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龙藏》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一章 阴山守坟人 一方紫檀木桌,桌布铺的是锡箔纸。 居中摆着三荤肉。旁边衬着霉豆腐、百叶和豆芽。 三副碗筷分列三角,只有一碗里面装米。那米绿油油的,一瞧便知是福寿饭。 这是东北山泽中祭奠死人的标准灵食。 这亦是张守鱼的家常便饭。 按理说这种饭是遭活人嫌弃的,可张守鱼却能细嚼慢咽。 这是他从小吃到大的食物,他没吃过什么美味佳肴,碗里的福寿饭足够他大快朵颐了。 四周有不少纸扎人和牛马,穿红挂绿,煞白的脸上有两坨红扑扑的圈。 吃罢撂筷,张守鱼拈指造印卜算一卦。 角宿西南,白虎冲霄,中和,主阳缺。 “比昨日又差几分。” 张守鱼啧啧嘴巴,一边将牙缝里的豆芽吸溜入腹,一边起身拿了麈尾,披上破烂的黑色道袍准备出门。 他是个道士,很小便在大兴安岭五姥阴山顶的山神庙中修行。 他人生的前十七年过得稀里糊涂,不清楚为何道士偏要住在庙里,也不明白自己这关中娃子,为何要落脚在东北老林扎根。 跟他一起住在破庙里的还有师父张镇山。 张镇山命他每日卜算一卦,待到卦象完全呈大凶方才止歇。张守鱼不明白这是做什么,索性便将其当成了每日功课。 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件每日必做的体力活儿。 “吱——呀” 房门推开,张守鱼走出了屋子。 他住的是山神庙的偏房,庙宇建在山上占地不大,除了偏房外只剩一幢主庙,不过他从来没有踏进去过。 师父不准,总是说还未到时候。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稀奇事,那主庙的门极大极厚,竟不是铆钉刷漆的木门,而是不知何年何月铸造的两对青铜门。 天刚抹黑,张守鱼来到主庙门口。门槛外放着一副空碗筷,他利索得将其拾掇起来,随后上前拉起左侧的铺首衔环轻拍三下。 “师父,时候到了。” “扛走吧,今儿的有点沉。” 青铜门内传来一声苍老回应,不多时门开一角,一位面颊凹陷的老道士探出一双老手,手中紧紧攥着一大坨物事。 张守鱼看起来早已熟络,他将那物事接过,随即使出吃奶的劲儿将其抗在右肩。潦草地跟张镇山应和一嗓子,随后便缓缓朝主庙后身艰难行去。 山神庙虽小,可庙后门外的荒地却极大,光秃秃的好似张镇山的脑门。 夜里阴风渐冷,张守鱼一路打着哆嗦,在山巅荒地行脚了半刻钟后,眼前出现了无数歪七扭八的坟包。 乱葬岗! 谁也不会料到,在五姥阴山山巅佛庙背后会有这种地界儿。更不会有人知晓,这里每一个坟包都是张守鱼亲自挖的。 至于张守鱼肩扛的物事,观其轮廓和人体极度类似。外表缠着好多层涂抹沥青的白布。 更准确来说......应该是裹尸布。 尸体的恶臭张守鱼早已习惯,他熟练地走到一处空地,那里有他正午阳气鼎盛时挖好的新坑。 落尸,下葬,埋土,一气呵成。 拍完最后一铲子已是子夜,张守鱼累得气喘吁吁,坐在新堆成的坟包上猛擦冷汗。 大概从一年前开始,张镇山便于主庙中闭关不出了。 闭关的具体缘由,张镇山并未明示。命张守鱼每日一卦的规矩也是自那时起定下的。 而眼下这山巅密密麻麻的坟包,也都来源于那座毫不起眼的主庙。张镇山命张守鱼每日日落之际前来主庙前收拾碗筷,再从庙内背走一具尸首。 时至今日......已逾三百之数! 那主庙不过五丈见方,即便里面堆满尸首,也不见得能装下三百尸身。况且随着时日累加,尸身只多不少,张守鱼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并没敢多问这种鬼神之事。 以往他怀疑过,会否是山下村民偷偷送上山巅的家中亡眷。可这种想法着实荒唐,毕竟五姥阴山山高路远,谁也没必要非得到山巅下葬,即便下葬也没必要将其先送入主庙当中。 再者说这破庙他每日打扫,除了七月十五外久不见人,此般想法亦不攻自破。 子时三刻,歇息差不多的张守鱼准备回偏房。 扛起镐子刚走没几步,他忽然转回身来,借着月光瞧了瞧刚刚立起的无碑新坟。 “是俺眼花了嘛......” 惨白月光下,张守鱼隐隐瞧见那坟包一角莹莹有绿光闪烁。 凑近两步定睛细瞧,东北黝黑山土中赫然露着半截手掌。 只不过那手掌着实诡异,指甲好似终生未剪一般长得离奇,近乎一尺且弯曲成卷,漆黑如墨毫不反射月光。 至于那半截手掌也着实突兀,满是霉斑且泛着腐败尸绿,镀着一层肉眼可辨的鳞状结痂! “我刚刚埋得时候......捅破裹尸布了嘛?” 张守鱼胆战心惊不敢多看,三步并成一步慌张跑回偏房,临了关门前的一瞬,他又朝主庙那扇青铜门瞥了一眼。 “师父......究竟在里面做什么?” “难道说这三百多天里,俺亲手埋下的家伙压根就不是......人?” 当夜无话。 夜长梦多。 自那之后,张守鱼还是会每日去主庙搬尸,只不过相较于以往,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惶恐。 期间他也问过张镇山究竟为何,可张镇山给他的只有一句老话: “每日卜算一卦,大凶之兆再来叩问。” ...... ...... 日子倏忽,大兴安岭的秋天很短,转眼已是腊月初八。 日头方落,张守鱼放下吃了半碗的福寿饭。 自从见过那半截手掌后,他吃什么都感觉无滋无味了。 照例卜算一卦,算算日子,这已是第四百二十三卦。 这种例行事他早已麻木,今日亦潦草行卦后便准备出门。可前脚刚披上破烂道袍,后脚便转身死死盯着落地的卦象面色凝重—— 黑帝夜光记显,北落师门暗陨,角宿北辰,斗杀...... 主大凶!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二章 命定之日 “这一日......总算还是来了嘛?” 张守鱼盯着卦象,心中五味杂陈。 半晌后,他忐忑地站在主庙门前,盯着地上摆的福寿饭发呆。 晌午送的食物,师父今日竟一口没吃。 “师父?” 他轻声唤了一声。 庙里无人应答,他又轻轻喊了两嗓子,张镇山苍老的声音才缓缓传出。 “鱼儿......” “师父,俺在,您干哈呢?” 听出师父有些不对劲,张守鱼抬手想推开青铜门进去瞧瞧,忽又想起师父立的不准入内的规矩,最终还是缓缓收回了手掌。 “师父,那卦象......” “为师晓得,该来的还是来了。” “师父您说啥子,啥玩意来了?” “你先别问俺,鱼儿,你可还记得三年前那位来客?” “忒记得哩,他吃了三大碗福寿饭,还给咱们留了五块大洋!” 师父说的这个人,三年前来过庙中一次,张守鱼只记得他生得高高瘦瘦,穿风衣戴墨镜,右侧袖肩上纹了一个“玄”字。 师父说他来自祖玄门,乃是南方目前势力最大的盗墓门派。 那高瘦男子在庙里没有多待,师父将他请进过主庙里,两个人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三年前那位......是刘四爷,俺们师出同门,他是俺的师弟,师父传授俺上八门堪舆术,而将下八门尸蛊术传给了他......这瘪犊子玩意儿从小孬唧唧的,没成想长大后出息了......他在南方发迹,后加入祖玄门摸爬滚打,如今已然是祖玄门门主。” “如此说来,那是俺的师叔啊。” 张守鱼闻言稍稍兴奋,可师父的声音越越来越虚弱。 “不提那山炮了......鱼儿,打今儿起,你不再需要搬尸了。” “真的?” 张守鱼听闻此话神情一振,可张镇山却躲在门口骂骂咧咧。 “那刘四若还当俺是师兄,就不会做出那等违背祖训之事。这些年他投靠了直隶军阀,有北洋之虎这座大靠山撑着,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知道他发迹后定会来寻我,只是没想到......他的手段会如此狠辣决绝!” “师父,你到底在说啥子,俺听不懂。” 张守鱼摸摸脑袋上的道簪,刚要继续追问,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诵咒声响。 “师父,您在做啥?” 门内的张镇山没有回应,倒是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磕碰声。张守鱼越听越觉得诡异,毕竟这主庙里除了张镇山外也没别人啊...... 磕碰声越来越大,不多时青铜门内又传出一声闷响。 “噗咚——” 好像是某些事物摔倒在地,随即便是一阵石砖地板的摩挲声。 “沙沙——窸窣——窸窣!” “师父你把门打开,你这话说得秃露反帐,俺听得五迷三道的,你到底咋了跟徒儿说!” 张守鱼有些不知所措。 庙里的摩挲声响越来越近,他透过门缝往里瞧看,下一刻便涕泪俱下悲号不止—— 一个老道士趴在地上,四周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符箓,每一道符箓都揪着他的血管皮肉,将他苍老的整张人皮撕扯得七扭八歪! “师父——!” 张守鱼无法坐视不管,当即伸手拖拽衔环,却发现这青铜庙门竟沉重如山,貌似根本非人力所能打开的重量! “师父!师父!” 他急得大呼小叫,便在此时门内又传来一阵古怪声响。 “咯嘣——嘎嘣!” “咕噜——咕噜噜噜——” 先是类似骨骼遭受挤压的碎裂声响,再有便是雄鸡放血般的汩汩流淌声! 张守鱼吓得魂不守舍,慌张踱步往后退走,谁知还没走出几步,那扇重如山岳的青铜门竟缓缓开了一个边角! 一只骨瘦如柴的苍老手掌缓缓探出,颤巍巍的手指上挂着一只玉佩。 当啷! 玉佩落地,青铜门再次闭合。 与此同时,浓烈的血腥气息从门缝里肆虐而出。 “师父,你摆得可是流血破煞阵?你不要命了?” “鱼儿......把这阳鱼玉佩带上。你我师徒缘分今日暂尽,你现在马上下山去寻呼兰河章家,找到一位同样携此玉佩之人,就说张老狗派人来赴甲寅之约!” 师父在主庙里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嘴,张守鱼哭得凄惨又不敢大声,此刻的山神庙内仿若已成为阿鼻血海! “什么甲寅之约,师父你开开门,让徒儿瞅一眼!” 张镇山对张守鱼的哀求置之不理,青铜门亦缓缓回拢。 在闭合的前一刹那,庙内传来一记清脆的爆浆声响,随即便是哗哗流淌的下坠声,还有喷涌如泉的蓬勃声! “轱辘辘——” 两颗珠子从门缝里滚落出来,随即两扇门再次闭合。 一蓬血水自闭合处挤压迸溅,瞬间涂花了两只衔环上的饕餮鬼脸。 血泽碧绿,不是人血! 张守鱼面色煞白地盯着地上的两颗珠子,看了好久才分辨出来,那赫然是一对沾血眼球! “师父——” 他痛苦地哀嚎着,那两颗眼球没了眼皮遮挡,直勾勾的目光一左一右,瞪视着庭院中的两排白色蜡烛。 “嘶——” 常年不灭的蜡烛灭了一根。 “乱嚎什么!你师父俺没那么命薄,死不了!” “这到底是咋回事啊师父......” 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诡谲,张守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盯着青铜门上喷溅的绿血,脑海中又想起过往埋葬的数百具裹尸,还有那夜月光下瞥见的半截手掌。 张镇山很显然在与“它们”为伍,且正在秘密谋划着某件凶煞之事。只是这老顽固什么都不跟他明讲,张守鱼也只能瞪眼干着急。 “鱼儿,去偏房......收拾行囊,这就下山去,你最多有七七四十九日,玉佩给到章家,自会知晓后续路数。但愿人心不古,若章家不肯出手......恐怕到时候你便没命活了!” “什么?” 张守鱼听闻此话满面惊诧,跟张镇山混得久了,他也早成了个惜命的主儿。不过师父既然都这么说了,张守鱼唯有听命行事。 他撑起精神跑到偏房里一顿折腾,没过多久便装好了包裹行囊冲回庭院,便在此时,庭院里又响起一阵嘶啦声。 庭院里的两排蜡烛,此刻全部都相继熄灭! “奇门遁甲......师父你要锁庙?” 张守鱼曾在北戴河见过张镇山施展此术,奇门遁甲走天罡奇门阵位,改换天地大势障眼迷踪,没有道行的凡夫俗子一旦中术,即便庙宇就在身前,也好似空无一物般瞧看不见。 张镇山浸淫此道多年,不过他擅用此道完全是为了偷鸡摸狗。无论是张佃户的鸡还是李寡妇的窝窝头,都能被这老瘸子轻易顺走,这也是师徒俩多年来苟活不死的最大倚仗。 眼下庙内白烛全部熄灭,正是张镇山打算对庙宇施术的起手。很显然事态到了极其严峻的地步。 与此同时,山神庙外西北侧半山腰深处,传来阵阵难以言喻的哀嚎! 与之大相庭径的是张守鱼,他好似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抹擦两把脸上泪痕,也不再像刚刚那般惊慌失措。 他背上行囊走到庙门口,在跨过门槛前那一瞬,他转回了头瞥向青铜庙门。 “师父,俺可以走,在走之前俺也有三句话说。” 少年道士微微颦眉,手中拈个大清静印,接下来每说一句话,就朝主庙门礼拜一旬。 “师父,想当初你带俺逃荒至此,有那死掉灾民的山下空房不住,偏偏选在这诸般蹊跷的山神庙下榻,应该不是走投无路这般简单吧?” 言罢,礼拜一旬。 “师父,你对徒儿的发问含糊其辞,只准徒儿听命却从不解释什么。现在徒儿逐渐翅膀硬了,俺觉着俺跟你学的本事应该有些大用,你从前让俺吃福寿饭俺都吃了,让俺埋那些鬼东西俺埋了,现在你用奇门遁甲封庙轰俺走,还给俺说了七七四十九日的命定之道,是想俺离开了你也继续听你的话吧?” 言罢,礼拜二旬。 “师父,不管咋说俺是感激你的,若是没你俺活不到今日。十年前你第一次碰见俺,说俺有大清静相可传承衣钵。现在想想应当都是为了今日之举吧?” “咱师徒俩,那次相遇当真是瞎猫碰死耗子的偶然吗?” 参拜三旬礼毕,主庙里依旧鬼气森森,张镇山却好似心虚一般不再言语。 张守鱼见状咧开嘴巴,露出满口白牙憨憨一笑,伸出手指剔掉了牙缝中的夹生饭粒,随即头也不回地奔出了老庙庙门。 “师父,言尽于此,俺张守鱼走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三章 道士下山 自张守鱼离庙,恍然间已过三日。 一路上他都眉梢紧皱,不断回想三日前夜发生的种种,可思来想去又理不清脉络头绪。 悬念重重,心有魔障。 师父说若逾期寻不到章家出手,他便没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守鱼百思不得其解,一股阴谋宿命感萦绕于胸。 呼兰河章家,距离五姥阴山足有数千里之遥。张守鱼本是不愿去的,可貌似他此刻没有其余有用的线索,索性不再耽搁抬腿行路。 道士,下山。 一路上倒是颇为热闹,虽是数九寒天,却也撞见了不少进山采山货的村民,除此外还瞧见过几个背着红盖头尸身的出马仙儿。 这地界这年岁出马仙遍地都是,比苗疆那边的赶尸人还要猖獗。张守鱼自然是瞧不上这些歪门邪道的,虽说他这上八门无人知晓,可依旧觉得自个儿是根正苗红的正宗道统。毕竟是出来混江湖,名号还是得经得起咂嘛的。 第四日他下到山脚,瞧见了不少庞然大物从脑袋瓜子上呼啸飞过,着实给他吓得不轻。四周的百姓也都纷纷咂舌,嘴里嘟囔着什么“段合肥输了”“飞机往奉天去”“北大营这回算是赚麻了”这种胡话。 张守鱼是根本听不懂这些驴马烂子的。 一路上他沿途化缘,总算又吃上了正常的百家饭。可苦就苦在寒冬腊月,大东北零下三十多度,树上的冰溜子都有一米多长。他一个后生娃子衣衫单薄,走了数日便开始感了风寒。 第七日晌午,他下到东北侧峰中垂,此地有一座小村,名为白虎村。村子对面是额木尔河口,背后是厚重如熊的大兴安岭。 “三太公,咱家有猪油啦!” 黑黢黢的村口山路上,一个破衣烂袄的后生娃娃踉跄地滚下山坡,还没进村口儿便忍不住吊嗓吆喝起来。 孩童手里攥着半个葫芦瓢,里面盛着一坨坨褐黄色的油脂。 他跑得并不稳当,油水偶有淋洒,都被他视若珍馐地用手兜着往嘴里送。 这油貌似味道恶心难以下咽,孩童却不管不顾毫不浪费,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将葫芦瓢的边沿舔个干净。 张守鱼盯着那葫芦瓢看了半晌,不禁为这个孩子狠狠捏了一把冷汗,旁人不知他却知晓那是什么。 这个娃子......应当是活不长久了! 男娃兴奋地蹿进村东头第二户人家,庭院里一对老夫妇正在清洗山货儿。老太婆抖着簸箕,老头子不断往上面淋着冷水。 “三太公,咱家有猪油吃啦!” “二狗子瞎嚷嚷啥!猪崽子十年前就被土匪宰光了,哪里来得油水?” 被称为三太公的老头儿精瘦干练,叼着老烟枪根本没正眼瞧二狗子。 二狗子直接跑到簸箕跟前,将手中的葫芦瓢怼到二老眼皮底下。 “你们瞧!俺撒谎尿裤裆!” “哎呦呦,真的是油膏哩!孩儿他太爷你快瞅瞅!” “净他娘的扯犊子,咋可能?” 三太公被眼前一瓢油脂搞得有些发懵,瞧他家的模样穷得就快啃树皮了,这一大瓢油脂实在是稀罕玩意。三太公盯着那油汪汪的液体,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登时便挤出了笑容。 “都别碰!碰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一位面带青涩的小道士从家门口栅栏处冒失冲进来,正是尾随而来的张守鱼。 他一把将葫芦瓢从二狗子手里夺过,拿到鼻子前嗅了嗅,又轻轻搓捻一指头磨了两下,下一秒便像触电般把瓢撇了出去! 二狗子没料到他会来这么一手儿,伸手去接还是晚了一步,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大哭起来,望着洒了满地的油嘴越咧越大。 “你赔我的油!你赔我的油!” “哪家的小兔崽子!好端端的油水咋说糟践就糟践!” 老太婆也一脸惋惜,也随着二狗子埋怨起张守鱼。张守鱼却毫无悔改之相,反倒是一脸煞白如丧考妣,望着二狗子又瞥了几眼,面色比死了亲人还晦气几分。 “俺问你,刚刚你喝了这东西是不是?” “又不是你的,俺凭啥不能喝!” 二狗子气得炸毛,还是老头子明事理,一把将孙子搂在怀中。估摸着是瞧见了张守鱼的道士打扮,多多少少给了几分尊敬。 “糊涂啊......我说二位施主,你们仔细瞅瞅那是啥!” “油呗,还能是啥?” 老太婆趴在地上急得快哭了。 “你不瞅瞅那是啥油!他娘的那是尸油......是尸蜡!” 张守鱼喊完又瞥了一眼二狗子,面色比刚刚更惨白几分。 老太婆闻言也不说话了,她颤巍巍地瞥了一眼尸油,一时间一股寒意从头凉到了脚! “小道长,这话可不兴乱讲啊!” 三太公闻言面带阴翳,张守鱼神色坚定,再次点了点脑袋。 “别的味儿俺不熟悉,这尸油的味儿俺从前每日都闻,差不离的。” 张守鱼说得极为断定。 “这......” 三太公表情凝滞,随后看向二狗子。 “二狗娃,太公问你,这油你是从哪弄来的?敢撒谎俺打断你的腿!” “......刮......俺刮下来的!” 二狗子一边抽噎一边满脸委屈,根本不晓得自己做错了啥。 “从哪刮下来的?” 三太公继续追问,一对儿耷拉眼皮的眼珠子瞪得溜圆。 “从一群大叔大婶身上......地上也有不少......他们身上有好多油......跟俺小时候听的猪油一模一样!” “那群家伙现在在哪?” “......就在大山里头呢!顺着山路往西北走俩钟头便能闻着油味了!” 二狗子伸出手指指向村外的大兴安岭。 张守鱼顺着手指头遥遥看去,眼神倏忽间变得深邃如渊。 那一晚,张镇山生变施展奇门遁甲之术封庙之际,西北侧山麓传来诡异异响...... 张守鱼心中微动,当即找二狗子追问了详细方位后便转身离去。 三太公见状却慌张起来,上前一把拉住张守鱼。 “小道长,你可是要去娃子说的地儿?” “怎么,你还有事?” “俺是这白虎村的村长......这尸油八成没准就是俺村儿的山夫的,若真闹出人命,俺可不能不管!老太婆你看好二狗子,这事儿自咱这儿起就得瞒死喽!给俺找些镐子,俺得进山瞅瞅!小道长俺劝你别跟着,尸蜡事大,俺瞧你也没多大岁数,别再吓个好歹!” “腿长在我身上,这个用不着施主操心。” 张守鱼眉梢微皱,不禁对这三太公多瞟几眼。不过眼下他根本没心思放在他身上,毕竟西北侧山麓此时出现尸蜡......绝非偶然! 索性七七四十九日余日尚多,张守鱼自然是想要去探一番的。这老叟忽然横插一脚实属麻烦,可大路朝天不是他家道场,脚长在人家身上,他自然也没理由管束太多。 本意下山的张守鱼,就这般和三太公走西北山麓改道了。 一路上二人偶有闲聊,张守鱼也通过这位老叟,了解了不少周遭情况。 三太公是白虎村的村长,平日里主持山神祭祀大小典礼,在村里享有威望。白虎村靠山吃山,这山指的便是五姥阴山。 他跟张守鱼一样信奉传统,至今未剪掉头上的辫子,平日里的穿着亦是晚晴时期的棉布长袄。东北边疆本就闭塞落后,像他这般打扮的大有人在,因而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伦不类。 刚进山麓没多远,三太公便停下扯出包裹,于正北方向点起三根香火,待香火燃烧掉落第一撮香灰时捻起灰烬,涂抹于左右虎口和印堂穴。 “拜山神?” “呦呵,小牛鼻子果真是有点见识。” “这是星夜叨扰山神姥姥休憩的必要仪式,一般苗疆地区有许多萨满会重用此道,俺师父给俺念叨过,因而看得通透。” 三太公闻言默不作声,静静完成仪式,表情超乎寻常的虔诚。 腊月的东北是吃人的年节,山中更是刺骨冰寒。东北虎和熊瞎子都瞧不见,只有一些耐寒的山货在顽强生长。火红的五味子、野生的冬蘑与天麻遍地都是,只不过二人都没那个心思去挑挑拣拣。 按照二狗子的说法往西北方走,渐渐已瞧不着人影。 “这西北山道俺们平日都不走,说白了这是背阴面儿,五姥阴山的朝向在东南,西北山麓终年见不着日头,山货品相不好,俺们村民也不费那力气,早就是活脱脱的无人区了,咋可能会有尸油哩......” 三太公一路上不断嘀咕。 两个钟头后,三太公拍亮澄黄的煤油灯,四周能见度已不足十米。 黑夜里有不知来处的声音嗡动,隐隐间还飘荡着一股难闻的气息,正是尸蜡的挥发味道。 他将油灯提在脑瓜顶上,借着微弱的光亮往上攀爬。 忽的油灯磕碰到了某处,抬眼一瞧竟是一只腐烂臃肿的人手! 腐尸! 三太公吓得老腿发颤,张守鱼见状亦眉目紧皱,不过却没有太多失态。相比于他这位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伙,张守鱼的胆量很明显比他好些。毕竟他跟这玩意打交道太多次了,多多少少自带几分处变不惊的胆气。 三太公将煤油灯缓缓上移,一直照到腐尸的脑袋。 他捂着鼻子遮挡浓郁的尸臭,一边瞧一边面色呆滞。 “这......还是人嘛?” 张守鱼搭眼一瞧,那尸体已经僵死多时,没有躺卧在地,而是弓着腰站在山道石阶上宛若雕塑,观其动作貌似正在登山,刚刚踏出左脚后突然暴毙而亡! 尸体是男性,他虽背对着张守鱼,但正脸五官却清晰可见。 煤油灯照耀下的脖颈处完全扭断,头颅呈180度彻底扭转过来,一张狰狞诡异的血脸正对着煤油灯的灯罩,火光映照下的五官竟然在笑,但眼鼻嘴却布满了泪痕般的血痂!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四章 祭尸朝山 张守鱼静静思索,三太公握灯的手直打哆嗦,突然他脚下一滑打了一个趔趄,用灯一照发现石阶上满是恶心的尸蜡油。 三太公轻轻揉搓两下双手虎口,抹在上面的香灰已经很淡了。 “五姥大仙,多有冒犯,万望海涵则个......” “该信的信,不该信的别信。” 张守鱼叨咕一嘴,绕到尸体正面借着灯光观察。 他发现这男尸的动作分外熟悉,不仅仅是登山暴毙那么简单,而是双手合十上拢,十指交叉互扣,双臂横陈与肩同宽...... 这赫然是先前三太公做过的、大兴安岭山户拜山神的把式! 朝拜的暴毙尸身,死相还这般奇诡...... 张守鱼感觉山里的阴风更冷飕几分。 三太公很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说道长,咱看看能不能搭把手,将这汉子扛回去再琢磨,这忒不是人待的地儿啊!” 他裹了裹自己的破旧棉袄,将铁镐放下准备搬尸。谁知一个转身的空当,他的煤油灯又照亮了上方不远处的石阶,张守鱼竟又瞥见了一只人脚! 三太公吓得啊呀一声,张守鱼的眉梢皱得更紧了,他壮着胆子朝前迈了两阶,果然又发现了一具藏匿在黑夜里的尸身。 这次是一具女尸,同样的朝拜手势,同样僵死站立,同样头颅扭转180度。 女尸的面容亦是兴奋狰狞,涣散的瞳孔在充血的眼白里宛若黑蚕,咧开的嘴角挤兑出极度丰盈的笑靥,貌似在亢奋满足到顶点的情绪下暴毙而亡! 接连两具愉悦赴死的尸体! 正恍惚间,山道上方忽然射出两道白光,好似两条寿带白绫一般洞穿了面前山路。 三太公被这突兀的光惊了一下,张守鱼亦不自觉地抬眼瞧看过去,下一秒便倒吸冷气差点吼出来: 整条山道上,目力所及之处皆是诡异的暴毙尸体,越往上排布越密集,死相皆和身后的两具尸体一般无二! 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儿,三太公差点被吓得背过气去。 张守鱼也有些害怕了,可有一点他还是很明确的,那便是这些尸体排布的这条山麓,尽头便是他从小长大的山神庙! 难道说...... 张守鱼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道袍布条已经冻得完全僵硬。他拍掉上面的冰碴子,给自己做了个简易口罩,随后从侧面蹿入尸体群,朝上方快速挺进查看。 “小道长,你不要命啦!” 三太公不敢向前,只能哆哆嗦嗦地为张守鱼高举煤油灯。而此刻呈现在他们面前的场景,也着实诡异到让人头皮发麻—— 无数颗扭曲掰断的头颅,旋转180度望着张守鱼狰狞阴笑! 三太公吓尿了裤子,他耗尽了最后一丝胆量,将以身作则的村长名头抛诸脑后,转身便往山下撒丫子跑,谁知跑了几步腿肚子转筋,踉跄着栽倒在道旁的雪壳子里栽了个狗吃屎。 而从上方传来的白光此刻也晃动起来,搅得张守鱼一阵眼晕目眩。 张守鱼朝白光处瞧看,竟发现密密麻麻的尸体中,有三具竟缓缓移动着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行尸?” 张守鱼面色微白,身后的狗吃屎老头已经开始磕头祷告了。 “五姥大仙,小老儿听话了一辈子,没成想临到老还是栽在这阴活计上了......” 三太公吓得屁滚尿流,只见那三具“行尸走肉”并非一处,有两个走在一起,貌似在跟踪最前方那只。最前方那只也发现了张守鱼,像只熊瞎子一般搅动起腥风阵阵,进而朝张守鱼展开猛扑! 张守鱼之前接触的尸首都是死物,此刻骤然遇着“活”的也慌了神,下一刻喉咙便被一只腐烂尸手死死掐住! 青筋暴起,双眼暴突,近乎昏厥! 张守鱼感觉这家伙极其硕大,虎背熊腰壮如一座山峦,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漆黑夜色中一抹寒光乍现,在他右侧瞳孔内逐渐放大...... 那是两根......即将戳烂他眼珠子的腐绿色指甲! “锵——” 即便张守鱼拼尽全力扭头挣扎,锐利的指甲还是划破了他的侧脸,指甲带着人皮肉屑呲啦俯冲,最终狠狠撞在他胸膛的挂坠上,发出一声空旷又隐秘的巨大磬音。 这行尸......是被阳鱼玉佩勾过来的? 张守鱼看不到这腐尸的脸,生死攸关他不敢怠慢,在它稍稍迟疑的闪瞬,张守鱼施展缩骨术迅速脱身,随即头也不回便甩出六张申子火符,霎时间密林里火簇银蛇,从声音判断至少四张打中了腐尸尸身! “呼......呼......呼......” 这番交手完全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张守鱼的心脏砰砰狂跳不止,呼吸粗重满身淌汗,好在是他的大脑还算冷静。 他掏出师父给的玉佩瞧了一眼,不晓得这玩意是什么材质锻造,竟没有一丝一毫划痕折损。 刚刚一共有三道身影从群尸上方走下来,眼下另外两个也穿过尸群来到近前,搭眼一瞧发现不是行尸,而是活生生的一男一女,看来已经在群尸中藏匿多时了! 三太公还在玩命捶打着转筋的双腿,奈何确实上了年纪,越是焦急老腿越不听使唤。 与此同时,被火符炸过的行尸竟还有行动能力。不过它未再袭杀张守鱼,而是好似嗅到某种更可口的佳肴一般调转矛头,朝向两道人影中的女子猛扑狂咬! 那女子也着实彪悍,竟从腰间抽出两柄大菜刀便招呼起来,可这行尸根本就不是活人,菜刀砍得血肉横飞,却根本无法阻挠那行尸半步。 张守鱼见状头脑一热也不再耽搁,飞身一跃而起,下一刻双腿骑在那行尸头上,手中拈指造印割破指肚,以血诵咒在行尸后侧头皮上写下一道符箓阵纹。 “三清莲花,流血破煞,辟邪伏诛,玄武凝形,定!” 阵阵暗红光斑从行尸脑后溢出,即将用腐烂尸手刺穿女子心房的行尸突兀停滞,除了姿态和其余尸体不同外,倒是再次化为死寂沉沉的枯木状态。 成了? 张守鱼见状心中大喜,这定邪咒属于上八门“辟邪煞”神通中的一种,往日他仅仅只背诵了咒文,亲身试手这还是第一次,没成想竟还真得奏效了。 那女子吓得惊魂未定,跟她一同下来的男子亦神色紧张,不过要数最紧张的还是三太公,他借着白光瞧看来人的脸,一瞬间又变得紧张兮兮。 “司徒副官,幺小姐......怎么会是你们?” 这世上有些人,其实比尸鬼还吓人几分,张镇山讲道时跟张守鱼这么说过。 “你认得俺们?” 二人中的女子问了一嘴,口音带着一股地道的大碴子味。 “那是必须的呀!您是幺小姐,山瞎子帮帮主的千金,俺们村就是山瞎子帮罩着的,俺也有幸见过两次令尊呐!您旁边这位是司徒零司徒少爷,在咱黑龙江二道白河一带很有名气哩!不光是私家侦探,最近还成了鸿野将军的得力副手呢!” 三太公说完话瞥了张守鱼一眼,幺小姐和司徒零闻言神色微凛,随后也盯着张守鱼看了好久,张守鱼摊了摊手,随后指了指行尸。 “已经被俺的符箓镇住,无需担忧,不沾染鸡血便不会再动。” 话虽这么说,可张守鱼心里却满是疑虑。如果刚刚这行尸真是被阳鱼玉佩引来的,那它突然转向又意味着什么? 司徒零闻言缓缓点头,幺小姐已经缓过来了,相比于张守鱼,她很显然对这三太公更上心,毕竟三太公刚刚一语道出了二人的身份。 “知道这么多还敢当我们面说出来,你不怕我们宰了你?” “嗨呀呀,这个咋说哩,小老儿我不偷不抢的,平日里也没少给司徒少爷做狗腿子,杀了我又没啥好处,我这条老贱命还是留着更好,您说是吧司徒少爷?” 三太公望着司徒零一脸谄媚,幺小姐也看向他。 “张村长,好久不见。” 司徒零缓缓点头,随后收起手中的高倍光手电,插在制式军服的皮带里。 “好久不见呐司徒副官,您二位这是有公务吧?我呀今儿只是恰巧路过,我这就走哈,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你们继续,俺就不打搅啦!” 三太公言语热络,老脸却早已吓得煞白。 司徒零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撩开两侧的手枪皮夹示意并无恶意。 “你别误会,我们也是奉命来此查案,你也别装了,这里的事你知道多少,怎么找过来的?” 三太公听闻此话,立刻把二狗子捡到尸油的事情说了,面目畏怯根本不敢撒谎。 “......就是这样,小老儿就想上山来瞧瞧看。早些年也有一次,有挑夫的娃子进山踩了一脚尸油,俺想着还是进来瞅瞅,没成想遇着了您二位大佛哩!” “你的意思是,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凶案?” 幺小姐突然开口,声音肃杀短促,比大兴安岭的雪还要冷上几分。 张守鱼闻言亦心中不忿,这事儿这老叟先前闲聊时可没跟他说过,果然是人心隔肚皮,萍水相逢没有一句知心话。 “有没有凶案俺不晓得,不过尸油俺的确三年前见着过一回,是俺们村陈老五家二娃子踩回来脚上带的!” 三年前? 张守鱼闻言心里又是一惊。 三年前......正是刘四爷上山见张镇山的年岁!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五章 各怀鬼胎 种种巧合接连出现,张守鱼隐隐感觉触摸到了脉络,可线索全是断茬,还不能接续完整一窥其全貌。 司徒零二人闻言交换了眼神,司徒零拍拍三太公的肩膀,随即指了指下山的路。 “张村长,这里的死者有的大有来头,涉及到军阀和山瞎子帮的大人物。你现在回村一句不要乱说,若有需要你的地方,我们会直接去你家找你!” 三太公听闻此话如获大赦,揪着还在抽搐的老腿往山下滚去,一刻都不想跟这两位青年煞星多待。不过司徒零却没示意张守鱼可以离开,很显然这句赦令只针对三太公一人。 张守鱼看了看留在五姥阴山上的司徒零二人,此刻他们的面色都有些难看。 “我爹狍子帮主,还有你们章将军二儿子章禾全死在这儿,从晌午磨叽到现在也没查出个屁,你这侦探到底行不行!还有刚刚那老头回了村儿,这事儿就不可能瞒住,你就这么轻易放了?” 幺小姐对司徒零的做法颇为不满,倒是张守鱼又注意到一个细节。 章将军? 哪个章? 司徒零抿嘴浅笑,推了推自己的金丝圆框眼镜,将额前坠下的一缕刘海归拢到精致的三七斜分背头上,随后用手电晃了晃张守鱼的脸。 “连手电筒都没见过的老家伙,能有多大的用处?幺妹不是哥哥说你,你总是这么大大咧咧,这道士身份还不确认,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将狍子帮主死讯说了,不合适吧?” “二位施主,有话好好说,俺就是个过路的!” 张守鱼努力挤出一副和善神情,谁知下一刻便被司徒零提着手枪上前指了头! “你要杀他?” 张守鱼现学现卖,模仿刚刚三太公的双腿发软。毕竟眼下敌强我弱,该有的示弱更有利于生存。小时候他和张镇山一路逃荒也遇上过军阀,每次都是该跪就跪该怂就怂。这也是师徒俩一路平安的无上法门。 张镇山最常跟张守鱼说的一句话就是安全第一。 “鱼儿,管他娘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只要能活着比啥都强。” 这也是张守鱼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如此惜命的师父,竟甘愿以血破煞肉身封庙。 到底是什么秘密,让他看得比他的命还重? 正遐想间,幺妹一把拨过枪支,眼神里也闪过一丝疑惑。 “干嘛,你要杀了他?” “幺妹,此地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他来历不明不可轻留!再有,这行尸为何偏偏他能制住?依我看这根本就是他做下的局也说不准!” 司徒零杀心坚定,幺小姐闻言却报以冷笑。 “你这话驴唇不对马嘴,方才那个老村长你放走不杀,眼下却对我的救命恩人下手,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思?” 司徒零被一语戳破,不过好歹是颇有阅历的副官,当即便反问了幺小姐一嘴:“幺妹,方才你还抱怨我没杀了张村长灭口,现在却又为这道士出头,你又是何般心思?你可不像是那种知恩图报的好崽子啊!” 幺小姐闻言美眸上瞟,有意无意地在张守鱼胸前看了一眼。张守鱼见状也若有所思,眼角看似随意地扫过幺小姐胸前。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她的前襟里有一枚若隐若现的挂坠轮廓......好似和他的阳鱼玉佩极度吻合! 这是......巧合吗? 三个人各怀鬼胎,场面一时间有些僵持。 “我们山瞎子做事情从来不讲规矩,旁人是生是死全凭本小姐心情。我不喜欢老东西就让他死,我喜欢这小道长就让他生,不可以吗?” 幺小姐寸步不让,这倒是让张守鱼诚惶诚恐,张守鱼当即陪着笑做起和事佬。 “这位女施主,小道俺是出家人,你再喜欢俺也得做负心汉了。二位应当是为了那些尸体而来吧?没必要为俺而伤了和气,还是关照正事为妙。” 司徒零闻言不为所动,依旧拿枪指着张守鱼的胸膛。 这司徒零以往是二道白河赫赫有名的私家侦探,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老练到家,方才幺小姐和张守鱼的微表情皆被其看在眼里,他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放过。 “幺妹你可别被他哄骗了,这道士看起来怯懦,方才朝那粽子下手可忒黑!再者我根本没听说这山里有道观,你这道士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司徒零的话字字戳中要害,幺小姐闻言也颇为好奇,也盯着张守鱼默不作声了。 “咳,小军爷你这就冤枉好人了!俺本就是游方道士浮萍无根,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哪都能冒出几个牛鼻子,正所谓游方道士,搁哪乱跑,不稀罕,很常见!” 张守鱼低着头眼神躲闪,司徒零对他还是步步紧逼。 “这五姥阴山这么多条山路,你为啥偏偏跑到这儿来?” “俺哪晓得哩!俺逃荒到此根本就是无头苍蝇一个,到处乱撞就走到这旮沓来啦!” “你觉得这屁话我会信?” “嗨呀呀,贫道我也不晓得从哪条道上山哩,稀里糊涂就上来了,稀里糊涂咱就遇上了,您瞅瞅咱这缘分!” 张守鱼有问必答,不过当然是谎话连篇。 司徒零见问不出什么,当即也不再跟张守鱼磨叽,他回到尸群找到章禾与狍子的尸体,将其分别取样。 身体溢出的尸油、面部七窍的血液、喉部的食道残留、胆汁和胰液...... 整个四方皮箱里所有试管全部被装满,尸体断裂的颈部以及诡异的面容也被拍照记录,能看出司徒零作为一名前私家侦探,随身携带照相机已经成为习惯。 “幺妹,等天亮了我派军队过来,把帮主和章少爷的尸体先运回军部,等化验结果出来了随时通知你。” “尸体先不能动!” 幺小姐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她缓缓踱步往山上走,继续走回到尸群最前方的黑暗中。 司徒零见状面带忧色,也摸着手枪夹子跟了上去。 “为何不能动?” “他们......究竟在参拜什么?既然要参拜,为何又全都把头扭回去?” 幺小姐神情疑惑地打开手电。 在她面前是黑压压一条尸体长龙,皆双手合十做祭祀状朝向峰峦,几十颗长着不同形状毛发的头颅正对着她,只不过如此森然的场景,竟不能让这丫头皱一下眉毛。 便在此时,司徒零穿过尸体来到她跟前,伸手指了指她身后的山路。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幺小姐闻言立刻转过头,借着手电的光斑看向山路上方。 “那是......” 黑暗弥漫的五姥阴山中垂,西北侧荒芜山路上段隐现红光。 “这光是哪来的?” 司徒零迅速掏出了手枪,跟幺小姐站在一处朝上眺望。 黑暗的山峰上出现淡淡的红晕,时隐时现瞧不真切。 “寺庙?” 幺小姐瞥了一眼司徒零。 “这一带的村民靠山吃山,包括我们山瞎子在内都信奉山神,八成应该是山神庙。” “山神庙?” 司徒零闻言若有所思,神情微微楞了一下,转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张守鱼将司徒零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一时间总觉得这家伙窝了一肚子坏水,却又找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不过幺妹这发现还是令张守鱼挺揪心的,毕竟她所指的“红光”处,的确是师父刚刚葬身不久的山神老庙! “幺妹,有传言说五姥阴山有座山神庙,乃是当年满清时期发配宁古塔的奴隶和当地的披甲人所建,不过貌似不太灵验,近些年还总传出庙宇凭空消失的灵异传闻。” 司徒零品评一嘴,又仔细瞧看了一番,随即朝幺小姐摇了摇头。 “幺妹,我除了红光,其它什么都看不到,你当真看到庙了?” “也可能我看错了,夜黑山浓,看错是常有的事儿,小道长你呢?” “我?哈哈我眼神不好,也只能瞧见红彤彤的光而已啦。” 司徒零打开手电。 “既然如此还是尽早回去,晌午咱们不是登上山顶瞧过了吗幺妹,别说庙了,连一块砖都没有。” 幺妹闻言也只好点头,张守鱼此刻也瞧不见那庙宇,不由赞叹张镇山的奇门遁甲术果真神乎其神,看来除非是刘四爷这种此道中人,寻常家伙是万万不可能觅得仙踪了。 “这里不宜久留,小道长你身份可疑,我先押解你回白虎村,明日我再审你。” 司徒零缓缓收回了枪,却丝毫没有对张守鱼放松警惕。 张守鱼早料到会是这般,人在屋檐下也确实别无他法,反倒是一旁的幺小姐再次摇了摇头。 “他不能跟你回去,我要带他回山寨!” 她的话听起来不容置疑,可此次司徒零却不再对她礼让。 一抹哂笑从他两侧嘴角缓缓咧开,这个斯文皮相的年轻副官再次拍了拍手枪夹子。 “幺妹,这次恐怕不能如你所愿,这道士有重大嫌疑,你又处处袒护他,你们两个必须一并跟我走接受调查!”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六章 暴毙 正所谓软的怕硬的,菜刀怕手枪,天经地义。 张守鱼心里满是焦灼,毕竟他不清楚师父的流血破煞还能撑多少时日。除此之外,司徒零刚刚拍向手枪夹子的手腕引起了他的好奇。 他的手腕虎口下两寸背面皮肤上有道纹身,虽只露出来一星半点儿,可张守鱼还是辨识出了那是什么。 那纹身......貌似是一只金蟾。 正遐想间,山下忽然传来一阵哀嚎,听声音竟是那三太公去而复返。 “死人啦!要死人啦!司徒副官爷爷,白虎村里撞大邪啦!” 没过多久,三太公果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呼哧带喘,满脸暴汗。 “副官爷爷......死啦......要死啦!” “死你娘个腿!再乱说话我直接崩了你!喘匀了再好好说!” 司徒零拿手电筒抵住三太公额头,三太公此刻歇斯底里,看起来如丧考妣,哇哇乱叫又哭又嚎。 “司徒大爷......俺家娃子看样子活不成啦......” “他活不活于我何干?” 司徒零眉目冷冽,可在三太公喊出下一句后,其表情便立刻紧皱起来。 “俺家娃子......他喝了这里的尸油......这里的尸蜡不能碰......不能碰啊!” “你说什么?人在哪里?” “就在俺们家院子,俺也不晓得该咋说了,您神通广大,赶紧去瞧瞧吧!” 司徒零闻言二话没说,掏出手枪抵住张守鱼的脊梁骨,呼喝着催促张守鱼和幺妹赶紧上路。 张守鱼对此并没太多想法,毕竟关于这些尸蜡的成分他还一无所知。正如他佯装不识幺小姐的挂坠一般,毕竟眼下继续装糊涂会更加妥帖。 当下无话,四个人火速回到了白虎村。 白虎村东头,司徒零的警卫队正严阵以待,随司徒零大手一挥,全部涌入三太公家中。 三太公指了指院里的柴房,此刻隔着柴房的门,便听到一阵鬼哭狼嚎! 没多久柴房门大开,二狗娃瘦小的身影从里面踱步而出,晃晃悠悠踉跄虚浮,活脱脱好似一只僵尸粽子! “这是......” 司徒零见此状表情瞬间严肃,拉着众人快速往后退去,和二狗子保持安全距离。 二狗子歪着脑袋,冲着众人阴恻恻地发笑,没笑多久竟开始嘴角溢血。 “司徒副官......小道长......求你们救救俺家娃子......俺家娃这是中邪了啊!” 二狗子的笑容越来越邪异恐怖,眼神越来越放肆扩张,眼眶大开里面的眼球血丝密布,将整只瞳孔都显露了出来! 他的身体里似乎埋藏了一枚【雷】管炸弹般不住抖动,最后竟然开始原地抽搐起来。 他的嘴咧得超过了人体所能扩张的极限,与那双不住流着豆大热泪的红肿眼睛形成鲜明对比,可以看出,此时的二狗子正在承受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巨大痛苦。 “太爷爷......我疼......” 二狗子咧着嘴巴挤出了几个字。 突然,他两排牙齿开始疯狂生长,下排牙齿交错着穿透了牙龈与上牙膛,最后在整个天灵盖上穿出了一圈密密麻麻的血洞!上排牙齿则穿透了下巴,一直延伸到了胸腹处,有几根虎牙凶猛地穿透肋骨,刺穿了心脏的瓣膜! 现在的二狗子,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扇庖丁肢解过的血腥标本! 三太公见状直接昏厥,的确这种晚年不幸对他太残忍了。 张守鱼缓缓拈指做了个大清静印以示超度,师父很早便告诫过他,死人尸蜡是万万不可亵渎之物,只不过尸蜡饮用后竟会如此惨死,这倒是他完全没料到的结果,很显然五姥阴山上的尸蜡另有蹊跷。 正当张守鱼沉吟之际,司徒零竟快速冲到了二狗子身边,双手握紧他的脑袋。 “咔嚓——” 二狗子的头颅被硬生生扭断,向后折返了180度! 180度! 跟山上那些祭祀仪式的死者一模一样的死法! 做完此举的司徒零跪在地上背对众人,喘着粗气背影剧烈起伏。 如此心狠手辣,即便是幺妹也眉梢紧锁。 张守鱼缓缓来到他的背后。 “你这是做什么,还是说要掩藏什么?” 幺小姐和张守鱼站在一起,此刻的她已是满头冷汗。 而背对着众人的副官司徒零,喘了好久后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慢慢将额前的几缕长发归拢到精致的三七斜分头上,随后缓缓扭转腰肢,如虎狼环伺般扭过自己的侧脸,但仅仅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阴翳的眼眸。 “这孩子......该死!” “为什么,就因为喝了尸蜡?” “尸蜡诡谲,若当真有传染病体,不立即处死焚尸便会酿成大祸!你们都不懂西洋医学,想活命还是少跟我顶嘴为妙。” 司徒零的声线冷冽沙哑,言罢吩咐警卫队戴好医用手套,抬走二狗的尸身出村焚烧。 与此同时,门外又走进几位军人,抬着一排黄麻布担架进了院。 一共四具,张守鱼上前一瞧,发现竟是五姥阴山祭尸群里取来的、靠近山脚方向的最后四具尸骸! “司徒零,你混蛋!” 幺小姐望着躺在庭院里的四具尸体,一时间气得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张守鱼望着尸体缄默不语,刚刚雷霆杀伐,现在又下令搬尸,这司徒零葫芦里卖的药着实环环相扣。 “幺妹,想要破案必须要调查取证,光有试管取样远远不够,还是拿回几具尸体找法医解剖,得到的报告才会更为精准!” “你胡扯!你做了那么多年侦探,难道说连保持犯罪现场的基本常识都不懂吗?” “现场千篇一律,不是已经很清晰了?” 司徒零浑然不以为意,张守鱼此刻也开口说起话来。 “二位,这些尸体很明显在朝拜,应该是大兴安岭一带拜山神的祭祀仪式,往常都是在子夜进山朝拜,七步为一小礼,四九众数为一大礼,一直朝拜到山顶,刚好能见到第一抹日头出山。” “道长,这仪式可有人数限制?” 幺妹问张守鱼。 “还不好说,俺是道士,不是祭祀萨满。” 张守鱼抖抖袖口,幺妹闻言立刻朝司徒零怒目相向。 “司徒零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这举动令凶手的仪式不完整了,你觉得凶手可能会怎么做?” 幺小姐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令张守鱼瞬间冷汗直冒。 “很简单,不管凶手的真正目的究竟为何,如果这个仪式对凶手很重要,且仪式人数是预先定好的话,那么凶手定然会再杀四个人补充空缺!” 张守鱼适时接话,咧嘴浅笑满口白牙,一脸人畜无害之相。 “幺妹,这点我当然知晓,我就是要凶手再杀四个人!” 司徒零语出惊人,不过这倒也极像他的行事风格。 他缓缓起身踱步,来到院子里停尸处站稳脚跟。 “眼下我们没有凶手的作案行踪,我倒是希望凶手当真看重这些狗屁仪式,只有凶手再次行凶,我们才有将其抓获的可能性,再者说上头只想要杀死章禾少爷的凶手,多死几个人又有何大不了?这年头人命如草芥,根本不值钱!” 幺小姐似乎对此话嗤之以鼻,颇为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看来我真的高估你了,你调查过山上那群死者的身份来历了吗?离得最近的白虎村根本没有死者,要是凶手随机行凶你怎么调查?派你的军队大张旗鼓四处纠察?你觉得凶手会傻到在军队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 司徒零闻言面色逐渐阴冷,但一时间并未说出任何反驳的话。 幺小姐来到他的近前,缓缓抬首盯紧他金丝眼镜里的眸子。 “除非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在故意破坏亦或是掩盖着什么,不然以你的断案能力,你绝对做不出如此幼稚的举动!” “幺妹,我对章将军的忠心日月可鉴,不用你在这里阴阳怪气。” 司徒零没有正面回应,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死者的脖颈全部断裂,体内有未经察验的陌生物质,还有很多线索值得我去调查取证。真相未水落石出之前,所有人包括我都值得怀疑,但断案还是要靠科学与缜密推理!” 幺小姐闻言对此嗤之以鼻。 “依我看,还是把这老头和道士让我带回寨子,严刑拷打逼出口供,索性现场都被你破坏掉了,断案还是要靠拳头说话!” 张守鱼闻言浑身一颤,连连摆手走到了尸体身边。 “俺说二位,在贫道看来,想要断此案靠得可不是拳头或科学,而应该符合案情的呼吸脉络,依靠风水数术周易玄法!小道俺虽接触此案不久,但基本也从二位的言谈里听了七七八八。不过二位有些地方说的并不确凿。” “你又想故弄什么玄虚?” 司徒零像看小丑一般暼着张守鱼。 “小道从不故弄玄虚,俺只是陈述基本事实罢了。这些尸首的确在进行祭祀仪式,只不过他们的人数应该是既定的,若是凶手因为司徒副官的举动要再杀四个人,他即将要杀什么人也是能够计算出来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令司徒零和幺小姐满脸不可置信。 “你瞎说什么胡话?” 信奉科学的司徒零自然不会信这些,信奉拳头的幺小姐也对此半信半疑。 张守鱼站在晌午的日头下笑得灿烂。 “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到啥时候俺都忘不了,你们不会算的东西,俺现在就算给你们瞧!”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七章 啖涎辨血 对于张守鱼的莫名自信,司徒零没有说出直接反驳的话。毕竟现在亟需的是证据与线索,不管它们究竟是从何而来,司徒零也的确是这种只求目的的家伙。 “我调查取证需要大概六小时,如果在此之前你还算不出什么,我会直接把你移交到警察署去严刑审讯!” 司徒零说罢便不理会众人,尸体被分列陈放在三太公的屋内,院子里不再留人变得冷冷清清。 这次司徒零带来的警卫队,有三位都是专业的法医。他们把柴房收拾出来当做验尸间,一切在紧锣密鼓的节奏中稳步推进。 另一边,张守鱼则和幺小姐一起行动。 他找来了几个空碗,把四具尸体挨个手腕放了血。 不多时,四碗血在桌上码成一排。 张守鱼拿起第一只碗,在幺小姐惊恐的注视下,竟咕咚咕咚地将死人血灌进嘴巴! “你这道士,竟然喝血?” “不是喝,是尝。” 张守鱼鼓着腮帮子咕嘟好几下,随即把血液吐回碗中回了一嘴。 “刚刚司徒副官也说过,这些死者体内应该有未知毒素,我当然不会傻到自寻死路,不过这味道跟以前一样,苦中带甜嘿嘿。” 张守鱼冲着幺小姐发笑,明明是人畜无害的笑容,在满嘴沾血的牙齿映衬下显得稍许诡异。 “你以前喝过血?” 幺小姐听出张守鱼话里有话。 “经常喝。” 提及此处,张守鱼的表情稍稍凝重些许,语调也微微哽噎。 按说起来,他俗家家境本是殷实,可惜幼年时期家道中落,还没等成为纨绔坐享其成,关中便闹了饥荒。 一群喊着“太平盛世”的家伙进了京,一群打着“义和”旗号的流寇紧随其后。人们都说紫禁城里出了大事儿,而他爹也被拉到菜市口剁了脑袋瓜子。 自那之后,他便跟着逃荒队伍一路北上,路途中瞧见好多人被剪了辫子,在抚顺一带又和娘亲走散,还好一位老道士给了他俩馍头。 老道士自然便是张镇山,他说张守鱼骨骼清奇,天生反骨,是得天独厚的大清静相,于是便将他带在身边收为了徒儿。 “我曾经跟着师父一路逃荒北上,那时候根本没有吃的,到处都在闹饥荒,遍地都是死人。偶尔从死人堆里翻出些糙馍馍,都被大雪冻结实了,俺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了,就把刚死不久的家伙放了血,把馍馍搁热肚子里暖软和些,再蘸着血吃下去......” 说起这些惨不忍睹的经历,张守鱼的表情木然毫无波澜,毕竟是苦过来的野孩子,根本也没那么多矫情可言。 幺小姐是土匪出身,自幼都是跟着大人去洗劫穷人,也根本没体会过这种挣扎求存的生活,一时间除了惊愕也不知该说什么。 张守鱼笑笑浑然不在意,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水瓢漱口,随后举起第二碗血液灌进嘴巴。 吐掉,漱口,第三碗。 吐掉,漱口,第四碗。 接连品尝过四碗血液,张守鱼脸上的笃定神色又重了几分。 “怎么样?” 幺小姐立刻上前发问,张守鱼却一头栽倒在角落的炕头上,打着哈欠伸起懒腰。 “你要睡觉?” “不然呢?俺当下能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要听听司徒副官那边的线索哩。” 幺小姐闻言也不追问,话锋一转指了指张守鱼的胸膛。 “你脖子上带的挂坠,从哪里得来的?” 睡眼惺忪的张守鱼,听闻此话立刻警醒几分,顺手将胸前露出的物件儿往道袍里又藏了藏。 “幺施主,俺也很好奇你的挂坠,是从哪里得来的?当初在西北侧山麓,那具行尸之所以突然暴起,俺猜应该和你胸前的挂坠有关吧?” 张守鱼谨慎地反问了一嘴,幺小姐也丝毫没有松口,她盯着张守鱼看了许久,互相对对方还有些不信任,到最后也没进一步敞开深聊。 六小时后,四具尸体都被搬到柴房。 闲杂人等全都离开,柴房里只剩下山上相会的青年三人组。 “说说吧,你都算出什么来了?” 司徒零的眼角血丝密布,很明显昨夜根本没休息,黑亮的三七斜分头显得更添油光。 张守鱼也不啰嗦,指了指其中两具尸体。 “这两具尸体一男一女,乃是排在山道最尾端的两位。如若俺判断的不错,他们应该是一对亲父女!” 幺小姐见过张守鱼尝血,一时间还算是表情淡定,但司徒零却被这话惊着了。 “你......如何判断的,你偷看了我的数据?” 言罢,司徒零拿出几张报告,上面是四具尸体的详细血样数据,其中这两具尸体的确配型高度吻合。 “您别误会,小道俺这是天赋异禀,俺有啖涎辩血的能力!” “啖涎辩血?” 司徒零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新词儿。 “不错,早些时候俺和幺施主说起过,俺小的时候逃荒路上经常吃人血干粮,吃得久了便能尝出血的味道,人血味儿都不一样,但至亲之间的血稍稍能尝出些雷同!” 司徒零闻言沉默些许,随后从身边的桌子上又翻出几张纸。 能看出他的确做了很多工作,现在桌子上密密麻麻摞着一大堆资料,但司徒零根本没有全盘拿出与二人分享的意思。 “我昨夜又命人将山上的死者全部取样,目前算上这四具尸体一共四十九具,其中有近半数都有直系血缘关系,但剩下半数尸体却毫无关联,这又代表什么?” 司徒零愁眉不展。 “死者都是哪里的人,可曾有眉目?” 幺小姐适时插了一嘴。 “分布极其零散,周边十里八村到处都有,没有任何规律可循。除了章禾少爷与狍子帮主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余全部都是平民百姓,我怀疑凶手随机杀人,就为了凑够祭祀仪式的人数。” 司徒零倒是给幺小姐面子,但张守鱼听闻此话却摇了摇头。 “司徒施主,凶手绝对不是随机杀人,俺说过这都是能算出来的,一切都是有计划的谋杀!” 张守鱼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令司徒零的眼神更深邃几分。 “小道长,既然你如此信口开河,那就好好跟我说说你算出什么了,不然我的枪走了火可不好看!” 面对司徒零的冷言冷语,张守鱼依旧淡定如常,伸手指了指桌上的厚重资料。 “司徒施主,在俺说出论断前,可否问一下这些死者的大概死亡时间?你既然派人调查了十里八村的失踪人口,这些数据应该不难拿到吧?” 司徒零很明显能感受到,张守鱼在故意套他的信息。不过章将军在这一带只手遮天,想探查出这些消息的确轻而易举。 “我可以给你提供资料,但你若看了资料说不出有价值的推断,我会直接杀了你!” 言罢,司徒零又整理出一叠资料递给张守鱼。 “时间比较紧促,目前能查到的都在这里了。” 张守鱼笑着接过,看了半晌又憨憨一笑,把资料递还给了司徒零。 “果然不出俺所料!” “什么意思。” “杀人规律......啧啧啧,真的是许久不曾见到这种杀人方法了啊......” “小道长,别故弄玄虚,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好的司徒施主,凶手的杀人规律,是重丧!” “重丧?” 司徒零对此话完全不理解,一旁的幺小姐倒并不陌生,当即帮着解释了一句。 “这是东北的一种民间说法,有些家里出现亡者时,死者的近亲属也会跟着去世,谓之重丧。一般像未过门的女婿这种不算在亲属内,不会受到重丧侵扰。往往有重丧的宅子或家室皆为大凶,需要请跳大神的神婆来趋吉避凶。” “又是迷信的连篇鬼话。” 司徒零听完后哂笑了一嘴,下一秒就被张守鱼怼回去了。 “司徒施主,断案子必须因地制宜,此地乃是东北,就必须把东北的习俗与规矩考量在内。就好比眼前这个凶案,凶手就是利用重丧数术来杀人,这是事实你不能否认!俺若是不帮你算出来,你也绝对找不到凶手的行凶脉络!” “这东西还能算?” 司徒零总算是安分了些。 “当然可以,《天师通书》里有载,正七连庚甲,二八乙辛当,五十一丁癸,四十丙壬妨。三六九十二,戊己是重丧。凶手借此为恶,俺可以倒推!” 张守鱼说到了自己擅长的东西,兴致勃勃斗志昂扬。 “说实话,对于重丧的种种破煞之术的确乃是迷信,但既然凶手遵循了此般逻辑,就给了俺们可乘之机。俺刚刚啖涎辩血探出的那对父女绝对不是巧合,这四十九具尸体有半数都是直系血缘关系,皆符合重丧。” “你的意思是,剩下的一半死者也都是两三成组的近亲属关系?” 幺小姐顺着思路问了一嘴,未等张守鱼开口,司徒零率先点了下脑袋。 “根据我的报告显示的确如此,死者所在家户都至少死了两位,只有一户死了三位,刚好凑足四十九众数!”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八章 虎口穴 推到此处,即便司徒零再看张守鱼不顺眼,也不得不对他的话珍而重之,当即上前细问接下来的推导。 这正是张守鱼想要的结果,他也不卖关子,直接指着资料分析起来。 “如果按照五姥阴山的祭祀仪式规矩,四九众数便是数之极致。凶手在方圆十里寻找符合重丧的祭品,用的便是重丧的三阴算法,具体涉及到明、暗、季三大方面,明重涉及具体日期,暗重涉及大小月份,季重乃是四季对照年份,三者合一便能算出重丧的出现时间!” 气氛越来越紧张,张守鱼又指向那四具尸体。 “三阴算法必须结合人的生辰八字,一旦有了生辰八字,就能用三阴算法得出该人一生所有可能犯重丧的主要日期,凶手就是按照此法选人杀人,他想要凑成一队至阴至纯的阴兵,去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话音刚落,屋外大风凛冽,似有亡魂哀鸣。 “因此俺没猜错的话,能和章禾这种军阀有近亲属关系的死者,应该仅仅只剩下狍子帮主了吧?毕竟其余死者皆是平民百姓,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嘿嘿。” 张守鱼笑得很干,但推理已到了这个份上,由不得他不去这么说。 司徒零此刻似乎已被说服,倒也没有藏着掖着,伸手指了指身边的幺小姐。 “实不相瞒,山瞎子帮的狍子帮主就是章将军的大儿子,幺妹就是狍子帮主的千金,章禾少爷与狍子帮主是亲兄弟!” 张守鱼见状倒也没说什么,军阀土匪蛇鼠一窝,这几天他已经了解差不多了。 有些事情军阀不便于出面,就交给土匪窝去做,因而东北一带军阀赡养土匪,也算是民国初年的风土人情了。 “也就是说,章少爷和狍子帮主的死不一定是仇杀,只不过他们被选中,恰巧符合了重丧祭品的标准?” 司徒零顺着思路说道。 幺小姐瞟了张守鱼一眼,张守鱼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尴尬笑笑保持缄默。 “既然如此就清楚了,眼下我带回四具尸体,破坏了这狗屁仪式,凶手会再杀四个人来补齐,只是他们会去哪里去杀谁,小道长你现在算算?” 张守鱼闻言又捻起手指,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开口说话。 “俺只能尽力。” 张守鱼的手指越动越快。 “如果俺是凶手,发现仪式被捣毁,定然会寻找生辰八字、暗重月明重日皆符合的至阴之人,他越是看重这仪式,就越是要将其趋向完美!” “那便如你所说,现如今乃是腊月,按照这四位死者的生辰八字寻找十里八村的类似生人,再在本月所有重丧日提前部署防备,最接近的是哪天能算出来吗?” 司徒零看向张守鱼的眼神已经逐渐柔和,但又是一番测算过后,张守鱼的表情却如丧考妣。 “小道长,怎么了?” 司徒零看出了张守鱼的异常。 此刻的张守鱼嘴角微张,也微微慌了神地望着他。 “咱们晚了......这四具尸体里有三具死者的生辰八字,最近的重丧日就是今天!” 这话一出口,在场三个全都陷入沉默。 “来不及了。” 司徒零感叹了一嘴。 的确,部署人手排查方圆十里都需要时间,如果凶手当真看重仪式,今日便会再杀掉三个人! “最后一个,日期在什么时候?” 司徒零看向张守鱼。 张守鱼早已测算完毕,立刻伸出三根手指。 “三天之后。” 司徒零闻言稍稍安心。 “如此说来还有时间,正好过了今日看看情况,十里八村若是有了白事,或是有尸体不翼而飞,那就说明凶手再次出手了。” “等等,我有些担心。” 幺小姐忽然打断了司徒零,随即指了指他腰间的手枪夹子。 “我一直在想,假设凶手知晓了尸体被拿走四具,那一定也会知晓军阀涉入了整件事情。即便凶手再杀四个人,你觉得凶手会有多大的胆量,敢在章将军眼皮子底下把尸体放回去?” 张守鱼对此不以为意,司徒零闻言亦和其心领神会地笑笑。 “幺妹,你觉得能做出这种恐怖尸群的凶手背景会简单?他连章将军的子嗣都敢杀,这已经不单单是一件连环凶案那么简单了。” 司徒零说罢,张守鱼也接了一句,只不过这话说得更加神秘兮兮。 “俺同意司徒施主的看法,再者说凶手想要完善仪式,也不一定要把尸体放回原位,在咱们东北大山里,祭祀方式可不单单只有一种!” 当下三人没再说什么,司徒零给章将军汇报了具体进展,事情也在一天后有了新的动静。 一天后,下午三时。 三人还是没离开白虎村,此刻围聚在三太公的家里。 幺小姐和司徒零心有忧愁皆没怎么休息好,只有张守鱼一个人吃饱就睡,时刻都精气神十足。 “昨天得来消息,十里八村一共死了六个人!” 司徒零的眉梢紧紧皱起。 “六个?” 张守鱼闻言打了个岔。 “是涵盖了正常死亡者吧?” “这便是问题所在了,根据我的眼线回报,死掉的六个家伙,两个是重病垂危致死,剩下四个都是年纪过大正常老死,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蹊跷!” 遇到这种情况,司徒零自然是束手无策,他略带焦灼地看向张守鱼,很显然想寻求他的看法。 “司徒施主,俺得去看过现场才能做出论断,反正有三具尸身肯定不会是正常死亡,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 当下无话,三人马上动身。 他们首先去查看了两家病故者,其中一家乃是肺痨病多年的正常老死,司徒零的法医经过了缜密鉴定,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另外一位乃是积劳成疾肺水肿致死,虽说是突发死亡,可两位死者体内皆未提取到二狗子身上同类尸蜡病毒。 张守鱼也将两家宅子全部瞧过,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当下他们马不停蹄,又接连看了剩下四家正常老死的宅院,四位死者体内亦毫无特殊,所处宅院也稀松平常,从最后一位死者家中出来后,大家都有些许沉默。 “小道长,眼下什么都瞧不出来,我总不能把这六具尸首全带回去吧?” 司徒零这话很显然是冷嘲热讽,幺小姐也有些不耐烦,张守鱼望着面前直挺挺的出村大路,一时间也陷入了沉思。 “不能动尸体,若是你再胡乱移动尸身,幕后做局者所需尸体还是不够,到时候他们只会再多杀人!” 幺小姐吼了司徒零一嘴,司徒零默默点了一根烟,几口快速吸完后下令回返。 路上,张守鱼依旧在回想着这一行所见,走了几步后忽然灵光一闪。 “等一下!” 司徒零闻言转头看他,而他却没工夫搭理司徒零,而是望着面前直挺挺的大路,又转头瞧了瞧左右两侧的屋脊,一拍脑门好似瞬间茅塞顿开。 “原来如此......差点就被糊弄过去了!” “什么意思?” 幺小姐立刻凑上前来。 “是虎口穴......死者中有至少三家是虎口穴格局!” “虎口穴?那是什么?” 司徒零对此还是一头雾水,张守鱼见状立刻指了指四周的屋脊,还有面前的大路。 “你们来瞧,俺们刚刚离开这户人家面朝大路,路两边的民房各有一处凸起形似虎牙,在相地堪舆之术中,这种门脸儿被称为虎口穴,居于虎口穴者往往有大凶之兆,自古虎口穴流血克人,亦不可久居!” 言罢张守鱼回过身子,对祭尸朝山背后的做局之人更加警惕几分。 不得不说,这做局者着实是手段隐晦,并未在民宅内部设置任何风水杀局,亦没有在死者身上做任何手脚,反而将手段用在了死者宅邸周遭的堪舆布置上。刚刚若不是张守鱼灵光乍现,还真有可能完全忽略这个细节! “如此说来,死者已经寻到,接下来又当若何?” 幺小姐闻言极度亢奋,摩拳擦掌又有些安耐不住了。 “正常下葬。” “顺藤摸瓜。” 张守鱼和司徒零异口同声,完全想到了一起。 当下三人佯装无事静静离开,回到三太公家里后,司徒零整备了警卫队,张守鱼知晓接下来肯定会出现大波澜,一时间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等目标三位死者下葬时,我们兵分两路行动,幺妹你和小道长去祭尸群那里设伏,我会派人手保护你们的安全。我会带人跟着下葬队伍行进,如此一来不管做局者如何应对,绝对逃不出我们的部署。” “你要自己行动?” 幺小姐闻言表情孤疑,的确司徒零此举有故意支开其他人的嫌疑,不过拿枪的有话语权,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张守鱼等人自然也不愿去自找没趣。 “不然呢?幺妹你哪哪都好,就是性子太过急躁冲动,让你跟着我是会坏事的,小道长聪明得紧,贪生怕死又鬼点子多,你跟着他刚好凑成一对儿。” 这话说得张守鱼满脸羞臊,幺小姐见司徒零如此坚持,当即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据我所知,大兴安岭这一带采用“游葬”,人死后要用无根水净身,随后暴晒,棺材用四根纯铁链子拴住往山上抬,中间一旦有断裂马上停下下葬,一步都不可以多走,司徒施主要是想跟踪尸身,一定切记不要触犯这忌讳。” “请好吧,走着瞧。” 司徒零回应得看似浑无所谓,张守鱼见状却咧开嘴巴微微一笑。 他能清晰感觉到,刚刚他说的话呀,又说到了司徒零的心坎子里。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九章 最后一人 当天夜里,事情果真不出张守鱼所料,六家办丧事者皆按其所说方式处置尸身。 子时三刻,六具被铁锁缠绕的棺材缓缓出村,每一具都有四位死者亲属抬棺。 那棺材上的铁链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其中某一节有一处瑕疵破损,如此经过山路颠簸,便会在某一刻完全断裂,而当地人便会选择在断裂处停棺下葬。 张守鱼和幺小姐并未掺和下葬事宜,而是按照原定计划,从人迹罕至的西北侧进了山,没过多久便回到了最初相遇的祭尸朝山之地。 除了被司徒零扛走四具尸身外,其余尸体依旧如之前所见那般诡谲恐怖。 张守鱼和幺小姐藏在一侧山麓丛中,互相都保持安静没有开口。 张守鱼很想再问问她脖颈挂坠的来历,可也清楚眼下不是胡乱说话的时候,随他们前来的四位军士都荷枪实弹,很显然不光是为了保护他们,更多是怕他和幺小姐会私自逃走。 不得不说这司徒零行事老辣周到,这种年纪能有如此行事作风,也难怪他会成为章鸿野的心腹红人。 子夜静谧。 除了尸臭还是尸臭。 他们一直等候将近三个小时,司徒零的身影才缓缓出现。 再次碰头后,张守鱼发现他浑身衣衫残破,满头大汗且血污密布,貌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一般气喘吁吁。 随行军士见状立刻上前搀扶,司徒零却摆摆手示意没有必要。 “血都是别人的,不是我的,我没受伤。” “司徒施主,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张守鱼胡乱调侃了一嘴,司徒零没接他这茬儿,而是掏出一枚物事递给他们瞧。 张守鱼打眼一看,发现那是一枚肩章,中间是绿黄色相间圆环,东南西北各有四处枫叶红白轮廓。 “这是什么?” 张守鱼刚刚下山不久,是完全不认识这种东西的,倒是幺小姐眼光锐利,一眼便瞧出了物事的来处。 “直隶军阀的佩章?” “不错!” 见幺小姐辨识出来,司徒零亦恨得牙痒痒。他见张守鱼仍心有迷惘,于是便多解释了两嘴。 “小道长,眼下军阀混战纵横南北,北方为我效力的奉系军阀统御,而南方则为直隶军阀主掌。” “司徒施主,你的意思是这些祭尸朝山......其实是直隶军阀的手笔?” “很有可能,这徽章是刚刚在山道中劫掠送葬队伍的刺客身上的,应该是错不了。上一次我们在尸群中遇到的那具粽子,现在看来应该也出自直隶军阀捣鬼!” “那些夺尸体的人呢?” “杀了几个,剩下的扛着棺材跑了,我今晚带的人手不够,没敢深追。” 司徒零说得义正言辞,可张守鱼却哈哈一笑没有回应。 张守鱼看了看幺小姐,很显然她也没完全信任司徒零,毕竟这一切实在是过于巧合。 夺尸之人不可能穿戴军装夜行劫掠,更不可能随时携带军方徽章,司徒零又恰恰是独自行动,最终尸身又一具都没有留下,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直隶军阀......刘四爷? 师父确实说过刘四爷投靠了直隶军阀,只不过眼下最终做局者未显露,张守鱼也不能妄加论断。 司徒零也察觉到大家的猜忌,他很显然不愿在这种敏感节点过多滞留,当即拿出一叠资料交给了张守鱼。 “小道长,不管怎么说,眼下我们只剩最后一个机会了,凑齐这祭尸朝山仪式还差一具尸体,我们先找到这位至阴时分的将死之人,应该还有机会做提前部署!” “好,给俺半个时辰。” 张守鱼二话没说应承下来,当即席地而坐展开推演,司徒零和幺小姐则来到尸体群中,貌似是又发现了一些端倪,两个人激烈讨论,面色都越来越难看。 半个时辰后,张守鱼一脸颓丧地站起身子,来到他们身旁摇了摇头。 “司徒施主,你还有没有其它资料?这资料上的生辰八字,皆不符合暗重月明重日皆符合的至阴之人。” “怎么可能,这可是十里八村全部百姓的资料了!” 司徒零闻言对张守鱼满眼猜忌,很显然在怀疑他话中真假,张守鱼一时间也有些愁眉不展,可也在此时,他脑子里忽然想到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司徒施主,幺小姐,虽然这么说不太有礼貌,可俺能不能......问一下你们二位的生辰八字?” 此话一出口,司徒零二人瞬间了然其意,不过张守鱼问得也是正事,他们当即也不磨叽,用纸笔写好后交给了他。 张守鱼望着手上的两串生辰,嘴角嗡动半晌后测算完毕,一颗心也紧跟着沉入谷底。 “怎么了,道长?” 司徒零见张守鱼神色有异,当即问了他一嘴,此刻的张守鱼却面色煞白,极不情愿地将手指向了自己。 “幺施主司徒施主......你们的生辰八字都不符合......可如果贫道算得不差的话,两日之后......俺便是这祭尸朝山仪式最终要杀的人选!” “你说什么?” 听闻此话二人眉梢皆耸,不过并非是同情张守鱼,幺妹抿着下巴思虑良久,随后缓缓摇头。 “道长,你这话不通情理。你又不是这十里八村的人,背后做局者根本不可能将你算计在内!” “幺妹这话在理,若当真附近没有最后一个符合重丧术数的人选,那只能说明小道长你先前的推理方向全都错了,亦或是瞎猫碰死耗子的凑巧。当然还可能是你骗了我们,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游方道士,你就是这十里八村的人!” 司徒零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他从未放下对张守鱼的怀疑,此刻破绽已出,自然紧追不放。 “二位施主说笑了,俺祖籍关中人士,是跟着师父北上逃荒来到黑龙江的。” 张守鱼仅仅只辩解了这么一句,这解释很显然没什么说服力。此刻的他盘膝打坐,闭上双眼不再理会二人。 并非是他在故作高冷,实则是张守鱼也注意到了事件中的疑点,他需要好好思索一下来龙去脉。 正如幺妹所说那般,他根本就不是这十里八村的百姓,自打和张镇山寄居山巅破庙后,多年来也从未下过尘世一步。 他也很确信之前的推算没有差池,但整件事有一个明显漏洞——幕后布局者设下的祭尸朝山本已完整,乃是司徒零故意毁坏四具尸身制造了瑕疵所致。 那么有没有可能,此举很有可能也在幕后布局者意料之外? 也即是说,幕后布局者想要寻找四具尸体补全祭尸朝山,结果到最后却发现尚少一人...... 若当真这么巧合,那司徒零其人的嫌疑就更大了。 祭尸朝山被毁坏四具尸身后便不再完整,“恰巧”十里八村适合布阵的人选就差一人,“恰巧”他在这个节骨眼被司徒零抓到村里,“恰巧”他还是生辰八字最合适的“凑数”之人。 一个“恰巧”是巧合,这么多凑到一块,由不得张守鱼不谨慎怀疑。 若当真是司徒零早有预谋,那只能说此子的心机简直深邃如渊。 难不成说,司徒零对风水术数了若指掌,却一直套着一层“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的皮囊? 张守鱼缓缓瞥了一眼司徒零,后者此刻咄咄逼人,很显然在等他的解释。 张守鱼对其不理不睬,他又看了看那些资料档案,以及司徒零为化验尸体熬红的眼眸。这些是真是假暂且不谈,张守鱼料定他十之八九不可能懂得自己的测算之道。 原因无它,张守鱼这一手风水推演法门,乃是张镇山一脉单传的上八门秘术,当世除他之外绝无第二任传人存世了。 据张镇山所说,上八门祖上好多代都曾光耀门楣。比方说祖师爷张知命,那可是北宋年间远赴东海求仙的大人物。而师祖张显龙,亦是修得羽化大长生的元朝著名道士。 张守鱼对这些屁话向来半信半疑,一直觉得他是个骗子,可最终他还是拜了张镇山为师。毕竟那时候他孤苦伶仃,闹粮荒可不是闹着玩,与其稀里糊涂的饿死,还不如跟着这神棍混吃等死。毕竟在那吃人的年月里,张镇山还能搞来吃的,这便是最大的神通显圣。 按照张镇山的说法,上八门秘术神通莫测近乎无所不能。可后来在皇姑屯一带,张镇山在偷寡妇的蛇瓜时被抓包,被一众村民围着打瘸了半条小腿。老道士瓜没吃着,腿倒是真的“蛇”了。他那张上天入地的伶牙俐齿,也随着瘸腿一起偃旗息鼓,彻底像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吧了。 抛开这老瘸子不谈,无论是重丧推演还是白虎穴测法,这些都是上八门独有的堪舆秘术。也即是说司徒零不可能提前知晓这些,再者说他也不清楚张守鱼的生辰八字...... 等一等,生辰八字? 张守鱼眉梢紧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如果说......这司徒零当真提前知晓他的生辰八字又当如何? 张守鱼不禁想起了师父的话: “鱼儿,你最多有七七四十九日,玉佩给到章家,自会知晓后续路数。但愿人心不古,若章家不肯出手......恐怕到时候你便没命活了!” 七七四十九日命数。 七七四十九具尸体。 当真是纯粹的巧合? 想到这里,张守鱼缓缓抬头看向司徒零,一句话将对方问得稍稍愣住。 “司徒施主,敢问你当初在祭尸群中探查,究竟是为了查案,还是故意制造契机在那里等我呢?”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章 端倪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好好回答刚刚我问的话,今日说不清楚,休怪我不讲情面!” 司徒零不晓得张守鱼内心所想,此刻略显烦躁不安。 张守鱼将他的微表情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后摊了摊手。 “施主说笑了,俺和施主萍水相逢,哪里有什么情面可讲。倒是施主你和那三太公关系不错,你当初在山上能留他性命,依我看你们的交情才真是匪浅啊。” 张守鱼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嘴。 幺妹本来也想埋怨张守鱼避重就轻,可她很显然听出张守鱼刚刚那句话里有话,一时间也压下性子不再做声。 张守鱼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可司徒零却好似听懂了什么。他脸色发黑重重冷哼一声,转过身去查看档案,不再理会张守鱼的话茬。 张守鱼见状微微一笑,可心里却是百般滋味五味杂陈。 如果一切当真如他所想,那情况可谓糟糕无比。 张守鱼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他隐隐感觉自己这一切遭遇......貌似都是一个精心谋划的局! 他的生辰八字唯有张镇山知晓,而张镇山恰好在这个节骨眼选择锁庙并派他下山! 恰巧三太公跟着他相遇了司徒零,而祭尸朝山又恰巧被司徒零破坏! 恰巧司徒零查到幕后做局者貌似和直隶军阀有关,恰巧张镇山的师弟、他的师叔刘四爷正是直隶军阀的门客! 加之一向谨慎的司徒零对待三太公的态度,幺妹身上那件和自己佩戴极其类似的配饰......难不成说,这一切都在故意设计为了今日之举? 难不成说他张守鱼,注定是用来补全这祭尸朝山的最后阵眼? 可这很显然违背张镇山的初衷,师父这些年对他有哺育之恩,让他下山也很显然是出于“某些原因”想保他的命。 可现在无论怎么看,貌似都有股“年猪养肥再宰”的浓浓意味了! 张北鱼此刻的脑子很乱。 他不知道真相究竟若何,毕竟他涉世未深,还根本看不透人心的深浅。 他瞥了瞥幺妹和司徒零,又透过窗口看了眼三太公的房子。自下山来他第一次感到心底发寒刺骨。 从这一刻开始,他无法再去相信任何一个人了。 司徒零缓缓摘下金丝眼镜,一边用衣角轻轻擦拭,一边面色漠然地朝张守鱼开口。 “小道长,不管你如何巧舌如簧,眼下既然你的生辰八字符合要求,那你便应当配合我们继续查案。你放心,军方会严密布控,尽最大努力保全你的人身安全。” “想软禁俺可以直说,司徒副官没必要如此弯弯绕绕。” 张守鱼皮笑肉不笑地咧了一下嘴角,他知道身不由己命不由人,眼下他即便想明白一切,也没有自主选择下一步的权利。 便在这时,屋外缓缓走进一位士兵,将一叠资料交给了司徒零。 “司徒副官,这是刚刚法医那边做好的尸检报告。” “放这里吧。” 事情进展到这里,张守鱼已经没心思再看什么狗屁报告。倒是司徒零一脸气定神闲,他优哉游哉地戴好眼镜,一边打开报告一边朝二人娓娓道来。 “二位若有兴致,可以一起来琢磨。我这人向来喜欢分享线索,谁叫我是个博爱又和善的人呐,呵呵。” 司徒零干笑一声,幺妹虽对他不喜,却也凑上前看了两眼。反倒是张守鱼纹丝不动,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盘膝打坐的姿态。 司徒零见状也不管他,清清嗓子开始分析尸检报告: “根据我们的调查取样,这四十九具尸体的整体死亡时间跨度在三个月,后山那条西北山路常年不走人,若不是章少爷的去世惊动了军方,估计到现在也都蒙在鼓里。” 司徒零将手中资料分成三大部分,分别铺陈开来。 “最上方山道的死者应该是刚死不久,头发竖立尸僵扩散,皮肤开始变黑,皮下血液淤积,章少爷和狍子帮主的尸体也混在其中。” “第二部分是居中部分,死亡时间大概是一个月到一个半月前,初步出现液化的现象,尸体绿中泛红,不过不是你们牛鼻子口中的红毛僵尸,我信科学从不迷信。” 司徒零还不忘吐槽张守鱼一嘴,随即指向了最后一部分资料。 “第三部分就是尸群最下方,死亡时间大概是三个月前,已经很明显出现尸蜡,我带回的四具尸体都属其列。” 全部说完后,司徒零又打开最下面一份资料。 “这是我暗访得来的部分死者个人信息,不知道有没有用。” 全盘说完后,一直在听的幺小姐忽然打了个岔。 “等等,有些不对劲!” “哪里?” 司徒零瞥了她一眼。 “这尸体的排布为何如此蹊跷?最下方的反而是死掉最久的,最上方的却是刚死不久的,这代表着什么?凶手难不成说喜好背着尸体穿过尸群?故意为之究竟有何目的?” 咯噔! 被幺妹这么一说,闭目养神的张守鱼神色一凛,司徒零亦大惊失色。 对啊! 凶手如此费力不讨好的布局......没理由啊! 张守鱼缓缓张开眼睛,咧开嘴角微微一笑: “的确,俺要是凶手的话,为了图方便也得从上到下排布尸体,再者说既然是祭祀山神的仪式,如此倒着来不像话!” “倒着来?” 司徒零很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矛盾点,此刻被张守鱼一句话戳中神经,貌似忽然顿悟了某处扼要。 “你们说,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 “什么?” “我虽不懂得什么狗屁仪式,但五姥阴山上的尸群若真的排布反了,那会不会意味着它们根本就不是在祭祀山神,而是在祭祀着山底地下的某些东西?亦或是这一带山民信奉的山神庙根本就不在山上,而是在地下?” 地下! 从刚刚的推断伊始,张守鱼其实便早已想到了这个结论,只是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山神庙是不可能在地下的,那是他从小到大居住的地方,这点根本不会错。 可眼前的证据已然表明,这祭祀仪式的指向分明是朝向山下,难不成说在这茫茫五姥阴山地底,当真潜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存在? 如果有,那需要耗费四十九条人命来献祭的东西,究竟又是什么呢? 一番推论,令案情再次往不知名的未知地域延展。 如果当真按照司徒零推断这般,大兴安岭五姥阴山地下,究竟会有什么东西存在,值得凶手不惜制造如此惨无人道的集体血祭? “不是没这种可能,二位施主应该还记得一个细节,死者虽保持着登山的姿势,但头颅却都扭转180度朝向山下,这也印证了山下有玄机。” 张守鱼又品评了一嘴,一边推波助澜,一边注意到幺小姐面色有异,只是她什么话都不多说,一时间张守鱼也不好去详细追问。 场面一时间陷入僵持,没有更多线索往前推进。 “就这样吧,幺妹你现在跟我走,这里就留给小道长好好修道。我会命士兵扮做村民在四周严密布控,目前距离三日之期还剩最后一个日夜,若小道长你测算不错,明日子夜之前,当有最终分晓!” 司徒零打开房门,朝幺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幺妹瞥了一眼张守鱼,张守鱼朝她微微一笑,随后不再搭理二人,继续闭目养神进入入定状态。 当夜,无话。 ...... ...... 张守鱼没有点灯,就这么静静打坐,将脸扬起朝向破庙的方向。 从前在破庙偏房里生活,他也很少使用烛火。 不是他不喜光,而是偏房里全都是出【殡】使用的纸扎人,看清楚反倒让他浑身不自在。 关于那些纸扎人和福寿饭的由来,其实也和山巅那座山神庙有关。 先前听闻破庙是用来祭祀山神姥姥的。每年七月十五,都有四周的村民往山上寄送入殓剩下的福寿饭和香火钱。只可惜粮荒后光景不复往昔,活人都吃不饱饭,就更甭提去惦念死人的五脏庙了。 因此在师徒二人逃荒到山头时,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副披着袈裟的白骨,听说貌似是年岁已高不愿下山的老方丈。 庙成了无主之地,老牛鼻子自然就带着小牛鼻子鸠占鹊巢了。 毕竟这黄砖大瓦的房子极为稀罕,除了吃饭挑水费点力气外,倒不失为一处避祸消灾的好去处。 张镇山当初是这么评价破庙的,不过眼下张守鱼对这话已经不再深信。 到了民国十年初,饥荒渐渐过去,来庙里进供福寿饭的香客又回来了。师徒俩索性白日披上袈裟装模作样,夜里再换回道袍大吃死人贡品。 “师父啊师父,一日之后,俺到底是生还是死呢?” 张守鱼拈指卜算一卦,卦象显示黑帝夜光熹微,明暗交杂,神龙困守,无端,不可测。 “又是无卦之卦。” 张守鱼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从前在山上每日卜算,张守鱼算的都是当日吉凶。 这卜算之法和那些江湖骗子使用的完全不同,乃是上八门堪舆术的地支秘术“掌乾坤”其中一道。 师父说此法测算百无一疏,可张守鱼每每测算自己的生辰八字,所得卦象皆为乱神困顿之卦。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命如此诡谲,也问过张镇山是否还有像他一样命不可算的家伙。张镇山每次都摇摇脑袋撅着老嘴,吭哧瘪肚老半天都不吐一言。 既然不可测,那便任其莫测。 张守鱼微微苦笑,就这么静静坐到了半夜三更。 屋外不断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应当是司徒零派来“严密保护”他的伪装民兵。 四更卯时三刻,屋外的民兵全都歇了,可窸窸窣窣的声响却并未断绝。 张守鱼睁开双眸望向窗口,隐隐看到远方有一串火光流窜。 “这是......”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1章 白虎须 张守鱼披上道袍来到窗口,望见几位村民提着夜灯缓缓从院外经过。 灯火摇曳下,能看到她们腋下夹着几叠厚厚的黄纸,料想应当是祭奠死者使用的香火钱。 这是东北民间常见的“送神”礼。 家中一旦有亲眷亡故,过了午夜十二点就会有家中人携带纸钱出门。出门后一直向北走,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将手中纸钱全部烧光。 这种习俗在东三省古来有之,不同地界的风俗略有差异。黑龙江这一带讲究“阴人送阴”,即烧纸钱者必须为女子,男子阳气重不可掺和。烧纸时还会在地上画一个大圈,圈内是给亡故亲眷的供纸,圈外还会随手扔出几张,那是给孤魂野鬼的打点钱,防止孤魂野鬼和亲眷争抢。 料想此时出门送神的女子,应该都出在前两日死去的六户人家当中。 张守鱼越看越心里发酸,毕竟若明晚他真有个好歹,谁又能给他送些纸钱呢? 大概半小时后,几位送神的女子相继回返。 张守鱼一直目送她们经过院墙,心中本还有些伤感,可下一刻他忽然注意到一处细节,这令他啧啧嘴巴满是回味——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几个送神的女子中有一人并未将纸钱烧完,而是原封不动带着纸钱又回了村子! 送神而不烧纸,糊弄鬼呢? 若当真如此,这行为简直比上坟烧报纸还亵渎鬼神。张守鱼不由得扒近窗框,朝那几位女子离开的方向又看了几眼。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七个?” “前两日死了六户人家,现在多了一个带纸不烧的冒牌货......有点意思。” 张守鱼瞥了一眼司徒零所在的房间,一时间好似想明白了什么。 如若他所料不错,这混迹其中的女子应当是司徒零的斥候,她故意在这深更半夜假借送神出门,天晓得在神不知鬼不觉中交换了哪些不便言明的“情报”! 现如今白虎村里司徒零只手遮天,除了他还真想不出第二个幕后指使。张守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默不作声静静回到床上盘膝打坐。 当夜,再无波澜。 第二日白天安然无恙,司徒零偶尔会来看他几眼。张守鱼和其好声应和,不过双方都长了一百个心眼儿,话说得滴水不漏,自然也聊得没滋没味。 入夜,依旧无事,可张守鱼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测算结果摆在那里,今夜将是祭尸朝山仪式补全的最后契机。 凌晨一点,寂静无声。 凌晨两点,司徒零的房间灯火还未熄灭。 凌晨三点刚过,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死寂。 “砰砰砰!砰砰砰!” “小道长,赶紧出来瞧瞧!” 喊话的是司徒零,张守鱼还未搞清楚状况,便被冲进屋子的司徒零拽着来到了院中。 “司徒施主,你做什么?” “不是我,是幺妹,她......出事了!” “你说什么?” 张守鱼闻言微愣,司徒零还是一脸焦急,只不过不晓得究竟有几分情真意切。 他拽着张守鱼来到幺妹所在房间,指了指下方的门槛。张守鱼搭眼一瞧,发现有不少闪着银光的物事飘落在地。 丝丝缕缕,好似人类的发丝。 张守鱼弯腰将“发丝”拾起,捻在手中看了几眼,随后便紧皱眉头将其快速丢出。 “小道长,你做什么?” 司徒零下意识将“发丝”接过,张守鱼却厉声呵斥,一把将握在他手中的“发丝”全部打掉在地。 “这是白虎须,不祥之物,不可触碰!” “白虎须?” 信奉科学的司徒零很显然不了解这种物事。 “东北三省在四象方位上地处白虎,这白虎须据传乃是山神幻化,得白虎须者可照见本性与前世,若见到白骨皑皑,则为大喜。若见到黄金万两,则人头落地!” “什么意思,小道长,难不成这须子可使人致幻?” “不可轻言,少碰为妙,这玩意哪来的?” 张守鱼对白虎须极为忌讳,司徒零闻言也绕开了那些须子。他抹了抹自己精致的三七分头,将额前那抹掉下的刘海再次归拢上去。 “不清楚,我刚刚听到幺妹房间里有异响,想问问她有没有事,却发现门被反锁了,再之后便见到了这些须子。小道长,话说你刚刚握着须子,瞧见什么了?” 司徒零看似在嘘寒问暖,可这话听在张守鱼耳朵里总感觉别扭。张守鱼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传说物事,刚想回答便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司徒零也开始出现零星重影。 “这须子果真有问题......” 话音未落,一声桀桀怪笑打断了二人说话,声音正是从幺妹所在的房间里传出。 桀桀桀——哈哈哈桀桀桀桀桀——桀桀桀哈哈哈桀桀桀桀桀! 夜深雾重,大雪泡天,漆黑的山村老屋里笑声诡谲瘆人,不由令张守鱼二人头皮发麻。 “幺妹,你再不出来,我可要硬闯了!” 司徒零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见屋内久不开门,立刻掏出手枪对准门锁就是两记爆轰! 砰! 砰! 厚重门锁应声崩坏,房门吱吱呀呀地咧开一个大角。 屋外二人都很谨慎,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往里乱冲,而是借着屋内昏暗的灯光瞧看探视。 “没人?” 司徒零看了半晌,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从刚刚开枪那一刻起,屋内的阴森笑声也戛然而止。 此时此刻的屋舍,望着恍若一间孤寂的坟茔。 “小道长,你学究天人,上去瞧瞧!” 司徒零可不理会张守鱼神志有恙,张守鱼心里自然是百般不愿,可那柄还剩四颗子弹的左轮手枪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脊梁骨。 “司徒副官,你刚刚也摸了白虎须,为何你会没事?” 张守鱼一边被迫往前踱步,一边朝司徒零喃喃一语。 说完此话他立刻便有些后悔,毕竟若这白虎须当真是司徒零作祟,眼下公然道出无异于给自己添乱。不过此刻的张守鱼已经浑浑噩噩,若非常年静心修道,恐怕已然软倒在地陷入昏聩。 张守鱼磨磨蹭蹭地来到门边,刚要抬脚迈步往里走,下一刻迎面突然出现一张惨白的笑脸,吓得他差点将白日的斋饭呕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什么东西!” 张守鱼吓得立刻往回缩,司徒零的部众此刻也纷纷来到,荷枪实弹将整个院落围得水泄不通。可即便如此张守鱼还是紧张颤栗,毕竟他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是这些洋枪炮解决不了的! “小道长,你慌什么?” 司徒零来到张守鱼面前,面色凝重大声呵斥。 “白脸啊!刚刚有一张人脸!煞白的人脸!” “你在说什么,哪有什么人脸?” 司徒零提枪指了指门口的方位,张守鱼再看过去,果然没发现任何端倪。 “不对啊......俺刚刚明明看到有一张人脸!” “你会不会眼花了?” “没有!千真万确啊!” “我没看到,小道长,眼下夜深人静,你最好不要胡说。喂,你们几个,刚刚瞧见人脸了吗?” 司徒零朝四方军士询问一圈,一众举枪瞄准的士兵纷纷茫然摇头。 全都没看到! 张守鱼见状心底发寒,他重重咽下一口口水,不由得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小道长,你既然说你看到了人脸,那我问你,她是男是女,是幺妹吗?” “俺不晓得......俺刚刚没看清楚。” “既然如此就别吓人唬道的,你瞅瞅你,说话秃露反帐,还哪里有仙风道骨的气场。” 司徒零的表情依旧镇定,可他额前那抹刘海已经再次跌落下来。 “喏,既然没看清就再上前瞧瞧吧。” 手枪再次抵住张守鱼的后脊梁骨。 张守鱼知道今日自己避无可避,当即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回想师父教自己的上八门秘术要诀,可从触碰那几根白虎须开始,他发现自己的脑袋一团浆糊,竟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出来了! 怎么办? 正慌乱间,张守鱼再次来到了幺妹房间门槛处。 深吸口气,抬脚迈步,跨过门槛。 一张申子火符紧紧被张守鱼捏在手中,这是他往日在山上习练最多的“辟邪煞”法门。只是究竟还管不管用,他心里根本一点谱都没有。 入内,正面映入眼帘是一张老旧年画,画的是娃娃抱锦鲤,下方有一张香案,上面摆着两根烛台,还有一只老旧的“杜鹃牌”香烟盒。 左右瞧看一番,除了一张桌子和一张床榻外,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张守鱼晃晃脑袋,朝身后的司徒零比了个安全的手势。司徒零见状也走进屋子,见四下无人后也皱了皱眉。 “奇了怪了,今儿卫兵把守极为严密,幺妹不可能出这个屋子的。等一下,地上有......水渍?” 司徒零缓缓蹲下身子,张守鱼也注意到了他口中的水渍,当即也蹲下身子瞧看起来。 距离门槛大概三步远的位置,的确有一滩液体留存。只不过看起来分外灼热,冒着丝丝缕缕的明亮青烟,没过多久便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毫不规则的窟窿。 二人面面相觑,皆看不透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迟疑间,又有几滴“水”从二人鼻尖中央划过落地,地上又出现几个冒着白色气体的澄黄色窟窿。 “这色泽,好像是温度极高的硫酸钙,味道有些像福尔马林和氢氧化钾,小道长你觉得呢?” 司徒零最喜欢鼓捣这些科研术语,他急匆匆从兜里取出实验手套,可下一刻便被张守鱼死死按住了。 “小道长,你做什么?” “我说司徒施主,你最好先收起你的钻研劲头,我觉得......” 张守鱼此刻的面色越来越惨白,他狠狠咽下一大口口水,随即缓缓抬起一根手指,往上方房顶方向轻轻戳了戳。 “我觉得......是不是应该先抬头......瞧一瞧啊......”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2章 白娘子 司徒零不是傻子,被张守鱼这么一指,自然也瞬间领会。 滚滚冷汗从二人额前淌下,抬头这种再简单不过的动作,此刻对二人来说却难如登天! 二人面面相觑,互相深吸一口气,随后将眼珠子逐渐上瞟。 视线缓缓上移,张守鱼努力抬动脖颈,可脖子却像压着山峦一般极为沉重。 他眼前的物事逐渐变化,最先看到的是蜡黄的木门门框,再往上是一串农村常见的晾晒红辣椒,再往上便是黄泥抹的皴裂墙皮,墙皮一直蔓延到房顶,是一根厚重的房梁木。 东北这一带的老民居很有特色,由于被苏联占领多年的缘故,房屋设计上也大多采用“老【毛】子”风格(老【毛】子:对老苏联人的别称)。 “老【毛】子房”的房顶并非是平面,而是两侧倾斜呈三角形结构。两侧斜面铺上铁皮或瓦片,里面是“伞”状木架设计,从屋内看上去有很多缝隙。 而此刻张守鱼的眼中,他看到其中一条横梁木上勾了一双脚! 空气里静的可怕,没有人敢喘一口大气。 重重咽了口唾沫,张守鱼继续抬头。 勾住横梁木的脚小巧精致,穿着绣花黑底布鞋,顺着鞋面往上看是白布裹脚,配上一条略显臃肿的褐色棉裤。 张守鱼继续抬头,彻底看清了这个吊在横梁上的家伙。 那应该是位女子,双脚倒勾在两条直角相交的横梁木上,双手死死攥住更上方两条“人”字形排布的木头,漆黑长发不似幺妹那般编成辫子,而是披头散发一直到腰。 她背对着下方二人,在屋顶摆出一个诡异的“大”字。 张守鱼一时间瞧不见她的脸,不过好在是见到了人,这让他和司徒零稍稍安心。 “幺妹,你在那上面做什么呢?” 司徒零笑着准备收枪,却被张守鱼一把拦住。 “等一下,她不是幺施主!” “什么?” 司徒零一听这话面色凛然,张守鱼又瞥了一眼地上的窟窿,随后语气更添几分笃定。 “她不是幺施主,她应当是......啊啊啊啊!” 张守鱼话音未落便厉声大吼,一旁的司徒零被吓了一跳。 “吗了个巴子,小道长你一惊一乍的要干啥!能不能......” 司徒零的话也仅仅只说到一半,因为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听到了一记轻轻的“啪嗒”声。 那感觉,貌似有什么东西贴到了他的左肩上! 不管司徒零有多么位高权重,在这种时候都不可能保持淡定。他能感觉到粗重的哈气在耳畔回荡,一股腐烂腥臭的气息从左侧鬓角处弥漫散开。 “小道长......帮我瞧瞧怎么回事?” 司徒零像一块榆木似的不敢乱动,在他面前的张守鱼早已面色煞白,眼球凸出吓得魂不守舍。 张守鱼此刻的确被吓傻了,他咧开大嘴满面惊恐,相比于被“温柔抚肩”的司徒零,他的视角更能直观看到发生了什么,只不过这种视觉冲击实在瘆人可怖,令他瞬间冷血上涌近乎失禁—— 那贴在司徒零左肩上的物事,是房梁上女子垂下的一抹濡湿头发。 就在刚刚二人说话的空当,在房梁上背对二人的女子忽然倒翻下来。 她的双脚依旧倒钩在房梁上,四肢和身体耷拉着,呈现出超乎常人的扭曲弧度。 她的脚踝貌似被直接扭断,发出两记清脆的“咯嘣”声。若换做正常人类早已哀嚎不止,可她却毫无反应毫不怜惜,貌似那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脚。 本来背对着二人的女子,因为这种诡异的倒挂翻转也彻底见到了正面。她穿着一件碎花小袄,隐隐漏出的皮肉惨白无血,散乱的发丝倒垂着撕扯着惨白的头皮,漏出一张令人心胆皆颤的诡谲大脸! 那张脸......白得不似活人,色泽纯粹像糊了几层高筋面粉。 由于是倒挂,张守鱼最先看清的是她的嘴。 那张嘴出奇的大,左右像鲶鱼一般一直咧到耳根。嘴里不晓得有没有牙齿,黏糊糊血腥一片,在惨白面庞衬托下更添妖异诡谲。 更为诡异的是她的舌头,倒挂着从嘴里伸出竟有三尺多长,同样殷红如血,色泽深到骇人。 由于她的舌头实在是太长了,倒挂着贴过整只鼻子。她的鼻翼很短,近乎于无只剩两只孔洞。 舌头越过鼻子盖住一侧眼珠,越过额头后和黑发缠在一起。红褐色的舌尖不断滴淌出澄黄色的涎水,落在地上滋滋啦啦滚滚冒烟,正是刚刚司徒零口中福尔马林味道的来源! 她露在外面的那颗眼珠子漆黑如墨,没有眼白,只有一片空洞的漆黑,却给张守鱼一股“她时刻在死盯着我”的恐怖错觉。 “搞什么鬼画符,给老子滚开啊!” 司徒零有些受不了了,抬起手枪就准备往上开火。张守鱼见状立刻抬手猛拽,一把将他拽了个趔趄,一枪打歪轰到了墙上,将老墙皮子崩得四散激射。 “别碰她的脸,更不能打爆她的脸!” “为啥?” “先别乱问,赶紧撤!” 张守鱼一路拖拽司徒零冲出屋子,背后立时传来一阵刺耳哀嚎。声音凄厉分贝极高,不似女子,倒像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啼哭。 “给我把刀!” 张守鱼扑到一位士兵身前,一把夺过他腰间的军用匕首,回身瞄向倒垂的女子就是一刀抛掷。 刀光划破黑夜,精准无比洞穿了鬼婆娘的脖颈! 凄厉的婴儿啼哭戛然而止,鬼婆娘的脖子开了一条大口子,肆意喷洒的血浆将整个门脸喷溅得腌臜一片! 啪嗒! 女子失去力气跌落在地,好似一滩血腥烂泥。 司徒零惊魂未定猛【喘】大气。 “小道长,你......杀了幺妹?” “我说过了,她不是幺施主,而是白娘子!” “白娘子?你指的是白大仙儿?” 司徒零也是东北人,自然清楚张守鱼说的是什么。 东三省一直都有五大仙传说,民间也常有供奉五大仙的传闻。 这五大仙又称“五大家”或“五显财神”,平日里被东北百姓奉若神明,不敢觊觎更不敢得罪。 其中黄大仙的名声最为鼎盛,这黄大仙也叫做黄鼠狼,民间也一直都流传着“黄皮子拜月”的风俗故事。除此之外还有狐仙(狐狸)、白仙(刺猬)、柳仙(蛇)和灰仙(老鼠)。 眼下张守鱼断定这是一只白仙儿,司徒零却依旧满是疑问。 “这东西到底是不是人?” “说不好,这应当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五大仙,一会儿你可以上去调查取样做尸检。” “奶奶个腿,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幺妹,那她去哪了?” 司徒零逐渐镇定下来,他将散乱的三七分头简单归拢齐整,随后命军士做了个火把,擎着缓缓又来到那白仙近前。 白仙已经彻底停止了挣动,看样子刚刚被张守鱼一刀毙命,已然死彻底了。 “小道长,关于这东西你还知道多少?” “别的不知道,俺只晓得不能碰她的脸,这玩意脸上的粉能弄死人,刚刚你若是朝她的脸开了枪,咱都得交待在这儿。” 张守鱼也往前靠了两步,司徒零戴上医用手套,看样子是准备进行取样调查了。 “咦?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 “一般的尸体死后下葬一整年才会演变,这玩意的尸变貌似不按常理出牌......” 来到司徒零的专业领域,司徒零分析得极为细致。 “你瞧它的眼睛,已经从纯黑变为黑中泛白,有玻璃状结节出现。这是由于氧气从大脑排出所致,灰白脑浆凝固在了皮层深处,照这么看的话,这玩意应该是活物而不是死物,小道长,你刚刚杀生了!” 司徒零略带玩味地朝张守鱼瞥了一眼。 张守鱼闻言不以为然,摆了个大清静印,诵念了一嘴无量道尊。 “人吃人的年岁,自保都不足矣,又何谈这些有的没的?” “嘿嘿,小道长你倒是看得通透。” 司徒零接了一嘴,又继续查看起来。看了半晌他取出口罩戴上,空气里的腐烂味道也愈发浓郁。 “她的新陈代谢中断,已经开始大小便失禁了。血压消失眼球变得暗淡,这头发......怎么还会疯长?” 正如司徒零所说那般,地上的白娘子竟死而不僵,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慢慢将整具尸身裹成了一个蚕茧。 “一般来说,如果是人类死亡,此刻应该会产生尸僵,厌氧性生理反应产生肌肉痉挛和细胞分化,有时候会让头发继续生长,可从没见过这么快速滋生的,照此看来小道长你不算杀生,这顶多是降妖除魔了。” 司徒零总是这副性格,一遇到自己的擅长领域就喜欢叨叨不休。 场面一时间算是安定下来,不得不说司徒零的解剖能力着实突出,肝脏胰【腺】胆囊分门别类,一步步出刀精准,没过多久便装好了各种瓶瓶罐罐。 张守鱼没去理睬他,而是跟负责看守的士兵攀谈半晌。 毕竟今夜非比寻常,眼下幺妹无故失踪,屋子里又凭空多出这么一个鬼婆娘。若说没有人作祟是万万不可能的。 根据士兵描述,今天一整天幺妹都待在房间里,午饭晚饭也都见吃了。 张守鱼瞧了瞧司徒零,相比于刚刚喊他出门时候的慌张,此刻的司徒零反倒像是忘了幺妹这茬似的。 张守鱼心中有了一些揣测,只不过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事情未出全貌之前,他也无法看清楚全部脉络。 就好似眼下,他无法全盘看清楚这位司徒副官的心。 “好了,把尸体抬走,找地方埋了吧。这些样品标本带回去,我要做实验。” 司徒零弄好一切后起身,一边擦拭金丝眼镜,一边来到张守鱼面前。 “小道长,幺妹眼下还未寻到,看来还得叨扰你的清梦了。” “司徒副官哪里话,刚刚俺瞧你做科研那么认真,还以为你早将幺施主的生死置之不顾了呢。” 二人针锋相对,互相皆话里藏刀。 “小道长你这可就冤枉我了,幺小姐是狍子帮主的千金,狍子帮主又是我们章将军的血肉至亲,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善待的。我倒是要问问小道长你,眼下今晚出事的人是幺妹而不是你,难不成说你的卜算当真有误?” “谁知道呢,我学艺不精哈哈。” 张守鱼咧开嘴巴笑得憨傻,此刻一众士兵从旁拿着玻璃容器缓缓经过,司徒零叫住其中一个,将他手中的容器拿在手中,随后朝张守鱼轻轻晃了晃。 “小道长,眼下寻找幺妹要紧,我也就不跟你打马虎眼了。刚刚我在做尸检时有了一些发现,你可能要跟我去一个地方了。” “哪里?” 张守鱼闻言神色微凛。 司徒零隐秘一笑,朝村口外指了指。 “额木尔河口,那里会有下一步线索!”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3章 乾达婆 “线索?司徒施主,你何以说得这般笃定?” “就凭这个。” 司徒零拍了拍手中的玻璃容器。 张守鱼搭眼一瞧,险些没直接呕吐出来。 那是一个装满脏器的罐子,血糊糊一片看不清晰,里面貌似还有一些未消化的食物遗骸。 “小道长,幺妹的房间里突然出现这白仙,想要寻找线索便只能从这白仙入手。刚刚我在给这玩意解剖时发现,她的胃部尚有未消化完毕的大马哈鱼与三道鳞鱼,初步判断进食时间应该是五小时左右,这三太公家里可是没有这些的,但有个地方能够满足,那便是距此两公里外的额木耳河!” 司徒零说得斩钉截铁,张守鱼却满脸犹疑。 “司徒施主,三太公家里没有不代表其他村民家里没有,这白虎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这东西不意外吧?” “小道长,我懂你的心思,可你很显然看问题还不够透彻!” 司徒零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 “为何不透彻,司徒施主,俺愿闻其详。” “没什么详不详的,小道长你忽略了一个重要因素。” “什么?” “时间!” 司徒零微微抿起左侧嘴角,露出一抹丰盈的笑靥。 “此刻寒冬腊月天寒地冻,这两种鱼类即便民户中有窖藏,一般也会做成鱼酱鱼干,绝不会吃到新鲜的捞捕。再者说捞捕季节已过,这一代村民不像二道白河和松花江那边,那边才有凿冰捕鱼的习俗,这一带却根本没这种传统,冬日是以拉山货为生的!” 说完这些,司徒零又拍了拍手中的玻璃容器。 “你再瞧瞧这个,这里面的食物残羹绝对不是窖藏品,鱼类碎屑的皮脂度还很高,很显然是新鲜的食物,且应该是未经过烹饪生吞活剥的那种!小道长,眼下你可还有什么说的?” “暂且......没了。”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张守鱼的确做不出任何反驳。不过此刻在张守鱼心里,一抹更加浓郁的阴霾已经弥漫深邃。 没错,眼前这一切都看似再正常不过,可张守鱼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正常不过”。 正是因为有这些合理因素,司徒零才可以名正言顺要求张守鱼跟他前往额木尔河口。 可是,谁能保证这一路上不出问题? 万一......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步步为营,又当若何? 张守鱼早已料到这些,可他心里也清楚,目前自己的能力太弱,砧板鱼肉待宰羔羊,压根就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他心中很确信自己的天罡卜算,卜算结果不会出错,若祭尸朝山当真需要他这最后一人才可成阵,那今夜无论如何,他......都得出点事情才算罢休! 当下,司徒零没有二话,率兵押解着张守鱼出了村子。 额木耳河口距离白虎村只有二里地,路上张守鱼朝司徒零要了一件军绿披风。毕竟眼下寒冬腊月,若还穿着单薄的破烂道袍,恐怕没熬过夜就冻死翘翘了。 这个季节的额木耳河已经结冰,众人赶到河口时,河面上漆黑一片,即便有高倍光手电照明,十米外也完全剥夺视野,吞光效应异常显著。 东北的深夜,是见不得光的。 “小道长,接下来恐怕要靠你了。这白娘子肯定是来过这一带,幺妹究竟能不能寻到,就看你的手段了。” “司徒施主,俺要是寻不到,是不是今夜就不打算饶过俺了?” 张守鱼不再弯弯绕绕,他清楚跟司徒零打交道不可含糊,稍有不慎都会丢掉小命。 “我可绝对没这个意思,你瞅瞅眼下幺妹丢了,我这做哥哥的可是忧心如焚。你好歹也跟我们交际一场,道士济世救人也是应有之事,你说是吧?” 司徒零来到张守鱼身旁,轻轻拍了拍张守鱼的肩膀。 “小道长,我这个人呐向来面慈心软,就是看不得人为难。你我相识一场,我能帮你也会尽量帮你。我已经派法医进行白娘子的尸检,等详细尸检报告出来了,有合适的线索我会跟你分享。” 说完此话的司徒零直接远去,带着法医走到一旁支起了帐篷。 张守鱼面向河面没有回头,他不用看司徒零的脸色,也清楚这家伙的假仁假义。 猫哭耗子假慈悲,红尘俗世里的狐狸果然多。 夜愈发深邃,没有人再理会这个年轻的道士。 守卫的士兵们托着枪,黑黝黝的枪管子对准张守鱼。 张守鱼若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可越是在这种时刻,脑子就越是不灵光。 他喘着冷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唯有张镇山传授自己的上八门堪舆术。 所谓上八门,乃是八种玄奇术法,分为天罡地支两脉,每一脉各有四种神通显化。 据张镇山所说,想当初河间府闹僵尸,最终正是靠上八门张氏门人将其慑服。他年轻时候在昆明做道场时,也曾用上八门驱赶过苗疆赶尸人的七蛎血尸。 这些场面吹嘘得厉害,张守鱼没亲眼瞧见过,自然不可能完全信服。 到目前为止,他使用最多的便是申子火符。一者是此法学起来最为容易,二者山上寒气阴冷,火符生火取暖也最为方便。 “死马当活马医。” 张守鱼摩挲两把脸,将脸上凝结的冰碴子稍稍清了清。随后他拿出八张申子火符黄纸,点燃后以八卦方位接连朝冰面上打出。 火符划破黑暗,落在八处冰面上状若萤虫。 张守鱼抬脚踏入河面,这个季节的河冰厚度足有一米多深,完全不用担心会踩空掉落。 “小道长!你可不能走太远啊,我要是瞧不见你了可会想你的!” 司徒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张守鱼头也不回,只是将身上的军用披风又裹得紧了些。 “司徒施主,俺是出家人,不值得你这般留恋。” 张守鱼走得很慢,从外相上看起来毫无玄虚,实际上他也的确没做太多繁杂准备。 他现在的想法很直接,既然这白娘子吃过冰层下面深处的鲜鱼,那只能说明冰面上留有开凿过的冰洞,且这冰洞的直径应该可容纳白娘子身量进出。 幺妹和白娘子的身材相仿,白娘子可以自由出入的冰洞,幺妹应当也可以,若她当真遭遇不测,那很有可能便是被丢入了冰面下方! 张守鱼忍不住瞥了一眼后身。 他现在越来越怀疑司徒零在贼喊捉贼! 毕竟这一切并不难想,若司徒零发动士兵大面积搜寻,绝对比他这莹莹之火更显高效。可现在司徒零却沉迷于尸检,这种故作痕迹的舍本逐末,很显然已经暴露其狼子野心! 这家伙......貌似就是故意让他来趟这趟辉水的! 张守鱼轻轻在冰面上跺了两脚。 冰层极厚,一旦开凿出一人宽度,短期内不可能被完美填平。 毕竟冰层不是土层,不可同日而语。 也即是说,若一切预想正确,那只要他继续找下去,就一定会发现“合适的冰洞”! 时间缓缓流逝,远方已经出现鱼肚白。 张守鱼在冰面上找了大半夜,身上带的申子火符已经所剩无几。 “拿手电筒来!” 凌晨七点刚过,张守鱼在远方吼了一嗓子。 司徒零闻言立刻带人赶来,来到近前再一瞧这道士,早已浑身冰碴冻成了棍。 “小道长,可有眉目了?” 一直在烤火的司徒零安然无恙,张守鱼懒得搭理他,朝自己面前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 “拿......拿个捕鱼钩子来!” 此刻在张守鱼面前,果然有一方一人宽度的冰洞,洞面已经结了厚厚一层霜,看样子开凿有一段时间了。不过与四周的冰层相比还有一段凹陷差距,因而并不算难辨别。 “干嘛?” “捞人啊。” “捞人?小道长,你这一钩子下去,就算捞到了人,那也活不成了啊。” “不然呢?你觉得就算不用钩子,这水下若当真有人的话,还可能会捞到活的吗?” 张守鱼没好气地白了司徒零一眼,司徒零皮笑肉不笑,此刻他貌似心情不大好。 “小道长,这一夜也算辛苦你了,接下来的捕捞工作就让其他人接手吧。眼下你彻夜安然无恙,我觉得你得好好想想,到底你的卜算哪里出了问题,还有就是那个白娘子,应该也并非是你说的那般简单!” “司徒施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守鱼接过一旁士兵递来的暖水袋,他的确已经冻得全无知觉了。 “喏,尸检报告。” 司徒零一边将一叠纸递给张守鱼,一边拍亮手电娓娓道来。与此同时士兵们已经找来了捕鱼钩和开凿工具,准备在发现的冰洞处展开详细搜索。 张守鱼望着这群士兵“熟练”的动作,心里的大石头又沉了几分。倒是司徒零一脸镇定,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还是维持着一副严谨的科研态势。 “小道长,我详细比对了一下那白娘子的身体构造,发现这玩意应该不是你口中的鬼神之物,而是名为“乾达婆”的罕见物事!” “乾达婆?” “不错,若当真如此的话,那此间事绝不仅仅是东北民间风水那般简单了,这里面窝藏着章将军都惹不起的玩意儿!”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4章 尸解仙(求推荐票月票) “什么意思,乾达婆......俺不了解这玩意。” “小道长,这乾达婆也叫河伯,在日本奈良县吉野郡十津川和石川县能登半岛都有过出没,只不过当地政府至今不承认有乾达婆的存在。” “日本的东西?” “不错,日本海里的东西,却来到了东北大兴安岭深处,还他娘的是活的!” 说完这番话,二人面面相觑,互相都不知道该如何往下分析。 毕竟这件事确实是有点......离谱了! 张守鱼现在也理解了司徒零的话,若此间事当真牵连到了日本,那的确是奉系直系军阀皆不敢造次的存在。 即便张守鱼多年寄居山上修道,可往日里香客送福寿饭上山祷告多了,他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凡世皮毛。 军阀与日本的关系向来暧昧,至于究竟有啥子猫腻,这就不是他能知晓的了。 “司徒施主,既然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了,那咱们到底还要不要继续下去?” “当然要,幺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爹狍子帮主前脚刚走,眼下若她也出了事,我可得给章将军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凄厉惊呼! “怎么了,鬼吼什么?” “司徒副官,钩子......钩到东西了!” 乍一听闻这话,二人立刻放下交谈,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冰洞处。 此刻冰洞已经被扩大开凿,一众士兵拿着一种奇怪的鱼钩,整齐且训练有素地分散排开,尖叫声正是从其中一位士兵口中发出的。 张守鱼来到近前,下一刻便倒吸一大口冷气,险些没把他刚刚捂热乎的嗓子眼堵死—— 一具完全濡湿的尸体被拖拽出水,看其大致轮廓应该是女性。 整具尸身没穿衣服,皮肤白得根本不像人类,偏偏貌似有严重的静脉【曲】张一般,血管青筋纷纷暴起蔓延全身,红白相间煞是骇人,乍一瞧好似雪地上绽开了一大棵珊瑚树。 她的头骨貌似有些畸形,后脑勺奇大无比,湿漉漉的头发像未晾干的拖把一样耷拉在脸上。 更让张守鱼心悸的是她的双眼,貌似已经被严寒低温的冰水浸泡得完全鼓冒,远远望去好似两颗剥了皮的血红荔枝。 而两颗“荔枝”的眼瞳位置,此刻有两抹锋锐的光点,那是刚刚鱼钩从脑后【洞】穿了整个头部,鱼钩尖峰刚好停留的缘故,貌似只差毫厘便可完全戳破眼球,幸而并未出现“汁水迸溅”。 “司徒施主,你的兵技术拿捏得可真到位。” “小道长你说笑了,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我们军中一直有先进的装备。就好比这看似普通的鱼钩,这可是进口的管付千又双背刺,又叫挪威钩,是一种高碳钢材料,尾部拴着尼龙绳,经过严格训练后可以随时掌控出钩的距离。” “俺听不懂,还是聊点正经事吧,这......是幺妹吗?” 张守鱼重重咽了一口口水,司徒零弯下身子查看半晌,随后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 “万幸,不是的,这具死尸比幺妹大多了。” “哪里大?” “骨龄啊,不然小道长你以为是哪里?” 司徒零朝张守鱼微微一笑。 张守鱼干笑着应和一嘴,他一直在观察司徒零的表情,只是这小狐狸滴水不漏,实在是揣摩不出其真实心思。 “照此说来,我们还是没找到幺妹。” 张守鱼有些头痛,若司徒零以此为由头继续纠缠,恐怕他短期内还是走不出这五姥阴山。 司徒零一见尸体便迈不开步子,他好似有解剖癖好一般神色亢奋,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另一位士兵的鱼钩也有了收获。 “司徒副官,钓上来一个东西!” “东西?这......是个幡子?” 司徒零闻言本还大喜,一听说钓上来的不是尸体,兴致当即便少了一半。倒是张守鱼一听闻“幡子”二字,瞬间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马上跟过去瞧看起来。 不多时,士兵将一面类似旌旗的物事打捞上来,细细观之,这玩意整体瘦挑,顶端左右各有一面,中间绑着红色的丝绸,丝绸顶端是一颗动物头骨,看起来好像是狗头,头骨上涂抹着血红的漆,被水浸泡后有些散味,闻起来令张守鱼异常熟悉。 “鸡血......” “小道长,你懂得这东西?” 这不是司徒零擅长的领域,他虽一直对这些鬼神之物不感冒,但此刻也不得不再次求教张守鱼。 张守鱼浓眉紧皱,他盯着尸体看了半晌,随后又看看那幡子,最后又瞥了一眼祭尸朝山的方向。 紧接着,年轻道士重重一叹,随后啊呀一声,猛拍了一下自家脑门。 “小道长,到底怎么了?” “俺们......俺们可能发现了一些不该碰的东西了!” “小道长你说清楚些!” 司徒零挥挥手支开其它士兵,张守鱼又盯着那幡子研究了好久,随后才缓缓吐出一段稀奇古怪的话: “皇坛结綵,发版起鼓,启请三界,临请水神,安奉灶君,竖立灵帛,引幡招魂,清净魂身,引请过桥,讽诵宝忏,超度亡魂......” “等会等会,小道长,你在那里嘀咕啥呢?” “度人经的超度偈文!” “度人经?啥意思,这杆子到底是啥?” “如果俺看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杆招魂幡,而这水中的家伙,应该是一具尸解仙!” 张守鱼越说越呼吸急促。 “招魂幡?” 司徒零此刻也严肃起来。 “不错,东北古时候的游牧民族经常使用这东西,家里有人死了,在出【殡】时挂一个在帐篷前,主要是起到招引亡魂的作用,最早是楚怀王为楚灵王招魂时使用,后来屈原死后,人们也用这东西招引他的魂魄。” “别扯这些玄虚,我咋就不信一个破幡子,当真能把虚无缥缈的魂魄召来?小道长,这个世上是没有鬼的,就连你在那尸体群里慑服的那只粽子,经过我的尸检也只不过是......” “司徒施主,有些话不可乱说,有些事情也不可不信!” 一向忍让的张守鱼,第一次如此粗暴地打断了司徒零的言论。 司徒零被张守鱼的突然强势搞得一愣,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配枪,不过转瞬间便挤出了一丝善意的微笑。 “小道长,和气生财,有话慢慢讲,我听便是了。” “俺......俺其实也冲动了,施主你别介意。” 张守鱼知道自己刚刚失态了,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瞥了一眼司徒零腰间那黝黑的枪管子,果然软的怕硬的,到啥时候这道理都说得通。 “司徒施主,俺虽修道却也不轻易迷信,这招魂幡今日被许多东北萨满用错了,毕竟现在东北很多跳大神的巫婆神汉都没啥子学问,简单以为这东西是用来给死者招魂的,实则不然。” “哦?难不成说还有别的用意?” “那是自然,招魂幡的本意指的是引导亡魂回到祖地,可不是什么复活重生。” “小道长,那这尸体?” “尸体和招魂幡乃是一体,这定然是有我道中人在此故布玄机,用的乃是尸解仙法门!” “尸解仙?” “不错,古时候的人都向往成仙得道,秦时徐福东渡入海求仙便是这般。关于成仙的法门也有许多传闻,这尸解仙便是其中最下品的法门,最开始是记载于我道葛洪仙师提出的仙人可学论,又称为“蝉蜕”,如蝉留皮换骨,保气固形于岩洞,然后飞升成于真仙。这具尸体应当是效仿《道迹灵仙记》的水解之法,古时候隐士段季正度秦川溺水而死,便因而水解飞仙。” 张守鱼说到自己擅长处,一时间蹲下身子极为严谨,一边观察那具尸体,一边继续娓娓道来。 “俺师父给俺讲过这方面的事情,白日死亡招魂谓之上尸解,夜半死亡招魂谓之下尸解,向晓暮之际而去者,谓之地下主者。《墉城集仙录叙》说过:夫神仙之上者,云车羽盖,形神俱飞;其次,牝谷幽林,隐景潜化;其次,解形托象,蛇蜕蝉飞。然而冲天者为优,尸解者为劣。” “等会等会,小道长你又开始故弄玄虚了。” “这个......俺师父就是这么教俺的。” 张守鱼摸摸头上的道簪嘿嘿一笑,司徒零估摸着是听不懂了,索性继续着他的老本行,戴上白手套开始给那尸体做起解剖。 张守鱼并未阻拦,不过刚刚他说着说着,心里面的大石头更沉了几分。 有些话他并未跟司徒零明说,这尸解仙之道即便张镇山也是一知半解,因为按照张镇山的说法,这根本就不是上八门秘术,而是张镇山一直有所不齿的、刘四爷所习练的下八门尸蛊术的范畴! 刘四爷! 一想到此处,张守鱼狠狠打了一个冷战。 他感觉黎明前的风愈发阴冷了。 等等,尸蛊术? 张守鱼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盯着那尸体又看了看,随后又瞥了几眼招魂幡,随后又望了望祭尸朝山的方位...... “啊呀!” “小道长,咋又一惊一乍?” 正沉浸在验尸中的司徒零又被吓了一跳,他刚想埋怨张守鱼几句,却发现张守鱼满脸惊恐,面色煞白地长大了嘴巴。 “小道长?” 司徒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俺们错了,都错了......从一开始俺就大错特错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5章 全都错了 张守鱼的面色煞白。 天光破晓,只是这个黎明,看起来没有希望一般黯淡。 “小道长,少故弄玄虚,把话说清楚!” 司徒零等的有些不耐烦,不过他也是明事理的人。张守鱼此刻的神情如丧考妣,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年轻道士这般样子。 “司徒施主。” 过了许久,张守鱼方才幽幽叹气回过神来。 “小道长,但说无妨。” “怪俺学艺不精,没料到背后做局者的初衷本意,以至于俺们走了如此多的弯路。” “此话怎讲?” “让俺想想该怎么说......就从眼前这尸解仙来说吧。” 张守鱼指了指那具被解剖的尸体。 “司徒施主,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尸解仙应该是假的!” “假的?” 司徒零很显然不懂,张守鱼也没再耽搁,继续往下解释。 “不错,这招魂幡上面的偈文的确是尸解仙中“水解”的法门,但这尸首的死法却不对状,俺......有一位远房师叔擅长尸蛊术,方才我观察这尸身左侧下颌骨下方三寸处有梅花烙印,两只手腕虎口处也有烟熏梅花点,这都是俺师父讲过的尸蛊术下蛊表征!” “所以呢?这能说明什么,小道长?” 司徒零紧紧跟着张守鱼的思绪。 张守鱼指了指司徒零手中的尸检报告。 “司徒施主,请你再仔细查一查,我怀疑这尸体不是溺水而亡,应该是先在陆地上被杀害,后被故意丢弃在水中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司徒零闻言惊诧,望着张守鱼的眼神稍稍柔和几分。 他快速翻找尸检报告,半晌后从中抽出一页: “刚刚我还以为这条信息没用,因而并未与你分享。这具尸体的确不是窒息而亡,肺部进水量少,两侧肺叶甚至还有不少干燥点,与小道长你说得完全吻合!” “那便是了!” 张守鱼闻言拈指造印,一边卜算一边继续开口。 “司徒施主,这幕后布局者根本不是在做尸解仙的道场,这具尸体被害后,应该是按照太一解尸法进行尸解,那几处梅花烙印正是其阵纹所在!幕后布局者在故意制造水解假象蒙蔽世人!” “所以呢?” 司徒零听得心急如焚。 “所以......就要连着那西北山麓的尸体群一起说了。” 张北鱼遥望祭尸朝山的方向,手指翻飞越动越快。 “若俺所料不差,幕后布局者定然在布山水五行大局,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之力,镇压这世间不容不忍大凶大煞之门!” 张守鱼没等司徒零反应,嘴皮子不停继续往下分析。 “祭尸朝山地处西北山麓,山麓属木,七七四十九具尸体凑至阴之数。额木尔河口的梅花烙尸首应该和山麓那批死者同出一源,故意制造成水解假象,乃是迎合五行之水!” 张守鱼解释得还算通俗,司徒零渐渐有些听明白了,他本来就是聪明人,当即便想到了更多可能性。 “小道长,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其实根本不用再找四具尸体去添补尸群,那山麓上的尸群......其实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不错!” 张守鱼无奈地点了点头。 “正如司徒施主你所说这般,眼下我怀疑这河中绝不仅仅只有这一具尸首,恰好天刚破晓,司徒施主切不可再磨磨蹭蹭!” 张守鱼虽未把话说透,可司徒零瞬间便领会其意,当即下令全体随行士兵拍亮手电,大范围展开地毯式搜索!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众人就这般从凌晨一直熬到正午。 下午三点多,士兵叫醒了回到帐篷里休憩的二人。 “禀告副官,又发现十几具类似尸首,以及十几面招魂幡子!” “果不其然!” 熬了一夜的张守鱼本是睡眼惺忪,一听这话立刻睡意全无。司徒零亦健步蹿了出去,喊来几个法医展开尸检调查。 “司徒施主,俺觉得是不是得去查查前几日犯重丧的几户白虎穴人家,瞧瞧他们的下葬墓地......” 张守鱼话说到一半,司徒零便笑着打住了他。 “小道长和我心有灵犀,上次我们兵分两路追查时,我和那群直隶军阀势力有过交手,当时尸体就已经被打劫一空了,眼下我派法医查证的就是这点。” 张守鱼闻言不再多言,心中不由得对司徒零升起一抹钦佩。 能够以如此年纪做到章将军心腹位置,司徒零的办事能力绝对不是盖的。这几日和他相处办案,张北鱼愈发感受到此人的缜密周全。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毕竟在张守鱼看来,最起码目前司徒零还是敌非友。 半小时后,尸检报告递出,果真其中有几具尸体和白虎穴死者吻合! 看到这个结论,二人的面色都变得煞白。 “小道长,说说你的看法吧。” “正如俺方才所说那般,按照推算,幕后做局者要集齐金木水火土五行阵煞,眼下木、水二行已备齐,尚余金、土、火三行未曾出世,金火之物于寒冬腊月不易得见,咱们若要继续追查,可从土局入手!” 司徒零闻言缓缓点头。 “小道长,方才你说得玄而又玄——镇压这世间不容不忍大凶大煞之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俺也只是推测,很显然幕后做局者比俺要道行高深。从祭尸朝山群的尸首俯瞰方向便已有判断,很可能这五姥阴山下埋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大秘,做局者谋划这整盘风水大局,都是为了将此大秘开启!” “小道长,那按照你的思路,眼下幺妹突然丢失,房子里又突然出现了乾达婆,这难不成也是幕后做局者谋划的一部分?” 司徒零很懂得顺藤摸瓜,张守鱼闻言紧皱眉梢,拈指又掐算了半晌。 “目前来看也只能这么解释......” 张守鱼忽然想到一件事,眉梢微皱朝司徒零瞥了一眼。 “司徒施主,有件事俺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说说看。” 司徒零依旧谨慎,并未满口答应。 “司徒施主,敢问幺妹之父狍子帮主所在的章家,即其兄章鸿野将军所在的章家,可是那呼兰河章家?” “你问这个做什么?” 乍一听闻此话,司徒零的表情很显然僵硬几分。 这也怪不得司徒零,毕竟张守鱼这话问得确实突兀。 “事态紧急,跟眼前事有关,还望司徒施主如实相告。” 张守鱼神色恳切,不断吞咽着口水。他心里也摸不透司徒零,只是若不这么问,恐怕眼前事还看不通透。 “不错,正是,怎么了?” 司徒零沉吟半晌方才松口。 张守鱼闻言默然,虽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疑云。 想当初在下山之前,张镇山曾给他交代过一番话,命他守护好身上佩戴的阳鱼玉佩,还命他下山寻找呼兰河章家,找到一个同样携带此玉佩的传人,还说是来赴什么甲寅之约! 本来张守鱼还在一直懊悔,埋怨自己当初不该趟二狗子那趟浑水盲目进山。眼下歪打正着走上了正路,但这前路的凶险莫测又让他难以琢磨。 若当真有什么甲寅之约,恐怕这两枚玉佩和此刻的五行大局绝对关系匪浅,甚至是促成此局的关键所在也说不定! 照着这般思路,张守鱼不由得又开始怀疑起师父的用意。 张镇山收他为徒,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早有谋划? 而幺妹的失踪,此刻看来应该也和这一切脱不了干系。毕竟想当初张守鱼观察到,幺妹身上也藏有一件东西,观其轮廓异常熟悉,而幺妹恰恰也是章家嫡系后裔! 一连串的构想令张守鱼面色难看,直到司徒零推了推他,他才啊呀一声缓过神来。 “小道长,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没有。” “小道长,你这么关心呼兰河章家做什么,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是路过此地的游方道士?” 司徒零不经意地扯了扯皮带,右手在手枪夹子上抹了一下。 张守鱼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随后便立刻恢复正常,堆满笑容打了个哈哈。 “司徒施主说笑了,俺只是听闻过呼兰河章家些许传说,章将军在东三省威名赫赫,俺想不晓得也难呐,你说是吧?” “但愿如此。” 这种敷衍应对司徒零是肯定不会信的,不过他却没有过多追问。毕竟他是聪明人,很懂得张守鱼还有活着的价值。 “小道长,我现在只想尽快找到幺妹,并将这一切调查清楚,既然你问到了想问的,那么接下来就好好说说,我们下一步应该如何部署吧!” 难题再次砸到了张守鱼头上,张守鱼知道司徒零这是在故意刁难他,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说,眼下他们的确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恕俺直言司徒施主,接下来光靠你我二人恐难成事,咱们需要寻找一些“专业的”外援了。” “这个不难,我们奉系军方有精兵良将,法医资深弹药充沛,小道长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不不不,不要这些阳间的玩意儿。” 张守鱼将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随后神色郑重地趴在司徒零耳畔,悄声跟他说道了一嘴。 “咱们现在需要的,是有能力寻龙开墓的土夫子!”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6章 土夫子 “土夫子?岂不就是盗墓贼?” 司徒零闻言一愣。 “不错。” 张守鱼不置可否。 “司徒施主,眼下你已然瞧见,幕后做局者精通风水术数,他耗费周章做这一切,很符合土夫子的一贯作风。” “小道长,难不成说这五姥阴山下面,有一座尘封已久的大墓?” “极有可能,不过绝非仅仅是墓地那般简单。只不过究竟藏着什么,看来唯有我们一探究竟方才知晓了。” 司徒零没有反驳张守鱼,他清楚张守鱼绝非危言耸听。 眼前一系列事端牵扯了南北两方军阀,勾连无数条鲜活人命,乾达婆又牵扯出日方势力,很显然这绝不仅仅只是一座墓地! “呼。” 司徒零意识到了事态棘手,捋了捋额前稍稍散乱的刘海,吐了口气后点了点头。 “那便依你所言,找几个土夫子不算难事,目前南北各派的土夫子都与军方打交道,找些好手应该不难。” “非也。” 张守鱼摇了摇头。 “司徒施主,俺说得可不是简单的土夫子。寻常盗墓贼是绝对走不成这趟差事的,若没有点翻江倒海的真本事,恐怕下去了也只能是白白送死!” 司徒零闻言面色凛然,不过他并非是要反驳,而是在认真思考张守鱼的建议。 “照此说来,那就只能请目前的四大派核心人物出手了,南方的祖玄门向来亲近直隶军阀,我们一般是不和他们打交道的,再者说眼前事没准和他们也有关系,自当避嫌......” “没错,没错。” 张守鱼不住点头,的确,祖玄门正是他师叔刘四爷创建门派,张守鱼还真不想跟那些习练尸蛊术的家伙扯上关系。 “行了,这件事交到我身上,我会禀明章将军,让他出面增派合适的援手。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问题,就算我把人都请来了,这五姥阴山何其广袤,又如何能够寻找到正确下墓入口?” “这个......不是还有俺呢嘛。” 张守鱼咧开嘴巴憨憨一笑,不过这笑声却略显虚浮。 的确,张守鱼心里确实没有太多底气。 虽说上八门天罡四法中有“定龙穴”秘术,可张守鱼却从未真正施展过,因此也不晓得这半吊子功夫究竟有用没用。 真正让他敢应承下来的缘由,还是他对眼前形势的推测。 毕竟根据目前的证据分析,幕后做局者很有可能已经进入五姥阴山下,而突然失踪的幺妹,也极有可能是被其掳走。 因此,有行动就会有痕迹,张守鱼只需测算出大致方位,就很有可能寻找到前人挖掘的盗洞! 当下无话,司徒零留下一些士兵继续搜寻河面尸首,他则带着张守鱼回到了白虎村。 刚回村的司徒零马不停蹄,立即派车赶往二道白河去寻军部。 张守鱼本想跟他一起,可司徒零压根就没这个打算。 司徒零是个异常体贴的人,他“亲切”地为张守鱼安排了两名亲兵,负责照料张守鱼的起居吃食,亲兵每日步步跟随,可谓是嘘寒问暖“寸步不离”。 张守鱼很“感激涕零”,接下来一段时间,他每日都会进山测算,以定龙穴秘术推演可能的盗洞位置,还不忘询问三太公等当地山民,久而久之对五姥阴山的山体构造也了解了不少。 时光匆匆,一周时间转瞬即逝。 司徒零辗转而归,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大卡车人马。 而张守鱼也幸不辱命,在这一周内大有所获。 司徒零这次回来并未进村,而是在村东头一里外安营扎寨。 他将张守鱼请进了一间军帐,一周不见司徒零稍显风尘,不过那精致的三七分头却依旧锃光瓦亮。 “小道长,赶紧进来坐,大家就等你了。” 从进入帐篷那一刻,张守鱼便用道袍捂住了口鼻。 这间军帐看起来有些特殊,四壁用的不晓得什么材料,鼓囊囊的好似充了气儿,上面还涂抹着一堆银亮亮的物事,闻起来有些许刺鼻的味道。 “这都是聚苯乙烯,是军方特有的隔音材料板,咱们在这里说话,即便隔墙有耳也听不见的。” 司徒零倒是热络,此刻他坐在正对门口的主位上,四周或站或坐多了五个人。 众人对这位面色稚嫩的道士并不感冒,不过对司徒零倒是很给面子,对其众星捧月谈笑风生。 张守鱼瞧了瞧他们的扮相,料想他们定然便是司徒零此次寻访得来的“世外高人”。 做盗墓贼这一行大多见不得光,往日里也谈不上什么信任可言,全都是单打独斗奸猾耍诈的主儿,张守鱼向来对他们也没什么好印象可言。 想当初闹饥荒的年岁,他和张镇山一路上没少遇到土夫子。这群发国难财的家伙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将打盗洞的本事纷纷用在盗窃民宅上,倒是成了饥荒年月里过得滋润的一批。 不同于其他人对张守鱼的不闻不问,司徒零倒是对他礼敬有加。毕竟张守鱼连日来的诸般表现唯有司徒零看在眼里,只不过这小狐狸究竟有几分真诚,张守鱼还真掂量不清。 “来来来小道长,先烤烤火暖暖身子,我带来了闷倒驴和烧蹄子,这边还有韭菜花配蒜茄子,那边有贴饼子和黄膘牛肉,都是从锡林郭勒盟那边搞来的硬货,赶紧尝尝。” “谢了,俺吃粗茶淡饭习惯了,吃点粗饼子就好。” 张守鱼在司徒零身边坐下,并非是他故意矜持,实则他确实是没吃过太多好东西。 毕竟在年轻道士十几年的人生里,福寿饭和血馒头几乎是他的全部。 “行了,眼下人已经到齐了,既然接下来要一起共事,那还是我来给诸位互相引荐一下。” 司徒零清清嗓子站起身来,率先指了指身边的张守鱼。 “诸位,这就是我先前跟大家念叨过的张道长,别看他年纪轻浅,一身道行可谓学究天人,万万不可小视,亦是我们此行的军师首脑!” 司徒零不知是欣赏还是捧杀,三言两语几乎快把张守鱼给吹上天了。 做土夫子行当的家伙向来眼高于顶,听闻这话自然是不会轻信。当即便有几道不友善的目光朝张守鱼投来,伴随着几声冷哼幽幽回荡,搞得张守鱼一阵头大如斗。 “咳咳,司徒施主言重了,你才是咱的领头,俺顶多就是个马前大卒罢了,可不敢造次,不敢造次。” 张守鱼是懂得缄默之道的,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司徒零此举很显然是故意为之,就是想瞧瞧张守鱼能否接得住。 张守鱼懂得司徒零的心思,毕竟这群牛鬼蛇神不好慑服,若眼前这一关他都过不了,恐怕日后免不得会有更多苦果子吃。 “喂,小和尚。” 正遐想间,挨着张守鱼最近的家伙突然喊了一嗓子。 张守鱼抬眼瞧看,这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一身穿着极为不凡,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平民百姓,倒有几分美利坚那边的洋气味儿。 他的一身装备张守鱼也完全看不懂,这家伙静静靠在帐篷一侧,朝张守鱼比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食指和小指伸直,中间两指弯曲,被大拇指牢牢盖住。 “这位施主,俺是道士,不是和尚。” 张守鱼朝他咧嘴一笑,可这高瘦男子却并不领情。 “哼,见人问礼拜山头,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规矩?啥子规矩?” 张守鱼被他说得一愣,还好司徒零适时出来打了圆场。 “不知者不怪,小道长,这位是西北盗墓门派“鬼手降”的大人物杨彪,他刚刚做的是鬼手降的开山礼节,你不是土夫子,不晓得这个也算正常。” “司徒副官,你叫我彪子就好。” 杨彪很显然对司徒零印象不错,不过对张守鱼却面色阴冷。 “有些丑话我彪子可说在前头,司徒副官,你的能力我毫不质疑,可若你偏让这么个门外汉来掺和此事,若他当真扯了我的后腿,那我的刀可不长眼睛!” 张守鱼闻言干笑两声,面对这几个走南闯北的老江湖,他的确也没什么反驳的资本。倒是杨彪身旁的大汉有些听不过去,站起身来重重卡了一口老痰,随后擦着杨彪的身子重重啐了一口。 “咳——呸!” “你他【妈】活腻歪了?” 杨彪顿时火冒三丈,可那吐痰大汉却对其丝毫不怂。 大汉直挺挺来到杨彪眼前,观其身量竟有两米高,肩宽背阔虎背熊腰,一脸浓密的络腮胡子配迷彩作战服,怎么瞧都像是钟馗再世李逵托生,从块头上展露的汹汹气势,就已然压住了杨彪一大截! “娘们唧唧的冲锋衣,娘们唧唧的登山靴子,娘们唧唧的紧身速干裤......啧啧啧,早就听说你们鬼手降有一批去【美】国倒斗的假洋鬼子,今天一瞧还真他娘的不像人样!” 噌! 话音方落,被激怒的杨彪立时抽刀相向。雪亮军刀划出一抹寒霜,整支帐篷里的气氛也立时坠入冰点! 张守鱼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可这大汉却依旧神态恣意,似乎根本就没把杨彪放在眼里,隐隐中还有一股更胜一筹的蔑视态势! “呦呦呦,说你两句还炸毛了?啧啧啧,咱家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美利坚的大使军刀吧?还是74mmsd典范系列的加大版!啧啧啧,给你这王八羔子使唤,可算是可惜了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7章 牛鬼蛇神 大汉的挑衅态度一览无余,大有一股一言不合就干架的意味。 杨彪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举着刀子当即便要讨说法,可下一刻他便瞥见了大汉的胸膛,他似乎注意到了某处细节,一时间面色紧蹙语调也软了几分。 “半身青兽......你是汉阳造?” “知道爷爷名声,就别呜呜喳喳的了,不然一会儿刀子捅了自家胸口,可就不是好光景了!” 汉阳造一把拍掉杨彪手中刀,提着转了几个刀花后,利落的将刀插回杨彪腰间。 杨彪的脸色有些发黑,很显然人前吃瘪的滋味极不好受。可他却压根不敢发出一声抱怨,貌似眼前的汉阳造不是凡人,而是掌管森罗地狱的阎王一般不可僭越。 汉阳造? 张守鱼一边静静观察,一边默默嘀咕一嘴这古怪名号。 他能看到汉阳造打开的衣领,汉阳造的左侧锁骨往下有一片青色胎记,料想这便是他“半身青兽”称谓的由来。 “诸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来自“河神龛”的汉阳造。早些年武昌新军开第一枪时,他便是打头阵的排头兵。”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能看出这汉阳造的威名的确赫赫。 “关于河神龛应该不用我多嘴了,毕竟老话说得好,北有河神震八斗,西有鬼手降阴楼。南有擎苍扶大厦,东有祖玄炼尸油!” 司徒零言罢走到汉阳造面前,摆出一副向张守鱼引荐的态势。 “小道长,汉阳造大哥算是土夫子里面的老江湖了,纵横捭阖二十余载,大大小小墓穴探过不下百个。当然最出名的还是他那身古怪的......” “得了得了,牛皮吹差不多了,歇歇吧司徒娃子。” 还未等司徒零说全,汉阳造便大咧咧的将其打断。 张守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能感觉到汉阳造在故意为之。 这汉阳造人前显得极为鲁莽,可一到这种关键地方却很懂藏拙。不过他的名气应该闻名遐迩,观四周其余人的表情也能看出,满场应该只有他张守鱼一人不知道汉阳造的神奇之处。 张守鱼倒是没在乎这些,说实话他对汉阳造的印象并不差。毕竟刚刚那番冲突本和汉阳造无关,汉阳造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已然博得了张守鱼不少好感。 当然,张守鱼不是那种自来熟络之人,人家没准就是这种看不惯的性子,张守鱼亦不会因此去给过多好脸色。 毕竟面对这种狠茬子,热脸贴了冷屁股就不好了。 汉阳造伸了个大懒腰,随后越过众人,来到司徒零的右手边坐下,那里正坐着一位身着青灰褂子的老叟。 “乾二爷,讨口旱烟抽抽。” 被称为乾二爷的老叟一直在抽旱烟,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不管是刚刚的冲突还是司徒零的引荐,他全都不闻不问,和他那满脸堆叠的褶子一样沉稳如松。 乾二爷并未拒绝汉阳造,吧嗒两下没几颗黄牙的老嘴,将旱烟袋狠狠嘬了一口后递给了他。 汉阳造拿过烟袋后也猛吸一口,下一秒便咳得七荤八素。 “他奶奶的,这关东烟儿也忒霸道!不好抽,抽不惯呐!” “还好,还好。” 老叟笑着应承一嘴,他似乎没什么脾气,只是看起来的确风烛残年。 张守鱼盯着他的老脸看了许久,他师父张镇山也已老迈,但跟这老叟相比还是差上许多。 张守鱼从没想过一个人的褶子能多到这般地步,远远望去好似千年老树堆叠的树皮,粗糙又满是层次,随便一咧嘴都是千沟万壑。 这乾二爷也跟他一样蓄着发,不过不同于他的道簪,老爷子梳得是前清的辫子,且是极为正统的那一种。 这辫子也是有讲究的,晚清时节的男子留辫子,一般会将前额全部剃光,后脑勺部分全部保留并蓄长。而这老叟却是几乎整颗脑袋剃光,只留下脑后尾梢处小小一坨。 这种留法更显古旧,也正是根正苗红的老满洲才有的调性。以往从努尔哈赤入关一直到乾隆嘉庆一直都是这般,自道光之后才改成了剪一半留一半。 照此看来,这老人家可端的是个有故事的人呐。 “小道长,这位是河神龛的乾二爷,和你一样精通风水术数阴阳易理,在光绪年间可是有名的贡生,进士及第入过京师国子监,若非辛亥一枪改天换地,到现在最起码也得是个三省总督!” 不得不说司徒零夸人很有一套,可乾二爷很显然早过了听奉承的年岁,不光没露出笑容,反倒是一阵长吁短叹。 “司徒副官言笑了,老叟戴罪之身,哪里还但担当得起贡生二字。再者说倒斗这行一入深似海,身坠穹庐,恐难再读圣贤书啊。” 乾二爷说着说着便有了哭腔,年纪虽大倒是多愁善感。 和其同出一门的杨彪闻言撇了撇嘴。 “二爷,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们听不懂,也不想听。” “不想听就憋着!咱家也听不懂,可咱家就是得意这老贡生!” 杨彪话音刚落,便又被汉阳造硬生生怼了一记。帐篷内刚刚平息的火药味又浓烈起来。 “这乾二爷年轻时候的确风光无限,只可惜成也那张嘴败也那张嘴,在国子监当差时候卖弄文笔,结果犯了文字狱,被发配出关去往宁古塔,自此后便没再去过京城了。” 司徒零一直很照顾张守鱼,在他耳畔悄声解释着。 张守鱼缓缓点点头,司徒零笑着说了两句圆场话,随后走到帐篷里还未发言的两位女子身边。 “既然诸位因我而汇聚于此,那就都卖我司徒氏一个薄面。毕竟接下来的路可不好走,若出师未捷便先起内讧,不光是诸位发不了财,就连章将军的颜面也得搭进去呀。” 短短一句话立刻令杨彪二人安静下来。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司徒零不愧是纵横二道白河的老手,这一句借力打力可谓恰到好处。 众人对司徒零的笑里藏刀皆有领会,司徒零等了半晌,见没有异议后看向两位女子。 张守鱼此刻也瞥眼过去,说实话他很不擅长跟女子打交道,毕竟在他的成长历程中,除了一个糟老头子外,压根就没有活着的雌性动物。 两位女子一大一小,大的看起来年逾三十,小的和张守鱼一般正值十七八九。 她们二人自始至终也都不发一言,不过并非是她们不想说,而是刚刚根本就插不上话。 还未等司徒零依次引荐,年纪稍大的女子便主动站起身来。 张守鱼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种女人,该大的大该挺的挺,那种饱满到令人窒息的视觉冲击感,对他这种初出茅庐的禁欲少年郎来说实在太有劲儿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诸位安好,我是南派擎苍的步南栀,我旁边这位是我同门师妹,大家可以叫她燕子。” 一旁的燕子闻言微微一笑,抬手双手合并成三角形,两只拇指横在掌纹处,料想应当是南派擎苍的问候礼节。 张守鱼对燕子多瞧了两眼,毕竟相比于步南栀,燕子的视觉感官冲击尚在他承受范围内。 一时间,张守鱼不由得又想起幺妹来。 虽说这步南栀也算豪爽性格,可相比于抡着菜刀砍杀血尸的幺妹,还是显得太过温柔了些。 司徒零朝二女点头示意,随后继续主持大局。 “好了,既然大家都认识了,今后便是同一个战壕的伙计了。我还是那句话,这趟活儿不会那么轻松,今次也绝非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盗墓,还望诸位做任何事情时好生斟酌!” 不得不说,司徒零很适合这种场面。 “小道长,眼下万事俱备,说说你这几日的发现吧。” 张守鱼闻言亦不再耽搁,从怀中取出一只罗盘,简单推演后摆出一组天干地支方位。 “诸位,俺其实也道行浅薄,若俺找错了,大家一定得多多担待。据俺这几日推测,发现五姥阴山西北山麓以东五里,额木尔河口往西三里外有一处挖掘痕迹,观其身量应当是开掘不久的盗洞,只不过内里究竟若何,俺还没那个本事去一探究竟。” “啥玩意,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汉阳造是急性子,闻言立刻嚷嚷起来。 “不错,据我和小道长推测,很可能有直隶军阀的势力连同土夫子展开行动,不过我们现在也不算晚,毕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种事也很常见嘛。” “直隶军阀?东南方......那岂不就是祖玄门的人?” 杨彪也适时嘀咕了一嘴,乍一提及祖玄门,众人的表情都凝重起来。 “祖玄门那群赶尸人......若当真是他们的话,今次恐怕真会有不小的麻烦。” 乾二爷叼着烟袋附和了一嘴。 张守鱼虽未见过祖玄门的手段,却完全能理解众人的担忧。毕竟下八门尸蛊术和他的上八门堪舆术同出一源,若张镇山曾经跟他吹嘘的那些牛皮都是真的话,今次的对手的确不容小视。 “行了,多说无益闲话休提,大家回去戴好家伙事,盗洞狭窄注意身量,不要带超过规格的物事,我们......” 司徒零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便是一阵步枪轰鸣的颤栗! “怎么回事?” 司徒零眉梢紧皱,朝帐篷外冷声质问。 不多时,门外的枪击声全部熄灭,紧接着一个卫兵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司徒零刚想上前询问,却被张守鱼一把拉住了手腕。 “小道长,你做什么?” “别过去!他......很不对劲!”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8章 起尸 “不对劲?” 司徒零闻言一愣,不过却听话地停下了步子。 门口的卫兵稍显呆滞,既没有朝司徒零汇报状况,亦没有向他敬军礼,只是站在那里嘿嘿傻笑,笑容木讷又迟缓,好似一卷满是卡顿的幕布胶片。 “有屁快放,到底怎么了?” 司徒零朝卫兵又吼了一嘴,可后者依旧在那里微笑,只不过笑容愈发诡谲离奇,嘴巴越咧越大,脑袋也越来越歪。 “别过去,有蹊跷!” 便在此时,步南栀等人也发现了不对劲,一时间帐篷内的气氛凝重如霜。 咯嘣! 嘎嘣! 一声声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彻四壁。 声音越来越大,先是喉腔扭断的脆响,随即便是颈骨硬生生扭断的闷响。 “他......自己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张守鱼看得微微呆滞,毕竟这绝非常理可度之。 人,当真能自己杀死自己? 当下没人轻举妄动,七双眼睛死死盯着卫兵的一举一动。 卫兵此刻的状态离奇骇人,它的脖颈已经完全扭断,整颗头颅朝左侧耷拉下来,最终与肩胛骨完全平行,好似睡着一般直挺挺躺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按理说到这种程度,人是万万不可能再活了。可眼前的卫兵却依旧在微笑,笑靥愈发浓郁,咧开的嘴角已经露出上下两排完整的牙龈。 渗着鲜血的、森红一片的牙龈! “往后退......往后!” 张守鱼的瞳孔紧缩,刚刚喊出五个字,下一刻便被鲜血喷溅了满脸满身! 眼前的卫兵笑得愈发癫狂,由于喉咙已经彻底扭断,方才积蓄到口腔的浊血此刻挤压过牙缝,如莲蓬一般朝四面八方汹涌喷出。 汉阳造几乎和张守鱼同一时间做出反应,他一个健步蹿到人群最前方,将后续喷出的鲜血全部用自己的后背挡下,随即一记强有力的后扫腿,将那卫兵一脚踹出三米有余! “都他妈躲远点,这血邪乎,不能随便碰!” 虽说众人刚刚搭伙,汉阳造却已然身先士卒。不过张守鱼却很明显感觉到,这汉阳造定然有某种过人之处,不然为了一群毫无交情之辈挺身而出,这很显然不是老江湖能办出来的事儿。 杨彪抽出军刀,手起刀落瞬息将帐篷一侧切出几道豁口,步南栀和燕子也明白其意,立刻将撕裂的帐篷布扯下分给众人防身。 张守鱼很显然没有这些经验,只能有样学样,也拿帐篷布将身子裹紧。 众人鱼跃而出,外面的卫兵已经倒地不起,不过却还未断气,依旧在痉挛不止剧烈抽搐。 “这到底是怎么了?” 燕子有些怯生地呢喃一嘴,下一刻她抬头远望,立刻又发出一声惊呼—— 此刻,帐篷外面已经密密麻麻围了好多人。 更准确来说,好多和刚刚卫兵一样稀奇古怪的“人”。 他们中有司徒零的士兵,也有被挖去内脏剖开肚皮的尸体,每一个都直挺挺站在漫天风雪中,从头到脚皆笔直,毫无人类脊柱应有的弯曲弧度。 一阵阵诡异的笑声从他们口中传出,张守鱼有些不敢看他们的表情,可四下里全都是这种怪人,他实在是避无可避。 这群家伙的瞳孔已经彻底涣散,整颗眼球像甲亢患者一般往外鼓冒,瞪圆的眼珠子好似随时都会爆浆炸开! 他们的身躯亦在不断癫痫打颤,貌似体内被安置了雷【管】炸弹一般频率极高。 众人看得心底发寒,这种状态也仅仅只持续几秒钟,接下来更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接踵上演—— 咔嚓! 咔嚓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 从前到后,从左到右,所有“人”的脑袋呈90°朝左侧硬生生掰断,像刚刚那个卫兵一般,以和肩胛骨齐平的方式自我了结! 整齐划一,清脆刺耳。 表情诡谲,望而生畏。 “这......” 张守鱼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倒是司徒零此刻拽了拽他的道袍。 “小道长,这场面可是似曾相识?” 一语点醒梦中人,张守鱼一下子就出了一身冷汗。 “你......指的是......祭尸朝山?” 还未等司徒零回话,那些齐刷刷的“人”再次起了异端。 他们的身躯开始肿胀,嘴角亦愈发朝两侧猛扯,渐渐超过了人体所能够扩张的极限! 张守鱼注意到,有几个人貌似还留有一丝神志,他们的眼神虽狰狞空洞,却依旧强忍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痛苦,从牙缝中挤出一抹残言。 “救......我......司徒......副官!” “救救......我们......噗!” 司徒零若说不难受是不可能的,行军之人即便再阴险狡诈,对日夜相守出生入死的同僚还是有着同袍情谊。 “小道长,想想办法......” “这不是简单的冲煞,看起来更像是尸蛊术中的起尸,俺师父只教了俺如何破邪煞,却没教俺如何破邪煞。” 张守鱼这话说得无可奈何,乾二爷刚想走上前安慰两句,场面上异变又起—— 所有扭断脑袋的家伙,此刻口腔里的两排牙齿开始疯狂生长,下排牙齿交错着穿透了牙龈与上牙膛,最后在整个天灵盖上穿出了一圈密密麻麻的血洞! 上排牙齿则穿透了下巴,一直延伸到了胸腹处,有几根虎牙凶猛的穿透肋骨间的肌肉刺穿了心脏的瓣膜! 那感觉......仿若是在看一扇扇庖丁肢解过的血腥标本! 由于脖颈已经断裂,他们的生机亦早已断绝。 他们的尸身渐渐开始出现僵化反应,头颅在失去掌控的情况下逐渐脱离肩胛骨,在重量拖拽下冲着前方耷拉下来。 而他们上颚的牙齿,此刻已经疯狂地生长出半米有余,牙齿的自然弧度,正好对准他们胸腔中缝,这种好似被精心设计过的恐怖巧合,宛若自己给自己设计了死亡极刑一般难以理解。 噗嗤! 噗呲! 狭长的牙齿在牙床里不断破土而出,扎破表皮层与真皮层,穿透肌肉,碾碎肋骨,最终将心脏的瓣膜与肺叶也彻底洞穿! 远远望去,他们的胸腔已经千疮百孔,虽然瞧不见他们的脊背,却仍能想象到那是一番什么样的场景。 一群......生了血腥牙齿的、难以言喻的人形刺猬! 至于他们口中朝上方生长的牙齿,其血腥恐怖程度更是难以言喻。 牙齿穿过面部息肉,穿过毛发碎屑,最终从头盖骨中根根破壳而出,下颚骨的牙齿......从梨状孔和颧骨的空洞中刺扎出来,两根巨大的虎牙,宛若两柄利剑一般洞穿两只眼珠子,一同在头盖骨上开出一片血红的花。 “不——” 司徒零悲号的哭喊声响彻四野。 此次他所有随行军士全军覆没,还是以如此让人难以接受的恐怖方式,换作任何一个军官,的确都是难以承受的切肤之痛。 经历过刚刚的疯狂混乱,场面渐渐也冷却下来。 那些完成自杀的尸身已经停止挣动,此刻形态各异伫立于风雪,看起来宛若一具具行为艺术家的变态雕塑。 活着的七个人全都没有说话,唯有司徒零的哭声在一直持续。 汉阳造和杨彪对此毫不感冒,能看出他们皆是目的性极强的家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此刻已经开始四处搜索,寻找这一切发生的背后隐忧。 约摸着过了半个小时,司徒零总算是止住了情绪。 他红着眼睛戴上医用手套,随后又从随身挎包里取出一副医用口罩严密戴好,这才缓缓站起身子,就这般走进了恐怖的尸体群落。 张守鱼此刻亦没耽搁,拈指造印一直在做堪舆测算。 刚刚的场面的确足够骇人,可张守鱼此刻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如果这件事推测成立,那接下来他所要面对的事情,恐怕要比现在还恐怖数倍之多! 不多时,司徒零回返,手里拿着一叠资料。 张守鱼瞧着眼熟,细细观之想起,那应该是他之前看过的尸检报告。 能在如此变故下保持冷静头脑,司徒零的确令张守鱼叹服。 张守鱼指了指那一叠纸张。 “司徒施主,这些调查结果,能不能再给俺瞧看一些?” “你要做什么?” 司徒零此刻的声线极为低沉,能感受到他一直在压着火气,只不过出于涵养而一直隐忍不发。 “没什么,我想知道关于这些死者的更详细信息,包括刚刚汉阳造大哥不让碰的血......” “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徒零打断了张守鱼,步南栀此刻也走过来,劝张守鱼理解一下司徒零,让他先少说两句,可此时的张守鱼却不依了。 张守鱼继续坚持着抬起索要的手。 “司徒施主,你究竟有什么瞒着俺们的事,以至于部下全都死绝了,还要第一时间将这些资料紧紧把持在手里?” 此般场景下,说这种话很显然不合时宜,甚至会显得有些许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张守鱼还是坚持要说,因为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自己眼下的坚持绝不是无理取闹! 果不其然,司徒零好似是被戳破了心思。 他握着资料的手掌稍稍紧了紧,随后缓缓松弛,故作自然地将资料全部放进随身挎包中。 “都是一些专业报告,小道长你是看不懂的,你究竟在坚持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又有了一个极为窝心的假设......但愿它不是真的!”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9章 阴山兵工厂 即便张守鱼已经表明态度,司徒零依旧置若罔闻。 很显然,他是不可能给张守鱼分享那些资料了。 “小道长,你又在担心什么?” “司徒施主,古人常说将心比心,既然眼下俺和你共事,该有的信任你得给俺。” 张守鱼抱怨了一嘴,司徒零微微一笑,用整理刘海来掩盖场面上的尴尬。 张守鱼见他依旧装傻,当即也不再坚持索要,而是指了指满地尸首。 “司徒施主,这些人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起尸。” “怎么说?” “若当真是传闻中的起尸,最起码要先符合死亡逻辑。这些人大多生前都是活着的,即便有尸体,也都还未到起尸的程度。当然俺觉得你心里比俺更清楚。” 张守鱼故意瞥了一眼装资料的挎包。 “司徒施主,俺不知晓你亲兵们的生辰八字,既然你不给俺详细数据,俺也只能胡乱推测。俺觉得你的兵年岁应都差距不大,是吧?” “不错,这批亲兵都是我亲自甄选,入伍年龄跟我相仿,这又如何?” 提及此处,司徒零又是满脸哀伤。 只不过在张守鱼看来,此刻的哀伤究竟在掩盖着什么,已经不言自明。 “司徒施主,若我未推测错误,你的亲兵应该大多都出生在葵卯日,土命年!” “土命?” 司徒零闻言眉梢紧皱,瞬间便明晰了张守鱼的话外之音。 “你的意思是,那个五行之说?” “不错,先有木行祭尸朝山,后有水行河口凿尸,眼下又搞出来一出连环自尽,水木相生而无克,水土相生而无克,若俺判断不错,这应该是幕后布局者早早布下的土行之局!” “土行......” 司徒零琢磨着张守鱼的话,其余土夫子也都听到了这段分析,当即也全都凑了过来。 “以活人入五行阵煞,以血冲血,以煞镇煞,自宣统初年河间府后,这还是头一遭啊。” 精通阴阳易理的老叟乾二爷适时嘀咕一嘴,这老汉虽未参与前事,却能从寥寥数语中领悟扼要,不得不让张守鱼高看几分。 前辈高人,看来绝非是浪得虚名。 “照此说来,有人早就混入了我的军队,还种下了“那个”东西......” 司徒零喃喃自语,神色有些许凝重。 “司徒施主,你刚刚说啥子?” 张守鱼抓到了司徒零的话柄,司徒零被张守鱼的质问打断思绪,瞬间便晓得自己刚刚失言,立刻将话锋又转移到了别处。 “没什么,小道长,眼下已无退路,看来接下来的路途,咱们得硬着头皮走了!” 见司徒零这般圆滑,张守鱼心里也不大好受。可眼下的确没什么其他办法,为了他自己的命,这一趟他还是必须要走的。 张镇山说过,他只有七七四十九日去完成甲寅之约。 错过时辰,则性命不保! 当下无话,没有人有心思给这些可怜鬼收尸,即便司徒零刚刚如丧考妣,也不过是一把大火将现场彻底烧了。 张守鱼也没再见他替他们哭过一回。 自下山被迫入世至今,虽寥寥数日,可张守鱼已然初尝人间冷暖,更品味到了难以言喻的人性苦涩。 张守鱼遥望五姥阴山,他清楚这一切不过仅仅只是个开始。 第二日入夜,修整了一天一宿的七个人再次集结。 这一次的集结地点在五姥阴山,五姥阴山西北山麓以东五里,额木尔河口往西三里外,正是先前张守鱼发现盗洞的方位。 在过去的一周,张守鱼马不停蹄昼夜进山探看,这盗洞是他唯一寻觅到的线索。 再次见到另外六人,张守鱼发现只有自己啥都没拿。 乾二爷背着一个大包裹,步南栀和燕子也带上了不少枪械装备,杨彪和汉阳造更是扛着两个大皮兜子,鼓鼓囊囊不晓得里面装着什么。 司徒零亦褪下军装,此刻换上了一身皮衣,背后背着一个军用登山包。 自从昨日发生那件怪事后,张守鱼对司徒零的防备之心更甚。 昨日在推测出土行后,张守鱼心里其实还有个疙瘩一直没解开。 若说这金木水火土五行当真有大用,那倒也说得过去。可从阴阳易理角度分析,幕后做局者布下这五行之局,不过是从风水上镇压即将探秘的地底邪煞罢了。 风水也好阴阳术数也罢,都是玄而又玄虚无缥缈的东西。按照司徒零的话说,都是未经过科学验证的伪学问。 张守鱼虽潜心修道,但对上八门堪舆术的具体作用也不敢吹嘘。 问题随之而来,若这五行之局只是为了迎合风水说法,求个心里安慰,那又何必兴师动众犯下如此多的杀业? 且,诸多杀业中还牵连着日方与军阀,张守鱼不晓得哪股势力有这个胆子,竟然敢在现今掌控华夏的太岁头上动土。 除非......这些人原本就是幕后做局者故意要杀的,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给杀戮提供合理的由头!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这些死者背后的死亡真相就值得推敲了。 张守鱼瞥了瞥司徒零的背包。 那些司徒零一直秘而不宣的尸检报告中,一定隐藏有大猫腻! 司徒零此次率众人一起走这一遭,现在看起来也是古怪重重。 毕竟按理说幺妹跟他无亲无故,就算有章将军的关系,司徒零这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也没必要铤而走险。 可现在他表现出的关心态势实在有些过头,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非得身先士卒,即便手下全部暴毙也毫无退意呢? 张守鱼想不清楚,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他根本就不了解司徒零。 众人见面没有过多寒暄,张守鱼指了指前方,那是一处山中断层,断层中垂有一处挖掘痕迹,翻土的迹象异常明显。 张守鱼从前在山上天天挖坟,对这种细节把握可谓真切。 乾二爷上前探看一番,蹲下身子捏了两把土搓捻几下,又撅着老鼻子到处嗅了半晌,随后转身朝大家点了点头。 “土壤的湿度还在,能看出挖得够深,且进洞的家伙没时间填平,应该是盗洞无疑,只不过用的并非是洛阳铲。” 杨彪也凑过去瞧了几眼,随后取出一根水平测线丢入洞内,半晌后皱着眉头向大家汇报: “里面有弯折和阻塞,料想应该路途不近,先遣者一路走一路挖掘所致,即便是新土不难开路,恐怕也得有塌方的风险。” 言罢,杨彪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缓缓弯腰,从洞口附近的泥土中捡起两只指甲盖大小的残片。 “这是?” “我来瞅瞅!” 汉阳造来到杨彪面前,自上次事情过后,杨彪对汉阳造可谓敬若虎狼。 汉阳造一把抢过那两块残片,掂量着翻来覆去瞄了几眼,随之面带犹豫地轻咦了一声。 “怪了。” “汉阳造,怎么了?” “司徒副官,这些残片应该来自50毫米口径的pak38反坦克炮,还有一块105毫米轻型榴弹炮,我以前在日本混迹时学习过,都是日军的制式装备,咋会出现在这里?” 对于军械知识,汉阳造一直都显得了若指掌。他那一身迷彩作战服,也彰显着这位老兵的种种不凡。 “炮弹残片?” 听闻此话的司徒零也是一愣。 “不错,我这双招子看军火绝不会差,从这两种残片推断,此地地下没准还会有更多贮藏。” 汉阳造将残片丢下,步南栀从旁开口。 “老造,若真像你这般所言,那我们现在要探寻的还是墓吗?” 的确,若当真有这种军火埋藏于五姥阴山地底,那此次行动极有可能就不是探墓那么简单了。 更让众人想不通的是,眼下奉系军阀掌控东北,日本势力虽盛却染指不多。在这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出现这些东西,不由得让人引发一连串恐怖遐想! 疑点当前,恐怕在场唯有奉系军阀出身的司徒零知晓一二。不过这小子根本没打算跟众人多说什么。 司徒零推了推精致的金丝眼镜。 “诸位,章将军已经得知狍子帮主遇害之事,对幺妹的生死也极为关切,此行也嘱托我务必要将一切探究清楚。我和大家一样也疑点重重,看来唯有继续往下,方才能够得知真伪若何!” 这马虎眼打得可谓圆滑,众人见套不出什么话,一时间也没太多异议。 “司徒副官说笑了,我们土夫子拿钱办事,只要副官答应我们的尾款能够如实到账,我们倒是乐意陪你走这一遭。” 步南栀朝司徒零笑笑,从张守鱼见到她第一眼起,张守鱼便能看出这婆娘对司徒零青睐有加。只不过这娘们比司徒零大了好几岁,虽艳丽如狼面皮姣好,可就是不晓得司徒零好不好这口了。 当下无话,由于盗洞仅能容纳一人宽度,司徒零当即给众人排好了顺序。 张守鱼对此还是有些忌惮的,毕竟这种未知前路最让人心生恐惧。 “小道长,你跟我走在最后,有杨彪在前头开路,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司徒零安慰了张守鱼一嘴,在他说话的空当,杨彪已经率先拍亮手电钻了进去。 汉阳造紧随其后,两位女流将老叟乾二爷夹在中间,张守鱼和司徒零在最后进入。 司徒零故意给自己留了尾梢位置,不用想也清楚,一旦遇到任何事情,这家伙都能第一时间遁走跑路!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0章 轮到你了 张守鱼早已习惯司徒零这般,当下他没多说什么,弓着身子跟众人一起往洞里钻。 这还是张守鱼生平第一次进入盗洞。 洞口极为狭窄,里面昏暗阴冷,温度要比外面更加刺骨寒凉。 张守鱼根本无法挺直身子,只能望着眼前燕子的后身,跟随其匍匐前进。 众人唯一的光源只有最前方杨彪的手电,好在是盗洞只有一条路线,只要跟得紧,也不至于走丢。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众人本以为很快就可瞧见出口,但时间一点一滴磨灭,这洞却丝毫没有穷尽的迹象! 张守鱼在黑暗里慢慢爬行,体力已经逐渐出现不支。好在他过往岁月里搬尸无数,身子骨还算能折腾得起。 不过越往下爬,张守鱼的心就愈发沉甸甸。 黑暗与闭塞的环境,将人的空间距离感完全剥夺。 张守鱼隐隐有一种错觉,貌似现在他正在爬的这个盗洞......好似是绵绵无尽压根就没有底的! 四周的洞壁对他也很不友好,各种尖锐凸出,早已将张守鱼扎得身上挂彩。 张守鱼虽是苦出身,可这种罪也的确难以忍受。 他不断揉搓被土壁割破的两侧皮肉,揉着揉着忽然摸到了一只手。 “呀,对不住。” 张守鱼脸色微红,以为自己摸到了燕子,可就在这恍神刹那,前头的燕子已经又爬出好远,而身后的司徒零还在用手推着他,催促他继续跟上不要掉队。 那......他摸到的又是谁的手? “啊——” 张守鱼发出一声凄厉大叫,一下子便将整支队伍给叫住了。 “小道长,怎么着了?” “司徒施主,你瞅瞅......瞅瞅这个!” 张守鱼战战兢兢地将手缩回,司徒零闻言拍亮手电,突兀出现的强光瞬间填满盗洞,也同时映照出一只惨白无血的手掌。 更准确说,是一只被埋在土里、仅仅只露出一半的手掌! “司徒施主,先前那批进来的,是不是打洞的时候刨到坟了?” “荒郊野岭的,这一带山民本来就有进山落棺土葬的习惯,刨到坟也算正常,瞧你这大惊小怪的。” 司徒零笑着回了一嘴,可就在此时,最前方打着手电的杨彪却吼了一嗓子。 “司徒副官,好像这不是坟啊!” “你说什么?” 司徒零闻言一愣,张守鱼的心也狠狠揪了起来。 “司徒副官,刚刚我就发现了那只手,本来还没在意,可现在又瞅见了一大堆!” 一大堆? 张守鱼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队伍朝前又推进几分,张守鱼极不情愿地爬到刚刚杨彪待的地方,借着身后司徒零的手电光线,果真又瞧见好多只镶嵌在土壁中的人手! 这些手掌有许多已经不完整,貌似是开凿盗洞时被铁镐硬生生剁断了。 手掌和断臂都看起来极有年份,东北这地界天寒地冻,在这种地下储存的尸体轻易不会腐烂,不过尸体的硬度极高,轻轻一碰嘎巴一声就能随便掰下一块。 “诸位,这不像是山民落葬的棺椁之尸,一者是压根就没瞧见棺椁,二者此地也并非是适宜落葬之处,寻常人家进山也不会走此狭径,三者如此多尸首群居式落葬不符东北民俗。” 乾二爷资历深厚,寥寥数语便有了结论。 当然了,不说结论还好,听乾二爷这么一说,张守鱼感觉洞里的风更加凉飕了。 众人又往前爬了许久,最前方的杨彪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 “诸位,你们来这里瞧瞧。” 杨彪的声音略显低沉,说完便继续往前爬行。后面的汉阳造等人默默跟上瞧看,看完后也全都默不作声。 张守鱼搞得云里雾里,他跟着又往前爬了两步,借着身后的手电光斑,他竟瞧见了一些清末时期的人类衣着残骸,甚至还有未完全腐烂的辫子碎块! “这盗洞......确定是新开凿的?” 张守鱼忍不住问了一嘴。 “盗洞的确有新挖掘的痕迹,不过目前来看,应该是在“前人”基础上进行的再次打通。” 汉阳造回了张守鱼一嘴,张守鱼点点脑袋,忽然又瞥见一处洞壁手掌,吓得他寒毛直竖差点没背过气去! “各位,动......这儿有个爪子还在动!” 身后的司徒零还当张守鱼在发神经,可下一刻燕子也跟着尖叫起来。 “我......我这里也有一只会动的手!” 张守鱼放眼望去,燕子身侧那只手也在不断“招摇”。 身后的司徒零有些不耐烦了,他直接将自己的高倍光手电调到最大亮度,贴紧一侧洞壁照射向前,光斑四散折射,将前方一大片全都给照得通亮! 随着光源增强,洞内侧壁上的光景也彻底显映。 残肢、断手、半截头颅比比皆是,密密麻麻互相交错,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 这种浮雕般的视觉冲击感实在强烈,张守鱼放眼望去,好似在看阎罗地狱的油锅刑场。 当然,更让张守鱼感到揪心的是那些会动的手掌,它们在无数残肢断手中微微摇曳,数量占比虽少,却的确在以微弱的频率缓缓“荡漾”。 没错,就是荡漾。 张守鱼脑海里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个词儿。 深不见底的漆黑盗洞,令人压抑的窒息空间,密密麻麻的碎尸侧壁中出现此般光景,像一盘黑压压的蚕蛹,中间有几只不断蠕动的活体一般令人作呕。 “都别一惊一乍的!” 汉阳造不愧为排头老兵,在这种时候很能压得住场面。 他丝毫不在乎墙壁上那些腌臜,随手扒拉两下,将两只冻僵的断手拨到一旁,紧接着毫不避讳地将整张右脸贴紧墙壁。 听了半晌,汉阳造揉揉耳朵,长舒了一口气。 “我若是听得不错,这右侧洞壁应该厚度有限,阻隔着一条地下热河。咱们现今下行已有一定距离,这些碎尸应该有部分泡在热河里,完整尸体被热河和积土碾碎,水流一动,有些松软处便会跟着动了!” 听了汉阳造这般解释,张守鱼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 张守鱼第一次体会到科学的妙用,以往他对司徒零的科学信仰并不感冒,现在他忽然感觉,用科学说法去打破鬼神臆测,简直是件让人心神安定的好事。 “话虽如此,可这些尸体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种数量和堆叠程度......难不成这儿原来是个活葬坑?” 步南栀喃喃道。 “暂且不管它是什么,我们只管做好该做的便是,杨彪,继续赶路吧。” 排在最后的司徒零开始主持大局,只不过杨彪并未回应他的话。 “杨彪?继续开路吧!” 司徒零又朝前方喊了一嘴,可半晌后等来的却是汉阳造的回应。 “司徒副官,他......不见了!” “啥?” 司徒零没太听懂。 “啥不见了,他不就在你前头吗?” “刚刚是的,不过现在不见了,我刚才不是贴着墙听声响嘛,一回头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汉阳造的语调亦满是疑惑,气氛也因他这句话再次降至冰点。 “汉阳造施主,会不会是他一直没停,自个儿先往前走了?” 张守鱼还算镇定,适时问了一嘴。 “不可能的,他往前爬也爬不了多远,我一直盯着他嘴里叼的手电筒,就在刚刚他连人带光一起没了,嗖的一声,贼他妈快!” 言罢,汉阳造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后又补了一嘴。 “那感觉......就好像前头有什么鬼东西,一下子把他给拽下去了!” 拽? 汉阳造身后的步南栀寒眉紧蹙。 “造哥,咱们在这里爬行都困难,你会不会是看错了?就算前面有人埋伏,啥人能将一个一百几十斤的壮汉悄无声息拽走?” 步南栀不愧为土夫子里的铁娇娘,这次司徒零找来的倒斗人确实没有软茬子,遇到事情临危不乱的态势着实值得称道。 “我也不清楚,可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这点经验判断还是有的,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到这一点的家伙,我敢断定不可能是人!” 不是人! 汉阳造的话一句比一句惊悚。 他虽语调平和,可张守鱼依旧能听出他在故作镇定。 的确,面对这种未知的恐惧,没有人敢说一定稳妥。 “它......貌似又要来了!” 还未等想出反制之道,汉阳造的吼声再次牵动剩下人的心弦。 张守鱼和司徒零在后方等得焦急,由于隔着两个人,他们根本不清楚汉阳造在经历什么。 “司徒施主,眼下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 张守鱼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劲风鼓荡,随之便是步南栀的一声尖叫。 “没了!又没了!” “什么?” 张守鱼闻言嗓子发紧,极度的恐慌令他快要说不出话。 “跟刚刚一模一样,汉阳造大哥刚刚还在我前头,忽然......忽然就嗖的一声不见了影踪!” 邪门! 一前一后两次近乎撞邪般的经历,令整个队伍的士气低迷到了谷底。 燕子在张守鱼身前发着抖,毕竟眼下这般状况,谁都清楚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 张守鱼回身看了看司徒零,二人眼神相撞,一时间也都略显无奈。 若刚刚下行不久,到时可以原路折返。可眼下这盗洞连转身都做不到,加之已经走出太远,现在回头貌似也来不及了。 “步姐。” 燕子开了口,张守鱼能隐隐听到一丝哭腔。 “下一个......是不是......要轮到你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1章 死亡拖拽 燕子这话虽说不吉利,可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两位排头兵接连失踪,若再有这种诡事出现,下一个遭殃的肯定就是步南栀了! 盗洞内的气氛低迷,没有人怀疑杨彪与汉阳造的实力,可在这种无法施展的狭窄空间内,拥有诡异之能的未知恐惧带来的压迫感是极其骇人的。 “小道长,赶紧想个法子!” 司徒零拍了拍张守鱼,他的双腿已经不再前行,甚至有意开始朝后方磨蹭。 张守鱼也毫无头绪,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绞尽脑汁思索着可行的办法。 忽然,张守鱼鼻头微皱。 “这是什么味道?” “味道?” 前面三人也跟着闻了闻,可都没嗅出什么端倪。 张守鱼又仔细地拱了拱鼻子。 “略带腥气,甚至还有一丝口臭,很像俺和师父当年在王庄村偷的年猪涎水。” “小道长,这又说明什么?” 司徒零知晓张守鱼的五感异于常人,毕竟先前张守鱼已经向他展示了啖涎辨血之能。 “司徒施主,俺目前可以确认的是,这玩意儿应该极为硕大,绝不是人,貌似口腔也极大......嗯......这口气虽淡却可以辨别,俺能通过气味判断它和咱的距离远近!” 司徒零闻言点点头,他也不是等闲之辈,立刻有了自己的判断。 “如此说来,汉阳造身量两米有余,杨彪身量一米七九,能将两位大汉于瞬间拖走不漏声色,只能说明此物有屏蔽包裹状的袭击器官,比如......苏门答腊花那种巨大的口器!” “司徒副官言之有理。” 前方的乾二爷此刻也接了一嘴。 “诸位,眼下我们深入地底,不晓得几多深邃,此物常年寄居于此,料想定然是目不视物之物。先前进来的那批家伙没准也遭了殃,它堵在盗洞另一侧袭击入侵者,很显然靠的正是小道长刚刚说的气息判断!” 众人说话的声音都越压越低,乾二爷虽文绉绉的,可言语里的含金量却着实巨大。 “气味......姑且一试!” 最前方的步南栀听闻此话,丝毫不在乎女子的洁身自好,竟扯开下摆弯着身子小解起来! 燕子见状也立刻明白了什么,虽满面羞涩却毫不迟疑,也跟着有样学样扯裤子撒尿。 这种香艳场面对张守鱼来说可谓刺激,夹在两女中央的老叟亦不住咳嗽。 毕竟此刻众人是一字排开的匍匐阵型,步南栀和燕子这么一弄,乾二爷和张守鱼自然就成了最清晰的“首排观众”。 张守鱼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利用尿液混合四周的泥土涂抹全身,用泥浆尽可能掩盖自身的活人气味。 此举用纯净水肯定更加适合,只不过装有水源的背包都在前两位男士身上,此刻用尿液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只要尿液别太上火,味道是很容易被泥土掩盖住的,加之尿液自带温度,用来掺和东北的冻硬黑土也更加合适。 司徒零很识趣地关闭了手电筒,张守鱼眼前的香艳戏码化作一片黑暗。 当然张守鱼此刻也没心思欣赏这些,生死厄难关头,还是赶紧撒尿和泥保命要紧! 没过多久,五个满身腌臜的泥人横空出世。 即便是喜好干净的司徒零,此刻也把自己搞得一身肮脏。 看来在性命攸关面前,这位副官侦探已经放下了架子。不过他的金丝眼镜和三七分头依旧齐整,那抹被归拢到脑后的刘海,成了他最后的倔强。 做完这些后,司徒零从背包里取出几副军用手套递给众人。 “全都戴上,这日本货应该有用。” “啧啧,司徒副官,你竟还有这宝贝疙瘩。” 乾二爷接过手套品评一嘴。 张守鱼也接了一副,听着二人交谈,他了解到手中的东西大有来头,貌似早在日本江户时代便有了此物,最早是忍者的一种必备防身武器,德国的机械化部队也研发过。 “大家把颜色瞧清楚了,最前面的带黄色的,在抓力和配合军刀使用时不易脱手和打滑儿。乾二爷最好带橙色的,这种手套对刀具的刺穿性防御和割裂伤害减免方面作用超群。 小道长你跟我戴蓝色的,咱们处在后方,蓝色手套对刃具防护有很大增益,而且减震效果不错。 噌! 戴好手套后,最前方亮起两抹刀光。 在这种情形下,步南栀没有选择使用枪支。 重型枪械都在杨彪二人身上,步南栀腰间带着一柄勃朗宁手枪,不过以先前二人的失踪速度来看,恐怕一次扣动扳机失误,便会葬身万劫不复之地。 且此刻众人身在年岁长久的盗洞之中,盗洞还被二次开掘过,随时都有塌方的风险。若贸然在洞里开枪,万一出现幺蛾子,最终的结局还是个死字。 因而思前想后,也只剩最后一条路可选。 “司徒副官,你慢慢往后退走,我在前面为你们护法,小道长,你鼻子机灵,能不能比“它”更先一步,就看你的了!” 步南栀朝张守鱼吼了一嘴。 当下数她最为凶险莫测,不过这步南栀显然非等闲之辈,在这种境遇下依旧能保持镇定,这份心态着实让张守鱼刮目相看。 死寂。 盗洞内一片死寂。 张守鱼皱着鼻头,他从来没像现在这般紧张过。 未知的敌人最牵动心神,毫无预兆的死亡威慑令人心焦。 他的确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的怪味,隐隐中还蕴透着一股带着温度的浊气。 等等,温度? 这个细节令张守鱼浮想联翩。 按理说眼下寒冬腊月,这种地下盗洞本应该越往下越深寒才是。可刚刚大家都太过紧张,此刻张守鱼才察觉到,貌似现在所处方位比上面更加温暖! 咋回事? 张守鱼想不明白,眼下也不是向司徒零讨教的时候。就在他沉吟的空当,他的鼻尖狠狠又缩紧一番。 “有动静......在很远很远处......有蛾子扑棱翅膀子的声儿。” “扑棱蛾子?这啥年月了,咋可能小道长?” “俺也不确定,不过俺能闻到一股腥味儿,在极远处,还有类似煽动翅膀的潮声......等会,它来了!” 张守鱼这嗓子喊得着实及时,最前方的步南栀立刻举刀相迎,面前空洞的黑暗里寂静无声,可短短一秒钟后便发出一声闷响。 噗! 刀尖刺破囊壁血肉的声音分外清晰,紧接着便是步南栀声嘶力竭的嘶吼。 “它咬住我了!拽紧我!” 乾二爷虽上了年纪,这种时刻却依旧没掉链子。他一把揽住步南栀的水蛇腰,一双老手死死嵌进人家肉里。 “步小姐,老朽这厢失礼了!” “甭废话,拉住我!” “得嘞!燕子姑娘,你也赶紧失礼一下!” “我抓紧了!” “哎呦喂我得老腰哦......燕子姑娘,你手往上面一点,你勒错地方啦!” 一时间众人极有默契,张守鱼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一把搂住了燕子的腰肢。下一刻立时感觉到一股弥天巨力袭来,竟拖拽着他们几个大活人往前剧烈滑行! “司徒施主赶紧来,我们的重量不够压不住的!” 到了这种时候,司徒零还在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这让张守鱼对其稍显厌恶。 张守鱼根本都不用回头,便能想到此刻司徒零那张阴翳的面孔。 他对司徒零已经不抱希望,可让他稍感欣慰的是,司徒零仅仅只迟疑了片刻,便从后方追上紧紧拽住了张守鱼。 “小道长,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张守鱼当然不会觉得司徒零此举是大义凛然,毕竟若他们几个遭遇不测,司徒零的下场也唯有死路一条。 眼下他这般,不过是利益最大化的赌博选择罢了。 刚刚带走杨彪二人的未知存在,此刻遭遇了剩余几人的联合抵抗。 五个人的体重摆在那里,未知存在这次的袭击并不轻松。 可即便是这般,汹涌澎湃的撕扯力道还是大得惊人。五个人像被烈马拖拽游街一般完全失控,一路跌跌撞撞不由自主,以极为粗暴的方式朝下方迅速穿行。 未知存在貌似也没想到会如此受阻,拖拽中渐渐动了真怒,最前方步南栀处不断传来锋锐的刀锋切割声响,未知存在也不再隐匿声息,发出阵阵鬼吼乱叫。 那声音......听起来宛若被人扼住咽喉的死小孩,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由于拖拽的力道实在巨大,五个人被撕扯得七荤八素,盗洞的延展方向也逐渐向下滑陡,五个人在惯性作用下狠狠叠在了一起,这很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毕竟一旦最前方的步南栀支撑不住,五个人必然会像穿糖葫芦一般全部沦陷,全部成为未知存在大快朵颐的盘中美餐! 张守鱼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快被挤变形了,一股股浓烈的窒息感汹涌袭来。 身后的司徒零此刻用嘴叼紧手电筒,炽烈的白光再次将前方照耀通透。 张守鱼抬眼瞧看,赫然发现步南栀已经血溅大半个身子,而借助司徒零的手电光线,也让众人第一次瞧见了这未知存在的恐怖真容!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2章 血口夺人 张守鱼虽涉世未深,但却也明白这华夏苍茫无尽,许许多多未曾言明之物,的确存在于普通人的认知之外。 就好比眼前所见,不光是他一人,连盗墓倒斗多年的乾二爷都长大了嘴巴—— 此刻在步南栀面前的,是一只体量塞满整个洞口的巨大肠虫。 之所以用肠虫来形容,完全是张守鱼言辞匮乏,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言语,去描绘这难以言喻的恐怖景象。 这“肠虫”通体火红,看着像放大无数倍的血腥蚯蚓。张守鱼仔细看了好几眼,却没瞅见它的脑袋瓜子,这玩意貌似根本就没有脑颅,仅仅只有一张巨口。 一张......塞满了整个洞窟的血盆巨口! 张守鱼不由得想到了刚刚司徒零说过的苏门答腊花。 那巨口一直在颤栗波动,无数层血红息肉像口腔内壁一般朝内翻卷成波浪状,波浪间隙是无数颗尖锐无比的虎牙,层层叠叠围成无数套环状圆圈,乍一看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层数! 无数血腥牙圈一直朝内生长,貌似一直蔓延到了怪物的食道内壁。 张守鱼不由得想到了山神庙里种的几朵菊花,只不过能有这种联想,也完全因为他实在是少见世面。 此刻,怪物最外圈的牙齿已经崩落,步南栀的两柄军刀刺扎其上。 这位铁娘子可谓龙精虎猛,双脚死死压住怪物的下颚牙龈,握紧双刀的双手各攥着一颗虎牙,一身怪力大的出奇,就这般硬生生将怪物的嘴巴给撬开了! “全都抓紧,这玩意动真格了!” 步南栀闷声吼了一嘴,果不其然怪物奋力挣动,貌似刚刚那两记刀伤令它苦不堪言。 整座盗洞因它而轰隆作响,似乎随时都有坍塌覆灭的可能。一行人此刻极度无力,像随波逐流的扁舟一般被动跟随,渐渐都被摔得七荤八素。 张守鱼没经受过如此剧烈的折磨,一路他不晓得挨了多少次猛烈撞击,一口浊血从胸口翻涌入喉,还未等喷出便又被甩得咽了回去。 除此之外,无数褐黄色的怪物涎水四散激射,本就满身泥浆的众人全都深受其害。 司徒零发出阵阵悲愤的咒骂,很显然这种待遇简直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失去重心的感觉分外强烈,张守鱼在清醒与昏厥中反复游荡,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的刹那,周身狭窄拥堵的环境突然为之一松,紧接着便有种龙归大海的舒畅感。 出洞了! 前后空间反差感着实强烈,在怪物迅猛的拖拽下,众人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听到汩汩风声在耳畔炸响,紧接着便是急速下坠的仓惶感觉。 “我们在空中,全都别撒手!” 混乱中不晓得是谁喊了一嘴,下一刻张守鱼便重重摔到了某处。 这一路颠簸令他浑身几乎散架,剧烈的落地冲击令众人再难把持,纷纷撒手滚落各处。 “噗——” 刚刚憋在胸腔里的浊血总算吐了出来,不过张守鱼却没有丝毫畅快,只觉得浑身剧痛难以自持。 发生这种事情,任谁也不会预想到。 张守鱼在临行前夜想过此行艰难,可眼下一切尚未开展便损兵折将至此,令他不免对接下来的路程忧心忡忡。 他艰难尝试着坐起身子,四肢筋骨有大面积淤青挫伤,不过万幸他还不至于瘫倒不起。 他望了望刚刚下坠的方向,抬眼是一面漆黑矗立的峭壁,而他们一直寄居的盗洞出口,此刻正处在离地大约十米外的高度! 这么高掉下来都没摔瘫,难不成说...... 张守鱼不由得往身下瞥了一眼,这一看又把他给吓了一激灵。 原来此时此刻,他正在巨大肠虫柔软坚韧的身躯上! 四周此刻也纷纷有人起身,料想应当是刚才下坠之时,这怪物率先着地抵消了大半冲击力道,加上这肠虫的身子确实弹性十足,以至于众人才能万幸不死。 更加戏谑的是,不晓得最前方的步南栀是如何与之搏杀的,竟能够令这怪物彻底失足跌落,还阴差阳错成了众人的垫脚石。 噗呲! 噗呲! 正当张守鱼彷徨间,不远处传来声声切割响动。 “还能动的全别愣着,赶紧过来搭把手!” 喊话的人正是步南栀,这位女巾帼可谓这一役的功臣,张守鱼搭眼一瞧,竟发现她此刻正在切割肠虫的皮囊,锋锐的军刀已然将肠虫开了一个三米多长的血口子! “步施主,这玩意已经咽气了?” 张守鱼挣扎着站起身子,一瘸一拐地来到步南栀身旁。 司徒零和燕子看起来受伤较轻,此刻也赶了过来,唯有乾二爷年纪太大,此刻瘫坐在远处气喘吁吁,不过眼下还没时间去尊老爱幼。 “司徒副官,你和燕子握住那头,我和小道长握住这头,我喊一二三,一起往两边猛扯!” “步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 司徒零不断用脚试探肠虫的表皮,张守鱼隐隐能感觉到,这玩意还没有完全死绝,刚刚那次跌落顶多将它摔到昏聩。 “杨彪!杨彪和造哥在它的肚子里!” “啊?” 司徒零一听这话立刻援手,张守鱼闻言亦来不及琢磨,众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握紧刀口,在步南栀的指挥下奋力猛拽。 “一,二,三,走!” “再来一次,一二三,走!” 连番苦工令张守鱼苦不堪言,这肠虫的外壁极为滑腻,厚度足有四指,且韧性极大好似牛筋,每往外撕扯一分,都会喷涌出大片褐黄色的恶心血水! 张守鱼的胃里翻江倒海,即便他是吃过血馒头的家伙,可这种堪比大型外科手术的腌臜活计,也着实不是常人可以领受的折磨。 “出来了,看到一颗头了!加把劲儿!” “还有一颗,还有一颗!” “俺也瞧见了一颗!” 皇天不负苦心人,张守鱼等人的努力没有白费,期间种种难以描述的血腥过程暂且不提。 步南栀一直干得很卖力,甚至跳进这肠虫驱壳内进行血腥翻找。 由于这肠虫的五脏构造不似人类,懂得解剖的司徒零也给不出太多建议。众人唯有用最笨拙的翻找方法,好在是最终发现了杨彪和汉阳造的影子。 噗嗤! 噗嗤! 整个过程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众人手忙脚乱地将二人抬出,随后立即为其展开心肺复苏抢救。 张守鱼望着两坨被黏液包裹的人形茧,一时间五味杂陈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司徒零不断捶打着二人胸口,步南栀一边为其做人工呼吸,一边协助司徒零清除二人口中的淤结。 “虽说从前到后没有几分钟,可也完全有窒息死亡的可能性,我们尽全力就好。” 司徒零表现得异常冷静,他的三七分头已经彻底杂乱,不过眼下他早已将这些抛到一边,孰轻孰重他一直都拎得清的。 张守鱼不懂得急救之法,只能在一旁为他们擦汗递水。 说实话在场人全都清楚,此二人能救回来的概率极低。可走到这里没有人会选择放弃,毕竟面对未知的前路,放弃伙计就等同于放弃自己的生路。 “就这样吧,我们......尽力了。”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累到大汗淋漓的司徒零停止了抢救。 他刚想安慰步南栀两句,却发现地上的杨彪发出了一声轻咳! “成了!” 司徒零见状大喜,与此同时,杨彪身旁的汉阳造亦转醒过来。 不同于杨彪的虚弱萎靡,觉醒后的汉阳造竟精神抖擞,他眼神恍惚地坐起身子,一边抹了两把脸上的黏液,一边用诧异的眼神环看众人。 “这是咋滴了,咋都这副德行?那玩意儿死了?” “怎会......怎会如此?” 司徒零着实被汉阳造的反应搞愣了。 张守鱼亦啧啧称奇,毕竟这简直就是难以置信的奇迹。 “都盯着我看干嘛?谢了司徒副官。” 在简单了解前因后果后,汉阳造先是向司徒零表示感谢,随后起身朝那肠虫巨大的身躯走去。 “汉阳造,你当真没问题吗?” 司徒零有些不放心地又追问一嘴。 “放心吧,我这半身青兽的名号不是浪得虚名!” 一提及半身青兽四字,司徒零好似明白了什么,一时间点了点头,随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右手的虎口下两寸。 早在祭尸朝山初见时,张守鱼便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司徒零右手虎口下两寸处有一道纹身,一道......类似金蟾轮廓的纹身。 难不成说,这司徒零和汉阳造之间有些渊源? 张守鱼胡思乱想间,汉阳造已经回返,刚刚他又爬回到那肠虫肚子里,将他和杨彪的行囊翻找了出来。 随后,汉阳造从其中一只皮包里取出两枚燃烧弹,随后将两颗燃烧弹全部打入了肠虫内部。 “燃烧弹里的白磷接触皮肤就会燃烧,最高能产生超过1000°的高温,足够将这畜生化为灰烬!” 正如汉阳造所说,如小山一般的“肠虫”瞬息燃成一团,火光冲霄刺眼耀目。 “对了司徒副官,刚刚我的话还没说完,我虽是半身青兽不怕死,可今后遇到类似的事儿,你该救我也得不遗余力,否则我若真把自己给玩死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3章 猪婆蛇 说完此话,汉阳造微微一笑,张守鱼感觉这家伙貌似彻底好了。 这.....简直诡异。 那肠虫的尸骸燃烧了许久,不晓得它的皮肉是何种构造,镁粉和铝粉燃烧时能够产生几千度的高温,竟不能将其表皮融化,反倒缓缓肿胀成了庞大的“皮球”。 “无需担心,这是燃烧弹里面的硝酸作用,硝酸在干性油的粘合作用下会释放出大量氧气,这家伙已经完全死透了。” 司徒零拍了拍张守鱼的肩膀,貌似在跟他炫耀科学比阴阳术数更有用。 张守鱼微微一笑,跟着燕子一起去照看了下乾二爷,燕子从包里取出三瓶玻璃液体,吩咐大家涂抹在身上洗洗泥垢异味。 张守鱼瞥见瓶子上写着“次氯酸钠”的字样,听她和司徒零交谈,貌似是某种消毒【品】。 毕竟这肠虫的黏液属性未知,眼下众人全都挂了彩,若不做好处理,一旦破伤风可是会要人命的。 这一行燕子的作用是随行医生,她擅长多种急救医术,是每一个土夫子都愿意同行的抢手货。 “汉阳造施主。” 给自己身上淋洒一些后,张守鱼将消毒液递给了汉阳造。 汉阳造朝张守鱼憨憨一笑,笑得粗犷又柔和。 “小道长,我本名王造化,你叫我造哥就成,汉阳造施主这名讳实在忒怪了些。” “好的,造哥施主。” “咳咳,你还是叫我姓氏吧。” 汉阳造婉拒了张守鱼递来的东西。 “我用不上这东西的小道长,给我也是浪费,赶紧分给其他人吧,特别是杨彪,他现在比我需要照顾。” 不远处的杨彪闻言面色不喜,很显然上次在帐篷里闹得不愉快后,他依旧对汉阳造有些成见。 张守鱼没想过做何事佬,他将消毒液递给杨彪,随后又回到汉阳造身旁。 “造......王施主,俺其实一直想不通,你俩进了那玩意的肚子,咋可能会......” “会活着,你想问这个是吧?” 汉阳造咧嘴一笑,他这人别看五大三粗,可确实不难相处。 “喏,那边的肠虫已经瘪了。” 汉阳造朝肠虫方向撇撇嘴,张守鱼瞧看过去,果然发现它已经化为一地肠皮。 “这是漏气了?” “哈哈,说起来还是杨彪这小子刀快,早在他被吞的时候,这家伙就玩命捅那肠虫的下腹,硬生生给这玩意凿了个窟窿,不然他咋可能会闭气这么久?啧啧,他又不是我。” 汉阳造故意提高声量让杨彪听见,杨彪闻言只是轻轻冷哼一声,不过很显然汉阳造的话里没有掺水,杨彪也确实没有反驳的余地。 “王施主,那你又是咋活下来的?” “我啊,嘿嘿。” 张守鱼知道这个问题有些敏感,可汉阳造却并未避讳,他微微扯开自己黑乎乎的胸膛,将半身青色胎记展示给张守鱼看。 “说实在的,别看那臭虫威风八面,那是老子不愿跟它一般见识。这世上能弄死我的家伙还没出生呢!” 汉阳造说得云里雾里,言罢朝张守鱼咧嘴一笑,随后便转身翻弄包裹了。 司徒零来到张守鱼面前。 “小道长,造哥身上发生什么怪事都不奇怪的。” “怎么说?” “他这人身上全是传奇,早些年武昌起义,他做排头兵冲在第一个,中了三枪硬生生活下来了。后来在驻马店倒明代的斗,这家伙没绑好安全绳从十米高空坠落,硬是在医院躺了三天便生龙活虎......” 司徒零娓娓道来,可怎么听都觉得像志怪小说。 “司徒施主,你说的这还是人吗?” “习惯就好了,很多人都怀疑他这一身奇迹和青色胎记有关,不过至于那胎记是咋来的,还有啥子作用,这我就不知晓了。” 司徒零并未跟张守鱼说太多,半晌后汉阳造又走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些奇怪的大头枪。 “这是信号弹,这里太黑了,用这玩意能快速摸清状况。” 在没有性命之忧时,司徒零又恢复了对张守鱼的关照。 此刻众人的确不知身处何地,随着那肠虫逐渐熄火,四周已经恢复成一片漆黑。 几枚信号弹打出,配合众人的手电筒,四周的环境全部清晰起来。 “这是......地下隧道?” 张守鱼喃喃一嘴,他以前逃荒时,没少跟张镇山住桥洞睡隧道。 四周有很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钢筋和混凝土结构异常显眼。 之前他们出来的盗洞就在其中一侧侧壁上,这类似隧道的物事依山而建,有很多和山体接壤的环节。 司徒零打着手电四处瞧看,每踏出一步都有悠远的回音,地面貌似也是水泥做的,空荡荡的声响显现出此地极为寥廓。 不过此地的吞光效应还是很恐怖的,即便打着手电,在不借助信号弹照明的情况下,能见度也不足三米。 “盗洞的确是盗洞,刚刚那畜生也的确应景,可就眼前来看,最起码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墓,而是某处地下工事!” 司徒零眉梢紧皱,这个发现可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嘴中喃喃着许多专业数据。 “极大,极其宽,两辆重型坦克并行绝不费事,高度可以容纳大型消防举高车的臂展,半展开一节曲臂也可以容纳,不简单啊。” 张守鱼明白司徒零的心思。 眼下奉系军阀掌控东北,按理说不可能有第二股势力有资格染指。 可眼下众人发现了此地,这种规模的地下工事绝非一朝一夕能成。 因此,要么这就是奉系军阀的地盘,司徒零在装傻充愣。要么就是形势不容乐观,东北的天又该有风云变幻! “司徒副官,这不是你们北大营的风格吧?” 汉阳造和杨彪也在四处查看,相比于职业盗墓的杨彪,汉阳造的军事见识明显要深得多。 “的确不是,造哥可有说法?” “别的没瞧出来,只是前些年我去过几次沈阳,你们那边的军用工事我也见过,你们的施工很有特点,总会留下许多缝隙,接茬处处理的也不是太好,防水一直都是个大问题。” 汉阳造这话可谓丝毫没给东北军面子,司徒零闻言亦是不大高兴。 “造哥,难不成你还跟过张大帅?” “嗐,陈年旧事罢了,不提不提!刚下盗洞时不是说有地下暗河吗,你瞧瞧此地多干燥,防水没问题,这绝不是奉天的工事!” “造哥,那你觉得这应该是谁的?” “哈哈谁知道呢,我都退伍好几年了,在军言军,不在自然不多哔哔!” 一番对话暗含风刀霜剑,不过眼下所获信息不足,的确也争论不出什么。 “二位施主,外面上头有五行大局,证实这下面绝不可能是现代化的物事。俺觉着还是继续往下走吧,未看全貌不要妄下定论。” 张守鱼出来打了圆场,此刻乾二爷已经缓过神来,他招呼张守鱼搀着他,又来到那具被烧毁的肠虫尸体前。 肠虫尸体硕大无比,像一个恢弘的神秘建筑,即便以汉阳造的身量,站在它面前依旧能感受到深深的被压迫感。 经历过长时间焚烧,这肠虫只剩下一身老皮。 眼下它看起来很像牛肠,通体红褐,上有密集斑点。 张守鱼注意到,这玩意身体两侧还有一对儿类似于犄角的东西。 从头部到尾呈穗状,尾端很短,像是故意被人拿菜刀剁掉一半似的,很平整,不是常见动物尾部那种细长毛笔形。 “这到底是个啥?” 步南栀不断揉搓着肩膀,刚刚顶数她跟这玩意过招最多,此刻眼神里满是厌恶与怨念。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这应该是只塔佐蠕虫,老辈人也叫做盗贼虫。” 司徒零率先发表见解,只不过他的话全都带着专业术语,怎么听都有些不洋不土。 又仔细瞧看半晌后,司徒零自我否定着摇了摇头。 “不对,盗贼虫应该是形似披着鳞片的猫科动物,且一般阿尔卑斯山那边才有,这儿又不是亚平宁半岛,不可能的。” “我说司徒副官,你这些废话还是省省吧,什么亚不亚的,这儿是东北!老学究,你来说说看。” 杨彪没好气地怼了一嘴,干盗墓的本来就有些流里流气,毕竟全都是将脑袋别在腰间的主子,杨彪刚刚还经历过生死,此刻脾气酸性得很。 杨彪将话柄转给了乾二爷,乾二爷也的确见多识广,当即便说出了门道。 “诸位见笑,若老朽没有看错,这东西在咱们盗墓行当里应该叫做石龙子!” “石龙子?” 一直没说话的燕子开口了。 “不错,姑娘可认得?” “我不大清楚,不过我和步姐曾经去蒙古下过墓,当地游牧民族称呼它为死亡之虫,但那都是传说中的东西啊。” 燕子看了一眼步南栀,步南栀缓缓点头。 “我也知道的不多,好像前不久漂亮国有个家伙,叫什么鲁斯,他写了本《追寻古人》,里面就提过这玩意,听说捷克有个探险队还深入过蒙古戈壁找这东西,大兴安岭和蒙古接壤,跑这儿一条也不奇怪。” “不是跑过来的,步施主。” 听完众人的见解,张守鱼清清嗓子也开了口。 “这东西......我在道门典籍中了解过,这东西东北古来有之,民间传言叫它守宫,也有个诨名叫做猪婆蛇!”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4章 多了一个 “猪婆蛇?” 乾二爷看向张守鱼,虽满脸褶子,但欣赏的神色是盖不住的。 “张小友懂得真多,这年头的牛鼻子大多坑蒙拐骗,真正有见识的可不多了,张小友从前在哪座山上清修?” “这个......山就免了,俺是乡野娃子,捡了一本道经胡乱念念,您老随便听听就好。” 张守鱼笑着打了个哈哈。 这话乾二爷自是不信,不过却没再问下去了。 毕竟老狐狸遇上小狐狸,谎话对谎话得到的还是谎话。 “都收拾收拾,我们找路进发。” 不管是猪婆蛇还是什么,眼下这畜生已经死透,司徒零自然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张守鱼看了看来时的盗洞,忽然又有了一个疑惑。 “司徒施主,你说这玩意一直守在那盗洞口,咱们的人都遭了殃,那先前一批进来的人呢?” “没准都被吃了吧,这东西可不好对付,刚刚我瞧它也没有伤。” 步南栀接了一嘴,在这件事上她最有发言权。 “不一定,前一批抵达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尚未知晓,万一这猪婆蛇就是他们故意搞来的,又怎么说?” 杨彪对猪婆蛇可谓怨念深重,不过这话确实不无道理。 汉阳造也点了点头:“诸位,刚刚我在那畜生肚子里,没发现其他人的遗骸,若上一批人当真存在且已经遇害,那至少也得消化个十天半月。” “不错,刚刚俺们抢救二位施主时也数过了,只有三颗脑袋,没有别的东西了......等一下,三颗?” 张守鱼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司徒零此刻也骤然警醒,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施救过程,当时好像的确发现了三颗头! “小道长,会不会是我们眼花了?” 司徒零望着张守鱼,张守鱼面色有些泛白。 张守鱼将目光看向步南栀,毕竟当时是他们三个一起掰开那畜生的刀口。 令张守鱼担心的结论还是出现了,步南栀朝他们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眼花,我当时也隐约记得,应该是见到了三颗头!” “多出来一颗?哪去了?” 场面再次紧绷,汉阳造立刻扛起行囊,那里面有众人此行佩戴的军火。 “造哥,刚刚你用了燃烧弹,会不会是没消化完毕的其他人,连带着猪婆蛇一起烧掉了?” 司徒零向汉阳造询问,汉阳造咂嘛两嘴,随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刚刚我还去那畜生肚子里翻找过包裹,那时候还没烧它,若里面还有人,我绝对不可能错过!” “照此说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司徒零眼神示意了一下汉阳造,一瞬间队伍陷入一片死寂沉沉。 张守鱼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畜生五脏庙里不见影踪,那唯有刚刚手忙脚乱的空当,有个家伙自己从中溜出去了! “奶奶的,拿家伙,抓着了直接审!” 汉阳造属于风风火火的性格,杀伐果断的司徒零亦是这般想法,可就在几人忙着提枪的时候,张守鱼却将他们死死按住了。 “小道长,你做啥子?” “等会,有动静!” “什么动静?” “扑棱蛾子!” 短短几句话,司徒零瞬间明白其意。 张守鱼也是一头冷汗,刚刚在盗洞里他便听到过类似蛾子翅膀扇动声响,难不成说那声音来源之物,当时就在猪婆蛇的肚子里? 不论如何,有一点目前还是肯定的。 接下来众人要面对的玩意,也不是人! “奶奶的,好久没碰到这种阴活计了,熄灯!” 汉阳造骂咧了一嘴,众人立刻关闭了全部手电筒。 照明弹早已燃尽,庞大且空洞的黑暗再次笼盖四野。 当下没有人再说废话,眼下敌在暗我在明,过度暴露自身只会招来无端麻烦。 众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张守鱼成了队伍唯一的“眼睛”。 听风,辨气。 张守鱼闭上双眼,静静感受着四周的异样之处。 与此同时,杨彪、汉阳造、步南栀和司徒零四位火力手也紧锣密鼓。 在下盗洞时司徒零就曾跟张守鱼说道过,这次下墓带来的军火全由他提供,清一色的洋货色。 早在1902年,张作霖便接受了清政府诏安,并得到日方支持。在前年2月25日,奉系军在秦皇岛抢来一批英式装备,后又钻了轻武器采购清单空子,从意大利军火商处弄来12万元军械。 此刻,杨彪正拿着一把西格绍尔手枪,p228款,精度与安全性极高,配备保险并安装有消声器。 拿到趁手武器后,杨彪将随身包裹丢给步南栀。 步南栀佩戴的勃朗宁手枪声音太大,在这种场合不大适合。她翻找一番,最终掏出了一把反曲弓。 这种弓的上弦处与其它弓种有异,弓弦与弓背完全贴紧,力道更加遒劲,且能够减少直身长弓的层递效应,当然更重要的是,它能做到在最安静的条件下达成最理想的射杀效果。 汉阳造并未使用枪械,而是拿了一柄大使军刀。司徒零紧紧握住腰间的枪袋,不过很显然没有马上拔枪的意思。 时间分秒流逝,黑暗里的张守鱼一直在屏息凝神。 “它并未走远,俺很确认它就在附近。” 张守鱼低声喃喃着。 “距离不好把握,应该在东南方向,上方,距离地面有大概三米,绝对是有飞行能力的家伙。” “声音又变大了......它往西跑了,又近了些!” “可以了小道长,我们已经瞧见它了!” 司徒零在张守鱼身旁轻声回了一嘴。 张守鱼闻言立刻睁眼,茫茫无尽的黑暗中,蝉翼扇动声清晰可辨,且隐隐有两抹妖异红芒洞穿黑暗,直挺挺朝众人的方位投射过来。 嗡! 与此同时,不等司徒零发号施令,步南栀手中弓弦已如霹雳玄惊。 一支羽箭彻底炸开了场子,面对这种未知事物,没有人会选择心慈手软。 枪声如雷,轰隆炸响。 张守鱼躲在汉阳造身后,望着子弹朝红芒闪烁处疯狂倾泻。 “稍稍往下一点,留个活口最好!” 司徒零朝另外三人喊话,并主动将射击位置下移。 对面的红芒划出道道凌乱折线,速度奇快角度刁钻,汉阳造等人不明白司徒零为何要这么说,唯有张守鱼心里清楚,这家伙肯定又犯了“科学解剖研究”的瘾了。 一轮射击仅仅只需数秒钟,轰鸣过后,烟消弭散。 远处的红芒彻底消失,翅膀扇动声也逐渐散去。 “让它跑了。” 张守鱼用正常的语调说了一嘴。 众人闻言纷纷打开手电筒,杨彪望着司徒零略带指责。 “司徒副官,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刚刚那种条件下瞄准都做不到,你还要我们给你留个活口?” 司徒零闻言只是敷衍两句,并未有丝毫指挥失误的觉悟。 张守鱼是了解司徒零的性格的,若论杀伐果断,司徒零狠起来绝对比杨彪更甚。 眼下他能温文尔雅对待诸人,很显然是故作姿态。以杨彪这种怼天怼地的性格,恐怕日后若当真遇上厄难,司徒零第一个放弃的就会是他。 司徒零喊了一声张守鱼。 “小道长,我现在忽然有一个疑问。” “施主但说无妨。” “小道长,之前我命你去寻找五姥阴山地下入口,你确定你仅仅只找到了这一个?” 司徒零指了指上方的盗洞。 张守鱼瞬间便明了其意,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毕竟说的是实话心中坦荡,也没必要隐藏什么。 “司徒施主,的确就这一个。” “小道长你说清楚,是进山入口只有这一个,还是你仅仅只找到了这一个?” “俺只找到了这一个。” 张守鱼对答毫不迟疑,过程中司徒零一直在死死盯着张守鱼,好在是从头到尾都没看出任何端倪。 “如此说来,那便存在着第二入口,甚至第三入口的可能性!” 司徒零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在场都是聪明人,很快全都领会了他的意思。 的确,从之前的猪婆蛇,再到现如今的诡异“扑棱蛾子”,若先前那批人当真走的是这个盗洞,恐怕迎接他们的结局并不会太好。 “诸位,在老朽看来,先入者很有可能会兵分两路,毕竟咱们下来的盗洞有近期挖掘的痕迹,若说没人走过也是不合理的。当然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探讨,而是继续前行。” 就在司徒零和张守鱼交谈之际,远方传来了乾二爷的声音。 “我说二爷,您刚刚去干嘛了?” 司徒零眼神微眯,刚刚交火时太过聚焦,没有人注意这老叟去了何处,此刻见他突然回返,众人才稍稍反应过来。 “老朽刚去前面探了个路,本来老朽以为此地不会是墓,可就在前头......大概就是刚刚那会飞的东西消失的方向,约摸着能有个百米距离处,老朽发现了一样东西,这让老朽对此地改观了。” “东西?什么东西?” 司徒零闻言微愣,乾二爷却把目光投向了张守鱼。 “小道长,那东西你应该也很感兴趣,接下来估摸着用到咱俩的地方还很多啊。” “乾施主,您说的前面究竟有啥子啊?” “老朽不卖关子了,老朽......发现了一扇巨大且古老的青铜门!”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5章 青铜门 “青铜门?” 乍一听闻词话,众人全都亢奋起来。 这群家伙毕竟是土夫子,地下工事这种东西他们并不感冒,可一旦牵连到古墓,他们的兴致就挑起来了。 当下众人收拾行囊立刻出发,汉阳造从狭长背包里又掏出几把重火器,分发给几位会用枪的人。 “拿着,不管这地界是不是墓,眼下都绝非我们平日所见的寻常斗子,还是做好万全准备。” 众人都没有客套,眼下这地界还没有摸索明晰,也不会有人真敢掉以轻心。 “喏,小道长你和燕子也拿两把,这玩意可比你那火符有用多了。” 司徒零递给张守鱼一把格【洛】克手枪,张守鱼看了看自己的青色道袍,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道士配枪,不快也光!” 燕子在一旁笑得开怀,不同于其他人阴翳的性格,燕子姑娘和张守鱼年纪相仿,也一直都没什么架子,张守鱼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咧嘴笑着回应。 “小道长,一会儿你可以跟着我,咱们这手枪射速快还能连发,只要你够机灵,自保足矣。” 燕子耐心地给张守鱼讲解枪械用法,张守鱼还是第一次跟姑娘走这么近,一时间面红耳赤面颊绯红,惹得汉阳造一阵哈哈大笑。 “瞅瞅!小牛鼻子也发【春】了!” 原本严肃的场面缓和不少,众人重新装填好枪械,再次朝着未知前路默默进发。 张守鱼一直在努力适应着山下的世界,刚刚汉阳造在分发枪械时,他也一直在留心听。 此刻汉阳造手里是一把折叠式ak74,这种枪貌似在欧洲很火,他右侧腰间还有一个弹匣包,据他所说里面装了很多达姆弹。 张守鱼自然是不认识达姆弹的,不过按照汉阳造的话讲,这玩意若是打到了粽子头上,一个枪子儿就能将其彻底开瓢,像炸西瓜一样汁水四溅! 杨彪和步南栀也换上了hkg36,听说这种枪械的精准度极高,适合他们这些老兵油子使唤。 司徒零依旧使用他腰间的配枪,这位有重度洁癖和强迫症的公子爷是很讲究的。 除此之外,唯有乾二爷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这位老江湖的确岁数大了,光是拿着枪都走不远路,再者像他这种从前清时节活过来的家伙大多执拗,对这些洋枪洋炮也丝毫不喜。 手电筒拍亮,队伍在空旷且幽深的黑暗隧道内穿行。 也无怪乎众人会如此谨慎,毕竟若此地当真是日方部署的地下工事,那么很难说不会跟日军进行照面冲突。 一路上司徒零都在四处探视,一会摩挲几下墙壁,一会儿又从地上捏一点土样。 一众土夫子也在做类似探视,只不过这隧道很显然不是墓,他们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倒是司徒零在一处侧壁上有了发现。 “手电再来一点,照这里。” 众人闻言汇聚过去,发现司徒零正盯着一侧隧道墙体的接缝处瞧看。 张守鱼盯着被手电光照亮的地方,那里有一串细小的日文,貌似只有几个字,看起来像是某种商标,不过他并不认得。 “金刚造,果然是日军的手笔。” “金刚造?” 步南栀反问一嘴,很显然众人都没听说过。 “日本赫赫有名的建筑公司,也是全日本历史最为悠久的建筑家族。最早是修建寺庙的,距今已经有1400多年的历史了。” “嚯?” 汉阳造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不过他很显然不太懂历史,立刻将目光看向了乾二爷和张守鱼。 “一千四百年,那应该是隋文帝时期了,真有这种1400年不断传承的家族?” 张守鱼品评一嘴,立刻又引来乾二爷的赞许目光。 “小友着实是底蕴深邃,可惜啊,我泱泱华夏五千年古国,虽号称有连续未断的历史,却无一家能与之比拟的家族啊。” “真的假的,一家都没有?” 步南栀很显然对这方面也不懂,闻言稍稍感觉诧异。 “不错,老朽也算苟活七十余载,莫说千年家族,即便是百年老店,现今也不足一手之数。有的不过是一些几经易手的老字号招牌罢了。” “前辈,先前俺跟师父北上时,听说过一个永发印务,貌似就是百年老店。” 张守鱼适时接了一嘴,乾二爷笑着捋捋山羊胡须,毫不掩饰对张守鱼的欣赏。 “小友言之不假,不过相较于这金刚造还是汗颜啊。” 乾二爷幽幽一叹。 张守鱼亦啧啧连声,的确若真像司徒零说得那般久远,这金刚造的历史简直古老到骇人。 一千四百年,多少王朝更迭,多少沧桑变幻,又有多少人心莫测,能够保持传承手艺不绝,血脉延续生生不息,这本身就是个难以言喻的奇迹了。 “诸位,金刚造虽久远,可这隧道很显然是近些年修筑的。看来日军早有染指我华夏之心,等此次回去我会禀明章将军。” 司徒零说得大义凛然,也不晓得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意。 众人继续行路,又往前走了大概数百步,乾二爷朝前方指了指。 “喏,就在那疙瘩,把手电往那边照!” 众人依言行事,借着高倍光手电的散射光斑,一座庞大又厚重如山的青铜巨门缓缓呈现眼前。 “这......我的天呐!” 已经见识过的乾二爷还算镇静,其余人可就没办法保持淡定了。 即便是城府深沉的司徒零,此时此刻亦嘴巴微张倒吸冷气,这还是张守鱼第一次瞧见他这副模样。 当然这也不怪司徒零,此刻张守鱼的惊愕震撼亦是无以复加的。 手电的照射范围极其有限,为了能达到最大的照明亮度,汉阳造不得不又打了几颗信号弹。 一颗朝上,信号弹如蝰蛇般久久腾跃,最终泯灭于黑烬尘烟中消散匿迹。 两颗左右开弓,分别走了大概数百米才堪堪熄火。 “宽度足有千米,换做古代便是三百丈。高度目前不可探测,可谓之高不可攀!” 司徒零说出了一句骇人听闻的结论。 “难不成说......这青铜门和这五姥阴山一样高?” 燕子难以置信地说了一嘴,虽说这话很扯淡,可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每个人都沉默着没有反驳。 此刻面对宛如神迹一般的青铜巨门,七个人简直如蝼蚁般渺小不堪。 张守鱼想到了龙门石窟的庐舍那大佛,此时此刻的他们,恍若佛陀脚趾下尘埃不显的泥土! “怎么会有这种建筑,这......到底是何年何月建成的?” “别说何年何月了,这玩意简直就不像是人类能建成的物事!” “建这东西到底是要干嘛?” “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这还是简简单单的墓吗?” 众人嘀嘀咕咕,当然不管说什么,这扇巨大的青铜门都担当得起。 张守鱼此刻也心里发寒。 正如刚刚大家说的,他现在有些捉摸不透了。 五姥阴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界? 这阴山地底,到底掩藏着什么样的隐秘? 先前他还觉得,做局者布下五行大局,造成那么多杀业是别有用心,可现在看起来,即便当真是封建迷信的祭奠,这扇青铜门也完全承担得起。 “司徒施主,这门该不会也是金刚造做的吧?” 张守鱼看向司徒零。 “绝无可能,这种工程量大到骇人,且不说现今的铸造技艺能否达到,即便能够达到,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再者说就算金刚造能够做到,在五姥阴山如此开疆破土,我们奉系是不可能不清楚的。” “司徒副官,是真的不清楚,还是你们装作看不见?” 杨彪不怀好意地质疑了一嘴,这家伙貌似一直都是这样。 即便司徒零涵养优良,听闻这话也不由板起了脸。 “杨兄弟,我承认东北军有诸多不齿之处,可这种原则性问题我们是不会犯的。不管是章将军还是张大帅,都不可能任凭日本人压在我们头上动土,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东北大张旗鼓而无动于衷!”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可杨彪很显然并未被说服。 杨彪指了指四周的隧道。 “那,这些你又怎么解释?” 这话很明显在打司徒零的脸,司徒零也是被噎了一下,面色阴翳得将话题彻底终结。 “我最后再重申一次,我并不知晓此地部署,等此行回返后,我会亲自去禀明章将军!” 就在他们吵嘴的空当,张守鱼已经来到青铜门近前。 他静静摩挲着布满岁月沧桑的门面,从青铜的锈迹程度来看,这扇巧夺天工的巨门应该的确存在了亘古岁月。 无数类似藤蔓的物事爬满了青铜门的门面,张守鱼叫不出植物的名讳,他也有些反感这种蚯蚓一般的物事。 张守鱼抬手轻轻敲了两下,没有传出任何回响,沉闷坚实又厚重如渊,难以想象它的厚度会有何等惊人! 莫说日本的金刚造,张守鱼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古代势力,才有可能铸造出这近乎神迹一般的别有洞天。 “若这当真是个墓,那这回可算是发达了,奶奶的,光是这门脸子就比始皇陵还要气派呐!” 汉阳造是个不怕事儿的主,他当即又打出几枚信号弹,再次将目之所及处全部照亮。 有了上次的惊鸿一瞥,张守鱼以为自己不会再感到惊愕,可当白磷光再次闪耀之际,他忽然发现这青铜门的门面并非平整,而是刻画着一副极为庞大、极为庞大的巨型浮雕! “这......这是?”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6章 第一滴血 上一次打信号弹时,众人都沉浸在对青铜门的巍峨惊叹上。 此刻信号弹再起,张守鱼看得更加细致,也瞧见了不一样的宏大光景。 密密麻麻的浮雕,随着信号弹的白磷光斑升腾而逐渐展露。 有大有小,数量极多,不可计数。 最下方的浮雕最为清晰,能看到无数鬼脸娃娃,互相撕咬争抢着往上泅游,宛若在无边苦海内挣扎上岸的冤情债主。 再往上是密密麻麻的重甲阴兵,披挂无面,坐骑狰狞,手持猎猎旌旗遮天蔽日,杀气腾腾好似海啸山呼。 目力所及的最上方最为壮观,两只不能被称为人的人形雕塑左右开弓,高耸入云壮阔如渊,像两坨巨大山峦一般分列两侧。 巨大人形雕塑皆千手千足,胸膛生目,赤发缭乱如狂蛇肆虐。 观其外形有些像泰国教派中的四面佛像,可这两尊巨像头颅不止四颗,无数颗表情姿态各异的头颅挤满门扉。 或狰狞,或怨毒,或青面獠牙,或慈眉善目,或阴险狡诈,或清静无为。 除此之外,两尊巨像的数千手掌中皆持法器,法器种类亦完全不同,有藏传佛教的降魔杵,亦有道家的拂尘和麈尾,亦有苗疆走尸祭祀使用的通灵器、东北萨满教派使用的招魂幡......还有更多,张守鱼并不认得,也叫不出名讳了。 信号弹的持续时间有限,光芒从高处消逝的一瞬间,张守鱼站在远处,最后瞭望了一眼青铜门的大致全貌。 远远望去,那两只巨像凌驾于众生百态苦乐之上,脚踏烈火海洋万物生灵,横跨阴阳两道又超脱五行轮回。 它们一左一右,各自伸出部分手掌,在两扇门中央的铺首衔环处做出拉拽门把手的动作,神态纤毫毕现又栩栩如生,恍若下一刻就会将门开启,欢迎一众入此门者来到阿鼻地狱! 信号弹泯灭,只剩下最低处的手电光斑,可张守鱼心里的震撼还是久久难以平复。 “山不可有其巍峨,海不可有其澎湃,阴阳逆旅不可改其法相,古今大势不可动其根骨!” 张守鱼由衷赞叹了一嘴。 此时此刻没人会说他矫情,唯有亲临在它脚下,才能真切感受到它所带来的震撼莫名。 “这上头雕的是啥?” 汉阳造完全看不懂,他看向步南栀,步南栀也摇摇头,看向了乾二爷。 “老朽并不确凿,看起来有某些隐喻,好像在讲一个庞大的故事,古人总是喜欢在墓地上沟通天地阴阳,当然更多是墓主人个人好恶,或彰显一生地位的外显皮囊。”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张守鱼能看出乾二爷无法解读,当然他自己也完全不能看透。 “我泱泱华夏青铜铸造技艺已久,不过能担负起如此大规模工程,且青铜器还在大面积使用的时代,料想应当是春秋战国到秦时的手笔。” 乾二爷说得老脸通红,能看出他此刻是真的激动。 其余土夫子也满脸亢奋,毕竟若这当真是秦朝的墓,以如此规格如此门面,即便有土夫子先入造访,也绝对够他们分一杯羹。 毕竟这种规格的先秦墓,仅仅是一杯羹,也足够几辈子的奢靡无度了! 司徒零没有发表意见,毕竟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倒是张守鱼此刻最为镇静。 镇静片刻后,张守鱼清清嗓子,说了一句让大家略带扫兴的话。 “诸位,俺怎么觉着,这不像是秦代之前的墓啊?” “怎么说?” 听闻此话的众人神色一滞,乾二爷丝毫不在乎张守鱼反驳他,反倒是带着一个老学究该有的谦卑,摆好脸色虚心求教。 大家这么瞧着张守鱼,搞得张守鱼有些不好意思。 “咳,诸位,其实俺也只是推测罢了。” “小友但说无妨,老朽洗耳恭听。” “前辈,俺觉得即便春秋战国时期青铜铸造技艺优良,可列国征伐皆亟需青铜储备,耗费如此巨量青铜来铸造墓室显然不妥,毕竟您瞧见了,这还仅仅只是个门面。” “说下去。” 乾二爷很明显听进去了。 “这个......再者说,春秋战国时期诸国分裂,国力都不算特别鼎盛,似乎也没有钱财来铸造此等墓室。就像季平子墓穴那般,大多都是依山而建的洞穴制式才对。” “小友言之有理,可秦国一统天下,秦皇陵迄今为止都震惊世人,无论从财力还是国力来看,扫平六合的始皇帝当有此实力了吧?” 乾二爷很显然聊兴起了,能看出他多年来钻研学问,能跟他坐而论道的家伙并不多。 张守鱼能以小小年纪对答如流,乾二爷已经笑得满脸褶子了。 “乾施主,始皇帝的确有这般实力,可既有始皇陵在先,那便没必要给自己再造个墓吧?” 张守鱼一语点醒梦中人。 的确,若眼前青铜门当真是一处大墓所在,那必然不会是秦朝的墓,毕竟秦朝已有始皇陵在先,秦始皇没必要重蹈覆辙。 “二位,那会不会是秦朝某位三公九卿的墓室?” 步南栀适时提了一嘴,张守鱼还未回应,乾二爷便率先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张道长刚刚提点了老朽,的确是老朽疏忽了。这种惊为天人的墓地,已经与始皇陵不遑多让,试问哪个三公九卿有资格与秦皇比拟?” “乾二爷说得对,再者说以当时的秦朝国力,铸造长城和始皇陵已经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恐怕再造此处有些力不从心。” 司徒零也参与进来,不过他眉梢紧锁,很显然在分心想着别的事情。 乾二爷捋捋胡须,望着巨大的青铜门满腹感慨。 “古人智慧非我等可以臆测,刚刚老朽又想到一点,秦朝疆域根本就没过辽东山海关一线,因此这古墓是秦手笔的概率更低了些。” 诸多证据摆在眼前,众人的探讨再次回到原点。 张守鱼找汉阳造也要了一把手电筒,拍亮后缓缓扫过青铜门的下垂,看了半晌后喊了大家一声。 “诸位,俺若猜测不错,这地方应当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手笔!” “张道长,此话何来?” 虽共事不久,可张守鱼的见识已经令乾二爷折服。 “俺也只是随口乱讲哈,俺从前修道时喜欢研读晋朝道经,俺修行的上八门道统也是在那时候传下来的,因此对这一时期比较了解。” “等一下,上八门?你是上八门传人?” 乾二爷闻言一惊,张守鱼亦是一惊。 “不错,乾施主您听说过?我们这一脉向来不显江湖的。” “老朽活得久了,自然知道一些。据传言上八门一脉单传,每一代都是高深莫测的隐士高人,老朽没想到行将就木之际,竟还能与一位上八门弟子相交!” 乾二爷这番话,无疑又将张守鱼捧到了新的高度。 其余人也都纷纷侧目,他们不懂得道统传承,却也能听出张守鱼来头不小。 司徒零推了推金丝眼镜,像往常一样拍了拍张守鱼的肩膀,只不过这一次拍得有些意味深长。 “小道长,你这“游方道士”还真是有够油滑的啊。” 张守鱼尴尬一笑,将话题又转回到青铜门上。 “诸位俺还是说这门吧,据俺推测,这上面的浮雕很有东晋顾恺之的衣袂飘绝之风。再者说东晋时期北方群雄并立,无论是前燕后赵,还是北燕西秦,大多也学习过东晋之风骨,因此这青铜门应当可据此考究。” 这番言论很显然说服了在场众人。 当然了,乾二爷是从学术上说服,其它人则是从报酬方面说服。 毕竟若真是东晋时期的古墓,其值钱程度也是令人咂舌的! “得了,既然有了眉目,现在就好好想想咋进去吧,这门若想推开根本不可能,我们得找找有没有其它入口。” 汉阳造开了口,这位五大三粗的莽汉刚刚一直插不上话,眼下总算有了新的话茬。 “入口肯定会有的,毕竟此地被日方发现,还提早做了相应部署。” 司徒零把话题接过,随后指了指来时的隧道。 目前的情况很明显,日本人率先找到了这个地方,并借助此地遗迹进行了改造。 汉阳造一听这话便忧心忡忡。 “奶奶的小日本,这群畜生要是真敢破坏里面的宝贝疙瘩,老子出去了高低得去渡海砸他几座神社!” 也无怪汉阳造会这么生气,毕竟看外面隧道这开凿规模,日本人恐怕已经进入了青铜门内,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日本人能进去,我们就一定有办法进去,大家都找找吧,再者说先我们一步的家伙也都来了,此刻我们找不见他们,他们定然也会想办法进门。” 司徒零开始主持大局,可他话音刚落,张守鱼却一把死死抓住了他。 “司徒施主!” “怎么了,小道长?” “你当真确定......先我们一步进来的那群家伙,已经都进了这青铜门?” “不然呢,这里只有这一条通路,刚刚咱们也朝左右投射了照明弹,没有其他活人,他们又能藏到哪去?” 司徒零朝张守鱼微微一笑,可张守鱼此刻却仰脸朝天,面色煞白根本笑不出来。 “司徒施主,这里太黑了,有些东西我们刚刚是看不清的。” “小道长?” 司徒零感应到了张守鱼的异常,当即二话没说便抽枪上膛。 汉阳造等人见状也立刻凝神戒备,也恰恰在此时,张守鱼脸上出现了“啪嗒”一声脆响。 呼! 司徒零立刻调转手电筒对准张守鱼。 惨白的手电光线,照亮了此刻张守鱼的脸。 在年轻道士的额头眉心上方,此刻有一滴冰冷的血,正顺着他的面颊缓缓往下流淌,将他整张脸分割成血腥的两半。 而这血,貌似还远远不止这一滴!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7章 吊 望着张守鱼被血划过的脸,司徒零先是一愣,随后便听到了下一声迸溅。 啪嗒! 又是一滴血,落在张守鱼扬起脖颈的额前,血花冰冷四溅。 燕子见状立刻抱着急救包跑来,却被司徒零抬手迅速拦住。 “都别过来,他没受伤,速速后退!” 司徒零的反应极快,他一把扯着发呆的张守鱼往边上躲,一边招呼大家将光源汇聚到刚刚滴血的正上方。 手电光纷纷汇聚,张守鱼立刻瞧见了血滴的源头。 那是一个人。 一个悬在半空中耷拉着脑袋的血人! “他......咋飘上去的?” 众人看得有些发愣,毕竟刚刚注意力全都放在门上,还真没想到距离青铜门五步之外的高空,竟会有如此血腥的一幕。 “不是飘,是被吊死的!” 汉阳造用枪械瞄准镜看得清晰。 “吊死?会不会是前面进来那一批人?” 步南栀闻言立刻警觉起来,杨彪来到张守鱼面前,在他脸上捏了一抹血浆,用手指轻轻搓捻了几下。 “时候应该不久,极有可能!” 杨彪话音方落,滴血声再次传来,且比之前更加急促频繁。 啪嗒! 啪嗒啪嗒! 张守鱼用手电照射地面,白晃晃的光源中,滴滴鲜血逐渐汇聚成一个小滩。 正当他看得入神之际,血红血泊中突然掉下来两粒白色的物事。 它们像两颗汤圆一样跌落在地,滴溜溜滚了几下,像是被裹上了一层豆腐乳。 两颗“汤圆”表面还有两粒黑色圆点,它们恰好对准张守鱼的方位。 张守鱼一开始还没看清楚,他定睛仔细又看了一会儿,随后便吓得头皮发麻心胆皆颤。 “眼......眼珠子掉下来了!” 血腥味开始朝四方弥漫,未等众人做出反应,上方又开始噼里啪啦掉下东西。 先是几张皮肤,进而是几块带着皮肉的碎骨。紧接着又掉下半截手臂,进而又是两只脚掌的十指! “被分尸了!” 燕子吓得嗓音有些劈叉,汉阳造将他护在身后,抬起枪管子就要朝上方爆射,可随后便被司徒零拦了下来。 “先别妄动,往四周均匀散开,寻找安全射击范围和掩体!” “四周都他娘的是空的,哪里有他妈的掩体!” 杨彪骂骂咧咧地吼了一嘴,此刻他身上还有旧伤,这连环折腾的确让他吃不消。 “下来了,又有尸体吊下来了!” 步南栀将高倍光手电开到最大功率,这批手电都是清一色的奉系装备,寻常状态下的照明范围能到八十米外,可此地吞光效应严重,只能照亮上方五十米内的范围。 可这已然足够了。 刚刚那个滴血的血人,此刻已经完全被碾碎散落,其血腥恐怖之处难以言喻,张守鱼也不忍再细看。 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和他类似的悬浮尸体。 手电光恰好能照到他们的下半身,张守鱼数了数,上方应该还有十几个人,全都如风干腊肉一般耷拉在高空中,双手双脚微微晃荡,像一群被活活吊死的绞刑之人。 “他们是咋被吊上去的?” “先别管这个,此地不宜久留,赶紧寻找入口!” “找他奶奶个腿,哪还有时间!” 轰! 一阵火光冲霄而起,巨大的烟尘在远方弥漫吞噬。 汉阳造壮硕的身躯从烟尘里走出,这位敢打敢拼的莽汉,再一次做出了一件壮举。 “造哥,你炸了青铜门?” “就是定点爆破而已,没必要大惊小怪。” 张守鱼透过烟尘瞧看过去,此刻青铜门门底某处已经被硬生生炸开一大块龟裂缺口。 这门虽历史悠久,可面对爆破手也完全无可奈何。毕竟软的怕硬的,【热】兵器在当今这个时代就是绝对的主流。 “赶紧走,我估计上一批人应该也是类似的方式,如果他们当真和直隶军阀有关的话!” 司徒零招呼大家抓紧过门,此时此刻,那些被吊在高空的死人又起了反应,滴答滴答的鲜血伴随着残肢断手不断往下摔落,新一轮的肢解盛宴再次展开! 黑暗隧道内下起了血雨,这场面简直堪比阿鼻地狱。 司徒零对这种解剖恶趣味兴致勃勃,不过不同于科学验尸,这种屠宰厂庖丁一般的肢解现场更加恶心凶厉。 没有人知晓到底谁在暗处操刀,隐匿的凶手像个城府深沉的谋略家,用一寸寸血肉筋骨来调戏下方的活人,恰到好处的撩拨起众人每一寸脆弱神经。 没过多久,地上便出现了一滩又一滩......冒着白色的热蒸汽,竟看得汉阳造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奶奶的,好想吃羊杂碎啊......” 张守鱼闻言一阵翻江倒海,他本来以为自己吃血馒头已经够变态了,果然能够战胜变态的唯有更加变态。 众人快速来到爆破【处】,乾二爷年纪最大,燕子搀扶着他率先往破洞里钻。 张守鱼识趣地留在了靠后的位置,毕竟他年轻力壮,让着点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可就在这空当,张守鱼的眼前忽然一黑,紧接着便连话都说不出一句了! 一股浓烈窒息感紧紧萦绕着他,他感觉自己像一棵葱,被人连根拔起缓缓朝上。 不对,不是人,是无数只“手”,密密麻麻的手! “小道长!” “张道长,撑住啊!” 意识模糊中,张守鱼听到了司徒零与汉阳造的呼喊,伴随着步南栀震怒的喊叫声,以及杨彪火力全开的轰鸣声! 到底怎么了? 张守鱼强迫自己保持镇定,道家自幼便会习练龟息功法,长时间闭气也不会殒命,可这很明显不是长久之计。 短短几秒钟内,怪手已经爬满了他的全身,有一些像透视胃镜一般钻进了口腔与食道! 这触感......是那些缠绕覆盖在青铜门上的藤蔓植物! 张守鱼不认识这些玩意,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能自由活动,且还如此阴险狡诈,能够等待时机伺机而发! “张道长,千万别晕过去!” 汉阳造的怒吼在张守鱼面前传来,张守鱼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脚被人死死拉住了,紧接着便有一只粗糙大手,拽住他口腔里的东西死命往外猛扯! “呜呜呜!疼呜呜呜呜——” 不扯还好,这一扯差点没把张守鱼扯废,那些钻进口腔的怪手恍若寄居扎根一般,张守鱼生怕汉阳造不懂分寸,连带着他的舌头也跟着拔了去! 更让张守鱼感到绝望的是,这些怪东西越缠越紧,外力越是阻挠,它们就越是亢奋。 此刻的他身子绷得笔直,浑身上下不晓得被多少怪手缠绕,每一颗毛孔都在往外渗血,浑身水分亦在快速流失。 五脏六腑在巨大压力下扭打成一团,张守鱼实在是扛不住,哇的喷出几大口血,可还未出口腔便被怪手吸纳得一干二净! 熊! 意识濒临模糊的前一刻,一股灼热气浪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道黄褐色火舌在他眼前划过,木炭烤焦的气息浓郁又呛人,可对于此刻的张守鱼来说,这味道简直比东北酱肘子还香气扑鼻。 身上忽的一轻,痛苦烟消云散。 他能动了! 噗通! 张守鱼一屁股坐在地上,虽说全身伤痕累累,可没什么比捡条命能让他更满足的。 将他救下来的正是汉阳造,此刻唯有汉阳造和杨彪二人还在门外,其余人早已钻进了青铜门的另一侧。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司徒零自然也在另一侧,他不断朝这边瞧看,不过眼神里并未带着太多关心。 熊熊烈火烧得猛烈,原来是汉阳造将自己的外套点着了,绑在枪杆子上做成了火把。 而那些恐怖的藤蔓触手,接触到火舌后纷纷如电蛇般乱窜,没过多久便偃旗息鼓,好似潮水一般朝四周快速退去。 “杨彪你扛着他,脱了衣服绑在枪上做火把!司徒副官还有燕子,你们把所有医用酒精全都拿来!枪械卸下弹夹,开枪没有用,这些家伙不吃这一套!” 青铜门内的众人听命行事,很快又有两只火把被做了出来。 杨彪与汉阳造一人各擎两只,一路呼呼生风所向披靡。 刚刚还嚣张无度的鬼藤蔓彻底没了光彩,不晓得这究竟是啥东西,竟对火焰惧怕到如此程度,可这显然是目前最大的好消息了。 四周全都是剧烈的浓烟和臭气,被点着的藤蔓发出刺鼻腥味,一点也不像植物该有的样子。 “小道长赶紧过来,这玩意貌似还能死灰复燃!” 司徒零在另一侧大吼,张守鱼自然也不耽搁,在两位排头兵的掩护下迅速钻洞,杨彪和汉阳造亦且战且退,没过多久也总算退到了青铜门另一侧。 呼啦啦的植物弥漫声在洞口响起,众人回看来路,在没有火把威胁后,那些诡异的藤蔓果真又重新生长回来,短短几秒钟之内便彻底封死了刚刚炸出的洞口! “呼......还好我们没傻里傻气地寻找盗洞,有这玩意儿爬满青铜门,啥洞口都很难寻觅啊。” 司徒零感慨了一嘴。 张守鱼看着气喘吁吁的一行人,一时间心里微微泛起一股酸涩。 这一行实属不易,不管前路是不是墓,眼下这开局连环厄难,都似乎不是一个好兆头。 “咳咳。” 便在这时,乾二爷缓缓坐起身子,指了指来路朝大家开了口。 “诸位,这玩意我应该认得,若我们此行不能找到其它出路,恐怕我们就都要交待在这里了。毕竟......你们也已经看到,我们不可能再原路回返!”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8章 铁汉柔情 乾二爷这话并非危言耸听。 众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眼下说什么也都晚了。 “先我们一步进来的家伙,不晓得有多少过了门口那关。但愿还能留几个活口,不然还真他娘的没人给咱探路了。” 杨彪骂咧一嘴,燕子掏出医药包,开始给众人做简易包扎。 整个队伍的气势异常低迷,司徒零决定好好休整一番,毕竟人不是铁打的,这么赶路下去迟早会出问题。 众人只留下一个必要的照明手电,剩余光源则全部熄灭。 这次司徒零带来的手电只有四只,全功率下每一只能持续照明四个小时。未来还不晓得要走多远的黑路,这电量自然是能省则省。 好在四下里死寂一片,并没有邪祟出没的迹象。那些藤蔓也好似有灵性一般,盘踞在门外却不敢跨内一步,貌似在忌惮着门里的东西似的。 众人里目前张守鱼和杨彪伤得最重,杨彪走南闯北皮糙肉厚,刚刚情势紧急一直在硬撑,此刻倒在一旁做了止血包扎后便呼呼大睡。 拥有半身青兽之称的汉阳造依旧生龙活虎,提着手电负责给众人放哨。 没多久众人都找地方歇下了,毕竟被折腾这么久,谁都不好受。 张守鱼的伤势大多是皮外伤,由于汉阳造救援及时,因此并没有殃及要害。此刻除了浑身毛孔还有蛰刺感外,基本的行动能力还是有的。 不过这对张守鱼来说还是煎熬,燕子几乎将绷带全用上了,张守鱼第一次被女子如此贴心服侍,可谓是一边龇牙咧嘴一边又燥热难耐。 “呼。” 包扎完毕后的张守鱼浑身乏力,杨彪的呼噜声震天动地,他不得不躲远一些,来到乾二爷身旁萎靡坐下。 乾二爷也累得不轻,不过这老学究依旧没睡,而是盯着不远处的青铜门,盯着那个被炸出来的洞口发呆。 “乾施主。” “小友,来喝点水。” 乾二爷将自己的水袋递给张守鱼,张守鱼轻轻嘬了一口便还了回去。说起来那水袋上的旱烟味儿实在浓烈,张守鱼虽没有洁癖,却也很难接受。 “乾施主,刚刚袭击我的东西是啥子,你可晓得?” “老朽若没猜错的话,应当是食人藤。” “食人藤?” 张守鱼很显然不懂。 “东北这地界是不曾有的,料想应当是被人移植过来的。” 乾二爷这话中有话,张守鱼闻言亦缓缓点头。 “会不会是古时候修筑这扇门的势力?” “不可能的。” 远处守夜的汉阳造接了一句,他大步流星走过来,抓起乾二爷的“口味水袋”便大口咕咚。 果然烟民之间才能“亲密接触”。 “王施主,为何不可能?” “这玩意的确是食人藤不假,咱南方也有,不过门外这些应该是其中被称为“奠柏”的品种,以前俺去过一次印尼的爪哇岛,那上头就有不少这东西。” 这话又超出了张守鱼的学识范畴,不远处正在休憩的司徒零闻言也睁开了双眼。 “造哥说得没错,巴拿马雨林里这东西很多,属于猪笼草系,能生长在此处得益于地下热河,毕竟你们感受一下,此地相较于地面温暖不少吧?” 每每说到这些常识性问题,司徒零都会说到关键之处。 这话也提点了张守鱼,张守鱼在盗洞里就发现过,地下的气温很明显比地上要温热几许,只是后来经历了波折,让他几乎忘记了这个细节。 “司徒施主,你的意思是这些奠柏由国外移植过来,故意被栽培到了青铜门上?” “不错。” “是日本人吗?” “八成。” “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不清楚,不好说。” 司徒零回答的极为潦草,张守鱼发现,这家伙刚刚好似洗了个头,看来不管水资源多么宝贵,司徒零对自家发型的要求都依旧严格。 不多时众人纷纷睡下,张守鱼亦累得不轻,靠在一侧墙壁上沉沉睡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发现乾二爷已经醒了,此刻提着手电正在四处探视。 此地的吞光效应依旧浓烈,虽距离乾二爷不远,可张守鱼却几乎看不到任何周遭细节。 其余人还没醒来,汉阳造此刻正坐在他旁边,一口接一口猛嘬着乾二爷的旱烟袋。 “醒啦?” “嗯,王施主,你不睡会?” “刚眯了一会儿,我不大需要睡觉,不困不累哈哈。” 汉阳造笑得憨实,可张守鱼却对他愈发感兴趣了。 索性二人也都醒着,汉阳造便跟张守鱼聊了起来。 这大汉的确健谈,对张守鱼也没什么遮拦,从小聊到大,从天南聊到海北,这可苦了往日不擅交际的年轻道士。 毕竟张守鱼自幼在山神庙修行,除了每日背尸时跟张镇山说道两嘴外,这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外人聊这么多。 当然基本上全程都是汉阳造自己一个人说,张守鱼大多时候都是在默默听着。 “就这样,俺就跟俺的春梅姑娘分开了。” 说到动情处,人高马大的汉阳造竟开始哭起了鼻子。 张守鱼被他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果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这种突如其来的铁汉柔情啊。 “春梅,是你未过门的媳妇吗?” “现在还不是,不过今后一定会是哩!” 汉阳造说得极其自信,一提起春梅姑娘,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竟面露几许羞涩,只不过汉阳造的羞涩看着很别扭,那感觉就像鲁智深捏着兰花指,看多了是会看吐的。 “王施主,既然她还未被你娶过门,你咋就这么肯定?” 张守鱼不懂感情,本来就是顺嘴接茬一问,可这话却把汉阳造给问炸毛了。 “咋就不能肯定?一定得肯定!我的春梅姑娘可不像旁人!她一定会等我的!她可不像那水性杨花的王寡妇!” “王寡妇又是谁?” “就我们村东头李会计家里的......嗨呀我跟你说春梅呢,聊她干啥子?我的春梅就是我的春梅!” “好好好,也就是说你去当兵后,你和春梅施主就再未见过了。再后来你做了土夫子,也一直都没再回过固镇村,是吧?” 本来还神色激动的汉阳造,听闻这话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吧。 他唉声叹气了好久,到最后竟像小姑娘似的抱着张守鱼啼哭,不过他比张守鱼高了一个半头,怎么看都感觉这画面极其古怪。 “呜呜呜哇哇哇......我也不是不想回啊......我退伍后机缘巧合去了石家庄,在那里遇着了我师父汤四......” “谁烫死?” “汤四!汤四!呜哇哇哇......师父说我自生慧根,带我加入了河神龛,还说今后跟着他好好干,保准让我吃香的喝辣的,奶奶的谁成想是去倒斗挖坟!” “你要理解你师父,俺师父当初也骗俺说俺有大清静相,可能这年头当师父的都这么骗人吧。” 张守鱼说着说着开始感同身受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抱在一起,汉阳造鼻涕一把泪一把,很显然是说到了动情处。 “王施主,虽然我不懂红尘,可我的确能看出你是真喜欢春梅。” “那是自然了!我已经想好了,等干完这票大的我就洗手不干了,拿着钱回村里娶春梅,盖三间大瓦房,再生一堆娃子!春梅呀——我的春梅!” 本来还熟睡的众人,被他这么一嚷嚷全给吵醒了。 汉阳造见状也收起情绪,他朝大家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将张守鱼拉到一边继续说话。 “张道长,我拜托你件事儿吧。” “啥事?” “后事!” “谁的?” “我的,我的后事!” “啊?” 张守鱼被汉阳造说得有些发懵。 汉阳造一边不好意思的帮张守鱼擦拭身上鼻涕,一边憨笑着举起旱烟袋,猛吸了两大口。 “你别误会,想必你也瞧出来了,咱这次倒斗非比寻常。若我真挂在这里了,还请你按我吩咐置办我的后事。” 言罢,汉阳造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笺纸,神色郑重地将其交给张守鱼。 张守鱼本以为他在开玩笑,可见他如此认真,一时间也只能郑重接过。不过在他想打开瞧瞧之际,汉阳造却又突然按住了他。 “现在先别瞅,等我真有那么一天了再瞅不迟,现在瞅了就不灵了,还沾染晦气,我还盼着回去见春梅呢!” 汉阳造咧嘴哈哈一笑,见张守鱼懵懂地点头答应,他似乎像了却一桩心事一般笑得极其开怀。 可他越是这般,张守鱼却越是模棱两可。 “张施主,俺可以保证在你噶了之前不瞅,也可以不过问你为啥子要这么干,可俺实在是想问问,你我素昧平生交情不深,你为啥偏偏选择俺托付后事?” “就知道你会问这个。” 汉阳造哈哈一笑,随后指了指乾二爷的方位。 “之前你们的对话我可都听到了,张道长你是上八门传人是吧?” “不错,这又怎么了?” “没怎么,有这一条就足够了!” “为啥子啊?” 张守鱼很不喜欢他卖关子,很显然汉阳造知道些什么。 汉阳造略带隐秘地笑笑,他东瞅瞅西望望,确认没人看向他们这边后,将自己身上的青色胎记再次露给张守鱼看了一眼。 “就凭我身上有这个......旁人不清楚上八门,我却对上八门了解颇深。据我所知上八门一脉单传至今,还从未有人短命夭折,更从未有过意外身亡的先例!”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29章 篆刻 “真的?” 这话张守鱼属实是闻所未闻。 “那还有假?你认得张显龙不?” “张显龙正是师祖。” 张守鱼本还以为汉阳造在信口胡诌,可提及张显龙后,这件事就绝对不似玩笑了。 从古至今出了名的道士有很多,可究竟哪几位是上八门人,往往唯有上八门嫡传弟子才会清楚。 因而,这汉阳造越是能说出相关联者,越能彰显其底蕴绝不简单! “张道长,据我师父汤四跟我讲,张显龙乃是元朝赫赫有名的大炼气士,曾做过平章政事的参军,生平有诸多神迹显化,最终羽化之时寿元一百有七,简直让人艳羡啊!” 张守鱼是了解张显龙的传说的,想当初在破庙里,张镇山也没少跟他吹嘘过。 “王施主,你是不是和俺们上八门有些关联?或是说,你师父是俺们上八门的故交?” “这个嘛......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汉阳造忽然兜起圈子来,张守鱼见问不出来也没坚持,毕竟他们也没那么熟,人家有所隐瞒也实属正常。 “所以说张道长,我将后事托付给你,也是看中了你这个人儿。你想想若你也活个一百来岁,今后我跑江湖也能吹嘘吹嘘,咱爷们想当初跟上八门人下过斗!” “人生一瞬,活多活少又如何呢?” 张守鱼虽惜命,但对生死之说还是看得很淡的。 上八门道士一向如此,按照他师父的话讲,这叫可以贪生,但绝不怕死。 “那能一样吗张道长?你想想,若我要是能活个一百来岁,那岂不是说我能跟春梅过七八十年的好日子!那得生多少个娃娃仔......” 汉阳造的憨劲儿又上头了,张守鱼找个理由赶紧跑路,毕竟他刚听这莽汉哭诉过一顿,实在是不想再弄一身鼻涕了。 不过刚刚他的话,确实让张守鱼匪夷所思。 若他说得都是真的,那张镇山说自己只剩下七七四十九日的命,这又未免显得太过唏嘘。 以福寿延绵著称的上八门当代传人,竟是个命数倒数却无从下手的短命鬼,这笑话任是谁听了都会觉得扯淡。 “得了,都过来瞅瞅,这里有门道。” 乾二爷在不远处叫了一声,张守鱼如获大赦一般赶紧凑过去,发现这老爷子正在摸索其中一侧墙体。 张守鱼也拍亮手电瞧看,这一看心里立刻凉了半截。 “这......咋还是地下工事?” “不全都是,只是部分,若老朽猜测不错的话,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的的确确是一座古墓。” 说到此处,乾二爷深深吸了口气,随后用意味深长的语调将话缓缓吐出。 “一座......可能远远超乎我等想象规模的......神秘大墓啊。” 不得不说乾二爷很会调动气氛,张守鱼彻底被他这两句话勾起兴致,他又仔细看了看青铜门内的墙壁,发现果真除了水泥砖砌结构外,不少地方露出大片豁口,而里面则是年代古旧的砖筑墓道排列。 “难不成说,这地方被日本人偶然发现后,彻彻底底进行了改造利用?” 张守鱼提出了一个假设,不过这假设很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无论是哪里的军阀,向来都是大军过境寸草不生,若当真此地已完全被日本人染指,那恐怕再往里走也只会是厄难重重。 “先别这么悲观,小道长,你太小瞧我们泱泱华夏的古墓了。” 司徒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此刻众人已经全都醒来,正在收拾行李准备进发。 “司徒副官这话说得不错,就算日本人当真有两把刷子,也不见得就能在古墓中占到便宜。这种级别的巍峨巨墓,若当真那般容易鸠占鹊巢,那始皇陵也不至于留到今天了。” 乾二爷干笑一声,随后指了指墙壁上某处。 “你们瞧,那块砖缝里貌似有个字!” 众人闻言立刻汇拢,张守鱼抬眼瞧看,乾二爷所指之处的确有一块脱落的水泥墙皮,里面显露出几块色泽古朴的青色方砖。 其中一块方砖上刻着一个字,笔画奇怪,不似常态。 “乾老,您仔细瞧瞧,这到底是哪朝哪代的文字?” 司徒零虚心求教,还不忘看一眼张守鱼,很显然在给张守鱼面子。 乾二爷盯着那个字瞧看半晌,随后缓缓摇了摇脑袋。 “不是中土文字,老朽虽粗通书法,可这字既不是秦朝的小篆,亦不是后世的瘦金体,更不是日常所见的行隶楷草,料想应当是少数民族的古文字,观其笔势走向,可能和蒙古那边有关。” “前辈所言不假,此乃夫余古语。” “夫余?” 乾二爷闻言诧异。 “小友懂得异域古文?”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张守鱼,张守鱼最不喜欢这种被瞩目的场面,当即缓缓低头,指了指那个字。 “如果俺瞧得不错,那应该是个“立”字,初步判断应该是南北朝时期,今山海关以北,夫余古国文字,看着和秦时的匈奴文字有些类似,俺认得。” 这番话一说完,众人对张守鱼的尊重很明显又上了一层。 汉阳造一把揽住张守鱼的肩膀,一边拍着一边哈哈大笑。 “好啊张道长!我就说向你托孤绝对没错!” “王施主,托孤一般指的是你已经挂了,再者说你也没孩子,这属于用词不当......” 张守鱼轻轻将汉阳造的胳膊推开,他并不是很反感这种热络,只是汉阳造腋下那浓郁的“幽香”实在沁人心脾,张守鱼怕自己再闻下去就当场吐了。 “若当真像小友所言这般,那这应当是南北朝时期墓室,北燕......根据古地理推测,那现在我们所处的五姥阴山,应恰恰是北燕王都“龙城”一带,应当相符!” 话虽如此,可乾二爷依旧表情凝重。 “不过眼下仅凭一字,还不能完全做出判断,还是继续往前走吧,南北朝时期动荡不堪,很容易辨别出具体年代。” 张守鱼闻言并未多说什么,当即只有汉阳造拍亮手电,在最前方带领众人默默前行。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张守鱼说不出是什么,只是觉得呼吸困难脑袋昏沉。 料想此地久不见日光,氧气稀缺也属正常。 至于刚刚那个古字,张守鱼完全算是误打误撞。 他没有念过私塾,自幼是张镇山教他读书识字。而他习练的上八门道经,恰恰正是用北燕龙城当地的文字撰写! 张守鱼越来越感觉到,自己一步步走到这里绝非偶然。他能在这里读懂这墓地的字,从某种层面上看已经昭示了很多事情。 晃晃脑袋,张守鱼打起精神往前走,强迫自己先不去胡思乱想。 自从进入岿巍的青铜门内,地面踩踏的空旷感有所减弱,说明此地的宽度应该不大,但挑高应该很足,因此不会有闭塞憋闷的感受。 双脚踏在地上的回响还是空荡荡的,借着汉阳造的手电光线,张守鱼看出众人貌似在一个甬道里行走。 甬道四壁很显然被日本人重新做了修葺,充斥着许多类似废弃医院的白瓷墙砖。 如此不伦不类的墓地莫说是他,就连一众土夫子都看着极其别扭,一路上撇嘴和啧啧声此起彼伏,皆在表达着对日本人的诸多不满。 “乾二爷,咱们现在走的是墓道吗?哪有这么长的墓道?” 五分钟后,步南栀率先提出了质疑。 “这个好说,魏晋南北朝时期墓葬以规模著称,像元康年间的徐美人墓,墓道就长达四十丈,这并不奇怪,不奇怪的。” 乾二爷一边说着不奇怪,一边说话声越来越小。因为他忽然间意识到,众人此刻貌似已经走出数百米了,可这墓道还是没有丝毫穷尽的意思! “二爷,既然日本人对此地捷足先登并做了改造,其内部结构改换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只需谨慎前行便是,无需多虑。” 司徒零笑着安慰了一嘴。 “的确,眼下唯有瞧见东西耳室和陪葬品,才能进一步判断详细信息了。” “但愿......还有陪葬品吧。” 司徒零接了一嘴,众人都清楚他言语中指代什么。 就在众人说话的空当,汉阳造忽然冲到大家最前方,竟不分敌友地朝大家举起嘿呦呦的枪口! “报数!” “造哥,你这是干嘛?” “别废话,赶紧给老子报数,不然崩了你们!” 汉阳造打开保险子弹上膛,满目凶厉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半点玩笑之意。 众人虽不明缘故,可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做了,步南栀先指了指自己,随后回身指了指身后众人。 “一,二,三......七,不就是七个人嘛,怎么了老王?” “你说呢,怎么了?” 汉阳造听闻此话后更加紧张。 “全都给我站好别动,谁敢动一下我立刻开枪!” 言罢,汉阳造提起自己的手电,开始一个接一个照射众人的脸。 手电照到步南栀脸上时,此刻的步南栀已经满脸冷汗。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她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刚刚她在查数时,是从她自己开始往后数的。 也即是说,她压根就没把汉阳造算在内,可人数却凑够了七个! 那么,这忽然间多出来的一个人......会是谁呢?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0章 墓碑 “司徒副官,燕子,吆喝两嗓子!” 汉阳造的语气不容置疑。 此刻张守鱼、步南栀和乾二爷站在他不远处,手电光虽弱,却能大概判断出是友非敌。 燕子、司徒零、杨彪等四道人影站得稍远,也难怪汉阳造会如此紧张,毕竟从他的视角望过去,他只能看清楚杨彪一人。 司徒零和燕子知道事态深浅,当即没有迟疑纷纷回应。汉阳造更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在他们开口的瞬间便炸裂开枪! 墓道闭塞,密集的子弹出膛声轰鸣炸响,枪口的澄黄色火舌宛若狂龙吐息。 火药味和硝烟弥漫四野,子弹脱壳声噼里啪啦,很快一梭子子弹便打完了。 这可不是孩童的过家家,真正的荷枪实弹是很不经打的。 枪声余音绕梁久久不散,震得张守鱼耳朵生疼,脑瓜子也嗡嗡作响。 没经历过枪炮洗礼的人,是绝对无法体会这种感觉的。张守鱼不是老兵油子,到现在听到枪响还是会瑟瑟发抖。 汉阳造马不停蹄,打完一梭子便直接冲入烟尘,步南栀也紧随其后,拍亮手电举枪跟随为其掠阵。 二人来到燕子等人所在位置,却没发现有任何生人痕迹。 “他在哪?” “谁啊?我们都没敢动!” “燕子,刚刚站在你身后的家伙呢?” “造哥你别吓我,我身后刚才没人啊。” “奇了怪了,明明是瞄准了打的......” 汉阳造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又取出一个弹夹换上。 众人又搜寻半晌,可还是一无所获。 场面上的确只有七个人,刚刚报数时多出来那一个确实不见了! “造哥,你确定你真打到他了?” 步南栀问汉阳造,汉阳造坚定地点点头。 “我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以前在北大营还拿过大比武冠军,如此近的距离要是还打不到,那我这些年就都白混了。” “王施主,会不会是之前在外头遇到的扑棱蛾子?” 张守鱼补了一嘴,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当然更多是想给汉阳造挽回点面子,毕竟前前后后两次都打不着,再不哄哄这老兵会气炸肺的。 “极有可能,汉阳造枪法我信得过,刚刚那一梭子肯定让隐匿者负伤了,现在它躲着不出来,咱们也无需费力气,杨彪,你走在后面吧,我相信你的侦查能力。” 司徒零打断众人,做好安排后命大家继续进发,似乎不愿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下去。 的确眼下多说无益,可潜在危机犹在,司徒零的态度却一往无前,虽说这没什么错,可张守鱼总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步南栀将汉阳造换下来,走在最前方充当排头兵探路。汉阳造闷着头不断查看枪械,这汉子身上总是有股执拗的劲头,张守鱼很喜欢这种存有赤子之心的家伙。 虽说张守鱼自幼修行,可他扪心自问早已无赤子肝胆。毕竟自小到大见过了太多世态炎凉。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最信赖的师父眼下也疑点重重,这不得不让张守鱼心灵蒙尘。 “停一下!” 正遐想间,最前方探路的步南栀突然喊了一嗓子。 众人朝她看去,发现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哪来的?” 司徒零用手枪指了指袋子。 “刚刚在路上捡的,我已经检查过了,没有危险,咱们还都能用得上。” 步南栀笑着从袋子里翻找,不多时竟搜罗出一些古怪的面罩。 张守鱼从没见过这玩意,还是汉阳造耐心告诉他,这东西叫防毒面具,他才啧啧称奇。 除此之外,袋子里还有两只特殊的眼镜。 “这是夜视镜,数量不多,我提议给小道长和乾二爷戴着吧,毕竟咱们戴着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司徒零倒是大方了一回,的确目前他们两个佩戴的性价比最高。 众人闻言没有异议,倒是对这袋子满是好奇。 “能瞧出来吗,是先进来那批人的,还是日本人留下的?” “日本人,这上头有日文编号,还有这里,喏,奈良市三泉生物器械株式会社。” “哎呦喂司徒副官,你还晓得日文?” “我以前在南京矿务学堂上学,那里是第一批西学中用的试验点,我是实验生之一,不光学习日文,哲学、法律和西方文学我也学过,所以认得。” 司徒零对答如流,听得张守鱼满心艳羡。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在这极度不公正的世道上,有人苟延残喘勉强度日,而有人则博学多识步步高升。 司徒零说完此话后微微皱眉,他命步南栀带他来到发现袋子的地方,随后用手电仔细往前看了半晌。 “脚印异常杂乱,不过能看出其中一股朝外的趋势,还有更多则朝里跑,这也正契合了我一直以来的猜想。” 言罢,司徒零照了照四周。 “诸位,我不晓得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我现在觉得,日本人已经彻底放弃了这里!” “什么意思,难不成这儿已经被掏空了?” 汉阳造闻言有些急躁,司徒零却摇了摇头。 “应该没那么简单,大家把面具都戴上吧,这袋子里有十几个,足够我们用一阵子了。” 司徒零没有解释太多,叫燕子教大家佩戴防毒面具。汉阳造读不懂司徒零的心思,此刻倒是心情颇好。 “司徒副官,若日本人当真退走了,那咱这趟可算是捡着了!我还担心会有留守日军,真像你说得这般,那应该就只剩下先进来那批人了!” “不严谨,应该是“活人”只剩下他们。” 乾二爷适时纠正了一嘴,此刻他老脸满是愁容,张守鱼亦高兴不起来。 “我说你们这都咋了,咋都跟死了老娘似的?” “王施主,若当真像司徒施主所说那般,恐怕前面的情况只会比俺们预想中更加糟糕。试问连日军的火力都对付不了的东西,俺们又何德何能可以应付呢?” 张守鱼一语点醒糊涂蛋,汉阳造闻言也反应过来。 “小道长说得不假,诸位能够看出,日本人偷偷在五姥阴山地下大做文章,这覆盖在墓室之上的工事绝对花费高昂。可从地上这些脚印痕迹可以判断,他们走得也是相当匆忙,到底前面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们吓成这样?” 司徒零说完此话,众人缓缓看向前方的黑暗。 张守鱼在燕子指导下戴好夜视镜,随后又将防毒面具扣在脸上。 第一次佩戴这玩意的感觉很不舒服,可张守鱼却没太计较,因为借助着夜视镜,他总算将眼前一切都彻底看清楚了! “这......这是......我的天呐!” 绿油油的视角下,张守鱼看到了一副极其诡谲的画面。 一同佩戴夜视镜的乾二爷也发出感叹,二人对视一眼,随后久久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墓道的尽头,不过却没有看到标准东西耳室。 迎面是一座极为宽广的椭圆形空间,挑高极高,占地也有数百米直径。 张守鱼甚至怀疑,当初的墓主人是不是将五姥阴山彻底凿空了,毕竟这种山腹施工难度可想而知,放在五胡十六国那个年代,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举! 整个空间皆呈现方形,四壁砌成外凸的弧线状,四隅砌出角柱,目之所及的对面还设有青铜门,只不过相较于外面那庞然大物,此地的青铜门就宛若鸡崽子了。 “张小友,有些不对劲。” 乾二爷喊了张守鱼一句。 此刻其余人也跟着他们,拍开手电四处探视,不过由于吞光效应严重,他们仅仅只能看到局部细节。 “乾施主,怎么了?” “方才从墓道古字推断,此地乃是南北朝时期墓葬,刚刚的墓道虽狭长,却也符合当时的规格。可眼下这种主前室结构却绝非南北朝时期,而应当再往前推,和西晋那时候极度类似了!” “啥玩意?一个墓地里出现好几个朝代表征?” 汉阳造不懂这些,却不明觉厉地插了一句。 张守鱼让他先别打岔,随后叫上乾二爷,跟他一起来到了所处墓室正中央。 若说这拱圆形墓室最瞩目处,应当便是位于居中位置的巨大墓碑了。 墓碑高逾五米,宽度差不多有五人同肩,看起来斑驳古旧,厚重中彰显着无上威仪。 墓碑四周摆放着许多陶质明器,有外相狰狞却叫不出名讳的镇墓兽,也有成排阵列的牛车与鞍马,竟还细心搭配了陶俑制成的庖厨。 除此之外,各种盛放家畜家禽的食盒也一应俱全,食盒内物早已腐烂消逝,唯有石料制成的盒子还能勉强留形。 这些类似祭奠供品的物事并未被破坏带走,张守鱼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玩意全都立地生根,料想应当是建造墓穴时,故意将这些随葬祭品连同地面浇筑在了一起。 放眼望去,墓碑四周的祭奠供品琳琅满目,除了刚刚看到的那些外,还有大量高鼻深目的陶俑人偶。 “看着像西北少数民族的人,鼻子是鹰钩鼻,眼窝深陷,很像彪子的面骨。” 乾二爷有些走不动道了,他并非是劳累,完全是被眼前的一切深深吸引,果然是个深谙钻研的老学究,不过被他提到的杨彪却对这些毫不感冒。 “我说二爷,这些钉在地上的玩意儿拿不下来的,就算硬拿也得弄稀碎,到时候卖不上好价钱,发不了财不值当!” “你给我住口!” 往日里性情和善的乾二爷,此刻忽然像换了个人似的。 他珍而重之地抚摸着一块方形多子,摸了半晌后又抽手摸了摸旁边的翻口罐。 “至少是西晋时期的墓葬,难得啊难得......彪子,你也算是倒斗老手了,下墓走活儿不打诳语,这点规矩都能忘,你是不是嫌活腻歪了啊!” 乾二爷从未发过这么大的火,到底是倒斗的老前辈,杨彪不敢触怒也只能压着火。 乾二爷也根本没去管他,带着火气走到墓碑正前面,望着墓碑上隐隐可见的碑文开始细细研读。 “四门四派,不管日本人把这里糟践成什么样子,是墓就得敬!把你们的脸都拾掇拾掇,该焚香开山的开山,该探海寻龙的寻龙!”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1章 司徒塚 看来刚刚杨彪的话属实把乾二爷气着了。 越是这种老派土夫子,越重视这下墓的种种忌讳。加之他资历够老,一众人也不敢随意触怒。 当下场中只留下张守鱼、乾二爷和司徒零。 汉阳造来到墓室北方,用军刀在北方墙面上画了一个符号,随后后退三步,做了个河神龛的手势,嘀嘀咕咕不晓得在念叨什么。 乾二爷和汉阳造来自一派,此刻也跟着嘀嘀咕咕。 步南栀带着燕子来到墓室南边,燕子从急救包中取出一瓶液体,看起来貌似是度数不低的白酒。 步南栀将白酒接过,哗啦啦在南边墙根下洒了一行,随后呈折叠状往下蔓延酒渍。 燕子则摆出擎苍的手势,双手合并成三角形,两只拇指横在掌纹处,嘴里也振振有词,可张守鱼还是听不明白。 杨彪独自来到西北角,不晓得从哪摸出三截白色蜡烛,摆在墙根下方全部点燃,随后将脑袋伸在烛火上,让烛烟熏着下巴。 等到下巴完全被熏黑,杨彪将食指和小指伸直,中间两指弯曲,被大拇指牢牢盖住,做了个鬼手降的标准礼节。 不管是脾气酸性的杨彪,还是大大咧咧的汉阳造,所有土夫子在这一刻全都虔诚无比。 张守鱼也完全理解,毕竟这是他们吃饭的行当,盗墓这种事儿的确忌讳良多,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唯有心怀敬畏才能走得长远。 乾二爷念完嘴里的东西便恢复了正常。 “张道长,咱们瞧瞧这碑文吧。” “不会影响他们吗?” 张守鱼指了指还在鬼画符的其他人。 “没关系的,这是下墓开棺前的必要仪式,北方称为“焚香开山”,南边叫做“探海寻龙”,不稀奇的,见惯不怪。” 乾二爷朝张守鱼温润笑笑,司徒零此刻却拍亮手电离开了。 “小道长,你们先在这里,我去四周的耳室里瞧瞧。” 不等张守鱼回应,司徒零便径自离开了。 张守鱼其实早就发现,此刻所处圆拱形墓室并非单独一间,除了正前方的青铜门外,还连缀着互相对称的四组耳室。 借着夜视镜,张守鱼隐隐能看到耳室的玻璃。 没错,就是玻璃。 这个来路不明的宏伟古墓,的确已经在许久前便被日本人捷足先登,且在这里进行了一系列难以想象的改造! 即便张守鱼不是土夫子,内心也不由得产生一股厌恶感觉。 毕竟都是中华儿女,不管国家有再多弊病,让他人胡乱染指糟蹋老祖宗的东西,这是每一个华夏人血脉里皆无法容忍的! “日本人到底看上了这里什么,他们到底要在东北做什么......” 张守鱼喃喃一语,一旁的老学究却不管这些,乾二爷又拍了拍张守鱼,张守鱼缓过神来,将目光凝聚到眼前的巨大墓碑上。 也难怪乾二爷会如此客套,放眼望去墓碑上密密麻麻,也全都是夫余国的龙城古文字篆刻! “乾施主,这墓碑不是应该放在墓外头吗,咋会跑到这里?” “这很常见的,张小友,自晋朝以来,墓葬中室立碑的规矩就有所传承了。” “当真?” 张守鱼虚心求教。 “嗯呢,此地应该是墓道尽头的甬室,寻常人家两侧带长方形小耳室,可这里足足有四对八间,足见所葬之人地位非凡。老朽在洛阳下过一个同时期墓,在甬道居中张设斗帐,帐内立碑,刻有正始八年铭文,眼前与之类似啊。” 乾二爷在这方面的确无所不知,张守鱼听完后缓缓点头,随后开始仔细参阅墓碑上的文字。 “乾施主,这看起来像是一篇墓志铭。” “那是自然,张道长。” “乾施主,可这上面并未写出年代日期。” “什么?你再瞅瞅张道长。” 乾二爷对此完全不信,搞得张守鱼又仔细看了两眼,可还是一点关于年代时间的讯息都没瞧见。 “如此就奇了怪了,张道长,你确信你完全能读懂?” “基本能读个七七八八,全部读懂是不可能的,毕竟这文字已经失传多年,有许多笔法和如今俺学习的已经不符。” 张守鱼实话实说。 “不过......关于年份朝代这些讯息俺不会看错,虽说有些字俺不认得,可俺却能确定它们不是表述这些的。” 张守鱼一边说一边看,越看越沉浸入神。 乾二爷见状也不打搅,可张守鱼却越看越显激动。 没过多久,完成开山探海的几人回到了墓碑前。 “张道长,你脸咋白了?” 汉阳造察觉到张守鱼神色有异,乾二爷本不愿汉阳造打搅张守鱼,刚要出言呵斥,却发现张守鱼果然满脸惊疑,原本有些血色的面颊亦变得煞白。 “司徒零......司徒零在哪里?” 这句话张守鱼几乎是吼出来的。 众人被搞得一愣,毕竟张守鱼一直都温文尔雅,这还是第一次在人前露出火爆脾气。 “不知道跑哪去了,你找他干嘛?” 汉阳造左右瞅瞅,不过他没戴夜视镜,光靠手电的确寻不到司徒零的影踪。 “呼。” 张守鱼重重吐了一口大气。 “诸位,如果这碑文上写得没错,咱们可能都被司徒零给蒙骗了!” “啥意思?” 杨彪冷眉倒竖,其他人也都跟着紧张起来。 张守鱼也不说二话,直接指着碑文开始念叨: “诸位,这里有些字俺不认得,你们将就着听,俺开始了。” “三界五行,亘古由来已久,逆旅回溯,光阴百代之倏忽。” “啥意思?” 张守鱼刚念完第一句便被汉阳造打断,乾二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意思就是天地自然从古至今都是这般,你给老朽闭嘴,先好好听着!” “哦,得嘞,张道长你继续!” 汉阳造向来尊敬这位同门长辈,当即哈哈一笑,抬手示意张守鱼接着念。 张守鱼也没耽搁,继续阅读碑文: “自盘古开天辟地,精气化东皇号为太一,精神孕钟山烛九阴承。” “二者互为阴阳,做河图洛书,传予伏羲氏。” “伏羲生少典,传......炎黄二帝。炎帝赠......于蚩尤,黄帝阪泉大胜,后逐鹿中原......自始流落民间。” “等一下,啥玩意流落民间了?” 汉阳造忍不住又问了一嘴。 “俺也不清楚,这石碑年岁太久远了,很多地方模糊不清,还有很多字俺不认得。” 张守鱼挠挠头实话实说,乾二爷照着汉阳造的脑袋拍了一记,由于汉阳造长得太高,乾二爷这下子反倒把自己累够呛。 “张道长你接着念,不用管他!” “得嘞,禹得此而震慑九州......造九鼎以伏天下,一鼎......八鼎......纣王于商都重组八门......迁都殷地王宫,途中遇强匪......司徒伯窃取一半遁逃!” 张守鱼越念越是尴尬,毕竟确实有很多字他不认得,可总算是念到了关键处,其余人也都意识到了什么。 “张道长,你刚刚说什么,司徒伯?” “不错,后面还有!” 张守鱼揉揉太阳穴,继续努力往下念: “司徒伯传司徒玄策,玄策寿元八百四十有六......” “你等会,啥玩意?八百多岁的老妖精?” 喳喳呼呼的汉阳造又忍不住多嘴了,不过这回乾二爷没有打他,因为连这老学究也跟着迷茫了。 “张道长,你刚刚确认没有念错?” “没有,这句绝对没有,俺瞅了两遍了。” “八百余岁......古有彭祖八百寿元,索性先信他是真的,你接着往下念。” 乾二爷若有所思。 “我说二爷,那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这他娘的一点也不像墓志铭啊!” “你给老朽安生些!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胡言胡语!” 乾二爷训斥一嘴,这老头今番确实气得不轻。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你当真有三千尺?古人遣词造句大多为了对仗华美,你且听着便是了,小道长,你继续念!” “好的......司徒全族拜谒秦庄襄王,立族之根本,开枝散叶然血脉凋零,余一脉单传......玄策公跨三江原至夫余龙城,化天宫用镇邪煞,荡破戒之妄念,洗平生之恶果,非司徒后人如擅自闯入,必遭附骨噬髓之苦,沉沦九幽苍茫之绝狱!” “没了......” 全部念完,张守鱼的面色还是很苍白。 “奶奶的,听到最后不就是诅咒我们?” 汉阳造骂骂咧咧的抱怨一嘴,看起来他并未听懂里面的内容。 张守鱼瞥了他一眼,年轻道士隐隐有一种预感,汉阳造此刻的种种迹象浮于表面,貌似不是他此刻内心真实所想。 张守鱼不由联想到他给自己托付后事的事情,思虑半晌后再看汉阳造,忽然觉得这粗犷大汉貌似更不简单了。 “乾施主,从目前在碑文上获取到的讯息来看,这很可能是被称为“司徒玄策”的家伙的安葬之处。碑文里也提到了传承千载的司徒世家,俺觉得很有必要将司徒零喊来问个明白!” 张守鱼这话可谓是将司徒零架到了高处,不过若碑文属实,那极有可能真的是司徒零不仁不义在先! 毕竟,若此地当真和司徒家早有干系,那司徒零一路上装作寻常探墓倒斗的样子,借口寻找幺妹而率众人一路赶来此地,其真正企图恐怕也唯有他一人知晓!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2章 人心叵测 张守鱼说完此话,众人都沉默了。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阴翳,包括一直都性情温和的燕子。 归根结底,这群家伙都是游走在刀尖上的土夫子,不管是好是坏,本身就是被世人不齿的亡命徒。 几个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向来都是尔虞我诈,此刻突然被司徒零算计一道,任谁都不会心情太好。 “奶奶的,司徒零,你在哪嘎达猫着呢,给爷爷滚回来!” 汉阳造呜呜喳喳地四处寻找,杨彪和步南栀也紧随其后。 毕竟恰恰在张守鱼念碑文的节骨眼他离开不在,这更让大家怀疑其做贼心虚。 由于此地遍布八个耳室,一时间想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不过上了火气的众人还是拍亮手电,四处搜寻一刻不停。 “我说阿造啊,从前老朽便嘱咐过你,遇到事情慢慢来别心急,你说你嚎了两嗓子,你倒是痛快了,万一真把司徒零吓走了咋着?” 乾二爷此刻也心情颇差,毕竟谁都不喜欢被玩弄的感觉。 张守鱼静静站在墓碑正前方,还在研读着墓碑上的碑文。 他的脸色很差。 其实刚刚那些没读出来的省略部分,张守鱼并非全都不认得,而是有一些信息太过敏感,以至于他故意将其彻底隐去了。 如果这墓碑说得都是真的,那么这个司徒家的确传承千载,其创始人为司徒伯,司徒伯传司徒玄策,司徒玄策成了庄襄王门客,开枝散叶一举创立了司徒世家。 不过司徒世家貌似命途多舛,家中人脉凋零男丁稀薄,司徒玄策因为某些极为重要的事情来到三江平原,在此地修建墓穴安葬己身,同时还一并隐藏了某些隐秘! 按理说张守鱼并不爱财,就算司徒玄策在此处埋藏了皇室龙脉,他也并不是十分感兴趣。 真正让张守鱼揪心的,是碑文中提到的一句“化天宫永镇邪煞”。 这句话后面还有一句,刚刚张守鱼没敢念出来—— “唯司徒子嫡携开山之玉,灭九鼎炎焱化三尺清风。心术不正者切勿动此妄念,福运绵绵者得之百载孤寂,奸猾叵测者得之沉沦九幽......” 开山之玉? 九鼎炎焱? 什么意思? 目前所获信息还是太少,张守鱼思索半晌,依旧无法推测出来。 他摸了两下胸前的阳鱼玉佩,不由又想到师父的话,想到了过往种种事件的巧合关联。 自己肯定和整件事有极大关系,可此地大墓也极有渊源。 照此看来,最合理的推测便是玉佩和碑文中“开山之玉”有关。 幺妹的离奇失踪,应该也从侧面印证这一点。 毕竟幺妹是呼兰河章家人,其身上的阴鱼玉佩,恰好与张守鱼的阳鱼玉佩相对,料想应当便是张镇山口中“甲寅之约”的关键物品! 可是这番推理有些地方是完全说不通的。 毕竟碑文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此事唯有司徒后裔可成,那“开山之玉”若当真存在,理应也该存于司徒后人手中。 张守鱼和幺妹......都不是司徒家后裔! 幺妹已经确认是呼兰河章家人,除非司徒零对张守鱼说了谎。 至于张守鱼自己,年轻道士现在有点说不清了。 毕竟他自幼便和爹娘离散,只是隐约记得自己的俗家姓氏应该不是司徒。可已经过了这么些年,他也说不准记忆是否出错。 正思虑间,远方传来一阵嘈杂,张守鱼听到了司徒零的声音。 “你还有脸回来?” 汉阳造在远方呼呼喝喝,紧接着便是一阵争论吵嚷。 张守鱼赶紧跑过去瞧,发现大家将司徒零围在中央,可司徒零却依旧神色淡定。 “诸位,发生什么事了,好好说话,和气生财。” “还生个屁啊,张道长,你过来说!” 汉阳造一把将张守鱼扯了过去,张守鱼也没耽搁,将刚刚的发现一五一十说了。 司徒零全程听得很认真,表情也极度丰富,有惊讶也有错愕,到最后竟一脸木然,就连刘海都稍稍有些杂乱了。 “装,你接着装!你还要瞒我们到啥时候?” 杨彪没好气的怼了一嘴,司徒零却不搭理他,径自来到墓碑下方,望着碑文长长一叹。 “诸位啊,即便这碑文写的都是真的,可天下姓司徒的家伙那么多,也不能说我司徒零的司徒,就一定是这司徒玄策的血脉吧?” “狡辩!” 杨彪闻言冷哼一声。 “司徒副官,你是奉系的人,我们一向也敬重你,可你不把我们当自己人,到现在都这般惺惺作态,这就有些不地道了!” “咳咳,司徒副官,你也别怪大家对你无礼。这世上赵钱孙李的确不少,可姓司徒的却没有几家。再者说根据碑文,司徒玄策在此地建筑墓穴,很显然其血脉也在此地延续,这墓穴你也瞧见了,工程量非一朝一夕可成啊。” 乾二爷也附和一嘴,一旁的同门汉阳造也补了一句。 “二爷说得有理,你生长在二道白河,距离额木尔河不远,距离这五姥阴山更是不远!我在黑龙江倒斗也有些年岁了,除了你还真就没太听说过姓司徒的,副官大人!” 一时间众人有理有据,怎么看都是司徒零理亏。 这事儿算是张守鱼挑起来的,可张守鱼却没有一丝愧疚,毕竟他也很想知道真相是什么,总比被司徒零蒙在鼓里好得多。 “司徒施主,现在俺们没有退路,唯有一路向前。诸多莫测还不清晰,若你真的知晓什么,或早有预谋什么,还望告知我等,毕竟咱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气氛毕竟烘到这儿了,张守鱼若不借势就真得傻了。 面对众人的咄咄逼问,即便是城府深邃的司徒零,此刻也不由满头冷汗。 “司徒施主,你究竟在怕什么?” “小道长,我哪里说过我怕了?” “司徒施主,你一紧张就会拨弄刘海,你一生气就会不自觉摸腰间的枪袋子,你骗不过俺的眼睛的。” “你们......实在是莽夫,一群莽夫!” “你说谁是莽夫?俺可不是,乾二爷学究天人,更加不是。” “小道长,你当真要跟我如此?” “俺只是想听你说句实话,不然大家往下走,心里都没个谱。万一你早就知道这儿有啥子,故意引俺们进去做炮灰,那可就不值当了!” 正所谓趁他病要他命,张守鱼此刻一丁点余地都没留给司徒零。 之前他对司徒零畏手畏脚,一方面是碍于军方势力,另一方面则是忌惮这群土夫子。 可眼下形势完全逆转,一众土夫子对司徒零的信任度降低为零,司徒零若再说不出什么,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司徒零自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管他究竟藏着什么心思,下墓时被同伙离心,这也是随时会掉脑袋的噩兆! “诸位,诸位诸位,你们听我讲,我真不知道这里会出现祖上碑文,我......我也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再者说这里被日本人捷足先登了,还有一批家伙比我们先进来,我......我现在也是摸不清楚啊!” “哦?司徒副官,你承认这里是你祖上的墓了?” 步南栀抓住话柄,冷言冷语地笑笑。 “我......我那不是顺着你们说的嘛!不然我还能怎么说?我现在说什么你们都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向沉着冷静的司徒零,此刻竟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起来。 众人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态,一时间放在嘴边的硬话都说不出来了。 张守鱼盯着司徒零颤栗的身子,心中却没升起一丝怜悯。 毕竟若他是司徒零,眼下故作示弱的确是最合适的处理方法。 张守鱼是见过司徒零杀人的。 干脆利落,冷酷无情。 到现在他还记得司徒零扭断二狗子脖颈后的恐怖回眸,也记得他在冰面上一步步试探逼迫自己的阴险冷酷。 这种家伙的眼泪是不值钱的,张守鱼甚至怀疑众人还在套中。 刚刚他的突然走远,到现在的故作慌张,再到情绪崩溃的委屈哭泣......都看起来自然得太不正常了! 不过张守鱼心里也清楚,即便司徒零满身疑点,此刻也不敢把他逼得太紧。 毕竟刚刚碑文上发现的诸多疑点还未探明,张守鱼需要从司徒零身上获取更多有用线索。 “司徒施主,你起来吧,刚刚你做什么去了?” 张守鱼轻轻拽了两下汉阳造,随后又眼神示意了一下乾二爷。 随着司徒零这边出岔子,这群土夫子很明显对张守鱼更看重了些。 整支队伍的领头重心在缓缓朝张守鱼偏移,张守鱼此刻故意给司徒零台阶下,众人也都没再继续追问。 毕竟能混出名头的四大派当家人物皆非常人,眼下靠问是问不出真相的,接下来的路途还变数诸多,在这里浪费时间并不算明智。 “小道长,我......我刚刚替你们去耳室探路了。” “可有危险?” “没......里面没人,都撤走了,只剩下一片凌乱,都是被日本人改造过的样子,不过......我在其中一间耳室里发现了一些东西,你们一定会感兴趣的......我保证!”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3章 尸花 司徒零说得言辞凿凿,张守鱼能看出他真得怕了。 毕竟眼下不是善地,若他们当真把司徒零丢在这里,就算他再有头脑也无济于事。 特别是兵荒马乱的年月,人命如草芥,更别说在这深山老林里随便杀一个人了。 “来来来,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去看,事情眼下比我们预想的更加棘手!” 司徒零摆出一副热络模样,走在最前方给大家带路。 只不过从现在开始,众人对司徒零的信任已经不复存在。从前那种对司徒副官的尊崇烟消云散,这对张守鱼来说是个不错的消息。 张镇山曾不止一次告诉过张守鱼,在这个世道上混日子,自己可以没什么朋友,但千万别让对你有威胁的家伙有太多朋友。 司徒零能感觉到大家的冷漠,不过眼下他除了满脸堆笑外,确实也做不了更多。 “诸位,我其实一直在想,日本人为什么要占据这里,又为何后来要放弃这里,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路上,司徒零问众人。 “老朽以为,此地墓室结构宏大隐秘且世所罕见,古人智慧不可揣测,用来当做现成的地下工事再好不过。日本人在奉系地界上搞动作,还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乾二爷还算给司徒零面子,司徒零闻言亦缓缓点头。 “二爷说得不假,说白了日本人图省事又能好办事,可他们究竟要做些什么,为何这么见不得光?又非得偏偏在这大墓里进行改造?要知道地上也有合适的地方,东北的深山老林多了去了。” 司徒零又提出一个疑点,杨彪闻言也马上接了一嘴。 “这还用想?肯定是牵连到了墓中的东西,不然你会把俺们引到这儿来?” “彪子这话中听,依我看也是这样,不管你们奉系和日本人有啥子合作,反正能不嫌麻烦在这里改造寄居,那这里就一定有他们必需的地利因素!” 汉阳造附和了杨彪一嘴,这大汉虽莽撞却不傻,必要时脑子还是灵光的。 说着说着,众人已经走到了其中一间耳室门口。 “诸位刚刚说得都有道理,我其实也一直在思考所谓的“地利因素”,因此刚刚才自己来这边看了一圈,果真让我发现了不少端倪。” 言罢,司徒零让大家将手电集中起来。 众人依言照做,霎时间手电光充斥了面前耳室。 张守鱼瞬间便看到了白花花的瓷砖墙体,手电光打在上面刺目晃眼。他赶紧摘下夜视镜,不过接下来看到的景象,的确让他再次感觉到极不简单。 “奶奶的,日本人到底将这个大墓动了多少啊!” 杨彪狠狠骂了一嘴。 越有价值的古墓,土夫子越是珍而重之。眼下日本人如此大规模改造,在土夫子眼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张守鱼倒是还好,他缓缓走进耳室,环目四顾。 此刻的耳室已经不再古旧,陶瓷墙壁,破碎的吊灯,怎么看都像是废弃医院的操作室,亦或是某些科研机构的实验室。 “这简直太违和了,我......接受不了。” 杨彪越看越气,没有往里走,而是躲在外面抽了根烟。 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很凝重,张守鱼忽然发现,除了手电光线外,这间屋子里竟然有些别的光亮。 不是灯光,光源来自耳室中央的一个巨大容器。 容器像一个巨大化的婴儿试皿,在它旁边有一道门,连通着隔壁的耳室,很显然是被日本人凿通了。 两个耳室之间还镶嵌了一块玻璃窗子,站在另一个耳室,可以随时观察到这边的一切细节。 张守鱼所处的耳室内没有坐的地方,倒是隔着玻璃看向另一侧,能看到一些散乱的仪表,和一张简易的办公桌。 桌子上有一盆早就枯死的植物,还有一些散乱的笔记,和倒翻的干涸墨水凝块。 张守鱼将视线缓缓收回,司徒零示意大家在玻璃容器前聚拢,很显然他刚刚说的“一定会感兴趣的东西”就是这玩意儿。 张守鱼定睛细看,巨大玻璃容器内是一株散发幽幽夜芒的植物。 “诸位,这是单子叶科,高度三米,花冠直径一米三。” 司徒零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做着严谨的调研汇报。 “看着咋这么像东北扒皮的黏玉米哩?” 汉阳造嘀咕了一嘴,不过他这句比喻还挺神似。 “这花蕊咋这颜色,是不是还没熟透?” 燕子天真烂漫,指了指花心问了一句。 张守鱼也观察到,这玩意的花蕊呈沙丘状,偏紫色,鼓鼓囊囊的。 “诸位也见着了,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这东西我若猜得不错,应该是......” “泰坦魔芋!” 汉阳造不等司徒零说完,便面带惊异得嚷嚷起来。 “造哥,没想到你见识如此广博。” 司徒零有些没料到,当即向汉阳造投来刮目相看的目光。 “嗨呀,我其实是想买个菜谱,结果不太认字买成了啥子科普书,里头就有这东西,好像是印尼那嘎达产的,什么苏门答腊,听说这玩意嘎嘎臭啊,嘎嘎臭!” 汉阳造说得绘声绘色,张守鱼被他逗得轻松不少,可司徒零却神色郑重起来。 “造哥你说的不错,不过这种臭可不是简单的臭,而是......尸臭!” “你说啥子?” 汉阳造闻言一愣,听到这话的众人也都笑不出来了。 “乾二爷,您见多识广,应该见过这尸花吧?” 司徒零将话柄投向乾二爷。 尸花...... 乍一听闻此二字,张守鱼不由得浑身一颤。 “《山海经》里讲过这玩意,祖上管这东西叫尸香魔芋,早已经灭绝了千年之久!” “灭绝之物,死灰复燃?” 司徒零一边回应,一边从另一头耳室里拿到了一本笔记。 “不错,按照老辈人的说法,昆仑有神木,上有尸花凝结。昆仑神木是上好的棺材木,咱倒斗挖坟的应该都听过。” 一众土夫子闻言皆缓缓点头,步南栀继续开口。 “前辈,我听说尸花会乱人心志,真的假的?” “不过是杜撰罢了,还有人说尸花是所罗门王镇守宝藏的恶鬼呢,不可信,信不得。” 乾二爷站得久了老腰受不了,他缓缓蹲下身子,指了指尸花硕大的头冠。 “老朽若没看错,这尸花并不是成熟体。” “没错,目前有玻璃容器遮蔽,难怪此地会有防毒面具。从面具类型上反推,我猜测这尸花的恶臭应该是气溶胶类。” 司徒零说得很严谨,可无论是土夫子还是张守鱼,很显然都听不懂这些专业名词。 “前辈,这尸臭是怎么来的?天生地养?还是昆仑神木被做成棺材后,吸纳了尸体的气息?” 张守鱼问了一嘴,乾二爷闻言也似乎不大确定。 “不晓得,老辈人的说法里,尸花是不祥之物,往往会招惹来一些脏东西!” 司徒零此刻也指了指尸花的花蕊。 “小道长,尸花跟寻常花朵一样也会散播花粉,借此吸引寄生物帮自己传播花粉。” “寄生物......那个猪婆蛇,还是那扑棱蛾子?” 张守鱼瞬间便想到了这俩畜生。 司徒零闻言抖了抖手中的笔记本,那笔记已经泛黄,边角也已卷了边儿。 “小道长,这也是我现在的疑问。我在那边耳室里找到了这个,应该是之前这里的研究人员的实验日志。” “司徒施主,这东西咋会被他们留下?” 张守鱼问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的确,若日本人当真退走了,是万万不可能留下如此重要的实验结果的。 “小道长,我刚刚也在想这件事,可我思来想去,能合理解释的唯有一种答案,一种......可能不太友善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日本人根本不是主动想退走的......亦或是说,他们还没来得及退走,桌子上的重要资料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全部都......” 张守鱼和司徒零面面相觑,互相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到了惊恐。 当下不言自喻,其余土夫子也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们的推测是真的,那......这些日本人的尸体总该有吧?” 步南栀也提了一嘴,一旁的杨彪有些不耐烦了,自己提着手电出了耳室,不晓得要去往哪里。 耳室里,司徒零抖擞精神,继续分析手里的笔记。 “不管怎么说,目前的发现都很震撼。日本人貌似在背着东北军进行生化毒气实验,而这尸花便是他们在中国找到的实验母体!” 司徒零一边说一边翻找,还不时将笔记上的东西展示给剩下的人看。 “咱们最初在青铜门上遭遇的食人藤,还有那猪婆蛇和扑棱蛾子,全都是他们在这里搞出来的实验产物!”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日本人究竟要在我华夏大地上干嘛?” 乾二爷感慨一嘴。 “前辈莫慌,等此次我们出去后,我一定会禀明章将军彻查此事。” “先能出去再说吧,小小年纪,总说大话。” 乾二爷没给司徒零好脸色,的确此刻的种种发现,属实不算什么好兆头。 张守鱼还算镇定,他指了指笔记问司徒零。 “司徒施主,关于那扑棱蛾子,有啥说法没?” “你等等我找找......里面的确有实验记载,这玩意应该不是人,是一种寄生性鳞翅目蛾类,那猪婆蛇应该就是它的寄生体,所以我们解剖时才会多出一个脑袋,前不久跟随我们的东西,八成也是这玩意。” 司徒零说完,将手里的笔记亮给大家瞧了几眼。 “照此说来,若先我们一步进来的家伙们还有人活着,此刻没准也和这些玩意打过了照面,也不晓得幺妹现在到底如何了。” 司徒零幽幽感叹一嘴,最起码从外表上看是真得担忧。 正说话间,刚刚出去的杨彪回来了。 燕子跟他说了两句话,可杨彪却好似没听到一般。 他此刻的神色极其木讷,面色惨白无血,好像刚刚死了老娘一般极度惊慌! “怎么了,彪子?” 乾二爷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招呼众人停止讨论。 手电齐刷刷照到杨彪身上,张守鱼发现他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布包,圆滚滚的,好像还在往下滴淌着什么东西! “二爷,司徒副官,这地方......确实不太平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4章 谁不小心死了? 张守鱼从没见过杨彪吓成这样。 虽说他脾气酸性,可城府却不低。 这种家伙是很少表露真性情的,此刻他颤颤巍巍地抱着那个黑色包裹,脸色比给亲爹哭丧还要难看几分。 “彪子,你拿的是啥东西?” 乾二爷盯着那黑色包裹瞥了一眼。 杨彪狠狠咽了一口口水,随后将包裹拿到众人身前。 众人拍亮手电,白惨惨的光线归拢到一处,黑色包裹被照得纤毫毕现。 圆咕隆咚,淌着血! “这他妈的是啥?” 汉阳造率先意识到不对,抬起大手一把将包裹打翻在地,吓得燕子捂着脸哎呀一声。 包裹落地,咕噜噜滚了几圈后散乱摊开。 一颗“新鲜”的、冒着热气的人脑袋滚出,表情狰狞,嘴巴大张,舌头耷拉出来,沾了一地的灰尘。 张守鱼狠狠倒吸一口冷气,死人尸体他背了不少,可这种火热出锅的却是第一次见! “那个,我问一句......咱们中间有谁不小心......死了吗?” 杨彪轻轻问了一句,乾二爷闻言立刻朝他脑袋上猛拍了一记。 “别瞎胡说!这是能随便乱讲的地方吗!” “二爷你干嘛?我可真没乱讲话!你瞅瞅这脑袋还热着的,压根就是刚死不久的家伙!” “他娘的,你这家伙还真不会唠嗑,刚出笼的包子啊,还他妈的热的!” 汉阳造怼了杨彪一嘴,虽说地上的人头明晃晃,可汉阳造很显然不大相信。 司徒零此刻也蹲下身子,戴上他经典的白手套,开始做他最喜爱的尸检。 “脑浆和垂体都还完整,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不好说,这脑袋貌似被烫坏了!” “司徒施主,你好像一点都不紧张?” 张守鱼虽害怕,可也没忘了观察司徒零。 “紧张有啥子用,小道长,现在这里出了人命,我觉得咱们得顾全大局。” “好,一切以司徒施主的大局为重。” 张守鱼微微一笑,随后看了看其他人。 一行七人此刻都站在这里,不多不少。 “司徒副官,这脑袋是男是女?” 步南栀问。 “应该是男的,特征还算明显,你瞅瞅这颧骨。” 司徒零还在仔细观察那颗头,他很显然有了一些新结论,不过却没跟大家即时分享。 “司徒施主,既然这脑袋不是幺妹,那会不会是刚刚报数多出来的家伙?或者是......那个扑棱蛾子?” 张守鱼进行着合理推测。 “不可能,刚刚我都是用枪招呼他们的,就算真打死了,那也绝对是一身窟窿眼子!你再瞅瞅这脑袋,切口极其平整,绝对不是枪械能做到的!” “得了,说这么多没有用,全体抄家伙,彪子带我们去瞧瞧发现脑袋的地方!” 自从司徒零失信于团队后,资历最深的乾二爷成了团队新的主心骨。 杨彪也丝毫没耽搁,带着大家回到墓碑所在的主墓室,对准了墓碑背面正对着的小型青铜门。 张守鱼之前看过这门一眼,相比于外面那擎天撼地的青铜巨门,这扇门显得就很小家子气了,一看便知是用来连缀墓室的普通过场门。 不过此刻,这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铜门却勾人心弦,因为它不再紧紧闭合,竟然是完全敞开的状态! “彪子,你干的?” 乾二爷盯着杨彪质问,杨彪闻言立刻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我哪敢啊二爷!跟您一块下墓,咱该懂的规矩都不含糊,这门您还没碰过,我可不敢随意染指!” “那眼下这是?” “这个啊,刚我从那边耳室出来时,便瞧见这门开了,门当间儿就搁着这颗脑袋,真的不是我做的!” 杨彪说得言辞恳切,表情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可对大家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有人在一直默默跟着我们,在刚刚报数的时候被我发现,现在又先我们一步进了青铜门,不光故意给我们留了门,还留下一颗不知来路的滚烫人头?” 汉阳造将思路理顺一番,目前看来状况确实也是如此。 “奶奶的,这是挑衅!” 铁娘子步南栀骂咧了一嘴,的确无论怎么看,还未相遇的隐匿者都是在杀鸡儆猴。 “先别管这么多了,继续往下走吧。” 全场唯有乾二爷和张守鱼最冷静,自从发现碑文内容后,司徒零一直都有些分神,张守鱼也懒得理会他。 “走,会会他们!” 杨彪手里还拎着那颗脑袋,此刻的他也提起几分血勇,将淋漓洒血的头颅直接丢进了青铜小门! 咕噜噜的滚动声略显空荡,那脑袋像皮球一样到处磕碰,不过却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彪子,你做什么?” “抛砖引玉啊,既然他们要耍,那我就陪他们好好耍耍!” 乾二爷对杨彪的鲁莽行事满是责怪,杨彪虽不顶撞,却也能看出一直在压着火气。 虽然张守鱼之前没下过墓,可他也清楚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 下墓最忌讳的就是团伙不合,眼下甭说齐心协力,七个人恐怕谁都不敢将后背留给对方。 若再这么下去,张守鱼清楚肯定是会出事的。 张守鱼来到汉阳造身边,目前他还算信赖的家伙,也唯有这个心思相对憨直的大汉了。 当下无话,继续由杨彪在最前方引路,众人拍亮手电,缓缓钻进了狭小的青铜门。 “竟然是楼梯?” 乍一进门,便是一段极为狭长的朝下陡坡。 陡坡两侧是土壁,没有任何浮雕刻画,只有一些类似楔子的方形小孔。 听乾二爷说,这些孔洞最开始是用来放置火把的。 建造这种规模的墓室,往往都需要耗费数十年岁。施工的古人都会相应建造一些基础设施,即便最后墓室建成,不少设施也会得到保留,毕竟盲目拆除,很可能会破坏墓室的原有结构。 朝下的走道阶梯亦是土制,自从发现了那颗人头,乾二爷说起话来也捏着嗓子,到底是担心隔墙有耳。 “斜向下的走道,难不成上面那层是虚设?” 老学究喃喃自语。 张守鱼对此并不懂,他看向汉阳造,汉阳造在他耳旁轻声解释。 “这现象很常见,一般越是大墓就越有玄机。之前我在山西倒斗时,有一座汉墓就是类似情况,耳室、随葬品、棺椁全都找齐了,最后却发现真正的主墓室在六里外另一座山头,两座山还是地下完全打通连缀的!” “故布疑阵,是为了防盗墓贼吧?” 张守鱼接了一嘴,忽然想起眼前家伙就是盗墓贼,当即憨憨一笑聊表歉意。 “嘿嘿,可不就是嘛,当然像眼下这种层下有层的墓室结构也有先例,刚刚上面那层立了碑,料想不可能是真的主墓室所在,四周的八个耳室估计也是原本放置随葬祭品的,真正的好玩意应该都还在下头!” “说得不假,也有可能是同坟异穴,墓里葬得并非一位亡者,而是数位血亲。” 走在前头的乾二爷也听到了这话,当即接着往下说了句判断。 “老朽曾经探过一次北魏墓,那座墓足有四层之多,是典型的同坟异穴墓的变种。想当初辽宁的北燕冯素弗夫妇墓,就是这种同坟异穴的石椁代表墓。” 几句话的时间,众人已经穿过狭长走道,再次来到一片漆黑的密闭空间当中。 这里的吞光效应更为严重,几个持枪的家伙四处探寻一番,张守鱼和乾二爷、燕子三人站在原地等候。 并非是张守鱼没有胆量,毕竟眼下形势捉摸不透,这种探路工作能不干就不干是最明智的。 借着众人的手电光线,张守鱼又瞧见了不少耳室。 和上面的情况类似,这一层的墓室也被日本人捷足先登过,张守鱼能看到不少现代化的摆设,这对土夫子来说简直是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乾施主,根据您的经验,一座大墓里有这么多耳室正常吗?” “不是没有,叫耳室就显得小气了,老朽说句实话,虽我等还未窥探全貌,仅凭目前发现的规模,这个墓的真正原主身份就已然深不可测!” 乾二爷这话说得满脸愁容,很显然他也注意到了日本人的手笔,此刻除了叹气外也做不得什么。 没过多久,汉阳造骂骂咧咧地走了回来。 “奶奶的小日本,真的是一群狗【娘】养的!” “怎么说?” 乾二爷拍了拍汉阳造的肩膀,示意他好好说话不要动怒。 “二爷,这地界比上边大了将近一倍,两侧狭窄,中间宽阔,墙体也不是规整的四方形,而是有弧度的。” “照你所说,那不就是个大椭圆?” 张守鱼接了一嘴,不过这比喻也着实恰当,汉阳造也跟着点了点头。 “上面那八个耳室围着一个墓碑就够古怪了,没成想下边设计的更是离奇,我说二爷,咱以前好像没下过这种墓吧?” 汉阳造看向乾二爷。 “的确没有,不过张道长已经说了,这是夫余龙城的墓,跟咱们古代中原的墓葬习俗完全不同,我们也无需见怪。” “什么无需见怪?二爷,你瞅瞅这好地方都被乱改成什么样了!” 三人正说话间,杨彪从远方快步走来,能看出也气得不轻。 不多时他来到近前,司徒零也跟着他,此刻手里不晓得从哪弄了一个大包裹。 张守鱼瞥了一眼那包裹,随后便将目光再次转向杨彪。 “杨施主,你......怎么把这颗头捡回来了?” 正如张守鱼所说那般,此刻杨彪手里提着一颗脑袋,热气腾腾! “不是那颗!” 杨彪没好气地回了一嘴。 “刚刚踢下去那颗在那边丢着呢,这是一颗新的,我刚刚在那边拐角处捡来的,我在这颗头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5章 墓中局上还有局 “东西?” 乾二爷微微挑眉。 “不错,这好像不是简单的人脑瓜子,这里头有编号!” 杨彪说罢便掀开裹头布,将那颗热气腾腾的脑袋拽头发拎起,随后嘎巴一声扯断了脑袋的下颌骨,再用军刀一戳一挑,将头颅嘴巴里那条冒泡发霉的舌头给提了出来! “你【他】妈有病啊,给老朽看这玩意干啥!” 乾二爷骂骂咧咧地直捂鼻子,这老叟走南闯北自然是不怕的,可那股腐烂的尸臭味道实在引人作呕。 张守鱼挨得很近,一时间胃里面翻江倒海,若不是他曾经吃过血馒头,此刻肯定得哇哇乱吐,喷杨彪一脸胃部精华。 “二爷,张道长,你们仔细瞅瞅,这舌头上有编号,有他娘的编号啊!” “你说啥子?” 不远处的汉阳造闻言也跑了过来,这位莽汉好似闻不到尸臭一般,一把抢过杨彪手里的头颅,将那张下巴完全脱臼的大嘴对准自家眼睛,瞪圆了眼珠子看得异常仔细。 “咦?奶奶的,还真有!你们瞅瞅,就在这舌苔下方,写着阿拉伯数字,2633!” “2633?这代表什么?” 乾二爷看了看张守鱼,张守鱼自然是不明白的。 他又看向司徒零,司徒零亦是摇摇脑袋。 “你们别问我,我已经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此次下墓就是为了寻找幺妹,探寻此地玄机,再者说这没准是日本人的手笔,跟我们奉系没关系的。” 司徒零说得言辞恳切,可张守鱼怎么听都觉得假惺惺。 “司徒施主,刚刚你那么仔细检查上一颗头颅,不可能没发现它舌头上的编号吧?” 张守鱼这话一语双关,一方面在提点众人,另一方面自然是想讥讽一下司徒零。 论装傻充愣,张守鱼算是个行家,不过像司徒零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张守鱼还是第一次瞧见。 被张守鱼这么一点,杨彪立刻找到刚踢下楼的那颗头颅,依样照做后果然又发现一串数字——2289! 这到底代表着什么? 张守鱼细思极恐。 他缓缓远离那两颗头颅,毕竟那尸臭味道实在太过浓烈。 “司徒副官,眼下只有你通晓日文,刚刚往下走的时候,还有在上面一层的耳室里,老朽都瞧见了不少日文牌子,你看是不是得给大伙翻译翻译?” 乾二爷盯着司徒零笑笑,很显然不可能让他如此恣意。 杨彪将两颗头颅查看完毕,确认上面没有更多线索后,再次将它们像皮球一样踢飞老远,随后他指了指司徒零刚刚拿回来的袋子。 “二爷说得没错,司徒副官,你刚刚这袋子是从那边的耳室里掏出来的吧?这里头装的又是啥?” 众人再次将目光汇聚到司徒零身上。 司徒零捋了捋精致的三七分头,经历过石碑碑文的风波,他现在已经再次恢复淡定。 “二爷,上头是日本人的培植室,往下走时墙上的确有个日文铭牌,上面写着处置区。” “啥意思,日本人还真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 汉阳造没好气的骂了一嘴。 “以前是,现在却不是了,你们也清楚,墓地本就不是善地,在这里搞动作,不懂得忌讳是会翻不了身的。” 乾二爷看似在回应汉阳造,可这话很显然是说给司徒零听的。 张守鱼刚刚也瞧见了几个耳室,里面还有残留的血迹,其中一间墙壁打了许多孔洞,上面挂着一些铁质钩子,很像卖猪肉贩子挂整猪的屠宰场。 只不过,那些钩子的大小可不像是挂畜生的。 张守鱼用眼睛瞄了几眼,随后便不敢再多看,其余耳室他也没敢贸然进去。 乾二爷指了指司徒零带回来的袋子。 “说说这个吧,有什么发现?” “这个......是我在最东边的耳室里发现的。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实验室。” 司徒零一边说,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样样东西。 “诸位上眼瞧瞧,这里有个笔记,扉页上用日文写着“天蛾”和“守宫”的培植记录,下方还有一串部队编号,516-526!” “516?你了解吗?” 张守鱼察觉到司徒零语气变化,司徒零貌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当即又恢复成稳重口吻。 “我哪懂这个小道长,我只是个翻译官。” 张守鱼闻言嘿嘿一笑,随后又指了指那袋子上的一行日文。 “这上面写的又是什么?” “这个啊,我瞅瞅......广岛县竹原市的大久野岛......忠海兵器制造所?” 司徒零的脸色又不由自主地抽动一番。 “司徒施主,这回你总不能说啥也不知道了吧?” 张守鱼拈了个大清静印,静静看着司徒零装笔。 “这个......有所听闻,大久野岛的生化部队,自建成时起就一直在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生化实验,只是他们为何会远渡重洋来到东北,又偏偏选在这个邪地儿搞科研呢?” 司徒零喃喃,不过很显然这番疑云并没有答案。 他继续将袋子里的东西往外掏,张守鱼注意到一些泛黄发霉的档案夹。 “这是毒气实验的记录簿,这本是芥子气,那一本是路易氏气......” “说点重点的,不然我瞅你挺来气。” 杨彪是个急性子,听了半天有些不耐烦了。司徒零见状也不再耽搁,从袋子里又取出一系列物品—— 几个早已成坨的血袋,两支静脉注射针管子,一堆胶皮输液血压管子,一堆试皿玻璃容器,里面装着肉红色的溶液,上面贴着日文撰写的标签。 标签上有一串英文字母:sfgf......后续模糊,看不清楚。 众人看向司徒零,很显然在等他的解释。 司徒零此刻面色稍显苍白,少有的真挚感在他脸上出现。 他轻轻拿起一个试皿容器,望着上面的英文标签,嘴角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诸位,我想我找到一些问题的答案了。” “展开说,赶紧的!” 汉阳造催促道。 “这上面的英文缩写,应该是成纤维病毒的简称。不过这前面的首字母多了一个‘s’,那意思就完全不同了。我先前在南京矿务学堂上学时,也了解过这方面的东西。” 司徒零指了指那个“s”。 “诸位,加上这个字母,整个意思就变成了“成纤维变种分裂细胞病毒菌”,日本早稻田大学搞过相关科研课题,前几年我便听说过要将其纳入生化军用范畴,没成想竟是真的!” “这东西到底有啥特征?” 张守鱼隐隐感觉想明白了什么。 “让人体细胞快速过量生长,是一种类癌细胞生长素,具体生长哪个部位,要看注射位置发散在哪里,不过最终也都会蔓延全身,致死率极高!” 司徒零说完此话后双手抱头,很显然想到了某些极其不好的事情。 “卧槽?司徒副官,照此说来你那些兵士都是沾染了这玩意才死翘翘的?” 汉阳造冒冒失失的说了一嘴,张守鱼一把将他拦住,示意他这个时候别说无用的风凉话。 不过照此看来,很多事情就都可以解释了。 村子里二狗子的死状,应该也是感染了这种病菌,而不是什么中邪了! 二狗子发病是因为吃了祭尸朝山的尸油,也即是说西北山麓那些祭尸朝山群落,每一个家伙应该都是因为此病毒而死! 额木耳河口冰层下方埋葬的尸体,应该也感染了这种病菌,而司徒零驻守在河边的军旅,应该也是遭受病毒侵袭才会有那般惨状! “白娘子......幺妹......都连起来了......” 张守鱼渐渐走开,脑子里风浪不息。 “白娘子应该是故意被人丢在村子里的“发病诱因”,之前五行大局的疑惑也解开了,做局者不惜闹出如此多人命也要布局,不光是要迎合风水,更重要的是掩盖病毒肆虐的既定事实!” 难不成说,一切背后都是日本人在操纵一切? 张守鱼冥思苦想,想了半晌后又摇摇脑袋。 若当真是日本人,那眼下他们不可能如此顺利进入地下墓室第二层。再者说种种迹象都表明日本人已经出了事,此地亦早已被废弃,应当是有心者借尸还魂,利用了此地残余的病毒! 这......会是谁呢? 张守鱼瞥了一眼司徒零,看了半晌后朝他喊话。 “司徒副官,这种病毒的传播途径是靠什么?” “一般来讲应该是注射传染,这不是呼吸道菌群,一般不会在空气中流通传播,不过不排除血液、性传播、水源传播和体液传播的可能!” 这话一出口,刚刚摸过头颅舌头的杨彪立刻撒丫子去找燕子消毒去了。 “明白了,谢谢。” 张守鱼缓缓点头,随后又往远处走了一些。 当前他的思路很乱,还有两个很重要的疑点。 “照此看来,幺妹的突然失踪就更古怪了,不找到她之前,应该不清楚真实缘故。” “两码事......这病毒是日本人传的,日本人也因此受难,接盘者别有用心,很显然是要图谋这大墓中真正的隐秘......山水五行大局也绝对有其用意,我必须理清楚,这根本就是两码事,绝对不能混淆!” 简言之,墓中事是墓中事,病毒的事是后来之事。 除此之外,师父说张守鱼还有七七四十九日的命,到现在已经不足四十日! 张守鱼不由得又想起多年在五姥阴山山顶背尸的过往。 难不成说......这山顶和山下大墓之间...... 阴阳玉佩,甲寅之约,时日无多,节外生枝频仍。 “呼,师父,活着可真挺难的啊。” 刚刚说完这话,张守鱼忽然浑身一僵,眼前也变得一片迷蒙虚幻。 一股阴风刮过,年轻的道士眼冒绿光,好似一匹饥肠辘辘的野狼......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6章 让“它们”过去 “小道长,你怎么了?” 远处,司徒零注意到了张守鱼的异样。 张守鱼不答话,他直挺挺地站在远处,更准确来说,是像包饺子的擀面杖一样,笔直地杵在远处。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颈椎曲度......” 司徒零放下手中的袋子,缓缓按住了腰间的手枪。 其余人也都意识到了不对劲,此刻朝张守鱼的方向逐渐靠拢,不过都留有足够的安全距离。 “小道长,吱一声!” 司徒零又喊了一句,这次张守鱼回过了头。 司徒零看到了张守鱼的脸,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刚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噎了回去。 此刻的张守鱼面色惨白,白的像墙灰,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双眸瞪得很圆,泪腺膨胀,看起来极为灼热,好似两颗刚刚出锅的芝麻汤圆,还是煮露馅的那种。 “乾二爷,您见多识广,这到底是咋回事您瞧瞧。” 汉阳造还是关心张守鱼的,不断拽着乾二爷的袖子猛晃。 “不好说,看样子像是中了邪,老朽虽通晓风水易理,却不太懂破煞之术,司徒副官,你看呢?” 乾二爷不晓得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将话题又抛给了司徒零。 司徒零倒是直接,从腰间抽出手枪,直接开栓上膛。 “姓司徒的,你要做啥子?” 汉阳造见状立刻也提起枪杆子,只不过不是对准张守鱼,而是抵住了司徒零的脑袋瓜子。 “造哥,小道长这神情很类似我那些手下,万一真是成纤维病毒发病,我们必须要第一时间采取必要措施!” “必你姥姥个要!你今儿要真敢把他崩了,我保证你这颗脑袋也得稀碎!” “造哥,现在不是冲动讲交情的时候,再说你跟小道长也没什么交情,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眼下万一病毒肆虐,遭殃的可不止你和我!” 司徒零很懂得转移火力,三言两语便将矛头指到了大家头上。 也恰恰在此时,远处的张守鱼再次有了反应。 “都......别......吵......” “小道长?” 张守鱼突兀的一句话,令场面一时间鸦雀无声。 司徒零反应了好一阵子,汉阳造也抠抠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张守鱼短短三个字,声音嘶哑如老旧车辙,咝咝啦啦老气横秋,连乾二爷都比之有朝气。 “张道长你咋了?这嗓子卡鸡毛了?咋跟缝纫机生锈似的?” 汉阳造一边吆喝,一边朝张守鱼的方向持枪踱步。 张守鱼对此毫无反应,他的苍白皮肤上浮现点点殷红,浑身血管像珊瑚绽放般爬满表皮,原本略显稚嫩的少年面庞,此刻也因血管蔓延而变得扭曲诡谲。 远远望去似人而非人,活脱脱一个从地狱刚刚爬出的恶鬼! “不能再等了,造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司徒零想要扣动扳机,下一刻便被汉阳造死死按住。 “你给老子把嘴闭上,张道长还有自主意识,跟之前那些发病的家伙不一样!” “造哥说得没错,司徒副官,之前面对你手下发病,你都悲怆哭嚎了好久,怎么一到张道长这里,就突然变得这么干脆了?” 杨彪虽和汉阳造不对付,但很显然也是明事理的家伙,此刻也有些看不过去。 司徒零被二人戳破心思,面色微红又下不来台,唯有默默放下手枪,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委屈模样。 “哭了,道士哥哥哭了!” 与此同时,燕子指着张守鱼喊了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果见张守鱼双眸含泪,泪腺喷薄而出流淌双颊,只不过一开始流的是泪,渐渐就变成了鲜红的血! “泣红?” 乾二爷见状惊愕,汉阳造立刻瞥了瞥他的老脸。 “二爷,有啥子说法嘛?” “老辈人常讲,泣红泣红,招子通红,送走阳眷,再送邻朋!” “啥意思,听不懂啊!” “别多问,不是好事儿,这个墓不干净,咱们这一遭......恐怕当真遇上阴活计了!” 阴活计! 司徒零一听这话,一下就把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给推歪了。 “二爷,我听人说下墓最忌讳碰上阴活计,一旦遇到往往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真的假的?” “别多问,小王,准备......随时动手吧!” 自从瞧见张守鱼泣红,乾二爷的态度来了个180°大转变。 汉阳造还是于心不忍,这大汉虽鲁莽却不是滥杀性子,可门中长辈话都说到这份了,他自然也不敢忤逆,唯有将枪管子再次对准张守鱼! “呼。” 望着这个场景,司徒零不晓得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静静舒了口气,随后便开始擦拭自己的眼镜。 “都......让......开......” 便在这时,张守鱼又说了一句苍老如斯的话,且这次开口他没有看向别处,虽身子直挺挺的,脑袋却转到面向众人的方向,一边流着血泪,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大家! “啥意思?我们让开?让哪里去?” 汉阳造朝杨彪和步南栀打了战术手势,示意张守鱼目前还有自主意识,先不要轻举妄动擦枪走火。 “让......它......们......过去!” 张守鱼又缓缓喊出一嗓子,这一声可谓凄厉骇人,简直堪比被老奶奶裹脚布勒紧喉咙的老乌鸦。 “过去?让谁过去?它们是谁?” 即便汉阳造胆子大,可眼下的情形也着实有点吓唬人了。 四下里漆黑一片,几抹手电光线微弱不堪。 一个好似中邪一般的道士,面色煞白,双眸泣血,还说着听不懂的胡言乱语,着实让在场众人狠狠揪心。 “他抬手了!” 杨彪一直紧盯着张守鱼,此刻第一时间喊了一嗓子。 果不其然,张守鱼像粽子一般缓缓抬起双臂,指尖并拢面朝众人的方向,随后双臂绷直,在两只手掌带动下往两侧滑动,看着很像游泳划水,很显然在示意大家让出一条路来。 “小道长,你这是......” “先别多问,按他说的做!” 司徒零刚一开口便被乾二爷堵了回去。 众人如潮水般往两侧闪身,留出一个空荡荡的“过道”。 张守鱼站在过道一侧,目光凝望着另一侧。 紧接着,他开始缓缓移动脑袋,脖颈保持不动,脑袋缓缓平移。 从左到右,面带微笑,笑容诡谲离奇! “他......瞧见啥了?” 汉阳造看得一愣一愣的,刚开口就被乾二爷打了嘴巴。 此刻众人分列两排,一股股不晓得从何处而来的阴风从中刮过。 大家都是土夫子,汉阳造瞥了瞥步南栀,步南栀又看了看杨彪,大家都心照不宣想到了同一个可能性。 阴风还在缓缓的刮,吹过众人的身子,风其实并不冷,却让人有股不寒而栗的凉飕飕。 就连一直信奉科学的司徒零,此刻也神经紧绷面色泛白。 他也说不出具体感受,只是好似这风很不正经,竟刮出一股灵魂出窍般的迷离感。 貌似是阴风一吹,这魂儿啊,也跟着飘走了! 整个过程持续了几分钟。 期间张守鱼缓缓抬起右侧手臂,摊开手掌做了个请的手势,看起来好似在给人接风引路,带着血泪的面颊也时刻保持浓郁的笑靥。 怪风又持续了一会儿,貌似是“它们”全都走过去了,张守鱼也逐渐萎靡不振,最终噗通一声倒地不起。 “张道长!” 汉阳造带着燕子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张守鱼所在地面已经汇聚了一个血泊,那是他刚刚从双眸中流出的血泪凝结。 “怎么会这样,正常人流这么多血一般都会......” “司徒零,你丫的给我闭嘴!” 随后赶来的司徒零,直接被汉阳造吼了一嘴闭门羹。 “燕子,你说,我做!” “我药箱里有冷凝水,二爷您帮我拿过来!还有葡萄糖浆,掺水想办法喂给他喝!杨彪,帮我拿一些耐热袋和酒精棉,再准备一条类似毛巾的东西!” 当下没人再说废话,杨彪抽出军刀,将找到的酒精棉聚到一起点着了。 汉阳造接过步南栀递来的葡萄糖袋,用耐热袋将其在外侧又包裹了一层,随后立刻拿到酒精棉加热消毒过的军刀上加温。 乾二爷也拿出他的旱烟杆子,交替放在张守鱼眼部,按照燕子的指示轻轻滚动揉搓。 一行人忙三火四折腾好久,张守鱼的血管收缩,血总算是不再往外流了。 “葡萄糖袋热敷,可以加速眼部血液循环,吸收凝结的血块。” 燕子也长舒了一大口气,瘫坐在一边气喘吁吁。 司徒零此刻也很识趣,接替燕子来照看张守鱼。 “怎么样,眼睛还能不能保住,脑子不会有事吧?” 汉阳造朝司徒零问了一嘴,毕竟司徒零擅长尸检,医学方面也粗通门道。 “目前没有精密仪器做检查,我也不敢乱说。眼脸、结膜出血,前房和玻璃体、虹膜也有部分程度损伤。” 司徒零一边说着,一边扒开张守鱼的眼皮看了又看。 “神志应该不受影响,可失血过多,现在都还不好说。那个热敷袋别弄了,燕子,我记得你带凡士林了吧,拿来给他的眼睑这里消消毒......” 此刻的司徒零倒是面色真挚,将该做的都安排好后,他缓缓将张守鱼平躺放下。 忽然,司徒零注意到了张守鱼的左手。 此刻,张守鱼的左手一直捂在自家心口,那里微微有一块凸起,正是阳鱼玉佩佩戴的地方! 而刚刚还对张守鱼冷漠无情的司徒零,此刻盯着张守鱼胸口透出的轮廓,竟一时间瞪圆眼珠,出现了一个闪瞬的惊愕神情。 “这......”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7章 阴兵借道 “这......” 司徒零盯着那轮廓看了好久,看着看着好似鬼迷心窍一般,表情逐渐沉凝,手掌也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 “你要干嘛?” 手掌伸到半途,汉阳造便一巴掌将其抽了回去。 司徒零悻悻然的笑笑,推了推金丝眼镜来缓释尴尬,随后重新恢复淡定,笑着起身离开了张守鱼。 不过刚刚的发现很显然令他触动,只是这位副官大人的心思,旁人还真难去揣测一二。 汉阳造也注意到了握住玉佩的手,他只是静静看了几秒钟,随后便不再理会,而是将张守鱼扶到一侧好生照看。 另一边,其余人围着乾二爷,气氛有些压抑低沉。 “二爷,刚刚咱们是不是碰上了阴兵借道?” “不好说。” “您说说看,您见多识广,这到底是咋回事?” “阴兵借道这事儿啊,老辈人常说的有三种,老朽这么些年倒斗挖坟,也仅仅只遇到过一遭,这次算是第二遭。” “哪三种?” 杨彪追问得很紧。 “其一是发生战争后,大量死难冤魂积聚所致。其二是某地发生过瘟疫,导致大面积死亡,引来了阴曹地府的鬼差前来缉拿魂魄。还有一种就是下墓的阴兵借道,比如云南的惊马槽......” 乾二爷说完后打了个哈哈。 “老朽也就是胡乱一说,你们也别真信,毕竟还有信奉科学的副官在这儿瞧着呢。” 乾二爷瞥了一眼司徒零,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司徒零闻言微微一笑,也接了一嘴。 “二爷,我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生长在二道白河,自然是听说过这阴兵借道的。我记得老辈人曾说起过,若是第三种阴兵借道,也即是小道长目前遇到的境况,见过阴兵的人可是会死的啊。” “死什么死,依我看你就是多嘴多舌,烂舌根的家伙,他死了对你有啥好处?” 汉阳造一听这话就直接开怼,土夫子向来都是这种草莽性子,不畏权贵也不服管教,毕竟整日下墓出生入死,也不可能像司徒零这般满腹涵养。 “行了少说两句,毕竟人家是我们的金主,别跟钱过不去。” 乾二爷说了汉阳造一嘴,随后朝司徒零点点头。 “司徒副官果真懂得不少,没错,老辈人的确说过阴兵瞧了会短命,这张小友是否能福寿绵绵,就全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当下无话,众人稍作歇息,杨彪在其中一侧尽头又瞧见了朝下的墓道。 对众人来说,这并不算是个好消息。 毕竟墓道延绵往下不知尽处,众人此次带的干粮补给有限,若拖太长时间,恐怕会殃及全队。 好在是张守鱼福大命大,在昏厥施救一小时后,张守鱼幽幽转醒了过来。 “张道长!” 瞧见张守鱼醒了,汉阳造第一个冲到他身边,满脸欣喜哈哈大笑着拍打他的肩膀。 “王施主......你再拍俺可就散架子了......” 对于汉阳造的热情,张守鱼的确是招架不住。 “张道长,我就知道你肯定死不了!” 汉阳造的确比之前更加热络,张守鱼虽能感受到他的真挚,可心中却对他多了一抹不知该不该有的提防。 毕竟事出反常必有妖,古人诚不欺我。 此刻的张守鱼浑身颤栗,像是打摆子一样不断哆嗦,每颤动一下浑身都剧痛无比。 那感觉,好像是被一群人给围殴过一般。 “我......刚刚到底是咋了。” 张守鱼捂着脑袋,忽然摸到了自己眼前的纱布,这才忽然意识到被蒙住了眼睛。 “别动,你刚刚眼部流血了,现在还不能轻易取下。” 燕子一直守在张守鱼身边,不得不说作为一名医者,她一直都很认真负责。加之她和张守鱼年纪相仿,更是平添几分亲近。 “我......我感觉我的眼睛好像没什么大事。” 张守鱼不听劝阻,感受良久后还是决定将眼前的纱布取下。 汉阳造见状本想埋怨两句,可看到张守鱼的眼睛后却打住了。 “咋回事......张道长,你这眼珠子......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听闻此话的其余人纷纷凑过来,四把手电筒全都照在他脸上,像看熊猫一样端详着张守鱼。 “啧啧啧,老朽纵横南北多年,如此稀奇事倒还真是第一次瞧见啊!” “奇了怪了,明明刚刚流血那么严重,不瞎就不错了......” 乾二爷和杨彪不断嘀咕,步南栀也啧啧称奇,唯有司徒零一直沉默不语,好似早有预料一般镇定自若。 “看来小道长福泽深厚命不该绝,不过刚刚你失血过多,即便有铁打的身子,也得好好休息,接下来的路程我们会好好照看你的。” 司徒零朝张守鱼微微一笑,可望着他的笑容,张守鱼却不自然的心里一抖。 张守鱼看向汉阳造。 “王施主,刚刚你跟我说我绝对死不了,为何你这般笃定?” “这个......嗨呀呀,那句话咋说来着?哦对,吉人自有天相,张道长你是吉人!” 汉阳造看似大大咧咧,却极为豪爽地拍了拍张守鱼的胸膛。 张守鱼心中又是咯噔一下,因为汉阳造刚刚拍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阳鱼玉佩佩戴之处! 张守鱼不由得又瞥了一眼汉阳造,那极为独特的半身胎记若隐若现。 四周人多眼杂,张守鱼即便心有遐想,亦不能随便戳破,当即唯有附和着笑笑,只不过这笑容异常勉强。 “张小友,刚刚你做出那些行径,究竟是看到什么了,你是否还记得?” 乾二爷并未在张守鱼诡异的身体状态上多做迟疑,毕竟出来混的人人都有秘密,这位老叟很清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一提到这茬子,张守鱼立刻收起了自己的笑容,转而变成了难以言喻的惊恐。 “怎么了小道长,是不是不方便告知?” 司徒零也补了一句,可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张守鱼更是面带惧色。 张守鱼刻意躲避着司徒零的脸,好似在躲一个瘟神。 “俺......俺刚刚身子忽然动不了了,随后便瞧见了一些脏......脏东西!” “这个我们知道,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乾二爷对张守鱼极有耐心。 “乾施主,你们刚刚真的什么都没看到吗?” 张守鱼有些难以置信,但现实的确如此,一群脑袋瓜子在他面前摇得整齐划一。 “乾施主,还有各位,刚刚俺让你们让路,是因为俺瞧见了一群家伙......从上面的墓室下来,然后走另一边的墓道下去了!” “什么样的家伙,张小友,大致描述一下。” 乾二爷立刻追问,其余人也都屏息凝神,唯有司徒零面色稍稍有些发僵。 “嗯......三教九流都有感觉,有达官显贵,也有平民百姓,还有古代的行伍......看起来都不是现代衣着,也不是清朝人,他们根本没扎辫子。” 张守鱼努力回忆着,此刻他的皮肤已经不再泛白,刚刚燕子跟他描述了之前的恐怖体征,但张守鱼眼下却好似没事人一样,这让他微微有些思绪错乱。 “然后呢,穿着有什么特点,再说详细一些!” 乾二爷的追问让张守鱼不得不努力回想。 “嗯......有男有女,女的披着帔,交于领前自然垂下。有的穿着裤褶,袖子很宽大,颜色都是类似出【殡】一样灰蒙蒙的,更准确说,刚刚我看什么都是黑白色的。” “继续。” 乾二爷抬抬手,没有打断张守鱼。 “还有些人穿对襟,束着腰,衣袖宽大,噢对了,他们都不穿中衣,几个领头人看着衣着华美,穿着宽大的圆领外套,后头跟着一些随从,穿的都是窄袖的胡服。” “就这么多?” “嗯,他们都丧着脸,看起来......看起来......” “我替你说,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活人,而是被困于此地不知几多年岁的游荡魂魄,是否?” “不错。” 张守鱼越说越抖,很显然又回想起了刚刚恐怖的一幕。 其余土夫子此刻都不敢喘大气,倒斗下墓最忌讳的就是碰上阴活计,眼下张守鱼有此遭遇,谁也不敢说下次会不会轮到自己。 “按照张小友方才所言,的确是魏晋风骨的人士不假。” 乾二爷说出了一句结论。 “乾施主,此话怎讲?” “魏晋风流名声遐迩,玄学与道、释两教各放异彩,酝酿出竹林七贤名士风流。他们崇尚虚无藐视礼法,放浪形骸任情不羁。他们不穿中衣就是最好的证明,刚刚张小友说得其它特征,也完全符合魏晋风格。” “乾施主果真是古今通达,受教了。” 张守鱼这句奉承完全是出自真心,他虽熟读道经,但却没念过学堂,这方面的确太欠缺了。 “不值一提,张小友,再说说你看到的人脸,可还有什么比较深刻的印象?” 乾二爷问出此话后,一旁默默聆听的司徒零忽然抬手拦阻。 “我说二爷,小道长刚刚流那么多血,现在肯定是很累了,要不咱们还是日后......” “俺不累。” 不等司徒零说完,张守鱼便一句话将他噎了回去,可谓是一点情面都不给。 “小道长?我这是在关心你啊。” 司徒零摆出一副委屈脸色,可张守鱼却根本不吃这一套。 与之相反的,张守鱼看向司徒零的眼神微微躲闪,貌似是惧怕与其对视一般满是怯懦。 “张小友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我和小王会给你撑腰。” 乾二爷察觉到了丝丝不对劲,汉阳造也在一旁拍了拍胸膛。 张守鱼的确思虑良久,好似在斟酌接下来的话到底合不合时宜。 半晌后,他心意已决,缓缓抬起了脑袋,随后伸出手指指向了司徒零。 “诸位,刚刚我看到那些阴兵里......走在最前方的领路人衣着最为高贵......且和司徒施主的脸一模一样!”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8章 第三层 一模一样!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刷的一下看向司徒零,搞得司徒零一阵惊惶无措。 “小道长,你是不是烧糊涂了?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司徒施主,俺没发烧,俺看得清清楚楚,那领头的阴兵跟你长得就是一模一样。” 张守鱼言辞凿凿,继续将司徒零推向风口浪尖。 他不是在故意为难司徒零,因为刚刚他的确看到了这一幕。 至于其中因果,张守鱼肯定是不知晓的。 “司徒副官,上头的碑文显示这里是你们司徒家的祖坟,现在又出现了这档子事,你还有什么狡辩的?” 杨彪直接质问司徒零,毕竟若这一切当真都是司徒零预先设计,那这位副官大人可就犯了众怒了。 毕竟一路走来几次险死还生,司徒零这是在拿大家伙的性命开玩笑! 司徒零一时间百口莫辩,他从怀中掏出一包三星纸烟,烟盒被他擦拭得一尘不染,上面绘制着清末美女牌九的图案。 司徒零从中取出一根,用火柴点了重重吸一大口,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抽烟。 烟圈吞吐良久,司徒零才抬起头看向大家。 “诸位,关于此行目的,我已不想再重申。若诸位真对我不放心,接下来的路程我可以做排头兵探路。至于刚刚小道长说的事情,我确实毫不知情,可能这里真的和我大有渊源,但我觉得这并不见得是件坏事。” 司徒零掐灭了烟,一根烟他只抽前面的三分之一。 “如果此地当真是我司徒家祖坟,那对我来说自然是意义重大。可我司徒家家谱传承早已断绝,家中人脉凋零,虽我有仕途之命,却早已无父无母。接下来若有任何值钱的明器,大家可随意采撷,我绝对不会干涉诸位的财路,毕竟我现在也是孑然一身,可好?” 言罢,司徒零缓缓摊开双臂,表达出自己最大的诚意。 不得不说市侩之人自有处世之道,司徒零刚刚这番言辞可谓不卑不亢,既不放低身段也不油嘴滑舌。 众人本想继续找他麻烦,可听他说完后也都泄了气。 “司徒副官,老朽丑话说在前头,我等图财却不害命,这是做土夫子的规矩。可若接下来的路程,让老朽查到你当真跟此地种种预先有所勾结,那就别怪老朽不讲情面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乾二爷,此刻也显露出一脸杀伐果决。在他身旁的汉阳造亦重重冷哼一声,随后死死盯着司徒零,用手指做刀,狠狠划了一下自家脖颈。 这自然是张守鱼喜欢看到的场面。 不管司徒零有多么步步为营,乾二爷这种老奸巨猾也不是吃素的。 盗墓这行当遭人嚼舌,福报淡薄且大多厄运缠身,乾二爷能健健康康的活到现在,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这老头子,够滑够狠,适合做制衡司徒零的稳健棋子! 经过这一遭,整个团伙的人际关系变得更为复杂敏感,至于刚刚张守鱼看到的阴兵之谜,也唯有继续往下走才有可能寻到答案。 众人收拾行囊,就这般走到了继续朝下的墓道口处。 抛开之前那些糟烂事不谈,土夫子们还是对前路满是期冀的。 正如乾二爷的说法,少数民族古墓本就稀罕,袭承汉人古统的古墓更是不常见,而能达到堪比皇陵规模的,就更更是千载难逢的绝佳好【穴】了。 众人站在向下的墓道边缘,望着下方若隐若现的阶梯。 “下面这层,竟然有光源?” 张守鱼疑惑的问了一嘴。 的确,相比于最上面两层的黑咕隆咚,这第三层墓室竟有些微澄黄色的光! “下面有人?” 汉阳造叼着乾二爷的旱烟嘴,一边咂嘛一边嘀咕。 “不是火把光源,没有摇曳,照明稳定,下去瞧瞧便知。” 乾二爷接了一嘴,随后一把抢过汉阳造手里的烟杆子。 “老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烟杆子就是老朽的命!这回下墓拢共就带了三包烟丝,你全给老朽抽了,老朽抽啥子去!” 能看出乾二爷火气很大,可毕竟是自家门派后辈,乾二爷吼便吼了,汉阳造咧着大嘴笑笑,除了服软外也不敢造次。 “二爷,我这里有卷烟,您不够抽了可以找我。” 刚刚抽过烟的司徒零掏出烟盒,乾二爷却看都没看一眼。 “不必咯,老头我呀年纪大了,贱人贱命就适合抽这些老烟枪,像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主儿,老朽这臭嘴巴可无福消受啊。” 指桑骂槐? 张守鱼闻言暗暗一笑,不得不说乾二爷这一手真可谓是高明。 司徒零自然是听懂了的,悻悻然抽回手里的卷烟,将烟盒拆开卷烟全部倒掉,最后当着大家的面,伸脚将卷烟全部碾碎成渣。 “二爷您这么说就折煞我了,我们出来一起行动,最重要的是个“合”字。既然二爷不喜我这烟草,那我也借这一地残渣献佛,还望诸位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我从不想搞特殊,更没有把各位当成外人。” 见招拆招! 张守鱼心里暗暗佩服一嘴,司徒零的处事方式的确值得学习。 乾二爷被反将一军,堵了嘴巴自然说不出更多责难,当即重重一甩袖子,命司徒零在前方引路,开始继续朝下方墓室第三层进发。 张守鱼走在队伍中央,脚下的石阶还算平整,没有太多被破坏的迹象。 不同于一二层的阶梯,下往第三层的阶梯更加悠长,众人走了足有一分多钟,张守鱼才听到最前方传来司徒零的呼喊: “都赶紧来瞧瞧!我的天啊......这简直不该被称为墓!” 紧随其后,汉阳造和步南栀等人也纷纷发出惊愕声,这让张守鱼颇为好奇,立刻加紧脚步跑了两下,眼前闭塞的走道亦突然亮起,像发现一个新世界一般焕然一新。 “这......”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张守鱼,此时此刻确实被眼前的一切深深震撼住了。 这里并不晦暗,到处都是澄黄色的光,红彤彤,瞧着火热,也并不觉得冷冽,跟地上冰天雪地的大兴安岭简直判若两方。 张守鱼跑到前方与众人会合,汉阳造见他过来,立刻伸手死死拉住了他。 “别乱窜张道长,前方是万丈悬崖!” “啊?” 张守鱼闻言立刻收脚,还是有不少石子被他踢了下去,只不过丁点声响都未发出。 “王施主,咱们在五姥阴山地底,这山底下咋可能会有悬崖......” 张守鱼刚嘀咕半句,剩下一半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青色道袍猎猎迎风,此刻在他的布鞋边陲,正是深不见底的火红渊泽! 眼前的确不是悬崖,却完全胜过悬崖。 迎面朝向之处,乃是一方目力不可穷尽、常识不可揣测的巨大熔岩天坑。 一个藏匿于五姥阴山地底深处、不晓得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挖掘而成的巨大天坑! 张守鱼虽说第一次瞧见天坑,但最让他震撼的却不是此处,而是当年建筑大墓匠人们的鬼斧神工—— 天坑碗壁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无数条巨大青铜索桥纵横穿梭。 数量成千上万,宛若银河倾泻,简直不可尽数。 登高临下俯瞰,张守鱼感觉自己在望着一只弥天大碗,碗底有熊熊烈火,碗中则是无数只黑黢黢的巨大蚕蛹蚯蚓! “开眼界了,工不知其技,唯叹其神乎其技!” 乾二爷无限感慨。 “我没文化,总之确实牛笔。” 杨彪也跟着符合一嘴。 “这他娘的得有多少条青铜索......还好我没密集恐惧症,不然光瞅一眼都得直接猝死!” 汉阳造骂骂咧咧的感慨道,步南栀和燕子此刻还在往下瞅,张守鱼亦在不断环顾四周。 “照此看来,前两层墓室不过是开胃小菜,这位跨越千里来至东北深山老林的司徒前辈,真正谋划的大手笔在第三层啊!” 张守鱼啧啧连声,熔岩石壁上除了承接青铜索桥外,还有许许多多内凹结构的溶洞,有些很显然是天然洞口,有些则有明显人工开凿的痕迹,瞧着宛若敦煌莫高窟的万佛壁。 溶洞数量同样多到让人头皮发麻,这些青铜索桥,正是连缀其间的必要走道。 张守鱼眼前繁华缭乱,一时间无法透过青铜索桥来看清溶洞内物事。 不过,张守鱼搞清楚了光源和热风的由来,料想应该都是溶洞天坑最下面的岩浆流所致。 岩浆的温度应该极高,色泽已经从暗红色泛出点点黑斑。 “岩浆,不同颜色温度不同,这里的岩浆本体温度在550-625摄氏度左右,若是完全白色的,温度会超过1150度,这里很显然不是白色岩浆,不然咱们即便站这么高也活不成了。” 司徒零眼神炽热,望着天坑深渊,还不忘给大家科普。 乳白色的蒸汽滚滚向上翻涌。 “明明是数百度的高温,传到我们这里竟然皮肤可以经受,足见这最下面的垂直高度有多么恐怖!” 司徒零言下之意很明显,若是谁不小心失足从这里掉下去了,恐怕连渣滓都不会剩下一颗。 汉阳造站在最前方,他傻愣愣地瞧了半晌,随后好似是注意到了什么,竟翻身跃下跳到其中一座桥上,随后大步流星朝天坑对岸猛跑起来!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39章 窥天之眸 “王施主!” “造哥,你要做啥子?” 其余人见状纷纷呼喝,可也都没袖手旁观。 杨彪和步南栀紧随其后,张守鱼和燕子搀扶乾二爷跳上索桥,司徒零虽稍显踟躇,但最终也默默跟了上来。 自打上了桥,张守鱼才意识到这桥长有多恐怖。 一行人在上面奔走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堪堪到达对面的溶洞。 而且,这条青铜索桥连缀的两侧,还不是这个巨大天坑的最宽直径距离! 奔走过程中,张守鱼有些明白了汉阳造为何要选这条路,因为放眼望去其它青铜索桥连缀的两侧溶洞口并未开放,大多都被厚重的青铜门所遮挡。 又是和最外面那庞然大物一模一样的青铜门。 张守鱼跑到半途时停下脚步,他先是瞧了瞧上方,随后又瞧了瞧下方密密麻麻的青铜索桥,随后将还要往前走的乾二爷稍稍拉住了。 “乾施主,等一下。” 二人说话间,跑在前头的步南栀已经跟上了汉阳造。 “我说造哥,平白无故你跑啥子啊?” “喏,我离老远就瞧见这边冒烟,本以为有人在这里生活,没成想竟是在烧锅!” “烧锅?” 步南栀和汉阳造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张守鱼望向那边,发现尽头的确有一座敞开的溶洞。 封锁洞门的青铜不晓得被谁弄走了,只剩下一个原始洞廓。张守鱼和乾二爷离得较远,因此并不能将里面看清楚。 “张小友,可是有事?” 乾二爷年纪大了,跑这两步就气喘吁吁,不过对张守鱼还是礼敬有加。 “二爷,眼下您瞧见了,这地方往下无数道青铜连环,连缀着无数个青铜溶洞,一眼根本望不到尽头所在,您有何看法?” “这个......说句实话,如此诡异的墓室结构,已经完全超出老朽所能理解范畴,或许咱们最开始就错了,这压根就不是一个墓。” “非也,这地方绝对是墓,之前俺还不信,但现在俺逐渐有所断定了!” 张守鱼说得言辞凿凿,乾二爷听闻此话,也一时间来了兴致。 “哦?张小友,老朽还是头一遭瞧见你这么讲话呢。” “前辈见笑了,晚辈有什么说什么,在这地界倒斗讲究一个“信”字,晚辈相信你和王施主,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张守鱼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他的确在故意示好向乾二爷拜山头,毕竟司徒零是完全靠不住的,其他人也并非团队的主心骨。 “张小友有话不妨直说,你到底想告诉老朽什么?” “乾施主,刚刚俺说这地方和司徒家渊源极深不假,可就在下到此处,俺忽然瞧出一些门道,貌似这个大墓的墓主人......跟俺们上八门也有极大渊源!” “当真?” 乾二爷闻言表情瞬间正色。 能看得出来,他可以虚与委蛇的敬待张守鱼,却根本不敢对上八门有丝毫虚情假意。 张守鱼从怀中取出罗盘,那罗盘看起来与众不同,天池和海底皆与寻常罗盘有异,内外盘的结构也更加古怪精密。 乾二爷盯着那罗盘看了许久,最后幽幽叹息缓缓摇头。 “老朽研习阴阳易理也有二十载,却无法堪破小友这一方乾坤,上八门的学问果真独树一帜啊。” “前辈说得哪里话,俺也只是粗通皮毛罢了。” 张守鱼没有太多客套,罗盘掌手,拈指造印。 眉峰斜挑,道袍无风自动,气韵无意自流。 乾二爷见张守鱼作法,当即屏息凝神不发一言。他很清楚道士做道场自成一方天地,若想测算结果无误,就必须恪守心炉三清。 大概三分钟后,张守鱼收盘止歇,浑身紧绷的肌肉也彻底松弛,整个人的精气神好似亏空一般,眼皮耷拉略显萎靡不振。 乾二爷见状立刻上前搀扶。 “张小友,若老朽刚刚没看错,你在施展天罡演算?” “乾施主,您听说过......” 张守鱼一脸困顿昏昏欲睡,乾二爷不断晃着他的身子,时刻让他保持清醒。 “老朽活得久了,虽未见过却听过传说。上八门天罡地支各有四大法门,地支四法为下等法,勤修苦练方可得之。天罡四法为上等法,需童阳之身固守精气神三门,还需慧根高悟通达三清方可领会。” 老叟说得头头是道,张守鱼被他夸得满面羞臊。 “前辈您就别折煞俺了,俺也只是粗通门道,师父也总说俺是榆木脑袋,浪费了天生的大清静慧根。” 张守鱼言罢面色凝重,抬头看了看上方若有所思,随后又瞥了瞥下方,眼神深邃如渊,好似能洞穿那无尽青铜连环一般。 “乾施主,根据天罡四法中“藏风定龙”之术测算,此地正是“泥人开眼之地,攀附云天之穴”!” “怎么讲?” 乾二爷兴致勃勃,像个想吃糖的顽童一样求张守鱼快讲。 “乾施主,俺且问你,最上面一层墓室,其风水格局若何?” “这个......居中有碑,两侧各四个耳室,呈环绕拱卫之状。” “很好!那第二层又是何种风水格局?” “呈椭圆形,中部宽阔,两侧渐渐收拢狭窄,密布耳室。” “没错!那敢问前辈,这第三层又是何等格局?” “这里......这又不是屋宅,不能用传统风水比拟。” 乾二爷思绪稍有迟缓,可张守鱼却思路不断。 “乾施主,您瞧瞧这溶洞天坑,像个啥子?” “像啥?” 乾二爷闻言一愣。 “这个......一个巨大的被切出碗口的球?” “就是这个!” 张守鱼越说越激动,可乾二爷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年轻道士站在青铜索桥中央,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阴风猎猎,道袍满风。 “乾施主,您有没有想过这么一种可能性,将刚刚你所说的一到三层风水格局,重叠在一处会形成什么?” “重叠着看?” 这想法可谓新奇别致,乾二爷立刻闭紧眼皮,苦思冥想半晌后啊呀一声。 “这......老朽想清楚了,是一颗......一颗眼珠子!” “不错!” 张守鱼此刻也豁然开朗。 “第一层是眼珠,墓碑乃大墓之本,亦为定睛之物!” “第二层是眼廓,两侧狭窄而中部宽容,椭圆维度契合第一层八耳室结构,也即是说,眼廓刚好装下了眼珠子!” “至于此刻所在第三层,乃是整颗眼球所在,其睛明属火,火源于地心!” 张守鱼来到青铜索桥边陲,拂袖探手朝下猛指。 “古代丧葬讲求水火不侵,按理说应当避此忌讳。可此地却处处反其道行之,附近就有地下热河,埋葬处还有九幽烈火,既不藏风聚气也不上风上水,足见墓主人是个离经叛道之徒、与众不同之道!” 说这些话的张守鱼英姿勃发,乾二爷听得亦神魂颠倒。 “张道长,经你这么一说,老朽也算开了窍了。试想若“开眼”假说成立,那这只眼岂不是在从地心往天上瞧?” “不错,泥人开眼,可攀云天。九幽之魄,可观仙路!” “那......那墓主人的主墓室棺椁?” “如果俺料想的不错,应当就在这极尽九幽之地深处,熔岩烈火最为鼎盛之处!” “什么?” 乾二爷闻言满脸惊愕。 “张道长,并非是老朽不敬重你,即便你说得都是真的,可就算棺椁能被安置在最深处,如此恐怖的温度,我们又如何下得去?” “这个......俺就不晓得了,不过想当年修筑墓室的司徒氏都能顺利安葬,说明没啥子事是不可能的。俺师父也常跟俺说,莫以凡俗之心,揣测仙家之道,咱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嘛。” 张守鱼这个马虎眼打得可谓圆滑,不过面对这个老狐狸,他的确也藏了一分心思。 关于墓主棺椁究竟葬于何处,张守鱼其实心里并不确凿。 之前的分析即便都对,可这望向苍穹的“巨眼”又怎么解释? 张守鱼不知为何,总会隐隐想到山巅的山神老庙。 老庙主庙那扇吱吱呀呀的青铜门,应该还像以前那样厚重难推开吧? 他也想到了张镇山,想到了这些年他的闭门不出,想到了他连续扛了三百多次尸身的乱葬岗。 这一切必有关联,只可惜张守鱼目前身在瓮中,还没那个能力去把所有事情看清楚。 正遐想间,乾二爷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道长,又想什么呢?” “没什么,俺只是有点担心王施主他们,咱过去瞅瞅吧。” “担心?” 乾二爷朝远处众人方向瞥了一眼,发现大家围在一起,不晓得也在讨论着什么。 “他们安然无恙,张道长你是不是多虑了?” “但愿吧,俺这人总是这样,神经兮兮,打小就古怪。” “难怪,嘿嘿,依老朽看张道长是天生奇才,见阴兵流血破煞却不受影响,这份骨骼惊奇已经可以和王造化比拟了。” “王施主?比不了比不了,俺这游方小道,哪里能及得上河神龛的大佛啊。” 这老叟还揪着刚刚的疑点不放,张守鱼也只能装傻充愣打个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乾施主,到底一会儿要不要继续往下探寻,俺觉得一定要想清楚些。” “嗯?为何这么说?” 乾二爷见张守鱼面色凝重,一时间也收起对他继续探视的心思。 “乾施主可能忘记了吧,先前在咱们刚刚见面之际,俺跟司徒施主说起过五行大局之事,眼下木、水、土三大杀局已出,可金火二局尚未露面啊!”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0章 闯祸 “金与火......” 一语惊醒梦中人,乾二爷被张守鱼如此提点,一颗心也紧紧栓到了嗓子眼儿。 随后,他瞥了一眼下方最深处的滚滚岩浆。 张守鱼见状和其对视,二人缓缓点头,互相都心照不宣。 “二爷!张道长!” 正沉吟间,远方传来杨彪的叫喊,听语气略微有些急躁。 张守鱼二人见状也不再耽搁,停下探讨朝青铜索桥另一侧疾步快走。 刚才讨论之前,乾二爷曾打趣说了一句“烧锅”,初时张守鱼还不懂是什么意思,此刻走得近了,算是瞧明白了。 面前的溶洞没有青铜门庇护,里面别无它物,只有一口黝黑黝黑的“大铁锅”。 司徒零见张守鱼二人过来了,当即拿着一本便携笔记念叨起来。 “刚刚我们测算过了,高度足有八米三,宽度亦有五米四,主要成分是铜、锡、铅,立耳、方腹、四足。” “好细密的云雷纹啊。” 乾二爷不由得感慨一嘴,随后看向了司徒零。 “刚刚谁把它叫成大铁锅的?” “我!” 汉阳造回应得极其干脆。 “我看你像个铁锅!” 乾二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步南栀笑笑,指了指那巨大铜器。 “二爷,这应该是一种鼎吧?” “你瞅瞅,人家丫头都比你懂行情!” 乾二爷又怼了汉阳造一嘴,一旁的步南栀笑得花枝乱颤。 “哎呀二爷,您可说笑了,老娘都三十二啦,燕子才是丫头哩!” 气氛一时间稍显松弛,不过燕子此刻却有些畏怯,好似刚刚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躲在远处不敢靠近此处。 张守鱼也凑近瞧了瞧。 “铁锅鼎”的鼎身以饕餮作为主要纹饰,四面交接处饰以扉棱,扉棱之上为牛首,下为饕餮。 鼎耳外廓有两只猛虎,虎口相对,中含人头。耳侧以鱼纹为饰。四只鼎足的纹饰也匠心独具,在三道弦纹之上各施以兽面。 “我说二爷,我老造可不是瞎哔哔,鼎我可瞧过不少,这么大的可是头一次见!” 汉阳造略显不忿的贫了一嘴,不过他这话糙理不糙。的确这玩意实在是太过巨大,看着像巨人用过的洗脚盆,压根跟鼎器不太沾边。 “形体雄浑凝重,虽不是三足,却有标志性的衔耳,从成色上来看,差不多至少是东晋时期的明器了!” 乾二爷仔细看了一圈后说出结论,汉阳造闻言又是满面愁容。 “奶奶个腿的,值钱是值钱了,咋给它弄走啊!” “心急什么?这地儿还剩这么多洞口,下边的棺椁还没开,好东西又不止这一个!” 乾二爷回了一嘴,忽然瞧见这鼎底竟颜色发红,蹲下身子仔细一瞧,赫然发现鼎身正中下方还生着熊熊篝火。 “胡闹!这是谁干的?” 乾二爷左右审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杨彪来到近前,指了指鼎的上方。 “二爷,且不管这火,我刚刚喊您和张道长过来,是想让你们瞧瞧我们的发现。” “什么发现?” “这锅里......不对,这鼎里煮着东西呢!” 一说完这话,刚刚还在微笑的步南栀立刻笑不出来了。 张守鱼感受到了异样,杨彪也不再耽搁,戴上一副隔热手套,抠着鼎上的云雷纹浮雕快速攀爬,没多久就蹿到了最上方的边沿。 紧接着,杨彪在鼎内淘弄两下,随后抓了两个东西丢了下来。 啪嗒! 啪嗒! 张守鱼和乾二爷定睛一瞧,下一刻全都倒吸冷气快速后退。 “怎么......怎么会又来两颗人头?” 乾二爷瞪圆了眼珠,张守鱼亦难以置信,可更让他们心颤的消息还在后头。 “二爷,不止,这里头一大锅全都是,热热乎乎的,炖的贼烂糊,要不您上来亲自瞧瞧?” 一大锅都是? 张守鱼闻言差点没吐出来! 虽未亲眼所见,可仅凭想象不难猜出,此刻上方杨彪瞧见的会是何等场景! “下来吧,杨彪。” 司徒零唤了杨彪一声,随后看向后到的张守鱼二人。 “二位,刚刚我也上去看了,里面的确全是人类头颅,互相撕咬着挤成一团,有男有女,头发浮在水面铺的像川粉似的,怎么形容呢,你们吃没吃过东北乱炖?” “行了打住,直接说重点。” 张守鱼有点听不下去了,果然搞解剖的家伙都有不少恶趣味。 “重点嘛,这里头的水应该是一种防腐性极佳的特制蒸馏水。下方不是篝火,是地表上天然的熔岩气坑,这也是它最主要的热源。然后我刚刚检查过了,只有脑袋,没有其它的!” “司徒施主,你的意思是......其它那些未打开的青铜门里,很有可能还会出现类似的......比如一锅脚趾头,一锅胳膊?” 张守鱼狠狠咽了一大口口水,司徒零也郑重点了下脑袋。 便在这时,上方的杨彪好似发现了什么,一头扎在“锅里”又开始翻找起来。 乾二爷见状立刻喊他下来,可杨彪却极为执拗,硬生生又拽了两颗脑袋往下丢! 啪嗒啪嗒! 人头落地,摔得惨不忍睹。 “彪子,你到底要干嘛啊!” 汉阳造也有些看不下去了,杨彪此刻跳了下来,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玩味。 “你们先别忙着指责我,先看看这两颗头熟不熟悉!” “嗯?” 众人闻言一愣,张守鱼捂着鼻子蹲下瞅了两眼,他向来记性极好,此刻仅仅只打个照面,便瞬间将头颅认出,整张脸也霎时变得苍白无血。 “这......该不会是?” 张守鱼看向杨彪,杨彪也不磨叽,直接粗鲁地拽起头颅,用戴着手套的手将两颗头颅的舌头扯了出来。 “猜得没错,就是刚刚我们在上方发现的2633和2289!” 这个发现简直瘆人可怖,场面上一瞬间鸦雀无声。 咋回事? 足足过了五分钟,汉阳造才打破了沉寂。 “诸位咱们就是说,这脑袋没可能自己滚回来吧?” “屁话就甭讲了,说正经的。” 乾二爷叼着旱烟袋大口猛吸,司徒零早已将手按到了腰间的枪袋。 “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我信奉科学,即便遇到血尸,我也会觉得那是某种疾病菌群作祟,因此怪力乱神之说就不用分析了,还是想想谁有可能做到这一切吧。” 司徒零虽将鬼神之说一棒子打死,可他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张守鱼闻言缓缓举起两根手指。 “司徒施主,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要么就是俺们中有人在恶作剧,要么就是先俺们进来的那批人已经洞悉了咱的行动轨迹,此刻在故意拿咱们开涮图个乐呵!” 张守鱼这两句大实话确实不好听,可众人也明白没有第三种可能。 如果队伍里没有内鬼,那张守鱼此刻的站位就相当危险了。 想到这里,张守鱼开始朝溶洞内移动,一边走一边拉扯两下燕子和乾二爷。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刚刚张守鱼站的位置,一记爆裂崩飞的弹坑瞬间炸裂开来! “是霰弹枪!” 汉阳造吼了一嘴,下一刻一颗霰弹从左侧面颊划过,巨大的力道夹带着灼热的气浪,汉阳造脸上的防毒面具立刻爆碎! “妈的,我的耳朵!” 汉阳造晃晃悠悠瘫倒在地,可没过几秒钟便又站了起来,丝毫不顾还在哗哗淌血的耳朵,用最大的力气发出一声最为暴怒的悲嚎: “我没事!刚刚被气浪震得应激性失觉!全部寻找掩体!准备反击!” “没武器的后退到鼎后身,有武器的往前来!” 不得不说在这种危机时刻,杨彪和步南栀没有一个怂包。倒是司徒零很懂得缄默之道,竟跟着张守鱼一同缩到了巨鼎后面。 “副官大人,你这是?” “小道长,我只有一把小手枪,不顶用的!” 张守鱼闻言默然,他倒是完全理解司徒零,毕竟不考虑火力悬殊仅凭一腔孤勇的行为和傻子无异。 再者说即便张守鱼懂得枪械之道,他扪心自问也不会冲锋在前。 这也是张镇山一直教他的道理,张镇山经常跟他说,师徒俩这么些年能活下来实属不易,既然这么不容易的活下来了,那就更不应该马马虎虎的死翘翘了。 一时间,以青铜索桥为界,两边呼啸着倾泻火力,每一方都不留一丝一毫怜悯! 子弹碰壁炸开的爆裂声此起彼伏,子弹弹壳出膛声密集如雨! 步南栀和杨彪一起依托洞口右侧,寻找掩体进行点射,汉阳造则从另一边的侧翼进行火力掩护与支援。 张守鱼虽躲在巨鼎背后,可剧烈的爆射令巨鼎难以承受,密密麻麻的子弹坑如蜂窝一般。 张守鱼还是第一次经历热战,一时间大脑空白不及多想,竟稀里糊涂将其中一颗嵌在鼎壁上的弹壳拔了出来。 咔嚓!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一丝龟裂从拔取处快速蔓延,恍若珊瑚虫般快速分裂纵横,没过多久便已经布满了整个巨鼎的外壁! 与此同时,打在上面的子弹在内里水压压迫下纷纷迫出,发出一串串“噗噗”的连环脆响。 爆裂激射! “这......闯祸了啊!”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1章 祖玄门 张守鱼知道自己刚刚手欠闯祸了,立刻将燕子和乾二爷胳膊挽住,朝溶洞后身死命拖拽。 乾二爷还没反应过来,好在是张守鱼拽得及时,几次呼吸之后,巨大的青铜鼎不堪火力扫射,彻彻底底爆裂开来! “哗啦啦——” 泄洪一般的水幕朝外狂喷,不知何种成分的防腐液体冲溃四周,不光将正在奋战的三人浇了个通透,更是去势不止一路蔓延到青铜索桥上。 装载其中的脑袋瓜子更不用说,以铺天盖地之势砸落下来,那场面不光蔚为壮观,更是前所未见的变态! 各种脑袋瓜子龇牙咧嘴,甩着舌头搅着头发,三三两两或接连成片,噼里啪啦往外猛撒,伴随着“开闸放水”一起席卷四野,数量足有成千上万,密密麻麻如蝗虫过境! 上万颗头颅面目狰狞,天上下起了头颅雨,地上滚起了头颅群。 阿鼻地狱,不过如此! 如此震撼惊悚的场面,光是看着就让人翻江倒海,更别说置身其中去亲临感受了。 防腐液体有不错的遮蔽味道功能,否则单凭这些头颅的腐臭,就足以将在场众人全部熏倒。 当然好消息还是有的,不管是汉阳造一方还是暗中偷袭者,都被这一幕彻底震撼到了。 这些不知来路的死人头,也稀里糊涂成了两方罢斗最好的调和剂。 死人头的味道虽不浓烈,却仍能盖过弥漫的硝烟。 这种枪械遭遇战一般都打不长,毕竟子弹很快就会打完,在这种大墓中,没有人会不留一手。 “喂!那边的,出来聊聊吧!” 汉阳造率先举起双手,其中一只手掌紧握枪把,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不多时,对面第二层和第三层连缀的楼梯内涌出几道身影,仔细一瞧有四个人。 他们身手敏捷地跳上青铜索桥,随后在头颅海洋中辗转腾挪,没过多久便来到汉阳造十米外站定。 张守鱼见风波平息,也搀着乾二爷缓缓走了出来。不过这种时候还是不能强出头的,他笑着看了一眼司徒零。 “司徒施主,谈判交涉这种事你最在行,王施主性情耿直,俺怕他会说错话啊。” 乾二爷闻言也盯着司徒零瞅,司徒零见状皮笑肉不笑的抽动一下嘴角,随后便黑着脸走到了人前。 “诸位,我是二道白河私家侦探司徒零,敢问各位都是哪路神仙啊?” 正所谓先礼后兵,虽说对方动手在先,可司徒零还是让大伙先自报了家门。 如此一来,对方若还是推搪不说,那就完全是对方不会做人了。 张守鱼介绍完自己后,抬眼看向对面赶来的四位。 一女三男,年纪差不多都是二三十岁,血气方刚,皆为当打之年。 为首是女子,看着有几许异域风情,料想应该是混血。 一头黑色辫子又【粗】又长,嘴唇很厚像两片腊肠,鼻翼稍稍内凹,双眸大的出奇,好在是眼瞳也大,不至于露出太多眼白。 剩下三位男子也稍显奇怪,一个瘸子,一个白白嫩嫩的胖子,还有一个和杨彪一样气质阴冷的家伙。 “李娅。” 为首女子不光瞧着英姿飒爽,单单这回应也极有风格。 她手里攥着一柄1100霰弹枪,身后三人亦是统一制式。 “能淘弄到这玩意,估摸着应当有海外和军阀势力,不简单。” 杨彪凑到乾二爷身旁嘀咕了一嘴。 的确,对面四人就连穿衣风格都整齐划一,清一色的黑色冲锋衣配高脚作战靴。 瞧瞧他们再看看自己这边,张守鱼忽然感觉司徒零没那么讲究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毕竟仅从外相上看,张守鱼这一方更像草台班子。 刚刚是李娅一方率先发难,可这婆娘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自始至终都趾高气昂,自报家门后朝后方勾了勾手指。 她身后的三位接连开了腔。 瘸子:“拐子常。” 胖子:“刘大勋!” 阴翳男子:“吴锋!” 张守鱼循声望去,这拐子常的左腿的确是跛的,伤势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并不影响他正常行路,刚刚瞧他跳下索桥的身手也异常矫健,料想应当是盗墓挖坟的老手。 刘大勋看着面皮白皙,若不出现在这里,张守鱼肯定会以为他是包子铺老板。且他背后还真背着一口大锅,就是平日里行军造饭的那种大黑锅! 这家伙长得面善,自始至终都笑呵呵的,哪怕眼下根本没什么喜庆事,也不耽搁他咧着嘴巴笑得开怀。 不过这种表象张守鱼自是不信的,越是慈眉善目人畜无害的家伙,越有可能藏着深不见底的城府。 若当真如张守鱼这般想,那这胖子可比司徒零要可怕多了。毕竟司徒零的伪善张守鱼是能看出来的,而这胖子带给他的感觉,只有两个字——亲切。 很他妈的亲切,很可怕的亲切! 让敌人对你感到亲切,这是最高明的外相伪装。 至于最后说话的吴锋,则完完全全和刘大勋是两种类型。 人如其名,张守鱼感觉他时刻在藏锋隐匿,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好似一柄随时可出鞘杀人的军刀! 锋芒毕露又内敛沉稳,蓄势待发又沉着老辣。 “此子是个狠茬子,老朽听说过他。” 一旁的乾二爷嘀咕一嘴,张守鱼看了看乾二爷,发现他的嘴角微微抽动,貌似对这吴锋忌惮很深。 “二爷,您听说过他?” “嗯,早些年在老长沙碰到过一回。这家伙年轻时捅了几个崽,刚被下狱就赶上了辛亥,你别看他瘦得跟麻杆似的,真动起手来汉阳造不一定遭得住!” 张守鱼听得心里发寒,一时间不敢再多看吴锋一眼。 吴锋自始至终都很沉默,他的确骨瘦如柴,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但却不是弱不禁风的皮相,张守鱼完全能想象到他那身精瘦的腱子肉。 这家伙也抽烟,不晓得什么牌子,从出现到现在已经吸了三根。 一颗接着一颗,每次都叼在右侧牙缝里,以至于他半边门牙都是黄渍,右侧面颊也被熏得完全蜡黄,跟左边面堂形成鲜明对比。 一半像活人,一半像死人。 “二爷,那个胖子你认得不?” “没打过交道,也没听说过,不过这婆娘我倒是认得。近些年在南方她很出头,许多大买卖都有她的影子。” 说到此处,乾二爷凑近张守鱼耳畔又补了一嘴。 “你小心点,这婆娘就图你这口!” “额,啥意思?” “老朽也只是听传言说的,貌似这婆娘只喜欢两种男的,一种是未破童子身的老和尚,另一种就是你这种初出茅庐的童子【鸡】!” “这女施主的癖好......掐头去尾,口味独特啊。” 张守鱼狠狠咽了一口口水,更是不敢抬头看李娅了。 乾二爷见张守鱼满面羞红,一时间也笑得幸灾乐祸。 “我说张道长,你无需担忧,说句不谦虚的话,老朽到现在也是童子身,就算她犯了花痴,到时候也会先找老朽的麻烦,老朽会帮你挡在前头的,毕竟这世道像咱们这么纯洁的人不多了,得珍惜!” 乾二爷颇为自信的给了张守鱼一个眼神,可这话却把张守鱼给说懵了。 “乾施主,您刚刚说啥?您也是童子?” “咋了,不可以吗?” “不是......您这也一大把年纪了......为啥呀?” “唉,不瞒你张道长,一则是老朽眼光太高,二则是年轻时候实在是风流倜傥,能配上老朽的姑娘啊,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哦。” “真的假的?” “这还能有假?老朽虽年老体衰,可五官依稀有当年的俊美风骨,张道长你瞧不出来吗?你是不是瞎?” 往日里温文尔雅的老学究,在聊到这方面时竟好似换了个人,这倒是张守鱼万万没想到的。 只是这老叟这面相,张守鱼实在是不敢恭维,也不知他怎会有脸说出这种自恋的话的。 当然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张守鱼相当尊老爱幼。 乾二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张守鱼的肩膀。 “张道长你也无需担忧,老朽这么些年也不是白活的,依老朽看这婆娘应该相不中你的,你大可放下心来。” “这又是为何,难不成因为俺是道士?” “哦那倒不是,咳咳,主要是张道长你长得不好看,这婆娘就喜欢老朽这种好看的。” “我不好看?” 跟这位老叟的今番交流,简直让张守鱼大开眼界。 “当然不好看了,张道长你也别怪老朽说话直,说起来你也算是眉清目秀,可跟老朽当年的剑眉星目比起来,还是差得远喽!” “......” 张守鱼挤出一抹微笑,心中也狠狠下了一个决定。 他一定要给乾二爷买一块镜子,贼清晰贼清晰那一种! 二人说话的空当,司徒零和汉阳造也与对面聊了许多。 司徒零此刻正在跟吴锋聊着什么,两个人一起抽着烟,抽的竟还是司徒零自己的三星纸烟。 “臭不要脸......刚刚明明还说大家不抽纸烟他也不抽了,没成想兜里还有富余的!” 乾二爷望着司徒零的背影骂咧了一嘴,张守鱼熟悉司徒零是什么人,倒是没有太多惊讶。 张守鱼看了看汉阳造,此刻他正在和李娅针锋相对。 那感觉......似乎之前谈得不太愉快。 “李小姐,甭管怎么说,先开枪就是你们的不对,就算你们是祖玄门的人,难不成就可以傲视三大派于无物吗!” 正在默默看戏的张守鱼闻言心中一颤,最让他担心的东西还是来了。 祖玄门!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2章 交涉 四人来自祖玄门,和张守鱼之前的预测一模一样。 张守鱼有点笑不出来了,他稍稍将乾二爷往前推了推,自己则往后窝了窝。 大约在三年前,祖玄门门主刘四爷登上五姥阴山,前来求见同门师兄张镇山。 张守鱼还隐约记得那天的光景。 一个高高瘦瘦的家伙,戴着一只宽大的皮质牛仔帽,将半张脸全都遮蔽完全,只露出一个微带胡茬的下巴。 他下巴中间有个凹陷,看着像农村犁地用的扒犁。 张守鱼听师父念叨过,貌似是小时候刘四爷和张镇山玩闹,被张镇山拿柳条【子】抽出来的。 庙里只有一老一少,张守鱼那时虽年幼,却也学会了奉茶倒水。 不过庙里实在是没有油水,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给刘四爷准备的是山泉水配福寿饭,除此外还用出【殡】的纸扎人给刘四爷做了个蒲团。 没办法,山神庙没有香火钱,实在是穷尿血了。 那天刘四爷和张镇山在主庙里聊了许久,张守鱼那时还不清楚刘四爷的身份,只是好奇为何师父会打破先例,准许一位外客进入主庙。 刘四爷和张镇山聊了一下午,天完全黑的时候,刘四爷从主庙里摔门而出,庙中的张镇山亦破口大骂。 张守鱼那时候年岁尚小,也根本记不得他们嚷嚷什么了。 刘四爷临走前,张守鱼正拿着一条扫帚躲在大门后头,刘四爷路过他的身旁,抬起大手在他脑袋瓜子上揉了两记。 以至于到现在,张守鱼都很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头。 张守鱼被迫下山之前,山神庙生变之刻,张镇山曾跟张守鱼说过几嘴刘四爷—— “鱼儿,那刘四若还当俺是师兄,就不会做出那等违背祖训之事。这些年他投靠了直隶军阀,有北洋之虎这座大靠山撑着,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知道他发迹后定会来寻我,只是没想到......他的手段会如此狠辣决绝!” 不管师父话里究竟藏着什么,有一点张守鱼还是十分明确的。 刘四爷,违背祖训,不足与为伍! 张守鱼虽不明就里,可眼下确实不是跟祖玄门打太深交道的时候。 张守鱼看了看司徒零,按理说这家伙应该跟自己是一般想法。 毕竟祖玄门这些年投靠直隶军阀,眼下他们默默在背后做局,很显然站在了司徒零和奉系的对立面上。 不过此刻的司徒零稍稍让张守鱼看不透,他不光没有和对面撕破脸皮,反倒还与吴锋有股相见恨晚的意气相投! 咋回事? 局面不明朗,张守鱼唯有静观其变。 “兽哥,你也算是咱行当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咱这行的规矩你不可能不懂,下墓不认亲,我们下手不黑,到时候吃亏的是自己!” 面对汉阳造的质问,李娅回应得不卑不亢。 “哼,的确是祖玄门的风骨。” 汉阳造重重冷哼一声。 “早就听说刘四爷心狠手辣,没成想手下人也这般赶尽杀绝。刚刚若非我躲得快,恐怕一条腿就被你们打成筛子了!” “彼此彼此,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都是出来跑活计的,谁身上都不干净,说这么多有意义吗?” 李娅的嗓音高亢又不容置疑,她似乎不太懂中国人的礼数,一言一行完全是欧洲人的风格,也完全彰显着她在团队中的领头地位。 李娅回身瞥了一眼吴锋。 “聊够了吗?” “知道了。” 本还在和司徒零抽烟攀谈的吴锋,被李娅提点一嘴便立刻熄火归队,这位乾二爷口中的狠茬子,在李娅面前竟服服帖帖。 此举显然没给司徒零面子,司徒零恰恰又是好面子的家伙,一双藏在金丝眼镜背后的眸子立刻黯淡下来。 司徒零走回到自己人身旁,依旧叼着半根香烟,他细细吸了一大口,随后将烟雾缓缓吐在李娅面前。 “李娅,是吧?” 司徒零问话,李娅并未理睬。 “祖玄门吴锋是我曾经同窗,刚刚不过是同窗叙旧,不代表我接下来的立场。” 在交涉这方面,司徒零的先礼后兵,显然比汉阳造更加妥帖。 张守鱼望着司徒零的背影。 以他对司徒零的了解,刚刚的语气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这位斯斯文文的败类副官,接下来应该要动真怒了! 果不其然,司徒零掐灭烟头,从左侧裤兜抽出一只手帕,将手掌和金丝眼镜仔细擦拭完好后,又理了理自己一向精致的三七分头。 “李小姐,有些话我觉得我得问问了,若当真是你们干的,那我们再不死不休,毕竟凡事讲究个因果,误伤就不划算了。” “想问什么,开门见山吧。” “呵呵,行,一个法国混血还会用成语,不错不错。” 司徒零略带讥讽的喃喃一嘴,随后推了推擦拭干净的金丝眼镜。 “上面的五行大局,你们知道多少?” “一点点。” “一点点?西北山麓那些尸群是不是你们搞出来的?” “不是。” “那额木耳河口那些浮尸呢?” “也不是。” “我那些随行兵士的病毒呢?这个也不是?” “这个......确实是!” 司徒零听到此处,金丝眼镜的镜片立刻闪过一抹寒芒。 张守鱼能感受到司徒零的情绪,这位一向隐忍沉着的副官,此时此刻萌动了杀心! “为什么要这么做?” 能看出司徒零在极力压着脾气,对面的李娅听闻此话,却耸耸肩膀丝毫不以为意。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我们又有何好处?” 李娅言罢笑笑,随后指了指身后的吴锋。 “噢对了,你们是同学是吧?想必你也查到那些成纤维病毒了,那病毒就是吴锋亲手采集的,你们师出同门,他的技术你应该不用怀疑吧?” 李娅发出一连串放浪狂笑,一举一动都恍若在嘲讽司徒零的无能。 张守鱼将一切看在眼里,这是他第一次跟祖玄门人打交道,算是彻底领会了这一派的做事风格。 早些时候他和汉阳造闲聊,汉阳造便跟他说起过四大派的事。 东南西北四大盗墓门派中,祖玄门向来独占鳌头。 并非是祖玄门技艺最为精湛,也并非是它有军方势力撑腰,最主要的原因恰恰在于其行事作风独树一帜。 简言之,就是狠辣无情且不择手段,毫无底线且目空一切! 也鉴于此,祖玄门多年来劣迹斑斑,在盗墓行当里的名声也极臭,其它三派也好,各路散客也罢,全都羞于与之为伍。 当然祖玄门对此并不介怀,毕竟强龙压过地头蛇。 眼下他们有直隶撑腰,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说话硬气硬刚司徒零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不过刚刚李娅这一手可谓高明。 杀人偏用回忆刀。 吴锋缓缓低下头又点了根烟,故意回避司徒零投来的杀人目光。 场面也因此变得稍稍僵持,过了许久司徒零才开口说话。 “呼,有点意思了,为什么要杀我的兵?” “没想杀,我们知晓你是奉系的人,也不想节外生枝惹麻烦。不过当时病毒样本出现了泄露,我们其实也不想这样。” “你觉得我会信吗?” “爱信不信,我他妈的管你信不信?” 李娅的脾性比杨彪还酸臭几分,杨彪听得有些厌恶,刚要上前吵嘴,立刻被乾二爷抬手拦住了。 司徒零晃晃脑袋,抿起左侧嘴角,露出一抹标志性的笑靥。 “李小姐,这么说来,你们在和日本人合作共同开发这里?” “那倒不是,我们也栽了。” 不得不说司徒零的涵养绝佳,若换做其它副官在此,肯定要为自己的亲兵们继续讨说法。 当然这也完全符合司徒零的行事风格,死人不再有利用价值,做事情先考虑大局为重。 “栽了?你什么意思?” “这病毒非同小可,我们这次带来不少人,好多都被感染死翘翘了。拐子常精通风水阴阳,也瞧出了你们说的五行大局残缺。” “这位女施主,那你们可曾遭遇猪婆蛇?” 张守鱼听到此处安耐不住,也斗胆上前问了一嘴。 “猪婆蛇?那是什么东西?你又是谁?” “李小姐,我劝你好好说话,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哎呦!小道长你掐我干嘛?” 刚要介绍的司徒零面皮一紧,后背已然被张守鱼掐了个大紫包。 张守鱼憨憨一笑,继续看向李娅。 “女施主对不住,俺只是个游方道士,就是河神龛造哥手下一打杂的,俺只是想问问,你们没见过猪婆蛇,那有没有瞧见过一个长得像扑棱蛾子的玩意?” “没有。” 李娅回答的干脆利落,可这话让张守鱼一方都不淡定了。 “怎么可能,那你们瞧见一扇巨大的青铜门没有?跟这座山差不多高耸的那种!” “没有。” 杨彪问了一嘴,得到的还是一样的回应。 “那巨大墓碑呢,第一层那大墓碑瞧见没?” “你当我瞎?这个自然能看见!” “咦?奇了怪了,这又是为啥......” 杨彪不知道该咋继续问了,一时间陷入了迷惘沉吟。 张守鱼看了一眼司徒零,若论脑子好使,队伍里他俩算是并驾齐驱。 二人相顾点头,随后一齐看向李娅。 “问一下,你们是不是从一个长长的盗洞钻进来的?” “女施主,你们是不是从一个长长的盗洞钻进来的?” “盗洞?” 李娅闻言一阵发懵,回身瞅了瞅其它同伙,随后略带质疑的回了一嘴。 “哪里来的盗洞?我们明明走的是水路进来的!”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3章 古匙 “水路?” 司徒零看了张守鱼一眼。 张守鱼明白其意,之前司徒零便找他确认过,是否进入五姥阴山地底只有这一条通路。 眼下看来,的的确确不止一条。 “你们是从盗洞进来的?” 李娅也注意到了话中关键,司徒零也没有否认,缓缓点了点头。 “不错,可眼下就又有一个问题了,这个盗洞存在年限已久,前不久刚刚被人重新挖掘过,我们也不过是借路而行,你们下来这么久了,除了我们之外,还碰没碰到过其他人?” “绝对没有。” 李娅回应得十分确凿。 “司徒零,照你这么说,会不会是你口中的日本人?” “说不准,你刚刚说你们也被成纤维病毒搞得栽了,什么意思?具体在何处?” 两只狐狸对话,互相之间各有一百个心眼子。 张守鱼虽能听懂他们互相探视的暗语,但这种说话方式实在令人心揪揪。 “上头,额木尔河口附近的大莽谷岭旁边,我们遇到了一只被感染的白仙。” “白娘子?” 司徒零闻言一愣,看了看张守鱼,随后又回看李娅。 “照你这么说,那白仙不是你们故意放到白虎村里的了?” “当然不是,我们在莽古岭里发现了不少这东西,一路打死一些,兄弟也挂了几个,你说的那只应该是自己跑掉的吧。” 李娅说到此处,指了指吴锋和拐子常。 “这期间拐子常发现了五行大局,吴锋采集到了成纤维病毒样本,你刚刚说你的兵遭到了病毒侵袭,有可能是我们在采样过程中导致的病毒泄露,也有可能是逃逸的白仙作祟,因此我才没有完全否认。” “但愿如此。” 司徒零对这些话显然是不信的,他重重冷哼一声,吴锋见状也开了口。 “司徒,你应该相信李小姐,我们祖玄门行事虽不择手段,可说出去的话都是落地成钉!” “没错没错,奉系与直隶眼下和平共处,俺们又不是军人,根本不敢随意打破眼下的制衡!” 笑面虎刘大勋也跟着附和了一嘴。 “李小姐,依我看还是暂且罢斗,眼下形势已经很明朗了,额蚌相争渔翁得利,万万不可为他人作嫁衣裳!” 拐子常也点了李娅一嘴,明面上是在做何事老,实际上很显然看得最为通透。 张守鱼一直在默默聆听,此刻心中也有了盘算。 很显然,目前的境况比预想中更加糟糕。 本以为李娅率领的祖玄门一方就是幕后黑手,可现在看来远远不是,真正的布局者尚未露出马脚! 祭尸朝山、冰河浮尸、白仙操纵、利用祖玄门且敢于挑衅两大军方势力、和日军合作研发成纤维病毒......这个隐藏在诸般罪孽背后的家伙,其实力与手段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呼。” 司徒零又点燃一根烟,抽了一口后缓缓吐出。 “李小姐,之前种种我都可以既往不咎,我也可以完全信赖你们的话,但有些事情该问我还是要问的,你们进来这么久了,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 司徒零问的自然是幺妹。 张守鱼闻言心中冷笑,现在才想起来过问幺妹,果然这位副官大人此次下墓,真实心思根本就不在她身上啊。 李娅闻言摇了摇头,又转身问了吴锋等人,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看到。 “奇了怪了,她到底有没有下来?” 司徒零略显迷惘,倒是许久未开口的杨彪此刻走上前来,指了指遍地的脑袋瓜子。 “既然想不通就先甭想了,你叫李娅是吧?刚刚我们在上边发现的两颗脑袋瓜子,是不是你们的人捡回来的?” “这个倒是,我们担心那上面会有病毒,所以将它们丢了回去,不过你别问我们脑袋是咋上楼的,我们也不清楚,毕竟大家都很明白了,眼下这墓里不光有咱们几个!” 李娅回应得落落大方,的确怎么看都瞧不出丝毫破绽。 “行吧,那接下来怎么搞,你有什么想法?” 司徒零撇掉剩下三分之二的烟蒂,用手帕仔细擦拭着抽过烟的手指。 “那要看你们带了多少炸药了,大家都是开山探海跑活计的,废话不用多说,若想一起搭车走活儿,那就得拿出相应的实力!” 李娅缓缓昂起脑袋,这话说得也的确有够嚣张。 “炸药?” 司徒零闻言一愣。 “怎么,司徒副官,你们该不会还没发现那些脑袋的秘密吧?” “你指的是,那些编号?” 司徒零试探性的回了一嘴,李娅却缓缓摇了摇头,她望向司徒零的眼神有些失望,这种略带轻浮的瞧不起,令司徒零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司徒副官,江湖传言说你学贯中西,依我看的确是过誉了。” 李娅瞥了一眼刘大勋。 刘胖子哈哈笑着跑出来,从腰间一把扯出一柄大菜刀,随后从地上捡起一只脑袋瓜子,嘎嘣一声将其剁成了两半! “这......” 即便都是死人头颅,可这幅场面也的确引人作呕。 刘大勋却不以为意,反倒还颇为欣赏自己的刀工。 他利落的将脑袋掰开,从中拉出那条恶心的舌头,舌头上的编号清晰可见,这一颗是2355。 “你到底要干嘛?” 汉阳造有些不耐烦了,朝着刘大勋吼了一嘴。 刘大勋好像真没脾气似的,他朝汉阳造咧嘴一笑,随后指了指那条恶心的舌头,随后揣起自己的菜刀,胖乎乎的手掌拈了一个兰花指。 “我去你奶奶个腿!挺大个肚子还娘们唧唧的,真他吗恶心!” 汉阳造实在是受不了,张守鱼看着也稍显反胃。 毕竟谁能抗住一个二百多斤的大白胖子、一手拎着剁成一半的人脑袋、另一手搔首弄姿比兰花指还朝你贱笑呢? “哎呀好啦好啦,各位大哥们上上眼,好东西啊都在这脑浆子里呢!” 刘大勋依旧是那副不瘟不火的脾性,他一边咧嘴大笑,一边将头颅整条舌头全都扯断了! 场面一时间变得极度血腥,张守鱼喘着粗气坚持观看,好在是很快有新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根丝线?” 的确,此刻在刘大勋手里,一根金属丝线连缀着舌苔和脑髓,那些刻在舌苔上的编号,原来是用金属丝线扭曲编成的! 刘大勋笑着指了指丝线的另一端。 张守鱼顺着他的手指瞧看,金属丝线另一端有一团腌臜,刘大勋重重甩了两下,又从随身包裹中拿出几张抹布擦拭一番,没过多久便显现出一柄青铜小器的轮廓。 “这是......钥匙?” 张守鱼惊讶的喊了一嘴。 他绝对没有看错,与舌苔编号紧紧相连的,真的是一柄色泽古朴却没有完全腐坏的青铜钥匙! 乍见此物,在溶洞里躲着的乾二爷顿时忍不住了,这老叟跑上前来仔细瞧看,没过多久便有了确切的结论。 “东晋北魏时期遗存,错不了的!竟然尚未腐朽,这鼎里的液体当真神妙!” “不止。” 拐子常此刻也一瘸一拐地走来。 “我们之前还打开过不少脑袋,每一个里面都连缀着一块古匙,你这块算是时间稍近一些的,之前我们还发现过秦朝末期的!” “你说什么?难不成这些脑袋......光是积攒就耗费数百年岁月?” 乾二爷满面通红,其余土夫子也又惊又喜。 大家心里都清楚,光是这些钥匙,就能卖出不菲的价钱! “先别这么着急激动,我劝你们先好好看看最前方的编号,难不成说在秦朝时,就已经有人使用阿拉伯数字了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乾二爷瞬间冷静下来。 “阿拉伯数字宋代才流入华夏,也即是说......” “也即是说,这连缀古匙的金属丝线和编号,是后来者缠上去的!” 司徒零接过乾二爷的话,此刻也来到近前做观察。 良久后,司徒零观察完毕,抖抖戴着手套的双手。 “年代不远,不过绝非近期,看来有可能的也就是那群改造这里的日本人了!” “奶奶的,这里这么多脑袋瓜子,挨个做编号也是个大工程,这群家伙到底要干啥子啊?” 汉阳造又抱怨了一嘴。 的确,不管是对上面两层墓室的改造,还是对这些编号的珍重,日本人都投入了大量的心血钻营。 既如此,那又是什么恐怖的原因,竟让他们甘愿放弃现有的一切,弃之不顾不再回返呢? 张守鱼想不明白,其余人更是一头雾水。 “肯定是有某些极度可怕的事情发生过,就在这里......” 步南栀喃喃一嘴,惹得燕子满面惊恐。 “从先秦到东晋,公元前七百七十年到公元四百二十年,前前后后一千一百九十年光阴,无数人死在这里,头颅被切下,脑腔被塞入古匙......太可怕了!” 乾二爷喃喃。 “到底是谁,或者说到底是哪个隐秘势力,在一代代坚持着做这件事情,他们的目的又会是什么?” 张守鱼也发出一声感叹,此刻他的心里也好似压上了万吨巨石。 毕竟他之前已经推测出,眼前这一切背后的秘密,跟他剩下的命数极有关联。 眼下随着发现愈发超乎想象......张守鱼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不管咋说,这都是一趟值得来的活计,干好了咱们的确都能盆满钵满。” 李娅似乎不考虑这些,一派注重实际的市侩皮相。 “我劝你们也别多想了,若你们真要探究一二,那边还有个洞口,是我们之前用古匙开启的,里面还有一面墓碑可以瞧瞧!”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4章 智将对弈 “又有墓碑?” 张守鱼闻言一愣。 李娅继续看着司徒零,对张守鱼的搭话漠不关心。 典型的见人下菜碟儿,不过这对张守鱼来说算好事,毕竟对方是祖玄门的人。 “李小姐,你们一共开了多少门?” 司徒零缓缓四顾。 此刻站在青铜索桥上眺望四方,密密麻麻的天坑壁上溶洞如蜂窝,每一个溶洞都镶嵌有青铜门。 按照刚刚李娅的说法,很显然这些死人头里的古匙,就是开启这些青铜门的唯一密匙! “只有这一个,就是这巨鼎最上方的脑袋里的,我们还取了几颗头里的钥匙,不过不晓得是不是年久失修的缘故,我们没打开相应的青铜门。” “没打开?” 司徒零闻言一愣,随后指了指四周。 “你们是如何区分的,难不成说这些溶洞门口也有编号?” “都有的,只不过不是阿拉伯数字,毕竟西汉就有九章算术了,做一些基本编撰不算问题,不信你自己过去瞧,写的都是小篆。” “你们刚刚说的洞口在哪里?” “就在那边,得越过三重青铜索桥。” 李娅指了指东南侧某处,张守鱼顺着手指方向,缓缓走到所在青铜桥的边陲,低下头朝下方左右俯瞰。 深不见底的火红渊泽,被纵横交错的青铜索桥遮蔽得严严实实。 这些青铜索桥距离挨得很近,很多索桥已经彻底挨在了一起。 张守鱼感觉自己只需纵身一跃,就能直接跳到下方不远处的另一座桥上。 放眼望去,一圈又一圈的青铜溶洞密布四周,随天坑的直径收缩而逐步递减,可总体数量却多到令人头皮发麻。 越往下洞口越少,但每个洞的体积应该大差不差。 “这......绝对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有意为之!” 张守鱼心中默默判断,随之而来的便是深深的惊愕与震撼。 他不理解那么遥远的时代,那些生产力并不发达的古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中华大地,果真是穷奇无数,不可不敬不尊。 张守鱼回过头,发现司徒零和李娅还在对峙。 “司徒副官,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你们这次带来多少炸药?” “干嘛,你们该不会是想炸溶洞吧?” 司徒零表情有些凝重,一旁的乾二爷也皱起眉头,叼着旱烟嘴抽得急促。 “不然呢?这么多洞,一个个挑一个个开,那得弄到啥时候?” “万万不可!” 乾二爷有些听不下去了。 “李小姐,咱下墓之人都得循规蹈矩,不遵循古意强硬为之,最终有几个有好下场?” “您是乾二爷吧?” 李娅闻言一笑,相比于对张守鱼的漠视,乾二爷在江湖上的份量明显足够,不过这不代表李娅会因此而改换想法。 “我说二爷,您都大半截身子入土了,还来跟我们凑啥热闹?再者说我们祖玄门办事,啥时候守过那狗屁规矩?” 这话可谓丝毫不予情面,乾二爷纵横南北几十载,可能也极少遇到这种蛮横后辈,一时间气得面色铁青,偏偏又不敢太过顶撞。 张守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有些明白了如今四大派的基本行情。 先前说祖玄门独当一面他还不信,可眼下看到河神龛长辈被肆意顶撞,他发现貌似之前对祖玄门的估量还是太浅薄了! 汉阳造可不是受气的主儿,当即就要上前喊话,却被司徒零抬手死死拦住了。 “造哥,让我跟他们谈就好。” 司徒零挤出一抹微笑,随后推了推金丝眼镜,瞥了一眼刘大勋背着的包裹。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刘姓兄弟背后背着的是高倍炸药吧?” “嘿嘿嘿,是哩是哩!还有不少好吃的!” 刘大勋腆着肚子笑得憨傻。 “明白了,李小姐,正所谓贼不走空,大家都是下来发财的,自然是要淘弄些好东西。只可惜贪念无度,你们的炸药量又不足,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司徒零这话说得云里雾里,可李娅却完全听懂了。 “司徒副官果然是聪明人,没错,我们现在只缺炸药火力,其它什么都不缺。毕竟你也瞧见了,很多钥匙已经不能再用,除了炸开别无他法,可我看这光景,你们此次应该没有带炸药下来吧?” “的确,没有。” 司徒零摊开双手,说得落落大方。 “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浪费时间,尽早......” “等等,你就这么确认我等毫无价值?” 司徒零笑着打断了李娅,这让李娅有些恼火,很显然这婆娘之前养尊处优惯了,突然被这般对待有些发愣。 “价值?说说看。” “李小姐,我其实和你一样,都是讲究回报的生意人。你我火并最终只会两败俱伤,这不是划算的买卖。各自行路又时常惦记,这也不利于大展身手,简言之都不划算。” “可我们有炸药,你们没有!” 李娅咬死司徒零一方的症结咄咄逼人。 “的确!我们承认我们的炸药快用完了,可你带的炸药能有多少?别说下面那些层,就连这第三层的洞口都不够炸吧?” “贪多嚼不烂!我们就算只炸这第三层,有好东西也足够这一趟了,你管得着吗?” “哦是吗?那敢问你准备炸哪些洞口?你怎么就确定那些洞里面一定会有好明器?” “我们有拐子常,精通阴阳风水,可以定穴寻龙!” “是嘛,那比之乾二爷又如何?比之小道长又如何?你们祖玄门传承的尸蛊术不过是下八门,上头的墓碑你们会解读吗?我们小道长可是地地道道的上八门当代传承者,他就全都会!” 坏菜了! 张守鱼闻言脑袋嗡的一声。 奶奶的司徒零,这绝对不是激动吵嘴,这绝对是早有预谋的出卖! 对面的四道目光瞬间锁定张守鱼,司徒零也向张守鱼投来一抹歉意的目光。 “抱歉小道长,我刚刚有些激动了,没收住口。” 虚伪! 做作! 你妈生你时候咋不收住了呢! 一向脾性温和的张守鱼,此时此刻心中跑过了千军万马。 “上八门人,真的假的?” 不同于刚刚的冷漠轻视,在听闻张守鱼的道统出身后,李娅的态度发生了180°大转变,可这恰恰是张守鱼最畏惧的状况。 若李娅敬他重他还好,可张守鱼清楚上下八门的关系,更清楚刘四爷与张镇山早已分道扬镳的旧事。 张镇山早就说过,八门道统向来一脉单传。 刘四爷当初未得上八门堪舆术传承,耿耿于怀数年都无法释怀。 眼下他投靠北洋之虎势力庞大,违背祖训开枝散叶创立祖玄门,对上八门的芥蒂也积怨深邃。 虽说这是上一代的恩怨,可难保李娅等人不会对自己不利。 司徒零,这是在故意借刀杀人! “那个......真的假的又有何区别呢,这年头啥都有假的,也啥都不一定是真的。” “甭废话,过来让我瞅瞅!” 张守鱼刚打了一嘴马虎眼,李娅便毫不客套的直接探手猛拽。 汉阳造见状后发先至,一个顶肘将李娅撞退三步,随后用他狐臭浓郁的双臂紧紧箍住张守鱼,将张守鱼死守在自家怀中。 “今儿老子在此,我看谁敢动张道长一根汗毛!” “是嘛,戏演的可真不错。” 见汉阳造这般郑重,李娅一方反倒是表情古怪起来。 司徒零见状面色阴翳,很显然意识到事态不朝着他期冀的方向发展了。 “我说司徒副官,你不就是想证明你们的风水师父技高一筹吗?没必要搬出上八门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来压我们!再者说就算你们技高一筹又如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道理你该不会不懂吧?” 呼! 张守鱼暗暗喘了一口大气,心里也划过一丝久违的畅快。 聪明反被聪明误,汉阳造这一手果真是恰到好处! “道理自然是懂得的,不过李小姐恐怕你忽略了另一件事情。” 不得不说,司徒零这种纵横仕途之人,临场变招的技艺异常娴熟自然。 “什么事?” “这炸药你们的确有了,可你们根本不敢炸对不对?” “这是什么话,我们有炸药,炸不炸看我们心情,用你在这里多嘴?” 不晓得司徒零说错了什么,原本趾高气昂的李娅竟被此话激怒,手中枪械上膛,直直对准了司徒零的眉心! “臭娘们,让你三分真当是给你脸了啊!” 汉阳造和杨彪可丝毫不惯着她,纷纷举枪相对还以颜色。 步南栀见状也手提双枪,和笑嘻嘻的刘大勋与吴锋怼在一起,气氛一时间紧张到令人窒息! “大家莫慌,她根本不敢开枪,都冷静冷静!” 面对这种场面,司徒零反倒是更加松弛。 他摆摆手示意李娅放下枪。 “李小姐,你若不这么激动,我可能还有三分赌的成分。可眼下你如此反应,我现在百分百确信你不敢开枪打我!” 司徒零隐秘一笑,随后指了指身后的杨彪。 “我还是给你介绍一下吧,杨彪,鬼手降三妙手之一,擅长组装拆弹、定位爆破与机关拆解,若你当真伤了我,恐怕就没人帮你们把控起爆的剂量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5章 三个小时 司徒零此话一出,李娅这疯婆娘果真被震住了。 “鬼手降的人?” 李娅瞥了一眼杨彪,杨彪也毫不避讳,直接做出了鬼手降的手势。 “行了,都放下枪吧,左右也打不起来,举着怪累挺的。” 司徒零朝左右摆了摆手,随后看向李娅。 “李小姐,咱们都打开天窗说亮话,炸药数量有限,盲目炸洞不可取。且炸药剂量必须严格把控,若掌握不好程度,即便炸开了洞也有可能得不偿失,你们需要我们,就别再硬装了!” “谁跟你说我们没有熟悉精准起爆的人?” 李娅顶了一嘴,不过语气却并不实在。 “要是有就算怪了,谁不清楚四大派里顶数鬼手降最会玩火?再者说你们祖玄门向来不和其余三大派掺和,这习惯江湖上早就知晓,当然了,若你们当真有那种人才,你还会跟我们在这儿磨叽这么多?” 司徒零可谓字字珠玑,每句话都直戳李娅的心思。 张守鱼一直在观察李娅的脸色,很显然司徒零这番言论,已经完全戳到了李娅的痛处! “早就听说二道白河出了人才,以往没来北边,还寻思着是道上人胡乱吹嘘,今日得见司徒副官果真是名不虚传!” 李娅缓缓收起了枪,虽说这是一句恭维,可张守鱼能听出并不由衷,每一个字似乎都是从这婆娘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过好在是场面可控,一直单独走活儿的祖玄门,这下子也不得不与司徒零一方合作了。 张守鱼心里不太舒坦,虽止戈罢斗,可这根本不是个好消息。 毕竟刚刚司徒零已经把他给卖了,李娅表面上不追究,可绝不代表她已经忘了上八门这茬子。 一行人汇聚一处,队伍也壮大到十一人。 只不过,这十一人究竟有多少异心,张守鱼一时间也数不清楚。 “先带我们去瞧瞧那个有墓碑的溶洞吧,炸药暂且先留着,毕竟下面还未探,万一有更好的,别浪费了。” 司徒零的确很会做领头人,时时刻刻都想掌控队伍的主导方向。只不过李娅很显然不是乾二爷,祖玄门的家伙想完全摆布是不可能的。 “去倒是可以去,不过丑话可得说在前头,那里面的东西都是我们祖玄门的,跟你们没半毛钱关系!” 李娅这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乾二爷等人闻言皆表情不喜,张守鱼完全能理解,毕竟李娅的意思表露很明显了,那个发现墓碑的溶洞里有“东西”! 且看李娅等人的行李,很明显那洞里的好东西应该不少,一时半会无法全部带走,祖玄门又贪心不足不愿割让一分! 这也完全能理解,毕竟盗墓贼出来做事就是图这个,只是眼下形势不同了,祖玄门吃肉却连汤都不准备让一口的作风,在张守鱼这个门外汉看来都有些不地道了。 “看看再说。” 面对李娅的强势,司徒零只是微微一笑。 “什么叫看看?先来后到懂不懂?那洞可是我们先发现的!” 拐子常吹着胡子吼了一嘴,汉阳造见状就要发火,被司徒零一把按住了。 “先来后到当然可以,既然你们都想要,那干脆那墓碑也给你们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二爷,咱们走!” 司徒零说走就走,转身给了汉阳造一个眼神。 张守鱼见状瞬间明白其意,一边心里暗暗骂着司徒零滑头,一边脚步跟上。 “且慢!” 果不其然,众人没走出几步,李娅便满脸阴沉的将他们叫住了。 “还有事吗,李小姐?” “刚刚......你说这位小道长懂得辨别那墓碑碑文,可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司徒零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一时间笑得如沐春风。 张守鱼心里默默无语,这种被人当做筹码的感觉很不好受。 现在看来,刚刚司徒零说出他是上八门人,绝对不是嘴瓢说漏话,从那时起他便谋划到了眼前这一步! 李娅等人不可能不想知道墓碑内容,可恰恰队伍里却没有通晓夫余龙城古文字的能手,不然她也不可能冒着被司徒零发现洞内储藏的风险,告知司徒零等人墓碑溶洞的消息。 眼下话都挑明了,李娅一方很显然不再占理,不管他们是不是先发现者,眼下既然有求于司徒零一方,那洞里的明器就不可能再全部独吞。 步步为营,工于心计! 张守鱼对司徒零的认知又提升了一个层次,虽说他每次都能读懂司徒零所想,可往往每次也都是后知后觉。 这个混迹于黑白两道的奇男子......着实是可怕! 一时间众人不再废话,吴锋在前面领路,一行人快速穿梭在青铜索桥上,朝着他们之前发现的溶洞进发。 张守鱼身手还算矫健,虽不像汉阳造那般经验丰富,但辗转腾挪还算不落下风。 且越是这般折腾,张守鱼心里越是泛起古怪。 从前在庙里每日背尸生活,他倒也没看出自己究竟有什么不同。可随着下墓走到现在,他渐渐觉得自己的身体不一样了。 更准确说,他发现自己的身子骨......好得不能再好了! 早在盗洞里被猪婆蛇拖拽的满身伤痕,再到巨型青铜门处遭遇魔鬼藤缠身,再到双眸泣血瞧见常人无法观摩的阴兵借道。 这一路走来可谓是伤痕累累,若换做寻常少年,恐怕十条命也不够折腾的,但张守鱼眼下却依旧生龙活虎。 这就他吗的离谱! 按理说如此不符合科学常理的现象,司徒零不可能不看在眼里。不过这位心机深沉的副官却没多说什么,这反倒让张守鱼对他更加提防。 “师父啊师父,你总说俺不赶赴甲寅之约,就不能活过七七四十九日,可看俺这身子骨,咋觉着再活个一百岁都不在话下哩。” 张守鱼心里喃喃,若说他现在是个将死之人,恐怕谁都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张守鱼抬眼看了看汉阳造,这位向他托付后事的半身青兽,其身体素质貌似跟自己有的一拼。 可汉阳造本身就是身经百战的练家子,他对自己的格外照顾,很显然也都是别有用心。 一路胡思乱想,等到乾二爷拍了拍自己肩头,张守鱼才意识到到地方了。 眼前是一方挑高五米有余的溶洞,洞口看起来并不规整,内里黑漆漆的,仅靠地下熔岩并不能照亮细节。 “这么多洞口子,咋就想着先来开这一个?” 司徒零站在洞口处,没有着急往里面钻。 李娅闻言看了一眼乾二爷,貌似不太想搭理司徒零。 乾二爷捋着须子笑笑,转头又看向了张守鱼。 “小道长,这方面你比老朽专业,你来说说吧?” “啊?” 张守鱼万万没想到话柄会丢到自己头上,面对祖玄门人,说实话他的确不太想出这个风头。 “这个......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山是一重关,四下无方遮北斗,尊崇显贵落西南嘛。” “很好,说下去。” 乾二爷一脸和煦微笑。 “我说二爷,这压根就没啥子难看的,懂点风水的都清楚,这一层溶洞刚刚俺数了大概,正北约摸十三个,正南十七个,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各有八个,天地四方出奇非偶,分筋错骨却八字祥和,若当初修筑者想安置些贵重物事,自然要落阴面南门,而自秦始以左为尊,那便应当是西南方位了。” 张守鱼言罢指了指那溶洞。 “喏,西南方位八个溶洞,三者居左,五者居右,居左者二门拱卫一门,自然眼前这门便是宾主了,您说是吧,常先生?” 张守鱼看了一眼拐子常,毕竟根据之前李娅的介绍,能够辨别出这些的,也唯有拐子常了。 司徒零不懂风水易理,此刻听张守鱼叨咕完也温和笑笑。 “李小姐,我们小道长可还行?” 李娅瞥了一眼拐子常,拐子常面带几许讶色,一边猛点脑袋,一边朝张守鱼凑得近了些。 “还不知晓道长名讳?” “啊,俺叫张守鱼。” “张道长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地,咱家属实是白活这么些年啊。” “嗨呀呀哪里话,这明明都是再普通不过的风水嘛。” 张守鱼不明白他为何反应这么大,司徒零也饶有兴致地抱着膀子看戏。 乾二爷笑呵呵的拍了拍张守鱼。 “张道长,你要是再这么说,这老拐子就得羞臊的找个地缝子钻进去啦!” “啊?” 张守鱼闻言一愣,果见拐子常此刻面带窘色,隐隐中还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怨毒! 这是要干嘛? 张守鱼心里打鼓,再看李娅等一行人,此刻全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张守鱼。 “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张守鱼彻底懵了,他看向司徒零,司徒零却故意把头扭向别处。 “张道长,之前司徒副官说你是上八门人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他所言非虚,你还真有可能师出上八门!” 李娅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张守鱼心中也立时咯噔一声,马上连连摆手否认。 “李施主你在说啥子啊,俺就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游方小道啊!” “寻常不过?张道长,你还嫌把我们拐子爷气得不轻吗?你知不知道刚刚你测算的这一番,我们拐子爷足足用了三个小时才算出大概!”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6章 第二块碑 三个小时! 张守鱼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这个。 毕竟他下山时日不多,往日在山上修习上八门,他也都是自己捅咕,压根就没跟风水相师们交过手,更不清楚自己眼下算是啥子水平。 刚刚听李娅这么一说,张守鱼算是彻底知道了。 “这个......李施主,常施主,俺这纯属就是误打误撞,你们别往心里去。” “好一个误打误撞,张道长不光学究天人,还很懂得往咱家伤口上撒盐啊!” 拐子常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嘴,随后便转身走远,不再理会此间事,很显然是被张守鱼给气着了。 张守鱼不知道该说啥才好,司徒零倒是笑得满面春风。 “行了行了,都别杵在这儿了,拍亮手电,我们进去。” 这一役很显然祖玄门一方很吃瘪,李娅闻言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向张守鱼的眼神变得更加频繁。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好事。 张守鱼心情复杂地跟众人入内,溶洞口的青铜门已经被炸开,里面空间不小,足足有三间山神庙主庙那么大。 “卧槽!硬货!” 汉阳造一进洞便开始喳喳呼呼,没过多久,杨彪等人也相继吆喝起来。 “这他妈的,寻常的两汉魏晋墓穴十墓九空,这里竟然还是个雏儿!” “造哥,可不是雏儿了,人家不是说了嘛,都是人家的。” 司徒零笑着提点了一嘴,不过这话却不是说给汉阳造听的,很显然是在点李娅一方。 自从张守鱼刚刚大放异彩,李娅对司徒零一方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司徒副官,说话不用含沙射影,我们可以让出部分明器,前提是张道长能完全破译这座墓碑。” 李娅指了指溶洞的最里面。 张守鱼此刻也在四处探视,闻言憨憨一笑,拍亮手电往里面走。 放眼望去,这溶洞和寻常古墓的耳室很类似,就是整体空间更大一些。 无数陪葬品罗列在此,错落堆叠,绝大多数都是青铜器,数量应该有数百件之多! 刚刚听汉阳造在那边吆喝说,一座大墓发现上百件完整陪葬品的先例不少,可仅仅一间耳室里发现这么多的例子却极为罕有! 从色泽和腐朽程度上判断,年代应该久远得吓人,不过张守鱼不是干这个的,自然瞧不出哪里珍贵。 除此之外,一座和上面类似的墓碑正立在洞壁,方向面对门口,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夫余龙城古文字。 司徒零此刻也跟着乾二爷,忙三火四的查验着各种陪葬品。李娅紧紧跟着,很显然关于明器分配,一会儿免不了又有一番争夺。 “张道长,来,过来。” 汉阳造将张守鱼喊到了他那边。 张守鱼在他身边蹲下,汉阳造此刻满面红光,指着面前各种各样的明器娓娓道来。 “张道长,以你这身风水功夫,不跟着我们干实在是暴殄天物啦,我给你好好说说,你能记多少记多少,等咱今后出去了,你直接跟我回河神龛,到时候甭管司徒零还是祖玄门,都不敢随便动你的!” 汉阳造这话说得掷地有声,很显然是故意说给“有心人”听的。 “造哥,小道长可是我的心头所爱,你可不能随意抢走啊。” 司徒零在不远处接了一嘴,这话说得满是宠溺,最起码从表面上听得诚意满满。 “张道长,上八门和我们祖玄门的渊源颇深,你若是心有青睐,可以加入我们祖玄门,由我来为门主引荐,说起来我们门主还是你的亲师叔呢,这么论起来,你我本就算是半个同门啊。” 一直笑嘻嘻的刘大勋,此刻也向张守鱼抛来了橄榄枝。只不过他看起来没心没肺,这番话怎么听也都像李娅教着说的。 话题一旦扯开了就收不住,张守鱼一下子成了众人争抢的香饽饽。 这可不是好事,张守鱼太明白他们拉拢自己的真正用意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诸位诸位,俺就是个游方道士,也从没想过做土夫子,诸位还是自便吧,不用在俺身上瞎耽误功夫,嘿嘿嘿。” 张守鱼憨憨一笑,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刚刚刘大勋那番话,很显然是在试探他与刘四爷之间的关系。好在张守鱼很会装傻充愣,不至于被这群狐狸牵着走。 “张道长,来,你瞅瞅。” 汉阳造此刻正在摆弄一些紫钱,那些钱全都是圆形方孔,串在一起垒成高台,不晓得是什么朝代的风骨。 若说这群人里非要选个打交道,张守鱼宁愿跟这位大汉站在一处。 “张道长,这些铜钱足够你置办一整套道观了!还有这些,这可是上好的越窑鸟纹复口罐!哎等等,奶奶的这上头咋有鸡爪纹和大冲线啊,啧啧啧,掉价掉价。” 汉阳造嘀嘀咕咕,抓起一个又一个,且不管张守鱼听或不听,都耐心的给他讲授,从青铜豆讲到长明灯,从奇楠香讲到黑漆古水,越说越眉飞色舞,张守鱼也越听越入迷。 别看汉阳造这么大大咧咧,这方面的专业度绝对是杠杠的。 张守鱼本来还毫不感冒,谁成想渐渐也来了兴致。 半小时后,众人将溶洞里的明器全部清点完毕,李娅指了指最后的墓碑。 “司徒副官,张道长,能不能让你们拿走它们,就看接下来张道长的大显神通了。” 司徒零闻言点点头,随后朝张守鱼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道长,这里陪葬品完好,看来日本人占领此地的目的不在此处,既然我等有此机缘,小道长还得帮我等把握住啊。” 张守鱼闻言笑笑,来到墓碑前拍亮手电,仔仔细细研读起来。 时间分秒流逝,溶洞里的温度不低,没过多久大家都纷纷流汗。 墓碑上的字迹并不完全,有很多处都掉渣破损了,张守鱼看得有些艰难,只能通过前后文来大概猜测意思。 且张守鱼注意到,这墓碑上面有不少人为抹除的痕迹,很显然后世还有人进入过这里,只不过进入者的目的不在于盗墓,而是为了将某些东西彻底掩盖! 可是,既然要掩盖信息,为何不直接将整个墓碑毁了,反倒要如此? 张守鱼想不明白,只感觉做这一切的家伙,应该与刻碑者的关系极为特殊。 众人没有打搅张守鱼,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张守鱼啊呀一声,结束了对墓碑的研读。 众人闻声立刻凑了过来。 “小道长,你咋了?” 司徒零注意到,此刻的张守鱼面色泛白,好像低血糖一般全无血色。 “没,没啥子。” 张守鱼重重咽了一口口水。 “我说诸位施主......这墓碑上头写的玩意,当真可信吗?” “具体得看是哪方面,张道长,你还是先念出来听听吧。” “好,咸康四年,岁在太兴,司徒门荫落繁不盛,存世孤鹜......” “等会,等会,咳咳。” 李娅尴尬的摆了摆手。 “张道长,你能不能直接翻译说个大概,你念这玩意我们听不懂。” 司徒零闻言也跟着点点头,唯有乾二爷听得津津有味。 “哦,没问题。” 张守鱼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各位,这碑文与上面那个,来自两个不同时代。” “哦?” 众人闻言全都竖起了耳朵。 “上面那碑文......二爷你们都听过,俺就不赘述了,大致说得是先秦时期,司徒玄策的事情,而这个碑文则立于东晋咸康时期,立碑者应该是司徒玄策的后人司徒镜!” 李娅一方听闻此话都不太高兴,毕竟他们是不知道那巨大墓碑内容的,张守鱼也完全没打算跟她们分享。 不过李娅很显然明事理,若没有更多筹码,她们也的确没资格撬开张守鱼的嘴,当下也唯有默默听着的份儿。 “照此看来,这地界可不是一座大墓那么简单了,司徒副官,难不成这里是你家世代传承的祖坟?” 杨彪笑着调侃了一嘴司徒零,还故意在“世代传承”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祖玄门一众听闻此话,也都眼神古怪地看向司徒零。 司徒零倒是显得落落大方。 “诸位,我还是那句话,若这地方真跟我有关系,我根本没必要让张道长在这里多废话,咱们还是好好听吧,我对下面的碑文也很感兴趣!” 能看出司徒零有些佯怒,张守鱼见状也不再耽搁,继续开口阻止了众人的盘问,捎带着帮司徒零解了围。 “那我接着说了,根据碑文描述,这司徒镜一共来过此地两次,这个碑是第二次才立下的。至于第一次来此地,根据碑文的意思,貌似是要在这里取走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一瞬间,齐刷刷好几张嘴巴问出了这话。 “不晓得,上面不全,被抹掉了。” 张守鱼指了指被损毁的墓碑,不过众人不认识字,很显然对他这话并不太信任。 张守鱼也知道自己怎么说都是百口莫辩,当即也不耽搁,继续往下解释。 “诸位施主,我觉得你们现在关心这些没啥用,这碑文真正重要的地方应该在后半段,如果这上面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俺建议......爆破行动取消,一扇青铜门都不要再打开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7章 幻象 张守鱼说得极其认真。 “搞什么啊,张道长,望宝山而不入非我等性格啊。” 杨彪抱怨了一嘴,司徒零却很是看重。 “小道长,你先别管别人,讲讲到底为啥?” 张守鱼没有立刻回话,他此刻的状态很是缥缈。 晃来晃去。 晃来晃去。 “小道长,你怎么了?” 司徒零往前凑了两步,立刻被一直没说话的吴锋阻拦下来。 “先别动他。” “嗯?” “有点不对劲。” 吴锋人狠话不多,抽出刀子直接将自己食指指肚割破,随后围着张守鱼滴了一圈自家鲜血。 张守鱼对此毫无反应,此刻的年轻道士紧闭双眼,上一秒还在警告大家不要开门,下一秒就原地酣睡一般意识模糊。 滴血后,吴锋蹲下身子,仔仔细细将地上的血看了好久。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闲话,道上的人也都清楚,这是下八门尸蛊术在作法! “血滴朝宗,此地有邪!” 半晌后,吴锋忽然来了一嘴。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火折子,吹亮,烛火朝向溶洞内部歪斜。 再瞧瞧地上血珠,亦可观细微颤动。 “总玩这些虚头巴脑的,这洞里有风,不往里刮还能往哪刮?” 杨彪略带不屑的品评一嘴,立刻又引来乾二爷一顿呵斥。 早在先前杨彪就犯过类似错误,这个脾气酸性的家伙,貌似一直都对鬼神之说嗤之以鼻,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彪子,这是老朽最后一次叮嘱你,若你再下墓不敬,今后挫骨扬灰可别怪我没提醒!”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您老还是好好看管河神龛那一亩三分地儿吧,我们鬼手降向来都是手艺人,只信自己的左右手,双手麻利就能擦出火,啥子邪煞都莫挨老子!” 是人都有脾气,被人数落都会不痛快,更遑论被其它门派的老叟指指点点。 乾二爷闻言摇摇头没再说话,一张老脸上写的都是朽木不可雕也的惋惜。 面对杨彪的质疑,吴锋并没有开口反驳,这家伙的嘴好像是租来的,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简直冷傲孤鹜的不像活人。 吴锋指了指地上那一圈血,随后又指了指杨彪。 “干啥子?啥也瞧不出来啊!我又不会尸蛊术,你要整就给我整点明白的!” 杨彪一顿挤眉弄眼,一旁的司徒零也观察了许久,可围着张守鱼那几滴血实在是太渺小了,常人也的确看不出什么端倪。 吴锋还是没有多解释,他缓缓站起身子,拿着火折子围着张守鱼转了一圈。 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示意大家观察火苗。 众人聚精会神,没过多久全都面目凝重。 火折子相比于血珠要明显很多,随着吴锋走了一圈,火苗并未朝内,而是一反常态的朝四面八方散开——以张守鱼为圆心,随着吴锋的绕圈而往圈外猛散! “这......” 刚刚还百无禁忌的杨彪,瞧见这光景立刻哑口无言。 寡言少语的吴锋,此刻也罕见的开口说了几句。 “诸位,火主龙阳,火势朝外,乃是避讳阴祟。血落土为阴,具象朝内乃是亲近邪煞,阴阳泾渭分明,此地有蹊跷!” “难不成是之前碰到的那群阴兵?” 燕子战战兢兢的说着,众人闻言立刻看向司徒零。 “都瞅我没用的,我早就说过了,我和那群阴兵没关系,再者说都是小道长一个人瞧见的,一人之言不成证词,都别乱猜测。” 司徒零依旧利落的撇清关系,随后看了看自己的老同学吴锋。 “老吴,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小道长这究竟是怎么了。” “不好说,不可妄动,尸蛊术可降邪,却不太擅长救生......” 吴锋还是很给司徒零面子,只不过话刚刚说到一半,处在迷离状态中的张守鱼便再次开口了—— “祖玄......李祖玄先师......司徒镜愧对祖玄先师!” 啥? 众人听得愣愣的,一众祖玄门人更是面色凝重。 而说这话的张守鱼,此刻也百感交集。 本以为这只是一段普通的碑文,可读着读着,张守鱼发现自己有些不对劲了。 他感觉自己睡着了。 他在做梦。 这个梦极度真实,他能看到四周站着的每个人,能看到吴锋刚刚用火折子围着自己打转,也能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语。 可他却根本醒不过来! 这种感觉,在东北农村类似于鬼压床,也叫睡魇住了。 一股类似灵魂出窍般的奇妙感受弥漫脑海,张守鱼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好像飘在天上,能看到自己的肉身,又好像藏在影子里,看着另一个“自己”在喃喃自语。 而此刻掌控肉身的另一个“自己”,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浮想联翩。 祖玄门由刘四爷创立,张镇山曾给张守鱼讲过其由来。 话说八门秘术分为上下两脉,上八门只传心毅赤诚之子,下八门只传贪得无厌之辈。 张镇山和刘四爷同出一人门下,只不过张镇山得传上八门,而刘四爷则得传下八门。 刘四爷因此而耿耿于怀,负气背离师门远走南方,后投靠直隶军阀一跃而起,创立名为祖玄门的盗墓门派。 说起祖玄门这名讳,其实也是刘四爷往自家脸上贴金。 “祖玄”确有其人,根据张镇山所说,八门秘术最早就是在沟背山(今河南济源)开宗建庐的。 而其创立者,名为李祖玄。 世人对李祖玄有诸多传说。 有人说他是与葛洪坐而论道的成仙之人。 有人说他不过是徒有虚名的登徒浪子,还有人说他是从西周活到北宋年间的大炼气士。 有人说他是“善擒火者”,曾在鹿台继承伯夷叔齐遗志,奔向火海营救纣王而不身死。 众说纷纭,真假难辨。 至于张守鱼所在的张姓一脉传承,亦是李祖玄开枝散叶的传承后辈。 严格意义来说,刘四爷的种种做法一直在违背师门祖训。 打破一脉单传,亲近名利且不择手段,无论怎么看都是愧对宗祖的罪人。 这样的罪人却以祖玄命名门派,不得不说令人欷吁。 而紧闭双眼的张守鱼肉身,此刻还在说着话: “镜偶得妙法,苟活蹉跎岁月,成就摸金校尉之荣华富贵,却也知晓下墓良多,富贵绵绵,浩劫茫茫......”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二爷,张道长说啥子?” “他现在不是张守鱼。” 汉阳造问了乾二爷一嘴,乾二爷表情僵硬,态度前所未有的认真。 “都给我安静些,他......现在是司徒镜!” 众人听闻此话,虽不明其意,却也都纷纷闭嘴。 一时间洞内一片死寂,唯有隐隐传来的地底岩浆滚动声,除此之外便只剩下张守鱼的独自喃喃: “想我一生颠沛,半世富贵花开,半世凋零落魄。” “镜本官宦出身,家有良田百顷,学有造业之师,当有洪福之望,少年学成离家,二十而出贡生,不辱门楣之幸。” “然镜得意忘形,违背玄策父命,一生娶妻立偏室六房,生育子嗣十之有六,未得一脉单传之传统,终遭厄难缠身,不可往复!” “时至今日,十六子嗣已亡故十五,家道中落,门可罗雀!” “镜深知罪孽深重,得(口齿含糊,挺不清晰)者不可开枝散叶,镜贸然破戒,十五子嗣下葬两【穴】,余者十三毛僵复生,肆虐乡野造下恶果......镜无可奈何,唯再次下九幽阴宫,以青铜锁骨肉至亲,以求家荫庇护余生安宁!” “张守鱼”说到此处幽幽一叹,那声线根本不像是少年郎,反倒比乾二爷还要老迈几许。 “二爷,我不说话实在是憋得慌,这家伙到底说了啥?” 汉阳造急的直咧嘴,可场面上很显然有几个人都听懂了。 乾二爷看了看拐子常,二人四目相对,随后皆点了点头。 “诸位,若刚刚张道长......不对,应当是司徒镜说得不差的话,其余青铜门还是莫要开启,那里面......有咱们招惹不起的脏东西!” 乾二爷说得语重心长,可这话很显然难以服众。 “我说二爷,咱下墓倒斗是为了啥?这一个洞就这么多好东西,咋可能不多开几个?” 杨彪率先表达了不满,一旁的步南栀也有些不悦。 “彪子这话糙理不糙,空守宝山而不入非我等做派,就算这里头有古人怕的物事,难不成咱拿着枪把子也怕?猪婆蛇都能开膛破肚,这可是民国了,二爷!” 不光是他们,拐子常跟李娅沟通半晌后,似乎聊得也不算愉快。 很显然,只为图财的土夫子们,是不可能因为张守鱼的一面之词而打退堂鼓的。 这不是故意犯傻,这完完全全是人性使然。 司徒零自始至终都没有反驳,他心里也清楚,面对这些能让人一生无忧的财富,贪婪与欲望会填补所有勇气的空缺,并将名为理智的东西彻底抛诸脑后! “乾二爷,我觉得还是得继续下去,毕竟张道长这模样是真是假说不准的,毕竟他是你们的人,您说是吧?” 李娅朝乾二爷笑笑,同时将还要开口的拐子常压了回去。 乾二爷闻言哂笑几声,来到张守鱼面前,叼着旱烟杆子凝望他的脸。 “司徒先生,莫管闲言碎语,您可还有何要交待老朽的?”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8章 异变 “二爷,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吓唬人......” “闭嘴!” 乾二爷和汉阳造,可谓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张守鱼还是双眸紧闭,吴锋蹲下身子,继续观察那些快渗入地面的血珠。 司徒零不晓得在想什么,他在溶洞里兜兜转转半晌,随后便闲逛着出了洞口。 张守鱼的身子依旧紧绷,此时微微出现颤栗。 “这种状态应该持续不了太久了,“他”要回来了!” “谁?谁回来?” 乾二爷忽然说了一句稀奇古怪的话,搞得汉阳造一阵云里雾里。 “得抓紧时间,司徒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 “噗!” 乾二爷话音未落,张守鱼便鲜血狂飙,进而整个身子软倒下来。 “张道长!” 汉阳造见状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燕子紧随其后,刚要对其救援,张守鱼便睁开双眼坐起了身子。 “不用管俺,俺没事,刚刚那口是压在胸口的浊血,吐了好受多了。” 张守鱼朝燕子笑笑,随后友善地拍拍汉阳造的大手。 乾二爷也凑了过来,对于张守鱼诡异的身体素质,他们之前已经见识过了,因而此刻也没太多问。 “张道长,刚刚那碑文内容,剩下的你可还记得?你到底知不知道刚刚发生了啥?” “二爷,俺晓得的。” 张守鱼朝乾二爷苦笑一下,一老一少互明其意,心照不宣。 “刚刚......俺读完那碑文,心口子就忒难受,好像经历了司徒镜的一生。” 张守鱼言罢又咳了一口血。 “这位老先生的确挺不易的,按他的说法,他有十三个孩子都少年夭折,应该都埋在了这里!” “果然,我就说这儿是司徒家的祖坟嘛!” 汉阳造大咧咧的吼了一嘴,下一刻便被乾二爷用旱烟杆子堵了嘴。 “出去喘气儿,少在这烦老朽,小道长你接着说!” 汉阳造对乾二爷一向敬重,闻言灰溜溜地出了洞,张守鱼揉着脑袋想了好久才继续开口。 “再后来......好像这司徒镜又回到了这里,还在下面放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俺不知道,碑文上有瑕疵,俺只记得......他后来也死在了这里,是他唯一活着的儿子司徒烟云安葬的!” “司徒烟云?这又是谁,司徒零呢,司徒零!” 杨彪朝洞外喊了两嗓子,却没得到司徒零的半点答复。 “得了得了,叫他也没用,肯定还是一问三不知,省省力气吧。” 乾二爷按住杨彪,继续看向张守鱼。 “照此看来,这司徒烟云应该也有传承,碑文上可有写?” “这倒没有,碑文上只说“死后由嫡子烟云安置入殡”,料想这石碑应当是司徒镜授意弄的,并未交待司徒烟云的去向与行踪。” 张守鱼说到此处顿了顿。 “再者说,二爷,俺觉得这些碑文有些地方也不大可信。” “哦?具体哪里?” “根据碑文描述,这司徒镜完全是个老寿星,他从东晋咸康时期一直活到了北宋靖康年间,这......怎么可能呢?” 张守鱼说完,刘大勋和拐子常等人俱都面露惊讶,毕竟他们没听过上面巨大墓碑的内容,乍一听这些确实接受不了。 “奶奶的,又整这套,我现在出去问问司徒零,看看他老爹爷爷活了多少岁!” 杨彪叼起一根烟便蹿了出去。 不管怎么说,墓碑碑文已经解读完毕。 按照之前定下的说法,司徒零一方有资格分得溶洞里一半的明器了。 虽说张守鱼的译文曲折离奇,甚至有些违背常理,可李娅也算讲江湖信用,并未阻拦步南栀等人甄选陪葬品。 李娅来到张守鱼面前,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正眼看这道士。 “张道长,你的师承是不是叫张镇山?” “啊?” 张守鱼闻言微愣,心中快速翻转,不晓得该点头还是摇头。 “你别多想,我只是随口问问,等此间事了,我不会阻拦你的自由,可你得跟我去见见门主。” “啥?” 张守鱼被说得愣愣的。 “李施主,刘四爷可是你们行当里的大佛,找俺做啥子啊?” “这你别多问,等出去了再说吧,不急的。” 李娅做事很明显张弛有度,说完话便立刻起身,一句都不跟张守鱼多说。 张守鱼陪着笑,又解答了乾二爷几个问题,这才有空径自歇会儿。 他知晓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只不过刚刚那种近乎被夺舍一般的诡异经历实在玄妙,到现在他都有些后怕,手和脚一直都是麻的。 除此之外,张守鱼还在担心一件事情,那便是双鱼玉佩的事。 刚刚和乾二爷的对话,张守鱼也故意隐瞒了部分。 不管是司徒玄策还是司徒镜,两代司徒家主都在碑文中提到了玉佩一事,且司徒镜的碑文阐释得更为清晰。 玉佩分阴阳双鱼,其铸造者正是司徒镜,是司徒镜将阴阳玉佩交予司徒烟云! 只不过司徒烟云将玉佩带往何处,墓碑上并未写明。这对物事又是如何兜兜转转到了张镇山和章家人手里,也是目前尚未可知之事。 没过多久,两方人将溶洞内的明器分成两拨,互相达成了一致。 李娅和拐子常再次来到张守鱼面前。 相较于之前,现在的拐子常对张守鱼可谓敬重,丝毫没有前辈高人的派头了。 “张道长,接下来还要靠你寻龙定穴,咱们这回带的炸药够开三个洞口,全都弄好后,这一票买卖就先到这里,您看看给咱弟兄选个好去处。” 张守鱼闻言立刻起身应和,一时间众人收拾行装,各自做好洞内明器的数目清点。 不同于众人,寡言少语的吴锋此刻却又蹲了下来。 “都等一下。” 吴锋淡淡开口,却没有人敢不重视。 张守鱼虽不懂行情,但从众人的态度来看,很明显吴锋在道上的名声极为老辣。 “这血迹不对劲,邪劲儿还未散!” 吴锋面色凝重,乾二爷来到他身旁,跟着他一起蹲下身子。 “吴先生,可又有啥子说法?” “您瞧。” 吴锋言简意赅,指了指刚刚张守鱼喷在地上的血渍。 乾二爷循声望去,地上血珠各自凝结,浑圆如鸡血石般颗颗晶莹,且随着洞内气流鼓动,均匀朝左右两侧微微荡漾。 “吴先生,老朽虽通风水,却不太懂这邪祟之说,按照尸蛊术的学问,这又代表着啥子?” 吴锋死死盯着那些血,手中像张守鱼一样拈指造印,只不过其指法和张守鱼截然不同,料想应当是下八门的独有方式。 嘀嘀咕咕测算半晌后,吴锋忽的睁开眼皮。 “血绽如莲,蓬勃双生,一者走东北大路,一者走西北大道,不入黄泉,胜似黄泉!” “所以?” “所以......邪祟离巢了,厄难已经不在此处,但却犹盛往昔!” “我说二位,差不多就得了吧,什么邪祟不邪祟的,那都是老辈人的说法,谁现在还信这些啊?” 吴锋话音刚落,杨彪便出言讥讽起来。 “彪子,不得无礼!” 乾二爷本想呵斥,可杨彪的酸性脾气实在难管。 “我可没无礼,二爷,您下的墓比我吃的米都多,您可曾真遇到大邪祟了?” “你到底懂不懂何谓邪?” 二人吵嘴之际,吴锋淡淡的接了一嘴,杨彪貌似看他有些不顺眼,当即也没给他太多好脸色。 “当然知道!天火灌顶东家全,流沙老鼠抱窝蹿,棺大于椁肥肉粽,七窍塞珠嚼不烂,这有何难,你真当老子第一天干这个?” 杨彪回应得理直气壮,可乾二爷闻言却捂住了脑袋,好似是丢不起这个人。 “吴先生,让你见笑了。” “没事,无大碍。” 吴锋少见的淡淡一笑,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随后便再次恢复成面瘫脸。 “杨彪,你刚刚说的都是小邪,而非大邪。” “我管他小还是大,老子反正这么多年连小的都没见过,更甭说大的了!” “不和愚者争辩,你说的都对。” 吴锋淡淡一语,彻底结束了此次交谈。 也正在此时,刚刚走出洞外的司徒零和汉阳造都跑了回来。 “全都......全都别动!” 众人闻言微愣。 “司徒副官,我们刚好想找你问话呢,你刚刚出去做啥了?啥子别动?我们刚分好明器,咱不吃亏!” 步南栀问了一嘴,司徒零还是气喘吁吁,听闻此话后脸色更显煞白。 “不对劲......我刚刚一直看这些陪葬品摆的眼熟,本以为他们是杂乱堆放,可刚刚我想明白了!” “没错,是不对劲!” 汉阳造跟着司徒零一唱一和。 “哪里不对劲了?” 吴锋火速站起,相比于其他人,他明显对司徒零更加重视。 “老吴,刚刚那些明器最初的摆放位置你可还记得?你们之前没把他们动过地方吧?” “基本没有,毕竟数量多,需要调动人手,怎么了?” “很好......我刚刚把它们的位置都记了个大概,然后我出去找了块地方,用军刀刻画了一遍,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本能寺三劫,村正妖刀,不祥之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49章 出关 “你说什么?” 司徒零云里雾里的一番话,吴锋却好似全都听懂了。 张守鱼一直在默默观察着几人,听到此处也有些发懵。 司徒零见大家不解,立刻又补了几句。 “刚刚我所说的是古代围棋中的棋局定式,小道长已经推测过,这溶洞的位置非比寻常,乍看里面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规律!” “我明白了。” 吴锋淡淡点了点头,表情虽没有太多变化,可刀劈斧砍般的五官已经更加深邃几分。 若论经验学识,乾二爷算是众人翘楚,被司徒零这般点化,也立刻想象出更多结论。 “照此看来,这些陪葬品大多以青铜器为主,青铜鼎与青铜冕类型参差却可归为一类,青铜爵、樽可归为另一类,至于那些青铜豆与紫泉古币,可以完全当做棋盘走线来看,可对?” “完全正确!” 跟老学究对话,司徒零根本不用费事,当即指了指洞外头。 “刚刚我在洞外进行了布局推演,料定这是一盘早已布好的棋局,且是伤风败水的绝命残局!” “然后呢,棋局又如何?” 杨彪还是不以为意,可张守鱼却想清楚了。 “司徒施主,你的意思是说,刚刚我们把这些陪葬品全都挑拣移位,等若于主动破坏了此地的玲珑棋局?” “正是......我们很可能都被诓骗了!” 司徒零推了推金丝眼镜,此刻的他看起来略显慌张。 “如果我推算不错的话,外头那巨鼎内的头颅仅仅只是殉葬祭品,他们脑中的密匙的确是开启这些溶洞的方法,但绝对不可能是唯一方法!试想若这些洞口当真有开启的必要,那绝对不可能用如此麻烦的方式进行存储,换言之古人根本没这么傻,他们定然藏有后手的!” “也即是说,刚刚我们碰了......后手?” 张守鱼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其余人也全都明白过来。 “这他娘的是好事啊,若真的打乱棋局将溶洞全弄开了,岂不是连炸药都省下了?” 杨彪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 “那个,二爷,刚刚你们说的邪祟的事儿,应该不是真的吧?” “这时候想起来害怕了?” 乾二爷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随后看了看吴锋和张守鱼。 毕竟,张守鱼刚刚说过,司徒镜死掉了十三位子嗣,连带着他自己全都安葬在此处! 而吴锋从始至终都在以血破煞,可这种浮于表面的说法究竟管不管用,从吴锋的表情上看,貌似答案并不太妥帖。 “你们,有没有听到啥子响动?” 便在这时,汉阳造忽然小声说了一句。 依照他往日的性子,定然不可能是如今这种小嗓门儿。 张守鱼立刻竖耳细听,听了许久果真听到了一丝丝脆响。 咔嚓! 那感觉......貌似是青铜锁的锁芯脱落、门闩开启的声线! “不对劲,全都出来!” 汉阳造一马当先,所有人没人敢有一句废话,职业盗墓贼的应变能力俱都极佳,一瞬间十几人纷纷冲出了墓碑溶洞。 咔嚓! 咔嚓咔嚓! 连续不断的锁芯脱落声接连响起,哗啦啦连城一大片。 “我们闯祸了,那些青铜门......果真全都打开了!” 步南栀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顺手将手上的枪械上膛。 果不其然,随着锁芯脱落声结束,无数厚重锁链拖地拽行的摩擦声接踵而至。 张守鱼听得头皮发麻。 那种感觉......恍若有无数羁押千年的恶鬼死囚,带着满腔怨毒挣脱了束缚,即将走出一个个囚禁他们的黑暗深渊! “那里,出现了!” 燕子朝某处喊了一嘴。 张守鱼循声望去,远方其中一只溶洞里缓缓伸出一只脚掌。 一只带着黑色鬣毛的、完全肿胀腐烂的碧绿色脚掌! “这......这是......” 望着那只脚掌,张守鱼的脑海轰的一声陷入空白。 旁人或许没见过这玩意,可张守鱼却对其再熟悉不过了。 数百个日日夜夜,每天晌午去山神主庙门口领取尸身,每日子夜时分完成挖坑下葬......他背的就是这玩意儿! “这到底是咋回事!” 张守鱼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家师父为何会与这里的东西扯上关联,而这些绿油油的恶心东西,究竟又是如何蹿到那山巅主庙上去的! 短短几次呼吸间隔,无数戴着沉重猩红镣铐的腐绿脚掌从溶洞里迈出! 一股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怪声此起彼伏,听起来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的死小孩,亦或是完全生锈还在坚持工作的缝纫机。 有些尚未完全打开的青铜门口发出猛烈撞击声,混合着镣铐拖地的摩擦声响,共同汇聚成一支别开生面的出殡辞灵乐团,奏响一首首催人亡命上路的终末丧曲! 砰! 一抹炽热划过张守鱼的面颊,张守鱼侧眼一瞥,发现杨彪的枪管子里正冒着烟。 “都还瞎瞅啥呢,干啊!” “先别打,全都回那个巨鼎溶洞里汇合,赶紧的!” 汉阳造喊完这话便蹿了出去,一时间众人慌不择路,也没人有心思去思索缘由。 张守鱼本想着抓紧跟上,忽见吴锋和刘大勋在搀扶拐子常,他也马上跑到腿脚不利索的乾二爷面前,一把将这纸片般瘦弱的老叟背起来发足狂奔! 回去的路途并不算遥远,可眼下争分夺秒,每一刻都显得那样漫长。 张守鱼清楚这些土夫子的想法,若当真火拼起来,这洞里的宝贝疙瘩不可能完好无损,这可是盗墓贼万万不能接受的。 加之,相比于这个露天洞口,那破碎巨鼎所在的洞口就方便多了,不光地方更大利于施展,且有诸多因素可以作为射击掩体,不得不说汉阳造不愧为老兵把子,一瞬间的判断就已然是最佳路数! 半晌后,一行人狂奔回了原先的溶洞口,即便以张守鱼的身体素质,此刻也不由得气喘吁吁。 “张道长,老朽这厢欠你一个人情啊。” “先不说废话乾施主,咱们先进洞再说!” “寻找掩体,赶紧过来搭把手!” 此刻,汉阳造已经招呼一众汉子忙活起来,只不过他们忙活的方式着实有些变态——他们竟然在满地拾捡那些脑袋瓜子! “垒起来!赶紧的,都别愣着!” 等到张守鱼跑进洞口,汉阳造和杨彪等人已经垒了一人高,可还没等松口气,下一刻吴锋赶来,竟飞起几脚直接将那些脑袋瓜子踢飞了大半! “吗了个巴子,吴锋,你要干啥子!” 即便是温文尔雅的司徒零,此刻也不由得爆了粗口。 “吴锋,一会儿万一那群粽子守不住,老子第一个就拿你祭旗!” 汉阳造气得当场就准备发飙,可吴锋却丝毫没有悔意。 “粽子数量太多,寻找合适据点反制没错,可你们拿脑袋瓜子就是有错!” “为啥子,别说屁话,麻溜的!” “没有为啥,要做掩体就去搬运那黑鼎碎片,万一这群家伙就是奔着这些脑袋瓜子来的,到时候你们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在这种生命攸关之刻,吴锋也总算是来了脾气,果然人不可能时刻是圣人,逼急了都会原形毕露。 “都别吵了,就按照吴锋说得做,他说得对!” 乾二爷前来做何事佬,汉阳造本还想吵吵两句,乾二爷二话没说,直接朝洞外四周指了指。 张守鱼顺着他的手指望出去,下一刻便彻底吓傻在了原地—— 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毛僵,数量多如牛毛,简直不可计数! 它们穿着各种年代的衣服,从秦朝的狩服到汉朝的长襟,甚至是满洲的短袄应有尽有。 当然这些都不算特别,真正让张守鱼惊愕的有两点,这群家伙竟全都没有脑袋瓜子,完完全全是一群失去头颅的行尸走肉! 不对,不是行尸走肉,张守鱼死死盯着他们的腐绿脚掌,刚刚在奔跑时他没有看清,这些家伙的脚掌根本不是走在地上的,而是缓缓飘荡着往前滑行! “会......会飞的刑天?” 以乾二爷的见多识广,此刻也彻彻底底看傻了。 毕竟这已完全超过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好在是吴锋等几位汉子未被吓傻,呼呼喝喝冲进溶洞开始搬运巨鼎残片。 自从巨鼎碎裂后,不少巨大残片刚好可以用来当成掩体。 “全都躲在巨鼎后面,没有我的准许谁都不准开枪,这群家伙好像没有自主意识,也没有视觉,一定别犯傻!” 李娅到处奔走呼号,喊完一圈后也钻进了洞。 不得不说,此次下墓的女子全都堪比幺妹般生猛,即便是心地善良的燕子,在这种状况下也没吓尿裤子,倒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的张守鱼有些止不住,偷偷跑到洞壁后身撒了一泡。 撒完尿回来,此刻的洞口处已经黑压压一片巨鼎残片,人们纷纷缩在残片背后,互相之间捏着鼻子小声交谈。 “我说二爷,自打前些日子在四川南充发现毛僵后,这阵仗还是第一次见吧?” 汉阳造趴在乾二爷耳边耳语,只不过这大汉太过粗鲁,搞得乾二爷很不受用。 “别他妈废话,还是听听司徒副官怎么说吧,毕竟这里是人家祖坟。” 乾二爷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么一嘴,随后看了看司徒零。 此刻的司徒零发丝微乱,张守鱼很想知道,这位一向信奉科学至上的家伙,究竟还会有什么“合理性”的解释。 “咳咳。” 司徒零朝外面瞥了一眼,果真,这群东西没有视觉,自打出洞后只会嗡嗡乱撞。 “我说,二爷呀。” “副官大人,您说,老朽听着。” “不管咋说,我还是相信科学反对迷信的,那个......我只是随口一问哈,你们有没有人带了黑驴蹄子啊?”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0章 热带雨淋 “黑驴蹄子?噗哈哈哈哈哈......” 听到司徒零这么讲,乾二爷等一众土夫子全都笑了。 “我说司徒副官,你们这些外行人,是不是只知道黑驴蹄子克粽子啊?” 汉阳造捏着嗓子调侃了一嘴,这汉子张弛有度,知道眼下场合不适宜声张。 “不然呢,你们不都是这么干的嘛?” 司徒零摊了摊手,张守鱼其实也觉得这话没啥错,毕竟老辈人的故事里都是这么讲的。 “那都是古话了,现在不可轻信。” 乾二爷缓缓摇摇脑袋。 “你们想想,黑驴蹄子有个啥屁用?是能当板砖拍死粽子,还是能用脚臭熏死粽子?” 原本紧张兮兮的气氛,因为乾二爷这话而变得松弛。 “那倒也是,那我们现在该咋弄?” 司徒零略带自嘲地笑了笑,随后从巨鼎残片上探出脑袋,悄悄朝外面瞥了一眼。 外面,密密麻麻的青铜索桥上,是密密麻麻的无头行尸。 它们的确毫无意识,有些飘着飘着就掉下了桥面,还有些行路不看路,互相顶撞在一起,看着狰狞可怖,却又略显凄凉。 “为何会有这样的家伙,我以后死了若也是这般对待,恐怕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可能瞑目吧。” 步南栀叹了口气,燕子也跟着黯然神伤。 不过并非每个人都是菩萨。 张守鱼此刻和乾二爷挨在一起。 “乾施主,接下来你觉得如何?” “还是往下走吧,下面的溶洞还没有瞧看过,自然是要继续摸索一番的。这群家伙失了头颅,没有五感和听觉视觉,料想是我们太多虑了,它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乾二爷观察了好一阵子,随后示意大家可以不必压着声线说话了。 司徒零自然是同意继续往下的,按照他的说法,幺妹还未找到,他这个做哥哥的责无旁贷且忧心忡忡。 这种说法无异于上坟烧报纸,除了能骗骗鬼,估计没一个活人会信。 “奶奶的,本来还以为是一场恶战,谁成想竟是一场虚惊。” 杨彪直起身子跨步走出,司徒零更是戴上的标志性的白手套。 “诸位且等我一下,这些家伙的漂浮原理很值得探究,我想对他们做些采样,有助于我的科研积累。” 众人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当即也没太阻止,李娅在一旁静静磨着军刀,很显然接下来的路程,她没打算跟张守鱼等人分离。 张守鱼清楚李娅的心思,自从知晓自己出身上八门后,这婆娘对自己算是死死盯上了。 这可不算啥子好事,毕竟刘四爷吉凶莫测,张守鱼还真不敢去贸然见这位“亲师叔”。 往常司徒零采样,至少也得耗费大概二十分钟。汉阳造找杨彪要了几根烟,刚点上嘬了两口,便瞧见司徒零又跑了回来。 “司徒副官,今儿咋这么快?” “不对劲......全都把巨鼎残片举起来!” 忙三火四跑回来的司徒零满脸狼狈,张守鱼瞧了瞧他身后,没发现有粽子追赶的迹象。 “啥不对劲?司徒施主你咋啦,是不是憋不住了要拉屎?” “小道长别废唇舌,它们有古怪!” 冲回洞口的司徒零遥遥一指,张守鱼借着他的手指看去,下一刻便惊呼出来。 “我的天啊,司徒施主,你......你这刚出去一会儿,就把那女粽子的肚子搞大啦?” 汉阳造也发现了远方的端倪,的确刚刚被司徒零贴身研究的一具无头女尸,此刻腹部高高隆起,像怀胎十月即将临盆一般鼓鼓囊囊的! “司徒副官,没想到你还是个快枪手!” 杨彪品评了一嘴。 “司徒副官,你这也太快了点,脱裤子了没,我咋没瞧见啊。” 刘大勋咧嘴大笑。 “司徒副官,女粽子你都不放过,你这口味有够奇葩的。你生辰在哪天?我送你一对黑驴蹄子,再给你配一整套黑丝袜咋样?” 步南栀也笑得花枝乱颤,这些混迹于地下的女盗墓贼,大多也都荤素搭配,显得比张守鱼要放得开。 一向沉着市侩的司徒零被说得满面羞臊,毕竟他也只是个不到三十的青年。 相比于众人的玩味,张守鱼此刻却笑不出来。 张守鱼死死盯着远方的女粽子。 “诸位,好像真有点不对劲啊,她......她鼓起来了!” 随着张守鱼一声大吼,所有人都收起了嬉笑嘴脸,纷纷靠着【插】在地上的巨鼎残片往外眺望。 那具刚刚和司徒零“亲密接触”的女尸,此刻浑身上下竟全部肿胀起来。 紧随其后,第二只无头粽子也开始膨胀肿起! 第三只,第四只,越来越多,直至蔓延到近乎所有尸身! 一股类似沸水烧开的滚动声从尸身内传出。 接连成片,弥漫壮大,到最后轰隆隆声势沸腾! “这......司徒副官,谁给他们身子里填充氢气了?” 李娅瞥了一眼司徒零。 之所以会说这种话,完全是因为这些尸身此刻已彻底变形,每一具尸身都鼓胀成球状,像一个个别开生面的硕大气球。 嘭! 嘶啦! 由于鼓胀程度太过剧烈,它们身上的衣着全都爆裂开来。 无数只赤身【裸】体的人【肉】气球飘在桥上,整个画面看起来略显滑稽,滑稽中又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诡异与狰狞。 “啧啧啧,那边那个女的身材本还挺好看的,可惜了了。” 杨彪对此完全不以为意,还不忘品评一番女尸的事业线,只不过这种恶趣味实属罕见。 张守鱼对杨彪的认知更上一层楼,毕竟能对着一群注水猪肉般鼓胀的【裸】体品头论足,这不挑食的本事简直令变态都叹服不如啊。 “咱们现在怎么说,不管它们直接往下冲吗?” 李娅还是没忘记正事,问了问身旁的司徒零。 “先等等,全都缩回去,它们要爆炸了!” 还不等司徒零把话喊完,一连串沉闷的砰砰声便响彻四野。 正如司徒零所言那般,刚刚还肿胀漫天的无数腐绿粽子,此刻肉身无法再承受膨胀的程度,纷纷像五马分尸一般爆碎开来! “妈的,再敢溅老子一身腌臜,老子定要把你们全都切成标本!” 司徒零发出一声悲愤怒吼,丝毫没有往日的阴沉气度。 当然这也完全可以理解,对于他这种重度洁癖患者,被肠子肚子迸溅一身,还不如将他凌迟处死更显痛快。 “等等,好像不对劲,它们都没有内脏的,血,只有血!” 刘大勋嚎了一嗓子,众人放眼瞧看,果真没瞧见肝脏肚肺肆意泼洒的场面,每一具无头尸身内都只剩下血水,带着腐绿残渣的暗红色血水!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浓郁血雨狂洒倾泻。 不管是多有经验的土夫子,此刻全都看傻了,毕竟这压根就不像是人间该有的场景! 上万具无头尸身于同一时间爆碎,铺天盖地的血如瀑泼洒,灼热的气浪熊熊如潮,殷红的水蒸气冲溃八方。 够壮观,够血腥,够摄人心魄! 此刻唯一的好消息,应该就是众人躲在溶洞之中,任凭外面血雨狂乱,却仍能够保证自身无忧。 “奶奶的,这他娘的才是“热带雨淋”啊!” 刘大勋笑嘻嘻的调侃一嘴,不得不说这群土夫子的心理素质着实强大。 虽说没有性命之忧,可望着这世所罕见的场景,张守鱼还是惊愕的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二爷你说说,好不容易从洞里给它们放出来,谁成想脑袋瓜子没捡到,还给自己搞炸了,这是吓唬谁呢这是?” 汉阳造来到乾二爷身旁,一把将老头子手中的旱烟袋抢过来猛吸了两口。 “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在完全不是高兴的时候。” 乾二爷没理会汉阳造的乐观。 这位老江湖,此刻眼里满是腥风血雨,从眼睛到嘴巴都写满了忧心忡忡。 “不对劲......果然不对劲,全都给老朽打起精神,能出去捡脑袋的捡一些脑袋,加固掩体,加固掩体!” 乾二爷瞅了一会儿后突然爆吼,众人还没搞清楚咋回事,张守鱼也跟着喊了起来。 “诸位施主,那血雨......压根就没有落下,而是朝咱们这边飞过来了!” “啥玩意?” 汉阳造闻言立刻远眺。 果不其然,刚刚爆开的上万具尸身血水并未完全跌落,而是以一股极富韵律的节奏在大规模迁徙流淌! 滚滚血色潮汐不断凝结,一切都好似有组织纪律一般有条不紊。 张守鱼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马蜂窝,只不过眼前这一坨坨巨大的“马蜂窝”,实在是体量过于骇人了。 浓烈的血腥气息弥漫四野,还有防毒面具的人全都再次戴上面具,吴锋举着枪托,借用准镜看出了更多端倪。 “不是血水,这些尸身里面装的都是虫子......全都是虫子!” “妈的,赶紧去捡脑袋瓜子,它们朝我们飞过来了!这些虫子可不瞎!” 汉阳造一马当先,翻身滚出溶洞后便开始拾捡,吴锋等人明白他要做什么,从内部接住汉阳造递过来的脑袋,随即抽出手中军刀,照着脑袋瓜子启齿咔嚓一顿乱剁!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1章 失守 血虫横空,妖异莫测。 汉阳造的军刀砍出了火星子,他利落的将捡回来的脑袋瓜子剁碎,随后又像拍蒜一般将其全部碾扁,最后用军刀横截面抹起肉屑,开始往那些巨鼎碎片的缝隙里装填! “都学着我的手法,我早些时候干过几年泥瓦匠,这么干准没错!” “大家赶紧动起来,小心寻找掩体遮蔽!女的全都制作火把,只要有血虫子进来就开始烧,尽量别让它们沾到皮肤上!” 司徒零呼呼喝喝的指挥着,一时间所有人全都动了起来。 张守鱼若说不害怕是完全不可能的,不过眼下这节骨眼也由不得他。燕子此刻也吓得不敢往前,躲在溶洞最里侧瑟瑟发抖。 先前闲暇时张守鱼跟她聊过几嘴,这妹子一直都是跟步南栀搭车走活计的。 照理说燕子家境殷实并不缺钱,学的还是西洋医术大有作为,只可惜她家里貌似是盗墓世家。 正所谓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祖上就是干这个的,她一介女流也只能服从家人安排。 也鉴于此,张守鱼一直对她印象不差,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俩都是被无辜卷进尘世的苦命家伙。 有李娅和司徒零两位领头指挥,整个队伍的效率可谓极高。 刘大勋、汉阳造和杨彪三人负责切头碾碎修补缝隙,乾二爷拉着燕子负责在后方制作火把。 张守鱼和吴锋、拐子常负责加固巨鼎残片,步南栀则和两位领头人一起军刀缠布淋洒香油,制成火刀来正面驱虫对峙! “哎呦呦我的香油哦,那可是我留着熬汤的小磨香油,你们确定这虫子怕火再挥霍行嘛!” 一直笑嘻嘻的刘大勋,竟第一次因为自带香油被用而哭哭啼啼。 “别废话,又一波来了,抵住了都!” 吴锋没好气的怼了一嘴,下一刻一股巨浪冲袭而来,轰隆隆好似狂风骤雨,刚刚加固好的洞口瞬息被冲垮大半! 在巨鼎残片后身死死支撑的张守鱼苦不堪言。 这还是他第一次做如此苦力,也不晓得外面的血虫子到底要来几次,只知道每一次虫潮撞击,都能让他面色潮红手脚发麻,硬是半天都喘不上气来! 耳畔不断传来虫子烤焦的噼啪声,像秋天收割麦子一般刷剌剌的砸落声,巨大虫潮嗡鸣颤翼形成的混响声,还有它们悍不畏死宛若擂鼓一般往巨鼎残片上猛撞的送死声! 巨大的噪音振聋发聩,张守鱼渐渐产生了严重的耳鸣,眼前金星乱飞,一股想要吐血的冲动在小腹升腾。 咽下去! 张守鱼竭力遏制着吐血的冲动,他很想朝乾二爷问话,可此时说什么都是白费,一切都在朝着最坏的方向进展。 可以想象,此刻溶洞外是何等饕餮之景! 足足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外面血虫子的攻势开始逐步减弱。 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却没人敢松懈片刻。 “全都打起精神,这玩意貌似有特定的进攻规律,一段时间攻不进来,它们会调整一段时间再集合猛冲的!” 李娅一边喊话一边甩手,手中火刀已经焦黑一片,她浑身上下也多了无数颗被血虫撕咬的血孔! 这铁娘子果然不是盖的,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的矫揉造作,随便将身上咬烂的冲锋衣撕下两条,胡乱抹了抹就又缠在了身上。 “司徒施主,这些虫子咋突然寻思着咬咱们?” 张守鱼总算是得了空子能说话,不过此刻他胃里翻江倒海,步南栀还在拿火把到处乱撩,将那些窜进洞内的虫子烧个一干二净。 “应该是寄生关系。” 司徒零也着实累得不轻。 “我不晓得和日本人的实验有没有关联,但很显然这些虫子喜欢更鲜活的身体,那些腐尸它们已经住腻了。” “照此看来,日本人不远万里占领此处上两层,也是想借着此地的诸般玄奥来研究成纤维病毒。” 司徒零接连说了两句,毫不避讳李娅等人,毕竟这没什么不可说的,眼下也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 “反正不管咋说,现在的形势很明朗,若是咱们守不住,就只能全部交代在这里,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李娅和司徒零一唱一和,的确这种场合不适合温文尔雅,谁都不敢拖后腿,毕竟拖得可是自家的命! 张守鱼借着巨鼎残片的缝隙往外瞧看,刚刚连续几轮防守过后,外面的虫子尸体已经摞成了一座小山。 那些腐绿行尸已经彻底不见,张守鱼暗暗吸了一口冷气,比死亡更恐怖的念头在脑海里滚滚升腾。 他很确信若当真失守,在这里还喘着气的所有活人,最终都会变成和那些无头行尸一模一样的鬼东西! “赶紧,麻溜的,畜生们又来了!” 不晓得谁又吼了一嗓子,下一刻巨大的撞击力便汹涌袭来,差一点将张守鱼掀翻过去! 又来一次! 相比于之前那次,这一次的虫潮很显然更为迅猛。 张守鱼实在是忍受不了,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浊血。 其余几个汉子也都死死抵着巨鼎碎片,像风中残叶一般摇摇晃晃,可很显然这一次的防御效果极差无比! “妈的,钻进我裤裆里了!” 乾二爷一声惨叫,成了众人中第一个被“吃鸡”的中伤者。 张守鱼此刻抽不开手,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叟在地上翻翻乱滚,像瘾君子犯了病一般不断抽搐。 由于乾二爷没脱裤子,张守鱼看不到他的具体伤口。不过仅从他死死攥住那里的表情来看,这一次的伤势可谓【鸡】动人心!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乾二爷半张老脸全部泛红,皱起一颗颗类似荔枝表皮一般的细密红斑。 “坏菜,下面守不住了!” 吴锋冷冷的低吼一嘴,张守鱼循声望去,惊讶发现刚刚汉阳造用人脑袋堆叠之处已经全被冲溃! 轰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挡住洞口的巨鼎残片朝下陷了好大一截,上面直接空出将近一颗人头长度的巨大缝子。 彻底......彻底失守了!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也都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 轰隆隆! 巨鼎残片被巨量虫潮彻底推翻,张守鱼直接被巨鼎残片压在了下方,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殷红浊血。 溶洞彻底失去了防御掩体,唯一还算好消息的是,此刻被压在残片下方的张守鱼,由于身上盖了一块青铜“被子”,不至于遭受第一时间的虫潮侵袭。 此刻在他的耳畔,轰隆隆的血虫子嗡鸣不止。 隐隐中燕子的哭嚎声、吴锋的喝骂声、乾二爷的【呻】吟声此起彼伏,随之而来的便是满身剧痛。 从四肢到脑袋,无数从缝隙中钻进来的血虫子,此时已经开始撕咬张守鱼的周身血肉! 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张守鱼的大脑一片空白。 正如之前张镇山跟他说过那般,上八门人都贪生,却绝不怕死。 对于生死之事,张守鱼向来秉持尽力而为,却能够做到在临终时坦然面对。 毕竟他这十七年活得也并不快乐。 没有爹娘疼爱,吃人血馒头长大,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五姥阴山也只能与福寿饭为伍。 本以为下山来日子会不一样,可从关上庙门那一刻直到现在,张守鱼貌似没觉得日子好过一点。 索性七七四十九日之局他也未必能解,早死晚死对他来说,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若非要找个不想死的理由,可能唯有此刻这些相伴之人了。 张守鱼和他们的交情不深。 但他的确不愿看到乾二爷老无善终。 也不愿见到一路照顾自己的汉阳造被啃成筛子。 更不愿看到心地善良却被世道洪流裹挟的燕子,直到死都不能自主选择想要的人生。 他妈的,操蛋的人生啊...... 胡思乱想中,意识逐渐迷离,身上的痛觉也缓缓减弱。 张守鱼心里明白,应该是自己失血过多,导致五感出现了麻痹。 忽然背后一空,刚刚压着自己的巨鼎残片不见了。 一只大脚从张守鱼眼前跨过,大脚的主人拾起那块残片,竟硬生生顶着汹涌虫潮往外猛冲! “王......王施主!” 张守鱼不断咳着血,他看清了那是汉阳造的脚。 张守鱼艰难抬起脑袋,此刻在他面前,是汉阳造宽阔的背影。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用自己魁梧的身躯挡在洞口,左右双手各自擎着一块巨鼎残片,硬生生将洞口再次守住了! “造儿......” 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乾二爷,此刻已经不成人样,能看出他想伸出老手阻止汉阳造,可却连多说几个字的力气都不剩了。 张守鱼不知为何,眼角炽热分外想哭。 “造哥,你还没去找你的春梅姑娘呢!” 张守鱼心里清楚,汉阳造眼下是豁出老命的殊死一搏,他根本没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张!——守!——鱼!” 背对着众人的汉阳造,在滚滚虫潮中呜咽大吼,期间有无数虫子往他嘴巴里猛冲,竟全都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 而此刻,他上身的衣着已经全被咬碎。 那半身青色胎记,此刻宛若一半青龙过江,在血红色的潮汐下泛起终末之舞!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2章 流血破煞 不管眼前这个男人有多少秘密,此时此刻的他,都不再给自己留点滴活路。 “张——守——鱼!” 汉阳造又凄厉大吼了一嘴。 “王施主,俺在!俺在!” 张守鱼带着哭腔回应着。 “帮我照顾好二爷,给他养老送终,算我求你了!” “好!” “帮我找到春梅,按我给你托付的后事去做!谢......呜呜呜......” 话还未喊完全,汉阳造的嘴巴便被虫子完全阻塞了。 这个身高九尺的莽汉,此时此刻选择了最为壮烈的死法。 他硬生生拽起两块巨鼎残片,随后顶着虫潮往前发足狂奔,用自己变态的血肉与之正面相抗,没过多久便跑出了十几米远! 而汹涌祸乱的虫潮,此刻也有一大批调转矛头,开始朝着汉阳造的方向围聚啃噬,瞬间将他包裹成巨大蜂巢般的血红怪物! 张守鱼瞬间明了,汉阳造这是准备牺牲自己,用自己的命来引走虫子,给大家换一条机会渺茫的生路! 不知名的血虫子皆为寄生体,按照司徒零所说那般,它们一直在选择更加有利于寄生的肉身,而拥有“半身青兽”之称的汉阳造,的确是众人里最好的选择! 良禽择木而栖! 一时间,张守鱼的心中百感交集。 他清楚汉阳造为何这么做,只是他有点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艰难扭头回望,此刻洞内的虫子已经纷纷退去。 毕竟发现了更加美味的肉身,它们自然要趋之若鹜。 以往以精致著称的司徒零,此刻已经浑身腌臜不忍直视,不过让张守鱼稍感意外的是,相较于其他人,他的伤势竟显得最轻! 嗯? 难不成说,这群血虫子不爱吃他的肉? 除他之外,其余众人此刻都各自缩在角落,面前都死死抓着巨大的青铜残片。 盛装人头的巨鼎碎裂后,残片可谓到处都是,只不过虫潮数量庞大,很显然他们都九死一生。 张守鱼从没下过墓,他只是听说下墓遇邪菩萨难救,却没成想仅仅这一遭,就近乎导致了四大派精锐近乎全军覆没的下场! “造哥......” 又咳了一口浊血,张守鱼回望汉阳造远去的身影,这也是他第一次学着别人,这样呼唤他的名字。 那个巨大的“蜂巢”还在屹立,像一座值得信赖的巨大山峦。 张守鱼挣扎着坐起身子,四周还有不少虫子,张守鱼随便抓起一只,攥紧拳头将其瞬间爆浆! 他恨! 等一下...... 张守鱼忽然注意到了什么,随即好似是有所发现一般,脸上竟浮现出一抹喜悦神色。 “难不成说......” 张守鱼静静感受了一下自身伤势,除了刚刚被重物砸到背部的剧痛外,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貌似没有一丁点被虫子啃噬的伤痕! 挥手,张守鱼立刻抓了几只虫子,将其丢到自己刚刚吐出的浊血上。 吱吱呜呜! 吱吱呜呜! 原本还活蹦乱跳的虫子,乍一接触血便剧烈挣扎,不断蹬腿鼓荡翅膀,好似那不是一滩浊血,而是能要它性命的瘟神! 见到此状,张守鱼根本来不及多想,直接抓起身旁一把枪杆子,当做拐杖撑起身子便往外猛冲。 我滴妈,真他娘的疼啊! 刚刚被巨鼎碎片猛拍,即便张守鱼身子骨硬朗,一时半会也有些扛不住。 不过相比于眼前形势,这些还都是鸡毛蒜皮。 “小道长......你要干嘛?” 背后传来司徒零的呼喊,可张守鱼根本没空听。 汉阳造距离自己其实不远,满打满算也就走出十几步的距离,可对于重伤脊柱的张守鱼来说,这十几步也恍若天堑鸿沟。 “造哥,造哥......一群畜生,统统给道爷滚开啊!” 张守鱼总算挪到了汉阳造附近,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巨鼎碎片,直接将自己左侧手臂划出一道巨大血口子! “来啊!来啊!有能耐就来啊!” 此刻的张守鱼状若癫狂,他发疯似的举起手臂,任凭淋漓鲜血到处滴淌,就这般直挺挺的将手臂【戳】进包围汉阳造的虫巢之中! 轰! 上一刻还纠着汉阳造死死不放的血虫子,乍一接触张守鱼的血液便陷入混乱,进而慌不择路疯狂逃窜,一瞬间好似退潮一般蔚为壮观! 被虫子包围的汉阳造露出人形,张守鱼鼓起剩下的力气猛扑过去,一下子便趴到了他的后背上。 “张道长!你做啥子,你咋不听我的话!” 汉阳造此刻满身咬痕,整张脸也好似长了麻子一般狰狞可怖。 张守鱼的突然到来令他惊愕,双手下意识想将他推回去,却忽然意识到了虫潮的异样。 “这......这是?” 张守鱼没空跟他多说废话,直接用巴掌糊了汉阳造一脸,进而忍着钻心剧痛,将血口子流出的血液抹遍汉阳造全身。 “造哥,咱都不会死的,它们怕俺,怕俺哈哈哈哈......” 失血过多的张守鱼脱力跪倒,汉阳造也近乎力竭,被张守鱼一拽也蹲了下来。 远方,溶洞内幸存的众人都在往这边看。 他们的眼神各有各的复杂,不过有一点是统一的。 此刻他们眼中的张守鱼,已不再仅仅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而是比阎王爷还恐怖几分的神秘存在! 不管怎么说,一场生死危机,最后因张守鱼而彻底化解。 “下了那么多墓,总是嚷嚷着流血破煞,今儿算是瞧见了,这才是真正的流血破煞啊。” 一向冷淡的吴锋忽然感慨一嘴。 在他身旁的祖玄门成员闻言皆保持沉默,唯有李娅望着张守鱼的方向,眼眸深邃不晓得在算计什么。 这一役张守鱼的确是太累了,失血过多令他昏昏沉沉,没过多久便彻底晕厥了过去。 张守鱼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发现已经回到了溶洞里。 四周全是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听起来好似某处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 “醒啦。” 燕子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张守鱼挣扎着坐起身子,刚刚危机时刻他毫无顾忌,此刻有了片刻安宁,才发现自己的伤势竟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你先别动,我扶着你,一点点慢慢起身。” 不得不说,燕子照顾人很有一手,这姑娘不光有医学知识,最重要的是有一颗仁者医心。 这种医生,在任何世道下都不多见。 “你的脊柱有大面积挫伤,我医术不精,这里又没有设备,不能给你看得彻底。” “没事的,估计没骨折,不然我动都动不了的。” 张守鱼朝燕子挤出一抹微笑,搞得燕子一阵脸色潮红。 “你呀就是太逞强了,不过你这身子骨也着实奇怪,若是换做旁人,恐怕直接就瘫了,这里是抗生素,还有一些抗寄生虫和过敏原的药物,你吃点吧。” “不了,那些虫子奈何不了我,别浪费分给大家吧。” 张守鱼说完便一阵咳嗽,他缓缓四顾,发现大家最起码都还活着,这让他稍稍放下心来。 司徒零此刻正坐在他对面,一只胳膊好似折了,缠着绷带弯成直角,另一只手缓缓梳拢着杂乱的头发,可无论怎么弄都没办法再弄回三七分,这让这位副官大人很是郁闷。 乾二爷正在被汉阳造照顾着,见张守鱼醒来朝他咧嘴一笑。 这老叟的精神状态还算可以,不过浑身上下全都是狰狞可怖的伤口。其余人也都差不多状况,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过命保住了,这就是最大的福泽。 燕子其实也被咬了很多处,张守鱼能看出她一直在忍着疼痛不说,估计是怕步南栀担心吧。 据燕子跟张守鱼描述,他已经整整昏迷了五个小时。 在这五个小时里,李娅带着女子先弄好了伤口,随后又将军刀放在火折子上烫红,开始为一众爷们清理虫子的啃噬伤。 这种虫子极为凶猛,许多半截身子都钻进了皮肉,若是硬【拔】只会适得其反。 张守鱼从地上捡起一只瞧看,发现这玩意浑身都是倒刺和鬣毛,经验丰富的土夫子自然不会莽撞,用高温消过毒的军刀割断挖取的确最佳。 “我跟你说张哥哥,二爷和拐子常的伤势最重,浑身上下都是咬痕。刚刚步姐姐是让他俩脱【光】身子再清理伤口的!” 燕子凑到张守鱼耳畔说悄悄话,还详细跟张守鱼描述了乾二爷有多么娇羞。 张守鱼听得哈哈大笑。 “这老爷子,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啥子节操可丢的呢。” “我能理解,乾二爷从前年轻时候就是个体面人,不奇怪的。” 燕子言罢指了指洞外,张守鱼顺着她的手指,发现洞口处有不少淋淋洒洒的血迹。 “这......是我的?” 张守鱼指了指自己,燕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张哥哥,大家也都是迫不得已,毕竟你也知道,你的血能避开那些要命的虫子,所以......所以刚刚司徒副官就扛着你在洞口......放了点血。” “放了一点血?” 张守鱼闻言哂笑。 他不是在怪燕子睁眼说瞎话,也理解这都是必须之事。 只不过这事儿是司徒零做的,他心里就有股说不出来的古怪感受了。 想到此处,张守鱼抬起脑袋看向司徒零。 “司徒施主。” “小道长,醒啦。” 司徒零见张守鱼唤他,略带虚弱的回了一嘴。 “嗯,多谢司徒施主照拂,已经好差不多了,俺看司徒施主这身子骨也很不错啊,简直不比造哥差半分呢!”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3章 细思极恐 张守鱼盯着司徒零的眼睛,很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他。 刚刚那句话似乎也提点了其余人,杨彪凑到司徒零边上,揉揉眼睛左看右看,看了半晌后也轻咦一声。 “哎?张道长说得是啊,司徒副官,按理说刚刚虫子也都围着你转,咋你身上的咬痕也这么少啊?” “少又不是没有,我可不像小道长,骨骼惊奇,血脉庇护。” 司徒零最硬的回了一句,可这话很显然不能让杨彪信服。 “不对不对,你瞅瞅我们身上的伤,没有数百也有大几十处血洞,你再瞅瞅你这细皮嫩肉,里里外外估计也就十几处伤疤!” “的确,这个我能证明,刚刚我给司徒副官包扎时发现,他腰肢部分几乎没有伤口,只在上身和小腿处有一些啃噬伤。” 平日里不善心计的燕子也跟了一嘴。 很显然燕子心思单纯,只是客观在分析她的诊治结果,不过这话一出口,对此刻的司徒零来讲无疑是落井下石! “哈哈哈哈哈,司徒副官啊,你瞅瞅你瞅瞅,人家小姑娘都看不惯你撒谎啦,你腰上到底带了啥子宝贝,竟然能跟张道长的血脉比拟?拿出来给兄弟们瞧瞧吧!” 汉阳造在一旁不断添油加醋,自从危机缓解,乾二爷也确认性命无忧后,汉阳造也彻底放松下来,又恢复到以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脾性。 不过汉阳造这话的确提醒了张守鱼。 曾经和司徒零初见时,张守鱼除了发现幺妹身上拥有阴鱼玉佩外,还发现司徒零右手虎口下两寸处有一道纹身。 观其外相,形似一只金蟾! 想当初在帐篷里,司徒零介绍汉阳造“半身青兽”的名号时,汉阳造也意味深长的点了司徒零一句,其话中之意隐隐也在影射那金蟾纹身。 此刻众人的怀疑不无道理,论身手司徒零不如吴锋等人,可吴锋等人的伤势却比之重得多。 照此看来,司徒零身上定然有某种东西,和张守鱼的血液一样的、让血虫子不敢亲近造次的东西! 身怀异宝,手纹金蟾! 张守鱼看了看司徒零坏掉的手臂,缠着绷带的手臂恰恰是右手,他的金蟾纹身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啊! “行了,既然司徒副官不想说,我们就别逼迫了,干咱们这行的谁都有秘密,不稀奇的。” 躺在角落里的乾二爷做了和事老。 司徒零本也没打算要说,闻言朝乾二爷微微一笑,随后戴上沾满血渍的白手套,在地上拾捡了一只虫子遗骸。 “诸位,既然大家已经脱险,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聊聊下一步的行动了。” “愿闻其详。” 李娅一方率先表态。 “是这样的,我刚刚看了下这种虫子,应该是一种弓形虫,这次燕子没有带乙胺嘧啶和磺胺,不过我带了一些螺旋霉素类药物,应该都可以治疗它的咬伤。” “螺旋霉素嘛,我带的也有。” 燕子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药箱,示意刚刚已经给大家涂抹了类似药品。 “二爷,您见多识广,知道这具体是啥吗?” 司徒零将问题抛给了乾二爷,还不等乾二爷开口,一旁的汉阳造便接过了话。 “我知道这东西,送葬沙虫,也就是我们土夫子常说的尸虫!” “尸虫?难怪会寄居尸体内。” 司徒零闻言缓缓点头,汉阳造却摇了摇脑袋。 “不全对,这玩意也叫锤甲虫,鞘翅目,种类有一百多个,一般来讲都住在潮湿【洞】【穴】里,以蝙蝠粪便为食,这里没有蝙蝠,尸体是它们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汉阳造言罢,乾二爷略显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有长进了,没白教你。” 张守鱼也在认真听,毕竟这种学习的机会实属难得。 只不过此刻除了燕子,其余人都离他稍远,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他在保持距离。 虽说张守鱼刚刚救了他们,可谁也不想跟一个尸虫都畏惧的怪物待在一起,这也完全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乾二爷让汉阳造把自己搀扶起来,随后从地上也捡起一只沙虫。 “身体扁平,有柔韧性,长度约3.5厘米,最小的幼生体约1.2厘米,寄生于尸身上产卵,新卵出生后会吃掉自己的茧,随后以卵中的液体做主要饮食,全部将卵茧吃光后,就会开始吃寄生者的腐烂血肉。” 司徒零又说出一些判断,他此刻的话显得格外多,不晓得是不是在故意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可这些专业数据,很显然土夫子们并不爱听。 “二爷,我之前在长沙倒斗时,很多兄弟死于三尸虫,是不是就是这玩意?” 李娅朝乾二爷问了一嘴,乾二爷闻言摇了摇头。 “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三尸虫准确说来,应该是司徒副官这些科研者喜好钻研的寄生虫,刚刚司徒副官说这是弓形虫,其实完全是错误的判断,《梦三尸说》里讲到“三尸九虫”,《诸病原候论》里头也讲过三尸虫,不过却不是眼前这个。” “没错,我们......上八门也听说过一些。” 到了今天这一步,继续否认自己不是上八门传人已无意义,张守鱼虽心有犹豫,可还是大方承认了。 “乾施主,这玩意在道家说法里是晦气之物,道家讲“尸虫与鬼灵相通”,尸虫也好三尸虫也罢,上八门的证金仙、佛家的破执,都是清剿此类邪祟的术法,不过俺不会哈哈。” 张守鱼说罢笑笑,李娅也跟着干笑两声。 “张道长谦虚了,你也无需会,你身上有比之更有效的东西啊。” 李娅媚眼如丝,眼神放荡地在张守鱼身上游走,好似在欣赏一只唾手可得的肥美猎物。 张守鱼受不了她这般审视,当即缓缓低下头。 李娅也没太为难张守鱼,她收回目光,随后清清嗓子,朝司徒零说话。 “司徒副官,有件事我向你说声抱歉,之前对你们发动突袭,现在看来的确是不该的。” “哦?怎么说?” 李娅这话题转的忒快,司徒零被他说得一愣,毕竟这婆娘向来狠辣决绝,此刻突然良心发现,确实有些古怪。 “刚刚修养时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我们没有火并,这个巨鼎没有被子弹打碎,可能根本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李娅眼神中带着一丝悔意。 司徒零是聪明人,被她这么一说立刻便领会其意。 “我懂了!的确......原来如此精妙!” “咋了咋了?我说你两口子能不能别在这儿打哑谜?有啥消息说点人话,让我们也都凑凑热闹啊!” 汉阳造有些看不过去,一句话直接把司徒零给说得满面涨红。 到底是二十七岁的大好青年,李娅的魔鬼身材又着实妖娆,但凡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对其没有想法是绝不可能的。 只不过被汉阳造这大嘴巴硬撮合,这场面实在让司徒零尴尬抠脚。 李娅倒是极为洒脱,很显然这婆娘见得多了,丝毫不在乎这些有的没的。 “司徒副官,你来说说吧。” “哦好。” 司徒零咳嗽两声,随后指了指地上残留的巨鼎内水渍。 “早在之前我便发现,这巨鼎内存放头颅的液体是某种防腐物,不光可以隔绝气息,还可以最大程度上屏蔽空气。” “屏蔽气息?” 杨彪闻言恍然大悟。 “你的意思是,之前的火并打碎了巨鼎,头颅洒落出来,此地有熔岩炙烤气温不低,头颅蒸干水分后失去了气息隔绝,然后被寄生在腐尸中的虫子嗅到了味道?” “完全正确!” 司徒零朝杨彪点了点头。 “一定是这个原理,巨鼎内液体有很好的保鲜作用,你们也瞧看过,那些头颅的腐烂程度极为有限,大多都还很“新鲜”,尸虫最喜欢新鲜的寄主,成千上万颗晾干散味的头颅,自然会引出成千上万只嗷嗷待哺的行尸走肉了!” 言罢,司徒零眼神倏忽缩紧。 “青铜门之前都是完好状态,我们应该是第一批触犯禁忌的来访者。之前那些日本人没有开发这里,估计也是探测到了此地的诸般厄难,只不过他们知难而退了,我们却是迎难而上。” 几番推论说得有理有据,司徒零依旧是当前团队最清晰的大脑。 乾二爷被汉阳造搀扶着坐了起来,接过了司徒零的话柄。 “司徒副官说得不假,干咱们这行的心里都清楚,墓主人在建造墓地时,越讲究的墓地,就越有独到的防御机制,这里的一切都超乎我等想象,其防范手段更是别出心裁啊。” “二爷说得不假,只是这些人究竟是谁呢?用上万人做殉葬者,这司徒玄策与司徒镜到底是何方神圣?” 吴锋淡淡开口提出疑问,瞬间又让司徒零面色铁青。 “而且我很好奇,用尸虫和防腐液体来保存这些密匙,眼下你们也瞧见了,若非张道长血脉迥异,我们不可能还活着见到这么多密匙,用如此变态的方法守护的密匙,很显然不仅是用来开启这一层溶洞的!” 吴锋作为司徒零的同窗,思维逻辑一直也都在线。 “阿锋说得没错,若有盗墓者贪心不足,取出头颅发现密匙,积攒到一定数量就会触发尸虫出笼;而他们就算找到开启这一层其它青铜门的钥匙,也依旧会直接放出那些行尸走肉!” “无论怎样都是死,这手段着实是歹毒啊。” 拐子常有些后怕的喃喃一嘴,随后看向张守鱼。 “张道长,照此看来,这一层唯一有陪葬品的溶洞只有刚刚那一个,我猜测往下继续行进,有价值的溶洞肯定也只会有一两个,简言之接下来的路都是九死一生,一旦门开错,就可能全军覆没!”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4章 下一层 开错一个,九死一生! 拐子常这话绝非危言耸听,毕竟所有人刚刚都死过一次。 “接下来都要靠你了啊,小道长。” 司徒零朝张守鱼微微一笑。 “俺尽量,俺尽量。” 重任在肩的感觉不太好受,可毕竟也牵连着自家命数,张守鱼也实在推脱不了。 “诸位施主,其实俺现在更好奇的是,下面还有那么多层,光是这第三层就如此夸张了,耗费如此多人力物力,牺牲这么多殉葬性命,难不成真就为了给一个人去陪葬?” 这的确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可很明显眼下没人能回答张守鱼的疑惑。 张守鱼不由又想到山巅之上,自己亲手埋葬的几百具尸身。 种种看似相关又毫不相连的疑点并存,搞得张守鱼头有些大。 “古代帝王将相追逐奢华名利者比比皆是,死后风光大葬,多么奢侈的也都有先例,这倒是不稀奇。不过像此处这般诡谲的,老朽倒是第一遭碰见。” 乾二爷也感慨一嘴,随后看了看司徒零。 “不管怎么说,既然咱们都活下来了,就还是得往下继续走的。如此瑰宝大墓,若不一探究竟,恐怕老朽死了都不会瞑目的。” “那是自然,就依二爷的意思,我家章将军的侄女幺妹到现在还未寻到,我这心里头也是忧心忡忡啊。” 司徒零又开始摆出那副伪善嘴脸,张守鱼闻言心中冷笑,可他已经懒得去戳破司徒零的面具了。 汉阳造的身子骨着实变态,经过几个小时的修整,已然能顶着浑身咬伤自由走动了。 生龙活虎,毫不耽搁! 张守鱼开始初步了解这群盗墓贼的调性了。 世上的凡夫俗子大多争名逐利,尤其在当下这时节。 民国初立,龙蛇草莽各显神通,谁都想豁出命去搏个未来。 军阀掌控南北,日本人蠢蠢欲动,饥荒遍地民不聊生,谁心更狠谁就能更发横财! 因而,这一时期的盗墓贼也是最猖獗的。 只要有发财暴富的机会,没有人会选择安全第一! 即便第三层溶洞里发现的陪葬品足以挥霍数年,可没人会因为这冰山一角而止步不前。 张守鱼挣扎着站起身子,缓缓走出洞外,来到一座青铜索桥边上往下看。 密密麻麻的青铜索桥,深不见底的天坑,不知还有多少层的神秘墓葬。 他们不断往下走,好似在踱入十八层地狱。 好似,一颗颗永远无法被填补满足的、贪婪无度的人心。 那在尽头熊熊燃烧的熔岩烈火,恍若恶魔在轻轻招手,引诱着所有妄图解决一生烦恼的家伙,继续往下走入沉沦的渊泽。 当然了,这其中也包括张守鱼自己。 他不为图财,可他却想活命。 他更加迫切想知道,自己跟这一切究竟有何关联。 这一切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一张何等惊世骇俗的脸! “想什么呢?” 汉阳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这位虎背熊腰的莽汉,总是能给予张守鱼一种独到的温暖。 “造哥,你身子当真没问题了?” “嗐,我这身子骨,给阎王老子都不敢收哇!不过我这也只是王婆卖瓜,跟你一比就小巫见大巫啦!” “可以嘛,连着用俩成语,挺有学问的。” 张守鱼笑着调侃了他一句,汉阳造闻言哈哈大笑,抡起胳膊肘便将张守鱼夹在【腋】下。 汉阳造浓郁的【体】香钻入张守鱼鼻孔,不得不说经过刚刚的生死厄难,这大汉一身臭汗不说,还裹挟着尸虫遗骸的味道,只轻轻闻一口都异常上头。 那感觉......真他娘的酸爽! 张守鱼忍着滚滚袭来的呕吐感,坚持着跟汉阳造一起遥望远方。 “说正经的,小鱼儿。” 自打张守鱼对汉阳造改换了称呼,汉阳造也顺势给张守鱼改了口。 “怎么了,造哥。” “之前我记得问过你,这厢咱们活着出去,每个人分到的明器都足够发财,下一步你打算怎么着,真不跟我回河神龛?” 面对汉阳造再次抛来的橄榄枝,张守鱼若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毕竟河神龛贵为土夫子行当的四大派,无论是地位还是势力,说出去全都有头有脸。 可张守鱼还是摇了摇头。 “造哥,俺下山是为了解决事情的,等事情解决了,俺还得回去照顾俺的老师父。” “那也总不能一辈子窝在深山老林里做牛鼻子吧?你瞅瞅你这身本事,不下墓简直可惜了了!” “俺不图这个,俺们修道之人,有口吃的也就知足了。” 本以为汉阳造听了这话会不高兴,没成想这汉子竟笑得开怀,一只熊掌不断拍打着张守鱼的脊背。 “好啊好啊,你能这么想,我也彻底放心了!” “啊?” 张守鱼被他说得有些发懵。 “小鱼儿,之前我让你跟我回河神龛,是怕你真为了钱进了土夫子这行当,被铜臭迷了双眼丢了小命,眼下你既然还准备归隐修道,这对你来说确实是个大好归宿!” “啥意思,那刚刚你这是在试探俺?” “可不是嘛,本来你的确是个人才,可你既然展露出血脉的异象,这方江湖就不再适合你了!” 汉阳造的表情忽然变得极为郑重。 “造哥,这话又怎么说?” “你不用问,你只需按我说的做便是!” 汉阳造凑到张守鱼耳旁,捏着嗓子小声跟他嘀咕。 “小鱼儿你记住了,等咱们出去了,不管其余三大派如何拉拢你都不要答应,我会护送你回你的道观,若你跟他们任何一方走,你的小命都终将难保!” “这......就因为我的血可以克制尸虫?” “不光是这个,还有你上八门的身份!” 汉阳造此刻表情凝重无比,张守鱼能感觉到,他是真的在为自己担心。 “小鱼儿,从今往后不管你走到哪里,切不可再透漏你上八门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你这身血,你晓不晓得,若盗墓界都知晓了你的血脉,得不到你的势力都将想方设法除掉你,你将余生都活在生死厄难之中!” “啊?” 一番话说得张守鱼战战兢兢,汉阳造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当即拍拍张守鱼的肩膀,一个人回了洞内歇息。 当下再无话,众人又休憩了三个小时。 按理说以众人目前的状态,这点休息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可下墓不比寻常,向来都是争分夺秒,所带的补给有限,前路又遥遥无期,因此没人会选择耽搁太久。 三小时后,整顿完毕的众人再次站在了青铜索桥上。 汉阳造在最前方开路,吴锋与杨彪随后,步南栀和李娅两位女将收尾,其余人夹在中间互相照应,就这般继续往下辗转腾挪,向着天坑更深处迤逦进发! 好在是青铜索桥的数量实在太多,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即便张守鱼没学过攀援,依旧能轻松在各个桥面上跳跃换路。 将近十分钟的下行后,众人来到了第四层溶洞所在位置。 之所以用“层”来区分,乃是因为这里的溶洞都是成圈打造的,基本上每隔几百米就会有一个断带。 来到这一层的张守鱼也未废话,立刻掏出罗盘测算风水大势。 越往下走张守鱼越发现,由于整个天坑是上宽下窄的碗口状,因而越往下溶洞数量也会越少。 可即使是这般,第三、第四层的溶洞依旧密密麻麻,毕竟三四层还处在“碗口”处。 若还是倚仗拐子常,估摸又得耗费数个小时才能测算大概,可眼下有了张守鱼,一切就都好办多了。 “这一层迎合潜龙之卦,正北四九,正南三八,正西正东分列二五,四角相位列阵二七,二七乃斗牛之气,冲煞不合,不主为谋。二五三八不走通数,不符安葬之道。四九缺一为尊,映五九而亏本阳,乃是阴祟凝结之地,四九中垂乃为至阴,左右各列十八门,料想居间二者便是玄机所在!” 由于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张守鱼算得更快,仅仅用了不到五分钟便全盘推出! 拐子常满脸艳羡根本遮盖不住,艳羡之余瞥了瞥自己的瘸腿,一双老眼闪过一抹不经意的寒芒! 张守鱼将这一切洞悉眼底,他很清楚那是什么。 嫉妒,怨毒,憎恶! “张道长果真学究天人,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出发。” 李娅也深深看了张守鱼一眼,随即带着大伙一起朝测算结果指向的两处溶洞挺进。 一路以来张守鱼连连出彩,在队伍中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昔。 可张守鱼此刻却忧心忡忡,因为他知道这并非是什么好事。 就像之前汉阳造跟他说得那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到了!” 半晌后,一行人赶到了指定溶洞所在。 两个溶洞皆和上面的无异,门口青铜门闩紧锁,上面已经锈迹斑斑,看来即便是找到钥匙,想要开启也绝非易事。 “古人的智慧当真难得,这一层距离下方的熔岩已经很近,温度已然很高,能这么多年不被侵蚀严重,完全靠着上面抹的这层漆......姑且先这么叫着吧,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 司徒零来到门前抹了一把,将白色手套上的灰褐色物事搓捻了半晌。 随后,他转身看向李娅。 “李小姐,叫你的人做好准备吧,精准定点爆破,炸了它们!”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5章 贡台 李娅闻言缓缓点头,随后朝身后的刘大勋吹了声口哨。 司徒零也瞥了一眼身后的杨彪。 “彪哥,定点爆破,需要你配合刘大勋了。” “交给我吧,绝对没问题!” 杨彪出列,朝刘大勋使了个眼神儿。 刘大勋又恢复成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他朝杨彪微微一笑,一溜小跑来到其中一扇青铜门前。 这胖子似乎除了生死之外别无烦恼,张守鱼说实话挺羡慕这种家伙的。 用他们道教的说法来看,这叫道心清静,灵台清明,乃是得天独厚的修道苗子。 只可惜刘大勋显然不是出家的料,再者说此刻显现出的大大咧咧,究竟有几分真情实意也说不准。 毕竟人的心,永远是隔着肚皮的。 刘大勋一直都背着一个大皮包,除此之外还有一口黝黑的大铁锅。 听他自己说,每次下墓的伙食日常都是他来照料的。 虽说盗墓贼往往都带些干粮随便对付一口,可刘大勋却不这么认为。 他一直对待饮食很认真,即便这种认真对盗墓来说完全就是累赘。 一开始张守鱼也不理解,后来在路上他们聊过两句。 按照刘大勋的话讲,他跟张守鱼一样,是从大饥荒中活下来的,知道每顿饭都来之不易,特别是他爹娘都饿死在了逃荒路上,这让他更加珍惜每一次进食。 打他爹娘死后,刘大勋就没浪费过一粒粮食。 再后来日子渐渐好转,他加入了祖玄门有了靠山,兜子里有积蓄了,也开始吃得好了些。 张守鱼瞧看过他的皮相,虽说他身材臃肿,却不是那种养尊处优之辈,浑身上下都是结实的筋肉,肌肉与肥肉达到了和谐共处。 这是苦日子过来的胖子,穷人乍富后的暴饮暴食所致。 用刘大勋自己的话讲,那便是他身上的每一两肉,都有一段哀鸿遍野的故事。 混江湖的家伙都有故事,张守鱼这张白纸初来乍到,这些日子里也没少听。 抛开这群家伙的尔虞我诈不谈,仅仅听他们背后那些经历,就足以让张守鱼成长良多。 刘大勋将铁锅放下,杨彪也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堆物事,俱都稀奇古怪,张守鱼一个都不认识。 张守鱼拍了拍身旁的汉阳造,汉阳造和其眼神对视,瞬间便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是二硝基重氮酚,旁边那个是叠氮化铅和雷汞,都是用来做定点爆破的必备物品,咱们不需要学这些,毕竟术业有专攻。” “哦。” 张守鱼听得愣愣的,虽然不明白,但总感觉好厉害。 杨彪将那些东西一一取出,随后拿出一个金属小秤,一会儿用仪器测算青铜门的各种数据,一会又用小秤测量各种起爆物的科学配比。 那派头,活像一个给人开方子的老中医。 “小鱼儿,我告诉你,一般的盗墓团伙都喜欢用起爆物,鬼手降们很会掌握炸药感度与威力指标,对于爆力和猛度也有严格控制,用的都是工业起爆的专业炸药,很精准的。” 汉阳造滔滔不绝的给张守鱼讲解,张守鱼听得头大如斗,好在汉阳造讲的足够清晰。 不得不说隔行如隔山,张守鱼对盗墓这行当一直都有偏见,眼下瞧着刘大勋和杨彪,他算是彻底对之改观了。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 “好了,都走开吧,往后退到桥上,大概五十三米的距离。” 杨彪测算完毕后,朝众人摆了摆手。 众人依言行事,没过多久纷纷来到了安全距离。 半晌后两声连环炸响传来,滚滚气浪裹挟着泥土,刚好在张守鱼站立的脚边消散于无形。 张守鱼望着这一手啧啧称奇,不得不说这种妙入毫颠的距离把控,简直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 “成了!都过来吧!” 硝烟过后,躲在另一侧青铜索桥上的杨彪二人照顾大家进洞。 “张道长,还是你神机妙算,你咋就知道这俩里头是连着的哩?” 众人回到洞口近前,刘大勋笑嘻嘻的向张守鱼恭维着。 “俺不知道啊,俺只是用师父教俺的法子算的。” 张守鱼摸摸道簪咧嘴一笑,不过当他看清楚洞内的物事后,他便彻彻底底笑不出来了。 更准确来说,是笑容突兀间僵硬在了脸上。 此刻在他面前,黑漆漆的两只溶洞从中打通,一座巨大的贡台横亘其间,和往日里家里老人去世、在义庄里停尸时搭建的供桌一模一样的贡台! “这......” 一股阴风从溶洞里呼啸而出,不晓得被囚困了多久,也不晓得从何而来。 张守鱼不由自主的憋了一口冷气,其余土夫子亦是神色郑重,毕竟盗墓者最忌讳的就是碰上阴活计,在这种场合更应该谨慎有加。 “这贡台怎么有些奇怪?” 众人入内,拐子常喃喃嘀咕了一嘴。 张守鱼也发现了些许端倪,的确,这贡台的摆设有些不寻常。 论起祭奠供品,恐怕没有人会比他更专业,毕竟这么些年来,他就是吃着福寿饭长大的。 不光知道样子,还熟悉每一种味道。 此刻在他面前,两副黑白长卷高高挂在中央的洞壁上。 画卷里是一男一女,料想应该是一对接受祭奠的死者。 在他们面前是一张极为修长的供桌,供桌做得很是宽大,横跨了两个溶洞的宽度。 供桌上全都是祭奠用品的残羹,还有不少青铜器皿,里面黑乎乎一片腌臜,料想应当是当初的供品被岁月侵蚀腐烂所致。 “都是先秦时期的,价值连城!” 拐子常凑近其中两个瞧了半晌,随后便激动的老脸放光。 下墓开棺最怕的就是一无所获,对于土夫子来说,有明器拿自然是好事情。 “不对劲......” 乾二爷此刻正站在一处烛台前,他轻轻扣了两下烛台上的余烬,随后又摩挲了半晌四周积淀的尘埃。 “二爷,怎么了?” 司徒零在这方面完全是外行,当即朝乾二爷虚心发问。 “这供桌不大对劲,不合规矩,不符常理。” “哦?” 乾二爷的话没人敢忽略,当即众人全都凑了过来。 “你们瞧瞧,若老朽瞧得不错的话,这供桌上的烛台拜访的应该是红烛,而不是白烛!” “红烛?” 张守鱼闻言一愣。 死人了摆红烛? 这么喜庆嘛? “不光这个,正常祭奠的白烛台位置应该是左右两只,中间拱卫遗照或遗像,这里的却是好事成双,左右并列且中有喜鹊牵桥,你们瞧瞧,这喜鹊的蜡痕淤结还在,只不过年头太久,已经便成了青黑色。” 乾二爷越说眼神越是凝重,好似看到了某些极其不愿面对的东西。 “二爷,您的意思是不是......那个?” 汉阳造突然反应了过来,其余土夫子也瞬间恍然大悟,随后都下意识的离贡台远了些。 就连刚刚还垂涎那些明器的拐子常,此刻也不再碰任何一件,灰溜溜地往后退了几大步。 “咋了这是?” 张守鱼看看司徒零,目前在场只有他俩算是门外汉。 “咋了,看起来又是祭奠又是成婚,你觉得会是啥?” 汉阳造看了看张守鱼二人,司徒零此刻反应过来。 “我知道了,难不成说是冥......” “别说出来!” 汉阳造突然厉声呵斥,把司徒零给吓了一跳。 不得不说,汉阳造威严起来还是极有威慑力的。 张守鱼也隐隐猜到了那个词,不过既然汉阳造说了,他自然也不敢胡乱开口。 (os:主要是编辑不让说,说了这书就会被和谐,哭......) 乾二爷望着供桌上的画像瞧看半晌,一边看一边幽幽叹息。 “唉,这种陋习现在东北山村里还有不少,不过墓里出现的倒是罕见了,想当初三国时代曹冲娶甄小姐就是这般,还有《列女传》中......” “二爷,您刚刚不是还讲不让说嘛?” “我又没提名字,咋个就不能叨咕两句了!” 乾二爷怼了汉阳造一嘴,刚刚还威风八面的半身青兽,立刻便怂成小鸡崽子了。 张守鱼凑近了瞧看,此刻供桌上那些贡品,已经变成类似发霉电池一般的腌臜了。 “这里原先应当是龙凤喜饼,那里应该是鹅笼酒海,那边应该是肘子喜果,不过全都是用福寿饭做成的,不是新鲜物事,因此能够长时间贮存。” 乾二爷又嘀咕一嘴,张守鱼闻言重重点头,他清楚记得庙里存放的福寿饭发霉了就是这般颜色,只不过这个要更深几个度。 “喂,我听说你们北边的土夫子可有这种买卖啊,好像叫什么“搭骨尸”,一般都是把死去没几年的尸首挖出来,倒手卖给“阴媒婆”,一次能赚个两三百大洋哩!” 李娅突然说了这么一嘴,此话很显然得罪了一众北派人士。 “瞎说啥子,你嘴里那些不过是人贩子罢了,根本称不上是土夫子!” 汉阳造毫不理会直接顶撞,一场争论眼看着就要吵起的间隙,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刺耳的枪响! “砰!” 手枪在洞内开枪,其声量是极为刺耳的,尤其是这一枪又如此突兀。 张守鱼还没反应过来,耳畔砰砰砰又传来几声枪响! 他赶紧循声望去,赫然发现开枪的竟然是司徒零! 且,此刻的司徒零眼神怨毒,这位向来讳莫如深的心机之辈,此刻竟毫无保留的显露出自己最丰沛的杀意! “司徒施主,你这是要干什么!!!”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6章 绢帛 枪口灼热,微微发颤。 司徒零一连开了数枪,直到手枪脱壳才堪堪停止。 众人望向射击位置,竟是那贡台上两副画卷的其中一幅。 刚刚所有人都在注意供桌上的摆放,被司徒零这般一闹,又都开始仔细瞧看起那供奉画卷来。 由于画卷年头太久,哪怕轻轻卷起估计都会掉渣,此刻左侧那幅被司徒零打得千疮百孔,哗啦啦散落成了一地渣滓,料想是再难复原了。 张守鱼很后悔刚刚没仔细看,他隐约只记得那应该是个女子,穿着红色的古代结婚喜服,脸蛋描摹得异常精致,不过更具体的就不记得了。 拐子常惋惜地来到画卷残骸处,啧啧连声的不断叹气。 “秦朝以“红妆翠眉”为美,秦女喜好将眼线画的长而浓,使眼睛呈现明显的丹凤眼形状。女性喜欢浓艳,偏好橘色妆容,刚刚画卷上的女子完全符合,唉,这要是弄出去了......” 拐子常很显然想说什么,不过碍于司徒零的身份,踟躇半晌还是没有发作,毕竟这瘸子向来也不是吵吵嚷嚷的性格。 “司徒副官,你知不知道这是先秦时候留下来的绢帛,你打碎了一整套将军宅子!” 杨彪恨得咬牙切齿,可司徒零却毫无悔意,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杨彪。 本还想继续发难的杨彪忽然语塞,他望着司徒零此刻的面庞,一时间竟升腾起一丝怯意。 张守鱼也发现了司徒零的古怪,此时此刻的司徒零,眼神怨毒到足够杀人! “司徒副官,你怎么了?” 张守鱼仗着胆子上前问了一嘴。 不得不说他面子还算够,即便司徒零已经失去理智,却没对张守鱼太过放肆。 “没事了。” 司徒零轻轻撂下两个字,随后自己走到一旁的角落席地而坐,将整个身子淹没在没有光线的阴影里。 “行了,先别管他了,还能保留一副便是好事。” 乾二爷继续做了和事老,他招呼汉阳造取下另一幅绢帛画卷,估计是防着司徒零再发疯给毁了。 汉阳造将绢帛画小心取下,画卷足有两米多长,汉阳造招呼刘大勋帮忙,二人各执一角,将其递到乾二爷面前。 “得亏是绢帛画,若是后期的纸质画卷,恐怕到现在啥都留不下了。” 乾二爷望着画卷满脸珍惜,对于盗墓贼来说,没什么比价值连城的文物更能令他们着迷的了。 “绢帛?” 张守鱼也凑了过来,细细端详仅存的一张长卷。 不管进不进盗墓行当,张守鱼都想好好学学这些知识,毕竟这种机会实在难得。 “不错,古时候没有纸张时,一般都会用绢帛作画。” 乾二爷双眼迷离,很显然看得痴了。 “真是精美啊,你们瞅瞅,这竟然是双丝绢啊!” “双丝?” 张守鱼不明所以,汉阳造也貌似不懂,唯有拐子常闻言瞪大了眼珠。 “晋唐以前的绢帛明器,老朽还从未遇到过双丝绢的,全部都是单丝,隋代展子虔《游春图》卷,用的绢是单丝。唐代周昉《挥扇仕女图》用的是双丝,不过那是唐代后作了,这双丝秦绢......其价值不可估量!” 此话一出口,众人全都像打了鸡血般兴奋。 “奶奶的,还好炸了洞口,果真好东西都在下面啊!” 杨彪哈哈大笑,只不过相比于他的浮于表面,乾二爷明显看重的不是这些。 张守鱼和乾二爷交流颇多,他明白乾二爷的心思。 这老叟已经大半截身子入土,就像他自己说得那样,之所以还未收山继续下墓,其实是为了河神龛。 乾二爷早就想洗手不干了,无奈河神龛里后继无人,需要有人来撑场面。 虽说汉阳造这几年锋芒毕露,但在学识涵养方面却经验欠缺,比之乾二爷不晓得差了多少,如此是不堪大任的。 除此之外,河神龛里的后起之秀也青黄不接,其余三大派却风生水起。 特别是祖玄门投靠了直隶军阀,更是对其余三大派虎视眈眈,这些年间明争暗斗,不晓得抢走了河神龛多少营生。 加之眼下时节风云变幻,局势动荡不堪,乾二爷可谓操碎了心,又哪敢松懈一二。 因此像张守鱼这种人才,自然是河神龛做梦都想吸纳的。 只可惜道士心中无财路,张守鱼虽敬重乾二爷,却也不想因此而束缚自身。 张守鱼望着乾二爷皱纹堆叠的老脸,不由得又想起自家师父,一时间心里微微有些心酸。 望着他不断喝骂提点汉阳造,张守鱼晓得这是因为什么。 小时候张镇山也总拿鞭子抽着自己背道经,每日强迫自己卜卦练习火符。 张镇山总爱说一句话。 师父老了,你得学得快点。 收束情绪,张守鱼重重舒了一口气,继续跟大家一起观摩那张绢帛。 仅存的这张绢帛画像上是一位男子,姿态和刚刚被打碎的女子画像完全映衬。 不过不同于女子画像的橘红色调,男子的装束完全是黑色烫金,看起来阴郁沉稳,威严而不可侵犯。 画像中男子胸前佩戴着一只大花,花的色泽亦是黑色,色泽纯粹,能看出类似成婚的感觉,不过结合着供桌上的摆设一起瞧看,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离奇。 “秦朝以黑色为尊,男子地位尊崇者方可穿黑,足见此人来头不小,你们瞅瞅这绢帛的成色,过了这么多年,也不晓得是如何保持的,五官依旧清晰可辨......” 乾二爷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其余看着画卷的人,也渐渐都沉默下来。 张守鱼也看出了端倪,他仔细将画卷上那副画看了半晌,随后转身跟大家一起看向司徒零。 “司徒施主,俺要是没看错的话,这画上的家伙......跟你好像啊!” 正如张守鱼刚刚所言那般,这诡异供桌上供奉的男子画像,其描摹眉眼和司徒零别无二致! 先有司徒氏墓碑和阴兵借道,现在又蹦出个一模一样的画像! “司徒副官,我觉得咱们既然一起下墓,我们还是你邀请来的,你是不是该跟我们解释解释了?难不成你们家的男子基因这么强大吗?” 杨彪没好气的朝司徒零吼了一嘴。 “不然呢,你以为我会是秦朝人?” 一直窝在阴影里的司徒零,此刻已经再次恢复了往日的从容镇静。 像他这种城府深邃之辈,很懂得隐匿自己的真实情绪,而这也恰恰是张守鱼好奇心的根源。 “司徒施主,俺想听你说说这两张画卷的事。” 张守鱼还特地指了指被打碎那一张。 “没啥说的,她长得像一个人,我很厌恶的人,我看着不顺眼,一时冲动就把它毁了。” 司徒零缓缓从阴影里走出。 他的三七分头早已失去油光,不过被他再次整理得颇为齐整。 “像一个人?” 杨彪步步紧逼。 即便司徒零很有涵养,在提到这方面时依旧面色阴翳。 张守鱼能看出他很不想说,本想着不再逼迫,可眼下关心这事的可不知他一个。 “我爸的女人。” “哦?那不就是你老娘嘛?” “他不是我妈!” 砰! 杨彪话音刚落,一颗子弹瞬息划过他的侧脸,灼热的气浪将他半边脸刮得生疼! “妈的,不是就不是,你又发疯做啥子!” 杨彪也瞬间来了脾气,骂骂咧咧就要上前搞事,汉阳造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揽住,几个把式就把他治得服服帖帖了。 很显然司徒零心里有事,说刚刚那句话时,他的眼眶一直在泛着血红。 张守鱼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他实在是猜不透,到底是司徒零当真有伤心事,还是他想故意借此来转移大家对自身的怀疑。 如果是后者,那只能说此子城府已歹毒如渊,危险程度不可揣测! “我不会坑害大家,你们也别再逼问我了,我的家事是私事,也不方便跟大家透漏太多。” 司徒零重重抹了两把脸,随后将金丝眼镜再次戴好。 “我最后重申一次,我们司徒家的人......的确长得蛮像,可我也仅仅只见过我爸,还有那个女人,我也是刚知道她和这绢帛画如此相像,至于其缘故......我是真不知道,而不是无可奉告。” 场面一时间陷入沉寂。 司徒零已经把话说死,一时间也不再有人继续追问。 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没人会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没人会读懂一颗玲珑的心。 “还是看看周遭吧,不要放过任何有价值的明货。” 李娅开口打了圆场。 的确,除了供桌之外,溶洞里的确还有一些架子,上面脏兮兮满是腌臜,估计是完全腐朽的竹简一类物事。 众人略显扫兴的开始查看四周,乾二爷盯着供桌又瞅了好久,随后喃喃着转身看向张守鱼。 “张道长,这里没有牌位,不过从年份来看,很有可能这画卷中人就是司徒玄策......张道长,张道长?” 乾二爷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张守鱼没有回话,此刻的他挺直腰杆,表情微微凝滞,再次陷入和当初瞧见阴兵借道时一样的状态!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7章 开眼 “张道长?” 发现了张守鱼的端倪,汉阳造第一时间便来到张守鱼身边。 “造哥,我没事,先别碰我!” “嗯?” 不同于上一次的意识迷离,这一次张守鱼竟还保留有清晰的自主意识! 张守鱼自身也极为惊讶。 关于上一次的阴兵借道,张守鱼曾思索良久。 东北一带自古便有阴阳眼之说。 往日里家中有孩子高烧不退,或是病病殃殃数月蔫吧,家人就会请萨满来家中驱邪。 东北的萨满又叫“跳大神”,一般都会选择一个正午时分,阳气最充裕的晴光天气,将孩子带到院子里正对着太阳。 驱邪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萨满坐在椅子上,故意将邪祟招引上己身。 另一种则是让孩子坐在太阳底下,萨满将眼睛涂上鸡血或狗血,拿着幡子作法后用黄符烧纸,再将纸灰混合沸水,一股脑让孩子全都喝下去。 传说萨满神婆能借助此法来沟通阴祟,鸡血与狗血可以克煞,黄符纸冲水服下可洗涤五脏庙,令邪祟避无可避被迫离体。 张守鱼是道士,对这些说法虽不全信,但却异常尊重。 毕竟世上修行门类诸多,存在即为合理,可以不懂,但不可不敬。 上一次遇到阴兵借道后,张守鱼一直怀疑自己是否有阴阳眼。 可这次下墓他根本没碰什么鸡血狗血,按照传统说法,他根本就不符合开眼的条件。 思来想去,张守鱼想到了自己的血,以及身上那块阳鱼玉佩。 若说这一路走来有何稀奇,目前也唯有这两者了。 刚刚众人在查看四周时,张守鱼忽然感觉胸口有些发烫。 他轻轻摸了一下胸口的阳鱼玉佩,发现它不知何时竟滚烫如沸水。 轻轻一碰,便如手探火盆般刺痛! 张守鱼俯首瞧看,轻轻掀开自己的衣衫,发觉之前面对血色虫潮冲袭时,玉佩所在位置有几道伤疤,刚刚包扎好的创口有些开裂,又流出几抹淤血。 几滴淤血滴淌到了阳鱼玉佩上,玉佩饮血,此刻色泽殷红如鸡血石。 而张守鱼的身体异象,也正是从此处突兀展开。 之前看到阴兵的感受再次袭来,只不过相比于上一次,他很显然更为“熟悉”了。 虽说此刻的他身板子挺直,颈椎绷紧不似人类能达到的弧度,从外相上看去活脱脱一副纸扎人的身段,可他的意识却仍旧清醒,行动能力也并未被剥夺! 张守鱼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毕竟世上没有一个好好活着的人,愿意成天见到那些不该见的脏东西吧? 张守鱼示意其余人不要随便碰他,此刻他眼前的世界一片迷离,许多重影在不断交错重叠。 那感觉不像是头昏眼花,更像是眼前地界在过往无尽岁月中、无数曾经真实发生过的画面交织在一起! 回溯过去? 还是......望向了不该乱瞅的阴间? 张守鱼的心砰砰狂跳,此刻的他也完全不由自主,只能随波逐流被动地做一个看客。 过了好一会儿,重影视角逐渐合一,晕眩感逐步平息。 眼前一片黑暗,貌似有啥子东西挡住了视线。 由于脖颈不能乱动,张守鱼只能竭力转动眼球乱瞟。 眼前的黑并不纯粹,貌似是某种制作帽衫的布料,只不过“它”距离自己实在是太近了,因此遮蔽了目所能及的全部视线。 还未等张守鱼完全看清楚,眼前的“黑色布料”忽然朝上飘,随即便露出一个人的额头,进而是一整张惨白无血的冷漠人脸! 司徒零! 张守鱼恍然明白,自己眼前正站着一个人,一个其余土夫子全都看不见的、和司徒零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而刚刚的黑暗,不过是这家伙贴着自己站得实在太近,以至于这突兀的一抬头,差点都能跟他来个碰鼻亲嘴! 满身冷汗! 哗哗直流! 张守鱼瞬间想到了刚刚看得绢帛画。 如果他没猜错,这家伙应该就是上面那位新郎官,那位死去了将近两千年的死鬼! 张守鱼很想将眼皮闭上,毕竟谁也不想跟一个死人如此近距离对视。 可是他根本办不到,虽说仅仅只是幻象,但眼前的人脸纤毫毕现,清晰的令人作呕! 那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五官七窍却殷红如血。 他的双眸已无瞳孔,全部被饱满的眼白充斥。鼻子与嘴角好似在缓缓吐露寒气,整张脸的表情也像是死了亲妈一般! “你......你好。” 张守鱼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俩没用的字儿。 面前人全无理会,他缓缓往后踱步,渐渐露出了自己的全身。 黑色的礼服考究又庄重,随着他逐渐退开,张守鱼才看到他身旁还有一个人,正是另一幅画像中的女子! 张守鱼仅仅只瞥了一眼那女子,随后般将视线再次转回男人脸上。 相比于男子的脸,那女子更令他头皮发麻。 毫无生气的两个家伙,直挺挺站在张守鱼面前,中间握着一条结花长带,看起来像是在成婚,可那带子怎么看都像是上吊的白绫。 素白素白的,连中间的花球都他娘的是白的! 若非此刻还有众人围在四周,张守鱼恐怕会直接吓尿裤子。 这可不是他胆子小,毕竟谁面对这种场面,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分胆气。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早就死了,早就死了......” 张守鱼不断嘀咕,可越是念叨嘴就越瓢。 面前的一对“新人”,庄重而又冷漠,就这般直挺挺地看了张守鱼半晌,随后便朝他迈步走来! “啊——” 张守鱼发出一声惨叫,汉阳造见状立刻想上来拉扯,却被乾二爷死死按住了。 “想让他活命,就全都给老朽乖乖待着别动!” 不明就里的众人闻言不敢妄动,唯有司徒零此刻凑近张守鱼。 张守鱼瞥了一眼司徒零,他的眼神复杂而又古怪,好像是知道什么一般,噙着肉眼可见的泪水! 呼! 就在刚刚的刹那,两位阴人穿过了张守鱼的身躯,开始朝洞外面缓缓行进。 “他们在走啊!他们在走!” 张守鱼此刻除了大呼小叫外,根本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什么。 他竭力扭动双脚,像个木头人一样转动滞涩的腰肢,废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转过身去。 随后,他艰难抬脚迈步,一点点跟着他们朝外挪。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只是不跟上去瞧瞧,他总觉得寝食难安。 画像中人走得并不快,张守鱼浑身暴汗竭力追赶,好一阵子总算是挪到了洞口处。 外面一如往昔,眼前是密密麻麻的青铜索桥,四周是围绕天坑修筑的青铜门溶洞。 而正下方,则是滚滚流淌的地底熔岩。 他们到底要干嘛? 张守鱼望着他们的背影,依旧艰难挪动着步子。 画像中人一直来到距离最近的桥面边缘,在这里可以俯瞰上下,他们走到这里也不再往前。 随后,两位新人竟开始缓缓作揖拱手,弯腰下拜。 成婚结亲? 张守鱼直接看愣了,此刻旁人也都赶到了溶洞口,不过对于他们来说,除了能看到年轻道士像得了颈椎病一样傻站着外,别的什么都瞧不见一丝。 张守鱼不明白,即便他们很可能不是阳间夫妻,但也没必要在这种地方拜堂。 “等等,不是拜堂!” 张守鱼死死盯着他们的动作,虽说他没成过亲,但也绝对能看出他们不是在拜天地。 这对阴人正在做某种类似供奉的手势,一边叩拜一边朝向最底部的炽热深渊。 “难不成说......有某些他们极为看重的东西,在天坑的最底层?” 张守鱼刚刚陷入思考,下一刻眼前的场景便再次变幻,吓得他啊呀一声跌倒在地,就连僵直的脊背也跟着咔嚓一声爆响! “啥啊!这都是啥!啊啊啊啊啊啊啊——” 汉阳造等人全都被张守鱼吓了一跳,可此刻他们也无法施以援手,只能跟着一块满脸焦急。 也无怪乎张守鱼会如此惊惧,因为就在他的眼前,从上到下所有目力所及之处,每一层每一个溶洞口外都出现了一对结亲新人,都来到天坑边陲往下深深眺望! 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密密麻麻,无法计数,诡异离奇至极! 更让张守鱼满面愕然的是,这些结亲新人貌似并非眼前这一对的“镜像”,他们的动作虽一致却有细微差别。 有的男高一些,女矮一些,有的则是反过来的,胖瘦程度也有细微区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守鱼还未从震惊中缓释过来,忽然又发现了一个离谱的巧合。 这些男男女女,虽高矮胖瘦不同,但五官眉眼却和画像中几乎别无二致! 也即是说,他们都长着完全相似的脸! 难怪司徒零刚刚会朝画像中的女性开枪,眼下张守鱼可以肯定的是,司徒零绝对是此地传承的后裔。 这个淹没于历史尘埃中的诡异司徒家族,连老学究乾二爷都从未有过耳闻,却能在这东北大山深岭中如此开疆扩土。 且,他们族中的男性与女性,皆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拥有极为强大的基因传承! 这样一个隐秘而又强盛的诡异家族,他们来到大兴安岭,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两千年的浩瀚历史中,他们又分别在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此时此刻,他们一起作揖行礼瞩目凝视的深渊熔岩之中,又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玄机? 都不知道。 张守鱼只知道,自己的脑袋已经快要疼炸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8章 古简 脸上微微有些灼热,张守鱼随手一抹,竟然是一把血泪。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看来此刻开启阴冥眼,对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荷,若不能尽快结束这状态,恐怕最终会把自己活活耗死! 想到这里,张守鱼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的阳鱼玉佩。 与此同时,他想到了同样拥有阴鱼玉佩的幺妹。 不晓得幺妹会不会也有类似神通际遇,不过张守鱼隐隐有种感觉,她定然是发觉到了什么。 她的突然失踪,绝对和李娅漏放的白娘子无关,而应当是她自己想单独进行某些行动! 正思虑间,面前声势浩大的深渊朝拜已经结束。 这种场面可谓世所罕见,张守鱼看得瞠目结舌。 虽说他也没见过太多世面,可即便是乾二爷瞧见这场景,估计也得当场给跪了。 完成朝拜的诸位新人互相探视,随后竟缓缓消散于无形! 不过张守鱼眼前的两位犹在,和司徒零一模一样的男子缓缓转身,先是面无表情地扫视了四周一遍,最后竟直勾勾地盯上了张守鱼的眼睛! “啊——” 张守鱼吓得大吼,下巴差点因此脱臼。 毕竟从一开始到现在,张守鱼一直以为自己仅仅是个看客,以为这群家伙根本瞧不见现实中人,可眼下这又是闹哪般啊! 男子的脸依旧煞白无血,像陈年风干了千年的不腐僵尸。 他望着张守鱼的眉眼,在张守鱼胸前的阳鱼玉佩上停留半晌,随后缓缓抿起左侧嘴角,竟朝着张守鱼做出一个极度诡谲的笑靥! “他......他他他......他他他在笑啊!他他妈的在笑啊!” 张守鱼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像只蚕蛹一样不断往身后乱拱。 汉阳造见状彻底忍不住了,不顾乾二爷的厉声呵斥,跑到张守鱼面前一把将他搀了起来。 “小鱼儿!” “造哥,他在笑......他在笑......他过来了!啊啊啊啊他过来了!” “不怕,造哥在呢!” 汉阳造死死攥住张守鱼僵硬的四肢,不让他过分激动伤到自己,可这也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毕竟他什么都瞧不见。 在张守鱼的视线里,那黑衣男子已经放下手捧的白色缎带,开始缓缓掠过张守鱼走回了溶洞内部。 溶洞里除了贡台外,还有许多年代古旧的架子,不晓得用的是何种方式保存,竟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千年不朽。 架子上堆满了一沓一沓的物事,黑乎乎一片瞧不清楚,并未像架子一样免遭腐蚀。 黑衣男子缓缓来到其中一个架子前头,探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其中一个架子的某一处。 随后,他转过身看向张守鱼,再次露出那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场面实在是诡异瘆人,张守鱼有些受不了了,挣扎着想要摘下胸前的玉佩。 只可惜在这种状态下,他的四肢都好似腐尸一般木讷滞涩,随便一动都需耗费大量体力。 万幸的是,黑衣男子做完这一切后没再滋事,而是和洞外的女子一起缓缓消散于无形。 随着他们消失不见,张守鱼瞬间便恢复了行动能力,眼前略显晦暗的视界也立刻变得柔和几分。 回来了! 张守鱼知晓这一切都结束了,可此刻的他汗流浃背,一丝力气都吐不出来,只听到汉阳造在旁边不断呼唤自己,听着听着便双眼迷离沉沉睡去。 这一觉不晓得睡了多长时间。 等到张守鱼再次醒来,洞内已经有不少人也睡下了。 见四周没出现更多异样,张守鱼也稍稍放下心来。 乾二爷此刻正在观摩那些架子上的物事,司徒零也没睡,戴着白手套跟乾二爷一起摸索。 “醒啦。” 司徒零见张守鱼醒来,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可张守鱼现在实在是不愿见到他这张脸。 “俺昏迷了多久?” “大概一个多小时吧,时间不长,你只是脱力了,燕子姑娘带了葡萄糖,刚刚给你服下了,她一直在照顾你,比照顾我们细心多了。” 司徒零略显调侃地说了一嘴。 张守鱼闻言面色微红,他瞥了瞥燕子,她就睡在自己身旁,看着恬静又满是温柔。 “唉,这段时间咱们接连负伤,也算是苦了她了。” 张守鱼故意岔开话题,按着同样睡着的汉阳造肩膀站起身子,缓缓来到了司徒零二人边上。 “小道长,刚刚你那般激动,究竟都看到什么了?” 司徒零果真是快人快语,可张守鱼却不想跟他说那么多。 “先别问了,你要是知道了,不一定有好处。” 言罢,张守鱼看了看乾二爷。 “乾施主,这些都是啥子?” “一些竹简,看起来像是晾晒在此处的,很诡异。” 乾二爷头都没有抬起,这个老学究一旦瞧见了喜欢的物事,往往都是这副皮相。 “诡异?” 张守鱼注意到了细节。 “嗯,刚刚我帮二爷做过探查,这些竹简的确来自于秦代,只不过大多都带有一些浸泡迹象,有潮斑,很明显,部分上面还裹着水银锈。” “这又代表什么?” 张守鱼对这方面还是不大懂。 “代表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明器。” 乾二爷道。 “对啊,咱们现在不就是在一个大墓里头吗?虽说这墓有些稀奇古怪。” 张守鱼还是没太听懂。 “不一样,这些竹简很显然是从各个正常墓穴中被土夫子挖掘出土后,再被集合整理到这里集中收藏的!” 司徒零补了一嘴。 张守鱼闻言诧异:“还有这一说?” “我们也是第一次见。” 乾二爷越看越入神,还是没有抬起脑袋。 “张道长,寻常墓里的青铜器,往往因为封棺秘银作用,都会产生透骨锈,需要特殊药水杀青才能露出本体。这里的竹简也是类似道理,只有在主墓室棺椁中存放过,被渗水与封棺水银侵蚀,才会出现这种腌臜状态!” “啊?” 张守鱼听乾二爷讲述完,不由得又瞧了一圈溶洞。 这溶洞里少说也得有十几个架子,每一个大分六层,间隔三到四处,每一处可存放四到五卷竹简,每一处架子可储藏一百二十余份,十几个架子那便是将近一千五百余份了。 “年代呢,乾施主?” “各不相同,自秦代开始,往后能一直追溯到清末,不过即便是晋唐之后,依旧使用的是竹简,估计应该是撰写者隶属势力的某种约定俗成吧。” “也可能是家族。” 张守鱼随口接了一句,立刻引来司徒零一阵侧目。 张守鱼朝他微微一笑,并未跟他过多解释,不过乾二爷这话也提醒了张守鱼。 “乾施主,俺忽然有个想法。” “你讲。” “既然这里的竹简来自不同年代,也就说明不同时代都有人来到此地放置竹简,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俺就想知道他们是咋进来的,又是咋出去的哩?” 这的确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张守鱼这话是对着司徒零问的,很显然自刚刚开了阴阳眼后,他对司徒零的好奇心更上一层楼。 “小道长你多虑了,若当真是和墓主人有关联之辈,自然会有这些青铜门的开启方式,就比如上头那些密匙,这个不稀奇吧?” “可是司徒施主,咱是打盗洞进来的,李施主他们是走水洞进来的,俺可没瞧见还有正常进出这里的法子!” “小道长,你没瞧见不代表没有,你说对吧?” 司徒零打太极的功夫还是很娴熟的。 张守鱼知晓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当即又转头看向那些竹简。 “乾施主,可曾看出这些物事上面都写了啥?” “不能,最起码现在不能。” 乾二爷略显遗憾地摇了摇脑袋。 “按理说秦代的竹简,若能够完好保存,其价值是不菲的,毕竟这玩意不像那些青铜器。若咱们当真弄出一些方鼎,也不敢随便拿出去倒卖。” “没错,并非所有明器都是能轻松出手的,小道长。” 司徒零和乾二爷一唱一和。 “至于这些竹简,这些年代古旧的已经无从考证,在那边我们找到了一些明清时期的,保存倒是完好,可内容还需要进一步斟酌。” “嗯?这又是为何,难不成说还是用的夫余龙城古字?” “比那个更棘手!” 乾二爷说着便来到一处明清时期的竹简前,将其珍重拿起又缓缓摊开,上面果真有不少篆刻字迹,形状古怪离奇,确实堪比天书。 “这......是人写的字吗?” 即便是通晓夫余龙城古字的张守鱼,此刻也看得有些发懵。 “自然是的,最开始老朽怀疑是古彝文,可瞧着又不太像,你瞅瞅这些字,大者如斗,小者如升,若篆似隶,古朴瑰丽,说成是蝌蚪文,却又比之更加成熟,啧啧啧,不好猜啊。” “二爷,会不会是六叠篆?” 司徒零猜了一嘴,乾二爷闻言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那种古金文老朽之前淘弄过一件明器,不是这种笔画纹路,或许真像是张道长说得那样,这很可能是某个极为神秘的部落或家族,撰写的某种从未在人间流传过的方外之法!”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59章 疑神疑鬼 “这种级别的文字,光靠土夫子应该破译不了了吧。” 司徒零望着古简若有所思,乾二爷闻言也点了点头。 “土夫子不是考古专家,自然没那么专业,先暂且收着吧。” 乾二爷言罢,张守鱼忽然指了指架子。 “二位施主,俺有个请求不知道当不当讲。” “你说,张道长。” “那个......你们也清楚,俺陪你们下墓并非本意,对金银财宝也没啥追求。不过这古文字俺很感兴趣,你们看能不能让俺留一个古简,等俺以后在道观里闲得慌了,自己琢磨瞧瞧也能解闷儿。” 这应该是张守鱼第一次主动开口要东西,乾二爷闻言毫不在意,倒是司徒零眼神古怪地瞥了张守鱼一眼。 “小道长,你拿这古简做什么?” “嘿嘿,随便瞧瞧,俺也不喜欢那些青铜器,俺只是想着下墓一次不易,若不带回点东西做纪念,心里头总是空落落的。” 张守鱼打了一句马虎眼,这话司徒零很显然不信,可毕竟张守鱼的要求不算过分,他也的确说不出什么反驳话语。 “司徒副官,老朽觉得张道长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毕竟你我这条命还是人家救的,做人该讲良心啊。” 乾二爷言罢朝架子大方摆摆手。 “张道长,你看中哪一个了敬请自便,本来我等一起下墓,有收成就是要平分的,不管你要还是不要,属于你的那份老朽都会给你留出来,即便司徒副官不愿割爱,老朽也会将河神龛的一份让出予你。” 相比于司徒零的刻薄,乾二爷的大方就显得格外“故意”了。 “多谢乾施主。” “不用,都是你应得的张道长,这些年老朽走南闯北,不说阅人无数,也算是看人真切,混江湖就该这样,司徒副官,您说是吧?” “嗯。” 乾二爷很显然话里有话,句句都在指桑骂槐,司徒零自然听了不好受,当即也只是敷衍应和一声,随即便走到其他人身旁,招呼大家起身准备继续进发了。 这恰恰是张守鱼想要看到的。 张守鱼装作闲庭信步,一路在各个架子前瞎逛了一圈,最后又“瞎逛”到之前那鬼新郎用手指向之处,探手从架子上取下了那里的古简! 不管刚刚的幻象有几分真实,既然那两千年前的老鬼意有所指,张守鱼自然是不能放过点滴线索。 不多时众人纷纷起身,这些家伙果然是土夫子中的翘楚,即便遭受如此多连环厄难,依旧没有一个人掉队抱怨。 大家见到张守鱼恢复正常,纷纷上前询问他刚才的所见所闻。 张守鱼倒也没太多隐匿,除了鬼新郎指向古简这件事,其余场面都一五一十跟大家说了。 众人听得啧啧称奇,只不过刚刚的见闻实在太过离谱,张守鱼很明显能感觉到,有许多人根本就没听进去。 “这也忒扯淡了。” 杨彪晃晃脑袋,刘大勋也在一旁点了点头。 “群体朝拜,面向深渊?” 乾二爷听完也思虑良久,不过却说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论断。 “硬想屁用没有,往下走到底,啥子都知道了!” 汉阳造刚刚擦拭好一支枪,的确这话糙理不糙。 众人不再耽搁,收拾好行囊准备出洞,不过却将洞内的古简与明器留下了。 “小道长,咱们还得继续往下,带着这些东西走不远的,还是先放下吧。” 司徒零注意到了张守鱼的异常,虽说一件古简不算沉重,可带着这玩意往下走确实是个累赘。 “俺还是带着吧,不劳司徒施主费心了。” 张守鱼好言婉拒,司徒零很显然看出些端倪,可确实也没啥理由命令张守鱼放下竹简,当即也就不多说了。 众人走出溶洞,来到青铜索桥边上继续往下。 张守鱼早就发现,从第四层到下方的第五层,桥面之间的距离开始增大,青铜索桥的数量也逐步稀少,像上面那样直接跳跃下落已然不能。 好在是团伙装备精良,胡铳子拿出几副金属钩爪,李娅一方也拿出许多专业登山绳子。 钩爪固定,拧好轴承。 汉阳造和刘大勋体格子最壮,率先顺绳下落,随后在下方接应众人。 张守鱼和燕子是最后下去的,燕子借给张守鱼一个斜挎空医疗包,刚好能装下张守鱼选中的那坨发霉竹简。 没过多久,众人踏足在了第五层青铜索桥面上。 “呼,奶奶的,真他吗热!” 杨彪脱下了外套,其余众人也都汗流浃背。 的确到了这一层,众人下行深度已然超乎想象。 距离地底熔岩越近,温度也愈发升高。 四周已经能看到滚滚热蒸汽,呼到脸上像被人扇了巴掌般刺痛。 不少人的靴底传来烧焦味道,随便抬脚都会出现呲啦呲啦的粘连声。 张守鱼感觉自己呼吸有些困难,没过多久嗓子便开始发干,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抓紧时间,张道长,此地不宜久留!” 乾二爷招呼了一嘴,随后往下又瞥了一眼,眼眸中划过一抹忧心忡忡。 “诸位,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我们根本就到不了最下面那一层?” 这问题很显然许多人都想到过,毕竟大家都不是傻子。 张守鱼也站在桥边往下瞅了几眼,隐隐能看到下面更深处的青铜索桥,其色泽已经完全呈现猩红,不晓得是不是高温炙烤作祟。 只不过具体还有几层才能抵达这天坑底部,眼下没人真能说得清楚。 下方的水蒸气愈发浓烈,除了隐约可见的熔岩滚动外,更多则是翻滚不息的白色雾霭。 “想那么多干嘛?能下去就下,下不去拿了东西就走!” 刘大勋还是一脸笑嘻嘻的,似乎一点都不发愁这些,不过他这话确实也说得很实诚。 “这话在理,上面的明器分配好,各自也都不白跑一趟了,咱们都去不到的地方,估摸这世上别的土夫子也到不了!” 杨彪附和了一嘴,随后朝司徒零微微一笑。 “再者说了,司徒副官不是还答应了咱们一笔丰厚佣金嘛!” 这话很显然在提点司徒零。 本以为司徒零会点头回应,可谁知他却摇了摇脑袋。 “诸位,你们祖玄门走到哪里我不管,可我们这边肯定是要尽全力走到最后的。毕竟此地玄机还未探明,幺妹也未找到,即便能带着明器回去,我也没办法跟章将军交代。” 司徒零说得义正言辞,可每个字落在张守鱼耳朵里都叫虚伪。 “咋回事,我们要是不陪你闯那岩浆,你还不给我们钱了?” 杨彪闻言第一个撂了脸色,可司徒零的态度却古井无波。 “不是不给钱,是会打折扣,毕竟想当初我寻找各位帮扶,说得可是随我彻底探明此地,而不是半途而废见好就收!” “你听听你说得是啥子狗屁话?奶奶的,你这根本就不符道上规矩!” 杨彪骂骂咧咧的越说越脏,汉阳造也面色不喜,指着司徒零的鼻子一顿狂喷。 “司徒副官,先做事后赖账可不中,你这是在跟三大派对着干!” “得了得了,全都给老朽个薄面少说两句。” 乾二爷依旧做着和事老,不过这老叟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足见司徒零事先答应他们的报酬应该极其丰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群盗墓贼缺啥都可以,就是不能缺了钱。 “司徒副官,既然是为章将军办事,孰轻孰重你自然要掂量清楚。你的行事作风老朽一向满意,不过江湖不是庙堂,官场上那一套市侩的度量尺子,在地下可行不通啊。” 一时之间司徒零成了众矢之的,张守鱼望着他,心中闪过一抹犹疑。 按理说司徒零不该是说这种话的家伙,可自从接连发生上面那些事后,这位步步为营的副官大人貌似有些心绪杂乱。 这可完全不像他。 之前那个唯利是图又讳莫如深的司徒零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为追寻隐秘而全然不顾、心有魔障且执念缠身的吝啬鬼。 张守鱼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念头。 难不成说这九幽之地,可惑乱入侵此地之人的心智? 还是说这诡秘的司徒氏坟冢,在无声无息间“告诉”了司徒零什么? 细思极恐,不可琢磨! 张守鱼收束心神,此刻多想无益,还是赶紧打开溶洞为妙。 不过乍一瞧四周,张守鱼惊讶发现,这一层的溶洞数量竟急剧减少,仅仅只有十个。 仔细想想他也微微释然,毕竟这天坑像一只巨大饭碗,越往下走就越远离碗口,直径自然会一直收缩,用来开凿溶洞的地方也相应减少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好消息。 “等一下,你们有没有听到水声?” “嗯?” 张守鱼拈指造印,刚刚测算两下便问了一嘴。 其余人也都屏息凝神细听,果然也都听到了一股隐隐的流水汩汩声。 “感觉像是从某个溶洞里传出来的!” 汉阳造听觉敏锐,立刻奔走着寻找水声的来源。 “不对劲啊,按理说此地如此高温,这水声传到这里,其储量一定极为庞大,这么多年了都没被蒸干,这会是什么水啊?” 步南栀皱着眉梢,提出了一个不符常理的疑问。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0章 古水 “沙漠之中也会有绿洲,这世上所有的稀奇古怪,归根结底都是我们孤陋寡闻。” 乾二爷一句话就把步南栀给顶了回去。 不过这话确实在理。 “应该是地下热河,跟我们从盗洞处下行时发现的那支应属同一源流。” 司徒零倒是又恢复了睿智镇静,不知是不是在故意岔开话题,毕竟刚刚说的佣金事宜惹了众怒,此刻的他很显然不愿再提这茬子。 其余人也都是江湖老手,都晓得路还未走到尽头,不该说绝的话都会口下留情,索性就也都不再提了。 倒是李娅等祖玄门人微微扫兴,毕竟他们很喜欢看张守鱼一方内讧的戏码,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此刻没得看了自然会兴致缺缺。 “找着了!” 不久,汉阳造的喊声从远方传来。 众人立刻朝喊叫处跑去,张守鱼一边疾走一边念念有词,很显然没放下自己的看家手艺。 “喏,我刚刚把这十个洞都跑了一遍,奶奶的累死大爷了,就顶数这个洞哗啦啦的最响!” “洞里藏水,情况说法诸多,可正可反,可吉可凶,还是要看看再说,张道长。” 乾二爷嘀咕一嘴,随后转身看看张守鱼。 张守鱼丝毫没耽搁,不过此刻他的表情不大好,指了指汉阳造说的那个溶洞口子。 “乾施主,还有诸位,此地分列天地十方,不是五行八卦布局,而应当像是某种阵法排布!” “阵法?” 张守鱼的话瞬间提点乾二爷,拐子常咂咂嘴巴,能看出他本想掺和,可一听说此地不利用风水,瞬间便哑火息声了。 “说起阵法,老朽倒是熟读过兵家著述,可这十个洞穴中瞧出阵法,这倒是闻所未闻。” “乾施主,应该是上面的青铜纹路,您仔细瞧!” 张守鱼指了指青铜门。 众人望去,果见这一层的门面与众不同,没有最外界那巨门的鬼神成像,却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扭曲凹凸。 观之笔走龙蛇,形似迷局,又暗含某种韵律! 乾二爷细细盯着面前的青铜门钻研良久,半晌后啊呀一声怒拍大腿,随即便朝张守鱼投以钦佩眼神。 “果然......此乃古兵家之水阵!” 话音方落,乾二爷立刻趴在汉阳造背上,示意他背着自己跑一整圈,他要将这一层的青铜洞门全部审阅完毕。 这可苦了汉阳造,虽说这大汉久经沙场,可连续折腾两圈着实耗费体力。 汉阳造也不敢不从,谁让乾二爷是自家老爷子,敬着供着就是不能忤逆丝毫。 一时间,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一老一少。 奇怪的组合在第五层奔走,远方不断传来乾二爷碎嘴子的叨咕。 等到他们再转回来,汉阳造累成了狗,乾二爷却满面红光。 “果真如此!” 不等众人盘问,乾二爷便开始滔滔不绝: “自古兵家阵法万千,此刻我等瞧见的门上纹路,其纹线指代正是军势,组合起来瞧看正是水行之阵!” 言罢,乾二爷又指了指正对面。 “喏,另一面是火行之阵,与之相生相克!” “又是五行?” 杨彪接了一嘴。 “非也,非也,你们瞧,水阵门右侧的是圆阵门,与之相对的是疏阵,亦相生相克!圆阵往右是玄襄阵,对面是赢渭阵,亦相生相克!玄襄阵往右是阖燧阵,对面是梅花阵,亦相生相克!最后两个分别是锥形阵和钩形阵,也是相生相克!” 乾二爷一气呵成,说完后猛【喘】大气,毕竟上了年纪了,岁月不饶人。 可刚刚他那番话可谓字字珠玑,众人被他点透也都恍然大悟,一时间纷纷对其表示赞许。 “别夸我,都是张道长的功劳,老朽只是借花献佛的香客。” 不得不说乾二爷极有城府,丝毫没有倚老卖老的装笔姿态,不光给足了张守鱼面子,还很好体现了河神龛的大家风范。 “那接下来呢,要开哪个门最重要?” 李娅一方虽听得入神,可很显然她们只关注跟钱有关的事。 李娅问出这话后,众人再次纷纷看向张守鱼。 张守鱼此刻也测算完毕,极不情愿地指了指眼前的水阵门。 “诸位,十方阵位相互生克,可水阵门通达兼容,水阵生玄襄,通赢渭,来往阖燧,梅花三生,恰恰正是这一层的风水宝地眼脉所在!” “奶奶的,还真让老子给蒙对了啊!” 汉阳造闻言哈哈大笑,可沉默寡言的吴锋却摇了摇头。 “这里头有水,当真要莽撞开启?” 一句话也像泼冷水一般,将刚刚众人燃起的斗志浇灭了大半。 “的确,我们是来盗墓的,不是玩命的,这里水声这么大,初步估测足够淹了这里,万一里面真连缀着地下热河,咱们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李娅也从旁跟了一句,当然这的确是个值得推敲的棘手问题。 “俺觉得,可以开。” 众人沉默半晌后,是张守鱼率先打破了沉默。 “小道长,怎么说?” 司徒零根本没正眼看李娅等人,将所有尊重都给到了张守鱼。当然并非他真的敬重张守鱼,很显然这是在故意做戏给李娅看。 “俺只是有些揣测,司徒副官,敢问你能不能判断出,这地下热河可是人工开凿?至今有多久了?” “这个......具体年份肯定是猜不出的,不过在这种地下深度出现热河,一般都会是天生地养,哪怕是大禹降世,估计也不可能在如此深度随意进行河流改道吧?” “多谢司徒施主,照此说来这河应该就是亘古有之了,既然如此,俺推测当初建造此地的司徒......司徒氏族应该也是利用了这条热河!” “说下去。” 乾二爷抬了抬手。 “其实也没啥,道理很简单嘛,这下面若当真还有溶洞,若所谓的主墓室棺椁都在最下方,这么高的温度,古人若能做到这些,利用水势或许是唯一办法!” “这话不假,之前也有许多利用暗河输送石料建造墓穴的先例。” 李娅点了点头,张守鱼的观点很明显说服了她。 “那怎么着,现在就开?” 杨彪看了看刘大勋,又瞥了一眼李娅。 李娅点点头,众人也没什么异议,只不过这一次需要掌握的爆破精度要更为精准。 毕竟洞内若当真有热河流过,一旦爆破过度炸毁河道,恐怕一行人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当下无甚新奇,刘大勋与杨彪的配合极为默契,没过多久一声巨响,新的溶洞被炸开一道大口子。 众人小心翼翼地穿过爆破尘埃,发现刘大勋与杨彪正蹲在洞口,仔细端详着某些东西。 张守鱼也凑上前去瞧看,发现炸毁处露出不少类似肉屑的东西,只不过肉屑的肉质都很不新鲜,看样子已经过期变质许久了。 “这......炸到人了?” 汉阳造愣愣的问了一嘴。 杨彪点了点头,这可把众人惊了一遭。 “是死人,死了大概有一年多的死人尸骸。” “一年多,还没腐烂?” “可能跟此地的密闭环境有关吧,大家先别进去,这里面好像没太多氧气,有防毒面具的都戴好了。” 刘大勋笑嘻嘻的朝大家说道。 “哪里来的死人,能辨别身份吗,会不会是先来的土夫子?” 步南栀凑上前看,一边看一边自我否定。 “按理说不应该啊,若当真是土夫子死在了里头,他们又是咋进去的?上头有不少好东西,他们为啥越过了非拿这里的?” “不是土夫子,而是日本人!” 便在这时,司徒零忽然接了一嘴,语气镇定且毫无怀疑。 “日本人?这群畜生不是连上面那层都没抵达就撤走了吗?” 汉阳造骂咧了一嘴,他凑近司徒零,此刻的司徒零又戴上了白色手套,正在拾捡着一些尸骸的残碎,没过多久便揪出一条类似布料的残片。 “喏,他们的制式军装,不过只有部分,瞧不清部队番号了。” “还真他娘的是?这又是为啥子......” 汉阳造挠挠脑袋看向众人,很显然这种动脑袋的活儿不太适合他。 “司徒施主,尸体还有多少?” 张守鱼缓缓走进溶洞,一边走一边向司徒零发问。 只是他这话刚问出口,下一句便彻底问不出来了。 因为此刻在他眼前已经有了答案。 第五层的水阵溶洞内没有任何摆设,只有一汪近乎占据全洞直径的巨大水潭。 换言之,这溶洞好像就是特地根据这水潭的直径而量身锻造一般。 水潭深不可测,张守鱼不敢朝里面迈步,再者说里面也没多少能下脚的地方。 水的色泽完全乌黑,不晓得是此地光线的问题,还是说遭受了某些不知名状的污染。 无数颗头颅飘荡在黑色水面,角度不一,皮肉不多,白骨显露大片。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残肢断手穿插其间,整体像是一位拥有变态恶趣味的插花花匠,将一具具人体完全肢解,去除多余内脏胸腹,再将其余部分种在这里,形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构图! 窒息的感觉依旧浓烈,再看到这种场面后,张守鱼更是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了。 他缓缓蹲下身子,想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忽然手掌蹭到了一点黑水,张守鱼轻轻搓捻几下,随后又拿到鼻子边上嗅了嗅,瞬间便面色煞白如丧考妣。 “诸位,这水里铺满的黑色......全部都是尸油!”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1章 推演 尸油! 和之前在五姥阴山西北山麓见到的尸油不同,此地的尸油色泽更加黑亮。 二狗子用瓢拾捡的尸油是澄黄色的,此地的尸油却像极了浓度极高的蓖麻子油,密度黏稠且有一定硬度,厚厚一层糊在水面上,活脱脱像是一大潭龟苓膏。 在场众人大多是土夫子,倒斗挖坟多了,自然对尸油并不陌生,被张守鱼这么一说,当即纷纷掏出小铲子,在水中挖取点滴仔细瞧看。 “的确是沉淀许久的尸油,不过看起来应该有四五年了,不该是一年多。” 步南栀看了半晌后,说出一句判断。 这群家伙胆子极大,除了燕子有些不敢看外,其他人都对眼前的森罗场景毫不感冒。 毕竟死尸瞧得多了,恐惧感就会麻木。 张守鱼之前在白虎村里见过司徒零的法医,这些成天解剖尸体的家伙,早就能做到在尸体旁吃饭睡觉,盯着浸泡福尔马林的肠子肺脏吃面片子,一边钻研胆汁胰液一边吸溜碴子粥了。 法医都会如此,更遑论不见天日的盗墓贼了。 “不可能,步小姐,刚刚我也看了一下,尸体受周遭环境影响,腐烂程度被减缓,不过确实不会是四五年,四五年暴露泡水,是不会留下肉身的,只会是肉糜。” 司徒零纠正了步南栀一嘴,杨彪也点了点脑袋,毕竟他刚刚就是这么判断的。 乾二爷也发表了意见。 “诸位,这尸油里就有肉糜,这不是普通的尸油,而是尸体腐化堆积产生的变质物。” “这么些年还不沉底,啧啧啧。” 汉阳造撇了撇嘴。 “不是不沉底,是沉不下去,这水的密度比想象中高!” 司徒零郑重说道,在这方面他的话还是可信的,毕竟他信奉科学。 张守鱼侧耳细听,之前在洞外听到的水流声犹在,可此地除了一方巨大黑水外,貌似没找到涓流迹象。 “水声是从哪来的?” 张守鱼看了看司徒零。 司徒零若有所思,没有马上回复张守鱼,而是绕着巨大水潭的边缘谨慎探看。 没过多久,水潭中央冒了几个大泡。 随后,漂浮在上面的残肢断手竟开始缓缓下沉,最终彻底被吞没! 那感觉......好像是被某些东西给硬生生吸进去一般! “什么情况!” 汉阳造见状立刻举枪,二话没说砰砰就是两梭子,巨大的枪械轰鸣声振聋发聩,可黑水还是黑水,依旧是死气沉沉。 “没东西?” 汉阳造嘀咕一嘴,下一刻便被乾二爷一顿收拾。 “又胡乱冒失!这么多腐烂尸体,万一积累的甲烷足够,你这两枪直接就把这地儿炸了晓不晓得!” “别冲动,不是人为作祟。” 司徒零朝汉阳造摆了摆手。 “我在南京矿务学堂上学时,确实学过地质知识,此地的水声沉闷,水道应该走的是暗线,埋在地底和洞壁山体里。” 司徒零指了指四周。 “我说司徒副官,这可不是尸检,你这话靠谱嘛?” 刘大勋笑嘻嘻的质疑了一声。 司徒零笑笑没有回应,只是眼神平静地看了看吴锋。 “可以信赖,我当初跟他是同窗,南京矿物学堂主张西学中用,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位名叫周树人的学长非常优秀,不光懂得地质勘测,还能够测定水质,这些都是我们的必修课。” 吴锋的话说得诚恳,一时间也不再有人有异议,纷纷看向司徒零示意他继续说。 “诸位,话虽如此,可我的确只是粗通皮毛,下面我斗胆猜测一下。” 司徒零走完了大半圈,又回到众人处。 “这尸油水潭应该下方是活水,有古人改造的痕迹,不晓得用了何种办法,总之形成了极有章法的循环水系统,大概有两条暗河涓流,一条往上输送,一条往下流淌,刚刚那沉下去的尸首,应该就是被其中一道涓流影响所致。” “难不成说,这就是司徒氏族人当初修筑此地使用的进出水道?” 乾二爷接了一嘴。 “应该是,不过究竟用了何种结构技术,何种抽调原理,这就不是我能知晓的了。小道长之前的揣测倒是得到了印证,真没准古人就是利用这水道来进出此地的。” 司徒零说完,汉阳造拿着之前截下来的布料开了口。 “这么说来,一年多前那群日本人,应该也是靠着这水道来到此地的了,可他们咋会全都死在这里头?” “造哥,你这话说得不严谨,日本人肯定大部分撤走了,应该是所有安排在这里工作的日本人,没有一个活着离开此地!” 司徒零纠正了汉阳造一嘴,不过这很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李娅组装了一只水用洛阳铲,缓缓【插】入水中探测半晌,随后又说出一句让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尸油大概来自七八个时间跨度,有将近五米多的厚度!” “奶奶的,这得死了多少人!” 杨彪骂咧一嘴,随后叫上刘大勋,一起拍亮手电从另一侧搜查探视。 自打这俩人一起配合爆破,一路上关系越处越好,最起码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溶洞里的气氛有些压抑,燕子默默先出了洞,毕竟望着如此腌臜的一潭死水,看久了是真的会吐的。 张守鱼的脑海里翻涌不息,他又想到了出现在山神主庙里的那些腐绿尸首。 难不成说? 师父.....您老人家究竟在做什么! 此刻洞中没有人闲着,毕竟这水潭实在巨大,大家左右分工各自拍亮手电,开始进行更进一步的搜索探视。 “把那些日本人的碎渣子翻一翻,瞧瞧下边有没有压着的古尸和明器,要是没有赶紧往下走或开别的洞,在这里耗时间纯属浪费!” 李娅朝众人呼喝,她这次下墓的动机倒是纯粹。 张守鱼和乾二爷没动地方。 “乾施主,关于这尸油层,你怎么看?” “不好说,这不是正常意义上的结构墓,诸多匪夷所思已经完全逾越古墓的范畴。” “那要是只从墓室的角度来看呢?” 张守鱼这话看似在提问,实则是在故意套话。 他心里有一些想法,不过在确定之前,他想先听听乾二爷的说法。 “从墓室的角度来看,将近五米的沉淀尸油层,还处在如此深度,以古代十阵包裹镇守,估计也只有殉葬坑可以解释了。” 张守鱼闻言点点头。 的确,死了这么多人,说成别的还真不靠谱。 “乾施主,你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刚刚司徒施主说此地有水系循环,分阴阳上下两股,这些尸首和尸油,有没有可能是从最下方的主墓室飘上来的?我是说假如下方有主墓室的话!” “飘?” 一语惊醒梦中人,乾二爷被张守鱼的假想惊着了。 “不错,就是飘!眼前的殉葬坑是假象!” 张守鱼伸出两根手指,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若当真如司徒副官所说那般,很可能最下方和上方都有殉葬之处,毕竟第三层那些藏有寄生尸虫的行尸所在溶洞我们没进去,万一那些洞里也有类似的水系统呢?” “这......” 乾二爷表情凝重,没说废话,抬抬手示意张守鱼继续往下说。 “乾施主,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假若最底部当真葬的是司徒玄策,其地位不管在司徒氏还是当时朝代,绝对都是叱咤一方的显赫人物!” “可据老朽所知,历史上应该没有司徒玄策这号人物,当然也可能是老朽孤陋寡闻。不过双层殉葬的先例还是有的,只不过这里这阵仗......属实是有些忒大了些。” “乾施主,不用去想那么多,就顺着现在的思路往下想,再想想那些日本人利用水道来到这里,又死在这里,他们在图什么!” 张守鱼循循引导,乾二爷也是茅塞顿开,脑门上的热汗也逐渐变成冷汗。 “双层殉葬......还是如此大手笔,若当真最下方有主墓室,老朽胡乱猜哈,胡乱猜一嘴,有没有可能这主墓室也连通着热河,殉葬者的尸首上下连通,随着此地年久失修而河道泄露,其中一部分全都飘到了这里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刚刚司徒施主还说此地的水也有古怪,密度极高,尸首会上浮也就不稀奇了,一切这么解释也能说得通!” 一老一少一拍即合,可脸色都没什么轻松模样。 “按照这种思路,张道长,那这地方就忒稀奇了些,你说若当真是如此结构,又为何在外头搭建那么多青铜索桥呢?” 乾二爷又抛出一个疑问,不过这却没难倒张守鱼。 “乾施主,地下熔岩目前的状态还算平缓,一年五百年前修筑此地时,不晓得又是何等模样,正所谓沧海桑田变化无端,没准当初地下不是这般模样呢?再者说,即便司徒氏的修墓者技术精湛,可在如此天坑中跑来跑去,不修筑青铜索桥也属实不利于施工吧?” “话倒是没错,咱只管发财,具体这地儿是咋盖出来的,也跟咱没啥关系。” 乾二爷捋捋自己的山羊胡须。 “照此说来张道长,下方若有主墓室,其灌顶和内部的封棺秘银应当极为考究,不然如此重水侵蚀,恐怕什么都不会留下!” “能建造出这种地方的司徒氏族,估计解决这些问题应当不难吧。” 张守鱼一边说一般指了指外面,手指朝下,意在指向那滚烫的地底岩浆。 乾二爷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刚想继续往下聊,便看左右探视的两方人马相继赶了回来。 只不过这两拨人有些不一样。 汉阳造那一拨带着许多沉甸甸的物事,瞧着湿哒哒的,应该是从水中打捞上来的玩意儿,表情凝重且满是厌恶。 而另一侧的杨彪和刘大勋二人,此刻则像两个被疯狗猛追的傻子,表情惊恐装不择路,像逃难一般朝洞口方向狂奔! “二爷,李排头,那边......那边有个石头墩子......会吃人!”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2章 石头 “司徒副官,二爷,有石头会吃人!” 杨彪和刘大勋跑到众人近前,气喘吁吁魂不守舍。 特别是刘大勋,此刻的他浑身上下都是血淋淋的口子。 他的衣服被撕得不晓得哪去了,只剩下一个大裤衩子,在腰间飘飘荡荡。 那裤衩子......粉红色的,上面还有两个撅嘴的女郎。 “奶奶的,平时瞅你这厨子笑嘻嘻的,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成想花花肠子全在下边呢!” 汉阳造毫不避讳哈哈大笑,他一直都是这种性格,即便有些幸灾乐祸之嫌,却依旧表现得不讨人厌。 “杨彪,到底咋回事?” 司徒零亦是嘴角微抿,不过当下确实也不是笑的时候。 “我不知道啊,我和老刘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大石头,老刘上去摸了两下,没成想那玩意好像是活的,咔咔咔就给老刘一顿猛怼!你瞅瞅这收拾的,跟年猪烫了毛似的!” “得得得,就别具体形容了,燕子,来包扎,全体抄家伙!” 司徒零安排得干净利落,燕子亦从洞外赶过来,将刘大勋接到一旁休息。 “都是外伤,没有伤到筋骨,不用担心。” 燕子检查了几眼后告诉大家,可众人还是全都将子弹上膛。 毕竟走到这里了,任何“活”的东西都必须谨慎对待,更遑论这次是“石头”先动的手! 杨彪似乎有些不愿再去,可眼下也没法打退堂鼓,只能硬着头皮带大家前行。 汉阳造将刚刚捡回来的湿漉漉的物事放下,毕竟孰轻孰重他还是拎得清的。 “喏,就在那边,那个角落,都看到了吧?” 半晌后,杨彪带着众人来到水潭的西北角。 张守鱼打着手电瞧看,果然发现角落处有一块大石头,放在那里显得有些突兀。 从外相上看,这石头通体灰白平平无奇,不过和此地的土壤色差较大,也不是四周洞壁落下的石料。 “难怪刘大勋会赶过去瞧,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些年我没白教他做事。” 李娅望着石头微微点头,似乎对刘大勋的警觉表示欣赏。 “那个......李小姐,刚刚老刘跟我说,他是觉得那块石头料子不错,适合做成砂锅才过去瞧的......” 李娅:“......” 众人:“......” 汉阳造抬脚迈步往前走,率先打破了尴尬。 半身青兽向来无所畏惧,这莽汉举着枪来到石头面前,用枪杆子怼了石头好几下,发现并无异常反应。 “咋看都是普普通通的石头墩子,你们会不会看错了?还是说刚刚你俩背着俺们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我说造哥,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可这话也忒离谱了,俩大老爷们能干啥子?就算能干啥,我挑司徒副官也不找他啊!” “得得得,你们说你们的,可别捎带上我,我没那种恶趣味,再者说刘大勋都被撕的只剩花裤衩子了,要真的是“玩耍”,那这也玩得太花哨了吧。” 司徒零笑着来到汉阳造身边,也开始观察起那块大石头。 “哪里花哨了!他穿粉裤衩子我又不知道!再说刚刚就那么一会儿,你们这脑子里都胡乱想啥呢!” “没啥,我只知道你在鬼手降很有名气,是闻名天下的快枪手!” “你他娘的才是快枪手!老子可慢了,慢得很......哎呀这都他【妈】哪跟哪啊,我带你们来是让你们看石头!” 杨彪有些气急败坏,他本来就脾气酸性,被众人这么一调侃立刻绷不住了,抓起枪杆子照着石头便开了两枪! 巨大的枪声令现场稍稍沉寂,只不过枪响过后,石头还是石头,依旧纹丝不动。 “这石头挺结实啊。” 乾二爷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嘴。 “不错,看起来像是硅酸盐结晶体,可硬度却高的出奇,不像是天生地养,倒像是人工合成的,亦或是进行某种化工作业后产生的废料凝结。” 司徒零一边观察一边开口,说完后他缓缓抬头,定睛注视溶洞的上方。 “诸位,这石头应该是从那里跑出来的,不是这一层的东西!” 张守鱼闻言立刻用手电照射,果然发现石头所在上方有一块巨大漏洞,此地的水蒸气正在不断朝上翻涌。 从上方的黯淡程度来看,应当也是某一处溶洞的内部,只不过没有被众人开启过。 “若刘大勋刚刚的遭遇是真的,那还真得好好感谢张道长,若非他神机妙算,恐怕许多危机四伏的溶洞咱们都避不过......” 司徒零还未说完,一旁的汉阳造便发出一声怪叫。 “吗了个巴子,这石头长牙了!” 张守鱼搭眼一瞧,果真发现刚刚还平平无奇的石头墩子,忽然伸出一个类似喇叭花一样的口器,一口就将汉阳造的左臂吞了进去,一下子就吞到了腋窝处! “造哥!” 众人见状立刻警醒,纷纷举枪掣刀要上前招呼,谁知汉阳造却大挥右手,硬生生将众人拦了下来。 “都先别动,我胳膊废不了,子弹都打不穿它,别瞎折腾!” 不得不说汉阳造力气贼大,瞅着足有一人高的大石墩子,竟硬生生被他一只手臂拽着拖走了! 旁人看汉阳造此刻行径,都会觉得他过于莽撞冒失,可张守鱼却看出了端倪。 刚刚汉阳造故意没有用枪,而是用手直接摩挲石头的体表。 他用的是左手,此刻被咬住的也是左臂。 他的半身青色胎记,也恰恰是在左侧! 此刻的他浑身青筋暴起,半身青色胎记好似在微微鼓胀。 张守鱼不晓得是不是眼花,他隐约瞧见汉阳造的胎记好似长到了脖子上,胎记的纹路像蛇尾一样不断蔓延,没过多久便爬满了汉阳造半张脸! 半面青蛇! “奶奶的,青面兽杨志果真存在,《水浒传》没白看,古人诚不欺我!” 杨彪看得激动莫名,毕竟这种一人一石的肉【搏】战实在热血! 不同于杨彪,张守鱼盯着那爬了半脸的胎记,最先想到的却是别的东西。 伏羲......女娲......人首蛇身! 他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当下也没时间让他去瞎想这个。 “造哥,你把它按住,俺用申子火符试试看!” 张守鱼想要凑近帮忙,此刻汉阳造已经骑在了巨石身上。 巨石不断颤栗挣扎,汉阳造被它摔得七荤八素,却依旧顽强的拧动左臂,好似在翻腾巨石的五脏六腑! “小鱼儿你别过来,它奈何不了你造爷爷!” 轰隆隆! 又是几次相扑一般的翻滚,一人一石彻底分开,石头撞到了一侧洞壁,可惜的是没有直接掉下黑水潭。 “呼......呼......都别过去,这玩意的确是活的!” 汉阳造此刻半跪在地,左臂耷拉着,上面满是恶心的【黏】液,好似被蟾蜍【舔】舐过一样惨不忍睹。 刚刚爬上左脸的青色胎记,随着他的情绪平缓而逐步回缩,没过多久又恢复成寻常状态。 “我果然猜得不错,这东西再过一会应该就吐了,我的胎记上有毒!” 话音方落,撞到墙角的石头果然剧烈颤栗起来。 “变样子了......这是啥东西?” 步南栀微微惊愕的喊了一嘴。 此刻在众人面前,“石头”逐渐伸出了四肢! 那是四截干瘪的小腿,色泽火红。 刚刚吸住汉阳造手臂的口器也逐渐回缩,进而像乌龟出壳一般钻出一颗脑袋,露出一张满是皱纹堆叠的老脸。 张守鱼望着那张老脸,确定这玩意不可能是位老叟,更准确说不可能是人类。 它的老脸貌似天生就是那样,并非因为岁月积淀,那些堆叠的褶皱形似蛇皮,眼珠子倒是滴溜溜乱转,瞧着像个未老先衰的小孩子。 除此之外,这家伙的前额是凹进去的,凹陷的轮廓像横亘的月牙,杨彪看到后直接吼了一嘴“好像紧箍咒啊”。 张守鱼忽然深刻认识到了一个道理,果然不可以貌取人。 像杨彪这种脾气酸性喊打喊杀的主儿,谁能想到平日里是个喜欢看西游水浒的读书郎呢? 不过,一想到杨彪这糙老爷们放下枪械,拿起一本红楼梦,一边看一边哭哭啼啼......张守鱼忽然有点想吐了。 “我说杨彪,你跟刘胖子也太废物了吧,这小家伙就把你俩吓成这样?” 汉阳造笑嘻嘻的嘲弄一嘴,李娅闻言面色不喜,毕竟说她的人等若在打她的脸面。 那“石头”颤栗半晌,竟开始哇哇乱吐起来,好似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乾施主,造哥这胎记当真如此玄妙?” 张守鱼朝乾二爷身边凑了凑。 “自小就是这样,那胎记与生俱来,旁人若不小心碰了,轻则麻痹重则休克身亡,这孩子自幼便力大无穷,几乎不得任何疾病,估摸着都是跟着胎记有关,不然你觉得他参加辛亥又跟过张大帅,咋会好端端的活到今天?” “的确是个当兵的好苗子,不过俺师父说现在天下不太平,当兵就是当枪使,不划算不划算。” 张守鱼哈哈一笑,挠了挠头。 “我当初让他回河神龛,不是不想让他当兵,而是他娘就他这一个独苗,这孩子说起来命也挺苦的。” “怎么说?” “唉,自身的胎记克死了亲娘,从小被人当成怪物看待,他那老爹在媳妇死后成天喝大酒,好好的一个河神龛掌门人,最后在津门酗酒栽进了河沟子,就这么死在了营口道。” 张守鱼闻言默然。 “跟俺一样,没爹没娘,俺理解的。” “别提了,他那老爹没了比有强,这孩子平日里大大咧咧,其实比谁都仔细,为人粗中有细还孝顺,等这次回去了,就给他说门亲事。” “我知道的,春梅姑娘。” 张守鱼微微一笑。 “他跟你都说了啊,嘿嘿,这臭小子,嗯呢,不过这婚事还得老朽来撮合撮合,毕竟春梅那个老爹啊......” 话刚说到一半,不远处的汉阳造便发出一声轻咦。 “等会等会,诸位,不对劲啊,不对劲!”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3章 濡女 “哪里不对劲了?” “二爷,刚刚刘大勋身上的伤痕我瞧了,你们再瞅瞅这小家伙的爪子,纹路对不上啊!” 众人闻言立刻凑近了些,张守鱼和乾二爷也止住了交谈。 张守鱼搭眼看去,果然瞧见那怪物爪子纤细,形似蛤蟆的脚蹼,而刘大勋身上的伤痕却是细长锋锐切割状。 二者......完全就对不上! 咋回事? 气氛骤然紧张,众人再次屏息凝神,唯有那石头怪物还在呕吐。 “毒性这么强烈吗?” 张守鱼暗暗咽了一口口水,一旁的乾二爷给他答疑解惑。 “应该不光是毒,老朽知道这玩意是什么,造儿的胎毒应该不是这种反应。” “乾施主,那它这是?” “没准,八成是被造儿的腋臭给熏到了吧。” “......” 张守鱼闻言默默无语,不过心里却感同身受。 平日里他和汉阳造相处,对他的腋臭可谓知之深邃。 这家伙哪哪都好,就是腋下有杀气。 眼下又不能洗澡,满身大汗再一捂,那味道确实直冲脑壳。 “第一次听说有被腋臭弄吐的玩意......” 张守鱼喃喃一嘴,忽然听到了一声响动。 哗啦啦! 循声辨位,张守鱼立刻抬头看向上方,看向刚刚发现的那个窟窿。 “这是啥声,怎么感觉像是大泥鳅在管道里头拱?” 杨彪的形容可谓生动,张守鱼眼下就是这种感觉。 哗啦啦的声音还在持续,【蠕】动的声音愈发缓慢,到最后戛然而止。 “它貌似爬到头了......等会,到头了?” “造哥,在你身后!” 张守鱼大吼了一嘴,汉阳造立刻转身,下一刻便听见“噗嗤”一声闷响。 一滩黑乎乎的东西直挺挺从上方跌落下来,乍一瞧确实像一条比人还大的黑色泥鳅! 之前闻汉阳造的狐臭没有吐,可望着眼前这场面,张守鱼却作势欲呕。 试想一下,农村的茅坑里突然蹿出一大堆黑色泥鳅,或是水产养殖场的排水管道里,突然蹿出一大堆瞪着眼珠子的凝腥死鱼...... 张守鱼眼下就是这种感觉! 令人奇怪的是,那东西跌落在地就不再挣动,也没有发动任何攻击。 过了许久,汉阳造用左手提着枪缓缓靠近,检查半晌后朝大家比了个手势。 “死透了,刚死的。” 话音刚落,一旁不远处那石头怪物也停止了呕吐,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像睡着了一样也停止了呼吸! “这......就这么全死了?” 众人看得有些发懵。 “咋回事,造哥,是不是都被你的腋臭给熏死了?” “滚你姥姥个大犊子,哪凉快哪待着去!” 随着危机解除,众人的神经也缓释下来,杨彪也再次被汉阳造骂了个狗血淋头。 张守鱼凑近瞧看。 从上方掉下来的“泥鳅”有一人长度,身上也披着一层厚厚的石皮。 不过相较于那个满脸皱纹的小家伙,这个成年“泥鳅”的石皮集中在臀部以下,听司徒零的说法,那地方叫做尾鳍。 最引人瞩目的是它的上半身,竟然有一丝丝人类的形态,只不过其四肢像鸭掌脚蹼,还带着极为锋锐的尖刺。 汉阳造倒是毫无忌讳,见这东西死透了,直接将其脑袋薅了起来,拿到乾二爷身旁给他看。 张守鱼正挨着乾二爷,他忍着恶心瞅了一眼,发现它嘴里全部都是密集的虎牙,而且里三层外三层,长得层层叠叠! 除此之外,这东西整体都是湿漉漉的,自下墓以来,张守鱼简直是一直在大开眼界。 燕子带着刘大勋也赶了过来,刘大勋换上了一身新的冲锋衣,只不过好像是捡别人穿的,看起来肥肉堆叠极为紧绷,怎么瞅都像是轮胎成精了一样滑稽。 “刚好你来了,老朽问你,刚刚你是不是去扒那个窟窿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两个怪物死后,乾二爷的情绪就稍显低落。 “啊?” “啊什么啊,二爷问你话呢,如实回答!” 汉阳造吼了一嘴,立刻又引来李娅一阵侧目。 “造爷,他才是受害者,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使唤!” “哎呀么事么事,诸位老大都消消气,我也是一时好奇,刚刚我不是在瞧那石头墩子嘛,咦?这石头咋换位置了,唉呀妈呀,这又都是啥啊!” “别废话,有屁就快放,闲言碎语的,谁教的你这么没规矩!” 李娅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呵斥了一嘴,可很显然这话也在暗有所指。 汉阳造闻言冷哼一声,刘大勋稍稍收起自己的憨笑,能看出他的确很怕这母老虎。 “李排头,我刚刚就是想瞧瞧那石头,那石料不错,做砂锅肯定合适......” “别说废话!” “好好好,我接着往下说,瞧着瞧着我就注意到上边的洞了,那窟窿本来没这么大,我站在石头上往上瞅,忽然眼前一黑就挨了好多下,等到我缓过神来,只看到眼前的石头好像长手脚了,身上的衣服也都被扒了,我可还是个处男啊!你说说我今年都三十八了......” “闭嘴!” 这回是李娅和汉阳造一起说的。 “造哥,你当真确定这东西已经死了?” 张守鱼看向汉阳造。 “都死了,我刚刚看过了。” 不等汉阳造开口,司徒零已经戴着白手套做完了检查。 不得不说,只要是死的东西,貌似这位小爷都异常感兴趣。 “怎么回事,明明咱也没咋开枪,上头那个刘胖子也完全是被动挨打,咋就稀里糊涂全都死了?” 拐子常提了一嘴,这的确是个问题。 “唉,人啊,有的时候真的不如畜生有情义。” 乾二爷忽然一声长叹,众人闻言俱都云里雾里,唯有司徒零貌似听懂了什么,跟着叹气点了点头。 “乾施主,这到底是啥东西?” 张守鱼看了看他。 “不祥之物。” 乾二爷幽幽一叹。 “日本人管这东西叫河童,一般出现在传说里,现今的说法一般叫濡女,不过这玩意已经近乎灭绝了,没想到在这里又能遇到。” 李娅闻言也从旁接了一嘴。 “在咱们盗墓行当里,这东西应该叫水狮鬼,还有个更加通俗的名讳,叫水猴子,前辈我没说错吧?” “没有,关于死因一说先不谈,造儿,你们刚刚去另一边拿了很多袋子,那里面都是啥玩意?” 刚刚由于事出突然,汉阳造等人的发现一直都没说,不过那些湿漉漉的袋子他们也都带了过来。 此刻见乾二爷询问,汉阳造将那些袋子取出打开,随后朝司徒零摆了摆手。 “喏,司徒副官,你来说吧,这方面你比我更在行。” 司徒零虽不晓得为何乾二爷要突然问这个,却也没扫了大家的性。 袋子打开,司徒零从里面郑重取出一些透明试管,给大吉展示一圈后,又极为郑重的将其放了回去。 张守鱼注意到,那些试管里有一些淡黄色液体,不晓得具体是做什么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黑色的颗粒状物。 “诸位都离远一些,这里面是豚鼠病毒,真碰到了是会要人命的!” 司徒零说得极为郑重。 “豚鼠病毒?” 李娅闻言微微挑眉。 “不错,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跳蚤病毒和腺鼠疫细菌,我现在算是明白日本人为何来这里了,这些病菌中有许多在此地有天然病原体,日本人在这里提取研究,可以极大促进他们的细菌研发!” “这算科研范畴吗?” 天真无暇的燕子问了一嘴。 “对他们的科研人员来说算科研,可能在这里做如此多手脚,很显然他们不是一般的科研团队那么简单!” 司徒零的眼神里满是氤氲。 张守鱼虽不太懂,但能感觉到一场大变革山雨欲来。 “司徒施主,当真有这么严重?” “小道长你有所不知,就拿这腺鼠疫细菌来说,一旦他们在此地实施了反注射,不出三个月就能污染整个黑龙江水道!” 此话一出,全体哗然! “二爷,这黑水潭绝不简单,日本人更不简单,我现在有些后怕,到底他们遇到了什么,为何都走到了这里,却将这些东西抛下狼狈逃窜离开?他们又是怎么离开此地的?” “不晓得,但其心可诛。” 乾二爷缓缓道了一嘴,随后指了指那个窟窿。 “司徒副官,你用手电照一下,那上头是不是也被日本人给改造过了?” 司徒零闻言点点头。 “应该是的,刚刚我看过几眼,里面有不少导管,我估计应该是用来储存水猴子样本,还有便是联通地下热河。” “照此看来,这群捷足先登的家伙在下一盘大棋啊。” 乾二爷叼起旱烟袋猛抽了一口,随后咂咂嘴巴冷哼一声。 张守鱼一直在默默聆听。 的确,以这群外来者的手段,完全可以做到拿走明器,可他们却仅仅只专注于病毒细菌探究,很显然他们志不在此。 不管怎么说,张守鱼都有一股更加强烈的避世念头。 毕竟这方天下,貌似真的又要迎来一轮翻天覆地的大变局了! 正思虑间,乾二爷走到了那大小水猴子面前。 “你们不是想知道它们是怎么死的吗,我现在就来告诉你们,杀害它们的凶手是谁。” “哦?谁呀谁呀,二爷您快讲!” 汉阳造一边甩着手臂,一边兴奋的催促着。 这家伙的身体恢复能力着实惊人,虽说刚刚被那小水猴子吞了整条臂膀,可吸【吮】的红肿此刻已缓缓消散,且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疤痕! 乾二爷望着水猴子看了半晌,随后转过头看了看汉阳造,又看了看刘大勋。 “杀害它们的凶手,就是你们啊!”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4章 开锅 “俺俩?” 乾二爷的话,直接把汉阳造和刘大勋给说懵了。 “二爷你说啥胡话呢,我就算是开了枪,那王八壳子那么硬实,也压根打不动啊!” 汉阳造对这话不置可否,刘大勋亦笑嘻嘻的挠挠脑袋。 “我没说你们直接杀害,它也不是被你的狐臭给熏死的,这小水猴子是自杀。” “啊?” 汉阳造闻言又是一愣。 乾二爷也不再跟他们搭话,指着两只水猴子喃喃自语。 “其实,一开始彪子和刘厨子找到这里时,上头那只大水猴子应该就注意到了。她对刘厨子的突袭,其实也是因为刘厨子先叨扰了它的清静。” “那也不能一言不合就扒人家裤衩子啊,一点也不讲规矩,哼!” 刘大勋撅着嘴巴哼唧一嗓子。 “我说厨子啊,咋还跟畜生一般见识?” 李娅笑着怼了他一嘴,可乾二爷却摇了摇脑袋。 “老朽不这么觉着,老朽还是那句话,有些时候畜生比人更有人味。” 言罢,乾二爷继续往下说。 “诸位想必看出来了,这大水猴子其实是只母体,小水猴子应该是它的子嗣,大水猴子所做的一切应激行为,都是为了保护小水猴子,这是母爱的本能,做娘的本能。” “那跟我是凶手有啥子关系?” 汉阳造闻言指了指自己的鼻头。 “当然有。” 乾二爷用手比划了一下上方的窟窿,又指了指大水猴子身上卷起的血皮。 司徒零明白乾二爷的意思,立即向大家汇报最新的尸检结果。 “诸位,母体水猴子体表呈现挤压状龟裂出血,以及大面积紫色斑斓状淤青,可以得见上方的洞口直径不足以让其下落,它能够冲到下面这层,完全是豁出自己性命、拼着脏器骨骼折断受损的巨大风险、拼死一搏才冲下来的!” “然后......” “没啥子然后,大水猴子脑袋不像人灵光,没那么多心思考虑后果,完全都是动物的本能,它不想让小水猴子挨欺负,就把自己置之度外,而水猴子这种生物向来不喜独活,小水猴子瞧见娘亲死了,也选择了自我了断,就是这样。” 乾二爷幽幽一叹。 说到此处,不管是有良心还是没良心的都沉默了。 特别是汉阳造,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听闻这话,竟一时间泪腺鼓胀,眼泪滴溜溜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却硬生生被他又给咽了回去。 “当娘的都爱自家的崽啊,造儿。” 乾二爷意有所指的喃喃一语。 汉阳造抹了两把脸,随后提着剩下的炸药,喊上杨彪走出了这方溶洞。 “我去瞅瞅其它的洞,这个洞......没啥子赚头。” 张守鱼望着这莽汉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隐隐泛起一股难掩的心酸。 他并不是想起自己爹娘,毕竟过了太多年,他早已忘却爹娘姓甚名谁,也不记得跟他们的点滴过往。 只不过从前在山上挖坑埋尸,每每子夜过后,他忙活完了都会看看月亮。 山上的月亮很大,主庙里的张镇山悄无声息,除了偏房里那些穿白戴绿的纸扎人外,只有清冷的夜风和那三百多具尸体,能陪他歇歇脚,听他自己说说话。 没爹娘疼的孩子,大多应该都是这般样子吧。 乾二爷命司徒零将那些袋子掩埋处理,随后带着众人也相继离开了溶洞。 虽说那黑水潭还有诸般玄奥,但这些跟盗墓贼都没啥关系。 下墓只为发财,想的越多越扯淡。 来至洞外,不远处传来引爆声,不久后杨彪走了回来。 “造哥心情不太好,接连炸了三个洞,拦都拦不住,炸药就快用尽了!” “不能太随着他,至少留下两个洞的药量。” 乾二爷虽理解汉阳造,可很显然感性没有冲溃理性。 杨彪应和一声,刚想回身去找,却发现汉阳造自己走了回来,手中还提着一样东西。 汉阳造来至近前,张守鱼搭眼瞧看,发现他提着一件厚重的衣服,只不过那衣服奇形怪状,材质也是张守鱼不认识的范畴。 “衣服,裤子,头罩,手套,盖脚......啧啧啧,一应俱全。” 李娅望着衣服笑靥浓郁,杨彪也拍手称快。 “奶奶的,我就说那群小日本得有这玩意,不然下头那么热,不穿这个还真不中啊!” “这是啥?” 张守鱼看了看乾二爷。 “隔热服!” 乾二爷老脸红润,显然心中乐开了花。 张守鱼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东西,司徒零走上前去,帮汉阳造接过部分衣服组件,貌似这东西有一定重量。 “镀铝薄膜复合材料,果然是日本货,两米水柱压力下不渗透,不错不错。” 司徒零一边点评一边点头,吴锋也在一旁微微颔首。 吴锋抬手翻开隔热服的衣领子,张守鱼凑近瞧看,发现里面写着一行字: 温度高限850c火源距离1.75m......2min......服内表温≤45。 “真是给咱们做嫁衣!有了这东西,往下走到第几层都没问题了啊!” 步南栀笑得开怀,乾二爷看了看汉阳造。 “造儿,洞里还有多少?” “有一部分损坏的,大概还剩下几十套,够用!” 汉阳造回应了一句,很显然又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看来这次是老天爷推着咱们发财啊!等一会,你们闻没闻到啥子香味?” 杨彪说到一半耸耸鼻子。 “香味?” 众人闻言也都仔细闻了闻,的确闻到了一股隐隐的香气! “炖煮的香味......刘大勋?” 李娅率先反应过来。 张守鱼回头瞧看,才发现刘大勋并没有跟大家出洞。 刚刚的水阵洞里缓缓冒出炊烟,果然是刘大勋这胖子在里头做饭! 自从下墓到现在,张守鱼一直跟大家吃的都是干粮窝头,遇到李娅一方合作前行后,才借着光吃了几口热食。 毕竟刘大勋锅铲不离身,这家伙不管周遭环境若何,都不忘带上自己的调料盐巴。 虽说墓里没多少食材,可最起码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总比生咽那些干窝头强。 “既然做饭了,就都过去对付一口再走吧,隔热服既然足够,咱们也无需太过着急,先填饱肚子再说。” 李娅招呼众人回返,可越走越感觉不大对劲。 “今儿这是怎么了,这炖煮的味儿咋这么香?” 张守鱼也暗暗咽了一口口水,他从小就没吃过好东西,可这不代表他不会嘴馋。 不得不说刘大勋的厨艺相当精湛,众人回到洞口处,发现他早已支起了大铁锅。 “李排头,刚刚我就瞧见了,上边那窟窿有滴水,是热乎的,应当是地下暗河的干净地下水,我取了一些,给你们做顿拿手的!” 刘大勋一边说着一边挥刀,大锅里此刻花椒麻椒、八角茴香、桂皮肉蔻应有尽有,除此之外,刘大勋还准备了一些五香油。 不同于其它盗墓贼的背包,他的背包里头全都是各种调料食材,一时间张守鱼微微错愕,深深感觉这家伙貌似入错行了。 大锅里此刻咕嘟咕嘟正冒着泡,里面不断翻滚着刚下进去的佐料。 刘大勋在一旁秀着刀工,他手里有一坨刚刚剖腹清理的肉,边上堆着肉的内脏。 切花刀,肉片改蝴蝶状,去腥,下锅,淋油,一气呵成。 “啧啧啧,李排头,虽说祖玄门没啥子好人,不过跟着你们,倒是的确享口福了啊。” 乾二爷朝李娅说道一嘴,李娅还未来得及回复,便瞧见汉阳造猛地冲了出去! 汉阳造来到刘大勋身旁,一把薅住刘大勋的衣领子。 “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啥子!” “啊?做......做水煮鱼给大家吃啊,咋啦,你爱吃红烧的?” 刘大勋被他说得有些发懵,乾二爷见状立刻呵斥。 “造儿,不得无礼!人家好心好意做鱼给我们吃......等会,刘厨子,你......哪来的鱼!” 乾二爷说着说着便意识到了什么,一张老脸渐渐泛白。 张守鱼探了探脖子,他隐约也猜到了某些极为腌臜的事实。 张守鱼往前走了两步,果然瞧见一堆血污碎肉丢在刘大勋身后,观其身量大小,正是那刚刚死去不久的大水猴子! 哇的一声,张守鱼实在是没忍住,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吐了。 其余土夫子也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司徒零本就有洁癖,看着这副场景也不由掩面颦眉。 “疯子!疯子!你这简直就是胡闹!” 乾二爷气得七窍生烟。 汉阳造呆呆蹲在被开膛的大水猴子身旁,不晓得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不顾埋汰拾捡大水猴子的碎肉组织,随后提了一把铲子,将大水猴子的残肢带到小猴子死去的地方。 挖土,刨坑,看样子是要给它们母子做合葬。 乾二爷看得心里发酸,张守鱼也能理解汉阳造为何要这样做。 土夫子也不都是贪财不顾之徒,往往有些良心未泯之辈,汉阳造很显然属于后者。 只是有件事张守鱼理解不了,既然大家都无法接受刘大勋的所作所为,可......为啥没有人将他的锅掀翻,彻底制止这一切,而是要继续任由他放肆施为呢?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5章 狼道 的确,众人此刻的态度有些古怪。 刚刚那大水猴子的尸身张守鱼看得仔细,其上半身已经隐隐有人类的轮廓。 自然界万物有灵,这种被称为濡女的生灵,怎么看都不应该被当成食物。 乾二爷的愤怒是真实的,司徒零的厌恶也是真实的,李娅等人对刘大勋的喝骂也是真实的。 可一切都是嘴上功夫,锅里的肉还在咕嘟着,越来越香气扑鼻! “乾施主......” 张守鱼吐完后看了看乾二爷。 说实话他不是圣母心,也不是在可怜这对濡女母子的悲惨宿命,他只是单纯厌恶这玩意被搬上锅灶。 毕竟这和福寿饭不一样,福寿饭最起码还是粮食,可这鬼东西...... “刘厨子,你先停停手,老朽有话要问你。” 乾二爷来到刘大勋身旁,随即将司徒零和吴锋也喊了过来。 “吴先生,麻烦你带着司徒副官去那边,趁着造儿还没将它们下葬,取一些样本来化验化验,毕竟这里有日本人研制细菌病原体,老朽担心这水猴子是他们的实验样本!” “明白。” 吴锋依旧言简意赅,拽着不情不愿的司徒零往汉阳造那边去了。 “刘厨子,你确定这玩意是能吃的?” “二爷,我做饭也有十几年了,本来我们广东人就吃得花花,这玩意比我们的“三吱儿”可差老远了!咱下墓到现在,还不晓得要继续走多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吃点好东西可不行啊!” “三吱?” “对,您没吃过?就是生老鼠直接一筷子,先叫一声叫一吱,随后再下沸水......” “停停停!行了行了,老朽只想知道该知道的。” 乾二爷又指了指锅里的肉。 “嗨呀呀我说二爷,您就请好吧,这玩意说白了跟河豚一个道理!先前我在桂林阳朔倒斗时就遇到过一只,只要把有毒的苦胆和淋巴去了,剩下的都是可以吃的,我吃过一整条!” 刘大勋拍着肚皮打包票,乾二爷闻言缓缓点头,随后朝吴锋那边韩了一嗓子。 “怎么说?” “没有问题,肉质里没发现感染源,初步判断可以食用,只是这东西常年寄居在这里,寄生虫应该不少,吃完估计会拉肚子,燕子带了蒙脱石散,应该无大碍。” “好。” 两方取证完毕,乾二爷沉吟良久,眼神显出一抹阴翳。 半晌后,乾二爷回身看了看张守鱼。 “张道长,我之前听司徒副官跟老朽说起过,你貌似有啥子“啖涎辨血”之能,对吧?” 张守鱼知晓他有啥花花肠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乾施主,俺不会帮你们尝肉试毒的。” “了解,放心,老朽全凭自愿,不愿不会强求。” 乾二爷被吃了闭门羹毫不在乎,他转回身子,朝刘大勋点了点头。 “煮烂糊一点,高温沸水杀菌很重要。” “得嘞!” 刘大勋得了旨意立刻卖力,李娅等人一直在默默观察,瞧见这副光景也都没说什么,竟全部都默认了乾二爷的决定! 这可着实把张守鱼看傻了。 张守鱼还是远远低估了这群土夫子的胃口......他嘛的无量道尊,这是真准备吃啊! 张守鱼实在是在洞里待不下去了。 虽说这样会让大家觉得很不合群,可张守鱼还是退出了洞外,来到一座青铜索桥边上静静坐下。 腐烂的尸臭逐渐被煮肉的烹香掩盖。 刘大勋足足炖了快一个小时,那一大锅......算是火热出锅了。 他热情地招呼大家来吃,这次出行他带了许多一次性碟子,还有不少随军筷子。 最先来吃的是拐子常,紧接着是吴锋,这两位他的祖玄门同僚,看样子对他有绝对的信任。 李娅这婆娘紧随其后,在她身后是和刘大勋关系不错的杨彪。 李娅虽生性泼辣,面对这种变态吃食也大皱眉头。 不过她没有太多矫揉造作,捏着鼻子像打仗一样狼吞虎咽,还是给刘大勋面子吃下去了。 乾二爷来到汉阳造面前嘀咕几句。 汉阳造似乎还在埋怨刘大勋的所作所为,不过很显然他肚子真的饿了,也属实很听乾二爷的劝,没过多久便跟乾二爷一起去领了一碗开吃。 至于燕子和步南栀,步南栀的表情异常纠结,最终是李娅在她手里塞了一碗,她不好推辞只能接了。 燕子死活都不肯接,李娅见状也没逼她。 燕子似乎也忍受不了这种事情,自己躲到洞口另一侧嘤嘤啜泣起来。 司徒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一会儿汉阳造拿着一碗肉朝他走去。 “喏。” “不了,我有洁癖,吃了等于杀我。” “成吧。” 汉阳造见他不吃,晃着膀子来到张守鱼身旁坐下,将没给出去那碗肉放在张守鱼掌心。 张守鱼见状本想推辞,却被汉阳造用大手一把按住了。 “小鱼儿,造哥有几句话要跟你说,等我说完了你要是还不吃,我也不强迫你了,成吗?” 张守鱼闻言嗯了一声。 汉阳造一边嚼着肉,一边指了指大锅附近的人。 “小鱼儿,你瞅瞅那群家伙,别看这顿简单的饭,其实能看出许多道理。” “比方说?” “你先别急,你先看看刘大勋。” 张守鱼闻言搭眼一瞧,看了半晌后轻咦了一声。 “他做了一大锅,那么热情招呼别人吃,他咋自己没吃?” 的确,正如张守鱼看到那般,刘大勋给大家分完肉后,抖抖手直接找燕子聊天去了,连一口汤都没喝! “你先别问,你再看看燕子和司徒零,他们俩也没吃,你可知都是为何?” 此二者张守鱼是看得清的。 “燕子施主是害怕,司徒施主是有洁癖厌恶吧。” “那你再瞅瞅步南栀和李娅的吃相,她们也是婆娘,说实话也都有洁癖,也嫌弃这碗肉,可她们咋最终都捏着鼻子吃了?” “这个......真的饿了吧。” 张守鱼不晓得汉阳造究竟要说什么,渐渐被他问得有些云里雾里。 可汉阳造没有停的意思,他的问话还在持续。 “小鱼儿,说实话水猴子死了,我心里也忒不好受,可现在我也吃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也饿,乾施主刚刚过来劝你俺看到了,你听他的话。” 张守鱼已经被他问懵了。 “那刚刚乾二爷那般感慨,那般替这对水猴子母子惋惜,现在却坐在那边吃得喷香,这又说明什么?” “我说造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啊?” 张守鱼端着碗,心中不知为何,隐隐感觉有股朦胧的明悟感。 而这很显然是不够的。 汉阳造清清嗓子,随后指着四周的人娓娓道来: “小鱼儿你瞧清楚了,你现在已经是下山的道士了,就必须要懂人情世故,更要懂如何在山下活着!” “等今后你走出这里,若是我没了,恐怕没人会好心教你这些,你得给我仔细听,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司徒零、燕子、你还有刘大勋没有选择吃肉,结果虽一样,可你们的缘由截然不同。” 汉阳造伸出四根手指,每说一个人便落下一根。 “燕子不吃完全是因为害怕,刘大勋不吃是因为生理恶心,试想你若是被水猴子挠遍全身扒光衣服,你还想吃它的炖肉吗?” 张守鱼闻言立刻猛摇头。 “他们两个还算正常,至于你不吃,也不过是涉世未深的幼稚想法罢了。” “可司徒施主也没吃。” 张守鱼犟了一句。 “你真以为他不吃是因为洁癖?这世上比他奸猾的家伙恐怕没几个了,他这完全是提防心太重,在不确认我等吃完后的状况下,他是不可能随便吃一口祖玄门给的东西的!” 汉阳造言罢拍了拍张守鱼,悄悄给他指了指司徒零的方向。 张守鱼搭眼一瞧,下一刻便瞪大了眼珠——司徒零此刻正徘徊在铁锅四周,逛了一会儿后掏出随身的军用扁圆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满壶肉汤子! 汉阳造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做,果然老江湖就是老江湖。 “你也不用惊讶小鱼儿,他司徒零再精明也得活着,人活着就得吃饭喝水,人性本质就是如此。” 汉阳造将手指指向了自己。 “至于我们这些吃下肉的,不管是捏着鼻子还是不捏鼻子,其实都属于同一种人,恰恰也是盗墓这行当最需要的一种人。” “什......什么啊?” 张守鱼感觉身旁莽汉的气势陡然抬升,一股凌厉与狠辣在汉阳造周身升腾。 “小鱼儿你记住,只有我们这群先吃肉的家伙,才会是每次倒斗最终能活下来的家伙!” “李娅步南栀这些婆娘不计较干净埋汰!乾二爷可以随时捡起放下慈悲良心!吴锋杨彪可以不顾任何情感公道说法禁忌!我也可以随时放下悲天悯人,为一碗活下去的肉丢掉本心!” 短短四句话,好似四道惊雷在张守鱼耳畔炸响。 张守鱼被彻底震麻了! 自这一刻起,张守鱼看待世道的方式再次骤变。 张守鱼本以为自己足够现实,可刚刚汉阳造那番话,连他勾住人性最基本的底线都彻底撕碎殆尽。 不过他却反驳不出任何一句,因为他极不情愿的发现,貌似汉阳造说的都是对的。 张守鱼重重叹了一口气。 汉阳造拍了拍他的肩头。 “小鱼儿你给我记好了,下墓混江湖没有狗屁规矩,感慨归感慨,该吃肉还得吃肉,在这个世道上,每个人都是狼!”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6章 猩红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 “这些年我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大大小小战场上过几十回,倒斗挖坟也遇着过不少凶险事,在我这儿只有一个道理,我曾经也是个好心肠的家伙,可后来发现越是好心肠,就会越早倒在土里烂掉心肠!” “造哥......” 张守鱼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了。 “小鱼儿你记住,眼下是我们没遇到真正的凶险,若当真到了绝境,这群饥肠辘辘的狼不光会吃你的肉,还会喝干你的血!” 张守鱼听得有些发愣,浑然没注意自己碗里的肉被汉阳造偷偷吃了一块。 “行了,赶紧吃吧,今儿就跟你说这么多,抓紧吃完穿隔热服。” 汉阳造起身准备走,张守鱼却拉住了他。 “造哥,你说的俺都领会了,不过俺还是觉得你是好心肠。” “嘿,你这是咒我啊,小鱼儿。” “造哥我说真的,要是真有绝境那一遭,你是会跟俺一块饿死,还是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死前吃我的肉再续几天命?” 本还滔滔不绝的汉阳造,一下子被张守鱼这话问住了。 他看着张守鱼的眼神,这个年轻的道士,眼神虽未必完全清澈,却依旧有几分倔强的明光。 “奶奶的,看来找你托付后事,还真是找对人了。” 汉阳造答非所问的笑笑,随后指了指张守鱼的眼睛,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起身往洞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小鱼儿,燕子姑娘很不错,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懂那么多道理的......要是接下来的路上,有人能真的护住她这种人,那其实蛮好的,嗯,蛮好的。” 汉阳造离开了。 张守鱼默默望着前方,心中涌起无数个混杂的念头。 不过最起码,他开始吃手中的肉了。 没过多久众人吃完,张守鱼在司徒零的指点下,第一次穿上了隔热服。 这种材质的衣服并无太多重量,不过活动起来微微有些迟滞。 李娅和司徒零商议了一下,觉得直接走到最下方为妙,毕竟众人携带的干粮补给不多了。 再这么一层一层探索,不光不确定风险,回去的补给也不一定够。 其余人都没什么异议,张守鱼自然也跟着点头。 刚刚他听到了司徒零二人的交谈。 貌似这次回去后,司徒零和李娅都会联系两大军阀,派重军立刻封锁此地,再按照事先两边约定的分配方法,搬运各自分得的明器。 毕竟截至目前,前面几层的发现已然不菲,不管怎么看,这一次两方都能盆满钵满。 一行人打起精神继续往下,虽大多数都身上负伤,可在绝对利益诱惑下,没有人会泄气萎靡。 吴锋又取出几只钩爪,第五层和下方第六层桥面的距离超过一人身位,众人还是只能采取攀援下行的方法。 折腾了大概十几分钟,张守鱼等人踏在了第六层的桥面上。 “咦?桥换衣裳了?” 刘大勋笑嘻嘻的踩了两脚,其余人也都在默默观察。 来到这一层,水蒸气已经足够浓烈,能见度不足三米。 张守鱼也试着踩了两下,发现此刻的桥面地表呈现猩红色,瞧着好似一段又一段巨大的胶皮。 焊接在一起的胶皮? “还挺软和,司徒氏真挺会的。” 汉阳造品评一嘴,随后看了看司徒零。 司徒零蹲下身子摩挲了几下,当然前提肯定是戴着白色手套。 “极其有韧性,且隔热性非常好,耐受性也俱佳,皮质也非常纯粹,不过不晓得是怎么制作的。” “既然不晓得,那就继续往下吧,这一层只剩下六个洞口了!” 李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手电光线随着手臂摆动到处散射,没过多久李娅穿过水蒸气来到司徒零近前。 “刚刚让我的人瞧了一下,这一层六个溶洞,里面还是有水声,估摸着应该和上面的黑水潭有关联。” “那就先不去探,继续往下走,一直到走不动了为止,寻找主墓室要紧!” 司徒零当机立断,众人亦不再耽搁,继续由汉阳造开路往下攀援。 噗通! 又折腾了约摸十几分钟,张守鱼最后一个落在了第七层的桥面上。 本以为众人会继续往下,可刚刚踏足第七层,张守鱼就很明显感觉到不对劲了。 “这么浓......” 张守鱼随便抬起手掌轻轻划动,面前竟出现了淡淡的有形涟漪,足见此地的水蒸气已经无限趋向液态结晶化。 即便穿着隔热服,张守鱼还是被热得汗流浃背。 毕竟这里已经是第七层,之前司徒零大概测算过,整个天坑墓穴一共最多会有九层。 第七层已经无限接近熔岩表面,不过张守鱼此刻却看不到一丝丝。 不仅仅因为此地水雾弥漫,还有这一层的桥梁遮挡问题。 来到第七层后,上方的青铜索桥便彻底不见了,目力所及全都是这种猩红色泽的“胶皮”索桥! 张守鱼将手电调到最高亮度,想要前后左右游走探视一番,却发现根本没太多活动的空间余地。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全部都是纵横交错的诡异猩红索桥! 完全不同于上方那些青铜桥,青铜桥最起码还算按需修筑,而此地的猩红索桥却修筑得毫无章法。 许多桥体的倾斜角度五花八门,正常人根本无法在那些桥上站立,就更遑论行动了。 再有便是桥与桥之间的距离过近,有一些几乎全都挨在了一起,互相磕碰穿插,密密麻麻挤成了一大坨! 这哪里是桥? 张守鱼现在有股奇怪的感觉。 貌似自己成了孙悟空,钻进了铁扇公主的肚子里,此刻正站在她回环曲折的大肠中央! “奶奶的,咋这么像某个巨大怪物的肠道?” 杨彪发出了跟张守鱼一样的感慨。 众人此刻错落站立,他们也不是不想聚集,实在是真没那么多地方站人。 猩红桥实在太多,横七竖八挤压了大量空间和视界,想要自由活动是难如登天的。 “我说司徒副官,你说你这些祖辈到底是咋想的?就算财大气粗不怕浪费,可也不能这么胡乱堆砌成一锅粥啊!” “啥一锅粥啊,明明是一锅九转大肠!” 杨彪和刘大勋一唱一和,不得不说这对“滚石”组合配合愈发默契了。 “诸位,我已经说过了,我并不提前知悉关于此地的任何细节,别再阴阳怪气说这种话了!” 司徒零很显然有些佯怒,他抽出军刀朝身旁的猩红索桥上猛地一刺。 噗呲! 想象中军刀刺破胶皮撞到青铜的声音并未出现。 司徒零使用的是一把夜鹰平刃,锋锐的刀身轻而易举便戳破了外层厚厚的表皮,下一刻又被这极其富有弹性的表皮完全包裹! 众人见状纷纷倒吸冷气,倒不是在惊叹这表皮的弹性程度,而是在刚刚军刀刺扎的位置,竟然喷溅出一抹殷红色泽的血花! 猩红索桥淌血了! “这......刚刚是谁的乌鸦嘴,难不成咱们真在某个大怪物的肠道里头?” 拐子常有些看傻眼了。 “别瞎说!都给我安分点!” 李娅和司徒零凑到一起,二人盯着刚刚戳出来的血口瞧看半晌,随后立刻叫了乾二爷过去。 “二爷,您仔细瞧瞧,这像不像是......” “不错。” 乾二爷的脸色有些泛白。 “虽然老朽十分不愿承认,可这里头所见的这些皮囊,应该跟咱们在盗洞里见过的猪婆蛇同属一窝!” 猪婆蛇! 这么多! 张守鱼瞬间有些腿软,之前在盗洞里的死亡拖拽历历在目。 他有些慌张地朝四下瞧看,万一这些家伙全都动起来,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炸! “猪婆蛇?” 拐子常很显然听说过这东西,李娅也闻言愣了一瞬。 “怎么,你们真没见过这玩意?” 乾二爷注意到了祖玄门一脉的表情变化,当即眯着老眼死死盯紧李娅的脸。 “自然,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了,我们是从另外一个盗洞下来的,压根就没见过这些鬼东西。” 李娅表现得十分淡定,这种老江湖之间的博弈,几乎从明面上确实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乾二爷知道追问下去也不会有啥子结果,索性晃晃脑袋,随后又拍了拍身旁的猩红表皮。 “我说二爷,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万一......” 步南栀心有忌惮的提了一嘴,虽说之前她与猪婆蛇的斗争中表现神勇,可确实没人愿意真的和这些鬼东西再次对弈。 “先别着急,你们几个拿着手电去四处瞧瞧,这一层还有多少个溶洞口子。” “啊?咱不是不开这一层了吗?炸药还得留着炸主墓室呢。” 杨彪有些疑惑,可乾二爷却十分坚持。 汉阳造见状也不再废话,他一直都视乾二爷的话为金科玉律,当即率先拍亮手电爬上一条猪婆蛇,几个辗转腾挪便没了影踪。 吴锋见状也立刻行动,张守鱼不晓得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不过也没闲着跟了上去。 到了这一层,几乎已经接近天坑的“碗底”位置,众人用了大概十五分钟便探视完毕,相继翻山越岭又回到了乾二爷处。 “二爷,刚刚我们碰了一下,大概这一层应该有四个溶洞口,不过这猪婆蛇索桥......应该有不下数百条之多!” “哦?” 这消息可谓骇人,不过乾二爷却有些不以为意,反倒还微微一笑,露出一抹少有的淡定从容。 “既然如此,诸位应该不用太过惊慌了,老朽斗胆猜测,这里的猪婆蛇应该已经完全死透了!” 【大家有票记得投给老白,十年老作者,养家不易啊哈哈哈】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7章 假说 “死透了?” 李娅闻言微微动容。 “老朽也只是胡乱猜测,我随便一说,你们随便一听就好。” 乾二爷清了清嗓子。 “咱先不管这些猪婆蛇的数量,只单看这一层的溶洞,数量一共有四个,那么按照常理来说,需要至少两座索桥与其相连。” 乾二爷伸出两根皱巴巴的老手指。 “不错,这还是两侧互通的情况下,合情合理。” 司徒零接了一嘴,他貌似明白了乾二爷的意思。 “二爷,你是不是说,这里数百条猪婆蛇中,有至少两条里面藏着青铜索桥?” “不错,就是这般!” 乾二爷找杨彪借了一柄大使军刀,又找了一个与本层溶洞毫不对应的角度,随便朝其中一个猪婆蛇的身躯迅猛刺扎。 噗嗤! 被刺猪婆蛇身躯爆血。 乾二爷马不停蹄,掏出洛阳铲拼接完整后直接刺入,洛阳铲一直浸没到了尾端也不见阻挡。 “喏,这里面就是纯粹的动物内脏,没有任何青铜存在。” 乾二爷抽出洛阳铲给大家展示,只不过没人愿意看这些腌臜肠子。 乾二爷倒是毫不在意,他又找了几个方位故技重施,得到的结果全都是一样的。 与此同时,司徒零也仿照乾二爷【操】作,只不过他寻找的都是正对四方溶洞的猪婆蛇。 “二爷说得不假,我这里的洛阳铲打不下去,能很明显感受到被【硬】物阻挡,料想应该是里面包裹了青铜索桥!” 众人听闻此话俱都啧啧称奇。 “奶奶的,这索桥咋穿进去的呢?这可不像烤羊肉穿串那么简单啊!” 汉阳造挠挠脑袋嘀咕一嘴,的确这种建筑手法属实匪夷所思。 张守鱼本来见识就少,此刻听众人这么一说,不由对这方古墓的好奇更上一层台阶。 到底是先修筑桥体,再套上猪婆蛇外皮,还是活体猪婆蛇吞掉了两座青铜索桥? 根本想不明白,不管哪一种假设,貌似也都离谱他吗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刘大勋正在兴冲冲的跟杨彪分享他的拿手好菜——肥肠卷大葱。 按照他的说法,眼前这场面简直就是放大版的肥肠卷大葱,还他吗是刺身那种。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啊。” 乾二爷摩挲着四周的猩红表皮,幽幽一叹发出一声感慨。 张守鱼来到他面前,乾二爷的老脸十分疲惫,不过双眸却炯炯有神。 “张道长,老朽我盗墓盗了一辈子,总觉着世上的墓大差不差,今朝来了这地界,就算真死在这里头,老朽此生也算无憾了啊。” “乾施主您福寿无量,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老朽不是在客套,你瞅瞅这一路走来,巨大到贯通山体的青铜巨门,近乎消失的夫余龙城古字巨碑,还有那几乎无法堪破的上古竹简,眼下又出现这些人力不能打造的九幽之地......张道长,咱们这回可不光是盗墓,咱们在见证历史!” 乾二爷说得满面通红,不过祖玄门一脉却对这话并不感冒。 张守鱼还算有几分赤子之心,他隐约能理解乾二爷的想法。 像他这种老一辈的盗墓贼,即便有子女也大多成家立室,其自身也功成名就,好点的四世同堂,不好点的也衣食无忧。 因此像这种老叟,其眼下的追求早已不是金钱逐利,当然钱财还是看得很重,只不过他们有看得更重的东西了。 五姥阴山下的种种发现,早已打破这群土夫子多年的既定认知。 乾二爷早就说过,这里很可能是一处避世隐居的失落文明。 这里的隐秘文化,也都是道家口中的“方外之物”。 道家讲求超然物外者玄而又玄,众妙之门不可言说,就是这般道理。 神秘的司徒氏族,无法用常理揣测的一切,都是乾二爷浑浊老眼中的点滴星光。 乾二爷回看张守鱼,他貌似能感觉到张守鱼懂他,一时间抿着嘴角笑得开怀。 “诸位,既然只有四个肠虫包裹着青铜索桥,那么老朽就自然会多想几分。” 乾二爷接续了刚刚的话题。 “诸位想想,此地极为灼热,寻常生物难以生存,不过这猪婆蛇的皮囊却很宜居,很显然修筑此地的司徒氏一脉也发现并利用了这一点。” “前辈,您的意思是司徒氏族故意用猪婆蛇皮来包裹青铜索桥,以保证九幽之下的正常建设?” 司徒零接了一嘴,此刻的他显得光明正大,毫不避讳有关司徒氏族的一切。 “不错,古人虽工艺精湛,却也懂得借天时地利,不过刚刚咱们在盗洞里遇到过这玩意,老朽还记得大家当时分析的一些话。” “您指的是......这生物喜欢寄居洞穴,长期处在幽暗深邃地底,不见光源没有视觉,凭借听觉和触觉来判断移动?” 司徒零果真聪敏,瞬间便领会了乾二爷的用意,可其他人全都听得愣愣的。 “不错!” 乾二爷眯着眼睛捋捋山羊胡须。 “司徒副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见地,再过个二十年,当真是了不得啊。” 乾二爷看似夸赞的品评一嘴,张守鱼很隐晦的听出了这句捧杀。 自下墓以来司徒零已多次成为众矢之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乾二爷无数次对其夸耀,很显然在帮司徒零“架高”。 司徒零缓缓抿起左侧嘴角微笑,张守鱼无意中瞥了一眼,心里也狠狠咯噔了一声。 奶奶的无量道尊,简直跟那古卷上的家伙一模一样! 乾二爷缓缓收起笑容,继续往下说。 “正如司徒副官刚刚所言那般,这肠虫虽说能够耐热,但其生长习性却完全不适合这里,但眼下你们也都瞧见了,这里汇聚了大量的猪婆蛇,这又说明什么?” 乾二爷循循善诱,众人也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 “乾施主,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这些猪婆蛇除了刚刚司徒施主说得那些习性外,还有喜好群居聚集的特性?” “就是这般道理。” 乾二爷缓缓点头,依旧毫不吝啬对张守鱼的赞美。 “就好比蚯蚓和蜂巢,自然界里某些生物是喜好群居的,人类其实也是群居动物,不然也不会有前些年那饿殍遍野的大饥荒了。” 乾二爷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张守鱼深有同感,闻言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因此,老朽斗胆猜测一下古人的心思,修筑者使用这种“裹皮”方法,不光是为了能更好阻隔热源,更多也是为了吸引其它猪婆蛇汇聚于此,猪婆蛇不会适应此地的生存条件,但又无法脱离群居的本能属性,最终全部死掉堆积于此,而这恰恰又给了最下面这几层绝佳的守护!” 全盘推理有理有据,众人全都顺着乾二爷的思路往下走。 “二爷,照你的意思来看,难不成说若下方当真存在主墓室,也极有可能是被这些死肠虫团团包裹着?” 李娅接了一嘴,乾二爷点了点头。 “只是老朽目前的揣测,诸位听听就好,一切还要等继续往下才可分辨真伪。” 不管怎样,听到这些猪婆蛇全都死了,众人一时间也纷纷放松下来。 刘大勋从随身背包里鼓捣半天,随后取出来一坨四四方方黑乎乎的东西。 “照相机?” 司徒零见多识广,不过张守鱼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瞧见这东西。 早些年在发饥荒逃难时,他和张镇山在山海关一带瞧见过外国人。 张镇山说他们叫战地记者,还有不少是传道士,长得金发碧眼,都来自侵略我们的别国。 这种被称为照相机的东西,当时就被他们拿在手上,有不少还支着架子。 架子上有黑布,每次拍摄他们都要将头钻进架子上的黑布里,一手捏着一个类似圆柄状的物事。 咔嚓一声,便会喷一团白烟。 此刻刘大勋掏出来的照相机貌似更加高端,没有张守鱼印象里的黑布和架子,只有一坨四四方方的铁皮,还有一个微微凹陷却内里凸出的透明疙瘩。 “我说刘厨子,你们下墓还带着这劳什子?” 乾二爷望着照相机,一时间好似有些不悦。 “嗨呀呀,二爷前辈,我们祖玄门近些年都喜欢用这玩意儿,遇到一些稀奇罕见的物事拍些照片,我带回去还能自己做个收藏,晚年时候看看解解闷也是好的。” “是吗?到底是真为了解闷,还是想拍给你们直隶的军官瞧看?” 司徒零语气阴沉的接了一嘴,乾二爷亦面色不喜地扭过了头。 “别怪老朽没告诫过你,老辈人常说这东西会摄人魂魄,当心【亵】渎了此地的阴祟,招惹来一群不干不净的脏东西!” 张守鱼一直在做看客,很显然乾二爷和司徒零说得不是一回事。 像乾二爷这种从前清时期活过来的老叟,多多少少都会带些不开明的旧思想。 照相机摄人心魄这说法的确有,不过张守鱼是万万不信的。 张守鱼虽不是无神论者,可在这方面却比乾二爷要稍稍开明一点。 “哎呦呦瞅瞅您二位说的,这照相机可是我自己攒钱买的,老北京的地摊货,跟军阀伍的没半毛钱关系哩!” 刘大勋依旧不恼,这胖子笑嘻嘻的抓起照相机,就这般远离众人跨过两条猪婆蛇,躲到远处径自拍照去了。 -虽然刘大勋回应得没心没肺,可这话很显然没让司徒零信服。 司徒零看向李娅。 “李小姐,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劝你还是直接明说,那玩意能瞒过别人,却绝对瞒不过我这双招子!” 【关于角色欢迎大家讨论,老白都会看。】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8章 剪刀手 “司徒副官,我的人有些小爱好,这不耽搁我等的生意吧?” 李娅对刘大勋的行径毫不管束。 张守鱼一直看着司徒零,司徒零此刻面色阴晴不定,很显然对方此举触碰了他的底线。 “不耽搁?” 司徒零闻言冷笑一声,随后用手指了指刘大勋走开的方向。 “debriesept,今年三月刚刚流入南方。弹簧驱动相机,18x24mm规格,35mm胶卷,可间隔式拍摄以及连续式拍摄,带anastigmat“huet”3.5/50mm镜头,我说的可对?” 司徒零叨咕了一大堆,张守鱼听得云里雾里,可很显然李娅全部听懂了,一众祖玄门人也纷纷脸色低沉。 “吴锋,好好跟你排头说说,既然是跟我搭伙走活计,最好还是少耍这些小聪明,这种级别的照相机,就连章将军的军部都还没配备,他说从北京地摊上买来的,糊弄鬼呢?” “司徒副官真的是伶牙俐齿,可有些话我还是得提点你,这世上有些事情看破不一定要说破,有些人想惹你也未必能招惹得起!” 面对咄咄逼人的司徒零,李娅一方脸不红心不跳,丝毫没被司徒零的气场压住。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张守鱼在一旁作壁上观。 “怎么,要在这里杀了我们?” 司徒零缓缓从腰间掏出手枪,用手帕轻轻擦拭。 众人的装备和枪械都佩戴在隔热服外,张守鱼也将盛装竹简的背包放在了外头。 毕竟隔热服穿戴起来紧贴皮肉,往里面塞东西实在是太麻烦了。 “要杀你很容易,只是本小姐要考虑考虑,你这个小白脸值不值得杀。” 李娅一边说着也一边抬起军刀,极为魅惑地将刀横在嘴边,用【舌】尖轻轻【舔】舐了一行刀上血槽。 “再者说,司徒副官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就算我们要找你的麻烦,跟其余三大派也毫无干系,毕竟你们也只不过是搭车走活儿的,你自己想送死,可别拉上几个无辜垫背的!” 李娅不愧是土夫子中的老排头,一番润物无声的挑拨离间,直接将三大派置于看客的立场。 张守鱼心里清楚,李娅这话绝不是危言耸听。 司徒零眼下和其余人并非一心,若当真发生冲突,此刻看似围着他的一群人,到时候恐怕没一个会真替他出头。 “我会禀明章将军......你们的照相资料,没有奉系的指示决不可私自外泄!” “司徒副官,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不管是祖玄门还是直隶军阀做事,啥时候轮到东北军来指手画脚了?” “李小姐,我觉得现在搞不清楚状况的应该是你们吧,你是不是忘了你们现在身处何地了?这儿他吗可是东北!不是长江以南!”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时间紧张到了极点! “得了得了,都少说两句吧,老朽不管你们要弄死谁,反正眼下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全都给老朽安分一些!不和气怎能生财,道上的规矩都不懂了嘛!”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乾二爷也少见的发起飙来,不过很显然他这个和事老做得很到位。 经过乾二爷的从中调停,双方都不再恶语相向。 张守鱼旁观者清,并非这事儿就这么压下来了,一切都因为此刻是在地下。 既然在地下,自然就要守地下的规矩。 相较于争吵双方,杨彪等一众土夫子则完全置身事外。 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群纯纯的混江湖的草莽,晓得军阀对峙跟自己无甚关联。 这也是祖玄门一直在行当内招黑的主要原因。 汉阳造曾跟张守鱼说过,虽说最初的摸金校尉从属于军方,但那都是三国时期的事情了。 眼下盗墓只为图财,任何与之无关的人和事,都会被视为行当内受人鄙夷的乌烟瘴气。 “喂,我说你们吵完了吧,吵完了回答我一个问题。” 杨彪喊了司徒零和李娅一声。 “怎么了?” 虽说戴着面罩,张守鱼依旧能透过面罩上的透明防护层,看到此刻司徒零阴翳的面容。 “咱们说点有用的,你们难道就不好奇吗,这些猪婆蛇存在于此地,多少年岁了?” “自古至今,如果按照之前推测的墓穴年份来看,一千五百多年恐怕是有了,怎么了?” 司徒零回了一嘴,语气已经再度平缓如常。 “怎么了?司徒副官,该不会这点端倪你都瞧不出来吧?这可不像你啊,你是不是还在寻思别的?” 杨彪指了指之前军刀扎出来的猪婆蛇伤口。 司徒零的确有些心不在焉,张守鱼盯着那流血的伤口,忽然明白了杨彪的意思。 “杨施主,你是不是想问过了这么多年,为啥......这些畜生身上还会流出血来?” “不错,我家里前不久收拾地窖,发现一只一年前逮到的老鹌鹑,在地窖里不光死翘翘,早就烂成一坨不能瞧了,这些猪婆蛇就算千年不腐,为啥还会有这么新鲜的血浆迸溅啊?” 这话问得众人都是一愣。 的确,为什么啊! 刚刚光顾着争执,此刻又回到眼前事,众人才发觉到此地的诸般诡异! “如果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尸身,的确可以做到千年不腐,曾经也有过出土棺椁中女尸音容犹在的先例。” 乾二爷嘀咕了一嘴。 “二爷,您的意思是,这些猪婆蛇身上做过某些类似的防腐处理?” 步南栀接了一句。 “有这种可能,不过可能性极小。” 乾二爷摇了摇头。 “毕竟防腐技术在千年前还不完善,再者说此地环境密闭性差,甚至说完全不具备密闭性,潮湿的水蒸气也会加速腐蚀,若这种状态下还能千年不腐保持新鲜,恐怕唯有大罗金仙的金丹能够做到了吧。” 乾二爷皱紧眉梢,很显然已经在思考其它方向了。 “可是,青铜索桥却实实在在是上千年前的老物件,那上面包裹的猪婆蛇皮......更严谨些说,吞掉这两座桥的猪婆蛇,应该毫无疑问是上千年前的了!” 司徒零总算是回过神来,思路也逐步敏锐清晰。 “接着说下去。” 乾二爷朝司徒零抬了抬手。 司徒零抽出军刀,找到其中一只包裹青铜索桥的猪婆蛇,直接在它身上狠狠戳了一记。 随后他找来刚刚用于测试包裹青铜索桥的猪婆蛇的洛阳铲,将自己的军刀和洛阳铲拿到一起给大家看。 张守鱼搭眼一瞧,上面虽有不少腌臜,却没有什么血迹显现! “诸位,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包裹青铜索桥的两只猪婆蛇绝对来自千年前,它们的体内已经彻底干瘪,不再有任何血液留存。” “那岂不是还得谈到防腐技术?” 李娅追问道,这娘们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变脸变得跟司徒零一样快。 “的确是防腐技术,但却不是人类的防腐技术!” 司徒零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可却着实有些诡谲离奇。 “不是人为?又整闹鬼那一出?” 拐子常瞥了一眼张守鱼,很显然在影射之前他看到阴兵的事情。 “别多想,不是什么邪祟搞事,我一直都信奉科学。” 司徒零嘀咕了一嘴口头禅,随后从身后背包里取出他的尸检包,从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透明试管。 司徒零先是来到创口喷血的猪婆蛇面前,将试管横着紧贴在其表面,缓缓往前推进,让试管【口】均匀刮蹭其表面的物质。 挂了几次后,他拿着试管给大家瞧,试管中除了一些水渍和污秽外别无它物。 司徒零没着急解释,从包里又取出一截试管,只不过这次他选择了包裹青铜索桥的猪婆蛇表皮。 故技重施,随后给大家展示试管。 张守鱼凑近一瞧,赫然发现这次的试管内残留了一些类似油脂的分泌物! “司徒施主,这......又代表什么?” “小道长,还有诸位,我刚刚也只是突发奇想,如果我的实验结果是准确的话,可能印证着一个极为恐怖的事实......我们恐怕都有麻烦了!” 此话一出口,众人立刻朝司徒零围拢过来。 “诸位请看,我刚刚也一直在想,人类千年前的防腐技术,应该远远达不到时至今日仍旧不腐,唯一有可能的方法,应该便是采用非人类的“防腐策略”!” 司徒零没有废话,接连又说了好几句。 “之前在盗洞里我们遇袭,袭击者就是一条活着的猪婆蛇。” “因此我合理设想,既然有活着的一条,就......保不齐会有活着的第二条!” “而在之前解剖那条活着的猪婆蛇时,我采集了一些猪婆蛇的分泌物样本,刚刚我在摩挲包裹青铜索桥的猪婆蛇时,忽然触碰到了与样本类似的唾液分泌物!” “因此我大胆猜想,被修筑此地的古人选来包裹青铜索桥的两条猪婆蛇绝非凡俗,应该是类似蚁【穴】中蚁后的存在!我猜测这两条都是母体,其余聚拢而来的都是雄性,这个物种向来喜欢群居,雄性以为母体陷入沉睡,因此像工蜂一样每日默默舔【舐】母体!” “之前交手时大家也能感觉到,这种生物的智商不高,只能进行基本的生理行动。我怀疑它们的唾液中含有防腐物质,当然这需要我回去做完化验才能有定论。” 一气呵成说完这些话,司徒零猛喘了几口粗气。 张守鱼和乾二爷面面相觑,其余众人也都恍然大悟。 “妙啊,古人智慧当真是绝妙无双,枉老朽苟活七十余载,怎么就没想到这种法子,简直是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也不怪乾二爷会如此激动,张守鱼这厢也算是真开了眼了。 若当真如司徒零所说这般,那建造此地的古人这一手实在太绝了。 不依赖任何防腐措施,巧妙利用猪婆蛇的生物特性,既可以利用其皮肉来保护青铜索桥,又可以借助母体来让它们群居于此,借助它们的分泌液来达到更好的防腐效果! 这已然不是人力范畴,而是借自然万物之力,融汇万物灵性为己用的巧夺天工! 咔嚓! 众人正在感叹之际,一道白光突然从远处升腾。 张守鱼搭眼瞧看,发现竟是刘大勋在远处拿着照相机,刚刚给大家拍了一张照片。 “嘛了个巴子!老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东西会摄人心魄,你这后生是不是嫌老朽命长!” 信奉传统的乾二爷自是接受不了这个的,其余人大多也都没照过相,此刻也都有些发愣。 “哎呀呀,我说二爷前辈,您也得学着接受一些新事物,有个叫胡适的先生不是说了嘛,要西学中用,对对对,就是这个词儿,西学中用,这玩意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您要是不放心,我给自己也拍一张,当算是陪您了!” 刘大勋笑嘻嘻地翻转相机,也不等乾二爷回话,当即便朝着众人的方向,比了一个大大的剪刀手。 张守鱼对这种新奇玩意还是感兴趣的,毕竟他尚是少年,一直盯着刘大勋的剪刀手好奇瞧看。 可就在下一刻,随着刘大勋按动快门,张守鱼也发出一声惊天惨叫。 “啊————” 不光是他自己,所有盯着刘大勋照相的家伙,此刻的脸色全都煞白,跟活见鬼了一样! 而在远处,那剪刀手...... 【将近4000字的大章节,求票】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69章 突围 自下墓以来,各种恶心腌臜的场面张守鱼见过不少了。 但和刚刚那一幕相比,全部都显得小巫见大巫。 就在刘大勋比起剪刀手的一瞬间,一道庞然大物从他身后突兀升腾而起。 照相机的快门闪烁,惨烈的白光映衬着刘大勋咧开的大嘴巴。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刘大勋压根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咔嚓! 一张极为恐怖的照片拍摄完毕。 昂贵的照相机跌落在地,骨碌碌滚了好几圈。 原地,刘大勋的身子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只剩下半截剧烈颤栗的胳膊,还有在水蒸气中随之荡漾的剪刀手! 噢对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庞然大物......一个迸溅了满身“汁水”,还在不断猛嚼刘大勋尸身的巨大猪婆蛇! 嘎嘣! 咯嘣! 骨头和筋肉被碾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嘎嘣脆! 燕子直接被吓哭了,张守鱼脚步虚浮,差一点就吓瘫在地上。 当然这完全不怪他,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未知的恐怖最瘆人! 突兀的惊吓令张守鱼浑身抽搐,他努力掰动自家脑袋,强迫自己不去看那颤抖的半截手掌,过了好几秒才喘出一口大气。 “呼——” 骤烈惊吓带来的窒息感极其强烈,好在是张守鱼抵受力强,从前连续搬运三百多具尸身的宝贵经验再次发挥了作用。 “妈的,全都活过来了,大家注意后面!” 杨彪朝众人身后吼了一嘴。 张守鱼此刻根本不用回头。 就在刚刚杨彪喊叫的空当,前后左右目力所及之处,所有腥红色的“桥面”全部【蠕】动起来。 猩红在缭乱,眼前的血腥世界一片迷离。 那感觉......像极了洋人孩子玩耍的万花筒。 仅仅不到一分钟,四周便充斥了十几条复苏的猪婆蛇! 十几张血盆大口对准众人,到处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恐怖犬牙大嘴,呼出来的腥风恶臭又浓烈,吹得张守鱼几乎站不稳身子! “赶紧,全体都站到有青铜索桥的母体上去,其它地方靠不住了!” 司徒零当机立断,率先跟李娅往前冲。 “应该是刚刚我们刺的那几刀坏了事儿,按理说正常状态下......” “行了司徒副官,都这节骨眼就别哔哔了成吗!” 众人一时间乱糟糟,每个人都在竭力亡命奔逃。 张守鱼还算良心未泯,虽然汉阳造跟他说过人生在世皆是狼,可他还是放心不下燕子与乾二爷。 “来,赶紧我背着你,别乱抓!起来,站起来!” 燕子已经彻底吓傻了,张守鱼也顾不上避讳,一把将燕子扛在背上便往外猛冲。 汉阳造也早已背着乾二爷,一行人没有一个再说废话,好在是青铜索桥包裹的猪婆蛇就在不远处。 众人一跃而上,随即便听到一连串巨大吞咽声。 刚刚啃掉刘大勋大半个身子的猪婆蛇,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囫囵吞咽,刚刚它的颈部一阵嗡动,总算将刘大勋肥胖的身躯彻底咽了下去! 吞咽声虽沉闷,但听在众人耳中,却比炸雷都脆生! “各位莫慌,咱们身上有不少它们的唾液,它们是没有视觉的,只要咱们掩盖完好,它们应该不会轻易找到咱们,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我【去】你吗了个大巴子啊!” 乾二爷本来还冷静分析,谁成想话刚说到一半,杨彪与拐子常就相继开了枪! 剧烈的枪火轰鸣声振聋发聩,炽烈的枪口喷着火焰,算是彻彻底底将场子给炸开了! 无数子弹噼里啪啦打在周遭肠虫身上,只不过收效实在是不明显。 这群畜生的皮糙肉厚远超想象,除了火力强横的霰弹枪,其余枪械根本无法造成浸彻杀伤效果。 “都别浪费子弹了,用军刀!往那边走!” 汉阳造继续发挥其优秀的作战机能,指挥众人往其中一侧溶洞所在发足狂奔。 杨彪的怒吼接连不断,相较于祖玄门一脉的冷漠无情,杨彪竟对刘大勋的死格外看重,这倒让张守鱼稍稍讶然。 看来这群混迹江湖的孤狼也不是所有都没人情味儿,虽说杨彪刚刚的举动坏了大事,但却着实让张守鱼对其改观了。 当下众人纷纷收起枪械,汉阳造和吴锋身手最好,挡在前方为众人开路。 一时间场面极度血腥,军刀挥洒血肉横飞,张守鱼死死抱住燕子往前突围,可明明没有多远的索桥尽头,此刻却显得悠长而又绵亘。 张守鱼本想用自己的血脉克煞,可尝试一番后发觉并不奏效。 毕竟这群畜生实在太过庞大,即便将他浑身鲜血榨干,估计也不够一条猪婆蛇一口喝的! 巨大的猪婆蛇宛若狂龙过境,扭动着硕大的驱壳横冲直撞,似乎在向践踏其庇佑母体的侵略者宣泄怒火。 轰隆隆! 每一次剧烈撞击,整座青铜索桥都会癫痫般猛颤,站在上面的众人只能半蹲前行,嘶吼声与口臭腥风肆意挥洒,猎猎狂浪几乎快将张守鱼刮下深渊! “卧槽,坏菜!” 奔走中的拐子常被绊倒,与此同时乾二爷也从汉阳造背上跌落下来。 相较于其他人,这一老一残的确不便行动,特别在这种亡命关头,很自然的成为了首当其冲的受害者。 “二爷!” “老拐!” 两拨人纷纷转头,只不过眼下根本不给他们喘息时机。 四张深渊巨口纷纷如【菊】花般绽放,追着倒地的一老一残汹涌袭来! 燕子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可她并未私自遁逃,倒是李娅和吴锋仅仅只迟疑了片刻,下一秒竟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前狂奔,就这么将拐子常给抛下了! 张守鱼之前在逃荒时年岁还小,即便见到过人性的丑恶,也随着年岁增长而逐渐淡泊。 刘大勋的死令他缓不过神,眼下又活生生瞧见一出抛弃生者的惨剧,他虽知晓吴锋二人没做错什么,可心中还是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憋闷异常。 张守鱼不是汉阳造口中的圣母心,他是万万不可能去营救拐子常的,再者说他也没那个能力。 眼下的他自保都是问题,他很清楚在生死面前别的都是屁话,若一会儿当真跑不掉了,他也不敢说会不会将燕子先推出去! 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毕竟自家的命才是真格的,其余的都是扯几把淡! “救救我......救救我......” 拐子常发出一连串呜咽哀嚎,他死死拽着前方步南栀的脚踝,步南栀见他死活不撒手,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就这么直接挑断了他左手手筋! “滚犊子,要死死一边去,别碍着老娘的路!” 手筋挑断的血喷薄四溅,张守鱼看得真真切切,每一滴血都好似溅到自家心口子上。 “排头!你不能不救我啊!老拐我瞧着你长大,我是你三叔啊!” “三叔,感谢你多年照拂,你自求多福吧!” 远处,已经跑到一侧溶洞前的李娅冷漠回应着,她身旁的吴锋亦是面目平缓,貌似此刻他们眼中的拐子常已经是个死人! 唰! 李娅将自己的随身佩刀掷出,精准无比戳到了拐子常的脚边。 “老拐,你是生是死,还得靠你自己了!” 拐子常被放弃已成定局,他的眼神从绝望转到平静,下一刻便被一众猩红肠虫彻底淹没! 与他类似的,跌倒在地的乾二爷此刻也岌岌可危。 不过不同的是,乾二爷身前挡着一个男人,一个拥有半身青色胎记的男人! “小鱼儿,帮我护我二爷!” 汉阳造不等张守鱼回应,暴喝一声便扑向正面袭来的两只肠虫! 这莽汉不晓得究竟有多少力气,竟硬生生用双手各自撑起一只猪婆蛇的上牙膛,以一己之力将乾二爷护下来了! 倒在地上的乾二爷貌似腿肚子转筋了,他很想朝溶洞的方向爬,但苍老的前肢却支撑不起他的身子。 “小鱼儿!我求求你,护我二爷啊啊啊啊啊啊——” 汉阳造撕心裂肺的呼号着。 张守鱼若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他盯着乾二爷仓惶又绝望的脸,一时间不晓得从何处鼓起勇气,大喝一声转头往乾二爷的方向狂奔! 申子火符! 几道火符接连掷出,凛冽的火舌四散炸开,不过对这些大家伙来说,完全就是螳臂当车。 可这对张守鱼来说已然够了。 他几乎用上了平生能跑出的最快速度,来到乾二爷面前一把将他抄起,扛在背上就死命往回飞奔! “造哥,二爷我接到......啊?” 张守鱼一边跑一边回身喊了一嘴,可当他瞧见此刻汉阳造的模样,差点将满口牙都惊掉出来! 不光是张守鱼,其他跑到一侧溶洞边上的人此刻也都愣住了。 刚刚还肆虐袭击他们的猪婆蛇,此时此刻竟纷纷朝汉阳造的方向汹涌汇聚,这群没有视觉的家伙,凭着血腥味已然将汉阳造当成了唯一佳肴! 嘎嘣! 其中一条猪婆蛇闭合血盆大口,当着众人的面将汉阳造一口囫囵吞下! “造哥!” 张守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 与此同时,那条吞噬汉阳造的猪婆蛇开始剧烈颤栗。 它的天灵盖忽然开了花,一只青色手掌攥着一柄鲜血淋漓的战刀,在饕餮呼啸的盛宴狂舞中冷冽闪烁!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0章 莽撞人 张镇山小时候常给张守鱼讲三国演义,张守鱼一直不喜欢刘备,却很喜欢傻里傻气的张飞。 正所谓当阳桥上一声吼,万古流芳莽撞人! 此时此刻,在他眼里的汉阳造,就是那个立身桥头一夫当关的莽撞人。 那柄穿透猪婆蛇天灵盖的战刀熠熠生辉,血色芳华在水蒸气中弥漫绽放。 握刀的手臂孔武有力,刀首回转,由正握改为反握,刀刃朝外画出一道圆弧。 切割,剁头! 专业军刀的切割力不容小觑,更遑论使唤它的家伙如此生猛。 硕大的猪婆蛇天灵盖被一劈为二,里三层外三层的虎牙巨口左右软倒。 汉阳造一身腌臜金蝉脱壳,此刻的他眼神冷酷无情,好似一匹饥肠辘辘慌不择食的孤狼! “造哥,赶紧回来!杨彪要爆破了!” 张守鱼卖力朝汉阳造喊了一嘴,可很显然这事儿完全不由汉阳造说了算。 开瓢带来的浓烈腥气弥漫四野,更多猪婆蛇嗅着气息围拢过来。 这群充斥原始兽性的家伙,不光妄图将汉阳造撕成碎片,竟还开始分食起刚刚死掉的同伴尸身! 嘎嘣嘎嘣! 咕隆咕隆! 巨大的吞咽声此起彼伏,咀嚼脆骨组织的声音响彻天坑渊泽! “准备炸药!” 司徒零朝杨彪吼了一嘴。 杨彪此刻身上还有一兜炸药,本来想着用于炸开主墓室的溶洞,可眼下很明显不能再留了。 “司徒副官,造哥还在那边没回来呢!” “等他回来黄瓜菜都凉透了!赶紧准备别磨叽!” 一旁的李娅也跟着吼了一嘴,下一刻便被乾二爷重重扇了一记大巴掌。 啪! “胡闹!你们的命是命,老朽的造儿就不是命了?” “哎呀二爷,您瞅清楚状况啊!造哥帮我们拦着猪婆蛇,这份恩情我们都会记得,可您应该清楚他回不来了,现在有半点妇人之仁,到最后都是咱们一起死!” 司徒零苦口婆心的劝慰,话虽这么说,可他的眼神中却无一丝歉疚。 “司徒说得没错,老爷子你想想看,一旦那些肠虫蹿过来这边,就完全没有了安全的引爆距离,咱们后面已经没有路了,这是唯一活下去的方法,唯一的!” 李娅不愧是做排头的铁娘子,懂得分清场合拿捏轻重,她丝毫没有怪罪刚刚那一巴掌,说的每一个字也的确都很合时宜。 张守鱼望着这副场面心焦如焚,他理解乾二爷的心思,的确这是个进退两难的选择。 张守鱼是万万不愿汉阳造死的。 可是他根本无能为力。 他也不愿炸药起爆,可的确这是没办法的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一滴泪缓缓划下,张守鱼一把将其擦干,随后死死盯紧汉阳造的方位。 满天猪婆蛇扭动着猩红的身躯,铺天盖地将汉阳造再次遮蔽。 “造哥!俺会好好完成你交代的后事!俺给人挖坟立碑很有经验,俺......就算你只剩一根骨头,俺也给你带出去好好下葬安顿!” 张守鱼喊到一半就喊不动了。 嗓子刺挠,嘴角抽搐。 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进而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 轰隆! 刚嚎了没几嗓子,张守鱼眼前的猪婆蛇群忽然产生暴动。 “造哥!” 张守鱼瞬间喜极而泣,不过当他看清楚汉阳造此刻的状况,一颗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此刻的汉阳造正置身一只血盆大口内,双脚踏在猪婆蛇肮脏的舌苔上,双手握着军刀死死抵住肠虫的上颚! “奶奶的,想把爷爷吞了,你有这能耐嘛!” 熟悉的青色胎记隐隐作现,汉阳造将身躯越挺越直,他的身高足足有两米多,在其蛮力拱撞下,咬住他的猪婆蛇竟被硬生生拉脱臼了! 汉阳造见状也不再耽搁,下手可谓是越来越狠。 张守鱼这回算是彻底长见识了,什么叫比畜生还畜生,比牲口还牲口! 呲啦啦! 军刀的阔刃狠狠戳进猪婆蛇口腔上颚,一下子便捣碎了肠虫其中一颗虎牙牙床! 刀刃分秒不停直接横走,猪婆蛇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哀嚎,可眼下它做什么都晚了。 自古请神容易送神难,它这回算是惹到瘟神了! 仅仅几次呼吸的间隔,被彻底掰断下巴的猪婆蛇就没牙了! 汉阳造活生生用军刀给其卸了甲,将他吞下的猪婆蛇最外层牙床全部粉碎,剩下内里两圈牙床也纷纷被切割脱落,锋锐的牙齿带着整块牙龈全部被撕扯出来,鲜血淋漓,蔚为壮观。 虎口拔牙! 这还远远不是结束! 汉阳造已经杀到兴起,被拔掉牙齿的猪婆蛇满口爆血,摇摇晃晃没几下就萎靡下来。 无数猪婆蛇闻着味儿游荡撕咬,转瞬间便成了同类口中的饱腹大餐! 而汉阳造也没闲着,一跃而起跳上另一只猪婆蛇巨大的头颈,将其彻底当成了自家坐骑。 被骑乘的猪婆蛇剧烈扭动,可无论怎么折腾,汉阳造的双腿都像两把铁钳,死死将其箍得哀嚎不止! “有眼无珠的家伙爷爷瞧多了,你们这群眼珠子都没有的臭虫,凭啥子敢招惹你造爷!” 此刻的汉阳造杀红了眼,从头到脚都像个人形凶兽。 被剥下来的两圈巨大虎牙没被丢弃,汉阳造将其中一圈缠绕绑在自家身上,剩下一圈全都缠在手臂和手掌中,将自己活生生打造成了一个巨大刺猬! 人间兵器,杀戮突围! “这......他以前一直都这么生猛吗?” 杨彪看得有些痴了。 李娅和吴锋此刻也微微愕然。 也不怪他们会这般,毕竟汉阳造这种厮杀方式,恐怕除他之外再无分店! 张守鱼看得热血沸腾,他发自内心的大声呼号,能看到汉阳造突围归来,他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喜悦! 万古流芳莽撞人啊! 此刻在张守鱼心中,汉阳造便是张飞再世李逵托生,程咬金投胎樊哙转世为人! 不过热血归热血,汉阳造每一步都在兵行险着。 毕竟他没有丝毫援助,仅凭手中砍到卷刃的军刀,还有这一身滴淌恶心涎水的狰狞虎牙一路血战。 澄黄色的汁水在四溅,鲜血与狂风骇浪在呼啸翻卷! “杀出来了!” 张守鱼一直在翘首期盼,总算等到了汉阳造冲出猪婆蛇群,朝众人所在方位踉踉跄跄跑来! 与此同时,无数猪婆蛇开始调转矛头,追随着汉阳造一起扑向众人所在之处! “赶紧丢炸药,汉阳造这是在祸水东引!” 李娅和司徒零一直冷眼旁观,瞧见这一幕也是第一时间下达了指令。 杨彪晓得形势紧急,当即也顾不上什么炸药剂量了,直接引燃炸药的引线,随后用尽全力将炸药纷纷投掷而出! 炸药与汉阳造擦肩而过,汉阳造总算冲回到众人身边。 张守鱼上前把他接应下来,他浑身都是恶心的虎牙,有许多已经在刚刚的血战中崩断,光是瞧着都触目惊心,很难想象他刚刚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噩梦险境! “造哥!” “我二爷没事吧......” 汉阳造话说到一半便站不住了,张守鱼见状立刻帮他“解绑”,随后将他拖回到溶洞门口倚坐。 “没事的,俺护着你,炸药快爆炸了!” 张守鱼话音刚落,身旁的杨彪便发出一声悲嚎。 “坏菜了!距离不够!” 张守鱼循声望去,下一刻也瞬间面色惨白—— 刚刚丢出去的两包炸药,并未按照预想丢进沸腾的猪婆蛇群。 炸药的引线分秒不停汩汩燃烧,这群畜生好似闻到了火药味道,此刻竟突然有了理智一般纷纷后退! 照此下去一旦炸药引爆,恐怕不光没炸到猪婆蛇,就连这座桥都可能会跟着遭殃! “赶紧去推一把!” “李小姐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他码的咋不去呢!” “别吵吵了,再吵吵真没时间了!” “都不敢去就都一起死,是一个人死还是一堆人死,你们自己看着办!” 在这种危急关头,商量这种行为变得极其无力。 张守鱼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更准确的说,他现在有点发懵。 人都会怕死,可现在连怕死的时间都没留给张守鱼! 张守鱼下意识地闭紧了双眼,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连死都不能好好死......真他吗的憋屈啊! “拐......老拐?” 一切已经宣告终结之际,李娅忽然声音滞涩的喊了一嗓子。 张守鱼张开眼皮,赫然发现滚滚猪婆蛇群里,艰难爬出来一位只剩半截身子的老瘸子。 拐子常! 他......竟然还没死透! 拐子常已经失去了一手一腿,此刻的他浑身浴血,瞧着触目惊心。 他浑身血管全部暴起,很显然在耗尽自身最后一丝力气,突破自我极限朝着那两包炸药攀爬! 的确......如果论距离的话,此刻他距离那些炸药最近! “李小姐......吴先生......你们对不起俺可以......但俺不能对不起四爷......” “老拐!” 吴锋微微有些动容,李娅亦有些无地自容。 拐子常身后的猪婆蛇已经围聚上来,其中一只咣当一口咬下,将拐子常剩下那条腿又生生咬碎了大半截!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1章 天蛾 “老拐!” 吴锋虽一向冷淡,可面对拐子常此刻的惨状也安耐不住了。 他抽出军刀想要往前,却被李娅同步抽刀抵住了脖颈! “别犯傻!他已经没活路了,但你还有!”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给我理智一点!” 李娅的表情倔强又苍白。 拐子常的惨叫凄厉瘆人,张守鱼听得心里揪揪的,咬着嘴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在他最后的视线里,拐子常爬到了两包炸药面前。 轰! 冲霄巨响炸裂爆碎,汹涌澎湃的气浪将溶洞前所有人彻底掀翻! 这次和之前不同,没有刘大勋精准计算起爆距离,也没有杨彪核算炸药剂量,两袋炸药的波及面是不分敌我的,好在有那群皮糙肉厚的畜生率先遭殃! 爆炸的烟尘呛得张守鱼咳嗽不止,滚滚硝烟混合着猪婆蛇内脏的腥气到处弥漫,有人已经趴在地上吐出了胆汁。 张守鱼站得稍稍靠前,首当其冲被气浪翻了几个大跟头,浑身筋骨又出现了一大堆挫伤性淤紫。 即便张守鱼身子骨硬朗,可接连经受这么多波折,他还是扛不住吐了淤血。 “呜呜呜......噗......” 张守鱼此刻浑浑噩噩,满身满脸全都是猪婆蛇迸溅的内脏汁水,在地上一滚全变成黑乎乎的泥垢黑浆,搞得他连睁眼皮都带着“拉丝”。 “造哥,燕子......二爷......” 张守鱼强迫自己不要睡着,他很清楚这个节骨眼不能昏厥。 一旦晕过去了,很可能就彻底过去了! 爆炸虽在一瞬间,滚滚不息的气浪却持续了好几波。 张守鱼身上的隔热服被崩得七零八碎,炽烈的高温烧得他皮开肉绽,没过多久便出现了大面积不规则烫伤! 借着烫伤的剧痛,张守鱼得以保持清醒。 他趴在地上,望着远处四散崩飞的猪婆蛇,那些畜生已经纷纷爆体,那画面......简直不堪入目! 除此之外,由于气浪实在过大,众人背后的青铜门也被硬生生炸出缝隙,其中一侧青铜门板下方凹陷,歪歪斜斜弯了一个大角! 时光缓缓流逝,可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伤痛,都不是一朝一夕可释怀的。 约莫过了半小时,张守鱼勉强能坐起身子。 胸口的阳鱼玉佩光泽逐步黯淡,不晓得究竟是什么原因。 张守鱼不敢再看索桥的方向,并非因为惧怕,他只是不想再多吐一次苦水。 回身瞧瞧,其余人躺的横七竖八,唯一的好消息是都还喘气。 这一役祖玄门一脉可谓损失惨重,刘大勋和拐子常接连暴毙,不管李娅刚刚有多么当机立断,这都不是一个好结果。 李娅和吴锋此刻坐在一起,两个人全都灰头土脸目视前方,眼神稍稍有些呆滞。 在她们不远处是燕子和步南栀,燕子似乎惊吓过度了,没了之前为大家治伤时候的温婉积极,只知道窝在步南栀怀里剧烈发抖。 杨彪自己蹲在青铜门一侧,那里有半段被炸熟了的猪婆蛇尸身。 杨彪面前地上全都是烟头,他几乎三口就抽完一整根,随即马上又掏出一根新的,叼在嘴上对准猪婆蛇的残躯,烟头按在上面咝咝啦啦的,没过多久便点燃续上了。 能看出杨彪的心情很糟糕。 他这人说话一直都不中听,脾气酸性且人缘很差,往日在队伍里也没少落人口舌。 他一直在望着远方,不晓得是不是在想刘大勋。 张守鱼虽涉世未深,却能感受到他此刻孑然一身的孤独。 他不是在怀念跟刘大勋之间的点滴交情,毕竟他们萍水相逢也谈不上交情。 或许真正让杨彪心里别扭的,应该是世上又少了一个不讨厌他的人了吧。 乾二爷此刻躺在青铜门中缝位置,汉阳造正在一旁悉心照料,看样子最起码老命无碍。 这倒让张守鱼长舒了一口气。 张守鱼努力尝试着爬起身子,浑身因气浪冲袭产生大片红色血斑,不过好在他身子诡异,并未损伤到五脏筋骨。 张守鱼来到乾二爷面前,汉阳造见他来了,当即朝他咧嘴憨憨一笑。 张守鱼也报以微笑。 “小鱼儿,谢谢你护我二爷。” “无需多谈,他能活是因为你有良心。” 张守鱼稍稍顿了顿,随后又补了一句。 “当然了,也足够傻。” “嘿嘿嘿,二爷若是死了,我活着也没啥意思了,再说你瞅瞅眼下,这不是傻人有傻福是什么?” 汉阳造这话意有所指,很显然是说给李娅二人听的。 李娅二人闻言不为所动,似乎还沉浸在失去同伙儿的复杂心绪中。 “刘大勋是自寻死路,不是你教的不好,你无需过多自责。” 过了许久,吴锋总算是开口说了一嘴,不过他依旧目视前方,不去看李娅一眼。 “蠢狗,不值活。” 李娅毫无感情的回了一嘴。 自打张守鱼认识这个女子,她貌似一直都是这般冷若冰霜。 这种冷并非体现在气质上,而是对待生命与死亡的敬畏上。 像她这种家伙,在当今这世道上多如过江锦鲤,毕竟人命如草芥的时代,命的确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那老拐呢,这么多年了。” 吴锋说到此处顿了顿,好似如鲠在喉一般深深咽了一口,不晓得是口水还是什么。 “老拐他......这算是以德报怨吧,毕竟我们刚刚抛下了他。” 吴锋总算说完了一句话。 “都是他自己选的,进了这行当,就要随时有丧命的觉悟。” 李娅貌似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挣扎着缓缓起身,吴锋却又叫住了她。 “排头。” “嗯?” “若今后我有这么一天,你有可能救下我,也有可能会丧命,你也会像今日这般吗?” 吴锋望着李娅的眉眼,自家眉眼却稍稍泛红起来。 “你真想知道答案?” 李娅望着吴锋的脸,只不过相较于之前,稍稍显出一抹柔和。 “嗯,毕竟......我跟着你这么多年了啊。” 吴锋又有些哽噎。 “这不像你,你今天的话格外多。” 李娅还是要走。 “排头,如果今天是我,我倒是希望你别管我。” 吴锋的眼睛微微泛红。 李娅闻言肩头微动,不过却下意识地别过了头。 “吴锋,如果今后我有这么一天,直接给我个痛快的就行。” 李娅走开了。 张守鱼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很想一声叹息。 他是修道之人,未经历太多红尘事,加上年纪尚浅,自然不懂得什么七情六欲。 可这一刻张守鱼貌似明白了,这世上有不少牵绊的东西,貌似能扭转完全冷冽的人心。 七尺青锋绕指柔,应该说的就是这番道理吧。 正遐想间,司徒零拍了拍张守鱼的肩膀。 “小道长,还好吧?” “嗯。” 张守鱼转身看了看他。 “司徒副官,俺很想问问你。” “你说。” “你会不会也有一天,为了一个人豁出去自己的命?” “像他一样吗?” 司徒零指了指汉阳造,随后摇了摇脑袋。 “你应该晓得我是什么人,好在你现在不会给我太添堵。” 司徒零朝张守鱼微微一笑。 张守鱼缓缓点了下脑袋,其实刚刚的问话,并不是他最想问司徒零的问题。 张守鱼真正好奇的是他的状态,他不晓得刚刚经历那般天翻地覆,司徒零这家伙是怎么做到几乎不受伤的。 的确放眼在场众人,顶数这位副官大人的状态最好。 张守鱼虽心有疑惑,却实在是不想问了,毕竟他心里清楚,就算问了也是白问。 “那些猪婆蛇应该都死了吧,下一步该咋走?” 汉阳造凑了过来,望着已经被炸毁的青铜索桥眉头紧锁。 张守鱼也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看向刚刚爆破的地界。 “我们的隔热服严重受损,目前只剩下四件还算完整,这地方都不能久待,不如暂且先......什么声音?” 汉阳造说到一半便立刻机警,张守鱼也耸耸耳朵,果然也听到一个极为熟悉的声响。 “这是......扑棱蛾子!” 张守鱼绝不会听错,随着那些猪婆蛇全部爆开,一些巨大蛾子煽动的声响缓缓弥漫。 刚刚硝烟未散众人自顾不暇,此刻风浪逐渐平息,这声音也愈发清晰。 “小道长,这玩意学名应该叫做天蛾,之前我在第二层捡到的笔记上有写的。” 司徒零从随身背包里取出那本笔记,自从当初发现它后,司徒零就一直随身携带着。 张守鱼闻言也想了起来。 司徒零那本笔记上详细记载了日本人在此地进行的生化实验。 里面有“守宫”和“天蛾”的杂交寄生培植记录,还有516-526部队的组建过程,以及广岛县竹原市大久野岛、忠海兵器制造所的相关记录! “先前二爷已经说过,守宫的别名就是猪婆蛇,而这些天蛾,应该就是寄生在它们体内的共生种!” 司徒零此刻的表情略带兴奋,毕竟又到了他最喜欢的科研范畴。 特别是眼下,司徒零总算见到了“天蛾”完整活体的庐山真面目! 张守鱼倒是忧心忡忡,他朝着翅膀扇动的方位瞥了一眼,随即便和汉阳造一起瞪大了眼珠子。 “这......这玩意?”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2章进洞 “这玩意......跟那群被砍掉头颅的家伙一样......没有脑袋瓜子?” 张守鱼愣愣的嘀咕一嘴。 此刻在溶洞周围,虽说那些巨大的猪婆蛇纷纷爆碎跌落深渊,可寄居其体内的天蛾却相继苏醒。 它们的外貌异常古怪,体长大约有一米六,通体好似煮熟了的蝙蝠,却全都没有类似头颅的器官,只在人类前襟处生长了两颗荔枝般的淤结! “我们怎么办,要开枪嘛?” 汉阳造问了司徒零一声,司徒零却摆摆手,示意大家按兵不动。 “还是二爷先前的老话,这东西貌似也没有视觉功能,且根据笔记记载,天蛾是传播成纤维病毒的主要载体之一,自身不具备主动攻击性,我们也没必要给自己招惹麻烦。” 张守鱼和汉阳造闻言都长舒一口气。 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汉阳造,此时此刻也绝对不希望再来一场搏杀。 毕竟眼下队伍整体的状态,的确已经经受不起更大的风浪了。 “奶奶的,爷爷好像明白了一些事。” 汉阳造盯着那些天蛾瞧了几眼,忽然一拍脑袋啊呀一声。 “怎么说?” 司徒零看向汉阳造。 “先前咱不是在盗洞外弄死一只猪婆蛇嘛,当时那肠虫肚子里飞出来的就是天蛾这玩意。老子还记得当时朝它开了好几枪,可一枪都没打中全部落空了!” “没错,我也开了几枪,杨彪也是,全都打空。” 司徒零缓缓点头。 “造爷,你是不是想说,咱们当时全都是瞄着它脑袋的部位打的?” “没错,奶奶的这兔崽子,谁成想这玩意压根就不长脑袋!等会......不长脑袋......司徒副官,该不会这些玩意体内也藏了尸虫吧?” 有了之前的经验,汉阳造很显然会举一反三了,可司徒零闻言却摇了摇头。 “跟上面那些行尸不同,造哥,这天蛾不是亚洲种,原产于西伯利亚,它的脑袋其实就长在胸腔位置,只不过相较于身量太过渺小,因此离远了不容易瞧见。” “明白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跟我一样。” “这......造哥你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司徒零微微有些语塞。 “二位施主,你们说之前咱们在最外侧的甬道里,造哥让咱们依次报数,那时候多出来的那一个,会不会也是天蛾?” “这个......有可能吧。” 张守鱼只是随口一问,司徒零还真就随口一答。 其实张守鱼心中是不确定的。 毕竟这群家伙的“扑棱蛾子”声响太大,而那一次多出来一个人,却是悄无声息来去无踪的! 不过经张守鱼这么一提,司徒零二人也瞬间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 “小道长,之前我们就怀疑过,此地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现在看来若当真如此,那眼下将是他们最适合趁虚而入的时候了!” 这可不是什么美好遐想,张守鱼闻言不由得瞥了瞥上方。 “司徒施主,你说若真有第三拨人......他们会不会把咱们的发现全部拿走?” “哪里有那么容易,且不说上头那些明器有多少数量,若他们当真带够了人手,那么多人不可能一点行迹不暴露,小道长啊,你也太小看我们这帮人了。” “这话倒是没错,小鱼儿,虽说咱们这一行属实惨淡,可现在能站在你身边的,已然是这方天下土夫子中的砥柱中流。” 汉阳造拍了拍张守鱼的肩膀。 “小鱼儿,若当真有第三拨人,咱们也没啥子怕的,他们是人咱也是人,他们狠咱更狠!他们想要趁咱病要咱命,那咱就先寻到他们先下手为强!” 汉阳造虽伤痕累累,可刚刚宛若般的恐怖表现依旧摄人心魄。 对于他说的话,张守鱼也自然不会怀疑。 乾二爷在远方呼唤了一嗓子,张守鱼瞧看过去,发现他们已经将崩坏的青铜门推开一角,正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探看。 “走,没死就是福大命大,接着发财了。” 汉阳造抖擞精神和司徒零回返,朝张守鱼也亲切招了招手。 张守鱼心有余悸的瞥了一眼天蛾,果然如司徒零所言那般,这群没有攻击性的家伙很快便四散纷飞了。 “司徒施主,俺们当真不管它们吗?你刚刚不是还说它们身上携带啥子病毒?” “无需多虑,它们都是实验遗弃的培植样本,真正研发成功的病毒菌种不会留在此地,日本人没有这么傻,从某种程度上说,它们全都是弃子罢了。” 司徒零言罢缓缓回头,随即略显无奈的又补了一嘴。 “话说回来小道长,就算咱们大发善心想管,你觉得咱们还有多少弹药够折腾的?” 张守鱼闻言不再多言,很显然刚刚他又菩萨心作祟了。 的确眼下的世道,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 按照原定计划,这一层的青铜门并不在众人开启之列。 只不过眼下炸药已然用尽,恰巧这门又机缘巧合的开了,自然没有见空门而不入的道理。 张守鱼是最后一个进洞的,刚刚走进一瞬,鼻尖便刺激发痒,接连打了好几个大喷嚏。 不过好事还是有的,貌似这个溶洞完全与外界隔绝,气密性比想象中好得多,以至于洞内的温度降低了不少。 由于洞内没有光源,众人拍亮手电,杨彪也掐灭了烟。 毕竟时隔这么久远,难保此地会有易燃气体留存。 “空的?” 几人探查一圈,发现这竟是一个完全空旷的溶洞。 汉阳造禁不住骂咧几嘴,这可不是盗墓贼想要看到的结果。 “隔热服!竟还有隔热服!” 步南栀在其中一角呼喝了几声。 众人闻言俱都喜忧参半,喜的自然是当下亟需此物,忧的自然是隔热服在此,很显然这里面原有的物事没准都被日本人给掏空了! “有多少,大家赶紧换上,还能用吗?” 乾二爷有气无力的发问,不得不说走到今日,他已然是精疲力竭了。 张守鱼一直想不通,为何这老叟年过古稀还这么拼命。 即便是为了扶持汉阳造,也大可不必跟他一起下墓冒这么大风险。 这老叟自己也说过,即便要死也要死在墓里,到时候既省了下葬麻烦,又能有占古人便宜的感觉。 当然这话怎么听都像玩笑话,乾二爷不明说,他自然也不会执着追问。 毕竟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儿,这大概就是乾二爷想要的活法儿吧。 步南栀用手电照射一下四周。 “回二爷,大概有四五件,应该足够咱们用了......啊!” 步南栀一边说一边拽起地上其中一件,拽了一半突然啊呀一声,立刻将隔热服又丢回到了地上。 “这......这里面应该有东西!” 杨彪闻言立刻上前,吴锋也二话没说,直接寻了一套隔热服就开了拉链。 哗啦啦! 由于光线并不明朗,仅凭手电光线,张守鱼并不能第一时间瞧看清晰。 当然这也完全是好事,毕竟一路看过太多诡谲之事,此刻他心里所想,唯有少看一眼是一眼。 “我这里是具干尸,隔热服密闭性好,还没有完全腐化,不过里面残留了不少尸蜡脓水,还有少量的厌氧性尸斑。” 吴锋冷静汇报着所见所闻,一边说一边拍亮手电照给大家看。 “奶奶的,我这边这个已经全剩骨头渣子了!” 杨彪在另一侧骂骂咧咧了一嘴。 “行了知道了,看来是当初因为某种原因滞留此地的日本人穿戴的,大家挑拣里面尸身完好的衣服,把里面掏空自己穿上,毕竟保命要紧。” 司徒零默默叮嘱了一嘴,他的隔热服还算完好,此刻说起话来也毫不犹豫。 不过对张守鱼来说,这事儿属实有些恶心了。 穿死人衣服本就是忌讳,更遑论穿里面带“汤汁”的死人衣服! 可狗命要紧,当下貌似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个中细节自不必言说,十几分钟后,张守鱼极不情愿的套上了一件“新衣裳”。 自身温度加持下,隔热服里的尸臭逐渐弥漫开来,偏偏面罩又扣得极度严实,这滋味简直让张守鱼生不如死。 不过有命活着就是好的,他本也不是太矫情的家伙。汉阳造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他说是条汉子,还说张守鱼适合做这行当。 张守鱼心里却只有万马奔腾......这他姥姥的无量道尊,遭的都是什么罪啊! “咦?” 没过一会儿,杨彪弯下身子,摸了摸地上的灰烬。 “各位,这地上貌似有拖拽的痕迹啊!” “拖拽?” 众人闻言立刻将手电汇聚,果然瞧见土质地面上有多处划痕。 粗【细】不一,隐隐有些规律。 “这里还有脚印,不是咱们的,很多很多,喏,那里还有!” 吴锋又有了新的发现。 司徒零盯着那些划痕瞧了半晌,随后看了看汉阳造。 “造哥,这应该是你的专业领域了,我只能看出拖拽的东西貌似是军械,太具体的东西就瞧不出来了。” “司徒副官能瞧出这些,已然是好眼力了!” 汉阳造此刻【撅】着大屁【股】,一边瞧得起劲儿,一边略带调侃了一嘴。 “奶奶的,这群小日子的野心不小啊......这些痕迹俺都认得!”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3章往事 “这都是啥?” 乾二爷问了汉阳造一嘴。 “我仔细瞅瞅......这里的划痕应该是一些反坦克炮与轻机枪的零件,那边有几个大轮廓的,你们瞧见了吗,那原先放置的应该是小口径的迫击炮与榴弹炮,如果俺没看错,应该是近几年日本那边量产的pak38和36,还有那边那些像牛瘪一样的压痕,应该是火焰喷射器......” “这是要干嘛,在这里秘密建设兵工厂?这些装备现在都被拉到哪里去了?” 杨彪闻言发出疑问,不过他们都是土夫子,压根也不关心这些东西。 “奶奶的,看来这里头的好东西被搬空不少,日本人占据此地不光是为了培植病菌,看来还有更大的谋划。” 乾二爷倒是喃喃一嘴。 司徒零一直在安静的听着,听大家抱怨完才开了口。 “造爷,你还记不记得,先前咱们在山外面准备下墓时,这盗洞外头就发现过弹壳残片?” 经他这么一提,张守鱼也瞬间想了起来,不过汉阳造却依旧眉梢紧皱。 “发现倒是发现了,可这不对劲啊,你们想想那盗洞的直径,眼下这里面的东西可都没了,就算日本人身量小可以钻洞,那这些装备伍的又是咋弄出去的?” 这倒的确是个问题,司徒零闻言也稍稍沉默,不过李娅闻言却喜上眉梢。 “管他是咋弄出去的,最起码现在咱们瞧见了,这里的装备和明器全都消失不见,很显然此地必然有通往山外的更大出路,这对我们来说是好消息!”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乾二爷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满脸露出愁苦。 “话虽是这么说,可苦就苦了这地方了,日本人不懂得怜惜,这么多的好玩意,天晓得被他们弄走了多少,再者说越接近主墓室的地方,越不可能会有出口,若当真如李排头所讲那般,肯定是日本人先前弄出来的生路!” 张守鱼对此话很赞同。 这段时间他跟着乾二爷学习,对墓室的结构知识也愈发纯熟。 一般来说,越是考究的大墓,越不可能留下生路。 毕竟墓室不比其它,防盗墓都防不过来,更遑论在自家主墓室附近开个便道了。 乾二爷跟张守鱼说起过,有些墓室准备了生路,那完全是在主墓室的封门石外头。 东西耳室一般都不可能会有,出现在主墓道上的概率最大。 按理说墓室不葬活人,这所谓的生路当然不是给死人开辟的,而是给最初修筑墓室的工匠们预留的逃生路。 毕竟有些结构精良的墓室需要外侧封口,一旦弄好了机关水银翻地板,修墓工匠原先的来路便走不通了。 往往这时,修墓工匠都会给自己再预留一条生路,这便是生路的由来。 只不过即便预留生路,在工匠完工撤退后也必须毁掉,往往还会灌入水银,一旦处理不当便是杀头的重罪。 在西周等奴隶制时期,对于生路的讲究会更为严苛,有些诸侯国甚至不准许工匠留下生路,而是为其安顿好家眷,命工匠直接憋死在完工的墓道中! 当然人都是怕死的,在生死抉择上,许多工匠都不会那么傻,往往都会偷偷给自己留下一手,等出去了大不了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因此这墓室里的生路,即便是有,那也绝对是难以找寻的极隐蔽处。 “先不管这么多了,还是好好想想......等一下。” 乾二爷刚说到一半突然停住,随即命汉阳造将手电打向其中一侧洞壁。 “这是......壁画?”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立刻用手电照射四方,果然瞧见了更多古壁留画! 张守鱼也跟着乾二爷瞧看,的确四周洞壁上隐隐有绘制轮廓,不过应该是年代太过久远,上面已经愈发斑驳,颜料也出现大片褪色脱落。 “能保存到今天,真的是不可思议啊。” 张守鱼稍稍感慨一嘴,下一刻便被众人一阵哄笑。 “小道长,你还算是外行人,这壁画就算是夏朝留下来的也不稀奇啊。” 杨彪笑着调侃了一嘴。 “啊?” 张守鱼的确不懂,当即安生聆听。 “小鱼儿,以前我入伍前曾去欧洲读过军校,那里有个小国家叫瑞典,大概跟咱的甘肃差不多大,地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岛屿最北侧曾出土过距今9000年前的石板壁画,都是哥特人的手笔!” “哥特人?” 张守鱼听得有些发懵。 “不错,日耳曼的分支,欧洲人的祖宗,除此外还有斯拉夫人和法兰克人,只不过那时候都是野蛮人,那时候的壁画都留得下来,更遑论咱这近几千年的了?” 汉阳造虽头脑简单,可一身见识却着实强悍。 张守鱼听得啧啧称奇,一时间也不由得产生了更多兴致。 “我说造哥,它们那边也有盗墓贼吗?”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墓,不过欧洲的墓室陪葬殉葬做得都不够好,我其实也寻思过这方面的事儿,是吧二爷?” 这话可谓是惊世骇俗。 要知道寻常人理解的盗墓,无非是盗掘中华大地五千年泱泱文明的古墓积淀。 可河神龛貌似与众不同,他们不光放眼华夏,竟还妄图染指过外海的墓! “造儿这话说得不假,老朽年轻时分,曾坐船去过一次欧洲,不过那地方油水不多,走了一圈没啥子可捞的,索性也就回来了。” “啊?” 张守鱼听得一愣一愣的,其余人闻言也都来了兴致,毕竟在清末民初的当下,这经历可谓万里挑一。 “其实也没啥,大约是1871年吧,距今不过是三十九年前,那时候老朽还正值青年,也算是风华正茂哩......” 乾二爷说到此处掀开一角面罩,叼起旱烟杆子轻轻嘬了起来。 说实话此地的热气着实骇人,可这老爷子早就说过,到了他这个岁数,生死已然是小事,能抽旱烟才是大事。 人可以死,旱烟不能丢,活得就叫一个吞云吐雾! “那一年皇上开了海外船运,有位叫容闳的先生做排头,带领一批苦孩子剪了辫子,去到海外做公费留学。” “说是公费留学,其实费用全都是容闳先生出的。这位老先生算是第一个自费的留学生了,跟米国国会那边也有些关系,当时一共划定了两条航道,一条往西一条往东,老朽那时候风华正茂嘛,加上没有啥钱,也就跟着去了。” “语言不通也可以去?” 司徒零问了一嘴,很显然他也听入迷了。 “嘿嘿嘿,司徒副官,你当真觉得这是啥子好差事?那可是咱华夏第一批留洋生!走之前都是要签生死状的!再者说外头也没啥子好,那群老鹰棕熊都是魔鬼,有钱的富裕人家才不傻呢,压根不会把孩子送出来!” 乾二爷说到此处眼神微眯,像他这种岁数的老人,貌似都很喜欢去回味这些青葱岁月。 “说起来要不是为了那些津贴,谁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可那时候闹饥荒啊......不提这个了,老朽当时自然没啥子留洋的心思,去的地方叫马耳他,是个海岛,在今儿意大利西西里岛的南边90海里,约摸着还没这片大兴安岭大的地儿。” “船只当时在那里停靠,后来转走比雷埃夫斯港去了希腊,老朽跟着俩伙计合计数日,最终决定在马耳他下了船。” “这地儿可有啥稀奇的?” 张守鱼问道。 “别的没有,老朽只看中了这地方历史悠久,先前去的时候便听说了,这里有七千年的历史留存,比咱还多两千年!心想着能淘弄一些好东西,可没成想那地方的墓实在太少了,毕竟人也少,里头即便有陪葬品也都被博物馆取走了,压根就没给老朽留一口剩的!” 乾二爷说到这里不断晃脑袋,似乎依旧在惋惜当初的一无所获。 “小鱼儿俺跟你说,咱盗墓这行当里有南北八大泰斗,咱二爷便是其中之一!刚刚二爷话里那位跟他跳船留在马耳他的,就是另一位创立河神龛的泰斗了!” 汉阳造这话说得满面红光,的确这种人生经历也绝对足以自傲。 “得了,还是先瞧瞧这些壁画吧,若是好东西,倒也可以想办法弄下来带走。” 李娅依旧跟以前一样市侩,众人闻言也都没太耽搁,毕竟已经死掉了两个伙计,当下确实是要抓紧时间。 “我说李排头,你当真以为老朽刚刚那是在说闲话?你好好瞧瞧这上面的绘制,这压根就不是我华夏现有的手笔!” “什么?” 李娅闻言立刻仔细观察,张守鱼也开始注目。 洞壁上的壁画斑驳不堪,整体风格瞧着有些阴翳,不过阵仗却着实骇人,瞧着像某种盛大出行的倚仗。 密密麻麻的人堆簇在一起,身上衣着有些类似东晋的风格,隐隐有几许顾恺之顾盼神飞的韵道。 只不过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壁画与壁画之间究竟有何关联,会否在讲述一段完整的故事,这些就全都不知晓了。 张守鱼瞧了一圈,最终又走回到乾二爷的身旁。 “乾施主。” “张道长。” “乾施主,俺不晓得有没有看错,这满墙的壁画上......咋都没有人脸?”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4章古壁 “嗯?” 听闻张守鱼此话,众人再次悉心观察,这么一瞧还真是这般诡谲。 “奶奶的,本来还以为是脸部掉漆了,这么一看还真是一个都没有啊!” 汉阳造带着惊咦嘀咕一嘴。 的确如张守鱼所说那般,整个溶洞所有方向的墙壁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无面人! 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片类似刮大白的纯素! “有点不对劲,难不成说是当初的工匠没有画完?” 司徒零提了一种假设,很显然这家伙最为理智,想法也从来都从实际出发。 “应该不是,此等规模的地下大墓本就世所罕见,落下这么多张脸都没画,这事儿有些说不过去的。” 吴锋回了他一嘴。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能让他回应的家伙并不多,司徒零作为昔年同窗算一个。 乾二爷跟张守鱼之前讲过,拿晋朝墓室来说,凡是中正之上者,墓室皆有监收官负责监收查阅。 若修筑墓室的民工工匠成果不符规定,墓室是绝不可能完成交付的。 当然也免不了有些时候,部分工匠故意留有尾巴。 毕竟某些朝代横征暴敛,君王蛮横无度,不光安排大量殉葬,还往往会带上修筑墓室的工匠一起做陪葬者,意在死后去了阴曹地府,依旧有人能帮他们修缮设计“新家”。 暴权之下平民无从选择,自知必死的工匠毫无反抗余地,毕竟一人生死事小,牵连全族遭殃事大。 可难免有些脾性火爆者,不愿就这么稀里糊涂了此残生,往往也都会在墓室修筑过程中偷工减料,其目的大多都是为了宣泄愤恨。 可像眼前这种全部不画五官的情况,很显然是事出有妖,毕竟古时候的工匠就算有报复的心思,也绝对没这么大的胆子。 “暂且先当做是某种约定俗成吧,毕竟下墓走到现在咱们也看出来了,这地方处处诡谲离奇,不可以常理度之。” 乾二爷让汉阳造搀扶自己,一边轻轻摩挲,一边仔细观摩那些壁画。 “的确有些魏晋风骨,只不过画作里似乎融汇了更多异域风格,不像是简简单单的华夏之形。” “二爷,说大白话吧,我们听不懂。” 李娅提醒了一嘴。 乾二爷闻言笑笑。 “好说好说,你们仔细瞧瞧,这壁画其实有几分日本浮世绘的意思,不过仅仅只是类似而已,若说借鉴,那也肯定是日本人借鉴了咱们的。” 乾二爷叼着旱烟杆子又狠狠嘬了一口,随即又继续往下说。 “这也是为何老朽刚刚要提海外那些事,这壁画上的风骨错综复杂,能看出魏晋的衣袂飘然,也能看出德川幕府时代的落幕萧萧,你们仔细再品味一下,似乎还能嗅到一丝丝弥生时代或古坟时代的韵味,啧啧啧,不简单呢。” 乾二爷越看越是入神,可这话也说得众人越来越是迷糊。 “乾施主,那这些壁画到底是啥时候的?如果当真如您所说这般,那岂不是说这墓室的修筑者是日本人?这也......太扯了吧。” 张守鱼接了一嘴,他这句推断虽说合理,可的确也合理的有些扯淡了。 “那不会,这是咱华夏先贤的墓,绝不是那群倭国人的手笔。” 乾二爷义正言辞的否定了一嘴。 “老朽只是想说,这壁画过于玄妙,貌似融汇多方慧根,以至于无法仅从年限上做出详细判断。” 乾二爷说完此话,回身看了看司徒零。 “照此看来,这位墓主人司徒玄策,以及他的后人司徒镜,绝非是淹没于历史尘埃中的泯然众人,而很可能是人生阅历比老朽还要丰富的先行者啊。” 乾二爷重重感慨了一嘴,刚刚那句话还特地在“后人”二字上加了重音。 “前辈说笑了。” 司徒零微微一笑,还是没多说什么。 “先秦到东晋的域外历史,淹没在尘埃中的夫余龙城古家族司徒氏......若此地当真昭告世人,很难想象将会掀起何等滔天巨浪啊。” 乾二爷依旧在感慨着,像他这种老学究,有时候就是喜好伤春悲秋。 不过张守鱼也的确满是好奇,毕竟此地种种都跟他有某种关联,他不可能不用心关注。 “据老朽推测,这司徒玄策很可能是中原人士,年轻时像徐霞客一般游览世间,不问世事隐姓埋名,暗地发财又结庐于僻壤......” “等一下,乾施主,您怎么知道他不问世事的?” “不然呢张道长?以他的财力权势,若问了世事,你觉得会青史上寂寂无名吗?” 乾二爷笑着反问了一嘴,李娅听到这话,立刻又接了一句: “也有可能是他故意抹掉了历史,关于司徒家的历史!” “嗯,也不是不可能,但什么样的古代氏族能有这种能力,去彻底抹除数个朝代的历史呢?毕竟你们已经瞧见了,司徒氏的后人也无任何历史记载!” 乾二爷一句话便把李娅给噎住了,的确这又是一个难以解释的疑点。 “老朽拙见,司徒氏一脉应该远超我等所想,他们的足迹也绝非大江南北,很有可能东渡入海求仙,也有可能远赴西域诸国,而这里不过是阅尽千帆归来后的安息之地罢了。” 说到此处乾二爷微微一顿,嘴巴里的烟杆子也暂且不抽了。 “当然不排除一种可能,他们几千年来一直在做某件事情,亦或是在追求某些东西,以至于说必须如此低调,他们选择如此诡谲的五姥阴山来安葬司徒玄策,应该也绝非是风光厚葬这般简单......毕竟司徒氏一脉根本不追求这个!” 乾二爷的话可谓醍醐灌顶,众人闻言都有了更多想法。 “二爷,照你这么一说,我咋觉得日本人来到此地也不仅仅只为了培植菌种了呢?除了我们目前的发现之外,会不会他们也在寻找这个神秘的氏族?” 步南栀提了一句,众人闻言都缓缓点头,不过在这个问题上,很显然乾二爷也说不出准确的答案。 相较于他们的兴致勃勃,燕子此刻还是一个人安静躺在洞壁的一侧。 先前那些恐怖的经历让她受尽折磨,之前的爆破她也受创不轻,自打进洞换好了隔热服,她就一直躺在一角独自歇息。 就在刚刚众人讨论的空当,燕子缓缓坐起了身子。 张守鱼见状朝她微微一笑,燕子也抿嘴苦笑一声。 下一刻,张守鱼发现燕子好像没和自己对视,而是在看自己身后的壁画。 “啊——” 一声尖叫从燕子的口中发出,瞬间令热火朝天的学术派们全部哑火。 “燕子!” 步南栀第一时间冲到燕子身边,可燕子却不让步南栀碰她。 此刻的燕子浑身不断发颤,面色在手电筒映照下也完全煞白。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是见到了鬼一般目眦欲裂! “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啊!” 步南栀有些焦急,张守鱼也马上赶了过去。 “鬼脸......好多鬼脸,这里有好多鬼脸!” “鬼脸?” 步南栀闻言微愣,随后柔声拍了拍她的头。 “别害怕,那是这洞里的壁画,因为没有画上五官,所以瞧着会有些诡异......” 向来杀伐果断的铁娘子步南栀,在面对燕子时姿态近乎于无。 张守鱼看得很是羡慕,进而又有些害怕和畏惧。 他不止一次想象过自己的亲人,也不止一次羡慕过有亲人疼的孩子,可他从没亲身经历过那种滋味,越是看得心痒痒,越是有种别扭的抗拒感。 燕子还在大哭大闹。 “鬼脸,全是鬼脸!步姐姐,不是你说的白脸,全都是鬼脸!” “哎呀好啦好啦,哪里有鬼脸,来让我摸一下额头,你是不是惹了风寒打摆子了......啊呀!” 步南栀坐到燕子身侧,极为细心地瞧看燕子的状况。 也正是这般举动,让步南栀恰好跟燕子坐到了同一边。 她不经意间一个抬首,也刚好瞧见了对面洞壁上的壁画。 “二爷,不对劲!有鬼脸!” 这次喊出来的家伙不是燕子,而是步南栀! “啥?” 乾二爷闻言立刻谨慎,在汉阳造的搀扶下来到步南栀二人身旁,转身又看了看对面的壁画。 “我说二位,啥都没有啊,你们都看到了吗?” 乾二爷问了问其他人,包括张守鱼在内,全都是发懵摇头! “不可能的......燕子说的没错,全都是鬼脸!有五官的鬼脸......看起来都不像活人,这到底是什么风格的画作!” 步南栀此刻也好似魔怔一般,跟燕子一起指着墙壁言语执拗。 “中邪了?” 张守鱼有些拿不准,瞅了瞅司徒零。 场面一时间有些吓人,毕竟在这种环境状况下,坚持说看到鬼脸的姐妹俩着实有些病态。 见众人都不相信,步南栀二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不断拉拽着其他人仔细瞧看。 “都先别乱说话,给我安生一些,让老朽仔细瞧瞧!” 乾二爷朝四周大喝一声,不得不说老前辈还是老前辈,这一嗓子直接将场面重新镇住了。 随后,乾二爷松开倚靠汉阳造的手,缓缓朝步南栀二人走去......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5章办法 乾二爷来到步南栀二人身边,他让二人挪挪地方,随后在她们刚刚坐着的方位也坐下来。 双脚摊开,乾二爷示意众人让开,随即朝对面的溶洞瞧了一眼。 “原来如此。” 一抹微笑缓缓从乾二爷脸上绽开。 张守鱼等人听闻此话还是云里雾里,乾二爷招呼众人全都过来。 “来,全都坐在我这里,坐成一排。” 众人依言行事,张守鱼紧挨着乾二爷坐下,再望向对面的壁画,果然发现对面那些空洞的脸庞里都出现了五官! 只不过那一张张五官......看起来都毫无生气,死鱼眼耷拉皮,撇着嘴巴,要多丧气有多丧气。 “全体都有,现在缓缓跟我一起,慢慢站起来。” 乾二爷继续指挥众人,众人依言行事,随即便发出一连串的惊咦。 不见了! 张守鱼眼前的壁画五官,随着他缓缓站起,奇迹般的又全部都消失了! 燕子和步南栀也恢复了正常,只不过这种现象着实诡异,众人起起伏伏又做了好多次深蹲,果然发现那些五官时隐时现,霎是诡异! “二爷,这到底是咋回事?” 杨彪看向乾二爷,乾二爷却看向了司徒零。 “司徒副官,从科学的角度,这应该作何解释啊?” “很像是光的折射,不过此地仅仅只有手电光线,没有其它的稳定光源,应该是壁画的某种技法,导致了视觉角度误差问题。” 司徒零向来是个行动派,一边说一边戴上已经落满污垢的白色手套,来到对面壁画前轻轻摩挲它们的五官面部。 “这......我明白了,这不是壁画,而是浮雕!” “啥?” 众人闻言全都来了兴致,纷纷四散开来朝四壁不断摸索,果然发现壁画的面部与众不同,凹凸有致,隐隐有一些起伏的手感! “诸位都瞧见了,这壁画的面部不是画的,而是浮雕,古人传下来的浮雕共有两种技法,一者为阴刻,一者为阳刻,阳刻显大气端庄,阴刻则不显山漏水。” 乾二爷缓缓走到其中一方人脸下。 “诸位都在墓里摸过古玉吧?古玉极少数都是阳刻浮雕的表现形式,绝大多数用的都是这种减法阴刻,无论是单直阴线还是双钩阴线,用的都是类似的技法,自商周晚期就有这种技术了,这里只不过是将技术用到了石头上。” “不是一般的石头,是青冈岩!” 李娅很显然也经验丰富,从旁接了一嘴。 “青冈岩?” 乾二爷闻言微愣:“这可不是这一带应该有的石料啊。” “的确,应该是为了建造墓室而特地运来的,我之前也瞧看过别的溶洞,里面不少都填充了这种青冈岩,能看出花了大手笔的时间与精力,甚至是匪夷所思。” 吴锋少见能有如此高的评价。 张守鱼大概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岩料若当真是从极远处搬运而来的,那么如何运输就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毕竟在古代是没有大型运输工具的,若非就地取材,如此大量的石料运输,很难想象古人是如何攻破其技术壁垒的。 “这种岩体硬度虽不高,但用于雕琢却很方便,且拥有极好的膨胀稳定性,无论外界温度极冷还是极寒,都能够做到完好无损,不会因热胀冷缩而出现裂隙。” 司徒零适时给大家科普,不过很显然土夫子对这种科普并不感冒。 “这壁画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仅仅只是为了藏脸吓人吧?” 步南栀一面给燕子拭泪一面发问。 这次下墓到现在,燕子已经被连番厄难吓得神经兮兮了。 张守鱼挺理解她的,毕竟她年纪这么小,又没有自己那么丰富的搬尸经验,走到现在心态还没崩溃就已经很棒了。 “此举必然有用,不过眼下咱们瞧不出来,还是先想想下一步咋办吧,目前来看继续往下走已经不可能了,咱们现在有个更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到底该咋回到上面!” 乾二爷少见的没有继续探究,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不过刚刚乾二爷的话很实在,毕竟刚刚经历那次厄难,一众猪婆蛇都已经跌落深渊,原本横亘在众人面前的两座青铜索桥之一也彻底被炸毁。 张守鱼跟着汉阳造走出洞外查看,发现另一座青铜索桥距离众人还很远。 更让人头疼的是,由于没有了那些畜生身躯的遮挡,此刻抬起头仰望上方一层的青铜索桥,会发现更是遥不可及! “二爷,咱们的登山绳子够不够?” 汉阳造朝洞内喊了一嘴。 “不行的。” 司徒零缓缓走了出来,能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这个方法我其实早就想过了,我们有钩索也有登山绳,可朝上走不像朝下走那般简单,在重力作用下,我们几乎不可能将钩索抛到十米开外。” 司徒零说得很直接,直接到没给大家一丝缓释的机会。 张守鱼明白他并非危言耸听,此刻站在洞外朝上仰望,距离上一层的索桥直线距离至少要超过十几米,甚至是二十米。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抛掷钩索能精准命中的高度! 怎么办? 所有人此刻都有些沉默了。 张守鱼心里隐隐升起一抹担忧,从前他一直都觉得这群土夫子神通广大,可现在看着他们,张守鱼明白了啥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我说二爷,咱们现在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有心思去摆弄这些壁画?” 杨彪忿忿不平的朝乾二爷抱怨了一嘴。 的确不同于众人,此时此刻的乾二爷丝毫不慌,依旧在洞里一会儿站起一会儿蹲下,仍旧沉浸在琢磨当中。 “二爷,想想办法吧,这么耗下去绝对不行,就算你活够了,大家还没活够呢。” 李娅重新走回溶洞,丝毫没给乾二爷面子,很显然发现钩索无法使用后,她的心情也极度糟糕。 如果这群土夫子今日在这里活活耗死,那上头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甚至还可能是替后来者做嫁衣,这事儿光是想想都异常憋屈! “应该还有办法,诸位不要焦躁,我家造儿还在这呢,老朽我这条老命死便死了,又怎能眼睁睁瞧着造儿呢?再者说还有张道长此等青年才俊,若老朽不能将他们妥善带出去,老朽恐进了棺材都会良心难安呐。” 乾二爷没有抬头,一边继续钻营一边缓缓说话。 张守鱼没想到乾二爷会故意提及自己,一时间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其余人的脸色则都不太好看,特别是刚刚对乾二爷不敬的李娅。 毕竟乾二爷刚刚话里忽略了很多人,很显然这老叟是故意为之的。 老一辈的江湖从不吵嘴仗,有时候不说废话也能让别人心里添堵。 张守鱼这厢算是学到了。 “二爷,快别这么说,你要是有事,我肯定下去陪你。” 汉阳造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可紧接着就被乾二爷扇了个大巴掌。 “又说胡话!老朽还能再活几年!呸呸呸,摸木头!” 能看出乾二爷相当在乎汉阳造,强迫他不断摸索着木料质地的旱烟杆子。 在北方向来都有这种说法,一旦某些人说了一些不吉利的话,往往都会连续呸三声,再马上摸一摸木头,传言这样做就可以解除噩运。 各地类似的习俗大差不差,最常见的是把呸三声改为打三下,不过其寓意基本都是一致的。 “哎呀二爷,您赶紧说说看吧,咱们的干粮也不多了,眼下若当真没有回去的法子,可真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汉阳造虽敬重乾二爷,可此时的焦灼也是写在脸上的。 “其实法子一直在这个洞里,只是你们呐都太心急了,光想去找明器发财,却不知有时候财运都被你们踩在了脚底咯。” 乾二爷若有所指的说了一嘴。 汉阳造跟随乾二爷久了,对他的话最为熟悉,闻言当即便拍亮手电,开始瞧看那些地面拖拽的痕迹。 就这般一瞧看,还真让他给看出一些端倪。 “原来如此!” “咋了咋了?” 杨彪等人全都围拢过来,汉阳造也毫不耽搁,急匆匆用手电筒照着地下的痕迹,手电光跟随着痕迹不断游移。 “你们仔细瞧瞧这些纹路,还有那些之前留下的脚印,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众人闻言立刻探看,张守鱼不太会观察这些,不过也瞧看出一些端倪。 “造哥,俺发现许多之前留下来的脚印都很杂乱,越往里侧越是密集,反倒越往洞口方向越是稀疏,洞口全都是咱们的脚印......” “小道长说得对,就是方向问题!” 司徒零此刻也接了一嘴,随即指了指地下那些拖拽划痕。 “这里的划痕全部都是朝内的,根本没有一个朝外的,也即是说洞里若之前真的存放有大量军火,亦或是日本人当初真的将洞里原有的明器全部取走,那么他们走的肯定不会是洞口这条路,而是洞内的第二条路,这点我们先前早已论证过了,你们却稀里糊涂全都忘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6章下跪 乾二爷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 众人闻言都亢奋起来,毕竟没什么比活下去这三个字更好听了。 “二爷,话虽这么说,可这里的痕迹和脚印这么杂乱,那第二条路又在哪呢?” 李娅算是众人里最冷静的一个,的确她刚刚说的也是实际问题。 “别心急,咱们可以从当初进来此地的日本人角度出发,好好想想若我们是他们,我们会怎么做!” “啥意思?” 汉阳造愣愣的挠挠脑袋,能看出他本想再抱怨两嘴,可好似又怕乾二爷扇他巴掌,于是只能看向张守鱼。 张守鱼微微一笑,这还难不倒他。 “造哥,乾施主的意思是,那群日本人不管因为何种目的来到此处,他们敢于在这溶洞里储存军火,那定然有个先提条件——他们必然事先就清楚第二种进入此地的方法!” “为何这么说?” 汉阳造闻言还是不解。 “诸位施主好好想想,日本人不是傻子,他们见到明器宝藏不可能不拿,那为何他们会略过上方的明器不取,却在这一层的溶洞里展露行踪?” 张守鱼跟乾二爷待习惯了,也学着乾二爷开始循循善诱。 乾二爷笑得很浓郁,似乎非常喜欢张守鱼这个御用嘴替。 汉阳造和杨彪丝毫没有头绪,倒是司徒零和李娅瞬间反应过来。 “小道长,你的意思是说,日本人很可能是误打误撞来到这个洞里的,是吧?” 司徒零接了一嘴,张守鱼立刻点点头。 “就是这般司徒施主,他们机缘巧合发现了此处,随后又发觉这洞口极为隐蔽,异常适合储存,且来到此地的通路也必然宽敞,足够大型装备进出!” “推理不错,可这出路在哪呢,你们瞅瞅这四下里全都是石头。” 李娅打断了二人的分析。 就在众人说话的空当,吴锋已经将溶洞又转了一圈儿,他走回到李娅身边,随即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 “光线很暗,这么找肯定是不行的。” “二爷,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说吧。” 李娅只能再次看向乾二爷。 乾二爷此刻依旧在盯着壁画。 “诸位,你们刚刚说的老朽都听了,老朽问问你们,日本人偶然发现了这里,那是不是说明这里的第二通路,原本就是墓室修筑者故意留下的?” “不错。” 李娅抬了抬手,示意乾二爷继续往下说。 “既然这是墓主人的事先绸缪,那一切便都有迹可循了,老朽且问你们,你们觉得这些壁画要完全画好,大概需要多少古代时辰?” 乾二爷将话题又转回到壁画上。 “二爷,这个不太好说,咱都是刨铲子的,也不是耍笔墨的。” 李娅摇了摇头,其余土夫子亦一脸茫然,唯有司徒零开了口。 “二爷,我平日喜好画一些西洋油画,基本上一幅画最少也得三四个小时,这里的浮雕壁画工艺更为精湛,且你们瞅瞅这铺满溶洞的规模,我估计没个三年五载应该完工不了!” “没错,时间甚至会更长。” 乾二爷看向张守鱼。 “张道长,你应该懂得老朽想说什么了吧?” “乾施主,您的意思是这些壁画实在太过繁琐,且此地又不是主墓室那种极为重要的位置,墓主人特意花费这么大的周章,肯定不仅仅只是为了装饰墓室这般简单,这壁画的真正目的,没准和第二生路大有关联!” 张守鱼的话再次点醒众人,乾二爷闻言不住点头,苍老的笑声也愈发浓烈。 “张小友果真是老朽忘年神交,老朽就是这般意思,不过有一点老朽和小友稍稍不同,老朽以为在壁画上做手脚的并非司徒氏,而是刚刚咱们讨论的那些修墓匠人,他们想给自己和同僚留一条隐蔽生路,因此故意在墓中留下了大量类似隐喻!” “留这么大的生路?连装备军械都能穿行的生路?” 杨彪冷哼一声,很显然对这话并不信服。 “彪子啊,打小你来河神龛做客时,老朽便说过你这孩子冒失的毛病。你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这大墓岂是几个歪瓜裂枣就能修出来的?” 乾二爷言罢,司徒零也在一旁帮了腔。 “这个墓几乎堪比始皇陵,其动用人力物力难以预想,从外面那难以理解的青铜门来看,修墓工匠被迫殉葬的概率极大。工匠们联合起来做了生路,又利用壁画等隐晦线索互相通传,并瞒过收监官,这是情有可原之事!” “行,就算你们有理,那这壁画能瞧出啥来?难不成说线索就在那些脸上?” 杨彪还算不傻,瞬间便想到了五官的端倪。 其余人也都想到了这个,当下大家分散开来,或蹲或站从各个角度观察壁画面庞。 “啥玩意,根本看不出来啊,丑不拉几的鬼东西,屁都没有!” 杨彪的抱怨声不断传来。 李娅和吴锋也瞧了半晌,也啥都没看出来。 张守鱼和司徒零一直跟着乾二爷,汉阳造转了一大圈,最后也悻悻而归。 “张小友,司徒副官,你咋不跟着大伙一起去找线索?” “二爷说笑了,你自己已经有思路了,又何必把我们当猴耍呢?” 司徒零微微一笑,张守鱼亦是面带狡黠。 “啧啧啧,真的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小狐狸快逼死老狐狸啊。” 乾二爷一声长叹,随即将无头苍蝇般乱转的众人全都叫回,随后让大家在其中一侧洞壁前站成一排。 “诸位,刚刚其实大家的方向都没出错,第二出口的线索,就藏在这些壁画的五官里,只不过你们的角度找的很有问题!” “角度?” 这下就连张守鱼和司徒零都愣了一下,很显然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不错,就是角度!你们都在用今人的视角来看古人的东西,须知今时明月虽照古人,可古人如何望月,今人却完全不知啊。” 乾二爷言罢拉开隔热服的下摆,随后竟朝着对面的壁画弯曲双膝。 跪了! 众人看得一愣,乾二爷却示意大家一起照做。 “诸位若想活命,那就都放下架子,将自己想象成修筑壁画的匠人。” “这群匠人身份卑微,夫余古国又是极为严苛的奴隶制国家,不管壁画上刻画的到底是谁,匠人们都不可能用平视的姿态去赏析,而一定是跪坐的姿态!” “当然这也是表象上的看法,实际上这么做还有一个缘由,那便是躲避收监官的审查,毕竟收监官在众工匠面前高人一等,他是万万不可能跪下来审阅壁画的。” “既然不跪下,就自然不可能发现壁画上的指引,进而不可能发现匠人们给自己留下的生路!” 乾二爷一口气说了四句话,众人全都啧啧称奇。 “行了,阿谀奉承的屁话就甭说了,赶紧各自找准位置,一定要采取跪坐姿态,视线呈稍稍仰视的弧度,随后观察一众壁画的五官眉眼有何共通点,注意眉眼最为主要!” 在乾二爷指引下,众人立刻展开摸索。 张守鱼也安静跪坐下来,却发现汉阳造还杵在原地。 “造哥?” “小鱼儿你们瞧吧,我这脑子就算看了也不一定能瞧出啥子,再者说我活这么大不跪天不跪地,只跪我河神龛的二爷和大爷,他们养我长大给我饭吃,其余人都不配哈哈!” 汉阳造笑得憨厚且坚决。 张守鱼其实蛮欣赏这种富有原则的家伙。 其实仔细想想,他自己也是个富有原则的人。 只不过张守鱼的原则就是活命,只要能苟住小命,其他东西都是尘埃无痕。 双腿跪好,张守鱼仰望壁画,果然瞧见了一点端倪。 采用阴刻技法雕刻的壁画人脸,其眼窝位置比其它面部轮廓更为凹陷,在手电光照射下,其呈现出的阴影亦更为深邃。 远远望去,好似这壁画中人有了灵动的眼神。 单看其中一个画中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可若将整面墙壁上的人脸缓缓扫过,在跪坐的状态下,张守鱼发现了一个共通点。 “他们......貌似都在看向一个地方!” “我这边也发现了,这一侧也是,视线是缓缓向这里的!” 一时间溶洞里七嘴八舌,跪在各个角度观察壁画的众人都兴奋起来。 每一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壁画瞧看,一边看一边轻轻挪动双腿,就这样跟随着壁画的眸光阴影流动而调整方位。 “哎呦!” 张守鱼看得太入神了,没过多久便跟另一人撞到了一起。 张守鱼回身打量一下,赫然发现刚刚还四散的众人,此刻已经自发汇聚来到了溶洞西北角的某一处! “难道说?” 线索指向已经很明晰,众人不再耽搁,立刻在西北角指向方位进行地毯式搜寻。 “找着了,这里应该有个机关,能掀开的那种!” 汉阳造虽没下跪,但搜索隐蔽位置对他来说完全小菜一碟。 手电光汇聚过去,张守鱼发现那是一处类似地窖的存在,从外相上看根本与四周别无二致,仅仅只在汉阳造指向处,有一个类似金属圆环状的渺小突起......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7章绝境 “找到了!” 汉阳造兴奋地吼了一嘴,乾二爷也满意地捋捋胡须。 不得不说,河神龛一脉在这一路上着实大放异彩。 “咦?” 汉阳造兴冲冲地探手拉拽,可哪怕是以他的蛮力,半晌都难将那金属圆环扯动分毫。 “拉不开?” “蛮劲不可取,这盖子究竟有多厚实还不晓得,别白费力气。” 乾二爷示意汉阳造后退,随即命大家清理金属圆环附近的尘土碎石。 众人没有耽搁纷纷行事,没多久清理完毕,一块直径一米五左右的青铜圆盖彻底显露出来。 “井盖子?” “咋可能,地道还差不多。” 众人七嘴八舌,唯有李娅掏出手枪,朝着盖子砰砰便是两记! “疯婆娘,你做啥子!” 杨彪见状立刻大喝,可言语哪有枪快? 张守鱼搭眼一瞧,那青铜盖子已经被打出两道凹陷,隐隐还拖着两条划擦的尾翼。 “滑枪了......竟然没打透?” 李娅对杨彪的喝骂充耳不闻,自顾自收起手枪一脸疑惑。 这结果着实不喜。 “这么近的距离,仅仅只擦出两道轻痕,足见这盖子有多厚实!” 司徒零神色郑重的说了一嘴。 “先前老朽还担心这盖子里会有陷阱机关,眼下看应该不会了,若当真有,刚刚那两枪早就触发了。” “没准坏了也说不准呐。” 汉阳造从旁接了一嘴,乾二爷却摇了摇头。 “这是修墓匠人们的生路,又不是原本设计图纸中的死路,之所以会这么厚实,只有两种可能性。” 乾二爷话音刚落,张守鱼便接过了话茬。 “一种是本身这盖子就足够厚,厚到没有正确的开启方法下,暴力摧毁开启的可能性近乎为零。还有一种便是之前日本人使用过这条路后把事做绝,故意将这条生路堵成了死路!” “就是这般。” 一老一少心有灵犀,一路走来到现在,张守鱼的解释已经无需乾二爷补充分毫。 “但愿不是后者,如若是的话,咱们可就都没生路了!” 乾二爷收起了之前的淡定从容,蹲下身子开始缓缓摩挲起青铜盖子。 盖子整体朴实无华,表面有些许起伏,隐隐有盘龙浮雕显现。 “整体是完好的,并未出现实质性破损,看来之前日本人里有高人,采用第一种可能性出入此地!” “二爷,这个节骨眼就别分析了,可有啥眉目?” 司徒零有些焦急了,可乾二爷瞧了半晌,依旧是毫无头绪。 “这上面的青铜纹路,应该是某种极为精密的锁结,想要完全破译就必须找到源头,可眼下你们瞧见了,这上头纷繁复杂,看来应当是当初布局匠人的反制之法。即便有监收官发现此地布置,也绝对无法轻易开启此地,这将给一众匠人留下充裕的逃生时间。而这里的禁制......老朽应该解不开。” 乾二爷说着说着便不再往下说了,因为他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颓丧。 乾二爷一时间也幽幽一叹,他皱着眉梢苦思冥想良久,最终还是晃晃脑袋来到一侧坐下,叼着旱烟杆子,一个人默默抽起了旱烟。 张守鱼见状心底发怵。 他能看出乾二爷已然无能为力,特别是一路走来到现在,明明一切逻辑推导都正确无误,偏偏在这最后的环节出了岔子,乾二爷这张老脸也属实挂不住。 当然了,眼下已经不是脸面的问题了,眼下更重要的是生与死! 张守鱼茫然站在青铜盖子旁,四周人们渐渐散开,只留下他一个人伫立。 步南栀不晓得跟燕子说了什么,燕子忽然又大哭起来,哭声凄惨可怖,不晓得持续了多长时间,最终昏厥在步南栀的怀里。 “乾施主......” 张守鱼也有些怕了,他朝着乾二爷呢喃一语,乾二爷却仅仅只是苦笑一声,随即朝他摇了摇头。 张守鱼和其心有灵犀,他明白了乾二爷是什么意思。 青铜机关乾二爷打不开,没有丝毫解密思路,上方索桥又无法回返,众人已然到了穷途末路。 张守鱼又看向司徒零,司徒零倒是还在钻研那个青铜盖子,可过了大概半小时,他也静静走到一角,扯开隔热面罩,冒着被热流烫伤面部的风险,还是整理自己散乱的三七分头。 这是张守鱼最害怕的状况。 先前拐子常的垂死挣扎不令他畏惧,刘大勋的血腥剪刀手也不令他畏怯。 不光因为他们的死和自己无关,主要是因为他们都还有活的念想。 而此刻放眼四顾,张守鱼看不到丝毫活的念头。 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颓气,到处都是心如死灰的家伙,到处都是坐以待毙的绝境刍狗!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最让人哀。 张守鱼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是为了解宿命之约而深入此地的。 眼下七七四十九日尚早,自己却要先一步身死道消! 知道自己可能会死,跟明白自己一定会死,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眼下的状况很明显是后者。 众人的干粮只够再吃一天,等到彻底断粮断水后又怎么办? 这群汉阳造口中的狼,在饥不择食之际会做出什么,张守鱼简直想都不敢想! 可就算食肉寝皮又当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多撑些日子,最终还是得在此地断气嗝屁! 张守鱼浑身开始不自觉打哆嗦。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总之心情异常古怪,脑子里明明在胡思乱想,却又好似一片空白。 “司徒施主。” 张守鱼来到司徒零面前。 “当真没有......一丁点办法了吗?” 司徒零没有回答,也没有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假笑。 “司徒副官,像你这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眼下也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不然呢,小道长?” 张守鱼嘀咕良久,司徒零总算是回了一嘴。 他抬起头看向张守鱼,灼热的气浪已经令他满脸涨红,可他却好似浑不在意。 他此刻的神色异常平淡,嘴角还隐隐有一抹笑靥,可张守鱼能感受到,他的笑靥背后是何等绝望与忧伤。 这可完全不像他。 瞧着可真是吓人。 “小道长,你说一个时时刻刻都机关算尽的聪明人,到头来却只能在一个破洞里等死,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俺不知道......俺只想活着。” 张守鱼回应得稍稍木讷。 毕竟相较于司徒零,他年纪还要小几岁,江湖阅历更是少得可怜。 “谁不想活着呢?” 司徒零依旧眼神平静,平静的近乎有些麻木。 “刚刚我已经尽力了,那青铜盖子上的花纹我解不开,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有时候霉运来了,真由不得我们去做选择,你说是吧?” “是......是你姥姥!” 往日里一向和善的张守鱼突然爆了粗口,这可是破天荒的场面。 张守鱼的确满心愤恨,他指着司徒零的鼻子,手指不住颤栗着。 “都是你......都是你一步步逼俺走到今天......都是你害俺来这里送死的......你自己不想活了俺不管......你现在害了俺的命,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俺要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俺不想死,俺想活着,你们得想办法,得想想办法!” 张守鱼薅起司徒零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哭嚎大叫,声音凄厉泣血,回荡在洞窟里极为瘆人。 张守鱼确实是心态崩溃了。 他根本没心思再研究那青铜盖子,只知道揪着司徒零的衣襟不断喝骂。 司徒零倒是比张守鱼淡定多了,只不过这种淡定并非从容,而是希望全无后的放任自流。 “小鱼儿!” 汉阳造从远处赶来,强拉硬拽将张守鱼和司徒零扯开了。 张守鱼还在大吼大叫,汉阳造将他硬按到另一侧洞壁,张守鱼直接掀开放在那里的包裹,从中取出剩余的干粮大口猛嚼! 嚼! 近乎快把自己噎死的嚼! 瞧着他这副模样,汉阳造一时间也不再用强。 汉阳造努力挤了挤眼角,随后重重拍了拍张守鱼的肩膀,在他身旁瘫坐下来,双脚摆个大字,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洞顶。 “小鱼儿,你若还认我这个哥,就别再这样子。” 汉阳造喃喃一嘴,也不晓得张守鱼听不听。 “小鱼儿,其实我这辈子活得稀里糊涂,从前我也可怕死,每次上战场的时候,我一开始都躲在最后头。能装死就装死,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能活到现在?”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渐渐把怕死的毛病给戒了,谁成想打那之后,我发现我反倒是死不了了。” “今儿这趟活儿算是来着了,老子虽说要交待在这糟烂地儿,可心里头还是敞亮畅快的,毕竟有二爷和你陪着,黄泉路上倒也不至于会冷。” “小鱼儿,造哥打个比方,我是说打比方哈,假如你这次要是活着回去了,奶奶的今后能不能别弄这破道簪了,瞅着实在是别扭!若你真能捡一条命,今后好好活着,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孩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他娘的才是生活!” 汉阳造说着说着声音哽噎,张守鱼也不再吃了,在他身旁一边打嗝一边抹着眼泪。 汉阳造来到张守鱼身前蹲下,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竟流下了豆大的泪花。 “小鱼儿,答应我一件事吧。” “啥事,造哥......” “你现在得跟着我一起死了,先前我嘱托你,让你帮我置办后事,这事现在看也算是泡汤了,如此说来你欠我一次,你得还我。” “命都没了,还咋还......” 张守鱼一提起这个又忍不住哭,汉阳造咧着大嘴憨憨一笑,一边帮张守鱼擦净嘴边的干粮,一边笑着喃喃。 “没让你这辈子还,我是说下辈子,下辈子你若是再见到造哥......别不跟造哥做兄弟就行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8章诡梦 听到这话的张守鱼双眸一热,不知为何竟突然觉得好受了些。 “造哥......” 他还想跟汉阳造说些什么,可汉阳造已经起身去找乾二爷了。 洞里没有时间概念,即便司徒零戴着怀表,此刻也没人再关注时间了。 张守鱼谁都不想搭理,他刚刚吃得太快,此刻胃里胀痛难耐,不过这总比饿肚子强太多。 他一个人躲在西北角侧壁前,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不晓得过了多久,步南栀起身,去装干粮的袋子里拿了几块碎馍。 燕子醒来又睡下,每次醒来都会哭,到最后好像是眼泪流干了,只剩下窝在步南栀怀里无力的哼哼。 汉阳造一直在和乾二爷聊天,聊累了爷俩就歪头睡觉,倒是众人里心态最好的两个。 杨彪将带的烟全部抽完,随后便走出洞外,看样子是去拾捡那些断裂的肠虫尸身了。 司徒零和吴锋最安静。 吴锋自始至终都没动地方,这个冷漠的男子似乎心有芥蒂,这样的男人也着实非比寻常。 死亡不可动其形,绝境不可动其志。 张守鱼在死到临头之际,竟真见到了吴锋这种对死毫无波澜的家伙,一时间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不晓得又过了多久,司徒零来到青铜盖子前又看了两次。 可即便他聪慧绝伦,面对认知范畴外的东西还是无济于事。 张守鱼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情绪,最后一次来查看青铜盖子时,司徒零已经显得气息杂乱,整个人也变得有些焦灼。 瞧着瞧着,张守鱼的眼皮开始打架,进而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张守鱼很不愿让自己睡过去,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人拿自己开刀就不妥了。 可这根本由不得他,他不晓得熬了多少时间,实在是有些熬不住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张守鱼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 他赤着脚,站在一片灰蒙蒙的大地上。 他从没来过这里,不晓得这还是不是五姥阴山。 天空云层压得很低很低,好似一抬手就能触摸到。 阵阵酸雨洒落大地,天地四方一片晦暗阴霾。 远方的云层不断翻卷,张守鱼定睛细看,越瞧越觉得云中出现五官,渐渐化成一张扭曲的哭脸。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发现此刻的身躯异常瘦弱,甚至可谓羸弱不堪。 皮肤是苍白的,布满珊瑚状的血管纹路,像一位静脉曲张的重度患者。 这个梦真实的有些魔幻。 张守鱼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衣着。 此刻的他没有穿道袍,隔热服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宽松白衣。 一件......很像医院里死人被拉入太平间时穿戴的丧服! “我......当真死了吗?” 张守鱼略带犹疑的摸摸脸颊,才发现自己的道簪已经散落,漆黑的头发像拖把一样耷拉在脸上,湿哒哒的,恍若水鬼。 他有些害怕了,不敢继续在原地停留,而是奋力朝前奔跑。 不晓得究竟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一条宽阔的河,河的另一侧是一片黑山。 一轮巨大无比的月亮隐隐漏出半脸,上面的环形山地貌清晰可见。 这绝对是张守鱼见过的最大的月亮。 它足足占据了大半个夜空,好似一个濒死之人绝望的眼珠子! 河水浩荡,水却漆黑无比。 河堤旁有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两个夫余古篆。 黄泉! 张守鱼见状没有惊愕,梦中的自己不由自主,只感觉嗓子眼渴的异常。 他来到黄泉边弯腰痛饮,滚滚黑水冲开干燥的食道,一边喝一边令他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死了也会流汗吗...... 张守鱼不清楚。 不晓得过了多久,远处河面开始沸腾。 恍若水平面下方有无数大鱼,正撅着嘴往河面喷吐硕大的泡儿。 紧接着,一颗骷髅头骨钻出水面。 两颗骷髅头骨紧随其后出水。 一堆骷髅头骨接连成片,远远望去好似在黑水中煮沸的鼓胀饺子。 这些骷髅头竟然还能活动,它们的眼眶漆黑硕大,嘴巴一开一合,不断咬着水花。 嘎巴嘎巴! 嘎巴嘎巴! 好像一群天桥底下的说书人,在说一段传统贯口。 张守鱼望着骷髅头骨,忽然感觉脸上有几分灼热。 探手一抹,竟是泪水,殷红如血! “好难受......比死了亲妈还难受!” 张守鱼不断喘着大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伤心,可这股没来由的悲伤却好似排山倒海,汹涌袭来令他难以招架。 又过了大概十五分钟,河里缓缓升腾起一艘黑色的船。 船只四周围满了白色的骷髅头骨,瞧其模样很像摆渡船,不过却看不清其细节,滚滚黑雾萦绕其上,望之一片混沌。 船头挂着一盏油灯,张守鱼定睛细看两眼,辨认出那应当是死人腿骨镂空铸成的!、 一只漆黑的乌鸦在摆渡船上盘旋,叫声凄厉,像极了被扼住咽喉的死小孩。 船只一直来到张守鱼近前,黑雾散去,露出一位身着黑衣的老者。 他浑身上下亦是惨白,不过瞧着倒是精神矍铄。 张守鱼注意到了他的右手,老者右手中紧握着一本古卷。 由于离的很近,张守鱼能清晰见到古卷封面的三个大字。 生!死!簿! “抱歉抱歉,我来迟了,最近那边的生意有点忙。” 老者率先开口,竟仿若和张守鱼是旧相识一般热络。 张守鱼不晓得他要做什么,下意识转身想要跑路,却发现回头只剩下茫茫黑水。 苦海无边苦作舟,哪里还有回头岸? 张守鱼迫不得已转回身子,发现那老者已经打开了生死搏,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判官笔,用猩红的笔尖在生死簿上不断勾画。 每勾一下,张守鱼都会跟着哆嗦一下! “怕我?” 老者勾了半晌,微微颔首瞥了一眼张守鱼。 “你到底是谁,我不认识你。” 张守鱼实话实说,可老者听闻此话,却忽然阴测测的狂笑起来。 “小辈毫无规矩!我明明是你的救命恩人,哪里有忘了恩人的道理!” “恩人?” 张守鱼被他说得有些发懵。 老者也没磨叽,直接用判官笔指着船只四周的头骨,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喏,这颗脑袋是你爹的,他早死了三年,给你折算了十年阳寿。” “那边那个,瞧见了没?那是你亲娘,上个月刚死的!不过她身体很不好,是个痨病鬼,我这边只能给你最多折算五年阳寿了!” “还有这边这个,是你爷爷。那边那个,是你奶奶!还有这里是你四叔,那里那个瘦不拉几的是你二叔......全都是前几年的糟烂了,最多给你算两年!” 老者越说越有脾气,似乎在向张守鱼发泄不满。 只不过他的话实在惊世骇俗,每多说一句,张守鱼的面色就惨白一分! “别说了......别再说了......” 张守鱼浑浑噩噩地瘫在地上,满脸涕泗横流满是血泪。 他不晓得老者说得到底是什么,可隐隐中却总有一种感觉,张镇山跟他说的七七四十九日命数,会不会跟这些有关? 不可能的......这也太离谱了! 可是刚刚那老者说得......十年加五年再加两年,刚好就是他现如今的年纪! 老者此刻一脸抱怨,似乎不太满意张守鱼家人的表现,好似自己没捞到太多油水一般不满。 “接下来说说吧,你下一步打算让谁咽气?” “啊?” “啊什么啊!你晓不晓得这就是你的命!你能好好活到现在,还不是因为老夫?” 老者气得吹胡子瞪眼,气愤地不断翻看着生死簿。 “你的命本就流血克煞,左右你的亲人都得死,他们死了能为你续命,老夫仅仅只抽两成,这买卖你还嫌弃不划算嘛?你的命本就该死了,你身上流的是啥血你晓不晓得!” “别再说了!” 张守鱼抱着脑袋哭嚎不止,虽说他没见过自己的亲眷,但却不清楚为何会有如此浓烈的哀伤。 “其实你也不用想不开,你奶奶本来就是行将就木,你大伯是个烂赌鬼,二叔是个痨病鬼,本来就都活不长了,他们的命给老夫老夫都嫌弃,能够给你续命几载,这已然是老夫宽宏大度了!你这命本就不该存世,若非老夫帮你逆天改命,你很可能连襁褓都出不了就直接夭折!” 老者说完这一大堆话似乎也累得不轻,换了几口气后翻翻生死簿,在其中一页上停下来,将那一页展示给张守鱼看。 “喏,不用我再跟你多絮叨了,把你最后一位亲人的名字亲手勾了去,他还有足足五十年的命,只要你把他勾了,你就可余生长寿高枕无忧了!” 这话着实是惨无人道,张守鱼瞥了一眼生死簿,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猩红色的划痕,每一个划痕下面都对应着一个名讳! 张守鱼很想将那些名字看清楚,奈何红色笔墨遮掩得极为严实。 通篇瞧下来,上面仅仅只剩下两个名字了。 一个正是张守鱼,另外一个则是他的远房三叔,名叫老贯!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79章攀援 老贯? 张守鱼盯着生死簿,一时间不晓得是真是假。 面前的老叟依旧在循循诱导,他将判官笔递给张守鱼,随后便在他身旁阴测测的发笑。 “来吧,把你三叔划掉,一切痛苦都会烟消云散!” “俺划......俺划你姥姥!” 张守鱼不晓得哪来的勇气,可能是身处绝境带来的绝望,他一把掰断了那根判官笔,随即当着黑衣老者的面,将那本生死搏启齿咔嚓撕成了粉碎! “俺的命你管不着,俺死便死了,你也得跟俺下去!” 张守鱼状若疯癫地一把薅住老者衣襟,随即将他死命往船外拉扯。 老者似乎从没想过张守鱼会暴起发难,一时间手忙脚乱慌慌张张,还真差点就栽下船去。 “反了天了,你想死老夫就成全你!” 老者此刻脸上青光毕露,他反手一把薅住张守鱼,似乎也想将他拖到黄泉黑水中淹死! 一老一少在梦境里生死对峙,滚滚黄泉也因此而翻涌不息。 没过多久,一串异响传来。 咕噜咕噜! 咕嘟咕嘟! 张守鱼定睛细看,发现发声处正是那些白色的骷髅头骨。 聚拢在古船四周的骷髅头骨全都活了过来,它们嘎巴嘎巴的活动着上下牙床,腐绿色的牙齿在惨白月光下摄人心魄。 咯嘣!咯嘣!咯嘣! 无数骷髅头骨开始疯狂啃噬古船的船板,上下嗡动的下颌骨荡起层层黑色水雾,远远望去好似一群饥肠辘辘的食人鱼! 张守鱼被这场景吓呆了。 他根本不清楚这是咋回事,这个梦从开始到现在似乎都不由自主。 他仅仅只能作为一名看客,去静静看着一切的发展,去身临其境般感受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快感! 骷髅头骨的啃噬速度极快,没过多久便将木船啃掉大半。 船体摇摇欲坠,老者大半身子都进了水,船体飞速旋转往下栽倒。 “啊——” 老者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张守鱼可不想跟他一起做溺死鬼,当即朝着岸边的方向退走,谁知这老叟心有不甘,在绝命中硬生生薅住了张守鱼的一只脚掌! “我下黄泉九幽,你也得跟我下去!” 张守鱼吓得肝胆俱裂,他不断踢打着老者的枯手,可那只手好似钳子一般不可撼动。 随着张守鱼不断往岸上蹭,老者大半身子也跟着上了岸。 此刻古船已经彻底消失,乌鸦飞走了,骷髅头骨将每一块船板都啃噬殆尽! 饥不择食的头骨们毫不满足,它们瞄上了老者的肉身,一时间无数张狰狞大嘴一哄而上,瞬息将老者的下半边身子全部爬满! 这场面可谓惊世骇俗,张守鱼看得面色煞白,可好在是有了头骨作祟,老者总算脱力松开了手掌。 一声声愤恨与不甘的咆哮从老者口中传出。 老者的下半身已经一片模糊,滚滚浊血冒着热气在四散飘荡。 他像发疯似的不断抓挠沙地,两只手掌的指甲已经全部崩坏,可无奈骷髅头骨对他积怨极深,此刻根本就没给他丝毫活路! 张守鱼吓得瘫在沙地上,面前是一个不断往后落水的老者,两只手掌在沙地上划出数排狰狞的血道子! 噗通! 黑衣老者最终还是落水了。 无数死人头骨汹涌上浮,围聚在老者四周不断下口,密密麻麻好似一群沸腾的大马哈鱼! 老者濒死的眼神充满绝望,可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撕成粉碎! 滚滚血肉冒着热气,掉进水里又浮上水面,好似一大锅刚刚新鲜出炉的麻辣羊杂碎! 老者绝望的头颅还在冒泡哀嚎,死人牙床咀嚼骨骼的清脆声振聋发聩! 他每一根肋条上都挂着无数脑袋,张守鱼不忍再继续看了,此刻的他心绪杂乱无章。 “不——” 眼皮猛地睁开,张守鱼突然惊醒。 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这个噩梦做得异常真实。 张守鱼久久都回不过神来,毕竟刚刚那个梦,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他不晓得那些骷髅头骨为何要帮他,也不晓得他们会不会是自己死去的亲眷。 毕竟这仅仅只是一个梦而已,可梦中说他还有一位远房三叔存世未死,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贯。 张守鱼反复嘀咕了几遍这个名字。 “你认识他?” 汉阳造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张守鱼抬头看了看他。 “俺睡了多久,造哥?” “我也不记得了,现在看这些还有啥意义?” 汉阳造在张守鱼身边坐下。 张守鱼放眼四顾,整个溶洞里漆黑一片,除了汉阳造提着一只手电,其余人早已将手电筒关闭了。 死寂。 压抑的气氛无处不在,看来绝境依旧是绝境,没有一丝一毫进展。 “小鱼儿,你刚刚说老贯,是啥意思?” “造哥,你认得他?” “若是咱行当里的老贯,倒还有过几面之缘。” 汉阳造从怀里抽出两柄军刀,一边默默擦拭,一边继续开口。 “老贯是个散家,所谓散家,指的是不投靠四大门派,自己走活下墓的家伙。” 汉阳造怕张守鱼听不懂,异常贴心的帮他解释说明。 “像他这种散家一般都不招人待见,毕竟许多大买卖都非一人可为,散家大多不管不顾,经常也会坏了行当里的规矩,可这老贯却不大一样,这家伙不光守规矩,还异常专业,就是比之二爷也不遑多让,因此我们河神龛也带他走过几次活儿。” 汉阳造说完看了看张守鱼。 “咋地,你跟这老贯有关系?” “没......就是随口一说。” 张守鱼不是想瞒汉阳造,实在是怕自己解释不清。 毕竟谁会相信一个梦呢? “行,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小鱼儿,造哥跟你说个事。” “啊?” 从刚刚汉阳造走过来,张守鱼就感觉到他神色郑重,此刻的他亦是面庞严肃,一点也不像寻常时分。 “小鱼儿,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还能活下来,我之前交代给你的后事,你还得帮我办了。” “哪里有那么多假如啊,造哥。” 若是换做其它时候,张守鱼还会信服几分,可眼下他早已心灰意懒。 “你先别管那个,再有......若你当真活下来了,而我死翘翘了,今后你得答应我加入河神龛,好好帮我孝敬二爷,给他养老!” “造哥,你这是......” 张守鱼听出了不对劲,可却完全搞不懂汉阳造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听我说完小鱼儿,若今儿咱一块死了,到了黄泉路上一起做兄弟,若是你活下来了,今后就别俺俺的叫了,你好歹也是个道士,得学着司徒副官那样斯文一点。” 汉阳造朝张守鱼笑了两下,手中的军刀也擦拭完毕,寒光摄人! 张守鱼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他瞥了两眼汉阳造的刀。 “造哥,你......要做啥子?” “小鱼儿,刚刚你还没睡好,再睡一觉吧!” 张守鱼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汉阳造忽然手肘落下,砰地一声砸在张守鱼的后脖颈上! 张守鱼眼前一黑,彻底软倒在汉阳造怀里。 汉阳造见状也不耽搁,一把背起张守鱼,随后又用登山绳将二人紧紧绑在一起。 做好这一切的汉阳造双手持刀,缓缓朝洞外走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 司徒零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处,其余人见状也都看了过来。 “等死不是我的风格,左右都是死,还不如搏一搏!” “你要背着他攀岩?” 司徒零瞥了一眼汉阳造的军刀,一下子便想明白了个中关键。 “不错,这两把巴克653夜鹰平刃,厚度与韧性俱佳,全都是米国的硬货,承载我俩的体重完全不成问题!” 汉阳造说着指了指上方。 “从这里到上方的索桥,大概垂直距离有十二三米,完全在我体能范畴内,二爷身子羸弱经不起折腾,我只要撑到三分之二处,就有能耐将张道长丢回到吊桥上,到时候等他醒过来,把身上的登山绳子顺下,我们就全都能活着离开!” “胡闹!军刀没你想象中那般坚韧!” 司徒零闻言厉声制止。 “造哥,按理说你跟我非亲非故,我是敬重你才跟你多说两句,你根本爬不到上头,就算军刀能扛得住,你带着一个大活人攀岩,万一有丝毫闪失,都将是死无葬身之地!” “这我都知道,可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看着大家在这里饿死烂掉,嗯?是你把我们带进来的,现在少在这里说这些无用的风凉话,司徒副官!” 汉阳造一把撇开司徒零,下一刻直接龙行虎步一个纵越,咔嚓一声双刀戳在洞壁的山体上奋力攀援。 开始了! 这下子所有人都坐不住了,乾二爷被燕子搀着走出洞口,一双双眼珠子死死盯紧上方,盯紧那两个承载着全体希望、在滚滚热流中不断晃荡的家伙。 这可不是简单的攀援,即便汉阳造经验丰富,可山体的借力点是不可捉摸的。 再者说此地气候异常,山体岩石的坚韧程度也未事先探测,一旦有任何一脚踩空,亦或是线路选择出错,等待汉阳造和张守鱼的结果就只剩跌落深渊!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0章变数 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就连吴锋都双手合十开始祷告。 不管你之前是何等清高之辈,面对生死都会露出最真的一面。 越是欲望深重的土夫子,就越贪慕这世上的荣华享乐。 简言之,就越是怕死。 汉阳造向来都是个冒失鬼,此刻他的举动,无疑成了众人脱困的最后稻草。 哗啦啦! 上方不断有山石滚落,好在是汉阳造依旧在前行。 多年的军旅生涯,加上强悍到变态的身体素质,令汉阳造能够负重一人进行这近乎垂直地面90°的恐怖攀岩。 随着高度提升,他和张守鱼已经脱离安全区域。 下方的水蒸气不断鼓冒,滚滚熔岩在深渊尽头咆哮。 乾二爷已经哭昏了好几次。 这位老叟膝下无子,一直将汉阳造视为骨肉衣钵。 此刻这种瞬息万变的险峻场面太过刺激,老人家实在是承受不住,没多久便彻底昏厥被抬回到洞里。 “造哥......造哥!” 上方,被汉阳造绑在身后的张守鱼竟幽幽转醒了。 张守鱼刚刚恢复意识,一股浓烈的失重感便汹涌袭来,当他搞清楚眼前的状况后,更是吓得差点又昏厥过去! “小鱼儿别乱动!紧紧箍住我,别往下拽我,否则咱俩都活不了!” 汉阳造此刻大汗淋漓,这种地狱难度的攀援的确非常人想象。 张守鱼吓得不敢出声,唯有依言行事,可即便如此还是险象环生,毕竟上方许多看似靠谱的踩踏点,背后其实都是根基不稳的浮石。 哗啦啦! 汉阳造再次踩空一脚,张守鱼吓出了哭腔,下方众人亦是大口倒吸冷气! “我们没事......还有大概三米多就摸到了!” 汉阳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司徒零仰望注目,的确如汉阳造所言那般,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汉阳造就能触碰到上一层的青铜索桥了! 若他当真做到了,今后在整个大江南北的盗墓行当里,绝对会万人称道横着走。 毕竟这可不是仅仅两条命,而是四大派的命! 不同于下方众人的期许,此刻坠在汉阳造背后的张守鱼可谓苦不堪言。 他能看到汉阳造双臂的肿胀,那些暴起的青筋极为突兀,好似随时随地都会涨破一般不堪入目。 而那两柄军刀,在一次次承重刺扎的折磨下也产生松动,不过不得不说漂亮国的行货确实牛笔,在这种外力摧残下愣是没有掰断! “呼......呼......呼......” 汉阳造的呼吸越来越厚重,渐渐已经有些接续不上的窒息感。 还差最后一米! “小鱼儿......我说过我能带你出去......你还得给我办后事呐!” 张守鱼虽瞧不见汉阳造的脸,却能感受到他已然是强弩之末。 一道不好的念头在张守鱼心中升起。 与此同时,汉阳造也拼尽全力刺出最后一刀! 扑哧! 刀的落点出现划擦,扎空了! 这一下灌注了全身力道,汉阳造直接整个人拍在了山体上,刚刚用于刺扎的军刀也彻底脱手落入深渊! “造哥!” “赶紧抓住别松手!” 下方传来阵阵慌张乱吼,可嘶吼声最大的还是张守鱼这个亲历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管张守鱼多么学究天人,此时此刻也只剩下无能哀嚎。 毕竟他仅仅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芽子,虽经历过世态炎凉,却做不到在生死关头处变不惊。 一柄刀,于天地之间瑟瑟发抖。 汉阳造只剩下一柄军刀,艰难戳在距离上方索桥不到一米的山体上。 就差一步......就差这一步! 汉阳造若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可眼下他已经无能为力,那只握紧军刀的手,也在时间的流逝中缓缓脱力松开! 汉阳造的确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他确实已经拼尽了全力。 残酷的现实根本没给张守鱼反应时间,随着汉阳造松开手掌,强烈的下坠感汹涌袭来,可仅仅只是一个刹那! “噗!” 张守鱼喷出一口酸水,后背腰腹处像突然挨了一鞭子似的狠狠勒紧,下一刻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进而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坚实地面上! 咋回事? 没死? 预想中摔落深渊的悲惨死状并未出现,一直被汉阳造当成挂件的张守鱼,总算体会到了脚踏实地的幸福。 “造哥,真有你的......咱们成了!” 虽说被甩得晕头转向,可能活下来的巨大喜悦已然充斥脑海,还有什么比活着更让人亢奋呢? “咳咳......不是我......” 汉阳造就在张守鱼不远处,此刻二人已经全都被抛到青铜索桥上。 “不是你?” 张守鱼闻言一愣,立刻挣扎着抬起脑袋,这才注意到桥面上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子,手中握着一卷登山绳,隔热服穿戴齐整,背后腰间微微有两处凸起,看起来好似是两只菜刀的刀柄。 虽然隔着面罩,张守鱼还是一眼将她认了出来,当即又惊又喜到不会说话了。 “幺......幺幺幺......幺妹!” “张道长,别来无恙。” 许久未见幺妹,她似乎风采依旧,只是突然出现在此地,这简直有些梦幻离奇。 “喂,下面的司徒副官,你们还活着吗?” 幺妹来到桥边往下喊叫。 下方众人一直在死死盯着上方的情况,刚刚汉阳造的脱手令大伙惊恐窒息,此刻幺妹的突然问候又令大家狡黠无措。 毕竟情况已经发生转变,汉阳造和张守鱼顺利抵达上方索桥,代表着众人通过登山绳回到上方成为可能,本是必死绝境的困局已然化解! 人在濒死之际自然不会胡思乱想,可眼下既然生死无忧,贪欲与利弊权衡便再次充斥众人脑海。 “幺妹?” 下方的司徒零乍见幺妹也是一惊,不过相较于张守鱼的吃惊,司徒零就显得稍稍有些刻意了。 “幺妹,你跑到哪里去了,让为兄一顿好找!” “是嘛,那可得好好谢谢司徒大哥了,这一路找我找的贼辛苦吧,咋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面对司徒零的伪善,幺妹的回应也着实阴阳怪气。 张守鱼在幺妹身后默默看着,此刻他已经逐渐镇定下来,当即撑起身子挪到汉阳造身旁照料,确认汉阳造仅仅只是脱力并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 “幺妹,这几天没见,你力气还是这么大。” 张守鱼朝幺妹道了声谢,毕竟自家这条命算她救的,该有的礼数不可荒废。 对于幺妹的怪力,张守鱼先前便早有见闻,毕竟是扛着两把大菜刀砍干尸的彪悍女子,放到大宋年间也绝对是扈三娘的级别! “你们还真得好好谢谢我,张道长,我要是比你们先行一步,恐怕就得跟你们一起葬送于此了!” 幺妹这话里虽带抱怨,却很显然是冲着下方的司徒零说的。 司徒零继续朝上方喊话。 “幺妹!要不你先下来说吧,咱们这喊来喊去也着实累挺!现在有登山绳子了,咱们不愁上不去,可以继续往下探墓了!” “哎呦呦,刚刚还说是为了找我,怎么一会功夫就露出狐狸尾巴了?这可不像你呀司徒大哥!” 幺妹继续含沙射影,很显然并未听从司徒零的话胡乱下行。 张守鱼将形势看得明朗,很显然此刻幺妹占据着完全主动权。 那根从幺妹手中抛下来的绳子,就是此时此刻下方诸人的命门所在。 一旦幺妹不想玩了抽绳遁走,下面所有人就只剩继续等死的份儿! 当然,前提是张守鱼和汉阳造不打算施以援手,而这很显然是不可能的。 汉阳造一定会救乾二爷,张守鱼扪心自问也一定会救燕子。 人一旦有了牵绊,做起事来就会顾前顾后,司徒零很显然早就看清了这一点,因此每一句话都说得气定神闲! “诸位,我还没向大家介绍我们的救命恩人!上面那位女中豪杰,道上人称其为幺妹,乃是山瞎子帮帮主狍子的千金!” 山瞎子帮在东北赫赫有名,李娅等人闻言皆朝幺妹拱手作揖致谢。 司徒零话语不停,介绍完幺妹后立即马不停蹄介绍起身边人,各大派各种名声各种吹嘘,极尽奉承之华丽,说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可幺妹见此状却有些皮笑肉不笑了。 张守鱼瞧得清楚,这很显然就是故意捧杀! 亮出各方家底,让各方互相斟酌行事,最大程度上保证幺妹不会坐视不管! 场面一时间变得异常敏感。 “幺妹,既然你安然无恙,我这边跟章将军算是有交代了。你还有没有带更多登山绳子?” 司徒零此刻显得极为温和,貌似料定幺妹一定会救他一般,像一位为其着想的知心兄长一样转移了话题。 “有倒是有,你要干嘛?” 幺妹在上方喊道。 “妹妹说得这是哪里话,自然是继续往下探寻了,主墓室就在第九层,只差一步不探实在可惜!只要妹妹愿意下来帮扶,上面所有我分得的明器,都将拿出至少三成让予妹妹,可好?”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1章幺妹 “司徒副官,我若是不管你们,上头那些明器也都是我的,我还能拿的更多!” 幺妹这话的确是大实话,可司徒零却毫不在乎的摊了摊手。 “妹妹尽管一试,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上头那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半身青兽!妹妹若真打算放弃我等性命,最好先把造哥先一刀宰了!不然等日后河神龛找上门来,仅凭一个山瞎子可完全遭不住的!” 司徒零句句话里藏刀,若论心思玲珑,恐怕在场唯有张守鱼能和其分庭抗礼。 幺妹很显然被司徒零这话说动心了,张守鱼见状立刻扑到汉阳造身前。 虽说他不确定能否挡住幺妹,可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抛下汉阳造不管。 “幺施主,听我一句劝,大家出来都是争名逐利,你们闯江湖的向来也讲究和气生财,真没必要为了横财而徒伤人命,不光自损阴德,也不一定能有福享用。” “张道长,你现在跟他们是一头的了?” 幺妹从后腰掣出一柄雪亮大菜刀,瞧得张守鱼裤裆一阵紧绷。 司徒零很显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下方依旧不断煽风点火。 “幺妹!你若真想独吞哥哥不怪你,毕竟那些明器够花几辈子了!不过哥哥还是那句话,斩草一定要除根,想要独吞所有,就现在把小道长和造哥全都剁了!不然夜长梦多酿成后患,你既然想要发财,就不可以存妇人之仁!” 喊完此话,司徒零缓了口气继续叫喊: “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第二条路!刚刚我答应你的报酬不会变,我相信其余四大派也都会拿出最大的诚意,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人命之恩大过天!” 李娅和杨彪等人闻言皆面色冷冽,很显然他们听出了司徒零的算计,这是要让所有人共担成本,来最大程度上保证幺妹会救他司徒零的命! “幺妹!哥哥最后再劝你一句,河神龛的乾二爷也在这里,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号!据乾二爷所讲,下方主墓室的东西才真的值钱!咱出生入死走到现在为了啥子?还不是为了能捞到最大的嘛!最下方!主墓室!棺椁!就是最大的!” 三句话环环相扣,转折丝滑且目的明确,司徒零吼完亦是不断咳嗽。 不过很显然,司徒零此刻心情大好,因为但凡幺妹不是傻子,就不可能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 上方,张守鱼将司徒零的话全部听完,心里不由得对这副官大人又多了几分忌惮。 幺妹站在索桥边上凝望下方,良久后她似乎想通了什么,便走到一侧溶洞里,不晓得从哪又鼓捣出一大团登山绳来。 “走吧,下去。” 幺妹指了指手中的绳子,又踩了踩绑在青铜索桥上的登山绳。 张守鱼这才有空瞧清楚,原来刚刚她是靠着青铜索桥上事先布置好的登山绳子救了自己的。 照此看来,她早有意向往下探寻,也很显然进入此地多时了! 张守鱼一时间没有多嘴,汉阳造已经累得有些虚脱,张守鱼在他身旁叮嘱两句,最后朝幺妹做了个请的手势。 “幺施主,咱们先别管他了,就让他在这儿睡吧。” “睡?睡醒了他会干嘛?我若是带你下去了,他还留在这上头,那岂不是我一点筹码都没有了?” 幺妹很显然没那么傻,张守鱼见被拆穿心思,当即咧开嘴角憨憨一笑。 “我说幺施主,你这也都瞧见了,造哥这身量可不轻,俺......我反正可扛不动,你再怎么说也是女儿家,扛着这两米莽汉也不成体统,再多说一嘴,造哥的狐臭其实挺浓郁的......” 张守鱼第一次使用“我”字自诩,用起来着实有些别别扭扭。 “得了得了,甭说了,你是不是跟司徒零待得久了,咋学着他成了话痨?” 幺妹做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她一把将张守鱼搂腰揽过,将刚刚从洞里取出的登山绳套在张守鱼肩颈上,随后抓紧绑在桥上的登山绳,带着张守鱼一跃而下来到司徒零身边! 司徒零见状立刻笑脸相迎,最起码从外相上看足够真挚诚恳。 可幺妹很显然不吃这一套。 李娅步南栀等人也纷纷过来见礼,各自做了自家门派的开山礼,当然又免不得一阵虚情假意的寒暄。 张守鱼自然是不想掺和这些的,他来到壁画溶洞内找到燕子,跟她一起照料刚刚因紧张过度陷入昏厥的乾二爷。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乾二爷幽幽转醒,汉阳造也从上方顺绳攀援下来。 经历过生死厄难的一老一少再次重逢,自是有无限的涕零感慨不表。 险死还生的感觉异常奇妙,文字根本无法表达其一二,张守鱼这一遭算是体会到了。 “幺妹,话说你当初到底哪去了,是不是闯进村子的白娘子把你带走了?” 危机暂时解除,司徒零也有时间问些“不紧要”的事情了。 “白娘子?” 幺妹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赶紧摇了摇头。 “不是啊,我是自己离开的啊。” “你自己走的?为何我的卫兵没有通告?” “你觉得我想走,他们能拦得住我?” 幺妹丝毫没给司徒零面子。 司徒零很显然也熟悉了她这副脾性,当即也没再揪着这话题不放。 “行吧,你没事就好,不过你就算对这墓感兴趣,最起码也知会哥哥一声才是,万一你真有个三长两短,章将军那边我还真担待不起。” 司徒零是个聪明人,知道不管他怎么问,幺妹都不可能说出真话,既然如此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傻好人。 张守鱼缓缓来到幺妹身旁。 “幺施主,之前造哥和杨彪用枪在墓道里打了你,应该没什么事吧?” 张守鱼这话问得极为突然,即便是幺妹都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过却第一时间轻轻磕了下脑袋。 张守鱼见状微微一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想当初众人报数时多出来的隐匿者,正是尾随众人默默捡漏的幺妹! 张守鱼的问法很显然比司徒零技高一筹,司徒零朝张守鱼抿嘴笑笑,随后指了指下方的更深处。 “行了,眼下幺妹神兵天降,我们危难得解,又有了继续下行的装备,看来这一趟是山神爷注定让我们发财!” 李娅一方闻言亦没有异议,只是对突然加入众人的幺妹,李娅和吴锋很显然有些排斥,只是表露的不大明显罢了。 张守鱼将众人的神情全部看在眼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悉心观察。 且不论幺妹是如何发现五姥阴山入口的,也不论她为何现在愿意现身融入队伍。 有一点张守鱼很笃信,那便是幺妹独自行动这段时间,定然有某些唯有她自己知悉的企图! 阴鱼玉佩传人......有点意思! 张守鱼不再多说话,由于乾二爷已经转醒,接下来的主导权自然要交还给老前辈。 连番折腾的确让乾二爷虚弱不堪,可一连串的好消息又着实喜人,这位老叟强打精神,也根本没有丝毫放弃前行的意味。 汉阳造望向乾二爷的眼神里满是不忍,隐隐中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理解,剩下的全都是浩瀚无垠的敬重。 这老叟......当真是豁出去不打算要命了! “诸位......虽说眼下前路无阻,可第九层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再者说往下的绳子只有一条,老朽建议依次下去......越过第八层直达第九层......先派最有经验的下去探看......再派最有力气的后生下去开棺......如果......当真有主墓室的话!” 众人闻言都表示毫无异议,毕竟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至于舍弃下方的第八层,这也是众人早就商议好的决定。 毕竟谁都不是八臂哪吒,在条件有限粮食告罄的情况下,还是尽快探索第九层最为适宜! “方法好是好,只不过若论咱们当中最有经验者,那应该非二爷莫属了,只是二爷您这身子骨能成吗?” 司徒零面带忧色的瞥了一眼乾二爷,汉阳造见状立刻暴怒大喝。 “司徒零,你在安啥糟烂心思!我们二爷都这样了,咋可能还......” “造儿。” “二爷,不成啊!” “多说无益,老朽心意已决,就让老朽来做这头一号吧!” 乾二爷打断了还想说话的汉阳造,他紧紧握住汉阳造宽阔的大手,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的眼神。 “造儿,你若当真懂二爷,就依着我!” “......成,我给二爷绑绳子!” 汉阳造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噎。 毕竟大家都清楚,再往下走数十米抵达第九层,熔岩高温究竟会达到什么样的恐怖程度,根本难以揣测! 再者说根据过往经验,最为重要的主墓室应当就在天坑最深处。 上方无数机关险阻已然摄魂夺魄,可以预料这第九层将会有何等绝伦的恐怖! 若以乾二爷现如今的羸弱之身,冒然下行到那种诡谲离奇的地域,其后果自然也可以预想。 但此时此刻的乾二爷却异常淡然,淡然到让人误以为他彻底看淡了生死轮回。 汉阳造为他亲手绑好绳子。 乾二爷在众人围聚下来到断桥边缘。 只需纵身一跃,便是九死一生!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2章第九层 一切准备妥当,乾二爷在众人瞩目下缓缓下降。 下方的水蒸气异常浓烈,很快老叟的身影便消失不见,只剩下与之连缀的登山绳子,在力道牵扯下绷得笔直。 汉阳造趴在断桥边目不转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登山绳数量有限,每次最多只能输送一人往返。 期间汉阳造总想下去寻找乾二爷,每次都被司徒零硬拦了下来。 “你若是下去,半途遇上了回来的二爷该咋弄?再者说二爷已经说清楚了,下方的情况并不明朗,在未摸清楚之前,所有人都不可轻举妄动!” 在这种大事小情上,司徒零向来极有原则,甚至有些时候可谓泯灭良知。 张守鱼陪汉阳造站在一起,两个人一起盯着绷紧的登山绳结,就这般瞧了大概五分钟。 “松了!” 五分钟后,原本紧绷状态的绳结忽然松弛,那感觉......好像是绳子所牵连之人完全脱缰了! “二爷!” 汉阳造见状立刻要下去寻找,只不过这回是张守鱼拦住了他。 “造哥,有可能是二爷顺利抵达了第九层,想要好好瞧瞧四周的状况,带着绳子很可能会不方便,咱们先别轻举妄动!” 张守鱼的劝慰还是管用的,即便汉阳造忧心忡忡,但该给的面子还是给了张守鱼。 等待的时光最为熬人。 好在是过了大概半小时,绑在断桥边上的绳子再次拉紧! 又过了大约五分多钟,乾二爷苍老的身影从下方缓缓破雾而出! “二爷!” 汉阳造见状怂了一口大气,当即猛拽绳子帮乾二爷省力。 回到第七层的乾二爷明显累得够呛,燕子把他迎进洞里,将他的隔热面罩稍稍开个小口,给他喝了一袋所剩不多的葡萄糖。 “二爷,下面怎么说,可有主墓室?” 李娅和往常一样单刀直入,丝毫不管乾二爷的身体羸弱。 乾二爷摇了摇脑袋,喘着粗气没有说话,很显然还没缓释过来。 “啥意思,那可是有棺椁?” 李娅又着急问了一嘴,引来汉阳造一阵怒目相向。 乾二爷拍了拍汉阳造,示意他莫要胡乱发火,随后朝李娅缓缓点了点头。 “当真?” 众人见状立刻亢奋起来,毕竟有珠玉在前,若第九层真有主棺椁存在,那棺椁内必然葬有超乎想象的稀世珍宝! “都别高兴的太早......” 乾二爷适时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 “二爷,下面究竟是啥情况?” 汉阳造见乾二爷缓过来了,这才压着嗓子问了一句。 “不好说啊。” 乾二爷沉吟了半晌。 “老朽下到第八层,那里只剩下一座青铜索桥,外面包裹着猪婆蛇皮,两侧各有一方溶洞,不过却跟眼下见到的这些都不一样。” “不一样?” “嗯......老朽说不出来,一会儿你们自己瞧瞧,便知晓什么意思了。” “那棺椁呢,二爷?” 李娅还是紧盯着棺椁不放。 “棺椁......按理说不在第八层,可若老朽没看错的话,这下面......貌似根本就没有主墓室所在的第九层!” 没有第九层? 众人被这话搞得云里雾里。 乾二爷也不想多解释什么,摆摆手指了指绳子,示意大家依次下去瞧看便知。 李娅寻宝心切,见乾二爷这般磨叽也不再追问,她在吴锋耳畔叮嘱几句,命其为自己护法后便下了桥。 又是约摸半个小时过去了,李娅冲破水雾回到了第七层。 “怎么样?” 吴锋一边接应她一边询问,可让人感到奇怪的是,李娅此刻的神情跟乾二爷可谓一模一样。 李娅缓缓走到洞内,来到乾二爷附近径自坐下,随后满脸忧愁的仰望洞壁。 “得,又傻一个。” 杨彪见状冷哼一声,二话没说也扣上绳结,步其后尘往下径自探视。 半小时后杨彪回返,表情孤疑又憋屈,骂骂咧咧的毫不理会众人,来到李娅和乾二爷中间,跟他们一起排排坐。 这下子,沉默的傻子变成三个了。 张守鱼和汉阳造面面相觑,汉阳造本来就是急性子,当即命张守鱼好好照顾乾二爷,自己也下去走了一遭。 随后,沉默的傻子就变成四个了。 “奶奶个腿!要是让老子遇着司徒玄策,肯定把他的【屁】股捅八个大窟窿!” 汉阳造极为不解的骂咧了一嘴。 “造哥,七个,七个就够,原本就有一个窟窿。” 张守鱼善意提醒了一嘴。 一时间众人纷纷往下探视,包括司徒零和幺妹在内,每一个下去再上来的家伙都神色古怪。 张守鱼排在了最后一个,他接过司徒零递上来的绳子,随后将绳子在自家身上绑好后开始下行。 之前众人的表现令他大感好奇,究竟乾二爷口中所谓的“没有第九层”指代何意,看来还需他亲自去探视一番。 对于这次下行,张守鱼确实做了大量的心理准备。 毕竟身边没有同伙,若非其他人都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张守鱼也不可能随意下去。 幺妹带来的登山绳足够长,全部放开足足有数十米。 张守鱼顺着绳子不断往下滑行,先前在盗洞里,司徒零曾给大家分发过军用手套,当时张守鱼便拿到了一副蓝色的。 这种蓝色手套减震效果极好,对刃具防护和摩擦恒温方面也效果拔群。 不然以张守鱼的细皮嫩肉,赤手滑行迟早得脱一层皮。 往下走的这段路略显枯燥,第八层与第七层之间的间隔距离似乎再创新高。 张守鱼也不晓得下滑了多久,一边感叹待会回去免不得又得折腾一番,一边隐隐瞧见了水雾弥漫中若隐若现的第八层青铜索桥。 噗通! 张守鱼安稳落地,松开了垂下的绳索。 不得不说蓝色军用手套质量极好,张守鱼的掌心只有一丝隐隐灼痛。 张守鱼轻轻挥了挥手,眼前水雾荡出层层涟漪,足见此地的水蒸气浓度已高到何等恐怖境地! 放眼四顾,周遭全都是熔岩反射的浓郁暗红色,这是一个完全被暗红包裹的世界。 脚下的路极为柔软,张守鱼左右远眺一番,发现竟不能瞧见这座索桥的尽头! 好......好大的一座桥! 这绝对是张守鱼迄今为止见到的最大青铜索桥。 张守鱼徒步丈量一番,光是桥面宽度就足足有六十八步! 更让张守鱼难以置信的是,如此岿巍的一座巨大索桥,包裹其上的猪婆蛇皮貌似是完整的整体。 也即是说,修筑此地的古人慑服了一只世所罕有的巨大猪婆蛇,将其剥皮抽筋做成了桥体的防护层! 这事情光是想想都令人头皮发麻,更遑论去付诸实践了。 张守鱼一边感慨一边默默地走着,他想去其中一侧看看溶洞,看看乾二爷口中所谓的“特别之处”究竟在哪里。 不同于其他人的忙三火四,张守鱼每一步都走得很谨慎。 不知为何,来到此处的张守鱼心神一片静谧,貌似所有烦恼与忧愁都消失不见一般,内心只剩下平波无皱的一池清水。 张守鱼也说不清楚为何会如此,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诡谲之地,明明四周全都是陌生且未知,可就是有股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在心底蒸腾。 张守鱼晃晃脑袋,强迫自己不去多想,又走了大概五分钟,他总算穿破水雾来到了一侧尽头。 “嗯?” 本想着瞧瞧究竟是何种诡异溶洞,可映入眼帘的物事却并非洞窟,而是一块棱角浑圆的血色巨石。 “石头?” 张守鱼有点看懵了,此地的水蒸气也的确浓郁,视线被遮蔽得很厉害,他只能不断擦拭面罩,改换角度观察这块大石头。 这巨石瞧着有一人高度,宽度足有将近三米多,张守鱼仔细转了一圈,顺着巨石顶端的延展石料,他渐渐将这玩意瞧清楚了。 不是溶洞,不是巨石,而是一只雕刻精湛的、无比硕大的狰狞脚掌! 这发现着实令张守鱼震撼,张守鱼马不停蹄转身就跑,由于桥面实在太长,他中间不得不停驻喘了几次,总算是跑到了另一侧的尽头。 抬望眼,果真又瞧见了一只巨大脚掌,还有若隐若现的上肢,以及一块类似法器的轮廓! 张守鱼心里大概清楚了。 如果他猜得不错,这座桥连缀的两方尽头处,乃是两座擎天撼地的雕刻巨像。 而巨像描绘的形象,正是先前在巨大青铜门上瞧见过的样子! 此地虽迷雾重重,可张守鱼向来过目不忘,他犹记得那是什么样的魁伟景象—— 两尊巨像左右开弓,高耸入云壮阔如渊,宛若两坨万仞巨山。 千手千足,胸膛生目,赤发缭乱如狂蛇肆虐! 头颅无数,表情姿态各异,宝象各显神通。 狰狞怨毒,青面獠牙,慈眉善目,阴险狡诈,清静无为......比比皆是! 除此之外,还有它们的千手法器,降魔杵、拂尘和麈尾、通灵器、招魂幡...... 如果说青铜门上的两只巨像凌驾于众生百态苦乐之上。 那么此刻身处九幽地狱之中的两尊,就是横跨阴阳两道又超脱五行轮回! “这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不修溶洞墓室改修巨像,这是祭祀朝拜,还是另有图谋?”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3章推敲 张守鱼向来理解不了这种徒有其表的玩意儿。 早些时候跟张镇山逃荒,他们沿途住过不少废弃庙宇。 那时候张守鱼就很不理解,为啥子大雄宝殿要搞得这么排场阔绰,为啥寺庙里的佛像要如此金光璀璨通体鎏金,佛家难道不应该六根清净不染尘埃吗? 以黄金镀金身,以金身传法号,诵四大皆空,何其笑哉? 张镇山也跟张守鱼解释过,从梁武帝三次出家解释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可张守鱼还是不喜欢这种堆砌起来的圣洁。 可能他住惯了山巅的破庙了吧,就像张镇山经常跟他说的,贱民天生贱肠子,吃不习惯山珍海味,也住不习惯广厦琉璃。 当然话说回来,此间瞧见的两尊巨像还是震撼莫名的。 张守鱼若说不惊愕是万万不能的,毕竟他也没见过太多世面。 他仔细将其中一方巨像查看许久,确认并无夹层一类的物事,从外部敲击的声音判断,貌似这玩意也是完全实心的。 是依山而建一气呵成凿出来的,而不是分部件雕琢完毕后组建成的。 这......好大的手笔! 这段时间跟着乾二爷,张守鱼也算是开了眼界。 乾二爷曾跟张守鱼讲过,许多佛像都不是一以贯之的,越是巨大的佛像,越需要复杂的模子,越需要多方合力才能铸成。 那些巨大的柱子也是同理。 乾二爷在上次讲完马耳他后,又跟张守鱼叨咕了许多国外古迹墓葬的知识。 他说了很多迄今为止都异常珍贵的消息。 比方说希腊著名的宙斯神庙,好像现如今只剩下几根破柱子了。 比方说帕台农神庙的女神柱前总有人驻足观赏,可他这个外邦人却晓得,真正的女神柱早就被人搬走了,真迹埋在国家图书馆旁边的地下,距离宪法广场仅有几百米。 再有便是那些擎天撼地的欧洲巨大石柱,据乾二爷所说一共分外三种,分别是科林斯柱式、爱奥尼亚式和多立克柱式。 在二爷离开欧洲时,据说这老叟已经能通过柱石的种类,去精准判断该处古迹的距今年份。 这真的是术业有专攻啊。 二爷还跟张守鱼说过,无论是哪一种柱石,都是分成数个石段分别打造,最终再拼接成一起而最终形成的,但这技术已然算惊为天人。 不过眼下面对这两尊巨像,之前二爷所有引以为傲的见识都会被秒成渣滓。 估摸这也是二爷回去后那般沉默的原因之一吧。 走到现在这一步,张守鱼对此地的兴致,已经完全超乎了盗墓摸金的范畴。 毕竟这五姥阴山下的随意一处,放到外界都是蜚声中外的存在,说成是匪夷所思可能更加贴切些! 当然感慨归感慨,张守鱼还是没忘干正事。 张守鱼走到其中一侧索桥边陲,往下继续眺望第九层。 “这......” 先前乾二爷信誓旦旦的说根本没有第九层,一众人还完全不信。 此刻张守鱼亲眼目睹,算是彻彻底底被征服了。 “这......这到底是个啥?” 张守鱼不知该如何形容下方所见了。 第八层巨型索桥下面,是滚滚烈焰和温度极高的熔岩涓流。 没有青铜索桥,也没有溶洞,更没有什么雕像。 有的仅仅是一个八角棱形的“盖子”,若隐若现于烈火熊熊之中,瞧着不可方物又隐秘绝伦! 棺椁? 青铜巨鼎? 还是......别的什么? 张守鱼不清楚,毕竟乾二爷都没敢说道的物事,更轮不到他来评述。 张守鱼只是好奇,若这玩意当真是盛装墓主人尸身之物,经过这么些年的烈焰焚烧,里面岂不是早已化为炭水? 除此之外,张守鱼还观察到了一些“端倪”。 他不确定那些东西是什么,只知道这八角形的盖子有八个“豁口”,瞧着像是八个做木工活的“楔子”。 而隔着滚滚烈焰,他能隐约瞧见八个带着鳞片的“爪子”,正死死扣在这八个楔子上。 远远望去好似八道铁索,将居中的“盖子”拉得绷直! 张守鱼先前听乾二爷讲过苗疆一带的葬俗,其中貌似有“烛龙拉棺”的说法。 可这里是东北,是大兴安岭,是人迹罕至的五姥阴山! 张守鱼盯着下方看了良久,随即幽幽一叹。 难怪那些土夫子会说根本不存在第九层,即便这第九层存在,也根本不是人力能抵临之地啊! 什么叫防盗墓? 羊场题凑、天沙流火伍的跟这一比,简直弱的不能再弱了! 张守鱼不用想也知道,若墓主人尸身当真存放在这种地域,那其陪葬品定然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惊世骇俗又有价无市之物! 毕竟防盗墓防得连自己都不放过,这手段也忒狠了点。 转身,张守鱼缓缓往回走。 他可不觉得自己有本事下去探寻,自家小命虽不值钱,但也不能做傻事。 走了没几步,张守鱼忽的停了脚。 等一下。 第九层的摆设很显然非一日之功,修墓匠人们最初是如何做到的? 张守鱼可不觉得这是神来之笔,虽说司徒氏一脉种种迹象已然显示不凡,但就像司徒零常说那般,这世上万事万物总该有个基本的科学逻辑! 只不过......在熔岩烈火中修筑“烛龙拉棺”,这算哪门子科学逻辑? 张守鱼再次回到索桥边陲,双眸中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要么是当初此地还未产生熔岩泄露,可若无火舌,便无遮拦,主墓室便等若中门大开,不合理。” “若司徒氏故意借助此地火势,那便必然做足了完全准备,且有极为精良的御火之能,对于能造出青铜巨门的司徒氏来说,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张守鱼径自喃喃,他本想再推理一会儿,奈何身上的隔热服已经不堪重负。 张守鱼不得不离开了,只不过嘴巴依旧在咕咕叨叨。 “若能够擒火纵火御火,便可控此地温差冷暖,一切都可安排妥当,后人若要祭奠来此,古时候没有隔热服,也必然会有某些机关可掌控火势温度......” “火势,温度......以水克火,五行之本......地下热河!” 张守鱼想到了地下热河,的确,这是目前最为契合的想法! 以司徒氏的种种神迹显化,既然选择五姥阴山作为大墓选址,必然会将此地的风水大势应用到淋漓尽致! 只不过,怎么用呢? “一定有某种极为严密的装置......就像《水经注》记载的诸般械巧一般,外相上隔热隔火,必要时又可水火调和,这地方空无一物,唯一有可能是控水装置的只能是......” 张守鱼双眸圆睁,瞬间抬首看向两侧的魁伟巨像。 “原来如此......我就说这不是仅仅用来壮声势的无用废物嘛!” 张守鱼的脑筋转得飞快,可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 就算这两尊巨像是控水装置,那又该如何将其启动呢? 张守鱼思虑良久,还是没有丝毫头绪,只能怏怏的回到登山绳旁。 他有些不甘的回看了一眼巨像。 滚滚水雾中,巨像的大脚瞧着极为夯实。 那些被水雾遮挡的千手千眼,在滚滚不息的水蒸气中若隐若现。 等一下,千手千眼? 张守鱼忽然想到了什么,青涩的面庞上再次升腾起一抹兴奋! 他立刻抛下回去的念头,转身朝着索桥中央发足狂奔! 只不过他跑步的姿势略显古怪,一会正向一会又倒着,脑袋不断仰着头,竭力瞧看着两侧巨像的千手千眼! 大概十分钟后,他跑到了索桥居中的位置。 从这里观察两侧巨像,能拥有最为全观的完美视野。 “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故技重施哈哈哈......司徒玄策你也不过如此!” 张守鱼此刻的亢奋是掩盖不住的。 他想起了之前在第七层瞧见的壁画。 壁画中众画像的浮雕面庞,随着角度和光影流转,最终眼神会汇聚到一点,那里正是修墓匠人给自己留下的生路。 而眼下这第八、九层,其思路想法可谓是如出一辙! 千手千眼,手臂的指向,眼神的方向......只要张守鱼足够用心观察,找到最佳观测角度,就能够同样锁定某一区域! 事不宜迟,张守鱼越看越心神荡漾,渐渐都忘了隔热服的耐受度问题。 上方的登山绳不断颤栗,很显然是汉阳造在给张守鱼发信号。 在张守鱼下来之前,汉阳造便叮嘱过他,如果遇到任何风险就摇摇绳子,届时汉阳造会下来给予帮扶。 只不过眼下,沉迷于解密的张守鱼全然不顾,时间也一点一滴在缓缓流淌。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张守鱼总算停在了索桥某一处边角。 “就是这里!” 张守鱼眼神炽热,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处再平凡不过的猪婆蛇桥面。 张守鱼缓缓抽出腰间军刀,这是在下来之前司徒零交给他的,虽说张守鱼不会用刀,可聊胜于无以作防身,眼下刚好拿他来切割猪婆蛇皮! 于是乎,张守鱼手起刀落,开始在面前的猪婆蛇皮上展开“剥皮解剖”!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4章发现 军刀割破猪婆蛇皮,比想象中要厚实很多。 张守鱼不擅长做这种体力活,一时间弄得满头大汗,好在是切下没几块就露出了青铜索桥的本体。 让张守鱼难以想象的是,本以为青铜桥体会炙热通红,谁成想割开后发现竟丝毫没有变色,足见猪婆蛇皮的隔热性能有多么绝佳。 不过眼下猪婆蛇皮被破坏,露出的青铜桥面也在快速升温变红。 张守鱼争分夺秒,手上翻飞不停,他心里其实也并不太确凿,好在是经过一番折腾,还真让他在其中一块青铜桥面上发现了几个铭文古篆! 夫余龙城古字......果然又出现了! 张守鱼见状难掩兴奋,当即豁出全身力气,像个勤勤恳恳的农夫一般不断耕耘,就这般足足折腾了将近一刻钟,切下了十几大块猪婆蛇皮。 与之相应的,两句异常完整的夫余龙城古铭文也彻底显露出来! “这......” 张守鱼实在是迫不及待,他立刻参悟起铭文篆刻,只不过当他读懂上面写的内容后,一时间表情又变得稀奇古怪起来。 “双魁拜斗天星拱卫,眼落凡尘魂归九天?” 对于夫余龙城的古字,张守鱼的掌握程度只能算初通门径。 两句古铭文内容不算多,可却是用类似对仗的形势书写传记,在翻译上也仅仅只能做到七七八八。 只不过......这到底是啥意思? “天星拱卫......眼落凡尘?” 张守鱼默默咀嚼着每一个字,想着想着闻到了一股烧焦味道。 妈的,衣服快烧着了! 此地不宜久留,迫于无奈的张守鱼唯有赶紧回返。 抓紧绳子稍稍抻了两下,上面立刻又传来两下抖动,那是汉阳造在给他信号。 毕竟回去的路程极为艰难,若单靠张守鱼一人用单绳攀援,恐怕张守鱼还真没那么强韧的臂力,因此只能靠着上方拉扯来达成返程。 上方,汉阳造开始拖拽,张守鱼缓缓上升。 上升的过程中,张守鱼依旧在不断眺望着左右两侧。 他总感觉自己触摸到了某些真相的边缘,可只差一层窗户纸就是捅不破。 “天星拱卫,眼落凡尘,天星拱卫,眼落凡尘......等一下!” 张守鱼双眸忽然收紧,死死盯着其中一侧的巨像。 “缺了......有一处缺了一颗眼......还有一处......这里还有!” 虽说四周水雾弥漫,可张守鱼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巨像的千手千眼中,有部分“眼珠”的位置是缺的! “一,二,三,四......那边应该也是四颗......八颗眼珠......八龙拉棺!” 张守鱼兴奋莫名,差一点从绳子上跌落,吓得他赶紧收束心神狗命要紧。 等到他再次回到上方,张守鱼已经重新恢复了镇定。 毕竟下面的种种发现太过独到,有些时候秘密说出来就不再是秘密,更遑论还是在没有丝毫好处的前提下。 上方众人早已等候多时,见张守鱼总算上来了,一时间全都围拢了过来。 汉阳造上前一把将张守鱼拉到断桥上,仔仔细细将他浑身上下检查一番,确认他并无大碍后才松了口气。 张守鱼被他这套动作给整愣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从小到大还从没有第二个人对他这么好过。 “小鱼儿,咋去了这么久?” “嗐,瞎逛多瞅瞅,我这不是好奇嘛。” “嗯呢,安全回来就好,你瞅瞅这多好,以前一口一个俺,听着忒怪。” 汉阳造笑哈哈地拍了拍张守鱼,身旁的杨彪却重重发出一声冷哼。 “我说造哥,亏你还笑得出来啊,主棺椁就在下头,偏偏啥都拿不着,怎么想怎么憋气!” “够赚了,够赚了。” 汉阳造指了指上方,意思表达的很明显。 张守鱼将军刀还给司徒零。 “司徒施主,多谢。” “不客气小道长,这刀用的可舒坦?” 听闻此话的张守鱼心中咯噔一声。 司徒零......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晓得,没有用的地方,司徒施主为何这么问?” 司徒零却没想跟他多解释,仅仅只是抿嘴一笑,随后便收刀走到了一旁。 张守鱼见状也没多说什么,不过经司徒零这么一说,他忽然又想起一些端倪,当即来到了幺妹身前。 “幺施主。” “怎么了,张道长?” “幺施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刚你应该是下去回返用时最短的吧?” “有吗?张道长你的心可真细。” “自然是有的,不知那么短的时间,你都瞧清楚什么了?” “还能有啥?刚刚你没在的时候我们都聊过了,俩破石像,加一堆火蜥蜴拉着的八角玲珑青铜祥云樽,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火蜥蜴?八角玲珑青铜祥云樽?” 张守鱼闻言一愣,幺妹瞥了瞥不远处的乾二爷,张守鱼当即便了然了。 不过刚刚幺妹的话,还是让张守鱼浮想联翩。 很显然,幺妹在撒谎! 张守鱼很确信自己的推理速度,他是耽搁时间最久的,也是获取到有用信息最多的。 而幺妹之前从下去到上来仅仅用了不到半小时,也即是说她装都懒得装,完完全全就是在走个过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故意引张守鱼去质问她? 还是说她当真对主棺椁里的东西浑无所谓? 亦或是说......她早就知道下面会有什么?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这女子都极不简单。 特别是她消失的这段时间,张守鱼一直认为她应该被落在身后,可谁敢说她不会从下方提前折返? 当下既然司徒零和幺妹都不做声色,张守鱼自然也不会随意戳穿。 张守鱼来到乾二爷身边。 “二爷,刚刚幺施主说下面那东西是蜥蜴?” “老朽若猜得不错的话,有可能是地火蜥蜴的尸身,这东西也叫萨拉孟德尔,一般生长在熔岩高温环境中,一旦离开岩浆超过六小时就会自动死亡,看来老朽先前的推测是真的,这司徒氏族的行迹,绝对染指了西域波斯诸国。” 张守鱼闻言嗯了一声,对于司徒氏的种种神迹,他早已见怪不怪。 “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是不是该回去了?” “老朽没有意见,毕竟第九层的物事不可强求,不若安心回返分配明器,当然还是要看司徒副官的意思。” 乾二爷很懂雇佣关系,当即询问此行的雇主。 司徒零闻言没有太迟疑,缓缓点点头指了指上方。 “就依二爷所言,先回到第二层做一下修整,毕竟我们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随后再想办法通过盗洞回返,李排头,到时候还得麻烦你给我们说说你们的来时路,毕竟我们那条来时路太过狭窄了。” 李娅闻言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此刻的李娅显得很冷静,倒是她身旁的吴锋好像有话要说,却被李娅一个眼神给生生按了回去。 张守鱼将这些看在眼里,虽说心中有些古怪,可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当下众人无话,开始按照原路返程。 张守鱼很想问问幺妹是如何进来此地的,不过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再者说他和幺妹也没那么熟,张守鱼也不太敢跟女子胡乱搭讪。 李娅和吴锋这次走在最前面,吴锋身手敏捷为众人开路,汉阳造和张守鱼等人缀在身后。 经历过诸般厄难,眼下总算能有一丝喘息时机,众人紧绷的神经也都略显松弛。 其实司徒零是不愿让吴锋和李娅开路的,奈何幺妹是后来者他信不过,而其余人全都伤势严重,早已没了来时的光彩。 张守鱼能看出汉阳造一直在硬撑,毕竟光之前那场尸虫大战,就已经让汉阳造精疲力尽。 至于乾二爷就更不用说了,这位老叟一直在强打精神,此刻既然回返也不再装了,彻底软倒虚脱趴在汉阳造肩上,由汉阳造一路护送着往上攀爬。 好在是李娅二人并未耍诈,众人有惊无险的越过上面几层,穿过第三层那密密麻麻的脑袋瓜子,最终再次拍亮手电,回到了更上方黑漆漆的甬道墓室中。 第二层,甬道墓室。 “等一下,都把手电拍亮,照这里。” 众人走在空旷的墓道里,汉阳造忽然叫住了大伙儿。 手电聚光,地上的脚印清晰可辨。 “不对劲......没人穿这样的靴子!” 汉阳造不愧为军旅出身,观察力简直强到变态。 “外人?” 张守鱼闻言立刻紧张兮兮。 “幺妹,你这一路上,除了我们还有没有见过别人?” 司徒零看向幺妹。 幺妹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司徒零点点头,蹲在地上戴上白色手套,仔细查看那硕大的脚印。 “男性,身高大概在190左右,年纪约摸40岁,有很多故意倒着走的足迹,很显然是在故布疑阵!” “倒着走......这你也能瞧出来?” 张守鱼闻言微惊,司徒零推了推金丝眼镜,一边褪下隔热服,一边继续娓娓道来。 “小道长,若是你也审讯过数十位犯人,你也能像我一样老辣,我可不光能瞧出倒行,我还知道此人应该还扛着一个极重的包裹!”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5章血门 “背着东西?” 张守鱼闻言又长见识了。 “不错,你们仔细观察一下,这人走路稍稍有些内八,按理说这种走路方式都会让脚板内侧磨损严重,穿鞋子也会磨损内侧一边,可这脚印中满足这一点的只有左脚,右脚却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平衡。” 司徒零指了指地上的右脚脚印。 张守鱼仔细观察,那只脚印的确如司徒零所说那般,左侧内部有更深层次的凹陷,可整体看来又比与之对应的左脚脚印踩得更深。 “能够出现这种状况的原因只有一个,此人右侧肩膀扛着重物,也可能扛着一个人!” 司徒零缓缓站起身子,一边扭扭脖子一边摘下手套。 “司徒副官,好好说话,少吓唬人。” 步南栀喃喃一嘴,随即来到张守鱼面前。 “张道长,燕子说你的隔热服在最底层出现了破损,她想带你去那边找个空墓室,给你好好瞧瞧,别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张守鱼闻言看向燕子,这姑娘很显然是不好意思,羞红了脸走得远了。 张守鱼也不好婉拒,当即便跟汉阳造打了声招呼,随即便跟着步南栀去追赶燕子。 汉阳造朝张守鱼笑笑,随即吩咐众人分散开来,依次去检查在耳室里发现的明器还在不在,能打包的直接打包,顺带着再找找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宝贝,以及有没有更多可疑的脚印出现。 这一层还是跟以前一样,椭圆形的墓室结构漆黑无比,靴子走在路上会有空旷回音。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张守鱼跟燕子这个同龄人还算相处融洽。 步南栀找到了一间空旷耳室,里面已经被日本人做过改造,张守鱼的确发现身上有不少烫伤,若不小心处理,还真没准会烙下病根子。 “喏,就在这里吧。” 燕子此刻的心情很好,之前的低落情绪已经一扫而空。 张守鱼先前跟她聊天时问过她,像她这种软妹子为啥不好好去医院工作,非得从事这出生入死的盗墓行当。 燕子每次提及这话题都稍显无奈,听她话里的意思,貌似是放心不下步南栀,足见她和步南栀的姐妹情谊着实深厚。 张守鱼还是很羡慕这种人的,毕竟人活一世总该有个记挂惦念。 之前那些年岁,他都活得清心寡欲,张镇山也经常跟他说无需记挂情谊,可张守鱼总觉着那不应该是正确的活法。 可能从一开始,他就不适合修道吧。 张守鱼第一次有了还俗的念头。 乾二爷也经常说,人这一生七十已是古稀,刨除十年少小十年老弱,还剩下五十年。 五十年里一半在睡觉,还剩二十五载。 再刨除刮风下雨、三灾六病,满打满算这一辈子啊,确确实实没多少快乐的日子。 张守鱼默默感慨着,一边感慨一边望着燕子的背影。 渐渐他感觉有些犯困,忍不住打了一声哈欠。 这困意袭来得毫无预兆,甚至可以说有些突兀。 张守鱼感觉到了不对劲,只不过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整个人便晃晃悠悠的失去了力气。 噗通一声,软倒在地! “燕......燕子......” 眼皮变得很沉很沉,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张守鱼隐约瞧见步南栀和燕子也双双软倒! 出事了! 只不过后知后觉,一切都为时已晚! 另一边厢,汉阳造等人还在外面检查之前整理的明器。 “都没啥问题,造哥,可能是我疑心了,这里没有别人。” 司徒零打着手电审视一圈后,回到了汉阳造这里。 “咋这么安静?” 向来敏锐的司徒零瞅瞅四周,的确感觉这一层忽然变得好寂静。 汉阳造见状也不磨叽,直接朝李娅和吴锋的方位喊了一嗓子。 “喂!李排头,听到了知会一声!” 声音在空荡荡的墓室里传递,回声很寥廓,半晌后传来李娅的回音。 “我们在呢!这边又发现了几样明器,二爷在那边嘛,过来帮着瞧瞧吧!” 汉阳造见状也放下疑心,乾二爷闻言也没说什么,晃晃悠悠的赶了过去。 “二爷,我跟你过去吧。” “没事,老朽自己去就是了,你跟着司徒副官把明器全部清点,还有下面一层溶洞里的,这次涉及到祖玄门插手,切不可出现丁点差池!” “明白。” 汉阳造咧嘴一笑,的确对每个土夫子来说,倒斗完毕班师回朝往往都是最惬意的时刻。 众人里唯有司徒零不大满意,毕竟此次下墓,司徒零是抱着探寻此地背后的隐藏真相去的。 只不过现在一切都还是一头雾水,祭尸朝山的布局者并未找到,第九层的主棺椁也不知真容。 好在是此次收获颇丰,拿回去跟章将军交待也算稳妥,只是这些很显然并非司徒零真正想要的。 神秘归来的幺妹亦显得不大正常,她似乎对明器的分配毫不感冒,对此地的探究欲望也并不强烈。 像她这种人是完全藏不住事的,司徒零很显然能看出她别有所图,只是司徒零也有自知之明,强硬询问是啥都问不出来的,因此还是别自讨没趣为好。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汉阳造、司徒零和幺妹完成了两层墓室所有明器的清点,又用随身包裹装了一些能即时带出去的明器,随后再次回到第二层。 “杨彪呢?” 司徒零用手电照了照。 “咋这么安静,人都去哪了?” 幺妹也跟了一嘴。 两位男子瞬间警觉。 的确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层墓室显得过于安静了! 汉阳造朝身旁二人眼神示意,随即拍亮手电扛起枪朝前疾走。 司徒零也掏出手枪,幺妹则依旧使唤她那对别致的大菜刀。 空旷的第二层里,三人的脚步声传得极远。 汉阳造虽久经沙场,此时此刻也不由得渗出一抹冷汗。 毕竟这里跟战场是不一样的。 战场上有过命交情的战友,而此刻站在汉阳造身后的二位,皆是他不放心交出后背的家伙。 再者说眼下是在地下,有时候不是人的恐惧,比人带来的恐惧更胜一筹。 “这边没人。” “这一排也没有。” 随着三人前行,幺妹和司徒零不断小声汇报着两侧的动向。 “咋回事,难不成抛下咱们全都上去了?” 汉阳造轻咦一嘴,可很显然这假设没人会信。 四周的黑暗纯粹而又浓郁,伴随着其他人的离奇销声匿迹,仅余三人成了这黑色漩涡中唯一的孤岛。 “造哥,那边只剩下最后一间耳室了,门好像还是关着的!” 三人缓缓走到一侧尽头,司徒零在汉阳造耳畔小声嘀咕了一嘴。 汉阳造用手电瞧看,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此地的吞光效应实在太过浓烈,不打手电根本就和瞎子无异。 此刻在众人不远处,是一间孤零零的耳室。 一间很显然被日本人改造利用过的耳室。 “之前咱们下来时候,我记得我进去瞧过,好像只有一张类似手术台子的案板,里头没有明器,当时也就没太在意,可这门锁......” 汉阳造捏着嗓子跟身旁两人小声嘀咕。 正如他刚刚怀疑那般,原本印象里应该是大门敞开的耳室,此时此刻竟扣上了一把大锁! 紧紧闭合! “这是闹哪出,故布疑阵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司徒零缓缓举起了枪。 “都先别急,再凑近点,把情况搞明白了再动手不迟!” 汉阳造很显然足够冷静,他又往前迈了几步,忽然感觉脚下湿哒哒的,貌似踩在水上一般。 手电光转到脚面,一股刺眼的殷红差点没闪瞎了眼。 血! 一汪热气腾腾的血流! 三人见状全都倒吸冷气,一时间屏息凝神高度戒备。 汉阳造将手电顺着血流方向移动,最后定格在血流流出的源头—— 房间的门缝! 此时此刻,这扇普普通通的耳室青铜门正在流血。 门内......似乎已经成为戾气深重的屠宰血坟! 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泛白,毕竟在地下瞧见这场面,很显然并非是啥子好兆头。 “会不会他们......全都出事了?” 司徒零喃喃一嘴,立刻被汉阳造猛瞪了一眼。 “闭上你的乌鸦嘴,我二爷才不会出幺蛾子事!” 汉阳造没有着急踹门而入,而是先一步狠狠掐住了司徒零的脖颈! “造哥......你要干嘛?” “说,为什么一路上一直要跟着我?嗯?是不是现在墓探完了,我们都没了利用价值,所以你要斩草除根?” 汉阳造的力气极大,司徒零被他掐得双眼鼓冒,金丝眼镜都变得歪歪斜斜。 司徒零不断捶打着汉阳造的手掌,能看出他真的是快要窒息了,整张脸的充血已经堪比关公,再无半分往日的从容气度。 “造哥......我若是想害你们......肯定也得先把你弄死才行啊......我先弄死一堆老弱病残......偏偏给自己留下最强的对手......这没道理啊......你先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啪嚓! 汉阳造突兀松开了手,司徒零被掐得一阵干呕,趴在地上久久都回不过气。 刚刚司徒零的一举一动,都被汉阳造看在眼里,汉阳造瞧不出什么端倪,当即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的幺妹!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6章喷嚏 “到你了姑娘,直接说吧,怎么让我信你?” 汉阳造跟幺妹可谈不上分毫交情可言,再者说幺妹突然出现本就离奇,此刻被怀疑也完全合理。 “我为什么要搞死你们,对我有啥好处?” 幺妹可不是燕子那种南方姑娘,面对煞气毕露的汉阳造毫不怯场,反倒抡了抡手里的硕大菜刀。 “好处自然很多,毕竟这里这么多明器,你身份可疑目的不纯,我不敢再带着你行事。” 汉阳造这话说得异常直白。 “你走吧,放下所有武器,在此间危机未解除之前胆敢回来,休怪我手下黑!” “我凭什么听你的?” 幺妹丝毫未被汉阳造唬到,菜刀抵住枪管子分毫不让! “两位,听我一句劝,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也绝对相信幺妹,她不是这样的人。” 司徒零总算是喘匀了些,站起身来做何事佬,同时指了指还在流血的门扉。 汉阳造不是不明事理的家伙,清楚眼下的确得拎出轻重,当即用枪杆子指着二人的后脊梁,示意二人在前面走。 幺妹很显然心有怨气,不过浓郁的血腥味不断钻入鼻孔,时刻警醒着三人不可再闹分歧。 “怎么办,直接冲进去?” 幺妹瞥了汉阳造一眼,汉阳造摇了摇头。 当下没人再说话,四周安静的有点吓人。 冷汗滴答滴答落入下方血泊,听起来却恍若炸雷一般清脆。 来到门前,司徒零和幺妹靠左,汉阳造靠在右侧。 汉阳造缓缓收起步枪,这种情况下使用长军械很显然不明智。 他将之前司徒零给的战术手套戴好,随即又从腰间挎包里抽出一柄三棱军刺。 “李排头!吴锋!我们知道是你们,你们这又是何必呢?” 汉阳造故意朗声朝门内喊话。 司徒零此刻面色不喜,很显然他读懂了汉阳造的心思。 若这一切当真是李娅所为,那么这扇门便是李娅留给他和汉阳造的“请君入瓮”。 毕竟这很符合祖玄门一贯的风格,可能是李娅一路上都表现得过于平和,但他和吴锋出自祖玄门,这一点就足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祖玄门之所以在盗墓行当里名声发臭,不光因为他们不择手段,还有便是他们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作风。 行当内现如今广为流传的几桩脏案悬案,虽最终都无从考证,但明眼人都心知肚明是咋回事。 祖玄门手脏心黑,出了名的! 毕竟最开始和李娅等人相遇时,便是祖玄门一方率先发动的偷袭,眼下又闹出这档子事,很难让汉阳造不往他们身上想! “我说李排头,刚刚你那么好心让吴锋去前头带路,是早就想到了这茬子了吧?” 汉阳造继续往门内喊话。 门内还是一片死寂并无回应。 司徒零在对面也喊了一嘴。 “吴锋!你要是在里面的话,还是听我一句劝开门好好谈,若是为了明器一切都好商量,没必要将事情做绝枉顾同窗情谊!” “看来说废话是没屁用了,二爷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汉阳造很显然等不及了,来到正门前抬步就是一记猛踹。 砰! 反锁了? “这门不是反锁的类型,但眼下却从内部被锁住了......” 司徒零轻轻说了一嘴。 “狗【娘】养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汉阳造见状火冒三丈,可还未等他进一步动作,一个极为细小的开门声突兀响起。 咔嚓! 门闩转动声清脆悦耳,在这死寂的流血门前却显得震耳欲聋! 门外三人瞬间凝神戒备,随时随地暴起慑敌。 吱呀! 短暂的沉寂过后,青铜门缓缓开启了一角,不过也仅仅只有一角。 耳室内还是一片漆黑,在吞光效应下手电光找不到里面,浓度极高的黑暗剥夺了一切视野。 紧接着,黑暗里传来一声微弱的脚步声。 啪嗒! 啪嗒啪嗒! 第二声接踵而至。 “有人在走出屋子!” 幺妹话音刚落,青铜门嚯的一声咧开一道大角,一道人影直挺挺出现在门口处。 汉阳造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一手用手电怼到对方脸上,另一手军刺划破黑暗,电光火石般直刺来人的颈部动脉!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不可有丝毫犹豫,汉阳造下了死手! 这一手招式完全用老,没有任何收招的可能性。 门内出来的家伙很显然没反应过来,与此同时司徒零也动了,只不过他不是帮着汉阳造去夹击来客,而是顶起肘部重重一击,直接将汉阳造给撞飞出去! 由于汉阳造全神贯注,对司徒零这一手可谓毫无防备,当即重心不稳踉跄着摔了个大狗吃屎。 “奶奶的,吃里扒外,我就不该信你!” 汉阳造的身子骨何其强悍,这一记肘击根本奈何不了他。 汉阳造一个滚地龙爬起身子,掉在地上的手电还在打转儿,刺目的白光霍霍闪烁。 他举起军刺就朝司徒零猛戳,带着一脸怨毒的睚眦必报皮相。 “叛徒!” “造哥,这个人不能杀!” “别废话,早就该猜到你们是一伙的!” 司徒零虽第一时间用军刀格挡来刺,可对方毕竟是堪比东北虎的汉阳造。 仅仅挡了一下,虎口便直接崩裂出血! “造哥你给我冷静点,你瞅瞅这是谁再说!自己人啊!” 司徒零的面庞微微抽搐,很显然刚刚那一击令他苦不堪言。 好在是汉阳造稍有迟疑,他转头瞥了瞥门口出来的家伙,下一刻才晓得的确是自己冲动不该。 “杨彪?” 从流血门中出现的家伙不是李娅和吴锋,竟然是鬼手降的杨彪! “你在里面搞啥子呢?害我们揪着心思瞎折腾老半天!” 汉阳造骂骂咧咧的上前抱怨,只不过还没走两步,便被幺妹提着大菜刀给拦了下来。 “幺姑娘,你做啥子?” “别过去,他很不对劲!” 汉阳造闻言也立刻停步,毕竟有了刚刚的前车之鉴,此刻的他也更为谨慎几分。 汉阳造仔细打量了一下杨彪,自始至终这家伙都不发一言。 此刻在他们面前的杨彪的确稍显不同,他的身板子直挺挺的,脊椎好似不是人类该有的僵直弧度。 歪头,咧嘴,舌头耷拉在外头,流着黄褐色的涎水,正在冲面前三人傻笑! 这场景司徒零简直是再熟悉不过,当即拉着汉阳造二人急忙后退。 “他......他发病了!成纤维病毒......有人给他注射了成纤维病毒!” 汉阳造一听这话,当初在河畔目睹司徒零亲兵的恐怖画面又历历在目。 只不过还未等他回味,眼前的杨彪就给他来了场近距离大秀。 噗嗤! 面前的杨彪不断耸动鼻翼,没过多久便打了一个贼响亮的大喷嚏。 只不过这喷嚏打得似乎用力过猛,流出来的鼻涕黏糊糊一大滩,好似连带着把脑浆子也给擤了出来似的! 更让人感到恶心的是,伴随着鼻毛一起出来的,还有两大簇黑乎乎的修长鼻毛。 远远望去,好似两大坨油腻莽汉的护心毛一般【粗】壮! 一个喷嚏似乎还不能让杨彪满足,他不断耸动着鼻尖,笑容变得越来越狰狞,喷嚏也越打越来劲。 阿嚏! 阿嚏! 随着他不断打喷嚏,黑色的鼻毛从鼻腔里疯狂涌冒,以超乎常理的速度恣意疯长。 远远望去,好似一大群失去控制的黑色大葱! 更加让人难以接受的是,随着杨彪的喷嚏越来越多,他整个人好似被鼻毛和鼻涕彻底抽干了精血。 从头到脚,他的整副身躯快速褶皱堆叠,像缩水严重的布料一般扭成一团,头颅和五官宛若锡箔纸片。 咔嚓一紧,眼珠子就掉出来了! 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不停弹跳,好似两颗撒尿牛丸! 至于他的舌头,此刻也过量生长一直垂落到地上,伴随着厚重鼻毛的包裹,瞧起来好似一件穿戴了红领带的纯黑洋装。 整个过程仅仅用了不到三分钟,一代鬼手杨彪就只剩下一张皮了! 一股股诡异的恶臭从下往上蒸腾,眼前的场景也令三个活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地狱。 修罗场。 惨无人道! 不过好在是三个人都不傻,杨彪的死已成事实,他们快速收束心神,拍亮手电瞧看门内的状况。 谁知不看还好,这么一瞧又把汉阳造给气得不轻。 这回不光是汉阳造,就连司徒零和幺妹都瞪大了双眼—— 漆黑的室内,到处都是日本人改造过的场景。 一张孤零零的手术台,不知为何陷入昏迷的张守鱼,此时此刻正躺在台子上! 如果张守鱼此刻醒着,定然会惊讶的合不拢嘴。 因为就在此刻,他浑身上下被搞出了无数个血窟窿,上面连缀着无数条透明的胶皮管子。 至于这些管子的源头,是一个巨大的玻璃容器,和日本人先前研究尸花等病毒标本物使用的差不多的容器。 张守鱼......正在被人像牲口一样肆意放血! 更让汉阳造无法接受的是,手术台旁边有一把老旧的金属椅子,一个梳着清朝辫子的老叟正坐在那里,叼着一只他再熟悉不过的旱烟杆子,正朝门外的三人桀桀发笑!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7章演戏 “二......二爷?” 汉阳造一时间又惊又怒,那坐在椅子上瞧着这一切发生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他最为敬重的乾二爷! 这已然不是细思极恐,这他娘的完全是想都不敢想。 汉阳造现在脊背发凉! “二爷......你千万别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你做出来的......难不成你要了人命还不够,还想贪图小鱼儿的血?” 能看出此刻的汉阳造脑子极乱,毕竟他对乾二爷一向礼敬有加。 这个不跪天不跪地只跪大爷二爷的人,此时此刻心中出现了崩坏的轰响! 汉阳造从地上挣扎爬起,抓出带血的三棱军刺,上前就要给乾二爷捅一窟窿! “等一下,冷静点!” 司徒零上前再次拦住了汉阳造。 “造哥,二爷平时不可能这样,再者说他垂垂老矣,又怎可能做到这一切?” 汉阳造虽是个冒失鬼,可冒失鬼的好处就是冲动快冷静也快。 “别冲动,这老叟不正常,傻子都看得出来。” 幺妹也从旁劝了一句。 “我早就看出来了!” 汉阳造颇为执拗的冷哼一声,他甩开司徒零阻拦的手,随即朝乾二爷又喊了几声。 乾二爷还是不答话,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微笑抽烟。 这场面瞧着极度安逸,可安逸中又蕴透着一丝丝说不出来的诡谲。 不正常的人突然变得正常,这很恐怖。 正常人突然变得不正常了,这更恐怖。 正常的人正常的让人感觉不正常了,这就是让人头皮发麻的细腻恐怖了。 此时此刻的乾二爷,很明显是属于第三种。 “我说,你们要不要先确认一下,这个人还是不是你们口中的乾二爷?” 幺妹话音刚落,忽然门内角落里传来一记哭声! “燕子?” 汉阳造瞬间便听出是燕子的哭泣,不过由于耳室内实在太黑,一时间也瞧不太清楚。 “二爷脑袋要搬家啦......红的白的......哗啦啦的......要没啦!” 燕子不晓得是怎么了,不光哭得稀里哗啦,每一句话还都让人脊背发凉! 门外三人听得云里雾里,可谁知椅子上的乾二爷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淡定如常的抽烟微笑! 一个老头,一个少女。 一个装疯,一个卖傻。 一个哭,一个笑。 再加上四周这阴森诡谲的庞大黑暗。 地上脑浆迸裂离奇惨死的杨彪尸骸。 手术台上莫名被仪器放血的张守鱼。 一切的一切......实在是诡异的难以言喻! 汉阳造实在是忍不了了,虽说状况还没搞清楚,可这莽汉向来都不是傻等的人。 进屋! 司徒零很显然不想如此莽撞,但见汉阳造都冲进去了,一时间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冲。 耳室里能见度极低,没有瞧见吴锋和李娅的身影。 燕子和步南栀此刻被绑在其中一个角落,步南栀嘴巴里塞着东西,燕子哭得极为凄惨,只不过哭出来的话都分外离奇。 乾二爷望见汉阳造进来也不说话,依旧保持着微笑的姿态,瞧着甚至微微有些僵硬。 汉阳造不敢多看乾二爷,不知为何望着他这副模样,他不自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务之急还是张守鱼的安危,汉阳造是十分拎得起轻重的。 他快速冲到手术台前,一把薅住张守鱼身上的胶皮管子,眼瞅着就要将其全部拔掉。 “万万不可!” 千钧一发之际司徒零再次赶来,第三次将汉阳造给阻止住了。 “你要做啥子?” “造哥!你要是不想小道长就这么死翘翘,那你就尽管拔!” “啊?” 事关张守鱼生死,即便汉阳造再莽撞,此刻也不敢胡乱造次。 司徒零略带埋怨地瞥了一眼汉阳造,随即让他往后退几步,叫上幺妹一起将刚刚汉阳造薅下来的几根胶皮管子重新插好。 随后,司徒零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整台设备。 “小道长刚刚陷入了昏厥,目前因为失血,生命体征渐弱,但这仪器不会致命。” 司徒零嘀咕一嘴,随后一脸不满的盯着汉阳造数落。 “造哥,有时候我真想说你两句,你这副性子还真得改改了。” “我这次又错哪了?” “你不懂,小道长身上的玩意,和我们军属医疗部的血浆分离机有些类似。” “那是啥?” “算是高科技,日本新建的526编制部队应该就在用这个,具体用途我也不大清楚,可我清楚一点,若你把管子全拔了,小道长的血就输送不回去了,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必死无疑!” 汉阳造这才知道自己差点就坏了事,一时间满是懊悔任由数落。 不过这莽汉的脾气还是改不掉的,见张守鱼这边无从发泄,当即便把气撒在了乾二爷身上。 汉阳造来到乾二爷面前,先是又问候几声,发现乾二爷还是不予回应后,倔脾气上来直接动手推搡了两下。 “二爷,你到底是咋了,你跟我说啊!” 不推搡还好,谁知这么一推,乾二爷的脸竟瞬间又白了几分! 汉阳造见状一愣,立刻用手电把乾二爷上上下下都照了一遍,赫然发现乾二爷的小腿有一道血口,哗啦啦往外流了好多血,一直顺着门缝淌了出去,不过现如今血已经被止住了。 “二爷!” 汉阳造这才瞧看清楚,原来刚刚乾二爷那所谓的微笑,不过是他因为失血过多而疼痛难忍、咧起嘴巴在黑暗中远观产生的视觉误判! 这里的黑暗实在太过浓郁,在三人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产生这种误判的情况并不难。 毕竟对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叟来说,咧嘴哭和笑的弧度其实差不了多少。 汉阳造一面捂着乾二爷的伤口,一面不断问乾二爷这到底是咋回事。 可不管他如何盘问,这老叟就像哑巴似的根本不答,只是继续咧着嘴巴,这可把汉阳造给整害怕了。 汉阳造强迫自己耐下心,他缓缓俯下身子,冲着乾二爷也傻笑起来。 “我说二爷,咱不胡闹了成吗,眼下你和小鱼儿都伤的这么重,我得赶紧把此间危机解除,找到幕后主使弄死他啊!” 这很可能是汉阳造活到现在,说过的语调最温柔的一句话了。 即便如此,乾二爷还是不为所动,依旧瞪着眼睛咧着嘴,叼着的旱烟杆子汩汩冒烟。 汉阳造和乾二爷相处多年,互相之间早就心意相通,此刻见他这般反常,不由得又将他整张老脸多瞧了几遍。 这细细一打量,还真让汉阳造瞧出些许猫腻来。 眼神......眼神不对劲! 乾二爷看向汉阳造的眼神不对劲! 汉阳造绝不会看错,乾二爷正不断转动着自家眼珠子,貌似从第一眼见到三人时便没有听过,再配合他此刻的咧嘴......所以表情看起来才那般诡谲离奇! 汉阳造是从无数战场上活下来的家伙,对于危机的嗅觉自然出类拔萃,当即他便读懂了乾二爷的“眼语”,这间屋子很显然......没有眼前看上去这般简单! 司徒零将手电光调到最大,快速将整个耳室又扫视一圈。 “没别人了,我很确定。” 司徒零喃喃。 幺妹倒是浑无畏惧,这姑娘自幼便在山瞎子帮里作威作福,被一群土匪养大的崽,自然不懂什么叫害怕。 当然真正让幺妹浑无所谓的,还是因为此间根本就没有她在乎的人。 她老爹被人弄死丢在了祭尸群中,眼下她可谓是孑然一身,再无半分所谓的牵挂。 不过司徒零还是很给汉阳造面子的,他来到汉阳造身边蹲下,两个人一起瞧着乾二爷的眼珠子滴溜溜转。 只不过......这到底是啥意思? 司徒零一时间也没啥头绪。 见他们俩就在眼前,乾二爷的脸色微微呈现出一抹潮红。 很显然此时此刻的乾二爷,绝对不像他表象上展现出来的那么离奇。 这老叟在紧张,在焦灼,在急不可耐的想要传递某种信息! 司徒零盯着乾二爷越转越快的眼球瞧了许久,忽然他好似明白了什么,进而也跟着面色煞白! “咋了,到底咋了,赶紧告诉我!” “造哥,我觉得我们都想复杂了......” “啥复杂?把话说清楚!” “乾二爷这眼神......很可能就是想让我们快滚......” “胡扯,二爷学究天人,哪能如此轻薄!” 汉阳造刚抱怨一嘴,可司徒零却面部阴翳下来。 司徒零不管汉阳造,开始缓缓站起身子。 “造哥,我觉得这里诸多细节都值得好好推敲,很多我们看似不合理的地方,其实都能关联起来的......就像是二爷眼下的诡异之处,很可能我们的过度解读,就真会落得像二爷一样的下场,甚至于说......早已将我们的后背留给了死神审判!” 司徒零的话说得极为隐晦。 也正是在他说完这些话的空当,就在他们此刻背后高处的黑暗里。 传来了一阵极为清晰的......子弹上膛声!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8章布局 汉阳造很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行军多年,滑膛声他再熟悉不过了。 当然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面对热兵器瞄准后背,留给他的思考时间近乎为零。 即便汉阳造经验丰富,他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扭动肩膀,尽量祈求不要命中心脏位置。 一声极其细微的射击声响起,汉阳造如预想般中弹了。 只不过,虽说中弹已成事实,可这一枪打得的确太过安静。 汉阳造忍着痛,一个猛扑把乾二爷扑倒,又一把按灭了手中的手电筒,同时示意司徒零二人也赶紧照做。 一时间整个耳室里头一片漆黑。 幺妹二人也没耽搁,立刻将汉阳造和乾二爷拉扯到一侧角落里,那里有一张桌子,刚好可以充当掩体使用。 一切都发生在闪瞬间,汉阳造猛喘大气,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开枪的地方一片死寂,似乎没有进一步动作。 汉阳造瞄着刚刚滑膛声响起处回了两枪,却都只打在了墙壁上,声音沉闷全数落空! 汉阳造不断喘着粗气,几个人等了许久,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就好像......刚刚那一记暗枪不是人开的一样! “我说二爷,你到底是想让我们活着,还是故意盼着我们死啊?” 又过了一会儿,司徒零忽然轻声朝乾二爷说了这么一句。 这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但汉阳造这次却没反驳他,因为汉阳造听懂他的意思了。 按理说若刚刚乾二爷意识到了枪响,他应该第一时间阻止汉阳造等人走过来。 可乾二爷却没那么做,汉阳造来到乾二爷身前,乾二爷又反常的用眼神示意他们离开。 这到底是好心,还是祸心? 由于乾二爷不说话,一时间也没人能拎得清楚。 对于司徒零的问话,乾二爷还是不做回复。 另一侧角落里的燕子二人也不敢开口,耳室里寂静得全无生气。 司徒零又等了许久。 “造哥,刚刚那一枪好像真不是人打的,这屋子里应该没有外人。” “别大意......” 汉阳造回了一嘴,此刻的他倒显得比司徒零还谨慎一分。 只不过刚刚那句话他说得语调虚浮,司徒零听出来不对劲,当即也顾不上什么,拍开手电照看汉阳造刚刚的枪伤。 汉阳造死死捂住自己的左侧肩胛骨,很显然中枪处就在那个部位。 只不过预想中的流血并未出现,这一枪打得着实怪异。 司徒零将手电筒照到汉阳造脸上,赫然发觉此刻的汉阳造像过敏一般浑身红肿,脖子处尤其红,好似喘不过气一般满脸充血! 这......根本不是中枪的症状,倒像是中毒的症状! “不用管我,什么毒都奈何不了我的......往上面照!” 汉阳造此刻的确呼吸困难,他颤着手指指了指上方。 幺妹比司徒零行动迅速,拍开手电直接照向刚刚射击处,众人定睛一瞧,赫然发现那里果然没人,只有一把预先安装好的、类似机械弓弩一样的装置! 司徒零见状站起身子,来到近前用手电细看。 “原来如此,这玩意的扳机被人提前扯上线了,喏你们瞧,就是这根金属线,现在由于已经扣过扳机,所以金属线断开了。” “奶奶的,算计老子!” 汉阳造骂骂咧咧的吐出不少黄褐色的痰,不过让幺妹和司徒零吃惊的是,这家伙脸上的气色竟好了不少! 与之相反的,他身上那半身青色胎记再次肿【涨】起来。 汉阳造松开按住左侧肩胛骨的手,幺妹二人这才发现,原来刚刚弓弩发出的不是箭矢或子弹,而是一只注射针管! “难怪刚刚没有声音......” 汉阳造嘀咕一嘴,忽然好似想起什么,立刻用手电检查身后的乾二爷。 “坏菜了,二爷之前也被扎了!” 让汉阳造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此刻的乾二爷脖颈处有一道红色针孔,正往外汩汩流着黑色的脓水! 汉阳造这才搞明白,看来乾二爷不是不想说话。 这老叟已经年过古稀,被这东西注射后定然痛苦万分。 加之腿部又受了刀伤,流血过多精神萎靡,还能保持清醒就很不容易了! “燕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赶紧说!” 汉阳造瞥了一眼燕子,可燕子很显然惊吓过度了,此刻只敢抱着脑袋闷声哭。 “房门是反锁的,屋子里也没别人了,会不会是乾二爷把张道长给绑了,随后又自残搞出这副样子,再让杨彪感染病毒打开门引我们进来,最后利用事先埋伏好的机关来射杀我们?” 幺妹理性分析了一嘴,这个凡事都只信奉拳头的暴力丫头,能动脑想事情确实不容易。 只不过他这番分析实在有些离谱,汉阳造听的一阵白眼,司徒零也笑着摇了摇头。 “幺妹,哥哥虽从小看你长大,却还是第一次知道你想象力这么丰富。” 调侃归调侃,司徒零此刻的心绪还是很沉重的。 毕竟这间耳室发生的一切太过诡异,像是一间精心布置好的密室,却又处处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张守鱼的“手术”、燕子二人被绑、乾二爷的伤势、上面的弓弩、杨彪的离奇死亡......杂乱无章,串不起来! “那......那注射针管里应该是一种酶......类酵素物质......会催发细胞因子分解。” 一直在哭的燕子总算说了一句话。 司徒零闻言一愣。 “燕子姑娘,你的意思是类似蛋白酶催化蛋白质,水解成肽元素对吧?” “嗯,只不过这个药效更猛,不抓紧治疗会死人的!” 司徒零闻言缓缓点头,他跑到门口瞧了瞧杨彪死去的身子。 虽说杨彪已经只剩一张皮,可仔细查看后发现,其心脏部位也有一个针口,跟汉阳造和乾二爷的一模一样! “不对劲,这种酶应该只有催化作用,想要毒发身亡,那受针者必须提前身体里就感染了成纤维病毒!” 司徒零喃喃一嘴,幺妹闻言一愣。 “啥意思,你是说咱们在不经意间,也早已成了成纤维的病毒携带者?” “不排除这种可能!” 司徒零回了一句,随后瞥向了台子上的张守鱼。 “当下......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估计只有拿小道长身上的血来试一试了。” “司徒副官,你敢!” 汉阳造一听这话就有些冒火,这莽汉的体质果真诡谲,似乎气色又回暖不少。 “造哥,我们不像你天赋异禀,若当真体内有病毒,这墓里唯有小道长的血可能有效,毕竟之前你也瞧见了,小道长的血液......” “够了别说了,血是小鱼儿自己的,他不想给你们就不准私自乱弄!谁要是敢再动歪心思,就别怪我的军刺不认人!” 汉阳造这话说得极为生硬,司徒零闻言倒是没跟他犟,只是默默指了一下乾二爷。 “那二爷呢,他快死了,你救还是不救?” 这话着实戳到了汉阳造的软肋。 “妈的!妈的!妈的!” 汉阳造望着痛苦呜咽的乾二爷,一时间内心的矛盾全写在脸上了。 他晃悠悠站起身子,看了看台子上的张守鱼,又看了看插在他身上那些胶皮管子。 下一刻,汉阳造好似想起来什么恐怖的事情,竟突然面色白了几分。 “等一下,不对劲!” “嗯?” 司徒零接了一句。 “司徒副官,刚刚咱们好像都忽略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好他吗吓人啊。” 这世道能让汉阳造说这种话的事儿着实不多,司徒零闻言也立刻机警起来。 “怎么了造哥,有话直说!” “司徒副官,刚刚我突然间意识到一个问题,咱们现在可是在墓里......小鱼儿身上这啥子仪器应该是用电的吧?这里头......咋可能会有电啊!” 一句话好似惊雷轰炸,直接将其余几人全都炸愣了! 的确,大墓沉沉,他娘的哪来的电啊! 都怪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众人一直紧绷着神经,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这个最基本的问题。 可眼下这个看似最基本的问题,却成了极度可怕的诡异现象! “会不会是真的有阴兵借道,小鬼发电......” 燕子嘀咕了一嘴,随即便吓得不敢出声了。 一时间几人全都死死盯住张守鱼。 他身上的仪器看起来虽不复杂,可想要运行总该要有动力才对! 仪器还在运转,血液还在不断流出滚入...... 台子上的张守鱼面色煞白,不过生命体征还算稳定。 司徒零拍亮手电往台子上照射,仔细观摩了那台仪器许久,最终将手电光线定格在那些胶皮管子上。 透明的胶皮管子里,此刻汩汩流淌着张守鱼的血液。 司徒零越靠越近,他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双眼微眯好似观察到了什么。 此刻,手电光照射下的透明管子里,有血。 血液殷红,血中隐隐有一条金色的流辉! “这......难道说是......”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89章迷局 走廊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者的气息。 确认耳室里没别人后,司徒零缓缓关上了门。 “司徒副官,你关门干啥?” 汉阳造见状眼神微眯,司徒零却示意他嘘声,没有多做解释。 他瞅了瞅上方那支弓弩,随后又看了看弓弩连缀扳机的金属线,最后将视线定格在胶皮管子里那抹金色上。 “怎么了司徒副官?” 汉阳造问了他一嘴。 司徒零晃晃脑袋没有明说,他向来谨慎,不确定的事情不会轻易开口。 “造哥,你刚刚太冲动了,你瞅瞅这里,小道长身上的管子刚刚被你一拽掉了不少,这里还有一根没【插】回去。” 司徒零将落到地上那根管子快速捡起,地上已经淌了不少血。 司徒零从背包里取出一支试管,接了一些血液后,又将管子【插】回到张守鱼身上。 “喏,先别管其它的,死马当活马医,二爷总不能不救吧。” 司徒零将装血的试管递给汉阳造。 汉阳造虽心有不愿,可望着乾二爷奄奄一息的模样,咬咬牙还是接了过去。 他撬开乾二爷的嘴巴,将张守鱼的血液给乾二爷硬喝了下去。 乾二爷此刻已经有些意识迷离,喝血的时候也不断呛到。 不过令人惊讶的是,喝下血液没过多久,乾二爷的面色竟好转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稍稍恢复了一些! “真是神了。” 汉阳造嘀咕一嘴,司徒零闻言抿嘴苦笑。 “造哥,相比于这个,我觉得你这身子骨才是神呢。” 司徒零点到为止,随后看向张守鱼。 “造哥你先来搭把手,燕子你要是能帮忙最好,咱们现在得想办法把小道长弄下来,将这古怪的仪器给停下。” “司徒副官,你可有完全的办法?” 汉阳造缓缓起身。 “还没有,如果我猜得不错,情况远比我们想象中要复杂。” 司徒零推了推金丝眼镜。 “就像我们刚刚怀疑那般,这里是不可能有电的,咱们也不用自己吓自己,我一直都相信科学,也相信这一切绝对能用科学来解释,我们暂且先不说这个。” 言罢,司徒零指了指房门上的弓弩。 “刚刚你们也看到了,连缀扳机的位置有一条金丝线,金丝线牵扯扳机,弓弩就会发射,不过现在线已经断了,那弓弩上只有一支注射针管,用掉就不能再续。” “明白,俗称只能打一发。” 汉阳造接了一句,司徒零缓缓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里,你们有没有想过,杨彪中了招,乾二爷中了招,造哥你也中了招。” 司徒零左手伸出三根手指,右手指了指房门上弩箭扳机处垂下的金属丝线。 “弓弩发动需要拉扯金属丝线,这弓弩只能发射一次,你们三人却几乎不在同一方位中招了,这能说明什么道理?” 司徒零这话说完,一滴冷汗也伴随着话语缓缓从鬓角淌下。 汉阳造和幺妹瞬间听懂了,毕竟司徒零的解释已经很到位。 这耳室里面......绝对不仅仅只有一个弓弩! 几人立刻用手电仔细查找耳室顶部四壁,没过多久果真又瞧见了不少更为隐蔽的弓弩! 预先精心谋划安排好的......杀局! “弓弩的方位不一样,扳机上都牵引着金属丝线,可这些弓弩都不能移动与转向,怎么就刚好我们走到它们下方,它们就能精准开火呢?” 幺妹说出了一个疑问。 “除非是还有人......这里还有别的喘气的脑袋......就是咱们还没发现!” 汉阳造恶狠狠的说了一嘴。 “这里是不是还有别人,燕子?” 汉阳造问了燕子一嘴,燕子茫然的摇了摇头。 “我之前也昏迷了,我不知道......” “奶奶的,这耳室就这么大,还能在哪里!” 汉阳造有些气急败坏,司徒零倒还很淡定。 司徒零指了指门口。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关上门,造哥,接下来咱们得关门打狗了!” 一语言罢,司徒零的镜片上闪过一抹冷芒。 “司徒副官,你的意思是?” “刚刚有一个细节,我发现了一直没跟你们说。我刚刚看到小道长身上的胶皮管子里也有金属丝线光泽!” 司徒零言罢直接用手电照射台子,汉阳造搭眼一瞧,赫然发现有不少输血管外侧贴有金属丝线! “诸位,想要操纵这些金属丝线杀人,只需要靠近小道长所在的台子就行了,刚刚我们的确用手电照过四周,但如果是手电筒没有照射过的地方呢?” 司徒零冷冷说了一嘴,随后用手指了指那台子的正下方! 一句话,将耳室里的气氛拽入冰点。 的确,此刻张守鱼身子下方有一块白布,很大很宽。 白布铺的并不齐整,歪斜拧巴有不少都拖到地上了。 而也恰恰如此,台子整体被遮掩了大半。 刚刚众人都在关心别的,却忘了掀开白布瞅瞅里面的情况! 千万不要觉得这事很不该,人越在黑暗紧张的环境里,越可能忽略掉最显而易见的细节。 这和智商无关,正所谓方寸大乱,便会如此。 当然司徒零不在其列,从他关门那一刻起,他便早已计划好了这一步。 关门,打狗! 事情理顺清晰,汉阳造当即二话不说,掏出手枪朝着台子下方就是两枪! 巨大的枪响在耳室里极为清晰。 司徒零并未怪罪汉阳造的冒失,当下情况就该这么做。 毕竟台子下若当真藏了人,贸然掀开白布闯进去只会遭重。 这时候抱着生擒活口的想法行事,无异于白白送上门去给人家宰! 因此突然开枪打个措手不及,才是一个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油子该有的判断! 一切都很合理,只不过两枪过后,台子下还是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应该不会吧......” 汉阳造丝毫没有耽搁,抽出军刺一个虎扑便冲了进去,下一刻又测滚着从另一侧冲了出来,整个过程仅仅只用了两次呼吸! “没有人......司徒副官,你猜错了!” 向来靠缜密推理混江湖的司徒零,听闻此话亦是有些挂不住脸。 不过现实摆在眼前,之前的种种假设很可能都要被推翻。 司徒零再三向汉阳造确认,汉阳造被他问烦了,直接用军刺割裂一段垂下的白布,将台子下方直接展示给司徒零看。 司徒零弯下身子一瞧,果然是空空荡荡! “不合理......” 司徒零很显然还不死心,他蹲下走进台子下方,仔仔细细摩挲了半晌,随后发出一声振奋的叫喊。 “原来如此!” 汉阳造和幺妹闻言一愣,随即也跟着俯下身子钻了进去。 “这是啥?” 借着司徒零的手电光,他们能清晰看到一块石头。 一块紧紧贴在台子正下方的、巨大的石头。 “这是磁石,且不是一般的磁石,而是天铁!” “天铁?” 汉阳造闻言瞬间了然,幺妹却依旧懵懵的。 “在我们土夫子行当里,像二爷这种风水高手都会使用一种特制罗盘,罗盘上有两个指针,一个大一个小,那小的便是用天铁铸成。” 汉阳造给幺妹解释了一嘴。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陨石。能舍得用这么大块天铁来布置此局,李娅算是有心了。” 司徒零阴阳怪气的品评一嘴,随后指了指天铁继续开口。 “整个仪器都是由磁力发电的,磁力发电很微弱,天铁的力道却很强横,且刚好是小道长人体能承受的力道,否则这种不受控制的力道一旦过大,小道长恐怕血液循环一圈就死翘翘了。” 一说到这种科研范畴,司徒零就好似有用不完的劲头。 “这天铁是被重新锻造过的,形状很特殊,你们仔细瞧瞧。对比普通的u形磁铁,它的效能要大得多。从物理学上讲,金属做切割磁感线运动会产生电流,不过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原始动能......” 司徒零说到这里便不再往下说了。 汉阳造听的云里雾里,幺妹本身也是土匪出身,压根就听不懂这些东西。 “司徒副官,咋了,卡在哪了?”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那今天这个局不管是谁布下的,未免也太心肠歹毒了!” “到底啥意思,说清楚些!” 汉阳造此刻满是焦灼。 “他的意思......老朽明白的!” “二爷!” 汉阳造追问的空当,乾二爷突然开口说话了,这可让汉阳造高兴坏了。 “二爷!哎呀呀小鱼儿的血当真神了!您现在可好些了?” “嗯。” 不同于汉阳造的喜悦,虚弱无力的乾二爷此刻眼神复杂,望着台子上的张守鱼,重重叹了一口大气。 “二爷,你这是咋了,小鱼儿到底咋回事,你可别吓唬我!” 汉阳造依旧对乾二爷恭敬备至。 “情况比我们预想中要严重很多啊,造儿。” 乾二爷看向刚刚从台子底下爬出来的司徒零,一老一少在手电光照耀下交换眼神,互相都清楚了对方心里所想般点了点头。 “今日的局面......唉,你们心里想着咋把张道长安全弄下来,可此时此刻张道长的“心”啊,却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怎么杀死咱们!从某种意义上说......张守鱼就是此间你们要找的那个行凶之人!”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0章乱局 张守鱼是凶手! 这话乍一出口,除了司徒零以外的其他人全都愣了一下。 “二爷,你是不是发烧烧糊涂了,咋还乱说胡话?” 汉阳造摸了摸乾二爷的头,司徒零却从旁接了一嘴。 “二爷说得都是真的,我现在也全都想明白了。” “哎呀你们俩能不能别打哑谜了!到底发生啥了赶紧说行不行?” 汉阳造急的牙痒痒,当然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事情推理到现在,的确朝着越来越扑朔迷离的方向进展了。 “是心脏。” 司徒零指了指张守鱼。 “操纵这台仪器运行的初始动能,就来自于小道长的心脏!若我猜的不错,此刻小道长的心脏和磁石之间肯定有某种连缀,不过这方面我不懂,吴锋很擅长!” 为避免汉阳造再抱怨,这次司徒零说得很快。 “也即是说造成这一切都非小道长本意,毕竟小道长自己也处在昏厥当中。假设做局者当真是李娅一方,那李娅很显然早就布好此间局面,而小道长只不过是她用来借刀杀人的一把刀罢了!” 司徒零言罢指了指那些仪器。 “最开始看到这些洗血仪器,我当时就在想它的具体用途。本来还以为是李娅想谋夺小道长的特殊血液,现在想想是我考虑不周了,这仪器本身只能进行最基本的血液循环,换言之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啥玩意?屁用没有还弄这干啥?” 汉阳造骂咧了一嘴。 “为了布控此间杀局!” 司徒零继续说。 “我斗胆假设一下,李娅等人最初将张守鱼迷晕擒获,随即将他带到这个事先布控好的房间。” “她们将小道长放到台子上,随即将仪器与小道长的浑身血管连缀完毕。这么多输血管,想要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拆除绝非易事,且必须得我和燕子一起【操】作方才可行,并且会耗费大量时间,而这也恰恰给了她们跑路的时间!” 司徒零将手电照在其中几根胶皮输血管上,在手电光照射下,紧贴在胶皮管子外侧的金属丝线清晰可辨。 “正如所见这般,许多管子上都被连缀了金属丝线,而这些丝线的尽头处,对应的就是上方黑暗里各处藏匿的一支支弓弩,带有催发酶的弓弩!” 此话说完,汉阳造也瞬间领会。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拔下那些管子,一旦拔到带有金属丝线的管子,就会牵扯到连缀的扳机,进而被弓弩精准命中后背?” “没错,小道长的作用,可以类比为起爆器,亦或是引爆这一切的引子!” “好恶毒!” 汉阳造牙齿咬得嘎嘣作响。 “奶奶的,老子早就该想到他们有问题,本来就是比我们先一批进来的家伙,完全有时间去部署这些必要后手!” “造哥,祖玄门前几次涉及的盗墓凶案,最终不了了之也是和此次类似,他们总擅长制造各种不在场证明,利用密室和人心杀人,是他们一直以来的招牌手段!” 司徒零品评了一嘴,不过相较于汉阳造,他显得更加理性且客观。 “不得不说祖玄门很有一套,盗墓时撞车是难免的事,不过像他们这样,每次下墓都提前布控好杀局以防万一的,我说实话还真是第一次瞧见。” 司徒零又叨咕了一嘴,一旁的幺妹却好似不关注这些。 “司徒副官,咱们在这里耽搁时间,万一那婆娘拿着明器跑路了咋办?” “哪有那么容易。” 乾二爷极其虚弱的接了话。 “这里发现的明器这么多,她们只剩下两个人能拿多少?她们已经逃走倒是很有可能,当然她们也可能现在藏在外面某处,等候咱们这耳室里的家伙全都死绝!如此她们和直隶军阀才可独吞一切硕果!” “别让老子逮到,逮到了肯定弄死......等等,不对劲!” 乾二爷话音刚落,汉阳造便打断了他,嘀咕两句后好似发觉了什么,随即看向司徒零。 “司徒副官,刚刚我拔了好几根管子,可过了好久才有一支弓弩【射】下来,难不成说这玩意还可以延【时】发射?” “这个好说。” 司徒零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当即指了指那些飘荡在空中的断裂金属丝线。 “这就是此局的巧妙之处,当我们拽下那些输血管时,金属丝线便开始远离磁铁,当丝线远离到一定距离外,磁石的磁力不足以干扰到金属丝线时,弓弩扳机和磁铁之间的平衡就会被打破,进而产生射击!” “奶奶的,照此看来那弓弩也是经过改良的。” 汉阳造已经数不清今日骂了多少句了。 “不错,我还是之前的猜想,做这一切布局的人正是吴锋。” 司徒零推了推眼镜,眼神里满是阴翳。 毕竟向来都是他杀伐果断算计别人。 此刻被人算计,布局者还是自己的昔年同窗,这感觉肯定是不好受的。 “吴锋为人极度谨慎,为了防止出纰漏,他才会故意如此布局。这样布置即便我们轻轻扯下管子,随着金属丝线的飘离,慢慢也会触发扳机发射,而绝不会出现哑火的状况!” 汉阳造算是彻底搞清楚了。 吴锋完全利用了人的恻隐之心,在汉阳造刚刚进门时,瞧见张守鱼的惨样子不可能不去救,只要想救人就一定会拔管子,一旦拔管子就一定会触发上方机关。 环环相扣,步步杀机! “现在的后生娃子,咋一个比一个狠,啧啧啧。” 乾二爷虚弱的感叹一嘴。 司徒零听出这话把自己也给装进去了,不过此刻他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 “五年前,我和吴锋一起在南京毕业,他这人确实跟我很像......我若是猜得不错,现在我们应该体内都携带了成纤维病毒,只不过这种病毒潜伏期很长,需要特定的催发酶去催化,看来早在二狗子和我的兵发病时,我就该早早意识到这一点了,都怪我。” “司徒零,你有没有想过,你感染病毒的时间有可能更早一些?” 幺妹突然跟司徒零说了一嘴。 “幺妹......你的意思是西北山麓那些尸群?” 被幺妹这么一提点,司徒零才猛然想起祭尸朝山。 不过幺妹却没有接话,只是毫不在乎的呵呵一笑。 司徒零眼神凝重的瞥了她一眼。 可他忽然发现,隐隐也有些看不透她了。 司徒零走到燕子身旁,看了看还在昏迷的步南栀的状态。 “无大碍,你们是怎么被抓到这里的,现在能说说了吗?” 司徒零尽量将声线压得温柔。 燕子一直在听大家的分析,此刻总算是稳住了情绪,只剩鼻头还在不断抽噎。 “我本来和姐姐,还有小道长一起走......稀里糊涂就睡着了,再醒来就在这里了,姐姐一直没醒......我的医疗包被拿走了,小道长躺在那上面,再过一会儿二爷跟李娅和吴锋进来了......” “后面的老朽来说。” 乾二爷气喘吁吁的结果了话茬。 “当时是李娅跟老朽说,隔壁耳室发现了几件明器,让老朽来瞧看瞧看。老朽本没在意,可路过这里时瞧见张道长躺在那上头。” “然后您便动了恻隐之心?” 司徒零想到了下一步,乾二爷亦缓缓点头。 “主要是他们装的实在太像了。” 乾二爷幽幽感慨。 “老朽当时是第一个冲进来的,毕竟张道长跟老朽投缘,老朽见他如此也心急火燎,不过老朽还算谨慎没有拔管,是他们在后方动的手,扣住我的脖颈......给我扎了一记!” 乾二爷越说越语气怨毒。 “老朽当时便没了力气,毕竟我今年已经七十有六......唉不提这个,没多久杨彪也过来了,只可惜那时候我已神志不清,嘴巴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彪遭难,倒是燕子姑娘还算机灵,全程躲在步姑娘身后装晕。” 乾二爷望着燕子苦笑一声。 “您说笑了,若不是后来造哥他们赶了过来,她们肯定还要对我们动手的,只是他们临走前给杨彪注射了好几针,杨彪就......你们看到的那个样子了,我当时就吓傻了,我好害怕......” 燕子越说声音越小,汉阳造闻言叹了口气,随即指了指乾二爷腿上的刀伤。 “二爷,照此说来,这该不会是......” “嗯呢,是老朽自己给自己放的血......老朽就算流血流死,也绝不愿被人当成傀儡愚弄至死!好在是血流多了痛得脑袋反倒清醒了些,不然也撑不到你们来了。” “好了,还是说说眼前事吧,造哥,若要救下小道长,咱就必须先找到所有弓弩的藏匿位置,并将其全部清除殆尽!” 事关张守鱼的安危,汉阳造向来都很积极,当即撸起袖子说干就干。 不得不说在这件事上司徒零还算仁义,没去管李娅和吴锋的动向,而是先顾全了张守鱼的安危。 二人来到台子附近,拍亮手电准备观察带有金属线的管子,可下一刻就被张守鱼睁着的大眼珠子给吓了一跳! “小道长!你......你啥时候醒的?”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1章变局 张守鱼的确醒了,而且醒的有点早。 刚刚发生的一切,张守鱼全部都听到了。 之前突兀的昏厥并未持续多久,等到他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已然被放置在这个台子上了。 他倒是很想移动,只不过浑身上下酸软无力,只能眼睁睁瞧着四周的诸般变化。 好在眼下司徒零和汉阳造赶到,此地诸般玄机都已摸清,他才彻底敢睁开眼皮。 “司徒施主,先把我弄下来吧,这东西搞得我浑身发寒,忒不舒坦。” 话虽这么说,可张守鱼明显能感受到,自己比乾二爷的状态要好太多了。 李娅和吴锋虽手段毒辣,但由于自己是他们计划中重要的“引子”,因此侥幸并未被他们注射催化酶。 见到张守鱼无恙,汉阳造的开心是由衷的。 几个人忙手忙脚折腾半晌,总算在四周墙壁上搞定了九支注射弓弩。 “应该全部清理干净了,燕子,接下来要靠你了。” 汉阳造瞥了瞥燕子,燕子应允一声,戴上司徒零递来的白手套,开始为张守鱼【操】作拔除输血管。 不久后步南栀也苏醒过来,她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此刻表情微微有些呆滞。 张守鱼不断哼哼唧唧的叫唤,毕竟此刻他浑身上下血口子太多,即便司徒零二人技术精湛,这苦头还是吃了个满。 “行了,燕子做完最后一点包扎,小道长你就可以尝试着坐起来了,燕子,咱的纱布还够吗?” “不太够,用衣服布料代替了一些,勉强吧。” 整个过程用了大约二十多分钟,张守鱼总算是脱离了那个台子,整个人也被包扎成了木乃伊。 司徒零钻到台子下方,将那块天铁取下放入背包。 “好东西,扔了就可惜了。” 这一遭算是有惊无险,当然除了杨彪。 “现在怎么说,是直接去找他们算账,还是先回到上面?” 汉阳造扛枪上膛,很显然积攒了大量怨毒,没打算放过李娅和吴锋。 “以祖玄门的行事作风,我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毁掉来时路,还是先回去通知章将军吧,这里是东北不是长江以南,我们奉系调兵绝对够快,第一时间封锁这里,到时候什么油水都不留!” 司徒零虽想法谨慎,可很明显也动了真怒。 几人正说着,屋子外面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大吼,吓得众人狠狠一颤! “啊——啊——” 张守鱼的确被这一嗓子吓着了,他望向外面浓郁的黑暗,耳朵不断耸动细听。 他听到空旷的走道里,有一个女人在凄厉鬼嚎,叫声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那声音......好似有人在割她的肉,穿透耳膜,深入骨髓,震得人头皮发麻!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 张守鱼喊了一嗓子,他已经能听到这“女鬼”的呼吸声了。 “砰!” 关闭的大门被粗暴撞开。 几只手电筒齐刷刷照向门口的位置。 惨白的手电聚光中,张守鱼赫然瞧见门口站着的家伙。 那是一个没剩多少衣服的女人,披头散发,两只眼珠子鼓冒出来,红血丝根根暴起,好似随时都能掉出来似的! 更让众人没想到的是,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这一切的布局者李娅! “奶奶的疯婆娘,老子还没去找你算账,你竟然还有胆子闯回来!” 汉阳造见状立刻提枪,二话不说就是一记爆【射】! 枪口喷着火焰,李娅被打得踉跄后退,却好似不受影响一般继续嚎叫,用她满是怨毒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全屋的人! “有点不对劲,她身上咋会有那么多血窟窿?” 张守鱼朝汉阳造喊了一嘴。 的确,此刻的李娅状若疯癫,浑身上下全都是血,右手上还拿着一柄血淋淋的刀! “李排头,你还想做什么?” 司徒零还算冷静,他闷声质问,同时眼神朝后瞟,时刻提防吴锋会从某处蹿出来。 李娅对司徒零的话置若罔闻。 她缓缓举起了刀,汉阳造见状也再次举起了枪。 只是让大家万万没想到的是,李娅这刀不是捅别人的,而是捅向她自己的! 噗嗤! 一刀贯入腹部! 横拉! 拔出来,再捅进去! 反复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极尽癫狂的狞笑从李娅口中发出,混合着粘稠的血水,呜呜咽咽,却极度愉悦! 张守鱼绝对没有听错,就是愉悦。 此时此刻,自己捅自己的李娅,极度变态且疯狂的愉悦! 她的血越流越多,皮肉越来越烂,可她的笑声也越来越放浪张狂,越来越恐怖瘆人! 麻了......张守鱼听得不断挠头皮......头皮发麻! 燕子已经闭上眼不敢看了,噗嗤噗嗤的声音此起彼伏,在这个诡异黑暗的空间里声声入耳。 她的五脏六腑已经全被捅碎,各种腌臜哗啦啦流淌满地,而随着这种自虐的不断进展,她的亢奋也好似达到了顶峰! “这婆娘彻底疯了,全都往后退,很可能是成纤维病毒发作!” 司徒零呼喝着让大家闪躲,不让那些飞溅的血浆迸到身上。 李娅足足捅了自己十几刀,直到她彻底没了力气,她才堪堪停止,将刀横在嘴巴前,用鲜红的舌尖轻轻【舔】舐了一下。 刀刃极为锋锐,她仅仅只【舔】了一下,舌头就断了一半! 李娅对此毫不在意,张守鱼望着她的眼睛,忽然感觉她貌似还有清晰的意识! 果不其然,做完这一切的李娅将刀对准脖颈,用极度惊喜的面孔望着众人,好似要即将宣告一件特大喜事一般。 “好开心......哈哈哈哈......你们都应该感到幸运......咱们呐......全都一个不留......要都死在这里头啦!” 一语言罢,刀抹脖子! 噗呲! 李娅脑袋耷拉,啪叽一声瘫坐在地,双腿内八姿态诡谲,没过多久就彻底僵死! “卧槽......就这么死了?” 汉阳造久经沙场,自然不会被眼前场面吓到,只不过这事情发生的太突兀了,所有人都一脸懵。 “会不会是我们猜错了,这耳室里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她做的,她也是受害者?” 汉阳造瞥了一眼司徒零。 “不可能,我肯定绝对是吴锋的手笔,眼下她虽说死了,可吴锋却没有瞧见!” 司徒零冲出房门,来到外面朝四周照了一圈,果真没见到第二个人影。 “那这是咋回事,分赃不均起了内讧?还是说吴锋准备干掉李排头,独享这座大墓的一切?” 汉阳造嘀咕一嘴,张守鱼闻言心里一颤。 若当真如汉阳造所说这般,那这个吴锋未免也太心黑了! 这世道当真会有如此狠毒的家伙? 张守鱼虽见识过人间冷暖,却总是不信人会坏到这个程度。 可眼下他有些迷茫了。 “还有一种可能......黑吃黑!” 靠汉阳造搀扶才能勉强站立的乾二爷开了口。 “黑吃黑?乾施主,您的意思是......这墓里还有第三拨人?” 张守鱼接了一句,毕竟先前他们便推测过第三拨人存在的可能性。 像祭尸朝山还有水上浮尸,做出这些孽事的势力也的确没有定论。 若当真存在第三拨人,这可绝对是坏到不能再坏的消息了。 毕竟吴锋二人已经这么狠了,眼下却还遭此毒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偏偏这黄雀藏到现在都没露出马脚! “大家别乱猜,有可能是人为......也有可能不是人干的!” 乾二爷稍稍安抚了一句,只不过这话还不如不说,搞得张守鱼听完更紧张了。 “都收拾收拾状态,造哥你背着二爷,现在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不管这婆娘咋死的,咱们都得先活着出去再说!” 司徒零当机立断,众人也不再有任何废话。 张守鱼刚刚被救下来,身子也异常虚浮,不过他的精神状态还可以,一时间也没太吭声,帮着汉阳造扛两个大包裹,那里面都是他们能带着走的珍贵明器。 拍亮手电,走出耳室,外面依旧死寂一片。 地上的两具尸体,永远留在了此间。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张守鱼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可该走的路他还是要走的。 幺妹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自从她回归以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离这么近。 “张道长。” “嗯?” 幺妹唤了张守鱼一声,声线极其细小,这可不像她往日的性格。 “张道长,先前我一直都没问你,你这血脉可是天生的?” “俺......我也不知道。” 张守鱼一听她问的是这个,当即便准备含糊过去不予回答。 毕竟汉阳造早就叮嘱过他,自家血脉这点事不可轻易招摇,否则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张道长,我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你可以放着别人,但用不着防着我。” 幺妹的声音越来越小,嘴巴也距离张守鱼的耳畔越来越近。 “幺施主......你到底要跟我说啥子?” “唉,小小年纪不学好,净跟着司徒零学着玩心眼子。” 幺妹此刻已经彻底凑到了张守鱼耳边,她那张丰盈嘴唇的热气,已然一口接一口扑到了张守鱼的耳朵根子。 紧接着,她悄悄跟张守鱼说了一句话,直接让张守鱼愣在了原地—— “张道长,你听说过甲寅之约吗?”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2章开花 “张道长,你听说过甲寅之约吗?” 短短一句话,对张守鱼来说恍若惊雷。 甲寅之约! 张守鱼自然不会忘记。 毕竟他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为了赴甲寅之约,解祭尸朝山之谜,改七七四十九日之命数的。 只不过这一路上风波无数,走到现在谜题越来越多,令他心有迷障却不知出路。 虽然张守鱼没有回答,可仅凭他这副反应,幺妹已经了然于胸了。 “看来果然是没错的,张道长你身上的坠子,跟我的应该是同出一源!” 这件事对张守鱼来说已不算稀奇,不过被幺妹【亲】口承认倒是稀奇。 张守鱼早就怀疑过幺妹的玉佩,此刻既然话已经挑明了,张守鱼自然不会再扭扭捏捏。 “照这么说,幺施主你的血也如我这般?” “血?那不是的。” 幺妹闻言摇了摇头。 “啥意思,甲寅之约到底指的是什么,你当真是呼兰河那个章家生人?” 张守鱼声音压得越来越小,跟幺妹坠在队伍后头,俩人也越聊越近乎。 “幺施主,我师父跟你们家到底有啥关系?” “你师父是谁?” “他叫张镇山。” “俺不认得。” “嗯?那你刚刚还说甲寅之约?” “那是我爹告诉我的,你现在身上有阳鱼玉佩,此次出去后就跟我回呼兰河吧,我带你去见我爹!” “喂,后面那俩后生,谈婚论嫁能不能先等一等,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幺妹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汉阳造的吆喝声。 张守鱼闻言立刻涨红了脸,他能听出汉阳造的语调微带调侃,当即不再跟幺妹多说,疾走两步跟上了前人。 抬眼一瞧,张守鱼发现恍惚间已经回到了那个装有巨大尸花的耳室。 微弱的散光,生锈的桌子,枯萎的植物,散乱的资料,倒翻的墨水瓶子,居中巨大的玻璃容器。 一切都跟上一次离开时别无二致,看起来依旧死气沉沉。 “来这里干嘛?” 张守鱼来到汉阳造面前,汉阳造却示意他嘘声,随即指了指那个盛装尸花的巨大容器。 此刻乾二爷和司徒零正在容器一侧注目观察。 张守鱼顺着他们的视角看去,赫然明白了他们在专注什么。 巨大的玻璃容器不晓得被谁给砸了,破了一个两头宽的裂口! 之前司徒零可是一阵吹嘘过这容器玻璃,说它们如何坚韧如何牢固云云。 眼下如此牢固的玩意破了,里面还掉了一地渣滓,看起来黏糊糊的一大坨,像是屠宰场解剖完牲畜剩下的凝腥碎肉。 好在是已经看过了太多恶心场面,张守鱼在这方面的耐受力已经出师了。 “这会是哪拨人做的,吴锋还是未露面的第三拨人?” 步南栀问了一嘴。 她此刻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虽说刚刚被放倒迷晕,但万幸的是走到现在,她受的伤算是几人里较轻的了。 “还不确定有没有第三拨人存在,暂且先猜测为吴锋的手笔。” 司徒零说话还是很谨慎。 “诸位,你们土夫子行当我也摸了个七七八八,我还真不信会有人如此神通广大,能够瞒过四大派的精锐隐匿行事,还能将手黑著称的祖玄门排头搞成那般惨状。” “的确,都是两条腿的蛤蟆,谁也不比谁多个叼。” 汉阳造撅撅嘴巴接了一嘴,很明显他也心有不服。 “上一次咱们进来时,这缺口肯定是没有的,老朽的记性不会差。” 乾二爷喃喃了一嘴。 张守鱼也上前瞧看。 他隐约还记得,这尸花别名叫尸香魔芋,是长在昆仑神木上的异种。 可散发夜光,单子叶植物。 高度三米,花冠直径一米半。 花蕊呈沙丘状,像一个巨大的紫薯粽子。 “我是不是眼花了,我咋感觉这东西又长大了不少?” 燕子此刻也开了口,只不过她小脸煞白,很显然一路以来的经历令她惊吓过度。 估计此次回去后,没个十天半月是缓不过来了。 “奶奶的,燕子姑娘说得不假,的确不对劲,这玩意像是吃了化肥似的,长得忒快了些!” 汉阳造也叫了一嗓子,话音刚刚落下,眼前的巨大尸花花蕊竟嗡动了一声! 动了! “啥情况,你们都瞅见了没?” 汉阳造瞧的一愣,他瞥了瞥大家,张守鱼等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造哥,这里头鼓鼓囊囊的......咋看都像是被人塞了东西!” 这话可不是张守鱼胡乱说的,毕竟明眼人都瞧得清楚,眼前的尸花涨得有些拧巴,像极了数九寒天穿着大棉裤,再在大棉裤里塞两个暖水壶。 “该不会是李排头他们想把这东西弄走,索性一股脑将分得的明器全丢花苞里了?” 幺妹也跟着掺和一嘴。 不得不说,这位不擅长动脑的姑娘,每一次发言都“技惊四座”。 司徒零一直对她礼让有加,闻言抿嘴笑笑刚要解释,却见幺妹根本没那个耐性。 这个向来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丫头,直接抡起大菜刀,朝着尸花嗡动的花苞处就是一剁! 噗呲! 菜刀轻松砍入,锋锐无比毫无滞涩! “幺妹你干嘛,万万不可莽撞,要是......” 司徒零见状很是无语,刚刚抱怨半句,下一刻便被一抹殷红给打住了。 噗! 菜刀收回,花苞刀口处喷出一抹浓稠血浆,看起来好似老太太犯痔疮挤出的脓血。 耀眼殷红,带点人味儿! “奶奶的,这尸花里头藏了个人!” 汉阳造见状也来了兴致,招呼幺妹一起动手,二人一左一右连拉带拽,没多久就将那个豁口给搞大了。 张守鱼抬眼瞧看,赫然发现那口子里露出黑乎乎一片,好似一堆被沾湿的人类头发! “都干什么呢,全都给老朽停下!” 乾二爷厉声暴喝,喊完这句后连着咳嗽不止,能看出的确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汉阳造还是很听话的,闻言一把拉住了挥舞菜刀的幺妹。 “这个人不能救......咱也没那么好心肠子,你们两个动动猪脑好好想想,这尸花上的豁口不管是不是新的,有没有可能从外面钻进去一个大活人!” 对啊! 早咋就没想到这茬子! 汉阳造和幺妹闻言都是一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浮现在两张不太智慧的面庞上。 “二爷您消消气,幺妹其实小时候不这样的,都是她爹这些年太惯着她了,幺妹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司徒零不断帮乾二爷理顺心口,生怕这老叟一口气上不来就直接噶了。 张守鱼倒还算冷静,他来到汉阳造近前,观察了一下那处豁口。 “乾施主,这“头发”会不会是尸花自己长出来的?” “应该不会,头发就是头发,并不是类须茎。” 司徒零又开始了他的理性分析,当然不得不说,他的分析一向有用。 “情况应该只有两种,一种便是这尸花吞下过一个婴孩,婴孩将尸花当做培养皿,随着尸花生长而生长,当然这是一种荒诞的假设,毕竟不符合生物学逻辑。” 司徒零摇了摇头自我否定。 “还有一种情况,很可能这尸花本是活体,吞噬活人后又自行愈合,毕竟我们已经见过造哥和小道长的神异之处,自然界无奇不有,能快速自愈的植物也不是没有的。” “这还算句人话。” 汉阳造回了一嘴,便在这时,他旁边的尸花又狠狠挣动了一下! “都闪远点!” 汉阳造见状第一时间去搀乾二爷,几人快速往外退了几大步。 而那巨大的尸花,刚刚被幺妹二人拽开的口子竟左右耷拉下来。 那感觉......好像一只正在左右剥皮的巨大香蕉! 没过多久,“皮”剥完了,白皙的“果肉”彻底漏了出来。 那是一个浑身雪白却身无片缕的人。 “奶奶的,活了这么久,总算是见到正宗的植物人了。” 汉阳造对此浑无畏惧,毕竟他可不是吓大的。 面对万千尸虫都一往无前的虎将,根本不会被一个装神弄鬼的植物人唬住。 不过当他看清楚那白人的脸,他的表情瞬间便僵住了。 “这......咋回事?” 不光是他,此刻幺妹也在看着花中人,脸上要多疑惑有多疑惑。 “奇了怪了,怎么可能的......你们都转过头去,不许再看!” 只是眼下没人在听幺妹的吼叫,无论是张守鱼还是乾二爷,步南栀还是燕子,就连一向信奉科学的司徒零,此时此刻也彻底愣住了。 “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 “活见鬼了啊。” “咋回事......二爷,这到底是咋回事?” 不同于众人的惊愕,尸花中人自“剥皮”后便一动不动。 好似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 不过即便是尸体,那也是极为新鲜的尸体。 浑身通体雪白,爬满了腥红色的荆棘,远远瞧着极为扎眼,好似被五花大绑的囚犯。 张守鱼狠狠咽了口口水,随即看向乾二爷。 “乾施主,你们倒是说说话啊......为什么这家伙跟我一模一样,为什么我......死在了这尸花里头?”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3章蜃境 张守鱼指着花中人说道。 本以为乾二爷会说些缘由,再不济也会同情的给些宽慰话。 可张守鱼这话说完后,迎来的竟全部都是怒目相向。 那感觉......好似刚才他开了一个玩笑,还是很没品味的低俗玩笑一般。 其余人脸色全都铁青,好像被他这话给搞火了! “小道长,这个时候你就别调侃我了。” 司徒零还算和善,只不过他这话一出口,剩下几人竟全都扭头看他了。 “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司徒零感觉到不对劲了。 “你们都在那里胡扯啥啊,看到老子就直说看到老子,拐弯抹角说你们自己干啥?” 汉阳造也骂骂咧咧的吼了一嘴,这回张守鱼算是有些懂了。 张守鱼看了看司徒零,又和乾二爷交换了一下眼神。 很显然他们的想法都是一致的,只不过这现象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咳咳,来来来,都听老朽的话,对准那尸花人的脸,依次说说你们都瞧见什么了。” 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当下也没人耽搁,依次开了口。 司徒零:“我看到那张脸跟我一模一样,还隐隐看到我自己在从前的二道白河侦探事务所,我自己的私人宅邸内,穿着一身病号服,衣服上全都是血,还沾着一些零碎的鸡毛!”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还记得你当时在做什么?” 乾二爷问司徒零。 “隐约记得,好像是自己给自己做开膛手术......也可能是切阑尾,我去年刚切过的。” 司徒零微微苦笑,避开了看向尸花人的视线。 “燕子姑娘,你呢?” 乾二爷又看向燕子。 “回二爷,我看到我在一个大鱼缸里......鱼缸里全都是血,还有许多翻着肚子的死鱼,它们全都开膛破肚,而我则......拿着一柄带血的弹簧刀!” 燕子说着说着便哭了,很显然她的情绪还未缓释过来。 乾二爷又看向汉阳造,汉阳造倒是说得洒脱。 “二爷,我瞧见自己个儿在战场上,貌似好像是一片沼泽,四周哪哪都是臭鱼烂虾,还有一大堆死蛤蟆,我的肚子不晓得被谁炸开了,一只水猴子趴在上面不断嘬着,奶奶的把我的肠子当成甘蔗咬了!最后我陷进泥沼里了,噶了。” 汉阳造说得大大咧咧,可这三言两语,已然让张守鱼满是画面。 “步姑娘,你呢?” 对于汉阳造的说法,乾二爷只是皱紧眉梢并未评述,而是看向了步南栀。 “我......我感觉好像在被人追杀,四周还有许多尸虫,它们都想吃了我,我害怕就一直跑,一直跑......到后来我忽然发觉,我自己貌似已经没有腿了!” 乾二爷缓缓点头,随后又看向幺妹与张守鱼。 幺妹:“我没看到什么,四周一片漆黑,我喘不过气,好像有许多爪子在我身上按来按去,最后我抡起菜刀,将它们全都剁成稀巴烂,自己也跟着一并噶了!” 幺妹的话还是虎虎生风,乾二爷闻言缓缓摇头。 “小姑娘,你说得虽轻巧,可你在骗老朽,你在撒谎!”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幺妹,幺妹却面不改色,反倒还进一步挺直了腰杆。 “我撒没撒谎你咋知道?就凭你是个老不死的?你整这些吓人唬叨的玩意到底有啥用?” 在幺妹这里,尊老爱老压根就不存在。 司徒零见状本想做和事老,可想想幺妹那倔脾气,话到嘴边又重重咽了下去。 张守鱼在一旁做看客,不由感慨这世间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乾二爷被气得面色铁青,不过到底是老前辈,该有的风度涵养还是没丢的。 乾二爷不去理会幺妹,看向了张守鱼。 “乾施主,你看到了什么,不妨也跟大家说说吧。” 张守鱼先开了口,这的确是他很好奇的,不过乾二爷却摇了摇脑袋。 “老朽一把年纪行将就木,棺材板子都盖到肩膀的人了,看到什么也无意义,张道长还是说说你自己吧。” 对于乾二爷的回绝,张守鱼也没太坚持,只不过他也跟乾二爷一样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诸位,我仅仅只看到自己躺在这尸花里头,很安详,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确定我死没死,瞧着倒像是睡着了一样!” 张守鱼此话一出口,其他人很显然不乐意了。 毕竟相比于幺妹的谎话,张守鱼这个貌似编都懒得编了。 “都别吵,老朽相信张小友说的话。” 乾二爷按按手稳住局面,随即又瞥了一眼那尸花中人。 尸花中人还是一动不动,张守鱼也又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刚刚所有幻象全都消失不见了! 其余人也纷纷发出惊咦,很显然也都是类似状况。 “二爷,这是不是撞邪了?” 汉阳造问了一嘴。 “那个......刚刚看到的,会不会就是以后我们真实的......死法啊?” 燕子也战战兢兢说了一句。 这句话极为丧气,若换做旁人汉阳造早骂开了,可见是柔柔弱弱的燕子,一时间也不得不将脏话咽回肚子。 “人该知足,更该信命。” 乾二爷长叹一口气。 “古人常说梦是反的,其实蜃境幻象亦是如此。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连日来我等精神紧绷,遇见种种腌臜之事,在精神极度脆弱中,往往都会带入自身产生诸般错觉。” “我同意二爷的说法,在科学上讲,这叫做受害者心理作祟。” 司徒零缓缓点头,随后又看向张守鱼和幺妹。 “不过幺妹......先不提,小道长的幻象如此平和,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司徒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嘴,不过却没有往下追问,毕竟眼下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二爷,你说李娅会不会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有可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尸香魔芋本身就有惑乱心智之能,且第一波花粉的蛊惑力道是最强的。” 乾二爷说完,张守鱼瞬间便有了想法。 “乾施主,你的意思是李娅二人想将这尸花一探究竟,谁成想切开一个口子后遇到花粉扑鼻,导致李娅吃到了最浓郁的一波致幻花粉,令她按照想象中的样子彻底疯癫,最终来到之前那个房门口自残自尽?” 一切都说得通顺,众人闻言也都没有反驳。 “照这么看的话,那很可能是我们多虑了,李娅很可能是自己探花被搞死的,吴锋并非是害死她的凶手,没准也已经受难死在了其它地方!” 乾二爷说完此话,众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毕竟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 “二爷,照此看来还要谢谢他们了,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切开花苞放出大量花粉,眼下花粉散去,咱们也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了!” 司徒零微微一笑,毕竟尸香魔芋极其罕见,不管是科研价值还是考古价值,都是值得带走的珍馐之物。 就在众人说话的空当,张守鱼惊讶地指了指那花苞中人。 “诸位,你们瞧瞧那些花瓣。” 众人闻言瞧看过去,赫然发现刚刚用菜刀砍过的地方已经全数自愈了! “我的天,这血小板凝结力度......不对不对,植物是没有血小板的,不过若带回去好好研究,哪怕只提取出一点基因,制作单分子生物膜就再好不过了!” 司徒零又开始说起稀里糊涂的科研话。 “司徒副官说得对,能不能也给我点,我一直想找一些治疗流胶病的源体。” “没问题,燕子......” 两大“学术专家”开始了天书一般的探讨,幺妹实在是听得烦了,直接来到那尸花人面前,对准他的肚子就是一砍刀! 噗嗤! 开膛破肚! “幺妹,你做什么?” “没什么,这玩意反正又不是人,只是长得像人的怪东西罢了,再者你们不是说它能愈合吗,我倒要看看......卧槽?” 幺妹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了。 就在她刚刚说话的空当,在尸花人腹部砍出来的伤口竟再次愈合了! “这......” 司徒零的科学已经无法解释了,毕竟目前科学界还没发现过如此神奇的愈合物。 他看向乾二爷。 “二爷,您瞅瞅这......” “据传说昆仑神木千载难逢,神木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这尸香魔芋既然生长于昆仑神木,那便很有可能继承了某种能效,此乃瑰宝,若条件准许,可就地取走为宜!” “不错,千年人参也会幻化人形,越是有形之物,就越罕见珍贵,料想李娅她们也意识到了这点,只是她们坏事做尽自有天收,白白给咱们做了嫁衣!” 步南栀此刻也极度亢奋。 “那还等什么呢,赶紧麻溜的吧,一起来!” 在汉阳造的卖力招呼下,就连司徒零都跟着撸胳膊挽袖子开干了。 人果然是利益驱动的动物,在绝对利益的诱惑下,刚刚诸般死亡幻象带来的恐惧感,貌似都已如昨夜星河般被彻底遗忘。 张守鱼和乾二爷是唯二没有伸手帮忙的人。 乾二爷是伤的实在动不了了,张守鱼则是完全没兴趣掺和这些。 此刻在张守鱼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乾施主,您说这昆仑山距离东北山泽千万里之遥,如此稀世的神木尸花,为何会被带到此地呢?这里和昆仑......难不成有啥子关联?”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4章牵肠挂肚 “这个,真不好说。” 乾二爷也叹了口气。 “张道长,毕竟你也瞧见了司徒氏的诸般玄妙,老朽不信这尸花是日本人弄来的,毕竟其宿主昆仑神木乃是华夏神物,外邦根本没资格染指。” “嗯呢,照此看来这司徒玄策或司徒镜,生前定然与昆仑有某种隐秘联结,他们去昆仑山做什么,难不成说昆仑山还有他们的势力?” “不好说啊,而且年代过于久远,先秦到魏晋时期跨度又极大,古昆仑和现如今的昆仑亦是两码事,不可同日而语。” “两码事?” 张守鱼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 “不错,张道长,你难不成真以为,咱们今日之昆仑,便是古昆仑吧?” “有区别吗?” 张守鱼还是第一次听到古今之分。 “自然是有的,华夏文明以昆仑为尊,自古便是仙人居所,万神之地,《山海经》中亦有诸多记载,不过今日常说的昆仑山脉,其地理地貌已经完全不符合古昆仑的描述,自然不是古昆仑了。” “那您之前说的昆仑神木?” “自然指的是生长在古昆仑的物种了,现如今昆仑山脉的冰封气候,也绝不适宜这种生物生长,山巅白雪皑皑,自然也不可能有尸花留存,再者说老朽先前说过,尸花也叫苏门答腊花,本也不是我华夏的物种。” “您的意思是......山海经里记载的真正昆仑,不在我中华大地?” “谁又能说得清呢?” 乾二爷朝张守鱼笑笑,随即指了指四周。 “张道长,不管怎么说,司徒氏一脉必然和古昆仑关系匪浅,老朽这辈子算是没机会了。日后你若能去到真正的古昆仑,记得给老朽烧几炷香叨咕叨咕。” “施主您福寿延年,莫说这些丧气话。” 张守鱼心中虽好奇,可却根本没动过前往古昆仑的念头。 毕竟他不是土夫子,也不贪图世间的荣华富贵,心中无欲望,自然就没有方向。 乾二爷好似是看出了张守鱼的心思,这老叟微微一笑,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张小友,有些人生来就注定不会偏安一隅,有些命也注定不会一帆风顺。” 这话说得模模糊糊,张守鱼根本没听懂,可他向乾二爷追问,这老叟却不解释了。 张守鱼又想起了张镇山,像他们这种年纪的老人,可谓是越老越妖。 总是神神叨叨的爱说一些古怪话,吓人唬叨,却又不敢轻视。 另一边,汉阳造等人已经将那尸花人开膛破腹。 由于尸花人的自愈能力极为恐怖,富有弹性的腹部每每被掰开一次,只要一撒手就会立刻回弹,砰地一声溅众人一身污血,短短几秒钟又会自动愈合。 “还是得想想办法,从根处将它切断。” “那不成,还是从腹部来吧,整体带走不现实,你瞧瞧这玩意有多大!” “要么等我汇报完章将军再说?” “司徒副官,你想都别想,惊动了军部谁都别想吃,这道理我们还是懂的,收起你心里的小九九!” 几人的讨论声越来越大,渐渐有了一抹争吵意味。 面对巨大的利益诱惑,这种场面可谓寻常。 大家都各执一词相持不下,最终干脆各干各的,切根的切根,切腹的切腹,折腾来折腾去,突然听到一声哼哼。 “吱——” 这声音一闪即逝,众人都没太听清。 声音很刺耳,有点像缝纫机没上油。 汉阳造和幺妹根本不管这些,俩人坚信这尸花人就是某种类似人参一般的天材地宝,一左一右像拉大锯一样卖力猛拽! 嘶啦啦! 肌肉皮质的撕扯声不断响起,场面瞧着极度血腥又着实诡异。 司徒零见状也不再掺和,燕子和步南栀也退到了一边。 下一刻,他们全都看向了尸花人的脸。 由于花粉已经完全散去,刚刚的蜃境幻象消失了。 众人面前这个尸花人,已经恢复成一张极为惨白冷漠的脸。 可此时此刻这张脸却让人不寒而栗......因为它赫然是睁着眼睛的! 人参地宝......可以神似人形,还会睁眼! 张守鱼很想提醒一下幺妹二人,只不过突然瞧见这尸花人睁眼,搞得他嘴巴缝线不敢吱声。 汉阳造和幺妹还浑然未觉,这对彪悍的男女此刻很是兴奋。 他们一边卖力扯动一边喊着号子,活脱脱像两个工地标兵。 殊不知上方尸花人的煞白脸庞,已经缓缓弯下快要贴到他们头皮了! “咳咳,造哥,幺妹。” 司徒零实在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嘴,同时抽出一柄军刀握在手中。 自上一次的尸虫遭遇后,众人带来的枪火已经损耗大半,司徒零的金色手枪也早就只剩壳子了。 汉阳造闻言瞥了瞥司徒零,这一抬头不要紧,差点就亲上了上方俯视状态尸花人的大嘴唇子! “哎呀我擦!” 汉阳造吼了一嘴,幺妹也吓了一跳。 尸花人却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的缓缓说了一嘴: “喂......你们......弄疼肠子了!” 幺妹闻言立刻撒手,她虽鲁莽却涉世不深,突兀惊吓还是有些发怵。 由于尸花人的腹部弹力巨大,随着幺妹突然撒手,拽开一半的腹部肚皮突然回弹。 砰地一声恢复原状,将汉阳造还掏在里面的手掌震得发麻! 汉阳造吃痛咧嘴,也迅速抽回手掌,尸花人的肚皮再次恢复原状,像一扇做工极为坚挺的弹簧门! 一种类似芦荟凝胶的物质缓缓从腹部切口处分泌,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然让其完全愈合。 “真的神了......咳咳,那个尸花大爷,不对不对,人参兄弟......哎呀总之对不住了您呐,刚刚是我们不懂礼数,等你啥时候长出脚丫子了,我请你出去喝闷倒驴咋样?” 汉阳造哈哈笑着给尸花人赔罪,可尸花人却丝毫不为所动,还是刚刚那副往下耷拉脑袋的模样。 也正如汉阳造所说那般,这个尸花人是没有脚掌的。 它的腿部完全是植物的躯干,瞧起来的确诡谲离奇。 “你们.....惹它生气了!” 尸花人貌似又说了一嘴,只不过这话用的并非第一人称。 “你说说你,我都给你赔不是了,你还能咋个着?你瞅瞅你这伤口,不是你自己拿胶水封上了嘛,屁事没有忒矫情!” 汉阳造本来脾气就不好,见聊不通直接就炸了庙。 很显然众人没太把这尸花人放在心上,毕竟刚刚乾二爷也说了,尸香魔芋最忌讳的就是那层花粉。 眼下花粉尽褪,一个连脚掌都不生的尸花人,自然是不会被放在眼里的。 “等一下,造哥,有些不对劲!” 张守鱼忽然开口叫住了汉阳造。 “咋啦,小鱼儿?” “造哥,这尸花化人姑且算是植物成精,毕竟各类古籍志异中也有诸多记载,不过这玩意连脚都没有,压根就不应该是人!” “对啊,俺们也没说它是人啊,你瞅瞅这些流出来的血,都是类似火龙果一样的植物分泌液。” 幺妹也在一旁接了一嘴,很显然这个有菜刀傍身的奇女子,也不怕尸花人会突然发难。 “幺施主,既然是植物就不该开口说话,你再看看这玩意,他刚刚不是在低头,而是头部位置耷拉下来了,它自始至终都不会自己动,更遑论会说话!” 张守鱼一语点醒梦中人,汉阳造闻言直起身子,一把薅起尸花人的脑袋,仔细瞧看半晌它的眉眼。 “奶奶的,的确有一些道行,初步具备了人类五官,不过这眼珠子压根就不是眼珠子,而是两坨海棠果大小的虫洞!” “所以呢,既然这东西不会说话,那刚刚那两句装神弄鬼的话又是谁说的?” 幺妹举起菜刀指指四方,最后将刀锋定格在耳室入口处。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见众人发现后便一闪即逝,可幺妹还是一眼将他给认了出来。 “吴锋,就是你们要找的吴锋!刚刚就是他在门口喊的话!” “奶奶的,不嫌命长!” 汉阳造闻言立刻暴怒追袭,提着满是红色汁水的血刀,几个跨步便冲出了门扉! 剩余几人听闻吴锋名号,也全都气得牙痒痒作势欲追,却被乾二爷呵斥着拦了下来。 “休要鲁莽,老朽要说几次你们才长记性!” 司徒零闻言立刻止步,很显然能让如此谨慎的家伙失去理智,足见吴锋此刻在众人心中的地位若何! “前辈说得有理,泰坦魔芋为重,再者说这畜生敢只身前来挑衅,很难说没有进一步的布置后手,这里又太黑太暗,造哥恐怕耍不过他!” 司徒零快速说完,当即便让幺妹跟出去瞧瞧,自己则带着剩余几人留守此地。 形势紧急没人耽搁,幺妹二人冲出去后,张守鱼扯了扯司徒零的衣角。 “司徒施主,我刚刚突然又发现了一件稀奇事。” “嗯?” 司徒零看向张守鱼,张守鱼却来到尸花人前,将刚刚汉阳造扳起来的尸花人脸对准面前三人。 “燕子施主,乾施主,司徒施主,你们自己看一看,这尸花人的五官面庞和谁神似?”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5章逃亡 “神似?” 司徒零闻言一愣,仔仔细细将那尸花人的五官一打量,随后便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 乾二爷和燕子也看了半晌,很快也瞧出来端倪所在。 没错,尸花人的五官面相,再次和司徒零极度类似! “司徒副官,你还说这里不是你家祖坟?” 乾二爷略带调侃的说了一嘴。 不过有了之前几次的经验,这一回大家都没再【逼】问司徒零。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是问了也问不出啥,倒是张守鱼此次有了一些新的见解。 “司徒施主,你也不用介怀,这尸花人虽长得像你,可眉眼颧骨还是有些区别的,下巴也稍显宽阔一些,整体上看只是神似罢了。” “我谢谢你小道长,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司徒零干笑一声。 张守鱼亦微微一笑,不过心里却又沉甸几分。 毕竟尸花人来自昆仑神木,昆仑神木和古昆仑关系匪浅。 司徒氏大墓的秘密,看来牵扯的真相还在更遥远处。 “哎呀!” 正遐想间,张守鱼拽着尸花人的手掌好似触电般回缩。 他立刻退回到司徒零身旁,转头发现这尸香魔芋竟开始滚动不息! 活了? 张守鱼不敢乱说。 短短几秒钟内,整个尸香魔芋从外到内出现无数鼓包,好似一坨在沸水中不断翻腾的猪皮焖子。 尸花人浑身上下肿起无数大包,这些包不是死的,竟像潜藏皮肤下的鹅卵石一般滚来滚去。 “它鼓起来了!” 燕子喊了一嘴。 的确,此时此刻的尸花人越来越涨,身躯颤动的频率也愈发高亢,直至将下半身还未破坏的玻璃容器尽数震碎! 与此同时,它的体内恍若安置了一整个马蜂巢,无数马蜂想要冲破表皮获得自由,以至于将它的皮肉拉扯的越来越薄。 越来越薄,近乎透明! “不对劲......又碰上阴生意了,赶紧撤出去!” 乾二爷大喝一声,司徒零三人也不耽搁,第一时间扛起老爷子便往外跑。 来至门外,司徒零一个燕子拐腿,将耳室房门重重踹了回去。 门被重新关好那一刹那,耳室内瞬间传来一阵嗡动轰响。 声音沉闷,好似泄洪! 这间耳室的青铜门被日本人提前改造过,门上是镶嵌了钢化玻璃的。 此刻玻璃上已经满是腌臜,借着污浊的缝隙朝里瞧看,整个尸香魔芋正在肆意“喷洒”。 无数漆黑锐利的生物彻底穿破尸花人的表皮,从它的七窍中汹涌钻出。 它们扒拉着尸花人的嘴唇,撕扯着尸花人的鼻孔,不断往外挺动身子。 还有不少直接咬烂了尸花人的腮帮子和额头骨,在本就稀疏的发际线位置胜利会师。 “奶奶的,是虫子!” 乾二爷骂咧了一嘴,他绝对不会看错,这些黑漆漆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之前经历过的尸虫潮! 几人快速退走。 之所以用的是走而不是跑,主要是考虑到乾二爷。 乾二爷的腿伤很重,当初为了克制催化酶,这老叟硬生生给自己放了好多血。 眼下他根本自己走不了,即便张守鱼将他背在身后,他依旧受不了太剧烈的颠簸。 张守鱼若说不焦急是不可能的,毕竟身后的青铜门不断传来汹涌撞击声。 即便这门被日本人改造过,也不敢说能撑多少时间。 更让张守鱼感到绝望的是,刚刚他被绑在那换血仪器上,虽万幸获救却也失血过多。 换言之现在的他,已经不敢再胡乱跟尸虫拼血了! “造哥!造哥!” 张守鱼卖力呼喊,此刻他能倚仗的家伙唯有此人。 司徒零根本不可信,虽说这家伙现在没落跑,可也保不齐一会儿能做出啥事! 人心隔肚皮,更遑论这世上有些人连心都没有! “小鱼儿,我们在这儿呢!” 汉阳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张守鱼闻言没耽搁,咬紧牙关背着乾二爷便往上冲! 汉阳造接到了张守鱼,一把便将乾二爷揽过来背在自己身上。 “吗了个巴子,吴锋那小兔崽子不晓得又钻哪去了,愣是找了两圈都没瞧见啊!” “先别管那么多,虫子要来了,赶紧回最外侧的青铜门那里!” 司徒零呵斥一嘴,背后已经隐隐有虫潮嗡鸣声。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 汉阳造和幺妹都不是傻子,脸色一黑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撒腿就跑玩命狂奔! 张守鱼紧紧跟着汉阳造,不断有浊血迸溅到他脸上。 那是乾二爷喷出来的,这老叟经不起这种颠簸,已然是强弩之末! 张守鱼一边在后面托着乾二爷的后辈,一边含着热泪在眼眶里不断打圈儿。 虽涉世未深,可乾二爷待张守鱼一向极好。 人往往都是看不得老人受苦的,年纪越小,心也越软。 中间琐碎不再赘述。 不晓得过了多久,张守鱼一行总算回到了最外侧的巨型青铜门前。 本以为可以从上次钻进来的盗洞钻出去,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恐怖的食人藤已经彻底封死了洞口! “赶紧制作火把,不能拖时间!” “哪里还有火药啊!” “老朽这里还......剩点点烟枪的火折子......拿去。” 一行人全都没废话,就连幺妹步南栀等女流之辈,此时此刻也毫不矫情。 有衣裳就脱,绑在枪杆子上制作火把! 张守鱼也想帮一手,可惜他浑身上下全是包扎,青色道袍早已破破烂烂。 最初司徒零给他那件军用披风,也早就在进来时做成火把烧掉了。 没过多久火把制作完成,熊熊火焰照亮了一片漆黑,众人的内心却依旧冰冷。 汉阳造和幺妹从前方开路,不断用火把炙烤那些恶心的食人藤。 不过让人绝望的是,像之前那般快速清障的现象并未出现,几人手中的火把反倒一戳就灭了! “奶奶的,这玩意啥时候这么【湿】了!” 张守鱼闻言拍开手电瞧看,这一看心脏也狠狠揪了起来。 的确如汉阳造所说那般,此刻破裂洞口处塞满的食人藤异常潮湿,洞外好似还有不少水流涌动的声响! “这是......地下暗河!” 司徒零阴沉着脸,瞬间便反应了过来。 “肯定是地下暗河出了问题,或许是被人强行改道,再或者是被故意引灌......总之外面应该都被水泡了!” “吗了个巴子,到底是谁要害老子,吴锋那小子难不成先出去了?还是说一直没出现的第三拨人?” “别管是啥,走不通就别磨叽,赶紧找其它的出路!” 司徒零跟汉阳造吵得面红耳赤。 “奶奶的,眼下祖玄门的家伙全都死绝了,哪还有其它的出路可寻?” 汉阳造气得干瞪眼,可还未等他说完这话,一阵轰响便从远处赶至。 虫潮! 遥遥望去,借着手电发出的惨白光线,一大坨黑乎乎的虫潮汹涌袭来! 不同于上次的杂乱无章,这一次的虫潮极其富有规律。 它们像众星拱卫一般围聚着居中的尸花人。 此刻的尸花人已被连根拔起,双臂摊开弯成直角,脑袋瓜子仰脸朝天。 那感觉......恍若一个端坐在尸虫王座上俯瞰尘世的阴间阎王! 在他面前的几个活人,此时此刻皆已成为无情待宰的卑微蝼蚁! 后有巨门封路,地下热河滚滚。 前有尸虫袭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张守鱼的心里,此刻一阵湿漉漉的冰凉。 他的脑袋里千思百转,双手还是紧紧抵着乾二爷的后脊梁骨。 “旱魃......” 乾二爷喃喃一嘴。 “旱魃阴活计......造儿,张小友,这一遭咱们恐怕逃不过了啊。” 乍一听旱魃这词,张守鱼浑身便激灵灵一个剧颤。 他是修道之人,上八门秘术中的确也讲过旱魃。 在土夫子的行当里,旱魃本指的是僵尸粽子。 可在广阔民间,旱魃最初指的是带来饥荒噩兆的瘟神! 孔疏引所著《神异经》有载: 南方有人,长二三尺,坦身而目在顶上,走行无足如风,名曰魃。 所见之国大旱,赤地千里,一名旱母! 上八门秘术的典籍诸多,在张守鱼居住的山巅偏房里,摞着厚厚一沓子。 其中宋真宗年间的诸多著述,里面就有讲过“三尸成虫,聚引成旱,千年不腐,坟头不郁,土软松塌,烧魃济世”的说法。 “土软松塌,烧魃济世......我们还需要火,更多的火!” 张守鱼嘀咕两嘴,随后朝前方大吼。 “哪里还有火了,火折子刚刚都丢了!” 汉阳造骂咧了一嘴,随即抢过刚刚用来做火把的几只枪杆子,将乾二爷丢给张守鱼后飞身上前! “造哥!” “小鱼儿别废话,帮我护我二爷!” 砰! 一语言罢,汉阳造已经跃到尸花人正面,举起枪杆子照着它的脑袋就是一榔头! 汉阳造的力道奇大,那枪杆子硬生生被他给凿断了! 尸花人被打得踉跄乱颤,暂时后退两步! 汉阳造不退反进,顶着被群虫撕咬的剧烈痛楚,将手中拍断的枪杆子彻底丢掉,换一根新的继续猛砸! “奶奶的,想弄死爷爷的家伙还没出生呢,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算老几啊!” 砸! 砸!! 砸!!!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6章烟杆 汉阳造在玩命。 张守鱼已经瞧不见他的人形。 密密麻麻的尸虫将他全数包裹,那半身青色胎记也被遮蔽,虫子疯狂噬咬他的皮肉筋骨。 附骨噬髓之痛! 与之相应的,汉阳造也没给这旱魃好果子吃。 每次出手猛砸,都会有一支枪杆子被暴力砸断。 每出手一次,旱魃虫群都会被打得狼狈溃散,进而好几次喘息后再凝聚成形! “退......给老子退啊啊啊啊啊!” 枪杆子在狂舞。 旱魃在节节后退。 一步! 两步! 三步! 爆头! 预想中脑浆飞溅的恶心场面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虫潮溃散,杂乱无章而又陷入暴动! “老子猜对了,这尸花人早就成了人形虫潮,不打掉它们的老窝,它们是绝对不会散的!” 众人见状精神一振,毕竟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幺施主,你到底是咋进来的,现在可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了!” 张守鱼此刻也毫不吝啬。 他撕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将血液洒在众人身上驱虫,同时朝着幺妹大吼。 “好......我带你们去!” 绝境中幺妹很识大体。 在场众人都是一起进来的,唯独幺妹是凭空消失又凭空归来的。 对于她如何进来此地,张守鱼和司徒零最开始都没有乱问,毕竟他们清楚问了也是白问。 可眼下形势完全不同,事关每个人的生死,幺妹也是一根藤上的蚂蚱! “奶奶的,你果然留了一手!” 汉阳造对幺妹此举颇为不齿,可幺妹却浑不在乎,在前方开路带大家往回猛冲。 瞧她的架势......貌似要赶往那个伫立墓碑的下层! 那里竟然有第二条出路......藏得好深! 张守鱼心中对幺妹稍稍改观。 本以为她缺乏心计,现在看来远非如此。 司徒零这种一眼便知狡诈者难防,幺妹这种看似鲁莽却步步为营的女子更是莫测! 人心如渊,不可知其深浅也! 不过有出路便是好事情,几人纷纷来了精神,开始顶着虫潮往回猛冲。 燕子和步南栀被咬得嗷嗷乱叫,张守鱼倒是众人里最轻松的一个。 毕竟尸花人掉了脑袋,眼下群虫无首一片溃散。 对于散乱的虫潮来说,张守鱼的血脉就是它们的瘟神! “赶紧走,有些不对劲,它们......在找新的寄主!” 司徒零在逃跑方面一直很积极,此刻的他面色泛白,指了指身后的虫潮仓惶大吼。 张守鱼闻言一愣,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尸虫是群聚生物,就好似蜜蜂需要蜂巢,尸虫也需要“虫巢”! 之前它们躲在干尸中寄生,眼下它们躲在尸花中寄生。 尸花被汉阳造自作聪明打爆了,这下子它们要寻找一个新的“巢”了! “造儿,你们快走......” 正当张守鱼恍神的空当,他背后背着的乾二爷忽然跳了下来,随后一个滚地龙便蹿到了尸虫最密集处! “二爷!” 汉阳造见状目眦欲裂,可下一刻便被张守鱼和步南栀死死拉住。 “滚蛋!都他吗的给老子滚蛋!二爷啊!二爷!” 汉阳造此刻状若蛮牛一般,张守鱼实在是按不住,无奈只能叫司徒零过来搭把手。 “造哥你听我讲,带着二爷咱都走不了,一会儿二爷成了新的旱魃,被掏空了脑仁咱就全交代在这了!这是二爷自己个选的,他在保你你清不清楚!” 张守鱼可谓是苦口婆心,但乾二爷的痛苦哀嚎犹在,汉阳造根本就听不进去一嘴。 张守鱼是完全懂乾二爷的心思的。 在场众人若论诡计多端,恐怕难分高下。 但若论脑袋灵光审时度势,老爷子绝对算是头一号。 毕竟是叱咤南北数十年的老前辈,自然将当前众人的处境拎得清。 尸虫潮不可能杀绝,张守鱼的血却一定会流干。 汉阳造打爆尸花人头颅,压根就是治标不治本。 想要彻底引开虫潮,就必须有人成为新的宿主,在还有残存意识下牺牲小我,带走虫潮让大家拥有生路! 当然了,没人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圣人。 大家都想活着,这本也没什么错。 乾二爷选择站出来,很显然这老叟将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了。 不光是为了汉阳造,他这身千疮百孔的皮包骨,也的确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回去的路狭长艰难,与其说亡命奔逃在路途中死去,莫不如说为众人解决这个“祭品”问题! 跑在最前方的司徒零此刻也回了头。 毕竟眼下谁都清楚,这是众人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只是汉阳造根本不愿接受罢了。 汉阳造的确孔武有力,不过幺妹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其余四人的死死钳制,五个人还是将汉阳造架着往前跑了起来! “滚开!他吗的都给老子滚开!二爷啊我的二爷!二爷!” 汉阳造哭得稀里哗啦,只不过五个人死死按着他,他再莽也无济于事。 众人此刻也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此刻若按不住这蛮牛,丢掉的将是自家的命! “二爷,保持神志,尽量别太早被吞噬!” 司徒零朝乾二爷的方向大吼。 到了这个节骨眼,他依旧很拎得清轻重。 乾二爷早已说不出话,无数尸虫爬满了他的身躯,啃噬着他浑身每一寸苍老的筋肉。 众人往前跑了十几步,身后便再次传来熟悉的轰响。 张守鱼转身一瞥,赫然发现乾二爷已经高居王座,在群虫拱卫下缓缓腾空。 新一代旱魃......出现了! “二爷,往反方向走!别来我们这儿!” 司徒零依旧很谨慎,透过汉阳造撕心裂肺的哭嚎,不断朝乾二爷指着青铜巨门的方向。 可预想中的状况并非出现,乾二爷率领的虫潮此刻竟开始往前,以极快速度逼近了前方众人! “妈的坏菜了,把汉阳造丢下,他想送死自己去送,再拦着谁都活不成!” 让张守鱼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其余几人纷纷松了手,张守鱼也跟着松开了手腕。 张守鱼心里清楚,不管心里有多么过意不去,他还是得把自家安危放在第一位。 烂好人不长命,他师父常常这么告诫他,这也是师徒俩能活这么久的不二法门! “造哥......” 张守鱼稍稍驻足。 他是真的舍不得,也是真的没犹豫。 汉阳造得了自由,立刻连滚带爬的往乾二爷方向跑。 “滚开!滚开!一群畜生啊啊啊啊!你们把二爷还给我,二爷!” “造儿......” “二爷!” “造儿,我疼......我疼啊......” 汉阳造闻言彻底瘫在了原地,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稀里哗啦。 他很想冲过去,可无奈虫潮实在太猛烈,貌似乾二爷在故意驱使虫潮,命它们迫使汉阳造远离自己! “二爷!让我来替你吧!造儿没你不行啊二爷!让我来替你死!” “造儿......” 乾二爷的嗓子眼呜噜呜噜乱叫,很显然已经有不少虫子开始撕咬气管! 乾二爷此刻仰着脸,表情狰狞而又古怪,不晓得是在哭还是在笑。 总之两行血泪从颧骨处滚滚流下,老泪散落,震撼人心! 没过多久,乾二爷已经看不见众人了。 他的两颗眼珠子已经彻底被虫子吞噬,只剩下两只漆黑的大窟窿,里面的景象不断翻滚,那是浩荡不息恍若宇宙流沙般浓稠的恐怖虫巢。 啪嗒! 乾二爷操纵虫潮来到汉阳造近前,将一样事物丢在了汉阳造身边。 张守鱼搭眼一瞧,瞬间两行热泪不争气的滑落下来。 那是一只烟杆子。 “造儿,二爷爷好疼啊......” “造儿总喜欢偷爷爷的烟枪抽......造儿很喜欢......爷爷送给你了。” “造儿很喜欢......爷爷不能带走......爷爷送给你......” 趴在地上的汉阳造已经哭成泪人。 特别在听到这两句后,无数独属于两人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的心口猛烈收缩舒张,哭嚎喘的愈发浓烈,大鼻涕肆意乱甩,却只能死死抓着那只老烟杆子不断颤栗。 汉阳造前方的虫潮,逐渐汇聚成一只手掌的模样。 它们没有发动攻袭,而是轻轻做出抚摸的样子,拍了拍汉阳造的脑袋。 “好好活着......走......你们给老朽听话......全都跟我走......跟我走!” 乾二爷声嘶力竭的喊出最后一句话,随即苍老的声道便戛然而止。 不晓得他弥留之际会否还有意识,张守鱼只是瞧见,他硬生生号令尸虫大军全部转过了头! 朝着巨型青铜门的方向,朝着那无处不在的庞大黑暗里踽踽独行。 没有,回头。 “二爷——” 汉阳造趴在地上无能狂吼,他很想追上去,可浑身上下已经哭到抽搐,彻彻底底陷入了力竭状态。 张守鱼给司徒零打了个照面,二人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搀扶起来。 回首再望青铜门,已然只剩无尽虫啸,再无半点老鸦声。 “前辈高人皆已逝,世上南北八大泰斗,至此又缺一位大贤。”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7章求生 乾二爷就这么死了。 不同于先前几人的死亡,这次死掉的,是一位实实在在的泰斗级老前辈。 摸金探墓这行当虽不光彩,但正所谓行行出状元,行行也都有值得尊敬的主儿。 乾二爷算一个。 按照汉阳造的话讲,做这行当的全都手狠心黑,不过恪守江湖道义。 这道义便是规矩,是做人行事的底线与本分。 近二十年来,乾二爷便是土夫子行当的道义制定者之一。 乾二爷一生饱读诗书,可仕途不济,五十岁的老贡生,又偏偏赶上大清亡了。 他似乎一直都郁郁不得志,却也从未抱怨过世道不公。 或许剪掉辫子的民国,早就不适合这老叟再继续苟且了吧。 逃生的队伍还在前行。 汉阳造已经被张守鱼拉了回来。 斯人已逝,汉阳造不是不通情理,只不过这个坎一时半会是过不去的。 他一直缀在队伍最后头,自始至终都不再说一句话。 在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烟杆子,那是乾二爷唯一留给他的物事。 人总该有点念想。 张守鱼瞧着心酸,可也清楚眼下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毕竟大家都要活命,在活下去和发横财面前,亲情变得如此冷漠不值一提。 幺妹在前方开路,带着大家回到了巨大墓碑附近。 众人跟着她七拐八拐,最后在其中一间耳室里找到了一方地洞。 那地洞瞧着很新,切口也大,看起来能容纳三四个人进出。 盗洞的位置异常隐蔽,藏在一处霉斑破败的边角,上面还盖着不少沥青毡子,难怪刚刚大家都没有发觉。 毕竟众人都是奔着明器去的,谁也不会想到去碰腌臜。 “这是吴锋他们之前下来的地方?” 步南栀喃喃一嘴,幺妹摇了摇脑袋。 “我也不知道,当初也是误打误撞找到这里的,没准是你们口中的第三拨人也说不准。” 张守鱼在一旁静静听着,对于一直提及的第三拨人,张守鱼是相信真实存在的。 毕竟有件事他一直憋着没说。 第九层那两尊千手千眼的诡异巨像上,一共少了八只眼珠子! 至今他犹记得,第九层发现的夫余龙城古篆。 天星拱卫,眼落凡尘! 很显然,有人也清楚开启第九层棺椁之法,故意盗走了八颗神像眼珠! 只是有一点张守鱼想不明白。 假设第三拨人捷足先登盗取了眼珠子,那又为何不直接用眼珠子开启棺椁? 还是说他们本事不济,亦或是条件受阻,或是担忧其余人等无端染指? 张守鱼自然是捉摸不透的。 当初虽只是匆匆一瞥,张守鱼也大概能判断出来。 每一颗神像上的眼珠子都极有分量,瞧着跟一枚鸵鸟蛋差不多大。 光是将这八颗眼珠子全部拿走,就得装满满两大提包才行。 至于他们为何拿走这些,张守鱼也是不清楚的。 这第三拨人和幺妹有没有关系,张守鱼更是无从知晓。 疑团重重,张守鱼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背包。 先前虽被扣在那台子上放血,可万幸的是他的背包犹在,里面静静躺着那本竹简古卷。 毕竟对李娅和吴锋来说,只要彻底搞死张守鱼一行,便可将此地一切据为己有。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人世间最不缺的往往就是变化。 “坏了!” 正遐想间,探查盗洞的幺妹忽然骂咧了一声。 张守鱼凑过去瞧,下一刻也差点说了脏话。 “哪个杀千刀的,将这洞彻底毁了!” 司徒零忿忿不平咬紧牙关。 此刻在他面前,是一方黑漆漆的塌陷深坑,里面已经填满碎石泥土,洛阳铲根本都打不进去,到处是难以估测的断层! “前人行路不给后人留道儿,这下彻彻底底被扣在这儿了!” 幺妹此刻也微微慌了神。 张守鱼查看她的眉眼,怎么瞧都看不出虚情假意,当然经过了这么多事情,眼下张守鱼早已不相信眼见为实了。 剩下几人的气氛异常低迷,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毕竟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自上次被困在壁画溶洞后,众人再一次被【逼】迫到生与死的边陲。 只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这一遭张守鱼显然没那么惧怕了。 汉阳造就更不用说,这家伙现在心如死灰,捅他两刀估计都不会有半声哼哼。 “小道长,我们可能真出不去了。” 过了好半晌,司徒零来到张守鱼身旁,跟他和汉阳造并肩坐在一起。 “本想着这回回去跟章将军禀报,就算不能查明此地真相,大家最起码也能发笔横财,现在看来是我太过莽撞,我当初的准备应该再充裕些。” “司徒施主,说这些没啥用了,还剩下多少吃的,我饿了。” 张守鱼回应得极其平和,说成麻木可能更贴切些。 “没了,小道长你忘了吗,上一次你发飙,将干粮全都噎进肚子里了,这才多久你又饿了?” “嗯呢,总不能连饱死鬼都做不成吧。” 张守鱼闻言笑笑,只不过越笑越像哭。 “我是大饥荒里活下来的孩子,自小到大就没咋吃饱过,也从没尝过吃饱了是啥滋味......若有下辈子,肯定要好好吃一顿饭,活人的饭。” 张守鱼双臂抱膝,将下巴埋在臂弯里。 他没想到在人生的最后时刻,竟是司徒零在跟自己闲话家常。 往日里阴翳诡谲的司徒零,此时此刻也恍若卸下面具一般,眼神中竟带有稍许青年的清澈。 “小道长,若还有机会,我答应你,带你去三顺斋吃一顿地道的。” 张守鱼闻言微微一笑。 此刻的他根本不想吃山珍海味,他只想念山巅那座山神庙,想念庙里那些冰冷的福寿饭。 师父,山神庙,福寿饭。 山后的乱葬岗,自己的偏房,三百多具干尸...... 等一等! 张守鱼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干尸的由来一定是阴山地下大墓,可干尸偏偏出现在山上主庙里,为什么干尸会出现在那里?” “人力搬运几乎不可能,会不会是水道......主庙里有联通地底阴山大墓的水道......某一条地下暗河?” “能飘上来那么多具尸体,其河道一定极为宽阔,之前说日本人在这里储备大型军械,走的也不是那些青铜索桥......我早该想到这些的!” “小道长,你在哪里嘀咕什么呢?” 司徒零有些不解的问了一嘴,立刻被张守鱼摆手制止。 “先别打断我!” 张守鱼心念电转,又寻思了许久后猛然起身。 “全都跟我走,可能还有第三条出路!” 张守鱼此刻颇为亢奋,他一把将浑浑噩噩的汉阳造薅起来,随后带着大家一路往下,一直回到了那个画满浮雕壁画的溶洞里! “又是这儿?小道长,这里之前不是研究过了吗,那个盖子实在是太沉了,咱们不懂得开启之法,压根就打不开。” “让我想想,都先靠边站一下!” 来到此处的张守鱼还在神神叨叨,他围着屋子转了好几圈,又翻来覆去将那个青铜盖子看了好几遍。 “师父一定有事情瞒着我,这么些年了,他带我上山绝对别有所图!” “我来到这里绝对不是巧合,一切都不可能是巧合,那就一定有办法,我得好好想想,好想想想......这里和山神庙有关,山神庙和张镇山有关,张镇山是八门秘术传人......八门秘术!” 张守鱼的嘀咕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他开始在溶洞里取出罗盘,拈指造印开始卜算! 司徒零见状立刻往后退走,也示意其余人等全部后退。 张守鱼一边卜算一边振振有词,口中道号不断变换,脚步也随天罡阵位而不断游移。 “北斗七元君,天罡大圣神。驱邪大令王,天真护我身。通明三界路,照彻九幽宫。吾奉天地赦,踢破九幽门,劈开丰都城,吾奉太乙天尊律令敕......不是这个!” “......也不是这个,继续换!” “......这个也不是,再换!” 张守鱼在这里忙三火四,一旁几人可是彻底看得呆了。 “司徒副官,张道长是不是怕死怕的吓傻了?” “随他去吧,死马当活马医。” 司徒零话虽这么说,可望向张守鱼的眼神里却蕴透星芒。 “唵吽吽吽,乾宫开天门,兑泽统雄兵!艮山封鬼路,离炎驾火轮!坎水湧波涛,坤地留人行!震雷轰劈雳,巽风吹山崩!吾在中宫立,八卦护我身!急急如八卦大神律令......累死道爷嘛了个巴子的......给我开!” 咔嚓! 轰隆隆隆! 张守鱼不晓得跳了多少段天罡阵位,吟诵了多少段上八门口诀,从地支四法“掌乾坤”一路尝试到“破遁甲术”,总算让他给试出正确答案了! 在场几人全都精神一振,就连满脸萎靡的汉阳造,此时此刻都不由得挑了挑眉。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刚刚张守鱼像东北萨满一般“跳大神”后,这人力几乎不可能推动的青铜盖子竟缓缓开启了一角,足够几人钻入其内逃生! 只不过望着这幅景象,张守鱼的心情却忽然急转,没有太多获得生路的兴奋,反倒是面色逐步阴沉如血!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8章分流 青铜盖子开启,众人将其围得团团转。 张守鱼也站在边上瞥了一眼。 里面幽暗深邃,隐隐有水流声响。 盖子宽度足够,同时可容纳三人并排下行。 “这定然便是出路了,五姥阴山的地下水道回环曲折,料想当初来到此地的日本人已经摸清楚了,咱们只需要观察得当,想出去应该不难。” 司徒零此刻极为亢奋。 越是对生活充满欲望的家伙,越能感受到这种绝处逢生的惊喜。 可张守鱼却笑不出来。 司徒零没再耽搁,催促着大家赶紧往下,幺妹已经身先士卒,走在最前方为大家开路。 登山绳,攀援钩爪,军刀军刺全部上阵,众人武装完备,开始顺着潮气扑鼻的地道进发。 张守鱼跟汉阳造走在最后,将燕子和步南栀夹在中间。 这条走道很显然被日本人重新处理过,虽没有石阶却极为光滑。 队伍还剩下两只有光的手电筒,照明也不算什么问题。 张守鱼一步步往下蹭着,他感觉自己在下一个缓坡。 坡道很长很长,足足走了有四十多分钟。 这之后便是一段平坦长路,高度仅仅只有一米六左右,众人只能躬身前行。 长路的距离更是夸张,众人摩挲前行了一个半小时,才堪堪找到两条岔路口。 “看来这里的结构是内凹八字形,我们该走哪一条上去,小道长?” 司徒零站在岔路上回望张守鱼,很显然张守鱼此刻的话语权极有分量。 “不好说,这都是通往哪里的?” 张守鱼此刻无精打采,很显然心事重重。 “一条是继续往上走的,坡度看着跟之前下来的那条路差不多,另一条是右拐水平着走,不晓得通往什么地方。” 司徒零言罢指了指下方,走了这么久,众人半边身子已经完全浸水。 “小道长,我不敢保证走上面这条路就不会遇到暗河,毕竟你们都瞧见了,这水道异常复杂,越往前走水位反倒是越深。” “司徒施主,如果是我选的话,我会选朝上的路。” “可是小道长,朝上的路很显然有热河断层,万一咱们长时间困在水里,想回头就难办了!” 司徒零否定了张守鱼的意见,步南栀也跟着点了点头。 “张道长你瞅瞅那边,另一条路虽说平缓,可更为开阔且平整,水位上浮也不明显,很显然是日本人曾经运输军械使用过的,走这一条路的生还概率更高!” 步南栀话音刚落,一旁的燕子忽然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角。 “步姐姐,有人在水下抓我的腿!” “什么?” 步南栀闻言立刻警觉,司徒零也凑了过来,将两只还能用的手电筒聚光一处。 张守鱼也凑了过去,借着手电照射,他能清晰瞧见水中有道人影。 人影随水流漂浮荡来荡去,身子不断顶撞着燕子的左腿,好似不是活的! “会不会是吴锋?” 幺妹嘀咕一嘴。 司徒零不置可否,他谨慎观察了半晌,随后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掌伸入水中,将那漂浮者的一只胳膊拎出【水】面。 张守鱼瞥了一眼,赫然发现这家伙的手臂全都是腐烂尸绿,且生长着一根根完全卷曲长度骇人的修长指甲! “这是腐尸,跟咱们之前见到的那些虫子寄主一样的腐尸,应该是从第四层溶洞内掉到水道里的。” 司徒零说了一句结论,随即又补了一嘴。 “照此看来,这大墓里应该还有其余的出口,只不过太过广袤,咱们没有找见罢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年久失修,地下热河冲溃了部分耳室也说不准。” 众人缓缓点头,张守鱼却盯着那腐尸发呆。 他绝对不会看错,这腐尸跟山神庙里的一模一样,正是他素日里成天挖坑埋葬的东西! 再结合眼前发生的一切,张守鱼的心情更糟糕了。 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张镇山绝对和此间事大有关联。 他每日让自己背尸体埋尸体,很显然是不想让此地的成纤维病毒造成外泄! 成纤维病毒......难不成说,张镇山和日本人有所勾结? 张守鱼不相信自家师父会是这样的人。 在他的印象里,师父虽性格古怪但一向清心寡欲,把自己关在主庙里,这一关就是十年不曾踏出。 每日他亲手送去的福寿饭,师父也都默默接过吃了。 这样一个与世隔绝得到孤僻老叟,你若说他勾结日寇图谋不轨,这说法恐怕三岁小孩都不会信服。 可那些腐绿干尸却是实实在在的,按理说三百多具尸首,张镇山不可能意识不到问题严重。 不过他处理问题的冷漠态度,实在也让张守鱼难以捉摸。 再有便是那祖玄门的刘四爷,即便张守鱼不愿跟祖玄门沾染一丁点关系,可有些事情还是无法否认的。 比方说刘四爷的确是他的亲师叔,张镇山是刘四爷的同门师兄。 三年前刘四爷来到五姥阴山,那时候张守鱼还很懵懂,现在想想那天晚上那次主庙密谈,张守鱼不由得浮想联翩。 毕竟刘四爷可不光代表祖玄门,他的背后是直隶军阀! 至于那个青铜盖子,此间的出逃之法,亦是张守鱼怀疑张镇山的重要源头。 早些时候司徒零就已经判断过,青铜盖子非人力所能开启。 既然如此,那就必然有某种特定开启之法,动用蛮劲显然是不可取的。 张守鱼当时的想法也很简单,既然能想到的逃生路都走不通了,那最不可能的方法,往往就会是最正确的方法。 人力不可为之,非机关不可或缺尔。 这阴山大墓如此诡谲离奇,想当初那些为躲避收监官验收的修墓匠人,为了活命而集结此处,设下机关秘密逃生,这道理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因此若青铜盖子是机关的一部分,就必然有人力可为之的机关开启之法。 张守鱼将先前的想法全部串联在一处,他想到了山巅那座诡异的山神庙。 从前他就一直不解,为何好端端一个道士,非要不远万里长途跋涉来到东北边疆,还要寄宿在一座不伦不类的破庙当中。 现在看来,除非这座庙和阴山大墓有某种诡秘联结,和张镇山与上八门秘术有某种诡秘联结! 提及上八门秘术,“掌乾坤”和“破遁甲”二法与机关要术契合。 张守鱼斗胆一试,还真让他给蒙对了,上八门秘术的步伐要诀,恰恰正是开启青铜盖子的机关楔子顺序! 只不过这并未让张守鱼感到喜悦,毕竟这也从侧面坐实了一点。 那便是张镇山其人绝不简单,上八门秘术也绝对不像世上传扬那般不问世事! “生逢乱世浮萍,清心寡欲果真是个笑话。” 张守鱼微微哂笑,随即指了指通往上方那条水路。 “司徒施主,我心意已决,要走这上面的路。” 司徒零闻言一愣,很显然他一直倾向的是另一条路,他也一直都很相信自己的科学判断。 “既然如此小道长,那我们就只能在此分道扬镳了,恕我不能跟你冒这个险。等今后我们再次相见,允诺给你的那份明器,我以人格担保会如数奉上。” 司徒零这次没有阻拦张守鱼的去留,毕竟事关各家生死,路都是自己选的,出了问题也怨不得谁。 张守鱼对那些明器没啥兴趣,再者说以人格担保这种话,从司徒零口中说出来确实值得推敲。 “你们呢,怎么选?” 司徒零看向其余几人。 半晌后,步南栀拽着燕子来到司徒零身后。 “小道长,恕我们不能跟你同路了,我们觉得司徒副官说得对,还是日本人改造过的这条路更为稳妥。” 张守鱼微微点头,他瞥了一眼燕子,燕子双眼微红,不过却没太多主见。 让张守鱼稍稍意外的是,汉阳造竟也走到了司徒零那边。 此刻的汉阳造依旧神情枯槁,完全没从乾二爷逝世的悲伤中走脱出来。 “小鱼儿,造哥也劝你别走那条小路,还是听司徒副官的吧,我们河神龛擅长泅水,能瞧出这条大路更加稳妥。” “无妨,造哥你安全就好,这都是我自愿的。” 张守鱼朝汉阳造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汉阳造倒是面色微苦,他走过来又劝了张守鱼两句,可张守鱼意志坚定毫不改动。 “行吧,小鱼儿......造哥属实这次不能陪着你了,你也是知道的,二爷没了,他希望我好好替他活下去。” “我懂得的,造哥,我若是有命活着,处理完此间事,我会去河神龛寻你。” 张守鱼轻轻拍了拍汉阳造的肩膀,随后将视线转向还未做选择的幺妹。 幺妹倒也爽快,扛着菜刀直接站到张守鱼身旁。 司徒零见状眉峰微挑,不过却没多说什么。 张守鱼晓得她是啥心思,只是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果断。 当下选择完毕,六个人,两条路。 各自上路! 其实说句实话,张守鱼根本不晓得自己选的对不对。 他只是觉得水中出现浮尸,应该和他的判断契合。 前方的盗洞愈发狭窄,越往上走水位越高,脚下也越像河滩一般泥泞松软。 手电筒也只剩下最后一只。 白光微弱,前路只有一片迷茫。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99章出山 漆黑幽暗的水道,不知尽头何方。 自和汉阳造他们分别后,张守鱼与幺妹已经淌水走了快一小时了。 他们渐渐已经直不起腰,前方的路愈发狭窄,只能趴在水面上跪着前行。 张守鱼浑身上下火燎燎的痛,毕竟之前受了太多伤,此刻又沾水,搞不好可是要没命的。 当然眼下说什么都晚了,路是他自己选的,现在回头也是死路一条,毕竟他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体力支撑。 “张道长,我咋感觉咱们一直在往山上爬?” 幺妹此刻提着菜刀,不断将菜刀戳进前方的泥土里,防止自己打滑溜下去。 张守鱼也苦不堪言,若论体力他比不得幺妹,此刻若非幺妹在他身后撑着,恐怕他早就打着出溜滑滚没影了。 “幺施主,这感觉是对的,我的判断应该没错,只不过这段路着实难走。” “感觉?什么感觉?” “这个......我曾去过山巅一次,那里有座山神庙,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只不过那不是传说吗?近几年听说那庙凭空消失了。” “还在的,我以前就住在那里。” 事已至此,张守鱼也不打算向幺妹隐瞒。 幺妹闻言倒是来了兴致。 “张道长,那你说咱还得这么爬多久?” “这个不好说,反正当初我从庙中出来,一路下山走到白虎村,用了大概三日光景!” “三天?” 幺妹闻言差点没呛到水。 张守鱼心里也沉甸甸的,不过他确实没有丝毫夸张。 毕竟五姥阴山山势险峻,地势复杂崎岖,弯弯绕绕处诸多,且又是寒冬腊月大雪封山,走起来自然要耗费很多时间。 “咱们应该会更快一些,毕竟相比于外面的大雪泡天,这水道里还算好走不少。” 张守鱼根本不会宽慰人,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二人走了整整一天,手电筒浸水两次,电池泡发了,唯一的光源彻底消失。 水道里阴森冰寒。 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张守鱼感觉自己的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 长时间泡水的皮肤变得皱皱巴巴,出现一道道沟壑状的堆叠。 用手轻轻一摸,就能搓掉一大块皮肉! 更让张守鱼感到恐怖的是,此刻的他已经感受不到痛楚,也即是说他根本不敢想,走了这么远的爬行路,自己的两条腿究竟变成了啥子模样! 幺妹比他的状态稍好一些,这土匪丫头穿着一身皮裘,外面还裹着一件短貂,不管是保暖性还是耐磨性,都比张守鱼要好太多了。 张守鱼能感觉到,他们已经逐渐来到了一定海拔,四周的土质已经趋向冻土。 邦邦硬,军刀都有些刺不动了! 到了第二天,张守鱼和幺妹都发了高烧。 幺妹还算好些,张守鱼由于之前浑身是伤,被水一泡伤口纷纷发炎。 由于不见光源,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处产生溃烂。 这可不是啥子好消息。 第三天,张守鱼彻底病倒了,歪斜着栽在洞壁上意识昏沉。 好在是来到此处,貌似已经越过了一段暗河分流,洞里变得干燥阴冷,张守鱼很快便打起了摆子。 打摆子在东北是常见病,生起病来浑身酸热无力,时而如火烧时而坠冰窖。 幺妹不断朝张守鱼的脸颊扇巴掌,毕竟她心里也清楚,一旦张守鱼在这里睡过去,那就彻彻底底的睡过去了! “醒醒!狗牛鼻子,你给老娘醒着!不准睡!” “你走吧,我走不动了......” 张守鱼奄奄一息,他的确被折腾得近乎废掉。 他心里此刻一片湿漉漉的冰凉。 人的死法有很多,早些时候在墓中,张守鱼就已经幻想过很多个。 只是眼下他想不明白,幺妹本可以抛下他继续往前走的,为何非得要对他如此关切。 张守鱼不傻,他自然不会觉得幺妹看上了他。 虽说他也自诩眉目清秀,可跟司徒零比起来还是寒碜不少。 再者说这世道龙蛇草莽,真感情最不值钱,家室出身、财力背景才是王道。 靠脸凑姻缘这种事,早就随着乱世飘摇而烟消云散了。 浑浑噩噩的意识思来想去,张守鱼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甲寅之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他若对幺妹没有丝毫功利,幺妹也根本不会对他有任何挂心。 照这么看来,这神神秘秘的甲寅之约极不简单,貌似必须得阴阳玉佩传人齐至方可奏效! 缺一不可,双鱼不复,残缺难圆......定然如此错不了的! 想到此处的张守鱼反倒稍稍安心。 毕竟在这个年头,用利益驱动人们做事,比依靠感情要靠谱得多。 将一切都理顺清楚,张守鱼也逐渐沉下心来。 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他的确撑不住了,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 个中苦楚自不言说,期间他疼得醒来几次,隐约记得前方的路又有了些许变化。 从一开始的半身泅水,到冻土折磨,再到听见滚滚水声。 水的温度也在发生改变,从一开始的滚烫灼热,渐渐变得冰寒刺骨,进而带着冰碴子,随便一碰都好似凌迟酷刑! 这种状态不晓得又持续了多久,等到张守鱼再次恢复意识,已经躺在了一间安静的房间内。 好冷。 张守鱼静静打了个哆嗦。 他感觉浑身很烫,打摆子估计还没减退,不过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他。 他得救了......重获天日! 活着的感觉永远是美妙的,这真是个奇怪的现象。 张守鱼努力撑开自家眼皮,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破败房梁,几条冰溜子挂在上头,十字形的木梁结构塌了一半。 这里......是山神庙,是他生活了十余年的偏房,他彻彻底底的回来了! 张守鱼很想欢呼嚎叫,毕竟这种难掩的兴奋实在无法形容。 可现在他什么都做不到,浑身上下忽冷忽热,伤口的刺痛也在不断蔓延。 又过了一个小时,麻木减退,五感恢复。 张守鱼缓缓坐起身子,四周还是穿红挂绿的纸扎人,每一个脸蛋都惨白惨白,挂着红扑扑的两坨腮红。 一切都恍如隔世,若非伤痕累累,他甚至以为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是一场梦。 幺妹此刻坐在对面的紫檀木桌上打盹。 能看出她也没换衣服,整个人的状态也极度萎靡。 听到张守鱼醒来,幺妹也幽幽转醒。 她朝张守鱼打了个哈欠,能看出她很想伸懒腰,却好似肌肉拉伤一般抬不起胳膊。 “我在这里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 “你带我回来的?” “不然呢?” “多谢,你的菜刀哪去了?” 张守鱼注意到,幺妹一直随身携带形影不离的家伙式,此时此刻并未【插】在腰间。 “丢了,不然搬不动你。” 幺妹说到此处微微颦眉,竟显露出几许小女人的幽怨。 “你这臭牛鼻子,你知不知道你晕倒后有多沉?本姑娘差点没背过气去!” “大恩不言谢,救我也是救你,佛家说渡人渡己,你我应该算是两不相欠吧。” 张守鱼说了句极为隐晦的话,他要印证之前对幺妹的猜想。 果不其然,幺妹虽仍是一副大大咧咧的神色,可却没对张守鱼的话做任何反驳。 “行了,既然已经起来了,那就跟我下山去吧,这庙里啥吃的都没有,再待下去会饿死的。” “稍等,我......要去看看我师父。” 张守鱼瞥了一眼角落剩下的干硬福寿饭,本想劝幺妹对付一口,可转念想想还是算了。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吃得惯死人饭的,更遑论幺妹这种养尊处优的土匪千金。 听到张守鱼说要去看张镇山,幺妹的表情竟微微有些变化。 张守鱼察觉到她神色有异,一时间心里也跟着沉重些许。 “主庙那边......你是不是去看过了?” “嗯,咱们就是从主庙逃出来的。” 幺妹缓缓点头,不过表情却跟吃苦瓜一样难看。 “你要真是放心不下......就去瞅瞅,不过很可能那里头......唉总之你自己去看吧。” 幺妹轻叹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张守鱼其实早有心理准备,毕竟想当初他临走之际,张镇山便施展了流血破煞之法。 眼下过了这么多天,这老牛鼻子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对于张镇山,张守鱼现在的感觉很复杂。 他朝左右瞥了瞥,在自己的被子褥子上找来找去,幺妹瞧了一会,随即从紫檀木桌后掏出一卷竹简。 “你要找的是这东西吧?” “哦,在你这里啊。” “能让你死命带着的物事,不用猜也知道绝非凡品,索性要救你这牛鼻子,就捎带手一起拿着了。” “幺施主您真是有教养,有好东西不乱丢,想必那八颗眼珠子,你也带出来了吧?” 张守鱼朝她微微一笑,只不过嘴巴咧不太开,毕竟好些天没喝过一滴水了。 听闻此话的幺妹微微一愣。 “张道长,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0章入庙 幺妹闻言微愣,似乎根本不晓得张守鱼在说什么。 “你当真不知道?” 张守鱼又试探着问了一嘴。 “张道长,有话直接说,有屁直接放,我可不是司徒零!” 幺妹很显然被问窝火了。 张守鱼见状也不敢造次,毕竟这丫头着实野蛮,还是捋顺着点为妙。 “没什么,照这么看来,这阴山大墓里的剩余明器,司徒零他们能拿多少就真不好说了。” “嗯?” 幺妹闻言轻咦,虽说她是后加入的,可司徒零已经答应过要给她分账。 再者说哪个土匪会不爱钱呢? “幺施主,我们这次能活着出来,已然是三生有幸,我现在八成确信,这一次下墓绝对有第三拨人存在!” 张守鱼挣扎着坐直身子,找幺妹要了一口水喝,随即继续说着复盘的话。 “司徒施主他们走的另一条路,我知道比咱们选的这条要更安全,只是那条路很可能也被第三拨人走过,没准现在他们已经有了相遇,这谁都说不好!” 张守鱼微微凝眉,他很担心汉阳造和燕子,不过幺妹却满不在乎。 “张道长,我自己在里头逛了好些地方,还跟着你们走了不少去处,根本没见到你口中的第三拨人。” “这就是我目前最担心的事情。” 张守鱼的表情很凝重。 “毕竟这一路走过来,还有很多地方无法解释,祭尸朝山到底是谁弄出来的?冰河浮尸又是谁干的?又是谁祸害的司徒零亲卫队,制造了土行杀局?” 张守鱼一阵喃喃,幺妹听得一知半解,毕竟有些事是在她失踪后发生的。 张守鱼也没心思跟她解释太多,毕竟幺妹身上的嫌疑还未根除。 祖玄门一脉对所有恶行矢口否认,并不代表他们也完全摆脱嫌疑。 毕竟现如今吴锋还活着,张守鱼可不认为这样的人物,会如此轻易死在阴山地下。 至于那八颗眼珠子就更无头绪了,目前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第三拨人捷足先登将其取走。 亦或者,这八颗眼珠子早已遗失多年,至今下落不明。 张守鱼晃晃脑袋,他把能想到的细节全过了一遍,可想不通的地方还是没有丝毫进展。 张守鱼低下头瞧瞧自己。 此刻的他浑身惨不忍睹,到处都是整块磨掉的血皮,无数血窟窿密布周身。 不明状况的外人乍一见他,肯定会以为他是抽大烟的痨病鬼,毕竟这一身连片溃烂的霉斑也太应景了。 见张守鱼观察自己的身体,幺妹也开了口。 “庙里有没有用来包扎的东西,我也伤的不轻,再拖下去伤口很可能会感染。” “有一些草药和干净布料,都是往日我攒下来的,就在那边柜子下面第三格。” 张守鱼说完便挣扎起身,给自己找了另一件青色褂子披上,随后冒着寒风出了偏房。 毕竟男女有别,幺妹换药他还是非礼勿视为好。 来到院落,外面跟离开时别无二致,除了庙中原来的烛台全部倒塌。 天上寒风凛冽,西北风刮着满天清雪,将整座山神庙披上一层霜。 主庙厚重的青铜门被撞开一角。 寒风时不时汹涌灌入,发出声声掐住喉咙一般的怪吼,呜咽似哭。 主庙内透光性不好,黑漆漆的啥也瞧不见,即便现在是晌午,依旧晦暗至极。 “呼。” 张守鱼缓缓走近主庙,他的心里一片纠结。 以往习以为常的破庙门,现在再看起来,又平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异。 张守鱼绝对没有看错,主庙使用的青铜门,和阴山大墓里的如出一辙,完完全全是一样的制式! 经过这段时间的折腾,张守鱼明显感觉自己力气大了不少。 不晓得是青铜门本就开启一角的缘故,还是他的自我感觉良好。 对于自己的身体状态,张守鱼确实有种古怪的感觉。 按理说寻常少年受了这么重的伤患,恐怕连下炕都费劲,可他却依旧能撑着行走。 仔细观察体表的溃烂伤口,结痂厚重且快,虽不像尸花人那般快速自愈,但也完全超乎常人。 料想应该是这身特殊的血液所致吧。 只不过这并非好事,张守鱼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好像有点“回光返照”之感。 并不是说他快死了,而是眼下他的精神头好的有些“病态”。 他的身体貌似在过度损耗,让他“强打精神”,其内里却早已百孔千疮! 这可不是什么好感受。 主庙门前有一滩血水,已经干涸凝固褪色,隐隐可瞧见两颗荔枝般的物事。 那是张镇山的眼珠子,已经被冻得邦邦【硬】! 张守鱼倒吸一口凉气,伸出双手推开了主庙的庙门。 “吱呀——轰隆隆!” 主庙还是晚清时期的旧风格,高高的门槛几乎快到张守鱼的膝盖。 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张守鱼第一次如此正式的进入主庙。 以往十几年,张镇山从不准他踏入主庙内一步。 现在倒是没人拦着了,可张守鱼的心却沉甸甸的,好似吞了秤砣一般缀着疼。 挥挥手驱散庙里的尘霾,不得不说主庙的青铜门实在很厚,可谓风雪不侵。 跨步入内,一股极为破败腐烂的气息汹涌袭来,差点没给张守鱼熏个大跟头。 这气息极为复杂,有死人腐烂的腥臭,还有类似腊肉发霉的恶臭,混合着破败朽木的凝腥,一股脑往张守鱼的鼻子里钻。 若非先前经历过更恶心的场面,估计这一个照面,张守鱼就得把三天干粮吐出来。 迎面是一座破败的佛像,掉了半拉脑袋瓜子,身上的金漆也好似被人刮了去。 张守鱼不修佛,自然瞧不出这是哪尊神圣,只能看出它挺大挺肥。 那剩下的半张佛面极其晦暗,嘴角朝下,貌似不太开心。 佛像前的神龛供桌全都落了灰,还有一些发霉的残羹剩饭。 左侧有一张素榻,那是张镇山往日睡觉的地方,旁边放着夜壶与便桶,每次都是张守鱼负责拿走清理的。 佛像右侧是一面八角窗,糊窗户用的还是蜡纸,已经被风雪打湿了不少。 几具包裹完好的腐绿尸身伫立墙角,看来是还未及安排下葬的新货。 至于佛像正面供桌前,有一只带血的蒲团。 蒲团四周淋淋洒洒,全都是斑斓狰狞的血迹。 几十根白色蜡烛围聚成圆,满地都是蘸血手指书写的道家符箓,除此外还有数不清的黄色符纸。 一件破烂道袍静静趴在其间,袍子浸泡过血水,在低温下已经坚硬如铁。 “师父......” 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张守鱼还是感觉浑身哆嗦。 他颤巍巍地走到道袍旁边,轻轻一拉扯,整个道袍就好似龟壳一般被提了起来。 道袍里面黑乎乎一片,不晓得是不是完全腐烂的人类尸骨。 当然不管是什么,此刻都已然不重要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张守鱼回过身子,发现幺妹已经包扎完毕。 “出口就在那神像后头,是个挺大的洞,还有一堆瓶瓶罐罐,里面装了一些药液,咱都看不懂,除此之外还有一只牛皮包,其它的没了,你可以自己去看。” “不了。” 张守鱼揉揉眼眶转身就走,心里却五味杂陈不可言说。 幺妹提到的牛皮大包他有印象,三年前刘四爷亲自登门拜访时,背着的就是一只牛皮挎包! 照此看来,那些瓶瓶罐罐里的药液,应当也和抑制成纤维病毒有所关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人都死了,遑论其它。 张守鱼回到院落中央,静静感受了一番四周阵势。 先前张镇山濒死布下奇门遁甲,将整座庙宇隐匿于世俗之外。 所谓奇门遁甲,其实没有传言中那般玄奥。 无非是借助天地山水大势,巧妙制造视觉误差,让人迷踪不觉的障眼法罢了。 东北深山老林里常遇到的“鬼打墙”现象,其实往往也都是这般道理。 张守鱼哂笑一声,不晓得从何时开始,他竟也用科学来解释道门秘术了。 眼下张镇山已死,奇门遁甲的诸般平衡相继打破,这座庙也彻底变得平平无奇。 外面的寒霜骤雪依旧,破烂道士静静站在院落中央。 张守鱼微微恍然。 他好似又回到了十三年前。 那时候的他也如现在这般,身无分文又遍体鳞伤,没了爹娘又无依无靠。 唯一有区别的是,这一遭他身后站着一个彪悍的女子。 主庙里传来一阵轰隆声,又过了一会儿,幺妹拍着手从中踱步而出。 “我在庙里找到了一半佛像脑袋,将它丢进那个大窟窿里把道儿堵死了。” “嗯,如此甚好,省着再有一些浮尸飘出来。” 张守鱼抿嘴苦笑,幺妹自然瞧见了主庙里那些腐绿尸首,她虽大大咧咧却心有玲珑,二人没再多说都心照不宣。 “走吧,你不属于这里了,跟我回呼兰河章家!” 说到此处的幺妹微微黯然。 “我爹......已经死了,凶手还没找着,这事儿我不会放过去的。你跟我回家,我大伯和三伯也都通晓甲寅之约......他们肯定有法子救我们的!” 幺妹说完此话,张守鱼听出了一点端倪。 “救......我们?”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1章上路 “嗯呢,我们。” 幺妹没跟张守鱼多说什么,张守鱼也没过多盘问。 毕竟事情发展到现在,除了跟幺妹走,张守鱼的确也想不到第二条出路。 二人稍作休整,没顾忌天色渐晚,便再次扣上了山神庙的大门。 毕竟庙里没有补给和药品,再待下去是会出人命的。 就这样,道士张守鱼再次下山了。 还不过这一遭下山的心境大有不同。 张守鱼心中明白,这一遭他即将面对的,是彻彻底底的入世。 闲话休谈,三日后,二人回到了白虎村。 幺妹带着张守鱼去三太公家蹭饭,经过这么长时间断粮,俩人早已饿得眼冒绿光。 虽说身无分文,可好在幺妹这张脸很管用。 毕竟这十里八村都经常被山瞎子帮“照顾”,作为山瞎子帮帮主千金,一众村民除了噤若寒蝉外,根本不敢有丝毫怠慢。 两个人吃饱喝足,又去村西头的诊所做了简易消毒包扎。 幺妹去供销社发了几封急件儿,不久后两辆军用吉普车便驶进了村子。 张守鱼也问了村民,村民声称并未瞧见司徒零一行身影,不过原本停驻在白虎村附近河滩的司徒零军车却消失不见了。 张守鱼没多说什么,当下还是甲寅之约最为要紧,当即跟着幺妹一起上车离开。 据幺妹称,这些车都是她大伯调来的。 她爹狍子帮主死在了五姥阴山,这位她口中的大伯,自然便是司徒零的顶头上司章将军。 前往省城的路并不好走,车子一路颠簸,第一次坐车的张守鱼吐了好几次。 不过相比于之前的经历,眼下已然算是天堂。 张守鱼早已记不清楚,自己的七七四十九日残命还剩多少。 毕竟山中无日月,他也从没有记录的习惯。 还是幺妹告诉他,说当下是1915年1月29,张守鱼听得懵懵的,毕竟他一直用农历计算年岁。 幺妹告诉他,这一路要途径黑龙江很多地方,抵达哈尔滨后先去治伤,随后再转道呼兰河。 开车的司机是齐齐哈尔人,张守鱼本以为他不苟言笑,没成想却是个话痨。 一路上每每遇到新鲜事物,他都会跟张守鱼叨咕两嘴。 幺妹对此并不管束,由于这次调来两辆车,幺妹并未和张守鱼待在一处。 据幺妹的说法,貌似是张守鱼此刻“千疮百孔”,有一股她受不了的死人味儿。 张守鱼倒也乐得清闲,这一路上也确实开了眼界。 路过伊春时,他瞧见了许多游行队伍,里面有工人还有农民,带头的貌似是读过书的学生,手里举着反日的旗号,喊着一堆他听不懂的话。 又过半日,张守鱼见到了许多条幅标语,上面写着“反对二十一条”“打倒袁大头”“反对称帝复辟”。 一日后车子穿过双城,张守鱼瞧见了一尊塑像,听司机说叫什么富俊将军,观其外表好似成吉思汗,弯弓射大雕,贼有派头呢。 双城过了便是阿城,这里到处在搞什么反清丈斗争,张守鱼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又过了半日,车辆总算驶入了松花江北,再往前就是哈尔滨。 听司机说本来还有更近的路可选,只不过松花江前不久死了人,当地将河滩附近都给围了,因此只能被迫改道。 1915年的松花江,四月江水暴涨泛滥成灾,冬季冰层时有塌陷,算是多灾多难。 从江北进入哈尔滨市区,张守鱼更是看得眼花缭乱。 满大街都是金发碧眼的俄国人,有的在悠闲遛狗,有的在逛商铺,穿戴的雍容华贵,看起来全都在此常驻多年了。 除此之外,让张守鱼没想到的是还有日侨,数量异常多。 听司机说哈尔滨的中央大街最为出名,除此之外便是圣·尼古拉教堂,俗称“喇嘛台”,原址位于哈尔滨秦家岗中心广场。 这座教堂建于1900年,是由俄国著名工程师雷特维夫主持建造的。 司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不过也仅仅只是过过嘴瘾,这些地方他并未真的带张守鱼去。 毕竟有甲寅之约在身,命要是都没了,就更遑论其它了。 车辆在哈尔滨道外区人民医院下了车,张守鱼和幺妹在医院住了大概一周时间,随即便马不停蹄赶往火车站。 据医生所说,张守鱼的身子骨的确超乎常人,按理说如此严重的伤势,本不应该有如此精神状态,可张守鱼却是个活生生的特例。 一周后,张守鱼在哈尔滨站坐上了开往呼兰的火车。 哈尔滨火车站始建于清光绪25年(公元1899年),原名叫松花江站。 1903年随着中东铁路全线通车,正式改名为哈尔滨站。当时的哈尔滨站,是中东铁路上唯一的一个一等大站。 这种级别的火车站,对张守鱼这种乡巴佬来说,诱惑力还是相当巨大的。 毕竟在张镇山的口中,火车这种东西还被称作“铁马”。 这还是张守鱼第一次坐“铁马”。 车窗外流逝的风景让他惊愕,张守鱼看哪里都觉得新鲜,看得久了也不会觉得烦闷。 当然他也没耽误正经事儿,趁着幺妹在他身边睡着的空当,张守鱼拿出了自己的随身背包。 这个背包是燕子当初给他的医疗挎包。 背包打开,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个是当初汉阳造留给他交代后事的纸条,另一个便是从阴山大墓里取出来的、那位两千年“死鬼”给他指明的竹简。 张守鱼想了想,还是先拿出了那张纸条,毕竟少年的心思总是好奇为重。 纸条打开,上面的字迹好似蚯蚓,不得不说汉阳造的文字功底实在是一塌糊涂。 他将纸条内容读完,一时间笑得合不拢嘴—— 张道长,俺要是真死了,一定尽量给俺保个全尸哈。 办葬礼啥的得搞,毕竟你造哥生前也是个体面人。 不过别整那些哭哭咧咧的玩意,俺听着忒闹挺,不喜欢! 给我整个二人转乐队,就唱双回门!喜庆一点的,再来两支大秧歌,铜锣咔咔敲起来! 配500个大唢呐,给我烧点房子和美人,爷们就好这一口...... 后面还有好多,张守鱼生怕自己笑得太大声吵醒幺妹,不得不将其折叠收好,留待日后再看。 唉,造哥啊。 张守鱼若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毕竟眼下另一支队伍毫无音讯。 他晃晃脑袋,又取出那只竹简,仔仔细细将其在火车小桌上摊开。 竹简的确年份久远,上面大多字迹已经斑驳不堪了。 不过好在是夫余龙城古字,张守鱼勉强能将其看得七七八八。 “余远涉山泽,东渡瀚海,行三洲之地,跨五岳之巅......” 张守鱼是知道一些古文称谓的,古文中的“余”字,指的便是“我”字。 只不过古简中的“我”,指的会是谁呢? 是司徒氏族创立者司徒玄策,还是他的后人司徒镜? 张守鱼不晓得,不过很显然能够读出,此人的确去过很多地方,貌似不仅仅华夏现有疆域这般狭隘。 张守鱼继续往下看。 “年一百有六,余寻一仙山福地,顶上有池,面有九井,昆仑多金......” “这?” 张守鱼读着读着再次愣住了。 昆仑? 古昆仑? 张守鱼不由又想起乾二爷说过的话,看来司徒氏一脉果真和古昆仑关系匪浅。 一想到乾二爷,张守鱼不由得又幽幽一叹。 “引九天之水天上来,自成生灵万物而它处罕有,余穷尽三十六载,终得见古昆仑之盛景!” 张守鱼越看越入迷,渐渐已经听不到火车行驶的颠簸声。 “《山海经·大荒西经》有载,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为昆仑之丘,其下有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之山,此山万物尽有......余行至于此,皆符合赘述!” 这段话张守鱼读得晕晕乎乎,毕竟他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什么流沙之滨,什么西海之南,什么赤水黑水,他统统一概是不懂的。 不过有一点已经明确,这位寿元恐怖的司徒氏,曾经耗费36年光阴,只为了寻找到传说中的古昆仑! 张守鱼不由联想到了阴山大墓中的尸香魔芋。 尸香魔芋来自昆仑神木,乾二爷曾说过,昆仑神木是绝佳打造棺材的材料,传闻可令寄居其内的尸身千年不腐。 难不成说司徒氏寻找古昆仑,仅仅是为了找到昆仑神木,用它来制造第九层幽幽烈焰中的神秘主棺椁? 张守鱼无从论断,毕竟他根本就没抵达第九层。 不过自古以来,多少帝王将相都对自己的墓室珍而重之。 许多帝王刚刚即位便开始兴建陵墓,这也是常有之事。 本以为猜到了司徒氏的心思,可随着张守鱼继续往下看,他一时间又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东北之东,尚有东海,东海之东,尚有东岛,东岛之上,尚有仙家,归藏后嗣,福泽万年......” 这段又是啥意思? 东北之东? 东海之东?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2章见面 很显然,竹简的书写者不光交代了古昆仑一地之事。 纵览整个竹简,关于古昆仑的描述只占据三分之一。 剩下三分之二的大篇幅,说的都不是古昆仑,且字迹很显然大有不同。 换人篆刻了! 前后两种不同人篆刻的笔迹,这点很好区分,张守鱼还是能看出来的。 由于竹简有多处破损,前面古昆仑部分缺失不少。 至于后面所谓的东北之东,其具体描述和《山海经》中对古昆仑的描述完全相反。 张守鱼自然是不懂的,他将竹简全都看完,脑子里还是一头雾水。 缓缓将竹简收好,没过多久幺妹过来找他,示意他即将到站了。 二人在呼兰下了车,张守鱼还没仔细瞅瞅呼兰的样子,就被两个五大三粗的莽汉请上了一辆绿皮卡。 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幺妹,此时此刻竟也极为温顺,像是一只被驯化的野猫。 相比于绿皮火车,军车坐起来就更不舒坦了。 张守鱼二人没坐在座位上,而是像拉牲畜一般被安置在后面的卡车倒斗里。 四周还糊上了军绿色的布帘子,将外面的一切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张守鱼心里有些发慌,毕竟咋看咋觉得这待遇不像好事。 “我说幺施主,咱远来是客,你每次回家的方式都这么别致吗?” “少废话,对你有好处。” 幺妹怼了张守鱼一嘴,张守鱼立刻不敢吱声了。 毕竟眼下寄人篱下,保住狗命才是第一位的。 车子从平坦开到颠簸,外面的喧闹声也渐渐消失,换成了狂野鼓荡的风声。 张守鱼很想掀开帘子瞧一瞧,可每次探手都会被幺妹打回去。 “张守鱼道长,你想找死我不管,可别牵连上我!” “好了,知道了知道了。” 张守鱼心里一阵嘀咕,他很明显能感觉到车子在驶离市区,正缓缓朝着近郊野外行驶。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卡车总算熄了火,张守鱼和幺妹被人套上头套带下了车。 这种感受无疑是让人心颤的,更遑论张守鱼初入江湖,此刻一颗心已经悬在了嗓子眼儿。 他能感觉幺妹就在她身边,只是这丫头片子一直不吭声,啥时候见她这么好说话了? 张守鱼想不明白,也根本不敢再多嘴。 他不由得想起张镇山跟他讲过的传说,听闻五姥阴山那座山神庙,就是当初晚清那批发配宁古塔的披甲奴建设的。 所谓披甲奴,一般指的是清朝时期犯下重罪被流放至此的囚犯。 张守鱼现在的感觉,就跟水浒传里被发配沧州的林冲似的,彻彻底底也体会了一把啥叫任人指使。 不过好在他不是披甲奴,随行的莽汉们并未对他推推搡搡,只是冷冷的告诉他前方左拐还是右拐,哪里有雪坑哪里有石头需要避让。 就这样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张守鱼二人总算是进了屋子。 七拐八拐来到一处房间内,外面的莽汉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噗,憋死我了,摘下来吧!” 幺妹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张守鱼闻言如获大赦,也立刻摘下头套大口喘气。 这一路的运动量倒是不大,只不过这种蒙头羁押的氛围实在压抑,令他久久都缓释不过来。 张守鱼放眼四顾,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处旅店客房内,看外表平平无奇。 两张铺着白色床单的标间床,床单能看出洗过不少次,只不过还是有淡淡的黄褐色污渍。 一滩一滩的,不晓得是啥,仔细瞅瞅还能从上面找到卷曲的黑色毛发。 除此之外,其它摆设也寒酸简陋。 一张破旧木桌,一扇暖气片。 一只蓝色的暖水瓶,外加俩盆子和一个花花绿绿的大茶缸。 唯一让张守鱼感觉与众不同的,应该是这间房的墙面上糊了一层东西。 按起来手感发软,瞧着像一堆海绵泡沫,若司徒零在这里肯定能说些什么,张守鱼就完全孤陋寡闻了。 “那些是隔音设施,在这个屋里杀猪,外面都听不到半声哼哼!” 幺妹在身后说了一嘴,搞得张守鱼狠狠一哆嗦。 张守鱼笑着转过身子。 “我说幺施主,你确定这地方是用来杀猪的?” “杀别的也行啊。” 幺妹朝张守鱼隐晦一笑,搞得张守鱼又是一个哆嗦。 奶奶的,对话要不要这么阴间! “咳咳,幺施主说笑了,既然隔音这么好,那是不是咱可以随意说话了?” “目前是。” 能看出幺妹也不想逗张守鱼了,她脱了鞋子和外套,毫无忌讳的当着张守鱼的面爬上了床。 张守鱼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瞬间便觉得面色发烧。 以往跟张镇山去寡妇家偷蛇瓜,被穿着肚兜的寡妇从村头追到村尾,张守鱼一次头都没敢回。 并不是张守鱼害怕挨揍,他实在是不敢看后面的峰峦叠嶂,这么多年清心寡欲惯了,到现在他也是个地地道道的雏儿。 幺妹本就长得不差,此刻斜躺着卧在床单上,有高有低曲线玲珑,看得张守鱼一阵眼神惶恐。 “至于吗小道长,你不躺下来歇歇?” “不了不了,那个幺施主......你身子下面有根【毛】毛。” 张守鱼善意提点一嘴,幺妹闻言倒是浑不在意,抓起【毛】毛直接揉捻成球,双指成圈一下子将其弹飞了。 “咳咳,那个......咱们为啥要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你不是说要我跟你回家吗?” 张守鱼实在是燥热难耐,将话题硬生生转回到了正轨。 的确这里咋看都不像山瞎子帮,他从前是见过土匪的,还没听说过哪个匪帮是在村里安营扎寨的。 “我爹都死翘翘了,还回去那里做啥子?” 话虽这么说,可提到狍子帮主时,幺妹的眼神很明显黯然不少。 “张道长,这一路上你也瞧见了,接我们来到此地的不是帮中兄弟,而是我大伯。” “军阀?” 张守鱼闻言缓缓点头,这一路上诸多细节也已然昭示。 “不错,一会儿来见咱们的人身份特殊,所以沿途都做了相应的安保措施,我以前每次来见他,也都是这样被送过来的,不稀奇。” “幺施主,你指的是......章将军?” 张守鱼狠狠咽了口口水。 若当真是章将军,那可的确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甚至说这间小小的旅馆招待所,根本不够资格接待这尊东北恶虎! 章鸿野! 奉系军阀中的中流砥柱,司徒零经常提及的顶头上司,随便一咳嗽都让东三省抖三抖的恐怖人物......竟然要跟自己见面? 张守鱼虽早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又觉得这一切未免太荒唐了。 毕竟八竿子打不着一边,一个军阀头子跟一个落魄道士,咋看都不可能产生一丁点交集才是。 幺妹看出了张守鱼的糟心,她缓缓摇了摇头。 “你别多想,今次来的不是我大伯,而是我三伯。” “哦?那感情好,感情好啊。” 听闻此话的张守鱼长舒一口气,可幺妹却没有一点一滴轻松。 “还好?我觉得没那么好。” 幺妹一句话,再次将张守鱼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张道长,这么跟你说吧,我宁愿跟我大伯待一周,也不愿跟我三伯待上一天!” “啥玩意?” 这话又把张守鱼吓了一跳。 “幺施主,你三伯......到底是咋个吓人法?” “这么跟你说吧张道长,跟我章家三位家主相比,我已经算是小家碧玉了。” 幺妹这话一出口,张守鱼脑子里瞬间有画面了。 扛菜刀的女李逵都成小家碧玉了,这个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章家一共有三兄弟掌家,我大伯你已经知晓,无需我多言。我爹排行第二,执掌山瞎子帮,与军阀互为连理,本身也同气连枝,这些年也算风光。” “幺施主,现在你应该是新任帮主了吧?” “算是吧,不过应该只是暂代,我对当土匪一向不感兴趣。” 幺妹撇了撇嘴。 “至于我三伯,说起来跟你们队伍里的杨彪有些渊源。” “鬼手降?” 张守鱼微微挑眉,之前从没听幺妹说起过这些。 世人只知道章家叱咤黑龙江,却不知道章家三把手竟也是土夫子出身。 “不错,鬼手降现任泰斗之一,就是我三伯章麻子!” “麻子?” 张守鱼闻言一愣,转头想想倒也合理,毕竟如此有来头的大人物,幺妹肯定不会轻易跟他透漏真实名讳。 “不错,今儿这个局虽说是大伯组的,可一会儿来见咱们的却是我三伯。” 幺妹深深吐了口气。 张守鱼也跟着紧张起来,毕竟他从未见过幺妹如此郑重对待一个人。 鬼手降当代泰斗,章麻子! 何许人也? 张守鱼不晓得,唯有静静等候,很显然此次章麻子前来,应该就是奔着二人的甲寅之约来的。 阴阳玉佩,双鱼互生。 这对被宿命选中的人,就这般在招待所房间里静静等候了一天一夜。 张守鱼当然是跟幺妹分床睡的,他现在还年轻,可不想一不小心被幺妹剁了命【根】子。 男女混住自然会有诸多不便,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尴尬的也都是张守鱼而已。 夜里张守鱼还是没有睡觉,自从他当道士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都以打坐冥想作为休憩法门。 倒是幺妹的呼噜声震天撼地,明明生得那般姣好,睡姿却四仰八叉好似王八。 虽说张守鱼没跟其她女子睡过,但料想这种睡相的奇女子,放在世间应该也是世所罕有了。 期间细节无须赘述。 熬到第二日下午三点多,紧闭的房门再次开启,一个年近半百的魁梧男子走了进来。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3章章麻子 张守鱼一直在注意门口动静,一听到门响便立刻起身相迎。 他不是市侩的家伙,做这姿态也不是为了阿谀奉承。 他只是单纯有点害怕。 进来的家伙只比汉阳造矮了半头,看起来年近五十,壮阔魁梧,活像一头棕熊。 标准东北身材,甚至有些呼和浩特人的架子。 他的大背头扎着辫子,不过不是晚清风格,辫子只有后脑勺底部那一小撮。 鼻直口方,额头很宽,颧骨很大,脸上像雀斑一样满是麻子,右眼好像有点白内障,蕴透青光,颇为摄人。 嘴巴四周蓄着一圈胡子,下唇中缝到下巴中部还有一条胡子线。 除此之外,他的左手像烧伤一般缠满绷带,那绷带满是黄渍,能看出他习惯用左手抽烟。 章麻子! 之前听幺妹讲完,张守鱼对章麻子的印象颇差。 此刻乍见章麻子,张守鱼变得极为拘谨。 他起身想学着司徒零跟他握手,又觉得对待前辈不该这般,最后还是选择做了道家的大清静印。 章麻子倒是大大咧咧,随意摆摆手示意张守鱼坐下,紧接着掀开自家黑色风衣的后摆,一【屁】股坐在了幺妹床边。 幺妹此刻也很板正,张守鱼从未瞧见她如此紧张过。 “菜刀呢?” 章麻子根本没理会张守鱼,也没在乎二人身上的伤患,反倒是指了指幺妹的腰间。 “丢了,是我不小心,以后不会了。” 幺妹稍显怯懦的回应着。 这是什么场面......这唯唯诺诺,这温声细语,这还他吗的是幺妹? 张守鱼彻底看愣了。 不过不得不说,温柔起来的幺妹确实耐看。 “你知不知道那菜刀很难弄?” 章麻子的语气低沉缓慢。 他没有厉声呵斥,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 可就是这短短一句话,却压得幺妹和张守鱼喘不过气来! 好强烈的压迫感......张守鱼隐隐觉得,这家伙一言不合可能就会提刀剁人!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可张守鱼就是有这种古怪感觉。 幺妹被说得不断点头,嘴里嘟嘟囔囔全都是道歉的话,章麻子听的烦了,摆摆手示意她一下,幺妹就立刻闭了嘴。 “下回我再给你打一副,那料子不好弄,你知道的。” “嗯呢,多谢三伯。” 屋子里的气氛异常压抑。 章麻子取出一只烟斗,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烟丝盒,开始静静装填起来。 整个过程只有不到一分钟,张守鱼却感觉分秒如年。 嘶——呼。 弄好烟斗,章麻子狠狠嘬了一口,随即第一次正眼瞧看张守鱼。 他看人的方式有些古怪,喜欢将下巴埋在锁骨处,用45°的上瞟冷冷瞪人。 加上他那只瞧着就恐怖的青光眼,这随便一瞪,差点没把张守鱼的魂儿瞪出来! 这事儿若是不亲身经历,仅凭文字是完全体会不深刻的。 这世上往往就是有这种家伙,仅仅只凭借气场,就足以压迫一方天地! “怎么称呼?” “张......张守鱼。” “道士?” “嗯呢嗯呢。” “说一次就好,我不喜欢重复。” “嗯......好的。” 短短几句对话,搞得张守鱼满头大汗。 章麻子说话不光喜欢瞪人,貌似还不喜欢转头。 自从他盯上张守鱼,他整个人就一直纹丝不动,一双冷眸像两道钩子一般,将张守鱼从头到尾完全锁死! “张镇山是你师父?” “是的,章施主。” “你身上有阳鱼玉佩?” “很早就有了,自从拜师时起,师父就让我随身带着他。” “你不像他徒弟。” 章麻子依旧纹丝不动,仅仅只嗡动嘴角的烟斗,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从牙缝里挤出话。 “张镇山那老牛鼻子我见过,他很喜欢用俺自称,你是他带出来的亲传,怎么一个俺字都没有?” “这个......说来话长,我要说是答应了一个人改的口,您信吗?” 张守鱼不太想道出汉阳造,毕竟章麻子隶属于鬼手降,而不是河神龛,没弄清其江湖纠葛前,还是少说为宜。 “三伯,他就是,这点毋庸置疑,我可以作证。” 一旁的幺妹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帮张守鱼解释了一嘴。 不过章麻子貌似根本不买账。 “是还是不是,尝尝就知道了。” 一语言罢,还未等张守鱼看清章麻子的动作,便立刻感觉左侧腹部一阵恶寒! 张守鱼下意识的低头。 不知何时,章麻子已经换了动作,他右手多了一把刀。 一把此时此刻正【插】在张守斜腹部的刀! 噗呲! 真正被刀捅伤,在毫无预兆且精神极度紧绷的状况下,正常人一开始是感觉不到痛的。 往往过了数秒甚至十几秒后,疼痛感才会逐渐弥漫剧烈。 还未等张守鱼从惊愕中缓过来,章麻子便瞬间抽刀,幺妹见状倒是眼疾手快,立刻从桌子上拿起纱布,跑到张守鱼身旁给他止血。 “为什么......啊疼死了啊啊啊!” 张守鱼忍不住喊了起来。 毕竟被人捅了刀子,还是在完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捅了一刀! “张道长你别紧张,三伯很有分寸,那一刀没有伤及脾脏扎得很浅,他没想要杀你,你别害怕!” 幺妹死死按住张守鱼的伤口,防止他太过激动导致伤口崩裂。 可张守鱼已经吓得疯癫,毕竟谁遇上章麻子这种家伙,多多少少都得有点心神崩溃。 奶奶的,见面没说两句就直接拿刀捅你,要不要这么狠? 无端被捅的张守鱼渐渐冷静下来,因为他发现章麻子似乎没有任何歉疚,甚至连一丝怜悯都不给予他。 此刻的章麻子依旧气势沉凝,耷拉着脸满是阴翳,好似张守鱼欠他钱似的撇着嘴角。 他根本不去管张守鱼,只是静静欣赏刀尖沾血的军刀。 他将刀竖起拿到眼前平视,刀尖上的血珠缓缓顺着血槽滑落。 他伸出【舌】尖抵住血槽下方,刚好将每一滴血都吃到嘴巴里。 砸吧砸吧,砸吧砸吧。 品得津津有味。 原本还肚子窝火的张守鱼,瞧见这一幕也降下了火气。 幺妹此刻倒显得很贤惠,她耐心帮张守鱼包扎伤口,之前他们在医院里带出不少医疗用品,此刻完全够用。 “啖涎辨血?” 即便对章麻子万分惊惧,可望着这副场景,张守鱼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章麻子还在嘬着嘴巴,似乎要将张守鱼每一滴血都品尝到位。 他根本没理会张守鱼的问话,就这么一滴又一滴喝完全部血,在嘴里咕嘟咕嘟循环许久后,再像张守鱼以前那样全部吐出。 张守鱼将一切尽收眼底,他此刻完全确定,章麻子这就是在啖涎辨血! “不错,血的味道很正,你是阳鱼玉佩的正统传人。” 章麻子嘀咕一嘴,随后示意幺妹照顾好张守鱼。 “我捅你你别介意,这些年幺妹带回来不少人,只不过没一个是真的。” “也没一个能撑过三伯的第二刀。” 幺妹在张守鱼身边补了一嘴,吓得张守鱼狠狠一个激灵。 这俩人一唱一和属实吓人,张守鱼也不傻,自然也清楚她口中的第二刀是啥意思。 敢欺瞒章麻子的家伙,给他一刀痛快,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个......章施主,恕我直言,您为何也会啖涎辨血?实不相瞒这本事是家师在逃荒时教给我的,那时候我俩天天吃人血蘸馒头......” “这法子是我教给他的。” 章麻子短短一句话,便彻底堵住了张守鱼的嘴。 很显然张镇山与章麻子之间大有渊源,可张守鱼却没再次发问。 毕竟他心里清楚,就算他疑问再多,这家伙也全会当成狗放屁不予理睬,索性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章麻子缓缓收起刀,继续用他独有的方式瞪着张守鱼。 张守鱼很想躲开,无奈眼下他根本不敢挪动分毫。 看来南北四大派的八位泰斗也是有区别的,乾二爷和章麻子,完完全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类型。 “啖涎辨血是好本事,要珍惜。” 章麻子指了指张守鱼,又指了指自己。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能有机会拥有这种本事。张镇山教给你这方法,他自己却不会,我说的没错吧?” 这是进屋子以来,章麻子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 张守鱼本就聪慧,被他这么一提点,瞬间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章施主,您的意思是说,您也是......” “不错,我和你有一样的血脉,只有咱们这样的人,才能够拥有啖涎辨血之能!” 一样的血脉! 张守鱼闻言双眸圆睁。 “章施主,我这血到底是咋回事?” 张守鱼其实想问的是,自己跟章麻子会不会有血缘关系,可这种胡乱攀亲戚的话太不要脸了,他实在是没好意思问出口。 “这个说来话长,你现在也无需知道,我也不是你爹。” 章麻子很懂张守鱼所想,幺妹此刻也在旁补了一句,只不过这话的信息量也很惊人。 “张道长,我三伯就是上一代阳鱼玉佩传人,是他将玉佩交给张镇山保管的!” 上一代? 张守鱼闻言微愣,与此同时,他发现刚刚幺妹在给他包扎伤口时,竟还拿一支试管接了不少血液! “幺妹,你这是做啥子?” 张守鱼指了指那支装满血的玻璃试管。 幺妹见状也没隐瞒,她轻轻晃了晃试管,随后将其小心翼翼的交给章麻子。 “小道长,这是药引子。”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4章药引 “药引子?” “不错,救咱俩命的药引子。” 幺妹说完后,起身来到章麻子身边。 章麻子将刚刚那柄军刀抽出递给她,幺妹也毫不耽搁,直接取出一支崭新试管,随后对准自家手腕。 割腕,放血! 如此操作看得张守鱼愣愣的。 幺妹也装了满满一试管血液,随后将试管小心封好递给章麻子。 张守鱼见状顶着腹部疼痛,拿起一卷纱布帮幺妹紧紧包扎伤口。 不得不说刚刚那一刀,章麻子果真没下重手。 那一刀捅的并不深,也的确没有伤及脏腑,这种游刃有余的出刀,恐怕也只有鬼手降能做得出来了。 “很好。” 章麻子面无表情的将两只试管收好,随即便起身作势欲走。 “章施主,烦请等一下!” 张守鱼见状不晓得哪来的勇气,提高音量喊了一嘴。 “可还有事?” 章麻子稍稍往后瞥了一眼。 “实不相瞒,到现在我都还是一头雾水,您刚刚说您是上一代阳鱼玉佩传人,难不成说这玉佩极为古老,至今经历了多代传承?” “嗯。” 章麻子依旧惜字如金,简直比吴锋还寡言冷淡。 “那是不是每一代传人,都会像我这般遭遇七七四十九日命劫?” 张守鱼死死盯着章麻子,此刻的他很想知道答案,求知欲已经远远压过了澎湃的恐惧感。 “嗯。” 章麻子又是只有一个字。 “也即是说,每一代的阳鱼玉佩传人,都会像你我这般拥有这种血脉?” “不错。” “到底是什么缘故,如果不是血缘关系,难不成说是被这玉佩影响?” 张守鱼抓起玉佩,语气里略带质疑。 老话常说玉能养人,可却没听过玉能换血。 当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块玉佩他自幼相伴十几年,到今日他也不过十七岁,可谓是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身。 这一次章麻子却没回答,他给了幺妹一个眼神,随即转身便准备离开。 “张道长,三伯已经把很多事交代给我了,接下来我会给你解释,还是让三伯先去忙吧......张道长,你做什么?” 幺妹话音未落,张守鱼便一个箭步蹿出,直接挡在旅馆的房门前头,将章麻子的去路就这般堵死了! 这行径可谓胆大包天,幺妹瞬间吓得面色煞白。 张守鱼也知道自己做得冒失,可眼下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毕竟能见到章麻子的机会属实难得。 “章施主恕我无礼,今天你就算再捅我几刀,该问的我也想让你告诉我!烦请你看在我们同命相怜的份上,为我解答更多疑惑!” 幺妹此刻也冲了过来,只不过她不是来阻拦张守鱼,而是来忙着劝慰章麻子的。 章麻子也着实没想到张守鱼会这么勇,可能太久没人敢对他冒犯了,此刻竟也微微愣住,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瞪着张守鱼又看了许久。 “行了老幺,别再絮叨了,我不会拿他怎么样。” 过了半晌,章麻子轻轻摸摸幺妹的头,示意她坐回床边。 幺妹哪敢不从,倒是张守鱼依旧堵着门,虽浑身哆嗦却没让开一步。 章麻子瞪着张守鱼又看了半晌,随后竟极为罕见的摇头苦笑起来。 “唉,这股子倔犟劲儿,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模一样。” “什么?” 张守鱼闻言愕然,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他只知道他爹家境不俗,后来京城里出了大事,他爹惹上了麻烦,被拉到菜市口剁了脑袋瓜子。 章麻子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主动跟张守鱼透漏了这段隐秘世交。 张守鱼心里五味杂陈。 自家那位印象模糊的老爹......难不成也是盗墓贼出身? “没什么,看在你爹的份上,我就跟你说多两句,说完你不可再拦我。” 章麻子干脆利落,见张守鱼还想搭话,立刻摆手示意他闭嘴。 “我一个人说便是,首先关于你爹的事情,我无可奉告。” “其次,我之所以拿了你们两瓶血,是要作为药引给你们配置救命药,大概三天后我会配置完毕,到时候会通知白素取药。” “白素?” 张守鱼闻言下意识接了一句。 “我的大名,白素,章白素。” 坐在床上的幺妹指了指自己。 张守鱼见状哦了一声,这还是他第一次知晓幺妹的真名。 毕竟叫幺妹叫习惯了,连称呼叫的都是幺施主,一时半会还真改不过来。 想当初汉阳造也是这般,张守鱼还是更习惯叫他造哥,而不是他的本名王造化。 对于张守鱼刚刚的插话,章麻子很显然已有愠色。 张守鱼见状立刻消停,不过还是执拗的堵着门口。 “小牛鼻子你听好,三日后你第一次服下这药,七七四十九日命劫可过,今后却要定时服药方可续命,岁数越大,服药次数会越频繁!” 张守鱼闻言一愣,立刻看向幺妹。 “张道长,我三伯所言非虚,你师父之所以命你下山完成甲寅之约,也正是因为每一代传人,都必须在十七岁之前完成第一次服药,如此才可能有命活着!” “十七岁之前......今天是多少号了?” “二月一号,一九一五年二月一号。” 幺妹回应道。 见幺妹开始解释,章麻子倒也没遮拦,而是靠在一侧墙边继续抽烟斗。 “张道长,二月十三号便是农历除夕,在这之前你我必须完成服药,否则便会双双暴毙而亡!” 幺妹说的极为郑重,丝毫没有玩闹的神色。 这事情听起来虽有些扯,可结合这段时间张守鱼的切身感受,他又不得不信服。 早在阴山大墓里,张守鱼便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古怪。 血脉强横且神妙,伤口愈合速度快,负伤后依旧能透支身体保持行动自如。 一切的一切看似生机旺盛,可在墓里的张守鱼便感觉到,这一切不过是一种假象。 自己的身子骨,在“强撑着”做给自己看。 照此看来,若一切属实,这身血脉果真不是好东西。 血脉不是在帮他,而是在暗暗害他! “幺施主,也就是说......根本就没什么七七四十九日的说法,我师父跟我说这个,不过是算好了二月十三号这一天罢了,是吧?” 张守鱼看向幺妹,幺妹缓缓点了点头。 见得到证实,张守鱼的心情更加烦躁,毕竟这又说明了很多事。 张镇山每日让他卜卦测算,编造出七七四十九日的命劫让他下山,恰好又一步步阴差阳错遇到祭尸朝山,又极为巧合的遇到了幺妹,以及章将军的副官司徒零! 加之张镇山其人和刘四爷关系匪浅,和章麻子似乎也是旧识! 就连他被拉到菜市口的爹,貌似也在盗墓行当里有过风浪! 一切的一切连缀在一起,张守鱼看到了一张网。 一张早就铺在他人生前路上、无形无相又无处不在的网! “哈哈哈哈......好啊,原来自始至终傻子都只有我一个。” “你不用这么想,张镇山做这一切是为了救你,不是害你。” 章麻子从旁接了一嘴,可张守鱼此刻却根本不买账。 “他救我?他救我还让我戴着这鬼东西?他救我还让我变成现在这种鬼样子?他就是想让我按他的路走,拿流血暴毙来钳制我!” 张守鱼不晓得哪来的勇气,朝章麻子愤怒的吼了一嘴。 吼完这话,他又转头看向幺妹。 “幺施主,是不是双鱼玉佩阴阳共生,只有你我二人的血脉一起入药,才能够延缓我们发病亡命的时间?” “是这样的,听三伯说,一开始服药后能支撑三年,随后每隔一年就要服药一次,即便如此......你我的寿命也不会超过五十,这是历代玉佩传人的宿命!” 寿元不过五十? 张守鱼闻言脑袋嗡的一声,短暂空白后他看向了章麻子。 “不对劲,章施主,我观你面相应该过了五十,你之前说你是上一代传人,为何你没死?” 这话问得着实无礼,幺妹吓得彻底不敢吱声,倒是章麻子此刻神色平静,似乎理解张守鱼心情一般并未恼火。 “我没死,那是因为她死了。” 过了好半晌,章麻子略带惆怅的说了这么一嘴。 他的嘴角一直在用力,裹出来的烟雾也更加浓稠。 愁云惨雾。 “她?” 张守鱼闻言瞥了一眼幺妹,幺妹此刻也在看着他。 他们都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章麻子的话中之意。 幺妹很显然之前也不知悉这点,此刻乍一听闻,也狠狠哆嗦了好几下。 章麻子看着眼前两位十七岁的少年,原本冷冽摄人的眼眸也暗淡了几分,不晓得是不是也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他微微咽下几口口水,沉吟半晌后开了口。 “想要完全摆脱宿命,只有一剂猛药可行,其中一方......全身精血入药,一者死,二者生!” 此话一出口,整间屋子彻底沉默了。 阴阳双鱼。 阴死阳生,阳死阴生! 张守鱼有些理解,为何刚刚章麻子不愿多说了,果然有些真相知道了不一定是好事,只会平添更多夜不能寐的痛苦。 而更让张守鱼感到不寒而栗的,是幺妹接下来那番话。 “三伯,是不是只要张道长抽干精血入药,我就能恢复完整寿元?”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5章收钱 幺妹此刻的眼神有些冰冷。 张守鱼善于察言观色,他很明显能感觉到,在听到刚刚那番以命换命的话后,幺妹的状态彻底变了! 人心不可揣测,更遑论在殃及自身性命之时。 “白素,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管是看在他师父的面子,还是看在他爹的份上,张道长都不该乱杀......最起码不是现在。” 章麻子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一毫犹疑。 张守鱼闻言心中微定。 他从不觉得自己是香饽饽,幺妹跟他无亲无故,若自己的命真能换幺妹的命,以幺妹说干就干的性格,不可能不动这种歪心思。 再者说眼下屋子内外都是章家势力,搞死一个张守鱼简直不要太简单! 张守鱼倒是没怪罪幺妹说翻脸就翻脸,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本也没做错什么。 可能是怕幺妹乱来,刚刚还急着离开的章麻子,此刻反倒是坐在床上不走了。 “既然话都说开了,那我就再说一些,你们仔细听好,我不可能再说第二遍。” 章麻子示意张守鱼和幺妹坐在对面。 “想当初她主动献出生命救我,我至今都感怀在心。也正是从那一刻起,我决定终结这种病态的传承,找到能够彻底解除桎梏的方法!” 自打进屋以来,这是章麻子情绪最激动的一次。 他虽面色镇静,但脖颈上暴涨的青筋,已然昭示出其内心波涛汹涌。 “自从我摆脱宿命桎梏,双鱼玉佩便交给了下一代,这也是一直以来的规矩。不过说起来,这也是我造的孽障,我欠你们的,因此我会补偿。” “照这么说,我师父选中我,确实不单单是看我可怜的巧合。” 张守鱼接了一嘴。 “当然不是,好在你足够聪慧,有件事白素到现在还不清楚,其实你爹的死......也不是一个巧合!” 幺妹闻言一愣,张守鱼瞬间觉得身边寒气逼人。 的确相比于张守鱼,幺妹的心思要直来直去得多。 她根本不懂如何掩藏心思,可能也是性格使然,这姑娘一直都是这般喜形于色。 “包括你大伯在内,我们兄弟三人早就知道五姥阴山大墓,也知道各方势力在不断染指此地,只是万万没想到有人会这么狠,竟搞出那么多条无辜的人命。” 张守鱼知道他说的是祭尸朝山,当即开口发问。 “章施主,您可知那是谁做的?” “目前未知,势力不明,但能确认不会是祖玄门,更不是日本人。” 章麻子眉峰紧锁,谨慎斟酌着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我本是盗墓贼,可大哥二哥都不是做这个的,将他们牵扯进来,一直也非我所愿。不过若仅仅只为了盗墓,倒也不至于动用大哥的势力。” “章施主,难道说五姥阴山大墓第九层的棺椁里有解除桎梏之法?” 张守鱼瞬间便想到了这一点,幺妹闻言也立刻来了精神。 章麻子果不其然点了点头,只不过这头点的有些勉强。 “这些年我倒斗挖坟无数,翻阅大量有关夫余龙城古籍,也搜寻了关于司徒氏一脉的种种,大哥更是将司徒零收入麾下,总算在去年得到了一些消息。” 张守鱼闻言屏息凝神。 “传闻中在古昆仑有一样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不敢说。此物和司徒氏族大有关联,亦很可能是解除阴阳玉佩诅咒的唯一正法!” “古昆仑?” 张守鱼闻言一愣,随即快速收敛好表情,不让章麻子瞧出丝毫端倪。 “不错,我现在很确信,司徒玄策一脉一定去过古昆仑,且阴山大墓中必然有关于古昆仑的重要线索。” 章麻子一边说一边审视张守鱼,很显然他对张守鱼刚刚的反应有些挂心。 张守鱼之前跟乾二爷讨论过古昆仑。 和今日华夏常说的昆仑山脉不同,古昆仑究竟在何处,至今都未有定论,可谓疑云成谜。 “章施主实不相瞒,那第九层根本就无法开启。” 张守鱼说话又是只说一半,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章麻子却洞悉了他的心思。 “张道长,你是不是想说少了八颗眼珠子?” 张守鱼闻言面不改色,这一次他有了心里防备,提前做出一副懵懂姿态,最起码从表象上看去无懈可击。 “八颗眼珠?” “不错,有人窃取了八颗神像眼珠,当然也可能是八颗眼珠早就失窃,那阴山大墓我曾经也下去过,只不过并非为了盗墓,毕竟我早已不缺钱了。” 章麻子缓缓摇头,此刻的他话变多了,眼神也愈发深邃幽怨,很显然又想到他口中的“她”了。 “章施主,若照你这么说,那岂不是拥有八颗眼珠的势力,早就能开启第九层窃取重宝?” “没那么简单。” 章麻子这话说得很笃定,随即又向二人抛出一道炸雷。 “光有八颗眼珠可远远不够,即便熄灭九幽烈火,也完全无法开启主棺椁,而真正能够开启主棺椁的东西,正是你们如今佩戴的双鱼玉佩!” “什么?” 听闻此话的张守鱼浑身一颤,身旁的幺妹亦满面惊愕。 “此事是当年我盗取伊春烟云墓时获悉的,应该错不了。” 章麻子说得斩钉截铁。 “伊春烟云墓?” “不错,墓主人应当是司徒镜,不过墓室建造者应该是其长子,从墓志铭可判断为司徒烟云!” 这些消息对张守鱼来说实在新颖,张守鱼感觉腹部都不太痛了,完全沉浸在章麻子的口述线索中。 “照此看来,那话就又说回来了,到底是哪方势力在何时窃取了八颗神像眼珠,又将它们带往了何地?” 这话自然是张守鱼问的,幺妹虽听得入神,可还是不太敢跟自家三伯主动问话。 “这个......的确有些眉目,不过你们现在还不配知道。” 章麻子似乎感觉到说过头了,当即倒出烟斗里的烟丝,再次有了离开的意思。 “我只说眼前事,我能调查到这些信息,保不齐也会有势力查到,你们身负双鱼玉佩,自然会有觊觎阴山大墓主棺椁的家伙心怀歹意,因此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会派人保护你们的安全。” 章麻子言罢走到门口,一边推开门一边又补了一嘴。 “今日之事不许乱说,被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应该清楚后果。三日后我会派人来送药,你们拿到药后,我会安排你们离开呼兰河,白素你乖乖回家去,张道长我会安排妥帖。” 说完此话,章麻子出了屋子,利落带上了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张守鱼和幺妹。 只不过相较于先前,此刻他们两个着实有些尴尬。 毕竟幺妹刚刚对张守鱼萌发了杀意,人性的丑恶一旦暴露,再想握手言和已是不能。 张守鱼倒也没心情理会她,毕竟刚刚那番冗长的对话里还有诸多疑点,让他萦绕心绪难以自拔。 八颗眼珠到底是何时失窃,被运往哪里? 到底存不存在第三拨人,他们会不会和章麻子有所关联?毕竟章麻子承认他也去过阴山大墓! 他爹到底是何方神圣,当初到底为何被剁了脑袋? ...... ...... 太多疑点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张守鱼想的头痛,干脆索性一概不想。 当天黄昏时分,幺妹便被一辆汽车接走了。 她没跟张守鱼交待太多,只是叮嘱他按时接药。 张守鱼倒是乐得清静,就这般在招待所里待了整整三天。 三日后,当初羁押他来此地的莽汉之一,给他送来一壶血色药丸。 “三爷吩咐过,每日两粒,早晚各一次。” “好的,谢过施主。” “三爷还说了,年节将至,若道长一个人烦闷,可以去山瞎子帮一起过年节。” “心领了,闲云野鹤惯了,不喜吵嚷。” “那道长你拿着这个。” 大汉将一袋物事递给张守鱼。 张守鱼随手掂量两下,发现竟是一袋子袁大头! 所谓袁大头,全称叫“袁世凯像背嘉禾银币”,只不过刚刚下山入世的张守鱼,是完全不懂这袋子大洋的具体价值的。 “这是?” “二爷和幺小姐的意思,二爷说了,会定时派人保护道长的安危,不过不会限制道长你的人身自由,当然前提是道长别做太出格的事。” 张守鱼闻言缓缓点头,毕竟寄人篱下,他也根本没有第二种选择。 张守鱼将那袋子钱收下了。 他可不是清心寡欲的卫道者,毕竟从一开始做道士,就是被张镇山口中的“大清静相”哄骗去的。 更准确来说,应该是被张镇山的馍头哄骗去的。 一个馍头尚且如此,眼下瞧见这一袋子银钱,张守鱼自然不会客套。 毕竟生逢乱世,谁爱故作清高就去故作清高。 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张守鱼,向来只信奉一点金科玉律,那便是吃饱了的才是羽化神仙,不饥不寒的才是大道自然! 大汉见张守鱼收下了钱,当即也不再废话转身走了。 张守鱼捏着厚重的钱袋子,一时间不知为何,嘴角隐隐乐开了花。 他望望窗外,隐约能瞧见几抹贴对联的殷红。 跟那红色药丸色泽趋同的殷红。 “爹,娘,师父,等过了这个年,俺......就不做这狗屁道士啦。”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6章日记 张守鱼说他不想当道士,并非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那天领完钱后,他第一时间服下了那些红色药丸。 毕竟狗命要紧。 药丸的味道平平无奇,服下后倒是没觉得有何异常,反倒是自身伤势的恢复能力减弱了不少。 张守鱼隐隐判断,这些药很可能在扼制他的特殊血脉,等到他完全蜕化成正常人,生命桎梏也就相应解除了。 张守鱼还从没过过春节,毕竟以往深山老庙,压根也没啥时间概念。 本想着这次就地过年,可没过多久便来了几位壮汉,将他戴上头套送回了呼兰市区。 正如章麻子当初所说那般,他不会让张守鱼滞留此地,也不会限制张守鱼的人身自由。 当然了,秘密监视肯定是少不了的。 不过对张守鱼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拥有自主选择的自由。 不再有老道士逼自己诵念箴言,也不再有人催着自己慌不择路。 思来想去,张守鱼决定离开呼兰。 他先是赶往了哈尔滨,随后又转道阿城,这地方以前叫上京白城,乃是以前完颜部的金朝古都。 张守鱼不大喜欢这里,继续往西南走,最终来到了哈尔滨下属的小县城双城。 走出双城火车站,张守鱼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的确不大习惯待在大城市,双城这地界足够安静,人丁稀薄,刚好适合他常住生活。 于是乎,张守鱼便在这里住下了。 他租了一间门面铺子,又花钱捯饬了简易装潢和招牌,开了一间风水易数馆子。 至于名字嘛,就叫“阳鱼阁”。 至于这馆子的日常钻营,无非也就是堪舆风水、带看吉凶、卜算前程、问卦姻缘种种。 这些道门小术对张守鱼来说可谓信手捏来,不过这玩意确实是不赚钱的,好在是张守鱼兜里有大洋,也压根就不太在乎这个。 想当初刚拿到那袋钱时,张守鱼还意识不到自己发了财。 直到他用仅仅三十块大洋就盘下一间门面房,他才意识到自己腰缠万贯了。 后来他了解到,大洋这玩意本身就是白银贵金属,一般都是90%左右的含银量,单枚在0.7两左右,所以大洋的购买力还是很强悍的。 在一九一五年,五六块大洋就能娶个小老婆,北京一套最平常小四合院也就600多块大洋! 这里的大头兵,包吃包住每个月才5块大洋,一般底层工人每月工钱10块。 即便在哈尔滨,一大洋也能买上等大米三十斤,买猪肉足足八斤! 随着他风水馆子开张,跟来往客人聊得多了,张守鱼更是知晓了大洋的好处。 哪怕在北平,一块大洋让四五个壮汉吃一顿涮羊肉完全足够,在十里洋场的上海,一个大洋可以看100场电影! 而他数了数,章麻子给他的大洋足足有三百四十块之多! 盗墓真赚钱啊! 张守鱼有些理解那群土夫子为何玩命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十七岁尾巴的张守鱼,自那时起第一次知道了有钱的滋味。 从前的他淡泊名利,跟着老道士吃福寿饭却没有抱怨,那是因为他根本没吃过啥好东西,更没住过啥好地方。 老话说得好,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 十七岁的张守鱼,尝到了富人的滋味,也渐渐动摇了本就不坚定的道心。 他没觉得这有啥子不好,毕竟修佛修道也都是为了己身。 再者说当初他穿上道袍,为的也不过是一口吃食。 几百块大洋,对涉世未深的张守鱼来说,诱惑力无疑是致命的。 兜里真的鼓胀了,张守鱼才深刻意识到,想当初饿得前胸贴后背,却口口声声说着道法自然的自己,究竟有多么可笑可悲。 不过,张守鱼却没有脱下道袍,反倒还给自己定做了几套新的。 毕竟风水馆子还要开,这身行头还有用,再者说他身负上八门秘术,也不是那种坑蒙拐骗的江湖郎中。 他的馆子就选在了火车站对面。 双城的火车站也算开得早的,据传闻从光绪二十五年起便落成,采用的风格也和其它火车站不同。 没有采用苏联那边的西式风格,而是依旧沿用了清代宫殿宝塔群落搭建候车室。 前后错落,互不对称,别具一格,有点意思。 火车站对面有一个大转盘,转盘再往前是甜菜站,张守鱼的风水馆子,就开在甜菜站供销社的左手边。 于是乎,双城自此后便多了个阴阳先生。 十七岁的阴阳小先生。 由于他并非挂羊头卖狗肉,不管来客高低贵贱,都用心卜算不差分毫,渐渐也在这小县城里闯出了名堂。 阳鱼阁的生意越来越好,就连周边省市都开始有人慕名而来。 张守鱼倒也童叟无欺,从不搞那种胡乱要价的低端伎俩,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岁,人们在风水命理上还是舍得花钱的。 张守鱼再次过上了极度规律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有客人便卜算,无客人便饮茶休憩,捎带手还收养了一只狗和两只野猫。 除此之外,他还养成了撰写笔记的习惯: 1915年2月11日: 我来到了双城堡。 那群人还在盯着我,我一直都能感觉到。 他们果真没打搅我的自由,再者说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既然互不打搅,那便由他们去吧。 1915年2月13日: 今儿是农历年三十,也就是老话常说的除夕。 这是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过年节。 按理说年节应当团聚,可我的年节却孑然一人。 哦不对,还有两只猫和一条狗,它们替代了我师父的位置。 外面在放鞭炮,小孩子抽冰尜,玩狗拉爬犁。大人们都窝在家里,拿大锅咕嘟杀猪菜和灌血肠。 我的风水馆子准备开张了,隔壁吴婶给我送来两兜粘豆包,黄的白的都有,看着不太喜庆,我牙口不好也不太吃得惯,不过还是笑纳了,毕竟是一番好意。 没错,我觉得我已经开始学着人情世故了。 1915年2月14日: 今儿是大年初一,我没有早起诵读《太上三官北斗经》。 我也没有设斗坛供灯,拜道教尊神以及本命星君。 我不打算做道士了,我想做个寻常百姓,若是富裕一些,就更好。 我已经学会了“听钱”的门道,因为我有很多袁大头,刚好可以拿来练手。 我见过一些地主老财,拿着大洋猛的一吹,然后放到耳边,随后露出狡黠的笑容。 他们常用这种方法来鉴别银元的真伪,不过若司徒零在这里,肯定会说这种方法并不科学。 我拿铜板也试过,空气摩擦金属,会使金属产生震动发出声音。所以即使是假的袁大头,大多也都吹的响,但是声音会有区别。 响锡版的声音就发尖,铜芯的低沉,而铅芯版的就很难吹响,只有长期把玩才能找到其中规律。 能吹响的肯定是银质银元,但不见得是袁大头真银元。 这些道理我都懂,因为我发现我越来越爱钱了。 ...... ...... 1916年2月15日: 我的身子已经恢复差不多了。 幺妹昨儿来过,给我送了新一年的药,我刚刚把它们服下了。 自从吃了这种药,我身体的恢复速度逐渐趋于正常,不再像之前那般惊人了。 我感觉这是好事情。 今天还有件事,有一位不晓得算不算朋友的人突然联系了我。 算算时间他应该快到了,就先写到这里吧。 合上日记,张守鱼缓缓起身,来到馆子外头的躺椅上坐下。 一年时间匆匆而过,他也算彻底融入了红尘俗世。 正如他刚刚在日记本里写的那样,他在等一个人。 日上三竿,一辆黑色吉普车缓缓停在门口。 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走下了车。 西装是戗驳领,能看出用料考究,剪裁也极度合身,彰显出主人刁钻的品味。 来者三七分头,头发梳得锃光瓦亮。 一副金丝眼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再配上那张让张守鱼喜欢不起来的脸,着实与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司徒零! 张守鱼已经整整一年没见到他了。 这一年里他除了写日记,也一直在打探当初第二条路那批人的下落。 直到半年前,他收到了司徒零的消息,得知汉阳造他们都安然无恙,张守鱼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而今日到访,是司徒零主动跟张守鱼约见的。 至于其来意,张守鱼还不清楚。 “司徒副官,坐下喝茶。” 二人相见没有太多客套,张守鱼连身子都没起,只是朝自己旁边另一张马扎凳指了指。 “一年不见,你就请我坐这个?” 司徒零朝张守鱼微微一笑,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的坐了下去。 不得不说,他这身行头穿搭,坐在这风水馆子门口实在扎眼。 司徒零也挥挥手支走了车辆,随即从兜里掏出一包哈德门,扣开一角翻转过来,用手心磕一磕。 拽出一支后,用银质夹烟器套在右手食指上,将香烟放在上面用火柴点燃,随后一边甩着火柴,一边将第一口烟不过肺匀匀吐出。 “还得是哈德门啊。” 司徒零望着张守鱼又是一笑。 “还跟以前一样死臭美啊。” 张守鱼咧嘴回应,抬手也找司徒零要了一根。 “小道长,你从前不抽烟的。” “那是从前,从前我还叫你司徒施主呢。” 张守鱼没司徒零那么矫情,点上一根吸了一大口,下一刻差点没呛得背过气去。 司徒零望着他逞能的样子,一时间又咧嘴笑了半晌。 只不过这笑容越笑越是僵持,到最后渐渐消散于无形。 司徒零的表情,也变成了聊正事的正色。 “小道长,燕子失踪了。”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7章发财 “你说什么?” 张守鱼没想到司徒零一上来就开门见山,更没想到第一句话就这么让他揪心。 自打知晓汉阳造一行顺利出逃后,张守鱼一直想再跟他们见面聚聚。 只可惜他们都是土夫子,并非张守鱼这种闲云野鹤。 张守鱼曾拜托过司徒零,让司徒零将自己的现住址告诉其余几位。 只不过截至目前,给他寄过书信的也只有汉阳造一人。 在过去一年里,汉阳造给张守鱼寄来过两封书信。 第一封说的是他回了河神龛,替乾二爷置办了体面的白事。 期间他又多次邀请张守鱼前往西安寻他,只不过全都被张守鱼婉拒了。 毕竟张守鱼眼下离不开幺妹,幺妹是不打算离开东北老巢的,作为她的“重要药引子”,张守鱼自然也被绑住了手脚。 至于汉阳造的第二封信,仅仅只说了潦草几句。 大概意思是他又要去下墓了,正在赶往天津港口的途中。 貌似这一次他要去的是座海底墓,其余信息并未透漏给张守鱼。 至于燕子和步南栀,这一年中并未有书信往来。 想想这也正常,毕竟他和步南栀交集甚少,燕子又一直对步南栀唯命是从,因此也根本没跟张守鱼有过点滴联络。 此刻突然听到燕子失踪,张守鱼心里的确揪了一下。 “什么时候的事?” “具体时间不好说,我前不久去了趟南方办事,顺道想打听一下吴锋的下落,得知吴锋貌似自始至终都没回过祖玄门,可也不清楚这消息是真是假。” “司徒副官,我问的是燕子,不是吴锋。” “别急嘛,我记得那时候我刚好路过长沙,心想着顺道去拜访一下南派擎苍的老朋友马善春,他是擎苍老一辈泰斗级人物,道上都尊称一声长沙王,步南栀和燕子都是他带出来的。” “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了,马善春跟我说大概在一个月前,燕子和步南栀二人便彻底失联了。” 司徒零一边说着,一边掐灭了手中的烟蒂。 “会不会是在下墓?” 张守鱼也没有怠慢他,给他沏了一壶自己的太平猴魁。 “品味不错嘛,看来三爷对你当真不薄。” 司徒零没跟张守鱼客套,他口中的三爷,指的自然便是章麻子。 不过刚刚张守鱼的问题,他却很笃定的摇了摇头。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怀疑的,可这不符合常理。” 司徒零抿了一口茶水。 “小道长你想想,咱们之前闯的阴山大墓,放在整个行当里都是大工程,即便是那种级别的墓,咱们前前后后也没耽搁一个月。” 司徒零这话不假,仔细算算从最开始下盗洞,再到最后从山顶老庙中逃生,众人也不过经历了十天左右罢了。 “下墓可不是郊游,寻常墓从打顶到散土,快的一夜搞定,慢的也不会超过一天一夜。至于大墓往往会做根据地,一般十五日内也都见分晓,像燕子和步南栀这种一个月失联,只会有两种状况。” 言罢,司徒零缓缓举起两根手指。 张守鱼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两种情况,无非就是身死墓中,亦或是意外失联! 司徒零叹了口气,又做出一副古道热肠的伪善模样,张守鱼见状也不戳破,毕竟他们互相之间都了解对方。 “小道长,我这人向来理性,不过我打心眼里希望她们没事。我也知道燕子跟你关系不错,今日过来见你,自然也没瞒你。” “就为了特意跟我说这些?” 张守鱼面色不改,不过心里已经窝了一团阴郁。 司徒零这家伙虽说话不牢靠,可张守鱼记挂燕子的心却是真的。 “当然不是,小道长,眼下不管燕子她们出了何事,你都要更加提防当心才是。” “司徒副官,难不成你觉得我也会遇害?” “我只是好心提点,信不信由你,小道长。” 司徒零又点起一根烟,随即摊开双臂耸了耸肩膀。 “咱们闯荡五姥阴山这事儿,不晓得到底有没有走漏风声。若步南栀二人当真因此遇害,那目前最危险的就是你这只闲云野鹤了。” 司徒零的话中之意很明显。 的确,不管是他这种“有编制”的家伙,还是汉阳造这些“有背景”的行内人,似乎都比张守鱼这“光杆司令”要安全得多。 换言之,若当真有人盯上了当初的阴山一行,那么最容易的突破口,就在张守鱼身上! “不劳烦副官大人挂心,我现在应该没啥事。” 张守鱼镇定自若地喝着茶,喝完一杯后抖了抖手,将杯子当着司徒零的面转了一圈。 司徒零瞬间便明白了张守鱼的意思,他们一直都很心有灵犀。 “哈哈哈,看来的确是我多虑了,我忘记还有三爷在罩着你啊。” “副官大人知道就好,何止是罩着,简直是无微不至啊!” 张守鱼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他指的自然是章麻子派来“保护”自己的那些人。 当然名义上是保护,实际上根本就是监视。 这一年以来,张守鱼时刻都感觉自己被人盯着。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若心理承受能力不强,恐怕都能把人搞疯掉。 试问谁愿意自己每天的生活起居背后,长满了无数双眼珠子? 那天在呼兰河旅馆内的谈话内容,张守鱼不知道司徒零是否知悉。 不过看他此刻的种种反应,料想已经了解了七七八八。 虽说张守鱼相信章麻子不会乱说,可幺妹那张大嘴巴他却拦不住。 “小道长,有三爷罩着你,我这边也算放心了,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阴山大墓里的明器极为珍重,就算你仅仅只拿了一件,也要做好遭人觊觎的准备。” 司徒零忽然又冒出这么一嘴。 张守鱼微微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了一股不好的念头。 噗通! 司徒零朝站在远处的随从招了招手,随从拎着一个巨大皮箱子,将其重重放在了二人中间的桌面上。 “司徒副官,这是?” 张守鱼轻轻推了推箱子,里面隐隐有银元碰撞的脆响。 “先前时候答应过你的分红,小道长。” 司徒零嘴角勾起一抹笑靥,和阴山大墓里那两千年前的死鬼如出一辙。 “当初我出来后,立刻通知章将军封锁了五姥阴山,前前后后尝试了很多方法,耗费了大概半年时间,总算将墓里那些分配好的明器弄上来了。” “直隶军阀和祖玄门那边也来掺和了?” 张守鱼问了一嘴,司徒零笑着摇了摇头。 “完全没有,毕竟当初祖玄门一行只剩吴锋一人,这家伙一直没回过祖玄门,至今是生是死都不清楚,因此这批货理所应当被咱们独占!” 不难看出司徒零对吴锋怨念极大,毕竟先前在墓里,吴锋的种种举动也着实令人憎恶。 “三大派当初分配的明器,我已经按比例给他们送去了。章将军本来是不想送的,可我清楚行当的规矩,这一行没他们也成不了,该有的江湖道义还是要守的。” 司徒零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那巨大的皮箱子。 “至于我分到的那部分,自然也留出了当初许诺你的一份。上个月已经派散货郎(负责销赃的盗墓贼)顺利出货,这里是你应得的报酬,大洋,八百五十四块!” 司徒零的声音压得极低,可即便如此,张守鱼还是气得不轻。 毕竟此刻二人坐在风水馆门口,如此大庭广众之下露如此大财,司徒零这很显然在让张守鱼难堪! 就算张守鱼心思缜密,面对如此横财还是心里打鼓。 他小心翼翼地朝四方瞥了一眼,好在双城车站街这地界吵嚷喧闹,南来北往的旅客穿梭不休,也没人往他们这边过多关照。 最起码从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张守鱼若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 之前章麻子给他的三百多块大洋,也也只用了不到四十五块。 眼下这八百五十四块大洋......简直夸张到离谱! 张守鱼狠狠咽了口口水。 他很清楚自己在面对什么。 在一九一六年,这笔钱甚至可以买下半个双城一年的赋税! 正所谓穷人乍富,总犯糊涂。 张守鱼虽已经经历过一次穷人乍富,可这一次的冲击显然更加猛烈。 这么多钱......不还俗还真对不起啊! 司徒零在对面笑得开怀。 “小道长,跟你相处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模样。” “啊?” 张守鱼此刻脑袋的确发懵。 司徒零也没久坐,起身拍拍西服的褶子,招呼随从将吉普车又开了过来。 “就这样吧小道长,该交代的我都说完了,若有啥子新消息,我会再来告知你的,噢对了,酒色财气皆伤身,慢点花哈哈哈哈哈。” 司徒零拍了拍皮箱子,随后大笑着扬长而去。 张守鱼还有点没缓过来,他下意识地抓起箱子,发现这玩意极度沉重,得靠他两只手才能勉强拖拽起来! 张守鱼不由得更兴奋了。 他匆匆忙忙关了店铺,一路将箱子扯到店面后身。 不过与此同时,张守鱼隐隐间还有股不安感。 毕竟今日司徒零如此高调的来送钱,怎么看都不像别无所图。 先不管这些了,藏好钱再说! 张守鱼晃晃脑袋,他隐隐觉得有点犯困。 只不过手中沉甸甸的触感太过真实,以至于他完全没把这阵困意放在眼里......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8章做梦 张守鱼的门面铺子是连着后方的。 他在后面置办了一处两进式院落,不过房子的规格全都是苏联特色的三角黄泥房。 这种房子挑高极高且房梁极大,房顶呈“伞”字形,很多东北百姓会在上面修个隔间,再爬梯子往上放置物品,当做悬置仓库使用。 张守鱼入乡随俗,自然也是这么干的。 毕竟他家里大洋太多,放在这里一旦遭遇窃贼,也可以撤了梯子让贼无路可走。 箱子打开,银光霍霍,刺的张守鱼睁不开眼! 张守鱼心里又喜又忧,毕竟怀璧其罪,有多少钱就会惹多少觊觎。 从前在山上修道的张守鱼是不爱钱的,现在再回想起来,张守鱼不禁摇头笑自己真傻。 这龙蛇草莽的世道,哪里会有人真的不爱钱呢?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钱就是命。 毕竟这个世道上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 张守鱼累得呼哧带喘,折腾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将箱子里一半钱财装到上方房梁架子上。 剩下那一半钱财,则被他拿到了后院。 后院有一口地窖,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习惯的藏钱地点。 在东北民间,特别是黑龙江省,地窖这种东西可谓极其普遍。 东北百姓最开始挖地窖是为了防御空袭,每每有飞机掠过,防空警报响起,全家老少都会钻到地窖里躲藏保命。 而往常用不上地窖的时候,老百姓都会在地窖里贮藏一些蔬菜瓜果。 当然眼下这时节天寒地冻,百姓大多也都不富裕,瓜果梨桃根本不用想,地窖里能存放的,一般也只有成吨的大白菜。 当然这还算是富户,寻常人家大多都吃不饱饭,能有下一顿的口粮就谢天谢地了。 张守鱼算是个个例,毕竟他“经历特殊”。 好在是张守鱼一向低调,往日也没有铺张浪费,虽说他喜好钱财,却没有那么强烈的花钱欲望。 毕竟做道士习惯了,清静无为已经刻在了骨子里,还得适应一段时间慢慢改掉这臭毛病。 掀开地窖,里面满满当当,全都是张守鱼贮藏的大白菜。 张守鱼轻车熟路的扯上梯子,顺梯而下开始藏匿另一半大洋。 整个过程又足足耗费了半个小时。 全部弄好的张守鱼回到地面,一边剧烈的喘着粗气,一边望着手里的空盒子静静发呆。 那盒子是他从地窖最深处拿出来的。 一抹冷汗缓缓从张守鱼鬓角淌下,让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卷从阴山大墓里带出来、本地几乎无人知晓其存在的神秘竹简,失窃了! 谁干的? 张守鱼瞬间便想到了司徒零。 故意聊天,调虎离山? 他要这个做什么? 真想要的话,直接抢走便是,费这么大价钱演这出戏干嘛? 张守鱼根本想不明白。 他揉着太阳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地窖重新扣好,张守鱼抱着空盒子回到了前堂的卧室中。 刚刚的困意再次袭来,张守鱼晃晃脑袋打起精神,这时候他根本没心思睡觉。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钱财,因为刚刚在下地窖藏钱时,之前章麻子给的大洋还都在那里。 房梁上的钱也完好无损,很显然盗贼根本不是奔着钱来的! 金山在前而不能动其志,这才是最可怕的! 张守鱼很确信,昨天这本竹简还在。 每日深夜子时,他打坐休憩前都会去地窖和房梁上检查一遍。 也即是说,竹简的失窃时间就在最近。 张守鱼不由得又想到了司徒零。 只是他没做更深一步的思考,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困。 这种困顿毫无来由,毕竟现在刚刚上午九点多,他也刚起来没多久。 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怕不是着了道了! 张守鱼起身四处环顾,谁成想猛地一站,竟发觉自己的脚步发沉! “坏了......” 噗通! 话还未说完,张守鱼便彻底软倒在地。 这种感觉是最无力的,想喊喊不出来,想动也动弹不了。 只有乏困,极度的乏困,眼皮完全不受控制的紧紧闭合! 张守鱼强迫自己保持思考,可脑袋里昏昏沉沉,渐渐搅和成了一堆浆糊。 他想过会不会是玉佩诅咒作祟,可明明他按时吃了药,再者说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兀,突兀到根本就不正常! 张守鱼最终还是睡着了。 更准确说,此刻的他应该是在“假寐”。 这种感觉他说不上来。 自从上次在阴山大墓里做过那个诡梦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做过奇怪的梦了。 可能那些红色丹药确实有作用,他的身体越来越趋向正常,也越来越少出现诡异的现象。 不过眼下,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做梦了。 他好像又回到了阴山大墓当中。 身子轻飘飘的,好像在天上飞。 四周有气流挤压身体的声音,下方的场景不断发生转换。 他看到了那口破裂的巨大黑鼎。 鼎身完全碎裂,脑袋瓜子散落一地,进而又飞翔到天上,围着他的身躯嗡嗡乱叫,伸出无数舌头【舔】舐他的皮肤! 张守鱼感觉异常恶心,不断用手扒拉四周的脑袋瓜子。 一股下坠的感觉突兀袭来,他开始骤然下坠,耳畔是呼啸的风声,轰隆隆振聋发聩! 脑袋瓜子不见了,阴山大墓不见了。 远处出现滚滚雷云,瓢泼大雨正在倾盆而下。 他的衣服瞬间【湿】透,前方云层厚重如山,渐渐凝聚成一张巨大鬼脸。 鬼脸内有闷雷滚动,像蒙古烈马一般奔腾有力! 失重坠落的感觉是那样真实,张守鱼不断抓挠嚎啕乱叫,无数风雨云团汹涌撕开他的肺脏! 冷静下来! 都是假象! 张守鱼强迫自己镇静思考,有了上一次的诡梦经验,这一次他隐约能感知到自己的身躯了。 他感觉自己浑身全是冷汗。 五指张开不断抓挠,渐渐感知又变得模糊,现实与梦境的临界点再次混淆。 “致幻剂!” 张守鱼不断喃喃着这句话。 他现在异常确信,自己在不经意间,已然被人给下了药了! 噗通! 梦境的变换根本由不得他乱想,等到他再次看清自己,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四周的场景也变成了荒郊野外! 而此刻的他头枕铁轨横梁,远方传来刺耳的汽笛声,一辆疾驰的火车即将呼啸而过,刺眼的白光晃得他作呕,好似两条白绫一般要给他出殡送葬! “不要啊!不要......不要啊!不要啊!” 张守鱼吓得不断挣扎,可火车越来越近,他却无可奈何! “不要——” 铁马呼啸而过,张守鱼彻底疼昏了过去。 ...... ...... 不晓得又过了多长时间,张守鱼渐渐苏醒了意识。 他努力挣动,眼球在眼皮里不断打转,好似两颗沸腾的汤圆。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鬼压床了。 明明意识已经完全恢复,先前的幻象也全部消失,可偏偏就是醒不过来!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久,直到一侧脸颊火辣辣的痛。 貌似有人抽了他一个大巴掌! 这一记耳光打得很重,在外力影响下,张守鱼抽噎着喘出一口大气。 “呼——” 坐起来了! 张守鱼一时间兴奋莫名,有了刚刚活死人一般的经历,现在每一口污浊的空气都那样清新。 只不过这种兴奋并未持续太久,新的问题便接踵而至。 “我怎么看不见了?” 张守鱼心里微微发寒,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皮和眼球,很确信自己是睁眼的状态。 不是吧...... 张守鱼立刻朝四方摸索,越摩挲越心跳加速。 这里已经不再是他双城堡的家了! 等一等。 刚刚是谁扇了自己? 这屋子里还有别人! 想到此处,张守鱼立刻朝其中一侧猛爬,一直爬到墙壁处才停下。 他用后背抵住墙壁猛喘大气,刚刚扇自己巴掌的家伙并未出现。 眼前一片漆黑,空气里寂静的要死! 突然,脚下的地板竟猛烈晃动了一下。 一股“荡漾”的失重感突兀袭来。 张守鱼虽是个旱鸭子,可这种极为“荡漾”的感受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他总算知道自己在哪里了......根本就不在陆地上,而是在某一处完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船舱里! 意识到这一点的张守鱼,浑身颤栗得更加剧烈了。 也不怪张守鱼会如此慌张。 试想一下。 一个人明明在家里待得好好的,突然像鬼压床一般失去意识。 又稀里糊涂被绑到漆黑的不知名船舱内部,视觉也完全被剥夺。 这事儿放在谁身上,也不可能马上缓释过来。 张守鱼剧烈喘了好久。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只是他实在太害怕,根本控制不住身体机能。 不晓得过了多久,张守鱼总算稍显镇定。 他仔细听四周的声音,渐渐听到了类似海潮的翻滚声响。 奶奶的,还真他娘的在海里啊! 除了海浪声,张守鱼没听到其它杂音。 整个船舱......应该是船舱没错,整个船舱里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这一点他很确信。 视觉被剥夺后,他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 看来刚刚扇自己巴掌的家伙不在这里,最起码这还算个好消息。 张守鱼稍稍安静下来,可下一秒,一阵开门的吱呀声便从左侧响起! 突然洒进来的月光白晃晃的,瞬间将小半个船舱照亮。 张守鱼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突然出现的光源令他双目刺痛,可他还是坚持着瞪大眼珠子,朝开门的方向努力看去。 一道人影此刻正站在门口,不过张守鱼的眼睛还没恢复,加上门口的人又背着月光,张守鱼根本瞧不清他的脸。 “哎呦呦,醒了啊?” 来客主动开口说起了话。 “外面天可黑了,老人常说小孩子就该好好睡觉,胡乱起床可是会被大灰狼吃掉的呢......” (第一卷祭尸朝山完结,请继续阅读第二卷归藏海窟)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09章再遇 张守鱼本来还极度紧张,可听到这个声音却如获大赦。 这声音他太久没听到过了,实在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造哥?是造哥吗?” 张守鱼望着门口的魁梧身影,不是汉阳造又会是谁? 一年不见,汉阳造还是老样子。 他快速进门后反锁,随后拍亮一只手电筒,来到张守鱼面前。 “小鱼儿,现在感觉如何?” “还有些晕乎,造哥,这到底是咋回事?” 张守鱼挣扎着坐起身子。 他静静感受了一下,除了脑袋还有些昏沉,浑身上下并无大碍,也没有遭受皮肉之苦。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汉阳造撇了撇嘴,随后示意张守鱼往左边看。 张守鱼顺着他的手电看过去,赫然发现在他不远处还有一个家伙,自始至终都没发出半点声响! 张守鱼不由得渗出冷汗,毕竟能躲过他的耳朵,此人的龟息功夫着实到家。 而当看到他的样貌后,张守鱼更是又惊又怒。 “你竟然还活着?” 角落里的家伙是位男子,正叉着腿坐在一堆橡胶救生圈旁。 他的表情极为平静,整个人散发着独到的冷冽气场。 即便汉阳造很无礼的用手电照他的脸,他也没有一丝一毫恼怒神色。 此人,赫然是祖玄门在阴山大墓中唯一的幸存者,吴锋! 对于张守鱼的问话,吴锋好似没听到一般不予回应。 他这副臭脾气由来已久,若不是张守鱼先前跟他相处过,一时半会还真受不了他。 不过这么一来,整个局面就更加扑朔迷离了。 “造哥,这到底是咋回事,你咋跟这畜生搞一起去了?” 张守鱼很少说话这么不客气。 毕竟想当初祖玄门设下杀局,害得乾二爷和杨彪无辜惨死,自己也被绑在手术台上放血遭殃,一切都是吴锋这家伙的好手段! “老子可没跟他一路,小鱼儿你别误会,奶奶的要不是现在情况不明朗,老子早就找他拼命了!” 能看出汉阳造也一肚子气,可张守鱼的疑惑还是没解开。 “啥意思,你们既然不是一路的,那现在这场面?” 张守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汉阳造二人。 “实话实讲,我也晕头转向呢,他是不是主使者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被下药后绑到这儿的。” “下药绑架?” 张守鱼闻言一愣,果真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遭遇。 “不光咱们三个,还有不少人,都在甲板下面呢。” 汉阳造指了指下方。 张守鱼还是不明所以,汉阳造又跟他解释了许多,渐渐他算是理顺清楚了。 原本张守鱼以为,自己的突然晕倒只是个例,是有人图谋神秘竹简后,想要进一步杀人灭口。 可真实情况没这么简单,因为像他一样被迷晕的家伙,据汉阳造所说有好几十个! 这些人也不是寻常百姓,全都是土夫子行当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有四大派的正统出身,也有知名的散户。 汉阳造也中了招,据他所说昏迷了好久,期间也出现了各种幻觉,以及鬼压床的现象。 “那是苯巴比妥,一种致幻剂。” 在汉阳造讲述时,吴锋适时补了一嘴。 汉阳造没理会他,继续小声跟张守鱼说话。 “我醒来后,身边有不少人,一大堆挤在下方甲板的舱里,一连待了三四天吧。” “甲板下的舱房没有顶,顶部是一道道金属隔板,中间透着缝隙,每天晌午都有人往下倒残羹剩饭,大多都已经馊了,还有不少生了蛀虫,那是我们每天唯一的一顿饭,嘛了个巴子!” 汉阳造越说越气骂骂咧咧,一旁的吴锋轻轻咳嗽一声,随即朝汉阳造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我小声点不就成了!” “你刚刚上去看,外面还有多少?” 吴锋突然朝汉阳造问了这么一句,而汉阳造貌似也听懂了。 “还剩下几个夜猫子,别着急,时候还没到呢,静观其变。” 二人这对话不着边际,张守鱼愣是一句都没听懂。 汉阳造回看张守鱼,嗓音又往下压了几分。 “我刚刚说到哪了?哦想起来了,总之每隔一两天,都会有新的家伙被送进来。” “造哥,你之前写信给我说,你不是要去天津探海墓吗?” “没错啊,本来是寻思着探个肥差,谁成想刚到天津就着了道,在营口道的旅馆里被人给迷晕乎了,再醒来就在这船上了!” 张守鱼越听越呼吸沉重。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次他摊上的事都异常棘手。 不管这起连环绑票是谁做的,也不管幕后主使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仅仅只看他绑的这些家伙,就足以让张守鱼头大如斗。 毕竟无论是四大派,还是那些知名的散家,能有本事做这个行当的,谁没有两把刷子? 能将这群牛鬼蛇神全部撂倒,还能将其神不知鬼不觉的迷晕送上船,这件事本身听起来就有够魔幻! “造哥,那咱们三个现在咋在这儿呢?” “还不是因为我?你以为你造哥是那么好欺负的?” 说到此处的汉阳造异常臭美,角落里的吴锋倒还是一脸冷漠。 不知为何,张守鱼这次再见吴锋,隐隐觉得他跟以前又不一样了。 最起码以往这家伙只是冷淡,可现在却好似全世界都欠他钱似的,满脸都写着对周遭一切的反感。 汉阳造就还是老样子,甚至比之前还能自夸。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让老子吃瘪的家伙还没出生呢!他们每次带新人下舱都会打开上方的盖子,我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所以呢,你在甲板下的集中舱里遇到了吴锋,又联手趁着有新人送进来时,一起打晕守卫逃了出来?” “过程大差不差。” 汉阳造瞥了一眼吴锋。 “其实说实话,我是万万没想到这小子还活着,毕竟这家伙在去年一整年都销声匿迹,我更没想到他也会被抓来这里,不过他的身手还是值得信赖的,光靠我一个指定不行,毕竟我还得扛着你。” 汉阳造说得轻描淡写,可张守鱼已经感动非常。 毕竟无论怎么说,谁都不清楚继续待在甲板下会发生什么。 汉阳造这是又救了自己一次。 “造哥,我觉得还是少跟他打交道为好,毕竟有些绑架犯就喜欢扮成被绑者,以受害者的姿态混迹其间,享受那种观摩他人绝望挣扎的乐趣!” 张守鱼对吴锋的怀疑是毫不掩饰的。 汉阳造自然也不傻。 “姑且先带着他吧,整件事疑点太多,甲板下也有不少祖玄门的伙计,敢于直接对整个土夫子行当开刀的家伙,其背后势力恐怕非我等可以胡乱揣测!” “那这里?” 张守鱼指了指四周。 “你说这儿啊,这是船尾的杂物舱之一,绝对隐秘,几乎没啥人过来,这艘船贼他嘛大,大得离谱,他们想找咱四个也费劲!” “四个?” 张守鱼愣了一下,汉阳造指了指门口。 “还有一个熟人......姑且算是熟人吧,已经出去放哨了,一会儿吴锋会出去替他。” 汉阳造并未明说,张守鱼闻言点点头,他此刻的心思倒也不在第四个人身上。 “那为啥咱不直接逃生?这船要真这么大,应该配备有不少救生艇吧?” “小鱼儿你当我傻?我咋可能没想到这个?” “啥意思造哥,难不成说咱现在已经在海上......光靠救生艇已经找不到回路了?” 张守鱼闻言面色煞白,汉阳造倒是气定神闲。 “别紧张小鱼儿,倒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一会儿你出去瞧瞧自然便知道了,再者说这里还有不少好玩的,一会儿造哥就带你去长长见识!” 汉阳造隐秘一笑,却没跟张守鱼点破,搞得张守鱼心里痒痒的。 不过不得不说,即便眼下情况糟糕离奇,但只要有汉阳造在身边,张守鱼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安定。 这是类似家人一般的信赖感,张守鱼也不晓得是为什么,总之他不厌恶这种稍显陌生的感觉。 很显然汉阳造不会就这么算了。 做盗墓贼的大多心狠手辣! 能混出名堂的,也几乎没几个软柿子,咋可能任凭拿捏? 他和吴锋很显然在进行某种计划,张守鱼心里也颇为好奇。 毕竟此刻三人的心思是一致的,那便是将这一切背后的黑手彻底揪出来! “造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劫持咱们的家伙,跟当初阴山大墓里一直怀疑,可能存在的第三拨人有关?” 张守鱼早就有这种想法了,毕竟前后两股势力都神秘异常。 汉阳造点了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外面的舱门吱呀一声再次打开,缓缓走进来了一个家伙。 “喂,时候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这应该便是汉阳造口中说的第四个人。 张守鱼借着手电光看去,下一刻就傻傻愣住了。 来者瘦瘦高高,显得文质彬彬。 那张脸张守鱼绝不会看错。 “司徒副官?你也被抓进来了?” 还未等司徒零回话,张守鱼面前的汉阳造就开口了。 只不过汉阳造的话更加耐人寻味。 “小鱼儿你仔细瞧瞧,他根本就不是司徒零!” 第一卷 祭尸朝山 第110章食人之月 这话把张守鱼说愣了。 张守鱼又跟面前的“司徒零”打了声招呼。 “司徒零”一脸茫然,虽神志清醒,可望着张守鱼的双眼里写满了陌生。 “你真不认识我?” 张守鱼细细观察了好半晌,不过却看不出一丁点端倪。 不晓得是不是“司徒零”伪装的太好,此刻的他神情镇定却一脸茫然。 没有先前的狡黠城府,反倒平添了一丝丝沉稳与和善。 “看着确实不像演的,一个人的眼睛骗不了人,也骗不了我。” 吴锋在旁边说了一嘴。 张守鱼其实同意吴锋的观点,只不过对于吴锋其人,张守鱼还是不打算给好脸色。 “是不是演的我自己能判断,再者说你如此袒护他,难不成还记着当年的同窗情谊?” 张守鱼的意思很明显,到底是“司徒零”骗不过吴锋,还是吴锋跟“司徒零”合起伙来骗张守鱼和汉阳造,这可都说不准的! 不过张守鱼心中已经有了初步判断。 他仔细观察了半晌,发现眼前的家伙没梳三七分头,也没有佩戴标志性的白色手套。 没有佩戴金丝眼镜,腰间更是没有司徒零一直戴着的、有金蟾轮廓的挎包。 将他和司徒零强行凑到一起,无非剩下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了。 不过有了先前下墓的经验,张守鱼早已接受了这张脸的“普适性”。 毕竟阴山大墓里头,跟司徒零长相酷似的家伙可不止一个。 “你好,我叫张守鱼,怎么称呼你?” 张守鱼试着跟他攀谈。 这家伙果然不似司徒零那般摆架子,举手投足都充满和善,手电光映照下的脸庞微微一笑,给人一种邻家青年的舒适感。 “你们叫我老刀就行。” “挺年轻个人儿,咋起个老气横秋的名号。” 张守鱼闻言嘀咕一嘴。 “南派擎苍的老刀,近几年在江西很出风头,是个狠茬子。” 吴锋默默点评了一嘴。 张守鱼瞥了一眼汉阳造,汉阳造朝他轻轻点头,示意他们早就知道了。 张守鱼心里更信了几分。 “照这么说,燕子和步南栀你认识吧?” “是我同门,怎么了张兄弟?” “听说她们失踪了,是不是也被绑到了这艘船上?” “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受害者。” 虽说啥都没问出来,可老刀的态度张守鱼还是喜欢的。 只不过刚刚吴锋说他是狠茬子,这点张守鱼咋看都没看出来。 毕竟眼前的老刀实在平易近人,当然人不可貌相,张守鱼也揣了几分忌惮。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可以出去了。” 吴锋此刻起身,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老刀见状紧随其后,汉阳造也招呼张守鱼赶紧跟上。 张守鱼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可他完全信赖汉阳造,一时间也就没多问。 四人小心翼翼地走出船舱,登上甲板,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剩惨白的月色。 张守鱼隐隐明白,原来他们三个一直在等这一时刻—— 深夜航行,全船熄灯! 甲板上静悄悄地,张守鱼身后就是一侧护栏。 他趴在护栏向四周眺望,发现自己所处船只果真硕大无比。 通体雪白,汽笛悠长的重型客轮! 这还是张守鱼第一次见到轮船。 他根本理解不了这玩意为啥能搞这么大,更理解不了它到底是咋驱动行驶的。 毕竟下山后的大部分见识,都仅仅局限于东北那座小县城,眼下突然见到如此庞然大物,未免有种乡巴佬进城的别扭感受。 茫茫无尽的黑色海洋,张守鱼也是第一次瞧见。 万幸的是他并不晕船。 瞧看半晌,前后左右全都是浩瀚的黑水,根本瞧不见任何陆地的影子。 白色的轮船在大海中踽踽独行,宛若一叶渺小的扁舟。 张守鱼一边感叹一边跟着前方三人。 一路上他也没放下机警,时刻提防着可疑的行迹。 “停下。” 四人走到一侧临近船头的位置,吴锋摆摆手示意了一下。 “造哥,咱们这是要干嘛?” “看戏。” “啥戏?” “月亮。” 汉阳造指了指天上的弯月。 “月亮?” “不错,这海上的月亮可不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 “嘿嘿,这里的月亮,是会吃人的!” 这话可把张守鱼吓了一跳,当即没好气地怼了汉阳造一拳。 “造哥,话可不能乱说!” “哪乱说了,你自己瞧吧,就藏在这里别吱声!” 汉阳造给张守鱼指了方向。 张守鱼放眼望去,今夜的月色浓郁而又清幽,好似一张病入膏肓者的脸颊。 老刀貌似是个热心肠,在张守鱼身旁给他小声解答疑惑。 根据老刀所言,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上甲板。 这艘轮船的结构是横骨架式,张守鱼旁边有个“小房子”,老刀说这是整艘船的主控舱室。 和主控舱室遥相对望的另一边也有间“小房子”,老刀说那是船员平日的休息室,执勤换班都在那里。 张守鱼认真听完,随后拍了拍汉阳造。 “抓咱们来的人呢,船员呢?” “都睡下了,每天这时候甲板上最清净,只不过仅仅只有这么一会儿。” “那咱上来到底干啥,说好的月亮吃人呢?” “嘿嘿小鱼儿啊,一会儿你可得把嘴捂紧了,万一吓得咬掉了舌头,我可不包赔!” 不得不说汉阳造吓唬人很有一套,仅仅这一句话,张守鱼就感觉裤裆下边凉飕飕了。 “好了,都别说话,他们开始了!” 前面的吴锋轻声呵斥了一嗓子,四人立刻鸦雀无声。 张守鱼跟着他们的注目方向,死死盯紧刚刚老刀说过的、远处那个船员生活用舱。 舱室里没有点灯,不晓得有没有人。 不过今夜的月色很好,银白色的月辉洒在甲板上,照得甲板也泛着银光。 借着月光映照,生活舱室里的摆设隐约能看到一丝。 张守鱼定睛细看,他发现这所谓的生活舱室,跟他理解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没有床榻被褥,也没有生活用具,反倒能看到窗台上摆放着几只烧杯! 张守鱼见过这种烧杯,在它的杯口里还倚着几只试管。 从前司徒零做实验时经常用到这些,不过这些东西放在生活舱室里,就跟实验室里放牙膏搓澡巾一样不合时宜了。 张守鱼挤挤眼睛,想将舱室内部看得更清楚些。 忽然窗口处啪叽一声蹿出个东西,仔细一瞧竟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这可着实把张守鱼吓了一跳。 这感觉......就跟从家中猫眼里突然瞧见一颗眼珠子一样惊心动魄! 若是之前的张守鱼,早就吓得哇哇乱叫了。 可眼下他已经成长不少,承受惊吓的能力更是与时俱进,虽死死捂住嘴巴,却没有喊出声音暴露行迹。 那窗边没有五官的人脸又动了两下。 张守鱼这次看得更清楚了,原来是一个戴着古怪面具的船员。 那面具跟阴山地下佩戴的隔热服面罩很类似。 船员趴在窗口左右瞧看半晌,好在是张守鱼四人藏在主控舱室这边。 不光是视线死角,而且没有任何光源。 船员未发现什么,脑袋缩了回去,将窗口拉上了两道白色窗帘。 吴锋等人纷纷深吸一口气。 张守鱼见状也意识到......应该是要出事了! “一会儿淡定点,这几天我们都看了好几遍了。” 汉阳造像往常一样拍拍张守鱼的肩膀,在他耳畔小声嘀咕了一嘴。 张守鱼点点头,不过他这话把张守鱼搞得更紧张了。 借着惨白的月光,张守鱼能看到白色窗帘里面的人影轮廓。 窗帘里影影绰绰,好像舱室里有好几个人。 他们走来走去,忙忙碌碌,像做手术一样互相递着东西。 没过多久他们纷纷撤走了,窗台前只剩下一道影子。 一个站得直挺挺的、像棺材店纸扎人一样的笔挺人影! 几秒种后,这道人影开始颤抖。 他颤抖的频率极其迅速,根本不是人类自主能做出来的速度,反倒像是肌体下意识癫痫产生的高频。 就这般颤动了大概一分钟,人影再次凝固不动。 远远望去,窗框,白纱,黑影。 好似一件蒙上白布的遗照。 “他死了。” 老刀淡淡说了三个字,每一个字落在张守鱼耳朵里都好似炸雷。 “你说啥?” 即便经历过无数腌臜过往,可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眼前,张守鱼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先别问,好戏还在后头呢。” 前方的汉阳造朝张守鱼比了个噤声手势,随即示意他继续看向生活舱室的窗口。 张守鱼依言行事,这一看竟发现那死人又动了起来! 啥玩意,诈尸? 张守鱼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可接下来看到的场景却更为古怪。 那窗框里的人影,其人形轮廓四周竟长出了“毛边儿”。 这些毛边儿很不规则,透过白色窗纱瞧看,像极了卷曲的人体【体】毛。 张守鱼忍不住也挠挠自己,瞧着那家伙浑身长毛,他自己也感觉浑身痒痒。 下一刻,窗中人影开始逐渐膨胀,四周轮廓像沸水般滚动不息。 “他该不会要炸了吧?” 张守鱼轻声喃喃,可下一秒便吓得瞪大了眼珠子—— 窗中人影的脑袋,从左侧耳垂一直到右侧耳廓上方出现了一条线。 进而,这条线化成了一道切口平整的横切面。 被斜着切开的上半部脑袋瓜子,因为重力作用而无法维持平衡,就这般像滚豆腐一样缓缓滑落下来了! 噗! 白色窗帘绽开了一坨热血。 枝杈纵横,好似莲蓬。 【本书成绩不好,被切了,老白继续努力,新书会尽快出现,我知道我没什么读者积累,这些年一直在走错路,但我不会放弃的,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