑,寺中之人,却似是知道其中的蹊跷。 慧能短叹一声,娓娓道来:“孙施主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太子差人来过寺中。” “有这回事?”孙赫心中一惊,稍后便喜。“莫不是太子早已安排妥当,有意求助中原豪杰,来解楼外关之急?”高周邺观见慧能脸色,知道绝非此事。 “既然殿下和相爷想的一样,又何苦相瞒不通,让我们来回得跑个不停,这不是贻误战机么?”唐归虎一面抱怨,一面抓起了面前的果子。 羌靡道:“应当是怕泄露了军机,此战关系重大,就连身边之人,也未必能信。”他说着拍拍覃瞳脑袋,覃瞳瞪了他一眼,“我还能是蛮贼的探子不成?” “我倒看你有几分相似。”唐归虎一面挑衅,一面嚼着嘴里的东西。覃瞳想飞起给他一脚,只是无奈身上骨纹被封,要在此地大闹,却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他气得扭向一边,不做理会。 “太子差人来,是为了给民帝和献平公主塑金身之事。”慧能道出实情,反倒教几人不解。“确实听了殿下为他们塑金身一事,没想到他还差人到少林寺来过。”孙赫看着方通臂,二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民帝本视武林为一大患,其中缘由,就追溯地远了。”慧能深深望了眼前的小辈,本不欲开口再提。 “还请方丈明言。”高周邺道:“如此关头,我们须坦诚相见,不可误国。” “既然如此,老衲便说与你们听了。既然崇民帝已故,此事便没有隐瞒的必要。他曾只身来过少林寺,向老衲讨问开阵封魔的佛法。” 话到此处,高周邺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其余几人还蒙在鼓里。 “可惜寺中并无这种记载,老衲阅遍佛典,请教菩提院广缘,藏经阁广知均未得到答案。我以实情转告李施主,可惜——他始终不肯相信。若说他对门派有偏颇之见,少林寺与世无争,倒也不在其中,只是从那之后,李施主便将少林和其他各派视为一丘之貉,处处针对,也害了我不少弟子性命。我后得知李施主擅取通天剑剑气,一人欺瞒整个北境,便明白,他与我佛无缘,并非可渡之人。” “李翀恶行,人人皆知,有什么好袒护的?他害死了罗什老将军多少口性命,又犯下了南陲两次血案,亏得他儿子还为他塑金身,方丈您怎么能答应这种无礼的要求!”覃瞳终于坐不住了。他听得这伙人口口声声崇民帝,连老方丈也管他叫民帝,心中恼火。李翀就是个野心勃勃的奸恶之人,他能为了眼中的权势,不惜命献魔道,还有什么人伦可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一桩桩血案都是他所,到头来,还有人觉得那些人的死和自己无关,反过来悼念他。 覃瞳大骂:“李启明悼李翀因为他是李翀的儿子,你们又是些什么人?一口一个崇民帝,是在显示自己的体统,还是为这恶贼辩护?” 众人愕然无声,羌靡劝道:“李翀已死,你又何必如此。” 慧能接着道:“如小施主所言,李施主犯下杀孽,我定不会为他塑身。我答应太子为献平公主护法,可惜他并不领情。” “方丈忧患的,原来在此。”高周邺起身道:“方丈再三确认孙公子此行是谁的意思,便是这个道理了。” 孙赫、方通臂相顾无言,“愿听先生赐教。” “高某大胆,揣度方丈用意。”他向慧能微微一拜,接着道:“方丈大师自觉已和殿下有隙,殿下委托之时,少林寺并未接下,他知殿下已与少林两立,同李翀一样,即便如今大敌当前,他也不会请少林寺出手。既然只是相爷的意思,这其中便生了很多变数。相爷若是不经殿下准许,派公子来此,则要面临很大的风险……” 话说到这,高周邺便不再说下去了。在座之人,也均懂了他和方丈的意思。 孙赫起身道:“家父和殿下之间的事,我委实不知。但蛮难叩关列兵在门前,却是铁铮铮的事实,日后无论发生什么,孙赫愿一人承担。万望方丈出手,救北境于危难之中。” 慧能露出微笑,扶了下拜的孙赫,“施主请起,老衲尽力便是。” 此时,广济领着几人朝堂中而来。慧能等人出门相迎,来的正是刀宗四杰:打头的一男子器宇轩昂,身着淡黄贴身衣,背上单刀刀不入鞘,两边有刃,他便是‘正反双翼’赵飞;他身后紧跟着一名和他一般个头的黄脸刀客,只是眼睛生得古怪,能左右分视,有些吓人。他也是刀宗四杰之一“两边眼”钱宝通;后面并步而来的似是一对情侣模样。左边是一俊武女子“鸾凤刃”李怀疆;右边是“连理弯枝”孙文。 “刀宗四学,拜见方丈!”这四人齐声向慧能行礼,慧能忙叫他们起身。外人将这‘刀宗四杰’的名号早就传得如雷贯耳。只是他们自谦为“四学”,以表还在刀宗门下勤学苦修。这四人仪表堂堂,技艺拔群,正是收了英雄帖,代替刀宗出面的四人。 “师伯现正闭关,我师父要打理宗门事务,收到贵寺英雄帖,他便派我们四人前来。方丈大师,最近可还安好?多日不见,神采依旧!”说话的那人是“正反双翼”赵飞。他替“双刀鬼”项然、“鸳鸯刀”百念川问候方丈,前来赴会。 慧能慈眉善目,笑道:“自段大侠开创天地双绝刀宗以来,天地刀宗便发展壮大,如今你们师兄弟也在江湖上颇有名号。我不久前听闻项施主负伤,不知修养的如何了。”慧能教人把准备好的金创玉露霜取来,送与赵飞。“老衲当年与段大侠颇有交集,也认得他徒儿项然,这药你带回去,教他安心养伤。转眼之间,玉面少年也坐上了掌门的位置。再看你们几人的神采,真是后生可畏。” 赵飞拜谢,又一一介绍那钱宝通、李怀疆、孙文几人给慧能认识。又和孙赫、高周邺这几人互通了姓名,一齐入座了。 再不久,又来了纯阳派“素头金翅”玉蝉衣门下的几名弟子,分别是一男一女,女子叫做娄关月,男子叫做江流。 第一百一十三回:狮面兽拳打欧雄 直到日落时分,玄明观、风刀客等各派均派出了几名弟子,前来少林寺拜会。这其中,竟也有诡府门的人。被派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欧雄。 唐归虎一见欧雄,拔步就要去打。欧雄来不及拜会各位英雄,却迎面吃了狮面跛兽的一通拳脚。只见唐归虎脚下施展龙行虎步,一招猛龙探渊向着欧雄抓去,欧雄见唐归虎不由分说先一顿拳脚招呼上来,一面喝止,一面闪身退避格挡。 “唐大侠何故对欧某大打出手?” 唐归虎哪里听得进去,更没心情跟他解释。当初几人一同在卢龙堡遇险,又上星河峡求医解毒。没成想,到头来,竟差点被这诡府门的人害了性命。唐归虎自然觉得既然你欧雄是诡府门人,就也不是什么好鸟。只是他胆子还挺大,前脚伏击了孙赫等一行,后脚竟敢上少林寺来。今天非要跟他用拳脚讨个说法不成。 “欧大侠既是诡府门的人,应当清楚发生了什么才对。”羌靡不去劝架,既然来得是欧雄,自己心中也难免有气。当初一同在孙乾霸门下做事,如今翻脸就要劫人。如此看来,这一切都是诡府门打好的算盘。欧雄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而已。 听到羌靡喊欧雄是诡府门的人,覃瞳先是一惊,凝神看了半晌这欧雄身手。唐归虎虽是势头威猛,攻得欧雄节节败退,但欧雄防守甚是严密,不留一丝一毫的破绽,绝非等闲之辈。他暗暗思忖,这人若真是诡府门人,怎么说也得是个回字流的高手,没想到戴门主还能派人来这种集会。 他听羌靡说“欧雄既然是诡府门人,就该知道劫孙赫一事。”噗嗤一笑,既是诡府门的人,又怎能轻易知道本门的行动。 羌靡听见覃瞳动静,皱眉问他:“你笑什么!你可认得这人?他也是你们诡府门的。” “不认得。”覃瞳淡淡而出,羌靡却是一脸愕然:“不认得?” 覃瞳道:“诡府门中,我只认得我的贴身下属,回字流的偶尔听说见到几人,却一点都不熟悉。戴天恩的手下,怎么会教你彼此熟识。至于你方才说的他知道劫人一事,更是天方夜谭。戴天恩做事处处小心,从不泄露本门机要。不单我不认得他,他也未必认得我,何况我们各行其职,自然不知道彼此是出来做什么事的。” “如此说,岂不是错怪欧雄了!”羌靡听覃瞳说得头头是道,再去看缠斗的二人,他本有心助唐归虎一臂之力,拿下这个曾经称兄道弟的伪君子,现在一听,二人可能是错怪了欧雄。 “我们也算和欧大侠一起历过生死了,我想,他恐怕真的不知此事。”孙赫听了覃瞳之语,也这么觉得。 再看那二人,正斗得热火朝天,欧雄却还是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见此地有羌靡、孙赫,又不替他说话,心里觉得蹊跷。但他也想到,恐怕是总坛又做了什么事,教这几人怪到了他的头上。 唐归虎使出看家绝技,近身之后,亮骨爪袭出。欧雄闪避不及,给他抓了一把,衣服留下破洞,索性没伤到皮肉。“唐兄执意如此,欧某便也不客气了!” 欧雄退去,拉开架势,眼见二人又扑斗在一起。 二人正欲发功,突自二人中间传来一股指力,众豪杰见时,只观那内劲如同一道金光,幻出一只金色拇指,把欧雄、唐归虎二人硬生生分开,隔在两边。 众人错愕间往那指力袭来之地望去,端见罗汉堂广德大师身着袈裟,空拳出右手拇指,微微抬起右臂,指腹朝下。 “来者是客,二位施主还请罢斗。” 讲话的正是广德大师。 唐归虎、欧雄为那一指功力逼退,哪有再进的余地。众人瞧得清楚,那广德身后,椎阙骨大阙骨纹张裂,灌输着雄浑内劲,以一招“般若指”将这两名稀世高手轻松分开。 先是四下一片寂静,后起不断的赞叹。此处虽聚集了不少椎阙骨纹者,不过顶多练至小阙骨纹,这广德分明已登大阙骨纹,身后夺命迹白气耀眼,在场之人算是开了眼界。这一层,是多少人的追求,又是多少人逾越不了的鸿沟。 二人皆被指力惊悍,慌忙罢斗收势。 “还请大师收指。”二人此刻不约而同,怕的是突然撤力,被这雄浑的般若指指力所创。广德大师渐收指力,二人这才收势罢斗,分立广德大师两侧。 “欧雄,你可认得他是谁?”羌靡从人群中走出,带了覃瞳在身边,指着他问。 “大师不知这事情的来龙去脉,这诡府门的人居心叵测,前脚和我称兄道弟后脚就要劫人杀人!戴天恩在江湖上也没留下什么好名声吧!大师何必相拦。”唐归虎虽然这么说着,但当下已经收了龙行虎步,不再同欧雄缠斗,他虽刚烈,却是识时务之辈,见到广德大师般若指神功,更是不敢造次。 欧雄仔细翘了翘羌靡带出的少年,转身去看随行来的两名诡府门弟子。那二人皆是摇头,欧雄这才回道:“我不认得他。他是什么人?唐兄弟又何故久别重逢,大打出手。” 羌靡叹气,走上前欲解开误会。“这少年名叫覃瞳,乃是你诡府门中品字流的人,你居然不认得么?” 欧雄不想透露太多关于诡府门门规的事,即便是要和羌靡、唐归虎解释,也不会在这人多耳杂的地方倾吐。他只是又看一眼覃瞳,淡淡道:“我没见过他。” “难不成,这小子压根不是诡府门的人。”羌靡在二人话语之前寻不到印证,有些模糊。高周邺道:“覃堂主自然是诡府门中人,劫人的是他,又不是这位欧大侠,你们何苦再逼问。” 孙赫道:“我信欧兄不知此事,他虽是诡府门中人,却不该非要将这事扯在一起。当时我们几人中了郭爽食椒蜥之毒,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他又怎会反过来害我。” 欧雄心怀感激,道了谢。他径直走到覃瞳面前,趁覃瞳不留神,将他左臂袖子撩起,见着了那“品”字刺青。“你果真是诡府门的人?”欧雄面色有些凝重,他欲问些关于他截杀孙赫的事,竟又问不出口。 “没错。你是回字流的吧!”少年一口承认,后又反问一句,这话说得极轻,站得稍远的人都并没有注意听到,只有他身旁的几位听见。欧雄没出声,只是点点头。 “既然误会已经解开,就不要如此拘束了。”羌靡干笑两声,拉来唐归虎赔罪。唐归虎扭扭捏捏说了几句不情愿的客套话,大伙又在慧能方丈的主持下,讨论如何援助北军,退去关外蛮兽。 “既然戴门主有心,愿出一臂之力,那咱们就多一份力量,相互之间,少些猜忌。如今大敌当前,切不可本末倒置。”慧能出言调剂,乃是担心来此的一些门派,对诡府门心存不满。毕竟戴天恩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结了不少仇家,人人都看得出他野心勃勃。许是因为孙赫的身份,大伙对待高周邺一行人的态度也颇为疏远。 启程之事自然不能轻易定夺,这其中有不少门派,是不愿前去迎敌的。他们觉得,如今李翀虽死,但汴攸城中那伙人对他们的偏见绝不会消失。何况这继承大统的,又是个怎样的人,肚子里装着什么主意,还都不清楚。万一自己一腔热血地助北军破敌,到头来落个被过河拆桥,恩将仇报的下场,岂不是哑巴吃黄连。 支持随孙赫等人共赴楼外关抗敌的,有天地刀宗,纯阳派,玄明观。这些个名门大派,一色地倒向高周邺这边。欧雄持着中立的态度,他本就是来探听少林英雄会的虚实目的,却不是为了帮助朝廷。他个人曾与孙乾霸有交,只是仰慕孙乾霸的为人,纯熟个人喜好。这不代表诡府门能和汴攸城中的人一条心,能坐下来一块喝茶。戴天恩是绝不会派人去帮楼外关的北军的。他巴不得两军交战,自己坐收渔利。欧雄此来,也顶着巨大的压力。他既是诡府门中人,便需将本门利益放在第一位,另一面他又不想这些曾经的好友身逢险境,特来提醒。 欧雄只是奉命行事,即便是回字流的人,手中握权,却还是两眼漆黑。他要上少林探听虚实,是收到“三张口”的信儿,这才马不停蹄赶来,没想到遇见故人,就生了误会。看来诡府门已经向朝臣下手,要采取行动了。今天见到的那个少年,便是被派去劫人的。他已然失手,在欧雄看来,却是一件幸事。 到场之人逐渐增多,从晌午开始,便有各派的人来到寺中,一直到傍晚,还有来客。大伙也为此事费尽了口舌,争论的无非就是要不要随这相爷的儿子回去,助楼外关的北军破敌。 众人争论许久,都没拿出个最后的结果。一些大派或是实心要助北军,或是展现宗门之仪,自然一口答应,但一些小门小派,却无法承担万一被耍的后果。他们一再觉得,李启明没有表明态度之前,武林人士谁都不好出头。热脸贴上去,哪还有一丝气节。即便是照顾北境安危,自己人也可以扛起大旗,同蛮军拼死一战,又何必屈居人下。 天色向晚,慧能等人商议,今日大伙初来,一路风尘,当早些歇息,待到明日再议援南之事也好,何况还有一些离得远的,还未到少林。既然没商议出个结果,只好再等等未到的人。众人同意方丈的提议,今夜先在少林寺安顿下来,待明日再做定夺。 第一百一十四回:小覃瞳进退维谷 孙赫、方通臂自是心急。他们知道离蛮军叩关已不剩下几日,晚一天,就多一份危险。如今这些人不肯信汴攸城那帮人,自己又代表不了李启明的意思,此次前来,也本是孙乾霸教他行事。他没细问父亲,这次前来,是否是那李启明的意思。但就听方丈讲了为李翀塑金身之事,想必他是不会向少林求援的,事情没个着落,他心中也空自着急。 高周邺好言相劝,说明此事不可急于求成,毕竟这几十派宗门,各有各家的顾虑,即便是少林方丈,也难一人作出决断。 寺中老僧安顿好了各人的住处,这其中,覃瞳和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僧分到一块去了。羌靡、高周邺等见了覃瞳近来没什么企图,便不再盯得那么紧了。众人赶路疲惫,不待夜深便已睡下大半。 三更时分,覃瞳所歇的屋子纸窗,探入了一只削尖了头的细竹。稍后,徐徐白烟从那竹筒中传响屋内。那烟气慢慢消散开来,弥漫在四处。床上的人睡得正香,呼吸沉沉,均匀安逸,没有任何察觉。 那烟气逐渐游遍了屋内的每个角落,扩散到四处。那扇门尖锐地发出短暂的吱呀,门外闪身出了一个人。这人手中也无兵器,只是一身黑衣,只留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在外面。他从那仅开了一条缝的门中掂着脚挪进来,那门缝开的极细,那人却侧着身子恰好进去。他弯了腰,几步便到了床前。 这间屋子本是极其狭窄的,屋内只有一张窄床,再无别的陈设。今日来少林寺赴会的人有很多,厢房均已满了,这才安顿覃瞳和那小僧挤在此处。 这人见床上躺了一人,只是暗夜里看不清面貌,他身手极快,不等扒开被子瞧瞧里面的人,袖中抖出的银镖就扎了出去。 一镖飞出,扎到了床上之人,那人或是因方才的迷烟,连声都没出。这人要去跟前确认,突从房梁上倒悬垂下一人,这人翻身就是一记‘摧心掌’,狠狠砸在了黑衣人脑门。在这黑暗之中,分不清敌人来路,这一掌,恰好打在了全身最硬的头骨。 ‘摧心掌’!那人看出了这招式,当下远离卧榻,朝后跳开。是覃瞳!他心里这才明白,躺在床上的不是覃瞳。 原来覃瞳早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这人往屋内送毒烟时,他找手帕弄湿,捂了口鼻飞身上梁藏了身,就等着看谁进来。只是当时借着开门的光,也没瞅见这人带什么兵器,不料这厮打出暗器。方才这暗器打中了床上的小僧,覃瞳来不及帮他格挡。这小僧中了毒烟,硬吃了刚刚这一镖,覃瞳下了梁去探小僧鼻息,那小僧业已断了气。 覃瞳不用问他,自然知道他是诡府门之人。自他在客栈被擒之后,就知道自己被诡府门的人盯上了。他夜夜寝不安枕,寐不除衣。今日听来人说那个叫欧雄的也是诡府门的人,他早早在心中提防。在他看来,这欧雄又或说不定是被派来取他性命的。打这黑衣人一进来,他本早动了杀心。不过方才没及时出手救这和尚,如今小和尚死了,自己又万万不能杀了眼前这人。 覃瞳心中恼火,“你是谁!”他伸手朝着那人面门抓去。黑衣人迅捷地避开,又朝后退,只是这屋内空间狭小,他已退到墙边。覃瞳再进招,疾出左掌,这一掌正击在那黑衣人右肩肩肩头,掌到之处,似有骨裂之声。 那人疼的发出一声哀嚎,立马捂了肩,右臂也抬不起来了。 覃瞳看这人身形步伐,又呆呆吃了他两掌,实在不像是白天那名男子。据他观察,今天来寺中的姓欧男子,少说也有椎阙骨小阙骨纹。和他对上,自己全无打赢的把握,如今面前这人,似乎显极不入流。 若不是欧雄,又会是谁?只是他现在无心盘算,就想撕开这人蒙着的脸,看看他的身份。他知道诡府门势必要杀他,他能躲得了这一次,却不一定逃得过下一次。他心中发狠,强运真气,摧心掌又出几式。 可惜他那椎阙骨给羌靡、高周邺合力封了,暂时还没冲破玄关,使不出全力。那黑衣人又敏捷的跃开,闪身之际从袖中打出七枚暗器。“嗖嗖”几声,飞奔覃瞳而来。覃瞳翻身收掌。也回打出一枚银镖。覃瞳虽被封了骨纹,可这打暗器的手法却还是一流。那人掷出的七枚暗器,教他那枚行踪诡异的银镖一一打落,分毫不差。 覃瞳再站定时,那黑衣人已破窗而出,向着暗处逃去了。他回过神来细想,这人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得!这小和尚能惹什么事,今夜来的,必是诡府门派来灭他之口的人。他本就早有防范,才躲过这场杀机。来的难道就是白天那个欧雄?他又暗自摇头,不对。那欧雄实力不在羌、唐二人之下,也是小阙骨纹的顶尖高手,方才缠斗,自己尚未使出摧心掌全力,那人便败走了。许是一同和欧雄来的人,他自觉猜得不错。心想不能再去追这人,他们早有准备,万一自己鲁莽前往,中了暗算就遭了。眼下那小僧躺着不动,为自己挨了一镖。覃瞳当时脑子里只想着来人的身份,却没管那小和尚的死活,这下才想起去关照小和尚。 覃瞳不去追赶黑衣人,去瞧小和尚伤势。那毒镖已扎进了小和尚胸口,剧毒早就渗进去了。小僧中了迷雾,安安静静地咽了气。覃瞳见试探他并无气息,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坏了!我本是人人讨打的诡府门人,如今和这小和尚共处一室,他遭人害死了,这帐不得算到我的头上么?少林寺是什么地方,如今又云集了这么多的江湖人士,我怎么逃得过偿命。为今之计,不如一走了之! 他撇下了小僧手腕,拔腿就要离开。走到门前,他又退了回来。“少林寺是危险之地,可外边又比这儿安全多少呢?”他攥紧了拳头,诡府门已经派人来取我性命,我逃得过这一次,还防得了一辈子么!可恨我大仇未报,无颜去见爹娘!如今有少林高僧在此,却又不失为一个避所。诡府门不敢乱来,也只敢搞些偷摸的勾当。不如我向方丈大师坦白,求他庇护。我看那慧能方丈佛法高深,为人正派,我虽对他不敬,他却能一笑置之。说不定,他能明白我的苦心。 覃瞳回身望着那小僧,喃喃道:“阿弥陀佛,这也不能全怪我啊,谁安排你跟我住,你就去怪谁吧……阿弥陀佛”他闭了眼低了头双手合十抵在额前。我又没犯什么过错,我在怕什么。这人又不是我杀的,只要我说清楚,堂堂正正,信不信是他们的事。 他一直犹豫不决,要走又留,想了很多给方丈解释的话。他不会跟那伙人讲道理,他知道他们不会信他的,他只愿慧能能明白他的清白。不知不觉间,天竟已破晓,他赶忙要跑去慧能那儿,跟他把这事说了。 覃瞳起身,刚往门外走了几步,迎面撞上了羌靡。“小兄弟哪里去?”羌靡背着手,笑眯眯望着他,“昨晚睡得还好?这么早起来,是要练功,还是出寺离开?”羌靡一大早就起来盯着他了,昨日里又来了几名诡府门中人,覃瞳算是找到了亲人,万一这几人联合,闹出什么事,就属于自己大意疏忽,有失职责了。 覃瞳没停下步子,只淡淡回了句:“去找方丈,向他讨问佛法。”覃瞳说完,径直走过羌靡。 羌靡哪听他胡扯,探手就去抓他的肩。覃瞳反应极快,往后稍一探身,一屈膝,羌靡抓了个空。趁着这当儿,覃瞳又跃步朝着慧能住处去。“嗯?”羌靡一愣,他没想到这小子还会反抗,心中恼火,方才给他一抓,没留后手,教他躲开了。一股无名火冒上心头,羌靡大喝:“哪里去!”快步跟上覃瞳,闪身之间,已经挡在覃瞳面前。 “我去见方丈,你拦着我做什么?”覃瞳一面想要避开挡着的羌靡,一面和他说:“我仰慕方丈高德,前去拜会讨教也不可以么?” “说什么仰慕方丈。谁知道你打着什么鬼算盘。你老实待在我的视线之内,就不会有麻烦。还有,你马上就要冲破椎阙骨纹的封穴了吧,到现在你还想着溜走吗?你以为寺里来了你诡府门的几名同党,你就有本事从我手里逃走了吗?”羌靡拦住覃瞳,二人交起手来。 二人正斗间,听得一洒扫小僧惊恐地大喊:“不好了!杀人了!”这闹哄哄的声音引出不少人来,先是一些僧人,随后是昨日到场的一些武林中人。覃瞳心中一凛,想到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羌靡回头望向那屋子,正是覃瞳与那小僧的住处。听到大伙的惊讶和议论,羌靡才知道,原来那小僧死在了夜里。他大为震惊,脑中闪过的就是这个少年的凶恶嘴脸。“覃瞳!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羌靡全力而来,要拿覃瞳问罪。 第一百一十五回:连理弯枝助留人 覃瞳喊道:“不是我!”随即和羌靡又打起来。一众僧人确定了昨晚这屋子里住着的,正是覃瞳和这位死去的同门,大为悲愤。听到羌靡和覃瞳的打斗,有几名武僧飞身上前,助羌靡拿下这害人的覃瞳。 在站的人已结成一大片,均是低头议论,目光在打斗的五人身上来回穿梭,却没见一个出手的。大伙相互传信,知道了是昨夜在覃瞳房里死了一个小僧,多半人都当看戏,叉着手望着困擒覃瞳的场面。 正反双翼赵飞带着两边眼钱宝通、鸾凤刃李怀疆、连理弯枝孙文几人走出了屋子,问了身边的人知道昨夜的惨案。赵飞使个眼色,这里边儿最小的是鸾凤刃李怀疆,她拔剑刀欲出,给身边的男子拦下。“师妹留步,让我来!”说话的正是孙文。孙文抽了连理弯枝在手,一脚踏空直取覃瞳。 覃瞳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就一个羌靡他也难以应付,随后来到的三名武僧更是让他焦头烂额。眼见他处于下风,谁知又杀出个孙文来。连理弯枝刀刃奇特,如盘虬卧龙,刀走险路。覃瞳见到来人,心中一惊:不好!他方躲过羌靡和众武僧的合围,没回过神来,孙文已经挺刀到了面前。连理弯枝反转刀刃,用刀背拍向覃瞳后腰,覃瞳应声倒地,孙文先一步落下,伸左手抓了覃瞳右臂,右手收刀。眼下,覃瞳已经被他拿下手下。 “好功夫!”在场之人纷纷应和,喝彩叫好。赵飞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微微点头。李怀疆笑容可爱,饱含深情地望着孙文。这时已有人去禀告几位大师此间发生的事,广济招呼大伙在大厅议事,先谢了孙文,又教人押着覃瞳,和一众人朝大殿走去。 后广济命人将那小僧尸体运到殿上,众人齐聚大殿,等候方丈发落。 大殿里又挤满了人,殿内正中央,一张床板之上静静躺着那小僧尸首。众僧紧闭双眼,默默念诵经文。广济、广慈、广德等人难掩悲伤神情。慧能面不改色,如炬的双眼深深望着覃瞳。一时间,殿内的声音逐渐消失,嘈杂的话语没了踪影,沉寂在了一片肃静和哀痛之中。孙赫、方通臂等人都已到场,他们来时问了羌靡情况,知道了这事。 唐归虎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诡府门人的踪影。在场的除了覃瞳,昨日来的欧雄一行人并未出现。唐归虎道:“还请诸位大师节哀。此事明显是覃瞳小儿所为,尽早惩处,以慰人心。”又出几人,分别是天地刀宗赵飞、纯阳派娄关月、玄明观不念道人一一出面,宽慰诸位少林僧人节哀。唐归虎问道:“怎么不见欧雄?诡府门一行人哪里去了?小子,你还要狡辩吗,你的同门都扔下你跑了。”众人相互打探,确实不见欧雄等人踪影。覃瞳也没看着欧雄,心中寻思:难不成这欧雄是专门被派来杀我的?可昨夜计划不成,也不是由他亲自出手,他又为何留下这奇怪的行径,教人怀疑,难道只是为了嫁祸给我?可那人分明就是冲着杀我来的! 覃瞳也想不明白,他虽然知道众人不会相信他说的话,但他不得不说。“人不是我杀的,可能是欧雄所为,或是他的手下,但这僧人真不是我杀的,我要是杀了人,还会留在此处么?”覃瞳望着慧能,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紫唇紧闭着。 唐归虎问广济是否查看了伤口,广济教人呈上那枚白布裹着的银镖,镖头给血浸染。“此物便是凶器,镖头喂了剧毒,早无生还可能。”广济低下了头。羌靡上前看镖:“哈!你还想抵赖么?这分明就是你所用的暗器,镖头喂毒,不愧是你诡府门!今晨我若不早起把你撞见了,你定是逃之夭夭,你那几名同伙倒扔下你先走了。” “好个欧雄!下次见你,定打不饶!”唐归虎一听,证据齐全,这欧雄口口声声解释,到头来还是个诡府门中的恶贼而已。亏他一次又一次信了欧雄。他这回一顿子气没地撒,转身对着羌靡:“看看看!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鸟,你还非信他不可!”羌靡没做辩解,也恨得咬牙切齿。 “既然覃瞳不肯承认,就讲出缘由。”高周邺在一片谩骂和讥讽声中为覃瞳开解。此时众人早已确信此事是覃瞳所为,连少林寺的几位大师也觉得覃瞳需给个交代。高周邺道:“他说得不错,既然杀了人,又为何留下让我们困他于此。”高周邺和慧能交换神色,慧能教人去欧雄一行所在房间查探他们的下落。 不久,一名僧人回报,欧雄等已不见踪影。慧能问道:“覃施主,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小年纪,手段狠毒!”“对啊对啊,这‘生死局’戴天恩真是手段毒辣,手下的少年都这般凶恶。”……一阵阵谩骂传到覃瞳耳中,众人只想看着他偿命,哪会听他解释。 覃瞳缓缓道:“方丈大师,我有苦衷,只想对你一人说。”他终究是个少年,一脸的稚嫩、只是此刻目光中有几分悲戚,几分乞求的意思。 慧能没考虑多久,点头应允。“好,随我来后堂。” 慧能此语一出,四座皆惊。广济、广慈、广德同诸多少林弟子最为惊骇。这小少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要和方丈单独谈话,莫不是怀着什么不轨。众人上前阻止,广济欲言又止:“方丈……”慧能厚唇微启,沉声道:“你们在此等候。”他又转朝着众位江湖人士,声音沉郁厚重,似能穿透高墙厚壁。“诸位若信得过老衲,就由我来听覃施主说明缘由。出家人不打诳语,何况受害之人是我寺中僧人,诸位以为如何?”慧能询问之下,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只是几位高僧神色略有慌张,多半是怕覃瞳使什么手段,但慧能有言在先,他们也不好违抗。 见四下没有异议,慧能叫覃瞳入后堂:“覃施主,请。”覃瞳甚是感激,立刻动身往后堂去,慧能就在他身后。广慈、广德晃动着高大的身子,跟在慧能身后,又在后堂入口处停了下来。静静侯立着。只是表面平静,实则做好了应对堂内变故的准备。二人暗运真气,关注着里面二人的动静。 慧能与覃瞳进了后堂,覃瞳二话没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夹着哭腔道:“方丈大师,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知道那人是专门来杀我的。”覃瞳低下了头,又放低了声音:“怪我没有及时出手救下他,我愿意受罚。但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入诡府门……” 慧能与覃瞳进入后堂之后,大殿内的人又开始躁动议论起来。大家都没想到,诡府门的人现已经猖獗到了这般地步,竟敢在少林寺杀人。况且如今正是少林英雄会,诸位豪杰齐聚,戴天恩这么做,不就是不把各大门派放在眼里么。大伙儿义愤填膺,一个个地咒骂戴天恩。一些小门小派的人也跟着附和,这其中就有‘风刀客’中的人。只是他们谨小慎微,跟在几大派后面附和,不敢出言不逊。他们就怕给在场的什么诡府门中人听了去,遭受灭顶之灾。 广济等人关注着后殿的情况,见二人只是谈着,听不清说些什么。那小少年满面的愧疚与坚定,跪在地上和慧能讲话。 “人真的是他杀的么?”孙赫忍不住问羌靡,“你说你一大早就见到了他,是他要逃被你撞见了吧。”羌靡点点头:“不错。我见这小子鬼鬼祟祟,拦住他去路,他说要拜会方丈,这不是胡扯么。再说,那小僧身上所中暗器,不就是他诡府门的标志。欧雄等人不见了去向,这事他是想洗也洗不干净了!” “欧雄小贼,几次骗我,若再见到,我一定扭断他的脖子。”唐归虎一想起欧雄,气就不打一处来。孙赫听了羌靡之言,暗暗点头,“即使如此,方丈又会怎么处置覃瞳呢?” “一命抵一命!”唐归虎脱口而出,:“我早就看着娃子心狠手辣,不像什么好鸟!”他朝着后堂瞪了一眼,像是能望见覃瞳似的。羌靡讥讽道:“是吗,那你怎么还给他麻翻了,差点丢了性命。”唐归虎只说了“你”便没和他计较了。 “我们是来商议退蛮兽之策,如今少林出了这等事,恐怕又要贻误时日。”方通臂轻声同孙赫讲,孙赫又把这话说给高周邺听了。 “慧能大师必知事情缓急,你我又何至于担心。”他又笑道:“我看这小僧未必是覃瞳所杀。”羌靡思索一阵,回他道:“既然高先生这么说,那杀人的一定是欧雄一伙了,他们是想嫁祸给覃瞳,教他做替罪羊。这样一来,覃瞳为何没同欧雄一起离开,就说得通了。” 孙赫接着道:“你们先前说覃瞳阴谋败露,诡府门早就把他当做弃子,恐怕这事真的像羌大侠方才所说。” 第一百一十六回:个为己利 “他是说过自己要遭同门暗害,可是其中虚实谁又能知道,欧雄也曾和我等出生入死,到头来,还不是个背信弃义之辈。”羌靡摇摇头,欧雄三番两次的谎话,让他不敢再对这些诡府门下的人抱有任何幻想。唐归虎也在一边附和着。大堂内的各门各派都在等候慧能处理这事,毕竟他们来这儿主要是为了楼外关的蛮兽大军。 终于,众人望见那稳如山般的身形又出现在堂口,他身后领着那个少年。此刻的覃瞳,没有了方才的惊慌,也不比以往乖戾。他静静跟在慧能身后,默不作声。若是剃了他头顶的乌黑,谁看都是方丈带着个小和尚出来。 躁动的众人又慢慢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等候慧能开口。 “诸位久等了,我已了解情况。”慧能转向知客大师:“广济。”广济走上前去,听他吩咐。“他既害我弟子性命,当由我寺发落。目下边陲战事吃紧,我等需商讨此事。这位覃施主,就请你将他带去飞空寺,交由无悲大师看管,待此间事毕,日后发落。”广济刚要点头答应,慧能先问孙赫等人:“孙施主,此人既是羌大侠和高先生带来的,现交由我寺处置,还望应允。” 孙赫急忙欠身,又施礼诚恳地说道:“方丈请便,他犯下这样的大错,理当由您处置。”羌靡、高周邺一齐行礼,都表示覃瞳理当随少林处置。羌靡心里琢磨:你只要不怪到我们头上,我们便谢天谢地了,哪敢阻拦留下他。这人是我们带上少林的,出了这种事,他心里也十分没底。既然慧能要处置覃瞳而不问他们的罪过,那便是再好不过的。 此时高周邺却打破了他的庆幸。高周邺从孙赫身边离开,低头拱手道:“这人是我们带到寺里来的,如今出了这种事,实非所愿。然我等固有难以洗脱之责,万望方丈不要怪罪。”羌靡一惊,心里寻思,高周邺这不是自讨没趣么。哪知孙赫也跟上,顺着他的话道:“我们前来拜会,本有叨扰,是有求于贵寺,却因为我们带来这少年,惹来许多祸端。孙赫给您赔罪了。”一见孙赫就要拜倒,方通臂哪里还站得稳。他身后的唐归虎、羌靡都上前赔罪。 慧能将孙赫拦下,又示意几位不必如此,缓缓道:“诡府门也派人来,诸位都看到了,只是当下不在此处。带来这少年并非此事之根源,不能全怪你们。你们愿把这孩子交给老衲处置,便是有心,不必自责。” 慧能大手放在覃瞳肩上,把他带到身边,唤来广济道:“送他去飞空寺,见无悲大师去吧。”广济来带了覃瞳,就要出殿去。 人群之中,有一男子叫到:“既是诡府门的贼人,犯下这等大错,何不一刀杀了。诡府门为祸武林,如今将魔爪伸到少林寺来了,方丈要是还不表态,‘生死局’还以为我们都是缩头乌龟,往后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众人循着讲话声去寻人,却不能肯定这人在何方位。他所传出的声音似是从八方而来,回荡在殿内。 这一说,就有不少人纷纷响应。诡府门的恶贼,留着做什么,大伙儿就要赴楼外关杀敌,此时不开刀,更待何时。若今日少林寺忍气吞声,往后诡府门一定会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变本加厉。 这一句,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他们顾不得横尸在殿内的小僧,他们只想在佛前再添一具。此贼不除,人心不快。他们虽不知道覃瞳在后堂和慧能说了些什么,但他们觉得覃瞳死了才是正确的。 一时间殿内变得嘈杂起来,有些人不做声,有些还在观望,有些人时不时喊着要杀了覃瞳。慧能面色未动,闭口不言,那广德、广慈脸上均有不悦。孙赫闻言有些惊诧。他本以为武林内部无有这许多的争端,原来暗流涌动,不是想象的那么平静。 此时,玄明观六剑之首,不念道人使出内劲疾呼:“既是方丈定下的事,诸位何须多言?”他语出之时夹杂着雄浑内劲,声音走遍大殿,盖过了众人的议论。见此情景,正反双翼赵飞跃了出来,怀中抱着那口名刀,大声道:“佛家净地,则能妄谈杀孽。既是方丈要送这小子入山受罚,我们这些外人就不要多嘴了。现在要紧的是商议赶赴楼外关破敌之事,若还有谁要纠缠此时,就请到殿外去,问过我手中这口刀。” 钱宝通、李怀疆、孙文见师兄这般的胆量与豪气,心中一股暖流。一个个在下边鼓足了劲儿,就算为他助威了。扫视之下,再没有人站出来说三道四,不知是迫于赵飞手中的正反双翼,还是迫于他所站的立场。 众人终于散开来,让广济带着覃瞳离开。他们只知道是要出少林上飞空寺,这其中偶有几人听过无悲大师的名号,却鲜有人清楚其中的详情。 寺里派人安顿好了那小僧,把他从大殿抬了出去。又立刻开始讨论赶赴楼外关之事,战事在即,如今已剩下不到两日。 慧能征询各派意见,其中愿意随孙赫等人前往楼外关助北军的,有天地刀宗、玄明观、镇风镖局等几个大派,还有少数派别不愿意前往。他们顾虑的却也不无道理,从前李翀的各种打压,令武林人愤慨,如今虽是换了汴攸城之主,但那也是他儿子。众人一腔热血地前去,到头来给他们反咬一口,岂不是愚蠢至极。何况他们已经知道,孙赫此次前来,全是他父亲孙乾霸的意思,却不是那李启明的想法。如此一来,就不得不顾虑了。 少林本也愿意出手相助,只是有李翀求经书一事在前,又有启明求金身之事未果,恐怕这次去也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故此,慧能才几次三番地询问孙赫前来,是受谁之托。但慧能知道,尽管有重重阻碍,少林也绝不会任由蛮兽入关。 “楼外关一破,哪里还有中原武林?”赵飞义愤填膺,他豪言道:“我奉家师师伯之命,定要赴楼外关解难。你们若是不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北境安危重要,还是你们自己的小算盘重要。” 那‘风刀客’一门的人说:“我们也是为了武林着想,万一我等前去破了敌,李启明翻脸不认人,将我等困在关外,岂不是我等自找死路。李翀曾对各派做下的事,你们都没忘记吧。” 赵飞所说虽是大义,可那‘风刀客’之流的言语也不免教人忧心。汴攸城那伙人素来将他们看成冤家对头,能做出什么事来,谁都拿捏不准。一些小门小派,若是去了,动辄就要葬送满门,如何不担忧。 “我们可拟好全面的计策,待退了蛮军,再保我等全身而退。如此一来,既能解了楼外关之急,也可以全身而退。北境安危,关系着多少人的性命安危,我等怎能不顾。我等接掌门之令,势必要前往楼外关相助。”高周邺看时,原来是纯阳派门下弟子。这人竟是女儿身,他原以为,纯阳派只收男弟子。说话的事素头金翅玉蝉衣座下大弟子娄关月,她虽是女流,却英武非凡。她旁边立着的,是她师弟江流。 “你们这些个大门大派,说得轻巧,大仁大义全教你们给占了。你们只消派几名弟子,去上一趟,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是回不来,那些没什么损失……”话到此处,本惹了众人,慧能从中调解,那人才继续说下去。“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 “你们在场的,都是什么‘刀宗四杰’、‘玄明观六剑’,敢问你们的尊师掌门,他们现在何处?如此紧要关头,他们为何不现身?大敌当前,还在保留实力么?难不成是要先做试探,确保本门安全。若非如此,又何必派你等前来赴会。娄女侠说得轻巧,什么破蛮之后全身而退,一举两得。你可曾想过,那楼外关列了成千上万的蛮兽,我们就一定敌得过么?这些个武林前辈皆不出面,哪里有获胜的机会!” 他这几句闻得在场之人一时哑口。不念道人道:“我师弟身中魔毒,至今未醒,师尊师伯正照料他呢。掌门有言在先,若楼外关开战,他二人也定会来助。” “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高周邺接着笑道,他指了指那人道:“你说得不假,正因蛮兽势大,才需我等同心抗敌。高某愿保诸位相安无事,若诸位信不过我,我有一计。” “愿闻其详。”大伙自然不信他的担保,却要听他如何说道。 “我身旁这位便是宰相孙乾霸之子孙赫,他身边这位是汴攸城抚军大将军方通臂。有此二人,或可做筹码,保全我等。”高周邺笑着看向孙赫,稍有歉意,孙赫坦然而笑,接口道:“不错,若你们信不过我,全可以我二人为质,虽不知我二人在殿下心中有无分量,但为了大伙儿的安危,孙赫自愿一试。”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得到这二人的保证,却像是打破了什么心中的障碍,稍微放下了戒心。 第一百一十七回:青松常不老 落雪也白头 高周邺接着道:“你们若不愿前来,我等必不会强求,只盼诸位以北境安危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愿往之士,便听从方丈调遣安排,随我们同去便好。” 又一日要过去,这一众人终于商议好了对策,以刀宗四杰为首的中原武林人士,同孙赫等人一起出发,赶赴楼外关去。天色已晚,人人快马疾行,不敢有片刻的耽误。 奔走了两天一夜,到了卢龙堡处,众人决定此稍事休息,现在离楼外关已经不远了。来了卢龙堡,自然是要拜会董显,此公号称‘敌国富’,也常接济这些江湖人士,算得上是有威望的人了。孙赫本以为他们顾及董显和他父亲之交,不肯在此落脚,但听到大家对董显的评价,才知道原来干爹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这下顾虑全消,率众前往拜会董显。孙赫虽觉得领着这么多人上门稍有不妥,可事关重大,董显定不会介怀。他素知董显为人,因此没多顾虑,就率领着这一干人上门来了。 清风亭里,头发花白的董显正和一俊朗青年吃酒谈笑。那亭子本应当被花木装点的饶有韵味,只可惜如今隆冬时节,花木败亡,孤零零一座亭子矗立在高地,桌上热着烧酒,白气暖暖而起。桌上还有些菜肴,都不是寻常人家所见过的。二人一边把盏,又有说笑。只是董显稍有些拘谨,对面那人却更像是此间的主人。 亭外两边石柱上刻进去一副对子:‘百年风月催青松愿常不老’‘一岁春秋落冬雪悲也白头’ 客曰:“董善人这副对子,是写松来,还是写人啊?”他捏着袖子饮了一口,虽是冬日,他身上却穿得单薄,手鼻却不通红,色泽如常。 另一边的董显身着紫黑大裘袄,脸颊红扑扑的。他干笑了几声道:“写到‘青松不常老’,‘冬雪使白头’,自然是写松啊。郭少侠以为呢?你怎么今日关注起这些来了,可不是你往日的做派。” 这个青年就是郭爽。他又下得山来,给那山上守剑的罗念成讨一些酒菜吃。不多自己在此玩乐,要再晚些才记得起山上之人。 郭爽赔笑道:“今日和那罗念成讨论诗文,有些入魔了。董善人说这是写松,又为何联中有一“愿”字,又有一“悲”字?这两个字,不正是写人吗?只怕是董善人想与青松同岁,以求长寿。故而才说‘愿常不老’,却又‘悲也白头’吧!”郭爽笑得有些得意。自从没在罗念成那么占到什么风头,他就憋了一股劲儿,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 董显点点头,默念了对联,又道:“诗文乃是人所做,其中情感又怎会不寄托半点人意。青松之青,不必“愿”其不老,其固不老也;可惜观其不老,却也在这隆冬的大雪之中,默默白头。可见即便是青松,也无不老之说。写这对子的人,是写百年之风月,春秋之时光。你我今日对饮,是对得起这日头的,心乐之而不空耗光阴,不虚度之而暂缓悲戚也。”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同意了我说这对子是写人么。”郭爽睁大了眼睛,就等着董显点头。董显道:“是是是,郭少侠说得不错。”郭爽闻言大笑,仰脖而饮。 二人相谈到了兴头上,有仆人来报。说是孙公子率了一众江湖豪杰来访,已到门外。董显闻言大喜,许久不见这孙赫孩儿,自己心中甚是想念,听他来了,忙起身又问:“你可看清楚了。”“不会有错的,老爷,小的认不错少爷的。”那老奴也知董显高兴,自己也笑着回答。 董显迈步就要出亭,忽想起了还留在对面的郭爽,他侧过身来,伸出左手:“郭少侠……” 郭爽此时也起身了,他拍拍长袍,右把手中的酒喝尽了,置杯于桌上:“既然孙赫来了,我也就该走了!” “郭少侠不留下么?”董显这样问着,还在往外走。“孙赫于我定是怀恨在心,我在此处恐生事端,就不打搅你父子团聚。听说他还带了一大帮人,要是跟我算起旧账来,我怎么招架得住?”郭爽亦出了亭子。董显笑得拘谨:“郭少侠说笑了,既然如此,那就请便了,日后常来堡中叙叙。”郭爽斜瞄了董显一眼,冷笑道:“这恐怕不是董善人的真心话吧。你去见他,我自会离开。” 董显吩咐老奴把准备给郭爽的酒菜奉上,拜别了郭爽,出院去同孙赫相见了。 不久,这老奴将准备好的丰盛食物包好,赠与郭爽。郭爽简单谢了几句,就点地而起,离开了董府。 孤鹜的神止峰断崖之处,幽蓝的光笼罩着磐石巨剑,权魔剑剑气稳定,巨峰不再回荡散发那股浓烈的魔气。乱石堆处,盘坐着罗念成。受师命守剑以来,已是第十四日。念成自知李翀已死,大仇得报,他却远没有自己预想的那般轻松,更不谈愉悦。李翀虽为我所败,婉熠的死却是我一手造成,我为报父仇,不得不手刃李翀,她又何尝不怜惜自己的父亲。是我太过自私了么?师父教我守剑十四日,是为了看着权魔剑,还是教我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李翀实为恶贼,只图一己权欲之心,弃天下苍生于不顾,若再不阻止他,将要带来的灾祸,恐怕没有人能承受得起。 他往权魔剑处望去,那剑气不再嚣张跋扈,似与青石壁融为一体,沉睡了千万年。婉熠情愿与李翀一同跃入剑池,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其父之死。是我杀了李翀,换作是别人,她不一定会那么做的。念成明白,婉熠不是无法面对一个杀父仇人,而是无法面对那份她对杀父仇人的深沉的爱意。她愿和念成耳鬓厮磨,长相厮守。可她无法接受她要坦荡地爱着这个曾亲手将自己父亲送上了断头台的人;同样的,在得知真相的时候,她也无法接受自己的父亲,就是害死罗老将军罗什的罪魁。 她不该承受这么多的……念成心头一阵绞痛,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正确,他似乎已经无法接受现在无情至极的自己。我曾答应过要娶她的,可我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他不知道该如何补救这一切,他只要一闭上眼,脑中就浮现出婉熠奋不顾身地跃入剑池的情景。他飞身而起,朝着权魔剑奔去。 他顺着神止峰绝壁而上,往权魔剑剑池方向而去。他是亲眼看着那二人从这剑池落下的,封剑后,却再也不见二人踪影。他不了解权魔剑的奥妙之处,更不知道这绝壁剑池等到底有什么蹊跷,寻不到婉熠的踪影,他就愈发地悲切。本来可以向忘岁翁等前辈请教,问清楚剑池的奇特之处,为何不见入池二人身影。可惜现下只有他一人在神止峰上,又无别人来问。大伙儿当时走得匆忙,谁也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讯息。 他边思索着,身子已经来到剑池前。十多天前,这魔剑周围还被炙热的魔火笼罩,权魔剑下那一池红水也涌动着可怖的鲜艳。如今这剑池已经变为青蓝之色,在悬空的剑柄中熠熠生辉的随侯珠的光耀下,整合池子透着幽蓝,显得沉郁宁静,不再有那种肃杀的鲜红给人的压迫之感。念成观见池边晶莹的蓝玉,无不显得色泽动人,世上之美玉,美之几何?此物如今之曼妙,谁能想到它包裹着怎样的杀机。这先前的红玉,不知害了多少人! 念成走近去,朝着那池底望去。那剑池因为青蓝的一池水清澈可见底,能望见那留在池底的蓝玉,整池水像被冻住了一般,很少泛起涟漪,静静不动,跟一块青蓝巨冰似的。 他呆呆忘了许久,只见得这清澈的池水,毫无半点波澜,而他心中却起伏不定。婉熠入这池中,到底是不见了。为何入池之后,二人都凭空消失了呢?难道说是这剑池还是一池红水之时,可将人的骨肉熔化,蒸散的毫无痕迹么?这魔剑之可怖,护剑魔火尚不能蒸干这一池血水,这池水之可怖,常人定是难以想象的。若真如此,婉熠便是真的葬身于这池中,不见了踪影。 观看如今一池之静玉,他不敢相信,封剑之前,这血池将多少人的性命留下,才凝成了那一池无法被魔火蒸干的剑池。权魔剑以此种方法,培育者自己的血气,吸食精华,以养魔精。封剑之后,随侯珠才将这杀戮的摇篮斩断,教魔剑失去了成长的依凭。 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那个女子就以这种方式永远地离开了他。想到曾经相依许下的诺言,他就恨自己没能保全婉熠,如今苟活,又有什么意义?他前半生都是为报父仇而生,四处奔走。去过南陲,走访蓬莱,一路上艰辛全是拜一颗执着的复仇之心所克服。如今大仇已报,他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觉得迷茫、无助。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权魔剑不出世来,守护北境的安危么。扪心自问,我却是为了雪父之仇,雪罗家之耻。 第一百一十八回:乱心 这一切,都因这权魔剑而起!念成心中升腾一股怒火,他将悲戚化为愤怒,把一切的根源都推向了权魔剑。他仰头望那柄巨剑,它虽已为随侯珠镇压,但那狰狞霸道的模样丝毫未变。它傲然悬插在万丈石壁之中,铁链似不是拴住它的禁锢,而是为它的凶恶添几分色彩。巨剑如一山一壁岿然不动。在念成眼中,它似乎在嘲笑自己,蔑视自己。 从我剑身荡出的魔气,那李翀一见便知我之神通,俯首拜地,以求这份力量。我剑之中的,乃是洪荒中最为初始强悍的混沌之力,我与天地同生,日月与我争辉,山水惧我而奔流。凡胎肉体,花木鸟兽,无不惊悍而走。李翀只一窥我道之门,便伏其心,死命而效之。我予其万千之一点能为,教其开化,他便实力大增,顿悟得道。修为之精进如有神助,一日低过百日千日之功。他为图增进,以活祭之,血气滋我生长,养我颓神。万年之前,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三人设计困我,如今,正是我要苏醒的时候。 你父窥见李翀血祭权魔剑一事,万般阻拦,终被李翀害死。李翀心性大成,善用魔气,虽炼魔指功力低微,却懂得用剑池之红玉。南陲福石殿,蛮军营寨之盛宴,均拜他所成。你今日同修真气、灵真法门,内外齐进,日后定暴毙而亡矣。你所求者,虽皆是稀世高功,却只争朝夕而成,内劲紊乱,调息不衡,难以驾驭这许多神技。尽管如此,你还是打败了李翀那个废物。他炼魔指学得极差,又不懂得大行魔道而早日拜我出山,落得惨死,也是应该。 你一心固执,只为寻仇,颇有魔性,根基如此之好,却为何不待我助你一臂之力,将神技化为己有,早日登仙。 念成不知从哪里冒出这许多想法,他盛怒时但觉体内真气流窜,灵真充盈。他见此剑,犹如一掌丑恶的铁青石面,不断地讥讽嘲笑着他。婉熠吗,你心爱的婉熠已经成了我的盘中餐,她神魄含着地王正统血脉,有金龙之气,我食之,元气大复矣! 罗念成想到此语,怒眼圆睁。“都怪你!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一个区区魔剑,不过是魔祖手中的玩物而已,怎敢如此猖獗!若毁了此剑,这一切的恶果都将不复存在。”罗念成蹬腿而上,双手起通天卷慑神术高功:“雷元引怒,乾坤为怵!千山暮雪,纵横归流!” 念成身动之时,卷聚霹雳而来,道道青光闪电笼罩了神止峰山头,继而剑气横流,剑雨飞至。此时,罗念成慑神术功法已至七层。自从不专道人于巫咸国授天卷高功以来,又加之洞仙古月的指点,他已将慑神术练到了第七层。第四层的瓶颈已于柳泫处冲破,于柳泫指点,他开悟两层,再到后来和李翀大战,合力封剑后,慑神术又有长进。 念成将那‘纵天雷’、‘唤剑雨’的招式一并使出,威力骇人。晴空骤起狂雷,冬月时节,哪来的雷声!神止峰上回荡着滚滚闪电气流摩擦之音,气海形成的无数剑雨朝着悬空的巨剑飞奔而去。 罗念成会心一击,施展了强劲的功力。气流招式猛击于权魔剑时,那青壁上的巨剑稳稳受下这一招!寒锁巨链猛烈地晃动开来,受念成猛击,绝壁上突兀的巨石全部化为齑粉,剑雨所至石壁崩陷,狂雷所到,在厚厚的石崖留下道道沟壑。权魔剑锁链处石壁几度崩裂,巨石化粉而无,深深扎进石壁的铁索又露出几丈。但这铁链不知深深扎进崖璧多少,此时仍维系着巨剑悬空插在绝壁上,虽经剧烈晃动,却未受破损。 权魔剑剑身所扎入的绝壁,裂开了几条口子,向内崩坏。剑身又露出寸许,但不见此剑本身受到任何损坏。那巨剑依旧没有任何破损,随侯珠在剑柄处闪着微光,一层淡淡的幽蓝轻轻附在权魔剑上。 念成这一招来得狠烈,他自己距石壁不过数丈。一招疾出,权魔剑丝毫未受影响,随侯珠闪耀间,把这慑神术高功如数返还。刹那之间,剑气雷光迎面而来,一齐还击给了念成。 罗念成大骇,见这权魔剑之坚,不禁心中一惊,彼时绝招其至,当下已无可避。他虽练了这慑神术之高功,却没练过怎么挨慑神术的打,剑雨飞至,他慌忙升灵窍灵真,紧闭神猛穴,不教真气流窜,各安其位。以求少受招式冲击,不致紊乱内气。他当下运起贯虹落尘心法,想把这招式余威化解抵挡一番。手起招式之余,逆运灵真,灵真尚未倒转,狂招已至面门。 他受此一击,虽说以心法消减了来势威力,却还是被重重排开,摔倒在了崖边。 只觉胸口剧痛,腹中翻滚,而后一口鲜血吐在地上。他忙打坐调息,重整体内气息。慑神术招式威力巨大,方才之冲击,又是自己竭力而出之招,不留后手,故此所受创伤,已是极大了。经历魔气侵扰后恢复不久的身体,又受重创,他自觉全身经脉断续,真气汇于心间,久久不散,难以通向四肢百骸。幸好他紧闭神猛穴,将灵窍充盈,否则方才之击,定会乱他灵真与真气的运行,神猛穴处、灵窍处气韵汇集,必会爆裂而亡。 他自觉全身无一处不痛,前时打斗所留伤痕尽皆复发,血自浑身伤痕涌出,透过衣衫。罗念成运功强镇,心中十分慌乱,他猛得醒悟,自己这么做,只不过是身陷魔剑的幻境,教他失了理智,做出这种蠢事。气血流失之时,那权魔剑蠢蠢欲动。剑柄之随侯珠闪耀着光芒,把魔剑死死禁锢在石壁上,不让它有非分的举动。 念成只感颅内似要炸开,慑神术之力非同小可,他运气压制不住,又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神止峰上巨响终引来钦丕,它展双翅而来,直奔神峰念成处。见他身受之伤,哀鸣不止。钦丕将它捕食的鹿放在念成面前。它不知做些什么才能使他恢复,留下半截鹿身之肉,不住哀鸣。 念成知钦丕来此,心中大为宽慰,只要有一个伙伴在身边吗,他就不会惧怕此刻的险境。 权魔剑不但是件魔界的宝器,更有灵性,无一刻不想着重获自由之身。他方才所起的幻念,皆是受其影响。念成如此想着,但究竟此心从何而来,却不能断论。或许权魔剑并未发出任何声响,一切都是他自己内心的争斗。钦丕用喙把那半截鹿推向念成,想让他睁开眼来。 念成觉脑中昏鸣不止,体内真气断续,坐都难坐得住了。 他猛得想起,在忘岁谷时,洞仙古月曾给他‘白火通明丹’压制体内阴阳二兽之气,效果极佳,又闻此丹可疗伤愈体,此时危急关头,何不一用。他抬起剧痛的手臂,在衣内摸索,找到了剩下的几粒白火通明丹。 如今就只有靠你们了!他将那两粒白丹服下,又开始打坐运功。 打坐约有一个时辰,念成自觉椎阙骨纹处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反而再往上走,另一处骨纹渐渐张裂。此刻,他服下白火通明丹,体内气息之紊乱已平复,真气、灵真各归气海,神猛穴几处和灵窍皆归正常。虽伤势仍在,但已无性命之虞。令他奇怪的,就是自己身后骨纹自椎阙骨往上张裂。他暗自思忖,师父曾说过,我骨纹不过开到椎阙,为何此时椎阙骨无异样,反而是别处张裂。这种感觉,并非是向下的小阙或正跣骨纹,而是往上的骨纹。 他起先只是有些怀疑,随后身围皆起暖流,内劲从椎阙骨之上流出,体内气息趋于平稳。他清楚得感觉到了自己骨羽纹的变化。难道自己早开了骨羽纹,只是一直都未察觉。这时他才知道,自己并非大阙骨纹者,而是早开骨羽纹。只是现下之骨羽纹,尚处于最初始的一阶——增羽纹段。他知师父忘岁翁也是骨羽纹者,但忘岁翁已是骨羽纹三阶——炼羽纹者,世上无人能及。 念成为知道自己初登骨羽纹欣喜若狂,他自知突破本身骨纹限制,甚至是从一个层级跃身而上,心中大喜。骨羽纹者是算得上是陆地神仙,今日横遭一劫,没料想竟突破骨纹限制,达到骨羽——增羽纹阶段。他集中精神,汇灵真于骨羽纹处,感受到此窍的存在,背后骨纹开列,发出金光。、 钦丕见者,惊惧避开。而后骨纹汇灵真、真气于此处,金光渐消,钦丕这才又回到念成身边。他知道多亏白火通明丹稳住了体内的两种性质不同的内力,这才让他渡过险关。方才在阎罗殿走了一遭,又收获这样惊异的成效。他方才受到的神功震慑,如今已全然感受不到余威的冲击,念成开始试着运功,尽管身体还有些疼痛,但他已等不及要试试增羽纹骨纹的威力。 第一百一十九回:再会 他缓缓睁开双眼,站起身来。此时一直伏在在身边的钦丕也直起了身子,它温顺地靠近念成,念成笑着摸摸钦丕的脑袋,“没事了,没事了……” 他抬头望着那权魔剑,剑柄之处的随侯珠闪耀着光,在此之前,只有封剑当时,才入随侯珠的时候,这珠子才这么闪亮过,如今随侯珠又显光辉,不知是何原因。念成以为是自己方才对着权魔剑一击,造成了随侯珠的变化,仔细观看端倪,隐约可见蓝光之下涌动着暗红的光。我方才一时冲动,以雷、剑二法击打权魔剑,毁剑不成,反遭其害。如今随侯珠异样,恐怕是我引起,希望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故。离守剑只差两日,我不能让这剑再出差错。 他运起体内灵真,把慑神术功法向着全身引导了一遍,顿觉先前生涩之招数流畅了不少,越到高层,功法越发醇厚,他已运气自如,能够从心所欲地掌控此术。雷云剑雨不再声势浩大,而是从他心中所想之处升起,或是凝于手中,或是在身围,发功也不像之前耗费灵真。念成自觉慑神术又大有突破,他在第七层停了不过数月,久久不知再进的法门精要,如今这种变化,既是身后骨羽增羽纹带来的,也是他身体受到冲击之后气流反倒畅通起来。 他猛得醒悟,暗暗笑道:原来这慑神术之高妙,在于自我修破。无有功法与之抗衡,无从精进,再修炼个十年百年,也只在原地打圈。方才我竭力一击,遭这权魔剑反攻,受了慑神术猛击,倒打通玄关,增进了一层修为。原来世上之事,皆要从其本末寻找答案,只有不断地自我锤炼,才能走向更高的境界。 他心中已知,受创之后,体内的慑神术功法已破一层瓶颈。高功在自我的碰撞切磋之中寻到了突破的可能,他有命受了自己这一招,如今反因获得福,参悟到了慑神术精进的妙处。念成自运灵真,将慑神术随心所欲地施展,其势头不像从前那样凶狠,却如流水般顺畅,招招稳健。当时参看洞仙古月柳泫演示此招之时,就觉他招不烈,但余威无穷,藏匿了千万变化。如今自己手中的慑神术,终于有那种威力了。只是当时洞仙古月道慑神术十层有招有名,唤作万道归总。他未曾演示,教我自己去悟,我已到八层,剩下的这两层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我当放下心中所念,专心守剑,再不可被这些念头扰乱了心智。不知为何,他自觉体内功力大增,也许是开了增羽骨纹的缘故,又或者是因为慑神术的突破,他也无从肯定,但现在却是修炼的绝好时机。此地不会有人来打扰,要将新得之力化为己有,抓住突破的时机。这种感觉一旦逝去,就很可能永远都遇不到了。 此时天光已向晚,北境的冬夜寒气凝固,倘若有风,这冷气才会钻进人的心窝里,教人直打牙颤。念成修习神功大成,受损经脉已由那两粒白火通明丹修复。他想再登一阶,虽是妄想,可谁又不想变得更强大呢。他不知自己从何而起的这份念想,一有瓶颈和庸碌的时期,就像撕开束缚着他的一切,把眼前的一切都打碎,开辟一个崭新的天地来。他不想停留在安逸之中,他总觉得他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面对未来的潜匿的恐惧。他不知那是什么,可他的内心一直引导着他朝着巅峰攀援。 神峰上终上来一人,钦丕在一侧为念成挡着寒风,见郭爽两手拎得满满的,登上峰来。 “呦!小鸟也在。”郭爽朝着这边而来,钦丕睁眼,左翅下聚了一团冷风,就要劈他面扇去。 郭爽停下了步子,朝后晃悠,抬起两只拎着东西的手:“使不得使不得,你这一翅,我连同这晚饭都滚下山上去了,你主子可就没得吃喽!”念成起身迎接郭爽,笑道:“你怎么和它一般见识。” 郭爽这才近前来,笑道:“不是我和它见识,是它和我见识!” “这么晚了,还在这儿练功么?”郭爽四下看了一圈,发觉了此地的打斗痕迹,罗念成也是满面的狼藉。他问道:“有人来过了?”念成看到他神色紧张,接过他手中的东西,“李翀已死,还有什么人能来这神止峰?” “你封剑受伤,何苦如此卖力地练功。你要是实在无聊,你就开口跟哥哥说啊,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留下,跟你下下棋,说说话。”郭爽看念成身上旧伤未愈,又添了几处新伤,“日子快到了吧,你这身板还要留着讨沙平雁的刀呢,别到时候托我的后腿啊!” 念成已打开那包食物,大口咀嚼起来。“怎么,这些东西,又是从董先生那里讨来的?” 郭爽点点头,又怒道:“又被你扯开了,我跟你说看刀的事,你怎么装作没听到。” “知道了,知道了。”他只顾埋头吃着。两人找了避风了地方,天渐渐暗下去,他们坐在石堆之间,借着月色和随侯珠的光芒,边谈边吃。 “我们受董先生照顾,实在惭愧,日后定要好好报答才行。”念成有些感慨,近日以来,全靠董先生接济,郭爽来往奔忙。自己在这峰顶,虽说不能睡个好觉,却能顿顿饱餐,也算不错。“你要收起无礼的态度,前些天我给你的银两,你留在他府里了么,虽说董先生不看重这些,也不缺钱财,可我们毕竟是白吃白喝,心中难免不够畅达……” 郭爽龇牙摇手,不耐烦地听着,反驳道:“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我和董大善人已经是至交了,我们结缘于‘浴炎凤’,如今此物不在他身上,我就和他没没怨,我怎么会难为他呢。我们二人相处的极好,来之前还和他饮酒论诗……”郭爽说到这儿,眼睛一亮,往念成旁边挪了挪屁股,问道:“我看那董府的亭子上刻着一副对联,叫做‘百年风月催青松愿常不老’,‘一岁春秋落冬雪悲也白头’。我们二人各有高见,董善人说这联子是写松树我却不同意,我说这是写人……” 郭爽啰啰嗦嗦,把自己和董显如何对述这联对子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其中不乏偷用观点装点自己的高明,暗暗贬低董显的解释。他痛痛快快地说了一通,继而问道:“如何?我之见解,不得不说实在是妙吧!” 念成听着,继而点头随口道:“妙,甚妙。” “不对,你这口气,分名就是在敷衍。”他梗着脖子问:“你有何高见哇?说来听听。”不等念成发话,郭爽抢言道:“这第一,你不能没有看法,若你没有看法,你日后的酒菜也就没了;第二,你的看法不能和我或者董善人的相同,你方才神色傲然,想必是有高论,你若是说不出来,就承认你是个无用的书虫吧……” 念成知道他缠起来每个边际,打断他道:“好好,我说就是了。” 郭爽不再作声,念成道:“你一个寻宝之人,不与我讨论武学精要,何必要论诗文,真是奇怪。” 郭爽神秘地笑笑,“我有位朋友爱诗,我这不是迎他的喜好。” “是那位蜂步蝶影,齐天翼?” “你就别问了,都不是。” 念成见拿他没辙,只好糊弄几句,“我看这两句,既不是单单写树,也不是单单写人。” “哦?那说的是什么?”郭爽往嘴里扔了一块肉,给一边的钦丕也扔一块。 “这上半句是写松,下半句是写人。” “何以见得?”郭爽继续追问。念成答道: “百年岁月下的青松自然会老,只是青松常青,在人看来,这松四季绿而枝叶不枯不亡,是为青松不老也。后半句则是感慨春秋易变,岁月常迁,人却奈何不得时光之流逝,徒有白头悲叹矣。说落雪白了青松头,只是对年老发白的一种委婉说法而已。所以我看这上联确实写松,下联就是人对岁月的感慨和无奈了……” 郭爽听得头头是道,似乎觉得念成说得不无道理。他沉思了良久,问道:“那你说我们三人之见解,谁更高明?” 念成反问道:“你觉得呢?”见郭爽沉默不语,念成笑道:“仁者见仁,仅此而已。” 二人畅谈至冬夜深了,不知不觉忘记了身处寒境,此时的神止峰峰顶,北风呼呼啸啸,挂过山崖石缝,更是猛烈。虽是风冷,夜空却格外清朗,明月高悬,夜空似乎比往日高深了许多。 月辉之光和权魔剑上随侯珠的光芒交织在这断崖半壁,洒下一片银幽的淡淡青蓝。 “好美的夜色!可惜此处无青松常在,没有花鸟小虫,了无生机。”郭爽刚从那避风的石窟中探出脑袋,便被外面的冷风劈头盖脸地抽了一顿。他忙吸着冷气缩回身子。“这地方怎么睡得成。你不冷吗?” 第一百二十回:钟锦之死 “我不睡觉的。每夜就在这儿盯着月亮过夜。冷了就去外面练功。” “你不需要什么御寒恶衣物么?我可以帮你去董……” “不必。不必。不能再叨扰董先生了。”念成摆手。也探出身子去:“今夜月亮熟了,一月就只这一俩天,有时还看不到。” “你当真有赏月的闲心。我不能留在此地了,我得下山休息了。忘岁翁把你留在这上山,有什么收获没有?他该不会是消遣你十四日吧。”郭爽又鼓起勇气迎风往外走。 “这十几日,我当真收获不少呢。你快下山去吧,留我一人赏这美景就好。”念成靠在钦丕身旁,夜里和钦丕为伴,靠在它温暖的翅羽之下,倒也不是很冷。 “我走了!”郭爽咬紧了牙关,向着山下去了。 夜游莺在房子里挥动着灰白的翅膀,落到一处,就汀汀哐哐响个不停。食椒蜥上下翻着大眼,在郭爽身上爬走,它顺着裤管往上爬,一会儿又出现在了郭爽领口。他被这些细碎的声音吵醒,慢慢睁开双眼。此地就是这‘四叉贼’的藏宝阁了,这间屋子的位置极为隐蔽,虽在闹市之中,却无人能进得来。郭爽正靠在一把太师椅上,怀中揽着一口镶嵌星月的短弯刀,慢慢醒过来。 这屋子里,全是他‘收藏’的宝贝,多半是一些兵器,尽是稀世罕见之物。这其中有他问人借的,还有他从别人那里抢的。借来的宝贝若是来自穷人之手,他还会不时关照那些的生活,送去银两。抢来的诸如一些大腹便便的豪霸,心情稍好,就只劫其不义之财,心情不好,就要他们的命。郭爽心中念念不忘人言在董显手中的‘浴炎凤’,如今正抱着这只匕首充数。 他伸展了手脚,掏出那盒子,喂了一只短青椒给身上的蜥蜴,又把夜游莺唤来手边。他看着这一屋子的宝贝,自言自语道:“天下第一宝匕虽没借到,不过小爷我马上就能一观金河刀了!”他抽出手中宝匕,弯刃映着他一双桃花眼,闪着兴奋的光芒。他收了匕首,小心放在了身后的木柜格子中。“这几日给那小子送饭,我也吃尽了苦头,小爷我今天饿他一天,自己去玩。” 郭爽想起那日在卢龙堡,孙赫带着一干武林中人上董府借宿,他知李翀死后,蛮兽立在楼外关虎视眈眈,想到这伙人能和孙赫勾搭在一起,一定是要去关外助北军破敌。他素闻南蛮剽悍,却不曾亲眼见过,如今良机,不可错失。想到此处,郭爽先到董府处查探孙赫、方通臂等人下落。 到董府时,正巧这帮人才要动身赶赴关外。来得早不如来的巧!他决定跟着这伙人,往关外去看看情况。郭爽身轻似燕,在一众人马后紧紧跟随。奔出几十里地,他渐渐有些体力不支了。 再这样跑下去,马倒不累,我要被累死了。不行,得想个法子,让脚歇歇,此去楼外关还有不少路程,这样奔走走下,我怕是要累死在半路。他来的巧,没等有什么准备,就看到孙赫这伙人出发了,自己为了不落下脚程,随即施展轻功去追,只是这会没了气力。 他瞄准了落在后面的几名汉子,这几人身着粗布灰褂,看着不像是什么大派的人。柿子要挑软的捏。郭爽确定下了目标,朝着一棵歪脖子蹬了一脚借力,朝着这伙人的队伍尾巴扑来。落在后面的有两人骑马并行,一路还说着什么。郭爽到这二人后面时,他们才发觉一股猛风袭来,后背发凉,欲做反抗时,郭爽黑叉短柄已在二人后颈上各重重敲了一下。 那两人一声不吭地昏死了过去,郭爽已稳稳落在马鞍之上,顺手把二人抛了出去。“谁叫你等远远落在后面,这点摔伤扛不住死了,只能怪你等本事太低!” 他劫了俩匹马,坐了一匹,放了一匹,把脸往衣领里埋埋,低头俯身贴着马背,向前去追那群人。 “小爷我倒要瞧瞧,这蛮王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郭爽和前面的队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着他们向关外奔去。 楼外关城头不见将士,免战仍是高挂,白素飘摇。虽在关外看来,城上没有任何防置。其实,北军将士夜不除铠,明昼交替伏于城墙之下,手握弓箭,城上更是布满了守城器械,滚石熟油,弓矢更是不计其数。北军将领,国大将军庞龙、镇军大将军樊祖日夜守在城头,监视着蛮兽大军的动静。他们心中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蛮军随时都有可能举兵破关,楼外关是北境最后一道防线,此关一失,北境将遭蛮兽屠戮,再无退路。 战事紧迫至此,人人丝毫不敢懈怠。庞龙从城头往下望,忧心忡忡地问身边的樊祖:“樊将军,他怎么还不回来?” 樊祖也望着城外,拍拍庞龙肩上铠甲,“放心吧,罗将军武功盖世,行事谨慎,他若想走,谁也拦不住他!” “已是最后的期限,为何这蛮军却无丝毫的动静。我等是遵命不设弓手威慑敌人,只为引其疑心,松其戒备。这蛮军营中却为何也无动静。夔应当正在营内,雄踞关又屯了上万的蛮兽,他们究竟在等什么。若战也好,我等拼命厮杀,一决雌雄,他们这般围而不攻,教人不敢丝毫懈怠,搞得军中人心惶惶!”庞龙攥拳朝着城头砸去,心中恼怒。 “以楼外关现在的守备,恐怕还无法抵挡蛮兽大军的全力一击。我等盼着不早开战才好,民帝已故,太子不肯登基,其中道理,我等皆看不透。只要再拖时日,殿下或可请来援军,共抗大敌。如今只有你我在此,还是静静等候罗将军探来的情报。” “钟锦将军奉命调查雄踞关求援的十二道金令的下落,为何一去到现在还毫无音讯。民帝差他前往探金令下落,他恐怕还不知道,汴攸城已换了天地。”庞龙提起钟锦,二人皆疑惑他为何久久不回,心中隐隐担忧。 突然,高大的城墙之下,悠悠奔来一匹黑马,那马上驮着两人,细看时,庞龙樊祖惊出了声:“罗将军回来了!”樊祖招呼守卫:“快,打开城门,接罗将军入城。”庞龙已离开城头,往城门去了。 “那马上还有一人,不知……”庞龙边向城门去边问身旁的樊祖,樊祖答道:“许是擒了蛮贼,押了回来。罗将军少年英才,胆略过人。”庞龙点点头道:“罗家哪有一个孬种呢!” 那黑马终到了城门前,守城的护卫把城门开了条缝,樊祖庞龙就在门内等着罗伏云。黑马进得城来,庞、樊二将见了那马上所驮之人。大吃一惊。 “这是!”樊祖、庞龙惊恐地睁大圆眼,几步抢上前去,顾不得下马的罗伏云,一齐惊道:“钟将军!”一边的守卫已经吓傻了,看着马上那个僵人被三人慢慢扶下来,大气都不敢出。 领军大将军钟锦,乃是北朝名将,出征先锋官,势如破竹,有万夫不当之勇。他曾经有多令人敬仰,现如今就有多么令人感到恐惧。他的身子极僵硬,已在关外雪中埋冻了很久,钟锦的面庞铁青,双眼还睁着,死前没有留下丝毫畏惧的神情,他的坚毅和勇猛都被封在了冰雪中,留下了生命最后的不畏。钟锦身上铠甲完好,也见不得何处有伤,他紧闭着嘴唇,一拳紧握,一手半张。 “罗将军,这……”庞龙已掩不住心中悲愤,老泪滚落,他用手搭在钟锦冰冷的面庞之上,无奈地望了一眼罗伏云。 “我往南去了几十里,寻不见那日陷害我的南陲夫妇的踪影,原来是给人害死在了客栈中。一路上又经白榆林,这才见了钟将军……”罗伏云入城来,详细和二位老将说明。 “我见到钟将军时,他已经被封在雪中半月有余了。”伏云忍着悲戚,还安慰着两位老将军。 “我与钟锦并肩杀敌二十余载,不料想今日他不是倒下沙场之上——钟将军……”庞龙失声痛哭,樊祖轻拍老将军后背,细细想道:“钟将军奉先皇李翀之命,往南陲白榆林查看那时消失的十二道金令,自那时起,便再无音讯……” “正是。”伏云点头应允,“神止峰李翀之死,北境臣民惶惶,许多人忘记了钟将军去向。即便有人提起,也当他前往调查金令一事,,没作深究。谁料钟将军命丧白榆林,若不是我此番前往关外,恐怕……” “是什么人下的毒手!一定是奸人暗算,害了钟锦,否则凭他这一身武艺,要想离开,有谁能懒得住?”庞龙悲愤不已,继续问道:“雄踞关传回金令失踪之事还不明了,十二道金令无一道传回汴攸城,孙大人等众朝臣均道没收到消息,难道这其中有诈?” 眼见庞龙将矛头直指孙乾霸,樊祖又道:“先帝祭魔剑之事是由太子同孙赫、方通臂二将揭发,孙赫是孙乾霸之子,又常在太子帐下做事,这其中有诸多蹊跷。” 第一百二十一回:七王请战 伏云道:“李翀血祭权魔剑早已是事实,并非孙赫等人设局。太子启明之举大义灭亲,又怎会另有所图……” 樊祖忙道:“老臣一时性急,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所言似在暗指孙乾霸、孙赫之辈串通太子启明谋反,才佯装不知有十二道金令之事,从而不发兵援助雄踞关,意在教李翀命丧关外。之后李翀返回,又设下了神止峰杀局,要了李翀的命。但这一猜测完全是因钟锦之死愤慨而起,钟锦因调查金令下落而死,到如今,却还不知金令之事的来龙去脉。 “我在钟将军手中寻得此物。”罗伏云将那枚箭头取出,给二位看了。那箭头正是伏云从钟锦手中取得的,二将见此物皆是一惊。寻常弓箭哪里用得了这样的箭头。这似是强弩所用,要开此弓,非六石之力不可。 “此箭需借助军工弩车射出,钟将军寻得此物,莫不是遇上了蛮子?可蛮军哪里会有这些东西,不过茹毛饮血之辈,却不见阵中一张弓,一支箭,怎么会有弩车?”庞龙与二人相顾不解,樊祖道: “钟锦是受了什么伤,莫不是给这强弩暗害?”他开始寻找钟锦身上伤口,细细寻了很久,却见不到一处箭伤,更无刀伤打斗痕迹。 “我也细细查看过钟将军身上伤情,绝非此箭所伤。”伏云给二人指了那冰冷尸体的太阳穴处,道“二位请看,钟将军只有此处受创,恐是致命之伤。” 二人细细端详,才发觉那钟锦左右太阳穴处皆有淤青,偏深黑色。“这是……” 伏云道:“我先前也考虑过钟将军是遭何种暗害,如二位所说,他若想走,一般人是拦不住的。我这次出关,想寻得那日在相府作证害我兄弟的南陲夫妇,去时只见了那夫妇的尸首。已有人赶在我前面,将那二人杀了。所用手段,正是太阳穴处一指。那夫妇身上也无创伤,只有此处发黑,我想该是一种指法。” “害那夫妇的,和害钟锦的是同一帮人?”庞龙问道,“究竟是谁,练得如此的邪功!” “我所知道的,此指力能与少林般若指力道媲美。但看此伤,功力邪恶,怕是李翀曾使的‘炼魔指’一路指法。只是李翀已死,这世上定不会有人还懂得这炼魔指的用法。”伏云细想,却难以追究这指法的来历。 “这箭头是钟将军留下的唯一线索,关于金令之事,全仗此物。”庞龙道。 “二位将军怎么看?”伏云问道。 “钟将军所受邪功身亡,又留下此物。看来那十二道金令是断送在了这强弩之下,钟锦留了证物要查探回转北境,又被恶人所害。拦下金令的,和害钟锦的当是同一拨人。” 樊祖说罢,庞龙接着道:“依罗将军所说,害那南陲夫妇的,也是这伙人!” 伏云点头,“二位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既然此箭非蛮军营中之物,就必是我北朝之物。” 三人皆凝了眉头,一时默默不语。照现在的情况看来,这北朝之中还有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在活动,至于他们的目的,这三人还不得而知。更为可怕的是,这些人的行踪诡异,又似能收集风吹草动的消息,望风而动,教人胆寒。他们能设计陷害罗家兄弟,阻止李翀求援的十二道金令,又能赶在伏云之前把那些线索一一切断,这群人的实力,不容小觑。他们就像暗流一样,涌动在汴攸城,流窜在北境的每一处,如孤魂野鬼般的出没,毫无声息,又做着骇人听闻的事。最为致命的,是人们还未发觉他们的存在,已被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 雄踞关蛮军已养精蓄锐许久,七王皆已备战完毕,只等夔一声令下,便要猛兽脱缰,石斧饮血,踏平楼外关,冲入北方之地。李启明免战的七日之限期已到,蛮军再没有理由停手不攻。七王皆厌烦了这种等待,本不用理会这帮北贼在做什么,是为李翀祭奠也好,是更换大统也好都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要做的就是拿下眼前的土地,正逢北朝内乱,本是绝佳的出兵时机,却皆被夔按下。如今免战之期已到,七王再也坐不住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大殿外,要见夔王请求出战。 云泽王石拓野,雨泽王木隆,雷泽王花雄棘,风泽王黑疾,火泽王呼峦崖,山泽王叱咤,土泽王哈刚达一齐见了夔。 夔让大伙都坐了,沉沉说道:“我未唤七王,为何都来此处?” 一时间,大殿之内没了声响,七王互使眼色,却皆是躲躲闪闪,你瞟我一眼,我瞟你一眼,且皆不去和夔对视。风泽王黑疾斜视着雨泽王木隆,见他也看向自己,于是微动食指敲着桌面,一面微微点头,动作拉得极长。 见无人言语,木隆终于站起身来,摸了一把花白的大胡子,往前走了两步。“破北贼大业,就在今日。”涣散在四处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木隆身上,几人窃笑,几人欣喜。这六王望着木隆,听他继续说下去。 夔也点点头,问道:“雨泽王有何根据?” “我族拿下雄踞关,杀得北贼落荒而逃,他们早已闻风丧胆,没了斗志。只要给我一支兽军,我就能踏平楼外关,活捉了汴攸城里的小娃娃。”木隆底气十足,不忘亮一亮悬在腰间的宝剑,“本王纵横邱泽数十载,看得到战必抢机。我等入雄踞关后,就可乘胜追击,破了楼外关,只是夔王按兵不动,我等才等到了今天。” 黑疾默默点头,呼峦崖本想应和,只是见着夔王那张铁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山泽王叱咤朗声笑道:“艾切,艾切!那就给雨泽王一支兽军,教他一人破了楼外关,也省得我们麻烦。” 花雄棘道:“怎能让雨泽王一人涉险。北贼虽不为惧,可定会做殊死之战,要出战的话,还要我等接应配合才行,不可一人独往。” “山泽王只是在说笑,你怎么当真了。”土泽王哈刚达道:“我闻北贼中那李翀已死,现今正是无人统领,我军势大,恐怕他们早已没有了战意。前番挂出免战,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现今我等准备充足,可一举攻破楼外关。”他见夔没有接话,又转问身边的石拓野:“云泽王觉得呢?” “若要开战。我为后援。”他又扭向角落,默不作声。 “你们都觉得应当开战?”夔问起时,只有木隆、黑疾、叱咤、呼峦崖、花雄棘四人点头,哈刚达、石拓野却没表示支持出战。 夔道:“我军中蛮兽多不适应这北方的阴冷天气,又无棉丝之物暖体,各个大营中,都是靠着前几番征战得胜夺来的北军衣物保暖,几番大雪,此地的气温骤降,许多士卒都难耐寒冷,体弱者,亦有冻死之类。”夔朝着七人身上望去,他们都各自披着北军将领尸体上扒下来的大厚袍子,每个人都裹得紧紧地。 “你们怕不怕冷?”夔张开双臂,往自己身上朝下望去,隆起的胸膛前道道深痕,“我来此地,今日也颇觉得冷气袭人,你等可到过军营之中,看过我族战士和那邱泽猛兽的状况?” “艾切!”山泽王叱咤应声道:“此地确实鬼怪天气,想我邱泽之地,四季常青,从没遇到过这么冷的天气。近日的北风是一日比一日刮得狠了!我前几日追北贼出去,又从他们身上扒了几件衣服来,若不是有这东西御寒,恐怕要早早回我邱泽去!夔王说得不错,北方这天气,却是不是我们能顶得住的。” “嘿呀呀……”老木隆发出一阵赞同的短呼,呼峦崖问道:“雨泽王也这么觉得?” 木隆话到嘴边,又斜看一眼呼峦崖,挺起了胸膛道:“我只是觉得夔王和山泽王说得不无道理……北方天气,实在于我军不利。”其实木隆早为这北境的寒冷天气愁穿了肠,自打从邱泽来到此地之后,日进一寸,更冷三分。拿下雄踞关,于北军对峙的这段日子,他可是没少受苦挨冻。虽然也加了北军的厚厚棉衣在身,可他不得不面对自己年迈的身体,冷气顺着骨头缝往钻,每日挨不到夜里,到了夜里靠着火盆还冷得难以入眠。 方才听到夔王和叱咤二人说起这件事,他心中是十分高兴的。他原本以为是自己年老体衰,受不住此地的寒冬,原来,这些人都有同样的苦恼,故此才又惊又喜地叫出声来。 只是当下他又佯装镇定,他不想给别人知道他的每一天都是咬牙忍过来的。 “北方极寒之地,与我邱泽相差极大,族人们难以接受这种变化,实属有情可原。我相信不止是二位,你们剩下的人也应当感觉到了吧。老夫我纵横沙场几十年,深知战要依靠天时地利。如今我族屯在此关,若再僵持,恐怕极为不利。所以我才叫你快快出兵啊!”木隆一面头头是道地分析,一面把目光转向夔。 第一百二十二回:压境 其余几人皆是点头,入雄踞关以来,北境的几场大雪过后,他们确实领略了从未经历过的寒冬,然而不止他们如此,蛮营中的士卒、蛮兽更是深受其害。 “我也见一些邱泽猛兽卧雪不起,戾气大减。手下士卒,我已教日夜操练,篝火不断,多多搜集夺来北境之地的衣物御寒。每日大营中都烧着热水,将士频繁洗饮,蛮兽笼牢也做御寒之备,不教其失去战意。”黑疾手盘珠子,走到殿中,“此法应当在全营推行,我军不可在这一点上不做准备,既然无法改变此地的天时,就只好顺天时而为。但开战一事不必多作犹疑,耗时日久,不过自损锐气……”他最后望了夔王一眼,没继续劝下去。 “营中将士确实忍着寒冬,除了风泽王下令改善了大营中的御寒条件,其它几个营中,还是一样的凄惨。我前些天见了一个受伤的族人,伤口在这寒冬下催发致死,大伙竟不知道为何这种小伤能要了命。此事一出,多有族人议论北境此地天候怪异,如有邪气。营中变故不止这一两处,不熟悉此地环境气候的难处,还有诸多。”土泽王哈刚达望了一眼角落里的云泽王石拓野,笑着继续道: “只是不知云泽王营中做了怎样的准备,帐下族人没有丝毫怨言。”哈刚达说完,一挑眉,含糊地低声道:“不要整天都顾着自家大营,邱泽一家一族,有东西要拿出来……” 本在角落坐得安稳的石拓野,听着哈刚达这番话逐渐变了脸色,他不安地挪动着椅子上的屁股,朝着夔王站的地方看了一眼,继而轻声道:“我本以为大营各处都已经备齐了抗寒冬所需之物,因此没作声张……” 花雄棘笑道:“云泽王说得哪里话,我等营中战士都快被这冰雪之地的冷天冻死了,你营中若是有御寒之物,何不拿出来与其他各营同用。” “云泽王颇有远见,自打和北军交手以来,就搜揽厚衣火器等物,到如今越来越冷,我们才明白这些东西的重要。你为自己部族的深谋远虑,何时才能分给我们一半?” 土泽王这么说,分明就是在怪他石拓野不顾全族将士,只是想着自己部族的利益好坏,他平日里的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他本也不愿为这个七王组成的集团贡献太多,只要保存自己的实力,才能安稳地入睡。哈刚达把这话当着七王的面抖落出来,夔王现也在场听着,石拓野不禁觉得难堪。 他咬着牙赔笑道:“我没有细察军中情况,只顾着管教自己的部族,却不知各位偏申王也面临着御寒的难题,既然你们几位都没什么准备,那我自然愿意将自己北征以来的所得拿出来,和几位偏申王共渡难关。” “既然云泽王都开了金口,破敌之事,也请你有个态度。”黑疾接下话茬,一向没有战与不战主张的石拓野,这一回被推上了风口浪尖,他自觉此刻被架在火上烤,不得不开口了。 石拓野看出几位申王中,求战的占多,避战的却没一个站出表态。他回应黑疾,又转问夔道:“此地真是越来越冷了,僵持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时机真的成熟,或许是该叩关了!” 连云泽王石拓野也终表明了要战的态度,哈刚达也跟着说应出战。七王在大殿你一句我一句地达成了统一的目的,先前请战,是夔王拦下,如今楼外关还是未动声色,北境将领没有动静,李启明有的是耐心和蛮子对峙,七王却坐不住了。 若是从前,夔当早早下令取楼外关,只是如今他迟迟不做决定,甚至三番两次阻止七王出战的意图。在七王看来,实在费解。黑疾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七王合议请战,又把冬寒的问题摆在眼前,夔不得不做出抉择。 “七位皆觉得要开战?”夔缓步走向殿中的大椅,椅靠着正堂壁上有巨幅的上山虎。他低声道:“我也意欲出战久矣!”七王应和,此一战必能破北贼关口,杀入汴攸城。夔移目看向殿内屏风,转身道:“备战!” 大雪总能叫一切变得沉寂,雄踞关中守的不是北朝将士,而是寒冬里露着肚皮大腿的蛮军。商议了破城之事,七王各自回营,传达了要攻破楼外关的消息。 七王各自向手下先锋将传令,各营集结蛮兽大军,做好破城的准备,听任差遣。云泽王石拓野把自家营中备得充足的御寒之物取出,向众家兄弟分了,又在各地点起火把、火盆,以驱寒冷。各兽笼中,也燃起火器,大战在即,这些猛兽可不能在笼角发抖,破城之时,皆可以一当百。凶兽所食冉遗鱼,已经早在几日前被冻死,食物所剩不多,也难凭此御寒。 蛮军中升起热锅,把冉遗鱼烧煮了,才喂给驳、雚疏、彘、鸤鸠等兽。借活从外驱寒,加上熟肉,从内暖体,这些战兽一一活跃起来,接下来要吞食的,就是北贼的鲜血。蛮子围在笼外引逗战兽,叫嚷不停。笼中猛兽越发被激起了斗志,做嚎叫扑咬状。 夔到了兽群所栖之地,穿过巨大的笼子往里走去,终于在一块大黄布前停下。这布底下遮的笼子比夔王还高出不少,棚子上积满了雪。夔走近时,那笼中之物也有动响。兽笼中皆放入了火盆,烤熟过的冉遗鱼,只有这间笼子没人靠近。 夔揭开厚布,掀到一边,这笼中的正是他的宝贝坐骑。这巨象擎着一对白花花的巨齿,眼睑之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巨象起身之时,地面晃动,它扇着双耳朝夔而来。夔开了笼子,任它靠近。巨象侧脸低头来寻夔坚实的手掌,夔一面摸着褶皱的厚墙,一面道:“你不怕冷吧。” 巨象轻快地叫了一声,似是在回应他。夔带着它走出几步,翻身骑上了象背,往城外直勾勾去了。 雄踞往后,涌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蛮军,跟在巨象身后,喊杀声震天。大雪中,斑点黑人清晰可见,只是黑压压的一片片逐渐侵占了整片雪原。带刀的蛮兵晃着手中的兵刃,各路蛮族偏申胯下骑着彘、驳、雚疏,行踪盘旋而进,压向楼外关来。 平静了许久的两关相接之地,终究还是难以维系这短暂的平静。蛮兽声势丝毫没有隐匿的意思,他们就是大步朝着楼外关而来的,直指守关北军身后的北境。蛮兽大军一字排开,却迟迟不见这一笔的厚度。寂静了许久的南陲,如今又生动荡。蛮军还未从雄踞关倾巢而出,声势早早惊动了楼外关城头上的北军守卫。 “他们来了!”城头上守卫的一嗓子,空无一物的楼外关关口处,嗖嗖嗖起身三排弓箭手,拉满弓弦,向着城下远处蛮军。白素一扯,免战也一并去了。樊祖庞龙登了城头,远远望着压来的一片漆黑。 “他们终于来了!”樊祖望着远处奔涌而来的蛮兽大军,紧握右拳,落在城墙。 “只有死守,不可出战。将士们!今日起,与关口共存亡!蛮子来了!” 老将庞龙拔出腰间悬剑,指向蛮军。“今日放得一个蛮子过了此关,我北境之土便染上异族腥臭,你我身后再无退路,此地便是敌我之坟。” 楼外关城头上又起数十架弩车,滚油已烧得沸腾,将士们的心紧紧绷着。他们眼中见到的是无尽的蛮子猛兽,这些敌人的凶恶可怖他们是领教过的。那些食人的邱泽猛兽,光看长相,就能教人好几天合不上眼,如今要与之疏死一战,那个人心中没有一丝惧怕。 只是正如庞龙所言,无论如何,此地就是最后的屏障,权当择此处葬身。不管来的是什么样的怪物,都只能与之放手一搏。人人心中被蛮兽军的阵势惊到,却都凝视着远方的敌人,握紧了手中的兵刃,没一个人有后退的想法。 “速派人回汴攸城禀告殿下,蛮王率军奔着楼外关来了。”樊祖叫人回汴攸城向李启明告知此地的战事,以期他能做出援助。楼外关虽已做满了防御准备,只是关内难以供全境将士备战,因此留在关内的将士只有一部分,大战一起,就需要全境将士赶赴此关协助抗敌。回报的信使早早做了准备,守城将拟好了战报,只等着蛮子前来。 如今夔已到了眼前,樊祖便即刻叫此人前往求援。此去汴攸城的路上,十里地设一站,专门负责交接战报,快马等候,换人启程,速度要比以往快了几倍。有李翀先前十二道金令未传至汴攸城的事,李启明亲自安排了信使的布置,这样一来,往返路上绝不会贻误战机。 快马出了楼外关,直直向着北边去了。 “罗将军呢?” “他已在城外候敌。” “我们撑得到几日?这信儿去得快吗?”樊祖问道。 庞龙笑道:“放心吧,十里一站,这报信的马儿。全都是御马监刘公公亲自挑的。殿下经历了先帝十二道金令之事,把此事看得极为重要,教御马监亲自挑马,传令到汴攸城,最多只用一日。你我还守不住这关口一日么?” 第一百二十三回:争功 楼外关蛮子兽军倾巢而出,白皑皑的南陲大地上盖了一层乌黑,地面都在颤动,异兽的呼啸之声从南面传来,借着风传到北军将士耳中。这些声音中有如虎啸鹤鸣,也有家畜般的牛羊之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心惊胆战。 夔王为首,坐下长毛巨象将新雪踩开,他身后的是骑着雚疏和驳兽的七位偏申王。其后部族,虽不成整齐的行伍,却团聚成队,缓缓向前压来。 蛮兽军中的喊叫之声随着夔王勒停巨象而渐渐静了下来,他盘蟒般的右臂抓着象鬃,左手提着兽骨锤,双目凝视着楼外关城头。远处再近就到了城下,北军丝毫没有出城迎战的意思。夔王知道北军不敢正面和他的蛮兽大军抗衡,一心只想死守此关口,若要开战,只有破城一条路可以走。 蛮营中出了两名探子,坐下彘兽迅如闪电,向着关口去打探。蛮兽军暂停进军的步伐,等候着这二人来报。 即便是北军还无战意,也由不得他们了。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这北军已经被下破了胆!躲在城里不敢出来了!”叱咤挥着手中镇南鞭,招呼大军躁动起来,把这声势传到城头上去,好教北军知道厉害。 木隆咧开大嘴,露出不多的黄牙,“今日北贼战也要战,不战也要战。诸位随我杀入关口中去,夺了向北的万里广袤之地。我七王各族部又可壮大。从此邱泽北境归我族一统,再不用与蛮荒之地凶兽斗狠啦!” 呼峦崖驱兽靠近木隆,轻声道:“雨泽王,往后的子孙,便不用再受蛮荒恶兽之害了。”木隆缓缓点头,眼中闪泪。 “若不是北贼祭那通天剑,我先祖就不会为天降魔火断送了栖息之地,邱泽毒瘴大沼,恶水凶兽,皆是拜北贼所赐,如今是时候将气运握在自己手中了。李翀已死,北贼群龙无首,破了此关,我族便得新生。” “雨泽王为我蛮族子孙忧虑,披甲上阵,真是让人敬佩。”花雄棘同呼峦崖一起宽慰木隆,叱咤看不下去,又嚷嚷道:“雨泽王将这悲愤作为杀敌的筹码,多砍倒几个对手,不要在这儿空空哀叹,也不见北军关门自开。” 木隆紧握手中剑柄,“好!今日老夫就和你比比。” 二人不等探子回报,就要杀出阵去,夔却没有阻拦,教后军一同压境,再靠近关口。 黑疾从军中唤出婴、熋二将,一人手拖石斧,一人手执双锤。这二人都是原先瘴泽王部下,曾在南陲和孙赫、方通臂交战时,从魔种手中逃出。那一役后,风泽王黑疾就将这二人留在身边,他们一起的还有四人,瘴泽王一族自索纳死后,暂由这六人接管。 “率军跟上,保二位偏申周全。”黑疾教他二人领军随山泽王叱咤、雨泽王木隆前去,免得出现闪失。木隆年迈,心气高傲,一时大意怕出差错。因此黑疾命这二人跟上,一同杀去。木隆身后自有他一族的将士跟随,叱咤手下也有猛将随行。这二王为先锋,其余大军在后随夔压来。 叱咤、木隆在前开道,身后是各自部族的将士、婴、熋二将及部下随他二人一起冲向楼外关。雚疏与彘兽在地面的雪层留下了硕大的掌印,蛮兽军又一次躁动起来。 叱咤知道这雨泽王木隆的脾气,可他自己就是爱和这样的老头比划比划,他倒不是为了在一个老者面前凸显自己的威风,他正值壮年,论体力自然在木隆之上,但他自知木隆这份心高气傲,正和他惯于讥讽嘲弄别人为乐的秉性背道而驰。雨泽王木隆越是拿出当年的勇猛自夸,他就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今日和他一比高下,好让他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自己早已苍老的事实,让他放下那一文不值的傲气。 土泽王叱咤挥舞着手中镇南鞭,驾着雚疏,并不理会身后的蛮兵。他双目直勾勾看向楼外关,似要把这条路上的一切阻拦都融化在炽热的双目之中。 土泽王叱咤骑下雚疏速度极快,不用多久,已奔行至楼外关外几里地界。他察觉这一路行来,皆不见北军动静。只看得到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北军张弓引弦,纹丝不动。 没想到,我大军造出如此声势,北军竟无丝毫惧色。他看得出城头上北军威严的军容,却看不透此刻他们的内心。叱咤只觉得这一关容下的伶仃士卒,要面临如此庞大的蛮兽军团,面不改色,未弃关而逃,已经是难能可贵。但想到北贼放魔种屠族,心中怒火骤起。他也看到了身后跟来的婴、熋等蛮将,这婴、熋二将的遭遇,他也是知道的。 在南陲营中大战,血红玉石中钻出的怖悍魔种,让多少族人丧命,又吓得多少人失去了神志。 叱咤再近时,见楼外关关外没有丝毫动静,这才疑心大起。方才前去探路的两名蛮兵,到哪里去了。四下一片雪白,几乎分不清方向,又难以寻到什么人影,看不清这二人的动向。刚出营时,还见得到探子所乘蛮兽的脚印,再往前奔行时,就没再看见。 叱咤猛得担心北军有诈,不见两名探子踪影,心中突然一紧。贸然上前,万一中了北贼的奸计。当初他们夺了雄踞关,想乘胜追击李翀等人时,就曾被断后的李启明用陷阱暗器害过,吃一堑,长一智。如今他再遇上这种一片安静的战场,心中升起重重迷雾,不敢再向前挺进。 木隆就在他身后赶来,见叱咤停了,他却没想过要停下。雚疏扬起四蹄,从叱咤身旁越过。山泽王忙开口喊叫:“雨泽王,留步!当心北贼陷阱。”本以为木隆能勒停战兽,和他商议作战之事,谁料木隆竟头也不回,大笑着喊道:“土泽王,你不会是怕老夫我杀了北贼,抢了你的功劳吧!你要是惧怕,就回营去吧,等我取了汴攸城那人的脑袋,你才能明白老夫我神威依在。” 叱咤急忙催雚疏前去追赶,心想出了大事。以这老头的性子,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劝不下来的。他只好先追木隆,再继续劝他:“探子一去未返,这关前如此异样,毫无动静,你我必须小心!” 两头雚疏一前一后疾速奔行着,叱咤在木隆身后说起北军奸诈,不可不防。木隆听罢转过脸来,眯着眼望了叱咤,又回过头去,笑道:“你被那北贼的暗器伤了一次,就怕成了这个样子?你可知我身上有多少处伤疤?老夫从恶兽之穴抢来幼虫,在死人堆里埋了四天,一生征战风雨,平了邱泽之西,才做了这雨泽王。就凭区区几道陷阱,也想挡我去路么?” 木隆从腰际拔出那柄宝剑,攥在手中。他身后的蛮族将士,一并涌上来。几队兽军已经来到身边,婴、熋也赶到了。 山泽王叱咤猛然大笑,他指着瞎眼道:“我叱咤也不怕死,既然雨泽王敢闯这北贼设下的圈套,我又怎么会退缩?”他二人相谈间,蛮兽军已经冲出几里地去,赶在了这二人前面。 雨泽王木隆、山泽王叱咤齐挥兵刃,蛮兽大军饿虎般地扑向了楼外关。 逼近楼外关城下,叱咤高声喝令:“举盾!”话音刚落,在军阵之中的婴挥舞石斧大喝:“举盾!”令传开来,蛮兵皆取出背上藤甲之盾,持在左手,继续向前冲杀。 木隆见状毫不示弱,在军中令喝:“备镰!”军阵中的蛮将熋高声传令,“备镰!”。雨泽王所率之众,迅速抽出石镰,握在手心,准备攻城。这石镰登城之用,以盾镰配合,在城墙上凿出一条路来,为破城所备。蛮营中并无太多攻城器械,未见过云梯,更不知城池之坚固。以此种方式攻城,其实也是头一次。 蛮兽大军已攻到城下,楼外关城头上强弩虽已能射得到蛮兵,距离却还在将士弓矢之外。北军等候镇军大将军、国大将军二位的号令,仍是严阵以待,未放一箭。 蛮兽军为首的距关口只有六百步时,城上北军竟还是毫无动静。叱咤越发觉得奇怪,料定此间必有埋伏。他勒兽叫道:“大军止步,再勿靠近。” 山泽王叱咤话音未落,只见远处蛮兽军打头的队伍尽皆倒于猛兽身下。从雪地中突然窜出无数捕兽夹、绊马索,一一拦住了大军去路。雚疏、彘兽等一路奔行,横索突起于雪地,一众军兽皆栽了跟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蛮军前后军中都受此物所创,铁索尖刺拔地突起,兽夹崩响不停。猛兽哀嚎怒吼,蛮军士卒也有死伤,阵型瞬间乱作一团。 罗伏云率了众北军从两侧厚厚的雪地中突然冒出,喊杀而来。 叱咤先看木隆情况,他未受索绊影响,飞身去接就要倒在雪地的木隆。雨泽王木隆坐下雚疏被一兽夹所伤,大嚎发狂,把木隆甩落。木隆年老,可身子骨却还矫健。他翻身而下,将宽剑带鞘插进了雪地。刚一落地,尖刺铁索一齐从雪中扑朔而出。木隆眼疾手快,又借地上之剑撑起身子飘出去,落在安全的地方。 第一百二十四回:木隆风雪剑气狂 原来,罗伏云早早率军在关前布好了天罗地网,眼见雨泽王木隆、山泽王叱咤率军攻来,城上北军才沉得住气,不放一箭。等到这二人冲到了伏击范围中,伏云率北军从雪中起身,拉动陷阱,让一众蛮兽吃了苦头。 雚疏、驳、彘等蛮军坐骑,皆是地行之兽。逃不过绊马索,捕兽夹。为此所伤蛮兽,惊慌哀号,竟不听蛮军指挥,四散奔离。一时蛮军大乱,兽军不敢再近前。城头上,箭矢如雨疾至,强弩齐发,蛮军又应声倒下了不少。 叱咤一面护着木隆,一面向后退去。他料到了此地应该有北军伏击,只是并没制止它的发生。幸好木隆身子骨硬朗,并没被伤到。他虽然是要和木隆比个高下,但他也不想木隆把命搭进去。叱咤一手托着镇南鞭,一手扶着木隆:“雨泽王,你我求功心切,太冒失了啊。先避北贼锋芒,向后退吧。”木隆挣开他的手,脸一横,“老夫需要你来提醒么?我自然料到了北贼小计,我便是中他的计了,那又怎样,他们能奈何得了我吗?” 木隆挥剑挡下了呼啸而来的箭矢,迎着箭雨而上。 四下合围而来的,正是罗伏云所率的一众猛士。趁着蛮军大乱,伏云手下将士将已被困住的凶兽的脑袋硬生生砍下来,又怀着满腔愤恨砍杀蛮子。这一股兵势来得凶猛,蛮子来不及反应,就已身中数十刀,暴毙而亡了。 叱咤自然不能放任木隆一个人去冒险,他收钢鞭紧追木隆。木隆冲杀到了两军阵中,剑剑破甲饮血。忽一剑挡住木隆手中肆意屠戮的宽剑,那剑剑身上镌刻“啸珑”二字。 来得正是罗伏云。罗伏云瞅准了这人所着厚衣大袍,料到他必不是一般人。啸珑剑出抵住了这名老将手中之剑,心中不免暗暗吃惊。这剑上的力道,完全可以和樊祖、庞龙等将军媲美。他下意识往这木隆脸上望去,只见这老将胡子大把花白,面如枯槁,显是上了年纪。可他手中之剑,却丝毫不逊威力。木隆挥剑为此人所挡,当即并步紧上,又加了一道力。他双手并握剑柄,发力砍向罗伏云。 只见这北境小将右手执剑,还是撑着,没有丝毫的动摇。啸珑为伏云攥得更紧了,他双目凝视剑端,将木隆这股强劲的气力朝着另一边化去。木隆观看这小将神情变化,见他会心于双剑之上,并不抬眼瞧他。木隆自然明白,伏云要将这剑端之力朝一旁划开,可他怎会容忍这人只用一只手,就挡住了自己双手所劈出的大剑。 木隆再近罗伏云,将两剑剑格相抵,使伏云再无迂回之能,再发全身之力,力从地起,势如泰山。罗伏云看这老将非要比个高下,只好奉陪。啸珑剑不似木隆手中宽剑,无极长之剑柄,伏云将左手双指抵住右手手腕,再发全身之力。 伏云练得是外家真气之功,神猛穴一开,真气流走于全身。他右腕处逐渐涨红,骨纹咯咯作响。 伏云发力之时,对拼之剑已逐渐压向了木隆。木隆虽心有不甘,但却只有眼睁睁看着剑刃移向自己。伏云势起之前,叱咤钢鞭袭来。伏云警觉此人鞭法凌厉,拆剑去挡。双兵交汇,铮铮之声随即而响。伏云这一剑先震开木隆,又挡了叱咤钢鞭,啸珑剑在他手中嗡嗡颤动,三人已拉开距离。 伏云自觉此人鞭法迅疾猛烈,若再硬挡,手难再握此剑。叱咤已挥镇南鞭打来,他将半尺的钢鞭耍得似一条软鞭,又杂含着刚猛的路子。育柔之多变,携刚猛之威。叱咤大喝一声:“艾切!木隆一把胡子了,你这毛头小将怎么专挑老弱?” 伏云挂剑退步,以守代攻,他细看叱咤手腕之处的变化,小心钢鞭来路。木隆突从后而起,一剑斩向叱咤“你说什么!这是老夫的猎物,你快滚到一边去!” 叱咤歪了一下身子,身上的厚袍刺啦一声被木隆宽剑开了条口子。木隆抢在了叱咤前面,朝着伏云面门攻来。 伏云见来得是老将,抽剑迎战。老木隆虽剑法尚可,无奈招式平平,伏云将其剑招拆解,又连进几剑,只是都被随后又来的叱咤手中镇南鞭挡下。 陷阱已耗了大半,蛮兽大军却还未露多少头角。接了风泽王黑疾的命令,疾驰而来的婴、熋几人也赶来。蛮军后援一到,马上从方才溃乱的颓势中逆转过来,大军又清了障碍,开始向北压迫。 越靠近楼外关城门前,蛮军便逐渐靠拢聚合,撑起藤甲之盾,从城头上飞下的箭矢,密密麻麻地扎在了盾牌之上,伤不到蛮兵。蛮兽在其中横跃,普通的弓矢难以穿透其厚厚的皮肉,因此难以给它们造成致命的伤害。眼见蛮军缓缓挺进,伏云率人设下的第一道关卡已不足以抵抗此时的兽军。 樊祖与庞龙教人点起火箭、毒箭,再攻逼近的蛮兽。虽然他们知道普通的火箭是奈何不了雚疏这样的蛮兽的,但仍可以烧伤蛮军,只有此法,才能暂时减缓蛮兽压来的速度,缓兵图计。 伏云一身与蛮子二位偏申王陷入了苦战,他没料到,这二人身手竟如此之好,若以骨纹相比,恐怕眼前的二位偏申王都已达到了椎阙骨骨纹的实力。那个老将应是有小阙骨纹之能,这拿鞭的更有大阙骨纹之姿。 战得越久,伏云便觉得吃力。这二人相击环环相扣,自己有些难以招架。他深知蛮子虽会驭兽,但这些战兽却不比战马,要是论马战功夫,一定是他更有胜算。再这样打下去,他一定不是这二人的对手,但若是马战,自己或许可以搬回一些胜算。 木隆眼见迟迟拿不下这眼前之人,心急如焚。他心中来与北将相斗,必是与砍瓜切菜无异。眼前罗伏云奋力抵抗,招式不留一丝破绽,早教他钦佩,这人的剑法,远在他之上。要不是有叱咤在一旁相助,恐怕早就败下阵去。 雨泽王木隆口中默念族语,施展能为,他决不能让叱咤抢了头功。自己纵横沙场几十年,怎么能在一些小辈面前丢面? 木隆起势默诵暗语,一时天光阴沉,只见他须眉飞舞,两颊颤动,右手握剑立于面前,剑头直指苍穹。一阵寒风掠过整片战场,云一下子变得又低又暗,似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咆哮着要吞了天地之间的空隙。 伏云环顾四周,已是蛮兽占了上风,自己带来的士卒死伤大半,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 雨泽王木隆施术唤雨而来,只是北境之隆冬,哪里滴得下一滴雨水。黑云之中,洋洋洒洒飘落大片的雪花。老木隆面不改色,突将右手横剑,左指拂去剑刃之上的落雪,直刺伏云而来。 这一剑非同小可,大雪紧皱,寒气纵横。天地之间本已凝起的一股奇寒,被这剑式突然破开。在前一秒,整个天地都笼罩在慢慢悠悠的落雪凝冷的氛围中,一切都似乎变得奇慢无比。就在万物都要归于静止的一刹那,雨泽王木隆剑式破境,将这天地间的寒气汇于剑端,在静止般的缓慢中,刺出了无法躲避的一剑。 这一剑化为剑式而出,震开震碎了整个落雪的凝冷战场。一时间,所有温热的气息都找不到归宿,化为湮灭,不见一丝一毫的踪迹。这一从木隆指端而出,透过他手中的宽剑,化为一道风雪之剑袭向罗伏云。 伏云直面木隆这一剑绝技的威势,无处可避。他凝神于右手,将真气集中在手腕一处,为破凝冷的寒冷困境,身上骨纹尽悉张裂,真气冲走之余,终于闪动了自己的右腕,手中啸珑贴胸而挡。 风雪之剑气交在啸珑剑剑身,为伏云接下。此一剑威势骇人,伏云接剑气后退丈余,竟稳住了身子。他正要避开这一剑的锋芒,那剑气在与啸珑交汇之处,逐渐化出一片片六角雪花,散落在啸珑剑身上,逐渐扩散。那些雪花又慢慢汇成冰晶,攀附着啸珑的剑身,生长蔓延。 寒气顿生,啸珑剑身有崩裂之音,寒气再往上时,就要侵占整个啸珑剑,直逼伏云手臂。 “雨泽王真是毫无留手。对上一个北贼的先锋,要用这样的招式么?”叱咤此时不再做援助的动作,他知道这是木隆绝技,定能杀了眼前这小子,不必再有插手。他瞥一眼罗伏云,“你能死在这样的阵势下,也不枉活过一场。雨泽王当年一统其族时才施展过的神功,今日竟让你见识了。” “区区先锋?山泽王难不成看不出此人的高低?他接你我合力百余招,不落下风,你敢说他只是个区区先锋?北贼若都有这样的本事,你我还是趁早回邱泽训野兽去吧。” 木隆收了剑式,已调息稳定。他知道叱咤定是在强装,他不会看不出眼前这北将的厉害,说这种风凉话,不过是在激怒自己罢了。 叱咤收了钢鞭,笑道:“难得能被雨泽王赏识,看来这北贼果真有些能耐。不过接了雨泽王这一招,他还能有活路么?真是可惜了啊……” 第一百二十五回:啸珑不落 大阙驱寒 木隆心中有些诧异,他心想这山泽王叱咤平日里说话可不是这般的口气,他向来惯于讥讽,出言不逊,刺耳之语听得久了,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让木隆觉得蹊跷。 木隆将宽剑插入地上,微笑道:“我这一招‘大泽浩渺,驱水龙吟’威力如何?”即便此时的他挺起干瘪的胸膛,一副神气的姿态,却难以掩盖重重的鼻息,他使出绝学,已耗费了大半功力,此时已是站不稳了。 叱咤不看向他,反而望着罗伏云中招的方向,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寒气弥漫之处,啸珑剑从伏云手中脱落,就要跌在雨泽王木隆招后留下的冰原之上。 双方军士的打斗被这气晕震散,均望着附了冰霜的那一大块寂静的凹陷。这剑式改了战场天候,让寒气顿生,冰雪飞溅,将伏云所在之地砸了一个巨坑,坑内徒留冰晶。 “剑客若丢了手中之剑,不败也败了。”叱咤终于望见那柄晃着白光的宝剑从罗伏云手中脱落,朝地上落去。 他方才一番话,说是夸起了平时一贯看不顺眼的老木隆,倒更像是在提醒眼前这个敌人。几经交战,他看出了罗伏云的能耐,邱泽八位偏申王虽然无一不痛恨北境之人,可他们对勇士的崇敬,也没有半点虚假。他深知自己若不出手助木隆,恐怕这老家伙即使使出浑身解数,也未必能是这名将领的对手,自己以双王之力战他,本是坏了自己心中那杆称。出于保护雨泽王,他别无选择。 方才木隆出招之时,叱咤有意停下手中钢鞭,还不时出言恫吓伏云,让他早知道木隆招式厉害。他看出这人身手,料定当年就是他砍翻了夔王手下爱将篪剌,今日交手,自己还想和他一战,就这么被木隆杀了,不是可惜了么! 叱咤话音未落,那啸珑剑停在了离地三寸的地方,并没有落下。 “剑客之剑,却也不必在手中么?”叱咤难以掩饰扬起的嘴角,他希望看到的一幕,出现在眼前。 木隆大惊,手竟难扶稳剑柄,腿一下子软了。那个刚刚接下自己‘大泽龙吟’的北将,竟重新握着那啸珑剑,从坑底插着剑徐徐而起。 “他为何不被我剑气所伤?”木隆被婴、熋二将搀扶护住,抬左臂伸食指颤抖地指着前方。他可不是害怕,而是生气。 “伤到了,伤到了,你没瞧见他身上铠甲都裂开了么?老先辈好好歇着,最后的路让我来送送他。”叱咤教人看好木隆,挥鞭而上。 “拿出你看家的好本事,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能耐!”叱咤胯下猛兽嘶吼,登登几下跃入战场,已来到罗伏云面前。地上这一人手中宝剑攥得紧,咬牙怒目昂头看着自己,叱咤见伏云手中啸珑剑已被冰霜所覆盖,那寒气依然向上攀附着,要侵入罗伏云手臂。 木隆此招威势,却是不能小看的。这剑气若入了罗伏云体内,他必死无疑。 叱咤见罗伏云双腿踩定大地,脚下冰霜竟缓缓化开,他身后椎骨处冒出阵阵白气,像是烧开了一锅沸水。 伏云自见木隆所留招式余威不散,啸珑剑上攀附着寒气,且要侵他体脉,他运起真气,椎阙骨大阙骨纹张裂,身后白气涌动,宽如白练,渐成屏风,夺命迹显露,椎阙骨骨纹处源源不断输送真气给四肢百骸。 那欲攀上手臂的寒气,头也不敢抬地向下退去,直到整个啸珑剑除却了寒冰。 罗伏云运功之时,叱咤胯下猛兽本要扑上去撕咬,只是那兽背上的叱咤将它拽了回去,后撤了几步。 叱咤见罗伏云身后白气猛起,身围寒气退散,已除木隆招式,便又上前来战。伏云方才受木隆重创,自知当下不宜应战,见叱咤打来,便图脱身之策。 他借着地势,蓄力越过了方才所成之坑,和叱咤拉开距离,目光紧迫地寻找着还活着的战士。他带出来的一骑精锐,本是要挫敌气势,伏杀了贼人先头便撤,只是没想到,这雨泽王、山泽王二位打了头阵,碰上了硬骨头。两军杀在一起,想离开就难了。 伏云四下望不见将士,心中疼惜,再往楼外关靠近。 叱咤坐下兽自然是轻而易举地越过了那冰沟,眼见叱咤提鞭杀来,伏云只好回身迎击。 咣当一声,兽背上扬下的镇南鞭和啸珑剑交在一处,略有胶着后,叱咤钢鞭重重压了下来,伏云已直不起腰来。 楼外关城头的庞龙早就死死盯住了伏云,见他方才脱离险境,如今又处生死边缘。他迅速往身旁的强弩机括中装入一枚火箭,瞄了那叱咤射去。樊祖率一队人冲杀出去,要救伏云回来。 叱咤正要发力,那箭飞向他坐下兽而来,他来不及反应,已被坐骑甩在了地上。 彘兽本受惊吓,想要奔离,只见叱咤右手执鞭又和伏云交兵,左手一翻,拽住了彘兽的尾巴。那兽哪里还逃得开。 山泽王叱咤就如此一手攥着兽尾,拖着彘兽,一面和罗伏云在地上交手。二人连战几十合,未分高下。 那彘兽已被叱咤制住,他翻身骑了此兽,又劈头盖脸地挥鞭打来。罗伏云解下重重的钢鞭,只觉虎口震得生疼。他见这人瞎了一眼,手段如此,心中反喜。 叱咤有彘兽一利,他就是和别人马下战马上,不是等着被砍,还能有什么胜算。伏云心中愁闷,若不杀此兽,自己便没有一点优势,很难展开拳脚,只是这彘兽灵活凶猛,又岂是说杀就杀的。 四下皆是蛮兵,他似乎已是孤身一人被围困在城下,突听身后喊杀震天,樊祖带人来救他了! 北军阵中,窜出一匹枣红马,樊祖大喝:“罗将军接戟!” 罗伏云翻身上马,身后将士把他那柄画戟一抛,他抡胳膊伸手稳稳接住。罗伏云勒马立于叱咤面前,收啸珑剑在腰间,把破了一半的袍子撕了扬起,举画戟指着对面的独眼道:“来!” 樊祖惊道:“罗将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蛮子数倍于我,不可再战,速速退关固守,可保周全。” 罗伏云已舞起那长长的画戟,照着叱咤脑门削去。“我知此地凶险,必不会久战,樊将军快率众退入关内,我随后就到!” 一时间蛮兽军已四下合围,凶兽咆哮,蛮子喊杀声震耳欲聋。樊祖明白罗伏云不是不识大局之人,便按他吩咐,先勒马杀了回去。“敌众我寡,切不可恋战,速速朝关内退去!”樊祖下了命令,一众北军且战且退,从还未成型的蛮兽军阵中撕开一条口子,往楼外关关内撤退。 叱咤见这罗伏云得了宝马,手中换了兵器,威势拔卓。二人厮打在一起,重兵相接,势大力沉,每一招都是杀机。端见罗伏云手中执这杆画戟,似是鱼得水,虎入林,椎阙骨大阙骨纹真气澎湃,招式凶狠。本以为这北将是个轻快的剑客,却不曾想他使起这沉甸甸的画戟来,更是得心应手。 百余斤的画戟在他手中翻舞劈砍,似是挥着一根木棍般轻快。叱咤鞭法猛烈,方才用啸珑难避锋芒,重击之下,伏云大显劣势,如今马上得了画戟,再抗衡时,已能挡下叱咤手中钢鞭神威。 “北将可是罗姓小子,我素闻汴攸城有员猛将叫做罗什,他的两个儿子也做了军中大将,我见过那罗念成,你就是他兄长吧!”叱咤斗得起兴,手腕飞翻,镇南鞭劈空砸向罗伏云要害,不留丝毫余地。 这罗伏云胯下战马倒也稀奇,平常对上彘兽、雚疏这类的猛兽,马受惊吓而逃是常有的事。罗伏云越战越勇,这匹枣红马倒也不输气势,丝毫没有畏惧叱咤坐下猛兽的意思。战马比之战兽,虽不够凶猛,却能和马上之人密切地配合,罗伏云精于马战,又使得一套精妙戟法,此时已不落叱咤下风。 反观叱咤所乘彘兽,龇牙咧嘴,每每扑咬都被避开,早早耗了大半力气。二将缠斗之时,还往往因此兽躁动而让叱咤失去先机,好几次二将互搏,叱咤都差点因彘兽中了伏云手中画戟。 伏云只见山泽王叱咤上下唇翻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每句话里都杂着“艾切”之声,却实在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叱咤也发觉二人难以交流,便一心用在打翻罗伏云上。等待会擒了他,带回大营,自有弱裔来做翻译。 “我曾和夔王商定,若我们替你族除去通天剑之害,你族便答应永不进犯。如今那祭拜通天剑的李翀已经死了,你们不必担心天火灭世一说,为何还要叩关而来?” 伏云看出他定是八申王中的一个,尝试和他交流,“你夺了我雄踞关,已是大错特错,今又举兵来犯楼外关,实为不智之举。你族以为坐拥蛮兽便可肆意踏足我北境之地,我今日便告诉你,若不退兵,尔等不单要跪地奉上雄踞关,邱泽老巢也难保全!” 第一百二十六回:决战在即 罗伏云紧握画戟,怒目直视面前蛮兽军阵,不退反进。 叱咤见此情景,喝止身后围上来的蛮兽,自己迎上前去。“生子当如执戟将!” 叱咤铆足了劲头,想和伏云大打一场,谁知罗伏云虚张声势,并不是冲着他去的。伏云借助大阙骨纹真气,在临近交锋时俯身一戟,深深插进了叱咤坐下彘兽的心口。 平常刀枪刺不穿这兽的肌肉,罗伏云一戟含着椎阙骨纹真气,刺透了这兽的胸膛。一时间鲜血四溅,叱咤扑通摔在地上。 蛮军来不及反应,罗伏云已勒马回转,往关内奔去。 叱咤大怒,下令追击,蛮军这才缓缓压过去。关内城头之上,又飞出千万箭矢,掩护罗将军回转。蛮兽军来追步伐一度受阻,这才教罗伏云安全入了城来。 罗伏云催马逃回城中,总算在千万蛮兽险阵中得以保全。他拖着画戟入城门来,将一过门便从马上跌下。楼外关里众将士围拥而上,一张人网将他接住。枣红马厉声嘶鸣,奔入城中几丈竟一头栽倒在地,再也没办法起身。 士卒上前看时,那枣红马浑身是血,已经没气儿了。马腹、屁股上被划开了几条长长的血口,肌肉外翻着,血流不止。围观将士只觉心中揪疼,头皮阵阵发麻。门外这恶兽是何等的凶悍,这战马又教人升起一股敬畏之心。 这批马都是御马监刘公公亲自挑的,此一战看来,果真是战马中的猛士,方才若不是借此战马,罗伏云难从山泽王叱咤手下全身而退。 将士见马之惨状惊异,又很快去关照罗将军。伏云受了雨泽王木隆绝式,又和众蛮兽军厮杀了几个时辰,体力大损,叱咤迎鞭而上,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几番恶斗鏖战之下,他终于体力难支。 伏云背上椎阙骨纹恢复平常,手撒开那杆重重的画戟,沉沉躺在军士之中。 “罗将军!快送将军治伤!”樊祖握起伏云凝了血的手,吩咐军士带伏云疗伤。 “不必管我,蛮军势大,请将军早做防卫,誓死守关。”伏云挡下欲随他同行的樊祖,让他重回战场,指挥北军作战,抵御蛮兽。樊祖重重点头,别了罗伏云,又上城头去助庞龙守关。 八王皆非等闲之辈,罗伏云以一人之力挡了雨泽王木隆、山泽王叱咤二人在关外,解了一时之急,同时杀了蛮兽锐气,此一战伏云是难有胜算的。双王的压迫之下,他得以保全,又挫了来军猛势,已是竭尽全力。他入后军接受伤治,心中想的,是当初夔与喀戎曾答应过他,若北境不再祭拜通天剑,便撤军返回邱泽。如今李翀已死,通天剑之事有了交代,而蛮子仍然挥大军北上,是何道理。 既然蛮子野心在北境寥廓疆域之上,不再是喀戎当初说的惧怕天火降魔种,那么这一切都只是蛮子在掩饰自己的野心,到如今,终于包不住这团权欲之火,要任其向北烧来。自古止戈为武要义,伏云不想南北战端牵连天下的太平,如今已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老路。 前些日子闻报,说蛮子死了军师喀戎,八王之一的瘴泽王索纳,这个大变故,或许是夔变心的原因?蛮子失了八王之一,又死了夔王仰仗的智囊喀戎,实力削弱,本不该是出兵之借口,为何叩关杀来。 伏云看不透这帮野人的举动,汴攸城的一帮人,整日自居深谋智远,区区蛮夷不足为惧,而今南蛮举动,却是没一人能看得清的。 李翀已死,皇子李启明若无韬略,仅凭我们这些北朝旧臣,实难退敌。罗伏云只好把最后的宝押在太子,也就是自己的妹夫启明身上。他若无良策退敌,北境实危。但观他一直以来的动静,却鲜有让人明晰的号令。崇民帝死后,李启明拒不登基,只以免战拒南蛮于雄踞关。这一招棋,本就下得凶险。当时朝中人心惶惶,都担心蛮子不理会什么‘哀兵必胜’的道理,万一正在这朝中无主之时攻打过来,北军必将溃散。 只是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蛮子按兵不动七日,未发一兵一卒。伏云亦对此颇有惊异。若是李启明早就料到了这一步,那便是他的天才,若他只是因为懦弱逃避而恰好避开了一劫,往后的战端,就不会那么容易侥幸。 昨日接到急报,太子启明将亲自率军来援,他已在印绶监丁公公处调取大印,亲掌帅印,统三军南进。又命兵仗局程公公、敬事房总管窦让、御马监刘公公从全境置杯兵刃、马匹、粮草,要举全境之力与蛮子抗衡。 虽说胜算不知几何,但楼外关的将士们听到启明亲自挂帅出征,无不心怀激荡,奋勇杀敌,将此一城与自身性命相连,誓死要守此关。 罗伏云忧心之事乃是蛮军不计后果地要破此关,若北军死守,凭现在城中的防备兵力,或许还能撑月余。若夔王下决心要取此关,城中现有的战力,是无法与之抗衡的。蛮子若真要一举吞掉整个北境,就不能不计代价地破此关口。邱泽地处极南,若关外这些蛮军拼全力拿下楼外关,再想利用残兵深入北境,是相当困难的。 伏云只希望夔留下后手,也好争取时间,待启明援军到了,双方再开打,那时候,或许还能一搏。只是他如今负伤,需要修正,难亲临城头率军杀敌,心中不甘。 “念成,你若在此,为兄便能更有底一些。”他知念成或许还在神止峰上看守那权魔剑,难以脱身,他也几番见到过这小子身上的功夫,今非昔比,他已可以独当一面,伏云望着屋顶,渐渐昏睡过去…… 关外蛮兵越压越近,几位偏申王皆率军杀来。呼峦崖见了负伤的木隆,大惊失色:“是谁带兵,竟伤得了雨泽王。”原瘴泽王属下婴、熋二将回他是罗伏云所为,剩下几位都起了兴致。就是当初那个孤身来到蛮营,要和喀戎、夔王谈退兵条件的人。 哈刚达道:“我也曾与之交手,那时瘴泽王尚在,我二人奉命前往阵前,遇到这罗伏云,与他交手。当日我二人皆未出全力,却知道这小子的厉害。” 黑疾道:“北朝猛将如云,不可大意。前番交战,突从北营中杀出的那名小将,有动天雷之能。可见并非只有我们七王有呼风唤雨的本事。这二人是亲生兄弟,均到过我大营中。那罗念成与喀戎颇有私交,喀申谋教他与敖狠相斗,救了他的命,还教他降伏了猛禽钦丕……” 花雄棘打断风泽王道:“这么说,风泽王是在怀疑喀申谋的用心了?” “大战在即,何必再提这些往事?何况喀申谋已故,今日我军与北贼血拼,早已翻脸,还要管他一个罗念成么?”叱咤回到后阵来,与其他几位偏申王汇合,将前方的战事说与他们听了。 蛮兽军再往前进,阻挡他们的是伏云等人设下的深壕陷阱,各种机关,城上飞箭一浪接着一浪,抵御着他们前进的铁骑。蛮兽此刻停在了护城深壕前,若不过吊桥,大军难以越过此壕,只有少数的凶兽可扑跃至对面,蛮兵却一时攻不过来。这护城河中没有水,布满了机关陷阱。有几头彘兽雚疏欲越过此沟,无奈过于宽阔,掉入了壕中,身被铁刺穿透。 几番试下来,仅有少数蛮兽军能过此沟,且徘徊犹豫之时,就被城头的北军用强弩射杀。一时间,蛮军压来的那片黑暗不再向北扩展。 “蛮子就是蛮子,仗着些恶兽,耀武扬威,到头来,连我关外护城河都过不了!”城头上已有领军将士见此景大喜,忍不住喊出声来。楼外关城头上渐渐传来一些令人心中宽慰的言语,将士们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在这危急存亡之刻,一条护城壕沟挡住了蛮子的铁骑,北军才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将士们,给我瞄准了射,射不穿兽皮,就射兽眼!” 北军发起了又一轮有序猛烈的反击。庞龙、樊祖见此情景,也下令痛击蛮军,抓住时机,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机会不会有太多。蛮子大军一时被挡在了城外,却难以阻止他们缓慢渗入。 “强弩朝天,蛮子有鸟兽要过护城河,决不能任他们攻过来。”庞龙调集了一中强弩射手,静候蛮营阵中采取的过沟动作。 不久,蛮营中飞禽果真聚集在了护城河一线,鸤鸠载着两三名蛮兵,欲飞跃深沟。又有兽唤作狸力,样子像猪,四肢却长出了带有锯齿的爪子,极善于挖土。此兽可缓缓攀附在深沟壁上,寻找无机关利器的地方通过,遇阻则挖开土层,寻找新路。 楼外关上守军不敢懈怠,强弩连发,射下不少鸤鸠、狸力兽类。 可惜蛮兽密如蝼蚁,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下,北军箭矢有限,几场恶战下来,已所剩无几。 庞龙、樊祖自知大战还在后面,不敢有丝毫慌乱。他们指挥将士少用弓弩,求精求准,不可再像之前一样采取箭雨战术。又命全军开始准备守城。城头烧起滚油,备好火石,为决战做好准备。 第一百二十七回:大魁星斗,鞭镇西南 蛮族七位偏申王的各路大军已经在楼外关下集结,北军守城猛士与这兽军仅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护城沟壕相隔,而此时,那身上羽毛像是被雷击了的长喙鸤鸠,正三两结队地将蛮兵从空中运过这道屏障。能紧紧攀爬在土石壁上的狸力也驮着蛮子往城下涌来。城中箭矢已所剩无几,蛮兽浩浩荡荡的队伍才慢慢聚拢,各申王令帐下蛮兵效仿过沟,又重新组织起了进攻。 “我等既无攻城器械,就算过得了这深沟,也难以破开眼前这座宏伟的城楼。你我邱泽之人,在沼泽旷野之中征战,并未攻打过北境这样的关隘。若我们度过沟去,还要商议破城之法。”风泽王黑疾手中狼骨珠骨碌碌转着,他抬头凝望着不远的楼外关城墙,又和身边的几位蛮王说道:“若过了眼前这阻碍,各位可有攻破那面城墙的良方?” 正如风泽王黑疾所说,蛮兽之军,只有在旷野平原作战的经验,却不懂如何攻破城池,叱咤已不耐烦了这几人又要喋喋不休,他方才欲同罗伏云一战,却被他耍了,心中本就愤懑,正欲举兵杀过去。这几人又开始讨论破城的事,停下不进。 “破城有何难?老黑你瞧瞧你身后的关口,不就是我们一举夺下的么?眼前这座小城,又让你不敢靠近了?” “风泽王说得不错。”花雄棘驱兽而出,解释道:“我族虽得雄踞关,可这关口并非我们所破。” “那是怎么来的?北军拱手相送的么?我们杀入城中,追出北军几十里,方才罢休。当时兽军由我统领,杀奔关内去,要不是夔王下令撤兵,我恐怕早拿下眼前这一关口了!”叱咤自是不服,一眼瞪着黑疾,话像是说给花雄棘听的,却朝着风泽王叫喊。 “山泽王好大的口气。据我所知,那日你出城去追,反遭北军顽强抵抗,损了不少兵力,才退回来的吧。”黑疾面不改色,欲再说时,又顾虑当下情景,便不做声了。 “你!”叱咤正欲发作,花雄棘将他拦住:“山泽王,大敌当前,怎敢如此……” 黑疾已欠身笑道:“是我方才口无遮拦,山泽王大量,不要见怪。只是此沟阻断我军攻势,我也是心急如焚,故此口不择言。但我等入雄踞关,实是因李翀城中粮草用尽,北军弃城而走,故得一关。今日之城池,北贼严阵以待,粮草充沛,必是难攻。” 既然风泽王给了台阶,他叱咤再不下,就太不聪明了。叱咤鼻子里哼一声,甩过脸去。 “我军被这小小沟壑所阻,大军难以通过,先不管那高墙如何翻得过去,过了此沟才是当下紧要的事。”火泽王呼峦崖说完,哈刚达也应和着,几人见鸤鸠、狸力等兽可过此沟,无奈速度太缓,大军迟迟难以跨越,又有过到一半的蛮兽如案上鱼肉般任北军射杀。再这么下去,只会白白浪费战力。 “山泽王,此时不将你那移山动地的本事拿出来,还要留到什么时候呢?”花雄棘碰碰叱咤,让他摆平这护城之沟。其余几人皆如梦中惊醒。“对啊!山泽王将本事亮出来,好给这帮北贼瞧瞧!”“区区沟壑,又怎能挡得住山泽王?” “艾切!”叱咤见大军迟迟难以过眼前沟壑,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本一心要同北贼决战,只身往复沟壑,越过此阻,易如反掌。大伙这么一说,他才发觉大军缓慢靠向城池,有许多蛮兵蛮兽都落入了这机关之中。 叱咤来到阵前,身后将士齐声高呼着山泽王英武神勇,只见他缓缓闭上那仅存的一只眼,手握镇南鞭,靠近那深深的沟壑,慢慢蹲下身子。叱咤左膝跪地,双手握住镇南鞭,将此兵器按在身前,立于地上。 众将看到黑疾手势,喊声渐渐低了下来。巨响雷动的战场在那一刻变得有些沉寂。 叱咤渐渐发功,使出绝学。镇南鞭寸寸深入岩土之层,他整个人也跟着陷落起来。沟壑边的碎石落入沟底,许久才传来崩碎之音。 “大魁星斗,鞭镇西南!”山泽王叱咤在千万蛮兽军前,临护城沟壑施展能为。他身后几位申王皆已从所属坐骑背上翻下,并令三军或伏地、或蹲下,寻石木等可依靠之物牢牢支撑。他们知道叱咤要用那移山动地之术,因此早做准备,免得招式误伤了自己人。 叱咤面前镇南鞭已有一半插入地中,他双手从那兵器上移开,只见镇南鞭发出金光,所在大地向四面八方裂开口子,这条裂地之缝由窄变宽,由短变长,地陷石崩之声隆隆从地下传来。似乎是闷雷一般,袭遍岩层。 蛮兽军虽已做足了准备,却还是被这巨变影响。猛兽惊恐,四肢难以抓地,踉跄翻倒。蛮兵更是相互支持,只觉脚下大地晃动,随时都要陷进地上裂开的口子中去。 叱咤睁开那只眼睛,双臂呈张开状,口中喊声已经被那从地底传来的声音盖住了。他似是和一股强大的劲力相搏,拼命收回双臂,落在身体两侧,双手骤而变得坚硬无比,劈开两侧土层,探了进去。 镇南鞭所处之地大地并未陷落,其余绵延几里地,地面裂开了口子,那沉闷的响声终于爆发出来。叱咤左右手中似是握着地脉,手臂瞬间涨起,他双手向上一提,面前的沟壑中,徐徐升起地堑,伴着震天的响声,那沟壑竟慢慢上涨,似要被填平。 楼外关亦受其影响,将士们听得到从城下传来的巨响,脑中轰鸣不止,大地颤动,许多器械散落,准备好的滚油也随着晃动四溅,将士们惊恐不已。 庞龙、樊祖教众人稳住,下城头躲避,他二人留在城上探查情况。只见护城沟壑机关处大地移动,那条为阻蛮军而设的沟壑正在慢慢聚拢。两侧地面朝一块合并,又有底下生出的土石破坏了机关。 二将见此景大为震惊,若蛮兽借此过了阻碍,下一步就要攻城。 叱咤极力发功,不少南北将士皆因这地动山摇的变化狂呕不知,更有晕死过去的。他将此法施展了约莫一个时辰,那机关沟壑真的被他抚平! “当年他统周山西南部族时,用的就是这一招罢。”黑疾躬身蹲在地上,他身边的还有几位偏申王,相互支持,才得以不受震波影响。 “山泽王威风不减当年。嘿,这小小沟壑,怎么挡得住我们?北贼也太过异想天开。”呼峦崖笑道。 几人正说着话,远远望着那渐渐合并填平的障碍,心中痛快。如此便可一齐杀过去了!方才地动,沙石尘扬,蛮兽中走出那高大的身影,沉沉问道:“是叱咤?” 这几人知道是夔王来了,纷纷起身。呼峦崖回道:“山泽王将北贼布下的守城沟壑,用他那移山动地之能破除,我大军便可以攻城了。” 夔张目望见了地上道道沟壑,但那阻隔大军挥进的护城沟壑却是已不复存在,“七王整顿各部,分七路向此关三面进发。” 七王领命,分散成为三股兵力,蓄势欲扑向眼前关口。夔叫住几人,命人从阵后运来攻城器械,这些器械中,大多是云梯,也有冲撞车、大藤盾牌等。欲攻城池,就不得不用到这些东西。只是邱泽之地,茹毛饮血之辈,与兽为伍,又哪里见过制作过这些东西。 七王见这些新鲜玩意儿,皆觉耳目一新。黑疾见了云梯,大为感叹。“有此物,便可夺城!” 几位偏申王欲问详细,夔却先开口道:“你们各自领下这些攻城器械,由我部下代为操作教授使用之法,善用此物,再图此关。” 这批器械原来还有专门的操作者,这些人都是夔直系部族的将士,由他们将这些器械带到各个大营中,教会其他部族人使用,再攻取城池。部分装置已经有损坏,大都是从雄踞关北军留下的攻、守城器械中运来的,只有少部分的云梯,大盾,是夔命下属连日赶造。 这些将士带着攻城器械分别加入了七位申王的队伍,在夔的令下,开始攻取楼外关。 叱咤为大军开了路,马上就回到营中,继续攻城。镇南鞭上光辉不见,蛮军中却人人见识了他的威风。 风泽王黑疾将索纳旧部婴、熋等将带在身边,他特意教婴到耳边,指着那云梯等物道:“你可识得此物?”那将瞅着摇头,黑疾继续道:“欲破此城,则需倚靠这些东西。你去问那夔王下属,把这些器械一一搞个明白,开战之时,必有大用。” 那将点头,驱坐骑靠近方才被派到风泽王营中的蛮兵。 樊祖、庞龙已又组织起了城头防备,大地的震颤消散之后,二将马上命全军再次备战。叱咤一人将大地捋平,不禁使守军悬起一颗心,漫如潮水的蛮军再也无法阻挡地朝北扑来。 第一百二十八回:尸成山窦让解兵险 雨泽王木隆、山泽王叱咤率各自部族从楼外关西南方向攻来,风泽王黑疾、火泽王呼峦崖率部从东南方向杀来。其余的花雄棘、哈刚达、石拓野均在夔的带领下,正面攻城。 这大军从三面浩浩杀来,庞龙、樊祖等北将起初还道蛮子无攻城之计,带蛮兽军靠近了,这才见得蛮阵中携带攻城器械。北军有瞧见那云梯等物的士卒慌忙报给二位将军,樊祖额上冷汗不自觉地渗了出来。 “这些器具——蛮子怎会有这样的攻城之物?”樊祖手中的箭已离弦,城下应声倒下一蛮兵,这人身上抗的,正是攻城云梯。一人倒下,人潮之中迅速有人补上,继续扛起此物奔来。樊祖缓缓低下臂膀,回望一眼庞龙。 “我看,大概是雄踞关中之物,蛮子将其运来此处攻城。”庞龙命将士们收了弓弩,备好巨石滚油,死守城池。“只是这些器具,他们即便运来,又如何知道这样使用?” “我军与蛮子从未有过攻城掠池的战斗,也从未在他们面前用过这些东西,他们若不得其法,运来也是无济于事。” 樊祖抚须思忖,摇头道:“既然他们将这些东西运来,就不会有无用之说。怕是蛮子营中有人指点,要借此物攻城。”樊祖转到城头其他几个方位细细查看,指着远处搬运攻城器械的蛮军道:“雄踞关城内哪有如此之多的云梯,你看这三面蛮子阵中,皆有数百架登城云梯之多,虽不见投石机械等其他,但就云梯来看,他们运来的一定不止是雄踞关内的那些。” 庞龙顾不上惊愕,低声道:“眼下只有死守。”他命将士分散在三面,点起火把,又叫来信使问:“殿下还有多久能到此处?” “敬事房总管窦公公,内宫监赵公公已押运粮草,兵仗所需来援,距此不到三十里。殿下还需两日,或可到达关内。” “好!只要再撑三十里,我们便可与蛮子有一搏之力。将士们,总管窦让窦公公已经在我们身后三十里处,只要挡下蛮子的头几次冲击,我们便可与之放手一搏!”庞龙拔剑高喝,将士齐声回应,喊杀震天。 这生长在邱泽蛮荒平原之地野人,竟扛着云梯,用起了撞门车、投石器,在楼外关城下组织着进攻。七支队伍分成三路大军,每个大营中都有攻城设备,由夔王帐下派去的指挥使用。这些操作器械的,大都是一些蛮族弱裔,需要机巧之类的器具由他们操作。云梯、撞门车等已被大部分蛮军掌握,他们架起云梯,朝着楼外关城墙扑来。 守在城头的北军,终于与之展开了激烈的搏杀。城头倾泻而下的滚油哗哗地朝下泼着,蛮军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巨石砸开了这些蛮子的脑袋,兵刃将一波波爬上城头的蛮子砍下去,哀号不断,战火四起。 蛮兵一面向上涌着,一面在头顶举起大盾,不顾死活地冲杀…… 城墙三面皆受围攻,恶战僵持直到夜里,城下尸堆成山,血流成海。北军亦损失惨重,守城将士已精疲力尽。庞龙、樊祖哪里敢掉以轻心。二将杀得手中刀已卷刃,嘴唇开裂。他们命全军点起火把,又烧又砸,继续抵抗着蛮子的扑击。 眼见攻城云梯大都已被破坏,蛮子一时无法登城,北军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快到子时,城下没了动静,蛮军停止攻城。庞龙、樊祖知道,是蛮子登城云梯皆已被毁坏,他们一时无法攻来,故此才停下疯狂的进攻,有了间歇。 二将命全军提高警觉,派人在城头处处盯着蛮子动向,不让士卒卸甲,就地歇息。北军将士手握兵器,身着铠甲,相依而睡。只是,哪有人能真正睡得着,城下蛮兽各种怪异的嚎叫,直教人心中发毛,双眼一闭,脑中便是血淋淋的场面。这一战,比他们以往经历的任何一战都让他们胆寒。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庞龙被一士卒叫醒,“庞将军!蛮子又来攻城了!” 庞龙脑中一震,睁了睁眼,朝着自己的大腿狠狠一拳,他俯身到城边查看,借着火光,他瞧见那城下的蛮子,将战死士兵的尸体拖至一处,堆积起来,正缓缓堆成人墙,已有蛮兵顺着那尸堆向上攀爬。 他正要高喊全军戒备时,只听老将樊祖大喝:“众军杀敌,莫惧蛮兽!”原来城南已打成一片,霎时火光冲天,在城南火光映照处,一狮头豹尾兽登上城来,张了血盆大口。北将聚在一处剿杀此兽,樊祖已经被扑倒在了地上。樊将军拼死抵抗恶兽,周围之人以利剑长矛刺杀,此兽双眼泛着白光,嘶吼一声,泄了前爪的力气。 樊祖借机抽身滚在一边,顺手拿下架子上的火把,直接塞进了这兽张开的大口之中。庞龙夺了身边士卒手中大弓,引弦搭了三支箭,一齐射出。其一中兽眼,一中兽鼻,一只从此兽面颊穿入口中。 见此兽毙命,众将士将其推下城头。只是,一兽虽死,数百蛮兽之军均已爬上城来。 忽而战马嘶鸣,李启明的先行部敬事房总管窦让、御马监刘公公等援军到了。这队人马浩浩荡荡从城北而入,城内火光一片。庞龙激动不已,紧握樊祖之手:“终于来了!” 樊祖在城头大喝:“太子御驾亲征,北朝将领皆至此关,各位皆是我北境猛士,没一个孬种!” 窦让接过铠甲,摘了冠帽,手握马鞭道:“樊将军,庞统领,二位快下城歇息,这里的事,交给我们吧!” 庞龙清楚地看见,那窦让打头,身后的也只有几名太监总管,不见将领。他不禁皱起浓眉,心想这一帮太监前来守城,我哪能放心得下。纵使你带来了天兵天将,今日恐怕都要折在此地。 庞龙拍拍樊祖肩膀,给他个眼色,樊祖问道:“不知殿下在何处?” “快了,快了,殿下到时,我已退了这些蛮子!”窦让已率军往城头来,欲登城指挥战斗。 “来得可有南中大将军张五常?”庞龙高喝,只见窦让在马上摆手:“张将军未曾来。” “抚军大将军方通臂?” “方将军不在军中。” “上军大将军孙赫?” 窦让勒马,回头看了一眼刘公公,刘公公双眼迷茫,又回身看了一眼后军,二人相顾无言,窦让回到:“孙将军未到。” 樊祖、庞龙心中一惊,这来援的大军,竟无一位将领,难不成真要让这些宦官带兵守城。二人不知李启明是何用意,但眼下决不能将兵权交到他窦让手中。 窦让见二将迟迟不肯下城,也问了一句:“骠骑将军罗伏云何在?” “罗将军抗敌负伤,现在后营歇息。” 窦让露出冷笑,火光映在他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二位老将军还不歇着,罗将军都负伤去了后营,您二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太子殿下交代?” 城头上,窦让同刘公公等人登临,北军加入援军,士气大振。窦让和二位老将打了照面,又看到城头狼藉血腥的场面,不禁花容失色,用袖子掩了鼻子,皱着眉头道:“二位将军辛苦……” 窦让往城下瞧去,那蛮兽跃跃欲扑,蛮兵红黑相间的面目狰狞着往上攻来。窦让哪里见过这架势,城下几只蛮兽嘶吼着朝上扑咬,他与那另外几名宦臣便下破了胆,一兽忽飞跃而上,被庞龙一剑刺入喉咙。 那新登城的几人睁圆了眼睛,直勾勾看着庞龙把那条右臂,连带着蛮兽口中的血淋淋的宽剑抽出。 “二位将军当留在此地……我等,我等安置粮草,去看看罗将军伤势如何——这里,就交给将军了。”窦让弯着腰拱手施礼,一面向后退去。 二将自然愿意,只要他们留下来援的士卒,几个宦臣走了,倒也不碍事。反倒怕他们留着。二人点头答应,送窦让等人去了后营。 二将安顿伤员,教一些连日守城,身受重伤的将士回后营休整,部署从汴攸城来的新兵,任用这批精锐组织防守。北军虽皆生平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敌人,但均斗志昂扬。他们知道,今天自己若不承担下这份恐怖,破了楼外关,要面对这些骇人恶兽的便是自家妻儿老小。为护北境周全,谁都不会轻易后退一步。 二位老将皆已年迈,连日守城,早已疲惫不堪。如今他二人立在城头,像两座山一般,这份铁一般的信念,更是给了将士们无尽的勇气。城下蛮兵蛮兽往上扑击,北军新的守城力量已经集结,一次次击退了欲登城的蛮兽。 窦让等人带来的箭矢、弩车皆派上用场。几近奔溃的楼外关又在一丝夹缝中获得了喘息的机会。才撕开了铁壁防御一点口子的蛮兽,很快就再也登不上城楼。 楼外关正南方向的进攻似乎有所收敛,城下另外两侧的蛮兽又疯狂扑跃而来。二将抽调兵力,往西南、东南两处援兵,不给蛮子任何可乘之机。 第一百二十九回:城破!背水一战 本已快攻上城楼的蛮子,突然被一阵猛烈的攻势压了下去。北军城上又起箭雨,飞矢流窜,大火四起。兽军建立起来的攻势又逐渐被压了回去。西南、东南二处的蛮军也遭到顽强的反击,一时间难以登城。 几位蛮偏申王都猜到,定是北军来了后援,战场局势明显的转变,让夔的内心略有疑虑。他并不想在此处浪费太多的兵力,若单单是为了破楼外关而花费巨大的代价,那么他要进发北境的意图就会受阻。守关北军殊死抵抗,竟丝毫不像是一群失了主子的人,他们个个心中都有一个坚定的目标,就是阻挡蛮军的铁骑踏入中原。 夔王知战事不可再拖延下去,他率大军从正南方向发起了致命一击。花雄棘、石拓野、哈刚达三部族兵力皆在正面,夔命这三人向两侧支援,只留自己在正南门。花雄棘、石拓野、哈刚达三人分几路,去支援两侧的偏申王,加大了两翼的进攻力度。北军不得不做出调整。原本主力在城南的北军,也被破朝两侧支援。 夔见到北军动向,迅速集结本部族猛将攻城。蛮营中又窜出几百登城云梯,在蛮兽的掩护下冲杀过来,与之一齐来的,还有一架巨大的撞门车。这车身后助推的,便是夔王坐骑长牙巨象。 樊祖、庞龙见此情景,只好又召回方才分散的兵力,集结在正南门,准备抵御这怪物的攻击。城门之后,上了不知多少道加固器械,更有北军层层把守,怕得就是这大门给蛮子撞开了。直消开一个洞,城外千万蛮兽涌入,便是一场屠杀。 蛮军似是感受不到疼痛,凡中箭不死者,依旧顶着盾牌往云梯上爬,被火烧得焦黑东西遍布城下,那刺鼻的气味令北军作呕,蛮子仍睁着圆眼,嘶吼着攻城。一波波攻势给城上严密的防备挡住,可城下撞门巨车已运到了门前。 二将命强弩齐发,火箭铺天盖地地射向那巨象,扎在木车上。 可惜夔早命人在攻城撞门车上泼了水,借着这肃杀寒气,撞门车表面已经结起一层薄薄的冰,即便是这层薄冰,也成功抵挡了落下的火箭,保护撞门车不被损坏。那巨象的身子像堵墙一样,箭射不穿,火攻不透,直直顶着攻城车向城门撞去。 那象浑身蛮力,每一步都震得城头士卒脚下地面颤动。巨象越过箭雨火海,顶着撞门车结结实实撞在了城门之上。门另一边的北军被这力道冲得飞了出去,挡着大门的器械咯吱作响,不消几下,恐怕就要断裂。 倒地的士兵,凡是能站起来的,毫不犹豫地又扑上去,压在城门上。可惜门外那巨兽又拉着撞门车倒退回去,冲扑而来,又是狠狠撞上了城门。这一下撞得门内守门北军飞出几丈,口涌鲜血,再也站不起来了。樊祖、庞龙皆知情况不妙,这样下去,城门迟早要被攻破,城下那巨兽他们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不知该如何阻止。 二将商议,弃城门离开,把伤亡降低,只有在城内再图布起防线,若再死守此处,只会教更多的将士丧命。 此时已有蛮兽杀上城楼来,西南、东南两处城门均已告破,樊祖、庞龙命守城士兵朝城内退去,迅速启动备用陷阱,在城内建立防守工事,弃守此处。 北军逐渐向城内退去,蛮兽已从登城云梯陆续杀来。那门外巨象又是势大力沉地一撞,楼外关大门终于被破开一个大口子,城外千万蛮兽军队一下子涌了进去。 庞龙、樊祖在乱哄哄的北军之中高声喝道:“休要慌乱!城若破,有死而已。汝等拿起兵器,听我号令,与蛮子决一死战!” 涌入城中的蛮兽,早已饥不可耐,彘兽、雚疏飞扑而来,咬食北军,惨叫之声不绝于耳。照此情景,谁能不胆寒。樊祖道:“往后营退去,莫要和蛮兽正面交锋。” 几路北军集结一处,正欲退守内城,此时听得城门处有婴儿啼哭,有几名士卒忍不住张望查探,绕到城边,竟是一似豹蛮兽,这兽叫声如婴儿啼哭,头上长着一双鹿角,叫做蛊雕。这几人见此兽恍然大悟,可惜想跑已经来不急了。 撤军之时,忽又见头顶盘旋鸤鸠,此兽厉声高鸣,闻之令人悲愤哀怨之心大起,北军不少将士闻此音者,以头抢地,愤然猝死。樊祖、庞龙见大军已乱,又奈何不得这蛮兽疯狂的扑咬,二将命全军塞了耳朵,继续向后撤去。北军叫苦不迭,霎时大败。那鸤鸠之音贯穿在全城,令人毛骨悚然。 “大音希声,醉梦海涛!”楼外关城内之中忽然传来阵阵鼾声。这声音似波如涛,浑然天成。分明是一个男子熟睡打鼾的声响,却绵延几十里地,在整个城中飘荡回响,其内劲绵绵不绝,荡人心魄。 北军闻此音者,心头皆是一震,而后只感此音窸窣平常,和那普通人的鼾声竟一般无二,只是这声音穿透的原野,刺破了百兽嚎叫、刀剑争鸣的战场,让一切都笼罩在这人的鼾声之中。 “鼾如涛来了!”北军之中有人知道这‘鼾如涛’羌靡的名号,庞龙、樊祖此时也料到,竟是中原武林豪杰来助! 羌靡这醉梦海涛的功夫,将那战场之上鸤鸠的刺耳声音盖过,又进而影响蛮子进攻。 庞龙、樊祖见到,那打头从身后骑马本来的,正是上军大将军孙赫、抚军大将军方通臂二人,他们身后的,正是那群身着奇装异服的中原武林人士。 “孙将军!”庞龙樊祖一剑孙、方二将,不禁热泪盈眶,眼见城门被破,此关恐有失守之险,这孙赫、方通臂到此相助,还带来这一众中原武林豪杰,他们似乎看到了北境生存的希望,不免感慨万千。 “孙将军,你终于来了!” 孙赫率众连日奔波至此,一路之上,不敢怠慢。少林寺一行不算竹篮打水,这次邀请诸位豪杰相助,也算添一份胜算。“庞将军、樊将军。二位辛苦了。快到后营歇息,此处交给我和方通臂便可。”孙赫眼见面前这二位老将疲态尽显,本已垂暮的二人连日指挥北军作战,已累得不成样子。 方通臂也上前道:“我二人向中原少林求援,耽搁了几日,这才赶来,二位将军受惊了,请回后营。” 二位老将哪里肯回去。他们虽满面灰尘,浑身是伤,却在此时绽开笑脸,“二位将军即使赶来,正是我军重整旗鼓,杀溃蛮子的大好战机,我二人怎能退去后营!” “樊将军……”孙赫本欲再劝,可惜两位老将执拗,绝不肯回转“蛮子杀来了,你我怎敢在此多费口舌!” 二位老将已上马,挂甲,重新扑向战场。 孙赫、方通臂大为感动,“北境有此将领,何惧蛮子来犯?”孙赫手执攒珠万宝棒,方通臂舞起勾魂白索,二人亦率军杀入蛮子阵中。 夔率军攻入城中,忽然听到那羌靡的声音,问身旁的人:“大军为何又停下了。” 土泽王哈刚达道:“方才这巨响袭来,乱鸤鸠之声,北军又整军抵抗,我族人受此声音干扰,不进反退。听这声音,好像是从远处传来,发声之人本事不小,看来是北贼又有援军到了。” 花雄棘顺着鼾声望去,不见北军踪影,皱眉道:“难道是北境新主,李翀之子到了?这一战中,并不见此人踪影,只有将领守在此处。虽闻李翀有一子,却不曾见过。” 夔道:“土泽王,将发声之人除掉,挥军再进,城门已破,再无阻碍。” 土泽王哈刚达领命,一骑当先,驭兽冲向城中去。 这到了楼外关战场上的刀宗四杰、玄明观六剑、少林派高手,还有唐归虎、镇风镖局的金运亨、沈扬、秦漫音,纯阳派娄关月、江流等人,皆被眼前景象吓住。这蛮兽张着血盆大口,扑来就要活吞了人,众人同北军一样,不可与蛮兽正面相抗,只得先配合北军向后撤去,巧设机关陷阱困兽,几十个人围着一头猛兽擒斗,丝毫不敢大意。 七位偏申王已杀入城中来,哈刚达纵兽越向那正在发功的羌靡,上前起身就是一锤。 羌靡运气提音,醉梦海涛功力更上一层,这发功越猛,发出的声音却似乎越小了。大音希声,内劲充沛之余,层层音波卷向哈刚达,本只受轻微影响的土泽王因靠近羌靡,被他竭力一击,猛得收了手中骨锤威力,羌靡借机从高处离开,抽了双拐在左右臂上,双眼直视着扑空的敌人。 从西南、东南窜出二位偏申王风泽王黑疾、山泽王叱咤,几位高手飞身而上,挡住这几人,为大军撤退部署争取时间。 玄明观六位道长将山泽王叱咤围住,以剑阵与其对峙。叱咤望了这六人手中之剑,喜上眉梢。见过北境玄铁,却不曾遇到过这样光华万丈之剑,环顾此六人手中所执,个个皆是精品。想必这六人功力不凡,正好可以弥补与罗伏云一战的遗憾。 第一百三十回:摐金伐鼓下榆关 刀宗四杰拦住了风泽王黑疾去路,这四人心中正有宏图欲展,下山以来,遇此劲敌。见到面前风泽王黑疾排场,这四人料定面前的定是蛮族偏申王,心中忐忑却又蠢蠢欲动。此一战成名,天下尽知。四人合围黑疾,自以为稳占上风。 孙赫、方通臂与众少林高手正面迎敌,遇上了攻来的雷泽王花雄棘、云泽王石拓野,此地霎时剑拔弩张,肃杀之气蔓延开来,两军大战一触即发。 土泽王哈刚达跃起一锤,被羌靡躲开。羌靡本以为这人身形笨重,又使得骨锤这样的沉重兵器,身法不该过分灵活,他加持醉梦海涛干扰哈刚达,随即躲开了来人的一击,本是暗喜。谁料正在此时,那在空中朝下挥了一锤了哈刚达,不但没有身形不稳,反而在凌空扭动身子,伸出左臂来,不偏不倚地抓到了羌靡脚踝。 羌靡只觉得失去重心,给人拎在了手里。哈刚达喝一声“呔!”羌靡便被抓着从空中摔了下去。好在这羌靡身轻如燕,他落地之时向前滚了两圈,没受什么重创。 羌靡见眼前这人虎头虎脑,却灵敏的像只猴子,他起身时,那哈刚达已经驱兽而来,朝着他面门又是一锤。羌靡施展身法,早早避开。那兽扑过,未及回身,又是用粗粗的尾巴一剪,羌靡顺势支起双拐,挡了这一下,只是蛮兽力大,将他拍了出去。 “只知传说蛮子八申王各个凶悍无比,我羌靡何德何能,可与之交手。看来今日,只好将毕生所学用在此地,否则恐怕性命都难保。”羌靡几番抵挡下来,已察觉此人定是那蛮八王之一,观他进攻招式,精炼而无余赘,每一次攻来都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他若有丝毫大意,就要被这人手中白锤砸到,这要是挨一下,骨头定要裂开。若不是全身金骨,谁能与其正面交锋。 羌靡身旁自有各武林同道、北军将士来助,这些人正欲解围,哈刚达从兽背上翻身下来,撒开那兽。那兽双眼在夜里放出光来,霹雳一般扑向众人。众人为兽所惊,四下散开,又苦苦与其搏斗。不用多久,地上已陈尸几具。 放走那兽,哈刚达便徒步而战。他面色苍冷,直勾勾朝羌靡杀来。羌靡使双拐迎上去,从不和他正面交手,专挑破绽而进。双拐点打掩护,已来到哈刚达身后。羌靡左拐假意击其头顶,暗运椎阙骨小阙骨纹,将真气集在右拐之上,实要点他小腹。羌靡自觉这一招迅疾,又能出乎他的意料,便发全力打出。 哈刚达用骨锤挡了头顶一拐,见来不及去顾小腹,竟在电光火石之间提左膝护住。羌靡这一拐重重点在哈刚达左腿之上,见其岿然不动,羌靡心已凉了半截。“遭了,此番不成,我命危矣!” 羌靡身在半空,方才发招未留余力,此时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哈刚达抽出左拳,照着羌靡脑门挥去。 “龙行虎步!”凌空窜出‘狮面跛兽’唐归虎,他所炼椎阙骨小阙骨纹在小臂之上,唐归虎使出一招‘亮骨爪’,挡在羌靡跟前,哈刚达这一拳被他金骨所挡,羌靡这才保下命来。 “人家练功练一身金骨,你却偏偏要练一副嗓子。关键时候,还得靠我这个跛子救你!”唐归虎收式站定,正要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瞧眼羌靡,没料到方才接拳的双臂像千万根针扎般刺痛,他的脸一下子扭成一个疙瘩,痛苦地呻吟:“啊呦呦呦!”唐归虎左手抚着右小臂,右手抚着左小臂,呲着牙叫到:“这人的拳头是铁做的么?” 羌靡此时却笑不出声来,他望着唐归虎模样,忧心忡忡“你这身上唯一金骨也挡不住这蛮子的一拳,你我二人有何胜算。你知不知,这人恐怕是那蛮八申王之一,千万不要大意。” “蛮八申王?嘿嘿。”唐归虎甩甩双手,扭扭脖子。“碰到这种架,打起来才带劲!” 二人皆明白,眼前这人由不得他们操纵战局。他们若不拿出全力应对,恐怕会在片刻之间落败。羌靡、唐归虎各自使出了看家绝技。二人同开椎阙骨小阙骨纹,身后夺命迹白气如流。羌靡先发制人,欲干扰哈刚达神志,让唐归虎伺机出手。 “碎梦乱乾坤!”醉梦海涛势起,已发全部功力。羌靡提气而上,凌空摆出一副侧卧的睡姿。滔滔鼾声霎时雷动,继而渐渐降低了声音,知道后来竟难以再听到。‘醉梦海涛’的功夫要诀,不再鼾声如何响动,反而功在无声。强音之下,实是真气裹挟的内力音波贯穿入耳,要乱哈刚达心智。 羌靡自能控制这种功夫,使其并不影响北军和唐归虎等人,只对哈刚达发难。 哈刚达只觉有丝丝音波入耳,钻入颅中,这震动随着他浑身上下的经脉跳动,继而引起共振,这动响在他身体中炸裂开来,血液急速涌动,再随音波高涨,血管可能有爆裂之危。 哈刚达一时受其影响,左手扶额头,右手倚着骨锤按在地上。 唐归虎心明眼尖,“猛龙探渊!”一记空爪朝哈刚达探去,哈刚达虽伏着身子,却忽而挺拳挡下。唐归虎迅速变化招式,一个扫堂腿踢下哈刚达下盘。哪只这一脚对其无丝毫影响,不过,唐归虎早就料到,但仍不肯放弃。他继续左右轮换着侧踢,哈刚达被逼得节节败退。 哈刚达瞅准唐归虎那只跛足,找到机会反击,换骨锤到左手,向着唐归虎那条腿抡过去。唐归虎邪魅一笑,凡是见了他这条跛足的人,皆想当然的以为那该是他的弱点,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唐归虎那跛足无比灵巧,哈刚达攻来时,他收足避开,又迅速将那骨锤勾住,继而制住了哈刚达左臂。唐归虎大叫:“崩山靠,龙虎惊!”唐归虎脚下生根,双手探到哈刚达脚下,将他向旁边一撩。“玄龟息,龙虎变!”他将身子沉下,稳稳向双手方向的另一侧挤靠哈刚达。哈刚达瞬间失去重心,腾地倒地。 羌靡虽是双目紧闭,可他却无时无刻关注着战局。察觉到哈刚达倒下,羌靡喉间腹中鼾声不停,挥动左右双拐,从上而下砸来。唐归虎也施展龙行虎步,双拳直取哈刚达。 哈刚达虽身子倒地,可他马上蜷缩起了四肢,双拳交叉在面前。这二人双招齐至,狠狠砸来。一时尘土飞扬,二人迅速散开左右闪在一边。灰尘稍散时,唐归虎、羌靡却只见得地上那哈刚达的骨锤,却不见哈刚达踪影。 地上留下的是羌靡双拐所击、唐归虎所打痕迹。这哈刚达就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消失不见了。 “那么大一坨,怎么说没就没了!”唐归虎收了架势,忍不住靠近去看,果真不见了哈刚达踪迹。羌靡扯住想再靠近的退还给,“小心有诈!” “我早听闻蛮子八申王各怀神通,你我千万不能大意。你要是不想今天死在此地,就收起你那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 唐归虎撇撇嘴,“我哪里小看他了,既然是申王,怎不敢接我这一拳?” 二人正斗嘴时,突觉脚下地面颤动,二人迅速离开原地,回头看时,那哈刚达竟又从二人身后破土而出。唐归虎、羌靡皆挨了他重重一拳,被打退了几丈远。 二人鱼跃起身,各自摸着脸颊,靠背而立。 “说了不要大意!”羌靡紧盯前面的哈刚达,不断提醒唐归虎,唐归虎笑道: “我当你哪里去了,原来还有遁地挖土的本事!你身为一个蛮子偏申王,动不动就往土里钻,你自己是怎么拉下脸的?”羌靡神色略显慌张,着急想着对策,唐归虎竟还笑得出来。 可惜这哈刚达听不懂唐归虎说得什么,若是听懂了,恐怕当时就要起绝式料理了这二位。唐归虎并不是不知道敌人的可怕之处。只是他向来如此,生性也。羌靡与他相约靠背而战,不给哈刚达突袭的机会。只是二人各挨了一拳,心里的火比脸上的火辣更为严重。 哈刚达从容不迫地拎了地上的骨锤,不主动向二人扑来。唐归虎骂道:“有本事就别往土里钻!你虽是鼠辈,但也别光顾着打洞了!”唐归虎、羌靡左右攻来,哈刚达交叉双手于胸前,左挡了羌靡双拐,又握了唐归虎一拳。见唐归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沉力飞起一脚向他先踢去。唐归虎早有防备,欲挡下这一脚,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被哈刚达提出了几丈远。 羌靡一看形势不对,收拐就要离开。此时哈刚达已经腾出另一只手来,合力压向羌靡。羌靡用双拐艰难抵挡,奋力架着头顶的骨锤。 “就只有这点能耐么?”哈刚达咕噜一句蛮语,可惜羌靡听不明白。羌靡真气存于神猛穴,椎阙骨小阙骨纹喷张,哈刚达见此人身上变化,以为有诈,又出一脚,将羌靡也踢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一回:旌旆逶迤碣石间 这二人同哈刚达斗了几十个回合,皆已体力难支。哈刚达却像并没有升起杀心,与二人周旋而不出全力。唐归虎、羌靡只好拼死与其过招,不教他冲入城内去。 又战了几合,想是夔王快到此处了,哈刚达已不想再和二人多作纠缠。他盘坐于地,双掌合在头顶,继而掌心外翻,缓缓展开双臂。蛮军正与北军及武林人士厮杀,他想从所处之地,将战线向后推移深入,再攻楼外关内城。 “苦天无日,纳气回元!”土泽王哈刚达忽使控土神功,本四面稍有火光的战场霎时间被一阵从地上冒气的飞尘裹挟,火光被哈刚达施术卷起的层层土沙扑灭,羌靡、唐归虎二人只得护住双眼。在此战场周边的北军将士皆迷失了方向,刀剑胡乱挥舞,乱了阵脚。蛮子朝后退却,举起藤盾,将身子埋到了大盾后面,以免受到哈刚达攻势牵连。 二人还没脱离沙土干扰,突觉脚下地面变得不再坚实,正欲离开时,二人脚下土中伸出两只大手,把羌靡、唐归虎二人拽进了地上。这二人不及闪躲,失了脚下坚实之地,瞬间陷阱了地里。 土石走毕,羌靡、唐归虎像两颗葱一样被栽进了土里。众人再去挖那土层,已经难再掘动。 孙赫、方通臂终于到了北军阵中,他们所率之人,皆是一些曾随他们出生入死的猛士。二将赶来相助,将士们自然信心大增。眼下要掩护大军退守城内做好防备,这二将便合力杀向蛮子。 二人迎面站了一位偏申王,这蛮子面色红润,嘴唇却是皲裂。放眼之下,整个战场之中,属他穿着单薄,只挂了一件兽皮在身上,赤着膊,露出脚踝。这数九寒冬,冷风不止,此人却丝毫不显畏缩,就这么稳当坐在雚疏背上。 孙赫、方通臂交换眼色。方通臂拍马上前,“交给我!” 大喝之间,方通臂已催马飞奔,直取那蛮子。这蛮子便是火泽王呼峦崖。呼峦崖见方通臂拍马而来。丝毫不显慌张神色。他俯身到了雚疏背上,轻轻抚摸雚疏脖颈,那雚疏躁动地踢着蹄子,脖子上的鬃毛渐渐蓬松起来。 “来来来!今日就让你试试我飞魂钩索的锋利。”方通臂见此人手上没有兵器,自己在头顶挥舞起那长长的白索,已然离的很近,可那蛮子只是压低了身子,并不摆出缠斗格挡的架势。方通臂心中气愤,这分明就是小看了自己。方通臂又把手中白索寸出许多,那长索挥舞的半径再大几圈,速度却没有减下来。 “我明白了,你是在引颈受死。好,那我就成全你!” 方通臂一夹马肚,白索已快得看不清了,飞奔向呼峦崖而来。 呼峦崖丝毫不变姿势,他似乎对这一战极有把握,所作出的反应,不像是要躲开,或者格挡方通臂这夺魂索。他身子几乎贴在了雚疏背上,双手在兽颈两侧,缓慢而又节奏地抚摸这兽。那雚疏终于变得狂躁起来。自蹄下升起一种火焰,继而雚疏通体显红,最后将这种焰光聚集在了头顶的兽角之上。 方通臂并未看出这其中的端倪,他此刻只是愤怒,连先前的一点惊疑也消失了。他只想用长索削断这蛮子的头颅,好让他下辈子多长点心,知道勾魂索的厉害。 眼见方通臂快马近了呼峦崖,手中白索似一道勾魂的利器飞转着削了过来。呼峦崖双手施为,那坐下雚疏忽而厉声嘶鸣,仰脖之际,前蹄飞起,张开大口,从口中喷吐出了一道浓浓的烈焰。 这焰火不比台上马戏,撒酒喷出一道。这雚疏口中喷出的紫焰,能将一个活人烤熟了。方通臂来不及感到惊惧,他坐下马儿早已扬起四蹄,不敢靠近。幸好方通臂紧握缰绳,这才没被马儿甩在地上。 雚疏朝着前方喷吐一团烈焰,惊得战马慌不择路地掉头就跑。呼峦崖此时直起身子,大笑不止,“北贼骑着这家养的鼠胆小马,如何作战?”他身后的蛮兵也跟着嘲笑起来。 方通臂收了飞魂钩索,一面不住地拍打安慰着受惊的马儿,只是这马儿不住地嘶鸣,决不敢再靠近那头雚疏。 “快牵刘公公送来的马!”北军中有人高喝,为孙赫、方通臂二将各牵来了一匹枣红马,任那受惊的马儿朝北去了。 “蛮子营中异兽,果真棘手,战马惧怕,实在情有可原。我家马儿遇了蛮兽,无异于山鹿林羊见了虎狼,怎能不惧。方将军,这蛮子妖人会些奇异之术,你一人怎能轻易得胜,待我助你。” 呼峦崖见那北军阵中又窜出一个身材宽胖之将,头戴银盔,身着红甲,颇有气势。那孙赫手中拖着攒珠万宝棒,来助方通臂破敌。 “你又要与我争功。”方通臂倒不将这呼峦崖的厉害放在心上。他以为这蛮子全是靠耍些手段,要是和他真刀真枪打上几十合,他就能生擒此人。 “你不必助我,我自有办法破敌。”方通臂换马再战,又对孙赫道:“这蛮子手中无半寸兵器,恐怕是看不上我这飞魂钩索的功夫,我且看他怎么挡我这一招。” 方通臂一面大喝助威,一面舞索冲入敌阵,所到之处,蛮子尽悉成片倒地。他那飞魂钩索索头锋利无比,加上他出神入化的功法,敌军皆毙命在无声无息之间。 昏暗之中,微微火光,这些蛮子哪里看得清飞魂钩索的来历,长索穿过手脚,竟都猛得没有察觉。 呼峦崖见这一长臂将又舞着那白索攻来,已然不带兵刃,静坐在雚疏背上,故技重施。 只是这方通臂坐下枣红马,并不再像之前那匹战马一样惧怕雚疏喷出的焰火,此马在方通臂的驾驭下左右奔突,躲闪着雚疏攻击。转眼之间,他已来到呼峦崖面前。 方通臂瞅准时机,那长索更似鬼魅一般藏在风中,人马未到,长索已经飘向了呼峦崖。 “中了!”孙赫在后,惊喜得叫出声来。 方通臂驾马越过呼峦崖,这才收索回马立定。那勾魂索明明贯穿了这蛮子和那雚疏,只是那蛮子和他坐下蛮兽久久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也无哀号之声。 方通臂自觉怪异,又把那本已绕回腰间的长索,借他的长臂挥出,再飞向呼峦崖。 只听噗嗤一声。那蛮子和那蛮兽被从上到下一分为二,方通臂大笑:“蛮子凶悍,也不过尔尔。” “方将军!”孙赫却从他面前快马来援。方通臂定睛细看时,那倒在地上一分为二的,竟是一个不足半米高的草人。那草人掉在地上,浑身已燃起大火,顷刻间便成了一堆灰烬。 他回过神时,才发觉孙赫已和他身后的呼峦崖交上了手。 原来这呼峦崖早就到了他身后,只是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躲开了他飞魂钩索的攻击,早早换了替身,对他发起了袭击。孙赫赶来,挥动攒珠万宝棒与呼峦崖扭打在一起。方通臂来不及回头,迎面又扑来一只猛兽雚疏,他忙着挡下这兽,二人已被蛮兵围住。 孙赫使出一招‘棒点黄莺’,将那沉甸甸的攒珠棒于片刻内截打敌人身上数十处。这孙赫一身彪肉,却是如云如水,灵活无比。这一招威力不大,却可扰乱对方招式,伺机寻找破绽。 谁知孙赫刚这么点了几棒,那面前呼峦崖又被点回原形,变成了一捆稻草,掉在地上烧了起来。 孙赫这才看见,那呼峦崖已在远处观他与方通臂二人作困兽之斗,悠哉地挥动手臂,操纵着什么。 “长臂猴,你我这是在白费力气。那蛮子只在远处站着,和我们斗的,皆是他的一些妖术罢了!”孙赫见这蛮子使出怪招,心中愤懑,却又被其放出的雚疏假兽缠身,无法与之正面一战,不禁恼火起来。 “瞧好了,野山猪。今日就教你如何破这些妖术幻象!”方通臂朝空中扔出飞索,脚蹬马鞍,整个身子飞了出去。他施展起那飞魂钩索的功夫,又是‘千刃万卷刀’上手。 那夺魂钩索瞬间化为一条闪动的白练,继而索头探出,张开之时,朝着四面八方飞出无数断刃。‘千刃万卷刀’发出之时,四面扑来的雚疏幻兽皆被击落,凡是被短刃击落的幻兽,皆变为一捆干草燃在地上。 孙赫见方通臂招法奏效,成功解了二人之围,未及夸上几句,那呼峦崖竟驭兽朝他扑来。 呼峦崖手中并无兵刃,直到二人贴上脸,他忽抽出右臂,朝着孙赫挥砍而来,他那右手中突然幻出一只烈焰红刀,那刀气含着紫焰,直直向孙赫劈来。 孙赫来不及多想,送出攒珠万宝棒去,接下了这一刀。 孙赫本以为呼峦崖这一刀便是一条焰火,刀剑器械本挡不住,火可在器械之上任意穿行,唯有避开才是正确的选择。可当时呼峦崖贴近,举手砍下时这火刀才显形,故而他本能地送出一棒去挡,没想到呼峦崖以手成火刀,孙赫再想避时,已经追悔莫及。 第一百三十二回:烽烟万里危孤城 孙赫闭上了那本就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想到了被这火伤到之后如何迅速灭掉。他却听见两兵相接的铮铮之声。睁眼看时,呼峦崖火刀正落在他攒珠万宝棒棒头之上。 孙赫大惊:我若是不挡下这一刀,恐怕已被砍成两段了!没想到,这蛮子手中幻术竟能成实器,火刀也罢,不过引火上身,若真被结结实实砍一刀,恐怕有多少条命也再难活过来了。 他被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更对面前这蛮子将火握在手中以成兵刃感到惊恐。 方通臂正欲助孙赫,长臂一出勾魂索节节跟上,彼时呼峦崖正与孙赫比拼内力,二人相抗,呼峦崖本该无暇出手,可他挤眉弄目,双手齐砍向孙赫。 只见手中火刀紫焰熊熊肆虐,孙赫被这烈焰烘烤,汗如雨下,已经朝后倾着身子。虽受不得这火焰炙烤,可孙赫却仍与之僵持,用手中攒珠棒挡了火刀。 这若是寻常兵器,恐怕已要断裂、或是烧灼得难以把控。只见紫焰在攒珠万宝棒棒头跃起青色之光,那棒头镶嵌着万千颗奇珍珠宝,皆是一些坚硬无比的宝石。任那呼峦崖火刀炙烤,紫焰攀上棒头,却难以对攒珠棒有所影响。 呼峦崖见此情形,也颇为惊异。此火可断草木、焚顽石,一般的铁器,也难与他相持如此之久。面前这名圆脸将却硬生生接下他这两刀,他手中兵刃更是丝毫没有变型。任呼峦崖加大施为,只见那攒珠万宝棒棒头之处,集结了七彩之光,熠熠生辉。在紫焰的围绕下,那棒头射出了奇异的光彩,攒珠棒坚硬无比,这火刀竟奈何不了它。 “喉吐温润,焰败寒华。”呼峦崖两腮鼓起,突从口中喷出熊熊烈焰,那火光与双手中火刀之紫焰汇合,形成一股巨大的火焰屏障,冲向孙赫。孙赫再也难以招架这样的滚滚烈火,即使攒珠万宝棒不惧此焰,他自己也难再坚持下去。这火光扑面将他吞噬,他就可能从方通臂口中的‘野山猪’,变成‘烤山猪’了! 孙赫将火刀力气卸在一边,勒马闪开。那火光一闪,瞬间照亮了整片战场,只是就在一瞬,这光亮又消失不见了。 方通臂也勒马停住,不敢再靠近那烈焰喷薄的呼峦崖。二将欲做歇息,却见凌空飞来数十只稻草扎成的草人,这草人便是呼峦崖放出的。二将各自用兵刃格挡,欲将此物挡下,谁知那草人刚一碰到二将的兵刃,竟瞬间燃爆,破空炸裂之声传出两下巨响,那草人也燃作一团,在空中炸开。孙赫、方通臂二将皆被这火光爆裂的威力拍下马去,滚到了地上。 二人半天难以起身,只觉浑身似要散架一般剧痛。那两匹枣红马已经被炸得血肉模糊,残骸遍地。 北军惊惧之余,哄然散开。那雚疏蛮兽一下子扑上去,将那两匹马分食了。 不念、不觉等道长见了南面冲天的火光,听到那巨响,本想过去帮忙,只是这六人面前站着一个高大蛮子,挡住了去路。这蛮子手提钢鞭,只有一只眼睛。六剑本欲解孙、方二将之围,想去几人相助,这承影剑剑主不思道人、含光剑剑主不知二人纵剑便去挑战山泽王叱咤。 玄明观这六位道长皆以为,由不思、不知二人拦住面前这独眼,其余几人便可去助北军后撤。谁料不思、不知二位道长挺剑左右夹攻,不出十个回合,二人竟都败退下来。这二人只觉虎口被震得隐隐作痛,都快拿不住手中宝剑。山泽王叱咤连出几钢鞭。势大力沉,有股霸道的劲力,这二人哪里吃得消。 几人正商议对策,山泽王叱咤挥鞭纵兽而来,冲进阵中。不念湛卢、不觉赤霄、不闻泰阿、不问七星龙渊、不思承影、不知含光六剑齐出,和山泽王叱咤斗得难解难分。 观这六人剑路纯熟,又是另一派剑术走法,叱咤不免觉得新奇。这北境之内,竟有如此多的用剑高手。与罗伏云一战时,也见他所使剑法,却不似眼前这六位剑路。这六人剑法似乎是出自同一流派,而又各有千秋,不尽相同。蛮夷之中,他也就见过雨泽王木隆使一柄宽剑,其余族人却都不懂得如何用剑。此物并非蛮族所惯用兵器,因此无擅用者,也在情理之中。 叱咤对这六人剑法颇感兴趣,斗了一番下来,渐渐觉得难以单凭手上镇南鞭拿下六人。这六人剑路紧凑,他左右抵挡,难有先机出手。叱咤一时出于防守下风,变得十分被动。 六人剑身游走,穿梭,相互照应,配合得天衣无缝。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这山泽王叱咤也无三头六臂,自然也无法全盘破解这六人的剑术。叱咤不得不寻找机会。从这六人间脱身。他振臂猛攻,每一次与剑相击,都加了八分力道。镇南鞭威力骇人,不念、不觉二人勉强能接下正面一击。其他几人受此击打,便要换只手持剑了。 叱咤借机打出,重新与六剑对峙。 他观那稍微年长一些的不念道人,手中持剑,能在夜里借着微微火光,贯出精光。他手中之剑,莫名让人升起一股敬畏之心。即便是未受中原书本教育的蛮夷,此刻也为此剑所震撼。 “你手中的剑叫什么?”山泽王叱咤用手指着不念道人,这六人哪里能听懂他说得什么。只是均看见这蛮子指着师兄,又指着不念道人手中湛卢剑。 “蛮贼,你好大的野心!不好好待在你那邱泽大沼,敢来犯我北方之地!”不思方才虽被叱咤打退,心里却一点儿都不服气。他也听不懂叱咤在说什么,更不管对方是不是听得懂自己的意思,指着蛮军道:“邱泽地僻原野,正是蛮夷生长之地,贫道劝你等早早回去,不要再生事端。我中原北境豪杰辈出,全因那昏君容不得武林侠士,才致今日尔等伺机破关。国难当头,北境之人必将摒弃前嫌,共退外敌。今若不退,恐你蛮子要遭灭族大祸!” 不闻、不觉也护在不念道人身边,几人见叱咤只是手指湛卢剑,双眼紧盯着不念,怕此人起了歹心,小心提防着。不念道人见这蛮子指着他手中湛卢。不顾几人阻拦。亮出湛卢剑,从五人中走出。 “看来他是想和我们一一过招。我们六人对他一人,却是有失公平。既然他想和我一战,我便答应他。”不念道人看出了山泽王叱咤心思,挺剑而出,剩下五人却不放心。 “师兄,万一这蛮贼……” “无妨,我自有脱身之法。”不念心中明白,这眼前蛮子绝不是等闲之辈,恐怕靠他自己,很难将其战败。尽管如此,他却还要坚持应战。因为这蛮将制止了层层攻上来的蛮兵,只求和六剑展开一对一的较量。 玄明观六剑车轮战山泽王叱咤,不念、不觉、不闻、不问、不思、不知一一都败下阵来。山泽王叱咤虽打赢了这六个人,可体力也损耗了大半,他不想在此地纠缠,叱咤觉得,若这六人再联手杀来,恐怕胜负就很难说了。他必须赶在这六人察觉之前,就将他们击败。 叱咤挥蛮兽大军挺进,不再和他们玩一对一的游戏。玄明观众道长也已发觉事态变化,当下六人联手,各守其位,使出了那‘罡木六合阵’来困杀山泽王叱咤。 “大魁星斗,鞭镇西南。”叱咤故技重施,用那移山裂地之术,同玄明观六剑的‘罡木六合阵’斗得难分伯仲,一时间,叱咤所率蛮兵也被挡在了一地,难以向城内深入。 西南战场上,正反双翼赵飞,两边眼钱宝通,鸾凤刃李怀疆,连理弯枝孙文这四人,遇上了风泽王黑疾及其所率的瘴泽王索纳旧部六名悍将婴、熋等人。刀宗四杰的大师兄赵飞本没把蛮子放在眼里,只是亲身到了战场,见了这些蛮兽,目睹了血腥残忍的场景,让他不由得心生寒意。大战之中,刀剑无眼,若有闪失,马上就会成这些恶兽的腹中之食。他虽贵为刀宗弟子中的翘楚,却哪里经历过这种战争。 赵飞此番前往少林,是带着掌门的托付,来为天地刀宗在江湖远播威名的。因此这一战对他,意义非同小可。即便是这样的凶险,他也不得不大义凛然地参与其中。 “师弟们,保护好师妹,别让她被这些蛮兽吓到了。此一战对我天地刀宗干系重大,诸位相互照应,莫有闪失。”赵飞悉心叮嘱,又回身看一眼李怀疆,笑问道:“你不怕这些怪物么?” 李怀疆断然地摇头,抽出鸾凤双刀,“我有鸾凤刃可断恶兽之头,却不会惧它。”她说着动右肘碰碰身边的孙文,孙文也笑道:“有我保护师妹,大师兄就放心吧。” “哈哈哈,不知是你保护师妹,还是师妹护着你?”赵飞打趣,回头又望见对面身着黑袍的敌人,瞬间收起了笑脸。 第一百三十三回:狼骨珠破鸾凤刃 “钱师弟,你可看得出这黑袍蛮子的深浅?” 那黄脸刀客便是,两边眼——钱宝通。他沉默寡言,赵飞相问,他才肯从嘴唇里挤出一个字;“不。” 赵飞早就习惯,他又望了风泽王黑疾几眼,叹一声道:“我观此人神色,却和钱师弟一样,是个话少的高手!” 这四人相互打趣,倒不是真的心中轻松,只不过赵飞为几人舒缓心情而已。“看这蛮子身后大军,倒不像个喽啰。他身边那几名蛮子,也生得十分彪悍。” “你就先用连理弯枝开刀,给他们点厉害瞧瞧。”赵飞让孙文去挑战那婴、熋等将,又道:“他们若一拥而上,我等便杀出去,为你解围。” 孙文犹豫片刻,望一眼李怀疆“我倒不怕他们群起而攻,只是若我和师妹联手,一定能势如破竹,杀溃蛮子。” “你这点心思。”赵飞又转向李怀疆,“那就要看师妹的意思了。” 她倒是没有任何犹豫,拍马就跟上了孙文。“孙师兄,我来助你。” 孙文喜不自胜,“好!”他拍马就去挑战。李怀疆随后跟上。赵飞与那钱宝通则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对面列开的蛮子阵势,一旦对方一拥而上,他们就要随时准备接应孙、李二人。 黑疾帐下有人请战,见北营出了两人,欲前往迎敌。 这几名蛮将皆被风泽王黑疾拦下,他搓着手中狼骨珠,把瘴泽王索纳旧部那六名将领喊来,他问婴道:“这杀来的两名北贼,你等可有信心将其拿下?” 婴坐下彘兽已来回扑跃,急不可耐地要对上阵去。他抓着战兽皮毛,将其勒定,又扬起石斧道:“风泽王放心,我等定取北贼人头。”其余五人也一一答应下来,在阵前耀武扬威。 黑疾点头笑道:“既然你答应下来,我一定会信你。攻城之时,我让你熟知夔王送入营中的攻城器械,本王没看错的话,是你率军攻破了侧面城门?” 婴俯首道:“是全军勇士随我攻城,才破开北贼城门!”其他将领一一为其邀功作证,黑疾满意地点头,“去吧!这次也不要让我失望。” 几人正欲离开,黑疾又在后补一句:“你家瘴泽王索纳,便是死在了这南北战端之上。今日遇上北贼,尔等不思为你家大王报仇么?” 这出战的六人心中皆是一凛,虽说当年瘴泽王索纳是因喀申谋军令而死,可追根结底,都是这场战祸引起。瘴泽王乃是他们一族的领袖,黑疾提及此事,六将心中猛地翻滚,一腔仇怨全结在了兵刃之上。 李怀疆、孙文二人刀已在手,蛮营中也出了二人,正是婴、熋二将。这二人手执斧锤,杀奔孙、李而来。 孙、李二人十分默契,鸾凤刃、连理弯枝相互配合,直取蛮将坐下彘兽。这兽虽凶悍,但背上驮了蛮将,行动未免迟缓。加之这孙文、李怀疆二人出其不意,二人相互借力,转眼间已翻身下马,孙文借着李怀疆鸾凤双刀之力,又向着彘兽窜去。 连理弯枝直取彘兽,婴这才想驭兽避开,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孙文施展天地刀宗刀法,那曲刃弯刀已经贴着彘兽柔软的腹部划进去。孙文从这婴坐下彘兽腹下钻入,以连理弯枝划过此兽之腹。当熋来助婴时,那彘兽肚子已经被划开,五脏六腑掉了一地。 孙文回头,执刀去砍落下兽背的婴。熋赶来以双锤夹了连理弯枝。孙文一时受制,在这蛮将双锤下动弹不得。李怀疆见状杀来,鸾凤刃出手,又似先前孙文那一招,贴着地面,双刀将那熋坐下彘兽肚皮给剖开了。 而蛮将丢了坐骑,双双滚落到地上。与此同时,熋撒开了双锤,孙文也得以抽出连理弯枝,跃在一旁。 这孙文、李怀疆早就想好了对策。他二人没有马战经验,若是与这蛮将在马上缠斗,难免落得下风。这蛮将使得双锤钝器,又是长柄斧,他二人手中之刀,就占不到任何便宜。既如此,不如先解决了蛮子坐下凶兽,再与其打斗,凭借刀宗刀法,他们自信不输蛮子。 因此才有了二人巧杀蛮兽的做法,赵飞见此情景,微微点头。“不知这主意是谁出的,是师妹还是孙师弟?”他看着眼前战场说话,黄脸刀客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却没有转过脸来。只是那两边眼钱宝通也一声不吭,没接他的话。 蛮子见状,欲上前助婴、熋二人。只是他们皆去看黑疾脸色,黑疾双目望着战场,定也看见了这一幕。只是他此刻并不发话,也无示意。这蛮子哪里敢动,若无风泽王号令,是决不会有一个人冲进战场去援助那二人的。 黑疾默不作声,只是手中狼骨珠摩擦之声更紧了。 孙文、李怀疆施展天地刀宗精妙刀法,三刀齐进,威势浩渺。婴、熋二将没了彘兽,只得徒步在地上与那二人相斗。那二人手中狂刀飞舞,令他们应接不暇。好在李怀疆鸾凤刃威势尚欠火候,婴、熋皆挡下她连进的双刀。反观孙文连理弯枝却不好避开,此刀非寻常之刀,刀身奇特,技法也大有变化。 二将稍不留神,就给李怀疆鸾凤刃缠住,让孙文划了几刀。 这二人前扑后应,刚柔并济。鸾凤刃是双刀快攻,使蛮子二人疲于招架,孙文则伺机进刀,凭借难以轻易挡下的连理弯枝伤人。二人逐渐意识道,眼前两名刀客出手不凡,眼下丢了坐骑,实在难胜这二人。 只是想到自己对风泽王的承诺,又哪敢轻易放弃。本是婴在前,熋在后。他二人交换眼色,奋起反击。移步之间二人换了位置,看出这两名刀客之间的配合,熋便举锤去锁李怀疆手中双刀。只要他们攻这一人,他二人就会自乱阵脚。婴、熋二人拼死一战,李怀疆进刀之际,熋以胸口接双刀,又使双锤将鸾凤刃锁在怀中。 李怀疆见双刀被困,拔不出来,只见熋身后的婴高举石斧劈砍下来,他本以为这女子双刀脱手,定要向后退去,因此早早选了她身后一丈位置砍去。只见李怀疆左右执刀,转刀而成上下,继而左右手中刀柄相合,那鸾凤刃上机关启动,双刀竟合为一刀。熋只觉胸口剧痛、双锤紧锁的两口刀,突然合成一口。 惊惧疼痛之余,李怀疆已经从他胸前拔出鸾凤单刃。她并未向后退却,单刀在手,正巧对准了婴的后背。 婴见此情形,知道计划落空了。只是他此时面前迎来孙文,身后又有李怀疆,陷入了腹背受敌之境地。他知道这男的刀间力道要胜于那女子,因此只好挥斧与连理弯枝接兵,准备硬受李怀疆一刀。 熋捂着胸口,面色痛苦地倒在地上,根本无暇去就婴。蛮营中几位将领眼见情况危急,却还等不到风泽王黑疾的命令。那四名索纳旧部更是握紧双拳,蓄势待发。有几人已经做好了不顾黑疾下令冲上去救人的准备,他们以为,风泽王不是自家部族首领,将婴、熋二将性命置之不顾,他做得出。但他们几人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二人死去,就算冒死,也要搭救。 李怀疆在婴身后,手中单刀惊闪鸾凤,一刀挥出,要致婴于死地。 猛然间,南北之将皆感受到面庞耳边气流紧速,一股旋动的疾风从两军阵中袭出,这风中杀气凌冽,锐气逼人。风泽王黑疾在千钧一发之际动指,顺势弹出手中一颗狼骨珠。这疾风迅疾无比,珠子借这气流之势,瞬间逼近了李怀疆。 李怀疆刀取婴背心,那迅猛无比的狼骨珠抢先一步到了刀上。只听“铮”地一声清脆响声,李怀疆手中鸾凤刃偏在一边,绕过婴的后背,扎向了空气。 “婴熋二将落魄至此,你等还在看戏么?”黑疾面不改色,右手依旧盘动狼骨珠,丝毫没有出招痕迹。这众人眼中,都见李怀疆好端端一刀,最后关头却砍歪了,却没人知道这是因黑疾发了一珠。因为在场没人看清他的动向。 赵飞见李怀疆一刀刺歪,心中大惊。“怎么会?”那黄脸刀客这时才面露惊异,观李怀疆之刀法,本不该出现这种失误,只是这二人也不知是黑疾出狼骨珠打偏了刀头,因此对李怀疆的反常感到大惑不解。 这蛮军阵中的几人早已如箭在弦上,听到风泽王这番话,他们便来不及驭兽,飞窜了出去。 婴与孙文过了几招,发觉背后的李怀疆并没有伤到他,便迅速抽身闪回,蹲身到熋身边,查看他的伤势。这熋虽被李怀疆戳了一刀,但只是皮肉之痛,二人相扶站起身来,后方援军已到,来的正是那剩下的四人。 他们没看清这李怀疆为何砍歪了,婴心中却明白。因为他回身时,看到了那地上的狼骨珠。此间除了风泽王黑疾,谁还有这样的本事? 李怀疆也到孙文一边,望着蛮子军阵,“是谁?” “师妹……”孙文不解,又关切道:“你没事吧?” 第一百三十四回:般若指力退花雄棘 李怀疆看遍蛮军前列,没人有出手痕迹。她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一刀为何会走偏。她看着那黑袍的蛮阵中间之人,低声道:“我方才要杀此贼,被对面阵中人使暗器打偏了手中之刀,因此才让他逃了!”她紧抿朱唇,面露愠色。 “原来是这样。”孙文又惊道:“是对面的人?蛮兵距我等如此之远,竟能使暗器打偏你手中之刀。” 见吗,蛮营中出了人,赵飞、钱宝通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这二人也来到李怀疆跟前,孙文向二人解释方才偏刀缘由,赵飞冷笑道:“看来蛮子还有后手,你们可瞧见那阵中骑红兽,穿黑袍之人。我问过了,那就是蛮子偏申王之一。” 赵飞又道:“方才你四人打斗之时,忽生一股旋风急流,四下气流肃杀无比。我料定是此人作怪。我们要小心了,别给他暗算!” 其余三人点头,各自拔刀在手,那六名蛮子已经扑压上来。 这六人和刀宗四杰斗得难舍难分,赵飞怕这蛮子一拥而上,不敢浪费时间在这六人身上,如果不尽快脱身,去杀了那穿黑袍之人,恐怕他们四人被几番车轮战下来,就没机会再战那红兽背上蛮偏申王了。 “诸位,若不速战速决,凭我们四人,难以和这蛮子耗下去。我等突出重围,将那红兽背上黑袍之人杀了,便是不负师尊嘱托!”赵飞双腿扎马,骨纹之气从地而起,身后噬命迹白气如练,正跣骨纹张裂,暗有金光。 “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赵飞使用正跣骨纹真气,手挥正反双翼两刃秀刀,将从师门学到的天地刀宗正统刀法展露出来。 那李怀疆、孙文见师兄使出此招,当下不再留手,二人舞刀相并,各开正跣骨纹真气,利用神猛穴运气,鸾凤刃、连理弯枝双刀合流,使出了二人所炼的‘珠联璧合刀法’。 两边眼钱宝通将宽刀横出,自开正跣骨纹,噬命迹流出,他身后白气,断了不少蛮将命迹所留印痕。既然命迹差异明显,这几名蛮将便不会是这四名正跣骨纹者的对手。钱宝通一招‘璞玉浑金’,那四孔之刀陡然变沉,重重落在熋双锤之上。 熋见那黄面丑陋之人手中刀薄,没想到这一刀竟有千钧之力,把双锤打进地上,再拔不出。 其余几人,皆被刀宗四杰以绝式所伤,倒在了地上。 然而他们的目标却不是这六人,他们要的是那黑袍——风泽王黑疾的项上人头。这四人齐心一处,飞身挺刀直取黑疾。赵飞正反双翼刀身修长,破空点入;随后又是李怀疆、孙文二人‘珠联璧合’刀至;最后一口四环钧有如千金重刃喝风而来。 黑疾见这四人打倒了那六名蛮将,飞身从三个方向朝自己攻来。他手中狼骨珠停转,一掀背上黑袍,“风魔大瞬移!”招出之时,四下气流逆旋,狂风倒转。风似能撕开人的皮肉,将面前气流扭断。 风泽王黑疾以‘风魔大瞬移’瞬间破了四人攻势,这四人本作合围之势从各处攻来,到了黑疾身外几尺,腾空的身体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股强劲的风旋气流把四人厄住,又狠狠摔到了一起。这四人各自撞个仰面朝天,幸好各自掉落了兵器,没朝着对方扎上一刀…… 正面战场上,夔王压阵,云泽王石拓野、雷泽王花雄棘向前开路。这二位偏申王正遇上来助北军的少林派高僧,其中也有宗师泰斗级的人物,如罗汉堂广德大师也在其中。 北军悉已后撤,这一众少林高手挡住了花雄棘、石拓野的去路。花雄棘见来得这群人不着铠甲,都秃着顶,不禁笑道:“这是些什么人?” 石拓野问过身边一名弱裔,解释道:“这些人在李翀统治之外,是一些中原侠客。” “那就是敌人了!”花雄棘果敢干练,不由来人开口,手中飞环刃已荡了出去。小队蛮兵杀入,同那些少林派弟子动起手来。广德大师见花雄棘飞来环刃,疾出一指,将那环刃打飞。 花雄棘勒兽一惊,飞身接回。“这秃子则能空手接我环刃?” 云泽王石拓野笑而不语,花雄棘怒道:“你笑什么?你看得清他的招数?”石拓野摆手道:“非也。只是北境不乏如云高手,雷泽王不必感到惊讶,你难道忘记了当年石潭地穴斗敖狠的那个北人了么?” 花雄棘握紧环刃,又望一眼广德大师,“既然如此,你还不出手么?” 花雄棘开口,倒不是觉得自己不是这秃子的对手,她只想早早扫清障碍,为夔王开路。如今这人挡在面前,若不及时拿下,只会耽误时间。她和石拓野二人,便可轻易拿下了。 石拓野自然不能拒绝,他挥动石矛,驭兽而来。 二人欲用长短兵器靠近广德,只见那秃头和尚稳稳站在地上,只出单手。食指到处,真气纵横。这两位偏申王的兵器被他般若指指力挡在身外,无法靠近。 斗了几十合,花雄棘见难破老僧防护,心中大怒。她收起环刃,口中念咒,施展起了那纵雷之术。花雄棘掌吸地上砂石,用五指弹出,每飞出一道石粒,便是一道雷霆。她这招叫做‘奔雷弹’。既然无法用兵器伤此人,就只好借助此术。 可惜‘奔雷弹’虽势如暴雨,但终究被广德挡下,她只觉眼前这人内力似乎浩如瀚海,取之不尽。她操控奔雷弹术,不一会就消耗真元,可这老僧依然气定神闲。花雄棘不轻易作罢,又使强功来破广德。 “焦木击石,山川留音。”她引动双环刃在头顶飞旋,集气之处,居然引动天雷。这一战不知何时已经打到了白天,天光本是亮了,雷泽王花雄棘这双轮飞旋,又教天空压了一片黑云来。 一时雷声轰鸣,环刃飞舞,所过之处,木焦石崩。 广德见此状,收单指为双指。左手搭在右手脉上,身后白气贯如屏风!天命迹增羽纹大开,自脖颈至脚下,闪动一身金骨。身后北军,面前蛮子无不惊愕。气孕四海,真元灌顶。广德发功,般若指再强几层。 一时之间,紫、白两股强劲的内力在战场中央交汇,天地变色,巨响轰鸣。 相持之下,雷泽王花雄棘已尽显疲态。在这样僵持下去,雷泽王神功却难和这老僧内力并驾齐驱,定会败下阵来。料到此情,那石拓野收了石矛,暗中搭了一箭,正瞄准了广德大师,将这一箭射了出去。 广德已闻此箭破空而来,正欲分功破箭,从北军中窜出一个如燕身影。这黑影将那箭徒手从空中拦下,折为两段。 “不妥。不妥!如此精彩的交手,怎么能用一支暗箭了结。”众人看时,这男子形貌潇洒,颇显俊朗。他近广德身边,将箭丢在地上,行礼道:“大师莫怪,献丑接了一箭。” 广德怎么会不认得此人呢,他便是一时声名鹊起的‘四叉花贼’郭爽了。 “郭少侠也来助我中原退敌。善哉,善哉。” “我随众援军义士到此,本来是凑凑热闹,没想到大师也在此处。真是不枉来了一遭,大师对付这蛮子,还能分心和我讲话。佩服,佩服。”郭爽望了一眼方才冷箭所出之地,笑道:“我早就手痒了!” 郭爽说罢,抽出那两柄漆黑短叉,飞身扑向石拓野。 大军向北靠去,人潮之中,又涌出几个逆流之人。马上的罗伏云苏醒不久,就要来阵前查探,他听闻楼外关城门已破,心中大怒;又闻窦让、刘公公等人来援,又有众豪杰集结在此,守卫关隘,更决心要到阵前来。 他一行的,是庞龙、樊祖二将,还有窦让。刘公公被窦让差回去,向太子李启明汇报此地战况。这几人到了阵前,正看到广德大师与雷泽王花雄棘的交锋。 罗伏云见广德般若指神功,大为惊异。他观广德指力,又不免想起了钟锦以及南陲夫妇的死。 “这些中原武林之人,各个身怀绝技,怨不得先皇李翀不愿放任他们。”窦让冷不丁飘出几句,被二位老将骂了回去“如今上阵御敌的,正是这些侠义之士,若不是他们,我们何以至后方设好防布。窦公公来此,可曾斩杀蛮子一兵一卒?” 窦让默不作声,躲在了罗伏云身后。 郭爽已和石拓野交手,罗伏云自然也要参战,两位老将率军和蛮兵缠斗,窦让也被迫执剑杀敌。 郭四叉对上石拓野,僵持不下,他变双叉为四叉,使出了自己四叉的功夫:“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三叉齐出无敌手,四叉成佛鬼见愁。”郭爽短叉贴着双手飞舞,狂风骤雨般地攻向石拓野,石拓野石矛难以招架这贴身的短叉,斗了几合,便纵兽拉开距离。 “我还以为你只会躲在背后放冷箭,没想到你还留着上乘功夫。你要是不想死,就把兜底的看家本领亮出来,小爷这四叉一出,便没法回头啦!”郭爽双叉剜膝而去,石拓野慌忙抵挡,郭爽又连进十几招,石拓野已有些招架不住。 第一百三十五回:四叉贼欲离边关险 他虽听不懂郭爽说的什么,但却自觉地使出了看家的功夫,“雾出西山,苍云盗日。”云泽王石拓野招起时,身围渐渐蒸腾而起阵阵灰雾,攻来的郭爽竟一时被这迷雾干扰,难以分辨石拓野的位置。 这团缭绕的雾逐渐扩大,将郭爽完全包在其中。郭爽执漆黑短叉一个猛子扎进来,却入了雾中,一时之间难以分辨方向,更是看不清石拓野身在何处。任郭爽叫骂,却没有任何回音。四周的响声似乎都被这浓雾吸了进去,渐渐沉寂下来。 这云雾四散缭绕,逐渐扩大到正面战场之上。还未及来给郭爽、广德大师二位帮忙的罗伏云、庞龙等人一时间都陷入了云雾之中。 郭爽逐渐觉得并非这云雾能消释声音,而是自己头脑作祟。他自觉神经已有些许麻木,这云雾使他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难不成这云雾中有毒。我权当这是蛮子的障眼之法,想要借机逃窜,没料到这云雾之中竟有毒气。郭爽忙低下身子,用衣物捂住口鼻。他暗自运功,只觉四肢发软,神猛穴处难以储存真气,骨纹更是纹丝不动,功力无法抵达。 不好,中了这蛮子的奸计。郭爽后退着想离开此地,只是他已迷失方向,一时半会难从这毒雾中脱身。 这边罗伏云等人入云雾之后,也均感到身体不适。广德大师受此毒雾影响,逐渐不敌雷泽王花雄棘。花雄棘瞅准了时机,竭尽全力施为,雷霆闪动,广德力不从心,被打倒在了雾中。 广德没有察觉这云雾,已慢慢侵入心肺时,这云雾才变得清晰可见起来。广德一心对战花雄棘,大意疏防,才让石拓野钻了空子。 蛮子颓势顿转,这场战争的走向,又回到了石拓野、花雄棘二人手中。北将及一众少林派高僧,还有那之后来援的镇风镖局金运亨、沈扬、秦漫音三人;纯阳派娄关月、江流等人皆中了云泽王石拓野这毒雾,一时丧攻,任由敌人摆布。 郭爽双手已快要握不住钢叉,他觉颅内昏聩,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雷雾尽头,天光乍开。自北面阴暗雷云处裂开一道口子,透出黄光。彼时,只见一团浩浩黄云之海侵吞了席卷北军战场的毒云。 郭爽渐渐觉得四肢发麻,他的意志正在一点点被毒雾侵蚀,但他也望见了远处天光的变化,那滚动的黄云逐渐压向南面而来,一头巨鲸模样的黄云在云海雾境中缓缓驶来,翩翩翻腾。 “是……黄云鲸落……”郭爽艰难地抬起头,嘴角露出微笑,“他也来了……” 受云泽王石拓野毒雾影响的众人,此时都望见这自北而南的黄云海,其中巨鲸翻滚,威势浩浩。发此招‘黄云鲸落’的,便是摩云崖的那位曾和罗念成交过手的人——蜂步蝶影,齐天翼。 蛮军只见从暗暗的穹顶,自北压来一头黄鲸,这云霞光裹辉煌,将此时天际的阴暗尽悉吞没。蛮子未见过这种天象异变,看得目瞪口呆。几处的蛮子偏申王也均注意到此刻天空的变化。 那黄鲸缓缓压来,又似有万钧气势,将浑浊的雾气尽悉荡开。 广德见此黄云雾海,即刻打坐调息,运功来平息体内真气。他敏锐地感觉到,黄云压来,那石拓野放出的毒雾便被压迫,逐渐为黄鲸吞散,随之毒气也消弭了。身体受毒雾所制,并未侵蚀入体,只是身在雾中,才会被毒气影响。他迅速打坐调息,尝试再用骨纹,以检查内力恢复。 “小友,许久不见了。”齐天翼踏云而来,才让蛮子见了庐山真面。 石拓野等人早已深入黄云雾海幻境,此时蛮军,竟有些不战自溃之感。蛮子大军进发又受阻碍,先是北军受了云泽王石拓野毒雾,后这毒雾被黄云鲸破解,反倒让蛮子中了幻境之术,石拓野自觉大事不妙,他所用的毒雾是源自于真真实实的邱泽云瘴之气,在鬼云泽秘境中练成这套异术。今日初逢敌手,竟被这北人破了。 蜂步蝶影齐天翼所幻出的黄云鲸落,乃是修炼自身灵真,以灵窍处凝练灵真,增强骨纹,以成气海。齐天翼自是椎阙骨大阙骨纹的高手,所成气海境界,自不可小觑。他方才引动黄云鲸至此,正是以大阙骨纹相持,运灵真发功。 眼见黄云环境中蛮兵中了幻术,蛮兽却不受影响。这种幻术只会给脑中有思想和潜力的觉悟之种造成影响,却不能直接干扰这些蛮兽的状态。蛮子受惑,凶兽皆不受控制,发起疯来。蛮兽开始不论南北士卒地撕咬起来,大战陷入乱局。 山泽王叱咤、风泽王黑疾、土泽王哈刚达、火泽王呼峦崖、雨泽王木隆几位偏申王,见到正面战场发生的变化,已经无暇去管被他们击败的中原武林人,这几人皆收到石拓野的号角召唤,要合力进发,为夔开路。 “你怎么也来了?”郭爽出了石拓野毒雾,自行调息,内气已趋于平稳。他见齐天翼来此,颇为惊喜。 “我于摩云崖观见天象异变,没想到是蛮子举兵范境。这施展毒雾之人也非泛泛之辈。” 郭爽望了一眼齐天翼,低下头噗嗤笑一声:“这恐怕就是蛮子偏申王中的两位,我来此地,就是想试试这蛮子本事。没想到,野蛮子也使毒害人。” 齐天翼来到郭爽身边,为他抚背疗伤:“你也算是用毒之人,怎么会看不出这云雾之中有毒气横生。” “在内劲中裹藏毒气,我还真是没想到。”郭爽闭目运气,将毒气逼出。 “这段日子你去了何处,也不见你到摩云崖来。” “我和那姓罗的小子,守着神止峰上巨剑,已有好久了。”郭爽猛然想起,这几日他动身来带关外,罗念成就要一个人在神峰顶上挨饿了。他倒不觉得担忧,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哦?是那日破我‘黄云鲸落’的人?” 郭爽点头,“不错。只是再过几天,他可能就被饿死了。” “你先自行疗伤,我去看看大师。”齐天翼将郭爽扶稳,又去看广德大师情况。老僧双目微微睁开,笑道:“贫僧没有大碍。”齐天翼点头笑道,“大师内功,本当无事。寺中一切可好?方丈大师也有许久未见了。” 广德起身合手道:“有劳齐施主挂念,一切如常,方丈坐守寺中,我等奉法旨来此抗敌。” “想不到蛮子在这时候打来。我不久前听闻崇民帝李翀之事,今日才知边关告急,方来此处。这等场面,实在惊煞了齐某。”齐天翼见万里尸横,血流成河,不禁感慨。 “多亏这帮义士舍命前来,如此看,北境有救了!”庞龙、樊祖等北将见齐天翼、广德等人将蛮偏申王挡下,难掩喜悦之情。罗伏云却静静遥望南边,忧心道: “恐怕大军还在后面。” “罗将军的意思,蛮子还要攻来?”窦让凑耳过去,又问道:“我朝雄师正在路上,待殿下一到,蛮子还不吓得屁滚尿流。此时不跑,再跑也来不及了!还敢攻来么!” 罗伏云道:“七王已合兵一处,夔也要到了。方才有人来报,其余几地来援北军的侠士,皆被蛮申王打伤。孙、方二位将军也战败了,我军将他们救回,送往了后营疗伤。接下来的战斗,才是凶险的开始。” 伏云身旁之人面色又阴沉下来,他们确实看到,蛮子兵力正从各处汇集。由夔王率的大军,又压向北面来。 广德这时也才知道,在其它几处的武林同道,皆遇上了他面前这二人一般强悍的敌人,还大多都败下阵来。广德和齐天翼、郭爽几人商议对策,要和北军将领相互配合,做好防卫。 郭爽等人终于和罗伏云这些北将碰了头,几番商议下来,郭爽才算是摸清了眼前的局势。他本就是跟着孙、方及一众武林同道来楼外关看一看,领教领教蛮子几位申王的实力。到目前为止,他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因为他已和花雄棘、石拓野交过手,并自知不是对手。当他知道蛮子中有如这二人的七位偏申王,不禁使他倒吸口冷气。 照罗伏云所说,蛮七王马上就会集结一处,各个战场传来的战报,皆是各派高手均有死伤,蛮子大胜。只有正面,亏得广德大师和赶来相救的蜂步蝶影齐天翼这样的大阙骨纹高手撑着,才不致惨败。 我本是来此地一游,可不能与他们把命绑在一起,此地蛮兽我也见过了,蛮子偏申王的本事也领教了,点到为止,三十六计走为上。再待下去,恐怕要成这蛮兽口中之食! 郭爽哪里还听得进去罗伏云等人安排的退敌之策,他隐隐觉得,若七王联手,再加上那令人闻风丧胆的夔亲自出手,恐怕凭借这一帮人,是守不住这座城的。他曾怂恿齐天翼一同离开,只是这人未能领会他的意思,于是,郭爽决定借机离开此地,不做待宰的羔羊。 第一百三十六回:璠玉碎,侯珠损 风泽王等人已到正面,见此黄云雾海,黑疾使一招‘风魔大瞬移’,将那狼骨珠悉数置于空中,发功起风,狂风退了黄云雾境,重整蛮军。 此时,七王已整军杀来,夔王部族也参与战斗,不过多久,北军防守阵线又向后移了十多里地。 郭爽见北军溃败,自知决不可再留此处。我只是随着这伙人来此一观,不成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又不是来助北军破敌的,要走便走,何须顾虑许多。齐天翼号称蜂步蝶影,脚上功夫独步天下,他若想离开,应当可以保全自己,至于其他人,就和我郭爽没什么关系了。 郭爽决心已定,偷摸入了后营,牵了匹快马,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半路上,他又想起那领头的北军将领正是罗念成的亲哥哥罗伏云,他怕罗念成问起罗伏云,责怪自己没有留下来帮他们,要是因为这个而不兑现与他同去东皋山的诺言,那就不妙了。 快马飞奔,郭爽一面想着怎么跟罗念成提起此事。 既然这罗家人都有一身好本事,就只能帮那罗伏云上柱香,希望他别死在战场上。罗家人福大命大,应该不会出事的。我到了神止峰,不跟他提起这件事,不久没事了么。问我为何几日不上山,我便说在董善人家中小住几日。 郭爽一拍马,“就这么定了!”那马瞬间又向北窜了出去。 郭爽自离开楼外关后,才放慢脚程。约莫到了傍晚,牵马到河边饮了,自己已打算找个地方过一夜。只是又行了几里,依旧没有走到有人烟的地方。这一路上尽是荒山野岭,实在无处歇脚,他迫于无奈,只好找个避风的地方,山洞也好、草堆也好,只要等凑活一晚,休息休息便好。 逐渐到了夜里,他把马牵到了一处溪流经过的枯林里。这水没被冻住,他自己双手去捧水喝,伸到溪中,刺骨的冰凉让他马上又把手缩了回去。可此时腹中辘辘,只好硬着头皮咽了两口。他把马拴在了一颗老树上,自己找了一颗树,翻身架在树杈上,想着就这么凑合一晚。 夜里阴风穿林,他被冻醒了好几次。这地方连个鬼影都没,只有嗖嗖的冷风。天光刚亮,他被些麻雀的叽喳声音吵醒。可算见到活物,郭爽翻身下来,树上拴着的马似乎也是一夜没合眼,不住地打着响鼻。 郭爽本欲将这几只麻雀捉了,烤来填饱肚子,转念一想,此处又没生火手段,即便是抓了,也送不到肚子里去。他只好将饥饿抛之脑后,硬着头皮继续上路。 赶路两天,郭爽总算见到人家,再入镇子,找了家店,饱饱吃了一顿,又决定住一晚。夜里,他才发觉自己与那花雄棘、石拓野打斗时所受之伤。他在这店里处理了伤口,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便出发去往神止峰。 临走之前,他想起,这山上还困着一个人,照他的脾性,忘岁翁说了十四天,他就真要待上十四天,一天都不会少。就算忍饥挨冻,也绝不会下山的。 罗念成啊罗念成,也就我还能想得起你,你那一口一个师父的老头早不知去什么地方逍遥快活了,留下你个傻徒弟守在一柄废剑下。我要是你,别说是十四天,就是四天,我也待不住。亏得我每日上山带东西给你吃,这几天不见我,是不是才想起我的好了? 郭爽自言自语着,伸手把店里小二唤来,要了一些鸡肉,两壶酒,几分小菜。吩咐小二打包了,响带上山去,给罗念成吃。小二听了吩咐,进厨房忙活起来。郭爽在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硬是没摸出银子来。 他一拍大腿,这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只是事已至此,干脆吃顿霸王餐。不过吃霸王餐就算了,还要带走一份,多少有点过了。郭爽本欲把钢叉架在店家脖子上,问他要不要这两顿饭钱,不过他又想起罗念成那副嘴脸。 每次从董显府中带来食物,他都要问上半天,生怕他郭爽欺负了董大善人。想到此处,郭爽不再等候那店家,一闪身,就从店里溜了出去。他赶忙牵了马,扬长而去。小二把弄好的酒菜端来时,已不见郭爽踪影。他们倒是气氛让这吃霸王餐的跑了,却不知该谢谢他走了。他若是留下来,那才不得了。 郭爽笑道:“你平日里爱做君子,今天这顿霸王餐小爷就不请你了。我就空着手上山,好好地问问君子末路,如何填饱肚子。” 郭爽掐指一算,这来去几日,已经过了十四天,也就是说,罗念成不必再守权魔剑,他要遵守答应过自己的诺言,同他一道,去往那东皋翠雪山寻沙平雁。如此一来,自己终于有机会见见那口金河大刀。想到宝器,郭爽浑身的神经都兴奋起来,他之前还因败给了那蛮子两位申王,花雄棘、石拓野而闷闷不乐,今日守剑期限已到,正是他实现愿望的时候。 神清气爽自然快马加鞭,郭爽一路纵马狂奔,终于到了神止峰脚下。 他下了马,抬头望一望直入苍云的神止峰,叹道:“平日看这山,怎么不如今日这般高大。”他顾不上歇息,立即施展轻功,在万仞险峰上攀援。 登山累了,他便靠近了那悬山的石梯,停下来歇歇。这石山不生草木,极为无趣,他靠近权魔剑所在断崖时,怪道:“今日怎么不见那大鸟在此处盘旋?往日我来此处,必能见到那唤作钦丕的白纹长喙鸟,或许今天它不在此处陪着它主子,另寻欢乐去了。” 郭爽还未打消疑虑,越往崖璧攀爬,越发见到半崖之上有红光闪跃。 他纵身一跃,终于到了神止峰断壁阔地。“罗兄弟!罗兄弟!十四日之期已到了……” 他高喊了几声,却没有听到罗念成回应。到了权魔剑剑池所在之地,郭爽怔住了。他的双腿像树根扎进了地里,难以移动。只是睁大的双眼,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远远望去,权魔剑下剑池已经不像他上一次见的那样,通体晶莹。那剑池恢复了它最初的样貌。一池红水,权魔剑四周生气魔火,烈烈不休。方才他在崖下感受到的炙热和见到的红光,便是这魔火所致。 再看剑池几丈外,乱石出躺着一只巨鸟,正是钦丕,它翅下护了罗念成,这一人一鸟一动不动,倒在了那里。 郭爽大惊失色,环顾四周,未见异样。他抽出短叉在手,飞身扑了上去。 是什么人伤得了这一人一兽!郭爽自觉定是权魔剑出了问题,这剑池魔火又起,池水又变回红色,恐怕就在这几日,权魔剑又生变数。当下之急,他为罗念成检查伤势。见钦丕倒地,身上并无外伤痕迹,罗念成也是一样。除了那张显得憔悴的脸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伤口。 “罗兄弟!罗兄弟!”郭爽试着叫醒罗念成,去探他脉搏,发觉他并没有气绝。他再探钦丕,也有一息尚存。大惊之余,郭爽也算有一丝庆幸。只要人还没事就好。 他抬头去望那权魔剑,原来,剑柄之处的随侯珠已经不见了踪迹。怪不得魔火又生,剑池重启。但权魔剑依旧插在石壁石崖之上,并没有铁索断裂的痕迹。 究竟是什么人,能取走随侯珠。罗念成不是泛泛之辈,能在他和钦丕手中取走剑魂的,这世上还真没有几人。郭爽自信他的判断不会错,他见过罗念成的功夫,这小子是唯一一个真气、灵真同时修炼的怪胎,又从忘岁翁那里学来了精妙无比的奇功,更能和那蛮子申王一样,动用天雷。这些恐怕已在武林气、术的顶点。 难不成是熟人所为。本以为守剑十四日期限已到,要与他同去东皋翠雪山观刀,没想到,他竟横遭毒手。郭爽知罗念成与钦丕皆是收了灵真打击,因此所受内伤,并无外创。 既然是丢了随侯珠,莫非是董显所为!郭爽想到此处,将钢叉戳进石缝中,大骂:“董显老贼!好大的胆!”他推测是这董显不满于属于他的随侯珠被他盗走,又名正言顺地入了这权魔剑。看来权魔剑在此,一般人是拿不走的。但惦记随侯珠,肯定就是他董显了。董显以随侯珠起家,有了卢龙堡基业,自他上卢龙堡逼董显要‘浴炎凤’起,董显可能就对他们一干人怀恨在心。 这几日他知我不在神止峰,便偷偷上了山,在酒菜中下药,又擅自取了随侯珠去! 郭爽是越想越气愤,好你个老贼,表面上惺惺作态。背地里干尽了坏事! 郭爽不再迟疑,背起罗念成就往山下去寻董显。 咔嚓一声,董府大门碎成两块。府中护院一看,又是那曾经的瘟神找上门来。前些日子和老爷在府中喝茶聊天,这怎么突然之间就背着一个快断气的杀了进来。这一众奴才打又打不得,问又问不得,只被一个个揍得鼻青脸肿。跌跌撞撞跑向老爷报信。 第一百三十七回:邈佗术士变神医 “老爷,老爷,不好了。郭大侠他……他打进府来了!” “谁?”董显手中的杯子剧烈地晃动着。 “就……就是那个……四叉……”那家丁的声音压到了屁股底下,后面俩个字是不敢说出口了。 可董显却是听明白了,他想说的,不是就‘四叉花贼’郭爽么?他怎么又‘打’进来了?前几日还总来我这儿喝茶,谈论诗词歌赋,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呐。 董显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摔成几瓣。他心中寻思,又是哪里得最了这小霸王?往日被他欺凌的场面历历在目,一想起他打了进来,这董显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舒服。 他赶忙随着这家丁出了门去,瞧见院中的,正是那郭爽。 他脚下已经躺倒了一堆人,皆在不住地呻吟哀号,这些人哪儿是郭爽的对手。董显见他还背着一个人,毕恭毕敬地行个大礼,苦求道:“郭大侠,郭大侠手下留情啊,老夫又是哪里得最了您,您何必如此动怒。” 郭爽飞身而来,一把揪住了董显的领子,那肥胖的身子向后仰去,差点就要摔倒。 “你还敢装糊涂!你看看这是谁!”郭爽将背上罗念成转到右臂,让董显瞧仔细了。董显惊惧道:“这不是罗少侠么?他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自己干的好事,你还不清楚!”郭爽把董显丢了出去,正好丢在他身后的桌子上,那紫檀木雕花桌咔嚓一声就碎了。滚在地上的董显疼的嗷嗷直叫,又苦道:“郭大侠说的什么事,我的确不知啊。这罗少侠成了这般模样,我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望郭大侠坦言相告。我怎敢做欺瞒你,陷害罗少侠之事呢。” 郭爽又跟上来,怒道:“好,我问你,随侯珠在何处?” 董显一头雾水,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颤巍巍道:“那随侯珠,不是……不是赠与几位,用在神止峰去封那柄魔剑了吗?” “那珠子不见了!不是你拿的,还能是谁?”郭爽攥拳就要挥打,董显拉着哭腔道:“郭大侠哪里的话,我早就不敢将这随侯珠据为己有,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讨还之说。况且神止峰在何处,我这辈子还没去过,更别说上得了那绝壁,取得到珠子了。” 郭爽停下手中拳头,心里一琢磨。这老头说得也不错,凭他的本事,确实不可能拿到随侯珠。即便是一些稀世高手,也很难从权魔剑中取出这枚珠子。他觉得自己一时怒气,乱了思绪,这回,怕是打错人了。 郭爽态度稍缓,却还是绷着脸,又问道:“你莫不是雇了什么帮手,替你取回随侯珠?” 董显连连摇手,“郭大侠冤枉我了,老夫早就不把这珠子当做自己的财物,也不敢再和此珠有任何瓜葛。这几日,我正散尽家财,想找个深山老林,领着妻儿去过山野日子,让下人们分了钱财,各自回去。我本是穷苦出身,得随侯珠改命,却过不得富贵日子。命该如此,老夫曾得随侯珠,悔之不及,哪里还会再夺此珠……” 郭爽见这董显说得言辞恳切,泪流满面,知道他没有欺瞒。这才把他抓起,“不是你,那会是谁。神止峰上权魔剑中随侯珠已被人取走,罗念成也被人打成重伤。”他看一眼罗念成,皱眉道:“他这伤,怕是没救了。” “罗少侠这是被什么人伤成这个样子?”董显一问,郭爽便气不打一处来。 “我若是知道,就不会来你府上了!”郭爽一变脸,董显便吓得躲在一旁,不出声了。但他又忍不住道:“既然受了伤,快请郎中来治才对。”他叫来身边那小子,让他去把府里的先生请来。 “不必了,他受的不是皮外伤,是被灵真所伤。”郭爽也在想着救他的方法,只是他认识的江湖朋友,到没有几个能看病的。齐天翼不愿和他一起返回中原,现在正在楼外关,也帮不上他。 这时董显又提到了一个人,让郭爽产生了兴趣。 “我近日要散财归隐,在卢龙堡大设善财,四方之士多有云游至此。前几日我刚接待了一位故交。”董显来龙去脉说得清楚,郭爽却显得极不耐烦。 “言谈之间,我才知道,这人便是替我那干儿子解毒之人……” 郭爽眼前一亮,抓着他手问道:“什么毒?” 董显犹豫着说:“就是……就是你那条毒蜥。” 郭爽哼了一声,低声骂道:“不过一个江湖术士,招摇拐骗之徒罢了。” 董显却道:“可我观此人一路行医至此,治病救人,颇有声望。” 郭爽瞥一眼董显,反问道:“那日星河峡几人身上蜥毒,皆是由他所解,你可知,他是如何解得蜥毒?” 董显那日并未同行至星河峡,因此摇摇头。郭爽凑近他道:“下蛊!”他又阴森着脸,用手比划着:“把针一样细的小黑虫种进你的血肉之中,用这黑虫吸食血液。毒是除了,这虫呢!” 董显听得浑身发毛,但他亲眼见过这人施针布药,确实救了不少人。他沉吟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位姓邈的神医或许离开你们之后,医术大有长进呢?他药到病除,是个神人。依我之见,不如把他请来,为罗少侠瞧瞧。” 郭爽自在星河峡见了邈佗一面之后,此人便再无踪迹。听董显说得这么胸有成竹,他不禁觉有些动摇。眼下罗念成昏迷不醒,又没人能救他,既然如此,何不让他一试。 郭爽微微点头,问董显道:“这人现在何处?” “他早晨时候出发,徒步而行,现在恐怕还没走出卢龙堡呢。我派人快马去请,定能赶上。”董显吩咐下去,郭爽答应了,董府便出了一人快马去拦邈佗。 时至正午,那家丁果然回来了,身后跟的,正是那白头老头儿邈佗。 “邈神医!有劳您又跑一趟。”董显满脸堆笑,迎了出去。“我说为你配一匹快马,你非不肯,这半日的功夫,你还未出卢龙堡吧。”邈佗笑着回应,“多谢董先生好意,我行至一处,便在一处行医,有了快马,反而耽误治病。” “这么听来,先生还是个悬壶济世的良医呢?”郭爽一副奇怪的腔调,靠近这白头老者来,站在他面前,恶狠狠地道:“我认得你。你不是就在星河峡下蛊毒的老骗子么?” 邈佗脸一下子涨红,那苍白的脸上分明多了些许血色,他朝后退了半步,又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年轻人,却实在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他转而满脸愧疚地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什么过去的事!你下药害人,坑蒙拐骗,岂能被你淡淡几句话就抹销了?”郭爽抓起他干枯的右臂,攥得老者面露痛苦的神情。 “我起初在星河峡的所作所为,已有悔悟。为弥补过错,老夫周游四海,治病行医,也算将功补过了……” 董显急忙上前阻拦,“郭大侠,既然是请邈神医治病,万不可如此啊……” 郭爽哼了一声,甩开邈佗的手臂,“恐怕你又换了地方下蛊害人。病是你种的,也是你治的,你不就是为了几两银子,而出卖了良心么!” 邈佗苦笑着,摇头道:“不敢,不敢。老夫再也没有干过那种事。自从出了星河峡,受到那位少侠的点拨,老夫便不再害人了。”邈佗说起那时,罗念成、羌靡、欧雄等人前往星河峡求医,当时又来了沙平雁,双方还有过一场恶斗的事。讲起罗念成护他老命周全,还送他罗府的医术,浩如烟海的医术读本,让他眼界大开。从那以后,他邈佗就真正成为一个医者,又踏上治病救人的旅程,行遍了中原一带。 郭爽冷笑道:“你记得罗念成,却不记得我了吗?” 邈佗细看时,这才想起来:“人老了,脑子也记不住了。当日星河峡一行几人中,确实有你。那沙平雁和天地刀宗掌门项然比武时,你看得最起劲……” 郭爽一听这话,脸又拉了一截。这老汉好像在说自己爱好煽风点火,喜欢看热闹似的。邈佗即刻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董显忙插嘴道:“既然误会已经解除,就请先生为他瞧瞧。没想到,你和这郭大侠、罗少侠早就认识。说起来……” “说起来这还都得谢我。我就是当年下毒之人。要不是中了我食椒蜥之毒,我们几位,也不会相识。”郭爽说着,喊那二人,“随我来!”二人跟着郭爽进了屋内,去看望那躺在屋里的罗念成。 “想必你也认识此人。”郭爽拉开凳子坐下,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 “啊”邈佗见罗念成又是感激。又是惊恐。“罗少侠!”他忙回身问过董显:“他这是怎么了?” “罗少侠奉师命在神止峰守剑,郭大侠去看望时,权魔剑剑魂被盗,罗少侠也被人暗害。”董显喊来家丁,立侍一旁。“先生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第一百三十八回:遭奇险念成大功散 邈佗去把念成手上脉搏,“少侠宅心仁厚,何以遭人暗害。”他诊断一番,坦言道:“他受了灵真冲击,四肢百骸间,灵窍已封,真气、灵真皆阻塞不通,大脉难启,骨纹似乎更受影响……” 郭爽闻言拍案惊起,“什么!”董显让他冷静下来,问邈佗道:“有无……有无性命之忧?” 邈佗面带愁容,叹口气道:“性命可保,恐怕这一身的功夫……” “他的骨纹怎么了!”郭爽听到罗念成身受如此严重之伤,不禁大为震撼。在此之前,他以为罗念成是受人暗算,中了什么机关奇毒,即便是受创,也能在三五天内恢复。凭着罗念成强悍的骨纹底子,天底下还没有谁能重伤他。只是闻邈佗之言,这小子恐怕只能保下一条性命。浑身灵窍已被废掉。 “罗少侠身上再没有什么骨纹了……”邈佗面色苍白,又仔细为念成查看全身筋骨。 “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伤了他。”郭爽怒拍桌子,起身到了床边。“他是增羽纹之人,已登骨纹阶段巅峰。我问你,这世上有几个人身怀骨羽纹骨纹?他初登骨羽阶,练成增羽纹,谁能有能耐将他伤成这样?”郭爽自然是不能相信邈佗之言,想那增羽纹乃算得上初登骨羽纹之阶,是骨纹之巅峰。若此阶段骨纹大成,则可修得一身金骨。千百年来,却不曾出现过这号人物,如今天下,能入骨羽阶段者,寥寥无几,无论如何,罗念成都不致沦落至一身增羽纹骨纹被毁的地步。 就是败,也败得离奇。何况如今,是他被人毁废了骨纹,打断了一身修为。若真如此,来犯之人,必是纯熟掌握骨羽纹之人。但普天之下,却没人修为达到如此境地。 郭爽不能接受邈佗说罗念成一身增羽纹骨纹被毁的事实,他骂道:“你这招摇撞骗的术士,编出了故事来骗你小爷!” 郭爽就要扑向邈佗,董显用那臃肿的身材挡住他,“郭大侠,不可鲁莽啊……” 邈佗迫不得已施礼,苍苍老者向个黑发人卑躬屈膝,他悲戚道:“罗少侠落到如此,老夫也不愿见到。只是事已至此,老夫又何必骗你。只是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他这条命也难保了。” 郭爽猛地清醒过来,就算他再惋惜罗念成这一身修为,也要保住这小子的命。他害一声,夺门而出。 董显道:“先生请速速救他。” “你也出去吧。”邈佗打开他随身的包袱,展开一包针,药物,摆弄起来。董显闻言一拜,后又携家丁退了出去。“先生有何吩咐,我等就在门外候着。” 郭爽索性离了董府,自己往东行了几里地。他一面奔行,一面思索。这上神止峰的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随侯珠被盗,这伙人分明就是奔着权魔剑来的。难道说,是诡府门出手。他虽知诡府门手段,听过诡府门那‘天罗’、‘地网’二人的名号,却不敢去想,这二人有能将罗念成打伤至此的本事。 难不成,是那‘生死局’戴天恩亲自出手,或是他又带了黄秋鹤、顾平鹰二人,上山败了罗念成?许多想法涌入了郭爽的脑中,他感到震惊之余,又是气恼。 苦苦等候十四日守剑,就因为自己起了性子,跟着那孙赫、羌靡一行去往楼外关,才发生了这样的事。若他不离开中原,日日守在神止峰,或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 若果真如那邈佗所言,罗念成这一身修为算是废了。那自己去往东皋翠雪山观刀的计划,不也一并竹篮打水,一场空么?自从盗取随侯珠,废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是为了能一观金河刀,如今这姓罗的小子已然是个废人,要他同行,寻沙平雁观刀,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可恨在这些破事浪费了许多时日,早知如此,自己何不另寻他法。独自去那东皋翠雪山,探好情况,作好部署,凭着这许多年来的经验,说不定可以盗取宝刀,即便自己打不过那沙平雁,也可一观宝刀风采…… 只是如今想什么都晚了……罗念成啊罗念成,你平日里小心为人,如今却逃不过一死,人在江湖之中,怎能没有一颗为己的私心?你一定是生在那王侯家,被经书读傻了。江湖险恶,凭着一腔正气,哪里活得长久? 他又向着东皋山方向前行,他已经不想再去观那罗姓小子的死活。事到如今,那人只会是一个拖累,从他身上,再也得不到半点利益。他觉得自己动身,前往东皋山,就当是碰碰运气。说不定他和沙平雁聊得投机,他就自愿献出宝刀一观呢。 郭爽一路走走停停,走得并不坚定。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念头,一些和罗念成交往的点滴回忆总是涌上心头。二人曾在夜中赏月,也一起谈论诗词歌赋,经历过这么多,也算相识一场。 郭爽慢慢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来,“就算你死了,也得跟我同去东皋山。答应我郭爽的事,做不到,还敢轻易死了。你以为你死了,这事就算完了吗,我就是扛着你的尸体,也要你履行诺言。” 他大步向回迈,又返回那卢龙堡董显府上。 他进了门,董府的人都躲着他,生怕他又大打出手。他径直来到大堂,见邈佗和董显已相对而坐。见郭爽来了,董显起身道:“郭大侠去了何处?” “那小子没死吧?”他冷不丁问道。 邈佗面露难色,回他道:“罗少侠性命无忧,只是……只是他身上灵窍处处被阻,灵真难存,真气也无法周转,骨纹已不能复原……” “没死就好!”郭爽三两步进了屋内,铁青的脸这才稍稍有了血色。“我知道他命硬,一时半会死不了的。”他来到屋里,见了躺在床上的罗念成,嘴唇发紫,面色苍白,像是几天之内换了一个人一样。身子软软瘫在床上,没了那股如海的真气蕴藏体内。 “我早就看出你有今天,真气、灵真双修者,怎么会有好下场?”他坐在床边,细细看看。尽管此时的罗念成仍显疲态,可那也比在神止峰上初见他时好了很多。看来邈佗确实救下了他的命。 郭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走出屋子,对董显道:“神止峰上还有只受伤的大鸟,也中了此术。” 董显、邈佗相顾惊疑,面面相觑。郭爽补充一句:“那大鸟是罗念成坐骑,和他一起受伤了。既然邈神医志在除病救人,顺带把那鸟也医治了。” 听说钦丕和罗念成的关系,这二人才明白,原来还有一只大鸟也受了伤,正躺在神止峰石滩上。 “这鸟有几十只雕那么大,我搬不动,董善人派几名壮士抬回来吧。”郭爽冷冷道。 董显一时有些为难,想那神止峰天险,从那巨峰上下都是难事,何谈把一头巨雕运下山来。“这……恐怕……”董显面露难色,但又不敢直接推脱,他摸摸小胡子,试探道:“我这数十家丁,也比不了郭大侠一人,郭大侠尚且拿这巨雕没有办法,我等……” 邈佗开口道:“若不便搬运至此,我可上山一观。” “甚好,那你就上山去治。” “山路陡峭难行……邈神医……”董显话没说完,邈佗又道:“既是罗少侠心爱之物,怎可不救。少侠于我有回炉重造之恩,老夫必定尽力而为。” “早早出发,免得耽误脚程。”郭爽已开始催促,董显忙招呼了家丁,吩咐他们一路随邈佗同去,好生照顾。 邈佗谢过董显,同五名壮汉乘马出发,赶往神止峰欲救钦丕。 这一行人走后,郭爽告知董显,自己要带走罗念成。董显不肯,罗念成方才脱离险境,如今身体尚未痊愈,人都还没醒过来,怎么能被他带走。郭爽说他们早有约定,守剑十四日后便要同他一起去东皋翠雪山,如今时间已到,他要带罗念成去实现诺言。 郭爽非要走,董显自是拦不下的。他向董显讨要了一壶仙不问,一匹快马。便离开董府。 董显放任郭爽去了,心中却没有不踏实。他虽担心罗念成伤势,但他明白,郭爽是不会让罗念成身处险境的。自封了权魔剑之后,郭爽便日日上山去,陪同罗念成度日。方才又想起救念成身边飞禽钦丕一事,足以看出,郭爽并非真正的不顾罗念成死活。 董显虽没有半点功夫,可他之人涉世,深谙人心。若他真的放心不下罗念成,就算拼了老命,也不会任郭爽带走他的。 既然把罗念成交给此人,自己倒省事了。若罗念成留在此地,日后照看不周,生了差池,这郭四叉又来寻他麻烦。如今这二人一走,他自己也要散财归隐,放弃这随侯珠曾带给他的一切,和这纷争断得干干净净。他累了,他这才知道,做个穷人难;做个富人,也难。 第一百三十九回:踏雪林东皋山寻人 别了卢龙堡,郭爽带着还未醒来的罗念成往东行。二人这一路上,郭爽说个不停,罗念成听进去多少,他也不知道。他内心希望这小子早早醒来,虽说全身骨纹被毁,却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郭爽怎么也想不明白,上神止峰盗随侯珠的,究竟是什么人。手段之毒辣,武功之高,皆在他的想象之外。将一个增羽骨纹大能几乎全身的金骨报废,却又没取他性命。又是为何? 盗了随侯珠,权魔剑却并无异样。除了剑池恢复了初始的样貌,郭爽那日上山之时,也没有察觉到魔剑魔气,若说这个神秘人是为了盗取权魔剑,也不见魔剑变故。他上山之时,一心都在罗念成身上,没有来得及仔细查看神止峰断壁处的变化,当时那么多高手合力封剑,如今随侯珠竟被轻易地盗走,这一切,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马行了几日,郭爽带着念成逐渐往东皋翠雪山去。这一路上少有客栈,二人歇脚几乎都是在农户家中,郭爽不会白吃白住。他出董显府时,收下了董善人赠他的盘缠,有钱就不愁吃喝,虽然住得简陋,倒也算有个栖身之处。 楼外关大变,北境正在危急存亡的要紧关头,许多店家都做不成生意。李启明在全境募集军粮,倾一国之力对抗蛮子,故此国内萧条,不再有往日的生机了。 郭爽带着罗念成就这样一路向东而去,行了不知几天几夜,多方打听,终于有人提起了东皋山的名字。此地人知道东皋山所在,那这里离东皋翠雪山便不远了。郭爽天天咒骂罗念成,怨他还不醒来,非要闭眼装死。可这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动静,未睁开眼来。不过郭爽也每日照料,看着念成气色也好了许多。 二人找了一户人家住下,本想着天一亮就出发赶路。醒来时,屋外白晃晃一片,昨夜降了一场大雪,落地有一指深。四周都沉寂在了这白雪之中。郭爽怕路不好走,给那匹黑马缠了蹄子,依然决定今日要出发。 他别了这对夫妇,把罗念成扶上马,任他趴在马背上。他本想自己也上马,又怕路滑,万一这马负担太重,更不好走了。他寻来布条,将罗念成五花大绑缠在了马背上,如此一来,就不担心他掉下来。“今天就是绑,也要把你绑去,你答应小爷的事,还没完呢!” 郭爽自己在前面牵马,摸索着平坦的路面,一脚深,一脚浅地牵马入了大雪。 他沿着那知道东皋山的人所告诉的位置,牵马行进了十几里,渐渐入了山路。眼见翻山不成,只好绕路。 又行了十几里,终于寻到了绕山的路。郭爽有些累了,大雪中行走,颇费力气。他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寻思。等到出了太阳,雪消一些,路就好走了。只是盼着日头出来,反倒不见其踪影。风云流动,阴云朝着西南方而去,眼见黑压压的天空逐渐变得明亮。 郭爽心中闪过一丝快慰,照此情形,不到正午,雪就开始化了。他又抱怨在马背上的罗念成,要不是你,我恐怕已经到了东皋翠雪山,见到了那断眉刀客沙平雁。他想再等一等,等出了太阳,再好上路。 郭爽取了腰间酒壶,饮了一口‘仙不问’,酒入喉,身子马上就热了起来。不过,四下的风却更紧了,天又重新暗了下去。郭爽感到不妙,方才刚有放晴兆头的天,这一刻又阴沉下脸来。 大风把东南面的黑云又送到了他头顶。不久,空中又阴沉沉的。 “真是怪事,再歇下去,恐怕还要下雪。”郭爽不敢再待着,今天这日头是等不到了。他装好酒,起身拍拍屁股,牵了马继续上路。 他望了一眼马背上的念成,念叨一句:“也不知你这个熊样,能不能喝酒。” 他嘴上说着,却已靠近念成,把酒壶拔开,凑到了念成口边。“喝两口,我们还要赶路。这一路上没粥可吃了,你就将就点。” 郭爽喂了念成一口,微微抬着头的他突然觉得鼻尖微凉,抬眼看时,洋洋洒洒的白色雪珍缓缓落下。本来一心等着放晴的他,终于等来的是又一场雪。 郭爽无奈地叹气:“这一去,难道是违了天意?”他收起酒壶,摸摸马儿,又道:“好事多磨,但愿见了沙平雁,他能大大方方借刀一观。”郭爽虽然这么说,可心里终究没底。那时在星河峡,他也曾冒失的请求观刀,沙平雁回头说的那两句话,他至今都记得。虽是狂妄之语,但从他嘴里出来,却让人丝毫不觉得不服气。 当日在场的高手也有很多,有谁没有被那股起势震慑。再看刀宗掌门项然的惨状,他就早已明白了观刀的困难。不过,纵使有千难万险,只要是郭爽看上的宝贝,就一定亲眼见一见,亲手摸一摸。为了此事,他连到手的随侯珠都拱手相让,如今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他要赶在大雪再临之前,尽早到那山中,找到沙平雁才行。郭爽已牵马上路,绕着山下而行,雪渐渐落下,越来越大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绕过几座小山,风雪已又盖了厚厚几层,郭爽望见前面的路,终于变得开阔起来。他已经绕了山路,来到低处平坦的地方。时间已到了傍晚。 他想停下来歇歇,他身上已满是白雪,他起身拂去马背上,念成身上之雪。又解开布条,把念成扛了下来。“你冷不冷啊?”念成当然没有回他,他继续道:“你要是冻死在路上,我就把你埋在雪里。我听说,当年洛神庄被魔种侵袭之时,也是一个村子的人都葬进了雪里。老兄我算是仁至义尽了。这地方清净,没人来打扰你。” 他望着脸颊红扑扑的念成,把身上的大袄脱了,给他裹上,“最好还是别死。” 郭爽向着远处眺望,见到前面坡上有条不宽的小路,道路两边都是矮矮的桃树,远处看去,整齐地列在路的两边。只是大雪埋了一半树干,树枝上也落了大片的银白,这些桃树开了满树的银花,只是不过一瞬,那花便消散不见了。 郭爽心想,这要是再过几月,路两边的桃树皆开了花,该是多么绝美的景色!只是这地方人迹罕至,桃树成林,还能夹路而生,真是奇了。恐怕有人苦心经营,栽培了这些树。 他正望得出神,忽听到远处雪山上发出动响。他回头看去,见那大雪之中山高处行了一人,那人戴着一顶斗笠,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正从他绕过的山崖上行径。 “喂!山上的,你知道东皋山怎么走吗?”风雪声呼呼而起,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风里,雪又大了起来。郭爽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觉得这人约莫三十多岁,敢在雪天在崖璧行走,胆量确实不小。他去看这人身后命迹,因这风雪迷眼,很难集中精神。 “沿着桃林,往前十八里。” 他本以为山上那人没有听到自己的话,那人却回答了他的问题。只见那人也不向他这边张望,说完便在崖边消失于风雪之中。 郭爽来不及去管这人去了何处,只想快些赶路。这大雪再下,马儿就不能驮着罗念成前行了。十八里,还有十八里路! 他咬着牙,牵马顶着风雪朝着那两侧桃林的小路去了。 过了坡头,果真是弯弯曲曲的小道,一直绵延到视线的尽头。两边皆是桃林,落雪已把树埋了大半截。郭爽身后的马每行一步,都显得极为艰难,四蹄陷入雪中,又驮着念成,走得很慢。 天色暗了下来,风雪也渐渐息了。这深山老林中的积雪,没受一点破坏,完整地安安静静盖在地上。只有郭爽身后,留下了一人一马行过的痕迹。他觉得双腿似乎已经快要失去知觉,耳朵冻得厉害,睫毛上都结起了一层白霜。不过他并不感到绝望,他终于望见了不远处的桃林尽头。 这桃林算是走完了,一路辗转了十八里,他有些不敢相信。但他终于又燃起了希望,艰难地行在雪中。再往前就到桃林尽头,那人若说的不错,我便已到了东皋翠雪山境内。 四下已经暗了,他赶了一整天的路,疲惫写在脸上。他牵着马到了那桃林尽头,两眼发黑,又见到一片平坦开阔的雪地。 这么大的山,上哪去找人……郭爽硬着头皮往下走,他把罗念成从马上弄下来,背在身上,顺着下坡路滑了下去。 二人顺着坡一路滑下去,坡顶的马却下不来了。郭爽似乎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拼尽力气稳住身子,四肢都已经冻得没有力气了。二人从坡上滚落下来,到坡底的时候,两人一同陷进了深深的大雪之中。 郭爽心里咯噔一下,只觉整个人陷进了雪中,罗念成就压在他背上。他的四面都是冰冷的白雪,自己似乎是掉进了坑里。他挣扎几下,又没了力气。渐渐昏了过去。 第一百四十回:断眉刀客沙平雁 郭爽再醒来时,自己身在一个茅草木屋中,屋子不大,靠北的一面横着一张木床,他睁眼时,就先看到了那张床。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子,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胸膛微微起伏,睡得正甜。他身边有一盆火,给整个屋子输送着热量。右手边是一张小桌子,还有两个板凳。墙上挂了几个酒壶,一个子,那袋子里装的,应当是一张琴。头顶的屋子虽然没有丝毫美观可言,但却看着结实,可能是因为屋子不大,这盆火便让四周暖意融融,再没有了之间刺骨的寒风。 郭爽不知自己是到了何处,他试着动动手脚,都不再那么麻木,渐渐地有了知觉。他完全打起精神,扭头寻找念成在何处。他这才发觉自己原来是躺在地上的。这地板也是木头搭起来的,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自己躺在上面。 莫非这女子是屋子的主人?他心中纳闷,那女子此刻正熟睡着,天已经大亮,他急着扭动身子,从腰椎处传来的刺痛让他放慢的动作。他想起来,自己从坡顶滑下去了,掉进一个大雪坑里,没了意识。 他转过身来时,见到他身后不远处,躺在另一堆较厚的毯子上的罗念成。二人虽都在地上,念成却似乎没有一路艰难奔波的痕迹。他的面色比起之前要更好,看来是邈佗的医治起了效果,这女主人或许还给他擦了脸。 郭爽活动活动身子,全身的骨头都响了一遍,这一跤摔在了雪地里,要是没这大雪,恐怕要摔出危险来。屋子的门半掩着,留下不大的缝隙,已经没有风往里窜了。看来雪已经停了,我究竟到了何处,这儿是东皋山么?郭爽心里寻思着,终于站了起来。 他靠近了那张唯一的木床,看见了那女子。郭爽惊喜地差点叫出声来,他凑近了一步,又后退一步,自言自语道:“这……这不是那名女子?” 他看得不错,这女子正是当时同沙平雁一起到星河峡的那位。当初为解食椒蜥之毒,罗念成、羌靡、唐归虎、项然等人到了星河峡,后来又遇到前来求医的沙平雁,沙平雁正是要为这女子求医。 哈!是她,就是她。郭爽有些欣喜,因为他知道,如果此女就是那日沙平雁身边之人,那么沙平雁就一定也在此处。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跋山涉水来寻的人,终于还是寻到了。这一路虽然有许多不易,却也最后功德圆满,误打误撞地找对了地方。 那日他是躲在石头后面看项然和沙平雁二人交手,这一女子一直都被沙平雁护在身边,却也没怎么看清,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就是此人。他见那女子静静躺在那儿,面色有些苍白,脖颈之处有些不太显眼的如血管细梢般的青黑,像是中了什么毒。郭爽暗暗思忖,恐怕这女子的病还没治好。说回来,这女子和沙平雁到底是什么关系,能让他如此上心。星河峡距此处遥遥千里,他也能带这女子求医。 郭爽转念一想,救我二人回来的,一定不是这女子了。恐怕正是沙平雁出手,把我二人带到了此地,如此看来,沙前辈倒是一片侠骨柔肠。郭爽不禁对自己观刀的事,有了几分把握。 屋子的门咯吱一声,紧接着传来一阵跺脚的声音,郭爽转身去看,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立在门边。他拍着身上的袄子,又把鞋上的雪抖干净了,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头散发。 “你醒了?” 郭爽见了他手中斗笠,心里一震。当时在半山上于风雪之中给他指路的,便是这人。他瞅见了这人样貌,额前一绺金发,他左眉中断,鼻梁高挺,面庞坚毅。郭爽心中暗喜:沙平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 见眼前这名俊少年只是呆呆望着自己,不回答问题,沙平雁挂了斗笠,又问一句:“你认得我?” 郭爽本已微微点头,可他马上收住自己的动作,板着脸摇头,“不……不认识。” “那就好。”沙平雁摆出了木碗,又要去外面。“饿了么?你骨头挺硬,摔了一跤没什么大碍。”听到沙平雁的语气,郭爽莫名有些气愤。这话似乎是在夸他,可让他听了却很不舒服。但又问起他饿不饿,他这才瞬间觉得饥肠辘辘。他木讷地点点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沙平雁张手示意他坐下,自己出了屋子。 郭爽这才想起哪里不对劲。我虽然装作不认识你吧,可你是真的不认识我。像我和罗念成这样的两个陌生人,被你救了带到这里,你就没有一点想问的问题么?本来他已经脑子飞转,想了各种自己和罗念成的身份,来这地方又要干什么。可这沙平雁短短几句就把他打发了,倒让他有些茫然失措。好像他们二人是这儿的常客,几个人也是老朋友了,只是顺道过来聚一聚。或许是这人还没想起来,一会就要盘问他了。 郭爽坐在凳子上,搓着双手,靠近火盆烤着。 他不知沙平雁去了何处,又坐不住了。郭爽起身跟出来,见到开阔的天地,仍是一片白茫茫的。几日的大雪,把这儿的一切都埋藏起来,显得格外静谧。 他瞧见了沙平雁,顺着他的脚印走了过去。沙平雁正站在一个深深的冰窖前,用绳子把冰窖里面的肉拽上来。 郭爽朝里面望了眼,只觉得深不见底。从冰窖里扑面而来的寒气,倒是感受的真切。他朝后退了步,叹道:“好深的冰窖!”沙平雁动作娴熟,他把肉和一些拉上来的野果都放进了带来的筐子,这才对郭爽道:“这山里没什么吃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只能用这个招呼你们。” 他把筐子交在了郭爽手中,用脚去踢那块玄冰。郭爽这才看见,雪地里深深陷进去一块巨大的玄冰,上面覆着枯草,下面是明澈厚重的冰层。沙平雁用脚尖轻轻一踢,那块巨冰哗啦一声移到冰窖口子上,把整个冰窖掩住了。 “回去吧。”沙平雁拍拍手,走在郭爽后边。 二人进了屋子,沙平雁把取出来的肉放在火盆边消冰烤熟,自己也找了地方坐下来。 二人就这样围着火盆坐着,沙平雁专心致志地烤肉。郭爽则满心的疑惑。他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我们在雪里迷了路,才误打误撞闯到了这里……”郭爽见他没有反应,又继续道:“我们是从中原来的,我这位兄弟被人所伤,我要带他寻医……” “迷路?”沙平雁看了郭爽一眼,看得他心里直发毛。这人的目光像锥子一样,似乎能刺穿一切谎言似的。 “你们没有迷路,此处便是东皋翠雪山。”沙平雁面不改色,淡淡道。郭爽一时有些慌乱,原来这人记得他给我们指路,看来那日风雪中遇到的人就是他。郭爽吞吞吐吐,只好接了话茬:“我们见过!”他不确定沙平雁是否记得星河峡的事,只说了前半句。沙平雁点头道:“不错,那日大雪,我教你沿着桃林向前十八里,你不是要去东皋山么?此处便是。” 郭爽舒了一口气,看来他并不认识自己和罗念成,只以为是那日的问路人。可他等了半天,沙平雁就是不问自己为何来此。他又想起自己刚刚说过,不认识面前这人。郭爽装作若无其事地问: “你是?” “在下沙平雁。” “你怎么住在如此偏僻之地?” “清净。” 郭爽越发觉得有些郁闷,分明自己什么都知道,眼前这人才是一无所知才对,反倒自己装模作样地问个不停。 “你们……”沙平雁话一出口,郭爽便对答如流:“我们是中原人,我叫做郭爽,受伤的是我朋友罗念成。” 沙平雁愣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是说你们来做什么。”郭爽一时窘迫,本以为这人要问他们二人来历,自己却显得没头没尾,自乱方寸。 “我们……”郭爽正寻思着,沙平雁回头去烤那肉,自言自语道;“对了,你说要给他治伤。”郭爽心中长出一口气,他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东皋翠雪山没有人烟,你怎么到了此地治病?”沙平雁头也不转,一心一意烤着肉。 郭爽一时语塞,他这话倒是没错,此处绝了人迹,上哪去寻人治病,出了眼前这人,也没别人会待在这种地方了。这么一捋,自己不就是来找他沙平雁的么。沙平雁忽又说道: “莫非你是受人指点,来东皋翠雪山采摘灵药。” 郭爽一听乐了,正愁没理由骗你呢,这回你倒自己圆了别人的谎。郭爽点头如捣蒜,“对对,正是,正是……” 沙平雁转动的手腕忽然停下,他看了一眼郭爽,淡淡说道:“可是此地也没有什么草药,灵药。我在这生活了十几年,若是有,早被我拿去卖了换酒喝。” 第一百四十一回:扫地出门 郭爽呆住了,他真是哑巴吃黄连。他只好沉默着,低着头,不和沙平雁对视。其实沙平雁也没看他,又继续烤肉。 “这是雪兔肉,你在中原怕是吃不到,尝尝。”沙平雁把肉递给郭爽,又起身去拿了一口小锅,把一部分放在里面,熬起了肉汤。 郭爽想来想去,这人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又难诱导,观刀一事还得慢慢来,不可急躁。好在他愿意收留自己和罗念成,先赖几天,慢慢再做打算。郭爽吃着手里的肉,差点吐了出来。这人烤肉的技术,自己实在不敢恭维。他又不敢吐了,再说几天没吃东西,肚子早就饿了,他只好露出一副痛苦的神情,狠下心往肚子里咽。这兔肉和董显府上的东西比起来,差着十万八千里。可惜董善人要散财归隐,恐怕以后回了中原,也吃不到董府的珍馐。 沙平雁忙活了大半天,熬出了一锅兔肉汤,撒了点果子,还有不知哪存下的绿菜,看着倒是十分诱人。他小心地倒了一碗,拿到床边去了。 郭爽才知道,这汤是给那女子喝的。郭爽明白这女子对沙平雁定不是寻常关系,他是明白人,自然不会多问,只怕言多必失,惹了这断眉刀客。别看他现在勤劳朴实,动起手来他郭爽可顶不住。 那女子在咳嗽声中醒来,被沙平雁扶着,靠在他胸膛。沙平雁用汤匙舀了一口,轻轻吹吹,才送到了她嘴边。郭爽看得仔细,定眼瞅着这温情的场面。沙平雁忽然转过头来,“给你那朋友也喂点汤喝吧。” 郭爽在他出声时迅速把头扭向了一边,听他说完又答应着:“好,好。” 郭爽扶念成起来,却喊不醒他。他去打念成身上大穴大脉,却不见真气流动。看来,他真的和邈佗说的一样,全身骨纹已经被人破坏掉了。他有些许悲怆,又无可奈何。他不知念成是否还有救,他尝试将真气输到罗念成体内,可念成身上神猛穴、灵窍均已被毁,根本无法贮存这些内劲气息。强输真气,他反倒更加虚弱了。 郭爽知道,再这么下去,若他还不醒,就变成个废人了。既然沙平雁是稀世的高手,何不请他出手相助。他身上功法虽已散尽,但根基牢固。若沙平雁能让念成醒过来,也不枉自己千里迢迢背着他到此处。 郭爽下定决心,要向沙平雁求助。他扶着念成躺下,又去寻沙平雁。“沙前辈,我,我有一事相求。” 郭爽毕恭毕敬,装的可怜兮兮,就等着打动这断眉刀客。谁料沙平雁一开口,就让他大跌眼镜。 “是我救了你们二人,你不想着怎么感谢我,还想拜托我什么事?我看来很闲吗?”他悠悠靠在桌边,惬意地望着屋外的风景,眼中闪过一丝倦意。 “人命关天,还请沙前辈出手相救。”郭爽既然开口,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前辈救我二人性命,郭爽感激不尽,情愿以死相报。只是我这兄弟年纪轻轻,如何能就此断送了性命……” 沙平雁冷冷道:“我不认得你们。你们何时有恩于沙某?这位小兄弟的伤可是沙某所为?” 郭爽微微摇头,并没有说话。沙平雁接着道:“既然如此,还请你带他回中原去。我又不懂医书,怎么治他,你替他找个好大夫,把病治好。我救了你们的事,你们不必上门感谢,只要往后你不在别人,面前提起我,就足够了。你二人也莫再到此地。”沙平雁拿了一壶酒在手中,独自饮了起来。 郭爽不依不饶,当然不能就这么被他打发了。“他这病,寻常大夫是看不好的。他身中邪功,所练就的全身骨纹,皆已碎裂。神猛穴与灵窍纳气之地,皆无半点反应。只求前辈能让他醒过来,可惜他这一身增羽纹骨纹……”郭爽一面说着,一面细细观察沙平雁脸上神色变化。他知道,强者相惜,若是沙平雁听到这罗念成年纪轻轻就已是增羽纹骨纹强者,一定会心生怜惜。到时候也必会出手相助。 果真如他想的那样,沙平雁听了这躺着不醒的少年,身怀增羽纹骨纹时,眼中迅速地闪过一丝光。这变化极为短暂迅速,却被郭爽察觉到了。 他继续说道:“我郭爽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只听说过骨纹乃是实力的彰显,却从不曾听过有能废人骨纹的狠辣招数。这真是天下奇事,可是这事为何偏偏要发生在我这兄弟身上!这该死的幕后之人迟迟不敢现身,若我知道是谁做了此事,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郭爽语气激昂,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这样的心情,有一半是假的,有一半是真的。 “既然你增羽纹骨纹的朋友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又拿什么把人家碎尸万段?”沙平雁的冷静出乎了郭爽的意料,他这一问,郭爽反倒哑口无言了。他忙岔开话题,又扯回去: “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找出是谁害他到如今这步田地。骨纹修炼,有的人一生难破瓶颈,罗念成历经千难万险,才到了如今境界。可惜……”郭爽眼角的泪已在打转,看得沙平雁忙把头转了过去。 “可惜,他却遭了奸人暗害,如今性命都难保全……” 郭爽又对着沙平雁一拜,“请前辈出手,救救他吧。” 沙平雁却依旧不为所动。他仰脖饮了一口,“几层骨纹而已,有什么好执着的,多少人因为执着二字走上了不归路。拿不起的拿不起,拿的起的放不下,庸庸碌碌,一生悲戚……” 郭爽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人就是不肯出手,他摸不清这沙平雁的脾性,不知该怎么说服。 他觉得面前这人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如此心高气傲,全然不把别人放在眼中。方才还说什么世人将骨纹看得太重,一生追逐。郭爽知道,眼前这个断眉的,所怀骨纹定在骨羽纹阶段。他之实力,绝不亚于罗念成,如果说念成有增羽纹骨纹实力,那么他眼前这人就有断羽纹骨纹甚至更高的实力。 既然你这般狂傲,那我不妨吹捧迁就,好让他答应为罗念成疗伤。郭爽一改凄苦面貌,又同沙平雁纠缠: “我知沙前辈武功盖世,当年一十二岁力挫天地刀宗掌门人段缺刃,名满天下。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身怀绝学,锄强扶弱以为本分,如今我二人千里迢迢至此,我弟念成危在旦夕,前辈怎能忍心不救啊。”郭爽一顿猛马屁,当然也怀着自己的一颗崇敬之心。只是他越说越发觉沙平雁脸色阴沉下来。 终于,沙平雁出言制止了他:“够了。” 郭爽停下,他在期盼着,这断眉能答应下来。沙平雁开口道:“你不是说你不认得我吗。”他看着郭爽,目光不再温和。郭爽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沙平雁继续道: “你们走吧,你就当没来过这里,没见过我。”沙平雁站起身来,床那边的女子又咳起来。沙平雁过去照顾她,不再理会郭爽、罗念成二人。 郭爽听这断眉男子命令似的语气,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主人不愿留客了,可他们二人出了这扇门,又能到哪里去?返回中原么?大老远来了这儿,好不容易寻到了东皋翠雪山沙平雁本人,就这么走了?郭爽心有不甘。他也起身,本欲开口和沙平雁周旋,此时的沙平雁不再转过身来。 郭爽正欲向前一步,猛觉自面前窜出一道劲猛无比的真气,这道真气飞箭一般袭来,把他刚离了屁股的凳子斩成几瓣。那凳子竟没发出撕裂的响声,先是被腾空震起,而后在真气的摧残之下碎成几块,碎裂之时,凳子周围都有真气裹挟,没发出一点儿声音。郭爽眼看着这凳子一声不响的碎成几瓣,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 这时他才望见了沙平雁身后命迹,沙平雁身后白气若有若无,如丝如离,几乎没有白气痕迹。照郭爽的经验,身后无命迹之人,乃是逆命迹,是浑身没有一块金骨,没有练成骨纹的人才有的命迹特点。他本以为,沙平雁身怀骨羽阶骨纹,负天命迹。如今一见,却令他大为震撼。沙平雁身后命迹,分明隐约而不可见,必不属于天命迹,乃是逆命迹一流。只是他方才发的这招,真气掌控之出神入化,是世上绝无仅有的。 郭爽自然不会怀疑沙平雁的实力,只是沙平雁的命迹让他摸不着头脑。 郭爽退了一步,沙平雁却还是一言不发,也不朝这边看来,只是静静地陪在那女子身旁。郭爽看那凳子已然碎了,却始终被真气裹挟,飘在离地几寸的半空,迟迟不落。 他知道他再耗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与其激怒了这个惹不起的人,倒不如先退一步,再想办法。他来到念成所躺之处,把念成背在了背上。 第一百四十二回:露宿雪原 郭爽慢步到了门前,又抬眼看着沙平雁,沉沉道:“多谢前辈救我二人性命,款待之情,只好有缘再报。郭爽,告辞了。”他见沙平雁依然不瞧过来,微鞠一躬,又在门内立了一会儿,终于背着念成缓缓出门去了。 出了这门,等待二人的又是冰天雪地。郭爽后悔没把沙平雁住处的毯子裹几件出来,方才被他震慑,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拿他的东西。他心里纳闷,为何一句话就让沙平雁变了脸,难道是因为自己骗他说不认得他,后来又露馅儿了?认识他又怎样,不认识他又怎样,一个十二岁的少年用一口金河刀,败了名满天下的刀宗掌门段缺刃,这在谁看来,都难免啧舌称奇,自己一表崇敬之心,何错之有?他为何大变脸色,把我二人赶出来呢。 郭爽思前想后想不明白,他不知,这沙平雁心中,却不像他们一般争强爱胜,对那武林大小名头十分在意。沙平雁眼中,段缺刃算得他一个敌手,只是孤身入了江湖,无意参与这世事繁琐,可他哪里再逃得开。自当年赢了段缺刃,天地刀宗便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最后那段缺刃竟然因为不堪受战败之耻,自绝武功。这又引得江湖纷争,武林大乱。 沙平雁厌恶这帮人的所作所为,天地刀宗掌门落败,江湖便掀起风云,各门各派都要争个至尊当一当,人人都想见一见他手中金河刀。沙平雁弃离中原,在那东皋翠雪山落地生根。 他本以为时过多年,人们早已忘却了这一桩桩事,可谁知那日在星河峡,又遇见了天地刀宗——双刀鬼项然,这人不分青红皂白,口口声声要为师父报仇,沙平雁为治余枫寒身上之毒,才出了东皋山,遇上项然,心中自是大为不快。今日郭爽又提起此事,他哪里愿意再沾染琐碎。只是郭爽又怎么能知道他的想法。就像天地刀宗弟子皆以为沙平雁败段缺刃是为了博得众人敬仰,而非真正的尊敬一代宗师。 只可惜,这一代宗师也为世俗名利所累,选择了一条最愚蠢的道路。 “事到如今,我们决不能就这么走了。千里迢迢吃了闭门羹,这一趟要是办不成,我从今往后也别想见到金河刀了。我是一定要留在这里的,你愿不愿意陪我?”郭爽背着念成,一面走,一面说:“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我们就在此地安营扎寨,要是冻死了,那就死了吧。” “我也没想到,沙前辈是这样的古怪,简直比你那师父还古怪。定是太久没和人说话,才变成这样。唉,说起来也真是可叹,有这样的本事,却偏偏在这深山中隐姓埋名。他倒没有隐姓埋名……那女子究竟得了什么病,沙前辈这样照顾她,一定是对他重要的人……” 他望一眼面前茫茫的白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东皋翠雪山就真的住了这么一个人,没有别的人家了么。郭爽知道,想要和沙平雁耗下去,就必须找个栖身之所,他还带着一个废人,若解决不了吃住,他二人就真的只能死在这地方了。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回去的。他可以为了一把‘浴炎凤’把卢龙堡闹得天翻地覆,也能为了一观金河刀死缠烂打。 他行了不久,看见了那日二人失足掉落的地方。郭爽走累了,把念成扔在雪里,看这地方地势,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东皋山的桃柳潭,不过郭爽不知这潭的名字,只知道是一处大坑。若是一片湖,该有水才对,结了冰,也就不会把他二人陷进去了。这潭中无水,竟是满满的堆了厚雪,若说这不是潭或湖,这天然的坑陷未免也太大太规整了,四周还有环绕的桃树、柳树。只是多已干枯,零零散散。一是已到深冬,草木暂无生机,二是这桃柳潭中早已没水了,多半的花木已枯亡。 郭爽找见了那日来的路,心里盘算。从这里出去,便是桃林,再走十八里,就能离开这个地方。中原广阔,任我高飞,此时我却被困在此处!他有些气愤,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我纵有天下奇珍异宝,但缺了这一件金河刀是万万不能的。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一口刀,能让十二岁的少年打败那名震一时的天地刀宗掌门。 既然沙平雁不为名权所动,只好找些别的突破。郭爽虽不知沙平雁为何将他赶了出来,但他知道不能再向那人提起往事,溜须拍马也是无用之功。但他作为一个强者,不会对能泯灭骨纹的奇异力量置若罔闻,他分明看到了沙平雁那一刹那的眼神闪动,他可以断定,沙平雁也从来没有听过这股力量的来源。 他望着地上的罗念成,无奈地叹道:“你究竟是怎么了,还能不能醒过来。你师父交代你的事还没完成,你大哥正在关外和数万蛮兽之军厮杀,你怎么能一言不发地躺在这儿?” 郭爽不知与他们同来的那匹马到哪里去了,过了几夜,恐怕走失在风雪中,这方圆又无草木可啃,估计已经冻死了吧。他本该问一问沙平雁的,有匹马在,也好驮着罗念成,自己可以省了这力气。 眼见太阳晒了一天,许多地方都化开了,郭爽怕到了夜里,没地方安身,便转向一片枯林,朝着那地方前进。 不知行了多久,二人到了那片林子。枯木成片,隐藏在高处的缓坡,郭爽背着罗念成,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进了这片林子。或是林枝遮蔽的原因,这里的雪化得更慢,路也难行。郭爽再入深林,终于寻到一个不高不矮的避风处,他决定就在此处扎营。 郭爽把大袄子脱了,清了地上的雪,垫了些枯枝枯叶,把袄子铺在了地上,又把罗念成稳稳放下,让他躺着。他抽了钢叉,往附近了林子钻了进去。他找了几棵粗细合适的树,将它们一一放倒,削成木料,开始靠着这块空地围起一个简陋的避所。 “等沙前辈气消得差不多了,我就再登门求他,直到他答应为止。”郭爽忙了大半日,已经搭起了一个能避风雪的住处。他是铁了心,要留在此地。不过,他现在口口声声说是为看刀,却更希望能得到沙平雁相助,让罗念成醒过来。 搭这屋子,费了不少功夫,郭爽坐下来歇息时,太阳已早早落山了。夜里星光璀璨,倒一点儿也不比神止峰上的差。也难怪,不论我走到何处,抬头见到的都是这同一片星河,又怎么会有不同呢。一入夜里,郭爽便觉得有些冷,直到这时,他才想起生把火来。 幸好我带着你们,否则,这一关还真不好过了。 郭爽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的盒子,他把盒子打开,这盒子由中间一分为二,左边正蜷卧着那只食椒蜥;右边毛茸茸团成一个球的,便是夜游莺。他一直都把这俩个小家伙带在身上,这一路所历风雪,它们俩都安静地躺在郭爽怀中。此时此刻,这两只也是一动不动地卧在盒子中,郭爽有一种奇特的香料,专门用来训这两只小家伙。 他把香料各自撒在食椒蜥、夜游莺的身旁,这两只小东西才被慢慢唤醒。食椒蜥先睁了眼,扭动着身子,不一会便活蹦乱跳的。他顺着郭爽手臂,爬上了他的肩头,脑袋上一对圆眼,偏来偏去,不住地眨巴着。 “睡得够久了吧,不知道你们抵不抵得过这地冻天寒,中原气候倒和这里没什么两样,只是没有了宽敞的屋子,二位可不要见怪。”郭爽看着这只食椒蜥,用手指去逗它,它又从郭爽衣领里钻入不见了。 夜游莺这才慢慢转醒,抖动着身上羽毛,本是仰面朝天的鸟立马翻个身,站在了盒子里。它抖抖翅膀,又用喙梳理羽毛。郭爽凑近去看,它冲着郭爽清脆地叫了几声,而后振翅向远处飞去,不一会儿,就飞了一圈,又落在了郭爽掌心。 “这么久了,都没把你们闷死。我还以为那天掉进坑里,早把你们冻死了。”郭爽看着手中的另一只黑盒子,板着脸对夜游莺道:“我只带了蜥蜴的红绿椒,可没给你带吃的。说起这个……”他瞅了一眼睡得安详的念成,继续道:“我们二人也没东西可吃,只好饿着。你自己去找吃的吧!”郭爽挥动手臂,让夜游莺飞了出去。 四下渐渐黑了,郭爽把食椒蜥抓在手心,又拿了一只红椒出来,“好兄弟,点上一把火,你我都不用挨冻了!”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干柴堆在一起,喂食椒蜥吃了红椒,让它对着火绒点着,这样一来,就不至于冻死在这地方。 食椒蜥吞食了红椒,酝酿不久,果真喷出火来,把那火绒点着了,郭爽又慢慢引燃干柴,这山上枯枝皆有些潮湿,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把火生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回:闭门羹 第二天一早,郭爽便动身去寻沙平雁,他安顿好了念成,去了沙平雁的住处。来到门前,之间那木屋的门紧紧闭着,沙平雁早就料到他还会来,摆出了不愿见他的架势。郭爽见到地上足迹,知道沙平雁一大早还出过门,此时应当已经返回。他在门外喊了几声沙前辈,却迟迟不见回应。 他猜测沙平雁或许不再,屋内只有那名女子。若他此时进去,劫了那女子,以此来要挟沙平雁,或许就能逼他为罗念成治伤,观刀的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但他很快就从这荒唐的梦中清醒过来,他虽为人卑鄙,心狠手辣,可在沙平雁这样的实力面前,若耍这种把戏,恐怕要把小命陪进去。 郭爽久久不肯离去,要见沙平雁一面。 “沙前辈,晚辈来向您赔罪了!我不该骗您,说我不认得您。晚辈此来东皋山,就是为了见您!”郭爽一个人站在屋外喊了许久,沙平雁始终没有现身见他,他却始终不肯放弃。 “我这朋友虽与我是萍水之交,我却不想眼睁睁看着他死。他为人忠义,侠骨柔肠,算得上一条好汉。他身中奇人暗害,已失了这一身的金骨,事到如今,我只想保全他一条性命,万望前辈出手相助……” 郭爽这一待就是一整天,他已滴水未进,饿得发昏。沙平雁终究没有打开那扇门,也没有理睬他。 郭爽一直待到了太阳有一次落山,他知道,沙平雁定是不愿出面见他。必须另想别的办法。他既然那么重视那女子,我便从她下手,既然不能来硬的,就用软的办法。郭爽又在门外道:“晚辈识得一位中原名医,他学识渊博,无所不通。我这兄弟所受之伤,本是无人能治的,可请了他来,就花了几个时辰,便保下了我这兄弟的命。我看前辈悉心照料的那位女子,也是身患怪病,我想为前辈引荐,以求治好病痛,前辈何妨一试?请您开门见我……” 郭爽无论怎么说,这沙平雁就是不肯出来见他。他怕自己过分喧嚣,反而激怒了沙平雁,快到夜里,便不再叫嚷了。眼见事情无望,郭爽只好回去。可他腹中饥饿,又寻不到食物果腹,他倒还好,主要是担心念成安危。罗念成本已十分虚弱,如果跟着他一起挨饿,恐怕身体迟早会撑不下去。 他临走时,想到了沙平雁贮藏食物的冰窖,郭爽心道。前辈不肯见我,我又不能走,这地方也没个吃饭的地方,只能借前辈几顿,来日再报吧。希望沙前辈不要怪罪。 他记得那冰窖的位置,便动身前往。 来到那处,见厚厚的盖子把冰窖压得严严实实,郭爽学沙平雁那样,用脚去踢那冰盖。盖子纹丝未动,他却疼得坐在了雪地里,捂着脚打滚。这玄冰的坚硬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曾见沙平雁一脚便移动了这玄冰,自己却难以搬动。他又伏下身子,用双手去搬。那玄冰依旧一动不动。他自己在地上坐了半天,心里又气又笑。本想来偷沙平雁的几块肉充饥,没想到连这块石头都搬不动。 郭爽不甘心,又拔出那柄黑叉,使劲儿撬动玄冰,可这冰窖的门就是打不开。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决定再饿一晚。 回到罗念成身边,他这才担心起来。就算自己能忍饥挨饿,罗念成现在的状况,却不能跟着他受这些苦。当初带他出来,就有寻沙平雁帮他治伤的想法,现在伤没治成,反倒受尽了折磨。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他留在董显府上,让他照顾。 郭爽不怪沙平雁,却把这一切的原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他自己也有些吃惊,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或许是念成的那份真诚,让他看到了人性的纯良。他所知道的人,皆为己利,暗藏城府,让他不愿意和任何人产生联系,也不愿意去信任谁。只有这些少数的人,他才视为朋友。像齐天翼、像罗念成…… 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郭爽用存下的火中又生起了火,只有食椒蜥在他身上爬来爬去,给他作伴。他看着面色又越来越差的念成,心里有些焦虑。 夜游莺不知飞去了什么地方,吃得肚子圆鼓鼓的,飞回了郭爽掌心。 郭爽把它捧在掌心,见这雀鼓起的胸膛,用拇指摸摸,苦笑道:“这地冻天寒的,你上哪去饱餐了一顿,也不知道带回来些,你主子我还饿着肚子呢。” 夜游莺叽叽喳喳叫着,扑扇翅膀跳了几下。郭爽猛得心生一计,让我在外边受冻挨饿,你也别想舒舒服服地睡了,我让这夜游莺在你屋外整夜守着。卢龙堡人管它叫‘食梦雀’,沙前辈也试试这鸟雀的神通! 郭爽想到这儿,心中痛快了不少。借助夜游莺干扰沙平雁神志,说不定自己明日上门,他就愿意妥协了呢。 他主意一定,便行动起来,带着夜游莺穿过枯林,来到了沙平雁屋前。 “就是这儿!”郭爽气鼓鼓地指着那间屋子,对食梦雀道:“就是这人让小爷吃了闭门羹,以后几天夜里,你就留在此处,好好款待沙前辈。这位前辈可是稀世高手,你可一定要小心伺候。”郭爽说罢放飞了夜游莺。让它在此地盘旋鸣叫,入梦扰人。自己打道回府,凑合凑合睡觉去了。 当郭爽再去沙平雁门前时,既见不到沙平雁本人,也没再见过夜游莺的踪迹。他尝试着用哨声呼唤夜游莺回来,但均得不到回应。他留下夜游莺在此地,如今却杳无音信。郭爽心里寻思,怕不是沙平雁嫌夜游莺扰神,把它抓去烤了吃肉。他这念头一出来,就自觉愧对这鸟。不论如何,这鸟也是他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大,就这么说没就没了,多少有些伤心。 他自觉没人能捉得到夜游莺,这鸟在夜间视力极好,又是极为敏捷的东西,人是捉不到它的。不单是他自己,就连那天下轻功一流的齐天翼,也不曾逮到过这只夜游莺。即便是沙平雁武功再高,也不一定能捉了它。郭爽虽自信这一点,可摆在面前的事实就是夜游莺已经唤不回来了。若它在这附近,只要自己一吹哨子,它准会自己回来。 郭爽又四下找了许久,就是寻不见夜游莺的下落。他这会不但腹中空空,就连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在沙平雁门前求他出来相见,也没丝毫的进展,如今又雪上加霜地丢了心爱的鸟,更是烦躁。 他来此地前,看了罗念成气色,比起前几日更差了,他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这小子抗不过这忍饥挨冻的日子。如果沙平雁再不肯相见,罗念成真的就要饿死在这地方了。他撬不开那近在眼前的冰窖盖子,只能眼巴巴看着。 在沙平雁门前求见,闹嚷嚷又是一日,郭爽已疲惫不堪,他甚至能闻见屋里传出来的香味儿。他想起自己那日嫌弃沙平雁烤的兔肉不好吃,如今闻到这气味,简直救人人间珍馐,天上美食。他多想冲进去尝尝那肥美的肉,可惜他不敢。 郭爽想起自己还有一壶仙不问,这酒一日就只能喝几口,因此还剩下不少。这几日,二人竟是靠着一壶仙不问来对抗寒冷和饥饿,说来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他拧开了塞子,美美喝了一口,虽然胸膛很快就暖喝起来了,但他的肚子却叫得更厉害了。 转眼又待到了傍晚时分,郭爽灵机一动,突然想到,既然沙平雁能有兔肉吃,就说明这附近定有雪兔,我何不自己猎来吃呢!不论如何,都得先填饱肚子,再想办法救人。 他来不及多想,马上便在方圆几里雪地里寻找兔子的踪迹。 不过他没有一丁点儿的经验,全凭着空空的肚子和饿得发绿的眼睛去碰运气。他从背光的地方,雪厚的地方穿行,循着蛛丝马迹企盼着发现兔子的踪迹。 找了一圈,他都没找见一根兔毛。 这地方太过开阔,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我是兔子,我也不会往这儿住。我要去林中,搜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有草木有遮掩的地方,一定能找见! 郭爽又朝着自己和罗念成所在的那片林子中去了,他仔细地在林中搜寻雪兔留下的痕迹,一直到了天色暗下来。他知道再晚一些,又要挨饿,如果不快点找到雪兔,等天黑了,他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他开始扩大搜索的范围,进到林子的深处,在那些隐蔽的地方寻找雪兔的足印。 功夫不负有心人,郭爽扩展了搜索范围之后,在林北部的高处,一片灌木丛中发现了雪兔的足印。他兴奋极了,但这时天已经黑了,他若继续往深处走,恐怕夜里就难再出来。他怕在林中迷失了方向,想等着明日再到此处。既然已经知道此地真的有雪兔活动的痕迹,就大有希望抓到兔子。今夜先回外面休息,等到明日天一亮,再入林来寻雪兔。 第一百四十四回:救念成悲风吟诗 郭爽主意虽定,却显得犹豫。他恋恋不舍地望着雪地上兔子的足印,回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二天天还没亮,郭爽便已醒来。他不知自己是被饿醒的,还是因为见着了雪兔痕迹而感到兴奋。他计划着今天一定要吃上一顿兔肉。郭爽生起了火,把念成靠近了火堆。他看着昏迷不醒的罗念成,淡淡说道:“别急,今天就让你吃到兔肉。” 他把厚重的衣服脱了,盖在念成身上。自己抄起两柄钢叉,气势汹汹地往林中进发。 一路之上,他发觉冷风越刮越大,天色也久久不放晴,阴云密布着,天地又笼在一片昏暗之中。郭爽停下了匆忙的脚步,他抬头看这天色,心里直发毛。看样子,又有一场风雪要来了。但他不能舍弃到嘴的兔肉,它就在眼前等着自己。 郭爽本想在风雪来临之前,捕杀了兔子,只是他走得越紧,风也越大了。不过一会儿,天上便落下了雪花。 “连你也要和我作对!难不成我郭爽真的要死在这东皋山。”他望着漫天袭来的雪,将双叉丢在地上,张开手咆哮着。 “我就算死在这地方,也不能白来一趟,就这么回去。” 他再往林深处走,终于到了昨夜来过的地方。幸好雪下得不大,昨夜的足印还留着一些痕迹,没有被全部掩埋。他循着印记一路狂奔着,时不时因为山路陡滑,腿脚没了力气而跌倒,他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前进。 只是这风雪,骤然变得肆虐。他迎着风雪前行,已快睁不开眼了,还是没有见到雪兔的影子。他在那块地方兜转了许久,虽是跟着雪兔的足印来的,可却没见着兔子。 此时,雪已越下越大。郭爽知道,他生起的火恐怕已经灭了,再晚去一会,罗念成都要给雪活埋了。他又一头扎进风雪中,连忙往回赶。 那个简易的避所前积了不少雪,火已经灭了,罗念成被埋成了个雪人。郭爽两手空空地回来,鼻子冻得通红,双手双脚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拂去念成脸上的雪,看到的似乎是一个僵冷的尸体。 郭爽忙把他抬进了围起的避所,给他清理了身上的雪。念成脸和手都是紫青的,嘴唇也没了血色。郭爽脑中乱做一团,他伸手去探念成鼻息,已几乎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他的心像是被猛敲了一棍子,正被冻得结实的时候敲了一棍子。他背起罗念成,冒着狂风暴雪朝沙平雁那所小房子奔去。 郭爽背负着罗念成,在这长夜中顶着风雪,艰难地来到了那间屋子前。他如今真的没剩下多少力气,他放下了所有的秉性,只留下赤裸裸的一颗心。他双膝深深跪在沙平雁屋前,连头也抬不起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向沙平雁请求: “前辈,你若真的不愿出手相助,郭爽只好带着这位罗兄弟,死在此处。” 他完全地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尊严,他不得不求沙平雁出手相助,就算他可以死。但罗念成却不能因为他要观刀,也受牵连,白白葬送在此。郭爽咬紧牙关,他头发已经散落,面色发紫,双手已经僵硬得握不住了。他强忍着寒风和饥饿带来的压迫和折磨,因为他背上还背着一个比他更为虚弱的人。 “罗兄弟气息已无,求沙前辈出手相救!”郭爽嗓子已经哑了,此刻他不再想着自己的事,他只想救活背上这人。他开始觉得,带念成此行,或许是个错误的选择,他从来不会连累别人,可偏偏如今把这人的性命耽误在自己手中。 “前辈救了罗念成,可任郭爽自生自灭。请前辈开门收下他,郭爽自会离去。” 他望着那紧闭的屋门,心中再也没了热血。他抓着念成手腕,把一点余温传向了念成。罗念成此时的样子,就是一具裹了大雪的尸体。郭爽声音逐渐颤抖,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沙前辈,汴攸城罗氏一门忠烈,罗念成之父罗什为北境立过汗马功劳,他兄弟二人也曾挂帅到南陲亲退蛮子兽军。罗兄弟虽生在王侯之家,却命途多舛。神止峰上通天剑乃是一柄魔剑,他父亲罗什发觉了恶贼李翀血祭权魔剑的阴谋,被李翀害死。李翀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在洛神庄埋下了剑池红玉,事发之时,罗家兄弟二人还在为李翀的江山舍命征战,洛神庄惨遭魔种屠戮,罗念成一家上下百余口一夜之间化为玄冰下的血痕。” 郭爽声泪俱下,眼角的泪和大雪混在一起,结成冰霜。他喘着粗气,继续道: “真相大白之时,却是他罗念成害死了与他已有婚约的女子,他本以为替父报仇,替人间除魔是正道,可到头来最痛苦的,还是他自己。他为封权魔剑,历经千险成就了一身金骨,而如今,却被歹人废了全身骨纹,神止峰权魔剑剑魂又被盗取,更不知是何人所为。前辈若不救他性命,就是对护北境安危的义士弃之不顾,就是对胸怀天下的仁人弃人不顾,沙前辈何以对这苍生毫无怜悯之心?” 郭爽跪在风雪之中,乱发飘散,他的面庞,似乎早已没了往日的俊朗,他望着那扇门,那是罗念成最后的机会,自己则要替他守住这一线希望。 “郭爽本是来观前辈金河刀,心怀私利,巧言相骗,我已知我大错,万望前辈恕罪。我一生爱好名兵利器,不怀什么天下道义。罗兄弟让郭某敬佩,我郭爽决不能看着他死在面前。楼外关战事正急,神止峰魔剑又生变数,这小子还没理由死,请前辈开门,收下他吧……” 此时的风雪,已埋没了郭爽双腿,堆在了腹前,他不知背上罗念成还否有救,可他别无选择。他心中总有一股坚定的信念,他认为沙平雁必出出门。他既是一代宗师,就不会见死不救。 “奔原万里现孤坟,枯蒿黄土起烟尘 当年英雄声威震,擎苍牵黄势如风 翻雨覆云谈笑面,平山吞河怒眉间 西坠博日云霞灿,金丝照野一人眠 一人眠地僻天宽,八荒蛮草鬼魅远 非惧夕阳尚镇悬,正气浩然怎容奸 斗宿且移天地复,豪佞连枝皆是路 收金刀山前一指,指断恍然山食日” 郭爽哼唱起了沙平雁当年留在碧水台的这首诗,表露着自己无限的尊崇,声音逐渐消散在了风雪声中,飘荡不见…… 郭爽已竭尽了最后的气力,他双眼模糊,快要倒下了。 就在他要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小屋从门缝中透出了一丝火光,那扇门,终于打开了。这屋内的亮光,曾像银河一般遥不可及,如今,他就闪动在郭爽眼前,隐隐约约地跃动。他看着那火光,心中升起了无限遐想,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亮光。 他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慢慢倒在了雪中。他在心中对罗念成说了句,“有救了……” 郭爽再醒来时,夜游莺就站在他脸上。他诧异地望着这鸟儿,缓缓起身。“你怎么在这儿。”他这才发觉,自己又躺在了那个位置,沙平雁那间小屋的地上。 他见沙平雁坐在凳子上烤兔肉,熬汤,他身边依靠着那女子。今日看来,这女子气色尚好,毕竟醒过来了。 “你醒了。”那女子开口问道,她面带微笑,虽有些虚弱,可十分温柔。沙平雁也瞧了一眼郭爽,把烤好的肉递给了他。 “吃吧,没毒。” 郭爽本以为这次见面,会有令人羞耻的尴尬和压迫的氛围,可这女子的问候,和沙平雁递来的兔肉,让他一下子放下了所有的负担。他猛然觉得,似乎一切并没有那么困难,自己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话,眼前这二位,也是真情相待。 他早已饿坏了,狼吞虎咽地啃起来。不过他又马上停下,环顾四周。 “你的朋友正在休息,没有大碍。”余枫寒看着这人狼狈的吃相,忍不住有些想笑,可她并不能那么随意地显露自己的情绪,她何尝不是个虚弱的人。她指着那边的床,郭爽顺着看去,罗念成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他……他还没死吧?”郭爽望着罗念成,问身后二人。 余枫寒自然是有些诧异,她不明白郭爽为什么要这么问,沙平雁道:“气息尚在。” 郭爽飞速地转身,叩头行礼,“谢沙前辈救命之恩!” 沙平雁把他扶起来,“免了免了,又不是第一次救你。”余枫寒知道沙平雁为人,忙补了一句:“你远道而来,此地又人烟稀少,天气恶劣,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换作是你,也一定会神出援手。” 郭爽心道,看来这女子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沙平雁一向说话没头没尾,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不过,这救他们二人的,究竟是沙平雁自愿,还是这女子求情,就不好说了。 既然这女子醒了,何不让她相助,说服沙平雁救救念成。 第一百四十五回:骨羽阶龙羽骨纹 郭爽又向余枫寒施礼,“在下郭爽,从中原来。此来东皋山,一是为我这朋友治伤,而是想一观沙前辈金河刀。” 那女子听郭爽说着,把目光移向了沙平雁,她听郭爽说完,又转过脸来,“我叫余枫寒……” “她是我妻儿。”沙平雁右手搭在余枫寒肩上,沉沉道。余枫寒低下了头,靠近了沙平雁臂弯。 “原来如此,郭爽有幸得见二位,真是死也值了。” “你年纪轻轻,缘何把一个‘死’字挂在嘴边。”沙平雁把熬好的肉汤一分为二,一份递给余枫寒,一份递给郭爽。 “近日在生死边缘徘徊数日,不得不想起……” “他也很久没吃东西,喂些给他吧。” 郭爽接过汤来,到了念成身边,给他喂汤。 郭爽不敢再提起之前的事,他虽然很想知道沙平雁为何要赶走他二人,后又救下他们,但他始终都没开口。有时候糊涂一点,可能对局面更加有利。 他望着乱飞的夜游莺,心中想起了这鸟是自己为扰沙平雁,才放到门外的。那日之后便寻不到这鸟的踪迹,原来它先自己一步住进了这暖融融的屋子。 郭爽见夜游莺略过自己,朝着沙平雁飞去,后竟落在了沙平雁肩上。郭爽眼睛都看直了,这鸟雀脾气怪异,从来都不近生人,怎么会落到别人肩上。吃惊的郭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吹着哨子试着呼唤夜游莺。 那只鸟听到哨声,歪着脑袋看看郭爽,扇动翅膀飞了过来。它不过在郭爽手心停了几秒,又飞回到沙平雁肩上去了。 郭爽觉得奇怪,沙平雁到底使了什么惑术,让这‘食梦雀’脾性大变。沙平雁也发觉了异常,看着肩上鸟雀,问郭爽道:“你认得这只鸟?”郭爽觉得,自己设计放鸟的事可不能让沙平雁知道,他连忙摇头,“非也,只是见此鸟并不常见,因此好奇。” “这鸟前些天在门外叫嚷,恐怕是大雪天找不到食物,我喂了它一次后,它昨日又寻来。我只好放它进来,养在此处。” 余枫寒道:“我说这鸟的叫声扰人心神,他却说感觉不到。等到了夜里,你可以为我作证了。”她这话是说给郭爽听的,郭爽当时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食梦雀之音根本影响不到内功深厚之人,余枫寒受到影响,而沙平雁却没事。这小子老早就成了叛徒,还亏我前几日绞尽脑汁,让它在屋外搅扰沙平雁,看来,我才是孤家寡人。 郭爽冷冷瞧了一眼夜游莺,心里暗骂几句,嘴上却说“真是稀奇,真是稀奇……” 沙平雁也点头,“此鸟倒也有趣,不但形态、羽毛不俗,也颇有性格。小枫喂它食物,它不肯吃;我若喂它,它才肯吃。它也不饮这屋内的死水,要飞出屋子,去寻流动的山泉。” 郭爽故作惊讶,连连称奇,可这其中的哪一项,他不是心知肚明。“以后有机会,我也要捉一只来养。”他怕日后和这家伙重修于好,瞒不过沙平雁,只好先给自己铺条路,到时候就说照着这鸟的品质养了一只,量沙平雁也看不出端倪。 不过,按现在的情况看,这小畜生好像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郭爽有些懊恼,不过都藏在心里。 他开始旁敲侧击地让沙平雁为罗念成治伤,借着余枫寒在场,郭爽忍不住问道:“前些日子,沙前辈何故赶我二人离开。郭爽只想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好不再犯。” 余枫寒有些惊讶,“你们来过这里。” “当时你不曾醒来,就躺在这张床上。” 余枫寒变得有些忧伤,郭爽没问出口,她自己说了出来:“我……我身中奇毒,连累平雁……” “你只是需要调养,等过了冬,我就带你去找最好的大夫,普天之大,一定能有解毒的办法。”沙平雁看郭爽仍是一脸疑云,坦言道:“她中了桃柳潭水中奇毒,每过几日,就需歇息静养。我曾上星河峡求医,你也知道此事吧?” 郭爽点点头,沙平雁又道:“我沙家也与汴攸城之主颇有渊源,先辈曾用金河刀,与那天师、人皇,共同把通天剑封印在了神止峰上。我家前辈,也曾被人皇封册,留名麒麟阁。只是通天剑一事后,沙家便落居东皋翠雪山,不出江湖。我当时年少气盛,孤身入了中原武林,发觉少有敌手,便又回东皋山来。” 沙平雁扶余枫寒坐下,又对郭爽道:“你昨夜道这少年叫做罗念成,是为封权魔剑受了此伤,可有假话?” 郭爽惶恐道:“晚辈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沙平雁看着他冷笑一声,“不敢嘛?”他继续道:“你说的权魔剑,定是当年所封通天剑。此剑之下,有世人不知道的秘密。沙家世代的守望,也于此剑之上。不过,既然后继有人,来封权魔剑,倒不用我亲自出手。我可以救他,但你所说的,都要一一兑现。” 郭爽大惑,这几日来,他是用尽了手段,喊哑了嗓子,自己说了些什么,自己却不清楚。 沙平雁道:“你说你认得神医,治了这少年的伤,让他保住了性命,你回中原之后,帮我把此人请到东皋山来,我想,让他为小枫医毒。” 郭爽虽对这邈佗的本事心里没底,此时却不得不答应,“好,一言为定。”他点头应允,看来,沙平雁也和权魔剑有着不浅的渊源。如此一来,罗念成便有救了。 沙平雁仔细看了罗念成所受之伤,也和邈佗说的一样,是受灵真所击。他看了念成身上大穴位置,又观其经脉气府,这才知面前这个少年真的和郭爽说的一样,同时修炼神猛穴和灵窍。若果真像郭爽所言,罗念成修到了增羽纹骨纹,那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沙平雁问起,郭爽又跟他保证,绝无半句假话。沙平雁不知骨纹被毁,可还有救,他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救念成。既然是因权魔剑受的伤,自己就不该坐视不理。 想要保住骨纹,实在是天方夜谭。沙平雁想,当务之急,就是先把念成唤醒,问清楚他神止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把念成扶起来坐着,自己也盘膝坐在他身后。沙平雁催动功力,缓缓出掌。 内劲由内而发,掌起之处,真气涌动奔腾。郭爽这才看见,这个身后只有丝游白气的逆命迹之人,所怀的乃是龙羽纹骨纹。 沙平雁从头到脚,一身的金骨! 练功之人,入了化境,修一身骨纹。从最初的地跣纹分为单双两阶,单地跣纹分为两层:地跣骨纹一层——跣足骨纹;二层——双跣骨纹。第二阶双地跣纹分两层,第一层:曜跣骨纹;二层:正跣骨纹。接下去的一个阶段是椎阙骨纹,椎阙纹(一层):小阙骨纹;(二层)大阙骨纹。寻常高手,一生修炼至大阙骨纹,则已算走到了武学的顶点,出入江湖,受人崇敬。 若再进一阶骨纹,则是千百年难遇的人外人、天外天。椎阙纹下一阶,就是这骨羽纹,骨羽纹又分四层,第一层叫做增羽纹骨纹;(二层)断羽纹骨纹;(三层)炼羽纹骨纹;(四层)龙羽纹骨纹。这一阶的骨纹,郭爽见过的,只有罗念成、少林广德大师身上曾显露过,即这骨羽纹中的第一层——增羽纹骨纹。 至于增羽纹之上是否有人修得,别人或许不敢肯定,郭爽今日却有了答案。且不说增羽纹之上的断羽、炼羽骨纹。眼前沙平雁展露的,正是他那完美无缺的全身金骨,龙羽纹骨纹。 武学的尽头在此骨纹之上,凡是顶点,皆为众生仰望之处,是无法达到的境界。可沙平雁动用真气,使骨纹张裂,全身金骨赫然展现在郭爽面前,他惊得瞠目结舌,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明白了,他明白为何眼前这个人十二岁就能杀败神刀宇首座段缺刃,也明白了为何段缺刃最后自废武功,落得令人唏嘘的地步。人们的唏嘘,只是因为看到了事情的表面,没有人能体会段缺刃的绝望和无奈…… 他也明白了,自己那日星河峡口出狂言,要观金河刀,沙平雁为何说他不配,他确实不配。 他见到武林中的传说,他看着眼前龙羽纹骨纹大展的沙平雁,久久不能平息。 这就是金河刀主的实力么?怪不得十二岁出了江湖,又撇下豪言,终身不再踏入江湖半步。因为这江湖并无他的立足之地,他和人们的距离太过遥远。 他也曾见过念成、广德大师半身金骨的实力,如今见了沙平雁龙羽纹,又觉天地实在广阔,自己不过一只井底的青蛙而已。世上既然有这样的人,罗念成一身增羽纹被伤成这样,也便有了解释…… 沙平雁虽是骨纹大成之人,却不像罗念成同修二术,他只专于神猛穴,只练真气。十处神猛穴皆已开启,真气灌输全身,通身金骨,内劲外露。他想以真气冲开念成玄关,打通神猛穴、灵窍等处的阻塞,试着将他唤醒回来。 第一百四十六回:冥魔子现世 真气缓缓穿入念成体内,金光闪动,血脉急涌。 沙平雁觉得奇怪,他所输入真气,大半都从这小子身上行径流走,半晌就突然消失,不见了踪迹。他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一直吸纳着自己的真气。沙平雁额上已渗出汗珠,他闭眼细细追寻着这气息的去向,穿行全身,流经气脉,真气一直朝上走,到了念成头顶百会穴处,腾然不见了。 沙平雁细看罗念成百会穴处,这才发觉他有被封的天梦骨纹。 他阻断此处连接,教真气只在念成体内流转,这时,罗念成的身体才逐渐热了起来。 “你再不醒,可真是不知好歹。沙前辈为你耗损了这么多真气,你还不快醒来吗!”郭爽小声嘀咕,他见念成面色有了明显的转化,喜出望外。 余枫寒劝道:“不必担心,他一定能醒过来。” 传功疗伤约莫一个时辰,沙平雁终于收势撤掌。他扶罗念成躺下,又去给他准备吃的东西。 到了傍晚,念成竟真的醒了过来。郭爽见他缓缓睁眼,连忙凑到他身边,低声道:“你可算是醒了!”他忙招呼沙平雁“沙前辈,沙前辈,罗念成醒了!” 沙平雁同余枫寒也过来,看念成情况。 “你还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吗?此地就是东皋翠雪山,我带着你来完成你对我的承诺了。”郭爽收起关心的嘴脸,正色道:“这位是沙前辈,这位是余女侠。”介绍完二人,他又道: “是沙前辈出手相助,才让你保下了这条小命。我离中原不几日,返回之时,就见躺在神止峰上,差些就要断气了!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郭爽一股脑儿地把这些天肚子里的疑惑全抛了出来。念成刚睁开眼睛,又饿得发昏,一句都没听进去。 “他才刚醒,又好久没吃东西,你就先别为难他了。”余枫寒端来热汤,递给郭爽,“来,先让他吃点东西。” 郭爽接过来,尴尬地笑笑。念成还未完全恢复,不过听了自己已经身在东皋山,神色便慌张起来。 “钦丕……权魔剑……” 郭爽宽慰道:“钦丕我已让董善人去救了,权魔剑虽失了剑魂,却没什么大的变故,你先别着急,好好歇歇,慢慢说。” 念成在几人的劝导照料下,逐渐有了力气。他这才向沙平雁表示了谢意,又与郭爽说起了在神止峰上发生的事。 “你走后,第二日便满十四天。师尊教我守剑十四日,我在神止峰待了十四日,寸步不离。而权魔剑也没有再生事端。”念成回忆着那时发生的事,眼中忽然泛着光,他撑起身子,继续讲给这三人: “到了第十四日夜里,我见到了婉熠。” 郭爽一怔,献平公主不是死在了神止峰上,随着那恶贼李翀一起身坠剑池了么?怎么罗念成又说在神止峰见到了那个女子?难道是他受了魔气侵扰,但自己这几日也都在神止峰上,权魔剑确实没有异样,但不能保证,在第十四日的夜里,发生了什么变数。 “献平公主她……”郭爽欲言又止,他瞧见了念成眼中的光,罗念成似乎非常确定,他就是见到了那女子本人。郭爽又委婉地道:“那日封剑你也在场,铲除李翀之后的事,你不是也看见了吗?怎么会……” “我不会看错的。”念成激动地握住了郭爽的手,“一定是她,我终于,我还有机会再见她……” “或许是权魔剑魔气流窜,你中幻术所致。”郭爽当然不能相信他说的话,婉熠入剑池十四日,都没有一点痕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儿、郭爽劝念成冷静,让他慢慢说。 “我很清醒。”念成面色严肃,丝毫没有迷蒙之状,他继续道:“我本以为是她回来了,可是——” “可是她向我走来,慢慢地靠近,我正要迎上去,可我的双腿怎么都不听使唤。”念成仔细想着,慢慢说着:“后来,我终于也靠近她,我没有急着奔过去,月色下,她的脸十分苍白。” “后来呢?”见念成停了下来,呆呆地回忆。郭爽忍不住问道。 “权魔剑魔气确实会教人产生幻觉,若非幻境所致,麻烦就大了……”沙平雁在一旁说了一句,郭爽没有理睬,继续问念成。念成似是突然又回过神来,他继续道: “我呆呆地望着她,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我的熠儿回来了。不过,她说着一些奇怪的话。” “她说什么?” “我记不清楚了,我只听见她叫着‘破,你已经在外太久了,从来都不想着回来么?’我问她怎么了,她笑着摇头……” “然后一股紫红的光从她手中流出,将我和钦丕击倒在地。” “她出手伤你了?”郭爽问道,他又摸摸下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汴攸城的公主也会一些驾驭灵真之术。你说的是一种灵真之气么,她徒手打出的招数。” 念成点头,又严肃道:“我才知那不是她,她当然不会纵灵真之术。可那分明就是她……”念成一时又陷入苦恼,只觉四肢百骸皆软弱无力,五脏六腑疼得厉害。 郭爽忙让他躺下,教他好好歇着。“看来定是魔气幻术。”郭爽问沙平雁,“依前辈所见,这是为何?” “我想应当不是简单的幻术。”沙平雁在地上踱步,背交着双手,脸色也严肃起来,“魔气幻术只会璀璨中术之人的精神,而不能给中术之人造成真切的打击,如果在这之外,他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就是那女子出招把他打成了这样。若真是女子所为,就定不是幻术,而是真正的魔道灵真。” “这魔气为何要化成李婉熠的模样,是为了骗罗兄弟么?”郭爽问道。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寻常的魔气,纵使强大,也无法在除魔道的另一道化出实体,更有可能的,是它借用了人的身体。”沙平雁推测,这一说,罗、郭二人闻言皆是大惊。 “前辈是说,魔气侵入熠儿身体,将她控制了?”念成问道,沙平雁点点头。 “不行,我一定要救下熠儿!”念成说着就要从床上起身,郭爽将他拦住,劝道:“你平时也非鲁莽之人,千万不可冲动,如今情势大变,需要我们从长计议。再说……”郭爽有些话难说出口,说到一半儿又咽了回去。 “再说那女子已经是个死人了,你救不回她的。她能出现在你的面前,都是因为魔气以魔灵让她行动,她却全无自己的意识。”沙平雁倒不觉得难说,如今不将真相告知他,只会让他心心念念惦记着。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断了他的念头,让他安心养伤。 念成哪里肯相信他。“不会的,熠儿一定还活着。这是老天给我弥补过错的机会,我不能再辜负她了!”念成想离开此地,用功去推郭爽时,才发觉了自己全身骨纹尽失的事实。 他停下来,怔怔地望着自己张开的双手,又看向郭爽,“我这是……怎么了?” 郭爽还想瞒着他,强笑道:“你醒来不久,还要恢复,怎么能动用功力,还是先好好歇息,等你伤好了,我们再作决断。如今沙前辈在此,我们三人联手,也好过你一个单打独斗。” 沙平雁欲开口时,一旁的余枫寒扯动了他的衣袖,他又扭头走开了。 念成试着感受体内的真气、灵真,又试着让内劲流走大脉大穴,可惜全是无用功,他感受不到丝毫气府的真气,他从来都没觉得这么虚弱过。 “你去过神峰了,权魔剑有什么异样?”念成又紧着问:“钦丕当时倒在了我面前,我竟来不及出手救它。熠儿出招极快,又是一股混着魔气的灵真冲击,我也难挡其威力,昏死了过去。郭大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你放心吧,权魔剑并无异样。只是——只是随侯珠被人取走了。”郭爽此言一出,念成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郭爽忙说:“虽剑魂不在,可权魔剑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那剑下红池上重新燃起了不灭的魔火,护起了魔剑。” 郭爽坐下来,告诉念成钦丕已有邈佗去救,不必担心。又把自己带他来东皋翠雪山的事,一件件讲给念成听。 沙平雁自己寻思,按说罗念成身上的武功,早已不是泛泛之辈。神止峰处权魔剑魔气怎么已如此嚣张跋扈,魔气所化,已能借用肉体,或能成大气候,将一个身怀增羽纹骨纹的强者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废了他全身的骨纹。 他只从父亲那里听来过一些关于权魔剑的传说,他对魔道的了解又甚少,本以为封剑后千百年都不会再有变动,没想到轮到他这儿,出了这么大的事。 北境之主李翀擅自血祭权魔剑,引动魔气,封印渐弱,才引发此大祸。如今看来,魔道与人道间的最后屏障也有了可乘之隙。只怕神止峰上那女子体内的不是个一般的角色。沙平雁考虑良久,但他早已无心再入纷争。这祸是北境惹的,他为什么要替这帮权欲熏心的人擦屁股。只要权魔剑一日不出,他就一日不离开这东皋山半步。 第一百四十七回:救人 沙平雁也从郭、罗二人的对话中,得知了北境与邱泽蛮子的战端,也得知了李翀一心想利用权魔剑开疆扩土的野心,这一切当然不能归因于一个帝王,不能归因于李翀;也不能归因于两个帝王,加上夔;这只是人间的权欲之心的蔓延,这只是野心的膨胀和逐利的归宿。通天剑为何叫做权魔剑,它就是能吸食这种欲望的魔界神兵。 人道上空的这种贪婪越浓烈,神止峰悬崖处的那柄剑就越得到了滋养。人们渴望得到的东西,可以从权魔剑给予的力量中获得;但权魔剑渴望得到的东西,是他们永远都怀着这种欲望。通天剑是人魔二道的界限,即便世人明白这一点,他们仍会不知疲倦地供奉贪欲,他们觉得,比魔世更可怕的,是同在人道的另一个个体获得了比自己更多的利益。 若我不生贪念,我将成为贪念的牺牲品,故人人怀着贪念。 世人皆清醒,但世人皆情愿活在大梦之中。李翀便是这样。他用尽手段,埋红玉、诛忠良、伐边关,最后换来的,是自己的灭亡,是众生之苦;是北境千万黎民不得不面临着蛮兽的血盆之口。假若无辜的人要为野心陪葬,谁还能在浊世独清。敢清者,多矣;能清者,寥寥。 沙平雁觉得,若不让北境遭此之祸,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就不会有反思之举。先破而后立,他要做的,不是在危险来临之时把它消灭地无影无踪,甚至让襁褓中的人们不知曾面临着怎样的威胁。还在别人拼命守护的宁静中造作,对恐惧一无所知;他要做的,是让这些人看到绝望的模样,让他们感受到他们自己造成的恶果,让他们心怀敬畏。 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一些人才能清醒过来,他所做的事,也才有意义。 沙平雁把那面墙上的布袋取下来,温了一壶酒,掀开袋子,摆正了那张素琴,悠悠奏着。他心绪飘远,向着北境神止峰的山上飘去,跨越千年,向着当年三圣封剑的历史飘去。他微微双眼,轻轻拨弄,时时吟唱,久久不绝…… 往后几月,东皋翠雪山的天再也没有下过大雪。不过莽原上的积雪消得很慢,往往是一日晴,一日又阴沉。大片起伏的雪原如同酣眠的兽脊,沉沉地睡在这寂静的地方,没有外界的打扰,此地如同一处世外桃源,不染世俗的纤尘,风雪久久守望着这片宁静,它一改从前的猛烈和肃冷,也在这宁静中沉沉地睡去了。 自那几场雪后,天气逐渐变得好起来。风雪比人更清楚时令的变化,当他们察觉到寒冬已经逝去,他们就会悄然消失。念成重伤在此地调养,他虽然牵挂着神止峰上的事,担忧扣边关的蛮子,却不能前去冒险。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骨纹已尽失,还不知道剑池中出来的婉熠,到底是什么人。 念成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伤,只是他不愿意面对最坏的结果。他更愿意相信郭爽说的,耐心调养。念成期待着自己早点恢复,中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这些日子里,沙平雁和郭爽出门狩猎,余枫寒留在木屋照顾念成。这二人身上其实都有伤,每隔几天,余枫寒体内毒发,沙平雁就必须留下照看。沙平雁为余枫寒输入真气抵御毒气,只是效果已越来越差。 在东皋山这段时间,沙平雁带着郭爽出门,在雪原猎兔。郭爽可算学到不少本事,二人出去半天,轻轻松松就能抓三四只兔子回来。久而久之,郭爽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猎兔的技巧,他想起之前自己见过的那只雪兔,尝尝感叹,学到这本事有些晚了。如果早一点学会,就不会看着到嘴的兔肉飞了。 有次出门打猎,二人遇见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狐狸。郭爽寻思着,吃久了兔肉,正好换换口味。不过,他拉开的弓被沙平雁压下。沙平雁告诉他,雪兔繁殖能力极强,而这些狐狸是它们唯一的天敌,如果少了一只狐狸,就有好多灌木草树遭殃。这些兔子不但会吃光了东皋山的草,连灌木树皮都能啃光。万一往后控制不住数量,那山前十八里桃林就要毁于一旦。 郭爽这才知道,东皋山前的十八里桃林,是沙平雁沙家祖祖辈辈种下来的。他对这桃林,自然有着别样的感情。 “可惜现在树上只结冰花,要是开了桃花,必是一番绝美的景色。”郭爽常常这么念叨,沙平雁有时沉默不语,偶尔也回他:“如果这桃林四季开花,你反倒不期待了。” 郭爽猛地觉醒,他这份等待花开的心,也是赏桃园的一个过程。他本以为沙平雁是个不懂情趣之人,和他相处时间一久,他越来越觉得,沙平雁是一个出了世俗的入世之人。 “人生若困于世,则情亏。”郭爽扛着兔子,跟在沙平雁身后感慨。 沙平雁笑道:“你若有出世之心,便又陷入另一种痛苦。” “你怎么知道我痛苦?我可是一点都不痛苦。”郭爽大笑着,继而道:“只是我确实还有心愿,前辈真的不肯让我看一眼那口金河刀?” 沙平雁扬长而去,他没有回答,但郭爽却想,不回答就是没有拒绝,好在沙前辈不再赶我走了。 “你何必瞒着那小子,他浑身骨纹尽皆被毁,迟早他自己都会知道。”沙平雁在屋外不远处停下,郑重地问郭爽。 “我不知道,我怕他一时难以接受……”郭爽犹豫着,他又道:“他心里装的,是北境的百姓,他若失去一身的本领,拿什么去守护那些东西。” “已经发生的事,即使冠以再美妙的遗憾,都不会重头再来。”沙平雁十分冷静,他知道罗念成必须直面自己的浩劫,因为迈过痛苦的第一步,就是直面痛苦。 骨纹被毁,对一个学武之人是多大的打击。世上有废功者,有难成骨纹之人,却从来没有人的骨纹修到一个阶段,而被外力泯灭。沙平雁大胆地推测,神止峰上女子便是冥魔三子之一。 “我需将此事一一告知罗念成,我也需要他口中更多的信息。”沙平雁静静望着郭爽,“你也不想他在虚假的幻想中惊醒,面临现实的残酷吧?” 郭爽沉默了,或许应该找一种合适的方式,而不是直接告诉他。“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郭爽问道。 “或许他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沙平雁此话一出,郭爽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罗念成虽全身骨纹被毁,但他还有恢复的可能!郭爽有些兴奋,他凑近问道:“真的能重修骨纹?” “机会渺茫,如水中捞月。” “什么?”郭爽飞舞的眉毛又塌了下去,“那岂不是玄之又玄?” 沙平雁转身朝屋子走去,郭爽只好快步跟上。 “你们回来了。”余枫寒给二人各倒了一碗水,食梦雀落到了郭爽身上。二人结果水来,边喝边聊。 “今天收获不错,我已经能靠打猎,住在这东皋山了。”郭爽炫耀着手中的兔子,他朝念成喊道:“快快养伤,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打兔子,我已经是老猎手了,到时候你可要瞧仔细,好好儿学。” 余枫寒笑道:“那你就搬到此处来住,大家伙在一起,也热闹。”她望了一眼沙平雁,继续道:“不过,恐怕到时候沙大哥又要搬家了。”郭爽放下了手中的兔子,“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二位的清净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沙平雁一本正经地问,余枫寒赔笑道:“他一向如此,二位别往心里去。” 郭爽道:“等罗兄弟伤好些,我们便离开。前辈为何不愿留我们,我每日出门狩猎,为你们烤肉,上林中砍柴,能干的我郭爽一人包了!”他拍着胸脯,向沙平雁、余枫寒保证,“只要不白吃白住,你就当多一个人使唤,别赶我们走哇。”郭爽一副笑嘻嘻的嘴脸,不过他的真诚只能打动余枫寒。 “我二人在此地多时,我想再过几日,我们便离开吧。”念成对郭爽道,“我今日已经能感受到四肢力量,或许再过几天就能下床行动。” 他侧起身子,对沙平雁道:“若无沙前辈,郭兄这几日的照料,我恐怕早就没命了。两位的恩情,念成没齿难忘。若有驱使,念成愿效犬马之劳。” 沙平雁近前扶住了他,轻声道:“安心养伤,有些事,我得和你谈谈。” 郭爽心中一惊,他这就要把所有事告诉念成么?他本来想去阻拦,可他想起沙平雁对他说的那些话,他又放弃了这个念头。既然是迟早都要面对的事实,罗念成,你没别的选择。 郭爽拎起了地上的兔子,随口道:“我去处理这几只美味。”然后就出门去了。 “你从何处得知通天剑的来历?” “洞仙古月柳泫、我至尊忘岁翁还有神匠范烨。我曾到过蓬莱忘岁谷中,机缘巧合之下,拜忘岁翁为师;洞仙古月是我师父的师兄,青峦峰主人柳泫;范烨与我师尊是老友……” 第一百四十八回:脉承守剑之任 “你是说天师身边的神匠?”沙平雁打断念成的话,问起范烨来。 “不错,前辈认得范神匠?”念成本以为说起权魔剑的来历,这世上不会有几人相信,他连他师尊忘岁翁的年纪,一些权魔剑的往事都还没说,他怕沙平雁觉得他在胡言乱语。 不过沙平雁问起范烨,说明他对此事了解一二。范烨从未出过忘岁谷,又怎会被世人所知。看起来,沙平雁对权魔剑的了解,要胜过很多人。他忽然想起当年与柳泫座下大弟子楚翘玉一战,楚翘玉曾提起了沙平雁的名字。 念成猜测,沙平雁也当认得楚翘玉,那自然也知道洞仙柳泫了。 沙平雁道:“我知道通天剑是被张天师封印在了神止峰上。我也知道,张天师身边有一名黑脸神匠,那柄通天剑,就是他亲手打造的。” 念成喜出望外,原来,世上真有人知道权魔剑的来历。如此一来,忘岁谷中的几人和面前沙平雁所说的相互印证,便更能肯定权魔剑的出处来历,那些荒诞离奇的事情竟也都得到了佐证。 从他知道权魔剑来历的那一瞬间,他就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对真相的探寻,直到今天,沙平雁又说出了和那些人同样的话。 “看来,前辈也知道封剑的事。” “你可知当时封剑之人有谁?”沙平雁细细回忆着,他想起了当年他父亲沙绝武告诉过他的一些故事。 念成答道:“古月仙人说过,当时封剑之人有三,一是天师,二是刀圣,三是人皇。” “你可知这天师身份?”沙平雁用一种一探究竟的神情望着念成,念成猛得想起,范神匠说过,这天师还有一个身份。 “他是冥魔子——破。”念成犹豫地望着沙平雁,沙平雁也似乎是得到了印证,相信了多年前听过的故事。 “不错,冥魔子……”他沉吟良久,又望了念成一眼。“你可知冥魔子是何人?” 念成摇着头,“晚辈并不知道,但几位前辈却和我说过。我不曾见过,却又不得信……” “看来魔世已有动静,我猜打伤你的,就是这冥魔子之一。”沙平雁又反复确认念成身上伤口。他看得出来,出招之人就用了一击,便把罗念成打成了这样,而他能留下一条命,则还有别的原因。极有可能是那女子手下留情。 他猜测在冥魔子附身李婉熠之后,婉熠还保留着生前的记忆,或许正因此,念成才能留着一口气。但他不能肯定,被这样强大的魔气控制,是否还能存留自己的意识,况且李婉熠已是丧命之人,更不能有反抗的余地。 如果排除这种可能,那就是冥魔子自己手下留情,但要夺随侯珠,又给罗念成如此严重的打击,何必留他一口气。沙平雁没想清楚这其中的道理,但他能肯定,附李婉熠身的,一定不是普通的魔气。 念成瞳孔震动,他声音微颤地问道:“难道?难道婉熠真的被冥魔子附身?那又是谁?” 沙平雁沉思,缓缓到来,“我知冥魔子有三,一是破,也就是反出魔界的天师;二是炙,三是魇。既然可以肯定不是破,那就只有炙或者魇是最终的选择了。能把你一个增羽纹骨纹强者几乎全身金骨废除,若不是冥魔子,一般魔气不该如此之强。且说放眼武林,绝无人能做到这一点。” 沙平雁温柔地看着念成,他三言两句将实情和盘托出,他知道这孩子迟早都要面临这一事实,即便郭爽有更好地方法瞒着他,拖着真相,都是于事无补的。他必须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罗念成还没缓过神来,他听着沙平雁所说冥魔三子,与那黑脸范神匠说的一般无二,但听到后来,又说起自己骨纹被废,他一时间陷入凌乱。他反复确认着刚才听到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 “没错。”沙平雁郑重地盯着念成,“你所修全身骨纹,皆已被你遇到的那女子废毁。”他没有给念成丝毫犹豫的机会,他也不会铺陈解释,只是把这冷冰冰的事实摆在了念成眼前。 “我……”念成望着自己的双手,他运功起势,慢慢感受体内灵真、真气两股力量,又去探寻骨纹所生灵窍、神猛穴所在。但他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内气…… “我这是……”念成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他当然不愿意接受这一切。他身上的功夫,是他用血和泪换来的。是他这么多年一点一滴积累而成,数十年苦练,怎能一朝烟消云散? “我究竟怎么了?我的体内为何毫无功力内气?” “不可能!”念成盘坐,双手起势再强运功。可是,他丝毫感受不到气息流动,内气毫无动静。他试着引起内气,气海大穴各处皆是一片死寂,因为他再无生内气之骨纹,没有了骨纹依附,他无法动用内气。 他不仅察觉不到双肩上的骨纹,就连椎阙骨处、双腿、双脚地跣骨纹之处都毫无动静。 难道真的如眼前这断眉男子说的一样,自己浑身的骨纹尽失? 念成一遍遍尝试着运功,但等待他的只是一次次失败。 沙平雁按着罗念成的肩膀,双目正视他:“看着我,孩子。”念成不愿转过头来,但沙平雁继续道:“我知你修一身增羽纹不易,但今日你骨纹已失,又有什么好逃避的?” 沙平雁语气温和,沉沉道:“你本是在鬼门关前捡回了一条命,那女子举手之间便可杀你。他未杀你,而废你一身骨纹,已是万幸。” “万幸?”罗念成默默握紧了右拳,强撑着身子下了床。 余枫寒本要上前阻止,沙平雁抬手挡住了她。 念成费力地靠双手的支撑下床,站在了沙平雁面前。“前辈……我果真全身骨纹已失?” “不错。如今你身后逆命迹,毫无气息征兆。你也使不出骨纹之力了。”沙平雁依旧冷静。 念成心中的悲愤被一股无形的沉默压抑着,他似乎不能就此爆发,他隐忍着这份痛苦,或是他还没有准备好完全接受这份痛苦。 “身后无命迹又怎样,逆命迹又怎样?”郭爽从屋外走进来,他似乎是在门外待了很久,他高声道:“沙前辈身后无有气息,不也是逆命迹之人?世人都说,逆命迹之人不可开骨纹,难成武学大器。可沙前辈乃是武林之神话,谁能说他无骨纹之能?” 郭爽到几人面前来,侃侃而谈,“罗兄弟虽失了一身只增羽纹,但这不失为一个崭新的机会。说不定……”郭爽看了一眼沙平雁,笑道:“说不定你可以像沙前辈一样,练得一身金骨!” “郭兄,你也知道此事。”念成问道。 “我……我也是方才听到沙前辈说的。”沙平雁正有话要说,郭爽又打断他道:“你开眼观沙前辈身后命迹,是何命迹?” 念成这样细察沙平雁命迹,发觉郭爽说的不假,这沙平雁果真是逆命迹之人。 念成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郭爽继续道:“我看过沙前辈为你疗伤,他虽为逆命迹,却已达骨羽纹阶顶层,龙羽纹骨纹。” “一身金骨……”念成望着眼前沙平雁,他并非拥有一头的白发,他亦不是百岁的高龄…… 沙平雁点头,“不错,我是有龙羽纹,一身的金骨。” “为何……” “修悟之人内参于己,何必将命迹流露给外人察觉。我初登骨羽纹阶时,就设法隐藏了身后命迹。天命迹所留气息如屏风,久而不散,太过招摇,因此我收纳命迹,现今,他人已看不出我骨纹之阶。” 念成心中赞许,可惜自己境况至此,又哪有心情去欣赏别人?他一身骨纹勤恳所成,如今化为乌有。忘岁翁所授贯虹落尘心法,柳文达教他的慑神术高功他全都使不出来。当时范神匠所赠魔戟断轮回,现今更是无法召唤。 本来遇到了沙平雁这样的前辈,自己还望请教增长本领,但观现今,一个身无骨纹的废物,怎么还能谈得上再进一步。 当知有沙平雁这样的一身金骨,已登骨羽纹巅峰者,自己定能突破界限,再增实力。可惜,可惜如今自己已经成了一个难入流的修炼之人。他看到了最大的希望,却在同时失去了可以依赖的前进的道路…… “我和沙前辈怎么能一样……他自绝命迹,而我却是骨纹被毁……” “至少……”郭爽没说完,被沙平雁打断。 “至少你可以确定,那伤你的决不是你口中的女子,而是冥魔子。” “那又如何?”念成已心灰意冷。 他曾为报父仇而练了一身的武艺,如今,他完成了复仇,又恰巧失去了这一切。在他看来,这不失为一种命运的暗示。 “既然我已报父仇,如今丧了这一身骨纹,也算给婉熠赔罪!”念成抚心口叹道:“我早该有此一劫。” “罗兄弟,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李翀擅自血祭权魔剑,招致魔种屠戮苍生,即便是你亲手杀了他,又有什么错呢?敢问这世上,谁能做得到对得起每一个人?他人皆是为己利而动,你又为何将自己摆在天下人的后面?” 第一百四十九回:山巅再无我足迹 郭爽情绪渐渐激动,他不得不指出念成性格中的一些矛盾,这些东西,让他无法与自我和解,无法正视一个人的私利和欲望。他想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那不是一个凡人的责任。 “你必须知道,今天你站在此地,就是最好的结果,就算全身骨纹尽失,又有什么关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既然这么看重你肩上的东西,忘岁翁教你守的权魔剑,现已丢了剑魂,你要在此地自怨自艾,直到魔剑出世么?” 郭爽只想让念成重振精神,他当然知道,失去骨纹对一个修炼之人的打击。可他若就此一蹶不振,就真的失去所有精神了。他虽坚毅,可他也稚嫩,他承受了太多他这个年岁所不该面对的东西。 沙平雁默默看着,他想知道,这个后辈究竟拥有怎样的意志,可以继承封剑的使命。 那神匠是天师身边之人,他能将所有实情告知罗念成,又信任他上神止峰对抗权魔剑,一定有他的理由。 念成静静听着郭爽的话,默默转身,他除去上衣,让二人看自己曾修到肩胛的增羽纹骨纹痕迹。“我是想终结这一切,可惜……” 念成声音悲切,他继续道:“可惜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我已……我已是一个废人……” “废人?”沙平雁默默听念成说完,轻轻一笑。 “失去一身的功夫就沦为废人了么?” 罗念成、郭爽静静听着,二人目光皆缓缓移向了沙平雁。 沙平雁右手自胸向下一划,“这才是真正的废人。” “当一个人没有目标之后,他就会慢慢腐烂,随着时间一起腐烂,永远地堕入无尽的苍白之中。当一个人失去追寻自己价值的想法时,他做的一切事都是在和这个世界为敌。” “我本来不该去窥探武学巅峰的精彩,当你入了一片繁花紧簇的崭新之地,最悲哀的,是无人能理解你眼中的景色。我宁可从未窥探过世人都不曾见过的神秘的洞穴,我也不想斩断我和世俗的牵绊,因为能解开这混沌的答案,就是人间的愚昧。” “愚昧?”郭爽轻声脱口而出。 “世人可不愚昧。愚昧只是他们求得心安的障眼法,是他们与人交往的百灵药。愚昧不是谩骂和藐视。” “你们所追求的骨纹巅峰,也是我曾经所追求的……”沙平雁望了一眼身边的余枫寒,轻轻牵起她的手来, “我父亲曾说过,即便是有人站在了武学的顶点,那也一定有自己的死穴。我自问天下无敌,看来,小枫便是天赐我的软肋了。”沙平雁微微笑着,又对那二人说:“正是这软肋,让我看清了世间本无至强之道。” 他轻轻拍着余枫寒的手,“我不再是个孤独的刀客,我只是人间一缕烟火。我也不以求败为志,曾经那个没有目标可寻的废人,又重新活过来了。” “雁大哥……”余枫寒几度哽咽,这些年,她只视自己为沙平雁的拖累却不曾想过,在沙平雁心中,她有着如此重要的位置。 他将余枫寒揽在怀中,又问念成道:“若你还有一丝不甘的念头,你就不算是个废人。” 你为曾经感到惋惜和不舍吗?你时常停留在美好的回忆中吗?你觉得过往和回忆如同风中的沙一样,留不下,握不住,再也回不去了吗?过去真的过去了吗?恐怕没有,他早已经揉碎在了你的命运当中,滴铸进了你如今的生命。你的所有,你的一言一行都承载着过往,你有什么想回去的,如今的你就是你迄今为止的全部生命。 自郭爽、罗念成二人到东皋山,已有数月,寒冬已经渐渐逝去,蠕动的生机从冰层化开,在冻土里探出头来。草木已有簇拥成片的翠色,东皋山山谷之风令人心旷神怡。 沙平雁留下骨纹尽失的念成,教他安心在此地养伤,郭爽自然也留在了此处。只是念成久久不能恢复身上功力,又怎能安心得下。他整日愁云满面,难以掩饰心中的悲伤。 郭爽曾屡次求问沙平雁,让他教授一些骨纹修习之法。但均是无功而返,骨纹是修行基要,又怎能急于求成。沙平雁并非不肯帮他二人,只是就连他也爱莫能助。 念成与郭爽整日过过剑招,以不至于荒废了唯一诛仙剑招式,沙平雁见了念成手中剑法,颇觉精妙。他为念成这样的武学奇才痛失一身骨纹而感到无奈。不过,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命中的选择,即使这少年能改变什么,也逃不开这样的命途。 沙平雁知道念成有心再回中原,一探权魔剑究竟,便将一些引气的法门教授给他,不过时间慢慢流逝,念成身上功力却不见长进。 转眼到了春日,东皋山渐起翠色,原野之上,有了淡淡的翠色,桃柳潭边上的树木,也开始抽枝发芽。尽管这潭中没有水,草木却还丛生。不过草木只生在清水潭,而不长在浊水潭处。 郭爽见了桃柳潭,恍然大悟。当时掉进去的大坑,便是这个无水之湖了。 他想起初到东皋山时,就和念成一齐跌进了一个大坑之中,知道冰雪消融,他才见了这桃柳潭的真实面目。 食椒蜥喜毒性之物,竟也对浊水潭底淤泥颇有兴趣。它被郭爽放出去时,这蜥就顺着桃柳潭而下,时时在毒潭中捕食。虽说此潭已无毒水,但多少还残留一些毒性,不过食椒蜥并不惧怕此毒,反倒自得其乐。 沙平雁每每见到此蜥,总说要把食椒蜥煮了,熬成药给余枫寒喝,说不定能治好余枫寒身上的毒。郭爽、罗念成与这夫妻相处下来,才知道余枫寒是靠沙平雁输真气续命抗毒,若无沙平雁日夜在侧,这女子恐怕早就没救了。 郭爽见那常落在沙平雁肩头的夜游莺,心中常骂:盗走了我一只乖鸟,还想煮了我的蜥蜴,真是人心不足。 不过他也常以此为借口,说要送上食椒蜥,但要看一眼金河刀。 沙平雁总是避而不谈,他眼中的郭爽,还是那个极为重视名利之人,对此事不屑一顾的他,全当郭爽的话是空气罢了。 沙平雁时时弄琴饮酒,他抚琴时,往往是余枫寒微觉不适的时候。他借琴声引开余枫寒的注意力,教她少受痛苦的折磨。“我若出得中原,定要为你寻到此毒解药。”余枫寒总是满怀感激,“是我害你至此,你又何必道谢。” “沙前辈还记得那星河峡的邈佗么?你头一次去求医,他未依你,你同那项然斗了一场,便离开了。”郭爽小心地提起此事,沙平雁抚琴沉吟,微微点头,“我是去过星河峡求医,听闻此人救了星河峡许多人命,可他却偏偏不肯帮我!”沙平雁笑得有些无奈。 他以为,这是他十二年前轻狂气盛的报应。不过,郭爽却给出了别的解释。 “他并非不想帮你,而是他更怕因帮不到你而丧命。” “原来我沙平雁在武林中是个魔头一般的存在,像如此,我又怎出得了这东皋山呢?”他含着歉意望一眼余枫寒,又奏出悠悠之声。 “沙前辈不知内情。”念成解释道:“邈佗本是江湖术士,在星河峡下蛊害人,招摇撞骗。那日他不帮你,其实是他自己没有医治毒药的本事。与其害了余前辈,倒不如说不救,如此看来,他也算有点良心。” 郭爽笑道:“也是,也是……不过此人后来医术颇有造诣,他医好了罗兄弟身上的伤,给他保住了这条性命。” “既能回头,便是千金难换,可喜可贺……”沙平雁饮一口酒,又挥动着双臂在素琴上翻舞。 “我让他去洛神庄取书,潜心钻研医术,没想到,他真的去了。”念成感叹邈佗有志,念过半百之人,有此魄力,实在难能可贵。 “你只知感叹,却不是真的叹服。”沙平雁拨弄琴弦,悠悠一句。 念成当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笑道:“我虽身无骨纹,却也每日练剑,不就是一种效仿。沙前辈对晚辈的教诲,念成铭记在心。” “你所练剑法,是谁传授?” “忘岁翁,他深居忘岁谷中,乃是张天师亲传弟子。”念成想起师尊,不由得升起思念之情。他与忘岁翁神止峰一别,已有近半年了,不知师尊身在何处,还否安好。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担心的念头。这老头一定是身体康健,喜乐自得。以他的脾性,又怎么会为俗世所累。只是如今弟子深陷困境,怎么也不见师父的踪影。 “想来也是,我到了此地,又有多少人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想找我,也难寻到。” “你还惦记着你师父,那老头把你安排在神止峰看剑,自己一去没了踪影。他恐怕一点儿都没想到你。”郭爽在一边冷嘲热讽,念成却不在意。 “酒尽曲散……”沙平雁手中酒壶倒置,滴不下一滴酒来。他一支眼瞄着酒壶,确实已见底了。 第一百五十回:杯见底 再添续 沙平雁收起那张琴,扶余枫寒坐在身前,为她传功疗伤。 “没酒了?喝我的!”郭爽本已拿下了腰间的酒壶,见沙平雁开始为余枫寒疗伤,又打算系回去。 沙平雁一听有酒,右手传功,伸出左手来。“无妨。” 郭爽一见此景,将手中那壶‘仙不问’扔了过去,沙平雁稳稳接在手中,拔了盖子,以双指相引,那酒就从酒壶中被引了出来,用送到他口中。 沙平雁饮了一口,先说了不香。郭爽却道:“我正好也想看看,这一身金骨之人能把这‘仙不问’饮几口。” 沙平雁初尝不觉酒香,但再品味,待酒入喉去,慢慢起劲儿,他便明白此酒大有讲究。等尝出‘仙不问’的独到之处,沙平雁便爱不释手。郭爽方才说要看他这一身金骨之人能饮几口,莫非此酒与骨纹有关。 沙平雁不及问起,郭爽便自己先说了,“这酒叫做‘仙不问’,是卢龙堡一大户人家所酿。喝过这酒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常人只能喝一杯,再往后,就是见了一些江湖豪杰饮此酒,身怀椎阙骨小阙的,能饮两杯,大阙骨纹者顶多能饮三杯。因此,我觉得这酒是骨纹越强,喝得才越多。像念成……”郭爽有些迟疑,但他又毫不避讳地说了,话都说到这份上,再憋回去,就显得矫情了。 “念成兄弟也能饮三四杯,我却也未见他醉过。倒是唐归虎等人,经常强饮几杯,然后醉得不省人事……”郭爽一面侃侃而谈,一面胸有成竹地肯定道:“因此我断定,此酒量之多少,还得看个人修为……” 沙平雁笑笑,又仰头喝了两杯。“中原有这等好酒,我竟不知。” 念成笑道:“董先生是卢龙堡人,此酒不外售卖,前辈自然不多见到。” 沙平雁上下打量念成,摸着下巴道:“没想到,你也是个酒鬼。” 念成笑着摇头:“哪里,哪里。我素少饮酒,只是近来……” 郭爽一脸的不屑:“罗兄弟这是看不起武林中的各位前辈,还是当真对自己的酒力一无所知。” 说话之间,沙平雁又是几口下肚,他只觉得这酒越喝越上瘾,越喝越有味。董显也曾靠着买酒发迹,做足了酒料的买卖。只是他之后身份显赫,便不再以此为生,‘仙不问’是他收心之作,之后只出现在汴攸城皇宫中,爵位显赫的朝臣或是大型宴会之上。 郭爽又见沙平雁饮此酒,简直同当时的罗念成一般无二,饮此酒如饮水一般,喝得自己畅快淋漓,看得别人目瞪口呆。 “不知罗兄弟还否能饮此酒?”沙平雁满怀期待,将酒壶丢给念成。 “罗兄弟骨纹……”郭爽想出言阻止,但念成已接过了沙平雁手丢来的酒壶。 “我想试试……”念成朝着郭爽一句,又看着自己手中之酒,“也好借酒消愁……” 他仰脖而饮,那浓稠滑渌的酒珠顺着他的嗓子溜了进去。郭爽见状撇起了嘴,这二人果真不觉此酒劲烈么?沙平雁见到念成仰头而饮,心中大快。不禁笑出声来。 “看来这酒量和骨纹没有半点关系!” 念成正饮间,那壶仙不问已然见底。酒壶此时空了,沙平雁,郭爽兴致正起,二人一齐叹息一声,皱起了眉。 “你不是说这酒和骨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吗?他全身已无半点骨纹,还得饮得下这酒,是何道理?” 沙平雁指着念成问郭爽,看来并非像郭爽说的那样,喝这仙不问,须得骨纹更强才行。 郭爽看着面不改色的念成,笑道:“看来两位是天生的酒鬼,只不过一个发觉了自己是酒鬼,另一个还没有发觉自己的好本事。”沙平雁问道:“此酒只有你所说的卢龙堡中有?” 郭爽一听沙平雁这么问,就知道他是对这卢龙堡的仙不问上了瘾。“沙前辈觉得此酒如何,可惜天下众多英豪,饮不过三杯。董先生酿出的酒,实在是没人喝得完。这些酒大都被当做贡品摆着,或是入了土里,给土地公喝了。据我所知,卢龙堡的仙不问定是不缺的,我与董先生素有交情,若沙前辈想饮此酒,我可前往卢龙堡,向董先生讨要几坛。” 沙平雁面露喜色,他忙出门去那冰窖,取出了上好的鹿肉,吩咐郭爽,“我不能白喝这董先生的酒,你若真能讨得酒来,就以此物相赠,也算我的心意。若有机会,我会亲自赴卢龙堡谢过。” 沙平雁此刻的眼神中满是期待,他忽然变得跟个孩童一般,深深地渴望着他的心之所向。只是孩童期待的是美食玩物,他期待的是‘仙不问’。 “董公为此酒取名仙不问,定是因为他发觉世上少有人能饮过三杯。不知这董公酒量如何?” 郭爽笑道:“我见过他饮此酒,也不过一杯两杯。” “啊……原来如此……”沙平雁显得有些失望,郭爽推念成一把,“沙前辈是怕没人陪你同饮?罗兄弟在此,何必发愁。” 念成虽失去骨纹,但饮过此酒,好像并不受影响。他拍拍自己胸脯,“我虽身无骨纹,看来酒量还在。我可陪前辈同饮。” “再过几日,东皋山前桃林便要开花,届时我等饮酒赏花,岂不自在?” 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余枫寒见沙平雁这般开心,也觉得欣慰。 “既如此,我便去取酒了。”郭爽来此之前,就听董显说他要散财归隐,不再于卢龙堡做一方富贾,过了这么久,恐怕他已经走了,若董显不再卢龙堡,那能不能找到仙不问就很难说了。 如今罗念成已经被救下,郭爽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郭爽去为沙平雁寻酒,却还是冲着那金河刀去的。他一直坚信,只要他步步为营,投其所好,就一定能有机会见到那口刀。 他最初定下的计策,是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叫了罗念成来助他,就是为了借念成高功来逼沙平雁。只是先不说念成如今功体尽失,即便是念成身体无碍,他二人恐怕也难对沙平雁造成威胁。 现今想起他之前的计划,他只觉得天真。 不来东皋山,还真见不到这骨纹登顶的怪物。现在只能智取,不可强夺,既然沙平雁对这董善人的酒感兴趣,那就抓住机会,去跑一趟。郭爽别了东皋山的几位,自己赶赴卢龙堡去寻‘仙不问’。 念成留在了东皋山和沙平雁聊了许多,沙平雁了解了念成身世,才知道他是当年北朝猛将罗什的儿子。虽说沙家已经和汴攸城的那帮人没有多少牵连,不过再往上几辈,他家也是有人名留麒麟阁,为北境立过开国之功。 既然他已远离庙堂,不再为李家的江山社稷心怀忧虑,他也不对朝中变故产生兴趣。只是他对罗念成父亲敢于质疑君主,又冒死上神止峰一探究竟之事颇为感动。 北朝有忠志之士如此,何愁天下不安。又听闻罗念成讲述自己如何在蛮营活命,又怎么到了忘岁谷的事,沙平雁笑着问:“原来江湖是一个如此有趣的地方,我怎么从没体会过这种乐趣?” “前辈身怀绝世之功,没遇到晚辈这样坎坷的遭遇,因此才觉得江湖平平吧。” 沙平雁扶额头自叹,“倒也不是江湖平平,我也知其中险恶,凡是见我之人,退避三舍,识我之人,无不想与我分个生死。特别是,天地刀宗的子弟们。” 念成以树枝作剑,又在地上比划招式,“这就是前辈深居东皋山,而不愿出去的原因吗。” “我早已厌倦了斗争,我也不想滥杀无辜。他们总觉得是我逼死了段缺刃,但其实,是他自己逼死了他。” “争强好胜是武林人的血性,他们为学得绝世之功,而穷尽一生探索。只是,如前辈这样身怀神功的,却又偏偏厌倦了这一切。”念成手起诛仙剑剑招,继续说道:“难不成真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我们追求的东西,终会化成一场空。” “你觉得呢?”沙平雁细细观察念成手中诛仙剑剑招变化,目不暇接。 “我从前学艺,是想为父报仇。如今大仇已报,我也全身功散。现在想起来,我没什么好遗憾的。若真因我除了李翀,救得天下人不受魔种屠害,我便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现在不因愧对那女子而感到心中不安了么?”沙平雁捡石子向念成击去,念成见沙平雁有意教他练剑,马上便回应了他。 “朗照乾坤!”念成挂剑挡下袭来之石,又翻转手腕,接下此石,使出一招‘山河碎梦’。沙平雁坐地不动,开运真气。念成将那枚石子又送了过来,只是被沙平雁冲出的真气挡在了身外。 “前辈知我毫无骨纹之底,为何又对我用真气之法。” 沙平雁微微一笑,“你的对手,不会专挑你的长处来和你比试。”他震开身围石粒,四周盘旋而起数十颗石头,他运功一震,这些石子便从四面八方向念成袭来。 第一百五十一回:三两剑 静修气 “擎云一鸿!”念成顺势使出诛仙剑法,身轻如燕,先避开这些来势凶猛的石粒,又使一招“孤雁折翅”,将树枝作剑舞空盘旋,把袭来的石粒汇于一处。 “这套诛仙剑法威力本不止如此,可惜现在我只能将套招打出,无法展示其全部精妙。”念成运‘剑’,拦住了沙平雁挥来的石粒,又使‘扳仙锁气’、‘抚须眉’二式,将这碎石回敬给沙平雁。 “此套剑法确实精妙。”沙平雁开口称赞,“看来你师父忘岁翁不失为用剑高手。” “我师父他从不用剑。”念成一招疾出,后手又是诛仙剑法,连出十几招。 沙平雁泰然自若,他出掌一震,那石粒瞬间化为齑粉。“不用剑又为何创这一套诛仙剑法?” 他语出之时,又出双指,真气灌流于指端,一股劲力扑面而来。 念成飞身躲闪,那一指擦过他手中之枝,树枝断做两节。“前辈引骨纹真气,我恐怕是学不会了。师父他创此剑招,恐怕是为了和师伯所创‘大佛忘尘剑’法一争高下。” 沙平雁斜看念成一眼,问道:“方才那一指,算不算剑招?” “前辈以真气运指力,手中无剑,当然不算得剑招。” “你手中的‘剑’断为两节,你可看其缺口,是否与剑斩断无异。” 念成望着手中树枝,这一指真气果然整齐迅捷,丝毫没有冲击之感。方才真气确实似一柄利剑斩断了他手中树枝。 “你师父是不使剑,那是因为他嫌剑慢。”沙平雁悠悠几句,又抬手一指,指力真气化作剑光袭向念成。念成用起诛仙剑剑招中的步伐,巧妙避开,只是他还未站稳。沙平雁左手暗出一股真气,又是一剑剑气袭来。 沙平雁脚下踢起一石,此石飞至念成面前半空,被方才那一剑贯穿,掉在地上,念成也因此没受真气所伤。 “你若想增进修为,光在这里练练招式,是没有用的。”沙平雁收势坐定,他知道念成心有不甘。虽然他说自己活该失去一身的功夫,可换作是谁,又能接受苦苦修行之骨纹灰飞烟灭的事实。 念成开口问道:“前辈是说我应练到人剑合一的境界,而不是依赖手中之剑?” “不,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骨纹的重要性。”沙平雁看了念成一眼,就转身回屋去了。 念成默默不语,他当然感受到了,没有骨纹作为基础,一切招式都是空谈。骨纹是大脉大穴畅通的基础,更是真气、灵真流转的必须之物,一个没有练成骨纹的人,如何懂得使用真气、灵真二法,又如何同别人一较高下。 他这才意识到,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像沙平雁一样真正放下变强的野心。他自己也被自己的情感所控骗着。失去增羽纹骨纹,并不能作为对婉熠的补偿,因为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必须相信自己曾经的选择是正确的,他不能面对的是自己那颗追求完美道德的心,而不是婉熠。 若果有机会,他一定会选择拿回曾经属于他的骨纹,他也必须决然地送李翀赴死,他没有别的选择。直到如今,他才从那种矛盾病态的心理中得到一点解脱,至少他开始直面自己的欲望。他不想失去这一身的骨纹。 他想重修骨纹,即便是从头开始,他也想试一试。 “沙前辈,我想重修骨纹。”念成神情异常坚定,他知道自己必须直面自己的内心,不能有丝毫的隐瞒。如今全身骨纹被毁,他若不采取措施,就真的永远成了一个废人。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神止峰上那颗随侯珠被人盗走,到如今还不能确定是何人所为。若果真的像沙平雁说的一样,是冥魔子出世,那北境就面临着新的更大的危机。 沙平雁负手而立,仰天叹了口气,“骨纹之成,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何况你深受重创,恐怕难再有建树。” 念成握拳而立,把拳头放在面前,“如果我不这么做,就真的成了一个废人。身无骨纹,即便是在强的招数,也是徒劳。” “你要重修,靠得是你自己的意志和努力,别人谁也帮不了你。你又何苦托付于我。”沙平雁进屋子去找酒,这仙不问勾起了他的酒瘾,再不美美喝几口,浑身都不舒坦。 “我只知道一些练气的门道,却不知修炼骨纹的捷径。前辈骨纹大成,一定参透了这其中的玄机,还望不吝赐教。” 沙平雁的脸阴沉下来,他一边饮酒一边答道:“我方才说过,修骨纹切忌急躁,你若心浮气躁,还是别练得好。否则到时候走火入魔,谁也救不了你。” 念成讲起自己所知骨纹,又突然想起沙平雁将身后命迹化为乌有,从而假造出一种逆命迹的感觉。念成问起此事,沙平雁就把他控制骨纹真气,使之不外显在命迹之上的云气方法讲了一遍。 念成听完,才知道这样的运气高手,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真气,或静如湖面,或在一瞬爆发,收放自如。要达成这样的运气境界,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罗念成的软磨硬泡之下,沙平雁只好和他讲了一些和骨纹有关的东西,从最基础的单地跣纹开始,他教念成感受身围万物之气的变化。虽然他现在体内没有储存真气的地方,但他可以先通过感受气的存在,将这种感觉引导进入身体之中,然后慢慢唤醒体内真气的积累,从而达到探知和控制真气的目的。 念成在东皋山瞑目打坐三日,苦苦参悟,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察觉了远处那十八里桃林中悄悄绽开的第一朵桃花。 他兴奋地狂奔过去,到了那地方,却没有见到任何花苞开花的痕迹。 沙平雁静静立在林中,看着念成垂头丧脑地回去,又望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一朵桃花。 此子果真天赋异禀,他对气的察觉是与生俱来的。乃至这一路攀升至增羽纹骨纹,他竟然还没弄清楚骨纹的体系。他获得的功夫虽说来之不易,但又来得太快。想必在此之前,罗念成体内真气一直无法与他自我完美的融合共存。 若不让他静心领悟,就会重蹈覆辙。 沙平雁有意栽培,只是又不想见到念成迅速地取得成绩。如果他心浮气躁,那这一切都将成为徒劳。 郭爽离开了东皋翠雪山,一路之上还在想着,沙平雁如此珍爱仙不问,不如借此机会,想办法让他拿出金河刀来。几人围坐畅饮,到了兴头上,说不定沙平雁就会松口,答应他借刀一观。 郭爽赶路许久,往卢龙堡去,这一行虽远,他倒显得格外精神,或许是因为金河刀? 用不到几日,郭爽就来到了卢龙堡。此时的董府早已人去楼空,董显果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离开了这个他曾经一手支撑起来的地方。或许随侯珠带给董显的不仅仅是财富和机会,还有他对自己人生的另一种反思。 郭爽到了董府,不见府内有往日的热闹。他向卢龙堡内人询问董显的去向,可卢龙堡人皆言不知董显去向。郭爽知道这些人多半不是不知,而是不愿意说出来。或许董显离开之时,已有嘱托,让这些人不泄露自己的行踪。这些人无不深受董显的帮助,感恩戴德,因此皆原因帮他。 郭爽知道问不出结果,只得再卢龙堡中彷徨,一面思索着董显究竟会去何处。 他走到一处,见到几名汉子正在把两个用布蒙起来的大木笼子装上马车。郭爽只是见这几人行踪诡异,倒像是给董善人搬家的。不过他没认出,这几人就是董显府上的。 “你们在做什么?”郭爽几步冲跃到那几人面前,开口问道。 他径直穿过这几人,用手拨开麻布,才发觉那笼子中的正是董显门前的两只金钱豹。 “竟然是你们!”郭爽跟它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他一面打量着这两只骨瘦如柴的豹子,一面质问地上站的几条汉子。 “董善人到哪里去了?你们要将这两只豹送到何处?” 见郭爽发问,这几人当然不敢含糊。虽说郭爽不认得他们,他们却没少受郭爽的折腾。 每每见郭四叉来了府中,每个人都要捏一把汗,小心伺候着。生怕把他惹毛了,又要大打出手。说起来,董显离开卢龙堡这件事,和这四叉花贼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董老爷让我们把这两只金钱豹运到汴攸城去,他说他修书给了孙丞相,要把这稀罕玩意儿供当今天子一观。” 郭爽听了这话,脑子里有一阵儿是一片空白。当今天子?莫说李翀已经死了,就是汴攸城的那帮人,说不定都在楼外关教蛮子的恶兽撕成了碎片。他们要把这东西献给什么天子?难道说,北境之主已经是那蛮子夔王了吗?难道北朝已经易主? 绝无可能。他又猛然意识到,这北境要是易主,百姓不可能不遭殃。蛮子的兽军要是真的开进了几大关口城池,北境之内怎会如此风平浪静?恐怕,是那李翀的儿子李启明登基了吧! 第一百五十二回:为求酒 见故人 “什么天子?当今的皇帝是何人?”郭爽问那几人,那几人面面相觑,不敢直呼天子大名,其中一个矮胖的汉子低声道:“当然是崇民帝的儿子。” “没想到入东皋山几日,这外头竟改朝换代了?”郭爽绕着笼子走了几步,又放声笑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正月初一。汴攸城中贴出皇榜,昭告天下。延用兴业年五十二年,称建武帝。” 郭爽频频点头,又问那人,“你等可曾听闻楼外关战事?” 那几名汉子一股脑地围了上来,像是一条条见了骨头的猎犬。这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 “楼外关一战,建武帝携众将士力退强敌,保我北境,他登基称帝,是民心所向。” “建武帝在崇民皇逝于神止峰后,迟迟不肯登基,原来是下了一盘大棋。” “是啊是啊,他其实早就想好了退南蛮之策,任用贤才,就连那宫中的太监都上阵杀敌了。” “我听说那可不是什么太监,这十个人各个身居高位,手握重权……” 郭爽听得头头是道,原来自己离开楼外关后,李启明的援军便到了。听他们这几人的话,李启明算是在这一战大展身手,击退了蛮子。没想到李启明还有这样的能耐,当时战况,北境明明处于劣势。就连少林寺的几名高僧也被蛮子八位申王打退了,李启明又是如何将战局起死回生的呢。 他不了解其中详细,只听得这几人对李启明佩服地五体投地,全都在说北境送走了一个恶李人翀,又迎来了圣君建武帝。 北境赢了蛮子固然是好事,只是郭爽却对这场战争的细节并不在意。无论其中发生了什么,他知道结果就已经足够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董显究竟去了何处。 他打断了那几人,又继续问道:“董显现在人在何处?”郭爽问起董爽,这几人也摇头道:“我们只是受托跑腿的,并不知道他去了何处。” 郭爽见问不出结果,便转身走开了。 看来董显是有意躲着我,他既不愿意见我,那我也不必强求。不过他这一走,我要的东西又没了着落。 他又重新返回董府所在的地方,又想起那日救念成下山来的事。当时他只救念成下山,那日受伤的还有钦丕。他来此之前,就受罗念成之托,要来看看钦丕的情况。这下好了,不止是董显不见了,邈佗也无迹可寻,更别提钦丕的下落。 他一面哀叹,一面走进了董府。实在找不见的话,我就只好再上神止峰,去看看那鸟在不在山上。不过来往折腾,又有许多麻烦。郭爽心里觉得繁琐,但又觉得似乎不得不做此事。 他犹豫着难下决定,不知不觉已经在董府逛了一圈。 他朝着董显曾经藏酒的地方去,探寻之间,惊喜地发现那几坛仙不问竟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 董显虽自己酿了这酒,可他自己却没什么酒量,况且即便有酒量,仙不问也不是谁都能饮的。这要是一两杯一两杯地喝,这些酒要喝到什么时候。董显自然明白这些道理,他动身之时,便没有将这些东西搬走。 他曾告诉卢龙堡人,他所留下的家当,所有人都可以入宅自取所需,不过此时这董府中,却没缺少一件儿物品。 卢龙堡人并没有闯进这个曾经富丽堂皇的宅子,也没有人对董显的财物有所贪恋。郭爽双目贪婪地靠近了那一屋子的酒坛,心里美滋滋的。 “仙不问啊仙不问,董善人喝不完,我来帮他。” 他看着这满屋子的酒,又突然高兴不起来了。董显不再此地,他的家丁也走得走、散的散,如今董府没有一个人,他想把这些东西运到东皋翠雪山去,凭他自己一人似乎是不可能的。 这要是放在往日,董显一定早已经招呼手下,把马车一排排叫来,给他五花大绑地绑了几车,就等着他一声令下,这些酒就可以上路东行了。平日里董善人给他郭爽多行方便,他自在其中而不知,直到如今董显离开,他才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愧对他了。 不过郭爽只是心中微微一过此事,要说真的忏悔,那是不大可能的。他发愁难以把这酒带回东皋山去,就四下去问卢龙堡中人,董显去向,以及为何这董府中虽然没人了,可是家当却一样都没少。 他打听着才知道,这里的人皆深受董显扶助,因此对董显的财物是一点儿都没动,至于那酒,就更无人问津了。见了郭爽的人各个神色紧张,他们都认得,这就是当时那个打闹卢龙堡的四叉花贼。 不过一些曾经和这郭爽打过交道的女子倒是高兴坏了,争着抢着要出门再见郭爽一面。 不过这些姑娘大多被关在了家里,堡中人以为,这郭爽一来,又使了什么怪招,让这些丫头着魔了。 郭爽眼见无人能帮他,悻悻地离开。 他苦于寻不到帮手,出了卢龙堡四处晃悠,逐渐来到了另一处地界。 郭爽心道:今日寻见了仙不问,却不见董显,虽说我是来找酒的,可这人不见了,我心里为何空落落的。董善人也不曾亏待过我,倒是我每次多有打扰,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或许我该找个时间,好好跟他道个歉。 不过董显恐怕并不这么想,只要郭四叉别再来寻他烦他,他可能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沿着小路出了卢龙堡,就在不远处的山背面,听到了打斗之声。 郭爽伏在丘后探出头去,见到一男一女正合力夹击一人。被合围的那女子教郭爽认了出来,她就是颛孙凌越。 那一对男女约莫四十来岁,二人挺剑攻向凌越,凌越从容应付二人夹击,丝毫不显慌乱。郭爽见她袖中飞出无数短匕,乒乒乓乓击打在那男女的剑刃之上。 颛孙凌越操控短匕横飞侧击,灵活自如,她所用的,正是巫咸术中结灵术。这些短刃在那二人面前缠斗飞舞,教那使剑二人眼花缭乱,难以应付,二人很快便力竭,被击倒在了地上。 凌越收势站定,郭爽又见从旁窜出一个老头,这老头便是那日神止峰上指挥封剑的忘岁翁。 他们二人怎会在此地,难道说,这老头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徒弟,他来这地方,莫不是来寻罗念成。 郭爽本想上前去,但转念一想,如果让罗念成见了忘岁翁,那可真是放虎归山,好容易把他扛到了东皋山,若让这老头知道罗念成下落,自己的计划不就泡汤了么、 他决心隐在树后,看看情况再说。 只见那忘岁翁拍手大笑:“好功夫,有长进。你回了一趟老家,别的不说,武功倒长进不少!”岁翁绕着那一对男女转了一圈,又笑道:“也不知我那乖徒弟有没有勤加练功,我让这小心安安心心守在神止峰看着那魔剑,想不到他还是提前跑了!” 忘岁翁提起念成,本是开心的,不过说起神止峰上的事情,他又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不听我的话,果然那把破剑又出了岔子!我前脚跟那请青峦峰上老怪说了魔剑已封,这后脚随侯珠就出了异样。” 郭爽暗暗寻思,原来这老头已经上过神止峰,知道随侯珠被盗的事情,他此来方向,恐怕就是冲着卢龙堡,来寻罗念成的。 凌越笑道:“依罗念成的胆量,想他必不敢违抗师命。恐怕是他和什么人起了冲突,去追那些盗珠之人了吧。如今中原江湖风波又起,恐怕此事没有这么简单。岁仙和我此来,不正是欲寻人问个清楚,顺便找找罗念成么。前面就是卢龙堡,我们可向董显打听消息。” 地上那一对男女这才说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凌越莞尔一笑,蹲身道:“这话应是我问你们才对!你二人为何一见到我们,就落荒而逃,你们又是什么人?” 那男女不肯说话,面面相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嗯?”忘岁翁一瞪眼睛,出拳就将身旁的一颗老树打折成两截。那两个人才能保住的粗柳,被他一拳贯穿,他吹胡子道:“你们谁要先试?” 不料这一对男女竟不惧怕,反而破口大骂:“早就听闻汴攸城都是一帮忘恩负义之徒,枉我武林仁人仗义出手,却被你等反咬一口。若是被几派掌门知晓,定要杀入汴攸城,取了狗皇帝的性命!” 郭爽一听,看来这事儿大有蹊跷。他才不久前知道,李启明登基,称建武帝,说是退了楼外关的蛮子,振奋了整个北境的臣民之心,大赦天下。正是举国欢腾之日,此处为何又有人扬言要杀了皇帝? 他一时迷惑不解,不知这二人身份,还是再听下去。 凌越、忘岁翁也同郭爽一般疑惑。这人说的,似乎是把他二人当做汴攸城的朝臣。凌越问道:“你们见过我?” 这二人脸上不那么狰狞了,他们似乎也不敢确定,这两人到底是不是来杀他们的。忘岁翁把脸贴近那男的,那男子身子朝后一倾,忘岁翁一双黑豆般的眼睛盯紧着那人:“你当真不怕我这一拳?” 第一百五十三回:边患平北朝换新主 忘岁翁说着提起了拳头,那男子本已闭上了眼,不过岁翁这一拳朝着那女的打去。 “等等。”这男子张口问道:“你们不是那狗皇帝的人?” 忘岁翁停下手上动作,笑道:“这天地间,我做自己的主,你们的皇帝为天下忧心,还要被你这般辱骂。” 那男子道:“他忧心的是他的天下,而不是别的东西。” “我们各大派集结在少林寺,随广德大师一同赴楼外关助北军破敌,没想到,大战虽然得胜,汴攸城的那帮太监竟将各位武林同道困在了皇城。此等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行径,真是禽兽所为!”那女子心中气愤,又望了一眼凌越,仔细看看。 “这么说,叩关的蛮子已经被李启明击退了。”凌越从这女子口中听出楼外关战场上北军得胜的消息,又问那女子:“你是说各派武林豪杰都被北军押下了。” “不错。广德大师和几位高僧,神刀宇‘刀宗四杰’,还有玄明观的道长们,都被那些朝中阉党扣下了。我们二人本能力微小,难以对付蛮兽,故一早就打算返回镖局,这些事,也是战后才得知的。幸好我们二人走脱,否则也定被押在了汴攸城。” “你们是镇风镖局的人?”凌越看这两人行头,又从他们口中的话得知,这俩人便是镇风镖局葛庆州派去支援抗蛮子的。若他们说的属实,定是这二人把自己和忘岁翁当做来追杀他们的人了。 “不错,我们先前以为你是那些阉党派来杀我们的。大战结束之际,各派高手皆已负伤,又怎会料到这北军会对他们下手。那窦让等人带着一名红衣女子,率兵将各派高手都押了,控制起来。众人也有想要反抗的,那红衣女子手中有一柄匕首,挥舞之处,熠熠生出火光,众人难敌,只好束手就擒。” 说这话时,几人纷纷朝着凌越身上看去。她此刻正身着一袭红衣,原来这二人把她当做那日的女子,才和她交上了手。 暗处的郭爽听到这里,心里直痒痒。这男女口中说的,不正是自己苦苦寻找的‘浴炎凤’么!他也听董显说过,这匕首确实在一个女子身上。他本想去董显说过的那间场所寻欲绝艳,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拿着浴炎凤的女子早已不在那儿了。 “诸位武林同道前去助北皇破敌,他为何又要落井下石。”凌越不解,又问:“蛮子声势浩大,仅凭李启明后来援军,就得胜退敌了么?” 忘岁翁侧耳细听,郭爽便悄悄俯下了身子。 “并非如此,李启明到了之后,还有一支军队杀到。” “那是什么人?”凌越追问,那男女却也摇头表示不知,他们只说那白袍将打头,指挥军阵,又排兵布阵,用出‘风火旗’、‘擂鼓阵’,这二阵得以暂缓那雷泽王花雄棘、火泽王呼峦崖、风泽王黑疾的进攻。 而后一短须悍将也从西面杀来,他身后还带来了能入土钻地的机关铁兽,这铁兽能和蛮子的凶兽一争高下,多为蛇蝎样貌,却是由人操纵的机关之术。 忘岁翁眼睛大睁,听得聚精会神。凌越见他似乎知道些什么,问他根源。岁翁说起他曾游历四方,早在多年前于西域见了这二人口中的机关之兽。这些机关精巧无比,行动迅捷,或许又有无穷的力气。当时一见,忘岁翁便觉得神奇。 “老翁我白活了这些年,我怎么造不出这样稀罕的玩意儿。可惜前些日子没到楼外关去一趟,也好再看看那些机关精巧的玩意儿。这些机关竟能与蛮兽一斗高下,老夫果真没有看走眼哇。这帮西域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这些花样儿,又无比神奇。” “这么说,李启明已经联合了西域的势力,欲借他们之手抵抗蛮子。我们暂时还不清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照现在的情况推断,西域人的势力定不可小觑。他们拥有能和蛮兽抗衡的东西,又帮助李启明退了蛮子……” 忘岁翁不想在此地多留,他望那二人一眼,“你们若没什么事,就快离开吧。” 那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又问凌越、忘岁翁道:“多谢二位,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凌越抱拳道:“我叫颛孙凌越,是巫咸国人氏,这位老前辈是忘岁谷中的仙翁,你们方才奔走时,还背着一个人,我们来时,那人怎么不见了。” 这二人道出实情,方才怕是那些汴攸城宦官派出的杀手,因此二人逃奔至此,将那背上一人藏在了草丛,这二人分别是秦漫音,金运亨。那草里的第三人则是他们同一镖局的镖师——沈扬。 “沈扬在我等众人与蛮子大战时,给蛮兽扑倒,让蛮子残害,我二人偷回他的尸体,要把他带回镇风镖局。没想到后来遭到变故,因此才仓皇逃出,不敢留在汴攸城。直到遇见二人,以为是敌人,又抱着死战决心,把沈镖头的尸身藏了,与你们动起手来。” 这男女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凌越也向他们表明身份,误会澄清之后,这二人才把藏起来的沈扬找出,告辞了凌越、忘岁翁,要回镇风镖局去。 “既然各派高手都被李启明押下,不知二位有何解救之法。”凌越问他二人,他二人拿不定主意,说是要先回镖局,和葛庆州商议,联系各派掌门再图此事。 武林各派和汴攸城的矛盾由来已久,李翀当年就像铲除这些个大派,一些小派依附朝廷势力,名为归顺,还有一些在夹缝中摇摆的人,一些坚决不与汴攸城妥协的门派,皆因各自的利益,闹得很不愉快。 现金李启明继位,本以为局面一新,会有改变。这一次聚在少林寺大雄宝殿议事,也是有一部分门派参战,又有一部分观望留守。当初是孙乾霸之子孙赫,同大将军方通臂来此求援,本以为这是一个握手言和的契机,可谁料汴攸城的人过河拆桥。成功退了蛮子之后,他们竟把这些立了大功的各派高手软禁了起来。 那些观望的门派此时窃喜,只是他们也难不慌乱。汴攸城的权爪已经伸到了各大门派,如果这些大门派遭殃,他们只知窃喜的话,可能下一个遭受灭顶之灾的,就是他们自己。 传言四起,已有一些小门派上天地刀宗、少林寺、玄明观等地请这些掌门出面商议对策,也有一些望风而动的小派,早早选择归附了汴攸城的,更有原地解散,各自逃散的乌合之众。 一时间,外患初定,内乱又起。 这并不是李启明想看到的结果,他要的是风平浪静的改变,可是变革,从来就没有悄无声息一说。 金运亨、秦漫音带着沈扬的尸首,返回镇风镖局去了。当下立着凌越、忘岁翁二人。 “没想到,接连几日,出了这么大的事。” “天下风云变化莫测,一时之静乃长久之变,一时之变亦长久之静。”忘岁翁似乎并不关心汴攸城的李启明要做什么,他眼下最担心的,是他的徒弟和神止峰上那柄剑的异动。 “若是我道生灵之变,种族之争,权地之争,倒无可厚非。若有外世介入其中,则人道毁矣。”忘岁翁提点凌越,当下最为重要的,是确认念成以及权魔剑的安危与稳定。 “既然边患已平,那么北境暂时就是安全的。我们快些找到罗念成,问清楚权魔剑的事。”凌越拔步要走,却被忘岁翁叫住了。 “不及,这里有位朋友,还不肯现身么?” 郭爽心里一惊,他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动响,这老头竟然察觉他在此处。竟然被他发现,只好快点开溜。他自信脚上功夫,施展腾跃轻功,转身跑了。 凌越这才见到一黑影朝着相反方向消失不见。她来不及开口问岁翁,这老头已腾空而起,脚尖点地,追了上去。 两道黑影穿梭在林中,雅雀阵阵惊飞。 不多时,忘岁翁把郭爽拎了回来。郭爽满腹错愕,这老头脚力着实不俗,自己开溜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如今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倒有些尴尬。 “郭四叉?”凌越认出了郭爽,忘岁翁这才把手放开,“喔,原来你们认识。” 郭爽故作惊讶,“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他指着那金运亨、秦漫音离开的方向道:“我见这二人鬼鬼祟祟,拼命逃窜,身上又背着一个死人,所以追过来看看。没想到进了林中,一时找不到他们的去向。方才听到此处有打斗之声,所以跟过来看看,不过见那二人不在此处,我便又去寻了。” 他笑着看一眼忘岁翁,“不料遇见了岁翁,还被他不由分说地擒了过来。” 忘岁翁摸摸长须,眯眼道:“老夫年纪大了,记不住了。你说那二人鬼鬼祟祟,我倒看你也是一样。我追你之时,你又为何跑得更快。” 凌越跃几步上前,“岁仙认不出你,你也认不得他吗?” 第一百五十四回:再回堡搬酒入东山 郭爽摆手摇头,把话题岔开:“对了,方才那二人是什么来头?” “他们是镇风镖局的人,死的是镖局的一个镖头,近日南北战况,你可曾听说了?”凌越一边解释,一边问郭爽是否对北境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有所了解。郭爽直言自己初到此地,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凌越这才把她知道的一一说给郭爽听了。 忘岁翁问起念成下落,郭爽本不愿意告诉这二人,只是事关重大,若隐瞒神止峰上的事和念成的行踪,他怕日后出事,自己要受牵连。 郭爽只好把他如何从神止峰救下念成,又如何背着他去东皋翠雪山寻沙平雁疗伤,一一说给这二人听了。 忘岁翁一听自己的宝贝徒弟被人打伤,甚至连身上骨纹也皆尽被毁,勃然大怒。他扑到郭爽面前,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问道:“是谁这么大胆!敢伤我的徒弟?这是摆明了看不起老翁我!” 郭爽差点被推翻在地,他慌忙解释:“前辈息怒啊,我们几人猜测是权魔剑魔气侵入一人体内,将她控制了,才出手伤了罗兄弟。那女子就是献平公主李婉熠,罗兄弟疏于防备,才被她重伤。” “李婉熠?”凌越听郭爽这么说,也明白了念成为何受此重创,若是她李婉熠站在罗念成面前,他又怎么会有防备之心。 凌越拉住了忘岁翁的胳臂,劝他冷静下来。“老前辈,郭爽可是救了你徒弟的性命。若不是郭爽上神止峰救人,罗念成恐怕早就没命了。您先别担心他骨纹之事,听郭爽把事情说清楚。那李婉熠早在第一次封剑时就身陨魔剑剑池,为何又会出现在神止峰上。” “骨纹乃是修炼之人的根基,若无骨纹,如何筑气,如何施展全身能为?我苦心栽培我的乖徒儿,他如今早有骨羽纹阶的实力,怎么可能全身骨纹被毁?你小子信口雌黄,胡说些什么!” “前辈,我怎么敢骗你,我说的句句属实,罗兄弟正在东皋山养伤,你们可以随我一起去见他。”郭爽被逼无奈,最后还是决定要带着这二人去见罗念成、沙平雁。 “你在那坡后隐了多时,还说什么是追着那一男一女过来,迷失了方向。老翁不点破你,是觉得麻烦,你又敢来骗我,说我徒儿骨纹已毁!” 忘岁翁提起拳头就要打郭爽,凌越使劲抱着他干枯的瘦臂道:“前辈不可,你要是失手打死了他,我们就永远见不到罗念成了!你难道不想见你的徒弟吗?至少等见到了念成,一切才会水落石出,到时候,你再收拾他也不迟。” 忘岁翁龇着牙,又回头望了一眼凌越,转来对郭爽道:“带路!” 郭爽咧着嘴笑笑,小声向凌越道谢,后走在前边带路。 他不敢跟岁翁对眼,只悄悄和凌越说话,二人便走边聊,郭爽把他此行的目的都告诉了凌越。凌越得知郭爽要运几坛仙不问回去,想到既然要去东皋山见沙平雁,自己也须出力帮忙。二人商定先到卢龙堡,去了董显府上,财物自然到处都有,卢龙堡人不肯给他郭爽面子,却都不认得凌越是谁。 到时候就让凌越出面,雇几辆马车,把那‘仙不问’运上几坛。 这二人商议定了,在前面带路,忘岁翁则气哄哄地跟在后面。见郭爽和凌越说话,他也看不顺眼,又把凌越叫道了后边去。 几人到了卢龙堡,首先赶赴董显旧府。郭爽被这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所见的董府,和他头一次到这儿截然不同。此时院内狼藉,如同被一伙江洋大盗洗劫过一番。院中小径上的珍贵石头,都被人撬去了。更不用说那些显眼的玩意儿,字画古董,什么都没了! 郭爽先是一惊,而后四处走走查看,仰天大笑起来:“这才对嘛,这才对嘛!” 凌越、忘岁翁初见此景,只当是府上原来样貌,似是被人搬空了,却不知先前郭爽见过的景象。先前府中也无人,只不过,那些东西一样都没有被动过。等到郭爽再回来时,这里却变得杂乱不堪。 “人心可畏……”郭爽一面穿过庭院,朝着存放仙不问的地方探进去。他怕就连董显留下的这些酒,也被人搬空了,自己来这儿就真的白跑一趟。他到了后屋,见那些酒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 这些人也都知道仙不问的威力,没人愿意搬这些又重又没价值的东西,这酒才在劫掠中得以存留。郭爽见酒都还在,心中悬石落地。 “董显人在何处,为何府上如此杂乱,像是遭了强盗一般。”凌越走走停停,在偌大的院子竟有些无处落脚。 “非强盗也是强盗,强盗住在每个人的心里。”郭爽不再理会院子里的东西,指着那些酒坛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酒。东皋山的沙前辈让我带回去的东西。” “董善人说他要隐居避世,因此丢了这宅子,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应当是走得不久,乃至这些院中的财物都没人去动,我初到时,这院子还和往日一样。这才过了多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郭爽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罐子,又道:“这府里应该还有不少值钱的东西,与其教别人拿了,还不如收为己用。” “恐怕人人都这么想,因此这董府才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凌越又问他:“你说要运酒去沙前辈那里,快点动手吧。到了晚上,恐怕不便赶路。” “你们说念成人在东皋山?”忘岁翁似乎忘记了之前和郭爽的冲突,此时只是挂念这他的徒弟。“我们快点上路,去见他吧。都是我大意,留他一人守在神止峰,才出了这样的事。” “我去叫几辆马车来,把这些酒都搬到东皋山去。”他转念一想,要是雇了车夫,这些人便知道了沙平雁的住处,那断眉刀客是绝不愿外人知道他的行踪的。 带着忘岁翁和凌越前去,算是情有可原,再多带车夫,就没有必要了。“我们三人驾车,一人辆,自行运去东皋山。” “好。”郭爽主意一定,凌越便答应了,忘岁翁听郭爽说这酒的来历,不禁垂涎三尺,他撸起了袖子,几步到了酒坛前。 “这是什么酒,那姓沙的又是什么人,要你大老远来运这酒,这酒果真有你说的那么神么?”忘岁翁已经盘旋在酒坛好一阵儿,他拔了盖子,酒气扑面而来。 “前辈可以尝尝,不过,晚辈功力低微,只饮得了三杯,若是多饮,则昏睡到明日,都无知觉。”郭爽说罢,凌越颇有些不信,以为他只是在装神弄鬼,哄骗忘岁翁。 “你可别惹岁翁了,他发起脾气,我也管不了了,你想挨揍么?”凌越低声说着,郭爽笑道:“我说的句句属实,中原多少豪杰,椎阙骨纹一阶的高手,皆饮不过三杯。” “头一次听说有这样的酒,我历人间千年光景,却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酒。”忘岁翁兴致大起,他把长须长发往后一撩,舀了满满一瓢酒,张口就往喉间送去。 他的喉结上下动着,酒从嘴角两边簌簌流出,把脖子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忘岁翁仰头之间,那满满一瓢‘仙不问’大半已经下肚。 别人品酒,动作是柔缓而细慢,哪有像他这般似是好几天没沾水一样,接起瓢就往下灌的。郭爽心里念叨,嘴上可不敢说,他神色戏谑地望着岁翁,掩面而笑,凌越见岁翁这般模样,也忍俊不禁。 岁翁喝完这一瓢,用袖子抹了抹湿漉漉的嘴巴,舒畅地叹口气道:“好酒!好酒……” 他本嫌麻烦,不愿意把这好几十坛子酒运到东皋山去,他只想快些见到念成,至于沙平雁让郭爽办的事,他一点都没放在心上。不过喝了‘仙不问’,他便不再这么觉得,岁翁当即用瓢指着酒坛,对凌越、郭爽二人道:“这是谁家的酒,没人要的话,我们全部都搬走吧!” 郭爽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当即去准备车马,要载酒上路,返回东皋翠雪山。 罗念成掐指算算,自己到东皋山已经有三个月了,他察觉自己骨纹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若说他冲破了自己心中的障碍,只可惜即便是那样,他现在也难以再挽回自己的骨纹。骨纹之损,让他曾经的修为功亏一篑,受忘岁翁、柳泫等人教授的功夫,一样也使不出了。 他还记得在忘岁谷时,范神匠曾交给他一柄魔戟,名为‘断轮回’,这魔戟召唤,需要耗费大量的灵真,他曾在受伤之后,多次试着把这魔戟召唤出来,可是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范神匠说过,这魔戟是天师破所留,把这柄神兵交到他手中,是希望他借此对抗权魔剑,扼守人魔两道的界限。当时神止峰一战,有忘岁翁及众多高手相助,念成并未使出此戟。权魔剑暂时的封印,让他宽心很多。 第一百五十五回:大功散心生万缕悲 洞仙古月柳泫,神匠范烨这些人都向他托付过这件事,不仅仅是他们的嘱托,更有他父亲为这魔剑而死,念成自知肩任重担,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可第十几日,那神止峰上出现的分明就是他曾经恋恋不舍的人。婉熠能重新站在他面前,让他还有机会望着她,和她说说话…… 这样的幻想,被那女子一掌打碎。他从那个甜蜜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婉熠已经随李翀消弭在了剑池之中,她再也不会出现了。那日出现的,正是魔气操纵下的傀儡,照沙平雁猜测,这魔气极有可能源自于冥魔子。 念成知道自己面前还摆着什么,随侯珠被盗,冥魔子现世,真是自己要弄清楚这一切的时候。当年他父亲罗什何尝不是这样,只为求得一个真相,永远不停息的冒险探求,最终却也将性命献给了真相。 他要做完未完成的事,他没有任何退缩的理由。可如今他全身骨纹已毁,修炼数月,却始终没有丝毫的进展。念成心中不由得焦虑,他也曾多次与沙平雁夜夜畅谈,即便是这位当世的刀圣,也没有办法恢复他已毁散的骨纹。 若我从今以后,再无增进骨纹的机会,也就难以在武学上有所造诣。我自幼习武,略通诗书,却并不对文房之物有多少兴趣。年少时跟着家中叔伯,跟着兄长练功,颇有感悟。强体之道,乃是一切的根本,只有勤学苦练,就一定能有所进步。 暑去寒来,我学艺有成,跟随兄长征讨蛮子,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再后来得遇二位世外仙人,点拨我灵真之术,我得以另辟蹊径,在武学的另一端,真气的另一头,学习灵真驾驭之术。到了再上神止峰时,我已经练成增羽纹骨纹…… 念成游遍了东皋山,此处春景,甚为怡人。眼中的一切都涌动着勃勃生机,一切都充满了希望,都在这个寒冬逝去的春日拼命生长着。唯独他自己,看不到自己未来的希望。 他脑中的远方乃是一片空白,又或是一片黑暗。他失去了勇气面对来路的艰险,他已经没有任何从前的功力。 在此地一久,他越来越意识到这个问题,也逐渐接受了自己失去往日骨纹的事实。若无骨纹,真气、灵真之修炼便无长进,在这样的乱世,他连举剑戍边,对抗敌人的勇气也同那身曾令人望尘莫及的骨纹一起,泯灭消散了。 念成不知怎么才能找回当初的信心,他听了沙平雁和郭爽的很多话,当然也有余枫寒的偶尔点提,但他都无法真正振作起来。他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自己了。 沙平雁曾告诉他,他如今身无骨纹,万一哪一天他真的能重新炼出骨纹,那这一阶的骨纹可能就要伴他一生了。因为骨纹受创的缘故,即使他真能侥幸再获骨纹,但这骨纹就会永远地停留在一个阶段,没有再进的可能。 虽说常人也是一生都难跨过一阶骨纹,但彼时的罗念成,将会承受比常人更小的可能。 念成虽一直都在试图找回骨纹,但他同时也十分不安,他担心他炼出的骨纹,不再像之前那样强大,甚至可能沦为最低阶的骨纹。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做好接受每一种可能的准备。 若我再生骨纹,而得跣足、双跣骨纹,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这种最低阶的骨纹,几乎没有任何变得强大的理由。 沙平雁却不爱听这种话,在他眼中,所有的骨纹都应得到尊重,骨纹乃是修习者毕生的功力与努力,又怎能以高低随意轻贱。 “你看不起天下的穷人百姓么?”沙平雁冷冷问道。 念成摇头,他没有这样的意思。沙平雁拨动琴弦,冷笑一声:“你不觉得当初你生在将军府,就如你曾身怀增羽纹骨纹,而今你骨纹尽毁,像不像一个沦落街头的乞讨之人?” 念成心中一震,他并没有把这种偏见当做是从自己脑中生出的,他原以为,低阶骨纹本就无用,炼来又有何用。他在落差之中挣扎,从没想过自己心中也有一份狭隘,一份世俗,一份偏见。 沙平雁与他慢慢谈论,他发觉了许多他不曾知觉的藏在他心中的念头。他无法用善恶将这些念头分门别类,他只是觉得他对自己一无所知,他坚守了那么久的东西,原来轻而易举就可以倒塌…… 就在他留在东皋山的这些日子,余枫寒也常因毒发昏迷不醒,沙平雁见他病情有所恶化,也常因此发愁。郭爽说那个从星河峡来的邈佗医术高明,治好了神止峰受伤的念成。 沙平雁也有心寻到邈佗,帮余枫寒把这体内之毒彻底治愈,郭爽出门之前,他们也曾商量着要把邈佗请来,带他道到东皋山,为余枫寒医毒。不过已经过了这么久,邈佗曾说他自己云游四海,居无定所,恐怕早已不在卢龙堡董显家中,不知去向。 郭爽道要先拜董显,再问邈佗去处,不过还在东皋山的沙平雁等人不知,郭爽连董显都没见到。 余枫寒伤势恶劣,念成便不敢再劳烦沙平雁为自己的事情分心。他便自行调理身体,休习基本的运气之法,希望能突破骨纹的限制。 念成夜以继日地练习曾经熟悉的招式,虽然身无功法,可他丝毫不敢懈怠,他不再去考虑重生的骨纹是否高阶低阶,他只想能炼出骨纹来。若有骨纹,便可大大提升实力,以他现在的本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江湖对手,都难有胜算。 能自由出入中原武林的,哪一个不是身怀骨纹。以无骨纹斗有骨纹,自然是没有胜算的。他专心于向内求索气息的变化,试着感受那两股曾经澎湃在他胸膛的力量——真气和灵真。 即使如今不能像以前那样二者兼修,或许也可只攻一方,深而钻研。罗念成慢慢放下急迫的心情,知道炼养骨纹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如果说他曾经是站在大殿高堂之上开始了绚烂的人生,那么如今,他必须接受自己在道旁井边出生的新起点。那些过往只会成为他将来坚决的牵绊,他要挥剑将其斩断,彻底抛开曾经的想法,重新来过……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勇气,但沙平雁从来都不许他退缩怯懦。他做出的每个决定,沙平雁都不会去干涉,但他若抱怨起今非昔比,有了一丝一毫想要放弃的念头,沙平雁就会告诉他,他不过是在苦难面前做了卑躬屈膝的乞怜者,但终将不会得到任何东西的怜悯,他一直都在告诉罗念成,无论身处何种境遇,他自己决不能看轻自己。 念成时常觉得这个断眉的刀客,就像是一个斗士。而他的斗争,不会因他身处远离尘世的深山老林和他表面的避世让人觉得矛盾。他不是在和众生斗,他似乎有着一种永远都不屈服于内心懦弱的精神,他的言行深深地刻下这一切。罗念成看得清清楚楚,与此同时,他也在用这样的方式指引着念成。慢慢的,罗念成不得不相信人的精神是永远都不会败的。 沙平雁传递给他的那一份信念,让他把面前的这些悲痛全部吞噬掉,当做斗争的食饵,藐视着一切让他显得弱小的东西。 他常想起师尊忘岁翁,老头的性格率真,他可以将一切心中的感受全都喷涌而出地表达,他活到了‘极自在’;念成年不过三十,哪里经过了人生百态,又怎么能像他一样方得下任何东西。他无法像忘岁翁那样活着,他的性情永远无法极致地表达。但他学会了忍受这一切,感谢这一切。他可以学忘岁翁转变所有的看法,也可以学沙平雁将这一切当做馈赠。 在东皋山的日子里,罗念成心绪逐渐地稳定了下来。他不知道将来还要面临什么,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胸膛好像已支离破碎。 但他又重新把所有都重新安置,继续望着远方的路。 郭爽走后的第二天,东皋山下了一场大雨,这场雨后,碧空如洗,莽原葱绿,生机一派。 前一天夜里,余枫寒伤势略有起色,沙平雁才算心下略宽。他温酒和念成对饮,又和他聊到深夜。 “余女侠身上之毒,当真无人可医么?沙前辈应当去过中原很多地方吧?”念成捧着大碗在手中,掌心暖融融的。 沙平雁转头望一眼已经躺下的余枫寒,又点头道:“不错,我也去了很多地方,寻了不少名医,但……”他没继续说下去,只是仰头饮了一碗。 “依你看,我在神止峰受的伤,世上有几个人能治好?”念成又为他满了一碗。 “你身上增羽纹骨纹,武林中怀此骨纹者不超过十人。那日冥魔子给你的一掌,若是骨羽阶骨纹之下的人受了,皆丧命无疑。如与你同来的那个男子,他就接不下那一掌。”沙平雁又饮了口酒,拍拍念成的肩膀,“你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第一百五十六回: “你能从冥魔子手中活下来,也多亏了那个星河峡的医生。”沙平雁沉吟一会,又追问一句:“他叫……” “邈佗,”念成继续道:“我受此伤,邈佗尚能把我救下,那他应当也有办法治好余女侠的毒伤。” “只是不知,那小子能不能找到邈佗。”沙平雁目光柔和,又把些食物碎屑撒在桌边,夜游莺扑扇这飞来啄食。二人沉默良久,沙平雁往后一靠,换了个更轻松的坐姿,他问罗念成: “如果你这一生都无法再获骨纹,你将来有什么打算?又或者,你能炼得出骨纹,但却是地跣骨纹,你又将如何?” 罗念成犹豫了很久,他也曾在脑中无数次地问自己这些问题,但他从来不敢仔细想下去。他现在是抓住一线希望活着的人,如果他真的要掐灭自己的最后一点盼头,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罗念成低下了头,张开嘴却停了半晌,才缓缓道:“若我再无修炼骨纹的机会——我便上神止峰,再入权魔剑下那剑池,完成我当年没有履行的承诺。” “什么承诺?你对那女子的么?”沙平雁嘴角掠过一丝笑意,他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这个少年。 罗念成点头,他继续说道:“我曾答应过要娶她,却终究没有做到。如果我于封印权魔剑,于北境再无立下寸功的机会,与其抱憾苟且地活着,倒不如随她而去。在这世上,我已经没有牵挂了。我兄长自然不用我来照顾,毓姄姐有启明在旁,我也不必担心。我要亲自去权魔剑剑池下看看,那里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沙平雁哈哈笑起来,他笑得浑身颤抖,放下了手中的温酒,“没想到你倒是个痴情的人,难道你对活着没有一点兴趣么?” 念成又沉默了良久,他没有了方才肯定的神情,淡淡道:“我不知道。” “好了,别想这些事了。千年万年,也没有人能想得明白。”沙平雁披了件衣服,起身朝着门外去了。他小心地推开那扇木门,发出一声深沉而冗长的动响,侧着身子出去了。 念成也起身,他在沙平雁身后,也出了屋子。 方才可见月光照进屋子,只是眨眼之间,黑云滚动着,攀上了那半轮皎洁,时隐时现。 “蛮子屡次来犯边关,却打着要除通天剑的名号,如今李翀死了,他们进兵楼外关,才真正暴露了野心……” 沙平雁想起郭爽跟他的许多谈话,想起了边关战事,他虽身在东皋山,本来已与汴攸城没有任何的干系,不过他毕竟也是北境之人。若这些蛮子真的打过关来,又当如何。每个想要置身事外的人,最终才会百魔缠身。 沙平雁知道,只要生在世间,即便是想远离喧嚣避世,也得不到永远的清净。郭爽来时,曾说众武林人齐至楼外关,却不敌蛮子八王,看来,这一战,北境凶多吉少…… “楼外关起了战事,我怎么不曾听郭兄提起?”念成苏醒之后,郭爽、沙平雁确实再没有提过这件事,不过念成身为老将军之子,又曾和兄长共讨蛮贼,对北军的战事,仍然牵挂。 “那姓郭的小子千万百计瞒着你,就连你骨纹毁废之事,他也不想直接告诉你。在我看来,不过是延长你对未知的恐惧而已。”沙平雁又道:“我也知道他是为了照顾你的感受,但事已至此,又有何相瞒的必要。和你同来的小子,满嘴谎话,像他那么活着,终于是会自己累死自己的。”沙平雁抬头望月,见黑云缠绕,又宽慰罗念成: “你身在此处,忧虑边关之事也是无用。北境气数,绝非蛮子一朝一夕所能耗尽,你不必过于担忧。” “前辈为何要对家国大事袖手旁观,若楼外关真的被蛮贼破了,北境百姓,无不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沙平雁漫步道:“谁说只有你是北境朝臣,担忧天下大事?我父沙绝武位列汴攸城麒麟阁,若如此算,我亦是北朝之臣。不过王权弄人,这些个想要开疆扩土,称霸四海的帝王们,亲手挑起了如今的烽火,他们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人,不受到血的教训,就不会懂得安宁之意。” “李翀一类的恶贼固然该死,可又怎能弃天下人而不顾?北境的千万百姓,他们难道不是无辜的么?”念成上前追问,沙平雁回头望他一眼。 “你真的以为,你这瘦弱的肩膀,扛得起天下的苦难?”沙平雁双手重重按在念成肩头,又抬头望月,长叹一声: “观星河黑云追月,看人间孰不逐名……” 一夜雨后,初春的气息弥漫在东皋翠雪山,四处都是泥土的芬芳,清爽的凉风,满眼的嫩绿……他忽然想起了昨晚的月夜,想起了沙平雁在夜里吟诵的那两句“观星河黑云追月,看人间孰不逐名。” 他在一处软地舞‘剑’,招法正是‘大佛忘尘剑’和‘诛仙剑’,他将这两套剑招融会贯通,随心所欲地搭配施展。 不久,他又在那松软的地上划下了两句:‘昨夜好风催急雨,新洗天地除尘迷。’ “你每日在此地练剑,又把那两套剑法使得出神入化,长进不小。”沙平雁推门而出,他见念成练剑,缓步而来。“春光尚好,适合沿小路踏春,一赏生机,练得够多了,够多了,随我去走走?” 罗念成收了手中木枝,反手插在地上。“沙前辈相邀,念成怎能拒绝。请。” 罗念成跟在了沙平雁身后,二人相距不过两步,缓缓沿着桃柳潭往东面前进。沙平雁逐渐放慢了步子,等念成赶上来,二人很快比肩而行。一路春色正好,被一场新雨洗过的天地,变得无比清朗。 他们沿着浊水潭向北折,浊水潭中没有蓄水,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雨不知何处去了。 “罗小友,你知道为何我能留你在此处么?这若是不相干的人,早被我逐出东皋山了。”沙平雁摘了岸边垂柳的枝芽,用手指碾碎,又轻轻一吹。 罗念成微微侧向沙平雁,低身道:“沙前辈救我性命,又留我在此地养伤,念成实实感激。”他略一思量,又继续道:“我却实在不知前辈留我的原因,或许是与权魔剑有关?” 沙平雁摇头,又朝着一株桃树匆步走过去,他寻遍了这棵树,只找到一两个花苞。沙平雁在嘴里默默道:“山另一头的桃花就快开了……” 他见念成跟了上来,笑对他道:“因为你从不问我关于这东皋山的事情。” 念成心道:我倒也很好奇,只是诸如余枫寒的伤,桃柳潭的水,都似乎是一些私事,又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他近日饱受的苦痛,不允许他有心思留在这些地方…… 我倒想问,只是还没问出口。要不是今天前辈提起,我恐怕用不了几天,就要问出来了。 念成只是点头笑笑,并没有说别的。 沙平雁但道:“你没有那么多问题,倒也不烦人,我就愿意留下你。” 二人继续向前走着,渐渐转向了桃柳潭清潭,此处不似浊水潭,淤泥见底。清水潭中积了不少昨日的雨水,水洼之中还有活物,颇有生机。沙平雁又道:“对了,前几日你我同饮的那酒,叫什么来着?” 罗念成脱口而出:“仙不问。” 沙平雁沉吟笑道,“仙不问……仙不问……好酒哇。”他狡黠地望了一眼念成,右手搭在念成左肩,靠近念成道:“此酒之烈,非同凡响。你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强装镇定的吧?” 沙平雁问出这样的问题,倒是念成意料之外的事。因为念成饮这仙不问,是真真切切的同喝水一般,没有丝毫感觉。沙平雁则不然,他感受得到此酒的烈性,那日饮酒,虽表面云淡风轻,其实也是被这酒力惊悍,在他意料之外的惊讶。 沙平雁听罗念成这么说,倒不生疑,只是狂笑着拍拍念成后背,“好哇,好哇,你果真是个天生的酒鬼!我饮此酒,尚觉劲力十足,你竟丝毫没有感觉。”沙平雁抿唇点头,喜不自胜。 这么多年,虽说没有遇见比他能打的,倒碰见一个比他能喝的!他本前进了几步,又折回来,挥着一根指头道:“若那个姓郭的小子能带回来此酒,你可要好好陪我喝一顿!” 念成点头应允,“那是当然!晚辈舍命陪君子,不醉不休。” 沙平雁大笑,抓起念成手腕,二人继续在东皋翠雪山的春意间游荡。 “我同郭爽来此地已有数月,您当真还不记得他的名字么?”念成想起方才沙平雁喊郭爽‘姓郭的小子’,不知道是对他心怀不满,又或是没记住郭爽名字。 沙平雁一掠额前金发,“我当真不记得他叫什么。” “罗小友,你是叫做罗念真吧?” 念成也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坐在了地上。沙平雁倒不问他为何发笑,也不觉得尴尬,他更在一旁跟着笑。二人坐在桃柳潭边,望着初生的暖日,笑声朗朗。 “你叫什么?”沙平雁抽出大笑的空隙,又问了一句。 “不错,我就叫罗念真。”念成笑够了,拍拍沙平雁膝盖回答他。 “你欲炼骨纹,就要先放弃妄想。要练气,便不可齐头并进,灵真,真气只专其一方可。”沙平雁同罗念成聊起关于骨纹的事,他知道念成不愿就这样像个废人一样地活着,他必须为自己争取一点价值。 “妄想,什么样的妄想?”罗念成不解,沙平雁触他肩胛处增羽骨处。 “不要妄想一日能再成增羽纹骨纹。” 念成笑笑,“自然不会,前辈教诲,念成谨记在心。若炼骨纹,必须放平姿态,从头做起。即便我初成骨纹为跣足或地跣纹,我都要接受。只要能成骨纹,便可练气。我不会再记挂着曾经的增羽之纹,和那时的灵真、真气二气修为。从今往后,只专真气,走剑路,打基础。” “你近日察觉体内之气,可有何变化?” “并无太过明显的变动,我几乎察觉不到任何真气灵真灌入大穴处。灵窍,神猛穴处皆是一样,毫无感觉。” 罗念成试着再次打开神猛穴,舒张之际,只能察觉到大穴空空,并无真气流动。但比起之前,算是小有突破。因为自神止峰被婉熠一击后,他深知察觉不到神猛穴所在;他又试着运劲于灵窍之处,更是没有半点灵真之气。 念成觉得疑惑,当年忘岁翁授他心法,如今也派不上了用场。慑神术高功是一等一的灵真驾驭之术,贯虹落尘又是真气修为难能大作,这二者本在自己体内兼修并存,为何此时荡然无存。 恐怕是婉熠身上的魔气太过狠毒,将这等的高功打散。如此想来,冥魔子实力,便让人望而生畏…… “你似乎空空,像一个空了的酒坛。”沙平雁微微闭眼,提气而起,气府真气如海涌动,渐渐起势。 “既然内无真气,只好向外求索。”沙平雁说着,渐张龙羽纹骨。 罗念成见了身边这断眉的一身金骨,惊得张大了嘴,呆呆望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龙羽纹贯穿一身金骨,真气如金龙缠绕周身,气震原野。沙平雁略展真气运法,威势浩浩…… “骨纹只成,或在一瞬开悟。你既无法内求真气,便需积累外气,缓图骨纹。” 沙平雁渐渐收起威势,又留一层白气护在周身,渐渐压制了龙羽纹庞然的气势。他沉气稳坐,缓缓道:“你我在此打坐,你能撑到何时?” 罗念成有样学样,坐定道:“前辈不动,我便不动。” 念成似乎听到沙平雁从鼻中发出的短短的哼笑,听他说句“好”,便再无声音。 他照着沙平雁的样子,盘膝而坐,双目紧闭。 念成闭目,却不止是冥思不动,他一直在试着运气,感受体内大穴灵窍的变化,捕捉游丝移动的气息。他将自己的行起脉络熟记于心,一遍又一遍地演练。 既然沙平雁说要从外求得气息,他在内寻不到任何突破,故而又转向了外界。念成细细感受着山川之气,他身处东皋山,在此莽原之上,虽紧闭双眼,却看得见解冻之溪流,成队之春鸭,抽枝含苞之柳桃,探头窸窣之爬虫…… 他慢慢感受着身边的一切,直到日头从他眼前掠过,爬上他的头顶,他都清楚得感觉得到。 时间在一点一滴地流逝,他的心也渐渐由浮躁转为沉寂,一直无止境地沉寂下去。 他似乎已经坐了很久很久,光线透过眼皮,已经没有早晨那么柔和,没有午时的热烈,此时的光透进双目,有一种暮气,再不强烈。 他行遍了东皋山的每一块草地,在每一处溪流驻足观看,他俯身细查忙碌的小虫,和欢快的鸟儿互相欢叫…… 此时也正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候,天光真的暗了下来,这俩人真的坐了整整一日。奇怪的是,念成丝毫不觉得腹中饥渴,他似乎有些兴奋,他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精神所往之地,竟是那般的真切。 他不知疲倦地奔行在东皋山,随着那一缕金光,随心所欲地驾驭肉体。 念成正漫行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耳际聒噪,发出令人心乱的嗡嗡声。这二人身在桃柳潭边,因昨夜之雨,滋润了不少草木。岸边潮湿阴暗之地,到了日光退去时,聚起了好多蚊虫。 罗念成耳边听到的声音,正是这群喜欢阴暗潮湿的家伙发出的。 起初念成听这声音,没有分辨出是真是假,他似乎见不到周围的气息变动,又能确定不是神游之物。他告诉自己要保持镇定,便把这噪音拼命地从自己脑中抹去。 只是这岸边的蚊虫随着日头渐落,越聚越多,盘旋而至,成群结队,萦绕在二人身围,像是一群阴魂不散的小鬼,张牙舞爪地朝着二人扑来。 它们不断地发出令人心烦的嗡嗡声,又不断地落在二人身上,衣服上倒还好说,那些细如牛毛的腿子落在肌肤之上,让人躁痒难耐。还有盘旋在耳际的,头顶的,不一会儿,念成觉得脸上、脖子上,手上落满了这些蚊虫。 它们不以此为终点,它们起起落落,似乎永远不知疲倦地动着,它们不能安静地落在一处,它们永远都在移动,都在喧闹。 念成强忍着瘙痒,集中精神感受气息的变化。可这飞虫越积越多,刚开始还只是在他身上起落停歇,后来就开始叮咬他的肌肤。虽说给这虫子咬上几口,倒不要紧,可他忍得了一两下,忍不住越来越多的叮咬。 他虽然没睁开眼睛,但他似乎看到了这些长着细长腿的家伙把又尖又细的喙刺进了他的皮肤,殷红的血液便顺着那几乎看不见的通道进入了它们的腹中。 罗念成终于受不了这种无止境的细微折磨,他再不动一动,就要有种精神奔溃的感觉。他又不是个死物,又怎能在这种境况下保持一动不动。念成朝着自己所能感知到有蚊虫的地方狠狠拍去,同一时间站起了身子,抓耳挠腮地捣鼓了半天,终于才觉得身上舒爽。 “这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蚊虫……”他正抱怨着,见头顶仍盘旋着一群黑点,嗡嗡不止。再看一旁的沙平雁,他却稳坐石上,一动不动。 念成觉得奇怪,为何这虫子只咬自己,而不咬沙平雁呢? 他仔细观察时,才发觉沙平雁身围其实也有黑虫,只是这些虫子虽在四侧盘旋,却没有一只落在沙平雁身上。 念成心道:看来这虫子也认生,不敢咬这东皋山的主人,却来欺负我一个外乡人。只是说笑罢了,可这虫子为何不落在沙前辈身上。难道是他忍住了浑身的瘙痒? 念成细看沙平雁时,发觉在他身围,淡淡附着着一层朦胧白气。这一层流动的白气轻轻覆盖在他身上,把这些虫子和他皮肤隔绝开来。 原来如此!念成心道:沙前辈是用真气外显,把肌肤护在了真气之下,以流动的真气温度来隔绝此虫,因此这些虫子才不靠近他。看着些外显的真气,又不像是刻意散发出来的。难道说,他已经进入了真气外附的境界,无须动用骨纹,气发神猛穴,真气就已经能自如地运行全身,甚至不止在体内流走,亦能环敷体外。 沙平雁不愧是已达龙羽纹之人,他的真气修为,已突破了世人的认知。从他身后逆命迹起,念成自觉自己就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物。念成见过的,即使是他的师尊忘岁翁,青峦峰主洞仙古月柳泫,他们都不似沙平雁这般,有外附真气。真气齐行内外,真正做到了气行统一,流转自如。凡是要发动骨纹真气或灵真者,都要借助灵窍、神猛穴的提气运气,忽略这几个阶段的人,除了沙平雁之外,念成再没见过第二个。 这就是金河刀传人么,看来我所听非虚。既然如此,楚师兄又怎会觉得,我手中诛仙剑法,能与他金河刀一争高下呢?恐怕。楚师兄也不曾见过金河刀吧。 念成不想被这虫子沾染,又无法继续静坐修炼,他无法像沙平雁那样泰然自若,毕竟他现在连骨纹都没有。他远离岸边退了几步,想图个清静,不过马上那黑乎乎的一团又来他头顶盘旋。 沙平雁缓缓睁眼,站起身来,“你怎么了?” 念成双手在头顶挥挥,又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包,“这里的虫子就快把我的血吸干了。我坐不住了。” 沙平雁道:“你为何不轰散它们?” 念成双手在空中乱舞,打向那团黑影时,那虫群便散了,他一抽回手来,虫群又聚在一块儿。 它们成群结队地盘旋舞动,像气一样散而又聚,灵动自如,罗念成拿它们没有任何办法。 第一百五十七回:滂沱雨吟曲 紫竹林争雄 念成本来是十分气恼的,但在挥打虫群无果之后,又仔细想想沙平雁的话,忽然对这虫群的行动和轨迹产生了兴趣。罗念成细细观察这些蚊虫的行动,它们就如同一团团真气、灵真。虽说看得见,却摸不到,难以把控…… “我既决心要成骨纹,就不可荒废一日,有劳沙前辈指点,我定要再得运气之法。真气之门,微妙广博,不可不学……” 沙平雁起身往回走,连连摆手:“我可没有指点过你。” 此后每日里,不论是否阴雨天气,罗念成总要绕着桃柳潭清浊两潭水走一走,有时是他自己一人,有时是他和沙平雁两人。偶尔余枫寒身体好转,也会同他二人一齐走走。他在常常静坐在岸边练功,顶着那吸血蝇的叮咬,或是模仿它们飞动的痕迹运气,摸索气息的练法。 一日阴云密布,眼见要落大雨,这天余枫寒又毒发卧床,沙平雁为她传功疗毒,刚刚安顿她睡下。 念成和沙平雁在屋中对坐,随便聊着。念成问沙平雁,“前辈,那日我见您坐于岸边,身围起一层真气护体,才使那些吸血小虫不敢靠近,你所用的,是骨纹流经神猛穴之真气,还是说,你自令真气内外流走,无须动用骨纹?” 沙平雁笑道:“骨纹只是一个基础,若你成了坚实的骨纹之基,便不要再去依赖于它。”他手指颅顶头盖骨,“我骨纹炼遍全身,动用真气,却不常走神猛穴,而是保持真气内外平衡,自然流动。” “这么说,您的外附真气便是常态,而非有意为之。”念成感慨,“我见过不少高手,凡动功时,才取骨纹处真气或灵真,竟没有人像您一样将真气流于体外,视作常态。” 沙平雁又道:“你只需记着,骨纹只是练气基础而已,强弱不别于此,只是气量取决于它。我不评价如何运气更强,但误认为保留真气存于体内是养气的做法,并不合理。你我体中之气,皆自外来,若不同天地同气,不论灵真还是真气,人的发挥总是有限的……” 沙平雁见屋外下起了小雨,反倒起了兴致,要出门去。 沙平雁取下了壁上斗笠,又背了那张素琴,提了一壶酒,往雨中去了。 罗念成见状随后跟上,此时东皋山为阴云密罩,风卷冷气,雨越来越大。 念成见墙壁上还有一副斗笠,猜想这是备给余枫寒的。因此他没有取下,也没问沙平雁,不便入雨,他就停在了门口,目送沙平雁走进了雨中。见沙平雁转过桃柳潭,不见了踪迹,念成便冲入雨中,追他而去。 二人一前一后,绕过了几处缓坡,来到一片竹林中,沙平雁这才停下脚步。他用那顶帽子和衣服为那张素琴挡雨,自己却暴露无遗。他到了竹林中,走了不久便到了一块大石头前。 念成本以为他是要护琴,没想到那套斗笠竟被他用来护着装琴的袋子。这袋子通体棕麻,但绣有一株兰草。罗念成猜测,恐怕这袋子是余枫寒所做。 他望见大雨中沙平雁于竹林中摆开架势,把琴横置在大石之上。沙平雁两袖一挥,把那壶酒摆在一旁,又端坐在琴前,任大雨打落了他额前的一绺金发,这个断眉刀客就这么泰然自若地挥指,伴着落在古琴上的雨水,奏出悠悠鸿音…… 念成细看时,大雨中沙平雁身围亦是那股真气,环绕周身。琴酒虽然被浸在了雨水之中,沙平雁身上的衣服却一点儿都没湿。他的琴声和沙沙的雨水融为一体,毫不突兀。这琴声让这雨别有一番情趣,沙平雁动指奏出声声动人心魄的曲子,念成完全听入了迷。 琴声渐起,那身围真气也更加浓厚,方才被雨水打湿的他额前的金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干爽。真气在雨中宛如一层隔绝两世的屏障,令一滴雨也没再落到沙平雁身上。念成这才体会沙平雁所说的深意。 雨渐渐小了,琴音却更强了。竹林沙沙作响,已是月上云梢,林中烟雾缭绕,渐渐起了雾气。竹笋从地上冒了出来,鸟雀早被惊得无影无踪。但等月光洒下,雨渐渐停了,鸟雀才重出林梢。地上已有积水,积水中映着明月,皎洁无暇。竹林中被洗过的竹子,又在烟雾中似披上一层轻纱,虽在夜里,却美妙无穷…… 沙平雁兴致大好,舞琴吟唱: “竹星寒芒点光透,烟雨香云袖。千针穿打落红愁,白翠初点头。暮林银纱枝雀走,人影素琴后。半池晕漪和舞柔,圈圈映月皱。长衫交水弦丝扣,一曲惊梦楼。扬手倾身笑风波,滂沱催亭恶。潭雾泥蛟扑面兽,至死触不周。青衣缦腰仙赏够,坐观孤煞否?一人一琴一曲奏,万籁转空候。” 伴着这悠悠之声,罗念成不知他自己在雨中站了多久,只同沙平雁一起享受着这雨中的尽兴之曲。 幸亏这雨来得早,若是来得晚了,东皋山这些刚开的桃花可就要遭殃了。大雨之后,满山遍野的桃花皆争先恐后地绽开,尤其是那东皋山前十八里地蔓延不绝的桃林,更是一大奇观。 郭爽驾着一辆马车,满载着几坛‘仙不问’,正朝着这桃林而来。在他身后,忘岁翁、颛孙凌越各自又驾了一辆马车,也是载着酒坛,颠簸地朝东皋山行来。 拐过山脚,凌越望见了眼前一眺无际的桃花林,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这粉白相间的桃林蔓延数里,夹道而生,桃花虽没有全开,但也已经开了一大半。眼前美景,叫三人不由得惊叹。 “好美的桃林!”凌越拍了马车,赶着向那条路奔去。“没想到这样偏僻的地方,会有如此动人的景色。” 她一入此道,两边桃花的淡淡气味便充盈在身边,钻进了鼻子里。目之所到,皆是粉白的桃花,每一朵都尽情舒展着花瓣,在枝头争香斗艳,安静又热烈地守护着东皋山的春日。 郭爽也跟在后边感叹,此地桃林景色,属实罕见。忘岁翁却嘲他道:“你从此地来,没见过这景象吗?为何故作惊叹?惊叹也当留给老夫啊。” 郭爽一咧嘴,眼神还游荡在桃林之中,“实不相瞒,晚辈也是头一次见这绵绵桃林开花,我来的时候,桃树都还没开花呢,那时大雪纷飞,把这些树都埋起来了,哪里看得到桃花。” “这不就看到了吗?”凌越唤马停下,下了车,钻到了桃林中。 郭爽本想阻止她,三人好继续赶路。不过他想到此处离罗念成他们已经不远了,如此美景,倒也不是不可以停车赏玩。既然如此,干脆都下马歇歇,好好看看这十八里桃林的景色。 忘岁翁也早早下了马,去了另一面的林子里,“我去撒尿,你们走时记得喊我啊。”郭爽分明看见他装了一壶酒,偷偷摸摸揣在了怀里。不过郭爽任他走了,自己也去看这桃花。 三人在桃林游赏了一番,郭爽告知这二人罗念成和沙平雁就在桃林尽头。凌越叹道:“沙平雁是怎样的人,虽说避世,却挑了这么好的地方住下了。能在这里生活,倒也不觉得无趣。” “快带路吧,稍晚一点,我要带着我的乖徒弟到此游耍。许久不见,不知他武功有没有长进。”忘岁翁飞身上了马,嚷着让郭爽带路,自己却先沿着桃林前行了。 郭爽和凌越也跟了上来,慢慢行进在两岸林间。 三人终于走到了桃花林的尽头,来到了东皋山深处。郭爽牵着马,马车上是满满的几大坛‘仙不问’,他冲着那木屋吆喝:“沙前辈,你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凌越和忘岁翁也跟上郭爽。三驾马车沿着一条窄路,绕过了通向桃柳潭的那个陡坡,选了相对平坦的地方行来。 “沙前辈,你要的酒我运回来了。”郭爽扯着嗓子大喊,又叫道:“罗兄弟,你看看谁来了?” 几人靠近了这屋子,屋里人似乎这才听到动静,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罗念成从屋中走出,他冲郭爽比个安静的手势。“余女侠今日身体不适,你不要这么大动静,沙前辈正在为她疗伤呢。” 念成说这话时,眼睛往郭爽身后瞧瞧,看见了颛孙凌越和忘岁翁就在郭爽身后。 忘岁翁也在同一时间冲了上来,朝着念成胸口就是一拳。“好小子!我让你在神止峰上守剑,你怎么跑到这地方逍遥快活来了?你把为师的话都当做耳旁风了?还是都当一阵屁了?” 念成被他一拳砸得朝后退了半步,又被忘岁翁揪住了耳朵。“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是不是很久都没练功啦?我教你的心法练得如何了?还有那诛仙剑招式?你是不是都快忘光了?” 念成虽听着忘岁翁一阵数落,但心中却格外高兴,已许久不见忘岁翁,今日能在这地方遇上恩师,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感激。“师父,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最近还好吧。” 忘岁翁也不追求方才抛出的一大堆问题,他又转而关心道:“为师好得很,倒是你怎么这般憔悴,究竟发生什么了。我知道你可能碰到些麻烦棘手的事,你都说给为师听。这姓郭的小子骗我,说有人把你打伤了,甚至……”忘岁翁没再说下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大略扫视念成一通,“快和为师说说。” 念成不知郭爽给忘岁翁说到了什么份儿上,是把所有实情都说了,还是没告诉忘岁翁他骨纹已失的事,这时他看见迎面走来的凌越,笑着问候,“凌越姑娘,你也来了。” “不错,我也来了,我再不来,权魔剑都要给人盗去了。” “这么说,你们已经上过神止峰了?”念成这时才知道,忘岁翁和凌越已去过神止峰,见了神峰上权魔剑剑魂遗失。他想起岁翁方才说得话,这才行礼道歉,“师父,徒儿不肖,没能守住权魔剑……” 岁翁连忙把他扶起,“这么说,你果真让人偷袭,才丢了随侯珠?” 忘岁翁自己察起念成命迹来,他开眼看到的,罗念成身后几乎没有白气,不显露丝毫命迹。当初宏大气如屏风的天命迹荡然无存。岁翁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面露讶异,他又揉了揉眼睛,站在念成身侧,仔细看着念成身后命迹。 凌越见忘岁翁这样的举动,也在一边观察念成身后命迹。 “怎会如此!”忘岁翁,抬头盯着念成,半天说不出话来。 “逆命迹……”凌越自然也看出念成命迹变化,他身后再无白气如屏,乃是丝毫没有痕迹的逆命迹之流。也就是说,曾经那个骨纹达到骨羽阶的罗念成,如今真的没有半点骨纹了。 念成把他在神止峰上遇到婉熠,受她一击而昏迷的事情,跟凌越、岁翁说了。又说是郭爽救他来此,又是沙平雁出手挽回了他的性命。 忘岁翁暴跳如雷,爱徒骨纹为人所毁,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罗念成天生的好料子,初炼骨纹,便登增羽纹之骨,这样的天赋,竟在一朝一夕之间泯灭殆尽。当时自己在他身上花费了不少心思,为了他日后能够精进,甚至还隐瞒了念成真实的骨纹底子。没想到,离别数月,他身上骨纹竟一点儿都不剩了。 “究竟是谁?难道被魔气控制的女子有这样的本事?她能仅凭一击就毁了你一身的骨羽纹阶骨纹?”忘岁翁全然不信这套说法,他急得在地上走来走去,不住地捋着白须,走了好几趟,他突然停下来。 “是不是你小子动了什么手脚?”忘岁翁气冲冲指着郭爽,质问他是否与念成失去骨纹之事有关。 郭爽大骇,跳开在一旁,慌忙摆手,“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到神止峰,罗兄弟就躺在那里,直到我背他下山,在卢龙堡中求医,也均没有外人出现,前辈可不能怪在我头上。” “师父,郭大哥救我性命,又怎么会害我呢,您先消消气……”念成安慰岁翁,可是岁翁哪里听得进去,他不耐烦地挥手止住念成,又低头道:“卢龙堡那个人叫什么?邈佗,对。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暗中使了什么手段?” 忘岁翁气得回头就要上卢龙堡去,凌越拦下岁翁,给念成使个眼色。“前辈莫急,董府中连半个人都没有了,您上哪里去寻邈佗,还是等问个清楚……” 忘岁翁又掉头回来,“对,找不见邈佗,这屋子里的是谁?叫什么名字?让他出来,是不是他暗中使了手段,害我爱徒丧了一身骨纹!” 岁翁几步跃到那木屋前,大声喝道:“里面的人快出来,不要等我进去抓你!” 郭爽一看事情不妙,又上前劝道:“沙前辈也是好心救我二人,若不是他出手相助,我们可能早就冻死在这东皋山了……” 岁翁扭头冷冷问道:“是谁带我徒弟到此地的?” 郭爽一听这话,连忙住了嘴,偷摸躲到马车酒坛之后,不敢再出声了。 “师父,郭爽说得不错,沙平雁确实救了我二人性命。我从卢龙堡被邈佗救下之后,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来此东皋山,沙前辈才出手救醒我。我受的伤,大概是魔气所致,和旁人没有关系。您看,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您面前么。”念成上前劝岁翁,岁翁却不理会他,继续扯着嗓子大喝:“姓沙的,你快给我滚出来!” “我徒弟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你是怎么帮他疗伤的,给我说个清楚明白!” 忘岁翁就差进屋子拆家当了,要不是念成、凌越拦着,他恐怕已经入了木屋。 “既然是客,就不该在外面大喊大叫。岂不有违宾客之道?” 沙平雁推门而出,见到忘岁翁,“屋内有人正在休养,老翁为何大嚷不止。沙某与您素未谋面,何以如此无礼?” “你将我徒儿害成这样,今天,我就和你相识一场。”岁翁不由分说,双脚已然离地,他如蚱蜢般迅捷离地,双拳冲向沙平雁。 “你徒弟没有跟你解释清楚么?”沙平雁本镇定自若,但见岁翁招起之势,便知绝不可大意。这老翁鬓发苍白,显然年岁已高,但见他出手之迅捷,拳来威猛,着实不容小觑。 沙平雁撤步站稳,疾出双掌。因为他立在门前,若是躲开忘岁翁这两拳,屋子定要被打开一个大窟窿。他出掌去接双拳,二人会招之际。真气相撞,二人皆需向外卸力,均不愿在体内承下对方的一击。 凌越、罗念成见这二位动起手来,忙上前相劝,只是二人到了岁翁身后,却被沙平雁出掌真气冲开。二人各退十几步方稳住身子,岁翁把这双掌的真气卸在肩头,自后背而出,因此念成、凌越才受此一击。 沙平雁也是一样,他把忘岁翁出拳真气卸在肩头,自后背而出,只听咔嚓一声,那扇结实的木门瞬间裂开了几瓣。 二人对招后忘岁翁朝后退去,沙平雁也退一步站稳。他回头望一眼木屋的门,可惜道:“我已经很小心了……” 念成连忙道歉:“沙前辈,实在对不住。我师父他秉性怪异,我也劝不住他。望您海涵,二位千万不要再动手了。” 沙平雁没有理会念成,抖抖手腕,方才这老翁一拳,又突破他的意料。他虽看出这老翁不同凡响,但接下这一拳,才发觉还远远低估了老翁实力。 沙平雁飞身而起,“这么打下去,晚辈的屋子要被拆了。”他一面朝竹林而去,一面道:“前辈年岁至此,出手真是令人意外。” 忘岁翁紧跟其后,追了上来。 凌越、念成自然不敢留在原地。这二人还不及动身,见那郭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眼泛亮光,似是见了鲜肉的恶狼,欢呼雀跃地紧随那二人入林中去了。 “郭四叉这是怎么了?”凌越有些不解,也随念成动身前往竹林。 “他见了这二人打斗,才这么兴奋。”念成无奈,他知这郭爽秉性如此。观高手互斗,就像他见了天下知名的利器宝贝,两眼放光。 “这么会有这种癖好?真是个怪人。”凌越看一眼念成,又问句:“你究竟怎么了,这么会失了一身骨纹?” 二人边向竹林疾奔,念成叹道:“还是先劝二位罢斗,再慢慢说吧。你呢?你又为何重回中原?你不是随国师返回巫咸了么?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凌越加紧脚步,“还是先劝二位罢斗,再说不迟。” 念成低头一笑,“好。”加紧步子赶了上去。 风穿林,声掠叶。青竹排排,日影斑驳。黄衣断眉人立在一侧,矮瘦的白发老翁立在另一侧。这二人手中皆无兵刃,只是他们目光萧杀,面庞冷峻。竹林中尚有未褪去的湿气,在阳光的蒸腾下寥寥起雾,风时时掠过,却不狂乱。摆动的竹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先是一片,两片,后是整片竹林传来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地上软软的,似乎是踩在了兽背上。 沙平雁侧身而立,单手负在身后。右手成空拳,护在前腹;忘岁翁双手背在身后,双眼微微眯起来,抿紧的双唇倒有些撅起的感觉。 二人竟都听不见对方的呼吸,气息涌动在极为有限的空间内,一点儿也不向外张扬。 二人目光交汇在一处,似乎已神战了几十回合,但这二人其实纹丝未动。 忘岁翁观此人身后命迹,竟是逆命迹。他当然不会认为此人身无骨纹,他大概明白,眼前这个断眉小子,把自己的真气内敛,藏了起来,不想教外人发觉。 一阵风掠过,惊起满林的竹叶摆动,刹那间,岁翁眼神一变,先发制人。 忘岁翁挺身而进,疾出一掌,沙平雁退避躲闪,见岁翁后式又是接连几掌,闪不开的,只好对掌相接。 第一百五十八回:武酒会真友 秋色也平分 “你究竟是什么人?鬼鬼祟祟住在这深山老林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忘岁翁一转攻势,拳脚并用,他这一套贴身打法,迅猛之极,似有三拳五臂同时夹击,教人眼花缭乱,难以招架。 “我图个清静,此地穷山恶水,与世无争,哪来作恶一说?”沙平雁拔步朝后退去,避开忘岁翁拳脚锋芒,落在一根竹子上。 忘岁翁提气运真,隔空再出两掌。 沙平雁见这掌力来势不弱,朝后一蹬,借着竹子把自己送上半空。岁翁这一掌将那竹子连同后面几十根一齐打断。 “此地山水怡人,怎么能说是穷山恶水?”忘岁翁继续出招,不给沙平雁停手机会。 “哦?山水怡人?老前辈何出此言?”沙平雁运气来挡,再不使出点本事,怕要落得被动,得挨这老翁的毒打了。 二人交手虽不到半刻,却已过了百招。忘岁翁自知这断眉的不是个寻常之人,能和他斗这么久的,数千年都没再遇到过。除了青峦峰上那个修仙的老怪,眼前这位是第一个让他感到压力的人。 “你可见过这山后的桃林,数十里连绵,再有碧野青竹,难道还不是好地方?”忘岁翁沉气运劲,施展贯虹落尘之法,手中暗起诛仙剑式。 沙平雁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说得不错,多谢前辈抬爱。” 这时,罗念成、郭爽、凌越三人才匆匆赶来。见那二人已在竹林斗了一场,有几处竹子已是东倒西歪,不过这二人却运气自如,丝毫没有恶斗的疲态。 “师父,沙前辈,你们快停手吧。”念成高声喊着,:“师父,骨纹之事并非谁的过错,都是权魔剑所害,我们当速往中原查明真相,不该在此同沙前辈动手……” 凌越见此场景,微微摇头叹气,“没用的,你劝不了他们。” 郭爽早就挑了两根竹子,凭空搭起了一个支架,坐在上面看着忘岁翁、沙平雁二人。 “两位前辈,此处没有房屋,不用多有顾虑,尽情自便……” 念成、凌越二人望向郭爽,郭爽忙改口道:“二位前辈不要再打啦……”只是他话说到后面就没了声音,依旧饶有兴致地看着方才这二人打斗时留下的痕迹。 忘岁翁手起诛仙剑式,正以灵真成剑,簌簌几声劈向沙平雁。沙平雁纵身在竹林穿梭躲闪,不敢有丝毫大意。岁翁剑指所到,那竹子给齐齐整整地切断,他又运贯虹落尘之法,将竹排扎向沙平雁。 回身闪避之间,沙平雁被插在地上的竹子困住,只留有头顶的一方出口。 忘岁翁自上而下一掌贯出,势大力沉,裹挟雄浑内劲。 沙平雁已无处可避,在一瞬展露龙羽纹金骨,提周身气府真气。向上回敬接下一掌。 霎时间,一声巨响。那沙平雁身围的竹子,连同生长在附近的竹子全都爆裂开来。真气冲撞之间,自这二人为中心,竹林中清出了一片裸露的空地。 沙平雁朝地下陷落一寸,忘岁翁朝外翻身离去。 念成见此情景,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他不能出手制止,凌越也不出手。 郭爽比划着二人方才动作,惊悍这二人功力之余,只觉得满足。忘岁翁同沙平雁交手,不就是两大泰斗的较量切磋,这样的机会,实在难能可贵。郭爽道:“你有没有看清方才两位的动作,莫要急着劝架,把他们教你的都领悟了,才是关键。”郭爽冲着念成喊道,自己又跳了下来,“差不多就让二位收手吧,再打下去,恐怕伤了和气。” 念成见了忘岁翁方才以真气化剑,斩断竹子的招式,才算领悟了那天沙平雁跟他说过的话。 但他知道,忘岁翁出手必是想替自己出头,而绝非郭爽说的展示武艺。 忘岁翁瞥见了沙平雁身怀龙羽纹,收掌问道:“你是沙家金河刀传人?” 沙平雁有些讶异,这老翁自己倒没见过,为何这么问。“是。”沙平雁脱口而出,收势而立。 “就算你是金河刀传人,你也不能伤我徒弟!”忘岁翁变脸,起势又要开打。 郭爽喊道:“老前辈,罗兄弟是被冥魔子所伤,并不关沙前辈的事,是那冥魔子入了献平公主之体,出手重伤了罗兄弟,才让他骨纹尽毁……” 忘岁翁听到‘冥魔子’,便不再理会面前的沙平雁,径直奔向郭爽,他一把拎起郭爽的衣领,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问道:“你说什么!” 郭爽本来要比忘岁翁高出不少,可是他一过来,郭爽就屈膝仰背,朝后斜着。 郭爽一面咳嗽,一面挣扎着让岁翁放开他,“这话是沙前辈说的,他说他猜测神止峰上那女,是被冥魔子附身了,因此才将罗兄弟打成现在这样。” 忘岁翁松开手,回头去望沙平雁:“又是你?” 沙平雁此时也朝他们走来。凌越、念成都围了上来。 “你可知冥魔子是些什么东西?”忘岁翁问沙平雁,“你说神止峰上那东西是冥魔子,有什么依凭?” “直觉……”沙平雁镇定地回答。他转而叫念成到身边,又给忘岁翁看念成受的伤。 “他身上没有一处外伤,只被一击就打落了增羽纹。身怀此阶骨纹者,又怎能教寻常人伤成这样,即便是魔气也难将他骨纹毁坏。他受的伤,应当是冥魔子所为。”沙平雁向2忘岁翁展示了念成肩胛骨之上骨纹痕迹不再显露的事实,忘岁翁无话可说。 确实如此,岁翁不得不接受念成一身骨纹已荡然无存的事实,他继续问道:“你口中的冥魔子是何人,你且说来。” 沙平雁娓娓道来,把混元魔祖开辟混沌之事讲了一遍,又说他有三子,一为破、一为炙、一为魇。此三子即为冥魔三子。又道当年张天师便是这破,破就是张天师。 忘岁翁一听,眼前这跟断眉金发确实知道自己师尊的过往,他分毫不差地描述了天师破背离魔道,来人界避祸,又入轮回的故事。这世上除了范烨,柳文达等人,竟还有知晓张天师身份的人。 岁翁也对沙平雁的身份略猜到了一二,他问道:“你家祖传的金河刀,可是当年刀圣封权魔剑所用?” 沙平雁迟疑了一会儿,随即点头,“不错。” “如果神止峰上真的出了冥魔子,那人间恐怕再无太平日子。”忘岁翁忧心忡忡,他抚须长叹,“看来魔剑异动,是无法避免的事了。” 凌越道:“当日封剑之后,罗念成便守在神止峰,为何有随侯珠压制,权魔剑下还能生出冥魔子。” 几人皆不知其中原因。 “神止峰一事总归要解决,来日我等同回中原,再议此事。要除魔剑,还需借助各方力量,仅凭你我几人,难成此事。”郭爽插一句,他见气氛沉沉,又出几句缓和。 “沙前辈,同我等共赴中原,以除魔剑之害。” 沙平雁摇头拒绝,“我只留在东皋山,权魔剑尚未出现异常,不劳我远跑一趟……” 岁翁有些怒了,“你要等着权魔剑出了神止峰,恐怕天下人都死了一半儿!此时出事,不及早解决,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家世代镇守金河刀,有封剑使命,如今大事临头,怎能龟缩在此地,不愿出去?” “我的去留,不劳各位操心。你们到此地扰我多时,还请回去吧,恕不远送。”沙平雁一下逐客令,郭爽顿时慌了。 念成也觉忘岁翁这几句过于激烈,又悄悄拉他在一边,把余枫寒的事说给忘岁翁听了,让他多多宽宏,不要过于严苛。 郭爽赔笑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沙前辈,我从卢龙堡运来了那日的好酒‘仙不问’,足足有十几坛,路途遥远,实在不易,不过这酒倒是值得。我等有缘聚在此地,何不痛饮一番?” 郭爽又高涨情绪,向几人手舞足蹈地指着远处。“你们看,这桃花已开,垂柳成荫,放眼都是美妙景色,正是饮酒赏花的大好季节。有道是‘不打不相识’,我们这一番相互认认清楚,以后行走江湖,也好有个照应。来来来,我们去饮酒罢。” 郭爽拉起沙平雁手腕,右手再拉忘岁翁,招呼念成、凌越,回那个屋子去。 沙平雁问起郭爽,有没有遇见邈佗,将他带来。郭爽临走之前,沙平雁曾吩咐他带邈佗来东皋山,为余枫寒治毒。郭爽告诉他董显已搬离董府,不知去向,那邈佗更是不知去了何处。 念成又问起钦丕下落,忘岁翁、凌越皆言并没有在神止峰见到钦丕。郭爽宽慰念成,钦丕应是伤已好了,自己飞走了。邈佗若没治好它,也没人能动得了那大鸟,神止峰又无野物,钦丕不会有危险。既然不在山上,定是伤好寻食去了。 念成只好这么信,也这么盼着。 郭爽把大伙的疑虑都打散了,带他们到了桃柳潭前。屋前停着那三驾马车,木屋的门破了个窟窿,还好天气不冷,没有风窜进屋中。沙平雁赶忙进屋,去看余枫寒。 望着那扇破裂的门,念成小声对忘岁翁道:“师父,你弄怪了人家的门,还要对人家骂骂咧咧,这沙平雁也叫你一声前辈,您这样的前辈,也太失礼了……” 凌越在一旁偷笑,忘岁翁狠狠敲了念成脑袋,疼得他捂着脑袋哼哼。 岁翁见凌越也在笑,低声问:“是我太失礼了么?”凌越笑着点头,忘岁翁自己寻思一阵,又看看那扇门。 “确实有一丝鲁莽……”他盯着木门半晌,又道:“范烨不再此地,不然让他给这姓沙的再做一个,就皆大欢喜了……” 郭爽已经张罗着摆开架势,拿出一摞大碗,生火烤肉,给每个人倒酒。 凌越听了念成说沙平雁和余枫寒的故事,心中颇为感动,没想到沙平雁这样的人,竟也有一副柔肠。几人正随意聊着,屋中那二人出来见他们。 原来余枫寒此时也醒了,她依在沙平雁身旁,来见这几人。 几人相互认识寒暄,凌越见郭爽手中兔肉,问道:“这是什么肉?” “雪兔,东皋山的特产。”郭爽冲她挥挥手。又瞄了一眼沙平雁,沙平雁跟着余枫寒笑起来,“几位到此,让这东皋山热闹起来了……”余枫寒笑着说,她气色并不很好,但也不那么虚弱。 凌越前去关照,二人倒是聊得投机。 沙平雁见郭爽运来满满十几坛仙不问,略显惊讶。“这是那位先生家运来的?可曾代我谢他?” “董显,就是方才说的董显,他已离开卢龙堡,不知去向了。”念成向沙平雁解释,他知道沙平雁并没搞清楚这个陌生人的身份,沙平雁甚至至今都不记得他叫什么,又怎会记得董显。 “原来是他,那他为何要离开那儿,我还想着又机会去拜访一遭。”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郭爽把坛子开了,给沙平雁盛了一大碗,“不说那么多了,先尝尝这酒再说!” 凌越、余枫寒进屋,说要给几位烧菜,让他们几个在外面尽情地喝,两人便进屋去了。 罗念成、忘岁翁、郭爽、沙平雁四人席地而坐,面前摆了两个大坛,各自面前一只青色大碗,盛满了琼浆。 “听说这‘仙不问’是神奇之酒,初饮不觉得此酒浓烈,但酒一下肚,劲上头来,两杯落肚,昏昏沉沉不知天高地厚,三杯下来,神游九霄之外,不复再醒。”郭爽端起面前的大碗,朝着各位敬了一碗, “今日能和两位武林前辈,罗兄弟相聚在此,郭爽自觉荣幸之至。我等虽是萍水相逢,毫无瓜葛,却阴差阳错地历生死,共患难。” 沙平雁一笑,忘岁翁也笑了。这二位倒确实没和你郭爽历过什么生死,但听他说得慷慨激昂,二人都没言语。 念成却是实打实的同他患难了,要不是郭爽,二人恐怕真的冻死在这山上了。 郭爽继续道:“我敬各位一碗!” 念成出言阻止,道:“这第一碗,当由我来敬。郭少侠几次救我性命,我才得以今日能坐在此地,承蒙沙前辈不弃,肯出手相助。”他又转向忘岁翁: “师父,许久不见,徒儿敬您一碗!” 沙平雁、忘岁翁皆点头大笑,郭爽和罗念成一碰碗,酒已入喉。 “这位小兄弟,还在说这仙不问三杯便倒,你那日不是见了吗,我和这位罗小友同饮一壶,皆无大碍,你从哪里听来的话,怕是假的。酒是好酒,只是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沙平雁举碗示意,也干了一碗。 忘岁翁笑道:“喝这酒还要数着杯子么?我尝了尝,觉得倘若开饮,便难停下了……” 忘岁翁、沙平雁相视而笑,这二人似乎从来没有动过手一样,此时的相遇,只是纯粹的两个酒鬼。他们尽情吸吮着酒香,像两个贪婪的猎手,闯进了丛林深处。 郭爽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知道,此地的四人,只有自己是喝不下这酒的。‘仙不问’当然那算得上好酒,只是他饮过三杯,便定会不省人事。而现在说话的这几位,可真是神了。沙平雁、忘岁翁甚至罗念成也是,这三人饮起这酒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郭爽没办法向他们证明自己说的是事实,因此此地没有别人。没有鼾如涛羌靡,狮面跛兽唐归虎,欧雄等人在场,若这些个高手在场,让他们喝一喝,自然会证实他说的是真的。不过这几人要是来了此处,倒真也算不上什么高手。 不过,毕竟这几位都是椎阙骨骨纹之人,实力不凡,当时与他们同饮,大伙儿都是不过三杯,眼下到了此处,自己显得极为窘迫,这种处境,真是教他又爱又恨。 “两位前辈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至于罗兄弟为何能饮此酒,还是个迷呢。不说这么多了,干!”郭爽讲完,又是仰头一碗下肚。 念成觉得哪里不对,平时这郭爽三杯必倒,今日已饮了一碗‘仙不问’,竟丝毫没有醉意,再看他神志清醒,接着又饮一杯,心中更是疑虑。郭少侠什么时候偷练的酒量,突然之间如此豪饮,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沙平雁心中大快,忘岁翁何尝不是一样,这二人相互举碗,对饮起来。 念成觉得蹊跷,便缠着郭爽和他一起饮酒。念成饮这仙不问,是真的喝不出味儿来,他陪着郭爽一碗接一碗。念成饮时,郭爽为自己满上,念成喝完,郭爽也跟着喝一碗。 “郭兄今日好兴致啊,连饮几碗,丝毫不醉。这若是往日……”念成笑笑,沙平雁接着道:“我说他口中的话,都是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哪有三杯便倒的事。”沙平雁继续转过身,和忘岁翁对饮。 “是是是,兴致高。能结识东皋山金河刀主,我的兴致怎能不高?”郭爽说着举杯,又饮了一碗。 念成不急着饮碗中之酒,看着郭爽动作。他瞧见郭爽并不从酒坛中盛酒,而是从身后的一个坛子舀了一碗酒。念成心道:我说他突然之间能喝得下这许多碗‘仙不问’,果然有小手段。 郭爽身后的那坛酒,正是沙平雁屋子里的,他知道要陪这三人饮酒,自己就算豁出去,也喝不过一个时辰。因此才把沙平雁的酒搬了出来,这才能和罗念成碰了十几碗。 念成眼疾手快,伸手抓了郭爽停在身后的手腕,“原来郭兄喝得是身后的‘仙不问’啊,我还奇怪,你今日久久不醉,是何原因。”念成声音并不大,二人贴耳出声,没给旁边那两人察觉。 郭爽压低了身子,不让念成喊出声来,“罗兄弟,你知我饮不得太多此酒,因此才用这坛陪这二位。你倒是没事,我可受不了这仙不问的酒力。二位前辈难得尽兴,我应当陪着才是。万一我三杯倒下,岂不是失礼了?”郭爽喝这沙平雁的酒,明显不醉,思路清晰的很,他向念成道出实情,念成也笑道: “郭兄用心了。”念成也低下身子,二人一只手搭在对方背上,挽着腰对坐。“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这二人大笑起来,各自直起身,又开始饮酒。 郭爽为沙平雁、忘岁翁满上,几人围坐谈天论地,说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又一碗接着一碗地豪饮。 酒过三巡,忘岁翁已有些醉了,他双目微闭,口中回荡酒气,慵懒地侧躺下,伸展着四肢。沙平雁也喝了不少,面前的酒坛换了五次,这两坛也已经空了。沙平雁面色微红,回味着仙不问的酒香,时时赞叹,“真是好酒。” 就连郭爽,也喝得晕晕乎乎,他已经把沙平雁那坛酒喝了个精光,再要饮的话,就得喝这‘仙不问’了。不过,这时的罗念成倒毫无酒气上脸,他面色如常,只是挺着肚子,觉得有些撑。 郭爽十分不解,这二位前辈都喝成这个样子了,为何罗念成似乎屁事儿没有。他也无骨纹,单凭一腔的热血么? “你醉了吗?”郭爽靠近念成问道,念成摇摇头,“我喝饱了,我还没醉过。” “怎么会,这酒都喝不醉你,那你就真的不会醉了。但凡是个正常人,哪有不醉的之理?”郭爽一脸狐疑地望着念成,念成笑道 “你醉了,你醉了。” 几人刚歇了一会,郭爽已缓过神来。 “此潭中又无清水,实在算不得美景。”郭爽指着众人面前不远处的桃柳潭道,“我等在此处饮酒,倒不如换个地方!”郭爽指着山那头,对三人道: “这座山后有十八里桃林,满山桃花大都已经开了,乃是绝美之地,我们去那边喝,如何?” 郭爽此言一出,沙平雁当即动身。“好!我们就去桃林!带我取琴。”沙平雁起身,摇晃两步,后站定又朝着木屋去了。忘岁翁也起身,“那林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此潭中为何无水?” 第一百五十九回:桃柳潭斗酒 春笋烧雪兔 趁着沙平雁去取琴,念成和郭爽又把沙平雁当时为救余枫寒,掌蒸桃柳潭的事与他说了,岁翁这才知道沙平雁不肯离开东皋山的原因。 沙平雁来到屋前,余枫寒已取下了琴,站在门口递给沙平雁。凌越在屋里忙活,剥洗一些竹笋。她正和余枫寒一起,烧一道东皋山特有的菜。沙平雁接过袋子,背在身上,又欲靠近余枫寒。他又发觉自己一身酒气,便不再近前。 余枫寒却不介意,她进一步到沙平雁面前,贴在他胸口:“我许久不见你这样快活了……” 沙平雁笑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不快。等你毒伤痊愈,我便每日都是这般快活……” 二人叙了不久,沙平雁去赶那已动身前往桃林的几人。 沙平雁见地上还放着几人喝酒用的碗,酒坛却不见了几只。忘岁翁朝他招呼,左手举着一坛酒,“碗太小了,抱一坛过来!” 他这才看见,那郭爽、罗念成各自抱了一坛‘仙不问’,那三人都是举着坛子往桃林方向走。沙平雁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他抓起脚下一坛酒,飞身跟了上去。 不多时,四人已聚在桃林。这桃林绵延十八里,一条路被两边林包裹,美不胜收。沙平雁微微笑道:“这林子是我栽的。人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把这桃林育在此处,不知会不会有后人再来。” “沙前辈不必担心,我等知晓了这么个去处,定不会让这东皋山不为人遗忘。”郭爽摘一朵桃花,欲往口中倒酒,又停下手上动作。 “你还是别叫其他人知道这地方所在,我来此地,就是为了清净,乘不乘凉到不重要,我只希望这林子能长久地生长在此地……”沙平雁望着满眼的桃林,有些感慨往事。转眼间二十多年过去,再过二十年,他已经年过半百,人生二十年,只有老去,却不像桃林,每一春都是新生。 念成道:“这么多的树,都是您栽下的?” “此地两岸皆有桃树,并不都是我栽的。东皋山被你们所知,想来便来,我却不希望有别人知道此处……” 念成和郭爽听明白他的话,都点头答应沙平雁,不会向外人提起。 忘岁翁道:“这地方,倒和忘岁谷一样,是个被世俗遗忘的地方。” 沙平雁卸下琴来,在桃林之中坐定,又摘几株桃花泡在了酒坛里,“各位何不尝尝桃花的味道?” 三人纷纷效仿,头一次听见桃花配酒,倒也新奇。几人摘下桃花花瓣放进嘴里咀嚼,又抿一口坛中之酒,一种说不出的惬意袭遍全身。 “妙哉,妙哉!”四人兴致又起,似乎忘记了之前的醉态,又捧着酒坛喝了起来。沙平雁一面饮酒,一面抚琴,四人逍遥自在,其乐无穷。 十八里桃林之中,悠悠传出琴音,几人欢笑吟诵之声回荡在东皋山上空,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正是把酒言欢之时…… 半坛下肚,忘岁翁酒力上头。郭爽要陪这二人同饮,不得已强饮了几口仙不问,他丝毫没有侥幸的心态,他知定会头脑发昏。饮了几口便不敢再饮,只是他此时已有些醉了。 郭爽拔了两柄漆黑短叉在手,于桃林之中舞了起来。念成怕他失手伤人,想去阻止,岁翁却挡下了念成,要看郭爽舞叉。郭爽耍起那一套短叉功夫,如行云流水,顺畅自如。看来人是醉了,招式却自觉地从肢体流淌而出,丝毫不受影响。 郭爽展示双叉之法,进而变化四叉,舞得桃花纷飞,令人眼花缭乱。 忘岁翁、沙平雁不吝惜称赞,时时叫好。念成很快也不再担心,只是专心于这几人的兴致,看得起劲。 郭爽叉头停了一瓣桃花,无论他怎样翻飞使出招数,都保证那桃花瓣稳稳停在叉头,不飞不落。一式走完,他喊一声,将那花瓣飞出,掷向忘岁翁。 忘岁翁隔空以真气接下这花瓣,停在他指外三寸处。岁翁运真气控此花瓣,转身侧脸:“请你尝尝!” 忘岁翁这一股真气冲着沙平雁而去,沙平雁本自低头抚琴,猛得运气,来挡忘岁翁飞来花瓣。忘岁翁这一击裹挟贯虹落尘心法高功,出的是诛仙剑式中“暮日穷途”一招。 沙平雁震气并未挡住这桃花裹挟真气前进的势头,他拍琴强出一音,这才化去岁翁真气劲力。沙平雁抬头用脸去接桃花,侧脸接下。 他口中含着桃花花瓣,细细咀嚼,“多谢前辈赐花。” 几人哄然大笑,借桃花出招,又运真气,一面舞剑,一面斗气,一面饮酒赏花,一直到各自手中的坛子都空了。 醉意袭来,四人各自在几棵桃树下躺着,醉熏熏望着头顶白色粉色的桃花。日头渐渐落山,沙平雁收了琴,招呼几人回去,“小枫应当已做好了那道菜,我们趁着天还没黑,先回去吧。” “哦?什么菜?”另外三人问起时,沙平雁神秘兮兮地笑道:“叫做‘春笋烧雪兔’。” 光是听名字,这几人便垂涎三尺。喝了一天的酒,是该吃点东西,缓一缓胃了。几人丝毫不再拖泥带水,任酒坛丢在桃花林,他们四人却空着手回去了。 这几人各自皆已醉了,除了那个真的把这‘仙不问’当做水来饮的罗念成。他们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开始称兄道弟。 这一路上,念成倒有些羡慕他们,羡慕他们能醉在酒中。人生一场豪醉,千金不换,此刻这三人,再没有了平时清醒时的端庄,他们身上那层世俗的皮壳被酒水融掉了,现在,只留下混沌的脑袋,和赤裸裸的本真。 他们没有猜忌和芥蒂,没有思考地脱口而出,他们说着不知是心里话,还是一些胡言乱语。 念成这时真想与他们同醉,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为何就是喝不醉呢? 沙平雁、忘岁翁推推搡搡,又搂着肩膀空举着手干杯。这二人竟都醉了,仙不问酒力,可见一斑。郭爽缠着罗念成,跟他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在中原的那所屋子,那屋子中的稀世珍宝,又把他做下的坏事一一和念成说了。 他夸念成天赋异禀,有一身好功夫,随后他又满口道歉,说是不该提起此事,毕竟你如今已骨纹尽失。念成知道郭爽醉了,没有责怪的意思,郭爽又搂着他的肩道:“我的确是看中你身上的骨纹……可后来……后来啊……后来就不是了。” 念成点点头,扶着他往回走。 这四人去时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回来时却晃晃悠悠磨蹭了一炷香的时间。但终归到了屋前,凌越、余枫寒也端出了那道‘春笋烧雪兔’。 这道菜色香俱佳,惹得几人连连称赞。两位女子安顿各位坐了,又拿来碗筷,一伙人围坐一起,用此美食。 念成虽是将军府出身,见过吃过不少山珍海味,可他却是头一次见到这道‘春笋烧雪兔’。不得不说,余枫寒手艺可比自己见过的厨子都要好,不单是这道菜的摆放,就连同色泽,气味,口感,皆是一流。 “你不出此山,老夫倒也能体谅了!”忘岁翁拍拍沙平雁肩头,细细咀嚼口中的嫩肉,脆爽的春笋。 “小姑娘这道‘春笋烧雪兔’真是人间绝味!”岁翁向余枫寒竖起拇指,看到旁边的凌越阴沉着脸,她装作生气地问道: “前辈只夸余姑娘,却不知我与她一起做了这道菜。”凌越笑着拉起余枫寒右臂,“我已经从余姑娘这里学会了这道菜,本来还想着以后做给岁仙尝呢……看来……” 忘岁翁一听,满脸堆笑,蹲坐在凳子上,“你也夸,你也夸。你们二人一起烧成,当然都要夸!” 凌越冲他笑笑,忘岁翁接着道:“咱们可说好了,你可一定要烧给我来吃。我就怕出了这东皋山,往后就再也尝不到这美味。” 余枫寒微微一笑,“前辈若想来,我二人随时恭候,备好这菜等您来尝,又怎会吃不到呢。” 沙平雁此时也点头,“我看起来,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郭爽进了嘴里的肉,嚼了又嚼,生怕自己说出心里话来。要不是自己在雪夜跪了几天,你都不让我和罗念成进门;为看一眼你手中金河刀,你是千推万推,还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 郭爽道:“颛孙姑娘说得轻巧,出了这东皋山,就没有这么嫩的笋、没有这么肥的兔喽!” 忘岁翁“嘿”了一声,瞪了郭爽一眼,凌越也笑了。她就是哄忘岁翁开心,这几人怎么都当真了,果真是喝醉了。 “我们这儿有将军府的公子,不如让他来品一品,这菜到底如何。”郭爽拍拍念成,凌越听到这话,看念成脸色一沉,想到:郭爽这是喝醉了,又提起罗念成伤心的往事,她欲出言阻止,念成却笑着夸道: “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道菜。我不在将军府久矣,汴攸城中也再无将军府,从今往后,郭大哥的家,就是我的家了。” 郭爽一愣,他低身靠近念成道:“你是想和我平分那些稀世珍宝,天下利器?” 念成推开他,笑道:“非也,非也。你说你四处漂泊,江湖就是你的家,我便也做一个江湖中人,岂不快哉?” 几人相聚大笑,皆道:“我等都是江湖中人,有酒有肉,就是江湖。” 这几人兴致一起,又要举杯。除余枫寒外,其余几个人皆饮了一杯‘仙不问’。郭爽见到地上剩下的几坛酒,又望见面前桃柳潭,大笑道:“我们初用碗饮,并不尽兴;又于山后十八里桃林处用坛饮,此刻之乐,何不续饮乎?” “你还想怎么喝?”念成有意提醒郭爽,他若再喝,就真的倒了。可忘岁翁、沙平雁二人却是来者不拒,十分乐意郭爽的提议。 郭爽此时已醉,哪里听得进念成的劝告,他指着众人面前桃柳潭,两只手抓起一个酒坛,从地上提起来。 “今日不饮完这些酒,谁都不要离开!” 只见郭爽奋力振臂一挥,把手中酒坛抛向了桃柳潭上空。他提气而起,转身凭空出了一掌。身后椎阙骨大阙骨纹张裂,伴着真气窜出,这一掌把他丢在空中的酒坛打碎。那一坛仙不问,就顺势落尽了桃柳潭清水潭之中。 “你干什么?”念成见郭爽如此,不由发问,怕他是醉了,耍起酒疯来。 紧接着,郭爽又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又把酒倒进了桃柳潭中。他出掌把酒坛子碎了,那酒和坛清清楚楚地分离,碎裂的坛子落入桃柳潭浊水潭中,而‘仙不问’则是都落进了清水潭。 “看来,抱着酒坛喝还不过瘾,这位郭赏兄弟想在这桃柳潭中喝!”沙平雁此时也已起身,他来到潭边,也提了一坛酒。 “我来助你!” 念成明白这几人是真的醉了,不过要把酒倒进桃柳潭再喝的想法,实属醉鬼之间才能想得到。 他忍不住提醒沙平雁,“这位兄弟叫做郭爽。” “沙前辈叫我什么都行,来来来,咱们用这空潭来饮。” 忘岁翁一声“来也。”亦提了一坛。沙平雁、忘岁翁、郭爽三人把地上的仙不问,一坛坛送上半空,又击碎分成两部分。把酒倒进了桃柳潭清水潭中去了。 念成、凌越、余枫寒只是看那三人忙得不亦乐乎,觉得好笑。这三人的兴致,真是高到了极点。 念成本欲再劝,余枫寒却道:“且随他们吧……” 忘岁翁不让念成闲着,喊他一起帮忙。不多时,地上剩下的所有酒坛,全都被打碎了。郭爽等人运来的仙不问,也都倒进了桃柳潭清水潭中。 三个人满意地望着眼前一池的酒,拍手称快。“两位前辈先请。”郭爽此言一出,沙平雁、忘岁翁各自交换眼神,二人身运真气,各自施展了那惊为天人的骨纹之力。沙平雁以掌运气,把桃柳潭中的‘仙不问’吸在了手心之中。 他吸来掌心的‘仙不问’,形成一个茶壶模样,却是液态不散,有形悬空。 之间沙平雁缓缓隔空拖着这酒成之壶,仰头朝口中送去。这一团酒在真气的疏导之下似从壶嘴中流出,慢慢流入沙平雁口中。 此时的沙平雁,正悬空而坐,他的姿态,正如坐地用壶饮酒无异。 忘岁翁和沙平雁对坐着,也眯眼运真,施展炼羽纹骨纹,用真气在桃柳潭中取了一酒杯模样的‘仙不问’来。他隔空捏着晶莹白透的‘酒杯’,美滋滋地将整个“杯子”喝进了肚子。 郭爽自然不肯示弱,他起真运气,也从桃柳潭取了酒来喝。不过,郭爽这一遭下肚,算是真的醉了。先前喝的是沙平雁的酒,倒无大碍。后来到了桃林,又在此潭边,不得已,又是兴上头来,故此豪饮‘仙不问’,不消一刻钟,这郭爽便倒在地上,沉沉睡去了。 忘岁翁、沙平雁见郭爽倒地,放声大笑。他二人凌空而坐,以指尖真气取潭中之酒,相互对饮,又喝了几个时辰。 忘岁翁唤念成前来,不教他只是看着。 念成没法拒绝,先送郭爽躺下,把他交给凌越、余枫寒。自己又去陪这二位。 罗念成难运真气,无法像这二位一样凌空取酒,只得一瓢一瓢地从潭中舀酒来喝。 到了最后,潭中‘仙不问’已然见底,他也够不着了。看那二位,已经坐在地上,这才醉了。 “你陪他们喝了这么久?怎么会毫无醉意?”凌越和余枫寒安顿那几位睡了,才同念成在外面聊着。 二人沿着月夜漫步,走走停停。“我也不知。郭大哥说这酒与骨纹强弱有关,只是我如今身无骨纹,又饮而不醉。” “看来你不是个凡人。”凌越笑笑,“你来此处,已经很久了吧?” 念成掐指算算,已有数月,他觉得这段日子,似乎很平静,又特别漫长。“已经很久了……沙前辈肯为我疗伤,我才保下这条命……可现在,我却是个连骨纹都没有的人。我不知,我还能为北境做些什么。” 凌越望一眼他,又道:“你还是想着为北境立功。为汴攸城的那帮人做事?北朝出了一个李翀,还不够么?我知道的消息,汴攸城已经换了新主人,李启明扣下了赴边关助北军破敌的武林豪杰,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念成摇头,“我不知道,我祖上食君禄,似乎为北朝效力,是我分内之事,又或者,我只是在为北境百姓……” “是这样吗?”凌越用那澄澈的双眼望着念成,念成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我知道汴攸城易主,是必然的事,蛮军当初叩关,李启明并没有马上登基,他自有他的打算,他倒也有些手段,你说他退了夔王,便是证据。至于扣下武林各位英豪,又是后话了。楼外关一战,定是凶险异常,我兄长也定参与了……” 念成虽知伏云也定在这一战中竭尽所能,却不免担心他的安危。想起来,那几个仅剩的亲人,也有许久不见了。 “你在哪里打听到的这些消息,抗蛮之战我方能胜,也算幸事了……”念成一直觉得蛮军实力,远在此时的北军之上,不知为何北军却能取得这次胜利。 凌越告知念成,是那镇风镖局从汴攸城逃出来的金运亨、秦漫音二人告知她的。又说楼外关一战,有西域人来援,张五常摆下了风旗鼓阵,又借着西域的机关术兽来抗蛮子,夔王最终撤军南下,北军大胜。 念成听到是张五常统兵来助,才解了北境之危,便明白了李启明的后手是为何物,他能稳到最后,就是藏了这样一张底牌。他在夔王举兵之时,就命张五常联系西域圣杰宫,双方达成联盟,托努王看在女婿的面子上出兵,这才力退蛮军。 不过,这一战中,中原武林豪杰更是功不可没,照此说,李启明没有任何理由把他们囚禁。即便是汴攸城和江湖中人素有不和,也不该在边患初定,又是在众豪杰相助后,把他们关起来。他知道的李启明,绝不会干这样的傻事。况且李翀之死,乃有李启明大义灭亲之功,他不该像李翀那样,还对中原群豪心怀芥蒂。他的想法,绝不和李翀一样…… 念成始终不信李启明能退夔王,却又干出囚禁各位豪杰的蠢事。不过万幸的是,眼下南蛮已平,不必为战事操心。这么多日,郭爽竟对楼外关之战只字未提。念成有些愤懑,可此时找郭爽质问,倒是徒劳,他已醉的睡得没了人样。 “我竟不知蛮子已经打到了楼外关,神止峰上这段日子,真是漫长啊……” 凌越点头,“李翀死后,时间就变慢了。” 念成苦笑道:“即便我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如今……”他又如梦初醒般地望着凌越,轻声问道:“你随国师返回巫咸,怎么又回来了?” 凌越道:“我把我爹和我娘葬在一起,听我爹的话,来助北境退蛮。” 念成吃了一惊,他一时不知所措。他想拍拍凌越肩头,好宽慰她。只是手停在半空,凌越已又向前了。“我和岁翁上过神止峰了,随侯珠已经丢失,权魔剑剑池魔火再起,我们那日的封剑,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 念成跟上她的步子,“不错,郭大哥说,他见我时,我就倒在地上,权魔剑剑魂已失,剑池也变成原来的颜色。” “钦丕又不知在何处……”念成想起,又想起那时在邱泽蛮营熬降钦丕,指导过他降伏蛮营猛兽的那个瘦弱丑陋的蛮人,他还记得。“那时我身陷蛮营,是那个人军师保住我性命,又教我驯服猛兽之法,钦佩也是他领我收下的。” 念成想起这些,又道:“当初那人说过,蛮族向北进军,是破不得以。当年李翀血祭权魔剑,蛮营一族,曾有因人血祭权魔剑,致致天火降世险些灭族的事情,因此,蛮王不得不阻止李翀。而李翀既然死了,蛮子为何仍不罢休。” 第一百六十回:期再会一别 辨真假重逢 “你也太天真了……”凌越道:“你说的那蛮人,是夔身边的弱裔喀戎吧。” “你怎么知道?” 凌越笑笑:“我自巫咸到北境之后,为助北境破敌,四处打探消息,知道了不少蛮营中的事。你方才说的那人,早就死了。听说蛮子中有八位偏申王,这其中一位叫做瘴泽王,瘴泽王不服喀戎军令,天魁战下命丧夔王之手,喀戎也以死相谢。” “喀戎是怎么死的?”念成追问,凌越道: “自刎于兽军阵前。” 罗念成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瘴泽王违抗军令,又以天魁战的坦荡方式死了,倒也无可厚非。但喀戎又为何自刎。 凌越笑道:“蛮族是多么庞大的部族,八位偏申王各自都有本部族落,实力皆不可小觑。喀戎以军令震七王之心,瘴泽王看似是被他逼死,但他自己一死自证清白,蛮族还有哪一个能不服夔王军令?” 念成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阵阵生起,心里直打冷颤,“喀戎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凌越道:“我倒不觉得蛮王退兵,是因为西域圣杰宫中派出的人马。以蛮兽的实力,倒不是不可拼死一战。” “只是他们想保存实力,所以撤军?”念成接口道。他停下步子,长叹一声,“若蛮军阵中还有人像喀戎这般深谋远虑,只怕边患一时难平。”他转头问凌越:“依你看,蛮子为何撤军?” 凌越摇头,念成沉吟一阵,缓缓道:“北境之冬,非蛮兽轻易能抗,兽军所需粮草,却不似邱泽之地漫山遍野,夔不撤军,即便赢了这一战,也没有能力入主汴攸城,一统北方。” “我想先去神止峰,寻找钦丕下落……”念成犹豫着,凌越点头:“随侯珠下落难寻,也需再上神峰仔细查探,那剑池中的秘密,必须一探究竟。你说那日你见李婉熠,就是从魔剑剑池中走出来的,那池子已从湛蓝变得血红,恢复了从前的戾气。岁翁急着寻你,我二人才往卢龙堡去,这回,我们就一同上山吧。” 凌越问念成:“此地主人沙平雁沙前辈,不知他可否愿与我等同往?” 念成摇头,“这前辈恐怕不会出东皋山半步,若我能在中原寻到替我治伤的那个人,带他来为余女侠医毒,沙前辈才有助我等的可能。” “你说的是谁?我和余姑娘谈过,她说她愿意沙前辈出关,会替我们劝劝他。”二人此时已往回走了。 “邈佗。邈佗在卢龙堡替我疗伤,保下了我的命,若不是他,我早死在神止峰上那一掌下……”念成不敢肯定,但他还是没抱有多少希望,“沙前辈,咱们不能再叨扰他了……” 第二日,罗念成等人告别沙平雁、余枫寒,启程要往中原去了。别离之际,念成屡次试探沙平雁,看他是否为余枫寒所动,愿意出山相助。只是沙平雁丝毫没有要离开东皋山的意思。念成明白不好强求,便拜谢别过。 这段日子,沙平雁倒也对他颇有点提,东皋山一行,罗念成收获不小,他心中的一些屏障,已被他自己击碎了。 几人在那十八里桃林之处相别。伴着和风,和一动不动的白云。 “我若能寻得到董善人,一定为沙前辈再讨几坛仙不问来喝!”郭爽不忘此事,他昨日醉倒,如今还是头痛欲裂,总觉没有陪二位高人喝到最后,是没尽兴。 “你喝完了我的酒,还没给酒钱。”沙平雁知道了郭爽那日喝的是自己藏得佳酿,调侃几句,不过一坛酒而已,郭爽带来的这‘仙不问’,的确是酒中精品。 “我也不要你酒钱,若你还要来东皋山,则不要忘提了两坛‘仙不问’来!” 听沙平雁这么吩咐,郭爽连连点头,“前辈交代的,我记下了!您就安心在这儿,等着我来日再上门拜访!” 几人相互告别,念成一行出了东皋山,朝着中原去了。 “随侯珠已不在神止峰上,我们还要上这山么?”郭爽架着一辆马车,行在最前面。凌越就在身后,“罗念成日夜放心不下那只鸟儿,要上山寻它去呢。” “郭大哥到神止峰之时,钦丕就在我身旁。他无法运下钦丕,只好先救我回去,听他说,后来邈佗山上去救钦丕。”念成驾着一辆马车,忘岁翁就坐在车里。 凌越看向郭爽,郭爽点头:“不错,那么大一只鸟,我哪里移得动?我在董府撞见了邈佗,他能为罗兄弟治伤,就一定救得了钦丕。他答应我上山去救钦丕,——后来,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后来他带我去东皋山,便不知道神止峰上的事了。师父。您和凌越又去过山上,并没有见到钦丕吧?” 车内的忘岁翁打个哈欠,慵懒得答道:“并没见到。”凌越也点点头。 “照这么说,它应是伤好寻食去了,这次再回去,我就能看出它留下的痕迹。”念成驾了一声,继续道:“随侯珠遗失,也是我昏倒之后发生的事,那日我见婉熠从剑池走来,中了她一掌,就昏死了过去。我们再到那儿去,仔细查找,说不定能发现端倪。” 几人赶了几日的路,终于进了中原境内,郭爽、念成皆觉腹中饥渴,可凌越、忘岁翁却不知道疲倦。 这二人劝下这老头儿和那女子,终于进了一家小店,喊小二要了两壶酒,一桌子菜。 这店不大,客人倒真不少,一进门,只有靠门最近的那张桌上没人,其余的五、六张桌子,或零零散散,或已经坐满客人。有些寻常的人,倒不惹人注意,靠内西侧墙的一桌,坐了四个样貌迥异的怪人。 这四人都是男子,有两个人正对着念成方向坐着,这两人看着应该不高,身材结实,脸上长得一模一样。念成瞅见,就知道这二人必是孪生兄弟,这个二人翘着二郎腿,一里一外,一左一右手分别杵着下巴,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同一桌对面两人说话。 念成和其余三人坐了,耳朵却听着那个角落的声音。他只能看得到其他那两人的后背,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不过,背对着他的这两人也显得奇怪。左边一个蹲在凳子上,双手撑在桌上,右边的一人则身着黄衫,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笔直。 其余的客人随意讲话,动作自然,这几人却多少显得有些鬼鬼祟祟。加上他们带着兵刃,明显不是贩夫走卒之类,应当是些武林人士。念成留意他们,也是为打探消息,多了解一些北境的现况。 那一对双胞胎眉眼之间神色竟有些同步,念成觉得有趣,轻轻碰了碰身边凌越的胳膊。凌越抬眼去看那角落的一桌人,望见那对矮壮的双胞胎,低头笑了。这对兄弟长得颇有喜感,圆脸上的小胡子,又凶又憨。 “你怎么能取笑别人的样貌?”念成打趣,低声对凌越道,他也一起笑着。 郭爽折过身回头向后望了一眼,又转身回来。忘岁翁已自斟自饮,喝了半壶酒了。 不久菜就上齐了。念成隐约听到那几人说起‘镇风镖局’来,他心道:凌越和师尊曾说起过路遇镇风镖局镖头的事,看来这几人议论的,应当和汴攸城扣下群豪有关。他们难道是镇风镖局的人么?看这装束样貌,倒也不像。千里押镖走镖的大派,若是找这些人来做事,谁还给他们买卖? 念成低声问凌越:“这几人谈着‘镇风镖局’的事,不知会不会和汴攸城的事有关?” 凌越这才察觉,细听了一会,轻轻点头,“我和岁翁来时,遇见秦、金二位镖头,他们还带了沈镖头尸首回来,恐怕镇风镖局,要第一个向汴攸城要人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难道人称‘阎罗镖’的葛庆州已经去过汴攸城了?他们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 “我可以前去打听打听。”念成起身,要往角落走去。 “他们看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人,你小心点。”凌越嘱咐着,手中已藏出几只飞刃。郭爽与忘岁翁喝酒吃菜,但也默默关注着念成的举动。 郭爽见岁翁吃了不少,胃口倒不错,笑道:“前辈不是说腹中毫无饥渴之感?”他指着岁翁面前的碟子,又与凌越道:“你怎么不吃?” 忘岁翁一脸不耐烦,又斟酒说道:“虽说用不着吃,就当是尝尝味道。不过,这儿的酒菜,可比东皋山的差远了!” 凌越没理会郭爽,全神贯注地朝念成的方向望着。 “他去干什么了?”郭爽又问一句,又转头望了一眼。 “打探消息。”凌越短促地答完,又直直坐着。 念成靠近那几人时,最里面的双胞胎先看见了他。这二人面前桌上各放了一口刀,念成一靠近,这两个圆脸短须的人立马将手放在了刀上,整个身子也坐了起来。 这时,背对着念成的一人转过身来,他正是蹲在凳子上那人。念成本要先打个招呼,这人一转身,念成看见他的脸,倒吓了一跳。 只见这人上眼皮垂得厉害,一层一层像是赘肉长错了地方,几乎把整双眼睛都盖住了。这人面色有些苍老,皮肤尽是褶皱。 念成马上收起惊讶的神情,微微一笑,拱手施礼:“敢问诸位前辈,可是镇风镖局的人?晚辈罗念成,正好有一些事,想问问各位镖头。” 那一对双胞胎唰地一齐站起来,手各自按在刀上,声音不响却厉:“谁他娘的是运镖的,瞎了你的狗眼,滚一边去!” 那多眼皮的怪人轻拍桌面,让那二人坐下。回身悦色道:“我等不是镇风镖局的人,少侠怕是认错了。”此时他仍蹲在凳子上,念成看不清他的眼睛。 罗念成觉得,再问下去,恐生是非,这几人目露凶光,不像个能问出结果的。 他退半步,又躬身道:“既如此,多有打扰,还望恕罪,晚辈告辞了。”念成转身之际,见那正襟危坐之人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侧脸,念成倒觉得此人相貌硬朗清秀,额前散落金发。 凌越见那两个人起身,本已握了飞刃在手中,随后那蹲坐之人解围,她才收了兵刃。 郭爽见念成往回走,不禁发笑:“瞧瞧你,碰了一鼻子灰。这江湖不大,张扬跋扈的人倒是不少。罗兄弟,要不要我去替你问问?”郭爽端起手中酒杯,冲着那角落三人远远敬了一杯。 念成回坐,继续吃着东西,“算了吧,我看这伙人并非善类。” “我见过的恶人,可不是这副德性。咬人的狗怎么会叫呢?”郭爽声音不大,但他知道,那几人若是稍有内功底子,就能听到他说的话。 那个黄衣人始终没有动静,他身边的灰衣之人正对面前的双胞胎说着什么。不一会儿,那四人也没有了太大的动静。 又吃了一会儿,那四人要结账离开。那兄弟到了前柜结账,伙计报了价,这两个矮壮的人又拉下脸来。 “你家的厨子是给皇帝做过饭还是怎的?几个菜要这许多银两?”二人面露狰狞,吓得伙计边退边哆嗦。 可他失了职,砸的是自己的饭碗,眼前的两人虽凶悍,这伙计也得对付:“二位大爷,小店一向做的小本买卖,哪里敢欺瞒大爷。若大爷不方便,赊下了,改日再来也不迟啊。” 那两人同时拔了刀,骂道:“你他娘的以为老子是来吃霸王餐的?你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伙计已经吓得跌倒在了地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小的,小的实在不知……” 其中一个挺了刀,指在那伙计喉前,“你可听说过断眉刀客——沙平雁?” 彼时小店里,大伙儿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两人身上,皆开始议论纷纷。一听沙平雁的名号,在场的多半人都知道。那伙计也不含糊了,连连点头,“是是,小的知道。” 另一个人朝着西墙一侧指了指:“看见没,那位就是当年名震武林的沙平雁,你还要收这顿饭钱?”大伙儿朝着那一侧望去,端见一名身形潇洒的黄衣男子立在桌前,这人额前散着金发,右眉从中断开。 一时间议论四起“真是他……”“他就是沙平雁……”“据说就是他胜了天地刀宗宗主”“那时这人才十多岁。”“真的是他吗?”“不会错的,这人一眉中断,手中握刀,定是他本人……” 正当大伙望向这个刚从身边拿起一口刀的男子时,前柜处两声惨叫,伴着木头碎裂的巨响,又把大伙的目光拉了回来。 那两名神气活现的矮壮男子,此时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两口刀插在二人头顶上方的楼梯间,二人身后的桌子碎开,捂着胸口痛苦地哀号。 郭爽一只脚站着,一只脚下踩着竖立起来的一条长凳。 “放什么狗屁?你们哪个是沙平雁,站出来让郭某瞧瞧?”郭爽右手中捏着一杯酒,左手指着西墙那边。 他面前这两人挣扎着要起身,郭爽一脚把长凳踹出去,又砸向这二人。 二人又是一阵惨叫,倒了下去。 众人见此间起了恶斗,看热闹倒不要紧,先保下小命。郭爽手指的方向,人皆逃散,只留下那怪眼皮之人,黄衣男子站在原地。 众人朝着门口移动,有的已经逃开了,还有些聚在店门看着热闹。 “这位就是沙平雁,不知阁下为何要闹事。”那个灰衣男子一指身边黄衣男子,迎着郭爽走来。 “因为我想见见沙平雁沙大侠。”郭爽不由分说,纵身直取这男子,二人瞬间交手,扭打在一起。 念成见了,欲出手相助,“这些人为何要假冒沙前辈,有何目的。” “暂时不知,再等一会儿,就能知道了。”凌越道。忘岁翁擦擦眼睛,望着那黄衣男子。“他不是不随我们出东皋山么,怎么又在这地方?” “师尊,你好好认认,这人可不是沙前辈。” 忘岁翁哦了一声,“这姓郭的小子火气怎么这么大,动不动就和别人打架?” 凌越道:“郭爽仰慕沙前辈久矣,为见一眼金河刀,舍弃了来之不易的随侯珠,念成才答应与他同往东皋山。这一趟虽是去了,可也未见过那刀。不过,看郭四叉那日醉饮,也算是尽兴了。这伙不三不四的人假冒沙前辈,他当然会恼火。” 念成笑笑:“说得也是!若是我见了有人在外冒充师尊,行一些恶事,我也定会出手。” 一面,郭爽和那灰衣人交手数合,竟不分上下。 凌越本欲助他,却被郭爽示意拦下,“由我来料理这个冒牌货!” 地上的两人已经起身,各自拔了刀,朝着凌越、念成砍来。凌越、罗念成各自朝着两边闪开,这两个人分别叫做尤遥、尤远,真是一对兄弟。二人气冲冲杀来,又向念成、凌越连进了十几刀。 凌越身形灵巧,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了尤遥的刀锋;罗念成这边就没有那么理想了,尤远挺刀而来,念成慌不择路地闪开,忙乱间撞到桌椅板凳,脚下一拌,又狠狠摔在了地上。他有着曾经记忆中的步法,只是运功行动,没有之前那般迅捷。 尤遥和凌越斗在一起,凌越施展袖中飞刃功夫,以结灵之术牵制此人,渐渐占了上风。 念成自知如今动手,不同于往日,那时的他身怀慑神术高功,各路高手都与他在伯仲之间。今时不同往日,骨纹已毁,再也不能运气自如,只好借助曾经的功底,吗,勉强与尤远过招。 他等着忘岁翁前来助他,可他朝门口望了一眼,忘岁翁已经出了这家店,还一面念叨着:“年轻人喜欢打打杀杀,可别牵累他老人家。”于是他老早就躲到一边去了。 念成有心和这人实打实地干一架,不过出于小心,他还是先观察这人的骨纹状态。 尤远举刀砍来,念成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躲开在一边,他观尤远身后白气如丝如缕,应当是流命迹之人,流命迹所怀地跣纹,再看这人脚踝处骨纹,双足皆有金骨,但骨纹张裂之状态,并不足够强硬,念成推断,此人是单地跣纹,但已练到两层,应当是双跣骨纹。 察觉尤远命迹骨纹之态,念成倒多了几分信心。骨纹中最初阶的,就是地跣骨纹,地跣骨纹分单双,而眼前这人,正是单地跣纹;虽说他已经练到了第二层双跣骨纹,不过,如此初阶的骨纹,念成倒想和他比试比试。 见尤远挥刀砍来,念成再躲一击,进了柜台,把后壁上挂的鸡毛掸子取了下来。 “我身无骨纹,前辈手下多多留情!”念成不及说完,尤远又进一刀。罗念成手起诛仙剑式,以手中之物作剑,和尤远过起了招来。 尤远初与念成交手,发觉念成不懂得动用内气,不会运气之法,后来才察觉这小子竟没有半点骨纹。无骨纹之基础者,也敢站在他面前和他过招。遥远大怒: “好小子!你真是不怕死的愣头青!身上没有半点骨纹,敢和你大爷动手?”遥远催动双跣骨纹,几刀齐出,真气灌入刀口,威势更猛。刀气所至,桌椅都被砍成两截。 罗念成无法正面接下他的招式,真气所化刀气,无法硬抗,若是受了内伤,对他这样的身无骨纹之人,乃是致命的伤害。 “你看得不错,我确实没有骨纹,不过阁下刀法,实在平平,也敢和断眉刀客扯上关联吗?” 念成以守为主,出言扰乱此人心神,伺机而攻。虽是说他无法动用真气,不过忘岁翁所授剑法,却是世上一流的剑术,寻常的刀路剑招,皆无法与之抗衡。 就在尤远疏忽大意之时,念成借机连出数招。诛仙剑法夺势而击,尤远浑身几处被那掸子点中,疼得缩成一团,呻吟起来。 凌越也赢下了尤遥,来助念成。 第一百六十一回:郭四叉修眉 入镖局惊心 “不错啊,你虽失了骨纹,却还能打的赢他们。”凌越拍念成后背,竖起拇指。 罗念成收起鸡毛掸子,放回了柜台。“全赖师父所创剑招精妙,仰仗这几位学艺不精。” 尤遥尤远听了这几句话,气得牙痒痒,可惜不是这几人的对手。郭爽怒起而攻,那个形貌古怪之人也渐渐落了下风。 这时那人开口道:“各位都是武林同道,何必自相残杀。你们想知道镇风镖局的事,我们告诉你们便好……” 念成听到‘镇风镖局’,本想出手阻止郭爽,让这几人说出镖局的事,凌越却道:“他不出了这口气,是不会罢休的。” 果然,那灰衣之人虽费了口舌,但郭爽却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你们不是沙平雁手下的人吗?天才少年身边就是这样一帮鼠辈?那边的两个窝囊废,再加上你这个丑八怪,还敢称自己是断眉刀客一门的人?” 郭爽抽出一柄漆黑的短叉,握在左手,骂道:“那个自称沙平雁的狂徒,站在那里作甚,过来和小爷比划两招。” 灰衣男子拔刀再斗郭爽,郭爽此时早已摸清了他的路数,眼前这人,骨纹最多不过正跣骨,方才过招,丝毫没有压迫之感,此时郭爽已出一叉,招起招落,已把那灰衣男子打翻在地。 念成、凌越看那黄衣断眉男子岿然不动,右手握着一口刀,静静立在远处,迟迟不见他出手。这人自称是沙平雁,不知是出于何种目的。不过观他气定神闲,功力应不在郭爽之下。 “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这样的恶斗,他仍不肯出手,莫非有诈。”念成盯着那黄衣男子动作,怕玩意郭爽出事,自己好及时出手相助。 凌越低声道:“无妨,有岁翁在此,即便他武功高强,我们也不用怕他!” 忘岁翁在店外街边的另一头,于路边眯着眼打起盹来。念成喊了几声,不见老头回应,满脸无奈。 郭爽打翻那灰衣男子,纵身已朝着那久久不动的黄衣男子杀去。 “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郭爽大喝而来,他也有所担心,若这黄衣男子颇有几分厉害,自己只出一叉,是否有些过于轻敌。既然敢自称沙平雁,想必还是有些本事的。 郭爽左右手各执一叉,攻向那黄衣男子。 这男子断眉在右,明显是给后来剃去的;他们不知,沙平雁断眉在左,且是天生如此,这人的正脸,算是给郭爽瞧见了,虽说长的风流倜傥,可冲他冒沙平雁之名,郭爽就能一叉了解了他。 郭爽钢叉到了这人头顶,此人才动右臂,想要以手中之刀去挡。 郭爽这才察觉,这人身上,真是没有多少功夫。他呆呆地握刀站在那里,完全是因为没有武功。此人身无骨纹,倒不是像念成这样,而是从来都没有修炼过。 郭爽收了劲力,他一叉扎死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传了出去,岂不是教人耻笑。 原来这伙人不单是冒名顶替,更是连装腔作势的资格都没有。他本以为,这黄衣男子迟迟不出手,是有什么技压众人的高招,到头来,原来是个握不动刀的孱弱之人。 更是当即改变主意,他不杀此人,钢叉一并,换到右手,只在这黄衣人眉上轻轻一划,又给他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便翻身落地。 那黄衣男子倒地之时,手中金晃晃的刀脱手,郭爽顺势夺到了手中。 “难不成,这就是金河刀?”郭爽看着手中这柄染了黄漆的钢刀,哭笑不得。“怪不得沙前辈不来中原,这真是个奇妙的地方……” 那黄衣男子仰在地上,见从眉上流下血来,才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那灰衣男子、尤遥、尤远上前照看,原来是郭爽用钢叉把这黄衣男子的右眉整个刮了。 那边几人在地上窃窃私语,伴着那黄衣男子的惨叫,躲在一边不敢动弹。 “这伙人也敢冒充沙前辈,我还以为,那黄衣男子多少有点本事……”念成也觉得丢脸,自己方才还和凌越商量,如果动起手来,他们几人不敌那黄衣男子,又该如何。看了郭爽出招,才见到那男子原是草包一个,竟还不如那对孪生兄弟。 “这些人可恶到了极点,倒让我觉得可笑,如此乌合之众,竟敢假借沙前辈之名,在此干些坏事!”郭爽义愤填膺,又几步冲向他们。 “我看过沙前辈命迹,竟是逆命迹,我也以为,此人亦有隐藏骨纹实力的本事……”凌越也被这伙人逗乐。 郭爽大骂了一通,质问这几个为何敢扮沙平雁,又一个不少地揍了一通。 这几个招架不住,终于道出实情。那灰衣男子道:“我们是‘风刀客’中人,我派小门小户,为了能在江湖上立足,只好假借沙前辈的威名;这才引起各位武林同道的重视……” “你叫什么?”念成也来询问,那灰衣男子继续道:“我叫屠荼刚,这位是我家掌门,南宫先生……” 难黄衣男子捂着自己受伤已被包起来的眉毛,战战兢兢道:“在下南宫问柳,多谢大侠手下留情……” “尤遥” “尤远” 这几人终于自报家门,说他们都是‘风刀客’的人,中原武林动荡,李翀一死,汴攸城变动极大,武林中人的去向也各有不同。如果李启明和李翀一样,要对江湖人赶尽杀绝,那么这些小派,就只有自谋生路。 ‘风刀客’闹哄哄招摇过市,把这南宫问柳装扮成沙平雁的样子,对外就说这‘风刀客’是沙平雁创下的门派,为了这事儿,还专门派人上天地刀宗,发出挑战,就是为了让武林同仁关注到本派的存在。 天地刀宗虽为一大宗门,可惜武林盟主之位却无人能坐。段缺刃败了之后,刀宗便无人敢觊觎武林至尊的宝座。而其他各派,皆是蠢蠢欲动。不单单要和汴攸城的人明争暗斗,更要小心诡府门的暗害。 这几人向郭爽、念成诉苦,说自己都是逼不得已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他们看出郭爽、凌越功力不凡,又似乎真的是认识沙平雁的人,故而恳求这几人相助,共扶‘风刀客’一门。屠荼刚此刻心中已有所动,他知道这几人和沙平雁的关系不一般,又见郭爽出手,看到郭爽大阙骨纹实力,决心拉拢这几人。 “我等扮作沙平雁,实在是走投无路啦。大宗大派倒经得起风波,像我们这些小派,若无人可以依附,那就是汴攸城用来开刀的案板肉啊!”尤遥尤远跟着叫苦,那南宫问柳道: “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不对,我不该假扮什么沙平雁,惹得一身灾祸。”他慌忙地扯了扯身边的屠荼刚,“你不是说,只要扮好了沙平雁,就能吓退任何人吗?你不是说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侧身对着旁人吗,不正眼瞧别人吗?我不演了!” 这位南宫问柳先生,一改方才的不可一世,变得像个街头的乞丐,叫苦连天,他眉上伤还没好,叫大声了,又捂着伤口哎哎呦呦。 屠荼刚安慰两句,把他送到尤遥尤远跟前,交由他俩照看,屠荼刚来给念成一行人赔罪,一个劲儿的说他们不该扮成沙平雁,又说这样做实在是出于无奈,为了‘风刀客’一门能在江湖上立足,只好暂且如此。 郭爽又把他一顿臭骂,他原封不动地全都受下,又凑过脸来,耷拉着眼皮,“诸位定是沙前辈的好友,我等也是仰慕沙前辈,所以才模仿追随,可惜从来没有见过他老人家的面……” 郭爽举手要打,口中喝道:“沙前辈正值少壮,还能有你这丑八怪老?你快撒泡尿照照自己!” 屠荼刚不住地赔罪点头“是是是”,他又对念成道:“公子不是打听‘镇风镖局’的事情吗,我恰好听说了些,我们一道前往镖局,也好说给公子听……” 念成问道:“你们知道‘镇风镖局’的事?”那屠荼刚点头,回望另外三人。尤遥尤远一起点头,南宫问柳正往眉上擦药。 “为了扮别人,把我这眉毛刮了。这下倒好,一点都不剩了!”他嘴里嘟囔,却不敢让郭爽听见。 凌越见南宫问柳这副模样,心道:要来就是个草包傀儡,我竟以为,他能隐藏身后命迹。这样的人,真是可惜了一张俊脸。她又见这屠荼刚滔滔不绝地劝着念成,要念成与他们同行。这伙人自称是‘风刀客’的人,又到处招摇撞骗,应当不是什么好鸟,但罗念成耳根子软,又为了打探镇风镖局的消息,一定会答应他们。 凌越知道劝不动念成,便小心听着这几人讲话,多留意屠荼刚的举动,以防有诈。 “你们知道‘镇风镖局’的什么消息?先说来听听,本姑娘也知道这镖局的事,你说的若有差池,我就戳瞎你的眼睛!”凌越问屠荼刚道,满脸凶相。 郭爽点头,“嗯嗯不错,戳瞎你!”他挥挥手中短叉,朝着屠荼刚瞪了一眼。 屠荼刚环顾四周,低声道:“这里人多眼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念成望见岁翁,点头道:“好。”郭爽、凌越本要阻止,无奈念成一口答应了,只好跟着出去。 尤遥尤远搀着南宫问柳,几人一齐出了小店。 念成临走时,全身上下搜了一番,把几件贵重的东西都给了店家,这才离开。 几人到了一条僻静小道,那屠荼刚才说:“镇风镖局前些天出了大事,听说有个沈镖头死在了楼外关战场上,你们可知?就是蛮子叩边的战场。这镖局里送去十几位镖头,最后就回来两位。” 屠荼刚看着凌越,凌越自然知道这人说的是真的,他便没停,继续说下去:“回来的那两位镖头,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汴攸城现在的主人,也和当年的李翀一样,要残害武林人士。这一批去楼外关住北军破敌的豪杰们,都被扣押在了汴攸城中。” 念成、凌越相互对望一眼,微微点头,这人说得倒也不假,这消息,岁翁和凌越也知道。 罗念成继续追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屠荼刚继续道:“我听说那人称‘阎罗镖’的葛庆州,也就是镇风镖局的当家,听了这消息,那是火冒三丈。正要筹集人马,上汴攸城要人呢!现在这些武林人士被押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各派均派出人手去援边关,只是迟迟不见回来。前些日汴攸城昭告天下,李启明继位,称建武帝,各派才知道蛮子已退,这才想起自家派出的人都没回来,不知此事的,还以为他们战死在楼外关了……” 念成神色凝重,他知道李启明的为人,认为启明绝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如今事已至此,若中原各大派知道李启明的行径,必会向他要人。到时候,汴攸城和中原之间的关系,又是剑拔弩张。方才定了蛮子之乱,如今又要掀起斗争么? 念成不愿看着事态朝着不可控制的激烈矛盾发展下去,他想先拜访葛庆州,问清楚情况。尤其要紧的,是见一见那二位镖头,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如我们一同前往镇风镖局,葛镖头若是有所行动,我们也好相助。”念成问屠荼刚,这倒正中屠荼刚下怀,如果能拉拢罗念成等人,自己与‘风刀客’的处境,就不会这么危险了。 屠荼刚点头答应,又去问那南宫问柳。“掌门,我们与这位罗公子一同赶赴镇风镖局,你意下如何。” 南宫问柳甩开身边的尤遥尤远,点头答应;“好啊,反正我们也要去那儿。你们和我们同行吧!” 凌越道:“你要插手此事么?不上神止峰寻随侯珠了?” 郭爽道:“此事若撒手不管,汴攸城与我中原武林,便无宁日。没想到,走了一个李翀,又来一个李启明,眼中都容不下我中原人。” 念成道:“神止峰应当去,此事也不可不理。我担心有人调拨,北朝和中原武林之间,不能再这么都下去了,李翀已经死了,恩怨也该有个了结!此地距镇风镖局有多远?” 屠荼刚道:“不过四十里。” 念成点头“好!”他对凌越道:“神止峰距此处尚远,我们还是先往镇风镖局一趟,再图侯珠之事。我们本无侯珠下落,更没头绪,稳住各派人心为要。” “师父,你可愿与我等先往镇风镖局?” 忘岁翁催到:“走走走,快走了,再不走我又要睡着了!你不要问我,我不知此地有哪几处可以游荡,趁我还在你身边,先护你两天,为师若是走了,打起架来,你可要吃亏啊!” 忘岁翁拔腿赶在前面,郭爽咧咧嘴:方才也没见您动手啊,好听的话倒都让你说了…… “您还真是疼您的乖徒弟呢!”凌越讥讽似的冲念成笑笑,念成道:“走吧!我们快去。” 屠荼刚,尤遥尤远等几人在前面带路,念成一行人跟在后面。 不知行了多久,几人终于来到一座山庄。此处景色宜人,修建的颇为气派。再往里走,终于望见一朱漆大高门,顶头有一块匾额,上书“镇风镖局”四个洋洋洒洒的大字,门前一对石狮子,插着镖局大旗,随风招展,威风堂堂。 “到了,这儿就是镇风镖局!”屠荼刚让念成先行,自己让开在一边。 念成抬头看了匾额,又见门前两头石狮,不过却没什么人声。 罗念成骤起疑心,偌大个镖局,门外竟没人吗?难不成葛庆州已经带人出发,去汴攸城寻李启明算账了?若真如此,自己便晚来了一步。 “晚辈罗念成,有要事特来拜访葛镖头!” 念成冲着大门内高喊了几声,迟迟不见回应。他有些疑惑,就算葛庆州走了,这镖局里不会不留下人来照看。念成回身道:“这是怎么回事?” 屠荼刚又冲着里面喊了几声,亦不见回应。 “进去看看!”凌越向众人提议,大伙儿点头,一起进了镇风镖局。 郭爽几步登上高墙,提气运功,绕着大镖局疾行了一圈。 地上这几人进了大门,也没见到一个人。又顺着几间侧房,一间一间地进去查看,还是没寻到人。 忘岁翁皱皱眉头:“看来这镖局的人都走光了啊,我们别呆在这儿了,冷冷清清,有些阴森。”凌越道:“这么大个镖局,这么会不留下人来看管,或许再往里走,还有人在。岁翁是懒得动了,总不是怕了吧。” “这儿就是镇风镖局,好气派。我‘风刀客’一门何时也能有这样的宅院。这就是名门大派么,真是教人羡慕……”南宫问柳向身边二人倾吐,那尤遥尤远也是四处逛逛,再摸一摸柱子石头,皆是精美之物。 正堂前有一大块空地,东西两侧各摆放了两排架子,上面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刃。尤遥、尤远迫不及待地去仔细挑选,既然四下无人,拿一两件倒也无事。这二人丢了手中的刀,各自换了一把精美的钢刀。 屠荼刚道:“我们是名门正派,来到此处,怎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那和入室的盗贼,有什么区别!” 此时郭爽从檐上下来,对众人道:“这镖局里没有半个人影。” 念成道:“这就奇了,镇风镖局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恐怕后堂也没有人。你们可知这其中缘由?” 屠荼刚马上摇头道:“我等也不知,我们收到消息,葛庆州要集结各大派,一同向汴攸城要人,不过我等未曾到过此地,也不知为何这镖局里连个鬼影都没有……” “君子爱宝,取之有道。你说什么入室的盗贼?真是心比脸更丑!”郭爽骂了一句屠荼刚,也去架子前挑选兵刃。 他抽出一柄玄铁剑,扔给念成,“你带着这把剑防身,别像方才,打斗起来,只会抱头鼠窜。” 念成接下此剑,拔剑望一眼,“好剑。”他倒不推辞,收下郭爽给他的这柄剑。尤遥尤远听郭爽这么说,又重新拿回了方才心仪的刀。南宫问柳把手中那假冒的‘金河刀’丢在一边,也选了另一把兵器。 郭爽见到那刀就来气,随手挥起一柄斧头,把‘金河刀’砍成两截。“你要是再敢假冒沙前辈,下场有如此刀!”那南宫小子吓得发抖,连连说是。 “寻了后堂无人,我们恐怕要往汴攸城去了。”凌越向剩下还没找过的地方走去,念成也跟了上来。“葛镖头曾与我有一面之缘,我知他为人,做事定不会如此大意。他定不会孤身前往汴攸城,或是去与其他各派通气汇合,也有可能。” 凌越点头,郭爽等人还在庭中观赏兵刃。 罗念成、凌越二人又寻了几间房,皆是一无所获。似是这里的人皆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踪影。念成和凌越分头寻找,节省时间。 念成正到东侧一间房内,突然听到另一侧凌越一声惊叫。 这一声也让庭中的几人紧张起来,忘岁翁、郭爽、屠荼刚等人均跑去看。念成也从屋子里跃出,奔向凌越那边。 念成进屋之后,见凌越站在门边,神色惊慌地朝这间屋子里望去。 屋门被凌越关上了,见念成来,她迅速闪到念成身后,随口蹦出两个字。“在这!” 念成伸手去把这屋门再打开,从门缝中挤出来的,是几具尸体。 念成本能地退后,凌越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站在稍远的地方,“怎么会这样,他们是镖局的人么?” 其余几人皆赶了过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又惊又惧。这间不大的屋子里,堆满了尸体。 那位南宫先生吓得花容失色,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尤遥尤远二人将他扶定了,不住安慰。郭爽睁大了眼睛,仔细看这些人身上的伤口。凌越把脸扭向了一边,忘岁翁道: “我说怎么没个人影,原来都在这儿了。我就说此地阴森森的,不来为好。” 第一百六十二回:葛庆州惨祸 诡府门天罗 “前辈……”凌越有些埋怨地望着岁翁,岁翁笑道:“你们聊,你们聊,我先出去了。”说罢便离开此处,找地方透气去了。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到了此处。会是谁呢?”念成把门整个打开,一屋子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屋内昏暗,光线不足以看清这些人的面貌。这是西侧最深处的一间屋子,屋角几处被挡住了,光很难透进去。 “难道是汴攸城的人,他们已经开始下手了?”郭爽一面查看门口那两人的伤口,一面问道。 他猛得转身,一把揪住了身后屠荼刚的衣领。“你骗我们来此,莫不是想将这桩血案嫁祸到我们头上?” 屠荼刚惊慌失措,连连道:“大侠说的哪里话,我们是被诸位问起镇风镖局的事,才领着诸位到了此处,怎会陷害各位。” 念成劝郭爽冷静冷静,指着这些人道:“屋子里光线太暗,我们将他们搬出来吧。这些人身上没有刀剑伤口,恐怕是受了严重的内伤,又或是中毒所致。没想到,堂堂镇风镖局,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人灭门?此事应当和这几位风刀客的朋友没有关联,他们若做得到灭镇风镖局,就不会费事带我们到此了。他们若是想陷害我们,此刻也就不会在此地。” 念成弯腰去拖门口的那具尸体,郭爽这才把手从屠荼刚身上移开,也去搬另一人。 “你为何觉得不是汴攸城里的人干的。秦漫音、金运亨二位镖头逃回了镇风镖局,向葛庆州说了汴攸城的事,李启明要杀人灭口,因此才用了这样残忍的手段,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他们做的。”凌越推测,害镇风镖局的,一定是汴攸城的人,而罗念成出身汴攸城,自然偏袒护着那帮人,因此不愿承认这一事实。 念成道:“我们一路进来,皆无打斗的痕迹,若是李启明派人来灭镖局,定是血流成河。我们一行到此处,连一滴血都没见着,这手段,却像是江湖人所为。” “不错。”郭爽默默点头,他指着面前尸体道:“这二人身上没有刀伤,均是脖子给人掐断了。这样的手法,我却没有见过。单手成爪,我知一些鹰爪功,少林龙爪手,这些功夫,皆和这些人身上的伤不同。” 郭爽又把那屋里的尸体搬了出来,叹道:“这些人都是一样,脖子皆被掐断,窒息而亡。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伤口。恐怕……” 凌越问道:“怎么了?”念成缓缓道:“恐怕这镖局的人,都死于此人手下。” 凌越有些惊恐,那屠荼刚,尤遥尤远更是震惊。镇风镖局这样的大派,其中不乏高手,怎么可能仅凭一人之力杀光了镖局上下百余号人。 “一人之力?”凌越有些惊讶。郭爽和念成点头。她仔细看看地上的这些尸体,如他二人所说,再无伤痕,脖子皆被掐断了。出手之人一招致命。即便是夜里行动,他怎么可能一人敌得过镇风镖局上下数十名高手? 凌越始终有些不信,念成还在仔细查看这些人的伤痕。屠荼刚道:“看来即便是这样的大派,也难做依靠。”这几人皆后背发凉,此地场面一度令众人心惊不已。 “此人出手极快,一招致命,丝毫不留任何反抗的余地……”郭爽看着手法,难抑心头惊骇。 “即便他是稀世高手,也绝做不到仅凭一人之力,灭了镇风镖局满门,我领教过葛镖头的武功,他创下的镖局,定不是一帮酒囊饭袋之徒。这其中必有玄机。” “难道不是汴攸城的那帮人做的吗?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会跟镇风镖局过不去呢。”屠荼刚问道。 “一定是还有人在暗中,想要搅混了水,摸自己的鱼。”念成想再找出些线索,他仔细对比了这些人身上的伤,又通过触动他们身上大穴的位置,看他们是否受了内伤。 他发觉这些人除了脖子一处致命伤外,他们身上运气之脉显得极为虚弱,很不明显。说明当时惨遭杀戮时,这些人都没能使出内气来,如同待宰的羔羊,在被杀之前,就已经十分虚弱了。 郭爽、凌越、屠荼刚几人往内屋去查看,凌越见到了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也在此处。”凌越望着躺在地上的金运亨、秦漫音,不禁觉得心慌。前几日在卢龙堡前见了这二人,没想到,今日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照此看,镇风镖局恐怕是真的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下手之人心肠之毒,可见一斑。 “谁?”郭爽也上前来。 “就是那日林中的两位镖头,他们也被害了。”郭爽想起了那日的事,他也见过这两人。“事已至此,已经没办法挽回了。我们要尽快找出凶手,不知道这些人接下来还有什么企图。” 几人正说话间,忽听得里屋柜子中有动静,郭爽瞬间警觉起来。他抽了双叉在手,闪身靠在门边,喝一声:“谁!” 凌越此时也来助他。屠荼刚、尤遥尤远皆拔刀而立。难不成这贼人还没走开,埋伏在这镇风镖局? 郭爽见那边传来响声的柜子里,探出一个人头来。紧接着,那人从柜子里重重地摔落,脸贴在了地上。 念成此时也已经进了屋子,他和郭爽二人定睛一看,大吃一惊。 眼前这满脸是血的人,正是‘阎罗镖’葛庆州。当年这葛庆州以手中之剑,凭‘奈何桥路’、‘阎罗指道’两招,打遍天下好手,创下镇风镖局。凡是有要紧的镖,大伙儿都放心交给他来送。阎罗的镖,谁敢截呢?没想到,如今这葛庆州,竟落到了镖局给人灭门的惨况。 罗念成也算和这葛庆州有着几面之交,郭爽何尝不是。这三人相互认识,曾在卢龙堡交过手,也在星河峡一起治过毒。其余的屠荼刚、尤遥、尤远见了葛庆州,脸上是血,手脚似乎已经不能动了,呆在原地,半天挪不开眼睛。 究竟是造谁毒手,这样的响当当的人物,下场落得如此悲惨。 念成艰难地在尸体之间寻找落脚的地方,他到了葛庆州跟前,把他从柜子中救出来,扶他躺在地上。 “葛镖头!葛镖头!”念成喊着葛庆州,看他身上的伤,此人脸上被利器划了几道伤痕,全身筋脉齐断,无法行动。脖子上也有同这些人一样的伤痕,只是尚不致命。 “诡……诡……诡府门!” 郭爽、凌越也围上来。 念成听葛庆州说出‘诡府门’三个字,算是解开了之前的谜题。看来这些事确实不是李启明所为。屠害镇风镖局的,应当是诡府门的人。 “欧雄……”念成只知道那时和他们同去星河峡的,有一人叫做欧雄,正是诡府门的。 “诡府门?”郭爽继续问道,“葛镖头,来得究竟是谁,诡府门一众又或是一两个人?” 葛庆州已是绝命之际,艰难地说了两个字,就一命呜呼了。 “天罗——” 罗念成臂上的葛庆州,登时咽了气。念成再唤不醒他,这才缓缓放他躺下。凌越、郭爽还有话待问他,却再没机会了。 谁能料到,镇风镖局竟是以这样的方式退出了武林。屠荼刚道:“诡府门的人下手也忒狠毒——这镖局上下,一个都没留下——” “你可知他说的‘天罗’是何人?”罗念成起身问道。 “顾平鹰。”郭爽同屠荼刚一同说道。 念成略显惊讶,原来这几人,都知道葛庆州最后说的‘天罗’指的是何人,他细问:“顾平鹰——他是诡府门中人?” “不错,诡府门是‘生死局’戴天恩一派,此人早就蓄谋夺得武林至尊的位子。段缺刃一死,他便极不安分,到处派人惹是生非,时时调拨汴攸城和中原武林的关系,为得就是教唆争斗。他手下有两大护法,无数的堂口。这‘天罗’指的就是顾平鹰,另一位称作‘地网’,叫黄秋鹤。” 屠荼刚和其他几人跟念成、凌越详细说了诡府门情况。念成看见葛庆州手中有一物,取下看时,那是一块金牌,上刻着李启明开国年号“建武”。 念成这才明白,“原来是诡府门想要挑起中原武林和汴攸城之间的关系,戴天恩派人灭了镇风镖局,还留下了假的金牌在此,想要嫁祸给李启明。” 凌越、郭爽、屠荼刚等人都去看了念成从葛庆州重手摘来的令牌,这才恍然大悟。葛庆州方才分明提到了‘天罗’,那来此残害镇风镖局的一定是诡府门‘天罗’顾平鹰了。再看这块金牌,上面赫然刻着‘建武’二字,摆明了是要嫁祸汴攸城。看来这些人都是死在了那号称‘天罗’的诡府门口字流高手手中。 “既然知道谁是凶手,这一切都说得通了。戴天恩为搅乱时局,派顾平鹰到此,挑起各派和汴攸城之间的矛盾,想借此机会,大挫中原几派实力,从中取利。他的目的,恐怕不止挑起争端,倘若武林人士群起而反叛北境之主,到时候,戴天恩就能借手段名正言顺地做了盟主,他是想接了李启明的位子。”罗念成话到此处,其余几人纷纷点头。 戴天恩素来手段阴险毒辣,野心勃勃,他做出这样的事,乃在众人意料之中。 “那二位镖头的话不会错,既然他们说众豪杰被困在了汴攸城,定不是凭空胡说。”凌越虽也明白念成的推测,但她仍觉得,李启明一定没干什么好事。当初援助北军的诸位到如今也没有回来,那二位镖头又说起那红衣女子出手留住众人的事,因此,这件事绝不仅仅是戴天恩在背后捣鬼。 “秦、金两位镖头曾说,当初众豪杰要离开汴攸城,敬事房总管窦让曾领了一众禁军拦住大家去路。一红衣女子与各位豪杰相斗,把他们困在城内,他们二人的话,难道有假?他们不是诡府门的人,定不会帮着戴天恩诬陷李启明吧。” 郭爽道:“你这么说,倒让我有些不安了。”他望了一眼屠荼刚几人,缓缓道:“戴天恩诡计多端,诡府门眼线遍布五湖四海,这二位镖头是不是他的眼线,却很难说。诡府门的人身份向来隐秘,有些人则是受到命令才故意公开身份,我才欧雄便是如此。其余的人,即便是堂主之间,也不相互认识。” 郭爽又盯着那几人,“也就是说,此地我们几人之中,也难保没有诡府门的探子。” 屠荼刚与那尤遥、尤远,南宫问柳几人一听,这说的不就是他们嘛,连忙否认。“我们可不是什么诡府门的人,我们虽说没有什么实力,但生是风刀客的人,死是风刀客的贵,怎么会是诡府门的人。” 南宫问柳道:“听这诡府门的名号倒也响亮,戴天恩又是颇有实力之人,若有幸能入诡府门,倒也保得身家安全。”尤遥、尤远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屠荼刚瞪他一眼道:“你身为掌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郭爽一改方才锐利的眼神,大笑道:“你们掌门带着你风刀客一门集体投奔诡府门去吧!你就看看到时候戴天恩收不收你们。这位掌门方才说诡府门可保性命无虞,你且进去混上几日,到时候,恐怕连死在谁手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罗念成又仔细查看了葛庆州身上之伤,唤来众人道:“你们看,葛镖头这是中了什么毒?”众人围上来,看见葛庆州舌苔发紫,又在念成的指引下,看见他指甲发黑。 “软力散。”郭爽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何种毒药,正是诡府门的拿手招牌,软力散使人浑身疲软无力,难运招式,中了此毒,便有昏昏欲睡之感,四肢乏力而不听使唤。 “怪不得这顾平鹰能凭一己之力灭了镇风镖局。果然使了手段,我正奇怪,就算是他戴天恩亲自出马,也不一定能将这镇风镖局上下杀得干干净净,滴血不流。看来,这‘天罗’先给镇风镖局上下投了软力散之毒,其后才将众人杀了。中了此毒,难有反抗之力,成功的机会,便大大提高了。” “没想到,中原武林还有这样奸邪的一伙人,戴天恩为自己的图谋,不惜残害同道,我们若不把他的行径公布到光天化日之下,大家都要被他当做棋子使唤。”凌越忿忿,诡府门人手段之多,实在令人发指。 屠荼刚叹道:“还好风刀客只是小门小派,没被瞧在眼里,若是这样的大派,恐怕也被选为对手了。” “只有镇风镖局这样的大门大派才能引起其他宗门的注意,这么说,我风刀客反而安稳。” “难说,难说,没有仪仗,就如同浪中飘萍,迟早都要被冲垮的。” 风刀客那几名又开起小会,琢磨着出路。看来大派惹人开刀,小派难以生存,摇摆取舍,实在艰难。 “即便是中了软力散之毒,一些骨纹高阶强者,也不会因此完全丧失战力……”念成看身边倒下的那几人,经脉确实被软力散所阻,但葛庆州其实并没有受到这软力散的影响。 “你是说……”郭爽也来看葛庆州的伤势,他是给爪功重伤,慢慢毙命的。软力散之毒,并没有侵蚀他的体力。 忘岁翁等得不耐烦了,突然从众人身后窜出。这几人在屋内分析此事,正是全神贯注之时,岁翁突然地出现,几人皆吃了一惊。还以为,是诡府门的人杀了回来。 忘岁翁见这几人惊讶模样,问明了原因,这才知晓此处血案的真实原因。 他靠近葛庆州尸体,点他身上大穴,后道:“此人小阙骨纹被人所封,临敌之时难运骨纹真气,才被对方打成重伤。” “啊!难道说,葛镖头中了‘封穴针’?”郭爽突然想到,诡府门还有这样一种暗器。 岁翁渐提灵窍处灵真,双手朝着葛庆州吸去。葛庆州身子被这股灵真包裹,不过多时,众人见着三根细如牛毛,却有两寸长短的银针被从葛庆州椎阙骨处吸了出来。 “原来是这玩意儿。”忘岁翁收势一挥,那三根银针一排插在柱上。 念成、凌越走近去看。“这就是封穴针么?”郭爽点头道,“不错,中此针者,即便是上等的骨纹,也是难运气海之气,变成一个普普集通通的无骨纹者。”、 念成指了一下自己,“像我这样么?”郭爽一时局促,后又轻点一下头。 凌越道:“这诡府门究竟是些什么人,竟使些暗箭伤人。” “这么一来,便都说得通了。即便这镇风镖局高手如云,若是中了软力散,又遭封穴针,恐怕也只能任人宰割。顾平鹰一人到此,便是绰绰有余吧。”念成起身,去了那块金牌,朝外走去。 “不错,顾平鹰实力,不在葛庆州之下,即便不用这两样暗器,也照样能杀他。只是用齐了这两件,便可达到屠门的目的。”郭爽收了双叉,“看来戴天恩终于坐不住了。蛮子一平,李启明登基,他决不能容忍这样的太平。” 众人皆感慨诡府门歹心,罗念成却愁眉不展。凌越、郭爽见状,上前询问。念成道: “镇风镖局遭此大难,说明诡府门已有所行动,方才葛镖头还有一息尚存,顾平鹰恐怕才刚刚开始动手。我怕,他们的目标,不止是镇风镖局。” 郭爽惊道:“你的意思是……” 念成点头,凌越将那屠荼刚几人喊来,问道:“离此处最近的大派是哪一门?” 屠荼刚稍加思索,后指着北面道:“玄明观。” 忘岁翁拔步便走,罗念成问他去何处,忘岁翁道:“我来带路。” 养寿山上,玄明观中,道家弟子清晨舞剑,众人各执长剑,随着前面一人的剑影而动,剑气翩然。玄通道长静坐在正殿,瞑目养神。香炉中升起屡屡白烟,山上也起雾了,玄明观笼罩在烟云之中,颇有仙气。 两名青衣弟子穿过练剑的众人,径直朝着正殿奔去。 前些日子,观中收到了镇风镖局的请柬。葛镖头言道,知晓一些去助北军破敌的武林同道的消息,当时一战,玄明观也派出了众多弟子,其中也包括不念、不觉、等六位道长,时隔已久,听闻汴攸城李启明称帝,但不见六剑及道众归来。 玄通、玄德也觉得奇怪,正巧前些日子,葛镖头送来请柬,言说知晓汴攸城的事,请各派掌门到镇风镖局议事。玄通、玄德还在照看那昏迷之中的不专道人。远山自当初竭力出一招‘天宇乱星火’挡下红玉所生魔种,便昏迷躺下,至今还未清醒。 这些时日,皆是靠着二位道长传功续气。玄通、玄德脱不开身,六剑又不再观中,因此派了两名办事可靠的弟子赶往镇风镖局赴约。 那二人匆匆赶来,在殿外望见了在内打坐的玄通。二人轻唤师父,玄通叫他们进去。 “你二人为何神色如此慌张?路上出了什么事吗?”玄通见这两名弟子面色如土,开口问道。 “你们可见到了葛镖头?” 那两名弟子摇头,一人回道:“我们去了镇风镖局,但没见着葛镖头。” 另一人颤巍巍道:“师父……镇风镖局……遭人……遭人灭门了——” 玄通一惊,一甩右手拂尘,站起身来,“什么?” “师父,镇风镖局遭人灭门了。我二人亲眼所见。”另一人道:“我二人到了镇风镖局,那门口横着倒了两人。我二人知道怕是出事了,小心挺剑入到镖局内……镖局……镖局里上下几百人,皆死于非命……” “有这种事!”玄通大惊,他继续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镖局里没洒一滴血,所有人的伤口皆是一样的,均是被掐断了喉咙窒息而死。看出招手法,像……” “说下去。”玄通见这小道士吞吞吐吐,催他道。 “像是一人所为……” 第一百六十三回:养寿山得讯 巫愈术救人 玄通再靠近这二人,“一人所为?镇风镖局上下百余名高手,皆是死于一人之手?” 另一人道:“我们所见,似乎确实如此,这些人所中招法相同,力道丝毫不差,恐怕是同一人所为。他们身上再无其他伤痕,皆是脖子给人掐断,横尸于地。我和师弟仔细寻找,也没见到葛镖头。” 玄通闻讯大惊,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凭借一人之力灭了镇风镖局。 “我二人四下查看,猜那歹人已经走远了,便把他们的尸体拖进了屋子中,在一人身上寻到此物。”那人从怀中掏出一物,交到玄通手中,玄通看时,正是罗念成见到过的同样一块金牌! 玄通细看这金牌,上刻“建武”二字,背面一个“令”字。他双眉紧蹙,望着手中金令,“是汴攸城的人……” “你们还有别的发现么?”玄通细问,这二人皆言除金令之外,没有搜到其他东西。 “你们没有见到葛镖头?”玄通又问一遍,那二人还是说没见到。“葛镖头应该还活着”。只是镇风镖局这样的大派,怎么可能被外人灭门,甚至是仅凭一人之力。玄通有些难以置信。他吩咐这二人离开,自己去寻玄德道长。 玄德此时正在陪看不专道人。远山静静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南陲的魔种究竟可怕到什么地步,这小子又使了怎样的招式,才伤成这样……”玄德看着昏迷不醒的远山,默默道:“你天资聪颖,可惜不专心悟道,师伯送你下山,只为历练你,却不想见到你变成现在这样。” “玄明观中弟子虽多,但能摸索掌握‘玄门三卷’天书的,却是少之又少。我和玄通研习半生,却始终不见成效。那时你身中巫咸恶术,盗此天卷下山去,我们并不怪你。你能修成‘伏魔劫’一卷内高深功法,我和你师父都替你高兴……” 玄德一直以来都对远山青眼有加,如今他后悔的,是没有早早把这三卷天书传授于远山。他得知远山之外,还有一名叫做罗念成的后辈,修悟了慑神术一功,也是颇为惊讶。惭愧之余,他也欣喜天师所留天卷,终于得以继承…… 在这件事上,玄通和玄德倒有不合的地方。玄通以为,天师三卷天书不可外传,远山擅自将天书交给外人,是大不该。他还经常说,要等远山醒来,好好责罚他一番。可惜,如今这不专道人卧床已久,迟迟没有好转。 玄德道:“不专啊不专,你快醒来,你师父还等着罚你呢,你擅自携天卷下山,又把这玄明观之宝借给了外人,你可要好好解释解释。” 此时,玄通正走进来。“师兄,不好了,镇风镖局出事了!” 玄通把放才得到的消息同玄德讲了,玄德的推测与玄通一样,皆认为是汴攸城的人下此毒手。 “我观中弟子,还有不念、不觉六人都在汴攸城中,看来李启明和李翀一般无二,都视中原武林为敌。” “汴攸城扣了各派前去增援楼外关战事的弟子,恐怕是要一次为要挟,让各派妥协,或俯首称臣。又或是打散各派,使武林不存。” 玄德道:“若是如此,倒也不要紧。我修道之人,不必久居深山,若有心向道,身处市井之中,亦可悟道。即便李启明要逼着各派放弃所辖之地,我玄明观便遣散子弟,不再聚于养寿山便是。” “可是……”玄德沉吟一会,又继续道:“只怕是李启明要赶尽杀绝,似这镇风镖局的遭遇,已被灭门。倘若他要用这种手段对付其他各派,恐怕武林中人便不能答应了。” 玄通道:“李启明新君继位,蛮子边患初平,他应当不会公然与武林为敌,恐怕灭镇风镖局一门,只是杀鸡儆猴,给各派杨威。” “若仅如此,未免做的过了些。镇风镖局是何大患,也不该灭其门。况且葛镖头还和那朝中宰相孙乾霸颇有来往,无论如何,都不该出此毒手……” “回来的弟子道均未见过葛镖头,我想,他应该还活着。”玄通望着手中金令,“我们若不采取行动,恐怕要处于被动的一方。” 玄德默然不语,他思量半晌,“若有动作,如葛镖头聚天下豪杰,最终惹祸上身。” “我让众弟子加强戒备,养寿山之地,并非谁想来就来的。” “先派人联络少林寺、纯阳派、天地刀宗等各派,再作商议。”玄德道,“恐怕不止我玄明观收到葛镖头的请柬,其余各派恐怕也已赶赴镇风镖局。” “李启明不在镇风镖局设下杀局,看来并不是为了暗害各派掌门。如我所想,他只是在恫吓各派。”玄通想到此处,后背发凉。葛庆州的这一趟请柬,恐怕不是镖局发出的。发请柬的人想聚齐各派掌门,又不动手,究竟有什么图谋。幸好这二位弟子平安回来,若他们有什么闪失,玄通、玄德定是愧疚难当。 “我问过清远,清流二人,他们说除了镖局里的尸体,再没见过其他人。”玄通道,“清远还说,他和清流二人把镖局各处横置的尸首都搬进了西面一间屋子,这才回来。” “他二人心生怜悯,才做了这事吧。”玄德道:“此二子生性谨慎,他们既没有察觉蛛丝马迹,应当是凶手已经离去,才替镖局的人收了尸,不过也太冒险,见到此景,应速速返回观中才是。” “既然他们安全回来了,再不追究那么多了。只是恐怕其他各派掌门去了镖局,见不到一个人,心生疑窦。”玄通道。 玄德道:“不是我要追究他二人的过错,只是镇风镖局出了这么大的事,上百条人命的祸事岂是儿戏,清远、清流毕竟年少,他二人见镖局惨状,只顾着给他们收尸,却没想过,他们本不该随便动这些尸体……” 玄德一说,玄通马上明白过来。或许的确是因为这两名道士没有留心,去动了这些尸体。万一当时还有别人在场,玄明观就会和这场命案扯上关系,到时候,想说也说不清了。 玄通、玄德二人正商议着计策,又有道童来禀,说是观外来了客人。 二人问及姓名时,那道童喜色道:“是岁翁老前辈!”玄通一听是忘岁翁来了,连忙起身外出相迎。玄通也跟在他身后出去。 “老前辈,久违了!”玄通出来相见,躬身行礼,又向忘岁翁身后几人道:“罗公子,郭少侠,凌越姑娘,你们也来了。快请!”他和这些人一一打过招呼。 忘岁翁也回他道:“许久不见,我还记得这上山的路!”他看一眼玄通身后青衣弟子们,正站得整齐地列在玄通身后。 “你们继续练剑,继续练剑,待老夫教你们几招。” “老前辈先去里面坐,练剑之事,稍后也不迟。”玄通见岁翁似乎不打算入正殿,罗念成道:“见过玄通道长!我师父不想参与一些琐事,还是由我们一同商议,任他老人家去吧。” 玄通一愣,忘岁翁收的徒弟就是这罗念成,岁翁于自己来说算是长辈,而这罗念成年纪轻轻,却做了岁翁徒弟,如此一来,自己倒不知该如何自如地同念成相处了。 念成开口闭口都是“道长”,他只好与念成各论各的。岁翁虽是长辈,念成却还是后辈。忘岁翁道:“不错不错,你们有事商量,我就不掺和了,你们快去商议吧,我要好好教教这些徒子徒孙们。” “谢老前辈你赐招!”玄通拜谢过,身后玄明观众弟子齐声道:“谢老前辈赐招。”此时玄通也走了出来,和各位寒暄过后,又对众人道,“忘岁翁仙乃是我等祖师爷张天师的亲传弟子,今日有他老人家提点剑招,诸位可要用心学啊。” 玄明观众弟子略显兴奋,点头应允。“谨遵师命!” 忘岁翁也乐了,“好,我们继续练剑!”随后又推念成往前,“你们去吧,不要管我。” 念成点头,与凌越、郭爽、屠荼刚、南宫问柳等人去了玄通身边。 玄通见了尤遥、尤远、屠荼刚等人,不禁问道:“敢问几位是?” 屠荼刚朝南宫问柳使个眼色,把他推在了前面,南宫问柳道:“在下风刀客掌门,南宫问柳。” “尤遥、尤远,屠荼刚。”他分别介绍身边几人,玄通一一认下,这才点头:“原来是风刀客众位豪杰,贫道久仰了。” 郭爽发出一声冷笑,嘀咕道:“实在不敢久仰……” 念成笑道:“晚辈此来,是有要事想问两位道长。” “请,进去说。”玄通,玄德领着众人入了正殿,几人各自坐定了,罗念成这才拿出那从葛庆州手中取下的金令。 念成一拿出此物,玄通、玄德脸色就变了。罗念成料到,这二人已经对此事颇有了解,于是开门见山地问:“二人道长识得此令?” “你从何得来?” “镇风镖局。” 听到这话,玄通这才从袖中取出那清远、清流二人带回的金令。两人把这两面金令放在一块儿,一般无二。 念成看着玄通手中的金令,问道:“道长也已经去过镇风镖局了?” 玄通这才把派二位弟子往镇风镖局的事说了,还说那些尸体,正是清远、清流二位弟子搬到那屋子中的。 念成这才知道,原来此事是二位道士所为,他也同玄通、玄德说了自己见到的情景,一并把软力散、封穴针的事告知这二人。玄通、玄德这才明白,怪不得有人能一人灭了镇风镖局,原来是诡府门做的。起先他们以为是汴攸城的那帮人下的毒手,现在看来,只是诡府门的挑拨离间把戏。 “诡府门人留下这金令,便是为了嫁祸给李启明。看来,戴天恩已经有所行动。除我们之外,恐怕还有几派也去过了镇风镖局,知道这件事的人,现金都以为是李启明做下的,不知其他各派会作何反应。”玄通道。 玄德又道:“我们正在商议,联络几大派掌门,问清楚他们手中掌握的证据,若不是你们前来,我们恐怕就要动身前往汴攸城要人了。” “虽说这镇风镖局的人是诡府门杀的,但扣下群雄的,确实是汴攸城中人所为。我们恐怕不能只防着戴天恩,李启明也有自己的算盘!”凌越又补充道,她一直隐约觉得,李启明也在暗中做着什么。 “凌越姑娘说得不错,不多,当务之急,是让各派都明白镇风镖局的血案,是诡府门所为,莫要其他派把这笔账都记在李启明头上,若如此,真就着了戴天恩的道儿,这是他最希望看到的结果。”玄通道。 玄德、玄通觉得惊愕,葛庆州竟也死于那‘天罗’顾平鹰之手,他二人本以为葛镖头还活着,期望找到他,能得到更多消息。现在看来,诡府门是下了狠心要挑拨武林和汴攸城的关系。 “这金令恐怕不止两枚,我们没有仔细搜过镖局的人,恐怕,诡府门留下了不少这样的金牌。”罗念成向众人道:“去过镇风镖局的,恐怕不止我们几人,若中原各派皆已得到镖局被人灭门的消息,他们又以为是李启明所为,恐怕谁都坐不住了。毕竟刀宗四杰、少林广德大师等人都还在李启明手中。” “各派应当不会莽撞行事,他们见识了这帮人的手段,定会加倍小心。几大派也应当想着要联合在一起,共图大事。”郭爽道。 “不错,我们先与各派取得联系,约诸位掌门在神止峰相见。二位道长以为如何?”念成问道。 玄通,玄德相视,“为何选在神止峰?” 念成道:“我怕诸位掌门去过镇风镖局,已经不敢再上养寿山,来这玄明观了。其次,权魔剑剑魂随侯珠遗失,我与师父也想上去一查究竟。” 玄通、玄德皆惊,“权魔剑又生异样?那日封剑之后,岁翁不是命罗少侠守在山上么?随侯珠是何时丢失的?” “说来惭愧,我受魔气侵扰,被魔气控制的婉熠一掌,便失去了意识,幸亏郭大哥相救,捡回一条命……” “这事怪不得你,权魔剑魔气强悍,这种变数,是大家意料之外的。”郭爽继续道:“我们怕诡府门的人还会找到各派,借此时机大挫各派实力,所以,我们应当小心防范,别给他们可乘之机。” 凌越道:“不错,尤其是软力散和封穴针这两样暗器。镇风镖局就是吃了这暗器的大亏,才遭灭门的。” 玄通、玄德点头。“也好,既然罗少侠考虑的如此周全,那就依你的计划行事。” 念成拜谢二人:“有劳二位道长,烦请派人往少林、天地刀宗等各派送去消息。我们即刻动身赶往神止峰。” “到时候我率众留守观中,你随罗少侠前往神止峰与各派掌门澄清此事。”玄德对玄通道。 玄通答应下来,叮嘱玄德要万分小心。诡府门‘天罗’武功高强,又是险恶毒辣之辈,不可不防。玄通教他放心,不必担忧观中事宜。 念成想起此地还有一位故人,向玄通、玄德问起。 “我与不专道人素为旧交,他算我一位故人,不知他可在观中?我与他分别,四处奔波之际,听闻他以一己之力挡下红玉所生魔种,后失去了意识,昏迷不醒,在观中养伤,此次前来,还求一见。不知远山的伤,是否已经痊愈?” 念成问起远山时,凌越也上前道,“不专道长与我也是故交,我们已经许久不见了,他在此地吗?” 玄通、玄德点头,玄通道:“他在南陲一战魔种之后,到如今还没有醒来。” 念成面露惊诧之色,“过了这么久,他的伤还没有起色吗?看来红玉所生魔种确实可怖,烦请道长带我去见一见他。” “好吧,请随我来。”玄通带念成和凌越去了远山歇着的地方,玄德与众人商议联系各派之事。 念成见了远山,他面色蜡黄,静静躺在那儿。比起初见时,远山腮边下巴多生了不少胡须,他脸上瘦得只剩下一张皮,颧骨、喉间格外凸出。念成心中隐隐回忆,当年见五常和远山时,也是在神止峰,那个地方,发生了太多的事。 没想到当初巫咸国一别,这二人去了李启明帐下效力。听说五常带来西域的兵马,破了蛮子兽军;远山也曾在南陲之战立下不少功劳,甚至和红玉所生魔种正面交锋。 “当初一别,竟隔了这么久。远山兄,别来无恙……” “分明就是有恙。”念成虽说得极轻,凌越却还是听到了,她继续道:“不专道人是受魔种所伤,还是耗费功力所致。” 玄通答道:“据那位白袍将军说,不专是因为竭力使出了伏魔劫一卷上的高功,才致使他昏迷过去。我猜想,他出此招竭尽全力,耗尽了体内灵真,故而险些丧命。” 念成有些意外,“原来,远山兄也修得了一卷天书。”当年自己在远山的帮下,练了慑神术一卷,后来遭遇瓶颈,几经磨难,才得慑神术又进几层。远山刻苦研习,果真也掌握了伏魔劫一卷的高深功法。 此时替他道贺,却不是时候,本是一件好事,可也正是因为这伏魔劫上的功夫,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前辈已经试过很多方法了吧。”念成问道,“想必是当初远山兄初成伏魔劫,却用了顶层的功夫,才受反噬。” “我与师兄试过很多方法,都没能救他醒来……”玄通有些失落地望着远山。“不专乃是我玄明观唯一能悟出天师所留卷宗的人,我们也希望他能早日醒来。罗少侠也习得过天卷上的神功,不知如今到了第几重?” 念成避开玄通期待的目光,“晚辈大功尽失,已经无法再练了……” 玄通有些吃惊,他本想继续问下去,可他知道此事不该多问。 念成继续说道:“我在神止峰被那魔气一击,打散了我浑身的骨纹。现如今,我已是一个无骨纹之人。念成偷学玄明观卷宗高功,本该向前辈赔罪……” 玄通止住了他道:“既然罗少侠曾有缘习得此卷,便是与我玄明观,与天师有缘,如今天卷已重回观中,我们又有什么好怪罪的。只是罗少侠身遭此难……” 念成道:“事已至此,也难补救。可惜我无法再借那天卷上的功夫,来封权魔剑。现金魔剑又有异动,我功力低微,恐怕再帮不上什么忙了。” 凌越道:“是你带我们到此,又让各派在神止峰相聚议事,减轻武林与汴攸城之间的误会,你在做的,就是稳定局势的大事,怎么能说无用呢。” 玄通立即表示同意,“凌越姑娘说得不错,罗少侠万万不可如此看轻自己。你所做的事,武林中人都看在眼中,铭记在心。” “当初你除李翀恶贼,便已名扬武林。此番邀请各派掌门,大家若是见你主持,定会前来赴会。” “如此,念成便不胜感激。”念成问凌越道,“我记得你有一套巫愈之术,能否一试。” 凌越点头答应,她正要起势,玄通却拦住了她。“不知姑娘要用何种方法,恐怕病急乱投医,不可乱试。” 玄通如此警觉,倒在念成意料之中,他自然会不放心这样随便对远山施术。念成宽慰他道:“此术大有养愈内气的作用,并无坏处,应当可以一试。” 凌越道:“巫愈术乃是巫咸秘术,上古巫咸术一流传下,并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巫愈术以恢复真元,弥合损伤为主,也可起到调养平和的作用,虽不知是否对不专道人有用,却不妨一试。” 玄通依旧有些疑虑,他让凌越向他展示此法,待他看过之后,方能定夺。凌越依他所说,使了一次巫愈术,玄通亲自感受着巫术,几番尝试,终于决定让她试试。 第一百六十四回:不专道难醒 群豪杰聚首 “大法如常,元归辰芒,晦明破昏,夺死续生!”凌越施展巫愈之术,将此术注入远山体内,以柔光笼罩,缓缓注入灵真。 玄通有些担心,他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远山的变化,随时准备让凌越停手。念成也望着巫愈术之下远山的变化。 随着凌越加持灵真,巫愈术大阵渐渐展开,远山被柔青的微光笼罩覆盖,灵真缓缓渗入他体内,脸上气色竟有些缓和。不比之前憔悴蜡黄,多了几分血色。 玄通喜出望外,“果真有效!这巫术真是奇了!”念成笑道:“凌越继承巫咸秘术,已是巫咸术的一流高手,看来这巫愈术,果真对远山恢复有效。” “我和师兄每日为不专输入真气,助他调息,可并不见伤势好转,灵越姑娘此阵一出,不专面色大好,看来他有救了!”玄通欣喜,去告知玄德此事。 凌越继续开阵为远山输去灵真,念成问道:“巫愈之术,竟如此见效?”凌越道:“当初不专道人与我探讨巫咸功法,从我这儿学了些巫咸术,因此他体内还有这巫咸秘术的底子,我施展此阵,他体内的巫咸术被唤醒,故而呼应,才有此效。” 不多时,玄通、玄德一起进来,忘岁翁也跟着他们到了门口。 这几人皆等着远山醒来,见凌越巫愈术不断,加大施为,而远山刚刚气色的面庞,又暗了下去。 “怎么会如此?”念成见远山并无苏醒迹象,巫愈术却已到了结束的时候。玄通、玄德本抱了不少希望,看到眼前的情形,又无奈叹道:“不专所受内伤,乃是体中真气反噬,想要医治,本是一件难事。” “凌越姑娘已经尽力了,快些结束此阵吧。”玄通见凌越额上已渗出汗珠,远山身体又再无起色,故出言阻止。 凌云缓缓收势,撤了那青光,这才说道: “方才诸位见到远山面色转好,大多是因不专道人体内巫咸秘术与这阵法感应所生,并非他伤势已有所好转。恐怕,这巫愈术也不能除去他所受内伤。” 玄通、玄德想起当时替远山除过青瞳,他们也知道,远山体内,存有巫咸秘术。 “既然如此,只好作罢。”玄通短叹,忘岁翁抢上一步,“既是我玄明观弟子,想方设法,也要把他救回来。” 罗念成眼前一亮,“师父有什么办法吗?” 忘岁翁查看远山伤势,沉沉道:“我也救不回他。”这几人顿时失了兴致,不过,岁翁继续道:“我可向青峦峰那老怪问上一问,我已知这小道童的伤势,那老怪终日炼丹修仙,想必有一些方法。” 念成问道:“师父说的是,洞仙古月柳泫。” “不要叫他什么仙人,他就是个修仙的老怪,还自封什么洞仙古月,真是难听!”忘岁翁撇着嘴,又道:“诸位备好没有,何时出发前往神止峰?” 玄德道:“三日后出发。三日之后,各派都能收到消息,我们便可动身前往神止峰。” “若得老前辈相助,远山便有希望醒来了,他是我玄明观的希望,烦请前辈为他求医。”玄通问过念成,才知道这柳泫乃是忘岁翁的师兄,正如玄德和他的关系一般。看来天师传下来的规矩,倒是一直都没有变过。 忘岁翁点头,“待我看过权魔剑,就去忘岁谷见那老怪。”他又转头对念成道:“为师回一趟忘岁谷,把随侯珠的事同那老怪说了,再去找你。你自己一定要小心行事。” 念成点头:“有郭大哥和凌越在,我不会有事的。” 三日之后,中原武林各派掌门齐聚神止峰下。这其中,有玄明观观主玄通道长,少林寺方丈慧能大师,天地刀宗掌门‘双刀鬼’——项然,和他的师弟‘鸳鸯刀’——百念川,纯阳派掌门人素头金翅——玉蝉衣,除了这四大派,还来了十几位名气较小的派别掌门人,像风刀客掌门,南宫问柳,马帮帮主马狂人等。 当然,念成、忘岁翁、凌越及郭爽等人也同玄通道长一起到了此地。 不一会儿,这神止峰下乱石滩处便聚集了数十名各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众人到了此地,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要见罗念成。 这些人中,有一半是知道罗念成本事的人,还有一半儿,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这个少年的传奇故事。像玉蝉衣、项然都亲眼见识过念成的功夫,也见到过这少年身后的增羽纹骨纹。一个江湖上毫无声名的小辈,突然跃入了他们的眼球。 当时在卢龙堡救下项然、玉蝉衣等众人,又在孙乾霸府上大闹黑虎堂,这些事,全都印证着这个天才少年的诞生。 年纪轻轻,已炼至骨羽阶骨纹,又听闻这小子去过蛮营,还能活着回来。曾在两军阵前,凭借一人之力挡住蛮子几位偏申王。其后,又在神止峰诛杀了埋红玉,唤魔种的恶贼李翀。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印在这些个掌门脑中,他们有许多人,还未曾见过罗念成。 今日来此地的人,大多都是想来见一见,这个传闻中气灵双修的天才少年。 玉蝉衣、项然见了念成,倍显亲热,几人相互寒暄,那二人提起当初卢龙堡以及星河峡的情谊,似乎历历在目。 项然给念成引荐了他师弟——鸳鸯刀百念川。百念川道:“久闻罗少侠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念成赔笑,“我有幸结识项前辈,这才与贵派有了交情,说起来,本是念成的荣幸。” 玉蝉衣道:“自星河峡一别之后,再没有见过少侠,你可知这蛮子又举兵来犯,一度攻占了雄踞关,差点就要打进楼外关来了。当时战况紧急,中原各派群龙无首,可惜罗少侠不在中原,否则,我等皆去同少侠抗敌。” “当时初封权魔剑,我在这山上守着此剑,故此不知蛮子叩边一事。”念成道:“多亏各位仗义出手,才解了北境之危。” “当时各派均派高手前往破敌,大伙齐聚少林寺,由慧能方丈指挥调度。来。”玉蝉衣为念成引荐慧能大师,念成见了慧能,躬身拜道:“晚辈罗念成,见过慧能大师。” 慧能一只手放在面前,回礼道:“老衲听闻罗少侠除却李翀一事,甚为感激。若不是少侠发觉李翀暗中血祭魔剑,恐怕北境已处在魔瘴四起的危险境地。今日得见少侠,方觉后生可畏。” “方丈大师能亲临此地,念成真是感激不尽!”念成说着,又深深拜谢。 他没想到,慧能如此重视这次神止峰之约,竟能亲自到此。有少林派方丈坐镇此处,他心中倒也少些担忧。 剩下的这些人一一引荐认识了,念成借机向慧能道出了事情的全部,请慧能为众人言明。慧能却让念成来说,并保证少林寺一定听从他的安排。罗念成大为感动,想不到,他在北境做下的这些事,竟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此时的他,再不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了。 郭爽、凌越也鼓励他,既然方丈推举,就由念成来说罢。 慧能见念成不愿开口,对群豪道:“诸位武林豪杰,大伙儿今日相聚在此,或多或少,都是冲着玄明观观主玄通道长,罗念成罗少侠来的。这二人向各派发出请柬,约我等至此,正是要商议汴攸城之事。罗少侠曾战过南蛮,又替天下除了李翀。他已去过镇风镖局,近日的事,就让他给大家说个明白。” 慧能话到此处,各派掌门纷纷响应,要求罗念成出面。 此时念成也不再推辞,他站在群豪中间,掏出了那块金令。“镇风镖局的血案,大家应当已经知道了吧?” 在此地的掌门人们,见了念成手中令牌,发出一阵唏嘘之声。“各位掌门是否也见过我手中的这块金令。”大家纷纷点头。念成继续道: “看来,各位均已去过镇风镖局了。镇风镖局上下百余口人,全遭人杀害。这块金牌,就是我从‘阎罗镖’葛庆州葛镖头手中取下的。”众人听到此处,皆面露惊异神情,虽知镇风镖局惨案,他们却都没见到葛庆州,这时知道葛庆州已被杀了的消息,无比震惊。 人称‘阎罗镖’的葛庆州,竟死在了自己的镖局之内。 念成道:“此令牌上,刻着‘建武’二字,据我所知,汴攸城新主李启明便是国号‘建武’。” “不错!就是汴攸城的那帮人干的!” “对!这金牌就是证据。我等前往镇风镖局,只见了满地的尸体,镖局上下百余人被屠,不留一滴血,手段怪异残忍,令人发指。” “这李启明和那李翀一样,把我中原武林当做死对头,我们何必给他好脸色!杀奔汴攸城去,取了那小儿的狗命!” “我们各大派差弟子赴边关抗敌,他们竟反将众豪杰关了起来。到如今,我那徒儿还没回来!李启明欺人太甚!” 一时之间,愤恨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大伙儿一肚子的气没地儿撒。原来各派都去过了镇风镖局,见到了满地横尸,又拿到了那块令牌。 念成高声道:“援边关豪杰未归是真,但这镇风镖局却不是汴攸城派人屠害的。” 罗念成此语一出,大伙儿瞬间炸开了锅。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狡辩的。有的人甚至觉得,罗念成出身将军府,乃与汴攸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他这么做,就是在替李启明开脱而已。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罗少侠总不是为了护自己姐夫的皇位吧!” 郭爽、凌越一闻此言,登时来了气。 “谁说的?还请出面!”郭爽拔出黑叉,登时,神止峰下石滩处剑拔弩张。各派高手见郭爽亮了兵器,心中颇为不悦。 “郭四叉,你这是做什么?今日之会,你又是凭什么身份参与的?” “我等商议大事,你休要在此搅局。”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讥讽郭爽,他们便是曾经受过食椒蜥之毒的项然、玉蝉衣。这二人对郭爽一直怀恨在心。时至今日,已然无法洗刷卢龙堡被辱之仇。方才郭爽出言激烈,这二人便煽风点火。 念成一把搂住郭爽胳膊,低声道:“郭大哥,今日事关重大,望你给念成一个机会……” 郭爽狠狠瞪了那二人一眼,转身踏石而去,“我在山上等你们!”说罢,他朝着神止峰攀援而上。 念成继续道:“口说无凭,我这里还有几样东西,请各位前辈过目。” 凌越将那布包成的块递给念成,念成向众人展示此物,打开之后,正是那三枚封穴针。 “诸位都是武林前辈,想必不会不认得此物。还请诸位细想,镇风镖局的人,都是中了什么招式毙命,又是以什么样的时机惨遭灭门。” 见到封穴针,那些质疑嘲笑的声音渐渐消失,各派掌门都陷入沉默。他们当然认得,此物便是诡府门特有的封穴针,若不慎被这暗器所伤,全身骨纹就会被封,动用不了体内真气、灵真。 这些掌门又怎会没有疑惑,他们皆是武学高手,自然看得出镇风镖局内的人,皆是同一招式之下,甚至,很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他们也怀疑过,但又觉一个人难以做到这一点。如今念成拿出证据来,倒打消了他们的疑惑。 罗念成继续道:“我和郭爽、凌越、还有‘风刀客’的几位朋友,都见了葛镖头最后一面。葛镖头身中此针,为人所害。镖局其他的人,也中了软力散之毒。诸位都知道,这两样,乃是诡府门的暗器,而出手的,正是诡府门‘天罗’——顾平鹰!这话,是葛镖头亲口告诉我的,在场的几位朋友皆可作证。” 此时,凌越、南宫问柳、屠荼刚、尤遥尤远等人皆出面证实,葛庆州临死前,确实说了凶兽就是‘天罗’。 “他们所中的,是‘天罗’顾平鹰的‘烈鹰爪’。”慧能道,“前往镇风镖局的,是我寺达摩院首座广慈。多年以前,这顾平鹰曾来寺中挑战,要切磋少林武学。当年便是广慈迎战顾施主,他单单挑少林龙爪手来比,广慈便使龙爪手和他切磋。” 念成惊喜,众人静静听着。 “当初他使得,就是一套‘烈鹰爪’,此人功力惊人,对上广慈竟不落下风。” 众人皆惊,都道少林寺中,达摩院广慈、罗汉堂广德乃是少林武学大师,这顾平鹰竟能和广慈不相上下。虽知道出家人不争强好胜,但慧能如此评价顾平鹰,已足见此人厉害。 慧能继续道:“三日前广慈师弟回寺后,与我说明了他所见情形,并猜测镖局内的人是受那‘烈鹰爪’所伤。看来,真如罗少侠说得一样,镇风镖局是遭诡府门毒手,而非汴攸城的人为之。” “这件事是谁下的手,想必各位掌门心中有数了吧?”项然道,“我也去了镇风镖局,我和葛镖头素有交情,见了镖局惨状,项某固然愤恨,只是没有留意这些细节,既然罗少侠寻见了封穴针,又亲眼见了葛镖头,我想,凭那些人喉间爪印,便可断定,是‘天罗’为之。” 玉蝉衣道:“不错,我也见过那些人所受之伤,皆是被掐断了喉咙。起初有些怀疑,但被这金令分散了视线。各派只消寻得一面金令,就以为找到了凶手,大伙儿竟然不知这镖局还有这么多金令,这分明就是诡府门的人想把此事嫁祸于汴攸城。虽说汴攸城的那帮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一码归一码,戴天恩做下的恶,也不在少数,这一账,我们迟早要寻他算的!” 这二位掌门发话,其余各派掌门也均接受了这一说法。但毕竟大伙儿还没见过葛镖头,虽说已有些证据,但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轻易妄下断论。 “当务之急,是寻回各派派往关外的弟子,确保他们的安全。据我所知,广德大师、玄明观六剑以及刀宗四杰等人皆在汴攸城中,我们武林各派当同气连枝,各派掌门以诚意现身,往汴攸城要人。若不去汴攸城问个清楚,两家的隔阂只会越来越深。若是不必要的误会,那便大事化小。若真是李启明要害诸位豪杰,念成第一个不答应。” 罗念成义正辞严,他又道:“我和我兄长曾被当做通蛮的反贼通缉,直到李翀显露身份,这才还我二人清白,如今我兄长罗伏云在北朝仍做‘骠骑将军’,罗毓姄已贵为皇后,我虽已不任一官半职,但有他二人相助,念成愿保诸位平安。倘若这一趟是李启明专门引诱我等前往,念成只有和诸位同道拼死一搏,为救各派豪杰,我等不得不冒这个险。” 见罗念成把话说开挑明,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些原本动摇的掌门人,逐渐也变得坚定起来。 “既如此,我等愿意前往!” “刀宗愿往!” “风刀客愿往!” —— 一时之间,各派掌门纷纷响应,既然要上汴攸城要人,那么大伙儿就一块去,各派均有救人的意思,只是无奈势单力薄,如今又罗念成聚了群豪在此,那便是绝好的机会,搭不上这一趟,自己的弟子可要受苦了。 众人听闻罗念成在汴攸城还有内应,又知道此子身怀绝世之功,因此才放下心来,即便是龙潭虎穴,那也要前去闯一闯,这一趟,即便李启明设下杀局,凭借这样的阵势,想要脱身离开,到也不难。 念成教大伙儿稍作准备,自己要上神止峰看一眼。那日他于剑池处看到婉熠,受她一掌,这才丢了随侯珠。他猜测随侯珠是被婉熠拿走的,但婉熠究竟有没有再次活过来,真是冥魔子附她的了身么?念成并不愿意相信,可他仍然希望再见婉熠一面,哪怕是冥魔子附身的婉熠,他也想再见上一面。 各派掌门相互商议进发汴攸城的对策,念成、凌越、忘岁翁暂时离开,往神止峰上去了。 到了顶峰,郭爽已等候多时,这几人查探权魔剑异样,念成又寻起钦丕的下落来。 这权魔剑恢复了从前的样貌,不再像当初封剑后一样平静。那时剑身为蓝冰所封,剑池也由红转蓝,魔火消散,魔气不再跋扈,戾气全无。只是如今,这半崖之上又笼罩起重重魔瘴,护剑魔火又生,剑池变为血红。 “看来,是有人动了封印。”念成观见魔剑变化,叹道:“当时封剑不易,没想到因我大意疏忽,又让这魔气再生。” 凌越安慰道:“你连那人一掌都接不下,实力悬殊,又有什么好自责的。当初留守之人,应再多些。” 忘岁翁道:“我本道这魔剑已经稳定,但不知后来为何能有魔气附于人身,闯出了剑池,如那沙平雁所言,出剑池伤念成的,恐怕真是冥魔子之一。若如此推断,这权魔剑另一头的诡异之物早已蠢蠢欲动,一些寻得宿主的强大魔气,恐怕已经渗入人道。” 听忘岁翁此言,几人都吃一惊。郭爽道:“您的意思,现如今已不止有伤罗兄弟的那股魔气,而有更多的魔气侵入此地?” 忘岁翁点头,“有人从外影响了当初封印,致使那日我等封剑之举功亏一篑。权魔剑内魔气受我等合力围困,本受刺激,已比往日更甚。加上魔界巡回,魔剑三年一个昼息,九十年一个昼寝。故魔气三年一弱,九十年一除,李翀血祭权魔剑,在魔气虚弱时为其贡献活祭,此时的权魔剑,已经比当初更加强大。三年之期并非魔气弱时,而正是它饥残之时!” “既然如此,我们该于何时封剑?此剑日益强悍,若不早早出手,恐怕魔世真要闯入人道来了。”念成问道。 “封剑之期,柳泫正闭关推演,他迟迟不出关来,一是要修慑神术破层,二是推演魔气变动,找出权魔剑的弱点所在。”忘岁翁道,“这剑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完全封印的,头一次封剑,只是权宜之计而已,其实只是老夫在为柳老怪争取时间……” 第一百六十五回:推天演五宝 罗念成入宫 忘岁翁言出,这几人才明白,原来事态比他们想象中的更要严重,看来,不及早处理神止峰上的事,人道要临大难。 念成四下寻不到钦丕,郭爽道道:“我已经四处看过了,没有它回来的痕迹……” 念成站在山崖之上,发出哨声,他希望钦丕能早早回来,只是吹了几次,都不见钦丕身影。 “如今没有丝毫线索,我们该如何替洞仙古月争取时间?”念成问道,忘岁翁抚须道:“我四下看过,你当初受掌之地,石山处陷落一个大坑,四周顽石皆被烧黑,这招式我大概记下,再向范烨求证,便可知伤你的是何人。知道敌人是谁,才好有对策。” “这么说,您还要返回忘岁谷?”念成问起,岁翁道:“不错,我此来查看权魔剑异样,皆要回去,向范烨求证,再告知那老怪,好让他推演时日。” 忘岁翁继续道:“我那日所留之阵,并未从外受人破坏,因此我猜想,李婉熠现身的原因,就在随侯珠上。” “什么?随侯珠?”凌越、郭爽、念成三人皆疑,“随侯珠是封剑之物,怎会是引魔气的原因?” 忘岁翁道:“随侯珠确实能镇压权魔剑吸食血气之能,但若要封剑,还要其他几样东西。” “那是什么?”念成问道,忘岁翁道:“饶王印、浴炎凤、逐鹿弓、天幻镜。” “啊!”念成叫出声来。“怎么会这样?当初洞仙古月所说,不是仅需剑魂随侯珠么?您方才说的这几样东西,我可是闻所未闻。” 岁翁道:“我师尊破早入人道轮回,每隔几世,便会留下线索,我那师兄,正是闭关苦苦寻求这些线索。范烨不是说过,天师破入轮回,是为历人道劫难,再强自身修为,每一世,他都会将自身修为化作一样宝物,留在人间,这些器物,正是用来抵抗权魔剑的!那时柳泫告诉你的,是他闭关多年才推演出来的事,也即随侯珠一物。” “这么说,随侯珠便是天师历经人间轮回之劫,将功力化成的宝物了?”念成问道,他又感慨,“要推演千百年中天师留下的蛛丝马迹,怪不得洞仙古月迟迟不肯出关,相助封禁权魔剑。” “这么说,天师破尚在人道?”凌越问起,忘岁翁愁眉不展,“可惜我和那师尊缺一点缘分,他老人家已历几世苦难,我竟从未遇到过他!” 几人又安慰起这个老小孩来。 “您方才所说几件物品,都要上哪去去寻啊!”凌越道,当初柳泫赠念成的罗盘,已经不能用了。忘岁翁道:“我之前返回忘岁谷,柳泫将这几件宝物告知我,并言这‘天幻镜’是最后一世的宝物。” “这么说,天师破就要出轮回而生了?” 忘岁翁摇头,“虽说封剑宝物皆已练成,但要从人道重回冥魔子之身,恐怕还要经历一番大难……” 岁翁继续道:“浴炎凤、逐鹿弓、天幻镜皆在北境中原,饶王印远在西域。那老怪日夜动功推演,只得到这些大概的位置。” “浴炎凤?”郭爽这才想起什么,他双目泛光,问道:“前辈说的浴炎凤,难道是那‘天下第一宝匕’浴炎凤?” “我久居忘岁谷,少来中原,却不知你说的‘天下第一’是个什么样的兵器。柳泫道此物挥动之间,刃泛烈焰,乃是无根之魔焰……” “是了!”郭爽兴奋异常,他抓着罗念成手腕道:“罗兄弟,你可还记得,我是因为什么而上卢龙堡寻董显么?” 念成眼前一亮,“浴炎凤!”郭爽使劲点头,“不错,正是。前辈说的匕首和这浴炎凤乃是同一把神兵。我当初上卢龙堡,就是为了寻这把匕首的下落。” “那这匕首现在何处?”忘岁翁问起,郭爽又颓然道:“至今我都没有再见过,不过,董显说过,这匕首让他送给了一名青楼女子,这女子叫做乱星红。” “我可上留香苑,查探这女子下落!”郭爽道:“董显和留香苑老板娘欲绝艳颇有交情,因此,我应当能问出些什么。” “既然迟早要寻此物,早些动身也无不可,那你我便分头行动,有劳郭兄去求浴炎凤!”念成拱手拜托,继而又道:“其他几物,恐怕还要向各位武林前辈请教,搜集情报。” “没想到,这随侯珠、浴炎凤都在董显身上,董显真是命中显贵,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天师破的轮回转生?”凌越此语一出,几人都一时难给出答案。只是董显并无功力修为,恐怕不是天师一类的高人。 忘岁翁却不这么认为,他道:“轮回之劫,恐怕师尊也无法掌控,他每一世都会成为不同的人,也难说成为董显这样的大富大贵之人。” 念成道:“那我们是不是该找到董先生?”忘岁却道:“我虽如此说,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天师。” “为何?”凌越、念成问道。 “我对我那师尊的感觉,还能有错吗!” 岁翁这么说,这几人便不再问下去了。 “您方才说我们那日的阵法,是受随侯珠影响,才让魔气流走,是和原因?”念成自觉当日封剑,那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会因为随侯珠而使魔气流走。 忘岁翁回道:“这几件宝器之间,皆会相互影响,有着密切的联系。并不是随侯珠发生异变,而是有人用剩下的四件宝物,与随侯珠产生共鸣,如此一来,已入权魔剑剑魂的珠子产生错位,魔剑自然也就解封了。” 念成惊道:“难道有人已集齐了这几样宝物?” 岁翁摇摇头,“并不需全都集齐,只要有一件宝物在神止峰周围,随侯珠就会产生感应,阵法也会同时受到影响。因此,是有人用这其中一件干扰了随侯珠,这才破阵,随后魔火又起,剑池中才出那女子……” “既然一切都已经明了,那便烦请郭大哥往留香苑寻浴炎凤下落。师父既然要回忘岁谷,就只有我同凌越前往汴攸城了。”念成望一眼凌越,凌越道:“我答应了要助北境封权魔剑,我可没说要跟你去解决李启明和中原武林的矛盾。” 念成一时语塞,凌越又道:“不过,如果你真心邀请本姑娘的话,那我倒也愿意跟你一同前往。” “那我就请姑娘和我一起前去了!”念成道。 “好,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了。”凌越笑道。 这四人商议定了,这才转下神止峰来。郭爽还有一段路是和众人同行,不过,忘岁翁已别了念成、凌越,朝着东面去了。 念成再下山时,乱石滩又聚起了不少人,多是各派的高手,一看这架势,就是去汴攸城找李启明打架的。念成劝众人道,我们此去汴攸城,先是求证各派豪杰是否真的被李启明扣下,莫要先动起手来,各派的准备和摆起的架势,多少有些冲动了。 “我们既然是向李启明要人,何必这般客客气气,他明明知道我各派弟子迟迟未归,还要装糊涂不成?” “李启明以这样的态度对待我中原各路豪杰,我们又怎么能心平气和地和他们谈。” 念成解释道:“镇风镖局的事就是诡府门挑起的,戴天恩就是想看着汴攸城和武林两虎相争,各位若是杀入汴攸城中,不是正中‘生死局’下怀么?” 念成继续道:“我先向我兄长打探消息,若情况有变,再依各位掌门。”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救出自家子弟才行!” 这些人粉粉嫩响应,誓要救回那些援边患的各派高手。念成当然理解他们的心情,‘刀宗四杰’,‘玄明六剑’,那些人不是各派核心要紧的人物,这些人若真的出了事,各派之内定会发生大乱。 可若依他们说的,直接打入皇城去,找李启明要人,恐怕也不太现实。先不说北朝兵多将广,李启明深居皇宫之中,这些人去了,恐怕找也找不见他。 念成、凌越、花了大力气,又在慧能方丈的帮助下,这才说服了众人。 众人答应依念成的计策行事,念成这才与他们一道出发,向汴攸城而去。 这些人乔装打扮,有的扮作商贾,有的扮作脚夫,分散着悄悄溜进了汴攸城来。念成和凌越、慧能大师一同,最先到了汴攸城中落脚。罗念成为后面要来的一批人找好了歇息的客栈,决心先进皇城,联系兄长。 在除李翀之前,北朝曾贴出通缉令,赏银捉拿罗氏兄弟,直到除了李翀,天下人知道权魔剑的真相,这才为罗伏云、罗念成恢复了名誉。伏云官复原职,念成却不再于汴攸城为官。 此时的汴攸城,人人都认得这罗家兄弟。念成不愁见不到兄长,虽说身无官职,但凭着当初的名号,却可以自由出入城中。 罗念成让方丈先在客栈歇息,自己和凌越动身前去联络罗伏云。 念成带着凌越到了皇城附近,那守门卫士倒是认得罗念成,但无论如何都不让凌越入内。念成无奈,只好让凌越先回去,和方丈及各位掌门汇合,自己一人前去寻他兄长。 念成这一路畅行无阻,顺利地见到了他兄长罗伏云。 这二人见了面,伏云惊道:“你到哪里去了?毓姄也很担心你,去看看她吧。我让你留在我身边,你却要在外奔波,又消瘦了不少。” 念成道:“我此来,正好看看她。近来,神止峰上魔剑又生异变,我正和我师父忘岁翁几人查明缘由。若不及早封剑,恐怕魔种又要祸事。” 伏云面露惊异,“什么?那权魔剑又生变异?当初神止峰上诛杀李翀,不是已将那剑封了么,如今为何又生变故。” “这就说来话长了。”念成把神止峰魔剑变故之事和伏云简略说了,伏云这才道:“没想到,权魔剑藏着这么多的秘密,世人不知此事,还以为天下太平。如今方平了南蛮之乱,怎么又是魔物临世。北境真乃多灾多难之地。” “父亲当年不顾生死,探寻权魔剑的秘密,如今神止峰上的那柄剑再也不是保佑我北朝风调雨顺的神剑了,而是一柄开魔世道途之器。郭爽已经去寻那五件宝物中的浴炎凤,我此来,是有别的事要问兄长。” 伏云道:“有什么事,你尽管问吧。” 看念成低头思虑,伏云先开口道:“你是想问楼外关那一战的事吧。” 念成抬头望着伏云,默默点头。 “楼外关一战,多亏中原群雄来助,也幸好建武帝留了后手,早早派张五常将军往西域求援。我军同众豪杰与蛮子死战时,五常率西域援军杀到,他摆出阵法,‘风火旗’,‘雷鼓阵’限制了蛮子偏申王的兽军,蛮兽见此阵不敢冒进,又有西域猛将裴雪骑,率西域机关术兽抵抗蛮军。这一来,夔见大势已去,才率军撤了。” 伏云继续道:“你来此处,是要询问那中原豪杰的下落吧。” 念成点头道:“不错。幸好有西域人相助,我们才能退了蛮军,可那些助我军破敌的中原豪杰,究竟哪里去了?” 罗伏云默默不语,他沉沉道:“建武帝本不会将他们扣在汴攸城中,只是因为前些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念成问起,看来伏云知道这其中根源,如此,便不用去冒险问李启明了。 罗伏云道:“你知不知道,你姐姐毓姄已经产下龙子,取名为瑾。” “李瑾……”念成摇摇头,口中重复着那个名字,“大姐已经生下龙子……我许久不见她了,这次回来,定要去见她。” “这件事,和你说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念成问道。 罗伏云道:“二月初二,是小皇子的百日庆辰,当时宴上,也请了诸位豪杰同欢。瑾儿就是在退蛮之前不久出生的,启明回到汴攸城时,正是他出生第九十九天。武林群豪正赶上了这个日子,因此决定留一日,为瑾儿庆了百日再离开。不过,那日宴上,竟有人出手要伤瑾儿。大伙儿聚在大堂,疏忽了毓姄和瑾儿的屋子,只有几名亲卫把守。那歹人以为看到时机,因此对她母子出手。” 念成神色紧张,慌忙问道:“怎会如此,后来怎样?” 罗伏云继续道:“那几名杀手,皆被窦公公和一名常在启明身边的女护卫拦下。行刺之人武功不低,只是窦让和那女护卫联手,竟把他们都杀了。” “她母子平安就好……可查明是何人所为?”念成问道。 伏云道:“启明以为是中原武林中人出手,大发雷霆,这才把众豪杰都押了起来。” “荒唐!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随便抓人?”念成道。 伏云道:“这些人确实是武林中人,群豪也作反驳,说这些人是诡府门的,与其他各派并无关系。不多,启明自然不会听他们这番言语,本要将这些人都杀了,当时孙丞相求情,只道先押再查,启明这才答应。” “这些人恐怕是诡府门之人……”念成道。 “不错,羌靡、唐归虎、高周邺等人也是这么说的。”伏云道:“启明能留他们活口,已经不易。当时有几位少林高僧在场,主持大局,不教群雄奋起反击,但也有一些人不愿受这无妄之灾,欲强行离开汴攸城,结果皆被启明随身的那名女子挡下。为查清事实,这才将他们暂时押在虎牢中。” “我此来正是为了此事,前几日中原武林也发生一件大事。”罗念成从怀中掏出那枚金牌,交到伏云手上,他道:“镇风镖局惨遭灭门之祸,在此之前,‘阎罗镖’葛庆州曾向各派发出请柬,要于镖局一会,商议来汴攸城要人之事。各派掌门到镇风镖局时,皆见满地横尸,又在镖局找到了这样的令牌。” “这……”罗伏云细看手中令牌,“这令牌是假的!” “不错。”念成继续道:“这令牌是诡府门‘天罗’顾平鹰留下,将这血案嫁祸给汴攸城的。我等查明了此时,才使各派暂且放下对汴攸城的疑心,此次前来,只为澄清误会,要回曾援助边关抗蛮的众豪杰,没想到,又出了你说的这件事……” “为今之时,局势似乎明朗。那日宴上要行刺的,恐怕就是诡府门的人。看来,这些人从中原、汴攸城两端下手,欲挑起争端,座山观斗。幸好孙赫、孙乾霸、方通臂等人求情,这才保下了众豪杰性命。” 罗念成道:“那些人中,有不少孙丞相门客,如羌靡、唐归虎等人,皆与孙丞相是旧识,能被他保下,也算幸事。” 伏云道:“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来援北军的群豪,并不是启明派人请来的。” 念成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这些事都是李启明一手安排,如果说众豪杰来到楼外关是有别的原因,那李启明就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些人前来的目的,押他们入狱也是理直气壮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伏云道:“请诸位豪杰;来助北军破敌的,乃是孙赫、方通臂二人。” “是他们擅自做主?”念成有些难以置信,他们怎么能随便做出这样的决定,如此一来,不是害了群雄,又连累了自己么。 罗伏云道:“当初李翀一死,孙乾霸和梁璧成二人就曾屡次劝启明继承大统,可启明迟迟不肯继位,又没有将他最后的额底牌完全亮出来。为了楼外关关键的决战,孙乾霸当然不能看着城池陷落,他不知道李启明的打算,又知李翀与中原各派向来不和,这才自作主张,让他儿子前去请中原豪杰。” “原来是这样,孙丞相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才是顾全大局之人。此战若有失利。恐怕这谋反的罪名就要加在他父子头上了。”罗念成细想,当初李翀视中原为眼中钉,这次楼外群豪献力,本是弥补两家关系的良机,可惜又出了宴上行刺之事,这样一来,大家都被拖下水了。不但是中原武林各派脱不了干系,就连孙家也要受到牵连。 “孙丞相借着那几位武林中颇有声望的门客,打通了各派之间的联系吧?”念成已经猜到,孙乾霸派孙赫前去,只是一展诚意,真的要联络各派,还要靠羌靡、唐归虎等人。 罗伏云点头道:“不错,高周邺与他们同行,最终说服少林寺方丈慧能大师,又力排众议,这才率群豪赶往楼外关迎敌。” “此战之凶险,可想而知。”念成眼前似乎出现了那日血腥的场面,他庆幸北军能联合武林各派退敌,保北境平安。 “凶险……凶险……”罗伏云默默点头,那日与蛮兽大军,雨泽王木隆、山泽王叱咤的厮杀场面历历在目,他见识了蛮子的实力,再也不敢轻敌。“若不是群豪顶住压力,协助北军阻断蛮子进攻,我们恐怕也撑不到张将军的援兵,此战我们虽胜,死伤却不比蛮子少,两军皆是锐气大挫,夔王撤军,也有对北境寒冬,兽军疲乏的考虑。这一战并不是胜了,而是暂时守住了楼外关关口……” 念成望着伏云,“可惜我当日并不在场,否则也能助兄长一臂之力。”罗伏云摸念成后颈,笑道:“你还有更重的事情做,我们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此时的罗伏云,却不知道他这弟弟吃了多少苦头。这兄弟相见,没有半点对过往的抱怨,皆是相互宽慰勉励。越是如此,倒越让人觉得凄凉悲惨。 念成虽从伏云这里知道了事情的大致,他却还必须亲自了解李启明的想法,倘若李启明对中原武林像李翀那样怀恨在心,那么即使真相摆在眼前,他也会选择视而不见,若只是因为诡府门从中作梗,才导致二者之间出现裂痕,这样的失误是可以弥补的,念成要争取北朝和武林同心同志,他们双方必须认清,现在的敌人是谁。 第一百六十六回:谋远虑扣人 召红衣观匕 在罗念成的要求下,伏云带着念成见了毓姄,这姐弟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念成也见了瑾儿,胖小子养的滋润,浑然不知刚刚经历了一场杀劫。 三人叙了不久,毓姄带念成去见启明。几人会于金殿,此时的李启明身着黄袍,头戴龙冠,念成一见,便行君臣大礼。 “罗将军,别来无恙乎?”启明下了高椅,扶念成起来。 “草民罗念成,不敢妄称将军……陛下继承大统,乃北境臣民之福泽。”念成礼数周到,倒让启明有些不自在了。 启明到念成身边,把殿内左右都支出去,毓姄和伏云也离开了。启明这才道:“念成何必如此多礼,一家人显得这般生疏。许久不见,你到哪里去了?我北境楼外关大战,怎么不见将军来助我啊!”启明语气间没有丝毫责怪的语气,只有重逢的喜悦。 念成笑道:“你如今贵为天子,我当尽人臣之礼才是。念成知错,北境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挺身而出……” 启明一边听念成说着,一边把他拉向那边的椅子,二人都坐了下来。 “不怨你,不怨你……”启明拍拍念成后背道:“回来就好,那时神止峰情况危急,我领着众臣下山,把权魔剑一事都交给了你,后来听说你成功封印了魔剑,我真是高兴,我替北境臣民谢过你了!” 念成慌忙拦着启明动作,“说来惭愧,那次虽成功封剑,可后来——就在边关战乱时,那魔剑又生变故。” 启明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念成道:“随侯珠异动,权魔剑封印又破,魔火红玉再生。我同行几人,已分散去寻补救的办法……” 启明扶额思虑,沉沉道:“看来这魔剑非同小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根除的。念成,你需要任何帮手,孤都满足你,你尽管开口。” 念成拜谢,“建武帝恩德,念成谨记在心。” 启明将他扶起,又道:“此次入城来,在宫里住下吧,咱们好好和伏云将军,还有你姐姐,聚上一聚。” 念成略显迟疑,他也想安顿下来,不再四处奔波涉险,可惜时局并不允许他这么做。忘岁翁抛出的消息,又是一片未知等他探索,若不及早寻到那几件宝物,恐怕魔世要有大动作。 他回道:“权魔剑之事尚未查清,我恐怕难留在此——念成这一次来,是有要事告知陛下,” 启明抿唇直视着念成,微微点头,“也好。”他站起身,走了一圈,回头道;“权魔剑的事,若遇需要,你尽可张口。你要说的事,是关于那些援助楼外关一战的武林人士么?” 念成见李启明心知肚明,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他点头道:“不错。” “这伙人心怀叵测,孤设宴款待他们,他们却胆敢害我瑾儿,他们对毓姄伸出毒手,你还要替他们开脱么?孤没有把他们一个个都砍了,那是因为孙乾霸苦苦求情,我朝用人之际,不可擅废宰相——否则,他们一个也活不成!” 念成闻此言大惊。原来,李启明已有废相之心,他方才言语,明显强压着心头之火,嘴上说得轻,情绪已大有波动。他如今要杀这些人,确实是易如反掌,孙乾霸召集群豪至此,如今又为他们求情,早就惹怒了李启明。李启明恐怕已经把孙乾霸作为弃之不可的一枚棋子来看了。 念成想澄清利害,向启明解释这件事。他劝启明先冷静下来,并言说自己的亲姐姐险遭暗害,他当然能体会启明的心。待启明稍微找回理智,放下心头那股气后,念成才娓娓道来: “陛下可知,这中原武林也是鱼龙混杂,各派林立,有正有邪,但更有一些人暗中窥伺着称霸武林,染指北朝之政。”念成停下,观察启明反应。 启明这才问道:“那是何人?继续说下去吧。” 念成道:“各大派中,有一派臭名在外的宗门,叫做‘诡府门’,诡府门以阴险毒辣臭名昭著,江湖上人人避之不及。诡府门掌门人叫做‘生死局’——戴天恩,此人野心勃勃,自天地刀宗段缺刃功力尽失后,便想方设法要称霸武林。他四处挑起争端,暗中用计害了不少江湖豪杰。” “我倒听过这一门人,就是在不久前知道的。你的意思,行刺的人果真是来自这一门派?”启明眯眼问道。 念成道:“不错,行刺之人,便是诡府门人。他们可否留下任何痕迹?诡府门人擅使毒镖暗器,手臂之上皆有纹身,标明次第。我只是听一些武林同道提起,具体的事,还要请他们来做绝断。” 念成继续道:“前些日子,武林中有一大派‘镇风镖局’,惨遭灭门之祸,各派掌门被邀至镇风镖局,见了此物……” 念成把那枚金牌拿给启明瞧了,启明笑道:“谁会如此愚蠢,相信这便是我北朝信物。何况杀人者留下此物自掘坟墓,不是更愚蠢了么?” 念成道:“我起初也不明白,为何各派会轻易落入如此鄙陋的陷阱,但之后,我便想通了。” “哦?”启明笑道:“说来听听。” 念成道:“楼外关一战后,各派豪杰迟迟不归,武林几大宗门皆以为他们被困在汴攸城,有性命之虞,乃是悬着一颗心的。他们早早就对陛下失去了信任,只怕是抓到蛛丝马迹,都要崩断那根最后的神经;况且,镇风镖局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派,各掌门受邀商议来汴攸城要人一事,却见到镖局为人屠害,自然最先想到陛下。若如此,这一枚小小的令牌,被他们搜索尸体寻到,便会信以为真。” 启明放声笑起来,“念成说得不错,这么想,孤确实该被怀疑。但此事与我无关。我虽不知是谁所为,但我却没有派人去灭什么镇风镖局。他们都是在凭空臆想罢了!” 念成道:“我们已经查明,此事是诡府门所为,下手的正是诡府门‘天罗’——顾平鹰。慧能方丈见过镖局里的人所受之伤,看出了那爪印便是‘烈鹰爪’,乃是那顾平鹰的手段。” 启明道:“中原武林的事,不劳你我操心,不论是哪一派灭了,都和我毫无关系,至于诡府门,他们做出的事,迟早都要付出代价。你此来,是想替各派讨回他们的弟子?” 念成只好点头道:“既然已知是诡府门从中作梗,陛下就应当好好考虑。戴天恩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挑起汴攸城和武林的争端,他要趁各派元气大伤,从中取利。若您不肯放了中原豪杰,不是正好中了他们的奸计。两家若不罢手,只会便宜了诡府门那帮人。” 念成相信,话到此处,启明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现在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只是盼着李启明能放了中原豪杰,不致如今已到汴攸城的各位掌门亲自来要人。 启明笑道:“我堂堂一国之君,要惧几个毛贼么?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被天下人笑话?他们是孙乾霸请来,我竟不知!”启明渐渐面露威严之色,“当初我父兵败雄踞关,传十二道金令回朝,竟不见孙丞相援兵。你兄长罗伏云报我,那查探十二道金令之事的钟锦钟将军,竟也死在了南陲。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尚且未向外人提起过。” 启明靠近念成,盯着他双眼道:“你自认为可以掌控人心,可以服众,可以让那各派掌门都对你言听计从吗?念成,你恐怕是过于自信了。我尚且不敢信我左膀右臂般的相爷,你可知我身上担着江山重任,你可知我一步都不能走错!我若心慈手软,便会给日后留下祸患。蛮子退兵不久,中原此刻竟能入我宫中,要行刺我不满一岁的皇儿,这是多么荒唐的事!” 念成竟有些怕了,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有人能一直妥协,那么就不会有人永远手握重权,永远秉持着公义。这杆秤,没几个人能端得起。 启明在殿内踱步,渐渐平息怒气。他道:“并非我不想看到汴攸城与武林握手言和,而是这帮人心怀不轨,孙乾霸早年就与武林各派颇有来往,他府中门客,也不乏武林高手,这些事,你也知道。倘若那十二道金令便是孙乾霸拦下,倘若他就是要见死不救的那个恶人,倘若这一次他邀武林群豪来此是为趁我北境之危,那又当如何?” 启明连连抛出许多问题,一个个直指念成内心,罗念成这才明白。他站在善念出发,以每个人心中的善念为根基,推演这些事的发展。总会得到理想的状态,眼前的启明,却是从最恶的念头开始,将这一系列事情都推向深渊,导向最坏的结局。身为一个帝王,不可不有此决心,不可不有此胆略和怀疑。 因为他必须为他做的每一步决定负责,他必须为自己肩上的使命负责;为了自己的江山也好,为了北境的臣民也罢,他不愿意去承担任何风险。他要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念成默然不语,他问道:“那金令之事,还没定论么?” 启明回答:“我本不该与你说这许多,只因我信你罗家,我知老将军为人,我才坦言相告。伏云将军只从钟锦手中寻到一枚箭头,又说钟锦是被一种指力所伤。遍观汴攸城,并无运真高手,恐怕这出手之人,不是我汴攸城人……” 原来李启明早早就开始怀疑孙乾霸,照此说,钟锦是受灵真指力所伤,那便有可能是孙乾霸门客为之。但启明并无证据,他无法肯定钟锦的死,和那十二道金令的遗失,和孙乾霸有直接的关系。 但观孙丞相为人,孙赫所立之功,这孙家又怎会背叛北境?念成一时思绪混乱,他被启明这一通说得晕头转向,没了主见。难道说,为了维护一国之君的尊严,就该把这些无辜的人关起来么?无论如何,这么做都太荒谬。 “我知陛下难处,可行刺之人并非广德大师、羌靡、唐归虎等人,您实实不该把它们押入牢中。边患初平,境内不宜再有争端,敢问陛下要如何处置这些人?您倘若不向各派言明,势必会挑起争端………百姓初定,蛮子点燃的烽火还未燃尽,又要与自己人相斗么?” 念成一字一句地劝他,但启明也已说得明白,人是不会放的。即便是各大派找上门来,他也丝毫不会惧怕。 “看来你来此之前,已和那中原各派聚过首了。”启明胸有成竹,他继续道:“又或者,各派高手已经随你进入汴攸城中?” 念成一时语塞,启明猜到各派已潜入汴攸城中,这使念成始料未及。李启明能想到这一层,让念成有些慌乱,若要开诚布公地谈,就不该隐瞒此事,念成本想肯定,但转念一想,启明如今的态度,恐怕是打算和中原各派坐下来商量了。为了保护各派掌门安全,念成只好摇头。 “若是各派掌门入了汴攸城,此时恐怕已经打入宫中来了。” 李启明笑道:“念成,既然我二人意见不同,那只好暂且委屈你了。” 念成来不及反应,李启明唤入禁军,“来人!把罗念成押下去!” 大殿外涌入四名带刀侍卫,将念成团团围住。罗念成一看情势不妙,倘若束手就擒,恐怕难以回复已入汴攸城的各位掌门,他们此时已经汇集,就等着念成的消息,他若是被抓了,这些人会做什么,就不好说了。但若想走脱,就得面临这皇城内外层层把守的禁军,今时不同往日,他已身无骨纹,难有当初能为,想逃脱此地,却着实困难。 念成见这四人扑上来,先和他们交起手来。虽然不确定能不能出这皇宫,但若真的束手就擒,那便会引起中原各派的猜忌。到时候李启明封城抓人,岂不是陷自己于不义?启明抓他,不过是为了引出汴攸城暗处的武林人士,因此他不得不走。 念成和这几人动起手来,迟迟难以脱身。打斗之间,念成左右肩上各中了一掌,又被四人架刀踢到,跪在启明面前。 此时罗伏云也跨入殿内,禁军也涌入围住。 启明颇有些惊讶,他见念成轻易被擒,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他上下打量念成,后道;“我本无心擒你,本以为你能走脱。没想到你功力减退至此?当时神武的罗念成可不是如今这个样子,既然如此,你又怎能统领得了中原各派……” “念成,孤不会害你,你就安心待在宫中,等我处理了这桩事,就还你自由。” 伏云见此景,忙问道:“陛下,念成犯了什么过错,何故将他拿下。” 启明道:“念成被中原各派蒙骗,来此打探消息。我先将他押下,等各派掌门露面,迟早会还他自由,罗将军不必担心。” “这……”罗伏云望着念成,厉声问道:“念成!怎么回事?快和陛下解释清楚!” 念成不想连累罗伏云,无奈点头道:“如他所说……兄长放心,陛下此举,只是为引中原豪杰出面。”随后念成又与启明道:“请陛下放过助边关破敌的群豪,他们皆是无辜之人,这一切祸事,均是诡府门引起,还望陛下仔细审夺,千万不可错怪了好人!” “押下去!”启明一声令下,那四人便把罗念成拿下,带了出去。、 伏云止住禁军,毓姄也入殿内,“陛下……”他二人话没出口,李启明站在阶上问道:“莫非你们是想抗旨不遵?” 那四人不再理会罗伏云,径直押念成走了出去。“这件事,我绝不会轻易原谅中原之人。你们退下吧。” 毓姄似乎有话想说,但她被赴云拦下,二人出了殿去。 启明独自在金殿内踱步,他心中清楚,念成这一来,中原武林各派掌门定在其后。如今押了罗念成,就等着这些人浮出水面了。他当然不会轻易向这帮人妥协,他要的,是这帮人向他妥协。 “他为何要关押念成?又出什么事了?”毓姄急切问道,她这才见了小兄弟不久,竟又让启明关了起来。 罗伏云道:“和那日行刺瑾儿之事有关。” “什么?”毓姄心中一惊,继续问道:“行刺瑾儿的人,和念成怎能扯上关系?” 罗伏云解释:“不是那人和念成有关,启明一直以为,行刺之人,既然是中原武林人士,那不论是哪门哪派,便都是不把我汴攸城放在眼中。竟敢在宴上刺杀皇子,他早给这些人都扣上了死罪。即便是同北军抗蛮的豪杰们,也都被他关了起来。听念成说,行刺之人乃是中原一诡府门中人,这一宗门专门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做了不少坏事。念成此来,就是告诉启明,那些被他抓错的人都是无辜的,要启明放了他们……” 毓姄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肯放人?” 伏云道:“恐怕陛下所虑甚多,不是你我能皆是清楚的。”罗伏云思虑了好一阵儿,又道:“我不便再问原因,你可借机向他问明缘由。我看,念成应当不会有事,他抓了念成,是为引出中原各派之人。现金还不能确定,这汴攸城中,是否来了些不速之客……” 毓姄点头,“我会问个清楚,保念成平安。”罗伏云道:“建武帝现为北朝新主,我等不可忤逆,初登大位,尚须拥护。北朝不可无君,启明继位,乃是天下福音……” 毓姄点头道:“我明白了。” 启明端坐南书房,身边正立着那名红衣女子。他正读诗,坐得久了,又合上手中的书,伸了伸腰,问道:“那日宴上,君臣皆在大殿酒舞助兴,你是如何知道有人行刺,提前护在毓姄身边的?” 这红衣女子正是乱星红。她回道:“陛下,我是收到窦公公的消息,这才赶往太子府,守在皇后和小皇子身边。” 启明“哦”了一声,又在地上走动起来。他道:“你去把窦让喊来,我来问他。” 乱星红领了命,出屋子去寻窦让,不多时,这二人便立在启明面前。 李启明坐着,这二人站着,启明笑呵呵道:“窦公公,前番率先锋援助边关战事,辛苦你了。” “奴才不敢。”窦让扑通跪倒在地,“能得皇上委任,乃是奴才修来的福分,一点儿都不苦,不苦。” 启明笑道:“起来吧。孤有事问你。” 窦让这才起了身,塌着腰立着。启明继续问道:“前些日子,是你和她救下了皇后母子,那日有人行刺的消息,你是提前知晓了,还是纯粹是个巧合?” 窦让回话道:“奴才是提前知道了此事,这才去府上候着。不料那奸贼胆大包天,竟真的敢来。奴才怕一个人对付不了,又不敢惊动皇上,这才通知了姑娘……” “那刺客是被乱姑娘用匕首杀死,你们觉得,他们武功如何?” “那日共来了四名刺客,皆识得些怪异兵刃,擅用暗器。我和姑娘以一敌二,分别料理了他们。要说功夫倒也算得上一流。只是姑娘手中宝匕技高一筹啊。”窦让笑脸望向红衣女,这女子微微一笑,并没有开口。 “人说这匕首是‘天下第一宝匕’,看来果真名不虚传。”启明也看向红衣女,夸赞她的本事。 红衣女将‘浴炎凤’从袖中取出,只见她把那匕首从鞘中抽出,刹那间闪过一丝火光,随即消散不见了。乱星红道:“这把匕首,是一个故人交给我的。他曾几次到过留香苑,说要替我赎身。欲绝艳对我有恩,我落魄之时,她留我在那儿,算是给我安身之所。她允我卖艺为生,护我周全,我怎能弃她而去,因此我才不肯跟那位善人离开,他却也不逼我,还每每送来珍贵首饰,我不好手下,他就转赠于欲绝艳,说要代为保管——只是……” 第一百六十七回:凤栖珠解印 搜金令降罪 启明道:“只是后来,你还是离开了那欲绝艳的留香苑,随我来了宫里。” 那女子脸色泛红,忙说道:“小女那时却真的不知陛下身份,那时随您离开留香苑,也是迫不得已。留香苑毕竟风月之处,我待得久了,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找上麻烦,那日您也见了,如那位权贵一般的人也不在少数,我若每每不从,坏了欲绝艳的生意,那岂不是反倒害她。不如借机会走了,也好永绝后患。我在留香苑的日子,也为她赚了不少银两,算是还了她的恩情。我想离开的事,也同她说过很多次了,欲绝艳也答应过我,若我想离开,她绝不会阻拦。陛下……” 乱星红正说到此处,启明打断她道:“你还是像以前那么叫我,你没有一官半职,不必遵这朝中礼数。就当我们还是初见时那样,你还不知道我是何人,我也不知你是谁。那时你是怎么叫我的——如今你口口声声喊着陛下,倒真让我觉得不自在。人人都这么叫我,听得我有些厌烦了。” 乱星红微微蹙眉,后还是依着启明的话,她道:“是,公子。” “这样好多了,好多了……”启明哈哈笑起来,一边的窦让见此景也咧着嘴,启明对着窦让道:“你笑什么!”他故作呵责,窦让当即躬身行礼,“奴才不敢……”启明又自顾自地笑起来。 “你说你手中这宝匕是别人所赠,赠你匕首之人是谁,你又可曾再见过他?”启明问道。 乱星红道:“赠我匕首之人,恐怕公子认得。他便是卢龙堡董显。” 启明哦了一声,摸摸前额,“就是那——”他右手只出一指凭空点点,又继续道:“就是那个‘敌国富’?孤确实知道他,他号称‘敌国富’,但也不是什么恶人。我知道他在卢龙堡发迹,家财甚厚。几次抗蛮,这个董显也仗义疏财,也算为我北境出了不少力气。看来果真是殷实人家,出手甚是阔绰,这号称天下第一的匕首,就这样赠给你了。” 乱星红道:“董先生赏识,是小女的荣幸,可惜我却未曾报答过。也再没有见到过他……” “这个董显我虽知道,却不是十分的熟悉,倒是孙丞相和他私交甚好。听说孙丞相之子孙赫,还认了董显作义父。”启明望了窦让一眼,话似乎是说给他听的,“看来孙丞相真是广结好友,朋友遍及五湖四海。不单单是这‘敌国富’董显,还有哪些武林群豪,皆是他的门客。孙丞相身居高位,却还不忘广结善缘,朝中之臣,有几人能像他这般作为?” 窦让虽不抬眼直身,却也回话:“孙丞相老了……老了就要多交朋友,只怕是越老越糊涂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启明从乱星红手中接过那柄匕首,拿在手中细细观看,见这匕首通身漆黑,刃锋之极,吹毛断发。启明轻轻挥动几下,浴炎凤行径之迹,伴留火光乍现。启明不住称赞:“真是神兵。真是神兵。” 乱星红欲说些什么,又忍住不发,启明问道:“你见我如此喜爱此物,将它赠与我可好?” 这女子跪道:“公子要什么都行,此物乃是董显之物,并非小女之物。我若还能见到董先生,一定会将此物送还给他,赠与公子之事,小女不敢自作主张,还望公子恕罪。” 启明将她扶起,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何必当真的,你如此有情有义,怨不得董显痴心迷恋,还把这宝贝赠给了你。” “董先生留下此物离开,那以后便再没见过他,小女却是想拒都没机会……” 启明点点头,把匕首交还给乱星红,这才问窦让:“那日宴会,是你通知乱姑娘前往瑾儿和他母后的住处?” 窦让点头道:“是奴才告知了姑娘,一同提防刺客。那日大宴,陛下和诸位臣公在大殿饮酒,奴才不敢惊动,这才擅自做主,通知姑娘前去捉拿刺客。到了日落时分,那帮人果真现身。多亏了姑娘武艺高强,这才把几名刺客就地正法。奴才知情不报,罪该万死。”说着说着,窦让就跟一张毯子一样铺在了地上。 启明叫他起身,问他道:“你又是如何得知有人要来行刺的?我宫中守卫如此森严,竟无一人查探得出,单单窦公公知道这件事,难不成,是你勾结武林中人,想要加官进爵?演了一出戏给孤看的?再不成,就是你谋事泄露,眼见刺杀不成,便反将引来的刺客杀了,自己却落得一身干净,还能图个救主的美名?” 启明信口开河,并不严肃地用言语敲打着窦让。窦让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这消息……”他顿了顿,没有出声。启明笑道:“乱姑娘在此,有什么不便将的么?将你的密谋的事都讲出来。让她也听听。” “若有不便,小女便先行告退。”乱星红眼见待在此地,多有不便,自己察言说要离开。启明准她出去,又叫住她:“我教你去神止峰一观,可有收获?” 乱星红道:“那日我到了神止峰,上得半壁,正见了那柄通天剑。说来也奇,我欲登临半壁时,袖中这口浴炎凤忽发异样。我无法控制这柄匕首,这匕首腾到半空,我欲控制,却给一阵红光击倒,晕了过去。” 启明问道:“什么?你说这匕首击晕了你?”他留住本要离开的乱星红,详细问了起来。 “我本还未登临通天剑所在断壁,就在离封剑阵法不远处,被这浴炎凤红光所击。等我醒来时,环绕在神止峰的封剑阵法似乎已经消失不见了。这浴炎凤就落在我身边,我起初不敢碰这匕首,怕它再生异相,不过后来,这匕首就没别的动静了。我收了此匕,朝着神止峰去了。通天剑插在石壁之中,四周火光护着神剑,我初见此剑,被其惊悍不小。” 启明细细听着,转而笑道:“不错,这通天剑其实唤作权魔剑,乃是镇守人魔界限之物,你可知这剑下藏着的,是什么吗?” 乱星红、窦让皆惧而不答。启明道:“倒也不必惊慌,此剑在这世上,我们就要承担这份恐惧。不论将来权魔剑发生何等异变,皆需你我亲自面对。”他又问道:“你还见到什么了?” 乱星红道:“我还见到了罗念成,就是当初在神止峰封剑的那位公子。” “我当然认得。”启明问道:“还有呢?” 乱星红细想:“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他一人倒在距剑池不远的地方,起初我以为他在练功,总归不是躺在那山上睡觉;过了半晌,我才靠近去看,这才发现他气息微弱,不知是怎么了。我本想救他,但想起公子交代,只去神止峰查探情况,因此又不敢轻举妄动。后来担心有人会来此地。只好丢下他离开了。” “除他之外,再无别人?”启明确认一遍,又问:“你不曾见过一个老翁?或是一个女子?玄明观、国师颛孙白这些人都不在神止峰上?” 乱星红摇头,“我只见到了罗念成倒在剑池前,没看到其他人。” 启明微微点头道:“你被这浴炎凤无故所伤,没有大碍吧?” “似乎只是受了灵气冲撞,并无大碍。下山之后,便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随后我便直奔宫中来了。那时公子动身前往楼外关抗敌,因此没来得及告知公子……” “我知道了,念成如今生龙活虎,看来他在神止峰那日受的伤,倒也并无大碍。既如此,你先去吧。” 乱星红这才告辞退下。 殿内只留窦让、启明二人。窦让这才开口:“陛下,小皇子百日宴上要来杀手的消息,是曹公公告知奴才的。大宴前一日,奴才到牢里去探望曹公公,他告知了奴才此事,教奴才早做准备,这才有了第二日截杀刺客的事。” 启明并不显得惊讶,他一拍双掌,在地上走了一圈,问窦让道:“曹公公……曹沛被孤关了多久了?” “回陛下,已经有大半年了。”窦让小心回着。启明道:“他因犯下事,被孤关了起来。你还记得他犯了什么事吗?” 窦让眼珠子一转,随即答道:“曹公公骚扰方通臂方将军的相好,被方将军给撞见了。皇后娘娘为了给风玲出气,怪罪下来,您这才把他关起来啦。这一关就是大半年,曹公公在牢里头可吃了不少苦呐。哎呦呦……奴才前几日去看来,简直都饿得没有人样儿了……真是可怜……” 启明笑而不语。这窦让专挑了曹沛与方通臂、风玲之间的,矛盾来说,却把曹沛欺君罔上的事全给略过了。当初曹沛乃是背着欺君之罪入牢的,按理说,脑袋早就搬家了。那时曹沛先是被赶到净身房处理身子,又把他打入了死牢。方才启明道自己忘了曹沛时何罪,这窦让便顺水推舟,将那些事一股脑地推个干净,只说曹沛骚扰风玲,惹起方通臂不满,又在言语间替曹沛叫苦。 启明道:“你把他说得这么惨,是在怪孤了?难不成,窦公公也想到牢里去,陪着曹公公不成?” 李启明此话一出,窦让真是吓破了胆,那死牢岂有说入就入之理?不过他眼前这人要是想送他进去,那真是易如反掌。他忙跪倒,痛哭流涕,“奴才与曹公公一起伺候主子多年,如今他落了难,老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才忍不住多嘴了,陛下息怒,息怒啊。奴才是万万不想入这大牢之中去的。奴才就当好您的拐棍,你若是用着了,老奴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心甘情愿,我还得留着给您使唤呢,可不想入了死牢去哇。”这窦让一面说着,眼泪就从两颊滚落,启明不愿看他这副嘴脸,却还出言相戏: “你既愿为我上刀山,下油锅,那我想让你入牢,你却又怎么不肯了?” 窦让哭也忘哭了,“啊这……啊这……”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启明道:“你说这有人行刺的消息,是死牢里的曹沛告诉你的?”窦让看刚才这事儿似乎是翻篇儿了,又忙收起苦相,点点头道:“正是,正是。” 启明道:“曹公公人在死牢中,还能传出这样的消息,他果真是二厅八方呐。你说,他是不是不愧为这‘金笼鸟’之首?”启明一面说着,窦让只是不住地点头,那脑袋都快磕到地上了。“你们这些在外面的,整日四处打探情况,却不如一个入牢半年的的消息灵通,岂不都是一帮酒囊饭袋?我养你们有何用处?曹沛能知道这许多风声,怎么就管不住自己?自己大难临头的时候,怎么不知道避一避,还让人送进了牢里。” 窦让自己琢磨,这曹沛不正是给陛下您送进去的吗,此时您又在这儿指桑骂槐地说教何人。启明继续道:“既然是曹公公跟你透露了这消息,也就是他救下了我皇儿的性命,这一桩,算不算得大功一件?是不是该给他记在头上?” 窦让连声应和:“是是,确实是大功一件。救下皇子和皇后的,便是曹公公无疑了。奴才要是没有曹公公的消息,定不知守在皇后身边,到时候,这些贼胆包天的来了,又要多出许些麻烦。曹公公人在牢中,耳能听八方,消息最为灵通,当然配得上‘金笼鸟’之首的位子。只是陛下真的要一直关着他吗,虽说曹公公能打探八方消息,可这人在死牢中,终究被束缚了手脚,难办大事……” 启明道:“既然他救了皇儿有功,那便将功抵过把他放了,不过,孤还要把他削官罢职,这么便宜了他,恐怕方将军等人不会轻易信服。你以为如何啊?”窦让惶恐,“奴才……奴才不知,全凭陛下决断。” “我看,就把他送去你手底下,让他在敬事房做事,找一找当初的感觉。我看他是忘了那日的痛苦,听说那日窦公公亲自动刀,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带着他找找感觉,让他不敢再犯。一个司礼监总管竟因一女子暴露了隐藏多年的秘密,说起来真让人觉得好笑。看来他也不适合再做这‘金笼鸟’之首了,往后这位子,恐怕要给你来坐了。” 窦让跪倒。痛哭道:“曹公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翻了大错,这半年来,他无不悔悟痛改,日日面壁思过,他若能再出来,定是比以往更加小心,奴才无德无能,万万不敢担此大任。” “你们一个个,都是嘴上说不行,心里早就痒痒了。”启明踢了窦让一脚,“别跪着了,起来起来。曹沛救了皇儿,这事儿得让大伙儿都知道,该怎么做,你心里应当清楚。还有,我让你查的那件事,你办得怎么样了?” 窦让又从地上起来,闪烁其词,“查得……差不多了……” “你这奴才!”启明怒骂一声,窦让又贴到地上去。“查到了就是查到了,没查到就是没查到,差不多了是还差多少?” 窦让忙忙回道:“查到了,查到了。奴才查出了那人。” “说!”启明冷冷丢出一个字,后去那椅上坐下,仔细听着。 “当初崇民帝与蛮子在雄踞关对峙,鏖战数日兵困雄踞城内,崇民帝一日内派去十几道金令,向北境求援。其后孙乾霸并未发兵,却说未见任何金令。奴才已经派人潜入孙丞相府里查过,搜出了一十二道金令。这金令正是给孙乾霸拦下,他还敢谎称未收到金令,致崇民帝于险境不顾,自己坐守汴攸城不出,崇民帝在雄踞关兵败,撤回了北境,孙乾霸佯装全然不知晓此事,民帝虽怒,金令毫无下落,却不好迁怒于他,这才派人去查金令下落。再后来,那被派去的人——领军将军钟锦的尸体,却被罗伏云将军背了回来。恐怕,这钟锦是查到了蛛丝马迹,也教孙乾霸灭口了。” 启明道:“金令何在?你敢肯定,此事是孙乾霸所为?你可知你现在是当着孤的面参奏这朝中宰相?你说的半句有假,就是把你丢进油锅,也嫌死得痛快了!” 窦让面色凝重,“奴才不敢乱言。”他随即取出袖中的金令,呈给启明看。李启明当然认得这当日之令,那一战,他也在雄踞关迎敌,同时处于险境的,也有他李启明。孙乾霸若真是见死不救,那就是明摆着要这父子死在雄踞关,只是孙乾霸没料到,他们父子还是活着回来了。 “奴才不敢多言,只是这孙丞相外结中原各派,内统朝中百官,着实不敢小觑……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谁又愿意看到呢。这金令共有一十二道。我派人取回的只有这一道,其余的,恐怕再相府就能搜找出来。我皇初立,若逼急了孙乾霸,恐怕不妙。” 启明闻言大笑,他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窦让,忽道:“窦公公心里装得是什么?我还以为,公公心里装的是敬事房的花名册,装得是又入宫了多少太监宫女,装得是伺候主子;现在看来,是我小看了窦公公。窦公公心里,可是装着满朝文武,装着天下大事。孤真是惭愧啊,惭愧……有你这样的内侍在孤身边,孤还要这百官做什么?还要孤做什么?要不然,孤这位子就让给你来坐?” 窦让吓破了胆,抡起手来就往脸上抽:“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都怪奴才这张臭嘴。”随即他又在地上磕起头来,“奴才方才都是心口开河,真是最该万死,奴才知错了……” 启明叫他停手,郑重道:“哪里错了?窦公公深谋远虑,说得对啊。如今铁证在手,这金令之事与他孙乾霸脱不了干系!崇民帝虽因祭权魔剑,而被天下英豪共诛,可他孙乾霸胆敢当下圣令,藏匿金牌,稳坐汴攸城而不发兵,这不是谋反,是什么!你既已探明了真相,又有何惧。像孙乾霸这样的朝野权臣,心术不正,祸患无穷。明日,孤就废了他的宰相之位,把他打入大牢,看他如何解释金令之事。几番蛮子来犯,边患不平,这才教我难以处理家事,如今蛮子退了,是时候整肃清内,以正北境雄风。孙乾霸勾结党羽,密谋造反,门下之人皆是中原武林高手,几番聚于一处,敢在宴上刺杀我皇儿,明日要杀的,恐怕就是孤了!” 启明道:“传我口谕,到死牢去把曹沛给孤放了,叫群臣百官做好准备,明日一早,孤要上朝再问孙乾霸杀头之罪!” 兴业五十四年,李启明废相孙乾霸,从孙府搜出了剩余的十一道金令,在一众老臣的求情之下,被打入虎牢,暂免一死;曹沛官复原职,任司礼监总管。李启明散军三十万,明升罗伏云(骠骑将军)、张五常(南中大将军)、庞龙(国大将军)、樊祖(镇军大将军)、孙赫(上军大将军)、方通臂(抚军大将军)等武将之官职,实则削去他们的兵权。明废相位,暗命梁璧成(太傅)为左膀右臂,监察百官。 这十位‘金笼鸟’也如跳梁小丑般地走上了权力的舞台。敬事房总管窦让、内宫监赵执本、御马监刘擅武、尚膳监郭奇功、印绶监丁沣、兵仗局程迁、银作局费占学、灵台黄苛、安乐堂赵常英。他们以内宫监的身份渗入到了机要各部,暗中运作。 李启明本要因当年那十二道金令之事斩杀了孙乾霸,抄其家,灭其族。只是孙乾霸宁死不肯承认这十二道金令的失踪与自己有关,窦让从孙家搜出的证据,却也不够证实孙乾霸就是拦杀黄金令牌的人。若是有奸人陷害,将令牌藏在相府,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因而罗伏云出面相劝,李启明这才留下了孙家上下的性命。 第一百六十八回:风刀客智激 群豪杰入城 南陲的那对夫妇,明明是死于一种极为阴邪的指力之下,伏云早就遍观孙乾霸的诸位门客,诸如羌靡、唐归虎一类,皆没有这样的功夫。出招之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欧雄,只是欧雄自从群雄赴边关抗敌时,在少林寺露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那南陲夫妇的死,尚找不到证据。还有钟锦的死因,也未查明。钟锦手中留下的箭头,暗指着一张常人难开之弓,在孙乾霸府中,却没找见这样东西。 罗伏云一直都在暗中调查此事,当窦让宣布他手下发现十二道黄金令的下落时,伏云便开始暗中怀疑此人。他明白,这些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现在孙府。但他能做的,就是为孙乾霸争取一些时日。他也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找出幕后真凶。但若孙乾霸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可真是滑稽。 启明整顿朝政,或许是有自己的打算,罗伏云不好出手干涉,但他若是要随意杀害一名重臣,杀一个无辜的好人,那决计是不行的。伏云明白李启明的担心,知道他大权初握,担心敌不过势力强大的暗流,这才做出了一切不得已的选择。但保下孙家,是伏云最后的底线。他可任启明剥去官职,夺去兵权,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孙乾霸被人陷害而不救。 在一众老臣的恳求之下,李启明这才答应放过孙家,并言要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绝不姑息。罗伏云也正是这么想的,他已经搜集到很多线索,只是如今还不能将这些公布开来,只怕打草惊蛇。 汴攸城内,潜入此地的中原武林各派掌门已经待了三日。这几日,大伙儿都静静等待罗念成的消息,不过,表面的风平浪静下,却掩藏着汹涌的波涛。各派仓促到此,还不及调派本门人手,皆是听了罗念成的话,只身或只有一两人到了此地,奔着和李启明商和而来。只是,他们苦等三日之后,才打听到那罗念成已经被李启明押下的消息。 听到这儿,所有人都坐不住了。玄明观玄通道长虽沉得住气,但听念成被那李启明扣下,也不免有些担忧。看来,汴攸城的这帮人,是没想着和中原武林握手言和,李启明扣了罗念成,就是把双方之间最后的一丝机会斩断。玄通细问凌越情况,凌越又哪里知道。她后悔没和念成一同入宫,她知念成如今功力不比从前,应当处处陪着他才对。让他一人入宫去了,竟被李启明押下。 罗念成的一些旧识,纯阳派掌门素头金翅玉蝉衣,天地刀宗双刀鬼项然,鸳鸯刀百念川。少林寺方丈慧能大师,这些人本是极信念成的。以罗念成在北境的威望,再加上他的实力,相信李启明绝不会不给他这个面子,即便是要为难武林各派,至少也能坐下来谈谈。可罗念成这一去,让李启明不由分说地擒了。又在几日之内遍贴榜文,把汴攸城整顿了一番。这一闹,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罗念成被擒的消息,也自偶传到了这些人耳中。 其余各派的掌门,包括那些从一开始就摇摆不定的人,这回终于能挺身而出,在念成身上指指点点。他们皆质问凌越,这罗念成身怀绝世高功,怎能被小小的皇宫困住,恐怕是他串通李启明,在耍什么把戏。 群雄意见不定,乱作一团之时,一长脸黄牙之人叫到:“罗念成身怀那‘玄门道宗天卷’上的神功,任谁都不能轻易将他困住,他此番动身前往皇宫查探各派弟子下落,迟迟不归,反被李启明擒了,这不是明摆着戏耍我中原各派?”众人定睛看时,认出这人乃马帮帮主马狂人。 此人又道:“诸位都曾见过这罗少侠的神功,莫说是我等,就算是几位少林寺的前辈,与他恐怕只在伯仲之间。他若想从宫中脱身,绝非难事,我看,他就是和李启明穿一条裤子,把各派掌门哄骗到此,不知道还有多少阴谋诡计。” 在场之人,心下已乱,又听此言语,自然只跟着点头。一些人问起凌越念成的去向,又道不能待在此处,等着李启明先发制人。凌越心中气恼,却不展于颜面,她问那马狂人:“阁下是马帮帮主,马狂人吧。依你方才所说,罗念成和这汴攸城的人有莫大的关联,又要把诸位掌门哄骗至此,想要加害各位。你又说,罗念成武功天下无敌,要想出入皇宫便是易如反掌,既然他武功如此之高,又何苦费尽心机把各位聚在此处,他便提剑去了各派,逐一把各派掌门擒了,那岂不是更方便?马帮主说这话,也太小看武林各派宗师。” 马狂人脸色难看,却还嘴硬:“你这小姑娘伶牙俐齿,我何时瞧不起中原各派了?我是说罗念成心术不正,并非一心解救各派弟子,他如今明说是被押了,谁知道他在背后搞什么鬼。现金各派弟子下落不明,看李启明的意思,是要和我中原各派撕破了脸皮,如今还不动手,还要信那罗念成吗?” 各派掌门听了此言,面色皆有些沉暗。马狂人之言不无道理,如今之局面,似是各派都在被罗念成和李启明这二人牵着鼻子走,不但各派弟子没有下落,反倒诸位掌门也给困在了汴攸城中。凌越道:“难道各派推举罗念成为第一人,只是看中他的武功吗?若是如此,我便又一件要事告知各位。当初罗念成与我父颛孙白、忘岁翁及玄明观六剑等人合力封了权魔剑,罗念成奉师命守在山上,封剑后第十四日,魔剑生出异变,罗念成受魔气重创,失去了一身的修为。你们曾见到过他施展玄门道宗天卷上慑神术的功夫,往后他再也使不出了。马帮主质疑罗念成勾结李启明,却是大大的错了,他不是不愿脱身,而是想脱身也没有办法。我当时真应该和他一齐动身,到如今他被北皇所擒,还要落得此间骂名……” 凌越说着,眼中泪光闪动,楚楚样貌,倒教不少人心生怜惜。她所说的,似乎皆是真话,情真意切,众人都看在眼中。这么说,罗念成功体尽失,因此才栽到了李启明手中。 玉蝉衣、项然、百念川、玄通、慧能等人闻言,皆是惊惧。不料想神止峰上这柄魔剑有如此强大的威力,像罗念成这般强功,都难挡住侵袭,甚至失了功体。 慧能道:“罗少侠以天下之事为己任,带头去封权魔剑,才使身受重伤。今闻我武林出此大事,又赶赴镇风镖局查出诡府门是真凶。他虽已失功体,却敢只身前往虎穴,只为就我各派弟子,如此侠义之人,我等怎能心怀偏疑。” 玉蝉衣赞道:“没想到,神止峰一事大有来头,当日封剑已是大费周章,想不到魔气又生。若不及早救回各派弟子,尽快处理神止峰上的事,恐怕又要面临魔种之祸。” “当年南陲、洛神庄二地惨案,闻着无不惊骇。听说这魔种来去无影无踪,刀剑伤不到它,似鬼如魅,根本难以抵抗。玉掌门说得不错,我们还是先救出罗少侠和各派弟子,早早解决权魔剑之事要紧!”说话的正是双刀鬼项然,他身后的百念川道:“魔种之事,我颇有耳闻。听说唯一从这几场灾祸中活下来的,就是罗家的长子罗伏云。眼下救人要紧,咱们还是先把神峰的事隔在一边,免得提起,又是人心惶惶。” 南宫问柳笑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刀宗的见识么?”百念川隔着人望去,看到一个挡了右眉,身材高挑之人讲话,如此出言不逊,倒让他认了好久,只是他也没认出来,这人究竟是谁。百念川开口问道:“阁下是何人?刀宗见识如何,还望阁下指点一二。” 那人从人群中闪身而出,晃动右手金刀,冷笑道:“刀宗见识短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自你家开派掌门段缺刃之后,就再也没有弟子把那天地双刀练得明白了吧?” 刀宗此时,只有项然、百念川在场,听这人口出狂言,不免大为震惊。胆敢如此说话的,来头必定不小。项然见此人样貌打扮,颇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那人继续道:“就不劳我来指教,让我的弟子指点指点二位。” 屠荼刚朗声道:“在下风刀客屠荼刚,见过二位前辈。” 百念川一听,这人自报是风刀客中的人,那他可就熟悉了。前一阵子,还有风刀客的人上天地刀宗挑衅,被那刀宗四杰打得屁滚尿流,逃下了山去。百念川笑道:“原来是几位风刀客的朋友,真是幸会。前几日贵派弟子上门切磋武艺,虽说是败给了敝派刀宗四学,却也不失为英雄好汉。懂得谦卑之礼,竟滚落山门而去。不知贵派弟子是否皆是如此谦逊,比武输了,都要行此大礼。” 屠荼刚不怒反笑:“那只是几个慕名前来想要拜入风刀客门下的弟子,我风刀客收人向来严谨,因此才派他们去和天地刀宗交手,说要是能胜了那刀宗四杰,才算是配入我门。看来他们总归是败了,败了可就不是我风刀客门人,连入门见一见掌门的机会都没有。” 百念川胸中怒火翻腾,此人屡屡出言挑衅,是何道理。在此处的,皆是武林第一辈人物,大家相互给个脸面,各自重其身份,怎能如此出言不逊。百念川运气在掌,正欲发作。 项然按住百念川的动作,又细问道:“不料贵派待客之道,竟是如此。收弟子入门,还要派人家去挑战各个大派,真非我辈作风。项某在江湖上却也难怪未曾听见过风刀客的名号。今日见了诸位,倒想问一句,你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偏偏要和本门过不去么?” “我只是好心提醒,并没有要与项前辈、百前辈为难。方才你们说逃过魔种之劫的人,只有罗伏云,却是见识短了。你们不知,那北朝名将孙赫、方通臂二人也是活着从红玉之灾中回来了。莫要把魔种说得那么可怕,你们刀宗又不是怕惯了?” 玉蝉衣道:“这位风刀客的南宫掌门,似乎对红玉之事颇为了解,既是大伙儿将来都要相抗之物,在此处说明白了,也好各派齐心合力,共抗魔种。” 南宫问柳道:“魔种之事我也不知多少,但就是比这二位刀宗前辈知道的多一些。玄明观的前辈应当也知此事才对。他观中不是有个号‘不专’的道人,曾出手挡下了南陲的魔患?” 众人望向玄通时,玄通这才道:“不错,确有此事。不专虽挡下了南陲魔物,却身受重伤,如今仍未转醒。” “玄门道宗天卷里的功夫,果真名不虚传。当初张天师留下此三卷,不想当今果真有人修悟。既是玄明观自家弟子也倒好说,罗念成能习得此术倒教人惊疑。难不成,罗念成是你玄明观的闭门弟子?” 凌越听到此处,登时大怒,这风刀客一伙人,四处点火,没存什么好心。前几日功夫镇风镖局,还以为他们只是一伙游荡的无能之辈,现在看来,这些人犹如丧家之犬,真是罪有应得。这南宫问柳又提起念成修炼玄门天卷的事,想惹出风波来。 玄通道:“罗少侠和我弟子不专乃是至交,二人遇险之时,曾以天师留卷救命,贫道看来,即便是外家弟子,有缘悟了天卷中高功,也算不愧天师。” “既如此,何不将天卷拿来一观,让大伙儿都瞧瞧。”马狂人在一边搅合,有几派也纷纷道:“玄明观天卷上的神功,干脆拿出来大伙一块儿学好了。” 玄通心里有火,却不发作,他沉声道:“不专确以伏魔劫上的功夫退了魔种,但此天卷不是任谁都能修的,恐怕诸位没有这个缘分。况且既是本派之物,如何处置,怎容外人插手?这天卷是谁想看就能看的么?” 凌越道:“风刀客的诸位,你们佯装沙前辈,招摇撞骗,干了不少坏事。今日又在此挑唆各派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居心?” 屠荼刚道:“我等虽是小门小派,却不像某些大派胡乱猜疑。我们是觉得天地刀宗怕惯了,没有胆量同我们上皇宫要人!” “你胡说些什么?”百念川拔出鸳鸯刀,正欲动手。项然将他拦下:“这位姑娘,你方才说,这帮人冒充的谁?” “沙平雁沙前辈。”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这帮风刀客的人倒也是颇有胆量,要不是凌越知道他们的真实面目,若不是项然曾在星河峡与沙平雁见过,恐怕他们今日就要狐假虎威,把各大派数落个遍了。这还不够,他们若是假沙平雁之名,恐怕还要大大地羞辱各派无能。 只是凌越在此,这几人才有所收敛,当下凌越把此事讲出,屠荼刚道:“我等虽与沙前辈没有干系,但我等仰慕前辈潇洒。绝非像刀宗二位一样,又是惧怕红玉魔种,又是忌惮断眉刀客。我们敢进皇城去救人,二位只能留在此地做缩头乌龟了。” 项然笑道:“若不是这位姑娘在,你们也恐难得逞。我在星河峡见过沙平雁,我此生都不会忘记他那张脸。你说我刀宗怕他也好,说我们惧他也罢,今日项然一并认下。”项然说这话,惊了在场的掌门。百念川更是一脸惊讶。 项然也是武林宗师一般的人物,此时又身任天地刀宗掌门,面对风刀客的挑衅羞辱,竟能这般沉得住气。虽说做人须有气量,但风刀客一众刘流氓鼠辈,也太过欺人。各派掌门本等着看这风刀客被揍的笑话,谁料项然全都接下。项然心高气傲,能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事出有因, “我项然承段掌门绝学,虽未得其精要,却也会使天地双绝刀法,敢问在场诸位,谁能用刀败我?” 此时这屋子里,鸦雀无声,就连那风刀客的几人也是畏畏缩缩,不敢出声。 “不瞒诸位,我见过沙平雁沙前辈,也斗胆向他进刀,只是那日一战后,我便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几位风刀客的朋友说得不错,项某确实怕这断眉刀客。不过,我派刀宗四学本困在皇城,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我与师弟百念川到此,就是为救他们而来,岂有退缩之理。” 百念川收刀,向众人行礼。 慧能道:“广慈等人稍后便到,少林也愿往救人。” “玉蝉衣愿往。” …… 凌越见状,这伙人是要一齐攻入皇城中去,那不是摆明了要造反。恐怕李启明扣下罗念成,就是为了引各派出动,只是当下的情形,她已劝不住了,各派皆要动身救人,她一人之力,怎么说得过这些人。 凌越无奈,只好听众人安排,与他们同往宫中去,她也不愿念成被困在宫中,但知此去恐是自投罗网,又打起了主意。 凌越心道:我一个巫咸国人氏,在这中原武林一没名气二没地位,如今这几大派的掌门约好了,都要上皇城去找李启明的麻烦,我即便有心阻拦他们,他们却怎会听我的?人微言轻,即便我讲出一万个道理,他们可能连睬都不睬。与其在此处浪费口舌,不如早想其他法子。 凌越见这些人一旦合计定了,就要动身前去救那各派弟子,依照慧能大师和玄通道长之言,罗念成也会给他们一并救出。凌越不敢妄自揣度此去能否成功,只是她能确定,李启明把罗念成押着,就是为了让这许多人现身,他们是以无备攻有备,即便功夫再高,恐怕也难不吃苦头。不过这些话凌越又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 她暗暗寻思:不如我这就动身,前去请岁翁相助,这些人见过岁翁的功夫,也知道他老人家高深莫测,想让他们静听,恐怕要找这样厉害的角色才行。忘岁谷中,还有那洞仙古月柳泫仙人,就算是他门下大弟子楚翘玉出面,也能帮上不少忙。 凌越这么想着,又觉得不妥,我若是等着他们几人来劝这诸位,恐怕这几位早就把皇宫闹得天翻地覆了。我这一来一去,要浪费不少时间,定是赶不及了。这才刚刚与岁翁分开,怎么难事就接踵而至。早知道,我就该和那笨小子一起去皇宫里了,即便李启明要留人,谅他没做准备,我要带罗念成离开,还是绰绰有余。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屋里,玉蝉衣、项然、百念川等几位已经开始筹备入宫之事,这几人倒不莽撞,要大肆地杀将进去。他们合计,各派高手继续乔装,最好是趁着夜里,再潜入这高墙中去。如果能逮到一个问路的,也好走些。夜里皇城守备森严,为了先探明各派弟子及罗念成的关押之地,需小心谨慎,以免打草惊蛇。 凌越见这些人要等天黑动身,心道自己万一跟了他们去,岂不是全军覆没了。照之前的法子,就算来不及,也要去寻岁翁了。凌越当即决定起动身,前往忘岁谷去。 她近到慧能方丈跟前,与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方丈大师,罗念成被李启明抓去,咱们贸然进攻,恐怕他们已有所防备,万一中了这李启明的圈套,各派高手岂不是遭了殃?我知道来此的各位虽是武林中宗师泰斗般的人物,可这汴攸城皇宫,却也不是一般的地方。宫中若有森严戒备,早早埋下天罗地网,到时候,大伙儿想脱身也难啊,何况说救各派弟子。” 慧能看眼下情形,自己也难劝过来了。各派都要上皇宫里要人,先以打探虚实为主,并不贸然进攻,慧能对凌越道:“姑娘担心倒也不错,只是各派掌门汇集此地,眼见自家弟子被困在这城中,若是见死不救,畏畏缩缩,恐失大派体统。江湖儿女,义字当头,老衲即便是劝了这各位,他们却也不会听啊。” 第一百六十九回:忘岁谷求援 风刀客遁形 见慧能无法,凌越也早料到,她这才说:“若连方丈都劝不了各位,那就只有依各位掌门行事。我并非担心各派掌门功夫不够,而是李启明有这么多人质在手,恐怕于我们是大大的不利。既然如此,我想去忘岁谷寻二位仙人,请他们出手相助。” 凌越正欲走,见客栈外又入了一个大和尚。这老僧在一个小和尚的引路下,朝着他们所在的这一间屋子来了。 这和尚推门进来,众人见了,皆拱手施礼:“达摩院广慈大师到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见这老僧的人,都管他叫做广慈大师,原来这人就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广慈。慧能与广慈见了,问了寺中情况。这老僧开口道:“寺中有广济、广缘二位师弟,方丈不用担心。我来之前,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若需人手,便叫觉性回寺。但不知罗少侠和那建武皇帝商议的如何了?” 慧能这才把这儿的情况一一说给了广慈。广慈道:“早就听闻武林出了罗少侠这样一号人物,神止峰封印权魔剑时,贫僧却不曾亲眼所见。我倒知晓一些关于此剑的事,只是并未领教过它的厉害。本以为今日能见到罗少侠,却不想他被困在了宫中。” 凌越心道:怎么罗念成这小子,已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一号人物。他也不曾几番抛头露面,却有这么多前辈知道他。 “喂,你们过来,我有话要问你们!”凌越隔着人堆叫那尤遥、尤远二人,二人本是在那屠荼刚、南宫问柳身后,听到叫喊,四处张望,直到见了凌越冲他们招手,这二人本是不愿过去的。不过躲闪之间,见凌越欲往这边来,二人登时慌了神,又走了过来。 凌越问道:“你们两个缩头缩脑,我喊你们,怎么不快过来!”这二人吞吞吐吐,半天回不上话。他们知道这小姑娘的厉害,要不是动起手来敌不过她,肯定不会这般乖巧顺从。 尤遥道:“各掌门商议要是,我二人不敢轻易走动。” 那各派高手,正围坐在一起,同广慈打着招呼。又说广慈大师到了,诸位又如虎添翼,更是不用担心入城,定能将那各派弟子都救出来。 凌越匆匆扫一眼众人,又笑道:“各掌门商议大事,关你们什么事?又关风刀客什么事!你们在茶馆冒充沙前辈,是还没挨够那郭四叉的毒打吗!今天还敢挑唆各派争端,当初就该一剑杀了你们!” 这二人脸色惊变,朝后一缩。“这话……这话都是屠荼刚说的,与我们二人无关呐。” 凌越道:“你们不是同一派的么?他的话,就是你们的话,往后大伙儿见了风刀客的人,一样不会手下留情,难道会因为你们什么都没说,就当做你们不是风刀客的人么?” 尤遥、尤远摇头叹息,“姑娘这么说,我二人可真是没有法子了!我们掌门出言相激,也是为了各派能提早动手,去救那被关在皇城里的同道,万一耽误了时间,他们让那皇帝老儿砍了可怎么办!我素闻中原与汴攸城不和,这番落到他们手中,我们仅有的几位同门师兄弟可要遭难拉!” 凌越笑道:“你别怕。各掌门这不是正要入宫救人么,你风刀客的好兄弟们,马上就能团聚了。” 她又问这二人:“你们那日见过罗念成,却不认得他,为何这些武林前辈,多半都知道罗念成的名号,即便是没有见过面的,也能说上他的长短来?” 尤遥道:“我们确实没见过他,可我们也知道有这号人物。那日在茶馆各通姓名,我们才知道,与你同行的那个少年便是赫赫有名的罗念成。” 尤远道:“罗念成在神止峰封了权魔剑,有谁不知道他的名号?他的名号早就传遍整个武林拉!你又不知,那玄门道宗天卷的三卷天书,是多么的武林中三门绝学,千百年无人能修悟卷上高功,听说罗念成还将上面一卷慑神术给学了去,如此响当当的人物,谁能不知呢!” 尤遥又道:“姑娘方才说那罗念成功体尽失,是真是假。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句话,教多少人大吃一惊……” 凌越这一听,才后悔起来。原来群豪所仰慕的,有很大一部分乃是罗念成身上玄门道宗天卷的功夫。这天卷在武林中极负盛名,玄明观又是底蕴深厚的大派,门下弟子众多,又极有实力。那六剑更是闻名江湖,可惜天师留下的天卷神功,却少有弟子能够参悟。就连玄通、玄德二位道长,也知练到了一些皮毛。 江湖上对这天卷有所忌惮,一直都对玄明观崇敬有加,但玄通却也因这天卷高功无人继承,而整日郁郁。谁知这三卷天书竟给不专道人带下山去,阴差阳错地让罗念成练了。念成慑神术一卷高功大成,武林中此事便传开了。不过,好在玄明观也出了一个不专道人,习得了伏魔劫一卷的神功,可惜此弟子得卷,虽有天资开悟,但如他那道号一样,不甚钻研,心有‘不专’,这才使得功成紧迫,出了一招退魔种,最终却也伤了自己。 凌越将念成功散的事说了出去,自然是教群豪转变了对罗念成的态度。不过,虽听她这么说,有几位前辈倒也不愿相信。因为他们有的是见过罗念成身怀增羽纹骨纹,又擅使慑神术功法的,如此身怀绝技之人,几年之内丢失一身武学,那也是极难的。凌越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但此时补救,倒回弄巧成拙,不如含糊地讲了,让各派自己去辨真假,她也绝口不再提起。 “是真是假,还要诸位自己辨别。”凌越回那尤遥的话,后又道:“罗念成所行之事,想必各位均是看在眼里,他父被恶贼李翀害死,他早就和汴攸城断了干系,至于他的兄长姐姐,那些都与他无关,不是他能摆布的。人各有志,罗念成只为平中原武林同汴攸城之间的矛盾,防止戴天恩从中调拨,又急着关照通天剑封印,却没暇领着各派东奔西走,要害大伙儿。至于那些说罗念成是奸邪之辈的人,自己怀着怎样的鬼胎,我就不必多言了。诸位掌门若决意要入宫救人,还请多加小心。” 凌越这几句话说得真恳诚切,在场之人又知罗念成所为,因此皆有动容。此时便冷眼望着方才风刀客、马帮等各派乱言之人。这些人一时缩在人群中,也不敢再生事端。此处有各派高人汇集,倘若再出言不逊,就是无视武林中的同道情谊,与大伙儿为敌了。若惹上风头,群雄一齐讨伐,任谁也担待不起。 “凌越姑娘所言不差,罗少侠忠肝义胆,我等怎可心存怀疑,如今他是为探听我几派弟子下落而身困皇城,我等焉能不救?”说话的正是双刀鬼项然,他继续问道:“只是姑娘所说罗少侠功体尽失一事,确实为真?没想到,少侠年纪轻轻,增羽纹大成,又学得玄明观天卷高功,竟被魔气重伤。看来,这权魔剑果真非同小可。” 南宫问柳笑道:“权魔剑之非同小可,还劳项师兄多言么?武林中谁人不知这魔剑的厉害?你关心的,是罗少侠武功是否尚存吧?” 众人皆以为,风刀客几次三番挑衅,项然必要出手教训他,哪只项然依旧沉着,他笑道:“既担忧魔剑之害,也关照罗少侠之功。若无罗少侠高功相助,日后封剑,敢问有谁能抗这魔剑之戾气?” 凌越道:“罗少侠的事,你们自己去问他,我只是道听途说,知晓的也不准确。各位掌门要入宫中,烦请将他一并救出来吧。封印权魔剑已不容耽搁,我当启程去寻那位忘岁翁仙人,请他来助封剑。凌越武功低微,跟了各位掌门入城去,恐怕只会拖诸位的后腿,帮不上大忙。咱们在此分头行动,两不耽误。” 群豪听这女子如是说,倒也颇有道理。要封权魔剑,还真得仰仗那位忘岁翁这样的高人,各派虽高手如云,但能力抗魔火之人,怕是寥寥无几,封剑之事也须小心,不可再让魔种祸害北境。这女子要去寻忘岁翁,便让她去。这人乃是巫咸国人氏,插手中原争斗,本多有不便,要强求她同众人入皇城去,更加不合适了。 慧能道:“施主请便。”玉蝉衣也送她:“姑娘既想得如此周全,请忘岁翁到中原一事,就拜托姑娘了。”一时间,几派掌门纷纷应允,许凌越前往忘岁谷,其余中原武林各派自行前往皇宫救人。 凌越这才别了众人,赶赴忘岁谷去。 慧能、广慈乔装一番,寻了一身轻便衣服,又把光头用帽子遮了起来。其余的玉蝉衣、项然、百念川、玄通、马狂人、南宫问柳、屠荼刚、尤遥尤远等人,也皆筹备动身,要潜入皇宫,打探各派弟子下落。 尤遥对尤远道:“我们真的也要跟去吗?” 尤远答道:“你我二人怎么拿主意?还是要看掌门和屠先生的意思。” “这此间高手众多,待会儿疾走起来,你我恐怕连这诸位的脚后跟都看不见,莫说是去那皇宫之中了。我俩这样的武艺,进去了恐怕也要给乱刀砍死。这些个前辈都时候各展神功,无暇顾及我等,你我该如何自保?” “你以为我不怕么?我一介跣足骨纹小辈,怎能和这些人相提并论?”尤远低声又道:“怕是屠先生,都跟不上这几位的步伐。我们入了皇城,不是去救人,是去送死啊!退一万步——我等救得哪门子人唉,风刀客总共就我们四人,除了掌门,剩下三人为伍,功夫没有更高,只有更低。如今这架势,是要上皇宫去拼上个鱼死网破了。屠先生不拿主意,掌门也一声不吭,我们又能如何……” 这二人正愁眉不展之际,屠荼刚忽道:“要入城中去,还需帮手,我派这兄弟你前去风刀客邀人,诸位前辈先行,我等随后就到。” 原来,此时的屠荼刚也坐不住了。他本是仗着那罗念成、忘岁翁等人的威名到了此地,与这各派掌门相聚一番。不过这几人现下一一都走开了,他们又去仪仗何人。先是冒充沙平雁,既然败露,就说自己们是沙平雁的弟子,反正郭爽等人现下也不在此处,任他们胡编乱造了。不过总是借着断眉刀客沙平雁的威名,混在这群豪之中。当下连凌越也走了,屠荼刚倒慌了神。 如那尤遥尤远二人所言,风刀客上上下下,总共就这四人,他们原本是要过把大派的瘾,随罗念成等人到了此处,可不及攀附,这几人皆离开了。此时剩下他四人,真是如坐针毡。方才商议之时,屠荼刚就与南宫问柳寻思脱身之计。再要不走,自己真的要随诸位掌门入皇城了,可那地方却没一个风刀客弟子,这几人去了,恐怕真是去送死。 屠荼刚知道,倘若想趁大伙儿不注意,偷偷溜了,一走了之,可在座各位哪一个不是绝世高手。但凡他四人又任何异动,在场之人都能轻易发觉了。还当他们四人要跑去给那李启明通风报信,那岂不是遭了。加之方才欲出一口气,气焰过于嚣张,借着群豪在场,天地刀宗的人不敢轻举妄动,说了很多讥讽项然的话,虽是心里快活了,可这会儿真是骑虎难下。 南宫问柳、屠荼刚、尤遥尤远四人心里暗暗叫苦,全然听不进几位掌门商议入宫之事。他们只想尽快离开此地,若是暴露了,倒只是丢了脸,可若真的入了皇宫,那就没命了。凭他们几人的功夫,虽说不是平庸之才,却难在那皇宫之中轻易脱身。 问屠荼刚之言,百念川揪准了机会,上前抓着屠荼刚手腕:“大伙儿商议定了,顷刻间便要动身,贵派此时还需什么人手?各位没听方丈刚才的话么,我等入宫打探,小心谨慎为要,人多口杂,更易暴露行踪。想必四位当是风刀客一流的高手,才会聚在此地,我们此去,用不着多余的帮手,屠先生不必多虑了。” 屠荼刚心里直叫苦,“风刀客再有高手,也不过这四个人,现下想脱身,却给这厮拦住,看来,都怨方才南宫问柳出言讥嘲,这才让刀宗的人怀恨在心。”念及此处,屠荼刚狠狠瞪了一眼南宫问柳,之间那南宫问柳头也不抬,缩在个角落。“不去也罢,不去也罢。” 尤遥、尤远见此情形,也知走不脱了。亦是幽怨地望向南宫问柳。 百念川一攥屠荼刚手腕,一股内劲袭来,屠荼刚只觉浑身一阵酥软,使不上半点力气。百念川此时已知面前此人斤两,查他修为,探知他是曜跣骨纹,再看他身后命迹,乃是噬命迹不错。 百念川心道:如此狂徒,胆敢出言相戏,当真不知死活。若不是今日各派掌门齐聚于此,我定要一掌拍死他。 他又见屋角的南宫问柳,使刀的尤遥尤远,发觉那两个矮胖之人皆是单地跣纹骨纹,而那高挑黄衣之人身后并无白气,似乎是逆命迹。 百念川心道:逆命迹者身无骨纹,虽说这风刀客是一帮乌合之众,但总不至于选了一个身无骨纹的不会武功之人来当掌门吧。他仔细确认南宫问柳骨纹,发觉正是逆命迹无疑。此人身上应当没有半点功夫。百念川想到此处,心中震怒,这样一群无能之辈,竟敢屡次出言挑衅,辱他天地刀宗名号。 心下想时,手中发功,那屠荼刚被这劲道捏得生疼,手腕之处已咯咯作响。屠荼刚本欲忍着不发,无奈百念川功力深厚,乃似一把大铁钳拴在了他手腕之处,越勒越紧。他终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众人惊疑时,坐在屋角的那位风刀客掌门拍案大喝:“放肆!今日群雄集会在此,是要商讨如何救出同道,阁下何不留着力气,去斗那宫中李启明?为何在此伤及我风刀客弟子?” 百念川倒给他这一拍略惊,他心里觉得好笑,但没笑出来。这南宫问柳几句话拉拢了各派掌门,倘若他出言稍有不逊,便要遭人谴责。、 百念川这才松手施礼:“南宫掌门哪里的话,我只是轻轻握着这位屠师弟的手腕,并无加害之意……” “放肆,你是瞧不起我风刀客的功夫,你自觉武功甚高,就要欺侮一个小辈么?” 此时广慈、慧能二位分别劝下这二人,“当前救人要紧,何必伤了和气。百师弟说得不错,我们一行入宫,再无须太多帮手,诸位不必又回中原。南宫掌门莫要动怒,大伙儿都是为了救人,各退一步,以大局为重。” 双刀鬼项然将百念川拉到身后,拱手向南宫问柳赔笑道:“南宫掌门见笑,我师弟喜好切磋武艺,适才动运内力,想试试这位屠师弟的功夫,不料原来是为晚辈。我等不知风刀客门规,师弟大意出手,这才惹下不快。望南宫掌门见谅,百川,还不给南宫掌门、以及这位风刀客屠弟子赔罪?” 百念川从项然身后闪出,作揖弓腰:“百川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南宫问柳哼了一声,又坐回了原位。屠荼刚也还礼,“鸳鸯刀百念川名不虚传,素闻百大侠刀法绝伦,原来这内劲也是如此深远……”他坐回那一桌,这几人才散开。 尤遥、尤远方才惊得站起,见诸位都坐了,这才敢坐。二人惊恐地望着南宫问柳,见这位掌门师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块。 客栈中这许多高手,只等着天色一黑,即便动身前往宫中去了。暮色四合,汴攸城中,已不似白天那样热闹。慧能方丈、广慈大师、玄通道长、双刀鬼项然、鸳鸯刀百念川等人一一趁着夜色,从二楼的窗户轻身出了客栈。这群人中,自然也没少风刀客四位。 众人辨明了方向,当夜月光不济,四下昏暗。只是这众人却心明眼亮,疾走奔驰,朝着皇城所在方向而去。道道人影闪过,掠走屋檐,行于隐秘之处。屠荼刚、尤遥、尤远、南宫问柳四人,一出客栈便落在了后面。一来这众人轻功之高,他们几人不及去赶,二是这几位,压根儿就没想着要往皇宫中去。 屠荼刚在前边疾行,尤遥、尤远左右手各拉了南宫问柳一只手,二人合力带着这位掌门奔行。 这几人只是远远赶着前面群豪的步子,不久便望不见那些人的身影。屠荼刚感慨:“这些人当真是如今武林各派的绝顶高手,但是这奔行之术,我等望尘莫及。害,我风刀客恐怕难有出头之日了。” 尤遥、尤远也道:“我二人还曾想着报当初被那刀宗四名弟子所辱之仇,如今看来,恐怕再练上个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也未必是这刀宗的对手……”他们兄弟便是那日被踢下神刀宇的二人。刀宗四学出了一人,便轻易将他二人败了,这耻辱虽记在心里,只是想要报仇,看来是万万不能的了。 南宫问柳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诸位兄弟,不如我们就此走脱,不与这几派同上皇宫中去。你们这样拉着我,也难赶上千前面这十几位高手,咱们就此作罢,溜了算了,反正那些被李启明困下的武林弟子,又没我风刀客门人。” 听闻此言,尤遥尤远二人异口同声道:“我正有此意!” 屠荼刚叹口气,停下匆匆步子:“你我皆受过天地刀宗之辱,若想在江湖上立足,就要做一些惊人之事。你们难道望了,当初我们投奔天地刀宗,他们是如何将我们拒之门外,又是如何瞧不起我们,如何羞辱我们的吗?我等立此风刀客一派,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扬眉吐气。可惜……”屠荼刚自知这几人皆是学艺不精,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教刀宗瞧不起了。 第一百七十回:百念川寻仇 觅子弟探牢 屠荼刚有曜跣骨纹,功夫底子不错,算得上好手,只是他见刀宗对南宫问柳这样身无骨纹的人冷眼旁观,欺侮嘲笑,因此亦决心不拜刀宗门下。这几人才聚在一起。可惜这风刀客,确实没有什么实力。他借着说道:“你们看那罗念成,他在蛮营中死里逃生,又大闹孙乾霸黑虎堂之宴,于神止峰上展现玄门道宗天卷神功,封印权魔剑,他的举动,才是轰动了武林。前些日子我们有幸和他结交,才见此人高义。他虽不是武林中人,却厘出‘诡府门’戴天恩的阴谋,又要汴攸城、中原之间消除芥蒂,这样的豪杰,才是我等的榜样。” 这几人虽也频频点头,皆道屠荼刚此言不差,只是如今罗念成不在此处,他们几人想再结识,已错失了机会。眼下若不离开此地,就要硬着头皮往皇宫中去,不过,任谁看,都是去送命的。 “各派高手武艺卓凡,你我若入了这皇宫,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屠荼刚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方才我想先让尤遥尤远走脱,也正是因此。不过,若不干这样的大事,岂不是难以立足。况且各派掌门皆知我风刀客参与此次营救,若我等临阵而逃,也太过……” 这几人正在一处山坳商议去留,却不知一棵松树后何时停了一人。屠荼刚听到动响,朝着暗处望去,喝声:“谁!” 那树后走出一青衣刀客,南宫问柳、尤遥、尤远皆面色惨然。这人正是天地刀宗‘鸳鸯刀’百念川。百念川左手握刀,刀不出鞘。他指着这四人道:“诸位风刀客的好汉们,不快快跟上几位掌门师兄,躲在此处鬼鬼祟祟却是为何?” 这四人见了百念川,心中一阵发凉。方才南宫问柳在群雄跟前那样出言相戏,这百念川作为天地刀宗的二把手,盛怒之色当时已现。他这时没和那几派掌门共赴皇宫,却在这儿和他们撞见。这四人皆觉得,百念川定要动手寻仇,难不成他是为了出这口气,专程等着他们四人。 四人心中害怕,却不敢面露惧色,都当要强装镇定,最好是能吓退这人。 不等几人回答,百念川继续道:“看几位的意思,是不想同各派前往宫中救人了?你们要离开便离开,天下英雄也不会耻笑你们的。毕竟贵派之中并无什么好手,要是去了,也是白白送命。”百念川虽是出言讥讽,不过,他说得倒也不假。这风刀客仅此四人。其中武功最高的,就数屠荼刚了,不过百念川虽知道这帮人是一些乌合之众,却料不到风刀客只有这几个人。 “难道是贵派将武功高强之辈都送去了楼外关抗敌,被李启明押下了,这才寻了这几名不成器的弟子?掌门人真是煞费苦心啊。” 屠荼刚等人闻言,虽心中气恼,却是谁也不敢发作。他们自知毫无胜算,对上这位‘鸳鸯刀’,即便是他们四人一拥而上,也没有任何理由赢得过他。 百念川见他出言相激,这几人虽面色凝重,却皆出奇的冷静,全都沉住了气。百念川心道:这几人虽不知武功高低,但这脾气倒好。我如此相激,竟没人拔刀相向。百念川不知,这四人早在心里把他祖上十八代问候个遍,只是他们皆知道,若真动起手来,谁也不是他百念川的对手。因此才定定站着。 “百师兄乃是中原第一刀宗门下一代宗师,我等小辈,闻您之名,如雷贯耳。只是我派掌门身体不适,恐怕去不了这宫中了。诸位掌门功法高深,我等追赶不及,落了下来,并非有意走脱,只是为顾全大局,只好暂返风刀客去。”屠荼刚道。 百念川冷笑一声:“方才在客栈之中,你们几人也是这般的彬彬有礼么?”他身形一动,已晃入四人眼前。“听闻风刀客是断眉刀沙平雁的传人,我今日便来领教领教,金河刀法的威力!” 百念川欺身来时,屠荼刚竟难发觉,不见此人身斜肩动,再照面时,百念川已到了他眼前。屠荼刚闪在一边,百念川右掌疾出,一掌灌输真气而来。屠荼刚避之不及,想要运掌来接。可这二人相距极近,百念川发掌神鬼不觉,瞬息之内,那一掌已贴在屠荼刚胸口。 屠荼刚本以为这一掌距离极近,并不会有太大的力道。可谁知刚吃了这一掌,胸口似炸裂般疼痛,像是前胸给人开了一斧头。百念川内功深厚,这一掌运距虽短,却灌了他大阙骨纹之真气。屠荼刚接了一掌,登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南宫问柳、尤遥、尤远一见此景,迅速围向屠荼刚。屠荼刚一大口鲜血吐出,捂着胸口挣扎。 “没想到贵派功夫,倒也平平。既如此,几位因何要在客栈大言不惭,对我天地刀宗说三道四?我这一掌,只用了不到五成功力,这位风刀客的少侠可不能说我以老欺少,门派之前的切磋,受点小伤,倒也无足轻重。你们说我天地刀宗怕前怕后,怕魔种又怕断眉刀。你们既是断眉刀客的传人,我向诸位讨一二,想必诸位不会拒绝。” “百前辈,我等方才出言不逊,却也是为引刀宗出面,进宫救人。武林同道被困皇宫,若无天地刀宗这样的大派出面,相信各门各派皆不愿涉险。项掌门主意一定,大伙儿便跟着他了。方才之言,纯属无心,万望前辈不要见怪。我等虽是沙前辈弟子,却不得前辈功法精要,实实不能和前辈一较高下。我们这不入流的功夫,保住小命都难,何谈切磋。这宫里我们是去不成了,还望前辈转告各派掌门,风刀客做了逃兵了。”南宫问柳拱手拜道。 百念川又晃身形,转瞬之间,已到南宫问柳身边。他一探手,南宫问柳腰际佩刀就到了手中:“难道这一把,就是传说中的金河刀?”百念川将那金刀拔开,仔细端详。“倒也不甚稀奇。”尤遥尤远纵身而来,他二人不知百念川出手是要夺刀,待到了百念川跟前,才见南宫问柳那口刀在他手中。 百念川见这二人扑来,抽出那柄金色钢刀,抵在南宫问柳脖子上。尤遥,尤远拔刀相互,来保南宫问柳。只听嘭嘭两声。尤遥尤远手中刀飞了出去,二人已经倒在了地上。百念川用刀抵着南宫问柳:“南宫掌门,你可否把你在客栈的话再说一遍?” 南宫问柳额头汗珠涔涔,慌张到口吃:“百……百大侠……是我混账……我不该那么说……说贵派……” 百念川不等他说完,飞起左腿踹了出去。南宫问柳应声而出,被踢出几丈开外。当下这四人皆身负重伤,口吐鲜血。百念川冷冷望他们一眼,将那柄金刀随手一掷,那钢刀插入地下,足有三寸深。而后转身道:“风刀客今后再见我天地刀宗门人,须下跪磕头,喊上三声‘谢天地刀宗大人大量,放过我等一条狗命。’如若不然,我定让风刀客上下,永无宁日!” 这几人哪里还敢还嘴,今日要是死在此处,便是死得不明不白。百念川有千百种手段将他们四人杀了,他出刀乱砍,还能教别人认不出是他所为。今日一死,这刀宗的恶人,便永远欺霸武林。这四人当下或是为了保命,又或是为了往后寻仇,皆跪地诚服。“谢天地刀宗大人大量,放过我等一条狗命。” 百念川头也不回,瞬间又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他已快步跟上,心下寻思:这风刀客的一伙狐狗之辈,敢当着天下英豪的面取笑我天地刀宗,师兄能受此辱,百念川之决计不能忍的。莫说是我派弟子,今日我掌门师兄同我在此,这几人都敢如此出言相辱,若坐视不理,岂不坏了我天地刀宗名望。教人看起来,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的大派,任人污蔑,不敢还一句嘴。我今日代师兄教训了这几人,也好让他们长长记性。原以为这些人有恃无恐,谁知原来个个都是草包! 百念川想到此处,不禁又气又笑。自己还当真以为这风刀客有什么厉害,是沙平雁的什么亲传弟子。原来人人都是只会逞口舌之便的狂徒罢了。他方才尚未发力,那四人便叫苦连天。 百念川心下满意,算是出了肚子里一口恶气,扬长而去。他加紧了步子,去赶前面的各派掌门。 “这风刀客一伙人随我们来此,原来是为了宣扬壮大他们的名气,想趁着这次救人,好让他们和武林各派宗师高手比肩齐名。想得倒美!不过方才听他们说,怕进了那皇宫有死无生,这才停下来商议,不敢继续随各派前往。他们担心的倒也不错,以他们身上的功夫,恐怕真的回不来了!既然他们是为了获取名誉,今番打得他们不敢前来,就说这几人临阵脱逃,教他们出尽洋相,让几个鼠狗之辈讨不到便宜,反早人耻笑才好。” 百念川主意一定,再加脚程。这各派掌门夜里疾行,本就速度极快,他教训那几人耽误了时候,再不追赶,就跟不上了。 百念川气沉丹田,双足点地,在高树飞檐上疾行。到了二更时分,终于赶上了几位掌门。项然正在这群人的最后面,四下不见百念川,刚欲寻找,见百念川从后方奔来。 “百师弟,你到哪里去了?”项然问道,百念川回他:“我看此间缺少人手,原来是风刀客几位已不在此地。方才他们几人同我告别,说是不去宫中救人了,我这才送走他们。多聊了几句,有些耽搁,师兄莫怪。” 项然皱眉道:“那几个人,有什么打紧的。我们前去救人要紧,休要理会风刀客的那帮人。你没发觉,他们虽口不择言,却武功平平,依我看,只是一帮欺世盗名的三教九流罢了。听飞儿说过,这伙人前些时候,还趁着我二人闭关修养,上山挑战,不过被他们师兄弟打下山去了。这伙人与我派何怨何仇,要与我等难看。昨日在客栈中,这几人便出言不逊,处处与我刀宗针锋相对,此间事了,救出飞儿几人,定要讨问清楚。” 百念川点头道:“是,师兄。” 马狂人、玉蝉衣、等人也知道了风刀客几人临阵脱逃的事,皆不以为然,大伙儿皆对这几人临时畏惧嗤之以鼻。众人不作过多讨论,反正此处也不缺高手,要隐蔽行事,人多眼杂,反而容易暴露。风刀客那几人的走了,倒也不妨事,大伙儿都没放在心上。各派掌门当下只想着找回本派弟子,而不是去理会风刀客如何。 一众人又奔行一个时辰,到了三更时分,终于接近皇城,慧能道:“我们不知这城中布置,但皇城守备森严,可想而知。现下尚不知各位武林弟子被关在何处,不宜一齐行动。依老衲之见,须得有人留在外面,做个接应,进去几名脚上功夫好的,先探探路。” 玄通道:“方丈大师说得不错,既然尚不知众弟子被关在何处,先需探听虚实,再做行动。不如大师留在宫外,等候接应。” 玉蝉衣道:“我说不上脚上功夫如何,但我凡遇陷险境,必能自救脱身,就由我先进去吧。”玉蝉衣说罢,动身贴墙而去。马狂人道:“不愧是素头金翅,纯阳派掌门正阳护体一功果真可靠。我也去吧!”他随玉蝉衣而去,贴向那堵高墙。 “方丈暂留此处接应,我进去看看。”广慈告别慧能,也朝那边去了。项然道:“不如玄通道长也留在此地,好和方丈大师有个照应,我等入宫去便可,能探得众弟子所在,后设法救之。”玄通见诸位掌门点头应允,这才答应留在此处。 项然、百念川也一同跃向高墙。这围墙本是十分高的,不过在这几位眼中,却如同借梯上房一样简单。顷刻之间,数十名高手一齐跃入了皇宫院落,俯身在墙头查看。 “诸位小心行事,切莫打草惊蛇,先找见各派弟子关押之处,再行汇合,大伙儿先散开吧。” 项然言罢,这几十人纷纷朝着两面散去,各自去寻武林弟子下落。项然和百念川二人继续往前潜行。见这宫内院落十分之多,路径复杂,又有各处的守卫来回巡逻,一不留神,可能就会暴露行踪。项然、百念川只得相互领会彼此动作,不再作声。 这二人朝内行进,一路之上都没让人察觉,不觉间已经到过许多地方。只是迟迟寻不见那些弟子的下落。项然心道:如此大的皇宫,成百上千间屋子,要寻人果真不好找,这么搜下去,即便搜到天亮,也不一定能寻到几大派弟子的下落。 项然朝着百念川望了一眼,百念川也摇摇头,二人均觉得已找了许久,还没有一点头绪,心下已经有些烦乱。 二人再朝着宫院里面探寻,越往深处,越发觉巡卫森严,到几处大殿,来回侍卫不留死角,监视着四面的动静。项然示意百念川俯身小心,此地戒备森严,若有不慎,怕引起皇帝老子的注意,这宫里暗藏着许多高手,若是缠斗起来,再想救人,麻烦就大了。 百念川当即会意,贴身在高墙屋檐之上,伏下身子来。这二人内功极高,在屋上奔行,不留声响,一路行来,没给任何人发觉。越往深去,二人越是小心,早就和黑夜融为一体,难以分辨了。 二人见朝东寻不到,又向着西南折行。那一片地方不似这边灯火通明,建筑较少,两人还没到过。二人相互做个手势,当即会意。又折向西南方向而来。 二人穿过一段荒凉之地,阴差阳错地倒了虎牢所在之地。此处,正关着他们中原各派弟子,李启明将群豪囚在此处,一是要调查中原武林和那日宴上刺杀毓姄以及李瑾一事,二是扣下这群豪,让中原各派对这个新登基的皇帝有所忌惮。他如今虽已知刺杀毓姄与李瑾一事和中原各大派无关,乃是诡府门的‘生死局’戴天恩从中作梗,不过,囚禁群豪,还有教中原各派前来诚服之意。这些大派弟子,于那一日刺杀事后,便被李启明困在虎牢中,只逃脱了金运亨、秦漫音两人。 项然望见那座漆黑大门,矗在不远处,便朝百念川道:“师弟,你瞧!这定是李启明那小儿的虎牢了!”百念川循着项然所指望去,果真见到牢门,这牢建在了一个山丘之下,似是一座地牢。二人离得还远,依稀只可以看见门前两盆火,守着四个带刀穿甲的侍卫。 “咱们走进去瞧瞧!”百念川言道,已闪身上了山坡,在树木丛生之地向虎牢靠近。 项然也跟了上来,一再嘱咐:“多加小心,李翀精于算计,他这儿子,也定不是什么正派之人。他出手抓了我们几派弟子,是不是想引我们出面,倒未可知。你我皆需小心应付。”百念川点头,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虎牢之前。 二人见此地黑门之外守了八个人,一道大黑门立在山丘之下,四周静得出奇,能听见那火盆里噗嗤嗤的燃烧之声。 百念川低声道:“这地方又偏又隐蔽,不知其他各位掌门找得到么?此处极有可能关着各派弟子,我们要不要通知大伙儿?” 项然道:“不急,再看一看。各派掌门到不到无足轻重,这牢里究竟关没关着我们几派弟子,才是关键。我们探听虚实之后,在和大伙儿碰面也不迟。来得人都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前辈,他们若发觉城中难寻得到,很可能一路寻到此处,说不定,已经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百念川道:“看这些人疏于防守,神情慵懒,恐怕不曾有掌门出手。” “动手自然是没有的,我们且静观其变,再做定夺。”项然与百念川隐在暗处,侧耳细听那守牢几人的交谈。 这八个人相互聊了几句,只留下了四人在外,剩下的四个人,将那扇黑门打开,转入门中去了。项然、百念川才知这里面四人是出来接替外面的四人。李启明教人日夜在此把守,看来这牢中果然有蹊跷。 又过了半刻,牢门前不远处的树丛之中,发出一阵窸窣之声。那项然、百念川的耳朵何等灵敏,初觉之际,目光已死死锁在那丛灌木。黑门前这四个守卫,有一人先发觉了动响。这人神情瞬间紧张起来,他双目紧盯着不远处的灌木丛。拔了长剑在手,猫着腰,左手举起一支火把,往那边照了照。 其余三人也终于发觉动响。有两人手指长枪,另一人手执宽剑,一齐注视着那丛灌木。 百念川心道:难道是同行的其他掌门,在这节骨眼上,怎么给这几人发觉了。要是真是自己人,待会非得动起手来。不过料这四个守卫,顷刻之间就要暴毙。只是要尽量不发出动响,要让这几人不及叫嚷,就了结了他们。这一会功夫,百念川已经把稍后如何跃出,用哪一式将这四人瞬间杀了都想好了。 项然也道:怎生这么不小心,暴露了行踪。若是被这几人发现,只好将错就错,把他们杀了,自己进牢中去寻找弟子下落。不过这牢中究竟还有多少北军,现金倒不知晓。只怕唐突莽撞冲进去,要被北军暗算。万一对面人多势众,或是早有埋伏,均不好办了。 那四人心已悬到嗓子,各自紧握兵刃,齐齐朝着那灌木丛去。“何人在此,快滚出来!”一人壮着胆大喝一声,随即将手中长矛送出,插向那丛灌木。只听哼哧几声,从那杂草中慌忙逃出一只獾猪。那四人先是惊得“啊”了一声,一堆炸开,又各自尴尬地骂开:“死野猪,大半夜的不睡觉,躲在草里吓唬你爷爷!”“真是他娘的蠢猪,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第一百七十一回:入虎牢会面 惧天罗鹰爪 项然、百念川二人强忍着笑声,见方才这几人有的差点把手中佩剑丢了,有的慌忙之间扔了长矛,神色惶惶,甚是可笑。又听见他们几人不断咒骂一直獾猪,更是忍俊不禁。这倒也真是几个蠢材,不过幸好不是哪一派的掌门师兄弟给发现了,全是虚惊一场,是头猪作怪。 其中一人道:“你可莫要乱骂,你知不知我们抚军大将军方将军也把那上军大将军孙将军叫做‘野山猪’的?你方才之言,若是给孙将军听到了,定是脑袋搬家了!” 那一人骂道:“臭山猪,蠢山猪。我骂山猪怎么了,我说的又不是那孙将军,方将军敢这么叫,你也敢这么叫吗?骂就骂了,怎么,你还要跑到二位将军那里去告我的状不成?” 前一人道:“你小子今后对我唯命是从,见到了我管我叫上一声好大哥,我就再也不提此事。你咒骂的什么山猪拉,我就当作没有听见过。不然,嘿嘿……” 那一人道:“你个兔崽子小我几岁,还想做我大哥,你想威胁我不成?孙赫怎么了,孙乾霸都已被押入死牢,现在还不是我在这儿看着他,他哪儿也去不了,要出这牢,就等着阎王老子来接他了。他爹现今都成这样了,他这个‘国大将军’还能做多久呢?你神气什么,到时候拜在孙赫帐下,来日出了事,你也要倒霉。” 另外一人道:“兄弟们说着玩玩,可别当真,这些话再别乱说了!” 那第四人应和道:“是是,可别再说了,我们回去罢!” 这几人嚷着,又回到了那黑门之前。第一个人道:“这地方就只有我们兄弟几个,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整夜在此卖命,说他两句又怎样了。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就怕有些人,长着一张……”他还没骂完,那一人便道:“我又不会真的把这话讲给谁去,你干什么这么小气?不过你说的倒也不错,这孙家算是气数尽了……” 另一个人道:“建武帝登基,这朝中元老齐刷刷矮了一截。除了梁太傅,几名先帝;留下的众臣,全都退隐告老,或权不配位了。倒是那些内务府的公公们,也能跟个男人一样吆三和四……” “你我管这些做什么?只需守着这扇门,也不会有人来削你的官职,你怕什么?” 那人又道:“前些天刚关进去的那帮人,有光头和尚,长须道士,也有几名年轻刀客,这些人来头可着实不小!说出来,能把你们都吓一跳。” 隐在树后的项然、百念川二人一听,心中一震。他二人对望着,原来,中原武林各派弟子,果真被关在了这虎牢之中。 只听外面这几人继续道:“用得着你说!谁人不知这些人的身份!他们就是中原武林来援北军的楼外关抗蛮一战的各派弟子。不过听说这些人勾结孙丞……”这‘孙丞相’三个字说道一半,这人似乎是想起了孙乾霸早已不是宰相的身份,又当即改口道:“勾结这孙乾霸,密谋造反,这才被建武帝擒了。那日小皇子宴上竟也有中原武林之人前来刺杀小皇子……若不是窦公公和那红衣女子出手救下……” 这人说着,便没敢再说下去。 另一人道:“怪不得窦公公、刘公公等人皆是加官进爵,那曾入了此牢的曹公公也被陛下放了,看来他们这次,属实立下了大功。” 前一人道:“你这叫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虽知道这些人是中原武林的人,你们却认得那个白须长眉的和尚是谁?那四名带刀青年又是何人?” 见其余几人默不作声,这人又道:“那和尚,便是少林寺罗汉堂首座广德和尚,那四名带刀青年,便是名满江湖的天地刀宗一门——刀宗四杰了!” 项然、百念川听到此处,不禁心下喜悦。这人知道他天地刀宗的名号,此二人自然乐不可支。尤其是做掌门的项然,更是喜形于色。“这袭些人的见识,倒也不差。”百念川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如今已知我各派弟子均在此地,要不要通知各派掌门到此?师兄在此地看着,我前去寻诸位掌门。”百念川问道。 项然道;“也好,既然已经探明众弟子的位置,我等合力一击,便能从此地救出各派弟子。你去寻诸位掌门,我在此地盯着他们,行事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项然一再嘱咐,教百念川小心行动,莫要惊动皇宫守卫。只需等齐了几派掌门,一击而取胜,救下各派弟子,再趁乱离开皇城,等李启明知晓此事,他们早就离开汴攸城了。 未等百念川离开,忽从另一侧树丛之中,窜出了两道黑影。人影到处,虎牢门前那四名守卫皆已仰面朝天,没了声音。项然、百念川定睛一瞧:嘿,这不正是马帮帮主马狂人,纯阳派掌门‘素头金翅’玉蝉衣二人么。 原来这二人也早到了此处,隐在树后探听,方才确定这地方正是关押众派弟子的所在,因此才抢出手来,把这四人打倒在地。 百念川惊呼一声,“哦!原来是你们。”他这才现身,冲着那二人道:“马帮主,玉掌门,你们也来了!”那马狂人、玉蝉衣见了项然、百念川从另一侧出来,自是喜不自胜,:“没想到,咱们都误打误撞,找对了地方。只是不知其余群豪现在何处,看此处戒备也不甚森严,我们几人要进去救人,倒也不是难事。” “我等几人分散道各处去寻,我和师弟往东行,看遍了深宫院落,但寻不到一处似关押众弟子的所在,因此才折向西面来了。方才在此地静听多时,没料到这儿就是关着众派弟子的大牢。其余各位掌门不知找得如何了,我们几人还是先想办法,和他们联络,再图出手救人一事。万一李启明有所准备,大伙儿合力,也好应付。” 项然说罢,正欲同百念川离开,去寻广慈大师等其他几人。正此时,广慈和众人也从后山小丘处现身。 马狂人见众人不约而同地聚在了此地,拍手轻声:“妙极!妙极!大伙儿原来早就到了。” 这几人出手极快,那四名守卫没发出半点声响,就倒地不起了。只等群豪汇集,在外有了动响,这道黑门之后的守卫才听见门外的动静。群豪早打定了冲将进去的主意,只等着黑门一开,从内涌出了十几名带刀带剑的北军。这群豪动起手来,电光石火之间,那十几人早已送了性命。 火光印在黑门之上,中招的士卒皆是干脆利落地死了,或是死在自己的刀剑之下,或是中了一拳一掌,就已倒地不起了。来此地的数十名掌门前辈,皆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这几个喽啰,当真不够他们一齐出手。 这几人破了门,顺着虎牢进去,先前他们料想的不错,这是一座地牢,沿着石阶壁火往下循去,才见到关人的地方。 唐归虎、羌靡、葛庆州、刀宗四杰、玄明观六剑等人皆已听到牢外的动静。这群人得知自家掌门或是师伯师叔来救,登时热闹起来。回廊之中传来他们的叫嚷之声,“师父、师伯”类的不绝于耳。 项然、百念川匆步带头,循着声音来的方向找过去。 “师父!”赵飞在壁火尽头处看见了项然、百念川二人。大喊一声。那钱宝通、孙文、李怀疆也一并围了过来,见到师父,师叔前来搭救,心下稍安。几人一齐喊道:“师父、师叔,你们来啦!” 项然、百念川几步奔来,见一个大牢之中,只分了四五间地牢出来,把各派弟子混杂着关在几处。 “飞儿,你们没事吧!”项然见了赵飞,隔门问道,“宝通、文儿、怀疆,你们都还好吧。”这四人听闻此言,差点哭出声来。往日里项然百般严厉,教他们练刀不可偷懒,此时再见到项然、百念川二人,刀宗这四名弟子内心,无不感激喜悦。四人皆要点头道:“师父,师叔,我们没事。” 随后,广慈到此,也见了那广德大师,马狂人、玉蝉衣等人各自都见自家弟子被关在此处。 项然抽出鬼头刀,运劲朝那大锁上砍去。当啷一声,那大锁便被斩开了。百念川到了另一边,使得鸳鸯刀,也是一刀,劈开大锁,把众弟子救了出来。 清远、清流见了那不念道人、不专道人等玄明观六名弟子,告诉这六人,玄通师父在城外接应,稍后出去,便可相聚。六剑纷纷点头,不念道:“怎么师尊亲自到此,各派掌门都出手了。” 清远道:“前些日子,镇风镖局的葛镖头一门镖局都给人害了,各派均接到镖头请柬,要来汴攸城向李启明要人。只是各派去时,只见到了汴攸城的令牌,镖局上下都被屠杀。罗少侠查明此事是诡府门所为,又领得各派前来城中救大伙儿。师尊这才出马。” 不念问道:“罗少侠在何处?” 那人道:“罗少侠进城打探消息,却也被李启明抓住了。” 不念、不觉等人闻言,皆是一惊。罗念成身怀绝世之功,怎会轻易给李启明扣下。现下众派弟子已经被救下,念成却不再此地。 项然见人都已经救出来了,对群豪道:“各派清点人数,若无遗漏,我们这就走罢!再晚一些免不了一场恶斗,此地距离皇宫不远,若惊动了禁军,我等又要苦战了。李启明如何设计困了诸位,等我们回去,再慢慢商议,这笔账,咱们先给他记着,往后迟早要算!” “慢着!”不念道人挺身而出,又道:“罗少侠为救我等,才涉险被擒。虽各派弟子都被救出,只是不见罗少侠下落,我们既受罗少侠之恩,此时就不该一走了之。众位高手在此,何方打探罗少侠下落,将他也救出来。” “你这道士!吃这帮人的亏还不够对吗?当初那孙赫前来蛊惑各派,说要请大伙儿上楼外关抵抗蛮子,咱们群豪是拼死助他们退了蛮子,可到头来又待怎样?”马狂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这一问,在场的都没了声。 “李启明这类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之辈,不正是这汴攸城的作风?罗念成不过也是这北朝之人,他家门显赫,其兄其姊皆是北朝的大人物,他被李启明扣下,那不就是被他姊夫请回家喝茶了?你那么放在心上做什么?”马狂人三言两语,说得此处方才一片闹哄哄又沉寂下来。 这些人中,大半人是这么想的,虽说罗念成确实为中原武林做了不少大事,只是他身份特殊,如今虽说是被李启明押下了,但必定不会有什么大碍,这两家的关系,亲密得紧,确实不用他们这些外人来操心。 “马帮主这话,就有些不对了。”不念道:“罗少侠虽生在将门,可他半生凄凉,又和那李启明之父李翀结下了仇怨。他父亲是给李翀害死的,李翀又是被他所杀,李启明表面上是大义灭亲,主持公道,但杀父之仇,他焉能不恨。况且李启明与李翀一样,皆是敌视我中原各派,罗少侠和中原各派紧密相连,又帮各派不少大忙。恐怕李启明早就把他视为障碍。你方才说他兄他姊,罗少侠是为我等才涉险至此,不论他兄姊的身份,我等都该仗义出手,若坐视不管,岂是大丈夫所为?” “罗少侠乃是仗义之人,我等曾在卢龙堡与那‘郭四叉’一战,身中食椒蜥之毒,全赖他出手相救,今日他蒙难,我等定会出手相助。”众人看时,原来这人是那‘鼾如涛’羌靡。 狮面跛兽唐归虎也上前一步:“不错!罗少侠有恩于我等,若是各派掌门不愿前往,那唐某自愿跟着道长去救他!” 不念道人欠身道:“多谢二位!” 马狂人笑道:“咱们要走的走,要留的留。各自安排本门事务,马帮的弟子功力低微,不敢在这皇城中多多逗留,就先告辞了!我们走!”马狂人说罢,回头便走,身后跟着七八名马帮弟子,也一同出去。 项然见过了羌靡、唐归虎二人,这三位本是旧识,又是曾同在卢龙堡、星河峡与罗念成有关深交的。项然此事自然也帮着羌靡、唐归虎二人说话。“刀宗也愿救出罗少侠,只不过,这皇宫院落如此之多,找见各派弟子已实属不易,再要寻得罗少侠一人,恐怕有些难了。” 百念川低声道:“师兄,此地不宜久留……”项然道:“罗少侠曾在卢龙堡救过我一命,救命之恩,怎能不报?你可自带本门弟子先行返回,我等几人再找上一找,看看能否寻见罗少侠。” “这……”百念川望着身后赵飞、钱宝通等四人,这四人一齐道:“我们也愿留下来。”百念川只好点头,“好吧。”赵飞在百念川耳边低声道:“师叔,我等四人的兵刃,皆还在北军手中,现下不知被藏在何处。”百念川一扫这四人,果真手无兵刃,那四把刀,是这四子的贴身之物,定是因被人擒了,才夺走了兵器。 百念川道:“你们究竟是怎么给别人困住的,凭你们的功夫,还离不开此地么?” 赵飞道:“这宫里的人,出手极其古怪,又有些威力奇异的兵刃,我等防不胜防,这才被擒,加上不久前才在楼外关恶战,本就消耗了大量元气,想再和汴攸城这帮人斗,就更是难上加难……” “既然要寻刀,那你们几人也留在此地吧,我们都不回去了!”百念川叫来自己的几个亲传弟子,让他们凡带双刀的,把手中之刀让一柄出来,给这四人防身,刀宗便决定留下帮忙救罗念成。 玉蝉衣道:“唐兄弟、羌兄弟,久违了。自星河峡分开,别来无恙!”唐归虎、羌靡二人回礼。玉蝉衣道:“玉某也受罗少侠之恩,今日不救出少侠,决计是不会走的。流儿,关月,你们二人先随诸位掌门回去。城外有少林方丈大师和玄明观玄通道长接应,不用管我,待我等救出了罗少侠,自然会回来。” 江流、娄关月齐道:“徒儿愿留在此地,以报当初被擒之耻。关外一战,我们皆深受重伤,这才被李启明设计困住,如今师父来了,正是我们报仇的好时机。” “皇城之内高手众多,你二人不可大意,还是随马帮主等人先行回去……” 此时人群中,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儒生模样的男子手执折扇,向众人道:“诸位到得此处,恐怕已在李启明的意料之中,既然已经救下了各派弟子,还是趁早离开的好,这些汴攸城中的人,可真是靠不住啊。项大侠等人想救罗念成,我看是不必的,李启明抓了罗念成,就是为了引出各位,既然各位已经出面,罗念成自然安全了。” 羌靡、唐归虎道:“高先生,你那日为孙赫、方通臂二人保证中原群豪的安全,在场的人可都是听见了的,如今楼外关边患是平了,可大伙儿却被押在了此处。” 一时之间,讨伐高周邺的声音又起。当日在少林寺一聚,高周邺曾出豪言,要保各派弟子安全。可这楼外关一战之后,李启明就将各派弟子押在了此牢。大伙儿一齐埋怨起来,骂这‘铁扇书生’只是空长了一张嘴。不过,出事的那天,孙赫、方通臂等人确实为众豪杰求情,就连孙乾霸也曾向李启明求情。不过李启明全然不把这些放在眼中。当日宴上行刺一事,惹得他大怒,因此将孙赫、方通臂连同这些人都关了起来。又在事后才放了孙赫、方通臂。后来的事,就是罢免孙乾霸,不过,此间被押的人多半都不知道。 高周邺道:“在下也没料到,会有诡府门歹人在皇子百日宴上前来行刺,李启明受此刺激,才将各派尽悉押了,这倒真在我的意料之外。诸位要怪,就怪高周邺考虑不周。此事明显是戴天恩有意为之,他欲趁乱从中谋取利益,调拨汴攸城和中原武林的关系,诸位当心中明白。” 广德大师道:“高先生说得不错,汴攸城与中原武林的嫌隙,本会因李翀之死而有所缓和,正是戴天恩不愿接受这样的局面,因此才派人前来宴上行刺。他定是事先知道,各派高手已经到了汴攸城,援助北境破敌,因此才选了那时引起祸乱,才激怒;了李启明,将中原各派押下了。” 广慈大师道:“诸位恐怕还不知道,戴天恩在中原也犯下了一桩大事! 被关在虎牢内的各派弟子,当然还不知镇风镖局的惨祸,广慈言道:“诡府门‘天罗’——顾平鹰,将那镇风镖局上下百余口人,尽悉屠戮,还将此事嫁祸在了汴攸城李启明身上。我们各派赶到时,镇风镖局已给人灭门了……” 闻此言者,无不惊恐震惧,堂堂镇风镖局,竟被诡府门下毒手灭门。这样的大事,近百年来还是头一次。 羌靡、唐归虎更是惊惧,“葛镖头他……” 项然面色沉沉,只是点头,“不错,葛镖头也给那‘天罗’害死了。” 唐归虎怒道:“什么狗屁‘天罗’,尽使一些阴险的手段,诡府门的人,每一个好东西!我定要杀了顾平鹰,给葛兄弟报仇!” 项然道:“唐大侠说的不错,这顾平鹰用了那诡府门的暗器——封穴针,把葛镖头的骨纹给封了,又对他下了毒手。据罗少侠所说,正是一种爪功,后有广慈大师证实,那便是顾平鹰的成名绝技‘烈鹰爪’。” “虽如此说,恐怕即便是我二人加起来,也不是那顾平鹰的对手吧……”羌靡虽悲怒,但他也知道诡府门‘天罗’、‘地网’二人的厉害。唐归虎虽嚷着要报仇,只是报仇又谈何容易。 第一百七十二回:集群力搬石 疑无路困牢 先前碰上过一个诡府门品字流堂主覃瞳小儿,就差点将他们一行五人麻翻在去少林寺的路上。诡府门各个武功不凡,擅使毒计,大仇又怎是说报就报。 唐归虎哼了一声,骂道:“这些个武林败类,只会用些下三滥的手段,你我二人难报此仇,难道咱们联合各派一齐出手,还灭不了他诡府门不成?这些个掌门宗师们,难道会袖手旁观,任由各派弟子给戴天恩荼毒?” 百念川道:“诡府门行事凶残,为祸武林,我中原各派必定人人得而诛之,唐兄不必烦恼,即便是他‘天罗’、‘地网’来了,我等同心协力,也无不胜之理!” 玉蝉衣道:“戴天恩做下这几桩事,真是要狗急跳墙,沉不住气了。他如此一来,必定与汴攸城,中原各派为敌,恐怕还有厉害的后招,若非如此,戴天恩绝不会轻易出手的。他一向城府极深,远避灾祸,从不公然与各派为敌。近来他费尽心,要挑起这两家的矛盾,定是有所图谋了,我们当加倍小心才是。” 众人纷纷响应,均觉玉蝉衣说的不无道理。其余的小辈,还笼罩在方才消息的恐怖之中。葛庆州是何等的人物,竟也叫那诡府门害得满门无存,心下骇之,又哪有心思去想如何制服此人。 这些各派的第二辈们还沉浸在镇风镖局给人灭门的恐惧之中,突听得一声巨响,从地牢上方传来。紧接着,又是数十人的吆喝之声、谩骂之声。大伙儿侧耳细听,才发觉是方才走出去的马狂人马帮众人和离开地牢的那些人发出的声音。 此地群雄打起精神,不知上面出了什么事。正疑虑间,忽见火光尽头走来马狂人等数十人,他提刀在手,额头冒汗,向着这边道:“不好啦,这回想走也走不掉了!地牢上面给人压了一块巨石,打不开了!” 广慈、广德、项然、百念川、玉蝉衣、羌靡、唐归虎、玄明观六剑、刀宗四杰等人这才知道,原来是这些人想出去,被人给堵了回来。看来,李启明果已有所动作! 玉蝉衣惊道:“什么?有人封了我等的退路?” “马帮主,地牢上面那是一群什么人,你可知道?”项然问道。 马狂人道:“我等刚到地牢入口处,忽听到巨石滚动,我和众人先闪身到一边躲开,谁知那巨石滚落到地牢入口处,把那入口给封住了。我同众弟子,及盐帮帮主,金沙帮帮主等人合力,都未能冲开那巨石,这石头约莫有一千多斤,又卡在了入口之处,实实难以移动。我等没看见布此机关的人,听声音,倒像是汴攸城的人,我猜定是李启明这恶贼搞得鬼!” “大伙儿一齐去看看吧!”唐归虎说道。“看来高先生说得不错,李启明早就布下了局,只等着我们往里来钻。即便不是为了救罗少侠,救得各派弟子,也难从这皇宫中离开。”羌靡说道。 “怕什么?众位武林前辈皆尽在此,我等还怕出不了这个小小的地牢?”纯阳派江流如是说,玉蝉衣瞪了他一眼,沉沉道:“不得放肆。”玉蝉衣此言,不过是觉得诸位掌门在此议事,像江流、娄关月这一辈的本不该口出此言。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道:“玉掌门何必如此严厉,门下弟子也当畅所欲言,怎能封其口,不教他说话?玉掌门教弟子严守门规,好生苛厉!” 玉蝉衣往人群中寻声望去,见一个青袍修长之人,拱手拜道:“原来是摩云崖‘蜂步蝶影’——齐兄。久仰,久仰,弟子出言不知天高地厚,该提醒戒训才是啊。”玉蝉衣笑笑。齐天翼笑道:“久仰纯阳派宗门风范,今日一见,果真如此。齐某佩服。” 各掌门纷纷见过齐天翼,各自寒暄。大伙儿这才决定去地牢入口看一看,方才马狂人说牢外有人触动机关,把地牢入口堵了,想必是李启明已经开始有所动作。若是众人又被困于此处,那这回上汴攸城来,可真是救人不成,反被抓了。 马狂人在前,随后是少林寺广慈、广德及一众武僧,再后面是天地刀宗的人,随后是玄明观门人、唐归虎、羌靡等人。 众人到了地牢入口处,果然发觉那个能容二三人的口子被一块巨石挡住了,巨石卡在了地牢洞口,纹丝不动。马狂人面色略紫,气哄哄道:“方才我们众人合力,还是推不动这石头……诸位……诸位掌门师兄们,或可一试。” “我来!”唐归虎第一个挤出人群,他撸起了袖子,往手上嘬了两口唾沫,摩拳擦掌,去到那地牢入口。众人散开,给他留出一片施展身手的口空地。 “唐兄,这石头不轻呢!”马狂人叫道。 只见唐归虎腰下一沉,双手去按在那露在入口处的巨石,他双手找好位置,紧紧抓着。后踩实了双脚,用背部靠着那块石头,弯下腰来,把石头背在了背上。唐归虎运椎阙骨小阙骨纹真气,大喝一声,猛得发力,朝上欲起身,顶开那石头。 他这一声震喝,惊得众人向后一退。这声音似是凭空打了一个响雷,震耳欲聋。唐归虎劲力到处,全身肌肉紧绷,不用多久,他额上青筋暴起,还在发力。 只不过,背上的那块石头,起初似乎微微有所晃动,但在后来,就没动静了。任唐归虎发力顶去,那巨石仍是纹丝不动。 “唐兄,我来助你!”羌靡气运双掌,从人群中跃出,凝神会心击出一掌,朝着头顶的那块巨石打去。众人看时,这羌靡也是椎阙骨小阙骨纹张裂,真气涌动,内劲横生。 在场的一些小辈,如那刀宗四杰,赵飞、钱宝通、孙文、李怀疆等人,见这二位前辈的小阙骨纹,艳羡不已。真气修为至此者,实力已有很大的提升。如今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已经修到了正跣骨纹,想要突破自身界限,再登一层,便能如眼前这二位一样,得到小阙骨纹。虽说二者之间仅有一层骨纹之隔,却是需要终其一生去追逐。骨纹既成,要登一层,那真是难如登天。 众人凝神望着这二位,这二人一同发力,地牢处卡着的那块石头,久久不见动静。 这下,在场各派高手竟有些心慌了。这两名小阙骨纹高手,一经合力,居然丝毫撼动不得这巨石,恐怕这石头真有千斤之重! 在此时,却是谁也不敢看谁的笑话。这二人合力都难动此石,在场的已有大半人心中没底,想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撼不动这块石头的。其余几派掌门,此时也欲出手相助,这二位前辈若是顶不开这石头,那岂不是失了面子,在这众多弟子面前,可不能有这种事发生。此刻是发生在这二人身上,若是稍后自己前去尝试,那被笑话的,就不是别人了。 项然、百念川飞身而上,使出了天地刀宗的真气功法。这师兄弟二人出手即动用骨纹真气,想一举将此石顶开,不再多作纠缠。故此二人上手便是全力,皆以绝式相送。 各派弟子见了,均是赞不绝口,惊掉了眼睛。刀宗四杰倒是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是得意地静听着其他各派弟子的称颂。 这双刀鬼项然、鸳鸯刀百念川所展出的骨纹,乃是更为精进的椎阙骨大阙骨纹,这二人实力,更在唐归虎、羌靡之上。二人各自开了大阙骨纹,金骨外显,真气窜流。那巨石,分明有了动向! 众人见巨石蠕动,皆盯着那入口处“哦”了一声,整个身子都提了起来。 不过当下这唐归虎、羌靡、项然、百念川四人合力,虽已动用功力,巨石有所移动,却始终难以把它顶开。 那方寸之地,再站不下第四个人。因此,其余各派掌门也难再上前相助。眼见巨石依旧挡在上方,这四人算是尽了全力,可惜还是不能把它移开。羌靡、唐归虎先泄了气,撤掌收功,忿忿道:“不行!此石太沉啦!” 二人跌坐在地上,有些气吁吁的。项然、百念川也一同撤掌,道:“我们竟移不动这石头!” 群雄哗然,一时间,大伙儿纷纷泄气了,难不成,今日就教李启明用一块石头给困在了此处?这几位高手竟移不开,此间的后辈更是无法可想了。 “看来,还得请二位高僧出手才行。”高周邺道,“二位大师,请吧。” 众人瞬间又找回了信心,这广慈、广德二人,乃是少林寺的绝顶高手,有这二位出马,定能将这石头移开。“只好试一试了。”两位老僧来到空地处,马步站稳,凝眉出掌。那达摩院首座广慈,正出的是一招‘金刚掌’力,滚滚真气从他掌内流出,这真气至纯至厚,劲力无比。在场之人,又向后退了几步,留出更大的空间给二位施展。 “少林寺金刚掌力,果真惊人!”那羌靡、唐归虎、项然、百念川、马狂人等人无不惊惧。那句‘天下武功出少林’真是半点都没错,此时广慈所展现的功力,在场之人,无不拍手叫绝。 后罗汉堂首座广德,凝神出一指,这指尖的力道,正冲着那巨石而去。他须眉起舞,真气环绕周身,内劲同广慈难分伯仲。 “是般若指!”赵飞叫道。“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此地,见到这二位武林泰斗展示功力,幸甚至哉,幸甚至哉!”他低声同身边师兄弟交谈,不住赞叹。 这二人一掌、一指,皆将那似海的真气灌入石上,这巨石缓缓上移,竟动了起来。 见此良机,项然道:“玉掌门,贵派以真气修为见长,练气之法,乃是武林之首,何不助二位大师一臂之力!” 玉蝉衣甩袖出掌,纯阳神功笼罩周身,大起内劲。“我功力低微,在二位大师面前献丑拉!”届时只留一处,齐天翼纵身而来,“我也来助几位!”齐天翼练得黄云雾海之功,亦是真气涌动,浑厚无比。这四人合力,将真气注入那石,终有气色。 众人望见那巨石这才缓缓上升,留出了缝隙可见地牢之外的境况。 群雄见了那缝隙之外的天地,都吃了一惊。地牢之上的地方,已是灯火通明。大伙儿望见牢外密密麻麻站满了着甲北军,手执弓箭,箭头点火,正齐刷刷瞄着地牢入口。 “不好!几位小心!”羌靡大喝之间,那数十只火箭已朝着这方才开启的缝隙射过来。群豪一阵担忧,皆四散避开。广慈、广德二位大师再出一掌、一指。手上劲力所到之处,卷动箭头,将其挡在了巨石缝隙之外。 不过当下已知牢外布满了北军,就等着他们抬石而出,广慈、广德、齐天翼、玉蝉衣便不好再发力将石头抬起。只听得牢外有声音喊道:“中原各路叛党,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这四人当下不再运功,他们一同撤掌,不再去顶开那巨石。群豪怒起,也大骂李启明不止。“狗贼!你罔为一国之君,赚我等来此为你卖命抗蛮,到头来竟要恩将仇报!你和那恶贼李翀果真是犬父无虎子!” 这两方人马,隔着地牢一层地板大声叫骂,虽是互相喊着,但都不去细听对方说得什么,只把心中愤恨一吐为快。 双方骂了一会儿,显然是都累了。这地牢下的群雄也不再去顶开那巨石,外面有北军弓箭手以逸待劳,众人不便从此突围。大伙只好再商议其他对策。此时,地牢外面也没了动响。 羌靡道:“高先生,今日这事儿,你多少都要担待责任,你可知你在少林寺的一番话,才害得群雄今日被困。”唐归虎也跟在他后面附和:“不错,不错,你快想想办法吧!这事可都是因你劝服了那少林慧能方丈所起,你要是每个好法子,群雄要拿你是问了!” 高周邺合扇道:“二位何出此言,蛮子猖獗,护我北境周全,乃是全境之人责无旁贷之义。群雄愿赴边关抗敌,正是义节所在,并非高某之能。不过,那日高某也确实放下豪言,要保诸位安全,但世事难料,谁知这李启明你竟借着宴上行刺一事,大加渲染,将群豪都押了,说起来,是该怪这北境之主才对。” 项然道:“如今不是争辩谁是谁非的时候,快快拿个主意吧,我们总不能被困在此处等死吧!地牢之外已有北军重病把守,这石头又挡住大伙儿的去路,想从这里出去,有些难了,我们还是早寻其他出路。” 百念川道:“不错,众位还是别争了,先四处勘察地形,找一找有没有别的出路。” “流儿、关月,你们往里再探探!看看有没有别的出路。”玉蝉衣当下已命弟子去寻出口,马狂人、刀宗众人、玄明观众人也开始动身,向着牢内其他地方探寻,去找新的出口。 入口处,方才动用功力移动此石的几位,正打坐调息,恢复元气。这四人只盼着有哪家弟子带回来好消息,找到新的出口。 齐天翼道:“此处之地形,北军恐怕比我等熟悉上千倍万倍,我等是被人设计困在此处,要想找到别的出路,岂不是天方夜谭?即便是有弟子找见了出路,那也都是在北军的算计之内,我等今日要离此地,非得一场恶斗不可。” 项然道:“齐兄说得不错,这牢内的地形,我等是不及北军熟悉,不过,总归是要找上一找,若大家都留在此处,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这李启明果真心狠手辣,难不成他全然忘却了这些弟子,曾拼死帮他退了楼外关的蛮子!此等人面兽心之辈,怎做得北境之主?” 玉蝉衣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怪就怪我等轻信了那李启明,不该派众弟子下山,不该理会这汴攸城的事!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高周邺并没有离开此处,他静听着几位掌门的对话,放声笑起来。其余几人心中略恼,问道:“你笑什么!”高周邺开扇踱步,娓娓道来:“如今我等虽身陷险境,诸位掌门却不思脱身之法,而要抱怨当初本来正确的决定。” “是不是正确的决定,你如今还看不出来么?怎么你没保住我各派弟子返回中原,还能这般趾高气扬,高周邺,你身为武林中人,却为北朝做事,我等能容得下你,已是宽宏至极。”百念川口气咄咄逼人,高周邺笑道:“百兄莫恼,高某没能护众位弟子周全,实是惭愧,高某愿受各派掌门责罚。但我中原武林援助北军抗蛮一事,本来无错。” 广慈、广德默然不语,微微点头。高周邺道:“北境边患之急,乃是我中原之急。虽说那李启明早早安排了朝中猛将张五常去求西域之援,但若无广德大师及武林同道的相助,北军是撑不到援军来的。当日之战场,凶险万分,那蛮子七位偏申王各展神通,兽军如潮水般涌来,全赖弟子们奋勇杀敌,这才配合北军,挡住蛮子一波又一波的攻势。试想当日若不是各派伸出援手,恐怕这中原大地,已被蛮子恶兽四处践踏。到那时候,夔王入主汴攸城,中原武林岂能幸免?广德大师曾在阵前抗敌,自然知道蛮军的可怖之处……” 广德佛手闭目,点头道:“高先生说得句句属实……” 高周邺继续道:“你们说是错信了李启明,实则不然,我等皆是错信了孙乾霸。那日来中原求救的,是孙赫、方通臂二将,这二人正是受那孙乾霸之命,才来向中原各派求助。李启明实则不知此事。” “啊。”那几人才知道此事,皆惊讶得出声。高周邺继续道:“孙丞相自在李翀做主之时,就试图修弥中原武林和汴攸城的嫌隙,他门下也有诸多中原高手,高某就不必提了。” “你说得不就是羌大侠、唐大侠还有你自己么?”百念川道。 高周邺继续道:“李翀曾在雄踞关与蛮军一战,僵持城中,往汴攸城求援,连发十二道金令,那孙乾霸却按兵不动,至今似乎并未查明,那金令是何人所挡。故此,李启明新君继位,又怎能容得他孙乾霸在侧,当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中原群豪。他本有意放中原各位豪杰回去,只是那日宴上之事,又激起他恼怒,这才扣下各派弟子……” 众人听这一袭话,倒对李启明所为有些了解,若真是如此,他做出的事,倒也合情合理。但无论如何,今日群豪被他困在此处,难不成还要任他宰割不成。 项然道:“即便如此,他也不该困我中原武林各派在此牢,大伙儿坐下来,好好谈清楚有什么不妥?” 高周邺笑道:“李启明乃北境一国之君,心高气傲,位居天下之首,我等江湖散人,他又怎么会看得起?他的心思,各位还不难猜么?” “他是想让我等俯首称臣,那是绝不可能的。我武林人自有气节,怎会为讨他一官半职卑躬屈膝。”百念川怒道。 高周邺道:“或许李启明并不想招安各派,他只是想要诸位一个态度而已……” 齐天翼笑道:“高先生怎能如此悉知那李启明的想法,难不成先生是他肚里的蛔虫?” 高周邺赔笑道:“不敢,不敢,高某只是随便胡猜,高某眼拙,投在孙丞相门下,如今,也不是落得满身狼藉。丞相那日出面要保我等,恐怕孙丞相受此事牵连也不小啊。” “你猜得不错,那孙乾霸已被罢了官职,打入牢中去了……” 高周邺神情并不诧异,他转过身去,默默叹气。 “这是什么声音?”这几人正谈着,玉蝉衣忽道。几人侧耳细听,只听得地牢之上有阵阵嘈杂的脚步之声,北军似乎在大牢内外进进出出,甚至散乱。 第一百七十三回:借内劲出洞 至后山逢敌 “快点!动作快点!”玉蝉衣依稀听见北军的声音,随即又给那重重的踩踏之声掩去了。 “点火!”只听一声号令,那脚步之声也慢慢没了,眼见群豪在地牢不肯出来,北军又采取的别的行动。这几人起身不再打坐,细听牢外动静。不多时,忽见地牢入口石缝之处有徐徐白烟飘入。 不一会儿,地牢上方就传来火烧木板的噼啪之声。那烟气越来越浓,滚滚朝着地牢下罩来。 “不好,此地不宜久留。”百念川大喊一声,这狭小的空间之内,瞬时充满烟气,几人只觉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流出。 “诸位快离开此地!”项然、百念川、高周邺、齐天翼、广慈、广德等人动身朝着地牢身处行去,躲开北军烧起来的熏人烟气。原来方才是地牢外的北军搬来柴草木头,往这地牢内送去烟气,要把这群豪给逼出来。当下地牢上方脚步声又起,众人或拾柴草,或架起弓箭,只等着群雄冲出。 这几人朝内奔行,霎时间已到地牢深处。火光暗处,奔来一人,看身上装束,乃是马帮弟子,那人对广德、广慈等人道:“诸位前辈,我等发现了一处出口,请随我过去看看。” “好!快快带路!”百念川教那人先行,他们几人匆步跟上。拐过几处,愈走愈深,地牢内也是越深越暗。这虎牢大得出奇,辗转之间,已经忘记了回去的路。 唐归虎笑道:“这北军也太过愚钝,这么大的地牢,还妄想用烟来熏我们!”几人跟着那马帮弟子再行,转过几处,下了石阶,忽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面前也终于透出光亮来。 “师父!”娄关月往玉蝉衣这面奔来,指着前方一处宽广洞穴道:“您看!” 玉蝉衣等人循着这洞穴望去,只见此地比之其他监牢要大得多,洞穴正当中悬空着一个铁笼子,似是来押什么特殊犯人的。再看四壁陡峭笔直,高出所见,留出了一个可见星光的洞口。 “嘿!从此处便可以出去了!”唐归虎喜道。 原来此处,就是李翀曾关押过国师颛孙白的地方。众人见此处直见天光,心下大喜,看来可从这儿直通向外面了。项然命刀宗的几人四下去召集分散在虎牢内各处的其他各派弟子,把大家都召集到此处来,刀宗几人便奉师命去寻人。 唐归虎纵身往那洞口去,但此地已是地牢的最底下,距离洞口有很远的距离,加上这洞口是开在山丘之上的,比之平地又高出了许多。唐归虎一运气,朝上跃了几步,便自觉难以一口气就跃将上去,心下担忧,又落在了那悬空的牢笼之上。 通向四壁的铁链晃动,唐归虎又借着这一处落脚之地,距离洞口更近了。他竭力一蹬,纵身再朝上窜去,这次离洞口已不远了,但稍差一点儿。唐归虎情急之下靠近边缘墙壁,想借着墙壁发力,再向上蹬窜。 谁料这四壁极其光滑,布满苔藓。昏暗之中,唐归虎来不及细查地形,一脚踩滑,就从半空跌落。幸好他扭腰运真,离地一丈时凭空出了一招‘猛龙探渊’,这才稳稳落地。 “哈!这四壁竟如此光滑,诸位可要小心了!”唐归虎脸色僵红,甚是尴尬。 不过多久,众派弟子、各掌门皆已到齐,大伙儿聚在此地,以图从此处出了地牢。 众人见唐归虎一次尝试竟上不得,心下大乱,在此地弟子之中,有几个身上功夫能好过唐归虎?唐归虎自然不愿受此之辱,他气凝神猛穴,展露椎阙骨小阙骨纹,纵身一跃,先上了那个悬空的牢笼,后凝目望着洞口,深吸一口气,出一招‘崩山靠,龙虎惊’。但见他脚下步伐乃是成名绝技‘龙行虎步’,后借铁笼之力,猛得撑地一靠,后接力弹出,跃起数丈之高。 见此一套行云流水功法之人,无不赞叹唐归虎身形功力。后辈之中,更是大开眼界。 唐归虎这一跃,终于攀临洞穴,又翻身一跃,冲出了洞口。他四下看看,又探头回到洞口:“大伙儿都上来吧!此地便是后山一个出口!” 众人这才展露笑脸,终于能从此地牢出去,不再受困。广慈道:“我等在此地相助,让众弟子先行出去。各位掌门随后再走。一些弟子需相助才能出得此处。我等以内劲相助,作其凭空之梯。” 广慈大师的提议,一呼百应。众位掌门先不离开地牢,帮助各派弟子先出洞穴,他们才动身。项然道:“那就先请少林派众弟子出去吧!”在场之人纷纷点头,只是少林寺那几名弟子却道:“还请诸位先行!”玉蝉衣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老夫就做这个出头鸟了。关月,你们先上去!”他手指处站了一男一女两名弟子,这二人见玉掌门让他们首先动身,不敢推辞。 “众位前辈,师兄师弟们,请了!”江流、娄关月说完,运劲上跃,也先到了那悬空的牢笼之上。这二人发力点足,向着洞外奔去。此时,玉蝉衣、广慈、广德三人一同打出一股真气,助这二位弟子上去。 娄关月、江流只觉腰间一股暖流,更像是一只巨手将他二人托起,一股劲力袭来,把他们送了出去。这二人乘着这股真气之力,奋力跃出洞去。唐归虎伸手把他二人抓住,顺势拉了出来。 “好!如此便可出得去了!”项然喜色,后转身对那赵飞、钱宝通等人道:“去吧!” 这四人拜过众豪杰,纵身跃出。后又有广慈、广德、百念川、项然几人发功相助,这刀宗弟子也纷纷出得地牢去了。 随后,依照此法,各派小辈弟子都给送了出去。接着是马狂人、羌靡、百念川等人。大伙儿一一出去了,地牢只剩下了广慈大师、广德大师和‘蜂步蝶影’齐天翼三人。 广慈面向齐天翼道:“齐施主,请!”齐天翼道:“二位大师先行,齐某斗胆,来助二位。” 广慈面露难色,他身边的广德却笑道:“齐施主人称‘蜂步蝶影’,想必脚上功夫自有过人之处,师弟,我二人就先行罢,就由齐施主来助我二人一臂之力。” 广慈行过礼,同广德起身而跃,眨眼间到了那悬空的牢笼上。二人各展神功,朝着洞口而去。齐天翼运气去助,这二位大师便轻而易举地出了洞口。 众人正看地牢齐天翼在何处,已不见他身影。地牢外小山丘上,有人发出哈哈的笑声。“走吧,走吧。” 众人这才发觉,齐天翼已立在众人之中,从牢底出来了。 “好功夫!”“好功夫!”在场之人不住赞喝‘蜂步蝶影’的厉害。大伙儿脱离了险境,已全部出了虎牢,各派清点人数,随后要出此宫,离开汴攸城。 正此时,群雄忽听得一阵马蹄之声,后又是兵甲铮铮,喊杀渐近。火光闪动之处,一众北军已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北军身着铠甲,点着火把,将这座后山小丘围得如铁桶一般。为首的二将策马拦住群豪去路。众人看时,正是那孙赫、方通臂。 弓箭手已拉开火箭,排排列开,士卒或手执长矛、宽剑,皆严阵以待。这些北军显是有备而来,早在此伏击中原各派。 随后又转来十几匹马,马上之人或身着铠甲,或是官宦服饰,其中有一红衣女子,正是乱星红。这些马上之人中,亦有罗伏云、张五常等将。更有曹沛、窦让、赵执本、刘擅武、郭奇功等几名太监。 群雄一件情势不妙,往山丘顶上聚集,当下四处没有退路,北军来得早有预谋,一时各派子弟皆备以死战,起势作斗。 “各位哪里去啊?到了这虎牢,焉能不多留几日?”跨马而前的这位,正是曹沛。曹沛仰视群雄,后以马鞭指着群雄道:“尔等勾结朝中叛臣孙乾霸,欲图谋反,犯下了杀头大罪!还不快快缴了兵刃,下山来降!” 唐归虎骂道:“孙赫!你教群雄为北朝效力抗蛮,如今翻脸不认人,要来擒我等?你不思报倒也算了,还敢来拦住你爷爷的去路!他娘的,和你们这些满肚子坏水的王八蛋打交道,我唐归虎真是瞎了虎眼!” 羌靡道:“昔日我等同阵为友,今日又何必刀剑相逼?孙公子,羌某对公子失望得紧呐……” 高周邺倒不发话,只是遥遥望着这位曾拉动中原豪杰前往楼外关抗蛮的将军。 孙赫在马上拱手,拜道:“陛下有令,人臣怎可不受!孙某自知对不住众位豪杰,我只求各位放下刀剑,免了血拼,我等与北皇说个明白。此事……此事尚不严重……诸位要杀要剐,孙某都认了,孙赫戴罪之人,实在无颜见着各位……” 孙赫之父孙乾霸,已被打入牢中,此时的他,心中何尝不是百味杂陈。李启明乃北境之主,君臣之节,他又怎能不顾。他虽知父亲是遭人陷害,家中那一十二道金令必是子虚乌有之事,可北皇不明其中真假,就将父亲打入死牢,他心中怨恨,却不再李启明身上,而在诡府门等歹人身上。 方通臂道:“高先生、羌大侠、唐大侠,你我共赴北境抗蛮,还有在场的诸位豪杰,你们皆有功于北朝,今日暂且当下兵刃,待我等求情,与我皇将此事厘清了,自会放诸位回去。孙将军和我也是迫于……”方通臂言到此处,不能继续再说下去。当时在场之人,有曹沛、窦让之辈,这些话若给他们听去了,又要被加罪陷害。 “别跟各位武林好汉说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依我看,你们丢下兵刃,拿出诚意,派各家掌门随我等入宫去,与我皇行三跪九叩大礼,再把宴上行刺一事说个明白,保证中原各派一回去,各家都散了,做个安分守己的百姓,我皇或许大开天恩,能留下各位的性命。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举多得,几全齐美!”曹沛说着,格格笑起来。 这曹沛虽说被李启明放了,但已把他官职削了,贬他去敬事房做个小太监,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小太监’,为今之时,竟能在朝中文武大员面前大放厥词,肆意言语。观此地几人,窦让、丁沣、程迁、费占学、黄苛等人,哪一个不比他的官职更高,爵位更显。只是曹沛说话之时,却无人阻止,更无人神色盖过他张扬。 唐归虎骂道:“龟儿子的狗崽子在哪里,怎么躲起来做缩头乌龟,我等到关外助北军抗蛮,竟把我们关在了此处!要不是那日你们使了手段,我们这些人能被你们所擒?你们那皇帝老子跑到哪去去了,是没脸来见诸位英雄么?” 大伙儿虽没出声,却在心里直叫痛快。这一来有各派掌门长辈在此,很多人都不好破口大骂,二来如今是受北军所制,倒没几个像唐归虎这样有胆出头的。听唐归虎骂得尽兴。大伙儿忍不住符合两句,谴责一番北军忘恩负义之举。 曹沛怒道:“此人毛发浓密,多半像个蛮子野人,却不似我中原之人。”他手扬马鞭一指,“你嘴里放的什么屁,敢对当今圣上这般无礼!”他说着,双手朝上,往右侧一拜。 “你等今日被我所擒,还敢如此大言不惭。果真江湖上的豪杰,都是一帮胆子比脑子大的莽夫!”曹沛言毕,大笑不止。他身后马上窦让、赵执本等人一同笑起来,北军之中,只有孙赫、罗伏云面色俨然。而这二人,又是不同的神情。 唐归虎嘴上也没讨到便宜,跃步而出,就要和那曹沛动手。羌靡一把将他拦下,小声道:“北军这架势,你还没等出手,就成了活箭靶子,千万不要冲动!” 唐归虎给羌靡拦下,虽心中忿忿,可见了那数百名铁衣弓弩手,却也有些忌惮了。 “不知你们这一帮人,有谁是那群虫之首?我看你等犹如丧家之犬,今日在我汴攸城落马,算是寻到一个去处,你等放心,等砍了你们的脑袋,我一定让出一亩三分地来,给各位安葬。脑袋就挂在汴攸城门外,尸首就堆在地里,当了肥料。听闻中原武林豪杰各个身怀绝世之功,要是做了肥料,来年定是粮食大成!” 曹沛几次三番羞辱,欲图激怒群豪。他只等着这些人一齐跃出,便下令火箭齐发,刀斧齐出。彼时,群豪不得不以一敌十,这些人手中有的尚无兵刃,乃是空手赤拳,怎敌这一众精锐之师。关见来得北军中,更有诸如方通臂、张五常等名将,欲殊死一战,恐不能如愿突出重围。 项然、玉蝉衣、百念川等人一时之间失去主见,大伙儿要真的动起手来,这各派的后辈弟子,恐怕要遭北军毒手。倘若束手就擒,难免也太失尊严。 广慈念一句“阿弥陀佛”他道:“阁下是何人,可否请汴攸城之主建武帝到此一叙。老衲有些话想要问问李施主。” 曹沛勒马来回踱步,上下打量老僧,后笑道:“原来是少林寺达摩院首座广慈大师,久仰,久仰。怨不得大师不知道我这深宫大院中的一个杂役,在下是谁,诸位就不必知晓了。不过,某素闻广慈大师以一招‘金刚掌’威震武林,虽说你们出家人向来不喜争强好胜,可见过您这掌法的人,却无不叹服。今日想会,荣幸之至,看来有幸能领教领教大师的掌法了!” “某家主子位居九五,各位好汉乃是山野莽夫,岂是说见就见的?你等放下兵刃,跪地磕头,某就带你们去见某家主子。” 曹沛话没说完,马狂人大骂:“你个阉贼,猖狂什么!你一口一个山野莽夫,我中原各路英雄好汉,怎会受你这般凌辱!看刀!”当此之时,已有许多武林同道难以忍耐,曹沛之言入耳甚刺,人人恨不得将他剁碎。见马帮主忽地突出一刀,众人再看时,他的身影已到了曹沛面前。 曹沛身后禁军张弓欲发,他大喝一声:“慢着!”随后他左后方突出一人,自曹沛左腋下出了一掌。马狂人本已身形极快,飞身来砍的这一招,许多人皆没料到。只是曹沛身后那出掌之人,更为迅捷。马狂人刀至曹沛面门,忽被这从曹沛左腋下贯出的一掌掀翻。 马狂人只觉刀刃为一股飓风裹挟,他握刀之手不能自控。刀欲脱手,他攥得更紧,掌力袭来时,连刀带人一齐飞了出去。 群雄惊喝一声,有几名马帮弟子迅速抢出,扶了摔在地上的马狂人。“帮主,您没事吧!” 幸好曹沛喝退了身后开弓士卒,马狂人虽接了一掌,但并无性命之虞。群雄定睛细瞧,原来发那一掌的,是衣着与曹沛极为相似的一人。此人便是窦让。 “原来马帮主是要与某切磋刀法,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武林人的习惯,乃是拔刀就砍么?太无规矩!”曹沛教窦让退了下去,又继续道:“这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马帮主方才这一刀既不方,也不圆。想来并不稀奇,你一个贩马之人,哪里懂得什么刀法?” 曹沛悠哉扫视群雄,“若论刀法,还得看咱们‘天地刀宗’的诸位好汉。马帮主若有时间,上门去讨教讨教,说不定得一两招杀马的真传!”他又挥马鞭一指,笑道:“项掌门也到了!失敬失敬。” 曹沛这一通羞辱讥讽,连同马帮,天地刀宗一起都骂了。群雄再不顾什么掌门前辈在此,皆开始回骂曹沛。 百念川怒道:“混账!听你说法,自是认为刀法了得,我倒想领教领教!”百念川身出时,鸳鸯刀双刀已在手中。他直奔曹沛杀去,手中刀招正是天地刀宗的纯路刀法。 “谁若是放箭,便是伤到众位好汉一根毫毛,某也要他性命!”曹沛言毕,那身后弓手又不发箭。眼见百念川双刀已至,一杆亮银枪挺出,挡在曹沛额前。 百念川出刀再斗,与一个白袍将斗在一起。二人瞬间交手十余招,百念川刀法缜密,只是遇上这使长枪的高手,一时难以得胜,近不得此人之身。 “原来是‘鸳鸯刀’百大侠,看来中原各派高手今日皆聚在此,诸位光临汴攸城,真是我等毕生之幸,能一睹天下英豪,实在是难得的机会!” 地上那百念川、张五常二人斗得难舍难分,几十合交手,百念川始终近不了这张五常之身,双刀短兵,倘若贴身而战,必能轻易取胜。不过眼前这位白袍将枪法了得,护得左右周全,不给百念川一丝机会。 项然等人心道:这宦官一时之间,将场上诸位英豪都认了个遍,究竟是什么来头。中原各派弟子皆不识得此人,此人又为何如此熟知各派底细。他今番前来挑衅,就是要逼得各派出手,如今看来,一场恶斗在所难免。只是这北军阵中,似乎不乏好手,一遇交锋,定是一场大乱。 他们不知这曹沛有个‘金笼鸟’的身份,天下大事小事,皆是略知一二,北境内外眼线,遍布四处,乃是李启明的一只聪耳。 “既然大伙儿自诩武林豪杰,那今日某就奉陪到底。咱们就按武林中的规矩办事。你们一个个地上来与某比试,倒无新意,咱们干脆办个‘武林大会’在此一决雌雄岂不妙哉!”曹沛叫道:“张将军,暂且停手吧。” 百念川、张五常二人正斗得歇了,曹沛一叫,五常自然回阵。 百念川叫骂:“怕什么,再出来与我分个高低!” 曹沛道:“‘鸳鸯刀’莫急,待会儿就让诸位各展身手。咱们人人都有份,不在这一时半会。你们看。”曹沛一指身后众人,“我们也有这许多高手,正好向诸位武林前辈讨教一二,若是我等胜了,诸位只好放下兵刃,乖乖地同我去见圣上。若是你们赢了,那便由你们各派去留,我定不加阻拦。” 第一百七十四回:亮刀剑引战 胜曹沛一招 “我中原各派岂是你掌中玩物?你想比我们就要同你比么?快说,那李启明现在何处?罗少侠又被你们关到哪里去了?你若不想见到汴攸城与中原拔刀相向,就快些放了罗少侠,滚开了去。要不然,就把李启明叫来,我们和他当面对质。”玉蝉衣面笵金光,正气凛然。 曹沛笑道:“原来是‘素头金翅’玉掌门,某是以江湖人的手段要来比武,难道玉掌门怕了不成。今天到场的诸位,哪一个不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大人物,难道真的会惧怕我身后这几位?你们不必担心,我曹沛不是那下流无耻之人,绝不会使暗箭害各位。咱们堂堂正正,比上一比,到时候,我一定说话算数。” 广德道:“中原与汴攸城之隙,乃是由诡府门引起。那日宴上行刺之人,也是诡府门之人。我等在此争执打斗,只会顺了旁人的心意。诸位还请转告北皇,此事与中原各派无关,望他早日查清真相。我等不必大起干戈,徒增悲戚,阿弥陀佛。” 唐归虎道:“大师,我们说了千遍万遍,这些人装聋作哑,哪里管用!还是将他们一个个都打死,这才能清净了,这才能消停!要比便比,难道我们怕你不成!” 曹沛笑道:“好好好,‘狮面跛兽’果真豪爽之人。那便由你开始,我汴攸城高手要领教中原武林绝学!” “唐兄不可意气用事,这曹沛大言不惭,恐怕其中有诈。今日中原各派掌门齐聚于此,他又怎敢如此挑衅。若不是他有奸计,绝不会出此法来诱我等。还是小心为妙。”羌靡劝住唐归虎,项然也叫回了百念川。双方又僵持对峙,一时难决。 曹沛见中原群雄犹疑不决,迟迟不下决心,他叫人取来几件物品,带到阵前,扬言道:“诸位果真不想比试?这些东西,也劝服不了诸位么?”他把那盖在架子上的布掀开,群雄这才一惊。 那布下盖着的,乃是被困群豪的兵刃。这其中,有刀宗四杰赵飞的‘正反双翼’、钱宝通的‘两边眼’、李怀疆的‘鸾凤刃’、孙文的‘连理弯枝’;亦有玄明观不念道人的湛卢剑、不觉的赤霄、不闻的泰阿、不问的七星龙渊、不思的承影、不知的含光等。 群雄见此,便是心如刀割。这些兵刃,都如身家性命一样珍重。前番落入贼人之手,今日在此见到。各派掌门见了此物,皆已下了决心。若不按曹沛说得做,这些兵刃无论如何是拿不到的。反正都是一场恶斗,即便是曹沛有心羞辱,也得忍辱负重,与他比上一比。赵飞、钱宝通、孙文、李怀疆、不念、不觉等人见了此物,愤然握拳。 群雄无不咬牙切齿,大骂曹沛。“咱们各出一人,切磋武艺高低,战到最后一人,若是各位好汉,那便是我们输了;若是我北朝之臣,那便是你们输了。你们倘若胜了……”曹沛指着那些兵刃,“各家兵器如数奉还,各位去留,某自不阻拦!” “这六剑乃是天师所留之物,倘若在你我手中遗失,那该如何是好。我等资质愚钝,未能领会玄门道宗三卷高功,如今又再丢了这六柄剑,岂不是有负师尊之望,愧对师父,愧对天师。”不念、不觉、不闻等人暗暗切齿,商议道:“无论如何,今日都要拿回此剑!” “大师……”不念去问广慈、广德二位看法。这二人见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再想罢斗,已无可能。只好点头应允。 不念道长纵身一跃,随即朝后问道:“诸位同道,可否借剑一用!” 不念语出之时,群豪中有人抛出一柄长剑,不念道长接下,后下了小丘,到了平地。 时下,天光尚未破晓,四处还在朦胧之中,东方才白。群豪冷冷立着,多少双眼睛盯在北军阵前的兵刃之上。还有一半人,盯着不念道人。北军熄了火把,将士林立。 不念道人手执长剑,刃泛白光。他立在两阵之中,青袍与蒙蒙晨气相衬得恰当。 曹沛望一眼自家阵中,锐利的目光锁向了一个人。“方将军,还请你来会一会这位玄明观六剑之一的道长。” 这方通臂和曹沛的过节,不少人都心知肚明。曹沛这一点将,就点到方通臂身上,其余之人似乎比方通臂更为不适。大伙儿皆不愿看这二人僵持,扭头在一面。方通臂听到叫声,却也是纹丝不动,面色俨然。 曹沛见方通臂不动声色,倒也不恼,他也不另派他人,转而笑道:“方将军啊,某与将军的嫌隙,已由那重重的鞭刑代为消弭,今日何故如此?” 曹沛曾调戏风玲,却竟是当着方通臂的面,方通臂大怒之下和他动起手来,那日李启明赶到,把曹沛重重罚了一番,就是那回,将他关入牢中,一直关到了近几日。 曹沛继续道:“某已受皮肉之苦,牢狱之灾,又被削去官职,差点儿连命都丢了,方将军难道还不解气?” 方通臂板着长脸,冷冷地道:“窦公公,今日陛下教你来此,围捕中原叛贼,你怎么疏忽大意,交由别人掌权?” 窦让忙道:“曹公公虽暂无官职,那是陛下盛怒降罪,公公往日处理大小事情,妥妥帖帖,今日之事,由他来办,再好不过啊……还望……还望将军,依令行事。” 孙赫低声道:“长臂猴,忍一时,你怎么劝我来着?” 这二人一个亲爹给关进了牢里,一个老冤家被放了出来,那是相似的心境。当时李启明罢孙乾霸之官,孙赫怒欲谋乱,幸亏方通臂将他劝下,这二人全为了北境,只得遵君命,尽人臣之事。 方通臂下马跃出,长臂上白索闪动。“道长,你我昔日同阵杀敌,今日如此,绝非方某之意,实在是君命难违,得罪了!” 见方通臂抱拳先施一礼,不念还礼道:“大丈夫和而不同,既然你我各为其主,难免遭遇此等之事,方将军手下无须留情,请!” 坡上众人见这北将手中兵器,皆觉惊异。马战之将,竟使得这种柔软长索,实为罕见。但众人看着方通臂身形瘦长,双臂更是似长臂之猿,能环腰而抱,至于前腹。大伙儿又觉得有理。似这般的身形,若是不练上一手长索功夫,那倒真是可惜了。众人见他腕上、腰上皆缠着那白索,径自朝着不念道人走去。 “你便是玄明观中六剑之首——不念道人吧。”这二人尚未交锋,曹沛倒先问起话来。他见不念不做理会,又道:“听闻玄明观有天师留下的‘玄门道宗’三卷天书,不知不念道长可曾修习者卷内神功?” “我们自家的事,与你何干!”不知站在人群中回了一句,这六剑中,属他年纪最小,听闻曹沛问起观中天卷之事,心生不快。他怒道:“你这阉贼,有胆的出来,与我斗上一斗!” 曹沛双目一转,紧盯着不知道人。他从马上翻身而下,将那架子上摆的‘含光剑’顺势抽出。片刻之间,已挺剑攻向不知。不知道人也早有准备,他右手一扬,从身旁一人剑鞘中带出一柄剑去。剑光相接之时,二人已斗在一起。 曹沛手托含光剑,宝剑锋刃几不可见。这若是给旁人遇到,定在十几个回合内就要身负剑伤,败下阵去。这含光剑剑刃如光,大隐难寻。普通之人,尚未察觉此间之利刃,已身中数剑,暴毙而亡。不知道人乃是这含光剑剑主,他自然明白此剑的奥义所在。 不知见曹沛抽出了这含光与他对打,自知这曹沛对他了如指掌。凡是江湖上之人,倒也不一定知晓这六剑分别在谁手中。曹沛能从六剑中单单挑了这一把含光与他对他,则定是早就对六剑了然于心。 不知心下惊诧,但剑招不敢丝毫遗漏,他发觉这曹沛使含光所攻路数,虽说招式不尽千巧之变,却藏着重重杀机,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他趁虚而入。何况含光之威力,不知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 二人交手间剑光四起,同为使剑之人,攻防进招各有所虑。不知使得正是本门剑法,他不知曹沛虚实,得先守为要,细看曹沛剑路。曹沛手执含光,招招攻来,却又不似一个用剑高手。不知看曹沛这几十剑虽然凶狠,但少了很多应变后招,便不再惧他剑法。 看出曹沛剑法平平,不知渐起攻势。他将玄明观剑法尽悉展露,正好要借机好好教育一下这个狂徒。 “师弟!”此间四人唤那不知时,早已晚了,那不知已和曹沛斗了二十多合,剑光相交,二人各有进退。不觉、不闻、不问、不思担心师弟安危,凝神细看,生怕曹沛耍什么手段。 不念与那方通臂亦斗了起来。方通臂使出那‘飞魂钩索’的功夫,长索护身,在身围展开攻势,进可攻,退可避。任不念剑法精纯,却也一时难以近身去。 群豪见玄明观几位弟子的剑法,暗暗称奇。均道:这养寿山上,还有如此精巧奇攻之剑式。六剑虽广行江湖,但极少出手,今日一展玄明观剑法,各派才得一窥风采。这大师兄、小师弟二人剑路虽承一派,却各有千秋。 湛卢剑剑主不念道长,此时虽不握湛卢剑,但将手中长剑依法使出,威势仍不可小觑。他这一路走威道,仁义之剑。凡出剑必有迹可循,剑路裹着浩然之气,没有暗藏杀机之招。每招都是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亦无绵绵后招。仁道之剑,剑术旨在镇敌之心,恐敌之绪。但见不念出剑堂堂风姿,教人叹服。 含光剑剑主不知则有所不同。含光为大隐之剑,杀人于无形,锋刃遁无影。常人难见含光之刃,见此刃者,早已是剑下亡魂。含光剑身似一道青光,薄而透,隐秘诡异。不知道人剑路大隐,难教人察觉,杀机皆在伏手后招,藏匿无穷变化,克敌制胜,以奇、快、隐见长。看不知出剑,不见剑刃所在,却听两兵相接。 此时的不知,手中尚使得一口玄铁剑,若是换作这曹沛手中那柄含光,其威力又有加上十倍、百倍。不知志在夺剑,曹沛书中之物,便是他的目标。不知每每出剑,都迅疾刺向曹沛手腕,想逼得他脱手松剑,自己则能重握含光。 曹沛是何等心思尖辣之人,他发觉这不知剑光罩在自己右腕,分明是要夺他手中含光剑。曹沛挑动含光来挡不知凌厉剑式,逐渐自觉技法不支,有好几剑,不知刺破曹沛袖口,衣服被削成长条飘落。 曹沛当下边挡边退,他忽卖个破绽,右腕一转,剑光与不知手中长剑相接之时,右手中的含光剑脱手要落。不知见此景大喜,再进一剑格开曹沛右臂,把含光罩在自己剑下。他抢出左手去接含光剑,那曹沛正是瞅准了这一时机,朝不知左肋冲了一拳。不知心思全在借剑上,曹沛这一拳来得迅疾,又是早有准备之招,不知来不及避闪,挨了一拳。 曹沛这一拳是凝力而发,早有蓄谋,他看出不知欲多含光剑,因此故作脱剑之假象,实则给他备了这一拳。不知突遭暗算,左肋生疼,伸出的左手瞬间缩了回去,身子一斜,在半空打个转身朝后退去,落地再退几步,这才用剑撑住身子,勉强站定。曹沛右腕再翻,含光剑绕其手腕不离,打了个圈儿,又重回到他手中。曹沛持剑而立,笑道:“道长方才这一招‘浮光掠影’当真了得,若不是你心思在外,又岂能不置我于死地?可惜你要伸手来夺这柄剑,而不抢攻我左路。若道长方才刺我左三路,我已然败了。” 不知输了一招,心下恼怒,这人又出言指指点点,不知道人更为不快,“快将剑还我!” 他一语未毕,曹沛早已挺剑又来,含光剑剑刃隐现,在场之人无不骇然。此剑如鬼神出没难测,剑光所到,剑刃已换了砍刺方位,教人难辨其踪。见曹沛又攻,不知提剑格挡,二人又进招十余合。 虽说对曹沛心怀怨恨,但今日来此擒困群雄之事,本乃建武帝之命。方通臂念及此节,自当全力而为,不敢怠慢。眼前这不念道人剑路精纯,也教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此时他借长索优势,与不念缠斗在几丈开外,眼见这道士越攻越快,愈攻愈猛。以他剑招,不过数合之内,就要近身与他缠斗。方通臂不愿与之短兵相接,一来顾忌不念剑法极好,而来长索若是给贴身快剑拦住,就无用武之地了。 方通臂将飞魂钩索舞得嗖嗖作响,索头如急雨般点向不念,不念出剑极快,又能以真气灌到剑招,震开方通臂长索。长索精准,但不能出剑每每都能接下。不念再出玄明观剑招,以真气震开白索缠绕,使一招‘风卷残云’,方通臂退步起手,双臂交替舞动勾魂索,去挡不念道人。不念这一剑来势极猛,以那仁道之剑湛卢剑式刺来,虽此时威势不足以媲美湛卢剑在手,但此招足以于剑路上冠之一绝。 群豪见不念这一剑,才算领教到玄明观剑术高明。果然天师将三卷天书留在观中,不是毫无道理的。玄明观有这等剑法,配得上拥有这天师所传三卷神功。当下马狂人等人皆尽汗颜,那几日口出狂言,要让玄明观交出天卷,竟还是当着观主玄通道长的面,现下想起,众人心中即恐惧,又敬畏。想那道长乃前辈高人,这才没和他们计较,凡见今日玄明观弟子剑术,可真是后怕之极。 方通臂猜着这一剑势必逆转二人战局,若不念贴身来攻,他的长索便再无优势。这道长剑法精妙,自己定不是对手。当下只好全力一搏,再拼也要将他挡在长索之外。只有如此,才有于这等剑路较量的机会。一旦不念贴身,方通臂自知必败无疑。他收回被剑气震开的勾魂索,凝力蓄势。只见方通臂腰缠银白长索,左手攒着锥尾,右手掷出索头。“千人万卷刀!” 霎时之间,不念道人见那索头张裂,其中迎面袭来千万只短小白索,短刃飞刀。这一招‘千刃万卷刀’,一时从四面八万射来飞刃,任如何躲避,都难闪开。前刃飞至,随后又是勾魂索刺来,当时情形,危急万分。 群豪被这勾魂索之变动惊艳,端见不念冲剑所刺前方,瞬间袭来千万飞刃。大伙儿全都替他捏一把汗,此术避无可避,若被划伤,只怕这飞刃之上喂了剧毒,想活命也难了。有人已掩面转头,不忍再看。这北境瘦将太过狠毒,行此刁毒招数,不念道人怕要吃大亏!几名玄明观弟子叫了出来:“师兄当心!” 只见不念道人大开骨纹,椎阙骨小阙骨纹张裂,显露真气。一时金光闪动,真气绕身。不念尽使骨纹真气,丝毫不避,迎着那千万飞刃仗剑而上。气凝剑端,不念借骨纹之力,顶着方通臂这一招‘千刃万卷刀’,破招而来。飞刃与不念手中长剑相接之时,不念手中长剑被削被断,剑刃似是冰成,一节节碎裂。 方通臂运功来挡,只是不念这一剑终究破了他飞魂索。不念剑至方通臂面前,已经剩下不到五寸。他以断剑指向方通臂咽喉道:“承让了!” 山丘群豪见此,不禁喝彩。方通臂收索,再难挡这一剑。若不念手中使得是湛卢,恐怕这剑已穿了方通臂咽喉。 “我输了。”方通臂收了飞魂钩索,怔怔立在原地。 这一边罢斗,众人又将目光移到曹沛、不知道长二人身上。这曹沛瞅准了不知道人夺剑心思,几次设计将他剑招化去,又每每出手暗伤。群豪中不觉、不问、不闻、不思几人心下大急,担心师弟让这奸贼害了,纵剑来助。 曹沛以含光剑作诱饵,正要给不知道人左肩一肘,不思道人挺剑而来,朝曹沛刺去,曹沛本欲偷袭不知,见人群中有人挺剑而出,剑刃朝自己左肩砍来,他迅速缩身回去,朝后避开。 “哈哈哈,原来是承影剑——不思道人,久仰,久仰。”曹沛将含光剑横在手中,笑道:“这承影、含光二剑乃是兄弟之剑,看不思道长仗义出手,与这位小道长也颇有情义。好好好,今日我曹沛以一人敌玄明观二位道长,日后传扬出去,倒也脸上有光。来吧,你二人一齐攻来。” 不知道:“师兄,这恶贼交给我来杀,你不必助我!” 未等不思出言,曹沛笑道:“哎,这有什么打紧。我方才立下的规矩,乃是咱们轮番上阵,最后这中间站得是谁,谁家就算胜了。我可没说不能以二敌一,以多攻少。既然不思道长出手,那就请吧!” “你好猖狂!”不思、不知二人剑光闪动,长剑直取曹沛。曹沛大喝:“还等什么!”慌乱中挥出一剑,他怎敌这玄明观二位好手,二人剑招一接,曹沛就被逼退,几欲跌倒。他身后忽忽出了两人,正是敬事房总管窦让、内宫监赵执本二人。这二人手中各自多了一柄剑,玄明观众道认得,那正是湛卢、赤霄二剑。 二人前来护住曹沛,接下不知、不思剑招,四人斗在一起。 曹沛拾起手边含光剑,又助那窦让、赵执本上前抢攻。 这不思、不知虽是玄明观六剑当中年纪最小的二位,可他们的剑术均属一流,剑法精妙纯净,深得玄通真传。窦让、赵执本、曹沛三人虽手执利器,但终究难挡这二人攻势。加之玄明观弟子练得剑招配合,相互照应,相辅相成,二人威力,更是胜过了四人。斗得久了,汴攸城三人渐渐觉得眼前缭乱,这二位道长剑光霍霍,招法整密,这三人已难以招架。 第一百七十五回:夺刀剑合斗 炼魔指重现 正值这三人退守难攻之时,北军阵中又自马上飞来三道人影。这一次是尚膳监郭奇功、印绶监丁沣、兵仗局程迁。这三人又各自提了一柄剑在手,来解曹沛、窦让、赵执本之围。 不觉、不闻、不问、三人见此光景,哪里能再站着不动,对方以多欺少,分明就是趁势夹攻。不闻、不闻抽剑纵身去助不知、不思二人,不觉道人也欲起身,他又见另一侧冒出一个人。大师兄不念道长面前,又多了一个白袍之将,方才不念和方通臂恶斗,已经耗费了不少真元,如今北军又有人来助,自己若不出手助师兄,又待怎样。 不觉道人见不闻、不问二人已去助不思、不知破敌,自己便跃身前去解不念道长之围。 一时之间,那架上的六把玄明观名剑,已各自在了曹沛、窦让、赵执本、郭奇功、丁沣、程迁六人手中。恶斗在起,剑光闪动。玄明观四人斗这六名宦官,竟不落下风。 方通臂身边这人便是张五常,见方通臂败下,孙赫也终出战,他提了攒珠万宝棒,来助张五常。方通臂自愧退下,算是败给了不念道长。于是张五常、孙赫二人又与不念、不觉斗在一起。 眼见阵势拉开,此地分了两拨,但均是玄明观众人酣斗汴攸城高手,在场豪杰尽皆感叹,这汴攸城之中果真卧虎藏龙。玄明观六剑虽有着精纯剑法,但这几名阉党却也不落下风;更有那一身肥肉的孙赫,贴身耍一根攒珠万宝棒,威势赫赫,教人不敢小觑,还有他身边那个白袍将手舞‘白龙出出林枪’,枪法更是一绝。群豪中也有几家使长枪的高手,见了张五常身法,尽皆自愧不如。 这几人缠斗不止,各自皆有负伤。不念道长给攒珠万宝棒朝左乳下一击,隐隐作痛,右腿小腿处又给张五常擦了一枪,血流不止。不觉身中数枪,不过尽是皮外之伤,没有大碍。孙赫、张五常浑身各处也均有剑伤。群豪见不念道长方才历经与方通臂恶斗,此时体力已经渐渐不支。他出剑虽是招式缜密,但气力不足。威势有所减弱,速度也慢了下来。面对孙赫的猛攻,张五常快枪,他逐渐难以支持,处处受击。 不觉道长尚且难护自己周全,虽拼力为师兄拆招,但难免有所顾忌不周,张五常、孙赫二人合力来攻,他也难消受。这孙赫力大,攒珠棒要是中了,使剑的二人必受震动,握剑之手虎口生疼,几次差点掉了手中长剑。 项然见状,说道:“玄明观几位道长,意在取剑。如今不念道长与那瘦长使锁链之人斗毕,气力大减,这二人来攻,自是他与不觉道长联手,要对付这二人,也颇有些吃力。既是他们先攻我等软肋,我们却不必和这些人讲什么江湖道义。按那姓曹的所说,这不是什么一对一的决斗,大伙儿也别只是看着,能出手时,不要含糊!” 项然言罢,百念川转向刀宗弟子,“你们各自的刀,此时不取,更待何时?” 赵飞、钱宝通、孙文、李怀疆一闻此言,便明白掌门及师叔所指何意。赵飞抱拳一拜,“弟子这就去取刀!”他那‘正反双翼’此时还在那木架之上,随后,钱宝通、孙文、李怀疆等人也一同出了人群。 群豪见刀宗四杰出面,尽皆大喜,今日虽被困在此地,但我中原武林同气连枝,其情谊可见一斑。玄明观众道长有难,天地刀宗便仗义出手了。 刀宗几名弟子将手中佩刀给了那‘刀宗四杰’,这四人才飞身拔刀而去。 “各位道长,还请快去歇息疗伤!”赵飞挡在那不闻、不问、不思、不知四人面前,接着身旁又落一人。此人形貌古怪,尤其是两只眼睛,能够左右分视,看来吓人。 “各位道长,还请回去疗伤。”赵飞从怀中取出刀宗金疮药,交到不闻道长手中,“此间之事,交由我们几个!道长快快止血敷药。” 不闻、不问、不思、不知四人谢过,接了金疮药,回到群豪中去。 “你就是‘两边眼’钱宝通,人都说你这眼睛吓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曹沛收剑而立。他观见面前只有刀宗二人,却不见那孙文、李怀疆身影。曹沛忽一皱眉头:“不好!” 话音未毕,他已飘身朝着那木架而去。 趁着这当儿,玄明观四人走脱,赵飞、钱宝通和那剩下的几人交起手来。 曹沛到了那陈列群豪兵器的地方,正好拦住孙文。孙文乃是来取刀的,他左臂下夹了四把刀,右手中的正是自己那一把‘连理弯枝’。曹沛拦住他去路,大笑:“刀宗四杰怎么能分开呢?小少侠怎么不守规矩,来偷咱家的刀?” 孙文大骂:“你等忘恩负义之辈,我们助北军破边关之敌,今日竟设计困我等,夺我之刀,还敢逞口舌之利。”孙文左臂下这四把刀,有两把是他那师妹李怀疆的。李怀疆鸾凤刃乃是双刀,故此孙文腋下夹了四把刀,而不是三把,右手才握着自己的那一柄‘连理弯枝’。曹沛见他虽偷了刀去,但毕竟左臂行运不便,当下无人在侧助他。原来那赵飞、钱宝通与窦让、赵执本等人动上手,而这孙文的小师妹李怀疆则去助那不觉道人。她替了不念的位子,教不念回群豪间养伤,自己留下同不觉道人对抗张五常、孙赫。 曹沛手中含光剑剑影闪动,心下已有胜算。 “你一个人带着这五把刀,想走也走不掉啊。我看你还是不要太贪心,只挑一把带走。你若是带着这五把刀,你如何与我动手?你有自信让我一只手,来和我过招?”曹沛虽这么说,但其实方才那四位玄明观道长已给他身上划了十几道剑伤,他一面拖延孙文时间,一面数着自己身上伤口。这孙文是‘刀宗四杰’之一,天地刀宗刀法断然不可小觑,若真动起手来,自己带伤之身,却不一定能够胜孙文一只手。 孙文连理弯枝在手,信心大增,:“若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你们方才与玄明观六位高手过招,力气也耗得差不多了吧,我即便是让你一只手,那又何妨?” 孙文言语间,那赵飞、钱宝通、李怀疆几人正朝着这边斗来。这四人早有商议,让孙文来取刀,如今从两侧往中间来靠,正是要把这几把刀递给各人。 曹沛自然看穿了这四人的计谋,他呼啸一声,身后那三人一并攻来,皆是空手功夫。原来这三人是银作局费占学、灵台司黄苛、安乐堂赵常英三人。这三人各自又添到窦让、赵执本,孙赫、张五常,曹沛一伙,一分为三,正好又隔开这遇聚而分刀的四人。 孙文本已将那‘正反双翼’、‘四环钧’、‘鸾凤刃’纷纷掷出,不料凭空出了这三人。赵飞、钱宝通、李怀疆正要接刀时,却被这突出的三人以迅捷上乘的点穴功夫,击打手背手腕臂膀几处,将几人打散。这几把刀皆落入了这三人之手。 “不好!”赵飞眼见计划败露,夺刀无望,但不可失此良机。他挥动手中钢刀,同钱宝通、李怀疆一同砍向那三人。孙文自去接曹沛手中之剑,几人又斗得刀剑相接,白光闪动。 赵飞惧怕身后执剑的五人,不敢和眼前的人多作缠斗,他使出一招‘左右逢源’,单刀接了面前来人的一道,后作开合之势,又朝回砍去。身后执剑几人正挺剑攻来,赵飞借这一变招将那几人隔开,这才化解前后受夹的险境。 那五人回剑格挡,着实被赵飞这一刀吓到,待五人各守门户之后,才发觉这一刀砍向五人,其实一刀也难中,窦让、赵执本等才反应过来,是给这小子刀招骗了。 回身之间,赵飞又朝那夺刀的一人使一式‘开门见山’,单刀提起,朝那人头顶砍去,费占学举‘正反双翼’到了头顶,要接下这一砍。赵飞此招之后还有后招,这一刀并不成沉,而在外人看来,却似有千钧之力。故此费占学低身弯腰,稳住下盘,要接赵飞这一式。赵飞刀砍是假,落刀之后瞬间横刀转刃,平挥侧砍,使一招‘虚凌斩桃’。费占学哪里料到这刀宗精妙刀法,被这凭空而来的一刀吓得慌了神。 他兀自没从赵飞那一砍的力道回过神来,赵飞单刀已在他眉间。曹沛迅捷出剑,含光剑剑身极长,挑打之下,才把赵飞这一刀打偏,救下了费占学的命。 那费占学当即推开,躬身道:“多谢曹公公相救。” “愣着干什么?把刀握紧了!若是给他们夺走,这一刀,某也挡不得!”曹沛又是挺剑急刺,他招呼那另五位使剑之人,一齐攻向赵飞。钱宝通见赵飞有难,出一招‘璞玉浑金’,隔开三人。当下情势,变为钱宝通以一敌二,赵飞以一敌三。另外的五名宦官,又同另一边的不觉道长、‘鸾凤刃’李怀疆,‘连理弯枝’孙文交起手来。 这十五人斗得难舍难分,其中那握剑的几位宦臣已经历过与玄明观弟子的一番恶斗,此时体力不支,因此中原这五名高手才能和这‘十金笼’斗个有来有回。 赵飞见敌人人多势众,想着要快快结束这里的斗争,最好是把刀拿回来。若拖下去,大伙儿都得以一敌二,这几名宦臣武功不低,他们刀宗四人和不觉道人迟早会斗得力竭,对方若乱剑乱刀砍来,人多招杂,避也难避。 赵飞凝神运气,使上正跣骨纹,端见他后腰骨纹展露,运真于刀尖,“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他使得正是刀宗天地双绝刀法小成,招出之时,狂风卷动,威势凌冽。天地双绝刀法乃是刀宗的看家本领,赵飞一式展露,大伙儿无不叫好。那柄普通的钢刀,霎时变得凶烈之极,刀路霸道,气运纵横。一时之间,其余三人也明白了大师兄不愿久战的意图。 钱宝通亦开骨纹,绝式上手。孙文、李怀疆更是使出二人“珠联璧合”的合技刀法。不觉道人见此情景,手中长剑忽猛起攻势,陡然变得迅捷无比。 当时这曹沛、窦让、赵执本等十人料到这些人决心死战,察觉到刀宗刀法威猛,不敢正面接招,均欲避其锋芒。只是这刀宗四杰当真不可小觑,绝式上手,再有不觉道人挺剑相助,霎时破了曹沛等十人之阵,这十人纷纷被打散,各自负伤退去。 张五常、孙赫也避这几人锋芒,暂退一处。 见这五人以少胜多,群豪皆是欢呼。“打得好!打得好!” “速去夺刀!”赵飞见招式奏效,趁着曹沛等几人还没缓过神来,纵身去夺他们手中刀剑。钱宝通、李怀疆一同抢攻出来,这四人除了孙文之外,其余三人皆未拿回刀来。趁这几招凌厉的攻势,三人纵身其上,分别去攻费占学、黄苛、赵常英。 “罗将军要看这场戏到什么时候?”曹沛声音洪亮,这一句显然动用了体中灵真,气息绵绵,格外清楚。 众人已鏖战到天明,四下光起,罗伏云铠甲之上泛着寒光,他此时是站在李启明的立场,因此不得不听曹沛之命,今日到此,就是来困擒群豪的,他久久不肯出手,本是顾及武林群豪与汴攸城间不可再添新恨。当时曹沛出言求助,他却不能再坐视不理。 赵飞、钱宝通、李怀疆三人刀至,罗伏云从马上纵身跃下,从右臂顺出一杆画戟,砰砰砰三声隔开那刀宗三人手中刀招。这三人夺刀不成,又同伏云缠斗,当下那十位‘金笼鸟’已各自喘了口气,重新再夹攻而来。不觉、赵飞等几人人数上本不占优势,又加之罗伏云替费占学等人解围,又增一员悍将,这几位终究体力难支,手上刀剑也慢了下来。 群豪中,又出纯阳派江流、娄关月二人来助赵飞等。唐归虎早就等不及了,他见对面人多,己方人少,又是那北朝名将罗伏云终于出手,知道这些个小辈已不成对手,出手再晚,他们可能有性命之虞,当下以龙行虎步跃入战场,羌靡也算到这一节,挺身而出。一时间,场上竟有二十人相互搏杀,甚是凶险。再看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些人身法飘忽,招式不乱,极有攻守之道,在场的无不叹服。 兜转之间,负伤之人皆退到后面疗伤。再斗时,那场上只剩下一半人。中原这面留下江流、娄关月、羌靡、唐归虎,汴攸城一边只剩下窦让、费占学、黄苛、赵常英、张五常、罗伏云。汴攸城人多势众,加之张五常长枪枪法,罗伏云画戟招法,武林一派自难招架。顷刻之间,纯阳派的江流、娄关月二人,就被张五常刺枪所伤。羌靡、唐归虎二人尽使绝学,也只能勉强同罗伏云打个平手。可那窦让、费占学等人就可借机抢攻,处处横刀拦杀。 见两名弟子身负枪伤,‘素头金翅’玉蝉衣掀袍而至,他以纯阳派‘正阳护体,神猛刚威’,从张五常白龙出林枪下救了江流、娄关月,教二弟子回去。项然、百念川一同纵身而来,二人各执双刀在手,凝神来挡那使刀的几人。 当此之时,中原武林各派弟子、汴攸城众人皆有伤残,双方已斗到最后。曹沛在马上笑道:“连玉掌门、项掌门也出手了,中原各派的家底子也要亮了么!”他左臂被刺了一剑,已不在正面斗场,他指着跃将上来的几人道:“三位宗师一同出手,张将军、罗将军,你们可要当心了!这三人乃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功法之高,恐怕罕见。方才这玄明观道长们,刀宗四杰各展神威,这会儿,终于轮到这几位前辈。曹某倒要大饱眼福了!” 曹沛一挥手,那方才退下疗伤的赵执本、刘擅武几人,又挺剑纵身而上。这一次,没来十个,只来了伤势较轻的三个人。围斗之下,恶战又起,这场比试,一浪高过一浪,现下几位刀宗前辈,纯阳派掌门尽悉上场,此地真气流窜,劲风凌冽。开招交手之间,竟是绝妙之极的刀招功法,比之先前的打斗,又紧迫几倍。 大伙儿看得瞠目结舌,观见这项然、百念川二人身形刀法,当真是世上罕见。这二人进退配合,刀法绝伦,那一齐涌来的几名宦官,皆被项然、百念川二人手中四把刀隔开,刀刀制敌,攻得他们无法抵挡。不过多时,那使刀、使剑的几人皆身中刀伤。玉蝉衣以气功见长,又有刚猛真气护体,不惧这些人软绵无力的刀剑招法,也将几人打翻在地。 眼见汴攸城落败,各派弟子这才心下稍安。看这天地刀宗刀法,果真名不虚传,玉蝉衣的气功也是教他们大开眼界。 情势一转,项然、百念川、玉蝉衣等人合围张五常、罗伏云。二将受困,疲于招架刀招,竟无还手的余地。 “七曜碎尽,天地刀合!”项然、百念川见这使枪、使戟之人功力不弱,受他二人双刀夹击,还能再防玉蝉衣之攻。二人登时绝式上手,使出天地刀宗的成名绝技。这二人出招之际,暗开椎阙骨大阙骨纹,一时二人身后金光开裂,真气灌于双刀之上,天地刀宗绝式朝着张五常、百念川而去。这一招杀气重重,二人迅疾跃起,腾空挥砍而来。只是虽是强找招,不过二人各展骨纹之时,有一瞬是腾空露出一丝破绽,就在那微妙的时机,从北军阵中窜出两股强劲灵真。 项然、百念川不及用出这一招,那两股灵真却先至二人大张的门户,两股灵真原是两道指力,来势之猛,击打之准,世所罕见。在场之人,鲜有看清这二指功力的。这两道灵真直直击向百念川、项然。在这二人各自胸口噗嗤一点。这二人刀招尚未出手,内劲含而未发,教这两指这么一点,登时破功,朝后仰去。 众人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骇,皆怔怔望着那飞出去的项然、百念川二人。这二人更是吃惊不小。这两道指力阴邪霸道,内劲似海,绝非泛泛之力。二人知此劲头厉害,仰翻之时,立刻运气保住经脉畅行,二人受一击落地,各自点了心口穴道,立时盘坐调息,不敢再运功。 “混账!竟以暗箭伤人。”唐归虎大骂,忽得从北阵中又出两指,这两道劲力还是袭向百念川、项然二人。方才第一击,众人大都没有察觉,更无防备,就连被救下的张五常、罗伏云也是蒙在鼓里。端见那持刀二人欲发狠招,却又突然临阵后仰,被打飞了出去。这第二次,阵中又出双指,待到袭向百念川、项然胸膛时,这二人自是无法应付。广慈、广德见了这一招阴辣功夫,立时出手。广慈出一掌金刚掌力,广德出一指般若指力,这才将那两道灵真打散,救下项然、百念川。 顷刻之间,这二位刀宗高手已在鬼门关来回几趟,二人闭目不睁,显是方才受击所致。这时众人,已知那发指的,正是窦让。 “阉贼!你使得什么阴辣功夫!”赵飞等人抢上前去,护了二位师父、师叔。其余几人也是质问谩骂,窦让笑道:“可惜、可惜,没能送二位上路……” 罗伏云也终于望见这后来的两指,他凝神去望那项然、百念川所受之伤,见这二人面泛黑气,受击之处显然留下灰色指痕。罗伏云心中大惊:这指法!那南陲夫妇惨死,所受之伤,似乎正是这一套指法……他又回想钟锦身上之伤,亦有这般的痕迹。心下判断,罗伏云又难以肯定。难道说,赶在自己之前,将那南陲夫妇杀害,还有当初害了钟锦之人,竟是这窦让! 第一百七十六回:展骨纹神功 欺丧功比剑 单凭这一指功夫,罗伏云却不能把这敬事房大总管如何,他今受皇命在身,自己也不得无礼相待。罗伏云心中疑窦大起,为何窦让会这般指法?他杀那南陲夫妇,或是钟锦将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时的谜团,显露了蛛丝马迹,伏云自知不能错过这些线索,仔细盯着窦让行径。 众人大都没有认出,窦让方才使得,正是那‘炼魔指’神功。大伙儿对神止峰上权魔剑的秘密了解并不是那么多,他们不知这门炼魔指神功的厉害,谁又能想到,这敬事房总管窦让是从何处习得这套魔道功法。 见此招之人皆觉此招毒辣,但认不出这是哪门功夫。广慈、广德二位大师若不及时出手,恐怕此刻那百念川、项然已然命毕。那二人因先前中了一指,当下也无暇起身相谢,仍旧打坐调息,运气护体。 这一战,终于还是逼得广慈、广德二位高僧出手,这一轮,中原武林强者尽皆上场,战场劲风不止,真气、灵真交相流窜。在阵外之人皆感受到烈烈杀气,不敢站在原地,皆往外移了数丈。那些手执弓箭的北军,也被这打斗的劲风吹得站都站不稳。 “你这阉党,从哪来学来的这邪门功夫!”刀宗四杰虽破口大骂,但却无人敢上前挑战。想他们师父师叔是何等武功高强之辈,竟都无法与这窦让出的指力相对,他们又怎敢轻举妄动。广慈、广德二人运起增羽纹骨羽纹,一掌一指,泄出无穷劲力,逼退窦让。众人见这二人高僧皆已练得骨羽阶骨纹,大为震惊。这世上竟真有骨羽阶骨纹之人,增羽纹威力,同样吓到北军众人。 窦让自不回答那几人的喊骂,曹沛道:“二位高僧这一身骨羽阶骨纹,实在是令我等大开眼界。这在场的诸位,恐怕没有修到二位此阶骨纹之人。我听说,这罗念成曾在众人面前,展露过增羽纹骨纹,今日才知此骨纹威力。” 不念问道:“阉贼!你们把罗少侠关到何处去了!罗家一门忠烈,却被你等几次污蔑陷害,如今他漂泊江湖,为解汴攸城与中原各派互相猜忌,仗义出手,你们为何将他困下,快将罗少侠放了!” 曹沛笑道:“放了他?说得轻巧,罗念成勾结中原叛党,被我皇拿下,哪有说放就放之理。道长自身难保,还要操别人的心么?” 曹沛说念成乃是叛党,罗伏云自是心下不悦,他喝道:“曹公公!”曹沛立刻干笑两声,“罗小将军那是为擒你们这些叛逆狂徒,才在中原流走,这才将你等引到此地,多亏了少将军,否则,还真拿你们这伙散布在中原,目无法纪的贼人没有办法!”、 不念道:“你休要信口雌黄,意图调拨我等与罗少侠之谊,快快把他放了,今日饶你们性命,否则,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曹沛大笑:“道长倒把我的风头都抢光了,你说了这些话,让咱家说些什么才好?罗念成在哪里不重要,因为你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广慈、广德本能轻易胜了这窦让,只是几人相斗之时,那赵执、刘擅武、郭奇功等人一同跃起,众人看时,也是同等窦让一路的邪功。但这几人指力生疏,灵真修为尚浅,并不及窦让。但几人齐出,瞬间发了九道阴邪指力,同时攻向广慈、广德二人。 这二位高僧并不避让,闪身之间,背后武林中其余小辈就要捱下这几指,这功夫毒辣邪门儿的紧,灵真不纯,混杂着暴虐的嗜血之性。武林子弟多练真气,修内气,不曾见识过这阴邪霸道之力,倘若有人中了一指,那必然立时暴毙而亡。广慈、广德二人沉下身子,再运内劲。二人身后增羽纹骨纹大张,金刚掌、般若指齐出,两道金光与那九道指力想汇,抵力拼斗。 此时,齐天翼也出手助二位高僧,玉蝉衣亦运气相助,四股真气窜出,直逼向那九人!炼魔指虽霸道无比,但除了窦让,其余那八人皆是功力低微,内劲不足,在广慈、广德、齐天翼、玉蝉衣几名高手的雄浑内劲之下,渐渐败下。这四人竭力相拼,威喝之下,一股真气荡开,冲垮炼魔指指力,把这九人一齐冲散飞了出去。 罗伏云心道:“这九人所使的指法,似乎是来自同一路。这一路指法,就曾出现在南陲惨死的那对夫妇身上。那日我在大雪中见了钟锦的尸首,察觉他也中了这等指法。难道,那对南陲夫妇和钟将军,都是死在了这几人手中?”罗伏云细细回想,那日他找出的线索,分明告诉他行凶的并不是一个人。客栈前留下的痕迹,和与钟锦拼斗的,都至少在三人以上。如果真的是他们出手,又以这等指力暗害,那南陲夫妇自是抵挡不了,恐怕钟锦将军也是因敌不过他们,才惨遭杀害。 他又想到:南陲夫妇故是陷害他和念成的人,要杀他们的,必是在背后指使他们的人,到如今,他都不曾查出当时是谁指使这夫妇污蔑他兄弟投奔蛮子,如今看来,这夫妇既是被这几人所杀,那么陷害罗家的,就很有可能是这些宦官。这十人以曹沛为首,已然成了汴攸城的一大势力,曹沛本被关进了大牢,却又因救下李瑾被放了出来。看他这番嚣张气焰,哪里是被贬到窦让手下做事,他的威风,可盖过了任何一位大臣。 罗伏云又往细想,却不敢再做推断。若是曹沛等一伙奸人作祟,必要找好机会,全力铲除,但若是别的原因…… 此刻刀光闪动,真气澎湃激荡,罗伏云来不及细想,又与群豪相斗在一起。广德、广慈二人的强悍招式之下,北军一面陷入被动,玉蝉衣隔空劈出一掌,直朝着曹沛击来。曹沛大惊,往一人身后去躲,他身边这名红衣女子于眨眼之间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那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火光,红光闪动之间,已把玉蝉衣所击一掌隔开。 曹沛虽有意外,却不显得惊恐,他甩袖道:“玉掌门身为一代宗师,竟也出暗招伤人?天下英雄在此,你何以用这样的手段?” 众人见那红衣女子手中匕首,大半认出了此物就是‘天下第一宝匕’——浴炎凤。 “听说这‘浴炎凤’在那卢龙堡董显手中,这女子是谁?她手中拿着的,难道不是浴炎凤么?” “董显已弃离卢龙堡,早不见踪影了!” “孙乾霸给这李启明关了起来,江湖上都知道,这二人私交甚好,恐怕董先生是为了避避风头,这才躲起来了吧?” “这女子究竟是谁?”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大伙儿不知道这浴炎凤是董显赠与乱星红,又不敢确定这女子手中之物,究竟是不是那被称为‘天下第一宝匕’的东西。不过,这女子方才挥匕挡下玉掌门一击,但见匕首出时红光闪动,相传浴炎凤出鞘,有无根肆火,随性生灭,可涅槃万物。众人见此匕威力,料想是那浴炎凤不错了。 “今日若不把他们留在此地,你等如何给我皇一个交代!罗将军,你还想不想见你那小兄弟了?”曹沛同身边的人一阵耳语,那人退去,随后从百余人的军阵中押出一人来。 罗伏云一看,原来,念成也早被他们带来了此地。 “念成!你怎么在这儿!”伏云等人不知罗念成也被一同押解了过来,方才群豪与汴攸城酣斗之际,他就已在军列中了,只是给人封住了嘴,上了手链脚铐,这才被推出来。 群豪见了罗念成,又惊又喜。这一番前来,本要救各派弟子回去,听闻罗念成也被李启明抓了,正欲把他也救出来,现下不必四处再找,要救的人就在面前。 “罗少侠!”羌靡、唐归虎、项然、不念道长等人一齐望向念成,见他手脚被拷,拖着重重的铁链,身着囚衣,虽无惩打伤痕,但也显得十分萎靡。 曹沛叫人除去了封罗念成口之物,笑道:“罗小将军,你和咱家的计谋是成了,各位好汉都聚在了此处,就劳你好言相劝,让大伙儿去见我皇,行君臣之礼,交出各派掌门信物。我向诸位说明利害,恐怕诸位不能静听,你和中原各派似乎交情不错,就由你来劝劝他们,好让他们免了杀身之祸,中原各派还有千百弟子,均是我北境之民,总不能把他们一齐抓了吧!” “阉贼,休要在此信口雌黄。罗少侠为人,我等岂能不知,他绝不是设计害我等之人,你还想东引祸水,挑拨离间!罗少侠,我们各派均已救下本门弟子,正欲寻你所在,前去搭救。”项然道,他又对群雄道:“诸位武林同道,如今已寻得罗少侠,我们大伙儿一块儿冲杀出去,罗少侠神功盖世,区区北军,伤不到我们。” 念成手被束缚,不便行礼,他朝中原各路高手躬身,朗声道:“诸位今日被困于此,念成有不可推卸之责,我本欲入宫,和北皇讲明那日宴上刺杀皇子之事,又告知他中原镇风镖局被诡府门灭门之事,我想,若他知道此中实情,必能知此事与各派无关,全是诡府门在兴风作浪。只不过,北皇不听信念成之言,将我扣下。诸位既来,救了被困弟子,还欲搭救罗念成,我实在感激不尽,万死难谢!” “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罗少侠为中原武林做的事,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今日既来,哪有不救之理?我们合力将这些阉贼杀了,闯出城去。既然李启明不愿信我们,我们也不必讨好于他,今番他擒我各派弟子,这笔账先给他记下,待日后算也不迟!罗少侠顾全旧情,念在罗门皆在汴攸城世代为官,这才束手就擒,为李启明所困,我看,既然他这么不知好歹,罗兄弟也不必再顾这些!你随我等回了中原,我想各派都有你的容身之处,咱们不与他们再有瓜葛便是了!” 唐归虎此言一出,众派纷纷响应。众人自知罗念成为中原做的事,各派都愿给他留出一席之地,这汴攸城人心险恶,李启明似乎和那李翀并无分别,他也是一样的敌视中原各派,汴攸城容不下他们,他们就须返魂中原,自图各家生存之道,往后李启明率军来攻,各派也得早做联结,却不能屈服。 大家都叫罗念成挣脱锁链,施展神功,带着大伙儿一齐冲破北军屏障,回到中原去。只是罗念成又哪里来的高功,慑神术天卷高功早已使不出来,如今身不负骨纹,又有几斤几两的功力。众人皆以为念成是迫于对北朝的旧情而被擒,实则是他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此间中原之人,见了罗念成,信心倍增,凡是见过念成运功或是展露骨纹之人,皆知道他的厉害。若要率众突出此围,实在易如反掌,不过他们谁也没能料到,颛孙凌越告诉他们的那个消息,却是真的。罗念成已不是那个身怀增羽纹的人了,他如今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不用说助众人从这儿走脱。 “哈哈哈,好好好,妙妙妙。看来罗将军在中原北境的威望,已是接近武林盟主的地位,既是群匪之首,定有脱身的本领。我好生害怕,怕你挣脱了这铁链,将我数百名精锐之士瞬间打倒,怕你回了中原,坐镇武林,成了我北境的大敌。想不到,你罗家世代为官为臣,忠君报国,今时今日,你罗念成要走一条老祖宗从来没有走过的路,要自立门户,和北朝抗衡!”曹沛接着道:“也对也对,做臣子做得久了,也想当当皇帝,罗大侠的心情某倒是可以明白,看来你是要做这中原的罗大侠、罗盟主,而不愿再做罗小将军了。” 罗伏云道:“曹公公,莫要血口喷人,今日之变,乃是中原武林与汴攸城中有人调拨而致,若将错全都怪在念成身上,怪在罗家,恐怕不合适吧!” 曹沛道:“罗伏云将军,你这么说,莫不是也要临阵倒戈,你这弟弟摆明了要帮这些个好汉,这些好汉可是叛党,可是不愿受我皇号令之人。罗将军今日要是想全兄弟情义,我自不会阻拦,到了今天,你还要护着他吗!你受我皇厚恩,不将叛贼尽悉拿下,还要再次为旁人撑腰?你身为人臣,却敢违抗皇命么?你忘了,你今日来此是做什么的?你忘了我皇的嘱托不成?” 曹沛节节逼问,伏云面对北军众人,一时竟无语反驳,他沉吟半晌,念成开口道:“大哥,小弟早已不是北朝之臣,今日诸位英雄舍身相救,念成不得不报此恩。我会向天下人证明,挑起争端的,乃是武林诡府门一流,与其他各派无关。我皇要困群豪在此,不过是为显皇威,并不是有意要害诸位前辈。兄长不必犹疑,你我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足够了。来日若刀剑相逢,切莫手下留情。” 罗念成此语一出,是要与汴攸城彻彻底底断开关系,众人听得明白。其实他却为解罗伏云尴尬处境。罗伏云暗暗叹气,但这是念成自己的选择,他总归明白,今后的路,都需要念成自己去走,即便现在他强加干涉,往后也不能一直领着他,念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他早就已经长大了。 “你自己选择的路,为兄不会插手,今后你我相见,各为其主,兄弟之情,当在大义之后。我皇之愿,自然不是消灭中原各派,各位掌门须得明白,北皇只是想看到大家的诚意,你们今日奋起反击,北皇定心生不满,若你等不愿低首称臣,建武帝又怎么在北境大地树立威望。南寇初平,天下方定,谁也不愿见到争端又起,今日我们欲留下各位,只是想问诸位态度。各位何苦拼死相搏。”罗伏云拍马上前,说得真恳之至。 “李启明怎么想的,你怎么会知道!将我等关起来,就是汴攸城的待客之道么?罗将军这么说,未免把我中原各派当做三岁小孩哄!这位曹公公出手狠辣,反倒说我们拼死相抗,你们若是有诚意,先把我各派兵刃还了,再给我们磕上几个头,求我们跟你们去见皇帝老儿罢!” 曹沛闻此言大笑不已,“你等在我面前谋定大计,显是不把我禁军与众位将领放在眼中,你们真觉得,有把握离得开此地?诸位似乎很倚仗这位罗大侠,不过我却听说罗大侠受了重伤,如今功体全失,恐怕救不了各位。” 曹沛右手握着含光剑,向身旁一人摊开左掌,那人把手中赤霄交到曹沛手中。众人见曹沛腾跃而起,挥右手中含光剑一剑斩向罗念成。曹沛距罗念成极近,这一剑众人皆没料到,更没人来得急替念成格挡。只见他抬起手上镣铐,铮铮两声,那铁链被曹沛斩开。 “曹某今日斗胆,领教一下罗大侠的剑法!”曹沛明知罗念成功体尽失,正欲当众侮辱于他,让他在群雄面前出尽洋相。众人见这一剑斩开念成手上镣铐,心下大疑。只见曹沛将左手赤霄剑往念成面前一扔,手起含光剑指道:“罗大侠请出剑吧!江湖规矩,你若是打赢了。我就放你们走,若是输了,就请诸位同我去见北皇!” 念成当下出手接剑。“念成今日已失功体,曹公公却要趁我之危么?” 听罗念成自己这么说,群豪又有多半人这才信了他失功体一事,但凡是见过他增羽纹骨纹,慑神术功法之人,皆还心存犹疑。如此高功,怎能说散就散。他们权当罗念成使了诡计,要诱骗曹沛上钩。 “既如此,念成只好拼死一战,今日就算死在公公剑下,也要报中原群豪仗义相救之恩。” 曹沛冷笑一声,纵剑而来。曹沛虽不精于剑法,但他自信罗念成功体已失,必不是他的对手,他只消比剑之时,稍加动运灵真,便可处于不败之地。这小子身无骨纹,难运真气,也难挡灵真内劲。 念成见曹沛出剑其快,显是想早早取胜,他看出曹沛剑路不够精纯,但剑上劲力,自己却不可比。便决心以招拆招,不与他格打,他以静制动,以招稳心,曹沛虽是快剑,但其攻势往往不够精巧,招数连接,颇显迟钝,一刺一砍之间,已被念成瞧出大半。曹沛出剑刺向念成胸口,念成不去格挡,先退去卸力,在出剑侧击,力求避其锋芒。曹沛连进十几招,皆被念成一一化开。 众人见此景,不禁心中大喜。原来这罗少侠果真是在诱敌深入,他故意说自己功体已失,其实却是极有把握,看他剑路招式,仍是当今一绝。剑招之上,曹沛占不到半点便宜,即便如此,他却不抢攻,反倒每每拆解曹沛剑招,是要羞辱曹沛。 看念成这几招巧化剑招,众人纷纷叫好。“罗少侠武功不减当初,剑法绝伦。”“姓曹的痴心妄想,还真以为罗少侠失了神功,敢和他比剑!” 大伙儿这么说来,念成反倒心慌了。众位都以为我还是和之前一样,身怀增羽纹骨纹,练得慑神术高功,懂得忘岁翁教授的贯虹落尘心法内气,此时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现下的剑招,不过是毫无内劲可言的平平招式,毫无杀伤威力。这忘岁翁所授三十二路诛仙剑法,因其剑法精妙绝伦,这才能格开曹沛的进招,若想取胜,那是必不可能的。 群豪皆倚仗自己的功法,如今自己坦白,却都无人愿意相信。念成感到不安的,是他觉得有负于众人对自己的期望,而不是担心大家难离此地。因为他知道,即便是自己功力全无,此间的还有广慈、广德二位高僧,依着二人的功力,定能助大伙儿脱离此地。他方才被押在军阵之中,但已大略见了群豪与北将之间的打斗,双方实力,可谓旗鼓相当。只是他没瞧见,几名宦官使出的炼魔指,他当然认得那招式,只是方才会招转瞬即逝,他又不在阵前,难见到灵气、真气斗争。 第一百七十七回:灌灵真败阵 乱心魔悲叹 念成从阵后望,只见了广慈、广德各使绝学,但见北阵中那女子转身抬臂之间,竟能和二位高僧过程,心中大奇。他没瞧见,那‘天下第一宝匕’浴炎凤。念成不知这两件事,以为群豪欲离开,只消几位高手开条路出来,各派弟子自然可以离开皇城。 ‘朗照乾坤’、‘山河碎梦’。罗念成手握赤霄,剑招威力倍增,不过,他能接得下曹沛势如暴雨的进攻,出剑反击之时,却有些绵绵无力。曹沛轻易将他剑隔开,又加紧剑招,连出四剑。这四剑绕着念成左臂,一剑刺他左腕,一剑攻他左臂,念成分别使‘擎云一鸿’、‘孤雁折翅’二式将这两件化解,曹沛长剑刺来,念成身子一低,沉肩低腕,躲开曹沛一剑后又将赤霄剑攻向曹沛下盘。曹沛提起猛起,执剑再砍,念成忽从低到高,似飞鸿乍起,背过身去,反手持剑。曹沛被这一招变动虚晃,又你没刺到念成。 看曹沛身形不稳,念成心道:如此拆招下去,我也没有机会胜他,不如乘他漏招,借机攻他,说不定能得手。他当下回过身子,弓步侧身,又出诛仙剑中二式‘扳仙锁气’、‘抚须眉’这二招合用,乃是擒拿之法,念成闪身退步之间,一虚一实,长剑已来到曹沛喉间,身子卡在曹沛背后,教他不敢乱动。 曹沛见他剑法如此精纯,心中大骇,本欲趁他全身骨纹已废,要让他败在自己剑下,断了这几十人的念头,没料到罗念成手中剑术,竟如此精深。曹沛早已察觉念成无法动运真气亦或灵真,因此剑招威力平平,倘若这剑上有一星半点的真气内劲,那他早就败下阵来,撑不过这二十余招。 罗念成抢步攻杀而来,身子已绕到曹沛身后,长剑向曹沛喉间递去。曹沛自然不肯就此落败,当下不再以剑招正面迎敌。他震气一抖,内气绵绵而出,脸色由白变紫。念成手赤霄攻去,曹沛翻左掌护在后腰,以极短的距离朝后发了一掌。这一掌虽没有发足力气,但混着曹沛所用灵真,故此于罗念成来说威胁甚大。 念成知道他现在的伤势,若受内伤,恐怕要绝命而亡,因此不敢再将剑递出,他撤步向后,赤霄剑剑刃晃动。曹沛见他欲躲开这一掌,转身顺势挑飞念成手中赤霄剑。那赤霄从念成手中飞离出去,不偏不倚地回到原来那人手中剑鞘。曹沛这一剑之精准,力道那拿捏,又让不少人心生忌惮。曹沛借这一掌脱险,再出招式,皆混含灵真,不以剑招为要。 念成手中无剑,无法不避,只是曹沛来势汹汹,剑尖裹着灵真,几剑刺来,呼呼之声响在耳际,胸前已被剑气划开口子。 “罗少侠,何不使那玄门道宗天卷上的神功!”群豪见此景,颇为惊讶。有几名后辈劝念成出手,而稍微有些眼力的,此时也都已经看出来,罗念成当真成了一个功体散尽之人。他方才的剑招,虽说精妙绝伦,但无杀气,骨纹是藏纳真气、灵真之所,若无内劲灌于剑上,高手间的对决,是无论如何都伤不到敌人的。 似曹沛这般,骨纹也有小成,虽说攻城剑招能处处制他,但倘若曹沛用上灵真,即便罗念成剑术再精,也无法与其抗衡。这就如同斗鸡遇上水牛,空有本领而没理由将对方置于死地。 再斗下去,中原的这帮人终于通过查命迹之法,确定了罗念成功体尽失。曹沛运剑再攻,念成要害已尽悉暴露在他的剑下。项然、羌靡、唐归虎几人抢上前去帮忙,刚把曹沛荡开,那窦让等人又缠了上来。“罗兄弟,待我给你斩断脚镣。”项然鬼头刀在手,加上真气内劲,一刀就将那铁索劈开。他把念成推向刀宗几名弟子,让他们好生照看,自己又和窦让、赵执本几人斗在一起。 “罗少侠,你身负重伤,不能再斗,安心养气,我等拼出一条路去!”不念道人手执长剑,与那几名师兄弟,一同迎敌。念成愧道:“我如今功体尽失,不能助大家离开此地,真是……真是惭愧……” 不觉道:“少侠为我中原武林,做得还少么,今日我们定会救你出去,你千万不必自责。” 两位少林寺大师也道:“罗少侠英雄盖世,凭得是仁厚之心,岂是因为这身功夫,待我等力退强敌,咱们同返中原。” 念成心中大为宽慰,不住感谢几位。那九名宦官各执刀剑,已和群雄斗在一起,再加上孙赫、方通臂、张五常、罗伏云等人,双方已是均势。念成见广慈大师也纵身上前,使出金刚掌来。料想招至之处,北军定难当此力。只见广慈对那‘金笼鸟’使了一记‘铁树开花’,金刚掌力立时扑去,此时北阵中那红衣女子,再一次拔出匕首,以那道鲜艳的火光接下广慈这一掌。 罗念成看得吃惊,这女子他倒也见过,似乎是李启明身边的那名红衣女子,只是不曾想过,这女子武功竟如此之高。当世能接下广慈大师金刚掌掌力的,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念成虽见过这女子,却忍不住惊道:“这人是谁!好生厉害!” 他旁边的一名道童道:“那日我等被李启明困下,就是这女子借着手中匕首,将各派高手打败了,夺去兵刃。” 念成细看那女子手中匕首,见那柄匕首精巧天成,刃泛烈焰,那女子使出的招式,正是这匕首中的无根灵气。罗念成猛得想起,忘岁翁所说浴炎凤,难不成就是此物?他见这匕首威力非比寻常,竟能当下广慈掌力,这女子究竟是何来头,为何浴炎凤会在她手中!难道她就是董显结识的那名女子? 念成细问身边道童:“这女子手中的兵器,可是那‘浴炎凤?’”这道童点头应道:“不错!” 念成又惊又喜,没想到,浴炎凤竟这么快出现在他面前。可惜他如今和郭爽分开,还教郭爽去留香苑寻人,看来那女子已不在留香苑,而是入了宫。念成不知这女子是如何到了李启明身边,但眼下浴炎凤已浮出水面,忘岁翁教他寻的几样宝器中的两件,已经有下落了。虽说随侯珠不在他手上,但毕竟也算见过。对于剩下的几件,可就茫然了…… “这匕首就是我要找的浴炎凤么?”罗念成隔着老远,望向那名女子。见这女子一袭红衣,身形俊俏,再看那匕首刃泛红光,接连当下广慈、广德大师二位的高招。念成心下诧异,觉得敌人实属强劲,又暗喜,没想到在此处见了浴炎凤,先前让那郭爽前往留香苑去调查此匕的下落,他恐怕要扑空了,早知如此,留郭爽在身边,此时也好多一个帮手! 罗念成现在后悔,自知为时已晚。他高声问那女子:“姑娘手中之物,可是浴炎凤?” 广慈、广德二人听念成问话,当下收力不发,那女子闻言先是一愣,而后又如实道:“不错,天下人多半识得此物,那又有什么好问的。” 罗念成亲耳听这姑娘亲口答应了,这才确认无疑,当下见得这把匕首,正是忘岁翁所说的五宝之一——浴炎凤。念成道:“姑娘是从何处得了这件宝物?” 那女子正欲回答,是卢龙堡‘敌国富’董显将此物赠与了她,只是她话没出口,曹沛勒马上前叫道:“罗大侠,这匕首与你又有何干系!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们皆是将死之人,多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罗大侠在江湖上漂泊这么久,难道还没听过‘天下第一宝匕’的名号,某是该说你孤陋浅闻,还是该说你天真无知。” 曹沛道:“你们都是武林人士,最讲自己的规矩。我方才说了,我和这罗念成比剑,若我胜了他,你们就要乖乖随我去见北皇,如今他败在我剑下,你们却要出尔反尔吗?天下豪杰言而无信,没想到,各位武林宗师泰斗般的人物,皆是一群言而无信之徒。你们今后行走江湖的,靠什么与人相处?有道‘人无信不立。’诸位高门大派,今后何以在江湖上立足?” 不念道人闻言,拔出长剑,喝道:“阉贼,你明知罗少侠体内全无内气,你还要以灵真之气伤他,不是乘他之危么?罗少侠剑法,远远在你之上,即便你们十人联手,单轮剑术,也未必胜得过罗少侠手中剑招。还敢在此狺狺狂吠,大言不惭,好不知耻!” 曹沛放声大笑,以剑指着罗念成,“果真如此?那就让我们十人联手,来领教一下罗大侠神乎其技的剑法!” 唐归虎啐一口在地上,骂道:“好不要脸,好不要脸!你还真想以数十人围攻一人。我们大伙儿可不答应,你这老贼恬不知耻,看我不把你撕成两瓣!”唐归虎脚下施展‘龙行虎步’,运气又扑上去。当下之时,已有众多豪杰负伤,北军之中,也有不少人退下疗伤。唐归虎又起猛斗,直逼曹沛。 曹沛方才与罗念成斗剑,念成拆他招法,将他书中剑破个精光。这一番唐归虎攻来,曹沛竟不知该将剑刺向哪里。他心神慌乱,只觉得这么一刺,就给他那么一挡;那么一刺,又被人这么一挡。犹疑之间,竟不知如何出剑将唐归虎逼开。此时‘龙行虎步’已欺身贴来,唐归虎又出后招‘崩山靠,龙虎惊’、‘玄龟息,龙虎变’。 这两招来得凶猛无比,曹沛自觉被一只猛虎罩在了身上,登时坠落马下,被靠打得喘不上气。他抽剑来防,唐归虎又使一招‘亮骨爪’将剑刃横拿,从曹沛手中夺了那含光剑来。唐归虎朝后一翻,他怕对面这些人使出什么暗招,自己中了他们暗算,得手之后,先行避开。他腾空挥出右手中剑,喝道:“接剑!” 不知道人纵身一跃,将含光剑稳稳接在手中。抱拳作揖:“多谢唐大侠!” 唐归虎回步站稳,望着仰面躺在地上的曹沛哈哈大笑:“阉贼!我方才要是再使一招‘猛龙探渊’,你小贼的脑袋就像西瓜摔碎一样变成了八瓣!” 曹沛在地上不动,他也哈哈道:“‘狮面跛兽’,你那一招‘猛龙探渊’又是如何厉害的呢?恐怕是在吹牛!” 唐归虎哼了一声,比划道:“我先夺了你怀中宝剑,再出左右探手,运气抓你脑门,你被我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 “小心!”念成大喝一声,只是唐归虎已来不及避闪,众人端见那曹沛从地上鱼起,身子尚未站定,右手食指中指出了一招指法。不过曹沛动身之际,并没有他人察觉,罗念成刚好看见,随口便喊了出来。可惜待众人望见、唐归虎反应之际,那一指已到了唐归虎小腹。 只闻“噗嗤”一声,唐归虎兀自倒地,小腹上多了一个小孔,鲜血直流。羌靡抢上前去,连忙扯下衣衫为他包扎。“唐兄弟!唐兄弟!”又;来几位高手,坐定传功,为唐归虎疗伤。 “炼魔指!”此时的罗念成脸色大变。方才曹沛这一指的功法,竟是那炼魔指功夫。李翀已死,当今世上,竟有人还会使这套阴邪指法。罗念成知道,这指法必须借助权魔剑魔气方可精进,如何修此指法,他倒不知,但这炼魔指的功夫,却和权魔剑、或者李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竟在此地重见这一套指法,罗念成心中大惊,他细细回想方才曹沛这一指,但见指法指力,必是那炼魔指无疑! 曹沛方才这一指,比之当年李翀所出炼魔指,乃是大大的不如。若说李翀炼魔指有六层功力,那么曹沛这一指却连一成都还不到。虽说这指法并不娴熟,也无威力。但这套指法的重现,却让罗念成想起了很多不愿意再回忆起来的事情。那时与李翀的恶斗,神止峰权魔剑下的种种事情,都一股脑儿地重新袭来。 见曹沛使出此法,念成也渐渐心生惧怕。当时败李翀,乃是因忘岁翁在侧,否则他那日恐要丧在李翀炼魔指下。这炼魔指功夫是从权魔剑血祭魔气而来,威力阴邪霸道,常人难当。当时郭爽替罗念成挡了一指,差点因此丢了性命。后来幸亏忘岁翁及时赶到,这才退了李翀。以当时罗念成身上的功力,竟不能和那李翀炼魔指抗衡,何况如今,自己功体全失,要再对这杀招,又有什么依凭。 罗念成看出曹沛炼魔指功力尚浅,但他知道,即便如此,这一门功夫也足以对抗几大派掌门,若是一对一,羌靡、唐归虎等人恐皆不是这门功夫的对手。他又由当下的担忧,转念想到了那日李翀惨死之景,又想到婉熠跃入那剑池之中…… 曹沛一出炼魔指,中原几大高手奋起反击,那赵执本、窦让、刘擅武等人也终于不再隐藏,皆使出炼魔指功夫。罗念成再见眼前斗争,发觉这十人竟皆会使得炼魔指功夫,一时间灵真流窜,真气涌动,虎牢关后山斗得天昏地暗。罗念成细看这些人的身形指法,竟无一不再曹沛之上!那窦让、赵执本、刘擅武、郭奇功等人皆使得这指法中上乘功夫。众人虽不及李翀,但这指法显已初窥门道,小有所成。 群豪却哪里都得过这指法,大意失神之间,已然中一道灵真暴毙。罗念成大喝:“诸位小心了!他们使得是炼魔指功夫,这招式狠辣阴毒,大伙儿千万小心!” 闻罗念成这一番话,有近乎一半儿的人从斗场中退出,他们自知不是这门功夫的对手,再做缠斗,就要丧命于灵真指力下。“炼魔指?”“这套功夫不是李翀那恶贼借血祭权魔剑练成的吗,如今怎么还有人会使?”“这些个阉贼究竟是什么来头!” 群豪亦慌乱惊恐,大伙儿听闻那随着李翀的死已销声匿迹的功夫又重新出现,不禁心头一震。李翀这恶贼借助血祭权魔剑,暗中吸食魔气,这才练成此攻,没想到这套炼魔指功法,又传到了这十人手中,那可真是后患无穷! 罗伏云听闻此言,双眼紧紧盯着那十人,面色凝重,心道:这竟是炼魔指功法,这十位内侍怎会使这般功夫,自李翀死后,这套炼魔指应当是已绝迹天下才对,今日重现此地,却不是什么好兆头。难不成,这十人背着朝庭,又偷偷跑去祭祀权魔剑了?罗伏云想到此处,立时又摇头,不可能,若他们练功在后,那么凭他们几个的本事,是绝对上不得神止峰,更何况祭剑。这曹沛究竟是什么人物,竟有这样的本事。这十人显是受他之命,惟他马首是瞻,我朝中暗流,难道就是这几人!那日南陲夫妇所受指法,钟锦将军所遭困杀,便是这一套炼魔指无疑了。钟将军就是死在了这些阉党手中。我何不一戟戳死曹沛,再把其余几人杀尽,为钟将军报仇! 罗伏云想到此处,挥动画戟,催马就要上前。他闪念一想,又勒马停住。那钟锦手中箭头,来历不明,这一桩桩事情没有查清楚,若是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何况现今看来,建武帝重用窦让等人,这一杀,自己也难向李启明交待。若无确凿证据,擅下杀手,只会背上叛党的千古骂名。行事万万不可鲁莽,既是这十人浮出水面,我待再查其后有谁指使。 罗伏云当下收了画戟,不作杀意。此时,那中原各派掌门已运气而起,正对上那十道炼魔指指力。其余的人,也长短兵器相接拼杀。广德、广慈大师各展神功,力抗炼魔指。但那北军中红衣女乱星红,使‘浴炎凤’神威,贯灵真来袭二位高僧。广慈撤掌,再对上乱星红。这‘浴炎凤’威力实实不可小觑,任乱星红只有双跣骨纹,功力低微,但手中持了这柄浴炎凤,发招瞬息,能有百年修为灵真贯出,每一式都是内劲磅礴,凡人难当其威。广慈以金刚掌力与其对拼,二人陷入苦战。 广德大师庇护众位高手,为其点破暗处袭来的炼魔指指力,项然、百念川、齐天翼等人运功齐出,与北军各高手斗得难解难分。 斗到最后,双方只得各拼内力。‘金笼鸟’十人各出炼魔指功夫,贯以灵真而来。各派高手催动骨纹,运真气与其相抗,内劲相拼之时,气流荡开,方圆树木弯折,花草飞溅。两边受伤之人多已无力再战,正是鱼死网破的架势。 罗念成见此场面,心下大急,若群豪今日难离此地,那便是因我罗念成。是我教各派到得汴攸城中,引他们身陷险境,如今却又不能助他们逃出去,当真是该死!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要助大伙儿出了此地,离开汴攸城,到时候再死也不迟。他催动体内功力,只觉一冷一热,经脉难行。灵窍各处皆无灵真涌动痕迹,再查神猛穴十处,全无真气踪影。 他狠狠在地上锤了一拳,骂道:“罗念成啊罗念成,你这个蠢材,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废人!”身边各派弟子虽不上前劝阻,但个人心中皆有怜惜,生怕这一劝之下,反倒伤了这个少年的自尊。 念成强运内气,但因身无骨纹,根本无法寻觅真气、灵真二气的所在。他眼见各掌门身处险境,自己却不能出手相助,只能呆在他们身后,做一个懦夫。他心中涌起万般悲戚。为何众人舍命救我,我却害他们被困于此,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斗争,不能与诸位武林同道一起,杀出一条路来!这恶贼何时偷学的炼魔指功夫,当真心怀叵测。这门功夫,至阴至邪,又要借神止峰权魔剑魔气,他们是否与随侯珠被盗取有关,李翀的这套指法,又是怎么落到他们手中的! 第一百七十八回:般若指伏凤 生死局展能 罗念成此刻心绪变得异常繁乱,他一时想到了许多问题,他脑中的所有困惑都在此刻朝他涌来,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越是心急,脑中越是闪过那李翀炼魔指高功,越是清晰地看见婉熠横抱着李翀的尸体,跃入了权魔剑剑池。婉熠那句‘可惜此生等不到你’,犹如魔音一般在他脑中回荡,他时觉得天昏地暗,胸膛闷闷难吸吐出气,头痛欲裂,似有千百蛆虫蠕动一般。 众人见他这样,只是叫着‘罗少侠,罗少侠’,一旦有人靠近,罗念成必狂性大发,甩开四肢,将来人挥打推开,不让旁人靠近。他把自己折腾得头发散乱,衣服上都是泥土,双目无神,不时闪现紫红。 “不好了,罗少侠不知是怎么了。”有人大声喊出,玄明观几位弟子因伤未能助广慈、广德等人御敌,也歇在此处。这六名道长见罗念成这副模样,前来关照。不念问道:“罗少侠、你怎么了!”他本欲靠近,双手未触及念成之时,罗念成挥拳打来,他这一下只是使蛮力胡乱冲打,不念一缩手,轻易避开。他忧心地望着念成,又看向身后众师弟。“罗少侠这是怎么了。” 众人纷纷摇头,当下六人合力,欲先稳住念成体内气息,教他静养。玄明观六剑各占一个方位,将念成护在阵中。六名道长一齐发功,此阵乃是‘罡木六合’剑阵,不过为今之时,是六人齐力助念成疗伤。罗念成在这阵中,为六人真气所罩,渐渐不再发狂,显得平静下来。 这六合阵持续不久,罗念成便昏昏欲睡。不念道长飞身而上,朝念成神猛穴十处各点一指,封了他身上各处内气流经之地,意图保念成无恙。他方才强运真气,开各处大穴,却没有内气流经。不念道长因此封他各处骨纹大穴,教他平静下来。这六人见念成盘坐不倒,但情况已大为好转,这才放心。 广慈、广德、百念川、项然等人与北朝高手较量内气,正拼得精疲力尽。广慈对上浴炎凤,逐渐占了上风。那浴炎凤虽是闻名的宝器,但乱星红毕竟功力低微,哪怕手中有此物,也只能发挥一成法力。浴炎凤欲遭压制,其势越猛。广慈缓解金刚掌力,将内劲调息至一个稳定的状态,以求不激起浴炎凤斗气。浴炎凤逐渐在同一水平的内劲发挥法力,乱星红不能随心所欲操纵此物,见与广慈久久难分高低,心下焦急。她强出功来伤广慈,浴炎凤灵气骤变,广慈借此良机,收掌撤力。乱星红内劲灌于浴炎凤之中,浴炎凤瞬间失去广慈这一道掌力抗衡,因此将法力尽悉返击乱星红。 广慈见那女子必受伤殒命,这才一甩大袖,将那匕首卷入自己袖中。那股灵真也一并转向广慈袭来。乱星红被震得飞了出去,广慈亦受浴炎凤一击,嘴角流出鲜血。 广慈大师就地坐下,打坐疗伤,他把袖子一拂,那柄浴炎凤从袖中抖出。广慈双目微闭,运真气流经四肢百骸,在方才受击的腹部聚一团真气,化解浴炎凤灵真。他隐隐觉得,这股内劲世所罕见,一旦他运气化解,这灵真便肆意疯涨,在他腹中翻腾膨胀。广慈只感一股胀痛难忍,这灵真遭受打压,反而愈加强烈,若他平息不去招惹这股灵真,那么浴炎凤留下的这股气便只是尚能忍受之痛。广慈心中大奇,这匕首中的灵真究竟是哪一派功夫,普天之大,依他见识,竟从来都没有遇到过。 广慈睁开眼来,不再强运真气去化那股灵真气息。他仍觉腹中刺痛,但已没有方才疗伤那般胀痛之感。“怪哉,怪哉……”广慈大师细细端详地上的那柄‘浴炎凤’。这匕首刃泛红光,似是隐藏着无穷的杀机。其中灵真类别,大有不同,武林百家之中,绝没有这样至纯至臻的灵气。所练灵真之人不多,造诣高者,也不具这浴炎凤透出的强大灵真。 “恐怕齐施主的灵真,也未必胜过这一柄小小匕首之中灵气。”广慈弯腰欲捡起这浴炎凤,心中道,亏得这女子没有什么功力,发挥不出这匕首的威力。若这女子稍有功法内劲,擅用此匕,老衲非败她之手不可。 广慈大师伸手去拾那匕首,但见浴炎凤周围又起一层红光,这光芒随着广慈手靠近,越来越此言。直至广慈要接触到匕首,浴炎凤周围突然燃起一周无根魔火,广慈惊异之余,迅速将手抽开,身子斜在一旁。他怔怔瞧着那浴炎凤,自己正欲触碰拿起,突生这样奇异的变故。 数丈之外,那女子挥动手臂,五指张开,正欲操纵地上那匕首。广慈待要阻止,见那浴炎凤周身火光已散,跟着徐徐而器起,匕首尖端朝下,笔直地离地,随后在乱星红束手之时,飞向她手中。 广慈来不及阻挡,那红衣女子已又持匕首攻来。广慈又展增羽纹骨纹,催动真气,再出金刚掌。真气、灵真交汇,霎时卷动狂风,二人又拼起内力。 中原群雄,北境汴攸城诸位高手,此时大耗内气,双方持战,已在生死之间。正在此时,北军所处虎牢平地外围,马蹄声近,刀光闪动,人声鼎沸。汀汀哐哐一阵乱响,群豪与汴攸城高手拼比内劲,此时正值关键时刻,谁也不敢随意撤掌离开。只怕突然收手,立时真气逆行,经脉大阻,暴毙而亡。各派掌门高手已听得那四处传来的异动,心道是北军的援兵到了,若如此,须得加紧施为,早早突破冲了出去。只是曹沛、罗伏云等人也是惊讶。这后军恐怕不是北朝援军,曹沛来此困人,本是势在必得,并没有安排援兵。因此汴攸城一方皆以为这些人是武林草莽的援手。 双方各自惊疑,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北军军阵士卒见此异动,当下转过围阵,箭尖对准了来犯之人,依旧围着里边的群豪,只是此刻转身背对着他们。嘈杂之间,但见从虎牢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可入之地,源源涌来了武林弟子。被困在此的各派掌门、弟子,自然是认出了这些同道中人。这其中装束,有刀宗门下弟子,有马帮的人,有江南剑莊的侠客,有纯阳派弟子……被困此地的各位掌门见了此景,心下稍宽,亏得不是汴攸城援兵,既是自家兄弟到此,正好里应外合,一击击溃北朝众人,离开此地。只是众人相互询问,有无掌门传下令去,教弟子们前来相助,这般救援毫无征兆,又是冒着极大的危险,实为不妥。询证之下,大伙儿皆说不知。如此一来,各派掌门倒也蒙在了鼓中。 各家弟子难不成擅自做主,没有掌门之命,便匆匆前来救人么。各家弟子都有到此,又是何人作首,把各派都说服了,来了这汴攸城中。不过转念一想,大伙儿又似乎明白了。项然道:“恐怕是玄通道长,慧能大师见我等久久不归,这才教各派弟子前来助我等。只有他二位,才能有这样的号召力,聚起了各派弟子,赶赴此处搭救我等!”玉蝉衣道:“为何不见玄通道长、慧能方丈二人。” 群豪依言扫视来的中原弟子,却没有长辈人物,皆是一些后生小辈,在这些人眼中,稍显生疏。“不是这二人,还有谁能聚起中原各派?”虽是自家援军,不过猜不透来意,群雄一时难解其中之妙。 曹沛等人见此变故,自是惊异。这些人分明是中原草莽的帮手,怎么突然聚在此处了,本要将这各派掌门擒下,再给中原各派好看,不料这些人竟都潜入了汴攸城,如今反倒把北境高手困在虎牢,现下前后受攻,情形甚是危急。方才再拖不久,乱星红就能凭浴炎凤胜了已受重伤的广慈,‘金笼鸟’再发力以炼魔指赢下项然等人,便可得胜扣下群雄,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大出曹沛等人预料。 观见这伙人刀剑林立,长枪短兵各有厉害,正团团将外层的北军围住。 “这些人从哪来!”曹沛显是颇有些惊慌,他环顾四下,正是中原武林各派的弟子。被困的各派掌门隔着北军,不好相认,只得朝着那些人喊话:“是不是慧能方丈教诸位到此的?”“或者是养寿山玄明观主玄通大师?” 但这几声内劲雄厚,应当被外围的中原弟子听见,只是这几句传响出去,那各派弟子却不作答。项然、玉蝉衣等人均觉得奇怪,为何各派弟子围而不攻,又不答话。 “是谁让你么来的?”百念川催动真气,大阙骨纹真气充盈。这一声,料得定能传到外围各派弟子耳中。只是各掌门面面相觑,久久不见外围人回应。 正在此时,北军临此合围之险,数百名弓弩手张弓拉满,在曹沛令下,一齐朝着外围那各派弟子射去。箭矢漫天飞舞,如暴雨般从天而降。登时狂风大作,蓝光闪动。但见诸弟子头上,凭空中跃出一个身影。这身影跃起离地数丈有余,身形化为一道蓝影,几乎看不清人行。但见其行迹所留白气,宽如屏风,将诸位弟子身后命迹截断。几名高手已齐声喝出:“是天命迹!哪一位骨羽阶前辈,还请现身罢!” 但见此蓝影身后金光攒动,骨纹开裂,正是增羽纹骨纹!众人一齐惊呼,这普天之下,除了广慈、广德二位高僧,还有曾经练得道门玄宗天卷的罗念成,竟还有人身怀增羽纹骨纹。 见此影行迹快不肯见,只瞧金光、蓝光随身闪动,到后来,这两股光形成一个屏障,首尾相接。但见那千万冲天箭矢,便似入水一般减缓了下落速度。一股沉沉的劲力将这千百枝箭托起,随后飓风卷动,箭矢竟改变方向,朝着这人影闪动之处融汇,继而全部化为齑粉,瞬间消失在了半空之中。在一瞬之间,这发出的箭矢如魔幻般消失,也是发招的同一时间,那卷动的飓风中传来闷雷般的声音: “销形化骨掌!”霎时间,那箭矢消弭不见,又闻得这声音大笑,继而道: “雁荡山雄险人神畏,诡府门森罗生死局!” 闻此言者,天下在此群豪无不脸色大变。那外围弟子中,竟有几人当场脸色煞白,吓得登时仰面朝天,气绝而亡。 众人怔怔望着那个蓝影,双目间充满惊惧之情。但见那飓风缓缓不见,原是方才这人出的那‘销形化骨掌’掌力。真气待定,幻影散去,外围众派弟子阵前,缓缓立了一个人。 众人瞧去,见此人身着灰袍,五尺身高,面色铁青,森森短须布满下颌,双目冷峻,似要从中射出萧瑟杀气。这人从半空落到地上,身子丝毫没有微动,任谁看来,显是一位内力极深的宗师高手。不过瞧他个子不高,但眉宇身形之间,却显出阴森霸道的气息,教人心神一震。 此人负手而立,稳稳立在外围中原弟子阵前。 “戴……戴……戴天恩!”那虎牢后山丘上,终有几人喊出了这矮人的名字。原来,方才以一招化去千百飞矢的,正是那武林人人又恨又惧的诡府门总坛——‘生死局’戴天恩! 各宗掌门大惊,彼时他们各自正以内劲对抗“金笼鸟”炼魔指之功,这一遭变故,他们可是万万没有料到。 不等两边再做出反应,那戴天恩早就化为一道灰影,瞬间流窜于各派掌门之间,又在汴攸城高中之中来去几趟。 戴天恩使推穴大法,在那广慈、广德、项然、玉蝉衣、百念川、齐天翼、曹沛、窦让、赵执本、乱星红等人身上各点几处。一刹间,此地数十名高手皆中戴天恩拿穴之法,身上大穴为其所封,骨纹也教他趁机闭了。其间又几名高手抽掌来对,又同戴天恩销形化骨掌相皆,只是,哪有人还是他的对手?戴天恩既出手,这数十名高手便一齐倒地。两阵中传来呻吟哀叹,受内气冲撞者不计其数,广慈、广德等人当下再无力还击,只得就地盘坐,闭目调息,以免真气流窜,要了性命。 “广慈大师、广德大师、项掌门、玉掌门,久违了!”那戴天恩何时已回到原处,他笑道:“我来助各位脱险了,如今武林无主,正犹群龙无首,因此各位才会犯下大错,深入到这皇宫之中,教人家抓了去,丢尽我中原武林的脸面!诸位都是宗师泰斗的人物,行事也未免太过草率!幸好本坛得到消息,这才赶来救各位。各位不必惊慌,我们在此商议一件大事,稍后我就带大伙儿离开。” 百念川骂道:“呸,戴天恩,你派人害死了镇风镖局葛大侠,还教人把镖局灭了,你干的好事,以为江湖上没人知道么!今日还敢来此惺惺作态,你真是好不要……”百念川一语未毕,一口鲜血翻涌,登时满口血红。项然替他点了两处大穴,低声道:“百师弟,不要再说了。切莫运功,这贼人点了我们大穴,暂封了骨纹,强运真气,反受损伤。” 见百念川如此,其余几位欲张口辩驳的人,也不敢再开口了。这戴天恩几招之内将此地高手皆尽打倒,趁这众人大损内气,出手伤他们,几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各派高手掌门全部制服。 戴天恩笑道:“原来是天地刀宗鸳鸯刀,久仰大名,你怎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本坛还等着你指教一二。既然你不愿再说下去,那就由我替各位说罢。” “你们天地刀宗、纯阳派、玄明观、少林派各大派掌门都在此处了。大伙儿此来,是为救援边的各派弟子,如此一来,各大派中,岂不是无人坐镇。若一大派没有个得力之人驻守,那怎么能担待得起一门的大事。诸位掌门都上得汴攸城,留下这空荡荡的山门,恐生枝节。本坛只好替诸位照顾各派事物,拨下我诡府门弟子,先替各位掌门接管中原各派……” “姓戴的!你究竟干了什么事!你把中原各派怎么了!”“你说你到过玄明观?你把我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了?你定是口出狂言,恫吓我等,谅你也不是我那师伯的对手,玄明观有我师伯坐镇,你们的奸计休想得逞!”“少林寺之中,尚有广缘、广知、广济等人在寺中,难不成他真的攻陷了少林寺!”又僧人高声道:“我方丈大师在何处?” 被围的各路豪杰一时乱作一团。听戴天恩的意思,他是趁着中原各派掌门高手皆不在门中,因此派人袭击了各派,大伙儿四下视之,戴天恩身后的弟子皆是中原各派弟子,却不见诡府门中人。戴天恩亲自到此,还率了各派别门弟子,究竟是何原因。这些弟子定是受戴天恩胁迫,才到此处,不过来此地的各派人士,超不过一半儿,其他人又到哪里去了。 戴天恩一挥右臂,笑道:“本坛能把中原各派怎么样呢?”他侧脸向着身后各派子弟,“各派弟子这不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只是有一些弟子不识时务,本要对他们施以小小的惩戒,至于是割了耳朵还是鼻子,都不好说。”戴天恩笑得令众人心中发颤,他挥手道:“带上来!” 只见几名马帮弟子挤开人群,从后边押上来两个人。众人见这二人无不大惊失色。 “方丈!”“师兄!”“师尊!”“师父!” 被围的群豪中发出一阵惊呼。这被押出的二人,竟是那慧能方丈与玄通道长。这二人本与各家掌门商议,要在皇城之外接应大伙,不料,此刻竟出现在这里。他二人是被戴天恩设计擒了。 原来,自中原各派掌门上得汴攸城后,戴天恩已获知消息。各派高手掌门尽悉往汴攸城救人,诡府门便在同一时间动手了。戴天恩明知中原各派现下群龙无首,便派那七十二品字流,三十六回字流,回字流二位护法——‘天罗’、‘地网’往那中原各派去,凭武力统了十几个宗门大派。这些个门派中既无掌门,又无高手,加之诡府门行事缜密,‘天罗’、‘地网’二人武功盖世,轻而易举地便挑了十几个门派。 诡府门美其名曰,要率各派弟子向汴攸城救人。诡府门所到门派,先杀反抗之人,再问各派子弟是否愿奉‘生死局’戴坛主为武林盟主,若有人不从,一并杀人,杀不完的,来不及杀的,就先绑起来关着。或是被诡府门威逼,或是怕死委曲求全之人,全部都拜在了诡府门门下。正因此,中原各派弟子,才会出现在戴天恩身后,才会在此处围了北军。 那玄通、慧能二人本在城外接应。忽见得远处有中原各派弟子靠近,二人问起是否为被救出之人,这伙人开始含糊其词,后来承认是被各派掌门从皇宫中救出来的。这二位前辈对这几十人没有丝毫防备,大意之间,给这些早就叛变的几家弟子,用封穴针扎了骨纹。慧能、玄通发觉之际,那戴天恩已率其余人赶到。戴天恩知二位宗师难运骨纹之力,便凭一身增羽纹骨纹以一敌二,胜了玄通、慧能。命人把他们也绑入了皇城中去。 群雄愤慨,知慧能、玄通中了封穴针,遭此人暗算。中原各派沦落至今天的地步,全是戴天恩一手策划。被围的各派掌门高手痛骂那些在戴天恩身后的叛徒,只是骂几句,内伤发作,又吐血不止。 “戴天恩,你好阴险!有种的咱们比个高低,不要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戴天恩笑道:“诡府门向来管武林中不平之事,今日各派掌门被困在此,本坛定不会坐视不理。因此上才率了各派弟子,来此地救人。本坛向诸位伸出援手,诸位何必愤怒相加?” 现下中原武林各派的人物,人人自危,心中惶恐愤恨,想和这魔头拼死斗上一斗,身子却没半点力气。戴天恩却不止是个靠暗箭伤人之辈,他的功力可与广慈、广德等人并驾齐驱,当下自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再驳他。 第一百七十九回:掌屠马狂人 戴天恩破阵 曹沛笑道:“都说‘生死局’神通广大,今日一见,果真是教咱大开眼界。怎么?你中原自家兄弟,你也能下得去屠刀?戴坛主心狠手辣,实在令人佩服,佩服……” 北军一边,曹沛、窦让、罗伏云、乱星红等人皆受内伤,又被戴天恩拿了大穴,此时也只得坐地调息,不敢妄动。 戴天恩从北军阵中走入,那士卒倒挥动兵刃来挡他去路,不让他靠近曹沛等人。戴天恩面带冷笑,负手而进,灰袍霎时扬起,真气于瞬时旋流,四散震裂之下,左右两边的士卒发出哀号惨叫,只听得咯咯的骨头碎裂之声,‘生死局’所到之处,士卒倒地不起,哀号震天。 再往里走,谁还敢拦这个瘟神恶煞!北军连滚带爬让出一条道来,戴天恩信步到了曹沛等人面前。 他俯身直视曹沛,笑道:“曹公公,你被贬到敬事房做小太监,还能在这诸位重臣将军面前耀武扬威,本坛倒觉得你有趣得紧。怎么曹公公耳目都渗到诡府门来了?看来诡府门门规不严,不单江湖上人尽皆知,就连汴攸城也有流传。本坛往后,可要多加留心了!不知何时,我门中要混进几只‘金笼鸟’来?” 曹沛心中大惊,他死也想不到,戴天恩竟知道“金笼鸟”的事。曹沛虽心中震恐,但面色丝毫不变,随即开口道:“戴坛主,你替我皇除了中原各路叛党,我定会奏明圣上,到时候赏你高官厚禄,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你我同朝为官,岂不快哉?又何苦对我汴攸城众人出手,待你统一了中原各派,我们两家平分天下,你今日尚未取得武林盟主之位,又何必树汴攸城为敌,你将我等放了,咱便帮你收拾这些中原叛党!” 戴天恩睬也不睬曹沛,径直从他面前走过。戴天恩经过之时,曹沛、窦让之人只觉从地而起一股热气,随后真气扑面,内劲强悍无比,久久不散。几人心下诧异,皆感慨此人内力之强。当下便没了反抗之心,若这戴天恩动了杀心,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了。 戴天恩信步向前,经过孙赫、方通臂等人,又望了一眼罗伏云。他回身朝着被困的群雄望去,目光迅速扫视那一群人,后将眼神定在几名青袍道士之间,那个身着藏青紧衣的少年身上。 伏云听得这人在口中默念一个名字:“罗念成。”罗伏云抬头望向戴天恩,只见他瞬时转头过来,双眼也盯着自己,那蛇眼中似要射出寒毒,教人不能逼视。戴天恩随即拔步离开,继续往前走。 他停在乱星红面前,问她道:“浴炎凤在何处?” 乱星红闭目练气,打坐调息,全然不去理会戴天恩的话。戴天恩左掌朝地,微微转动,掌下氤氲一股强悍真气,他催动掌力,凝在手心不发。“小姑娘,你可知本坛这一掌按在你百会穴处,你会如何?” 乱星红内息极乱,她功底不强,全凭浴炎凤灵真与众高手过招,方才吃了戴天恩一击,现下已十分虚弱,方才戴天恩的话,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彼时戴天恩将左掌提起,突在乱星红右侧,朝着戴天恩疾刺一枪。这杆银枪枪法来得极快,方位又准,正是迎着戴天恩那一掌去的。张五常见戴天恩欲以掌力加害乱星红性命,这才冒死相救。 奈何戴天恩功力已入至臻境界,他瞬收左掌,一绕右臂,缠了银枪抓在手中,只轻轻往外一带,五常似是被五匹烈马同时拉拽,登时飞了出去。连枪带人摔在戴天恩身后。十几名北军蹿溜溜围上,去扶五常。 戴天恩五指悬在乱星红头顶,登时这女子为真气笼罩,不稍片刻,浴炎凤从她袖中自出,缓缓升至戴天恩手中。 戴天恩抓了这匕首,放在左掌,右手拔出匕刃。细细端详:“天下……第一……” 乱星红知浴炎凤被夺去,恍神间气血翻涌,只叫了声:“别走!”便口吐鲜血,倒地晕了过去。 戴天恩哪里会再理会,他立在各派掌门、汴攸城群豪面前,挥动着手中那柄匕首。 “群豪今日到此,一是为了救出各派弟子,二是要救一个叫做罗念成的小子,是不是?”他虽如此问了,大伙儿目光朝着念成望去,见他瞑目蹙眉,强压紊乱之气,神情甚是痛苦。玄明观六弟子在他身旁,间断地为他输送真气疗伤。 戴天恩虽问了,但是没人回他的话,他继续道:“本坛听闻江湖上出了这样一号人物,赴邱泽蛮营腹地,不死而归。习得了玄明观天师老祖留下的道门玄宗天卷内的高深功法,又大闹宰相黑虎堂宴会,神止峰上擒杀李翀。这个人叫做罗念成,是不是?群豪今日到此,便有一半是因他而来。真是少年英才,豪杰辈出。本坛今日到此,正想会一会这个人物,看看后生有多可畏。你们哪一个,是叫做罗念成的?” 戴天恩冷冷瞧着中原群豪,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戴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差人屠杀镇风镖局百余口,已犯下重重杀孽,老衲虽不知你对武林各派如何加以残害,但老衲劝你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茫茫众人,来往熙熙,人生不过数十载,争权夺利,又有何宜。你为武林盟主之位屡犯杀戒,摧残多少人家。使妻无夫,子无父,老无子,我等皆是北境之人,争来争去,伤的都是自家骨肉,今番你对中原武林大肆屠戮,明日又树千百对头,冤冤相报,后祸无穷……阿弥陀佛……” “戴天恩,你设下今日毒计,为得不就是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今番你杀光了各派弟子,单单由你来做这盟主,你以为中原各派会因怕你而妥协吗。你当不成这盟主,你是武林中人人讨伐的大魔头,诡府门……诡府门不就是靠着几样暗器,才能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胜了众人。今日你挑起汴攸城和中原各派的矛盾,坐收渔利,显然图谋已久,我武林中人谁看不出你的歹心,你想凭这点手段,就坐上盟主的位子么?”又一帮帮主跟在慧能后说道。 众人内伤稍缓,只是暂时无法动用骨纹真气,大伙儿渐渐壮起了胆子,开始纷纷声讨戴天恩,更有人高声叫骂。 马狂人道:“奸贼,慧能大师、玄通道长定是被你诡府门中那‘封穴针’伤了要害,否则就算你又大罗金仙的本事,也难敌当世这二位高手,你诡府门一帮鸡鸣狗盗之徒,没有本事,净靠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害人。就凭你这样的贼人,还想做武林盟主,做狗屁的春秋大梦去吧!我马帮绝不同意此事!”他瞅见了那外围几名马帮弟子,叫骂几声,嘬口唾沫到地上,“这帮狗崽子,定是我瞎了眼,才收了他们,我马帮各个都是有种的好汉,这般受人要挟,叛门投人之辈,有辱我帮声誉。” 马狂人大叫之下,提刀纵身朝那几名押着慧能、玄通二人的马帮弟子砍去。正此时,戴天恩探手侧身,瞬间跟进到马狂人面前,他凝力在右掌,对刀而发,任谁看这一刀一掌相接,来掌定要被这刀从掌心刺穿。众人大骇,却只见戴天恩独独迎着那口刀而去,这刀掌相接之时,真气从增羽纹骨纹窜出,戴天恩身后大起金光,只闻“嘣嘣嘣”几声,马狂人手中那口刀,刀刃未到戴天恩掌上,竟节节崩断,一寸寸掉在了地上。 马狂人大喝之间,身子已到戴天恩面前,他见手中刀竟被掌力压得分崩离析,徒留一只刀柄。想抽身定住,再收这一式,却给戴天恩早已扬起的左手抓住了右肩。 “马帮主好刀法!”戴天恩云淡风轻,跟着右手再往前送。只听嘭地一声,这马狂人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掌,因为身子给戴天恩抓着,他并没有朝后飞出去,众人看时,只见他前胸受了一掌,身体剧烈晃动,咔嚓一声,锁骨、肋骨似乎都已齐断,马狂人一声都没出,软绵绵待在戴天恩手中不动了。 马狂人身材高大,戴天恩一手托着他,他双脚还拖在地上,戴天恩随即一扬左手,把那马狂人的尸体扔在了地上。 这正是戴天恩的成名绝技,‘销形化骨掌’,这掌力惊人,招式毒辣,中掌者内力若在他之下,浑身骨头都要被震得粉碎,哪还有叫喊的余地,当即暴毙而亡。当下见此招之人,无不魂游九天,看马狂人惨死之状,又觉他死得不费吹灰之力,只是当时刹那间全身骨裂的剧痛,似乎每个人都能感受的到。 “武林盟主,能者为之。我今日来此救诸位,诸位却不领情,这倒罢了,还有恶语相向,本坛虽不愿过多计较,但为今之时,若是没人担此大任,本坛只好勉为其难,坐了这个位子。若是在场的英豪有谁不答应,还请上前来,和本坛过上几招,若是胜了本坛,本坛自当辅佐大能,来担任这个盟主,带领我中原各派度此大劫。敢问有哪一位有异议,还请上来说话。” 戴天恩纵身上了一块巨大青石,他身材不高,站在石上,方有藐视群雄之感。 听他这话,无人不咬牙切齿,只可惜暗地里握紧了拳头,却不能上前和这厮一决生死。他一套‘销形化骨掌’令多少英豪望而却步,如今的情形,又是各派好手皆已身受重伤,又或是内力大损,自然没一个是他戴天恩的对手。他这一步步的如意算盘,可是打得跟雷一样响。 群豪忿忿,却无人再出声了。戴天恩停了半刻,环顾四周,又道:“诸位掌门、前辈,若是不做声,本坛就当做你们默许了此事,你们既推我为盟主,那么盟主之言,各派自当遵循才对。如果诸位掌门有何异议,还请说出来。今日天下群豪齐聚于此,立武林盟主一事,是在天下豪杰亲眼见证下干成的,往后为我中原武林之利,若有不从本坛主的,如何处置,诸位心中应当有数。” 不知道人大怒,挺剑而出,“恶贼!我来和你比试!”他正欲出战,却被不念、不觉等人拦下。“六师弟!你干什么!咱们大伙儿就算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忍不下这口气,也不能白白送命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怎可这般沉不住气!” 不知道人哀叹一声,将手中长剑重重摔落在地。“哎!若罗少侠今日神功尚在,凭我派天师留下的神功,定能将这恶贼杀了!诸位掌门,各派人士也不必在此受辱!” 他话音未落,戴天恩已欺身而来,玄明观六名弟子皆持剑起势,这六人知定不敌戴天恩,但他们六师兄弟情同手足,如今面临大难,即便赴死,也定要保护对方周全,当下各自拿出必死决心,要和戴天恩决斗。六人顺势摆出那‘罡木六合剑阵’,剑招一起,光影闪动,六剑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剑术绽开四面攻防,威势不小。 这剑阵本是六人最后的杀招,当下戴天恩攻来,六人来不及多想,谁也没多说一句,竟齐心不约而同使出了这套阵法,因此虽时间短暂,但当戴天恩近身时,‘罡木六合剑阵’已然成形。六名道长各守一个方位,执剑起势,相互照应,只等着戴天恩前来破剑。 戴天恩双掌凝了骨纹真气,暗运在侧,临六剑一丈开外时,忽动右眉,左袖甩出。那袖中飞出五枚毒镖,以迅雷之势朝着五个方向飞去。六剑各守门户,只有不知道长一处尚无暗箭袭来。 这六人各自道声“小心!”横剑来拦毒镖,戴天恩既是诡府门人,这使暗器的手段,自是一绝,他开创此派,又教得弟子修习暗器打法,分门别类,竟有二十八种之多,袖箭、毒镖应有尽有。他这五枚暗器一出,自带残影,顺时之变,已到了无人面门。 羌靡大喝:“小道长当心了!这诡府门的暗器打法,专门趁人不备!” 羌靡这话,都是从那覃瞳身上学来的经验之谈。他话音未落,飞向五位道长的毒镖,竟在接剑之前分毫时刻,倏儿转换方位,一齐朝着那无镖之地,不知道长飞去。 这其中变动之奇、之急,几乎没人能够反应过来。羌靡说话之时,那毒镖已转向了,他话音落地,五枚镖正乒乒乓乓砸在不知道人的长剑上。幸好不知早早起剑护起了中路,否则定要中镖。只可惜他虽挡下了这毒镖,戴天恩却兀自带掌力朝他而来。他惊惧之下,脑中满是马狂人死时的惨状,竟不知用何种方式避开。其余的五人,皆在挡镖时作招收剑回防,此时再递剑去救师弟,已经来不急了。 玄通在远处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不知!快闪开!”他见戴天恩朝着那不知道人奔去,这一掌若是按下,定要取不知的性命。但他此刻身中封穴针,无法催动骨纹,运上真气,故此竟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脱身去救弟子。 在场之人,多半已扭过头去,合了双眼不愿再见到同马狂人一般的死法。戴天恩掌至半空,而不去击那不知小道长。六剑此时各自分散,罡木六合阵的威力难以施展,戴天恩径自入了此阵,身子像只狲猴半空弯越,顺右手下去,一把攥到罗念成衣襟上,把罗念成从六人剑阵中带走。 这六人来不及反应,再看戴天恩去向时,他已回到方才所起之地,把罗念成带到空地,扔在一边。罗念成方才不知为何身体异样,六剑合力为他稳住气息,此时他尚未睁开眼来,戴天恩将他擒去,又点了他几处大穴,他此时更是一动不能动。 戴天恩笑道:“此人便是这些年江湖上出头的后辈,诸位都该认得。” 各派高手顾不得担忧罗念成死活,此时人人自危,罗念成到了这恶贼手上,大伙儿却无可奈何。玄明观众位道长叫道:“戴天恩!你为祸武林,人人得而诛之,快放了罗少侠!” 戴天恩将罗念成从地上隔空提起,众人但见他手间力道,乃是一股强劲真气所化,他笑道:“既然武林各派都以这姓罗的小子为尊,以为他是救水救火的大救星,今日就让我来和他比试比试,若我胜了你们口中这个功高盖世的罗少侠,那这盟主的位子,只好由本坛来坐。诸位武林同道不敢上前挑战,我只好自己挑选对手。我对这后生的本事也略有所闻,今日正好见识见识他的剑法,和他偷学来的‘道门玄宗’天卷之功。” “放开他!”罗伏云奋力将手中画戟朝着那戴天恩掷去,念成在这恶贼手上,定不得好过,戴天恩方式施展功法,又杀人扬威,罗伏云皆看在眼中。此时他擒了念成,说要与念成比个高低,依念成如今的状态,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罗伏云当下发作,决不愿亲眼看着念成任人摆布。他将那画戟掷出,随后拔了腰间啸珑,冲步而上。 寂静的人群忽喝出这么一声,大伙儿多少都有些诧异。戴天恩眼珠子一转,望见罗伏云将那画戟掷来。戴天恩运起增羽纹骨纹,力凝左掌,把那画戟逼开在寸许之外。他早发觉罗伏云还有后手,因此右掌朝地,早早做了准备。待罗伏云挺剑刺来,他催动右掌掌力,加持在左掌之上,双手合力,将那画戟打向一边,先隔开了罗伏云第一剑。 罗伏云抢上前去,先护在念成身边,他口中叫着罗念成名字,只是他此刻并不醒来。戴天恩闪身避剑之后,马上重振架势,双掌齐出。“想必你就是威震西南的罗将军了!你这兄弟投奔了武林,你二人已分道扬镳,你还护着他作甚?我一掌把他打死,你也好向那汴攸城之主李启明交待!” 伏云半跪在地上,右臂搂着念成在怀中,只左手执长剑,欲同戴天恩搏杀。“住口!谁都不能伤他!” 戴天恩冷笑道:“你也是习武之人,怎么这样蹲着只用一手跟我打,是瞧不起本坛?本坛方才所出掌力,你可曾看见?难道你就要这么跪着和我交手?我即便胜了你,此间的英雄好汉们,也会笑话我。不如你先放下你这兄弟,我们二人真正交手,这才痛快,也免得落人口舌。” “你这样的无耻之辈,我怎么能不防。年让我放下念成,又有什么奸计,我见过你掌力,倒也平平,我就这么坐着和你打!”罗伏云话音未落,嗤嗤嗤连刺三剑,每一剑都是朝着戴天恩下盘攻去。这剑势凌厉至极,不少武林使剑之人,皆暗暗称奇。 戴天恩边脚下躲闪,边出口搭话,看他神色,似乎毫不费力。“本坛素来行事光明磊落,既是诡府门一代宗师,本坛自当自重身份,怎么会像你说的那样,做一些卑鄙下流之事呢。你这么说,倒让武林同道对本坛的看法有失公允,江湖宗师,反被你说得如戚戚小人,岂不是坏了本坛名声!” 二人过招数十合,但戴天恩只是躲避剑招,而不主动出击。方才伏云说这戴天恩掌力平平,却是一些临敌的大话,他心中自然清楚,和这‘生死局’对上一掌,会有什么后果。他见过广慈的少林金刚掌掌力,自觉这戴天恩掌力绝不再广慈之下。可惜现今各派高手均已负伤,当真没有人能敌得过这个魔头了。 “你声名狼藉,还想着什么武林盟主之位,真是白日做梦,中原各路英雄都清楚你的为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态自欺欺人!”罗伏云谩骂间,啸珑剑又出十几招。 “你们说本坛擅使毒计,难道凭着红口白牙?”戴天恩大笑几声道:“诸位自诩名门正派,却也是这般冤枉好人。” 第一百八十回:天罗会地网 群豪离皇城 “那少林寺方丈大师、玄明观观主玄通大师,是不是你用封穴针害了他二人,我等今日被困在此处,是不是你戴天恩设计在皇子宴上行刺?你趁人之危,等我两方斗罢,又来偷袭,是不是阴险狡诈之辈!你还要抵赖么!”羌靡指着戴天恩骂道。他是鼓着极大的勇气才把这些话骂出口来,他此时身受内伤,倘若戴天恩暴起,欺身来给他一掌,那他必定当场被打死。 众人亦望向他,眼中颇有钦佩之意,本以为戴天恩要狗急跳墙,不料他却淡淡一笑,众人见他用右掌五指抓了罗伏云长剑剑刃,朗声道:“羌靡羌大侠,你方才说的这些事,有哪一件却是本坛所为?” 罗伏云抖转手腕,啸珑剑锋刃一侧,戴天恩立刻松手,又朝左后方闪躲。二人交战之时,戴天恩退出了伏云剑光能及之地,指着那外围的各派弟子道:“这二位掌门前辈,确实是中了某种暗器,不过,这暗器是他们自家弟子发的,是中原各派弟子暗算二位掌门,不过本坛已出手将那几人毙了,这才救下二位前辈。稍后还要查看二位前辈伤势,为他们疗伤。至于你们在此地和北军斗在一起,那就更不关本坛的事了。我人在诡府门中,听闻中原各派有难,这才动身前来救援,怎么被你说的,本坛倒像个恶人。” 他陡然目光变狠,瞧着那外围的中原弟子,一众人见戴天恩转过身来,连忙跪地大喊:“戴盟主武功盖世,今日前来搭救武林各派,我等感激不尽,万死难谢!”见这些外围中原弟子各个跪倒下拜,无不心惊胆战地讨好戴天恩,被围在山岗的各派掌门高手无不愤慨,皆骂起了这些不肖子弟。 戴天恩哈哈大笑,道:“当今武林之上,属这小子功法高深,我闻练了道门玄宗天卷上的功夫,玄通道长,他是你派关门弟子么?”玄通道:“罗少侠并非本派弟子,但他能因机缘巧合,习得了天师留下的功夫,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贫道惭愧,玄明观百年来无人能继承天师绝学,当今世上有人领悟天卷高功,是不是本派弟子,到无足轻重。” 戴天恩道:“道长真是胸襟宽广,既然你说这小子习得了天卷高功,那他必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日我等聚在此处,本坛自不会强求各位,等我胜了这位罗少侠,你们便心服口服地尊我诡府门为天下第一大派,本坛做这盟主,只是想集各派之力,助中原武林脱险,今日之举,实在无奈!” “戴施主,你尽可以去做这武林盟主,但此处非聚了我中原各派所有弟子,料你在我等走后,到过各门各派,老衲问你,你将那各派不从你的弟子,作何处置了?若是戴坛主杀害了各派同道,今日少林寺也绝不允你继续残害武林!武林盟主,并非只有武功高强之辈可以胜任,若不肩负中原各派侠义之名,为民除害,又怎能当这各派之首?戴坛主巧言相辩,你分明在城外与我和玄通道长对了一掌,我二人身中暗器,虽确是这些昏庸弟子所为,但想必他们是受人胁迫,却不敢在此直言……” 戴天恩干笑几声,打断慧能道:“方丈大师,你说的在理,在理。方才我只是同二位切磋一二,多年不见想不到二位身手还是如此矫健,若不是我用了九成功力,还真难胜二位。大家都听到了,我掌力胜过当世二位绝顶高手,各派还有谁不服气。本坛今日出手来救各派,足见一个义字。现下等我与这罗少侠交手一番,大伙儿定能服我!” 项然心道:“当年神刀宇段掌门以天地双绝刀法技冠群豪,中原武林,有谁不赞天地刀宗的威名,可惜他们这些后辈弟子之中,再无出类拔萃的人物。如今竟让这‘生死局’骑在头上!”项然越想越气,运气冲撞几次,终于冲开被戴天恩封的穴道,他手中攥着鬼头刀,挺身而出。 “戴坛主,这位罗少侠虽曾确实身怀神功,但如今,他已功体尽失。” 罗念成悠悠转醒,双眼迷蒙,他断续听到项然站在面前讲话,而自己正躺在罗伏云臂中。 “你要对付一个身无骨纹之人么?天地刀宗项然,向戴坛主讨教了!这罗少侠曾在星河峡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你要杀他,就先来过我这一关!” 罗念成听出了这声音正是项然,心中略喜,随即一酸。项然身为刀宗掌门,竟然还记得当日星河峡医毒只事,又为救自己挺身而出。他不知自己是何时从那玄明观六名道长身边离开,他费力睁眼,瞧见了罗伏云模糊的脸庞。伏云见念成转醒,忙道:“念成!念成!你醒了……” 只时他几次想说话,都觉得腹中无力,提不上气来,喉咙也难动一动。 百念川叫道:“师兄小心!” 戴天恩笑道:“好,好。我闻段前辈自败在那断眉少年刀下,便从此不出江湖,他又自废武功,不久便离世了。这一段江湖往事,实在令人唏嘘,只是不知当年那少年如今身在何处,可惜刀宗这样一位前辈,竟因此事自废了一身的功夫。你是刀宗掌门,想必段前辈的‘天地双绝’刀法,皆已传给了你,你要挑战,本坛自当奉陪。” 他又转身朝着各派掌门道:“今日还有谁来挑战,一并上罢,咱们切磋切磋,也好让本坛这个盟主坐的踏实。” 项然因受伤本来较轻,戴天恩没能瞬时封住他大穴,因此教他冲开几处经脉,回运真气,这才出面挑战戴天恩,其余之人,皆已自顾不暇。广慈、广德等人方才与曹沛、窦让等拼动内力,现下一时无法解开身上穴道,便不能助项然。 项然心道:对付此贼,绝不可手下留情,他是诡府门总坛,武功奇高,方才那两掌,皆动了身上增羽纹骨纹,第一掌接下了百千箭矢,第二掌打死了马狂人,这两招都是他那套‘销形化骨掌’中掌法,看这掌力神威,比之少林寺广慈大师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若与他交手,只怕是难有胜算,但今日天下豪杰在此,就算是被这恶贼伤了,也算为武林守住了一丝尊严。我只需全力以赴,防他掌法,只要没有性命之虞,我出这个头,便能为刀宗立威! 项然念及此处,手握鬼头刀,喝道:“戴坛主,你既要比武决这武林盟主之位,项某自当领教。我知‘生死局’的厉害,江湖上又鲜有人和戴坛主亲自动过手,你方才与马帮主的这一招,却失手把他杀了,既是切磋比试,你又何必下此毒手!你这么做,大伙儿自然不会服你!即便你杀光了各派高手,中原武林也不会对你唯命是从。我各派同气连枝,亲如兄弟,你随便抬手便杀了马帮帮主,马帮弟子又怎能不心怀愤恨?” 戴天恩往那马狂人的尸首处望了一眼,冷冷道:“项掌门没有看到吗,这马帮主方才明明是要取本坛性命,本坛想与他切磋,可他却想杀了本坛,若不是本坛出掌相抗,岂不是死在了他的刀剑之下?项掌门既然要与我切磋,那我们点到为止便可,不必闹得你死我活。方才马帮主逼着本坛将他杀了,那是大伙儿都看在眼里的事,难道说,堂堂大丈夫,要引颈待戮不成,英雄好汉也得爱惜性命,才能做得生龙活虎的英雄好汉,倘若是死了,那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戴天恩气凝左掌,望着项然道:“项掌门前来挑战,本坛感激不尽,不过,项掌门不要着急,等我先杀了这兄弟二人,再和你交手不迟。你方才历经了大战,想必内气有所损耗,正好本坛也活动活动筋骨,不占你半点便宜!” “慢着!”项然叫住了戴天恩道:“罗少侠如今功体尽失,你又何必残害于他,你只管来同我动手便是,咱们分个高低,倒来争一争这盟主的位子!” 戴天恩不去理会项然,纵身向罗家兄弟而去,他自袖中抖出三支短箭,似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罗念成没见他挥臂抖腕,那三枚暗器已到了面前。罗伏云忙挥舞啸珑格挡,横剑之时,戴天恩已到他和念成跟前。伏云虽挡下了暗器,但这戴天恩借他横剑之际,贴身出掌,长剑便不能占到任何便宜了。罗伏云运剑紧守门户,戴天恩却把他长剑逼开了,近身才出掌。 “不好!戴天恩骗了罗将军手中长剑,要以掌攻他!”张五常叫道,“罗将军小心了!此人掌法威力惊人,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五常本想出手相助,可惜他现下功力尚未复原,距这二人又远,难帮上什么忙。 罗伏云见戴天恩这一掌来得突然,长剑已施展不开,当下运左掌在胸前,护住心脉。戴天恩一掌击来,二人在罗伏云胸前对了一掌。罗伏云本半蹲在地上,戴天恩这一掌把他打得滚了出去,他前胸受自己掌背一击,滑出了几丈外。 张五常、方通臂等人这才赶来关照,“罗将军!罗将军!” 罗伏云中了一掌,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指向戴天恩的方向,“念成……休要……休要伤了……念成!”这二人哪有功夫去和戴天恩拼个死活,眼下先保住罗伏云性命要紧。二人教伏云莫要挣扎,替他续力,减缓这一掌的伤害。 戴天恩也不追击罗伏云,他右手悬在罗念成头顶,凝着一股掌力。“本坛要杀的人,还有谁能挡得了吗?我中原各派今日被困在此,全都得怪在这小子身上,我不管他是不是功体尽失,今日若不杀他,他日后还要为祸武林!他花言巧语,骗诸位掌门来此,你们这才中了李启明和他的‘苦肉计’。各派高手还说要救罗念成,他早就和汴攸城的这伙人商量好了,你们还在为他卖命,真是可笑!今日我便除了这个小贼,也好为大伙儿出了这口气!” “慢着!”“戴坛主手下留情!”“此人杀不得啊!” 众人皆出言为罗念成求情,戴天恩却哪里肯听,他集了真气在右掌中,正欲发力。正此时,自那外围中原小辈弟子西面缺口处,哗啦啦飘来两道黑影。 戴天恩一见这两道黑影,立时息了掌中真气,他凝神望着这两人,这二人朝他奔来,立时拜在戴天恩膝下。 “总坛主!”这二人异口同声,群豪瞧去时,但见此二人左边一个身材细瘦,面色润白,右边一个中等身材,鹰钩鼻,面皮蜡黄。 群豪见此二人身法长相,并不难猜这二人是谁。他们能直接来见这‘生死局’戴天恩,又来叫他‘总坛主’,想必此二人便是那‘天罗’——顾平鹰、‘地网’——黄秋鹤了! “这二人就是诡府门‘口字流’左右护法,‘天罗地网’二人了!”“天罗地网一同出动,看来诡府门这次下了血本,姓戴的一定要当这武林盟主了!”“来一个‘生死局’我等已是死里寻生,再来这二人助他,我等今日恐怕不得不从他了。但有违逆之人,恐怕立时暴死在此。”“外围那些各派小辈弟子,他们受诡府门恫吓威胁,投了诡府门,又是被迫无奈,实在不能怪他们。” 听了这话,旁边一个人道:“怎么?听史老兄这话,是想背叛各派,改投诡府门中了!” 一时之间,这二人的出现,又让此地平添了几分畏惧。诡府门回字流弟子不知现在何处,如今到场的,反倒是这极少露面的总坛、左右护法。看来戴天恩对这盟主之位,势在必得。方才还有人幻想等各派高手恢复内力,说不定能和戴天恩斗上一斗,但如今这二人当场,大伙儿再也不报什么别的幻想,即便是让出这盟主的位置,也能妥协,人人都该想着性命要紧才是。 那黄秋鹤、顾平鹰二人同行至此,又在戴天恩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戴天恩当下按掌不杀罗念成,冷笑着转向慧能、玄通二人。他又朝着最里边的几位高手望了望,问道:“广慈、广德二位大师恢复得怎么样了——少林寺,少林寺——少林寺果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他转来对慧能道:“方丈大师,没想到寺中还出过这样的前辈,本坛竟一直不知,今日才得此人讯息,真是惭愧。本坛早该备上几分薄礼,上得少林去,好好拜一拜诸位前辈高僧。” 他教那顾平鹰、黄秋鹤二人立侍一边,又对慧能道:“我原以为,寺中广知、广济几位大师已是十分得难缠,没想到,方丈还将高人留在别处。” 慧能合什道:“戴施主所指何事,老衲闻所未闻。莫非你已差人去过寺中,和广济等人交过手了?佛门圣地,诡府门不该滥生杀戒,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戴施主,还请告明,老衲那几位师弟现在何处?” “你不知道……”戴天恩沉吟一会儿,扫视群豪,继续道:“我们在此处留得久了,难免被汴攸城援兵围困。本坛今日是来救各位的,咱们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再慢慢商议别的事情!” 戴天恩说罢,给那黄秋鹤、顾平鹰二人使个眼色。他左手抓着罗念成腰间衣带,点足朝着慧能大师奔去。“本坛带诸位离开此地,咱们上了少林寺,再慢慢盘算此事!” 慧能也给这戴天恩抓在手中,他身材不高,却能拖着这二人疾行,并非力大,而是真气充盈。随后,那顾平鹰、黄秋鹤二人也如这戴天恩一样,伸手各抓了两名各派高手,这些人让戴天恩点住大穴,根本反抗不得。项然本已抽刀要和戴天恩缠斗,只是黄秋鹤、顾平鹰一到,他便知大事不妙,方才这二人向戴天恩汇报了什么,后合力使了一招‘八叉手’。项然真气不足,强运天地双绝刀法,但不奏效,这天罗地网联手,将他刀夺了,点了他的穴道,也一并带走了。 外围的中原弟子,权当是来解救各派高手掌门,他们哪里敢不听戴天恩的吩咐。只是各派的弟子,都纷纷去了别派的掌门,生疏的宗门高手跟前,把他们也一并带走,跟着戴天恩、黄、顾几人一同离开此地。 戴天恩带来的人,足以把被困的各派掌门高手都带离此处。欲走之时,曹沛手下士卒几欲阻拦,戴天恩不出掌力,已销形化骨掌气焰将一种反抗的北军震慑,开出一条路去。 曹沛口中大骂,却无人敢再上。窦让、方通臂、张五常、乱星红等人皆已身受内伤,没人能再起而拦之。罗伏云虽见念成被掳走,此时却也是有心无力,大喝几声念成,便力竭昏了过去。他本以受伤极重,又和戴天恩过招,此刻再也撑不下去了。 曹沛率人朝着虎牢往西疾行,此地已快到城边,一片荒凉之后,便再无路可走了。往东回去,定要遭遇汴攸城的援兵,惊动了李翀,大伙儿恐怕都要被困于此。 戴天恩抓着两人,边向西行,问道:“都备好了么?” 那黄秋鹤、顾平鹰二人点头。 “带路!” 那二人便奔到前面引路,又往西行了几里地。 众人见戴天恩又是抓又是绑,带了这么多人一块儿往皇城西面深处去了,却不是进宫时来得路。群豪不知这‘生死局’又打得什么算盘,若此时李启明率人杀来,即便是戴天恩,也难轻易走脱了。眼下若不跟着这伙人离开,即便是留在虎牢,也要面对北军围困,因此众人虽不知戴天恩要去何处,也只好跟着朝西面而去。 黄、顾二人到了一处杂草掩蔽的地方,停下了步子。身后那些带着各派掌门高手至此的弟子们,也都到了此处。 二人往那杂草后面一指,“就是这儿了。” 戴天恩这才松开抓着罗念成、慧能的手。罗念成此时又悠悠转醒,只觉头颅似要裂开一般剧痛,他仍旧难以睁开双眼,只听到戴天恩的声音:“诸位,咱们回去吧!再不离开这皇宫,可真要对付李启明那十万大军了!” 拨开杂草,显出一个地道的入口,戴天恩道:“我带着诸位,难从正面杀出去,只好委屈各位掌门,从这地道逃出去了!诸位若怕有诈,本坛先行了!”他说完,用手抓起罗念成,一并带进了地道。 顾、黄二人在一边默不作声,冷冷瞧着群雄。 “留在此地,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既然能离开,先出去再说!”停了半晌,终于有人也跟着那戴天恩入了地道。不久,大伙儿纷纷都从这地道进去,想着先离开皇宫再说。 群雄进了地道,发觉这地道刚给人挖好不久,众人弯着腰,依次进去。不知在地道里走了了多久,终于见着一方亮光。 伸手来接众人的,正是戴天恩。羌靡见出口处一只大手,没看清那人的脸,但觉此人掌心炙热,内力不同寻常。他被拉了上去,才看见等在洞口的这人就是戴天恩。他把群豪一个个拉上来,却是在细察这些人的功力到底恢复了几成。 好几名内功深厚的高手,在他这一拉一探,出手点穴之间,又被封住了骨纹。 大伙儿总归是从虎牢离开,众人不熟悉皇宫的地形,现下到了何处,谁也说不上来。但此地极为开阔,戴天恩率各派到了此处,只见地道外的阔地上候着几十匹骏马,戴天恩笑道:“本坛已经把大伙儿救出来了,身为盟主,当尽此责!”他拱手道:“方丈,我们要谈的事,还是等我们出了这汴攸城,上少林寺去谈。到时候,你也能亲眼看到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那广知、广济几位大师怎么样了,本坛也就不必多说……” 第一百八十一回:踏云峰藏人 飞空寺大能 众人面色惊惧,听这戴天恩的话语,不禁教人毛骨悚然。看来诡府门已趁机下到了中原各派,武林真是遭了浩劫,正在此各派无人的时候,让诡府门捡了便宜。 玄通心道:那‘天罗、地网’二人究竟给戴天恩说了什么,为何现下又要上少林寺去。慧能心中不安,担忧寺中其他僧人安危,无奈合十道:“罢了,到得少林寺,自然可以知道一切,请吧!” 现下受戴天恩所制,他要去何处,又何必过问这些人的意见。戴天恩抓了罗念成,跳上一匹高头大马,“你们开路,我陪着诸位掌门!” 黄秋鹤、顾平鹰二人拱手对群豪道:“请诸位上马!” 大伙儿犹犹豫豫,但最终都上了马,黄、顾二人这才上马,二骑绝尘,在前面领路。 戴天恩笑道:“诸位不必担心,出了汴攸城,那北军便不敢追来了!我中原武林不是无能之辈,李启明胆敢追来,定要他好看!现下各派弟子都已齐聚少林寺,咱们一块回去,和他们团聚!也好庆祝我中原今日终得……” 戴天恩不再说下去,那马上一人道:“庆幸中原终于得逢盟主!戴盟主神功盖世,救了各派掌门,今后武林之中,还有谁敢不听盟主号令!” 那一众反叛自家门派,改投诡府门之人,纷纷拍起了马屁。 戴天恩大笑,扬鞭催马快行。 戴天恩、群豪进得少林寺,大门之外,迎接众人的竟是诡府门弟子。慧能、广慈、广德等人大惊。大伙儿竟都以为,这号称武学源泉的少林寺,恐怕和那镇风镖局的下场一样惨。戴天恩做出的事,教人又具有怕。这寺中高手如云,总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戴天恩见众人神色紧张,谁也不敢下马入寺,这才开口问那迎来的诡府门弟子: “寺中的各位大师都还好吧?” 那二人一愣,随后又点头到:“都在监管之中。”这二人臂上都刺着‘品’字,显都是诡府门品字流杀手。戴天恩对慧能道:“方丈,请吧。这都到家门口了,还不愿意请诸位进去坐坐?几位大师就在寺中。如今本坛助各位脱险,我们可以慢慢商量立盟主一事了!” 戴天恩一手托着慧能手臂,往寺内走去。其余的人犹豫不决,那顾平鹰、黄秋鹤二人往群雄身后一站,冷冷道:“请!” “先入寺中,查看情况。”慧能招呼广慈、广德,这二人也跟了上来。慧能动身跟着戴天恩往寺里去,众人随后也进了少林寺。 到了寺内,不见僧人踪迹,许多禅房屋门紧闭。众人在那两名诡府门弟子的带领之下,朝着正殿走去。群雄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这戴天恩究竟布下了什么样的局,要来对付群豪。现如今,就连少林寺这样的大派都已沦陷,更不用说其他小门小派。玉蝉衣、项然等人皆面色凝重,自觉那纯阳派、天地刀宗都已教人挑了。他们只能暗暗盼着,诡府门未下杀手,弟子尚都存活。 众人来到大殿,才见了一众僧人都被困在这殿内。殿外有诡府门弟子把守,此处皆是些回字流高手,随身带刀剑,少林寺已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广济广知等人见了戴天恩及慧能、广慈、广德一行,立刻从椅上站起。这大堂之中,聚集了全寺的大小弟子,宗师前辈。“方丈,方丈你没事吧。”“怎么你们也……” 这两拨人见了面,碍于戴天恩在场,又有许多苦衷难说出来。 戴天恩叫了此地几名回字流杀手过来,吩咐下去,后对群豪道:“今日我等便在此处商议约立盟主之事,大伙儿一路奔波,先好生休息,休息的差不多了,本坛自会来与各位商议大事。” 戴天恩说完,竟转身出了大殿。只见那散落在四处的诡府门弟子,一个个接到暗令,皆朝大殿外拢了出去。黄秋鹤、顾平鹰二人断后,反身将大殿的门掩了,把一众人关在了殿内。 刀宗弟子护了项然、百念川二人,“师尊小心,不知这诡府门又有什么暗器陷阱!” 众人四下堤防,那诡府门中人尽悉退去,却不见殿内有何动静,只剩下了中原各派的子弟宗师。 几名弟子靠近大殿朝外望,发觉诡府门弟子在不远处候着,顾平鹰、黄秋鹤二人也留在外面。广济这才对慧能开口:“方丈!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寺里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诡府门的将你们困在了大殿中,他们可曾伤我门下弟子?”慧能关切地问道。 广济道:“方丈,你们走后三天,寺中便来了一伙人,这些人自称是马帮、盐帮还有其他中原各派的弟子,他们入到寺中,说是各派掌门齐聚在神止峰,遇上了劲敌,求寺中派人去救。我看这些人装束,正是中原各派弟子,有不少人,我还认得,寺中也有人认识这些江湖上的朋友。既然他们是前来为各派掌门求援,我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和广知便派了寺中好手前去神止峰救人。” “上当了!上当了!神止峰我等与罗少侠相汇,是罗少侠去看权魔剑的动静。哪有什么劲敌!我们在神止峰定下计策,这才动身前往汴攸城去了。”唐归虎叹道,他倒懊恼起来。 “那是些什么人?”玄通道长问道。 “有一些马帮子弟,还有各派弟子都有,并不是诡府门的人乔装而来。”广济答道。 “我同方丈大师在皇城外接应救人的诸位,也是被这帮人骗了。”玄通叹气,“看来我们是中了同一条诡计。” “二位宗师功法高深,怨不得会被这诡府门所害,原来也是中了陷阱。”广济继续道:“这些人哄骗我等派出几批高手,又使那诡府门的封穴针,将大半人身上骨纹封闭了,大家使不出内力,自然束手就擒。我与广知本没中此针,但随后那‘天罗’、‘地网’二人一同杀到。我和几位师兄弟同他们苦苦相斗,这二人武功当真奇高。”广济双手合十,面露愧色,低下头去。 广知道:“我们六人对上这二人,竟占不到上风。若是广慈、广德二位师兄在此,或可胜了此二人。愈到后面,这二人终归抵不过寺中多人联手,只是——” “只是那戴天恩也到了!”高周邺又从羌、唐二人中间冒出头来。“看来这次,中原武林栽了大跟头!” 几名少林高僧只是叹气,“戴天恩功法更是深不可测,幸亏他出掌留神,没重伤寺中弟子……” “后来呢?” “后来戴天恩亲自到此,败了我寺中诸位好手,命人给大伙儿服了软力散,又把大家一同困在大殿,派人看守,不许任何人踏出大殿一步。那几位去了神止峰的弟子,返回之时,也被诡府门的人抓了回来,押在此处。” “戴天恩向寺里的人询问,要找一个叫做覃瞳的人。” “覃瞳?”羌靡、唐归虎等人皆是一惊。“诡府门门规果真如此么?那覃瞳曾在半道儿上劫孙赫,可惜失手了,自那以后,诡府门便屡次派人追杀覃瞳,没想到,那日戴天恩亲自到了少林寺,还要找出覃瞳灭口,这人怎能如此歹毒!”羌靡握紧了拳头,力气却不知该使向何处。 “方丈师兄……那覃瞳不是被你送去了踏云峰……我等严守不说,他便派黄秋鹤、顾平鹰二人把寺中弟子们一个个抓去拷问……问到最后……他也就不再问了。” 慧能叹口气道:“我见那与诡府门为伍的中原弟子中,亦有我派子弟……或许诡府门手段毒辣,小辈弟子不堪其苦,这才将实情说了。”慧能面色慈善,倒不去怪泄密的弟子。他继续问道:“后来怎样?” 广济道:“后来戴天恩离开了寺中,恐怕是去踏云峰寻那覃施主去了……” 高周邺道:“非也,非也。戴天恩一定是率中原各派归附诡府门的弟子往汴攸城去了,至于寻覃瞳的人,应当是那‘天罗、’‘地网’才是。” 众人细想,那时戴天恩先到了虎牢处,后来这黄秋鹤、顾平鹰才赶来,料想高周邺说得不错。难不成,这黄秋鹤、顾平鹰二人真的是追到天涯海角,也把那覃瞳给杀了。诡府门的行径,狠辣之极。办事不力者,斩草除根,即便如此,那些糊涂的各派弟子,竟也入了诡府门…… 众人一阵唏嘘,广知道:“不知一眉大师……” 慧能沉吟片刻,叹口气道:“若上得踏云峰的,只是那天罗、地网二人,料想师兄并无大碍。” 众人问起这当中的细节,慧能这才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当时边关告急,中原各派弟子聚在我少林寺,等候同那孙施主一同赴边关抗敌。孙公子等人在路上遇到一伙人,正是这个少年覃瞳。这少年是奉诡府门的命令,在半路拦劫孙施主、高先生、唐大侠和羌大侠等人,幸好他几人发觉这伙人另有图谋,这才反擒了覃瞳,一并带到少林寺中。” 羌靡、唐归虎、高周邺三人频频点头,羌靡道。慧能继续道:“只是群雄第一日商议未果,在寺中住了一夜,第二日,寺中一名小僧为人所害。这名僧人和覃瞳住在一间厢房,覃瞳却毫发无伤。诸位豪杰将覃瞳交由少林寺发落,这位覃施主始终不肯承认是他杀了这名小僧,言道是那诡府门中人前来取他性命,却错杀了我寺中弟子……” 慧能双手合十,面色悲戚,他继续道:“覃施主同老衲讲了来龙去脉,老衲最后将他送去了踏云峰飞空寺去,交在我师兄手中,教他坐禅苦修,以度无辜替他死去的弟子亡魂。我不能取他性命,故将他送去这一处。飞空寺江湖人少知,已有多年无人问津,乃是我那师兄的清修之地。没想到……这戴天恩竟寻到了那里去……” “方丈是担心……” 慧能微微摇头,缓缓道:“我倒并不担心踏云峰上的事,只是诡府门如此追杀这位覃施主,当真教人胆寒。若门下弟子办事不力,均要依门规处死,这戴天恩又害了多少无辜儿女的性命!” “看来方丈对那踏云峰上的前辈,甚为放心,得知‘天罗’、‘地网’二人合围踏云峰,却不担忧那老前辈的安危么?少林寺中,果真英雄辈出,这样的高人,却不为江湖人知,真是可惜,可惜……”高周邺一面摇扇,一面又道:“看来,戴天恩让我等在此,便是为了教大伙儿看清局势,中原各派,已尽在诡府门的掌握之中,我们若不允他做这盟主,恐怕没什么好下场……” 慧能道:“天罗地网二人虽身手过人,功力不浅,只是飞空寺中这位一眉大师,要退他二人,恐怕不是难事。覃施主既在他门下,应当不会被诡府门所杀。戴坛主如此扬威,我等皆已身受重伤,却又奈何不得他,为今之计,这盟主之位,只能教他做了。但须分明恩怨,还有一节,戴坛主须得给各家交代。” 众人闻慧能之言,似乎对那踏云峰飞空寺中的老僧颇为敬重,这天罗地网二人是何等高手。顾平鹰一人便屠了镇风镖局,‘阎罗镖’葛庆州真的被他送去见阎罗王了,武林中人哪个不闻风丧胆。今日见了这天罗、地网二人,观其身法与功夫,群雄自叹不如。这样狠辣高深的人物,一同攻上飞空寺追杀覃瞳,那寺中慧能提及的‘一眉大师’真的能挡下他们么。 众人对慧能口中这位老僧充满了疑惑,此人若真能退了天罗地网联手,那必定是世外高人,天外之天了。前几日这二人赶赴虎牢,来见诡府门总坛戴天恩,按广济所说,二人应当正是从那踏云峰来得。那时这二人神色肃穆,又向戴天恩鬼鬼祟祟地说了些什么,众人这才动身赶往少林,又听戴天恩方才的意思,似乎这覃瞳真的没给天罗、地网杀了,而是被那一眉大师保在了飞空寺中。 “方丈说得不错,这一节,就是诡府门派人灭了镇风镖局,戴天恩早有图谋,挑起中原各派和汴攸城的争端,这才命顾平鹰去屠了镇风镖局。此事铁证如山,量他戴天恩也逃不开。镇风镖局的人尸首之上,皆有那一招‘烈鹰爪’,顾平鹰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咱们只需抓着这当儿,便让他戴天恩做不得这武林盟主。”高周邺右手折扇敲着左手掌心,转念又道:“这戴天恩诡计多端,能言善辩,他如今万事俱备,只需逼着诸位掌门点头,他便做得了这中原武林之首,恐怕即便是这一件事,也无法阻止他的野心。” “我中原武林,向来以侠义为先,戴天恩既出手无辜害了镇风镖局上百号性命,我等怎能容他做这盟主?此等生性残暴之人,怎么能做武林盟主。我们决不能答应!”百念川拔剑而出,咬牙切齿道,“今日就算身死此处,也决不能向其屈服。” “百大侠虽说得不错,只是此地尽是各派宗师掌门,皆是自重身份,心怀大义之人,不向戴天恩这等恶徒低头,实在情理之中。百大侠可曾看到那屋外的各派弟子,他们已转投诡府门下,显是受了极大的压迫和屈辱,被逼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这等小辈胸无大志,却爱惜自己一条性命。我各派弟子当中,也不乏有志之士,恐怕,现下各派之中,都有诡府门的人把守,将那些不愿改投诡府门的人押在各派,将这些投入诡府门的人带来了少林寺。”玉蝉衣拂袖而出,问道:“百大侠也看到了,那些人之中,亦有刀宗弟子……” 百念川收刀入鞘,冷哼一声:“他们已不是我刀宗弟子,从今以后,若见到他们,我‘鸳鸯刀’绝不会手下留情,叛乱懦弱之辈坏我刀宗名声,日后见了,必杀之!” 玉蝉衣摇摇头,叹道:“门下弟子,却不都似百大侠这般身怀上乘功夫,没有这样的功夫,自然也没有这样的胆略。我看中原各派之中,以武功低微的弟子为众,这一众人,多半是不肯轻易丢了性命的。半数之人,迫于诡府门残暴,改投其门下,苟且偷生。稍有气节之辈,如今虽未被杀,但已被诡府门控制。倘若我等不从,恐怕……恐怕这些弟子都要惨遭毒手……” “玉掌门说得不错,戴天恩行事向来狠辣,他不杀各派弟子,只以此作为要挟,要各派掌门推他做武林盟主,如此名正言顺得了大权,或才达到目的。若是单单想迫害中原各派,天罗地网一齐动手,戴天恩随后而去,没有诸位掌门宗师坐镇,各派恐怕皆已被杀得鸡犬难宁……”高周邺道:“我等为全气节,或许皆死在此处,但各派千百弟子的性命,又怎能因我等此举而白白葬送。” 慧能微微点头道:“高先生此言不虚,我等或本不该向那戴坛主低头,但各派弟子的生死大事,却不该由我等草草决定……如今看来,若坛主执意要威逼各派掌门推他为盟主,我等只好依言照办,否则,只怕各派子弟性命难保。” 玄通道:“贫道看来,我等却不该就此罢手,既然戴天恩已到过各派,恐怕也已上过养寿山,同我师兄交过手了。虎牢大战之时,我观那戴天恩身后命迹,显露的是增羽纹骨纹,他既初登骨羽阶,功力之上,倒也不足以教各派宗师忌惮。广慈、广德二人大师均已登增羽纹骨纹,方丈亦然。我与师兄同为增羽纹者,我们几人联手,或许能和诡府门一较高低。既然戴天恩欲以比武为胜,我等何不拖延时机,等伤势渐好,逼出那封穴针来,再同此贼较量!我见他抓去了罗少侠,分明就是想借罗少侠之名,扬自己功法之危。罗少侠如今命在旦夕,怎能与他戴天恩一争高低。诸位既聚在此,万不可心生懈怠,咱们运功养伤,先解开骨纹之封,再图比武之事!” 项然道:“既然戴天恩想堂堂正正做这个盟主,咱们就依他,但不能让他这么轻而易举地做了盟主,若我等养功有成,或许真的能与之一战,到时候,也好救下罗少侠与各派弟子的性命。谅他戴天恩在天下人面前,作戏还要做得足,不敢不答应与我们比试。咱们只需掐住镇风镖局的事,以作把柄,教戴天恩答应与我等比试。眼下重要的是,找到诡府门灭镇风镖局的依凭,尽量拖延时间冲开各位身上骨纹之封。” 广慈道:“数年前,我曾与那“天罗”顾平鹰交过手,他使得正是得意绝技‘烈鹰爪’,老衲以龙爪手应之,领教过他的功夫。当时应葛镖头邀请,也是我赴镇风镖局去,镖局里的人所受之伤,正是那顾平鹰的‘烈鹰爪’所致。这一件事,诡府门想赖也赖不掉了。我等借此事与之周旋,先想办法,把身上封穴针逼出,解了软力散之毒,再图对付戴天恩。” “广慈大师说得不错,我等绝不能放任戴天恩霸占中原武林之首的位子,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罗少侠死在他手中。” 这伙人主意一定,各自依门派打坐相围,运气调息,希望把身体中‘封穴针’逼出来,待到恢复了体力真气,便要与戴天恩斗上一斗。各家内力皆有所长,修为之侧重又不尽相同,此时拔除封穴针,运气调养,各派自成一围,相互援助关照,因此不可胡乱地围坐,倘若真气不纯,怕骨纹收到影响,对个人功力也大有害处。 少林寺一众高僧围坐,先为那慧能方丈拔除体内封穴针。这暗器切入骨纹要害,慧能难以动用那增羽纹间贮藏的真气,因此即便是几大高手联合,也未必胜得过这‘生死局’。少林高手尽悉施展经脉大穴各处功力,注入慧能体内,好让他恢复元气。 第一百八十二回:大雄殿疗伤 封穴针才除 慧能感到后背真气涌来,立时摇头,“诸位,请将真气注入广慈、广德二人体内,老衲这点微末功夫,即便除了这封穴针,也难抵得过戴坛主。广慈、广德二人未中此针,只是接受内伤,他二人或许好得快些。”少林派几位皆依慧能方丈之言,又将体内尚存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向了广慈、广德二人。 玄明观六剑不念、不觉、不闻、不问、不思、不知亦将玄通围在中央,为他拔出骨纹处的封穴针。玄通右臂臂弯斜放着清世拂,双目紧闭,内气涌动,额上汗珠涔涔。他运气追寻体内封穴针所在,借着六名弟子的内气,于增羽纹骨纹处发觉那针,又运真气欲把这东西逼出来。催动真气之下,但觉神猛穴空无内气,自身真气全被这针锁在了骨纹内,施展不出。 “师尊……”不念道人见诸位师弟强力支撑,但现下皆已面露疲态,方才大战,于内力耗损过大,此时传功不到一刻钟,几人便都没了力气。 “就要成了!”玄通自知那不念要问什么,让六子不再分神,专心集气,好将此针拔除。六剑闻玄通此言,心中大喜,各自在手中又加持了一份力道,但觉大穴神窍处皆似已空无一物,脑袋里也是晕晕乎乎,竟还强撑着。 另一边的刀宗弟子亦是如此,要为掌门助力恢复真元。那百念川道:“师兄,你受伤比我重,不如先将我功力复原,让我和那姓戴的拼个死活。”项然道:“大敌当前,理应先救你,不过我怕你心浮气躁,有所闪失。你休怪师兄出言伤你,这戴天恩的手段,神鬼难测,以你这般与他拼命的斗法,恐怕占不到一丝便宜。我二人刀法相去不远,但由我来应付眼前大敌,师弟怎可替我担此凶险,你须小心谨慎,护得飞儿几人周全,本门中的天地双绝刀法,只能指着这些后辈了。项某愚钝,未能领会这刀法奥妙所在,才致今日有此一败,若是当年师父在此,定不惧这区区戴天恩。” 项然默默点头,应允下来,几名弟子一齐运功,为项然疗伤。赵飞骂道:“当年这姓戴的给祖师的威名吓得不敢踏出雁荡山半步,四处躲藏,诡府门的帮众,何等忌惮我天地刀宗,今日他竟敢如此猖狂……” 百念川低声道:“飞儿,运功紧要,莫再多言。” 那赵飞虽忿忿,却也不作声了,钱宝通、孙文、李怀疆等几人围坐运功,替项然暂缓内气损耗。 玉蝉衣查看门下几名弟子伤势,为他们疗伤,玉蝉衣修得是一门硬气神功,虽方才与曹沛等人打斗一番,但运的不是外泄真气,而是闭守门户,以防为主,故这一门功夫自守内劲,含而不发,玉蝉衣功力并无大损,只是受了一些刀剑外伤。门中弟子或有学艺不精的,他都拆那江流、娄关月两名子弟前往治伤。巡视大半,自己也敷了药在伤口处,转而去助其他各派之人。 唐归虎、羌靡对坐,高周邺亦瞑目打坐。唐归虎斜眼瞧了高周邺,又睁开双眼细细打量一番,奇道:“众人皆是死里逃生,怎么高先生这一身一尘不染,似是逛了街回来一般,我们众人方才打斗,难道高先生只在一边看热闹?”唐归虎这话里的好奇,多于恼怒,他倒不是怪高周邺没受什么伤,而是觉得此人同大伙儿历经一番波折,竟能毫发不伤,感到诧异而已。 羌靡听了这话,也朝着高周邺瞧去,见他装束整齐,扇上不染血痕,脸上手背也无污渍,笑道:“高先生练得是一门‘独善其身’的功夫,看来这功夫高明得紧,方才一番激斗,竟丝毫不牵连高先生,佩服佩服!”这二人出言,皆是玩笑话,全无讥讽之意,高周邺回道:“我与孙乾霸有深交,江湖上人尽皆知,但我却与中原各派没什么大的仇怨,因此我既算是汴攸城的人,也算是武林中人,这两边打起来,我是谁也劝不住,因此只好谁也不帮。大伙儿不来兴师问罪,将我砍成肉泥,我已觉是大幸,哪里还敢擅动兵刃。” 唐归虎大笑起来,正哈哈间,但觉小腹、左肋有几处传来刺痛,便随即收声。唐归虎斗得凶猛,受伤也不少,方才大笑动了内气,稍有偏行,便觉周身不畅。羌靡见唐归虎这般模样,也强忍着笑,自行运功。 “高先生使得一手暗器手法,没来参战真是可惜,汴攸城那帮贼人走运,没惹毛了你。”羌靡一边吐纳,一边徐徐说道。 唐归虎稍有恢复,即便开口搭话,“什么暗器手法,高先生也懂得这个么?” 羌靡笑道:“难怪唐兄有所不知,那日唐兄吃那覃瞳的毒酒,吃得酣畅淋漓,睡得正好,因此没瞧见。” 唐归虎哈哈干笑两声,“又在挖苦我!”唐归虎追问道:“那究竟是什么暗器手法,我原以为,高先生是偏偏君子,只会使铁扇,却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一门功夫。” 羌靡道:“你见过覃瞳那小子的功,我看高先生的暗器手法,却不比他差!” 高周邺笑道:“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比起唐兄的龙行虎步、羌兄的醉梦海涛等,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唐归虎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却已得小阙骨纹,我看他是块练武的材料,可惜投在了诡府门门下——不过,他如今也不算是诡府门的人了。从前只是听说戴天恩心狠手辣,这次他为操控中原各派来了少林,竟还不忘杀这个‘办事不力’的小覃瞳。这小子也真是可怜,没劫到孙乾霸,还要被戴天恩追杀。” 羌靡道:“今时今日,算是见了这诡府门几位‘高人’一面,那黄秋鹤、顾平鹰,哪一个不是武功盖世,唐兄弟,你要是对上这二人,有几分胜算?” 唐归虎吞吞吐吐,答道:“我对上他二人,恐怕只有五成胜算。” “对上一人呢?” “五成。” 羌靡闻言笑道:“这么你一打二是五成胜算,一打一还是五成。难不成你和那生死局交手,也是一半一半的胜算?” 唐归虎深深吸气,再也不看羌靡,心道:这厮明知我不是那二人对手,还要出言相戏。当真可恶。唐归虎话锋一转,问道:“你们可曾听过这踏云峰飞空寺中有那样一号人物?” 羌靡、高周邺都在摇头。羌靡道:“这么多年,我竟不知这少林寺方丈大师还有一位师兄,在踏云峰之上。你们可知那踏云峰凌云险地,山势如剑,悬柱升天,那样的奇峰之上,竟然还有一间寺庙。我当真想不通,这寺庙会建在何处呢?如何建成的?你们去没去过踏云峰,我曾有幸去过几次,只是见了那直入云霄的尖峰,再也没有登顶的愿望,今日若不是闻方丈大师之言,是断然不知那峰上还有一座‘飞空寺’。” 他转而笑道:“是了,是了。这寺叫做‘飞空寺’,正符合踏云峰的险境。恐怕这庙宇不是建在半山腰,就是建在峰顶了。我多次去这踏云峰,也没见到山脚下有什么寺庙。” 唐归虎道:“羌兄弟见多识广,竟也不知这飞空寺,我又怎么会知道。我连那踏云峰也不曾去过。往后要是有机会,羌兄可得带我同去那踏云峰,好好领略一番天地间的绝险之景。你说这峰顶上住了人,想必这寺中的那位老前辈,定是非同凡响。方丈方才说他是——” “一眉大师。” “对!一眉大师,这位一眉大师身临万仞刀山,想必武功定是极高的,只是他常年不出寺中,不下踏云峰,倒也用不到这一身功夫。方才慧能方丈提起覃瞳那小子的事,说将他送至一眉大师座下,那黄秋鹤、顾平鹰二人闻讯赶赴飞空寺去,欲杀了覃瞳,方丈言语之间丝毫不为这位一眉大师担忧,显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看来,这黄秋鹤、顾平鹰虽是诡府门顶尖高手,却也不是这少林寺中隐士的对手。中原少林派果真卧虎藏龙,戴天恩以为能制得住各派,简直痴心妄想。依我看,等这位一眉大师得知少林寺的危难,必会下山出手相助,到时候,不管他什么天罗地网,生死局,通通都要被揍得屁滚尿流!” 唐归虎这番话说得甚是慷慨激昂,好似他已经把那黄秋鹤、顾平鹰几人重拳打倒,骑在了他们脖子上。他脸上甚是得以,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身上之伤已好了大半。 羌靡笑道:“人家少林寺的高僧,你高兴个什么劲儿。不过唐兄说得不错,咱们中原各派之中,隐士高手多得很,像罗少侠这样的后辈,更是层出不穷。只可惜罗少侠如今身负大伤,若非如此,他那一身的神通,定能铲除了戴天恩这恶贼!” 高周邺道:“你们二人信口胡吹,可说得爽了,但现下仍被困于此,有何解脱之法?” 这二人对望一眼,只能苦笑,唐归虎道:“若是不这么想,难不成要想着对那戴天恩投降不成?他手中有许多人质,真动起手来,那些个宗门大派的高手皆会有所顾忌,难免心乱,不能凝神抗敌。对头又是诡府门的这一帮奸邪之徒,贯用阴险恶毒的伎俩,一不小心就要着了道儿。方才说要等各派掌门恢复元气,再和戴天恩比试一番。在场之人,又有哪个有自信胜了戴天恩……” 羌靡笑道:“方才唐兄不是说……” 唐归虎瞪了他一眼道:“我区区小阙骨纹,如何同那增羽纹之人动手,羌兄不要取笑我了!” 高周邺道:“戴天恩既然设下此局,为得就是消耗各派实力,又加以人质要挟,他这几样优势都占齐了,为何不早早出手,而偏偏要给大家时间,在此休息养伤,恢复元气呢?他想坐盟主之位,以他现在手中的筹码,便可以要挟各派掌门了,何必等着大家功力恢复,再和他斗上一番。显然他是有所顾忌。” “有什么顾忌?”羌靡、唐归虎问道。高周邺凝眉细思,又摇摇头,“这个嘛,我也不知……或许他是想名正言顺坐了这盟主的位子,不教人说他是‘强取豪夺’。” “他这番行径,与那强取豪夺又有何异?我看,他就是怕各派藏有后手,如方丈大师方才说的那飞空寺中的一眉前辈,又似那巫咸国的凌越姑娘,又或者是什么忘岁谷的老仙人。总之戴天恩小心谨慎,还要周密布置,因此没有轻举妄动。” 唐归虎道:“不错,我和羌兄弟想的一样。这诡府门消息灵通,戴天恩又心思缜密,他一定早就知道了凌越姑娘、忘岁仙人这些高人的事,那时候封印权魔剑,在场的高手皆被他暗暗记下,他是想将这些人都控制了,才肯下手。他虽擒了罗少侠,但他不见那女子和老仙翁的所在,因此心中不安,生怕有人出来坏了他的好事,这才不愿出手。” 这三人谈了不久,开始静坐休息,群豪皆打坐调息,玄通道长骨纹中的封穴针已被玄明观弟子合力逼出。剩余其余几派的掌门、宗师也暂时稳住了真气。虽各自伤势无法痊愈,但至少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忽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先是一阵急促杂乱的步子,又是几人轻软的步子。 那扇大门被哗啦一声推开,门外的是两名诡府门回字流弟子,这二人身后便是戴天恩,戴天恩身后笔直地立着那黄秋鹤、顾平鹰二人。 戴天恩信步走入堂内,环顾四周,笑道:“诸位考虑的怎么样了,本坛该不该做这盟主,还是要各派掌门点头才行。我戴天恩不是那种唯我独尊的狂徒,自然是要问过诸位武林同道的意思,再登此位。虽说这不是那皇帝老子的龙椅,却也是是个烫屁股的位子,倘若武林豪杰不愿服我,我即便做了这盟主,也是发号施令犹如放屁一般,到时候,我却也是毫无办法。” 戴天恩一直往殿内走入,到了北面最里面的一把太师椅,掀袍坐了,后对群雄道:“诸位也请坐罢。我已命人去备斋饭,大伙儿进来打打杀杀,疲于奔波,想必很是疲累,只因实在寺中,本坛不敢酒肉招呼各位,只好借宝地,以斋饭相待。方丈、项掌门、玉掌门,咱们坐下谈。” 诡府门的人刚一进来,群雄就从打坐站起,现下戴天恩这般神态可掬,诸位掌门各看颜色,见慧能方丈合十道:“戴坛主顾忌寺中戒律,老衲谢过了。”说罢,慧能先在东首的纵列第一把椅上坐了。随后玄通、玉蝉衣、项然、百念川等人一次坐了,各派的弟子皆立侍掌门身后,静静地一言不发。 唐归虎低声对羌靡道:“这个王八蛋,真把少林寺当成自己家了!” 羌靡细声道:“这叫做‘反客为主’。戴天恩早在心里给自己封了盟主之位。咱们为得是拖延时间,和这狗贼大干一场,还是安心养气,以备稍后大战。” 唐归虎再不出声,双目微闭,暗运丹田气息。 戴天恩沉沉道:“我救得诸位从汴攸城回来,诸位不道一声谢么?” 慧能道:“戴坛主确实替我等解了北军之围……” 慧能话音未落,殿中忽有人打断了他的话:“方丈,您身中封穴针,晚辈斗胆,请您歇息,教我来和戴坛主说上几句。” 众人朝那声音望去,见这人儒生模样,手握合扇,微笑起身。高周邺先是朝着慧能、戴天恩方向躬身一拜,又致意众位英雄豪杰,这才又复坐下。他问道:“戴坛主,您可知慧能方丈身中封穴针?您那日在城外时,和玄通道长以及方丈对了一掌,应当对此事有所察觉。” 戴天恩抬起下巴,身子略微向后一倾,随即道:“哦,那日与二位高手对掌,确实觉得这方丈大师和玄通道长的掌力绵软无力。戴某狂妄自大,还以为是二位宗师疏于修炼,因此内力不及戴某。却不知他们原来是中了封穴针。” 高周邺笑道:“戴坛主不知此事,却能出掌以一敌二,还是和当今一等一的高手出掌强对,戴坛主魄力,在下佩服。既然戴坛主并不知两位前辈中了封穴针,可江湖上人人皆知,这封穴针乃是诡府门威名赫赫的暗器,两位前辈身上的针,难道和诡府门没有半点联系?” 戴天恩朝外喝了一声“带过来!”只见几名诡府门弟子右手提着白晃晃的长刀,左手各自抓着几个被捆起来的马帮弟子,推推搡搡进了大堂。戴天恩道:“我已经查明,这出暗器的几人,乃是马帮的弟子,这贼人不知从何处盗取了本派赫赫有名的暗器封穴针,又加害两位前辈,致使方丈和玄通道长身中此针。本坛也是抱歉得紧,这才命人查了个清楚,这四人便是投掷暗器之人。” 戴天恩脸色陡然变得阴沉,他森然道:“把他们的头砍下来,给二位前辈赔罪!” “是!”那诡府门的几名弟子一齐应声,手中白刀已经举过头顶。马帮那四名弟子面色惨然,却不十分害怕,大没有死到临头的荒乱恐惧。 “且慢!”玄通起身喝道,诡府门这几名弟子亦停下了手中钢刀。 “戴坛主,我等不问个明白,就要这白白么杀了这几人么?如今马帮帮主已死在了你的手中,现下又欲屠害马帮弟子,你是想将马帮也赶尽杀绝不成?” 戴天恩哈哈笑了两声,微笑道:“道长说得哪里话,本坛只为给二位出气,一时恼怒,才下令杀了他们。至于马帮主之死,又有什么牵扯。他害我在先,我二人切磋技艺,他却以命相逼,戴某不才,掌中力道拿捏不稳,这才失手将他杀了……那日中针时,方丈大师和道长也是亲眼所见,暗害你们的,是别派弟子,与我诡府门无关。” 众人目光关切,显是寻证,慧能点头道:“不错……”玄通问道:“你四人是受何人指使,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一并说出来罢,有我等在此,你们四人不必惧怕,天下英雄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如今马帮主已死,我玄通可为你们做主,你们只要说出实情,谁也不会为难你们。” 群豪只等着那四人开口,只见玄通话音一落,堂中跪地的那四人便一一倒地,口涌鲜血。诡府门弟子抢去将他们扶住,上下探探气息。道:“他们咬舌自尽了!” “拖出去拖出去,今日乃拟定武林盟主的大好日子,别沾染了这等晦气。”戴天恩一面摆手,一面又道:“看来这四人自知罪孽深重,故此咬舌自尽了。依我看,他们是受那汴攸城的人收卖蛊惑,要害二位掌门,幸好我及时赶到。那晚二位身着黑衣,我当真认不出来,还以为遇上了北境高手,因此才与二位对了一掌,说来惭愧……说来惭愧……” 在场之人,无不咬紧牙关,这恶贼抵赖杀人,阴毒无比。只是当下群豪各自急运内力,争取分秒来复原在虎牢前所受之伤。此刻与他强辩,只怕戴天恩狗急跳墙。 高周邺道:“既然二位掌门皆已身中封穴针,戴坛主自有对付这一门暗器的手段,还请戴坛主施展神功,为两位前辈除去骨纹处藏针。” 玄通道:“不必了!我师徒已运功将此物逼出,封穴针入骨虽深,一经显形,再见天日,不久之后便消散不见了!诡府门真是好手段!” 戴天恩笑道:“非也,非也。原是因玄通道长功法高深,自怀增羽纹骨纹,此封穴针人这等骨纹,再被拔除之时,才会如此消弭不见。若是一般普通的人,恐怕这针未必会消散。此一节倒无须多说,玄通道长功法高深,能逼出此针,当真教本坛佩服。” 第一百八十三回:笑面虎施威 高周邺智诈 他转面向慧能道:“方丈大师,戴某斗胆,为方丈拔除此针。此事虽与本门无关,这贼人使得却是本门的暗器,实在是惭愧,只好以此来表歉意,莫非,方丈大师的封穴针,也已经逼出了……” “那就有劳戴坛主。”慧能转过身去,背朝戴天恩。 只见戴天恩往起一战,顺势撩起右掌,凝眉聚气之时,右手掌心生出灰白气晕。他斜着身子窜入,朝慧能跃来,慧能身后几名少林弟子欲上前阻拦,皆被广慈、广德抬臂拦下。 戴天恩身子飘到了慧能后背,右手这一掌搭在慧能脊柱,变掌为爪,紫唇一抿,真气忽忽而起。 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潇洒干脆,看得在场之人无不变色。大伙儿也在心底默默叹服慧能方丈的胆量,如此展露背部骨纹给这戴天恩,竟丝毫不惧,戴天恩这几下出手,皆是带着极重的杀意,他虽在治伤,却掩藏不住锋芒之气,众人分明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对着慧能方丈下手,可又迟迟没有动作。 见这戴天恩以五指虚空,从慧能骨纹中吸出一根银白细长的针来,这针渐渐从衣服透出,刚一出现,随即幻化为气,消散不见了。果真和那玄通说得一样,封穴针一经取出,便化为了蒸汽。 戴天恩往外吸着封穴针,脸上终于云淡风轻,他道:“慧能方丈佛法高深,你们看着封穴针,也是出骨即化,片刻也不存留。” 不念心惊道:我师兄弟六人,方才为师尊拔除此针,耗费了多少真气、时间。这其中,还要加上师尊自己的功力损耗,看着戴天恩在短短半刻之内,便取出了慧能方丈骨纹中的封穴针,脸上更是默不变色,似乎是毫不吃力。此人功力修为,当真可怕。他又寻思:我师尊和这广慈、广德几位大师皆是增羽纹骨纹,按理说,这几位前辈宗师的功力应当是一般无二的,虽各有所长,但其内劲修为,所差无几,我这么高看这戴天恩,岂不是长了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封穴针本来就是诡府门的东西,戴天恩能轻松解开这针法,也在情理之中。 不念想到此处,心中才不致郁郁不欢,他望着戴天恩将慧能身上封穴针拔了,看他又跃回了那把椅子。 “如此一来,少林寺又欠下本坛一桩交情,本坛为慧能方丈解了此针,又为武林立下大功一件啊。” 有不少弟子心中暗骂此贼无耻,但均低了头,偷偷地在心里骂。戴天恩目光扫过之时,这些人不禁心中打颤,仿佛他能看穿每个人的心思一般。大伙儿斜眼剽他,又时时假笑敷衍,生怕给这恶贼看出了端倪。这恶贼笑面应人,出手抬掌之间便能杀人,谁又敢去惹他。 戴天恩继续道:“既然贵派又欠下本坛一件人情,本坛倒有一事想请问慧能大师,不知可否赐教?方才我给过几位大师时间,想必你们已经大略地都知道了一些事……” 慧能道:“还请戴坛主明言。” 戴天恩轻拍椅子扶手,点头道:“好。本坛门下有三大总坛,数十位舵主,上百个堂口。我闻江湖上也有一些朋友知道我诡府门的事,比较闻名的,要数在下定下的这些门规。本派弟子办事不力者,当自行废去武功,自断双腿。我诡府门泰安黄风堂堂主是个叫作覃瞳的小子,想必方丈已经见过了吧?” 羌靡、唐归虎皆是一惊,原来这戴天恩问了半天,说得这人竟是覃瞳。难不成,诡府门真的要赶尽杀绝。当时在少林寺时,与覃瞳同寝一室的小和尚给人杀了,当真是诡府门的人错杀了人。今日这等情势,戴天恩竟不放过此事,究竟是多大的干系,要他非杀覃瞳不可。 慧能点头道:“不错,去年年底,群豪于寺中商议赴边关抗蛮一事,这位覃施主确实来过寺中。还是同羌大侠、唐大侠还有汴攸城那两位将军一起来的。” 戴天恩道:“各坛都有各坛的事,黄风堂堂主受了他上司的什么命令,我可是一概不知,不过,诡府门中,凡办事不力者,应当按门规处置。那覃瞳事情没办完,教那姓孙的进了少林寺,也正是因此,这一场武林浩劫才徐徐展开,本坛也是后来才知晓此事,这下命令的坛主,或是顾平鹰、又或是黄秋鹤,总之,困了那孙赫,我等也不会赴边关去了,也就不会被李启明利用,到最后过河拆桥,反咬一口,将诸位宗门弟子困在汴攸城中。本坛实在痛心疾首,全怪这个叫覃瞳的办事不力,才酿下今日的大祸,本坛一心为武林着想,既出于信守门规,又出于为武林同道出口恶气,想着势必要杀了此人。” 戴天恩朝慧能身后几名僧人脸上看去,这几人刚一遇戴天恩目光,随即低头避开。戴天恩道:“我此番上得少林寺中,询问了几位大师那覃瞳小儿的去向,大师们为我指点迷津,我才知道,是方丈把这小子送去了踏云峰,飞空寺中。” 慧能合十道:“戴坛主何必赶尽杀绝,此子年纪尚小,又非穷凶极恶之徒。我罚他去飞空寺出家,为磨他心性,命他此生不得下山,已经惩戒过他了……” 戴天恩面色一凛,粗声道:“诶!方丈此言差矣。我还听闻这覃瞳害死了寺中一名弟子,他犯下杀人的大事。怎么能罚他面壁清修,岂不是大大的便宜了他?应当砍断他双腿,废了他武功才对。大师把他送去飞空寺,可真难住了我左右两位护法……” 戴天恩指着那门口立侍的二人道:“我命这二人上得飞空寺去,是去杀那覃瞳。没想到——”戴天恩侧脸转向慧能,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容,“没想到这飞空寺中,竟有绝世高手……本坛当真是对这泰山北斗般的少林寺了解太少啊,想不到这踏云峰之上还有一座飞空寺,飞空寺之中更有一位老前辈,戴某竟闻所未闻……” 慧能道:“老衲这位师兄已闭关清修多年,早不闻江湖世事,因此,外人自然不知。就算是寺中的一些弟子,也未必知道他。他叫作一眉,五十年前归隐踏云峰,孤身在那飞空寺中,已经是很久的事了。老衲担保,覃瞳上了踏云峰,便再也不会入中原半步,戴坛主何必派人追杀他,放他在寺中面壁清修,反思过错,岂不甚好。” 戴天恩沉吟半晌,往堂内其余人脸上看去。见群豪皆有惊喜之色,仿佛这位一眉大师正是大伙儿期盼的救星,闻此人行迹,似乎深不可测……戴天恩问道:“这么说,方丈这位师兄——也是绝不肯再下山的了?” 慧能道:“不错,我那师兄在数十年前去往踏云峰飞空寺中清修,立誓此生不再下山。恐怕他不会再离开飞空寺一步,这几十年来,江湖上没有他的丝毫讯息,世人不知一眉大师这号人物,便是这个原因……师兄佛法高深,在众弟子之中,最为开慧,深得那时的方丈师叔喜爱,原本这寺中大小事宜,都望寄托与他,只是一眉大师一心坐禅修悟,不愿担此大任。老衲这才做了少林寺现任方丈,比之一眉大师,实实惭愧。” “阿弥陀佛。”广济道:“方丈为本寺殚精竭虑,劳苦功高,又怎能你如此妄自菲薄……” 那广知、广德、广慈等人也一并劝导。说一眉大师不愿留连尘世,为得是远离喧扰,这才离开寺中,少林大小的事务,还是多多仰仗慧能,教他不必过谦自责。 慧能道:“老衲多谢诸位师弟,今日戴坛主在此,又提起了陈年往事,老衲不禁感怀……” 众人见慧能大师这样的神色,显然是怀念起了故人,一些同那位飞空寺中一眉大师的过往。慧能此刻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苍老,他似乎已经很疲惫了,但他不得不振作精神,去面对这从天而降的灾祸。少林派立派百年,江湖地位不言而喻,五湖四海的豪杰慕名而往。如今这少林寺中,竟然成了囚禁武林各派的牢笼,这戴天恩如笑面虎一样蛇压强龙,他将此地尽悉掌控在手中,少林寺却没有反抗的余地。 大家心中都清楚,戴天恩心平气和地与他们商议,其实就是为了正自己武林盟主之名,若他稍有不快,就要强行威逼。各派弟子已被诡府门人控制,现下各派掌门初历大战,元气未复,难以和诡府门这群养精蓄锐已久的人作斗,如今是戴天恩逼着大伙儿和他谈,还必须得对他言听计从,否则他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慧能自思对此人无可奈何,自己又无退敌高功,心中略悲。若那一眉大师在此,定能力退强敌。当日诡府门派去天罗地网二人上踏云峰追杀覃瞳,定是败在了这位一眉大师手中。这二人才赶往汴攸城虎牢处,向戴天恩汇报了踏云峰的遭遇,言说这覃瞳被人保下,飞空寺中还有少林高手。 戴天恩一番询问,终是确认了这一眉大师不会下山来得。但尽管慧能如此说,戴天恩还是不能肯定,若这一眉大师知道少林寺有难,会不会破戒下山,依照那日虎牢前天罗地网二人的讲述,这老僧武功奇高,不可不防。如今走到这一步,差一招就可以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可不能让人坏了好事。 戴天恩再三询问,意在此处。慧能直言一眉大师不会下得山来,却又因想起故人伤感,群豪听闻此言,亦察觉了戴天恩的意图。他就是在告诉群豪:如今你等皆栽到了我手中,武林之中,没了那练过玄门道宗天卷的罗念成、没了少林寺的这位一眉大师,你们就只能乖乖听我的话,这盟主我坐不坐都取决于我戴天恩的心情。 高周邺道:“这位一眉大师虽然身在飞空寺清修,但这少林寺始终是这位老前辈的出处。若少林寺发生什么大事,我不相信他会坐视不理。”高周邺往那门口二人看去,“既然戴坛主已经知道覃瞳身在何处,也就是说,诡府门已经去过飞空寺了,甚至见过了这位一眉大师。这位前辈究竟是怎么样的人,还请黄、顾二位使者同我们讲一讲,也好让大伙儿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老前辈,多多瞻仰一些,多多知道一些。这样的武林高人,群豪定是倾慕不已,二位既然得见,何不说来听听。” 黄秋鹤、顾平鹰二人神色冷漠,并不去理会高周邺的话,这二人静立不动,就像两尊雕塑。戴天恩笑道:“高先生好厉害!先生怎么知道我门下派了这二人去那飞空寺?我诡府门堂主香主不计其数,门下弟子数以千计,你却说这二人去过飞空寺,奇了。奇了。” 高周邺微微笑道:“在下虽不知这山上有寺,更不知寺中有位武林前辈。但我却见过这踏云峰,踏云峰天险,世上仅有两处能与之比拟。一处是这位齐大侠的居所——摩云崖。”高周邺说着,目光转到齐天翼身上,又微微一笑,“恐怕,摩云崖也不及这踏云峰险峻……齐大侠轻功盖世无双,他那摩云崖没有几个人能上得去,不知齐先生可否到过踏云峰,高某这一比,可全无冒犯之意。恐是高某眼拙,看得有错也说不准……” 齐天翼起身回礼道:“齐某孤陋寡闻,不如高先生博学,尚不知踏云峰在何处。” 高周邺笑道:“齐大侠不必过谦,踏云峰一处,我想在座十有八九皆不知道。既然这踏云峰如此天险,那么当世便没几人可以上得去,这寺庙不建在半壁,定是在峰顶之上,要上峰顶,又是一难。戴坛主诡府门弟子虽多,却不都是绝顶好手。高某自忖上不得这踏云峰,要登临此峰,非骨羽纹阶之人不成。” 在场之人皆发出低沉的呼声,当今世上,成就骨羽阶骨纹的人,屈指可数,若真如高周邺所言,要上踏云峰,非得有骨羽阶骨纹不可,这一路的凶险,可想而知,那寺中之人的实力,更是高深莫测。 戴天恩笑道:“高先生怎么说起大话来了。你说这踏云峰非骨羽阶骨纹者不可上,本坛却知道有一人上了这踏云峰。” 高周邺道:“我知道戴坛主指的此人,就是贵派黄风堂品字流覃瞳。此人与我交过手了,我也知道他大略是小阙骨纹,他如何上得此峰?那定是被慧能方丈,或者一眉大师接去的。他自己断然上不去这险峰,但若有这二位高手相助,他便轻而易举上了踏云峰。” 慧能、广慈、广德几人心中清楚,高周邺这番话其实是在胡诌乱编。那踏云峰确实险峻,但也倒不是非骨羽阶骨纹者不可上,峰峦再险,只需攀峰之人小心谨慎,做足了准备,虽说花上个十天半月,也能爬上去。高周邺这一番话,正是说给那些诡府门子弟、或是此地闲杂之人听的。他极言此峰险峻,教人心生畏惧,又说非骨羽阶骨纹者不可攀登。众人心中一寻思,这世上有几人身怀骨羽阶骨纹?那联想到自己身上,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上得了。加之这位深不可测的少林高僧在飞空寺中清修,又给这踏云峰蒙上了一层高不可攀的神秘与威严。 本来上此峰也需功底,反椎阙骨小阙骨纹之下者,确实难上此峰,高周邺将此夸大,就是为了唬住众人。教这帮诡府门人不敢擅自上踏云峰去打扰那位一眉大师。好给老前辈少些麻烦。除了诡府门的人,还有一些初闻一眉大师之名的,或是怀着仰慕之心,或是怀着别的心情,想入飞空寺见一见这位前辈庐山真面的人,都被高周邺这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心中霎时没了期盼。 慧能、广慈等人听出高周邺此计,皆不言语。 戴天恩自己也没去过这踏云峰,那日他到了少林寺,挫败了留寺的十余位高手,便动身赶赴汴攸城,去观曹沛与中原群豪之斗。他不知高周邺此话真假,眼神飘向黄秋鹤、顾平鹰。他始终没有开口问这二人,又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么说,本坛立下的这门规,却要因方丈大师的慈悲打破了。这覃瞳必不能饶,如今方丈大师把他送去了飞空寺,保下了他,本坛当真难办。诡府门这么多弟子,今日放过一个覃瞳,来日便没人鸟我这个坛主了!那些因门规被杀、被砍双腿、废武功的弟子,又该找谁评理去?方丈大师救了一人,害了一群人啊……” 戴天恩道:“既然各派之间总有纠葛,依我之见,咱们还是同心协力,立一个盟主,如此一来,各派之间的事务都好解决,以后大家同心协力,什么你派我派,都是武林子弟,慧能方丈要施慈悲胸怀,救了这覃瞳小子,本坛却也可以借此时机,改一改门规……总之,万事都方便。这一次本坛冒险将各位从那虎牢中救出来,也算得小功一件。戴某在江湖上行事,从来都是但做好事,不留姓名,本坛也教导门下弟子不要只图虚名,要如春雨润物般细腻无声,这江湖上,却总有奸邪之辈,反倒把一些坏人名声的事扣在我诡府门头上,诡府门行事光明磊落,身正不怕影子歪,我等不加辩解,却让误会愈深,也难怪,江湖上的英豪们,都对我诡府门人心存偏见。” 戴天恩站起身来,侃侃而谈:“如今汴攸城欲将我中原武林分而灭之,大伙儿已经看在眼中了吧。前些时候,群豪被骗去楼外关抗蛮,得胜回来,却被这李启明困在汴攸城。可见这李启明和那恶贼李翀一样,眼中容不下我等,既如此,我们何必与汴攸城这帮人为伍,人家要消灭咱们,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依我之见,中原各派定需联手相抗,才能除此危急。各位掌门、天下群豪今日汇聚在此,我们选立以为盟主,从今往后,听其调遣,同心协力,将我中原武林凝力一处,退可自守自保,进可与那李启明斗上一斗,再不会受制于人,如此一来,我中原武林危急方能解除。今日是我救了诸位,倘若我等还是一盘散沙,汴攸城的人分而食之,咱们中原武林真是大祸临头了啊!” 项然道:“戴坛主口口声声说是自己救了中原各派,只怕这其中,还有许多事有待考究!” 百念川跟着道:“我天地刀宗宗门内的好手都哪里去了?既是要选盟主,各门各派的人不应当都在此地么?” 群雄纷纷质问,诡府门究竟把各派的剩余弟子怎么样了,他们是否已遭了诡府门毒手。大伙儿心中都不确定,戴天恩分明是派这黄秋鹤、顾平鹰二人荡了中原各派,现在门内高手不知去向,定是给诡府门的人抓住了,甚至恐怕已有人惨遭毒手。戴天恩集结这一部分到此,为自己武林盟主的位子侃侃而谈,不过是在作秀。 玄通道:“贵派可上过养寿山,去过玄明观中?难不成,戴坛主已经和我师兄交过手了?” 戴天恩微笑道:“玄明观是去过了,可惜……可惜没能请到那位玄德道长,你家师兄干什么去了,只留下一座空空的道观,本坛欲结玄明观诸位道长之力,共赴汴攸城救你们,可惜这观中却空无一人啊……” “什么!”不念、不觉等人闻言大惊,此贼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师伯等人究竟怎么样了。养寿山上还有一众弟子,玄德师伯还在照料不专道长,这诡府门贸然杀入,又使了什么诡计阴谋。大伙儿想来,各派沦陷,玄明观即便有玄德道长坐镇,恐怕也难逃厄运。少林寺这样的大派都落在了戴天恩手中,玄明观失了玄通以及六剑的帮助,恐怕难和这些奸邪恶徒为敌。 第一百八十四回:冷眼嘲刀宗 鹰虎各自争 玄通教几名弟子稍安勿躁,自己私下寻思:若是戴天恩擒了师兄等人,定会耀武扬威,大加要挟一番,看戴天恩言语,分明是上得养寿山,却扑了个空,也许是师兄早有防范。率众弟子躲了起来,这才逃过一劫。不论如何,师兄等人尚未落到戴天恩手中,玄明观就不必受他胁迫。既然玄德脱险,玄德在外,玄通在内,势必要想办法里应外合,戳穿这戴天恩的阴谋。 听戴天恩说诡府门上玄明观扑空了,玄通反倒放心,他徐徐道:“戴坛主当真是去请我师兄出手救被困汴攸城的诸位豪杰么?我看未必吧。” 戴天恩道:“本坛到了各派,便是为救你等才集结人马,门外的弟子都可作证,你何须污蔑于我?” 他挥袖朝着门外一指,站在门外的,那些已纳入诡府门的中原各派的叛徒,皆齐声道:“戴坛主大仁大义,集结各派解救被困掌门,仗义之举,中原各派感恩戴德!” 玉蝉衣冷哼一声:“戴坛主!这些人,都算是你诡府门的弟子,不再是我各派的门人了吧?” 戴天恩转头道:“玉掌门,各派弟子见我仗义出手,孤身扛起这份大任,率几派弟子冒死赶赴汴攸城,来搭救各派掌门,这才心生仰慕,求我收他们入门下,这些人虽是我诡府门人,却其实来自各门各派之中。他们当然可以代表各派说话。玉掌门若是不信,可以瞧一瞧,这其中定有你纯阳派的弟子。” 玉蝉衣瞧也不瞧,呸了一声:“我纯阳派没有这样的败类!” 戴天恩道:“玉掌门何必恼怒,我等今日在此,是要商议大事,又不是来拌嘴的。立盟主一事,各派共鉴。汴攸城的李启明气焰嚣张至此,竟困下中原武林大半高手,这一出手就要搅得我中原武林不得安生,我等在此犹疑不决,只好引颈待戮罢了!” 戴天恩起身,环顾四周,继续朝着百念川道:“百师弟,你方才说,立盟主一事,须得各派子弟尽皆在此,你看看这少林寺虽大,可也容不下这许多的中原弟子。大伙儿倘若都来了,慧能方丈这寺门非得挤破了不成。寺中还是清静些,不要闹得乱糟糟,佛祖也不喜欢。我今日请了各派掌门,各路英雄做个见证,就是为光明正大立了盟主,既然各派掌门都已到了,又何须那众多弟子。难不成,你堂堂刀宗长辈,还不能替徒弟徒孙做个决断?百师弟太过轻视自己了。我各派以长幼为序,以入门先后为序,又不是以刀法、功法,百师弟何愁刀宗弟子不会听命于你呢?” 百念川一听,这戴天恩是在暗讽自己刀法不济,心中登时大怒,他亮出鸳鸯刀,口中喝道:“你……” 项然右掌出袖,将那鸳鸯刀按了回去:“师弟……”项然冲着百念川摇摇头,百念川噌地收刀,怒目而视,直咬牙关,似乎浑身都在发抖。 “还是项掌门有掌门风度,看来段老爷子眼光不差,选了一位好掌门。许是他当年因好胜心切,败在一名十二岁的刀客手中,这才幡然悔悟,找了一个脾气好的来做这掌门,如此看来,刀宗不论功夫长不长,总归是会做人了!” 百念川又一次拔刀欲出,项然拦下他,低声道:“你可看到马狂人是如何死在虎牢前的?” 百念川收刀大骂:“戴天恩!你不要欺人太甚!当年祖师以天地双绝刀法威震武林,你诡府门中人见了刀宗豪杰,哪一个不是抱头鼠窜!今日在此大放厥词,还想做这武林盟主,简直白日做梦!” 戴天恩脸色变黑,不去瞧他,“看来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得动起手来,才能定下。本坛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诸位却没人站出来说上两句,诸位对我诡府门有些偏见,本坛心知肚明,这盟主的位子,除我之外,当今武林,无人能做。各位掌门只需在群豪面前点个头,此事便这么定了,往后我中原各派齐心协力,共克汴攸城李家。踏云峰上的覃瞳小儿,本坛也可以不再追究,到时候大伙儿各定门规,我中原武林之气,蓬勃又起。诸位意下如何?” 戴天恩脸上已没了方才的笑容,他离开那把正中的太师椅,往门口走动,他缓缓转头,扫视着两面或坐或站的群豪,双手负在身后,紫唇紧抿。 戴天恩终于向各派亮出最后的底牌,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他将要做盟主的话摆在了各派面前。虽说得委婉,却无人没听到‘顺我昌,逆我亡’的味道。戴天恩每一步都是极慢的,抬脚落地,缓缓而行,他像一个戏子,像一个狡猾的老狐狸,奸而内敛。他又似狼似虎,眼中射出杀意。 在场之人皆顿感不适,除了少林寺高僧、玄通道长、玉蝉衣、项然、百念川等人,其他的人皆不敢抬头看他。 高周邺道:“戴坛主既将事说得清楚明白,今日咱们便选一个武林盟主出来,戴坛主说得不错,为抗汴攸城与我中原武林为难,大伙儿不可再各自为阵,这盟主迟早都是要选的,且是越早选出越好。盟主要立,各派皆无异议,只是这盟主选谁,各派都有自己的暗暗答案,这人选嘛……恐怕不止戴坛主一人……” 高周邺环拜一周:“诸位掌门,高某之言,还请诸位给个回应。这武林盟主,恐怕不得不选,至于选谁,我们另当别论。” 众人目光转向慧能方丈,慧能轻叹口气,说道:“依老衲之见,这武林盟主确实要选,如今李启明已对我等起了杀心,中原武林又成了汴攸城的眼中之钉。原以为李翀之后,我中原各派与汴攸城的关系或可有变,可惜李启明行事,竟也同他那父亲一般无二。我们各派要继续生存下去,就不得不联合起来。老衲本无心参与斗争,只是武林各派同气连枝,一方有难,少林寺断然不能坐视不理,我寺上下,当会站在中原武林一方,而不是向那汴攸城卑躬屈膝……” 项然赞道:“方丈大师说得不错,如今中原处境危机。李启明已趁机平了边患,下一步,极有可能对我中原各派动手,如此一来,我们若不早做准备,就真的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这盟主还是要推举一位才行。” 玉蝉衣道:“武林盟主,倒也不是非选不可,但时至今日,却需有人站出来,号令中原各派,大伙儿都得听这人的,才能对付汴攸城那帮人!” 百念川道:“说来说去,玉掌门的意思,还不是得选一个人出来,号令各派。归根结底,今天这个盟主是不得不选了。” 群豪意在避开戴天恩坐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但眼下形势,却由不得众人。关于盟主的选立,各派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们只能尽量同诡府门周旋,却不能拒绝他们的提议。 戴天恩道:“本坛若不及时出手相救,你等恐怕早成了李启明的阶下囚,我冒死入了汴攸城,将诸位掌门救下,诸位谈起这立盟主之事,怎么能把本坛视而不见。如今中原武林,有哪一个能与戴某比肩?各位掌门今日皆在此地,若有哪位想来赐教,戴某恭候大驾。今日咱们齐聚少林寺,若选不出武林盟主,日后李启明率军压境中原,可就真来不及了。汴攸城那帮人眼中,你我没有正邪之分,全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服朝廷管教,就只有死路一条。本坛今日是给各派一个机会,给中原武林一个机会,咱们比武切磋,在群豪面前分个高低,这武林盟主我看不必讨论,各派高手来与戴某过上几招,自见分晓!” 戴天恩言罢,飞身向殿外而去:“此地狭窄,又有佛门器具,打打闹闹不免让佛祖染了灰尘,你们都出来,咱们在外面打!” 群豪见事已至此,再想推拒,已无可能。慧能、广慈、广德、玄通、玉蝉衣、羌靡、高周邺等几人也跟了出去。羌靡边往外走,边对高周邺道:“各派高手身负重伤,戴天恩趁人之危,真是卑鄙无耻。高先生再拖些时候,等几位高僧、玄通道长等人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比试才有胜算啊。” 高周邺匆步向外,一面对羌靡点点头。 “戴坛主,高某还有几句话,要替武林同道问上一问。问完再比试,你看如何?” 戴天恩笑道:“高先生但说无妨,今日邀大伙儿来此,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咱们把往日的恩恩怨怨,小打小闹都说清楚了,没了误会,各派也才信服本坛,既然高先生有话要讲,就请说吧。” 高周邺开扇道:“‘生死局’戴天恩,戴坛主的大名威震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诡府门弟子数以千万,堂主舵主不计其数,以戴坛主的威名、实力、智谋,自然可以稳坐当今武林盟主的位子。只是群豪心中有些疑虑,始终难以打开,这才不愿糊里糊涂地让您做了这武林盟主。” “何事?”戴天恩面色镇定,似乎他此时对任何质问都有十足的把握化解。 “戴坛主,有两件事,你须给大家一个交代。”高周邺低头迈开步子,向前走动。“第一件,是洛阳镇风镖局被人灭门一事。那人称‘阎罗镖’的葛庆州葛镖头,在自家镖局给人害了,连同镇风镖局上下几百口,被杀得片甲不留。诸位掌门都去过此处,大伙儿见过这镇风镖局的人临死惨状,均是死在一招‘烈鹰爪’下。”高周邺说着,铁扇掩面,斜看向那‘天罗’顾平鹰。 “我想,江湖之上,通晓这一套功夫的,只有贵派的‘天罗’——顾左使了吧!那镇风镖局与诡府门何仇何怨,顾左使竟一连害了几百条人命,镇风镖局灭门一事震惊武林,想必戴坛主不会不知道。顾左使今日在此,高某倒想讨教一二,那人称‘阎罗镖’的葛庆州,是怎么死在左使手中的?今日推举武林盟主,若戴坛主接此大任,诡府门将会是中原第一大派,而顾左使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若以顾左使这样的杀人手段,各门各派也撑不过几日,整个武林要被他杀完啦!不知屠灭镇风镖局一事,戴坛主又知道多少,何以如此痛下杀手?” 戴天恩笑而不答,他望着顾平鹰,见顾平鹰默然不语,自己还是先开了口:“实不相瞒,本坛倒真不知此事乃是顾左使所为,本坛与那镇风镖局素无来往,又与葛镖头没什么交情。这葛镖头是押镖的‘阎罗’,我也不劫他的镖,怎么会与他有什么过节。我诡府门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么会随意残害武林同道。本坛只会惩恶扬善,绝不会乱杀好人。既然高先生说此时乃是顾左使所为,那就请顾左使说个明白。” 顾平鹰一摸高鼻,双手负在腰后道:“高先生何出此言,我怎会平白无故去杀了镇风镖局一百余口人,诡府门门规甚严,谁也不敢随意做出危害武林的事,若是给坛主他老人家知道了,恐怕顾某也活不到今日。” 唐归虎骂道:“他奶奶的,大伙儿都说是你下的毒手,你还死不承认,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要不是你设计害了镇风镖局群雄,量你也没能耐和百余位镖头斗上一斗!时到今日,你还要抵赖,诡府门为祸武林,今日竟在此说一些荒诞至极的大话,满口仁义,真是让人笑掉大牙!戴天恩,我知道你是想做这盟主想疯了,你干脆撕了你这假惺惺的面具,咱们拼个你死我活,何必在此纠缠不休!” 顾平鹰道:“唐大侠稍安勿躁,顾某确实去过这镇风镖局,不过,我只在那些人尸身上搜到了这块牌子,至于他们死在谁手里,我却不敢肯定……”顾平鹰说着,把那块印着‘建武’的金牌取出,给大伙儿看了。 “顾左使,镇风镖局的人皆中了你的成名绝技‘烈鹰爪’,你又作何解释?难不成,这天下还有第二人会使这样的功法?” 群豪中传来一个沉沉的苍老声音,众人循声望去,见这人正是广慈。“顾施主,数十年前,你曾上得少林寺来,与老衲比试切磋,你可还记得?老衲当日使少林绝学‘龙爪手’对上了施主那一门‘烈鹰爪’功夫,顾施主功法高深,少年才俊,如今一别再见,事事已然成了梦幻过往。只是老衲认得出顾施主‘烈鹰爪’的功夫,老衲去过镇风镖局,因此知道,那镇风镖局一百余口人,皆是脖颈之上受你这一爪暴毙而亡。诡府门与镇风镖局究竟结下了什么大仇,顾施主要下此杀手,罪过……罪过……” 顾平鹰朝着广慈深深一拜,后道:“见过广慈大师,当年与大师切磋,是晚辈年少轻狂,实在羞愧难当。只是这镇风镖局的人受了怎样的伤,又怎能听信大师一面之词。这关乎着上百人的命案,和我诡府门的清誉,顾某实实不敢含糊。本来大师德高望重,所说之话,定会让群豪信服,可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望大师拿出证据,否则顾某说什么也不敢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顾平鹰说着,把他手中金令亮在群豪面前,又请广慈拿出证据。 “镇风镖局所去不远,若我等要查此事,则可同往镇风镖局一观,看这些人究竟是受了怎样的伤,到时候顾左使又该如何辩解?”高周邺说罢,忽听得那立在诡府门弟子一边的一名盐帮弟子抽噎道:“镇风镖局……镇风镖局给人一把火,一把火烧了。” 群豪皆是一震,见此人从诡府门弟子中走出,却又身着盐帮服饰,显是屈威叛投之辈。但见其满面泪痕,似是想起了极为恐怖的事,他继续道:“镇风镖局被灭门后,中原各派掌门呢动身前往汴攸城去,从那一日起,有人在镇风镖局放了一把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把整个镖局烧得剩下几片瓦砾,尸首早就化成了灰……” 去往汴攸城的这些人皆不知此事,这名弟子说完,人群中之情之人也掩面痛哭,或惊惶不已。这镇风镖局是何等的大派,竟在几日之内连遭横祸,镖局惨案一件接着一件,听者惊惧,何况这些见过的人。 “阿弥陀佛……”少林寺众僧合十低首,口中默诵。其余中原掌门好手皆吸一口冷气,自言自语。“竟有这事……” 唐归虎大骂:“混账!肯定是这群王八蛋杀人放火,把证据一把火给烧了,来个死无对证!嘿嘿,诡府门可真是不愧心狠手辣,坏事做绝的江湖名气,果真教人大开眼界!怪不得即便广慈大师出面作证,这姓顾的还能稳如泰山,原来背地里早就谋划好了!” 顾平鹰道:“唐大侠红口白牙,真教人难以信服,顾某手中这块金牌,上写着‘建武’二字,顾某尚不敢将此事推到汴攸城李启明身上,你们这么没有证据还来污蔑我,难免有些牵强。” 群雄心中愤慨,谁不知道,这杀人放火的,定是你诡府门! 高周邺继续道:“看来我等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既如此,戴坛主,高某还有一事要问。” “这镇风镖局明明就是诡府门人害的,还有什么好问的,大伙儿都知道戴天恩不过在此惺惺作态,你们为何一言不发!难不成中原群雄皆怕了你戴天恩一人不成?” 唐归虎摆开架势,龙行虎步招式既出,便贴身向戴天恩攻去。“你想做这武林盟主,先胜过我再说!”唐归虎大喝之间,已起身跃到戴天恩面前。 几乎是同时,那天罗顾平鹰身形闪动,眨眼间隔在二人中间,出手接住了唐归虎拳脚。 戴天恩冷笑一声,朝侧面退开道:“孙乾霸被押在了虎牢之中,你岂不是成了一条丧家之犬?就凭你,也配同本坛动手么?” 唐归虎闻言大怒,爆喝一声,‘亮骨爪’出手,一招‘猛龙探渊’直击顾平鹰颅顶。顾平鹰丝毫不被唐归虎气势震慑,亦使出了一套爪功。那招法正是烈鹰爪的功夫,众人见唐归虎这一爪至上而下,看似击其头颅,实则暗藏龙行虎步变招,猛龙探渊这一招是虚势,后一招躬身弹出,去撕裂敌人咽喉才是这招的狠辣杀手。 顾平鹰竟也不去护颅顶百会穴处,而是以双手成爪,封住了自己的咽喉部位。唐归虎这一招使得顺手无比,情急之下,难以变招,因此他虽然看见这顾平鹰双爪护了咽喉,却又不得不直奔对方咽喉抓去。这一爪,他自知已失了先机。这一招本是攻其不备的杀招,只是顾平鹰轻易看穿了他的意图,双手封住咽喉,让他难以得逞。二人爪力相接之时,烈鹰爪功力竟丝毫不输亮骨爪。 二人受力一震,唐归虎见这一招不成,自知顾平鹰已获攻取之势,因此只得做好守势。顾平鹰是何等的高手,若在这一招一隙之间抓不到进攻的时机,那也就做不到这诡府门护法的位子。唐归虎翻身落地,猛起罡气护体,使出‘崩山靠,龙虎惊’。正是此时,那顾平鹰‘烈鹰爪’后招如狂风暴雨般齐至,招招攻其要害,连进十几式。 多亏唐归虎早做准备,虽给这顾平鹰攻得节节败退,但好在守住了紧要,不至于受伤丧命。顾平鹰这一套爪法,招招循着眼珠、咽喉、肋骨诸处紧要大穴而去,一不留神,就要受伤丧命。 二人斗得越狠越急,在旁观看之人,无不心惊胆颤。原来那日,镇风镖局上下,就是死在了这样一套狠辣的爪法之下。顾平鹰出手凌厉,丝毫不拖泥带水,瞬发之时,招招紧扣,丝毫不给看者眼歇的机会,更不用说悬命在线的敌人。 第一百八十五回:天鹰镖破拐 鼾如涛发功 “顾施主,当年你与老衲比武,招式虽整,却不似今日这般杀机深沉,习武之人,贵在强身惩恶,何必性命相搏。你这套烈鹰爪功夫,再练下去,恐怕会无法自持……老衲当年就劝过你,你何以数年来从未思悟。这‘烈鹰爪’本从一套正派武功‘鹰爪功’化来,其中招式大有玄妙,施主何以不参其精妙,而拘泥杀伐二字?当真会错了这门功夫的意义……” 广慈大师见顾平鹰手中的功夫,带着十一分的杀气,却没有了以前的精妙招法,如今顾平鹰功力着实大涨,但于这一门功法的造诣,恐怕倒不如当初。他既是担忧唐归虎安危,以此言乱顾平鹰心境,亦是对顾平鹰误入歧途的遗憾之感。 戴天恩道:“想不到,少林寺广慈大师对这‘烈鹰爪’颇有见解,还烦请大师给我这弟子指点一二,教他参透其中精妙!” “戴坛主神功盖世,怎么不亲自指点一二?”百念川道,“是了,方才广慈大师道‘这烈鹰爪招式太过毒辣,皆是搏命招数’,想必是大大受了戴坛主指点,才练成今日这般模样。戴坛主平日为人,亦是应了那五个字……” “哪五个字?”戴天恩气凝左掌,暗藏杀招。 百念川早瞥见戴天恩手中掌气,当下改口:“无毒不丈夫!”戴天恩哈哈大笑,“百师弟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今日本坛本不愿再与大伙儿动手,可是偏偏有人要坏我武林盟人结义之情,既然不允本坛做这盟主,咱们就只好以武相争。武学本是各家所长,并无正邪之分。大师们说我这左使‘烈鹰爪’功夫是旁门左道,我倒不大认同。顾平鹰招法能被广慈大师认下,定是有他的妙处,杀机重重也罢,诡秘无比也好,一招一式,本就要分出生死,不止于决个高下。倘若顾平鹰这功夫胜得了诸位,诸位又何必多言。果真像几位大师一样觉得他出手狠辣,请出招败他,好让他心服口服!” 戴天恩此言一出,羌靡立刻去助那唐归虎,羌靡震气欲呼,醉梦海涛功发之际,顾平鹰也瞧见了他。 “对了!你们要是觉得没有胜算,就多上来几位,我诡府门左使到底有几斤几两,本坛今日到要看看!”戴天恩双臂交叉在胸前,面色淡然地瞧着合围顾平鹰的二人。 顾平鹰抢先出了一爪,虚晃唐归虎面门,侧身纵向羌靡。羌靡自唐归虎身后而起,此时唐归虎一心都在应付眼前的大敌身上,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跃起一人。他见顾平鹰空爪来抓,迅捷地避开,朝右闪身一避,这一避,羌靡便完完全全暴露在了顾平鹰爪下。羌靡正运气要使‘醉梦海涛’,关键一刻,见顾平鹰招来,不得不停下蓄力的动作,匆忙出双拳来迎顾平鹰。 唐归虎见顾平鹰朝着自己身后攻去,反身之时,才望见那来助他的羌靡。唐归虎双脚落地站定,怒道:“你来干什么!” 羌靡哪有时间回他的话,顾平鹰双爪似天降大鹏,一股真气笼罩在他头顶,教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二人迂回退击在寺庙之中,羌靡借着此地石塔石楼,来躲避顾平鹰之击。这‘烈鹰爪’性猛刚威,顾平鹰招招出击,绝不落空,羌靡费力逃开,这一抓抓到石塔之上,竟留下赫然的五指洞坑。 羌靡心中暗惊,已一爪要是落在自己身上,不论是挨着哪个地方,都得筋骨寸断,痛不欲生! 在场之人,又往后退了几丈,生怕这二人大斗会误伤了自己。顾平鹰所到之处,人皆惊慌避开,‘烈鹰爪’之功所透慑出的压迫之感,教人难觅到一丝生机。 “我正欲和此贼一决高下,你来干什么?到时候胜了他,又说我唐归虎以多欺少,那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你们诡府门最擅长使这样的手段,我唐归虎却从来不会仗着人多势众,趁人之危。羌靡!你若是想和他斗,尽管斗好了,我就先把他让给你……等他把你打趴下了,我再上也不迟。”唐归虎顿了顿,又道:“不行,等他把你打趴下了,他也是体力大损,这到头来,人家还要说我趁人之危……不可不可——我也找一名对手,和他斗个几十招,等我胜了那人,你或胜或败都不要紧。要是你胜了,就只能说着诡府门暗弱无能,你羌大侠身手惊人,要是你败了,你也不必担心,自有我‘狮面跛兽’替你报仇!” 唐归虎说着通话的时候,其实也在分顾平鹰之神,他一面紧紧盯着那二人的缠斗。与其说是缠斗,倒不如说是顾平鹰单方面的碾压之势,羌靡只有奔逃躲避的功夫吗,全无反击能力,招架之间,尚有不支。他肩上、前胸衣衫已经被顾平鹰划开,所幸暂是一些皮外之伤。 “顾平鹰的这套‘小鹰爪法’,着实诡异。不按常理出招,路数不是二流,更不是三流,到了七流八流的境界,因此上羌大侠你很难察觉。我方才同这贼子斗了几百招,早就发觉他功力不纯。招法散乱,定是从那少林寺的龙爪手、还有那天鹰教的一些老先辈那里留下的功夫拼凑而成的一套招式!羌大侠,你可不要怕他!” 唐归虎方才与这顾平鹰相搏,暗暗使上了小阙骨纹,他自己早就斗累了,内气也有损耗,借此羌靡拖延的时机,也正在调息。 顾平鹰却全然不理,似乎没听见那唐归虎说的半句话。他招下先是一缓,又是一紧。羌靡疲于应付,招架之间,也得感觉到这顾平鹰似是把自己玩弄在了股掌之中。顾平鹰所出之招,起初是迅猛威烈之势,大有不可抵挡的内劲,但到后来,他出招既慢,也不使出深厚的真气。羌靡这才勉强能和他过招。只是越斗,越觉得吃力。 羌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一招一式,骨纹内气,都已经被眼前这个鹰钩鼻的男子看穿。顾平鹰这半天和他过招,把他的底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出一招,自己如何拆解抵挡,全都被瞧在眼里。到了下一招,又是重复之前的招数,可顾平鹰在招式之间加上了细微的变化,或是变招,或是藏招,或是颠倒顺序,或是动用了更强的真气,这些变动,窦都让羌靡之前的拆招之法失去效果。羌靡渐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任人家摆布的傀儡,步步都在敌人的设计之中。 羌靡心道:我此前拆借他的招法,他在对招一遍之后,竟能全都看穿,瞧出我招式之中的漏洞,然后又把他自己之前的招式稍加变动,而我此刻却再也挡不住旧招,如此看来,我连他一招都接不下。再这么打下去,只不过被他羞辱而已! 羌靡虽知此人厉害,但心想到此处,不禁怒火中烧。他舞起臂上双拐,左低右挡,变守为攻,开始试着拆解顾平鹰爪法。他这套‘烈鹰爪’虽招式奇狠,但双拐毕竟长了一寸,强了一寸。双拐能格开顾平鹰双手,将他挡在门户之外作斗,不致教他伤到自己。羌靡运起小阙骨纹真气,使出双拐拐法,头两式格开顾平鹰的进攻,瞬时逆转姿态,化守为攻,左臂拐向顾平鹰喉间点去,右臂拐朝着顾平鹰肋下点去。 这两招分别是‘釜底抽薪’、‘风流云散’。羌靡出拐之准,劲头之足,把杀机灌输在了双拐之上,他求一击必胜,豁出全力出了这两招。上下其攻,这两招本是毫不相干的散招,一经他如此组合,定教敌人难以预料,即便是能防得喉间一拐,也要中肋下一拐;防了肋下一拐,喉间就要受击。 唐归虎见到此景,心中大喜,这顾平鹰招式忽快忽慢,显然是被自己的话乱了心智,因此上出招没了章法,运气不济,因此才能让羌靡纠缠许久。羌靡这两招釜底抽薪、风流云散齐出之时,不少人见招惊呼,自觉此招妙极,这双拐的威力似有三头六臂,对招之人若无极其应变之举,定要受重创! 众人只见这羌靡的一招‘风云流散’朝着顾平鹰喉间点去,跟着朝那人肋下又是一招‘釜底抽薪’。顾平鹰本欲出手进攻,只是见这羌靡陡然之间变招,心下一紧,烈鹰爪转攻为守,刹那间护住紧要之处。这羌靡左拐点来时,顾平鹰以双爪封住了拐头去路,将此左拐格挡在了他喉咙之外。二力相接,真气四荡。 众人皆以为,这右拐的一招‘釜底抽薪’那是无论如何都要击中顾平鹰了,但见这顾平鹰回双臂荡开那喉间左拐之时,唰唰两声,不知从何处打出两枚银灰宽镖,只见顾平鹰腰际旋转闪动,那右拐拐头在点到顾平鹰肋下之前,猛得偏斜,拐头明明是给什么东西重击,竟被打歪了方位,这顾平鹰闪腰之时,轻而易举地避开了这右拐的致命一击。 这起手护住喉间紧要,出暗器打飞肋下右拐的动作,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完成的。在场的人均没看清,这顾平鹰是如何打出那一套暗器的! 只见三枚银灰宽镖整齐地扎进一旁的石柱,将那拐头弹开偏在一边。在场之人听见声音,见了这落镖所在,才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 望着众人惊愕的表情,戴天恩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默不作声地欣赏着这场打斗,眼神透露着无限杀机。羌靡给这瞬间的变化惊得险些丢了手中双拐,这套暗器打法,方位离奇,出镖鬼测,实实教人敬佩,不知死在这镖下的英雄好汉,有多少人致死都不明白身中怎样的伤痕。 “羌大侠双拐出神入化,顾某领教了。”顾平鹰缓步而去,把扎进那石柱当中的三枚宽镖拔了出来,随后收入袖中。“方才这两招‘风云流散’、‘釜底抽薪’当真用得巧妙,素问羌大侠以内劲功夫见长,没想到,这手中双拐,亦是一绝。” 羌靡有些哑口无言,怔怔望着顾平鹰取镖的所在,“天鹰……天鹰神镖……” 在场之人,也有不少认出了这方才顾平鹰打出的暗器,江湖人道诡府门左使有这两样绝学,只是世人从未见过,因为见过这两样东西的人,都已成了死人。其中一样是那‘烈鹰爪’功法,另一个,就是这‘天鹰神镖’。诡府门一派,擅使暗器者数不胜数,各种暗箭飞镖,应有尽有。顾平鹰的天鹰神镖亦是江湖一绝,今番见了,人人觉得叹为观止。 料想迎敌之时,顾平鹰不是用此招来破招,而是在进攻之中突出一镖,那么对阵之人,必定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倒地气绝。方才顾平鹰打镖的手法,连那广慈、广德、玄通等人竟都没看清。或许高阶骨纹强者,可凭借出镖之人发镖的真气变动,而判断出暗器的位置,从而预防格挡。但对于一些骨纹尚达不到骨羽纹的大多数人来说,这发镖手法,实似鬼魅,全不可防。 顾平鹰笑道:“羌大侠竟知道我这一套镖法,既然你认得这‘天鹰神镖’,稍后比试,顾某可就不再藏着掖着了。见识过羌大侠的双拐功夫,恐怕我这空手接不过你的攻势,只好也用兵器,顾某的兵器嘛……你就可要多多担待了……” 羌靡心中寻思,他若是用上这‘天鹰神镖’,我是无论如何都使不出醉梦海涛的功夫,今日一战,本来就没有多少胜算,只是为了给诸位大师拖延时间,到了这一步,自己也已经尽力了,再走下去,不过白白受辱蒙羞而已。方才与顾平鹰交手,我已察觉他有意试探,我既拼全力要取他性命,却功亏一篑,到此时,再战也无必要了。 羌靡正要打退堂鼓,欲拜退而走,今日拦不得戴天恩做这武林盟主,从今往后,不入江湖也罢。 他拱手施礼,正欲开口,唐归虎凛然道:“羌兄,既然顾左使有这么好的功夫,你我二人便一同领教一番,我也不管什么名节,什么以多欺少。大伙儿都知道,咱们习武之人,练得就是这一身的骨纹。如今顾左使既展露过大阙骨纹,自是比我和羌兄弟高出一截,这一点,诸位都看得清楚。因此,即便我二人一齐上,也不算是以多欺少。这一层骨纹,要花费多少功夫,想必没人不知其中艰辛。顾左使身怀好武艺,一人与他斗得不够尽兴,我二人便来陪你!” 唐归虎不等羌靡点头同意,他启小阙骨纹,踏着龙行虎步,已朝着顾平鹰跃将过来。 “羌兄弟,你那套睡觉的本事,拿出来给诸位瞧瞧罢!”唐归虎大喝之间,已和顾平鹰交上了手。顾平鹰不去理会身后的羌靡,直面唐归虎笑道:“唐大侠想以二敌一,却又说些没用的话来辩解,又有什么用呢?” 讲话之间,双掌之上真气尽贯,烈鹰爪之式真正猛烈袭来。唐归虎再无暇开口讲话。全凭着一副好身板,将顾平鹰暂时缠住。 羌靡自然明白这唐归虎的意思,他不敢再耽搁时间。当下凝神聚气,要使出那一招‘醉梦海涛’来。 这‘鼾如涛’的名号,却也不是不响。见羌靡这架势,一些小辈或是武功平平之人,皆相互提醒,静心沉脉,将耳朵塞了,以免受到羌靡功法的波及。这声音一经展开,受伤之人不自觉沉浸其中,内气不断沉寂消失,再无战意。 大伙儿只听过‘鼾如涛’的名号,却极少有人被他这一招‘醉梦海涛’震慑过,众人既在躲避,又多少有些期待。 “大音希声、梦海醉涛”。端见这羌靡在地上侧卧,用时不久,竟沉沉睡去。霎时间真气笼罩,阵阵鼾声响彻嵩山少林寺。此招一起,诡府门品字流弟子中,大半觉得浑身酥软无力,似是服了自家门派的软力散一般,过了不久,便心神涣散,脑中一片空白,飘飘飘欲仙,继而不知肉身到了何处,如此一来,诡府门中不少弟子乱作一团。 戴天恩笑道:“好功夫,好功夫。只是听闻羌靡醉梦海涛的奇妙功法,今日一见,果真非同凡响。” 其余像百念川、项然、慧能、广慈、广德这样的大师皆气沉丹田,不受此招影响。诡府门回字流弟子中,也有个把人受不了这种内劲的催动,变得神志恍惚起来。 戴天恩目光陡然变得阴冷,他冲着黄秋鹤望了一眼,“怪声怪气,成何体统!”戴天恩掌起掌落,掌力所到之处,一名受惑弟子头骨四裂,七窍出血而死。 黄秋鹤抽刀之后,左右一挥,又将两名在地上呻吟叫唤的品字流弟子砍了。如此一来,凡是清醒的回字流的弟子,见了身旁经受不起这羌靡‘醉梦海涛’功法之人,皆手起刀落,将他们一一杀了。 第一百八十六回:比武 “戴坛主,不必如此赶尽杀绝吧!”慧能见中原弟子被诡府门人屠害,心痛不已。尽管这些弟子皆已叛逃至诡府门门下,与中原各派站在了对立的一面,可他们毕竟都是曾是中原子弟,如今叛投到了诡府门,恐也是极其无奈之举,最终却因内力低微,挡不住羌靡这‘醉梦海涛’的功夫,就被诡府门弟子一刀砍死。慧能恻隐心动,故出言相阻。 “这些弟子已投入你诡府门,不再是中原各派弟子,你又何必取他们性命,阿弥陀佛……” 戴天恩道:“方丈说得是,正因他们是我诡府门人,因此要受本门门规制裁。诡府门决不能容忍这样的弱者,连小小的气场都抵抗不了,还怎么与各位高手切磋?方丈大师怜惜他们的性命,本坛自然看得出。不过,本坛方才说过了,若要改立门规,掺和各派宗门内事,就要选一个盟主出来,主持大局,革新改制。既然诸位迟迟不肯推本坛坐这盟主之位,我诡府门的家事,嘿嘿,也就不劳方丈大师操心了!” 戴天恩话音未落,受羌靡神功干扰的几名弟子又被刀剑砍倒在了地上。 “罪过……罪过……戴施主犯下如此杀孽,还妄想做这中原武林之首么?”广德大师怒眉扬起,出招救下五人。他招式既出,那三个方向的五名带刀诡府门回字流堂主,一齐折刀倒地,那五名中原弟子也被救下。 玉蝉衣运气也出一招,以‘正阳功’护住那几人,使之不再受羌靡功法干扰。 这些人均是各派叛投之辈,本来他们的死活,此地的多半人是不放在心上的。不过如慧能、广德等这样的高僧大师,心怀慈悲,要救下这些人,玉蝉衣也只好出手。 辗转之间,广德、玉蝉衣联手,已救下数十人。后广慈大师,项然等人亦出手,护下了要遭诡府门毒手的中原弟子。 羌靡见这‘醉梦海涛’的初级功法,丝毫奈何不得眼前的强敌,他大张小阙骨纹,运起全身真气,一时之间,他身上白气蒸腾,羌靡由高声转向低声,渐渐难以再听到鼾声。 “碎梦乱乾坤!” 醉梦海涛绝式一起,正是大音希声,无声而胜有声的内功高招。羌靡侧卧不动,胸膛起伏,只有滚滚真气从他体内散出,众人再听不到那种声音,但半刻之后,只觉在少林寺内之人,皆被羌靡这内功干扰全身行气经脉,这真气似被吸入身体的空气一般,直直灌输到在场之人的神猛穴、灵窍等处。众人一时皆感运气不畅,再久一些,这醉梦海涛的招式,就会在人体内留下滚滚内劲,身体内的真气,便要如大河决堤一般倾泄而出,中者经脉爆裂而死,是一门极其厉害的内伤功夫。 此招一动,尚未察觉招式厉害之人,运气之间,已口鼻耳几处流血,突然暴毙而死。诸位高手一闻此音,当即紧闭各处大穴,行气不再外泄,免得让醉梦海涛侵入经脉,各人护住体内真气,填充各处神猛穴、灵窍等地,与外来的真气相抗。 那顾平鹰此刻正与唐归虎交手,一人苦战,另一人出手迅如闪电,游刃有余。唐归虎自然知道如何防着羌靡此招,因此羌靡发功之时,他就早早紧闭门户,用外气与顾平鹰交手。顾平鹰不知醉梦海涛中的奥秘,出爪之时,赫赫带风,招式之间随意杂夹着雄厚内劲。 如此又进了十几招,他才察觉这羌靡内功的厉害。斗到第二十招。顾平鹰使出一招‘盘骨错节’,他交叉双手朝着唐归虎面门抓来,唐归虎双臂格挡开来,顾平鹰手上施加力道,真气一入双爪,立时劲透防备,唐归虎双臂震痛,松手之间,已给顾平鹰扭伤了手腕。这顾平鹰还有后招,唐归虎此时门户大开,他只消再进一爪,就能剜向唐归虎心口。 唐归虎一看大事不妙,偏偏此刻双手再也不能运挡自如,左右手腕都给人扭伤,抬臂之时,那烈鹰爪必入胸前,挡也来不及了。 危急关头,烈鹰爪急停,不再接续后招。顾平鹰收势而退,这一退便退开三丈开外。他点了身上要紧之穴,护住大脉,调息运气。 唐归虎喜道,原来这鹰鼻子是被羌兄弟的这套内气功夫所制,他方才出招破我防护,招招都灌着真气,这么一来,‘醉梦海涛’的内劲自然就会流入他体内,教他真气乱走。是了,是了,他方才若再进一爪,我不死也伤,怪不得他突然收了这后招,原来是自顾不暇了。 “诡府门顾左使,也就这点本事么?”唐归虎纵身而上。他明白此刻是绝佳的反击时机,若不抓住这个机会,后面的局面,都将和之前的几十招无异,自己均要处于被动挨打的位置,顾平鹰递招,自己恐还难以招架,此时他收功自守,不敢教外气进入体内,亦不敢再动用真气,趁此时攻他,他定难防守,即便是他防住了,也能打断他调息,教他继续受醉梦海涛内劲侵袭之苦。 “‘玄龟息,龙虎变’!”唐归虎运起龙行虎步,扑闪之间,已到顾平鹰面门。他出招去袭顾平鹰小腹,弯腰侧身,一记虎拳探出。顾平鹰左手护在腹部,反手接住这一拳,握拳而转,右手成爪,已向唐归虎右肋抓去。顾平鹰这一招巧妙之极,临敌应变,决不能有这样的反应。似乎唐归虎这一招早在他眼中摆了成千上万遍,而他这一招护腹反擒拿的手法,也已成功用了无数遍。 唐归虎突袭而至,顾平鹰竟凭左手护腹,准确地接了唐归虎左拳。他转掌之时,身子向后一斜,唐归虎右拳扑空,反倒暴露了整个右侧给敌人。顾平鹰也似早就料到此景,又爪早就抓了出去,直取唐归虎右肋。 众人被这一套招法看得痴呆,这二人似是台上的戏子,招式之间配合得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二人都没有多余的一拳一脚,每一击都在对方的行动之内,正真是绝顶高手之间的对决。 唐归虎本没想着这一招能取顾平鹰性命,他只想趁顾平鹰调息之际,乱其方寸。他出这两拳,也没多加考虑,亦没动用过多功力。但顾平鹰反应奇快,在他出招之时,已看破他的招式,并一式之内就破了这招,唐归虎见那烈鹰爪朝右肋抓来,心下大惊。此人果不愧这‘天罗’的称号,我唐归虎绝不是他的对手。 因唐归虎这一招出招不纯,功力也,没到,因此收招便极为容易。顾平鹰这一抓毕竟是守中的攻势,慢了分毫,唐归虎立即缩了身子,收了右拳,挺身而起,挣脱顾平鹰左手,朝后跃去。 这么一来,二人谁也没得手。唐归虎要断此人调息,但见顾平鹰出招迅捷,气息丝毫不乱,他方才所出这一爪,就已经不带任何体内真气,全凭外气招式上的强悍。顾平鹰已在顷刻之内将大穴处外来真气逼出,醉梦海涛也影响不到他了。他内气已和,当下又出狠招,外气招式之间,唐归虎亦不是对手。 唐归虎心道:江湖人道,骨纹一阶,便是天上地下之别,唐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我和这‘天罗’皆是同一段的‘椎阙骨’,只是我为小阙骨纹,他是大阙骨纹,缘何一层之差,我二人功力却是天壤之别!我此生若再想突破自身桎梏,再登一层,恐怕难如登天。若我能登大阙骨纹,或许还能与这‘天罗’斗上一斗,如今看来,我是打不过他的…… 唐归虎收势站定,还陷在方才顾平鹰一挡一抓的巧妙招式之中,但见顾平鹰鱼跃而起,朝着那发功的羌靡所在之地转过身去。在场之人大多难以看清,项然、百念川瞧得清楚,这顾平鹰转身腾跃之间,打出两枚‘天鹰神镖’,众人只见这顾平鹰在空中迅速转个圈,立时又落回原处,与唐归虎对峙。 “小心!”百念川等人喝道,“是天鹰神镖!”玄通道长心念一动,他见这镖来得极快,所幸自己距羌靡比这顾平鹰更近,当即疾挥右臂,清世拂贯出一股白气,砰然击向那两枚飞镖。 唐归虎尚不知羌靡一侧发生何事,顾平鹰蹬地而起,烈鹰爪又招呼在唐归虎头顶。顾平鹰全凭招式威压,再不动用真气,因此他出招不再脱节,唐归虎挡得到第九招,胸前中了顾平鹰一爪,到了第十二招,右颊又中顾平鹰一爪。 顾平鹰假袭唐归虎双眼,唐归虎惊骇之下,亮骨爪强接烈鹰爪法。只是顾平鹰趁他心乱之际,瞬时变招,朝他咽喉抓去。这一爪,正是灭了镇风镖局的杀招,若是被扭到了咽喉,无论功夫如何之高,内气如何之足,也要绝气而亡。 玉蝉衣早看得唐归虎力斗顾平鹰不敌,当下情形已是万般凶险。玉蝉衣抢在顾平鹰出招前,使出本门‘正阳护体,神猛刚威’的功夫。玉蝉衣这么一挡,唐归虎咽喉一处幻上金光,将顾平鹰这一爪挡住,这才救了唐归虎的性命。 击向羌靡的两只天鹰神镖被玄通道长清世拂挡下,顾平鹰一击未能杀了唐归虎,又一转身,第三枚天鹰神镖窜向羌靡而去。嘈杂之中,两声极其细微的汀汀之声,那后发的一枚天鹰神镖,把被玄通打回的两枚镖逐一击了回去,三枚神镖一齐再攻羌靡。 羌靡此时虽已察觉顾平鹰出镖,又断了那醉梦海涛的功夫,打算抽身离开,只是这三枚镖来得神鬼难测,三镖的方位自己全然不知。玄通见了这飞镖在空中的流转之变,大为差异。此等暗器打法,当真平生未见。不管此人功力如何,这一手暗器的打法,恐怕世上没有几人能防得住。 玄通灌真气于清世拂上,凭空再挥,但这一招只击中一枚天鹰镖,挡下了一枚。慧能也凭空出了一拳,正是少林寺绝学中的一招。这二人各自出一招,只能挡下一枚神镖。因这暗器遁形,方位变化离奇,若顾全三枚,则是一枚都拦不下,二位大师深谙此理,便只各自挡了一枚。当此之时,还剩下一枚天鹰镖,却不知该如何处置。 玄通、慧能这二式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所幸二人各击落了一枚,只是当下广慈、广德、项然、百念川等人皆在援救中原弟子,有不少人已经和诡府门各堂主、大小总舵动起了手,自然无暇来就羌靡。羌靡难见这天鹰镖行迹,自不好躲。眼见仅剩的一枚镖击向羌靡右眼,玄通、慧能暗暗低呼:“不好。” 突有一股真气自右侧贯出,噌地一声,羌靡右眼往下一毫处,那天鹰神镖擦面而过,留下一条细长的伤口。不过多久,血便顺着口子渗了出来。打偏这最后一镖的,正是齐天翼。他见顾平鹰暗器手法,看出羌靡定躲不开,因此凭空出一招‘落鲸斩’,此式极其迅捷,劲头锋芒。真气到处,有此劲力方有把握打掉那最后一枚镖。只是齐天翼出招慢了一丝,羌靡终给这镖划伤。 即便如此,羌靡性命保下。只要镖头无毒,就可保性命无虞。万一这镖上有毒,恐怕还得找这‘天罗’问来解药。羌靡这才如梦初醒,他不知方才瞬时之间,三名高手为他打落了索命的三镖。他只是觉得右眼下方火辣辣的刺痛,伸右手食指去摸,才见血迹。 他这才慌忙朝着慧能、玄通、齐天翼深深一拜:“多谢诸位前辈救命之恩!” 众人望向那三枚天鹰神镖时,见得有两只落在地上,镖头皆入土石。最后一枚镖,竟将一颗大腿般粗壮的柳树贯穿,留下一个空洞,那枚镖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这镖并非什么沉重之物,若是有些分量的锐器,或许可以凭劲力打穿此树,只是这镖并不沉重,能贯穿此术,仗得不是劲力,而是暗器打法以及出镖之人的内功。看来顾平鹰果不愧为诡府门下‘天罗’左使,他与唐归虎交手之间,竟能将这三枚镖使得如此出神入化,当真了得……若不是我们合力挡下,羌靡恐有性命之虞。”玉蝉衣暗暗叹息,他回身对那纯阳派两名弟子道:“你们在我门下学艺,自觉可以出入江湖,今日倒教你们开开眼界,看看自己有几分斤两。稍后若有乱斗,你等须细查敌人骨纹,量力而行,该躲远时,就莫要逞强!” 娄关月、江流二人皆是一拜:“谨遵师命!” 玉蝉衣和那慧能、玄通自然都察觉到敌人的厉害,这诡府门今日若想以武争雄,恐怕元气大伤的中原各派,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几名宗师掌门,始终紧盯着戴天恩的动静,倘若戴天恩出手,他们势必要出全力阻拦,稍有迟疑,便有死伤。 羌靡虽躲了这镖,捡回一条命来,不过惊魂未定,顾平鹰又纵身杀来。唐归虎已给顾平鹰打倒在地,羌靡出全力迎敌,但斗招不过十个回合,便败在了顾平鹰爪下。 “诡府门天罗的好功夫,刀宗四杰正想领教!” 说这话的,正是刀宗四杰之首正反双翼——赵飞。赵飞这句话,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脱口而出。方才恶斗之间,他几番请教百念川、项然二位本门宗师,赵飞自想,既然来了此处,今日就要与诡府门贼子一决高下。戴天恩既不愿亲自出手,让这‘天罗’、‘地网’二人挡住群豪,唐归虎和羌靡落败,也在我意料之中。今番江湖大变,我刀宗四杰正好借此时机,历练一番。既然今日诡府门要与各派动手,我刀宗弟子怎能袖手旁观。方才虎牢前大战时,项掌门,百师叔都已身受重伤,我等且为前辈们拖上一拖,稍后若戴天恩发难,还要仰仗各派前辈解围。刀宗四杰名扬江湖的机会,就在此时,现在不挺身而出,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飞问过那项然、百念川的意思。“弟子四人愿前往挑战顾平鹰,我等虽学艺不精,却难得与这样的稀世高手过招,今日一战,即便败了,我等也定大有所获,望掌门、师叔应允……” 百念川自然满心欢喜,赵飞等人能有这样的想法,那是再好不过。不惧强敌,临阵请命,为扬我刀宗神威,叫战诡府门天罗,刀宗的弟子应当如此。百念川答应赵飞等出战,只是项然迟迟不肯决断。他担心赵飞、钱宝通等四人被顾平鹰所伤,不愿教他们冒险。但虽有劝阻,却不想折了刀宗神气,况且年少弟子能有此勇气,实在难能可贵,实在不坏了他们的信心。项然颇为犹豫,他知顾平鹰出手狠辣,万一这四名弟子有何闪失,自己定是悔痛万分,不过到了那时,后悔也已于事无补。 赵飞几番请战,百念川也鼎力支持,并言:“有我等在侧,照看着飞儿等人,掌门不必过于担心,万一有什么危险,我等及时出手制住顾平鹰便是了!” 项然一想到这四名弟子出战,脑中便浮现马帮帮主马狂人的惨死之状,不禁心下骇然。“那顾平鹰……岂是……” 他这句“岂是我等随手便能制住的”还没说完,大场之上,顾平鹰立定开口道:“这二人已受重伤,若要再战,有死而已。中原各派还有谁家想要挑战诡府门的,清出招吧。羌靡,我‘天鹰神镖’镖头无毒,你既没被此镖贯穿心脉,那便不会有性命之虞。你和唐归虎皆中了我‘烈鹰爪’招法,调息数月,多则一年,所受之伤,也便好了。咱们今日只是比试,我不伤你二人性命,随你们去吧。倘若你二人还要与我动手,顾某便绝不手下留情,若是失手把谁杀了,诸位莫怪顾某,我已有言在先,他二人的生死,就与我无关了。” “顾左使,晚辈赵飞,携刀宗四学,来领教顾左使高招!”赵飞说罢,刷刷刷顾平鹰眼前共落了四人。钱宝通、孙文、李怀疆各自提了一口刀,这四人面色肃穆,他们皆见方才恶斗场面,心知这顾平鹰的厉害,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百念川道:“可惜飞儿几人未夺回宝刀,稍后交起手来,恐怕难以发挥实力……” 项然也不瞧百念川,眼睛定定望着那四名刀宗弟子,叹口气道:“取回宝刀又如何,就能胜得了顾平鹰么?” 百念川嚅喏,似是有话要讲,又憋了回去,也注视着刀宗那四名弟子。 “好啊好啊,刀宗四杰在江湖上的名号,可是响亮的很,今日有机会见到四位后生,真是叫本坛大饱眼福,只盼稍后的比试之中,诸位刀宗弟子各展所长,使出浑身的本领,让本坛看看什么叫做‘后生可畏’。顾左使,今日一战,你若是胜了这刀宗四杰,那可要名扬天下了!正派人士之中,以刀宗四学这一辈为武林新鲜之血,这四人又是当今的好小子,本坛倒想看看,你们这些少年轻健的天才,是怎么胜过我诡府门的老古董的!”戴天恩细细观察刀宗这四名弟子,只发觉了孙文手中一柄‘连理弯枝’,除此之外,其余的人都没拿回兵刃,那宝刀还在汴攸城中。 “项掌门,百师弟,你们二位真是粗心大意,刀宗这几名弟子,虽是你二人的掌中宝,却怎么连他们几人的兵刃都看不住?你二人一个身负双刀鬼头,一个握着鸳鸯刀,皆是天下名刀,你这几名弟子手中,却只剩下些破铜烂铁。我闻这刀宗四杰手中,也有‘正反双翼’、‘四环钧’、‘连理弯枝’、‘鸾凤刃’等名刀,为何此时只剩下一柄连理弯枝。”戴天恩一一看过这几名弟子,竟将这四人的宝刀一字不差的问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七回:围攻 他有意如此,又不等项然、百念川等人回应,继续说道: “我想起来了,这几把名刀,皆是被那汴攸城的老太监夺去了!说回来,这事情还得怪到你们头上,本坛在虎牢前搭救各位,若是诸位在那时就推举本坛做这盟主,也不用闹得大动干戈,慌忙之间,还丢了几名小辈的兵刃。你们若是那时应允,本坛一高兴,别说是这刀宗的四把名刀,就是那玄明观的六柄神剑,本坛也能一柄夺回。可惜啊……可惜……”戴天恩一面摇头,一面走近顾平鹰,“既然这几名弟子兵器不怎么称手,你待会儿和他们动起手来,也不会逼得太紧,比武切磋,切莫伤了和气!” 戴天恩如此叮嘱顾平鹰,大有讥讽各派弟子之意,他朗声道:“若是诸位败在我诡府门手下,就不要再强词夺理了,你们不遵本坛为武林盟主也罢,这位子,本坛只好亲自强取,我等皆是武林义士,胸怀坦荡,本该心平气和的商议此事,本坛也不愿与诸位刀剑相向,到时候暗中高兴的,只有汴攸城的那帮人,于我诡府门有何宜处,于中原各派又有何宜处?因此我劝诸位说话算数。咱们比上几场,若中原各派真的无人能胜我诡府门,本坛再名正言顺地坐这盟主的位子,诸位意下如何?” 中原各派掌门你瞧我,我瞧你,犹疑不决。但眼下形势,却不得不答应戴天恩的要求,倘若大伙儿想要忤逆,不单此处要起一场恶斗,被困在各派的弟子也会一齐丧命。 慧能方丈、玄通大师二人对望一眼,无奈地点头示意。 慧能道:“事到如今,只好如此……” 戴天恩一击掌,“好!既然慧能方丈发话了,想必中原各派也没有别的意见。刀宗四杰要挑战我这顾左使,就请便吧!盼望你们取胜,教老夫开开眼界,领略一番江湖后背的风采!” “慢着,”百念川自人群中侧身而出,“既是要比武,就得定下规矩,这样无规无矩地打,要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看,大伙儿还是先想个比法,再比试也不迟!” 戴天恩笑道:“是是是,百师弟说得是,这万一不定规矩,说不定又要冒出十几名好手与我这左使为难。方才顾左使以一敌二,胜了那羌靡、唐归虎,如今又要迎战你们刀宗四名后生,如此一般以一敌多,轮战不休,这顾左使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要累死了。既然百师弟说要定个规矩,本坛自是求之不得。中原大派擅长以多胜少,可惜又败了,咱们就先定个一对一的规矩。” 百念川哼了一声,“戴坛主此言差矣,刀宗四学乃是后辈,凭他们的功力,若是想一对一取胜,恐怕是天方夜谭。顾左使是武林前辈,又怎么忍心对上这些个稚嫩的小子。即便是顾左使赢了,也会觉得脸上无光吧!方才顾左使力斗羌大侠、唐大侠,重伤了他二人,以这般功力,若我刀宗这四名弟子一一应战,岂不都成了顾左使‘烈鹰爪’下亡魂?” 说道此处,那正退在一旁养伤的羌靡、唐归虎二人脸上一阵滚烫,虽说二人联手败给顾平鹰是事实,但在这天下群豪面前,二人败得这么凄惨,倒教他们有些难堪。这二人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好手,‘狮面跛兽’威震西北,‘鼾如涛’的名号又传遍江南,今日一败,怕是以后都难再抬起头来了! 戴天恩道:“那依着百师弟的意思,这比武该怎么比?顾左使当真要一人来敌这刀宗四杰?若如此,即使胜了,岂不是还有玄明观六剑蜂拥而至?”戴天恩朝着顾平鹰而去,笑道:“顾左使,自入诡府门以来,你可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对头!今日可要小心了!咱们诡府门的江湖声望,都仰仗着你了。”顾平鹰躬身行礼:“属下不敢!” 百念川道:“不如这样,赵飞、钱宝通、孙文、李怀疆四人不可同时出手围攻,递招之时,只可各自与顾左使交手。这其中,倘若顾左使要攻谁,那剩下的三人便可一齐相助防御,攻为一,守为四。如此既可保证我刀宗后辈弟子安全,对顾左使也颇为公正。” “好!”戴天恩一口答应下来。他凝目望着玄明观众弟子,高声道:“百师弟这番话,大伙儿可都听得明白?他说后辈弟子挑战我诡府门顾左使,攻为一,守为众。你等不可乱刀来砍,只得进招对招。我素闻玄明观有一套‘罡木六合剑阵’,威力无穷,本坛有幸在虎牢前领教过这六位弟子的厉害,不过既然百师弟立了规矩,那稍后若有玄明观弟子前来挑战,切莫坏了规矩,休要用这‘罡木六合剑阵’。”戴天恩望向玄通,“玄通师兄,你可要提点弟子了!” “不劳费心。贫道自会转告。”玄通心道:这戴天恩方才以掌法破过罡木六合剑阵,虽是使计得逞,但也算窥见了罡木六合剑阵的招法,他如此在意,是知道这套剑阵的厉害。现下正是刀宗找顾平鹰挑战,他却来理会玄明观的事,不教我弟子使出此阵,戴天恩果然工于心计,一步看十步,当真是城府极深之人。百师弟匆匆定下这规矩,也不知是好是坏,但事已至此,说出去的话,已收不回来。戴天恩怕顾平鹰给中原各派车轮战耗费了体力,不敌我玄明观高明剑阵,倒也精明。不论众弟子稍后如何迎敌,先看这刀宗如何对付顾平鹰罢。 玄通向不念、不觉几人叮嘱,虽说百念川定下了规矩,但若稍后和这‘天罗’交起手来,危急之刻,不用理会什么规矩,若是能一举胜了顾平鹰,或是危急关头要逃命救命,皆可用这‘罡木六合剑阵’,顾平鹰知道我玄明观这套剑阵的厉害之处,因此才颇为顾忌,你等均要小心迎敌,万万不可大意。方才羌靡、唐归虎二人斗这顾平鹰,你们皆看见了,顾平鹰是这样的高手,你等皆需心中有底。 玄明观众弟子心下谨记玄通教诲,他们皆以为在虎牢时,戴天恩一掌破了罡木六合阵,这事本给他们极大的打击,六人皆以为苦练本门多年的绝学,竟在敌人一招一式之间告破,虽说对手是人人闻风丧胆的‘生死局’戴天恩,但观其出掌破阵只法,又是临阵使出,似乎是初见这套剑阵,就知晓了破阵之法,六人心中郁郁,正无处可发。忽听玄通这么说,六人才登时醒悟。原来戴天恩对此阵也颇为讶异,这阵法多少让他有些忌惮,几人细想虎牢前戴天恩破剑阵的招术,才想起一些六人各自负伤,又为救罗念成,未能专心剑阵,齐心破敌,被戴天恩钻了空子。 是了,我玄明观这套罡木六合剑阵,还是颇有威力的,戴天恩尚且忌惮此阵,我等又何必灰心。想到此处,几人心中豁然开朗。虽说临着大敌,倒也不是过分紧张,毕竟他们已和那‘生死局’交过手了,当下要紧的,就是看刀宗四杰如何斗这顾平鹰。 “既然定好了规矩,便请出招了。羌大侠、唐大侠二位可不是泛泛之辈,方才我与这二位交手。功力已有折损,因此你们四人一齐攻我,也不算我以大欺小。我既耗费了功力胜了羌、唐二人,内劲削减,招式也就变慢了,你们是刀宗弟子,我算得上诸位的长辈,咱们比试切磋,点到即止,我不会伤你们性命。”众人看那顾平鹰的锐眼,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谁也想不到,能从他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即便是说出来,在场的人也没一个信他,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敢信方才这番话。 “飞儿,你们四人不可逞强,若输了顾左使一招半式,即便弃刀认输便好。咱们刀宗尚有师叔和掌门在此,你等不必堵上性命。”百念川安顿赵飞、钱宝通等四人,叫他们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尽量拖延时间便可,不必拼死抵抗。百念川知这四子好胜心切,怕他们不顾生死与顾平鹰相搏,因此出言提警。 这四人领了师命,拔刀起势,欲同顾平鹰交手。 顾平鹰出单手作势,让这四人先进招,自己侧身而立。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开打,项然忙道:“顾左使,与这些孩童比武,用不上你那‘天鹰神镖’吧,待会交起手来,你可莫使出那高明的暗器打法,方才若不是几位大师出手相助,恐怕羌大侠已被顾左使这神镖所伤,我这些毛头弟子,哪里挡得住你的‘天鹰神镖’,你只在招术上指点他们一二,切莫伤了他们。” 顾平鹰笑道:“如果没有受伤的觉悟,贵派弟子如何增长功力?怎么项掌门如此溺爱门下弟子,刀宗四学能有今日的成就,真是教人佩服。原本顾某不该对项掌门的教训方法加以评论,但项掌门护得了他们一时,护得了他们一世么?我看,还是得让这些个后辈吃点苦头,方能潜心修悟,否则一个个只道自己是什么‘刀宗四杰’,什么‘黄河五霸’,日后要是遇上厉害的敌手,岂不是要吃大亏?” 顾平鹰笑着看向那刀宗四名弟子,道:“我看你们四人仪表堂堂,各个信心饱满,似乎极有胜我的把握,顾某答应不伤你么性命,点到为止,但万万不能答应项掌门,不动你们一根汗毛,你们要是怕了,就趁早退下吧。” 项然一时语塞,虽说顾平鹰心狠手辣,但他方才这些话却不无道理,他平日里对赵飞等人关怀备至,生怕他们惹出了什么麻烦,遇上了什么强敌,这些担忧,牢牢地把这敌人护在襁褓之内,这四人平时行走江湖,碰到的都是一些流氓地痞,他们刀宗四杰的名号,却是伸张市井正义积攒而来,若说遇过什么大敌,那是从没有过的事。 前一番楼外关一战,才教这四人开了眼界。那蛮族的偏申王们,邱泽猛兽之属,皆令他们惊惧感慨。昔日逢凶化吉的巧事一去不返,一重重山巅横亘在了他们面前。 虽说赵飞这四人功夫不差,但对上顾平鹰,他们却有了自己不该有自信。赵飞、钱宝通等人皆以为,这顾平鹰斗过羌靡、郭爽,如今体力大弱,刀宗四杰联手,定能重创顾平鹰。天地刀宗扬名之时,就在今日。虽然它们四人没信心对付得了戴天恩,但如能为师尊师叔等诸位前辈重创这诡府门‘天罗’,也算是大功一件。 赵飞挺身而出,拱手道:“顾前辈,今日有幸,我们四人能领教顾前辈高招,得高人指点,求之不得,我等怎能退缩。前辈出招不必留守,前辈既已答应不害我四人性命,那便足够了。稍后交起手来,我四人定将全力以赴,今日比武,关系中原武林气运命脉,弟子们得罪了!” 赵飞既无正反双翼在手,右手钢刀一晃,便跃向顾平鹰,赵飞挥臂抖腕,刀法极快,他举刀集气冲着顾平鹰头顶砍去一刀,‘开门见山!’这刀招丝毫不拖泥带水,招法简易流畅,却是极快极狠,他直直向着顾平鹰劈来,眨眼之间,刀刃已到了顾平鹰额头。 赵飞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在场之人,皆为这突起一刀喝彩,刀宗这一辈弟子之中,赵飞刀法最为精湛,此处除了天地刀宗之外,还有许多使刀的行家。看见赵飞方才这一招‘开门见山’,果真无可挑剔。若是对上身怀比他更弱的骨纹之人,恐怕无论如何都来不及挡下这一刀。 顾平鹰面如春风,见赵飞倏地纵到来砍。左手一挥,挡在了头顶。只听“铮!”地一声清脆响声。众人见顾平鹰以左手挡下赵飞这结实的一招。 众人大骇,这顾平鹰又不是什么铜头铁臂之辈。赵飞手中钢刀明明结结实实地砍了下来,这‘天罗’何故能单手接下这一刀。江湖上是有‘空手接白刃’的功夫,但那都是以巧妙之极的方位和招式,按住刀剑的刃面,要求料敌先机,以招制器,出招之人,必须内力高出使刀剑之人的数倍,才能空手化白刃。像顾平鹰这般生生接下的,是从来没有的。况且赵飞这一刀,已是超出了接招之人的预料,别说使巧功化此一刀,即便是执器格挡,恐也来之不及,顾平鹰空手接刀一式,众人都看呆了。 赵飞与这顾平鹰对招,这一刀砍去,见顾平鹰挥臂上头来挡,心下已然生疑。但听得那一声清脆之响,心中已明白八九分。原来此刻顾平鹰手中正攥了一枚‘天鹰神镖’。方才赵飞这一刀砍来,顾平鹰左右难避,扬起左手,袖中递出这镖在掌心,才接下钢刀刀刃。 不多时,在场之人皆已明白其中巧妙。这飞镖固然坚硬,可挡锋刃,但这寸许的暗器,小巧窄薄,能在情急之下使出这么一招来化解当头一刀的,也实属常人难为。顾平鹰这一招足见临阵经验,于胆略与技艺又是一种彰显。顾平鹰只教钢刀擦天鹰神镖,后沉肩侧身,将左臂上的力划开卸下,赵飞钢刀顺着顾平鹰左臂朝一侧砍落。 赵飞心知,若顾平鹰争得先机,近得身来,使出‘烈鹰爪’功夫,自己纵然手握钢刀,那时也是犹如虎入泥潭,无力可施了。他即刻收刀不再朝那一侧砍去,当即转换刀刃,横刀一削。顾平鹰略微欠了身子,避过这一刀。赵飞又使‘左右逢源’一招,拦腰挥刀砍向顾平鹰。 顾平鹰右脚点地,左掌中的天鹰镖不知何时换到右手,他跃起之时,以飞镖与赵飞相击,后纵身闪过赵飞头顶,来到赵飞另一侧。赵飞这一刀‘左右逢源’正是左右既顾,前后照应。第一刀朝左未砍到顾平鹰,见顾平鹰转到他另一侧,当即刀交左手,又出凌厉一刀。 赵飞这第二刀是从下向上托起刀来,再行劈砍。顾平鹰料敌先机,跃到赵飞另一侧之时,早已收了那枚天鹰镖,双手起势,架了‘烈鹰爪’中一招守势,准准压在赵飞刀背之上。本来赵飞这一招,常人是躲不开的。因为他所使的兵器——正反双翼,乃是一把极其奇特的名刀,此刀刀背成刃,两面皆是锋芒,故此叫做‘正反双翼’。正因如此,赵飞这一招上撩拖刀的把式,乃是与提刀来砍无异,若他手中使得是正反双翼,那么顾平鹰面对的就是刀背,而是锋刃了。 赵飞拖刀起时,因没这正反双翼的巧妙之处,给顾平鹰以烈鹰爪封住。赵飞刀抬不起,卡在虚空。他心中一惊,这一招自己使得顺手,忘却了现下手中是一柄钢刀,刀背毫无杀伤力,因此给顾平鹰按了下去。他不愿失了先机,眼见顾平鹰烈鹰爪招式已起,往后再对十几招,自己必败无疑。他扪心自问,哪里是羌靡、唐归虎二位高手的对手,这二人尚不敌顾平鹰烈鹰爪,自己就更难应付了。 赵飞刀抬到一半,再使不出后招,情急之下,又巧使一招‘灵虚斩桃’,纵刀探向顾平鹰裆部。顾平鹰见此子情急之下变招,虽说出他的意料,但这一招衔接得也算巧妙,不过毕竟是仓促成招,未免慢了一星半拍,他见赵飞执刀刺来,使了极不合刀理的一招。刀招当以劈砍为主,而非刺戳所长,因此赵飞这一招难免笨拙。 顾平鹰长身忽起,化爪为掌,腾空之际,早已避开赵飞递进的长刀。顾平鹰左掌护心,右掌疾出,拍向赵飞头顶。赵飞本以为顾平鹰沉气压刀,断然不会忽然跃起,他这一刺,顾平鹰只能朝后避开,这二人一刺一退,便可拉开距离,长刀优势,或可保住。但顾平鹰却运身自如,丝毫不受他刀法限制,悠悠跃起,反而出掌对准他百会穴。 赵飞此时因向前递了一刀,重心往前,身子贴着地面,一时顾不到头顶急来的掌力,只好转而后背贴地,就此躺下,随即迅速抽回长刀,护在胸前,以盼逼退顾平鹰掌力。 钱宝通、孙文二人纵刀而来,见赵飞由攻势逐渐转为守势,二人早就做足了准备。他们何尝不知,一旦顾平鹰使出那套‘烈鹰爪’,这大师兄恐怕凶多吉少。钱宝通一招‘璞玉浑金’,孙文又使一招‘腰斩白龙’,二人双刀合攻顾平鹰。顾平鹰本已盘算将这一掌送到赵飞颅顶,突见这二人攻来,不得不赞避锋芒。 钱宝通、孙文分左右夹击而来,此时的赵飞,已经后背贴着地面,双手握刀在身躯中线,直挺挺躺着。顾平鹰向另一面退去,见钱宝通、孙文二人刀招扑空,随即又蹬地而上。 顾平鹰变幻手法,瞬间靠近躺在地上的赵飞。顾平鹰抓了赵飞脚踝,赵飞这才如梦初醒,此人何时到了我脚下!心中惊惧之余,只觉给人从脚踝拎起,赵飞身子霎时悬空,倒挂在顾平鹰右手中。 众人见这顾平鹰身形瘦弱,竟随随便便提溜起了一个青年,想是他内力深厚,才有如此作为。赵飞身子一悬空,心中大乱。想起那镇风镖局死去的一百余口人,皆是命丧此人之手,他心念一乱,挥刀乱砍。 顾平鹰左手翻飞,正向赵飞腰椎探去。 “不好!是‘盘骨错节手’!”钱宝通、孙文哪敢待这顾平鹰下手,赵飞此时身子悬空,真气难运,万一真给这顾平鹰‘盘骨错节手’所伤,恐怕后半生就只能在床榻之上度过。 二人又转刀再攻向顾平鹰,又是从两侧而来,李怀疆此时正从顾平鹰身后出招突袭,三人作合围之势,困下顾平鹰,逼他使不出这一招,想借此救下赵飞。 第一百八十八回:张弛 顾平鹰笑道:“妙极!你四人早该一起上的!” 只见他松开右手,赵飞倒栽葱摔了下去。转瞬间顾平鹰张开双臂,左右迎敌。 钱宝通、孙文、李怀疆三人合围攻来,众人听得兵刃搅缠交接之时,刀宗那三名弟子一齐飞了出去。连同地上的赵飞,这刀宗四杰均被顾平鹰击倒在地。 再看顾平鹰脚下,那钱宝通、李怀疆手中钢刀,已经给他‘盘骨错节手’拧作一团,只有孙文那柄‘连理弯枝’尚插在地上。 这四人眼见手中钢刀飞落,给这顾平鹰以招式拧断,心中惊惧。神色未定时,顾平鹰似猎鹰贴地疾行,忽冲向四人。这四人不及出手,一一顾平鹰点到在地。孙文、李怀疆摔向一面,钱宝通摔向一面,赵飞又摔向另一面。几人各自中了顾平鹰一掌,捂着伤口呻吟。赵飞左手捂胸,望见地上插着的那柄孙师弟的‘连理弯枝’。 顾平鹰招落站定,背对几人,淡淡道:“刀宗四杰果真同心同德,一人受难,四人来围。可惜顾某年事已高,若是在往前个十年二十年,定要和刀宗这几名英才后辈结成八拜之交。我诡府门与贵派也算渊源颇深,当年天地刀宗段掌门,听信江湖谣言,要与我诡府门为难,两家闹得可是很不愉快。直到后来,段掌门仙逝,刀宗大任交托在项掌门身上,诡府门与天地刀宗再无来往……说来可惜,如刀宗这样的大派,我们理当拜会结实才对,今后中原武林是一家,刀宗诸位高手深谙段掌门‘天地双绝’刀法,顾某自当讨教一二……” 顾平鹰话没说完,赵飞从他身后突起,之间赵飞拔了插在地上的‘连理弯枝’,身子陡然腾空。“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赵飞纵刀使出的这一招,正是‘天地双绝’刀法中的小成功夫。赵飞只想攻其不备,却不想落个偷袭的骂名,出刀之时,登时大喝警醒道:“顾左使,你要领教本派‘天地双绝’刀法,这便是了!” 众人见赵飞正跣骨纹张裂,运气上臂,这一刀威势,盖过了之前的刀招,乃是一记绝式。 顾平鹰立刻转身接这一刀,他左腿向后迈步的同时,身子转向赵飞。‘烈鹰爪’招式出手,左右双手各退到赵飞刀尖之处,将刀刃笼罩了起来。他这一转身,双爪夹击的招式,正是一招‘暴虎冯河’。惊变之下,赵飞这一招来得奇快,顾平鹰撤步双爪夹击刀刃,更是迅捷。“好不讲理的小子!敢偷袭我!” 顾平鹰当下控了赵飞单刀在手,又加持双手力道,将那大阙骨纹之力注入双手。赵飞只觉得手中刀柄嗡嗡颤动,几乎握不住刀把儿。他本欲脱手,只是想到倘若松手,恐怕性命难保。赵飞豁出这一刀去,又左右抽刀用劲,但发觉给顾平鹰夹住的‘连理弯枝’纹丝不动。 顾平鹰运劲上手,再欲震碎刀刃这一招,叫‘穿云裂石’,他本欲将赵飞手中这柄钢刀震落,只是见赵飞手握‘连理弯枝’,不肯松开,心底暗暗佩服。此时赵飞已受烈鹰爪内劲所伤,顾平鹰知他撑不过多久,又一招‘百川汇海’灌劲而入。真气又登一重,赵飞只觉刀刃颤动,几乎就要碎裂,自己的手腕、手臂整个都一阵酥麻无力,而后又传来剧痛之感。 顾平鹰连出三招,皆是‘烈鹰爪’神功中的精妙招数,赵飞哪里还能挡得住。后虽有钱宝通、孙文、李怀疆几人来援,可惜尽皆败在了顾平鹰的招式之下。 赵飞、钱宝通、孙文、李怀疆四人皆被烈鹰爪所伤,百念川、项然上前关照四位弟子。见四人伤势严重,百念川骂道:“姓顾的,咱们说好的点到为止,你何以对我刀宗弟子下此狠手!” 顾平鹰收势笑道:“百大侠,这几位刀宗弟子技不如人,还要来偷袭我,我为求自保,出手重了些,又怎么能怪我。方才你这弟子凌空那一刀,顾某若不是动用骨纹真气,恐怕也接不下来。只是我这烈鹰爪功夫,才使了不到十招,这四名弟子竟都倒下了,方才顾某见到了贵派‘天地双绝’刀法,一时不敢大意,因此才出手重了些。天下英雄在此,都看在眼中,听在耳里,顾某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百大侠担待。” 百念川拔刀怒起,“你……”他抽鸳鸯刀在右手中,径直奔了过去,“看刀!” 项然叫刀宗之人救回赵飞等四人,一时无法分神,不再去拦百念川。百念川便和顾平鹰交起手来,顾平鹰抖出天鹰神镖,处处防着百念川进刀,百念川手中刀法,可比这些小辈高明得多了,一时之间,顾平鹰也不敢大意。 二人一接兵刃,百念川便毫不留手。“顾左使要看‘天地双绝’刀法,在下就略施几招给你瞧瞧!”百念川杀心一动,鸳鸯刀单刀横砍侧劈,先后出了四招‘天地双绝’中的刀招。 第一招‘鸳鸯戏水’百念川身子像一支离弦之箭,人刀窜在一条线上,脚下轻点,在空中打了好几圈。他这单刀刀法极快,左右夹攻,恰似两只鸳鸯戏舞水上。只是这轻灵之间,刀刀致命,朝着顾平鹰上三路砍去。 顾平鹰又使出‘盘骨错节手’借着两枚天鹰神镖护住双手,用出了方才空手接白刃的功夫。但百念川刀式惊人,劈砍之间大有变化藏在其中,却不像那几名刀宗弟子,招招笨拙。顾平鹰接招之时,百念川往往变招再攻,教他防不胜防。 顾平鹰心中暗暗寻思,这百念川少说也有大阙骨纹,与他拼斗,完全不似方才逗那帮小子,他这拼命的架势,我可得小心为妙。顾平鹰凭借方才对‘天地双绝’刀法的了解,尽量避开百念川锋芒,寻找机会。 百念川见一招攻他不下,倒也不显焦虑。他深知诡府门‘天罗地网’是何等人物,若是给他几招败下,才是奇怪。虽说这顾平鹰已经和众弟子斗过,但此时想轻易拿下他,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百念川后招迭起,锋刃由迅转缓,招式由巧变沉。但见单刀之中,又似有双刀之威力,他右手挥出刀气,换刀到了左手,又攻向顾平鹰。这一招‘双龙夺珠’,刀气指向顾平鹰,顾平鹰不得不出一掌真气回击。百念川左手刀近身之时,宛若双龙缠绕在顾平鹰身围。顾平鹰慌忙对招之时,手中天鹰镖给刀气打落,左肩之上中了百念川一刀。 顾平鹰当即推开,这一刀他已有所防备,因此只伤了皮肉,露一丝殷红。顾平鹰抱拳道:“百大侠刀法甚妙,顾某算是开了眼界。这刀宗弟子,果真还没学到诸位宗师的十之一二……看来,百大侠不肯将这刀法中的精妙之处,传授给门下弟子。” 百念川理也不理,鸳鸯刀刀环肩头,旋舞而至。 ‘过肩刀舞!’百念川贴身而来,顾平鹰再出烈鹰爪功夫相对,他使‘穿云裂石’、‘暴虎冯河’两招,来化百念川过肩刀。见对方提运骨纹真气,百念川知快刀偷巧占不到便宜,一刀不中,即刻跃开。 顾平鹰本以为百念川这一招使完了,正欲收势,只见百念川鸳鸯刀在肩,又是环刀击来。忙乱之中,顾平鹰使天鹰镖格挡百念川刀锋,但觉刀上并无力道,似乎只是佯装强攻之势。 百念川过肩刀舞之中,又出一招‘浑水摸鱼’,这一刀才是真正的杀招,之前的招法,皆是为了扰乱敌人阵脚。顾平鹰见这一刀朝自己腰腹砍来,自己盯着百念川肩头,此时那长刀已然到了自己腹下,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眼见避无可避,顾平鹰使出烈鹰爪绝式,同百念川拼了起来。 震气之时,鸳鸯刀难再进招,被烈鹰爪同大阙骨纹真气挡在顾平鹰身外。 “精彩、精彩!老夫只道这天地刀宗自段掌门之后,便无人能继承这门刀法,想不到,今日还能见到段前辈所留刀式。百师弟深藏不露,真是令人佩服。顾左使若不出全力,恐怕被你这一刀斩为两段了!” “师弟小心!”项然见顾平鹰杀心已起,烈鹰爪功法绝式上手,此时顾平鹰大阙骨纹尽开,烈鹰爪功法骤然展开。百念川催刀紧逼之下,这‘天罗’终究露出了真本事。 项然知百念川此时已递出刀招,顾平鹰若真以烈鹰爪绝式相当,恐怕百念川要吃苦头。他抽出鬼头刀在手,竭力出招去援百念川。 “‘七曜碎尽,天地刀合’!”刀宗之中,最属项然使得这一式‘天地双绝’刀法绝招,最为精纯。当年段缺刃留下的刀招之中,能与曾经那一式绝招相近的,就只有如今的刀宗掌门双刀鬼项然。见师弟百念川要中顾平鹰狠手,项然断然出手相助。他自二人中间挥了一刀,虽远在十丈之外,那鬼头双刀刀气,却骤然自天地而起。这双刀刀气一道自天从上而下,一道自地从下而上。双刀便是天地刀合招式,项然借运背后大阙骨纹真气,灌于绝式刀法,轰鸣之际,双刀刀气悍然奔赴顾平鹰面前。 第一百八十九回:收网 在场之人皆被这天地双绝刀法震慑,掩面而退。料想当年那武林前辈,段缺刃段大侠,他手中的天地双绝刀法,威力又是怎样的光景。但见今日项然出手,这般霸气的刀法,已足够威慑武林。 刀宗弟子心中一震。尤其是那受伤的刀宗四杰。他们不曾见过项然使出这样的刀法,今日在此一见,顿觉心神荡漾,一股豪情涌上心尖。 “我天地刀宗刀法,竟有如此的神威,看来,我要跟随师父修炼的日子,还有很久很久……”赵飞见项然突出此招,风雷变动之间,刀气席卷整个场地。他曾自诩学得天地刀宗刀法,如今看来,自己领悟的,只是一些皮毛而已。有掌门和百师叔这样的高手,他更为将来能精进刀法产生信心。 刀宗这四名弟子眼泛明光,日后这一招,便是他们几人在刀宗的终极追求。 在场观看之人,亦被项然此式深深震撼。 羌靡、唐归虎二人对望一眼,挤出一丝笑容。“当年我们也见过这套‘天地双绝’刀法,看来项掌门从星河峡返回刀宗之后,又下了功夫,苦心钻研刀法,如今这一招,威力胜过了从前啊……” 唐归虎点点头,叹道:“我二人今日一败,日后定当变得更强。顾平鹰以烈鹰爪伤我之事,不会就此了结。我唐归虎不是个记仇的人,等我伤好之后,再练‘龙行虎步’功法,定要找这姓顾的再比一比!到时候我也和他点到即止,看看他还有多少本事!” 项然这一刀挥出,两股刀气冲向顾平鹰面前。顾平鹰所起烈鹰爪功法,全被这一招挡下。他本已起了杀心,要取百念川性命,袖中藏镖,绝式上手,这是这项然突然的一式刀宗绝招,倒让他措不及手。 烈鹰爪与天地双绝刀式相激,真气一遇即震。自双招交汇之地,向四面八方流窜一股股真气。群豪掩面闭眼,风沙扑来。顾平鹰被这气晕震开,闪身退了几丈。 百念川亦受冲退去。项然距此招稍远,未受影响,收刀而立。他纵步上前扶了百念川,后执刀指向顾平鹰,“顾左使烈鹰爪功夫,当真了得,我师弟不敌顾左使,就让我来领教领教!” 诡府门人之中,走出一个身材细瘦,面色润白之人。众人见他面带微笑,先朝项然拱手,后道:“顾左使方才连战数名高手,如今又怎么能接下项掌门的鬼头刀法。既然项掌门要比,我只好斗胆,来解顾平鹰之急。” 他不是别人,正是诡府门右使黄秋鹤。 “他便是地网了……” “江湖上极少有人见着这二人出手,没想到今日倒是一齐见了!” ‘既是诡府门左右使,看那顾平鹰武功高强,这黄秋鹤恐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中原各派弟子已议论纷纷,大伙儿认出了出面为顾平鹰解围的,真是诡府门‘地网’——黄秋鹤。只见黄秋鹤身着淡黄紧身袍,袖口紧切,手中也无兵器。大伙儿看这些诡府门的人,都要观其衣着。诡府门擅使暗器,可这些暗箭又不是凭空产生的,因此许多诡府门弟子,身上没有十个口袋,也有八个。或是身着奇装异服,或是宽袍大袖,便于隐藏。 众人见这黄秋鹤衣衫紧切,又无宽大袖袍,心想这人是诡府门右使,暗器打法定不输顾平鹰。方才顾平鹰一记天鹰神镖威慑众人,再看黄秋鹤,便有说不出的期待和恐惧的感觉。 项然见此人面如润玉,但身侧的一双手却是棕褐色。似是整日埋在黄土之中,辛苦劳作所致,与他身上其他肌肤的颜色大有差异。项然见不到此人带着何种兵器,便判断这黄秋鹤和那顾平鹰一样,也是练了一种手上功夫。项然当即开口道: “顾左使出重手伤我师弟,我才出手阻拦。这烈鹰爪威力,他自己心中清楚,既是比试,又何必出此招来?既然顾左使不肯与我再比,就当他是输给了项某,诡府门与中原各派,各有胜负,算是打成平手。我们何不就此作罢,今日各派才从汴攸城回来,各派皆需整顿,为何要在此自相残杀?戴坛主今日非要做这盟主不可么?” 黄秋鹤笑道:“方才各派都已同意比武争胜,如今的情势,项掌门不会看不清楚,既然要比,那便过上一两招再说,你若是不想打,就请先认了这新的盟主戴盟主,到时候,项掌门想去哪儿,都没人敢阻拦。” 其后,黄秋鹤以‘八叉手’功夫,凭一双钢铁一般的双手,化解项然刀尖上的功夫。二人斗了五十多个回合,难分胜负。 戴天恩突起一掌,在他这一掌的帮助下,黄秋鹤胜了项然半招,凭‘八叉手’中锁敌招式将项然困在那双大手之中。 群豪见此景不禁升起一阵躁动,这二人比武之时,戴天恩突然出手袭击项然,明显是坏了规矩。不等众人声讨戴天恩,他自己却站了出来:“方才我诡府门顾左使已经胜了天地刀宗。顾左使一人赢了刀宗四学,又胜了鸳鸯刀百念川。已获两次优胜,项掌门又为何出手来挑战我黄右使?本坛见你二人斗得尽兴,一时没有插手,不过,你刀宗已败,就不该在这儿浪费我黄右使的力气。稍后还有各大派皆要挑战我诡府门。顾左使已然府负伤,倘若黄右使把力气浪费在一些不相干的事上,岂不是自损战力?” 玉蝉衣道:“戴坛主出手伤了项掌门,却怎么还能如此强词夺理?既然他二人已交手比试,你就不该出手相干。戴坛主若是没有自信赢下中原各派掌门,这盟主却也别想做了!” 戴天恩道:“方才刀宗百念川和我顾左使相搏之时,项掌门亦出手相助,怎么之准你们放火,又不许本坛点灯?既然玉掌门有话要说,那便请吧!你若是赢了本坛,要说什么,都是金玉之语,没有人会不服!本坛做不做得这盟主,却不是玉掌门空口说说就能定下的!” 戴天恩言罢,卷袖而出,玉蝉衣见时机至此,绝无退缩余地。心一横,提气迎战‘生死局’。 中原各派高手藏力不发,正在调息回复元气。若再拖下去,少林寺的几名高手,玄明观玄通等人回复了真气,我便真的要凭一人之力单挑各大宗门。到时候难保胜算,他们如今尚身负内伤,我激他们出手,将其一举败了,先坐稳这盟主的位子再说。既然那飞空寺的一眉大师不会下得少林寺来,我便可放心在此一搏,凭他们现在的功力,一个个来与我相斗,定不是我的对手。 戴天恩心念已决,他要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胜了各派高手,不能再有推迟,排除一些不能确定的干扰之后,他便要放手在此一展身手。因此他对上玉蝉衣,再无打探虚实,戏弄扬威的架子,招招皆是取命之术。 “正阳护体,神猛刚威!”玉蝉衣以自创的内功心法抵抗戴天恩疾风骤雨般的进攻,撑到戴天恩十二招之后,内气渐耗,已经有些吃不消了。他此时才发觉,这戴天恩的攻势已不似前期那般试探戏谑,招招奔着死穴而来,他是想速战速决,一举败了中原各派高手。 玉蝉衣大开骨纹真气,使出浑身解数与戴天恩周旋。后到第二十招,戴天恩出了两式‘销形化骨掌’,这两招威力奇大,玉蝉衣只勉强接下第一招,却为第二式所伤,败退而归。 戴天恩收势拱手道:“玉掌门,得罪了!” 江流、娄关月二人拥上前去,搀扶玉蝉衣,“师尊!您没事吧!” 玉蝉衣中戴天恩一掌,口吐鲜血,默默叹气,“我即便身无内伤,也绝不是他的……他的对手!” 江流热血上涌,心中大怒。他攥紧拳头,正欲起身。娄关月将他手腕抓住,“你干什么去!”“我和这姓戴的拼了!我中原各派,决不能推此人为盟主!我纯阳派也不会就此向他屈服!” 娄关月双眼一红,几欲哭出来。“师兄,不可去。你我哪里是这恶贼的对手……” 玉蝉衣再强撑着说一句:“今日中原各派遭他算计,你二人莫强出头,和此人斗……你们……你们毫无胜算……” 玉蝉衣口中又涌鲜血,两名弟子忙凑到跟前关照,江流这才不提报仇一事。 “戴坛主,既是切磋,何必下此重手!”又几派大宗高手指责戴天恩所为,戴天恩笑而不语,黄秋鹤道:“诸位可是那白鲸帮曲奉,离舍堂周元道,三江口牛子胜。既然诸位高手颇有异议,就请拳脚说话,答应了我,你们来定规矩!” 这三人各执兵刃,听地网黄秋鹤出言挑衅,三人对望一眼,执兵器围了上来。 戴天恩道:“眼下天地刀宗已败在我诡府门手下,现在就等少林派、玄明观的诸位点头应允,戴某便可成为中原武林盟主,为诸位同道做事。如此一来,咱们各得所需,本坛保中原各派不受汴攸城欺压,各派即可返回整顿,戴某不会阻拦。若是少林派、玄明观的朋友不肯答应,戴某就得请各位出手献招,好让戴某知难而退!” 第一百九十回:恶斗 戴天恩手中聚了掌气,道:“玄通道长,素闻道长清世拂坐镇养寿山,三十多年没有妖邪敢上此山,皆是避而走之。不知今日可否赐教一二!” “戴坛主自知这清世拂可退妖邪,自愿领教此招,贫道自然不能拒绝!” “师尊!”玄明观弟子知玄通为封穴针所伤,内伤未愈,正欲劝阻。但见玄通纵气而去,已和戴天恩交起手来。 大战一起,少林寺中群豪斗作两团,黄秋鹤与白鲸帮曲奉,离舍堂周元道,三江口牛子胜四人交手,另一边戴天恩对上玄通,打得难解难分。 广慈问道:“方丈,玄通道长重伤未愈,恐怕不是这戴天恩的对手,我等是否要暗中助他?” 慧能微微摇头道:“既然说是比武,我等暗中出手,反倒被诡府门中人抓住了把柄。如今虽在少林寺,但此地却尽是些诡府门的人。单是回字流高手就有数百人众多,还有藏在暗处的,品字流弟子等。若我等失信出手,恐怕这些人将一齐出手,到时候场面将难以收拾……” 广慈、广德二人默默点头,二人望见寺中各处角落里,藏着不少诡府门弟子,一双双眼睛正紧紧盯着他们。戴天恩邀玄明观、少林寺比试,就是想借诸位掌门宗师身手内伤,再图取胜。众人都看穿了戴天恩阴谋,只是如今的主动权掌握在诡府门手中,中原各派弟子已被囚禁,各派掌门高手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任他摆布。 一番大斗之后,黄秋鹤凭八叉手胜了那三名高手,又合顾平鹰之力迎战几派高手。戴天恩与玄通各有胜负,只是玄通初拔封穴针,又在汴攸城皇宫外中了戴天恩一掌,此时真气不济,二人拼比内力时,总归略逊一筹。 戴天恩凭着那套威势阴毒的掌法,步步紧逼。待到后来,‘销形化骨掌’绝式皆现,玄通清世拂再也难挡其攻势,成了继刀宗掌门项然之后又落败的一派宗师。 群豪见戴天恩胜了玄通,大半已心灰意冷。另一面众人敌不过‘天罗地网’,生死局戴天恩又胜几大宗门的高手,中原各派气势登时消散颓靡。 后少林寺众高僧与诡府门品字流、回字流高手相对。广慈大师、广德大师又联手来攻戴天恩,戴天恩独挡广慈金刚掌,广德般若指,本已有些勉强。但其后顾平鹰、黄秋鹤二人败退群雄,腾手来援。 慧能方丈因手封穴针所害,又在汴攸城皇宫外受了戴天恩一掌,彼时真元大损,难以使出全力。黄秋鹤以八叉手对战慧能少林七十二绝技,竟部落下风。顾平鹰又一次对上广慈,今番比试,已经不同于数十年前的交手。广慈金刚掌掌力日益浑厚内敛,反观顾平鹰烈鹰爪却是越练越凶狠。广慈再出龙爪手与之对招,但因虎牢前给戴天恩袭过一掌,故此难尽全力,也只能与顾平鹰打个平手。 慧能、广慈、广德这几人战力分散,戴天恩便不再惧怕。他一人对上广德大师,销形化骨掌游刃有余。广德曾以般若指力抗汴攸城‘金笼鸟’之炼魔指邪功,因此内劲不济,难胜戴天恩。 眼见中原各派宗师高手尽皆落败,齐天翼、玄明观六剑、娄关月、江流等人一齐攻上,马帮、盐帮等众帮弟子也同诡府门门众交起手来。 戴天恩见众人攻来,却丝毫不惧,他微微笑道:“本是要比武争雄,却怎么变成了斗殴。中原各派名声在外,自诩名门正派,情急之下,也是狗急跳墙之态!你们一起攻来,我又何惧,正好试试本坛这门心法高功!” 玄明观六剑欲结剑阵,诡府门中又突出一人。此人使一根齐眉棍,似是刚到战场。眼见打斗迭起,便匆匆参战。玄明观六人攻向戴天恩,这人喝声:“坛主小心!”纵身递出长棍,挡住了不知、不思两位道长。 羌靡、唐归虎二人负伤歇在一旁,闻此人声音,相顾一惊。“原来是欧雄到了!” 唐归虎恨得咬牙切齿:“这个王八蛋平日里与我等称兄道弟,却原来是诡府门派来的奸细!” 羌靡见那人手舞长棍,与不思、不知二位道长交手之时,棍断三截,化为一根三节棍,招式灵巧,但对上二位使剑高手,却也颇显得吃力。他还没瞧见这人正脸,但观此人身形功夫,那必是欧雄无疑了。 “欧雄曾与我等皆是孙丞相门客,也算与你我有过交情。只是你我不知他死心塌地为这‘生死局’戴天恩卖命……看来他潜在孙乾霸府上,就是为了给诡府门打探汴攸城的动静消息。这几次下来,我们可再不能被他骗了。那时覃瞳小子劫孙赫公子不成,诡府门便派人去杀他。前一日欧雄带了两名诡府门弟子上得少林寺来,第二人少林寺死了一名小僧,那诡府门的人也不见了。看来,欧雄就是诡府门派来铲除覃瞳的。” 羌靡说罢,无奈叹口气道,“欧雄啊欧雄,你怎么就误入歧途,投了戴天恩门下……” 唐归虎怒道:“你可怜他做什么!这人为非作歹,作恶多端。是个卑鄙阴险的小人。他骗你我骗得还少么?那少林弟子定是被他所杀,他接近孙乾霸、你我等人,都是不怀好意。事到如今,羌兄何必对他心存幻想。若不是……”唐归虎捂着自已受戴天恩一掌的小腹,一面道:“若不是我身受重伤,定要亲自宰了他!” 羌靡道:“欧雄与你我志趣相投,这份情谊,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只怕是……唉……”羌靡又是摇头叹息。 唐归虎道:“他在孙乾霸府中卧底多时,孙府的动向,他才了如指掌。后来发生的事,定是因他通风报信,说不定还是他一手策划!看他来此地不久,你猜他来此之前,却在何处!” 唐归虎轻蔑地笑道:“他一定是跟诡府门那帮牛鬼蛇神,一起去找中原各派的麻烦。戴天恩困了各派弟子,欧雄定是去一众武林小辈面前卖弄技艺。凭他的本事,吓唬吓唬没出山的小辈们尚可,可惜没教他遇上我。如是给我撞见了,定要他为少林弟子偿命!” 尽管唐归虎此刻有一肚子怒火,可惜他难以握紧的双拳告诉他,他没有力气再上前取欧雄性命。他已经见识过了顾平鹰烈鹰爪的厉害,虽说他觉得能和欧雄斗一斗,但并不是现在。 欧雄拆开玄明观剑阵,黄秋鹤、顾平鹰二人也为戴天恩挡住强敌,戴天恩虽有余力应付齐天翼等人,但欧雄很快便不是不思、不知二位道长的对手。 顾平鹰与羌靡、唐归虎恶斗在先,如今再和广慈交手,虽使出烈鹰爪与天鹰神镖的功夫,但终难敌广慈龙爪手功力。 广慈大师以一招‘白马负经’力退顾平鹰,顾平鹰被广慈真气震荡,退败负伤。黄秋鹤暂时拖住了慧能方丈,但见顾平鹰落败,有心去援,却无暇出手。慧能方丈将少林寺拳脚功夫用到极致。如此高龄之人,手脚功夫竟迅如雷电,丝毫没有迟缓。黄秋鹤尽出‘八叉手’绝式,但一时难从慧能手底走脱。 广慈胜了顾平鹰之后,立即赶赴另一边,去助不觉、不念、齐天翼等人。 众高手将戴天恩围在阵中,绝式频出。 “好啊!好啊!今日本坛在少林寺力挫群雄,争得了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从今往后,传扬出去,我诡府门便是中原第一大派,本坛这武林盟主的位置,终于是做得光明磊落。你们数十人围困与我,杀心皆起,事到如今,休怪本坛无情。若我出招伤了哪位,还望不要怪罪!”戴天恩见群雄围杀而来,情形凶险,各派高手尽以毕生绝学相送,招式之间杀机迭起,再无一丝情面。 这哪里是比试,分明就是想要‘生死局’的性命。今日一战,大伙儿都已抱了必死的决心,丝毫没有顾忌。见少林寺几名高僧来助,玄明观众弟子也挺剑而围,戴天恩反倒有了一股畅达之感。 若不是我将各派大挫,又借汴攸城人之手,耗费这些人的功力。现下围着我的,恐怕不止这些人。凭借少林寺这些人的功夫,想要取我性命,却也并非难事。幸好我早有准备,先让他们中我之计。为今之时,纵有各派高手围困与我,我也不必担忧。各宗高手已和汴攸城有过一场大战,那汴攸城的老太监使得功法,又重创了这些人。我还趁其不备点了他们大穴,那慧能老僧、玄通老道都中了我封穴针。哈哈,如此一来,还有谁是我戴天恩的对手! “戴天恩!你即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决难胜得过众位高手联手,我劝你还是早早投降,放弃争夺武林盟主之位!” “戴天恩,诡府门干得那些下三滥的勾当,你以为中原群豪皆不知么?你挑起汴攸城与中原武林的争端,又趁机偷袭各派,抓了不少人质,还想巧言狡辩,惺惺作态!武林盟主之位,说什么也不能给你这奸邪之徒!” 第一百九十一回:献药 “戴天恩,若你放了中原各派弟子,今日我们便可饶你一死!” “戴坛主身份尊贵,换得这中原各派无名小辈数百上千人的性命,总是值得的。只要你下令放了各派弟子,我们立即退去,不与戴坛主再寻麻烦。” 这些话皆出自面前困他之人口中,戴天恩凝神闭目,默默不语。他分得清说话之人的声音,知道有些没名气的人也混在其中,耀武扬威。戴天恩冷笑一声,“诸位真的要取戴某性命,尽管来吧。我今日非做这武林盟主不可,若是你们不肯,就请杀了我吧。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什么能耐!” 戴天恩话音未落,大袖一卷,真气一荡。先前那招收纳汴攸城禁军千百箭矢的招式又现。销形化骨掌双掌齐出,又在顷刻间朝着身围四面八法出了了八掌。 这八掌毫无征兆,又裹挟着无穷的劲道。掌力浸透肌肤,直抵骨头。 围困戴天恩的人中,武功平平,狐假虎威之辈,早已被这一掌震得魂游九天,筋骨寸断。 玄明观众人御剑来挡,自被逼出数丈退开。齐天翼、广慈、广德等人各出骨纹真气护体,才挡下此招。 “诸位小心!”不知是谁喝了一声,群雄即刻守住紧要,四散退开。可这一声还是喊得晚了,功力低微之辈,早已倒地不起,七窍流血而亡。 群豪各自出招合围戴天恩。齐天翼运气‘黄云鲸落’要唤出幻雾,扰乱戴天恩心神。他自广慈身后发功,催气急运。戴天恩知道黄云幻境的厉害。假意朝着广慈大师出了一掌,广慈知这掌定是销形化骨之力,不能拳脚相接,当下隔空劈出一道金刚掌力。 戴天恩忽地闪跃开来,广慈正凝力出掌,不知戴天恩意不在他。当下想收回掌力,为时已晚。戴天恩越过广慈大师,右掌凝力,掌风先至齐天翼面门。 “沦肌浃髓!”戴天恩右掌送到,左掌按在腰间不发。齐天翼见他这一招毒辣之急,亦不敢接手。只得轻身腾跃,往一侧避开。戴天恩素知蜂步蝶影轻功天下无双,料想自己这一招‘沦肌浃髓’固然厉害,但十有八九打他不中,因此早留后手。 但见齐天翼身形一晃,戴天恩随即将腰间左掌送出,这一掌截断齐天翼退路,在他左肩处击落。 齐天翼猛觉左肩一阵剧痛,只听滋滋之声,左肩衣物已然冒起白烟,肌肤似被腐蚀一般融为血水,同衣物溃烂在一起。齐天翼大惊之下,自知已身中此掌,危及性命,重重摔落到地上。 众人闻这‘沦肌浃髓掌’的名字,便可推知此招凶残。中掌之人,肌肤溃烂,伤至骨髓,痛苦致死。 项然、百念川纵身去救下齐天翼。百念川掏出刀宗治伤灵药,先撒在齐天翼肩头。但见齐天翼面色煞白,汗如雨下。戴天恩掌力透过肌肤,直蚀骨髓,教他痛不欲生。 百念川将那白色药粉撒在齐天翼受伤的肩上,又听见一阵滋滋的声音,这白色粉沫被血水融化,但等百念川再撒药时,这侵蚀肌肤的声音便不再发出了。后又有少林派拿出治伤医毒的灵药,让齐天翼内服,此时齐天翼已满头大汗,整个手臂似乎已经麻木没有知觉了。 “好阴毒的掌法!”见了齐天翼这般痛苦神情,又看他肩上在与戴天恩对了一招之后便皮开肉裂,众人无不惊怖。 几名老僧默默合十,不忍看下去。 “他这条手臂,若不及早治疗,恐怕掌力浸透骨髓,会有性命之忧。”玄通道长见齐天翼受戴天恩一掌,竟遭如此重创。看来方才戴天恩和群雄交手,都留有余地,此番大伙儿一齐攻上,他这才使出浑身解数来。玄通点了齐天翼臂上大穴,为他运功疗伤。 “姓戴的!你怎么使得如此阴毒的功夫。你老小儿口口声声要点到为止,如今下此杀手,中原各大派如何服你!”唐归虎虽身受重伤,但口中谩骂不止。其余人又喜又惧。这唐归虎骂得解气,但他们却不敢出言违逆戴天恩,怕他一气之下,就纵身上来给自己一掌。齐天翼是何等的人物,在戴天恩掌下撑不过多时,他们又怎敢出言挑衅。 欧雄被不思、不知二人打败,见那两名道长前去围攻戴天恩,他这才捡了三节棍,纵身向羌靡、唐归虎二人跃来。 欧雄伸手在怀中取物,低声朝那羌靡、唐归虎道:“羌兄、唐兄……” 羌、唐二人一见欧雄,登时火冒三丈。这小子背信弃义,在诡府门下替戴天恩卖命,干了不少坏事,竟还敢寻上门来。 “嗨!狗贼,你还有脸来见我们!”唐归虎催动真气,只是气力不济,运功之时,顿觉中掌之处一阵撕裂般剧痛。他骂了两句又蹲下身子,哎呦呦叫唤起来。羌靡见了欧雄,也是目露凶光:“你来干什么!” “二位兄弟,许久不见……” “别在这儿跟我们称兄道弟,你这诡府门的走狗,戴天恩的狼崽子,你委身孙乾霸门下,就是为了今日么?你还在少林寺一再辩解欺瞒,转眼又杀了寺中小僧,扬长而去……”羌靡恨得咬牙切齿,这些话前前后后他竟一时说不清楚,方才给顾平鹰打伤,此时又不能用力,稍有愤慨,破口大骂,便要疼得几近晕了过去。 欧雄满面愧色,目光黯然。他往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羌靡、唐归虎二人皆掩面一避。 唐归虎眼见是个瓷瓶,又骂道:“你们诡府门各个阴险狡诈,看你个王八蛋从怀中一摸,我还当是什么暗器,拿个瓷瓶来吓唬你唐爷!” 欧雄叹道:“二位仁兄,我早拜在诡府门中,实在身不由己,时到今日,我所做的一切,实非出自本心。是我欧雄对不住大家——我做下的孽,万死难恕。你们先把这解药收着,这是软力散解药,亦可缓解齐大侠的伤痛……” 唐归虎冷笑两声:“今日就算是死,也决计不敢再信你们这些诡府门中人!你想用毒药害死我们,倒也是易如反掌。如今我们皆失了功力,你若想杀我等,乃是易如反掌,何须这么麻烦。等砍了我二人的头,回去向你那主子领赏,做一个回字流舵主,岂不快哉!” 欧雄正欲辩解,唐归虎又道:“是了!”他一拍脑门“欧先生已经身居诡府门回字流一列,又怎么会在乎这小小的舵主?你应当天天给戴天恩做牛做马,讨一个左使、右使来当!” 羌靡叹道:“欧雄!你我也算有过生死之交,今日你若是还念及旧情,就给我二人一个痛快的。你诡府门的毒药,我二人可不敢用。什么尸虫毒蛊,腐烂内脏的死法,我二人可受不了。” 欧雄回身望了诡府门门众,生怕有人正朝这边瞧来。他见了黄秋鹤、顾平鹰二人正与中原好手缠斗,又见戴天恩被困在各派宗师之间,一时无暇顾及其他。他将瓷瓶递出,“二位兄弟,欧雄给这诡府门收入门下,除非迫不得已,却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方才羌兄弟提起少林寺小僧被杀的事,我也颇感奇怪。那日一早,我便接到门中秘令,教我离开寺中。我走之后,又有少林寺小僧被人所害,我实在不知。后来听属下说起,我才知道,那时在寺中的,还有我诡府门下一位品字流的堂主。那日随我一起上少林的两名诡府门弟子,我却并不熟识。那二人是顾左使派来,与我同上少林寺的,我收到的命令,是打探各派赶往楼外关援助北军的虚实。而那二人,却是接到了别的命令。” 欧雄不敢耽搁太久,伏下身子,继续道:“随我而来的二人,正是为了杀那办事不成的品字流堂主。” 羌靡、唐归虎听到此处,不禁都小声道:“覃瞳……” 欧雄继续道:“那两人夜里动手,后来才知杀错了人,那覃瞳并没死掉。自那以后,我便再没见过这二人,这二人多半因没杀掉覃瞳,早给门内人处死了……这一件事,实在不能怪到我身上。就连那品字流欲擒劫孙公子的事,我也半点不知……” “你二人快将此药给众位豪杰分了,此药但若有假,我欧雄必遭天雷,万箭穿心而死。”他将手中三节棍并成一棍,丢在羌靡、唐归虎二人面前,“若二位不肯用此药,信不过我欧雄,不如你们动手将我杀了,我绝不还手!” 羌靡、唐归虎面面相觑。二人见欧雄言辞颇为恳切,所说之事,又无半点漏洞。外人皆传,诡府门之中弟子多半互不认识,戴天恩、顾平鹰、黄秋鹤等人下的命令,也是只有极少数直接参与者才知内情。欧雄虽是诡府门人,但他对孙乾霸、眼前这二人的义节却也可见一斑。料他既误入诡府门,此生想再脱离戴天恩魔爪,已无可能。他此举欲救中原英雄,却也是冒了生死危险。 第一百九十二回:剿杀 “欧雄,人是不是你杀的,单凭你红口白牙,我们又怎么信得过。你既投身诡府门,定没安下什么好心,江湖上人尽皆知诡府门劣迹斑斑,你偏偏要入戴天恩门下,做他的爪牙,你若不是贪图权位,又怎么会做得上这诡府门的回字流?今日任你巧言相辩……” 唐归虎话音未落,欧雄突变脸色,猛地抬起头来,“二位兄弟,救命要紧,得罪了!” 羌靡、唐归虎二人此时行动不便,欧雄又距这二人极近,他眨眼之间出手,已按住了那二人身上穴道,二人登时动弹不得。 欧雄将那瓷瓶打开,分别让二人嗅一嗅,后把瓷瓶塞到羌靡手心,道:“这药于齐大侠有救命之用,羌兄弟务必转交!”欧雄说完这话,俯身拾起地上长棍,纵身离开。 羌靡、唐归虎不单动弹不得,就连话也说不出来。这二人闻了欧雄所给的解药,顿觉周身流淌这一股暖暖的热气。这气流自鼻孔渗入,先至肺部,再灌流到四肢百骸,直达全身。这股热气教二人身上真气带动起来,使之不再凝于一处,真气贯走之处,神猛穴大开,骨纹中的真气也慢慢充沛起来。在此之前的一种虚弱无力的感觉,正慢慢从二人身上抽离出去。 羌靡、唐归虎心中都是一震。难道说,欧雄所给的药,真的是软力散的解药。二人身上真元恢复了八成,不一会儿身上穴道也可自行冲开。羌靡打开手掌,望着手中的瓷瓶,“欧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归虎沉沉道:“此药似乎真的有解毒功效,我自觉身体真元恢复大半,此前所中软力散之毒,似乎皆被此物化解。难不成,欧雄给的药是真的——这么说来,他在少林寺真的没杀人了,回想那日,他身侧确实还有别的两名诡府门门众……” 羌靡、唐归虎二人对望一眼,羌靡道:“看来此药是真不假,但欧雄到底还是为诡府门卖命,他或许是屈于戴天恩淫威,诡府门人,生死时刻挂在脸上,恐怕换作是谁,都会……都会有所顾忌……”唐归虎默默点头,“既然如此,下次见他,就不打他了。到时候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咱们救了欧雄逃出戴天恩魔爪便是!想来是欧雄误入歧途,投在诡府门下,幸好他没犯下什么大错,俗话说‘浪子回头’,什么金子也换不来,我们还没用金子,这欧雄就自己想着回头了,不错!不错!我们一定要让他改邪归正!” 羌靡无奈笑笑,但这笑容一转而逝,他捏了瓷瓶在手中道:“方才齐大侠中了戴天恩这恶贼一记‘沦肌浃髓掌’,命在顷刻,此药若如欧雄所言,必有帮助,我们快去照看!”唐归虎点头,二人此时功力大回,奔走如风,朝着齐天翼等人而去。 齐天翼肩上之伤,暂时给那玄明观、少林寺等派的治伤灵药止住,但若无解毒之药,也恐撑不了多时。伤口虽合,但他仍觉得肩头剧痛,如冰封骨,又似抽髓剧痛。羌靡、唐归虎赶来,将药敷在齐天翼伤口处。 二人言说此药乃是从诡府门弟子身上搜出来的,他二人已经试用过,颇有良效,群雄这才准他们用药。羌靡明白,若说此药是欧雄所赠,少林派的大师们决计不会让他用药。少林派弟子死在欧雄手中,这是大伙儿以为的事实,事到如今,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又不指望大伙儿能信得过欧雄的一面之词,故此先不表明。 齐天翼用了此药,暂觉肩头不再剧痛,已起身拜道:“多谢二位赐药……”他本要再说些什么,可惜受伤过重,再难出口。 羌靡、唐归虎二人教他歇着,又道:“此物乃是诡府门‘软力散’的解药,大伙儿都轮着闻一闻,体中软力散之毒可解,骨纹或可贮气。我二人已经试过,颇有良效,诸位莫疑。” 当下在围之人中,有几名少林寺、马帮的弟子试了此药,皆觉有效。后玄通、慧能等人皆欲用药,但见六七名弟子被打飞摔来,扑倒在了玄通、慧能身边。 二人定睛一看,正是少林寺几名武僧,和那玄明观不思道长、不知道长、不问道长几人。 剩下几名弟子正力围戴天恩,戴天恩大袖翻飞,‘销形化骨掌’强击频出,许多弟子都败在他手中,武功不济之辈,更有死伤。 “这些后辈弟子,自然不是戴天恩敌手,你我等不到真气恢复,须得和这恶贼决一死战了!”项然虽身负伤,但他知这些后辈弟子撑不过多时,虽说是比武,现下已顾不了许多,再拖下去,恐怕这一众弟子皆有死伤。 “我们顾不得什么单打独斗,各派掌门宗师请一齐出手,灭了此贼。今日若让其取胜,坐了中原盟主的位子,日后我中原武林将祸患无穷!方丈、玄通大师、广慈、广德二位大师、玉掌门、子胜兄、曲帮主、周堂主、百师弟,你我只需合力一击,定能教此贼命丧于此。今日再也顾不得什么比武决胜,诡府门设下毒计害我中原各派,我等又何必自困于仁义,对这帮居心叵测的恶贼将什么光明磊落,我们若不合力铲除此贼,中原自此永无宁日,恳请诸位竭尽力一击。”项然出此言,双刀鬼头已在手中,环视群雄间,目光又锁在了戴天恩身上。 慧能方丈、玄通道长、广慈,广德,‘素头金翅’玉蝉衣,三江口牛子胜,白鲸帮曲奉,离舍堂周元道,‘鸳鸯刀’百念川加上羌靡、唐归虎二人,各自围在戴天恩四周,各起绝式,蓄势以发。 戴天恩以两套掌法重创玄明观六剑、刀宗四杰还有一些白鲸帮,离舍堂的弟子,方才被羌靡、唐归虎二人治愈的少林弟子抢上前去,为这些人敷药止伤。还有诡府门弟子同中原各派后辈交手不停,黄秋鹤、顾平鹰二人各出奇功,诡府门稳占鳌头。 “方丈大师,如今本坛力挫中原各派高手,这武林盟主的位子,想必是没人能和戴某再争了。我看也不用另选什么黄道吉日,今日天下豪杰在此,各派掌门只需拜我一声‘盟主’,我便肯做这中原武林的盟主,救我中原武林于水火之中,教汴攸城的那帮人再也不敢小视于我等!今日大伙儿比武切磋,却也没伤和气,我等比武切磋,以技艺争雄,乃是合情合理之举,方才众位也曾亲口答应,如今各派已无人能挑战于我,立盟主一事,还请方丈发个话,我等好依言照办……” 众人观戴天恩之时,见他面带微笑,神采充沛。竟丝毫不像一个经历恶斗之人。此人内功之深,功法之高,世所罕见。众人见他是增羽纹骨纹者,恐怕已经快到突破瓶颈,达到炼羽纹的境界了。 他自始至终气定神闲,目光所到,锐不可当,当下数十名高手将其围困,他竟丝毫不露破绽。 戴天恩扬手叫到:“诸位罢手吧!我已挫败中原各路高手,这盟主的位子,恐怕非戴某莫属,既然大局已定,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再打打杀杀!” 他这几句话传响数十里,内劲绵绵不绝,在场乱斗之人,皆停下手中兵刃。诡府门中人更是言听计从,一闻戴天恩教其罢斗,立时便收起了兵刃,静立而归。中原各派弟子也集结一处,望着立于石塔之上的戴天恩。 “怎么,事到如今,难不成各路英雄好汉想要反悔不成。咱们定下比武争雄,如今各派再无人能敌我,你们还不愿让出这盟主的位子么?方丈大师……默然不语,却是为何……” 戴天恩俯视各路英豪,冷冷笑道:“项掌门、百师弟,手中握刀,意欲何为?你们各自执了兵刃,是还想和本坛较量较量不成?看来这中原盟主果真难做……没想到,各位掌门言而无信,是一帮背信弃义之辈。难怪各派弟子当中少有英杰,还要指望一个生在汴攸城的罗家小子,本坛真是高看了各位……” 牛子胜道:“戴天恩!你多行不义,还敢妄想成为武林盟主。去年三月十五日,你诡府门品字流一个堂主到我三江口办事,骂我门下弟子顶撞了诡府门,杀我门人弟子总计十一人,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诡府门在江湖上作恶多端,人人唾弃,你有什么脸面说信义二字!” 戴天恩笑道:“原是三江口牛子胜,我门下弟子办事鲁莽,多半是失手杀人,你弟子轻轻松松死了十一人,只怪其学艺不精,但凡有些本事,又怎能被轻易杀了。江湖上恩恩怨怨多得很,本坛总不能每日断案,那不是官府老爷的差事么?你若是想为弟子报仇,本坛在此恭候。” 曲奉道:“我白鲸帮和你诡府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去年正月,你门下回字流堂主在陆家嘴劫了我帮一千两黄金,杀了我帮众二十三人,这件事,戴坛主不会不知吧!这武林盟主任由谁来做,也是轮不到你戴天恩的!今日我众派高,就要将你歼灭在此!戴天恩,你的死期到了!” 第一百九十三回:秘友 这一十二名高手将戴天恩团团围住,各自手捏绝式,正欲发难。戴天恩环视四周,身居一个石塔之上,他目光睥睨,森然一笑:“一帮垂死挣扎的不识时务之辈,本坛要做这中原武林盟主,又有何人能拦得住我,你们以为,凭着你们各派联手齐攻,本坛就会怕你们不成。诸位身中软力散、封穴针这两样宝贝,不说一些高手恢复要半月之久,即便是玄通、慧能这样的宗师也得十来天修养。本坛给过你们平坦的大道,让你们毫发无伤地献出这位子,尊本坛为中原盟主。到时候,本坛便可领着你们踏平汴攸城。” 戴天恩短叹一声,“谁知你们尽皆是一些有眼无珠之辈,到了此刻,还要负隅顽抗。看来在这关头,各派尊长也顾不得本门弟子的安危了!” 他给黄、顾二人使个眼色,黄秋鹤手中亮出一支火箭。戴天恩继续道:“本坛在少林寺发了这信号,中原各派弟子人头全将落地,你们满口的信义,怎么到了让位盟主一事面前,一个个变得心如蛇蝎,什么都不顾了?你们既要合围挑战本坛,本坛在此恭候各位高招!只是这信箭嘛,发与不发,就全看黄右使的意思了。” 黄秋鹤高举手中之物,欲打火点燃。欧雄从一侧奔来,跪地道:“黄右使,我有事禀告。” 黄秋鹤暂时停下手上动作,众人见欧雄在黄秋鹤耳边嚅嗫几句,但谁也没听清楚。众人分明看见,那黄秋鹤苍白的脸色似是蒙了一层灰,他脸上虽只有细微的表情变化,但遮掩不了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惶恐。黄秋鹤目光移向戴天恩,戴天恩掀袍而下,从石塔上落下来。围着他的众豪杰四散一退,随即又自觉有失身份,继而又围得紧了。 黄秋鹤亦如那欧雄一般,在戴天恩耳边说了一阵,戴天恩面色仍是不变。 羌靡、唐归虎对望一眼,心道这诡府门的又在搞什么把戏。项然、玉蝉衣等各派掌门声讨戴天恩:“今日我们在此一决胜负,你最好不要伤了各派弟子的性命,你欠下的武林血债越多,你这盟主就越做不成!” “今日你屠杀各派弟子,日后即便成了武林盟主,这中原也只剩下了你诡府门一派,你又要号令何人?戴天恩,不如你就此罢手,放了各派弟子,我们也不去你性命,任你去了。往后江湖上还有你诡府门一派,我中原武林与你断绝瓜葛!” 众人皆劝戴天恩不要杀害各派弟子,但也表明绝不会让出武林盟主一位。此间有众多高手合力而围,群雄却也不再惧他戴天恩。 黄秋鹤说罢,退在了一边。那欧雄正注视着戴天恩的面目变化。羌靡、唐归虎朝着欧雄望去,唐归虎道:“欧雄这厮不会又在耍什么花招!不知他和那黄秋鹤说了什么,那人的脸色登时变了,反观戴天恩倒不以为意。” 羌靡道:“欧雄给的药是真的,他若是存心要害中原各派,我们早给他毒死了。他是在黄、顾二人之后来到少林的,在此之前,恐怕是和诡府门的其他回字流、品字流的杀手围攻各派去了。想必他是带回了什么消息。” 众人正疑惑时,戴天恩哈哈大笑了几声。他吐气自如,却是以极高的内劲传出此声,听闻之人,肝胆震动。 “雁荡山雄险人神畏,诡府门森罗生死局。” 众高手各提气府真气,护住气脉,那羌靡、唐归虎还来不及把欧雄给的药物献给几位前辈,戴天恩又摧功欲斗。 “看来今日,诸位是逃不过与本坛一斗了!” 戴天恩贯气于掌,大展‘销形化骨掌’,继而又是‘沦肌浃髓’招式,环飞激荡,强招频出。群豪见戴天恩突然怒起,大为惊悍,各处绝学抵抗掌力。此时广慈、广德、玄通等人皆未得欧雄之药治疗,内气自然不足,因此即便合力之下,也难拼过戴天恩掌力。 戴天恩先发制人,连出数十掌,众派宗师高手围成的阵型向后退了几丈开外,皆与其掌力相搏,一时僵持不下。 戴天恩掌中发力,双臂大开,躬身抵御众人合力。他这才言道:“玄通道长,你那师兄真是好福气,赢得了一些旁门左道之士的青睐。” 玄通心中惊慌,一面催力清世拂,又忙问:“我师兄如何了?” 戴天恩冷笑道:“这黄右使方才与我说,派去接管玄明观的弟子们,给一个老道挡在了养寿山下,山口之地升起一只罡元钵,金光四射。我门众攻了三天三夜攻不下来。这老道,便是那玄德道长吧!” 玄通心中又惊又喜,原来师兄将这些恶贼拦在了山下,狠狠教训了他们。方才黄秋鹤来说的,是这件事。 “正是!有我师兄在观中,谅你诡府门也攻不下玄明观!戴天恩,你若放了各派弟子,今日我等便饶你一死!” 戴天恩道:“看来本坛今日已非死不可的,这各派的弟子嘛,我是放不得了。你那师兄勾结了‘四叉花贼’郭爽,还有一个异邦的女流,和一群不相干的人,把我诡府门驻在各派的人都打散了!如今被困的,倒不是中原各派弟子,反是我诡府门中人了!本坛万万没有想到,原来玄明观是这等藏污纳垢之地。连郭四叉这样臭名昭著的江洋大盗、一些女流之辈也能容在观中,怪不得玄德道长整日不愿下得养寿山来,原来这观中有真正能延年益寿的秀色!” 戴天恩信口污蔑讥辱,玄通登时大怒,“狗贼!你用中原各派弟子性命要挟我等,如今奸邪之计已然败露,如今我们想要杀你,却还有何顾虑!你这种无耻之徒,嘴里不三不四地说些什么,把命留下吧!” 戴天恩方才这一席话,中原各路豪杰听得是明明白白。原来玄德道长不单单保住了养寿山上玄明观,还和那郭四叉还有什么女子等人一同搭救了中原各派弟子。想必那马帮、盐帮、白鲸帮、离舍堂、三江口等各个帮派的弟子现下均已安全。原来方才那欧雄向黄秋鹤说的事,正是这一件。 原来欧雄本是奉命去趁玄明观没了六剑、玄通等人,将玄明观弟子困在观中,掳为人质。但诡府门一到玄明观中,发觉观中空无一人。那黄秋鹤、顾平鹰二人还有要事去办,便将搜寻玄明观众道士的事交给了欧雄和几个回字流的人去做。黄、顾二人离开玄明观,便上少林寺去了。欧雄等人往养寿山深处搜人,终于见了那藏于深山的玄明观众人。因六剑及玄通还有一些武功姣好的弟子,皆不在观中。玄德道长又要看护受伤未醒的不专道长,因此察觉诡府门来犯之前,命弟子进山躲避。诡府门人终于还是摸到深山中来,玄德道长便以罡元钵的功夫将诡府门人挡在山外。 如此几日,山上之人已快绝了食物,虽说附近尚有水源,但弟子终日腹中饥饿难耐,诡府门整日围山,继续下去,玄德道长也难凭一人之力对抗诡府门门众。到得第三日傍晚,玄德听到山下的打斗之声。他竖耳细听,但闻刀剑相激之音,又有人在其间大喝大嚷,惨叫之身不绝于耳。他只隐约听到几句‘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三叉齐出无敌手,四叉成佛鬼见愁’等等似是刀诀,又像是长短叉功夫,但其后又只剩下一些嘈杂之音。 玄德后来才发觉,这山下诡府门门众有数百人之多,似乎与他们打斗的只有一个人,这人竟孤身一人挑战诡府门众多高手,一听打斗声起,再喧闹几个时辰,这声音又没了。但等到深夜,山下又传来打斗之声。 玄德心中暗思:此人究竟是谁,诡府门人围我玄明观众道在此,这人孤身前来,既是上了养寿山,不是来访玄明观,便是来助诡府门。这几日皆能听到打斗之声,此人恐怕不是来助诡府门的。究竟是何方朋友,仗义来助我玄明观,竟以孤身一人,三番两次挑战。此人胆识过人,每每都能全身而退,恐怕武艺也是一流。我多年不出观中,却不识得什么江湖上朋友,难不成,是师弟结识的好友,又或是师弟托人来此救援…… 玄德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师弟率领观中几名好手,赶赴汴攸城搭救不念、不觉他们,也不知到底救出了他们没有,这件事还没有着落,他又怎会知道诡府门的人趁机来攻玄明观。这‘生死局’戴天恩向来窥伺中原武林盟主之位,诡府门虎视眈眈,趁此各派无人之时,发起猛攻。恐怕不止我玄明观,中原各派应当皆受其所攻。如今各派正缺好手,若是诡府门派出强敌,那可就遭了…… 玄德眼见山上食物所剩无几,倘若不快点想出办法,玄明观定要给诡府门攻陷了。一众上汴攸城救人的各派宗师还都没有音信,各派的危急,各掌门恐怕皆还不知。玄德又想起那山下之人,始终猜不透他的身份。 第一百九十四回:雁岭 到了清晨,玄德又听闻山下刀剑相接,那来人似乎有着极高的功夫,大斗之后,诡府门门众发出惨叫。不知这些人是遭了什么手段,呻吟叫唤显得极其痛苦。玄德对众道士道: “现下我等被困在山上,已经没剩下多少食物,倘若再不下山,恐怕支持不了多久——观主现今不知身在何处,不念、不觉等人有没有被他们救出来也未可知,我等万不能盼着观主前来搭救,只好自求出路。近几日,你们可曾听见山下的打斗之声?” 一众弟子纷纷点头答应,皆说听得到打斗之声,只是这喧闹没过几个时辰,便没有了动静,过上几个时辰,又有打斗之声。 “莫不是观主救回了六位师哥,赶来搭救我们了!”玄明观众人被围困在山上,弟子中有如此说得,大伙儿便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纷纷点头附和“不错,不错,定是师尊和几位师哥来了!” 众弟子皆听到了山下的动静,似乎诡府门门众已同什么人交起手来。 “师伯!不如我们杀下山去,和山下的人里应外合,治了这诡府门的恶贼!”“对!我们冲下去!” 玄德初收罡元钵,真气尚未恢复。他此刻虽听得见山下打斗之声,又闻弟子们请求下山出战,不过他疑虑未消,一时没有答应。这几日诡府门门众不往险道来攻,显是被那山外来人分了神,因此玄德道长才有收回镇守险道的罡元钵的机会,他缓缓吐纳,对众弟子道:“山下来的,未必是观主及不念不觉等人,我们弃观守在此处,本是想不与诡府门正面交手,欲借此险地教其知难而退。如今我等虽未伤一根汗毛,诡府门众人却几日不见来攻,更无交战喧闹。山下来人若是玄通及六剑,必有知会,我恐此事有诈,是诡府门贼人欲诱我等下山。” 玄德微微睁眼,起身往险道探去,继而又道:“诡府门素来在江湖为非作歹,手段颇多,我等倘贸然下山,若中奸计,即便拼死一战,也不免折损弟子性命。今番不知山下来得是谁,却不可轻易下山去。” 众弟子心中暗思,虽攥剑愈紧,又觉玄德之言有理。“如果不是观主他们,难道真的是诡府门奸贼设计?”“不知道江湖上有哪一家好汉前来搭救……” 玄德道:“我这几日皆闻打斗之声,虽觉不像是贼人作戏,但也不知是何人来援。前番我用罡元钵封了仙道,真气有所损耗,我想待明日后,我们做足准备,佯装往山下攻去,看一看诡府门虚实。” 众弟子谨从玄德之言,各自准备,欲等明日一早动手。星夜之时,又闻山下刀剑相接,但用不多久,打斗之声便湮没在夜色中。 养寿山下,这一飒飒侠士斗得累了,从山腰险道退去,匿在山脚处。他将手中两件兵刃丢在石上,自己也仰面靠在石上歇了,自腰间取出一个葫芦,直往口中灌酒。他一口气喝个干净,这才长长出了几口气,又骂道:“这些狗贼怎么将此山围了?不知被困的是谁,但见了这诡府门的狗腿子,若不杀个痛快,我怎么舍得离开这屠狗山!” 他猛得翻身,随手抓起石上的兵器,却见星月隐隐,上山的路已经无法辨明。此刻他才觉得身上无力,又重新撒手躺了回去,“这群豺狗之辈,窝在一处,占了山腰高峻地势,我几番攻不下来,几次正欲得手,又有左右箭矢横飞,暗器四起。诡府门手段阴险,那是出了名的。白天里攻不下这高地,若是星夜上去,这帮狗贼既有火把,人手又多,万一我被什么流矢暗箭伤到,定被毒死不可。” 他冷笑一声,又想到:嘿嘿,好汉不吃眼前亏,我郭爽可不能因为一时痛恨狗贼,就被气昏了头。待我今日磨刀,明日屠狗! 郭爽前番去了留香苑,往欲绝艳处打听董显下落。可惜他扑空一场,未寻到董显,他欲赶回神止峰,同罗念成汇合,这才路过养寿山。那日他兴致大起,想到观中游上一游,却见玄明观前把守着几名诡府门门众。郭爽便知其中有变,出手杀了几人,留下一人问明了玄明观观众被困后山之事,这才赶来此地。 几番强攻,郭爽交手诡府门数名高手,他虽自负武艺高强,却是识时务之辈。此次来攻养寿山的,不乏诡府门高手,因而几次挑战,均没讨到大便宜,只杀了几名喽啰泄愤,又转到山脚避开,他知诡府门人围山,不会轻易追来,因此几日至内,反复挑战。玄德同玄明观众弟子所听到的打斗之声,便是他与诡府门门众之斗发出的。 山腰之上,诡府门三名回字流高手促膝而谈。雁窝岭门主羊白茅、雁赤岭门主石飞,还有一人,便是欧雄。留着骚羊胡子,白须黑发的这人开口道:“这几日山下攻来的愣头青是何人,玄明观怎么和这种人打起了交道?我看此人手舞双叉,招招险辣,却不像个吃素的道士。你们二位可认得他?” 石飞摊开粗大的黑手,将流星锤砸在地上,摇了摇头。“白门主见多识广,都认不出,我自然也不认得。”羊白茅姓羊,而人人却都叫他白门主。他自觉“杨”姓倒好,但人知道了他姓的是“羊”而不是“杨”,这“羊门主”喊出来,未免有些失了威风,因此他只许人家叫他白门主,而非他的姓氏。 欧雄道:“二位门主难道没听过江湖上有这样一号手使双叉的人物?” 羊白茅道:“江湖上手使双叉的好汉,倒也不少,只是有些虽闻其名,却未必见过。看来欧老弟是知道此人身份了,何必再打哑谜,快说这人是谁。” 石飞道:“此人莫非不在几派之内,我诡府门此次行动,将中原各派分而击破,没有哪一派逃出了戴坛主的手心。现下坛主人在少林寺,各派均已被我诡府门控制,此人能到此地来援玄明观,定是漏网之鱼。他与我们交战几日,皆是败走,每番打斗,嘴里骂个不停,和这些道士能有什么交情?” 欧雄道:“此人便是偷尽天下名器的郭四叉郭爽了。我亦不知他缘何会来助玄明观众人,但说他在我派谋算之外,到不稀奇,他本不在任何派别之中,此次前来,倒也不知其用意……” 羊白茅道:“我等奉命拿下玄明观,如今围了玄德在山上,却又碰到这小子来坏事,不知他带了多少人马,我等要防众道士逃了,却无暇分心理会这人。若非如此,我定要了他小命。郭四叉臭名远扬,我倒也听过,这几日观其双叉功夫,倒也不差,咱们得快定个计策,将这人除了,万一他坏了我们的大事,坛主怪罪下来,你我可……” 羊白茅说道此处,不再说下去了。石飞道:“既然这郭四叉无门无派,是个散人,又屡战屡退,应当没带什么人手。依我看,此人不足为惧。若明日他还来挑战,我们便设计将他擒了,再去理会山上这帮道士。” 欧雄道:“石门主之言,正如我想。这玄明观玄德道长,你我却不可小看了他。想这道观乃是当年张天师所创,他留下的精要道术,威力惊人……” 羊白茅道:“欧贤弟,我们当然知道。”他面朝石飞,“前几日我三人给这老道以罡元钵之气挡在险道之下,吃的苦还少吗。”石飞无奈笑笑, “玄德是顾忌观中弟子安危,才不与我等动手,若他真的拼死一战,我三人未必是他对手……” 这三人定了计策,将山上山下安排妥帖,只等着明日擒了郭爽,再困玄明观众人。 这郭爽裹衣欲睡,又想起方才与那几人交手的情景。他在石上寻思:我刺欧雄那一叉,若是再狠一些,定剜去了他髌骨。我当时认出了他,一分神,便给旁边一个使流星锤的震开。这三人武功平平,可惜他们三人合攻,我却占不了上风……真是可恼!前几日我攻其不备,只怕明日他们作了部署,我就更难取胜了。 郭爽从石上坐起,取来双叉。我来此本不是为了救这山上道士,若在此苦战,反被纠缠。既然胜不过这三人联手,那就趁夜再杀他几个诡府门小贼,而后下山去罢! 郭爽欲想个法子,好好教训山腰上这群人,然后扬长而去,也不管山上人的死活。他仄仄两声,袖口中闪出那条食椒蜥。郭爽从怀中捏了那精致的黑盒子出来,把一枚红椒喂给那蜥蜴吃了。 “乖孩子,待会一口气烧了山腰的草木,好教这群恶贼精神精神。诡府门坛主乃是雁荡山戴天恩,此人武功既高,你我暂惹不起,不过咱们在此杀他一二十门众,也算在这老贼脚上撒了一泡尿。嘿嘿,你说解不解气!” 第一百九十五回:遇伏 郭爽冲着食椒蜥低语几句,手握双叉,借着暗夜纵步往山腰奔去。 郭爽瞧见了上头明晃晃的火把,知道诡府门安排了夜巡的人,立时寻了一处坑地俯身。他观察了一会儿,发觉上头这层石台只有三人来守着,一人站着,两人坐着。坐着的二人手中各擎了一只火把,时时说两句话。 郭爽等站着的人刚一转身,一踮脚便攀上石台,继而掷出双叉,那双叉将坐着二人手中的火把打个正着。火把从二人手中飞出去,落入石台后的悬崖。这两人眼前一黑,还不及大喊大叫,郭爽已纵身接回了双叉,直直插入了这二人胸口。 另一人听到动响,方说了“怎么”二字,“回事”还没出口,那食椒蜥从他嘴巴钻了进去。这人一阵犯呕,惊恐万分,黑暗之中只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嘴里,伸手正要去抓,食椒蜥在他舌上打个饱嗝,穿刺而出的烈焰将这人喉咙烧伤,后烈火攻入食道、气管,这人竟一声不吭地惨死。 郭爽拔了插在那二人胸前的短叉,一脚把石台这边的“火人”踢了下去,食椒蜥已回到郭爽肩上。这蜥蜴此刻全身红鳞,眼珠子动个不停。郭爽用拇指按了按它脑袋:“先忍一忍,别漏了马脚,待我们混入人群,再烧不迟!” 郭爽再往上登了一阶,却不见此石台上有人把守,四方点了四只火把,空无一人。一见此景,他自知不妙。诡府门何等狡诈,恐怕自己已经深陷重围之中。郭爽正欲走脱,东北角上哗啦甩出一只铁锤。 郭爽一惊,立即缩了身子朝后一退,这一退便退到了石台中央。他定睛一看,方才用流星锤封路的,正是石飞。 走不脱了!郭爽心里暗自叫苦,闪念之间,西首、北侧又出二人。 “欧大侠,咱们又见面了!” “郭兄弟,这话应当由我说才对。这几日你几次三番挑战,就连夜里也不让我们睡个安稳觉!你杀我诡府门数名弟子,屡屡挑衅,是何道理?”欧雄亮出长棍,与那羊白茅、石飞三人已带人将郭爽围在石台中央。 “郭四叉!你和这山上的老道有什么交情,要来救他,怎么不知道多找几个帮手,一人前来,未免太过狂妄!”羊白茅甩一声软鞭,只听凌空劈啪作响,诡府门弟子往后一退。 “这山上困的什么老道,我和他们可没交情。小爷我看不惯你们这帮戴天恩的狗腿,特来消遣,哪里是为救人来的?”郭爽眼观四处退路,自知难以走脱,他本料到这些人会有防备,却不知他们今夜竟已有所提防。 “你这些话,留着见了戴坛主敢说,我白某才敬你是一条好汉。你把那派你来此的人说出来,我们立刻放你离开。只要你不插手来帮这些道士,我们还是朋友。”羊白茅靠近几步,笑道:“这些人自诩正派,怎么会看得起郭兄弟这样的大盗,你是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快快弃暗投明,将主谋供了。我在戴坛主面前给你美言几句,凭郭兄弟的本事,至少做个回字流堂主!” 郭爽大笑,“白门主的好意小弟手下了,只是你们这刀枪剑戟地困我在此,哪里是在邀请我,分明就是在逼迫我。我郭爽是个不屈威武之辈,自然不会讨诡府门头衔。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倒想请教。” 羊白茅道:“请说!” 郭爽笑道:“我知白门主叫做羊白茅,你既姓羊,何必又要自称为白某,这一点我可想不通了。” 欧雄、石飞一听,便知这郭爽是存心要羞辱羊白茅,石飞叫声:“白门主,休理这狂徒。”欧雄道:“此人阴险狠辣,又养了一些奇异的虫鸟,大伙儿要小心了!” 羊白茅怒道:“郭四叉,别人都这么叫,你问来问去想说什么!” 郭爽大笑道:“羊门主是觉得‘羊’姓不够霸道,才教人管你叫做白门主的?羊门主过虑了,凡人只叫你羊门主,却不知你是哪一个羊。既不知是杨柳的‘杨’或是羊肉的‘羊’,那也无所哪一个字,叫起来是没有差别的。羊门主这般在意,无非就是觉得羊字有些软弱,行走江湖之人,大都是粗人,只听你姓山羊的羊,羊肉的羊,忍不住要多啰嗦几句,你便不喜欢了。” 羊白茅虽是怒相,只是这郭爽越说他越赞同,他的心路,的确如此。原先以为这郭四叉要羞辱他,听了半晌,又觉此人悟性过人,十分招人喜欢。 “不知晚辈说得对不对?”郭爽表面云淡风轻,心中却警觉万分。他知当下四面楚歌,指不定就有人朝他打来暗器,或是几人飞身扑来,将他乱刀砍死,他方才胡言乱语,全是在拖延时间,想办法脱身而已。 他虽知袖中食椒蜥已吃了红椒,可以以此一搏。但欧雄见过这食椒蜥喷火,教诡府门众人小心了,现下已无出奇制胜的机会。食椒蜥这一手本在出其不意,实际却不能将这数百号人挡退。因此郭爽更为急迫,稍后若真动手,自己难保能有胜算,这三人皆是诡府门中回字流高手,实力不容小觑,自己若真被他们擒了,栽到戴天恩手中,可就遭了。 若他们稍后一齐动手,起了杀心,我就抛出食椒蜥,吓退几人,再朝山下杀去。郭爽望向下山道路,见有数十名诡府门弟子手执兵器,守在道口。郭爽欲往此道退去,身子缓缓向这边靠来。 “郭四叉,人都说你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没想到你嘴里七个八个倒也有些道理。既然你知道我为何自称白门主,还不快快跪下,给我磕头,再把你从四处偷来的宝贝献上几件,给此地诡府门的叔伯们奉上,兴许我能网开一面,留你一条小命。” 诡府门门众哄然大笑,冷夜山岗之上,登时哗声四起,寒气也给逼退了。 欧雄横棍道:“白门主,此人手段阴险,莫与他多言了。”他招呼身后诡府门弟子道:“小心他袖中毒蜥,这蜥蜴口能喷火,威势不小,你等休得慌乱,别教此人趁乱逃了!” 郭爽冷笑一声,瞥了一眼欧雄,“欧堂主,郭某实在后悔,那日星河峡没取你狗命。你们几位当着罗少侠的面言道我等恩怨已解,今日看来,你已然怀恨在心。难怪你入了诡府门,佛门有句话讲得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欧大侠这般小肚鸡肠,处处算计,真是‘你不入诡府门,谁入诡府门’?” 郭爽又抬头望着那羊白茅,徐徐道:“我郭爽纵横四海,攒下的宝贝,可真不少呢。今日即便是那‘天罗’、‘地网’来了,连同诡府门各门主堂主都到此地,那也是分不完的。我知诡府门左右使之下,便是雁岭三门主,敢问欧雄你是哪一岭的门主?也敢跟雁窝岭、雁赤岭两位门主平起平坐,素闻诡府门门规甚言,今日一见,倒是上下一团,不分尊卑。你三人尽管一起上吧,管你们是什么堂主,什么门主,看来都是一般货色!” 这羊白茅乃是雁窝岭门主,石飞又是雁赤岭门主,而欧雄却暂无门主之位,三门剩下的一门,乃是雁尾岭,门主却不是欧雄。羊白茅自诩身份高于欧雄,听郭爽此言,不禁皱眉。虽是他与石飞、欧雄三人来困玄明观众人,这石飞与他同是三门主之一,倒也罢了,欧雄却实在算不上什么人物。 羊白茅一甩鞭,那软鞭又在空中打个霹雳,他朗声道:“我知你小贼想耍诈,可我怎会怕你?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欧雄,你入我诡府门来,虽说没犯大过,却也没立什么大功。这雁尾岭门主消失已有数年,今日你若手刃了此人,我便向黄、顾二位使者荐你做雁尾岭门主,你看如何?” 欧雄拱手拜道:“属下不敢,白门主号令,属下自当照办。” “你放心,有我二人在此,谅他耍不了花招。”石飞绕一圈铁链在掌心,哗啦啦亮出流星锤。 “郭爽,让我看看你的拳头有没有嘴硬!”欧雄抽棍从石板上跃下,来战郭爽。郭爽心念一动,好极,且先与他缠斗,再思脱身之法。二人便在山腰上下翻舞,斗于一处。 养寿山上,玄明观众弟子早被山下声音惊醒。玄德等人细听多时,初只闻吵闹之声,后又听见兵刃相接,正是欧雄与郭爽动上了手。玄德疑虑渐散,几日之内,皆有人欲攻上上来,诡府门若真想诱他们下山,何必不分昼夜,费此周章演一出戏。虽不知来得是谁,但既是为救玄明观众人而来,那就应当下山助他。 玄德命二十名弟子随他往山下去,剩余的人在山上接应,并照顾不专道人。玄德教这二十人将剑收入鞘中,排成一列纵队,低下身子,后面的人拽着前面人的衣服,朝养寿山险道摸黑下去。众人虽望得见山下火把光亮,但山路崎岖,巨石嶙峋,下山之路,却还极为艰难。因此众人收剑入鞘,以免伤到自己人,又相互照看,跟着玄德摸下山去。 第一百九十六回:痛骂 半山腰的石台上此时已聚满了人,诡府门弟子高擎火把,将欧雄、郭爽二人所在之处照的发亮。这些诡府门弟子时时喝彩,欧雄稍胜一招半式,他们就拍手叫好。羊白茅、石飞二人正看得津津有味,见欧雄和郭爽斗起,才见了郭爽使得是何兵刃,又留心他的招数,以应突变。 欧雄给羊白茅差来要擒郭爽,自然丝毫不敢大意。他曾与郭爽交手,那时尚有唐归虎、项然等人在场,几人皆中郭爽毒蜥之计,未能取胜。今日他一人对上郭爽,即便已经知道那毒蜥的存在,有所防备,却不免担心手中长棍不敌郭爽双叉。 欧雄将长棍招数尽悉递出,郭爽用短叉来挡,丝毫不乱。交手数十招后,郭爽渐渐短叉游身,贴近欧雄来攻。欧雄知道自己使得是长棍,若是给短叉贴身,便失了长一寸强一寸的优势。郭爽手中抖急,那两柄漆黑短叉左右齐朝欧雄腰间刺来,欧雄见郭爽攻势凌厉,双手握棍向两边一扯,那长棍变为三截,欧雄用锁链挡住郭爽短叉,一转一绕,已将双叉锁在三节棍外。 郭爽扭动双叉机括,两柄短叉噌噌长出一截,握柄处又生两只叉头。这正是郭爽四叉的绝招。欧雄知道郭爽短叉的机关,对这突变有所防范,方才只是轻轻一锁,待郭爽变招之后,他立即跃开,避其锋芒。 二人渐斗得火花四溅,见者皆为二人手中兵刃巧截猛打看得痴了。羊白茅、石飞也不住赞叹这二人身法。再斗了几十合,欧雄大展骨纹,椎阙骨小阙骨纹张裂,三节棍之上威势赫赫,呼呼生风。他手中三节棍迅猛无比,罩在郭爽上盘,步步紧逼。郭爽再退,已到了石台边缘,无地周旋。欧雄自知郭爽本事,只好拼全力与他相搏,故他此时已动用骨纹真气,直逼郭爽而去。 羊白茅赞道:“欧堂主,好大的气势,你这小阙骨纹已登峰造极,再有修就,日后定登大阙骨纹!我看由你来做雁尾岭门主,那是最合适不过了。”他扭头问石飞道:“石门主,你说是不是。”石飞刚要点头,忽见那石台边的郭爽亦开骨纹,而所起的,正是大阙骨纹。这二人见郭爽背开大阙骨纹,皆是一惊。方才欧雄言此人不可小觑,如今一见他骨纹实力,这才信了。 郭爽临敌遇险,不得不出全力自保。他见欧雄拼命相搏,自己也使出骨纹真气,将欧雄气势压了回去。 “没想到,小小毛贼也有大阙骨纹,看来欧堂主得小心了!”石飞喝道。 这二人缠斗一处,郭爽却不急着胜欧雄,他自可以出全力胜了欧雄,只是若胜了欧雄,就要面对羊白茅、石飞二人。不说他二人联手齐攻,即便是一人来阻,他也难以脱身。因此他只化欧雄三节棍法,不出胜招,而在盘算脱身的法子。 没想到我上得养寿山来,趟了浑水。小爷我此来不是为解这帮道士之难,就为杀几个诡府门恶贼过瘾,反被困在此地。想来想去,也不划算。小爷我今日索性跟他们说白了,随他们怎么杀山上的道士,我也管不着,我杀了诡府门几名弟子,给他们金银宝贝,这事就算过去了。这一帮乌合之众,想来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郭爽本欲罢斗,将此事推个干净。他知诡府门人以为自己是来助养寿山上的道士,这才设计要抓他,倘若他坦白了,再解决了杀死诡府门弟子的事,就能走脱了。不料羊白茅一件欧雄渐处下风,竟阴招上手,从背后冷不丁劈来一鞭。郭爽惊慌避开,欧雄一占先机,立马扑了上来。 羊白茅笑道:“郭四叉,好身法。” 郭爽登时大怒:“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诡府门不愧江湖臭名。”他待要狠狠骂上几句,只是想到若真激怒这羊、石二人,他们三位一齐夹攻,纵使放那食椒蜥出来,自己恐也走不脱了。郭爽一口气咽进肚里,凝神接欧雄长棍。 欧雄借着羊白茅方才这一鞭的余威,连占几招先机,抢攻郭爽下三路。郭爽顾忌这围观二人再出手偷袭,一心几用,吃力挡着欧雄进招,不觉间又被逼退到了石台边。 二人正拼内力,欧雄棍子架在郭爽面前,给那双叉隔开,不住颤动。郭爽时时四下张望,为防那二人出手突袭。他突瞥见养寿山险道东侧,有几束光隐约闪动。郭爽心中寻思,难不成是玄明观众道士下山来助我了。这些道士以为我是来给他们解围,故此听到打斗,下山助我来了。如此也好,等他们双方一交手,我就趁机离开。 只是那剑光隐隐,又似乎不是寻常光源,再细看时,似乎是一种青光。此时诡府门门众正围着他和欧雄二人,谁也不曾发觉这山道处来了人,那光说明不明,只隐隐若现。郭爽心中正奇,这微光似是有人引灵真所起,这种术法,自己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他再定睛细瞧,这才知道,原来是颛孙凌越到了!郭爽见凌越以那微光和自己发来暗号,跟着微光之后,又有几十道剑光闪动,倏儿又隐在黑暗中,不知去向。 原来是凌越姑娘!不知她从哪里召来的这些帮手,看来她已在此多时,见了我被困在此处!此番有救了,有她来助,我们里应外合,把这诡府门众人冲散,倒也容易。只是不知她带了多少人来,若是强手众多,兴许还能将此处贼人杀个干净! 郭爽登时顾忌全消,如此一来,他不再惧胜了欧雄又有羊、石二人围困,也不顾这二人从旁助欧雄。他只消全力相搏,把这众贼的目光都引到他与欧雄二人的缠斗,让凌越找寻机会,杀诡府门个措手不及。 郭爽突然暴起,大展椎阙骨大阙骨纹。他四叉齐出,奋力荡开欧雄长棍,进招扑杀而来。欧雄一见郭爽杀心渐起,丝毫不敢大意,亦展小阙骨纹,变幻长短棍来应。 诡府门门众给这奇变看得呆了。方才欧雄与这郭四叉相斗,尚能占了上风,突然之间,这郭四叉险招迭起,身法凌厉,杀招更是强悍了几倍。他手中钢叉,已快得教人看不清楚,四处叉头招招问命,丝毫不给欧雄喘息之机。羊白茅、石飞也被郭爽展露的功夫惊悍,他二人虽看出郭爽骨纹实在欧雄之上,但绝没料到此人短叉功夫如此精湛。二人虽锁紧眉头,却紧盯郭爽身形功法,心中不由得赞叹。 “姓欧的,那日星河峡解毒,我看你装得甚为正直,谁能想到,你将来会是堂堂诡府门雁尾岭门主。欧雄啊欧雄,你今日之身份,还有脸再见羌靡、唐归虎等人么?原来你接近这些人,都是为了给你诡府门行方便,你真不愧是戴天恩的一条好狗!”郭爽边骂边笑,双叉不停,直奔要害剜去。 “你知道什么!”欧雄怒喝一声,急闪在一旁,郭爽功力在他之上,他岂能不知。如今败退,只好全力守御,再不敢贸然去攻。 郭爽一叉奔着欧雄双眼而去,又一叉直刺其心窝。欧雄大惊,棍作三截,欲挡住上边两叉。谁料郭爽近欧雄身时,忽腾翻侧转,急转双叉,那手中黑叉掉个头,又对准了欧雄膝间髌骨,左右剜来。欧雄骇然大惊,此时变招,为时已晚,他深知郭爽四叉厉害,却委实没有想到这样的奇变之招。当下双眼一闭,不敢再看。 危亡之刻,羊白茅又出一鞭,自郭爽左侧劈来;那石飞掷出流星锤,自右甩来。郭爽早料到这二人必出手来就欧雄,立时停了去剜欧雄髌骨之叉,左右臂起,铮铮挡了羊白茅、石飞各一招。后退而自守,朗声大笑: “奸贼们,欧雄小命,有何惜哉!你二人顾不全自己死活,还要来救他人!” 郭爽站起身子,指着羊白茅骂道:“姓羊的,你祖上赐姓,你爹赐命,没想到你在世间混迹几十年,竟要改姓为白,如此这般不孝逆子,才做得了这诡府门雁岭门主,我看戴坛主真是慧眼识狗熊,知人善用。诡府门不愧一帮无父无母,奸猾狡诈的乌合之众。”他又上下打量石飞,摇头叹道:“你这就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小爷我见过不少如你这般大腹便便的肥庸之人,他们个个智谋过人,位高德重。想那汴攸城第一相爷孙乾霸,他的儿子孙赫,再有卢龙堡董显等人,他们皆与你一般一身的彪肉,只是人家的肉是富贵堆砌而来,你这肉只是残害武林同道,吃喝不义之财而来,若有机会,小爷我用这对短叉,把你的肥肉削去百十来斤,教你把作的恶都卸下来!” 郭爽骂了个痛快,正狂笑不止,他无事不关注凌越动向。到此时,他已见凌越绕于诡府门门众身后,身边又有数十名白衣剑客作为帮手。 第一百九十七回:鬼火 羊白茅、石飞一听郭爽满口乱骂,早就气得七窍生烟。虽说他方才这一套短叉功夫精彩,但这二人也不致怕了他,他这般狂妄放肆,教那二人如何容得下。 羊白茅大喝一声:“混账!你好大的胆!”石飞流星锤一收,瞪道:“今日不教你筋断骨裂,怕你不知道爷爷的大名!” 这二人正欲出手制了郭爽,端见这郭爽大笑中突然静立,他面目肃穆,眼神突变,又把双脚一并,站个丁字步。 羊白茅、石飞、欧雄连同诡府门门众皆是一怔。临敌之刻,但见郭爽突静立不语,又见他把双叉都束回腰际,站得笔直。他左手按在胸前,右手按在腰际,掌心朝下。 众人皆不明白,他如此为何。养寿山山腰之处,一瞬间哑然无声,大伙儿都注视着郭爽。 突听得郭爽口中啧舌,渐起音律。众人细听时,才发觉他用口技打着节拍,正是中原一带盛行的戏剧曲牌。诡府门门众虽说凶残,却也是出生在中原,从此地长大,耳濡目染,难免会听到人们唱戏。这拍子在他们耳中,实在是熟悉不过了。 众人仍听着郭爽口中曲子,不知他欲何为,但羊白茅、石飞、欧雄等人皆暂不上前,只瞧着郭爽在耍什么鬼把戏。 但见郭爽提膝抬脚,一条腿站着,迟迟不落脚来。他这身段眼神,活像个唱大戏的戏子。众人这才明白了八九分,看来这郭四叉临死之前,还想给大伙儿唱上一段儿。他惹恼了白门主、石门主,今日定要死在此处,既然无可逃避,只好演一出大戏,算是他最后的遗愿。众人皆看懂这郭爽要演一出大戏,但不知他要唱什么曲段。 石飞、羊白茅倒不急着动手,郭爽已是瓮中捉鳖,不足为惧,这二人也静看着郭爽一板一眼地在石台上作戏。 不多时,这郭爽终于开口,他唱得正是中原地区盛行的戏种——秦腔。诡府门门众见羊、石、欧三人未动声色,自也静立听着。养寿山山腰之上,火光中围了一众人听郭爽唱道: “哗啦啦劈雷响明光闪闪,云头上打坐下黑虎玄坛。 缠海鞭拨云头望下观看,我一见三宵妹十指相连。 东南角起黑云半明半暗,太上爷骑青牛夜过函关。” 毕竟诡府门人也是北境之人,这中原戏曲倒听过不少,郭爽这几句一出,他们便心中清楚:郭爽唱得的正是封神戏中的一段。这正是那赵公明受闻仲之请助纣王与周营门人斗法,却被姜子牙托陆压暗杀,死后来见三霄妹诉仇的一段戏。 诡府门众门人听郭爽唱这出,是把快死的自己比作了那龙虎玄坛真君,不禁哗然大笑。“你也敢自比赵玄朗。”“难不成你有驭雷役电,呼风唤雨的本事?” 羊白茅见郭爽当中耍丑,以为他是怕死吓得神志不清了,笑道:“你知今日如那赵公明一样非死不可,也算有些自知之明,可你自比财神爷,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又几斤几两,多少本事,敢自比龙虎玄坛真君?我看你是被下破了胆,才在此装神弄鬼!郭四叉,你敢狂妄挑衅,今日就让你拿命谢罪!任你疯疯癫癫,我绝不饶你。” 诡府门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这人死到临头,还敢吹嘘海口,自比赵公明,众人只等着看羊白茅稍后如何用鞭抽烂他浑身皮肉,眼睛紧紧盯着郭爽。 “你长得也倒有鼻子有眼,要是个女的,我还真不好下手,在你这脸上划道口子,不知会不会教人觉得可惜。”羊白茅哈哈大笑,方才被狠狠骂了一通,若不趁机还上几嘴,就这么把他杀了,倒不解气。 石飞道:“白门主舍不得,就让我一锤将他砸得粉碎,如此一来,什么也看不到了,反倒清净!” 众人哈哈大笑,但见郭爽立在原地,面无惧色,仍是方才那张戏脸,神色依然。郭爽唱到“东南角起黑云半明半暗,太上爷骑青牛夜过函关”时,手往东南方一指,口中念念有词。众人安静下来细听,乃是戏腔: “太上爷,今日众弟子被困,你何不搭救?”又听郭爽独自换个姿势,转个方向,变个苍老深沉的音调:“何方孽畜,困我弟子在此,还不退去!” 众人听了这几句,也明白其中意思。太上爷便是道家始祖老子,那最后一句戏词讲得是老子倒骑青牛,西行出函关时留下一部《道德经》。玄明观乃系道家之脉,今日诡府门困了玄明观众道士在山上,郭爽却疯疯癫癫,似在向那老子告状,要他出手救下玄明观众道士。 诡府门人听罢,哄然大笑,果真此人死到临头,开始装疯卖傻,还要拿出老子来吓他们。在众人讥笑声中,郭爽却不停地接着唱了下去。 “盘古时开天地苦苦修炼,罗浮洞兄修炼一洞神仙。 太师闻下西岐鏖兵布战,兵不胜罗浮洞来把兄搬。 兄下山随带着宝贝三件,定海珠金蛟剪缠海铁鞭。 头一阵杀周兵亡魂丧胆,第二阵兄战败十二大仙。 三阵上杀子牙闻风逃窜,禅教里门人多法大无边。 杨二朗他凭的七十二变,李哪吒足登着乾坤二圈。 雷震子展双翅空中鏖战,龙须虎揭石块搬倒泰山。 金蛟剪把燃灯梅鹿剪断,有萧声和曹保落宝金钱。” 羊白茅、石飞等人皆道郭爽在此装疯卖傻,先是气氛,后觉得荒唐可笑之极,因此在笑骂声中看他将戏演完,却并没出手攻他。这伙人只想看这跳梁小丑要装到什么时候。 郭爽忽停下唱腔,双手捅进袖子,缓缓道:“你等还不知罪?” 羊白茅一捏颌须,咧嘴笑道:“老君,我等犯了什么大罪,还请您引五雷将我等惩戒。”而后又是一片哄笑。 郭爽面色阴冷,环视四野道:“你等将玄明观众道困在此处,太上爷骑牛经过,见了此景,教你们退去,你们还留在此处,是大大的不敬。” 羊白茅张口要辩,郭爽继续道:“诡府门灭镇风镖局百余口,血债难偿,嫁祸他人,罪加一等!” “我是答应了,可我手中流星锤并不答应!”石飞爆喝一声,势大力沉甩出流星锤。羊白茅一声不吭,却早已将长鞭劈出。正此之时,诡府门门众手中百余只火把一齐灭了。众人不觉何处有大风大雨,但闻到一股奇特的香气,数百只火把竟在一瞬之间全灭了。 诡府门弟子方才听这郭爽装神弄鬼,说什么镇风镖局的人前来索命,太上爷又要拿他们是问,这黑夜中一霎的剧变,教山腰的一片火光尽皆消失,黑暗吞噬了每个人的身围。石飞、羊白茅二人兵刃已出,却再看不清郭爽的所在。二人兵刃在夜空中哐啷响了一声,便不敢再有动作。 “什么人!”“怎么回事!”“火……火把怎么突然灭了!”片刻寂静之后,山腰处传来一阵阵慌乱询问之声。已有人吓得丢了手中不知为何灭了的火把,有的人哎呦大喊,不知被哪个缺德的狠狠踩了一脚,有的早吓得趴了下来,崖边之人大喊:“不要挤,再挤要掉下去摔死了!”…… 一时之间,数百号人大乱。叫嚷声、兵刃声、石头滚落的声音杂在一起,在黑夜之中乱成一团。 顷刻后,众人突见不远处一道烈火,这烈火从夜空中迸发而出,似一条长练,犹如一条婉舞火龙绽现于一石台上。这火龙口中突喷出烈焰,火团比长练更烈,烧向诡府门门众。 有几人登时衣上起火,瞬间燃了起来。众人还没从火把突灭的变故中惊醒过来,又给这凭空的烈火烧上了身。那起火几人围得紧密,霎时间又连着烧了十几人。众人大叫散开,远远躲着被烧之人。惊叫之声,哀号之声回荡山间。 “小心散开,别让这火烧开!这是那郭四叉的小小把戏,大家莫要慌乱!”欧雄使内劲借功传音,高声叫道:“大家管住手中兵刃,不要误伤了自家兄弟。这全是郭四叉装神弄鬼,我们已将他围住了,别教他趁乱跑了!点起火把,不要叫嚷!” 欧雄这几声传响出去,山腰上闹腾腾的众人才渐渐定下心神。既是郭爽做鬼,众人便小心不误伤身边诡府门弟子才对。只是那身上着火的人撕心裂肺地惨叫,在火光的吞噬下绝望地扭动着身子,跌跌撞撞朝人群扑来。这石台上位置有限,他们横冲直撞,火星便落到别人衣上,又燃起来。 羊白茅一见此景,喝道:“把他们推下去!”声音一出,已朝着一个被火覆着的人甩了一鞭,只听那人一声惨叫,被这一鞭劈退几丈,径直朝着养寿山悬崖落了下去。 众人此时哪顾得许多,情况危急,要求自保,人人再无他念。这些身上着了火的弟子,终给众人推下了崖去。听着崖底传回的惨叫,诡府门众人心中这才发毛。 第一百九十八回:雷震 郭爽见此景,又在暗处冷笑道:“罪加一等,罪加一等,孽障,孽障啊!”他这声音透着森森鬼气,也是凭内劲传出,山腰处的诡府门人听得清清楚楚。忽听得一暗处有人大叫一声: “啊!鬼火!是……是阎罗镖来报仇了!”“真是鬼火!” 众人冲着那喊声望去,只见上一层石级处,真的有明暗交替,若隐若现的绿火,在山道半空盘旋不散,悠悠摆荡。 莫不是真的见到鬼火了!众人想起郭爽方才说的话,不禁心中打颤。方才伸手脚去推那些身上着火之人时,心中都不曾闪过一丝恐惧和犹豫,这些人死了,他们反倒害怕起来。只见那不远处的幽绿火光簇成一团,时而又分散开来,若隐若现。诡府门众人虽听欧雄之言,知道方才烈火是郭爽的把戏,可这森绿的鬼火又是什么来头? 欧雄也望见那背后的绿光,他没见过郭爽使过这样的术法,因此心中也奇,但又想到。郭四叉诡计多端,专使一些旁门左道,这‘鬼火’一定也是他搞出来的花样。“郭四叉!你死到临头了,还想用这些伎俩唬人不成!戴坛主恩威甚伟,你现在认错,说不定他老人家到时候放你一马,还将你纳为我诡府门人。你既无门无派,是条无家之犬,何不快快认主?” 诡府门众人虽经方才大乱,可此时已镇定多了,众人正欲重点火把,看看这些‘鬼火’究竟是什么东西。正此时,夜空之中突闪下一道白光霹雳,紧接着哗啦一声凭空炸响,山腰上竟劈下一道闪电。彼时天无异色,这一声霹雳来得惊人,众人心神皆是一惊,睁大了双目,痴呆地望着。 那霹雳所到之处,正是羊白茅、石飞、欧雄所在的大石。一道电光直击大石,那石头瞬时裂开口子,随后哗啦一声变为四瓣,轰隆隆滚向山下去了。羊白茅、石飞、欧雄三人皆被霹雳一惊,后纵身腾起,三人从那石头上离开,落到了另一处。 这一惊变来得突然,三人脸都被吓白了。只是暗夜之中,无法辨认面色,倒谁也没看见。羊白茅强装镇定,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诡府门门众更是在雷电劈响之后大声惊嚷。方才郭四叉说太上爷骑着青牛看见了弟子被困,这霹雳便是警醒了!我们围了玄明观重道士在山上,这下可好,惹怒了太上爷,咱们一个个都得给雷劈死了!这鬼火必是镇风镖局冤魂前来索命的!今夜怪事也忒多,定是不祥之兆…… 诡府门众弟子屡遭剧变,心神再也安定不下,这凭空霹雳吓得许多人跪地磕头,嘴里念叨着求太上爷宽恕,教诡府门众英雄好汉别缠着自己。羊白茅、石飞、欧雄等人本不惧怕,只是这霹雳教他三人也胆寒,天象突变,是他们谁也料想不到的,三人方才从鬼门关闯了一遭,这时心中也难免有所惧惮。 终有人将那火把点着了,几处石台各处终于有了火光。郭爽见到,那诡府门众人已被下破了胆,缩在石后的,跪地磕头求饶的,或紧闭双眼,挥刀乱砍的……再看欧雄、羊白茅、石飞三人,手执兵刃,各守门户,眼中不乏惊惧之情。郭爽大笑:“凌越姑娘,诡府门众贼都是一些为非作歹的恶徒,今日你我联手杀了他们,也算为武林除害,乃是大功一件!” 欧雄、羊白茅、石飞三人朝身后望去,才见到诡府门众人已被数十名白衣剑客所围。那东南角有一女子,身着淡绿长裙,正和郭爽答话:“郭四叉,你今日被困在此,我救了你,你可要记得这份恩情。这些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但手握刀剑闯进玄明观,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对对对,就是他们把玄明观的道长们困在了山上,小爷路过此地,哪里容得恶人行凶,自然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连日来我戏耍这帮恶贼,杀了他们二十几人,今日本欲与之一并铲除,没想到你也来了。你说我是被围在这里,可是大错特错了……” 凌越笑道:“别啰嗦了,了结了此间之时,速上山去助诸位道长。郭四叉,你可寻得了浴炎凤的下落?” 当时罗念成、颛孙凌越、郭爽分别之时,念成托付郭爽去寻浴炎凤的下落,郭爽这才动身赶往留香苑,想在欲绝艳口中打听董显的下落,他二人此时还不知,浴炎凤已落在了那‘生死局’戴天恩手中。 郭爽一拔双叉,跃下石台道:“我到了留香苑,却不曾见到董显……” “这么说,你是没问到浴炎凤下落喽。你这一趟,岂不是白去了。”凌越双掌一吸,那四散的‘鬼火’这才归于一处,聚在她胸前,映着她的面庞。诡府门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这‘鬼火’乃是灵真所成,在微微绿光的映照下,众人才看清这女子的面貌。 各处已一一重燃火把,养寿山山腰处重回一片光明。郭爽道:“也不是白去了,我见到了董显的老相好,这老板娘生意还是一样的红火,虽说汴攸城易主,北境换了年号,皇位换了主人,可她这生意照样做着……这留香苑……还真是个不错的去处……”郭爽一面说,一面带着邪魅的笑。 凌越道:“说正事!”郭爽又回过神来,收起满面坏笑。“这欲绝艳道,董显当年将浴炎凤交给了一名叫做乱星红的女子,这女子后来竟跟了李启明,做了皇帝的身边人!” “我们这就去和念成汇合,他率群雄赴汴攸城救人,此时正缺帮手,先解决了这些人!”凌越手舞灵真,已起巫咸术功法。 羊白茅、石飞、欧雄三人才摸清方才变故,原来是郭四叉这厮帮手到了,不知这女子是何人,却不在江湖上听过有这样一号人物。三人细看那被雷霆击过的石头,心中依旧后怕。那巨石为霹雳击开,分崩离析,一片狼藉。这女子虽使得异术,但身边却仅有几十人,妄想和郭爽围杀诡府门门众,也太狂妄! 羊白茅高声道:“这位姑娘面生的紧,是哪派门下的弟子,和这淫贼有什么牵连。我等今日要要事在身,还望姑娘不要不识趣,来坏我等大事,这郭四叉满口胡言乱语,辱我诡府门,今日难逃一死,你们识相的都滚开,否则连你们一起杀了,又怪我诡府门杀人不眨眼!” 凌越道:“我是巫咸人氏,但我素问玄明观道长德深望重,是武林中的前辈,你们今日与玄明观为难,本姑娘可不能坐视不理。识相的现在离开,否则颅顶开花,要遭雷击!” 这几人才注意到凌越身边站了一翩翩男子,这人面貌清俊,温润如玉。 “我这位师兄方才的雷霆之术,你们可都见识到了?三位是怎样的高手,诡府门又有多少好汉,懂得这样的功法?我劝你们离开,实在是为你们好,待会动起手来,可别怪本姑娘没有提醒你们!” “这位是……”郭爽也不认得楚翘玉,听闻方才一击震飞欧、羊、石三人的正是这男子,不禁肃然起敬。 楚翘玉道:“青峦峰洞仙古月门下弟子,楚翘玉。”他后又对羊白茅、石飞、欧雄等人道:“诸位豪杰,玄明观与我洞仙古月一门渊源颇深,不知我观中道友如何得罪了贵派,贵派要如此相逼,其中若无重大纠葛,还望诸位离开,莫要生事。” 羊白茅望一眼石飞,见他也似不甚了解,问道:“石门主可听过有什么青峦峰、洞仙古月之流?”石飞默默摇头,二人再看向欧雄,欧雄道:“他说他和玄明观有牵连,许是玄明观老道在别处的栖身之地,他们这三言两语,难道是向恫吓我等就此罢手不成,戴坛主有令,制住玄明观众人,为少林寺集会解决后顾之忧,我等万不能失职……” 羊白茅、石飞二人点头,石飞又道:“你可认得我和我身边这位?” “雁荡山的二位门主,翘玉怎能不知。你是雁赤岭门主石飞,你身边的是雁窝岭门主羊白茅,旁边那一位,就恕我不知了。二位门主既是奉戴坛主之名到此,就该知道为何与玄明观道长为难,若是不知所以,还望回去先问个明白。”楚翘玉言语甚是客气,但他语气坚定,不容这二人不从他意,只是在给这二人机会。 羊白茅闻言大怒,一个年纪轻轻的无名小辈,既知二位雁岭门主大名,还敢口出狂言,如此目中无人,不管他是什么来头,也要好好教训一顿才是。他甩鞭道:“你年纪轻轻,口气倒也不小,若我等不依你,你要凭这几十号人与我诡府门为敌?你方才一招霹雳,想来也不过如此。你既说与玄明观颇有渊源,那方才这一招,一定就是道门玄宗天卷上的高功,既然世上有这样的功夫,那便有破解之法,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我倒很想领教领教,这名震武林的玄明观天卷高功,有多么厉害!” 第一百九十九回:破局 凌越心中一惊,这羊白茅果真不是寻常之人,他认出楚翘玉方才所用,乃是慑神术中纵天雷之术。楚翘玉跟随柳泫修炼百年,自然也会使这重功法,他在慑神术的领悟上虽不及当年的罗念成,但所练功法,足以震慑寻常的习武之人。羊白茅、石飞二人是雁岭门主,倒真见多识广,本事不浅。凌越想到这一节,再看诡府门门人众多,倒真有了一丝担忧。 “御体神真,灵结神踪,幻化游刃,穿梭如梦。”凌越手起巫愈术结灵咒,方才那森森鬼火又从她面前朝诡府门门众袭去,灵真瞬间飞至诡府门门众面前,结灵咒攀附上这些人手中兵刃,内力不济的弟子手中兵刃脱落,更有持刀刺向身边同门之人。 “这位羊门主,你说楚师兄年纪轻轻,真是好笑。你可知他都能做你的太爷爷,太太爷爷了?楚师兄修炼仙道,面貌不曾有一丝衰老,实则已两百岁了,难怪你们没有听过同门的名号,你们这样年轻的后辈,当然不知道这些隐山修道的仙长。” 羊白茅怒喝一声:“臭丫头,你说什么。人人都叫我白门主,你听不见吗。你说这人活了两百岁,我倒想请教仙长的长生秘诀,好讨一个不老不死,青春永驻。”羊白茅说话间,将那长鞭挥起,舞得生风,他运起椎阙骨骨纹之力,荡真气去解凌越结灵咒。石飞亦开骨纹,流星锤卷真气袭向结灵咒灵真。 这二人一经合力,凌越方才所处灵这才别荡开,诡府门弟子又重拾兵刃,杀向那些白衣剑客。这些剑客都是楚翘玉领下山的,他奉师尊柳泫之命,下山来助凌越、罗念成。凌越这一去,柳泫得知权魔剑又生变数,他因闭关推演五宝的所在,这才派翘玉率众弟子下山。 凌越见这二人身后白气宽而整序,皆是夺命迹,便知这二人皆身怀大阙骨纹,自己方才结灵咒被挡下,亦是理所应当。欧雄率诡府门门众与白衣剑客缠斗,郭爽纵身加入混战。羊白茅、石飞这二人齐出,凌越大展巫咸术与之周旋。 “既然二位非要动武,那只好得罪戴坛主了……”楚翘玉言罢,贯出右手长剑,下得石台,去与那雁岭二位门主搏杀。他手中剑式,正是‘大佛忘尘’剑法,剑招之中附着雄厚内力,能接挡石飞流星锤,化开羊白茅软长鞭。 楚翘玉一入斗阵,凌越之围便解,石飞、羊白茅相顾惊疑。此人名不见经传,手中剑术极为精湛,普天之下,能有这样剑术之人,实在极少。且这少年功力,竟不在他二人任谁之下。羊、石二人自诩武功高强,本没把此处任何一人放在眼中。就连这山上的玄德道长,他二人也自觉能合力拿下,只是眼前这少年剑招,越使越奇,到了十招之后,他二人竟难以自保。 羊白茅、石飞再无轻敌之心,二人各出毕生所学,合力对付楚翘玉。剑光四起,兵刃交接,郭爽已在石台杀了数十名诡府门门众,白衣剑客剑法也是不俗,许多人以一敌三,只是诡府门人数太多,围拥而上,众人皆陷入了苦战。 羊白茅、石飞自知不敌楚翘玉,心中大惑。眼下左右使二位不在此处,若再斗下去,恐怕二人要败在面前这小子剑下,须得设法告知坛主此处情形才是。 天光微亮,众人鏖战持久,两边已各有损伤。诡府门死伤许多,只是门众甚多,此时还占优势。 “诸位前来助我玄明观,恕贫道姗姗来迟!” 众人闻言。知是玄德道长来了。玄明观众弟子终于随道长摸下山来。玄德一见此处已斗作一团,虽不识得楚翘玉、郭爽等人,但知他们乃是为解玄明观之围。玄德心中感激,又觉愧疚不安。众位义士前来相救,我玄明观却躲在山上,迟迟未能下山相助。玄德亮罡元钵,使长剑入阵破敌。玄明观众弟子也一拥而上,诡府门众人瞬间溃散,这才没了优势。 “道长,出了什么事,诡府门为何突袭养寿山?玄通道长与不念道长他们可曾回转?”凌越问起玄通,玄德答道:“玄通与罗少侠上汴攸城去救中原各派弟子,眼下音信全无。诡府门突然来袭,我才领着一众弟子上山躲避。我本已听到打斗之声,但恐是诡府门使诈,故此迟迟不下山来,劳得诸位在此苦战,贫道有愧……” “道长不必自责,您也是为众弟子着想。这么说,罗念成和大伙赶赴汴攸城,还没救出援边的各派弟子,只怕在汴攸城耽误久了,反倒被困,难以脱身。诡府门此时袭来,定是得知各派宗师高手皆已外出,想趁虚而入。” “姑娘所言极是,贫道以为,诡府门不止对我玄明观下手,恐怕中原各派都已遭其侵入。” “这位是……”玄德望着与羊白茅、石飞二人缠斗的楚翘玉问道。 “他是青峦峰柳泫真人坐下大弟子,楚翘玉。柳泫真人乃是忘岁翁的师兄,说起来,他也与玄明观颇有联系。” 玄德“啊”了一声,默默道:“天师开门立派,这忘岁仙乃是我派最老一辈的弟子,原来他还有一位师兄,却在别处开创门派。想来这些白衣剑客,皆是柳泫真人门中弟子了。” 凌越点头,后道:“道长所虑极是,眼下不知各派情况,我们须解决了这伙人,再去助其他各派。” 玄德应允,又见楚翘玉所使剑法,乃是‘大佛忘尘’剑招。心下认定此人是同宗同源,隶属一家。玄德执剑而上,助翘玉分斗羊白茅、石飞。 “玄德道长,你不好好呆在山上,怎么也跑下山来了。”羊白茅此时已大汗淋漓,见玄德率玄明观弟子冲下山来,料想已困不住玄明观众人。他给石飞眼色,暗唤欧雄来跟前。 “白门主,我观与诡府门素无仇怨,二位门主何苦如此相逼?今日之事,乃是戴坛主意欲制霸中原武林所为吧。我听说诡府门害了镇风镖局一门,在江湖上兴风作浪,贫道劝诸位及时收手,早日回头。” 石飞道:“道长好见识,我等只奉坛主之命行事,其余的事,一概不知。道长哪里请得这些朋友,倒是有趣。这一位少年所使剑法,我竟从未见过,素闻道长剑术高明,依我看,道长剑术恐怕不在你这位朋友之上。想来修道之人,清心寡欲,这一女子又是什么人,擅用灵真幻术,自言是巫咸人。中原正派,又怎和异邦妖人搅和在一处?难道玄明观不顾全武林大义,不顾名门尊耀?” 几人边斗边讲,羊白茅暗中对欧雄吩咐:“此三人非同小可,我等恐怕敌不过了,你速赶往少林寺,告知坛主此间情形,我与石门主在此周旋,最好能请得顾左使亦或黄右使到此解围。”欧雄领了命,这才潜行收棍,望嵩山少林寺奔去。 说这欧雄奔少林寺而来,‘生死局’戴天恩已将少林派、玄明观、天地刀宗、纯阳派、马帮、离舍堂等武林各派的宗师高手困在少林寺中,他正以各派弟子危亡,要逼迫各派掌门认他做中原武林盟主。欧雄赶来,见了羌靡、唐归虎等人身中软力散,更有慧能方丈、玄通道长为封穴针所伤。念及往日情谊,欧雄为羌靡、唐归虎献药,又来向黄秋鹤禀告养寿山发生的事。 欧雄将凌越、楚翘玉前来助玄德道长脱身一事说与黄秋鹤听了,黄秋鹤这才转告戴天恩。戴天恩精心布局,却不料中途杀出郭爽、颛孙凌越几人,坏了他在养寿山的大事,心中不快。眼下各派高手齐集少林寺,他千方百计,用尽花言巧语,这伙人却不肯认他这个盟主,故而心中恼怒。闻黄秋鹤之言,得知羊白茅、石飞二人未能拿下玄明观,更是不快。 “这四叉花贼是什么来头,如何能阻拦雁岭这两位门主?看来是本坛不识英雄,小看了这江洋大盗,高看了羊白茅、石飞之流。”戴天恩示意左右,“去把那姓罗的小子带过来。” “既然大局已乱,本坛不必对诸位有所隐瞒。我手下人来报,玄德大师给郭四叉和不知身份的一男一女救了,想来这伙人武功高强。雁岭三绝也是空有虚名,今番二人联手,竟敌不过。可笑之极!这伙人既解了玄明观之围,必下到各派,去害我门众弟子。若是石飞、羊白茅不成他们对手,那各派留守的诡府门人,定要为姓郭的所杀。事态至此,诸位掌门可满意了?” 戴天恩怒气在胸,言语间却不露一丝愤懑,他面色风轻云淡,娓娓而谈。 “我已几次三番好意相劝,诸位不听。先有马帮马狂人在某掌下毙命,若再有高人要与本坛争这盟主之位,请放马过来,本坛断然不会手下留情!” “既然各派危机已教贵人解开,我等何必受这贼子胁迫,大不了和他拼了!想做中原盟主,问过我手中兵刃!”牛子胜纵身越起,方便铲直逼戴天恩。 第二百回:周牛双殒命 英雄榜夺名 玄通道:“我观之危,已有贵人相解,我等还有何顾忌。戴天恩残害武林同道,痴心妄想,谁能容他。众弟子听令,凡对诡府门恶徒,见之手刃,不必留情!” 不念、不觉等六人遵命,又有江流、娄关月、刀宗四杰等武林后辈,群起突围,与诡府门门众殊死相斗。 牛子胜单与戴天恩交手,不过十合,被戴天恩掌力震伤五脏,口吐鲜血。周远道见状,又冲上去,“恶贼,看剑!” 众人知单凭一两人之力,难制戴天恩,因而一齐出手,先后又起数名高手,来与戴天恩死斗。慧能方丈伤势颇重,与羌靡、唐归虎、齐天翼等在旁养伤,不便参斗。慧能道:“各派弟子受戴天恩胁迫,改投诡府门下,实非出于本心,众弟子出手之时,莫要取其性命……阿弥陀佛……” 唐归虎道:“你这老和尚,在汴攸城外给这些叛逆子弟用暗器伤了,才落得这般田地,如今还要对他们存什么仁慈之心?” 羌靡忙止住唐归虎,“唐兄弟,不得无礼!”他将欧雄带来的药物,为慧能方丈敷上,又照看齐天翼肩上伤势。唐归虎自觉方才失言,面露愧色,又忿忿道:“戴天恩招数也确实高明,天下英雄,还没几人能将我伤成这样。他闭关雁荡山,久不问江湖事,却原来策划了这么一场大阴谋!” 这几人重伤不能参战,只见群豪与诡府门展开杀伐。戴天恩身边围了数名高手,牛子胜从地上跃起,一抹嘴角血迹,又执兵刃来攻。周远道扑去相助,二人左右夹攻戴天恩。戴天恩气沉丹田,双袖中喷出两股真气,这二人刀剑被挡在两边,动弹不得。赵飞,钱宝通二人挥刀又攻,戴天恩左右掌往两边一甩,周远道、牛子胜被冲飞了出去。他运真于胸前,从地上卷起一柄钢刀,来接赵飞、钱宝通的招数。 只听三刀相接之声,那二人手中长刀被震断做几截,后各中了戴天恩刀柄打穴,卧地不起。孙文、李怀疆见状,不及挥刀去攻,自知难成对手,便抢去救了赵、钱二人回来。 戴天恩正欲发难,掷长刀扎向二人,百念川纵出挡下。“你一辈宗师,怎么只对后辈拳脚相加?姓戴的,诡府门就是你养出的一帮不知廉耻的恶徒,今日你阴谋败露,还想威胁我等么?” 百念川握鸳鸯刀连进十几招,连鸳鸯戏水、双龙夺珠、过肩刀舞、浑水摸鱼,一招都没剩下,招招都是致命的杀法。戴天恩贴地后退,笑道:“你等今日死到临头,却还不自知么?你激怒本坛,除了死得更难看,还有什么好处?” 百念川刀招虽然凶狠,但刀锋所至,戴天恩一一避开,他先察百念川刀招变化,后起防范,确处处不失先机。百念川暗想,此人精通武学功法,将我刀路看穿,任我招数再快,也伤不到他。百念川在刀招之间夹杂散招,一时忽变得拖泥带水,好教对方摸不到规律,这样一来,他的刀路就难避了。 只是戴天恩非等闲之辈,一见百念川刀招零散,他目光锐变,转守为攻。百念川进刀之后,平砍变了收刀之势,戴天恩气凝左掌,势沉沉击出一掌。百念川心中一乱,眼见无处可避,只得护住心脉,侧身受掌。 戴天恩一掌击在百念川右臂,百念川面色痛苦不堪,他强忍着没叫出声来,护住右臂,侧倒在地上,额上汗水涔涔。 “百师弟!”项然不及前去关照百念川,提刀先去迎战戴天恩,他知戴天恩此时已下杀心,容不得露出丝毫破绽,若不抢攻,必遭其所害。 刀宗弟子奔去救下百念川,项然已和戴天恩动起手来。周元道、牛子胜在戴天恩身后道:“这恶贼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若今日不杀之,日后必定为祸武林。”这而二人拖带伤之身,又起而围攻戴天恩。 戴天恩大展骨羽阶增羽骨纹,手幻销形化骨掌。周元道、牛子胜二人以为戴天恩要正面迎战项然,却不料他动运功力,避开项然刀尖锋芒,转而以雄厚掌力直击他二人来。 这二人自知避闪不及,各出绝式来抵挡戴天恩掌力,只是戴天恩真气灌入销形化骨掌,一阵磅礴白气涌动。内力交锋之后,周元道、牛子胜二人自对掌的手臂开始,全身筋骨寸断,二人疼得撕心裂肺,瞬间朝后仰飞出去,放声悲号。 闻见此声,众人将目光转向那二人,那二人骨头竟白花花破肉而出,早已气绝身亡。 见周元道、牛子胜二人死状,群雄无不惊愕。项然刀在半空,竟也使不出后面的招数。他微皱眉,倒吸气,跃回一边。 少林寺几位高僧低首诵经,方才惊变,他们竟无人来得及出手相救,这二位豪杰就此命丧戴天恩掌下。群雄虽被戴天恩毒辣掌法震慑,但心知不可被此贼威势吓倒,愤怒瞬时又驱散了惊惧之心,玄通、项然、玉蝉衣、百念川、广慈、广德六名高手一齐越上。“戴天恩功法毒辣,诸位可要小心了!” 这几人一齐联手,与戴天恩斗作一团。戴天恩在数名高手之间翻飞不定,掌力强横,这六人一时竟难困得住他。 “快将解药给各位掌门!”唐归虎见此情形,知道是因软力散和那封穴针的缘故吗,这六名稀世高手才难敌戴天恩。若这六人不受诡府门奸计,凭他们六人的本事,要拿下戴天恩却不是难事。 羌靡犹豫不决,众人正在鏖战,此时送药,哪有时机。况且戴天恩心思缜密,万一让他得知这药是欧雄送来的,那欧雄岂不是必死无疑。 戴天恩斗得兴起,销形化骨掌后式已出,掌力霸道凶残,逼得数位宗师节节败退。他冷冷道:“中原各派的实力,也不过如此。日后我做了中原盟主,还要给各派排个次序。今日一战,你等竭尽全力,好让我看到各家之能,为天下英雄排一个英雄榜!以后我诡府门有令,榜上英雄需随叫随到,奉命行事。前番我杀了马帮马狂人,看来这英雄榜的最后一位,就该属马帮了!” 马帮弟子闻言悲愤交加,只是帮主已死,如今又没有人敢站出来与戴天恩一战。只得忍气吞声。马帮众弟子正与诡府门门众厮杀,听戴天恩此言,只有大骂宣泄。“我们也排一个奸贼榜,你戴天恩就是榜上第一,榜上第二就是诡府门黄鹰、顾犬,再往后几百位,都是你诡府门中人!” 马帮弟子正咒骂时,诡府门出了数十名品字流堂主,痛下杀手,将这些人一刀捅死,或断其手足,又割了他们舌头。马帮弟子又倒下数十人,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刀宗弟子、玄明观、少林寺等派弟子速去救援,这才解围。 戴天恩道:“看你们众人功力,最属少林派广慈、广德二位大师功力深厚。只是到底是般若指厉害,还是金刚掌更胜一筹,本坛倒不好断定。不如你二人各自出全力使一招,让本坛瞧瞧。” 那几人落定,戴天恩也落到另一面。百念川动骨纹真气,灌于鸳鸯刀,使出天地双绝刀法“七曜碎尽,天地刀合”,百念川突出刀招绝式,本想攻他个措手不及,端见戴天恩双掌一合,集力劈出一道沦肌浃髓掌力,掌力同百念川刀气相撞,气浪翻涌。 戴天恩笑道:“这一刀只能排到英雄榜第二名。” 百念川道:“若非你用歹计,今日不知死多少次!还敢在此妄自尊大,来排英雄榜!” 戴天恩似乎完全不去理会百念川的话,他继续笑道:“可惜是倒数第二,只能比那马狂人强一点。” 百念川闻此言大怒,“老贼,你说什么!”他正欲纵刀再上,项然将他一把拦下:“百师弟,不可意气用事……这老贼功力深厚,非你我所能敌。况且你身受重伤,如何与他一战。” 戴天恩先发制人,朝着这几人劈出一掌,这掌力正是他那销形化骨掌,广慈立刻出金刚掌相对,二人气凝半空,掌力相抵,一时难分高下。“非要我逼你,你才肯出手么?少林寺的高僧虽不争强好胜,却爱管闲事。”戴天恩说话时,左掌又起,再出一道掌力。 这一掌袭向玉蝉衣,玉蝉衣顺时展露骨纹,“正阳护体,神猛刚威”戴天恩掌力给他纯阳功挡下,却也被余威震荡,后退了数步。 “玉掌门,你这门硬气功夫,虽是坚如磐石,却少杀气,临敌之时,难不成只做缩头乌龟么?我看你也就只能排在百念川之上。”戴天恩加持右手中劲力,欲荡开广慈。广慈感到销形化骨掌威势愈重,担心就此脱手难免受真气冲撞,只好强发内劲,再添金刚掌掌力。 戴天恩赞道:“果真不愧是少林寺的大师,如此一番剧斗,还存留着这许多力气!” 第二百零一回:荐主唯忠义 临兵舞炎凤 “戴天恩,你欲排英雄榜,何不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又演这一出戏,是要给谁看?我功力不如你,自不用你来羞辱,但若你不用奸计,未必就能胜得过少林寺这几位前辈!”玉蝉衣道。 戴天恩双掌齐出,正欲迫退广慈,广德见状出一指般若指力,助广慈渡过凶险。真气冲撞之下,双方一齐给震开。广慈、广德各有内伤,反观戴天恩似乎并未受重创。 “二位大师功力深厚,本坛实在佩服,依我之见,当今武林,少林寺中藏龙卧虎,慧能大师既被我所伤,便只好排在我之后。若广慈、广德二位大师联手,或可坐得这第一的位子。不过,要论单打独斗,本坛有把握胜得过在场的各位!”他转身对玉蝉衣道:“不是我非要将自己排在首位,只是放眼武林,实在挑不出谁能担此大任……” 高周邺道:“我看未必。”众人一齐转向此人,见他信步走来,手摇铁扇道:“汴攸城的罗念成罗将军,已在虎牢与李启明等人一刀两断。他既身入江湖,便是江湖儿女。罗少侠行侠仗义,心系武林,全力在武林和汴攸城两方周旋,为得就是止戈罢斗,教大伙儿少流鲜血。罗少侠既在北军中助李启明击退夔王蛮军,保我北境安全。又上神止峰封印权魔剑,以防魔物降世。近日,他又为镇风镖局惨祸追查凶手,寻讨公道,如此之少年英才,岂不是该稳坐英雄榜第一位?” 众人听时,只不住地点头称是。高周邺所说,句句属实。罗念成已在虎牢前立誓,与汴攸城恩断义绝,从今往后,他就是堂堂正正的中原武林之人,既有这样的身份,又屡屡为大义舍身赴死,加之他曾展现绝世的功法,定是天选之人,他做盟主,实乃众望所归。 “不错,罗少侠宅心仁厚,他虽生于汴攸城将军府中,却几次出手解我中原武林之急。他不图名位,反对汴攸城对我中原各派的打压,在虎牢前与其兄长说得明白,他不贪图入朝为官,但要还我等一个清白。前日里小皇子遇刺,全是你诡府门所为,这笔账,还请戴坛主自己去与李启明算个清楚。罗少侠对大伙的恩情,实在不浅。他既不代表任何一派的利益,那这盟主由他来做,是最好不过的!”羌靡站起身来说道。 玄通道:“戴坛主要以功力争雄,可知天下皆敬仰我玄明观立派祖师张天师所留天卷。这三卷天书上的功法,深妙至极,我与师兄苦修多年,不曾参透其中奥妙。幸闻罗少侠因缘习得了这其中一卷上的功夫,并有所展露,见过的人,都知道这门功法的威力。他既有此天赋,定是不俗之人,前番他封剑而受重创,似乎已身丧骨纹,这样的事,更是天下少有。我等尚不知神止峰上何物伤了罗少侠,若权魔剑封印一解,恐有魔物临世。诸位可听到过南陲惨祸?洛神庄之灾乎?我观中有一名弟子亲历魔种之事,因竭力救人,至今昏迷不醒。戴坛主在此争一个武林盟主的位子,又有多少把握能重封权魔剑?你只图权位,而不思为中原武林解除祸患,配做这众派之首么?” 戴天恩笑道:“看来,诸位是认定这英雄榜上的第一名,要排这个汴攸城的小公子了?罗念成……罗念成……”戴天恩默念几遍念成的名字,向身后诡府门弟子使个眼色,罗念成这才被带了过来。 先前戴天恩将众人困在大殿,带走罗念成,群雄不知戴天恩有何图谋,这才出言提起念成,见罗念成给诡府门众从人群押出来,才知他尚平安无事。罗念成此时已然昏迷,他强运真气,诱导旧伤复发。神止峰上伤他的又是李婉熠,这才教他心神不宁,备受折磨。 戴天恩细细打量念成,“他一个废人,凭什么排在诸位宗师之上?难不成是你们怕死,这才推了这小子出来替你们挡刀?”戴天恩目光冷峻,他瞟一眼各派宗师,从袖中抖出浴炎凤。 “姓戴的,你快放了罗少侠!”“无耻小人,趁人之危,算什么本事!” 群雄间传来一阵咒骂之声,大伙儿知罗念成落入戴天恩之手,见他此时仍旧昏迷不醒,恐怕要遭其毒手。方才众人推罗念成为盟主,戴天恩若下杀心,恐怕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项然、羌靡、玉蝉衣等人皆思,罗念成有恩于他们,今日他落入强敌之手,即便拼死,也要将他救回来。 “我等深受罗少侠厚恩,今日必不会见死不救。”项然纵鬼头刀抢攻而来,随后玉蝉衣等几人也去救念成。诡府门中顾平鹰、黄秋鹤二人挡住这几人的去路,与他们动起手来。黄秋鹤、顾平鹰各展神功,挡住了去救念成的众人。 羌靡急道:“眼下戴天恩已是被逼疯的恶犬,我等身受重伤,不能去助项掌门等人,难道要待在此处,眼看着戴天恩对罗少侠下毒手不成!郭四叉虽解了玄明观之急,可不能到此处来援我等。恐怕他是和玄明观的众位道长,去救那各派留守的弟子了。为今之计,该将如何?” 慧能方丈合十道:“戴施主多造杀孽,中原盟主之位即便给他坐了,他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若统一了各派,势必要除去心中隐患。今日他排英雄榜,实则要除去武林中有号召威望之人。我等推罗少侠为盟主,反倒将他害了……罪过……罪过。” 唐归虎道:“大师不是说过,贵寺有一高人久居飞空寺,叫做什么‘一眉大师’,何不速速请他下山,来助少林寺破今日大敌。” 羌靡闻言,连连点头,“不错,方丈何不快请一眉大师下山?倘若他来了,想必能救下罗少侠,保住中原武林弟子性命。” 慧能若有所思,又叹口气道:“恐怕我那师兄是不愿下山的……” “为何如此?”唐归虎登时气恼,又道:“他出身少林寺,今日寺中遭此横祸,他为得道高僧,难不成要眼看着佛堂殿前血流尸横,少林寺百年威望毁于一旦?这位大师又怎么会如此狠心!” 羌靡道:“方丈为何不肯试一试呢?” 慧能道:“一眉入飞空寺数十年,不曾下过踏云峰,江湖之事,他一概不闻不问,必不愿卷入纷争。今虽出此大祸,必有因果,他定不肯下山从中周旋,坏了因果……”慧能面色悲苦,“寺中也有发生过几次大事,我等往踏云峰去请一眉大师,他皆不肯露面。前番我将诡府门出身的覃施主交付与他,他便不肯收留。老衲闻覃施主身世悲苦,将这一节与一眉说了,他才肯将覃瞳收下。谁知诡府门人竟上得飞空寺去寻覃施主,这一遭,又将一眉大师卷入其中。他出手退了诡府门二使,必料到此后风波不断,只怕要怪罪与我……” 高周邺闻言道:“既然方丈都这么说,我等自然没有理由请得下一眉大师。大师身居尘世之外,苦修佛法,想必早已洞穿此间之事。若他不肯出手相救,定是因少林寺洪福齐天,别有保佑。眼下戴天恩杀心已起,可惜没人拦得住他,罗少侠与中原武林情谊深厚,今日恐要命丧‘生死局’之手。可惜那位忘岁谷的老前辈未到,能救罗念成的,只有他了。” “那老翁不知去向,从哪来来救。难不成今日真的走上了绝路!”唐归虎朝着地上猛砸一拳,空有盛怒。慧能方丈调息已毕,缓缓起身道:“我用此解药,功力大已恢复,只有封穴针影响骨纹之气,别无他恙。老衲必尽力去救罗少侠。” 戴天恩将浴炎凤握在右手,凭空划舞。匕首所经之处,留下细细一条红焰痕迹。这条红焰在转瞬之间消散不见,似乎是浴炎凤锋刃所留划痕,将空中的气划开了一条口子,露出了鲜红的血肉。兵刃之上能够附着这种灵真,非后天匠人能打造此兵。戴天恩眼神充满着惊喜,他知浴炎凤是天下第一宝匕,但他却不曾这么近地细看这匕首。 “此物浑然天成,非能工巧匠所铸。当是修习灵真之气的大能,将自身的功力凝练于此器之上。灵真之强,化虚渺灵真为实,攒铸成世间利刃,才成此物。虎牢前同我交手的女子,功力低微,身上所怀骨纹,不过地跣阶曜跣骨纹,她却能与我进退几招,全仗此物神威。” 戴天恩握着浴炎凤,看向罗念成。“人言蓬莱乃仙人居所,有得道者远居东方,练气修灵,以登大能。如此至纯之灵真,恐自此处而生。看来世上果真有修习灵真一派的仙长之辈,隐匿世间,不愿涉足俗世。本坛励精图治,创下诡府门一派,为修高功,夜以继日、废寝忘食,才有这两套掌法小成,如今一观此匕,才知天外果真有天。” 第二百零二回:解危情血书 登云顶求助 “罗念成,江湖传言你修得了张天师留下的道门玄宗天卷中的一卷天书,这天书功法,武林人人尊崇,乃是练气的至高之道,玄明观百年以来,无一弟子能参透天卷奥秘,你既是外人,又习得慑神术功法,实在蹊跷。人言你同修真气、灵真两道内劲,却还登骨羽阶增羽纹,乃是荒唐之至。如今看来,你既无增羽纹骨纹,又不懂得天卷之功。想必是本坛无缘,领教不到这世上的奇人。众人既推你做这英雄榜上第一人,今日本坛便只好将你杀了,来了结夙愿,再重整武林!” 戴天恩挥动手中浴炎凤,真气灌于手中。正此时,慧能方丈叫到:“戴施主,你先后害了马帮帮主,三江口牛子胜、离舍堂周元道,今番还要再造杀孽么!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啊!” 慧能以少林寺七十二绝技来攻,戴天恩见顾平鹰、黄秋鹤正与各派宗师缠斗,无暇来解此处之围,便先放下杀罗念成的念头,将匕首一挥,浴炎凤刃上射出一道红光,朝着慧能奔袭而去。慧能方丈未近戴天恩之身,又因身中封穴针之故,不能擅用骨纹真气,戴天恩这一道红光挥来,他只能动用五成内力来挡。 红光所至,慧能方丈给灵真荡开,一击打落在地上。老僧捂胸口坐起,白须已为口中血染。少林弟子急出前来护着方丈。慧能大惊:“浴炎凤在戴天恩手中,威力远远大过了当时在那红衣女子之手,方才那一招的威力,与戴天恩全力出一掌并无差异。” 见慧能倒地,戴天恩同样惊异。虎牢前与那女子交手,并不见得浴炎凤有如此神威,方才自己这一招只用了三成功力,竟能将慧能轻易击退,实是匪夷所思。他望着手中浴炎凤,默默感叹:“此匕首果真不愧‘天下第一’四个字,且使用者功力愈强,这匕首的威力亦是更甚!” 广济扶了慧能,又围来几名少林弟子,护在二人身边,不教诡府门弟子近前。慧能抓了广济大师右臂,叮嘱道:“如今情势,已非你我所能逆转。戴天恩得了浴炎凤,如虎添翼。速派……速派弟子,往……往飞空寺请一眉大师……”慧能这几句说得艰难,广济忙道:“方丈稍歇,此事我来安排!” 广济环顾四周僧人,问道:“哪位弟子愿往踏云峰去一趟?今日武林蒙遭此难,一眉大师必不会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弟子们速去踏云峰飞空寺请他下山,来退眼前强敌。” 几位弟子应声答道:“弟子愿往!” 广济挑了两名精干僧人,正想嘱托他们出发求援,羌靡、唐归虎与那齐天翼也围了过来。 “诡府门门众如此之多,寺内外高手云集,想要脱身出寺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须得一位轻功绝佳之人,避开诡府门堵截,冲出寺去,方能成功。”羌靡点醒众人,如今大斗,如何轻易从这修罗场走脱。广济知羌靡所虑极是,面色忧忡。“那如何是好?” “我可一试,若能冲破重围,向一眉大师求援,便解此间危险。”众人看时,说话的正是齐天翼。 “可齐兄重伤未愈,怎能冒险?”唐归虎道。 齐天翼道:“我伤在肩头,况已敷药,疼痛暂无。奔走运功,全在脚底功夫,并不碍事。只是有劳大师给我个信物,我若见了一眉大师,也好向前辈取信。我与前辈素未谋面,只怕去得唐突,前辈仍不肯信我……” 三人点头,广济道:“齐施主所虑极是!”他刺啦一声扯断一截僧袍,将右手食指咬破,在断袍上写下血书: 贼布奸计,血染少林,香断根绝,何以度人 广济将这血书交与齐天翼,道:“施主此去,可言此书为方丈所作,恳请一眉大师下山来助,我少林与众派的安危,就交在齐大侠手中了!”广济紧握齐天翼之手,甚为诚恳。齐天翼点头应下,带血书,施展步法,往寺外突围而出。时有羌靡、唐归虎与少林弟子相助,帮他开出一条路来,齐天翼轻功了得,突出重围之后,便奔向踏云峰去了。 踏云峰接入天穹,云气渺渺。一峰独耸,似身临天地万万丈之高,脚踩浮云千千转轮回。此峰之上,竟有一寺飞空而建,凡见者,便知其必为鬼斧神工,非人力哉。 山寺之高,已无草木可以攀援,孤零零一座寺庙悬在险峰。但见云气纠缠,香火弥生,二者混为一体,难分得清。如此高险,鸟兽自然绝迹,空寂万籁,别无他音。惟闻云香入鼻,听得清脆木鱼敲击之声,方知此处尚有人在。 覃瞳跪在院内屋外,叩首道:“弟子蒙慧能方丈恤悯,托于大师座下,不料那诡府门贼子竟寻到了此处,惊扰大师,弟子不敢因一己之私扰大师清修,乞愿拜别下山。弟子今日听大师讲诵佛法,心中疑窦大开,真如拨云见日。弟子自当去见那诡府门人,不敢再苟且此处,反累少林名门,搅寺中清净。”覃瞳此时早已剃了光头,身着一袭僧衣,他拜在门外,朝着屋内之人毕恭毕敬地道: “因弟子身怀恶缘,连累一名少林弟子无辜惨死,慧能及大师不怪罪于我,反将我护在寺中,以免诡府门寻来杀身之祸,此恩此德,弟子委实难报。前番诡府门二使已入飞空寺寻我,我逃到天涯海角,也是逃不掉的。戴天恩是我杀父仇人,我功力低微,难报此仇。但决不能再连累其他人。今日一别,恐怕日后再难相见,大师的恩情,只有来生再报……” 覃瞳说完,又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禅房之中,正坐着一位耄耋老僧。这老僧身披青灰僧袍,骨瘦如柴。他面色枯槁,但有一字白眉横在额上,长眉左右垂着,中无间断。想来称他‘一眉’便是此故。他面色倒显血气,待闻覃瞳之言,缓缓睁眼时,才见那双精神矍铄的眼睛。 老僧身旁团蒲上坐了一个小孩,约不到十岁。他也光着头,左手捧一木鱼,右手轻轻间奏地敲击着。 “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覃施主,你之去留,本当随意,老衲自然不会阻拦。只是前番入我寺中二人,恐你非其敌手,你既有尘缘未了,果真甘愿赴死么?” “诡府门门规森严,那日来寺中的,乃是‘天罗’、‘地网’二人。全凭大师功法高深,才将这二贼退了。诡府门总坛戴天恩更是心狠手辣,武功高强。我父早年遭戴天恩毒手,我为报父仇,在诡府门中隐匿十余载,可惜一只未寻到报仇机会。此番我未完成他们交代的事,这才遭到追杀。我决不能在此连累大师,因此决心要下山去。” 覃瞳感激慧能方丈和一眉大师收留之恩,又不忍少林寺及两位大师受到牵连。他见顾平鹰、黄秋鹤二人已寻上踏云峰来,便知诡府门必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他决心下山,哪怕赴死,也决不敢再拖累恩人。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覃施主,你意已决,老衲不便多言,此去如何,全看造化。慧能将你托与我处,你今番下山,若有缘见他,还请向他言明。”老僧虽声苍老,但掷地有音,显是内功极高。 覃瞳拜谢,正欲起身离开,突闻寺外有人高声道:“一眉大师,少林遭难,武林危亡,恳请大师下山相助!” 一眉大师以掌抚那童子脑袋,童子停下手中敲击,起身往寺外跑去。覃瞳道:“不知来得是谁?少林寺出什么事了……”他朝一眉大师道:“弟子也去看看。”覃瞳跟着那小童去见来人,不几步就到了寺门前。 童子将门打开,覃瞳才望见寺外站了一人,此人浑身是伤,肩头包得严严实实,似乎方经恶斗。 齐天翼见了童子将门打开,躬身一拜,随即奉上广济所与血书,“晚辈齐天翼,特来求见一眉大师。戴天恩率诡府门人将中原群雄围困少林寺中,眼下各宗掌门负伤,戴天恩已开杀戒,望一眉大师下山助我等破敌!” 齐天翼奉上血书,见那童子并不去接,而是目视前方,嫩声道:“请随我进来。” 齐天翼这才抬头见了童子,观他目如铜铃,却黯然失色,似乎是个盲童!他又瞥见童子身后的覃瞳,匆匆行礼。问童子道:“一眉大师在何处?”那童子转过身去,边行边答:“就在禅房。请随我来。”齐天翼知此童双目失明,便收起手中血书,但见他在前边引路,阔步奔行,丝毫不受阻拦。心想这童子已到寺中多年,对此地了如指掌,虽是双目失明,却也通行自如。 他匆匆瞥一眼覃瞳,心道方丈曾在大雄宝殿内说过,此人定是被方丈送上山来的那名诡府门弟子了。齐天翼紧跟在盲童身后,来到一眉大师打坐之地。盲童近了门,伸手摸到门框,抬腿便进了门,又复坐在一眉大师身旁的蒲团之上。 第二百零三回:踏云峰讲经 起梦魇换命 齐天翼见了一眉大师,将血书呈上,道:“大师,中原各派宗师赶赴汴攸城解救援边弟子,遭曹沛率人困住,正在生死相搏之时,戴天恩又借机坐收渔利,把慧能方丈、玄通道长等人打伤,还暗中派人劫持各派弟子,要挟各掌门要做中原盟主。诸位掌门知此恶贼心怀不轨,手段毒辣,绝不同意他坐这个位子。戴天恩阴谋败露,狗急跳墙,现在少林寺大开杀戒。已有马帮马狂人、三江口牛子胜,离舍堂周元道等人死在他掌下……” 覃瞳闻言,面色大变。不过他知是戴天恩所为,又不觉得惊讶。他知道戴天恩阴险狡诈,吞并中原各派是其早有的预谋,今日突变,可惜中原弟子惨死。他耐心听着,不敢漏掉任何细节。 齐天翼继续道:“眼下戴天恩已命门众在少林大开杀戒,慧能方丈,广济、广慈大师,还有项掌门、玉掌门他们,都已负伤,不堪迎敌。大师若不出手相助,恐怕……恐怕少林寺百年声誉毁于一旦,无数江湖英豪要死在戴天恩这恶贼手中!” 齐天翼拜倒在地,双手奉上广济所给血书、 “今有慧能方丈血书在此,望大师速速下山相救!” 一眉大师双目微闭,肩头起伏,他闻言默然不语,也不去接过血书。 覃瞳见此景,大为诧异。如今少林寺蒙难,一眉大师也是少林中人,缘何闻此言无动于衷。他也拜在齐天翼身后道:“大师,如今情形危急,大师若不动身下山,恐怕又多无辜之人死在戴天恩手中……” “晚辈愚钝,今日才知武林中有前辈这样的高人,突然拜会,却提出不情之请,扰大师清修。只是山下战况凶险,少林弟子难出重围,上不得这踏云峰,因此晚辈才斗胆到此相请,望大师不要怪罪!”齐天翼抬头望着一眉大师,面色凝重,他见一眉如此反应,心中隐隐担忧,万一他不愿下山,自己便有负众家弟子嘱托。 覃瞳道:“大师,我那日见你出手退了黄秋鹤、顾平鹰二人,便知大师绝非等闲之辈,如今各派危机,即便不能退去诡府门贼众,我等下山去助,一缓危机,也好再议对策……” 一眉大师口中诵经,他身旁那盲童道:“爷爷,他们说得这么可怜,你就帮帮他们吧。”一眉大师望着那盲童,接过了齐天翼手中血书,展开来看。 他沉默良久,将血书还到齐天翼手中,缓缓道:“二位请起。” “大师……”这二人终究站起身来,一眉大师道:“或许少林今日之劫,本不可免,老衲去或不去,皆无济于事。老衲曾说此生不下踏云峰,于是便不能违背此言。今日之事,虽祸及武林,殃在佛门,我亦爱莫能助。” 二人踌躇半晌,不知该如何劝他。 “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这位戴施主愿望必难达成,情势如何,全在命中,你二人不必担忧。老衲即便不下山去,自会有他人来平山下之乱,覃施主既不愿留在飞空寺,就请自便,齐施主久留此地,亦无用处。” “老衲法号无悲,不再是一眉。二位下山去吧。”无悲大师坐定不动,始终没有离开团蒲,他教盲童焚香坐下,敲击木鱼,听他讲训。 “一心有滞,诸法不同。若非心内身外事,积则多,多则毁。凡不动者,皆为金刚……” 那一老一小又融进了这高山深云之中,似乎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齐天翼,覃瞳二人立在屋外,愁眉不展。齐天翼欲进屋再求,覃瞳将他拦住,“齐大侠,大师既说不能不守誓言,我等何必再与他为难?留在此地徒然无望,我二人还是早早下山,去助各派退敌。” 齐天翼“嘿”一声,“既如此,晚辈告辞了!”覃瞳也拜别无悲大师,同齐天翼出寺下山去了。 待覃瞳、齐天翼下山到了少林寺,不闻寺内大斗之声,二人心中慌乱,莫非各派宗师已遭戴天恩毒手!这二人俯在墙头往内望去,见寺中一片狼藉,尸横遍地,血染白塔。戴天恩正在中央,他手中幻舞浴炎凤,各派宗师、弟子已全被诡府门人制住,大伙儿被押在戴天恩面前,已无人执兵刃反抗。 戴天恩道:“既英雄榜第一名排出的是这小子,我就在诸位面前将他杀了,你们总能认我这个盟主了吧?我听闻这姓罗的小子同修灵真、真气两路内功,造诣非凡。不知为何又偷练到了玄明观玄之又玄的天卷功法,教不少人大开眼界。本坛倒想领教领教,他有怎样的神通。今日我力挫群雄,再杀罗念成,以绝你们心中幻想。” “顾左使、黄右使,你二人往养寿山去,看看咱们的二位雁岭门主是给哪路神仙伤了。待我杀了这小子,得了天下英豪之心,再来处置这两个败类!” 黄秋鹤、顾平鹰道:“属下遵命。” “他要杀罗少侠!”齐天翼道,“我们和这恶贼拼了!”覃瞳何尝不恨此贼,他见了诡府门人,早已恨得牙痒。他耸动肩头,袖中已多了两枚毒镖。齐天翼按下覃瞳手腕,低声道:“待这两人离开不迟。” 二人见顾平鹰、黄秋鹤奉命离开,又听戴天恩还在耀武扬威,给各派施加压力。 “我中原各派正如一盘散沙,若不齐心协力,怎敌汴攸城那一众道貌岸然之徒?本坛全是为各派将来着想,谁知我心,谁解我意?今日死一个汴攸城的纨绔公子有何可惜,可惜的是诸位还不能与我同心同德。待我统一各派,号令群雄,攻入汴攸城。到时候,再也不会有人与我等为难,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何必打打杀杀,在刀尖上度日?” 戴天恩双耳微动,察觉墙外之人。覃瞳、齐天翼见走了诡府门左右二使,这才袭向戴天恩。覃瞳袖中甩出六枚飞镖,从上下两路向戴天恩射去。齐天翼运气提膝,顷刻间已从墙外纵入。 戴天恩右手出一掌销形化骨,灌真气于内,覃瞳飞镖一一被冲散打落,他面不改色,于这突袭二人没有丝毫诧异之情。戴天恩左掌一出,正接下了齐天翼右腿。此时覃瞳也攻道,拳脚相向。“恶贼!纳命来!” 戴天恩猛展增羽纹真气,大喝一声,左掌加强劲力,瞬间将齐天翼震飞了出去。他右掌中环绕浴炎凤,翻外一划,纵出一道焰红灵真。覃瞳见此式威力极大,连忙躲闪,却被戴天恩提起左膝,在腰上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二人眨眼间就倒在了群雄身边。二人只此一轮,便已无力再战。广慈低声道:“可曾请到大师?”齐天翼摇头,众人皆是悲苦之色。 戴天恩道:“将他泼醒!”几名诡府门弟子接来一桶水,往罗念成脸上、身上泼去。“你不醒来,我怎么和你过招?我总不能杀一个半死之人,又或你已经死了,我再杀你一遍?我要教大伙儿看着,这天下第一英雄的少年才俊,是怎么败在我手中的!” 如此往复泼了几次,戴天恩又踢了罗念成几脚。群雄此时只有大骂,却无再战之力。 在众人的注视下,罗念成身子微微蜷缩,继而缓缓睁眼。他只觉此时五脏六腑似已被掏空,整个人只剩一张皮盖在骨头上,头痛欲裂。 他只记得,那时群雄正与汴攸城曹沛等人在虎牢前对峙,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忽从虎牢外围来一群中原武林弟子。后听大伙儿皆道戴天恩到了。他虽不知戴天恩是何人,但听群雄语气,又见那矮人顷刻间展露增羽纹骨纹,以霸道掌力席卷漫天飞矢,便知他不是一般角色。只是他当时已受内伤,头昏脑涨,几次晕死过去,若不是玄明观六位道长相救,只怕自己难从虎牢到此。 罗念成看四下情形,自己似乎已身在少林寺。他不知为何众人都到了此处,只记得戴天恩前来搅局,又将他掳去…… 那时双方恶战,曹沛竟使出了李翀当年所用的炼魔指功夫。罗念成一见炼魔指,便思到婉熠之死,想起那日神止峰上从剑池中幻出伤他的,就是婉熠。 罗念成喉结微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此时仍神志不清,脑中交错着当下情景和那日神止峰上见婉熠的场面。 大伙儿本见他已经转醒,切身急呼。“罗少侠!罗少侠!”罗念成却听不清这些声音,又一次陷入昏迷。 他面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暗影,他立在神止峰上,面临着万丈深渊,婉熠从剑池隐隐出现,身穿红衣,朝他击了一掌。他被这一掌震下神止峰去,向浩浩黑云无止尽地坠落下去。他看到了黑暗之中更为黑暗的东西。他喉咙嘶哑,身体悬在半空,没有任何操控自己的余地。那断崖之下,黑云之中,腾然呼出一只血红的大手,朝着他攥来……他惊惶地睁着双眼,却见那手中还攥着自己的父亲,还有洛神庄的叔父,朋友和他母亲…… 第二百零四回:断轮回护体 三掌碎真灵 戴天恩见罗念成虚弱不堪,方醒不久,又昏迷过去。他冷笑道:“天意如此,他既是增羽纹骨纹大能,又何至落魄到今天这步田地。看来天助本坛,是想让我坐定这中原盟主之位。诸位也都看到,这小子方才苏醒过一遍,并非死人一个。我现在就与他过招,若他接得下我掌法,我便将这大位让与他,拂袖而去。如何?”戴天恩时值此刻,早已胜券在握,他嘲弄各宗掌门,已下决心要杀罗念成。 群雄欲起而反抗,只可惜早已被诡府门人控制,不敢轻举妄动。 “你要杀就杀,罗少侠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加害他!”“戴天恩!你这无耻狗贼,趁人之危!”…… 戴天恩哪里去理这些人的话,他踱步到罗念成面前,负手而立,观望良久。“你倒也平平,并无三头六臂,为何能悟得玄明观天卷功法,又能灵真双修,早登增羽纹……”他剜一眼玄通:“道长修道多年,自家看门功夫却给一个外人学去,真是滑稽。” 玄通怒道:“我虽没有悟到这门功夫,我后辈弟子中,却有人懂得这门功法,你有胆就让他们前来会会你,教你看看天卷上的高深功法!” 戴天恩挥手一摆,“不必,不必……” 他猛得朝后跃去,沉下身子,气凝双掌,面色突变。众人只见他身后白气如屏,出而不散,正是天命迹。戴天恩自双足之下,到其背部,皆已练得金骨,骨纹张裂,增羽纹真气灌于全身,蓬勃而动。 众人见时,不免为此贼实力惊悍,武林之中,能练得骨羽阶骨纹的,屈指可数。戴天恩多年不曾亲自出手,如今一展身手,竟还在群雄意料之外。他为图今日之事,苦苦修炼,这份野心和韧性,教人胆寒。他就像一个耐心的猎手,不动声色地盯着自己的猎物,只在时机成熟之刻,一击毙命! 只见戴天恩左膝稍弯,跟着左肩一沉,他将真气运在左掌掌心,身围磅礴的骨纹真气渐渐散去。云手之间,突猛地提膝进半步,左掌冷不丁如闪电击出,“一掌入体,销形化骨。”戴天恩这一掌,正是奔着地上的罗念成而去。 群豪已不忍直视,观适才戴天恩运气之法,这一掌威力非同小可。那时马狂人、牛子胜、周元道等只在他掌下须臾,他未出全力,便将这几名高手劈死。现下罗念成虚弱至此,哪里受得下他这一掌?有几人急得大喊,只是徒劳,无人能救念成。戴天恩这一掌距离极近,又迅猛无比,广慈、广德大师都来不及反应。 戴天恩掌力一出,一股真气劲力磅礴袭来,似是狂风开道,石砖跌起,地皮被掀开露出。哗啦啦连同石板、杂尘并掌力击向罗念成。掌力霎时已到罗念成身上——正在此时,这股劲力被将罗念成身体中一股灵真惊醒,戴天恩掌力之猛,于瞬发之时,已触到罗念成面门。但罗念成体中突出一股紫黑之气,霎时缠绕其周身,不知何时幻化出了一柄长戟。 那戟头似一疾飞之鹰,振翅直击,片刃之上泛着寒光,只看一眼,叫人浑身打起冷颤。整个戟幻出全身,竟有九尺左右长短。这长戟,并非实在之物,而是那紫黑之气幻化而成。它就是魔戟断轮回的幻体。 这魔戟断轮回,正是忘岁谷中,那名黑脸范神匠赠与罗念成的。那时范烨向罗念成、忘岁翁、颛孙凌越三人讲述了权魔剑的来历,告知了张天师乃是冥魔子之一的破,破为求真道,舍弃修为而入人道轮回,将自身功力化为这一柄魔戟断轮回。不知为何,范神匠认定罗念成便是他所等之人,因而将这柄断轮回传授给了他,值此性命攸关之刻,正是此魔戟挡下戴天恩一击。 罗念成骨纹皆毁,身上已无纳气之地。十处神猛穴,灵窍各处均无真气、灵真,他要唤出这断轮回是必不可能的事。因此挡在他面前的,并非魔戟实力,而是其幻化的灵真幻体。 只见罗念成双眼微微飘出红光,他圆睁双目,本一双黑瞳那一刹显得鲜红可怖。那紫黑的烟雾和红光渐暗,光雾尽头显露出戟头,环环紫气逐而变为一杆暗银色的戟柄。魔戟断轮回幻体缓缓升腾至空中,望下直插,立守在罗念成面前。 正是魔戟断轮回发出的这股灵真,结结实实地荡开了戴天恩方才一掌。 戴天恩见罗念成突然苏醒,观他目光可怖,浮坐于半空,又见他面前正幻出一柄透露着紫黑之气的长戟,将自己方才一掌尽悉荡开。一时失语,“这……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二气冲撞,本一尘不染的少林院内飞尘走石,真气激荡,教人睁不开眼。但见了罗念成复醒,且幻出一紫黑长戟挡下了戴天恩的掌力,众人先是大惊,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招术,皆不知这长戟来历,只觉灵真充盈,大有吞没戴天恩掌气之能。虽不知这力量的来源,但见罗念成得救,胜了戴天恩一招,尽皆狂喜。 “罗少侠!罗少侠好本事!”“我行走江湖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功法!”“这长戟所绕灵真,非百年千年所不成,凡人之躯,如何得此灵真之力?” 项然、玉蝉衣、齐天翼、羌靡、慧能、玄通等人又惊又喜。罗念成总教他们惊讶,此人有天护佑,绝不会死在戴天恩掌下。 中原各派欢呼声中,诡府门门人尽皆大惊,观见方才奇变,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子忽从体中幻出这样一柄灵真幻戟,竟硬生生当下坛主销形化骨掌。不但他们,戴天恩亦是一样的惊惧。 “小子!你使得什么妖法,敢来吓唬本坛!”戴天恩不管这许多,他见一招不成,随即又气凝右掌,霎时集了身上增羽纹骨纹真气,又出一掌‘沦肌浃髓’的绝式。 罗念成岿然不动,稳悬半空,断轮回就在他面前直立。戴天恩这一掌送出,威力不弱方才,巨变之间,掌力奔袭而去。他一掌疾出,又凝力再发,随后双掌贯出一式。“今日本坛教你死得瞑目!” 戴天恩两道掌力铺天盖地卷向罗念成,但见罗念成面前断轮回紫气氤氲,那黑紫之中透着墨红,全是一股股灵真缠绕纠葛,蠢蠢欲动。戴天恩掌气一到,那紫红之气大张散开,似水吞石一般,将戴天恩掌力尽悉纳入灵真之中,但见紫气之间微泛波澜,这团气比方才扩张一倍,铺展而开,将戴天恩掌气一丝不剩地挡在罗念成面前。 戴天恩的双瞳之中,闪过了一丝从来都没有过的怀疑、一丝从来都没有过的恐惧。 “你究竟是,什么人……”戴天恩这几掌一出,再也不愿展露后式。他负手而立,眉宇已拧成一个疙瘩。众人见他静立不动,却不知他此刻心中如何起伏。或许他想的,是再出手后,即便穷尽所能,展现而出的丑态,恐怕叫天下英雄嘲笑。若他用尽了浑身解数,依旧撼不动这罗念成面前的奇术,那时岂不是奇耻大辱?他就如此静立着,双眼死死盯着罗念成。 群豪惊喜之余,已有不少人讨问自家门中长辈宗师,罗念成这套功法,究竟是什么来历。可惜他们自然都不知晓。玄通再看,亦知此功似乎并非道门玄宗三卷上的奇术,但这功法的威力,却教人叹为观止。 “戴天恩,你死到临头了!”…… 见罗念成奇功连克戴天恩全力三掌,各派弟子皆已重燃获胜的希望,不断咒骂,士气大涨。 “不好,灵真已在溃散……罗少侠身无纳气骨纹,这灵真他本无法控制,方遭戴天恩强击,恐要散去!”众人吵嚷中,齐天翼观见罗念成周身灵真动向,又观那幻戟逐渐变为紫黑之气消散。灵真挡下戴天恩掌力,若不走纳骨纹,重整齐序,就无法为之己用,更不能留在身围。 罗念成已无容纳灵真之依附,因骨纹被毁,他的灵窍无法藏纳灵真,这股灵真并非来自他体内,而是危急之下,断轮回迸发而出的强大灵力,缠绕在他周身。方才戴天恩连出绝式三掌,这三掌威力,哪能小觑。真气强冲之下,断轮回幻体已快要散去,若此灵真一散,罗念成自然又变回方才半死的模样。 齐天翼素来修灵真一派,对此颇为知解,他看出灵真无处流转,将要散去,才出此言。众人抬头观望,事情正如他所说的一般,只见那长戟逐渐变回为紫黑色的灵真,随后又变为紫红,继而更淡,罗念成周身的灵真渐渐变弱,他双目的红光也逐渐消散不见了…… 戴天恩见了此景,总算松开了紧握在身后的双拳。他稍展眉头,凝目而视,终见那魔剑断轮回完全消散,罗念成也重重摔倒地上,只有丝屡的灵真游荡在他身围。 “好,好本事!”戴天恩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深知这三掌自己动用了多少能耐,直到见罗念成复倒在地,这才展露笑面。 第二百零五回:焱刀斩马威 养伤入玄归 “一个汴攸城中将军之子,从哪里练得这些奇门异术,本坛今日果真算是大开眼界。哈哈哈哈!”戴天恩转向群雄道:“你等以为抓着了救命稻草,可惜顷刻之间,本坛将诸位的这根稻草一把火烧了,诸位怎么不像方才一样狺狺狂吠?” 戴天恩转身道:“你父母已死,洛神庄早毁于一旦,今日我就送你去和家人团聚!”戴天恩从袖中抽出浴炎凤,身形一晃,侧身而立。众人不见他手上动作,但那右手中浴炎凤不知何时飞了出去。诡府门暗器打法,千百之种,奇之又奇,全系戴天恩钻研而出,他使暗器的本事,无人能出其右。 浴炎凤被飞掷向罗念成,正奔着他心口而去。众人才见罗念成接下戴天恩三掌,以为事情大有转机,可不料那灵真长戟竟消散不见了。顷刻间罗念成性命又在弦上。 戴天恩催动功力,将那浴炎凤朝罗念成击去,浴炎凤在半空留下一道红焰华美的痕迹,直插向罗念成心口。匕首在空中翻舞了无数圈,瞬间逼近罗念成心口。浴炎凤刃泛红光,不住地颤动,继而发出嗡嗡之声。 匕刃已贴到罗念成胸口,那红刃一到,罗念成胸前衣衫便破开条口子,继而浴炎凤红刃插向罗念成心口,寸入肌肤,浴炎凤红刃一触碰到罗念成皮肉,那匕首的坚硬利刃竟转而变成了一道虚幻缥缈的红焰灵真。 这浴炎凤乃是五宝器之一,乃是冥魔子破即张天师在人道轮回中修炼而来的灵真所成,颇有灵性。虽是坚硬无比的锋刃,但此时却变作了一片薄稀的红焰灵力,透入了罗念成心口。 戴天恩见此情形,大为疑惑,他本想以这柄浴炎凤了结了罗念成,没想到匕首扎向罗念成,锋刃竟变为红焰灵真,只在罗念成心口处游荡一遭,并没将他扎死。 戴天恩正疑虑时,那浴炎凤又生大变。只见罗念成心口之上插着的那柄浴炎凤,此时升腾而起一股无根肆火,此火随性生灭,能涅槃万物。那浴炎凤一改精巧之状,悠悠从罗念成心口拔出,在火光之中变为一柄长炎火刀。 戴天恩知晓,操纵浴炎凤者,能为越大,此匕威力则更有无穷,他见眼前浴炎凤变化,却不是自己操控,那还能有任何?他怔怔望着躺在地上的罗念成,心底生出一股恐惧之情。 只见那浴炎凤在无根肆火中汲取灵真,不断生长,继而聚灵真在长刃上,长炎火刀此刻已有斩马之威。 只听噼啪一声爆响,浴炎凤从罗念成身体中抽出,转而一刀斩向戴天恩。群雄观此奇变,皆惊得说不出话来。再看戴天恩,他哪还有暇作惊讶之态,长炎火刀携滚滚灵真劈来,势大无比,环飞激荡间,这一刀朝着四面八方纵横灵气。 戴天恩全开增羽纹骨纹,使出十成功力,左掌运销形化骨、右掌运沦肌浃髓,绝式并出,再无保留。他知这浴炎凤中有千百年的灵真,若此时不拼全力相抗,必要被其吞噬爆体而亡。 浴炎凤威势一起,整个少林寺笼在一片红焰火光之中,所有人都被这股灵真冲荡,一时头晕目眩,双耳炸响,五脏六腑都似拧成了一团。 浴炎凤一式劈出,环空飞荡着无数短匕之气,无比凌冽。戴天恩及诡府门各品字流、回字流高手各展所能,竟都挡不下这股力量。霎时间,无根肆火吞噬了这些人展露的真气,一举将诡府门门众弟子击溃。 戴天恩出掌未能抵御得了解这股灵真,被冲飞摔落十几丈,身后所靠梁柱、石塔尽皆折断,落在一处墙垣,手捂胸口,口含鲜血。 单这一击,诡府门功法低微,内气不足之人,当时经脉齐爆,气绝而亡。众好手手中兵刃断为几截,各护心脉,口中、耳中、鼻中血流不止。 戴天恩只觉五脏六腑似已移形换位,天灵盖似被人敲开。他生生将口中鲜血咽了下去。暗暗运内气调息,看那浴炎凤已重回短匕模样,落在了罗念成身旁。 戴天恩受这一击,不单给他造成了巨大的伤痛,更让他的精神受到剧烈的震动。他看如今情势,诡府门死伤惨重,反观中原武林各派人士,皆已趁机重拾兵刃。方才这一击,浴炎凤竟没伤到其他各派之人,只有诡府门门众遭了殃。戴天恩知晓此地已不可久留,若再恋战,恐怕自己如今伤势,敌不过各派高手联手齐攻。 他千算万算,哪里能想到如今局势。戴天恩强撑站起,凝神盯了罗念成半晌,项然、玉蝉衣等人已围了上去,欲将罗念成唤醒。戴天恩摔袖展袍,催动功力,转身跃步,朝着少林寺外而走,下嵩山去了。 诡府门回字流几位堂主一并喝道:“撤!” 诡府门弟子同中原各派弟子且战且退,除去死伤和被围困之人,其余人都败逃出少林,望雁荡山而去。 养寿山灵气汇聚之所,常有道友安贫乐道,逍遥在此,不为世俗牵绊,只饮朝露,食朝阳,踩清风,赏霞光,其生天地间,养天地心,而世上此属之人,几无人可为,凡是凡人,皆有所依。养寿山气色如何,有诗云: 重楼深山露藏阁,叠翠磐石显暗沟。 青衣白云敬天远,朱门黄墙接地归。 冷光寒剑萧杀短,养性修德我道辉。 蛇神牛鬼万里罗,南北西东一气周。 养寿山玄明观中,罗念成正缓缓睁开双眼,他还未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只听一个熟悉的女声道:“道长,他醒了。” 罗念成自觉体内气息已较平稳,四肢五脏也不似先前那样剧痛。他这才看清,方才出门喊话的,正是颛孙凌越。他环顾四周,知自己此刻正躺在床上,眼睛前方是八卦悬顶的道观。不一会,这间屋子里又进来几位老朋友。玄德道长、玄通道长、凌越、郭爽都在其内。凌越身边,还站了楚翘玉。 念成强撑着坐起,一一问候。“两位道长,弟子不便行礼……”玄通、玄德教他免礼,“你重伤未愈,安心养伤吧。” “玉师兄,你也在此。凌越姑娘,郭兄弟。” 楚翘玉道:“我奉师尊之命,前来助少侠一臂之力。不料中途遇变,未能及时赶往少林相助,你怎么样了?” 念成嘴唇苍白,却也点点头,“好多了。” 凌越道:“你在少林寺受了重伤,可听大伙儿说,你用奇术挡下了戴天恩三掌,又借浴炎凤之力,将那贼子伤了,诡府门这才败退少林寺。”罗念成一脸错愕,他只隐约记得自己落入戴天恩手中,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后面的事,却皆不记得了。听凌越说戴天恩被自己逼退,显然不能相信。 “我……” 凌越道:“总算你有些福气,伤成这样,还能唤出魔戟断轮回。” 念成心中暗惊,凭自己当时的能力,怎能唤出断轮回呢。他一时语塞,又听凌越继续说道: “你逼退戴天恩,却昏迷倒下,是少林寺几位高僧,和玄通道长等人救下了你。我和玄德道长,玉师兄到少林时,诡府门的人已经撤走了。大伙儿为你传功稳气,后来经过商议,我们就随玄德、玄通二位道长带你来玄明观中了。眼下各派已经安全,诡府门阴谋败露,戴天恩逃回了雁荡山。玄通道长应允留我等在此,收你养伤。” 罗念成又施礼道:“多谢道长,还有各位前辈……” 玄德扶他躺下,继而又道:“多亏凌越姑娘和楚少侠前来相助,才解了我玄明观之围……” 凌越噗嗤一笑,楚翘玉给她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说。凌越道:“道长,这位楚少侠已经两百多岁啦!” 楚翘玉忙道:“道长自当随意称呼,我们都是自家门人,却久不来往,别被俗礼牵绊。” 玄德笑道:“我只知忘岁翁老前辈是我玄明观的长辈,后有凌越姑娘告知,这才知晓这位岁翁前辈还有一位师兄,而这楚……”他望了一眼楚翘玉,不知该如何称呼,翘玉对他微微一笑,玄德继续道: “这位楚道长便是岁仙前辈师兄的弟子,只是他样貌清俊,任谁也难信他已有两百岁高龄……” 楚翘玉道:“我不过虚长几岁,只敢和二位道长互称师兄。我师尊极少涉足中原各地,因而不知此处还有我家祖师张天师的后人,今番相认,也是喜事一桩。” 玄德、玄通点头道:“是,是,楚师兄说得不错。” 郭爽歪着嘴,斜着脑袋瞪着玄德,没好气地道:“你这道长,我郭爽一人在养寿山下恶斗百余名诡府门弟子,与他们周旋三天三夜,你怎么只顾着谢‘凌越姑娘’‘楚姓道长’,而不知道来谢我这个恩人?” 罗念成无奈笑笑,玄德立时赔罪,“对对对,老道的过失。郭大侠与诡府门众贼人在山下缠斗数日,此恩此德,我代观中弟子深表谢意。” 罗念成道:“郭兄弟,我们那日分别,你前去打探浴炎凤下落,可是叫你白跑了一趟……” 第二百零六回:定风波收匕 龙华丹救人 郭爽道一拍大腿:“对啊!真是骑驴找驴。这浴炎凤就在汴攸城那女子身上。” 凌越将那浴炎凤取出,拿给罗念成看。“这匕首在少林寺发挥了巨大的威力,震慑戴天恩逃回诡府门,这才落入我们手中,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凌越说着望一眼郭爽。 郭爽不服气道:“那怎么能叫不费功夫,中原各派死伤惨重,罗兄弟身受重伤,可是费了大功夫!” 凌越一时语塞,哼了一声,不与他争。 玄通道:“此次虽退了戴天恩,可中原各派亦是元气大伤。全赖师兄率观众上山避祸,又幸得郭少侠、楚师兄和凌越姑娘相助,我玄明观才不致有所损伤。不念、不觉他们师兄弟皆已无大碍,自行修养数月,便得痊愈。不过,少林派弟子伤亡众多,其他各派也是一样。慧能方丈、广济、广慈大师都经历恶战,元气大损。玉蝉衣玉掌门,刀宗项掌门等各派也有伤亡。更有马帮帮主马狂人、离舍堂周元道、三江口牛子胜等人北杀……这一战,我们可不能以成败定论。” 凌越道:“戴天恩在中原各派与曹沛一伙恶斗之后出现,坐收渔利,又集群雄于少林寺,派出诡府门人趁机袭入各派,借各派宗师高手不在门中,将各派控制。他精心布下的局,显然蓄谋已久。看来,他想一统武林各派,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不过眼下他的毒计已然败露,这从头起,就是诡府门从中挑拨。戴天恩派左使顾平鹰灭了镇风镖局,留下汴攸城李启明的金令,挑起中原与汴攸城的矛盾;还派人暗杀皇子李瑾,激怒李启明,这才有曹沛率人围虎牢,诡府门坐收渔利一节。此贼城府极深,他虽已败退回了雁荡山,我们却不能大意。” 玄通道:“凌越姑娘说得不错,这一切都是戴天恩策划,诡府门挑起。幸好你三人及时援手,和师兄一道助各派解围,又有罗少侠施展奇功,将戴天恩逼退,武林上下,都对诸位感激不尽!” “道长言重了……”罗念成道:“我已身无骨纹,全无纳气之地,断轮回挡戴天恩掌力,浴炎凤逼退此贼,皆不是我所为之。念成只愿汴攸城和中原各派少生嫌隙,相安共处。既已查明事情的来龙去脉,误会也会解开。我与北皇颇有相识,论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姐夫。我素知他为人。他派曹沛围困中原各路英雄,定是气恼有人行刺皇子瑾儿,倘若他听曹沛回报诡府门的行径,必能察出其中是非。他与那恶贼李翀不同,定不会与中原群豪为难。” 罗念成从颛孙凌越手中接过浴炎凤,细细端详。浴炎凤一到他手中,匕刃便幻为丝屡红焰游走散离,锋刃不再。浴炎凤发着微微红光,映在罗念成双瞳之中。 这匕首果真有那么大的威力么?它既能凭其中灵真退了戴天恩,又怎么可能是我所为。念成细察体中气息,自知骨纹已毁早是事实,他灵窍之处已不能容纳太多灵真,十处神猛穴也尽皆闭合,再无真气出入。他听玄通等那日在场的人,讲了魔戟断轮回是如何挡下戴天恩三掌,浴炎凤又是如何化为一柄长焰斩马刀,击溃诡府门贼众。他只觉得这一切如此虚幻,自己并没有经历过似的。 当初范神匠向他传授魔戟断轮回,没想到那日在少林寺中救了自己一命。罗念成感到庆幸,他庆幸戴天恩已败退,庆幸自己竟没死。他还要继续活着。因为他那日在神止峰看见了婉熠。若如忘岁翁、沙平雁所说,婉熠已教冥魔子附体,那他得想办法救她回来才行。他除了李翀之后,本已再无什么牵挂,可当他再见到李婉熠,便觉得自己的过错还能得到补救。他曾答应婉熠要娶她,现在不正是个机会么?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不管有什么困难,念成都想救她回来,让她变回那个熠儿…… “这匕首一到你的手中,就会散发灵真,你还说不是你的功劳。”凌越打趣道。 凌越转身要走,留下一句:“我让你见个人。”便出了屋子。 罗念成不解其意,和郭爽、楚翘玉、玄通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耐心等着凌越, 不久,屋门外传来凌越的声音:“罗念成,你看看谁来了!” 念成伸长了脖子,往外瞧着,他见玄明观那几位师兄到了。不念道长、不觉道长、不闻道长、不闻道长皆挤进了屋子。他们一见念成醒来,便相互问询。正说话间,念成见屋外又进来三人,竟是不思、不知两位道长搀扶着不专道人进来。 念成心中激动,叫了声:“远山兄……” 不专道长拄着双拐,还被不知、不思二位搀扶。勉强加紧步子,走到念成床边,“罗兄弟!” 不专坐在念成旁边,二人各互抱臂肘,四目相对。“别来无恙……”不专道长说完又笑道,“说什么别来无恙,你如今身受此伤,安能无恙乎?罗兄弟,你为武林所做之事,我已都听说了……你之侠肝义胆,天下人必不肯忘。” 念成愧色道:“远山兄说得哪里话,小弟所为,是大丈夫当为之事。”罗念成问远山道:“我知兄长在南陲与魔种一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甚为担忧,如今看来……”念成上下打量不专道长,“现在可好些了?” 不专道:“多亏凌越姑娘和这位楚师兄。” 凌越听罢,又在旁噗嗤一笑,这一次,郭爽也跟着笑了。 郭爽道:“方才玄通、玄德二位道长将楚大侠叫做师兄,这回不专道长也管他叫师兄,真是一团糟,一团糟啊!这以后分不清辈分,还真不敢随便开口了!”他说完又与凌越笑起来,身后不念、不觉等六人听了,也觉得好笑,只是二位长辈在场,没敢笑出声来。 楚翘玉道:“都怪我拜望得少,今后多多走动,大伙儿自然熟络。诸位师兄弟不必在意此节,称呼尊卑,又有什么打紧,若真心有尊崇,又哪里用得拘于小节。不专师弟,你不必慌张。”楚翘玉出言安慰,这才解了大伙的尴尬。 不专继续道:“楚师兄带来了洞仙古月柳真人的灵丹妙药——龙华丹,我服下这一丹龙华,又有师尊相助传功,这才‘死而复生’。” 念成大喜,“原来是柳真人相助,远山兄安然无恙,真是大喜。” 玄通道:“你可不能就此长睡不醒,我派天卷高功,还指望你发扬光大。”不专躬身请罪,玄通扶他起来,“你既习得了天卷功夫,自是好事,日后光大我派,传授弟子这门天卷秘功,更是责无旁贷,哪有什么过错。”玄通以手抚不专背道:“普天之下,能与那红玉魔种抗衡的,只有你身上这套功夫了,罗少侠虽……”玄通说道此处,便不说了。 罗念成道:“我虽习得慑神术一卷,但今功体已毁,再无施展的可能……”念成话锋一转,问道:“兄长修得是哪一卷?” 不专看玄通点头,这才道:“我那日以术退南陲魔种的,是伏魔劫一卷上的功法。因我修习不深,情急之下,强运功法,这才昏死。不过总归是保下了孙赫、方通臂二位将军……” 念成道:“没想到我三人初识于神止峰下,你和张大哥都被太子召入帐下,为国效力。你可知道,如今李启明已是汴攸城之主,称帝建武。” 不专道人神色诧异,又笑道:“看来贫道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啊……” 众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念成问凌越道:“我师父他这次没来中原么?” 凌越道:“岁仙要留在忘岁谷中,我与他返回忘岁谷之后,将权魔剑的变故说与范神匠听了,范神匠劝了岁翁三天两夜,这才说服他上青峦峰去,和柳真人商议封剑一事。范神匠听闻随侯珠已丢,便说在神止峰袭击你的,一定是冥魔子,而不是李婉熠。或是冥魔子假李婉熠之身,将你打伤,取走了随侯珠。我二人上了青峦峰,这才见了柳真人。柳真人听闻这些事,言说他还未推演出张天师轮回所铸五宝的位置,需岁仙助他一臂之力。他命楚师兄下山助我,又给了我救不专道长的一丹龙华,我们便拜别二位仙长,回到中原来了。” 罗念成道:“我师父嘴上说着与柳真人势不两立,关键时刻,还是愿意出手相助的。看来推演先天之数,查明张天师转世所铸成的五宝下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望他二位能有所成吧,既有楚师兄来助,我等倒添一份强力。” 翘玉点头道:“师尊言道,天师破入了轮回,就是为修人间正道,历轮回之苦,以炼其神。他每历百年,就会将修为化为一件宝器,留在世间,罗兄弟手中这柄浴炎凤,便是天师破历轮回修炼而成。” 众人这才知道,怪不得此物能将戴天恩击退,原是法力高强的宝器。 第二百零七回:拥位立盟主 力拒群雄意 翘玉继续道:“除浴炎凤外,师尊已推演出其余四件宝物,分别是已经现世的随侯珠,和还不知下落的逐鹿弓、饶王印、天幻镜。这几样宝器,分有高法,藏纳天师破的轮回修为,特点不同,用处各异。首次封剑,你等应已知随侯珠的能耐,随侯珠能镇压权魔剑血气,使魔气不能吸食血精而生长魔气。师尊现已推知,浴炎凤正是无根肆火所成灵真宝器,能吸食权魔剑护剑魔火。演先天之数,本是逆命而为,何况要推演百年千年,师尊闭关苦修,又得知饶王印在西,荒凉无木之地;天幻镜与逐鹿弓皆在北,金龙盘踞之地;这次他请忘岁仙相助,定能右所突破,我等先依此言,搜寻宝器下落。” 凌越道:“倘若五件宝器皆已到手,便可重封权魔剑。二位仙师在闭关之前,已去过一次神止峰,合力为权魔剑加了一道封印,为保证在他二人闭关期内,权魔剑不生异动,不被奸邪之人利用。他二人为权魔剑施完结界,才返回青峦峰闭关去了。” 念成道:“原来那二位已到过中原一遭。”“这么说,我在神止峰所见的婉熠,真是冥魔子所化……若是被冥魔子附身,可还有解救之法?我一定要从冥魔子手中将婉熠救出!”罗念成问楚翘玉。 楚翘玉道:“我对冥魔子之事并不甚了解,只从师尊那里听到过一些。不过既然天师破也是冥魔子之一,那么另外的炙、魇定不是寻常之物。若以强弱判定,另外的两位冥魔子当与天师破所差无几,我等要面临的敌人是怎样的,我们必须有足够的重视和准备。冥魔子现世定与权魔剑第二次破封有关,那时随侯珠遗失,冥魔子也正趁权魔剑魔气大涨而出,应当是炙或魇附身李婉熠,来到了人间。” 楚翘玉望着念成,面色严肃,“据实说,李婉熠应当已是死身,她能重活,全是因冥魔子用了她肉身,倘若冥魔子离开宿主,李婉熠也不过……” 罗念成不愿再听下去,他扭过头去,喃喃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凌越道:“你不要心急,先好好养伤,等我们查明了冥魔子下落,到时候再想办法救婉熠姑娘。” 不专道长笑道:“罗兄弟,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听闻各派掌门都已决定,要推举你做这中原武林盟主,你退了戴天恩,解除汴攸城和各派的误会,挽救武林于危亡之际,也该受此职。若日后中原各派要联手对付诡府门,还需一位你这样的盟主来统领各派。你与汴攸城北皇素识,又叫他一声姐夫,将来率领中原各派外抗诡府门,内和汴攸城,舍你其谁?恭喜,恭喜啊。” 玄通、郭爽也向他道贺。并证实了不专道长所说属实。早在浴炎凤发生异变,击退戴天恩之后,群雄就在少林寺定下了此议。少林寺慧能方丈、天地刀宗掌门项然、纯阳派掌门玉蝉衣、玄通等人都同意推举罗念成为中原武林盟主。 这样一来,就能彻底打消戴天恩的野心和念头,还能让罗念成统领中原各派,齐心合力抗敌。罗念成身肩封印权魔剑之任,各派也极为重视此事,权魔剑的事已闹得天下皆知。人人都明白不封此剑,不单武林要遭浩劫,就连整个北境、蛮夷邱泽之地、西域漠土、东方仙岛都要遭魔物侵袭。 罗念成已同中原各派共历生死,群雄又见他又是一位侠肝义胆之士,人人对他敬重有加。故罗念成做盟主一经提出,各派纷纷响应。众人在少林寺立下条约,各派掌门签字落印,这才离开少林寺,各自回门修养,罗念成交由凌越、郭爽、玄通等人带回了养寿山。 “大伙儿在少林寺已立下盟约,期本月三十日上养寿山,在玄明观举行大典,届时推举你为中原各派盟主,以结各派之力齐心抗敌,一是防备戴天恩卷土重来,二是商议封印权魔剑大事。你这才苏醒,我正要告知你,我等擅自做了决定,不知你心中是何打算?” 罗念成一听玄通道长也如此说,这时还有玄德道长、不念、不觉等人在此,他们应当都是当时的见证之人,想必此时不会有假。这一来,他连连摇头,“晚辈一个无知小子,怎能受各派宗师如此高看。说什么中原武林盟主,罗念成何德何能,敢教诸位前辈费心。我能有今日之命,全在诸位武林前辈仗义相助,我岂敢别有所图。此事万万不可。” 玄德、玄通、楚翘玉几人对望一眼,似乎早有所料。 郭爽道:“罗兄弟,你就是太过呆板。他们这么热情地请你做武林盟主,你怎么就不愿意呢?你看看戴天恩为了一个盟主之位,争得头破血流、费尽心机,到头来反遭人唾弃。如今群雄仰你高义,赞你高武,推你担此大任,是对你信任有加,你何必推辞。难不成,你还要回汴攸城去,做你的小将军?在人之下,难免处处掣肘,皇城里规矩甚多,也不自由。你何不做这万人之上的盟主,岂不自在?” 罗念成摇头道:“郭兄想做,你来做好了。” 郭爽面色甚为尴尬,凌越道:“哎,今日诸位重逢是喜,先不说这些事情,反正那戴天恩一时半会也不敢来。有什么好急的。” 罗念成道:“我与羌大侠、唐大侠、项掌门等人在虎牢前与曹沛一伙交手,见曹沛会使炼魔指功夫,不但是他,宫内几名管事的公公竟皆会使那一路指法。炼魔指本在李翀死后,就不该再重现于青天白日下,不知这曹沛一伙是如何习得此功的。炼魔指是靠权魔剑剑池旁红玉魔气所成的邪功,既然曹沛等人会此功夫,一定就还有人在打权魔剑的主意。看来汴攸城之中,还藏着暗流。” 凌越道:“不止一人?” 罗念成道:“司礼监总管曹沛、敬事房总管窦让、内宫监赵执本、御马监刘擅武、尚膳监郭奇功、印绶监丁沣、兵仗局程迁、银作局费占学、灵台黄苛、安乐堂赵常英,这十人狼狈为奸,皆在虎牢前展露了炼魔指功夫。若是他们暗中觊觎权魔剑魔气,藏红玉修邪功,那启明可得当心了。” 凌越道:“若真是如此,这十人为何敌不过戴天恩?” 罗念成道:“这十人指力生疏,指法不纯,显是初学。尤其曹沛,他虽是总管,却功力最低,其余几人,功力甚至高过了他。这几人炼魔指未成气候,又与各宗高手相搏,后来自然不是戴天恩对手。若不及早让北皇知晓此事,恐怕要酿成大祸。” 凌越道:“如今权魔剑已被二位仙长设界封印,想必无人能再登神止峰,你不必过于担心,待你伤好之后,你可设法联系你兄长罗伏云将军,告知他这一变故,让他查明原因,多加小心。” 念成点点头。“如今浴炎凤已到手,当务之急,是及早探知随侯珠和那名冥魔子的下落,取回随侯珠……”罗念成想到婉熠,一时失语,不愿再说下去。 “你好好歇息,这些事等改日我们细细商议,封印权魔剑事关重大,仅凭你我之力如何行得通,中原各派都是帮手,玄通道长告知你的事,你还要好好考虑考虑才是。” 罗念成默不作声,没有答她。玄德、玄通、楚翘玉、郭爽等人皆劝慰念成好好养伤,离开屋子,不再打搅他。不专道人和凌越留下,又陪念成聊聊过往,聊起那时与张五常三人在神止峰相聚的情形,聊起巫咸国的奇遇,聊起了他们孤注一掷,修炼天卷高功的往事……罗念成暂时将婉熠的事放在一边,与不专、凌越交谈着。 念成得知不专道人习得了天卷伏魔劫一卷上的功法,问起详情,又问他是如何力退南陲魔种的。不专道长将自己如何为治青瞳之苦铤而走险,修炼伏魔劫,又是怎样在蛮营前寨用伏魔劫退了魔种的情形说与念成、凌越听了。念成道:“道长天资极高,博学善进。若不是当年你盗卷下山,这天师留下的功夫,倒难以展露在世上。” 不专道:“幸得二位师尊宽宏大量,没有怪罪于我,盗卷之事,我本已犯大错。想天师破这样的人,竟甘愿舍弃不死之身,弃魔道而入人道轮回,为求真道,看来魔世虽然强恶,却不一定是唯一正道。” 罗念成道:“既然远山兄已用伏魔劫灭过魔种,就说明我们仍有与魔的一战之力!当年红玉所生魔种,害得多少人胆战心惊,人们皆以为,红玉魔种刀剑不可伤灭,人力难挡,只有引颈待戮。如今看来,魔亦有惧!无论魔道是何等的残酷,我们都必须接受它的挑战。冥魔子已然潜入人界,彼时相遇,必有一场恶战。” 第二百零八回:而今迈步从头越 罗念成微攥右拳。“可惜我如今……我如今已丧全身骨纹,无法动运真气、灵真。再也使不出那慑神术功法……封剑之途,强敌众多,我该如何面对……” 不专道:“罗兄弟天命殊异,万万不可看轻自己。此时此刻,并非永恒,你如今虽丧骨纹,却不能定将来之凶吉。贫道为你卜过一卦,你自有天命,身不在五行之中。想你曾落入蛮夷营中,能斗敖狠,降钦丕,斩白蛟,又在中原各派危亡之际,力退生死局戴天恩,这一件件,岂是常人所能为?” 罗念成面色悲戚,“钦丕同那随侯珠一起消失,至今不知下落……我担心它……” 凌越道:“等你养好伤,我们便寻钦丕以及随侯珠下落,在此伤神,也无用处。” 念成道:“我托郭兄弟的福,去了一处东皋翠雪山,认识了一位世外高人。” 罗念成又将自己与凌越、郭爽、忘岁翁等人在东皋翠雪山遇沙平雁的事情说给不专道长听了,不专时时点头,并道:“我只是听过传闻,这位沙前辈十二岁时就已名扬武林,可惜无缘一见,若日后有机会,兄弟一定要引荐给我。” 念成道:“沙大侠用情颇深,他不愿离开东皋山,要守着余女侠,这份痴情,真叫人感慨。可惜他不肯来中原助我,若得他相助,我们定能早日封了权魔剑。” 凌越笑道,“你又何尝不痴情。” 三人沉默一阵,又陆续说笑起来…… 此后几日,罗念成在玄明观中养伤。颛孙凌越、郭爽、楚翘玉等人与玄通道长商议如何说服念成答应出任中原盟主,此时此刻,中原各派太需要一位领袖,来给大伙儿补一剂定心丸。在这些日子里,玄德、郭爽等人已经不止一次劝过罗念成,只是他依旧坚持自己的执见,不肯出面做这个盟主。 正值伏暑天气,玄明观绿树成荫,蝉鸣不止,从早到晚,无知无歇。烈日晒着皮肤,教人避无可避。聒噪声却把人的精神也扰得烦乱,更觉燥热。 即便如此,每日清晨,傍晚,凡日光稀疏之时,玄明观弟子都要在观中练剑,毫不懈怠。先只有玄明观弟子在此练剑,后来,楚翘玉带来的那数十名白衣剑客,也加入其中。他们之间相互切磋,讨问武学真义。这两派人,渊源颇深,乃是同一位祖师。毕竟洞仙派弟子修练仙道,懂得灵真用法,又通一些奇术,玄明观弟子大有所学,收获颇丰。 反之亦然,玄明观弟子久历俗世,不像洞仙派弟子远居东方仙山,难食烟火。他们修仙修得忘记了俗世之乐,或一味地追求长生之道,或专心于神奇异术,本次下山,又听玄德、玄通二位道长讲论真义,眼界大有开阔,领悟自有不同。 罗念成已能下床,他每日的清晨、傍晚,都来此处看众道长练剑。他身旁或有凌越照看,或是郭爽,又或是不专道人。 这一日,念成见楚翘玉为大伙儿拆解剑招,使了几式‘大佛忘尘剑’,念成身边正是凌越。他看得出神,想起当年上青峦峰去,与楚师兄比剑争雄,使师父所创三十二路诛仙剑法,险胜了楚师兄。 他想到这一节,难免心中略有动容,眼中闪着光。凌越道:“你每日都来此看他们练剑,自己早就手痒痒了吧。” 念成会心一笑,却不说话,只是又转头看他们练剑。 他看到楚翘玉使出‘大佛忘尘剑’的剑招,这每一招竟都像刻在了他的脑子中一样。反翘玉为大伙儿演示一招,他的心中便浮现出克敌制胜的招法。忘岁翁所创三十二路诛仙剑,就是专门破‘大佛忘尘剑’剑招的。念成看翘玉使出一招‘滚滚红尘’,剑光笼罩敌手下三路,又瞬时转攻上三路,剑招变化莫测。 这一招技惊四座,再看的人都喝彩出声。罗念成却轻易想出了破解之法。楚翘玉这一招“滚滚红尘”,正有诛仙剑中招式来破他。再往后看,念成一一想出‘朗照乾坤’、‘万道归人’、‘山河碎梦’、‘擎云一鸿’、‘孤雁折翅’、‘扳仙锁气’、‘抚须眉’。这一招一式,皆把大佛忘尘剑破得干干净净,一招不剩。 “我师父所创诛仙剑剑法精奥,我今日方得领悟几成……”罗念成默默叹道:“当年初学这套剑法时,我只以为我领悟极快,于剑招之上能记得一清二楚,这边够了。待上山与玉师兄比试,我才知我临变不足。玉师兄出招随心,剑招所指,虽尽是大佛忘尘剑法,我怀揣解药,却破不得他手中长剑。再后来,我功体日成,骨纹已登增羽,凡再出剑,皆已威势掠人,却不思剑招之奥妙……” 凌越道:“今日又如何呢?” 念成道:“今日观剑,自有不同感受……但我不知这种感受从何而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 二人正聊着,众人前又走来玄德道长,玄德道长见楚翘玉演示的剑招,正是大佛忘尘剑。该知玄德道长也是以这一路剑法名震天下。他抽了一名弟子手中长剑,道:“楚师兄,我原本勤学玄明观上辈祖师所传此剑招,如今该知这剑招在柳真人处,也有传承。” 楚翘玉点头道:“不错,原是一路剑法。” 玄通道:“虽是一路,但相隔百年,又是不同的人,领悟自有不同。咱们二人的大佛忘尘剑,自有不同。说是练剑,我今日正好也来讨教几招。这剑招之中,变化颇多,威势含蓄,有几处极为精巧,令人费解,但想通之后,只会大呼妙哉……” 楚翘玉道:“师兄所言极是,我练此剑,正有这种感觉。师兄既不吝赐教,我自当奉陪。” 这二人便以同一本大佛忘尘剑剑谱,凭着各自不同的修炼,拆解起来。 楚翘玉同玄德道长过了几百合,二人难分胜负。围观之人,不时发出一阵惊呼,赞叹之声不绝于耳。从傍晚时分,切磋到点灯再战,这二人不知疲倦,看管亦是。大伙儿错过了晚斋,都饿着肚子,饱餐盛宴。 罗念成观二人缠斗,又将大佛忘尘剑领悟一遍,这二人虽捧着同一本剑谱,剑招所指,皆有微妙变化。罗念成心想,这就是剑招之奇,同一本剑谱,一百个就有一百种使法,有好有坏,有长有短。或攻于剑招威力,或重于剑式变化,不同之人,自有不同的领悟。如果以我之诛仙剑法,与我师父的相比,自然大有不同。他随即想到,我手中诛仙剑法,又怎能和我师父相提并论。 罗念成观这二人递招,自己又不自觉在心中将二人剑招拆解开来。 他似是纵身入了二人比试,凭诛仙剑法在二人合围之下从容递剑,拆解之间,罗念成顿感玄妙无穷。若他心之所想,剑招便到,那么这二人即便困他在中间,他也能将其二人剑招打散。 凌越道:“你看得那么出神,不如自己执剑,光看又有什么用?” 罗念成一转眼,凌越已将一柄长剑递给了他。 玄德,楚翘玉这时正在激斗,罗念成手执长剑跃入二人阵中,他凭手中长剑随心使出诛仙剑招式,左支右绌,将玄德、楚翘玉二人大佛忘尘剑法招数一一挡开,破解的分毫不剩。 楚翘玉、玄德二人各朝两边退去,执剑而立。罗念成看准了这二人剑招中的破绽,因此只出了两剑,就把这二人分开。玄德、楚翘玉停手却还有别的原因,他二人斗剑,剑招之上裹挟着真气,如果不及时停手继续出招,罗念成因剑招上全无真气不能与二人缠斗,必被他二人所伤。 楚翘玉道:“罗兄弟今日有兴致来观剑,那我二人便陪你过过招,不知玄德师兄意下如何?” 玄德道:“贫道早就听闻罗少侠剑术高明,那就请了!” 罗念成道:“当年和玉师兄比剑,若不是你让着我,我也未必能胜。后来我休习慑神术积攒内力,自以为剑术精进不少,玉师兄可还记得你曾说我这套诛仙剑法,能和东皋山沙前辈的金河刀法一较高低。机缘巧合之下,我到了东皋山见了沙前辈,才知我的剑术恐怕远远不及,以至于我未敢向他讨教金河刀刀法。如今我骨纹尽失,对这套剑法的领悟反而更上一层。如果二位愿意,那我就献丑了。” 楚翘玉道:“我当年虽是那么说,其实自己也未亲眼目睹过沙前辈的金河刀法。你虽然身无骨纹,反而能让你摆脱对灵真、真气二气的依赖,更专注在剑招之上。我与玄德师兄便不动用真气,只与你比试剑招。” 楚翘玉向玄德望了一眼,玄德向他轻点一下头,二人便纵剑攻了上去。 三人拆解剑招,从深夜一直斗到天明。起先围观的弟子很多,后来只剩下凌越、郭爽、不念、不觉等人。 罗念成此时出剑,心中全无杂念。他甚至不将诛仙剑剑招挂在心上,他所见所思,皆是楚翘玉、玄德二人的剑招。这二人手中的大佛忘尘剑法,虽出自同一剑谱,却各有不同。罗念成在与二人交手比试剑招的过程中,肆意将自己对诛仙剑的领悟全使了出来。楚翘玉、玄德二人剑术高明,但因罗念成这一套剑法正是忘岁翁琢磨来破柳泫剑招的,因此二人不免处处受制。 第二百零九回:最后的劝告 楚翘玉早已知罗念成这套剑法的来历和威力,而玄德则不然。他与罗念成过招,齐出起初十几招,只觉得奇怪,又以为是罗念成天资破高,竟能看透自己大佛忘尘剑法中的无穷变招,见罗念成处处出招截打克制,深感敬佩。但到了再后百余式,他发觉罗念成绝不是靠着自己的天赋出剑相克,他使得这一整套剑法,每一处都能破大佛忘尘剑之精妙所在。 看出玄德的惊讶,楚翘玉这才把忘岁翁是如何为了胜过柳泫,而独创了这套‘诛仙剑’,当年又如何派罗念成上青峦峰找他比剑。玄德这才恍然大悟。 楚翘玉、玄德二人剑招极尽变化,已使出了全力。在不动用真气、灵真的条件下,二人已各自将掌握的大佛忘尘剑一丝不剩地使了出来。罗念成更是一次次突破自己的瓶颈,靠着对剑招的顿悟,明白了招式由心由意而发,运用自如。他与二人比试剑招百余回合,竟没有落在下风。 直到晨曦一起,东方晓白,这三人才算尽兴。到这时,就连郭爽、凌越等人也已去睡了。他们三人比完剑,又围坐在石桌之前,谈了许久。或是关于剑招,剑法,又或是关于忘岁翁和柳泫二人的故事…… 那一日之后,罗念成每日都跟着玄明观众弟子早起练剑,他似乎重拾了剑术的兴致。他从另一方面窥见了剑招中的别样天地。他原本以为,一个人看了一本剑谱,学了一本剑谱,掌握了一套剑法,日后勤加修炼,招式日渐了然于胸,临敌之时,可以化招解难,便是小成;小成之后,再加以催动真气、灵真二气,使之灌于剑招之中,如此一来,招式威力随着内气能力可不断攀升。不过,若是受骨纹阶层影响,内气再难登上一层,那么这个人的剑术遍只能止步于此。 直到他自己失去了人人仰慕的骨羽阶增羽纹骨纹,变成了一个身无纳气之地的普通人,他重拾长剑,再想精进剑法,却看到了别的出路。或许真气、灵真这样的内力,本就不是剑招的威力,归根结底,它们只是一种附加的属性。高手之间,若拼到最后,内劲相差无几,骨纹境界都已无法再有突破,也就拉不开差距了。最终要看的,自然是谁对剑招剑式的理解更胜一筹。 罗念成将沙平雁的话思来想去,反复琢磨。他自思到:我也曾见过师父以指力成剑,而那样的境界,若非无真气、灵真作为依凭,以骨纹作为纳气之关键,又如何能做到呢。想必空手成剑,若无内劲相辅相成,必然无法造成伤害。既是杀伐博弈,剑在心中,又有何用? 他虽明白随心所欲之剑,化剑谱为剑意的重要,却还是回到了内气的问题。 罗念成每日跟着大伙儿练剑,已经很快恢复起来,这时已是七月十五日,距离群豪约定上养寿山立念成为武林盟主的日子,只剩下十五日。罗念成心思虽不在此,但玄德、玄通、郭爽等人皆觉得,此时中原各派人心不定,正需念成出马,来坐这个盟主。其中益处,有多无少。众人看念成全心扑在练剑一事,又每每严词拒绝做武林盟主,不禁有些担忧。 众人私下商议,决定让凌越去劝说念成,凌越只能答应下来,但见罗念成伤势稍有起色,凌越也不敢贸然提及此事。 罗念成心知,他如今的能力,哪能做什么中原盟主。他全身骨纹已废,若真交起手来,就连江湖上一些无名小辈也能治他于死地。全仗他曾经和项然、羌靡、唐归虎等人都是旧识,又机缘巧合为武林做了一些事,因此众人才想推他做盟主。他自觉资历极浅,又再无当年的绝技功夫,哪里还有依凭做什么盟主。他也不想做这盟主,他为中原武林做的事,先是为报父母之仇,后是为除苍生之患。可最终他竟连婉熠也救不了,他全无心思去想什么做盟主之事。 念成知自己将来定要再见婉熠,即便她是冥魔子所附,他也想再见她。他知无论如何,都已与封印权魔剑扯上干系,自己决不能撒手走开。忘岁翁对他恩德,他无以报还。还有柳泫、父兄等人的重托,他皆不敢负。既要夺回随侯珠,集齐五宝器封印权魔剑,自己就不得不重新逼着自己变得更强。 在养寿山的日子里,他开始思索要打破如今困局,他虽已尽失骨纹,但沙平雁说过,心存希望的人,背负仇恨的人,此生不甘的人,都没有资格成为真正的废物。练功修行,不得不重气一门,内劲也是尤为重要。既然如今身无骨纹,那就干脆从零练起, 从地跣阶(单)跣足骨纹、双跣骨纹;地跣纹(双)曜跣骨纹、正跣骨纹。到椎阙阶小阙骨纹、大阙骨纹。再到骨羽阶增羽纹,他曾只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今日再练,大不了只修个地跣阶骨纹,那又如何,临敌之时,多一分力,便多一分胜算。这世上不乏地跣阶骨纹的人,他们既不忘修习,苦练内气,我又何必放弃。 罗念成在练剑之余,又同众弟子一道练气,时时向身边的人讨问,如今他身边之人,骨纹皆强于他。不仅如此,还都是一些骨纹强悍的高手。如郭爽身怀椎阙阶大阙骨纹,楚翘玉、玄德、玄通道长更是身怀骨羽阶增羽纹的绝世高手。有他们从旁指点,何乐不为。 罗念成日夜相继,似乎变了个人似的,他白天练剑,晚上就自行揣摩内气流动痕迹,细察地跣骨纹的生长。他向楚翘玉、玄德、玄通、郭爽讨问真气修炼之法,又同凌越、不专道长研习灵真的修习之法。他虽曾一览顶峰的绝丽美景,知道这些功法不易取得,修行也极为困难。但为应对将来大变,他不得不早做准备。 如此几数日,距离各派上养寿山议事,只有三天。凌越知此事干系重大,须得及早与念成言明利害。她见近日罗念成气色甚好,练功也颇勤快,便知时机已到,当与念成提起此事。 这日,凌越来找念成,她进屋坐下,念成就来问她巫咸术灵真之气与各家灵真之术的区别,又问灵真的控制和修习有无迅速精进的方法。凌越耐心答了他的问题,并告诫他不要急于求成,功在积累,如滴水穿石,时机一到,功力自然显露。 凌越好容易搞定念成,这才说明来意。 “罗大哥,之前不专道长向你提起的那件事,你考虑的如何了?”凌越细看念成神色,目光如水。 罗念成似乎还在思考方才二人的问答,歪着头问了句:“什么事。” 凌越道:“本月底,各派将上养寿山来,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念成猛地醒悟过来,而后又阴沉着脸道:“怪不得你今天格外热情,原来是作说客来了。”他坐在凌越身边,缓缓道:“说什么中原盟主之位,我哪里想过要坐这把交椅、我何德何能,蒙诸位英雄豪杰高眼相看……总之,这盟主,我绝做不得。” 凌越道:“我知道你不肯做,也不愿意做。可眼下情形,是你罗大哥不得不做。” 念成道:“不要再说了,中原盟主之位我是坐不得,也不会坐的。” 凌越道:“你既想救凌越姑娘,要封权魔剑,这件事,你就不得不答应中原群豪。” 念成神色有些错愕,他顿了一会问道:“何出此言?” 凌越道:“这次少林寺大会,你在天下英雄面前击退戴天恩。一经此次危急,各派都已看到戴天恩及诡府门的野心和歹毒,大伙儿要商定立一个中原盟主,此事势在必行。而纵观当今武林,能承担大任的,又有几人呢?虽说都是中原武林,其中却宗门林立,多年之中,颇有恩怨。少林寺高僧德高望重,本可以服群雄之心。但少林寺前辈们,皆为出家之人,又怎做得什么盟主的位子?若是再推其他各派掌门宗师,多多少少会有别的门派不服。各派实无人可荐,又有谁能服众,做这盟主之位?只有你罗念成一人了。” 凌越娓娓道来:“你出身汴攸城,是名将之后,如今你已言与汴攸城断绝关系,不再谋求朝中一官半职。这话是在天下英雄面前说的,大伙儿可都听见了。你既不是中原某派弟子,自然也不会代表任何一派的利益,这位子交由你来坐,各派才稍无争议。归根结底,这才是各派的顾虑所在。” 罗念成正要张口,凌越先一步道:“这只是其一。其二,你既是北朝名将之子,又与如今的北皇关系非同一般,武林同道也愿一改从前和汴攸城的关系。当年李翀在位时,打压杀害各派豪杰,视作匪患。如今汴攸城易主,你若做了盟主,便可一转双方剑拔弩张的敌对关系,中原各派掌门也愿与汴攸城那帮人安和相处,互不侵扰。不单是中原群豪,你若坐了盟主,也会教李启明大为宽心。他不用担忧北境内变,则能一心抵御外敌。” 第二百一十回:重聚 罗念成听到此处,颇觉凌越说的有些道理,他先前所想,都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不愿接受这一大位,纵观全局,中原武林确实需要这样一位盟主。 “其三,戴天恩此去必定心怀不甘,他虽为浴炎凤重伤,但凭他的本事,日后大有卷土重来的可能,为防诡府门死灰复燃,此盟主亦是不得不立,前番你为中原各派一战,大伙儿感你高义,唯你命是从,自然要你做这盟主。” 凌越继续道:“眼下你要寻冥魔子,找回随侯珠,正缺好手,中原武林高手众多,封印权魔剑事关重大,若你能做这盟主,则可为寻随侯珠、封权魔剑募集帮手。你所关心的事,不也正是这一件么?” 凌越又转而温声道:“罗大哥,我知你不为虚名,不图这盟主之位,但今日情形,封印权魔剑迫在眉睫,仅凭你一人之力,又或郭爽、玉师兄我们几人,难成大事。距各派相期上养寿山只有三天,你一定要好好考虑才是,这盟主,还是做了的好。” 罗念成思虑良久,默默无言。他叹口气道:“容我静静吧……” 凌越起身道:“好,你好好歇着,我先走了。”凌越出门之际,又转身来道:“罗大哥,傍晚记得来练剑啊。” 念成点头道:“知道了。” 罗念成这三日一边修习骨纹之术,一面考虑凌越那日跟他说的话。他知道凌越之言并不是只为劝他做盟主而已,她的大局观,的确胜过了现在的自己。他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困住,因而十分抗拒众人荐他做盟主一事。但思前想后,如今情势,此事恐怕不得不为。 这三天里,有几夜他都没能合眼,罗念成自思。若我真做了这中原盟主,各派就未必真的对我言听计从,不过那倒无妨,我本来也不是冲着要号令群雄去的。不过,若我此举能震慑诡府门,教其不轻举妄动,且能宽启明之心,使中原各派与汴攸城两方相安无事,那便是有益处的。如凌越所说,权魔剑之害,我必须在天下英雄面前言明,日后封剑之事,还得多多仰仗诸位英雄…… 转眼之间,群雄期定的日子已到。七月三十,养寿山天高云淡,略显燥热。玄明观中大摆待客排场,虽不设贵菜酒肉,但礼数不少,点缀装饰,高台红毯,一应俱全。玄通等人已和罗念成商议好了,要应下今日这荐盟主的大事。 玄明观上下忙得不亦乐乎,弟子们奔走布置,准备迎接各宗掌门上山。玄通亲领了不念、不觉、不闻、不问、不思、不知、不专等弟子在山下迎接。罗念成、楚翘玉、颛孙凌越、郭爽等人则在山上等候。 “这次来的,应当都是各派的宗师掌门人物,可有看头了。”郭爽喜色道:“也不知各派来上玄明观,是不是两手空空?不知能不能见到什么宝贝,嘿嘿,到时候,玄德道长可要看紧了。” 玄德笑道:“大伙儿今日来,是立定盟主,只借玄明观之地一用,何须备什么宝物,即便有,贫道也不计较,郭少侠意,取走便是了。” 郭爽双目放光道:“此话当真?” 玄德笑道:“当真,当真。” 凌越道:“你已经见过这些人了吧?” 罗念成点头道:“虎牢前一役,少林一役,我已见过大半。恐怕今日来的,不过是些旧识。” 凌越拍拍他肩头道:“罗盟主,你可得拿出点盟主的架势来,稍后群雄到场,须得镇住他们才行。”罗念成望了凌越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又转过头,轻叹口气。 几人正说话间,见不专带上了刀宗几名弟子,来的正是百念川领着刀宗四杰。 百念川与众人打了招呼,问起念成伤势,念成道已大致痊愈,又问他:“项掌门……” 百念川道:“我师兄就在后面。”这时项然正被不念道长领进了观中。随后又有纯阳派玉蝉衣,白鲸帮曲奉,离舍堂杨灼华、关有梅,三江口师其雷,田舟子等人。 群雄皆在玄明观弟子引下坐了,各自来了大厅。小辈后辈立在厅内,宗师掌门一一落座。大伙儿相互问询寒暄,玄明观正堂大殿瞬时热闹非凡。随着来得各派人士越多,殿内也越吵闹。不多久,少林寺慧能大师也率广慈、广德等几位高僧到了。不专、不知几人分别引诸位大师落座,罗念成又来慧能身边问询。 罗念成与项然、玉蝉衣、曲奉、慧能等人交谈,已知各派妥善处理那次诡府门之祸,各派皆已整顿如初,一切循旧。 见各派之人到的差不多了,玄通才道:“前番剿灭恶贼李翀,今日我等又聚在此,是有几件武林中的大事要商议。各派掌门现都已到了,咱们便来议那日在少林寺定下之事……” 玄通正讲话间,殿外有弟子来报:“掌门,山下有一伙自称‘风刀客’的人要上山来,我们……” 这名弟子话还没讲完,殿外闹哄哄挤进来四人,众人看时,这四人正是南宫问柳、尤遥、尤远、屠荼刚。这四人不顾玄明观弟子阻拦,径直入了大殿,群雄相顾而笑,看这几人,如同见了卖艺杂耍的一般。 南宫问柳道:“今日天下英雄相会,缺了我风刀客一门,大礼怎能开始?玄通道长操之过急了,怎么不等我风刀客前来,就宣布大事了。” 南宫问柳在前,屠荼刚在他右后侧,尤遥尤远跟在那二人身后,四人大摇大摆地进了大殿。殿内英豪齐至,已经是坐满、站满了人。 南宫问柳左右瞟了两眼,见早已没了位子。他清清嗓子,一面说道:“玄明观待客礼数也太不周到。”一面甩袖掀袍,走到大殿的一侧同众派齐平,缓缓坐下去。那尤遥尤远二人不知从哪里抽的椅子,眨眼间放在了南宫问柳屁股下面。这几人动作熟练,默契十足。南宫问柳一面说着,一面已坐稳在了群豪中。 玄通道:“贵派在江湖上隐隐现现,那日少林寺定立盟约,也不曾见到风刀客的各位,今日突来,我们不及准备,还望海涵。” 南宫问柳也不是不识趣的主,他一听玄通这话,立马下了台阶。“好好好,大家都来了就好,都来了就好……” 百念川笑道:“我当是谁,原是风刀客的各位大侠。当时各派宗师赶赴虎牢搭救中原弟子,风刀客的诸位随我们走到一半儿,怎么没了踪影,不知是迷路了?还是吓得尿了裤子,不敢往汴攸城去?” 屠荼刚道:“百大侠,今日论今日之事,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如今各派弟子都被救出,戴天恩也已被赶走,正是咱们选立盟主的大好时机,老揪着过去的事,说多了又伤和气……” 屠荼刚满脸赔笑,他笑得眼睛都眯没了。厚厚的眼皮耷拉着,盖住了整个眼珠子。 百念川正要取笑他们临阵脱逃,把这件事讲出来羞辱他们。话没出口,项然伸手拦在他腹部。“百师弟,少说两句。”百念川无奈,只得住口。 “既然大家都是为了武林大事而来,那就坐下和和气气地慢慢商量。”玄通道。 “当时在少林寺,各派掌门遭戴天恩毒计,中原各派深处绝境。是这位罗少侠,在最后关头重伤戴天恩,粉粹了诡府门的狠毒计策。又有远在东方青峦峰的楚师兄、还有凌越姑娘、郭大侠等人相助,才解了中原武林大难。那日退了诡府门。我观便与少林寺方丈大师,刀宗掌门、纯阳派掌门等诸位名门宗师们议事,定下要选一个中原武林盟主的事。而这位盟主,我等皆以为,非罗少侠莫属。今日诸位到此,便是为了请罗少侠登临武林盟主之位……” 罗念成道:“念成蒙诸位错爱,竟以盟主之位相立,实在愧不敢当。我本是汴攸城生人,因那恶贼李翀害死我父,又血祭权魔剑,致使魔种之祸四起,先有南陲福石殿红玉破土生魔种,后有洛神庄遭魔种所害……故而我誓杀此贼,以报仇雪恨。那时我与我师尊还有各位同仁相助,暂封权魔剑,将李翀那恶贼打死,才消了心头之恨。” 罗念成在大殿内踱步,娓娓道来:“而后我于神止峰守剑十四日,不想在最后一日,剑池中冥魔子附身北朝献平公主李婉熠,只出一掌,将我打得失去意识。当我再醒,权魔剑封印已破,剑魂随侯珠被人盗走。后我下山几经波折,要查找随侯珠下落。谁知诡府门戴天恩设下毒计,要害中原武林各派。罗念成无德无能,机缘之下触动浴炎凤神力,将戴天恩这恶贼赶离了少林寺,诸位也因此要推我做这盟主。”罗念成恭恭敬敬向着几位掌门行礼,“可是此故?” 群雄多半点头,又有说罗念成素来宅心仁厚,是中原武林盟主的不二人选。 第二百一十一回:约事 罗念成继续道;“我今身无骨纹,更没什么通天的本领。若说天师所留高功,世上还有这位玉师兄、不专道长,还有那青峦峰主人柳真人懂得,我是半点儿也使不出来。今后若戴天恩卷土重来,可仰仗他们几位来退此贼……” 群雄皆吵嚷道:“这盟主的位子,只有罗少侠坐,才能服众!”“我们今日来,就是庆贺罗少侠做这盟主之位,往后我等同心同德,难道还怕他戴天恩不成!” 罗念成见事已至此,实在无法推脱,他道:“既然如此,我又怎敢不从诸位前辈的叮嘱,有负诸位信任。倘若罗念成做了这中原武林盟主,有几件事,可要先说在前头。” 唐归虎道:“罗兄弟,哎不对,罗盟主,你有话尽管说出来,我看有谁敢不从!” 群雄中又有许多人应和,“不错!不错!今日罗盟主初登此位,我们大家哪有不听号令的说法。” 罗念成道:“既如此,我便斗胆说了。如各派真要举荐我为中原武林盟主,我便要立下三条规矩。若是大伙不允,我便也做不得这盟主之位。” “罗少侠尽管说,我等无有不遵!”“罗盟主立下盟规,我等自当遵从!”…… 罗念成道:“第一件事,便是各派需放下往日恩怨,从今往后,同心同德,各派弟子之间应如自家师兄弟,师姊妹一般,不可再生派别之见,多起纷争。” 慧能道:“争强好胜,本不是修行之法,罗少侠说的这一点,可谓至关重要。倘若能放下门户之见,和气安处,真乃武林之新气象。我少林派自当尊奉罗少侠所言,绝不会争强好胜,唯利是图,与各派之间想安共处,相扶相助。阿弥陀佛……” 慧能此言一出,更有各派大宗开口答应。 南宫问柳道:“相安无事自是好事,可是一些往日的恩恩怨怨是否真的能够放下,就不说不准了。这些个名门大派,说得冠冕堂皇,他们门派既大,弟子众多,势力又强,相比之下,自然处处占尽优势。我们一些小门小派,又怎能与他们平起平坐?”他说完这话,朝着百念川望了一眼,问道:“你说是不是?百大侠?” 百念川骂道:“混账东西!你什么风刀客在江湖招摇撞骗,假借东皋翠雪山沙平雁之名,几次辱我宗门,我岂能无动于衷,今日到此,你还敢提起此事?风刀客的诸位朋友,若真的有什么真才实学,我倒很想领教领教,你等几人临阵脱逃,背信弃义的事,我就不必多说了吧!” 百念川说着,想起那日在客栈中这伙人的嘴脸,不禁怒从心起,拔出刀来。 项然怒道:“百师弟!你做什么!今日是罗少侠位登盟主之时,你怎敢放肆!” 百念川气哄哄收刀入鞘,恶狠狠瞪着风刀客几人。 南宫问柳道:“你看看,你看看。这盟主的号令下了不到一刻钟,百大侠就翻脸不认账。你天地刀宗实力雄厚,我风刀客自然不是对手,你闹哄哄拔刀相向,是要吓唬谁?方才刚说要同心同德,你这就耀武扬威起来了?你有没有将盟主放在眼里?” 罗念成道:“这位南宫掌门,我曾有缘结识东皋山沙前辈,据我所知,他并没有收过什么徒弟,也没创过‘风刀客’一派。若我知不虚,则是诸位几人向天下英雄说谎了。你们屡次诋毁侮辱天地刀宗,不过是恼怒于当年要拜入天地刀宗山门,而未被收下。说你们怀恨在心,不为过吧?” 南宫问柳一听此言,登时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罗念成道:“今日各派宜将恩恩怨怨理个清楚,从今往后,所有恩怨一笔勾销,武林同道之间,再无滥杀毒害,方是我等所愿。这一件事,诸位算是答应我了?” 带头的几派呼声颇高,皆言应允此事。又有人道:“我等往日无非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争来争去,若说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那倒也没有。今日罗盟主登位,中原各派同气连枝,同心同德,往后再无一家的利益,又何必争来争去。” 又有人说:“江湖上滥杀恶毒之事,大半都是诡府门做下的。如今我们各派联手,正是要讨伐戴天恩这恶贼。往后我们之间的恩怨,自当一笔勾销,咱们大伙儿合力对付戴天恩,为武林除害才是紧要之事!” 此时又有离舍堂杨灼华道:“我离舍堂堂主周元道惨死于戴天恩掌下,此仇若不报,我杨灼华誓不为人!”又有一女子关有梅道:“戴天恩阴险狡诈,欲吞并中原武林各派,设下毒计,害死了周堂主。若非罗盟主出手退了此贼,恐怕我离舍堂已遭灭顶之灾!今日无论如何,我离舍堂都听罗盟主安排!” 后又有三江口师其雷道:“杨大侠,关女侠说得不错。若无罗盟主,我等焉能有今日?我等还能在这养寿山议事?戴天恩早就在各派派出杀手,三江口里里外外都让诡府门的人围个水泄不通。”师其雷一手请向郭爽、凌越、楚翘玉道:“多亏这几位出手相助,才解了三江口之围。” 田舟子道:“可怜我门中牛子胜亦惨遭戴天恩杀害,我等欲报此仇,这才拥立罗少侠为盟主,为得是跟随罗盟主,结合中原各派之力,合力剿灭此贼!罗盟主说一,我等绝不说二!” 一伙灰衣人中,坐在众人前面的一人开口言道:“马帮主与恶贼死斗,也遭戴天恩这恶贼毒手!承蒙诸位兄弟厚爱,拥我做了这马帮帮主,我朱高岗自思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又如何为前任帮主报仇!今日来贺罗盟主登临大位,就是要听从罗盟主号令,攻入雁荡山,踏平诡府门!到时候我等亲手杀了戴天恩,为诸位前辈报仇!” 一时之间,各派弟子无不热血翻涌。这些人之中,受诡府门残害之人众多,又或有朋友兄弟惨遭杀害,今日聚在此处,贺罗念成登临武林盟主之位,就是为了集各派之力剿杀戴天恩。 罗念成听众人说的豪气万丈,心中叹气。他这才道:“诸位英雄,小弟这第二件事,便是教大家稍安勿躁,不得向诡府门寻仇。”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罗念成早就料到众人的反应,又继续道:“如今戴天恩已然败退,诡府门一时之间难成气候,我等不必赶尽杀绝,要把诡府门从江湖上抹去。人言‘物极必反’。我等此番挫败诡府门。重伤戴天恩,戴天恩必定知晓其中利弊,他见中原各派对他有所提防,又同心同气,自发联合抵御诡府门,如此一来,他定不敢再轻举妄动。往后只要我等各派多加小心,凡是查明究里,不被诡府门奸计所误,便无大碍。前番一战,不光是中原各派弟子,诡府门门众也已死伤惨重。事到如此,又何必再添杀伐,再造杀孽。” 群雄正有不满之声。罗念成又道:“我知诸位定心中有所不平。但我这里还有第三件事。这一件事,便是当下的要紧之事。倘若我等要去攻诡府门,杀戴天恩,则会错失良机,酿成大祸。” 慧能道:“诸位请稍安勿躁,听听罗少侠怎么说。” 玄通也道:“搭救各派的这位楚师兄,便是当年武学宗师天师破的坐下柳泫柳真人的弟子。神止峰顶权魔剑的事想必诸位已经有所耳闻,楚师兄此来,便是为助罗少侠铲除魔剑之祸。我等若为报仇,误了大事,怎对得起北境苍生。” 看众人稍微安静下来,罗念成继续道:“这第三件事,便是我等要速速搜寻五宝器下落,筹备重封权魔剑之事。红玉魔种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倘若权魔剑封印松动,则有魔道临世之大祸。权魔剑为人魔两道的界限,此剑已生异样,倘若再不封剑,不光北境有灭顶之灾,连同整个人道皆会陷入魔世的侵蚀。单是剑池红玉所生魔种,人力便难挡其威,倘若魔道真的降世,我等除之已晚。” 罗念成道:“柳泫柳真人在青峦峰推演先天之数,已得知欲封印此剑,须得寻到天师破转世轮回而成的五件宝器,这五件宝器方能克制权魔剑魔气,将其封印。人尽皆知的‘天下第一匕’浴炎凤便是这五宝器之一;还有曾在卢龙堡董显手中的随侯珠,亦是一样。已经现世的,有这两件宝器。柳真人已推出其余几件的下落,须得我等将其找来,才有机会封印权魔剑。” 羌靡问道:“另外的几件宝器又是何物,又在何处?” 罗念成将浴炎凤拿在手中,向众人展示道:“我已从戴天恩手中得到浴炎凤,随侯珠恐已被那随魔气而生的冥魔子夺去。在神止峰打伤我的,正是这冥魔子。剩下的三件,逐鹿弓、饶王印和天幻镜。柳真人已推知饶王印在西,荒凉无木之地;天幻镜与逐鹿弓皆在北,金龙盘踞之地。此次柳真人请我师父忘岁翁相助,闭关推演,定能有所斩获。我等需先依此言,搜寻剩下的宝器。二位仙长已在神止峰设下结界,暂时封印魔气,我等需在魔气冲破结界之前,集齐这几样东西。”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酷笔记()权魔剑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百一十二回:决裂 “这么说,我等便助你搜寻这几样宝器的下落,去那什么西方荒凉无木之地,又是什么北面金龙盘踞之所。魔种之事,骇人听闻,若不及早封了此剑,哪还有什么汴攸城、武林各派之分,魔种一来,大伙儿都要丧命!”唐归虎面色坦然,话说得严重,面色却丝毫不改。 罗念成道:“魔种之力固然骇人,但也非无法可抗。虽寻常刀剑伤不了红玉所生魔种,但真气、灵真二气应当能斩杀此物。当时李翀为王,率军在南陲抵御蛮子,他为根除南蛮隐患,竟不惜在南陲种下魔种,诱魔种嗜血而出,连同两名北朝名将都被当做弃子。蛮营前寨生出魔种,顷刻之间屠害了蛮军、北军。幸有太子李启明命不专道长、张五常将军前去搭救孙、方二将。不专道长以‘玄门道宗’天卷伏魔劫上的功法,施展全力,这才灭了红玉魔种,救下余部性命。孙方二将这才得救。” 罗念成请出远山,对众人道:“见过红玉魔种之人,少有幸存。当时不专道长为抗魔种,功尽力竭,几乎搭上了性命。” 不专道:“不错,此魔种并非无法可挡,只是其魔体功高,若非强悍的灵真、真气驾驭之术,便伤不得它们。我们要封权魔剑,往后恐怕势必要临此敌。我等不需将其神乎又惧,只要神止峰红玉不被运下山去,各处便也不会生此魔物。诸位只助罗兄弟搜寻宝器下落,不必过分担忧。” “封印权魔剑,事关天下人安危。当年恶贼李翀权欲熏心,一心想着要借权魔剑的神力一统天下,灭了南蛮。最终失了心智,玩火**。权魔剑魔气非常人能够控制,他久炼魔气,最终为其奴役驱使,泯灭良心。不但害了自己,更要害北境臣民。幸得罗少侠及时察觉到此事,极力阻止,这才将此恶贼除了。现今剑魂随侯珠被盗,冥魔子恐已出世,我等倘若坐以待毙,则大祸临头。为今之计,只有听从青峦峰洞仙古月柳真人,忘岁谷忘岁仙二位告诫,早早准备封印魔剑才是。”项然言道。 “刀宗弟子听令,从今日起,暗中往北而上,一路打探搜寻天幻镜、逐鹿弓这两样宝器,此事关系重大,不可马虎。罗盟主若有吩咐,天地刀宗必然躬行。” 玉蝉衣道:“我纯阳派也是一样,既然二位仙长有言,饶王印在西,我派弟子便朝西而去,打听此物下落。罗盟主若有号令,纯阳派定当遵从!” 后又有几大门派皆允诺要帮罗念成,并尊他一声‘盟主’。罗念成见此景,心中宽慰。 杨灼华道:“今诡府门新败,戴天恩元气大伤,我等若不趁此机会,一举灭了诡府门,日后倘若此贼重整旗鼓,卷土重来,便定又是一场恶战。何不灭了诡府门一绝后患?” 关有梅道:“罗盟主宅心仁厚,不愿将其灭门。可诸位也都看到了,戴天恩派人灭镇风镖局满门,阎罗镖葛镖头全家惨死,镖局上下一个活口都没留,又有马帮帮主、三江口的众位英雄好汉皆遭其毒手,对这样的恶贼,还有什么仁慈可言。罗盟主若不趁机时机,歼灭诡府门众贼,往后戴天恩元气恢复,反要咬你一口!那该如何?” 师其雷道:“杨大侠、关女侠说得不错。虽说封印权魔剑乃武林大事,但我看,消灭诡府门一门也是一件不可耽误的大事。” 朱高岗道:“马帮虽任罗盟主调遣,但灭诡府门一事,万万不可犹疑。罗盟主今虽贵为盟主,可这江湖险恶,毕竟不知。正如几位所说,剿杀诡府门众贼,定需斩草除根,否则遗祸无穷。我马帮弟子受马帮主厚恩,今不趁此良机除掉此贼,为帮主报仇,还要等到何时!” 田舟子道:“以我之见,咱们可一边帮罗盟主搜寻宝器下落,一面围上雁荡山去,取了戴天恩狗命!此事一举两得,两全其美,岂不快哉。二位仙长所留方位,太过广大,我等一时也难以寻到宝器下落。咱们各派人手众多,先分别部署,全盘搜寻,急也无用。但除戴天恩一事,机会一失,恐怕就再也难有。” 如此一看,只有几大宗门,如少林、天地刀宗、纯阳派等愿听罗念成之言,以封剑为首任,而先不去理诡府门一节。凡是较小的门派,或是在前番一战中损失惨重的各派,皆坚持要趁此良机,根除诡府门,杀戴天恩为门人报仇雪恨。 罗念成料到此事不易,但众人据理力争,倒也不是蛮不讲理。他起身言道:“诸位顾虑,不能一概否定。诡府门是受重创,戴天恩也被浴炎凤灵力所伤,但我等若想借此时机铲除诡府门,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说诡府门如今大败,但贸然攻入雁荡山,我等又能有几成获胜的把握。诡府门一败,必定坚守不出,各派赶到雁荡山,也难拿他们有什么办法。何况戴天恩虽身负重伤,那天罗顾平鹰、地网黄秋鹤二人却还在雁荡山,并无大伤。诡府门回字流、品字流高手众多,前番虽有折损,却并未伤其动脉。我听闻雁荡山又有雁岭三位门主,皆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我等要灭诡府门,谈何容易?” 罗念成继续道:“若动武力,必有损伤。各派初受重创,何必再添杀伐。诡府门门众,大多是被其各堂口门主淫威逼迫,不得已而为其卖命,真心拥护其派的,并无多少。若要除此派,除戴天恩等人足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绝不是借此番时机就能功成。眼下之急,自是稳住权魔剑异动。今虽李翀已除,二位仙长又给权魔剑增设了结界。可那日虎牢一战,炼魔指重现天日,诸位可见?那北朝曹沛、窦让之辈竟都会这一套指法,可见还有人在暗中觊觎权魔剑之力。我等定须查明此事,以绝权魔剑之祸。给马帮主、牛大侠、周大侠报仇之事,不得不暂且放下。这也是为什么我要提这三件事。” “既如此,罗少侠是要放弃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任由诡府门猖獗?马帮主之仇,不得不报!既然罗少侠不肯出面剿灭诡府门,朱某有悖帮内兄弟重托,不敢耽误,就此告辞了!” 朱高岗说罢,竟从椅上起身,率马帮众人忿忿离去了。 杨灼华道:“罗少侠救我等有恩,本不该奢望少侠再出手相助。既然你不愿与诡府门为敌,颇惧戴天恩,我离舍堂只好顺罗少侠之意,不在此为难。我等也告辞了!” 关有梅抱拳道:“诸位,告辞!” 师其雷道:“罗少侠深受权魔剑之害,据我所知,你父母皆是因这权魔剑而丧命,你除了李翀,为父母报仇雪恨,今又教大伙儿助你封这权魔剑,群雄虽受你恩德,理当还报。不过,你立下三件事,皆是让各派安分守己,且不与汴攸城中人起什么冲突,又不教我等为师兄弟报仇,任由戴天恩逍遥自在。你罗少侠的大仇是报了,可我等怎能眼睁睁看着门中师兄弟惨死而置若罔闻?” 田舟子道:“罗少侠年少,不知人心歹毒,把这世间想得太过美好了。你奉行忠义,不代表人人如此,身在江湖险恶,若不做好最坏的打算,终将死无葬身之地。我看今日这立盟主之事,我三江口的兄弟们就不便参与了!” 一时之间,竟有大小门派离开了数百人。养寿山上各宗门弟子纷纷下山去了,不留在玄明观见证罗念成坐盟主之位。 罗念成听闻这几人话语,痛在心间。他早知今日之事如此,又何必答应凌越等人做这盟主的位子。现下中原各派已有大半返下山去,留在玄明观中的,只有少林、天地刀宗、纯阳派、风刀客等几派。剩余的人,竟都一一辞别。 南宫问柳道:“看来这盟主是做不成喽!我风刀客本是来恭贺中原盟主上位,不料想大伙儿这么快就散了……这,这如何是好。”他转头问身边屠荼刚。 屠荼刚道:“罗盟主心胸宽广,才不与这些人计较。依我看,这盟主人选是当之无愧的。”他身后的尤遥、尤远二人只是不住地点头。 罗念成面色阴沉,侧靠着椅子上,一言不发。 郭爽听风刀客这几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抽了短叉在手,在地上来回踱步,“什么鸟人也敢随随便便插嘴,恐怕是舌头太长了,要剪短才行!”他一面说,一面恶狠狠瞪着那四人。 南宫问柳神色恐忧,时不时瞟一眼郭爽手中漆黑钢叉,这才闭口不言。 郭爽骂道:“好不讲理的一群莽夫!”他气冲冲大步出了厅堂,望观外而去。 慧能道:“罗少侠,你本是好心,老衲等人自然看在眼里。各派混迹江湖久矣,打杀成性。一心一意要替门众弟子报仇,一时不知轻重,有所逆反。你所言句句在理,并无过失,不必心怀不安。他们的过错,终将由他们自己承担后果,我少林派定会鼎力相助。” 第二百一十三回:李启明访中原 罗念成急坐起身道:“多谢方丈大师……” 项然道:“罗盟主,不论如何,我等定推你做这中原盟主,各派心中都有算盘,一时难以看清其中道理,难免各行其道。今日我们聚在此处,本是喜事一件,你不必为那些人烦恼,他们日后自会明白你的苦心。当下封剑要紧,我等与纯阳派、少林派各循其道,以查剩下的宝器下落。我等皆愿听你号令……” 罗念成摇头,后道:“项掌门,你们诸位前辈的好意念成心领了。只是我罗念成天资愚钝,不够果敢,难成大事。中原武林盟主一位,我是做不成的。还望诸位长辈另择人选。日后若有驱驰,念成定全力相助。今日各派不欢而散,有我之责。封印权魔剑一事,不得不仪仗诸位相助,还望项掌门为武林同道严明利害,早日寻到那几件宝器。” 他们正要再说什么,念成已背过身去,不愿再去理会。 凌越道:“不料今日之事……会变成这样……” 楚翘玉道:“毕竟魔种之事,各派弟子只是听说,并无人见到过。不知魔物之恐惧,自然不知封印权魔剑的重要。希望中原各派早日明白权魔剑危害,齐心封剑才是正途。” 玄通道:“此事原本由各派掌门签下盟约,即便他们今日不愿相认,盟约已然在此,我等几派在此见证。罗少侠签下姓名,便是我中原盟主,他们不得不认。罗少侠,请吧。” 玄通将那各派早在少林寺拟好的盟约展开,将笔交到了罗念成手中。 罗念成道:“我本不配做这中原盟主,又何必如此?慧能大师,项掌门,玉掌门,你们请回吧。还烦请诸位向西、北二处搜寻宝器下落。盟主一事,不要再提了。” 众人正欲作罢,又听殿外玄明观弟子来报,说是北皇李启明到了。 群雄闻言,皆是一惊。今日群雄相会于养寿山,来贺罗念成做这中原盟主,这一事,深在汴攸城的李启明又是如何得知的,他此时来到此地,又有什么作为? 众人正惊疑间,闻殿外人声簇簇,有数十人围拥着进了玄明观。 罗念成正觉奇怪,李启明为何选择今日到此,来访玄明观。他料定李启明必知今日群雄相会之事,就是冲着这选举中原武林盟主的贺礼来的。他不奇怪李启明能得知消息,毕竟北朝在中原耳目众多,此事重大,瞒不过李启明。只是北皇到此来有何目的,他便不得而知了。 只见正殿内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禁军统领张五常。其后又有孙赫、方通臂各家名将齐到。只是这些人身着普通服饰,一改往日华丽。李启明便在这群人身后走出。 罗念成、不专道长一见张五常,心中颇为激动。张五常径直走入群雄所在殿中,沉沉一声:“建武帝驾到!” 虽说这一干人身着普通服饰,但观其气场,倒真的压过了在场的百余名中原各派人氏。张五常身后禁军腰间佩刀,身形健硕,面色毅然。这伙人齐齐整整排开两列,李启明从容步入殿中,群豪那时心中便已有几分忌惮。又闻张五常沉沉一声‘建武帝驾到’。群雄不知怎的,自从心中升起一股敬畏之情。 虽说汴攸城与中原各派之间素有嫌隙,但毕竟众豪杰也是北境之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此时此刻,竟似乎忘记了李启明只带了几十人,而各派高手有数百人之众。况且李启明不是当年的李翀,大伙儿对他倒没有那么深的恶意。故此张五常声音一出。殿内众人竟都齐刷刷跪地而拜。 虽有犹豫迟疑,但群雄最终一一躬身下拜,皆被李启明震慑。 罗念成亦拜在李启明面前,李启明走近罗念成,将他从地上扶起,道:“诸位豪杰速速请起!” 张五常、孙赫、方通臂连同禁军、各派豪杰这才一齐起身。李启明握着罗念成手臂道:“恭贺罗盟主荣登盟主之位,罗盟主,别来无恙啊……” 罗念成道:“草民并非什么盟主,陛下言重了。陛下何以微服突至此地……” 李启明道:“我就是来道贺的,听说罗将军做了中原武林盟主,我今日特来祝贺。”李启明环顾四周,又道:“今日群豪皆在此地,不正是为了此事么?” 罗念成道:“草民怎做得这中原武林盟主之位,各派之中豪杰辈出,后继有人。今日聚在此地,只为商议封印权魔剑一事。不知我皇驾到,有失远迎!” 李启明道:“坐不坐中原盟主,倒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念成……”李启明顿了顿,后道:“你何必自称草民,你家世代在朝为官,我与你兄弟相称,你又为何轻贱自己?” 罗念成道:“我已离开汴攸城,此生不再入朝为官,不能侍奉陛下,罪臣哪敢与君王兄弟相称。陛下倘若不定我之罪,已是大赦。” 李启明道:“好,去留由你,但我仍希望你叫我一声兄长。你既不愿在朝为官,我自然不会怪你,也不会强迫于你。我今日前来,一则是看望你,二是拜访中原各派。”李启明四下察看,又道:“看来是我来迟了,已有不少人离开了。” 李启明一一过问各派掌门,他对慧能道:“方丈大师德高望重,佛法高深。少林寺卧虎藏龙之地,保万民信仰,香火鼎盛。大师广播善缘,教化百姓,我来得迟了!今日只在此地一见,往后定要前往嵩山,一见佛祖真容。” 慧能道:“阿弥陀佛,建武帝登位,继承大统,万民所乐,实是苍生之福。可惜先皇与中原各路……” 李启明将他打断道:“先皇一生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时至今日,他既已为种下的恶行自食恶果,我等便不必再说了。” 慧能大师目露赞许,默默合十点头。 李启明又道:“玄明观乃是张天师所创,其德性修为,天道万物之理,皆在其中。我少时酷爱道家经书,可惜只通一二。身在汴攸城中,难以觅得如玄德、玄通二位道长一般的高人,无人指点,只好日渐荒芜。如今大业在身,又无暇聆听教诲,实在可惜。” 玄德道:“陛下继位以来,与民休整,顺应天道,既是万民之福,恐怕我中原各派,都对汴攸城的事颇有误会……” 李启明朗声笑笑,点头道:“不错,误会深了,若不去除,只会越积越深……” “诸位既是旧识,何不叙叙旧情。不专道长,你的伤终于好些了吗?” 不专拜上,这才道:“贫道得柳真人一丹龙华相救,这才保住了性命。” 李启明教众将叙旧,放下架势。众人这才攀谈起来。方通臂、孙赫二人参不专拜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当日若无道长当下南陲魔种,我二人早已葬身敌营!道长复醒无事,真是万幸……万幸……” 张五常这才道:“你出招灭了南陲之魔,在营中昏迷三天三夜,后来实在没有办法救你,这才送你回了玄明观中,远山兄果真自有老天保佑,得救苏醒过来!”张五常见远山终于醒来,二人抱臂而坐。 众人皆复落座,李启明往原先念成的正中椅上一坐,罗念成坐在另一侧。 张五常与念成、不专道长三人交谈,念成这才忘却方才之事,心中稍微畅快。 李启明与各大宗门都有交谈,他悉知各派底细,言辞之间颇有敬仰武林中人豪气干云之意,众人攀谈许久,他才道: “我今日前来,便是向诸位英雄赔罪的。前番我北境遭蛮子叩关,连丢雄踞关、楼外关两道关口,情急之下,幸得诸位中原英豪仗义出手相助。蛮子异兽如何凶残,蛮兵如何凶悍想必各派皆已有人见识过了。蛮子凭着邱泽野兽,攻城略地势如破竹,北境将士血肉之躯,怎敌那些怪物。” 李启明望着广德大师道“大师也见过那蛮子几位偏申王的厉害。不必说那夔王如何,就单是那云、雨、雷、风、火、山、土任意一位偏申王,都可以一当十,这七王各自身怀异术,颇有能耐,广德大师已与其交过手,应当知晓他们的厉害。” 广德点头道:“不错,当时一战,形式险恶,我等确实难敌蛮夷大军……” 李启明继续道:“此战到了最后,还仰仗张将军搬来西域托努王的救兵,这才以机关异术抵挡住了蛮兽的进攻。我北境将士、中原武林高手加上西域援军,这才将夔所率大军逼退,北境得以保全。” “这一节我自当先谢过诸位。”李启明说着,起身向在座躬身一拜,后继续道:“后来我误扣下中原群豪,皆是因那恶贼戴天恩施了手段。” “我等兵胜而归,又恰逢皇子瑾儿生辰。群豪既然皆在,我便留诸位共庆皇子生辰,谁料戴天恩竟派人行刺,这才教我起了疑心。此事之后,又有人暗中报我,孙丞相勾结中原各派,要里应外合,毁我北境安乐。我一气之下,这才下令囚禁各派宗师高手,又把孙丞相罢官,打入死牢。” 第二百一十四回:还刀 “前番虎牢前一战,戴天恩这才显露本性。我得知此事,才知中了奸贼歹计。原来,不知行刺瑾儿一事。诡府门也在中原灭了镇风镖局一门,又留下线索,栽赃我汴攸城为之。我们两家便如此被戴天恩玩弄于股掌之间。待我查明真相,才知皆是一场误会。如今戴天恩已被制服,我等之间的误会,也该解开了。” 罗念成闻言大喜,李启明果真明辨是非。他喜色道:“陛下英明。此事本全自诡府门从中作梗,戴天恩一手布局,我等之间的误会,是该解开了。我料定扣下各派宗师不是陛下之意,今日闻此言,实在幸甚!” 李启明道:“汴攸城与中原各派,本不该有隙。先前父皇不允各派集结人手,只怕有谋反之图,在我看来,只要各派之间并无杀伐,上可忠君爱国,下不欺侮百姓,那么中原各派各行其道,我也不会追究。更不会赶尽杀绝。此次中原豪杰助我破敌,乃是大功一件,我本要好好地封赏,又怎会为难各派。” 李启明望向念成道:“我今日前来,便是恭贺念成你做了中原武林盟主,如此一来,今后群雄更有规矩,岂不是两全其美。只是今日境况……”他欲言又止,拍一下大腿,“既无盟主,倒不要紧,从今往后,我还要访各派,以结同心,来日击退蛮夷之敌,定需众位相助。” 各派掌门皆点头应允,“今后任北皇驱驰,我等愿为守护北境,效犬马之劳。” 罗念成道:“今日群雄本是不欢而散,我未曾想到陛下到此。今日尽释前嫌,念成日夜所盼。我主深明大义,请受我一拜!”罗念成起身拜倒在地,李启明忙扶他起身,道:“念成,你与父亲一样,一心为了北境安和无灾,心地善良。你所做之事,众人都看在眼中,今日虽不为盟主,却行大义之事,乃是有实无名而已。君子处世,岂只是妄图虚名?” 罗念成双目含泪,一时感动。 念成问起罗毓姄、皇子李瑾近况,李启明道:“他们身在皇宫,有何可忧。你孤身一人奔波在外,才叫人挂念。今时不同往日,汴攸城中,道道大门为你敞开,你若想进宫来,没人敢拦你。你可自行去看望毓姄还有瑾儿。” 罗念成默默点头,“待我将神止峰上那魔剑封了,便去看望他们。” 李启明道:“如今有何进展了?”罗念成把忘岁翁助柳泫推演权魔剑封印之法的事,连同搜集宝器之言告知启明,李启明惊道:“这宝器的消息,你已公布中原各路人马了?你不怕又心怀叵测之人滥用此物?” 罗念成道:“得五宝之人,并不懂得其用法,对他也无益处。且此物乃是封权魔剑所用,即便有人想利用权魔剑之力,得此物也无用处……”他思索一阵,又道:“若真有人想要破坏封剑,那便有可能将宝器找到,再藏起来,这样一来,我们便凑不齐了……” “我一时大意,竟没有想到这一节!”罗念成一拍脑门,又道:“我只顾封剑集齐这五件东西,却泄露了大事。” 楚翘玉道:“五宝之间应当互有感应,若真有人想藏匿宝器,也得将这五件一齐藏了。如今我们已有浴炎凤在手中,便不怕寻不到剩余的几件。既然消息已经放了出去,大家一块来找,总比我们几人找要强。此事教众人知晓,也并不见得全是坏处。” 罗念成道:“若不是有此物在手,我岂不是误了大事!”他望着手中浴炎凤,心中烦乱。 李启明伸手掌过去,道:“这就是浴炎凤……” 念成并没有将匕首放在启明手中,收起匕首点头道:“不错。” 李启明道:“你可知此物从何而来?” 念成道:“我从戴天恩手中取得,据说是董显手中之物。” 郭爽从外殿进来,道:“董善人真是走一辈子的狗屎运。这五宝中浴炎凤、随侯珠二物竟都在他手中。他将浴炎凤赠与了留香苑的一名女子……” 启明道:“这女子名叫乱星红,此匕便是戴天恩从她手中夺去的。” “啊……”念成和郭爽同时惊呼一声。“原来如此。” 启明道:“既是封剑之用,此物便交由你保管了。我会向她言明,想必为封权魔剑,相互之间,都能理解。” 念成道:“如此便多谢了……” 郭爽道:“谢什么谢,这匕首本来就是董善人的,他老早就答应要献出此匕,又关那女子什么事!” 孙赫骂道:“放肆!”郭爽一见老熟人,心下好笑,朝孙赫招手道:“许久不见了,孙公子!” 启明道:“孙丞相含冤入狱,我迟迟才醒悟。可惜他老人家不愿原谅于我,要辞官回乡,我对不住他,只好准他去了……” 罗念成道:“如此也好……” “若北皇真的有诚意,就请归还我刀宗宝刀。前番您困下各派弟子,将正反双翼、四环钧、鸾凤刃、连理弯枝夺了去。后来只有孙师弟取回了连理弯枝……我三人的刀,还在你们手中。” 说话的正是刀宗四杰之首,赵飞。上次一战,只有孙文取回了‘连理弯枝’,其余的三把名刀皆还在曹沛手中。 南宫问柳笑道:“可笑可笑,刀宗四杰怎么连自己的宝刀都看不住,还叫什么刀宗四杰。既然你们驾驭不了这宝刀,干脆就让人家汴攸城中有能力的人去用便好了,怎么还有脸前讨要!” 赵飞眼一横,已亮出手中钢刀:“要杀你,倒也用不到名刀!” 罗念成道:“诸位今日聚在此处,是来耀武争雄的么?方才各掌门口口声声答应我的事,在你们眼中,就这么没有分量?” 赵飞本欲反驳,但项然神色严肃,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他便不做声了。 南宫问柳继续道:“说是要尊罗少侠为中原武林盟主,可是大家伙儿哪一个不是各怀鬼胎,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方才一听报不了仇,你看那马帮、白鲸帮还有离舍堂、三江口等各派,全都是‘树倒猢狲散’,现已不知去向了。如今北皇亲自乔装到此,又是有何指教?罗少侠没做成这中原盟主,想必北皇很是失望吧!” 李启明笑了笑,一挥手道“进来。”后对南宫问柳道:“风刀客就真的只有你们四人吗?南宫掌门好胆量。”李启明说这话时,已在南宫问柳肩头重重拍了三下。 这三下一下比一下更重,但外人自然看不出来。只是拍在了南宫问柳肩上,他才知其中滋味。他若歪到一边,或是叫出声来,未免太失身份。但李启明这三掌,虽只以指尖触到他肩膀,他却觉得有一股万钧之力压在肩头。这指尖有无穷地内劲传向了他肩头,教他惊骇不已。李启明触到他肩头之时,他心中猛地一沉。只感整个人都要被压进地里去。 这力道从李启明指尖传到他肩头,又从他肩头传到他双肩,接入地下。南宫问柳登时一句话也讲不出,他被这三下拍得惊恐之至。他不知李启明竟有如此的功力。待启明将他拍完,他仍觉肩头似有千钧重担压着。 李启明道:“我自然是要将这些宝贝原物奉还。还望各派不计前嫌,不要责怪我们才是。” 他方才呼叫一声,殿外走进了几名汉子,他们手中各捧着一个大木方盘,极为精致。盘子被黄布盖着,料想里面就是刀宗四杰的几把宝刀。但进来的有十几人之多,每个人手中都捧着一个方盘。李启明道: “这里是刀宗各位豪杰的宝刀,当然还有玄明观六位道长的六把宝剑。湛卢、赤霄、泰阿、七星龙渊、承影、含光都在此了。曹公公奉我之命,当日要拦下诸位,这才留下这几把名刀名剑,今日如数奉还,望诸位尽释前嫌,恕曹沛无罪。若各家豪杰仍觉得不够,待我回去之后,便重重惩治曹沛,以表歉意……” 玄德道长道:“北皇何须如此,今日刀剑皆已归还,便是好事一桩,不必过分追究了。” 玄通示意不念、不觉等六人上前接剑。这玄明观六位道长才去把那六名汉子手中的方盘接下。赵飞见百念川点头,也随钱宝通、李怀疆三人同去接下另外三个方盘。 李启明道:“我今日来访各派,一是为贺念成做中原盟主,二是来归还此物,虽然念成未能做成这盟主,但有少林派、天地刀宗、纯阳派各大派的支持,中原武林必不生乱,我也不必担忧。如今刀剑已还,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慧能道:“北境有此明君,万民可期安乐。今日事毕,我等不再叨扰玄明观清净,就先行告退了。”慧能方丈拜别李启明,别了玄德、玄通道长,对念成道:“罗少侠,你心性极静,颇有佛缘。今日之事,错不在你,往后但问心行事,不必怀疑自己……阿弥陀佛……” 罗念成拜谢慧能:“谢大师指点,晚辈定当谨记在心!” 少林派别了玄明观,随后玉蝉衣也拜别李启明等人,辞别罗念成,下山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回:老者 项然道:“罗兄弟,你救过我的性命,又为武林做了这么多事。往后不论其他各派如何,我天地刀宗定奉驱驰,今日事皆已毕,我速返回神刀宇,去安排弟子搜寻天师所留宝器下落,咱们就此别过了!” 罗念成道:“如此便多谢项掌门了!” 养寿山陆陆续续又下去了许多人,玄明观中各派皆已走散。此时只有罗念成、凌越、郭爽、楚翘玉还有羌靡、唐归虎、高周邺以及李启明一行几人在场。 罗念成见风刀客一伙才要下山,打趣道:“诸位风刀客的朋友,也要下山去了吗?” 南宫问柳道:“此间已没什么重大的事要我风刀客参与,各派都走光了,我们还留着干什么。可惜罗少侠今日未能做成这盟主,我等也觉得惋惜……他们何必纷纷离开呢,既然来了,就该选出一个盟主。既然罗少侠不能做这盟主,我作为风刀客掌门,却也可以勉强做一做这盟主。” 罗念成道:“风刀客一门为武林诸事费心了。” 南宫问柳道:“那是当然!”他又凑近罗念成,问道:“你果真认识那位沙平雁沙前辈!”罗念成点点头,南宫问柳道:“那沙前辈真的不收弟子么?”这二人贴着耳朵嘀咕了半天,旁边的人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罗念成道:“你们既然如此仰慕沙前辈,就不要再冒他之名,做一些不好的事了。他老人家脾气古怪的很,如果你们做坏事被他看见了,你们可就遭殃了……”南宫问柳毕恭毕敬道:“不敢,不敢。我等绝不会做有辱前辈英明之事。烦请罗少侠向沙前辈引荐我们几人,我在这里代我那几位兄弟谢过了!” 罗念成点点头,低声道:“若有缘分,我定会引荐。南宫掌门不必客气。”南宫问柳握紧罗念成的手,“君子一言!多谢罗少侠了!人人都说少侠宅心仁厚,今日真叫我佩服。我小小风刀客,也蒙少侠看在眼中……” 罗念成道:“南宫掌门何必如此……”南宫问柳道:“如此便告辞了!”他一改方才悲情,潇洒挥袖,领着屠荼刚、尤遥、尤远也下山去了。 此时人群之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就是罗念成罗少侠?” 众人往人声处望去,只见角落里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这老头不时发出咳嗽的声音,一摇一晃地走到罗念成面前来。 罗念成凝神望着这老伯,脑中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他看着这老伯,但又始终认不出他。这老人开口问道:“你,你可是罗念成罗少侠?” 凌越叫出声来:“老伯!是你!”颛孙凌越认出了这个老人,她对念成道:“你不记得这位老伯了吗?他就是邈老前辈!” 罗念成恍然大悟,原来面前这老者,便是那时的星河峡‘神医’邈佗。 只见老者不住地点头,笑容可掬,脸上皱纹清晰地显露出来。他颤巍巍道:“姑娘,我也认得你。罗少侠留我性命。教我去洛神庄看书学医,那时正是姑娘留我住在了洛神庄……” 凌越道:“后来我和爹爹返回巫咸,您还留在洛神庄钻研医术么?” 这老者点头道:“罗少侠留我性命,不怪我在星河峡行骗害人,还给了这样一个去处,教我弃恶从善,老朽如若新生,在这洛神庄钻研医术,获益匪浅呐……” 此时,羌靡、唐归虎也认出了这个老汉,这老者便是当时在星河峡为他二人,还有欧雄、项然除食椒蜥之毒的术士。 郭爽见了此人,哈哈大笑:“原来你真的去洛神庄学习医术了?” 老者笑道:“我经罗少侠指点,苦心钻研,终有所成,因而才四处行医。那时我在卢龙堡要为少侠治伤,但罗少侠身中奇异无比的掌法,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后来这位郭大侠带走了你,竟将你治好了……真是万幸……万幸啊。” 罗念成道:“我那时被冥魔子所伤,危在旦夕,我所受之伤,并不是寻常病痛,老先生自然是医不好的。郭兄弟带我赶赴东皋山,见了沙前辈,是他把我的伤治好。”罗念成搀扶着老者坐下,又道:“说起这位沙前辈,您也认得他。” 老者侧耳问道:“我认得?” 罗念成道:“是啊,当时羌大侠、唐大侠身中郭兄弟食椒蜥之毒,这才往星河峡拜会您,那日前来求医的,还有一名男子,他是为他身边的女子求医,您可记得。” 邈佗细细回想,这才道:“原来是他……” 罗念成笑道:“沙前辈内功深厚,他化去了体中冥魔子所创之伤。老前辈,你怎么会到此。” 邈佗道:“我行走江湖,四处行医。前些日听闻有人道,本月底各大门派要上养寿山,参加罗少侠的登盟主大典。郭大侠带你走后,我不知你是否得救,常常挂怀,我打听到要做这中原盟主的,正是你,所以才随众人上山来,想见你一面……” 罗念成胸口一热,感慨道:“老前辈有心了……我当年不过举手之劳,竟让前辈如此挂怀……” 凌越道:“罗大哥是贵人的命,死不了的。是吧不专道长?” 众人闻言,皆笑起来。 老者道:“我没能治好你的伤,实在是心中有愧,今后罗少侠有什么用得到老朽的地方,尽管开口。因没能在卢龙堡救下你,老朽日夜寝食难安,到如今,心中还似沉沉压了一块石头,始终觉得过意不去……” 罗念成眼神一亮,忽道:“老前辈,你不必如此自责。眼下晚辈正有一件事,想要托付与您!” 罗念成将沙平雁身边余枫寒之伤与他说了,并道:“前辈可试着为余女侠医治此毒,若真的能解了余女侠的毒,那便是报了沙前辈救我性命之恩。只是东皋山一去路途遥远,前辈恐不便行。” 邈佗双目放光,忙道:“容易,容易!你别看老头我老态龙钟,其实身子骨还硬朗着!我便速速下山,准备赶赴东皋翠雪山去,见一见这位余女侠,为她一试。” 罗念成道:“前辈请随我进来。” 罗念成带邈佗进了内屋,才告知他东皋山所在,并告知沙平雁不喜被人打搅,最好是邈佗一人前往,且不可向外人透露沙平雁行踪。邈佗连连应允,并说定要尽全力去治余枫寒之伤。罗念成拜谢邈佗,又亲自将他送下山去了。 李启明正与玄德、玄通攀谈着。他们聊起不专道长,启明道不专与张五常一同从军。拜入他帐下,也曾随军抵御蛮子,已是得力的帮手。玄通、玄德二人甚为满意。他们得知不专道长为国杀敌,抵御蛮兵,皆赞口不绝。 玄德道:“大家都说不专心有不专,不是修道得真的可塑之才,如今他也算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一条路。为国杀敌,保卫边疆便是他的修为之道。” 玄通道:“如今看来,此子倒也颇有天赋。他自学天卷中伏魔劫的功夫,修悟了伏魔劫功法,这才能力灭魔种。” 李启明笑道:“若不是不专道长,我等真将被南陲魔种屠戮殆尽。” 这几人正攀谈时,又闻观外吵吵嚷嚷,罗念成几人出殿一看,原来是刀宗四杰去而复返。郭爽皱着眉头站在门边,口中念叨:“晦气,晦气!” 只见殿外站着赵飞、钱宝通、孙文、李怀疆四人,这四人只有孙文空着手,其余三人各自捧着方才从禁军手中接下的方木盘,神色冷峻。 “你贵为北皇,该不会做出这种事吧?这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赵飞怒上心头,一把掀开木盘上的黄布。只见盘子里装的并不是刀宗遗失之刀,而是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后有钱宝通、李怀疆也将布掀了,盘子中各自都是一根枯枝。 赵飞道:“这就是你的诚意吗?我等没有当场掀开黄布,是信任你北皇,不料我等下山之后,竟发觉盘内的不是我等之刀。北皇亲上养寿山,来此送刀,是专程要羞辱我等不成?” 李启明脸色一沉,望了那几名汉子一眼,那几人扑通扑通跪倒地上,口中连说:“我等不知为何如此,这盘中本来是刀宗各位的三把宝刀才对。方才我们取刀,也未敢掀开来看,谁知宝刀竟变成了……变成了树枝……” “曹公公交出这三把宝刀时,是我亲眼所见。这些刀剑装入马车之时,尚完好无误,今突生此变故,实在是我意料之外……不知诸位是何时发觉刀被调换的?烦请玄明观诸位道长,将剑拿来验明一看。” 不念、不觉六人各自又将木盘拖出,掀了黄布,见那盘中正是湛卢、赤霄等六把宝剑,完好无损。 六人将剑拿起,细看后道:“是真剑不假。” 赵飞道:“北皇给玄明观宝剑是真,却拿了假刀来糊弄我天地刀宗不成!” 李启明道:“此事定是有人从中捣鬼,我今到此,则是抱着极大的诚意,又何必以假刀来欺瞒天地刀宗,再者,我又何必与玄明观是真,而与刀宗是假。恐怕是有用心叵测之人,调换了贵派宝刀。” 第二百一十六回:问卷 赵飞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下了山,把宝刀藏了起来,用这些枯枝干棍反来质问你吗?” 李启明道:“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郭爽道:“是又怎样,谁知道你们刀宗会不会干出这样的事?你这是不打自招。” 赵飞怒道:“郭四叉,你说什么!”他手已按在腰间刀柄,似乎随时就要挥刀来斗。 郭爽本欲出言再激他,罗念成道:“郭兄弟,今日北皇到此,可不是来看我们打架的。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罗念成紧盯着郭爽,目光犀利。 郭爽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怎么会和我有关系。这姓赵的一股趾高气扬的臭脸,我看不惯他,才说他两句。” “刀在何处!”赵飞怒道:“我师尊嘱咐我等好言相问,你等可不要欺人太甚!” 方通臂、孙赫圆睁双目,往李启明前面一站,喝声:“大胆!”李启明身后禁军皆已手按刀剑,蓄势待发。 罗念成看这架势,忙叫两方罢手。“事情来的突然,一时尚没头绪,怎可意气用事。我等才消了误会,又何苦翻脸不认人?” 郭爽见玄明观中方得清净,此时又闹作一团,他替罗念成解围道:“这刀的去向,原本有迹可循,你等在此浪费时机,恐怕到时候也追不回来了!” 赵飞见李启明人多势重,自不敢太过强硬。他闻郭爽此言,忙问:“此话怎讲?” 郭爽叉着手斜瞟赵飞,不作理睬。 李怀疆上前行礼道:“这三口宝刀乃是本派段祖师传下,我等不敢怠慢。如今盘内并非宝刀,此事当然不敢贸然怪在谁的头上。北皇送刀本是好意,只是我等却也未动手脚,盘中之物,确为枯枝。方才郭大侠说知道宝刀去向,还请告知一二,若寻回宝刀,我等自当感激不尽!” 郭爽一看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婉转,再看她容貌,又生几分好感,这才开口:“这位女侠生得如此动人,说话也颇好听。你果真是天地刀宗的弟子么?” 赵飞正欲发作,身边钱宝通将他拦下,默默摇头暗示。 郭爽又道:“既然女侠开口问了,郭爽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其实嘛,我也不知宝刀的下落……你等这三口刀既是段掌门传下来的,就应该好好保存才对,你说项掌门也真是心胸宽广,敢把这祖传的宝刀交到这几位学艺不精的弟子手中,宝刀不丢了,那才是怪事……” 罗念成见郭爽越说越远,又要触怒刀宗这四人,忙道:“郭兄弟,说说你的猜测,寻刀要紧!无关的话,说那么多做什么。” 郭爽似是兴致大无,一脸苦相,“无趣,无趣……” 他又笑盈盈望着李怀疆道:“我看啊,这三口宝刀八成是被那‘风刀客’一伙人调了包。他们厚着脸上到养寿山一趟,不知是干什么来了。方才迟迟不走,待各派都下山去,这才告辞。我看他们对你们天地刀宗颇有微词,恐怕……” 郭爽只说了几句,刀宗四人便如同醍醐灌顶。是了!这风刀客一伙人处处与刀宗作对。当年刀宗四杰将这几人赶下山门,他们便怀恨在心。后假借沙平雁之名,创了什么‘风刀客’一门。此次上养寿山相聚,确也不知其作为。 这四人一想郭爽之言,再细思这几人行踪,越发觉得他们意图诡异。说不定,这刀真的是给这伙人盗去了! 赵飞道:“那几人现在何处?” 郭爽慢悠悠道:“已经下山去了……” 赵飞收到入鞘,将枯枝丢在地上,转身道:“走!我们去追他们!” 钱宝通、孙文也随他而去。李怀疆拜谢一声,也转身离开了。 “难道真的是‘风刀客’那伙人干的?”凌越问郭爽道。郭爽望了罗念成一眼,见念成也正盯着自己,后转过头去,“我都说了只是推测,我可没说风刀客一伙盗了他们的宝刀。” 李启明道:“不料竟出了这样的差错,你等护在我周围,却忘了护着刀剑。”孙赫、方通臂、张五常等道:“臣知罪!” “为何这伙人不盗玄明观的六把宝剑?”罗念成问道。 郭爽道:“或许是宝剑又多又沉,他们四人带不走?”他顿了一会,又道:“风刀客素来与刀宗过意不去,大伙儿都看在眼里,他们要盗取赵飞等人宝刀,也解释得通嘛……” 罗念成眼神耐人寻味,望了郭爽道:“事情最好是像你说的那样,郭兄弟可不要自找麻烦。” 李启明道:“你等既与罗将军是旧识,可自便行事,我有几句话,想和二位道长谈谈。” 孙赫、方通臂、张五常等人皆行告退。不专道:“诸位将军,我领着诸位在观中各处游赏,以叙旧情,如此可好?” 罗念成、凌越、楚翘玉与汴攸城众将应允,一众人随着不专道长、不念、不觉等人一起出殿去了。 殿内只留下李启明,玄德道长,玄通道长三人。李启明问道:“二位道长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念成若真坐了这中原盟主,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又或者,利弊之间,颇有不定,不能辨别?” 玄通道:“罗少侠下此决心,本已极为不宜,今日又有几派不愿听从罗少侠安排,此事竟又作罢。中原武林,本不该有一令之主,可前番诡府门之祸,教众派不得不防。贫道看来,今日罗少侠不登盟主之位,实是一件憾事。” 玄德道:“既然罗少侠本就没下决心,今日众派又各执己见,立盟主之事虽未成,在我看来,却并非一件坏事。” 李启明道:“敢问道长何以见得此事不坏?” 玄德道:“中原武林归根结底,仍是一盘散沙,若今日问题不早早显露,往后即便立了盟主,埋下隐患,也于各派不利,于罗少侠不利!前番戴天恩设计挑唆各派和汴攸城的关系,一举困住了各派数十名高手,幸好罗少侠等人仗义相助,这才教各派摆脱危险,诸派虽口口声声感恩戴德,实则想借罗少侠之手一举灭了戴天恩。罗少侠性情温和,不愿擅造杀孽,又以大局为重,各派心愿不达,自不会拥立他为盟主。这冠冕堂皇的盟主,不做也罢。如今之事,当是听从青峦峰二位仙长的指点,早日凑齐五宝器,备封剑之用。” 李启明道:“玄德道长高见。眼下封印权魔剑才是当务之急。想先帝因受此魔剑侵扰,竟失大志,乱心性,以致修炼邪功走火入魔,成了权魔剑的奴役,四处洒下红玉,为权魔剑吸食血气播散魔种。此剑戾气之重,阴邪霸道之至,威力实在难挡。血案已成,教人触目惊心。可怜有几派仍不知此剑危害,不从念成之意。” 李启明在大殿踱步,深深叹息。“边患蛮子,虽已退去,但势力仍在。要平灭此族,非一朝一夕之功。夔不断领兵来犯,扰我北境百姓安宁,这也是我心头一患。我期今日念成能做这盟主,则不忧内患,方能御敌。奈何此事不成,我心中的担忧啊……” 玄通道:“如今各派皆知诡府门野心,必不会侵扰汴攸城,北皇暂且放心。他们的矛头对的是戴天恩,掀不起风浪。我与少林、纯阳派、天地刀宗几派相助罗少侠封剑,此患一除,再去理会戴天恩。这两件功成,罗少侠便可统帅武林,有力助北皇抗蛮。”、 李启明点头道:“如此虽好,只是红玉魔种之力,凭你们可挡得住?” 玄通道:“魔种虽强,但并非无法可克。北皇应当比我等更加清楚,我观中弟子不专曾在南陲以伏魔劫功法力灭魔瘴,他虽昏迷许久,但今得柳真人以一丹龙华相救,已无大碍。” 李启明道:“我知不专道长舍命抗魔种一事,他能醒来,我心甚宽!但不知这门伏魔劫功法究竟是何等的高功,竟能破得了红玉魔种?” 玄通道:“伏魔劫功法乃是天师所留‘道门玄宗’三卷天书中的一卷功法。罗念成神功威慑群豪之时,用的便也是天卷的功夫。他练得是慑神术一卷,可纵剑雨,唤天雷;不专所修伏魔劫一卷,正是遵道除魔之法。天师留下三卷高功,久久无人能够领悟,这二人各学一卷,竟均有所成。今后抗击魔物,有赖此功……” 玄通将三卷天书来历、功法威势讲与李启明,玄德在旁面露不悦。 李启明道:“我久居樊笼,竟不知天下有此奇功,今日一闻,当真精神大震!此功法精深奥妙,能抗魔种,真教人心驰神往,敬佩不已……”李启明话锋一转,问道:“这三卷天书,分别在不专道长、罗将军手中?” 玄通道:“非也,此三卷天书就在观中。” 李启明沉吟良久,终于道:“我只闻这天卷神威,颇有一见的愿望——不知,不知道长肯不肯与我看上一眼……若能得见张天师所留之物,足慰平生……” 第二百一十七回:观卷 玄通朝玄德望了一眼,见师兄面色不甚好看,他看李启明求知若渴,眼中尽是钦佩之意。心下暗喜:他虽贵为北皇,坐拥天下,见过无数的奇珍异宝,今日闻我玄明观三卷天书,倒也是心驰神往,久久不平。看这北皇言谈之间,甚为仰慕,他既有礼相求,我何不允他一观?这天书白卷,寻常之人,也不知观卷之法,即便阴差阳错看了几眼,又能有何作为?北皇之心,别无异图。我教他一观此卷,反示我玄明观豁达之胸,展现我宗门气韵。若不与他,岂不显得无有宗门之范? 玄通见玄德颇为不愿,但知晓定是师兄心中不解此事真义,便不再理会。他起身道:“天卷皆在藏书阁,北皇要观,且随我来。” 李启明喜色拜道:“如此真是多谢道长!玄明观不愧蔚然大宗,如此胸怀,怎教人不生钦佩。” 玄德只好默然不语,随玄通、李启明出了正殿,往藏书阁而去。 三人到了藏书阁,玄通教李启明与玄德座谈等候,自己去取三卷天书。 玄通转入深阁,扭动机括,将那盒子拿了出来。玄通到那二人跟前,将匣子打开,手指三卷天书道: “这便是三卷天书。” 李启明双目久久不能离开那盒子,叹道:“天师究竟是怎样的高人,能作此三卷……” 玄通指着左端的一卷道:“这一卷便是‘慑神术’功法,乃是罗少侠曾会的一套心法”他又指了右端的一卷道:“这一卷便是‘伏魔劫’一卷,不专正是以此卷功法灭除魔种。” 李启明隔空指着中间的一卷,玄通面带微笑,将中间那一卷取出,将卷轴的一端放在了李启明手中。 “这一卷,便是‘缚龙诀’功法。” 李启明面色动容,手却稳重。他问道:“此卷便是天下无人能修?这三卷天书,当真深妙如此……” 玄通笑道:“北皇不防展开来看。” 玄德若有所思,但终究没说一句话。只见玄通、李启明各执卷轴一端,将其在桌上缓缓展开。这卷轴有一尺一寸长,半尺宽,如丝如绸,柔韧无比。 但见卷轴徐徐展开,却不见上面有任何字。待卷轴尽悉展现在三人眼底。李启明道:“原来这就是‘无字天书’啊!” 说罢,三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李启明对着那空白的‘缚龙诀’一卷天书,观望良久,似乎是从无一字的卷上看到了精深奥妙的绝世功法,深陷其中…… 李启明、张五常等人离开之时,本欲召不专回朝。彭远山以自己大伤初愈之故推辞,实则留在中原为助罗念成搜寻宝器下落。玄明观、少林寺、纯阳派、天地刀宗等大派亦不失约定,分别派遣弟子往北、西两地打探那天幻镜、逐鹿弓、饶王印、随侯珠的下落。罗念成自觉在玄明观久居,欲回洛神庄故地,后有楚翘玉、郭爽、颛孙凌越、不专道长几人同行,离开养寿山。 不久之后,罗念成大伤已愈,只是其修炼骨纹,贯通灵真、真气二气皆无进展。他虽常与凌越、不专道长切磋灵真之气,却苦于全身无有半点骨纹。他本想从头修炼,只是连地跣纹骨纹也难达到。罗念成为此苦闷良久,常常不能释怀。 几人在洛神庄商议封剑大事,决定快快采取行动。 罗念成道:“我等曾用随侯珠镇压权魔剑嗜血之性,后我一人在神止峰守剑,第十四日却遭婉熠一掌,夺走随侯珠。若我们所料不错,这婉熠……便是冥魔子所化。范神匠说过,除了天师破之外,还有炙、魇二位。虽不知附婉熠之身的是谁,但魔世已将爪牙伸向了人间。既然封剑要用这五件宝物,那么要使权魔剑从神止峰破石而出,必不能少了这几件宝物!我想,冥魔子夺走随侯珠的理由,也正是此。” 凌越道:“柳真人推演之事,只道这五件宝物可以重封权魔剑,却并没有提及这五宝亦能使权魔剑破山而出。” 罗念成道:“既然如今冥魔子已现人世,若非权魔剑封印仍旧未被撼动,魔种恐怕已能大举入侵人道。冥魔子是如何冲破人魔界限而出的,尚是一个疑问。但若不是权魔剑受封印余力所致,那么我们早就被魔世侵袭。冥魔子与我等争夺随侯珠,便是想凑齐五件宝器,将权魔剑彻底拔出,消灭人魔的界限,迎混元魔祖入世。” 楚翘玉道:“罗兄弟推知,应当不错。在此之前,李翀皆剑池红玉而生魔种,以滋养权魔剑剑气,因而剑气日益强盛,终于撼动了封印。后有念成与忘岁翁等人齐力将剑魂随侯珠嵌入权魔剑,因此才压住了魔剑血气。随侯珠遗失,定不是冥魔子所夺。随侯珠生异变在先,冥魔子出世在后。” 郭爽惊道:“什么!难道说,真的是有人妄图放出魔物,残害天下?” 楚翘玉道:“魔世因权魔剑而不能轻易侵入人界,正因为那时随侯珠产生异动,故而冥魔子趁机闯入人道。因此随侯珠在谁手中,尚未可知。” 罗念成道:“随侯珠则可能在来扰乱封印之人的手中,亦或者冥魔子出世之后,又夺走了随侯珠。” 凌越道:“李翀已死,究竟是什么人还打着权魔剑的主意?” 念成面露忧色,他将浴炎凤拔在手中,“权魔剑的秘密不再是秘密,当见识过权魔剑的威力之后,便会有人妄图将这股力量据为己有。什么人觊觎此剑,不如说有谁能抵挡得了它的诱惑。” “那时虎牢前一战,我亲眼看到曹沛等宦官皆会使那路炼魔指功法。” 凌越道:“李翀已死,竟还有人会这套指法!” 郭爽道:“曹沛等人是李翀的旧部,他们主奴之间狼狈为奸,倒也不稀奇。” 罗念成道:“无论如何,权魔剑之害已潜入人界,我等万不可大意。” 楚翘玉道:“人心如此之弱,却又如此之恶。李翀之死,已是告诫天下之人,不了竟还有步其后尘者。” 罗念成道:“眼下二位仙长已为神止峰设下结界,这些人暂时上不了神止峰,也无法窃取权魔剑魔气。既然冥魔子是为宝器而来。我们便守株待兔,观其变化!” 凌越道:“你的意思,我们动身前去神止峰?” 罗念成道:“不错!”他舞动手中浴炎凤,“有此物在手,便是我们最大的筹码。五宝器缺一不可,又相互感应。我等带着浴炎凤,就在神止峰静候冥魔子!既然他们在暗不肯现身,我们就诱他们现身。” 郭爽拍手称妙,“好一个守株待兔!” 远山道:“观红玉魔种之能,可知冥魔子实力不容小觑,若我等待其现身,反而不敌,又该如何?” 罗念成道:“我等只需引其现身,不必和他们死斗,目下只有搞清楚冥魔子和随侯珠的下落,我等方才能有进展。” 楚翘玉道:“事不宜迟,我们快快出发!” 这五人一拍即合,星夜赶赴神止峰去。 一路之上,翻山过河,景色颇为秀丽。罗念成见到此景,心中却不甚畅达。他望着葱葱荫翠,想到当年父亲也是从这条路——从洛神庄赶赴神止峰去。父亲当年为探寻梦魇真相,孤身赶赴神止峰,才发觉李翀血祭权魔剑。罗什老将军以梦中景象好言相劝,李翀却一意孤行,将他杀害。 罗念成自思,他如今走过的路,便是当年父亲义无反顾踏上的征程。如今二人殊途同归,却不知前路到底如何。是明是暗,是悲是欢……当年除李翀恶贼,他只因背负血海深仇,而李婉熠之死,却终于让他走出仇恨的狭隘。他如今依然踏上征途,则是为了这天下苍生。若权魔剑不封,魔种不除,人界则遭魔世侵袭,恐临灭世之灾。 罗念成望着匆匆后移的草木,心生悲戚。当年父亲一人踏上这没有回头之路的路,是怎样的心情。他为何那样坚定决然,没有丝毫的恐惧?他望着身边的凌越、楚翘玉、郭爽、不专道长,心中略慰:至少我还有你们相伴…… 不几日,这几人便到了神止峰附近。远望神止峰借入天穹,半壁巨石清晰可见,权魔剑就仰插在断崖之上。那半崖之上,氤氲一团彩色灵真,形成一个结界,将神止峰笼罩起来。 这结界正是柳泫、忘岁翁所设。五人仰观一阵,不禁感叹,“二位仙长功法,已入化境,有此灵真结界庇护,凡力便不可靠近权魔剑。” 这五人便在神止峰山脚下乱石滩处安营扎寨,商议对策。 这五人在此地一呆,就是半月。这一夜,月色尚可,只是黑云隐隐,天色时时明暗不定。罗念成独坐一飞岩上打坐,忽听得神止峰附近低处传来声响。 罗念成精神一震,瞬时翻入石后藏起了身子,竖耳细听。 他循着那窸窣的声音借月光望去,只见磐石嶙峋处,沟壑崎岖之地,缓缓蠕动着几个黑影。罗念成屏住了呼吸,双眼睁得不能再大,他紧紧盯着磐石尽头,看那黑影一个个走上坡来,跃入眼帘。 第二百一十八回:五煞 这黑影数数一共有五个,罗念成惊得张大鼻孔,却不敢出声。只见这五个黑影形态各异,月光闪现之下,可见其较为清晰的样貌。这五只皆不是人样,全是怪物一般的肌肤面庞。罗念成见此景,又把头低下了半截,生怕被其发觉。 罗念成壮了胆子细看,见这五只虽是双腿行走,但身形和正常人差异巨大,且背上胸前长有棱角,弓着身子,全是一副野兽姿态。 这五条黑影上得石滩来,离得更近了,罗念成又一次吓得几乎叫出声来。 这五只怪物各有不同,第一只有鼻子有耳朵,但一张脸上,竟没有双眼;第二只虽长着一双大眼,但脑袋光秃秃的,竟没有耳朵;第三只长了一张大脸,却没有鼻子;第四只更为奇怪,眼鼻之下,竟没长一张嘴。 罗念成见这四只异兽也太过奇异,但看了许久,都没发觉第五只有何异样。他看这四个怪物长得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那么第五只也应当少个鼻子或是耳朵才对,他细看半天,这才发觉,第五只并没有前四只那么骇人,这第五只有眼、耳、鼻、口,只是缺了眼睛上方的眉毛。 罗念成心中登时毛骨悚然,又闪过一丝呕吐之感。他见此五怪形态如此诡异,竟一时呆住不动。 那无眼怪手中有一幽蓝之物,闪闪发亮。这五只朝着罗念成所在石头转过身来,只见那无眼怪手中之物蓝光更亮,射出一丝光指向罗念成。罗念成立刻将身子隐在石后,他拔了匕首在手中,匕首周围泛着淡淡红光。 只听一阵嘶吼之声,这五怪竟一齐向着罗念成扑来。 罗念成抬头一看,这五张骇人的面孔就在他头顶上方,正望着他。不过那只无眼怪,倒无法望着他。只能用一双大鼻孔瞪着他、。 罗念成不知是受了惊吓,或是要保护手中匕首,登时大叫一声,撒腿跑开。 这五怪哪肯罢休。各个身形如鬼似魅,晃身之时已经来了念成身边。五怪此时将罗念成围困在中间,罗念成已无处可退。 只见那无眼一怪手中的蓝珠,竟是随侯珠! 罗念成又顾不上恐惧面前这几个怪物,他认出了那无眼怪手中的正是随侯珠,心中一喜,随即又紧锁眉头:随侯珠终于出现了,可是,怎么会在这样的怪物手中。难不成,它们就是范神匠说的冥魔子?如今被困,该怎样夺下随侯珠? 闪念之间,他来不及多想,只间那无眼怪一双黑爪朝着他手中浴炎凤抓来。随侯珠此时光芒耀眼,正在无眼怪另一只手中。罗念成不顾右手中泛着微微红光的匕首,转而探手去抢无眼怪手中随侯珠。 他此时正在这五怪的围拥之下,至于抢了随侯珠又该如何脱身,他完全没设想过。只是终于又见遗失的随侯珠,只觉得应当奋力夺回。无眼怪,动作迅捷无比。罗念成探出左手来夺随侯珠,被这怪已抢来罗念成手中匕首的这只手给拦了下来。 无眼怪已夺了罗念成匕首,朝着他探来的手腕一划,随即发出一声嘶哑诡异的低吼。罗念成惊觉之下,知道手中匕首已被夺去,再不避开,手掌要被齐腕砍断。他猛地缩回手来,身子腾空翻个筋斗,晃悠悠落地。 他站稳之时,这才抬头,却已经不见那五怪的踪影。罗念成借着月光举目望去,见那五怪已各自顺着神止峰崖顶攀石而上! 它们要做什么!罗念成低声道:“那怪物手中的的确是随侯珠!” 他纵步而上,转到神止峰有登山梯的一面,顺着险梯往上爬。一时之间,乱石滩处又跃出了四条黑影。这四条黑影也朝着神止峰崖顶而去。 “跟上它们!” 原来这四人正是颛孙凌越、郭爽、楚翘玉、不专道长。 那五怪夺了罗念成手中匕首,带着随侯珠,一齐往崖顶攀爬。罗念成等人紧随其后,也望崖顶聚来。 楚翘玉绕到登山梯的一面,唤出长剑,施展御剑之术。他在石梯上接了罗念成,二人御剑往崖顶而去。 不久之后,这五人上到了距离权魔剑所在半壁不远处的石阶。这石阶在半壁之下,但能远远望见权魔剑,可以看到半壁之上的动静。 凌越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罗念成摇头道:“我……我从没见过……应当是魔物——或许是冥魔子……它们,它们长相奇异,教人看一眼就浑身不舒服……” “我只远远看见了,它们身形确实不像人类……”凌越道。 “它们就不是人!”郭爽道,“你没看到这五个怪物的行迹么?似鬼魅一般飘忽,如此笨拙的身躯,又如此敏捷!它们定是魔物了!罗兄弟,那日在此地伤你的,是不是这怪物?” 罗念成道:“不……那日伤我的,就是婉熠……” 不专道:“此物似乎并非红玉所生魔种。我见过红玉魔种,皆是一些幻化的灵体,行动迅捷,但没有这样的肉体……” 楚翘玉道:“这五只怪物应当不是冥魔子。它们上神止峰,一定是为了权魔剑而来,它们手中有随侯珠,这才来夺念成手中浴炎凤。” 罗念成从怀中掏出浴炎凤,叹道:“我们以浴炎凤引魔物出现,看来真的凑效了。五宝器之间,皆有感应。这五只怪物定是跟着随侯珠的指引来到此处的。” 楚翘玉道:“不错,随侯珠能感应浴炎凤的所在,这五怪知道浴炎凤在你手中,这才来夺。” 郭爽道:“幸好咱们早就料到这一节。凌越姑娘的假匕首做的这么逼真,连这五怪这骗过了!” 凌越道:“浴炎凤亦是灵体所化,我只是将一些灵真引入了那把匕首,造出了一种匕刃带着红焰的感觉。这几只怪物虽然知道浴炎凤在罗大哥身上,但错以为罗大哥手中的假匕首是浴炎凤,这才夺了去。” 不专道:“我们得快找到它们的下落,夺回随侯珠。它们稍后定会发觉浴炎凤是假的,还要再来寻真的匕首。” 罗念成道:“不错,这怪物定是魔物无疑了。我们既然已经设计将随侯珠引出,就一定要夺回珠子。不过这五怪夺了匕首,为何要攀上神止峰来,定是打了权魔剑主意。半壁之内已有二位仙长的封印,我等再往上去,也难靠近了。” 忽然之间,这五人见到半壁台西侧白光闪动。因是在夜里,这光芒显得格外清晰。五人见此景,立时朝西侧绕了过去。 “看,它们在那儿!”凌越压低声音,叫其余四人往权魔剑所在半壁望去。 那五怪确实到了半壁,只是它们试图靠近权魔剑时,被忘岁翁和柳泫留下的结界挡在外面,无法进入。方才的光芒,便是这五怪试图强行闯入而激起结界反抗所成。 “它们被挡在外面,一时难以靠近魔剑。”郭爽道。 楚翘玉道:“此魔物背后定有指使,应是冥魔子命这五只怪物来此。它们一路搜寻宝物,恰好发觉念成手中浴炎凤,夺了假匕首,又上山来了。” 罗念成道:“不知它们有何企图。我们要不要出去挡住它们,夺下随侯珠?” 凌越道:“咱们不知道这些魔物的目的,也不清楚它们的实力,万一交起手来……” 不专道:“凌越姑娘说得不错,这魔物我们从未见过,不宜贸然出手。现有结界将其挡在魔剑之外,我等先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罗念成等人已经商议,决心先静观这五怪行迹,便隐在石阶下方观察。 只见那五怪各自从肚子某处传去一团黑气,它们强行闯入不了阵中,便合五怪之力,想化开结界。黑气逐渐注入结界,五怪在半壁边缘各自施为。罗念成看得清楚,那随侯珠在一只黑怪手中发出幽蓝之光,他低头看自己怀中的浴炎凤,也正闪动着红焰之光。 罗念成道:“看来它们还没发觉夺去的浴炎凤是假的!” 郭爽道:“这五只怪物看起来笨头笨脑,难道想凭它们的力量,打开两位仙长的结界么?” 楚翘玉道:“浴炎凤万不能有闪失。”他转头对念成道:“念成,我等稍后避免不了要与这五怪缠斗,浴炎凤……还是交由我来保管。” 罗念成将浴炎凤从怀中取出,交给楚翘玉:“是当交由玉师兄保管。方才那无脸怪来夺匕首,我可是毫无反抗的余地。” 众人又望见那闪动的白光,继而传来一声巨响,那五怪皆被结界迸发而出的灵真冲荡开来,击落了悬崖。 “看来这魔物的能为,也不过如此嘛!”郭爽见五怪皆被打落,喃喃自语。 “它们又爬上去了!”凌越一声,其余四人再往半壁望去。见那五怪虽被击散,但却已又攀上了半壁,回到方才的位置。 这五怪再次集力,又用了与方才不同的集气之法,再次试图冲破结界。 “它们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凭这五只怪物,就可以撼动权魔剑的封印吗?”凌越道。 第二百一十九回:冥魔子 “仅凭它们的力量,应当无法撼动封印。即便是冥魔子到此,也不能仅凭随侯珠就撼动封印。若它们进不了结界,我们便无法得知它们的意图。”楚翘玉道。 郭爽道:“难道我们要帮它们进入结界吗?” 不专道:“即便我们想帮,也是爱莫能助。” 郭爽撇着嘴点点头道:“不错,我等也无法破这结界。” 罗念成道:“若它们进不去结界,要离开神止峰,我们便暗中追踪它们,找到魔种的老巢……但不知,我们该如何隐藏行踪,才能不被发觉?” 楚翘玉道:“魔物到了人界,感知能力是非常强的,因为周围的所有环境都与魔世不同,因此他们能分辨出各种真气,极易察觉到人的行踪。不过,我们方才隐在石后,成功避开了这五怪的知觉。” “这说明凌越姑娘的阵法有效果,我们若要追踪,便要靠凌越姑娘此阵。”不专道。 凌越道:“我授你们诡影迷踪术口诀,传你们巫咸术气,各人使用,更为便宜。若我等不得不分开行动,则可借此术躲避魔种耳目。” 罗念成道:“说是要躲避耳目,你们方才可曾看见,这五怪有的没有耳朵、有的没有眼睛……” 罗念成想起五怪样貌,只觉得脊背发凉。但其余四人听他这话,却觉得好笑。 “这是诡影迷踪术口诀,大伙儿要记在心中。‘点开三光,诡影乍现,踪迷行阵,无辨不见!’”凌越授完这四句口诀,又施展上古巫咸术法,分了灵真给四人。“一经口诀触动,这灵真便会幻出虚境保护各位,到时候魔物便难以发觉你们。” 其余四人各自领了口诀,记在心中。 神止峰半壁之上忽然光华闪动,先是白光一动,后又七彩之光流动环绕,久久不散。 石阶下五人见半壁动静,都不由得睁大双眼。“发生什么事了!” “结界被它们打开了!” 众人凝神望着半壁的光辉,只见忘岁翁与柳泫设下的结界光华不再,转而都被一股幽蓝的光芒代替。这幽蓝的光正来自半空的随侯珠。 原来这五怪合力催动随侯珠神力,将随侯珠抛到半空,随侯珠中射出一股蓝光注入结界,逐渐将结界打开了一个空洞。 无人见此情形,皆大惊不已。他们皆以为这五怪进不得结界,可此时它们已借随侯珠破了结界。这五怪一一朝着权魔剑所在半壁而去,最后只留下了无眼怪操控着半空的随侯珠,为其余四怪打开通道。 “怎么办?忘岁仙和柳真人的结界竟被破了!”郭爽惊道。 “它们懂得随侯珠与权魔剑之间会有呼应,激发随侯珠神力,权魔剑与之感应,两股灵真里应外合,把结界撕开了一个口子。”不专道。 罗念成道:“看来五宝器不仅是封剑所需,能克制权魔剑,却也能被权魔剑利用!” 楚翘玉道:“五宝器之性,全在使用之人目的何在。如今看来,这宝物不仅能封剑,亦能被魔气影响。它们要夺浴炎凤,是为阻止我等集宝器封剑,亦是为了利用宝器。” “既然它们能入结界,我们便看它们有何行动!”罗念成道:“咱们用‘诡影迷踪阵’潜行上去,靠近了看,现在外面只有一只魔物,若有机会,我们可将它擒了!” “好!”其余四人应下,各自开诡影迷踪之术。 “点开三光,诡影乍现,踪迷行阵,无辨不见!” 这五人在迷踪阵的保护下上了权魔剑所在半壁,于那无眼怪开结界不远处查看魔物动静。 不多时,结界之外的无眼怪便已难以支持那个通道。它发出低哑的嘶吼,其余那四只魔物一一从通道处跃出。 随侯珠蓝光一灭,那被撕开的结界又自动愈合。珠子重新落到了那无眼怪的手中。 罗念成等五人见从结界出来的四只魔物,各自携带了一块红玉。这红玉便是权魔剑剑池里的血玉。当年南陲、洛神几处的红玉魔种正是此物所生。 罗念成道:“是红玉!” “这便是那能生魔种的红玉么?”凌越、郭爽一齐问道。 “不错!正是此物!”罗念成道。“原来这魔物是上山来搬红玉!魔世果真已有所行动!” 这五怪聚首,无眼怪将随侯珠拿在左手,将从罗念成那里夺来的匕首拿在右手。他见随侯珠光芒闪动,这才确定夺得的浴炎凤是真。其实是因真的浴炎凤也在附近,真的浴炎凤此刻在楚翘玉身上,引动随侯珠异样。无眼怪误以为自己手中浴炎凤是真,便就此作罢,它将随侯珠吞进嘴里,看得凌越几人作呕。 楚翘玉道:“这五怪,应当是魔世五煞了。我先前没有看清它们长相,因此不敢断定,如今它们近在眼前。你们看,它们便是魔世的无眼、无耳、无鼻、无口、无眉,这五煞。我下山之时。特地拜访了范神匠,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些关于魔世的事情。魔世不单有魔祖、冥魔子,还有五煞、七鬼等众多魔物。这五只,便是那五煞了!” 罗念成道:“原来如此!它们要将红玉运去何处?” 郭爽道:“稍后不就知道了么!” 五煞聚在一起,那无眼俯身说了些什么,其余四煞各自点头领命,竟各自将搬出的红玉吞进了肚子。 郭爽道:“它们吞此红玉,是为汲取力量么?” 楚翘玉道:“恐怕它们的嘴巴,就像你的口袋一样。它们只是为了携带红玉。看来它们要离开了!” 楚翘玉话音刚落,无耳、无鼻、无口、无眉四煞分别朝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下山去了,只留下无眼在神止峰半壁。 罗念成道:“它们分开了!我们分开去追踪它们,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暴露自己!” 楚翘玉道:“五煞比之红玉魔种更为凶悍强大,诸位此行务必谨慎小心,以安全为重。七日之后,咱们在山下乱石滩处再见!” 凌越、郭爽、不专一一答应。 楚翘玉道:“念成,你留在此地,这无眼就交给你了。我往南去追无口。不专往北去追无眉,郭爽往东去追无耳,凌越往西去追无鼻。事不宜迟,大家快快动身!” 凌越等三人听楚翘玉讲完,各自朝着北面、东面、西面去了。 楚翘玉道:“念成,你今无功体可敌魔物,凡事当心,不要暴露。” 罗念成道:“玉师兄放心,你快去吧,我留在此地,跟着无眼便是。七日之后,我们在此相会!” 楚翘玉一点头,纵身朝南去了。 罗念成借着诡影迷踪术,暗自跟随五煞之中的无眼离开神止峰,经过乱石滩,往西而去,后折向南行。 他跟着无眼一直行到了天亮,到了一个叫做抱月山的地方。无眼入了此处环山,转入山围之中。 罗念成观此处之地,便知此地就在星河峡与神止峰中间,此地山峦较多,环抱洼地,湖泊更有百千之众。若有水涨月出之时,每一处山环湖泊之地,便有月影倒映入水。故名‘抱月山’。 罗念成觉诡影迷踪之术灵气减弱,担心无眼怪还要往东行径,先紧跟上去。 无眼怪入了环山湖岛之中,九转八折,到了抱月山中心腹地。停在一处矮山下。罗念成隐于树丛之后,静观其变。 只见无眼怪四肢都贴在地上,发出一阵低吼之声。继而那矮山下的一处清泉水面浮起一阵紫红魔气。 罗念成睁大了双眼,心道:五煞分头而动,只有这个无眼怪携带随侯珠和假的浴炎凤,其余四怪皆搬下了神止峰剑池红玉,唯此魔不搬玉石。它来到此处,定是见其首领。玉师兄道,五煞之上,便是冥魔子,既有冥魔子炙、魇二者。不知这无眼怪来见得是谁? 罗念成屏息凝神,注视着那水面之上的魔气。 魔气逐渐凝聚成团,继而幻化出一个人影。水面从那团魔气之处开始结晶。 待那潭七月的水逐渐蒙上一层白霜,继而生成一片薄冰,覆盖在整片水面上时,那魔气也显出人行。 罗念成诧异地望着那魔气所成,原来正是李婉熠! 那时神止峰上第一次见到婉熠,罗念成以为她重生而活。自李婉熠随李翀坠入剑池之后,罗念成便深以此为愧,心神极为不定。那日神止峰重逢婉熠,心情自是说不出的激动。他全无防备,才被那冥魔子附身的李婉熠一掌打得丧了全身骨纹。今日再见,他虽心有悸动,但他毕竟知道,眼前的这女子,并不是李婉熠。 看来,婉熠果真已被冥魔子控制。正如玉师兄所言,熠儿被这冥魔子附身,成了魔种的爪牙。如今不知破解之法,无法救她,该如何是好。罗念成暗想,已握紧了拳头。 他见那无眼怪从地上站起,又发出一阵嘶哑低沉的声音。随后那无眼径直把手伸向腹部,取出了随侯珠与那把匕首。 第二百二十回:假匕 李婉熠接过随侯珠与那匕首,细细端详。她将那随侯珠悬握在掌心,随侯珠跟着发出幽蓝的光芒,这光映在李婉熠面庞之上,罗念成看得清楚。她只是比往日更无血色,但其容貌依旧那么动人。 熠儿……罗念成在心中唤了千遍万遍,但无法唤醒这被冥魔子所制的人。 李婉熠又悬握着那柄匕首,那匕首在她催动魔气之下,发出淡淡的红光,只是那光芒一闪而逝,再不见踪迹。这假匕首是颛孙凌越以灵真附在普通匕首所化,李婉熠将灵真吸纳消弭,便看清了它原本的面貌。 李婉熠面色大变,双目之中闪动着紫红之气。她催动手中魔气,那匕首竟化为齑粉,随后如气般蒸腾不见了。 “匕首是假的!”李婉熠收了左手中的随侯珠,随即挥出右手朝无眼怪袭去。 无眼遭李婉熠挥出强力一击,身子跟着飞了出去,撞在了山石之上,发出一声呜咽。 李婉熠道:“蠢材,你们被骗了!真的浴炎凤还在他们手中,可寻得到他们的下落?” 那无眼怪重新爬回了李婉熠面前,又发出一阵沙哑的怪叫。 李婉熠道:“他敢用假匕首骗你,就一定有强援在附近。我当日未能一掌将他打死,但却打散了此生的修为。他现在不过是个废人而已,要杀他,易如反掌。但若探不到浴炎凤下落,杀了他又有什么用?你速去神止峰寻他,找出浴炎凤下落。” “它们的事办得怎么样了?”李婉熠问道。 无眼怪又回了一阵儿,罗念成猜测,它定是向婉熠言明其余四煞的下落。 李婉熠道:“忘岁翁和柳泫设下结界,又有什么用!今有宝器随侯珠在手,谁也拦不住我们进入神止峰。通知其余四煞,待时机成熟,便将红玉魔种引出,在此之前,各自守好红玉,不要轻举妄动。” 罗念成心道:看来这四煞从剑池盗出红玉,就是为了引魔种入人世。但不知李婉熠所说的时机指的是何时。不过,这四煞要是守着红玉,那么郭爽、凌越、楚翘玉、不专道长他们就没有机会消除红玉隐患。若要除红玉,必定要与四煞一战。但论战力,他们四人应当不是四煞对手。或许玉师兄可与之一战,但郭爽、凌越等人就难料了…… 罗念成正思虑间,忽觉周身为魔气笼罩。诡影迷踪术渐渐不支。应是婉熠身上冥魔子实力强悍,她能察觉五煞感知不到的灵真之力,气晕所到之处,皆逃不开她的感知。 罗念成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便要逃离此地,凭自己现在的实力,又如何有把握在冥魔子面前溜走。 他默念凌越所授口诀,但不觉有何效用。 “出来吧,破——”李婉熠忽正脸朝着他所藏之地,喝了一声。 罗念成一惊,但顷刻间便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他转身欲逃,只觉双脚离地,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继而周身为魔气所罩。 李婉熠道:“我们千百年未曾相见,你要到哪里去?难道你不想见我一面?” 李婉熠隔空以魔气擒拿罗念成,将他带到了面前。无眼张牙舞爪地凑上来,李婉熠抬眼望了它一瞥,它又乖巧退下。 “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李婉熠用手轻抚罗念成头发,继而托起他的脸来。 “你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和这世间的污浊之气一样,你已经被他们同化了……你背离我道太久,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尊严和高贵,你身上散发着软弱的恶臭……吾之挚爱……破……” “熠……熠儿……”罗念成自觉喉间被什么东西紧锁着,几乎透不过气来。 李婉熠抓起他在鼻尖嗅了嗅,又将他仍在地上。 “你已经不是你了……你舍弃了不朽的身躯,你沦为了常道的厉鬼,你在浮华和淫乐之间游离,你痴迷着世间的虚伪,你迷恋着软弱的灵魂,你沦丧在万劫之中,背离了自己的本心……”李婉熠双目之中透出紫气,她表情痛苦不堪,掩目而立。 “熠儿……你被冥魔子附身,遭此大难,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你变成了现在这样——你还……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念成,我曾答应过要娶你为妻……”罗念成只觉往事奔上心头,鼻尖酸楚,再难抑制内心的悲痛。 “你看看你……成了这般模样……从前你最痛恨的东西,现在却成了你用来宣泄内心的良药。你还没有长大,你选错了路。我一直都想纠正你,我一直都有机会——可是你不肯给自己机会!你总是那么倔强!你证明了自己的软弱和无知,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你得到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孤寂。你曾不惧怕任何残酷和痛苦,你如今经受不了半点风浪,你脆弱得就像冬日的枯枝,一碰就断!这都是你自己的错!你以为你能背弃我道,你以为你能永远摆脱父亲的阴影?你睁开眼看看,他如今就要来了,他要来教训你了!” 罗念成紧抓李婉熠双腕,“熠儿!我一定会救你回来!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要附在熠儿身上!即便你真的是冥魔子,我也要和你决一死战!你还我熠儿来!” 罗念成猛得攥紧李婉熠左臂,伸右手抽出了腰间长剑,刷拉一声刺向了李婉熠。 李婉熠笑着问他:“你为什么不刺?” 只见那长剑凝在半空,停在李婉熠腹前,久久不落。罗念成咬着牙,紧紧攥着剑柄。 这一剑他刺不下去,冥魔子是借婉熠之身,他这一剑下去,只会伤了婉熠,而伤不到冥魔子。他自然清楚这一点。 李婉熠冷笑一声,身形一震,登时荡开罗念成手中长剑,继而出右手按在罗念成百会穴处,魔气自上而下侵入体神。 李婉熠一发此功,便可进入罗念成潜意识。她探知了浴炎凤下落,看到了当时在神止峰上,罗念成将浴炎凤交到了楚翘玉手中,又探知那五人相约七日之后在神止峰乱石滩处相聚。 罗念成只觉颅顶一热,四肢一软,登时眼前一片黑暗,继而回忆起方才李婉熠所探之事,便没了知觉。 “浴炎凤就在他们手中。这四人分别跟着四煞往那四处去了。我们前往神止峰乱石滩等候他们便可。” 无眼怪大惊,五煞竟没发觉这五人行迹,还被一路跟踪。李婉熠道:“他们会使奇术,懂得灵真庇护之法,设了阵法,一路隐匿行迹,你等五个蠢材,这才不知他们动静。无眉、无鼻、无口、无耳定难察觉那四人跟它们去了,红玉位置已经暴露,若它们四个守不好红玉,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汴攸城之中,李启明访中原各派,归还刀剑的事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自李翀当年掌权,北朝素将中原各派视作敌匪。李翀曾立言要除中原群豪,只是后来蛮夷侵入,他再无暇顾及这帮人。李翀虽已死,但将中原各派视为眼中钉的朝中大员着实不少。其中就有司徒悯、太史卫侯等重臣。 但李启明此次暗访中原各派,事先并没有与这些大员商议,而是动身返回之后,才将此事告知群臣。司徒悯、太史卫侯等人虽然极力反对,但木已成舟,他们也无可奈何。因孙乾霸告老还乡,李启明便提太傅梁璧成做了宰相之位,梁璧成受李启明提携委以重任,自然不敢有违皇意。因此他是不多数赞成李启明此行的人。除他之外,还有敬事房总管窦让、内宫监赵执本、御马监刘擅武、尚膳监郭奇功、印绶监丁沣、兵仗局程迁、银作局费占学、灵台黄苛、安乐堂赵常英及无名有权的前司礼监曹沛一伙吹捧李启明此行。 李启明言道:“孤料来年春日,蛮子必定再次挥军北上,届时我等需集各方之力,一举将其歼灭。今日孤访中原群豪,是为来年之战做好准备,诸位不必再有多言。” 罗伏云得知李启明暗访中原各派,又将那时曹沛留在手中的名刀名剑一并归还,心中略宽。他又得知罗念成未能做成中原盟主,心虽有遗憾,却知此事不失为对念成的历练,也并非全是坏事。他知各派危机已解,念成暂时安全,这才放心。 但他目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查探清楚。那时虎牢前一战,曹沛、窦让等十人各出一路邪功,这功法以指力见长,正似那从前李翀所修炼魔指。李翀死后,竟有人还通晓这一路指法。 罗伏云心道:为查那时十道金令不翼而飞一事,李翀曾派钟锦将军赶赴一探究竟,后失了钟锦将军消息。我赶往南陲一趟,在白榆林道旁发现了钟将军尸首深埋大雪之中,至今仍不知钟将军被何人害死。但那南陲夫妇与钟将军皆是死在一路指法下。这指法阴邪霸道,正和曹沛等贼子指法无异。 罗伏云心道:若不是钟锦将军是被曹沛这一伙阉党所害。观贼如今在朝中势力,正如日中天,教人不得不怀疑。曹沛既是学了李翀所留炼魔指功法,会不会是继承李翀遗志,血祭权魔剑,吸食魔剑魔气,以成邪功,妄图权倾朝野。他既害了钟锦将军,那雄踞关求援十道金令便定与他有关。既然曹沛当年拦下李翀救援的金令,是为害死李翀,又怎么会与李翀是一丘之貉? 第二百二十一回:追凶 罗伏云思虑此事已久,但总是推断不得合理的解释。 他见曹沛虽受重罚,被剥去司礼监总管一职,但这阉贼在窦让、赵执本、赵常英等人面前十分神气,那九人对曹沛是毕恭毕敬,丝毫不敢违背其意。曹沛为何如此让他们惧怕?难道是因曹沛懂得炼魔指功法。但观那日一战,这十人皆会这套指法,且曹沛功力全在那九人之下。 罗伏云虽能肯定,钟锦之死与曹沛等人脱不了干系,便知当时雄踞关发出的十道金令也是这帮人所拦。看见曹沛等颇有野心,一心想害死当时的北皇。但无奈罗伏云所知不多,证据也不足,难能当面和曹沛等对质。罗伏云便暗中跟踪曹沛,观其动静,等着这阉贼露出马脚。 一日退潮,罗伏云走在曹沛身后不远之处,他观见那窦让、赵执本、刘擅武等人,三四人作一团,并行在曹沛身侧,鬼鬼祟祟。 曹沛与窦让耳语几句,窦让便去和那几人讲话,后又一一传开,这九人应当是都收到了曹沛的消息。罗伏云见此景,心中略喜,连月下来,终于逮到这帮阉贼暗中议事,恐会有所动作。 他不露声色离开,便等入夜时分,再改装束,潜入曹沛所在院落。 借着夜色,罗伏云避开巡卫,轻而易举便来了曹沛所居之地。罗伏云身着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手脚极轻,生怕闹出动响。便直奔墙根而来,俯身藏在了窗下。 但闻屋内人声窸窣,只点了一盏昏暗的灯,连有几人人影都看不清。 曹沛早就支开了闲杂人,此院再无巡卫把守。罗伏云靠近窗户,贴耳去听。 只听一个沉沉的声音道:“你等所受之伤,虽创及内气,不容小觑,但有此功,再添此物,半月之内,便可痊愈。我这套功法,威力着实之大,你们前番在虎牢一战,斗得是那少林寺广慈、广德二位。他们二人的掌力、指法,乃是当今之冠。即便如此,你们也能与之斗上一斗,却还看出不出这指法的厉害?” 又听另一尖细的声音道:“曹公公大恩大德,我等怎敢忘却。曹公公以这套指力相授,我等自是感激不尽!那广慈、广德等和尚虽然厉害,我看却不是我们这套炼魔指的对手!” 罗伏云心中一惊,原来方才那个沉沉的声音,竟是曹沛的。这贼子平日装出一副阉人模样,原来只是作戏!他转念一想,此事倒也容易想的明白,先前曹沛欺侮风玲,便知他不是净身入宫。后李启明罚他入敬事房房,而敬事房总管却是窦让,窦让又怎会不袒护曹沛。看来这些阉贼欺君罔上,早就暗中勾结,有所图谋。 闻第二人的声音,应当就是窦让,看来,他们所练的,真的是那套炼魔指功夫。 又一人道:“我等初练此功,修为尚浅,竟已有如此威力,能和少林寺那两大高僧交手,若我等再精进几招,岂不是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 另一人道:“等咱们炼魔指功成,就算是称霸武林,也不过探囊取物,易如反掌而已!” 屋内几人言谈至此,皆笑起来,但都将声音压得较低,不致喧闹。 曹沛道:“我等人前显贵,背地里还是奴才,诸位切莫学了这套指法,真的自以为太下无敌,目中无人了。要时时刻刻记得,咱们做奴才的,只有让主子高兴了,咱们才舒服。若是主子不高兴了……” 其余那几人道:“曹公公教导的是,我等谨遵公公教诲!” 曹沛道:“我等再金贵,再威风,那也是金笼里的鸟儿,飞不出这屋子。倘若谁要是飞出去了,来日怎么丧的命,恐怕到头都不知道……你们几个,要记着低调行事。虎牢前一战,我本有把握擒了各派反贼,可恼半路杀出个戴天恩来,坏了咱家的局。这一回,咱们几个露了老底,叫人家知道炼魔指尚存人间,这实在是一件坏事,而不是好事。” 另一人道:“谁若是知道了此事,我们将其斩草除根,不留活口便是!” 又一人道:“我们在暗处,行动本就便宜。如今蒙公公大恩,得了这一套指法,要杀几个人,还不是易如反掌。” 曹沛道:“虎牢前众家将军都见了我等展露神功,不过……这些人十有**都不识得这便是炼魔指。唯有罗家两兄弟应当看得出此功。” “您是说罗伏云和罗念成?” 罗伏云伏在窗下,心道:亏得我今日来此秘聆,倘若我今日不致此地,来日被这几个阉贼暗害,恐死也不能瞑目! 曹沛道:“只不过,罗伏云尚有大用,我等怎能除了北皇心爱之将。倘若没了他,蛮子叩关攻来,咱们拿什么抵抗蛮兽之军?窦公公,前番北皇教你统兵援助楼外关,你见了蛮兽,胆也下破了吧?” 窦让道:“哈……惭愧……惭愧……公公教训的是……” “倘若他发觉我等使得是这一套功夫,那又如何?”一人问道。 曹沛道:“如何?那麻烦就来了。罗伏云曾亲自背回了钟锦的尸首,钟锦是受你等炼魔指围攻而死,那罗伏云岂能看不出?他一知钟锦死于你我手中,便知要害先皇李翀的,也是我等……” “如此如何是好?”一人问道。 曹沛道:“此事过去的久了,况且罗伏云就不一定能认出这套指法。看他近来没什么动静,应当是不知晓此事。即便是他真的知道了,一时半会没什么证据,他也奈何不得咱家。” 一人道:“公公高明!”“公公说得是。” 罗伏云心中恼怒,握拳正欲冲进屋子,将这些阉贼全都杀了。但他立马又冷静下来,暗伏不动。倘若如今出手,尚无确凿证据,更难为钟锦将军雪耻报仇,也难揪出曹沛背后的目的。 他这才确定,害死钟锦的,正是曹沛一伙。对朝中同僚痛下杀手,阻止钟锦查探金令之事,那么意图困死李翀在雄踞关,拦下金令的,定也是他们! 罗伏云怒火在胸膛翻滚,气得肝胆欲裂。这些狐狗之辈,朋比为奸,盘算着将北境毁于一旦。 他又听曹沛道:“你等可借此石,来滋养体内之气,功力便一日胜一日的长。借此石练功一个时辰,好过你自己苦练三年。这炼魔指功法,重在运真行气,以灵真为基,此石可助长各位灵真内气,帮各位修习炼魔指神功。你等前番虎牢恶战,功体大有所损,今日借此物一练,便可痊愈。” 其余之人皆谢曹沛恩德,谄媚之声不断。 罗伏云暗想,曹沛说的此物,难不成是剑池红玉。他在窗纸上开个小孔,往里面望去。端见众人正围着一块红玉,闭目养气,实则受红玉所生魔气侵袭,已被邪魔所侵。 罗伏云心道:原来这贼子觊觎权魔剑神力,借红玉魔气修习炼魔指。曹沛本是先皇身边之人,偷学到炼魔指功法倒也不足为奇。曹沛借着这套指法,又在何处搞来了这块红玉,以此笼络窦让、赵执本、刘擅武等人,自成党羽。 我不如就此冲进去,人赃并获,看阉贼们还有何话说。他们既在此练功,钟锦将军又是受此指法而死,他们又如何抵赖! 罗伏云转念一想,倘若自己现在冲出去,恐怕只会打草惊蛇。这十人已练得神功,十人一齐出手,自己未必是他们对手。若斗不过这十人,自己反倒白搭上性命。况且钟锦手中所留证物——那箭头的来源,还未查清。此时不宜意气用事,须当沉着应对。既已抓住了阉贼把柄,且再探下去,待查明了真相,再将其一网打尽。 罗伏云想到此处,慢慢低下身子,贴窗而蹲。 屋内的人约莫练了一个时辰的功,这才听到动静,似是窦让、赵执本等人要离开了。 罗伏云轻动脚步,躬身离开墙根,翻身上了院墙。他见屋内那九人一一出了,曹沛回屋熄灯,他这才离开。 神止峰乱石滩处,李婉熠驾着钦丕,带着罗念成已到此处等候。七日之期已到。那追寻无眉、无耳、无口、无鼻四煞的凌越、楚翘玉、郭爽、不专道长四人也赶赴此地,前来赴约。 钦丕自那时在神止峰上,便被附身李婉熠的冥魔子炙用魔气控制,炙所经行之地,皆驭钦丕而行,钦丕为魔气所扰,才听李婉熠驱使。那时罗念成被李婉熠打伤,倒在神止峰上,钦丕护主不成,反被李婉熠带走,故而钦丕才一直失踪不见。 这第七日,凌越和不专道长先到了乱石滩前,这二人先见了面,知会情况。 凌越道:“我随那无鼻怪往西而去,一路奔行,没有半点拖延,那怪物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就会跟丢。我一路随它西行,见它往那西域之地而去。西域大漠之地距此极其遥远,我料想七日之内未必能回到此处,因此追到一半,便折返回来……” 不专道:“这四煞分别朝着四面而去,怀抱红玉,定是想再人界各处种下此玉,妄图日后唤出魔种。你既知那无鼻朝西而去,应当是奔着西域不假。” 凌越道:“道长可曾追到那无眉?” 不专道:“我也是在半途返回,恐逾期不至,又生变故。无眉怪往北而上,后应是朝着巫咸国所在方向去了。” “巫咸?”凌越一惊。“倘若它将红玉埋在巫咸,我族之人岂不是大祸临头?” 不专道:“我等今日一会,便商议此事,你莫要心急。”不专四下观望,又问道:“怎么不见罗兄弟,郭大侠,玉师兄踪影?” 正说话间,凌越、不专见郭爽自东面而来。 “你也没追到吧?”凌越问道。 郭爽道:“七日之内,恐不能去而复返。况且诡影迷踪术的灵真一旦散却,我岂不是要与那怪物动手?我这双叉斩杀许多好汉,可是还没斩过妖魔,我心里多少有些没底。”他笑笑道:“看来你们也是一样。我观无耳怪朝着东面奔行,去得竟是东皋山方向!” 凌越道:“东皋翠雪山?” 第二百二十二回:夺匕 郭爽道:“不错,既然这无耳要去东皋山,我也就不必去追了。倘若它能遇见沙前辈,便算它运势不佳。届时沙前辈将此怪一刀斩了,便不必担忧红玉生魔种之事。” “你们都已到了。” 这三人闻言,见是楚翘玉到了。“你那边如何?” 楚翘玉道:“我御剑朝南追去,无口一直行至南陲地界,这才停下。” “只有你追到了。”郭爽道。 “后来怎样?”不专问道。 “我见无口将它带去的红玉埋在了南陲地界,此石落得南陲,迟早都是一祸患。我上前将它挡住,用剑挑飞了它怀中红玉。” “你和那怪物动上手了?”凌越问道。 “不错,我施展大佛忘尘剑法与其缠斗,无口不愧五煞之一,极其凶悍。我剑招奈何不得它,故又用慑神术降之。大斗之下,无口渐渐不是我对手。它发觉不能敌我,便抱着红玉遁入了地下。” 楚翘玉道,“我以纵雷之术击地,土焦一尺,但不见魔物踪迹,最终也没寻到红玉和那魔物的踪迹。” “玉师兄好本事啊!”郭爽赞道,“我若身怀这样的功法,定要追到东皋山去,看这怪物要干什么坏事,再将他狠狠教训一顿。顺便还能拜访沙前辈一遭。” 凌越道:“看这五煞行迹,是想将世间各个紧要之地种上魔物。以神止峰权魔剑为中心,向东西南北几面延展出去,皆有红玉埋于地下。” 楚翘玉道:“不错,冥魔子是想解除权魔剑的封印,将魔世大军引入人界,一旦权魔剑出世,混元魔祖率军侵临世间,恐怕真要遭灭顶之灾。到时候,也就没有北境、西域、巫咸国等地界之分了,魔种将从各地而起,将整个人界推向覆灭。” 不专道:“我等必须赶在冥魔子之前,将这些魔种祸患除了,重封权魔剑,阻断魔世闯入人界。” 郭爽道:“真是任重道远,我权衡自己实力,恐怕帮不到诸位了。实在不行,我只好先行告退。” 凌越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有脱身的余地么?” 郭爽耸肩笑笑:“玩笑话……玩笑话……不要当真——罗兄弟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他来?” 这几人正交谈间,忽见乱石岗另一面露出一个黑影。待看清时,凌越激动地叫道:“是钦丕!乖鸟儿,你到哪里去了!” “罗大哥找你找了好久,你怎么在此处?那日神止峰上发生了什么,你可都看清了?冥魔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快过来,我们可都很担心你!” 凌越说着,就往钦丕所在处靠近。 “姑娘小心!”楚翘玉喝道。 几乎是同时,钦丕目透黑气,忽地卷起地上石块,扇想凌越而去。楚翘玉纵剑上前,将石头一一荡开。“小心,此兽已被魔气所染,恐怕早已失其本性!” 惊变之下,不专、郭爽已拉开架势,准备缠斗。 这四人才看见,钦丕身旁立了一女子,正是李婉熠。李婉熠伸手摸着钦丕,一面道:“都到齐了,把东西叫出来吧。” 郭爽、凌越、不专一件李婉熠,便道:“她就是冥魔子?” 楚翘玉道:“不错,她正是冥魔子——炙。” 李婉熠颇显诧异,她问楚翘玉道:“小道士,你认得我?” 她不等楚翘玉回答,继而哈哈大笑,“你又怎会认得我?你是听谁说的?我想,我又要和故人重逢了……” 楚翘玉道:“你既是冥魔子,应当知道前后之事。你如今无法以真身现身,便是因权魔剑还未解除封印之故。既然天师破已决意背离魔道,你门又为何苦苦相逼,不肯与他自由?” 李婉熠道:“自由?自由才是最大的桎梏。你等生性软弱不堪,是三界中最为渺小的存在。可笑的是,如此羸弱之物,却妄想着得到最大的恩惠。三界之中,唯魔道混沌之力能与初生天地抗衡,我父王混元魔祖分清浊二气,一统混沌魔道。即便是此道,亦有不灭之理,何来自在一说。破忍受不了魔世的锤炼,大胆反出魔道,奔向人界来。他以为可以在此界藏身,又以为自己能找寻道真道……可惜他不知他如今早已堕落不堪。” “你既知魔世,又认得本尊,却不知自己在与谁为敌么?” 楚翘玉道:“天师破已证得大道,舍身入了轮回。他虽失不朽之身,却悟出了自己的大道。魔祖一意孤心,非要灭了人界,来泄一己之愤。我芸芸众生存于此道,岂可因魔祖强横束手等死?天师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此界受他所累,被魔祖毁灭的。”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李婉熠道:“杀了你们易如反掌,不过,我今日来,不是要杀人。” “我知浴炎凤在你身上,交出匕首,我便饶你们四人性命。” 凌越道:“你想得美!你们搜寻宝器下落,便是为阻止我等封剑,我们又怎会把浴炎凤交给你!” 凌越正说完,见李婉熠身边又出现那五煞之一的无眼,无眼右手中拎着罗念成,将念成扔在地上。 “交出浴炎凤,我就放了他。” 凌越叫道:“罗大哥!罗大哥你没事吧?”她双手幻起巫咸术道,“魔头,你把他怎么了!” 不专、郭爽皆叫道:“罗兄弟!”他们见罗念成双目漆黑,毫无光亮,显是被魔气所侵。 李婉熠道:“交出浴炎凤,我便将这活死人还给你们。” 凌越、郭爽、不专一齐望向楚翘玉。 楚翘玉握剑不动,眉头紧锁。 “怎么?不愿意么?”李婉熠说着,那无眼怪已抬起一只爪子,作势踩向罗念成。 楚翘玉收剑掏出浴炎凤道“好!我给你!”他将浴炎凤握在右手,“你将罗念成放了,我便给你匕首。” 李婉熠道:“浴炎凤的真假,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我希望你不要自作聪明!”她空手一抓,便将罗念成提在手中。 郭爽低声道:“不能给啊……” 凌越狠狠瞪他一眼,郭爽又道:“我的意思不是不救罗兄弟……” 他给不专使个眼色,“你去接罗兄弟回来!” 不专冲他点头,手中暗运灵真。 “放人吧!”楚翘玉言出,浴炎凤同时脱手,朝着李婉熠掷去。 另一面李婉熠将罗念成抛向那几人,不专跃身纵上,伸臂揽了罗念成,又用右掌劈出一式伏魔劫功法招式。 这一招冲着冥魔子炙而去,她挥手一挡,出一团黑气,双招际会,登时荡开真气。不专稳稳接下罗念成,靠着招式余威回到这一面。炙见不专这一招实在不凡,心中颇为震动。凡人之躯,何以驾驭如此之强的灵真之术? 她思虑时,郭爽也早已跃起,目标正是楚翘玉掷出的浴炎凤! 待冥魔子炙看到郭爽时,郭爽已经截下了浴炎凤。 郭爽在半空打个圈,朝炙扮个鬼脸道:“小爷的轻功,天下第一;小爷的心眼儿,也是天下第一小。这么好的宝贝,怎能落入你等之手?” 不等郭爽裂开的嘴合上,他脚下突然生出一只黑手,他只觉脚下一空,头脚颠倒,竟被无眼倒提在手中。 郭爽大惊,正欲挣扎,只觉无眼身上又长出数条手臂,将他的四肢牢牢攥住,攥得他手腕脚踝都似要断了。郭爽发出一声惨叫,手中浴炎凤自然脱落。无眼从容捡了匕首,又出杀招想要了郭爽性命。 凌越施展巫咸术,运起结灵咒, “御体神真,灵结神踪,幻化游刃,穿梭如梦!”霎时从她袖中飞出数十只短刃,这短刃刃泛青光,如飓风般袭向无眼。 短刃附着灵真之力,**了无眼所生的那数条手臂。无眼所生长的手臂化为黑气不见,但浴炎凤还在他的手中。 远山扶了罗念成躺在身边,将腰间青木丹刃剑掷向半空。他以单指御剑,飞剑直插无眼。 无眼唤出一团魔气在身围,将凌越、不专所之招挡在身外。这三人正僵持不下,楚翘玉纵剑而上,左手暗运一招纵雷之术。无眼奋力将凌越、不专二人兵刃搏开,来挡楚翘玉这一剑。楚翘玉虚攻一剑,左掌霹雳已中无眼腹部。 这一击打倒了无眼,楚翘玉便去夺浴炎凤。冥魔子炙身形闪动,气凝右掌,正运了一招‘焚心掌’。当初神止峰上一掌费了罗念成增羽纹骨纹的,正是这招式。 楚翘玉见炙掌力惊人,自己若受所击,恐怕没命再活。但浴炎凤就在手边,绝不能丢。他无路可选,只好侧身要受这一掌,仍奋力去夺浴炎凤,避也不避。 楚翘玉若受了炙这一掌,则他的下场不会比罗念成好到哪里去。炙出一记‘焚心掌’袭来之时,楚翘玉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他必要奋力争下浴炎凤,将匕首夺回,此刻再顾不得自己会受何种伤痛。楚翘玉正奋力去夺浴炎凤,可那炙却先他一步,以迅雷之势将浴炎凤夺去,另一掌中威力,仍压向楚翘玉。 突从冥魔子炙身后贯出一股白气,这白气锐不可当,贯穿炙身后石板,只朝着她所借李婉熠身体袭来。 炙察觉了这剑指的威力,知中了此招,这副躯体算是废了,她要再寻其它适合的宿主,极为不易。惊变之下,她只得撤掌收力,不再去攻楚翘玉,而是翻身闪开,躲避这剑指之威。 第二百二十三回:拜寺 凌越、郭爽、楚翘玉、不专道长看向炙身后发指之人,正是忘岁翁。 那无眼扑将上去,但见忘岁翁连出剑指三招,一招刺、一招劈、一招砍。这三招剑气从指而发,每一剑都贯穿无眼身体。无眼扑到半空被切作三截,转而化为一团黑雾,掉头躲到一边去了。 “你就是冥魔子?你是叫炙还是魇?你敢打伤我徒弟,这笔账怎么算?”忘岁翁立在炙面前,白须飘动,颇显风范。 “忘岁仙,你终于来了!快替我们教训她!”凌越喝道。 炙翻身上了钦丕之身,连同那无眼所化黑气,离开了乱石滩。 “浴炎凤还在她手中!岁翁前辈……” “你们要追,你们去追好拉,追到又打不过,追她干什么!我的乖徒弟呢,快让我看看!”忘岁翁奔到罗念成身边,见念成昏迷不醒,再看他双目中透着黑气,魔气仍未散尽。 忘岁翁心疼地道:“我这苦命的徒儿哦,为师不在你身边,你受了很多苦吧!” 他说着扶起念成,为他打通周身经脉,注入真气,以排除魔气。 用不多久,罗念成便转醒过来。他见忘岁翁到此,颇为惊喜,“师……师父,您怎么来了?” “唉,我再不来,你都死了八百次了!冥魔子果真已经现世,方才我等已和她交过手了!”忘岁翁道:“你们恐怕不是这魔头的对手,我必须赶下山来助你们。幸好我来得及时。不然又有人要跟你一样了!”他说着望一眼楚翘玉。 楚翘玉道:“多谢岁仙救命之恩。” 忘岁翁道:“免了免了,我救了你,那老怪就欠我一个人情,可要给他记清楚了!” “匕首……浴炎凤呢?”罗念成问道。 凌越道:“那魔头要挟我们,要用你的命换浴炎凤。玉师兄假意丢出匕首,可惜……可惜我们没能夺回来……” 郭爽道:“你这老仙长,你既能吓跑那什么冥魔子,为何不把浴炎凤也夺回来!” 忘岁翁冷笑道:“我方才背后指她的那一剑,乃是诛仙剑中绝式,况且老夫动用了九成功力,灌入了炼羽纹骨纹真气,这才将她逼退,你以为这冥魔子是那么好对付的?” 郭爽、不专道长、凌越皆一惊。原来忘岁翁方才已是以绝式相逼,那魔头才离开了。 “连钦丕也被她用魔气控制了……”凌越道。 罗念成道:“什么……” 凌越道:“我亲眼所见,钦丕听她的话,她方才就驾着钦丕逃走了。这下浴炎凤也丢了,该如何是好!” 忘岁翁道:“你们这几个草包,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想带着你们夺回浴炎凤,根本没有机会。恐怕不待我出手,她就能趁机杀了你们几个!方才她躲我一剑,自己离开,我庆幸不已,你们几个还想着夺那匕首!” 罗念成道:“可是……若集不齐五宝器,就不能重封权魔剑……” 忘岁翁道:“我已和那老怪有所发现。我正是来说给你们听的。” 楚翘玉道:“我师尊那里有进展了?” 忘岁翁道:“我与那老怪合力推演先天之数,得知这五件宝器,不仅能重封权魔剑,还能打开魔界进入人道的通途。冥魔子搜集五宝器,便是为了放魔祖临世。现已知随侯珠、浴炎凤下落,只是如今这两件东西都落在了冥魔子手中。” “我们小心保护,可惜还是没能留住……”凌越道。 忘岁翁道:“我与老怪已经推知五件宝物的用处,你们想不想听?” 郭爽道:“都这个时候能了,您就别卖关子了!” 忘岁翁瞪了郭爽一眼,骂一句:“一边去!” 罗念成道:“师父,你说吧。” 忘岁翁这才道:“随侯珠可镇压权魔剑嗜血之性,浴炎凤能破权魔剑周身不灭魔火。”忘岁翁眼珠一转,“这剩下几件,就更为厉害了。不愧是我师尊留下的宝贝,果真法力高强。” 凌越问:“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它们厉不厉害,我看,恐怕是您在吹牛吧!” 忘岁翁一吹胡子,瞪着眼道:“嗯?你说谁在吹牛?” 凌越指着他道:“就是你啊!” 忘岁翁道:“嘿!你们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逐鹿弓能破世间最坚之盾,即便是承天的柱子,此弓亦可射断!这饶王印嘛……”他跃到郭爽跟前,低声道:“饶王印能封红玉魔种,又是一件神器!” 罗念成几人谨记在心,又问道:“那天幻镜呢?” 忘岁翁道:“天幻镜就更神了!它可知过去将来,能造界化形,通察千百年之事,聚万物之灵。所以……” 众人的眼睛跟着忘岁翁的身形来回晃动,见他半天不肯说,又到处跑动。凌越又问道:“所以怎样?” 忘岁翁道:“所以只要我们得了这天幻镜,便可对其它宝器的位置一清二楚!” “看您这么高兴,一定是找到了天幻镜的位置吧?”凌越问道。 忘岁翁笑嘻嘻道:“这小丫头就是聪明。我与老怪二人确实已大致推知天幻镜所在——嵩山!” “天幻镜在嵩山?”罗念成问道。 忘岁翁道:“嵩山有一座少林寺!少林寺背后还有一座山,叫踏云峰。踏云峰上还有一个寺庙,叫飞空寺!” “我听说过此处!”郭爽惊道。 忘岁翁道:“好!那就由你带路!” “只知道在这间寺里吗?”罗念成问道。 “只知道?”忘岁翁拉下脸来,“你可知这消息是我和那老怪费了多大的劲才推演而出的吗?” “那我们只好先去此地,造访飞空寺了……”罗念成道。 “不可,那五煞中的四只怪物已在四面八方种下了红玉,我等应当速去将红玉隐患解除,若如此,我们便应兵分几路。”不专道长道。 “对啊!险些误了大事,那怪物也将红玉埋到了巫咸,万一红玉中生出魔种,各处岂不是皆受魔种之害?”凌越道。 楚翘玉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分头行动。只是凭借一人之力,恐怕难以与那五煞为敌,因此我们得两人一组,有个照应。” 郭爽道:“该怎么分配?” 罗念成道:“我如今功体,即便去了,也是累赘。不如就由我去飞空寺寻天幻镜下落。” 楚翘玉道:“冥魔子也正在搜寻宝器下落,你一路之上,定要多加小心!由念成先去寻天幻镜下落,我几人分别去寻那四煞,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点头应允,楚翘玉道:“此地离四煞在北面所埋红玉最近,那四煞中的无眉就交给岁仙前辈了!” 忘岁翁点头道:“等我斩了这魔头,就去飞空寺寻你,徒弟,你不要怕,为师手段干净利落,很快来找你!” 楚翘玉继续道:“我与郭爽向南行,凌越姑娘和不专道长往西面去寻红玉下落。这东面……” 郭爽道:“那魔头将红玉种到沙前辈家门口去了,便是去自寻死路。我等不必担心。红玉定不会在东皋山出土一只魔种。” 楚翘玉道:“若真是如此,那再好不过。我也知道沙平雁能为,他若守在东皋山,我们便不用奔忙了。” 这几人大计一定,便立刻上路,片刻没敢耽误。 分别之后,罗念成转向嵩山少林寺而去。离开神止峰野山之地,转入一处小镇,花钱买了一匹快马,找了个客栈饱餐一顿,见天色已晚,身上却无银两。他只得出了客栈,去马厩和群马一同入睡。 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瞪瞪睁开双眼,发觉天还没亮。但东方已有白气,四下也能看得清了。罗念成拍拍身上干草,抓了两把头发,活动活动筋骨,才从马厩跳了出来。 他解开买来的那匹黑马的缰绳,拽着马离开。只是黑马似乎还没睡醒,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罗念成使劲儿拽了几下,见黑马没有反应,于是又翻身上了马背,往它屁股上拍了几下。 这黑马依旧不奔不跑,只在原地走了两步。 罗念成无奈,只好下马,又去前面牵着缰绳,喃喃道:“你也欺我丧功无力么?乖马儿,你要是不跑,可要误了天下大事!买你来又骑不得,我牵着你走一走总没问题吧?” 罗念成叹口气,又在前面拽着缰绳走动。这黑马终于肯迈开步子,慢悠悠跟在罗念成身后。他就这样牵着马,继续前行着。 走了一段,罗念成见天色已亮,黑马好似也有了精神,于是又翻身上了马背,叫道:“睡醒了就该赶路了!”他往黑马屁股上一拍,这黑马扬起前蹄,嘶鸣一声,而后撒开四蹄狂奔起来。 罗念成被惊了一个趔趄,但他立刻攥紧缰绳,稳稳坐在马背上。他咧开嘴笑起来,“好好好!这就去寻那天幻镜!” 奔行许久后,已到了河南地界。罗念成见此处距嵩山不远了,便勒马稍事休息。他在一条溪边下了马,牵过黑马去溪边饮水。 见溪水清凉,他也忍不住用双手捧来喝。哇哇几大口溪水下肚,顿觉清凉,身上又是百倍精神。 第二百二十四回:拦路 人马皆饮水毕,罗念成寻了一处阴凉,把马拴在树上,自己也靠在树下歇息。 罗念成心道:不知熠儿,钦丕也被那冥魔子控制,身染魔气,若此气有破解之法,则我可以救下熠儿和钦丕。只是单这一只冥魔子就已经如此厉害,玉师兄、不专道长等人联手,也不是她的对手。师尊动用了九成了功力,才将此魔头逼退。据他说,冥魔子共有三人,除去天师破之外,便还有一只,如此大敌,我们该如何面对。 罗念成望着此处娴静美景,心中烦恼似乎消散一些。他又心道:此地山水怡人,我何必要想一些令人烦恼的事,难得此刻清净,还不速沉沉睡上一觉。 他慢慢躺在地上,脑袋枕在双手上,翘着二郎腿,闭了眼。 但听旁边的黑马打个响鼻,罗念成又复惊醒。冥魔子亦在找寻五件宝器,如今随侯珠与浴炎凤已经落入敌手。剩下的几件现在何处,我皆不知,倘若冥魔子已集齐了五宝,那便要毁神止峰,破开权魔剑封印,届时魔祖便可临世,魔界大军一到,岂不是有灭世之灾? 他想到此节,又从地上跃起,我怎能在此耽搁脚程。还是先上少林寺,去打探那什么飞空寺的情况。 罗念成正在此处解这黑马缰绳,忽听得另一边山道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罗念成顺着山道望下去,见了来得竟是一大帮人。他细看时,才知这些人是中原各派子弟。其中有三江口师其雷、田舟子及其帮众,离舍堂杨灼华、关有梅等,白鲸帮曲奉等,马帮朱高岗等,另有高周邺、覃瞳也混在其中。 罗念成居高临下,听得清楚,只听那马帮帮主朱高岗道:“众位兄弟们!我朱某谢过诸位的信任,大伙儿既然拥立我做这盟主,我就一定要带着大伙报仇雪恨。那姓罗的小子不敢上诡府门与戴天恩一决死战,那就让他去当做头乌龟好了!今日便由我冒死出这个头,咱们去雁荡山,灭了诡府门一伙!” 朱高岗身后的马帮弟子尽皆喝彩叫好。杨灼华道:“朱帮主好气魄!料他戴天恩今日已是强弩之末,有何惧哉?我等众派好手齐上雁荡山,定能踏平诡府门!” 关有梅道:“师兄说得不错,戴天恩元气大伤,此时正是剿灭恶贼的绝好时机,诡府门子弟作恶多端,在武林中犯下多少滔天大罪。我等今日挥正义之师,锄奸除恶,匡扶武林正义,才是侠义所在。” 又有师其雷道:“戴天恩这恶贼屠害多少武林前辈,今日若不教尔血债血偿,岂不是愧对死去的弟兄们!” 三江口众弟子也一并喝彩,嘈杂之中,一伙人浩浩荡荡,声势极大地沿着山路前进。 罗念成心道:这是马帮、三江口、离舍堂等各派的弟子,他们终究还是要向诡府门寻仇。看样子马帮的朱高岗被奉为了盟主,各派联合一处,要到雁荡山兴师问罪。他们终究不听我之劝告,要去和戴天恩决战。 罗念成牵了黑马,翻身上马背,他本欲骑马离去不再理会这伙人,只是他见众家弟子满面欢喜,一想到若他们真的倒了诡府门,又要血染衣襟,更有多少人将把命丧在雁荡山…… 罗念成心道:我今日既碰巧在此,就不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各派弟子难道不是血肉之躯,难道没有骨肉妻儿,任他们前去赴死,我怎忍心?我便是出面再行劝阻,望他们能听我肺腑之言…… 罗念成拨转马头,迎着小路而下,终在山道前劫住了这一伙人。 打头的马帮弟子一件山道上横了一人一马,不知其来历,但觉此人胆子颇大,如此浩浩武林之师,此人也敢阻拦。这弟子回去禀告了马帮帮主朱高岗,朱高岗身边正是那各派宗师,有师其雷、田舟子、杨灼华、关有梅、曲奉等人皆闻此事。 “不知是谁,有这么大胆?”曲奉道。 “莫不是戴天恩前来受死了?”师其雷道。 朱高岗道:“莫管来人是谁,继续前进,咱们大伙在此,还有狂徒敢来劫道不成?” 这一伙儿人继续前行,众人这才看清了,横在道儿上的,正是罗念成。 朱高岗见原是罗念成骑着一匹黑马挡在道上,拨马上前道: “原来是罗少侠,别来无恙啊!罗少侠不在养寿山上寻宝,怎么有空到了此处?” 罗念成道:“朱帮主率众人此去,可是往雁荡山方向?” 朱高岗道:“我们这帮人要去何处,与罗少侠有何干系,难不成,罗少侠要为我等出头,率我等去雁荡山灭了那诡府门么?若是如此我等竭诚欢迎。我们还等着看罗少侠身手,罗少侠若在雁荡山一展神通,灭了戴天恩,那往日的威风,便又回来了!” 那众人哄笑起来,时时发出讥嘲之音。 师其雷道:“罗少侠,师兄之仇,不得不报,今日我各派联手,去找戴天恩算账,你若不是来助我等的,就快点让开,稍迟些,我怕有人向诡府门通风报信,设计埋伏我等,那时候可就不妙了。” 师其雷与田舟子相顾大笑,田舟子道:“你的那几位朋友呢?他们既身怀绝技,不愿助我等,反而去跟诡府门通风报信了吗?” 罗念成道:“诸位何必如此?我劝你们不要去寻戴天恩,乃是好意,诡府门虽尝新败,但其实力未受大损。各派今日便是去了,也只有一场血战,且未必能够得胜。诡府门亦有雁岭三位门主,镇守雁荡山,那日少林一役,天罗地网也未受重伤,你们何苦以卵击石?我不是来助你们的,我是来劝诸位回去,莫要去诡府门送死!” 关有梅道:“我们知道我们这些小门小派入不得罗少侠法眼,我等师兄弟惨死戴天恩手下,此仇焉能不报?玄明观、少林寺那样的大派,自然不会蹚这浑水,他们宗门高手众多,死伤甚少,又有什么可惜的。罗少侠既不愿意出面助我等,我等只好令寻高明。这位朱帮主侠肝义胆,不惧戴天恩恶贼,集结群豪,要杀上雁荡山,为武林除害。罗少侠与中原大派不来助我等就罢了,何苦来此阻拦?” 曲奉道:“不错,罗少侠既不愿做这盟主,便有朱帮主做了。你既不愿助我等剿杀诡府门人,我们自行前去,你还要阻拦吗?” 罗念成道:“玄明观、少林各派并不是不顾门中弟子生死,亦不是看不到诡府门的恶行。只是当下冥魔子已经现世,若其聚齐五件宝器,引魔世侵入人界,那还有什么宗门派系之分,我人道便沦为虚妄。我以此事为先,便不去攻杀小小的雁荡山,诸位如何不分轻重,胸无远谋?要灭诡府门,只需除了戴天恩等人即可,又何必将无辜子弟赶尽杀绝?我那日已说得清楚,诸位实在误解我等了。你们今日一去,只增杀伐,中原弟子又有死伤,何苦为之?” 朱高岗冷笑一声,喝道:“罗念成!前番我等拥立你为中原武林盟主,你假惺惺再三推让,不肯涉险出头,不敢对上戴天恩。如今你是看我朱某威风了,又想做这盟主了不成?你可是真小人哇!” 罗念成道:“朱帮主何必出言相辱,我罗念成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我不做盟主,便不做了,又有什么好羡慕的?我今日来此,阻止各位赶赴雁荡山,实是为各家宗门着想,再无私欲。如今群魔已起,正是我等齐心抗魔之时,不该自损战力。诡府门及戴天恩按兵不动是为最好,又何必再去激他?今日之行,万万不可,诸位请回吧!” 朱高岗眼珠子一瞪,喝道:“这么说,你是拦定我等了?”朱高岗朝身后帮众使个眼色,道:“既如此,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帮之中,跃出了数十名好手,各执刀剑,一拥而上,将罗念成围了起来。 “你既然要帮诡府门,我们便在此地做个了断!”朱高岗命道:“要杀戴天恩,先除他的爪牙罗念成!” 覃瞳急劝道:“罗少侠所言亦是出于好心,他全为各派着想,马帮主不必动了杀心……” 朱高岗道:“你算什么东西!”他一把掀开覃瞳,命那几人攻了上去。 罗念成见境况至此,无可奈何。他抽出腰间长剑,跃下马背,来迎那抢攻上来的马帮弟子。 “罗少侠武功超绝,今日就叫大伙看一看,他是如何对付中原各派弟子的!”朱高岗假意乱念成心念,从旁扰乱。 罗念成出剑自是迎敌守御之态,不去攻这些人要害,斗到要紧之处,也只以剑身拍击,并不取他们性命。缠斗之下,这数名马帮弟子渐渐不是敌手,皆被念成长剑拍倒在地上。 即便罗念成身无骨纹,但若只动兵刃,剑术之上,此间之人无人是他敌手。他贯起诛仙剑与大佛忘尘剑法二式,随心所用,剑招精妙绝伦,不出二十回合,马帮弟子便都败下阵去。 第二百二十五回:定计 “戴天恩诡计多端,你等如此贸然上了雁荡山,又怎能除得了他?诸位之仇,不是不报,而是时机未到。待我等解了权魔剑之急,封印魔物之后,再图戴天恩,为时不晚……” 罗念成还在苦口婆心劝解这帮人,但那三江口、离舍堂、白鲸帮、马帮又出了数十名好手,皆是受师其雷、杨灼华、曲奉、朱高岗等人之命,前来斗罗念成的。 罗念成施展剑术,又与这伙人斗在一起。只是各派弟子众多,罗念成难下杀手,招招留有余地,如此剧斗,比之痛快杀伐更为费力。往往他一剑刺出,又缩回了回去,招式停滞之时,已被几人联手抢攻。众派之中,先是来了一些地跣纹骨纹的弟子,这些人使用刀剑,尚不能将灵真或是真气运用自如,因此无法灌于刀剑之上。罗念成与其相斗,仍是招式之间的搏杀;再到一些会用骨纹真气之人,因他们骨纹阶层太低,真气不足,而罗念成剑术又比他们高出许多,因此还是能够应付。、 但其后又跃入几名身怀椎阙阶小阙骨纹者,这些人动用招式之时,往往灌以骨纹真气,罗念成与此阶骨纹之人斗数个回合,便觉体力不支,难以成他们对手。 后不经师其雷、田舟子、杨灼华、关有梅、曲奉、朱高岗等人亲自动手,各派中各出一些椎阙阶小阙骨纹的高手,已将罗念成斗得颇为吃力。 再到后来,罗念成身中数刀,体力已经不支。 朱高岗道:“看来罗大侠并不是我各派弟子的敌手,也怨不得你不敢上雁荡山寻戴天恩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你快滚吧,我等还要前往雁荡山剿灭诡府门,今日留你性命,是因你曾多少也为中原武林做了一些事,即便你如今成了个废人,我们也不会看不起你。你若现在离开,我们便不追究你与诡府门暗中勾结,为戴天恩争取活路之事。” 罗念成撑剑站起道:“中原各派,同气连枝。你们马帮弟子、离舍堂、三江口的英豪们,谁人不是娘生肉长,何必冒死赶去诡府门送命?我说过很多次了,你们不是戴天恩的对手,此一去,定将众家弟子葬送于雁荡山下。我今日在此,便不会教你们前去送死!” 朱高岗大笑几声,对着身后群雄道:“大伙儿可都听到了,这姓罗的非要为诡府门拖延时间,袒护戴天恩。今日不是我朱某无情,而是这小子实在不识抬举!” 朱高岗说罢,飞离马鞍,凝气一掌,大开椎阙阶骨纹,朝着罗念成攻来。 罗念成拔剑想应,去削他掌力,朱高岗侧转身形,侧掌避开一剑,掌心已落到罗念成胸口。 罗念成受此一击,长剑脱落,朝后仰飞出去,跌在地上。他伸手擦了嘴角鲜血,继续道:“朱掌门,今日你若率群雄去了雁荡山,这千百名弟子的性命,可都会葬在你的手中!难道你忍心看着各派弟子惨遭屠戮?” 朱高岗道:“你休要在此长诡府门志气!我等功法低微,却现在怎么躺在地上的是你?” 罗念成正欲开口,竟遭朱高岗又一掌,打得他口涌鲜血,面色煞白。但他仍强撑着站起身子,“朱掌门……请回!”罗念成说完,实在难以支撑身体,又摔了下去。他已历久战,本无体力,又接这几掌,本已站不起来了。 朱高岗道:“看来今日欲除戴天恩,得先除掉你才行!”他提气凝掌,又一掌袭向罗念成。 覃瞳从一侧飞身而出,贯出一记‘摧心掌’,接下了朱高岗掌力。二人双掌一接,随即散开。覃瞳扶了罗念成,对群雄道:“观你们今日行径,与那诡府门中人又有何区别!” 他抱起罗念成,纵身上了黑马,就要离开。 朱高岗大叫一声:“把他留下!”随即马帮中窜出几名弟子,飞身欲上。不料覃瞳回身抖袖,打出几枚暗器,那马帮来追的几名弟子登时中招栽倒在地。 马帮弟子不敢再追,这便作罢。朱高岗上前查看马帮弟子所中暗器,咬牙切齿道:“原来这其中混入了诡府门人!这些贼子真是可恶!” 他命人将那死去的弟子就近埋了,又率这一伙往雁荡山而去。 覃瞳救了罗念成,彼时罗念成醒来。后交谈中,覃瞳得知罗念成欲访飞空寺。罗念成本欲先上少林,寻慧能大师为他引荐,但覃瞳既认得去飞空寺之路,又曾受一眉大师恩德,故就由他带念成前往拜访去了。 蛮夷邱泽,毒瘴迭生,时正是三月,草木隆盛。日渐回暖,凶兽复醒,经行于大沼之畔。自蛮军于楼外关前一败,夔便率大军返回邱泽修养,久不复出。 那一战北皇李启明集结中原群豪之力,再加上西域托努王派遣机关术兽援助,声势极大,夔为保存实力,未将数十万大军全盘押上,而是审时度势,退回了邱泽腹地,以待良机。 大帐之内,夔正与一人商议行军之事。这人便是喀戎,那时天魁战喀戎诈死,只是为结八王之心。虽说瘴泽王索纳命丧天魁战,但彼时的蛮族却因此而更加服从夔王的统率。因此,喀戎之计,也算大成。 夔道:“前番我等已攻入北境门户,你却教我撤军退回邱泽。说是时机不到,我们若强要一战,必定损失惨重,并允我来年出兵。如今草肥水美,兽军跃跃欲试,岂不是进军的绝好时机?” 喀戎道:“前番隆冬出兵,本已极为不利。后我军粮肉既少,已不足以拿下北境。那北贼已联合西域之人,共抗我兽军。因此我们不得不及早撤离。如今已到三月,夔王若要动兵,确实不失为一个时机。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夔道:“说罢,前番几次撤军,我营中士气受挫,将士皆有不满,此次进军,定要踏平北境之地!” 喀戎道:“此番出兵,可避北境隆冬之寒,但粮草一事,不得不重视。我兽军所需饵食,北境之地少有,行军之时,又不便多带冉遗鱼等。故而大军所到之处,粮草必然先已齐备。夔王既决心要灭北贼,则需做好万全的准备。” 夔扶额自思,后又问道:“依喀申谋之见,该如何解决此事?” 喀戎道:“夔王不必担忧,我已有解决之法。”喀戎为夔展开地图,指给夔自邱泽而往北境一路的低洼之地,道:“我兽军所需之饵食,可由流动奔腾之水运送而来。我王当下命于此处开凿运河,借着淇水、汾水、沧澜江之水涌入河道。大军一行,便由专门的队伍借此河之水,将我军所需食饵送往南陲之地。” 夔看着喀戎所指图上,默默点头,“喀申谋真不愧我的智囊!这一计,实在妙啊!可是这河道开凿,却也需时日……会不会,耽误大军进行?” 喀戎道:“我王不必忧虑,大军行径,亦需时日。况且此河道只从邱泽最北端择天林开至南陲最南端,并不甚长,开挖之时,借着淇水、汾水、沧澜江河道,一路修挖,所动之处,我已做好标注,开河难度,并没有那么大。若此道一通,我兽军所需之资,可源源供应,再不用愁。待大军到了南陲,攻向北境,此河道亦可成!” 夔道:“果真如此?”见喀戎点头,夔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喀戎道:“这件大事,夔王可差山泽王叱咤去办,他通晓移山动土之术,当担此任。”夔正喜色,欲召来山泽王叱咤,喀戎又道:“此事可视为军机,不足为外人道也!” 夔道:“喀申谋放心,本王记下了。” 喀戎拜别夔王,离开大帐,夔王久坐,望着桌上的地图出神。喀申谋果有经天纬地之大才,如此妙计,岂是常人能想到。夔自语道:喀申谋虽精通兵法,但毕竟不识人。这山泽王叱咤尖酸刻薄,凡命大任,皆有顶撞不服之意,若将此大任交于他手中,他未必能够完成。此计倘有闪失,我军岂不是出师不利?还好本王心中已有人选,何须喀申谋费心。 夔唤帐外侍卫进来,召风泽王黑疾来见。侍卫转出,不久风泽王黑疾入夔大帐。 “黑疾见过夔王,不知唤我来有何事吩咐?” 夔道:“如今正是万物兴始时节,我欲再次出兵,一举踏平北境,入主中原,不知,风泽王怎么看?” 黑疾道:“此时出兵,正是良机。前番讨贼不利,乃是因北境隆冬,我族人未能抵御寒冷,兽军锐气大减。经过休整,我大军现已兵强马壮,夔王若想再征北境之地,如今正是出兵时机!” 夔道:“好!看来风泽王与我所见颇有契合之处,但眼下却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未能解决,不知风泽王可知此事……是何事?” 风泽王黑疾盘动手中狼骨珠,思虑片刻,低声道:“难道是因为粮草之事?” 夔喜色笑道:“我果真没有看错你,风泽王智勇过人,本王担心的,正是这兽军饵食之事。兽军北征,跋涉千山万水,北境之地,却无冉遗鱼等这样的饵食供兽军吞食,作战一久,便锐气大减。”夔看着风泽王黑疾,瞧他有无应对之法。 黑疾皱眉道:“邱泽之地距北境实再过远,大军行进之时,不宜携带太过饵食。且冉遗鱼生在水中,若久离水域,彘兽、鸤鸠、雚疏等战兽亦不肯食之。此节实乃一大难题……” 夔王笑道:“风泽王足智,竟也有不足。无妨,我已想到了解决此问题的办法。” 夔王将地图拿来,细致地同风泽王黑疾讲述了方才喀戎授他之法,又把何处要修挖河道,何时动工等方法一一解释清楚。风泽王黑疾闻夔王此计,大为震动。他感慨此计神妙之极,对夔王称赞有加。 二人详细讨论了开挖河道一事,又将其中的细节一一反复确认,敲定了许多具体的工程。风泽王黑疾道:“有夔王此计,扫灭北境大事指日可成!” 夔笑道:“望风泽王不负重托,将这条供我军生存之河早日开成,待我军到了南陲,此河或可凿成?” 黑疾道:“夔王放心,到时候,此河必成!” 黑疾又道:“既已解决了最大的难题,我还有一计,想献与我王,若准此计,则我军胜算又多一成。” 夔王道:“风泽王尽管讲来。” 黑疾道:“我蛮族八名偏申王,在北境也颇有威名,前番天魁战之后,我等折损一位‘瘴泽王’,如今索纳原属部下仍是群龙无首。如今但要动兵,何不重立‘瘴泽王’,以全八位偏申王之威?一来激发我军斗志,尤其是原属瘴泽王部下,二来震慑北境贼将,教其心有所忌。” 夔思虑片刻道:“这倒是一件好事,只是再立瘴泽王,又有谁是合适的人选?” 黑疾道:“夔王不必忧虑,我已有一人举荐。” 夔道:“此人是谁?” 黑疾道:“他就是原瘴泽王索纳部将婴。” 夔道:“你选此人,必有缘由,且说来听听。” 黑疾道:“此将为索纳帐下六名猛将之一,六将之中,尤婴最为智勇,他在瘴泽王部下之中,威信颇高。且此将忠心不二,屡立战功。前番楼外关大战,正是他率军冲破了北军城门,且使北军攻城之器械,以敌之矛,攻敌之盾。我荐他做瘴泽王,便是因此。” 夔道:“既如此,我便准了。明日集会之时,我便立他为新任瘴泽王。” 黑疾道:“如此便多谢夔王!我等出兵北上,定是势如破竹。” 这天夜里,有一蛮兵伏在夔大帐附近暗窥,时到二更,这蛮兵见有一瘦弱人影闪进夔王大帐,他便匆匆离去回报。 这探子去见风泽王黑疾,并道:“禀风泽王,二更时分,有一瘦小弱裔偷摸进了夔王大营。” 风泽王猛抬起头,走近这探子,低声问道:“你看仔细了?” 这探子点头道:“看仔细了。” 黑疾问道:“你可认得此人?” 那探知支支吾吾半晌,又道:“小的……小的不知……” 黑疾道:“此人可像那已死的喀申谋?” 这探子声音颤抖,“是……正是……” 黑疾冷笑一声,又道:“今夜之事,你不必向任何人再提起。”他双目之中似有一双铁钳,正锁在这探子喉间。这探子吓出一身冷汗,连连点头。 黑疾又道:“去将土泽王哈刚达还有婴将军二位请来!” 那探子出帐不久,风泽王黑疾帐中便转来土泽王哈刚达,婴二人。 黑疾道:“今日我便开门见山,将这些话说个明白,倘若二位有异心,则可立时将夔王叫来,将我就地杀了!” 哈刚达、婴二人惊诧,“风泽王何出此言,今日为何如此?” 黑疾老泪已在眼中,他痛哭道:“可怜我那好兄长瘴泽王惨死,遭人陷害,竟……竟无法瞑目!” 这二将更为关切,连忙问道:“风泽王,究竟发生何事了?” 哈刚达曾是瘴泽王索纳的好友至交,只因他当初不敢忤逆夔王之意,又受喀戎威胁,只得眼睁睁看着索纳死在天魁战上,自己才得以苟活保全,索纳死后,他心中极为懊恨,今日黑疾忽叫他到此,又重提此事,让他颇感诧异。婴是索纳部将,本就忠心不二。索纳之死,他与瘴泽之地众将素有不满,黑疾又处处开导于他,今日闻此事,亦是惊异。 黑疾道:“你等可知,那害死索纳将军的幕后推手,如今还好好地活着。此贼阴险狡诈,当众假死以全颜面,可怜我索纳将军白白丧了命!” 哈刚达、婴二人皆是一惊,“什么!喀戎还活着?” 黑疾道:“我亲眼所见,怎会有假!那时喀戎相逼,索纳不得不选择开天魁战,他死在夔手中,却全是喀戎那贼子为拥夔之位使得毒计!他以此震慑其余七王之心,教我们唯夔王之命是从。此人阴险狡诈,又是弱裔一族,心肠狠毒。” “此事若真,我必反之!”婴已气得双颊通红,攥拳站起。 黑疾道:“前番雄踞关、楼外关之战,夔王犹疑不定,进退维谷,凡事三思谨慎,丝毫不敢冒进。他素日为人,岂是如此?观他端倪,定是有人在背后指点,才得如此。此人不是别人,便是他夔王的喀申谋,喀戎。今日夔传我入帐议事,以开河修道之法,要凿出一条河来,运送兽军所需冉遗鱼,他已期定筹备北上,要和李启明决一死战。以他之才,又何以得此妙计?” 第二百二十六回:备战 风泽王黑疾一番话,教哈刚达、婴二人思索良久,他二人想起夔前番战事的种种进退,确实不像他自己所为,今又有黑疾所说开河运粮一事,此二人即便未亲眼见到喀戎,心中却将此事已定了九分。 “既夔王从一开始就欺瞒我八家,我等何须再为他卖命?喀戎计杀我家瘴泽王,夔定知此事,他为统大权,不惜残害昔日兄弟,这样的王,我们尊他来干什么!若此时为各族所知,不知众位偏申王又作何反应。不如我等就此反了,将喀戎与夔一并杀了!” 黑疾道:“婴将军稍安勿躁,夔王实力在你我之上,欲和他斗,我们至少要团结四位偏申王,这样才有和他较量的资本。我今日已向他提出,要立你为瘴泽王,若你登瘴泽王之位,则可名正言顺统帅索纳将军旧部。只是不知,除了你我之外,土泽王是如何想的?” 哈刚达当然明白,黑疾教他来此,就是谋划反夔一事。他曾经做下对不住索纳的事,如今真相大白,喀戎假死,索纳只是夔王为统八个部落的牺牲品而已。如今黑疾既敢找他,就知他必会站在夔的对立面。哈刚达知他此时决断,不但关系着蛮族命运,更关系着他自己的命运。他今日若不肯与黑疾、婴等为伍,就决计走不出这个大帐。 哈刚达见黑疾双目似毒蛇一般,紧紧盯着他。他心中既想为索纳报仇,但他更关心的,是自己的生死。此时黑疾已泄露于他,就不容他说不肯。哈刚达只好道:“既风泽王大计已定,我自当追随!” 婴拍手道:“好!有土泽王相助,我们便不怕胜不过夔!”他转而问黑疾道:“风泽王所说四位偏申王,此处只有三人,敢问这剩下的以位……” 黑疾道:“八王之中,还有谁能与我共同聚义?” 婴思索片刻,自觉云泽王、山泽王等人皆难定论,万一盲目拉拢,恐怕后患无穷。 哈刚达道:“雨泽王——木隆。” 黑疾点点头,“不错,正是他!” 婴道:“我这就去请雨泽王” 黑疾道:“且慢,此事干系重大,怎可轻易泄露。我信任二位,才将肺腑之言相告,倘若是旁人,又怎能轻易袒露。我既已推你做瘴泽王,夔当时已应下,道明日集会之时,便封你做这瘴泽王,我等三人只需做好准备,静待时机。若能及早说服雨泽王,便早日动手,若时机不成熟,就静观其变。夔正要举兵杀向北境之地,此战非同小可,若在此战之前将他斩落,则蛮族人心溃散,我等亦背上不义的骂名。” 婴道:“依风泽王之见,该当如何行事,我定听从您的号令!” 黑疾道:“夔与喀戎已定下大计,要一举扫灭北面的李启明之众,我等且听调遣,以此战为重。待时机成熟之时,便可借助北贼之力,将夔杀之。到时候其余四王也怨不到我等头上,待夔一死,我便立你为王,咱们一鼓作气攻破北贼老巢!到时候,不但喀戎、夔可除,北境也可收入囊中。” 哈刚达道:“看来风泽王早有反心,已将此事筹划许久了……风泽王深谋远虑,佩服,佩服……” 黑疾笑笑道:“土泽王可知喀申谋为人,此事若但败露,不止我黑疾一人遭殃,土泽王可要三思慎重而行。” 哈刚达明听这黑疾就是在威胁他,可他却不敢反驳。他知喀戎从来就不信任自己,就算自己前去揭发黑疾之行,也讨不到半点好处。事已至此,索性就跟随这老奸巨猾的东西反夔。哈刚达强笑道:“风泽王放心,我定依言而行。” 次日大会,夔命立婴为新任瘴泽王,统领原索纳旧部。如此一来,蛮族云、雨、雷、风、火、山、瘴、土八王又齐,军心大振。同时,夔也向八位偏申王宣布了要动兵前往南陲,与坐拥北境之地李启明的李启明决一死战。他将各部行军之计定下,又点兵拨将,筹备兽军,只待发兵。 喀戎得知夔立婴为瘴泽王,却不知此计是黑疾献与夔。且夔也没将自己改命黑疾监督开挖河道一事告知喀戎,此两件事,真是后祸无穷。 蛮兽大军整顿已毕,铺天盖地碾向北方而去。其中有雨泽王木隆主动请缨,有雷泽王花雄棘配合,率本部及鸤鸠兽军作为前锋,为大军开路;又有云泽王石拓野,火泽王呼峦崖,土泽王哈刚达为中军,率本部及狸力、彘兽、羔蟒兽等兽军打头;再有瘴泽王婴、山泽王叱咤为后军,率本部及蛊雕,驳兽等兽军压阵。 夔王在木隆、花雄棘之后,亲统本部大军,挥师北上,势要踏平汴攸城。 李启明得知此事,既不惊慌,他知夔必要率军卷土重来,且出兵时间,与他先前所料相差无几。他早命北军日夜训练,制造大号的弓弩车,投石器,捕兽夹等等作战之资,以备抵抗蛮兽大军。他于汴攸城收到南蛮出兵的消息,便急召群臣前来议事。 时有文臣武将梁璧成、司徒悯、太史卫侯、孙赫、方通臂、樊祖、庞龙、张五常、罗伏云、曹沛等人众人皆在朝堂。李启明料定夔此来定倾全力一战,做了详细的部署。从南陲到雄踞关、楼外关几处增设数十几道防线,排兵布阵,无敢遗漏。 后他又孙赫、方通臂二人前往中原武林各派寻求帮助;差张五常动身赶赴西域,向托努王求援。 李启明大计一定,众臣散尽,只留下张五常留候。 李启明道:“张将军,此番之战,与前番大有不同。你可知此战关系北境生死安危,夔亲统百万蛮兽大军而来,是要与我等决一死战。前番我们凭着天时地利,又得托努王出兵相助,这才退了蛮贼。此次前去,不但要西域点将出兵,更要借到两件东西。” 张五常立于阶下问道:“不知此二者是何物?” 李启明道:“前番来援我的裴将军固然勇悍,但此一战,仅他到此,恐怕不足以抵抗蛮军。我还需你请到托努王手中的机关术兽,另一件便是一尊唤作‘饶王印’的宝物。” 张五常道:“前番作战,臣将倒也见过一些西域机关术兽,我此次前去,再提及此物,相信托努王愿助我。只是这‘饶王印’又是何物?望陛下指明。” 李启明道:“你到了西域,记得要借到这两件东西,方可搬兵来援。若只借到一件,则大功难成。等你去了之后,自然会知道它是什么。北境安危,全系将军成败,有劳将军了!” 张五常叩首拜道:“臣领旨!” 北境众将皆已开始筹备抗敌之事,张五常亦出发前往西域,他知自己肩负重任,不敢有所怠慢。故当晚离开汴攸城,乘快马赶赴托努王处求援。 张五常换了六匹快马,赶了半月才入西域境内。他身份特殊,到达西域之后,一路畅行无阻,直奔圣杰宫而去。第一日到了此地,便赶去见托努琪。 他为北皇李启明南征北战,为江山社稷鞠躬尽瘁,只是苦了这远在西域的妻儿,不能朝夕相伴。他曾言说要将托努琪带回北境,同他一起在北方生活。只是此事不单托努王不肯,托努琪似乎也并不肯离开西域。张五常拗不过她,此事只好作罢。前番西域名将裴雪骑前来助北境破敌,曾带了托努琪的话给张五常。 她叫他破蛮之后,早日回到西域。张五常诸事缠身,哪里走得脱,此番前来,又是为求援之事。他虽知托努琪想留自己在西域,但在此大是大非之上绝不会为难于他。他回到西域,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他妻子。 张五常又回到这曾生活了数年的地方,陈设依旧,景色已然,只是他心境不同而已。 那时他初识托努琪,还以为她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他本身中剧毒,幸好托努琪一直在他身边悉心照料,他才慢慢转好。二人渐生情愫,皆为夫妻。张五常最后才知,原来这女子是西域的公主,她父亲便是托努王。张五常在西域一呆就是三年,终于他为赴约,辞别托努琪返回北境,向李启明复命。 幸有这段机缘,托努王与李启明才有两家联手的机会,那时南蛮之危才得以化解。入今夔王卷土重来,且抱着决战的决心,张五常又到此地,不禁感慨万千。 他转入圣杰宫中,左右见了竟是驸马回转,正欲禀报。张五常拦下那二人,径自入了宫阙大门。 他极为熟悉地绕过长廊,转过殿角,来到了托努琪所居之处。 他见屋子外有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凳子上正坐着一长辫女子。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发妻托努琪。托努琪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一个乖巧的小男孩。母子二人正捧着一本书,念念有词。 张五常见此情景,不禁眼眶湿红。他走近几步,轻声唤道:“琪琪……” 第二百二十七回:借兵 那女子听到呼唤,静坐不动,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似乎僵住了一般。她身边的小男孩从石凳上滑下,转过身来看他。 张五常见这小男孩长得颇为可爱,又大又圆的眼睛,正和托努琪的一般无二。他知这男孩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弓下腰,双手伸向前去,叫道:“过来……快过来……让我看看……” 那男孩小跑到张五常手臂之中,张五常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男孩道:“我叫张归,归来的归……” 张五常闻此言,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他抱起了这孩子,走向那仍坐在石凳上的女子。 “我回来了。” 那女子转过头来,将身子扑进张五常胸膛,带着哭腔道:“你还知道回来?” 这二人仅仅相拥,皆泪流不止。 小男孩还在安慰托努琪,给她擦干眼泪,教她不要哭。 这一家人终于以这样的方式团聚,张归这才认了自己远归的父亲。 张五常、托努琪叙谈良久,二人才上大殿去见托努王。托努王知张五常到了,大宴群臣,为张五常接风洗尘。 这天夜里,二人同眠共枕。听张归已然入睡,张五常道:“我本次前来,是为了……” 托努琪道:“你还要回去?” 张五常道:“南蛮叩关,夔王亲率百万蛮兽大军压向北境而来,我皇已布下天罗地网,严阵以待。只是蛮兽势大,我等不得不向各处求援,以确保万无一失。因而我此次前来……实是为求父亲发兵相救,我亦要赶回去,与蛮兽决一死战。” 托努琪道:“总之,你还是要离开。” 张五常道:“我既是北境之臣,便誓与疆土共存亡。今蛮子来犯,我自然需赶赴疆场,为国杀敌……我答应你,此次之后,我便向北皇请命,返回西域,好好陪着你和孩儿……” 托努琪道:“你说过的话,什么时候算数?” 她也知张五常非去不可,但疆场之上,刀剑无眼,她只是担心张五常罢了。纵使无法厮守,她也愿看着他平安。如今他回来,就躺在她身边,这种真切的感觉,她已经有许久没有感受到过了…… 她说这些话,不过是将心中的委屈倾诉出来而已。她怎会不明家国大义,又怎会真的为难他。 托努琪道:“你要向我父皇借兵,明日校场之上,你得先胜过我,我们才会出兵!” 张五常闻言,知是她心中不悦,因此才提出此事,托努琪性格任性,连托努王都拿她没有办法。她此言一出,定要与自己比上一比,才肯罢休。张五常无奈,谁知夫妻多年不见,到头来重聚之时,还要刀枪相对,他再唤托努琪时,已听不到任何动响。 张五常只好将此事记下,暂且睡了,只等明日看托努琪如何说法。 次日清晨,待张五常睁开眼睛,已不见托努琪与张归身影。他出了屋子,见宫殿之内结彩悬饰,正有两名侍卫朝他而来。 “驸马爷,公主及大王已在校场等候,请上马!” 张五常心道:她果真要如此…… 他只得先上马随此人前去。 到了校场,见各家武将皆已列在校场周围,其中便有大凉川裴雪骑。各家将身着铠甲,手执兵刃,威风凛凛地立于校场之上。正北大椅之上,坐了托努王,另一头枣红马上的,正是托努琪。 张五常见她腰间两柄弯刀,已在校场等候多时。 托努王见张五常到了,开口笑道:“贤婿,我欲借兵给你,只是我这女儿非要与你比上一场。她言说倘若你输了,我西域便不会出兵去救北境,你看……此事如何是好?” 张五常见托努王怀中坐着张归,小男孩叫道:“爹爹,你可要打赢啊!” 托努琪瞪了张归一眼,骂道:“小奴才,你爹才来了几日,你就向着他了?把你娘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你这狼心狗肺的小子,怪不得是你爹生的!” 张归望了一眼托努王,喊道:“我是娘生的,不是爹生的。” 托努王笑呵呵摸着张归脑袋:“真聪明!你便是你娘生的,可不是从你爹肚子里出来的。” 张五常道:“归儿,你既希望爹赢,那爹就赢给你看!” 他纵马跃入校场,接过那柄白龙出林枪,在马上行礼道:“北境之危,事关重大,若蛮子挥军而来,任谁也难凭一己之力将其挡下,只有珠联璧合,才有破敌之望。娘子今日既要比武决胜,才肯发兵,我只好答应。得罪了!” 托努王道:“我这女儿,也太过刁蛮。今日你们夫妻相汇,又何必动刀动枪,我劝不得你,只好任你为之。你二人既愿如此,那就打一架吧!归儿,你可要看仔细了,看看是你爹爹会胜,还是你妈妈会胜。” 张归在托努王怀中点头,注视这校场之上的双亲。 这边张五常乘一匹白马,亮出银枪,脚蹬华靴,威风堂堂;那边托努琪长辫飘晃,坐下枣红马,双手旋握弯刀,气势不凡。 张五常正凝枪不发,待听托努琪一声“看刀!”随即拍马而来。这女子窜来似一道雷电,迅猛无比,手中双刀舞得翻飞,直取张五常腰际而去。张五常心中一惊,看来夫人这是下了狠心,自己哪里再敢大意。他将银枪提起,策马迎战。 托努琪双刀一至,张五常环银枪于腰际,使出一记‘蛟龙缠身’。他枪绕腰间,似一条盘旋蛟龙,托努琪来攻之刀,皆被他挡在身外。 这二人逐渐走马斗起,端见托努琪招招势力不凡,但皆不是奔着要命之处而攻,双刀落时,准头往往差了三分。这一刀架在对方脖颈上去,落到之时,刀锋却偏向了对方肩头。那一刀朝着心口刺去,刀进之时,却又差了几寸。 张五常亦是多使守御之术,而不似猛虎狂攻。这样一来,他二人打斗,虽招法精湛绝伦,却并无杀气四溢。在校场的人,皆是西域名将,见此情景,不禁拍叫好。二人招式拿捏之准,气力使用微妙,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张五常白龙出林枪枪如白练,似是一袭长裙罩在了托努琪身围,枪法整序凌厉,但皆是缠身绕开,毫无取敌制胜之意。托努琪双环鸾凤刀似是两团烈火,炽而不烈,热而不灼。这夫妻二人缠斗起来,一似共舞婵娟,招通心意,情谊相惜。 众人看这打斗情意绵绵,从未有此情景。双方皆出极妙招法,却又留给对方余地退却,相接相交之时,颇有默契,宛如一幅美妙的动斗之幻卷,教人看得神魂颠倒,痴迷不已。 斗了几十合,双方各先散开。托努琪开口骂道:“张五常,你手中长枪如此绵绵无力,如何赢我?你还想为北皇搬兵,还想救你北境臣民么?” 她说罢立即纵刀来攻,双刀陡然变得凶悍起来,不再似之前招招试探。 张五常一见妻儿发怒,刀招如狼似虎般递进,他忙架枪格挡,争得半天说不话来。二人相斗间隙,张五常才道:“公主刀法绝伦,是我技不如人,又有何留手可言?我这‘白龙出林枪’之招式,可要见底了!” 托努琪突拨马靠近,双刀齐攻张五常头顶,张五常格枪架开,但那女子刚回到马背,即刻又弹跃而起,举双刀直直劈砍下来。 张五常再挡已来不及回枪,他便舍马滑到马肚,继而避开双刀,下了马歇步立于地上。托努琪见张五常弃马而避,当即收刀不砍,白马惊跃避开。 此时二人皆已不在马上,又各占了校场一边,意欲再斗。 张五常心道,我一直以守御之势来应她的刀招,再斗下去,必然被她看出破绽。她心高气傲,怎肯教我让着她。她要来此比武,全是为解心头怨气,我好好陪她玩一玩,也便罢了。此斗我非输不可,但又不能输得太过显眼,决不能教她看出破绽来。若我此斗不胜,她该不会真的不发兵吧……张五常转念一想,即便琪琪想要难为与我,托努王也必会答应出兵。不过,此战我却胜不得…… 张五常正思巧计,但见托努琪道路越来越凶,已不似之前那般卿卿我我,缠缠绵绵。她此刻目露凶光,刀势极猛,招法既准,已是不留余地。张五常看出妻儿这是不教他有暇让着自己,非逼他认真对招不可。 张五常无奈叹气,随即架开白龙出林枪,梨花带雨般的枪法似暴风骤雨般施展而出,长枪乃是百兵之王,制敌于几尺身外,威势霸道。他尽出胸中招数,将这枪法毫无保留地演示一遍,皆喂招给托努琪吃了。 托努琪双刀自不落下风,她知张五常占尽长枪之便,自己难以近身,便只好转守为攻,接下张五常这一套枪法。 张五常见时机一到,纵枪深入,托努琪以单刀一格。至此一招,张五常本该抽银枪回身,再图破敌。他见托努琪后刀已起,正要夺他长枪。他心中一喜,正是此时!张五常不抽枪回身,反而再往出递两寸,刺向托努琪。 托努琪后刀一至,双刀架住枪头,只一往外翻用力,张五常手中长枪已把控不住,登时朝天上飞了出去。 第二百二十八回:饶王印 张五常假意眼中闪过惊恐,毕竟做戏要做全套。他大睁双目,发出一声极低的‘啊’声。眼看着长枪脱手而去。他又假意去扑救长枪,向前一个趔趄,几站立不稳。 托努琪一见张五常丢枪惊慌,见正是时机。她双刀已收入腰间,纵身上去,对着张五常胸口就是一脚,这一踢就把张五常踢了个仰面朝天。张五常‘哎呦’一身,刚要站起,托努琪已手执那银枪,架在张五常喉间。 观战之人,无不大声喝彩。见驸马爷如此狼狈,多少人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校场之上,霎时热闹非凡,幡旗舞动,喧闹四起,哗然不止。 托努王亦从椅上站起身来,他旁边的张归叫道:“好耶好耶,妈妈胜了!” 托努王又低头看着他小孙,问道:“你不是盼着你爹胜么?” 张归道:“妈妈胜了,爹爹就不会离开了。” 老王用大手摸摸小孙脑袋,心中一酸。 张五常带着笑脸道:“我输了……” 托努琪哼了一声,将银枪扔插在地上,转身去了。 张五常从地上站起,抽了白龙出林枪在手,暗自道:还好没有露馅。 托努琪走到托努王这边,抱起了张归,托努王道:“乖女儿,你当真不愿出兵去助五常?” 托努琪默然不语,抱着张归坐了。张归问道:“爹是不是不会走了?” 托努琪又没答他,而对托努王道:“您是西域圣杰宫之主,发兵与否,自全在您,女儿何敢多言。” 托努王闻言点头欣然。他叫过张五常来,对他道:“你二人方才约定,若你败了,本王便不发兵,如今你败在琪琪手下,还有何话要说?” 张五常一时真的惊慌,他跪地道:“请我王三思啊!抗蛮事大……若不出兵,恐怕……恐怕只有百害,而无益处……” 托努王道:“你二人既有约在先,如今出尔反尔,岂不是遭人笑话?人家不但要笑话你,还要笑话本王。” 张五常道:“此事全赖我也!”他转而向托努琪拜道:“乞愿公主收回成命,今日之事,万万不敢耽误……夔王已率军北上,即日便到南陲,若不发兵,五常便成了千古罪人!” 托努琪道:“方才比试,是谁胜了?” 张五常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张归见母亲脸色不对,亦不敢再出声了。托努王更是斜靠在椅上,笑着看这夫妻出洋相。 托努琪起身问校场众将道:“你们说,方才比试是谁赢了?” 她又道:“张将军若输了我,便要落千古骂名。蛮子便要踏平汴攸城,入主中原,蛮兽大军,便会集结在我大漠之东,虎视眈眈。你们说,方才是谁胜了?” 众将士把托努琪这番话玩味一番,便知该如何答她。 托努琪再问一句是谁胜了。校场众将皆道:“张将军胜了!驸马爷胜了!张将军胜了!驸马爷胜了!张将军胜了!驸马爷胜了!” 张归闻此言,睁大了双眼,只是母亲似乎怒气未消,他又不敢多问一句。 托努琪望向托努王,托努王忙在椅上坐个端正,又清清嗓子,笑道:“原来是张将军胜了,那么出兵一事,便就定下了。” 张五常叩谢托努王,又转拜谢托努琪。他知若说一些感激之言,定会引起托努琪反感,此时只拜谢不语,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妙法。 托努王唤来大凉川裴雪骑,又亲点数十员猛将,教其听令了。命他们跟随张五常往北境之地抗敌南蛮,助北皇李启明杀敌。这几员西域之将领了王命,便随五常驱使。 托努琪对张归道:“去寻你祖父。”张归去到托努王身边。只见托努琪下了座,在阶下参拜:“女儿亦愿往北境破敌,助张将军一臂之力。” 众将惊慌,张五常、更为诧异。他忙上前劝道:“琪琪……此事万万不可……北境杀场凶险,你还是留在圣杰宫,照顾归儿……” 托努琪道:“张归由他祖父照料,有何差池?之准你赶赴凶险沙场,我便去不得么?” 托努琪拜道:“女儿心意已决,望父王恩准。既是我西域将臣,则由我来统帅,交由北境之将,女儿颇不放心!” 托努王看着阶下众将,无一敢出面阻拦,他霎时眉头紧锁,并不开怀。 他沉吟良久,这才开口问张归道:“你妈妈要随你爹爹赶赴北境杀敌,留你一人在此,你岂不孤单,你妈妈在此,快去劝她……” 张归走到母亲身边,母子对望一眼,谁知张归开口道:“爹爹要赴北境杀敌,由妈妈与他同往,也好能保护着他。妈妈方才胜了爹爹,便能平安将爹爹带回来。” 托努琪嘴角带笑,赞了声:“乖!你要好生听祖父的话,不要胡闹,等着妈妈带你爹得胜回来!” 托努王一听此言,扶额坐在椅上,满面愁云,低声道:“真不愧是亲生母子……” 张五常道:“此事万万不可,北境之战,由我统兵前往即可,公主万万去不得。” 托努琪拍案道:“我怎么去不得?”她将腰间匕首抽出,‘咵’地一声**了木桌之中。“方才你说,你若是败给了我,便不向父王讨要援兵,君子一言,难不成你要我说你败了,不许你搬兵去救北境么?” 张五常一时竟不知该以何言相对,他面色煞黄,只得望向托努王求助。 托努王强颜开笑道:“琪儿如此说,也是担忧将军安危,将军如此不肯,又何尝不是为你着想。”托努王下了坐,走到托努琪身旁,对她道:“你可知北境之战场,是何等的凶险?” 托努琪道:“孩儿当然知道。” 托努王一脸苦相,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脸弓着腰道:“儿你不知——”他摇摇头道:“儿你不知蛮子嗜血啖肉,如何的凶残……你不知那蛮兽身高几丈,以虎豹为食,吓煞了人……” 托努琪道:“众家将军皆可去,孩儿为什么不能去。蛮子茹毛饮血又如何,蛮兽凶残暴戾又如何,孩儿是去抗敌,又不是游赏北境美景。沙场固然凶险,哪家将士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今一去,尚不惧死,区区蛮兽有何惧哉?” 托努王叫苦几声,又道:“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去了?” 托努琪道:“孩儿铁了心要去!” 托努王近一步低声道:“你不怕死?胆敢去?” 托努琪神色凛然,她下坐跪道:“孩儿自然敢去!我西域兵马,不用外人来掌,父亲发兵,我即可统兵前去。”她说着望一眼张五常,五常已知恐怕托努王拦不住他这率性的女儿,眼下即便多作解释,托努琪都要跟着发兵赶赴北境的。 托努王问众家将道:“公主可去得?” 托努琪站起身来,朝着身后众将道:“你等可愿誓死随我?” 众家将哪里敢不答应,犹疑片刻,只道:“龙潭虎穴,身死相保!” 托努王见此情景,自知不能再留她。他摸摸张归脑袋,苦笑道:“你这爹妈,一个个如此忠义神勇,若我不从他们,便是我不对了。” 托努王大袍一挥,端坐在大椅之上,取来一枚令旗,高喝一声:“点兵!” 校场之上战马嘶鸣,大旗猎猎。托努王叫人取来宝印,亲自点兵。 托努王将大印压在右手之下,案桌之上。他从西域雄兵之中,点出数十员悍将。后又点大凉川裴雪骑、机关总兵耶律玄敢又有猛将谢玄黄、何枭,女将姚温羽等。 校场之上大兵整序,各家将士依次列阵,听候调遣。 张五常见此情景,不禁潸然泪下。他初至这西域偏僻之地,身中溪毒,蒙托努琪所救。后他在圣杰宫养伤,又被招做了东床驸马,托努王及西域之人,对他肝胆相见,情谊深厚。如今他前来借兵,托努王便将西域猛将尽悉点出,任他驱驰,赶赴北境抗蛮。托努琪愿亲自临阵相保,生死相随,这份情谊,他如何担待? 张五常心中感慨无限,俯身叩谢。 托努王道:“姚将军,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姚温羽乃是圣杰宫侍卫总兵,虽是一介女子,但身上矫健,武功高强。托努王命她赶赴北境战场,则意在教她保护托努琪周全。若有张五常临阵无暇之时,托努琪也好有人保看,不致身处险境。 托努王道:“你既执意要往,父王便不再拦你。只是你需处处小心,多听姚将军之言。倘五常有不便之时,你二人是个照应。” 托努王手按金印,娓娓道来:“除此之外,本王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方才分明是你胜了,我发此兵,则是仗义援助北境,统兵大权,暂且交到琪儿手中……五常,你以为……” 托努王询问张五常看法,五常自然不能违命,忙拜道:“我王愿出兵,已是极大的好事,统兵之事,自当由王定夺,既命公主为帅,则由公主统领三军,五常愿听将令!” 托努王点头道:“我发此兵,并非全为北皇李启明等。蛮子势大,倘若夔力斗北朝,入主中原,则天下之祸大临。蛮兽之凶残,非你等可以想象。倘若将来北境告破,我等便要孤军与夔相斗。如今北皇求援,我西域大军本该相助。众家将士听了,临阵杀敌,便如保家卫土,不得有退却怠战之举,若违此令,斩立决!” 众家将士跪拜受命,喊声惊天。 托努王捧起金令,目光沧桑。他缓缓道:“当时西域仍是群雄割据之地,杀伐四起,本王率军抵挡三股敌人,兵败天沙关,被困荒漠。昏迷之际,有此物为王指明道路,王率军走出大漠,留下命来。” 托努王将那黄绸子解开,金印露出,才教三军开了眼界。 这金印上盘金龙,雕刻繁琐之至,巧夺天工。大印泛着金光,又似透亮晶莹,华美异常。 “我当初得印时,只以为此印是哪一路王侯遗失的传国玉玺,兵败落入大漠。后有一日从梦中得知,此物唤作‘饶王印’,其神通远不止此。因神人托梦之后,本王手拖饶王印,东打西征,南征北战。本王这才坐得圣杰宫之主,一统大漠之西,百姓才得安宁。” 一见此物,又闻托努王之言,张五常心中暗思:原来北皇所说的饶王印,便是此物!但不知这盘龙金印到底有何能为,竟如此神通广大,能助托努王在短短三年之内一统西域之地。 托努王道:“饶王印今日便传给我儿,它定能保你平安归来。谢玄黄、裴雪骑、何枭,你三人出列,且来试试这饶王印之威力!” 这三家将军既已出列,托努王将大印交到张归手中,张归双手拖印不起,托努王一手帮他掂着,一面说: “我教我孙儿借以此印击你三人一掌,看你们可经受得住?” 裴雪骑大笑道:“我王要展示饶王印之威,选一家将出了,在世子面前演示一番,也就罢了,何必唤出我三人来。” 何枭道:“饶王印虽有神力,不过世子年幼,恐怕我们几位要做做戏了。” 这几位将军乃是托努王心爱之将,性情豪迈,托努王不怪他们无礼,只笑道:“你三人任使拳脚,且来攻我祖孙二人!” 托努王带张归下了坐,蹲在张归身后,帮张归托起饶王印,护在胸前。 “你三人且出全力,若是谁暗自含力不发,或是谁假做演戏,便以军法处置!” 托努王既有令至此,这三人皆不敢再有胡言。只是他们虽知托努王老当益壮,作战勇猛,可他这孙儿年纪尚幼,真的能驾驭这饶王印的神力么。三人只好各使眼色,以期不伤到世子为好。 第二百二十九回:授印 这三人一领命,各扎阵脚,一呼之间,三人同时向着托努王祖孙出掌打去。 这三人乃是西域名将,武功极高,出掌凌厉,威势霸道。再看诸将,心中都有一丝惊惧,万一这三人合力,不慎伤了托努王或是世子,那可如何是好。 张五常见托努王目光肃然,神色自若,似乎并无惊慌之意。 但见那三人三掌齐出,托努王便教张归也朝这三人出了一掌,左掌捧饶王印在前,右手出掌相迎。这右掌掌力透过饶王印,朝着谢玄黄、裴雪骑、何枭三人而去。 这三人出掌之时本颇为犹疑,只是见了小世子张归借饶王印这一掌,三人心中早生悔意。 张归在托努王手托之下,出这一掌。自饶王印之后,金光贯出,一只小手幻出一张巨大的金色掌印,凝威蓄势,剖天盖地向这三人击来!经饶王印后金掌掌力,摧枯拉朽般吞灭谢玄黄、何枭、裴雪骑三人掌力,将三人拍飞了出去。 这三人一齐倒地飞出,身后军列也亦倒下一片,大旗折断,土层坑陷。 校场众军见此一击,大为震撼。惊悍之余,忽起喝彩呐喊之声。除了谢玄黄、何枭、裴雪骑三人的部下,其余将士皆夸起这小世子的本事。 张五常一见此景,亦是颇为惊悍。怪不得北皇嘱咐他定要借到此物,方才观见此物神力,果真教人开眼。 裴雪骑捂胸起身道:“原来我王多年大战,未尝一败,秘诀在此印上!” 其余二人纷纷起身,面露愧色。方才小看了这饶王印的威力,彼时已铠染黄土,出尽了丑。 托努王道:“裴将军说得倒也不错。” 裴雪骑忙道:“也全非如此,还赖我王深谋远虑,大有帅才,方才百战百胜。此物神力,我等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托努王道:“琪儿,本王将此印授你,攻克南蛮之后,我要你平安返回!” 托努琪跪拜接下饶王印,叩谢道:“女儿遵命!” 如此一来,张五常赶赴西域之地,向托努王借到重兵。时有托努琪携饶王印与其同往,率大军奔赴北境战场。军列之中,既有西域机关总兵耶律玄敢在内,又有饶王印压阵。李启明托付张五常的几件事,他都完成了。西域大军即日整兵,又动用机关术兽开向北境,欲与夔王所率蛮兽决一死战,且按下不表。 踏云峰下,罗念成因阻拦朱高岗等人前往雁荡山向诡府门寻仇不成,反身受重伤,才有覃瞳将他救下,背负他朝着飞空寺来,欲寻无悲大师。 覃瞳背负罗念成往踏云峰行进,罗念成在覃瞳背上几次昏迷过去,他知朱高岗等人赶赴诡府门不是寻仇,不过是去送死罢了,可惜他如今功力,未能拦得下这些人,他身受重伤,但心思却还在这几派弟子的身上。 他们逞一时之快,想趁着戴天恩新败,要上雁荡山剿灭诡府门一门,却不知这诡府门实力究竟如何。戴天恩虽为浴炎凤所伤,但那天罗、地网二人,雁岭三位门主,再加上诡府门的品字流、回字流高手,各处堂主等,马帮、离舍堂等各派又怎是对手? 覃瞳毕竟是个少年,罗念成身子沉得很,山路之上,再无马匹相驮,只得覃瞳亲自把罗念成往山上背。罗念成感到覃瞳吃力,又觉颇为颠簸,知是到了山路,他用尽气力,在覃瞳耳边道: “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覃瞳呼呼喘着粗气,停下步子,回一句:“我叫覃瞳,本也是诡府门门众。朱高岗、曲奉、杨灼华等人声势如此浩大,你怎敢一个人拦他们的路。” 罗念成道:“我若不拦着他们,他们便要上诡府门送命去了!各派弟子倘若因此丧命,岂不令人痛心。多谢你救我性命,听说踏云峰难行,但是独自一人都难攀上,你这样背着我,怎么上得了踏云峰。” 覃瞳道:“我是看这帮人不知好歹,才出手救你。我本也是要向戴天恩寻仇。只是方才听你一番话,倒也觉得不无的道理。这几派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凭他们的实力,难以和诡府门斗个高低。” 覃瞳继续道:“我既送不了你去往飞空寺,咱们就先奔少林寺而去,寻找慧能方丈相助。他老人家心地善良,一定会出手帮我们的。” 罗念成道:“此地距少林寺尚远,若小兄弟还有余力,应当阻止各派前往雁荡山。这千百名中原弟子,可不能就此葬送在朱高岗手中!” 覃瞳将罗念成从背上缓缓放下,二人相靠而坐。 覃瞳道:“难不成你还想去拦着他们?他们一心想去送死,你又有什么办法?你方才好言相劝,他们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即便你再去,他们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罗念成暗暗运功打坐,调息凝神。他正色道:“今日既见到他们此行,我就不得不阻止他们。若他们不肯听,我也要赶赴雁荡山,助他们一臂之力。” 覃瞳站起身子,摇摇头道:“许是我在诡府门待了太久,这世上的好人真的如你,或是慧能方丈,又或是无悲大师这样吗?你们眼中就没有私利,全是将别人的安危挂在眼前么?” 覃瞳叹口气,望着不远处的黑马,指给罗念成道:“你若真相去助他们,我便也愿往!” 罗念成心中一惊,这少年为何如此果断,他方说了要重回雁荡山援助朱高岗等人,他竟一口答应下来。他自言是诡府门中人,又要随各派前往雁荡山剿灭诡府门,难道他确实与戴天恩有什么深仇大恨。 罗念成运功良久,已觉气息平稳。他方才虽经历恶斗,但觉所受之伤,皆是皮外之伤,未动自身内气。他现在体内空空,就如一个空水缸,方才剧斗之时,敌手所攻真气内劲,似大水扑入他体内,而后又翻涌一阵,不见了踪影。 他只觉刀伤伤口处隐隐有痛,不觉内气如何紊乱。既无大碍,他又站起身子,朝着覃瞳招呼, “你既然说你是诡府门人,为何又要上雁荡山寻仇呢?” 覃瞳道:“我与戴天恩那恶贼有不共戴天之仇,本想此去借机杀了恶贼,中途上你来拦路,才生此变。你说他们那帮人难胜诡府门,你我二人去了,又有什么用呢?” 罗念成四下望了望,见此路是通往踏云峰的必经之路,他用石头在大路之上、道旁大树、磐石之上都留下标记,而后又道:“我只盼望着能拦下他们,若真的拦不下,就只有硬着头皮和戴天恩决一死战了。当时在少林寺,我亦重伤过此贼!虽说现金浴炎凤已不在我手中,但他性情极其谨慎,吃过了大亏,总归要惧我三分。” 覃瞳笑笑,问道:“你留的这些标记,是给谁看的?听你的意思,你要给姓戴的摆摆空城计,吓唬那老贼了!” 罗念成道:“我师父忘岁翁已去往北面铲除魔种祸患,他返回踏云峰寻我路上,必经此处,只盼他能看到这些标记,感到雁荡山来助我。若我们能撑到他老人家来助,各派弟子的性命,也就能保下了!” 覃瞳道:“我只知不久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一位远自蓬莱而来的仙人,不知说的是不是你那师父?” 罗念成带头往山下走,覃瞳跟在他身后,他回道:“不错,这仙长正是我师尊忘岁仙。” 覃瞳道:“既如此,我二人便冒死赶赴雁荡山,去会一会戴天恩这恶贼!” 罗念成赞了句:“小兄弟好胆识!” 覃瞳翻上马背,伸手拉了罗念成上马,二人竟又折返,追朱高岗等人而去了。 朱高岗、杨灼华、关有梅、曲奉、师其雷、田舟子等人已率马帮、白鲸帮、离舍堂、三江口等派弟子进入雁荡山地界。见此处山势环绕叠嶂,练成一片,高峰耸立相牵,似是一个雁巢。 朱高岗在马上令道:“我等已踏入诡府门的地盘,大伙儿都要小心谨慎,别被诡府门暗箭伤到!我们分成几路进山,相互之间要多照应!” 马帮弟子立时分成三路,分别随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雁巢中心行径,其余各派弟子跟在马帮弟子身后,也分成了三路,向着几个不同的方向往雁荡山逼近。 雁荡山草木葱葱,四下只有风声,显得颇为寂静。这各派弟子慢慢摸索前行,心中甚为不安。诡府门囤聚于此地,各个山头之上却无人把守,不见旗帜,四下越是安静,他们便越似是绷紧了一根弦。 曲奉道:“我们已入雁荡山,缘何看不见诡府门半个人影,莫非……莫非戴天恩已经知道我们要来此地,早就设下了埋伏?” 杨灼华道:“我等是有备而来,秘密潜行至此,这件事,没有往外泄露,他戴天恩又怎能知道我们到此?诡府门败退少林寺之后,便缩在雁荡山久久不出,戴天恩又不是什么能掐会算的神棍,他必不知晓我等来此。” 第二百三十回:入山 关有梅道:“师哥说的极是,诡府门早就无暇四处打探。戴天恩受了那么重的伤,恐怕已经命在旦夕。” 听闻此言,后方传来一声冷笑。众人望去时,乃是一个手执折扇之人。关有梅厉声问道:“你笑什么!” 高周邺道:“关女侠说师兄说得对,不才故而发笑。” 杨灼华道:“不知高先生有何高见,何不说来听听?既然我说的好笑,想必先生知晓此地蹊跷。” 高周邺道:“你说我等秘密潜行至此,外界无人得知消息,那么方才拦在半路的那个少年,又为何突然出现?” 杨灼华一时语塞,正欲辩解,高周邺开扇慢摇,继续道:“依我看,说不定我们这几派之中,就有戴天恩安排的眼线。诡府门恐怕早就得知诸位今日要到此地,前面的路,可是凶险万分,不见敌人所在,又怎能轻易冒进,诸位还是早早回去,免得白白浪费力气。” 师其雷道:“高先生说得这是什么话!我等已到了此处,难道真的要空手而归不成?几座秃山就将你吓成这样了?我看不是诡府门布下了什么天罗地网,而是你在这里疑神疑鬼,心中胆怯。难不成高先生也和那姓罗的小子一样,怕戴天恩怕到了这步田地?” 田舟子道:“高先生所虑也非全无可能,只是我等既决心要剿灭诡府门众贼,就不该再出此言。诸位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又怎么能事到眼前打起了退堂鼓?高先生向来谨慎小心,今日恐怕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朱高岗见众家弟子犹疑不进,又有高周邺出此言,心中甚为不满。他挺刀走在最前面,喝道:“诡府门已元气大伤,他们躲在这雁荡山做缩头乌龟,就是怕我们找上门来,要了他们的小命!今日我等到此,定要将诡府门杀个片甲不留!即便是诡府门设下陷阱巧计,那又如何?我朱某作为武林盟主,自不会惧怕这些伎俩!” 朱高岗说罢大步朝着山峦怀抱中而去,招呼马帮弟子,将他左围右拥,喊着‘诡府门的缩头乌龟出来受死’的号子,望雁岭深处而去。 其余之人一件他如此气魄,不免放下心中忌惮,也跟在马帮弟子身后,继续前行。 白鲸帮帮主曲奉赞道:“朱盟主好气魄,有朱盟主此言,我等定当舍生忘死,誓杀诡府门贼众!” 杨灼华轻蔑一笑,朝着高周邺微抬下巴:“高先生要是怕了,就请回去吧,不必冒险随我等入这雁荡山。” 高周邺亦大步跟上道:“高某今日,是不得不去……” 转过一处山坳,风声变得更紧了,眼前是一狭长之地,抬头可见峰峦。 “前面这座山峰,形似雁尾,正有诡府门一雁尾岭门主曾在此驻守,只是前方探不到敌人,不知诡府门有何把戏?”曲奉道。 朱高岗道:“这诡府门雁尾岭门主已销声匿迹许多年了,想必是早被什么高人暗中收拾了,诡府门未将此事宣扬出去,因此江湖上再不闻诡府门雁尾岭门主。咱们再往内探!” “里面是什么地方?”杨灼华问道。 有一名离舍堂弟子答道:“前面便是雁窝岭和雁赤岭。这双岭之上也有两名诡府门雁岭门主,分别是羊白茅和石飞。” 杨灼华道:“羊白茅、石飞……此二人亦是为虎作伥,作恶多端,既有他们在此,我等便将其一并铲除了!” 雁尾岭极其狭长,这来得众人不得不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歪歪扭扭往内再靠,等行至雁尾岭出口,能望见雁窝岭时,山头之上忽然冒出了数百名诡府门弟子。 打头的本是马帮弟子,诡府门众人居高临下,又突然从山石之后闪出,不由分说地向山下之人连发数百计飞镖毒针。那十几名马帮弟子来不及闪避,嘴里大叫:“有埋伏!是诡府门的人!” 朱高岗往回避开,那数名马帮子弟已中暗箭倒在地上。朱高岗纵刀格挡,挣开无数暗箭,其后又有数名弟子倒在他身后,哀嚎不止,口吐黑血。 “小心了!是诡府门的‘封穴针’!还有毒镖!” 诡府门人虽攻其不备,但各派弟子似乎并不慌张。他们迅速靠在山下,借着巨石避开诡府门人的视线,躲开暗箭攻击。 马帮弟子稳住阵脚,这才几人合力,搬出他们随队伍运来的箱子,取出了许多把巨大的铁伞。这一条队伍便似一只千足蜈蚣一样,贴在了山下,又将铁伞传了下去。 只听嘭嘭几声,山下撑开数百把巨伞,将诡府门的暗器尽悉挡在了地上。不论毒镖暗器还是封穴针之类的东西,全都不起作用。 朱高岗大笑道:“诡府门小儿!真当我们不是有备而来。你们会使暗器毒针,擅使阴谋诡计,咱们自有办法对付!这就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嘿嘿,识相的滚下山来,和你爷爷们决一雌雄!” 曲奉道:“幸好朱盟主早有所料,否则我等可要让这毒针害了!” “咱们吃这封穴针的苦,还少吗,自然要给戴天恩点颜色看看!”杨灼华道。 一阵箭雨之后,渐渐听不到山上的动静。诡府门似乎也不再发来暗器,朱高岗又道:“你们缩在在雁荡山,要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吗?今日我们到此,便是来和你们算账的!你诡府门在江湖上兴风作浪,已有些时候,我朱某今日便替各派死去的弟兄讨个公道!有种的就别躲着!” 朱高岗骂完,众人忽听得从半崖传来一阵瘆人的笑声。 “姓朱的!你何时也成了中原武林的盟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问问自己配不配?”诡府门弟子跟着阵狂笑,那声音继而以又道:“你蹲在巨伞之下,苟且贪生,你还说谁是缩头乌龟?龟儿子,别躲了,快出来吧!” 朱高岗正寻思此人是谁,只觉头顶一亮,巨伞已被掀开卷去了一边。 那羊白茅甩了长鞭卷去巨伞,又已收软鞭在手,指着朱高岗道:“就凭你们也敢来闯雁荡山?你当这是什么地方?马帮今日来了多少人?够不够给我诡府门众兄弟喂马牵马?” 雁窝岭之上,霎时已尽出诡府门弟子,这些人多半是羊白茅手下,似乎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朱高岗道:“诡府门不愧臭名昭著,只会耍些暗箭,从来不敢正面示人,你与我在此逞什么口舌,看我拔了你那骚羊胡子!” 朱高岗示意之下,马帮出了三名高手,皆已纵刀朝着羊白茅砍去。 诡府门虽尽占山头,但人数却没有马帮、白鲸帮等来人多。他们只占着有利的地势,按兵不动,亦不往下冲杀。这条狭道的一侧,已遍布雁窝岭众人,各派弟子欲上山杀敌,颇为困难。只见马帮弟子抢攻上去,却被诡府门几人轻而易举地挡退了回去。 朱高岗命人收了巨伞,各自寻好掩体,防止诡府门的人以落石相击,招呼大伙儿赶快走出雁尾狭道。 众人正欲朝后退出狭道,但见另一侧山上又出了诡府门贼子。原是雁赤岭门主石飞到了。 石飞高喝一声:“哪里去!” 他将手中流星锤舞得不见踪迹,继而“嘭”地一声砸在山上一块巨石上。那石头轰然滚落,落在了狭道之内,挡住了众派的退路。眼见来时之路已被石飞封了,朱高岗、杨灼华、师其雷等人只好再向前进。 “不可在此地久留,他们占尽了地势,我们要吃大亏,既然退不得,就往雁荡山里面再闯!” 听到号令,众派弟子又向着雁荡山深处再进。留在狭道之中,只能是任人宰割,此刻确要突出狭道才行。曲奉、杨灼华二人各执兵刃,纵身上前去缠斗羊白茅,以防他再阻断路途;关有梅、师其雷朝另一面动身,又去拖住石飞。 田舟子、朱高岗连同高周邺等人先往雁荡山深处再进,以免受诡府门夹攻。 杨灼华、曲奉身手自是不凡,这二人见对方是雁岭门主之一,自然不敢大意轻敌。二人抢攻而上时,各出全力,羊白茅卷动长鞭,和这二人厮杀在一起。 另一侧石飞亦同关有梅、师其雷斗了起来。 “姓朱的,你既做了盟主,不给你的小弟出头,为何还要差这俩喽啰来与我斗?你自己不敢同我交手么?”羊白茅应付曲奉、杨灼华,一时难以脱身,他见朱高岗带人逃离了狭道,故作此言相激。 朱高岗破口大骂,“看我取你狗命!”他亦纵身上得雁窝岭,要夹攻羊白茅。马帮弟子本欲阻拦他,只是见拦他不住,只好先行离开狭道,和各派弟子一同朝着雁荡山深处再进。 朱高岗接过一柄钢刀,已经和羊白茅扭打在一起。羊白茅以一敌三,长鞭挥动,将这三人隔在身围之外,这三人见他鞭法出神入化,难以靠近,一时也无可奈何,不好脱身。 另一面关有梅、师其雷难挡石飞流星锤威力,已在求援。关有梅道:“此人力也太大,我们还是先撤。”师其雷一见关有梅已难抵挡石飞流星锤威力,便点头道:“走!” 第二百三十一回:暴毙 这二人佯装齐攻,实则虚晃几招,奔向众弟子所在阔地去了。 杨灼华、曲奉一见关、师二人已不敌石飞,走脱去寻众人,心道:石飞腾出手来,要来助羊白茅对付我等,我们自然不会是对手。这二人互使眼色,已决心也要退去。见朱高岗搏杀得正紧,又速来援助,三人一齐架开羊白茅,杨灼华道:“朱盟主,我等先去山下同大伙儿汇合!” 朱高岗道:“待我斩了此贼!” 曲奉道:“我三人既胜不了他,稍后石飞来援,我等就走不脱了!” 朱高岗一闻此言,只好道:“先撤!”这三人轮流向羊白茅进招,三人功力皆是不凡,羊白茅虽有抵抗之力,但也无暇分神。三人瞅准了机会,也望山下而去,与众人在阔地汇合。 羊白茅、石飞见此情景,遥遥一笑,二人各从狭道一面=侧山上追各派弟子而去,断其后路,似是胸有成竹。 那几人来到阔地,视野这才变得开阔起来。 “只要我们出了狭道,就不怕诡府门有何阴谋。大伙儿既都走脱了,就在此处与贼子决一死战。”朱高岗横刀立在众人之前,望着追来的羊白茅、石飞二人,“今日就是他们的死期,大伙儿不要放过一个诡府门贼子,将他们赶尽杀绝!” 高周邺道:“这只是诡府门二位雁岭门主,朱帮主不顾那‘天罗’、‘地网’二人么?” 杨灼华道:“高先生怎么总是长他人志气?等我们料理了这什么狗屁雁岭门主,再杀黄秋鹤、顾平鹰也是为时不晚。他们若一齐出来,便将他们一块儿杀了!” 朱高岗道:“高周邺,你若是怕了诡府门的鼠辈,便可投奔诡府门去,稍后我刀不长眼,将你砍死,你可休怪我无情。” 正说话间,只听前面人声鼎沸,大地颤动,又有一路诡府门门众赶到此处。 “难道真的是黄、顾二人来了?”田舟子惊道。 “朱帮主,久违了。我还道马帮群龙无首,原来朱帮主已继承了帮主之位,又做了这盟主,真是可喜可贺。” 众人认出,这说话之人正是欧雄。 欧雄迎头拦住众人的去路,羊白茅、石飞很快便率门下弟子追来。 朱高岗见此景,不禁笑道:“黄秋鹤、顾平鹰二人何在,怎么只有你们到此,诡府门的贼子们何不倾巢而出?我今日是要连戴天恩一并杀了的,你们快回去给他通风报信,教他出来见我!” 欧雄道:“戴坛主还在养伤,不便见客,诸位英雄到此,便由我几人接见了,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羊白茅道:“欧雄,你跟这马脸说这么多干什么,他近日既来送死,我给他个痛快便好,你方才不是要取我性命么?我的人头在此,有本事,你就来拿!” 朱高岗道:“看来戴天恩确实没死,少林寺他受浴炎凤一击,竟留下了一条狗命……” 听闻朱高岗大放厥词,诡府门众人面露惊异之色,他赶在雁荡山如此辱没戴天恩,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朱高岗一句话没讲完,羊白茅长鞭已到他鼻尖。 朱高岗手执长刀一格,羊白茅只朝怀中一拉,便将其刀卷飞了出去。朱高岗一个趔趄,又悻悻站稳。气凝右掌,贴身直逼羊白茅。羊白茅长鞭一晃,已经护在了面前。 只见长鞭正要卷上朱高岗手臂,朱高岗突缩回右掌,侧身避开长鞭再进左掌。 这一招变化着实迅捷,羊白茅竟也没防备,给他欺身来了。羊白茅当下出掌与其相对,二人掌力相交,登时真气四散。 杨灼华等人当然知道,朱盟主岂是这羊白茅的对手,师其雷、杨灼华、曲奉三人一齐攻上,欲将羊白茅击倒。石飞横出一记流星锤,将这三人吓退,又挡在羊白茅面前,与这三人斗起来。 关有梅与田舟子再助羊白茅,几人压将上去,羊白茅长鞭优势已无,现正与这三人斗得不可开交。他见这三人联手,贴身缠斗,自己无法进退自如,便想一招退了这三人。羊白茅大开大阙骨纹,气沉丹田,不再使长鞭功法,而与这三人斗起内气。关有梅、田舟子、朱高岗一见羊白茅收起长鞭,也不与他强拼真气,而是散开退在一边,避其锋芒。 一时之间,诡府门弟子与马帮、离舍堂、三江口等派弟子厮杀起来,雁荡山中,传荡的空寂终被打破。 欧雄见高周邺立在人群中,却不出手杀人,只是躲避逃闪。他想起自己曾在孙乾霸府中、少林寺等地见过此人。此人行迹甚为诡秘,如今又出现在雁荡山,同朱高岗等人来向戴天恩寻仇,不知是何目的。 欧雄举起长棍,直取高周邺。 高周邺见欧雄攻来,眼中闪过一丝诡笑。他只取铁扇一架,荡开欧雄一击。二人互喂招数,战了数合。高周邺忽道:“你不去保雁岭二位门主,在此与我纠缠作甚?” 欧雄道:“你与这伙人来此,打着要灭我诡府门的名号,我不来打你,又打何人?” 欧雄几棍敲在铁扇之上,暗暗觉得此人内力不差,但他在此装腔作势,不知是何缘故。 “姓高的,你究竟是什么人?那时为孙乾霸门客,曾在汴攸城出力,怎么孙乾霸辞官回乡,你又跟着这帮人四处游荡?我诡府门与你有何仇何怨,你要前来寻个不痛快?” 高周邺道:“你既是诡府门堂主,该知我派共有雁岭三位门主吧?” 这二人正缠斗间,欧雄手中棍子变为三截,正穷追猛打,听高周邺如是说,欧雄低头细想,猛得惊觉,竟收势不再攻他。 欧雄怔怔望着高周邺,低声问道:“你是——你是雁尾岭门主!” “你倒也灵光的紧,还不滚开!”高周邺一甩铁扇,三枚镖打向欧雄。欧雄一见这暗器打法,立时便印证了自己方才的猜想。原来这高周邺,正是雁岭三门主之一的雁尾岭门主。 雁尾岭门主销声匿迹已久,原来是深入了汴攸城、中原各派,暗中为戴天恩效力。 欧雄得知此一节,直冒冷汗,心中起伏万千。戴天恩啊戴天恩,你果真精于算计至此—— 欧雄轻声道:“雁岭门主在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现下不便参拜,门主莫怪。” 高周邺不与他通气,又隐回人群之中去了。欧雄只好离开此处,去帮羊白茅、石飞二人迎敌。 罗念成、覃瞳二人终于赶到雁荡山来,这二人在山外观察良久,不见诡府门或是马帮、白鲸帮各派动静。一路上细细查探,也顺着狭道而进,摸到雁窝岭而来。 罗念成见狭道处留下的毒针暗箭,认出了诡府门封穴针,这才确定朱高岗等人已来过了此地。 “他们应当已和诡府门的人交上手了!”罗念成道。 覃瞳自然认得诡府门暗器,他拾起封穴针道:“恐怕各派弟子都已遭诡府门暗算。” “前面有人!”罗念成再往前奔,见到身中暗器倒地的马帮及各派弟子。“看来他们朝着里面去了。” “快走,我们来得不迟!”罗念成说罢,径自在前面带路。他怕峡谷之内不甚安全,便上了一侧山壁,再往出走。覃瞳紧跟其后,叹道:“你怎么比我我熟知此处的地势。” 罗念成笑道:“说起来,我倒曾领兵作战,打过几年的仗。这种地势,不得不防。” 覃瞳道:“还是我来带路。我到过此处,虽说来得不多,但知有一条捷径,不必翻山越岭,便可进入山内。” 罗念成喜出望外,便跟着覃瞳往那隐秘之处去了。 二人很快到了雁赤岭,这才听闻阔地之处的打斗之声。罗念成道:“看来他们已经遇见了诡府门的人,不知来得是谁,戴天恩是否已经到了。” 覃瞳道:“戴天恩恐怕不会轻易露面,若他在此,我正好欲杀此贼!” 罗念成忙道:“小兄弟不要鲁莽行事,我二人先摸清情况,再做决断。此处是诡府门的地盘,我们若冒进,必有闪失。” 覃瞳点头跟上,二人悄悄来了阔地,藏在石后观察。 罗念成见马帮、离舍堂、三江口等各派弟子已与诡府门众人经历恶战,双方各有死伤。在前边打头的,还是朱高岗、杨灼华、师其雷等人,双方对峙而立,暂且罢手。另一面站着诡府门几名高手,他却不知是何人。 覃瞳道:“左边的那两人便是雁窝岭、雁赤岭门主羊白茅、石飞。诡府门有雁岭三门主,这二人早年就是戴天恩爪牙,看来是戴天恩布置他们在此,拦截朱帮主他们。” 罗念成道:“那是欧雄。” 覃瞳点头,又道:“你认得他。”罗念成道:“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 覃瞳道:“此人到过少林寺,第二日,与我同寝的那个和尚便被杀了,我猜是诡府门派他来杀我,他却杀错了人。他也不是什么好动西!” 罗念成待:“怎么不见黄秋鹤、顾平鹰二人?” 覃瞳道:“恐怕这二人就在暗处,只等着向羊白茅、石飞援手。戴天恩似乎早就知道朱高岗他们会来此地。” 他们二人也不知,这消息正是高周邺传出去的。那时命覃瞳在客栈劫下孙赫、方通臂等人,也是高周邺事先向诡府门透露消息。 覃瞳瞅见高周邺,还道:“此人行迹诡异,那时我在客栈与其交手,他所使暗器打法,竟有几分诡府门的样子。” 罗念成看时,知覃瞳说得是高周邺,“那是……高先生……他也在此。” “诡府门眼线遍布各派,我怀疑这高周邺便是奸细。”覃瞳怒道。“我见过他的身手,他必和诡府门有所瓜葛。” 罗念成不知覃瞳所说何意,只是聚精会神望着那两拨人,细听他们吵嚷。 “你们凭这些人,就想挡住我等入山手刃戴天恩?真是可笑!诡府门众贼不过如此,今日一战,定当踏平雁荡山!” 朱高岗道:“我听闻你们戴坛主有几句话,每逢他亲自出山,都要吟诵一遍,大伙儿可都知道哇?” 他身后马帮弟子尽皆吵作一团,全说不知此事。诡府门弟子自然也是不敢言语。 杨灼华道:“戴天恩亲临虎牢之时,不就念过那一句,到底是什么,我却记不清了。师妹,你可记得?” 关有梅亦摇摇头。 “大家都是粗人,哪里懂得这些舞文弄墨的东西?只是戴坛主好生威风,还要以诗作衬,显得自己高深莫测。”师其雷道。 听闻此言,马帮、白鲸帮、三江口等各派弟子哄然大笑,诡府门一面则是鸦雀无声,没人敢发出声响。 高周邺道:“那两句是‘雁荡山雄险人神畏,诡府门森罗生死局’。” 朱高岗大笑几声,拍手道:“不错,不错,高先生记得很准。”他笑得全身肥肉都在颤抖,后又道:“这戴天恩真是装神弄鬼的高手,还整了这么两句来吓唬人家。什么‘雁荡山山短落雁矢,诡府门门低鼠辈痴’,真是叫人笑掉大……” 朱高岗这‘大牙’的‘牙’字还没说出口,只听噗嗤一声,从他背心插透到前胸出了一柄铁扇,朱高岗登时双目圆睁,气绝而亡。 这一惊变教马帮弟子瞬间炸开了锅,所见之人皆是一脸惊愕,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只见高周邺从朱高岗背心处捅了一扇,将他刺穿。朱高岗立时闭嘴,再无言语,也无气息。扑通一声栽倒在了地上。 见朱高岗暴死于高周邺铁扇之下,马帮弟子竟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皆仓皇逃开。杨灼华离这二人最近,大喊道:“高周邺!你做什么!” 第二百三十二回:覃瞳斗欧雄 关有梅、师其雷、田舟子、曲奉几人立时拔出兵刃,将高周邺围住。 “姓高的,你疯了吗?”“为何要害朱帮主?” 罗念成、覃瞳自也目睹这一惊变,覃瞳惊道:“这姓高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罗念成心中一颤,原来外表儒弱斯文的高周邺,竟是这样的杀人不眨眼,只是高周邺为何突然出手杀了朱高岗,他却不解其中缘由,当下只好静观其变。 中原几派众人的惊恐之下,只见高周邺缓缓擦拭了扇上血迹,看也不看地上朱高岗尸体,笑道:“你们既知雁岭有三位门主,却不知雁尾岭门主是何人吗?” 众人闻高周邺此言,惊恐万分。原来,他就是雁尾岭门主,方才朱高岗出言不逊,高周邺这才突下杀手。 杨灼华、关有梅、师其雷、田舟子、曲奉大怒,“混账!纳命来!” 另一面诡府门门众自然不会坐视不理,羊白茅、石飞当然认得高周邺便是雁尾岭门主,他二人跃上前去助高周邺脱身,一面笑道:“这姓朱的过足了嘴瘾,是时候闭嘴了!”“高门主,好久不见啊!” 说话间,双方已又起恶斗。 罗念成道:“高先生竟是诡府门的人。他曾在孙丞相府中为门客,难道从那时起,戴天恩就将爪牙渗进了汴攸城中么……”覃瞳笑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早该料到这姓高的不是一般货色。从那日我见他出镖手法,便知他与诡府门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就是这雁岭三门主之一的人物。我在诡府门多年,却不知这个消息。” 罗念成道:“既是戴天恩埋下的棋子,当然不会教别人知道。” 再看双方打斗,有高周邺出手杀了朱高岗,中原各派颓势立现。诡府门众人听闻来了雁岭又一位门主,更是精神大振,斗不多时,马帮、白鲸帮等弟子已死伤惨重。 罗念成纵剑而出,不愿再见杀伐,既朱高岗已死,杨灼华、师其雷等人也该醒醒了,要灭诡府门的白日梦,还要做到何时!他纵剑来解高周邺与杨灼华之斗,双方会了几招,暂且罢手。 “罗念成,你还没死?” “高先生,若我不到此地,岂不是一直都被你蒙在鼓里。原来你就是这雁岭门主之一。你我相识一场,依我看,朱高岗已死,你也能向戴天恩交代,其余各派弟子,就由我领回中原去了,我们不会再来挑战。” 高周邺笑道:“你为何如此天真?你拦朱高岗便是愚蠢之举,如今你劝我放了他们,亦是愚蠢之言。想你堂堂北境名将之子,怎么会愚昧至此,不通世事?各派铁了心前来寻仇送死,你又怎么能拦得住?朱高岗叫人把你打成重伤,你又何苦再来救他们?你以为,你还是当时那个身怀慑神术高功的罗念成吗?” 杨灼华道:“罗念成,你又回来干什么?” 罗念成道:“朱帮主已经死了,你们还不明白吗?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戴天恩的掌控之中,我们现今的实力,根本无法与戴天恩为敌,他身负重伤又如何,雁岭三门主已齐至,天罗地网尚未出手,各派就已溃败不堪,还不速速退去?” 杨灼华看着地上朱高岗的尸首,说不出话来。曲奉、关有梅等人皆已看清眼下局势,原来高周邺早混在他们其中,向诡府门透露了中原这几派的计划,他们所行之事,皆在戴天恩的掌控之内。罗念成所说不错,他们现在是斗不过戴天恩的。 关有梅骂道:“姓高的,好贼子!今日杀不了戴天恩,也要将你杀了!”她纵剑而上,连攻数十剑,皆切高周邺要害。 高周邺开合铁扇,一一荡开,他笑道:“今日罗少侠又来解斗,不知是借了何方宝物的神力?前番你重伤之下,凭浴炎凤打伤了戴坛主,这一节,可是震惊了武林。你拦路之时,不用神功,现在对上我诡府门众人,便要施展这独门绝学了么?” 罗念成知高周邺是在试探他,看来高周邺忌惮自己功法,也怕浴炎凤的威力。不过那日少林寺中吗,自己是如何使浴炎凤发出那样的神力,他自己也不知。今番若同诡府门众人交手,莫说是雁岭门主,就是众多品字流、回字流弟子,他似乎也难是对手。 罗念成道:“戴天恩挡不住浴炎凤的神力,不知足下几位,可否挡得住呢?” 高周邺笑道:“罗少侠在此虚张声势倒也无用,你们闯入诡府门来,还想在此站稳脚跟么?”他语出之时,不远处的山道上又奔来一批诡府门弟子。 眼见诡府门人越聚越多,逐渐和各派弟子人数相当,罗念成这边唯一的优势似乎也没有了。加之方才新任的朱盟主惨死在高周邺铁扇下,已有不少人胆寒,故而各派锐气大挫,反观诡府门则更为飞扬跋扈。 曲奉、关有梅、杨灼华三人联手再斗羊白茅,羊白茅尽出长鞭绝招,这三人竟靠近不得。若这三人欲欺身来攻,羊白茅则以诡府门暗器射向他们,逼他们退开。只要他三人近不了身,羊白茅就有把握胜他三人。见羊白茅斗这三人如此游刃有余,师其雷也抢攻过去。 只是他兵刃尚未触及羊白茅,便横飞而来一记重锤,将他的兵刃打落。石飞赫然道:“你的对手是我,你要到哪里去?” 田舟子来助师其雷,二人斗上石飞,又打起来。 覃瞳指着欧雄道:“那日上少林,杀了寺中一名小僧的,是不是你!你奉命前去杀我,却误杀了寺中一名僧人,致使全寺将此祸怪在我的头上。若不是慧能方丈慈悲,我恐怕早已被众人取走性命。欧雄!你为戴天恩卖命的日子,今日也已到头了!” 覃瞳纵身而上,直取欧雄。欧雄先闪身退开,后道:“那日杀害小僧的,并不是我,我也不是奉命前去杀你。恐怕与我随行的那两名回字流弟子,收到了别的任务,是他们欲动手除你,而不是我,你不要血口喷人。” 覃瞳既已和欧雄斗了起来,又哪里听他狡辩这么许多。他见高周邺城府极深,功力又未曾全部展露,不敢贸然攻他。那石飞、羊白茅亦是武功高强,他本不是对手,因此既是来杀诡府门人,那就挑一个打得过的。欧雄为戴天恩做了不少坏事,定是该死之人,先将他杀了,解一解气也好。 覃瞳尽出摧心掌掌法,扑面朝着欧雄打去。欧雄巧使三节棍,左低右挡,只是守而不攻。二人缠斗之间,欧雄问道:“你本是诡府门弟子,为何要背叛戴坛主,反而要来杀他?” 覃瞳怒起一掌,朝着欧雄肋骨击去,欧雄甩棍一挡,跃在一边。覃瞳道:“要你多管闲事!戴天恩老贼,我必杀之!” 他不等欧雄开口,又抢攻了上去。这二人正斗得不可开交,覃瞳忽在会招之际,打出一枚暗器,想突袭欧雄。不料欧雄也非等闲之辈,他立即甩出几枚飞镖回应,将覃瞳毒针击落。 “覃瞳,你下手也太黑!”欧雄怒骂一声,合三截为长棍,忽忽作响,招法变猛。 覃瞳冷笑一声道:“诡府门的人出招,不都是如此?除了阴毒,还是阴毒!”覃瞳也急变掌法,转而加快招式变化,来应欧雄棍棒。 这二人正斗得不可开交,忽又有二人从雁尾岭处赶来。 “覃瞳!小心出手!” 这一声喝得虽低沉,但却传到了欧雄、覃瞳二人耳中,其余之人却一点儿也听不到。欧雄听出了这人的声音,此人正是羌靡。羌靡以内劲传音之功,将声音送入了这二人的耳中,但不教其他人发觉。覃瞳一听也知是羌靡到了。他与羌靡、唐归虎倒有一段理不清的孽缘。当时他绑架孙赫不成,反被这几人擒了,羌靡与唐归虎可没少给他苦头吃。 覃瞳自然不去理会羌靡的喝声,双掌齐出,急攻欧雄心口,欧雄自来抵挡,但觉这少年功力纯熟,只是内气尚未不足。他初登小阙骨纹,内劲尚不充沛,往往一掌击出,真气还未到指尖。欧雄便大胆与他对了一掌。 只是对掌之后,他便后悔了。覃瞳掌中不知有何物,对掌之后,欧雄只觉掌内奇痒,而后又是剧痛。 覃瞳大笑:“你倒是个不怕死的,敢和我对掌!” 羌靡这时已到,他纵身而来,使个身法,从覃瞳左肋下穿出,一把捏住覃瞳右肩,左手在覃瞳椎阙骨处一拍,立时将覃瞳提了起来。这几下兔起鹘落,动作干净利落,丝毫没有给覃瞳反应的机会。他欲挣扎时,自觉又给羌靡点了一处穴道,再难运功。 彼时唐归虎也来,他攥拳要打覃瞳,怒道:“解药呢!” 覃瞳对这二人实在无法,又不知这两人疯疯癫癫,干什么要来拦他杀欧雄。他知唐归虎脾气不好,怕唐归虎真的一拳砸下来。忙道:“在此在此,解药在此,先帮我解开穴道。” 第二百三十三回:助战 羌靡将他又一拍,这两个壮汉左右而立。覃瞳也不敢再耍花招,只好交出解药。羌靡与唐归虎将药给欧雄敷上,欧雄掌心才不致溃烂。羌靡道:“欧兄,你没事吧。” 欧雄低声道:“此处尽是诡府门,万一教他们看见,可就大事不妙了。我们先分开吧。” 唐归虎、羌靡点头,夹了覃瞳便离开欧雄所在之处。 羌靡道:“那日戴天恩围攻各派,是欧雄冒死将软力散与那封穴针的解药给了我等,各派宗师才及早恢复,与戴天恩周旋。欧雄恐怕是有难处,才屈在诡府门中。你怎么和他动起手来了?” 覃瞳这才明白羌靡、唐归虎为何救下了欧总,他摊手道;“我怎么知道他是什么人?不过诡府门中人人心怀鬼胎,怪不得戴天恩活不长久。只要擒了雁岭门主,败了左右二使,这些门众便如鸟兽一般散了,哪有什么实力。戴天恩不过是个孤家寡人而已!” 覃瞳挣扎几下,骂道:“快放我下来!” 羌靡松开了手,指着罗念成道:“快去助罗少侠!” 这三人杀出重围,来到罗念成身边,助他同敌高周邺。羌靡见了高周邺,不住啧舌。“高先生,你藏得好深啊!原来你这大名鼎鼎的雁岭门主,竟一直都在我等眼前。江湖上还都道雁尾岭门主失踪已久,原来你是潜入各处,为戴天恩搜罗消息。孙乾霸辞官之后,你便离开汴攸城,混入这马帮、白鲸帮、离舍堂等各派组成的讨贼联盟,如今这朱盟主也被你所杀,你可真是又立了大功一件,不知为戴天恩做牛做马,有什么好处?” 罗念成一见羌靡、唐归虎二人来了,心下稍宽,本来各派已不敌诡府门众人,今又来强援,才有希望。“羌大侠、唐大侠,你们怎么会在此处?” 唐归虎道:“我二人听闻马帮、白鲸帮、离舍堂、三江口的人私下立了武林盟主,要上雁荡山来剿杀诡府门一门,知道此事关系重大,戴天恩又诡计多端,恐怕各派联盟也不是其对手,因此赶来相助。方才高周邺出手杀了朱高岗,我等皆已看见。见你也在此地,我二人这才现身。” 高周邺道:“你二人与我素来相识,我不想杀你们,只要你们转投诡府门,我竭诚欢迎。杨灼华、关有梅、曲奉等人要破我诡府门,我今日便来领教领教他们的厉害。二位贤弟,可不要不识抬举。” 唐归虎骂道:“呸,阴险狡诈的小人。若不是我二人今日到此,竟还不知你也是这诡府门的恶贼,既知你真实面目,咱们的过往,便一笔勾销,今日杀你,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唐归虎腰一沉,展开‘龙行虎步’,以‘亮骨爪’攻向高周邺。高周邺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只好恩断义绝。”高周邺翻飞铁扇,开合之间,尽挡下唐归虎爪法。后唐归虎又使‘猛龙探渊’,高周邺气沉丹田,大扇一开,一招‘铁树开花’架在头顶,立时便破了唐归虎招法。 唐归虎心中一惊,但又立刻扑了上去。他身形壮硕,似一头吊睛猛虎,力大无比。他又出‘崩山靠,龙虎惊’、‘玄龟息,龙虎变’二式。料想高周邺身材瘦小,抗不下这两招。但唐归虎招式一到,高周邺似是看穿了他的步法,总是先他一步,巧妙避开。教他一卷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也无处使。 高周邺笑道:“唐大侠的这几招,高某都见过了,不知还有没有我没见过的招数,使出来让我瞧瞧?” 唐归虎闻言大怒,又扑将上去。只是他进招再猛,高周邺也能化解他的招式,丝毫不受影响。 羌靡道:“高周邺与我等相识已久,却从来不轻易展示功夫。而我们的招数底细,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这老贼老谋深算,不知将我等这些招法拆解了多少便。看他应付唐归虎如此自如,想必我自出手,也是一样的。”羌靡大喝一声。纵双拐而上,他与唐归虎二人夹攻高周邺,先使一招‘釜底抽薪’,又进一招‘风流云散’。 羌靡故意将前后不搭的两招放在一起,以期以变制敌。但不知高周邺沉着之极,他看出羌靡招中并不连贯,破绽极大,一扇荡开羌靡左拐,又发一枚毒镖,逼退羌靡右拐。这二人抢攻数十合,都没能伤到高周邺。 高周邺道:“羌大侠,你何不使你那醉梦海涛的功夫?羌大侠内功深厚,若以此招献出,我诡府门大半品字流弟子要倒地不起,到时候你们各派速速退出雁荡山,岂不是免于一死?” 羌靡闻言心道:你既这么说了,必已有破我功力之法,我若真的使给你看,岂不是可笑至极?他道:“高先生,今日一战,倒用不少‘醉梦海涛’的功夫。区区雁岭三门主,我数名中原高手,还奈何不得你们么?” 其实高周邺并无破解羌靡大音希声的功法,他出此言,只是在诈羌靡罢了。他闻羌靡回应,知是他入了自己的圈套,便更加放肆:“今日恶斗,你非得用此功不可,你若不用,便取胜不得。” 羌靡不知高周邺虚实,自然不敢贸然运功,只是闻言大怒,又舞双拐与其缠斗与一处。唐归虎亦出变招,再战高周邺。罗念成见高周邺悉知这二人功法,但尽管如此,也是迫于守势,全无进攻的机会,自己若此时出手,便可制胜。 他提起长剑,也跃入去斗高周邺。一经发力,他便觉颅顶百会穴处隐隐胀痛,似是那时拦路所受真气之伤,此时又复发。这些外侵的真气逐渐聚在他的百会穴处,教他头顶一阵阵刺痛。 罗念成强忍疼痛,纵剑去攻高周邺。他若稍有动用真气的念头,百会穴颅顶之处便疼痛一分,三人夹攻高周邺,优势渐显。罗念成强压自己附着真气的习惯,只以剑招贯出。诛仙剑剑式一出,高周邺立时难挡其威。他虽见过罗念成使此剑法,但诛仙剑剑招变化之多,非常人能尽悉记得住,即便记住,也难破解。况且罗念成已悟出随心出剑之意,心与剑相同,早不受招法束缚,他能极尽诛仙剑剑招之变,在变化之中使出变招,高周邺又如何能挡。 罗念成单出‘朗照乾坤’一式,剑招底下便有数十种变招,高周邺一时不知如何能应,被迫又发数枚暗器,纵身回退避开这三人。看念成收长剑,抖动剑尖,将暗器荡开,羌靡也用双拐紧守门户,防被暗器所伤。 “罗少侠剑法又有大进。你已身无骨纹,竟还使得出这样的剑招,真是教人钦佩。”高周邺握扇一拜,羌靡、唐归虎、罗念成三人正大意时,高周邺突掷出铁扇,继而纵身袭向罗念成。 罗念成纵剑荡开铁扇,哪只扇中已有数十枚毒镖发出,罗念成惊愕之下,兜转手腕,出一式‘山河碎梦’,虽挡下迎面的暗器,只是长剑已快离手。高周邺趁此时机一掌袭来,他动用骨纹真气,结结实实一掌按在了罗念成面门。罗念成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竟以颅顶百会穴相迎这一掌。 他只觉头顶真气涌动,高周邺一掌袭来,这股真气便似被吸引住一样,将他的脖子按下去,使高周邺一掌正击上自己百会穴。 罗念成亦不知此变为何,但自己无法控制外附真气,这股强力压得他低下了头,若非如此,他怎会以柔弱的百会穴去接高周邺这一掌。羌靡、唐归虎来不及替罗念成解围,只见到这一惊变,心中一震。 罗念成猛觉一股真气灌入了自己颅顶,继而周身涌动着一股外附真气。他霎时只觉头痛欲裂,惨叫一声,不住地以头抢地。 羌靡、唐归虎二人出手,击退高周邺,护在罗念成身旁。“罗兄弟,你怎么了!” 罗念成只觉脑中闪现而过无数可怖的场景,一股股真气在他百会穴之处冲撞,搅得他天翻地覆,痛苦不堪。 羌靡、唐归虎二人立刻运功为他疗伤,二人各出一股真气,注入罗念成背上,但四掌一接罗念成后背,便觉真气源源外泄,罗念成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将二人的真气往体中吸纳。 羌靡、唐归虎一惊,立时撤掌,不敢再以真气相助。“罗兄弟,你没事吧!” 罗念成只觉百会穴处胀痛渐止,继而又是一阵暖流环绕全身。他不再受剧痛折磨,脑中忽然浮现出沙平雁的身影,和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罗念成紧闭双目,细细探索体内真气变化,似乎与之前一样,没有半点真气、灵真。但他知道,此刻自己身外已附着了一股真气,这真气既有各派弟子伤他所致,也有方才高周邺攻来一掌和羌靡、唐归虎二人注入的真气。 他脑**现沙平雁曾在雨中弄琴,滂沱大雨之中,他全身无一处淋湿,乃是有一股外附的真气将他紧紧围绕起来。沙平雁能自如地运用内气,使之外附体外,功力当真了得。如今自己身围这股暖意,便也是真气所至。只是他自己没有任何真气,体内也无纳气之地,故而真气全在体外。他如今的情形,似与沙平雁不同,又有几分相似。 第二百三十四回:纳气 罗念成细查这些真气为何能缠绕自己周身而不散去,只觉百会穴又有胀痛之感。原来外附真气的纳气之地,就在自己颅顶百会穴处。他想起忘岁翁曾对自己说过,骨纹之阶,本有地跣纹、双跣骨纹、曜跣骨纹、正跣骨纹、小阙骨纹、大阙骨纹、增羽纹、断羽纹、炼羽纹、龙羽纹。在龙羽纹之上,更有天梦骨纹。师尊曾说自己身怀天梦劫,便是这天梦骨纹被封毁一事。而天梦骨纹所在之处,正是颅顶百会穴处。这一处骨纹若成,便可得全身金骨。现下自己百会穴处隐隐异动,难道是天梦劫已破? 罗念成正聚精会神凝气之时,高周邺等人已又攻了过来。 羊白茅、石飞联手伤了曲奉、杨灼华、关有梅、师其雷、田舟子几人,又来助高周邺。这几人合力,唐归虎、羌靡自不是对手。但见罗念成纳气回元,正在调息,羌靡、唐归虎只好拼死护法。 一番交手之手,唐归虎、羌靡被打倒在地。石飞、羊白茅、高周邺便合力来攻罗念成。“你处处坏戴坛主大事,还重伤了他老人家,今日便送你去给他老人家赔罪!” 见罗念成盘坐不动,身围热气蒸腾,这三人互使眼色,一齐抢攻而上。羊白茅、石飞、高周邺各出拳掌,自凝周身骨纹真气之力,妄图三人合力一击将罗念成杀死。这三人出招既狠,迅猛无比,顷刻之间已到罗念成面门。 “罗念成,你本有一条活路,可惜你去又复返,实在怪不得我了!”高周邺声到时,罗念成自散周身真气,这三人击来,立时如泥牛入海,全身真气似乎陷入了一股巨大的空洞之中。 羊白茅、石飞、高周邺三人相顾大惊,此时他三人身上真气不断被罗念成百会穴处天梦劫所吸,罗念成自稳坐不动,周身真气环绕白光刺眼。 举重若轻,移泰山而似轻吹鸿毛;星火燎原,挥晨露而似无量怒涛,星火燎原,滴露成海。天地玄变,皆在制衡。逆运灵窍,真气法门,视强为弱,倒转乾坤。罗念成渐渐感知到身围这股力量,他暗运‘贯虹落尘’心法,将真气逆运,牢牢把控这股外附真气。他想起沙平雁所运真气之法,又结合忘岁翁以小博大,以一发而牵动全身的真气之理,这才逐渐明白了真气外附之理。 他自开百会穴处天梦劫,只觉此处能容纳无穷无尽的真气、灵真,但无一股强劲的真气将此劫冲破。这多时,他所吸收的真气,全都不足以冲开天梦劫,但他已能感知天梦劫的存在,从而善用聚于百会穴的真气。罗念成以百会穴为真气藏纳之地,他虽身无骨纹,但此外附真气已有容纳之所,他一明此理,立时将此几种真气化为己用。 这便是外附真气使用之法,我与常人不同,可借天梦劫藏纳外来真气,这三人方才给我一击,我体中无气可受,空空如也,故不受其害。如今这几股真气皆环绕我身,为百会穴吸纳运转,为我所用。沙前辈与师尊的练气之法,竟有如此玄妙。 罗念成一接此力,起身来斗三名雁岭门主。 羊白茅、石飞、高周邺自看出其中变化,早不敢续掌再攻,见罗念成复醒,朝他三人攻来,又匆匆各守门户,欲图抵挡。 罗念成纵身而起,拔剑在手,他使三十二路诛仙剑中‘擎云一鸿’、‘孤雁折翅’、‘扳仙索气’三式,这三剑化为一剑而出,剑势摄人心魄。彼时他剑刃之上,已有浑厚真气相随。既是方才这三位雁岭门主所赐,亦是他久战中原各派弟子所积。诛仙剑剑招早已被他用得信手拈来,其中威力,更是无穷。现又已有真气附于剑上,正似罗念成重开了增羽纹骨纹一般,势不可挡。 羊白茅急出长鞭来挡,石飞挥流星锤护胸,高周邺亦开铁扇相应,只是罗念成这三剑威势实在非同凡响,这三位雁岭门主竟无一挡得住他手中长剑。 羊白茅长鞭断为八截,右臂被剑气斩到,径直飞了出去,鲜血直喷。石飞流星锤已不知去向,只留下手中铁索,他胸前又中一剑,衣衫尽破,皮开肉绽。高周邺伤在喉间,又是正面接了一剑,他手中铁扇被刺穿一个小孔,脖颈之上难见伤口,但已倒地。 羊白茅、石飞去扶高周邺时,探他鼻息,才知高周邺已气绝身亡。这二人见状大惊,早变了脸色“你……你究竟使了什么招数!” 罗念成收剑而立,才觉得颅顶百会穴胀痛不止,捂着脑袋叫了起来。 石飞、羊白茅身受重伤,又死了雁尾岭门主高周邺。诡府门众人此时阵脚大乱。他们忙抬回了高周邺尸首,同石飞、羊白茅退在一边,和马帮、白鲸帮、离舍堂等各派的人拉开了距离,暂且罢斗。 诡府门之人见罗念成又出怪招,心下大惊。他们当时也曾见过,那个躺在少林寺中,奄奄一息的少年,突然暴起,给了戴天恩一击,将戴天恩打成了重伤。如今又是一般的光景。这雁岭三位门主,各个功高盖世,竟在瞬息之间,被这姓罗的一剑斩伤,高周邺当时便暴毙而亡。诡府门众人见罗念成,犹如见了鬼魅神仙一般,吓得不敢再去靠近。 曲奉、杨灼华这才抢上前来,询问罗念成情况。他们几人见罗念成突然施展神功,亦是大为吃惊。方才拦路之时,这小子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任各派小辈欺辱,怎么方才竟能一招退了雁岭三位门主。 见罗念成痛苦地抱头跪在地上,羌靡、唐归虎也上前看护。羌靡问道:“罗兄弟,你怎么样了……”唐归虎道;“他身上有一处大穴,能藏纳外来的真气,方才他吸纳几人真气,化为己用,又遭此穴反噬。” “那该如何?我们要运真气助他吗?” 覃瞳道:“不可,再输真气,只会教他更为痛苦。” 罗念成默运贯虹落尘心法,疏导天梦劫处真气,重新打坐下来。‘举重若轻,移泰山而似轻吹鸿毛;星火燎原,挥晨露而似无量怒涛,星火燎原,滴露成海。天地玄变,皆在制衡。逆运灵窍,真气法门,视强为弱,倒转乾坤……’ 要用这几股真气,便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他出招越强,自己则越痛苦。方才一剑胜了那三人,此时他自己也已受重创。罗念成借忘岁翁所授心法调息,又用沙平雁所授引气之法稳固真气。他不愿这些来之不易的真气就此散去,他想将此气化为己用,故而强忍痛苦,使之再经天梦劫,尽管百会穴处已欲胀裂,他却强忍此痛,驯服着真气。 杨灼华朝着诡府门众人骂道:“什么狗屁雁岭门主,还不是不堪一击!高周邺竟连一剑都接不下,气绝而亡,可笑可笑。羊白茅、石飞,你二人有胆,再出来与我斗上几个回合,你二人齐上也无妨,看我如何叫你们痛不欲生!” 师其雷道:“快叫戴天恩滚出来受死,罗少侠在此,今日就要踏平雁荡山,剿灭诡府门!你们识相的丢了兵刃,乖乖过来,与诡府门这帮恶贼为伍,是没有好下场的!我三江口愿收尔等悔过,教你们重新做人!” 师其雷说罢狂笑不止,显摆着自己的大刀,耀武扬威。 时有诡府门弟子见三位门主皆已受伤,罗念成真非凡人,出招之时,往往无人能当。他们本大都是迫于堂主、门主等人淫威,现下高周邺已死,雁尾岭的诡府门弟子已心生异心。 听闻师其雷如此说道,便有几人欲从旁走脱,弃诡府门而入三江口。 诡府门中几名弟子见情势已然不妙,竟真的弃刀于地,往罗念成等这边奔来。一人若动,其余心念不定之辈,也已蠢蠢欲动。一时之间,竟有数十人弃刀奔来。 诡府门中有人喝骂几声“叛徒”“小人”,又飞出数十枚暗器毒针,将这些逃跑之人射死。不过终还是有人逃往罗念成这一边,向着师其雷身后三江口众弟子去了,来拜门派。 师其雷狂笑一声,见诡府门出了数十人前来投奔自己,面色灿然。他高声道:“戴天恩,这就是你诡府门的弟子么?你作恶多端,手底下的人早就看不惯你了!如今你要死在此地,他们可不愿陪葬。弃暗投明者,皆是明智之士,好好好。” 师其雷暗暗握紧钢刀,双腿稳站。但见一两名诡府门弟子奔逃而来,正欲拜在他面前,师其雷扬起手中钢刀,振臂一挥。 那第一名到了他面前的诡府门弟子,登时身首分离,脑袋随着师其雷扬起的手臂飞了出去。再后面几名诡府门弟子一见此景,自知不妙。只是当下无兵刃在手,却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且前有师其雷,后有诡府门众人,进退两难,无处可去。 之间师其雷扬起手中钢刀,挥刀猛进,连斩数名诡府门来降弟子。 羌靡大喝:“你做什么!快住手!” 师其雷狞笑道:“这些人死有余辜,他们皆是一些背信弃义,两面三刀之徒,我果真要收他们入门下么?真是可笑!哈哈哈哈!”顷刻之间,他已跃入人群之中,将那来投他的诡府门弟子一一砍倒在地。 羊白茅笑道:“杀得好,杀得好!还有谁要背离我诡府门,去投他们的,尽管去吧。我门中弟子不必以飞针击之,自有人挥刀将他们杀了。” 石飞道:“师其雷,方才你与我大斗之时,为何没有如此痛快的刀招,怎么只会欺辱一些小辈?” 师其雷知这二人皆受重创,大骂道:“狗贼,你现在捡起你的绵锤来与我斗上一斗,看一看我杀不杀得了你!” 他正欲破口大骂,只听一声长啸,划破长空,顾平鹰、黄秋鹤架起一顶黑幔轿子,从雁荡山腹地踏空而来。众人一见是来了诡府门左右二使,心又悬到了嗓子眼。 师其雷还欲逞强,正要连黄秋鹤、顾平鹰二人一起骂了,那二人何时已将轿子落了,空中穿来一袭黑衣,身法似鹰隼般迅捷。不等师其雷开口,那鹰钩鼻,面皮蜡黄的顾平鹰已使‘烈鹰爪’掐了师其雷的咽喉,他手爪稍一用力,听得清脆嘎啦一声,师其雷脖子一歪,便被顾平鹰丢到了地上。 他的尸首和那几名诡府门弟子的躺在一起,死相甚为难看。、 田舟子一见师兄命丧敌手,暴起而上。“师兄!”他扑到师其雷身边,见其已气绝,便拔出兵刃,连连攻向顾平鹰。顾平鹰接了田舟子兵刃在手,只侧身捏着,田舟子已然不能挥刀。二人实力想去甚远,田舟子本不是对手。 三江口众人皆呼:“师兄当心!”关有梅、杨灼华等人也欲上前救他,只是各个纵刀剑不及,只见顾平鹰右腕一翻,出一招‘盘根错节’田舟子兵刃寸断,相抵之下,烈鹰爪已又在他喉间。 顾平鹰这指尖还有师其雷的余温,此刻田舟子已又被其所制。 杨灼华料那黑幔轿子中的,恐怕正是戴天恩本人,他方才大放厥词,待顾平鹰、黄秋鹤抬着轿子一到,便躲到人群之中,不敢再作声了。关有梅本欲上前去救田舟子,杨灼华也默默将其拦下,他知即便关有梅出手相助,也未必能从顾平鹰手中救下田舟子。三江口已死了师其雷,田舟子命在顷刻,却无人敢去搭救。 第二百三十五回:现身 曲奉道:“我等一齐上了,即便这‘天罗地网’二人有三头六臂,也敌不过我们这么多人,轿内的应当就是戴天恩,杀了此二人,就能手刃戴天恩,为武林除害!” 他招呼杨灼华、关有梅等人上前相助,但见杨灼华立在原地,纹丝不动。曲奉骂道:“姓杨的!难道你要看着弟兄们一个个惨死在他二人手中么?老夫真是看错你了!” 曲奉拎起宣花斧,直逼顾平鹰,要救田舟子性命。彼时羌靡、唐归虎也起身,助曲奉来救田舟子。 这三人围上,各出绝式,顾平鹰蹬腿使一招‘暴虎冯河’右腿正蹬上了曲奉胸口,将他蹬了个仰面朝天。他又使烈鹰爪功法,使出一击‘穿云裂石’来迎唐归虎龙行虎步。顾平鹰一手掐着田舟子,一手支开唐归虎。羌靡抢攻而来,他本已无暇应付。 但羌靡攻来之时,顾平鹰将田舟子掷向他,羌靡急收收拐伸手接了田舟子。顾平鹰真气荡开,再出一招‘百川汇海’朝田舟子后背送了一掌。 羌靡虽接下田舟子,但田舟子背心受顾平鹰一掌,口涌鲜血,已没命活了。三江口众弟子抢上前来,这剧变之下,三江口两位高手竟都命丧顾平鹰之手,这伙人心中惶惶,不敢在此地久留。已有人伏在师其雷、田舟子尸首痛哭不知,哀号遍地。 “杨灼华,你方才要见我们戴坛主,如今他老人家来了,你怎么不问候问候他?”黄秋鹤负手而立,双目直视杨灼华。杨灼华哪里藏得住身,他挺身而出,喝道:“轿子里的可是戴天恩?我们今日前来,就是要讨伐此贼。你们擅使毒计,害死了朱帮主、师堂主、田堂主,这笔血债,我一定要和你们算个清楚!” 时值此刻,他自知再无退路,只好拔刀而上。黄秋鹤身形一闪,悠悠绕过杨灼华,不知何时到了关有梅身旁。 关有梅见一瘦长身形飘来,执兵欲斗,但见黄秋鹤施展‘八叉手’功夫,双臂出招绚烂,叫他分不清虚实。她只得挥刀乱砍,但眨眼间已被黄秋鹤切掉兵刃,擒了双手。 “放开我!”关有梅只觉双手似被紧紧困住,黄秋鹤五指细长,牢牢将她双腕抓在手中。 “杨灼华,你对戴坛主不敬之罪,就由你这小师妹来抵过吧!” 杨灼华大骂道:“卑鄙小人,快放了关师妹!你若有种,便冲我来!” 罗念成调息已毕,忽觉一股真气霸道无比,正蠢蠢欲动。他大喝道:“杨大侠,小心!” 罗念成语出之时,自那顾、黄二人抬来的黑幔轿子之中,窜出一个身影。此人身法异常迅捷,直逼杨灼华而去。罗念成见此影,便知是戴天恩亲自出手,但他想助杨灼华时,已经来不及了。 戴天恩席卷掌气,运骨纹之真气,只一刹那便到了杨灼华面前。杨灼华瞳孔放大,正见着了他方才喊着要见的戴天恩。戴天恩沉沉一声“销形化骨掌”。杨灼华顿觉周身似淬烈火,又似被万千毒虫撕咬,戴天恩销形化骨掌力到他额头传向全身,他一副骨架似都要化了。杨杨灼华皮肉立时腐化烂开,随着一阵真气震荡,白烟四起,又传来一股焦臭的味道,杨灼华中此掌,嚎叫不止,全身肌肤寸烂,痛不欲生。 他扑到在了戴天恩脚下,蜷缩成一团,身上不断发出难闻的气味,时时伴着噼啪之声。 杨灼华一面嚎叫,一面痛苦地呻吟:“快杀了我,杀了我,给我个痛快!” 黄秋鹤一掌把关有梅推出,叫她去了结杨灼华。 关有梅见师兄痛苦至此,实在生不如死。戴天恩销形化骨掌实在残忍,一掌之下,杨灼华已不成人形。关有梅竟不敢再睁眼瞧他。 只听杨灼华恳求道:“师……师妹……快杀了我……杀了我……”但见他口中冒着白烟,身上各处肌肤皆已溃烂,浑身没有一处好肉,已是血肉模糊。 罗念成道:“关女侠,给他个痛快的吧。”罗念成将长剑掷出,关有梅含泪接下剑来,朝着杨灼华心口刺入。 半晌之后,终于听不到他撕心裂肺的哀号之声,只是他那尸体还不时发出噼啪之响,已然泛着恶臭。用不多时,恐只剩下一副白骨。 罗念成纵身上前,与黄秋鹤对了一掌,救回关有梅。他接过长剑,“戴天恩,你何必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屠害武林同道。” 戴天恩盖着一袭黑袍,教人看不清他的脸面。他声音略显嘶哑,冷笑一阵道:“罗念成,你不是没有看到,是他们上我雁荡山来挑衅,说是要灭了我诡府门,踏平雁荡山。我出手御敌,何错之有?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罗念成见来此地寻仇几人,尽已惨死。只剩曲奉、关有梅二人有命。他道:“你既已杀了杨灼华、师其雷等人,且放其他人离开吧。今日之事,是各派有错在先……” 戴天恩发出一阵惨笑,继而又道:“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谁,你的号令,本坛就非听不可吗?本坛要杀谁,还要向罗大侠请示?我诡府门弟子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高周邺初归本派,雁尾岭弟子正等着门主统率,他便死在了你的剑下,你以为,你今天还走得掉么?此地的马帮、白鲸帮、三江口、离舍堂各派弟子,又有哪一个,能活着回去?我雁荡山诡府门,是谁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的么?” 罗念成展出长剑,面色岿然。虽说戴天恩掌法狠毒无比,但他此时却毫无惧怕之态。当下已死了这许多人,戴天恩势必要将这几派弟子赶尽杀绝。罗念成自思本来能劝下朱高岗等人到此,可惜自己功体不再,才误众人到了此地,身遭陷阱。他目下定要与这几派弟子共存亡,尽全力救他们逃出雁荡山。 罗念成长剑微动,他知戴天恩不会对浴炎凤没有忌惮,那日少林寺中,浴炎凤展露的威力,戴天恩吃尽了苦头,今番要与此贼对招,便要教他处处顾忌,以乱其心。 “戴天恩,浴炎凤的滋味如何,你不是不知道吧。几日我要带走这几派弟子,你若不肯,我便只好以死相博,到时候,你会再见识到那日少林寺的光景。” 罗念成此语一出,戴天恩不自觉朝后靠了一下。他身上罩着黑袍,虽看不清他面色变化,但他后退这一下,明显是心中有所忌惮。罗念成一说浴炎凤,他便想起那日浴炎凤化为长焰斩马刀之威,一击将他重伤。 不过戴天恩心机颇深,他闻罗念成如此说,心中倒有几分自信。罗念成既不敢与他正面对手,如今又说出那日的事来吓唬自己,分明也是心中没底。戴天恩令诡府门左右二使先与之交手,自己则回了黑幔轿子中,藏而不露。 顾平鹰、黄秋鹤二人得坛主之令,一并朝着罗念成杀来。时有羌靡、唐归虎、曲奉、关有梅众人护在罗念成身边,见这‘天罗’、‘地网’二人抢攻而上,他们亦前来援手。 彼时雁荡山腹地,又有这及名高手起起落落,打斗起来。 曲奉、关有梅二人合力去攻黄秋鹤,黄秋鹤八叉手神鬼莫测,招法实在令他们捉摸不透,不但如此,此人身怀高阶骨纹,曲奉等辈根本不是其对手,只交战几合,曲奉、关有梅便已身中数拳。羌靡转而来助这二人,三人缠斗黄秋鹤。黄秋鹤尽开大阙骨纹,真气登纵横。他将那八叉手的功夫尽悉展露出来,攻得这边三人目不暇接,没有一丝还手的余力。 唐归虎助罗念成战顾平鹰,幸而罗念成已通晓外附真气使用之法,他借助得来的真气,灌于诛仙剑剑招之上,招法极其凌厉。顾平鹰先前也知罗念成能为,只知他身无骨纹,不懂得真气、灵真二气的运用之法。 但他如今所见,罗念成剑法精进不少,更有剑招见附着真气,威力大增。顾平鹰发现此中端倪,便不敢大意迎敌。 “怪不得你能一剑败了雁岭三位门主,原来你武功大涨,早不似从前!”顾平鹰再无留手,亦动大阙骨纹真气,使出烈鹰爪功夫。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顾左使,你我分别既久,何故用老眼光来看我呢?”罗念成仗剑而出,迎着顾平鹰烈鹰爪招式,抖动长剑,环环相击。罗念成剑术绝伦,剑招中变化太多,顾平鹰不敢直面剑招,加之罗念成剑刃之上附有真气,他也不能以空手去接利刃。 唐归虎配合得严丝合缝,罗念成又紧攻不舍,这二人竟能将顾平鹰缠住,不落下风。 戴天恩观见罗念成剑法,果真比之前强悍许多,但他不知在这短时之内,罗念成为何能有此进步。或是有高人从旁指点,但观他剑尖真气,绝非短日之内可成。常人修习骨纹,所耗心血巨大,也并不一定能有所成就。罗念成既是得骨纹而又被毁之人,要再练骨纹,自然更是难上加难。 第二百三十六回:强援 这小子那日在少林寺以浴炎凤伤我,自是一件奇怪的事。我那时看得清楚,浴炎凤绝非他手中所控,而是突然自行暴起。这宝器似通灵性,见我要杀这姓罗的,因此大放神威,出长焰斩马之势将我重创,以致今日,我还负伤在身。这姓罗的多半是什么妖邪之人,他身上发生的事太多超出常理,我若从长计议,便难料变数…… 戴天恩寻思挫败罗念成之法,又惧怕浴炎凤再生变异。他仔细观罗念成剑招变化,不禁暗暗惊叹此子剑术超绝。但他见有几次顾平鹰得手抢攻,罗念成皆落入险境,但不见浴炎凤发功来救,而是唐归虎当下。戴天恩发现其中端倪,推知罗念成身上并无浴炎凤,心下才宽。 曲奉、关有梅、羌靡难敌黄秋鹤,被其打伤在地。黄秋鹤赶来助顾平鹰,这二人一经联手,唐归虎便支持不住了。 先有黄秋鹤八叉手处处抢攻,顾平鹰又以烈鹰爪逼命而来,这二人招式配合得浑然一体,无需多言,便罩了罗念成、唐归虎二人上下几路,教其处处难防。 唐归虎中了顾平鹰盘根错节手,左腕扭伤,又被黄秋鹤在腹上两拳,败下阵来。 罗念成以一敌二,纵剑在这诡府门左右二使身围游离穿梭,执一柄长剑,剑疾如飞,似一道白光和二人缠斗。他使出浑身解数,尽展诛仙剑式,黄、顾二人斗得也颇为吃力。只是毕竟这二人联手,便有喘息之机,斗得久了,罗念成剑速不再那么迅捷,转为颓势。 斗得越狠,罗念成自觉百会穴处又有不畅,时时提剑来攻,便似有炸裂之感。他恍惚之间,中了黄、顾二人几招,身上已留伤口。 罗念成急运贯虹落尘心法,又试着使出慑神术高功。但不论他如何努力发功,但觉内中并无内气,故而难启慑神术。此术必须靠着体内灵真而发,他只聚了外气,并无内劲,故而用不出此招。 黄、顾二人一见罗念成处处失手,长剑也被打落,二人各展大阙骨纹,运浑厚真气向罗念成击去。 罗念成天梦劫处,正时而胀痛,时而又觉空空无物。黄、顾二人这两掌并来,罗念成便接了下来。这二人掌力触及罗念成手心,便知情况不对。罗念成百会穴处似能容纳无穷的真气,这二人双掌贯出,体内真气便向外流出。 罗念成一受此力,颅顶剧痛难忍,大吼一声。黄、顾二人本欲撤掌,但见罗念成如此痛苦,便有与其对掌一阵。 罗念成周身涌动白气,真气流动之间,朝外一荡,冲散而开。顾平鹰、黄秋鹤二人也被真气荡开,各自闪在一边。罗念成被这两股强劲真气冲撞,脑袋似要炸开一般剧痛。他抱头直直撞向一面的石头,登时碰得头破血流。覃瞳跃出将他拦下,免得他要了自己的命。 黄秋鹤、顾平鹰二人相顾惊疑,顾平鹰对着轿内道:“不知这小子练了什么功夫,竟有吞吸别人真气的本事。” “这种吸纳,似乎并不是他自己有意为之。一有真气击他,这内气便会转而成为这小子的外附真气……戴坛主,他这门功夫,倒和您练得‘巴蛇吞象功’大有相似……” 戴天恩低身出了轿子,看着痛苦不堪的罗念成,淡淡道:“他如此备受煎熬,可不是练了什么功夫。我猜他是急于求成,使身上纳气之穴大有变动。他丧了一身骨羽阶骨纹,全身已无容纳内气之地,如何吸取别人的功力。本坛这套功夫可化去他人内力,为己所用,他不过是受外气冲撞,徒增痛苦罢了!” 戴天恩出轿来,将黑袍一把掀开。众人惊见他半张脸似被烈火炙烤,烧毁了大片。 “罗念成,我虽不知你使了什么样的妖法,让那浴炎凤起而伤我,我这张脸,算是毁在了你的手中。不过,本坛虽受重伤,却没你们想得那么重。我既有命回到雁荡山,定会东山再起。我已练了一套绝世神功,正要来会会你这浴炎凤,你且爬起来,再把那日于少林寺使出的浴炎凤之术重演一遍,让我试试这‘巴蛇吞象功’的威力!” 罗念成每受真气冲撞,百会穴处便产剧痛,似要胀裂,但不久之后,此处便可容纳真气,又似个无底洞一般,贪婪地渴求着更强大的真气、灵真。剧痛之后,又是一阵阵眩晕之感。罗念成慢慢站起身子,闻戴天恩所言,罗念成只有苦笑。我哪有什么浴炎凤,我又会什么术法,能将你伤成这样?那日之事,我也蒙在鼓里。看来,戴天恩势必要与我一战。 罗念成捡起了地上长剑,他歪歪指着戴天恩,“你要再尝尝浴炎凤之威,那便来吧!” 罗念成转向身后,对着马帮、白鲸帮、离舍堂等各派弟子道,“如今朱盟主已死,你们还要留在此地送死么?速沿来路回去,莫再生事!曲帮主,关女侠,此处交给我便好,你们率各派弟子回去,免得再遭诡府门毒手。” 曲奉、关有梅谢过罗念成,这才欲带各派弟子返回。戴天恩一使眼色,诡府门几名高手将各派弟子团团围住,黄秋鹤、顾平鹰二人也来挡住了去路。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呢!” 罗念成本欲纵剑击退黄、顾二人,为各派撤离闯出一条路来,只是戴天恩见他一动,立时拔步而上。他料定罗念成身上没有浴炎凤,自出销形化骨掌来袭。罗念成知道戴天恩这套掌法的威力,不得不避。他朝左侧身一避,伺机递出一剑,刺向戴天恩右臂。 戴天恩右掌贴剑而运,自起另一掌‘沦肌浃髓’再攻罗念成。 罗念成剑尖转而朝下,借着剑刃向上一弹,跃了出去,再避戴天恩一掌。 “罗少侠功夫进步神速,不知有何妙法,老夫倒也想听一听。”戴天恩出掌之际,亦有暇出言嘲讽。“你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攻入头顶,因此才叫苦不迭?你身上既无灵窍、有无神猛穴,如何安放内气。我观你吸纳他人功力,化为己用,倒是一套有趣的招式。” 罗念成每出一剑,百会穴处便作剧痛。他无暇与戴天恩搭话,只想着快些送各派弟子离开此处。他强忍疼痛,连出数剑,只是戴天恩虽受重创,但他功力似乎并未减退,反而大有长进之势。 “罗少侠对老夫不理不睬,是何原因?你就这么想救这些人么?”戴天恩双掌齐出,渐渐加深功力。罗念成此时尚不能与其为敌,再斗几招,便已难招架得住。 “戴天恩,中原武林人人都要诛杀于你,你还痴心妄想要做盟主,岂不是可笑。”罗念成只得搭话以分其心,拖延时间。 戴天恩道:“是啊,老夫坐不得这中原武林盟主,罗少侠也坐不得。这位子竟教这姓朱的坐了,可见这人人仰慕的位子,往往都坐了一些尸位素餐之徒。” 罗念成见有黄、顾二人拦了众人,大伙儿想脱身也难都得过他们,他佯攻戴天恩,将左手放入怀中,大喝:“戴天恩,教你看看浴炎凤的厉害!” 戴天恩一时被罗念成气势蒙蔽,心中犹疑,闪身退避在几丈之外,以袖袍掩面,当真以为罗念成能使浴炎凤之威。 罗念成借此时机,口念贯虹落尘心法,剑起诛仙剑绝式,一记‘扳仙索气’挑向黄秋鹤。黄秋鹤正与众人缠斗,罗念成这一剑来得太快,他也无法避开,后背之上霎时开了一条口子。这一剑威力极大,罗念成使了九成功力,附着真气刺了他。黄秋鹤一声惨叫,翻身落地。 顾平鹰立即纵身来攻,罗念成早料到这二人首尾相顾,一面有难,另一人必到。他借势硬接下顾平鹰烈鹰爪一爪,伤至白骨。他带过长剑,又一记‘抚须眉’,利剑刺向顾平鹰面门,划过他眉间,鼻子,直愣愣一剑划破顾平鹰整张脸面。 顾平鹰、黄秋鹤皆中快剑,血流不止。罗念成力竭倒地,头又痛得欲裂。他盘坐调息,只觉自己游经鬼门关几趟,神志都已不再清晰。 曲奉、关有梅趁此时机,纵刀杀出,率马帮、白鲸帮、离舍堂、三江口等各派弟子冲出了雁荡山腹地,往雁尾岭回转,逃了出去。 戴天恩一见左右二使受伤,自己为罗念成所骗,又逃了各派弟子,心中大怒。他飘身而来,直取罗念成。 羌靡、唐归虎、覃瞳飞身去挡,可惜戴天恩连出三掌,这三人皆已倒在了一边。戴天恩怒道:“既然你放走他们,就将自己的命留下来吧!” 戴天恩已近罗念成,一掌探出,罗念成虽知大敌已来,无奈浑身已没有半点气力,只得静坐捱下这一掌。唐归虎、羌靡、覃瞳皆大叫小心。他们只若这一掌中了,罗念成恐怕就要丧命。 戴天恩本出一掌欲杀罗念成,但他已感觉到自雁尾岭窜出的一股灵真,知是又有高人到了,故而他暗运右掌,又添一道掌力。不论来得是谁,要救罗念成,就与他一起死在我的掌下! 来人与戴天恩双掌一对,立时被真气震开,一股白气倒退一丈,烟尘四起。 第二百三十七回:奇功 “了不起,了不起。中原之地,竟有人能出如此劲道的掌力!”忘岁翁退而复返,护了罗念成在身后。他笑看戴天恩,身后双指为罗念成打通周身穴脉,为他流走真气,减轻痛苦。 “你就是忘岁翁吧。”戴天恩抖抖肩膀,打量一番这老者,心道:此人中了我销形化骨掌及沦肌浃髓掌两掌,竟谈笑自若,毫发未损。他与我对掌之时,定动用骨羽阶以上顾骨纹真气,这才护了自己双手。 忘岁翁不答戴天恩之话,端见罗念成颅顶百会穴处变动,心中一惊,“徒儿,你这天梦骨纹似有破封之象。怎么你身无纳气之地,却可以动用真气?” 忘岁翁细查罗念成周身真气变动,皆是一些旁人的气息,且全运走于百会穴处,并非在体内贮存。忘岁翁立时明白,罗念成如此运法。“妙哉,妙哉,不愧是我的徒儿。天资如此者,世上还有几人?可惜我这徒儿也是世上命运最苦之人,每每为师不在,你就被人家欺负。你这矮子,为何要对我徒弟打出毒掌!” 戴天恩一见他面前这老头身高不足四尺,竟满口搭话,称自己为‘矮子’。戴天恩运功再起,“今日就送你师徒在九泉相汇!” 戴天恩掌力惊人,方才他双掌击退忘岁翁单掌,忘岁翁便知此人实力一二。忘岁翁纵步朝后退去。左手抓了罗念成,右手凝掌运气。他见戴天恩身后白气显露天命迹,乃是骨羽阶骨纹之人。他亦动骨纹真气,毫不轻敌、 二人又对了一掌,这一次戴天恩单掌对了忘岁翁右掌,略有不济,被击得朝后退去。 “我徒弟做了什么让你不满的事,你大可以说出来,我这做师父的,一定好好教导他,你出手伤人,便是你的不对了。你胆敢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么?” 戴天恩见忘岁翁功力深厚,不惧反笑:“你这老东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要护着这小子,我便连你一块杀了!” 戴天恩凝了九成功力,双掌齐出,又是销形化骨掌绝式。忘岁翁拍开罗念成,将他送到羌靡、覃瞳处,径自迎上戴天恩去,也是双掌齐出。忘岁翁炼羽纹骨纹,远胜戴天恩增羽纹骨纹实力,二人各出全力对了一掌,戴天恩毕竟不济,只觉双臂酥麻,经脉已被震损。顷刻间二人各退数十丈,戴天恩口吐鲜血,忘岁翁面露惊异之色。 “我多年不出忘岁翁,不料当今世上,奇才甚多!你这娃娃,愿不愿做我的徒弟,让我教你几招,你定能突破增羽纹骨纹瓶颈。” 忘岁翁回望一眼罗念成,又立马摇头道:“不可不可,你敢对我弟子不敬,就是对你大师哥不敬,如此之人,老夫可不收!”忘岁翁自觉戴天恩掌力阴邪之极,这才慌忙打坐调息,以稳内气,口中念叨:“厉害,厉害……” “岁翁前辈,快将此贼杀了,莫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戴天恩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您今日出手将他杀了,不单是替罗少侠报仇,更是为众多武林同道雪恨!” 见忘岁翁到了,羌靡等人从旁急催,皆要他杀了戴天恩。 罗念成此时复醒,见忘岁翁到了此地,才知剩下这几人算是有救了。“师父,你终于……终于来了……”忘岁翁道:“我去往少林寺,在路上见了你留下的标记,这才又赶到此处来。你怎么又和别人打起来了,还是打不过的对手。为师早就跟你说过,跟人家动手之前,要先查其骨纹实力,再做打算。你总是不听……” 罗念成见忘岁翁身上亦有几处新伤,却不是方才与戴天恩斗时留下的。忘岁翁道:“我已去过北边,和那五煞之一的魔头交手,将红玉除了,说来也颇为费事,这怪物本事不小,可忙坏了老夫!不过我已打得它元神具散,红玉也已消弭不见了,你不必担心。” 听闻忘岁翁已灭了北面的无眉,消除了红玉隐患,罗念成心下大慰。但可知师尊必是经历了一场恶斗,才将此怪制服。 羌靡、唐归虎扶了罗念成,助他行功疗伤。覃瞳取出金疮药,撒在方才罗念成与顾平鹰所斗留下的伤口之上。 忘岁翁道:“不过你使得这招真气外附之法,倒真叫为师大开眼界。你虽身无骨纹,却也借来别人真气,纳为己用。你可知,你能如此运功,全仗你那天梦劫……” 忘岁翁正说话间,黄秋鹤、顾平鹰二人突发暗镖袭向老者。时下忘岁翁正闭目养神,突遭这二人暗算。覃瞳最先发觉黄、顾二人动作,只大喊一声:“岁翁小心。” 天鹰神镖所到之地,气流突然扭转,忘岁翁身围真气已是倒转逆行。忘岁翁以极高的真气应运之法,改变暗镖行迹,使之款款落在地上。忘岁翁笑道:“你二人为诛仙剑剑招所伤,还不知厉害么!”他向黄、顾二人各出一剑指,真气呼地贯出。黄秋鹤、顾平鹰哪里躲闪得急,二人一左一右手臂为剑指贯穿,发出惨叫。 戴天恩亦暴起又至,高喝一声“巴蛇吞象功!” 戴天恩闭关修炼此功,为得就是对抗浴炎凤之能。他此刻见忘岁翁已是劲敌,无须再有留手,因此将此绝招袭出,拼死要胜忘岁翁。巴蛇吞象功正是化他人真气、灵真,而纳为己用的功夫。无论对手内功多么深厚,若欲此功,真气便似水泄气漏,源源流走,不复再来。吸食功力之人,则可助长自己当时的功力。敌人越强,这套功法便更为厉害。 此功亦不似吸功之法一类,纳百家内气,而成后患。巴蛇吞象功一吸、一化、一用。先吸对方真气、灵真,再化去对方全身功体,继而将得来的真气全部打出,而不留驻在自己体内。戴天恩修此功法,隐忍含恨,终得大成。彼时他此功已到第六重,这套功法共有八重,因马帮、白鲸帮、三江口等人此次来攻诡府门,戴天恩才不得不出关。 他本想练完这八重‘巴蛇吞象功’,再寻罗念成复仇,只是这些人已打到了雁荡山山门,自己岂能视而不见。 戴天恩以此功来击忘岁翁,自是颇有把握。他知忘岁翁内功深厚,若能得其修为,一招贯出,定教忘岁翁败于他销形化骨掌下。忘岁翁见戴天恩攻来,自凝真气,再接他招式。二人双手一接,忘岁翁便觉灵真被戴天恩掌心吸纳,自己所动功力也正被化去。 忘岁翁顿感不妙,戴天恩此招诡异之极,忘岁翁撤掌欲离,但觉戴天恩双掌正似两只牢牢的吸盘将他黏住,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忘岁翁顿觉灵真外泄,这一招功力皆被戴天恩所化,若再僵持下去,自己功力也要受损。 他忽运贯虹落尘心法,逆运灵真,戴天恩顿觉自己掌心真气欲抽离手臂。他知忘岁翁已察觉自己化功、偷功,正有反制之术,便立时撤掌,不再使巴蛇吞象功。 戴天恩此时已吸纳忘岁翁掌力,他不等二人分开,又出一掌销形化骨,这一掌力道,自然与以前大不相同。他借忘岁翁方才之力,加之自己掌法,一并打出。忘岁翁情急之下与他对了一掌,但觉对方真气充沛,气势极猛。彼时戴天恩身上缠绕的真气,早已突破了增羽纹骨纹的极限,而是达到了与忘岁翁相近的炼羽纹。 忘岁翁自料不到戴天恩有这样的本事,他被这一掌打伤,气得捶胸顿足。“可恼!可恼!天下竟有如此不要脸的功夫!”忘岁翁虽受一掌,内气也有创伤,但他毕竟功体高强,戴天恩凭着这些伎俩,本重伤不了他。 忘岁翁虽一时败退,但立刻怒起复仇。他大张炼羽纹骨纹,灵真灌入指尖,跃身腾空,对着戴天恩连发三十二道剑指。 诛仙剑剑式加上忘岁翁炼羽纹灵真,戴天恩虽拼全力相抗,亦身中数十剑,被击倒在了地上。 羊白茅、石飞二人扶住叫道:“坛主,坛主!” 戴天恩心生杀意,双手又起巴蛇吞象功,端见那羊白茅、石飞二人竟被吸入他掌心,顷刻之间,这二人功体散尽,真气全入了戴天恩神猛穴处。戴天恩凝了这二人功力,又出一记势大力沉的掌法。戴天恩巴蛇吞象功初成,但不知此招威力究竟如何,他方才一试,吸纳忘岁翁真气,继而击出一掌,实力果真非凡。 一旦动运此功,便觉体内不助地渴求真气、灵真之力,方才他手边到了羊白茅、石飞,他竟一时难以自制,将这二人功力尽皆化为,暂为己有。 忘岁翁又见戴天恩击来一掌,自知这恶贼借旁人内气,掌力增翻了一倍不止,不能掉以轻心。忘岁翁退却避战,不去和戴天恩接掌,一来是不知对方掌力究竟如何,而来也怕戴天恩再化自己功力。 忘岁翁一面朝后退去,一面出诛仙剑剑指刺向戴天恩。戴天恩这一掌真气腾腾,身围气势可将忘岁翁指尖剑气冲荡开来,直逼过去。忘岁翁突然站定,双腿踏进土层,白气环绕周身,继而全身蒸腾而出一股股灵真。 戴天恩不知这是忘岁翁‘子虚乌有功’,只以为忘岁翁要全力接他一掌,于是全力朝着地上的忘岁翁击去。戴天恩携掌力到时,但见地上忘岁翁竟化出了数十道残影,竟是他的真气影子,但分辨不清哪一个才是他本人。戴天恩当下顾不得许多,一掌击在面前的这道残影之上。他在空中又腾转身子,再出四掌,这几掌皆击向其他残影,爆裂炸响。 忘岁翁此功诡妙之极,方才戴天恩所击之影,全都化为灵真,继而消散不见了。忘岁翁此时已经落在一处安全的所在,凝神再出一剑。戴天恩反应过来时,剑气已入他小腹。 “这是本仙的‘子虚乌有功’,嘿嘿,我创此招以来,还未曾给谁试上一试,今日算你小子走运,见识了本老这套功夫。”忘岁翁不改顽童本色,他既得手,不知乘胜追击,又在胡吹自擂,他又在戴天恩面前展示了一番他的子虚乌有功,围着戴天恩嘲弄于他。 戴天恩盛怒之极,尽开增羽纹骨纹之力,自肩膀以下,皆成金骨,他大展销形化骨掌,又暗运巴蛇吞象功,期望忘岁翁与他对掌。 只是忘岁翁既在巴蛇吞象功吃了大亏,就不会再轻易上钩。他见戴天恩虽运掌力,实则还想再化自己之功,当下又起残影,灵真幻出几道身影,教戴天恩不知该如何下手。 戴天恩四散真气,朝着四面八方出掌,想将忘岁翁此功所化灵真全部击碎。忘岁翁忙叫道:“这小子疯了,这小子疯了……”他忙运功将真身护住,戴天恩爆气贯掌,但因真气四散,威力却不甚大,忘岁翁只守住门户紧要,便接下他这一掌。 “臭老鬼,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几次三番坏我大事,今日我岂能饶了你们!”戴天恩双目布满血丝,他似乎已经快要失去理智,几番打斗难重创忘岁翁,他便心神烦躁,只求速速取胜,全不思斗功技法。戴天恩又凝气来攻。 罗念成强压剧痛,纵剑来援,“师尊,我来助你!” 戴天恩一见罗念成纵剑来攻,急转步伐,一跃朝着罗念成而去。他手起巴蛇吞象功,掌接罗念成长剑。 罗念成只觉身围真气开始不住地涌动,这二人各自身上的真气一进一出,奔流巡回。不止是戴天恩以巴蛇吞象功吸纳罗念成身上功力,罗念成百会穴纳气之地,也向戴天恩神猛穴处强索真气。 第二百三十八回:伏诛 戴天恩觉得真气既有进,又有出,顿觉不妙。只是二人现已紧紧缠绕在一起,无法分开。 忘岁翁见时机大好,凝神出一剑‘万道归人’。他只这一剑招凝着炼羽纹骨纹强悍的灵真,剑气凝而瞬发,其势难挡。戴天恩此时与罗念成互相掣肘,无法避开这一剑,只得引颈待戮。 忘岁翁剑招击向戴天恩,戴天恩忙将内气汇于胸口,当下剑招锐气,不致被一剑刺穿。此招威力之大,戴天恩虽护了身体周全,但为余力强击冲飞,重重倒在了黄、顾二人身旁。 诡府门众人一见坛主今番大难,自料诡府门恐怕真的要被灭了,这雁荡山之地,竟也护不得自家周全。 黄秋鹤道:“坛主,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咱们不如入山去,紧守不出,料他们也拿我们无法!” 顾平鹰道:“这老头子厉害得紧,您打伤未愈,不便与其久斗,不如我们暂放他们去了,来日再将其一并杀之。待您大功一成,要收复中原各派,岂不是易如反掌?” 戴天恩目光冷峻,继而又望着这二人,大笑起来,“好好好,说得好。本坛今日斗不过这老贼,你们都劝本坛退守山门,去做缩头乌龟么?我戴天恩一生杀伐果断,从未受制于人,今日到这一步,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无能的酒囊饭袋!” 戴天恩目光骤变,凶恶无比。他不等黄、顾二人解释,又展巴蛇吞象功,左右各纳二使一颗头颅,将那‘天罗、地网’的功力也化为己有。 一时之间,诡府门门众惊慌惧散,哪敢再留到戴天恩身边。欧雄见此情景,心中胆寒。戴天恩如此狠辣恶毒,实应该千刀万剐,即便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人神之愤!他攥拳而避,一心要杀此贼。 戴天恩吸纳黄秋鹤、顾平鹰二人真气,登时功力大增。他不等罗念成、忘岁翁有所反应,用尽了方才吸纳的功力,将他毕生得意二掌‘销形化骨’‘沦肌浃髓’化为一掌,凝在右手手心,瞬发而逼向忘岁翁。 忘岁翁见对方势大,不敢有所怠慢,他来不及凝气而出全力,只得借助爆发之力,于瞬间提起气府灵真,出掌再敌戴天恩。 但戴天恩这一掌威力着实浩瀚,忘岁翁与他拼掌力不过,被推开在几丈之外,身受创伤。戴天恩见终于将这老怪胜了,身形一转,又击罗念成而去。 罗念成纵剑来挡,戴天恩将那柄长剑节节击碎,掌气通入罗念成胸口。他不等罗念成受击飞出,又一把抓了罗念成脑袋,掌心正对罗念成百会穴处,施展巴蛇吞象功。 “罗念成!我要让你化为干尸!受死吧!” 戴天恩大喝一声,催动手中功力,顿觉罗念成百会穴处源源涌来真气,教他全身无比舒畅。 罗念成被其掌力所伤,不能自控真气流走,故也难再吸纳戴天恩功力。戴天恩一面将罗念成外附真气纳入自己气府及神猛穴处,一面化去罗念成身上功夫,他只觉自己体内真气澎湃,说不出的享受。 “罗兄弟!”“罗少侠!”羌靡、唐归虎、覃瞳几人见罗念成霎时命在旦夕,不觉惊呼。 这几人抢上前去,本欲救下罗念成,只是此刻戴天恩功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这三人越上之时,戴天恩只一运真气,他身围白气震荡,真气澎湃,冲荡之下,这三人半步都难靠近,一一被震慑开来。 忘岁翁急整气息,从右侧一掌击来。“将我徒儿放开!” 戴天恩只一扬右手,再运巴蛇吞象功。忘岁翁惊叫一声:“不好!”彼时已被戴天恩吸在掌中。 这师徒二人竟都被戴天恩巴蛇吞象功所制,一时动弹不得,且体内灵真、体外真气不断流出,进入戴天恩双掌之中。戴天恩只觉功力攀升,不住地增雄内劲。 他贪婪地吸纳罗念成百会穴处深不见底的气息,但觉这小子身上似乎还有无穷无尽的力量。戴天恩不再理会忘岁翁,劲运右掌,霎时爆出强悍真气,将忘岁翁冲出,击倒在一边。 他双掌齐展神功,接探向罗念成颅顶。 罗念成只觉百会穴处有千万种痛楚,但这些痛楚不断减轻着。戴天恩吸纳真气越多,罗念成便越觉得此处活络。戴天恩加深功力,罗念成只觉天梦劫似要破开,内外之气似乎毫无界限。 戴天恩已将罗念成外附真气全部吸纳进了自己掌中,但仍觉罗念成百会穴处还有异动。戴天恩心中一惊:这小子明明身无骨纹,缘何似乎体内还有内气,但不知这股内气从何而来,又是什么样的气息。不过纳入掌中,只觉功体成倍增长,实在不可思议。 戴天恩再欲撤掌,只觉罗念成天梦骨滚烫,似要张裂。戴天恩大惊:如此下去,他岂不是要开天梦骨纹?戴天恩只觉罗念成天梦骨纹张裂,蠢蠢欲动。他又自思道:是我多虑了,这小子连跣足骨纹都练不得,又身怀天梦劫,怎么可能开启天梦骨纹?我如此吸他功力,应当是他快死了,全身骨头尽裂才对! 戴天恩突觉一股异样的灵真涌入了他掌心,这力量比寻常人体内的真气、灵真二力大有不同,但不知道是何种神力。内气冲撞之下,来得剧烈强悍,他顿觉气府已被充盈,神猛穴似要炸开。 戴天恩发出惨叫,他欲撤掌离开罗念成颅顶,但其百会穴牢牢吸附在戴天恩手底,怎么都移不开。罗念成体内那股阴邪霸道的力量更是源源不断地涌进了戴天恩的气府各处。 只吸纳片刻,戴天恩只觉周身十处神猛穴全被罗念成体内之气占据,这股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气府,他再也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力量,发出悲痛的哀号。 忘岁翁、羌靡、唐归虎、覃瞳、欧雄等一见戴天恩突然痛苦无比,大声惨叫,皆不知是何原因。 覃瞳观察片刻,见戴天恩四肢肿胀,似要炸开,他身上流窜这紫红之气,眼中、鼻中、口中散出淡淡黑气。戴天恩似是被什么力量反制,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覃瞳骂道:“狗贼!今日我便为父报仇!”他抽出一把匕首,纵身而上。正此时,欧雄亦握了一把长刀在手,亦飞身上前。 覃瞳以为欧雄是来拦他,便抢先一步将那匕首扎进了戴天恩脖子,匕首锋利,半点也不拖泥带水,滑入戴天恩喉间;覃瞳再看欧雄,那欧雄一刀扎进戴天恩心口,不偏不倚,正是致命的一刀。 “今日手刃恶贼,大仇便得报!”欧雄将刀拔出,又连砍几刀。 覃瞳拔了匕首,戴天恩脖颈之血泉涌不止。“原来你也要杀他。” 羌靡、唐归虎这才知道,欧雄在诡府门忍辱负重数十年,便是为报戴天恩灭门之仇。前番欧雄迫不得已,为诡府门做事,后因他献药、二人才知欧雄并无歹心。今日真相大白,覃瞳、欧雄皆手刃奸贼,亲手将戴天恩杀了。 戴天恩面上黑气渐渐不见了,罗念成复倒在地上。这几人不解戴天恩何故突然痛苦至此,又见罗念成似乎并无大碍,权且放下心来。忘岁翁赶来查探罗念成伤势,见他外附真气已经全无,内气也无行走迹象,似乎并没受什么重伤。 “这是怎么回事?”羌靡问道。 “戴天恩以巴蛇吞象功吸纳罗兄弟功力,竟突然暴毙而亡,罗兄弟当真有如此高深的内功么?”唐归虎也道。 “咱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方才还与你交手,真是对不住了!”覃瞳对欧雄道,欧雄双目含泪,叹道:“我终于手刃此贼,报了大仇!” 欧雄对着诡府门众人道:“戴天恩已死,从今往后,再无雁荡山诡府门一派,你们各自下山去吧!” 诡府门门众一闻此言,皆跪地拜谢,感恩不尽。“谢欧堂主!谢覃堂主!”诡府门众人纷纷四散而走,离雁荡山去了。那个曾经盘踞雁荡山的毒蛟龙,就这样倒在了自家门口。 戴天恩横尸雁荡山,再不复醒。 “雁荡山雄险人神畏,诡府门森罗生死局。”世间再无诡府门,亦再无有‘生死局’,不过,雁荡山将在,雁荡山三岭依旧携手围坐,静候朝阳晚霞,行云流月,不会消逝。或许还有人仰望雁荡山险峰,从而心生畏惧,但不会再有人畏惧‘生死局’。 楚翘玉同郭爽往南而去,正是追寻那红玉下落。二人南行直到了南陲地界,楚翘玉已灵真通入地下,一路查探五煞之一的无口怪的下落。他先前已记得五煞气息,此时追无口朝南而来,便来寻它气息,无口带着红玉至此,定要兴风作浪,楚翘玉同郭爽到此,便是为了追寻这怪物及红玉的下落。 郭爽与楚翘玉到了南陲,已是傍晚,二人欲借店投宿,只发觉已走得深了,此处并无什么客栈。莫说是客栈,连一户人家也没有。夜黑风高,郭爽打趣道:“这五个怪物个个样貌丑陋,喜爱在夜间出没,也只敢在夜间出没,不知我们追的这无口怪,会不会在夜里现身。” 楚翘玉道;“五煞毕竟是魔,阴阳交替之后,暗夜降临,阳气既退,阴气渐行。似鱼近水,鹿近林。此魔物也亦喜月夜,你所推断,料想大有可能。” 郭爽道:“不不不,我的推断,是因他们长得丑,白天不敢见人,晚上出来吓人。你的说辞,则是什么阴阳玄理,我们说的可不一样。” 楚翘玉道:“我一路探查无口行迹,它到了此地附近,便再无踪影。” “莫非它真在此处?”郭爽把手握在钢叉之上,颇显警觉。他是从心底觉得这五煞长得骇人。什么无口、无眼,教人想起来就反胃。“它们唤作五煞,是谁给起的名字?” 第二百三十九回:斗煞 楚翘玉道:“我下青峦峰,出忘岁谷之前,师尊和范神匠皆向我告知魔世情况,范神匠本事魔世中人,随着天师破背离魔道,来到人间,他熟知魔世情况,这五煞他也曾向我提起过。” 郭爽摸着下巴自思,“这么说,这世上真的早已有了魔物?范神匠又是何时来到此地的?我真想见一见他,他长得也像五煞这般吓人吗?” 楚翘玉边向前走,一面指了不远处黑乎乎的屋子道:“我们去那边。”他继续道:“范神匠乃是魔世的一名铸剑师,神止峰上的那柄权魔剑,便是由他打造的。他身形魁梧,与常人再无不同。五煞是魔世之物,你见了自然觉得稀奇,范神匠已来人界万年,他再无曾在魔世的样貌,如今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郭爽紧步跟上,惊道:“权魔剑竟是他所铸,那我更要见一见他了!我郭爽见过天下宝物,权魔剑自能排上第一等神兵,造此物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哦不……魔……” 楚翘玉道:“若五宝器集齐,要重封权魔剑,恐怕那时,范神匠才会到中原来。” 郭爽道:“无妨无妨,他不来,我也可以去那什么忘岁谷去看他。忘岁翁既是出于忘岁谷,又闻你师尊柳泫是一位世外仙人,我都要见上一见的。” 楚翘玉只好笑道:“好……” 这二人行至那团漆黑之前,渐渐走进,才发觉此处大殿塌陷,早成了一堆废墟。 原来他二人所站之处,正是当年李翀所建福石殿。这间宫殿之下,就曾埋下李翀带到南陲的红玉。那时红玉魔种一起,将蛮军大营席卷,只剩下一层血染的红土。而今郭爽、楚翘玉再到此地,却只有倒塌的宫殿,依旧的景色。 楚翘玉、郭爽二人进了殿中,寻了一处不那么破败了地方歇下。楚翘玉道:“当年北皇李翀建此福石殿,便是为埋红玉所备。” 郭爽道:“竟是此处!我知恶贼李翀亲自埋下红玉害人,原来就是这一处。那五煞四处去埋红玉,只为唤出魔种,如今看来,李翀与那魔物有何相异?” 郭爽望着颓圮的宫殿,叹口气道:“罗兄弟除了李翀,本是为天下做了一件好事,只是李翀之女李婉熠亦投剑池自尽,教罗兄弟好生痛悔。”郭爽继续道:“不知罗兄弟是否已寻到了天幻镜下落……” 楚翘玉道:“李翀权欲熏心,又觊觎权魔剑之威,自然被魔气所控,他的败亡,早是命中注定。罗念成身负重任,他尚不知自己身上背负着多么重要的使命……” 这二人正交谈时,楚翘玉腰间铃铛一声轻响,楚翘玉立时双掌伏地,运起灵真,查探地下灵气行踪。 “是它来了?”郭爽拔出钢叉,警觉地望向四周。 “无口就在附近!”楚翘玉以指触地,贯出灵真注入地上,又抽出背上宝剑,口中念咒,欲将无口逼出来。 郭爽亦展露骨纹真气,将内气灌向楚翘玉,楚翘玉加紧施为,将二人力量注入大地,自二人为中心,扩散开一片激荡灵真,覆盖在方圆大地之上。楚翘玉口中咒毕,将宝剑插入地上,喝声:“出!” 但见福石殿不远之处,五煞之一的无口破土而出,它卷起泥沙,舞动黑气,从地下窜了出来。 郭爽、楚翘玉二人立时起身应战。 “好啊!这畜生果真在此!”郭爽拔了双叉握在手中,将骨纹之力尽出,他生平斗狠无数,只是和这魔物相斗,还是头一次,他知这魔物能为不可小视,因此丝毫不敢当大意。 楚翘玉贯长剑在手,望了无口一眼,对郭爽道:“红玉已不在它身上,恐怕它已将红玉埋在了地下。稍后出手,先不要伤它性命,寻到红玉所在要紧!” 郭爽震惊地望了楚翘玉一眼,心道:我若不被它伤了性命,便已是万幸,说什么不要伤此怪性命,真是好笑。 郭爽扭动机括,四叉齐出。“今日小爷便和你这魔物斗上一斗!”他嘴里喊着,但双腿仍未离开原地。楚翘玉长剑纵出,身子已欺到无口跟前。 郭爽见楚翘玉已和无口打斗起来,楚翘玉手中剑光闪闪,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无口怪操纵黑气,右臂也化成一柄剑,与楚翘玉对拼起来。 郭爽飞身朝无口攻去,手中双叉已递绝式。他刺向无口之时,但觉眼前蒙了一层黑气,整个人穿过了无口的身子,扑到在了地上。 楚翘玉与其斗了几合,闪在一边道:“寻常刀剑伤不到它,你须以气运兵,方能击之。” 郭爽忙从地上爬起,正欲离开,但见无口向他挥来一拳,似道影子朝他击来一样。他虽刺不到无口,但这怪物的一拳,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郭爽胸口。郭爽两眼一睁,眉头一皱,便被打飞了出去。 楚翘玉抢攻而上,正展大佛忘尘剑。他以灵真御剑,剑光兜转,已至无口腰腹。无口正欲再击郭爽,却被楚翘玉斩了一剑,腰间黑气四散,痛苦地嘶嚎了一声,便化为黑气闪到一边去了。 郭爽捂着胸口,似被磐石从崖上落下,重重砸了,竟难喘上气来。郭爽运功行气,忙翻滚站起,拄这双叉道:“小爷方才一时大意……”不等郭爽说完,但见那无口化黑影于无形,消散不见。郭爽忽觉背后一阵阴风,待他转身之时,无口怪又朝他脸颊上一拳,将他打得翻了个身。 郭爽一时极为窘迫,他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从没这么屈辱过。郭四叉握了钢叉在手,大开骨纹之力,左右朝着无口肩头插了过去。那两柄漆黑钢叉之上,皆已灌了骨纹真气,郭爽终于扎到这无口,这怪物再呜咽一声,又化为黑烟消散不见了。 “不能让它走脱!”楚翘玉以掌贯地,施了灵真术法,无口遁地不成,又复向楚翘玉攻来。 楚翘玉大展剑术,灌灵真到剑尖,以大佛忘尘剑绝式相送。宝剑荡出一道灵真,直斩无口。无口避之不及,为楚翘玉剑招斩伤。郭爽一见无口负伤,双拳紧握,纵步而来。他将无口扑倒在地,压在屁股下面,双拳附着这真气,狠狠走了无口几拳。 “让小爷看看,你这张嘴究竟藏到哪里去了!”郭爽掏出钢叉,一叉灌入无口鼻子下方。这黑怪发出一声哀嚎,鼻子下方给郭爽开出了‘一张口’来。 楚翘玉抢上前来,剑指无口眉心问道:“红玉何在!” 见无口只是挣扎,并不交出红玉,楚翘玉挥剑一斩,立时断去了无口一只胳膊。郭爽拍手笑道:“这下你不光叫做‘无口’,你还要叫‘无臂’,你是‘无臂无口’,下次见了你那四个兄弟,不知它们还认得你么!” 无口似乎疼痛难当,竟从腹中缓缓取出了那块红玉。 郭爽、楚翘玉一见这红玉,立刻将其抢了过来。郭爽道:“便是此物?”楚翘玉回道:“不错,正是!” 郭爽从无口那里夺来了红玉,又小心用布包起来,放入行囊之中。他朝着无口又踢了几脚,骂道:“将这怪物杀了,反正我们也已经得到了红玉。” “郭兄弟一向都如此的吗……”楚翘玉笑道。郭爽双手一叉,问道:“我几时答应过要放它走了?你几时又答应了?既然没答应,那干什么要放了它,快将它杀了,免得这怪物出去吓人!” 楚翘玉笑道:“这五煞本是魔世之物,此魔只可镇,不能杀。” 郭爽道:“怎么不能杀?你方才砍去了一条胳膊,我们再把它脑袋砍了便是!”郭爽说着,已提起了钢叉,朝着无口剁去。 郭爽一叉扎进了无口的脑袋,只觉此物似乎是一团烂泥一般。郭爽觉得恶心,又拔出了钢叉。时过不久,他见无口的脑袋竟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这才发觉,方才楚翘玉削去无口的一只手臂,此时也已经又长了回去。 郭爽惊道:“原来如此,看来这魔物果真难缠!”他收起了钢叉,思索一阵,又道:“既然如此,我就把它的头砍下来,埋在神止峰下,把它的胳膊砍下来,埋在东皋山、巫咸国;再把它的双腿砍了,扔在邱泽、大漠。到时候,我看它还怎么活过来!” 楚翘玉笑道:“这五煞如同魔气一般,权魔剑若不毁除,它们便不死不灭,任你我用何种手段,它们也能逃出生天。” 郭爽不屑道:“那又怎样,我们已取得了红玉,打它不死,而把它绑起来,带在身边随时虐待,岂不是更为解恨!”、 楚翘玉道:“我可暂施术法将其封住,我二人带红玉离开便罢,至于带着它,就不必了……” 郭爽笑笑道:“我随便说说,玉师兄不要当真……不要当真……既然杀不掉此魔,那边按你说的办。” “你收好红玉,我来结阵封它。”楚翘玉拎起了无口,朝其胸前一掌,将它拍到福石殿废墟之处。郭爽站在一旁,把红玉从背后背到了胸前。 楚翘玉展示封印之术,以柳泫所授阵法结灵,将无口困在了原福石殿所在之地。那废墟之中只留下不到方寸,向外出口皆被楚翘玉以灵真阵法封了,渐起蓝光。 第二百四十回:大漠见兵 无口初入阵中,欲图逃出,只是一触阵法结界,便有一股雷霆袭遍其周身,教其不敢靠近。 “都说了要将你封在此处,你还想逃出来么!”郭爽道。 无口又朝下欲遁地而走,行功之时,才觉地上也被楚翘玉结阵所罩,难闯出去。 楚翘玉再念咒语,双手再添灵真,那个牢笼便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有拳头那么大了。无口渐渐被迫化形,散为一团黑气,结界越小,这团黑气的颜色便越深。再到后来,那蓝光结界几乎变成了一个点,身形庞大的无口也不见了踪影。 郭爽奇道:“玉师兄这套阵法可牛得很啊,若是平时取了什么宝贝,往这阵法中一放,岂不是藏也不用藏,想拿多少宝贝,就拿多少?”楚翘玉笑而不语。 郭爽道:“玉师兄何不将这套阵法传授给我,我很用得着啊……”楚翘玉道:“这阵法并非纳物之用,阵中有炽热炎阳,极寒炼狱,是镇压魔物之阵,并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况且要学此阵,你得精通本门入门心法,打好基础才行。” 郭爽道:“就当我胡说,玉师兄不必在意了。我可做不来这种细活儿,我郭爽一生行事,只图个痛快。既然那么麻烦,我不学也罢。”郭爽指着怀中包袱道:“红玉已被我们拿下,我们要把此物送到何处去?” 楚翘玉道:“待我师尊出关,他或可炼化此石。当今之急,先回神止峰附近,与大家汇合,再图封剑之事。” 郭爽道:“我们这一遭,全靠玉师兄道法高明,才能降了此物,若是我那日真的去追无耳怪,恐怕真的难活着回来……但不知凌越姑娘、不专道长那边如何,我想,忘岁翁定能降伏无眉怪,且不必担忧,凌越姑娘他们如何应付,就不可知了……若我二人到了神止峰,不见他们音讯,便去助他二人。” 楚翘玉收剑整器,点头道:“如此可行。但望罗念成已取得天幻镜,这样我们才有集齐五件宝器的机会……” 颛孙凌越、不专道长望西而去,一路竟到了大漠之地。他二人结伴同行,凌越靠着巫咸秘术追踪西边五煞中无鼻的下落。 二人西去至大漠之畔,凌越再查不到无鼻的踪迹,料想它便是在此地扎根。二人在大漠之畔寻了几日,皆不见无鼻身影,亦没寻到红玉下落。隔壁茫茫,沙堆起伏绵延,一眼望不到头,似是入了幻境。二人不敢茫然闯入大漠,恐怕一去再也难以出来,但不入此漠,又实在寻不到那无鼻的下落。 凌越道:“我二人不可同入此大漠,免得都回不来了。可留一人在此地,另一人进入大漠。我以‘诡影迷踪术’为我二人牵一丝灵真作为向导,入大漠之人,且顺着这丝灵气相反的地方前进,追踪无鼻怪的下落。另一人只要留在原地,观察灵气动态便可。若情况有变,入大漠之人,也好循着灵气再回来。” 不专道:“这茫茫戈壁,本难辨方位,姑娘此法甚好,只是恐怕要劳你进入大漠。我无法探知这怪物的气息,即便入了大漠,也难觅其踪迹……” 凌越道:“好,那你就在此地接应我,由我进入此地寻找路径。只是这灵气牵绊,我也走不了多远,恐怕难寻到此怪踪迹。” 不专道:“无妨,你先查探情况,倘若不能再进,便不要冒险,速速返回才是!” 二人商议定了,颛孙凌越便为不专道长施展巫咸秘术,为他腕上系了一缕灵真,而后她又将这灵真牵引到自己腕上,二人便可相互传信。凌越将此术使了,辞别不专道长入大漠而去。 她渐渐行远时,这灵真丝带便慢慢变长,浮动在空中,是一屡几乎看不见的青色。 凌越一入大漠,便觉额上一阵难耐的燥热。这股热气怎么也甩不掉,似是在头顶绕了两圈棉带,教她十分难受。她本是巫咸国人氏,见识了北境寒冬,又哪里到过这种地方。茫茫大漠教人似乎陷入了梦境,四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沙堆。只有燥热的风卷席而过时,这沙堆缓缓画出一条线来,清晰地留在了沙堆顶端,随着风起,这条细线不断地移动着…… 凌越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但她觉得灵气丝带似乎要用尽,自己也该返回了。她时时望着身后的丝带,确认着自己的方向。头顶的烈日教她不愿迈开双腿,脚下深陷的沙层也教她举步维艰…… 凌越选了一处低洼平坦的地方,施展巫咸秘术,感知那无鼻怪的所在。烈日所致,她又已行进许久,实在没有了力气,因此巫咸秘术感知范围也大打折扣。即便如此,她仍奋力探查着四处的动静,但均没发觉有何异动。 凌越收术累得躺下,本想稍事歇息,只是滚烫的沙子教她放弃了要躺着的想法。她只得打起精神,重新确认路线。准备顺着灵气丝带返回大漠之畔去。 待凌越返回之时,早已精疲力尽,不专见她疲惫至此,心生歉意。“明日还是由我进入大漠之中,你留守在此地。这地界不是寻常环境,烈日灼心,风沙迷眼,着实令人难以适应……” 颛孙凌越歇在一旁,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专道:“凌越姑娘,你可授我巫咸秘术,待我入大漠之后,也好查探这怪物及红玉的下落。” 不专见凌越竟已合眼睡了,只好不再提。待明日再议此事,让她授我秘法,我入大漠便可。看来这一趟并非易事,无鼻藏匿行踪,不肯现身,我们寻红玉,也颇为吃力…… 第二日天明,不专便向凌越讨问了巫咸术秘法。不专道长早年就学过巫咸之术,如今练起这套功法,自然显得不是那么吃力。二人只花了几个时辰,就将此功教授完毕。 凌越道:“正午之时,直到傍晚,这大漠之内灼热异常,依我看,道长还是稍晚些再进去。我昨日虽走得不远,但奈何炎热无比,险些出不来了……夜间虽无开阔视野,不过这条灵气丝带也会发光,可为道长指引方向。” 远山道:“如此便依你所言。” 凌越道:“这大漠之中,多有危险流沙,你在夜间行径,定要多加小心,万一误入流沙,恐怕难以脱身……” 不专道:“看来这里面果真凶险,我可要小心了。姑娘放心吧,我若寻不到那无鼻怪,便会返回。” 凌越点头道,“若真如此,我们只好再想其他的办法。” 不专道长只等着避过烈日,又饱饱睡了一觉,到了快要傍晚的时候,他才整理行装,准备出发。 不专辞别凌越,望大漠中央去了,既追到此地不见无鼻踪迹,它便就在这附近。就算掘沙三尺,也要把红玉找出来。不专一路避开流沙陷阱,艰难地行进在茫茫戈壁之中。 他一入此地,才知昨日凌越的难处。幸好凌越平安回去,否则他内心怎安。傍晚之时,已无烈日灼晒,倒不致太过炎热。不专行囊中所备水源,皆已用尽,他觉得喉间干得冒烟,口里连唾液都没有了、 不专道长又走了一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见灵气所成丝带已不足他再向前进,只借着丝带之光,寻了一处宽阔平坦的地方,放了行囊。打坐歇息了片刻。 时间一久,他顿觉身上冰冷异常。这大漠之中,天气何故如此多变,百日晒成人干,夜里又冷气四起。不专心中闷闷不乐,便急着施展术法,寻了无鼻踪迹,若再寻不到,只好回转。 他依着凌越所授巫咸术秘法,将灵真通入地下,展开阵法,来追踪无鼻怪的下落。 不专体力尚好,将此巫咸术的范围扩大了几倍,细查这方圆十里地下的灵气动静,以期寻到无鼻的下落。可惜他费力探寻许久,都不曾察觉那怪物的气息,无奈只能作罢收术。 不专望着腕上闪动的青丝,心中失落。他二人一路寻红玉到此,波折不断,眼下似乎靠近了结果,但又似乎始终游离在正确的道路之外。不专道长怅惘长空,心中起伏:若不将红玉寻出,那红玉生出的魔种,又将残害多少无辜的性命! 他欲图再启阵法,再查无鼻怪的下落,忽听到风中传来一阵阵悠扬的驼铃之声。 不专道长心中一动:难道我在此地久了,竟出现了幻觉么?这大漠之中,竟然还有别人? 他细细循着声音再听,果然又听到了一阵阵缓慢而有节奏的驼铃之声。不专道长一惊:果真是驼铃之声!不知是什么人……他听得这铃铛不止一两只,似是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 不专循着一处沙坡往上爬,小心翼翼选了缓坡,顺着铃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登上了沙坡,往下一看,登时大惊。这一队队骆驼开路,沿着弯弯曲曲的沙道,竟是一支行军队伍。不专不自觉伏下身子,再作端详。只见每个小队前都有一队骆驼开路,高耸的驼峰之间,高高架起了用布包裹严实的大箱子,五花大绑地缠在骆驼身上;其后便有身着铠甲,骑着大马的军士,又有一对对士卒手擎火把,将路照亮;后面的队伍更是一匹匹健硕战马,一队队带甲士卒,还有驮着武器的骆驼。 但见这些人装束,想必皆是来自西域之地,他们整军而发,一行军伍浩浩荡荡朝着东面而来。 不专暗想:西域之地,乃是圣杰宫托努王所统,西域发兵,难道是要进攻北境? 他又自思无此可能,定有别的原因。 张五常已为西域驸马,位高权重,前番北皇李启明与夔一战,亦是与托努王联手,才共同击退了夔的蛮兽大军。西北两家根本没有交战的可能。西域发此大兵,远道而来,恐怕是南面又出了什么动静…… 不专再探这队军伍,只觉西域将士各个勇悍,似一些精兵强将。倘若不是托努王发兵来攻北境之地,那么就是李启明要联合托努王再战蛮子了…… 正值此关键时刻,难道真的要开大战么。冥魔子初现,随侯珠、浴炎凤皆已被夺走,神止峰上那柄权魔剑正要酿造浩劫,如今之时,权魔剑尚未封印,魔世之祸尚未解除,李启明实在不应准备与南蛮之战。 不专又想,目下北境之内自有危机,李启明怎能不知,他曾亲自参与封印权魔剑,如今他君临天下,反倒不知其中利害了么?若是如此,这一战便是由南蛮挑起,恐怕是夔欲发大军,要与李启明为难,李启明因此才向托努王求援,请其派出大兵来助。 不专想通了这一节,便觉李启明谋定在先,颇有远见。只是正到封剑关头,五宝器尚不全见,夔发兵来扰,恐怕要坏罗念成及众人的封剑大事。如此外患已至,内忧再起,北境之地又无宁日矣…… 第二百四十一回:斗煞(二) 不专短叹一声,深忧未来之变。他想将此事早早告知罗念成晓得,再向汴攸城核实消息。倘若是托努王起兵来攻,也好有备,倘若是援兵来到,则抵抗蛮兽大军一事,罗念成等人便不能不重视。 不专见腕上青丝光芒渐弱,知是时候回去了。他取了来时同行的包袱,顺着夜里那条幽亮的青丝,一路往回摸去。 凌越正等候不专消息,若是再晚一些,他还不返回,则是有可能在大漠之中遇上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这青丝灵气已经快要耗尽,凌越见不专迟迟不返,心中也颇有些着急。 她顺着腕上青丝往大漠中看去,四下已是一片黑暗,灰洞洞不见光亮,这屡灵气早就被黑暗吞噬地看不清方向。凌越不再望向黑暗,回身到了她生起的火堆边,痴痴地出神。 不知罗大哥现在怎么样了,他本已失功体,身边若没有人照应,万一遇上一些恶徒,那该如何是好。早知道,我便和他一行,一起前往踏云峰去,也好能照顾着他。前番我等分头行动,才致他被戴天恩等人打伤,他伤得那么重,不知现在好些了没有…… 凌越双目眼神中闪动着火光,她能听见柴火噼啪的声响,四下一片寂静,再无其它声音。 这地方好安静,又好冷清……凌越四下观望,又不见花草,也无许多树木。再往西走,就是大片大片的沙漠—— 此地也太过无趣……若是在巫咸,这个时节,当有漫山遍野的无萤草早已开花了……晚风习习,若是到了半崖之上,望着偌大的月亮,躺在无萤草地上,闻者淡淡的香味,看着荧光点点,那才自在呢! 凌越心中想着,竟笑出了声。她又靠近了火光,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这地方既没月光,又让人觉得寒冷,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凌越正抱怨着,她忽觉黑暗之处似有什么东西紧盯着自己。她极为敏锐,一察觉这一变故,立刻变得警觉起来。她只敌手正在暗处,但不知道其来路,既然来了,定是有所图谋,倘若她自己先有异动,慌乱之下,便会打草惊蛇。 凌越既然已知身边有敌人,她却佯装不知,缓缓将头低下,埋进了双臂之中,佯装困倦休息,只待贼子现身。 凌越如此一来,当真叫那暗中的敌人按耐不住了。忽凭空起了一阵大风,继而灵气涌动,凌越只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迅捷地袭来。 “千辛万苦找不见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凌越立时跃起,双手已起巫咸之术。她已察觉这气息便是五煞之中无鼻怪的,她跃起之时,正躲开了无鼻怪从后方的扑击。 凌越定睛一看,果真是此怪。她手凝巫咸术,大展功力。“御体神真,灵结神踪,幻化游刃,穿梭如梦!” 凌越自袖中打出无数飞刃,这些飞刃全都由巫咸术结灵咒操纵,短匕之上覆着一层幽绿的光芒,如疾风骤雨般朝无鼻击去。 无鼻怪身形也是敏捷,凌越挥出短匕,这怪物立时跳开跃开,左闪右躲,它又呲牙咧嘴朝着凌越扑来。凌越操纵短匕,化出无数飞刃,从地而起,又一齐袭向无鼻怪来。 这怪物惧怕巫咸术灵真,不愿被短匕飞刃所伤,因此再不敢扑向凌越,而是闪开躲在了一旁,伺机再攻。 这怪物见凌越结灵咒厉害,无数飞刃环飞身侧,教它靠近不得。二者对峙良久,凌越加大施为,飞刃再添,那纷飞的幽绿光芒,似一阵蜂群,无论这怪物躲到何处,飞刃都会追踪击之。只是无鼻怪速度太快,凌越没能将它困住或是击中,二人来往许久,这怪物体力不见,速度依然,凌越却渐渐觉得体力损耗太多,有些吃不消了。 凌越见此怪自已一时攻克不下,便决心不再以这样的方式同它耗下去。凌越欲出一强击,将此魔降伏了,而不是在此空耗体力。但见她双手泛着青光,身子腾空跃起,口中道: “阵开灭却,万法归元,缚灵束魄,猛鬼难行!” 这正是上古巫咸术中归元咒之术,凌越此时功力大增,实力远胜从前。她如今巫咸术的修为,与曾经任北朝国师的颛孙白已在伯仲之间。凌越此术一起,这片昏暗之地,霎时被巫咸术青光照亮,明如白昼。 归元咒阵法一开,灵真之力四处冲荡索纳,道道袭向无鼻怪而去。 这怪物自知难挡此招威力,情急之下,竟化为黑气,遁入了沙地之中。 凌越施展此术,本欲一鼓作气降了此魔,但见它钻入了沙地之中,阵法却罩不住它,更无法伤它分毫。 她见腕上青丝越来越弱,知道若再动用灵真,不专道长就失去了青丝指引,回不来了。凌越不敢多耗灵真,故而急收大阵,落地寻探无鼻怪的下落。 她双腿方一落地,只觉从地上沙中伸出了两只大手,把她脚踝一抓,待她欲逃时,已被倒着提了起来。 这无鼻怪正低头望着手中的凌越,凌越也抬头看了一眼这怪物。无鼻脸上没有鼻子,便平坦地如同一张饼一样,凌越见了这怪物样貌,倒不觉得可怖,反倒有些好笑。 她此时受制于这怪物,难脱其手,正欲想逃脱的办法。无鼻怪黑气凝在脚上,扬起凌越就踢了过去。凌越忙施术护住自己,但也被这怪物踢飞了出去。 眼见这怪物又要攻来,她手腕青丝已黯然失色,凌越不敢再与这怪物搏斗,当下口中念咒: “点开三光,诡影乍现,踪迷行阵,无辨不见!” 诡影迷踪术一经启用,无鼻怪便是去了目标。它看着凌越消失在了自己视线之中,四下再寻不到凌越的影子。这怪物没有鼻子,但它朝空中松动着脸,似能嗅到什么似的。 不过诡影迷踪阵是幻出的结界,任它鼻子再灵敏,也嗅不到凌越灵真之气。 凌越躲过一劫,正暗暗庆幸。她望着腕上的青丝,心中担忧:不专道长为何还没回来……难不成,这怪物已和道长交过手了?凌越立刻又想到:不专道长功力在我之上,他未必就会败在这怪物手下。道长曾在南陲灭了红玉中的魔种,自有高功护体,不会出事的。只是这青丝就要断了,他若迷失在大漠之中,恐怕功体再高,也难出那荒漠…… 凌越转忧为安,继而又转安为忧,她看无鼻四处搜寻着自己的下落,四处奔行,张牙舞爪,实是可怖。 凌越正思虑对策之时,突然看见那无鼻从腹中掏出了一块红玉。凌越眼前一亮,心中略喜,红玉在此!原来这怪物一只守着红玉,倘若将此怪除了,再夺红玉,那便是大功告成。 她正欲出手去击无鼻,转念一想,又停下手中动作。这怪物此时拿出红玉来,分明就是想引我现身,我怎么能上这丑八怪的当!不如再等一等,若有不专道长回转,我的胜算便可大一点…… 凌越终于耐下性子,看这怪物自作聪明。 不久之后,这怪物似真的以为凌越早不在此地,复吞了红玉,要离开此地。 凌越心中略急,好不容易撞见了这怪物,又见到了红玉,若就这么放它走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正此时,西面来了不专道长,他看见无鼻的行迹,已挺剑大步杀来。 不专道长见了无鼻,自叹一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你这怪物,竟在此地!”不专四下察看,但见一堆篝火,不见凌越身影。他慌忙大喊:“凌越姑娘!你在哪里?凌越姑娘!” 凌越立时解了诡影迷踪术,与不专同列一侧,“道长,我在这里。” 不专这才心下稍安,他举起青木丹刃剑道:“我们千找万找,这怪物竟在此地!” 凌越点头道:“不错,方才我见你久久不归,正忧虑时,这怪物突然窜出,要袭击我,幸好我早察觉这怪物动静,这才避开。方才我尽用巫咸术功法,却拿这怪物没有法子,只好先躲了起来。” 不专道:“躲得好,有我而二人合力,再诛此魔,便可保万无一失。”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左右跃出,无鼻见这女子又复出现,便径直朝着她攻去。 不专道长展示青木丹刃剑威力,为凌越挡开这怪物的扑击,又以腾跃空步之法追上此怪,此怪见不敌二人,欲脱身走离。不专道长使一招‘坤元镇’以金钵困住无鼻怪。 凌越借机再发短匕,将这怪物分成碎块。 二人皆以为无鼻已伏诛,却见这怪物碎体化为魔气,成了一团黑烟,继而又聚,重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不专道:“看来这魔物极为顽强,要诛灭此魔,非得此功不可……” 凌越知不专说的是那天卷伏魔劫上的功夫,因此从旁协助道:“道长发功,我来助你与它缠斗。”凌越引开这无鼻的注意力,又以结灵咒同此怪周旋。不专道长则借此时机,凝气运功,欲发伏魔劫招法。 但见不专道长运气凝神,汇聚周身灵真,又以骨纹为辅,行走气息,幻出伏魔劫高功招式: “天宇乱星火!”不专道长大功一出,这地界便为此功法笼罩,一经功法推进,整片大地化为灵气火海。无鼻正被凌越缠斗,不知道长在它身后发了此招,但当它见了这招式威力之后,便只顾慌忙往地下逃窜。 第二百四十二回:东山 无鼻欲作黑烟往沙里钻时,不专道长再加高功压向它去。 “屠魔殆尽,我道遵天!” ‘天宇乱星火’招起之时,道道金光笼罩之地,交错流窜出无数的星点光芒。那光芒转瞬之间爆裂开来,耀眼的灵气似火光一般星星点点坠落而下。无鼻欲入之地,亦自下而上窜出一阵阵火光。 这怪物避无可避,被此招式吞噬,转而化为黑气,逐渐消散不见。 不专一招既出,真元大耗,见魔物消弭,立时打坐调息。凌越知不专使出此招不易,忙上前扶了,又启巫愈术助他疗伤。二人见那无鼻消弭之地,稳稳落下一块红玉。 不专打断凌越巫愈术,指着红玉道:“快拿过来……把它收好了……” 凌越只得先去收下红玉,再来照料不专道长。 当时不专在南陲出了这一招,久久昏迷不醒,直到楚翘玉带来柳泫所赐一丹龙华,才将他救醒。不专在醒后又苦修伏魔劫上这几套功夫,将自己先前的经验和功力加以糅合,慢慢适应了伏魔劫功法的威力。方才这一招击败五煞之一的无鼻,他自己只受轻创,并无大碍。 凌越、不专二人既已得此地红玉,便商议早早返回神止峰,与大家再会。如今冥魔子已出,他们又丢了唯一在手中的浴炎凤,加上不专所见,西域托努王已发兵而来,尚不知虚实,封剑重任,尚压在他们肩头。 只是这二人以为无鼻被灭,此地红玉已被拔除。可是看官,其实无鼻并未消弭。这二人离去,那一缕黑气又化为五煞之一的无鼻,钻入了沙里。那大漠之中,深埋沙底的,岂只有一块红玉,早已不知被这怪物埋下多少…… 五煞在神止峰处一会,取得随侯珠、浴炎凤两件宝器,便从冥魔子炙之命,朝着四处奔散,去撒红玉而行。如今,南面的无口,已遭楚翘玉、郭爽二人困下;北面的无眉,亦为忘岁翁一力降伏;西边的无鼻,被不专道长以伏魔劫上的高功重创。放眼之下,当只剩下了那去了东面的无耳。 无耳怪怀中藏着红玉,自东而来,渐渐行至东皋翠雪山一处。时值四月,一路之上,花草拥簇,生机勃勃。不仅如此,东皋山人迹罕至,故而水清山秀,更是人间美景绝色。这个时候,正是东皋山最美的季节,不论从何处进山,朝着哪一个方向行去,放眼一望,皆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象…… 无耳怪自行数百里,但深入东皋山,转过几处,皆看不见一户人家。不顾人间的美景,在这些魔物眼中,只是一片灰暗。它眼中所见,皆是暗影之物,并无任何流光色彩,翠碧的树,五色的花,在其眼中,都是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 高耸的大树,葱茏的草木,在其眼中反而成了碍眼的东西。 无耳见此地景色,颇为不悦。它欲寻一处开阔清净之地,将红玉埋下,只可惜这处处都是草木,山峦,一时竟寻不到满意的地方。无耳只得带着红玉再往深行,欲越过山头,看看有无平整的阔地。只有将红玉种在那样的地方,魔种生出之时,便毫无阻拦,可成群结队席卷奔走,不受拘束。 无耳所行径的方向,正是东皋翠雪山一处。而这山下,正有一对男女,坐在木屋前的石桌之上,交谈甚欢。 这二人自是沙平雁与那余枫寒,沙平雁面上带着笑,他似乎从没这么开怀过。先前一直笼罩着他的愁云,早不知去了何处,当是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他身子微微侧向余枫寒,右手中捏着一只小杯,正往嘴里送酒。余枫寒轻轻靠在沙平雁左肩之上,二人相互依偎着,又说着什么。 “今日天色极佳,我们向着桃林去,赏玩一番如何。这个时节,正是桃林盛开之季,前几天我去过,已经零零散散开了不少花。但有这样的天气,桃林景象则是一日一个样,一个时辰一个样……此时去看,恐怕那十八里林子,都已开满了花了……” 沙平雁饮了一杯,他嘴角扬起,眼角的皱眉也簇拥到一块儿,双颊也鼓着,满面的畅快。 “一个时辰一个样儿?瞧你说的,真的有那么玄乎?”余枫寒气色似乎好了许多,她再不像之前同罗念成等人相见时那样,此时的她面泛红光,双颊通透,眼眸也泛着微光,似有无限温柔藏在其中。她笑笑道:“你每天都去那里,有时一天能去上好几次,当真能发觉那些桃花的变化吗?” 沙平雁低头望着余枫寒,听她这么问,他便有千言万语要好好讲上一番。这桃林开花的次序,每一里都有不同的时节,有的早几个时辰,有的晚几个时辰,也有的是和别处的一起开花……这桃花的形状、姿态、颜色、气味甚至是味道,沙平雁皆能讲得头头是道,如数家珍。他虽每天都去上几次,但总能发觉哪一片的哪几棵树又开花了,他每次回来,都将这些说给余枫寒听,说得无比细致动容…… 沙平雁但要开口,余枫寒便知若让他说起来,又要滔滔不绝讲个没完,故她又道:“好好好,我陪你去,我陪你去就是了……我去过桃林不到七日,也不知这七日过去,又开了多少花。你虽每日都讲给我听,可还是要我亲自看上一眼,才能知道那里的景色……” 沙平雁手抚余枫寒肩头,笑道:“我猜,那桃林之花,已经全都开啦!十八里蔓延,两岸夹生,又是一年美不胜收的时节……上次你我同去,尚有十里地的桃树还未尽展花蕊,只不过七日,这些树都已开花了,只等着你去赏玩……” 余枫寒也颇有兴致,眼中闪着光,“果真如此?今日去了,便能见到十八里桃花海,我已经许多年都不曾见到了……” 余枫寒因中桃柳潭水之毒,险些丧了性命。这些年来,她久病在床,无暇去赏那十八里桃林。年年都有沙平雁将桃林花海的景色讲给她听,她也只是徒有向往,脑中浮现着那并不真实的画面,却不曾亲眼见过那一番美景。 沙平雁偶尔还会将已经折落在林中的桃枝带回来,这些桃枝,或是被大风刮落,或是因其它什么事掉落林间,才被沙平雁捡了回来。不过桃枝之上仍有盛开的粉蕊,十分惹人喜爱。余枫寒知沙平雁从不去折桃枝,起初还问起这桃枝的来历。 余枫寒轻声道:“如今我也能陪你一道,去赏桃林的景色……真是……真是太好了……” 沙平雁开怀笑道:“是啊……”他又自斟一杯,饮入喉间,“多亏邈神医相救,将你身上这毒解了,你才能好起来。待你痊愈了,我就领你去往中原,咱们亲自去拜访邈神医,好好谢谢他。” 沙平雁若有所思,他又将手中杯子放下,叹口气道:“说起来,多亏罗兄弟念着你我二人,他出了东皋山,还想着你身上的毒症,是他托付邈神医,千里迢迢赶赴东皋山来,为你医毒……” 余枫寒道:“不错,真是多亏罗少侠,才请来了邈神医,治好了我身上的毒。我们去往中原,也要去看望他才是。” 原来,此时余枫寒身上之毒,已被那邈佗医治好了。邈佗曾在玄明观中受罗念成之托,要来东皋山医治沙平雁。邈佗感恩罗念成大德,故而受托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赴东皋山来。这老者见了沙平雁、余枫寒二人,说明来意,沙平雁闻邈佗是罗念成托付的人,便允邈佗为余枫寒治伤。 邈佗在东皋山一呆就是半月,终于查清了余枫寒身上毒症的解法,他施展医术,为余枫寒拔除体内毒根,又留下疗养之方,这才安心离开。 见余枫寒身上毒已解,沙平雁自然欢喜无限。他要留邈佗在东皋山久住,又把他珍藏许久的佳酿拿了出来,余枫寒又为他献上一道东皋山美味——春笋烧雪兔。沙平雁还道,可惜那‘仙不问’已经被喝了个精光,若不然,定要与邈佗痛饮一番…… 邈佗小住几日,便辞别这二人,离开东皋山,再不知去向了。沙平雁深深感念罗念成助他,为他请来邈佗给余枫寒医毒,他曾开怀道:罗兄弟这个朋友,我沙某便是交下了…… 沙平雁道:“若我们真的要去中原,自然会去见一见罗兄弟。只是中原各派,闲杂人极多,我亦不愿在那里抛头露面,如果巧遇,便还好说,真要我去寻他,恐怕要费些力气。但愿罗兄弟能早些完成大事,再回东皋山来一聚……” 余枫寒笑道:“你呆了这么久,都不想着出去走走么?” 沙平雁道:“此地我已得心所乐,何必再自寻烦恼,况且,有你相伴,我还有何求。” 余枫寒双颊微红,忙岔开道:“我们准备一下,就去桃林吧。” 沙平雁欣然答应,便起身同余枫寒往小屋之中去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东皋山山脚之下,那绵延十八里的桃林,已然全都开了。远远望去,一片粉红的花海,荡漾在生机萌动的东皋山,匍匐在东皋山的脚下,娇而不艳地点缀着青葱一片的东皋山。这桃林生得肆意,漫上了一片片阔地,浓处浓,淡处淡,虽皆是一色,但只稍微细看,便知是数十种桃粉层层叠叠,相交相融,宛如精心渲染的画布,每一处都有不一样的光彩…… 绵绵十八里,桃花锦簇,宛如一张变幻色彩的花毯,轻轻铺在了东皋山山脚下,桃林尽染一处,召来蜂蝶无数,飞舞其中,藏匿其间。开花时节略有不同,有的已完全绽开,舒展着乖巧的花瓣,有的刚刚绽开,初含花粉,嫩泽无比,亦有一两个花苞,才偷偷憋出一条缝隙,等着睁眼降临这世间…… 第二百四十三回:沙平雁绝弦 金刀荡魔寰 无耳怪怀抱红玉,终于也踏上了这片土地,它翻过了山,见到这一片开阔平整的柔缓之地,心中大喜。此地正是种下红玉的绝佳所在,这十八里既无山峦,又无险沟,两面之道,相对而出,极为整序。 只不过,此地的一大片桃林,在它眼中却是障碍。 无耳跃上山坡,观察良久,见了十八里桃林绵绵不绝,花团锦簇,心中甚为不满。此处的姹紫嫣红,它已魔物怎知赏玩之乐。但见这怪物掏出了红玉,暂将其放在一边。它自己跃入桃林之中,疾速奔行,朝着林子中间冲了进去。 无耳所到之处,践踏桃花,折枝败树,随着它身形渐入林子中央,它所行之处的桃树,皆已被它连根翻倒。这怪物展开了双臂,便似两只巨大的凶兽闯入了林间,它所过之处,桃林尽毁,土层翻动,繁花落了一地。 无耳到了桃林中央,发出一声嘶嚎,继而背后生出团团黑气,身形继而变得庞大起来。它本被桃林隐没在了其中。这一发功,它便长了几倍,高出身围桃树许多,独立在林子中,显得极为突兀。 无耳将身子变得巨大,继而又从身上四散而出无数的黑点,这些黑点本是黑气凝成,向着四面八法散落出去,继而撒入了这片桃林的每个角落。一时之间,两面桃林似是下起了黑色的雨点,无数黑气淅淅沥沥落了下来,覆盖着绵绵十八里桃花林。 黑点或落在地上,或落在了树枝上,叶上,花瓣之上……渐渐从无耳之处,散开飞落出去。无耳所成那巨大的身体随着黑气的四散也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整片桃林各处,皆被这黑点落满,无耳所成的那黑影也不见了,已经化为了无数的黑点,分布在桃林中。 一时之间,蜂散蝶走,林中的许多鸟兽皆四散朝着林子外奔逃。那些黑点逐渐开始改变颜色,微微抖动起来。它们似是凝成了一颗颗黑色的珠子,转而变为灰色,又变成深红。整片林中的黑点,都在发生着这种变化,几乎在同一时候,这黑点变为紫红色,继而噼啪一声爆开,随着声响,原先黑气所在之处燃起一股无名火来,继而每一处黑气皆生此火,这十八桃林之内,霎时起了无数星点火光…… 这紫焰攀上了桃树,桃枝,又把桃花化为了灰烬……霎时之间,这十八里桃林,转而变为了十八里火海!紫焰无情地吞噬着这片奋力绽放的春光,整个桃林中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景色,竟在转瞬之间就要化为乌有…… 无耳在这桃林放了一把大火,把这十八里绝美之景付之一炬。它幻出原身出了桃林,尽情欣赏这焰火景象,受托红玉,静待桃林化为灰烬。 此火一起,泱泱桃林陷入火海,桃花尽被紫焰侵吞,桃树亦被连根烧断,四处只留焦土,再无花色。无耳下了山坡,这才漫步在桃林之中,似乎除去了这些花和树,它才显得自得。这片阔地,便渐渐**出来,正是它种红玉的机会…… 沙平雁兴冲冲挽着余枫寒,身上背着那张大琴。二人已略备酒水,正欲往桃林欣赏景色,可惜他哪里知道,他静心呵护的桃林,此时已经造了五煞中无耳魔的毒手,正化为一片火海,哪里还有半片桃花…… 沙平雁同余枫寒漫步在山野,谈笑自若,正往桃林而去。忽远远看见桃林方向黑烟迭起,不知是何缘故。 沙平雁一见此烟,心中登时似堵了一块大石。“那是什么?”沙平雁停下步子,凝神望着桃林方向传出的滚滚黑烟,“怎么会有如此浓烈的烟气?此地素来无人,不知是否起了山火?” 余枫寒道:“看烟气方向,似乎是桃林之地……” 沙平雁自然知道这一点,只是他暂时不愿相信发生了这种事。他右手抱了余枫寒,“我们过去看看!” 沙平雁飞身跃起,脚下如登风电,疾行在旷野之上,朝着桃林方向奔来。 用不多时,沙平雁便到了桃林所在之地,无耳一听有人到了,便不先将红玉种下,而是暗暗隐匿起来,观察这来人的动静。 沙平雁一到桃林之地,眼前景色,将他和余枫寒二人看得惊得呆呆立在原地,半晌喘不上气来。但见满眼焦土,十八里,整整十八里桃花林化为焦土,被烧得荡然无存。这十八里望去,再无人间绝色,而是一片惨淡。整片林子都教无耳所幻魔火吞灭,昨日之景,依稀回荡在沙平雁脑海之中…… 这林中的美景,到了何处去呢……那层层叠叠的花海,怎么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此地样貌大变,似乎是改天换地一般,沙平雁久久不能平息,更不能接受。 余枫寒见此情景,心中亦是无比痛惜。不过,比起痛惜这十八里桃林,她更为身边这个男子感到伤怀……这桃林是沙平雁亲手所栽,他那么爱惜这片林子,日日都要到此来看一看,游一游,可如今情景,教他怎能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一切? 沙平雁右拳缓缓握住,他双目直勾勾看着眼前之景,眼神之中似有熊熊烈火喷薄而出,他望着远处近处已被烧得焦黑的桃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余枫寒的手碰到了他的右拳,沙平雁这才将紧握的拳头松开。 他只沉这着嗓子闷雷般地自语:“是谁……” 余枫寒道:“沙大哥……” 沙平雁缓步往林子中走去,此时大火已然灭了,只留下一片狼藉。沙平雁进了桃林,慢慢躬下身子,伸手见了一根烧得焦黑的桃枝。桃枝之上早无花朵,一碰便断成几截。沙平雁强忍着心中的愤懑,咬着舌头,紧闭嘴唇望着远处…… 这一大片桃林,竟连一株桃树也没能幸免,尽皆遭此毒手。这大火究竟从何而起,是谁为之?沙平雁放下了身上的包袱,又把大琴从背上取下来,自己盘坐在地上。 余枫寒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安慰他。只得默默陪在他身边,与他一同席地而坐,待在他身边。 沙平雁除去素琴之上的布套,以大手按着琴弦,轻轻抚着…… 沙平雁又从包袱之中取出了酒壶、酒杯,摆了开来。余枫寒在一旁帮他,共取了三支杯子,分别摆在地上。余枫寒将三杯斟满,见沙平雁又怅惘长空,继而目光四游,再望这片桃源。 沙平雁指动琴弦,拨出声声鸿音。这琴音悠悠,远远传响出去,回荡在十八里桃林阔地,久久不绝,慢慢奏起。 沙平雁就与余枫寒坐在这桃林之中,他奏起一曲《平沙落雁》,悠扬而起,绝响空谷。沙平雁十指落在琴弦之上,曲随心而动,宛转而起,幽幽而诉…… 余枫寒听着这首曲子,不禁渐渐泪水盈眶。 这首《平沙落雁》她听过了无数次,沙平雁也奏过了无数次。只是这一次,却如此教人心怀不畅,哀婉难平。她见沙平雁微闭着双目,渐渐将身子伏在了琴上,双臂缓动,十指忽慢忽快,铮铮飞舞着…… 这曲子才如一展长卷,悠悠展开,似流水涔涔,继而起江河之势,又欲成博海之静;曾经这曲子高亢,意气风发,沙平雁每每兴致到时,便奏此曲,他更喜在这桃林之中,欣赏美色,贪饮浊酒,而奏此音。那时的琴音,是如何的洒脱,如今的琴音,就是如何的不舍……她见沙平雁神色肃穆,暗掩痛心。 这一曲《平沙落雁》,来得极慢,极缓,又大不同从前。 这曲中便有此音此意可寻:初起之时,有旷傲豁达,天地悠悠,时空浩渺之感;继而直抒情揉,不掩不作;婉如山涧奔流肆水,畅达五湖三江汇海;此孤音独奏天籁郎朗之声,独曲低语气清天爽之色;再到后来,指尖突起狂澜,可知胸中藏怒涛;又疑似飞瀑直下,水激断崖;一至曲调终章,但觉孤山静影,碧潭漾涟漪。虫鹿闻声驻足翘首,其音入林而不喧,临水而和颤;复回百转柔肠,宛宛诉来。又突戛然而止—— 后起铮铮之音,兴意阑珊,愈发畅怀,似呼和高歌,奋起亢意;但,此曲再奏,沙平雁一声裂音,琴弦响断,霎时间,方才的一切,竟都忽然消失不见。这满怀的畅意,随着琴弦一斷,再也奏不下去,再也无此勃发兴意,徒有无尽的惋惜和不舍,不尽的难平…… 沙平雁一曲奏罢,琴弦既绝,他便按琴不复再奏下去。 沙平雁举了面前一杯酒,恭恭敬敬起身,敬了一敬,撒在了脚下桃林之中。他便以这一杯,祭奠这十八里灼灼桃林,祭奠此间再无人间绝景,祭奠自己此刻的愤怒。 余枫寒也端了一杯,沙平雁按下她手中之酒道:“你身有伤,饮不得此酒,也就洒了便罢。” 余枫寒这才也依方才沙平雁之法,为桃林敬了一杯。 沙平雁端起第三杯酒,已放到唇边欲饮。 但他左耳一动,目光一凛,但觉方圆之外,尚有一气留存。沙平雁右手三指一松,酒杯立时顺着他身子往地上掉落。他瞬时腾身而起,跃了两丈有余,右手成爪一抓,素琴从地翻腾而起,已到了他掌心。他只微动右掌,咔嚓一声那张琴碎成八块,左手此时探去,竟从琴中握出一柄金刀来! 沙平雁握金河刀在左手,暗凝气羽。 “练江刀舞式,西羽锻峰,笙歌梦,卧醉眠,断花捉影……” 只听他沉吟之间,但见金河刀现世,自桃林此端挥出一式刀气。这一刀正劈到匿于暗影之中的五煞之一——无耳怪身上。 无耳远在桃林彼端,相隔沙平雁、余枫寒二人十里有余,它来不及察觉沙平雁出刀刀气,不知何时接了金河刀一招刀式。无耳立时爆体而亡,就连他身边红玉,也被刀气吞噬,化为齑粉。 无耳再想散成黑气,只见金河刀刀气附着,那思虑黑气之上,皆燃气一缕红火。无耳霎时灰飞烟灭,元神具损,魔体不再。 沙平雁收刀落地,伸右手,一弯腰,接下了方才脱手的那杯酒,送去喉间饮了,便道:“我们赏完此景,此地便再无十八里桃林。” 但见金河刀刀锋所留之处,‘连江刀舞’招起之后,由空中纷纷撒下一朵朵金色桃花,这桃花瓣在空中悠悠旋转,慢慢飘落,在二人头顶翻飞,正似从天上落下了无数桃花…… 余枫寒伸出手来,去接下只金色的桃花,桃花落在她的指尖,正似这的桃花那般大小,只是改了颜色。这花朵渐渐散去金光,变为思虑的灵气,随风而逝…… 沙平雁与余枫寒依偎在这款款而下的金色花朵之下,欣赏着此地最后的美景。 方才顷刻之变,太过迅速,转瞬之间,沙平雁破琴取刀,挥出一记金河刀招法,将那五煞之一的无耳毙命于十里开外。可怜无耳尚不知杀它之人是何样貌,用了怎样的功法,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散了魔体。五煞之中,便由此时开始,只剩下了四煞。沙平雁这才取出金河刀来。原来那素琴之中,便藏纳着一柄闻名天下却无人见过的金河刀。 郭爽那时求见的宝刀,便是方才沙平雁砍杀无耳的这一把。金河刀再现尘寰,却只因这怪物闯来了东皋山,毁了桃林,才致杀身之祸。有诗云: “十八里林毁心寸断,三十年金刀荡魔寰。” 第二百四十四回:出山 沙平雁自此时一起,便知魔世已入人界来了,他本有心交此事于罗念成肩上,任那少年前去封印权魔剑。只是这不长眼的无耳闯入东皋山来,将这桃林尽毁,使沙平雁再不能坐视不理。他重携金河刀现世,欲助罗念成除魔封剑。 他想此时已有魔物到了东皋山,则中原广大之地,恐怕已多遭魔物侵袭。他退隐江湖多年,自承父亲留下金河刀以来,世上无魔,他便久居东皋翠雪山不出。日子一久,远离江湖纷争,清静惯了,便再也不想回去。何况当年他少时掀起的风浪,还有与那天地刀宗的恩怨,都教他烦恼。 远在此地,再也无人叨扰于他,心性便也静了。前番郭爽携罗念成到此,他救下二人,本欲赶二人早早离开,但后来又结识忘岁翁,几人在东皋山桃柳潭边对酌,大为畅快。自那时起,沙平雁便又萌生重返中原的念头。 余枫寒身上之毒,亦是罗念成拖邈佗来为她治好,即便是要报此恩,他也不能继续呆在此地了。今日桃林已毁,沙平雁重提金河刀,便欲向着中原而去,问斩魔寰。 他与余枫寒商议定了,见余枫寒也愿随他前往中原之地,二人便欲一同启程,去了中原寻到罗念成,助他重封权魔剑。如今魔世之祸已经来临,混元魔祖的爪牙已伸到了东皋山来,四处定有异动。沙平雁料想此时罗念成正缺好手,便是他前去相助的好时机。 这夫妻将所行带了,终究离开了这座小屋。沙平雁曾在此地生活多年,多多少少有些难以割舍。他重游几地,复在桃柳潭徘徊,又去过后山竹林,掩了冰窖,踏过东皋山的每一寸土地……只是那桃林之地,他却再也不忍心去看上一眼。沙平雁同余枫寒盘桓数日,终启程往中原去了。 无耳一死,其余四煞,无眉、无眼、无鼻、无口皆闻讯赶赴东皋山。这其它的几只怪物,虽是被楚翘玉、凌越、忘岁翁他们暂时制住,但其实没将它们杀死。只有无耳葬送在了金河刀之下。 这四煞赶赴东皋山来,果真寻不到了无耳气息。便知无耳魔体尽散,灰飞烟灭了。却不知是何人出手,四煞知此事后,皆大为震撼。它们斗过忘岁翁、楚翘玉、凌越等人,虽是苦战,但绝不致丧命,但无耳如今元神俱灭,竟被人道凡力所屠。四煞将此事禀告冥魔子炙,炙便已有所料。 她知能灭无耳的,除非金河刀传人。既知此人已经现世,炙便命四煞待她赶赴东皋山去。 只是待她及四煞到了东皋山,沙平雁及余枫寒二人已经离开。四煞寻见了沙平雁所住小屋,又在桃柳潭、竹林各处寻了,皆不见沙平雁踪迹。炙见寻不到此人,便又离开此地,复回中原去了。 沙平雁同余枫寒二人往中原赶来,许久才见一家客栈。 “小枫,连日赶路,你身子早就吃不消了吧,不如我们在此歇息,待明日慢慢打听罗兄弟他们的下落。” 余枫寒点头道:“也好,我们既已出了东皋山,又行数十里,距离神止峰之地也不远了。就在这里歇歇吧。” 沙平雁招呼店家过来,选了客房,点了酒菜,二人便在此地歇脚。这是距离东皋山最近的一家客栈,沙平雁常常光顾此地,他嗜酒如命,每每到此地来讨酒喝,因此同小儿店家都很熟络。这里的人大都认识他,却是头一次见余枫寒。沙平雁身边突然多了这么一位女子,别人免不了多问两句。 小儿打趣道:“沙公子这是发迹了?在哪里娶了这么个漂亮的老婆?” 余枫寒闻言羞红了脸,她确实许久不出东皋山,伤病之时,都是沙平雁悉心照料,直到身上毒渐渐医好,这才头一次出来。沙平雁眉目一横,说了句:“取酒来,问那么多?我与你很熟吗?” 这小二陪着笑脸,点头走开了。他们都知这位沙公子是个脾气古怪的顾主,倒不是凶神恶煞,但多少有些不近人情。小二本是寒暄几句,没聊被他一横眉,吓了个胆战心惊。 虽说沙平雁没有自报家门,但见他之人,皆看他一眉间中断,额有金发,与那江湖上传闻的金河刀主是一模一样。这些人不免推测猜想,知道此人便是当年名震江湖的断眉刀客。人人不去惹他,店家也是毕恭毕敬,不敢有所怠慢。这小二几次欲寻沙平雁行迹而去,看看他究竟隐居在何处,若是知道沙平雁的所在,在江湖上,也算是一件大事。 只是他每每跟了出去,不到一刻钟便跟丢了,再不知其去向。沙平雁来此,往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久而久之,店家便习惯了他这样,也不去追问,不去打探。 只是今日见他身边多了一个美貌的女子,却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奇事。小儿多嘴问了两句,立时便给沙平雁驳了回去,掌柜的瞪了那小儿一眼,那人便灰溜溜进了后厨。 掌柜的出来道:“二位随我上楼,你们就在此处歇息……”掌柜的见沙平雁这一趟所带行囊甚多,恐怕此后便不在此地久住,要往别处去了。他也本开口询问几句,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常来这店中,本也算得上一个福星。每每客人吃酒吃醉了,总要胡闹一番,不过每次若有这位沙公子在场,吃酒的客人似乎都十分地乖巧,不知他们是被什么吓住了,一个个都不似平常一样放肆。如此几回,店主才发觉是这姓沙的客人的功劳。来往的江湖剑客,时而向他讨问起来,那个坐在门边的断眉之人,是什么来头。 问着问着,店家便慢慢听说了沙平雁的事,但他总也没有问起这位沙公子的姓名。既然大家都当他就是沙平雁,那他便就是了。店主想起这些,心中竟略有些动容。沙平雁每每吃酒,都不曾落下酒钱,又是个极为豪爽之人,日后少了这样一个主顾,也算是小店的损失了。 掌柜的安顿沙平雁和余枫寒住了,这才转身要走。 沙平雁看他殷勤,叫住他问道:“你有什么话说?”这掌柜的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支支吾吾半天,沙平雁一双眼睛似能看穿他心思,他张皇失措,一时失语。 “掌柜的,坐。你我也算老相识了,可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今天我们便认识认识。” 沙平雁叫掌柜的坐下,自己斟了两杯酒,又给余枫寒满了一杯茶。“你我二人共饮几杯,如何?” 掌柜的依言坐下,心中稍安,这才道:“看沙公子这身打扮,是要离开此地了啊,日后便不常来饮酒了?” 沙平雁笑道:“掌柜的好眼力,我是要离开此地一段日子。不过……”他仰头饮了一杯,继续斟满,又道:“不过我日后定还回来。等大事一定,我还要来此饮酒。” 他朝着那店家敬了一杯,店家端了酒杯,二人对饮。 “您若能来,小店必是大大的欢迎。”那掌柜的道:“这小店里,也到过不少客人,大家都说,你就是当年金河刀的传人,沙平雁沙大侠,但不知……” 沙平雁朗声笑笑,后道:“不错,正是。” 那掌柜的似是听到了自己心中早有的答案,只是他还是略有些吃惊。 沙平雁道:“我就要离开此地,今日你陪我饮上几杯,咱们一醉方休。” 那掌柜的连连摆手道:“我素知沙公子海量,哪里敢和你一醉方休。我陪你喝,可是陪不尽兴啊。” 沙平雁笑笑,又为二人斟满,“你说我是海量?” 那掌柜的点头道:“那是自然,来往的英雄好汉,我着实见过不少,还有一些有头有脸,响当当的好汉,也曾在此店饮酒。但观他们酒量,与沙大侠比起来,实在不足为提。” 沙平雁又饮了一杯,笑道:“若是如此,我便是好酒量了?” 店家赞道:“好酒量!好酒量!” 沙平雁道:“既如此,我此一去路途遥远,若无酒相伴,恐怕要馋死在路上。再往中原去,客栈之内,耳目众多,我不愿给人家说三道四,还想在你这里讨几坛好酒,不知……” 那店家立时起身道:“沙大侠能赏光,是小店的荣幸。我现在就让小二为你备酒,明日你便可带酒赶路。” 沙平雁朝着余枫寒望了一眼,继而起身一拜,“若如此,真得多谢你了……” 这二人又互相请坐,复坐下交谈。 沙平雁道:“要说这酒量,我却不敢称海量。” 那掌柜的奇道:“沙大侠为何这样说?” 沙平雁道:“店家可知卢龙堡曾有一种名酒,唤作‘仙不问’?” 这掌柜的思索一阵,缓缓点头道:“我确实听闻过此酒,只是……”他一手摸着下巴,颇为迟疑。 “只是什么?” “只是听说此酒非常人能饮。但饮此酒者,若过三杯,便真的是天底下响当当的好汉了!这酒深需内功厚劲方能食其味,饮而不醉,若是给常人,这酒便似迷魂药一般,莫说是一杯,就是饮一口,也要醉死过去……这样的酒嘛,倒算不得好酒……” “为何?” 这掌柜的道:“我等这样的小店,接待平常百姓,或是无名侠客,没有这许多英豪到过,即便是备有此酒,那也是难卖出去……这‘仙不问’恐怕许多酒庄都不曾酿产。唯有卢龙堡有此酒。不过……卢龙堡董大善人已经销声匿迹许久,他府上不酿此酒,此酒便再无制法外传了。” 沙平雁听得仔细,他频频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恐怕这‘仙不问’在别处也难找到……我本以为店中会有此酒,可惜……” 第二百四十五回:问药 这掌柜的道:“莫非沙大侠饮过这‘仙不问’。我也只是徒闻其名,而不见其酒,却不知此酒究竟如何。” 沙平雁道:“我有几个朋友,曾将这‘仙不问’带到东……带到我家去,我们喝了几天几夜,十分尽兴……” 掌柜的睁大了眼,差点惊掉下巴。“几天几夜?此酒如此饮法,安能不醉?” 沙平雁道:“我那些朋友中的一位,便是陪我们几人喝了个底朝天,他将我几人都喝倒了,自己却丝毫无事。” “啊……竟有此事……世上奇人果真,果真不少。” 沙平雁道:“我的这位朋友,想必店家听过。” 这掌柜的满脸疑窦,忙问:“我听过?沙大侠不妨说说此人是谁?” 沙平雁又饮了一杯,缓缓道:“他叫作罗念成。” “啊。”这掌柜的一拍大腿,“不满沙大侠,我还真的知道此人。” 沙平雁笑道:“他是何人?” “这位罗少侠便是当年神止峰上斩杀恶贼李翀的那一位英雄。李翀欲借权魔剑邪物之力残害生灵,他放了魔种侵袭北境大地,致使许多无辜的人丧命。罗少侠本是汴攸城中名将之后,他匡扶正义,向世人大白权魔剑之害,为天下除去了李翀这一恶贼。这一件事,北境之内可是家喻户晓,我又怎会不知。原来沙大侠这位朋友,竟是罗少侠……” 沙平雁道:“实不相瞒,我本次赶赴中原,便是再去助他,助他重封权魔剑,以免人世再遭魔种祸患。只是,目下我并不知他的去向,我极少在中原之地来往,于各处并不熟悉,奔波之时,恐怕也难找到他的下落,因此……因此才要向店家询问。” 这掌柜的道:“原来如此。” 沙平雁笑笑,“也不知如此,今日留你在此,咱们饮酒,也是一乐。” 这掌柜的道:“沙大侠好意,我怎敢不从。这罗少侠封剑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后来听闻权魔剑又生大变,那年那颗封剑的珠子,似是给人夺去了。珠子一丢,封印固然不稳,罗少侠已召集中原各派,商议封剑一事。不过这途中,又发生了大变。” 待沙平雁问起时,这掌柜的便把戴天恩如何设计灭了镇风镖局,又挑起中原各派与汴攸城之间的矛盾,从而坐收渔利。罗念成又是如何退了戴天恩,以致后来马帮新任帮主向诡府门寻仇,擅闯雁荡山,罗念成又是如何救下各派弟子等事,一一说与沙平雁听了。 二人畅谈至深夜,沙平雁皆已知晓罗念成等人出东皋山之后的作为。他得知罗念成离了雁荡山,复回中原之地,极有可能与马帮、白鲸帮、离舍堂、三江口等派在一起,便有了大致的方向。如此一来,动身去寻罗念成,便有了几分把握。 沙平雁同余枫寒在此歇息了一晚,这店家备足了酒菜,好好招待了二人一番。除却沙平雁招呼的菜肴之外,掌柜的又送了他两壶酒,三个菜。只怕招待不周。知晓他便是江湖上人人尽皆知的断眉刀沙平雁,这店家心生仰慕,才如此做。 二人睡了一夜,清早便打算启程。掌柜的给这二人指了方位,又备了两匹马,把昨晚答应沙平雁的酒也替他们装好了,便送这二人离开。 沙平雁心中也颇为感激,又店家如此相待,也不枉他许多年来在此吃酒。余枫寒曾问沙平雁何时交了这样一个朋友,沙平雁只笑道。并非我要交这样的朋友,而是他欲结我这样的朋友。 这夫妻二人上了马,打点行装,便朝着西北而行。一路之上,又四处歇脚,住了几处。不过皆是一些小店,不怎么惹人注意。入中原之后,沙平雁便戴个斗笠,余枫寒也将面遮了,二人不愿被别人认出,而多生事端。 这天傍晚时分,二人已经赶了一半路程,算起来,已经奔波了五六天,若要去少林寺,还有一段行程。只是沙平雁酒囊中的酒不剩多少,他倒有些发愁了。一路之上不吃不喝,但怎可无酒,况且有余枫寒跟着他,即便自己能受些委屈,也不能教她也吃苦。况且余枫寒毒伤并未痊愈,邈佗所留之药,也已快吃完了。 沙、余二人循着大街行来,又寻药店,终于决定在一家稍大的客栈歇息,也好熬制汤药,为余枫寒除毒。 天色渐晚,二人趁着几家店铺还未打烊,先订了客栈的屋子落脚。后沙平雁又到附近的药店去,照着方子抓了几味药。那抓药的伙计看着药方上的药品,一时有些糊涂。这平时前来抓药的人,也都不过头痛脑热,是一些常见的病,用一些常见的方子。即便是一些怪方、偏方,这伙计也见过不少。 只不过沙平雁递给他的药方之中,竟有不下三味有毒的配方,伙计瞅着沙平雁头戴斗笠,把自己遮的甚为严实。不免心中打起鼓来。他搪塞几句,进了铺子和老板商量。老板眯着眼,挪着臃肿的身子从账房走出来,瞧了几眼药方,又望着沙平雁盯了许久。 他开口问道:“不知是阁下的什么人身体有恙,又是患了什么样的恶疾?这药方之中,为何有不下三味毒药……不知……”这人欲再说什么,沙平雁将手中的刀“啪”地一声摔到了桌子上。 “你只管抓药,问那么干什么?” 他本以为这二人将被自己吓得乖乖抓好药来,谁知那身材臃肿的老板脸一横,也朝桌上拍了一掌,“我家可是正经药店,你买这些有毒的药材,莫不是想去害人!亮一把破刀出来,想吓唬谁!” 那伙计倒是躲在了一边,默不作声。 沙平雁脸上厉害,心中却甚为宽慰。心道:原来这店家怕我用药出去害人,他也算是有点良心。我便不与他为难,跟他说了,快些买了回去,小枫正在候着。 沙平雁手按金河刀,又道:“我这药是买给我妻子,她身体有恙,需此方医治,你且把药抓来,不要再多废话,我用此药,决计不是去害人的。店家你可放心,我赶时间,休要惹恼了我。” 那老板不依不饶,追问道:“不知她是得了什么病,要用这副方子。我行医也有多年,却没见过这样的怪方。虽说‘是药三分毒’,但此方中……”他又苦着脸看;了一遍药方,“此方也太毒了……” 沙平雁心道:邈佗所用之药,颇有良效,这人见识短浅,还在这里说三道四。我若真的以实相告,他又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沙平雁横眉道:“快取药来!否则休怪我无礼!”他又重重地朝着桌子一拍刀。那老板仰着脸道:“看你如此,就是要用毒害人!你如此要挟威逼,我便怕了你不成?医者仁心,我岂能助纣为虐?” 沙平雁无奈之极,他知必不能动起刀枪,思索片刻,伸手进怀中摸索起来。 那药铺二人皆朝后退到墙根,惊道:“你干什么!” 沙平雁摸索一阵后,从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啪”地一声震在桌上。说了声:“取药!” 那药铺内的二人立时围了上来。身材臃肿的掌柜两眼放光,歪着头把脸靠近了那银子,双手不自觉地伸了过来。他望了沙平雁一眼,沙平雁看时,见他满面堆笑,再不似方才那股神气。 掌柜摸了一把银子,将脸转了回去,立时变得凶恶。他拍了一把伙计的脑袋,“愣着干什么?抓药啊!” 他继而转过脸来,又是满面笑容地望着沙平雁。“客观稍后,这就取药来,这就取药来……”沙平雁见他把肥胖的身子往柜台上一靠,俯身挡住了那银子,再离开柜台时,那银子便不知去向。那人已将银子收入了怀中,眨巴着一双鼠目。 伙计动作也快得紧,将药包好了交在沙平雁手中。沙平雁收刀拿药,轻哼了一声,转而离开。 沙平雁带着药回了客栈,见余枫寒已经歇了。连日来赶路,本是疲倦了。沙平雁便不去唤她,问店家找来器具,先给余枫寒煎药。药成之后,余枫寒亦未转醒。沙平雁便继续熬着药,守在她身边。 直到夜深了,余枫寒才醒,沙平雁把药端来,又说起方才药铺里的事,二人有说有笑,又过了一更。余枫寒喝完药,二人这才歇了。 第二天一早,这二人来楼下吃茶,本在闲谈,说起距少林寺不远,打算慢慢游赏而去。中原之地,二人皆不常来过,此番出了东皋山,见了许多景色趣闻,怎能光顾着赶路,忘了欣赏沿途的风景。 二人正攀谈着,忽闻店外有人大声吵嚷。继而传来兵刃搏击之声。沙平雁自思江湖之上,打打杀杀,倒也不足为奇。他暗握刀在手,一手把盏饮酒。余枫寒稍有些惊诧,往店外望去。 忽听咔嚓一声,一个纤瘦的男子破窗而入,砸进了客栈来,一张桌子便被他砸成两半。店家惊呼而来,欲询问情况。客人也一哄而散,有的已夺门而出,有的还留在原地,想看热闹。 沙平雁往那人落的地方瞄了一眼,见那破窗之中又飞进几个身影。 第二百四十六回:逼问 有一名男子相貌丑陋,约莫四五十岁,眼皮重重地耷拉下来,几乎盖住了眼睛,又是一对身材矮壮的汉子也跃了进来,这二人长相极为相似,三人一进店中,便抢去扶那先一个飞进来倒地之人。 “南宫掌门,你没事吧!”这三人围了上来,关照那地上人。那人呻吟着,被搀扶起来,哎呦呦地叫唤。 “小贼!哪里去!”殿内又跃入一名执刀的少侠,器宇轩昂,正气冲冲赶来。“今天说不出宝刀下落,休想活着离开!” 沙平雁看时,那执刀男子身后又闪出了三个人,这三人也都是手中握刀。有一人拉着那男子道:“赵师兄,可别砸坏了这家店。师父知道了,又要责罚……” 原来这追进来的四人便是那‘刀宗四杰’。赵飞一闻钱宝通这一句点醒,立马道:“你们几人莫要留在此地,出来店来我问端详!” 那店家忙道:“是是是,四位乃是江湖上颇有侠名的‘刀宗四杰’,我这小本生意,经不起诸位的打斗……” 赵飞道:“你放心,我这就带走他们!” 只见赵飞纵刀而起,身法一晃,已到了先进来那四人身边。赵飞以刀去斩那几人,便有尤遥尤远架刀一挡,只是赵飞力大,这二人被震得几乎丢了兵刃。赵飞一刀砍下,又出左手去,朝着面前这二人腋下一点,拿了二人大穴,立时将这二人拍倒在地。 屠荼刚也顾不得再去扶南宫问柳,出刀相迎,来敌赵飞。 赵飞身后起了钱宝通、孙文。他二人各夹了尤遥、尤远,往店外去了。 赵飞单与那屠荼刚相斗,正斗得难解难分。 屠荼刚将那身边桌椅,尽悉扔了过去,砸向赵飞。赵飞正欲执刀将其斩开,又听店家在身后哭诉:“砸不得,砸不得啊……” 他只得以拳掌劈开,将其挡在一旁。屠荼刚边斗边道:“你们刀宗皆是一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不愿坏此处桌椅,我还不愿出去呢!我们就在此打斗,你若不斗,就快滚开!”他将身边桌椅扔得所剩无几,才出刀又应招来。 沙平雁一听,原来这些人是刀宗的弟子。天地刀宗向来仇视于他,不料今日冤家路窄,又在这地方碰上了。他时时看向那搏斗的二人。观见赵飞身形刀法,便知这是刀宗后辈弟子,并非段缺刃手下弟子。看着后一辈弟子的刀路,也是没什么长进。当年段缺刃创出‘天地双绝’刀法,纵横江湖之时,功力可比这些小辈高得多了。 沙平雁暗叹,又不忍再看下去。他本就看不起天地双绝刀法,如今这刀宗弟子,刀法是一代不如一代。他不想多惹麻烦,便扭过头去,以期这些刀宗之人认不出他。 赵飞巧避屠荼刚乱打,又借机递进刀招。他挑飞屠荼刚所扔的长凳,又划刀而出,张开弓步,使一记‘左右逢源’。这一招转守为攻,变化极快,又出乎意料,屠荼刚不及来挡,赵飞刀背已在他肩头。 屠荼刚一时不敢妄动,赵飞穿右臂而来,把屠荼刚大穴一拿,忽地提起,二人一齐朝着店外冲出,到了街上。 尤遥、尤远、南宫问柳已被刀宗那钱宝通、孙文、李怀疆三人制住,赵飞又抓了屠荼刚出来,撂在了地上。 沙平雁稳坐饮酒,心中暗暗好笑:刀宗这几名弟子刀法如此笨拙,为何那几人还会教他们拿了?看来他们是学艺不精,还敢效仿人家闯荡江湖来,可知江湖水深,不易遨游…… 余枫寒轻声道:“他们是什么人?” 沙平雁道:“似乎是天地刀宗的弟子,另一伙是什么来历,我也不知……” “你与刀宗……”余枫寒欲言又止,沙平雁笑道:“刀宗的人若是见了我,又要嚷着寻仇。我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准备动身吧。” 余枫寒起身道:“这样也好,若是招来麻烦,恐怕又要浪费许多时日。” 这二人欲吃完这顿,便离开此地,又听得那几人在店外吵嚷打斗。 “你们究竟把宝刀藏到何处去了?事到如今,还不乖乖交出来。什么风刀客,我看就是一群鸡鸣狗盗之徒,你们竟敢偷我们的刀,到现在还嘴硬!”赵飞怒骂道。他扬起手中之刀,又朝着这几人奔去。 屠荼刚架刀来挡,与赵飞斗在了一起。一面说道:“你们天地刀宗的那几把破刀,有什么好稀罕的?我风刀客乃是沙前辈门下弟子,有金河宝刀坐镇本派,怎会瞧得上你们的那些破铜烂铁?我们说了没拿,就是没拿,你为何要血口喷人?” 屠荼刚斗不过这赵飞,他一面喊道:“还不过来帮忙!” 尤遥、尤远二人这才越上,将赵飞围住。 “不是你们偷得,那会是谁?当日你们四人鬼鬼祟祟上了养寿山,干什么去了?”赵飞纵刀开合,同这三人大斗,钱宝通一见对方又扑上了两人,故也出手去援赵飞。孙文见状也一起攻上。 “天下英雄聚在玄明观议事,我风刀客作为武林中的大派,缘何上不得养寿山。我们上山干什么,与你们又有何干?还要向你们交代么?”南宫问柳在那几人身后说道。 李怀疆亦纵刀而出,单去攻那南宫问柳。这二人又斗在了一起。 沙平雁本已打算起身离开,但他听到那个耷拉着眼皮的丑陋之人说什么他们是自己的亲传弟子,又提起了自己手中的金河刀。又不知这几人究竟搞什么名堂。自己未尝久居中原,又哪里收了这样几名弟子,更和那‘风刀客’扯不上什么关系。他这还是头一次听到中原有‘风刀客’这一派。 沙平雁听到那时,便稳坐不想走了。他静坐椅上,对余枫寒低声道:“再等一等,听他们说什么。” 赵飞、钱宝通、孙文三人联手,对面那三人很快便支持不住。这刀宗三人刀法甚妙,屠荼刚等本就不是对手,他们只能在口舌之上逞逞英雄,占占便宜,刀招之上,处处受制于刀宗三人。 “真是可笑之极!什么‘风刀客’一门,总共有几条臭鱼烂虾?还敢在此自吹自擂?玄明观一会,乃是天下武学大宗集会,欲选出中原武林盟主,有你们几个臭虫什么事。也配来凑热闹?我看,你们就是趁乱,来盗我刀宗宝刀的?”赵飞一翻刀刃,又一刀背将尤遥击倒在地。 钱宝通也道:“玄明观中北皇为刀宗归还四把宝刀,我们带刀返回之时,才发觉给人动了手脚,当时玄明观只有罗少侠、郭爽等人,郭爽也道,你们几人鬼鬼祟祟,这刀定是你们偷的!” 屠荼刚呸了一声,又道:“你们的几把破刀,我们才不稀罕。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又怎会去偷你的刀?你们说的事,我等一概不知,休要在此血口喷人!” 眼见已有尤遥倒在地上,这剩下的屠荼刚、尤远二人敌这刀宗三人,更不是其对手。 赵飞刀法整序,毫无破绽。他虽失了自己那把称心的‘正反双翼’,但此时手中之刀,已足够对付面前的敌人。 赵飞大刀迭起,气凝刀尖,奋力高举,又端端朝着屠荼刚砍了下去。这一刀叫做‘开门见山’,威势极大,刀头似有万钧之力。赵飞挥动双臂砍将下来,屠荼刚只得横刀去接。只听兵刃相接之音,屠荼刚被一刀砍得跪在了地上,大刀架在了肩膀之上。 赵飞这一刀威力实大,屠荼刚竟挡不住。赵飞将屠荼刚压倒在地上,又横刀一削,朝着屠荼刚脖子上砍了过去。 “就你们几人这三脚猫的功夫,当年也敢来天地刀宗门下拜师,幸好我等将你们踢出了山门,否则将来只会为刀宗丢脸!” 屠荼刚见赵飞横刀削来,立时一弯腰,身子朝后一倾,瞬势躲开这一刀,又双膝猛得弹起,从地上奋力起身,闪到一边去了。“天地刀宗徒有虚名,一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等当年瞎了眼,才误去拜山。你们几人皆继承了那项然、百念川的衣钵,一个个都是这般目中无人的狂徒!” 屠荼刚连连败退,毫无还手之力,但口中还道:“难道你们忘了,当年你们的祖师爷,曾败在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刀下么?” 赵飞、钱宝通、孙文等人一闻此言,不由得怒从心起。刀宗弟子,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江湖之上,少有人敢在天地刀宗的人面前提起当年段缺刃败在金河刀下一事。今日这几人本是来讨要宝刀的,又闻屠荼刚此言,不由得更为气愤。 赵飞进刀而来,大开身后骨纹,运气凝于刀尖,又使一招‘灵虚斩桃’。这一跳一斩,极为凶险。屠荼刚若稍有不慎,便要裆部中刀。赵飞跳斩一刀,又向上一挑,幸亏屠荼刚接这第一刀时,就已经滚落在地。待赵飞再挑时,他又朝着后面滚了开来,狼狈地躲了赵飞的狠招。 钱宝通和孙文夹击尤远,二人似猫捉耗子般将这个矮壮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钱宝通忽起一式‘璞玉浑金’,大刀直愣愣砍向了尤远右臂,尤远横刀来挡,虽说接下了这一刀,但因钱宝通刀招威力太大,将尤远手中刀打落在地。 又有孙文闪身一晃,已将连理弯枝架在了尤远脖颈之上。 南宫问柳见这几人受难,不免想上前去帮,只是李怀疆刀招紧凑,逼得他自身难保。他跃出李怀疆刀光,去救尤远之时,被李怀疆抓个正着。李怀疆这一刀没砍在南宫问柳背上,而是倒转刀柄,朝着南宫问柳脊背重重一击,将他打翻在地。 一时之间,‘风刀客’几人尽皆被刀宗四杰擒住,一个个被刀架着脖子,不敢轻举妄动了。 赵飞擒了屠荼刚,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道:“你的命现在就在我手上,你要是想活命,就快快说出‘正反双翼’、‘鸾凤刃’、‘四环钧’四把宝刀的下落,若你如实相告,我便可饶你不死!” 孙文应和道:“说!你们把宝刀藏在了何处?” 尤遥、尤远默不作声,再看南宫问柳,也是将脖子一横,满脸的不屑,不说一句话。 屠荼刚面露怒色,头上暴起青筋,他开口骂道:“他奶奶的,我们都说了没偷你们的刀,我们怎么知道那刀哪里去了?谁告诉你们是我们偷了刀?” 赵飞道:“养寿山上各大宗门皆在,大伙儿散了之后,你们几人迟迟没有下山。直到北皇将玄明观六把宝剑,我刀宗四柄宝刀归还,你们几人也都在场,待我等返回寻刀时,却不见你们踪影,你们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钱宝通道:“有罗少侠、郭爽等人为证,你们还想抵赖么!若不成,我们便同去寻他们几人,来个当堂对质!你们敢不敢?” 屠荼刚怒道:“有何不敢!我们压根儿就没见过你们的宝刀长什么样子,你么何必诬陷我们?难道没可能是北皇想戏弄你们,给了你们假刀么!难道不是玄明观的、少林寺的什么人偷了你们的宝刀?那些作证说我风刀客偷刀的,又为何不会是恶贼?郭爽是什么样的人,诸位心中都有数吧?” 第二百四十七回:借威 南宫问柳骂道:“跟这些混账说这么干什么?既然他们说我们偷了刀,那便让他们搜好了,若是能在我们身上找到这刀,便是将我们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等也毫无怨言。” 沙平雁听到此处,隐隐又觉得好笑。看来这叫作‘风刀客’的几人,似乎是给别人诬陷了,他们能说出此言,也算是性情中人,颇有英雄气概。但不知为何刀宗这几人不肯松口,非要认定是这伙人盗了他们的刀。 赵飞道:“玄明观、少林寺等各派皆是宗门大派,又与本派素来交好,怎会去做这样的事?罗少侠封剑有功,乃是侠义之人,更不会这么做,郭爽既和他是一路,就不会行盗刀之事。你们这伙人欺世盗名,到处招摇撞骗,说自己是什么沙平雁的传人,好不要脸!我看,这刀多半是你们所偷,但不知你等将刀藏在了何处,竟如此嘴硬!” 南宫问柳道:“今日你们四人要是敢动我们一根手指,我风刀客门人便从暗处,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将你等几人碎尸万段!我风刀客一门高手如云,便正是断眉刀沙前辈在中原的传人,你小小刀宗,也敢惹沙前辈的弟子么!我看你们定是嫌活得久了!” 沙平雁闻言,心中暗暗叫苦。我何时在中原收了你们这帮弟子?看来我人不在中原,祸事倒是一件都没少的落在了我头上。这几人借我之名,又来恫吓刀宗这几名弟子,不过给我树敌而已。难不成,这刀宗弟子真有如此惧我?只闻我之名,便不敢动刀么?真是可笑,我倒要看看,这几名刀宗弟子作何反应。 赵飞冷笑道:“想不到风刀客一门有如此的实力,不知南宫帮主在哪些地方设下了埋伏,又有多少高手在暗处保护着你?我今日倒想领教领教风刀客的本事。” 钱宝通、孙文、李怀疆一齐笑了,他们皆不信风刀客还有什么高手,现下这四人被擒,南宫问柳方才之言,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他们又怎会去惧怕。 “你们几人即便是得了这四把宝刀,也全无发挥的余地,凭你们身上这点微末的功夫,又怎配使这四把宝刀,我去劝你们还是把刀交出来,虽说你们行窃在先,不过只要你们归还宝刀,我们四人便不与你们为难,我刀宗也不会追究你们风刀客的不是。”孙文道。 屠荼刚道:“今日我们已把话说得明白,要刀没有,要命一条。几位既然不相信我等,我等今日又不是你们的对手,只好被你们杀了。” 南宫问柳道:“杀了我们,你们也不知道那刀的下落!你们刀宗四蠢果真是四个蠢材,连自己的刀都看不住,还练得什么刀法?”南宫问柳说罢,放声大笑起来。 赵飞身形一动,长刀已要渗入南宫问柳喉间,钱宝通忙止住他,低声道:“还是先问出刀的下落。” 赵飞怒道:“我等此次下山,只为寻刀,本不想杀人,但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把我逼得紧了。现下我师父不在此处,我若出刀,无人拦得下我,趁我还有耐心,你们最好老实交代。” 屠荼刚道:“依我看,你们是斗不过北皇李启明,你们是都不过玄明观的道士,斗不过少林寺的和尚,也斗不过罗念成、郭爽等人,你们刀宗最是欺软怕硬,专干这种勾当!你们倘若有种,何不去向李启明问个明白,何不先寻玄明观的道士问个清楚。李启明归还刀剑,为何玄明观众道士的剑是真,而你刀宗的刀便是假的?” 南宫问柳道:“屠左使此言差矣,这句‘欺软怕硬’用得不好。我风刀客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大派,怎能以一个‘软’字来形容。若不是我功体受损,今日便借这手中金河刀,将这些狂徒杀了,以泄我心头之恨!你说我们拿了刀,我们拿了又怎样,你们几个毛头小子,真的敢对我们怎么样吗?我等是断眉刀沙平雁的弟子,若你敢对我们不利,他便会只身上刀宗去,将你刀宗闹个天翻地覆!” 沙平雁心道,这些人也太过荒唐,自己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何故出此言来连累自己。他见那说话的纤弱男子,身旁掉落一把金色的刀,方才还吹嘘那就是金河刀。沙平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几人似是一群顽童大闹掐架,十分幼稚。 赵飞一闻此言,登时怒发冲冠。他骂道:“那沙平雁又算是什么东西?即便你们真的是他的弟子,我将你们杀了,又待怎样?刀宗过去之事,已是许多年前的恩怨,如今若沙平雁再来挑战刀宗,定教他有来无回!你等欲借他之名,而要吓唬我们么!我刀宗四杰岂是被吓大的?我已好言想相问,你等不愿说出实情,便将人头留下吧!” 余枫寒见沙平雁欲动手,眼神之中颇有慌张。沙平雁伸手安抚余枫寒,身子已飘出了客栈。 赵飞怒骂一毕,立时纵刀要摘南宫问柳的脑袋。南宫问柳情急之下避无可避,只将手边那金色的刀拾起,往面前一挡。他知挡不下赵飞这愤怒一击,恐怕自己要被一刀劈死,于是紧闭了双眼,心咯噔噔乱跳。 但见金刀一至,刀光一闪,铮地一声清脆之响,赵飞大喝一声“啊!”随即被南宫问柳手中金刀挡飞了出去。 众人皆被这一变惊到。钱宝通、孙文、李怀疆速去搀扶赵飞。“师兄,师兄”地叫着。 这面屠荼刚、尤遥、尤远也摆脱那几人刀锋,向着南宫问柳聚拢而来。南宫问柳睁了眼,痴呆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金刀,口里默默自语:刀圣显灵,刀圣显灵,我这把假刀今日为何有此威力,真是见了鬼神…… 他将金刀摆在面前,又跪着朝刀磕头。 原来南宫问柳身后立了一人,此人正是沙平雁。方才赵飞出刀欲取南宫问柳性命,南宫问柳来挡,沙平雁助他一臂之力,这才把赵飞荡开。 这几人恍惚之间,这才发觉南宫问柳身后多立了一个人。他们见此人头戴斗笠,身形修长魁梧,手中握着一柄刀,静立在他们身后。 钱宝通、孙文、李怀疆几人这时也望见了沙平雁,便知方才惊变,定是此人丛中捣鬼。钱宝通问道:“你是何人!赶来此地搅局!” “莫非真的是风刀客的援兵?”孙文道。 南宫问柳、屠荼刚、尤遥、尤远这几人也是相顾惊疑,此人是谁,会为他们几人出手相帮。方才吹嘘风刀客有人暗中保护,全是虚张声势,其实风刀客上下也只有此地四人,哪里还有什么高手在暗中。但见此人一经出手,赵飞立时倒地,这四人心中便是感激无比。 南宫问柳更是又朝着沙平雁拜下,“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屠荼刚这才问道:“不知大侠是何方高人……” 另一面刀宗那三名弟子已尽皆从地而起,来攻沙平雁。赵飞捂着胸口,只觉体内气息紊乱,似是方才给人排山倒海般地一击,他此刻体内真气果如翻江倒海,一刻也不得停歇。但不知对面这人是谁,为何有如此强悍的功力。 他欲起身时,已觉无法再运功力,只好自行打坐调息,观望其余刀宗三人抢攻上去,围斗那神秘的男子。 钱宝通先一步抢上去,纵刀来砍沙平雁颅顶几处,李怀疆手握双刀,则攻向沙平雁腹下,朝着他两肋挥刀夹攻;孙文正刺刀朝着沙平雁心口本来。 钱宝通刀尖已经到了沙平雁发端,李怀疆双刀也已夹了沙平雁腰腹在其中,孙文刀尖距其心口只有不到半寸,但这三人起身抢攻,刀刃之上,皆覆着自身骨纹真气。但见沙平雁直至此刻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站立着。他似乎并不慌忙,而这攻来的四人,心中可大为疑惑。 这么近的距离,若再不格挡,便必死无疑,四刀齐落,此人便要被砍作几段。到了此时,他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看来是束手等死罢了。 这三人刀招齐至,迅如风雷,既要砍到沙平雁身上。 不过,钱宝通、李怀疆、孙文这三人的刀路,在外人看来,似乎真的威势无比,迅捷无双。沙平雁此时处处受制,似乎真的已经无处可避。但见这三人出刀发功,接招之人,已是必死无疑;而在沙平雁眼中,这三子的刀招,此时正如同黄牛拉车一般缓慢无力,柔弱无锋。 他见钱宝通这一刀,正向他颅顶而来,臂肘皆已伸展的笔直,再无巧变的可能。他只需要微微往左一偏脑袋,钱宝通之刀连他的一根头发也削不到。他刀招已定,肘臂已直,再无变数,因此这一招十分易躲;又看李怀疆双刀朝腰腹夹来,虽是极其精准的方位,但其双刀之上的劲力,极其羸弱,倘若他稍一震荡内气,李怀疆这双刀便要脱手,再无杀伤威力;又有孙文这一刀,奔着他心口而来,刀招之中,以刺最为无力,刀路之中,戳刺之招,无有半点威力。他只需退了半步,手指轻弹,孙文手中之刀,便歪向一边,连他整个身体,都要失去平衡。 众人皆以为这神秘人受了这三刀,必死无疑,只是沙平雁破敌就在转瞬之间,钱宝通、李怀疆、孙文三人刀招一至,沙平雁抬左臂伸指,退半步侧开头,裙身真气一荡,手指弹去胸前之刀,霎时破了这刀宗三人的围攻。 反观这三人,李怀疆受真气震荡,虎口发麻,双刀已掉在了地上,钱宝通刀失手,砍向了一旁的空气,孙文身子被偏了的刀带飞了出去,倒在了一边。 这破招没谁看得清楚,只在转瞬之时,刀宗三人东倒西歪躺在了地上。 第二百四十八回:苦计 赵飞一见这三人合围扑了上去,继而又全都倒地呻吟,大为震惊。“此人究竟是谁!” 风刀客这几人也看得痴了,沙平雁方才这一招,谁也没瞧清楚。不过,看见刀宗几人躺倒在地,他们便拍手喝彩,“大侠好功夫!” 在站的看客也一并叫好喝彩,不过见倒得是‘刀宗四杰’,念起他们在江湖上的好名声,又没人出声喝彩了。 这几人纷纷捂着胸口,退聚在一起,不约而同地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沙平雁摘下斗笠,面朝着这几人。 赵飞几人看时,这才见到这个持刀男子左眉中断,额前一绺金发飘扬。 “你是——沙平雁!” 赵飞见此人样貌,方才又领教他功法,自然将他认了出来。他拾了地上之刀,左手捂胸道:“我们走!”钱宝通、孙文、李怀疆亦拾刀起身,跟着赵飞离去了。 南宫问柳惊掉了下巴,张着大眼望着沙平雁,结结巴巴道:“你……你就是……你就是沙大侠……” 屠荼刚、尤遥、尤远三人亦是一样惊讶的表情。这几人皆拜道:“谢沙前辈救命之恩!” 沙平雁并不正眼瞧这几人,侧身而立,冷冷问道:“他们的刀是不是你们偷的?” 这几人忙道:“沙前辈,我们真的不知什么宝刀的下落,全是他们在血口喷人,污蔑我等!” 沙平雁又问道:“你们为何说是我的徒弟?我何时见过你们?” 这几人霎时涨红了脸,又面露惧色,一时不敢回答。后屠荼刚才道:“我等仰慕沙前辈威名,借您之名,实在是……实在是事出有因……我等曾往刀宗欲拜师学艺,谁知因功底不够,而被刀宗几人羞辱,赶下了山去。我等对刀宗之人深恶痛绝,便创了这风刀客一派,与刀宗两立。只是我等武功不高,难和刀宗抗衡,只好假借前辈之名,来吓唬一些刀宗弟子,前辈当年……” 沙平雁道:“够了!别说了。从今往后,你们莫要再提起我的名字,若不遵我此言,便如此刀。”沙平雁向着南宫问柳那假的金河刀出了一掌,掌力到时,那柄刀竟断为了六截。 这几人慌张无措,此时不再飞扬跋扈,乖巧得紧,只是连连点头,谨遵沙平雁的吩咐。 此时,余枫寒也自店中走出,已备好了行囊,等候沙平雁。 沙平雁不再与这几人废话,转身朝着余枫寒走去。 只听得南宫问柳突然嚎啕大哭,他边哭边道:“沙前辈,你可不能就此一走了之啊……我等仰慕你的英明,才做了这些蠢事,处处借用你的威名。不过,我们从来都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几人锄强扶弱,匡扶正义,参与武林大事,做的都是一些好事,从来不曾有辱身前辈威名。” 他一面涕四横流,一面跪倒在地道:“只是此番我等背上了这无辜的祸事,刀宗定要与我们为难。这偷刀一事真的与我等无关,您方才也看见了,这刀宗的恶人,非要将此事怪到我们头上,还欲……还欲动手将我们杀了……” 屠荼刚一见此景,亦跪下大哭起来,“如今我们惹上了刀宗的人,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照着这几个小人的气量,来日必定兴师问罪,要将我等几人一一杀了。我等恐怕要惨死于刀宗之人手下。我们几人无门无派,又无栖身之所,武功低微,倘若被刀宗的人再碰到了,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南宫问柳道:“沙前辈既已出山,这武林上的不平之事,您当真要坐视不理吗?我们几人的性命,当真就在您的手中了……” 沙平雁不去理会这几人,径自走向余枫寒,接过了行囊,正欲离开。但余枫寒见这几人哭得痛心疾首,颇有些不忍,她低声问:“他们说的是真的么?” 沙平雁道:“江湖之上,打打杀杀是常有的事,况且这些祸事都是他们自找的,后来如何,与我无关,我们还是走吧。” 南宫问柳道:“沙前辈,我等真心仰慕您的英明,今日幸得一见,死也无憾了!只可惜人生一世,就活着一口气,多年之前,我等被刀宗弟子踢下山去,本欲日后学艺报仇,可惜……可惜最终竟还要死在这刀宗之人的手中……” 屠荼刚道:“我等曾遍访中原各派,走遍了千山万水,只为打听到您的所在,欲拜您为师,一血被辱之仇,如今有幸得见您……可惜……可惜此仇却再也报不了了……我等几人,便不如今日便死在此地,也好过来日受刀宗狂徒侮辱,葬身在他们刀下……” 尤遥、尤远才道:“恳请沙前辈收下我等,我等必鞍前马后,情愿为前辈做牛做马,混迹到今日,我等早就受够了这份屈辱,既然得见前辈,便是老天开眼,如若前辈真的不肯答应,我等只好死在此地……” 沙平雁仍是不作理会,他继续整理行装,吩咐小二牵马过来。 余枫寒道:“沙大哥,这些人看着着实可怜……不如,不如允他们与我们同行……只怕那几人再寻仇回来,他们真的要丧命……” 沙平雁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望了余枫寒一眼,又看向那跪倒在地的风刀客几人。他把马鞭背在伸手,走近那几人道:“好,我就与你们同行。” 这几人一闻此言,立时便叩谢余枫寒,又谢沙平雁。 沙平雁又道:“不过,拜师一事就免了,我平生没收过徒弟,也不会再收。你等若是指望我帮你们报仇,或是教授你们武艺,那便请自行离去。我不会与刀宗为敌,更不会出手伤刀宗弟子。今日之事,我暂且信你们,若你们对我有所隐瞒,我则会亲手送几位上路。” 沙平雁继续道:“我允你等与我同行,若是再见了刀宗之人,我便会向他们言明,教你们双方化解恩怨,那时候,你们双方和好,你们便别再跟着我。” 此时无论沙平雁怎么说,这几人都连连点头,他们知道,争取到这一步,已是极大的不易。倘若要再得寸进尺,恐怕真的会激怒沙平雁。方才也是多亏了这女子,沙平雁才肯松口,答应与他们同行。目下情形,几人已是大为满意,因此之后沙平雁所说,这几人皆记在心中,不敢有所忤逆。 “你若不愿意收我们为徒,我们自然不敢强求。若沙前辈真的能叫刀宗那帮人罢手,教我等活命,我们自然是感恩不尽……沙前辈救命之恩,我等没齿难忘……” 风刀客几人一齐如此说道,谢了又谢。 沙平雁又向这几人打探罗念成的下落,这几人皆道自从在养寿山玄明观见过罗念成之后,便再没见过他。不过他们几人也听说了罗念成率马帮、白鲸帮、离舍堂、三江口等几派剿灭诡府门的事,听闻那戴天恩竟已伏诛。料想罗念成应在雁荡山附近。 不过又有人道,罗念成此去本是以寻五宝器,而欲封权魔剑,既然灭了诡府门众人,就该往神止峰之地而去。在屠荼刚、南宫问柳几人的建议下,沙平雁一行人便往权魔剑所在之地——神止峰而行。 一路之上,凡事有这四人打点,沙平雁倒也省了不少心。他知这四人虽显得精明狡猾,但却没有恶意,只是为暂求他的庇护,教刀宗之人再不来寻麻烦,因此沙平雁与这四人同行,一路之上向他们打问近来中原之事。 这四人虽不在上面名门大派,不过他们对于江湖上发生的大小事情,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几人混迹在江湖,小道消息灵通,每到一处,还皆有相识之人安顿住所饮食,亦是颇为方便。 沙平雁心道,我本想赶走这几人,不再理会他们。小枫将这几人收下,如今看来也并非一件坏事。他们熟知中原各派的情况,又处处通达,知晓路途,认识朋友。这一路下来,能为我省下不少心思。 这四人屡献殷勤,把沙平雁、余枫寒二人照顾地周到,凡是所知,皆无巨细地讲与二人听了,又将罗念成近来做的事统统和这二人说了一遍。沙平雁闻言,之罗念成返回中原之后,又为封印权魔剑一事费了不少心思。他心中感激,又知盼着能早日见到罗念成,好助他一臂之力。 刀宗那四子狼狈败逃,返回天地刀宗去了。他们向鸳鸯刀百念川、双刀鬼项然二人禀明那日发生的事,道出了沙平雁重现中原的消息。刀宗之人闻言,皆是吃惊不小。 不料当年天地刀宗的死对头,如今又重现江湖了。他们的祖师中原第一刀段缺刃因和那沙平雁比武,最终败北,抱憾而终。刀宗弟子立志要将天地双绝刀法传承发扬,期待有朝一日能够战胜沙平雁,为刀宗雪耻。只是,这断眉刀客当年战败他们祖师之时,只有十二岁年幼,想他当时已有那样的刀法造诣,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打败的。 加之沙平雁隐居东皋山,不复再中原武林出现,武林之中,便似没有这样一号人物,刀宗也不再四处追查。当年项然在星河峡有机会见了沙平雁一面,只可惜,那一战中,项然尽出天地双绝刀法高招,却最终连沙平雁手中的那柄金河刀都不曾看过一眼,便大败颓然。 项然未将此事再于刀宗弟子提起过,只是他自己从那时已知,这断眉刀客是怎样厉害的人物,怎样不可超越的存在。他领教过沙平雁的武艺,因此听闻刀宗这四子与沙平雁见了面,心中颇为震动。 第二百四十九回:帮主 “你们确实见到了他?是在何处遇到的?他又来中原做什么?”项然不禁起了一连串的问题,全都一股脑儿抛给这四人。 赵飞道:“此人一招之间,便破了我们四人刀法,内气着实可怖。我观他左眉中断,额前金发。想必……想必他便是当年的断眉刀客。” “他手中握着一柄极漂亮的宝刀,但刀未出鞘,我们没看清楚。”钱宝通道。 “亏得刀未出鞘……”项然自思道,不知究竟是不是他,“可还有别的发现?”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名女子……”李怀疆道。 项然登时双眼放光,他惊道:“那名女子样貌如何?”李怀疆道:“生得颇为好看,只是面色颇有些憔悴……” 项然这才确定下来,赵飞他们见的,必是沙平雁本人了。若说世上刀客既多,断眉之人亦有之。不过,既是断眉刀客,身边又带着这名女子的,恐怕只有沙平雁了。项然曾在星河峡见过余枫寒,知道这女子的样貌。那时沙平雁来星河峡,便是为那女子求医。看来,赵飞他们几人,碰上的果真是沙平雁。 “你们同他交手了?” 赵飞一时语塞,他回忆一会儿,才道:“说……说不上交手,他似乎并未出招……” 钱宝通道:“我等见那人内劲深厚,不敢妄自与他为敌,又猜测他是沙平雁,我们一时难胜他,故先回刀宗禀告与您。” 百念川笑道:“你们四人,平日之时,让你们加紧练功,你们总是偷练不肯用功,如今大敌当前,畏畏缩缩,这才逃了回来。那沙平雁有什么好怕的,你等当着众人的面溜之大吉,‘刀宗四杰’的名声还往哪里搁?我天地刀宗的威名,又往哪里放?” 项然抬手止了百念川之语,这才道:“你们四人平安回来,便是极大的好处,飞儿当机立断,命你们四人回转,是为上策,既觉不敌对手,走为上计。今番他不与你们出手,才是好的,倘若真的动起手来,恐怕你们四人要吃大亏。” 百念川不屑道:“师兄……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沙平雁销声匿迹多年,他怕我刀宗寻他麻烦,这才藏了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刀宗与他沙平雁的帐,可是还没算清!如今他敢再现江湖,我等便要寻他去,缘何如此惧怕此人?怎么你也这样畏缩?当年师尊大意轻敌,才败在了他金河刀下,你我这许多年,哪一天不思为师尊报仇?既然他已出现,咱们就该去会会他!” 项然长叹口气,继而道:“飞儿,你们四人,先去歇息吧,今日之事,不必向他人提起。寻刀之事,则由你们四人再做打算。既然那风刀客的人坚持说刀不是他们所盗,你们就该留意别的线索。” 项然将这几人支开,独留下他和百念川在堂内。他这才把当年自己遇上沙平雁,又是如何起而斗之,沙平雁又是如何凭着一张素琴将自己锁在身外的事,讲与百念川听了。 百念川见师兄自将当年的丑事都说给自己听了,自然是真心诚意,绝无半点虚假,他这才将信将疑,又问道:“这沙平雁果真有如此之高的武功?那他此番前来中原,不会是向我刀宗寻仇来了吧。若如此,我等还要早做应敌准备。我去部署门下弟子,教他们小心提防,或在通知其他几派作为强援,若我等真的不是他的对手,也好有条退路。” 项然道:“沙平雁隐退江湖,必是想躲避纷争。他今番又出,虽不知是何意,不过,应当不是冲着我天地刀宗来的。此番飞儿他们能从沙平雁手底回来,便足以证明此人并无恶意。只是他们和风刀客那伙人起了冲突,沙平雁解斗而已。不过,这风刀客的人究竟是何来头,难道他们真的和沙平雁有所牵连……若真如此,飞儿他们的宝刀,便不好寻了……” 项然与百念川为沙平雁重出江湖一事攀谈许久,二人商议了许多对策,终还是以项然静观其变作为根本。若沙平雁此来于刀宗并无威胁,那么刀宗就不去主动招惹沙平雁。两方既然相安无事,便是最好的。只不过百念川生性好强,他听闻项然对沙平雁有所惧惮,自己心中却不以为然。他不惧与沙平雁一见,更想和他斗上一斗。 百念川暗中派人打听风刀客一伙的行踪,后得刀宗弟子来报。得知沙平雁、风刀客等人向着神止峰进发。百念川以为罗念成搜寻宝器下落为由,带着弟子出了山门,往神止峰也去了。 ———— 自罗念成在雁荡山联手忘岁翁除了戴天恩之后,便有马帮、离舍堂、三江口的众人前来依附。他们皆道罗念成又为武林除去一大害,为各派曾惨死在诡府门手下的弟子报了仇。这几派弟子皆十分拥戴罗念成,又将他视作盟主一般,唯命是从。 因白鲸帮尚有帮主曲奉,因此上并不过分吹捧罗念成,但马帮、离舍堂、三江口的弟子们皆失了门众宗师掌门,目下正是乱成一锅粥。他们期待罗念成率领,便死心塌地地跟着罗念成。起初罗念成并不愿这些人跟着他,他要各派返回自己的地盘儿,调整休息,再择日选出新的掌门人来,重振宗门。 但这些人皆道罗念成灭了诡府门,便是新的盟主,他们只听从罗念成调遣,而不被旁人左右。覃瞳、欧雄也在罗念成的帮助下,才得以亲手斩杀戴天恩,将二人的血海深仇报了。这二人既感念罗念成恩德,也愿从旁相助。 后有羌靡规劝,道时下正是用人之际,但要搜集五宝器,与冥魔子为敌,便需人手。这些人既是真心实意要追随罗念成,便将他们收下,如此一来,人多力量大,也好早日重新封印权魔剑。 唐归虎也如此劝,这一行人便决意随罗念成调遣,为重封权魔剑之事奔走。念成问起忘岁翁之意,忘岁翁也道,倘若魔种出世,四方皆起祸患,若有这些人相助破敌,他们便可在关键时机腾出手来,专注封印魔剑之事。 “你等既愿遵我之命,我们便先往神止峰而去,守住权魔剑,观察魔剑异动。现已有魔世五煞四处种下红玉,欲引魔种入世,咱们守在神止峰下,若见魔物欲上峰搬下红玉,则截而斗之。封剑事大,还需集齐五宝器,方能与权魔剑魔气抗衡。如今诡府门一战,虽已剿杀戴天恩等人,我们各派却也伤亡惨重。” 罗念成继续道:“马帮帮主朱前辈,离舍堂杨堂主,三江口田舟子、师其雷,他们皆已战死,可恼戴天恩招法狠毒,这些好汉再无生还可能。各派弟子皆需谨记这几位前辈,一是记得他们为除灭诡府门赔上了性命,而是记着他们是不听我好言相劝,这才命丧戴天恩之手。今后行事,切莫莽撞,当三四谨慎,不可意气用事,擅起争斗。各派将门中宗师前辈的尸身掩埋,或带了回去,咱们这就出雁荡山,离开此地。” 罗念成吩咐下去,各派弟子听了号令,处理雁荡山各派弟子尸身,又整点人马,准备齐全,这才离开雁荡山。 罗念成、忘岁翁、羌靡、唐归虎、覃瞳、欧雄等一行之人奔神止峰而来,此时,那郭爽、楚翘玉二人也已从南陲归来。这两拨人碰了面,相互告知情况,罗念成才知那五煞果真是去四处埋红玉去了。幸有楚翘玉、凌越他们动身前往,消除此患。 “凌越他们还未到么?”罗念成问道。 “他们应当也快来了。”郭爽答道。他又望着那马帮、离舍堂、三江口等各派的弟子,说道:“没想到,我去了一趟南陲,你竟率人将诡府门灭了,罗兄弟真是神速!可惜我不在场,没能斩杀那诡府门恶贼,实在可惜……” 他又到了欧雄身边“原来你一直都想杀戴天恩,这么多年隐忍于诡府门中,真是颇有耐心,我悔不在当场,没能和欧大侠一起亲手杀了那戴天恩!” 欧雄道:“不仅是我,这位小兄弟也是一样,他虽身在诡府门,却也是去杀那戴天恩的。手刃戴天恩之时,也有他一份。” 郭爽见覃瞳年纪不大,笑着赞道:“这位少侠真是大有作为,年纪轻轻,就能手刃这么大个恶贼,往后名扬江湖,前途无量&……” “我二人只为报血海深仇,说什么前途无量,我等在诡府门数年,早就受够了这种打打杀杀的日子,几番戴天恩一死,我便退出江湖,再不做违背良心的事了……” 郭爽笑道:“人在江湖,身岂由己?” 他又听说马帮、离舍堂、三江口等几派高手尽皆战死,多为戴天恩所杀,这几派的弟子,还欲遵罗念成为新任的掌门。郭爽暗暗笑道:“这马帮帮主,无论如何是做不得的。” 唐归虎问起缘由道:“罗兄弟功劳既高,一个小小的马帮帮主,有何做不得?” 郭爽道:“这其它各派的帮助,都可以考虑考虑,不过马帮的帮主,还是不做为好。” 唐归虎问道:“这是为何?” 郭爽道:“你观那马帮两任帮主,马狂人曾在虎牢前身中戴天恩销形化骨掌,暴死于群雄之前,不料这新任的马帮帮主朱高岗,竟也暴死于雁荡山下,可见马帮的帮主,实在不好当啊……” 郭爽正欲说下去,罗念成止了他,又告知他此时马帮弟子多在此处,不可胡言。况且马帮帮主新死,本是一件悲痛之事,怎可以此为玩笑。 不过唐归虎听了,倒觉得郭爽说得不无道理,这马帮帮主若是给他做,他恐怕也是决计不会答应的。 这伙人便暂聚集在了神止峰下,日后罗念成还有与少林、刀宗等几大派汇合,讨问搜寻宝器之事。那时各派皆允诺要助罗念成搜寻五件宝器,但不知各派搜寻的结果如何,便期定在神止峰一会。目下凌越、不专尚未到此,各派也都没传来寻到宝器的消息,罗念成便依先前忘岁翁之言,欲上踏云峰飞空寺去,追寻宝器天幻镜的下落。 罗念成对忘岁翁道:“师尊,如今不见凌越、不专道长他们回转,若是他们在五煞那里遇上了麻烦,无人接应,恐不为便。现在玉师兄和郭兄弟都已经回转,他二人迟迟不归,恐怕是遇上了什么难处。我们本已约好,无论出现任何情况,都先在此地汇合,再作计议。我看,您就留在神止峰,助大伙儿抵御五煞以及冥魔子,我自上少林寺去,向慧能方丈询问踏云峰上那位大师的情况。借方丈大师之便,我也好去飞空寺探寻那天幻镜的下落。” 第二百五十回:访寺 忘岁翁允下罗念成,又道:“五煞魔体既成,也颇有些本事。不过,不专道人既然能以伏魔劫上的功夫将南陲红玉所生魔种除了,那若再加上凌越的巫咸秘术,二人应当可以降伏那一煞,你不必过于担心,倘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我自会去助他二人,况且楚翘玉已经回来,我即便差他前去,也不会教凌越姑娘二人身处险境的。你速上踏云峰飞空寺,寻找天幻镜的下落。” 忘岁翁告诫念成:“冥魔子也正在搜集五件宝器,你若不早早动手,恐怕教它们抢了先机。这天幻镜是五宝之中最为重要的存在,但得天幻镜,便可以直打其余四件宝器的下落。你此去无比要追踪到其下落,而后我们便可靠此镜,将五宝全部收入囊中,再图封剑之事。” 罗念成谨遵师父之命,这边别了郭爽、羌靡、唐归虎、欧雄、楚翘玉,又自寻来覃瞳道:“覃瞳,你既说自己已经见过那飞空寺上的无悲大师,你可愿与我同往?咱们一块去见这位大师?你也好为我指路。” 覃瞳道:“我本被慧能大师送去无悲大师处保下,听他讲诵佛经,可惜我没有悟性,一心只想着报杀父之仇。我这才辞别了无悲大师,下了山来。我今虽大仇已报,却增杀孽,再上山又一次叨扰大师,实在不妥。不过我只陪你前去踏云峰下,为你指一指路,倒也是可以的。” 罗念成道:“我等二人动身之时,先向慧能方丈请教,教他询问无悲大师之意,看他是否愿意见我,若得大师应允,我二人这才前去拜访。因此,你我便先行至少林寺去,向慧能大师问安。” 覃瞳道:“如此甚好,慧能大师与我有恩,我正想见他一见,好好叩谢一番。” 罗念成既与覃瞳商议定了,便决定二人同行,一起朝着少室山出发,结伴而行。 ———— 罗念成与覃瞳赶赴少室山,先不急往踏云峰一处,而是先去少林寺中拜会慧能方丈。二人由知客广济大师引入寺中,去佛堂见了广慈、广德几位大师,又静候慧能方丈前来。 广济略备茶食,请这二人坐了,几位大师便与罗念成攀谈起来。 大伙儿都已经听说了罗念成率领马帮、白鲸帮、离舍堂几派弟子攻入雁荡山,将诡府门这江湖一害连根铲除,戴天恩也为罗念成等人所杀。他们赞罗念成又为武林做了一件好事。诡府门素来行止不端,是武林中的一大祸患,罗念成今时能将戴天恩等人除了,便还得天下一片太平。 罗念成才将自己是出于无奈,本欲阻拦朱高岗等人动身前往诡府门寻仇,不料最终只好动起手来,剧斗之下,杀伐迭起,死伤了许多人。戴天恩虽已死,可那朱高岗、杨灼华、师其雷、田舟子等人也皆已惨遭杀害。 说起这些是是非非,几位佛门的长辈一时也难释怀。虽说佛祖不愿杀生,可这些罪大恶极之人,着实让人愤恨。他们若留在世上,只会制造无尽的杀戮和麻烦。倘若除了他们能换来跟多人的安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话虽如此说,但又有几位大师不同意这样的看法。他们觉得,戴天恩等人虽罪大恶极,但自有天命来罚他们,善造杀孽,毕竟不是好事。天下之人的性命便是性命,普通之人的性命便是性命,恶人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么? 这正如同将虫捉来喂给鸟吃了,有人觉得自己是在日行一善,实则是害了虫的性命…… 罗念成又与少林寺几位高僧问起宝器的下落,这几位高僧皆表示,少林寺已经派出弟子四下打探,但却未获得任何一件宝器的下落。罗念成道如今随侯珠、浴炎凤皆已落入冥魔子之手,恐怕剩下的几件宝器,也难找见。他又道自己此来,便是为寻天幻镜而来。闻柳泫与忘岁翁推演,天幻镜可以探知其余宝器的下落,又推知踏云峰飞空寺有天幻镜线索,故而重访少林。 为时不久,慧能方丈也到了。罗念成与覃瞳起身行礼,念成道:“见过方丈。” 覃瞳拜道:“见过恩人方丈大师。” 慧能笑着回念成一句,又对覃瞳道:“覃施主也到寺中了,怎么你辞别无悲,下山去了吗。”他后又合十道:“原来是诡府门一灭,覃施主再无后顾之忧,因此重获自由,恭喜覃施主……” 覃瞳道:“当时多亏方丈大师将我保下,送到了飞空寺,不然,我覃瞳焉能有今日。如今真相已经大白,害死那小僧的,就是诡府门的人,我自下山为报父仇,如今戴天恩已死,我也再无遗憾。方丈大师当时肯相信我,我实在感激不尽……” 慧能笑道:“覃施主心地本善,我送你到飞空寺去,,本欲教你修养心性,只是你又下山来了……不过倒也无妨,如今你心结已经解开,再无挂念,日后自然重归正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罗念成道:“方丈大师,我们听闻贵寺并未寻到宝器下落,其余各派恐怕也是一样,皆没有剩下那三样宝器的下落。我们已寻了许久,也没有半点线索。后我师尊到了,告知他与柳泫仙人推知五宝之中有一面天幻镜,此镜可以观得其余四件宝器的下落,若得此镜,我们便有机会搜齐五宝。天幻镜的线索,就在踏云峰上,飞空寺中……” 罗念成继续道:“我想借方丈之便,询问飞空寺无悲大师意思,看看他是否愿意与我见上一面……” 慧能道:“此时我恐怕做不得主,无悲之意,我等亦难揣测,你欲上山见他……老衲也爱莫能助……” 罗念成奇道:“方丈何出此言?我以为有您引荐,我等才不会贸然打扰,也好征得无悲大师同意,再上寺中拜望。” 慧能道:“前番寺中来了强敌,众派高手被戴天恩围困在此,几欲丧命,我少林派也险遭灭顶之灾,寺中差去弟子往踏云峰请无悲下山相助,他尚不肯,恐怕这人情,老衲便做不成了……无悲既入踏云峰去,便不想再有俗事缠扰于他。他既有此决心,老衲实在不便过多叨扰于他。罗少侠之托,恕老衲不能应允。” 罗念成拜谢“多谢方丈大师,既然如此……念成只好,只好唐突上山拜访去了……” 罗念成既不得慧能方丈相助,情知无悲大师着实深隐于飞空寺,不愿见外人。罗念成不好强求慧能,只等自行动身前往。他与覃瞳在寺中稍事休整,便在覃瞳的带领之下,二人望踏云峰而去。 覃瞳一路带着罗念成到了踏云峰之下,二人才欲上山去拜无悲大师。 罗念成道:“听方丈的意思,这无悲大师不愿多见外人,倘由你我二人上山,恐为不妥,不如只我一人去即可。覃瞳兄弟,你意下如何?” 覃瞳道:“无悲大师性情古怪,当初少林寺大劫,确有蜂步蝶影齐天翼携血书来求援,只是大师仍旧没有下山。此番慧能方丈不愿出面,想必要见无悲大师,定是一件难事。我本在他坐下听讲,那日拜别下山而来,如今又有何脸面再上此山。我便不去了,就由罗少侠一人前往寺中,拜会无悲大师。” 罗念成道:“但不知大师是否愿意见我,此次拜山,关系重大,若能寻到天幻镜的线索,于集剩下几样宝器,便有极大的帮助。希望能征得大师应允,往寺中拜会一番。我想,如无悲大师这样的神僧,应当会以封剑之事为重,以天下苍生为重,他若知我拜会意图,不会有不见之理。” 罗念成又问道:“但不知无悲大师有何喜好,这飞空寺中又是怎样的光景,覃瞳兄弟,你既在寺中逗留过数日,便将你知道的,都讲与我听了,我也好得心应手,不冒冒失失惹得大师不悦。此行干系重大,万不能白跑一趟。你虽上不得寺中,却可为我出谋划策。” 覃瞳道:“无悲大师一日之内坐禅诵经,只饮朝露,餐晨雾,其余时间,皆在佛堂静坐,或是诵经。” 覃瞳又忽然记起,寺中还有一个童子,又道:“这飞空寺中不止无悲大师一人。” 罗念成惊道:“哦!竟有此事,你快说来听听。” 覃瞳道:“无悲大师座下收了一个盲童,这童子双目失明,约有十来岁,整日跟着大师诵经静坐,敲敲木鱼。我也不知他的来历,也从没问过。其余的事,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虽呆了一段时间,但无悲大师整日所做之事,不过诵经坐禅,再无其他特别的事,你入寺之后,恭敬有加,据实相告也便罢了,还能怎样呢……” 罗念成点头道:“知晓这些,便也比无不知道的好,总要知道一点儿,才有一丝头绪。如此,多谢你了。此地便是踏云峰,你可返回寺中去等我,待我下山之后,自会来寻你。若得了天幻镜下落,我们就去神止峰与我师父他汇合,共议集宝器之事。” 覃瞳本欲离开,只是他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覃瞳问道:“罗少侠,你现如今可是身无骨纹……你那时受了冥魔子一掌,如今还没有缓过来吗……” 第二百五十一回:登山 罗念成点头道:“那日与诡府门“天罗、地网”二人缠斗,我用的是身外的真气,而不是骨纹之中的真气,我如今身上亦是没有半点骨纹。” “若是如此,你又怎上得了这踏云峰?”覃瞳指着直插云霄的踏云峰道:“你抬头看看这险峰,若不动运骨纹真气跃步而攀,怎么上得去?恐怕你难登此峰啊……” 罗念成仰望着踏云峰,心中并无畏惧,他正色道:“如今之事,不得不上此山。我就算是爬,也要爬上山去。” 覃瞳惊道:“此峰如此之险,你一人如何攀得?” 罗念成道:“今时大事未定,众人都等着天幻镜的消息,我若不攀上此峰,则是有负重望。况且,中原大地,泱泱人间,都已笼罩在了魔爪之下,我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怎么和大伙儿一同抵抗魔世之侵?” 覃瞳道:“罗少侠高义,实在让小弟佩服,既然如此,我便送你一程可好?不过,依我的骨纹,也只能攀到险峰的一半儿,剩下的路,就真的要你自己去走了……” 罗念成道:“覃瞳兄弟,你有此心,我已感激不尽。只是这险峰之上,二人攀援,倒不如一人更为安全。何况你年纪尚幼,如何托得起我。你可自行下山去,往寺中等候,我上山拜了无悲大师,自会下来寻你。” 覃瞳道:“罗少侠意志可嘉,只是未免也太小看这险峰,踏云峰有成百上千的险道,飞鸟难过此山,况且人力。你若执意一人上山,恐怕有去无回。我既在此,便可助你一臂之力。罗少侠不必替我担忧,你还是好好想想这后半程要如何攀得上去,前半段路,就交给我了。” 覃瞳运起小阙骨纹真气,金骨裹至大腿,他一动功力,身似鸿毛,纵步跃了几下,又试着往踏云峰上登去。 “罗少侠,我送你上了半山,你可就只有往上爬的选择了,你当真要爬上此山么?”覃瞳问道。 罗念成道:“多谢覃瞳兄弟相助,你便送我去半山腰上,剩下的,就由我自己来走。” 罗念成终于上了覃瞳背上,覃瞳背负罗念成,展开轻功,正往踏云峰上攀去。这覃瞳虽然身材不高,也甚壮实。但罗念成能感到此子功力不弱,即便背负着他,尚能奔走自如,攀行在踏云峰险崖之上。他心下稍安,便由覃瞳带他暂往山腰处攀去了。 覃瞳身背着罗念成,正用了全身骨纹真气,向着又险又陡的踏云峰往上攀去。此峰极其险峻,稍有不慎,就可能坠入万丈深渊。何况此时覃瞳身负罗念成,更是千百倍的小心,丝毫不敢马虎大意。 他为能在真气损耗太多之前达到山腰之地,或是再多送罗念成一程,助他少攀些山路。覃瞳净挑了一些比较险峻的路,这些路比之此峰极其险峻之路略有不足,比之其它较为平坦的路则能快一些。覃瞳考虑二人的安全,和自己想送罗念成到更高的地方,因此才选了这样一条山路。 罗念成稳稳伏在覃瞳背上,不敢轻举妄动。二人身后便是嶙峋石崖,倘若稍有不甚,二人都将处于险境。 问覃瞳已气喘吁吁,罗念成也不敢开口询问,他只一动不动伏在覃瞳背上,让他送自己一程。覃瞳沿着那条山路奋力向上奔去,没越过一个石阶,都要休息一会儿,以免中途体力不济。他自觉身上真气损耗极大,这种山峰,即便是他自己一人攀登,也显得较为吃力,现在又背负这这样一个活人,体力便加倍地流失。 覃瞳背负罗念成向上攀登,起先之时脚步甚快,凡遇到巨石险峰,也能一跃而上,再到后来,覃瞳渐渐体力不支,往往攀了一块巨石,就要调息片刻,再做攀登准备。二人就这样由快到慢,悠悠向着踏云峰之山而来。 过去了不知多久,这二人身围渐有雾气,想必是已盘攀到了踏云峰半山之处。此时覃瞳也似乎已经力竭。他奋力向着一块巨石上跃上,第一次竟没触到那巨石之顶,滑落下来。幸好他稳住了身形,又稳稳落地。 罗念成见他落地,这才道:“小兄弟,你就送我到此好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吧!你可自行返回少林寺去,静候我的好消息。” 覃瞳道:“你即便不这么说,我也要力竭了,再背不动你拉!”覃瞳望着面前这块石头,坚定地道:“既是到了此地,就让我把你再送一程!你抓稳了。” 罗念成闻言,双手抓了覃瞳肩膀,只觉覃瞳双膝一曲,背上一热。他又竭力动用骨纹真气,再一蹬一跃,朝着那石头跳了上去。 这一下,覃瞳跳到了石头上,将罗念成送到此地。罗念成从他背上下来,拍他的肩道:“小兄弟,多谢你了……这一路之上,真是辛苦你了。” 覃瞳摆摆手道:“罗少侠为中原除灭魔患,我能做这些事,便是万分高兴的。只可惜,以我只能,就只能送你到此处了,再往上走,我便不能与你同行,你要自己小心……” 罗念成道:“有劳小兄弟挂怀,剩下的路,我便自己上去。这再往上,就是飞空寺了吧。” 覃瞳道:“飞空寺建在险峰之上,若是攀上了踏云峰,则极为显眼,你一登临那山峰,便可看见唯一的寺庙,那便是飞空寺了!” 罗念成谢过覃瞳,“如此,我知晓了。你便多加小心,歇息歇息,慢慢下山去吧。” 覃瞳与罗念成告别,罗念成便欲登踏云峰之顶了。覃瞳望着接入云霄的高山,不禁皱眉道:“这么高的山,你真的要爬上去吗?你看这满山云雾,该从何处爬起……” 罗念成笑道:“路不都是人走出来的吗,说不定,这山上还有前辈的脚印,若没有的话,那我便为后来之人留下脚印了,岂不是一件趣事?你说飞空寺并不在踏云峰最高峰,因此,也没有多少路途了……” 覃瞳道:“罗少侠保重,我等你的好消息!” 罗念成点头之后,二人对望一眼,他便转身向着云雾之中去了。 因身上没有骨纹基础,动用不得内气,罗念成攀岩之时,不敢去挑那险道。他只得选最为平坦,看起来最为安全的路往上爬。不过这踏云峰之上,哪里有什么康庄大道?凡目之所见,皆是巨石险峰,石崖林立。罗念成只好硬着头皮往石上攀。 他越往上走,脚下草木便越少了,朝四下望去,身子浸在云雾之中,也看不清此时身在何处,爬了多高。他不敢随意走动,生怕一脚踩进空云之中,立时便失去依凭,坠入悬崖了。 他的整个身子几乎都是贴在地上的,不过这地面的角度也太大,跟他站起身子没什么两样。罗念成手脚并用,转寻能卡着自己,可一边歇息,一边向上爬的石堆。每到一处,先固定脚下根基,双手有所攀抓,这才停下脚步,把身子靠在稳稳的石头之上,开始休息。 他就这样一面向上爬,一面挑选最为理想的石堆位置,走走停停,向踏云峰上飞空寺进发着。 不知攀了多久,他逐渐觉得头晕目眩,似是喘不上气来。比之方才,更为艰难。他往往爬了两三步,就要休息很长的时间。一旦走动,顿觉脑袋空空,似乎就要昏过去一样。 罗念成不敢再借着爆发力翻越眼前石台,而又开始绕更远的路,只为减缓胸中压抑,免得自己气息不足,昏了过去。 他将自己卡在了一处石堆里,拿出了腰间的水壶,仰头喝了起来。他望着头顶的路,深入云层之中,亦看不到尽头。他回头去望来时之路,亦是看不清任何东西。 罗念成勉强在狭窄的空间内舒展身体,他默默道:人这一声,便是如此。只不过,往往能回望自己曾经走过之路,而看不清前方的路。前方的路还有多远,有多么坎坷,多么平坦,都是无法想象的。可惜,可惜我现今连自己的来路都看不清楚……谁不是一面回望着过去的人生,又一面筹划着将来的路,这一生如此之人,乃是芸芸众生矣…… 罗念成又笑道:我如今无法回望来时的路,我也看不清眼前的路,我就只有低下头小心地向前走,这条路才能慢慢出现,被我看见。我能看见的,只有自己脚下这条路了…… 罗念成自思到此,心中突然豁然开朗。他想,自己如今不去管前路如何,只把脚下的每一步走好,便可以看得见路了。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那种迷茫无措之感,登时烟消云散。尽管他此时还深处浓雾之中,但他的心却比以往更加敞亮了。 罗念成收起水壶,挂在腰间,又要动身,继续往上爬去。 “飞空寺,再等等我……” 罗念成依照方才攀爬的方法,又往上登了许久。他体力渐渐不支,已累得四肢酸痛。尤其是他的手指指节,时时传来难耐的酸胀之感,他弯手指去抓磐石时,往往觉得手心无力,虎口麻木,攥拳都攥不紧了。 他虽不知此时身在何处,但他隐隐觉得飞空寺就在眼前。若他再坚持一会儿,必能望见那寺庙了。罗念成朝着头顶的路望去,见面前的是一块巨石,横在高处,挡住了去路。 第二百五十二回:盲童 罗念成欲图绕开这巨石,寻寻别的平坦道路。只是他朝左右各走了许久,才发觉此石奇大,似乎是一个断崖,将前面的路全部都挡住了。如果不翻过这块石头,就无法继续再向上爬了。 罗念成咬一咬牙,告诉自己,既然都爬到了此处,再无别的路途,便只有一鼓作气爬了上去。说不定吗,这座断崖之上,便是那飞空寺的所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无功而返,那便孤注一掷,搏它一搏! 罗念成勒紧了衣服,将多余的负重都丢掉,养足了力气,这才准备翻过这块石头。 他十分谨慎地观察石崖前方的沟壑,欲先选出一条能爬的路来。他一面缓缓向上攀援,一面寻找合适的路线,慢慢移动身子。他每每先伸一只手去探向石块,又寻可踩的地方,保证身子不会失去平衡。往往双臂力气不足,就要再缩回来,重新找别的路。 这样反复几次,他已登了这半壁一小段,身子贴在了石崖之上。这种纯靠气力的攀法,实在太耗费体力,若他在石崖上停留的时间太久,就会因为抓不牢而松手失足。因此他不敢在一处久留,稍微休息片刻之后,便再向上找寻新的落身之处。 他只觉越往上攀,自己的呼吸就越粗重。不论他怎样张大口去呼吸,总觉得气息已经跟不上所需,脑中传来一阵这晕厥的感觉。 他见自己已离石崖之顶不远,若在此处放弃,则会功亏一篑。他凝神专注,将全身的力气都蓄到了这一跃之上,他双手紧抓着石壁,双腿奋力向下一蹬,跟着双臂也用力,整个身在朝上一跃,正欲跃上石崖。 只是他手落之地,抓了一块松动的石头。当他身子落下时,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双臂之上,他双手抓的石头承不住这个重量,竟断裂滚落而下。罗念成整个身子跟着也滚了下去。他此时再无力气于半空中调整姿势,辗转腾挪,只得随着那石头一起往身后云雾之中落去。 他知道这云雾之下便是万丈深渊,恐怕这一落,自己就要粉身碎骨,再不复醒了…… 他此时头脑已然昏聩,再没有半点力气,他的精神也随之昏迷了过去。他将全部的一切都用在了方才那奋力一跃之上,此刻他慢慢合上双眼,身子随着那石块朝着悬崖落了下去…… 当罗念成再次缓缓睁开双眼之时,他闻到了一股焚香的味道,耳畔又响起了阵阵木鱼之声……他不知自己到了何处,是否还活着。这地方便是阴曹地府么?为什么没有鬼怪,没有黑白无常,而却有阵阵木鱼之声。他起先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这敲击之声一直不间断地响着…… 他但觉得胸中已不似之前那般憋闷,气息也顺畅多了。他突然想到,此地该不会是飞空寺?难道说我已经到了寺中。他试着伸展四肢,只觉全身都有些酸痛,且没有多少力气。 他这才发觉自己躺在一间禅房内,此地似乎正是一间寺庙。他突然听不到那木鱼敲击之声,随即又听见一个轻快的脚步靠近了自己。 罗念成强撑着直起身子,腰间的胀痛教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哼。“他醒啦!” 罗念成见他面前正站着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这孩子长相颇为可爱,只是穿着僧衣,秃着头。他双目炯炯有神,但却不是看向自己,而是盯着别处。 罗念成再往另一面望去,见团蒲之上盘坐着一位枯槁的老僧。这老僧身披青灰僧袍,骨瘦如柴。有一字白眉横在额上。 罗念成心中大喜,想来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无悲大师,与覃瞳说的那名盲童了!他观见无悲大师神采,喜不自胜。看大师一字长眉横在额上,却不中断。江湖人叫他‘一眉大师’,恐怕正是这个原因。 正此时,那小和尚又开口问道:“你醒了吗?你从哪里来?” 罗念成知此童双目失明,但见他这一双大眼,全然不似不能看见光明。此时那边的老僧也睁开了眼,道了句,“你醒了。” 罗念成忙从榻上起身,他下了地,先跪拜无悲大师,“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他想起自己失足落下了山崖,但醒来时,已在寺中安然无恙,想必是有无悲大师出手相救,才捡回了一条命。 无悲道:“你身上没有半点骨纹,是怎么爬到踏云峰上来得?” 罗念成这才据实相告:“禀大师,我确实身无骨纹。是覃瞳将我背负至半山腰处,而后我自己小心攀爬,一路到了飞空寺附近,只是翻越石崖之时,不料失足坠下崖去,幸好大师出手救命,晚辈感激不尽……” 罗念成说着,已向无悲磕了三个响头。 那童子听见了,问道:“师傅,他向你磕头了!” 无悲道:“少侠历经千辛万苦,要上这踏云峰来,不知有何指教?” 罗念成忙道:“晚辈不敢。晚辈此来,实有一见重要的事想请教大师。万望大师相告,这件事关系重大,晚辈这才舍命前来,今日有幸得见大师,实在是苍生保佑!” 无悲道:“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你所说的大事,老衲恐怕一概不知……我久居踏云峰上,不问世事,又怎么能帮得到你?” 罗念成道:“晚辈名叫罗念成,本是汴攸城中……汴攸城中人氏。只因中原神止峰上权魔剑产生异动,又有魔物侵临世间,屠害生灵。晚辈为封印权魔剑之事,这才上得山来。大师虽已许久不下山,但一定知道神止峰上的通天神剑。” 无悲点点头道:“通天剑……我确实知晓。” 那盲童此时又跑回了无悲身边,安静地坐下。 罗念成道:“前辈所知的通天剑,其实是一柄魔剑,此剑唤作权魔剑,乃是魔世混元魔祖的神兵。当年冥魔三子之一的破背离魔道,闯出了混元魔祖的统辖,来到了人界。他为求证大道,在人界修炼,舍弃了无尽的岁月,遁入轮回。他将权魔剑封印在神止峰,阻挡了魔世的追杀。权魔剑阻断了人魔两道的通途,使混元魔祖再也找不到他。只是,前番有恶贼李翀血祭权魔剑,自经此事起,权魔剑魔气复苏,剑池下红玉魔种屠戮生灵,人道便临着大祸。后我与我那师尊忘岁翁几人共封权魔剑,可好景不长,神止峰上又出冥魔子,将我打伤,这才致我功体散尽。如今剑魂随侯珠已失,冥魔子复出,魔世已将爪牙伸向了人界,我等为重封权魔剑,欲集气破所留下的五件宝器,这才上踏云峰来。” 罗念成继续道:“我师尊忘岁翁和青峦峰柳泫柳仙人一同推演先天之数,得知这五宝其一的天幻镜就在飞空寺中,晚辈此次前来,便是想求这天幻镜。五宝之中,天幻镜能为特殊,能够查看其它宝器的下落,若我等得了天幻镜,便有重封权魔剑的希望。晚辈故而来此,想请教大师,指点迷津……” 无悲大师听罢,默默摇头道:“你要寻的天幻镜,并不在此处。” 罗念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知无悲没有欺骗他的理由,但他千辛万苦来到此地,可不是为了这样的回答。他俯身拜道:“前辈,我等为封权魔剑,与那魔头苦斗,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那五宝中的随侯珠、浴炎凤已落入了冥魔子之手,倘若他们再寻到其它几件宝器的下落,便能拔出权魔剑的封印,致使混元魔祖降临世间,到时候,恐怕人道要毁于一旦……我那师尊忘岁翁和柳泫仙人耗费巨大的功力,才推知天幻镜下落,但求前辈能再细想一想,若是有五宝器的线索,还望不吝赐教……大师既为得道高僧,自然不用我来陈述其中利害,望大师为晚辈指路才是啊……” 无悲伸出枯槁的手,将身边的童子的手抓在了手心。 他眯着眼道:“老衲这里没有少侠要的天幻镜之物,只有一个故事,不知少侠可愿听我啰嗦?” 罗念成拜地道:“前辈请将,晚辈洗耳恭听。” 无悲道:“我说此事,便要从头说起,这件事说来长久,不知你有没有时间听我讲完,若是少侠有要事奔忙,老衲自不好相留。” 罗念成道:“前辈请说,晚辈此来,便是恭聆教诲,无敢不听。” 无悲大师见罗念成如此真心诚意,便娓娓道来。 “十年前,老衲路过神止峰,在那神止峰上,救下了这个孩子……” 罗念成望着无悲所指,正是他身旁那名盲童。 罗念成恭敬聆听,不敢打断。无悲继续道:“老衲当年离开少林寺,往刀宗去看望一位故人。那时我欲返回少林寺中,途径神止峰。老衲当年为锻炼腿脚,不行大道,专挑山路行走,颇与你今日攀此峰相似,我自连绵大山上沿着山脊奔行。待我到了神止峰时,却看见一桩惨事。” 无悲低头望了那小僧一眼,默默合十。 “也怪老衲到的迟了,自我出手相救之时,那一十二名童子,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罗念成见那盲童面色惊恐,似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紧靠在了无悲身边。 “我那日所见,便是有一伙人,聚在神止峰断壁之处。这伙人共有十一人,这十一人抓了这一十二名童子,把他们活生生地投入了权魔剑剑池之中……我当时见到此景,立时出手,但可惜我分身乏术,情急之下,只救下了这孩子一人。可想十年之前,这十二名童子皆为初生的婴儿。我闻婴儿放声啼哭,心中悲戚不已。但这十一名恶徒,就如此将那十一条性命轻易葬送。我抱着这孩子在怀中,出手制住了那十一人中的其中一个人。” “这十一人皆身着黑衣,戴了面罩,老衲摘去那一人的面罩,却不认得他。其余几人围攻而上,老衲独斗这十一人,将其余十人击倒在地。我将手中那人拖去了通天剑剑池天火之旁,逼问他们的身份和目的。那人只说,要以这些婴儿的性命,祭剑池之水,而开启天幻镜。” 罗念成听到此处,心中大为震动,他不知这些人究竟是谁,但天幻镜竟是要由这些婴儿的性命开启!这伙人如此不择手段,便是为了得取天幻镜神力。只不过,这手段也逃过残忍。 无悲大师继续道:“我见这十二名婴儿已经被害了十一名,心想必定不能放过这伙恶贼。我有心将这十一人全部杀了,只是那人迟迟不肯说出自己的身份,我稍有疏忽,便遭地上那十人合力围攻袭我。我避之不及,接下这十人的指力。以我当时功力,竟难破这十人的指尖功力。我想,这股指力竟在我少林般若指、金刚指力之上,天下武学之中,我竟从未见过,听过。性命相搏之间,我察觉那第十一人也欲出指伤我。我怀抱婴儿,单手去敌那十人,又怎有暇去接这第十一人的指力?我一心要保全怀中的婴儿,故此大展身上断羽纹骨纹,荡开真气,飞身下了神止峰。” 无悲眼中充满悲戚,又竟有一丝不甘:“我将婴儿绑在怀中,正欲闯上神止峰去,出全力将这十一人尽皆制服,讨问清楚。可待我返回半崖之上,通天剑所在之处已空无一人……可恨这十一人走脱,我亦未能救下那剩下的十一个孩儿……” 无悲合十道:“阿弥陀佛……” 第二百五十三回:婴童祭剑 点破天梦 “少侠口中的天幻镜,或许和当年那人口中的东西,是同一件。我飞空寺中,并无此物,少侠若是要追寻此镜的下落,恐怕要到别处去。这一桩杀孽,已过了十余载。老衲自回少林之后,便不能释怀,我本是佛门弟子,不可逆缘求强。既然这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亦无能改变,万法有根,不在人意。后来我带着这孩子上了踏云峰,苦苦修行,立誓终生不下此山。” 无悲抚摸盲童脸颊,对罗念成道:“这孩子的双眼,便是被那时剑池魔火所伤,再不见光明……如今老衲已不再牵挂这一桩事,也不再愤恨那杀人的十一人,他们所做下的恶,终由他们自己品尝。罗少侠既今番上山讨问天幻镜一事,老衲只好将那日情形告知。若少侠再寻天幻镜下的下落,还能寻到那十一名恶人的话,这份孽,便是注定要由你来了结。” 罗念成听罢,心中大受震动。这十一人究竟是谁,缘何要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残害十二名无辜的婴儿。无悲大师救下了唯一的一人,却无奈也是双目失明。这帮奸贼着实可恶,令人恼恨不止。 罗念成道:“晚辈初闻天幻镜之名,从未知道此物来历。没想到,这件宝器早在十年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人世。依大师所言,这天幻镜应当就在那伙人的手中,他们以这种残忍的方法,欲图启封天幻镜神力,为非作歹。但不知这伙人究竟是谁,而天幻镜如今又在何处。但有前辈这几句相告,晚辈便已知足,感恩不尽了……” 罗念成目光柔和地望着那小僧,算起来,他也只不过十多岁。可惜他遭歹人残害,早已失明。但即便如此,他也蒙无悲大师救下了一条性命。其余的那十一名婴儿,便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罗念成道:“若晚辈能寻得天幻镜下落,查出当年那十一名恶贼,晚辈定会将贼子碎尸万段!”罗念成愤恨这些歹人行径,胸中充斥着怒火。 无悲合十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罗念成又立刻道:“大师莫怪,晚辈一时不能自制……得罪了。” 罗念成心道:我本欲请无悲大师下山助我,神僧功法高深,若能得他相助,我们对上冥魔子胜算又增。但见当下的情形,又听了无悲提起的这段伤心往事,罗念成想得到,无悲经历多少苦修克制,才将心中悲痛化解,才放下了这一段恩怨。倘若他此时再强人所难,请无悲大师下山去,岂不是不近人情。 罗念成当即打消了请无悲下山的想法,又摸摸童子脸颊,道:“幸得无悲大师路过神止峰,也算是救下了你。你既身遭大难,又逢凶化吉得再重生,切莫再有所畏惧。这世上之恶,莫过于此,你既有大师护佑,又聆听佛法,修为不浅,今后也莫入江湖,远离纷争吧……你定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 无悲道:“老衲虽不知权魔剑下生出的魔种是怎样的怪物,不过,凭少侠这一身功夫,恐怕难与之斗衡?” 罗念成无奈道:“前辈自然看出了,晚辈身无半点骨纹,全无纳气之所,更无法动用真气、灵真二力,欲抗魔物,实在有些天方夜谭。幸有我师尊忘岁翁老前辈,洞仙古月柳泫真人,还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相助,罗念成才胆敢与魔世为敌。我那时在神止峰上中了冥魔子一掌,便失了功体,如今这副模样,真是惭愧……” 无悲道:“我救你之时,便察觉你浑身没有半点内气,我当时便惊奇,你是如何上得这踏云峰来的。你说你被送到了山腰之处,自己攀援而上,这份毅力,却不是泛泛之辈所有。罗少侠既有心为中原抵抗魔物,便放手一搏。骨纹之用,虽说牵连较广,却不是唯一的途径。” 无悲道:“我见你虽身无骨纹,但百会穴处竟有天梦劫。若老衲替你点破这一劫,你便能获天梦骨纹。只是这份苦痛,不知你能否忍受。” 罗念成惊道:“我师父曾道我天梦劫被封,此生也不能妄想修到此阶骨纹,前辈方才之言,是说我能开天梦骨纹?” 无悲道:“你体能并无浩瀚真气,若开此阶骨纹,则是形同虚设。你得凭借日后的修炼,慢慢积攒真气或是灵真,以填充神猛穴和灵窍各处,只有实力足够强大之后,方能动用天梦骨纹。如此说来,这一阶骨纹,便又可开,可不开了……” 无悲道:“只是你天资神奇,不似常人,这世上绝无你这般身怀天梦劫者,一旦你能动用这层骨纹,将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只是观你如今内气,你即便再修炼两百年,也练不出那样高深浑厚的内气。老衲只是略开一扇窗,至于剩下的景色,就看罗少侠造化……” 罗念成道:“无论如何,还烦请前辈为我点破天梦劫!无论经受多大的痛苦,晚辈也甘心承受。我已决心要除权魔剑,倘若日后要与冥魔子为敌,若不依靠功体,只凭血肉之躯,如何与魔种为敌。权魔剑害我罗门,又害天下苍生,此剑不可不除。请大师为晚辈点破这重桎梏。” 晚辈道:“若破此骨,非但是经受痛苦与否,若你承受不住,则有丧命之险。” 罗念成道:“我已拼死和魔气抗衡许久,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没能力保护爹娘,护洛神庄周全,更没能力保护婉熠……若我不涉险拼一把,就全无战胜权魔剑的机会。即便是只有一丝的希望,我也愿意试一试。大师请放心施为,若罗念成经受不住,无命再下山去,大师便将我葬在山上,我绝不会怪责。我能安葬于此,每日聆听佛法教诲,也算是得偿所愿。” 罗念成撕下衣衫,就要咬破手指,书写血书。“我留此书,便证大师清白。若我今日身死,有我那大哥问起,前辈可将此书交予他,他一看便知,定不会与前辈为难!” 无悲挡了罗念成手臂,悠悠道:“罗少侠何须如此,你既有此决心,就已经足够了。老衲为你破此劫之时,若见你性命垂危,自会停手收功,必不会伤你性命。你若要开此劫,老衲便助你这一臂之力。” 罗念成俯身叩拜:“多谢前辈成全!” “你坐过来,转过身去。” 老衲依无悲大师之言,寻了一个团蒲,盘坐在无悲大师面前,背对着他。 “你须将全身的精神,尽皆集中到颅顶百会穴处,稍后我发功来助你破天梦劫,你可自行感知此骨所在,将天梦劫骨纹唤醒。你我二人同时施为,你虽内无真气,但也可自行经脉之气,察觉天梦骨纹变动。我们二人合力,齐攻这一处,希望能破你颅顶天梦劫。” 无悲渐起双臂,身子仍是盘坐不动。他长眉微动,微抿双唇。 罗念成听闻无悲之言,将气息稳定下来,闭目凝神,细查体内气脉行径,又将精神都集中到了颅顶百会穴之处。 无悲大师渐动功力,只见他身后白气迭起,霎时聚为一片,宽如屏风,久久不散。无悲正展露天命迹,开身上各处神猛穴,动用那骨羽阶断羽纹骨纹之力。他将全身的真气运行于双臂之上,背后骨纹张裂,白气冲荡。 只见无悲将双手缓缓抬起,运至罗念成肩上。他又将凝在左臂之上的真气缓缓转到了右臂,凝神发功之间,右臂之上的强大真气再凝,顺着臂膀往下流动。 过不多久,这几股真气聚于一处,皆汇在了无悲右掌之中。无悲大师再出食指中指,将真气引到指间。“来了!”无悲沉沉一声,霎时离地而起,他身子一经腾空,那身后白气便四散而下,笼罩在整个佛堂之中。 无悲身形一起,瞬时出了右手那二指,分毫不差地向着罗念成颅顶百会穴指去。 无悲大师指力一道,罗念成立即便觉百会穴处窜入了一股强大的真气,这真气冲荡在他百会穴纳气之处,不断向他脑中涌去。他但觉天梦骨被这股真气不断地冲击着,便似要冲破他的头骨,贯穿他的整个脑袋。 当日在雁荡山恶斗之时,他吸纳几家真气,也有这种真气冲荡之感,其时他只觉头痛欲裂,难以遏制天梦骨处的剧痛之感。如今无悲大师一指真气灌入,他便又生那种感觉。只是今日之痛,是那时的数倍,无悲指力到时,罗念成瞬间觉得自己脑袋要爆开,生不如死的叫了出来。 无悲大师指尖真气不收,他虽见罗念成如此痛苦,但毕竟还可顽撑。他出指以后,但觉罗念成天梦骨稀薄,天梦劫极有打通的可能,他便加大指尖施为,动用周身骨纹真气,再添力道。 他觉罗念成内亦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正蓬勃朝外涌动,似也想冲开天梦劫。无悲察觉这一变化,当即把握时机,再出一指贯入罗念成颅顶。 第二百五十四回:曹沛入密室 伏云见皇后 随着罗念成的叫喊之声,他天梦骨纹处的最后一层骨纹也被打通。他此时几欲晕厥过去,只觉周身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这股内气似乎不是真气、亦不是灵真。这气息一股脑儿地冲上他的颅顶,望他百会穴处冲了上去。随着无悲大师指力的深入,这两股气息交相融合,把那天梦劫最终击穿打通,内外气息瞬时贯通。 无悲见发功她已然奏效,便款款落下,重新稳坐团蒲之上。罗念成则歪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 汴攸城,皇城禁地。 罗伏云正欲往李启明寝宫而去,他步子只是愈发地沉重,心中依然蒙着一层层谜团。这谜团尚未解开,他不能就这样进入宫中,做他想做的事。罗伏云已经考虑了许久许久,他细想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敢漏掉,因为一旦这件事情朝着自己控制之外的方向发展出去,便无法收场了。 罗伏云那日在窗下秘聆,业已得知了一件惊天的秘密。那宫中以司礼监总管曹沛为首的十名宦臣,一个个都是狼子野心。他们暗中与神止峰上权魔剑颇有联系,这十人皆是身怀一套‘炼魔指’,这指法最初为恶贼李翀所练,如今竟然传到了这些人手中。 那曹沛更是仗着权势,笼络‘十金笼’,甚至放肆地聚于一处,凭借神止峰上红玉练功疗伤。 此时足可以证明这些人觊觎权魔剑神力,已被魔气控制。他们不可能不知道红玉能生魔种之害,竟还自甘堕落,要凭借此石练功,练得还是那套邪功。 南陲夫妇与钟锦将军皆是被这一套指力所伤,也便是说,当年阻止十二道金令传向汴攸城的,便正是这曹沛等人!这等叛国奸贼,乱臣邪党,竟深居宫中,为祸朝堂。恐怕现今都无人知晓他们的恶行。 罗伏云想到此处,不禁又加紧了步伐。此事若不及早告知北皇,任由这十人祸乱超纲,更有他们背着天下之人又启红玉之灾,后果岂不是不堪设想。 那日罗伏云本欲出手将那十人杀了,不过他知道炼魔指的厉害,亦不想打草惊蛇,如今这件事必须告知北皇李启明,交由他来定夺。曹沛等人本深受李启明器重。恐怕北皇这是被这些贼子蒙在鼓里,让他们骗得好苦! 罗伏云既知曹沛等十人暗藏红玉,又练邪功,当年伏击十二道金令、杀害钟锦将军之时,皆与这些贼子有脱不开的干系。他便直奔李启明寝宫而来,欲将此事告知启明,二人再定除这‘十金笼’大计。 罗伏云穿过道道大门,到了深宫院落,突见前面金车华辇,不知是行着哪一位大人。罗伏云见那队人停下步子,轿内的人下了轿,开口道:“你们都回去吧!” 罗伏云一闻此音,便知这轿子上的,竟是那曹沛!他立即几步跃下台阶,将身子隐在了石阶之下,暗中观察曹沛。 见曹沛来此,罗伏云一时心中不定。不知此贼道这儿,是来做什么的?他一个内侍宫奴才,竟也敢乘此车辇,作威作福,好大的派头!罗伏云既知曹沛之恶,固然心中愤恨不止。他紧握双拳,见此贼退去车辇,这才下步而行。 罗伏云轻声跟了前去,待要看看曹沛欲往何处。 只见曹沛竟也正是朝着那李启明的寝宫而去。罗伏云心中暗思:这贼子也是来找北皇的,却不知他意欲何为。要和启明说什么事。那夜里我窗下秘聆,听闻这十人对我颇有忌惮,似有害我之心,莫非,莫非他今日到此,是要构陷于我? 罗伏云如此思索,一面静悄悄跟在曹沛身后,转入禁宫而来。 只见曹沛不往李启明寝宫而去,却转而往书房去了。罗念成继续跟着曹沛,到了书房之外。 他隐在树后,见曹沛左顾右盼,发觉四下无人,这才推门进去。此处是李启明起居之地,这院落之外有禁军层层把守,进了院子,便没什么人了。曹沛身份特殊,他一道此,便能将那些丫鬟太监遣散。此地再无其他闲杂人等,曹沛已入了书房中。罗伏云这才跃将几步,也跟着到了书房外。 此贼行迹鬼鬼祟祟,定不是来干什么好事的。他径直入启明书房,却无宣召,如此随意!曹沛专权霸横,已有时日,凭启明机敏警智,难道真的看不出来么!万望启明不要被这恶贼欺瞒哄骗才是。 罗伏云张目往书房中望去,屏气凝神,小心不被曹沛察觉。 他只见书房之中并无李启明在内,只有曹沛一人。如此情景,又叫伏云大惑:看来曹沛并不是来密会启明,而是径自来了这书房,不知要暗中干些什么勾当! 罗伏云凝神细看,不敢错过任何细节。他见曹沛进了书房之后,径直走向了靠北的一面墙壁,这墙壁前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之上满是书籍。但见曹沛靠近这书架,将一层中的书籍扒开,伸手去探了一会儿。只见那墙壁哄然朝两面打开,墙壁之后竟有一扇暗门! 罗伏云见此情景,心中颇为惊讶。这深宫院落之中,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曹沛此贼何以知道启明书房中的暗门,这暗道又是用来做什么的?难道说,连启明也不知这书房之内,竟然别有洞天!曹沛在宫中还有多少秘密,这恶贼的企图,当真教人难以捉摸…… 罗伏云见了书房之中的密道,内心大为震撼。他不知这密道开来何用,又不知这密道究竟是谁开的。 他只盼着这一切都是曹沛的手笔,但无论此贼有多少阴谋,今日将他擒了,但教他全部交代,如若不然,有死无生。可是,罗伏云也想到了另一件教他不得不怕的事。 若这密道的主人是那北皇李启明,又当如何?罗伏云想起了这曹沛、窦让等十人,自李启明登基之后,备受宠信,‘十金笼’的地位,现已牢固得不可撼动。曹沛、窦让等人不断地被加官进爵,他们的行迹,也更为猖獗。这十人正把朝中气象搅得乌烟瘴气。如今罗伏云已知曹沛等着十人的歹心,更是不安了…… 罗伏云不敢妄自追到书房之中,亦不能下密室去一探究竟。他不知这密室之中的情况,又知曹沛等贼子用心歹毒,擅使阴谋,倘若自己贸然入了此屋,则有被其陷害的可能。如今敌人在暗,蠢蠢欲动,自己若不抓着这些人的把柄,就无法将其置于死地。如今正是被动的时候,他不愿就此出手,只想设一个主动的机会,再寻破绽。 罗伏云见曹沛入密室之后,久久没有现身。心中渐起疑虑,他这么久都不现身,恐是为我所设之计,等着我自投罗网。为今之计,先不冒险,被动之人,岂有莽撞的理由。罗伏云想起一人,心中已有打算,便不在此地久留,翻身出了禁宫。 罗伏云想起的这人,便是如今的皇后罗毓姄。 罗伏云自觉此事紧迫,没有商缓的余地,当日便来寻到罗毓姄,询问境况。 罗伏云见了毓姄,问起近况,毓姄自言安好,又问起伏云为筹备抗蛮战事,准备的如何了。罗伏云道: “大敌当前,没想到却是外患未至,内患先起。” “兄长何出此言?有何事发生?”罗毓姄问道。她教李瑾自己去玩耍,便与兄长进了内屋,二人密谈。 罗伏云道:“我前番见了曹沛窦让等在虎牢前使一套指法,这指法竟是李翀当年所用‘炼魔指’功夫。” 罗毓姄一闻此言,脸色已经大变,“李翀已死,怎么曹沛、窦让等人会这套功法?” 罗伏云道:“不止如此。我因此事疑心这宦贼十人,前日于窗下秘聆,得见这十人以红玉练功疗伤,又亲口道他们所练,正是那一套炼魔指功夫。” 罗毓姄道:“没想到,这北朝之中,还有这样的恶党!兄长可将此事告知启明?不将这些贼子砍了脑袋,还在等什么。” 罗伏云道:“此事说来轻巧,却不是那么简单……”他目光深沉,似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罗伏云靠近毓姄,低声问道:“你可知北皇书房之中,有一间密室?” 罗毓姄面色茫然若失,方才罗伏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教她震惊不已。这些事,她竟一件也不知道。身在宫中,却不知有这许多的暗流藏匿在身边。罗毓姄奇道:“书房?兄长是说,启明书房之内,尚有密室?” 罗伏云只是点头,罗毓姄面色已有些深沉,她道:“我竟全然不知——我去过启明书房之中,却不知有什么密室——兄长何以得知,这书房之中另有密室?” 罗伏云将今晨他所见之事,一一向罗毓姄说了。罗毓姄这才恍然。她道:“恐怕这密室是曹沛所设,启明应当全然不知,他怎会在这书房之中设下密室,又从来不告我呢?” 罗毓姄望见此时兄长的眼神,似乎并不肯定她方才的说法。 第二百五十五回:兄妹巧计定 启明观李瑾 罗毓姄心头闪过一丝失落和惊慌,她立刻又将这种想法扼杀在了自己脑中。她道:“绝不可能……兄长的意思……是说这密室——启明也知道这间密室……曹沛虽是他宠信的部下,但他决不知曹沛等私藏红玉,又修炼魔指一事!启明定也是被这贼子蒙骗了!我们当速将这件事告知启明……” 罗伏云面色郑重,他只相信他看到的证据,而从不会去相信感觉。 “你可发觉启明近来有何异常?或是,他有什么事瞒着你……曹沛与启明主仆之间颇有深交,自北皇登基之后,窦让、赵执本等人加官进爵,颇受重用。我也是担忧,启明被曹沛等蛊惑,但若是如此,倒也不算太坏……若启明也知曹沛等借红玉练功,又修习炼魔指邪功,便是大事不妙了!” 罗伏云耐心道:“当年李翀兵困雄踞关,向汴攸城连发十二道金令,这十二道金令,竟没有一道传去汴攸城中。后李翀命将军钟锦去查此事,那钟锦后来竟也暴死。李翀死后,此事便不再被提起,我却一直于暗中搜寻线索,欲查出北朝之中的这股暗流。” “我曾亲身赶赴南陲之地,在白桦林附近见了埋冻在大雪中的钟锦将军尸首。我把将军尸首背了回来,又见他是死于一种指力之下。这指力便是‘炼魔指’所发。因此,害死钟锦将军的,便是曹沛等人无疑!而欲杀钟锦将军,掩埋截下黄金令真相的,便是曹沛等一伙。曹沛等早就在那时,便欲害死北皇李翀。” “但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并非曹沛的话,启明便有挣脱不开的嫌疑了……” 罗毓姄一闻此言,心中惊慌万分,她忙道:“一定不会的……启明与我相识这么多年……他怎么会……” 罗伏云道:“我方才之言,全是推测而已,如今只有找到证据,便能说服任何心中的疑惑。毓姄,你当知人心难料……想当年崇民帝李翀恩威并重,深受北境臣民拥戴,只是他最后也为权魔剑魔气所害,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为今之时,只有将此事查个清楚,方能确定启明是站在怎样的立场之上。你切忌感情用事,暂将此事按在心中,一切听为兄之言……” 罗伏云见罗毓姄神情凄苦,十分悲伤。他又道:“爹娘留下我兄妹共三人,如今念成已在中原落草为寇,兄弟不能相见。我为你二人兄长,本当尽代父母之责,照顾好你二人,可惜为兄无此能耐,难护你二人周全无忧,你如今贵为国母,却不知祸在床帏,启明虽是你夫,可他却也是北境之主,他胸中的不止儿女情长,更有江山万里,贼寇遍野。你不可因不能迈过心中的阻碍,一味地信任于他。为兄有一事,要请你相助,若此计成,则可窥知曹沛、启明之间的关系,助我们做出决断。” 罗毓姄强忍悲痛,这才问道:“兄长所说是何时,请讲……” 罗伏云道:“我今既见了书房之内的密室,便去这密室之中探寻一番,说不定会有所收获。若启明知道密室的事,我则要你稳住启明,将他困住,我则去往密室之中查探。待我吩咐禁军之后,严密把守禁宫,曹沛自不得擅入。若有你替我拖住启明,我便可入这密室之中一探究竟。因此为兄需你帮忙,才能查探此事真相。” 罗毓姄道:“我自然会助兄长,只待我想出计策来,赚启明在身边,为兄长争取时间,不知要拖多久?” 罗伏云道:“一个时辰便足够了。” 罗毓姄道:“明日我可假瑾儿之名,教启明来与我共观瑾儿背诗写字,如此拖延一个时辰,兄长可前往那密室查探究竟。” 罗伏云拍手道:“如此甚好!明日申时,你且邀启明同去观瑾儿写字,我自会入书房去探密室。” 这二人将诸事细节一一商议定了,罗伏云才放心离去。 罗毓姄自是急切地想知道,这中间究竟有多少事,是李启明瞒了自己做的。她从那时的情绪之中冷静下来,重新回想罗伏云的话,慢慢地心中也产生了许多疑问。 若这密室并非曹沛一人所知,则必有李启明也知此事。他二人会面,何必要在这密室之中,即便有军国大事,不便让她听见,也无须如此,再造暗阁。皇城之内,如此之多的殿宇,以李启明的身份,又有谁能干涉他想保密的事。李启明刻意背着众人建了这密室,究竟何用。那时神止峰上诛杀李翀,李启明首当其冲,全然不顾父子情谊。若在当时,人臣皆道李启明大义灭亲,如今但若细想,恐怕,李启明欲除李翀,坐这北皇的位子,恐由来已久。 罗毓姄不敢再去多想,她脑中充斥着这样可怕的想法,她虽不愿意去面对这一切,但她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她现在只想早点得知兄长调查的结果,明日事成,她便能知道李启明又或是曹沛在那间密室之中,藏了什么秘密。 罗毓姄待李启明巡视三军回来之后,便将明日的打算告诉了他。 “你近来皆忙于布置抗蛮战事,很少关照瑾儿,他近日也颇有些怨言。”罗毓姄为李启明脱下黄袍,装作不经意地道。 李启明一怔,问道:“皇儿已经睡了?” 罗毓姄道:“早已睡下了,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 “这几日奏折不断,我与众臣商议退蛮之策,忙得焦头烂额,是有许久没见过瑾儿了。不过,各项事我已安排妥当,明日我可陪着瑾儿。”李启明道。 罗毓姄道:“如此正好,瑾儿这两日嚷着要背诗给他父皇听,你我明日便去看他背诗写字,如何?” 罗伏云点头道:“好,你明日与我同去,咱们去看瑾儿作诗!” 罗毓姄强颜欢笑道:“他哪里会作诗,他的那点本事,你可别高估了。他现在会背诗,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你还想看他作诗?” 李启明尴尬笑笑,二人早早便歇了。 到了第二日,罗毓姄掐准了时辰,便与李启明一道动身,前往李瑾平日念书的地方。 李启明、罗毓姄二人同来,那太子太师慌然失措,跪拜相迎。参见北皇与皇后大驾。李启明教他平身,道:“今日由我来看着瑾儿,太师近来教导,可有功了。不知他乖不乖,听不听话。” 太子太师忙道:“太子天资聪颖,十分乖巧,老臣有幸教导,是老臣之幸,不敢邀功……” 李瑾见他父皇母后到了,也是先参拜一番,后投入李启明怀抱而来,喜色道:“父皇今日竟到此处来了!” 李启明笑道:“你母后说,你想给我二人背诗听,朕今日来,就是要看看你的长进如何。” 李启明、罗毓姄到了此殿,自是簇拥了不少宫女太监,同来的,其实还有司徒悯、太史卫侯、梁璧成等人。虽说似是来看李瑾念书,实则是罗毓姄小宴文臣,教他们齐聚于此,又命有歌舞助兴,妙曲作乐。她将此事安排妥帖,全是为了留住李启明。 李启明与罗毓姄坐了首座,其余之臣两列坐下,都来看这个小皇子为他们背诗。 李启明见众家臣子集会于此,便知是毓姄的主意。 罗毓姄道:“近来众臣皆忙于国事,今日有暇,我便将他们都请来此处,也好练练瑾儿胆量。” 李启明道:“原来如此。皇后有心了。” 小宴之上,李瑾给众人背了十五首诗,又将其中的五首写了下来。时有梁璧成、司徒悯对皇子李瑾赞不绝口,一时众人兴致颇高,饮酒取乐,一派惬意。 李瑾展演完毕,便跑去罗毓姄身边坐下。几位臣子伴着李启明、罗毓姄欣赏曲舞,又随意交谈着。 李启明忽道:“众位臣子之中,怎么不见有武将在内?” 那几位老臣面面相觑,梁璧成才道:“想必他们不知此宴,故而未至。” 罗毓姄低声道:“这几位太傅、上卿,皆曾教导过瑾儿,既是瑾儿展示学艺,我便邀这几位大人到此,至于一些武将,便不在我宴邀之内,故而没人前来。” 李启明道:“原来如此。” 众臣又陪这二位饮了几杯,李启明停下手中杯盏,又问道:“怎么不见罗将军前来?” 梁璧成、太史卫侯、司徒悯等人又是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答。 罗毓姄道:“罗将军亦不知今日之事,我竟忘记告知,实是臣妾之罪……恐怕,恐怕罗将军有军务缠身,也顾不上来此。”罗毓姄向殿内几位老臣望了一眼,那几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如今蛮子已发大兵而来,恐罗将军身有军务,因此无暇到此……” “罗将军军务繁忙,才难来此,待此一战我们击溃蛮子,罗将军便可前来听小皇子背诗了!” 众臣闻此言,皆都赞叹不已。这话巧妙地将未来一战的获胜决心表露,又接了当下北皇之问,实在是高明。 李启明忽然怒道:“既有武将忙于抵抗南蛮战事,我等安能在此宴笑取乐?” 这几人见李启明突然怒起,又不知他从何而生的一股无名火。今日宴饮之事,全是罗皇后一手安排,他们几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擅自摆宴。李启明说得不错,此时正是战事紧要之时,蛮子已挥数十万大军而来,将士们皆已在各营中点齐兵马,操练阵法,若武将在外筹谋抗敌之事,文臣却于宫中饮宴,确有不妥之处。 梁璧成、太史卫侯、司徒悯等几人见李启明突然发怒,谁也不敢上前参上一句,皆将目光移向了上座在另一边的罗毓姄身上。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皇后娘娘,今日宴饮,不是你叫臣等来的吗,这怎么,北皇还发起了火来,事到如今,如何收场,全看娘娘了。 罗毓姄见李启明突然严厉地叱责此时,心中也是一惊。她此时倒不是害怕李启明发怒降罪什么的,她最怕的,是兜不住此间的事情,拖不住北皇,若李启明离开,则于那已潜入密室的罗伏云大大的不利。方才李启明问起罗伏云时,罗毓姄本已十分担忧,她生怕李启明追问此事,或是当即派人去请罗伏云前来…… 幸好这些都没有发生,只是现下李启明有突然发起火儿来,众臣皆是惊愕之状,罗毓姄也思考着该如何化解此事。 罗毓姄抱了李瑾在怀中,这才道:“臣妾闻北皇今日有暇,这才邀来此处,共同观看瑾儿背诗写字,臣妾怕皇上兴致不高,这才教人备了歌舞器乐,又请来了这几位上卿,与我皇一同观看今日瑾儿的展示,臣妾考虑不周,竟一时忘了如今处境,贼子叩关,我本不应行此宴饮之事,是臣妾的过失……这件事,与几位大人毫无干系,陛下要罚,就罚臣妾吧……” 李启明望着面露惧色的李瑾,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他笑眯眯从罗毓姄身边接过李瑾,转而笑道:“父皇是在和你们闹着玩呢,没有吓到瑾儿吧……” 李启明继续道:“皇后关心家国大事,尚知此时边关有敌来犯,内外正需齐力备战。你等身为朝中老臣,却不知此节大意?” 梁璧成、司徒悯、太史卫侯等人这才下跪请罪。 李启明道:“即便是皇后邀你们到此,你们也该想上一想,劝上一劝。如今形势,已不容我等有任何懈怠的机会。将臣皆在操兵练马,诸位就该早早运筹帷幄,定下破敌大计,而非贪图宴饮,四处集会。” 李启明训完这几名大臣,又转温对罗毓姄道:“皇后一心为解我心绪之烦,关照瑾儿念书之事,邀我至此,本是一番好心。只是如今情形,朕不得不对他们多加提醒,皇后莫惊,此时全不赖你,朕当然不会怪你。” 第二百五十六回:金台见逐鹿 迷雾渐消除 李启明放了李瑾回去,到罗毓姄身边。这才放下杯盏,起身挥袖道:“都散了吧!” 彼时那奏乐之人,歌舞之人,早早停了,待李启明语出,尽皆退去。 那梁璧成、司徒悯、太史卫侯等几人也黑着脸告退而去。李启明起身又与李瑾讲了几句,就把李瑾交在了太子太师手中,教他继续跟着老师念书,自己便要离去。 罗毓姄见李启明匆匆要走,怕是他发觉了什么,如今尚拖了不足一个时辰,恐怕罗伏云一面,还未安全退出密室,但不知李启明要往何处去,罗毓姄心中忧虑,又不敢教李启明看出端倪,因此她只小心试探着。 “陛下要往何处去……”罗毓姄亦别了李瑾及太子太师,跟着李启明出了宫殿。 “既已看了瑾儿,我自然要去处理军务。近日琐事颇多,朕分身乏术,不能陪着皇后和瑾儿,实是惭愧……”李启明望着罗毓姄,观察毓姄的神色,“你也略有些憔悴,是没睡好么?方才之事,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过是想提点那几位老臣,教他们多多用心在战事上,不是冲着你发脾气……” 罗毓姄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低头答应道:“臣妾明白,陛下既军务缠身,便请去吧。瑾儿由我照顾,陛下不必担心。” 李启明道:“前番张将军自西域传来消息,说托努王已允出大兵来助我破敌,人马已在路上。我欲往朝中集会,召集群臣再议破敌之法。瑾儿由你照看,我自然放心。”李启明抚摸罗毓姄手背,便向她道别,正朝着寝宫去了。 罗毓姄见时值此刻,再也留不住李启明,亦不敢跟他前去,见李启明往寝宫去,便更是担忧他同去书房。罗毓姄只得心中祈盼,希望罗伏云已出了密室,离开书房才好…… 早在罗毓姄请李启明往李瑾处宴会之时,罗伏云便动身往禁宫李启明书房而去。他早早吩咐了巡守禁军,任何人不得放进宫院。但有罗伏云此令,非李启明,其余之人恐怕难再入此地。如此一来,自然绝了曹沛要到此处的后患。 罗伏云只身前往那书房,来到昨日跟随曹沛所到之地。 罗伏云既知此宫之中无有一人,便大胆奔行在殿宇之间,直奔书房而去。 罗伏云到了书房之前,四下察看无人,这才推门进去。 他身子闪进屋内,立刻回身将门扣上。他循着昨日所见,去找曹沛曾打开机关的那一面墙壁和书架。罗伏云到了书架之前,在第三层摸索着机关所在。 他将书籍一本本搬起,伸手去摸墙壁上的机括,如此将那一列的书都取了个遍,却没寻到机括所在。他将书籍放回原处,恢复原貌,又回忆起昨日所见。 曹沛分明就是在此摸索一阵,便将墙壁打开,为何我寻不见机括? 罗伏云又往下寻了一层,待到搬起中间的书籍之后,伸手竟真的摸到了一处机括。他尝试着扭动机括,这机关灵活得紧,只稍稍一用力,便咔嚓一声变了位置。随即那大书架轰然而开,向两面移去。此时罗伏云面前,正出现了那道暗门。 罗伏云伸手去推了暗门,眼前便出现一条通向地下的暗道。这‘暗道’不暗,两壁上皆有灯火,直通向深处,一路都是明如白昼,没有一点昏暗的感觉,墙壁之上雕砖精巧,华美异常。 罗伏云一见心中便有几分推测。这密室的工程,当真不小。可见这密室绝非他曹沛所建。就算曹沛再有本事,也绝不可能在这禁宫中,在李启明书房之中搞出这样一座精巧的密室。 罗伏云心中已觉,这密室恐怕就是李启明的手笔。但北皇因何而建此室,便教人难料了…… 罗伏云顺着地道而下,转过阶梯,终于到了密室之中。 此地设计得甚为精巧。正如一间屋子一般,一应俱全。桌椅齐备,地上铺了毯子,四处一片光明。 这一番洞天,便是曹沛那日所到之处。罗伏云只入室抬眼一观,有一物便跃入了他的眼帘。 他端见密室最内的墙壁之前,摆放了一个巨大的架子,架子形貌巧夺天工,破有美感。那架子之上,捧着一张巨大的弓。这大弓在灯火之下,熠熠生辉,弓身大出平常之弓足有两倍,整张大弓之上流动紫金之光,绚烂夺目。 罗伏云见此功心中颇为震撼,他终走了过去,靠近细看。端见此弓身雕龙鳞,片片鳞甲清晰可辨,弓身环绕着一层华美的紫金之光,似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浑然天成。大弓如蛟龙蜿蜒之身,似飞鹰扑击之势,宛若虎踞龙盘,气势逼人。这大弓两段似是鹿角之状,再观其箭台手握之处,篆刻着两个金色的大字——“逐鹿”! 此弓不是别的事物,正是那柄神兵——逐鹿弓!罗伏云只看这大弓精美,气势藏而尚露。捧弓之台,全由金银所制。架起大弓的双支是由金制,那下方的台子,便全是银器打造。 罗伏云细看此弓,又是惊憾无比。他双目深深被这大弓吸引,口中不自觉地念出那两个字:“逐鹿……” 罗伏云端详良久,才似从梦中惊醒一般,他绕着逐鹿弓边走遍看,心道:这把弓叫做逐鹿弓。此弓的主人,必是那北皇李启明了!原来,李启明在此书房之中又造下华美密室,是来存放这把惊世之兵——逐鹿弓!但见此弓,便知其神威无比。不论此弓的来历,却有一件事,李启明再也推脱不得了。 罗伏云掏出了当年从钟锦手中取得的箭头,他将手掌摊开,再看逐鹿弓。 “当年钟锦将军身死,手中还握着这枚箭头。若开此箭,非此神弓不可!李启明,你便脱不开这害李翀、杀钟锦的大罪了!” 罗伏云将这一切,似串珠子一般串了起来。 钟锦之死,乃是曹沛、窦让、赵执本等几人以炼魔指合围,才使那北朝名将命丧邪功。钟锦既是为探当年十二道金令被拦一事被杀,则曹沛等就是为了掩盖当年的真相。李翀兵困雄踞关,向汴攸城发出了十二道金令,这一十二道金令全部被人劫下,钟锦既到了白榆林,得了这箭头证据,那么,在白榆林,那身负金令的十二人,皆是被这逐鹿弓射杀。 李启明蓄谋皇位已久,他已逐鹿弓射杀十二道金令使者,便是为将李翀困死在雄踞关中。李启明与曹沛皆为一丘之貉,这主仆暗中勾结,先拦了金令,后为掩盖真相,李启明派曹沛等围杀钟锦将军,此一事,便被埋葬在了大雪之中。后有李启明将全部的过错推在了那孙乾霸身上。 如今看来,李启明哪里是因糊涂才将孙乾霸打入了死牢。这一切都是他早有预谋。他将孙乾霸定下死罪,扣上叛国的罪名,险些屈杀。幸有列为臣公相保,才留下其性命。李启明在神止峰大义灭亲,实是早有所图。他收下孙赫、方通臂,出面作证李翀血祭权魔剑,引来魔种害人。李翀恶行败露,为念成合忘岁翁等人之力绞杀,这才有后来的李启明登基之事…… 原来,那曹沛、窦让、赵执本等十人不断升迁,屡受重用,全是因李启明早和他们结成党羽。这么说,李启明早知道曹沛一伙擅修炼魔指,偷藏红玉,这一切,都尽在李启明的掌握之中! 罗伏云越想,只觉得脊背发凉。原来真正有野心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启明。 罗伏云心道,李启明早有除李翀登位之意,钟锦亦是被他所害。曹沛等既已用红玉练功,则李启明必也贪图权魔剑之能。我本以为,是曹沛暗中操纵着一切,却不料,这一切的幕后主使竟是李启明。 如今真相大白,罗伏云的心中却是说不出的难受。他不知这皇权斗争之下,暗藏着如此巨大的阴谋和野心。李启明为谋此位,早有所动。他遣张五常往西而去,稳做了西域驸马,便是和那托努王珠联璧合,早成盟友,这些事,早在他当年收张五常、彭远山二人入帐下时,已远见到。 罗伏云前后联想,不禁觉得此人恐怖如斯。 曹沛等既已知我发觉炼魔指一事,他必要向李启明告知此事。这二人既是一丘之貉,定会排除异己,铲除一切阻碍他们的人。看来,我之处境,如今甚危。我若继续留在宫中,恐怕徒有等死罢了。 曹沛奸贼诡计多端,教人防不胜防。我若大意被其陷害,恐怕没命再阻止这些人。权魔剑之害天下人共知,曹沛等辈尚取此物练功,如此推知,李启明定重新觊觎权魔剑之力。 凭我一人之力,如何与曹沛等斗,如何与有北皇撑腰的曹沛斗?钟锦将军之仇不得不报,这李启明便和那李翀一样,皆是为了一己野心,而残害忠良!可怜钟锦将军身死大雪之中,却不自知是何人害了他! 第二百五十七回:书房诈会面 伏云赶出宫 罗伏云想到伤心之处,情不自禁,泪水盈眶。不料北境之地,磨难如此之多,万民难得太平。先有李翀恶贼,残害我父,引魔种而害北境生灵,现又有李启明暗结曹沛等宦臣暗中谋划,搅乱大权,内忧外患齐至,我北境之地何日可得安生? 他无力地坐于地上,仰望着逐鹿弓。深深叹息。 如今之计,只有出宫去了。倘能寻得念成,将此间之事告知与他…… 李启明别了罗毓姄,便竟径直朝着书房奔来。他唤来左右,告知其往将军府寻罗念成前来议事。左右领了命,便前去寻罗念成之处,欲召其来。 李启明自入了书房,径直到那墙壁之前,开了书架后机括,推暗门入密室而去。 他到了密室之中,但见灯火依旧,空无一人,但有逐鹿弓陈在室中,尚未遗失。 李启明方才教罗毓姄引去宴饮一番,其实心中早有所疑虑。他假意怒起,驱散众人,这才奔着密室而来,查看动静。但见逐鹿弓尚在,心中才安定下来。 李启明出了密室,合了暗门,于书房中端坐,心中自思:昨日曹沛前来寻我,提起虎牢前他们‘十金笼’动用炼魔指一事,道此功怕为罗伏云察觉,看出端倪。我同忧此事,若罗伏云得知在南陲杀了钟锦的是这‘十金笼’,那他迟早会将此事联系到我的身上。我差曹沛等去灭钟锦之口,本想掩盖拦下金令之事,如今看来,此事已被罗伏云所查…… 他自思:倘若罗伏云见了逐鹿弓,便知当年传金令的十二人是我射死,此事但被其知,恐怕将有巨变。今日罗毓姄邀我共尚瑾儿背诗写字,我亦颇有疑虑,但方才所见密室完好,逐鹿弓尚无异常,难不成,是我想多了。 李启明左思右虑,终不得安心。我已差人去召罗伏云,但看他人在何处,有何说法,恐怕此人不能再久留了…… 不久,罗伏云拜入书房,与李启明见了一面。 “参见陛下!”李启明见罗伏云身着甲胄,腰悬宝剑,参拜在了他的面前。 “罗将军,可是有军务缠身?”李启明笑着教他平身,起身下坐,二人对谈。 罗伏云道:“臣正在校场点兵练武,闻陛下召唤,这才赶来。不及更换行装,陛下莫怪。” 李启明拍着罗伏云肩上铠甲,笑道:“罗将军何出此言,你操练兵马,本该嘉奖,和怪之有。”他顿了顿,又道:“今晨皇后邀我共赏瑾儿背诗写字,小宴众臣,可惜将军不在其内,待我问起时,才知众将操练兵马,军务缠身,这才未敢惊动。朕一闻此言,甚为感动……” 罗伏云道:“原来今日竟有此宴,我竟不知,可惜未能得见瑾儿展露才艺。” 李启明哈哈大笑,继而道:“罗将军为抗南蛮煞费辛苦吗,待再过不久,咱们大破蛮军,到时候朕宴请群臣,再让瑾儿作诗写书,为时不晚。今晨可惜未能请到将军,朕心中怪怀,故唤你来问。将军可要保重身体,以备来日抗敌!我北境之安危,全系众家将领之身。我愿与将军同往校场,一览军容,将军可愿同往?” 罗伏云道:“臣将自然不敢违命,陛下,请!” 这君臣同往校场,操演兵马一番,与樊祖、庞龙、孙赫等众将少叙,李启明便回宫去了,罗伏云自留在校场,庆幸李启明未发觉异样,又思脱身的计策。 罗伏云自入过密室,见了逐鹿弓之后,便知晓自己处境危险,且李启明绝不是善类,他包庇曹沛等人以红玉练功,必定与权魔剑又生牵连。倘若不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北境恐又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 罗伏云知道,他在这宫中无法久留了。即便是李启明尚未发觉他知密室与逐鹿弓一事,曹沛也会想尽办法,千万百计地将自己除掉。既有李启明在其身后,他就没有和曹沛斗的资本。如今之计,只好早寻出路,先出宫再说。今番北境朝内有这样的变故,罗伏云便想将此事告知念成,由他兄弟二人再做定夺。 前番李启明扣下援边的各派高手,却不是因那场误会而扣的。李启明真正想要的,恐怕就是将中原各派铲除,他的一统决心,断然不会比李翀小。李翀当年,不也是被李启明算计得团团转。想到李启明之城府,罗伏云不禁汗颜。 既然此处不能久留,我便及早动身,赶赴中原去。但不知念成现在何处。中原武林之中,以少林派为首,又有玄明观这一派与其鼎足而立。若到了中原,则当先拜望这两派,或许能够打探到念成的下落。听闻神止峰又生异变。那先前封剑的剑魂随侯珠已经遗失,恐怕念成正在为此事奔走,若少林、玄明观去不得,我就先赶往神止峰去,定能寻到念成踪迹。 罗伏云心中计定,便欲从这虎口之中脱身。但他又想到,我如此离开,定让李启明生疑,他必知我去过密室,又见了他藏匿起来的逐鹿弓。倘若事情至此,恐怕毓姄就会成为李启明手中的筹码。我如此一走,岂不是将她推向了深渊? 罗伏云又想到罗毓姄身在宫中,倘若他此番离开,罗毓姄定受其所制。虽说罗毓姄贵为皇后,可李启明既已与权魔剑扯上干系,说不定心神早为魔气侵蚀,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既然如此,就只有带着毓姄一起离开了。没想到我罗家一门忠烈,到头来,竟落得个人人出宫逃命的下场。念成已在中原多时,我此番去投,还得带着毓姄,虽说落魄,可我罗家兄弟终也要团聚。 前番李启明访遍各派,自养寿山回朝,道念成被推为武林盟主一事未果,但不知他碰上了什么麻烦。不过,近日又闻念成率几大帮派将那诡府门戴天恩一伙贼党铲除,当真大快人心。我出宫之后,去寻念成,才有落脚之地。如今当速去将此事真情告知毓姄,叫她早做决断。李启明心怀不轨,瞒着朝臣养了曹沛这伙恶狼,其用心不良,若再待下去,只有束手待死而已。 罗念成想到此节,便动身去寻罗毓姄,要将自己在密室中所见,和他打算离开的想法告知毓姄,好让她早做决断,随自己一起离开。否则时机稍纵即逝,若李启明、曹沛动手,二人再走也来不及了。 罗伏云寻了毓姄,二人密会,伏云将他所见密室之中境况,与罗毓姄一一说了,又将自己推知的李翀、曹沛同结恶党,先劫金令欲害先皇李翀,又暗杀钟锦将军,且这二人擅用剑池红玉修习炼魔指邪功等事,全部都告知罗毓姄。 罗伏云将这些事讲得丝丝入扣,毫无遗漏,他又有从钟锦身上取下的证据,又亲眼所见曹沛密会众人,又入密室,见了那密室之中的逐鹿弓。件件事实,都是铁证,罗毓姄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着。 罗伏云道:“毓姄,李启明心术不正,和那李翀一样,觊觎权魔剑神力,恐怕心智早为魔气侵蚀。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李启明了。他与曹沛等勾结,恐在谋划什么大事。如今南蛮叩关,他命人去与中原群雄商议联手之事,我怕他别有所图,恐会害了中原群雄以及念成。如今你我二人你处境危险,不若及早离开宫中,去寻念成等人,也好将此事告知,教念成有所打算!” 罗毓姄听着这些事,百般不愿相信,只是这些都不由她的意愿,皆已成了事实。罗毓姄自然知道兄长说得不错,若她有犹疑,则可能害死兄长,若她不肯离开,自己则要受困在此。罗毓姄难掩悲痛,才道:“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吗……” 罗伏云道:“兄长所言,句句属实,我亦是为北朝着想,为你我的性命着想,此事若不及早告知天下之人,李启明就是下一个李翀!念成欲图封剑一事,恐被李启明等人所碍,我二人当速去告知。” 罗毓姄声泪俱下,“瑾儿他……” 罗伏云道:“你我但要出宫去,便也带着瑾儿在身边。他那父皇,如今恐怕已和当年的李翀一样,心智为魔气所控,不能自持。当时候,不知会做出怎样伤天害理的事,由我护送你母子二人,同去寻念成便是!” 罗毓姄道:“如此说,兄长已有计策?” 罗伏云道:“我自有安排,你且收拾行装,早做准备。” 二人如此相期,罗伏云别了毓姄而去。他别了罗毓姄,挑一匹千里马,身着甲胄,腰悬啸珑宝剑,拍马望宫外而去。 罗伏云快马往城外而奔,凡遇看守门卫,皆见其坐马离开皇城,出宫而去。见是罗伏云,这些人自是不拦,也不敢问。只远远望着罗念成骑马出城,只在背后议论,罗将军何故如此慌张,奔城外而去。这些守城之人,还以为罗伏云是背负了什么紧急军令,要向三军传达。毕竟如今正在备战之时,合该如此。 他们怎会知道,这罗伏云是乘马奔着城外逃命去了。 罗伏云催快马出了十几道门,每到一处,必大张声势,拍马而跃,他这一番奔走,惹得处处守城之将皆觉得奇怪。不过这数十道门内守卫,却无一人向禁军统领禀告,亦不向李启明禀告。 待李启明、曹沛等人得知罗伏云催马出城之后,已过了许久。 这曹沛、李启明二人密会一番,得知罗伏云已出宫去,恐怕那时已快要离开汴攸城。这二人方才如梦初醒。李启明此时便知,罗伏云定是入了那密室,又见了逐鹿弓,且他如今已知自己与这‘十金笼’的关系。 李启明大怒,他摔杯骂道:“定是你这狗奴才行迹败露,才教罗伏云看出端倪!” 曹沛只知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认错:“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第二百五十八回:十金笼追人 老樊祖保驾 “还不滚去将他抓回来!”李启明深知,若罗伏云此次出城,要去寻罗念成,与之相会,那么这兄弟二人又会坏了自己的大计,如今这一步棋,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变数。曹沛因不慎泄露了密室所在,教罗伏云窥见了了不得的真相,此时罗伏云已出城而去,有九成的可能是要反出汴攸城,与罗念成汇合。 李启明闻罗伏云出城之事,久不能平。他盛怒之下,目光都集中在了逃出城去的罗念成身上,竟没有想起罗毓姄这母子来。这一节,又是他日后的悔痛所在。 李启明令下,曹沛立即受命出殿,召来了敬事房总管窦让、内宫监赵执本、御马监刘擅武、尚膳监郭奇功、印绶监丁沣、兵仗局程迁、银作局费占学、灵台黄苛、安乐堂赵常英九人。这‘十金笼’便于此时再聚首,要领命出宫去拿罗伏云。 曹沛当然知道,这件事,须得办得极为隐秘,切不可大肆喧闹,罗伏云既走,也是因为那不可告人的原因,他们虽是出城抓人,却也不敢过分声张。 曹沛与那窦让、赵执本、刘擅武等人吩咐清楚,教他们一一小心行事,这十人才动身,往宫外而去。 一路之上,这十人连过宫门,见了大小守门管数十人,端问详细,皆闻罗伏云午间乘了一匹红鬃烈马扬长而去,出宫去了。 这十人道道门下问来,皆是一样的回答,既确定罗伏云已出宫去,又不得不追。这十人分乘快马,也出宫而去,欲在罗伏云离开汴攸城之前,将他拦下拿住。 倘若罗念成就这么走了,那么李启明、曹沛等所瞒之事必然败露。不单如此,罗念成若与其兄长汇合,一知逐鹿弓竟在北皇手中,必生疑心。李启明亦知五宝器可开权魔剑的事,便再也藏不住了。这一节,先按下不表。 这‘十金笼’望宫外追去,人困马乏,奔行许久,始终追不到罗伏云背影。但不知罗伏云出宫之后,朝着哪一门出城,这十人便两两为伍,分散开来,再去追罗伏云。 追出宫去百余里地,竟全然不见罗伏云身影。十金笼惧怕李启明怒而杀人,既寻不到罗伏云,如何敢回去复命。十人便四处打听查探,欲探知罗伏云去向,只是尽皆无果。 罗伏云自不会教这十名阉贼寻到,他本乘马出宫,佯装声势,便是给守门之人看的。其实罗伏云并未出宫,此时正趁夜黑风高,复返回皇宫之中去了。 他行径十余道门,在到达最后一道门前,下马藏身,不复出宫。 这曹沛、李启明急火攻心,尤是曹沛见李启明怒起,更是张皇失措。他率那其余九名阉贼一道出宫,连问十几道门卡,皆言罗伏云乘马出宫,这十人自以为罗伏云真的出宫去了,便一路追了出去,不知罗伏云停在了半道。 罗伏云假出城门,天色入黑之后,复返回宫中,径直去见罗毓姄。 此时无论是曹沛等‘十金笼’又或是北皇李启明,他们的心思全都在已出宫的罗伏云身上,伏云此时来寻罗毓姄,正是极巧的时机。罗伏云密见罗毓姄,又带了小皇子李瑾,这三人一道,在夜里暗行。 罗毓姄道:“皇城之中守卫森严,你一人可轻易脱身出宫,若是带着我儿瑾儿,多有不便,如何出得城去?” 罗伏云道:“我已约见一人,你且随我来。” 这母子便随罗伏云转出禁宫,离开那片殿宇,往凤鸣阁而去。 罗毓姄带着李瑾,跟随罗伏云到了凤鸣阁处,见着暗影中的一个魁梧身影。 那人一见罗伏云及罗毓姄、李瑾,立时拜下参道:“末将见过小皇子、皇后娘娘!” 罗毓姄这才看清,此人便是北朝镇军大将军——樊祖。罗毓姄教樊祖速速起身,忙道:“樊老将军,原来是你……” 罗伏云道:“我已将我所见密室逐鹿弓,还有那曹沛夜会‘十金笼’休习炼魔指一事,通通都与樊老将军说了。老将军与钟锦将军乃是至交,他今番得闻钟锦将军死因,才知是曹沛和北皇联手将其害死。我已与老将军言明利害,求他助我兄妹一臂之力。” 罗伏云向着樊祖一拜,道:“多谢老将军相助!” 樊祖忙扶了罗伏云起身道:“罗将军不必多礼。你能将此事告知樊祖,乃是对我的极大信任。罗将军以实言相告,又有凭据,我樊祖如何不信。观今日之变,恐怕那建武帝也要与李翀一样,走上不归之途。权魔剑魔瘴害人,我北朝两元帝王,竟都受此剑之害,实实令人可恼!”樊祖握紧拳头,面露怒色。 “我今日才知,害死钟锦将军的,竟是北皇。原来建武帝早有夺权之心,那时拦下李翀求救金令的,便是他了。樊祖素知罗家忠义,朝堂上下,无人能出其右,但有罗将军吩咐,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等身为北境之臣,却不是要给一个受魔物所制的傀儡愚忠卖命。” 樊祖这几句说得极其坚定,气干云霄。罗毓姄闻他此言,便知这老将绝无异心,当可托付。 罗毓姄忙拜道:“若得将军相助,保下我皇儿性命,毓姄万死难谢……”罗毓姄拉李瑾同拜,樊祖惶恐,即刻扶了罗毓姄、李瑾,忙道:“折煞老臣了,今能得罗将军信任,担此大任,实乃老臣之幸。” 罗伏云道:“不知将军可有计策?” 樊祖这才道:“明日我要出宫练兵演武,同要运送一批军备之用,时有车马数百,届时只有委屈你们暂藏其中,我便可将你们送出宫去!” 这三人将计定下,便由樊祖安排去处,让罗伏云、罗毓姄以及皇子李瑾藏身。 入了夜中,李启明仍因没有曹沛、窦让等的消息,焦急万分。倘若寻不到罗伏云下落,教他去会罗念成,自己的大计则有可能被这兄弟破坏。李启明静心布局数十年,决不能在此关键之时功亏一篑。 他知道张五常借来西域大兵,连同那饶王印也在路上。如果此番罗伏云出了城去,将逐鹿弓之事告知罗念成,罗念成必结群雄之力前来讨要此物。若稳不住群雄之心,何谈将其一举消灭。大战在即,只要继续稳住阵脚,就能借南蛮之力,把李启明他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通通除掉。今日之变,李启明将过错全都归在曹沛身上,他知定是因曹沛办事不严,才教罗伏云看出端倪。他虽盛怒,但曹沛为“十金笼”之首,暂有大用,擅杀不得,这才将他之命留下。 李启明独坐书房之中,等候着曹沛等十人的消息。他就这样独坐到深夜,一直都不见曹沛来报。李启明心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罗伏云真的出城去了,自己就只有提早动手,不能再等了…… 他忽然想起来,这罗家的兄弟之中,尚有罗毓姄留在宫中,毓姄虽为皇后,但毕竟也是罗家的人,罗伏云要逃离皇宫,投奔罗念成,却不会不顾罗毓姄的安危。或许罗伏云知道他不会对罗毓姄怎样,但罗毓姄却不失为一颗自己限制罗家兄弟的底牌。 李启明动身移驾,往罗毓姄之处寻来。他到了罗毓姄寝宫,但见四下无人,平时的巡卫也不见踪影。李启明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他唤来人闻讯,才知宫女们都是皇后亲自遣离,故无人留在周围。 李启明推门而入,口中唤着罗毓姄名字,但已不见她的踪影。 李启明再动身赶到太子李瑾所居之处,又见四下无人,寝宫之中,亦不见李瑾身影。李启明这才想到,自己一时顾此失彼,只一心追踪罗伏云下落,却如今连罗毓姄和皇儿李瑾都不见了。 时下他身边并没跟着什么人,这件事,只有他自己发觉,罗毓姄与李瑾的离开,竟没惊动到任何闲人。李启明料定,此事必是罗伏云早有安排。他进过密室之中,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想将此事转告罗念成,而他为求自保,又要逃出宫外而去。罗毓姄和李瑾便是他最后的牵绊,他竟将这二人也一并带走了! 李启明想到此处,心中更怒。罗伏云既是带着罗毓姄及皇子李瑾离开,想必这三人行不了多快,缘何曹沛等人出城去追,久久不见回报! 他本想命人四下搜寻罗毓姄、李瑾下落,只是,他又思这件事不宜为众人所知。倘若文武百官皆知皇后、太子不知去向,罗伏云叛逃出了宫去,那还得了!此事又该如何向众人解释交代。他藏纳逐鹿弓,计杀钟锦之事,岂不是要兜不住了。 此夜如此之长,无论是对于等候曹沛消息的李启明来说,亦或是对等候天亮的罗伏云、毓姄来说,这一夜,都不好过。李启明知大事败露,又逃了罗伏云,如今竟连皇后和太子都不知去向。他不能差人搜办,四处宣扬,只得密诏宠信之士,暗中调差,与宫中各处仔细搜寻。时下天已渐亮。李启明一夜未眠,即便等到了天亮,他还是没等到曹沛、窦让等的消息。 罗伏云、罗毓姄及李瑾几人,由大将樊祖安顿,只待天一稍亮,他便将三人藏入了马车之中。樊祖统帅精兵,抽调禁军往宫外而去,正是为备战抗击蛮军。 老将樊祖骑着高头大马,行在队列之前。他率此队卒伍,往宫外而去。过了十几道大门,每到一处,只说是“奉命出宫,调遣兵将,操练士卒。”守城之人一见是老将樊祖,竟番又正是备战之时,还有谁敢多问阻拦。 况且正此之时,李启明未将此事宣告而出,众人皆还蒙在鼓里。 待樊祖率军出了宫门,往汴攸城外而去。这各个城门之处,才赶来了李启明密令调遣来的人,要细闻盘查,不许任何人走脱。 可惜这些人始终是晚来一步,樊祖这时已带着罗毓姄、罗伏云及李瑾三人出宫去了。 樊祖率众望汴攸城外而来,直至送这几人出了汴攸城,樊祖掉转马头,命大军继续向前行进,独自向着军列后方而去。 樊祖命押送载着罗毓姄、罗伏云、李瑾三人车马的士卒先行赶路,由他自己接下了这两匹马来。他渐渐落在军列之后,见大军渐行渐远。这才勒马,教马车停下,请出了车内的三人。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已出得汴攸城了!”樊祖在外唤道。 罗伏云、罗毓姄、李瑾方才现身,从马车**来。 罗伏云见确已出了汴攸城,行军之伍也已走远,这才道:“多谢樊将军舍命相送,将军恩情,罗伏云无以为报!”罗伏云当即欲行大礼,教樊祖搀扶。 “罗将军,我说过了,今日能助你们,便是老将能再为北境之地做一些事。如今局势已极其险峻,北皇心有恶念,尚不被众人察觉,恐他要将北境社稷毁于一旦,我北朝臣民,已在危难之中。万望罗将军早日与念成取得联系,你兄弟二人联手,早日阻止北皇不端之行,才是紧要之事。” 第二百五十九回:曹沛假虎威 启明唤四煞 罗毓姄又带李瑾谢过樊祖恩义,罗伏云又道:“有老将军托付,我定不负厚望。只是老将军身在朝中,既知此事,却要万分小心。曹沛等与李启明暗中勾结,把持大权,蒙骗众人。你若失言将实情说出,他们定会与你不利。将军暂且忍耐,装聋作哑一时,待我与念成将此事查得清楚,定会向天下大白此事。到时候,李启明与曹沛等图谋败显,钟锦将军也能安息了!” 樊祖抱拳而立,深深一拜,“若如此,则全仗罗家兄弟了!” 这几人就此别过,各奔东、南而去。 已是罗伏云等失踪第三日,曹沛等大寻一番未果,心中惶恐,却不得不向北皇李启明回报。既然事已至此,哪怕是担了杀头的罪过,也要先速速向北皇禀明此事,倘若在外浪费时机,不但寻不到罗伏云,还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 ‘十金笼’如此一商议,便策马回宫,直奔皇城而去。 待曹沛等十人归来,由曹沛这才去见了李启明。 李启明既知如今事已至此,就算杀了这阉党也是无事于补,他正是用人之际,不可擅动杀念,见堂内来了曹沛,先问情况。 这二人依旧约在密室相见,李启明见曹沛模样,便料想他未追得罗伏云。 “可曾见到罗将军?”李启明心中虽有答案,却还是这样问道。 曹沛跪倒在地,叩首谢罪:“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罪该万死!奴才未能追到罗伏云,他快马出了宫门,我等几人追了出去,直到了汴攸城中,竟也没见着他的踪影……奴才该死……” 李启明道:“你们十人四处追探,皆无半点罗伏云的下落?” 曹沛道:“老奴等十人分散开来,四处寻探,皆不见这罗伏云的踪迹。只知他骑马奔出宫门,但不知朝着何处去了。老奴料想,他恐怕是出了皇宫,在外找了什么地方藏了起来,而并未上路。我等细细寻探,追出去百余里,无有见不到他踪迹的道理……” 李启明道:“无有道理?无有道理……确实无有寻不到的道理……” 曹沛还在不断磕头谢罪:“老奴罪该万死,请陛下息怒。” 李启明道:“我今便杀了你,也寻不回罗伏云了……你应当知道,他这一去,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曹沛磕破了头,苦相道:“老奴明白……可……可这罗伏云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一出宫去,便无影无踪……” 李启明道:“又或许,他本就没出宫去……” 曹沛眼前一亮,他猛地想起,若如此说,倒真不是不无可能。只听李启明继续问道:“曹公公,你可知皇后和小皇子也均不见了吗?” 曹沛闻言大惊,面色比之前更加难看,“老奴不知……不知……竟有此事!怎么会……” 李启明道:“罗伏云深谋远虑,他知他若逃离宫中,则毓姄必成为他的软肋。我虽不会对皇后如何,他却也放心不下。故而连那罗毓姄、还有我的皇儿都被这罗伏云一并带走了……” 李启明道:“你可知这些事,全都是因你等于虎牢前擅使炼魔指所致?” 曹沛涕泗横流,边哭便道:“老奴罪该万死,老奴那时只以为炼魔指能擒中原群雄,将其一并灭了,为陛下铲除心头之患。只是……只是那姓戴的半路杀出……老奴罪该万死……若不是老奴等使了这炼魔指,罗伏云也不会推知后来这些事……” 李启明自坐椅上,闷闷不乐。 曹沛道:“陛下,依老奴看,这罗伏云等尚未出宫去,恐怕还藏在宫中。不如我们派人四处搜查,将他寻了出来。他既带了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在身边,定难远行,凭他的速度,决然不可能将我们甩在身后。我等出宫细探,方圆百里皆无其踪迹,老奴以为,这罗伏云恐怕并未出宫去,他定是藏在某处,伺机而动……” 曹沛道:“我可差口紧的在宫中各殿探寻,一旦发现,就来禀告陛下。” 李启明道:“此事不宜声张。皇后、皇子尽皆失踪,大将军罗伏云不知去向,若传到朝堂,朕如何与文武百官解释?你当明白此节,剩下的事,就去办吧,我料罗伏云已设计出城去了,若他真的在宫中,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给我找见!” 曹沛道:“奴才定会将此事压下,又派心腹之人打探消息。” 曹沛叩谢李启明不杀之恩,出了密室,离了书房,便与那窦让、赵执本、刘擅武等人见了面。 窦让围了过来,在曹沛身边问道:“怎么样,曹公公,陛下如何吩咐?” 曹沛一甩袖,吓得窦让后退几步。曹沛瞪着眼,径直往大椅上掀袍坐了,厉声道:“怎么样?还能怎么样!我们未寻得罗伏云下落,还要等着领赏不成!” 曹沛此言一出,那围站着的救人成了三列,齐刷刷跪地拜下。“公公息怒。” 曹沛指着他们道:“你们伸手摸摸,脑袋是否还在脖子上?今日之事,陛下开了天恩,不取尔等头颅,便是本公公保下你等身家性命。此后行事,若再有差池,可就没有这么多脑袋掉了!” “谢公公!” 曹沛道:“罗伏云非但不见了,还带走了他那妹妹,皇后娘娘,罗家的一枝花,李启明的正宫罗毓姄。就连那皇子李瑾,也都教罗伏云带走。” 那九人皆发出一阵惊呼,原来他们追出宫去,却不知连皇后和太子也失踪了。 曹沛道:“那姓罗的带着皇后和太子,能走得多远。咱们往宫外追了百余里,竟不见他们三人下落,你们说,是何原因?” 窦让抢道:“想必是罗伏云并未出城!” 曹沛点头道:“不错!我料这罗伏云仍潜藏在宫中。今日唤你们前来,便是为了此事。你等安排手下心腹,暗中调查罗伏云及皇后还有太子的下落,一旦有了线索,便先知会于我,我再禀告北皇。” “你等听清楚了。传话内侍宫人时,且道罗伏云将军与那皇后皆是受命而出,就说他们去往中原,寻他们那亲弟弟罗念成,而欲结中原群雄之力,共抗南蛮。将此事传了出去,让人都知道,这二人是去邀罗念成商议破敌之事,便可将其失踪的事隐下。宫内大小太监丫鬟皆知此事,朝中自会传开,文武百官届时也不会生疑。” “寻这三人下落之事,务必交到可信之人手中,若有走露消息之人,本公公要让他变成聋子、瞎子、哑巴,还教他不能捉笔,不能写字!”曹沛声色俱厉,这九人只有谨记吩咐,未敢大口喘气。 李启明正独坐密室之中,他沉思着什么,右手抚摸着逐鹿弓。 今番事已至此,欲行大计,必得早日谋动。罗伏云虽携毓姄、瑾儿出宫,但他必不会伤这,母子。我皇儿既安然无恙,我也没什么好担忧的。罗家兄弟相汇,罗念成便知我手中握有逐鹿之弓。罗念成欲搜集五件宝器,重封权魔剑,他却不知,本皇亦再搜寻这五件宝器。只是,我是要利用这权魔剑只能,将各家势力一并铲除,一统天下…… 李启明取了逐鹿弓旁一支箭羽,用箭头将自己的左掌掌心划了一个口子,不多时,鲜血便渗了出来。 李启明将掌心朝下,任由血滴在桌上。他又伸右手食指,将那鲜血划开,绘了一个奇异的图像。李启明绘完此图,合上双目,口中默念着什么。 用不多时,这密室之中,竟窜入了几股黑气,继而化形。来到这密室之中的,竟是那无眉、无眼、无鼻、无口四煞! 四煞到了此处,成了四条黑压压的暗影,将李启明围了起来。 “北皇唤我等有何吩咐?”那四煞中的一名说道。 李启明道:“我闻神止峰已被忘岁翁、柳泫二人设下结界,凡人闯入不得,此番我欲往神止峰再观天幻镜,你等或可助我前去?” 五煞中有道:“不错,神止峰上有一道结界,乃是那两人留下。不过,凭借破留下的宝器,我等亦可进入神峰,去观神剑。” “不知北皇因何又要往此处去。”“这一路可不好走哇!”“连日奔波,又要爬山,确实不好走。” “我可不想再吃苦头了!前番被那小子困在了阵法之中,险些将我压个粉碎。” “嘿嘿,你就万幸吧。冥魔主出手将阵法解了,把你救了回来,那无耳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无耳竟死在人界刀下,我们到了东皋山时,连他的一丝气都嗅不到了……” 一时之间,这四煞竟起悲哭之声,它们皆叹无耳死得又冤又惨,说它一定是死不瞑目。 原来,这四煞虽皆被忘岁翁、楚翘玉、不专道长所制,却皆难除四煞魔体,这四煞依旧游荡在人道。此番受了李启明召唤,复显形而出,才来到了这深宫密室之中。 李启明惊道:“无耳死了?” 这四煞悲戚不止,“你看我们哭得这么痛心,当然是真的。” 李启明道:“怎会如此,五煞之气,不是不死不灭么,那无耳是被何人所杀,难道是罗念成?” “无耳是被一股刀气所斩,出招之人,功力太过暴横,只一刀便将无耳……将无耳斩了……” 李启明听这四煞哭得甚为难听,当下心中烦乱,便怒道:“够了!你们在此哭有何用,不如去找那使刀之人,杀了他让无耳死得瞑目!” “好主意!好主意!北皇如此心性,真教我们喜爱……”这四煞又转悲为喜,不哭反笑起来了。 李启明道:“今番宫内生变,大事或将泄漏。你等速待我去见你家冥魔主,朕亦要去观天幻镜。” 四煞这才不作嬉闹,联四者这手,围李启明于其中,发功欲带启明往神止峰去。 第二百六十回:引元神临峰 留凌越护人 “但若肉体同行,恐来去颇费时日,我们引你元神前往,你之肉身便留于此地。” 四煞向李启明说了要去神止峰,必要靠他们带着李启明元神同往,若有李启明亲往,来去则多费时日,他为北境之主,就算如今罗伏云、罗毓姄失踪,他也不可凭空消失。这一趟,便要听四煞安排。 李启明道:“我正有此意,诸位稍后。” 李启明起身而去,来到密室门口。他右掌之中幻出一道阵法,从内把密室之门封了,才重回四煞身边。“如此便可,一来一回,需要多少时间?” 四煞中道:“这就要看北皇欲留多久,于神止峰上逗留多久,便需要多长的时间。” “他问的肯定是来去路途,你怎么这么蠢!” “只算来去路途,便用不到半个时辰。” 李启明闻言喜色,立刻道:“既然如此,便请施法。” 李启明端坐于四煞之中,微闭双目。这四煞围了李启明,才开始施展术法。 四煞合力,各出一团黑气罩在李启明上半身,这四煞将李启明元神从他身体中引出,才能带去神止峰之地。 李启明见自己似是灵魂出窍,悠悠地自己从自己的身体之中飘然而出。他身子轻飘飘像一团云烟,浮在了半空。他看见自己的肉身正静坐在桌前椅上,一动不动,紧闭双目。 “如此,我便是元神出窍了?”李启明望着自己的双手,此时双手也已似一团真气,透明虚幻,无有实体。 “不错,这样你就能跟着我们到神峰去了!” 四煞答毕,化为了四道黑气。这四道黑气分别缠绕上了李启明元神的手腕脚腕,将李启明元神控住。李启明只觉四肢之上皆涌来一股源源不断的灵真气韵,这内气与灵真极为相似,但其实却是一股魔气。 李启明顿觉身子不由自主地腾空穿梭,翻飞起来。 他见自己的元神逐渐飘然而动,穿过墙壁,出了密室,离自己的肉身越来越远。 四煞一出密室,又道:“北皇可做好准备,咱们顷刻便道神止峰上!” 随着这声音的消失,李启明只觉自己的元神乘风而上,窜入了九天云层,似一道流星闪电般地穿梭在夜空之中。他之行径速度极快,以至于他根本看不清两边和前方的景色,四处只流动着模糊的光影,他正以从未体验过的速度前行着。 他顿觉这副元神身躯无比轻巧灵动,脱离了肉体凡胎,果真有这种入仙成神的感觉,元神之外,便是天地万物,仿佛他自己已经不是这人界的一件事物,而是俯瞰着整个天地,超脱在了万物之外。 用不多久,李启明只觉自己穿过运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继而元神往下沉去。他所见到的,正是那座熟悉的山峰——神止山。 四煞卷了李启明元神,已稳稳落在了神止峰半壁之上。 “北皇,我们到了!” “到就到了要你多嘴,他不知来过多少次了……” “你们能不能安静一点?” 李启明道见到半壁之外笼罩着一层绚烂的灵气结界,便知这就是忘岁翁、柳泫二人留下的封印。他此时已可以看得见结界之中的权魔剑,就插在那半壁之上,为寒铁锁链悬着。 权魔剑因无随侯珠压制,此时剑身周边魔火已经又起,熊熊燃烧着。李启明道:“如何入此结界?我知忘岁翁和那柳泫皆是世外高人,此阵恐怕难以轻易解开。” 四煞中道:“是难解开,是难解开,我们确实拿这结界没有办法。” “不过我们有的是办法。” “我们没有办法,冥魔主破留下的宝器可有办法。” “嘿嘿,别墨迹了,快带北皇进去吧!” 这四煞商议一毕,便各自守了一个方位,向那结界之处通入四道黑气,魔气缠绕之时,无眼怪又从腹中幻出那颗晶莹剔透的幽蓝珠子来。 “随侯珠……”李启明得见随侯珠,口中默念,他望着这颗珠子,只觉其色泽幽深,令人目眩神迷。 四煞借着随侯珠的力量,又将魔气通入那结界之中,霎时间,神止峰半壁之处又是大起光华,白光闪动,五彩齐放,明如昼日。 忘岁翁、柳泫所设下的结界,也难抵随侯珠再开此阵。四煞皆此力将结界撕开了一个口子,便道:“北皇,请往内去。” 李启明这才从结界而入,进到了半壁权魔剑所在之处。 但见神止峰半壁之上如此剧变,那山下乱石滩处的人,怎会察觉不到? 时有忘岁翁、楚翘玉、郭爽、几派中原弟子,皆候在此处,观见神止峰半壁异相,光华又绽,便知可能是来了魔物。众人惊慌不已,各派之人,皆未亲眼见过什么魔物,但当此时,见神峰上光彩璀璨,知是极强的灵真之力,不禁各个心中骇然。 一时之间,乱石滩处各派弟子哄乱一团,神情惊惧。 此时,颛孙凌越、不专道长也已经返回。众人齐聚于此,却于方才观见惊变。忘岁翁道:“许是魔物来了。观见此气,似乎是我与那老怪设下的结界为人所破——想不到,这些魔物竟有这样的本领!” 楚翘玉、凌越等人自是见过今日这番景象。那时五煞初现,便是到了这神止峰,凭借随侯珠打开了结界。 楚翘玉将五煞借随侯珠破开结界一事向忘岁翁说了,忘岁翁这才道: “可见五宝器威力如何,单凭一颗随侯珠,竟能破了我和那老怪合力设下的结界封印。但五煞已有三者丧命,它们如今复返神止峰上,不知是对权魔剑有何图之。这魔物便要引出权魔剑魔气,助长其威。如此封印日益松动,魔气必将流窜于世间。” “岁翁前辈,不如我们到断崖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楚翘玉道。 凌越道:“今日神止峰上异相,与那日我们所见颇为一致。当时初见五煞,罗大哥以假匕引之,这五煞夺了假匕,便上断崖去了。我们几人都看见,它们能凭随侯珠破除结界,而入权魔剑所在半壁。今日这些怪物又到此,定是妄图破坏权魔剑封印。” 不专道:“眼下随侯珠、浴炎凤皆不在我们手中,且咱们尚不知其它宝器下落,莫非这几煞已经将五宝器凑齐,欲引权魔剑出山!” 郭爽道:“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能见到权魔剑出世?” 凌越道:“权魔剑出世,你怎么一脸高兴?” 郭爽嬉笑着道:“只是想到此剑雄伟,不禁有一观的想法。还是不要出世为好,不要出世……” 忘岁翁道:“小道士说得不无可能。倘若真的是这五件宝器被它们都得到了,那后果可真不堪设想。但不知这些魔物有没有这样的能耐,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内搜齐五件宝器。既然是它们重上神止峰,我们便国去看看,这些妖魔在搞什么名堂。” 忘岁翁纵步先行,自山下攀援而上、其后跟了不专道长、颛孙凌越、楚翘玉。 楚翘玉道:“郭大侠,你且留下,此处还有众派弟子需要有人指引。倘若魔物下山来了,你也教大伙儿不要惊慌,先躲藏起来。凡人难挡五煞之能,莫要强战。” 郭爽道:“只留下我有什么用,我亦护不了自己周全,怎顾得他人?” 郭爽喊了凌越道:“凌越姑娘,你们留下吧!我听闻你有诡影迷踪之术,可以救大伙儿,你们若是都上山去,山下来了魔物,咱们马帮、三江口的弟子们可不是对手。” 闻郭爽此言,关有梅、曲奉等人一并请道:“我们从未何魔物交过手,但不知降服之法,还望姑娘留下。” 各派弟子亦颇有挽留,他们大伙儿之听闻过红玉生魔种屠人一事,哪里见过真的魔物。心中难免都有顾虑。 凌越闻此言便答应留下。待忘岁翁、楚翘玉、不专道长等人上山去时,郭爽暗思:此处只有凌越一人,若是来了众魔头,恐怕也难以应付。这各派的弟子,便如杂鱼一般,更是不堪一击。我留在此处,岂不是十分危险,不如跟着忘岁翁他们,反倒安全些。 我见过那五煞之一的怪物,亦与其斗过,倒也不甚可惧。我若跟上山去,还能助他们几人。此处便留凌越姑娘带大家藏身。况且这魔物若是果真凑齐了五宝器,那么这神止峰之上,岂不是不止有那随侯珠、浴炎凤?连同剩下的什么饶王印、天幻镜、逐鹿弓岂不是都在山上。如此时机,我若不去往一观,岂不是人生一大憾事? 郭爽想到此处,便跃步奔腾,一面对凌越道:“凌越姑娘,山上魔头甚多,我便去助忘岁翁老前辈等人前往除魔,你且在此护了众人,若非破不得以,莫要与那些怪物交手,保重好自己!” 郭爽一面说着,已起身往神止峰半壁上攀去。 凌越在他身后叫道:“郭四叉!你不会是怕了才走的吧!你给我站住!” 凌越大声叫着,但那郭爽便似没听见似的,头也不回地往山上攀去。 “快回来!” 凌越再喊也无用,郭爽已经走远了。凌越闷闷道:此处只留我一人,与这各派众多弟子在此,实在对抗不了二煞。倘若这二人稍后被逼下山来,我们也不好阻拦。这个郭四叉,真是卑鄙! 第二百六十一回:观镜通天数 北皇会魔子 凌越又转而安慰众人道:“如今已生魔物,便有山上剑池红玉中所出魔体幻影,二是魔界五煞,现下三煞已被我们所除,只剩下两只怪物,还有一个魔头,便是那借李翀之女李婉熠之体而生的冥魔子——炙。倘若大伙儿稍后和这些魔物动起手来,切忌要以骨纹内气与之抗衡,或使真气附于兵刃,或使灵真,单纯的刀枪,奈何不了这些魔物。倘来得是红玉所生魔影,大伙儿便将真气、灵真集在一处,以守代攻,教魔物攻不破我们的真气结界便好。若来得是其它魔头,我们便隐忍藏匿,不去招惹。” 凌越道:“现有‘诡影迷踪’术口诀,我要授予大家,此术可躲避魔物耳目,保大家周全。待我施展巫咸术时,你们默念此诀,便可入幻阵之中,魔物自不会伤了大伙儿。” “点开三光,诡影乍现,踪迷行阵,无辨不见!” 众人闻此言,皆跟着默记口诀。 ———— 李启明但入半壁之中,来到了权魔剑所在石崖上。随后四煞也一同入了结界而来。 李启明缓缓走近权魔剑,低声道:“魔祖,你不要着急,我马上就能放你出来!五宝器已皆在我的我们手中,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要望了。” “他竟与魔祖做起了交易。” “我看他胆子挺肥的。” “谁叫他手中掌握着宝器,就连冥魔主也好好好伺候他,你们别多嘴了!” 四煞又在一边小声争论。 李启明道:“我若真的开了这神止峰,将权魔剑拔除,魔祖便获自由之身。到时候,你便可在这人间天下寻到你的冥魔子——破。我将破交给你,你便助我灭了南蛮、西域、还有中原的那帮草莽。如今我已快要齐集五件宝器,但不知魔祖那边……” 此时,那冥魔子炙从一处走出来,接口道:“倘若北皇信守诺言,利用五宝拔除权魔剑,魔祖答应你的事,自然不会食言。” “不知你们安排的如何了?我已静候那西域、南蛮之人赶往北境,倘若你们不早早动手,恐怕这场大战,还要我亲自上场。”李启明望着那冥魔子,回过身来,心中颇有不安。 “我们已在大漠之畔,南陲各处种下红玉,四煞将红玉深埋地下,若待大战一起,我魔界大兵便会席卷战场,教那什么西域、南蛮飞灰湮灭。到时候,就只有北皇一人独统天下。你脚下的石头,我们都会一一为你搬开、砸碎。只要魔祖能重新找回破来,自然不会亏待你。” “看着你这张脸,真的叫我很不自在!”李启明望着炙道。 他面前的冥魔子,此时正借着李婉熠之身,一样的容貌,一样的目光,一样的声音。李启明曾和这个‘妹妹’一同长大,生活了数十年,怎么会没有半点情感。如今虽是李婉熠站在他的面前,他却不得不提醒自己,此时的她,已是一个魔头了。 炙冷笑道:“你能亲手弑父,又对你这妹妹有什么情感?” 李启明笑道:“李翀这恶贼本就不是我的父亲,婉熠生性乖巧,我兄妹情谊,岂是你一个魔头能够体会的?” 冥魔子炙闻此言面色瞬时变得狰狞可怖,只是她并不发作,面上狰狞只是一闪而逝,因为李启明对他们来说,是十分宝贵的东西,伤害不得。 “你们已经取到随侯珠与浴炎凤了?”李启明问道。 “不错。” 李启明摊开掌心,将头扭向一边道:“此二物在何处?” 炙将浴炎凤化在掌中,无眼也奉上了随侯珠来。 “如此一来,五件宝器便已经齐备。你们就静候魔祖临世吧。”李启明接过浴炎凤,又端详着随侯珠,“这两样宝贝,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你们终于,还是回到了我的手中……” 炙突然化形而来,夺走了两样宝器。“北皇看过了,这两样宝器可是真的?” 李启明笑道:“是真不假。我且一观饶王印所在。” 李启明移步至了断壁之前,来到权魔剑之下,面临着熊熊魔火。 “元神或许能够不惧此火?”李启明正欲用他这副轻飘飘的身子往护剑魔火前靠去。无眼将他拦住:“皇老爷,这魔火亦能将你的元神烧得灰飞烟灭,可使不得。你这一试,龙命都没了。” 冥魔子炙将随侯珠掷于半空,手中施为,借随侯珠神力发出一道灵真通向护剑魔火。这道蓝光向着魔火卷去,不到片刻,蓝光便将魔火包裹起来,蓝焰与红焰交错闪动,直到随侯珠之力完全将魔火吞噬,压制了下去。 剑身之下再无魔火,李启明便可以靠近剑池了。 李启明迈步来到剑池之边,望着一池的红水。他忆起,当年也是在这神止峰上,也是在这个石崖,也是在这池红水之前,他看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早就察觉了神止峰上权魔剑的神力,甚至比那曾经的北皇李翀更早。李翀暗中祭祀权魔剑,借助红玉之力练就炼魔指功夫,这些事,没有一件是逃过了李启明的双眼的。 李启明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知道神止峰上祭坛的秘密,也知道当年害死罗念成父亲罗什的,便是李翀。 何止李翀一人知道权魔剑的秘密,何止他一人上过神止峰来。 十年前,李启明得知了祭坛上更为重大的一个秘密,他率领曹沛、窦让、赵执本、刘擅武、郭奇功等十人,径直爬上了这神止峰,来到权魔剑剑池之下。他要解开这个秘密。 他领着‘十金笼’上了神止峰,同行的,还有十二个无辜的婴儿。 只有以他们的鲜血,才能唤醒这神峰上的一件宝器——天幻镜。 李启明早就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这些年来,他清楚地感受着来自李翀的冷眼和压迫,他也早就知道,李翀一心只想将皇位传给婉熠,而不是他,唯一的皇子李启明。 曹沛曾看着李启明长大,在他还小的时候,曹沛无意间提起了启明的身世之时,却不知,这件事,竟被年幼的李启明牢记在心…… 李启明率着‘十金笼’上了神止峰,怀中抱着那十二名婴儿,正要以他们的血,来唤醒这沉睡的天幻镜。 只是那日神止峰之上,忽然起了一件变故。便是一个老和尚突然闯入阵中,夺走了一个孩子。 这老和尚走后,李启明等人才又上神峰,来查探那已经祭入十一名童子之血的剑池有何变化。 若这十二名童子全部葬身剑池之中,则剑池红水会自行幻为一件宝器——天幻镜。此镜一旦形成,可教李启明等人带下峰去——只是,因那老和尚救走了一名童子,故而只有十一人入了剑池红水,法力并未成形,那天幻镜,便也没能幻化出来。 当那时的李启明俯身朝着剑池红水中望去时,他却看到了一些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的答案。 这天幻镜虽未成形,可剑池红水,却可以显露天幻镜之能为。天幻镜神力已然存在,只是未化成一面镜子而已…… 李启明望着那剑池中的红水,隐约地看到了一些此生从不奢望见到的场景—— 他看到那剑池红水之中,隐隐地幻出了一个战场。疆场之上,两家兵马厮杀于一处,尸横遍地,血流成海。水面似乎传来了那些人痛苦的呻吟和哀号,似乎传来了战马的嘶鸣,震天的喊杀。 烽火与硝烟似乎弥漫出了水面,将李启明拉到了那个战场之中——他仿佛重临那场血战,仿佛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冒着热血倒在了坚硬的黑地之上。他们手中刀剑皆染满了鲜血,变得迟钝,笨拙。他们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挥舞着手中兵刃,他们将敌人视作草芥,他们只管朝着敌人的头上砍去,每一条性命都变得如同尘埃一样卑微,没有丝毫的意义…… 他惊恐地望着四周,看着这一切恐怖血腥的场面。他转过身去,无论他朝向哪个方向,这场杀戮都展现在他的面前。 他看见,一个身着黄金铠甲的男子,正在奋勇杀敌,倒在他剑下的敌人,已堆成了一个小山。他往这人脸上望去——这人竟是李翀! 他转而看到李翀的铁骑踏破了敌军的阵营,冲入了敌人的老巢。接着又是一阵阵哭声,有妇人、婴儿的哭声。他看见那身着金铠的李翀,纵马跃入帐中,将几人毫不留情地砍倒在地,血泊之中,倒下了一男一女,那女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顷刻间,这片土地为血浸染,方才的手无寸铁的人皆被杀了。一个将军翻开了那两人的尸体,看见了那女人怀中的婴儿。这婴儿的脸上还留着他父母的血迹…… 这将军抓起了婴儿,给那金铠的李翀看。李翀将婴儿高高举起,正欲从马上摔下,将其摔死!只是,当李翀举起右臂之后,这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他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像是在等待死身的降临……李翀一念之间,将手臂缓缓放下,他望着手中的婴儿,见他睁着双眼,正望着自己。 李翀并没有杀他,而是将他带回了汴攸城中—— 李启明又看见,这剑池红水动荡微漾,又转而生出别的场景来——他看见那个被李翀从沙场上救下的婴儿,一天天地在宫中长大成人——这婴儿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李启明。 便在那时,于神止峰上,李启明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也明白了为何李翀处处冷落自己,而要把皇位传给李婉熠。 他明白了一切。 李启明合‘十金笼’之力,开启了神止峰剑池中的天幻镜,他便知晓此镜观法,透过此镜,知道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知道李翀为何只剩下李婉熠独女,因为他透过天幻镜看见,李翀借红玉练就‘炼魔指’神功,虽功力大涨,却失了龙阳之气。‘炼魔指’一套功夫,但入门时,需耗费真元精气,一旦用功日久,练得更深,魔气就会吸食练功者精元,‘十金笼’之中,最属曹沛炼魔指功力低微,他却也是这‘十金笼’中唯一一个真正的男子。 自那时起,李启明便将心中积攒已久的仇怨,继续默默积攒起来,他更为不动神色地察觉着这一切,掌握着李翀的动向。 他通过天幻镜,看到了许多与他有重大帮助的东西。他循着李翀之法,修习炼魔指,后来发觉此功弊端,才弃之不练。他为自己培养了朝中‘十金笼’,为他自己所用。曹沛等受他炼魔指功法,感恩戴德,又重他太子身份,无不将这些秘密守口如瓶。这十人在宫中替李启明搜罗消息,做了不少的事。 第二百六十二回:十年藏城府 四煞重现世 李启明便在朝中,为自己积攒下了这样一批势力。他深知李翀用心,知道必须通过自己的手段取得地位,否则,就只有等着被废太子之位,教李翀日后传位婉熠。 李启明透过天幻镜,亦得知了权魔剑的所有秘密。他知这剑下镇压一方魔祖,又知要集五件宝器,方能拔除权魔剑。李启明一步步筹划,谋定而动,直到他走到了今天。 他收下张五常、不专道长二人。早知西域托努王处,存放着那饶王印,因此早早派张五常往西域打下基础。他又借天幻镜得知浴炎凤、随侯珠、逐鹿弓的下落。他于抱月山取得逐鹿弓,藏为己用,又收了那怀揣董显所赠浴炎凤的女子乱星红。浴炎凤虽前番失手,最终却还是回到了他李启明手中。 李启明见罗伏云、罗念成兄弟追查父亲死因,咬死了李翀不放,便知李翀死期已到。 蛮子叩关攻来时,李翀兵困雄踞关,差去了一十二道金令向汴攸城求援。李启明为害死李翀,教他命丧南蛮凶兽腹中,手握逐鹿弓,开弓引箭,于白榆林射杀十二道金令传令使者。只是后来李翀逃回汴攸城,并没有死在雄踞关。 李启明耐心十足,他默默地等着……他收下了在南陲被李翀出卖的孙、方通臂二将,留他们作为证人。神止峰上,罗家兄弟讨问李翀祭剑恶行,李启明便唤出这二人作证。说李翀在南陲埋下红玉魔种,屠害北朝将士。这一节,便是李启明大义灭亲,借罗家兄弟之手,除去了自己的杀亲仇人——李启明。 后来的一切,也都如他所料。他在祭雨台会群臣,悼念李翀,假意显德,暂不登基。 后有蛮子进兵,文武百官见北境群龙无首,求他登基为帝。他这才身着龙袍,足蹬华靴,名正言顺地做了这北境的新主。 他赚群雄、联西域,一举击退夔王兽军,万民皆以为,这北境真正的救世主,终于现身了…… 李启明一战扬名,教四方臣服,万民爱戴。他查办孙乾霸,装起糊涂扣了中原群雄,实则想将其一并铲除。他的目的,何尝不是一统天下,做万世之王。他虽杀了李翀,自己却立马摇身一变,成了下一个李翀。 ———— 此刻,神止峰上,李启明又到了这剑池之前,又到了这面天幻镜之前。他能从镜中看到一些过去,一些未来……有时候,这些画面只是碎片而缥缈的,但却可以指引着人,朝着某个方向奋力前行。 李启明手起黑气,口中念咒,将剑池中红水幻出一面镜像。他先是在这‘天幻镜’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庞,而后,他又朝着他想看的地方思索,水面便徐徐展开绘卷幻影…… 李启明这一观,是要寻那五宝器的下落。他细细看着水镜中的景象。看到了随侯珠、浴炎凤二物,正在此地冥魔子炙的手中,二器隐隐发光,相互感召着;水镜之中的幻影又徐徐变化,逐渐展开了另一幅景象。 他看到汴攸城深宫大院,皇城禁地之处,悠悠幻出他书房的景象,再往里走,便入他密室,端见逐鹿弓正稳稳落座在金银台上。 五宝器之中,就差那‘饶王印’的下落了。李启明再动天幻镜之能,水镜又变,再次幻出影像——但见一队骆驼正缓缓行径在大漠之中,驼队之后,便是骑马或步行的将士,一列列军伍齐行,蜿蜒地隐在沙堆之间,在茫茫戈壁之上穿越风沙,朝着东面而来。 水镜之中,又出现一个女子的画面,她黑发大眼,蒙着面纱,坐在马上。她身后的宝盒之中,正藏纳着那托努王赐予的‘饶王印’。这女子便是托努琪。观她身围猛将如云,张五常也正在其后。 李启明见到那盒中的饶王印,这才面露悦色。 “张将军,果不负朕望!来得好,来得好……”李启明自言自语道。 他缓缓收术,水镜之上的画面也逐渐消失了。 冥魔子炙问道:“北皇可观见那饶王印的下落?” 李启明道:“此印已在路上了,我差去张将军借来此物,不想他竟真的借到了。饶王印已随西域大兵,赶赴北境而来,待夔兽军一至南关,此印或可到我手中。” “如此一来,五宝器便齐聚了。”冥魔子炙颇有些惊讶。 李启明道:“不错,五件宝器一齐,拔除权魔剑,迎魔祖临世,指日可待。只是——倘若魔祖寻不到他那顽劣的小儿破,又当如何,他允我之事,该当遵从才对。我若以这五宝除去权魔剑封印,到时候魔祖出尔反尔,要灭人世,我岂不是束手无策?” 冥魔子炙道:“魔祖不会像你们凡人一样,多使奸计,不守信用。他言出之事,定会办到。若你能将权魔剑封印解开,五煞埋下的红玉便会倾巢而出,到时候,无论什么南蛮凶兽,什么西域雄兵,全部都要葬送在魔影的血洗之中……这将是一场盛宴,一场血的盛宴。我等将以此恭迎魔祖临世!” 冥魔子笑得十分贪婪,这种笑i,李启明可从没在婉熠这张脸上见过。他不知道,这张阴柔的面孔,竟能发出这样瘆人的笑容。四煞在一面,听闻魔祖临世,有日可待,亦发出一阵阵怪叫…… 此时,忘岁翁、楚翘玉、不专道长皆已到了半壁之上,来观方才光彩异动。 忘岁翁来到方才发出亮光的所在,查探结界的变化。他到了那处灵气流损之地,看见他和柳泫设下的结界,给一股强悍的灵气撕开了一个口子,想必那魔物便是从此而入。 忘岁翁叫道:“它们就是从这儿进去的。” 楚翘玉、不专道长也从一侧崖上跃来,到了岁翁身边,朝他指着的方向看去。 “这魔物竟能将此结界撕开,定是又借了随侯珠的神力,可惜珠子和那匕首皆被冥魔子所夺,我等却拿它们没有办法!” “魔物应当就在半壁之上,但不知其实力如何,你二人小心跟来,莫出动静。”忘岁翁言罢,便也朝着那结界破损的地方进去。楚翘玉、不专道长紧随其后。 这几人突闻崖下不远处有人高喊:“等等我!等等我!” 这三人惊慌回头,才望见原来是郭爽也跟上了山来。 忘岁翁已入结界之中。楚翘玉、不专道长也是半个身子进了结界。郭爽这么扯着嗓子一喊,剑池附近的冥魔子、四煞、李启明几人皆听得清清楚楚。 忘岁翁待正见了剑池处几道黑影,那四煞便扑将过来,与其缠斗。 “此地危险,速下山去!”不专道长只喝住了郭爽,自己也跃入结界之中,助忘岁翁同四煞厮杀起来。 忘岁翁一见来得竟是那无眉、无眼、无鼻、无口,挠着头道:“我还以为这几个怪物都死了,没想到竟还活着。” 楚翘玉、不专道长一见这四煞,正生龙活虎地与他们缠斗,不禁大惊:“原来它们都还活着!那时去寻红玉,捉了这几煞,竟没将它们消灭掉!缠斗此魔,耗费了大量精力,最后竟是徒劳无功!” 四煞扑将而来,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几人五煞分头行动,给这几人打得狼狈不堪,今日这几人竟又找上门来。四煞各展其威,似乎比之前更加凶恶。 郭爽虽闻不专道崖上凶险,但他自思已到了此处,怎么能掉头下山。况且既然这几人有难,与里面的厮杀起来,他自然要去助一臂之力。郭爽不再多想,抽了双叉在手便跃了进来。 “你小爷在此,里面的是什么人,纳命来!” 郭爽一见忘岁翁、楚翘玉、不专几人已与那四煞搏斗起来,立时冲入阵中,同它们绞杀在一处。 他见阵中有无眉等四煞,亦是惊慌:“那时玉师兄不是将此魔镇压在术法之下,怎么今日这四个怪物又重聚了?看来它们不长记性,又是打不死的主,这辈子都不能改过自新了!” 这几人各展绝学,正与四煞揪杀于一处,郭爽又道:“怎么无耳怪没到此处?该不会——该不会是教沙前辈一刀斩了吧!” 不专、楚翘玉这才发觉,五煞之中,确实缺了无耳怪。二人正四处查看,不专的目光忽落到剑池之地,再也闪不开了。 “北皇……” 不专道长望见的,正是李启明的元神。他见李启明正在此地,身边还站着那冥魔子之一的炙,却不解他们之间有何干系。这二人这么站着,再也不是兄妹间这样站着,李启明身边的,正是大魔头之一的炙,但不知李启明元神至此,又暗会四煞等,意欲何为。 不专见了李启明,这才问道:“北皇何故在此?” 李启明自也见了不专道长,这昔日的君臣,如今到此地一见,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冥魔子炙从旁飞身而出,一掌击去,郭爽见这魔头冲着他来的,交叉双叉挡在胸前,但无奈冥魔子掌力浑厚,把他连人带兵器一起打飞了出去。她其后又闪到不专眼前,又是一掌,不专挥青木丹刃剑去挡,也挡不住,被她击开。楚翘玉见这二人负伤,纵剑来援,冥魔子炙将楚翘玉剑锋一带,齐出双掌,把他也拍了出去。 第二百六十三回:郭四叉逞口 冥魔子展威 忘岁翁这下以一敌四,使一招‘气贯山河’,将四煞震开,冥魔子炙又来抢攻忘岁翁。 她吩咐四煞道:“速带北皇离开此地!” 那四煞领了命,化为四道黑气,径直冲向李启明元神。 不专不肯就此罢手,提剑冲了上去,叫道:“北皇何故在此与魔瘴为伍?” 李启明哪里会去理他,四煞卷起一阵黑风,袭向不专道长。不专运起灵真,大开骨纹真气,使一式‘伏魔劫’上的功夫,将黑风驱散。只是那四煞已又卷起李启明元神,往山巅而去,复回汴攸城皇宫去了。 当下有四人同这冥魔子炙相斗。 不专边斗边问道:“你们把北皇怎么了,他怎么会在此处?” 冥魔子炙冷笑道:“他是我兄长,我与兄长见上一面,有何不可?” 郭爽呸了一声,骂道:“魔瘴!你以为占了献平公主这副身躯,你便可以做个人了吗?你究竟还是魔种,不要做这青天白日梦了!” 冥魔子炙闻言怒起,只汇掌心强功,贯出一击焚心掌,郭爽见此招厉害,不敢多想,立时四叉齐出,使出那‘四叉齐出鬼见愁’的绝招来。二式相接,郭爽自然不是敌手,但因他出了全力来抗,因此虽受伤倒地,但无大碍。 楚翘玉、不专道长一同攻上,他们知冥魔子厉害,大斗之时,便要趁人多不给这魔头任何喘息之机。如今方走了四煞,只留炙在此,便是绝好的时机。这二人皆使剑术,同攻而上。炙左右出掌,灌了魔气在掌心,这二人持剑攻来,便被炙掌中魔气挡在身外。 二人正出全力,只稍稍逼退冥魔子,忘岁翁贯掌而攻,再击炙面门。 冥魔子突然暴起,浑身抖落精神,四震魔气,灵真冲荡之间,楚翘玉、不专二人手中之剑被震得嗡嗡作响,继而持剑不稳,偏在两边。炙腾出双掌来解忘岁翁之攻,二人对掌一击,忘岁翁便被击退败下。 “看来我今天要好好儿和你比划比划,若不教你长点记性,我看你是看不起我这小老头子!”忘岁翁撤步受掌,凝气不发,再运炼羽纹骨纹,招起之时,正是诛仙剑剑法。 忘岁翁以指力成剑气,剑意随心而发,剑招纷繁变化,穷极巧妙之术。冥魔子炙起先左闪右躲,以为能够避开,端见忘岁翁剑招越来越快,剑式之间遥相呼应,配合的天衣无缝。冥魔子渐觉剑术奇妙,绝无避开可能,发觉之时,肩头已中一指剑气。 忘岁翁道:“若不是我徒弟喜爱你这副身子,本老早就刺得你浑身都是窟窿!” 端见冥魔子身上中剑之处,却不流血,只有黑气蒸腾,继而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如此往复多次,她肩上的伤便已痊愈。 “老东西,我那弟弟教了你几招,你就如此狂妄了么!” 冥魔子化为黑气袭来,威势如雷。 忘岁翁再出十几剑,剑指之气皆穿过黑气,贯穿神止峰上巨石,却不见冥魔子身上受伤。 见此情景,不专道长、楚翘玉又赶来相助。不专收剑运气,又念起伏魔劫功法,自出一招强式;楚翘玉大展灵真,以‘大佛忘尘’剑招绝式相送。 冥魔子所化黑气到来之时,炙左右扑击楚翘玉、不专道长。抡起双臂,集周身魔气,大喝一声:“燎原掌!” 此招一出,黑气逐渐幻为两道火圈,瞬时燃爆,扑向二人面门。楚翘玉、不专起了绝式,但却只是挡下冥魔子击出两式‘燎原掌’,并伤不到她,更不能阻她攻向忘岁翁。 忘岁翁见冥魔子依旧势猛,正朝他飞扑而来。当下定神凝气,逆走气脉,运气‘贯虹落尘’心法,又展‘子虚乌有功’,以空虚之态,面临强敌。 冥魔子全力而发,出了一记焚心掌。 忘岁翁稳接下这一掌,冥魔子退山避开。 “老东西,你果真有点本事。你既接了我这一掌,我今日便可饶你们四人不死,你们都滚下山去吧!” 忘岁翁虽接下这一掌,只是方才所纳魔气,此刻正侵害着他周身各处灵窍。 忘岁翁打坐调息道:“不好,这魔头的内气阴邪之至,我怎么大意将她的功力纳入了气府……” 忘岁翁调息片刻,口中吐出一口黑血。 楚翘玉、不专道长惊恐万分,忙跑去照看。岁翁笑道:“不碍事,已将不干净的东西吐了出来。就像小孩儿吃坏了肚子,本不要紧。” 忘岁翁虽嘴上逞强,不过,若论实力,恐怕凭着此地的四人,真的难以将这冥魔子炙如何。或许连击溃她教逃走的机会也是渺茫。 炙静立剑池之边,那权魔剑四周魔火,没了随侯珠神力压制,重新燃了起来。 郭爽道:“魔头!你将随侯珠和浴炎凤留下,我们便让你离开此地,放你一条生路!倘若你执迷不悟,嘿嘿,我们可真的不客气了!” 郭爽话音未落,冥魔子炙卷起地上石块,登时黑气雷动,山崖颤抖,她将那巨石从地上掀起,扑至郭爽身上去。郭爽立刻退步朝后闪躲,他手执两柄漆黑钢叉,奋力将巨石挡开、劈碎,只是这石头太多,他一时无法尽皆挡下来。闪退之余,朝崖边退了十几丈。 当他站稳脚跟,欲图破此石阵,端见一块大石迎面而来,他心中一惊,架起双叉挡在面前。那巨石轰然裂开,分成两半。冥魔子炙从中而出,一掌焚心掌掌力贯出,拍在了郭爽胸口之上。虽郭爽早早以短叉挡在胸前,只是这一掌依旧将他打得口吐鲜血,险些掉下崖去。 幸有不专道长赶来,将他拉了回来。 冥魔子道:“你们以为你们在和谁斗?魔祖法力无边,有开天辟地的本领,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同魔祖抗衡交手?我杀你们,亦觉得有辱这尊贵的身份,你们怎么不明白。人道已没有几日可以存活,我只想让你们感受最后的快乐,你们却不肯放过自己,千方百计地前来纠缠。我见破在此生存了万年,便与你人道一丝怜悯,也好给我那顽皮的小弟一点面子,你们怎么毫不领情?” 郭爽被焚心掌打得口涌鲜血,倒地不起。他闻方才冥魔子所言,又不禁大笑,他笑两声便咳嗽一阵,口里净是鲜血。他抹一抹嘴角,强笑道:“你说的什么屁话?你那魔头老子,也和你一样,只会吹牛皮吗?你自称什么冥魔子,却连番几掌伤不到我这个凡人,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小爷生平还未见过比小爷更狂妄的人,你是头一个。” 郭爽骂着,将短叉撑在地上,欲图把身子撑着站起来,欲同冥魔子再斗。不专道长将他拦住道:“郭大侠,你身负重伤,不宜再战了。” 郭爽一屁股坐在地上,“可惜今日不能好好教训你,看来只有骂两句,过过嘴瘾了!你这大魔瘴生的的小魔头,不在你的十八层地狱好好呆着,胆敢闯到人间来,你不来也好,只在地下恶心自己,你们一来,便要在世上恶心众人,我们这些正义之士当然看不下去,当然要把你们一个一个全都铲除。降妖除魔,可比惩恶扬善听着有趣,待我伤好之时,定要去你大战三百回合!” 郭爽又一阵猛咳,咳出不少鲜血。“恐怕你这魔头也难与我战上三百回合,小爷手中四叉齐出,三招之内,就能要了你的小命!你还不与那方才的几个怪物一起逃遁?他们才是聪明的魔头,知道害怕和胆怯,看见我就已落荒而逃。你若是识相,就将两件宝器留下,看在你这身皮囊的面子上,我便可饶你不死。这里的几位高人都是信义之人,他们但答应放你,便一定会放了你。只要你交出二宝器,滚下山崖,我们降除妖魔之时,便会给你记上一功,把你送回魔界,让你不至于身死他乡……” 炙听这地上的郭爽口中大言不惭,分明已经身受重伤,却还如此百般挑衅,当真可恼。她面色云淡风轻,实在在右掌凝了一记重掌。但见魔气凝在他右手掌心,继而环绕焰火。 冥魔子凝力正欲给那地上的郭爽死命一击,郭爽见了冥魔子凝神专注在自己身上,又破口大骂不止。 就在这个空档,楚翘玉正使那慑神术中唤电取雷之术,纳气通天,攒功欲发;不专道长也捏个伏魔劫功诀,正欲展露那‘天宇乱星火’一功。 郭爽看似挑衅谩骂,实则在为这二人发功拖延时间。楚翘玉、不专用的都是道门玄宗宝卷上的高功,若要集气发功,则有空档,此时冥魔子自不会等着他二人蓄力发功,必会趁机攻之。但现有郭爽将其注意力吸引,冥魔子集气一心要杀这多嘴聒噪的郭四叉,便忽略了另外那三人的动静。 冥魔子一记燎原掌贯出,夜空登时变得有一瞬璀璨,火光点燃了暗夜,将神止峰半壁之处又添一处华彩。 颛孙凌越、羌靡、唐归虎、欧雄、覃瞳还有各帮的弟子皆在山下,也望见了这一记燎原掌带来的异动。但见半壁之处光华又展,灵真四起,料是忘岁翁他们已和魔物大斗起来。 第二百六十四回:群雄守险道 柳泫现真身 “不知这半壁之处已经聚集了多少魔物?忘岁翁老前辈和不专道长他们能否应付得过来?他们四人上了神止峰,倘若魔物众多,他们脱不了身,可该如何是好?”羌靡道。 唐归虎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也冲上神止峰去,赶往半壁助老前辈一臂之力。任他魔物众多,我们也要将前辈几人救下来。” 欧雄道:“那魔种恐怕实力强悍,非你我所能对付……” 唐归虎怒目圆睁:“欧雄,你要是怕了,就留在此地,由我们前去!” 覃瞳在一边悠悠道:“我们——我们是谁们,有谁想上峰去?” 他这么一问,唐归虎虽心中有气,但也不免四下看看。这一众人皆避开了他的目光,一个个畏缩不前,没人愿往神止峰半壁而去。 光是看见这样的灵真激荡,众人便知峰顶恶战凶险,不是他们轻易能参与的。唐归虎转而面向羌靡,羌靡也将头扭到了一边,表示自己也不愿上去。唐归虎又到那关有梅、曲奉面前,他们也一个个回避自己。 唐归虎忿忿道:“你们不去,我……我也不去了。” 欧雄笑道:“唐大侠怎么不去了?” 唐归虎道:“我老唐也是深明大义的人,断然不会像那郭四叉一样,跑上山去给忘岁翁老前辈拖后腿!我料那郭爽此时已被魔物打得认不出东南西北了。他若是能活着下山,便是他郭四叉福大命大。我且守在此处,不教魔物逃脱便是,上山添乱,就不必了……” 欧雄、羌靡、覃瞳等忍了笑,只道:“唐大侠果然是深明大义之人,令人钦佩……” 凌越道:“半壁之上,倘若有劲敌出现,忘岁翁老前辈一定会带着玉师兄他们返下山来。老前辈比不会教其余几人涉险。若真有强敌,他们自会回来与我们商议对策。顶峰灵真激荡,看似确有强敌,但不见他们几人回来,恐怕是要与之相搏一斗。但愿忘岁翁老前辈能助不专道长、玉师兄他们破敌。” “我们先守在此处,按兵不动,不给前辈添乱才是。”凌越吩咐道,“若山下来了魔物,咱们观其利害,再与其缠斗,若是敌人太过强悍,我们便避其锋芒,不与它们交手。” 唐归虎耸耸眉道:“听见没有,凌越姑娘也是这么想的!你们还敢嘲笑我老唐?” 羌靡道:“我等赞你还来不及,哪敢笑你?” 神止峰上,冥魔子炙被郭爽激怒,正一击燎原掌袭向郭爽。郭爽见情势大为不妙,这才喊道:“前辈救我!” 忘岁翁施展功法,借着炼羽纹骨纹之气,从冥魔子身后攻来,他指尖出发强劲剑气,练出六剑,朝着冥魔子背后袭来。时有楚翘玉展露慑神术功法,将冥魔子左右制住,发功相击。不专道长运起‘天宇乱星火’,在冥魔子所攻前方升起一团火海,挡住她的去路,把她拦在了郭爽面前。 冥魔子左臂受制,背后受攻。她将右掌中燎原掌朝着那不专道长所生火海击去。冥魔子朝地下一掌,燎原掌掌力同不专道长‘天宇乱星火’阵法相汇,登时灵气荡开,威力四散。 冥魔子力汇左臂,身子随着冲击腾空。她左臂来挡楚翘玉慑神术功法,自肩上,小臂处为天雷所击。霎时间,她左臂化为黑气四散,登时失去一条臂膀。 不专道长阵法虽为燎原掌击碎,但楚翘玉功法奏效,打断了这冥魔子左臂。冥魔子已失左臂,腾空回身要再接忘岁翁之剑气攻击。 她于胸前汇了一道黑气,这团黑气逐渐变为一团流动的灵真之气,气流旋转流动之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深渊。忘岁翁连出六剑,每一剑都被这深渊吞没,剑气透不过这团黑气,皆被吸纳进了冥魔子胸前黑气。 冥魔子将此式一出,尽皆吸纳忘岁翁所发灵真。这灵真裹在黑气之中,使那深渊不断膨胀,变得更大。冥魔子将此式化为一团真气,压在右掌之中。她将这团黑气回敬给忘岁翁,忘岁翁运起‘贯虹落尘’心法欲挡下这团真气,只是这黑气似一股浩瀚灵力,取之不尽,入洪水决堤般涌来,忘岁翁一时挡不住此气,竟被拍落在地上。 冥魔子目光一凛,此时的她双目之中渗出丝丝血红之气,隐隐飘动。她那双瞳也已渐渐变得紫红,李婉熠样貌身体皆发生了些变化,方才失去的左臂,此时又幻出一团黑气,渐渐凝成一个手臂模样。 李婉熠此时已没有她人形的模样,身围涌动着魔气,初现冥魔子体态。 冥魔子炙行动如风,她手捏一团黑气,飞向郭爽而去。 郭爽此时无力去挡冥魔子出招,当下楚翘玉、不专、忘岁翁又自顾不暇,无人出手救他。郭爽一见此景,忘岁翁等三人合围并没有将这魔头拿下,自己反而受其所攻,恐怕就要命丧此处。 食椒蜥从他脖领中爬了出来,歪歪扭扭爬到地上去,躲到黑暗中不见了。 郭爽心道:你这小畜生,我将你悉心喂养了这么久,如今大难临头,你倒跑得比谁都快!东皋山我失了食梦雀,如今你也和那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一样,要弃我于不顾么! 也罢也罢,总是我郭爽一身为人卑鄙狡诈,多行偷盗之事,如今我有此下场,也是天意。罢了罢了,我今番便身死此处,也落得个抗魔大英雄的美名! 郭爽自觉方才中了冥魔子几招,如今全身已不能动弹自如,便躺在地上,将眼闭了,等着冥魔子取他性命。 冥魔子纵身来攻郭爽之时,那郭爽身后不远处突然凭空蹿出一团烈火,这道火焰穿破夜空,撕开黑暗,冲着向郭爽而来的冥魔子扑了过去。 这一下来得极其突然,冥魔子毫无防备。虽说食椒蜥之烈火并难伤到冥魔子,但也总归出奇制胜。食椒蜥这一道火光,全在冥魔子意料之外。这火焰喷来,冥魔子不由多想,立时翻身撤掌,斜飞了出去。 郭爽大惊,又喜道:“啊呀!我的乖蜥儿,没想到你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 这食椒蜥喷完火,正要爬回郭爽袖中去,只是冥魔子见了是这么个小玩意儿将自己戏耍了,登时从空中降下一道黑气,迅如闪电,顷刻之间,那黑气精准地击到地上正往郭爽怀中钻去的食椒蜥身上。魔气一触到食椒蜥,立时爆开,燃起一团魔火,食椒蜥瞬间被烤得焦黑,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 郭爽一见此景,登时悲愤交加。食椒蜥方才教他惊喜意外,心中欢喜无限,这眨眼之间,竟被这魔头烤得焦黑。郭爽握紧双叉大骂:“你这狗胆包天的魔瘴!敢伤你小爷的爱宠!” 冥魔子冷笑道:“你别急,马上就送你去和他团聚,九泉之下,让你和它好好做伴儿!” 冥魔子爆喝一声,再出焚心掌,直奔郭爽心口而去。郭爽挥动四叉,身子虽难移动,只振双臂来砍这魔头。 冥魔子一招打落他手中两件兵刃,另一掌就要贯穿他心脏。 彼时神止峰半壁所在又有白光闪动,灵真氤氲之地,飞速袭来一道身影。 冥魔子一招焚心掌击向郭爽胸口,腾然有一股极强的灵真之气横贯在郭爽、冥魔子之间。此道真气大开炼羽纹骨纹,正是金光四射,金骨直至脖颈。 此人出一招接下冥魔子焚心掌,二气一荡,神止峰上立时光华又现,云气四散。 那白光之中的人借着灵真荡开,伸手抓了郭爽,朝着一面退去,冥魔子亦受灵真冲荡,退回了石崖深处。她不知来的是什么高人,远立崖上,凝神观望。 楚翘玉一见这股真气,便叫道:“师尊!你来了!” 众人向着带走郭爽那白光望去时,见半崖上立着一个须发尽白,面貌年轻的男子。原来是青峦峰主洞仙古月柳泫柳真人到了。 “老怪,你怎么来了!”忘岁翁惊道。 不专道长自深拜道:“小道见过柳真人。” 不专自然知道,这柳泫是何人。当时他昏迷不醒,正是楚翘玉带了柳泫所赠一丹龙华,才得以复醒。照此说,这洞仙古月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当下不宜闲叙,不专因此只问一句,柳泫亦朝他回道:“不专,你醒了。” 冥魔子见此人功力不凡,心中颇有震动,她自思道:这人道之中,缘何有这样的身怀千百年灵真内气的高手?人界一道,当是最为软弱无力的一道,此道之中,人人历生死之苦,永世难以翻身,受七情六欲之害,终身难成大道,其苦无比,其惨无比,可怜芸芸之生只得受此折磨,甘心堕于此道。 但观见今日这几人,皆非此道平平之士。那白须长眉老头,似已历千年岁月,容貌虽老,功体正健。那个使剑的男子也已有百年的功体。那个道士虽然肉体凡胎,但其方才所动功法(伏魔劫),威势不能小觑。此功若灵真更足,内气更深,一经发出,则足以与自己重创。 现今来得这白发青年样貌的人,又有数千年功体。方才竟接下我焚心掌。 他们究竟是和来头,齐聚于此,要阻碍我等大计。看来,这些人日后定成大患。 冥魔子问道:“你们和破究竟是什么关系?人道之中,能炼如此功体,倒真教本座大开眼界。” 柳泫道:“天师破既是阁下的兄弟,亦是我与忘岁翁的师父。如此讲,你可听得明白?” 忘岁翁吼道:“将这魔头一掌打死便好,何必与她多费口舌!老怪,你不在洞中推演先天之数,怎么跑到神止峰来了?” 柳泫道:“这便是冥魔子之一——炙。说起来,你我的师父,还得叫她一声姐姐。我已于洞中闭关许久,有所小成,今日到此,便是为助诸位同破大敌。冥魔子在此,倘若你我不经联手,如何夺回宝器?” 冥魔子炙道:“你既知我身份,便定是那破收下的徒弟了。原来,他到了这人世之间,收下了你们这两个徒弟。怨不得我见你们功体甚高,不似常人。只是今日无暇与你们攀亲,你们若想讨取宝器,便把破找来与我亲谈。” 柳泫道:“师尊入人道轮回久矣,我等亦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这五件宝器,本是师尊留下的东西,如今他已历人道轮回大劫,正要破道而出,重塑真身。若你想见他,就将随侯珠、浴炎凤交出来吧!” 忘岁翁道:“可恼可恼,师尊他老人家何等仁慈胸怀,博爱心肠,怎么会有你这种杀人如麻的魔头当姐姐?我看,这定是搞错了,师尊哪里有什么姐弟,他老人家天生地养,是万物所造,是个完人!” “没想到,破到了这人世,尚得到如此的敬重。果然,这就是弱者之间的互相同情么?破忍受不了魔道的残酷,这才背离魔祖,反出魔道去,来到这人世。人世之内,果真有如此之多的弱者,能让他找到一丝内心的安慰。他扎根于此,将从魔道受到的权魔高法展示给你们,便成为了你们的神,他受你们敬仰,受你们供奉,他内心的软弱和空虚终于得到了填补,他便爱上了这个地方,他便再也没有重返魔道的觉悟。他以为他终于寻到了正途……可惜——可惜他错了。他永远都是魔祖的孩子,他永远也逃不出魔祖的掌心!” 第二百六十五回:二仙斗魔头 石滩见黑鬼 冥魔子炙悄立风中,回忆起曾与破在魔道的日子。 “他从来都那么懦弱,他同情弱者,害怕杀戮和鲜血,他不懂得强者为尊的道理,他不敢直面恐惧,和他内心的恶。他不懂得以此为食,才能变得更加强大,他选择逃避,逃避到魔世以外的地方。当年我也苦苦劝他,我劝他不要做傻事,可他终究还是走出了那一步!” 冥魔子双目泛着红光,望着柳泫和忘岁翁,“此道便是他的安身之所,是他对终极力量的惧怕和逃避。他只有在弱者中施舍怜悯和救赎,他才能获得自由。他觉得,对魔道的一次次背叛,就是完成了自己的道,他是多么天真……你们也一样,你们也是一样的天真。如果那时没有那个铁匠给他引路,他便没有胆量反出魔道!那个同样懦弱愚蠢的铸剑师,是他害了我的弟弟……” 柳泫道:“天师之道,全由他自己得证。人世之中,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你方才所说的信仰和虔诚,服从和软弱,皆是你的偏执。人道之中,并无一道可以统御众生的信念。但若有此大道,也绝非魔道的嗜血之道,残暴之道,强权之道。天师破为我等留下的,不仅仅是你口中的权魔高法。天师破不受魔祖欺压,勇于破界而出,自寻正道,他心怀善念,双眼澄澈。他知众人平等,不畏强权。他来到人世间,便是看到了人间正道。” 柳泫继续道:“他看到了人世间真正纯净的一面,他看到了身无权魔高法的凡人,如何与命运搏斗,如何不惧生死轮回,如何为情义二字舍生忘死,如何尽忠尽孝,如何肩挑大义……人道拥有他所期望看到的一切美好,而这些,是在魔祖的压迫之下一定看不到的。魔界自有众生臣服魔祖,我师尊破既已破界而出,你们又为何苦苦相逼,不肯放手。你说魔道尊贵,人道弱小,却看不见堂堂魔祖,自也心怀执念,和那千万个心中藏有执念的凡人,有何不同?” 冥魔子道:“当年破欲离魔道之时,也曾舌战众家兄弟,与魔祖讲说了三日三夜。看来,他教出来的弟子,也是各个能逞口舌之利。他不将心思放在精进功力之上,全去想一些天马行空的虚妄,才致他功体弱小,不足以抵抗魔道的历练。如今他投入这人道轮回,又有何用,难道他在人道所历,所修,能强得过魔道?你们不要再痴心妄想,欲图抵抗魔祖,听我之言,归顺魔祖,则可保自家性命,多活数年。” 忘岁翁道:“倘若魔祖侵临人世间,岂是只为寻我那师尊?依着你们的暴虐之性,定要将此界毁于一旦。权魔剑下镇压的,乃是无数凶残的恶兽魔瘴,倘若真教你们闯入人界来,生灵岂不涂炭?你今日也别想走开,将那随侯珠与浴炎凤交出来吧!” 忘岁翁大展炼羽纹骨纹,真气荡起,白气贯天。他纵身跃上,左掌运起心法,右手仍是剑招。 见忘岁翁暴起而攻,冥魔子亦动魔气缠绕其身,与岁翁缠斗起来。 柳泫道:“随侯珠与浴炎凤既在她身上,务必要将这两件宝器夺下!倘若冥魔子凑齐五宝器,恐怕我等再也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洞仙古月柳泫亦展露炼羽纹骨纹,手中唤出慑神术功法。 “雷元引怒,乾坤为怵!千山暮雪,纵横归流!”一时之间,神止峰半壁之上雷云滚动,洞仙古月施展‘纵天雷’、‘唤剑雨’之术,正凝强大灵真朝着冥魔子攻去。 楚翘玉既伤元气,无暇再出手助二位师长,不专亦是。这二人抢上前去,询问郭爽情况。 “郭大侠,你没事吧!” 郭爽面色痛苦,眼中含泪。不专道长捡了散在一边的双叉,交到郭爽手中,:“郭大侠,且起身来,我二人助你疗伤。” 楚翘玉见郭爽嘴唇微动,但说不出话来,他扶起郭爽问道:“郭大侠,你又何话要说。” 见他泪珠滚落,哀叹道:“食椒蜥,可怜我的食椒蜥……” 这二人本以为是郭爽受伤痛楚,这才知他痛哭的缘由,但也放下心来,不专只道:“郭大侠节哀……” 郭爽望着地上已成灰烬的食椒蜥,又不禁潸然泪下。 忘岁翁、洞仙古月柳泫二人合围冥魔子,攻势一转,继而渐占上风。这二人乃是当今的绝世高手,又自师出同门,虽二人功法皆大相径庭,但其心有灵犀,合围攻守之间,颇为缜密,逐渐攻得冥魔子难以应付。 冥魔子见这二人联手齐上,招法之间,似乎合二为一,甚为强力。但观这二人行气用劲,尽全属于两个路子。她自思破教出的两个徒弟,因何功法之上,如此差异巨大。 她一时不能用同一种招法来化这二人之围。往往接了忘岁翁一招,下一招便难以抵挡洞仙古月柳泫。她便要分别出招抗敌,不断地切换招法,一有空隙血缓,立时教这二人看出,穷追猛打,毫不给她喘息之机。 冥魔子与这二仙斗了百余合,不禁感叹,“你二人功力当真惊人,还在我预料之外,看来,人道之中着实藏龙卧虎,小视不得!今日本座不与你们为难,你们且退下峰去,若破能再来,到时候我们也好决一高下。本座倒要看看,这破在人道之中积攒了多少修为,又有多少的本事。” 冥魔子大袖一挥,握了浴炎凤在手,“此物你等今日断然难以得到,我劝二位速去寻你们那师尊,若他不到,你们难成本座对手。五煞之中,竟有无耳为你们所杀,此间事倒也真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不知杀无耳的是二位中的哪一位,本座倒想听听。” 忘岁翁道:“那五个怪物没被打死,真是一件怪事。我们分明将那三个怪物一一除了,不想它们竟在神止峰出现。倒是那没见过的无耳怪,不知死在了何处,老怪,此事我也好奇,是你所为么?” 洞仙古月柳泫摇摇头道:“我与五煞尚未谋面,何谈斩杀此魔之事。不论是谁除了无耳,五煞既死了一只,那便可减轻我等之敌。冥魔子不肯献出宝器,我等只好与之一斗了!” 这二人说着,又各出强招,向冥魔子袭去。 炙一面接功后退,一面道:“原来不是你二人,能杀无耳之人,功力不在此二人之下,看来,人道的强敌,比本座想象中的要多一些。没想到,本以为这一遭将无聊之极,今日看来,似乎是妙趣横生……” 炙自觉凭自己如今功体,恐难敌这二人联手齐攻。因而再动手数十合,冥魔子忽以手中浴炎凤为依凭,贯出强招。浴炎凤之力,凡遇灵真更为强悍之主,此刃便会发出更为强大的威力。 当下浴炎凤在冥魔子手中,她以此匕贯出几道魔气,登时气荡山间,威势骇人。忘岁翁、柳泫见她拔出浴炎凤,功力涨了一倍不止,一时也难再攻得下她。 神止峰之下,乱石滩处,凌越众人正严阵以待,观察着半壁上魔气的变化。若有魔物想逃离山下,他们便要出手阻拦。只可惜四煞早已卷了李启明,朝着神止峰上方飞去。此刻的李启明,元神已入体中,安安稳稳地回到了皇城密室之中。 凌越等在山下见了一个人,此人身材极高,又极其魁梧,面如黑炭,皮肤也是一样的黝黑。 众人以为来了什么魔头,皆隐起身子,欲突出而伏之。 羌靡低声道:“唐兄弟,你看这怪物比你还要粗壮,在魔头之中,恐怕也算是一员猛将了!” 唐归虎不屑道:“看他身材笨重,一定是四肢不灵,蠢材一只!待会儿我就将他扑到,以龙行虎步擒了他!” “这魔物不似从山上下来的,它是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覃瞳问道。 欧雄握了长棍在手,低声道:“管他是从何处来的,只要将他擒住,拷问一番,就什么都清楚了!” 这几人正谋划着如何将那黑汉扑倒捆了,又如何把他抓住拷问。忽听得颛孙凌越响亮的声音:“范神匠!”她从石后而出,跃步而上,直去那来人身边。 “啊,竟是凌越姑娘认识的人!” “险些就将他伏击了!” 这几人一面说着,一面也跟着凌越朝那来得壮汉走了过去。 凌越见了范烨,这才问道:“范神匠,您竟也来神止峰了!” 范烨道:“我同柳泫一道,赶来此地。他见封剑半壁之处有魔气涌动,已前去查看。” 凌越道:“是啊!忘岁翁老前辈和玉师兄他们已经在上面和魔物交起手来了,柳真人也到了,真是太好了,有他相助,岁翁前辈他们一定能降伏山上的魔物。我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你还从未来过中原吧!” 范烨点点头道:“踏出忘岁谷,这还是第一次。上一次到此地,已是万年之前的事了……看着这神止峰,我倒觉得岁月似乎一直停滞,从来都没有前进过。这山上依旧无有草木,只有磐石。凌越姑娘,你还好吧?念成他在何处,你们离开忘岁翁已久,四处奔波,受累不少啊……” 第二百六十六回:范神匠出关 四煞魔引风 凌越先将范烨引荐给众人,让大伙儿都知道这个突然闯来的黑汉是和来头。 众人一听这范烨乃是魔道中人,一个个颇有忌惮。 唐归虎低声道:“他既是魔道铸剑师,怎么会在人界待了数万年,又怎么会认识凌越姑娘?既为魔物,岂有善心!” 羌靡道:“咱们先听他们慢慢讲来,既是凌越姑娘和罗兄弟的朋友,就一定不是什么恶人。人道之中,尚有猪狗不如之辈,料想魔道之中,定有忠肝义胆之士。” 各派弟子皆到一处汇集,范烨与颛孙凌越才将这权魔剑的来历,以及张天师既是冥魔子破等事情一一说给众人听了。众人只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真的跟着这二人游离了千年万年的岁月,穿行在人魔两道之间。 他们这了解,破是如何不受魔道拘束,奋力反出魔界,又是如何苦苦躲避魔祖爪牙,来了这人道栖身。后有范神匠同来,扎根人道,才以魔祖开混沌之兵,打造了这柄权魔剑,将人魔两界分离闭锁,使人道永不受魔界侵扰。 后来的事,便有天师破舍身入了轮回。北境之主代代更迭,后有崇民帝李翀觊觎权魔剑神力,擅自上了祭坛,血祭权魔剑,从而引发魔气肆意生长,致使封印有所松动。 后来剑池红玉生魔种之祸等,已是为天下人尽知。 范烨与凌越将这些事讲与群雄听了,大伙儿这才知道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这才知道,那个出身汴攸城的姓罗的小将,并不只是为了报当年李翀的杀父之仇。他四处奔走,殚精竭虑,全是为了要封这座山上的魔剑,此剑一日不封,人道便有被魔祖率魔世侵吞的大难。什么武林恩怨,王权争夺,在此事面前,似乎变得如小儿掐架一般,毫无意义。 争来争去,又有什么意义。倘若权魔剑封印真的被拔除,那么这一切都将化为泡沫,不复存在。 关有梅、曲奉等人想起那时罗念成拼死阻拦他们,不教他们上雁荡山寻仇,说是要以封剑为当前大任。他们有哪一个人不是嗤之以鼻。如今回头再看,罗念成良苦用心,有几人能够明白。 关有梅叹道:“罗少侠以直报怨,明知拦不下朱高岗等人,也愿挺身而出。可惜我们当日给仇恨冲昏了头脑,竟还和罗少侠动起手来。罗少侠重伤,却又返回雁荡山助我们击退戴天恩,罗少侠如此为人,真叫我们好生敬佩。” 曲奉道:“罗少侠恩义,我等自谨记心中,日后但有他驱驰,我等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各派之人,皆自思此事,均觉确实如此。 范烨问起了罗念成去处。曲奉、关有梅等人才把罗念成独上少林寺,寻慧能大师求见无悲的事,告知范烨。 范烨道:“封印权魔剑一事,非罗念成不可,他肩担此任,所受之苦,自在繁多。只盼他能早日回来,与我们一见。如今冥魔子已经现世,倘若不早图封剑一事,待魔子拔除权魔剑封印,恐怕……人道要临大难!” 凌越道:“我们前番已经拿到浴炎凤,可那冥魔子前来强夺,将那匕首夺走了。我们也已知,随侯珠正是落在他们手中。如今五宝之中,没有一件在我们手中。就连这剩下的饶王印、逐鹿弓、天幻镜,也尚不知去向。此番罗大哥前往踏云峰,正是去追寻那天幻镜的消息,但愿他能寻得天幻镜,若如此,则其余几宝,下落可知。” “只是……” 范烨问道:“凌越姑娘但说无妨。” “只是我怕,这冥魔子已将宝器搜齐,若五宝皆在冥魔子手中。我们便是夺也难夺,万一冥魔子利用五宝器上得神止峰,我们就真的没有获胜的机会了。” 范烨道:“五件宝器乃是克制权魔剑的关键所在,如今我们手中没有宝器,便失先机。我与柳泫前来,也正是为解决此事。” 凌越喜道:“看来,范神匠和柳真人已有宝器下落。太好了,有二位相助,封剑有望矣。” 范烨道:“柳泫已在古月洞推知天幻镜的秘密,待他稍后下山,便会告知你们。不知罗念成何时才能回来,等他一到,我们再行商议。” 覃瞳上下打量着这个黑脸将,分明是人模人样,却都说他是一个魔世之人。 覃瞳笑声问羌靡道:“方才他们说,这神止峰上的那把魔剑,就是此人造的?” 羌靡道:“我今日也是头一次见他,既然凌越姑娘与他是旧识,罗少侠也和他颇有交情,想必此事不假。但见权魔剑如此雄伟,他虽身强体壮,却也难教人想象,他是如何打造出这柄剑的……” 此时天色已明,这众人围拥在山下,只见半壁光彩闪动,却不见山下来敌。 羌靡、覃瞳望着那半壁上的云雾,想起曾见过的权魔剑雄伟景象,心中对这叫做范烨的人莫名多了一份崇敬。 正此之时,乱石滩处忽起一阵魔风,黑气卷席乱石顺着山道扑来,威势极大,哗啦啦遮天蔽日,窜入人群之中。 这乱石滩处聚了许多人,此飞石魔风之间,来得突然,这些人或被惊吓,或慌忙逃开,执兵器格挡,众乱之下,叫嚷之声,慌乱之态尽显。 凌越、羌靡、欧雄、覃瞳、关有梅、曲奉等人此时高声呼喊,叫大家稳住,莫要惊慌,先寻地方藏身,待见了敌人真面目,再思破敌之法。 凌越等人还不知来得是何物,只听范烨道:“是五煞来了!” 其实来得正是那无眉、无眼、无鼻、无口四煞,这四煞将李启明元神送回汴攸城之后,又复返此地,赶来神止峰。见乱石滩处人头攒动,故发魔风,走飞石来击溃众人。 “是五煞?它们不是已被我们在各处降伏了么?怎么会……我与不专道长已在大漠之畔将那五煞之一杀了,玉师兄、忘岁翁老前辈等也都道已除魔煞之患,为何它们还没死?”凌越先躲在一块大石之后藏身,避开魔风走石,望着那集团黑气。 “恐怕这魔头没给你们杀死,才又出现在这里。”羌靡道。 “不可能,我亲眼看着不专道长以‘伏魔劫’上高功将这魔头斩了,为何它们又重新出现了……”凌越依旧不能相信,当日苦斗这魔头,它们竟死而复生。 范烨道:“来得只有无眉、无眼、无鼻、无口,却不见第五煞无耳魔。五煞是魔界巡兵,专在冥魔子手下办事。这四煞既在此地,那么神止峰半壁之上的就一定冥魔子了,但不知究竟是炙还是魇。四煞到此,诸位可要小心了。” 这几人虽教众人速速藏身,免得为四煞所伤。但马帮、离舍堂、三江口、白鲸帮等各派弟子皆在方才惊变之下,惊慌失措,有不少弟子已被那魔风弄瞎了双眼,痛苦地跪地哀号,或是四处乱窜,跌跌撞撞,磕破了脑袋。更有被魔风卷起的巨石砸到,登时气绝之人。各派之中,竟有不少弟子顷刻间死于四煞所起魔功。 各派弟子只受重创,却见不到发功之人,只道是魔种诡异,妖法害人,一个个心中先生了怯懦。 人人手执刀剑兵刃,乱挥乱砍,大声呵斥,以掩盖自己心中的恐惧。只是光对着这魔风胡乱地砍去,没有一丝用处。他们此刻还连那四煞的影子都没见到。 腾然之间,四煞幻出身形,一个个长得怪异巨大,如妖似兽,出现在乱石滩之处。它们又发动功力,以魔风击来。 各派弟子之中,哪有人见过这样的怪物。即便是南蛮的兽军,也没有这般狰狞可怖。这四个怪物或是没有眼睛,或是没有鼻子,一个个张牙舞爪,呼风引石,神通广大。众人之间,更有胆小者大呼“妖魔来了!妖魔来了!”“我一定是在做梦。”“这是什么鬼怪!”众人不但心神早飞出身体,奔向九霄,即便是一些强装镇定之人,也难挡住这魔风的侵袭。 魔气流窜在人群之中,四处滋生祸乱,霎时间,乱石滩处悲号不止,惨叫不止,惊恐之声不止,杀伐死伤亦多。 四煞见此情形,扯着嘶哑低沉的嗓子发出诡异瘆人的叫声,它们虽是在大笑,只是众人听来,似是哭丧一般。 “大家不是这四煞的对手,切莫擅动刀剑与其相搏,身怀骨纹之人,且运真气、灵真二气抵抗魔风!”凌越叫道。 羌靡、唐归虎、欧雄、覃瞳、关有梅、曲奉等人亦闻此言,只是魔风势大,乱石滩又有许多各派弟子,吵嚷之间,风声、乱石砸落之声、刀剑之声、叫嚷之声,将凌越的声音淹没在了其中。 羌靡亦大喝道:“诸位不要与冥魔子动手,各运骨纹真气、灵真,先保自己周全!” 唐归虎亦向着身后各派弟子大声喊道:“莫要动手!运骨纹之气,护住性命!” 覃瞳、欧雄、关有梅等在凌越身边听见此言的,也向着身边的弟子传话。如此一来,各家弟子将这话一一传开了去。乱石滩的吵嚷大叫之声暂歇,只留风声、石头碎落的声音。 众人慢慢皆受凌越之命,不再挥刀剑乱砍,心中强忍镇定,望着那四煞,但不出声。 各派弟子之中,凡是身有骨纹之人,不论是地跣阶、椎阙阶骨纹的,都运起骨纹中的真气,各自打坐调息,冲开气脉,护住周身,魔气袭来之时,他们便擅用骨纹真气、灵真来加以抵抗。虽说骨纹略弱之人或挡不住,但大伙儿皆依此法,互相关照,便聚在一处,将真气、灵真化为一股较强的力量,将魔风挡在了石滩之外,暂保安全。 第二百六十七回:覃瞳临险境 雄风八卦棍 凌越之法奏效,大伙儿便争相效仿,不久之时,众人已能合力抵御方才魔风侵袭,又各自隐蔽起来,躲开巨大的石头。 四煞见这些人不再乱作一团,渐渐地又了反抗的事态。顿觉这些人也不是不堪一击,此地的打斗,才变得有趣起来。见他们懂得以骨纹内气抵抗魔风,四煞便一齐发功,又加几道力道。魔气涌入之时,魔风又起,比之方才更为剧烈。 魔风卷了飞石疯狂地扑击而来,乱石滩口处,各派弟子渐渐组成的一道真气屏障,正与这第二重魔风相持不下。 “大伙儿加把劲!”“快要支持不住了!魔气太过强悍,我等根本不是对手!” 这些弟子之中,亦有骨纹较强者,但一些地跣纹单层骨纹者,所纳内气太过稀少,此时已经拼尽了全力,无法再添力相助。 覃瞳大喊:“范神匠,你不是魔世之人么?既然你与罗大侠、凌越姑娘都是朋友,时值此刻,还不出手相救吗!” 羌靡、唐归虎、欧雄一同道:“是啊,还请范神匠出手相救!” 这些人便一齐请求范烨出招相助。他们以为,这范烨乃是魔世高人,想必身怀绝世之功,四煞发此魔风,众人已不能抵挡,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范神匠身上。大伙儿一齐请愿,恳求范烨出手相助。 范烨无奈道:“说来惭愧,我虽是魔界之人,但身上功法,却远不及这四煞,当下之急,我也实是无奈。于铸剑炼兵一事,我倒通晓,只是破这魔风的法子,我却也没有。” 此话一出,倒教覃瞳大跌眼镜。“范神匠就真的只会铸剑……真是遭了……” 正此时,四煞所集魔气,已成一股强劲魔风,朝着乱石滩涌入,那众派弟子所成的真气屏障,霎时被急迫,魔风又携飞石闯入进来。 凌越道:“我欲发‘诡影迷踪’之阵,请诸位默念口诀,我们暂避冥魔子锋芒!” 颛孙凌越双手结起巫咸术,幻出两团青光在手,她发功念道:“点开三光,诡影乍现,踪迷行阵,无辨不见!” 随即那众派弟子,皆以此诀念在口中,羌靡、唐归虎、欧雄等也默念此诀。凌越施展此术之后,巫咸术青光通入地下,大阵一开,幻出一个巨大的圆圈在众人脚下。凡是口念凌越所受口诀之人,皆进入了暂时的结界,诡影迷踪阵将此地所有人护在其中。 四煞见此地成百人瞬间不见了踪影,料到是方才阵法缘故。但它们不知如何破阵,又攻击不到这些人,才停了手中施为,收了魔风。 四煞转到乱石滩各处寻找这些人,绕着此地转了许久,皆不见一个人的踪影。这四个怪物使劲儿地用鼻子嗅着半空中的灵气,想要捕捉到气息的变化,找到这些人的下落,可却什么都捕捉不到。 无鼻怪也向半空侧着脸,东瞅瞅,西瞅瞅,似乎也能闻到气温似的。它脸上没有鼻子,显得极为滑稽,但又掩盖不了他的狰狞。似乎它这张脸上能同时教人看出这两样东西来。 无鼻怪在一处巨石后伸了脖子,将脸凑过去。当时此时之后,正藏着那少年覃瞳。覃瞳已念‘诡影迷踪术’口诀,此时也在石头之后,但其实身在阵法之内,四煞皆卡不见他。 无鼻怪将那张脸贴了过来,覃瞳只觉自己和无鼻怪已经是面对面了。要不是无鼻没有鼻子,二人恐怕已经对上了鼻尖。覃瞳吓得不敢呼吸,屏住了口鼻。睁大眼睛看着无鼻怪,他不敢四处奔走,只能将身子最大程度地往后靠去。可他每慢慢移动一点儿,这无鼻怪就又把脸凑了过来。 覃瞳此时极其紧张,他望着无鼻那张令人又笑又怕的脸,又不敢做出什么太大的动作,生怕被这怪物发觉。 无鼻在他身边探寻片刻,终于转身离开。 覃瞳这才慢悠悠将一口长气舒了,他憋得头昏脑涨,差点没气儿了。 正在他长舒一口气时,那无鼻怪突然转过身子,飞一般地靠了过来,将那爪子朝着自己探来! 覃瞳惊吓不小,登时“啊!”地大叫一声。 但觉这无鼻怪的爪子径直透过了自己的心脏,覃瞳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胸口并无剧痛之感。他脑子里想,难道是这一击太过迅速,自己还来不及感到疼痛? 但他稍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胸膛,还是完完整整。再看那无鼻怪,又朝着自己身上挥了几爪子,但自己却安然无恙。 无鼻登时又闪到一边,去别处张牙舞爪了。 覃瞳心道:原来在这诡影迷踪术之中,这怪物伤不到我,方才真是吓死我了。他又猛得想起,自己方才大叫一声,这无鼻怪也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在此阵中,这几个怪物既看不见自己,也听不见声音,更伤不到自己! 覃瞳暗暗赞叹凌越此阵之奇,又不禁玩心大起。他想起自己方才惧怕之态,实在有些尴尬。 覃瞳冲着那四煞大骂:“魔瘴!魔种!魔头!无脑下流的妖魔,龌龊肮脏的鬼怪,不滚回你们的狗窝去,敢来我人道撒野,你们这几只怪物,一定会不得好死!待罗少侠请来无悲大师下山,定将你们打得元神俱损,灰飞烟灭!” 覃瞳觉得不够过瘾,越骂越起劲。 彼时颛孙凌越脚下青光闪动,她额上汗珠也已滚落下来。这阵法方才开启,范围太过巨大,又护了数百人在其中,凌越此时支持阵法,已是极为费力。 四煞久久不肯离去,在此处搜寻,凌越渐觉灵真不济,恐怕难以久撑。 阵法耗力巨大,她终力竭难持道:“我快支撑不住了!大家小心!” 覃瞳正骂得欢快,他见几只怪物靠近此处,还在那阵法之中挥舞手臂,一边骂,一边冲着四煞挥挥拳头,他声音太大,以至于没有听见凌越说她难以支持术法。 正当覃瞳便骂边将拳头挥过去时,这一拳正砸在了无鼻的鼻子位置。覃瞳一时发愣,难道,这阵法之中,还能攻击到它们四煞不成。此阵果真深妙,四煞触不到我,我却能在阵中攻到它们。既然如此,便不止是骂他们两句,一定要狠狠教训它们才对。 覃瞳提起拳头,又冲着无鼻打了过去。 但他这一拳,竟被无鼻稳稳接了下来。 啊!它如何能接到我的拳头! 覃瞳心中咯噔一下。只见那无鼻双目正盯着自己,自己的右拳已经被它握在了掌中。 覃瞳这才发觉,自己身围的绿光已经不见了。恐怕是诡影迷踪之阵失效了!再看一眼四周,大伙儿身上的光环都不见了,显露出真身来。 覃瞳愣住,只道:“糟糕……” 他被无鼻攥了右拳,朝着鼻子狠狠揍了一拳。无鼻将他一拳打在地上,覃瞳只觉鼻子一酸,鼻孔之中登时一股热气涌出,继而鼻血直流。 待无鼻怪下一拳忽来之时,覃瞳已鱼跃而起,凝掌要斗它。无鼻招呼一拳过来,覃瞳凝骨纹真气,大喝一声“摧心掌!”他出掌之时,将身子迅速闪开,避了无鼻这一拳,自己所出摧心掌正中无鼻胸口。 覃瞳正欲得意,这一招得手,但他只觉出掌之手似是陷入了泥潭一般,这这怪物身上黑气紧紧吸住,不断地将他手掌、手臂往胸膛之中吸进去。 覃瞳大惊之下,才欲撤掌,此时他右掌已连同小臂皆被无鼻怪吸进了胸膛。覃瞳大喊:“救我!” 时有羌靡凝真气于双拐之上,势大力沉劈来。这两拐将覃瞳和这无鼻所发黑气斩断,二人各闪向一边。羌靡接了覃瞳,问道:“你没事吧?”覃瞳点头,又惊道:“小心!” 无鼻手臂之上窜出一道道尖刺,直戳向二人。 羌靡展露小阙骨纹,真气汇于背上,此时他护了覃瞳在面前,以后背挡下无鼻怪的尖刺。无鼻怪本以为能一招刺穿这二人,但刺到羌靡脊背时,才知此人已练成半身金骨,这一击,正打在了他椎阙骨张裂骨纹之处。 但羌靡并非安然无恙,骨纹之处仍传来一阵剧痛,他抓了覃瞳手臂,将他带离无鼻处,与唐归虎、欧雄、凌越等人汇合。 四煞见这些人又复出现,自是喜不自胜。四煞各出奇术,利用魔气干扰众人。唐归虎爆喝一声,大开小阙骨纹,将真气灌在双手、双腿之上。他进龙行虎步,来敌魔头。 四煞之中,有无眉怪出面迎敌。唐归虎脚步、身法皆是一流,这无眉怪出道道黑气缠绕于他,皆捕捉不到唐归虎踪迹。唐归虎身形矫健,几步就到了无眉身边,以‘亮骨爪’、‘猛龙探渊’几招瞬时攻出。 他第一招‘亮骨爪’抓破了无眉左肩,但见这怪物自左肩化出一团黑气,逐渐整个身子都变成了黑气。唐归虎后式猛龙探渊却扑了个空。他身子刚落下来,那无眉便出现在他头顶身后,泰山压顶般地坐了下来。 唐归虎一惊,又施展龙行虎步之式,抢先一步离开。待无眉刚落下之时,唐归虎瞅准时机,使一招‘崩山靠,龙虎惊’。他冲向无眉怪,朝他威压过去。 唐归虎与无眉一撞,众人皆以为定有一方要飞了出去,但见唐归虎撞过去之后,便似一下子入了水中,触到棉花,他的身体一靠到无眉怪,无眉怪便似液体一般黏在了唐归虎身上。 唐归虎见状,大呼恶心,立即收势,双手不住拍着自己身上的黑气。无眉又自他身后化形而出,朝他背心一掌。唐归虎只觉身后一阵刺痛,无眉在他掌心使了什么手段,竟在唐归虎背心留下一个深孔,鲜血窜流而出。 唐归虎大叫一声,转身待欲再战。欧雄上前将他扯住,“唐大侠,你伤势严重,不宜再战。” 欧雄说着,将唐归虎推到众人那边,自己执长棍抢上,来挡无眉。 欧雄出十六路‘雄风八卦棍’,来盘打无眉。他这套棍法专打高个儿。无眉既是怪物身形,高大得许多,欧雄虽人在地上,但长棍挑出,专照无眉脑袋打去。 这十六路棍法虽然招式简谱,且无有多少招数,统共一十六棒。但这每一棍都是精华之中的精华,于复杂繁招之中变出来的招数,招招要命,威力不容小觑。 欧雄长棍挑出之时,无眉大有不以为意之态。它摇头晃脑,搔首弄姿,似乎并不专心迎敌。反倒朝那三煞炫耀,自己方才是如何将那唐归虎打倒的。它虽知来了敌人手执长棍攻来,却没想着要这么应他。 欧雄第一棍‘挑打敲齿’,十分精准地将长棍送出,这一棍先是虚晃,待无眉一闪,发觉这棍子不是朝着他而来,而是虚晃一招,继而又朝下调转棍头。无眉以为欧雄在戏弄于它,手起一团黑气,龇着牙低头望着欧雄,准备将其一招杀死。 但见欧雄手中长棍一一落,继而抬起右腿,往那自然下垂的棍头上一踢,这棍子似一条翻江猛龙,突然跃起,端端指着无眉下巴,狠狠地敲去。 第二百六十八回:血魔甲护体 鼾如涛功破 这一招惊变之快,招法之奇,令谁也没有料到。 羌靡、唐归虎、覃瞳、曲奉等人皆忍不住叫出好来。 欧雄这第一棍‘挑打敲齿’,狠狠地敲在了无眉下巴之上,将它击了个仰面朝天,疼痛难忍。 无眉这才发觉对手棍法的厉害。它不怒反喜,口中牙虽然没被敲掉,但仍不敢张嘴。它一个鲤鱼挺起了身子,往地上站稳。 欧雄第二棍立马迎了上来。 无眉见欧雄这一棍是扫堂棍,正朝着自己脚下扫来,它不跃且退,迅速将双腿往后移去,身子跟着朝后退了半步,正好躲开欧雄这一棍。 但见欧雄扫棍余威大减,立时将棍子撑了起来,直挺挺朝着无眉腹上点去。 棍棒之威,不再棍身,而专在这棍头之上。一棍劈下,或无大伤,但若是教棍头两段狠狠点到,恐怕效果就不可小视了。 欧雄这端手握一棍,灌了真气在其上,直挺挺点了出去,击向无眉腹部。无眉方才已为避扫堂棍退了半步,身子还没站稳,如何再朝后躲避?它眼见不妙只得受下这一棍。 欧雄这一棍叫做‘逼步点腹’,专使一记假扫堂逼退敌人,这第二棍,定能点到对方小腹,力道纯熟之日,便能将其一棍点死! 欧雄这两招大展神威,看得人欢声雷动,喝彩不止。 只是欧雄虽点到这无眉怪,却觉得无眉腹部,似是一滩烂泥一般,反将自己的长棍吸在肚子上。他试着将棍子拔出,只发觉陷得愈深了。 欧雄大觉不妙,这后面的招数,也使不出了。情急之下,他将长棍扭转,立时棍断三截,他近身逼到无眉身边,利用三节棍再攻无眉怪。无眉怪身上处处似是化成泥潭,没打一处,兵器便被吸住,欧雄已受制不好动弹。 他将兵刃脱手吗,自己想先脱身,只是无眉此时已凝力在手,两道魔气喷薄而出,袭向欧雄。 欧雄发功来挡,只是他骨纹真气,尚难挡这四煞的魔真。无眉一击便将欧雄打得口吐鲜血,没了还手之力。 无眉正欲再攻,看到众人中走出一个庞大的身影。 范烨道:“无眉、无眼、无鼻、无口,你们可还识得我?” 范烨出面拖延,凌越速上前将欧雄救下。她展露巫愈术功法,为欧雄、唐归虎疗伤。 四煞相顾交换眼神,又瞅了范烨半晌,无眉这才道:“听你的声音,总不会是那个跟着冥魔主破一起反出魔界的铸剑师吧?” 范烨点头道:“昔日我等在魔世为友,如今相见,便要这般相互搏杀么?你等受谁之命,又何苦到这人界来造杀孽。魔道的残酷,你们还觉得不够么?” 四煞不约而同发出一阵笑声。虽说它们的笑声十分难听,但范烨还是听得出它们在笑的。 无眼道:“铸剑的,我们受命于冥魔主,他们教我等行此杀伐,却由不得我们。不单单是这些软弱的畜生,就连你、连那叛徒破见了也要杀。你们躲藏在人界如此之久,今日方才现身。我们若是捉了你,或是把你的头带回去,不光是冥魔主,恐怕就连魔祖也会十分高兴。” 无鼻道:“你们二人也太过大胆,胆敢违逆魔祖,闯出界去。自你们逃离之后,我们五兄弟就打赌,有朝一日,魔祖一定会将你们抓回来。你们是什么下场,自己心中可要好好盘算。” 无口道:“你与破反出魔道之后,魔祖本已是大怒,后来你这打铁的竟还偷走魔祖开混沌的神兵,造了一把什么权魔剑,破正是以此剑封印了人魔两道的界限,才教魔祖难抓得住你们。今日之时,权魔剑封印就要解除。魔祖他老人家生气的很,后果严重的很,你们两人没一个好活!” 无眉道:“跟他废话干什么,将他脑袋拿了,献给冥魔主开开心。” “你们身受魔道压制,全没半点自我之心。难道你们的眼中,只有至高的力量可以统率一切东西么?我随破来到人间,看到了正道,看到了魔界之人永远不会理解的大道。这里的万物生灵,皆有其道,没什么可以主宰别的信念。只有自我能够决定自我寻求的大道的意义。魔祖统领魔界,以残暴和血腥镇压着你们,从混沌初生,直至如今,你们已经没有半点存在的价值。所有你们信奉的东西,都是魔祖统治你们的手段而已。你们还不明白么?” 无眉笑道:“即便没有魔祖来统治我们,也会有别人,但绝不会是软弱无能,只知道逃避的冥魔子破,你既跟了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就必须面对魔祖的责罚!” 无眉爆喝一声,手起两团黑气,纵身直取范烨。 它虽出强招,但这几式打在范烨身上,皆是毫无反应。 范烨道:“我身着‘血魔甲’,你们四个,还伤不到我。看来,魔道没了我这个铸剑师,魔祖统领之下,却无一个像样的铸剑师担挡大任,为魔世打造神兵。我虽身在人道,却还没忘却这老本行,在忘岁谷开了间打铁的铺子。这‘血魔甲’便是专为今日造的!” 无眉骂道:“缩头乌龟,好大的本事!”它又凝双手魔气,攻向范烨。这才发觉,范烨身上铠甲,真的能够将这魔气尽皆吸附。 范烨道:“你等速速退出此地,我身上‘血魔甲’撑不了太久,若我倒下,众人岂不遭殃。” 凌越吩咐各派弟子寻找出口,试图从乱石滩退出去。 范烨与无眉过招,无眉虽伤不得范烨,但范烨因多年未修魔功,此时身上仅剩的功力根本无法伤到无眉。 见此情景,后又起无眼、无鼻、无口,四人前来缠斗。 “我倒要看看,范神匠的手艺如何了得,能挡得住我四人联手齐攻!” “咱们四个一起上,这老东西造的‘血魔甲’,当真如此耐打,我就不信!” 四煞联手齐攻,各出魔气击向范烨。范烨此时已功体大耗,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再无出手余力。幸有‘血魔甲’在他身上,他虽受这四怪齐攻,倒没什么大伤,暂撑得住。 但时候一久,就算是再坚固的宝甲,也难以吸纳如此巨大的魔气,四煞齐攻半晌,范烨渐觉血魔甲有恙,难以再吸纳魔气,抵挡效果大不如方才。 无眉、无眼、无鼻、无口齐出四道魔气,合围范烨。范烨只撑得片刻,听闻‘血魔甲’发出异响,一时之间再也支撑不住,这四道魔气将范烨拍击于一块大石之上,范烨倒地难起。 “大音希声、梦海醉涛。”正在范烨身陷险境之时,鼾如涛羌靡使出看家绝技‘碎梦乱乾坤’。羌靡发功既起,便倒在一片石滩之上,呼呼大睡起来。 他发此功,真气充盈山间,回荡石崖,一阵阵鼾声混着强悍的真气,传入了四煞耳中。 四煞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对手,只见羌靡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发功。羌靡这起初的功力,是有声而发,功法只在第一二层。四煞尚不受任何影响,它们见羌靡此态,反而凑近去观。 四煞一接近羌靡,羌靡这‘醉梦海涛’的功夫便提升到了第五六层乃至顶层。正是无声胜有声的境界。 四煞突觉一股真气钻到了耳中,一时之间浑身纳气之地尽皆被侵占堵塞,行气不畅,刺痛异常。 四煞登时面露悲苦,各自捂着不同的地方,倒在地上打滚儿。 羌靡再发此功身神威,加大了力道。此功便源源不断地钻入了四煞耳中,直至气脉各处。四煞挣扎地越狠,越是想运气抵抗,便越受此功之制。 但觉体内行径魔气之时,就会有几股乱窜的真气闯了进来,把原先引导的气息引到了别的地方,如此反复,行气不畅,一旦运功,反而会使自身百般剧痛,且无法发出功力。 四煞受羌靡醉梦海涛招法之制,一时之间竟难有作为。它们不断地挣扎,不断地想用魔气冲开此功,将这声波逼退,可惜全没有一点用处。 无眉忽道:“你们都别再运气拉,这人的古怪功夫,不是用内气便能逼退的!强行内气,反而受其所制。且稳住内气,定心静神,先让这声音不入耳中,再调内气。” 无眼道:“可惜无耳不在此处,它若在此,定不会受这声波干扰,也不会中这人的诡怪招式!” 无鼻道:“你怎么又提起了这伤心事……可怜那无耳……唉……” 这几怪当下打坐调息,不再强出魔气冲撞羌靡之功。却皆围坐哭啼,原因竟是想起了那惨死的无耳怪。 羌靡虽趁机再添力道,想扰乱这四煞行气。但此时四煞已然发觉羌靡此招关键所在,因此反而不受其绕。倘若羌靡加紧发功,四煞便不动用任何内气,只将耳朵紧紧捂住,忍受醉梦海涛的攻击。 凌越等人终于发觉一处出口,正欲带着众家弟子从此处退去。 羌靡此时耗了太多体力,也已快撑不住了。 四煞中的无鼻化为一道黑风,瞬间靠近羌靡,正要给他死命一击。无鼻此气一道,羌靡便知有危险了!他立时收了醉梦海涛之功,翻身飞了出去,躲开无鼻这一击。 眼下羌靡已然不可再发此功,四煞皆已调息完毕,一个个地冲了上来。 唐归虎、欧雄、覃瞳、凌越再顶上去,几人同这四煞相斗,欲图与它们拼上一拼。 但仅凭他们几人,实在难和这魔界当中响当当的四煞相抗。凌越叫道:“关女侠,曲帮主,快带众家弟子离开此地。我们暂时撑着,你们速速退去。我等不是这四煞的对手,不可留此恋战。” 第二百六十九回:魔子唤四煞 慑神术纵雷 关有梅、曲奉颇有些犹豫道:“我们走了,你们怎么办?” 唐归虎道:“要你们走,快快走了便是,哪里那么多废话。” 羌靡道:“大家都是肉体凡胎,如何与这魔物为敌,能先走的,就赶快走吧,留在此地,只会一起命丧魔物手中。倘若你们逃了出去,还能帮助罗兄弟封剑。” 听到此处,这关有梅、曲奉二人也不得不遵命。见那几人苦苦缠斗四煞,若他们再浪费时机,实在对不住他们一番好意。 关有梅、曲奉辞别众人,朝着发现的那条小道,领着众人前去。 凌越等人的面前,突然魔气大震,四煞见这些人要逃走,再也不留手了。这四怪齐出强力招数,合力一击,将那凌越、羌靡、唐归虎等人一齐打伤在地。 “遭了!”众人只见四煞冲入乱石滩,直取众人而去。霎时间魔风又起,逃往之人瞬间被迷了双眼,分辨不清方向,难以睁开。四煞正欲在此大开杀戒,将这些欲逃的人一个个屠个干净。 突闻那神止峰半壁之上,传来冥魔子炙的声音: “四煞到此,还不速上峰来!” 四煞一闻此唤,知是冥魔主炙在呼喊它们,既如此,哪里还敢停留片刻。四煞登时收手,乱石滩处魔风消散,又恢复了平静。那四煞化为四屡魔气,飞也似地朝着神止峰半壁冲了上去。 众人还没从魔风的恐惧之中缓过神来,此地又变得风和日丽,平静如初,再不见四煞和魔气纵横。 负伤的兄弟,各有各派弟子照看。凌越、羌靡、覃瞳、范烨等这才觉得躲过一劫。 原来,这神止峰上,有柳泫、忘岁翁二人强攻,又有不专、楚翘玉从旁协助,四人合围冥魔子炙,炙艰难缠斗,终有不敌。 忘岁翁、柳泫功法深厚,并非泛泛之辈,他二人联手,又是强中更强。二老无论是功法招式,剑术配合,皆是极其巧妙紧凑的。炙难以在他二人的夹攻之下找到喘息的机会,一直疲于应付,丝毫看不出这二人的破绽来。 她既已难胜忘岁翁、柳泫联手,后又有不专、楚翘玉伤愈,也来夹攻她,一时间,炙便再也无暇寻破敌之策,只有加紧守御,思考如何防下这四人的招数。 忘岁翁、柳泫逼得紧了,冥魔子便渐渐处于下风,再难占到一点便宜。她不时要去攻不专、楚翘玉,以为这二人正是软肋所在,只要重创其一,这四人定会心生大乱,继而慌了阵脚,自己就能从中取利,获得优势。 不过她缠斗半晌,均也看不出这不专、楚翘玉的弱点所在。这二人并不围在她身边缠打,而是在忘岁翁与柳泫进攻的间隙,从不同方位各出强招,来限制冥魔子行动。 冥魔子苦斗这四人,终于被逼在了崖边,颓势尽显。 但她终于还是撑到了四煞重回神止峰上,她一面与忘岁翁等人斗,一面发觉四煞已到山下。只需再撑片刻,便有强援到此。四煞到了,她手中的随侯珠和浴炎凤就不会丢了。 冥魔子想要从这四人手中死斗脱身,倒也不难,只是如今她身上带着随侯珠、浴炎凤。打斗之时,不专、楚翘玉二人一直都盯着这两件宝物,教她放不开手脚。处处受限。如今四煞一到,便不与这些人再纠缠,离开便是。 她又奋力和这四人斗了百余合,但知四煞就在山下,可不见它们上来!冥魔子情急之下,这才呼唤。 四煞在山下和那凌越等人斗了起来,上山之后,才将此时报与冥魔子听了。 四煞一上班半壁,立时便加入了这场战斗。冥魔子有四煞相助,瞬间又变成了以五敌四,略占优势。 楚翘玉、不专见四煞上山,便料定又将是一场恶斗。方才四人联手齐攻,未能拿下这冥魔子,如今来了四煞,恐怕更不好赢了。楚翘玉、不专将四煞身形往外拉扯,逐渐将它们的攻击引到自己身上,教忘岁翁和柳泫二人专心去敌那冥魔子。 不专、楚翘玉又出‘道门玄宗宝卷’上的神功,四煞见这功法威力不小,皆有惊骇之心,四者合力相抗,但觉此招功法着实了得,奈何这个二人修为不够,还不足以一句将它们四煞击败。四煞围了不专、楚翘玉,这才斗了起来。 走了那二人,只留忘岁翁与柳泫,冥魔子便顿觉腾出了手来。尽管如此,眼前这二位仍是攻得滴水不漏。她一时也未必能重占上风。 “他们想夺珠子和匕首,我等休要在此与之纠缠,早些走了便好!”冥魔子一面与二位仙翁相斗,一面吩咐四煞。 “老怪,你闭关这么久,怎么身上功力一点儿都没长进?你不是修仙修了几千年,也没修出个三头六臂来。如今连这小小的魔头都降伏不了,今日要是让这些魔头跑了,你这什么洞仙古月的名号,也别叫了!以后就教你‘洞里古董’!”忘岁翁一面出剑指去伤冥魔子,一面忿忿道。 他怪柳泫不能速将这冥魔子擒下,二人斗得久了,忘岁翁体力已渐渐损耗,心中生起烦倦,脾气又上来了。 柳泫道:“我虽没什么长进,但见师弟的功夫,却是进步神速。你方才这剑指的威力,已能赶得上师尊留下的‘慑神术’中,唤剑雨的招数了!我看你只要再练上几年,就能自创一套‘慑神术’功法。这魔物当是由你来降伏才对!” 忘岁翁道:“少拍马屁,不要一口一个师弟的叫,你没打败我之前,你我都是天师座下弟子,却没有什么师兄师弟之称!我这套剑指,无论如何练,自然都赶不上师父他老人家的‘慑神术’功法!你不要满口胡吹!倒是你,将师父这套功法学了又学,却始终不得要领,如今面对敌人,怎的不使出来一招将其制服?” 忘岁翁躬身躲避,再出剑指,“我许久没有这样活动过筋骨了,已经有些累了!你不快点将她擒了,它们就要逃跑了!” 柳泫道:“师兄我学艺不精,难以将师尊留下功法发扬光大,我看你那徒弟颇有天赋。我曾传他这慑神术功法,他初学便大有长进。若要将此套功法威力发挥出来,还得看你那徒弟了!但不知他在何处?” 不专道:“罗兄弟赶赴少林寺探寻天幻镜下落,此时或许已经在踏云峰上了……” 忘岁翁道:“功夫再高,那也是我的徒弟,与你老怪可没有关系,我也没有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逼着你教念成‘慑神术’功夫!你不要东拉西扯,我看你这关,是白闭了!” 二人一面啰嗦,一面默契地配合着,攻得冥魔子无处可避。 楚翘玉道:“岁翁老前辈,我师尊闭关以来,苦练‘白火通明丹’、‘一丹龙华’两样神药。又在其中推演先天之数,辛苦得很,您老可不能这么说他……” 忘岁翁大笑道:“嘿嘿!你这傻徒弟还知道心疼师父!” 忘岁翁立刻又收起笑脸,自言自语道:“不知我那傻徒弟怎么样了!说起来,他一身增羽纹骨纹被毁,身上神功尽失,全是拜你所赐!” 忘岁翁大骂几句,径直冲着冥魔子而去,他化为一道白光,又似一道强悍的剑气,霎时逼近冥魔子。 他想起他那乖徒弟,便是在守剑之时,中了这冥魔子一记焚心掌,立时便丧了一副苦苦修来的增羽纹骨纹,和那一身的神功。世上能同修真气、灵真二气,又练到这个境界的,屈指可数。可叹罗念成便因这魔头一掌,丧了半生了修为。忘岁翁念及此事,不禁心中怒火翻腾。 忘岁翁登时怒不可遏,他这回将真气内聚,剑指威力久蓄待发,已将全身骨纹气息运到了指上,真气充盈之时,一指剑气纳不下这么浑厚的力量,他又暗运‘贯虹落尘’心法,将指尖内气化开再聚。如此反复几次,忘岁翁已将体内最为精悍的纯粹的真气提炼在了指尖。 他正朝着那冥魔子,一记剑指袭去。 柳泫见忘岁翁如此发功,此招威力自是强悍无比,若这一招中了,冥魔子便必会受重创。柳泫手抚白气,身子腾跃,运起‘慑神术’上纵天雷之术。他要助忘岁翁这一招功成,二人又联手齐攻。 冥魔子见了忘岁翁这一招厉害,正思索暂避之地,接招之法。她欲避开忘岁翁这一击的锋芒,以求稳住。若是与他全力相搏,从旁还有柳泫,自己抵挡忘岁翁之攻时,要费很大力气,倘若柳泫趁机来攻,自己必受其制。 冥魔子正欲往后一避,但见柳泫腾空而起,身围白光乍现,灵真扑朔。那柳泫大展纵天雷之术,冥魔子此时身后之地尽起狂雷。她只退得半步,便没有再往后退去的余地,她身后之地,已为柳泫用那天雷覆盖。 冥魔子见此情势,虽退避不得,但忘岁翁此招威力实不能小觑,自己全无接招的念想。因而她又拂袖动身,朝左一蹬,身子朝右飘了出去。 几乎是她行动的瞬间,她望见那正施展纵天雷之术的柳泫,又集了两团灵真,使出了那‘唤剑雨’的招式。 一时之间,冥魔子所想逃开的方向,皆被这雄浑灵真而成的无数灵真剑雨覆盖。 剑雨一罩,天雷再挡,柳泫逼得冥魔子不得不接下忘岁翁这一招。 第二百七十回:尸魔 冥魔子瞬间使了几个退避的手段,但那柳泫亦是同时将她拦下。冥魔子一见时机不再,只好来接忘岁翁之招。 她凝了两团黑气在双掌之中,左掌‘焚心’、右掌‘燎原’,双掌集力齐出,正对着忘岁翁剑指剑气而去。 忘岁翁一剑贯出,灵真毫不四散,既无磅礴之势,也无涌动之态。他这一剑,凝练了极其精湛的用气技法,又将极强的灵真灌于指尖,以猛烈迅速见长,但见此力如一道霹雳闪过,瞬间已到了冥魔子掌中。 冥魔子与此招对上,撑不过片刻,她那双掌之中的威势给这锐气冲散,剑气直直冲破了冥魔子掌背,朝她胸口窜去。 这一击透冥魔子双掌,又将她击退几丈去。炙本欲发功再斗,但想起随侯珠、浴炎凤尚在身上。她借忘岁翁将她击退,呼和一声:“走!” 四煞此时正与楚翘玉、不专斗法。但闻冥魔子此言,这四煞皆将身形变得巨大,继而爆出一团团黑气,直冲向楚翘玉、不专、郭爽三人。 这三人被蒙在了黑气之中,一时难以分辨方向。楚翘玉和不专道长靠背而立,防敌来袭。他二人护在郭爽身边,严阵待敌,但已不见四煞来攻。四煞是借机走脱,而不是要与他们再斗。 四煞化为黑气四散,各自落在了权魔剑剑池之下,各守了一个方位。 四煞靠近剑池,继而将手臂通入剑池红水之中,但见它们将手臂伸入了剑池,那几条手臂都渐渐化为黑气散开,融进了红水之中。黑气逐渐在水中扩散开来,继而在剑池上蒙了一层黑气,使整个池子都看起来变为黑色。 四煞默念咒语,四双魔眼之中射出紫红的光芒,剑池四方围起了一层层黑雾。这些黑雾都是从四煞身上所起,后凝到剑池之上,逐渐将剑池笼罩起来。 “它们这是在做什么?”不专问道。 楚翘玉道:“四煞结此阵法,似乎是要召唤什么东西。它们现已不想和我们再斗下去。冥魔子受忘岁翁前辈一击,方才已负伤了,我们得抓住这机会,抢下随侯珠与浴炎凤!” 忘岁翁收指纳气,也望见这四煞的异动,和剑池上笼起的一重重黑雾。 “这是什么阵法?” 柳泫道:“我亦不识得。我们对魔世功法知之甚少,又不懂得克制阵法的方式,还是先小心一些。” 冥魔子此时也已退到了权魔剑剑池边,她道:“你们可要养足了精神,我很期待下次和你们再见,若再交手,我便没有今日这般有颇多的顾虑。”她此时手中正握着随侯珠,只见蓝光闪现,她已那珠子一起进入了四煞所起黑雾之中。 楚翘玉、不专一见随侯珠,立时道:“她要逃了!”“追上去!” “你二人小心!”忘岁翁说着,也纵身到了剑池,欲助二人留下冥魔子。 这三人虽赶到剑池之前,可那冥魔子已隐入了黑雾,不见了踪影。 “要追进去吗!”不专道长问道,楚翘玉亦颇有犹豫,这黑雾之中不知有何危险,倘若贸然进去,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强敌。 忘岁翁一时拿不定主意,他回头望一眼柳泫,柳泫默默摇头。他也来到剑池之旁,只见那黑雾浓烈,完全看不清其内的情况。而剑池四周的四煞已经渐渐没了原先的样子,似是变成了黑气,也溶进了这黑雾之中。 “我等不知这黑雾之中的情况,倘若追了进去,万一深陷魔窟,恐怕真的很难脱身。没想到,冥魔子与四煞竟能利用这剑池之能,藏去行踪。既已如此,我要要求这随侯珠与浴炎凤,便要想别的办法了。”柳泫望一眼郭爽,吩咐楚翘玉与不专道:“你二人前去照看他。” 楚翘玉、不专道长转身离去,柳泫正欲问忘岁翁什么,猛觉面前黑池之中涌动魔气,戾气大增。 这二老皆察觉到了这股突至的魔气,齐齐跃开,远离剑池。 此时四煞已不见踪影,冥魔子也早已离开。这剑池之中涌动的,亦不是这几只魔头的气息。 柳泫、忘岁翁相顾惊疑。“这是什么?”“小心应付!” 这二人已各备招式迎敌,但见那剑池之上,笼罩着黑气的地方,突然涌出四五个人来! 忘岁翁与柳泫初见之时,还以为这些人是身受魔物所害,被迫上山来的。他二人本欲将这些人救起,只见这些人从剑池之中爬了出来,继而起身,发出一声声奇怪的低嘶。 忘岁翁往后一跳,惊道:“哎呀!吓坏本老了!” 只见那四五个人抬起头来,脸上全无血色,一个个皆如僵尸一般。 霎时间,从那剑池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了一个有一个面色煞白,形似干尸的‘人’来。这些干尸从剑池中爬了出来,口中发出低嘶,四肢虽不甚协调,但行动极为迅速。 他们甚至有伤残之辈,或是缺了胳膊、或是缺了一条腿、或是瞎了一只眼,或是脖子、胸前有道道刀痕……这些人死前的惨状,似乎也教人不敢想象。 柳泫与忘岁翁同时跃开几丈,惊讶地看着这景象。楚翘玉、不专道长、郭爽见此情景,不禁张大了双眼:“那是什么?” 这些干尸从剑池中爬了出来,霎时聚了几十人,他们或着战袍,或穿着破烂,手中或执斧钺,或是拿着奇怪的器皿……皆扑向离得最近的柳泫、忘岁翁而来。 柳泫认得出,这些干尸之中,便有那李启明曾养困的金袍卫,亦有巫咸国人氏,多是一些巫师,祭师,还有不少身着北朝铠甲的士卒…… 原来,这些怪物都是曾跟着李翀上过神止峰的人。李翀当年血祭权魔剑,凡上山之人,大都逃不过被他取血拿命,抛尸剑池的下场。这些金袍卫、祭祀巫师等,皆是当年李翀带上神止峰,而命献权魔剑下的人。 那黑气笼罩之下,这些死人又从剑池之中爬了出来。他们张牙舞爪,只顾向留柳泫、忘岁翁扑过去。他们眼中飘出紫红之光,口里吞吐黑气,早已入魔。 “这些都是四煞唤来的魔种,他们早就已经死了。”柳泫既知此事,便不留手。魔物虽涌来,只是并无太大的威胁,柳泫以灵真贯出,击穿这些魔物身体,他们便化为一道黑气,消散在空中,地上的尸体也随之灰飞烟灭。 “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不专道长问道。 柳泫道:“这些人曾都为北皇李翀效力,当年李翀血祭权魔剑,便是取他们身上精血,以滋养魔剑魔气。随李翀上了神止峰之人,便多半因此丧命。他们身死之后,李翀便将其尸体抛入了这剑池之中。这一池的红水,恐是由此而来……他们已死去很久,如今不过是被四煞灌入魔气利用,出手之时,无须留情。” 柳泫一面解释,又从袖中贯出灵真,魔种干尸之中登时炸开,又倒下一片魔种…… 忘岁翁道:“这权魔剑虽镇压魔祖多年,却也祸害不小!竟让这么多人遭了毒手……”他亦起功法,击退涌来的干尸魔种。 柳泫道:“我亦曾多次来到神止峰,救下了不少人,我带他们回了忘岁谷,他们便此生再也不出谷去。一见权魔剑,他们心神早已不受控制。其实,非但那北皇李翀一人上山,一些有幸窥知神止峰上秘密的人,也都曾拜倒在这权魔剑之下,我虽救下了这些人,却没能阻止李翀祭剑……” 楚翘玉、不专道长也赶来助二位仙长,他们四人合力,将这些魔种尽皆斩杀。 后来那笼在剑池上的黑气渐渐散了,黑气尽散,浮在剑池上的一层魔气也渐渐逝去色彩,池水又变为红色。直到此时,才再无干尸魔种从池子中爬出。 这几人解决了神止峰上魔患,只可惜未能夺下那随侯珠、浴炎凤二物。 不专问道:“那时我们初登此峰,我见四煞身边,有一元神,莫非是北皇李启明?当时正是夜里,难以分辨,但我所见,确实似是北皇元神。但冥魔子与四煞聚在此地,北皇因何与它们在一起?这件事也太过奇怪,难道是冥魔子抓了北皇到此——但我登峰之时,见那四煞对北皇元神颇为照护,不似是要对他不利。柳真人,难道解除权魔剑之封,也须北皇做些什么,冥魔子这才将他抓到了此地?” 柳泫道:“我登峰之时,也看见了北皇李启明的元神。待我等与那冥魔子炙动起了手,四煞便卷着李启明元神离开了神止峰。依我所见,似乎并不是李启明被他们抓到此地……” “那么是那狗皇帝自己来的了?”忘岁翁道。 “冥魔子与四煞聚在神止峰,北皇到此作何,他既不是被冥魔子抓来,又和冥魔子有什么关系?”楚翘玉道,“冥魔子炙所借肉身,乃是北境献平公主,献平公主李婉熠是李启明的妹妹,难不成,和这一节有关?或是冥魔子炙以李婉熠之身骗李启明到此,因此李启明才言听计从。” 不专道:“玉师兄所言极是,但依此来想,或可说得通了。冥魔子炙假借李婉熠之身,骗取北皇信任,将北皇元神引到神止峰,才有图谋……” 柳泫道:“以我所知,拔除权魔剑封印,并不需要北皇之力。若是冥魔子对李启明有所图谋,恐怕,是因李启明找到了那五宝器中的什么东西。若是因此,又难说得通了。凭着冥魔子炙的本事,若探知五宝器中有宝物在李启明处,轻易便可夺取,她为何要大费周章,反而去假李婉熠之名骗取信任?” 忘岁翁道:“看来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还是下山之后,和凌越、念成他们商议,再做决断。” 柳泫应下,不专、楚翘玉馋了郭爽,他们几人也下神止峰去了。 忘岁翁等人下了神止峰,见了乱石滩处的凌越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那四煞已在神峰下大闹一场,不少马帮、白鲸帮、离舍堂、三江口的弟子皆已丧命。 “我等方才在神峰上和那冥魔子打斗,正要将其制服,山下来了四煞,他们将翘玉、不专拖住,我等才没能降伏冥魔子。后来这四煞又在剑池之中召出了干尸魔种,借此掩护,和那冥魔子一起逃走了。” 忘岁翁说着瞧见了范烨,又冲过去围在他身边,跳着拍拍范烨肚子道:“嘿嘿,你怎么也出忘岁谷,到此地来了!这下热闹了。我们忘岁谷中的人,都跑到中原来了!此地倒也真的好玩儿,比咱们那山里有趣多了!”忘岁翁拉着范烨,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柳泫笑道:“你们才多久没见,咱们好像阔别了几世一样。” 范烨道:“你几次跑出忘岁谷,留我一个人,我觉得颇寂寞,所以也来了。”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七十一回:相逢 忘岁翁笑道:“对对地,没有我在谷中,谁陪你说话,谁给你解闷儿?你当然会觉得寂寞了!哎,我有要紧的事和你说,你过来!”忘岁翁把范烨拽到了一边,跟他说起了自己见过冥魔子的事。忘岁翁自得知范烨是魔界中人之后,就一直不信他。这回自己见了冥魔子,要与范烨对上一对,看看范烨和柳泫是不是在合起伙来骗自己。 不专道长见覃瞳也在人群之中,便叫他来问:“你不是和罗兄弟前往少林寺了么,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 覃瞳道:“我二人到了寺中,向方丈大师提起要上飞空寺访无悲大师一事,慧能方丈未应允助我二人……” “怎会如此?” “其中曲折,我也说不清楚。但我曾在飞空寺住过一段时间,知道它的所在,因此就只有我和罗大侠二人前往踏云峰。我二人到了踏云峰之后,他便自己去拜望无悲大师,要我返回少林寺等他消息。只是我不愿待在少林寺,因此就先到了此地。罗大侠若下得踏云峰,便自会来到此地。” 覃瞳说着,又皱起了眉头。他解释道:“我每次去到少林寺,都没什么好事,我也不愿打搅寺里清净,前番我进了少林寺,只睡了一晚,便有少林弟子毙命,后来若不是方丈相助,恐怕我已被处死。念及这些,我也不想重回少林,罗大侠聪慧过人,他便不需我覃瞳帮助,也能完成此事,因此我便先来了这儿。” 不专道:“那踏云峰何等凶险,你怎么能任他一个人前往?上飞空寺,可有别的路径?” 覃瞳道:“没有别的路径,只有爬上踏云峰才可以到寺中。” 不专怒道:“胡闹!既然如此,你怎么能让罗兄弟一人前往飞空寺?教你去不单是给他指路,你也好一路照看,你怎么不明事,反倒自己先回来了!” 不专面色焦急,他又道:“踏云峰天险,岂是一般人能攀上去的?罗兄弟如今身无骨纹,怎生爬得上去?你走之时,他是如何跟你说的?” 覃瞳面露愧色,这才道:“我将罗大侠送到了半山腰处,实在没有力气了,他说剩下的路,他要自己爬上去,要我下山,我便下山去了……” “嗨!”不专气愤已极,伸出了右掌要打。羌靡忙上前拦下,护了覃瞳在身后道:“道长息怒,覃瞳毕竟尚且年幼,不明事理,情有可原。既然罗兄弟心中已有打算,凭他的为人,想必他是已有把握要行此事,虽说覃瞳没跟他走到最后,但也算给了他很大的帮助。罗兄弟贵人自有天助,一定会没事的。” 凌越也出来道:“罗大哥既然有此打算,就一定会平安无事,他做事很少冒险,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怪起来,也于事无补,咱们还是把当下最要紧的事解决了,等罗大哥回来,好一起商议封剑之事。” 柳泫道:“我们此来,本就是冲着冥魔子的。我得知罗念成已凑了随侯珠、浴炎凤在手,本以为封剑之事,已有指望。但后来才知道,念成在神止峰受冥魔子一掌,丢了随侯珠。后又有冥魔子炙前来强夺浴炎凤,如今两件宝器皆已被冥魔子夺走,我们手中什么也不剩下了。” “今日我等在神峰上和冥魔子一战,本已快要拿到宝器,但又来了四煞搅局,放出了剑池干尸魔种,和那冥魔子一起带着宝器逃走了。宝器落在了冥魔子手中,日后要夺此两件宝物,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它们已知我和忘岁翁的底细,再斗之时,不定不会大意轻敌,量也不会教我们把随侯珠和浴炎凤夺走。” “冥魔子功力着实惊人,她竟能凭一人之力与二位仙长打个平手。”郭爽道。 楚翘玉道:“冥魔子的本事何尝不大,这四煞本已被我们几人分别除灭,今日却好端端地站在了我等面前。看来,前番几场恶战,四煞根本就没受影响。它们的实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高,如今面对四煞、冥魔子联手,这两件宝器,怕是夺不回了……” 柳泫道:“我们暂时发现的宝器,皆已落入魔种之手,还有三件宝器,我等尚未发觉。但不知这三件宝器下落如何,倘若冥魔子也得了这三样宝器,那么它们就能集五宝器之力,将权魔剑的封印解开,继而打开人道魔道的通途,引混元魔祖入世,到时候,我人道将面临大祸!如今,只能盼着那剩下的几件宝器,尚未落入敌人之手。” 凌越道:“罗大哥已经去寻找天幻镜的下落,倘若他这回找到了天幻镜,那么依柳真人所说,我们便可以知道其它几件宝器的位置了。希望罗大哥能带回天幻镜来……” 柳泫道:“若念成能寻到天幻镜,便是最好的。一旦我们得到天幻镜,就可以根据天幻镜的指引,找到其它两件宝器的位置。等我们手握饶王印、逐鹿弓、天幻镜三件宝器时,便可以与冥魔子抗衡了!不过,我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师尊,您是说……” 柳泫道:“不错,我们得做好五件宝器全都落入冥魔子手中的打算。如今尚未有一件宝器在我们手中,我们就必须做好冥魔子已掌握这些宝器的准备。如今紧要之事,还是以寻宝器,向冥魔子夺取随侯珠、浴炎凤为主,只有这样,才能拖住魔物的计划,不让他们破坏权魔剑封印。” 忘岁翁、范烨正说话间,忽闻乱石滩外传来一阵马蹄之声。忘岁翁跃上石头,用目远眺。 不久,他惊喜地喊道:“徒儿!我的乖徒儿!我的乖徒儿来了!”他一面笑着叫着,从石上跳下,往马蹄声传来之处奔去。 范烨也跟了过来,另一边的众人听到了忘岁翁的大呼,皆知罗念成来了,也纷纷往外望去。 忘岁翁到了路上等候,见有三匹马拐过山脚,直奔乱石滩而来。 那头匹马上的正是罗念成。忘岁翁双腿一蹬,纵身而上,扑向了罗念成所骑之马。罗念成见来得是忘岁翁,大喜过望:“师尊!你也到了!” 忘岁翁大笑这跃上马背,坐在罗念成身后:“不错不错,为师早就到了!乖徒儿,你可还好?想不想为师啊?” 罗念成将马勒停在神止峰下,他身后的那两匹马上,分别是罗伏云、罗毓姄和皇子李瑾。 众人围拥出了乱石滩,见了罗念成,都向他寒暄问问。只是,一些江湖之士,又见了那身着甲胄的罗伏云,还有那凤冠彩衣的罗毓姄,皆投来犹疑的目光。 罗念成向大伙儿问好,又见了范烨范神匠、洞仙古月柳泫。这才道:“诸位莫疑,这位是我大哥罗伏云,她是我姐姐罗毓姄,这位小皇子,便是当今北朝的太子,李瑾。” 原来,罗念成拜会无悲大师,下山之后,便往少林寺去了。罗念成到了少林寺,才知少林寺来了三位贵客。经方丈引来,原来这三人竟是罗伏云、罗毓姄和太子李瑾。 罗念成见了兄长、姐姐,抱着痛苦,他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不是伤心,也不是兴奋。这罗家手足便在少林寺会了面。罗伏云告知了罗念成他为何带着罗毓姄及皇子李瑾逃出宫中,又把那在李启明密室之中见了逐鹿弓、得知当年李启明欲害李翀,又差曹沛等金笼鸟杀害钟锦的事,全部都说与罗念成听了。 罗念成得知此时,大为震惊。不想,这朝中暗流,操纵‘金笼鸟’祸乱朝纲的,竟是李启明。他又闻李启明密室之中纳有一张逐鹿弓,此弓乃是五宝器之一,缘何落在了李启明手中,李启明将此弓藏下,又有什么目的》 一大堆的疑问,一股脑儿地摆在了这几人面前。 当时在场之人,还有少林寺方丈慧能大师,慧能大师听闻此事之后。也是颇受震撼。方丈道:“不料北朝先主李翀所走过的路,如今的李启明又要走一遍了……” 罗念成与方丈等几人商议此事,拿不定主意。慧能这才道: “北皇前番差了孙将军、方将军前来中原,在我少林、玄明观、纯阳派、刀宗等各派派去使者,要共议援边抗敌之事,闻说夔王已又兴兵而来,挥数十万兽军奔赴中原,北朝正要筹备此战,故召集天下英雄前往助战。我等欲聚少林寺商议此事,罗少侠既说马帮、白鲸帮、离舍堂等各派的弟子已聚集在了神止峰处,还请将他们一并带来,我们于寺中慢慢商议此事,也好集众人之智,看这北皇究竟在谋划何事。” 罗念成、罗伏云几人与慧能大师商议既定,便决定先往乱石滩处走一遭。三人这才来了神止峰下。 大伙儿齐聚于乱石滩,罗念成这才见了柳泫、忘岁翁、范烨、凌越、不专等人。 覃瞳喜道:“罗大侠,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见到那无悲大师了么?” 罗念成道:“多亏覃瞳兄弟助我,我才能上这踏云峰去,见道无悲大师。” 覃瞳道:“幸好你平安回来,我差点被这老……被这道长一顿暴打……” 不专白了覃瞳一眼,上前道:“此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们该好好商讨商讨了……”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七十二回:揭秘 罗伏云既到了此处,就先由他把那皇宫之中的所见所知,和群雄说了。罗伏云说道李启明藏纳逐鹿弓,又包庇曹沛等‘十金笼’以红玉修习炼魔指一事时,众人皆大为惊骇。 曾经这个挽救北境于危亡之中的建武帝,竟早有篡位的企图。他竟也在暗中和神止峰上的魔剑颇有牵连。 罗念成道:“我往踏云峰去,虽没有得到天幻镜,但得无悲大师指点,知道了关于天幻镜的一些往事。” 罗念成将无悲告知他的,那个关于神止峰顶十一名婴儿被害的故事,讲给众人听了。他望着罗伏云,罗伏云这才惊道:“难道说,十多年前,这神止峰顶的黑衣蒙面人,便是那曹沛、窦让等辈,与李启明同到神峰,而以十二名婴儿祭启天幻镜?” 罗念成道:“我闻兄长所说李启明暗助曹沛等‘十金笼’之事,也已有此推想,恐怕,十年前在那神止峰上祭启天幻镜的十一人,正是这李启明和曹沛等,无悲大师曾说,这十一人皆身怀炼魔指邪功,在神止峰顶残害了十一名婴儿的性命。他当年只救下了一个婴儿,便是如今那飞空寺中的盲童!” 众人听闻此言,更为惊骇。原来,李启明便是这样这一残忍的恶人,他比起李翀,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此一说,今日神止峰之上的事情,也便全都讲得通了。不专道长、柳泫、忘岁翁、楚翘玉几人也已明白了一切。 不专这才道:“昨夜我等在神止峰上与冥魔子一战,初上神峰之时,见了那四煞围着李启明之元神,也在山上。我等几人起初还不解为何李启明的元神会出现在神止峰上,如今听闻伏云、念成所说,这一切便有了答案。” “恐怕李启明已和冥魔子暗中勾结,若真是如此,人道将有大祸了。伏云方才道,李启明已得逐鹿弓,就方才密室之中。现下冥魔子夺走随侯珠、浴炎凤,岂不是这几件宝器,都已落入了魔种之手?”楚翘玉道。 罗念成道:“不仅如此,依无悲大师之言推想,李启明早在数十年前就已得知那天幻镜的所在。因此,他早就开始搜集五件宝器……恐怕,恐怕那时正是李翀权势正盛之时……” 这一番谈话,李启明阴险恶毒的野心,终于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他耗费数十年苦苦经营的计划,终于才被众人知道。李启明自知道自己身世之后,便再朝中栽培自己的势力。曹沛、窦让之辈为炼魔指神功所惑,为李启明卖命。这‘十金笼’便日益侵腐朝中势力,十金笼在朝中为李启明打探消息,排除异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李启明得知天幻镜的秘密之后,便开始启用权魔剑的神力。 那时李启明派红衣女乱星红前往神止峰查探,红衣女因携浴炎凤到了神止峰上,那时随侯珠已入权魔剑,罗念成正在神止峰上守剑。乱星红一到神止峰权魔剑所在之处,那浴炎凤与随侯珠相互感应,随即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乱星红被震得昏厥,晕了过去。 正是在此随侯珠产生异动的时候,权魔剑魔气大涨,借此时机,五煞之魔,连同那冥魔子炙,便从魔世同往人道的缝隙中,闯入了中原。 罗念成这才被冥魔子打伤,丧了功体。冥魔子炙夺走随侯珠,离开了神止峰。 自那时起,李启明已掌握了使用天幻镜的方法,只有通过他,冥魔子才有机会将权魔剑的封印完全拔除,继而打开人道和魔界的通途,迎魔祖入世。 冥魔子炙主动找到了李启明,李启明自然早已料到了这一切。他手中有逐鹿弓,那时,乱星红手中的浴炎凤尚未被戴天恩夺去。因此他已集齐了浴炎凤、逐鹿弓、天幻镜,冥魔子携随侯珠来访,李启明当即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要借助权魔剑和魔世的力量,将南蛮夔王之族一举灭尽。不但如此,远在大漠的西域之地,圣杰宫之主托努王,也是李启明想要消灭的对象。 李启明发觉李翀已得知神止峰权魔剑的秘密,于是便想先除去李翀,再做打算。雄踞关逐鹿弓射十二道金令未能困死李翀,但他后又在南陲收下孙赫、方通臂,在神止峰作证李翀血祭权魔剑。借着罗念成的手,将李翀这障碍及杀亲仇人除了。 李启明继位登基,才开始施展他的野心抱负,和他的纵权才华。 就连这冥魔子,现如今也是听命于他。他答应帮冥魔子集齐五件宝器,放出魔祖,让魔祖入人道,来寻他那叛逆的儿子——破。他则要借魔道之手,一统人界。 前番神止峰上一会,李启明已帮助冥魔子凑齐了四宝——随侯珠、浴炎凤、剑池水镜(天幻镜)、逐鹿弓,只剩下唯一的一件宝物,也已经在路上了。 正如他在天幻镜中所见,西域雄兵正在托努琪及张五常的统率之下,带着饶王印朝北境赶送。 罗念成道:“正如慧能大师之言,北朝送走了一个李翀,这李启明何尝又不是下一个李翀!没想到,李启明早有图谋叛逆之心,可惜一直以来无人察觉。此人工于心计,谋略颇深。他能在朝中暗结‘十金笼’,又收下不专道长、张五常将军,还于数年前派遣张将军赶赴西域,恐怕早有所图!李启明谋朝篡位,本已是不赦之罪,如今他又勾结冥魔子,欲图拔除权魔剑封印,为魔界打通人道的大门,如此之人,谁人不起而讨伐。” 罗念成又道:“幸好兄长及时发觉此贼行迹,才将皇子和姐姐救了出来。” 罗伏云道:“那时虎牢一战,我观曹沛等会用炼魔指之功,便起疑心,时来已久,我暗中追查曹沛等许久,终于见到这阉贼露出马脚。我料定这贼子有所察觉,便要害我,因此早借樊老将军之便,出了宫来。” 罗毓姄道:“时至如今,我无论如何也不得不信此事为真……”她的心痛,自是有情可原。她于李启明陪伴数年,却不知身边君王,竟有如此的狼子野心。 众人谈论此事之时,正有那忘岁翁带了皇子李瑾离开,去神止峰下四处游玩。皇子李瑾年幼,尚不能完全明白这一切事情,罗毓姄、罗伏云等能做的,只有他保护起来,不将真实的情况告知他,先等他慢慢长大,日后再将实情诉之。 悲哀有李启明如此之父,李瑾却要受无辜之苦。罗毓姄当然明白,李启明这些行为,已将他自己的后路封死,他早就走上了一条不归之途。当年她父亲罗什之死起,李启明便知道一切。他从那时就开始欺骗自己,直到今日。罗毓姄痛心的,并非自己与李启明的这份恩情,而是可怜李瑾恐怕就要失去这样一个即便是恶贯满盈的父亲…… 柳泫道:“如今看来,北皇李启明已同那四煞以及冥魔子联手了,他们双方既已有动作,依念成方才所言,冥魔子就只差一枚饶王印,便可上得神止峰来,以五宝器开启权魔剑封印……看来的当今情势,竟比我们之前预想的更为严重。时下又有南蛮叩关而至,外患内忧,一并发生。李启明既在筹备与蛮王一战,邀了各派宗师前往助战,咱们就先依着慧能方丈的意思,与玄明观、刀宗、纯阳派等各派在少林寺一聚,共商计策。” 罗念成道:“为今之计,只好如此。我们难料李启明和冥魔子下一步的行动,又不知这饶王印现在何处。依我看,李启明定会先寻到这饶王印,再与冥魔子上神止峰去。他既派人往各派求援,我们且顺他之意,先来理会南蛮战事,再观察他的动静。神止峰上,需每日都有人暗中守着,若是冥魔子或李启明等来了此地,便好及时告知大家,如今守着这柄魔剑,仍是一件要紧的事……” 群雄皆同意罗念成、柳泫之言,这才依二人之计,商议轮流留守神止峰之人,又在颛孙凌越处讨教了‘诡影迷踪’之术,以便自保。其后,马帮、白鲸帮、离舍堂、三江口等各派弟子,连同羌靡、唐归虎、欧雄、楚翘玉、不专等人,都随二位仙长及罗氏兄弟重往少林寺赶去。 ———— 月色之下,汴攸城这家‘留香苑’的高阁之中,正有两个人影相互纠缠着。 吱呀一声,从顶楼高阁的纸窗中伸出一只白皙细长的胳膊,那女子将窗户开了一扇,舒爽的凉风立时潜入如了阁楼,流遍全身,轻柔地带走了二人身上的汗珠,教人顿觉神清气爽。 “你怎么开了窗户?快关上!” 一个苍然的声音道。 “怎么了?你还怕给人家瞧见了?”这女子的声音并不尖细悦耳,亦不似莺啼婉转,她的声音有一种令人着迷的磁性,仿佛只要听着她说话,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人深深沉迷其中,似乎永远都听不够,她的每一句话之外,都似乎能给人无尽的遐想。 她说得不快,也丝毫没有埋怨的意思,甚至能从她的话和气息中听出一丝笑意,带着一点儿不恭世俗,一点讥讽和嘲弄。 但这话中,又似乎有一抹娇柔,一丝妩媚…… 窗边又伸出一只男人的孔武有力的手臂,他将窗户拉了回去,再度合上。 “我怕什么?我是不想让别人打扰我美餐。” 又只留下了灯火映照的两条影子,月光也透不进这间阁楼,也撒不到这二人身上。 窗外的风声阵阵掠过,奏响着一只随风摇曳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阁楼之外的气流盘旋舞动,十分轻快,似是攀上屋檐与纸窗轻语;阁楼内的气息也变得急促起来,杂着方才那令人沉醉的声音,和一个逐渐疲惫的喘息声。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七十三回:归途 “人多眼杂,我已经不愿意再抛头露面了,我只想平平淡淡地过,谁也不理我就行,谁都别来找我。” “我呢?我也不理你了?” “那可不行,我只要你理我就够了。我知道你会陪着我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老又丑,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知道,可是你还是愿意陪着我。” “真不害臊,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不要来怪我。” “不会出什么岔子的,我就守在这里,守在你身边,我知道你愿意收留我……” 阁楼窗外的流风,和屋内的气息隔着窗纸轻语,一同轻舞着,伴着风玲的响声,和屋内二人的欢笑。 董显躺望着这屋顶,发觉这阁楼的屋顶也这么华美,色彩斑斓,精雕细琢。他有一瞬间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一间屋子。他想起了自己在玉枕之上,数着笼挂在屋顶上的珍珠的日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欲绝艳此刻就躺在他身边,听到叹息声,她将胳膊伸来搂着董显脖子,“你叹什么气?” 董显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卢龙堡了。不知道,董府之中,现在是何光景?” 欲绝艳嗤嗤地笑了起来。 董显问:“你笑什么……” 欲绝艳道:“男人都是一样的东西,方才说要赖在我这儿,永远都不离开了。这不到片刻,就说想起了自己的卢龙堡,想回董府看上一眼……你说好不好笑,我见过了太多,如你这般反复无常的负心之人。初见时,觉得伤心难过,再见时,觉得自己命苦,总是遇人不淑,见得多了,我只觉得好笑……”她说着又笑了起来,笑得身子发抖。 董显解释道:“我只是不经意想起来,并没说要回去。我哪儿都去不了,我也哪儿都不想去。我就想拜倒在你这女裙钗之下。” 欲绝艳将董显推开,嗔怒道:“早知道你是这副德行,当时我就该告诉那个俊少年,你还活着。” 董显撑起身子,问道:“什么俊少年!” 欲绝艳又笑了一阵儿,她虽在嘲笑董显,可董显一点儿都不觉得恼火,反倒觉得她笑得十分动人。或许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董显又问道:“什么俊少年!” 欲绝艳道:“他说他姓郭,我见他身上带着两柄短叉,像个江湖浪子,就没敢多问——不过,他的脸蛋儿可真俊俏的紧!我在这留香苑中多少年,竟没见过哪个男人像他那么俊。” 董显神色有些惊恐,他重复着:“你说他……他姓郭?” 欲绝艳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带着……两柄短叉?” 欲绝艳又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的来历,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就是想让你自己去想,你便知道怕了。”欲绝艳又笑了起来。她每一次笑,都是一瞬而逝,并不会持续太久,但往往一颦一簇,尤为惹人。 董显道:“他怎么来了——他又来寻我了——你怎么跟他说的?” 欲绝艳道:“放心,我没告诉他你在我这儿。我知道这四叉花贼的厉害,怎么会把你的行踪告诉他呢……” 董显重重地倒了下去,一头栽到枕头上,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这郭四叉可害苦了我。当年因为一柄浴炎凤,这小魔头来我卢龙堡,搅了个天翻地覆。我做梦都还能被那小贼的面孔惊醒……他今番又来寻我,定是又为那浴炎凤而来!” 欲绝艳道:“不错,他正是来讨问浴炎凤的下落。” 欲绝艳侧着身子躺下,盯着董显问道:“当年你不是看上了那个红衣女子么?怎么到头来,你上了老娘的床?” 董显笑笑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欲绝艳道:“你可知那乱星红现在谁的身边?”董显闻言默然不语,既不回答,也不摇头。 “看来你是知道她在那如今的北皇建武帝身边。”欲绝艳又笑了起来,她道:“没想到,她竟能被北皇看上,选去了宫里。如此你二人天各一方,再也无法相见嘞,真是教人惋惜。你现在,还思念你的红儿妹妹吗?” 董显满脸苦相,“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欲绝艳穷追不舍道:“你心疼你那妹妹,将‘天下第一匕’浴炎凤都赠予了她,唉,天意弄人……”欲绝艳神色突然变得伤感起来,但这神色一瞬而逝,她又立即笑了起来,“你那妹妹竟跟着别人跑了!哈哈哈哈……” 董显无言可驳,欲绝艳说得句句都是实话,他又有什么好辩解的呢。 “我这不是还有你嘛。”董显说着凑了过来,正要环抱欲绝艳,欲绝艳将他又推开,骂道:“臭男人,老娘也不要你!” “你说你欲留在我处,不再出这留香苑,我今有一事,要告与你,怕是你也不想再留了。即便是你要留,你也会暂时动身离开此地。” 董显见欲绝艳说得如此肯定,不禁好奇是何事情,他问道:“会有什么事能让我忍心离开你呢?你且说来我听。” 欲绝艳道:“这留香苑中,来往客人不少,也不乏一些颇有权势之人,前些日子,我楼里几个姑娘与我闲谈,她们说起北朝宰相孙乾霸已入死牢……” “啊!”董显惊道:“有这等事!” 欲绝艳道:“你急什么,听我给你慢慢道来。”她继续道:“听说是因孙乾霸勾结中原各路反贼,欲图谋害皇子李瑾……又曾与那害死领军将军钟锦之事颇有关联,因此才被北皇打入死牢。不过后来将此事查清,原来和孙丞相没有太大的关联。北皇为孙丞相官复原职,但孙乾霸不肯受任,故而辞官回乡去了……” 董显问道:“北皇可准了孙乾霸辞官之事?” 欲绝艳道:“准了。” 董显神情痛楚,面色不悦。他叹口气道:“不想我这兄长贵为丞相,竟受此不白之冤,他年事已高,又从来养尊处优,怎生受得这牢狱之苦……想必他在那大牢之中,吃了很多苦头……他既愿辞官回乡,不再纠缠,那也算是一条出路了。幸有北皇体恤,放他归田。” 董显目光凄楚,怅然道:“不想我兄弟二人,竟都沦落至此……” 欲绝艳道:“人生之事,多有难料。你凭着蓝溪之底的随侯珠尽享荣华,一经发迹,建了了卢龙堡,多大的威风,到头来,也栽到了随侯珠、浴炎凤两件宝物上;那孙乾霸贵为两朝元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终受牢狱之苦,归隐田园。可见起落风光,皆是一时之事,不可久恋……如我这般,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老板,倒也快活。” 董显笑道:“你既是老板娘,又怎么会没有权势?既在世上,就逃不过这个字,你又何必可以躲逃?能逃到哪里去呢?只不过有的人被这个字戏耍了一生,而有的人,则被这个字折磨了一生……” 董显逐渐想起,自己与孙乾霸相识相知,最后变成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人虽有着极其不同的背景和追求,但却因一些非常细小的原因变成了至交。董显回忆起来,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又想起来,当年孙乾霸之子孙赫初生,他便带着极其贵重的贺礼,大张声势地前去祝贺。他膝下无子,于是便教这孙赫认他做了义父。 他还想起,孙赫成人那年,自己命人以千枚珠宝打造了一把攒珠万宝棒,赠与了这孩儿。孙赫每每从战场杀敌立功,都要来卢龙堡看望自己……这些事,突然一股脑儿地涌上了董显心头…… “这么说,孙乾霸现在已回老家去了?”董显问道。 欲绝艳道:“不错,孙丞相告老还乡了,不再为北皇做事,他已挣脱这张大网,复返田园。” “如此也好……如此也好……”董显犹豫一会儿,这才又道:“我想,我想去看看他……” 欲绝艳道:“我知道,那你去便好了,何必说与我听。”欲绝艳穿了衣服,起身道:“你去周二那里取一百两银子,我已叫人备好了马,若你何时想去,便去找他,他自会给你安排妥当。” 董显心中感激,但只是望着欲绝艳背影,嗓子似被什么堵住,说不出一个‘谢’来。 吃过午饭,董显自去寻周二,他问来了欲绝艳为他准备的马匹和银两,于是便独自一人上路,前去寻找孙乾霸所在。 董显坐了马,往汴攸城外奔行,一路之上,他都心念着和孙乾霸好好叙一叙旧,好好畅饮几日,攀谈几日。他已经许久没见曾见的故人了。 自郭四叉大闹卢龙堡之后,他便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直觉告诉他,那凭着在蓝溪寻到的随侯珠发家的日子,似乎就要一去不复返了。他这半生以来,积攒下的荣华富贵,已是享之不尽,他也曾经扪心自问,自己得到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 他曾经也是一个落魄的浪子,他沿街乞讨过,他也打拼过,见过了世上的各种人,干过各种各样的差事,有时候他也只能勉强糊口,但在他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无论是他认识的人,还是他经历的事,都深深地扎根在了他的脑子里。 自从他得了随侯珠,一路发迹,白手起家,建了那卢龙堡,又积累巨富,终被冠以一个''''''''敌国富''''''''的名号。那个时候,虽然一切都天翻地覆地变好了,他亦结识了五湖四海的达官显贵,但他终究想不起来任何一份值得他怀念的感情…… 他时常茫然,时常感慨。终于那四叉花贼闯来了卢龙堡中,将他那富足奢侈的生活打碎。起初的时候,董显多少还有些如在梦里的感觉。即便郭爽这样闹了,他也并没有什么巨大的损失。什么随侯珠、什么浴炎凤,通通都给他们便好了。如今他积攒下的一切,已经够他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但终于他还是明白了,自己一直都是被哥嫂嫌弃的那个落魄的失败者,他靠随侯珠得来的东西,没有一丝是属于自己的,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他根本就无法承受。他不想再继续那种生活了。 董显一面恨着郭爽,一面感激着他。那时郭爽背了罗念成又来董府,其时罗念成身受重伤,又请得邈佗来医。董显感念罗念成曾仗义相助。因此将他二人留了数日。郭爽背着罗念成去了东皋山之后,董显便一心归隐,从此再不问富贵达显这一条路。他散尽家财,抛弃了卢龙堡和董府这个他曾迷恋的地方,重新变成了那个落魄的人…… 他没脸再去寻哥哥嫂子,因为他曾以‘千里送鹅毛’的书信,拒绝了他们。他现在哪里有脸再回去? 董显举目四望,竟发现无地容身。 最后他想起了留香苑的一位故人,这个人,就是欲绝艳。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七十四回:祭兄 董显坐马前行,跟着马背的起伏微晃着身子,又不断浮想着自己的起落的一生。 他从内心深处,感谢着欲绝艳。虽说他也曾为留香苑出了不少金银,但至少在他无地可去之时,欲绝艳收留了他,还把他当做一位多年的朋友。 他现在就要踏上行程,去见自己的另一位朋友。 董显奔行数日,落了马,终于来到孙乾霸的故居,安梁镇。 董显本牵着马入这镇子,但往内行了许久,竟不见一户人家。他心道此地之人,当是都已搬离安梁镇,去往别的地方了。许是发生灾荒,又或者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这地方,人竟都走光了。 董显又复上马,纵马穿行在大道上。 他观见此地有许多屋子都已经塌了,房子若是太久没人居住,塌得也快。他一路向孙乾霸家的方向行径,又见了许多这样倒塌的房屋,却连一户人家都没见到。 看来这镇子上,已经没有一户人家了……孙丞相辞官回乡,若是见了这般光景,岂不痛心?他若是回来了,又怎么在这无人的荒凉镇子中栖身。 堂堂北境丞相,最终也落到此地了么?我二人真不愧皆为兄弟。这样的境遇,也能如此相似。 董显到了孙乾霸故居,见这宅院已塌了快一半儿。他猛然觉得,自己许是空跑了一趟。只怕孙乾霸并不在此安生。他转念一想,孙乾霸再怎么沦落,也是北朝宰相,他既此关归隐,必有许多曾经依附他受他恩怨之人要前来接见。他的栖身之地,不知有多少人已经安排妥当,又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董显怀着犹疑的心,还是下马,走近了这个破败的院子。 孙乾霸故居的大门半掩着,满眼都是颓圮的墙,和荒草、黄土,董显更加肯定了孙乾霸不在此处。 但不知他是被什么人接走,又在各处栖身。不知他还否记得我这个结义兄弟? 董显心中想着,又思既到了此地,何不进去瞧瞧呢。 董显将那大门推开,不想那扇门连着门框一起掉落了下来。董显将身子闪向一边,那扇门落在地上,登时烟尘四起。 董显捂了口鼻,眯着眼大步迈了进去。 他往那院子中间望了一眼,立时全身僵住,目光移不开眼前的东西。那杂草丛生的院落之中,竟有一座新坟。 董显心中奇怪,这院落之中,怎会无端有这样一座新坟?这下面埋的是谁?何故埋在此处?又是谁埋下的? 董显走了近去,看那石碑上的字迹: 孙乾霸之墓 董显大为惊骇,他腾地双膝跪地,抱着石碑再看,还是那几个字‘孙乾霸之墓’。 那石碑之上,除了这几个字,再无别的字迹。董显一时不知真假,但胸中霎时涌起一股悲痛。他见那坟墓右边,还插了一柄钢刀。 董显立时移了过去,将那钢刀罢了出来,只见刀刃上篆刻着‘禁军’二字。 董显认得,这是皇宫禁卫的刀,若如此看,若不是孙乾霸遭禁卫军杀害,便是皇宫禁卫将他埋在了此地。 究竟发生了何事,这坟墓里埋的,究竟是不是孙乾霸?缘何他会被人葬在此地?他又为何被人所杀?孙乾霸素来并无仇敌,他为人敦厚,颇有善德,怎会遭此毒手? 董显手中握着那柄刀,这才缓缓站起身来。他绕着这简单的坟堆走了一圈,依旧平不了心中的疑惑和悲痛。 他猛然看见,那石碑后方,极其隐秘之处,还刻着许多小字: 原北朝宰相孙乾霸,因阻拦黄金令、暗害领军将军钟锦,勾结中原叛党,欲图造反,为禁军赐死于此。 董显看了这行小字,这才相信,这坟里埋的,恐怕真的是那孙乾霸。孙乾霸曾因这一连串的事被打入死牢,后经查实,已还他清白。他既告老还乡,来到此地,为何还要将他杀死,并把这些罪名再次加到他的头上? 究竟是谁要害他!董显又悲又怒,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只抱着石碑痛哭:“孙丞相……孙丞相……究竟因何……因何变成这样……董显来得迟了……来得迟了……” 董显望着那地上的刀,心道:董显必是为禁军所杀,此碑也当是由他们立下。看来,是皇城禁军在孙乾霸返回故乡之后,将他杀害在此,后又为他挖坟,将他埋在此地,且立了石碑一块。 董显寻思,料想禁军也与孙乾霸无有仇怨,若是他们擅自起了杀心,将孙乾霸残害在此地,又何必立碑留刀?他们又有什么胆子,敢杀了北皇李启明亲赦的人? 董显痛哭不止,他将行囊中的酒拿了出来。又取了两个杯子,为他与孙乾霸满上。 董显悲哭道:“孙丞相……小弟来得迟了!” 他久久无法再说出一句话,只是不住地悲哭。 “这酒……这酒不似我卢龙堡‘仙不问’一样,这酒你便赏脸与我同饮吧!咱们今日一醉方休!害你的贼子,我一定会查出他们的身份。” 董显与这新坟对饮十几杯,他又抱着石碑痛哭,自言自语道: 禁军统领,又何敢前来取你性命?依小弟之见,害你之人,恐怕就是那北皇李启明!是他,是他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你辞官回乡,却还要差人来取你性命! 一定是这贼子……他父亲李翀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也一样! 董显拿起地上的钢刀,胡乱地往空中挥了几下。 “这些来杀你的禁军,尚觉得于心不忍,这才把你掩埋在此,又留下小字,以让你死得明白,让来人知道你是因何而死。他们料想此地再也无人问津,因此留下这些东西,全是给他们自己心中一些宽慰。他们受命李启明,也是无奈之举……可你明明已经洗清了冤屈,他为何还要害你!” 董显将一杯中的酒撒了又撒,将自己杯中的酒饮了又饮,滔滔不绝地哭诉着心中的话。 只可惜,孙乾霸却再也听不到了,董显对着那石碑哭诉,始终得不到一点儿回应。他已喝得有些醉了,他隐约看见那石碑变成了孙乾霸,只是他默默听着自己说话,微笑着看着他,却始终一句话也不说。 董显狠狠朝着石碑挥拳,只觉得自己拳头生疼,那石碑却还是不说话,石碑怎么会说话呢…… 董显心道,禁军受了李启明密旨。来到此地,将兄长害了,此仇定要回报!虽说李启明如今贵为北境之主,可他杀你!他杀你杀的没有丝毫理由!小弟当然知道,你定不是那谋朝篡位的叛逆之人,你广结中原各路豪杰,为得还不是北朝?你苦心联络四方,只为求得天下安定,你怎么会是叛逆之人? 你这一身忠心耿耿,先是辅佐崇民帝李翀,后又辅佐他李启明,李启明有眼无珠,反要残害与你!他狼子野心,他不配做这北境之地的主人!他竟敢!他竟敢下密旨来害兄长…… “兄长……”董显在坟前痛哭,“小弟;来得迟了!小弟要是早日得到消息,一定要把你接来与我同住,即便是禁军杀到,也有小弟与你同往九泉!你一路上,又小弟作伴,倒不寂寞!你含冤而死,孤身一人被葬在这荒僻之地,小弟……小弟实在不忍啊!” 董显放声悲哭,其时已到了傍晚,他带来的酒已喝得干干净净,他也哭的没了眼泪。 “若不然!有你我兄弟联手。即便是他李启明,派来了皇宫禁军,莫说是派来了皇宫禁军,就是派来了天兵天将,我二人——我兄弟二人也能,也能联手将他们全都杀了!我二人提枪跨马,一路杀入汴攸城去!一路杀入皇宫之中,将那小贼,将那恶贼李启明的项上人头,一刀砍落!为兄长报仇!” 董显手舞长刀,站在坟前月下,摇晃着步子,四处劈砍,只砍落了一些杂草。 “我要将你汴攸城皇宫中的禁军,一个个脑袋全都砍掉!为我兄长报仇!” 董显指着面前的杂草,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骂道:“李启明!昏君!你为何要冤枉我兄长!你——你为何要下密旨暗害于他!你不是——你不是准他告老还乡了么?嗯?你这奸贼,求饶也无用!我要你下到九泉,去陪我兄长!” 董显举起长刀,向着那一团杂草乱挥,刀刃锋芒所到之处,杂草飞落。董显以为,那李启明的人头,也滚在了地上。 他扔了长刀,将杂草抱在怀中,跪倒在孙乾霸坟前:“兄长,我已亲手……亲手将此贼杀了!九泉之下,你亲自拿他是问!” 董显说罢,已昏倒在坟前,沉沉睡去了…… 待董显再转醒,是那匹黑马的嘶鸣将他唤起。 他晕乎乎睁了双眼,发觉自己正躺在地上。他忍着脑中的剧痛,站起身子,权当昨天的,只是一场梦。但那新坟仍立在他面前。他想起他昨日到此,欲见孙乾霸,而看到了故人已被埋在了黄土之中。 ‘身死埋黄土,尘世泪几珠?’ 董显又朝着孙乾霸之墓深深几拜,这才又坐下,慢慢道:“兄长,小弟多么希望,昨夜的梦都是真的。若小弟真的能手刃李启明,为兄长报仇,那小弟死而无憾!”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七十五回:回府 董显怅叹一声,又道:“可惜我董显,没有什么绝世神功。若我和那罗少侠一样,即便是和那郭四叉一样,有一身的本领,我定要潜入皇宫,将那李启明小贼杀了,祭奠兄长!” 董显望着昨天的那柄长刀,却不想再去碰它。 “我无此本事,又如何为兄长报仇啊……小弟如今已散尽家财,想要再招募杀手,也无可能……即便是我能散尽金银,又有谁会冒此大险?刺杀北皇李启明,多么可笑的想法……我如何能杀得了他。这北境的天下,皆是他李启明的,有谁敢和他作对!可恨这恶贼心肠如此歹毒,他既已知你无罪,你不过辞官还乡,他竟还不肯放过……” 董显望着四处荒凉的景色,想到孙乾霸今后便要长眠于此,不禁顿觉凄凉。 他望了一眼黑马,又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事。 “赫儿!”董显猛得惊觉,孙乾霸身死此处,孙赫又是否知道这件事,他如今又身处何地? 董显心道:欲绝艳消息灵通,她却也只道孙大哥告老还乡,离开北朝,却不曾说赫儿有何动静。照此看来,孙大哥出事,赫儿应当尚不知晓。依他的性子,若是知道父亲被杀,怎肯善罢甘休!他定要将那北朝闹得天翻地覆,他定要向李启明讨问个清楚明白。 如今听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想必是他尚不知此事。恐怕不止赫儿不知,天下之人,又有几个知晓孙大哥已殒身此地?若不是我前来拜会他,我又怎会知道。 此地早已无人来往,禁军将孙大哥在此地害了,自然无人能够知道。 董显想到此处,又怒从心起,“这狗贼李启明,暗中将孙大哥害了,竟还恬不知耻地欺骗赫儿,将赫儿留在北朝之中为他做事。如此想来,恐怕赫儿也已有危险,我需速将此事想办法告知赫儿——或是先将他救出来,带离恶贼魔爪,再将此事告知他,好让他认清李启明恶贼面目。” 董显已知孙乾霸被害,如今最为担心的,就是尚在虎穴之中而不自知的孙赫。李启明敢留孙赫在身边,定是有图于他。倘若时日久了,孙赫必定发觉异样,到时候,恐怕李启明就会连孙赫一起除掉。 董显昨日醉酒,又悲伤过度,一心只想着为孙乾霸报仇雪恨,待到今日冷静下来之后,他又立刻想起那孙赫尚在恶虎身边。若不将孙乾霸已被李启明害死的事告知孙赫,孙赫迟早也要遭贼子毒手。 董显牵过马来,又在孙乾霸坟前一拜:“兄长,如今赫儿处境危险,小弟这就想办法将赫儿引出,向他告知李启明歹心。我已不图如何能杀了李启明,为今要紧之事,是先救赫儿出来。赫儿尚不知恶贼行径,被蒙在鼓里,还为其效命。待小弟救出赫儿,再思为你报仇雪恨之事。情况危急,已不容耽误,小弟这便告辞了!” 董显拜了孙乾霸,背了行囊,翻身上马。他见地上那柄长刀,心道此去凶险,于是又下马来,权且捡了这刀作防身之用。 他来此地之时,满心欢喜要见故人,哪里想到世事无常,人心险恶。 他见了沙前辈之墓,这才顿觉似乎身边皆是万丈深渊,这世道处处险恶,居心不良之人似乎正在暗处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不由自主地捡起了地上的长刀,以备防身之用。如此做,他的内心方能有一丝安定和安全感。 董显捡了刀,复上马,他心中思虑,如今之事,是否要再回去,与欲绝艳商议计策,再行救出孙赫。但他转念一想,又觉欲绝艳待他已是恩情颇重,若自己再拖累她,岂是丈夫所为?况且如今面对的敌人,不是泛泛之辈,这人乃是北境之主李启明。倘若将她牵连在内,事情一旦败露,则又让欲绝艳也临杀身之祸,岂不是极其不义之举。 董显想到此处,便不再打算回去留香苑,寻欲绝艳帮忙。他乘马自行上路,奔着汴攸城而去,一路之上,再思计策。 董显奔行极快,这马儿脚力甚好,连日奔了八百里路途。要去汴攸城,一路之上,便要途径卢龙堡。 马行至卢龙堡时,董显不自觉拉住了缰绳。他见卢龙堡之地似乎没有任何变化,这地界还是自己曾经住时一样,端庄华美,金碧辉煌。董显既到了此处,又是顺路,忍不住想去故地看上一眼。 他不知自己为何安奈不住这样的想法,就想再回董府看上一眼。他虽知道董府可能早已凋敝,杂草亦生,恐怕与那孙乾霸故居应当没什么差异,但他还是想看一看。这个念头,自他离开卢龙堡不久便有了,直到今天,依旧盘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董显便下了马,来到一条小溪边,用水混了土,做些干泥涂在脸上,他想遮掩自己的容貌,不教被人认出来。这卢龙堡之中,几乎人人都认得他‘敌国富’。如今他这副模样,再回卢龙堡中,自然不愿见到这些人。他和这些人其实并没有多深的交情,倘若自己这副模样回来,给谁见了,不过是奚落和嘲笑而已…… 董显照着溪水将自己胡乱打扮一番,直到自己觉得不像自己了,这才上马进入卢龙堡中。 董显沿着他无比熟悉的旧路,往董府策马而进。一路之上,他见了许多似乎熟悉的面孔,但他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他因怕被人认出来,于是又下了马。牵马不行,不显得招摇。凡遇到三三两两的行人,他也是半掩着面,走在马儿的一侧,将自己的身形遮遮掩掩,不教这些人看出来。 董显心中想象着自己那董府如今的景象,步子也变得快了起来。 不知那地方现在怎么样了……若是大伙儿没忘记我与卢龙堡的恩德,说不定会有人替我除去院中杂草……或许府中景象,并不似我所想那样破败…… 董显自思着,已能望见董府了。 他心道:门前那一对金钱豹兄弟,此时不知身在何处……它们应当是被关在铁笼之中…… 董显既已到了董府门口,正欲拴马进去瞧瞧,突然听到府内有什么动静。 他因怕被人认出来,故而隐在树后,暂不出现。他等着府中那人出来。吵吵嚷嚷原来是几个孩童。 他见是几个小孩,便不在意,笑盈盈迎了上去。他朝一个小男孩问道:“淘气包,跑到此地来干什么!你们常来这宅院中玩耍吗?” 只见这群孩子围拥上来,或是揪揪董显衣服,或是一脸奇怪地望着这个长相怪异的外乡人,或是只靠近了一下,又躲得远远地看着他的。那个被问的男子孩用手提着裤子,一面抬头望了董显回到道:“来上茅房啊,还能干什么!你这人从哪来?我怎么没有见过?你也是来上茅房的吧!” 这群孩子又笑着围拥在一块儿,移到别处去了。他们边跑边笑,都不去理会董显,自己玩儿去了。只留下董显怔怔地站在原地。 董显听了方才那孩子的话,摸摸自己的耳朵,似乎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小心翼翼地抬脚,正要往董府走去,他不自觉地朝着空气中嗅嗅,竟真的有一股难闻的臭味。 董显到了董府门口,见那大门上的匾额早已被人摘了,朱漆红门上的颜色也掉的极为难看,大门上的铜铁装饰,被北被拆的干干净净。他立在原地,不愿再往里面走。 他只朝着里面瞧瞧,这个偌大的宅院,似乎真的成了一处茅房。 董显心中五味杂陈,他紧握着拳头,可不知这股怒气从何而来,又无处发泄…… 他有心进了这宅子,也撒上一泡尿。他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十分可笑,可笑之极。可笑到让他自己觉得羞愧。他立在董府的高墙大门前,不进不退,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 他忽然又听到身后的动静,似是有什么人来了。他便掉头朝着树下去了,来到拴马的地方。 董显看见那来人弓着身子,双手抱在腹部,径直往自己的宅院中奔去。 董显看着这一幕,他握了刀在手心,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提着刀冲了进去,将那人杀死的…… 但董显双腿似是灌了铅一样,一步都挪不动。他收起了刀,翻身上马,再也没有回头去望那董府,径直出了卢龙堡,离开此地,向北而去。 董显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先前那股愤怒也逐渐消失了。他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去恨那些人,他想,不止是卢龙堡中的人是这样,就是换了天下哪里的人,也都是一样的结果。怪就怪自己报了一些奇怪的奢望,是这念头才最终让他觉得愤怒,当他看到这种落差时,他的内心本是不愿意接受的。但当他认识到这一切都在发生着,一切都是真实的时候,他就会放下,他也能明白…… 董显别了卢龙堡,自北上而向汴攸城行径。他心中还牵挂着那件事。他担心孙赫为李启明所害,因此要速速将那孙乾霸已经身死故乡的事,想办法告知孙赫。孙赫留在朝中,为李启明蒙蔽耳目,定不知道这一桩事。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七十六回:身死 董显一面思索如何将这个消息传给在皇城之中的孙赫,一面加快了行程,鞭马疾行。 又过了数日,董显已至汴攸城附近。 这天,他正乘马而行,前头来了三匹快马。董显见这三个汉子贴着马背赶路,似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见他们都是农夫打扮,又不像江湖人士,何来的骏马骑乘。董显心中觉得怪异,但因自己尚要赶路,自不便多作理会,因此只顾相对而行,只与那三人对了一眼,即便别过。 他正向前继续行进,忽闻身后传来勒马嘶鸣之声。随后似是那三人中的一人策马追上了自己。 董显听到身后的动静,亦勒马放慢脚步。那汉子果追了上来,他开口问道:“这位兄台,可知卢龙堡如何走?” “卢龙堡?”董显与他双马相对,在马上思索。此人欲往卢龙堡去,不知是干什么的。 但他方才几天从卢龙堡伤心之地离开,再也不想提及此处,这人正好前来讨问,却是戳了他的痛处。董显十分犹豫,他不知是否该开口告诉这几人卢龙堡的位置。 他本欲问这几人去往卢龙堡有何事,但一想起那个地方,就回忆起那个自己曾经显赫辉煌的宅院,如今竟成了别人的茅房!董显脸一横,只道:“我不知此处,你们往别处讨问去吧!” 董显待要转身策马离开,又赶来那另外两名汉子。 先前那一名汉子追问道:“兄台腰间的宝刀,不知是在何处锻造的,如此精良,闪闪发光,我们兄弟也想去讨一柄来,还请兄台赐教。” 董显顿觉这些人似乎是别有用心。他们方才讨问卢龙堡所在,这会儿怎么又问起自己腰间的刀来了?他想起自己这刀,乃是皇城禁军之刀,刀身篆刻有字,倘与这些人看了,岂不是又有纠缠。如今尚不知他们的身份,还是小心为妙。 董显此时只想找个理由搪塞这几人,但那三人又道:“可否借刀一观?” 董显见这三人身上也无兵刃,料想他们没法对自己不利。他只待抽出刀来,给这三人看上一眼,也便罢了。到时候自己扬鞭而去,这几人想必也不会再多纠缠。 董显正拔出了钢刀,只见对面马上那三人肩膀微动,各自在腰间出了一指。 董显顿觉三道真气穿透了自己胸膛、心脏、小腹。他来不及思索发生了何事,已栽倒在了那匹马下,钢刀也随之落地,发出铮铮之声。 “此人便是董显,还能不知道卢龙堡的位置?”那发指中的一人说道。 “不知他隐藏许久,如今复出,奔着汴攸城而来,是要做什么。”又一人道。 “他既与孙乾霸是一路人,依着北皇的意思,便不能留!不再此地将他杀了,等着他去汴攸城中闹事么?” 这三人,正是曹沛、窦让、赵执本三人。原来,李启明与曹沛定下计策,在宫中暗查罗伏云、罗毓姄、李瑾的下落。曹沛暗中吩咐许多人,在宫中各处搜寻,皆没有这三人的消息,故而他又与‘金笼鸟’出城,继续再找这三人。 这一路出城而来,正巧碰见了董显。这三人乔装打扮,董显自是认不出他们。但他们却一眼认出了董显。 曹沛下了马,捡起了地上的钢刀,见着了那刀刃上篆刻的字。他只笑笑,便知董显此行是来干什么了。 曹沛道:“杀了此人,也算将一功抵一过,咱们虽寻不到罗伏云等几人,但截下了董显,提了他脑袋去见北皇,多少有个交代。你们以为他是来做什么的?” 窦让、赵执本皆摇头表示不知。 窦让道:“董显自失了随侯珠、浴炎凤,便舍弃卢龙堡,归隐不见了。此次又再出现,定是为了什么迫不得已的大事。” 赵执本道:“他手中为何会有禁军的刀?难道他还和朝中什么人保持着联系。只是……孙乾霸已死,其余的人,见他落魄归隐,又怎会继续与他来往……” 曹沛道:“董显此来,正是因那孙乾霸之死一事。” 曹沛将刀握在手中,砍下了董显的脑袋,又包又裹,欲带回宫中去,献给李启明。 “董显定是到了孙乾霸故居,见到孙乾霸被禁军所杀,他此来,则是因那孙赫将军尚不知此事,前来替他通风报信的。” “原来如此!”窦让、赵执本二人这才恍然。 “北皇既已暗中杀了孙乾霸,何必还留着孙赫。这件事,定瞒不了孙赫多久……何不将其一并除了?” 赵执本问道。 曹沛道:“孙赫是为一员虎将,若待南蛮攻来,还要提北皇上阵杀敌,早早将他除了,岂不自损羽翼?况且孙乾霸之死,几乎无人知道。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已死在了你我的炼魔指之下。北皇若知此事被我等拦下,心中必然欢喜。这几日因那罗伏云等逃窜,北皇极为震怒,我等也颇受牵连,只盼将此事办个妥当,能教他龙颜稍悦。” 窦让、赵执本道:“曹公公明鉴!” 这三人裹了董显人头,便入宫去密见李启明。 “可曾寻得太子和皇后的下落?”李启明问这三人。 曹沛回道:“我已吩咐人暗中在宫中四处搜寻,但这几日来,皆不见那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和罗伏云的下落。老奴以为,他们恐怕已经出汴攸城去了,不在宫中。” 曹沛抬眼看了李启明,又地下头去:“因而老奴们又出宫去寻,直至汴攸城,方圆百里之内,全都找过了,皆不见他们的踪影。只怕……只怕罗伏云已带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去寻罗念成了……” 李启明从椅上起身,顺手拔了宝剑握在手心。 “你们既寻不到人,我要你们有何用!” 他将宝剑提起,下了阶,将剑挺向曹沛、窦让、赵执本三人。 这三人一齐伏地哀求:“奴才知错,还请陛下开恩,饶我等性命。” 曹沛道:“陛下,我等此次出城去,虽未寻得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和罗伏云的下落,不过,出城之事,我们拦下了一个人,此人欲搅乱朝纲,已被我等斩下首级。” 窦让这才将那锦盒捧出,献给李启明。 李启明用剑将那锦盒挑开,见着了那锦盒之中的正是董显的首级。 “董先生,好久不见了……你这‘敌国富’不鲜珠宝给朕,怎么将自己的脑袋献了上来?”李启明望着董显首级,问道:“你们在何处寻到了他?” 曹沛道:“我们三人出城寻罗伏云下落,方出汴攸城十余里,便见了董显骑马而来。我等乔装上前假问卢龙堡所在,这老贼亦不愿回答。后见他腰悬禁军卫之刀,奴才便知他是来给孙赫报信的,故才将他杀了。” 李启明道:“看来,他已经知道孙乾霸身死的事了。” 曹沛点头道:“这老贼早就归隐不出,放弃了卢龙堡庞大家业,销声匿迹,几番又上汴攸城来,定是为了此事。” 李启明道:“你们既将他拦下,便想着能将功抵过,不思寻罗伏云等人之事么?”李启明双眉一横,剑刃又抵在了曹沛喉间。 曹沛跪地道:“奴才不敢!”那窦让、赵执本也一并跪地求饶,大呼饶命。 李启明将剑收起,道:“追查皇子、皇后、罗伏云之事耽误不得,你等若有松懈,便受此剑之戮!继续在宫内外寻这几人踪迹,若寻不到,就派人去城外拦截,去中原各派打探消息。罗伏云若与罗念成会面,则于我们往后行事极为不利。如今青峦峰柳文达已出山,又有忘岁翁相助,他们这一伙人要是盯着神止峰上魔剑,我们动静必被其掌握。” “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查清楚罗伏云的下落!” 李启明又下此令,尽管他心中也明白,过去了这么久,皆不见罗伏云等行迹,想必他们已和罗念成汇于一处。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一定不会放过。 曹沛、窦让、赵执本三人磕头谢下不杀之恩,领了命,自退出宫去。 窦让、赵执本等出殿之后,受曹沛之命,前去请那御马监刘擅武、尚膳监郭奇功、印绶监丁沣、兵仗局程迁、银作局费占学、灵台黄苛、安乐堂赵常英几人。‘十金笼’聚于曹沛处,欲谋寻人之事。 曹沛见众人到齐了,跪坐在地,开口道:“圣上有命,不见太子、皇后娘娘、罗伏云行踪,即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们找出来,如果找不出来,就把我们的脑袋都拿了。你们说,如今此事,该怎么办?” 窦让道:“圣上忧虑,不过是罗伏云将密室之事告知罗念成等人,若我们能派出人去,暗杀罗家兄弟,再把太子和皇后娘娘接回来,此事便可了了……” “说得轻巧,罗念成现在中原群雄之中,地位颇高,前番若不是有人捣乱,他现在已经是那中原武林的盟主了。我等要潜入何处,去杀何人。可要想清楚了。罗念成现在身在何处,你可知道?”说话的正是内宫监赵执本。 刘擅武道:“依我看,罗念成不过在玄明观和少林寺两派之间栖身。若想找见他,则直去往这两派便够了。但是不论是少林寺还是玄明观,其中高手众人,潜入进去尚有困难,何谈去刺杀罗念成……” 尚膳监郭奇功道:“刺杀罗念成定是行不通的,我们顶多能探知罗伏云何时与他那弟弟会面,现在罗伏云早已携太子、皇后出宫,过了这么久,不可能还停留在宫中,陛下让我等掘地三尺,即便真的掘地三尺,那也找不见这三人的行踪。恐怕罗伏云已将那密室以及逐鹿弓之事告知了中原草莽。” 印绶监丁沣道:“我之见,与郭公公颇有相通之处。依我看,陛下发此雷霆之怒,只不过是气恼罗伏云让他多年布局毁于一旦。他心中也知已拦不住罗伏云了,命我等东找西找,也不过是徒劳。咱们还是别把功夫浪费在寻罗伏云等人身上。那皇后娘娘是罗伏云的亲姐姐,量他也不会将皇后如何,太子更是与罗伏云亲缘不小。陛下自然知道这一节,他如今心中所急,却不是为了皇后娘娘和太子的安全……” “既如此,我等该如何行事?若不照陛下意思,继续寻这罗家兄妹,他再发起火儿来,说不准真要动刀了!自古‘伴君如伴虎’,你我在此关头,怎能大意?” 程迁说完,有银作局费占学道:“既然如此,咱们就直接去打探中原草莽的动静。他们既已知道了陛下之心,又发觉逐鹿弓的秘密,咱们就看他们下一步如何行动,料敌先机,抢在他们前面布下天罗地网,设计将其再困,最好能一并擒了罗伏云、罗念成等!” 黄苛道:“不错,既然拦不下罗伏云,就该早图阻止他们的下一步行动。罗伏云泄露陛下隐藏的秘密,罗念成等人必定有所行动。倘若咱们探知这些人的动向,再设计将其擒了,不正好解了北皇的心头之患。” 安乐堂赵常英道:“我们如今尚不知罗伏云那日的去向,如何确定罗家兄弟现在哪一派中?” 窦让道:“罗伏云走时,倒无人敢问其行踪,但他后来复返宫中,带走皇后和太子,我就不信,这么大一座皇宫,这么多的丫鬟太监,竟没一个人看见他们的行踪。我料那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们,定知道其行迹,不过闭口不言罢了。咱们何不抓了一个,问上一问,便知分晓!”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七十七回:抓人 曹沛眼前一亮,他斜瞟着窦让,问道:“抓谁?” 窦让露出奸邪的笑,低头施礼道:“奴才以为,风玲应当知晓此事。” 这窦让真是阴险毒辣,坏到了骨子里。他知曾经曹沛与风玲颇有纠葛。这曹沛曾为尝一尝风玲姿色,给方通臂撞见。最终惹得李启明大怒,赏了他几十皮鞭,打得他皮开肉绽。不禁如此,李启明还将曹沛一脚踢进了敬事房,要让窦让亲自给曹沛净身。 幸窦让明白其中曲直,知道李启明将曹沛交在自己手中,实是暗保,这才救下曹沛。 如今正遇上此事,风玲又恰是罗毓姄身边最信任的丫头,窦让推此人,一来合情合理,而来也撞上了曹沛的心思。 曹沛听窦让之言,笑道:“窦公公不愧明白事理,此事就交于你去办了。若把她抓了,务必前来知会一声。毕竟这风玲已是方通臂方将军的妻子,我等可要好生相待,不可怠慢。” 窦让奸笑道:“是。” 罗毓姄虽然不在宫中,但每日自会有人前来打扫整理。‘十金笼’中不乏掌管内务派遣之人。风玲虽已是方通臂妻子,但她仍愿侍奉罗毓姄,因此也被安排在职。 这日‘十金笼’中有公公调了宫女班次,命风玲去往皇后寝宫。 风玲只以为是寻常的洒扫整理,便欲前往。只是平日都是两两结伴,今日却只有她一人前往。 她虽奇怪,但这几位公公的安排,谁又敢去多嘴。她便带着家当来了皇后寝宫。 罗毓姄临行之前,倒真的给这风玲透露过一点消息。风玲只知如今情势,罗毓姄和罗伏云不得不协同太子离开此地。罗毓姄虽没跟他她说得清楚,但她听得出罗毓姄心中悲急相交,二人那日相别,宫中又放出假的消息。说罗毓姄和罗伏云是去见罗念成,商议同破南蛮之事。此事是有曹沛等人放出消息,为得就是掩人耳目。 风玲既知这其中的一些缘故,便明白这些话都是假的消息。罗毓姄、罗伏云出宫,定有别的原因。但具体是什么,她也想不到了。 罗毓姄与太子已离开几日,没有一点消息。风玲心中也颇为着急。她虽不知出了什么事,可还是替皇后母子担心。今日既唤她前来皇后寝宫打扫,她也没什么防备,径直独自来了。 风玲推了屋子,刚入门去。忽从身后闪过一个身影,嘭地将门关了。风玲回头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屋子中央,她定睛细看,原来是窦让! “窦公公……”窦让毕竟位高权重,风玲见他,只好先行礼问好。她心道:不知这贼子来此何干,恐怕今日我被困此地矣。凡事先依着他,莫惹怒了这阉贼。 “风玲姑娘,近来可好啊,我们许久不见了……”窦让说着,合了门,靠在门边,笑了起来。 风玲道:“公公事务繁忙,自然见不到我。不知公公来此何事?今日本不该是我到此,或许公公是来找别人的?” 窦让道:“不不不,不是我要找你,是有一个大人物要找你。” 风玲竖起耳朵,“大人物?” “风玲姑娘,这将军夫人做得可还舒坦?” 风玲听见这个声音,不禁全身瞬间僵住了一般。她自然听得出这就是曹沛那恶贼的声音。那时曹沛有心害她,是方通臂出面救下,又有皇后相保,北皇才狠狠责罚了曹沛,并以欺君之罪将他打入了死牢。 只是后来这恶贼救了皇子李瑾,便将身上的死罪免了。想不到,他出狱之后,竟入青云直上一般,权势地位,一样都没减。观他在朝中行为,真是如日中天。他的嚣张气焰,比之从前有增无减。 风玲、方通臂等人自是将这些看在眼里,却无话可说。只得平时于这老贼避得远远的,最好不与他碰面。 方才听见曹沛之言,风玲顿觉事情不妙,恐怕今日若不冷静应付,要出事端。 风玲强装镇定,转身行礼道:“参见曹公公。” 曹沛走上前来,将风玲托起,一面道:“使不得,使不得,将军夫人行此大礼,我一个奴才怎么受得住!” 风玲见曹沛伸手来扶,自朝后退去,自己先行起了身。 曹沛的手停在半空,动动煞白的脸皮笑笑,“风玲姑娘何必如此害羞?曾经你我二人也算有过一段佳话,只是……只是你受那方通臂淫威,只好屈服于他……” “够了!曹公公,请您自重。”风玲听及此处,已然怒极,曹沛出言相辱,她自不肯再受其害。她当下转身离去,只是去路已被那窦让挡了,出不得门去。 她往外一走,便有窦让来挡。“你干什么!你们难道不怕圣上再怪罪下来吗?曹公公,您吃的苦头还少吗,如今还要死性不改?” 曹沛笑道:“若是为了姑娘这般的人间美色,我倒觉得无妨。” 风玲听及此处,便知今日不易脱身。她只得威胁道:“曹公公,你若逼我,我唯有一死而已。如今情势,若生此乱,你以为方将军会放过你,陛下会放过你吗?” 曹沛假意道:“姑娘所言极是,我当真怕得紧。”他靠了上来,继续道:“我怕你那做将军的丈夫,怕他又剁了自己的手指,像个小丑一样……”曹沛说着大笑起来,窦让亦笑了起来。 风玲大怒,她尚可忍曹沛对自己不恭,但他出言侮辱方通臂,自己是决计不能忍的。 “曹沛,你欺人太甚!”风玲将手边一个花瓶摔向了曹沛,继而大声喊道:“来人啊!” 曹沛接了那花瓶,笑道:“这里面的东西,你若是砸了,你怎么向你主子交代?”曹沛一手扶了花瓶,将其稳稳放在桌上,一手点出,正中风玲腰侧。 风玲未喊得几声,便被曹沛点晕,扶在了臂弯。 当风玲再次醒来之时,她已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幽暗的地牢之中。 她的双手已被铁链锁上,脚上也带着镣铐,四处只有暗暗的火光,似是身处一个幽深的山洞之中。离她不远处的火盆中升起了一盆火,熊熊燃烧着。 她只己得自己被曹沛点晕,随后的事,便都没有印象了。 她试着挣扎了几下,可是手脚上重重的镣铐只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似是在笑她无力。她马上便放弃了挣扎的念头。她觉得浑身酥软,使不上力气。 这地牢中惊得出奇,听得见火盆中大伙燃烧的声音,听得见不远处由壁崖上流下的水,砸在地上、石头上、水中的声音。 风玲自知是被窦让、曹沛这两个恶贼抓来了此地,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自己到如今都是一头雾水。 她已许久和这些阉党没有交集,更不敢去惹他们,他们为何要找上门来。风玲只觉得心中凄苦,即便她再小心,这些恶人还是会找上门来,她始终也避不开这些瘟疫一样的恶贼,只要他们还活在世上,就总会闹出些事情,让一些无辜之人卷入其中,备受其害。 风玲渐渐明白,一味的退却和忍让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就如她现在的处境一样,只会受制于人,任人摆布…… “曹沛!你为什么抓我!”风玲扯着嗓子大喊,她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回荡在这个空荡荡的地牢之中。 她喊了几声,听不到什么动静,但她已经非常疲惫了。她的身子是被迫直立着的,她想动动腰部,或是坐一会,躺一会。但她双手被缚,无法自由动弹。 这些恶贼抓我来此,究竟有何目的?难道他们前番被北皇狠狠责罚,还不知道悔改么! 风玲正胡思乱想着,忽听到铁门响动的声音。 她看见曹沛和窦让二人从不远处透光的地方推门而入,走了过来。 “你们为什么抓我?”风玲问道,“难道是因上次的事,曹公公还怀恨在心?本就是你无礼在先,受了北皇责罚,如今还要报复与我一个女子么?曹公公真是好本事!” 曹沛笑道:“姑娘脾性,还是一样的讨我喜欢。不过,我抓你来,却不是因为我怀恨在心。我等请你到此处,是有几件事想问你。” 窦让道:“只要你乖乖听话,让曹公公满意,我们就放了你。” 风玲大笑道:“放了我?”她笑够了,继续道:“你们敢放了我么?若我从此地出去,你二人便要死无葬身之地。你们还能放我出去?” 曹沛道:“我知道若不动些手段,你定不愿说出实情,这才把你请到了此地。” 窦让道:“我们只问你一件事,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是不是被罗伏云带走的,罗伏云将他们带到何处去了?你既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丫鬟,想必定知此事端倪,你且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二人,我二人定不会亏待与你,但若你不肯说……” 窦让向着身后转去,此地刑具,应有尽有。 风玲道:“曹公公、窦公公神通何其广大,消息何其灵通,连你们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子的去向,我又怎么会知道。况且,你们之前不是说,罗将军和皇后娘娘是去中原见罗念成去了,要商议抗蛮大计吗?怎么,如今又找起我来,要问他们去向。不知二位公公何以散布这样的谣言,究竟有何图谋?”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七十八回:计诈 窦让取了五枚铁钉,狞笑着靠近风玲,“小丫头伶牙俐齿,口中厉害的紧,但不知这五枚铁钉刺入你的五指之中,你还有这么多的疑问吗?” 风玲心中自然惧怕,但她面不改色,亦不求饶。她知道在这些恶贼面前,示弱没有丝毫的用处,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而已。 窦让正往前来,曹沛回头望了他一眼,他便即刻退下,并笑道:“奴才只是吓唬吓唬她……” 他又阴阳怪气地道:“堂堂将军夫人,我这一个管小宫女小太监的,还真不敢把您怎么样。若是你闭口不言,金口不开,我们请你来此,倒真是白费功夫了!” 窦让道:“我知道你不怕我们,但这些刑具,不是谁都受得了的。我见过了太多的英雄人物,他们一个个气干云霄,进到此地之前,也是一样的闭口不言,只是,一旦我们稍微动用几件家当,他们便将什么都通通说了。不论是我们问他们的,还是没问他们的,他们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不敢再有半点隐瞒。” 曹沛走近风玲,托起她的下巴道:“你知道我一向疼你,你可不要犯了糊涂,让我迫不得已,使些手段……” 曹沛正说着,风玲一口唾沫吐在曹沛脸上, “狗贼!不知廉耻的东西。你们就是北皇的一条狗而已,仗势欺人,为祸朝纲。搅得我北境不得安宁!你们一个个阴险狡诈,专横跋扈,在这北朝之中为所欲为,北皇看不见的事,我等可都看得见。你们欺瞒圣上,蒙骗圣上,全都干一些下三滥的事,即便死后入了阴曹地府,也要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曹沛掏了手帕,慢慢将脸擦了,退了半步道:“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子,没想到,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依然还是不明白。我之言皆是为了你好,让你少吃苦头,你只须说出罗伏云和皇后娘娘的去向,我们便能将你放了,你若如此,怎么出得了这地牢?怎么和你那方将军再会?” 风玲骂道:“阉贼!你们痴心妄想,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必定不得好死!” 曹沛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只留下窦让在此。 曹沛知道风玲若但不见,方通臂必起疑心,他要引开方通臂视线,就留不得此人。他已抓了风玲,做了此事,方通臂一旦得知,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想起了风玲方才大骂,又对他百般不从,对方通臂倒是一心一意。曹沛一时怒上心头,不能自持。 他如今地位,有谁敢在他面前如此恶语相激,况且那时因为方通臂和风玲二人,自己曾受了李启明一顿皮鞭,打得他皮开肉绽,又害他被打入了死牢,昏昏暗暗,叫苦不迭地过了许久。 若不是窦让等暗中以上好的药物每日看护,说不定他就要死在牢中。 这一桩仇怨,曹沛自然怀恨在心,不会轻易忘却。他想起这些,不由得更为愤怒。又联想今日风玲对他的态度,曹沛不禁气恼万千。虽说他见过的女子有很多,但他决不能容忍风玲对他如此不敬,且还深爱着一个他最痛恨的仇敌。 曹沛心一横,计上心头。此番既是北皇非要寻到罗伏云下落,借着风玲知晓皇后踪迹,再牵连方通臂在其内。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方通臂这厮杀了,以除后患。如此既可报当年之仇,有可免得方通臂前来搅局。 借此事杀了方通臂,北皇若是怪罪下来,自己则以要保护罗伏云已携太子、皇后叛逃出宫之事不被泄露当做挡箭牌。言说风玲得知皇后及罗伏云去向,正要问出结果,方通臂前来搅局,而他怕方通臂将此事泄露,因此失手将其杀了。 曹沛已起杀方通臂之心,便顿觉心中畅快。 他曾被这方通臂害得险些丢了性命,身遭大难。如今正有这样的机会,不如连着新仇旧怨,一起报了。待北皇问起时,方通臂已死,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曹沛深知李启明之心比自己要狠毒十倍。当年上神止峰以十二名婴儿的性命祭祀剑池时,‘十金笼’心中皆有恻隐。手中拿着一个个无辜的孩童,多少有些不忍。但那时的李启明,神色决然,没有丝毫的犹疑。不单这一件事,李启明杀伐果断,心狠手辣,曹沛可都是件件事情看在眼里。 若李启明得知方通臂是因罗伏云叛逃一事被杀,想必不会多加怪责。只要能报当时受辱之仇,这风险曹沛也大胆担了。 曹沛料定方通臂若自军伍转回宫中,定要与风玲相见,寻不到风玲,则必然会掀起一场风波。此时不宜过于张扬,定要先稳住方通臂,将此事按下,慢慢将其引诱。待他进入自己设好的圈套之后,一并除之。 到时候绝了风玲的念想,或许她的态度会有所转变。擒了方通臂入牢,风玲便不会心存希望,以为有人能够就她。到时候,这二人为了互相保命,定会说出皇后和罗伏云的行踪。 曹沛想到此处,便至宫中,密召赵常英来见,商议大计,只待几日后方通臂返回宫中,寻起风玲下落来便行此事。 赵常英于‘十金笼’之中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同时也是最为隐秘的一位。除过李启明等人之外,朝中知晓‘十金笼’的人寥寥无几,这十人的关系,外人自是看不出来的。或有人能够察觉曹沛、窦让之辈是为一伙,但绝联想不到其他人,尤其是这位安乐堂总管赵常英。 赵常英管得是宫里太监等人的养老退休之事,他平素也不抛头露面,在朝中众人眼中是透明般的存在。但他实际上却也暗中为李启明做事。他作为‘十金笼’之一,自然也一直替曹沛等搜集消息,小心办事。 这‘十金笼’之中,要数赵常英和那方通臂的关系最好。不过,这十人相处的关系,皆不是真心实意的朋友,他们结识这些人,不过是为更好地了解他们的底细,让曹沛、李启明等人更好地掌控他们罢了。 因此这件事,曹沛寻来的便是这位安乐堂总管赵常英。 赵常英闻曹沛意思,便知曹沛有心杀方通臂。他也知方通臂曾教曹沛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落在了曹沛手中,量那方通臂、风玲二人难逃此劫。 曹沛为赵常英定下计策,教他依计而行,只待方通臂一返回宫中,教其来不及自行去寻风玲,便即落入陷阱。 这日方通臂巡回而归,正欲回来见上一眼风玲。如今边关战事危急,方通臂待要备战,分身乏术,此次回来,正是孙赫孙将军替了他的位子,代他整顿卒伍,代班几日,好教他一了心愿,这才有暇返回宫中,看望风玲。 方通臂入了宫门,歇息不到片刻,正欲下马解鞍,去寻那日思夜想的风玲。 只是朝着宫门来了一人,此人正是赵常英。方通臂见赵常英来见,心中倒是欢喜: “赵公公怎知我今日入宫,还劳你前来想迎,方某实在感激。” 方通臂念起平素与赵常英私交为好,自己这次入宫,倒也没与多少人提起,赵常英能来此见他,当真教他心头一暖。 赵常英于宫门内拦了方通臂,支开士卒,拽着方将军到了一边,这才低声道:“方将军回来得正好,你可知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方通臂摸不到头脑,奇道:“究竟是何事,赵公公如此惊慌?” 赵常英道:“前番有中原诡府门贼寇擅闯皇宫,又要行刺太子李瑾。” 方通臂面色惊慌,急问道:“大胆贼子!竟有此事?不知殿下如何?没有被伤到吧!” 赵常英道:“宫中消息守得甚严,因此此事并未流传出去。幸好有人相保,皇子安然无恙……” 方通臂道:“如此便好!大胆诡府门贼子,竟又来行刺太子。这些狂徒也太过放肆,胆敢几次三番闯入宫中行刺。不知来得是谁?公公可知,是那诡府门堂主、或是什么雁岭门主,又或是那天罗、地网前来?” 方通臂在南陲备战,自然消息不通,尚不知那雁荡山诡府门一派,已尽皆为罗念成所除。 赵常英道:“这次来得,是那诡府门总坛主,‘生死局’戴天恩。” 方通臂一闻此言,不禁心中一震。他素知‘生死局’戴天恩的威名,如今听他亲往皇宫中来,要行刺李瑾,却不知中原究竟又发生了什么大事。不过幸好皇子安然无恙,他也才放下心来。 “竟是那戴天恩亲自出马。看来此事非同小可……不过幸好皇子无事……” 方通臂刚说到此处,赵常英将他的话打断:“皇子虽然无事,但风玲姑娘为救皇子,却被那戴天恩掳走了!” 方通臂放才安定下来的心又瞬间悬了起来。 “什么!”他托起赵常英双臂,睁大眼睛问道:“怎会如此!” 赵常英道:“风玲姑娘那时正在太子身边,她舍身护了太子,自己被那戴天恩抓了去!此事尚未敢传之将军知晓,北皇担心将军一闻此讯,便扰乱将军心神,影响南陲布战之事。我念及昔日与将军交好,又知将军对风玲姑娘一往情深,故冒死来告。将军若入了宫,陛下定不许你前往搭救,只是如今,风玲性命危在旦夕,北皇为顾全大局而不冒险救她,将军又怎能坐视?” 赵常英低声道:“倘若将军进了宫中,见了圣上,圣上必为将军阻碍,到时候,就由不得将军了!望将军三思。” 方通臂心中已乱,他得知风玲被抓,此时心中正如火焚一般。他问赵常英此言,皆觉有理可寻。 赵常英又从袖中掏出书信一封,满脸真恳地道:“我本已修此书,要将这一件事告知将军,不料将军今日回朝,请将军速做决断。莫要迟疑。” 赵常英紧逼之下,方通臂自觉情势已是十分严峻。他接过了赵常英手中书信,拆来来看,正是赵常英要告知他风玲被掳一事。方通臂心中感动,又道:“若不是赵公公相告,恐要误了大事!”方通臂自思赵常英说得不错。倘若他进宫见了李启明,李启明一定不会轻易这么放他去救风玲,到时候风玲性命如何,谁也不能保证。 “赵公公,大恩大德,方某来日当报!如今我便动身,去救风玲。”方通臂拜谢,已复翻身上了马背。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七十九回:断掌 “且往雁荡山诡府门追去,贼子应当逃不多远!望将军救回爱妻!”赵常英在马下拜道。 方通臂一点头,扬起马鞭,出了宫门,朝着雁荡山的方向去了。 方通臂心中担忧风玲处境,此时脑中已乱作一团,又行事莽撞,故此才没静下心细细考虑。却不知这是一个杀局。方通臂拍马离开皇城,朝着雁荡山一路行径。 他到了城外十多里的地方,忽然在半路碰上了尚膳监郭奇功、印绶监丁沣、兵仗局程迁、银作局费占学四人。 方通臂心中奇怪,这四人在这地方干什么。方通臂勒马停下,问道: “四位公公何故在此?” 郭奇功道:“我们正在等你!” 方通臂道:“等我?” 丁沣道:“我们已知风玲姑娘被戴天恩抓走啦!我们一路追到此地,本想救下姑娘,方将军既然来了,我们便一同前往!” 程迁道:“赵公公与将军素来交好,他见风玲姑娘遇险,于心不忍,这才告知我四人,让我们追出城来!方将军既已到了,我们便一同前去讨伐贼子!救出风玲姑娘。” 方通臂道:“我竟没听赵公公说起,他托付了你们几位,来就玲儿!如此真是多谢各位公公。这戴天恩本是着实不小。我们追上诡府门去,一定要小心谨慎,救出玲儿,便速速返回,切莫恋战。” 费占学道:“将军说的是,一切都依将军的意思,我等这就动身吧。” 方通臂点头,又在马上施礼谢了这四人。纵马往雁荡山方向再追。 郭奇功、丁沣、程迁、费占学四人也纵马跟了上来。这四人却是心怀歹意,欲图不轨。他们各凝了炼魔指指力在手,只欲朝着方通臂背后齐发暗指。 这四人交换眼神,先由那郭奇功朝方通臂出了一指。 方通臂反应极其迅捷,郭奇功这一指来得虽然快,但究竟是心中有鬼,出指无有神鬼不料之境界。他这一指点出,方通臂顿觉脊背发凉,立时便察觉了。 方通臂将马一勒,那马儿侧了身子,扬起四蹄来。马上的方通臂身子也跟着一扭。这一扭,正好避开了郭奇功暗指。郭奇功一指击到马儿身上,那匹马立时便倒了下去。 方通臂此时已离开马鞍,身子腾空。 “你们干什么!”方通臂不及问话,只见那丁沣又自马上出了一指。方通臂再避这一指,空中的身子登时失去平衡,斜着落了下来。 方通臂掉在了地上,程迁又朝他出了一指。方通臂立时拖出飞魂钩索,以长索功夫运起索头,朝着指力所来方向一击。 程迁炼魔指指力霸道,将方通臂甩来的飞索打飞,扎进了旁边的一棵粗壮的树干中。 彼时黄苛正又凝一指,发向方通臂而去。黄苛指力到时,方通臂已然拽着那扎进树干的白索,将身子拉起,纵跃向了那棵大树。 郭奇功笑道:“方将军好本事啊,果真是沙场老将,武功卓绝!” 丁沣道:“今日将你杀了,倒也真是可惜。北朝之中,少你这样一员猛将,岂不是可惜了……” 方通臂道:“风玲究竟在何处?你们为何要害我!” 方通臂细想这些个阉贼联手,将他拦到此处,但不知风玲被戴天恩所擒是真是假。这四人既对自己起了杀心,莫非是他们和诡府门的人有什么勾结。戴天恩暗中勾结了这几人,前来阻拦自己。 “方将军,这件事可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自己,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郭奇功道。 “我方通臂行事向来光明磊落,但不知道我怎样冒犯了几位,几位要下此杀手?”方通臂长臂展开,手握飞魂钩索,已摆起架势,欲同这几人搏斗。 “方将军与我等无冤无仇,谈不上得罪。”丁沣说着,已纵手中长剑攻了上来。 方通臂身形一晃,已离开那树。丁沣剑砍树枝,枝叶纷落。 “既然我和你等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拦我,风玲此刻身在何处?”方通臂还是不愿糊里糊涂和他们斗在一起。这些人都是朝廷命官,倘若自己真的失手将其杀了,也要承担不小的责任。为今之时,尚不知这几人为何要在背后暗害自己,这件事,又和赵常英有没有关系。难道是赵常英也知此事,参与暗害自己! 方通臂问道:“你们究竟是不是奉赵公公之命,在此候我?” 程迁道:“赵公公不忍杀你,这才没跟来。你那风玲,此刻恐怕正在曹公公怀里呢!”这人说罢,其余几人一同大笑起来。 “曹沛!” 方通臂闻言大怒,原来是他!曹沛这贼子下此毒手,要暗害于我。 “玲儿是被曹沛抓走的!赵公公所说戴天恩之事,全是骗我的!曹沛吩咐你们几个狗贼在此伏我,便是要拿我如何?” 方通臂得知风玲是被曹沛所抓,心中便明白了一切。 他痛心道:赵公公竟也来害我……但不知风玲目下如何,我得速去救她才行! 方通臂看着眼前的这四人,化悲为怒,“来来来!今日我便好生领教四位的功夫。”方通臂腰缠银白长索,将那索头舞得飞起,‘飞魂钩索’夺命而出,直逼郭奇功等四人。 见方通臂长索击来,郭奇功、丁沣、程迁、费占学四人即刻拔剑来挡。 双方交战数十合,方通臂心中担忧风玲处境,故而想速胜这几人,赶去救助风玲。他运起小阙骨纹真气,将那长索荡在手中。 “千刃万卷刀!” 方通臂一招疾出,‘飞魂钩索’索头绽开,从那飞魂钩索索头飞出了千万飞刀,铺天盖地地朝着那四人袭来。 这四人见方通臂此招威势极大,本欲纵剑来挡,只是他们剑术不精,哪里挡得下方通臂此招。四人眼见飞刀擦略头皮脸颊而过,丝毫不敢大意。 这四人齐出炼魔指邪功,汇一道强劲真气,一击便冲散了方通臂千万飞刀,将那飞魂钩索索头也打歪,落向一边去。 方通臂心中颇为惊惧。这四名阉党缘何有这样的功夫。他从未见过这些人身怀如此绝技,此前在虎牢前一战,倒也见了这些人展露拳脚,不过,毕竟从未亲自和他们交手,难以探知他们的实力。今番交手,方通臂才知这几人内功真当深不可测。 他本有自信凭方才‘千刃万卷刀’一招败了这四人,但此招竟被其接下。 方通臂还在慌神,郭奇功已纵剑朝他胸口攻了过来。方通臂立时又拽回了飞魂钩索,护在胸前。郭奇功贴身之时,二人对了一掌,相互弹开。方通臂只觉整只胳膊都变得酥麻起来,郭奇功内气惊人,绝非在自己之下。 他刚迎完郭奇功一剑一掌,丁沣与程迁二人抢攻而来,朝他左右肋下刺来。 方通臂环荡飞魂钩索在其身上,乒乓接了两剑,这二人齐出双掌,又攻方通臂腹部。 方通臂向后跃去,艰难地避开这两掌。不待他站稳双脚,费占学道:“方通臂,纳命来!”端见他于马上发了一指,这炼魔指指力惊人,直窜向方通臂。 方通臂此时已避无可避,只得又拖飞魂钩索来挡。不过费占学这一指力道极大,虽有银锁挡了,方通臂还是中指倒地。 时有郭奇功、丁沣、程迁一齐出手,皆用的是炼魔指邪功。这几人分别朝着方通臂双臂、脚踝发指,方通臂只觉全身剧痛,身中炼魔指之处已然变得青黑,四肢骨头似要裂开般剧痛。 方通臂再欲斗这几人时,才发觉自己已使唤不了手脚。 郭奇功将剑抵在了他的下颌,狞笑道:“跟曹公公作对,能有什么好下场!你曾教他身受酷刑,还被北皇打入死牢。只是你不知曹公公神通广大,有朝一日还能活着从死牢出来。他既能活着出来,你就定没有好下场。方将军能活到今天,已是大大的不容易了!” “你们这些阉贼,就心甘情愿做这曹沛的狗腿么!”方通臂怒骂道。 丁沣道:“方将军,你今日命丧此地,我便让你死个明白,你那玲儿已被曹公公囚入地牢,他每日都往地牢查探,不知去做些什么。还有,你今日败给我等,赵公公也立了大功一件。你身上诸多穴脉,是否皆觉酥麻不畅,难以用力?” 方通臂之前与这几人恶斗,便有此不适之感,没想到,竟是赵常英设计害得他。 丁沣道:“赵公公给你的那封信上,涂了‘椒麻散’,此毒渗入你的肌肤,才叫你行气不畅。” 程迁道:“废这么多话干什么,曹公公还等着你我复命,再不动手,恐生劫变!” 方通臂悔恨交加,他后悔结识赵常英这阉贼,又为不能救风玲出曹沛魔爪悲痛不已。他手脚都使不上力气,且已身中炼魔指,这四人将他围着,他已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郭奇功一剑斩下,方通臂长臂落地,已然气绝。 这四人快马回报曹沛,方通臂已为他们所杀。曹沛自然要见尸身,便由这四人领了,往一处密地看方通臂尸体。 曹沛见了方通臂尸首,躬身笑道:“方将军当年好威风!护了那宫女在身边,还将咱家送进了死牢。咱家吃了皮鞭,受尽牢狱之苦……方将军好威风,好本事啊……只不过,我知道我终会出得死牢,再和将军会面的。” 曹沛拔了长剑在手,继续道:“将军昔日的威风,何处去了?你与那风玲真是情投意合,郎情妾意。那时你护下风玲,还装模作样地砍了自己的小指,以示勇武……” 曹沛将长剑挑来方通臂手臂,寻见了方通臂断指的那只手。 “方将军见了我,为什么一声不响,你不该冲着我问风玲的下落么?将军放心,你既这么喜欢这女子,本公公一定会替你好好照顾爱惜她的。她如今还抱着你来救她的心愿,一句话也不肯对我说——可惜,将军却再也不能去救她了。不知她要是看到你死了,会不会改变主意?” 曹沛挥动那闪着白光的利刃,刷的一声,将方通臂那断指的手掌砍了下来。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回:威逼 鲜血四溅,盖在方通臂下半身的白布瞬间被血浸染。在场的郭奇功、丁沣、程迁、费占学都吃了一惊,不自觉往后退缩。 “将方将军好生安葬,我就带着这只手掌,去见风玲便好。我怕带了方通臂的人头前去,恐会吓到她,因此只将此物带去,了结她的念想便罢。”曹沛指着地上的手掌道:“包起来。” 郭奇功等人立即动身,一人去包那地上方通臂的断指手掌,其余几人将方通臂尸身抬走,循着何处掩埋去了。 曹沛端了一个黑色的方盒,径直走入关着风玲的那间地牢。这几日来,他皆在向风玲询问罗毓姄、罗伏云的去向。只是风玲始终都不肯以实相告。 曹沛此时已经丧心病狂,他不再对此事抱有任何幻想,只想报复方通臂、风玲二人。 如今方通臂已被他设下毒计害了,他又带着方通臂的断手,来见风玲。 曹沛将盒子放在一边,悠然坐下,开口道:“风玲姑娘,我苦苦问了你几日,你为何一直都不肯开口。替那罗毓姄等人坚守秘密,又有什么好处?你何必糟蹋自己,而成全他们。他们已经远走高飞,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还等着皇后娘娘回来,为你加官封赏不成?她既已和罗伏云出宫去了,定是和他们那叛贼兄弟罗念成汇于一处,欲图谋反。北皇如今已将罗家兄弟当做敌人,哪里还有让他们回来的道理?” 曹沛缓缓起身,望着浑身是伤的风玲,“你看看,你看看你为他们吃了这么多苦,值得么?这窦公公真是狠心,竟对你这样的美人儿毫不留情,你身上这些伤口,日后就会变成伤疤,永远也不会消失了。它们将一直伴随着你,直到你老去……你说你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你那方将军还会在意你吗?窦让毁了你的皮囊,教你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本也是极为心痛的。他一个阉党,哪里懂得疼惜你这样的美人儿……” 曹沛轻抚风玲面庞,又看着她身上的道道血痕青印,不住地摇头。 “窦让这奴才也太过大胆,竟敢把你伤得这么重。风玲姑娘,你放心,我一定替你好好儿地教训他。让他变成一条听话的狗,让他给你磕头谢罪。好不好?” 曹沛不停地说着,在风玲面前踱着步。 风玲始终一声不哼,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说话?你心里就真的只有那个长臂贼么?他有什么好?本公公处处压着他,他想和我斗?哈哈,他还不是我的对手。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你的方将军会回来救你?你是不是想让方通臂杀了我?嗯?” 曹沛将嘴贴在风玲耳边说道。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满脸的享受。 “可惜啊……你的方将军他不能来这里救你了。他永远都不会再来了,你即便是再想他,他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 风玲用那嘶哑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把……你把方将军……怎么……怎么样了……” 曹沛面露喜色,他撩起风玲脸上凌乱的发丝,歪着头望着她道:“你终于肯说话了……真是神奇,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他瞬间又变得狰狞恐怖起来,他目光陡然变得凶残,他狠狠道:“你却是因为这姓方的才说话,才问我。你到如今都还牵念着他,记挂着他,心里还装着他。” 曹沛一甩袖,转过身子,只露着侧脸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又躬下腰,拿起了地上的那个盒子。走近风玲道:“不过,我带了他来见你……” 风玲强睁双目道:“他……他在哪?” 曹沛露出阴邪的笑,他左手端着那黑盒子,右手将那盒子打开,呈给风玲看去。 风玲一见那盒中断手,便能认得是方通臂的。但她不愿相信亲眼所见,再待细看,这手掌断去小指,哪里还有不是的道理。她无法再欺骗自己,也不得不相信,这断手便是方通臂的。 风玲惊呼一声,哭晕了过去。 曹沛一见此景,大笑不止。他将那盒子往地上一扔,眼见风玲已然晕厥,便大笑出牢,扬长而去。 待到晚间时分,窦让来见曹沛。曹沛问起来由,窦让这才报道:风玲在地牢之中咬舌自尽,也已死了。 有诗云: ‘生不成对鸳鸯配,死亦同归鸾凤飞’ ———— 李启明闻密报,说方通臂身死,他立召曹沛来见。 李启明端坐大椅之上,忍着胸中怒火,问道:“曹沛,方通臂之死与你有无干系?” 曹沛自然不敢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只好一五一十地向李启明禀明已将方通臂、风玲二人杀死。只不过,曹沛依旧以他早就想好的说辞,来企图消解李启明的怒气。他告知李启明,风玲乃是皇后的贴身丫鬟,且知此次罗伏云携皇后、太子出宫之事。他拿了风玲问话,此事为方通臂得知,寻上了门来。为了阻止这件事情泄露,他只好将方通臂困住,但郭奇功等人与方通臂交手时,因求自保,迫不得已出手。不想炼魔指威力太大,这几人竟失手将方通臂杀了。 他又道那风玲终也没有说出皇后和太子的下落,咬舌自尽,殉情而死。曹沛将几件事说得滴水不漏,他早就知会了窦让、郭奇功等人,他们皆将以这样的说辞来应付李启明。李启明听罢,只教曹沛跪着,默不作声。 曹沛小心观察李启明脸色,未敢抬头,只细听其气息。他自觉若以寻罗伏云、罗毓姄之事绑上方通臂之死,李启明必不会过分责怪。何况,在此之前。‘十金笼’还替他拦下了董显,又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再怎样用,李启明也不会主动丢弃‘十金笼’这底牌。 曹沛凭此决心,杀了方通臂报仇血辱。只是他未料到风玲如此刚烈,得知方通臂死后,她非但不惧不服,反而毅然决然地自尽,随那方通臂去做一对身死鸳鸯。他带去方通臂断掌,本欲吓唬风玲,教其绝了念想,风玲之死,却真的在他意料之外。 曹沛静静跪着,伏着身子一动不动,但他竖起双耳,细细察觉着李启明的呼吸声。他自听得见李启明此时气息并不均衡,他自觉李启明逐渐压制不住粗重急促的呼吸,似是正要爆发一般。 李启明落了坐,也不看阶下跪着的曹沛。强装镇定道:“曹沛,你可知方通臂是什么人?” 曹沛叩头道:“奴才知道,方将军乃是朝中猛将,征南大将军……” “你既然知道他身兼重任,你何敢对他下此杀手?”李启明冷冷问道。 曹沛再叩头道:“陛下,奴才惧怕方将军把那皇后和太子被罗伏云掳去宫外的事说破,若此事泄露,恐于陛下不利。罗伏云反出宫中的原因,该如何向众臣公交代?陛下,奴才也并非想杀方将军,只是那郭奇功几人围困方将军之时,遭其顽强抵抗。郭奇功几人见方将军武功盖世,为求自保,才使了‘炼魔指’功夫,不料失手才致方将军殒命。今日之事,实非奴才的意愿,望陛下开恩……” 李启明站起身子,往曹沛处走来。他右手金柱上悬着一口宝剑,李启明正与这剑齐平而立。 “这么说,曹公公倒是为了我考虑?”李启明问道。 曹沛又叩头道:“奴才不敢,奴才办事不力,失手杀错了人,请陛下责罚……” 李启明道:“你与风玲之间的纠葛,由来已久,前番你因调戏于她,被方通臂撞见,朕命人将你架去净身房,让窦让动刀。又打得你皮开肉绽,把你送入了死牢,这些事,你还记不记得?” 曹沛道:“奴才罪该万死,幸陛下天恩浩荡,才留了奴才性命,皇恩浩荡,奴才自不敢忘。” 李启明道:“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今番你再擒风玲,又杀方通臂,定是欲报当时受辱之仇。你还敢以罗伏云出逃一事掩盖自己的心思?你当真以为,你骗得过我么?” 曹沛叩首伏地,声泪俱下:“老奴起初……起初真的是为追查罗伏云等下落,才抓了风玲……只是……只是这方通臂突然入宫,他要见风玲,若泄露了此事,当真不妙……奴才这才闯下祸来……” 李启明望着地上的曹沛,抬手道: “你站起身来。” 曹沛自不敢违命,缓缓站起身来。 他刚将这双膝离地,只听得“噌”地一声,金柱之上悬挂的那柄宝剑已然出鞘,此剑握在了李启明手中。 曹沛尚未反应过来,只欲抬头看看发生了何事,突觉左右双手小指指根传来一阵酥麻之感,随后便是剧痛。他疼得大喊一声,竟复倒地。 待他睁眼细看时,双手手掌上小指都已血淋淋落在了地下。 曹沛将双手合握在一处,疼得缩成了一团。 眨眼之间,李启明竟抽剑斩去了曹沛双掌两根小指。李启明剑在右手,锋刃之上,竟没留下半点血迹。 “你可还记得方通臂因你断去一指,今日我断你双手小指,留你一条狗命,且给你长长记性。今后若凡行事,你忆起断指之痛,便可三四慎重。” 曹沛用衣襟包了伤口,仍是剧痛不止。不过他此时已不敢喊出声来,只是额头之上渗出涔涔汗珠。 李启明道:“你这混账东西,方通臂是我征南大将。如今孙乾霸已死,孙赫自难靠得住,朕才不与大兵给他。今有罗伏云叛逃,军中将领所剩有谁?你竟敢擅杀我一员虎将。朕今日本想斩了你的狗头,只是念你并非只为一己私利,且日后尚有用你之处,我断你双指,将这笔账暂且记下。日后行事再有差池,你们十人一个都别想活!”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一回:论战 曹沛跪下叩谢:“谢陛下不杀之恩。” 方通臂既已死,便必定要向文武百官有个交代。 曹沛将此后之事,皆已安排妥当。他便放出消息,说是方通臂之妻为中原诡府门的残党抓去。言说此次北皇欲图联合各方力量抵抗南蛮,但有诡府门余孽,不愿看到中原各派助北皇破敌,因此又差来杀手,绑走了方通臂将军之妻风玲。 风玲被绑之后,方通臂得知消息,自不能坐视不理。因方通臂莽撞,追出宫去,到了雁荡山地界,为诡府门贼子设计困杀。这才死了风玲和方将军二人。 曹沛此套说辞,理据齐备,又无人察觉其中蹊跷,只得暂且认下。 曹沛虽闯下此祸,但掩盖得还算完好。李启明断他二指之后,也并未再杀他。‘十金笼’将此事埋得干干净净,再没人怀疑方通臂之死另有原因。 方通臂之死讯传出,只有一人不愿相信曹沛等的说辞。此人便是樊祖。 樊祖得闻方通臂之死,心中惊骇。他自送罗伏云、罗毓姄及太子出宫,已由罗伏云告知于他,那宫中曹沛等十人与北皇李启明之间的不可告人的关系。他既知此节,料想方通臂之死定不会如曹沛说的那么简单。 樊祖见局势愈发混乱,连方通臂这样的名将,竟也死在了曹沛等人的算计之下。方通臂才从南陲回得宫中,他甚至未能与之见上一面,竟已闻方通臂死讯。樊祖悲痛之下,料想曹沛李启明等人已有动作。他们不知还要残害多少忠良的性命,才肯罢休,他们不知是怀揣着何样的目的,要将北朝搞得乌烟瘴气,分崩离析。 方通臂之死,定与阉贼曹沛有脱不开的关系。既如此,恐怕北皇李启明也知此事根由,只不过这二人狼狈为奸,早已勾结一处,心怀不轨。樊祖虽心知肚明,但眼下尚未拿到任何证据。况且,堂堂北皇岂是他凭着三言两语就能改变众人对其的看法。多少臣子皆还被蒙在鼓里,曹沛、窦让之辈暗中做了多少坏事,不都是被李启明掩下的…… 樊祖愤恨之极。他想起当年钟锦之死,也是这李启明与曹沛为之。李启明野心勃勃,早就欲害死先皇李翀登上大位。经罗伏云将军查探告知,当年李启明以逐鹿弓拦下十二道金令,又差曹沛等劫杀钟锦,如今之事,又白白害了一名良将,恐怕方通臂将军亦是死难瞑目! 樊祖想到这二人阴险毒辣,祸国殃民,不禁胸中火起,狂怒难遏。 他有心发兵,向众臣公言明罗伏云已查探清楚的事情,揭露李启明和曹沛等人的奸邪面貌,挥正义之师,擒杀这二贼。但他随即想到,若他樊祖此时起兵,定要被扣上叛贼的帽子。他若起兵讨伐李启明,便是公然与北皇两立。 李启明经前番隆冬退夔王一战,早已深得人心。众臣眼中,他便是那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真龙天子,他身上的恩威,已不是自己能够撼动的。樊祖一思如今处境,果真痛不欲生。他既知这二人为祸,残害忠良,又不能起兵为方通臂将军讨回公道。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李启明将北境推向绝境? 樊祖只觉胸口剧痛,脑中昏聩,一时难以自持。 他歇缓许久,又胸口疼痛,干咳了起来。他以手捂口,摊开掌心之时,见到血迹。樊祖心中悲愤不已,北朝千百年的社稷,竟要毁在这阉贼手中……他恨不能为方通臂报仇雪恨,恨自己不能起兵公然与李启明为敌,这苍然的老将虽久历生死,早将性命托付与北境江山,但见今日情景,却是没有丝毫办法…… 樊祖静心暗思,罗伏云已将太子和皇后接了出去,只待罗家兄弟相见,借助中原群豪之力,或可揭开这曹沛和李启明的阴谋。破此儿贼大事,全要交托在罗家兄弟身上了。想罗家一门忠烈,那老将军罗什,曾和樊祖出生入死,樊祖也见到他的下场…… 樊祖思至此时,自觉伤悲无用。他即刻提笔修书,欲将此间之事告知罗家兄弟。他写明情况,差心腹将书送去少林寺,只盼罗伏云、罗念成能早日揭穿李启明的面目。 樊祖方将书信送出,闻报北皇召群臣殿中议事。樊祖换了朝服,动身前往,要看这李启明如何表演,怎么给群臣一个交代。 金殿之上,聚了文物两班,朝中重臣。时有国大将军庞龙、镇军大将军樊祖,宰相梁璧成、太傅司徒悯、上卿太史卫侯等众人。 李启明道:“今唤众臣公前来,是有一件要事商量。” 樊祖见那李启明身边,曹沛正捅了袖子,弓腰低头立在一旁。见此二贼,樊祖登时怒火攻心。他想起那钟锦、方通臂皆是命丧他们手中,便恨得咬牙切齿。 李启明继续道:“如今夔已率兽军数十万,朝我南陲扑来,欲与我等决一死战。前番朕联手西域托努王,率我北朝众家猛士拼死抗敌,终将蛮子挡在了楼外关之外,那次一战,我等虽胜,却也知这蛮兽之军,不可小觑。今蛮子卷土重来,由夔亲率数倍于先前之敌,再次向我北境之地挑战,如今大战在即,众位都做了什么准备迎战?” 司徒悯道:“我等皆遵照陛下旨意,号令全国,严阵以待,只等与蛮贼决一死战。各家臣子皆已做好了为北境疆土舍生忘死的准备。陛下号令有方,统领全军,定能克敌制胜。” 太史卫侯道:“有道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我们虽已筹备大军四十万,但军中所需粮草,亦是远远地超出了从前。此次与蛮族决战,定需耗费许多时日。我们已经拨动的粮草,只够维持三十万大军三个月所需,倘若不及早解决粮草问题,恐怕和蛮族交上手来,难以与其抗衡。” 梁璧成道:“南蛮一战,若说要分出胜负,却也不会耗费太多时日。蛮族率兽军远从邱泽之地而来,北境之地亦无兽军食饵,若单论粮草这一节,蛮子已是必败无疑。我们北境广大之地,物产丰盈,若想取得充足粮草,向北境百姓征收便可,一路之上,大军皆有保障,不必为此发愁。依我看,此战的关键,在于双方战力如何。倘若蛮军倾巢而出,夔带来了他的家底子来和我们相搏,他的心愿,定是一战取胜,能不拖沓,就不拖沓。他要借着这股猛势,一鼓作气冲向我军而来。我们却急不得,正巧要和他抗衡拉锯,消磨他们的锐气,消耗他们的粮草,将我军的主场作战之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庞龙道:“将军交战,重在兵势。今虽是蛮子来犯,我军皆有奋起反击之决心。但蛮军之中凶兽居多,将士们也曾几次见过这些个凶兽的本事。若说心中没有一丝畏惧,自然不是真的。兽军威势,远比我军浩大,因此养足兵势,极为重要。为了这次与夔王蛮兽大军的决战,我们几家将领已经研究了很多新的兵器,专门用来对付蛮军猛兽,我们也向将士们尽量详细地介绍了蛮兽大军之中的异兽,教他们临敌应变之法,最大程度降低对敌人的恐惧心理。” 李启明道:“庞将军说得不错,朕亦觉得,我军兵威不足以比上蛮兽大军,倘若连气势都比不过人家,还拿什么来作战取胜?庞将军等能虑道此节,多加训练,实在是一件紧要的事。” 庞龙道:“除此之外,臣亦认为,我军中应多选猛将,以好出战对上蛮族八名偏申王。臣听闻那夔自先前的‘瘴泽王’索纳死后,又立了一名新的瘴泽王。如此一来,蛮子八位偏申王又齐,威势赫赫。我军当选出猛悍的战将,要敢于和这蛮族八命偏申王对阵,与其交锋,挫其锐气。眼下朝中已少有如此将领。罗伏云罗将军暂不在军中,前日又有方通臂方将军被奸人所害,我军中已挑不出八名猛将,来抵抗蛮族偏申王。” 李启明道:“可在军中比武选将,只是此事亦早早操办,且比武之时,要严守规则,点到为止。莫要伤了哪一位将士,如今大敌当前,绝不可自损锐气。方将军之事,朕也颇感遗憾……罗伏云将军又不知何时能回……庞将军既有想法,但请施行,朕与你大权,你可放手操练兵马,选出悍将!” 庞龙谢过,入了列。 李启明见樊祖神色黯然,在殿角站立,默不作声。他开口问道: “樊将军,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近来筹备战事,将军略显疲劳,可要注意休息,养足精神迎敌啊!” 樊祖这才回过神来,他出列回道: “陛下,臣以为,若要抵御外敌,必先清除内患。前番方将军回朝,我与将军未得见上一面,他竟出城赶赴雁荡山去了,后有贼子害他的性命,我才得知。照理说,方通臂回来之后,必先要拜见陛下,臣不知,陛下可曾见到方将军。” 李启明神色稍转,他随即道:“如将军所言,我竟也未能得见方将军一面……” 樊祖道:“但不知是谁向方通臂说了风玲被掳一事,方将军这才一时心急莽撞,不及面见圣上,独自出宫去了。他一人独闯虎穴,自无援助,终被贼子所害!又不知,风玲姑娘是何时被诡府门的人抓去的。这深宫之中,戒备森严,风玲是皇后的婢女,自然身处其中,诡府门的人怎么会抓到她的头上?这些事,都是由谁调查出来的,老臣今尚不知。” 李启明往身边望了一眼,给曹沛使个眼色。曹沛下阶而立,行礼后道:“樊将军,此事皆系老奴查办,方将军是怎么得知风玲被抓的消息,却无人知晓。但风玲姑娘确实是被那诡府门的人抓去了。或许是诡府门的人为了挑起中原各派和汴攸城的争端,又行此计,只是他们潜入禁宫,发觉太子如今已不在宫中,才误将风玲抓了去。方将军得知此事,仓皇出城,甚至来不及面见圣上。他莽撞之下,独闯虎穴,这才被奸贼所害……”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二回:李启明一提祭剑 樊祖道:“曹公公说辞多少有些含糊不清,曹公公身为内务府总管,就该办好自己分内的事,查案办案,还是交给有司去做,不劳公公费心。既不知是何人向方通臂告知这件事,才叫他身犯险境,那么此事定另有隐情。” 樊祖朝李启明拜道:“万望陛下差有司查办此事,再问详细。大战在即,朝中猛将却遭横祸,任谁看来,都是不祥之兆。若不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将背后的推手找出来,我等怎么能安心抗敌。内患不除,何谈外敌。万望陛下不要被居心叵测之人蒙蔽圣聪,当明察秋毫才是……老臣斗胆此言,陛下切不可不放在心上。” 李启明笑道:“樊将军的话,朕记下了。樊将军说得是,内忧不除,何谈外敌。如今有蛮子大军攻来,我等却因内忧未除,而致虎将惨遭毒手,实是一件令人悲痛惋惜之事。依朕看来,这内忧,主要还是中原各路草莽,他们行事不加约束,目无法纪,尝尝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若不将他们稳住,就难谈抗敌一事……” “但樊祖将军方才所提之言,毕竟与当下战事无有直接关联。纵观全局,蛮子已到南边,正是外患紧迫之时,倘若此时还要腾出手来再查什么告密之人,岂不是本末倒置?方将军一事朕自会让人去查个清楚,不过,当下紧要之事,是摸清蛮子的动静,早议破敌之策。” 李启明道:“我们前番除了李翀,全是因他血祭权魔剑,招致红玉魔种四生,祸患天下,残害性命,不过众卿有所不知。这神止峰上的权魔剑,其实另有用处。想自治世以来,为何我等先辈要上神止峰去,祭拜这‘通天神剑’?这其中,必有大大的缘由。祭拜通天剑,不但是我朝历来的传统,更是我北境天下安定的保证。通天剑当中的神力,倘若善加利用,就可以抵挡百万之师,即便是蛮兽虎狼,就算是天兵神将,也难以与此剑的威力相抗。数百年之前,太上皇就是靠着这通天剑的神力,退了邱泽南蛮,守住了北境安宁……李翀祭剑,全是为了他修习炼魔指,魔气日益将其控制,因而他才迷失本心,残害同道。” 李启明从龙椅上起身,缓缓道,“不知列位臣公可看得清这其中的区别……” 梁璧成道:“陛下的意思,是说神止峰之上的那柄神剑,并无正邪之分,只是当年先帝错用了此剑的力量,才导致走火入魔,误入歧途……” 李启明道:“不错,宰相所言极是。若不然,我北朝历代先皇皆上神止峰,祭拜权魔剑,怎么不见李翀这般引出魔物,残害生灵?只是当年李翀误被魔气引诱,贪图权魔剑的力量,这才酿下大祸。我等若避权魔剑之害,而擅用其能为,则可受益无穷……” “陛下是想……再上神止峰祭祀权魔剑,以借此剑神威,来抵挡蛮族兽军?”司徒悯问道。 李启明道:“观如今情势,夔率数十万蛮兽大军而来,似已下了最后的决心,他势必要与我等决一死战,来争抢我北境沃土。蛮族生长在邱泽之地,野沼遍地,瘴气丛生,本就是破败之地,他们从此地生长,本性野蛮,如今还妄图吞并我北境之地,这山河寸土,怎能让与他人?夔既率全军而来,我等此战定要他大败而归,这一战,我们不但要胜,还要一举击溃蛮军,教其不敢再对我北境之地心存妄想。但凭借我们现在的实力,就算能勉强和蛮子拼上一拼,亦难保最终能够获胜。” 李启明在殿中踱步道:“朕虽已差张将军向西域求援,但西域大兵迟迟未到,且西域之人,非我族类,其心有贰,必不肯死命作战。若战机稍转,他们必先保存自己的实力,而不是与我北境战士并肩战斗到底。西域援兵,终究是靠不住的。因此,我能必须寻一个万全的稳妥计策,有十足的把握击退夔才行!” 李启明说着,观望在站臣子的面色,发觉大家都对神止峰上那把权魔剑产生了深深的恐惧和怀疑。即便他自己以北境之主的身份和他们讲话,即便他说得清清楚楚,毫无破绽。 李启明见气氛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但他终于还是要将这件事提出来。 “因此,朕决心在与蛮兽大战之前,再上神止峰,向列位先皇那样,再祭一祭通天剑。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一闻李启明此言,朝堂之中,瞬间议论纷纷,大伙儿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不过,众位大臣似乎都有话要说,可竟没一人上前奏本,那议论之声越来越小,后来机会听不到了。众大臣又复静立。而不出声。 樊祖心道,列为臣公虽心中颇有异议,但他们对李启明的信任和崇拜,已经盖过了他们心中的理智。这群人直到现在,还被这李启明苦苦蒙骗。李启明早已暗中连结曹沛等人,暗中窃取神止峰上红玉,他们联手害死朝中众臣,祸乱朝纲,众大臣不知这二人早生异心。方才李启明之言,分别就是在为他重祭权魔剑做好铺垫。这恶贼和那李翀有何区别。这二贼都是权欲熏心,一样的恶毒。李启明今日聚群臣在此,便是为了这祭剑之事。 樊祖见群臣无人敢张口答话,李启明等着众臣应下此事。樊祖有心将这二贼面目揭穿,但他想起罗伏云所说,先沉住了气,要将李启明问上一番。 “启禀陛下,李翀之事,天下人皆尽知,这权魔剑之害,已被那罗念成和忘岁翁公布于天下,恐怕此时祭剑,颇有不妥。两兵交战,若将生死胜负寄托在神佑之上,恐怕没有太大的作用。比起祭祀权魔剑带给大军的恐慌,不若早早操练兵马,早思破敌之策。托努王既已允发来大兵,我们前番已有经验,在隆冬之时击退蛮军,今番一战,也可依此法,与其再斗。敌军威势大涨,我军亦扩军四十余万,备战已齐,怎会惧他。祭剑之事,还望陛下三思……” 李启明道:“祭剑之事,并非祈求神佑,通天剑之下,确实藏有神兵,樊将军征战多年,岂不闻一些奇闻异术,想那忘岁翁、罗念成之辈,皆身怀奇异功夫,且能以一敌百,若我军能借剑下之力,则可兵不血刃而退强敌。难道樊将军愿意看着我北境将士血流成海不成?” 樊祖待欲发作,又强忍住,入列思索对策。李启明道: “众臣公,你等如何看法,还请畅所欲言。” 李启明虽这样说,但朝堂之上,只有小声议论,却无人来出列奏本。 樊祖又自出列,奏道:“陛下,臣以为,可投无名之票,以集众臣意思。倘若认为该当祭剑,则再由陛下定夺。” 樊祖自见朝堂之上的众人,多半知晓权魔剑的利害,自李翀祭剑一事之后,尽管他们未见过那魔种,也知其可怖之处。因此,樊祖自知当下支持祭剑之人,定不在多数。他出此计,则好教一些不愿重提祭剑之事的人,能够敢于发出肺腑之言。 李启明将樊祖此计准了,便要众臣来投不记名的票,以决定是否再议祭剑一事。 许久之后,众大臣都将意思投了,由曹沛等检查总结最后的情况。 曹沛见了这样的结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未敢欺瞒,只好道:“列为臣公以为,不宜……不宜祭剑。” 樊祖一闻此言,心中略宽,这李启明与曹沛等已有动作,今日祭剑之事,看来暂被压下。这二贼日后定有别的手段,如今朝中只有他一人尚算清醒,定要将他们盯紧了,不能给他们丝毫可乘之机。 李启明闻曹沛此言,胸生闷气,只挥袖道:“都退下吧!” 后自退朝离开,不复再提此事。 曹沛暗中将那些不愿同意祭剑的臣子记下。待众臣散去之后,曹沛召来‘十金笼’议事,将今日情形说与众人听了。 曹沛备了数十份真金白银的厚礼,便吩咐‘十金笼’,照着他之前记下的名单,将这些贵重金银、珍奇宝物送到那数十名大臣的府上去。并告知其顺应祭剑之事,莫要忤逆。曹沛亲自挑选的这批人中,多是一些贪财好色之辈,亦有胆小之辈,这些人既收曹沛厚礼,定会唯命是从。曹沛如此行事,只为日后之便,先按下不表。 禁宫书房,密室之内,李启明暗会了一人。 坐在李启明对面的,正是那曾经的献平公主李婉熠,也是如今的冥魔子——炙。 李启明将罗伏云携皇后罗毓姄、太子李瑾出宫等事,都说与冥魔子听了,冥魔子这才道: “如此说,北皇行迹或将暴露。你谋划了这么久的事,终于要大白于天下了吗?”冥魔子问道。 李启明道:“倘若罗伏云和罗念成见面,这些事自然会慢慢被他们察觉。罗伏云在我密室之中来过,见了逐鹿弓,他又知曹沛是我属下,为我做事。且已发觉曹沛等借剑池红玉修习炼魔指一事,罗伏云心思甚秘,想必他已推知当年拦下黄金令的人是我,亦知钟锦死于曹沛等手下……罗念成正在搜集五件宝器,他若得知我手中有逐鹿弓,将这些事前后联系,便不难猜出我的意图。” 冥魔子道:“如今五件宝器皆在我们手中,即便罗念成知道了这件事,又待如何?他若敢来夺取宝器,有我助你,他们也难有胜算。如今只待那饶王印一到,我们便可携五宝器上得神止峰,去解权魔剑之封,恭迎魔祖临世。到时候,小小的罗念成又算得了什么?即便是他们与忘岁翁、柳泫等联手,也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三回:再聚首密室演武 李启明道:“我为你等查探五件宝器下落,与你们联手之事,如今已为罗念成等人知道了。前番四煞带我元神赴神止峰一观天幻镜,我那曾经的部下彭远山见到了我的元神,我与魔世联手之事,皆已被罗念成知晓。他如今已察觉自己处境危险,必会有所行动。他们不知天幻镜的开启之法,但现已知道。随侯珠、浴炎凤、逐鹿弓在我们手中,我见柳泫也已出关,他与忘岁翁联手,其实力不可小觑。今后之变,更当小心……” 冥魔子道:“那柳泫和忘岁翁竟是破的徒弟,怪不得这二人年岁远超常人,功力更是不凡。破当时叛出魔道,来了这人界,竟收下了这样两个徒弟。我已在神止峰上与他们交过手了,这二人虽是师出同门,但所练功法大有不同。那柳泫倒会一些上乘的内气高功,忘岁翁则是另辟蹊径……这二者联手,确实颇为麻烦……我那时身上带着随侯珠和浴炎凤,不便与其久斗,只怕丢了宝器。因此与四煞败走。但若再战,我还想和他们分个高下。我倒不信,我那小弟破教出来的徒弟,竟能斗得过我?” 李启明道:“那柳泫所使功法,便是破当年坠入人道轮回之前,留下的‘玄门道宗三卷’天书上的功法。这三卷高功,皆是破入人道之后修悟出来的功法,是世上最为高深的内气功夫。柳泫自习他师父留下的功法,练得是‘慑神术’中的一路。我看柳泫修为,大功已成**分,他若出全力与你相斗,你未必能占上风。” 冥魔子道:“可笑,我亦未出全力,你可知我出全力,又会怎样?” 李启明继续道:“忘岁翁使得,是他修悟人间劫难,而自成的功法。他行气之法颇为古怪,但凭得是指尖三十二路诛仙剑法,想必你也已经领教过了。这三卷天书当中,尚有一卷‘伏魔劫’、一卷‘缚龙诀’,我曾说道的那名玄明观道士——不专道长,似乎已经练会了‘伏魔劫’上的一些功夫。” 冥魔子问道:“这三卷天书上的神功,果真如此厉害?剩下那一卷‘缚龙诀’呢?是给那姓罗的小子学去了么?” 李启明道:“这一卷,暂未有人能够学成。不过,前番我遍访中原各派,在养寿山玄明观走了一遭。玄通道长心气甚高,自觉我看不得天卷功法,向我展示了这卷‘缚龙诀’……总之,如今之敌,并非你们想象中的那么软弱,临阵之时,不可大意。” 冥魔子道:“你何必如此惧怕他们,这些人,我皆未放在眼中。只是,前番我差去五煞往各处种下红玉,无眉、无眼、无鼻、无口四煞都已返回,只是那无耳竟被人所杀,人界之中,未该有谁能诛灭五煞魔体,但不知是什么东西伤了无耳……” 李启明问道:“可知无耳是如何死的?” 冥魔子道:“无耳是为一股刀气所斩,出刀之人,似乎只发了一招。但这一招瞬发之间,威势极大。无耳避都不及,魔体竟为其斩灭……人界之中,真有这样的人物?” 李启明道道:“既是刀气,那边有据可依。”他起身踱步,细思道:“当年封剑之初,便有三人,其中一人便是人界刀圣。我只知道此人姓沙,但不知其名。沙家传了一柄金河刀在世,传说此刀威力惊人,自有斩魔之能。我想,无耳既是被刀气所斩,恐怕是遇上了金河刀刀主,沙家的后人。没想到,金河刀主竟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藏匿于江湖,从不现身,我竟都不知此人……” 冥魔子笑道:“看来,这人界之中,果真有能人异士,如此看来,倒真的有趣。魔界之中,我已少有敌手,此番到了人界,却能寻乐一番,不枉我来此一遭!” 李启明道:“既然我静心布下的局,已为敌人识破,我也不必再遮遮掩掩了。当下五件宝器皆已到了我手中,量他罗念成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能再阻止我了。况且他如今一个残废之躯,如何与我相斗?中原武林之士,又怎知这权魔剑的威力。即便罗念成结群豪之力阻拦于我,我如今只需与他撕破面皮,将他灭了,便成大计。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冥魔子道:“何不差去四煞,将那饶王印夺来!” 李启明道:“不可,西域雄兵,我亦要引到北境之内,他们于我还有用处,若强夺饶王印,则会打草惊蛇。” 冥魔子道:“可让四煞假起异相,催张五常人马速来。张五常若见异相,定生疑心,他为保北境安全,必会加快行军速度,早日来到中原。四煞子!” 冥魔子一唤,便有无眉、无眼、无鼻、无口四煞前来恭候听命。 “你们前往西域大漠之畔,催一催来送饶王印的张五常张将军。” 四煞子正欲行去,冥魔子叫住它们道:“切忌不可伤了张将军。只以计谋引他催兵速来便可!” 四煞子听了命,起黑风往大漠之畔去了。 时有张五常、托努琪率西域雄兵数十万从西域而来,正穿过茫茫大漠。驼队开道前进,时时风沙迷眼,大军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候沙尘过去,才复行军。 这西域雄兵之中,有太多的重要器物,需精心养护,若急于求进,有百害而无一利。张五常自知战事紧急,但他此时也催逼不得,只好由着托努琪及裴雪骑、谢玄黄等人的安排,缓缓开向中原。 托努琪见丈夫心急如焚,只盼着早日与北军合兵一处,共克蛮兽大军。托努琪既知丈夫心意,自然不会太过拖拉,她命大军加快行进步伐,凡欲小风沙尘,也要前进。 后有机关师耶律玄敢来报,大军带来的机关零件容易在沙尘之中损坏,每起沙尘之时,大军不可轻易贸进,倘若一味地加快行军速度,机关零件受损,则可能影响机关术兽在大战之中的表现。 托努琪和张五常自然都明白,要抵抗蛮族上古异兽,这些机关术兽是多么的重要,耶律玄敢之言,他二人又怎么能不听。 既有机关师此言,托努琪便命大军休整,不再顶着沙尘前进。张五常亦暂放下急躁之心,他暗思:我如此急于行军,反倒险些误了大事,这机关术兽一旦受损,对付蛮兽的有力武器便毁在我手中了。看来此事尚急不得,还得听从他们的意思,有序行军。我一心要援兵北境,万事都有些欠少考虑了…… 这日大军歇在一处洼地,两面都是高高堆起的沙丘,因不远处正有一股小沙尘卷来,因此大军暂歇且不前进。 托努琪,张五常,裴雪骑,何枭等将也下马歇息。众人围在已经搭起的帐篷中,躲避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那北境之地?”裴雪骑问道。 谢玄黄笑道:“裴将军,你此前不是去过中原么,怎么不记得路了。是因上此大展神威,而高兴地忘记路途了吗?” 何枭道:“裴将军前番来此,我等皆无缘跟随,一睹将军杀敌风采。托努王一统西域以来,再无战事,我们这些武将,胳膊腿脚都要生锈了!此番跟着张将军而来,倒要看看这邱泽蛮子的厉害!” 裴雪骑道:“前番我是从大凉川出发,绕过大漠。直取楼外关而去,此番与大军同行,到了此地,才不知路途。你们二位何故取笑于我?何枭,你想见见蛮兽的本事,这回算是来对了。那蛮子中不单有异兽,还有强人,我料你也斗不过蛮族偏申王。” 何枭问道:“哦?什么偏申王?是夔一样的蛮子领袖么?” 裴雪骑道:“不错,这八名偏申王皆是蛮族各部落的统率,后皆为夔所统。这八人的厉害,我当年也算领教过了。” 谢玄黄道:“看来此番一战,必将惨烈。我等还未曾和这些邱泽的怪物交过手,但听你如此说他们,真的教人好生手痒。蛮子势力如此之大,不知北皇准备了多少人马抗敌?” 张五常道:“我皇统精兵四十万,欲和夔等决一死战。今有你们来助,发兵二十万,我军便有六十万余人马,南陲之地有人来报,夔共率兽军约莫三十万,但观人数,优势在我们。” “蛮兵勇悍,可以一挡几,那邱泽猛兽更是凶悍无比,战场之上,只对那些庞然大物束手无策。我军血肉之躯,皆入了这些异兽的血盆大口。若如此算,即便我等军队几倍于敌,也难保必胜。” “裴雪骑,你怎么一战之后,便被蛮子吓破了胆?如此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蛮军当真有那么厉害?还不是被你裴将军击退了?我可是听闻那次与你一同作战的将领们,都对你的‘凉州十八打’赞不绝口,说你冲锋陷阵,马踏敌营,无人敢拦?” 何枭先损一番,怕裴雪骑翻脸,又夸了一通。 裴雪骑道:“我当日去援北朝众将,见有那武林中奇人异士与蛮子八王相抗。这些人中,既有和尚,也有道士,他们皆身怀绝世武功,能挡下蛮子八王的奇术。当时一战,若没有这些中原武林人士相助,恐怕也难取胜。总之,千万不要小看了蛮子,他们的本事,可不只是捕杀走兽,喝血吃肉,打起仗来,十分勇悍。”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四回:雄兵行突见异相 张五常道:“中原武林之中,确实有许多能人高人,他们前番出手相助,才合力退了蛮族七王。只可惜,北朝和这中原各派之间,始终不能相安无事,一同存在。过去崇民帝李翀在时,就将中原各路视为草莽,决心要除。现如今建武帝登基,稍缓双方敌意。又因前番中原各路英豪相助破蛮,立下了大功,汴攸城才与中原各派相安共处这么久。此次要再抵抗蛮子来犯,北皇已又差人往中原各派求援,若中原各派中,有一个晓明大义之人主持局面,则有望来助我等共破强敌……” 托努琪道:“北皇四处安排,原来已有万全之备,要迎大敌。看来,这一战,势必要分出个胜负了。倘若不是汴攸城被蛮兽铁骑所踏,则是蛮子被我们一举扫灭!” 耶律玄敢道:“扫灭蛮兽大军,又有何惧,前番我纵机关术兽,不也挡住了那凶残无比的邱泽猛兽么?有我这些宝贝在,蛮子别想让他们的猫猫狗狗伤到我军。” 裴雪骑道:“玄敢兄的机关之术当真神妙无敌,用几根木棍铁线搭起来的东西,竟能和那蛮兽抗衡。前番蛮子靠这异兽伤了我西域、北境双方无数人马,这凶兽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幸有玄敢兄将这机关术兽放出,这才保下大伙儿安全。机关术兽未在西域战场扬名,反倒是用在了蛮子身上。这机关术一出,真是震惊四座,无论是北皇李启明、蛮王夔还是中原各路高手,见了我西域如此奇兵,无不叹服!” 耶律玄敢道:“我潜心数十年,造此机关之术,未曾想到能有敌手。那时楼外关一战,我才明白上天为何给我如此灵感。我造此机关术兽,便是为了对付邱泽之中的凶恶异兽。虽说机关兽不能将蛮兽生吞活剥,但只要机关术兽能抵抗蛮兽扑击,再由我等大军击溃南蛮,那么它们自会望风而逃。” 这几人正闲谈着,忽闻帐外来报,说是在远处沙坡之上发现一处异相。 张五常等闻言,一同出帐去看。 张五常等循着那来报之人到了一处,顺着那人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远处的一团沙尘盘旋在一个沙坡之上,不再向着这边卷来。那团沙尘地下,正发出一股冲天的紫光。 张五常见这紫光,但不知前方究竟是何东西挡住沙尘,四下皆已暗了,唯有那股龙卷风处发着紫光。“那不是一头狼的影子么?”何枭道。 众人细看那紫光所出之地,果真似乎在沙尘之中幻出了一个影子来,这深紫的影子呈现出一个模糊的狼头的模样,正如何枭所说,似一匹仰脖长啸的狼。 众人皆知这是幻影,大漠之中,怎么会有孤狼出没? 待这几人再看一会儿,谢玄黄道:“这影子不是狼头!而是一头熊。” 何枭道:“什么熊,分明就是一头狼。” “这狼的脖子有这么粗?你再看那对耳朵,已经不像方才那么尖尖地竖起,这分明就是熊的耳朵。”谢玄黄一面说,一面朝着那方向比划着,手指顺着紫影描摹着。 张五常、裴雪骑、托努琪、姚温羽等人再细看时,这影子果然变成了一个圆圆的熊头模样。 但不到片刻,又见这熊头逐渐硬朗起来,颇有骨感,也更威武,用不多时,便又换了一个形状。 “是虎头!是虎头才对!”裴雪骑道。众人眼见着这紫影又由熊头变为虎头的轮廓。 究竟是什么人在搞名堂,这影子似乎是灵真之气所成,但发功者,似乎并不是一人,因为紫影的组成,不单单是一道灵力。而是几股灵气相辅相成,一同铸成的。这暗影将沙尘暴挡在了沙坡之外,使之不得再往前进。我等本欲躲过这场风暴,再启程进军,可如今风沙被拦在北面,究竟该不该出发…… 张五常心中暗思,但不知这异相的来源,颇为谨慎地考虑着…… “我造的最像!你们没听见他们说开始的那只最像狼头吗!” “像狼头有什么用?他们又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就是要让他们认出来,他们才会害怕!” “他们认出来也不会害怕,他们又没见过红玉之中的魔种的样子,见过红玉魔样子的人都已经死啦!” “哪里都死了?那个小道士就没死!还有那个白发老头!还有那个少年,这么多人都没死,怎么能说见过的都死了?” “你们别吵了,小心施法,不要再变来变去了!” 原来,将沙尘挡住,而又亮出紫色之光,幻出许多影子的,正是四煞,四煞争执不休。有一个说要幻出红玉中魔种的样子来。那红玉之中的魔种在外面看来,形似山狼,因此它们想幻出这样的影子,来恐吓张五常以及西域的兵马,只是又有一煞不同意,说是这些人都没见过红玉之中的魔种,并不会感到害怕。 它们又争着抢着在这影子中添油加醋,因此这影子一会儿像狼,一会又变肥,像个熊头,一会儿又像个虎头…… 到后来变来变去,这四煞也觉得颇为不妥,恐教人家看出端倪。因此便不再变了。 争抢到最后,谁也不如意。无眉、无眼、无鼻、无口皆是各执己见,终于把那影子搞得一团糊涂,什么都不像了,只是黑压压的一团,教人看着很不舒服。 张五常、托努琪、裴雪骑几人看着这团紫气黑影的变化,不禁都觉得神奇,这大漠之中,怎么会生此异相。但他们逐渐认不出这黑影究竟是什么东西,各自相顾惊疑。 四煞这边因意见不合,徒留下这个四不像的黑影,它们四个倒开始相互掐架,化为四团黑风,扭打在了一起。,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裴雪骑问道。 “我也看不出来了,方才还像一只虎头!现在什么都不像了……”谢玄黄道。 “我也看不出来……”何枭道。他瞅了一眼姚温羽问道,“你看得出来吗?你眼神最好,能在数百米之外射中箭靶靶心,你帮咱们看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姚温羽不屑道:“我射的准,认得不一定准,我也看不出来。只不过……” “不过什么?”托努琪问道。 姚温羽道:“不过这紫色的影子越看越让人觉得心中发毛……” 她这么一说,再站的几人顿时有了同感。他们皆觉得,这方才紫影的变动,倒还能认得出是什么鸟兽,虽然这景象诡异,但毕竟这些幻影他们都曾见过。这次产生的影子,却是谁也没有见过,谁也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这么一来,大伙儿反倒心中觉得隐隐不安。 人对未知的动心,总是不自觉地心怀恐惧。因为无法判断那紫影是何物,阴风之下,大伙儿都觉得这个景象十分诡异瘆人。 张五常道:“不管那紫影是什么东西,既然它挡住了沙尘,我们或可借此避开这沙尘暴天象,这风一时半会似是过不来了,异相将风挡在了沙坡之上,我们不如就借着这机会往出走去,躲过这次沙尘。” 一闻张五常此言,众人看向那紫影之后的巨大沙尘,想到漫天的沙尘暴就要袭来,若此时乘机离开,则可以避免一场不必要的麻烦。他们一个个都点头同意。在请教托努琪。毕竟本次领兵之人不是张五常,而是托努琪,托努琪点头,他们才能听令行军。 经裴雪骑、谢玄黄、何枭等人的劝告,又有张五常提议,托努琪自答应下来,自拔营而起,连夜赶路。 四煞正在相互缠斗撕咬间,忽然见了西域大军拔地而起,一时愣住。看来,虽然它们造的异相一塌糊涂,这些人却也心生惧怕,拔营进发了。冥魔子和北皇李启明的意思便是要这西域大军早日进入中原,这么一来,它们四个歪打正着,倒催紧了张五常他们的行军速度。四煞一见此景,立时把守不斗,又欢笑言和,搂着肩跳着。 ———— 少林寺中,已经聚了罗家兄弟三人,还有那北朝小太子李瑾也在其中,又有柳泫、范烨、忘岁翁、颛孙凌越、不专道长、郭爽、羌靡、唐归虎、欧雄、覃瞳等人。罗念成带来的马帮、离舍堂、三江口众弟子,曲奉带来的白鲸帮弟子等皆由神止峰转入少林寺。 这时候,李启明早已通知中原几大门派,夔王率兽军数十万攻向北境而来,要请中原各路英雄援手相助。不单单是慧能方丈,玄明观的玄通道长、天地刀宗的掌门双刀鬼项然、纯阳派掌门玉蝉衣等各个大派都已收到来自汴攸城的消息。 前番慧能方丈已向江湖各界散出消息,邀各派掌门齐来少林寺,商议此次抗蛮大事。 但自罗念成从那踏云峰上下来之后,又有罗伏云携罗毓姄、李瑾从皇宫逃出,告知了那恶皇李启明的图谋。李启明之心便人尽皆知。罗念成联想道踏云峰上无悲大师所讲述的那个故事,便是李启明率‘十金笼’开启天幻镜时发生的。后又有罗伏云在密室之中见了逐鹿弓,不专道长在神止峰看到李启明元神与四煞及冥魔子在一起,大家便已料定,李启明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他早从暗害李翀、计杀钟锦开始,就有集齐五宝器的打算。因他手中掌握了天幻镜的秘密,因此他能从天幻镜中看到一切他想看到的东西,他知道四件宝器的下落,将其一一据为己有,如今,他手上已有至少四件宝器。罗念成等人商讨此事之后,便觉如今情形严峻。现已知这恶贼李启明与那冥魔子联手,要拔除神止峰上权魔剑的封印,只要此事一成,魔世将大举入侵人界,混元魔祖亦会临世。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五回:群雄会郭爽戏翁 罗念成等仔细商讨,想要猜透李启明最终的图谋,如今四宝器落入敌手,想夺也难,定要集群雄之力抵抗魔物。罗念成与罗伏云、柳泫、忘岁翁、慧能方丈等人不断商讨李启明的意图,他集结中原群雄,难道真的是为了对抗南蛮夔王之军吗?如今蛮王率军大举扑来,他不一心想着破敌之策,怎会有暇与那冥魔子混在一起,还为魔世出力。李启明究竟有什么打算…… 后来这少林寺中,各派掌门才一一到齐。有那刀宗双刀鬼项然、鸳鸯刀百念川,率了刀宗四杰前来寺中,项然见了罗念成,只不住地抱歉:“罗兄弟,自那时养寿山一别之后,我差出门中弟子搜寻宝器下落,可惜过了这么久,竟没有半点五宝器的下落……真是惭愧……” 罗念成道:“眼下,五件宝器已有四件在那北皇李启明手中。” 刀宗之人皆有惊恐之色,项然问道:“北皇?他要这五件宝器做什么?” 罗念成这才把李启明隐藏的一面向刀宗众人说了,项然、百念川等这才恍然大悟。 项然道:“这狗贼竟和那李翀是一丘之貉!妄图得到权魔剑的力量,反被魔物利用!” 百念川道:“那此次他召集中原群雄赶赴楼外关抗击南蛮,又是真是假,究竟有什么意图?” 罗念成道:“南蛮叩关是真,但我们大伙被他召去,他的目的,我们尚未可知。” 项然道:“此贼既已与那冥魔子联手,定是要害北境臣民,他狼子野心,还哪有什么抗蛮之说,我看他就是想将我们聚于一处,然后设计暗害!” 这些人正捶胸顿足地大骂李启明昏君,寺外又到了玄明观玄通道长,不念、不觉等玄明观六剑也都到了。与他们同来的,还有纯阳派玉蝉衣以及他的两个弟子娄关月、江流。一时之间,武林中的名门大派、英雄好汉都聚齐了。 不专道长见来了掌门和众位师兄,上前寒暄。他们又互相引荐了青峦峰柳泫、忘岁谷范烨等几人,寺院之中,竟容纳了千余人。时有罗念成、罗伏云二兄弟相互印证,给大伙把李启明的恶行一一说了。群雄这才知道,李启明和那李翀一样,都是北境之地最大的祸害,这二人不除,北境之地难得安宁。 罗念成道:“诸位英雄,我们既已见到,先有李翀血祭权魔剑引来红玉魔种残害生灵,如今又有李启明与那魔世魔头联手,欲拔除权魔剑封印,放魔界之人侵入人界。倘若权魔剑一出,混元魔祖也将来到世上,那时候,我人道将不复存在。李启明此次向各大派发出消息,要请诸位助他破南蛮之敌,而他自己,还在神止峰与那冥魔子暗中谋划着什么。” 罗念成继续道:“早在许多年前,李启明就率朝中曹沛等人上了神止峰,以十一名婴儿之血开启了剑池天幻镜。这件事,有踏云峰无悲大师作证,他当年去到神止峰上,救下了那第十二个婴儿,那孩童为魔气所伤,如今双目失明,就拜在无悲大师座下听禅。我兄长又在皇宫密室之中见了五宝器之一的逐鹿弓。李启明早就心存野心,要拿到这五件宝器。天幻镜之能为甚广,可知前后之天数,亦能通晓五宝器的所在。李启明与冥魔子合谋,便是要集齐五件宝器,拔除权魔剑封印,让魔剑出世。他此番引我等赶赴楼外关战场,定有别的用心……” 罗念成道:“如今五件宝器中,至少有随侯珠、浴炎凤、天幻镜、逐鹿弓在他们手中。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这枚饶王印,可惜直到如今,我们也无法探知饶王印的下落……若要强夺四件宝器,恐怕也是难上加难,李启明工于心计,城府极深。他已发觉我兄长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定会严防死守,不教我们盗取四件宝器。他集天下英雄助他破蛮是假,但夔率兽军攻向我北境而来却是真的。蛮兽已集结数十万大军,赶赴北方而来。夔此来定是想与李启明决一死战,他们做的准备,定不会比上一次差。他们曾经攻到了北境的最后一道屏障,这一次,我们也不能大意。” “北境关口,不得不守。我已探知,北军已有将领守在楼外关,这次,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们恐怕也要闯一闯了!北军孤军奋战,定挡不下蛮兽大军的铁蹄,我等倘若惧怕李启明设计,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蛮军攻破北境门户,闯入中原乱杀无辜。至于封印权魔剑一事,将由我师尊、柳泫真人、范神匠、玉师兄、凌越姑娘等人周旋。他们将留在此地,守护神止峰,防止冥魔子和李启明上神峰搅乱权魔剑封印。我自会领兵,和我兄长一道,同诸位英雄去楼外关助北军抗击强敌。” 罗念成向众人拜道:“罗念成无德无能,但如今北境之危,关系到每个人,望诸位英雄仗义相助!” 罗念成正欲下拜,有刀宗项然将他扶定。项然道: “今日天下英豪皆聚于此,又有哪一个不是冲着罗大侠的面子。你为北境之地除害,为中原除害。几次舍身封印权魔剑,却无所图。罗大侠这样为众生舍生忘死,为家国忠肝义胆的高义之士,自然是我江湖上一等一的大英雄才对!” 纯阳派掌门玉蝉衣出列道:“罗大侠宅心仁厚,德服众人。他非但曾身怀绝世神功,教人敬仰,即便是如今,我们也尊他为第一位英雄。他为守神止峰上魔剑,才受重伤,不幸散了一身的骨羽阶骨纹。罗大侠并不气馁,在此之后,依旧四处搜集宝器,为我北境再封这魔剑,他如此为人,我等如何不敬佩!” 白鲸帮帮主曲奉道:“罗大侠以直报怨,我等早已说过,但凡罗大侠吩咐,我等定当从命。白鲸帮弟子,谨遵罗大侠号令。” 关有梅道:“三江口、离舍堂的众位兄弟,也听候罗大侠调遣。我等擅自上雁荡山寻仇,罗大侠冒死阻拦,可惜我等未能听从罗大侠之言,去了雁荡山。最终却中了那诡府门贼子的奸计。我那师哥杨灼华……” 关有梅说到心痛之处,便不再说了。 三江口亦有弟子道:“戴天恩等人杀了我帮牛前辈、师前辈,如此大仇,亦是罗大侠等人替我们报的,我们这条命,便是罗大侠给的,今后我等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啊,要不是罗大侠、忘岁仙等人,我等早已死在了诡府门那帮人手中。你们为武林除去戴天恩这一大害,我等感激不尽……” 看此情景,罗念成在这中原武林之中,已是稳坐了第一大侠的名号,就连这几大派的掌门,都对他崇敬有加,更不用说一些其他的小派。罗念成为人忠义,终是得到了大家的信任和尊崇。他虽一直都没答应做这中原武林盟主,可他却其实一直都在这个位子上。 玄通道:“罗大侠,群雄如此信任于你,就由你来吩咐大伙儿,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要你说,我们各派一定全力以赴。你为中原做了这么多事,劳苦功高,我等焉能有不报之理。众人看在眼中,其实都记在心里。”玄通对这后辈亦是有无限的期许。 罗念成谢过玄通,心中暖意四起,他抱拳道:“多谢诸位……多谢诸位……” 慧能方丈道:“罗大侠,今番不是你谢我们,而是我们应当谢你。你不必心怀不敢,只管放开手脚,大胆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群豪如此仰慕于你,或许会给你压力,但你不必在意这些,你只管依自己的内心行事便罢。一切荣辱,皆是虚幻,你的谦卑之心,也不该阻挡着你做出更为正确的决定……” 罗念成合十低首,“谢方丈大师指点……” 他又道:“只是我们如今人手,尚不知该如何分配才好。李启明已和冥魔子联手,冥魔子手下又有四煞,李启明亦早早建了一个属于他的‘十金笼’杀手队伍。曹沛、窦让等辈皆身怀炼魔指功夫,不可小觑。要阻止李启明与冥魔子重上神止峰搅乱权魔剑封印,必须身怀高强骨纹之人方可。但那楼外关处,亦有蛮兽千百,蛮族八位偏申王来战,这两处任何一地都不可轻心大意。以我们如今战力,如何分配,也是十分重要……” “那四煞斩杀不死,先前我们几人分头去阻拦四煞,明明已经将它们除了,可它们又活生生站在我们面前。除灭魔种,实在是一件难事。”凌越道。 柳泫道:“只要四煞魔体不散,它们就不会死去。魔物也是一样,但若身上骨纹强悍,所化真气、内气二气足够充沛,出招之时,往往能使魔物神形俱灭,魔体一散,魔气一灭,魔物自然就会死去。” 忘岁翁道:“说到底,还是你们这些小子功夫没有练到家,这才打不死这些魔头!” 郭爽看这老头十分嚣张,在一旁低声道:“忘岁仙也对上了四煞中的一只,它不也没有被灭?还在这里自吹自擂,功夫比不过比自己强的人,反倒来欺压我们这些功力不如你的……” 忘岁翁登时大怒,闪身过去,一把将郭爽从背上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小子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你方才说我欺压武功比我弱的,又惧怕武功比我好的,你说!到底是谁的武功比我还好?嗯?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名堂,老夫就拧下你的脑袋当夜壶!” 众人见此变故,倒不惊讶,只觉得好笑。见那忘岁翁将郭爽提上了房梁,双腿悬在半空,似是要把郭爽头朝下丢了出去。 郭爽心知忘岁翁不会伤他,但这老头儿脾气古怪,不知要想出什么法子来折磨自己。他在神止峰上受的伤,如今尚未痊愈,可经不住这老翁的折腾。郭爽怕忘岁翁下手再重,当下咿咿呀呀地叫唤起来,装出一副十分惧怕的样子,这才开口道: “您老真的要我说一个吗?” 忘岁翁吹胡子喝道:“说!让你说你就说,若是说不出来,我就把你这张俊俏的脸蛋儿往地上一扔,这摔个血肉模糊,痛不欲生,这辈子也讨不到老婆,女娃娃见了你就像见了鬼一样跑开,让你孤独终老!” 忘岁翁说着大笑起来,他道:“这可比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好玩儿多了!” 郭爽拉着哭腔道:“老前辈真的要我说?” 忘岁翁厉色道:“你再不说,我就要扔了!”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六回:断眉刀现身少林 郭爽连忙求饶道:“别扔,别扔,我说——我说的这位武功高强的前辈,就在今天在座的群雄之中……” 岁翁怒视群雄,把大伙儿都扫了一遍,摇摇头道:“你满嘴屁话,此处哪有一个比我武功更好的人?恩?你是想被摔个稀巴烂了吧!” 郭爽忙道:“怎么没有,老前辈,这位青峦峰的柳真人,可是您的师兄?他老人家的功夫,是不是比你的要好一些?” 忘岁翁目光瞬间锁在柳泫身上。柳泫笑而不语,也不看他。忘岁翁心中登时怒气,他出手点了郭爽两处大穴,郭爽疼的哇哇大叫。忘岁翁道:“不算,不算,这老怪是我的师兄,能当我的师兄,功夫自然比我高那么一点点点。我们师出同门,当以入门先后,练功长短来比,自是他更纯熟。同门之间,师兄师弟,一定是没法比的!” 他复点郭爽身上大穴,郭爽这才不再呻吟。“这一个不算,此地没有武功比我高强之人,我就要把你摔成肉饼了!哈哈!你准备好了吗?”忘岁翁说着,手上用力,已将郭爽整个身子提在了半空。 下面的人只顾发笑,看着这一出热闹。郭四叉在江湖上没留下什么好名声,因此见他被忘岁翁玩弄于股掌之间,并没有人出言阻止,倒也觉得痛快。 罗念成知道师尊的为人,倘若顺着他还罢了,若是搅了他的兴致,后果可真不知是什么样的。柳泫更知师弟脾性,也自侧身而不去理会。 郭爽叫道:“别扔,别扔!老前辈,既然这个不算,那还有一个人,只是他不在此处!” “什么!还有一个!”忘岁翁怒极,从梁上这边提着郭爽跃到另一边,郭爽以为忘岁翁将他抛了下去,心都堵到了嗓子眼儿。 “这人是谁!你说来老夫听!若说得不好,老夫立刻拧下你的脑袋!” 郭爽道:“这回你可不能抵赖,你说咱们前番阻止五煞魔四处种下红玉,前辈您也逮到了四煞中的一个,但并未能将其杀死,此事是不是真的?” 岁翁点头道:“不错!我当时运功不济,没想到让这四煞之一逃了,若下次再见,我定要手刃此魔!” 郭爽道:“可那五煞之中,无耳怪现如今已经死了。老前辈可知,这杀死无耳怪的,便是功夫高于前辈之人!” 忘岁翁心中略思,抓起郭爽问道:“什么?无耳怪被人杀死了?这人是谁?” 郭爽道:“他便是——” “东皋山金河刀刀主——沙前辈到了!” 郭爽一句话没说完,只听寺外传来这一声吆喝。在场群雄都听得清楚分明。 众人皆四下议论起来,这金河刀刀主,莫非是沙平雁来了?他怎么又重出江湖了?他来此地做什么?已经许久不闻断眉刀客沙平雁的行迹了,没想到今日在此遇见…… 众人正议论间,又闻寺外传来声音: “风刀客掌门——南宫先生到了!” 群雄正欲出门去看,忘岁翁最先按奈不住了,他低身下了房梁,脚下疾行,转眼间已到了大殿之外,见了方才进寺高喊的几人。 殿内群雄亦出来围观,看看究竟是来了什么人。 只见寺外进来几个人,那高喊的,原来是两个人,这两个人一样的矮,一样的粗,同时高喊出来,方才大伙儿都以为是一人。细看之下,这两人长得也颇像,一样的圆脸,腰间挂着刀。这二人便是尤遥、尤远。 他们后是那南宫问柳,屠荼刚就站在南宫问柳的右侧,一并走了进来。 “是风刀客的人。”这边有人认出了这几人便是自称沙平雁传人的‘风刀客’一伙人。他们能被人认得,倒不是因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每每在中原群雄面前出丑,又在各个大派集会之时不请自来,抛头露面,才渐渐沦为大伙儿的笑柄,以这种方式被人们记下了。 一见来的是‘风刀客’这几人,刀宗自有赵飞、钱宝通、孙文、李怀疆纵刀而出,横眉相对。 “大胆狂徒!还敢寻来此地!”赵飞已跃出,连百念川都不及阻拦。这刀宗四杰怀疑是风刀客一伙儿盗了那‘正反双翼’、‘四环钧’、‘鸾凤刃’四把宝刀,头一次寻刀,碰上了沙平雁救下这四个贼子,此番他们又闯到少林寺来,赵飞等人一见南宫问柳、屠荼刚等,气不打一处来,回刀就要砍杀。 彼时忘岁翁也已纵身而上,要伸手抓了这几人,讨问一番那杀无耳的高人究竟是哪一个。 方才装模作样大步闯进来的尤遥、尤远、南宫问柳、屠荼刚四人,一见此景,立马掉头就逃。这刀宗四杰刀法如何,他们四人倒能比划比划,只是这忘岁翁突然出手攻来,这四人自是走为上策。他们心里清楚这忘岁翁的本事,哪敢接他的招式。 “岁翁前辈,何故对几个小辈出此重手。” 众人听闻一个铿锵的声音传来,继而见那风刀客几人面前已经立了一个人。此人手中握着一柄刀,自左臂贯出一股掌力,正和忘岁翁对上。 忘岁翁与沙平雁对掌,二人只交一招,忘岁翁便认出眼前这人。这不就是曾在东皋山和自己喝酒的刀客么。 忘岁翁撤掌收力,跃到沙平雁身边,拍了沙平雁肩头,嘿嘿两声,笑道:“怎么是你!好久不见!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沙平雁拱手施礼,笑道:“忘岁仙好记性,连小友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沙平雁!”“他就是那个断眉刀客!”“当年打败天地刀宗开派掌门段缺刃的那个少年……” 少林寺群雄多已认出了,这来人便是早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断眉刀客沙平雁。 刀宗四名弟子,赵飞、钱宝通、李怀疆、孙文刚要执刀来问风刀客四人麻烦,一见沙平雁竟也到了此地,便不敢再攻,各自退守,回到了刀宗之中。 百念川一见来人,双目怒视,“他就是沙平雁!今日终于见到此人了!” 项然又见沙平雁,只对门中弟子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他若不与我等为难,我们也不要滋生事端。”项然仍不放心,左手按在百念川鸳鸯刀上,“师弟,今日群雄聚在少林寺,是要商议破敌大计,你切莫失了分寸。” 百念川对他点头,目光却没从沙平雁身上离开。 “沙前辈!”罗念成、颛孙凌越亦出了人群,围拥了上去。 这时,寺外又走入余枫寒来,众人见了面,相互问候。 “东皋山一别,已经许久未能得见前辈……当时若不是前辈出手相助,罗念成恐怕没有今日……沙前辈竟到中原来了……”罗念成又见了余枫寒,看她气色大好,行动自如,双目澄澈,想是身上的毒已经解开了大半。 罗念成问道:“余女侠气色极好,莫非是……” 余枫寒道:“多亏罗公子,我身上的毒已经解开了……” 沙平雁道:“罗兄弟,真是多谢你了。不久之前,那邈佗邈神医来到了东皋山,他言说是受你之托,来为小枫解毒。邈神医妙手回春,真的将那桃柳潭之毒解开了!他留下药方,我便与小枫每日服用,现如今,她的身子已好多了……此番真是多谢罗兄弟!” 罗念成忙道:“沙前辈说得哪里话,你救我性命,我该当图报!只是我医术不精,不能亲自为余女侠解毒。养寿山一聚,我又遇见了那星河峡的邈佗,他本是在江湖行骗,不料后来真的钻研医术,颇有造诣。他曾为我医治,保下了我的命。当时在玄明观又见他,我这才托付他往东皋山为余女侠瞧瞧,没想到,邈神医竟真的将此毒解开了……” “是啊,邈神医妙手回春,医术高明啊……有劳罗兄弟挂念小枫此毒,才邀邈神医来东皋山,我本想留神医在东皋山多住几日,只是他一心云游四方,治病救人,自治好毒之后,便离开东皋山了,我沙平雁一节莽夫,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他……” 罗念成道:“邈神医其实心中有愧,他之前在星河峡下蛊害人,如今回头改邪归正,他做这些事,也是在弥补自己过去所做之事……” 这几人交谈甚欢,沙平雁又见中原群雄。这些人之中,虽说多少都有些名堂。但沙平雁十二岁便入江湖,论资排辈,这些人却都算后生。因此沙平雁并不认得许多人。他只走入人群,拜会少林寺方丈慧能大师,合十施礼道:“见过方丈大师!” 慧能笑道:“沙施主,归隐江湖已有二十余载,今番重来中原,老衲有缘再能和施主见面,不甚欣喜……” 沙平雁道:“不敢,不敢。大师佛法高深,沙某本该前来拜会。” 他又见了少林寺广慈、广德、广济等高僧,一一问过。后又见玄明观玄通道长,二人多年前见过一面,只是如今已过了许久,故人重逢,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沙平雁想起玄明观中还有一位道长,但不见在此,便问道:“玄德大师并未来此么?我观少林寺聚了天下豪杰,却不知是为何事?” 玄通道:“我师兄身体抱恙,便未到此。” 后有罗念成、罗伏云等人向沙平雁又说了李启明的事,沙平雁这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为何群雄聚在此地。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七回:罗念成智激郭爽 赵飞低声对百念川道:“师叔,就是他护着‘风刀客’那几名贼子,我等才未能讨要到宝刀的下落。他自恃武功高强,不把我等四人放在眼里,更可气的是,他竟不把我刀宗放在眼里……” 百念川鼻哼一声,纵步出了刀宗之列,开口道:“足下可是金河刀传人沙平雁?” 沙平雁转过身来,见此人样貌清俊,但恐已四十来岁,见他手握刀,身后弟子林立,也均使刀,心中便有几分猜测。 “正是,不知阁下是……” 百念川右手握起鸳鸯刀,向着沙平雁展示,又冷哼一声道:“沙大侠是十二岁便名扬江湖,自然不认得我这样的小辈,只是身在江湖,即便你武功再高,也要讲求信义二字……” 百念川正说着,一旁的项然拉他衣衫,想让他闭嘴。“师弟……” 百念川全然不去理会,挣脱项然道:“沙大侠不知我的名号,属实正常。我便是天地刀宗门下,人称鸳鸯刀的百念川。前番刀宗之中有几个小辈,遇上了一伙窃贼,我闻这几个小辈道,他们追寻这些毛贼,是要取回自己的宝刀,但不想中途上遇了沙前辈,将这几名毛贼救下,沙大侠今日既然来了,就给我刀宗一个交代吧。” 那南宫问柳、尤遥、尤远、屠荼刚几人听了这话,瞬间就不乐意了。南宫问柳骂道:“你们口口声声称我们是毛贼,可有半点证据?堂堂刀宗一门,在江湖之上也算颇有头脸,怎么收了这种血口喷人、卑鄙无耻之徒?你拿刀指着人家鼻子,人家就一定是盗贼了?” 尤遥道:“我们可没见过你们的什么宝刀,何来偷盗一说!” 尤远道:“什么破刀,还敢自称宝刀,我们瞧都瞧不上,为何要偷,偷来何用!” 屠荼刚道:“百大侠也是江湖前辈,做起事来,怎么不分青红皂白。赵飞他们四人一路追杀我等,逼问我等宝刀下落,我们说得清清楚楚,从来都没有动过你们的刀,你何苦还要为难?看来,这后辈弟子蛮横无理,都是刀宗的前辈们教导得好!” 百念川一闻此言,登时怒起:“混账东西!”他拔出刀来跃上,直劈屠荼刚等人。 此时沙平雁并未出手,在成之人也都是在看热闹,给这几人腾出了地方来。几人瞬间斗在一起。 “师弟!不得无礼!”项然自人群中拜出,向沙平雁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前辈见谅!” 沙平雁道:“我认得你,你便是当年在星河峡使鬼头刀的那人。” 项然道:“正是晚辈……” 百念川听闻项然呼唤,便作罢不斗,离开那‘风刀客’四人的夹击之围。 项然道:“今日天下英雄在此,本不该为此事惊动诸位。只是本门这四柄宝刀,于我这四名弟子十分紧要,他们四处寻不到宝刀下落,因此心急伤人,这才紧追‘风刀客’的几位不放。不过,这其中也有缘由,并非无理取闹。” 此时郭爽从那人群之中窜了出来,高声喊道:“不该惊动,那就别惊动了!今日天下英雄齐聚于此,乃是为了家国大事,你刀宗的鸡毛蒜皮家务事,何必搬到这里来说?” 郭爽轻功极好,他越过众人头顶,来到了沙平雁面前,“沙前辈!余女侠!好久不见!” “自东皋山一别之后,郭兄弟可还好?”沙平雁笑道。余枫寒也同回礼问候。 沙平雁道:“好好好,只是太过思念沙大侠,夜夜不能安睡。” 沙平雁笑道:“郭兄弟何出此言,你既知沙某去处,可来东皋山,我们再一同畅饮。” 郭爽瞅了罗念成一眼道:“害,自离开东皋山之后,我就被这盖世英雄罗大侠拉着四处奔走,为封印权魔剑一事奔忙,时到今日,还身受魔物创伤,未能痊愈……这罗大侠今日出尽了风头,可把我郭爽累坏了。” 罗念成道:“郭大侠做了为国为民为苍生的大事,岂不知功德无量,福报无限?我等今日能迎沙前辈在此,便是最好的证据!如今大战将起,魔世夔王皆已蠢蠢欲动,我们正值用人之际,若得沙前辈相助,真真如雪中送炭。” 郭爽道:“非也非也,这叫做‘如虎添翼’,而不叫雪中送炭。罗大侠把我们此地的众位英豪都看成什么了?分崩离析柔柔弱弱的雪花吗?如忘岁仙、少林高僧这般,自然都是抵得上猛虎的。沙前辈此来,便是给这只虎插上了翅膀。我看,破蛮降魔之时,指日可待!” 罗念成道:“郭大侠说得对,是念成口无遮拦……” “郭四叉!这风刀客盗取宝刀一事,还是你与我们说的,今日之事,你却不为我等作证吗!”赵飞喝道。 “他奶奶的,没完没了。”郭爽见甩不开这群刀宗的人追问,心中烦闷。 “罗大侠,当日你也在玄明观中,此事你也是亲眼所见,你定要为我们作证。”赵飞道。 罗念成道:“愿闻其详。” 赵飞这才道:“那日中原各派欲推出一名武林盟主,各派齐聚养寿山玄明观中,后来马帮、离舍堂等各派不允此事,罗大侠未能做这盟主,此事只好作罢,各派下山返回,之后又来了汴攸城北皇李启明,他到了养寿山,见了玄明观、刀宗、少林派等剩下几派的门人,又说明来和之意,把那玄明观的六柄宝剑以及本门的四把宝刀返还。” “那时便有风刀客这伙人也在观中。受北皇之礼,我们天地刀宗便返回门派,不料半路上打开那盖子,发觉宝刀已然被人掉换了,只剩下一些枯枝而已!这件事玄明观的众位道长都是见证,没有错吧。” 时有不念、不觉等人点头回应:“当日北皇确实返还了湛卢、赤霄、龙渊等六柄宝剑,也把刀宗的刀还了回来,只是不知为何中途出现这样的差错……” 郭爽大笑道:“连自己的宝刀都看不住,还说什么行走江湖,真是好笑!” 赵飞强忍怒气,继续道:“我等四人返回玄明观,欲查此事,这‘风刀客’的几人便已逃遁的无影无踪。想那北皇李启明定不会以假刀来戏弄我们。他既是求和,又给了玄明观真的宝剑,又怎么会用假刀来骗我们。所以,这刀一定是有人暗中调换。当时罗大侠和郭大侠都在场,郭大侠也道,怀疑是风刀客这几人偷换了宝刀,已逃下山去,我们这才追了去。” 罗念成道:“当日确有此事,只是当时未敢妄下定论,我并不确定这刀是不是被人偷去的……” 风刀客的几人指着郭爽大骂:“郭四叉!好奸贼!你敢血口喷人,诬陷我等盗了他们的刀!”“我看这刀,一定是郭爽偷的!” 郭爽大笑道:“一帮蠢材!是我拿的又怎样?你们连自己的看家宝贝都看不住,就只好由我代劳。没想到这刀宗四蠢竟真的去寻你们‘风刀客’的麻烦了!哈哈哈哈!” 原来,这刀宗四杰的‘正反双翼’、‘四环钧’、‘鸾凤刃’四把宝刀,真的是郭爽调换的。那时李启明率人赶赴养寿山,半路之上,郭爽见了车轿,看出这伙人并非等闲之辈,于是凭着极好的轻功功夫,入了马车,见了这宝剑宝刀。郭爽自思玄明观众位道长颇有德行,又与罗念成有交,于是不便下手。这才只拿了刀宗的四把刀去,换上了枯枝盖在车内,又大摇大摆回到了养寿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郭四叉快=酷爱搜集天下宝器,见了这宝刀宝剑,自然是眼睛都直了。他便因此暗自夺了刀宗四杰的宝刀,李启明到了玄明观时,授予不念、不觉等的六把剑是真,授予赵飞、钱宝通等人的刀却已是假的。 刀宗四杰随项然、百念川等回去时,半路上才发现刀是假的,这才又回到玄明观来。郭爽见风刀客几人刚走,刀宗四杰又来寻刀,于是信口胡诌,把这事儿全赖在了风刀客几人身上。赵飞等信以为真,便四处追查风刀客下落,这才有后来的逼问之事。 “郭四叉,你这混账东西,偷了人家的刀,还敢嫁祸到我们头上!”风刀客几人骂道。 郭爽道:“若不是见你们被沙前辈所救,今日若不将此事说破,怕刀宗的蠢蛋们要将此事怪到沙前辈身上,我自会教你们几个背着这黑锅永远也甩不掉!不错,刀是我拿的,但我郭爽既爱天下奇兵,见了此物,拿走把玩一番,或作为收藏,那都是常有的事。我既是凭本事从北皇李启明那里取来,又怎能算是偷了你刀宗的宝刀呢?” 真相这才大白,赵飞等人怒骂道:“郭四叉,你真不愧江洋大盗的臭名,偷刀就是偷刀,还敢巧舌如簧狡辩!快把宝刀交出来!” 郭爽道:“想要宝刀?有本事的话,自己来取,我看你们刀宗四个酒囊饭袋,如何从我手中夺这刀来!” 项然道:“郭大侠,我天地刀宗与你想来无冤无仇,你何必如此?你的言语,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难道我们今日真的要在此打上一场?” 罗念成急出面阻拦。他从那时在玄明观,就已怀疑这刀宗四杰的宝刀是给郭爽拿去的,今日印证,果然如此。他不甚惊讶,见郭爽此态,倒也习惯了。不过今日聚在此地,可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 “项掌门,这位郭兄弟半生放浪,出言无礼,你切莫怪他。他行此事,并无恶意。今番刀宗与风刀客的误会解开,便是一件好事。郭爽既然承认了刀是他拿的,他就一定有还刀的意思,若非如此,他大可以闭口不言。郭四叉在江湖的名号,事迹,大家也都清楚,他既已借去此刀一观,来日定当奉还,望刀宗诸位以大局为重,莫要动气……”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八回:刀宗四杰取宝刀 项然只好道:“罗大侠请。” 罗念成这才转来,再劝郭爽道:“今日集会,所为何事,郭兄不会不知道吧?难道真的要因为此事在少林大打出手不成?你借刀一事,我早已察觉,我本以为你稀罕这刀几天,便会返还,如今看来,是我眼拙了……” 郭爽道:“你瞧瞧这刀宗之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臭脸,教人看了就来气。这风刀客的几人虽然又蠢又笨,却也不像他们这般教人作呕。我郭爽生平最看不惯无能还爱逞能之辈。什么狗屁刀宗四杰,没有一个配和我交手!当年他们的掌门双刀鬼项然,不也是我的手下败将么!” 罗念成把郭爽拉去了一边,这才道:“郭兄弟。今日天下英雄齐聚于此,是为了抗蛮封剑的大事,刀宗之人挑起事端,是不明大义之举,难道你堂堂郭大侠也要和他们计较吗?此番我们各派分别要上神止峰、楼外关几处抗敌。这刀宗实力也不小,门下弟子众多,我们此战,还需仰仗项然、百念川等人,今番大闹起来,若伤了武林和气,岂不是‘出师不捷’?” 郭爽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心中的气还未消散。罗念成目光游移,思索着法子,他眼神定在了沙平雁手中的那柄刀上,顿时心生一计。 罗念成继续对郭爽道:“郭兄弟,此番我们要斗蛮子,若是领了这刀宗之人前往楼外关,你也不想他们不杀敌人,反而成为拖累吧?这刀宗四杰功夫本来就弱,若你不把这几件宝刀还给他们,他们岂不是更弱了。只有靠着这几件宝物,他们尚能多杀几个蛮兵,如此一来,不也对守我北境之地有利,于战事有利。若郭大侠由此胸襟,小弟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 郭爽神色稍动,他道:“这狗屁刀宗四杰真的是一窍不通!我看他们的三脚猫功夫,未必能赢得过‘风刀客’个几个混混!照你说的,他们能在江湖上耀武扬威,全凭了这几柄宝刀的厉害!” 罗念成又道:“你既已看过那几把宝刀,自然知道,它们和那随侯珠、浴炎凤等比起来,不算是什么旷世奇兵吧,况且,眼下还有一把宝刀等着你观,你何不将那几把破铜烂铁还给他们?” 郭爽转过头来,四下看看,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宝刀?” 罗念成神秘兮兮地道:“郭兄,你看看沙前辈手中的是何物?” 郭爽这才往沙平雁手中看去。 只见沙平雁右手之中握了一柄宽刀,这刀鞘是玄青之色,只露出刀把儿,乃是漆黑的颜色,但这刀看起来暗藏锐气,锋芒无限。又在沙平雁手中,郭爽立时想到,沙平雁手中之刀,还能是何物?此前一直苦求一见金河刀而未能得见,那时在星河峡初遇之时,郭爽就曾高喊沙平雁,求见金河刀。 不过,那日沙平雁斗项然,之用琴音就将后者锁在身围之外,寸步不得逼近。后来到了东皋山,也未曾见过沙平雁使刀,他那小木屋的居处,郭爽也曾见过什么刀来。 今日这沙平雁手中,竟握了一柄宽刀。郭爽心道,此刀必然就是那金河刀了! 他立时便奔去沙平雁面前,盯着沙平雁右手道:“沙前辈,你……你手中的这把刀……可……可便是那金河刀?” 沙平雁微动右腕,朝着自己手中的刀看了一眼,笑道:“不错,此刀便是金河刀。郭兄弟那时来到东皋山,我也忘记了此事。日后我才回想起来,自打当年在星河峡时,你便想借此刀一观。只是我不擅使刀,因此这刀便很少现世。此番离开东皋山,又有一些别的原因,才将这刀带了出来。” “什么原因?”郭爽随口便问了出来。他脑中是这么想的,口中也是这么说的。他想,当年沙平雁怀抱余枫寒,对上了刀宗第一高手双刀鬼项然,尚且不愿展露金河刀,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金河刀再现尘寰。这一节,他当真好奇的紧,虽说方才沙平雁一语带过,他却不免想问个清楚,心中一急,便什么都不顾的问了出来。 沙平雁虽不愿想起此事,但毕竟他和郭爽、罗念成、忘岁翁、凌越等人已是朋友,他也是极其豁达之人,不会因一事久久挂怀,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再次提起,又有何妨。 沙平雁叹道:“郭兄弟、罗兄弟还有凌越姑娘,忘岁仙都曾到过我东皋山去,那时我们开怀畅饮,好不痛快,你们可还记得,咱们在那桃林之中比武论酒,赏花论气,可还记得东皋山那十八里桃林之景……”沙平雁说到此处,神色颇有些凄凉。 郭爽、罗念成、凌越、忘岁翁都道:“那十八里桃林绝景,真乃人间至美,怎会忘记。那时饮‘仙不问’,赏桃花,还尝了沙前辈所授‘桃花酒’的喝法,实在是趣味无穷。我们都想着,若有机会,定要往东皋山再赏那桃林,再饮酒取乐。” “这个季节,岂不正是桃花盛开之时,想必如今东皋山的十八里桃林已层层尽染,全都开了吧!” 沙平雁这才道:“我东皋山的那桃林,给一个无耳的怪物,一把异火烧得什么都……什么都不剩了……” 众人这才知道,沙平雁因十八里桃林为无耳怪所毁,破琴取刀,便出这金河刀现世,一刀斩了无耳。因如此,金河刀才被沙平雁带在了身边。柳泫、忘岁翁等人这才知道,杀无耳的,原来竟就是这断眉刀客——沙平雁。 罗念成、凌越等人听闻桃林被毁,心知沙平雁一定心中不快,便出言安慰。 “魔种肆意妄为,已潜入人界,害了不少人的性命。它们为拔除权魔剑封印,放出魔祖临世,四处种下红玉。恐怕那无耳怪便是去东皋山行此事……可惜那桃林,人间绝色,便被这眼瞎的怪物这样摧残了……” “沙前辈,你既已出刀斩了魔头,也算是泄了心中之愤,就不要太难过了。待降了魔物,破了南蛮,咱们一块儿回去,大伙儿一起再在东皋山种下桃林,只待每年四月,又有此景……” 沙前辈笑道:“如此便多谢诸位了……” 郭爽道:“这无耳怪乃是五煞之一的魔头,本事不小,先前我们几个分散各处,来阻止四煞种下红玉,分别将其一一降伏。本以为将这怪物斩了,可他们那时又出现在神止峰上。魔体不散,此物难除,沙前辈竟以金河刀斩杀了这无耳魔,当真令人钦佩!” 罗念成道:“是啊,沙前辈金河刀神威,当真教人仰慕。” 一时之间,听闻无耳是为沙平雁所斩,在场的武林侠士皆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他们自然知道魔物的厉害,又闻魔物难除,如今沙平雁能够斩杀魔物,对大家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沙平雁道:“沙前辈,晚辈……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还望沙前辈答应……” 沙平雁笑道:“你是想观金河刀?” 郭爽喜色,又连点头,不过他很快又不露出激动开心的神色,因为他倒怕沙平雁不允他观刀,如此一来,岂不是空欢喜一场?因此他又摆出一副乞求可怜的模样,等待这沙平雁的答复。 沙平雁道:“金河刀在此,你要观不难,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沙平雁说着,目光望向了刀宗众人所在之地。 郭爽见沙平雁望着刀宗那些人。他既知多年前沙平雁以刀法胜了中原第一刀——段缺刃,自那时起,刀宗弟子就对沙平雁充满了敌意。尽管沙平雁后来退隐江湖,隐居东皋山,只是这么多年,刀宗仍不愿受一败之耻,纷纷要与沙平雁为难。 当年项然在星河峡遇上沙平雁,也与其动起手来。郭爽深知其中过节,这才道: “沙前辈放心,我知道你不愿被这些臭鱼烂虾缠着,就由郭爽为你除了这些烦人碍事的家伙,还你一个清净!” 郭爽误以为只要他杀了刀宗这些人,沙平雁才允他观刀。因而双叉在手,已跃了出去。 百念川、刀宗弟子等闻言皆大怒,“四叉贼!竟敢如此狂妄!”百念川纵刀而上,二人已快要兵接一处。 沙平雁隔空出了一掌,霎时真气纵横。一道白光射向那正欲缠斗的二人,将二人都冲开了。 沙平雁道:“我不是教你与刀宗弟子打斗,我是说,只要你将拿了刀宗的四把宝刀归还与他们,我就答应你观刀一事。” 郭爽、百念川纷纷退下,各自对峙。郭爽听闻沙平雁此言,不禁心念一动。 于他来说,见一见金河刀,便是毕生所求,如今沙平雁既答应借刀与他一观,他又怎会将那区区的刀宗四把刀放在眼里。还刀便还刀,有什么稀罕的。 郭爽只思索片刻,一口答应:“好!沙前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便还了他刀宗四把刀,你可不能食言啊!” 沙平雁笑道:“那是自然。” 郭爽道:“只是我这刀尚不带在身边。若要取刀,还需去别处,但不知四位可敢跟着我去取刀了?” 郭爽神色狡黠,侧身而立。 刀宗四杰颇有犹豫,这郭四叉诡计多端,心狠手辣,但不知他又有什么奸计。倘若贸然跟他去了,岂不是有性命之忧?项然也颇为谨慎,不愿让四子随郭爽而去。 其实郭爽只不过吓一吓他们,他看得清如今局势,又怎么会轻易残害武林同道。 罗念成道:“郭大侠既然已经答应刀宗还刀,就必不会食言。他既要刀宗几位跟着前去,那也无妨,诸位不必多有顾虑,与他去取刀便是。罗念成斗胆,愿保刀宗弟子平安无事。” 郭爽狠狠瞪了罗念成一眼,“你干什么……”罗念成只朝他笑笑。 项然听闻有罗念成出面相保,这才放下心来,他道:“既有罗大侠今日出言相保,我料这四子定可平安归来。飞儿,宝通,你等就随郭大侠去取刀吧。不可多生事端,记下了吗?” 赵飞、钱宝通、孙文、李怀疆这四子拜回项然,这才动身。 郭爽转身对沙平雁道:“沙前辈,你可一定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沙平雁道:“郭兄弟,你信不过我吗?” 郭爽连连摆手道:“信得过,信得过!” 他对着刀宗四杰冷哼一声,纵身跃起,转眼之间已飘出去数丈。那赵飞、钱宝通等这才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郭爽及刀宗四杰走后,群雄又在少林寺商议迎敌计策。当下情势特殊,万万大意不得。他们面对的,不止是夔王率领的数十万兽军,更有北境之地的魔患。此番外又内患一齐而至,实在令他们不得不谨慎起来。,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八十九回:李启明再提祭剑 罗念成道:“如今夔率兽军数十万攻来,此番不论李启明是否真的想要抗击南蛮,我们也决不能让蛮军攻入中原来。邱泽莽兽倘若一入中原,我北境百姓岂不身陷危亡。家国之中,若无人舍身抗敌,我北朝何以延续百年千年。我知诸位英雄高义,此番愿随罗念成共克蛮贼,铲除魔瘴,念成感激不尽。” “现有入世魔种及其夔王所率之军,内外皆忧,我等恐怕不能顾此失彼,因此还望各位英雄多出主意,大伙儿一同商议才是。” 慧能道:“若我等齐赴楼外关处抗击南蛮,则神止峰之上,恐生大变。如今我等已知那北皇李启明与冥魔子串通一气,意欲拔除权魔剑的封印,放出魔种祸事。倘若我等驰援楼外关,北境之内恐被魔物侵袭。但若留在此地,守着神止峰上那柄魔剑,细查冥魔子与李启明的动向,则难以分身去助守楼外关。只怕楼外关北军难以抵抗夔的进攻……” 玄通道:“既如此,我们便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守着神止峰上权魔剑,另一路人马前往驰援楼外关,抗击蛮兽之军。只是这如何分配……” 罗伏云道:“倘若如此,我等力量分散,二者都无法兼顾,又如何是好。蛮兽大军势力极大,夔此来必是带着决战的决心。倘若北军之力,再加上我们,亦恐不是其对手。冥魔子与李启明等恶贼亦是阴险狡诈,若不好好提防,必生祸乱。红玉所生魔种十分厉害,凭着血肉之躯,难以与其搏斗。不过,我已知李启明派了张五常前往西域,求援托努王,若托努王能发来大兵,则楼外关之战有望矣。” 凌越道:“若如此,我们就可以重点守在神止峰上,关注冥魔子和李启明的动向,守住权魔剑封印,不教魔种祸世,趁机铲除魔瘴。” 柳泫道:“各派弟子可随罗将军赶赴楼外关驰援北朝将士,诸位掌门则可随我等留守神止峰,阻止李启明和冥魔子的计划,防止他们凑齐五件宝器,损坏权魔剑的封印。不但如此,我等还要伺机夺回几件宝器,将权魔剑重封了,永除后患。反身怀高阶骨纹者,大都可以留在中原抗击魔物。楼外关之战,重在雄兵之交,倘若有西域发来援兵,再加上各派弟子,北朝名将,擅用战术,或可拖住夔的大军。若要敌手蛮族八位偏申王及夔等,则同去几高手便可。魔种之害,遗祸无穷,万万不可教权魔剑封印有动。” 罗念成道:“既如此,我当和大哥同往楼外关去,我如今功体已失,难以与魔物为敌,便由我和大哥赶赴楼外关去。若有谁愿意与我们同往,还请速做决断。” 时有广慈大师、广德大师、羌靡、唐归虎、欧雄、覃瞳、齐天翼、关有梅、曲奉、江流、娄关月、不念、不觉、不闻等众人皆道,愿随罗念成赶赴楼外关抗击蛮兽大军。 后风刀客众人商议,本想赶赴楼外关作战,以避魔种。但见沙平雁并无意离开北境,因此他们又按兵不动,等着沙平雁作出决断,这几人想着只要跟着沙平雁,便可保下性命。什么杀敌立功倒不要紧,要紧的是把命保住。 后有柳泫、忘岁翁、范烨、沙平雁、楚翘玉、玄通道长、不专道长、凌越、项然、百念川、玉蝉衣等人决定留在中原,看护权魔剑。若神止峰有异动,则有他们来挡冥魔子及李启明等人的进攻。 罗念成与柳泫、忘岁翁、慧能大师等群雄在少林将大计定下,便兵分两路,来筹备这一场恶战。其时中原各派皆已归心罗念成,众群雄深信罗念成为人,尽管他如今已不是那个身怀骨羽阶骨纹,练得慑神术高功的强者,但在众人眼中,他已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英雄。群雄皆愿听他号令,任他调遣。 少林寺大计一定,罗念成与罗伏云率众人赶赴楼外关去。罗伏云素知镇守此关的,当有孙赫、方通臂二将。他此时尚不知方通臂已入宫被那曹沛设计害死。如今镇守楼外关的,只有孙赫一人。这孙赫孤苦,亦不知自己的父亲孙乾霸已为李启明害死,就连他那义父董显,如今也已身首异处…… 北朝之剧变,几乎无人知晓。曹沛率领‘十金笼’,讲这些事或瞒或骗,都压了下来。他之为李启明暗行大计,做绝了丧尽天良之事。这些个北朝名将,一个一个都断送在了他们的手中。 罗伏云与罗念成虽知李启明求援另有所图,但如今情势,他们不得不动身赶赴南边抗敌,一旦夔王兽军踏入中原之地,万民将受战火之苦,将遭凶兽残害,其后果不堪设想。 北境之地,有柳泫、忘岁翁同沙平雁等人镇守权魔剑,教神止峰上不再受魔种来袭。众人扎根神止峰下,日夜守着此地,就是怕冥魔子到此要解魔剑封印。又有凌越、楚翘玉、不专等几人刺探情况,以查冥魔子及李启明的动静。如今之便,只好以此备之,各方皆有紧要之事要做,任谁也不敢再生大意之心,守护北境,天下人道,皆在此一战,人人都万分谨慎。 ———— 汴攸城,皇城金殿。李启明已不知,这是他的皇后罗毓姄和他的皇儿李瑾离开他的第多少天了。他分不清自己心中的,是担忧还是愤恨。他愤恨罗毓姄带着李瑾弃他而去,但他有时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好愤恨的。罗伏云带那母子出宫,实则是为了保护他们。若将他们留在宫中,罗家兄弟就难以放开手脚对付自己。 他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罗毓姄会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因为他如今做的事,便是当年李翀做的事。他也想要一统全境,不止是剿灭南蛮,就连西域之地、中原各派,他都想收入囊中。如果要做天下的君王,怎么会容得放眼之下不是国土,所到之处不是臣民?他曾经软弱无力,曾经被李翀欺压,他曾经没有振臂高呼的机会,他曾经以为他会永远地失去这个机会。 因为他知道李翀的眼中,这北境的下一个统治者一定是李婉熠,而不是他李启明。所以他必须把自己武装起来,让自己变得无比强大,甚至比李翀还要强大,只有这样,他才能君临天下。 当他得到天幻镜秘密的时候,他知道这一切都有可能,都似乎不再那么遥远。只要他借助神止峰上那柄权魔剑的力量,他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 他从天幻镜中看到了许多东西,不止是是他自己的身世,还有关乎魔道的一些东西,关于欲望的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都会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继而长成参天大树。当有一天这大树足够枝繁叶茂时,他的心便装不下这个欲望,逐渐显露出来了。他为此准备了许久,如今他离成功只有几步之遥,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无比虚幻。 无论是罗毓姄和李瑾的离去,还是他拼命追求的终极力量,和什么人魔两道的不同,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他最在乎的东西,似乎都变得不重要了。他逐渐感受到分崩离析的情感,还有他肆意生长的杀伐之心,一直都在束缚着自己,他认为这不是魔气在束缚他,而是他自己的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若果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一统,但最终他又觉得这些事都不重要了,那么一定有一个瞬间,他的内心会产生悔恨。这种悔恨并不是后悔自己曾经做了什么,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还要去寻找一切行动的理由。当他寻找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时,他突然发觉自己已经付出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超过了自己能够承受的东西。他连后悔这么做都没有勇气说出口了,他只能这么做下去。 他想起了钟锦为北境立下的赫赫战功,他想起方通臂为李家舍生忘死,他想起罗家一门忠烈,两代贤臣……他想起罗毓姄来。他又想起李翀那丑恶的嘴脸,他又想起自己身死沙场的亲生父母,他又想起根本无法抵抗的蛮兽的血盆大口与锋利的爪牙……他知道要把这一切从眼前抹除,就必须依靠足够强大的力量。 他已经为这力量献出了很多东西。他不会回头,他会一直走下去,直到他成功为止。 前番他又他提起上神止峰重启祭坛一事,不过观朝中大臣反应,并不是很理想。尤其是樊祖的表现十分反常。李启明自那时起便对樊祖产生了疑心。 后来樊祖提议集结群臣之见,多数人认为还是不要重启神止峰祭坛,祭拜权魔剑为好。李启明只好将此事暂且按下。不过,距离夔王杀到边关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张五常等也已携西域雄兵近了北境,饶王印便也快到手中。李启明必须开始筹备祭剑一事,先前已有曹沛等暗中操作了一番,买通了许多大员,李启明见时机一到,故而重新召集群臣,再提祭剑之事。 朝堂之上,又重聚了北朝众臣。李启明再次提起上神止峰祭剑一事,与众位臣公分析了当前的局势,又分析了将来战场的情况。群臣参与讨论,提出了许多迎敌的方法,后李启明又转而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了祭剑一事。 他亦采取之前的办法,征询群臣的意见。曹沛负责统计上神止峰祭坛祭剑的支持和反对者。 这一次的结果,已在李启明、曹沛等人的意料之中。 因那‘十金笼’的背后操纵,朝中许多大员,或是迫于‘十金笼’的淫威,或是被金银官爵买通,皆纷纷改变了之前不同意祭剑的选择,转而倒戈,又支持李启明上神止峰祭坛祭剑。 曹沛向群臣宣布了这次结果,并告知众人要筹备祭剑一事。他们只为名正言顺地使这场战争和权魔剑扯上关联。李启明欲借助魔世的力量除灭蛮族,这已经不是他自己的想法,而是要逼着群臣也接受这一件事实。他想让群臣都相信,只有借助权魔剑的力量,才能够击退蛮兽大军。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回:樊祖金殿顶二虎 时有镇军大将军樊祖在列,他一闻此言,立时发作。 这二贼暗中勾结,不知又用了什么手段。在此之前,明明是不同意祭剑的人更多。只过了不久,在此提及此事,怎么情况会发生这么大的改变。许多朝臣转而支持祭拜权魔剑。曹沛宣布此事之时,樊祖就已经明了。这曹沛等阉贼暗中为李启明扫清障碍,操纵幕后,使支持者多于反对者了。 他们这么做,便是要动引魔世之力,与魔祖交易,自愿教北境让魔世侵入。如此后果,谁能承担。魔世倘若大举入了中原,到时候谁能限制它们的行动,它们要做出什么事,自然不是曹、李等人能够掌控的。 樊祖见这二贼明目张胆地勾结串通,自己眼睁睁就要看着北境之地被这二人推向无尽的深渊,他自愤恨不止,再也不能埋藏李启明祸心,再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让这二贼为所欲为了。 樊祖出列怒止道:“陛下何故行此丧邦乱国之事?可记得当年崇民帝血祭权魔剑,引来剑池红玉生出无数魔种,这魔种嗜血啖肉,害死了多少北境臣民?百姓灾殃不断,魔患难除。若不是有罗家兄弟及忘岁仙等神人相助,封了权魔剑,我北朝恐早受魔种侵袭,民不聊生。今番陛下已集结各方之力共克南蛮,何必再启此间之祭。祭剑一事,万万使不得!” 李启明笑道:“樊将军所言,自有道理。不过,南蛮势大,我等若想以最小的损失换来北境的安全,何不借助此神剑之威?朕祭拜权魔剑,不似先皇那样,要靠魔种的力量来肆意屠杀。朕已探得控制红玉魔种的方法,此次动用权魔剑之威,不会教红玉魔种到处害人。自有人可以统领它们,它们不再是一群嗜血之魔,而是一支军队,是一股足以击败蛮军的军队。” 李启明起身道:“既有如此强悍之师,为我所用,我们为何要拒绝?若前往祭剑,北朝将士则可少流鲜血,而击退来敌。我们已与蛮兽大军交战数次,胜少败多。先后已失了南陲、雄踞关等地,若要硬拼,岂不是不识时务?樊老将军征战沙场,也该知心疼将士,深知得舍之道,既有外力相助,何必自损精神?” 樊祖闻言道:“陛下,诸位臣公,抗蛮一事,我北境将士愿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护国守邦,何惧死矣!但这魔剑,万万祭不得!列位臣公,你等前日不允祭剑一事,今时为何纷纷弃明投暗,转而要去祭剑?这其中曲折,恐怕只有诸位自己心里清楚!我樊祖敬告诸位,倘若不是为北境之利行事,而寸私心,樊祖剑下绝不容情!”樊祖怒目而视,扫过群臣,“我劝诸位及早醒悟,千万不要忘了自己身上担负的,不仅仅是一己私欲,而是北境百姓,天下安定的重责!” 李启明道:“樊老将军何必动怒,如今众位卿家都已表明立场,大多人皆觉得应当祭剑,此计是你提出,如此这样的结果,你却怎不受?事已至此,老将军冷嘲热讽,说什么弃明投暗,岂不荒唐!大事已定,不必再多言了!” 樊祖胸中怒起,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其中的隐忍。他既知这北皇李启明与曹沛暗中勾结,却一直都不能一吐为快,教众人看清真相。如今李启明如此相逼,眼看着众臣又要中这二人奸计,被这二人领着踏入深渊,又复要将北境葬送,引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此情势,他怎能再忍下去? 樊祖这才开口道:“众位臣公,尔等可知,那罗伏云罗将军何故久去不归?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为何一起消失不在宫中?” 朝堂之上,一时间议论纷纷,众人开始交头接耳,目光闪烁在李启明和樊祖之间,小心观察着。 梁璧成道:“樊将军,此前这事已有曹公公等人说了,罗将军与皇后娘娘是去中原拜会罗念成,要和中原各派商议共克南蛮之事。樊将军难道不知此事么?” 太史卫侯道:“樊祖将军忠心保国,尚不惧死。此等忠胆勇武之将,实在令我等折服。只是对付蛮子,若要硬拼,我军定是死伤惨重,今有此剑,且北皇之知用剑之法,何不借此减轻我北军之伤亡,好让我北境男儿不致枉死,好让家家莫要白白葬送孝子丈夫。樊将军之意我们自能领会,只是如今不必当年,陛下定有自己的打算,他既说要祭剑,就一定不会让魔种祸乱之事重演,樊将军不必过于忧虑。” 樊祖道:“这件事前,并非诸位想象的那么简单!” 樊祖怒视曹沛,但他此时还未下决心要与李启明翻脸。他也不能确定李启明是否真的是心怀不轨,但曹沛贼子一定是别有用心。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是曹沛蒙骗李启明,将他带上了不归之路。樊祖道: “如今宫中多生祸乱,诸位大人也都亲眼所见!曹沛、窦让、赵执本、郭奇功等阉党权位日重。臣不知北皇何故重用这些阉贼,但这些逆臣乱党所做之事,不得不防!罗将军离开汴攸城,乃是因为他得知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他曾秘聆窗下,见了这阉贼曹沛聚了窦让等十人,以当年生出魔患的红玉练功。他们所练的这一套功法,正是李翀当年走火入魔所用的招式——炼魔指!这恶贼祸乱朝纲,搅得人心不宁!天下大乱!如今紧迫之时。我北境走了罗将军,前番又有方通臂方将军莫名惨死,这些事,皆被曹沛等压下,草草了结……” 樊祖越说起这些,再也抑制不了心中的悲愤,他也再顾不了李启明的北皇身份,他也不愿再欺骗自己,对李启明抱有任何幻想。他心中悲痛无比,又继续道: “李启明!你野心勃勃,养下这‘十金笼’爪牙,早有窜朝某位之图!你凭逐鹿弓拦下当年崇民帝差回的十二道金令,又命曹沛等杀钟锦将军灭口,这一件件事,岂不都是你所为!今日在此,你三番几次提起祭剑之事,你以为无人知晓,你与曹沛等暗中觊觎权魔剑神力,要行之事,与那李翀引起的魔患有何不同?一旦再祭权魔剑,我北境岂不是又陷入危亡之中?罗念成等人苦苦封剑,你们却暗中与魔物为伍,遗害人世!李启明!你身为北皇吗,究竟安得什么心!” 樊祖言语至此,才算把他心中的所有压抑的事都说了出来。这些日子,他备受折磨。一面看着曹沛李启明联手将朝中搅得乌烟瘴气,又见方通臂、钟锦等名将一个个被这些贼子害死,自己却无能为力。一面要压抑自己心中之时,前番由罗伏云告知,他已经知晓了这一切,可惜自己势单力薄,难以教众臣信服…… 但此时此刻,李启明又提封剑之事,樊祖自知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今番即便是死,也绝不能再让众臣蒙在鼓里,被曹沛等耍得团团转。 见曹沛勾结众臣答应祭剑,又有李启明与他一唱一和,假意抗敌,实则窃取权魔剑之力,暗引魔种,樊祖只得挺身而出,冒死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樊祖这一番话出口,曹沛、李启明等立时明白,那个助罗伏云、罗毓姄、李瑾三人出宫的,定是这老将樊祖了!樊祖悉知这其中的事,想必是有罗伏云托付,将此事全盘与樊祖交代,因而樊祖才知李启明、曹沛生了异心,于北朝不利。 在樊祖的保护之下,那三人才得以在李启明、曹沛他们眼皮底下出宫逃走。这二人一见樊祖此行,立时便知此人坏了他们的大计,如今他全盘托出,又于李启明暗中交结魔物之事十分不利。 曹沛道:“樊将军,你是被那罗氏兄弟利用了。诸位请听,咱家将此事悉与你们说了,你们便明白其中的利害。” 曹沛下阶道:“先皇崇民帝在位时,因南蛮叩关而来,崇民帝恐我朝之兵难挡其威,因而行例行之事,上得神止峰去,祭拜我北朝列位先帝所祭通天神剑。诸位都应听过,这蛮子与我北朝的恩怨,并非一朝一夕,数百年前,蛮军就驭猛兽来犯我边疆,杀入南陲。其时,便有一位先皇祭拜通天剑,通天剑神威极大,人皇祭剑之后,便有天火而下,烧了十天十夜,将那蛮兽之军烧得片甲不留!经此一战,我北境才得保全,蛮族才不敢来犯!” 曹沛继续道:“后来,便有罗家罗什老将军跟随崇民帝祭剑,因他年老体弱,下了神止峰后,噩梦不断,他忧患太深,辞官到了洛神庄养病。后来他抵不住梦魇折磨,独上神止峰祭坛。朝中老臣都当明白,这祭坛凡人不可随意上下,罗什老将军便因此一去不复返,殒身神止峰上。这才有罗家小子罗念成寻到汴攸城来。” “罗念成一口咬定,是崇民帝害死了他的父亲,便自那时起,罗家兄弟已有反心!这通天剑乃是我北境历代先皇祭拜的神物,硬生生被这罗念成说是魔剑。他们以各种手段,将神止峰上这柄神剑魔化,这才有后来的假意封剑。建武帝亦被其蒙骗,这才误助罗念成害死了崇民帝。如今罗家兄弟公然叛逆,业已聚首,就是为了阻止我等借通天剑之威灭蛮,罗氏兄弟便要借南蛮之手,毁咱们北境江山啊……” 曹沛继续道:“罗伏云叛逃之事,有陛下已知。陛下素知罗家威望甚重,不愿给他兄弟贴上叛国的罪名,只愿暗中将这二人杀了,也便罢了,以全北朝忠将名节。但这罗伏云诡计多端,劫走皇子、皇后,威胁陛下,还要给樊老将军编造这样一段事,祸乱朝臣之心!实实可恶!”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一回:忠胆金殿死樊祖 群臣只听得目瞪口呆,竟不知这二人谁说得是真的。霎时金殿之上议论开来。樊祖所说虽有道理,但毕竟无有凭据,只是听来罗伏云的一面之词。尽管樊祖知道罗伏云所说是真,可这些人哪里知道那么多细节。朝臣一时陷入云雾之中,难以明晰。 李启明道:“此时本不愿为众卿知晓,朕欲在本次剿灭南蛮之时,将罗伏云、罗念成这二贼子一并除了,也就罢了。如今他假骗樊老将军,又搞得朝中人心惶惶,实在是不能不说了。权魔剑之害,不过是罗念成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所有这些事,都是他为报当年他父亲罗什身死、洛神庄被灭之仇,他早已仇视北朝,想教我等覆灭。” 樊祖大怒道:“你们二人狼狈为奸,祸乱北朝,要将我等生死至于魔种之手,将北境命运交在恶瘴掌心。在此妖言惑众,行此数典忘祖之事!李启明,你愧对列位先皇,你愧对北朝百姓!罗家兄弟忠肝义胆,一心报国,却被你父子屡屡诬陷,众臣公,李启明与曹沛串通一气,勾结魔物,实实不可再信!” 曹沛叫道:“大胆!樊祖,你如今还是执迷不悟,不肯迷途知返么?我已言明罗念成、罗伏云之叛逆野心,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今番恕你不知无罪,你若再敢出言不逊……” “阉贼!你这狗贼怎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你祸乱朝纲,作恶多端,今日我便替钟锦将军报仇!” 樊祖几步抢上前去,跃上台阶,伸手抽了悬在大殿的尚方宝剑在手。就要揪了曹沛衣领,将他的脑袋剁下来。 李启明向樊祖发了一掌,“大胆!”李启明这一掌将樊祖拍退,霎时朝堂之上哄乱成一团,殿外禁军涌入,左右也已挡在了樊祖面前。 用不多时,樊祖已被带甲卫士团团围住。李启明、曹沛暂在围外,并未受伤。 群臣见樊祖暴起,惊惧不已。时有老将庞龙在侧,亦将樊祖拦下,他且问道:“樊将军,何故如此……” 曹沛道:“大胆樊祖!原来是勾结罗家兄弟,暗中与其串通,意欲行刺!你放走罗伏云,教其掳走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陛下容你之过,以为你被罗伏云利用,才不定你之罪。你如今胆敢在金殿上行刺,好大的胆!” 樊祖道:“你们这两个混账!北朝千年基业,将毁于尔等之手!阉贼!奸贼!你们一定不得好死!” 李启明怒道:“拖下去,斩了!” 时有庞龙、司徒悯等老臣大惊,立时下跪求恩道:“陛下,斩不得!斩不得啊!” 庞龙老泪已在眼眶,跪求道:“陛下,樊老将军与老臣并肩作战数十年,为北境戎马一生,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疆场之上,无有功劳,亦有苦劳。樊老将军此番之变,定不是存心要反。陛下斩不得啊……樊老将军也是为国事忧虑,才行此犯上莽撞之事,今番大敌当前,怎能擅杀老将……” 司徒悯道:“陛下,如今大敌当前,先有大将军罗伏云反出宫去,后有方通臂方将军身死雁荡山,与蛮子大战尚未开大,我北境已连损两员虎将,若陛下再杀樊老将军,岂不是……岂不是大折军心!求陛下开恩,三思啊!” 太史卫侯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陛下万万杀不得……” 后群臣皆跪地乞饶,教李启明放过樊祖,不取他性命。 只是当下情景,曹沛、李启明皆知若放过樊祖,会生出多大的乱子。当下形势混乱,若不趁机除掉樊祖,倘若日后细究起来,樊祖所说得以印证,那么众臣定将倒戈。 金殿之上,正是剑拔弩张之态,群臣跪地求情,禁军侍卫将樊祖团团围住,李启明怒目而视,默然不语。 只听樊祖朗声大笑,他言道:“庞将军,列位臣公……”樊祖右手握剑,抱拳拱手道:“樊祖今日落此境地,虽无人信我之言,但命死之时,有诸位舍身相保……樊某实在感激。只是列位臣公之恩情,樊祖今生无缘再报,只有盼着来世相见!” 樊祖怒视曹沛、李启明,“贼子们!罗将军已和念成相汇,他们得知你二人丧尽天良的行径,定会将尔等阻止击杀,我便先于九泉探路,等着到了阴曹地府,再杀你二贼子一遍!” 樊祖说罢,不待众人阻止,他挥动右手之中的尚方宝剑,以剑吻颈,热血喷薄,命丧金殿。 在围众臣惊慌大喊:“樊老将军!樊老将军!”一时四处又乱作一团。禁军侍卫抢上夺下尚方宝剑,只是樊祖已气绝身亡。禁军这才抬了樊祖尸身出了金殿。 李启明道:“樊祖因知罪孽深重,现已自刎谢罪。他被罗伏云蒙骗,将皇后和太子送出宫去,这才知中了奸计,犯了大错,只是悔之晚矣。樊将军自刎于此,众位也都看见了。并非朕要斩他……只是老将军不堪受此罪孽,才被罗伏云逼死……” 李启明扫视群臣,见众臣皆低着头,再无敢谏言劝阻之人。又道:“罗家叛贼世代受食恩禄,不思忠君报国,反起叛逆之心。他们二人如今恐已集结中原各派,要趁南蛮叩关,与我北朝为敌。朕定会除此二贼,为樊祖将军报仇雪恨!” 李启明颜色稍缓,淡淡道:“众位卿家,若无他事,暂且退朝,几日之后,朕亲戴孝,为樊老将军送行。” ———— 北境之地,楼外关城头。 这城头之上,正立着一个圆脸的虎将。这人一身彪肉,肚子鼓起,双目之中颇有一丝悲凉。他此时正远远望着南方之地,静候着大敌前来。 守此孤城的,正是北朝名将孙赫。 他受方通臂之托,暂代守城主将。方通臂已返回宫中,回报此地部署和蛮兽大军的异动,留有孙赫暂守此地。孙赫还在等候他的战友回来,与他并肩抗敌。 他不知道,他的好友方通臂再也不会回到此地了。 他等来的,将是一份千里之外奔驰而来的消息。一份方通臂已身死的消息。 这消息传到楼外关城中之时,孙赫正摆了酒,欲与方通臂小酌几杯,给他接风洗尘。只是他等来的不是方通臂其人,而是从汴攸城发来的这封信。 方将军因孤身讨贼,中诡府门埋伏,命丧其手。望孙将军于楼外关备战,静候京中派人驰援。 孙赫将方通臂之死告知全城将士,命他们身着白衣,禁止城中谈笑饮酒,孙赫独上城楼,极目远眺。 他望着南方,只觉一股黑瘴之气缓缓压过来,不止是天色阴沉,旷野之中似乎萌动着邱泽的气息,蛮兽之军似不日就要来到。他感受得到这股压迫感,和前几次一样,这种感觉永远都不会从他记忆中抹去。 他见过蛮营中的许多异兽,参与过极其惨烈的战争,他知道这一切都将再次发生,而谁都阻止不了这场战争的发生。不一样的是,这次血战,他的身边将没有方通臂,将无人与他并肩作战。或许还会有,但绝不再是方通臂了。 “长臂猴,我替你守城,只答应替你暂管三军七日,为何七日之期已到,你还不回来?你要抛下你的这些部下吗?守此城的重任不仅在我一人肩上,你也要担此任。如今你却将此事全部甩给了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丈夫气概了?” 孙赫独立城头,心中喃喃。他知道他再也见不到那个‘长臂猴’了。从今往后,也无人再会喊他‘野山猪’。这二人半生的羁绊就这样不复存在了。这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孙赫一直觉得他自己听到的消息并不真实,他无法接受这一切,一个活生生的人返回汴攸城中去,却再也无法回来……为什么会这样? 孙赫想起自己曾与方通臂并肩杀敌,他想起二人在疆场之上相互驰援,共同经历了无数生死。 沙场如何险恶,多少年来,经历多少战事,他方通臂未曾受过一次重伤,怎么这一趟返回汴攸城,就白白将性命丢了呢? 孙赫却不完全不能承认这一事实,他知道,如果方通臂知道风玲为人掳去,无论如何都会舍身去救。他一时冲昏了头,闯入了雁荡山……孙赫这样想着,他试着接受这已经发生的一切。 他右手紧握攒珠万宝棒,默默回过神来,望着这宝棒。 “战事一起,不若不返回此城,如何与我争功?”孙赫又想起,那个与自己抢着杀敌,处处和自己争功的方通臂,总是在自己快要大获全胜时出现,或是,在自己最危险的时候出现。他二人不知疲倦地争功杀敌,从来都是将生死抛在一边,只为报国除敌,守卫北境万里江山的安宁。 孙赫怅叹一声,他惋惜自己未能再见方通臂一面。从今往后,我便再见不到你了……或许我当初应当和你一起回去。你我二人共闯雁荡山,或许你也不会身遭此险。 孙赫为方通臂感到心痛,他自思,方通臂临死之时,心中定有万般悔恨。因为他未能血染疆场,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而是将身体留在了北境之地。 他二人曾无数次攀谈过,这一生,倘若能为国捐躯,为北境安定而死,死在疆场之上,便死而无憾。身为将领,他二人皆不愿碌碌终生,若能平定四方野昧,即便是真的血散疆场,二人绝不会后悔。他们眼中最终的归宿,便是战场。他们知道,既然身逢乱世,就有打不完的仗,谁都无法一生无恙地苟且活着,他们不是因为喜好斗狠才选择的战争,他们何尝不是被迫的。 孙赫悲痛已极,拄着攒珠万宝棒蹲下了身子,将身子藏在了城墙之后。 他心中明白,这坚实的城墙藏得住自己的身子,却保护不了北境之地。要守护这万里江山,须得他这样的将士们以血肉之躯铸成城墙,将蛮兽铁骑拦在楼外关外。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二回:吊孤城孙赫悼二将 他忽觉得北风烈烈,风中似有一些低语,他分辨不清这声音传达了些什么消息,但他觉得,一定是那‘长臂猴’在警告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守好这北境最后的屏障。 孙赫又站起了身子,倚着攒珠万宝棒,目凝远方。 不久之后,此地就没有这般的景象了。旷野之上,将布满蛮兵,高城之下,将扑来邱泽异兽。战火一旦燃起,烧杀喊声,刀剑血肉,此地将不再这么静谧。 孙赫猛得回过神来,他用余光看到了跪在身旁的士卒,这才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孙赫问道:“来援之将,将是何人?” 那士卒道:“小的听说,是庞龙庞老将军。” 孙赫心中略有所思,他继续问道:“罗将军何时至此?” 那士卒道:“汴攸城传言,罗将军去往中原各派,说是去见他弟弟罗念成了。” 孙赫知晓,这定是北皇李启明要借中原各派之力,因此才行此事,教罗伏云前去联系罗念成等,与中原各派联手。前番几战,也是因有各家英豪相助,北境才得以破敌守住,将南蛮赶退。如今再行此计吗,倒也在意料之中…… 孙赫命将士们日夜巡守,甲不离身,密切关注楼外关以南蛮军的动静。 他又差去探子数十人,潜入南陲、雄踞关地界,查探蛮兽大军的动向。 孙赫日夜操劳,每日临城观望,处处小心安排,只等蛮贼入关而来。他如今连方通臂那一半一起背负着,便不止付出一倍的辛劳。有时他也亲自出关去,往南一路查探,掌握蛮军的动向。 几日之后,又从汴攸城快马奔来信使。孙赫得报,急忙出来迎接。他本以为是那助他守城的老将军庞龙到了,见得信使之后,再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孙赫颇感奇怪,问道:“庞老将军尚在后面?” 信使道:“禀孙将军,庞老将军三日后才从汴攸城出发。” “哦?”孙赫怔了一下,“既如此……是北皇又有何调遣?有无圣旨?” 信使道:“并无圣旨。将军,小的此来是要告知将军一事……” 孙赫见这信使吞吞吐吐,十分奇怪,问道:“什么事?你说来便罢,何故吞吞吐吐?” “樊老将军……樊老将军自刎于汴攸城中……” 孙赫一闻此言,双腿直发软,险些站不稳了。他睁大双眼,抓了那信使手腕,又详细探问一番。 孙赫这才得知,樊祖是如何自刎于金殿之上,身死朝中。孙赫一闻樊祖又死,当真如晴天霹雳,手抚胸口,心头绞痛。 “大战未启,先损二将,此乃不祥之兆……不祥之兆……” 孙赫几日之内,便闻与他最亲近的方通臂身死,今番又有他最敬重的老将樊祖,竟也身死朝堂之上!如此打击,他怎生忍受。边关抗敌,本已精神压迫极大,这两桩事,便如飞石一样砸在了他脑门之上。 他顿觉难以呼吸,脑中阵阵发昏,喘不上气来。 楼外关之内的将士,听闻此事,更是惊悍不已。不料那方通臂、樊祖两员猛将,尚未临战杀敌,竟都葬身在了汴攸城中!提起樊祖的死因,众人又以为,如那曹沛所言,是罗伏云叛出宫去,要与罗念成汇合,反叛朝廷。樊祖受罗伏云利用,这才受祸牵连,后为全名节,自刎而死。 孙赫向来对那罗念成没有好感,如今又发生了这件事。教他好不恼火。罗家二子逆反,又值南蛮来袭之时,当真教他愤恨不已。 孙赫心道:原来罗念成进入中原,四处散布神止峰权魔剑的危害,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给他父亲罗什复仇。他先杀了先帝李翀,如今又将矛头对准了建武帝,想将整个北境推向战争祸乱的深渊,他想借南蛮之手,一血心中之恨。 罗念成虽能做出如此之事,可那罗伏云罗将军万万不该如此糊涂…… 孙赫虽对罗念成没什么好感,可他却十分敬重罗伏云的为人。他虽信了信使所报,曹沛所编造之事,却也不得不怀疑罗伏云能做出这样的事。他素知罗伏云为人忠义,定不会做这欺君罔上的叛逆之事。可如今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呢。 “连罗家也反了……”孙赫地下头来,紧皱眉头,“这一仗,究竟该怎么打? 缘何正此大敌当前之时,汴攸城之中发生了如此巨大的惊变。这一切都太过凑巧,太过诡异。 孙赫不禁开始怀疑方通臂之死,究竟和这次朝内的大乱有无联系。难道真的是他与诡府门的人动上了手,才把命丢了的吗?战事如此紧急,他不该不知道眼下的要紧之事是什么。还有那老将军樊祖,他又怎会平白无故,轻易地相信叛逆之臣的话,为他们做事呢?他在金殿自刎之时,为何没人将他拦下? 孙赫脑中忽然生出了数不清的疑问,这些疑问,都是来自于这段时间极其反常的变故。往日风平浪静的北朝朝政,一时之间竟变得如此风云激荡,危机四伏。 “下一个会是谁?会是我孙赫么?” 孙赫自言自语道。他觉得,若按着这样的情势发展下去。不用说夔王率兽军攻来,就算蛮子不来进攻,恐怕北境之地也要分崩离析了。眼下朝中将帅已所剩无几。死了方通臂、樊祖,又叛逃了罗伏云,还有谁能当此抗蛮大任?仅凭他孙赫一人吗?恐怕远远不够…… ———— 说罗念成、罗伏云、羌靡、唐归虎、欧雄、覃瞳、玄明观六剑等中原各派弟子于少林寺定下大计,有罗念成和罗伏云率这伙人奔楼外关而来,要助此地守城北军抵抗南蛮。 正是罗念成、罗伏云等人出发之时,少林寺收到一份密函。此信函乃是樊祖将军发于罗氏兄弟的。 曾在李启明第一次谈及祭剑之事时,樊祖便知李启明、曹沛二人要所有行动,他一人在宫中难教众臣信服,只要发出此书,教罗家兄弟早日把曹沛、北皇恶行公之于众。 只可惜,此书几经辗转,到了罗伏云手中时,那老将樊祖已然身死。 后几日,罗念成、罗伏云等人才知樊祖自刎于金殿之事。罗伏云心痛不已,自责难当。他自觉此事全因自己拖累樊祖而至。若不是他拜托樊祖将毓姄、李瑾及他自己送出宫去,将这件事告知了樊祖,樊祖也不会身遭此大祸! 罗伏云得知樊祖身死,悲痛万分。他当即决定重回汴攸城去,而不是再和罗念成赶往楼外关。 罗念成等人苦劝不止。罗伏云自言道:樊祖将军因我疏忽而死,今番我闻他亡讯,若就此离去,漠不关心,岂不是豪无人性。曹沛、李启明恶贼害死樊老将军,我定要手刃此贼,为老将军报仇! 罗伏云心意已决,任由罗念成、罗毓姄好言相劝,也终没留住他。 罗伏云复返汴攸城而去,要讨‘十金笼’偿命。自有罗念成依原计行事,率众人往楼外关而来。 罗念成虽担忧兄长,却也知罗伏云行事谨慎,若他意已决,旁人难以动摇。自己既然劝不下兄长,只好让他保重,随他去了。他不能与其同往汴攸城中,恐成拖累。樊祖之死,也叫他大为吃惊。北朝之中,先后又死了两位名将,这抗击南蛮一事,还如何继续。单论北军军心,已丧了大半。 罗念成深深担忧,知晓援助楼外关之事已经拖沓不得,于是连日赶路,同群雄往南而来。 他知守城之人乃是孙赫,他早年就与孙赫相识,此去只要说明来意,孙赫为顾全大局,要抗击蛮军,定不会多加阻挠。 罗伏云往相反方向策马疾驰。他心中愧恨难当。想起当日樊祖仗义相助,又亲自护送他们三人出城,晓明大意,能深查李启明、曹沛等人歹毒心境。而如今老将军却因此事牵连,丢了性命。 说来说去,他罗伏云有推卸不了的责任。他后悔当日未劝老将军一同离开北朝。他后悔未能及时杀回汴攸城去,挑明那李启明和曹沛等人的真实面目,保下樊祖将军。 罗伏云心中怒起,樊老将军定是被这曹沛等人暗害,逼死在了金殿之上。老将军不堪受辱,自刎而死,为全名节。罗伏云心中暗暗道:我此番回去,定要斩杀阉贼,为老将军报仇雪恨。如若不然,伏云便有一死,也好于九泉之下向老将军赔罪! 罗念成与其兄长分开之后,就与羌靡、唐归虎、欧雄、覃瞳等人奔着楼外关而来。 众人因知战事紧急,一路之上未敢停歇,连日奔波,终于到了楼外关城中。罗念成自去见了守城兵卫,并教其通报孙赫。念成知是孙赫守着此城,便想先与孙赫一见,再告知孙赫这一切事情的恶来龙去脉。 兵卫返回主城,将罗念成率群豪来援楼外关抗敌,现下已在城外之事告知孙赫。孙赫闻罗念成到此,先是一惊,随即问道:“同来之人还有何人?” 那守城卫士这才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都来了!同行的还有中原的各派之人。” 孙赫立马唤来几名偏将议事,又让守门管回传,安排罗念成等人进城,稍事休息,说他稍后便来相见。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三回:诱念成孙赫设杀局 守门管回禀罗念成、罗毓姄等人,孙赫稍后便来相见,由他带着罗念成及群豪进入城中,找了屋子坐下休息。 罗念成、罗毓姄等人暂且跟着这人入城歇了。等了有些时候,群雄便不耐烦了。“我们今番是来助他们破敌,他们这是什么态度,对我们大家爱理不理的,是什么意思?”“对啊对啊,要不是我们怕他们守不住这楼外关,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各派弟子皆有怨言,一时间怨声四起。 各派长辈人物皆教训道:“我们今日来此,不单是给罗大侠面子,更是为保我北境安宁,要抗蛮军,你们安静等候,不要信口雌黄!” 罗念成道:“诸位,暂且稍后,孙将军既说了稍后相见,必会前来。北朝之军,素有严明纪法,或许孙赫将军此时正在处理军务,不宜相见。大家稍安勿躁。既来此地,皆是为抗敌而往,莫要早生嫌隙为好……” 群雄这才少时安静下来。 不多久,又有军官来到:“孙将军请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以及罗念成相见。” 众人面面相觑,不禁暗骂:这狗东西看不起谁能,我们千里迢迢来此援助,他们竟狗眼看人低,见也不见我们! 群雄之中,又起了一阵辱骂之声。曲奉、关有梅等各派的长辈人物喝止弟子们胡乱说话,又宽慰道:“罗大侠,孙赫将军既要见你们,你且先去将此事和他们说个清楚,他们自会想通的。” 罗念成谢过众位,正带了罗毓姄、李瑾要随那人去见孙赫。 羌靡上前一步,在念成耳边道:“罗兄弟,恐怕这孙赫邀你三人独去,其中有诈……” 罗念成道:“我与孙将军素来相识,今番又是率人来援他,想必他不会为难。” 羌靡道:“话虽如此说……但……身在此城,可不比中原,你且处处小心,要不,我与唐归虎等随你一同前往?” 罗念成道:“孙将军既点名要见我们三人,必有原因,若我们不遵他之意,恐又遭他疑心,我看,咱们还是客随主便。我与我大姐、瑾儿一同前去便是。” 羌靡只好作罢道:“好吧,罗兄弟可一定要小心。” “知道了。” 罗念成带着罗毓姄、李瑾,这三人跟随那来得军官,随他出去,见孙赫去了。 在场英豪毕竟心中不悦,这孙赫单单要见太子和罗家姐弟,却是不把中原各派人士放在眼中。他们强压怒火,闷闷不乐地坐着。堂中安静得出奇,谁也不愿多说一句。但不知罗念成此去如何,若是因这孙赫不知他们此来的目的,故而如此相待,那么等罗念成说明这一切之后,或许这城中的军士才会大摆酒宴,款待中原各路豪杰。 大家伙儿心中各有各的盘算,暂且等候罗念成的消息。 罗念成、罗毓姄及李瑾三人来了大帅府,终于得见孙赫及众位守城偏将。 这一众以孙赫为首的人一见罗毓姄、李瑾,立时下跪拜道:“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罗毓姄教众将士平身,这才见了孙赫。 罗毓姄道:“孙将军,你率兵在此镇守,连日操劳,真是辛苦了。” 孙赫道:“为保疆土,不惧血染沙场,何谈辛苦,谢皇后娘娘关心。不知娘娘和殿下可否安然……” 罗毓姄道:“如你所见,我和太子皆平安无事……” 孙赫道:“末将已差人备好热水,娘娘可与殿下去房中歇息,抗敌之事,末将与念成商讨便可。”孙赫说罢,屏风之后已出几名丫鬟侍者,伺候着罗毓姄、李瑾二人。 罗毓姄望向罗念成,只见罗念成朝她点头,继而说道:“皇后娘娘便携殿下歇了,连日奔波,本已疲劳,太子年幼,正需歇息。” 罗毓姄见罗念成如此说,便随那几人带着太子李瑾去了。 大殿之中,孙赫身后偏将身着甲胄,腰悬宝剑,一副备战模样。孙赫亦是一样,铠甲上身,腰挂宝剑。 孙赫见走了罗毓姄、李瑾。这才对罗念成道:“请坐。” 罗念成随这几人进了大殿,孙赫坐在东首椅子上,罗念成落座西头。那几位偏将就立在孙赫身后。 “孙将军这是……何不教诸位将军歇息……”罗念成见这几人各个面色凝重,手握宝剑,不禁奇怪。 “罗念成,你还胆敢到此处来么!”孙赫并不直视罗念成,说这话时,他目视前方,手也按在了剑柄之上。 罗念成笑道:“有一些事,孙将军如今尚不知晓,念成此来,本是来助将军攻破蛮军的。我虽领了中原各派弟子,但其实皆是为助战而来。前番也有北朝发来消息,请求中原各派相助,中原义士不问生死,单见家国有难,便赶来相助,孙将军缘何说我们没胆来此。” 孙赫拍案大怒,瞬势拔出宝剑,剑指罗念成。 “休要胡言乱语!你以为我远在南边,就不知道汴攸城的事么!你罗家兄弟二人已反叛朝廷,勾结中原各派草莽,欲图谋反,你竟还敢来我楼外关自投罗网!你以为你骗得过我吗!” 孙赫将剑拔出之时,那地上立着的几位,一齐拔剑而出,围拥上来,将罗念成死死围住。 这还未了,一时之间,大殿内四角隐秘处窜来数十名刀斧手,皆已将利刃对准了罗念成吗,似只待孙赫一声令下,罗念成就要人头落地。 孙赫得到朝中消息,误以为罗伏云掳了皇后、太子逃出宫去,又勾结罗念成,集结中原各派之力,欲图谋反。孙赫方才一闻罗念成到此,便决心将此贼捉了。 他询问之下,才知来得人中并没有罗伏云。于是叫皇后、太子、罗念成到此。先稳住皇后和太子,将他二人救下,再围杀叛国之贼罗念成! 罗念成料到,定是孙赫收了李启明消息,这才误以为自己是别有图谋。罗念成道: “孙将军,我方才就说过了,这其中有许多事情,你尚不知。我今番来此,就是让你看清北境之主建武帝李启明的真实面目。倘若今日你还被其蒙骗,北境当真要无明日了。” 孙赫道:“闭嘴!你还想巧言狡辩些什么!今日被我所擒,只待受死便罢!说,罗伏云到哪里去了!” 罗念成道:“孙将军难道不闻方通臂方将军、老将樊祖之死乎?大战为启,先丧了朝中两元虎将,汴攸城朝中事变,何等奇怪,孙将军难道没有一丝的怀疑吗!” 孙赫自然也知这其中有许多地方无法圆说,但罗念成手中也无证据,他又怎会任罗念成胡说。 罗念成继续道:“如今的李启明,已经和当年的李翀一般无二,他亦被魔气所控,和那李翀一样,成了魔界之人的傀儡。李启明暗中勾结魔界中人,想要拔除权魔剑的封印,引魔兵入世。孙将军,你该不会不知道南陲之事,你可是当年的亲历之人。李翀为生魔种,把你和方将军送入了生死战场,是不专道长舍命灭魔,将你二人救下,如今李启明所行之事,亦是如此。他与那魔物勾结,祸害北朝,这才生出许多乱子!方将军、樊将军的死,又怎会和他脱开关系!” 孙赫虽半信半疑,但他身为北朝之将臣,不听君王之言,难道要偏信一个投身中原武林的人空口无凭地胡说。孙赫既见皇子、皇后确实为中原武林人士所掳,又知罗伏云叛逃出宫,再无下落,今番擒了罗念成,说什么也不能轻易将他放过。 只怕罗念成等人心怀异心,要害楼外关守军。若真如朝中传来的消息,罗家兄弟皆已叛国,那么这些人前来,便是给那夔王开路来的!他决不能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眼皮底下。 孙赫又问:“罗伏云现在何处?你若不说,稍后便人头落地!” “我大哥听闻樊老将军已死,心急之下,赶赴汴攸城去了。他既出虎穴,又入虎穴,恐怕,此去并非上策……孙将军,你且冷静下来,听我向你将这些事慢慢道来……” 孙赫道:“军情紧急,本帅无暇听你信口雌黄,你若不将罗伏云行踪老实说出,我便一剑斩了你!” 罗念成道:“孙将军不要意气用事,此事关系北朝危亡,关系天下命脉,倘若你不知这其中事端,恐怕一直被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那朝中曹沛、窦让等专权乱政,孙将军不会没有察觉吧!李启明陷害你父孙乾霸,还曾将他打入死牢,以‘十二道金令’之事诬陷你父,这些你可都曾记得?孙将军,如今汴攸城已生大变,北皇亦不是那个表面上德被苍生的君王,众位在此舍生忘死,却不知那北皇有何歹心!” 孙赫怒道:“大胆叛贼,敢对我皇如此冒犯!你等乱臣贼子欲图谋反,还要在此自欺欺人么!我已给过你机会,你既不肯说出罗伏云下落,我只好先将你这叛贼斩了!” 孙赫说这话时,手中长剑已然刺来。 但闻殿外一声急报:“禀将军!城外有一女子求见!自称是留香苑的老板娘。”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四回:欲绝艳奉书解真情 孙赫刺向罗念成的剑停在了半空,他心道:欲绝艳?她怎么会来此地? 孙赫素知他那义父董显与欲绝艳乃是至交,他且知董显退隐之后,就是被这欲绝艳收留。他义父离开卢龙堡之后,就栖身在这留香苑中。孙赫本想等大战之后再去看望董显,如今军务缠身,苦于没有时机。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这位从小疼爱他的义父了…… 孙赫听闻来报,城外到了欲绝艳,这才道:“快快请进来!” 他反手收了手中长剑,狠狠道:“先把他押下去!” 众人将罗念成长剑下了,又把他五花大绑地困了起来,带到后殿去。 “将军,剩下的那些人……” 孙赫道:“先稳住他们,教弓弩手围住那间屋子,倘若他们敢轻举妄动,一律格杀勿论!这些人武功不低,多派人手前去埋伏,别让他们跑了。如今已救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又擒了罗念成,这一帮中原草莽成不了什么气候,我先去见欲绝艳。” 孙赫吩咐完这人,便差他去办此事,自己径直去见欲绝艳。 孙赫出得大帅府,来了城外亲自迎接欲绝艳。 孙赫奔来接过马儿,又见欲绝艳面容憔悴,显得十分疲累。“欲老板怎生远到此处,边关之地,兵戎凶险,欲老板不在汴攸城中,来此有何事。”孙赫一面说着,一面牵马往城内走。“快请进来说话……” 欲绝艳见一路上颇有士卒,她要说的这件事,恐怕暂不宜被军士们听到。她只点头回应孙赫,二人进了大帅府中。 到了帅府之中,只留孙赫与欲绝艳二人,欲绝艳这才放声悲哭,跪地说道:“孙将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你可一定要为你的父亲报仇雪恨!你的二位父亲……他们……他们都……都已遭了朝廷毒手了!” 孙赫立时离座,来扶起地上的欲绝艳,当他听到欲绝艳口中所说,不禁也跪在地上,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 “欲老板,你说……你说什么……” 欲绝艳这才道:“孙将军,你那生父孙乾霸,早已被人害死了……此事乃是你义父董显发觉,他以一封书信回寄于我……我才知此事——你那义父为提醒与你,保你平安,独自上汴攸城去,却也遭北朝的人……杀害……” 欲绝艳泣不成声,继续道:“我差人前去助你义父,却在汴攸城外只寻得他尸首,那尸身……尸身……首级已被砍去……” 原来,董显自在孙乾霸故乡,见了那孙乾霸之墓,得知是禁军将孙乾霸埋于自家老宅。董显心痛不已,他后来想起,孙乾霸被李启明赐死,此时孙赫定不知晓。但不知李启明如此做意欲何为,但孙赫如今处境,定是危急万分。 董显不知孙赫身在何处,只以为他人在汴攸城中,故而单马赶赴汴攸城,欲图提醒孙赫此事,教他小心北朝之中的奸人害他。董显自觉孙乾霸被杀一事关系重大,倘若自己泄露此事,到了汴攸城之中,定将是九死一生。 他便为了将这件事的真相留在世上,故临行之前修书一封,送往留香苑欲绝艳处。好教世上还有人尚知此事,孙乾霸死讯,便有别人能再告知孙赫。 董显本欲先入汴攸城,再打探孙赫消息,将此事告知于他。可谁料他半路上遇见了那‘十金笼’中的几位,就白白地命丧他们手中。 但幸得欲绝艳收到了董显来信,得知了孙乾霸的死因。欲绝艳见书中写到董显要孤身赶赴汴攸城去,便觉大事不妙。她速差人前往援手,但去寻董显帮忙的人,最后只寻到了董显的尸身。董显首级已被那‘十金笼’割下,去献李启明了。 那几人带着董显尸身回报,欲绝艳才知董显已经丧命。 她悲痛不已,又不得不再思对策。 董显是为护他这义子孙赫而死,如今孙乾霸之死尚未被其所知,倘若不早点将此事告知孙赫,恐怕孙赫也将面临险境。 欲绝艳这才四下打探,最后得知孙赫已身在楼外关,正要备战抗击蛮兽之军。欲绝艳亲自骑马赶来楼外关,要面见孙赫,将此事悉告知与他。一为全董显遗愿,二为保此子性命。欲绝艳不顾险阻,才来了这楼外关。 孙赫闻言,其时已痛断肝肠。那告老还乡的父亲,和心心念念想着自己的义父,竟都已殒身! 欲绝艳将那董显所留亲笔之书交在孙赫手中,孙赫双手颤抖不止,将此信打开。 他观信上字迹,正是董显亲笔,又见信中所告,孙乾霸已为禁军所杀,有刀为证。李启明派人暗害了想要告老还乡的孙乾霸,其心歹毒,不可不防。 孙赫满面泪流,已读不下去。他此时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便是被李启明所害,想要将此事告知自己,独往汴攸城的义父,也是被这伙人所害! 欲绝艳这才掺了孙赫起身,二人对坐,欲绝艳道:“孙将军,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今你尚为北朝效力,但不知李启明如此对你孙家,他到底存了什么心,你该好好考虑,今后去留,也当速做决断,倘若你稍有不慎……便……便可能为奸人所害!” 孙赫又悲又气,肝胆俱痛。 他猛得想起一事,立时唤来左右,“来人!带罗念成到此!” 正有欲绝艳于此时一到,捎来了董显所留遗书。孙赫这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被那北朝之中的人害死了,不单如此,为护自己周全,赶去汴攸城报信的义父董显,也已为人所害。 孙赫此时再也不能不听罗念成之言,他这才醒悟,罗念成说的,并不是为他欺骗于他,或是要掩盖什么罗家叛逆之行。直到欲绝艳送来此书,孙赫才真正冷静下来,愿听罗念成讲述此事的来龙去脉。 后有罗念成被带到孙赫、欲绝艳二人面前。孙赫恭敬行礼,好生询问,罗念成自将这一切告知孙赫。 孙赫这才知道,原来当年拦下十二道经金令的,便是李启明;原来暗害钟锦将军的,也是他;勾结曹沛、窦让等宦官乱政的,还是他。原来他李启明暗藏逐鹿弓,为冥魔子搜集五件宝器,欲图和魔世联手,拔除权魔剑封印,放出混元魔祖来…… 孙赫此时也将这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一切似乎都说得通了…… 自己父亲的死,似乎是早已注定的。当年李翀被困雄踞关,向汴攸城发出十二道金令。后来这十二道金令全部被劫,无有一道传回汴攸城,李翀返回汴攸城之后,未将此事怪在父亲身上,而差钟锦将军调查。后来这钟锦也被害死,李翀也死在了神止峰。李启明将当年之事再也不提,想要全部怪在父亲身上,教此事死无对证。 孙赫想通这一节,便知李启明权欲野心早就有了,他如今才显露出来,只不过是因为阴谋将成,大到再也藏不住了,才被众人发觉。此番若不是罗念成、欲绝艳到此,恐怕他孙赫也要被李启明玩弄于股掌之间。 孙赫想起这李启明派人暗杀钟锦,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和义父,又逼死樊祖将军,这方通臂之死,定也与曹沛、李启明脱不开干系。他想到此处,愤恨至极。 北朝之将,竟一个一个死在了自己侍奉的君王手中,多少将臣死于九泉而不能瞑目!多少忠良被奸人所害而无法安息! 罗念成与孙赫将这一桩桩事情理得清楚,孙赫等人这才不对中原群雄抱有敌意。 孙赫再次向罗念成谢罪,念成只说他不知者无罪,眼下要紧之事,乃是地方蛮军之变,倘若不及早部署,蛮兽大军一到,恐无法与之抗衡。 孙赫自是赞成罗念成所说,这才将那罗毓姄、李瑾请出,又说端详。后随罗念成前去,拜见了中原武林的各位英雄好汉。 孙赫见过羌靡、唐归虎等,这些人早些年已经认识,算是故交,还有一些马帮、离舍堂、三江口等各派弟子,罗念成皆一一为孙赫引荐。 孙赫命城中摆设酒宴,为群雄接风,也好为自己先前无礼的举动赔礼。 楼外关城中,便又聚了一股力量,以备抗击蛮兽之军。 层云滚动在灰暗的天际,一轮大月时隐时现。这黑云之下,借着暗暗的月光,可见一个缓缓行动的身影。 这影子正如同那一条巨蟒,盘卷着身子,拱起臃肿的身体向前行进。这身影时而静止,时而向前盘动。在银光之下,并不能看得清楚。但觉此物正在泥潭中行进。 它所到之处,似是带起泥潭之物,淋淋落下,它身子一起,这泥水便四溅飞旋出来。当它不动时,它身上便附着着一层瞬间变干的泥巴。它整个身子似乎都被这干泥巴包裹住了,凝固在半空之中,亦是一动不动。 但再过得片刻,这个身子又开始扎入泥潭之中,继续向前蠕动。它身上的干裂之泥纷纷掉落,分明又露出一只巨蟒的身子,翻腾在泥潭之中,往前行进。 不单有月下大蛇泥行,但见那光影交错之处,闪过一个个兽影。或快或慢,或小得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几不可见;或身材庞大,罩出黑影行于草木之上,地面雷动。 自南向北,这些异兽奔行而来,它们并非肆意奔走,而是又驭兽之人,赶它们到此。 群兽之后,亦有蛮兵黑压压扑来。他们口中吹着哨子,时隐时现,和那蛮兽的低吼响鸣之声交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蛮兽大军,已行进至距南陲之地不远处,正准备扑向北境而来。 夔问道:“前面是什么地界?我大军行进到何处了?” 他身边一蛮将道:“禀夔王,我军已到了南陲,再往前走,便要到北境雄踞关处了。” 夔道:“雄踞关已为我们占领,北贼小儿一直未敢来夺,命大军再向前行,进驻雄踞关城中,再行休息。” 那蛮将去往各处下令,夔在巨象背上自思:前番出兵,我与喀戎定下开河运粮之计。我将开挖河道之事交给了风泽王黑疾来做,他曾向我许诺,大军行至南陲之时,运河也能开挖完毕。如今我大军已至南陲,不知黑疾这运粮之河挖得怎么样了……、 当日喀戎荐一人担此大任,推的是山泽王叱咤。但本王以为叱咤并不是担此大任的最佳人选。故我命风泽王黑疾来担此大任,负责开挖运粮河道一事。若此番黑疾大功不成,岂不是本王之失。难道喀申谋看人当真如此之准,他知叱咤能完成此事,而黑疾却做不到么……此事倒教本王好生为难。我善做主张,改了开河人选,延误战机,这可如何是好…… 夔正在思虑此事,忽闻士卒来报,有风泽王黑疾求见。 夔心中大喜,立即命风泽王黑疾来见。 黑疾拜下,这才道:“参见夔王。” 夔不等教他起身,立时问道:“风泽王,不知交给你的事,办得怎么样了?你当自知曾立下军令状,今日大军已到南陲,若此运河不成,你要遭杀身之祸!” 风泽王黑疾拜道:“夔王放心,我已在此等候三日。才见大军赶来,这运粮之河,早在三日之前就已贯通了!如今与北贼一战,全不用担心粮草一事!兽军所需饵食——冉遗鱼,将源源不断地从我邱泽之地,沿此运河送来。此番作战,定杀得北贼片甲不留!”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五回:展机巧术兽显神妙 夔一闻此言,心中大悦。他自思道:看来本王慧眼识英雄,将这重要的差事交给风泽王来做,他竟提前三日就将此河挖通。如此一来,我大军虽跋涉至此,但再也不惧久战之患。 前番作战,因兽军困在北境之地,又无饵食与异兽补充体力,与北军交战,难免不利。此番又喀申谋妙计,将此河贯通,便有自邱泽而来的补给作为大军坚实的后盾,如此一来,再也不用怕李启明将战线拉长,或拖延时日闭而不出。今番到此,定要与北贼决一死战,踏平楼外关,拿下北境沃土之地。 夔既知运粮之河已开,再无后顾之忧。他重赏风泽王黑疾,又不断夸赞于他。实际上,这种欣喜之中,还夹杂着夔王对自己慧眼识英雄的自豪之情。先前喀申谋退了山泽王叱咤来开此河,后由夔改命风泽王黑疾办此事,夔初到南陲之时,还颇有些担心。如今知黑疾早于三日前就将大河挖通,自然笑逐颜开,喜不自胜。 夔便不再命人留在南陲等候,率全军皆往那雄踞关去了。要于一夜之间渡过南陲之地,赶赴雄踞关处,即日就要和李启明北军对峙。他再也等不了了,他已经征战几次,每每都是只差一点点就能将北境肥沃之地据为己有,每每都是在最后关头发生意外,教他不得不退回南面。这一次,他不会再退缩了…… 南面自有夔王所率大军向着北境压来,自西面也朝北境靠近的这一股力量,已行经大漠之畔,也朝着北境之地靠近。只是这一队军伍并不是来讨伐李启明的,而是来助他的。 张五常、托努琪及西域众将,已率军越过了茫茫戈壁,朝着北面进发,不日就要抵达北境。大军将停歇在城外,只由张五常、托努琪等将进宫面见李启明,听其调遣,再做安排。 西域兵马已越过黄沙,来了中原之地,这一行伍,阵仗亦是不小。托努王看在女婿的面子上,发雄兵数十万,连同自己的女儿,带着那宝物饶王印,一起来驰援北境抗蛮。西域大军已行进许久,终于拜托了滚滚沙尘,慢慢炽热,进入了北境地界。 时有张五常先行,率一队兵马为大军开路。 张五常走在前面,告知北境百姓,身后大军乃是前来援助北军抗击南蛮的正义之师,以安慰百姓恐慌之心。 张五常一面安抚百姓,一面将如今天下大事讲与众人听了,教他们知道北境之人抗击蛮兽大军的坚决意志,以慰民心。 西域大兵行经北境百姓聚集之处,有托努琪下严令,不许士卒惊扰北境之民吧,若有违反此令者,立时斩首示众。卒伍中人皆知托努琪言出必行,故一路之上,无一人敢惊扰北境百姓。张五常得知此事,心中感动。托努琪如此助他,他自思万万不能有负于她,此次有托努琪前来助战,五常既是担心,又觉慰藉。 张五常与西域众将渐入北境之地。这时那耶律玄敢已开始着手准备抗击蛮兽的秘密武器。 既然已出大漠,西域雄兵一同带来的,还有耶律玄敢所用机关术兽的零件。大军一边向北行径,耶律玄敢便将这数十只机关术兽组装了起来。 张五常身在北境,并没与如此清楚地看过这西域机关术。前番这机关兽也参战抗击蛮军,但那时耶律玄敢等来助之时,蛮兽大军已无锐气,因此耶律玄敢只操纵一只机关兽前来。张五常也只远观其与蛮兽搏斗,并没有这次这么详细地看过。 后军之中,张五常虚心讨教耶律玄敢。他见耶律玄敢花了三日,将数十只机关术兽组装完毕。初见之时,张五常只当这些机关术兽是一个个由机括,铁器,木头组成的‘死兵器’。但当耶律玄敢将那数十只机关兽一一扭动机关,唤醒之时,真叫张五常大开眼界。 这数十只机关术兽起初似是盘踞在一团的狼犬,静卧不动。但当耶律玄敢将它们一一扭动机括,只见这些机关兽竟活了起来。 它们一个个逐渐展开身子,舒展机关,顷刻之间,地上盘踞的狼犬之物,竟长出了八条腿来!张五常再细看时,这些机关兽又从前方长出一对钳子,它们个头极低,似是贴在地上,背上覆盖着坚硬的铁甲。又长出了长长的尾巴来,尾末处还长出尾刺,这尾刺是由一个球形的底,和一个尖而弯的钩子组成。张五常惊道:“它们怎么都变成了蝎子。” 耶律玄敢道:“此机关兽正是循着那毒蝎的模样所造。我长久以来观察西域大漠之中的毒物,发觉这蝎子有着大大的本事。” 张五常道:“哦?何以见得?” 耶律玄敢道:“这此中的精妙,一时半会难以和将军解释清楚。咱们只从搏斗之中,略说一二。这搏斗之时,专注于攻守二术。你看这蝎子的构造。”耶律玄敢指着身边的一只机关兽,那兽竟俯下了身子,任由耶律玄敢抚摸。 这兽虽说身子较低,那也是相对于它的身长来说的。在普通人面前,它们的八只脚都要高出常人许多来! 耶律玄敢抚摸着这机关兽的背部道:“将军你看,这蝎子浑身都是铠甲,就连足腿之上,也包裹着铠甲,有如此密不透风的防护,又有什么东西能够伤得到它们?” 耶律玄敢又指着那机关兽身前的两只大钳子道:“它亦有双钳,力大无比,可以制敌于死地。任你是全天下力气最大的壮士,也难捱下这大钳的攻击。” 张五常本欲伸手去触摸这机关兽的一对大钳子,只是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他怕被这巨物所伤,听耶律玄敢的口气,即便是天底下最壮实的人,也难挨这一下,自己又怎会犯险。 耶律玄敢看到这一幕,笑道:“将军但摸无妨,这机关术兽又不是真的蝎子,是不会主动咬人的!只有通过我的控制,它们才会与敌人搏斗……” 张五常面露窘色,这才伸手摸了机关兽那硕大无比的一对钳子。 耶律玄敢道:“这钳子是由黑水玄铁所铸,坚硬无比,无论是什么样的盾牌,都能击破。当年我研制此兽,只凭着一只,便助托努王拿下了几家封王,战场之上,真可谓天降神兵。敌人一见此物,早就吓得魂飞魄散,更不用说与它为敌!” 耶律玄敢继续道:“那时听说有南蛮凶兽,托努王命我等驰援北境,我便以一只机关兽带来战场。这机关术兽与异兽搏杀,并不落下风。有此兽挡着蛮兽扑击,我两军联合,才得退了蛮军之兵。” 他又复指着那机关兽的尾巴道:“张将军,方才你已知这机关兽的厉害,其实,我还没向你展示这机关兽真正的实力。” 他带着张五常来到那机关蝎子身后,指着那蝎尾的毒刺道:“这件东西,才是这机关术兽的精华所在。这件兵器,足以致那蛮兽大军中的异兽于死地!”耶律玄敢指着那蝎尾的毒刺,眼神之中闪着光道:“这毒刺之中,灌了西域第一毒——九香摄魂散,不说被此毒刺刺到,就能将血肉之躯刺穿,即便是能挡下这锋锐之刺,到最后,也必将被这蝎尾的毒活活毒死。” “此毒一旦进入血液,中毒之人之兽便会自身体中发出九重不同的异香,这香味若有风助,便更加浓烈,香味越浓,混成一种气味之时,中毒之兽便会暴死而亡,七窍流血,大脉尽堵,无药可救!” 张五常笑道:“耶律将军此毒,若是没有风助,岂不是无用了……” 耶律玄敢道:“非也,非也,这毒若有风助,则眨眼之间取人性命,即便是蛮兽,也撑不过半刻。若是无风,此毒则阻塞中毒之人周身血脉,使其活血凝固,经历比死还要痛苦的痛苦,而后死去。因此无论如何,只要中了此毒,便必定要丧命。” 张五常道:“如此说来,倒不如借一股风,死得痛快些。” 耶律玄敢笑道:“南陲之地,楼外关所在之处,净是旷野,大战一起,怎会无风,看来到时候要便宜这些蛮兽,只叫他们痛快地死去,而不受折磨。可惜,可惜啊……我必要再研制此毒,教其有风也能慢慢折磨他们才死!” 张五常道:“既有如此神妙机关之术,我两军一会,共克蛮兽之军,大有希望矣。破蛮之事,指日可待。有劳耶律将军操纵此兽,在来日的沙场之上大展神威!” 几日之后,张五常、托努琪等已率军进入西门关,此关乃是进入中原的最后一道关口,张五常等行至此处,便知已离那中原不远,连月行军,终于赶来!其时,夔尚未率蛮兽大军攻来,南北之间尚未启恶战,张五常自知来得正是时候,不算太晚。 大军入关之后,便要过濠州城,濠州于他来说,却不仅仅是一座北境的城池这么简单。 张五常既出身濠州城,他的故乡在此,他的老父亲也还在此地。 他曾是一个衣食无忧的纨绔子弟,但其年少生志,学得了一身功夫,执一柄白龙出林枪,就要立志报国。他父亲不愿他过那样凶险的日子,劝他留在濠州城中,做一个衣食无忧的花花公子,他张家富甲一方,怎么会人心看着宝贝儿子受这样的罪。 只是张五常心意已决,他与父亲翻脸,离家而去,从此便一枪一马,过上了独闯江湖的日子。 他自思报国无门,便去那驼背山上讨伐山贼。那时,他便遇见了这一生的至交,不专道长。恰巧不专道长奉师命,下山历练,这二人一拍即合,便挑了山贼贾正,一同投军去了。后来的事,便是李启明将他二人收入麾下,为其效力……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六回:过家门五常受恩遇 张五常到了濠州城,便是到了家门口。他心中登时涌起无数小时候的回忆。这里的街巷,哪有他不记在脑中的。他似乎熟知这里的一切,但他又知道,他如今没有时间去怀念这些。 倘若他在此处停留片刻,那么边关就会多一分危急。 张五常过家门而难入,只出濠州城时,下了马,朝着张家府所在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当年离家之时,他是如何的意气风发,他自觉父亲冥顽不化,阻挡了自己追求梦想。但时至今日,他已为人父,突然开始讨厌那个曾经自大跋扈的自己,他开始觉得这许多年来,有些对不住父亲。他从未尽过一点孝心,即便是今日,他也不能登门见老人家一面…… 张五常心中颇有感慨,托努琪走来握着他的手道:“待南蛮一灭,我们便一同回来,拜望父亲……” 张五常起身,另一首也握着托努琪,点点头道:“走吧。” 大军正要驶出濠州城,众将士却见无数百姓夹列两道,箪食壶浆相送。 大军停下步伐,先行官独马出了军列,见城中百姓皆守在此处,家家户户以粥食相送,要赠与大军。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军爷,你们可是那张员外家儿子张五常的兵?” 先行官下马扶着那老者,这才回道:“不错,我们的将帅,正是张将军。” 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喜悦的躁动,那老者继续道:“我们皆闻张将军为国杀敌,保天下太平。这张将军便是出身于此——濠州城啊……城中百姓多半都认得他。他是……他是那张员外家的长子……”这老翁说着,激动地双手不住地颤抖着,那先行官稳稳扶着老者,便能感觉到老翁的迫切之心。 “他既成了大将军,名扬天下,乃是我濠州城的骄傲。他的事,家家户户都在传颂,你们皆是为国为民,杀敌退蛮的好男儿!我们今番来此,便将这些粮食赠与你们,若我们能为抗蛮之事献一份力,亦是不愧为张将军邻里。军爷,你们就收下吧……” “收下吧……” 这濠州城百姓,各都将自家存粮拿出,要献与张五常所率之军。 先行官道:“我等身受军令,这些东西,万万收不得。” 濠州城百姓一齐跪道,“请将军收下吧!” 有人道:“张将军为保家国,与诸位军爷舍生忘死,我等如今献出一点存粮,算得了什么,万望军爷不要推辞!” “请将军收下吧!” 那先行官正要答话,军阵之中,走出一匹白马,马上之人,便是张五常。张五常见此情此景,又闻此言,不禁泪湿眼眶。 他吩咐先行官道:“就先收下吧,军中实也缺粮,他们如此情谊,不该不领。” 张五常下马拜见濠州城百姓,这其中,更有一些年长之人他尚认得…… 张五常见过那老翁,他正是小时候自己常去的铁匠铺的老板,见他如今苍苍白发,已然年迈,打铁是打不动了。张五常拜上,扶起那老翁道:“孔伯,您还认得我吗?”他又对众人道:“大家快快请起,这些粮食,我们便收下了!” 这位姓孔的老伯见了张五常,细看之下,才认出来:“你是……你是常儿……” 张五常忍泪道:“是我,孔伯,是我……我那把白龙枪,还是您亲手为我打的……” “你大变样了,你已变成个真正的将军了!”那老翁望着张五常,似是要寻出还存留在张五常脸上他曾经的模样来。“你为国抗敌,名扬天下,是我濠州城的骄傲……今此一战,定要多加小心!往后多回城中,来故乡看看……” 张五常点头道:“我记下了,孔伯……” 那老翁叹息一声道:“可惜……你父亲他……他不肯出城来见你……”老翁继而道:“他是羞于见你,不是和你赌气……你如今大业有成,走出了一条自己的路,他放不下脸面,才不来见你。但这粮食之中,有多半皆是你父亲所赠,车马运送,也都是由他办的……常儿,我知你军务缠身,不敢留你,带你破蛮得胜归来,定要回来看看你父……” 张五常强忍泪水,只重重点头…… 濠州城之中,又有数百名青壮少年,拜在军前,要随张五常征战南蛮。张五常见这些少年稚气未脱,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但他不能就此领着他们赴南边送死,他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张五常不允他们随军入列,这些少年便以当年张五常立志离乡的事来劝他,教五常收下他们。 五常见他们气干云霄,甘愿为国赴汤蹈火,不禁心中动容。他命士卒找来九只巨型铁钉,张五常在空地上施展白龙出林枪招法,招起之时,长枪舞得梨花带雨,威势赫赫。张五常将这九枚大铁钉抛向空中,以‘白龙出林枪’枪法精准相击,每出一枪,便将空中落下的一枚巨型铁钉砸入地下。 他一连出了九枪,便有这九枚巨型铁钉全部都被砸入了地下。铁钉本有拇指般粗,一丈来长。张五常几招过后,这九枚钉子皆已大半截扎入了土里,齐刷刷露了三来寸在地上。 张五常道:“你们若有本事将这九枚钉子拔出,那便随大军前往南陲。倘若你等拔不出这铁钉,则说明你们功夫尚不到家。待你们何时能将这九枚铁钉全部拔出,我便答应纳你等入我帐下!” 这数百名少年一时局促,见了张五常方才枪法,料谁也不及。这铁钉入土如此之深,又怎能拔得出来。他们之中,也有几人出来试试,不过皆是无功而返,那铁钉一个个纹丝不动。这些人迫于无奈,只好不提随军入伍之事,也不跟着赶赴楼外关去了。 此间事了,张五常拜别这些乡里邻居,却最终也没见到他的父亲。大军继续开向汴攸城去,一路之上,原不止濠州,所过州县,百姓听闻是张五常率军经过,皆出门相迎。家家户户都拿出了余粮,为充军需。 张五常不知,原来自己几次抗击蛮贼,早已声名显赫。如今的他,和那北朝名将樊祖、庞龙、罗伏云皆已是一般的威望。自张五常入关以来,募集粮草十万石,军需用品等数不胜数,又有五万余人加入了军伍,作为抗蛮之军与西域大兵一同上路。 这一路行径下来,西域援军所携物资非但不少,反而扩充了几倍。先前他们担忧的粮草问题,也竟一并被解决了。 张五常自己也没想到,北境之人,竟有如此强悍的凝聚力,国难当头,没有一个人愿意置身事外,他们一个个都愿为抗击南蛮出一份力。观北境如此凝气聚力,何愁南蛮不破? 五常自思,那蛮军虽然强悍,但毕竟人心不齐。邱泽之地所集八位偏申王,每每战起,皆不愿损失自家实力,处处算计。夔王虽一统邱泽之地,但人心难统。八位偏申王各怀鬼胎,单凭他夔王一人之力,何以指挥数十万蛮兽大军攻溃北境。今我北境之地,仁人义士皆为国献力。不单有一众将领士卒舍生忘死,更有全境百姓同仇敌忾,如此气势,蛮贼怎攻得破? 前番那李翀行下恶事,暗中祸害天下,引来魔物,才致人心所失,大势所去。因而丢了南陲、雄踞关几处。今番有李启明坐镇汴攸城,运筹帷幄。联结中原各路豪杰,又和西域托努王雄兵,结全境之力以待敌贼,今番大战,北境必然得胜矣。 张五常自觉已看到北境之希望,看到了万民期待的击溃蛮子的场面,他纵马跃走,信心满满地朝着汴攸城而去…… 汴攸城皇宫禁宫处,曹沛急匆匆穿过长长的回廊,赶着来见李启明。 “陛下,陛下!”曹沛人到了书房之外,声音却已经传到了书房内,“陛下,来了!来了!” 李启明将门推开,迈步走了出来,立时问道:“谁来了?” 曹沛道:“陛下,张将军来了!” “啊!”李启明心中一震。他苦等的张五常终于回来了。前番差张五常往西域而去,教他借来雄兵,以及那托努王手中的饶王印,那时他在神止峰天幻镜中见到,饶王印已在张五常随来的大军之中,此印一旦得手,那么神止峰上的事便可一锤定音了! “是张将军来了?”李启明虽然已知,但他又问了一遍,继而道:“随我去见他!” 李启明与曹沛穿过回廊,又上金殿,来见张五常。 “皇上驾到!” 曹沛一声喝出,众臣下跪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那参拜之列中,便有张五常和托努琪二人。 李启明登上龙椅,不及坐下,望着张五常道:“张将军,朕可久等你了!” 张五常跪拜道:“臣来迟了!” 李启明离了龙椅,下阶来到张五常面前,将他扶起,“说什么迟不迟,你又大功!有大功啊!”李启明看见了张五常身边的这女子,转而问道:“你便是西域的公主吧,你父王可曾安好?” 托努琪向李启明行礼道:“参见北皇,小女便是托努王之女,我父王他他一切都好。我们远在大漠之西,少有亲自前来拜会北皇,望北皇恕罪。” 李启明大笑道:“无罪,无罪!托努王几次助我攻杀蛮贼,是我北境异父异母的兄弟,朕只等平定了南蛮,必要亲自往西域一趟,好好谢一谢托努王!” “如此看……托努王愿发兵来助我北境?”李启明问道,“不知大兵现在何处?” 托努琪道:“我父王发兵二十万,前来驰援北境抗击南蛮。大军现正在汴攸城之外驻扎,只听北皇号令,即刻便可开往楼外关处!” 李启明开怀大笑,拍手道:“好好好,如此真是多谢托努王了!有劳公主亲自前来,朕甚是感激。此番一战,有你我两家联手,定能挫败蛮兽之军,一举将其消灭!使我北境、西域之地永享太平!”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七回:二进宫庞龙统雄兵 李启明又对张五常道:“张将军,你二人舟车劳顿,实在辛苦,今日方到城中,便来见朕。朕自会吩咐下去,教宫里备下好酒好肉,送去汴攸城外的西域大军营中,好好款待他们!你们二人今日便在这里歇了,有什么事,明日再作商议。这一趟,真是辛苦张将军了!” 张五常拜谢道:“谢陛下隆恩,末将未上关前与敌对峙,只是讨得往西域搬兵的差事,何苦之有,但有陛下吩咐,臣定当赴汤蹈火。” 李启明道:“不知同来的,可有……可有西域将领?” 托努琪道:“西域名将几全在城外。大凉川裴雪骑、军都统领谢玄黄、左旗统率何枭、机关总师耶律玄敢、等将皆随大军前来,为破蛮贼,我父王亲挑精兵二十万,却是毫无保留。” 李启明笑道:“托努王如此相助,真是叫朕无以为报。倘若日后打下邱泽之地,我便分与一半邱泽让与托努王!西域大兵灭贼有功,当受此赏!” 托努琪只道:“谢陛下。” 李启明见了这二将一面,便放他们回去休息,待到休整几日,便让他们随大军望楼外观赶去。 张五常、托努琪二将告退之后,李启明唤来了北朝老将庞龙。 李启明道:“庞老将军,张将军和西域公主远途跋涉,朕看他二人需要好好休息,方能在日后的大战之中指挥我军杀敌。西域大军既然已至汴攸城外,还是及早开往楼外关的好。若但蛮军到了,恐为时已晚。朕有意教你先统此兵前往楼外关部署,与孙将军之部兵汇一处。你二人将大军扎在楼外关,设好防备,只待蛮兽之军。待张将军、西域公主休息几日,他们也自会随朕前来,朕将随西域大军之后也亲赴边关。庞将军可往张将军处商议此事,获得应允后便能号令汴攸城外之兵。” 庞龙既听李启明如是说,只得遵命,他便亲自往张五常、托努琪处去了,向他们表明自己欲先统兵赶往楼外关的意思。 张五常道:“如今战事紧急,蛮兽之军不日便到楼外关城下,西域雄兵候在汴攸城外,确实不妥。将军既有此意,我倒并无不允……只是……只是这兵权尚在我夫人手中……” 托努琪道:“你如此说话,岂不是教老将军小看了我?” 托努琪这才对庞龙道:“老将军体恤我二人,想让我们多休息几日,您便先行领兵赶赴楼外关布阵抗敌。我自然不会拒绝,如此之事,自当循老将军之言!将军且待我修书一封,您到了汴攸城之外,则将此书交予那裴雪骑,亦或者谢玄黄等人,他们一观此书,自会听将军号令。到时候,就有劳将军率军先行,赶赴楼外关了!” 庞龙笑道:“公主深明大义,末将感激。如此,便请修书吧。” 庞龙于托努琪处得亲笔书信,便遵李启明之言,整理行装,出城去统那西域之兵。 庞龙快马出城,只带了数十名贴身侍卫。到了汴攸城外,见到驻扎于此的西域之兵,将那托努琪所给书信转交西域将领细看。 接下书信的乃是何枭,何枭大观书信,带着庞龙等人进了总帐,后唤来那谢玄黄、裴雪骑、姚温羽、耶律玄敢等议事。 何枭道:“诸位,张将军和公主要在宫里暂歇几日,她命我等先听这位庞将军号令,赶去楼外关备战,公主和张将军几日后便会和北皇一道赶往楼外关。” 谢玄黄道:“我等兵出西域之时,托努王曾道,教我等谨遵公主号令,我们是西域的兵,尚且未循张将军之名行事,怎会听别人的号令?” 裴雪骑道:“不得无礼!庞将军乃是北朝名将,老将军德高望重,声名显赫。由他统领指挥,又有何不可?你年纪轻轻,怎可如此目中无人,敢这样说话!” 谢玄黄莫名被训,只觉得一肚子的气。他虽说得直白,但所言并非无凭无据。既是西域之兵,自然不会随意听北朝将领的号令。他本欲反驳几句,但见庞龙笑而不语,又有何枭打断道: “谢将军,今有公主书信在此,上面说得清楚明白,你还是看看吧。”何枭将托努琪所来之书递给谢玄黄,谢玄黄接过书信,才知是托努琪心有此意,要将大权暂交庞龙手中,他这才道: “既然是公主要将此事托付庞将军,我当然没有异议,方才失礼,还请老将军不要挂怀。” 庞龙道:“你等皆是西域名将,有此心气,自是当然。我庞龙年迈无用,此来只为给诸位将军引路,咱们先行出发,去往楼外关,以防蛮军突袭,或生别变。” 时有裴雪骑、何枭、谢玄黄皆答应下来,言说整顿兵马,便听庞龙老将调遣,准备往楼外关而去。 姚温羽寻了裴雪骑,言道: “裴将军,我自受托努王之命,要跟在公主身边,好生保护着她。前番要入这皇城,我不便同往,因此才留在此处,今番我大军要动身赶赴南边关外,我怕随大军离开,难以得见公主,不留在她身边吗,便是我的失职,我今来便是与将军商议此事,不知可否教我入宫,留在公主身边?” 裴雪骑道:“你受托努王之命,要护公主周全,自然应该在她左右才对。我等也不料今番要先行赶往楼外关,虽说张将军与公主在一起,应当没有什么闪失,但若你放心不下,便可入宫跟随,我几人前往楼外关便是。不过几日,还会再见。” 裴雪骑应下此事,姚温羽又道:“我要入宫,恐多有不便,还望将军与我同那庞将军商议此事……” 裴雪骑明白姚温羽之意,二人便同往去见了庞龙。 裴雪骑向庞龙说明来意,又领姚温羽和老将军见了面。庞龙得知此事,欣然应允,他道:“姚将军既是身受王命,自然不可耽误。倒不是说公主安危如何,身在北境皇城之中,定无大碍,只是将军既已答应了托努王,就该待在公主身边。你们前来援助北境,本是贵客,即便入宫,也无人会拦。姚将军既然不放心,我便差人送你入宫,去见你家公主。” 庞龙唤来帐外那日与他同来的侍卫,挑了两人道:“你二人随姚将军入宫,引将军去见西域公主便是。一路之上,小心照顾。” 那二人领了命。姚温羽拜谢施礼道:“如此真是多谢庞老将军了!” 裴雪骑也一并谢过,庞龙言道:“如今我们同仇敌忾,已是一家之将,何谈谢与不谢。西域众将曾多次助我北境破蛮,如此义举,才教老将心服,托努王有英雄胆识,不弃北境于不顾,视南蛮为己患,如此眼光,真有君主之德!” 这几人商议一定,姚温羽便入汴攸城进宫去见张五常与托努琪。裴雪骑、谢玄黄、何枭、耶律玄敢等将则同庞龙一道,率西域二十万大军赶赴楼外关去,要助守城之将孙赫抵御蛮兽大军。 姚温羽见了托努琪,告知城外大军已由庞龙领着往楼外关去了,她既受托努王之托,便回来留在托努琪身边。 托努琪笑道:“姚将军当真如此不放心。我与五常已在这北境最为安全地方,这皇宫便和那西域圣杰宫一样,哪里有什么危险。不过,你既然来了,也好陪我解闷,这深宫院落大是大,可总让我觉得闷,五常到了此地之后,便有许多将军大臣要与他见面,他还常被北皇召去,商议破敌之策。我一人在此,孤独无聊,有你来了,我便好受些。” 姚温羽道:“公主别急,不过几日,我等亦要动身前往边关,在此地待不了多久了。” 姚温羽见张五常不在此地,才知他是被北皇召去。姚温羽心道:说是要留张将军和公主在此地歇息,却又三番五次地将张将军召入宫去,以诸事烦扰,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歇息,不过是为了让这些个将领做更多的事罢了。 其时已有与姚温羽同来的北境之人,他们奉庞龙之命,安顿姚温羽留在宫中。他们为姚温羽寻好了居所,就在离托努琪不远的地方。这几人来报,托努琪便与姚温羽一道跟着他们了解宫中各处的情况,以便熟悉此地。 李启明召张五常来见,问起了那件他最关心的事来。张五常西行这一趟,李启明最最主要的目的,其实还是在饶王印上。如今饶王印已在眼前,唾手可得。眼下李启明与冥魔子伙,已手握随侯珠、浴炎凤、逐鹿弓、天幻镜在手,当下只缺这一枚宝印,便可凑齐五件宝器。五宝器一全,冥魔子即可上得神止峰,去拔除权魔剑的封印。 李启明那时自天幻镜中观到饶王印就在此行西域之军中,他叫来了张五常,正是要细问端详。 “张将军,你可还记得,朕此次让你前往西域,是要借到哪两样东西?” 张五常答道:“臣记得。此次所来大军之中,便有西域机关总兵耶律玄敢,臣亦见了他带来的机关术兽,此兽神妙之机,乃是西域机关术中最为强大的兵器。耶律玄敢在来汴攸城的路上,已经向臣展示了这机关术兽的厉害之处。今有此术兽,或可当下蛮兽,为我军获胜争取机会。” 李启明道:“蛮族素有驭兽之能,蛮兽凶悍无比,前番这西域机关术在战场之上大展神威,这也是朕要你借来机关兽的用意,若有此兽助阵,或可抵御异兽,也为我北军壮胆。这些凶兽人力难挡,只有依靠机关术兽,才能与之抗衡。张将军此番引来西域机关总兵耶律玄敢助战,真是大功一件!” 张五常道:“圣上英明决断,才有此事,五常不敢邀功。” 李启明笑道:“张将军不必过谦——那……那另一件东西呢?” 张五常道:“臣本不知这饶王印是为何物,直到托努琪情愿与我同来北境抗敌。这托努王才将此印拿出,他在校场之上展现这饶王印的威力,真真令臣将大吃一惊。这饶王印威力,实在强悍。听托努王讲,他当年便是靠着这枚宝印,东征西打,一统了西域。托努王爱女心切,将此印交给我那妻儿护身,宝印便也一并被带来了。”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八回:询宝印启明见五常 李启明沉思片刻,又道:“将军是说,饶王印现在托努琪身边?” 张五常道:“不错。陛下……陛下要此宝印何用?” 李启明道:“此印神力非凡,并非朕要此物,只要此物能助我军破敌,那便够了——过几日,待大军整顿完毕,朕便与你们一同赶赴楼外关去,到时候将军和妻子便要携饶王印,共赴南面抗敌。” 张五常拜道:“臣领旨!” 李启明道:“张将军此去西域,可又见了这西域之地托努王麾下军容?朕早年间曾嘱咐将军,出去北境之外,这天下的土地,皆不为你我所细察。若要研究山川形貌,以便了解天下之大势,朕教你西行之时,绘下详细之图,以备我等日后再用。我知张将军有此神技,当年南陲斜谷之处,便凭一张详尽之图,尽破南蛮雄兵。但不知今时今日,西边大漠往西处的宝图,将军绘得怎样了?” 张五常道:“陛下嘱咐,臣自不敢忘,此番回来,正好收笔已成此图。臣见现今南蛮猖獗,战事危机,未敢将此事提起,蒙陛下垂询,臣今已完成此图,可献与陛下。” 李启明喜色道:“好!张将军既已将此宝图绘成,朕自然要细细研究一番。张将军明日可将此图带来,你与我细细讲论。朕待将军此图,心中早已难耐!” 张五常领了圣命,拜别李启明回去,自要寻出他花费数十年心血所绘宝图,要将此图献与李启明。 这副图自从当年张五常初次进入西域之时,便有心绘作。张五常在西域三年,阴差阳错地被招为圣杰宫东床龙婿,那时起,他虽尚未动笔,但北境之地往西,山川草木,江河地势皆已在他脑中隐隐成图,张五常又在这些年间往返西域、北境二地,重温这些地方,逐渐开始作此巨著。 初绘此图,乃是在夔王第一次引兵犯境,与当时的崇民帝李翀对峙之时。 历经数年,崇民帝已然辞世,蛮子又生大小战乱数次,几经波折,张五常才将此图绘就而成。此次借西域之兵赶赴北境的路上,他也正完成了这图上的最后一处标注…… 张五常想到北皇如此看重于他,亦不枉他费尽心血,在此图上。他知北皇目光卓远,不单着眼于北境之地,更是要把四方天下了如指掌。他只以为,这是北皇李启明的胸襟,是他雄视天下的帝王之姿。却没想到,这实际上是一个权欲侵心的野心家的阴谋罢了。 张五常离开之后。便有曹沛密会李启明,商量起了这夺饶王印之事。 曹沛道:“恭贺北皇!这最后一件宝器饶王印也就快到手了!如今随侯珠、浴炎凤、逐鹿弓、天幻镜、饶王印都已集齐。咱们不日便可上得神止峰去,以五件宝器之力,拔除权魔剑封印,到时候……嘿嘿……陛下大事可成!” 李启明道:“饶王印现在托努琪手中,她自知托努王与她宝印,定不愿轻易交出。难道要强夺此印不成?今宝印虽在手边,却难得一见,真是可惜……” 曹沛道:“强夺饶王印,只怕是打草惊蛇,托努琪将宝印带在身边。她既知托努王十分看重此印,定不会轻易将其交出。眼下只能智取,而不可强夺矣……” 李启明道:“成败就在是否能取此印,一旦得了饶王印,区区南蛮,弹指可破。李翀当年完成不了的大业,就交由我来完成。我虽和他不是一脉之亲,却和他是一个姓。我既坐了这李家江山,就要一统天下,教四方来朝!不单单是蛮夷邱泽之地,大漠之西,四方天下,皆要臣服于我北境脚下。” 曹沛道:“陛下,是时候取此宝印了,如此关头,再不做夺舍,恐后无良机!” 李启明道:“你可有取印之计?” 曹沛暗思片刻,眼露毒光,沉沉道:“杀鸡取卵。” 第二日,张五常带了宝图,欲上朝去见李启明。 “北皇又要见你?”托努琪问道。 “有一件东西,我必须亲手交给北皇。为此物我准备了数十年,今番终于能将其献给我皇。我本以为,陛下已要忘了这件事,但昨日相见,陛下又问起了这件事。我今已完成此物,便即刻要送去。”张五常显得有一丝兴奋。像极了要给学堂先生展示自己的功课一样,他眼中闪着光,整理了那卷轴,已准备动身。 “北皇留你我在此,说是休整几日,怎么每日都要召见你。你奔波西域这几番,不知疲累么?”托努琪神色幽怨,默默道。 张五常转身回来,握起托努琪双手,将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胸膛道;“琪琪,你有所不知。北皇于我有知遇之恩,当年他收我与那玄明观不专道长在帐下,对我二人照料有加。我二人随他征南蛮,追随他参与大小战役数百场,他对我二人极其信任,他准我功成之后,便可任我回到西域去,如此我们一家又可团聚。你既不想在北境生活,那我就回到西域,咱们一家人团聚。” 张五常继续道:“北皇大恩,我永不敢忘,此次一战,若攻克蛮兽之军,我便辞去朝中职务,与你同回西域……” 托努琪道:“一言为定!” 张五常笑道:“一言为定……” 张五常带了所绘之图,来求见北皇李启明、。 他在书房之外远远见了曹沛,张五常携图走了过去,拱手道:“曹公公,我来见北皇。昨日北皇言道,要看我所绘大漠之西的地形图册,我今带宝图至此,求见我皇。” 曹沛神色飘忽,他瞅一眼张五常手中之图,往书房内望了一眼,又小步子凑了过来,到张五常耳边道: “北皇昨夜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正在休养,依老奴看,将军还是不要叨扰,教陛下歇息才是。” 张五常一闻此言,心中略惊,他朝书房之内望了望,问道:“陛下没事吧,昨日相见,尚且精神矍铄,怎么突然龙体欠安……” 曹沛道:“老奴也不知是因何事,不过,陛下就在书房修养,将军倘有要事禀告,还请将军自行定夺。老奴实在不便多嘴了。” 张五常道:“我本是来献宝图,既陛下龙体欠安,我且……我且改日再来。有劳公公了……”张五常拱手礼过曹沛,转身便要离开此地去。 曹沛在他身后唤道:“张将军请留步,既是将军献图,何不将图留下。由老奴转交陛下,将军也可心安。” 张五常听闻曹沛此言,自觉不差,他将宝图双手奉上,交在了曹沛手中,“曹公公,有劳了!” 曹沛接过宝图,回拜道:“将军哪里的话,奴才这就将图送进去,将军且放心去吧。” 既有曹沛接过宝图,要献给北皇,张五常自然放心。他又向曹沛拱手,向着书房又望了一眼,这才不舍地转身离去。 张五常心道:昨日与我皇相见,仍见他精神极佳,谈起此图之事,兴致更是颇高。怎么一夜不见,他竟染恶疾。如今大敌当前,楼外关关口战事紧急,倘若北皇此时有恙,不能前往关前督战,于我北军军心,实是一大打击。 我未细问曹公公陛下究竟身患何疾,病情如何,怎么就草草离开了……但愿陛下身体及时康复。如今紧要关头,万万不能出什么岔子。关外的将士还等着陛下亲临指挥。夔王亲率大军赶来,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夔王大军便会趁机而入。陛下身体未愈,万万不可贸然出战。 张五常正往回走,突闻身后有人喊自己,“张将军留步!张将军留步!” 张五常回身看时,才见这人竟是曹沛。他不知曹沛为何又赶来此处,心中正疑。只见曹沛追上自己,开口道:“将军救我,陛下大发雷霆,还请将军速速回去!” 张五常惊道:“出什么事了?” 曹沛满脸苦相道:“奴才把将军之图献给陛下,陛下问起将军何在,老奴言说将军已离开。陛下便大发雷霆,要杀老奴!” 张五常道:“怎会如此?” 曹沛道:“陛下说要亲见将军才行。他言道此图乃是至宝,怎可由奴才转交,他要与将军细看此图当中的玄机,才将奴才赶了出来,复寻将军回去。老奴本是好意转呈此图,不料触怒龙颜……当真该死!” 张五常听罢,暂将紧张的心情放了下来。原是北皇要他亲自去送此图,还要与他细细讨问一番。他教曹沛将此图转交,这才引北皇不悦。 虽说李启明此从下怀了曹沛,但张五常听闻此事,倒不为曹沛感到冤枉,更多的是明白李启明爱图之心,实则是北皇对自己的另一种肯定。 张五常心中略喜,开口道:“曹公公不必担心,我这就随你回去,向陛下献图。” 曹沛立时拜道:“谢将军,谢将军,将军请!” 张五常虽曹沛来了书房之外,便有曹沛重新取来那宝图,交在了张五常手中,“张将军,此图老奴呈不得,还是要由你亲自来献。方才陛下大怒,老奴险些丢了性命……”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二百九十九回:献宝图图穷匕首现 张五常笑道:“曹公公不必忧虑,待我进去献图,向陛下言明公公好心,陛下自然不会怪罪。” 曹沛躬身施礼,请张五常入内。 张五常到了书房门前,见左右有两名金铠侍卫,皆是腰悬宽剑,威武堂堂。平日里,这书房之地,并无此样之人把守,但不知今日为何有这二人在此。 张五常一心献图,只见了这二人,但没多想,推门进去。 他见李启明正侧卧在榻上,见他进来了。北皇便立时起身,从榻上下来,坐在床边。“张将军,你来了。方才那奴才竟将宝图呈来,如此贵重之物,你怎么能交他之手,你应当亲手带进来才是,朕还要与你好好看一看这图中的详细。此图是将军毕生心血,定有许多玄机,若无将军指点,朕一人如何能读得懂。” 张五常道:“臣闻陛下有疾在身,因此不敢打搅,曹公公好心,这才将图转交,不料陛下怒起,反怪了曹公公。”张五常说着,忽听那床边坐着的李启明重重地咳嗽起来。 他忙上前照看,问道:“陛下究竟身患何疾,来得如此突然……”“您没事吧……” 李启明道:“我没事。此图紧要,怎可交由旁人转呈,我见曹沛手执此图,本欲将他一剑杀了!但我念他是有所顾虑,才行此事,暂且饶他性命。你既来了,便与朕同观此图!” “是!”张五常将那卷轴安放于桌上,又去扶李启明起身。 张五常扶这李启明到了桌前,教他稳坐,李启明道:“张将军,且将此图展开!让朕看一看!”李启明心怀喜悦,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张五常左手稳住卷轴一端,右手将此图徐徐展开。 只见这图上详尽地标注着北境之西,大漠之畔直至西域地界的所有地理要点。 张五常将此图徐徐展露,使之在桌上漫漫铺开,一袭北境之地远到西域的广袤之地的缩影画卷便展现在二人眼前。此图囊括了北境西面,整个大漠之畔的所有重要战略要地,山川草木,尽在图中。随着绘卷的展开,张五常曾到达过的最西边的景象也都展露了出来。 直到此图完全展开,在张五常右手握卷之处,竟赫然露出了一只匕首! 张五常一见此匕,端见匕刃泛着寒光,就这样掉在了图上,从自己展开卷轴的右手旁掉了出来。他不自觉惊呼一声,“啊……” 但不等他明白发生了何事,只听端坐于桌前的李启明大喝道:“张五常!你何故将匕首藏在图中,意欲害朕!大胆!” 张五常正欲反驳,话还未及出口。只听‘嘭嘭’两声,书房之外那两名魁梧的金铠卫士冲了进来,他二人左手拔出腰间宝剑,右手来抓张五常。 时值此刻,张五常脑中仍是一片空白。 他只见那匕首冷冰冰躺在图上,自觉左右胳膊已经被那两个大汉拧住。他此时虽知自己清白,却知道自己不该反抗。他只觉自己被左右这两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立刻便被拖出了屋子,到了外面。 他这才猛得回神,大声喊道:“陛下,臣将冤枉!臣冤枉啊!陛下,此事定有蹊跷,请陛下明鉴!” 张五常大声嘶喊着,他这才挥动双臂,想从那二人手中脱离。只是这二人气力极大,自己既已被其擒住,想再脱身,十分困难。 一到屋外,刚传出喊声,此地便又从各处涌来禁军。 霎时间,书房之外竟围满了人。 张五常大声喊冤,只见李启明稳坐屋内椅上不动,也不看自己,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图。 时有曹沛又从一侧出来,高声道:“大胆叛贼张五常,竟敢行刺陛下。贼子将匕首藏于图中,假借献图之名,欲对我皇图谋不轨,众军士听了!” 那群围之将高喝道:“在!” 曹沛道:“将张五常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张五常脑中一闪,便想起来。此图今番只经过了曹沛之手,这图中的匕首,定是曹沛所藏。是这阉贼想要陷害自己! 张五常大骂:“阉贼!是你!是你藏得匕首!你为何要加害于我!阉贼!你不得好死!” 尽管他如此大骂喊冤,无奈身子已被四五个人拖着,押向了大牢去。张五常高呼北皇,“陛下!陛下!臣是被奸人所害,曹沛这厮手经此卷,这匕首是他所藏!” 但任由张五常如何呼喊大骂,李启明亦是充耳不闻。他只得硬生生被这禁军拖走,押向大牢中去…… 张五常心中悲愤已极。曹沛这狗贼为何要如此害我!难不成,他是蛮子的奸细?我与这恶贼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为何要设此毒计害我! 此卷除我之外,只经他手,这匕首一定是他藏进去的!这阉贼究竟听何人指使,要行此事!如今大敌当前,我怎能受屈委身牢中!万望陛下明鉴,速速查明此事!但他方才分明看见了李启明的眼神。自己大呼愿往,说出藏匕之人乃是曹沛,缘何北皇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张五常绞尽脑汁,也难以想通。这李启明早与曹沛串通一气,定下此计擒他!他却还在为李启明寻找理由,宽慰自己之心。 张五常被囚一事,立刻便传到了托努琪耳中。托努琪闻此事,便知是丈夫为奸人所害。张五常忠心恳恳,为保全北境、李家江山宁可头断血流,怎么会在图中藏匿匕首,而刺杀北皇李启明? 托努琪料定此事非张五常所为,定有人在其中做了手脚,要陷害五常。她忍下性子,自知如今身在北朝皇城,但凡行事皆需三思,不可一味鲁莽。她决定先去面见李启明,将此事的前后问个清楚,再细细抽丝剥茧,找出线索,缓图救人之事。 托努琪欲入宫求见北皇,不料刚一出门,就有禁军将自己的居所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开口问道:“姚温羽姚将军在何处,我要见她。” 托努琪担心姚温羽因此事莽撞处置,和北境之军起了冲突,她便想先见姚温羽。 “那位姚将军就在屋内,哪里也去不了,你要见她,是要和她合谋么!” 托努琪道:“我劝你们小心行事,我父王发兵二十万,是来援你北军抵抗南蛮,你们如今刀枪相对,是什么礼数?” 那禁军统领道:“张五常前日欲行刺北皇,现已被押入死牢。他既引西域雄兵来此,又对圣上图谋不轨,谁知道这发来的大兵有何目的?保不准便是来夹击我等的!公主殿下,事情尚未查明之前,请您不要随意走动,我等受命在此守着,可不想伤了公主。” 托努琪道:“我尚不知此事的前因后果,你们带我前去见北皇,我想将此事先问个清楚。” 那人道:“圣上有令,教你们留在屋内,不得出门半步,公主还是请回吧。” 托努琪见此情景,便不再与此人白费口舌。她入屋之前,又问道:“你等可否帮我给姚将军带句话。” 那人道:“公主请说,此事小的或许能帮。” 托努琪道:“你们告知姚将军。目下且从北军之言,莫要生事,此事蹊跷,我自会查明,教她放心。” 那人道:“公主果然识得大体,小的自会将此话带给姚将军,请吧!” 托努琪只得重返屋内,不复再出。 姚温羽起初听闻此事,心急如焚。她本已想杀出屋去,救了托努琪,再奔城外而去,与裴雪骑、谢玄黄、何枭等将会兵一处,再向北皇兴师问罪。只是她又闻军士传话,知托努琪目下平安,且教她安兴等候,自有处置办法。姚温羽这才放下手中晴眉剑,熄了杀心。 直到午后,托努琪的居所才迎来一位她想见的人。 曹沛前来拜望托努琪,托努琪请曹沛进屋,压制心中急火,问道:“曹公公,不知张将军那日前去献图,后来究竟发生何事,才教禁军押了他?望公公详细告知,莫要隐瞒……” 曹沛道:“张将军本是前去献图,谁知他与陛下观图之时,图穷匕见,竟要行刺北皇!此事定是公主你与张将军等一起定下,为何要佯装不知?” 托努琪道:“我二人既是来助北境破敌,又为何要行刺北皇?曹公公莫要血口喷人。况且前番北皇已教庞龙将军引西域大军赶赴边关,我二人即使谋反,又怎会外无大军接应。如此草草行刺,事成与否,后又如何打算?难道我们会将自己困在这宫中不成?” 曹沛笑道:“你们谋划的大事,咱家不敢擅自揣度,但那日见了张将军图中藏匕,却是震惊朝野,此时是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的!” 托努琪道:“你们可曾问过我夫君,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别人动过此图?你们怎么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把他押入牢中呢!我要面见北皇!” 曹沛道:“陛下要见你时,自然会来见你。” 托努琪心道:我今尚不知究竟发生何事,既北皇不愿见我,我当与五常见一面,先将此时问个清楚才是! 她又道:“那公公可否引我见一面张将军。” 曹沛道:“让你二人见了面,不知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如今西域大兵虽不在城外,可你们西域的宝物,却多着呢。陛下顾虑的,可不仅仅是你们带来的大兵。他素闻托努王怀有一枚宝印,此印威力极大,若是公主带了这枚宝印,去见张将军,你再以此印神力,将张将军救出,二人冲出宫去,岂不是教我们白忙活一场?” 曹沛阴笑道:“要见张将军倒也可以,公主还是先交出饶王印来。” 托努琪自思,如今之事,乃是有人陷害五常,而北皇误以为他们真的要刺杀自己,鲁莽之下,才错将五常押入牢中。今番战事危机,大小事情,都关系着北境和西域两国的日后缔交,倘若不冷静处理,则可能酿成大祸。如今还是先面见五常,确认他的安全,和那日发生之事,才是最要紧的。 饶王印虽是贵重之物,但眼下要救丈夫性命,也不得不暂舍了。托努琪自思无法发挥这饶王印神力,即便她带着此印杀入牢中,救下张五常,他二人也难以冲出这禁卫森严的皇城之中。 托努琪犹豫许久,这才道:“原来北皇是惧我西域饶王印,好,我暂将此印交给他便可。若我将此印交出,他便允我见张将军一面?” 曹沛道:“那时自然。” 托努琪取出锦盒中宝印,“有劳公公带我去见北皇。”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回:夺大印屈死双英豪 曹沛见这托努琪真的拿出了饶王印,心中固然惊喜,但却只能强忍不动声色。既已见印,却无再阻拦她的理由。曹沛便引了托努琪来见李启明。 一路之上,禁军还是执刀剑围着托努琪,毕竟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个行刺北皇之人的妻子,而不是一个西面大国的公主。 托努琪进了大殿,手捧饶王印,见了李启明。 李启明假意怒道:“你还敢来见朕!张五常身为北朝之将,何时被你们收买,竟敢行刺于朕!此事定是那托努王和你们定下的计,要趁此机会暗害于朕,好教我北境陷入混乱,西域之人便要趁虚而入,与南蛮瓜分我北境天下!” 托努琪道:“陛下,此事定有蹊跷,您因此事恼怒,一时不察详细,也是人之常情。行刺之事,绝非五常能做得出的。他为北朝之臣数十年,忠心耿耿,陛下又怎会不知他为人?今有饶王印在此,我只为见一面我家夫君。” 李启明教曹沛把饶王印呈上,开盒验了宝印。这才道: “朕已派有司细查此事,定要查得水落石出。你既诚心交出饶王印,朕便允你去见他一面。” 托努琪这才到了大牢之中,见到了张五常。 她一见五常,登时难忍心中酸楚。托努琪哭着扑到五常怀中,紧紧将他抱住,见他平安无事,她心中说不出的欣喜。 她这才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张五常忿忿道:“并非我要刺杀陛下,实是我中了奸人之计!” 托努琪道:“我当然知道不是你要行刺北皇,你巴不得为北皇两肋插刀,赴汤蹈火,又怎么会去刺杀他?是谁要陷害我们?你已经查清楚了吗?” 张五常这才把那日曹沛如何假托北皇身体有恙,而索去宝图说要转呈李启明,却又在背地里做了手脚,将匕首卷进了宝图之中,陷害自己的事一一同托努琪说了。 此时张五常已捋得清楚,他便知害他之人就是那阉贼曹沛。他被困于此,日日喊冤无人问津,几要气炸了胸膛。 托努琪道:“这曹沛阉贼鬼鬼祟祟,我早就看他心中有鬼。这阉贼为何要害你我?如今北皇深以为是我们要行刺于他,大发雷霆,不肯静心细想。又有曹沛这恶贼从旁引导,教北皇无法探知真相。” 张五常道:“我怀疑这曹沛已和蛮子联手,就是要挑唆我君臣不和,而制造乱局,好趁势攻入。” 托努琪道:“目下你我该如何脱身?你被困于此,时日一久,楼外关战事都要打起来了!北皇要查清此事,有曹沛从旁阻扰,定要费时日……可惜我西域大军已被那庞龙将军引去楼外关,你我手中不握强兵,没有任何筹码与他们博弈,如今困境,可该如何是好?” 张五常道:“若要硬逼挑明此时,岂不是正中曹沛下怀,如此一来,你我真的要被加上反叛的罪责。还是不用强兵的为好,眼下若有人提审,我便将曹沛恶贼行径说出,我相信北朝之中,还是忠义之士居多,我不信他曹沛能够只手遮天,将此事由白说成黑的。只能监察司大员到了,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托努琪神色幽怨,但却只好道:“你在此地,定要小心谨慎,保自己周全!” 张五常点点头,他又道:“我担心此事拖得太久,我无法往楼外关抗击南蛮,我既不能亲往战场效力,心也不安。”他从怀中取出两卷书册,“此二物乃是我操练出的‘风火旗’、‘雷鼓阵’阵法,此二阵在与蛮兽交战之时,作用不小。擅用此阵,亦可达到以少胜多,出奇制敌的效果,你将这二卷阵法带出去,想办法交到北朝或西域将领手中,好助他们破敌。” 托努琪接过这两卷书册,痛心道:“你今身处此地,还……还念着边关战事……” 正此时,有狱卒送来了饭菜酒肉。 张五常强打精神道:“此地的饭菜倒也不错,我正巧饿了,你与我一同用吧。即便事有不顺,也不能挨饿,对不对?” 时已过午,二人腹中早已饥渴。张五常将这些饭菜轻车熟路地取来,摆在桌上。托努琪怎么也吃不下去,只是陪着张五常同饮了几杯。 想他二人千里赶来,一路之上经历了多少艰辛。所来之处,还是一个生死沙场。而这北境之人,这李启明、那曹沛竟以如此的手段来对他二人。真是‘奸佞当权道,忠骨无处埋’! 可怜二人尚以为那北皇李启明只是被愤怒一时冲昏了头,才将张五常押下,却不知害他们的曹沛,便是这北皇派去的。这曹沛、李启明为夺饶王印,设下此局,又将一家忠臣良将祸害至此。如今的李启明,真的和那时的李翀没有什么区别了,他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已经不顾失去一切,他似乎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只要能借助权魔剑消灭眼中的所有敌人,才肯罢休。 张五常虽被押在牢中,但他自觉只要此事一经查处,自己就能立刻获得自由,证自己清白。他倒也没有过分的担忧,他信北朝中定有明义之士,曹沛只不过是一个露出马脚的叛贼而已,此事一了,能为北境除去一个奸细,自己倒也不觉得冤屈。 张五常只等着查办此事之人提审,他就能揪出曹沛这个恶贼,为北境除害。之后再往楼外关赶去,助诸军破敌,虽恐迟缓,但也是别无办法。 不过多久,张五常与托努琪便聊便饮,他已将那士卒送来的酒菜吃了个精光,托努琪没吃多少饭菜,却也饮了不少酒…… 五常正说笑逗趣,想教托努琪稍缓心境。只是突然之间,他觉得腹中疼痛难忍,似有千万只虫蚁在一起噬咬着自己的肠胃。他面色逐渐变得煞白,捂了腹部斜斜躺下,痛苦地呻吟起来。 托努琪一见此景,立时明白过来,“啊!饭菜里有毒!” “五常!”她立即跃到张五常一边,见张五常面色煞白,神情痛苦不堪,托努琪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正替张五常着急,忽觉自己腹中传来一阵阵刺痛之感,这疼痛也逐渐变得剧烈起来。正与那张五常一样,她也中了这饭菜之中下得毒。 二人不及关照自己,却互相讨问情况,先顾忌对方的安危。 正此时,牢门之外传来一阵拍手之声,那声音正是曹沛的。 “好好好,好一个夫妻情深,明明自己的小命都快没了,还要去关心对方怎样。张将军,你与张夫人真是相濡以沫,羡煞旁人啊。” “阉贼!你胆敢陷害与我!你蛮贼允你了什么好处,你为何要背叛北朝!”张五常说完,只觉腹中如刀绞一般疼痛,立时闭口,捂了肚子蜷缩成一团。 “曹沛!是你……是你下的毒!”托努琪只喝了些酒,中毒不及张五常那般深,她强忍疼痛,纵身跃起,要杀曹沛。 托努琪跃来之时,曹沛将那牢门一脚,便把门子踢去合上,撞了托努琪。托努琪当下本已十分虚弱,方才强运功体,又抵不住曹沛功夫,瞬时落败倒在地上。 “二位如此深情厚谊,我在饭菜之中加了一味‘三尸断肠散’,好教你夫妻一同享用,你们再不用关照对方如何,服了此毒,半个时辰之后,你二人便同往极乐世界去了!”曹沛狂笑着,那张五常、托努琪已经爬不起身子。 这二人此时连咒骂曹沛的力气也没有了,‘三尸断肠散’剧毒无比,二人只觉肠穿肚烂,痛苦不堪,哪还能说得出话来。 谁能料想,这西域的堂堂公主托努琪和西域驸马爷、北境南中大将军张五常,竟双双惨死在这冷冷清清的大牢之中…… ———— 李启明如今已凑齐了那随侯珠、浴炎凤、逐鹿弓、天幻镜、饶王印五件宝器,这五件宝器集齐,他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了。如今他便行他一统之事,再无人能够阻拦。他自思宝器一齐,便可教冥魔子彻底拔除那神止峰上权魔剑的封印。此封一除,他便可借魔世之兵,把这西域、南蛮等各处势力一并铲除。到时候,他才能真正完成一统大业! 北境之地多少代帝王未能完成的伟业,将由他来完成,由他这样一个并非皇室血脉的战场遗孤来完成! 曹沛返回,向李启明禀告了那张五常夫妇死在牢中之事,李启明神色颇有些凄凉。 他怅惘长空,又深深叹息道:“为成大业,朕不得不如此对你……张将军……将军之才,世上罕有……”他默默走到那张五常所献宝图之前,“此图真乃神机天赋,张五常有此大才,我本不愿杀他的……只是那西域的托努琪日后定生变数,为防万一,朕只好忍痛如此做。” 曹沛禀道:“陛下,张将军还在牢中留下这两卷书册。”曹沛将那书册呈上,李启明观之,才见这正是那时张五常破蛮所用阵法,其中有‘风火旗’和‘雷鼓阵’二法,当年在战场之上,威慑蛮军,势大无比…… 李启明道:“张将军啊……张将军,你这些阵法虽然精妙,却也要损我北境元气,朕今日所寻获胜之法,几不费一兵一卒,便可将西域、南蛮一举歼灭,到时候,也算完成将军夙愿……” 曹沛宽慰道:“陛下,张将军虽已亡故,不过,这五件宝器已到了我们手中,任他罗伏云还是罗念成,都再也不能阻止我们了。陛下的千秋伟业在此一功,张将军虽死,却也死得其所了……陛下保重龙体,不要太过悲伤。” 李启明道:“厚葬张将军,筹备祭剑之事。” 曹沛领了皇命,退了出去。 李启明带了饶王印,不知不觉走到后花园处,他将此印捧在手中细看,默默道:我苦苦寻找的第五件宝器,便是此印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前番我已见过那随侯珠、浴炎凤、逐鹿弓、天幻镜等宝器的威力,但不知这饶王印,究竟有何用处。 五件宝器皆有神力,竟需凑齐之后,方能解开权魔剑封印,可见权魔剑之能如何。依此想来,那魔世之主混元魔祖定当是更加不可思议的存在。今番有魔世相助,魔祖允诺,我要灭小小蛮贼,岂不是易如反掌?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零一回:聚五宝启明欲登峰 这些年间,为了探知神止峰上权魔剑的秘密,后又为了凑齐五件宝器,以图和冥魔子联手,李启明亦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幸好有李翀做了冤大头,血祭权魔剑,行迹败露,为罗念成等人所查,天下人的目光,渐渐聚集在那李翀身上。为了阻止李翀利用红玉魔种,天下义士纷纷起而讨之。这个时机,也正教李启明潜匿了下来,他便一心一意地筹划自己的大事,暗中准备着一切。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等来了那个机会。那名叫做乱星红的女子携浴炎凤上神止峰时,因浴炎凤与随侯珠产生感应,激荡而出的灵真冲破了罗念成、忘岁翁等第一次对权魔剑的封印。 这两件宝器相遇,迸发出巨大的能量,使那守剑十四日的罗念成和那红女乱星红都昏了过去。正是在此时机,封印裂缝之中,逃窜出了冥魔子炙和那魔世五煞。 李启明自可以通过天幻镜,看到这一切事情的发生。他暗中与冥魔子取得联系,像他们表明了要与其联手,借助魔世的力量,一统人道。李启明手中既已握有逐鹿弓与天幻镜这两样宝器,他便有资格教冥魔子与他细谈。 冥魔子欲为魔祖集齐五件宝器,不得不依靠李启明。李启明知道开启天幻镜的方法,是任何人都不能代替的。最终他们双方达成合作的共识,由李启明帮助冥魔子集齐五件宝器,冥魔子及五煞迎魔祖出世,魔界则可助李启明扫灭南蛮、西域强敌,从而一统人道。 李启明以为,魔祖想要的很简单,他只想从人界追回那个曾经背叛自己的儿子——冥魔子破。只要魔祖的这个心愿达成,魔世就不会对人道有什么威胁。无论这冥魔子破在何处,只要魔祖一来,他定无法在人道藏身,定会现身而出。李启明关心的,只是魔世之人信守承诺,替他除了强敌。 如今五件宝器皆已集齐,更有逐鹿弓、饶王印、天幻镜掌握在李启明手中,他已经完全掌握主动,接下来他要怎么做,便是他自己的喜好了。 他重提祭剑一事,就是想看看这北朝之中,还有谁会逆他之命行事。即便是他提出这样的要求,所有人也必须遵从。樊祖因被罗伏云告知了真相,故而不肯信李启明,李启明狠心将其逼死,他见大事快成,如今挡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碍,他都要全部消除。 当年他能为启动天幻镜而害十一名婴儿的性命,他能为瞒下十二道金令之事暗害钟锦,今日,他便能逼死樊祖。他便能眼睁睁看着方通臂被那曹沛害死。 他为了达到目的,已是不择手段。如果将来还要付出什么,他都会毫无保留地付出那些代价。他已经距离他的目标很近很近,几乎唾手可得。他看得到,神止峰上的魔兵就要冲下山去,将那蛮兽、蛮军一并吞灭铲除。他再也等不了了,他已经等了太久……自从他知道他只是李翀的一枚棋子开始,他就忍辱负重,含恨而行…… 李启明假意再祭权魔剑,除了排除异己之外,也有更深的思考。 他知道,天下之人喜欢以一个‘对’或者‘错’来评价他们看到的任何事,若自己当年铲除李翀是对的,那么如今为了一统大业,而放弃张五常、樊祖、方通臂等北朝名将的性命便是错的。他必须要为他今天做的一切,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必须要让北境的万民相信,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北境之地,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假祭权魔剑,便是为了向天下人掩饰,他勾结魔物,残害忠良的事实。 到时候,北境之地的万民,只会看到这位北皇恪循先例,大战之前,上神止峰祭祀北境历代君王祭祀的通天剑。开战之时,则似有神助。这位北皇兵不血刃地退了,蛮兽大军,甚至是连同那西域雄兵也一起歼灭了。 李启明将会以一个完成崇高正面的形象,树立在万民心中。他们看不到这些暗中的勾结、陷害、杀戮、悲情……他们能看到的,就是北皇李启明通过祭祀通天神剑,凭借着那股不可思议的神力,一举将困扰北境之地数百年的南蛮灭了,李启明将成为第一位真正一统人道的君王。 这便是李启明想要的,他要向所有人宣告,曾经的李翀,血祭权魔剑,便是为了杀戮,便是觊觎权魔剑的神力。而他不同,他今番祭剑,乃是遵循列位先皇先帝的旧历,借请到了神兵的真正威力,以此消灭了北境的大敌。他此次祭剑之举,乃是正义之举,乃是为苍生,为万民的壮举。他就是敢为天下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就是那个真正的君王。 ———— 时有内宫‘十金笼’聚首,共议北皇李启明重提祭剑一事。 曹沛道:“此番陛下再提祭剑之事,诸位公公有何看法?” 窦让道:“祭剑之事,本因行得几位隐秘才是,却不知陛下为何又要大告群臣,如此一来,大伙儿不都知道了陛下要祭权魔剑?” 赵执本道:“是啊,前番有李翀血祭权魔剑,已被罗念成杀死,此事天下尽知,人们都知道这神止峰上权魔剑是一把阴毒的魔剑,这魔剑可生魔种,祸害生灵。人人恨而唾之,北皇今番又提祭剑之事,岂不是……岂不是叫人怀疑?” 刘擅武道:“恐怕此事是北皇欠缺考虑了……” 郭奇功道:“我看不然,北皇怎会不知你们几人所说顾虑,他一定还有别的打算。” 赵常英道:“哦?那是何打算?还要请教郭公公。” 郭奇功摇头道:“我又怎知。北皇向来行事谨慎,又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泄露给众人?” 黄苛道:“许是北皇见阻拦他行此事的人皆已伏诛,这才放心大胆地向天下宣布此事。想那与此事有关关联之人,除了罗家兄弟,其余之人,皆已死在了你我的手中,这北境之中,还有谁能阻止陛下开权魔剑之封印?” 曹沛道:“陛下召群臣商议祭剑之事,看似是要重祭通天剑,实则并无此意。祭剑嘛,只是做做样子罢了。陛下这是要为通天剑正名。” 窦让道;“正名?” 其余几人也是一头的雾水,他们也不明白,曹沛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李启明重谈祭剑之事,是为要给通天剑正名。 曹沛道:“经历了李翀祭剑一事,全天下都知道罗念成的大名,罗念成说着神止峰的通天剑乃是一把魔剑,这权魔剑生出魔种害人,势必要将其封印。而北皇如今要做的,就是你告诉天下。当年李翀酿成大祸,全是因为他不懂得如何利用通天剑的神力,才教魔气侵蚀神魄,走火入魔,最终断送了性命。他就是要向天下人证明,这通天剑只要善加利用,就是守护北境之地的强悍宝物。” 曹沛继续道:“祭剑之事,只不过向天下人宣扬,将来一场大战的胜利,将全部归功于此次祭剑。天下之人,又有多少清明之士。他们只看得见他们能看到的结果,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曲折。北皇既已集齐了五件宝器,便会在合适的时间,将这五件宝器交给冥魔子,到时候,神止峰上权魔剑才将解封。这才是北皇真正的目的。” 在听之人,无不赞叹曹沛高明。 “曹公公真不愧北皇心腹之人,只有您能看得出北皇这些动作背后的意思……” “曹公公料事如神,看来当真是如此了。” “原来北皇敢再提祭剑之事,就是为了打压罗家嚣张的气焰,重树北皇之威!” 曹沛道:“如今将此事说与众位,诸位可都明白了,此次祭剑之事,并非如何要紧,我等按着陛下吩咐,准备好所需之物,若要上山去,便和他们一齐动身,若非必要,则不必出面。当下要紧之事,是查探罗家兄弟的动向,这二人只要活着,就会阻碍北皇大事……” “此二人不得不除……” 曹沛正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其余几人还在商讨着,尚未察觉曹沛发觉的异常。 曹沛隐隐看到,那窗户之下,正伏了一个黑影。 他待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他窗外偷听。他紧盯这影子,又暗中眼神示意那其他几位,教他们都察觉了窗外的黑影。但这几人声音一直未断,有一句没一句地佯装还在交谈,好不打草惊蛇。 不一会儿,这曹沛、窦让、郭奇功等十人皆已明了,窗外墙根处伏了一个人。 曹沛呼爆喝一声,一指疾出。“什么人!” 他这一指毁了那扇窗户,将窗户破开个大洞,窗外那黑影一闪,虽躲过了曹沛这一指,不过,曹沛已将此人认了出来。 “罗伏云!” 曹沛此言一出,那屋内九人便如箭一般离开原地,从窗户窜了出去,要追那黑影。 这黑影正是罗伏云,他已重回宫中来了。 曹沛亦纵身窜了出去,也去追赶。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零二回:惊曹沛伏云再入宫 “真是他!” 有几人也看清了窗外之人的长相,他们对罗伏云身形十分地熟悉,又加上这罗伏云并没带着面罩,也没穿着夜行衣,便堂堂暴露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他竟然还敢回来!” “终于逮到他了,当初他快马出宫而去,不知藏到何处,后来掳走皇后和太子,真叫我们吃了不少苦头!” “今天一定不能让他跑了!” 这几人一面大喝站住吗,一面飞身追了出去。 “罗伏云,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自投!我等苦寻你不见,你今日倒自己来了!”曹沛喜上心头。如今大事已初定,若能再擒了罗伏云,北皇岂不龙颜大悦。 他纵步而上,跟着那黑影往宫外奔去,剩下的九人也紧紧跟随着。 这伙人奔行许久,每每都是快要追到罗伏云,但转眼之间,那黑影辗转腾挪,霎时又甩开他们数丈。这几人更是穷追不舍,紧紧跟着。眼见远离皇宫,出了汴攸城,渐渐行到了无人的密林之处。 这几人再追下去,随着罗伏云身形来到了一片竹林之前。这林子再往前,便已无路可走。是一大片水潭,曹沛见罗伏云逃到此地,大笑道:“罗将军!你已经无路可走了!此处没有你的藏身之地,前面也没有路了,你何不出来与我等一见。我们都是旧相识了,你为何躲着咱家,你一声不响地便出了宫,怎么和你那父亲一个样?” 曹沛等正嬉笑间,看那前方的黑影转过头来,向他们望了一眼。 众人看得清楚,他们所追之人,正是罗伏云! 曹沛这才认定了他们所追之人是罗伏云,喊道:“果真是他!你们听着,不论死活,今天一定要将他留下!” 众人领了命,既知前面没有路了,但见罗伏云转身回去,钻入了那片竹林。 “追!”曹沛一声令下,‘十金笼’也随罗伏云进了这竹林。入林之后,四下不见罗伏云踪迹。曹沛道:“他就在此林之中,定难脱身,他是跑不掉的,分头寻他!” 曹沛既有此令,这十人便分成了五队,向着竹林的各个方向深处前进,寻找罗伏云踪迹。 窦让与赵常英二人顺着直入林子的方向往内寻去,他二人奔行不久,便看见了罗伏云踪影。 赵常英正要喊其余那几人聚来,窦让教其收声,笑道:“赵公公,若是由你我二人将这罗伏云的人头献与陛下,岂不是更好?” 赵常英立时会意,“好,我们追!” 窦让与赵常英便先不招呼那另外几人,纵身往林深处去追罗伏云。 这二人追了一会儿,突然又不见了那罗伏云的身影。赵常英道:“他身法倒也真快,方才还看得见,怎么眨眼之间就没了人影!” 窦让道:“赵公公难道不知道这罗伏云是何样的人物吗?你我对上了他,尚得小心应付,未敢大意轻敌才是。” 这二人在竹林中摸索前进,四处观察着罗伏云行迹。二人渐入林中,竹子也越来越密集。窦让持剑在前边砍出一条小径,赵常英就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越往林深处,这路便越不好走了。起先还能砍倒一些幼小的竹子,窦让砍了一路,胳膊也有些酸了,他道:“赵公公,我们寻了许久,不见罗伏云踪迹,他恐怕已经不在此地了……”窦让吗,没听见赵常英回应,又转身道:“赵公公……” 他回过身时,这才发觉,那赵常英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自己身后了。 他又冲着四周喊了两声,皆无赵常英回应。窦让自言自语道:“他方才紧跟在我身后,怎么眨眼之间就不见了,总不会是跟丢了吧?莫不是他自己看见了那罗伏云,与他交上手了?” 窦让不知方才发生了何事,无奈赵常英迟迟没有回应,便掉头原路走去,想寻到赵常英踪迹。 他再往回走,沿着自己方才劈出的一条小道,见到了竹林地上的斑斑血迹。 窦让霎时头皮一阵酥麻,他顿觉心跳加快起来。他手中紧握着剑,细看那地上的血迹,这血迹尚未凝干,似是不久之前留下的。他循着这血迹再往回走,心中生出一阵不安。 这是谁的血?难不成,那罗伏云已将赵常英杀了! 窦让再往前走时,终于看见一处较为宽阔的地方,留下了一大滩血迹。这血四溅在周围挺拔的竹子之上,竹叶、竹身都染了血迹,方才行径此地,未有发觉一丝动响,怎会会有如此打斗痕迹?且这血迹的主人,恐怕真的是赵常英。 窦让越想越怕,他知罗伏云可能就在附近,不禁壮胆大骂道:“罗伏云!你快给我滚出来!鬼鬼祟祟,干什么装神弄鬼!” 只听唰唰两声,窦让猛觉背后一凉。他惊惧地转身跃起,纵剑直刺来袭的黑影。 噗嗤一声,窦让长剑已插入了那飞来的黑影腹部。原来这黑影是由两根竹子一起弹射过来的,窦让定睛一看,登时大惊道:“赵公公!” 他长剑所刺之人,正是赵常英。 不等他拔剑定下心神,只听后方又有呼啸之声。 方才窦让这一剑刺得太深,又因这赵常英是被竹子绑了弹来,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乃是一具尸体来撞上了窦让之剑。这一剑没至剑柄处,窦让竟难以拔出! 他只得右手脱剑,侧身避开身后来得这一剑,又瞬势带出右臂,出一指炼魔指袭向后来之人。 但毕竟来人攻他不备,他本是受制,又在守御之中强出一招攻击要吓退敌人,这一招炼魔指便显得极为笨拙缓慢。 窦让只觉来人这一剑宛若游身之龙,此剑本要插向自己后心,经他一避,使剑之人立时跟着转动手腕,剑锋一偏。他又觉自己出指的右臂已给背后这人拿在了手中。 眨眼之间,鲜血四溅,那翠绿的竹叶竹身之上,又染了殷红…… 窦让大叫一声,只见自己右臂齐肩而断,正被罗伏云一剑削断! 霎时间血涌不止,罗伏云这一剑势大,不但削去窦让右臂,且将他逼退倒在地上。窦让大惊道:“罗……罗将军……罗将军饶命……” 罗伏云面色没有一丝情绪的变化,他只持啸珑靠近道:“你们害方通臂、樊祖等时,就该想到今日下场。” 不等那地上的窦让开口求饶,罗伏云一剑剜向窦让心口,那贼子立时瞪了双眼,气绝而亡。 罗伏云看也不看这二人,转身离开此地。 赵执本与黄苛二人同行,寻了大半个林子,愣是没有见着罗伏云的踪影。正当二人气馁,不知如何去向时。顿觉四面八方飞来无数竹子。 这些竹子一端被削得极尖,倘若中了一下,定能将人贯穿插透。 二人刚入一地,竹林之中忽起这样的机关,飞竹从四面八方齐攻过来,一排排飞竹要取二人性命,拦住去路。 赵执本、黄苛二人出剑砍挡。但这些竹子来势太猛,一些纤细的竹子尚可以砍断,但一些粗壮结实的竹子就没那么容易断了。他二人一面挥砍格挡,一面借着这些飞来的竹子向竹林上空腾跃攀飞,要避开竹阵的攻击。 眼见越往上走,四面飞来的竹子就越少,多数的竹子插入了地上,密密麻麻地落在了竹林之中。 “这是谁布下的陷阱?难道是罗伏云?”赵执本、黄苛二人相顾惊疑。他们几人分明是追着罗伏云一路到此,他怎么会有时间布下这样的机关。难道说,这竹林之中尚有他人! 二人费力避开尖竹的攻击,跃向竹林上空,勉强避开这竹阵,二人皆不知这陷阱是何人布下,难解当下境况。 赵执本突见那黄苛所在密林之处,从竹子间隙之中窜来一个人影,他大叫一声“小心!” 黄苛将双手握剑,迎面接下这飞来的竹子,将这竹子哗啦啦破开,竹身特质如此,若从中间顺着它生长的痕迹破开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所谓‘势如破竹’,正是此意。 黄苛用剑将竹子破开,暂解危机,但他未能看见这飞来竹子之后,还藏了一个人! 待赵执本大喝提醒他时,那罗伏云已到了黄苛面前。 黄苛正双手正握长剑,挡在面前。竹子虽被他破开,但迎面而来的罗伏云啸珑剑已横劈了过来。 黄苛保持着破竹的姿势,也欲挡下罗伏云这一剑。只是他没有料到,罗伏云这一剑威力如此霸道,罗伏云早凝了骨纹真气在啸珑剑之上,他一剑横劈而来,黄苛执剑一挡,端见黄苛手中那剑与啸珑相接,立时被砍掉一半。 罗伏云再顺势挥了过去,这一剑劈到了黄苛胸膛,将他胸膛劈开一条深深的口子,鲜血已出。 黄苛被从半空劈了下去,再无力腾转身形,他方被击落,便有四方飞竹已至,将他刺穿插向了竹林地上。 赵执本看得目瞪口袋,自己不及援手之间,那黄苛已然被飞竹插死,扎在了地上。 “罗伏云!你……” 赵执本不及惊呼,那罗伏云已踏着飞竹攻向自己而来。 赵执本凝了炼魔指在右手之中,佯装起左掌与罗伏云一对。 罗伏云气凝左掌,拍出一掌迎着赵执本而来。赵执本见计谋得逞,沉下左肩,忽然脱落右手中长剑,转而欲攻出一记炼魔指,要突袭想取罗伏云性命。 哪知罗伏云剑法奇快,应变奇准。他一见赵执本弃剑,立时以啸珑将赵执本所弃之剑捞起,使出一记‘借花献佛’,借着他又旋剑而进,霎时变一招‘斗转星移’,挑起赵执本所弃之剑,再旋剑而攻来。 不待赵执本发指来袭,罗伏云以那啸珑剑操纵赵执本弃剑,极其精准地削去了赵执本右手食指、中指二指。 赵执本双指被断,何以发功? 他惨叫一声,缩回了右手。罗伏云打掉那弃剑,贴身而上,已朝着赵执本左胸一掌。 只听“嘭”地一声,赵执本被这一掌击出丈余,也教那飞来的竹子从身后刺穿,落地而亡。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零三回:报血仇伏云灭金笼 刘擅武、费占学、丁沣、程迁四人辗转寻不到罗伏云,竟遇在了一起。这四人既又巧碰上,便只好结伴同行。四人说起这半晌既寻不见罗伏云踪影,又听不见其他几人的动静,颇觉得此处有些诡异。 四人皆是一样的感觉,只觉这竹林之中鬼气森森,似乎暗藏杀机。时下不禁众人心慌意乱,四处乱砍,又大喝叫着其他几人的名字,亦或者喊罗伏云快快现身。 刘擅武与费占学走在前面,这二人正好端端往前走着,刘擅武顿觉脚下一空,他那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掉了下去,竹林掩映之处,出现了一个巨型的大坑,将刘擅武陷了下去。 刘擅武心无防备,一时慌神,不及用功跃上,便伸了手抓了身边的费占学。 他这一抓,他与费占学二人便一同向坑底落去。 那后边的程迁、丁沣本要看这二人的笑话,但听刘擅武喊了一句:“不好!有陷阱!”他只见那坑底尽是一些尖锐之物,倘若掉了下去,无处落脚,恐怕要被扎得浑身是洞。 程迁、丁沣一闻此言,立时奔去抓了费占学。如此一来,这四人便练成一列,由程迁、丁沣二人在坑外,抓住了险些落入坑中的刘擅武、费占学二人。 “这是哪个王八蛋挖的陷阱,险些害了我二人性命!” “快拉我二人上去!” 坑下的那两人道。 程迁、丁沣正欲发力,只觉竹林深处卷来一股劲风,一股排山倒海的掌力向着二人袭来。 在最后的丁沣定睛一看,竟是罗伏云来了!他立时抽出一掌与罗伏云相对,二人四掌一接,那坑下的刘擅武、费占学又往坑内落了些。“你们在干什么!” “是罗伏云!”程迁道。 程迁此话一出,坑内那两人顿时惊慌。 那丁沣哪里对得过罗伏云掌力,他只觉双臂被震得酥麻,欲拔剑时,长剑已为罗伏云挑飞。啸珑剑在丁沣身上上下游动,丁沣已身受数十处剑伤。 坑内那两人再不敢于此玩笑,各展功力,自行从那坑中奋力跃出。 程迁这才腾出手来,要助丁沣。 只是他攻向罗伏云去时,那丁沣已被罗伏云一剑刺死,倒在了地上。 罗伏云趁坑底那二人还未上来,纵剑再攻程迁。罗伏云剑法奇快,程迁根本无暇取剑,他既手中无剑,每每要动手指功夫时,罗伏云剑刃总是先到,逼得他缩回了手去。但若他大胆出指,手掌就要被砍断。 罗伏云出招狠辣,丝毫不留余地。程迁手无兵刃,哪里挡得住如此势如暴雨的进招。不到十合,程迁已败在罗伏云剑下,身中刺伤难以再战。 时有刘擅武、费占学二人终于出了那坑,二人见了罗伏云与程迁相斗,丁沣已直挺挺躺在了地上。这二人一齐纵剑攻来,合围罗伏云。 见程迁也倒了,刘擅武道:“程公公,你没有大碍吧!原来这陷阱是你布下的!” “曹公公!郭公公!速来此地!罗伏云在此!”费占学向着竹林各处大声喊道。 罗伏云道:“你不必喊他,他稍后自会与你们同死在这林中!” 罗伏云抓了那剩下一口气的程迁,右手使剑,来与那刘擅武、费占学二人拆招。 每每刘、费二人齐出炼魔指,罗伏云便以程迁作为格挡,不一会儿,那程迁身上已有数处窟窿,皆是被这刘、费二人的;炼魔指所伤。 刘擅武骂道:“姓罗的!你好歹毒!” 罗伏云将程迁那尸体丢向刘擅武,回道:“这世上的歹毒之人,便是凑了你们这十人为祸北朝!” 罗伏云贯剑而出,使一招‘下马看花’。刘擅武本欲先接下这程迁的尸首,不料罗伏云一剑劈来,直接将那程迁一分为二,自上而下一剑贯出,连那尸首前面的刘擅武,也给劈死了。 地上多了两具尸体,刘擅武自额头到腹部留下一道伤痕,同程迁死在了一处。 费占学一见此景,这罗伏云已经杀红了眼,自己一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他转身欲逃,罗伏云剑砍身边一棵竹子,扬起左腿踢起,又砍下一短截来,再出右腿踢出。 那竹子被砍下的一端已是极为尖锐,嗖地破空而出,正扎在了费占学后心,将他扎倒。 罗伏云此时身上脸上,尽是血迹。直到此刻,他已手刃‘十金笼’中八人,这八人几乎全都是被他亲手所杀,连那锋刃无比的啸珑剑剑刃之上,竟也留下了血迹。 罗伏云刚刚料理了这几人,突见那竹林一侧奔来二人,正是郭奇功、曹沛二人持剑赶来。 “罗伏云!你让本公公好找啊!”曹沛见了罗伏云在此,立时拔剑而上,冲杀过来。 郭奇功见了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不禁喊道:“曹公公,他们……他们都已死了!” 罗伏云自知这二贼皆会那套炼魔指功法,倘若这二人合力与自己缠斗,自己却不一定有把握将此二贼一并杀了。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人,今日凡到此的‘十金笼’,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罗伏云见曹沛拔剑抢攻而来,他将地上一块石头踢起,正朝着那竹林中一处机括上击去。那石头不偏不倚地打中了机关,霎时间,竹林之中的陷阱又被启动。 其实今日窗外秘聆之时,并非罗伏云被这曹沛等十人发觉了。而是罗伏云早就想好了除贼之计,有备而来。 他早在这竹林之中设下巧妙机关,处处都有陷阱,再入宫去,假意暴露在曹沛等十人面前。他知曹沛等见自己现身,定会来追,便将这十人引来了他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的竹林之中。 方才死得这几人,多半是吃了竹林陷阱的大亏,他们尚使不出那一路阴邪的指法,便命丧在了罗伏云啸珑剑之下。 彼时罗伏云又以石击,扣动机关,自己跃身来和曹沛缠斗。 郭奇功正要抢上来帮忙,只见面前地下突然窜出六根竹子,竹尖被削得锋锐无比,瞬间破土而上。郭奇功立时朝后退去,避开这竹排所刺。他正往后一退,又见头顶上也蹿下一排尖竹来。 继而他身围四面八方都有竹排来困,他左右闪躲之间,来不及跃出,竟被活生生困在了一个方正的竹子所构的陷阱之中。 郭奇功顷刻间被这竹阵制住,无法脱身。另一边就只有曹沛一人单挑罗伏云。 曹沛自知剑术不及罗伏云,若论真气,也是罗伏云在他之上。他虽皆红玉之力练功,但体内灵真,皆是外借,而不是自己练功积累下来的,因此气路不纯,难以随时随心发挥巨大力量。罗伏云气息沉稳,真气厚重,与他搏斗之时,收放自如,应变如常。 曹沛又知自己炼魔指功夫练了不到四层,功力尚不到家。倘若要想凭一己之力杀了罗伏云,恐怕是天方夜谭。如今郭奇功被困,自己一人独面罗伏云,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郭奇功正运内劲,欲图冲破这竹阵的束缚。只是他行功之时,颇觉四肢无力,各处神猛穴、灵窍之地皆无动静,无法畅行气脉。郭奇功大骂道: “姓罗的!你使得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罗伏云此时正与那曹沛交手,他尚有暇回道:“郭公公,这是‘诡府门’的‘软力散’,滋味如何?我知你先前尝过,现在又分辨不出这是何物了么?” 原来,这竹阵不单困住了郭奇功,还散发着那‘软力散’的气味。这软力散便是罗伏云从欧雄、覃瞳那二人身上索要来的。他知道诡府门有这样一门毒药,能使人功体暂失,无法动气。对付曹沛等这一帮奸诈阴险之徒,就必须明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道理。将这毒用在他们身上,实在合适不过! 郭奇功为软力散所毒,一时半会决计难以逃出那竹阵,如此一来,罗伏云便可专心对付曹沛了。 曹沛格挡着罗伏云攻来快剑,一面道:“罗将军几日不见,从何处学来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罗伏云道:“你害死钟锦,害死方通臂,又逼死了樊祖老将军,我今日不取你头颅祭奠他们,便绝不活着出这林子!” 曹沛冷笑道:“嘿嘿!罗伏云,你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 罗伏云不再与这阉贼多费口舌,他尽出强招,啸珑剑将曹沛整个人笼罩起来,教他无法躲闪。 曹沛见情势不妙,炼魔指功夫尽悉使出。罗伏云只想杀了此贼,因此一味攻入,不及守御。曹沛一指点入罗伏云小腹,罗伏云本执剑来刺曹沛,但见他一指袭来,便立即避闪。 他将身子使劲跃起,在空中又升了几寸。曹沛这一指戳中了罗伏云左腿腿根。罗伏云身中炼魔指,身子立时便歪着落下。 曹沛偷招得逞,正欲再出一指。不料罗伏云再于空中翻身,逼近曹沛,一把将他抓住,带着他一起掉落在了林中地上。 罗伏云接了落下之剑,不及曹沛起身,使一招‘纵虎归山’。罗伏云剑光笼罩曹沛下半身,曹沛不及站起,忽地倒立避开这几剑。罗伏云剑光本游离在曹沛身外,似是要放他逃去。 曹沛见时机极好,翻身就要起来再斗。只是这‘纵虎归山’便是卖人破绽,曹沛误以为罗伏云剑出漏招,才有脱身之机。谁知这故意露出的破绽,正是制敌关键。 曹沛刚一翻身,罗伏云啸珑剑不知何时已到了他面前。曹沛但觉眼前白光一闪,继而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啊!我的眼睛!”曹沛这才觉得双目火辣辣地刺痛。 罗伏云一剑刺瞎了双眼,他此时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鲜血从曹沛双目之中涔涔而出,流淌在他脸颊之上。“罗伏云!我要杀了你!”曹沛兽性大发,齐出双掌炼魔指,功发四处,胡乱地施展一番。 林中竹叶纷纷落下,竹子也被打断数十根。 只是他双目既已失明,再看不清罗伏云所在,何以能打得到他? “罗伏云!你这混账!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曹沛正喊骂间,只觉手腕处一阵冰凉,借着又是脚踝处,顷刻之间,罗伏云再出四剑,将曹沛手筋脚筋全部挑断了。 曹沛剧痛之下,弃剑而倒,再也站不起来了。 罗伏云道:“你手脚筋具断,从今往后,再也不能害人。你说你要把我碎尸万段,我如今就站在你面前,你能把我怎样?” 曹沛哪里还能回得了话,他已疼得快晕了过去,心中悲愤不已,怒而无用。今落在罗伏云手中,被其所制,手脚皆已无法用力,徒有任人摆布的份儿了…… 郭奇功听闻外面的动静,心中大惊。他在竹阵之中喊道:“曹公公!曹公公……你没事吧……姓罗的,你把曹公公怎么了?”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零四回:携五宝启明见魔子 罗伏云见曹沛如此狼狈,却不觉得能解心头之愤,此贼做下的恶,罄竹难书。 “杀了你,未免也太便宜了你。不过,我要拿你的头,去祭奠三位将军。你得感谢他们三人,让你死得痛快!”言罢,罗伏云手起剑落,已将曹沛那首级砍下,提在了手里。 他将曹沛尸身踢入了竹林之畔的流水之中,教其为鱼虾啄食,不留全尸。 罗伏云将困了郭奇功的竹子劈开,见郭奇功打坐在其中,无法运功行气。 郭奇功一见罗伏云手中曹沛头颅,下得大睁双眼,眼珠血红,说不出一句话来。他顿了半晌才跪下磕头道:“罗将军饶命!罗将军饶命啊!” “罗将军,我知道李启明近日便要再祭权魔剑,他要上神止峰去……他,他和冥魔子暗中勾结——我们……我们都是被逼的,我们都是被逼无奈,才为他们做事——害死钟将军,方将军,樊老将军的,都是这曹沛……和我……和我无关……” 郭奇功一边磕头一边道:“求罗将军网开一面,留我一条小命……我愿跟在将军身边,做牛做马……” 罗伏云一深一浅地走来,他左腿为曹沛所伤,行动不便。他将曹沛那柄剑丢在地上,丢在郭奇功面前,“你可自行了断。” 罗伏云面色铁青,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 郭奇功跪拜道:“罗将军!我真的是无辜的……我从来都没有说过罗家的坏话,更没有害过谁,这曹沛阴邪毒辣,是他逼着我们为他做事,求罗将军饶我一死……如今曹沛已死,我我一定能改邪归正……” 罗伏云慢慢转过身去,一言不发。 郭奇功见罗伏云转身,知是有意要放他走。他观见罗伏云左腿有伤,朝着地上那柄剑望了一眼。但终究还是打消了要袭罗伏云的想法,只是立马起身,向着相反的方向逃了出去,朝着林外奔走。 郭奇功一面跌跌拌拌地逃,一面还回过头来看看。他跑得渐渐远了,这才不再回头,直直往林外奔去。 罗伏云猛地转身,挥臂斩断身边一棵竹子,将其踢起,又斩一剑取出一截尖竹,再踢一脚。那半截尖竹破空而出,直直飞向郭奇功,郭奇功惊惧之下,转过身来。那竹子却已到他胸前。他便被自胸前插透,钉在了林中地上。 罗伏云微微闭眼,将啸珑剑收入剑鞘,独立竹林之中。他听着这林中的风,深深地吸气,呼气…… 罗伏云提了曹沛首级上马,备了一壶酒,纵马赶往钟锦、方通臂、樊祖所埋之地。这三位将军悉为北皇下令厚葬,相互离得不远。罗伏云快马到此,将那曹沛的首级献上,向着那三人撒了半壶酒,自己也喝了半壶。 李启明得了饶王印之后,又在密室之中见了冥魔子。 他将那饶王印拿出来,交到了冥魔子炙的手中,说道:“最后一件宝器,饶王印,便在此处。目下五件宝器皆已在我们手中,接下来,就是去神止峰,为魔祖解除权魔剑的封印了。” 冥魔子炙接过饶王印细细端详,她见这宝印之内,藏匿着无穷的灵真,便知此印是真。“既然五件宝器已经集齐,那我们何时上神峰去解除封印?这五件宝器如今都在我们手中,已没人能够阻止魔祖临世了。即便那柳泫与忘岁翁联手,也无法再坏我们破除封印一事。五件宝器威力极大,只要我们稍加利用,柳泫等辈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李启明道:“饶王印我可交你保管,你们便以随侯珠、浴炎凤加上这饶王印三件宝物,去对付那些守在神止峰的罗念成众人。他们既已知我欲迎魔祖出世,就一定会派人守在神止峰上。你们要上神峰解除封印,还得先过他们这一关。” 冥魔子道:“今五宝已齐,说什么也要将这封印打开。不论有谁前来阻拦,都不过死路一条!” 李启明道:“我再提祭剑之事,则是为安天下人之心。剩下的逐鹿弓我且带在身边,用以应变。倘若你与四煞可以夺下神止峰来,我便带着逐鹿弓前来助你们拔除权魔剑封印。倘若你们拿不下神止峰上守着的人,那就怪不得我了。北境之地尚面临大敌,倘若魔祖不及时援手,恐怕那蛮子要攻入关口,进到北境之地来。” 李启明望着冥魔子道:“到时候我分神乏术,可就无暇为你们打开权魔剑的封印了。” 冥魔子道:“北皇放心,若得三件宝器相助,我等必能战胜神止峰上众人,不管守得是谁,我也会将其一并消灭。” “好,我几日后便来祭剑,到时候,定有罗念成等人前来阻拦,趁着混乱之时,你们可夺下神止峰半壁,教这些人无法阻挠我们破解权魔剑封印才是。” 李启明同冥魔子商议一定,便一心只图解除权魔剑封印一事。后来他才接到消息,说是在汴攸城外竹林中发现了刘擅武、费占学几人的尸体。 但寻遍了各处,皆不见曹沛尸首。却又有人来报,说是钟锦、方通臂、樊祖几位的陵墓之前,才见到了曹沛的首级。 李启明听闻此事,大为震惊。 这一遭遭巨变之下,他竟真的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不单是那效忠北境的忠臣良将一个接着一个地被陷害致死,现如今,就连他自己亲手培养的‘十金笼’,也全都身死,尸首异处。 李启明料到,杀了曹沛等人的,定是罗念成一伙。但他不曾想到,这十人皆是罗伏云一人所杀。 李启明自觉如今手里再也没有什么底牌,他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神止峰上那柄魔剑了。曹沛这十人行事疏忽,终于丧命,本也在他意料之中。他一面痛惜自己失去这一有力臂膀,一面还要继续谋划接下来的事。 李启明尚不知那守在神止峰的都是些谁,他本以为罗念成、罗伏云都在山下等候,等他率人以祭剑之名,到了神止峰下时,才发觉那罗念成、罗伏云皆不在此处。 李启明率一中朝臣向着神止峰祭剑而来,他到了乱石滩处,遭几名少林弟子拦路。 后又到了不专道长、颛孙凌越、项然、玉蝉衣、楚翘玉、忘岁翁、柳泫和沙平雁等人。那一众武僧之后,走出少林寺方丈大师慧能来。慧能问道:“今边关战事已起,北皇因何来这神止峰下,而不往南面去?” 李启明道:“我朝历代先皇,皆有战前祭剑的传统。今番蛮子又来边关闹事,朕来神止峰祭一祭这通天剑,也好发兵楼外关,去破蛮贼!” 他望着对面这些人,发觉罗家兄弟确实不在其中。 “方丈大师,大师不在寺中清修,何故来这神止峰下,你身后的这些江湖朋友,到有几分眼熟。” “阿弥陀佛,此地只有我们几人,中原各派有志之士,皆已随罗大侠赶赴楼外关抗击敌人去了,陛下还是早日发兵,去助楼外关破敌才是。” 李启明道:“原来罗念成等又去了楼外关,他与他兄长谋反,劫走了皇后和太子,他既率中原武林人士赶往楼外关,不知是助我北军还是助那蛮子呢?” 不专此时信步而出,他道:“北皇,你所做之事,都已败露,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勾结冥魔子,暗中搜集五件宝器,想要解除权魔剑的封印,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与我君臣情谊,我被你骗得好苦!原来这么多年,你早就知道了这权魔剑的秘密,你利用我和张五常,为你做事,到了如今,你还不知悔过,想诬陷罗念成、罗伏云兄弟吗?” 李启明道:“不专道长背弃朝廷,叛投中原反贼,朕还未追究你的大罪,你反倒来教训起我来了?当年李翀不懂得这权魔剑的开启之法,才会误招魔种,祸害天下。他的死,本是罪有应得。如今朕既已明了这权魔剑神力的用法,自然要靠此剑神威,为我北境扫平障碍!” 柳泫道:“北皇已为冥魔子利用,却还不自知么?你为冥魔子搜集五件宝器,放出魔祖入世,你可知道这么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魔世一旦侵入人世,又怎会听你之言,受你控制?北皇何必如此天真,要去信那冥魔子炙的话,而来祸患天下?” “当务之急,是我们齐心抗蛮,将蛮军击退,将这神止峰上魔剑彻底封印。我知你已拿到了五件宝器,才会在此现身。北皇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好将五宝献出,我们同封权魔剑,击退蛮贼,还天下太平。” 李启明道:“柳真人,你既通晓古今,又为何会被罗家兄弟这小小的骗术蒙蔽双眼?罗念成、罗伏云如此做,只不过为了报复朝廷,要报当年的杀父灭庄之仇罢了。” 凌越道:“你道貌岸然,原来是和那李翀一样的野心勃勃之辈!我们都已得到消息,这北朝之中的忠臣良将,一个个都已被你害死!你当年拦下十二道金令,欲置李翀于死地,早有篡位之心。你害死钟锦将军掩盖此事,幸好为罗伏云发觉,才教你行迹败露,恶人之心彰显于天下人面前。你又害死孙乾霸、方通臂、樊祖,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真是狼子野心!”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零五回:杀机起念成弃关离 项然道:“李启明!你与那恶贼李翀无异!快将五件宝器教出来,此时交出宝器,让二位仙长封印权魔剑,你此刻回头,尚不算晚!” 玉蝉衣道:“你不是没有亲眼见到,想借这权魔剑之力的人,哪一个不是被这魔剑所害。魔道之气,岂是你一个凡人能够掌控的?你和冥魔子做的交易,不过是让自己成为冥魔子的工具而已!醒醒吧!” 玄通道长道:“你今日祭剑,恐怕就是冲着解开权魔剑封印来的吧!” 这山下正是乱作一团,李启明所率北军和柳泫、忘岁翁等人在山下对峙,互不肯让。柳泫等劝说李启明交出五件宝器,不要沦为冥魔子的傀儡。李启明却不这么认为,他已一心要将这权魔剑下镇压之物放出来,为他所用,他在此处,不过为了拖住这众人,掩人耳目罢了。 楚翘玉突见神止峰权魔剑所在半壁之上又生异相。 “神峰半壁之上有动静!” 楚翘玉大喊一声,身子已腾空而起,向着那神止峰半壁攀登。后有柳泫、忘岁翁、沙平雁等人也欲起而去往半壁,观察动静。他们已猜到,定是那冥魔子要趁李启明拖延之时,上得神止峰去,松动魔剑封印。 “别让他们走了!”李启明说罢,北朝随来的将士飞扑了上去,要留下中原武林这些人。 李启明也登峰而上,不专道长见他步履轻盈,提气一跃就是三丈,攀援上峰,很快就追上了楚翘玉、柳泫、忘岁翁几人。不专道长心中惊道:观此轻功,这李启明身上功夫深不可测,他曾与此人朝夕共处,竟然毫无察觉。有或者是他近日苦练功夫,突飞猛进? 不专道长不及多想,也跟着上了神止峰去。 山下有少林派、纯阳派和刀宗的一些弟子与北军斗在一起。 那数名高手也已上了神止峰半壁,所见到的。正有冥魔子炙,和那四煞来到了半壁之上。 沙平雁看着那四煞,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这四煞同那日他在桃林斩杀的无耳怪也是颇为相似,他见了这四煞,心道:原来长这样的,还有这样四只。他看到这四煞,不禁心中生起无名火。他想起了那无耳怪毁坏自己东皋山桃林之事,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 一时之间,神止峰山上山下展开大斗。 不单如此,那守在楼外关的孙赫、罗念成一行人,也已迎来了夔王统率的蛮军的第一轮进攻…… 楼外关终于还是驻满了蛮兽之军。罗念成、孙赫等人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一天,但他们又从心底不想面对这一天。 夔王已亲率蛮兽数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时有蛮族八位偏申王皆已率各部蛮兵而来,同行的亦有那蛮兽之军,鸤鸠、雚疏、羔蟒兽、驳……异兽兽军数不胜数。 楼外关城楼之下,似是变成了炼狱。每日每夜,从城楼下传来这些异兽的怪叫,让北军及来援的中原武林之士听得胆战心惊,将士们夜夜不能安眠,伴着这异兽的叫声,哪里睡得安稳。 只要稍一合眼,就觉有猛兽要从城头上扑来,蛮军就要破城而入。 孙赫、罗念成本已想了许多对策,设下了许多陷阱。 只可惜,蛮王夔用他那坐骑长毛象开路,北军陈设的许多机关陷阱,。全都不攻自破。蛮兵紧随兽军之后,根本没这这些陷阱影响行军速度。 不用几日,蛮军就在楼外关城楼下安营扎寨,只等着夔王号令攻城。 时有蛮族八位偏申王,各率其部,分为八股力量,将这楼外关围得水泄不通。夔率大军就在正门守着,只要他一声令下,蛮军就会一齐攻城,这城池何谈固若金汤,简直如同土堡一般,似是一攻便破。 蛮军围了北军和罗念成带来的武林中人,就当着他们的面在城下休整,择日攻城。 孙赫、罗伏云见状,竟真的连出城挑战的勇气都没有。 他二人合众位守城之将、中原来得各路豪杰细细商议对策,皆以为,当今迎战乃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若突围撤兵,也是极不现实的。况且这楼外关是北境之地最后的屏障,倘若此城一破,蛮子用不了几天就能攻到汴攸城去! 当下情景,众人只要死守,以待北朝援兵。 他们知道,夔王何时发动这场战斗,全都取决于他的兴致。以楼外关现在的守军实力,还不够资格决定这场战争的走向。他们只能日日提心吊胆地等候,以防蛮军发起突袭。 罗伏云、孙赫等本以为夔王等此次前来,定是要一股作气打入中原去。皆认为蛮军攻城就在近日,但孙赫、罗念成等在城中守了七日,也不见蛮军动静。 孙赫、罗念成等皆认为,蛮军远途跋涉而来,久战不利,定要采取速胜的手段,但如今蛮子按兵不动,又不知他们为何这般沉得住气。 直到过了许久,北军这边才摸清消息,得知那夔王命风泽王黑疾开挖运河之事。 罗念成、孙赫等一知这条河的存在,马上便觉得大事不妙。夔的蛮兽大军,通过这一条河,得到了源源不断的物资补充,他们当然不会急于求胜。如今蛮兽之军甚至可以将他们困死在这楼外关之内。 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罗念成、孙赫、唐归虎、羌靡等人日夜商讨御敌之策,都找不出一个绝妙的计策。他们只能盼着北境再发大兵来助。孙赫先前已经闻报,说李启明曾教张五常接了西域雄兵数十万,要来援助楼外关北军。他们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这一支西域雄师身上。 时有庞龙与那裴雪骑、何枭、谢玄黄、耶律玄敢等人率西域援兵正在路上。后来听闻楼外关已为蛮军所围,他们又加紧步伐,日夜兼程,只为早日赶到,保住此关。 只是夔王并不愿等他们兵汇一处,再行决战。 夔与八王皆已到了城下,这几日,夔便是等各路大军全都集结在此,后作行动。如今已是到这楼外关下的第九日,蛮兽大军已全部囤积于此,各部皆已休整完毕,攻城时机已然到了。 夔便传令各位蛮族偏申王来见,做攻城部署。 其时除了风泽王黑疾负责运河之事,保障粮草,故不在帐中,其它七位偏申王都已到了。夔命瘴泽王婴与雨泽王木隆担任攻城重任。瘴泽王是新立为王,需要一战立威。而雨泽王木隆则是处处都想受到重视,夔知他脾性如此,便把这重要的第一战交给他来打,让这二人作为先锋,便是有这样的目的。 他又命雷泽王花雄棘、火泽王呼峦崖带兵从旁协助这二人,以壮大声势,分散北军的注意力。由他们四人一同向楼外关正门攻入;他又命山泽王叱咤,土泽王哈刚达各从两个侧门进攻,自己带着蛮兽大军在后接应。只要城门一破,蛮兽便要涌入城池中去,将那北军被将一个个生吞活咽了,踏平此城。 夔既将攻城之事安排妥当。便与众位将领相期第二日清晨合围楼外关,欲将其一举吞并。 当天夜里,罗念成预知不妙,唤来孙赫、唐归虎、羌靡等人商议守城之事。他们见眼下形势不容乐观,援军尚在路上,恐怕已经赶不及来守城了。他教众人都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又部署兵力,加强了各处的防卫。命唐归虎、羌靡去守西门,欧雄、覃瞳等人去守东门,自己与孙赫、关有梅、曲奉、百念川、广德、广慈大师同守正面。他见蛮军已聚得差不多了,料到夔王就要发起攻击,便早早做了部署,命军士们早做准备,随时应战。 果然,第二日天还未亮,这蛮兽大军便开始了第一轮的进攻。 蛮兽数十万大军黑压压地扑来,邱泽之地与北境之地最终的决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这座小小的楼外关中所屯的,不过十万余人,他们想要抵挡如此大军的铁骑,几乎是不可能的。尽管有中原各路高手相助,也难以以一当百,以一当千,难以挡下这蛮军的浩浩大势。 罗伏云已孙赫等在这楼外关与蛮军苦战三日,三日之后,北军死伤极其惨烈。蛮军攻城手段极多,单是撞城门的柱子、异兽,就换了数十只。城头之上,早已是一片火海,城上城下,已是尸如山堆,血似海流…… 罗念成、孙赫等坚守三日,到了第四日,那楼外关的城门再也抵挡不住蛮兽如此的扑击。守城之将也个个累得连紧握兵器的力气都没有了。每个人都战斗到了最后一口气,才含恨而终。 这楼外关,眼见已经难以守住。 罗念成道:“诸位将军,各位英雄,如今正门就要被蛮军攻破,我们若是不趁着此时离开,则要与此城一起,葬身于此。” 有将领道:“誓与此关共存亡!” “我们身后就是北境之地,就是万民居所,若不在此拦下蛮贼,岂不是要放他们入关去,残害无数百姓?”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罗念成道:“这楼外关无论如何都是守不住的,凭借我们的实力,能在这大军铁骑之下争取三日的时间,已是难能可贵。诸位将军的心境我罗念成自然明白,但依我看,与其留在此地拼死,却不如暂且避退。” 罗念成此言一出,众人面色都显诧异。 罗念成道:“我并非是要大家舍弃北境安危,只顾自己逃命。而是如今形势,我们不必作不必要的牺牲。抗蛮大计,正是用人之时,我们每一个人都不可以轻易死去。与其在此处被蛮军所杀,不如退回北境,待我们与西域援兵汇合一处,便可以壮大实力,再与之一战!” 罗念成劝道:“要死在此处,当然不难。但我们一定要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我罗念成还未杀够南蛮,怎能就这么死在蛮兽口中!退守只是权宜之计,并非败逃。我等虽不是什么强悍之师,但若保留下这股力量,加入西域援兵之中,则可以发挥比现今强大几倍的作用。” 孙赫自思罗念成之言,并不无道理,他先允下此事,点头道:“罗将军说的不错,我等葬身于此,倒便宜了蛮贼。若我等与西域援兵汇合,或可重创蛮子!这一战打得太过窝囊,我孙赫也不想葬身此地!” 既有罗念成、孙赫如此说,楼外关的一些守城将领,也便纷纷同意了暂时撤出此关的战略。唐归虎、羌靡、欧雄等人自然愿意遵从罗念成之意。他们前番守城交战,已经领教了那蛮族几位偏申王的厉害,各人身上皆已负伤,倘若在此顽抗,谁都清楚是死路一条。既然还有转机,众人自然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零六回:神止峰群豪斗魔种 罗念成、孙赫等既决定放弃楼外关,保存实力北撤,便将此令传了下去。守城众将士得知要往北撤,便匆匆收拾了东西,只待离开此地。 趁着夜里,蛮军暂缓了一**城。罗伏云、孙赫等人皆已从北门杀出,冲开了一条血路,往北面奔回。大战过后,活下的守城将士已不过三万余人,他们随孙赫、罗念成及中原各路援手之人一同往北回去。 ———— 神止峰上,既有冥魔子与四煞到了,忘岁翁,柳泫等众人便来阻拦,防止之魔物毁坏权魔剑封印。 项然、玉蝉衣、不专道长等人皆没见过这四煞模样,初见之时,倒真教这几人吃了一惊。只见这四煞样貌丑陋,又十分吓人。项然和玉蝉衣多讲了几句,四煞却不愿听了。 四煞立时化成黑风,抢攻过来,直取项然、玉蝉衣二人。 项然拔了鬼头刀在手,紧守门户。玉蝉衣也已运气灵真,发功来挡。 见四煞一齐出手,楚翘玉、不专二人忙上前为玉蝉衣和项然解围。这四人斗上四煞,在神止峰所在半壁斗了起来。 此时冥魔子炙尚未进入结界之中,这结界气息已若,但如果不发功破开口子,也是难以进去的。 忘岁翁与柳泫、沙平雁几人挡在了冥魔子面前,不教她轻易进入结界。如今五件宝器都已在了冥魔子手中,倘若教其进入结界,恐怕要酿下大祸! “很好,又是你们二人!”冥魔子望着眼前这对千年的师兄弟,微微笑道:“你二人肉体凡胎,本事当真不小。那日在这半壁之上与你们交手,我倒颇觉得你二人有些实力。当日我不便同你们动手,没领教到你们这千年的功力,今日便要好好讨教了!” 冥魔子说罢,眼中红光一闪,身子已飘至忘岁翁、柳泫身边。这二人合力出掌,来迎冥魔子炙的攻击。一经动手,神止峰半壁之上霎时间风云激荡,真气纵横。 冥魔子炙出手不遗余力,不似那日要保全随侯珠与浴炎凤。当时五件宝器尚未到手,若出了差池,丢了宝器,则又于破除封印大事有拖,故冥魔子未敢全力与忘岁翁、柳泫搏杀。今日此地再会,冥魔子却再无这许多顾虑。 她运气魔气杀来,出招极重,招招奔着要命之处,她深知忘岁翁、柳泫二人功体不凡,因此丝毫不加大意。 忘岁翁见这冥魔子今日性情大变,料想是冥魔子已经渐渐适应了李婉熠的这副皮囊,发功之时,再无留手。他当下也出全力迎战,大开炼羽纹骨纹,以指作剑,出他成名绝技‘三十二路诛仙剑’法,来解冥魔子之招。 柳泫知敌人强悍,她乃是魔世冥魔三子之一,功力有万年厚重,那日一斗,他自觉难成其对手。今日冥魔子发功不再留手,他自不敢大意轻敌。柳泫自起天命迹,开炼羽纹骨纹,已骨纹真气灌于单掌,又唤来一柄长剑,出‘大佛忘尘剑’剑法,与忘岁翁二人相互配合,合力来敌冥魔子炙。 这一伙儿人在神止峰半壁之上打斗起来,这时间四处炸响,山石滚落。真气激荡在半空。几人尚在半壁之外,未入结界,因此整个身子都是攀附在悬崖断壁之上的。凡斗罢歇招,都是一只手挂在半壁上,下临万丈深渊,如此绕着神止峰缠斗。 四煞纠缠楚翘玉、不专、项然、玉蝉衣等人,教这四人难占上风。后又来了颛孙凌越、玄通道长助他们四人,这才暂时能与四煞斗个来回,不致落败。 “他们人多势众,以多欺少,我们可忙不过来了!”四煞中一煞道。 “他们虽然人多,我们也人多!”另一个说道。 “我们只有四个人,他们却有六个,分明是他们人更多!” “嘿嘿,六个人不也是只有,十二条胳膊!”一煞如此说道,继而它将那身子变得膨胀,然后从左右肋下又生出了四条胳膊来。 “叫帮手有什么用?你们斗得我吗!”那一煞瞬间由两条胳膊,变成了六条胳膊。它身子变得巨大了一倍,又从背上长出了两只锯齿一样的外骨。 这一煞如此变化,其余的那三煞也便变成了各种不同的奇怪形状。 它们朝着这边六人扑来,又作缠斗。这四煞或口吐黑气,或卷起飓风,又或拳脚相加,各处奇招。不专、凌越、楚翘玉、项然等人单打不过,便时时聚在一处,相互照应,以克此敌。 项然与这魔物相斗,不敢有丝毫保留。鬼头双刀在手,使得正是那‘七曜碎尽,天地刀合’的绝式;玉蝉衣也是一样,他为这其余五人幻出纯阳功金掌护体,教大家免受魔气侵袭。凌越施展巫咸秘术,又有楚翘玉、不专道长配合,发道门玄宗天卷上的高功,来攻这四煞所化奇异形状怪物。 四煞又与这六人斗了一阵,但觉这六人功力并不低。尤其是那老道士玄通。玄通道长手执清世拂,一人独对一煞,他功力纯熟,这无眉怪利用魔气,强招频出,但均被玄通挡下。 玄通以清世拂使出‘玄通宝禄’中的功法,力挫无眉怪,其余几煞见了,皆觉惊奇。先前只知那忘岁翁与柳泫能为,不了人间亦有身怀如此绝技之人。四煞又齐攻玄通。玄通一人发功抵挡来敌,才有不专道长、楚翘玉集气引动内劲,使出伏魔劫‘天宇乱星火’与那‘慑神术’上‘纵天雷’之术。 有玄通道长吸引这四煞注意,凌越为不专设下巫咸术防护,玉蝉衣又为其添一道灵真屏障。四煞这才难以攻破玄通守御。不专道长、楚翘玉发功已成,那四煞受了这两招,又接项然天地双绝刀法刀招,立时落败。 它们一个个皆化成了原来的样子,四散退开。 这四煞暗语一阵,竟取出了那随侯珠来。 “是随侯珠!”凌越道。 “将其夺来!”楚翘玉喝一声,纵长剑而起,项然、不专等人皆跟了上去。 只见那无眼怪手执随侯珠,正要引动随侯珠神力,将那权魔剑所在半壁上的结界打开。几人冲着那无眼怪杀去,遭其余三煞拦路。这三煞竟都化为一团黑气,继而合三为一,变成了一个身形巨大的怪物。 楚翘玉、凌越几人被这怪物挡住了去路。靠近不得那无眼怪。凌越本欲求援,又见那冥魔子、李启明联手,正和忘岁翁、柳泫、沙平雁斗在一起,谁也无暇顾及。 因这冥魔子炙,借助了浴炎凤和那饶王印之威,她发功出招,灵真强了不止两倍。凡是炙凭皆两件宝器打出的招式,忘岁翁、柳泫接无法以一人之力正面接下。这宝器中灵真太过浑厚,又加上冥魔子本来功力高深,因此她使用起这两件宝器,宝器威力也得更多的发挥出来。 她起初出全力和忘岁翁、柳泫二人能争个高低。但因今日又多了一个人。这个手执金刀的人功法不可小觑,绝不在这冥魔子破的两个徒弟之下。炙考虑到这一节,才不得不早早用出浴炎凤和饶王印这两件宝物。 冥魔子炙凭借这两件宝物的能为,纠缠的忘岁翁、柳泫、沙平雁三人无法脱身。 “这便是饶王印了,看来五件宝器果真已被李启明凑齐了!”柳泫见了冥魔子手中饶王印,这样说道。 “我们找来找去,一件宝器都没找见!”忘岁翁道,“这宝器本该是我们的东西,你们拿了,为何不还?”他趁机出手去夺饶王印,被冥魔子闪身避开,又借着宝印出了一掌。 这一掌袭来,那边三人全部避开。冥魔子借饶王印一掌,将山崖上的巨石击碎,落入了万丈深渊之中去。 这三人贴在崖边,只觉得无比惊险。 “宝印在我手中,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东西?”冥魔子道。 忘岁翁道:“这宝印乃是我师尊转世所化,我们做徒弟的当然要替他老人家保存!”忘岁翁说着,又鱼跃而起,探手去夺。 冥魔子炙冷哼一声,左手挥动那浴炎凤,长空之中化出一条焰火来,直扑向忘岁翁。 柳泫出一记慑神术功法击去,沙平雁挥一刀相助,才将冥魔子这一招隔开。 “师弟小心,她借着两件宝器施法,功力大涨,我们谁都难成对手,不要莽撞。夺器之事,伺机而行便罢!”柳泫叫回忘岁翁,让他不要轻易冒险出手。 另一边颛孙凌越、不专、楚翘玉几人斗那三煞合成的怪物,正斗得不可开交。 无眼怪此时已借着随侯珠将那神止峰上的结界封印撕开一个洞口,三煞所化那巨型的黑影霎时四散,化为几缕黑气,朝着无眼怪所在的方向去了。 “它们已经打开了结界封印!追!”楚翘玉道。 他们几人追了上去,四煞已都进入了那结界,来到了神止峰半壁之上。凌越、不专、楚翘玉几人也追了进来。 冥魔子炙一见四煞已打开结界外面的灵气封印,身形一转,也入了半壁之中。李启明本是助冥魔子敌忘岁翁等人,他见结界封印已破开,也纵身跃入其中。柳泫、忘岁翁、沙平雁自也从那洞口钻了进去,众人又聚在了一处。 四煞进入权魔剑所在之地后,便又复聚在了那剑池四周。 柳泫道:“它们想故技重施,你们小心了!” 楚翘玉、不专、凌越几人自然明白,四煞这是想召出那尸魔来,他们几人将那剑池中能生出尸魔的事,说与项然、玉蝉衣、玄通道长等这些人说了,教他们小心应付。 四煞果然从那剑池之中召出了无数尸魔,这些人残肢断臂,没有人形,但却靠着一口魔气,从那剑池红水之中爬了出来,黑压压地涌来。它们朝着那项然、、玉蝉衣、玄通道长等人,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零七回:蛮兽军破城入关口 项然施展刀法,将这尸魔一一斩开。只是这尸魔倒地不死,但若有一丝魔气尚存在体内,它们就能爬起来继续撕咬。玉蝉衣、玄通道长也将其一一击退,但无法除尽。 柳泫道:“此地是全天下魔气最重之地,这剑池之中蕴藏着无穷的魔气。这些尸魔既是从剑池中生的,只要剑池魔气不灭,它们就不会轻易死去。不用设法杀它们,避开其攻击,不要染上魔气便好!” 凌越道:“大家把它们引导崖边,让它们掉进这万丈深渊之中!” 众人听了,纷纷退到了崖边,将尸魔引来了此处。待尸魔再扑击过来时,众人便将它们引到悬崖边上,将其击落于万丈深渊之中。每个人又擅动内气,利用真气、灵真二力重创尸魔。尸魔遭受重创之后,肉体不在,也就无法继续作怪。 这神止峰上的一众人,又和剑池中冒出的无穷无尽的尸体动起手来。 这其中,又有四煞扑来袭击众人。众人一面抵御着四煞的进攻,一面还要除灭尸魔,难以自顾。最终众人聚在一起,围成一团,那尸魔从四面八方涌来,又死死缠着众人。颛孙凌越、楚翘玉、不专道长等人一度陷入苦战。 “李启明,你看看这些尸魔。他们就是当年你父血祭权魔剑留下的祸患。这些人虽已身死,如今却受魔气侵袭,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甘愿为冥魔子做事,恐怕心神早已受魔气所侵,你若真的助他们放出魔祖来,你一定会后悔的。”柳泫道。 “我不管你和冥魔子之间有什么交易,你必须清楚,你不过是冥魔子的一个工具而已。如今你为他们集齐了五件宝器,一旦魔祖临世,你将丝毫没有再被利用的价值,到时候,你还怎么做你的一统大梦?北境之地的战祸,不就是因这魔物而起的吗?” 李启明笑道:“柳真人所说不实,这神止峰上通天剑的神力,历代先皇都曾借助过,如今蛮子叩关,我北军将士流血牺牲,朕于心不忍,才上山祭剑。若得神剑相助,扫灭南蛮,指日可待。朕不但可以保下将士们性命,亦可以除去南蛮。魔祖不过是想要藏匿在这人间的冥魔子——破。倘若魔祖能寻到破,将他带回去,便可了了心愿。如此两全其美之事,有何不可为之?” “李启明,你怎么有脸说出‘保全将士性命’这几个字的?”忘岁翁指着李启明骂道:“你这混账,害死了多少北朝名将?害死了多少忠良之臣!今日还要在此惺惺作态!” 忘岁翁疾出一指剑气,正是诛仙剑中‘朗照乾坤’一式。李启明身形一动,龙袍一卷,竟出一指炼魔指接下忘岁翁这一剑。 “他果然也会使得这‘炼魔指’邪功……”忘岁翁道:“你还说自己没有被魔气侵蚀,李翀的这套炼魔指邪功,便是由吸食这剑池中红玉所成。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忘岁翁说罢又出一指剑气,这一招叫‘山河碎梦’,威势比方才那一招更猛,变化更为多端。 这一指剑气袭去,李启明又卷大袖,再出两指接剑。 “你们到此来,便是想以口舌劝服朕放弃这一统大业么!不觉自己太过可笑了吗?那李翀本就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已观过天幻镜,知道了我的身世,这李翀不够是个徒有野心,而无远略的蠢材。他被魔气所伤,死在罗念成手中,全是咎由自取。他的死,我自不会痛心,因为他就是我的杀亲仇人,我本该亲手将他除掉的!只是罗念成这小子先我一步,将他杀了。事到如今,我只好杀了罗念成,来解心头之恨!” 李启明说罢,自从右手中幻出一并黑气所成气剑。他突听见对面那个断眉的刀客说道: “我本以为他只是个无能的昏君,没想到,他还是个血脉不正的孤儿……他既不是北皇的儿子,怎能做得了这北境的君王?怪了……怪了……” 李启明一闻此言,登时勃然大怒。他集骨纹之气,灌于那黑气所成剑上,一剑贯出,直刺向沙平雁来。 沙平雁见李启明来势凶猛,心中一惊。他拇指挑刀出鞘,伴随着声声噼啪之响,背后骨纹开裂。沙平雁立刀挡下李启明这一剑。李启明黑剑本是剑气所成,但遇了沙平雁金河刀,并非穿刀而过,而是结结实实地被挡在了刀身之外。 李启明见此景反倒吃惊。他知沙平雁方才顷刻间出刀,竟已调动了全身多处出骨纹内气,这金刀之外,便是缠绕了一层强悍的真气,因这真气,才能将自己的黑剑拦下来。 沙平雁运功震气,“嘭”地一声,神止峰半壁处凭空炸响,爆发出一股巨大的真气。李启明不及收剑回挡,被沙平雁发功震开数丈。 李启明勉强站定,不怒反笑,“哈哈哈哈……原来是金河刀主,你是沙绝武的后人……” “家父之名,不是血脉不正,冒名顶替的假皇帝能随便提的。”沙平雁话音未落,纵刀而出。 李启明忙启大功来挡,他集气之时,沙平雁刀气已到了他面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守御之气被这金河刀劈开,要中这一刀。 冥魔子及时出手,借饶王印贯出一记‘燎原掌’。这一掌击向沙平雁,沙平雁立时掉转刀锋,一刀将掌力劈开。李启明便因此未被这一刀伤到。 二人各自立在两边,李启明继续道:“你父亲位列麒麟阁,被供在皇宫之中,他也算一个皇亲国戚。你今日不思报君,何以与这些草莽为伍,要反我北朝?” 沙平雁笑道:“报君?报你这血脉不正,厚颜假冒的皇帝么?” 李启明气得涨红了脸,瞬间抑制不住自己的火气。他双掌凝了炼魔指神功,集气跃上,要以强招与沙平雁对拼。冥魔子此时也发功助他,连出两掌,皆是借着那饶王印的神力。 忘岁翁、柳泫二人见势,亦各处强招来解沙平雁之围。 这神止峰权魔剑所在半壁之上,真气、灵真激荡,又起一场恶斗。 其时南面门户已破,楼外关被那夔王、蛮族七位偏申王所率兽军攻破。楼外关三门皆破,霎时涌入蛮兽大军。蛮兽爬上了城墙,涌入了城中,所见之物,尽悉毁坏,又或四处放火,到处撕咬。 城头上的尸体,多已进入了蛮兽的腹中。蛮军喊杀震天,杀入了楼外关。这北境之地的最后一道屏障,便被攻破。 破城之后,夔命七位偏申王继续追击,要将北军一举击溃,打入中原腹地去,冲入汴攸城,擒杀北皇李启明。 蛮兽大军丝毫没有停滞,它们奉命追杀曾在此处守城的罗念成、孙赫等将,一路冲杀进入了北境。楼外关屏障一破,蛮军便肆无忌惮地冲杀在这北境的疆土之上。 这是夔王征战北境以来,打到过最远的地方。如今他已占据南陲,连下雄踞关、楼外关两道关口,北军显然已被他击溃。 这数十万蛮兽大军,便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向北冲杀而去,直追罗念成、孙赫等人。 罗念成、孙赫、唐归虎、羌靡等人弃城往北退去,只为保存实力,好与援军兵汇一处,再思破敌之策。孙赫与他部下的将领万万没有想到,到了如今的生死关头,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不是北境之主,而是这个姓罗的将军。 罗念成曾也是军中统率,随他兄长征讨南蛮,只是那时他被夔王打在马下,带回邱泽去了。后来罗念成活着从邱泽逃出,便被那李翀诬陷为叛国之人。兜兜转转,他又重新拾起兵刃,带领北朝将士,走上了抗击贼寇的道路。到了今日,众人眼中便有了罗家忠义的影子,再也不会听信那些谣言诬陷。因为他们更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东西,而不是谁的一纸诏书。 罗念成、孙赫等带领众将士一路北行,专走捷径小路。蛮军并不熟知北境地形,行军速度追到不到罗念成等,他们很快就与蛮军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罗念成做下部署,为了能给后方的援军抗敌备战的时间,他们必须设法阻拦蛮兽进军的速度,只有这样,才能教援军有时间备战,更有效的抗击贼寇。 罗念成教孙赫率部将继续往北,去与那庞龙所率援兵汇合。自己则和唐归虎、羌靡、欧雄、百念川、广慈等人留在此地,设法拖住蛮兽大军的行进,为庞龙将军争取时间。 孙赫依言而行,但道:“孔坚,你率大军往北同庞将军汇合,我留在此地好助罗将军。” 念成要说什么,孙赫按住他的手道:“罗将军,我几次不察事理,错怪于你,你却不责怪于我。如今我们二人同保北境,我怎会丢下你在此地。”孙赫接过攒珠万宝棒,往地上一立:“今番孙赫便与罗将军一同进退,征战沙场!绝不退缩!” 罗念成感念孙赫情谊,便允诺下来。后由那部将孔坚率余部同庞龙汇合,孙赫、罗念成、羌靡等人留在此处拖住蛮兽行军。 孔坚率部离开不久,罗念成等人便望见了蛮兽的大军的先头部队。这一队蛮军由鸤鸠开道,鸤鸠行在天上,速度自然颇快。其后又有地上一只大蛇穿破土层,将这坚实大地如履泥潭。它所行之处,大地变为泥沼,只留下四溅的黑泥,远远就能闻见一股恶臭。 罗念成与孙赫等人伏在暗处,看这队蛮兽行来。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零八回:攒珠棒棒打大泥蛇 在那泥行大蛇之后,又有一只羔蟒兽。此兽头顶盘着一对巨硕的大角,似是羊头,却要比羊头大出数倍。它身子却是似巨蟒一般,身上披满了细细的鳞甲,长着四条腿,奔行在大蛇之后。 这一行蛮兽之军虽说不多,但这些蛮兽十分凶悍,罗念成道:“这是蛮子的先头兽军,我们将他们拦下,横尸于此,教其后军忌惮,放慢步子。但这些蛮兽看来十分凶悍,不知诸位可敢降伏?” 孙赫道:“此兽如此巨大,如何与之搏斗?你如今已无神功在手,恐怕难以将其制服。” 羌靡道:“这些蛮兽的特性,罗大侠应当知晓一二,你与我们说了,我们自有对策。” 唐归虎道:“这几只倒也不是很麻烦,只是大一些,却不多。若后军赶来,无数雚疏、狸力、蛊雕等兽,我们才真的无法应付!” 广德道:“罗少侠既已决定,我们便齐力将其拦下!”广慈道:“庞龙将军若要备战,尚需时间,我们能为他拖一会,就争取一会儿。” 罗念成道:“我现在确实身无慑神术神功,但当年我被押入蛮兽老巢,在那邱泽天坑地下与凶兽敖狠搏斗时,我亦是一身平平武功。那时我尚未遇见二位仙长,不曾修练慑神术高功。今番即便无此功法,我也得拼命一试,与这兽斗一斗!” 罗念成望着那泥沼中的大蛇,奔行的羔蟒兽和盘旋前行的鸤鸠,又道:“我曾听闻敖狠乃是邱泽百兽之王,我既降得了它,便不惧这些小兽!” 这几人主意一定,便要拦下这一路先行的蛮兽之军。 鸤鸠正飞经此地,自空中发出令人心神烦躁的叫声。时有羌靡发功喝道:“大音希声、醉梦海涛。”羌靡发功之时,此地响彻惊雷一般的鼾声,阵阵声音伴着强劲的灵真内气,传响而出。 羌靡大展身后小阙骨纹,真气灌入招式之中,登时笼罩了此处天地。 那鸤鸠被这‘醉梦海涛’的功夫影响,再也叫不出声来,而是乱飞起来。它们循着羌靡发出声音的地方扑击而来,羌靡再一发功,招式变得更为强力。鸤鸠扑到半空,无法再近羌靡,这功力渗入鸤鸠脑中,震慑其魄,教其不敢靠近。 唐归虎笑道:“你真不愧‘鼾如涛’的,名号,这门功夫,真是越练越到家了!” 罗念成、孙赫、唐归虎、欧雄、覃瞳、百念川几人各自搭了一箭,这弓箭都是北军为敌蛮兽特制而成,比寻常弓箭威力大出许多,箭头也是极为尖锐,又经了剧毒浸泡,只要在蛮兽身上开几个口子,就能慢慢要了它们的命。 这几人开弓引箭,正朝着那天上受惊乱飞的鸤鸠射了出去。 蛮军这才发觉此处藏有北军!蛮子这一对蛮军见鸤鸠被这齐发的数十只箭射死,直直掉了下来,登时大惊。他们聚于一处,开始朝着罗念成等人所伏的地方探寻。 那数十只鸤鸠,被罗念成等人连射几箭,腹上,翅羽、眼中……全身各处中箭,这才纷纷掉落下来。只活了三五只飞回了蛮兽军后。 因羌靡在后发功,蛮军也颇受不了这‘醉梦海涛’的功夫,一面捂了耳朵,一面又不敢靠近罗念成等所伏之地。 罗念成、孙赫等人又开弓引箭,射倒了许多蛮兵。 这几人正在暗处袭击敌人,忽觉得大地颤动,四处土石崩裂,脚下之地竟逐渐化为泥沼。 “大家小心!是那大蛇来了!” 众人这才现身,从方才藏匿的地方跃出。 只见那地方瞬间变为一处泥沼,从地下窜出一只大蛇模样的怪物。它身上净是泥斑,正张了血盆大口从地下窜出。 幸好罗念成等人躲避及时,这才逃离了泥潭。这几人跃起,冲入蛮军阵中,大展身手,顷刻间杀了数十名蛮兵。蛮兵逐渐一齐向此处涌来,围下罗念成一伙。 那大蛇又复扑了过来,冲向众人。时有孙赫大展小阙骨纹,手挥攒珠万宝棒,爆喝一声‘攒玉集辉!’他这一招暴起,正集了全身气力,一身的肥肉如水,涌到双臂处用力。攒珠万宝棒棒头华光闪烁,破风挥去,正照着这大蛇之口砸去。 但听一声巨响,这泥中的大蛇竟被孙赫迎头一棒打翻。攒珠万宝棒将这大蛇口中牙齿打落数十颗,把它打得朝后仰飞出去。大蛇半截身子还在泥中。孙赫这面身子正仰上而扭,他再沉下大势,重重一棒再击大蛇腹部。 那大泥蛇此时正露出了白鼓鼓的肚皮,孙赫正借下落之势,又向着它腹部砸了一棒。 这一棒将那大泥蛇露在外面的身子砸断,这大蛇半截在泥土之外的身子,便这么飞了出去,只剩下半截在泥土之中扭动着。 孙赫这才落地,攒珠棒此时也已脱手,插在了泥潭之地。 “孙赫将军好身手!” 孙赫这两棒,看呆了众人,众人纷纷喝彩夸赞。 但不及众人欣喜,蛮军之中又扑来了那羔蟒兽。只听猛兽嘶吼一声,扑向众人而来。 孙赫此时手中没有那攒珠棒,无法来挡这羔蟒兽扑击。时有欧雄出‘雄风八卦棍’、罗念成出诛仙剑法、广慈、广德二位大师各出‘金刚掌’、‘般若指’来就孙赫。 那羔蟒兽扑来,被这数人合力挡下。 蛮兵一拥而上,执刀杀来。百念川纵刀而上,大喝一声:“七曜碎尽,天地刀合”,他连出刀宗刀招强招,‘双龙戏珠’、‘过肩刀舞’、‘鸳鸯戏水’、‘浑水摸鱼’几招,将涌来的蛮兵尽皆打散。 只是蛮兵源源不断地扑压上来,杀倒一片,又来一片! 唐归虎施展龙行虎步,压制来兵,覃瞳以暗器、摧心掌等成名绝技相助,又有齐天翼幻出黄云雾海,拖住此处的敌人。 羔蟒兽翻身再咬,这几人四散逃开。 孙赫正欲跃向那大泥蛇的尸体,去拿回自己的攒珠棒,他方一动身,这羔蟒兽跟着咬了过去。 孙赫在泥地里一滚,暂避开扑击。只是,他眼见自己那攒珠万宝棒给这羔蟒兽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孙赫大喊一声:“哎呀!不好!”他想扑过去夺下攒珠棒,可惜已经来不及了。罗念成等人围攻而上,来降这羔蟒兽。罗念成将脚下一点,窜出身子,飞身跃上这羔蟒兽的后背。这猛兽身子极长,它回过头来,竟能咬到自己后背的位置。 罗念成还未站稳,这羔蟒兽竟撒开四蹄奔走起来。 广慈、广德、齐天翼、唐归虎等人已被蛮军围住,各人都临大敌,无人去助罗念成。只见罗念成在那羔蟒兽背上,被这异兽带着奔向北面去了。羔蟒兽奔走一阵儿,竟能将身子腾空。 “啊!罗大侠还在这兽背上。” “快快杀了此地之敌,前去助他!”此地众人合力,与蛮子这一队先头军厮杀在了一起。 罗念成被这羔蟒兽带着,逐渐腾空而起。念成抓不稳这兽背上细鳞,只觉手脚打滑。此时已离地十几丈,他不想被摔下去,只得扬起宽剑,一剑刺入兽背。 这兽细鳞颇为坚硬,罗念成第一剑没能刺进去。这羔蟒兽突然嘶吼一声,将身子腾转,倒着在空中转了一圈。罗念成只觉重心颠倒,就要被甩下去。他又找准了方才刺下的地方,又狠狠刺了一剑。 这一剑刺入了兽背,罗念成双手紧握剑柄,牢牢地吊在了羔蟒兽身上。 此兽在空中飞腾许久,渐渐疲惫,落下了地来。 罗念成刚骑在兽背之上,这羔蟒兽忽然回头来顶,猛击向罗念成。它那一双大角虽不锋利,却有千钧重量,若是被它撞到,恐怕全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罗念成只得双手离剑,身子向下翻滚,滚下了兽背。这兽身子腾起,将剑带在了背上。罗念成手中没有兵刃,只见羔蟒兽又自上而下冲他扑来。他在地上又躲又滚,狼狈地躲避着这凶兽的扑击。 罗念成心道:剑已插在兽背之上,我手中没有兵刃,怎生料理得了这个怪物! 他现今空有一个被无悲大师点破的天梦劫,却没有一丝真气或者灵真,无法运功动气来制此兽。既无兵刃,只有逃窜的份儿了。罗念成四处躲避,但此兽力大,身子又极为庞大,每一次扑击,都能伤到罗念成。罗念成此时已受轻伤,也快没力气再避了。 羔蟒兽又朝他扑来,他往后一跃,躲开兽角相抵,不料此兽又甩尾而来,罗念成避无可避,被拍倒在地上。 他靠着一处大石喘气,身上铠甲衣衫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羔蟒兽转身又扑击而来,张开血盆大口,要吞了罗念成。 “念成!接剑!” 但听不远处传来兄长罗伏云的声音,彼时啸珑剑已到了罗念成面前。 罗念成用尽气力,手握啸珑剑,使一招诛仙剑中‘万道归人’剑式。那羔蟒兽长了大口而来,罗念成起身跃起,正在这兽口之中,一剑刺出,正是穿向羔蟒兽上颚。 罗念成一剑将羔蟒兽上颚刺穿,血溅了满身。羔蟒兽大吼一声,刚一张口,罗念成拔了啸珑剑,从此兽头顶跃上。他寻见这羔蟒兽头顶双角之处的浓密鬃毛之处,向着那一处再插一剑。 只听羔蟒兽一声悲鸣,整个身子便重重地率落下来。罗念成被甩飞了出去,罗伏云见状蹬步而上,将念成救下。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零九回:阻兽军庞龙布大阵 他这一剑刺到了这兽的脑子,啸珑剑穿破从兽鳞甲,才将其制死。 这二人稳稳落地,不远处才奔来羌靡、唐归虎、欧雄等人。这些人已经将那蛮军先头之兵阻杀,这才赶来助罗念成。众人见罗念成已将羔蟒兽所杀,又有罗伏云也到了此处。 罗伏云走去,拔除羔蟒兽头顶的啸珑剑,将剑刃在铠甲上擦擦。众人问起,才知罗伏云已复返汴攸城,将那曹沛、窦让之辈杀了。孙赫听后,方觉解恨。“可惜我不能手刃这些阉贼!他们祸乱朝纲,害死了多少忠良!”孙赫想起众人的死,一时悲戚,难说下去…… 众人既阻杀了蛮子这一队先头兵,便依原计,将这些蛮子的尸体堆了起来,堆成了一座小山。以威慑后来的蛮子。他们又将那大蛇砍了,把鸤鸠也剁了,将这些异兽毁尸分块,整整齐齐摆在了死去的蛮兵堆边。 孙赫还取来长刀,将那羔蟒兽腹部剖开,于血肉之中寻了许久,终于找见了那被羔蟒兽吞掉的攒珠棒。孙赫骂道:“你这畜生,将我的攒珠万宝棒吃了,还不该死!” 这棍子除了棒头的宝珠镶嵌之处没有被血肉染红,其余棍身都是血淋淋的,沾满了这羔蟒兽腹中的恶臭之物。 孙赫将攒珠棒在羔蟒兽鳞甲之上擦干,“此战功成,可是连日以来的头一次胜仗!这口气总算是出了。这些天被蛮子大军逼迫,教人好生气恼。攻不出,退不得,憋在城内,不能杀敌。今日血战,一解我心头之恨!多亏了罗将军率领诸位武林好汉来此助我,我孙赫今日不死,便是诸位赐命!” 罗念成将孙赫扶起,道:“蛮子叩关而来,要占我北境土地,我等皆是北境之人,怎肯拱手让与寸土?今番一战,我等皆是为北境百姓江山,必将同仇敌忾。将军不必谢我,北境中原有志之士,定都会奋起抗击。蛮子虽势大,但其居心不良,不占天道,此战必败!” 罗念成道:“孔坚将军许已和庞老将军相汇,我等也速去与他们会合。蛮子大军紧随其后,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纷纷点头应允,又朝北去了。 瘴泽王婴、雨泽王木隆率部将先到了此地。这二人率军最先赶来,见了罗念成、孙赫等人截杀下的蛮军先头兵。 只见那鸤鸠、大泥蛇尸体被切开,散在大道之上,满满铺开,挡住去路。又有蛮兵被杀,尸体被堆成了一个小山,死伤甚多。前头的这一队蛮兵,竟全部覆没。 再往前走,蛮军又见到那羔蟒兽给人破开了肚皮,五脏六腑,皆露在外面。血肉侵染了大片的土地。 见此惨状,木隆、索婴(婴继承瘴泽王之位后,便取了原瘴泽王索纳之姓,故婴现作索婴)不自觉教大军停下。他二人见这先头部队惨死之状,似乎不像北军所为。 索婴道:“连番交手,却从不见这北军有如此嗜好,竟将这猛兽肚子剖开,又分尸各处,他们败逃撤军,怎么有暇来干这等事?” 木隆道:“我观此战,非我军遇上了北贼。北贼手段未必有如此残忍。何以将此鸤鸠、大蛇分尸,又将羔蟒兽五脏剖出?老夫纵横沙场数十载,从未见过北贼有如此手段。他们死状如此残酷,很有可能是魔种为之!” 索婴资历没有木隆深,自然不敢质疑木隆的判断。若木隆推想不错,那必然要小心北贼此计。蛮兽之军虽然凶悍,但他们不是没有吃过那魔种的亏。 李翀曾借红玉魔种,重创过蛮军。曾在南陲之地,有红玉魔种血洗蛮营。夔王赶到之时,竟连那蛮兵、蛮兽的骨头都没剩下。只有透过土层数寸厚的血,留在那空荡荡的营地。 今日既见蛮兵蛮兽如此惨死,又闻木隆此言,索婴虽然觉得此事乃是北贼装神弄鬼,但他想到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因自己莽撞前进,而葬送了大军,如何承担起罪责。他才刚做了这八偏申王之一,还是藏藏锋芒为好。 木隆道:“且派人回报夔王,将此地之事交于他来定夺,我等暂且不追北贼,在此侯令。” 索婴道:“就依雨泽王之言。” 他们派人去了后军,将此地的情形报与夔王。 其时申谋喀戎易容改装,混在侍卫之中,就在夔王左右。他如今是一个已死之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夔得知此事之后,便支开左右,与喀戎商议追击之时。 喀戎道:“北贼弃关而逃,必是没有获胜的把握,此关乃是北境之地最后的屏障,他们连这一关口都丢了,必是败逃无疑。若有那魔种相助,北贼定不会轻易放弃楼外关。他们摆下这惨相,不过是缓兵之计。” 夔王道:“看来是北贼奸计,虚势想诈我等。如此说,可以继续追赶!” 喀戎道:“依我之见,定是北贼缓兵之策,可追而灭之!如今已攻破楼外关,杀入中原腹地,夺占汴攸城,皆是一气呵成,无须再泄军心!” 夔道:“既如此,那便加速再追!” 他将那来报之人唤来,叮嘱下令,教木隆、索婴二人莫要迟疑,速速追去。 那蛮兵又自后军赶赴前军,面见木隆、索婴二位偏申王,将夔王之令告知,这二人将才不过那先头兵横尸,继续追赶罗念成、孙赫等人。 这一来一去,蛮兽大军已停顿了许久。这一点时间,于战机来讲,却是十分重要的。罗念成与孙赫等在此拖到的时间,已有孙赫部将孔坚,率楼外关幸存守军与那庞龙所率援兵兵汇一处。 孔坚向庞龙说明了前方战事,庞龙、裴雪骑、何枭、谢玄黄、耶律玄敢等人这才知道,那蛮兽之军已破了楼外关城门,攻杀入北境腹地而来了! 庞龙便命西域众将士就地开挖工事,安营扎寨,设下强弩、投石车、捕兽陷阱等等,全军备战,只待迎击蛮兽之军。庞龙又命人赶赴北朝汴攸城中,将此地紧急军情报与北皇李启明,教他早发兵再援,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今蛮军已攻破北境最后一道关口,生死决战,只在于此。西域大兵听闻此事,亦是颇为惊悍。不料这楼外关已被攻破,如今必要与蛮军死战,旷野之上,无法守城,许多器械难以用到,况且蛮子善于在此旷野作战,于北军又是大大的不利。 裴雪骑、何枭、谢玄黄等人均觉优势不在,只好孤注一掷,试上一试。他们各领西域兵马数万人,按照庞龙安排,排兵布阵,即刻备战,做好最后的准备。 耶律玄敢也命那士卒将机关术兽组建,操纵往各处分散,以备抗击蛮兽。 幸得罗念成、孙赫等人为庞龙所率大军拖延了时间,他们才有时机备战。庞龙知罗念成、孙赫等人尚被敌人追击,又派出裴雪骑率一队强骑去接应他们。 裴雪骑率大军前来接应罗念成,他们往南行了三十多里地,与罗念成一行人打了照面。罗念成、孙赫见是一队西域兵马前来,料到是庞龙将军派来的援兵。 裴雪骑在马上问道:“来得可是孙赫孙将军?” 孙赫上前搭话道:“不错,正是在下。将军可是由庞老将军差来的?” 裴雪骑道:“不错!我等正是来接应你们的,请速速上马!” 裴雪骑教何枭将所带来的马匹赶来,裴雪骑临行之时,向庞龙索要了二十匹快马,以便接应罗念成等人。罗念成、孙赫等听说是自家人,喜不自胜,这才各个上了马,随裴雪骑、何枭往庞龙所驻之地赶去。 罗念成、孙赫等到时,发觉那庞龙、谢玄黄、耶律玄敢等人已在此布下天罗地网,只待蛮军前来。既已部署完毕,罗念成道:“看来,我们这一趟,没有白费功夫!” 罗念成、孙赫等见了庞龙将军,庞龙道:“听孔坚道,诸位在前方阻击蛮军先头队伍,为我后军部署,争取到了宝贵的战机,幸有几位此举,我等才好做足准备!” 罗念成道:“虽已处处防布,但蛮兽势大,仍然不可以掉以轻心。不知将军是否已派人向北境求援?” 庞龙道:“我已差人给陛下送去战报,告知边关楼外关城破之事,请求他发兵来援。” 孙赫狠狠道:“跟这恶贼求援,本也无用!” 庞龙惊道:“将军何出此言?” 罗念成见当时西域几位将领都在,若将北皇图谋告知于众,恐怕西域众将不愿再助北境。他们若只北皇咎由自取,弃北境安危于不顾,他们既是西域臣将,又怎会甘愿在此流血栖牲。 罗念成道:“其中细节,还要和庞将军详谈,只是蛮军就跟在我们身后。我们虽拖了一会儿,但蛮兽大军随后必来,我等该早早备战才是!” 庞龙道:“不错!我等是该备战迎敌了。所来之人,皆已说过楼外关惨战,诸位舍生忘死,实在感激。我等同守此地,不教蛮兽再打入北面去!” 庞龙吩咐裴雪骑、谢玄黄、何枭等将于各处把守,又与罗念成、孙赫等人商议退敌之策,再做周详部署。 各家将领了庞龙军令,自率本部人马镇守各处,只待强敌。 部署完不久,那打头的雨泽王木隆、瘴泽王索婴已到了西域大军屯兵之地,雨泽王木隆骑着驳兽当先,命大军停下。他指着前方山道说道:“诸位将军,此地必有北军伏兵,先前那些人将我先头军杀了,摆出惨相来吓唬我等,便是为了在此地伏兵,要拦我等!你们可看的出啊?” 木隆问罢,他帐下之将皆道:“老将军料事如神,我等未看出来。” 木隆又将右手按在他那柄宽剑上,问索婴道:“瘴泽王可看得出?” 索婴道:“雨泽王高见,我竟看不出此地会有伏兵。” 木隆抚须笑道:“不是本王论资排辈,你们诸位历事尚浅,只懂得打打杀杀,怎么能看破玄机?老夫纵横邱泽四十载,什么事能逃过我的法眼?” 他命一队蛮兵带着狸力兽,将山道掘开。沿着两面攻上去,探探有无埋伏的北军。 这队蛮兵领着狸力兽小心攻入山道,狸力兽可以遁土,它们能轻易穿梭在此间复杂地形之中,但见数十只狸力兽遁入地下,刚进这山道不久,便传来噼里啪啦的捕兽夹响动之声,其后还有强弩箭雨、火烧滚石,四面八方的陷阱暗器大半都被触发了。 众蛮军见此情景,不禁到吸一口冷气,若不是雨泽王木隆料事如神,恐怕现在已死了不少人。 木隆派出狸力兽探路,只损失了几只战兽,却将北军的机关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索婴先前因为停兵不进之事,颇觉这木隆性情胆小,难成大事。刚才这一番料敌先机,果真教他大开眼界。 蛮营之中的人都纷纷呼喊喝彩,夸起木隆老王来。 木隆笑盈盈道:“北贼惧我蛮兽之威,净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他们若不早布陷阱吗,如何与我蛮兽大军为敌?”他将剑拔出,喝令全军进攻。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回:亡曲关百念川死斗 蛮兽之军这才涌入山道之中,向着北军的第一道防线发起攻击。 时有关有梅、曲奉等人守在这第一道防线处,见那山道中的机关全部被蛮军毁坏,自先心凉了半截。后见蛮兽杀来,关有梅、曲奉等人与西域数千兵马同蛮军交锋。 他们与蛮军厮杀一阵,便弃守此处,往北奔逃。 索婴引大兵抢占北军此道防线。见北军逃窜,又率军追了上去。木隆此时见北军败走,以为他们已是强弩之末,力战不敌,才败退逃窜,因此也率军压了上去。 关有梅、曲奉等人和一众北军将领一起退到下一道防线处,他们和百念川、齐天翼、覃瞳、欧雄等人汇合,埋伏在此,静候蛮军。 索婴求胜心切,雨泽王木隆又因前番料得北军先机,故而沾沾自喜,一时大意,中了这第二道防线的埋伏。 索婴、木隆率军到了此处,仍是教蛮兽开路,蛮兵后行,蛮兽一入北军、西域之兵、武林人士的陷阱,便颇有损伤。鸤鸠被他们制成的大网拦下,被强弩射倒,又有地上无数陷阱,绊住了驳、雚疏、蛊雕等兽。 蛮兽乱作一团,哀号四起。蛮兵见敌人于此处还有埋伏,正欲退去,又见岭上关有梅、曲奉、齐天翼、百念川等人杀了下来。一时之间,蛮军仓皇迎战,转眼已死了不少人。 瘴泽王索婴冲入敌阵,挥动石斧砍杀,如入无人之境。后有关有梅、曲奉而来来挡此人。 这二人合索婴交战数合,见对手实力强悍,故欲伺机脱战。再斗片刻,只见这瘴泽王索婴似乎逐渐不敌,他将石斧拖在地上,拉回坐下凶兽,要离开此地。 关有梅、曲奉以为时机到了,纵马便追了上去。 谁料这索婴使得‘拖刀计’,他暗中俯身在雚疏背上,搭起一张弓来,回头望那二人连射了两箭。 曲奉纵马赶在前面,距索婴较近,他不及反应,被索婴一箭射中咽喉,血如泉涌,立时栽下马背,气绝身死。关有梅本在后面,见着了索婴这一箭,侧身一避,这一箭射中了她左肩,她立时拨转马头,不再追赶。 索婴反而驭兽来攻,这马儿跑不过雚疏,关有梅便被追到,索婴朝着关有梅劈了一斧,关有梅招架之下,单臂臂力不济,终被索婴劈于马下。 百念川、齐天翼这才发觉此地惊变,那曲、关二人已死在这使石斧的蛮将手中。 百念川动鸳鸯刀迎头砍上,索婴用斧一挡,又有齐天翼出一剑刺向索婴。他驭兽逃开,不与这二人为敌。二人本欲追击,无奈蛮军黑压压围了上来,再不走脱,便来不及了。这二人只得抢了关、曲二人尸首,带回北军营中去了。 覃瞳、欧雄等奋力杀敌,只是虽一开始占了先机,可这蛮兽之军越来越多,前军是木隆、索婴之部,后面又来了雷泽王花雄棘、火泽王呼峦崖的蛮军。北军众人不敌,又弃守而逃。 时下集结了四位蛮族偏申王的兵力在此。众人议论,要等大军集齐,再一举压了上去。雨泽王木隆道:“如今敌人溃散,正是乘胜追击的时机,若稍后再进,恐怕他们逃得没影了!” 火泽王呼峦崖道:“不错不错,就听雨泽王的。” 索婴在八王之中初露头角,不敢多有言语。花雄棘也无异议,这四人便先率军追了上去。 百念川、齐天翼只抢下关、曲二人尸体,未能将这二人救下。白鲸帮众人得知帮主亡故,皆悲痛不已,三江口、离舍堂的弟子也多有死伤,大伙儿见识了蛮兽大军的厉害,此时都已无望想获得此战的胜利。 众人又退到这一道防线,此道又有西域、北军把守,还有唐归虎、羌靡也在此处。他们未料到蛮军如此凶悍,这前几战本是诈败,却不料蛮军如此凶悍,穷追不舍,将勾引蛮子的北军也要赶紧杀绝。 众人不及再做决定,那雨泽王木隆、雷泽王花雄棘、瘴泽王索婴、火泽王呼峦崖已又率兽军杀到。 蛮军聚了四位偏申王在此,早已不惧什么区区陷阱。他们已绝对的兵力优势,将北军设下的道道关卡冲散,直杀了进来。 双方混战之间,有百念川对上瘴泽王索婴,这二人一个使石斧,一个使刀。百念川不擅马战,那索婴竟也跳下战兽,同他在地上搏斗。百念川尽出天地刀宗高招,索婴一时之间竟有不敌之况。 齐天翼对上雷泽王花雄棘,二人各出灵真强招,尽兴搏杀;又有覃瞳、欧雄对上雨泽王木隆;羌靡、唐归虎对上火泽王呼峦崖。 蛮兵北军斗成一团,蛮兽从四处窜来,袭击北军。北军以长矛防身,却刺不穿这兽皮。强弩车被那鸤鸠毁坏,无法再用。 北军本不愿与蛮兽大军在此激战,无奈蛮子四位偏申王来得实在太快。唐归虎、羌靡、欧雄等人来不及走脱撤退,却被蛮族四位偏申王率蛮兵拦下,在此血战。 这一战直杀得天昏地暗,只杀得两军将士呻吟哀号,那蛮子借着兽军之势,将此地所伏北军尽悉歼灭。四位偏申王对上这几名北境的高手,丝毫不落下风。 百念川起初鸳鸯刀刀式占尽了风头,但索婴见地上斗不过他,便又上了猛兽之背。百念川无奈,只得上马与其周旋,可索婴使得是石斧,马战长兵本就占着一定的优势,百念川又不是军中将士,并不习惯马战,因此几回合之下,便逐渐落败在索婴的石斧之下。 百念川纵身跃离马鞍,进鸳鸯刀使出一记绝式‘七曜碎尽,天地刀合。’他使这一刀合天地刀气,上下攻来。索婴跃离兽背,那兽竟被百念川以刀劈死。 索婴见百念川刀法极好,暗暗佩服。蛮军之中,又出了一员猛将,他肥头圆身,手执双锤杀来。百念川以刀抵挡这双锤,直被震得虎口发麻。 索婴与熋本都是原瘴泽王索纳部下,他二人乃是久历沙场,曾多次并肩作战,这二人一经联手,百念川立时招架不住了。 不顾百念川心高气傲,生性要强,他见对方势大,不想着避其锋芒,反倒想要将这二贼杀了,在群雄间扬名,为天地刀宗争名。他尽出刀宗强招,只是招式之间往往被那一双大锤扰乱,无法行运自如。 又有索婴长斧劈砍,教他难以防备。 他与这二将进招百余合后,不慎中了熋一锤,他顿觉脑中昏聩,双耳发鸣。索婴趁机以长斧砍来,百念川左肩、右胸、大腿等各处皆被斧头斩伤。 他自思已无法逃避,心下一横,执刀又杀了上去。乱战之中,百念川终于死在蛮兵蛮将刀剑之下,尸骨无从寻找。 齐天翼见那花雄棘虽是女流,但颇有些本是,这雷泽王使得是飞环刃,这兵器也极为诡异,齐天翼只得小心应付。他见花雄棘懂得引雷用电之术,颇为惊悍。蛮族之人。竟也懂得这种异术功法,二人相搏之间,互有胜负。 后齐天翼运气灵真,幻出那黄云雾海的功夫,使出‘黄云鲸落’一招。花雄棘深陷幻境之中,难以自持,她已飞环刃去击齐天翼所造黄云鲸,发现毫无用处。她越觉压迫之大,那幻境是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花雄棘身处黄云雾海,爆喝一声‘焦木击石,山川留声’!她纵起雷云之术,唤来了真的雷云,后起闪电霹雳,落在黄云雾海之中,竟破了齐天翼之幻境。 齐天翼尚惊讶于花雄棘能破他幻境,又遭花雄棘使出‘奔雷弹’,击中左边肋骨。齐天翼登时泄气散功,幻境随即消失不见。花雄棘又使飞环刃追杀而来,幸齐天翼号称‘蜂步蝶影’,轻功独步天下。他借着这一门功夫逃出了花雄棘之围,暂撤向北而去。 覃瞳、欧雄二人斗那雨泽王木隆。这二人本以为这蛮子老将已然年迈,应当没有什么实力。他二人抢上前去,与木隆过了几招,才知这老将身强力壮,双臂似有千钧之力。往往木隆一剑挥出,欧雄一人挡其不下,还要覃瞳从旁协助,才能与之抗衡。 覃瞳、欧雄本就是以二敌一,他们二人想求速胜,再助别人,因而二人各出绝式,想取老木隆的性命。覃瞳出一记‘摧心掌’自木隆左侧袭来,欧雄又使‘雄风八卦棍’从其正面打来,只见木隆将那缺刃宽剑插进了地上,口中默念,“大泽浩渺,驱水龙吟!”他沉吟一声,似是发出一声龙鸣。 待覃瞳、欧雄二人靠近之时,顿觉木隆身围冷气四窜,那宽剑之上,已然结起了厚厚的一层冰来。这六七月的天气,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相。二人刚逼近这木隆,便自觉手脚慢了下来,如果再靠近他,恐怕要被其冷气束缚。 二人行动稍一缓慢,木隆立时拔剑而起,斩向二人。这二人各自挡开,被木隆击退在一边。二人商议片刻,只道走为上计,因而佯装攻势,早早溜开了。 羌靡、唐归虎二人对上火泽王呼峦崖,他二人见过这蛮子八位偏申王的厉害,只道他们各个身怀异术。但见面前的乃是蛮子火泽王呼峦崖,便知此人不好对付。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一回:退险峡念成围蛮兽 他二人先出手去攻呼峦崖,三人搏斗,双方互有胜负。 后有唐归虎出龙行虎步,使出狼亮骨爪功夫,又尽出他拿手的贴身功夫。羌靡也不敢有所保留,强招尽出。 见这二人如此卖力,呼峦崖心知,若不出手将此二人败了,他们尚不知道八王的厉害。呼峦崖左右各擎一只火把,只发功道:“喉吐温润,焰败寒华”他能从那嘴里喷出火来,大火一起,左右手的两只火把熊熊燃起,他以此术逼退唐归虎,唐归虎无法近他之身。 羌靡尚使兵刃,用一双拐来接呼峦崖之招。后来二人拼力,四目相对,那呼峦崖竟又从口中喷出火来。羌靡惊慌之下一躲,呼峦崖右手中的火把便将其衣角点着。羌靡、唐归虎二人落地滚了半天,才将火灭了。 呼峦崖在兽背上大笑不止,又催兽来战。 羌靡大喝:“撤!快撤!” 他和唐归虎各自上马,集结剩余的人马,再一次朝着北面退去。蛮军势大,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计,如今来的,尚只有蛮族八王中的思位偏申王,倘若后军一到,北军又该如何抵挡? 唐归虎、羌靡、欧雄、覃瞳、齐天翼等人皆脱战而走,率余部摆脱蛮子追杀。 齐天翼告知众人刀宗的前辈百念川死于乱军之下,众人闻言皆是大惊。这沙场之上,刀剑无眼,无论一个人武功多高,都不过是命在旦夕。百念川何等武功高强之人,竟死在了蛮子乱刀之下…… 这几人连悲痛都来不及,纵马便向下一道关口奔去。 众人来了北军又一处营寨,见了镇守此地的罗念成、罗伏云等将领。羌靡道:“我们本欲诈败,以骄其心,只是这蛮军势头太猛,竟将我们咬住不放,一路冲杀而来,丝毫不给我们喘息的时机。虽是将他们引到了此处,但见蛮兽实力,恐怕还是在我们之上,我们已经损失了许多将士,就连……就连曲帮主、关有梅、百念川他们……也都战死了……” 罗念成听闻这几人的死讯,心中一揪,但沙场之上,生死自有,每一个将士时刻都面临着要献出性命的选择。他听闻蛮贼势大,已连破几处营寨,又杀向此处。且知蛮军已汇了四位偏申王赶赴此地,大军已集结了将近一半。 罗念成道:“你们既已和他们斗过了,已见过蛮兽势大,看来,此处营寨也是守不得了!我们不如即刻拔营而起,撤出此地。若在此顽抗,不过徒增伤亡而已。” 罗伏云道:“我等本欲引蛮军到此,围而杀之。不料这兽军集结速度如此之快,蛮子进兵如此果断。他们一路杀至此地,势头正盛,若要在此与之一战,不过以卵击石而已……” 羌靡道:“不如早做决断,速速退去。” 唐归虎道:“我们还能往哪儿退去?” 欧雄道:“庞将军他们已在一线峡处布好伏兵,或可歼敌于一线峡后百会谷中。” 唐归虎道:“那可是我们的最后一道防备了……若此处再不胜蛮子,恐怕蛮军真的要攻入北境腹地,攻到汴攸城去了!” 罗念成道:“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庞将军已将西域大军埋伏在一线峡处,待诱蛮子入谷,便有西域各家将军和北境之将来围杀之,我们只能尽最大的力量消灭蛮军,保存我们的力量。此地实已不可久留,我们还是早早入一线峡去。” 罗伏云道:“蛮贼势头正盛,必会乘胜追击。以他们如今的决心,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夺取北境土地的机会的。既然他们能攻杀至此,就必会闯入百会谷中。此时谷中伏兵亦需援手,我等在此处白白送死,不如先入一线峡,助庞龙将军伏击他们。” 众人商议一定,便即刻拔营,不再留于此地。 罗念成、罗伏云率众朝着那天险一线峡去了。 时有蛮兽之军一路追来,他们循着那羌靡、唐归虎等人的踪迹,又到了北军一处营寨。只是索婴、木隆、花雄棘、呼峦崖到此地时,罗念成等人已经离开了。 蛮子几位申王察地上营火,发觉这些人走不多时,由这四位偏申王留下一众蛮军等候后军,其余之人跟随他们继续追赶北军。 不久之后,木隆、花雄棘等就率蛮兽之军到了那一线峡前。木隆观望此地山势,顿觉险要无比。这地方两岸悬崖耸出,能通行的地方,只有眼前这一条狭道。若入狭道,左右不能同行三人。仰头只能见到一线天色。 木隆等见此地地势奇特,两岸峻起,只留这狭窄的山道,大军难以行进。四位偏申王先命蛮兵顺着两边山上爬去,欲图从此越过一线峡。只是蛮族士兵几番尝试,都难以攀上这险峰,屡屡失败而归。 木隆道:“我们已经追到了此地,就算这峡谷之中有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将其踏平!此处必有北贼伏兵,我等却没有其他道路可走,依诸位看,该当如何?” 花雄棘道:“后军就要到此,若不将此处攻破,如何杀入中原去,怎么到得了汴攸城!此战凶险,但不得不为!” 呼峦崖道:“二位说得对,那便继续追赶!” 索婴道:“为防有诈,还是以狸力兽开路,大军缓缓跟上,前后之军拉开距离,免得被北贼暗箭所伤。” 众家蛮将依计而行,狸力兽开挖石土,竟生生将这一线峡拓宽了两条道来。蛮军星罗散布,缓慢前行。 前军缓缓穿过此峡,皆不见任何动静。四王皆以为是他们多虑了,想来也对,这北贼已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还手的余地,定是仓皇往北逃命去了! 既知如此,四王便发兵过峡,大军涌入一线峡来。蛮军在此地耽搁时间,后军竟也随到。来得是山泽王叱咤、土泽王哈刚达、云泽王石拓野。如此一来七王竟全部汇聚在此,一一率兽军过这一线峡。他们之后,便是夔王率领本部蛮兵。夔王之后,便是那运送蛮兽饵食、军中粮草的风泽王黑疾。 过了许久,因蛮兽军聚在此地,狸力兽越来越多,这一线峡便被其越挖越宽。山石崩解之下,蛮兽大军便能以更快地速度通过此峡。因此后军一到,蛮子行兵不慢反快。 前军的木隆、索婴、花雄棘等人已出了长长的狭道,见着了一处阔地。只是这狭道的出口,乃是一处谷地。木隆等正犹豫要不要下到这谷中去。此谷便是罗念成、孙赫、庞龙等所说的百会谷。 突然蛮后军传来急报,催促木隆等人速向前行,说是大军后路被断,一线峡有北贼伏兵将巨石推下狭道,锁了蛮军退路。风泽王黑疾迎击敌人,但见敌军往此谷赶来,便命木隆等人追击。 木隆一听,得知后军要被困在一线峡中,立时教兽军下到百会谷中。花雄棘、索婴、呼峦崖皆率大军进入谷中,才为后军腾出路来。蛮兽后军有一部分已被埋在了一线峡处。因风泽王黑疾及时教木隆等前行,这才止损。 木隆等率军入了百会谷,才发觉此地极其宽广,虽是一处山谷之地,但方圆能够容纳下大军。现已有四名偏申王携大军入谷,此处尚不显得拥挤。他料北军在此定有伏击,便分四路出谷。木隆、花雄棘分两路从正面出谷,呼峦崖、索婴分别从左右侧冲出。 兽军正四散时,见百会谷四面八方杀来了北军。这些北军中,却有一大半人是西域之兵。木隆、花雄棘见此情景,便明了是李启明又借西域托努王之兵,在此伏击他们。 霎时间,百会谷上方满满围了北军、西域之兵、中原群雄一众将士。喊杀震天,刀枪如林。 裴雪骑率军杀下,直取雨泽王木隆。木隆拔剑在手,丝毫不惧此地众敌。他迎上去战裴雪骑,宽剑与那狼牙锤已交在一起。二将身后大军互相扑去,厮杀于一处。 这百会谷中登时烟尘四起,散开一阵阵血腥的气味。 呼峦崖见木隆与一悍将都在一起,担心木隆不敌,便擎着自己的两杆火棍冲去助战。 他右侧却正杀来一将,一记龙须钩将他手上火棍缠住。呼峦崖双手紧握,险些丢了兵刃。来得这一将,便是西域将领何枭。 呼峦崖不及去援木隆,自己与这何枭斗了起来。 花雄棘将那飞环刃掷出,直取裴雪骑、何枭二人。这飞环刃锋利无比,若罩在敌人头上,能立时将其首级斩下。花雄棘从乱战之中将此兵暗出,袭向裴、何二人。 她本以为这一击能要了这二将性命,但见飞环刃斩去之时,北军阵中飞出两面紫铜盾,这两面盾牌将花雄棘飞出环刃挡下。花雄棘跃起接过自己兵刃,去望那北军之中何人施为。 谢玄黄纵马出阵,也接了自己紫铜盾,跃马来战花雄棘。 索婴见北军于此处有伏,但后军已被困在一线峡,此时退出谷去,为时已晚。他只得奋力搏杀,执长斧杀入敌阵,也同那三位偏申王并肩而战。孙赫大叫杀来,手执攒珠万宝棒,迎头正打索婴。 蛮兽一齐涌入此谷,大肆扑杀北军,尽管北军伏击在先,不过蛮贼势大,依旧不能小看。相持越久,北军就越难取得优势,这蛮子似是越杀越多,除之不尽。 后来庞龙、罗伏云、罗念成中原各路豪杰也都一并杀下谷来,围歼蛮兽之军。 蛮子这四名偏申王颇有本领,裴雪骑、何枭、谢玄黄、孙赫几人逐渐不敌,后有罗念成、罗伏云等人援助,常常是北军三四名将领,或是中原好几名高手来围蛮子偏申王,才勉强能做敌手。 北军不堪蛮兽肆虐,将其毫无办法,这凶兽在谷中越聚越多,所到之处,北军哀号不止,多被踩死、活吞……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二回:挡来敌孙赫丧骨锤 “耶律将军,此时不来,更待何时?”罗念成见情势危急至此,已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了,若不在此全力迎敌,则无望守住北境之地。 耶律玄敢率那机关术兽前来助战,战场之中,忽从地下钻出机关蝎来,这些机关兽都有西域并将操纵。有此机关术兽助阵,蛮子的兽军才逐渐被限制。 这机关术兽能拖住蛮兽,不教其到处撕咬吃人。蝎钳力大,能和蛮兽抗衡一二,又能借那蝎尾毒刺,教蛮兽身中数疮,中毒而死。机关术兽一到此地,情势稍转,北军有得了少许优势。 蛮子见此状,立即呼和吹哨,将那蛮兽召回,不教毒蝎刺死。 这谷中大战,惨烈异常。北军、西域之兵、中原武林人士、蛮兽之军死伤无数,双方搏杀嘶吼,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罗念成、罗伏云、孙赫等将与蛮将相斗,本来已快要占了上风,只是战场之变,瞬息万化,北军渐对木隆、索婴、花雄棘、呼峦崖等人形成合围之势,要吃下这股蛮兵。 百会谷外,却又来了云泽王石拓野、山泽王叱咤、土泽王哈刚达。蛮子后军齐到此地,涌入谷中杀来。 罗念成等率军拼死抵抗,终觉难以挡下这蛮子七位偏申王合力进攻。 云泽王到此,立时使出那鬼云泽的秘术,“雾出西山,苍云盗日。”他唤来毒雾幻境,又有大雾遮掩蛮兽行踪。耶律玄敢的机关术兽一时无法寻到蛮兽踪迹。蛮兽借着大雾涌入北军阵中,又展开扑杀。 罗念成手中双剑,剑刃已给血凝了一层,他铠甲之上,脸上皆是血迹,既有敌人之血,也有他自己的血。他见蛮子七王到此,尽管有庞龙、孙赫、少林寺几位大师、西域猛将等齐心杀贼,但蛮兵依然占据着不可撼动的优势。 “今日,我们恐怕都要战死在此地……”罗念成背靠罗伏云,与蛮军对峙厮杀。 罗伏云道:“即便是死,也要多杀几个蛮贼!” 这兄弟二人互靠脊背,在蛮营之中杀入杀出。又不时去助那裴雪骑、谢玄黄、何枭等人对付蛮子的几位偏申王。 庞龙见此战况,也觉无望,他畅叹道:“北皇为何还不发兵……我北境大军,实则尚未出汴攸城来……如今战事已紧迫至此,陛下因何还不发兵来助……” 孙赫冷笑道:“你我的背后,并非是这北境之主强援,而是另外的敌人。” 孙赫这才将那李启明的恶行告知庞龙,庞龙此刻才明白孙赫方才之言何意。原来,这北皇根本就没有想要出兵抵御蛮贼。他邀西域雄兵至此,只不过是想看南蛮和西域之兵杀斗。而他和孙赫及此处的北境将士,皆是那李启明的弃子罢了。 庞龙又知李启明害死钟锦、方通臂、樊祖等人,不禁悲恸不已…… 他时值此刻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如今拼杀在战场之上的北军,尚有许多人不知自己在为什么拼命!此一战,只不过是罗念成与中原群豪、西域义军前来助北境的可怜之人抗敌而已。那李启明,竟稳坐高堂,全然不理会此间之斗…… 庞龙心中悲痛,他手中的大刀,也愈发变得沉了。 那蛮子几位偏申王各展能为,时有山泽王叱咤发功而起,“大魁星斗,鞭镇西南!”叱咤将镇南鞭插入地下,双手竟将大地撕裂。一时之间,百会谷颤动不止,战场之上裂开条条深壑。北军将士陷入其中,战马也未能幸免。蛮军势起,又领兽军扑了过来。这七王围了罗念成等人在谷中,反败为胜。 夔王也到此处,见百会谷地动山摇,又喀戎低声问道:“前番我与王在帐中定下大计,教山泽王叱咤负责开挖运河之事,他如今为何在军前。方才招式,不正是山泽王的镇南鞭威力?” 夔这才道:“喀申谋放心,运河已然挖好,我又选了另一名能干之人去办此事。” 喀戎心一惊,忙问道:“不知夔王差谁去了。”、 夔道:“风泽王黑疾,他早在几天之前就将此河挖好,我看,这次是喀申谋看走了眼,我选之人,办得也极好。喀申谋事无巨细都要操劳,今后这种小事,便由我来决断。” 喀戎一闻去办此事的乃是黑疾,登时不安。他道:“我选山泽王去挖此河,自有道理,我王为何要差去这黑疾……恐酿大祸矣……” 夔冷冷道:“难道小小的用人之事,我非听你的不可?我已用了黑疾,运河已成,又有什么大祸?如今我军已将北贼击溃,喀申谋只管看着我等进驻汴攸城,无须再言!” 喀戎见夔怒起,自然不敢多作口舌。他自知开凿运河一事给那黑疾知道,恐怕蛮军之中要生大变。 喀戎隐退中军,不留在夔王身边,想借此暂避黑疾耳目。他不将此时告知黑疾,便是料到,这黑疾定能通过此事,推断他喀戎尚活在人间。他观黑疾早有反心,如今自己在世一事倘被其知。当年天魁战索纳之死,便要算到自己头上!黑疾为人阴险毒辣,不知有多少手段,夔王教他知了开运河一事,甚至交予他办。他推知此计是我所出,定会借此事生变……为今之计,只有暂躲起来,等大战一毕,再行计议…… 夔王既亲到百会谷中,又有蛮军将北军、西域之兵团团围住。眼见无处可逃,罗念成只得拼死再敌蛮贼。他自思,如今局面,已不是凭我们的力量就可以改变的。夔所率蛮兵,必能攻到汴攸城去!北境中原腹地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倘若蛮兵攻入中原,神止峰之地尚有我师尊、柳泫柳真人、沙前辈他们……但不知他们与冥魔子、李启明等交手,如今是否已拦下魔物松动封印。 罗念成等深陷绝境,只有拼死一搏。 “诸位英雄,我们已无力抵抗眼前蛮兽大军,那恶贼李启明座山观斗,不往此地发兵。为今之计,我们只有将真相公布于天下,让北朝将士看清李启明的嘴脸,集汴攸城屯军之力,再与蛮子决一死战。北境之地,尚有忘岁仙,柳真人及中原各派人士。我们此番被困,命丧于此,不若杀出重围去!先往汴攸城去,或可先斩李启明之头,教这恶贼伏诛!” 群雄闻罗念成此言,皆欲作死斗,冲出一条血路来,拼死也要闯到汴攸城去。李启明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孙赫愤怒已极,又有庞龙等北朝将领,听闻李启明害死忠臣良将,无不愤慨。西域裴雪骑、谢玄黄、何枭等人大呼中计。他们被李启明骗至此地,却是来送命的。且如今还没有那公主托努琪和张五常张将军的消息,不知他二人安危如何。 这些人自知如今孤军奋战,后无援兵,再也不抱生还的希望。众家将士暴喝而起,紧随罗念成、罗伏云、孙赫、樊祖等人,向着蛮军围成的阵营冲了进去。 蛮子自百会谷南边围来,形成合围之势时,北面的兵力部署最为薄弱。而罗念成等人也要从此杀出一条路来,往北面逃窜。 罗念成率众将群豪奋起杀敌,血染战甲,哀嚎遍野。他终与罗伏云、孙赫、广德、广慈等人杀出一条血路,朝着北面突围。只是能活着跟他们突围而出的将士,只剩下了不足万人。 连日苦战,北境将士已溃不成军,中原武林来援之人,也已死了大半。除了广慈、广德、羌靡、唐归虎等众高手外,连那曲奉、关有梅、纯阳派江流、娄关月,甚至刀宗百念川也都战死了。罗念成见蛮贼之势却不可挡,只得把最后的希望全押在汴攸城守军身上。进入中原之后,尚有忘岁翁、柳泫、沙平雁等人可以相助抗敌,倘若李启明还视若无睹,不肯发兵的话,北境的将士们也不会答应! 罗念成及众人苦战数月,终于还是难抵蛮兽大军,退回了北境腹地,败逃至中原地界。他率领这一众人,往神止峰所在之处行径。 夔王一马当先,冲杀在军列之前。他观北境守城之将已各个似丧家之犬,无处逃生。他便率大兵长驱直入,进入中原,紧随罗念成等人杀来。 夔王从坐下象背身上离开,跃上了一头驳兽之背。他右手之中握着一人脑袋般大小的骨锤,驭兽追向罗念成等人。 罗念成教受伤将士换乘快马,赶赴神止峰处求援。自己正要换马迎战。孙赫赶来道:“罗将军,我已不想再见那恶贼李启明之面,你此番回去,向北朝要兵,这些追兵由我替你当下!” “罗大侠,上马吧!”时有唐归虎、覃瞳、羌靡、欧雄等几人一齐道。“我们暂拖住他,你快和庞将军往朝中求援,时值此刻,即便李启明一意孤行,众家臣将也不会答应!” 罗念成欲说些什么,已给那孙赫扶上了马。孙赫一拍马,便送罗念成远远去了。 他率了兵士五百余人,又有羌靡、唐归虎、覃瞳、欧雄等在此,一起迎击来敌。 端见那来得竟是蛮族夔王,夔一骑卷尘而来,手托骨锤,胯下驳兽张牙舞爪飞扑而来。孙赫等早在此做下埋伏。山道之间,密叶满地,夔驭驳兽到时,绊马索离地而起,将那扑腾的驳兽绊倒,重重栽了跟头。 夔的身子也从驳兽背上被甩了出来,他虽看似身形庞大笨重,可暗处的众人只见这夔王竟能在空中转腾几圈,向前翻滚,稳稳落在了空地之上。 孙赫等见虽只绊倒了驳兽,但时下情景,已不容他们走脱,便从道旁跃出,劈头盖脸地一**打来。 夔自知此处设有伏兵,他纵使孤身一人,却全无惧怕退避之心。突见一柄华光四射的**迎头打来,他便扬起右手中骨锤,顺势接下。 双兵交汇之际,孙赫只觉虎口一阵剧痛,继而整个手臂发麻。他劈头打下的一棒,竟被夔稳稳接住,他这一棒停在半空,说什么也劈不下去了。他的棍子停在空中,身子先悠悠落地。 夔哪里给他喘息之机,他将手中骨锤往上再扬,孙赫被这力道掀得飞了出去。孙赫紧握攒珠万宝棒不敢松手,自己少说也有三百来斤,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他打翻。 他不及回过神来,夔又扬起骨锤,正朝着他胸口砸来! 孙赫急忙横握攒珠棒在胸前,双手抵住格挡。但觉夔这一锤似有千钧之力,一下便将他打倒在地。骨锤逼得攒珠棒将孙赫压倒,直挺挺躺在了地上。 孙赫已不觉双臂失力,而是胸口似被千斤的巨石狠狠砸了一下。 骨锤敲得攒珠棒棒身压在了孙赫胸口,甲胄尽裂,孙赫气都难喘,嘴角渗出血来。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三回:战夔王群雄难北还 这才有唐归虎跃上来攻,他使龙行虎步功法,用那‘犇、靠’的功夫来撞夔左侧身子。唐归虎一招逼来,夔稳稳接下,纹丝不动;后又有覃瞳从其后出一记摧心掌,打在夔王背心。夔稳受一掌,面不改色。反倒覃瞳自觉一掌拍在了石崖之上,那肌肤坚硬无比,不似血肉所成。 羌靡、欧雄纷纷攻出,羌靡以双拐击其左右脚踝,那双拐竟折断了,欧雄手舞棍法,照着夔头顶击去,夔出左手攥住欧雄击来之棍,将他连人带棍甩飞了出去。 众人各出绝式,合围而攻,本想救下孙赫,但见夔王受此之击竟毫发无伤。众人不及惊惧,端见夔甩出欧雄,右手骨锤再加力道。只听见一阵咯咯骨头碎裂之声,孙赫在地上发出痛苦的惨叫,攒珠棒压凹了孙赫胸膛,孙赫竟被活活压死了! 夔王夺了孙赫手中攒珠万宝棒,拿在左手之中,抡起一圈舞动。那羌靡、覃瞳、唐归虎、几人全被打飞了出去。 众人再叫孙赫时,口中唤着“孙将军”,可那孙赫已七窍流血,再也无法回应他们。 夔王重回那驳兽之辈,手中握着孙赫那柄攒珠万宝棒,杀向这几人而来。 狮面跛兽唐归虎再展背后骨纹,行运‘龙行虎步’,以亮骨爪来迎战夔王。夔王力大,往往一**挥出,风声赫赫,唐归虎自知硬接不得,倘若自己身上哪一块骨头给这夔王手中攒珠棒碰到了,恐怕立时就要断了。他巧动身法,避跃开来,不与夔王正面交锋。 夔王攒珠棒打来之时,他跃上半空,朝下俯冲而来。‘猛龙探渊!’唐归虎自上而下使出一招,右爪在前,来抓敌人颅顶。夔王将左手一抬,举国=过头顶,和唐归虎对了一爪。唐归虎借力而下,谁知这劲力却在瞬间化为乌有。他立时侧身翻下,右使‘崩山靠,龙虎惊’,他将左腿别在夔王裆部,右腿发力,整个身子猛地朝他靠去。他头一次靠去,只觉撞到了一座大山。 他见这夔王腰似熊腹,腕若盘蟒,受他一击之后,纹丝不动。唐归虎再展能为,又连着集气靠来三下,皆是无果。他再变一招‘玄龟息,龙虎变’。招出之时,如猛虎捷豹,盘旋在夔王身围,扑打摔爪,用尽手段。夔王举双臂护在面门,仍唐归虎疯狂扑击,却似乎毫发不伤。 后又有羌靡舍弃手中已断的双拐,又运气使出醉梦海涛的功夫。他以‘碎梦乱乾坤’的绝招意图扰乱夔王心神,但见功法之时,风流云散,远处蛮兵皆为所制。不过夔王此时还与那唐归虎相斗,并没受太大的影响。 片刻之后,他一记强招击退唐归虎,拾起一块石头飞掷向羌靡而来。 羌靡此时发功之际,这石头来得极快,似是暗器高手打出的飞针一般,迅捷无比。羌靡不及去挡,忽从旁飞来三支暗镖,这才解了羌靡之危。 覃瞳爆喝一声,“摧心掌!”他也赶去助那唐归虎。 欧雄见夔王能耐颇大,他们几人恐难拖太久,因此也一同抢攻上来,“雄风八卦棍!” 这几人又夹攻而上,覃瞳、欧雄二人本从夔王左右攻来,全以为能将他困住,好让唐归虎缓神站起身来。不料这夔王弃兽而走,行动极快。他将攒珠棒往地上一点,身子已离开了那驳兽之背。 这驳兽遭欧雄几棍,又吃了覃瞳暗器、摧心掌。立时暴毙而亡。 夔王离开兽背,身子往后一缩,立时闪到唐归虎身边。 唐归虎此时还未起身,见一黑影遮蔽日光,将自己罩住,知是夔来了。他忙运功护体,意欲起身。 狮面跛兽,有一跛足。夔王正朝他那跛足跺了一脚,将他的脚踩进了地里。唐归虎不及躲闪,被踩个正着,剧痛之下,脚骨尽裂。他疼得大叫,这只‘狮面兽’此时真的废了一足。 夔扬起右手攒珠棒,照着唐归虎脑门砸来。唐归虎此时被踩在脚下,身子无法动弹,只好以双臂来挡。 谁料这夔以攒珠棒击打是假,转而出左拳正朝唐归虎腹部一拳。 唐归虎运气集力全在了这双臂之上,欲图格挡攒珠棒。不料夔朝他腹部一拳,他毫无防备,夔王此拳势大,竟将其腹部打了个窟窿。 唐归虎只觉那脚上的痛苦逐渐被腹部之痛取代,他面色苍白狰狞,低头看时,夔已在他腹部留下一个血窟窿。唐归虎此时已再无气力反抗,他转而强笑道:“今日死在夔王拳下,唐某……唐某心服口服……但,但这北境之地,你绝夺不去!” 夔王将踩着唐归虎的脚和留在他腹部的拳头移开,起身又同那另外几人斗去。唐归虎此时已气绝而亡。 欧雄见状大怒,另几人也喊道“唐兄弟!唐大仙!”只是任这几人怎么呼喊,唐归虎也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欧雄与覃瞳同时攻去,欧雄一记猛棍砸下,夔王将攒珠棒一挥,荡开欧雄长棍,长棍被架开,正巧挡下覃瞳来袭之掌。 那二人向着两面退去,覃瞳趁机打出五枚飞刀,掷向夔去。 夔王猛吸一口气,大喝一声。覃瞳所出飞刀在空中震动,速度慢了下来,夔将攒珠棒挥起,正击到这五枚飞刀之上。他将这五枚飞刀打向羌靡、羌靡急收功躲闪,只是夔又呼出一口气,这飞刀速度急变,瞬间奇快无比。羌靡正收了醉梦海涛的功夫,五枚飞刀已将他身子各处紧要大穴围了。 羌靡避开插向双眼、心口、喉间的飞刀。却让一只飞刀擦伤了脸颊。 覃瞳见情况不妙,急忙上前递给他解药。 这飞刀之上皆有剧毒,擦伤出血,此毒便能取人性命。 覃瞳一离开,就只有欧雄一人独面夔王。夔将攒珠棒掷出,欧雄见这一棒威势难以抵挡,闪身避开。他回身之际,见夔已来到身边,将他双臂擒了。 欧雄惊叫一声“不好!”只听咯咯几声,他双臂骨头巨响,被夔王揽在怀中,拧断了手臂骨节。欧雄正欲奋力脱开夔王双手,又遭其在脊椎顶了一膝。这一下,欧雄立时觉得浑身无力,几近瘫痪,软绵绵被夔丢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覃瞳刚给羌靡敷了药,见欧雄惨状,不禁惊恐万分。他立时道:“羌大侠,我们不是这夔王的对手……还是……还是走吧……” 羌靡望着那地上的唐归虎、欧雄,忍着伤痛道:“恐怕……恐怕我们今天也走不掉了……” 霎时间,蛮子后军已到,兽军阵中,又窜出一只驳兽。夔王从容上了兽背,朝着羌靡、覃瞳二人奔来。 覃瞳背起了羌靡,正欲走脱,可惜战马已死,单凭他拖着这受伤的羌靡,怎么逃得掉? 夔驭兽追来,赶上了覃瞳、羌靡二人。羌靡此时身中剧毒,行动不便,只有覃瞳强出与之一战。覃瞳暂放下羌靡,展露全身小阙骨纹,出双掌全力与夔王一拼。 夔也出一掌与覃瞳双掌对上,覃瞳摧心掌上带了钉具,但还是教夔一掌打倒在地。这二人躺在地上,便再无还手的能力。 夔王觉掌心刺痛,见掌心多了三个针眼般大小的红点,渗出血来。这是覃瞳掌内铁钉刺破他手掌,已有剧毒渗入其掌中。夔王将手腕捏住,不教毒气扩散,把手掌摊开,教人取来了一条紫红细蛇。 他将此蛇嘴巴打开,按在自己掌心伤口,此蛇吸吮一阵,便将其掌内毒素化去。 夔复挥大军前进,再追罗念成、罗伏云等人。兽军一齐扑上,那覃瞳、羌靡二人可曾留有全尸,便是谁也不得知了…… 一番败逃下来,罗念成、罗伏云、西域众将、广慈、广德等这一众人,已来到了北境腹地,神止峰所在之处。此处正有忘岁翁、柳泫、沙平雁及中原一些高手与冥魔子及四煞所引尸魔恶斗。 罗念成等人先到神止峰山下,见了众禁军正与少林、玄明观众人对峙打斗,又见神止峰半壁之上真气纵横,料到那忘岁翁、柳泫等人已和李启明、冥魔子等交上了手。 “看来,我们已经动起手来了!李启明恐怕已经凑齐了五件宝器,这才上得神止峰来!”罗念成道。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四回:聚神峰决战顷刻起 “许是忘岁翁、柳泫等人将他们拦下,不教其对权魔剑封印不利,这才在半壁交起手来!”罗伏云道。 这二人与众人一道,先喝止禁军与群豪之斗。罗念成见过慧能方丈、众位各派高手,又道:“蛮子已夺下楼外关,杀向汴攸城而来,你等身为北境之将,不思卫国杀敌,却还在此对中原之人刀剑相向!你等可知,边关战死了多少将士?又有多少人死在了这恶贼李启明的手中么!” 罗念成在同来老将庞龙、西域名将裴雪骑、何枭、谢玄黄等的佐证之下,这才向山下的禁军挑明了恶贼李启明的歹毒行径,才将这一切事情的真相公布于众。 时下南蛮大军已然破关而入,城已破,将士皆亡,为今之时,只有与蛮兽贼军决一死战。北境之将臣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们这才明白,如今的北皇,不过是一个李翀曾从战场捡来的遗孤而已,他之野心歹心,比起李翀,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北朝名将皆是为他所害!一直一来,众人竟都被蒙在鼓里! 罗念成将山下之事,交由庞龙、西域众将来办,自己则与罗伏云同上神止峰去,来助忘岁翁、柳泫、沙平雁几人抗击魔物。 群豪、北境众将这才惊醒,握手言和。庞龙集中原武林、北朝大军、西域雄兵三方力量,这才又在神止峰下布防。既蛮子已经攻到了北境腹地,便只能在此处与之决一死战。庞龙与裴雪骑、何枭、谢玄黄等人各领数万人马,将战线向前推进,把神止峰作为最后的关隘,背靠此山,要同蛮子做最终的决战。 罗念成上了神止峰,见到忘岁翁、柳泫几人正与那李启明、冥魔子及自剑池涌出的尸魔大斗。 李启明见罗家兄弟上了神止峰,奇道:“没想到,蛮子这么快就攻破了楼外关。难道西域大军,与那守城的孙赫孙将军等,真的这么不堪一击么?” 李启明望着罗念成,又道:“我早就说过,要平灭蛮子,单靠以战取胜,是极其幼稚的想法。蛮军如此实力,想必两位已经见识过了。要灭南蛮,自然得靠这柄通天剑的神力!冥魔子已答应为我北境铲除祸患,你兄弟二人为何如初冥顽不灵?非要阻止朕的大事?罗念成,罗伏云,即便入你二人这般武功卓绝的将才,也未能挡住夔的铁骑,难道不是吗?到如今,你们还认不清现实,看不清局势么?” 罗念成道:“李启明。你太过混账!你做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北境的安危么?你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权欲之心罢了!你怎么忍心对北境一众忠心耿耿的将士,屡下毒手!你这恶贼!为何要害死钟锦、樊祖、方通臂等良将!你枉为一国之君!” 罗念成不愿与这混账再多废话,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你是骂不醒这个恶贼的。他已迷失了心智,成了魔的仆役,他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将是豪无人性的,他一只脚已陷入了魔道的深渊,无法自拔了…… 李启明手幻黑剑,来接罗念成剑招,二人对招几十招后,念成渐渐不敌此贼,退了回来。 “罗念成,你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身怀慑神术功法,拥有增羽纹骨纹的你了,我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你何必自欺欺人,在此张牙舞爪。要不是这两个老怪拦着,坏了我的大事,那南蛮也不会攻到我神止山下来!” 李启明爆喝一声,抢攻而上,罗伏云助念成来挡。这兄弟二人手使长剑,和李启明又在峰顶斗了数十合。 柳泫道:“看来,楼外关已经陷落了……” 楚翘玉道:“恐怕蛮子兽军,不久便会攻到此处。” 忘岁翁惊道:“派去抗蛮之军,少说也有数十万,难道真的不敌蛮子,败退回来了么?念成,你们当真没守住楼外关?” 不专道长道:“蛮子兽军实力,非同凡响,夔屡次率军攻打我军,我们总是败多胜少。兽军异常凶残暴戾,我军战士哪里是其对手。此番有西域援军前往,却无北军后援来到。李启明不发大兵赶赴楼外关援助,罗兄弟他们自然守不住楼外关!” 凌越道:“李启明这混账,家国沦陷,他还在此地觊觎权魔剑邪气,当真可恶!” “我们一齐攻上,先取这祸害万民的狗贼性命!”不专道长扬起青木丹刃剑,同那楚翘玉、颛孙凌越一齐去攻李启明。 那池边四煞化成黑风卷来,挡在几人面前,又与之缠斗。 李启明道:“蛮子既已到了山下,朕便去和夔王见上一面!我要教他认得,是谁驯服了他们这帮野蛮之徒!” 李启明飘身离开二罗的剑光所罩,转身竟朝神止峰下而去!罗念成、罗伏云对视一眼,“追!”二人循着神止峰下而去,追赶李启明。 冥魔子炙也动身往神峰下去了,忘岁翁、柳泫怕冥魔子与李启明联手,对二罗不利,因此他二人也动身赶往峰下去。柳泫道:“沙大侠,你且留在此地,守住权魔剑,若此处有异动,便召我二人上来。我们去助罗家兄弟,此处就交给你们了!” 沙平雁点头道:“放心去吧。”剩下的凌越、不专、楚翘玉几人也纷纷答应留在山上守剑。 李启明、罗念成等人下了神止峰,果见那蛮子已紧随其后追了过来。 蛮子一队先头部队赶到乱石滩处,已和北军对峙。 李启明见蛮兽之军,不惧反笑:“来得好!来得好!” 裴雪骑问道:“李启明,我等闻你恶行,才知是被你这小人利用!我家公主、驸马爷现在何处?快教他二人出来见我们!我西域大兵折在楼外关不少,你竟不发一兵一卒前来抗敌!你这王八蛋,若非托努王好心助你,我西域大军焉能有此一败?” 何枭道:“快教公主驸马出来相见,我等要搬兵返回西域,蛮子要灭你北境,再与我等无关!” 李启明示意左右,从他身边北军之中,走出一人,将一把剑仍在了地上。 裴雪骑、何枭、谢玄黄几人细看,这柄宝剑,正是‘晴眉剑’,乃是姚温羽的佩剑! 裴雪骑怒道:“李启明!你将裴将军怎么了?” 李启明道:“裴将军,你们西域发来此兵,却不是来助我的。张五常叛变,与你家托努王定下奸计,要暗害于朕,幸好朕及早发现,便将这张五常、托努琪、姚温羽几人一并处死,你等西域贼将,心怀不轨,朕自然不会发兵来助你们!” 裴雪骑、何枭、谢玄黄几人正欲纵马上前,为公主、驸马及姚温羽报仇雪恨。 只听前方传来战报,说是夔王率军又杀到了! 此地众人便不自觉紧张起来。但见蛮兽之军自乱石滩处涌入,打头的正是夔王本人。他已连克庞龙设下几道关卡,杀到了这最后的屏障——神止峰来了! 大战又是一触即发,蛮兽四处窜来,北军将士手执刀剑长矛拼杀,裴雪骑、谢玄黄、何枭几人哪里顾得去取那被众人围护的李启明的项上人头,他们也被迫入战,又与蛮子厮杀在了一处。 罗念成、罗伏云见蛮兽大军杀来,亦不及顾忌李启明与冥魔子,入阵抗敌,同蛮军厮杀。 夔王手执攒珠棒,在军阵之中勇悍无比。罗念成见了他手中攒珠棒,便知孙赫等人已是凶多吉少。他奋力跃上,去斗夔王。忘岁翁、柳泫见此景,知念成不是这夔王敌手,二人便抢上前去助念成。 冥魔子道:“想不到人界之中,还有这样可怖的生物。这些凶兽,皆是生于怎样恶劣的环境,才能有这样的戾气……往往生长的环境,会决定生长的方向,不论是草木还是鸟兽,亦或是人,或是,魔,都逃不过这样的铁律。这些凶兽与北境之地的动物不同,不单形体巨硕,更是野性难驯。难道人界之中,也有似魔道一般的残酷之地,能滋养出这样的品性?” 李启明笑道:“人界之中,纷繁复杂,并不是你一眼就能看出其中深浅的地界。不单环境如此,人道之中,属人心最为复杂。若魔祖统领的魔世之人,心中皆有对血和暗的追求,那么人界之中,便藏着千万之道……”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五回:坐论道二仙拦劲敌 冥魔子惊道:“千万之道……” 李启明道:“不错,每一颗人心之中,便能容纳一种道法。没有谁拥有统治人心的力量。人们屈服于君王、信仰或是其他什么的统治的时候,往往不是用心去臣服的。他们选择的臣服,只是为了掩盖自己内心中无比强大的欲望,他们为了寻求与这种欲望相抗的东西,才选择臣服。” 李启明望着蛮子与北军浴血厮杀,继续道:“人界之中,没有哪一颗心会甘愿臣服。他们只是在向那自己无法掌控的欲望妥协,主动地为其寻找了一个比较强大的枷锁而已。你看这些忘死拼杀的将士们,他们在为什么舍弃生命?” 冥魔子道:“难道不是为了你?” 李启明笑道:“他们只是在为自己心中的欲望舍命。他们将这种欲望冠以忠诚、正义的名字,用来掩盖他们内心深处真实的欲望。” 冥魔子道:“那他们是为了什么?” 李启明摇头道:“我无法窥知,也无人可以窥知。每颗心的欲望只有它自己能够察觉,甚至它自己都难以察觉。他们之中,或许有人为了加官进爵,或许有人为了保全妻儿老小,或许有人为了活命和拼命……但没有一个人是为了我而死的……” 冥魔子道:“他们守护别人的欲望,也算作一种邪念么?” 李启明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这种欲望全是邪恶的东西。我只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没有人真的遵循什么法则,他们恐怕只屈服于内心的声音……” 冥魔子暗暗道:“或许我有些明白,当年破为何要背离魔道,来这人界了——看来,真的是我小看了这人界……” 李启明观罗念成、罗伏云、忘岁翁、柳泫几人与那夔王大斗,关注着这场战争的走向。 “神止峰上有那断眉刀、不专、颛孙凌越等几人守着,我们不便上峰去,利用五宝器解除权魔剑封印。现下蛮子大军已到,若再不唤出魔兵,恐怕我北境之地真的要沦陷了。”李启明望着冥魔子道。 “此地有西域之兵同蛮兽拼杀,待这西域大兵一倒,你我便设法上峰,引开神峰上几人,解开权魔剑封印。到时候,你便可借魔兵之力,将蛮军连根铲除!”冥魔子道,“你既是为了灭南蛮西域两方,便坐山观虎斗,教其双方各有损伤,岂不甚好?” 李启明笑道:“此来助我北境的西域之兵,是托努王精锐之师,如今这些人为蛮子所屠,他托努王便没什么家底了。我虽杀了他爱女,夺了他宝印,他却也没有什么实力再与我斗。此番灭了夔等,要取西域,一如探囊取物。那就先观这罗家兄弟如何死在夔王手中,再上峰请出魔祖……” 吾生于暗影,不死于暗影,永存于暗影。 吾是魔。是光的死敌,生的终极。黑暗孕育了万古长夜,诞生了长夜之子,给予了魔道无尽的混沌之力。 你们魂灵的恶臭即是生长在这秩序中的铁证!你们的哭声虔诚地供奉着你们的魔之神明,你们的杀戮继承着血液中的魔性,你们只是愚蠢的一次次背叛自己内心的小丑,抛弃了内心的向往,追寻着叛逆,冥顽和可怜! 我想拥抱你们,我可怜的孩子,将我孔武的指尖刺穿你们的胸膛,让你们瞧瞧那颗归属魔道的心脏如何在我面前颤抖。我要好好看着你们,尽情地展露你们的绝望和嘶吼,释放你们压抑的痛苦和恐惧——那是我的食粮。再次回归到暗夜的港湾中,不受轮回束缚,寻找深深扎根你们颅骨中的归宿…… 尽情让这力量流淌在你的身上,尽情享受这无尽的魔权高法,感受灭世之力。回到缔造你们的襁褓中!快醒醒啊,乖孩子们,趁着新生儿的哭声还没有停止;趁着他们还没睁开双眼看到这个肮脏的世界,和可悲的你们;趁着我还心存怜悯,趁着这世道还未重归混沌;趁着你们仍在跳动着的脉搏还未停歇…… 我会用你熟悉的暗与血重塑你们的身躯,我会用魔道的鞭笞领着你们跨过生死!你们会获得平静的,这里有你们苦苦追求的安宁——永世的死寂将伴随着你们,魔道的深邃将填满你的欲壑,埋葬你的无知。你将无畏,无生,无死,无欲,又无所不能…… 在那神止峰上空,悠悠传荡出魔祖的低吟……这声音是从权魔剑下发出的。他已经能感受到,感受到魔剑封印的松动,感受到自己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孩儿,他感受到此地的人们正在恭临他的统治…… 李启明的耳中回荡这声音,尤为清晰。他听到魔祖的喘息,魔祖的呼唤,他似乎能从这呼唤之中感受到混沌之力,和无尽的权魔高法,他知道这是一股无法抵抗的强大的力量,而他马上就要获得这种力量的帮助,将面前的一切敌人消灭殆尽!他要借魔祖之手,将这南蛮兽军杀得片甲不留! 此时滚滚而来的数十万蛮兽大军,便是魔祖临世之后的开胃菜。他们将献出他们的血肉,来血祭魔世的降临。魔祖将用他们的鲜血,来唤醒自己沉睡已久的意志。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魔道,遁入这天地之间的另一道了。 李启明为他准备了一份厚礼,在人界,他将亲自来收下这份礼物……他要来这人道,寻找自己那叛逆的曾经的爱子——破。他已经背离魔道太久,是时候该回到父亲的臂弯之下。魔祖当然不能容忍,这个调皮的孩子已离家如此之久…… 神止峰山上山下之人,皆被这一阵阵的魔祖低吟震撼。他们自觉这声音不是来自神止山某处,而是来自自己内心的声音。这个声音盘踞在每个人的脑海之中,不断地回荡着…… 不单是北军如此,蛮子之中,蛮兽之中,亦有许多人能够听到这样的呼唤。他们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但他们都生起了一股惧怕和敬畏之情……他们的心中在发抖,他们不知为何自己能听到这样摄人心魄的声音,他们已经快要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快要被这声音占整个精神,无法自拔…… 柳泫、忘岁翁、罗念成、罗伏云等无一例外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们知道,这是魔祖临世的预兆,他们已经为防魔世侵入人界做了太多,可他们终究可能拦不下这一切的发生…… 柳泫道:“是混元魔祖……若不及早解除此间之斗,夺下五宝器,重封权魔剑,恐怕魔世就要侵临人道了!” 罗念成脑中一经涌入这个声音,便似千万毒虫在食咬他的大脑。他头痛欲裂,痛不欲生。这几人正在围斗夔王,只是罗念成一闻神止峰上传来的低吟,立时倒地,抱头大吼不止。 忘岁翁道:“快带他到一边去!此地交给我们二人!” 罗伏云依言,将念成背起,绕到了后军,照料他伤痛。 忘岁翁、柳泫二人对上夔王,二人尽展炼羽纹骨纹,自身后金光乍开,灵真涌动。忘岁翁抢先攻上,他本来身材较为矮小,等到了这夔王面前,更是如蚂蚁见了大象一般。忘岁翁身法更快,灵巧敏捷。夔虽见向他冲来了一道白光,但片刻之间,就寻不见忘岁翁的身影。 直到他觉得腰腹之处颇有痛感,才知是忘岁翁在以剑指指力伤他。 忘岁翁运起炼羽纹骨纹真气,将那诛仙剑剑招灌在指间,袭向这庞然大物。起初几指,夔王竟察觉不到,以致发觉不了忘岁翁的所在,后来岁翁加重指尖剑气,运起那贯虹落尘心法,正要以小制大,来赢面前这庞然大物。 夔这时才觉腰腹之痛,舞起手中攒珠棒,护在腰间。 忘岁翁即便是站直了身子,也不过才到夔王腰间高低。二人缠斗模样,则像是一个大人在捉一个到处乱窜的小孩儿。忘岁翁身形极快,夔每进招之时,他早不知变化方位到了何处,又出几指剑气击在夔王身上。 忘岁翁见自己虽击中此蛮子,却只给他留下皮外之伤,丝毫重伤不到他。他暗起其他功法,改一点之击换为庞然钝击,不用剑气刺他,而用内气冲撞夔王。 夔自舞起攒珠棒护身,亦由内而外动运功力,二人僵持不下,又有柳泫从旁相助。 忘岁翁、柳泫二人联手,才将夔王暂拦在乱石滩前。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六回:缚龙诀启明困夔王 此地北军布防得当,又有西域机关总兵耶律玄敢重振机关蝎兽,挡下蛮兽进入神止峰境内。蛮兽后军未至,这一路由夔率领的先头部队,暂被北军挡下。 夔率先头兽军与北军、西域之兵、中原各派于神止峰下大斗。因兵力悬殊,夔王所率兽军一度陷入被动的局面。夔被忘岁翁、柳泫二人缠斗,因前番已经历大战,此时对上这二人,再难取胜。 忘岁翁使出子虚乌有功,巧用贯虹落尘心法之中的制衡之术,以自己的优势,来巧攻夔王劣势,又有柳泫强招频出,来助他破敌,夔王一时再难占到上风。 这三人正酣斗间,又有西域几名将领来援。裴雪骑手挥狼牙锤,与夔会兵一处。何枭见机使出龙须钩,抓在了夔王身上。龙须钩极其锋利,刺穿夔身上甲胄,将其肌肤划破,牢牢地嵌入了肌肉之中。 夔只觉胸口一阵刺痛,见何枭将龙须钩抓在自己身上,奋力一拉。那何枭立时从马上飞了过去,被夔王拽到身边去! 夔右手一挥,攒珠棒震开裴雪骑,执棒要打何枭。何枭见自己处境危险,不得不将龙须钩脱手,自己落下马去。夔夺过龙须钩,一击攒珠棒向着何枭砸去。谢玄黄低身赶来,出双盾格挡,救下何枭。 他只觉头顶的盾牌似是遭了山石所压,盾牌出了裂纹,自己手臂被震得发麻,盾下护的二人头脑一阵眩晕。 夔欲再取这二人性命,忘岁翁、柳泫合力向他一击,把他打退,暂护住了何枭、谢玄黄两人。 这两人皆惊道:“世上怎会有如此的怪物!” 夔王挡了柳泫、忘岁翁二人之击,不与这二人多作缠斗,转而来寻这西域几人。他奋力出棒,龙须钩被甩了开来。何枭立时上马去捡兵刃,但见夔又一记重锤砸向谢玄黄。谢玄黄见他来得极快,无暇闪躲,只得出盾再挡。 只可惜这盾挡得下一击,却挡不住这第二击。谢玄黄手中盾被夔砸成几瓣,整个身子也被砸飞了出去。他只觉头晕目眩,四肢发麻。不久,谢玄黄口耳鼻中,鲜血直流。 何枭夺了龙须钩,再去助他时,见他倒在石上,已被震得肝胆俱裂。“嘿!狗贼!”何枭暴怒而起,以龙须钩绊住夔,夔王正与忘岁翁、柳泫交战,一个不慎,被何枭兵器绊倒在地。 裴雪骑见状,执狼牙锤抢攻而来,何枭自另一面攻上。 夔王不及反应,额头中了裴雪骑一记重锤,胸口被何枭龙须钩划出三道血淋淋的深壑。 他将何枭龙须钩紧紧抓在手中,奋力一扯,何枭只觉整个身子飞来过去,半点不能自持。当他被拽来之时,那龙须钩正对着自己。夔将此兵向前一送,便插入了何枭胸膛。 他翻身起来,再夺裴雪骑兵刃。裴雪骑见何枭惨死,心中痛恨。但面对此敌,怎能不惧,见夔王起身来追,他只得暂拨马头,回马避开。 夔王将那攒珠棒掷出,飞向裴雪骑,时有一人凭空窜入,大喝道:“一叉落发断红尘,双叉剜膝寒半生,三叉齐出无敌手,四叉成佛鬼见愁”端见两柄漆黑钢叉飞入,将那攒珠万宝棒夺下。 原是郭爽到了。“此物主人恐怕已经死了,从今以后,这把兵器,便归我郭爽所有!” 又见夔王身边,多围了四人。这四人正是刀宗四杰,赵飞、钱宝通、孙文、李怀疆。他们各执已找回的宝刀,围了夔王在阵中。这几人随郭爽前去取刀,现下便来神止峰助北军破敌。 郭四叉手起短叉功夫,见敌得是夔王,二话不说将机括扭动,便双叉为四叉。刀宗四杰早已听闻师叔百念川死在了蛮军铁骑之下,心中悲愤已极,便来合围夔王,为百念川报仇。 这几人皆助柳泫、忘岁翁困斗夔王,但均不敢靠之太近,恐不能敌,白白丧命! 后又有玄明观不念、不觉等六人,结起罡木六合阵来困夔王。随着中原各派高手将蛮子先头部队灭了,全都腾出手来,合力来对付夔王。 又添玄通道长、广慈、广德大师、玉蝉衣、项然等人皆围斗夔王。 夔见大势已去,只有等援兵前来。他不料北军败退至此,竟还保有如此强悍的战力。他误判了北军实力,孤军深入,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夔王战杀北军、中原武林、西域兵将数百人,且退且战,退出了乱石滩去。 他身上已受数处重创,血流不止,但他仍是勇悍异常,无人敢轻易靠近,只是合围而攻,得手而退。北军之中,弓弩手数出,万箭齐发,夔以地尸体作为盾牌,边挡边退。 众人正逼围夔王之时,忽闻乱石滩之外传来阵阵猛兽嚎叫,又有蛮军喊杀震天,真个神止峰山脚下一阵阵雷动,大地颤抖。 北军皆料定是蛮子后军到了!夔王再退之时,竟无人敢再追拦其退路。 不多时,只见那山道上跃出数十只邱泽猛兽,又有蛮兵大军已至。到此的正是土泽王哈刚达、雨泽王木隆、火泽王呼峦崖、瘴泽王索婴几位偏申王。 李启明在山头远观此景,笑道:“既已将夔王困住,又为何要放虎归山?何不在此地将其一并除之!” 李启明见蛮子来了后军来援,这已快被逼到绝境的夔王就要逢生。他见此战中原群雄联手,似有胜夔之望,绝不想眼睁睁看着这样的机会溜走。若有战机制敌于死地,又何必放弃这样的机会,一时的不决断,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谁也难料。 李启明有心助中原各路高手留下夔王,教他们合力再斗蛮王。他乐于观赏这样的场面,他喜欢看着这猛虎落到平阳之境,他不会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李启明暗运体内真气,气凝双掌。他发功之际,冥魔子就在身旁。冥魔子炙见李启明所动功法,似乎并不是炼魔指一路功夫,也不像是任何从权魔剑魔气之中演化出来的功夫。 但这一门内功威力似乎不俗,足可以与炼魔指抗衡。且因李启明修习炼魔指不到几重功力,他如今所用这套功法,似是胜过了他身上的炼魔指功夫。 冥魔子见此情景,心中不禁疑惑:李启明体中,当以魔气最为强盛,他使得这套功法,又源出何处? 但见李启明行运灵真,起势出掌,将双掌功力贯于右掌之中,腾空朝着脚下地面出了一掌。 “八荒裂地掌!”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七回:终章 看见李启明这一招式,在观几人,有人认出了这不俗的招法,登时心中疑窦大起。 最先看出端倪的,自然是玄明观观主玄通道长。玄通虽然不曾习得‘玄门三卷’上的高功,但他却也看过那三卷天书上记载的功法。眼下李启明使出的这一招,以掌力击地,势大力沉,气势极强。只见李启明一掌贯于地下,地上立时暴起一条裂缝,哗啦啦雷动不止,直直朝着蛮王夔所在之处而去。 夔正与那几人处于激战之中,猛觉脚下大地雷动,一时站...... 《权魔剑》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七回:终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八回:李启明功成除魔封 罗念成此时还不知道,那剑池便是最后一件宝器——天幻镜,他见李启明纵身往山上去了,来不及多想,立马跟了上去。有忘岁翁、柳泫、沙平雁三人为其开道,凡路上魔瘴,一一倒在罗念成眼前,他只顾向着神止峰峰顶而去。 “念成小心!”罗伏云纵啸珑剑荡开飞矢,近道念成跟前:“我同你去!” 念成一见兄长来助,心中踏实,向伏云微微点头。 罗伏云道:“李启明早有窃取权魔剑魔气之心,他养下‘十金笼’为祸北朝,残害了一众...... 《权魔剑》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八回:李启明功成除魔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九回:柳真人百战图降魔 众人知罗念成一人留在山上,恐难阻李启明开启封印,于是想去助他,只因那冥魔三子中的魇,也随那剑池中魔物幻化而出,挡住了忘岁翁几人的去路。 李启明不急着杀灭罗念成,只教他留在神止峰半壁上,亲眼看着这柄权魔剑出世。李启明吩咐冥魔子炙下得神止峰去,拦下忘岁翁、柳泫、沙平雁等人,教他们不来坏事。峰顶留下他和罗念成二人,此事便没什么差错。 炙便在颛孙凌越救走罗伏云之后,也下山去了。 此时魔物已从神止峰顶...... 《权魔剑》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一十九回:柳真人百战图降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二十回:毁神峰权魔剑出世 此时不仅是山上的人察觉到了异样,乱石滩处、神峰十里外的蛮军阵中,亦受这震动波及,全都感觉到了此地的异常。 罗念成望着那泛着光彩的几件宝器,见权魔剑逐渐改变了颜色,那魔火肆虐着,不断地张牙舞爪,通入巨剑剑柄的寒铁锁链铮铮作响,已快要崩裂! 不好!李启明果真打开了剑池中的最后一件宝器。如今魔剑封印已然松动,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放出魔祖! 此时整个北境天地皆笼罩在黑气之中,魔物霎时肆虐,疯狂地扑击...... 《权魔剑》第一卷 伏魔劫 第三百二十回:毁神峰权魔剑出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二一回:混元祖持剑屠申王 颛孙凌越见权魔剑已开始大肆吸食血气,人道和魔界的通途也被打开,忙施巫咸术: “皇极丹图,烈光圣法,天巫魅谱,量血禁咒!” 只是这禁血咒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四面八方的血气集涌向神止峰而去,阵法难以阻遏。 “此剑终于还是出来了,诸位,请助这姑娘一臂之力!”柳泫目光黯淡,此时此刻,魔剑已出,他深知现在能做的,已经不多了。 柳泫、忘岁翁大开炼羽纹骨纹,二人合力将灵真灌入凌越禁血咒阵法,意图阻止权...... 《权魔剑》第三二一回:混元祖持剑屠申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二二回:身陨池才见天幻镜 四煞之中,那无鼻、无口二煞气息已显得极为羸弱。这俩个魔头遭不专道长‘九魔焚轮灭’与‘天宇乱星火’的高深功法重创,故而魔体大损。无鼻、无口分别按住了地上剑池旁奄奄一息的罗念成手脚,一侧又有无眼怪伸出右臂,手背上徐徐长出锋利的尖刺,随着腾腾黑气幻化实体。无口怪挡在罗念成前,扎个恶虎势,正对着来上峰救人的凌越、不专几人。 不专道长见了无眼怪就要动手,将那手背的尖刺刺入罗念成胸膛,立时运起内气,口中念诀...... 《权魔剑》第三二二回:身陨池才见天幻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二三回:逢绝境天镜解身世 猛然间,他发觉他身上的剧痛感消失了,他这才意识过来: 方才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为何一扫而去,毫不见踪影?他自如地活动着四肢,身上也并无痛楚的感觉,方才那样的折磨,似乎没有在自己身上留下一点儿痕迹…… 我若没记错,现在应当是身处湖底才对,为何动作自如顺畅,丝毫没有在水中的感觉? 他看看四周,那些水全都变成了一面精致绝伦的水镜,而镜中的景象,便是那名道者独坐高峰吐纳…… 罗念成心道:此处是权魔...... 《权魔剑》第三二三回:逢绝境天镜解身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二四回:五宝入体灵灌天梦 罗念成猛觉眼前李婉熠元神幻灭,那四周的血水、魔气涌动过来。 他身上似被戳出千万个窟窿,身围的魔物噬咬着他,钻入他的体内。一时间,那剑池之地陷入一片混沌,再无半点水域。 混沌之中,罗念成见到那飘在头顶的四件宝器:浴炎凤、逐鹿弓、饶王印、随侯珠。 他只觉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引着,正朝着那四件宝器而去,池底的魔韵已全部涌入了他的身体。 他不断缓缓靠近散发光彩的四件宝物,身上的各种不适也都得到了...... 《权魔剑》第三二四回:五宝入体灵灌天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二五回:罗念成剑斩四煞 “啊!”凌越、罗伏云也见那不专背后金光乍现,骨纹之气暴涨,不禁叹道:“道长突破大阙骨纹,登上增羽纹了!” 三人皆见这伏魔劫功法威力不凡,料定此招可除四煞。突然之间,半壁上又传来另一道强悍的灵真之气。 三人见那东南方窜来一股雄浑阴邪的魔气,竟成一道紫黑光气,直窜不专所出招数而来。那魔气竟将不专所出招法吞噬,消解,使其威力泄了大半。 四煞因各出全力相挡,又有那不知名的强悍魔气吸纳不专招式威力,因...... 《权魔剑》第三二五回:罗念成剑斩四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二六回:魔破气镇四海灾 “被逼无奈?”魔魇笑了两声,“你被谁逼迫?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是不你自己!” “是,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你不必急着认错。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会对你下手呢。只要你随我去见父王,我一定替你求情,乞求父王宽恕你的罪过。到时候我们兄弟团聚,重返魔界,一起逍遥快活,难不成不比待在这乌烟瘴气的人间自在?” 罗念成道:“你我虽是兄弟,却不是一母所生。与其认你这个兄长,我更在意方才被你们...... 《权魔剑》第三二六回:魔破气镇四海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二七回:合六绝力斗魔剑 罗念成见状叫道:“住手!” 那十几人见从乱石飞陷的山崖上落下来一人,无不惊得张大了眼睛。细看之下,有几人认出下山的正是罗家小将军罗念成。 北军不忙动手之时,见罗念成冲着那猛禽打个长哨。只是罗念成吹了半天,也不见钦丕回头。 念成飞身挡在众人之前,才见钦丕身散魔气,这才悟到:那时钦丕为魔子炙擒住,利用魔气将我这鸟儿控制,直到今天,它还受这魔气所制,不得自由! 罗念成朝着钦丕伸出右臂,张开右手,...... 《权魔剑》第三二七回:合六绝力斗魔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二八回:空寂海九眼魔君 双招际会,风起云动。似是凭空炸响惊雷,又似暗夜划过闪光。二人两道剑气皆凝了极为强悍的灵真,激荡之下,在场之人皆被冲散开来。 “孩儿,速跟我返回魔界,莫要在人间损耗魔真。”魔祖一剑既出,不等片刻,又挥权魔剑刺来。 “今日之祸因我而起,你若收兵返回魔界,保证不再侵扰人间,我便跟你走。”罗念成接方才一剑,已动九成功力。他此时已大略知道,眼前魔祖的实力不俗,恐怕还在如今的他之上。 但他并不知魔祖这一...... 《权魔剑》第三二八回:空寂海九眼魔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二九回:定风波龙血换命 “难道就是因为你对我母亲的愧疚,才教你不肯放过我?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半句关于她的事,你究竟在隐瞒什么?你在乎的根本就不是我这个儿子,而是你心中的不安宁!”罗念成将魔灵运起,把那藏在体中已久的魔戟断轮回召出,欲再同魔祖一战。 魔祖听罗念成提起他生母之事,一股悲怒袭上心头,一时间难以自制,出招再不留手。 断轮回乃是罗念成历人间万劫炼化而出,已是他功力巅峰,他拼全力借此兵一战,已是抱了必死...... 《权魔剑》第三二九回:定风波龙血换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三零回:承遗书火旗雷鼓 “通天祭血魔剑出,洛神独臂难逃诛。蓬莱邱泽起戈处,平王灭鬼屠戮无。” 当年北朝国师颛孙白一语成谶,揭开了权魔剑隐藏了万年的秘密。自那以后,战祸迭起,魔种丛生。李家父子为一展心中权欲野心,擅祭权魔剑,将那尘封扼守着人魔通途的道路打开,终于引来一场场魔患。在罗念成等人的努力下,这场因权魔剑而起的风波终于还是落下了帷幕…… 北境、西域大漠、南夷邱泽等地,终也不再有魔患。大战之后,人间各处满目破败,刀...... 《权魔剑》第三三零回:承遗书火旗雷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三一回:茫茫前路勇毅行 郭爽见罗家兄弟二人悲愁不已,笑道:“祸乱四起,征战杀伐,哪有不死人的?中原赫赫有名的‘狮面跛兽’唐归虎、‘鼾如涛’羌靡、‘鸳鸯刀’百念川,不都死在了这次大战当中。你我也是侥幸才能活下,活着的人,就该好好活着,不要因已死去的人悲痛万分,于事无补。” 罗念成道:“我与唐大侠、羌大侠、欧雄、覃瞳小兄弟等人颇有交识,只是如今他们都已不在人世……这人间的悲欢分别,最让人放不下,又最令人无奈……他们都曾是纵...... 《权魔剑》第三三一回:茫茫前路勇毅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三二回:二子冒死化干戈 罗破道:“此去寻真龙之途,我们可四处寻访,为范神匠找找适合的精魂,时日紧迫,我等还是早点出发。” 罗伏云道:“念成,北境抵御蛮兽之时,托努王派来裴雪骑、何枭、谢玄黄、姚温羽等将来援,后来几名西域猛将战死,李启明又害了张将军夫妇,那托努琪贵为西域公主,来为北朝援手,却遭毒手丧命。宫中大乱时,有人报托努琪随从姚温羽将军杀出宫门,返回西域去了……” 罗破道:“兄长是担心托努王知爱女死讯,向我们兴...... 《权魔剑》第三三二回:二子冒死化干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三三回:接掌 他望向罗破,却见那少年步履稳健,神态自若,扫视环顾着四周西域众将。临近正中央大椅之时,罗破从腰际接下长剑,交到了一名魁梧士兵手中。他回头望一眼郭爽,示意他解下兵器。 郭爽先是一愣,而后弯下腰去,去解腿上的那两柄漆黑短叉。他解到一半,停下了手上动作,暗自寻思:万一稍后搏杀起来,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甚至都没有兵刃,如何作战? 他微微抬头,见到罗破正注视着他,微微点头。 郭爽只好弯下腰去...... 《权魔剑》第三三三回:接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