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悠悠的桂花酿》 一 收到同学聚会的邀请函，我盯着它看了好久，一直都在犹豫是否要去参加，去到那个让我伤心已久不想再回去的地方。 但是尽管犹豫再三，最后我还是去了。或许这么多年尽管很多事情都已被时间冲淡了不少，但我心中还是放不下他吧！ 两年了，校园依旧没有什么改变，但曾经的人却已不在。那个拥有黄金比例般笑容的他，如果再次出现在这里，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沿着记忆中熟悉的路线来到教学楼底下，仰头望着楼上的教室，熟悉而亲切的感觉瞬间袭来，那么强烈。 一年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从这楼梯上上下下。刚开学时，带着一颗积极向上努力的心，然后慢慢的有莫名的幸福开始填充着它，随后一点点变得脆弱，开始有了裂痕的出现，到最后变得支离破碎。 一年的学习生涯，我带着完好的心来，最后带走了麻木不仁支离破碎的它。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确定它是否已经痊愈，或者那些伤痕实在是太深，形成了不可磨灭的疤痕，已经没有可能再痊愈了。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人似乎都到齐了，大家都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气氛看上去很是温馨。 刚踏进去，班主任便先迎了上来：“我们班的状元终于是来了啊！自从毕业之后就再没来过，我还以为这次你也不会来了呢！” 我笑着说道：“赵老师，真是好久不见了！之前一直都挺忙的，而且来这里的路也挺远，所以就没时间来看您。不过您看起来年轻了不少呢，听说几个月前还刚得了孙子，恭喜啊！” “现在来了就好！你们年轻人呐，好像一直都挺忙的。咱们班难得这样聚会一次，缺了你这个班长可不行啊！” “是啊是啊！缺你我们班就不完整了！”秦琪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旁边。 我对着她笑了一下，心中叹了口气。就算我在了，这个班也已经不完整了不是吗？有一个人，永远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了。 “既然人来得差不多了，那么大家就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了，我讲两句！”班主任笑着说道，然后大家都纷纷坐到了自己以前坐的座位。 我对着秦琪笑了笑，便跟着她走到自己那个坐了一年的座位上。这里之前好像已经被布置过了，所有课桌的放置都和我们上学那时一样，还有墙上贴的那些名言警句，都和那时的一模一样。 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班主任在讲台上讲着，我们则在自己的座位上做着各种各样小动作。 起初的我带着满腔的信心，为了考上理想的大学每次上课都会认真地听，尽管同桌的秦琪把手机偷偷地藏在桌底下兴奋地玩着游戏。但自从认识了真正的他之后，我的心思似乎变得不再那么认真，每次转头无意间看到他时，都会傻傻地看着他的侧脸看好长时间。有好几次还差点被无聊张望的他看见，然后我会迅速用书挡住自己的脸，满脸的绯红久久散不去。 那时的记忆真的挺美好的！ 那种朦胧的心动的感觉……现在也只能去回忆了！ 只是现在他的座位上却是空空如也，那张看上去几近完美的侧脸已不可能再出现，我也失去了傻傻发呆的理由。 不过我好像又是发呆了，看着空位置看了好久，直到秦琪推了推我才回过神：“上去啊！” “啊？”我有些无辜地看了看她。 “老师让你上去讲两句！”她靠近我悄悄地说道。 “哦！”然后在老师和同学们有些奇怪的眼光中我上了讲台。 其实有些尴尬，面对他们，就像是面对那些挥之不去的过去，内心不想去接受，特别是站在上面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空缺的座位。 “大家好久不见了！应该是有两年多了吧！不知大家的大学生活过得怎么样……” “班长大人，都两年了过去了，你怎么还讲这些客套话，来点实在的好不好！”我的开场白还没讲完，李强就开始在下面喊了起来。然后一群“混混”跟着他一起起哄。 要是在以前，这种时候我早就开始发飙了。他们这几个钉子户，我一直就看不顺眼，不知为什么老是和我作对。但是现在却忽然觉得很是亲切，感觉自己有点受虐的节奏。 “李强，别捣乱！大家难得见面，今天给我点面子啊！” 不知为什么，他嘿嘿傻笑两声，没了声音。 “班长，你有男朋友了没？”我刚想讲话，结果另外一个钉子户又开始了。 “喔……”教室一下子变得嘈杂，很多人都开始起哄，甚至连班主任也在下面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在讲台上真是快疯了！他们还真是没完了是吗？真是现在也不适合发飙！ 他们是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不然也不会问出这种问题吧！尽管他们以前总是刁难我，但我知道两年多之后，我们之间的感觉应该更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 我再次望了望那个熟悉的空位，笑着说道：“有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听了我的回答，下面又是一阵阵起哄的声音。在他们的心中，我应该算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书呆子，整天除了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就是读书读书，很少和其他人交流。所以在他们看来，如果哪天我有男朋友了会是一件很奇葩的事吧！记得之前秦琪就这么和我说过，还一直劝我。 那个时候，爱情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过朦胧。现在或许会清晰一些，但是可能是我心里一直都没有放下过他吧，所以从来没想过这些，只知道做好自己该做的。 热热闹闹的，很快一个早上就过去了！感觉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段时光，但是少了很多的拘束，还亲切了不少。 和他们告别之后，我便一个人逛起了这熟悉的校园。 现在正是十一放假期间，学校几乎没有人，很安静。一个人这样走在一条条熟悉的小路上，记得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人一步一步踩着地上的鹅卵石，慢慢地释放着心中所有的不快。 循着淡淡的桂花香，不知不觉间，我又走到了后花园的那颗桂花树下。 这是我刚来学校就发现的一块净土，就算是上学的期间也很少有人来。所以一有时间我就会来这里静思，排解心中的不快。当然这里也藏着我和他最珍贵的回忆，那些快乐的回忆，也是他能给我的仅存的快乐！ 我抬头望了望满眼的淡黄色，然后蹲下身抚摸了一下满地的桂花，回忆开始疯狂地袭来，嘴角不禁开始上翘。 靠着树干坐下来闭着眼睛呼吸着这难得的熟悉的新鲜空气，心情也难得的好了很多。 望着蔚蓝的天空，如果能够回到过去，我还会不会依旧这样选择，任你离开这个世界，去到他们所说的那个美丽天堂，却连一句我爱你都无法说出口。 二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呵，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 悲伤的九月，我带着一颗沉重的心再次踏入校园。高考的失败，让我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前方，似乎是一片茫茫的雾林，让我不敢走下去。我一直都不敢下定结论，来复读到底是对还是错，因为总觉得前方一片渺茫，梦想也那么遥远。 踏进教室的第一脚，立刻就有一片嘈杂声传来，我无奈地抬头环视整个教室，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有型”的发型，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拉链短袖，拉链开着，露出结实的胸膛，一条土黄色的休闲短裤，翘着二郎腿正笑着和旁边的同学谈笑。他的前方正有我寻找的东西——一个空座位。 一个小混混，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吧！ 一直以来，我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人，而我也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惹到的也是这种人。我想着继续环视教室寻找座位，只是看了两遍，教室里好像就只剩下那个座位了。我无奈地看了一下让人有些厌恶的他，认命地抱着书本来到他前面的座位坐下。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继续和旁边的同学说笑。 我一边整书，一边听着耳边传来的在我看来有些猥琐的谈话。 “你都不知道，我女朋友最近腰上长了不少肉，摸起来都没感觉了！女人腰还是细一点比较好！” “现在我都不用自己洗衣服，她要帮我洗，我也没办法！” …… 我听着，心中对他的鄙视和厌恶更甚。是在炫耀吗？还是纯粹的消遣？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再一次跟他接触是在第二天上午，班主任的办公室。 刚进办公室，我就见他已经在里面，一副拽拽的很不情愿的表情，让人看了就不舒服。 班主任跟我们谈起教室打扫卫生的事，他会不时地插上几句让我想抓狂的话。从一开始，我就对这个劳动委员非常的不满，懒惰又不负责任，对自身行为的约束也不够。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朝他愤愤地说道：“我们就是一个集体，而且你作为班干部怎么可以这样推卸责任！” 他听见我不满的语气，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说道：“班长大人，我来这里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替学校打扫卫生的，如果你很负责很有责任心的话这些就交给你了！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当这个什么劳动委员！” “你！……”果然！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无法再说什么，所有的班干部都是之前班主任内定的，所以我也不想拂了班主任的面子。何况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行使班主任的权利答应他，再找个劳动委员？ “班长大人你不是很有责任心吗？那么这打扫的安排还有劳动委员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也可以顺便辞了这职务，懒得管这些事！”见我不再说话，他继续说道。 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你是劳动委员，这事本来就该你负责！我最多只能帮忙而已！”这事要是真闹成他辞职不干了，也不知道班主任会怎么看我。 “班长大人你不是对我这个劳动委员很不满意吗？想必我做的事您也不会满意才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班主任打断：“那个……你们两个先别说了，要不就这样吧！这事你们两个一起商量商量再安排，好吧？” “只要班长没问题，我没什么意见，反正班长不是很能干吗！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教室了！”说完，转身留给我一个背影消失在门口。 什么人嘛！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又没有什么了不起，这么拽给谁看啊！我愤愤地想着，看向一旁的班主任。他只是对着我无奈地笑了笑，我也只能带着郁闷的心情出了办公室。 金秋十月，学校的桂花正开得烂漫，香气弥漫在整个校园。我迈着懒散的脚步，来到学校的后花园，在一棵高大的桂花树下坐下，静静呼吸着满地的芬芳。 后花园是校园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很安静。几乎每天中午，我都喜欢躲到那里，坐在桂花树下，缓缓闭上眼睛整理自己的心情。 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和新同学的相处并不愉快，我的心也被他们伤得支离破碎。为了这个班级，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懂，一点都不配合，使班级的声誉越来越差，使我的辛勤付出得不到一点回报，还要忍受学校的批评。我真的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轻轻地睁开眼，泪水滑落。我望着湛蓝的天空，任它滑过有些冰冷的脸颊，带走我的不安与烦躁。 “班长”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些熟悉的腔调。 是他。 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为什么这个令人讨厌的人会出现在这里。 我急忙擦干脸上的泪水，然后继续望着天空，假装没有看见他。 见我没有反应，他轻轻地走到我身边坐下，然后用一种与以前不一样的语气说道：“班长是在生气吗？最近午休都没看见你，原来在这儿啊！心情不好吗？” 被说中了心事，我有些震撼，转头看向他。但当接触到他的眼神时，我又立刻移开了视线，因为不想看见他眼中的复杂。那样的心情就好像被一个一直与你作对的人突然关心时的不知所措。 我继续望着天空，然后淡淡地道：“今天的天空很蓝！”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我只感觉到他的眼神望了我许久，随后和我一样望着天空。他那时的眼神应该带有淡淡的忧伤吧！ 空气中依旧飘着淡淡的桂花香，还有他的气息。静静地，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夹杂着复杂的情感，像是内疚，又好像有点心急。 许久，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递到我面前，然后静静地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我疑惑地看向他，随后从他手中接过瓶子。 冰凉的瓶身，带着淡淡的古韵，精致的画工，立刻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缓缓地伸手打开木质的墨色瓶塞，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酒精香醇的味道。 “这是酒吗？好香！” 他脸上露出一抹笑，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不高不低，就像数学中的黄金比例那样完美无缺。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仿佛跳动的精灵，在不停地旋转，飞舞。 “我家祖传的桂花酿，尝一下吧！都说借酒消愁，是个不错的方法哦！” 我心中有些犹豫，从来没有接触过酒的我，一直认为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现在，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引诱着我，对品尝手中的桂花酿的欲望越来越强烈。 终于，我抵不住那诱惑，在他的注视下浅尝了一口。香醇的味道，弥漫整个口腔，淡淡的香气不断刺激着我全身的细胞。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片花海包围，轻飘飘的，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他带着一种满足与骄傲，微笑着说道。 “还不错！” 我笑着答道，然后拿起手中的青花瓷瓶猛灌了一口，印象中喝酒就应该是这样，不论会不会醉，现在的我只想借酒消愁。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预料中舒畅的感觉，而是一不小心呛到了。我拍着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咳嗽，感觉自己的肺都快咳出来了。 “怎么喝得这么急！”语气中带着一股笑意，又有着一些责备。随后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不停地拍打着我的后背。 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暖流，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只见他满脸的笑意。 见我抬头，他笑着对我说道：“班长，原来你也有这样一面啊！被我看见了哦！” 我假装生气地瞪着他，心中的阴霾却都已经烟消云散，对他的厌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他也是个不错的人嘛！ 他依旧一脸笑意地看着我，并没有说话。 发觉到自己瞪得太久了，我收回了目光，拿起瓶塞塞住青花瓷瓶口，把它放在地上，然后靠着树杆继续望着天空。 周围又恢复了平静，然后是一阵沉默。 “可以教我桂花酿的制作方法吗？”我忍不住开口道，用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眼神望着他。 第一次喝酒，我便喜欢上了酒这种东西，确切地说应该是他的桂花酿。淡淡的香气，醇厚而迷人，仿佛能赶走所有的烦恼。 “这可是我家祖传的秘方！”他停顿了一下，随后又笑着说道：“不过既然班长大人要求，那我也不敢违背您老的意思啊！” “首先，你已经得罪我很多次了！其次，我有那么老吗？”我带着怒气说道。 “呃……我以前有得罪过你吗？”他挠挠头问道。 “当然有，不过如果你教我桂花酿的方法我就不计较了！”我“大方”地说道。 “好吧！那我就委屈一点‘将功赎罪’吧！” “什么叫‘委屈一点将功赎罪’啊？不想就算了！” “我哪敢不想啊……” …… 三 星期天清晨，我起了一大早，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了学校后花园，却见他早已在那里，手中抱着一个圆形青花瓷瓶，正细心地采集树上的桂花。清晨的缕缕阳光，照在他白皙的脸上，乌黑的发丝，反射出淡淡的光芒，不同于之前的穿着，他今天穿着一身休闲服，给人一种悠闲却又高贵的感觉。 他剪了之前有些长的头发，加上身上休闲的衣服看上去就像一个邻家的阳光男孩。是因为昨天我说的话吗？会是这样吗？像他这样的人会在意我的意见而改变自己吗？ 甩开脑中的想法，我快步走到他身边，微笑着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应该来了很久了吧！”看着青花瓷瓶中那些静静躺着的桂花，他应该已经摘了好久了吧！ 他见到我，立刻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容，像是在和周围的阳光比赛：“早啊，班长！你不也来得挺早的吗？” 我对他的答案表示无语，确实，我自己也来得挺早的。 “其实，制作桂花酿最好的材料是清晨的桂花，这时候的桂花最清新，饱满，最富有香气，酿出的酒也是最香醇的。”他继续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样！”我了然地道：“那我帮你吧！有什么要求吗？” “采集你觉得好看的就好” “好的！” 说完，我便开始了采集工作。可是刚一开始，我就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桂花树似乎高了点，而我的身高又似乎矮了点，就算踮起脚尖也只能吃力地碰到一些。 见到我吃力的样子，他笑着走到我身边：“果然，身高是个好东西啊！班长，我又看见了一个你不一样的样子了哦！” “你！”我无语地瞪着他，这个是天生的好不好，又不是我自己想长得这么矮的。 “呵呵！开个玩笑嘛，班长大人不必当真啦。其实你可以捡一些刚落地的桂花，只要品质好，酿出的效果是一样的。” 听了这番话，我才“听话”地走开去捡桂花。 一个小时后，我们带着满满的一瓶桂花出了校门。一路上留下了桂花的香气，我甚至觉得自己身上也充满了桂花的味道。 望着校门前宽阔的大马路，我有些茫然的望着他：“要怎么去你家呢？坐公交吗？” “放心，我有开车来！”说着，笑着向我晃了晃他手中的车钥匙，然后走向不远处的蓝色跑车。 我抱着怀中的青花瓷瓶，有些战战兢兢地跟在他身后。 不是我胆小，而是我真的不太信任他的技术。把自己的小命交给一个刚拿到驾照的同龄人手中，实在有些不放心。 不过，碍于他男性的自尊心，我还是坐上了车。一路上有些坐立不安，一直紧紧抱着手中的青花瓷瓶。还好只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就到了他家——一幢醒目的仿古式的建筑，赫然便是市内有名的中医馆。 跟他走进大门，立刻就有一股好闻的中草药味扑鼻而来，掩盖了桂花的香味。四周都是仿古式的家具，让人有种回到了古代的感觉。 绕过大厅跟他上了二楼，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充满现代气息的家居设计，让我从古代又一下子回到了现代。 回头看见我有些惊讶的表情，他说道：“不用这么惊讶吧！” 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我低着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家会是中医世家！”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家会是中医世家。”他淡淡的语气中，带着无尽的忧伤与无奈。 “你，不喜欢这样的家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慢慢停下脚步，然后靠着墙面望着我说道：“不是不喜欢这个家，而是不喜欢肩上的责任。” 说话间，那双明眸慢慢地涣散，带着些抵触的情绪，又有深深的无奈。 “责任？”我有些不明白他口中的责任，能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苦笑一下，然后淡淡地道：“我爷爷就我爸一个儿子，而我爸也只有我这一个儿子，虽然我有个姐姐，但我爷爷性格有些迂腐，医术只传男不传女，所以这注定了我必须跟着爷爷学医。” “你不喜欢学医吗？” “不喜欢，但也不讨厌。我最喜欢是电脑编程，想去学，可又感觉对不起对我期望这么高的爸爸和爷爷。这次高考，我也是因为心中的纠结，想多给自己一些时间考虑，才会故意考砸的。” “那你考虑好了吗？”我有些担心地望着他，原来是这样，就是这样的压力才会让他变得那么叛逆。 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有！”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我，眼中恢复了以前的光彩，脸上有挂上了他招牌式的笑容：“好了，不要忘了今天来的目的。我只教授一次，你可要好好看哦！” 见他不再苦恼，我也忙露出一个笑容：“好啊！” 我应该没有说什么的权利吧！而且，我还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有把我当朋友，或许……我们还不算是朋友。 不敢再想下去，我只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了一间放置中草药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未加工的草药，还有一些药酒，有些用透明的玻璃瓶装着，有些用精致的瓷器或木盒装着。这应该是一个仓库吧！ 房中央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木桌，上面已经摆放好了一些草药和工具。我大致看了一下，都是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草药还有我不认识的工具。 他接过我手中的青花瓷瓶，然后把我拉到他身边，开始制作，并不停地解说着每一个步骤，其中还参插了一些中草药知识。我一边帮忙，一边认真地一一记下。 有时抬头看他认真地样子，我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以前，他给我的感觉总是不负责任，放荡不羁。而现在，却截然相反，这样认真的他甚至让我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我所认识的他。 想到他所说的责任，我又有些心疼他。这样的责任，一定让他背负了不少痛苦吧！在无尽的黑夜里，他是否会独自一个人流泪，抱怨着自己的人生，第二天又无奈地继续开始生活。 我不敢再多想，因为心似乎在隐隐作痛，那种感觉让我有些无措。 四 将近中午，我们才把桂花酿制作完成。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将桂花酿埋在那棵桂花树下。 回学校的路上，他的心情似乎很好，一边开车，一边和我讲着身边的趣事。而我，却无心听他，纠结着自己心中的异样感。 站在桂花树下，心开始慢慢平静下来，一种安心的感觉开始弥漫全身。我轻轻地放下青花瓷瓶，然后拿起铲子和他一起在桂花树下挖了一个坑，取来一些桂花撒在坑底。 我抱起身旁的青花瓷瓶，轻轻拍掉落在上面的桂花，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坑中，像是和心爱的人一起埋下了信物般，心中充满了甜蜜。 等一切完成后，他拍拍手，呼了一口气：“终于好了！”然后笑着望向我。 我以笑容回应他：“谢谢你！我今天过得很开心！” 他开始夸张地笑：“哇！能得到大班长的感谢，真是荣幸啊！” 我看着他没好气的道：“还真会拍马屁！”说完，转身便走，他便在身后追来。 走到台阶时，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失去了重心，差点摔倒在地上。等稳住身体再想迈步走时，却发现脚已经扭伤，刺痛的感觉使我不自觉皱起了眉头。 他在身后看见这惊险的一幕，急忙上前扶住我，担心地问道：“怎么样？受伤了没？” “脚好像扭到了！”我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看看！”话还没说完，他便已经蹲下身去检查我的脚。 “还好只是扭伤，过会儿我帮你扎一下针会好很多！现在先忍一忍。”说完，他在我面前蹲下：“上来吧！” 我犹豫地拒绝道：“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 他似乎有些生气：“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能走吗？上来吧！我背你去寝室再仔细帮你检查一下。”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乖乖地趴在了他背上。第一次，被一个同龄的异性背着，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烫。我一声不吭不敢跟他讲话，他也小心翼翼地背着我走向寝室，没有说话。 进入寝室，他把我放在床上，然后去阳台帮我拿了冷水和毛巾。看着他忙碌的样子，我忽然有种依恋的感觉，被人照顾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他以后还会这样照顾我吗？ 就在我胡思乱想期间，他已经准备好了冷水和毛巾，蹲在我面前正准备帮我脱鞋子。 我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急忙制止他：“我自己来吧！你不是说要帮我扎针吗？你去拿针吧，我自己可以的！” 见我这么说，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然后看着我说道：“也好，针就在车上，我去去就回。你先拿冷毛巾冷敷一下。”说完出了寝室。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长长地吁了口气。他似乎没有发现我脸红了。 很快他就拿着针盒回到了寝室，手中还拿了一瓶冻成冰块的矿泉水。 他拿着针走到我面前，将针盒放在桌上，然后将我脚上敷着的毛巾拿下包裹着矿泉水瓶，再次敷在了我的脚踝处。 他一边扶着矿泉水瓶一边郑重地说道：“看着有些严重，一会儿帮你扎针，等明天再帮你推拿一下活血化瘀，推拿可能会有点疼，你可能需要忍耐一下！” “啊？”还要推拿，会很疼啊！而且……不是说只是扎针吗？ 我急忙推辞道：“就不要推拿了，今天扎针扎一下就好啦！”我不敢说出我很怕疼，不是很丢脸吗？ “可是推拿的效果会好很多，好的也会快！”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耐心地解释道。 “还是不要了！”看他不想放弃，我继续坚持到：“你要尊重病人的意见！” “好吧！”他无奈地应了一声，开始准备帮我扎针。 我用书本遮住了自己的脸，不再看他，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扎针应该不会很疼吧，那些针那么细，一定不会很疼的，听说只会有酸胀的感觉！ 等我把那些传说中扎针的感觉都体验了一遍，我开始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挪开了眼前的书。我的脚踝处只扎了五根银针，虽然只有五根，但在我看上去有点毛骨悚然的！ “放心！马上就好！留针半个小时就可以起针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有些尴尬，和一个男生独处一室，似乎有些不自在。 不料，他却坐到了床边，然后很神奇地冒出一句：“班长，你没交过男朋友？” 我好不容易恢复自然的脸又噌地一下红了起来，要不是现在脚受伤了，我真恨不得给他一脚。 “班长，你脸好红啊！被我猜对了吧！”他的坏笑现在总是能让我心跳加速。 “是又怎样！”我没好气地瞪着他，愤愤地道。 “班长你就不用害羞了，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就没交过男朋友嘛！你看，我女朋友也只换了几个而已。” 我拎起枕头就向他砸去：“你滚！”这个臭男人，这是在炫耀吗？ 接住我的枕头，他带着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看着我道：“班长，你不用这么狠心吧！还好你砸的是枕头，要是脸盆之类的东西我这张帅气的脸就毁了！” “毁了好，省得你再去诱拐无知少女！”我轻哼一声，便转头不再看他。心中却如大海般波涛汹涌，搅得我心里难受极了。 见我已经不高兴了，他乖乖地走到床边，把枕头还给了我，然后坐在一旁的椅上开始玩手机：“我玩会儿游戏，你可以看会儿书。” 半个小时过得很快，他收起手机来到床边很快便把所有的银针都起了：“好了，应该没有那么疼了吧？” 我轻轻动了动脚踝，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痛了，没想到扎针这么神奇！ “之后的日子要记得好好休息，睡觉的时候可以把脚垫高一点。记住，现在千万不要用红花油涂抹揉搓，不然会更肿！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 “慢走不送！”我没好气地道，没有看他。 “不用不用，哪敢劳您大驾送我，我走了！好好休息！”说完转身开始走向门口。 听到轻轻的关门声，我才转头望向门口，心中有种淡淡的失落感。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走了会有这样的感觉，难道——爱上他了？ 五 这个疑惑一直持续到一个多星期后的大扫除。 他笑着跑到我面前：“班长，教室就交给你负责了，我去下面监督清理草坪，顺便可以给我女朋友打电话。” “哦！”那时我正在做作业，便没想太多就习惯性地应下了。直到反应过来想说点什么，却只望见他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背影。心中突然一闷，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这是怎么了？羡慕、嫉妒、委屈，这些之前跟我有极少关联的情感一下子涌现。原来，在他的心中，只要他女朋友一出现，其他的什么都不是，而我，也只不过是他利用的一个外人而已。 第一次爱上一个人，第一次愿意接受一个人，结果却是这样。 我静静地站在教室的窗边，望着窗外电话亭中满脸笑意的他。那种笑容不似平常，是一种发自内心温柔的笑。这样温柔的笑却刺痛了我的眼睛，心紧紧地揪在一起，血在一点一滴地往下流。 呵！原来这就是爱情带来的心痛的感觉啊！ 我闭上双眼，遮掩住眼中的泪水，缓缓调整者自己的呼吸，然后转身，忽略身后的一切，开始向外走去。 他爱也好，不爱也好，至少我爱了，而且还爱得那么心痛。第一次，觉得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这么手足无措，第一次，那么地想得到一件事的答案。 犹如行尸走肉般，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中，以致从他身边经过也没有发现。 “班长！” 他的喊声惊醒了我，我猛地抬头，只见一张熟悉的脸放大在自己面前，带有一丝担忧。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失魂落魄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努力忍着眼中的泪水，没有说话。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苦笑着朝他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好！”如果你知道我在为什么烦恼，还会像现在这样关心我吗？ 似乎感觉到了我故意的生疏，他也没再多说什么：“好吧！如果你不愿说就自己好好调整一下吧！那我走了！” 望着他转身，我有些冲动地冒出一句：“等一下！” 他蓦然转身，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还有事吗？” 对上他的视线，我心里不断地犹豫着，最终还是放弃了：“没什么事，你走吧！” “哦！”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好好照顾自己！”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开始趋于平静，也很庆幸自己没有说出那句话。算了吧！还是让他静静地呆在心中某个角落好了，只要他能幸福就好。书上说爱情并不是要得到什么，而是付出，不是吗？能作为朋友看着他幸福也不错，至少还是朋友……我只能苦笑着这样想想。 桂花树下，我依旧静静地坐在那里望着天空，看着缱绻的白云一朵朵飘过，耀眼的日光一点点变温和，然后渐渐消散。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铺满桂花的土地，在那下面，有着我和他的幸福回忆，或许这样已经够了。 夕阳渐渐染红天边，四周的桂花香气愈来愈浓郁，如同一个个香气精灵，不断地旋转、飞舞，然后消失在天边，带走了我的爱和祝福…… 接下来的日子，尽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我的生活中总是不免笼罩着一股不可排解的伤感。想好了不在乎，只是哪有那么容易做到。 每次一有机会可以溜出去打电话，他都会笑着对我说：“班长，交给你了哦！” 然后，我会微笑着点点头：“好！” 望着他的背影，我心中的伤感更甚，只能苦笑一下。他还是这样会经常利用我，而我似乎也习惯了被他利用，只为了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在他眼中，我是否是个傻瓜呢？ 六 第二学期，我开始渐渐对中医感兴趣，总觉得如果自己去学中医对他来说是一种安慰，也可以减轻他心中的愧疚感。 好不容易提起勇气想告诉他，却一连两天也不见他来学校。生病了吗？还是家里出事了？ 我鼓起勇气跑到办公室问班主任，却得到了一个几乎让我奔溃的消息：癌症晚期，他休学了！ 我宛若行尸走肉般走出办公室，眼泪开始滑落，难怪最近他瘦了好多，难怪他之前会经常趴在桌上睡觉。心不在焉地上完下午的课程，我慢慢踱到桂花树下，缓缓坐下望着蓝天，仿佛他就在身边，嘴角挂着那完美的笑。 一连两个月，我都没有勇气去看他。因为我听去看望过的同学回来说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一直守在他身边，悉心地照顾着他。 一次又一次，我将看他的日子一再延后，真的不敢想象如果我真的去看他，场面会变成怎样，我或许会控制不住自己。让他看见我大哭的样子，呵，那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两个月，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担心却不敢去想，只能在教室里听其他同学带来的消息，然后默默为他祈祷。 临近高考，踌躇了很久的我最终还是决定去见他一面，不管场面会怎样，这有可能是最后一面，我不想让自己后悔。只是他会在等我吗？ 带着忐忑的心情，我渐渐走近病房，站在门前透过玻璃窗看见一个有着乌黑的秀发，满脸疲惫的女孩正坐在床边细心地削着苹果，一圈一圈的苹果皮往下延伸，从未断过，像是在祈祷他的生命不要就此断裂。 真好看！这是我对她的第一映象。他们或许真的很配，而我只是他生命中路过的风景，不会永恒。只是他对我这个风景似乎太过关心，使我不下心爱上了他——一个我生命中的过路人。 床上的他静静地闭着眼，已经消瘦得完全没有以前好看的轮廓，苍白的脸色让我觉得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不知不觉中，泪水已经开始滑落，我依旧静静地望着他，就像在桂花树下望着蓝天，那么宁静，那么温暖…… 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走到他面前和他好好说一声再见！房中那片温暖和宁静，我不想去打破。擦擦脸上的泪痕，我只能默默地离开，来到桂花树下，望着头顶的天空发呆。 高考结束，我顺利地考进了中医学专业，并一直将自己埋头于兼职工作中，以麻痹心中的痛。 八月的一天，她出现在了我面前，红肿着双眼，疲惫的面容，可这一切并没有掩盖住她的美丽。 将一个银质的盒子交到我手中，她看着我淡淡地道：“这是他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之前他一直想亲手交给你，可是你并没有去看他。”停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他，一直在等你！” 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我紧紧握着手中的银盒，忍着眼中的泪水，对她说了声谢谢。 她并没有再说什么，对我点了点头，默默地转身离开。 望着手中精致的银盒，似乎在哪里见过。伸手打开，只见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副银针，正是当初他帮我扎针时用的那副。里面还有一张纸条，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送给你的大学礼物，请你一定要幸福！”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出来。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我蹲下身子，开始埋头痛哭，想把这几个月来心中的苦闷彻底发泄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时候停的，只知道自己哭了很久很久，以致流干了眼泪，忘记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