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教导队》 第一章 父子反目 民国十六年七月初五,奉天城经二路56号,一幢欧式建筑内。 正是晚饭时分,楚鸣与父母在饭桌前相谈正欢。 只要有楚鸣在,家里永远都不会冷清。 楚鸣连说带笑,连比带划,一会讲老师的洋相,一会说同学的八卦,语气夸张,逗得父母笑了又笑。 笑完了,母亲放下手中的筷子,郑重其事的盯着楚鸣:“中学毕业了,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半个月前,楚鸣领到了奉天省城公立学校毕业证,算正式中学毕业了。 十七岁的年龄,在穷人家是壮劳力,早该养家糊口了。 以楚鸣的家境,当然不需要他去养家。 他心中明白,母亲的意思是想让自己接着去读大学。 民国创立以来,国内的大学一直遵循精英教育,能读大学的多出于殷实之家的阔少爷和阔小姐。 他们生活自理能力极差,女生带老妈子上课,男生让门房跑腿,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奉天城有不少国内知名大学,很多大学生每天的生活千篇一律,在“早上睡懒觉,上午打球玩,下午看电影,晚上去餐馆”中度过。更有甚者,还有专门逛窑子,过生日去妓院摆花酒的。 读大学期间混吃等死,毕业后等父母给找工作,是很多大学生的真实写照。 如果没有与韩龙、熊辉的约定,估计楚鸣也会加入大学生的行列。 可是现在,楚鸣却不想却不想去上大学。 “妈,我想好了,我要去日本留学!”楚鸣一本正经的回答着母亲的问话。 “去日本留学?”母亲瞪大了眼睛。 显然,楚鸣的回答出乎了母亲的意料。 “没错!”楚鸣振振有词的说,“日本的大学比国内强多了,既然要上,当然要上好大学了!” “可是!”母亲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以你现在的成绩,去日本留学,你怎么能毕业呢?” 母亲不是在打击楚鸣,她说的是事实。 上中学的时候,每次考完试,母亲问楚鸣考得如何? 他都会用一句话回答:还不错啊! 可是等到成绩下来,各科总是一塌糊涂。 虽然勉强混到了毕业证,可楚鸣的学习成绩的确不怎么样,母亲的担心并不多余。 “去了日本,我当然要好好学习了,毕不了业怎么好意思回来见您?”楚鸣漫不经心的说。 “可是,你从没单独出过门,更何况要要飘洋过海,怎么让人放心!” 楚鸣知道,这句话才是母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她是担心自己。 楚鸣当然不能告诉母亲,自己和熊辉、韩龙的约定。 见母亲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楚鸣没心没肺笑着劝慰她:“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您来照顾吧!再说了,我爸当年也是十七岁离开家乡,现在不是过的挺好吗?” 说到这里,楚鸣把目光投向了父亲:“爸,您说是……” 楚鸣发现,父亲的脸色很难看,气氛似乎有些不对,便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咽回了肚里。 楚鸣的父亲名叫楚烈,现任奉天省政府民政厅厅长。 民政厅是省政府四大厅之一,厅长的位置至关重要,没有能力是做不稳的。 楚烈为官名声颇佳,自他上任以来,把民政厅打理的井井有条,就连大帅张作霖对他也是赞赏有加。 此刻,楚烈脸色狰狞,恶狠狠的盯着楚鸣:“我告诉你,想去哪留学我都没意见,就是不能去日本!” 父亲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让楚鸣有些莫名其妙,他傻傻的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哪那么多废话!”平日温文尔雅的父亲,此刻像个独断专行的暴君。 在楚鸣的记忆中,父亲从不干涉自己的决定,可这次却例外了。 父亲的蛮不讲理,激起了楚鸣的逆反之心,他毫不退缩,从牙缝里嘣出四个字:“我偏要去!” 其实,去不去日本留学,楚鸣并不太在意。 可是,在韩龙和熊辉那里,楚鸣已经把大话说出去了,为了面子,他也不能轻易妥协。 楚烈怒不可遏:“你敢去,我以后就没你这个儿子!” 父亲竟然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楚鸣完全没有想到。 他胸脯上下起伏,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头也不回离开了客厅。 瞅着儿子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楚烈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无名火,他将手中的瓷碗狠狠摔在地上,指着门口大吼:“有本事就不要再回来!” 楚鸣的母亲叹了口气,默默取来笤帚,将地上的碎片细心打扫干净。 然后,她在楚烈对面的桌前坐下,柔声劝着丈夫:“有话好好跟他说,干嘛发这么大脾气?” 听了妻子的话,楚烈心中更觉烦躁,他站起身来,踱了几步,便转身去了卧室。 不一会,楚烈换了衣服出来。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妻子关切的问着楚烈。 楚烈放缓了语气说:“我找显声和以哲唠唠嗑去,你早点睡吧,不用等我了!” …… 皇太极当年重修奉天城,按照“前朝后市”的格局,把奉天故宫北面,贯穿鼓楼、钟楼之间的中街辟为商业区。 在奉天城,最能吸引百姓的,莫过于中街上的酒楼、书馆、茶社和戏院了。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人们或约上三两个好友,或全家出动,选择各自喜好的饭庄、酒楼吃喝消遣。 坐落在金银库胡同路南的卿云楼,是奉天城内最有名气的酒楼之一。 百姓能到卿云楼吃顿饭,那可是十分光鲜的体面事儿。 楚鸣家境不错,可他毕竟还是学生,囊中羞涩,当然去不了卿云楼。 不过,宫前大街上的白肉馆,对楚鸣来说,也算是不错的选择,既经济又实惠。 白肉馆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大厅角落的一张方桌前,楚鸣、韩龙和熊辉正围坐在一起。 熊辉个矮,但人长的敦实。 韩龙恰恰相反,瘦高个,跟麻秆一样。 楚鸣高矮胖瘦正合适,正是因为有了楚鸣在,熊辉和韩龙才不会显的反差太大。 他们三人打小一起长大,好得像连体婴儿一样。 小学初中同在一个班里,他们没少干打架逃学之类的坏事,是铁的不能再铁的狐朋狗友。 三角形的稳固性,在他们三人之间发挥的淋漓尽致。 方桌上摆着白肉血肠、砂锅炖豆腐、排骨炖油豆角和锅包肉,锡壶中的烧锅白酒已经烫热。 三人你吱儿一口酒,我叭一口菜,谁都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熊辉终于忍不住了。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瞅着楚鸣问:“你真跟你爸闹翻了?” 楚鸣白了一眼熊辉,将杯中酒倒入嘴中,撇了撇嘴:“这事能有假,我哄你干嘛?” 听了楚鸣的话,熊辉顿了顿,小心翼翼的劝他:“实在不行,就别去了,为这事和你爸闹翻不值得!” “不行!”楚鸣毫不犹豫的摇摇头,“我想好了,要和他扛到底,决不能让步!” 熊辉像是自言自语:“其实奉天也挺好,毕竟是咱自己的地盘,干什么都方便!” “你这是什么话?”楚鸣瞪着熊辉,“当初是谁提议,说我们三人一起去日本?是谁信誓旦旦的发誓赌咒,说谁不去是孙子?要不是信了你,我会跟我爸闹翻?现在到了这一步,你又说奉天城挺好,这不是跟我扯犊子吗?” 楚鸣说的没错,他与父亲冲突的根源,就是因为熊辉当初的怂恿。 他们虽然年龄不大,但上流社会的事情还是听说过一些。 许多名流都有一种共识:住美国房子,娶日本老婆,请中国厨子,是人生最幸福的生活。 房子和厨子,对他们来说无所谓,娶日本姑娘,倒是很有诱惑力。 中国在科技、军事和外交等实力上不如日本,但中国的男人在日本很有市场,去日本带回漂亮老婆的不在少数。 譬如说,孙中山、陈其美、戴季陶、李叔同、张大千等名人,都娶了日本妻子。 正因为娶日本妻子成为时代风尚,所以熊辉才会意气风发向楚鸣和韩龙提议:一同去日本留学,毕业后每人带一个漂亮媳妇回国。 对熊辉的提议,楚鸣很是心动,当然要双手赞成。 韩龙向来没有主见,熊辉和楚鸣都同意,他当然要附和。 于是,三人订立了约定,各自回家去说服父母。 正是有了这个约定,楚鸣才会和父亲反目。 回避着楚鸣咄咄逼人的目光,熊辉讪讪的说:“当时我也是头脑发热,现在看来,这件事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楚鸣顿时气结。 韩龙在一旁打圆场:“不就是日本嘛!不去就不去吧,别伤了咱兄弟感情!” 楚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死死盯着熊辉:“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爸不同意你去日本?” 熊辉老老实实点头:“我爸说了,就我这水平去日本留学,还不够给中国人丢人的,他让我趁早死了这条心!” 熊辉和楚鸣、韩龙一样,毕业证都是混出来的,肚子里根本就没有墨水,他父亲怎么会不清楚,不让他去日本也在情理当中。 楚鸣心有不甘,恨恨的对熊辉说:“你就不能再争取争取?” “我怎么没争取?”熊辉哭丧着脸,“我就差跪着求他了,我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铁了心不让我去,我要再说下去他该揍我了!” 熊辉的父亲是军人出身,脾气火爆是出了名的,熊辉打小就被父亲揍怕了。 从这点上来说,楚鸣的父亲就好多了,至少从小到大楚鸣还没挨过打! 楚鸣摇摇头,又把目光盯向韩龙:“你爸不会也不同意吧?” 韩龙咧嘴一笑:“我估计我爸也不会同意,正发愁怎么向他开口呢,这下好了,你们俩都过不了关,也省得我说了!” 韩龙脸上露着喜色,楚鸣看在眼里,心中懊悔不已:敢情只有自己把约定当回事,不遗余力的在努力争取,他们俩都当了缩头乌龟。早知道是这种情况,还不如像韩龙一样,也不向父亲提什么去日本留学的事情呢! 回想与父亲发生冲突的过程,楚鸣隐隐有种感觉,父亲心里似乎有一种莫名的仇日情绪,所以才会生那么大的气。 可是,父亲为什么会仇日,楚鸣百思不得其解。 见楚鸣默不作声,熊辉试探着问:“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楚鸣没好气的说,“当然是继续抗争,你以为都像你那么没出息?” 熊辉一脸苦色:“我和韩龙都去不了,你抗争有什么用?” “大不了我一个人去日本,你们俩好好在奉天城享清福吧!”楚鸣火气末消,说话很冲。 熊辉知道,这事自己做的不厚道,只能闭口不语。 韩龙习惯于做和事佬,打着哈哈对熊辉说:“别听他的,胳膊扭不过大腿,他爸不同意,他还能去的了日本?以后肯定还是咱们三个人,一起在奉天城里混!” 楚鸣叹了口气。 韩龙说的没错,若父亲不同意,这事肯定要泡汤。 想起晚饭时父亲的态度,楚鸣就觉得窝火。 他暗自下了决心:就算不去日本,也不能这样轻易向父亲妥协。 楚鸣的反抗可笑而幼稚,但为了尊严,他只得义无反顾的坚持下去。 …… 第二章 少壮派 楚鸣和熊辉、韩龙在白肉馆小酌聊天的时候,楚烈与三个中年人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只不过,白肉馆的散座,变成了卿云楼的雅间。白肉血肠这样粗犷的东北菜,换成了精细别致的鲁菜。 “阿嚏”,楚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楚烈脑海中闪现出儿子的身影,他揉了揉鼻子,心中不由恨恨的想:这个小兔崽子,肯定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楚兄,令郎的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说不定还是好事呢!”王以哲劝慰着情绪激动的楚烈。 王以哲是黑龙江宾县人,三十一岁,现任奉军独立第七旅少将旅长。 民国七年,王以哲考取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八期步兵科。 民国十一年,他给张学良写了一封信,大事奉军腐败制度,提出编练新军,多方延揽军校出身的人才等举措。 张学良被王以哲的见解所折服,马上约见王以哲,并委以重任。 从民国十一年到民国十六年,短短五年时间,王以哲由中尉升至少将,可见张学良对王以哲的高度信赖和特别器重。 “好事个屁!”楚烈心情不好,说话自然也就无所顾忌,“想起临江县的事情,我心里就憋着火!小日本都骑在我们头上了,他倒好,要去日本留学,这不是给人心里添堵吗?” 听楚烈提起临江县,几人都沉默了。 临江县地处鸭绿江畔,与朝鲜隔江相望。本是个不起眼的地方,却偏偏被日本人弄出一番波折来。 三月初,日本驻华公使向北京政府提出,在临江县设立安东领事馆分馆。 临江县各界民众大哗,成立请愿团向北京大元帅府、奉天高官公署、奉天交涉署发电报,敦促当局拒绝日本的无理要求。 五月上旬,数十名身穿便服的日本人,由朝鲜过江来到临江县,用欺诈手段租得临江县内一处房屋,在房前挂旗摄影,作为领事分馆成立的凭据。 日本未经任何官方许可强行设馆,严重侵犯了中国主权。 事件发生后,国民政府外交部多次照会日本方面,要求日本方面中止在临江县设立领事馆分馆,但日本政府保持强硬态度。 几天前,日本人变本加厉,突然派兵五百余人,再次进入临江,理由是武装保护强行设立的领事馆。 目前,事情还在僵持当中,没有任何结果。 日俄战争的胜利,让日本取得旅顺、大连两处租借地,取得南满铁路经营权和铁路两侧驻军。 1910年8月,日本吞并朝鲜半岛,设立朝鲜总督府。 与朝鲜一江之隔的临江并非开放地,不是租界,也没有日本“侨民”。日本把目光投向临江,擅自成立分馆,无疑是想将其作为侵略中国的据点。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怎能不让楚烈等人愤慨。 见气氛有些沉闷,黄显声赶忙岔开了话题:“楚兄,不知你对大帅成立的安国军政府,怎么看?” 黄显声,奉天省岫岩人,和王以哲一样同是三十一岁,现任奉军卫队旅少将旅长。 民国六年,黄显声考入北平大学文科补习班。 民国十年,黄显声考入东北陆军讲武堂第三期炮科。 次年以优异成绩毕业,服务于奉军。 黄显声治军严谨,胆识过人,深受张学良信任,一再提升。 民国十六年年初,黄显声任卫队旅旅长,负责奉天城警卫,保护张大帅的安全。 楚烈叹了口气:“唉!百害无一利!” 四月,冯玉祥部及阎锡山部改称国民革命军,和北伐军一起夹击奉军,张作霖在关内的统治摇摇欲坠。 六月初,孙传芳、张宗昌等人推戴张作霖为“大元帅”。 六月十八日,张作霖在怀仁堂就任中华民国陆海军大元帅,建立军政府,正式名称为中华民国军政府,俗称安国军政府。 安国军政府才刚刚成立半个月,还没有正式运转。正因为摸不透它能发挥什么作用,所以黄显声才会有此一问。 听了楚烈的话,黄显声眉头一挑,赶忙虚心求教:“楚兄,此话怎讲?” “第一,国民革命军数量虽然处于劣势,但都是精锐,战斗力极强,北伐不到一年时间就横扫各方势力,大有一统天下的迹象,大帅和奉军都不是国民革命军的对手!第二,国民革命军出师有名,众望所归,在民心向背上,大帅也比不过国民革命军!第三,奉军的根基在关外,孙传芳、张宗昌等人都是败军之将,大帅依靠他们,肯定无法在关内立足!所以说,大帅虽然成了名义上的国家元首,但坚持不了多久,还是要回到关外来。” 楚烈的意思很明白,张作霖的军政府是回光返照。 虽然话很不客气,但他的分析精辟到位,几人不住点头。 熊再道一一旁忍不住赞叹:“老楚,你不愧是奉系少壮派的精英,看问题果然犀利!” 熊再道是熊辉的父亲,他是奉天省奉天市人,今年三十七岁,现任奉军卫队旅副旅长。 熊再道文化程度不高,与黄显声、王以哲的科班出身不同,他是从奉军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 熊再道年龄比黄显声大,作为黄显声的副手,他对黄显声治军严谨发自心底的服气,所以配合的很好。 当然,黄显声对熊再道也很尊重。 楚烈自嘲地摇摇头:“当年我若从军,也会像以哲和显声一样意气风发,从政自然就没了那份锐气。我老了,以哲和显声才是奉系真正的少壮派!” 楚烈所言不虚,奉军内部派系林立,有“老派”、“士官派”、“学生”派、和“少壮派”之分。 “老派”是奉军中的实力派,绝大多数都是和张作霖一起出道的结拜兄弟,成员有张作相、张景惠、汤玉麟、孙烈臣、吴俊升等人,这些人在奉军中都担任军政要职。 “士官”派大多是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以杨宇霆为首脑,成员有姜登选、韩麟春、于珍、常阴槐、王树常等人。 “学生派”由陆军大学、保定军校、奉天陆军速成学堂毕业生组成,这些人受“士官派”排挤,以四校同学关系逐步结成一派与之对抗,代表人物有郭松龄、李景林、刘伟等。 “少壮派”的出现是近两年的事情。 张作霖一直对张学良刻意培养,将奉军精锐全部交给张学良统率。 在张学良的支持下,郭松龄将部队军官全部换成了学生派骨干。 后来,郭松龄反奉失败,学生派随之瓦解,张学良丧失了自己的基本力量。 由于张学良长期兼任讲武堂堂长,所以说讲武堂毕业的人都可算是他的学生,比较容易驾驭。 张学良只能通过破格提拔以讲武堂毕业为主的年轻将领,重建亲信势力。 正因为如此,王以哲、黄显声等亲信,才能在极短时间里迅速跃升。 也正因为如此,“少壮派”横空出世,势力迅速扩大。 楚烈不是讲武堂毕业,也不在军中,但他与少壮派几个关键人物的关系极好,被外界视为少壮派的智囊,所以也应当算作少壮派的一份子。 听了楚烈的话,王以哲笑着打趣:“楚兄这话明摆着把我和显声当成了外人,难道是要和我们撇清干系?说错了话,当罚一杯!” 楚烈自知失言,爽快的端起杯来,呵呵笑了笑:“是我说了错,我认罚!” 说罢,楚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直沉思的黄显声,突然又问楚烈:“楚兄,可能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乐观,日本人驻兵济南的事情听说了吧,恐怕国民政府难以应对!” 随着国民革命军的节节胜利,为应对北伐军北上,日本于五月二十八日决定出兵山东,以保护侨民的名义,派兵二千人从青岛登陆开赴济南。 黄显声说的没错,国民革命军要想打到北京,就必须要迈过日本人这道坎。 楚烈恨声说:“日本人明面上是在帮助张大帅,实际上是不想中国统一,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利益最大化。日本人的这点小伎俩,不管是张大帅的北京安国军政府,还是南京的国民政府,如果应付不了,都不是称职的政府!” 王以哲点点头:“楚兄说的没错,奉军打北伐军也好,北伐军打奉军也罢,这都是中国的内政。小日本非要插一杠子,真是太可恶!” “是这个理!”楚烈脸色突然又变的阴沉了,“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非要去日本,我真恨不得揍他一顿!” 黄显声哑然失笑,转了半天,又转回到楚烈儿子的事情上。 熊辉见楚烈还在为儿子去日本留学一事耿耿于怀,哈哈一笑:“老楚,这事我问了,主意是我家熊辉先提出来的,我一吓唬他全招了。不管怎么说,你儿子还算硬气,敢跟你顶。和你儿子比起来,我家熊辉就是个孬种!单凭这一点,你儿子就比我儿子强,你消消气吧!” 黄显声和王以哲哈哈大笑,熊再道这劝人的法子,虽然不雅,但也着实有趣。 楚烈听罢,也只有苦笑摇头了。 …… 第三章 留学生涯 尽管已经不打算去日本了,但楚鸣与父亲的抗争还在继续,他选择了无声的抗议,。 楚鸣当然知道,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可为了自尊心,不得不硬着头皮撑下去。 父子反目,最为难的是楚鸣的母亲。 一边是着急上火的丈夫,一边是受了委屈的儿子,劝了这头再劝那头,忙的脚不沾地,却不见丝毫效果。 父子俩生活在同一个家中,彼此却像陌生人,谁也不与对方说话。 两个男人之间的无声较量,势均力敌,互不妥协,一直就这么僵持着。 就在楚鸣和父亲对抗了十来天后,事情突然发生了反转。 “什么?他同意了?这是真的?”听了母亲的话,楚鸣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母亲轻戳楚鸣的额头,一脸的嗔怪,“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满意? 楚鸣有些哭笑不得。 楚鸣执意要去日本的时候,父亲坚决不同意。 现在,楚鸣做好了放弃的准备,父亲却向他低了头。 这事怎么看,都有些戏剧化的成份在里面。 从小到大,父亲对楚鸣疼爱有加,如此执拗的反对他的决定,这还是头一次。 楚鸣本来对父亲怨气冲天,但此刻却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悄悄爬上心头。 “他怎么会又同意了?”楚鸣的声音很轻柔,似乎怕触碰到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母亲犹豫着,“可能是因为你爷爷的缘故!” “爷爷?”楚鸣瞪大了眼睛。 从小到大,楚鸣从未见过自己的爷爷。 听父亲说,爷爷年轻时很有学问,做过教书先生。后来年纪大了,爷爷才回到老家颐养天年。 “我也是猜的,昨天你爸收到你爷爷的信,看完信后对你的态度就转变了,我觉得应该是你爷爷的信起了作用!”说到这里,母亲叹了口气,“你爸是个孝子,从小离家没有在你爷爷膝下尽孝。二十年来,这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 母亲的话,让楚鸣心头有些沉重。 十七岁那年,父亲离开宁波老家来到东北,已经整整二十年。像父亲这样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一直在东北生活至今,的确不多见。 楚鸣忍不住扪心自问:父亲老了之后,自己能像他对待爷爷那样对待他吗? 沉默良久,楚鸣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妈,你知不知道,爸爸为什么对日本会有那么深的成见?” “不知道!没听他说起过!”母亲茫然的摇摇头。 父亲的心思连母亲都没有任何察觉,可见这背后的故事隐藏之深。 “对了,你爸让你现在去见他!” “让我去见他?”楚鸣愕然。 这一刻,楚鸣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去见父亲。 …… 客厅内,楚烈坐在椅子上,正等着儿子。 “爸!” 楚鸣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偷眼打量着父亲。 父亲面上很平静,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坐!”父亲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 楚鸣顺从的坐了下来。 “爸,我……” 楚鸣有些犹豫,他不知该如何向父亲开口,告诉他自己已经放弃去日本的打算了。 “你去日本留学,我同意了!”父亲大度的摆了摆手,“之前的事情,咱不提了!” “可是……” 父亲打断了楚鸣,接着又说:“我已经给教育厅的郑厅长说好了,你去日本留学算奉天省政府官派的,全省就四个名额,为了给你争取这个名额,我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爸,我……”楚鸣急了。 “怎么了?”父亲奇怪的盯着楚鸣,“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没……没了……” 在父亲的注视下,楚鸣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说自己不想去日本了。 “既然如此,我对你有一个要求!”父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什么要求?”楚鸣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去了日本,我希望你记住一件事情,你是中国人,不能给中国人丢人!”父亲郑重其事的说,“你也不小了,应该有自己的理想。生活费你不用操心,我会让你妈按时寄给你,你只需要安心读书,把有用的知识学到手!将来学成归国,我会专门为你设宴接风!” 楚鸣有些恍惚,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客厅的。 此刻,楚鸣没有一丝喜悦的心情。 相反,他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不是自作自受是什么? 懊悔归懊悔,可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离开奉天城的前一天晚上,还是在中街的白肉馆,还是在大厅角落的那张方桌前,楚鸣与熊辉和韩龙话别。 楚鸣喝一杯酒,骂熊辉一句,几乎把熊辉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熊辉低着头,没有还一句嘴,只是一个劲的往肚里灌着烧锅白酒。 那一晚,楚鸣不知喝了多少杯酒。 送楚鸣回家的路上,熊辉和韩龙一左一右搀扶着他。 楚鸣反反复复说着醉话:“说好……要带日本媳妇回国的,你们……不够兄弟,不去……拉倒,到时候……我一人带……三个回来,你们……就……眼馋吧……” 到最后,楚鸣竟然毫无形象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熊辉和韩龙眼圈也是红红的,没有劝他,任由他就那么哭。 此时,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 无论情不情愿,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在父亲凝重目光的注视下,在母亲不厌其烦的叮咛中,楚鸣怀着异常复杂的心情,离开生活了十七年的家,踏上了飘洋过海的留学之路。 日本东京帝国大学,诞生于1877年,是日本第一所国立综合性大学,也是亚洲最早的西制大学之一。 进入东京帝国大学后,楚鸣彻底傻眼了。 他发现,混着中学毕业的可怜水平,加上不懂日语,他几乎听不懂任何一节课。 每天像傻子一样坐在教室,让楚鸣痛苦万分,他甚至想到了放弃学业立刻回国。 可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如何面对父母? 又如何面对熊辉和韩龙的目光? 在楚鸣最无助的时候,惠子出现了。 惠子是楚鸣的同班同学,她漂亮,温柔,善解人意。 就是这个日本女子,彻底改变了楚鸣的人生轨迹。 在惠子不遗余力的帮助下,楚鸣很快掌握了日语。 接着,楚鸣开始恶补自己欠缺的知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连寒暑假也不例外。 三年的留学生涯,让楚鸣学到了知识,开阔了眼界。 当然,也经历了独在异国的艰辛,品味了思乡之苦的煎熬。 楚鸣难以想象,如果没有惠子的存在,他是否能在日本坚持下去。 楚鸣用异乎寻常的毅力和执着,不仅征服了惠子的心,在学业上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 最终,楚鸣以东京帝国大学理工学院化学系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鉴于楚鸣学业的优秀,东京帝国大学理工学院向他发出留校任教的邀请。 这种殊荣对历届的中国留学生来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经过三年的历练,楚鸣没有了初来日本的青涩和茫然,踌躇满志的规划着自己的人生和未来。 当然,规划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和惠子结婚。 为此,楚鸣甚至做好了长期在日本生活的准备。 在楚鸣看来,他和惠子彼此相爱,结婚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是,他错了,想当然的事情往往会出现意外。 楚鸣没想到,他与惠子的结合,遭到惠子父母的强烈反对。 惠子的父亲,是日本军队一名退役的中佐。 楚鸣见到惠子父亲的时候,他上下打量着楚鸣,目光中的蔑视毫不遮掩。 良久,他从鼻子哼了一声,冷冷说了一句话:“我绝不会让女儿嫁给一个支那人!” 支那人! 听到这个词,楚鸣脸色变的很难看。 在东京,楚鸣经常可以听到这样一些言语:“这个东西做得太糟糕了,简直就是支那式的。” “屋里怎么不打扫干净,脏得像支那人一样。” 甚至日本小孩吵架,也常这样骂:“笨死了,你爸妈肯定是支那人!” 日本人轻视中国人,如同中国人轻视猪狗一样。 “支那人”三个字在日本,好比中国人骂“贱贼”。 换作任何一个人这样说,楚鸣都可以忍。 可是,这个人是惠子的父亲,楚鸣觉得无比刺耳和痛心。 摔门而去的瞬间,惠子急切的呼喊传入楚鸣的耳中。 他脚下一滞,但还是狠狠心,没有回头。 …… 一边是三年的恋情。 另一边是作为中国人的自尊心。 选择其中一个,就要放弃另外一个,楚鸣陷入了痛苦的抉择当中。 就在楚鸣无助彷徨之际,他收到了父亲的来信。 父亲的信并不长,大概的意思是说母亲很想念他。 但楚鸣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来,父亲对他毕业后,准备留在日本的打算,持坚决的反对意见。 毫无疑问,这又是父亲潜意识里的仇日情绪在作祟。 “支那人!” 楚鸣的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让人屈辱的三个字,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 第四章 一辈子的兄弟 民国十九年七月十日,楚鸣回到了奉天城,再次见到久别的父母。 楚鸣打量着父亲,父亲也打量着楚鸣,他们谁都没说话。 这是两个男人无声的交流,目光中的一问一答,配合极为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良久,楚烈一拳捶在儿子胸前:“好小了,你长大了!” 楚鸣微微一笑,上前故意搀扶着父亲的臂膀:“爸,您可老喽!” 父亲一把甩掉楚鸣的手臂,神气活现的说:“什么话,你爸还年轻着呢!” 楚鸣意味深长的瞅着父亲:“爸!您好象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父亲有些莫名其妙。 “我记得您好象说过,我学成归来,要专门设宴为我接风!不会赖账吧?” “先欠着!”父亲没好气的说,“你妈给你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我要现在给你设宴,你妈还不得吃了我?” 看着父子俩这般光景,母亲脸上荡漾着开心的笑容。 楚家的饭桌,已经冷清了整整三年。 如今,楚鸣回来了,家中又有了欢声笑语。 楚鸣有说有笑,饭桌上成了他一个人的表演。 母亲看着楚鸣的眉飞色舞,感觉时光倒流了,似乎又回到三年之前。 楚鸣讲叙碰上自己在日本的所见所闻,母亲听的很认真,可父亲却有些心不在焉。 母亲瞥了一眼丈夫,伸腿在饭桌下轻轻的踢了丈夫一下。 楚烈没有说话,脸上勉强挤出了笑容。 父母之间细微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脱楚鸣的目光。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只要听到“日本”两个字,父亲便会没来由的生出厌恶,这脾气似乎一辈子也改不了。 楚鸣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他知道父亲的心思,巧妙的转移了话题。 话题虽然不再提日本,但照样如口吐莲花一般,父亲脸上慢慢有了笑意。 …… “鸣儿,快起床,小辉来看你了!”母亲敲着门。 不一会,楚鸣睡眼惺忪的从卧室出来。 面前的熊辉似乎有些陌生,一副拘谨的模样,哪还有当年的意气风发。 楚鸣上去就捶他一拳,脸上露出了笑意:“我说熊辉,这才三年没见,你咋又胖了几圈?” 楚鸣的举动,似乎让熊辉松了口气,他笑了笑:“你倒是没怎么变!” “你消息怪灵通的,我昨儿才到,你今天一大早就来了,看来我这懒觉是睡不成了!”楚鸣拉着熊辉的手说,“走,到我屋里去,咱慢慢唠!” “不了!我还得去上班呢!”熊辉盯着楚鸣,缓缓说,“我和韩龙想给你接风,今晚六点,老地方,你去吗?” 楚鸣看出了熊辉眼中的异样,他笑了笑:“当然去,我都三年没吃过白肉血肠了,记得给我点双份!” “哎!没问题!”见楚鸣应承了,熊辉脸上露出了欣喜,“那我先走了,咱晚上见!” “晚上见!” …… 漫步走在宫前大街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断和楚鸣擦肩而过。 三年来,这个地方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 白肉馆的牌匾,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大厅内的吵杂声,听着那么亲切。 跑堂小二的吆喝声,还是那么熟悉。 “楚鸣哥!”恍惚中,楚鸣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面前是个漂亮女孩。 齐耳短发,浓密的长刘海,灵动、敏锐的眼睛,忽闪忽闪的。 蓝竹布褂,半裙,长腿白袜,脚上一双黑皮鞋。 看服装,应该是个学生。 “你在喊我吗?”楚鸣指着自己的鼻子。 “当然是喊你了?”漂亮女孩一脸的不乐意。 “你认识我?”楚鸣觉得奇怪。 “我当然认识你了!”漂亮女孩的小嘴都撅到天上了,“不就去了三年日本嘛,眼睛都长到脑袋顶上去了!” 看这架势,漂亮女孩是认识楚鸣的。 可是,楚鸣怎么也想不起她是谁,这让他很尴尬。 关键时刻,韩龙和熊辉过来了。 韩龙不满的训斥着漂亮女孩:“茉莉,你怎么跟楚鸣哥说话呢?” 茉莉? 听韩龙喊出“茉莉”两个字,楚鸣不由瞪大了眼睛。 他上下打量着漂亮女孩,怔怔的问:“你真是茉莉?” “怎么?你还认识第二个茉莉?”漂亮女孩说话很不客气。 显然,女孩对楚鸣认不出自己,心中大为不满。 楚鸣摇了摇头,忍不住哑然失笑。 他想起来了,女孩是韩龙的妹妹韩凤,比韩龙小三岁,小名叫茉莉。 韩凤从小好玩,但不太跟女生玩,带点假小子的个性。 楚鸣每次去韩龙家玩,都能见到韩凤。 不过,那时候韩凤还小,喜欢穿男孩的衣服,楚鸣很少在意过她。 都说女大十八变,就算想破脑袋,楚鸣也不会把面前这个漂亮淑女,和以前那个假小子联系在一起。 见楚鸣露着笑意,却不说话,韩凤气急败坏的问:“你笑什么笑?” “我一直以为,乌鸦变凤凰,只是童话里的故事。现在我才明白,原来现实中还真有这种事!谁能想到,以前的黄毛丫头,竟然变成了大美女!” 说到这里,楚鸣亲昵的刮了一下韩凤的鼻子:“刚才哥没认出你来,是哥错了,待会哥自罚三杯,向你赔罪!” 以前,楚鸣见到韩凤的时候,也总喜欢刮她的鼻子。 可此一时彼一时,韩凤没想到,当着这么多人,楚鸣竟然又刮自己的鼻子,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她没好气的对楚鸣说:“谁稀罕你赔罪!” 韩龙瞅了一眼妹妹,故意作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冲着楚鸣晃了晃拳头:“楚鸣,我警告你,我妹现在是大姑娘了,以后不准你调戏她!” “哥,你胡说什么呢?懒得理你们了!”韩凤的脸更红了,扭头朝角落走去。 熊辉上前拉着楚鸣:“走,还是那张桌子,我让掌柜专门留着呢!” 白肉血肠,砂锅炖豆腐,排骨炖油豆角,锅包肉。 菜还是老四样,熊辉果然说话算数,白肉血肠点了双份。 锡壶中的烧锅白酒已经烫热,就像他们此刻的心情一样。 楚鸣的胃口太好,真的不能怪他。只因为熟悉的美食,已经阔别的太久。 楚鸣大快朵颐的时候,其他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韩凤是女孩子家,吃的少还说的过去。 熊辉和韩龙没吃多少,分明是有心事。 终于,熊辉先说话了:“楚鸣,你还记恨我们吗?” “记恨?”楚鸣莫名其妙的看着熊辉,“为什么要记恨你们?” “当年,我们三人约定,一起去日本留学。结果到最后,你去了,我和韩龙却留下了。现在想想,你当我们俩是兄弟,才会把约定看的那么重,不惜和你爸闹僵,可我们俩却背叛了你。” 说到这里,熊辉眼圈有些红了:“三年来,这事向座大山一样,压在我的心头。每次想到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一个人孤身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心里就不好受,总觉得对不住你!” “别别别!”楚鸣赶忙摆手,“你这要干嘛?是给我接风,还是给我开追悼会呢?” 韩龙接过话来,语气同样沉重:“你离开奉天城的前一天晚上,我和熊辉为你饯行,你喝醉了。送你回家的路上,你说的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还有你最后的痛哭,我能感觉出来,你内心对我们俩有多失望!” “当时说的都是醉话,还能记这么多年,我真服你们了!”楚鸣一本正经的说,“咱们是兄弟,一辈子的兄弟。三年前的那件事,我早就不计较了。要真计较,今天我就不来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要不要我发誓?” 熊辉似乎有些不信:“那你去日本三年,为什么中间既不回来,也不给我们写信?” “唉!”楚鸣叹了口气,“真是一言难尽呀!” 楚鸣将自己刚去日本时的窘境,后来的经历,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又补充说:“我也想回来,可日本大学不像奉天中学那么好混,我不玩命怎么能毕业呢?至于不写信,混那么惨我哪好意思给你们写信?” 听了楚鸣的一席话,熊辉和韩龙又勾起了愧疚之情。 在他们看来,楚鸣的在日本的困境,都是因为他们俩造成的。 楚鸣笑着打趣二人:“以前的事过去了,现在我回来了,以后咱三兄弟还一起混,今后要再撇下我,我可就真要记仇了!”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熊辉郑重伸出自己的右手。 楚鸣伸出自己的右手。 韩龙也伸出自己的右手。 三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韩凤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静静的聆听,感受着他们的友情。 消除了误会,熊辉和韩龙的心情大好,兄弟三人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密无间。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唠嗑,说着以前的趣事,聊着曾经的荒唐。 突然,韩凤冷不丁问楚鸣:“楚鸣哥,你不是给我哥和熊辉哥说,回车要带三个日本媳妇来吗?怎么一个也没带回来?” 听了韩凤的问话,楚鸣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张娟秀的笑脸。 楚鸣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个女人。 事实上,她永远镌刻在了自己的内心深处,想忘也忘不了。 楚鸣仰头喝下一杯酒,缓缓将酒杯放在桌上,心中喃喃自语:惠子,你还好吗? …… 第五章 不速之客 回国的这些日子,楚鸣每天都会到奉天城里城外溜达溜达。 民国十七年底,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服从南京国民政府,改奉天省为辽宁省,改奉天市为沈阳市。 楚鸣还是觉得奉天城的名子比较气派,一直也没改口。 除了四处转转,剩下的时间,要么是和熊辉、韩龙聊天,要么就在家陪父母。 楚鸣去日本三年,回来后显然懂事多了。父母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特别是楚鸣和父亲的关系,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若一直这样发展下去,楚鸣和父亲肯定是让人羡慕的和谐父子,甚至会成为一段佳话。 可是,很多事情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没过多久,楚鸣和父亲又发生了争执。 这一次,是因为找工作的事情。 “满铁奉天公所的工程师?”楚烈不由皱起了眉头。 “是的!”楚鸣点点头,“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在满铁奉天公所找到工作,他也邀请我去做工程师!” “你想为日本人工作?”楚烈眉头皱成了疙瘩,语气也越发不善。 日俄战争后,由沙俄修建的长春至旅顺段铁路被转让给日本,改称南满铁路。 为了管理铁路,日本于1906年在东京成立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1907年迁往大连。 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除了积极开拓延伸东北的铁路外,还派遣大量的资源考察人员、工程技术人员涌入东北,经营矿业开发、冶金、电气、化学工业、农林畜牧、文化、教育等业务。与此同时,技术设备、武器装备、军用器材等也随之进入东北,形成一股强大的经济和军事势力,与东北当局抗衡。 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的这种做法,是明显的侵犯中国主权,让楚烈对极为反感。 满铁奉天公所是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驻奉天办事处,楚鸣要去那里为日本人工作,楚烈当然不满意。 一听父亲的语气,楚鸣就知道情况不妙。 三年前,楚鸣与父亲的那场激烈冲突,就是和日本有关。 如今,楚鸣要去日本人的会社工作,和三年前的情况如出一辙。 楚鸣不想与父亲发生冲突,小心翼翼的解释:“我在大学学的是化学专业,只是想着去了能学以致用!我还没有答应,只说考虑考虑,您若不高兴,我不去就行了!” 从儿子的目光中,楚烈感受到了对自己的在意。 他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生硬,便放缓了语气说:“我想让你去从军,你觉得怎么样?” “从军?”楚鸣心中一惊,“为什么?” 楚烈声音有些沉重:“当年,你爷爷让我离开家乡来到东北,是想让我从军。可惜阴差阳错,我没能从军却从了政,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你若能从军,也算替我完成了他老人家的夙愿!” 楚鸣没想到,父亲还有这么层心思。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愣住了。 楚烈继续说:“让你从军,不是去当兵,好歹你也是读过大学的,可以去上东北讲武堂!” 东北讲武堂,原来叫东三省讲武堂,由徐世昌于1907年创建。 张作霖主政东北后,改名为东北讲武堂。 东北军很多中高级军官,都是从东北讲武堂毕业的学员。就连少帅张学良,当年也是毕业于讲武堂炮兵科第一期。 楚鸣小声对父亲说:“爸!我不想上讲武堂!” 楚鸣并不是对讲武堂有什么看法,而是不想从军。 他学的是化学专业,应该去做实业,这样才能让专业发挥最大作用。 可是,上讲武堂,就意味着将来要进入军队,他学的专业还有什么用处? 再说了,讲武堂都是一群武夫,他可不想混迹其中。 楚烈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对楚鸣说:“当年,你爷爷让我从军,我没有实现他的愿望。现在,我让你上讲武堂,你也不愿意。这都是命,老天爷早就注定的!” 见父亲如此伤感,楚鸣不知该如何劝慰。 “算了,你不想上讲武堂,我也不勉强!”楚烈正色盯着儿子,“你想专业对口,我可以找人让你进奉天兵工厂。总而言之,我不允许你去为日本人工作!” 奉天兵工厂? 楚鸣不由苦笑:父亲似乎对军队情有独钟,奉天兵工厂和讲武堂有什么区别? 楚鸣了解父亲,若自己再推辞,肯定要和他闹僵。权宜之计是先应承下来,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怎么让父亲改变主意,楚鸣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办法来。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让楚鸣看到了一线希望。 “我叫宁恩承!”来人客气的向楚鸣递上名片。 宁恩承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浓眉,留着胡须,戴一副黑边眼镜,身着燕尾服,很儒雅的样子。 楚鸣看了名片,上面写着“东北大学代理校长”。 东北大学建立于1923年,由张作霖创办。 张学良主政东北后,对东北大学更为关注,出谋、出力、出资。 如今,东北大学已经成为中国各省大学中翘楚。 没想到,东北大学的校长竟然如此年轻。 楚鸣疑惑的看向宁恩承:“不知宁校长专程来访,有何指教?” “我代表东北大学,聘楚先生为理学院副教授!”说着,宁恩承递上一样东西,“这是聘书,请楚先生过目!” 一所大学质量的优劣,关键在师资,这已经成为东北大学历届校长的共识。 宁恩承更是爱才,就任代理校长后,不惜重金聘请全国一流学者到校任教。 东北大学文学院人才济济,但理学院却缺恰恰相反,尤其是化学系的师资力量更加缺乏,让宁恩承一直很头疼。 楚鸣从东京大学毕业,刚一回国就进入了宁恩承的视野当中。 楚鸣接过仔细一看,果然是东大的聘书,上面还盖着鲜红的印鉴。 命运真会捉弄人,如果不是惠子父亲的反对他们的婚事,说不定楚鸣已经留在母校任教了。 如今,宁恩承找上门,又专门为他送来了聘书。 楚鸣将聘书还给宁恩承,客气的说:“多谢宁校长的厚爱,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没法去贵校任教!” 楚鸣的拒绝,出乎了宁恩承意料。 他以为楚鸣担心资历浅,难以胜任,便笑着鼓励他:“我打听过了,楚先生能力没有任何问题,不然东京帝国大学也不会留楚先生任教!东北大学虽然比不上东京帝国大学,但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向来看重执教水平,从不做论资排辈,请楚先生放心!” 见宁恩承会错意了,楚鸣赶忙解释:“宁校长误会了,不是我架子大,而是我有不得已的原因,无法到贵校任教!” “有何原因,可否说来一听?”宁恩承诚恳的问。 楚鸣也不隐瞒,将父亲让自己去奉天兵工厂的事,向宁恩承一一道来。 宁恩承不住点头:“楚厅长这番考虑倒也周详,不过……” 宁恩承话音一转,又说:“不过我认为,楚先生到东大,比奉天兵工厂更合适,发挥的作用也更大!” 楚鸣苦笑:“我深有同感,但我没办法说服我爸!” “这事好办!”宁恩承拍着胸脯说,“只要楚先生接受聘书,剩下的事情我来解决!” 楚鸣又惊又喜:“宁校长有办法?” 宁恩承起身,对楚鸣说:“楚先生就敬候佳音吧!” 说完,宁恩承向楚鸣告辞离去。 做东大的副教授,虽然不是楚鸣的理想,但至少要比去奉天兵工厂要强。 父亲的脾气,楚鸣非常清楚。 他有些怀疑,宁恩承是否真的能说服父亲。 但此刻,楚鸣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抱着一线希望,在忐忑中等待宁恩承的消息。 宁恩承走后的第二天,父亲把楚鸣叫到了客厅。 “爸,您找我?”楚鸣有些心虚的看着父亲。 “嗯!”父亲面无表情的说,“东大的宁校长想让你去学校任教,你是什么意见?” 父亲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楚鸣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说:“爸,我听您的!” “听我的做什么?”父亲没好气的说,“我问的是你的意见!” “我没意见,去就去呗!”楚鸣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既然你没意见,那就去东大吧!”父亲沉声说。 宁恩承究竟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父亲不再提奉天军工厂,而是同意自己去东北大学任教。 楚鸣心中一阵狂喜,他努力让自己镇定,淡淡的点点头:“哦,知道了!爸,我先回屋了!” “等等!”父亲叫住楚鸣,“你爷爷近来身体不太好,我已经请好假,过几天你跟我回一趟老家,见见你爷爷,也算认祖归宗了!” “我妈去吗?” 楚烈摇摇头:“她不去!” 解决了眼前的难题,楚鸣心情不错,爽快的答应了父亲的要求。 说实话,楚鸣对素未谋面的爷爷,有一种说不出的好奇感。 很多谜团,他想亲自问问爷爷。 为什么要让父亲到东北来? 为什么非要父亲去从军? 为什么父亲会有那么深重的仇日情绪? …… 第六章 回老家 听楚烈说完事情的经过,看着他郁闷的表情,王以哲、黄显声和熊再道三人哈哈大笑起来。 熊再道忍不住调侃起楚烈来:“老楚,我早就说过,你儿子比我儿子强,为了不去奉天兵工厂,他连总司令都能搬的动,真是虎父无犬子呀!” 楚烈心里也觉得纳闷:这小子什么时候和总司令扯上关系了。 其实,熊再道和楚烈都冤枉楚鸣了,这事还真和他没关系。 宁恩承求才心切,从楚鸣家出来就直奔大帅府,找到张学良说了楚鸣任教之事。 张学良二话没说,当场就给楚烈打了电话。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但张学良的面子,楚烈不能不给。 于是,楚鸣去东北大学任教的事情,就算尘埃落定了。 黄显声笑着说:“楚兄,你儿子年纪轻轻,就能去东大当教授,这是好事!要换了别的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王以哲点头附和:“显声说的没错,过几天楚兄就要回老家了,我们敬你一杯,祝楚兄一路顺利!” 盛情难却,楚烈勉强挤出笑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 民国十九年八月七日,楚鸣跟随父亲来到了宁波老家,一个叫上余村的地方。 从小在东北长大的楚鸣,还是第一次来江南。 他好奇的四下打量。 连绵低缓的山坡,缓缓流动的溪流,在雾气迷离中隐约可见白墙黑瓦的江南民居,静静地坐落在青山脚下,若隐若现。 “真是一幅江南水墨山水画!”楚鸣不由赞叹。 天空飘着细雨,走在山间窄窄的田垄上,潮湿的泥土显得柔软温润,特别不耐踩。 没多久,楚鸣的鞋子便沾满了这山间可爱的黄泥。 越往山里走,路越窄,土越湿,绿色却越鲜艳。 穿过几间民居,在一排错落有致的青砖瓦房前,楚烈停了下来,默默无语,驻足凝望。 楚鸣发现,父亲的脸上流下一行清泪。 见父亲这般模样,他的心头也觉酸酸的。 客厅内,楚鸣见到了端坐的爷爷。 爷爷穿着粗布长衫,个子不高,瘦瘦巴巴的身架,饱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留下的皱纹,沟壑中流淌过的是岁月的长河。温和的眼睛闪烁着慈祥的光芒,山羊胡子透着灰白,不多的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 父亲一见爷爷,扑通跪倒在他面前,哽咽着说:“爸,您的不孝儿子回来看您了!” 爷爷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将父亲扶起,涩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楚鸣发现,爷爷的腿似乎有些跛。 父亲拉过楚鸣,对爷爷说:“爸爸,这是您的孙子楚鸣!” 说着,父亲瞪了一眼正在发愣的楚鸣:“还不赶紧给爷爷磕头!” 楚鸣有些慌乱,正要跪下磕头,却被爷爷拦住了:“现在不时兴这一套了,免了吧!” 接下来的日子,楚鸣和父亲整日陪着爷爷。 大多数时间,祖孙三人只是默默的坐着,爷爷很少主动开口说话。偶尔说几句,也是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 楚鸣始终没有机会,向爷爷询问自己心中的谜团。 直到他们离开的前一天晚上,爷爷把楚鸣和父叫到了他的卧室。 爷爷的卧室,也是书房,除了简单的床榻,剩下就是书架上摆放整齐的书了。 楚鸣和父亲,恭恭敬敬坐在爷爷的对面,他的目光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墙上,那里挂着一排排黑白照片。 瞅着楚鸣,爷爷很难得的主动说话了:“这些照片,都是我在箭金学堂时,和教过的学生一起照的!” 楚鸣知道,爷爷回乡前,是宁波箭金学堂的老师。 1905年,清末名师顾清廉创建的箭金学堂,是宁波最早接受西式教育的学堂。 看着墙上的黑白照片,那些学生的表情很是青涩,打有补丁的布衣,完全不能与楚鸣在东京时学生的形象相比。 楚鸣向爷爷伸出了大拇指:“爷爷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回去后,我也在东北大学当老师,但愿将来能有爷爷这样的成就!” 爷爷微微一笑,询问楚鸣:“你知道“箭金”二字的含义吗?” 楚鸣摇摇头。 “箭金出自《晋书?虞潭顾众传?赞》,顾实南金,虞惟东箭。意思是说,东方的竹箭,南方的铜,古时都认为是上品,以此比喻宝贵的人才。” 楚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爷爷深深叹了口气:“咱们国家太落后了,落后就要挨打。所以,必须要有各种各样的人才,将来才能振兴我们的国家!你既然学成归国,就要竭尽全力为国家贡献力量!” 楚鸣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去日本前的一波三折,好奇的问:“爷爷,我去日本留学前,您在信中给我爸说了什么,他才会同意的?” “我只写了七个字!”爷爷淡淡的说,“师夷长技以制夷!” 听了爷爷的话,楚鸣无比震惊。 师夷长技以制夷,是魏源在其著作《海国图志》中提出的著名主张。 从这七个字当中,楚鸣可以真切的感受到爷爷对日本的警惕之心有多深。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父亲的仇日情绪,应该就是从爷爷这里传承下来的。 想到这里,楚鸣又问:“爷爷,当年您为什么执意要让父亲离开家乡,去东北从军呢?” 楚鸣的话刚问完,父亲严厉的目光便射了过来,责怪他不该如此发问。 爷爷似乎并没有发现父亲的目光,开口便是惊人之语:“中日将来必有一场大战,战端必从东北开启!我让他去东北,其实是做赴死之举” 楚鸣瞪大了眼睛,脱口就问:“爷爷,你怎么这么肯定,中日必有一战,战端从东北开启?” 爷爷铿锵有力的说:“自从甲午海战以来,倭国对我日益轻视,亡我之心不死,无时无刻不觊觎我东北。正是因为如此,我才狠心让你父亲去东北从军。或许一个人的力量杯水车薪,但国人都不去做,东北必亡,中华必亡!” 见楚鸣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爷爷对父亲说:“去把你玉成哥喊来,就说是我请他来的!” 父亲点点头,起身出去了。 爷爷继续对楚鸣说:“我说的这些,是基于亲身经历而总结出来的!你或许不知道,当年我与日本人交过手打过仗!” “爷爷您和日本人打过仗?”楚鸣越发惊奇。 爷爷的表情痛苦而怅然,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他缓缓的说:“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还年轻,为了科考金榜题名,便四处游学。当我到达泉州时,发现泉州城到处都张贴着征募兵壮的告示……” 爷爷娓娓将他的故事道来,楚鸣认真的倾听着。 光绪二十年,中日战争爆发,清军水陆大败,台湾孤危。 七月二十六日,清政府命令刘永福渡台解除危局。 刘永福的黑旗军,曾是一支民间地方武装,人数大约为三千人左右,因以北斗七星黑旗为战旗而得名。 在抗击法国侵略安南战争中,黑旗军多次取得胜利,刘永福被安南国王授予三宣提督之职。刘永福还协同老将冯子材的部队,取得镇南关大捷,从而扭转了战争形势。 刘永福率黑旗军由安南回国后,平日有统军之名,无统军之实。他历任南澳、石褐总兵将近十载,郁郁不得志。 黑旗军经过濒年裁减,也只剩下三四百名老兵。 如今,赴台救急没有兵怎么能行? 刘永福向闽粤总督请命,准其回粤西、桂南招集旧部,重建黑旗军,却被拒绝。 无奈之下,救台心切的刘永福,只得立即就地招募兵员。 刘永福手下的吴彭年,当时就是负责招兵事宜的将领。 吴彭年是余姚人,和楚鸣爷爷是浙江老乡。 因楚鸣爷爷写着一手的好字,吴彭年便请他帮着誊写招兵名册。 楚鸣爷爷不好驳了老乡的面子,便答应了。 黑旗军在泉州先后补足了六营人,于八月七日成军。 在招兵的过程中,吴彭年发现楚鸣爷爷很干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便不遗余力的动员他加入黑旗军,共同赴台。 爷爷的话正说到这里,父亲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了。 他是父亲的堂兄,楚鸣的堂伯,名叫楚玉成。 楚玉成看上去,与普通农民没有什么两样,穿着一件对襟青色褂子,深蓝色大腰裤子洗得发白。脸上有微微胡茬,皮肤黝黑,应该是经过岁月的洗磨。眼窝深陷,但眼睛很有神采,闪烁着纯朴的光芒。 回老家的这些日子,楚鸣见过楚玉成几次。 楚玉成的脾气秉性和爷爷有些相像,不喜欢说话。 楚鸣赶忙起身,向堂伯问好。 楚玉成朝楚鸣点点头,没有说话,和父亲坐在了旁边。 楚鸣顾不得再去理会楚玉成,急切的向爷爷问:“爷爷,那您同意了?” “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我怎么可能去当兵?再说了,我是准备参加科考的,当然要拒绝他了!”爷爷顿了顿,目光中闪烁出难以捉摸的意味,“但他的下一句话,让我不得不改变了主意!” “他说什么了?” “国家兴亡,匹夫尚且有责,何况你是读圣贤书之人!” 第七章 台湾保卫战 黑旗军到达台湾没多久,清政府战败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把台湾、澎湖列岛割给日本。 台湾民众不愿接受日本的统治,宣布成立“台湾民主国”,推举原巡抚唐景崧为总统。 唐景崧宣布改年号为“永清”,意即台湾永远隶属于大清。 日军主力近卫师团分兵两路进攻台湾,攻占基隆,接着进犯台北。发誓死守台湾的唐景崧等人畏日如虎,纷纷逃回大陆,随即台北陷落。 日军攻占台北之后,随即南侵新竹。 台中空虚,台南形势紧迫,地方绅民推举刘永福为台湾民主国总统,领导抗日斗争。 刘永福令副将据险而战,大量杀伤敌人。由于军械不继,粮食断绝,新竹陷入敌手,战争转入台中。 为了保卫彰化,黑旗军在大甲溪一带同敌人展开激战,取得全胜,缴获敌军枪械甚多。 后来,日军收买奸细带路,偷袭黑旗军后路,大甲溪遂为日军所占据。 得知大甲溪失陷的消息后,刘永福命令吴彭年,一定要死守彰化。 吴彭年兵力太少,向刘永福请求再派些援军。刘永福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只能在精神上鼓励吴彭年。 当时,吴彭年把楚鸣的爷爷叫来,长叹一声,说:“我本与台事毫无责守,只是随刘帅在此奋死拼杀,实在是不忍心将自己国家的海疆重地,拱手让给日本人。如今刘帅谕我死守,我也只能死而后已了!” 说到这里,吴彭年目光炯炯盯着楚鸣的爷爷:“要不是我,你也不会来台,说起来也是我耽误了你。倭寇此次势在必得,你是个读书人,在战场上搏杀发挥不了多少作用!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份遗书,你替我送给刘帅,也算我们老乡一场!” 楚鸣的爷爷心中清楚,吴彭年这是要给自己留一条生路,他断然拒绝了吴彭年的好意,执意要留在吴彭年身边。 由于彰化城小,无险可守,旁边的八卦山倒可以俯览全城,守卫八卦山即为守卫全城。 八卦山上建有炮台,设置重炮一门、山炮一门及后装炮二门,并有军械、弹药库等,有利于防守。日军以六个中队的兵力,将八卦山炮台三面包围,并发起了猛烈的冲锋。守卫炮台的将士们奋力抵抗,许多人倒于血泊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八卦山守军伤亡殆尽,渐渐不支,且弹药用尽,剩余的人走后山突围而去。 督战的吴彭年见八卦山竖起日旗,知道八卦山已陷敌手,便亲率黑旗七星队三百人前去夺回。日军居高临下,在山上猛放排炮,黑旗七星队伤亡惨重,吴彭年身中数弹,依旧奋力向前,最终牺牲于八卦山麓。 彰化城失守,副将徐骧带领余部数十人杀出重围,退往台南,楚鸣的爷爷就在这些人当中。 听到吴彭年的死讯,刘永福一直沉默不语。 良久,刘永福对楚鸣的爷爷说:“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于是,楚鸣的爷爷又成了刘永福的亲随。 嘉义告急,刘永福亲赴嘉义前线指挥,黑旗军毙敌近千人,并相继克复云林、苗栗,反攻彰化。 连续苦战之后,黑旗军断饷缺械,刘永福派人回大陆求援,清政府不但不予接济,反而将内地募捐援台款项强行扣留,并下令严密封锁沿海,断绝对台增援。 刘永福痛心疾首,发出“内地诸公误我,我误台民”的悲叹! 日本不甘心挫败,又派第二师团增援台湾。在其海军的配合下,疯狂地进逼嘉义城。嘉义守军在城外暗埋地雷,炸死日军七百多人。其余仓惶溃退,半路又被伏兵截击,死伤甚众,近卫师团长北白川能久中将亦重伤毙命。 日军用大炮猛烈轰击,城墙崩塌,日寇拥入城中。黑旗军与敌人展开巷战,终因势孤力弱,只好退到台南。 日军攻占曾文溪,立即调集海陆精锐部队,夹攻台南城。 在城外的安平炮台,刘永福亲手点燃大炮,轰击敌舰。日军攻城益急,城内粮尽弹绝,在艰苦的恶战中,士兵饥疲力尽,至不能举枪挥刀。 城内秩序混乱,刘永福欲冲回城内,部众极力劝阻道:“各路倭兵大至,此城万不可守,请公去。” 刘永福见大势已去,仰天捶胸,呼号恸哭说:“我何以报朝廷,何以对台民!” 当天深夜,刘永福带领楚鸣的爷爷等十人余乘坐小艇,然后搭上英国商船“迪利斯”号内渡厦门。 刘永福走后,台南陷落,台湾全境被日寇占据。 …… 爷爷目光有些空洞:“从台湾回来后,我再也没有想去科考,而是做了一名私塾先生。我只想告诉我教过的每一个学生,让他们知道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让他们记住台湾直到现在还在日本人的占领中!” 楚鸣心情沉重之极,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仇日情结。 “流落天涯四月天,樽前相对泪涓涓。师亡黄海中原乱,约到马关故土捐。四百万人供仆妾,六千里地属腥膻。今朝绝域环同哭,共吊沉沦甲午年。”爷爷朗朗吟诵后,对楚鸣解释,“这是刘帅后来写的一首《别台诗》,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收回台湾” 楚鸣很想安慰爷爷,告诉他台湾很快就会收回,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以中国现在的实力,从日本人手中收回台湾,真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爷爷把目光投向了楚玉成:“玉成,也说说你的事情吧,让鸣儿知道,咱们楚家与日本人的过结!” 楚玉成看着爷爷,爷爷冲他微微点头。 …… 楚玉成的父亲与楚鸣日爷爷是亲兄弟,也就是楚鸣的叔公。 楚鸣的叔公从小喜欢习武,光绪七年参加了聂士成的武卫军。 当时,武卫军恰好更换了德国克虏伯后膛四磅钢炮。用惯了青铜前膛炮的清军炮兵一时无所适从,楚鸣的叔公刚参军,却对克虏伯使用起来如鱼得水,百发百中,连聂士cd知道其名。 光绪八年,楚鸣的叔公与日岛当地的一个姑娘成亲,次年楚玉成出生。 光绪九年十月,法军攻占台湾基隆,督办台湾军务大臣刘铭传向北洋求援。聂士成主动请战援台,点了楚鸣的叔公的名,让他一起同行。 楚鸣的叔公不负聂士成期望,在台湾大显神威,前后用火炮击毙法军指挥官十三人,端掉指挥所四个,被刘铭传誉为“神炮”。 从此“楚神炮”的大名,在聂士成军中不胫而走。 中法战争结束,楚鸣的叔公思念妻儿,向聂士成请调希望回到日岛。 于是,楚鸣的叔公因战功成了日岛最高指挥官。 日岛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威海港南北两岸山势险峻,徐公岛矗立其中,将港湾分为南北两口,而日岛又将南口一分为二。 日岛炮台北距徐公岛东泓炮台两千米,南距威海湾南岸鹿角嘴炮台两千五百米,西距威海卫陆地一万米,设英国阿姆斯特朗厂制造的二十厘米口径的地阱炮两门。 因为常年守岛,楚鸣的叔公索性将妻儿都接到了日岛上,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 楚玉成的童年时光是在日岛度过的,除了海水海草和海鸟伴陪伴他之外,最让楚玉成感兴趣的就是地阱炮了。 徐公岛各炮台每半月操练一次,可日岛炮台却每日训练,至少要放两炮。这样的待遇是徐公岛护军统领、李鸿章的外甥张文宣特批的。 那还是楚鸣的叔公刚调入日岛不久,有一次张文宣上岛视察,见楚鸣的叔公的妻儿均在岛上,心中甚为不喜。北洋军队中有一种说法,有女人在大炮会炸膛。 当张文宣问起日岛军士的训练水平时,楚鸣的叔公发起牢骚:“半月放一次炮,只有两发炮弹,如何练出精兵?想当年,我在聂提督麾下时,哪一天不打个十几炮?” 张文宣听罢大怒:“你现在是徐公岛护军统领麾下,不再是聂提督麾下了!” 见楚鸣的叔公不语,张文宣随口又说:“听说,楚哨长有神炮制美誉,可否让下官见识见识?” 楚鸣的叔公也不推辞,大大咧咧道:“好呀,没有问题!请张统领放出靶船!” 张文宣当即命人从徐公岛放出靶船,靶船到了海中不动了。 楚鸣的叔公奇怪地问:“靶船为何停下?” 张文宣奇怪地反问:“不停下你如何炮击?” 楚鸣的叔公面色凝重的问:“统领大人,徐公岛各炮台平时都是这么训练的?” 张文宣点点头。 “张统领,不能这么做!” “北洋舰队都是如此训练的,难道会有错?” 楚鸣的叔公脸色苍白:“天亡我大清呀!” 张文宣赶忙问:“楚哨长,此话怎讲?” 楚鸣的叔公长叹一声:“据我所知,日本军舰训练时都是打移动靶船的,甚至靶船的移动速度还非常快。靶船不动,军舰在射击的时候就可以提前量好距离,按照浮标发炮当然百发百中。可战场上能这么打吗?将来若中日进行海战,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第八章 神炮手 张文宣是从陆军转来海防的,本以为跟着北洋水师照猫画虎不会有什么错,听楚鸣的叔公这么一说,他也觉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了。他虽然不懂究竟该怎么训练,可打炮与打枪是同理,固定靶和移动靶的区别他还是知道的。 “楚哨长,你可否为我们演练一番?”张文宣对楚鸣的叔公道。 楚鸣的叔公点点头:“来人,给拖靶船打旗语,让他们将靶船拖至十五里以外,全速前进。” 张文宣听罢,差点一跟头栽倒在地。 他组织徐公岛实弹训练,不仅靶船不动,而且距离也就七八里。楚鸣的叔公居然让靶船在十五里以外全速前进,这能命中吗? 楚鸣的叔公亲自操炮,通过一系列校正,仅用一炮就将靶船击得粉碎。 张文宣见状,命令徐公岛连放四艘靶船,都是十五里外全速前进,结果无一例外,全部是一炮命中。 张文宣被惊呆了,当即特批,日岛从今以后可以每日进行实弹射击。 自此以后,楚鸣的叔公日日带领日岛兵士训练,传授火炮诀窍,楚玉成总是在一旁待着,就像一个编外士兵。 日岛驻兵操炮技术日渐娴熟,但这么多士兵没有一个能真正成为楚鸣叔公的传人,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这些兵士虽然训练刻苦,但缺少天赋没有炮感,楚玉成第一次听父亲说到“炮感”这个词。 “什么是炮感?”楚玉成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面对儿子的突然发问,楚鸣的叔公沉默了许久说:“这个玩意看不见摸不着,有炮感的炮手,火炮如同身体一部分,使用火炮如同使用自己的臂和腿那样自如。” “爹,我也想做炮手!”儿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 再次沉默良久,楚鸣的叔公说:“如果没有炮感,你是不会成为优秀炮手的!” 楚玉成坚定的点点头:“爹,我想试试!” “好,爹现在就教你如何操炮!” “不用,爹,我会!” “你怎会的?”楚鸣的叔公大吃一惊。 “爹,您天天给叔叔们讲解,我早就听明白了!要不,我试着操炮,您看看?”楚玉成一点也不怯。 在父亲的首肯之下,楚玉成在一板一眼操起笨重的火炮。 楚鸣的叔公的眼珠子瞪得溜圆,虽然楚玉成的动作稍显生涩,可全套动作无一遗漏,完全是按照标准的操炮要领进行的。 “爹,我想放一炮!”楚玉成又一次提出了请求。 楚鸣的叔公考虑了很久,点头应允:“好吧,我来帮你!” 七十多公斤的炮弹,可不是楚玉成能装入炮膛的。 在父亲的协助之下,所有准备工作全部就绪。 “爹,您给我指个目标吧!”楚玉成看着父亲。 楚鸣的叔公指着东南方向一处暗礁:“看到那处暗礁了吗?” 楚玉成点点头。 “就打这个暗礁吧!”楚鸣的叔公拍了拍楚玉成的肩头,安静的退到一旁。 楚玉成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了看父亲。 他惊奇地发现,爹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满了兵士,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楚玉成。 楚玉成向众人点点头,然后细心地开始进行微调。 终于,楚玉成发射了他有生以来的第一发炮弹。 “轰!” 在楚鸣叔公的单筒望远镜中,炮弹准确的击中了暗礁,礁石随着爆炸声溅向空中。 寂静,绝对的寂静。 所有的日岛官兵,都如痴呆一般看着楚玉成。 楚玉成打的是静止目标,只有十里远,难度不算大,日岛任何一个兵士都能做到。 可是,楚玉成是第一次打炮,他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能打出这样的水平,已是非常了不起了。 “哗!哗!”寂静了片刻,所有人都热烈鼓起掌来。 楚鸣的叔公尤其兴奋不已,赶忙命令道:“马上给徐公岛发旗语,让他们在十里以外放两艘全速移动靶船!” …… “日岛请求放两艘靶船?今天不是已经训练过了吗?去,发旗语问清楚点,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到信号兵的报告,徐公岛护卫统领张文宣觉得很奇怪。 …… “怎么回事?靶船怎么还没有放出来?快发旗语问问!”楚鸣的叔公询问信号兵。 “徐公岛让我们稍等片刻,护军统领张大人要前来亲自观看!”信号兵看着徐公岛的旗语,然后回答。 “什么?张大人要亲自来?这可如何是好?” 楚鸣的叔公顿时挠头了,楚玉成不是军中士兵,私自放炮有违军纪的。张文宣要来了,楚玉成万一紧张发挥不出正常水平怎么办。 谁知楚玉成初生牛犊不怕虎,众目睽睽之下,连发两炮。一炮击中靶船正中,将靶船击得粉碎。另一炮,击中船舷尾部,尽管没有将靶船击沉,但也算是重创。 楚玉成技惊四座,不仅楚鸣的叔公没有想到,连张文宣也感慨万分。他再次特批楚玉成可以参加日岛的训练,楚家父子神炮威名再次响彻威海卫。 光绪二十年六月,朝鲜爆发东学党起义,应朝鲜政府之请,聂士成奉命赴朝鲜平乱。 聂士成出国作战,自然想起了他的心腹爱将楚神炮。 老上级的邀请,楚鸣的叔公自然无法拒绝,可是妻儿怎么办? 经再三考虑,楚鸣的叔公向聂士成申请,希望能带儿子共同出战,聂士成当即就意了。 于是,十三岁的楚玉成,成为了武卫军中的一员。 对日作战中,聂士成善于利用有利地形设伏,楚家父子在历次伏击中大显神威,总共干掉了十二名日军军官。 此后,清朝政府向日本正式宣战,中日甲午战争爆发。 被迫与日军开战的清军,并没有周密的准备,而处心积虑的日军,从容地按照战前的周密部署,在清军败退朝鲜后,兵分两路向辽东大地杀来。 聂士成坚守摩天岭,从正面阻击日军。 对于摩天岭,日军志在必得,一个大队的日军毫无顾忌地向摩天岭前进。 突然,一声巨响在日军队伍中炸开,接着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大炮的轰鸣声。在爆炸声中,日军死伤无数。 日军不断冲锋,每次冲锋都在清军打击下溃退。特别是正面阵地上的大炮,让日军伤亡惨重。 日军妄图夺取炮阵地,但炮阵地前有一片开阔地,聂士成下令数千枪手齐射,日军成了活靶了。 聂士成精心谋划的摩天岭阻击战,成为了甲午战中清军的第一场胜仗。 楚家父子在此次战斗中,各自操着一门火炮,共击毙日军一百九十三人,击伤无数。 楚鸣的叔公因功被升为从六品的卫千总,十三岁的楚玉成也被升为了正九品的外委把总。 还没等楚鸣的叔公父子高兴,他们就被丁汝昌招回了。 因为威海卫之战即将打响,张文宣急需他们父子镇守日岛炮台。 军令如山,楚家父子接到命令不敢停留,星夜兼程赶回了威海。 光绪二十一年一月二十九日,日军前锋占领温泉汤,对南帮炮台完成包围,次日发起总攻,游弋在海面的日本联合舰队以炮火进行策应。 在日海陆军的夹击情况下,丁汝昌率镇南、镇西、镇北、镇边诸舰支援南帮炮台,但由于敌众我寡,加之部分兵将临阵溃逃,南帮炮台最终失守。 为避免日军利用海岸炮台轰击威海港内的北洋舰队,北洋水师提督丁汝昌下令张文宣勿必将南帮炮台炸毁。 日岛距离南帮炮台最近,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落在了楚家父子身上。 发炮居然是要炸毁己方的炮台,尽管万分的不情愿,可他们知道利害,只好服从命令。 父子二人亲自操炮,将南帮炮台的火炮一一摧毁。 恰巧日军左翼司令官大寺安纯少将正在视察炮台,当场被炮弹炸死。 北帮炮台坐落于威海卫城东六里丘陵地带,地势陡峭,仅有一条小路可通,炮台与徐公岛隔海想望,相距仅四里,如果日军占领此炮台,会直接以炮台的炮火威胁徐公岛的北洋军舰。 南帮炮台失陷第二天,守军几乎溃散殆尽,整个炮台仅剩十九名守军,为防止北帮炮台被日军用来攻击徐公岛,丁汝昌命令炸毁炮台和弹药库。日军左右两路纵队会师于威海卫城,不费一枪一弹占领北帮炮台。 日本联合舰队和登陆陆军向北洋海军和各炮台发动了猛烈攻击。日军修好了南帮炮台的五门大炮,与海军配合,夹击港内的北洋舰队。守军奋勇抗敌,双方炮战异常激烈。 楚鸣的叔公父子再次发威,先后击伤敌舰筑紫、葛城,迫使日军退却。 日岛作为北洋舰队手中控制着的惟一一道防线,如果日岛炮台被毁,北洋舰队将失去最后的阵地依托。 日舰扶桑号等十三艘以及被日军占领的威海卫南北炮台轮番狂轰日岛,楚鸣的叔公率领全体官兵誓死拼战,双方炮火互射,硝烟蔽海,战斗甚为激烈。 前后英勇抵抗了十一天,松岛、桥立、千代田、秋津洲、浪速、扶桑等日舰均被击中,士兵死伤众多。 最终,虽打退了日舰的进攻,但损失也很严重,岛上的弹药库也爆炸了。 丁汝昌决定放弃日岛这座已经失去作用的炮台,命楚鸣的叔公率领剩余官兵撤回了徐公岛。 威海之战,不仅北洋舰队全军覆没,而且楚玉成的娘也在炮火中丧生。 父子俩心灰意冷,埋葬了亲人后,在废墟上重新盖了屋子,相依为命度日。 第九章 东大副教授 光绪二十八年,山东全省发生灾荒,楚鸣的叔公带着儿子和大多数人一样,闯关东来到东北。 当他们靠着勤劳和汗水,刚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噩运突然降临了。 日俄战争在中国领土上爆发,清政府置国家主权和百姓安危于不顾,听任日俄两国铁蹄践踏东北锦绣河山。 日俄都强拉中国老百姓为他们运送弹药,服劳役,许多中国平民被日俄双方当作“间谍”,惨遭杀害。 身强力壮的楚家父子不幸被日军抓了壮丁,为了活命,父子俩只好忍气吞声做苦力,为日军搬运弹药。 他们所在的是日军第一军野战炮兵第二旅团,旅团长名叫酒井宽。 在九连城战役中,酒井宽因无法压制俄军火炮,被第一军司令官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酒井宽恼羞成怒之下,准备以杀人解气。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干了,当然,每次倒霉的都是中国人。 这一次,楚玉成与其余四人很不幸被挑选成为了牺牲品。 为了挽救儿子的性命,楚鸣的叔公违心向日本人低头。他告诉酒井宽,自己有办法压制俄国人的火炮。 日军重新组织兵力,组成敢死队,再一次向俄军发动了进攻。 楚家父子就像两个魔术师,火炮在他们二人的挨个摆弄下,弹无虚发,很快就将俄军的火炮全部摧毁。 在炮兵第二旅团的掩护下,日军很快攻占了俄军阵地。 接着,日军对九连城、马沟一带的俄军阵地,进行大规模的进攻。 日军炮兵第二旅团集中全部炮火,向设在九连城镇东山一带的俄军主阵地进行集中打击。 楚家父子各操一门火炮,根据日军侦察兵报告的情况,共同发炮,其中一发炮弹打进了俄军指挥所。 由于突然失去指挥,俄军乱了阵脚,一时伤亡惨重,不得不向后败退。 日本军队一直贯输的都是武士道精神,向来崇拜强者。 楚家父子的神炮绝技,不仅赢得了酒井宽的尊重,而且也征服了炮兵第二旅团的全体士兵。 自此之后,旅顺争夺战、辽阳大会战、沙河攻守战、黑沟台会战、奉天会战,炮兵第二旅团参加的所有战斗,都是由楚家父子指挥的。 炮兵第二旅团一路过关斩将,战功赫赫,被摧毁的俄军火炮足可以装备三个第二旅团了。 奉天会战结束的第二天晚上,炮兵第二旅团在后方驻地休整。 当天夜里,营地内的弹药库突然发生爆炸,包括旅团长酒井宽少将和楚家父子在内,共八百多人丧生。 炮兵第二旅团的弹药库发生爆炸的同时,一个年轻人在数里外,噙泪默默看着这一幕。 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玉成。 其实,楚鸣的叔公完全可以和儿子一起离开。 当楚玉成苦苦哀求的时候,楚鸣的叔公摇摇头只说了一句话:“我的心早死了!” 那一刻,楚玉成知道,自己将永远失去父亲了。 孤身回到宁波老家,楚玉成从此过着孑然一身的日子。 …… 楚玉成讲父亲故事的时候,表情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平静的让楚鸣觉得不可思议,似乎所讲的是事情与他毫不相干。 楚鸣再一次被震撼了,爷爷说的没错,楚家与日本人的过结,就像是一部血泪史。 日本人给中国造成了深刻的灾难,让中华民族承受了巨大的屈辱和悲伤。 …… 民国十九年十一月三十日,星期天。 东北大学生活区内,有连成片的新式洋房,这些中西合璧式的公寓,是校方为教授和老师专门修建的。 东北大学位于奉天城北郊,离奉天城并不算远。 按理说,楚鸣每天上完课就可以回家,完全不需要住在东大。 可是,宁恩承还是按照校方以往的惯例,为楚鸣准备了一间公寓 自打有了公寓,楚鸣就很少再回家了。 在他看来,自己有了工作可以自立,当然就不能再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 东北大学对教师的待遇之高,在全国首屈一指。 以教授为例,预科副教授月薪最低为一百五十块大洋,教授最低为二百六十块大洋。本科副教授月薪最低为一百八十块大洋,教授最低为三百块大洋。 南开、北京、清华等国内知名大学,老师的薪水都不及东北大学,而且这些大学还常常欠薪。 作为理学院化学系本科副教授,楚鸣每月可以领二百三十块大洋,比父亲的薪水还要多二十块大洋,这样的收入完全可以让他生活无忧。 楚鸣不回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避开父亲没完没了的唠叨。 本来,父亲已不再提让楚鸣上讲武堂的事情了。 可是,从宁波回来之后,父亲的心思似乎又有了变化。只不过,他改变了以往武断的做法,而是一遍又一遍耐心说服,想让儿子去上讲武堂。 楚鸣不得不承认,宁波之行对自己有巨大的影响。 爷爷在台湾的亲身经历,堂伯和叔公所遭受的磨难,始终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中日必有一战”,爷爷低缓而沉重的声音,似乎又响彻在他的耳边。 父亲从爷爷那里继承来的仇日情结,楚鸣可以理解。 父亲想圆爷爷的梦,楚鸣也可以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这并不意味着楚鸣愿意放弃东大教授,去上讲武堂。 为了躲开父亲不胜其烦的唠叨,这些日子以来,楚鸣一直住在东大的公寓内,很少回家。 “笃笃笃!” 坐在桌前沉思的楚鸣,突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不用问,这个时候来的,肯定是自己的母亲。 楚鸣不回家,父亲无法再唠叨他,只有干瞪眼的份。 但母亲就不同了,儿子不回家没关系,她可以大大方方来东大看望儿子。 当然,母亲每次来,都少不了给楚鸣带一大堆好吃的。 打开房门,映入楚鸣眼帘的不是母亲,而是俏丽可爱的韩凤。 “茉莉,你怎么来了?”楚鸣一脸的诧异。 韩龙与熊辉为楚鸣接风那次,他在中街的白肉馆见过韩凤。 韩凤的变化让楚鸣啧啧称奇,那时楚鸣知道韩凤在读大学,具体是哪个学校,他并没有细问。 到东大后,楚鸣惊愕的发现,韩凤竟然是东大理学院的学生,而且是化学系的。 韩凤的惊愕程度,丝毫不亚于楚鸣。 每当楚鸣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韩凤都觉得好笑,经常刮自己鼻子的那个男人,竟然成了东大的副教授。 楚鸣来东大之前,韩凤觉得东大的生活,是那么的索然无味。楚鸣出现后,似乎这一切都有了变化,东大的生活在韩凤看来,突然有了一些乐趣。 韩凤的变化,楚鸣当然不知道。但韩凤的举动,却让楚鸣苦不堪言。 有事没事,韩凤总喜欢来楚鸣的公寓,时常问一些问题,让楚鸣哭笑不得。 “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惠子姑娘了?” “惠子姑娘还会和你联系吗?” “假如有一天,惠子姑娘来找你了,你该怎么办?” 若换作别人,楚鸣早就板下脸,将她轰出去了。 可是,韩凤是韩龙的妹妹。楚鸣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耳根自然也就无法清静了。 韩凤调皮的瞅着楚鸣:“我怎么就不能来?” 楚鸣叹了口气:“你说你,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也不回家去陪陪你爸妈,跑我这里来干嘛?” 韩凤一撇嘴:“你不也没回家吗?” “我和你不一样!”楚鸣没好气的说。 “有啥不一样?” 楚鸣无语,他觉得跟韩凤较劲,实在没什么意思。 “怎么?你不打算让我进去?”韩凤得理不饶人。 “进来吧!”楚鸣拿韩凤也没什么办法。 为韩凤倒好茶,楚鸣坐在她对面:“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韩凤似乎要把胡搅蛮缠进行到底。 “那好!你在这待着吧,我有事要出去!”楚鸣作势,起身欲走。 “别走呀!我真的是有事来找你的!”见楚鸣要走,韩凤急了。 “什么事,说吧!”楚鸣停了下来。 韩凤无奈,只得对楚鸣说:“我哥让我告诉你,今天晚上七点,他和熊辉哥在老地方等你!” “唔!我知道了!”楚鸣点点头,双手抱在胸前瞅着韩凤,“还有事吗?” 韩凤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楚鸣哥,你真的这么烦我吗?” 楚鸣不为所动,反问韩凤:“你说呢?” 见装可怜没有效果,韩凤眼珠一转,又对楚鸣说:“楚鸣哥,你把惠子姑娘的照片给我看一眼,我马上就走!” 楚鸣不知道韩凤又要耍什么花招,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她。 韩凤低声下气的哀求:“求求你了,楚鸣哥,我就看一眼,看一眼我保证马上就走!” 楚鸣被韩凤缠的没办法了,只好将惠子的照片取来,递给她:“说话算数,看完了就赶紧回家去1” 韩凤赶忙点头,接过了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过了好一会,楚鸣不耐烦了:“你到底有完没完,不是说看一眼就走,这都看了多少眼了?把照片还给我,赶紧……” 楚鸣话音末落,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第十章 恋人 打开房门,这次来的是楚鸣的母亲。 “妈,您来了?”楚鸣笑着接过母亲手里的东西。 “鸣儿,你老不回家也不是个事,我觉得……”母亲的话突然停住了。 她发现一个姑娘,拘促不安的站在楚鸣身后。 “阿姨好!”韩凤乖巧的向楚鸣的母亲打招呼。 “你是……”楚鸣母亲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楚鸣主动向母亲介绍:“妈,她是韩龙的妹妹韩凤,在东大理学院化学系读二年级!” “哦!是韩龙的妹妹!”楚鸣的母亲笑着朝韩凤点点头,“很高兴见到你!” “阿姨,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了!再见!”向楚鸣的母亲告别后,韩凤飞也似的跑了。 看着韩凤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母亲这才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儿子:“难怪你老也不回家,原来是有女朋友了!” “你说什么呢?”楚鸣不满的解释,“我不跟您说了吗,她是韩龙的妹妹!这都哪跟哪呀!” 母亲没有接楚鸣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这姑娘长的挺俊,配也配得上你!” 楚鸣还要解释,但看了看母亲的表情,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只好闭口不言。 …… 出了东大校门,韩凤拦了一辆人力车,说了地址然后上了车。 回想刚才的一幕,直到现在,韩凤还觉得脸颊红红的。 在楚鸣面前耍赖,韩凤早已轻车熟路。 可是,面对楚鸣的母亲,韩凤就没这勇气了。 刚才,楚鸣母亲看她的眼神,让韩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正因为如此,韩凤才会迅速从楚鸣那里逃离。 唉!韩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楚鸣是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还是在装糊涂。 “小姐,八卦街到了!”正在深思的韩凤,被人力车夫的声音惊醒。 韩凤付了钱,下车往家中走去。 刚走进北五经街,韩凤突然停下了脚步,她的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目光。 离她不远的街边,一个年轻姑娘正向路边的小贩比划着什么。 怎么是她? 真的会是她? 韩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蓦的,韩凤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急忙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照片。 这是惠子的照片。 刚才,楚鸣母亲的突然到来,韩凤着急离开,顺手把惠子的照片装进了自己的衣兜。 没错,年轻姑娘正是惠子。 虽然,年轻姑娘穿着中国人的服装,但韩凤还是一眼就认出,她就是照片中的惠子。 可是,惠子不是在日本么? 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奉天城? 韩凤的腿脚有些不听使唤,径直迈步朝惠子走去。 此刻,惠子满脸失望的离开小贩,她的手中同样握着一张照片。 刚一转身,惠子便看见了面色怪异的韩凤。 “你是要找人吗?”韩凤盯着惠子,语气有些急切。 “是的!”惠子点点头,赶紧递上手中的照片,用生硬的国语对韩凤说,“他叫楚鸣,住在奉天城,您见过他吗?” 韩凤接过照片。 照片中的人化作灰她也认识,不是楚鸣,还会是谁? 照片中的楚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韩凤心中不禁有些忿忿然,有什么可高兴的,照个相都笑的那么开心? 韩凤艰难的把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细细的端量着惠子。 韩凤再一次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楚鸣的眼光的确不错。 眼前的惠子,比照片上更漂亮,也更有韵味,就连自己也挑不出什么什么瑕疵来,难怪楚鸣会对她念念不忘。 就丰韩凤打量惠子的同时,惠子也在打量着面前这位漂亮的姑娘。 虽然韩凤一句话也没说,但聪明的惠子,从韩凤的表情中,判断出她应该认识楚鸣。 惠子恭恭敬敬向韩凤鞠了个躬,迫不及待的说:“如果您认识楚鸣,请一定带我去见他,拜托了!” 韩凤心中不由一颤,用复杂的目光瞅着惠子。 此刻,韩凤很想告诉惠子,自己不认识楚鸣。然后,转身离去。 可是,她终究没有这样做。 沉默良久,韩凤叹了口气对惠子说:“你要真想见楚鸣,那就跟我来吧!” …… 中街白肉馆,楚鸣走到那张方桌前。 他看到了熊辉,看到了韩龙、韩凤兄妹俩,还看到了看到了…… 这一瞬间,楚鸣整个人呆滞了。 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没错! 就是她! “惠子……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看到突然出现的惠子,楚鸣说话都不利索了。 “楚鸣!”惠子像受了莫大的委曲,再也忍不住了,扑到楚鸣的怀里,哽咽着说,“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惠子的话音刚落,周围食客的目光,齐刷刷向他们射了过来。 楚鸣终于回过神来,他轻拍着惠子的后背,轻声劝慰着她:“惠子,别哭了,咱们先坐下,慢慢说!” 惠子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惊世骇俗了,乖巧的点点头。 几人重新坐定。 听了惠子的讲述,楚鸣这才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那一天,楚鸣从惠子家中拂袖而去。 惠子和父亲狠狠吵了一架,她明白的告诉父亲,这辈子她非楚鸣不嫁。 惠子铁了心,可她的父亲同样固执,坚决不同意惠子嫁给一个支那人。 为了和楚鸣在一起,惠子与亲进行了抗争,甚至不惜以绝食的方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可是,惠子的父亲没有丝毫的退让。 无奈之下,惠子只得离家出走,孤身一人来中国,到奉天城找楚鸣。 她带着楚鸣的照片,在奉天城逢人就问,希望能找到楚鸣。可是,却没有任何楚鸣的消息。 就在惠子万分失望之际,恰巧碰见了韩凤,这才见到了楚鸣! 听了惠子的一番话,楚鸣觉得既惭愧又自责。 惠子的父亲是有偏见,可是他不应该因此而冷落惠子,这对惠子是不公平的。 惠子为了楚鸣,不惜与父亲决裂,单是这份决心,就让楚鸣自惭形秽。 来中国的这一路上,究竟吃了多少苦,恐怕只有惠子自己知道。 “你怎么这么傻呢?”看着憔悴的惠子,楚鸣觉得很是心疼。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说话的时候,惠子满脸都写着“幸福”二字。 一旁的熊辉忍不住感慨:“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中国人,非要娶日本姑娘做妻子!” 韩凤的目光,在惠子和楚鸣的身上来回变换。 终于,韩凤瞅着楚鸣说:“楚鸣哥,惠子你也见到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楚鸣想也没想,直截了当的回答:“大不了我也离家出走,和惠子一起到关内去生活!” “什么?楚鸣,你打算要放弃东大教授的职位?”韩龙觉得楚鸣的决定太不可思议了。 韩龙现在是奉天城的一名警察。 熊辉是民政厅的一个小职员。 与韩龙和熊辉相比,楚鸣目前的职业,无论从收入上来说,还是从社会地位上来说,都比他们要强的多。 可现在,楚鸣为了惠子,竟然要放弃这个职业,实在有些太可惜了。 楚鸣深情的瞅了一眼惠子,对韩龙正色说:“惠子为了我,都能与她父亲决裂,我又怎么会舍不得一个大学副教授的职位?” “不!我不让你离家出走!”惠子对楚鸣说,“我要跟你去见你的父母,我想他们会接纳我的!” 听了惠子的话,楚鸣不说话了。 惠子是日本人,以楚鸣对父亲的了解,父亲决不可能同意他与惠子的婚事。 见楚鸣脸色有变,韩凤瞪了他一眼:“楚鸣哥,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楚鸣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心爱的女人,万水千山来找你,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能拒绝她的请求?”韩凤深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的对对楚鸣说,“作为一个男人,这是你该做的,也是必须做到的。如果做不到,你就不配做一个男子汉,我韩凤也瞧不起你!” 见妹妹如此义愤填膺,韩龙诧异的看着她,他不明白,妹妹怎么如此关注楚鸣和惠子的事情。 韩凤的话,像铁锤一样,重重击打着楚鸣的心房。 她说的一点没错,让心爱的女人受委屈,这样的男人谁都会瞧不起。 楚鸣猛然站起身来,轻拍惠子的肩头,郑重其事的说:“惠子,请相信我,给我三天时间,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说罢,楚鸣又看向韩凤:“这几天,就让惠子暂时住在你家吧,麻烦你帮我照看她,一有结果我就会把她接出来!” …… 第十一章 君子协定 楚家的客厅内,楚鸣的母亲正在和丈夫说话。 “今天,我在鸣儿的公寓里,见到一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楚鸣的母亲脸上露着笑意。 “哦!”楚烈心不在焉的问,“什么女孩了!” “是韩龙的妹妹,叫韩凤,她就在鸣儿的那个系读书!”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楚烈有些不以为然,低头想着心事。 “我瞅着,鸣儿与这姑娘,关系可不一般!” “不一般?”楚抬起头来问,“怎么个不一般?” “好像这姑娘对鸣儿有点意思!”楚鸣的母亲显得有些神秘兮兮。 楚烈先是一愣,接着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最近老不回家来,敢情是交女朋友了!” “那姑娘长的挺俊的,绝对配得上咱家鸣儿!”看得出来,楚鸣的母亲对韩凤第一印象还不错。 楚烈微微点头:“韩龙的父亲韩云鹏,是东北边防军训练委员会的少将参事。现在虽然不大管事了,可当年也是威名赫赫之人,他的闺女当然不会差!” 楚鸣的母亲微笑不语。 楚烈忍不住感慨说:“想想时间过的可真快,一转眼,连鸣儿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是呀!儿子长大了,我们也就老了!”楚鸣的母亲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样吧!”楚烈对妻子吩咐,“你张罗张罗,哪天把这姑娘请到家里来吃饭,我们见个面!如果看着合适,我专程向韩云鹏提亲去!” “没问题,这事交给我了!”楚鸣的母亲愉快答应了。 话音刚落,客厅的门开了,楚鸣出现在父母亲面前。 母亲惊异的看着儿子:“鸣儿,你怎么回来了?” 楚鸣看着父母亲,沉默了好一会,鼓起勇气说:“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什么事情?”母亲觉得儿子的神色,似乎与以往有所不同。 “是关于我的婚事,想征求一下你们的意见!”楚鸣的语气有些沉重。 婚事? 楚鸣的父母不约而同相互对视了一眼,刚才他们还在谈论儿子交女朋友的事情。现在,儿子就来说自己的婚事了。 楚鸣的母亲正要询问,却被楚烈制止住了,他心平气和的对楚鸣说:“你先坐下,慢慢说!” 楚鸣点点头,坐了下来,低着头却没说话。 在回家这一路上,楚鸣已打好了腹稿。 本来,他觉得自己有把握说服父母。 可真到了眼前,当楚鸣面对父亲的时候,心里突然又没底了。 别人不了解父亲,楚鸣对他太了解了。 在楚鸣看来,取惠子为妻,要想征得父亲的同意,简直比登天还难。 尽管有些怵头,可楚鸣却无法躲避。 为了能和惠子在一起,他豁出去了。 见儿子面色不断变换,低头不语,楚烈微微一笑:“你也老大不小了,有什么想法直说无妨,我和你妈会支持你的!” 楚鸣依然低着头,深深吐了一口气,狠狠晃了晃脑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爸,我知道,这事说出来你会很生气,但我不能不说,因为我不能眜着良心,对不起一位好姑娘!” 楚烈赞赏的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如果那位姑娘对你好,你也喜欢她,作为男人,就应该负起责任来。儿子,老爸支持你!” 听了父亲的话,楚鸣蓦然抬起头来:“爸,这真是您的心里话?” 楚烈觉得儿子问的很奇怪,他心平气和的说:“当然是心里话,你老爸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楚鸣似乎不相信,又向父亲追问:“爸,您的意思是说,不管这姑娘出身如何,不管您有什么成见,只要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您都不会反对?” 楚烈有些不乐意了:“听你这话,你对你爸还不放心!我虽然是你爸,但我不会和有些家长那样,包办你的婚事,只要你觉得合适,我和你妈不会反对!” 听了父亲的话,楚鸣心中似乎升腾起一线希望。 沉默了好一会,楚鸣这才缓缓对父母亲说:“爸,妈,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这是我在日本的真实经历!三年前,我刚到日本的时候……” 楚鸣把自己认识惠子的经过,见到惠子父亲的情景,以及惠子来中国寻找自己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告诉了父母亲。 说完之后,楚鸣等待着父亲的爆发。 但让他惊奇的是,父亲出乎意料的平静。 客厅内,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沉寂。 终于,楚烈先说话了,他盯着儿子问:“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我想娶她为妻!”楚鸣同样盯着父亲。 “要是……我不同意呢?”楚烈的语气依然平静。 “爸……” 楚烈摆手打断了儿子:“你不用说了,楚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或许你有你的道理,但我真的无法说服自己!” 楚鸣不会因为父亲的反对,而放弃惠子。 同样,他也不愿因为惠子,和父亲闹僵。 一边是最爱的人,一边是最亲的人,这让楚鸣左右为难。 思虑良久,楚鸣对父亲说:“爸!我和你定个协议如何?” “协议?什么协议?” “如果你同意我娶惠子,我就去上讲武堂!” 楚烈心中倏的一动,不动声色打量着儿子,心里默默盘算着。 楚鸣知道,自己要给父亲一点时间思考,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 思忖片刻,楚烈郑重其事的问:“你这是权宜之计,还是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楚鸣很认真的回答。 “既然是真的,那我同意了!”楚烈答应的很痛快,“如果你能顺利从讲武堂毕业,我保证,以后不再干涉你和惠子的婚事!但是……” 楚鸣接过父亲的话,掷地有声的说:“如果我从讲武堂毕不了业,以后绝不再您面前提惠子的事情!” 楚烈向儿子伸出了手掌,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君子一言!” 楚鸣爽快的和父亲击掌:“驷马难追!” 楚烈拍拍儿子的肩头:“好了!也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回学校上课呢!” 楚鸣朝父亲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十二章 有难同当 楚烈穿戴整齐从卧室出来,妻子诧异的瞅着他:“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楚烈点点头:“鸣儿这事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想去和显声他们商量商量!” 妻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 夜幕中,同泽俱乐部内挂满彩灯,轻歌曼舞,气氛氤氲。 同泽俱乐部去年竣工,是张学良为了方便东北军高级军官聚会而专门修建的,并不对外开放。所以对很多人来说,这里相当神秘。 “同泽”这个名字,说起来还有一些来历。 “同泽”二字源于诗经《秦风?无衣》: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张学良把他创办的文教事业均起名为“同泽”,如同泽中学、同泽小学、同泽新民储才馆等。 同泽俱乐部在奉天城相当有名气,一般的人要是接到请柬,去同泽俱乐部吃饭,那可是一件荣耀的事情。 俱乐部的雅间内,楚烈、黄显声、王以哲和熊再道四人正在谈论着什么。 黄显声微微一笑:“楚兄,听了你的这番话,若那个姑娘不是日本人,他们俩倒是很合适!” 楚烈撇了撇嘴:“显声,你这话我可不爱听!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可能让他娶一个日本妻子?” 熊再道有些不解:“老楚,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他呢?” 楚烈叹了口气:“我劝了他多少次,让他去上讲武堂,可他死活不肯。现在他突然自己提出要上讲武堂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了!” 熊再道追问:“万一他要是真的毕业了,那你怎么办?” “你以为讲武堂是那么好毕业的?”楚烈淡淡的说,“他从小就没吃过苦,我估计他很难熬下来!” 顿了顿,楚烈接着又说:“万一他真熬下来了,到时候的事情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王以哲在一旁接过话来:“我敢打赌,他肯定毕不了业!” 熊再道诧异的问:“为什么? 王以哲一副了然在胸的表情:“讲武堂的副总监督是周廉,楚兄如果不想让儿子顺利毕业,只需要给周廉打个招呼,这点面子周廉还是要给的!“ 熊再道听罢恍然大悟,他朝楚烈不住点头:“老楚,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估计你儿子要知道了,非哭死不可!“ 楚烈不满的白了熊再道一眼:“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不地道的事呢?” 嘴是虽然这么说,可楚烈心中也在暗自嘀咕:你别说,王以哲这办法也也未尝不可! …… “你是来真的?”韩龙瞪大了眼睛。 楚鸣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惠子在一旁正要说话,却被楚鸣止住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下去的,请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惠子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韩凤一句话也没说,眼珠来回乱转,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熊辉突然对楚鸣说:“我跟你一起去上讲武堂!” 楚鸣吃了一惊,赶忙摆手:“我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凑什么热闹?” “我不是凑热闹!”熊辉郑重其事的说,“我听我爸讲过,讲武堂里的训练苦着呢,不是那么好毕业的!有我陪着你,至少你还有个伴!” 楚鸣拍拍熊辉的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就别掺和了!” “不!”熊辉执拗的摇摇头,“上一次,去日本留学的事情,我已经对不住你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受罪,讲武堂我去定了!” 韩龙在一旁叹了口气:“你们俩都去讲武堂了,我一个人还能在奉天城里待的住吗?既然这样,那我也去讲武堂!” 楚鸣心中感动不已,呐呐的说:“你们……” “是兄弟,就要有难同当!”熊辉一锤定音,“好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 看完手中的辞职信,宁恩承不由皱起了眉头,“你是嫌待遇不好?” 楚鸣摇摇头。 “是不是关内的大学派人来挖墙角了?”宁恩承狐疑的问。 楚鸣还是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辞职?能告诉我原因吗?”宁恩承怔怔盯着楚鸣。 “我要去上讲武堂!” “什么?上讲武堂?”宁恩承目瞪口呆。 好半晌,宁恩承才回过神来。 他心平气和的劝说楚鸣:“你不是晕头了吧,好端端的东北大学的教授不做,却要去上讲武堂,那里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你可不要头脑发热!” 楚鸣苦笑着摇摇头,也不解释,径自从宁恩承那里离开了。 决定上讲武堂,是不是头脑发热,楚鸣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为了能与惠子在一起,他别无选择。 似乎这一切,都在冥冥中早已注定。 …… 民国二十年三月一日上午,东北讲武堂第十一期所有新学员,集体在讲武堂东操场列队,听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兼东北讲武堂本部监督张学良的训话。 训话结束后,楚鸣、熊飞和韩龙三人,与其他新学员一样,正式成为东北讲武堂的一员。 第十一期原计划招收一千名学员,由于东北军各部队行伍出身的军官,觉得没受过讲武堂或正式军官学校的教育,就会学识落后,便纷纷要求到讲武堂学习。因此,这期学员超过了原定人数。 经过入学考试,按文化程度将学员分为甲、乙、丙三级。 甲级学员有一千二百名,编为步兵科七个队,骑兵科一个队,炮兵科一个队,工、辎兵科共一个队。 乙、丙两级的学员共有七百名,编为步兵三个队,骑兵一个队,炮兵一个队。 楚鸣、熊飞和韩龙学习虽然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正规中学毕业的,比军营那些大老粗强多了,他们三人都凭着自己的真本事,考进了甲级学员的行列。 当然,他们三个要想分到同一个学员队,不找人打招呼,肯定是不可能的。 熊辉把这件事说给了父亲,熊再道听完二话没说,直接去找了讲武堂副总监督周廉。 很快,他们三人便如愿以偿。 熊辉觉得非常纳闷,父亲为什么会对他上讲武堂的事情那么上心。 他不仅对自己的要求很痛快就答应了,而且还亲自出面替他们三人说情。 这要放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第十三章 饭桌上的“战斗” 军人就是战争机器,职能就是打仗和准备打仗。 讲武堂是战争机器的制造厂,一个对外人来说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外面的人想进来看看,里面的人却整天盼着早点能从这里出去。 对外面的人来说,讲武堂里面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庄严、肃穆。可是,只有身处在讲武堂里面的人才会知道,就连外面的空气,也比里面香甜许多。 午饭时分,甲级步兵科学员三队总共一百二十人,排列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食堂走去,其他各学员队也一起向食堂而去。 随着学员三队值星官的一个口令,整条长龙迅速停止食堂门口。 每个学员队都开始扯开脖子撕心裂肺的唱歌,唱的是固定曲目《大帅练兵歌》。 《大帅练兵歌》最早是徐世昌为袁世凯在天津小站所练新军而创作的,借用普鲁士军歌的曲调,又重新填词,后来也被称为《北洋军军歌》。 湖广总督张之洞在湖北武汉编练新军时,也借用了这首歌。 后来,张作霖依葫芦画瓢,再次重填歌词,《大帅练兵歌》便成了奉军的军歌。 当然,歌中的大帅顺理成章变成了张作霖。 张作霖虽然在在皇姑屯被炸身亡,可《大帅练兵歌》却依然在讲武堂内延续着。 学员队与学员队之间进行竞争,唱歌声音最大的队可以优先进入食堂。 每个人都很卖力的唱,整个讲武堂营区内都是如洪钟般的嘶吼声。 食堂很大,可以容纳五百多人,像这样的食堂,讲武堂有六个。 进入食堂后,所有人都笔直站在自己的座位旁边,抬头挺胸,目不斜视,个个都是很标准的军姿。 “坐!”值星官大喊一声。 “起立!”值星官又大喊一声。 也许是刚才坐的不整齐,也许是刚才坐的动作不够利索,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原因,值星官就是想多喊几遍。 不要看讲武堂只是学习和训练的地方,可“战斗”却时时刻刻充斥在学员身边。 就拿吃饭来说,真正的高手过招,往往战争还没有开始时,胜负就已分出。 开饭前夕,食堂里的火药味异常浓烈,一双双饥饿的眼睛贪婪的盯着眼前的饭菜。 就在值星官一遍又一遍的起立坐下的训练中,每一名学员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快速心算。 总共只有两盆菜,先吃哪一个? 今天是米饭,哪个菜最适合就米饭吃? 有没有可能再去打第二碗饭? 这些都要在开饭前,短暂的站立时间内想好,有时甚至需要思考的,还不止这些。 譬如说,如果今天有鱼,说明菜还不错,但不要高兴的太早,鱼在学员们的眼里只有两种,多刺的和少刺的。 如果多刺,那就放弃它,因为这样的鱼吃起来很浪费时间,在少的可怜的吃饭时间里,它会直接剥夺你吃其他菜填饱肚子的权利。 这道菜只能等你吃饱喝足后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再慢慢享用。如果少刺,那恭喜你开饭后可以直接吃鱼。 事实上,除了节日食堂很少会吃鱼,也省了学员们花太多心思考虑吃鱼的问题。 如果是吃馒头,最好的办法是一边吃一边喝汤往下冲,这样可以很大程度加快吃饭进程,因为馒头在吞咽时并不顺畅,急速吞咽时很容易噎住。 开饭后不要急,先在自己的碗里盛上半碗饭,这样可以快速吃完然后再盛一碗。 在规定的时间里,这是能吃两碗饭的最佳办法。 此刻,楚鸣隔着桌子,与面前的洪光华对视着。 彼此眼中充满了狡黠的笑容,他们俩早已各自心算完毕,这样的对视就是一种宣战。 “坐!”值星员也不知喊了多少遍了。 “开饭!”这是大家盼望已久的声音,也是吹响战斗的号角。 楚鸣与洪光华立即张开血盆大口,凑近左手端起的米饭碗,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筷子。 眨眼间,二人已经将三分之一容量的米饭拨进了口中。 紧接着,筷子就像织布机的梭子一样,在口与米饭之间,来回快速地穿梭。 “咋,咋,咋”的吃饭声,就像机关枪射出的子弹一样。 在这种条件下,再好吃的饭菜,他们都只能粗暴地对待。 楚鸣夹了一快子菜放进嘴里,那一瞬间,他似乎发现菜里有一只虫子。 等反应过来时,菜已经进了嘴里,他不可能因为一只虫子而将整口饭菜吐掉,甚至连恶心都顾不上。 楚鸣与洪光华二人的喉结,随着吃饭的节奏上上下下,基本上不给自己咀嚼的时间。如果噎住了,一口汤解决问题。 两分半钟,楚鸣两碗饭已经下肚。 放下碗,楚鸣得意地看着还在狼吞虎咽的洪光华,他胜利了。 不是楚鸣无聊,非要跟洪光华较劲,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刚进讲武堂,楚鸣、韩龙和熊辉三人,不知道吃饭还有这么多门道。他们慢条斯理的吃饭,结果被饿了好几顿。 在他们沮丧不已的时候,第一个跳出来嘲笑他们的,就是洪光华。 洪光华是驻锦州第九旅的一名中尉副连长,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比楚鸣他们三人,强的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人都是在要挫折中慢慢成长,饿着肚子还要进行大运动量训练,那种前心贴后心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几次下来,他们三人不得不放下少爷的架子,毕竟生存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楚鸣充分发挥了自己善于总结经验的优势,仅仅只用了十几天时间,便在吃饭的速度上,完成了对洪光华的超越。 三分钟的吃饭时间结束了。 “全队都有,起立…….收凳子,外面集合。”值星官让人觉得可憎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有人都刷地一声放下筷子,还没吃完的人带着满嘴的饭菜,一边往外跑一边迅速地咀嚼。只有这个时候,他们才能吃出饭菜的味道。 还有人看着没吃完的半碗饭,依依不舍,一边往外跑一边不住地回头。 楚鸣和洪光华打着饱嗝,幸福地离开自己的位置,跟着大家一起跑了出去。 食堂门口,值星官面无表情,看着一个个出来集合的学员。 最后出来的几个人要接受惩罚,因为他们让早到的人在外面久等,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第十四章 争取权利 楚鸣渐渐习惯了吃饭前唱《大帅练兵歌》,习惯了在食物面前不断的起立坐下,习惯了只有三分钟的吃饭时间。 一旦习惯了,这些规矩束缚和影响,也就渐渐消失了,他已经融入其中了。 还是吃饭的事情,吃饭快也就罢了,关键是伙食极差。 几乎每一顿都是大白菜炖土豆,白花花的一盆,一点颜色都没有,仔细在里面找找兴许能找到几丝红辣椒,尝不出是炒的还是凉调的。这两种烹饪方法,食堂总是能做出一样淡然无味的味道。 有的时候,食堂偶尔会有水煮鸡水煮鸭,但只能通过鸡头鸭头来分辨,它们没有脚,没有翅,甚至连一个鸡或鸭的轮廓都没有,根本不可能通过它们的味道来分辨。 特别是最近几天,食堂蒸的馒头特别难吃,颜色屎黄屎黄的,实在让人受不了。 受不了归受不了,学员们却不能反抗,既不敢砸桌子,也不敢摔板凳,甚至连发牢骚这样的软抵抗都不敢。 讲武堂的纪律非常严格,无论是谁,若有上述违纪现象,都会被毫不犹豫开除。 楚鸣同样对伙食不满意,但只能忍。 楚鸣进讲武堂,就是冲着顺利毕业而去了,当然不能因为违反纪律被开除。 楚鸣能忍,但韩龙却不愿意忍。哪怕被开除,他也要为学员争取好的伙食。 当然,韩龙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己。 这些日子,韩龙的嘴里都淡出鸟来了。一想到奉天城中街白肉馆的那些美味佳肴,他的口水就会忍不住流下来。 学员宿舍内,韩龙用挑衅的目光瞅着洪光华:“洪光华,敢不敢找队长去反映伙食的问题?” “只有你们这些公子哥才会受不了,但凡当过兵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说到这里,洪光华还朝着旁边的其他学员起哄着,“大家说,是不是呀?” 讲武堂的学员,大多数是东北军各部的下层军官,也有少量优秀的士兵。像楚鸣、韩龙和熊辉这样的,没当过兵的公子哥少之又少。 正因为如此,包括洪光华在内,从部队基层来讲武堂的学员,对他们三人没有任何好感。 尤其是资历最老的洪光华,与其他学员抱成团,合伙排挤楚鸣三人。 他们三人势单力薄,很快便落了下风。 平日里最没主见的韩龙,这时候挺身而出,既不胆怯也不认输,在各个方面想方设法与洪光华等人对抗。 就连吃饭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们也会与洪光华针锋相对,丝毫没有任何退让。 找队长反应伙食问题,为学员争取权利,这样的事情不在于人多人,其实洪光华去不去都无所谓。 韩龙之所以故意找上洪光华,是平日里针锋相对惯了,想将洪光华一军。其实,韩龙心中很清楚,洪光华肯定不敢去反映问题。 果然不出所料,洪光华不仅不去反映问题,而且还撺掇着其他学员一起笑话韩龙。 洪光华说完,本以为其他人会像以往一样,陓附和自己。 可没想到,这一次大家不仅没有附和他,反而都用鄙视的目光瞅着他。 洪光华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部队的伙食虽然不怎么样,可比讲武堂强多了。 再说了,隔三岔五大家还可以请假离开营区,到驻地的馆子里打打牙祭。哪像讲武堂管的这么严,连营房都出不去。 韩龙的做法,虽然有些意气用事的成分,可也不全是为了自己。若伙食真的能改善了,大家岂不都受益? 明摆着的事情,洪光华是怕去反映问题会被开除,所以才故意找了这么个说辞。比起韩龙的仗义执言,洪光华自然就落了下乘。 韩龙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瞅着洪光华。 洪光华不以为意,毫不示弱地对韩龙说:“逞能谁不会,去了能好好回来不被开除,那才叫本事!” 洪光华并不是放狠话,讲武堂纪律严明,像韩龙这样以下犯上去找队长理论的举动,铁定要被开除。 洪光华当然不会为了与韩龙呕气,去做这样的傻事。 韩龙不再理会洪光华,转身便向屋外走去。 熊辉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真要去找队长?” “当然是真的!” “可是……”熊辉不知该怎么劝韩龙。 “没事的,万一我被开除了,你继续陪着楚鸣!”韩龙笑着拍拍熊辉的肩。 熊辉咬咬牙:“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我陪你去!” 楚鸣叹了口气:“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你……”熊辉和韩龙诧异的盯着楚鸣。 楚鸣不由苦笑:“不是说好的,咱们是兄弟,要有难同当吗?” 说实话,楚鸣真的不想因为此事而被开除。可是,他又不能看着韩龙和熊辉去冒险,自己做缩头乌龟。 要去就一起去,至于会不会被开除,只能听天由命了。 …… 步兵科学员三队队长名叫曾广,上尉军衔。 曾广年龄并不大,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 据说,曾广当兵的时候,军事素质非常突出。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无意中被张作霖发现,便把他调到大帅府,做了大帅府的卫队亲兵。 张作霖在皇姑屯遇刺时,曾广已经是大帅卫队的一名中尉了,当时他就在专列的随行人员当中,侥幸捡了条性命。 后来,张学良主政东北,曾广离开了大帅府,到了讲武堂。 听楚鸣三人说明来意,曾广瞅着他们看了好一会,一言不发。 楚鸣心中紧张极了,和韩龙、熊辉笔挺地站在曾广面前,目不斜视。 良久,曾广终于说话了:“你们说的,我没有办法解决!” 三人面色一黯。 曾广话音一转,又说:“但是,我可以带你们去找讲武堂周副监督,这事只有他出面才能解决!” 曾广并不是推辞,张学良作为讲武堂的监督,只是挂了个名。讲武堂的内部事务,全部由副监督周廉具体负责。学员队伙食这样的问题,的确得由周廉出面才能解决。 第十五章 以下犯上 韩龙身形未动分毫,大声对曾广说:“多谢队长!” “不过,你们可得想好了!”曾广提醒他们,“去见周监督,后果你们是知道的!” 曾广说这话是一番好意,张学良虽然不管讲武堂的具体事务,但却定下了极严苛的纪律。 在讲武堂,无条件服从命令是第一条规矩。 他们这样的做法,明摆着是以下犯上不服从命令,追究起来被开除是唯一的结果。 “后果我们知道,请队长带我们去见周副监督!”韩龙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们呢?”曾广又看向熊辉和楚鸣。 熊辉偷偷瞥了一眼楚鸣,楚鸣虽然无奈,但此时却不得不对曾广说:“我们三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后果共同承担!请队长放心!” 曾广点点头,站起身戴好军帽,朝他们一挥手:“跟我走!” …… “报告!” “进来!”正在办公室俯案写着什么的周廉头也没抬。 周廉四十上下的年纪,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五期炮兵科毕业,深得张学良信任。 民国十七年十二月任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军事厅少将副厅长,民国十九年年底升任东北讲武堂中将副监督。 “周副监督好!”曾广一进门便向周廉敬礼。 楚鸣、韩龙和熊辉三人跟在周廉身后,一同向周廉敬礼。 “曾队长,有事吗?”周廉放下手中的笔,心平气和的问道。 虽然曾广的级别与周廉相差很远,但曾广毕竟是从大帅府出来的,因此周廉一直对他都很客气。 “报告副监督,我没事,是他们有事!” 说罢,曾广闪到了一边。 周廉好奇的打量着楚鸣三人,他们三人都穿着学员的服装。 “你们有什么事吗?”周廉虽然是中将,但却没有什么架子。 韩龙也不胆怯,直截了当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周廉听罢,微微点头,对他们说:“从讲武堂毕业后,你们将来都是带兵的军官,军队到了战场环境复杂,会遇上各种想到的想不到的困难,而缺少食物就是其中之一。食物能给人提供能量,如果人一直没挨过饿,突然遇到饥饿时,会出现头晕眼花的症状,很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有的时候专门进行耐饿训练,就是为了锻炼士兵在极端不利情况下,提高顺利完成任务的能力,这和耐热训练、耐寒训练是同样的原理。” 听了周廉的解释,韩龙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食堂伙食不好,竟然还有如此深层次的原因。 他们三人也不知周廉说的是真是假,顿时愣在当场。 曾广瞅了周廉一眼,但并没有说话。 瞅着目瞪口呆的韩龙三人,周廉脸上不易察觉的狡黠一闪而过。 周廉看上去很和蔼,但实际上很有手段,如果不是这样,张学良也不会放心的把最看重的讲武堂交给周廉来打理。 楚鸣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声:情况不妙,该解答的说完了,下面恐怕就该说以下犯上,不服讲武堂军纪的事了。 果然,周廉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们是哪个队的,都叫什么名字?” 听了周廉的问话,曾广心头也是“咯噔”一下。毫无疑问,周廉要向三人下手了,曾广担忧地看向他们。 韩龙和熊辉还在惊愕当中,楚鸣很快恢复了正常,他铿锵有力的回答:“报告副监督,我是甲级步兵科学员三队的楚鸣!” “楚鸣?”周廉觉得这个名字挺熟,稍作思索又问,“令尊可是省政府的楚厅长?” 楚鸣点点头:“正是!” 楚鸣隐约记得,父亲似乎给他讲过,周廉与父亲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事实也是这样,正是有了周廉的关照,楚鸣进入东北讲武堂才会一帆风顺,只是周廉从没有见过楚鸣。 楚鸣眼珠一转,对周廉说:“我父亲告诉过我,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您汇报。所以,我们就来找您说伙食的事情了!” 楚鸣所说的当然是编的瞎话,他父亲可从没这么说过。此时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希望拉虎皮做大旗,能逃过这一劫。 周廉本打算拿他们三人开刀,杀一儆百,以振讲武堂军纪。可听了楚鸣这番后,又有些踌躇。 思忖片刻,周廉决定放过楚鸣。 不能拿楚鸣开刀,让周廉心中有些不甘,又把目光投向了楚鸣身边的韩龙和熊辉。 问完他们二人的身份,周廉不由苦笑:敢情这两人也是通过自己才进入讲武堂的。 这下让周廉有些为难了。 在奉系待了这么多年,周廉知道,有些情况不是自己所能左右的。他虽然深受张学良信任,替张学良掌管讲武堂,但也不能把各派系的人都得罪光了。 韩龙的父亲是老派的成员,而熊辉的父亲则是少壮派的嫡系,正是基于这些考虑,当初周廉才会做顺水人情,把韩龙和熊辉招录进入讲武堂。 楚鸣不能开除,韩龙和熊辉二人当然不能开除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周廉左右为难之际,楚鸣也有些回过味来。 刚才,周廉的解释看上去很有道理,但实际上却破绽百出。 就算真是耐饿训练,也有训练完的时候,总不会顿顿伙食都如此之差。 再说了,学员除了大量的训练之外,还要学习很多军事知识,长期这样下去,身体肯定吃不消,这决不是张学良办学的初衷。 想到这里,楚鸣不由有些狐疑,暗自打量着周廉:莫非是他贪污了学员的伙食费? 最后,周廉做了决定:训斥他们三人一番,不再追究此事。 周廉放过了楚鸣,但楚鸣却没打算放过周廉。 他越想越觉得伙食极差这件事定有蹊跷,便振振有辞的说:“副监督,我听父亲说过,张总司令对讲武堂寄予了很大期望,想通过讲武堂培养军事人才,以提高部队的战斗力。为此,张总司令不惜花费大量经费,可讲武堂却有人贪污经费,让学员连肚子也吃不饱,个个满腹怨言。就算我们被开除了,也要设法让张总司令知道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还讲武堂一个朗朗乾坤!” 第十六章 内务 楚鸣这一番话,明显带着威胁的味道,曾广和周廉听罢,不由呆住了。 若说周廉贪污学员的伙食费,肯定是冤枉他了。他是堂堂中将副监督,深受张学良信任和器重,怎么可能为区区伙食费而自毁名声呢? 楚鸣的猜测虽然没有什么依据,但也算是歪打正着,这里面的确有人做手脚。 学员的伙食由讲武堂军需处负责,军需处长姓刘,调来讲武堂时间并不长。 全校几千学员的伙食费都归刘处长管,每天短点伙食费平均谈到每个人头上算不了什么,但是人数多、时间长可就不一样了。 对这件事情周廉并不是完全不知道,可问题是刘处长身份有些特殊。 来讲武堂任职前,刘处长是张学良的贴身副官,与张学良私交颇好。 碍于这层关系,周廉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楚鸣将话说的如此直白,此事想捂肯定是捂不住了。 周廉暗自后悔,当初就不该将楚鸣弄到讲武堂来,他简直就是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这一刻,周廉突然有一种冲动:立刻将楚鸣从讲武堂除名,一了百了。 冲动归冲动,但周廉却不能这么做。 周廉是张学良面前的红人不假,但楚烈也不是省油的灯。楚烈是省政府民政厅的厅长,惹急了他,真有可能到张学良面前去告周廉。 再说了,周廉和楚烈的私交不错,他也不能这么做。 虽然周廉不能将楚鸣开除,但他是堂堂中将监督,也不能向几个学员妥协低头,这可关系到他的面子问题。 对刘处长贪污学员伙食费一事,曾广也有所耳闻,他见周廉面色不停变换,便走上前去,附在周廉耳边轻声说:“周监督,我在大帅府时间不短,对少帅有些了解。少帅虽然对刘副官不错,但他所做之事让少帅知道了,定然不会容他。到时候少帅若追究起责任来,您的失察之过……” 曾广话虽然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周廉本就是聪明人,经曾广这么一提醒,他顿时明白了其中的利害。 拿定了主意,周廉面上又恢复了平静,他对楚鸣说:“你反映的学员队伙食问题,我会调查的,你先回去吧,有什么结果我会让曾队长通知你们!” 楚鸣还要说什么,却见曾广向周廉敬了一个军礼:“多谢周副监督,我们回去了!” 说完,曾广转身朝着楚鸣三人一挥手,带着他们离开了周廉的办公室。 来向周廉陈述之前,楚鸣已做好了被开除的最坏打算。现在虽然全身而退了,但多少还是心有余悸。 周廉之所以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肯定是曾广附耳说的那句话起了作用。 出了门,楚鸣向曾广感激的说:“队长,谢谢您的帮忙!” 曾广白了楚鸣一眼:“谢什么,老子帮你也是在帮自己,你没看到老子和你们一样,也天天吃那些猪食吗?” 说到这里,曾广自言自语嘀咕着:“那狗日的太黑了,把大帅府的脸面都丢光了!” 曾广把楚鸣三人送回宿舍,便转身离去。 看着三人若无其事的模样,包括洪光华在内,众学员差点没惊掉眼珠子。 从周廉办公室回来的第二天,食堂就有了变化,不仅主食的份量增加了,而且炒菜的味道也强了不少,学员们甚至吃到了久违的红烧肉。 除此之外,食堂每周还就会吃一次包子,象征性地改善一下伙食。 食堂的这种改变,不仅让三队的学员们对楚鸣他们三人刮目相看,就连其他队的学员,也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 按理说,楚鸣为大家争取了改善伙食的权利,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可事实上,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每天早上都会为一件事情而烦恼:整理内务。 东北讲武堂生活节奏非常紧张,早上军号一响,马上起床。穿衣、梳洗,然后整理内务,也就是将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个豆腐块,摆在木板床的正中央。 十分钟内一切要收拾完毕,然后出早操。 整理内务并非东北讲武堂自创,而是有渊源的。 近代欧洲军队装备了滑膛枪,典型战斗模式是士兵站直排成横队,踩着鼓点迎着对方前进,进入射程后才开火。 这种排队“自杀式”的近距离互射和刺刀互捅,需要非常强悍的意志和纪律。 为此,必须让这些年轻农民工人和无业游民组成的士兵,害怕军纪甚于死亡。 于是,军队内务就成了培养团队精神、纪律性和绝对服从的最佳办法。 欧洲军队重视内务整理,收拾床铺是内务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为训练新兵的必备科目,每天早晨需要将毯子叠得非常整齐,以接受士官的严格检查,如有误则少不了饿饭和棍棒殴打。 明治维新后的日军,是以德国军队为师,这样也就把德国整理内务的规定学来了。 日本军队对内务的要求很高,从早晨起床到晚上就寝,士兵绝不能再坐或躺在床上,如果违反会被处罚举枪或练习站姿瞄准。 由于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日军的胜利,中国人对日本军事推崇备至,纷纷到日本学习军事。 清朝末年编练的新军,全面学习日本军队,同样也就把日本军队的内务规定学来了。 清末新军是中国第一支重视叠被子的军队,士兵一入伍,就要进行六个月徒手训练和讲课,其中一项内容就是内务。 北洋军队继承了新军的传统,黄埔军校继承了新军的传统,东北讲武堂同样也继承了新军的传统。 进入讲武堂之后,学员队的班长第一个教他们的,就是叠被子。 东北讲武堂担负学员班长的,都是警卫连的老兵。 学员三队共有四名班长,由一个姓周的老兵领头。 周班长他们拿出自己用过多年的豆腐块,教每一个如何捏折痕,压棉花,抠被角,直至被面整洁光滑,苍蝇落在上面能劈叉,蚊子飞在上面会打滑。 第十七章 请假 学员的被子都是刚从军需库领出来的,柔软臃肿,晚上盖在身上绝对舒服。但这不是他们想要的,他们需要的是铁板一块的被子,坚硬干薄。盖着可能不舒服,但却能叠出标准的豆腐块。 每天早晨,楚鸣和其他学员一样铺开被子,按照规定参数先在被子上做好每个折痕的标记,提着板凳用背面一寸一寸的进行碾压,每折一次都要用板凳在折痕处碾压数百次。 用力小了,毫无效果。 用尽全力,汗水直下,被汗水浸湿的被子,里面的棉花更容易压平压展。 进入讲武堂之前,不管是在家还是在东京求学,楚鸣从来都不叠被子,现在面对如此枯燥而繁重的体力活,难免心力交瘁、身心俱疲。 好不容易叠好被子,当楚鸣满意的欣赏自己杰作而飘飘然之时时,周班长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不合格,重叠!” 楚鸣顿时跌入十八层地狱。 讲武堂的学员,没有哪个是第一次叠被子就能合格的,哪怕是在部队待过多年的士兵军官也不行。不管叠的多好,班长都不会说出“合格”二字。 每天压被子像一种修行,或者一种虔诚的宗教活动,久而久之,每每这时大家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内务检查,被子是重头戏,班长会命令不合格者,抱着自己的被子扔进厕所。 有一次,熊辉的被子给扔到了厕所,地上正好有一大滩水,被子没法盖了。 晚上睡觉时,楚鸣执意要把自己的被子让给熊辉,两人你推我让,都表示把被子让给对方,最后他们二人开心的睡在了一张床上。 进入讲武堂第三周的星期天,楚鸣第一次请假回家过夜。当然,他是打着父亲的旗号,否则根本就不可能。 那天晚上,楚鸣一直睡到自然醒。 看着床上的被子,楚鸣将它任意揉捏成各种形状,充分地享受着虐待它的快感。 虽然有点变态,但这种释放很有效。因为,回到讲武堂后,他还得乖乖的整理内务。 说到请假,它属于讲武堂学员内心一根特殊材质的弦,只要轻轻一拨拉,就会引起一阵不小的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按照讲武堂的规定,学员只要离开营区的围墙就属于外出。 外出必须请假,经队长批准,带齐规定的手续方能外出。 从程序上讲,请假虽然并不很复杂,学员想外出似乎也不难。但事实上,请假是有时间和名额限制的。 讲武堂地处的东大营,离奉天城并不算远,但也不算近。 学员要想请假去奉天城,本就不宽裕的外出时间,大多都消耗在了路途当中,稍一注意,就可能导致外出超假,而超假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按理说,讲武堂的学员请假是有时间限制的,更不可能允许在外过夜。 可往往事情总有例外,有了周廉的特批,周末回家对楚鸣来说,也就不算什么难事了。 中国自古便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说法,尽管楚鸣为大家改善伙食出了力,可他享受特权回家过夜的举动,也让很多人心中很不舒服。 尤其是洪光华,对楚鸣这样的做法颇有微词。 不过,楚鸣还是很聪明的,他有办法来化解大家的这种不满。 每次从家里归队,楚鸣总会带来大包小包。 晚上熄灯后,等班长查完铺走后,楚鸣打开油纸,里面包着烧鸡、猪蹄、牛肉等各式卤菜。 招呼同一宿舍的人,偷偷围拢在一起,熟食一点点入口。 这种偷偷的进食,总能使大家格外的胃口大开,不管楚鸣每次带来多少,总是能被吃的连渣渣都不剩。 有的时候,楚鸣还不忘带两瓶正宗的烧酒。 讲武堂严禁饮酒,他们这么做也算是冒了极大风险。 大家每人只能喝一大口,然后把瓶子再传给下一个人,最后一个人喝完后,再把“罪证”毁尸灭迹。 吃饱喝足之后,便是促膝长谈。 平时有点小矛盾的,这时候借着酒劲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一口酒下肚相视一笑,一切的恩怨都已化解。 当然,每每这时,洪光华总会选择暂时忘记对楚鸣的敌意。 慢慢的,宿舍里众人形成了习惯,盼着楚鸣周末回奉天城去,然后再盼着他从奉天城回来。 如果没有楚鸣的美食,他们会觉得这一周过的都不算完整。 生活总得有个盼头,这些不值一提的小想法,会让大家产生一种错觉:讲武堂的生活,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苦。 就在大家都觉得生活不错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考验来了:所有人员的的体能训练量,突然增加了好几倍。 在东北讲武堂,体能训练是学员的第二生命,它和知识学习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体能训练有时候甚至比学习还要重要。 对于这一点,在刚入讲武堂的第二天,楚鸣就有了深刻的体会。 那天,体能训练的内容是做俯卧撑,周班长站在前面,让所有学员趴下,然后大声喊命令:“每人做五十个,做的时候要喊出来,做完打报告。” 五十个俯卧撑,对那些从东北军基层部队的学员来说,并不算什么,很多人都轻松就做完了。 先做完的学员,邀功似得大声向周班长喊道:“报告,做完了。” “撑着,别起来。”周班长眼皮也不抬。 楚鸣、韩龙和熊辉都是公子哥出身,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做完。 周班长也不催楚鸣三人,等他们做完了,又对学员下达了命令:“每人再做四十个,要求和刚才的一样。” “一,二……” 这一回,大家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慢了好多,四十个俯卧撑做完,个个都精疲力竭了,周围的喘气声此起彼伏。 本以为,这下应该可以起来,甩甩胳膊休息一下了。 谁知,周班长还是那句话:“撑着,别起来。” 说完后,周班长不再理会其他人,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楚鸣他们三个。 第十八章 俯卧撑 此时的楚鸣,连吃奶的劲都用完了,像死猪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熊辉和韩龙也好不到哪去,尤其是韩龙,由于太瘦,做俯卧撑对他来说,和上刑没什么区别。 周班长也不催促他们,只是把胳膊抱在胸前,默默瞅着他们。 周班长不催促,但有人催促。 那些已经做完了的学员,还在地上撑着等他们三个呢。 见他们磨磨蹭蹭,在地上装死,忍不住怒骂起来。 楚鸣被骂的心头火起,但却无法反驳,毕竟是他们三人拖了大家的后腿。 楚鸣咬紧牙关,叫起韩龙和熊辉,鼓励他们终于做完了四十个俯卧撑。 “每人再做三十个,规则不变。”周班长的声音听起来,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学员们的胳膊都发软了,却没人敢反抗,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去做做。 这一次,楚鸣三人更惨,数数的声音似乎都变的奄奄一息了。 三十个做完,好些人已经累趴下了,大口喘着粗气,把地上的尘土吹的四散飞扬。 还有几个人苦苦支撑着,但也是手臂发抖,汗如雨下。 他们觉得自己是寥寥可数的几个胜利者,他们觉得不会再继续了,所有人都觉得不会再继续了。 “每人二十个,规则不变。”周班长面无表情。 撑着的人,颤颤巍巍的继续往下做。 趴下的人,也强撑起来再做。 然后,是每人做十个。 再然后,是每人做五个。 到这时候,每个人对停下来都不抱任何幻想了。 或许是觉得已经折磨够了,在做完五个俯卧撑,又撑了一分钟后,周班长终于大发慈悲,让学员们站起来。 那天训练结束后,第二天楚鸣、韩龙和熊辉三人浑身上下都酸痛的要命,连走路都活像个僵尸。 也就是从这一天开始,他们每天都挑战着自己的生理极限。 最难受的还是早上起床,坐在床上慢慢清醒后,想着这一天要过的生活,楚鸣心里无数次的产生疑问: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下去?万一坚持不下去怎么办? 不容楚鸣多想,五分钟后集合哨声就想起了。 这五分钟是留给你穿衣上厕所的,容不得半点发呆。 本以为这样就已经很苦了,谁知道还有更苦的呢。 说起来,这件事情他们也怪不得别人。 那一天,学员三队有几个人的内务没整好,准确的说是没有达到几个班长心目中的标准。 于是,周班长和几其他几个班长,把学员三队集体带到操场。 周班长对所有学员一顿义正言辞的训斥,队列前排离周班长最近的是熊辉和洪光华,周班长训话时的唾沫星子,溅了他们满满一脸。 要放在洪光华在连队时的脾气,他早就上去揍周班长了,可现在他愣是没敢用手去擦,和熊辉一样标准军姿直挺挺的站着,只能等它慢慢蒸发掉。 周班长越说越来劲,简直有些狂妄了:“虽然你们毕业以后都是军官,而我还是一个兵,但是你们进了讲武堂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在这里你们就是新兵,只有把自己放在新兵的位置你们才能过得舒服。而今天你们的内务跟屎一样,完全没有新兵的样子。” 很多学员脸上都显出了忿忿之色。 “别给我做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周班长不屑的打量着众人,“现在给你们两条路,第一条路,你们做两百个俯卧撑,我数一个你们做一个,全部做完为止。第二条路,你们可以挑一个人做代表,和我比试比试。我做一个,你们的代表做一个,能比我强,我就放过你们。” 每个人做两百个俯卧撑,直到全部做完为止。 开什么玩笑? 不说别人,楚鸣、韩龙和熊辉三人,铁定就做不完。 再说了,被别人数一个做一个,真的很难受。因为数数的人自己把握频率,可以随意延长做俯卧撑的时间,这样撑着非常吃力。 刚才,洪光华被周班长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他想也没想,就大声喊:“我们要选第二条路。” 周班长一愣。 显然,洪光华这一嗓子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在周班长看来,自己刚才只是那么一说,潜意识里判断肯定不会有人敢和他较劲。 没想到,洪光华如此不识时务,竟然真要和他比试,这让周班长面子有些挂不信了。 周班长恶狠狠的盯着洪光华,语气中的威胁意味甚浓:“你真的要比试?” 所有学员都把目光投到了洪光华身上。 洪光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咬着牙硬撑了。 他硬着头皮对周班长说:“是的,我要和你比试!” 周班长微微点头,继续问他:“你这是代表所有学员向我挑战吗?” 洪光华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来看着大家。 这一刻,三队的全体学员无比的团结,齐声大喊:“他能代表!” 周班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扫视着众学员,冷冷的说:“好,既然你们这么心齐,那我把丑话说在前面。如果我输了,我就放过你们!如果我赢了,对不起,从明天开始,你们所有人的体能训练量,都要增加三倍。” 周班长顿了顿,朝学员们怒吼:“怎么样?敢不敢?“ 这分明更加露骨的威胁,可大家谁也不想妥协,再次齐声答应:“敢!” 既然到这份上,周班长也不再啰嗦。 他率先双臂撑在地上,嘴角轻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周班长细微的表情动作,被楚鸣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来。 难道周班长是欲擒故纵? 楚鸣觉得有些心虚,他扭头看向四周的学员。 此时,每一个人都兴奋无比,根本没人静下心来去思考,万一洪光华要是输了,他们该如何面对残酷的结局。 不容楚鸣细想,周班长便向洪光华喊了一声:“俯卧撑准备。” “一,二,三.……”周班长大声一个一个数着,一个一个做着。 洪光华也毫不示弱,周班长做一个,他也做一个。 第十九章 体能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洪光华与周班长比试,一方面是因为周班长的唾沫,喷到了他脸上,让他很不爽。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有信心,做俯卧撑本来就是他的强项。 偌大的操场,周班长的喊数的声音字正腔圆,听起来很有气势。 “一百五十、一百五十一…….” 听班长的声音,完全不像正在做俯卧撑,并且已经做了一百多个的人。 “…….一百九十九、两百。” 洪光华也不错,他与周班长同时下下去起来,再下去再起来,看看上去非常轻松。 见洪光华这种状态,本来提心吊胆的学员们,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百零一、两百零二……”班长仍然大声数着,做着。 此刻,大家慢慢冷静下来,这才意识到,洪光华的输赢,不仅仅只是他个人的事情,而是关乎着所有人的命运。 “三百三十、三百三十一……” 洪光华没有了之前的轻松,手臂已经微微发抖,但还是在坚持着。他心中当然清楚,如果输了,对大家意味着什么。 男人因肩扛责任而刚强,军人因肩负使命而伟岸。 这一瞬间,洪光华的形象在楚鸣的心中,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变的高大无比。 “四百七十一、四百七十二……”周班长的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四百九十、四百九十一……” 终于,洪光华倒下,他已经用尽了全力。 周班长还在继续着。 “四百九十八、四百九十九、五百。” 当数到五百的时候,周班长收回青筋暴起的双臂,缓缓站起身来。 周班长的身形似乎比平时高大多了,学员们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心里由衷的佩服。 在讲武堂,一切凭实力说话,否则只会造成口服心不服的局面。 一个警卫连的班长,居然打败了步兵科学员三队所有人,这里面不乏从军数年的士兵和军官。 既然是挑战和应战,输了就必须信守承诺。 因为如此,整个学员三队的体能训练量骤增。 每周一小考,一月一大考,不能过关的人会被迫牺牲自由活动和周末时间,进行体能加练,直到下次考核通过。 体能好的人,能够享受到很多待遇,每月体能考核成绩能达到优秀的,下个月的训练时间可以自主安排,但优秀者的一身好体能也来之不易。 体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训练好的,楚鸣、韩龙、熊辉三人底子本来就差,当然也就吃尽了苦头。 有一次,学员们吃完饭回来,周班长直接把当天体能不合格的人带到操场上,冲了好几圈,而且每一圈都有时间限制。 刚刚吃完饭,几圈下来,包括楚鸣在内好几个人都爬在地上呕吐起来。 或许这么做不科学,甚至是变相体罚,可这就是东北讲武堂的规矩。只有能够忍受不合理,毕业后才能带出好兵,将来在战场上才会服从命令,通性的冲向枪林弹雨。 …… “咻咻” 在紧促的哨音中,三队的全体学员集合了,准备参加上午的操课。 周班长向大家宣布:“今天上午是体能课,下面我来组织大家先热热身!” 这一热身,就是十几圈,每个人全身都湿透了。 终于,开始正式上课了,一个中等身材的教官,出现在学员面前。 他是训练体能的蒋教官,上尉军衔。 楚鸣仔细打量着蒋教官,他走路的动作干净利索,两眼炯炯发光,用行话讲就是“有杀气”! 听周班长讲,蒋教官在讲武堂素有“恶魔教官”的称号,被他训练出来的学员,没有一个不怕他的。 甚至有些学员,一听蒋教官的名字,就有种胆寒的感觉。 为了增加蒋教官出场时的震慑度,周班长和其他几个班长早就做足了功课。 刚才,他们组织的课前热身,就是做给蒋教官看的! 据说,蒋教官上课组织训练,基本上都凭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大家的训练强度就一般。如若遇到他心情不好,那就是“往死里搞”,大家就等着下地狱了,上几期毕业的学员深受其苦的! 蒋教官开始讲话了,并不是想象中的大嗓门,倒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感觉。他说话轻言细语的,丝毫没有班长们形容的那么可怕。 见此情景,学员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终于放下来了。至少今天看上去,蒋教官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大家完全没有想到,暴风雨就要到来了! 魔鬼训练第一轮:三组俯卧撑,定腹,……最后,边唱《大帅练兵歌》边做俯卧撑结束! 魔鬼训练第二轮:一百米冲刺三次二百米冲刺三次,四百米冲刺三次…… 而且,这些训练都是在砂地里完成的! 魔鬼训练第三轮:第一轮训练内容和第二轮训练内容组合进行。 刚开始,来自学员们还能够坚持。 到了后来,能坚持下来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 楚鸣、韩龙和熊辉三人,在这种强度的训练下,简直不堪一击,第一组内容都完成不了,只好在周班长的监督下,成俯卧撑姿势,练习基础动作! 学员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一上午下来,训练服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盐巴,这就是唯一可见的训练成果。 训练场被蒋教官整得热火朝天,大家边训练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楚鸣咬着牙坚持着。 为了能与惠子在一起,什么样的苦楚鸣都愿意吃。 每当令人发指的摧残,让楚鸣要放弃的时候,只要脑海中浮现出惠子的倩影,他都会神奇的浑身再次充满力量。 确切的说,楚鸣不是靠毅力坚持下来的,而是因为对惠子的思念,才得以残喘下去。 韩龙和熊也没有放弃,一方面是出于对楚鸣的承诺。另一方面,是因为遭到太多的白眼,反倒激起了他们的豪气。 他们在心中暗自发誓:不管有多困难,一定要坚持下去,决不能被其他学员看扁了。 正因为有这么股劲头,在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压力下,他们三人拼命坚持着,咬牙坚持着! …… 第二十章 “惨绝人寰” 与体能训练相比,队列训练又是另外一种煎熬。 东北军的单兵队列沿习日本明治维新后的新陆军,而日本则学步于德国普鲁士军人。 队列训练是生与死的蜕变,其中尤以站军姿最让人发怵。 操场上,楚鸣和大家一样站的笔直。 一个小时过去了,教官丝毫没有让大家休息的意思。 班长们还是不停的在队伍里穿梭,纠正那些因疲惫不堪而开始偷懒的学员。 因为周班长的“尽心尽责”,楚鸣没有丝毫偷懒的机会。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太阳越来越毒辣。 学员们脸上的汗水,像一道道瀑布倾泻而下,顺着胳膊往下流。每个人的脚下都是一大滩水,眼中因流入了汗水而变得血红。 “啪” 韩龙终于撑不住晕倒了,有两个班长过来把他扶了下去。 至始至终,蒋教官和班长们没有说一句话。或许他们认为,这是非常平常的事。 很多时侯,人不是被困难直接打倒的,而是被面对困难而产生的恐惧所打倒。 韩龙倒下去没多久,恐惧开始占据楚鸣和熊辉的内心。 没过多久,熊辉也倒下了。 与此同时,缓过劲来的熊辉,又被班长送到队列当中。 两个小时了,教官丝毫没有让大家休息的意思。楚鸣已经不抱任何幻想,行尸走肉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汗水肆意的往下流。 对于站军姿,楚鸣有自己的的体验:必须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尤其在痛苦不堪,最不能忍受的时候,想想那些美好的事情,就会挺过去。 终于,周班长哨声响起:“全体都有,活动一下,讲评带回。” 听到命令,楚鸣缓缓的弯下腰,两手抱着腿向前迈动,像僵尸一样。任何大幅度的动作,都会让僵硬的双腿无比疼痛。 军人的挺拔威武,必须由脱胎换骨换来。 队列训练的目的主要是强化士兵的纪律性、锻炼士兵的意志力和展现军容,让老百姓感觉到军队的素质。 虽然知道队列训练是有其意义存在的,但每次训练时韩龙和熊辉还是忍不住要骂娘。 特别是熊辉,简直对军姿训练恐惧到了极点。 熊辉天生是罗圈腿,立正时双膝无法并拢,这就犯了队列训练的大忌。 白天训练时,周班长费尽心思也无法让熊辉的两个膝盖合拢,可又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动作不标准,而影响全体的训练成绩。 于是,周班长终于想出了一个“惨绝人寰”的办法:晚上就寝之前,用背包带把熊辉他的两个膝盖紧紧捆在一起,希望借此办法来“帮”他纠正“罗圈腿”,让他天生外张的两个膝盖“自然”的合拢。 周班长带着其他几名班长,手持背包带,面带微笑,来到熊辉面前。 熊辉当然知道这肯定会痛苦异常,哪肯就范。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周班长的好言相劝,只能痛苦闭上眼睛表示同意。 接着,熊辉的两个膝盖便被一根长长的背包带紧紧绑着,度过了一晚上。 为了防止熊辉翻身使绳子松动,周班长还煞费苦心用另一条绳子把他整个人“固定”在床上。 当天晚上,熊辉除了诅咒“毫无人性”的周班长之外,咒骂最多的就是他的爹娘,为什么要把他生成罗圈腿。 第二天早上起床,学员一听到紧急集合哨,马上抓起腰带,各自夺路狂奔冲出宿舍集合。 讲武堂干什么事都强调“一致性”,所以,大家都很“一致”地把熊辉给遗忘了。 在经历了整整一晚上的非人待遇后,熊辉又足足被多绑了近一个小时。 一直到大家早操训练完毕回到宿舍,才发现被绑在床上,满脸是泪水的熊辉。 自此以后,熊辉对队列训练产生了无比的排斥和恐惧。 …… 经过两个多月的基础训练,楚鸣、韩龙和熊辉的身体素质有了明显的提高,一些基本的训练科目都能够坚持下来! 学员队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休息,楚鸣也没办法再回奉天城。 强化训练期间没有周末,属于全训阶段,周末对大家来说不是休息,不仅不如平时,反而比平时更加残酷。 平时上课还有教官控制,而周末的训练全部由班长们负责,班长们就是那句“往死里搞”! 所以,周末对于楚鸣来说是黑色的,大家的周末也都是黑色周末! …… 转眼到了六月初,他们开始进行战术训练。 战术教官名叫高敬峰,少校军衔,毕业于日本帝国陆军士官学校。 高敬峰长着一张大黑脸,骨瘦如柴,眼神里射出一道道凶光,让人见了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据说,高敬峰当连长时,他的连队战术训练近乎疯狂,战斗力异常凶悍,被称为东北军第一连。 但凡有本事的人,大多脾气不太好。 高敬峰的脾气就不太好,他不服管,经常顶撞长官,所以被下放到讲武堂做了战术教官。 带兵出身的高敬峰,打心里对讲武堂有一种排斥,训练起战术来,来用楚鸣的话说“简直就不是人”! 似乎是有意安排,讲武堂的战术课,就是选择这样的天气,天天在地上爬! 老天爷简直是考验每个人的能力,开始上课前,一阵瓢泼的大雨,正好把战术场的泥巴地给浇湿了。 临近上课前,雨奇迹般停了,高敬峰像天上的乌云一样,瞬间出现在学员们面前! 简单地作了自我介绍,然后高敬峰宣布了上课纪律。 高敬峰特别强调,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离开训练场,否则“百米爬行伺候”! 高敬峰告诉学员,练好战术,就要有股不怕疼、不怕流血、不怕死的“三不怕”劲头儿。 高敬峰的话让学员很震撼,他雷厉风行的作风,也让大家佩服不已! 首次上战术课的学员们,被高敬峰几句话,便把士气调动起来。 大家群情激昂,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在战术场上大干一场! 高敬峰身先士卒,拿着枪在潮湿的草地上给学员们做了一套漂亮利索地动作,然后开始详细讲解动作的要领,他说话和做的动作一样,干净利索。 二十分钟的动作示范和讲解后,一百多号人就在战术场上开始训练了! 第二十一章 打靶 高敬峰拎着一杆枪,在训练场上巡视,不停地大声吆喝:“要快,再狠一点儿,再猛一点儿,不要怕……” 突然,高敬峰瞅见韩龙畏畏缩缩,似乎有些迟疑。 他毫不犹豫冲上去,飞起一脚便将韩龙踹了个人仰马翻。 然后,枪托生硬地砸下去,枪托击打身体的声音,夹杂着韩龙的哀嚎声,让人听的毛骨悚然。 每个人都意识到,高敬峰决不是吓唬人,而是来真的。 战术训练场上,有一片是用石子铺成的,在高敬峰的监督之下,每个人都不敢避过那块地。 楚鸣头一次训练战术,动作本就生疏,爬完几圈之后胳膊和腿无一幸免,基本都挂了彩,鲜红的血液从军服中渗出。 不光是楚鸣,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 为了检验训练成果,高敬峰让每个人都在他面前做一遍动作。 当然,检验就在石子地上进行,二十个人一组,同时开始匍匐爬行。高敬峰紧跟其后,监督着每个人的速度和动作质量。 遇有偷奸耍滑的,飞腿、枪托伺候! 楚鸣、韩龙和熊辉在这种高难度的动作面前,当然免不了要拖后腿。 大庭广众之下,高敬峰的飞腿和枪托,始终如影随形,一路伺候着他们三人爬完全程。 达终点的时候,楚鸣眼前一片模糊,差点累的失去意识! 他只隐约记得,中途似乎高敬峰的一脚,差点背过气去。 战术课结束后,高敬峰依然不放过他们三个。 作为惩罚,高敬峰不准他们回去吃饭,让他们三人接着练习,直到满意为止…… 战术场上的日子,酸甜苦辣伴着鲜红的血,还有高敬峰的飞腿和枪托,让楚鸣觉得生不如死。 他或许没有意识到,讲武堂这个大熔炉,已经把自己淬炼的更加坚强!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教官都像高敬峰那样凶悍,刘之旗教官就是个例外。 刘之旗是欧洲战史教官,中校军衔,毕业于法国圣西尔军校。他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头已经秃了。 刘之旗最大的特点就是能说,他上的课大家都爱听,不仅有意思,更有针对性和深度,发人深省。 欧洲战史是东北讲武堂专们设的一门综合性学科,取材面很广,包括社会,人文,经济,政治和军事。 由于教材粗陋,刘之旗上课紧跟国际时事,补充了许多国际关系史,其中不免有一些爆料。 这其中,有世界的,国内的,政府的,社会的,东北军的,讲武堂的,公开的,保密的。 很多内幕消息和典故,都由刘之旗告诉给大家的。 每次讲完内部消息后,刘之旗都要补充一句:“这个事情别说出去啊,说出去我也不承认!”。 …… “作为一个好的射手,必须要有良好的心理素质,要对枪有特殊的感情,要有吃苦的精神,要耐得住寂寞,要承受住的压力……” 射击课上,教官的教诲,一直印在楚鸣的脑海中。 或许是为了锻炼学员的忍耐性,射击课开课后,大概两个月之后,才安排了第一次实弹射击。 实弹射击对其他学员来说,并不算什么,但对楚鸣、熊辉和韩龙就不一样了,他们从小到大还没打过枪呢。 他们三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射击是军人的基础技能,讲武堂向来重视射击训练。 除了正式的射击课之外,每次收操前,班长们都要组织学员进行立姿无依托瞄准十五分钟。 讲武堂营区内每个院墙上,都画有人头靶,分段标出实际距离,以便于学员随时练习瞄准。 端着枪对空空的靶子整整瞄了很久以后,是骡子是马,就该拉出来遛遛了! 射击开始前,楚鸣、韩龙和熊辉三人紧张的不得了。 在靶场等候区,他像热窝上的蚂蚁一样焦躁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手心里一直在冒汗。 尤其是韩龙,表现的更加明显,三番五次地要求去上厕所。 讲武堂的靶场,在营区外的一座荒山下,非常简陋,除了杂草外没有任何的遮蔽物。 对于韩龙的表现,周班长只能不耐烦的让他就地解决! “啪啪啪……” 枪声不时传来,一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刚开始,楚鸣还有点新鲜劲儿。到后来,射击的声音就完全变成噪音了。 被安排在最后一组的楚鸣,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前面几组的打完之后,教官的笑容特别灿烂,看样子成绩不错! 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是等待时间太长,或许是因为天气转阴,后面的几组成绩很糟糕。 随之而来的,是教官像天气一样变化的脸色:笑容消失,面目阴沉。 他恶狠狠的向后面的人发出最后通牒:如果再打不好,小心“大石伺候”。 楚鸣不知道所谓的“大师伺候”是什么意思,但从教官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教官的强力威压,不仅没有让大家的成绩有丝毫的好转,反而越来越差…… 教官彻底被激怒了,楚鸣预感到,暴风雨就要来临! “不及格的人给我出列!”教官的一声怒吼。 十几个学员站了出来,他们一脸的无辜,极不情愿地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 楚鸣是虽然是第一次打靶,但成绩还不错,并没有出现在这些人当中。 可是,韩龙和熊辉就没这么幸运了。 靶场周围有很多大石头,平时用来固定靶位,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作为惩罚,教官命令这十几个学员,扛着石头绕靶场跑三圈。 看着偌大的靶场,这些人一下子脑袋就大了。 绕着靶场跑一圈,少说也有一公里。三圈就是三公里,扛着几十斤的满身棱角的石头,这不是要命吗? 正所谓“军令如山倒”,在教官严厉的要求下,在可怜的成绩面前,这些学员只好就范,深一脚浅一脚在满是荆棘的靶场蹒跚地行进着。 看着韩龙与熊辉可怜兮兮的背影,楚鸣心中涌出一阵阵酸楚。 三圈跑完了,每个人的手都被石头的棱角划破,教官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随即宣布:不及格的人,回去负责擦枪! 擦枪是个艰苦的细致活儿,为了保证枪处于良好的性能,一定要擦上很多遍才能够顺利完事儿! 加上射击课延误的时间,擦枪的人基本上只能吃冷饭了! 说来也奇怪,搬石头、擦枪的体罚似乎很管用,韩龙和熊辉知耻而后进,在以后的实弹射击中,他再也没有出现不及格的情况。 …… 第二十二章 刺杀训练 在东北讲武堂的教官当中,如果说蒋志勋教官变态无情、高敬峰教官训练凶悍、刘之旗教官知识渊博,那么小平助一教官给楚鸣留下的印象,更多的是态度傲慢。 小平助一是东北讲武堂外聘的刺杀教官,退役前在日军常备师团担任中队长,后因伤离开军队。 据说,小平助一在曾经服役的联队,刺杀技术排在前三名。 射击、投弹、刺杀、爆破和土工作业,并称为“单兵五大技术”,是步兵战术的基础。 随着步兵武器的杀伤力越来越大,“刺杀”作为一种杀敌技术的运用减少了,但它作为凝聚杀气,锻炼胆魄,训练体能,磨练毅力,提高敢拼敢杀,绝地求生的军人气质方面,依然是一种非常有效的训练手段。 日本陆军自明治维新开始,就非常重视刺杀训练,要求各兵种全员参与,包括步兵、骑兵、重炮兵、工兵、交通兵的军队士官、准士官及下士兵卒,连一向被轻视,甚至不当做军人对待的辎重兵部队,也要参加刺杀训练。 小平助一教授的刺杀技术,就是当年在日本军队中苦练来的。 刺杀主要分为直突、脱突、下突、返突四大类,看似简单,没有什么精妙的技术,实则非常实用。 刺杀攻击的全部是人体要害,招招致命,刺入点也经过精心设计,强调避开容易卡住刀刃的肋骨,要求直入心脏、肝脏等致命位置。 小平助一讲完动作要领后,开始进入对抗阶段。 他让学员穿戴好拼刺护具,以木枪代替步枪进行实战训练。 也不知小平助一是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刺杀技术,他本人也披了护具,拿起步枪。 小平助一扫视着面前的队伍,然后随手一指:“你!出列!和我对刺!” 很不幸,被小平助一点中的是洪光华。 洪光华从军多年,对刺杀并不陌生,不像楚鸣、韩龙和熊辉是名符其实的菜鸟。 洪光华也不胆怯,出列做好刺杀准备姿势。 “准备!开始!”随着小平助一一声令下,洪光华率先向小平助一的胸前突刺。 小平助一异常冷静,看准洪光华的来势,身子一矮,手中木枪顺势向左格挡。 四两拨千斤,小平助一用力很巧妙,洪光华刺向胸口的枪头歪向小平助一的左方。 就在这一瞬间,小平助一反手突然一挥,枪托由后至前,击向洪光华的头部。 一击而中,洪光华轰然倒地。 小平助下手很重,尽管洪光华戴着护具,也好半晌没爬起身来。 楚鸣看的分明,小平助一的突然发力,动作快、猛、狠,格挡动作与枪托反手击打的动作紧密连贯,一气呵成! 看的出来,他的刺杀功夫,绝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紧接着,小平助一又开始点下一个人,这一次他点了两名学员。 尽管是以一对二,但小平助一不费吹灰之力,很快将面前的两名学员刺倒在地。 再点,是三个人。 依然不是小平助的对手。 到最后,小平助一以一敌五,还轻松获胜。 小平助一从头上摘下护具,轻蔑的瞅着大家,不屑的摞下一句话:“论起刺杀,在东北讲武堂,没有一个人是我的对手。” 小平助一的刺杀技术的确精湛无比,换作别人说这话,楚鸣不但不会觉得狂妄,反而会认为是一种自信的表现。 可是,小平助一是一个日本人,楚鸣听他说这话觉得那么刺耳。 回想起来,楚鸣在东京求学三年,对日本人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也没有太多的厌恶。可是这一切,都随着他的宁波之行而发生了变化。 或许是受了祖父那番话的影响,亦或许是惠子的父亲刺激了他,楚鸣在骨子里对日本人有一种深深的反感和憎恶。 这一刻,楚鸣心中突然冒出个念头来:自己要苦练刺杀技术,将来有一天,一定让小平助败在自己的手下。 做了决定,便会立刻付诸行动,这是楚鸣的一大优点。 从这一天开始,楚鸣每天早上提前半个小时起床,用木枪对着操场上的一棵槐树练“突刺”努力提高刺杀的出枪力度,。 一个月下来,脸盆粗细的槐树,在齐胸高的部位,居然被楚鸣捅了一个拳头大小半尺多深的窟窿。 小平助一是个疯狂自大、凶狠无比的刺杀高手,但不能不承认,作为教官他是称职的。 正所谓名师出高徒,要教出有水平的学生,关键是要有股狠劲儿,小平助一对学员要求特别的严! 刺杀训练是体能、技能、意志的综合强力对抗,少了其中任何一点,都会输的很惨,轻则鼻青脸肿破皮流血,重则可能当场休克,后果严重! 楚鸣心中憋着一股气,在小平助的刺杀课,不管是一对一、一对二、甚至一对三的对刺训练中,或者组队拼杀的二对二、三对三、四对四的自由对刺,他都练的特别认真和刻苦。 尤其在多人结组的对刺训练中,当战友被“刺死”,剩下的人以少对多甚至以一对多的时候,那种死到临头,必须拼死一搏绝地求生的战斗意志,绝不是一般训练能所激发出来的。 一组十分钟的自由对刺训练下来,楚鸣全身衣服都会被汗水湿透,体力消耗到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变的煞白! …… 随着各项课程的展开,楚鸣觉得自己有些快撑不下去了。 体能训练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天天在加码。 不说别的,单是天天一个二十公里的负重跑,能有多少人受得了。 每天下来,脚跟和脚踝疼得不得了,两条腿感觉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连走路都没有什么感觉,彻底麻木了。 休息时间也越来越少,班长们心情不好,就会罚军姿、蹲姿、叠被子…… 很多学员在走廊叠被子,叠着叠着不自觉地就睡着了! 晚上的节目更加丰富多彩:熄灯就寝后,班长们随时会搞紧急集合,限时完成,完不成的重复十遍…… 一趟紧急集合下来,就过了晚上十二点,有些学员半夜还要起来站岗。 除去站岗的时间,再去掉提前半个小时起床的时间,就只剩下三四个小时的睡眠了! 第二十三章 北大营 这一天晚上,韩龙和其他学员一样,正畅游在香甜的睡梦中。 突然,一声急促的哨声响起,在寂静的夜晚非常刺耳。 韩龙顿时被惊醒,不用问,肯定又是紧急集合。 他赶忙从床上爬起来,迅速整理装具背包,跑出门去集合。 韩龙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从紧急集合哨声响起,到集合完毕,不能超过三分钟。 随后,班长带着队伍出发,开始进行越野跑步。 韩龙背着背包扛着枪,跟着队伍摸黑奔跑,不一会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内衣早被汗水湿透。 他心里暗自有些羡慕楚鸣:这小子躲过了这一劫。 楚鸣没有参加紧急集合,不是因为偷懒,而是运气好,正好轮到他站岗。 讲武堂一共有四个通向外界的门,每个门口都设置有岗哨。 由于学员要上文化课或进行训练,白天由警卫连的战士担任哨兵,对进出大门的人员进行盘查。 到了晚上,站岗便成为学员的份内活了。 和楚鸣站同一班岗的,是三队的学员樊磊。 进入讲武堂之前,樊磊是东北军第七旅六二零团一营一连的一名士兵,因为在连队表现突出,被第七旅保送进入讲武堂学习。 夜风中,樊磊站在原地正闭眼睡觉,他旁边的楚鸣则则警惕的睁着双眼眼。 学员休息的时间太珍贵了,为了不让站岗的两个小时白白浪费,大家练就出一个特殊本领:站着睡觉。 站着睡觉不能睡的太沉,太沉容易摔倒,只能睡的浅一点,一有风吹草动就能立刻醒来。 当然,也只有军姿练得炉火纯青的人,才能在痛苦的军姿中睡着。 此时,楚鸣正在琢磨“对刺科目”中“打压刺”的刺杀动作。 他太投入了,顺手将肩头的枪取下,下意识做着刺杀动作。 樊磊突然睁开眼睛,瞅一眼楚鸣:“听说你每天早晨都提前起床练刺杀?” 樊磊的突然发问,让过于投入的楚鸣吓了一跳。 “你问这个干什么?”楚鸣重新把枪背回肩上。 “你这样瞎练,技术不会有什么提高!”樊磊微微摇了摇头。 楚鸣惊异的看着樊磊:“那你说说,怎么才能尽快提高刺杀水平!” “很简单,找高手对练,在实战中提高!” 怕楚鸣没听明白,樊磊又补充了一句:“就好比下棋,要经常找高手下,才能快速提高棋艺。若是光自己瞎琢磨,或老和臭棋蒌子下,再努力也不会有太大的提高。 楚鸣眼前一亮,樊磊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可是,楚鸣的目光随即一黯,叹了口气说:“你说的倒没错,可除了小平助一教官,到哪去找高手对练呢?” “我原来的连队有个刺杀高手,比起小平助一教官,水平不相上下。”说到这里,樊磊不由苦笑,“如果还在连队,我肯定能帮到你,可现在是在讲武堂,我就无能为力了!” 楚鸣心中一动,问樊磊:“你所在的第七旅就驻在北大营,离讲武堂不远,要是去你们连,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去我们连?”樊磊白了一眼楚鸣,“说的容易,你以为假是那么好请的!” “请假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楚鸣拍了拍胸脯。 …… 楚鸣说到做到,通过周廉的关系,很容易就给樊磊和自己请了假。 星期天一大早,楚鸣跟着樊磊,就赶往北大营。 驻在北大营的陆军独立步兵第七旅,和张学良颇有些渊源。 民国十五年,张学良担任镇威军第三、四方面军军团长,在他的卫队基层上,改变成了现在的第七旅。 因为第七旅与张学良的深厚关系,所以在人员、经费和装备上,都受到张学良的格外照顾,一直很优厚。 第七旅各级军官的文化程度较高,有陆军大学、保定军官学校、东北讲武堂、高等军学研究班、军官教育班、教导队等军事教育机关毕业的。也有不少是由日本步兵专门学校、士官学校毕业回国的,还有英、美、法各国军事学校毕业回国的。可谓人才济济,是其他各旅所不能比拟的。 该旅武器精良,兵种齐全,人数比中央军一个师还多,轻武器的质量和数量在全国首屈一指。 尤其是第七旅装备的平射炮和重迫击炮,在全国也是最先进的。 可以说,无论是人员还是装备,该旅在全国的师一级单位中,都是最强的。 樊磊从当新兵时就在第七旅,他对老部队有很深的感情,一路上滔滔不绝向楚鸣介绍着第七旅的情况,言语中充满骄傲。 北大营的营门口,两名哨兵威武的站在那里。 楚鸣惊异的发现,哨兵肩上背的步枪,并不是讲武堂训练所用的辽十三年式步枪。 看出了楚鸣的疑惑,樊磊笑着解释:“这是奉天兵工厂新试制成功的十发自动步枪,还没有批量生产,他们用的是兵工厂送来的样枪!” 新研制的武器装备,优先由第七旅使用,这是张学良惯例,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们俩都穿着便装,楚鸣本以为进入营区,肯定少不了要和哨兵费一番口舌。谁知道那两个哨兵就像木偶一样,任由他们从面前进入,连问都没问一声。 楚鸣四下看了看,不仅是他们俩,进出营区的还有不少老百姓,络绎不绝,同样不受哨兵的任何盘问。 楚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难道这就是号称东北军精锐的第七旅营区。 樊磊笑了笑,骄傲的告诉楚鸣:“我们王以哲旅长,从去年开始在第七旅试行军工制,以营为单位,根据各营具体情况和志愿,分别成立各种工厂。有皮鞋厂、缝纫厂、织布厂、牙粉厂、毛巾厂、织袜厂、手套厂、布鞋厂等等。各连挑选会这种手艺的士兵,调集到一个厂,同时外请技术人员当师傅,指导业务。第七旅工厂生产的产品,除供给全旅官兵需用外,还卖到了奉天城的各个商号。” 第二十四章 不简单 楚鸣恍然大悟:哨兵之所以对进出营区的人不做任何盘问,敢情知道这些人是来军营谈生意的,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他皱了皱眉头,对樊磊说:“我觉得这样不妥。” “有什么不妥?” 楚鸣想也没想便说:“军队的任务就是平时训练,战时打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把心思都放在开工厂和做生意上,对部队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听楚鸣如此说,樊磊心中颇为不悦,他当然要维护自己的老部队,便反驳起楚鸣:“王旅长这么做,既减轻了政府的财政负担和百姓的税赋,同时又改善了官兵的生活,当然是好事。再说了,开工厂只是副业,第七旅也很注重军事训练,不然怎么会被誉为东北军精锐?” 楚鸣来北大营的目的,是为了求教高手,提升刺杀技术。他当然不愿为无谓的口舌之争,惹恼了樊磊,便笑笑闭口不言了。 很快,樊磊便带着楚鸣,来到第七旅六二零团一营一连连部。 连长名叫陈俊奇,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魁梧,浑身散发着彪悍之气,一看就是个豪爽的东北汉子。 陈俊奇见到樊磊,不由一愣:“你小子怎么回来了?不会是怕苦做了逃兵吧?” 樊磊噘着嘴,一脸的不满:“连长,我好歹也是第七旅的兵,怎么可能做逃兵呢?我是请了假的,专门回来看看您!” “专门请假回来看我?”陈俊奇哈哈大笑,拍了拍樊磊的肩头,“算你小子还有良心,来来来,快坐!给我讲讲,你这些日子,在讲武堂过的怎么样!” “连长!”樊磊指了指楚鸣,讪讪的说,“我带了一个同学!” 楚鸣很有眼色,立刻向陈俊奇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陈连长好!我是讲武堂步兵科三队学员楚鸣!” 陈俊奇朝楚鸣还了礼,不由的点头:“不错,有股子军人气势!” 说罢,陈俊奇又扭头指着樊磊的脑门:“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怎么进了讲武堂也没有什么长进,说话还是娘娘腔!” 樊磊似乎已经习惯陈俊奇对他的训斥,也不解释,招呼楚鸣坐了下来。 听楚鸣说明来意,陈俊奇沉思了好一会,奇怪的问:“楚兄弟,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刺杀技术如此着迷?” 楚鸣想也没想便回答:“报告陈连长,小平助一教官说的那句话,‘在刺杀技术上东北讲武堂没人是我的对手’,我听了很不服气。讲武堂是东北军最高学府,他这么说很扫东北军的面子。要想争回面子,必须用实力说话,所以我想苦练刺杀技术,靠实力打败他,才能让他心服口服。” “好样的!楚兄弟不愧是东北讲武堂的学员,就凭这股子豪气,我陈俊奇就佩服你!” 说到这里,陈俊奇瞪了一眼樊磊:“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第七旅的兵,怎么就没楚兄弟这种精气神呢?” 楚鸣的心思,樊磊是头次听到。 小平助一的刺杀技术,樊磊亲眼目睹过,想战胜小平助一,哪有那么简单。 对陈俊奇的训斥,樊磊无话可说,只能低头不语。 见樊磊没有搭腔,陈俊奇这才收回目光,看向楚鸣:“你再说说,第二层想法是什么?” 楚鸣脑海中闪过祖父那苍老的面容,他叹了口气:“陈连长,我讲一个故事,你就明白了!” 楚鸣将祖父讲给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又说给了陈俊奇。 陈俊奇听罢,也是唏嘘不已。 他的脸色一些沉重:“你说日本将来会侵略中国,这怎么可能?日本才多大一点,会有这么大胃口?” “中日迟早必有一战!”楚鸣斩钉截铁的说,“这一点毋庸置疑。 见陈俊奇依然一脸的困惑,楚鸣稍一思忖,便举了一个例子:“陈连长,如果一个强盗,三番五次从富户家里抢走银钱,当强盗尝到了甜头后,会做什么?没错,他会更加得寸进尺。所以说,日本侵略中国是早晚的事,战事一起,东北必然首当其冲!” 听了楚鸣的话,陈俊奇的目光更加迷茫:“可是,这和你练习刺杀又有什么关系?” “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楚鸣淡淡的说,“我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情激励自己,日本人最擅长刺杀,我能在刺杀上战胜他们,还有什么不能战胜的?” 陈俊奇不说话了,他叫来传令兵:“快去!把陈俊峰给我喊来!” 不一会,陈俊峰来到了连部。 陈俊奇指着楚鸣,对陈俊峰直接吩咐:“他和磊子是一个队的学员,你带他去练练刺杀,别藏私,能教的都教了吧!” 陈俊峰点点头,什么也没问,带着楚鸣离开了连部。 看着楚鸣的背影,陈俊奇转过头来问樊磊:“这个楚鸣,以前是做什么的?” 东北讲武堂这个大熔炉里,没有什么秘密,连张学良的隐秘都能传的满天飞,更何况是楚鸣的底细了。 樊磊把自己知道的,老老实实向陈俊奇和盘托出:“他父亲是省厅的一个厅长,听说他是从日本东京大学毕业的,进讲武堂之前,好像在东大做什么副教授。” “这么年轻就能做东大的教授,应该是个人才。”陈俊奇一脸的惊诧,“好端端的东北大学副教授不做,为什么要去讲武堂受罪?” “不知道!”樊磊摇摇头,“我问过他,他没告诉我原因!” 陈俊奇突然想起,楚鸣刚才讲给自己的故事,心中对他越发好奇,又问樊磊:“他在讲武堂表现怎么样?” 樊磊想了想说:“他平时不太说话,各项课程和训练成绩属于中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属于中等,那就不简单了!”陈俊奇微微点头。 见樊磊不以为意,陈俊奇不由脸色一沉:“你懂什么,能进讲武堂的,都是各部队选出的佼佼者,。他一天兵都没当过,能处在中游,肯定平日里没少下功夫。哪像你,好歹也在连里待了这么些年,口口声声说是第七旅的兵,也没见你给咱争点脸面回来!” 本来在说楚鸣的事,却莫名其妙被陈俊奇训斥,樊磊虽然无奈,但也只能闭口不语。 “那个日本教官真有那么厉害吗?”陈俊奇又问。 樊磊也不隐瞒,添油加醋,差点把将小平助一夸上天了。 陈俊奇不再说话,似在思考着什么。 …… 第二十五章 高手 就在樊磊与陈俊奇谈论楚鸣的时候,楚鸣正与陈俊峰切磋着刺杀技术。 两人穿戴好防护面具,陈俊峰对楚鸣做了个手势:“刺我,先来个‘打压刺’吧!” “打压刺”是“对刺科目”中一个基本的刺杀动作,是在对刺训练中,从“预备用枪”动作状态中,突然快速出枪,并用力把对方枪支往其左下方击打压制,同时刺中敌方右胸。 “打压刺”的基本要求是发力突然,动作快猛,击打压制有力,打压与刺杀敌方右胸紧密连贯,一气呵成! 楚鸣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认真按照“打压刺”的动作要领,猛的刺向陈俊峰。 陈俊峰没有躲避,楚鸣的枪头准确的刺中他的胸口。 “再来!”陈俊峰对楚鸣大喊。 楚鸣又重复了一遍,依然刺中陈俊峰的胸口。 一个简单的“打压刺”动作,陈俊峰让楚鸣连续做了五遍,这才停了下来。 陈俊峰提枪来到楚鸣身边,对他点点头:“打压的动作比较到位,出枪的速度和准确性也不错,看来你平时没少下功夫!” 楚鸣没有说话,等待着陈俊峰的下文。 “但是,有两个问题要纠正!”陈俊峰话音一转,“首先,打压的着力点不对,不应该在对方左手之前的位置。” “为什么?”楚鸣奇怪的反问。 小平助一教官就是这样教的,难道教官教错了? 陈俊峰向后退了两步,对楚鸣说:“你再用打压刺的动作刺我!” 楚鸣按照上次的动作,又做了一遍。 这一次,陈俊峰动了,他后发制人,一个漂亮的“防左侧击”,干净利索的将楚鸣击倒在地。 “这下你明白,着力点为什么不能在左手前了吧?”陈俊峰问。 楚鸣从地上爬起来,试探着问:陈班长,你的意思是说,应该在左手后方?” 陈俊峰摇摇头:“如果打压的着力点放到敌方左手之后,可能会破坏你的进攻动作,达不到刺杀的目的。” 既不在左手前,又不在左手后,那应该在什么位置,楚鸣有些迷惑了! “你再想想!”陈俊峰眨巴着眼睛。 楚鸣心中一动,惊异的脱口而出:“在左手上!” “没错!”陈俊峰向楚鸣伸出了大拇指,“你可别看轻了这一点点细节,在战场上对刺,敌人的左手是全身最突出的部位,也是影响敌人刺杀动作准确性的要害受力部位。打击敌人左手这个点,可以让敌人手部感觉疼痛,而且使敌人的握枪的力点被破坏,你刺杀的目的就容易达到了!” 楚鸣恍然大悟。 小平助一教给他们的刺杀动作,是以训练为主,而陈俊峰所说的,则是放在了战场的背景当中。 显然,陈俊峰的刺杀技术,更加实用一些。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通过一个简单的打压刺,就让楚鸣对陈俊峰刮目相看。 楚鸣心悦诚服的问:“陈班长,刚才你说有两个问题要解决,还有一个问题是什么?” “你在出枪的时候,更多的注意了打压,而腰部力量和右腿的蹬力结合稍有欠缺,造成了刺杀的力度不够,我观察多次,你在刺杀时后面右腿始终没有蹬直。” 陈俊峰观察的很仔细,楚鸣的确有这个问题。 有陈俊峰这么个高手在眼前,楚鸣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他如饥似渴的向对方求教,一转眼两个多小时过去了。 陈俊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摘下脸上的护具:“今天就到这吧,我们该吃中午饭了!” “多谢陈班长!”练了一上午,楚鸣收获颇丰,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虽然只是头次打交道,但楚鸣的好学,也给陈俊峰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们向连部走去,楚鸣边走边问陈俊峰:“陈班长,都说刺杀技术要‘快、准、狠、灵’,可说起容易做起难,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诀窍?” 陈俊峰瞅了一眼楚鸣,笑了笑:“你跟我来!” 陈俊峰来到连部院内,让人拿了一张报纸,吊在树枝上。 然后,用辽十三年式步枪,给楚鸣做刺杀动作示范。 只听陈俊峰“杀”字喊出口,连续三枪,居然用刺刀在那张风中飘摇不定的报纸上,干干净净捅了三个“品”字形的窟窿。 陈俊峰对楚鸣丢下一句话:“练到这个程度,你就知道什么叫‘快、准、狠、灵’了。” 楚鸣被极度震撼了。 他知道,用刺刀将没有着力点的报纸捅出一洞来,究竟有多难。 晌午饭是在陈俊峰的连部吃的,陈俊峰盛情招待了樊磊和楚鸣。 “算你小子有口福!”陈俊峰指着丰盛的菜肴,对樊磊说,“正好连里今儿杀了一头肥猪,让你给赶上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楚鸣看的出来,陈俊峰对樊磊的喜爱,是发自心底的。 楚鸣奇怪的问陈俊奇:“陈连长,怎么连队还养猪?” 听了陈俊峰解释,楚鸣这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原来,北大营围墙内外有很多空地,第七旅把空地统一分配给各营连。 每个连都挑选会种菜的士兵,组成一个“生产班”,种白菜、萝卜、豆角、莴瓜一类的蔬菜。 另外,每个连还会养了十几口猪,指定一名伙夫专负饲养之责。 除了年节宰杀,平时挑大的也杀一口,改善士兵生活。 这样既有油和肉可吃,又有充足的蔬菜,士兵的伙食得到改善,皆大欢喜。 樊磊也不客气,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连长,你不知道,讲武堂的伙食有多差,连咱们连的都不如,我嘴里早就淡出鸟了!” 陈俊奇笑着说:“那你就多吃点。” 说罢,陈俊奇又对楚鸣说:“楚兄弟,我陈俊奇喜欢交朋友,到我这来,你也别客气,就放开吃吧!” 陈俊奇的豪爽大方,让楚鸣觉得心里暧暧的。 吃了几口,陈俊奇似乎想起了什么,吩咐让人拿了两瓶酒来。 他笑着对二人说:“这是旅里给每个连发的酒,你们俩也尝尝?” 军中竟然允许喝酒,而且还专门给每个连配发酒,这让楚鸣有些无语。 看来,第七旅的确和别的部队有些不一样。 第二十六章 不计前嫌 因为还要回讲武堂销假,楚鸣和樊磊都拒绝了饮酒。 陈俊奇也不勉强他们,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与二人边吃边聊。 楚鸣好奇的问:“陈连长,陈俊峰班长和您是亲戚吗?” 他们俩的名字如此相像,楚鸣不能不有这样的疑惑。 “俊峰是我的亲弟弟!”陈俊奇叹了口气,“我们老陈家就我们兄弟俩人,俊峰比我小五岁。当年,我从军后给家里写信,经常说起些部队的事情,打那时他对从军就着了迷。本来我在部队就无法尽孝,不该让他也来从军。可最后,还是拗不过他。” 说到这里,陈俊奇自嘲的摇摇头:“说来说去,还是我影响了他。早知道这样,当年写信就压根不应该提部队的事,现在想起来,我肠子都悔青了。” 楚鸣又问:“既然陈班长到了部队,您为什么不想办法让他去讲武堂?以他的身手,在讲武堂肯定是最优秀的学员,毕业了还做军官多好,为何只让他在连队做个班长?” 陈俊奇苦笑:“我怎么没想过,可是进讲武堂要考试的,俊峰大字也不识几个,肯定是考不上的!” 说到这里,陈俊奇瞅了一眼樊磊:“要不然我也不会把考讲武堂的名额给你,俊峰好歹也是我弟弟,所以我希望你进了讲武堂,一定要给咱们连,给咱第七旅争点脸面回来!” 听了陈俊奇的嘱咐,樊磊重重点了点头。 临走的时候,陈俊奇还给楚鸣和樊磊每人送了一包牙粉。 奉天城生产牙粉的,只有同昌行一家,是火车头牌牙粉。 第七旅生产的牙粉,质量比同昌行生产的好,而价格却比同昌行的牙粉低,一般行商小贩都到北大营开的厂子去购买或批发牙粉。 打这以后,楚鸣每个周末都会去北大营,专门找陈俊峰练习刺杀技术。 慢慢的,陈氏兄弟也把楚鸣当成了自己人,几人关系越来越亲密。 …… 这些日子,洪光华有些不对劲。 进讲武堂之前,洪光华是中尉军官,军事素质好,人缘也好,在学员三队很有号召力。 所以,以前他和楚鸣、韩龙、熊辉三人过不去的时候,很多学员都随之附和,让韩龙和熊辉对洪光华恨之入骨。 现在,洪光华已经不再有意针对楚鸣三人了,但韩龙和熊辉对他还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楚鸣发现,洪光华不像以前一样和别的学员说笑,整日无精打采,似乎有什么心事。 楚鸣把洪光华拉到一边,悄悄询问。 无论楚鸣怎么问,洪光华就是不吭气。 楚鸣急了,黑着脸对洪光华说:“你以前怎么对我,我并不介意。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一个屋檐下睡觉,一个锅里吃饭的战友。有什么事你还是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出出主意呢。” 洪光华嘴唇翕动了一下,犹豫着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我记得高敬峰教官曾经说过,战友就是能把命放心托付的人,我是你的战友,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终于,洪光华放声痛哭。 原来,洪光华父母有病在身,家里比较困难,他每个月只有三十五个大洋的薪饷,大部分都寄回家去了。 前两天,收到家中来信,洪光华得知父亲病故。 他想回家奔丧,可讲武堂有规矩,不允许请假回家。 再加上手头也没有钱,回去也办不了丧事,洪光华心急如焚却没有任何办法。 “这事交给我吧!”楚鸣摞下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楚鸣果然雷厉风行,他先是找到周廉,帮着洪光华特批了十五天丧假。 然后,他又和韩龙、熊辉一起凑了五百块大洋。 听楚鸣说是给洪光华凑钱,韩龙和熊辉当然不情愿。 楚鸣眼一瞪:“看你们这点出息,这么小肚鸡肠能干什么大事?少给我啰嗦,这事就这么定了!” 在讲武堂里,楚鸣是他们三人的主心骨,向来说一不二。韩龙和熊辉再不情愿,也只得依了楚鸣。 当楚鸣把周廉批的假条,还有五百块大洋,交到了洪光华手里。 铁一样的汉子,再一次放声大哭。 …… 转眼到了七月间,天气更加炎热。 回家奔丧的洪光华,按时归队了。 回来之后,洪光华把楚鸣、韩龙和熊辉拉到没人的地方。 他扑通一下,就跪在三人面前:“以前,我对不住你们三人,你们却不计前嫌帮我,我洪光华在这里向天发誓,这条命以后就是你们的,有用着我的时候,说一声,我定死不辞,若有违誓言,天打五雷轰!” 听洪光华发如此重誓,楚鸣赶紧将他扶起:“我说过,我们是战友,是能把命放心托付的人,你这话不是见外了吗?” 此刻,韩龙与熊辉似乎也忘记了以前的不快,几人重归于好。 …… 这一天,是楚鸣最喜欢的欧洲战史课。 刘之旗进教室,一改往日的欢快,心情沉重的给大家讲了让人震惊的“万宝山事件”。 万宝山在长春北约四十华里处,距伊通河很近,土地肥沃,适于种植水稻。 开春时,长春县恶棍郝永德贪图重价,未经长春县政府备案,在长春北郊万宝山地区租得生熟荒地五百垧,然后私自转租给了朝鲜农民。 租地的朝鲜人,向长春县政府报备所租万宝山处的土地。 根据法令,未经政府批准,同外国人签订租地契约是非法无效的,县政府未予批准。 在日本人支持下,租地的朝鲜人无视中国政府法令,聚焦四百多人,在租地附近的中国农民田地上,强行挖掘水沟,引伊通河水灌溉土地。挖出的泥土被堆积在渠道两旁筑坝,毁坏中国农民田地四百余亩,并建水堰横阻伊通河,使河流上游中国农民的沿岸低田几乎全被淹没,而且沿河数百航业居民的生计也受到剥夺。 长春县政府派人劝告朝鲜人停止强占田地、挖掘渠道、隔断交通的无理行为,却没人理会。 受害的中国农民群情激愤,群起向朝鲜人责问,据理抗争,却遭到该地武装日警殴打驱逐。 第二十七章 讨教 为保护自己土地所有权,五百多名万宝山的农民,于七月一日自动集填沟平堰。 该地日本警察竟然开枪射击,当场打死九人,打伤数十人,同时逮捕十几人严刑吊打。 接着,在日本军警保护下,朝鲜人的工程于七月五日全部完成。 不仅如此,日本人还嫁祸于人,反咬一口,通过《朝鲜日报》捏造新闻,声称两百多名朝鲜人在万宝山被杀。 后又说被杀的朝鲜人数增加到八百多人,从而掀起朝鲜半岛大规模的排华活动。 一些不明真相的朝鲜人,受到日方控制的日、朝报纸欺骗,聚众向住在朝鲜境内的中国侨民猛烈袭击。 日本浪人和军警也穿上朝鲜人的衣服,混入朝鲜人的队伍中,暗中推波助澜。 因为事发突然,朝鲜境内的大多数华侨均毫无防备,受害极惨。 平壤的华侨有四五千人,从七月四日晚间开始,受到日、朝暴徒有组织的袭击。 至五日晚,如疯似狂的日、朝暴徒手持凶器,抢劫烧杀平壤所有的华侨、店铺共四五百户,全部被洗劫捣毁,无一幸免。 事后统计,被赶投大同江的就有一百余人,被惨杀的二百六十余人,重轻伤者三百余人。 此外,还有金川、汉川、镇南浦、新义州、安东、开城、金山、定川、清州、群山、光州、海州各地,均在同一时间发生惨杀华侨事件。 毫无疑问,这些全是日本人一手策划的阴谋。 …… 刘之旗说完,学员们义愤填膺。 楚鸣长叹一声,默然无语,他想到了祖父说的那番话。 教室内一片乱哄哄的,刘之旗不知在想什么,既不说话,也不制止。 下课后,楚鸣悄悄跟在刘之旗身后。 “刘教官!” “这位同学,你有事吗?”刘之旗转过身来,瞅着楚鸣。 很显然,刘之旗对楚鸣没有什么印象,当然叫不出他的名字。 楚鸣直截了当的问:“刘教官,我说中日迟早必有一点,您信吗?” 刘之旗有些愕然,他对楚鸣的这句话似乎很感兴趣:“哦?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只是有这种预感!”楚鸣多了个心眼,没有把祖父的事情告诉他。 “我信!”刘之旗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这次,轮到楚鸣愕然了。 中日必有一战,这话楚鸣不止给一个人说过,但从没有人当回事,刘之旗是第一个相信他的人。 见楚鸣如此模样,刘之旗又补充了一句:“我敢保证,整个讲武堂除了我,绝不会有第二个人会相信你的预感!” 楚鸣不由苦笑。 刘之旗说的是事实,国人当前的心态,与中日甲午战争之前朝野上下的心态,何其相似。 都说前车之辙,后车之鉴,甲午战争距现在还不到四十年,可很多人都已经忘却了。 “刘教官,我想在讲武堂成立一个组织,你觉得可行?”楚鸣突然又问。 “成立一个组织?”刘之旗有些警惕,“什么组织?” “我还没想好!”楚鸣斟酌着说,“暂且先叫同学互助会吧,我想通过这个组织,让同学们警惕日本人侵略中国的野心,随时做好准备,将来真有一战,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刘之旗盯着楚鸣,半晌没有说话。 “刘教官,到底行还是不行?”楚鸣追问。 “你的想法不错,可这么做有很大风险,我建议你还是慎重一些!”刘之旗提醒楚鸣。 “风险?有什么风险?”楚鸣颇为不解。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楚鸣!” 刘之旗语重心长的说:“楚鸣同学,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不懂。无论是在政府还是在军队,私自建立组织,都是很让上层忌讳的事情,轻者受到斥责,重者甚至可能有牢狱之灾。你的初衷是好的,但我担心别人不这么想!” 刘之旗说的是心里话,楚鸣听的出来,他是为了自己好。 楚鸣感激的点点头:“谢谢刘教官的提醒,我会小心的!” 刘之旗上完课的第二天,楚鸣向周廉请了假,匆匆赶回奉天城。 他急着回去,是想要向父亲讨教。 父亲在东北官场混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看的比自己明白,楚鸣很想听听父亲的意见。 …… 当楚鸣走进客厅的时候,楚烈正与黄显声和熊再道说着什么。 看到楚鸣,三人停止了谈话,齐齐将目光投向了他。 “黄叔叔好,熊叔叔好!”楚鸣向二人打招呼。 熊再道奇怪的瞅着楚鸣:“小楚,你怎么回来了,熊辉那小子呢?” “哦!我请假了,回来是有事问我爸!熊辉还在讲武堂呢!” 说完,楚鸣直视着父亲:“爸,您听说‘万宝山事件’了吧?” 楚烈皱了皱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黄显声和熊再道也好奇的打量着楚鸣。 “爸,您忘了爷爷告诫我们的话了?”楚鸣又问。 “你到底要做什么,直说吧,别和我绕弯子!”楚烈了解儿子,知道他这么问必有原因。 楚鸣也不隐瞒,将自己想成立一个组织的想法告诉了父亲。 楚烈还没来得及说话,黄显声抢先问楚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楚鸣看了一眼黄显声,又瞅向父亲,不知该不该回答。 楚烈对楚鸣说:“黄叔叔是自己人,我们也正在商量‘万宝山事件’呢,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楚鸣点点头,对黄显声说:“黄叔叔,据我的判断,日本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对东北发动战争。如果不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想在讲武堂成立同学互助会,提醒大家注意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以免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黄显声声音有些奇怪:“你凭什么判断日本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进攻东北!” “第一,日本人对东北早就觊觎已久了,不然当初也不会发生日俄战争。他们出兵东北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以前时机没有成熟。第二,‘万宝山事件’日本人出动警察,使用武力在中国的土地上执法,试探当局的反应,最终的结果让他们有了底气。第三,他们在朝鲜制造排华情绪,毫无疑问是为发动战争而制造舆论。第四,中东路事件与苏联武装冲突,东北军的表现日本人全部看在眼里,所以并不把东北军放在眼里。第五,如今东北军主力进关,张总司令也不在东北,群龙无首,当然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第二十八章 被捕 楚鸣把自己的想法,一口气全部说了出来。他的这番话并不是信口胡说,而是经过了认真的分析。 黄显声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 熊再道忍不住对楚烈赞叹起来:“真是虎父无犬子,老楚你有一个好儿子呀,怪不得我家那臭小子把小楚都夸到上了天!” 说罢,熊再道拍着楚鸣的肩膀:“我们三个刚才也在聊这事,但谁也没想到你说的这一层,真是后生可畏,你的想法虽然牵强,但很大胆!” 黄显声在一旁插言:“老熊,你别说,他的想法也不是没道理,若真到了那一步,现在东北军的情况,的确让人担忧呀!” 楚烈思忖了好一会,这才对儿子说:“你的想法不错,但风险很大,被上面知道了,搞不好要被除名的!” 听了楚烈的话,黄显声不以为然的说:“老楚,难得他有一腔爱国热情,你做父亲的应该鼓励,难道你希望自己的儿子是碌碌无为之辈?再说了,讲武堂那边真要有什么事,咱哥几个也不会袖手旁观,可以给他帮衬帮衬!” 熊再道点头附和:“就是,老楚,让孩子经历经历这事有好处。放心,我让我家的臭小子和小楚一起干,真要有事,不会让小楚独自承担!” 听了黄显声和熊再道的话,楚烈点点头,对楚鸣说:“你放心去做吧!” 有了父亲的许可,楚鸣心里终于有了底气,向几人告别后匆匆走了。 看着楚鸣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黄显声朝着楚烈伸出了大拇指:“楚兄,你真是教导有方呀!” 楚烈苦笑:“显声,你可能不了解鸣儿,他从小就思维很怪异。不瞒你说,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可不是我教的!” 黄显声脸上显出异彩:“若真是这样,小楚对形势和大局的判断能力,非常人能及呀!” 楚烈接过话来:“估计张总司令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让你接任奉天省警察总队长!” 两个月之前,张学良委任黄显声为奉天省警察总队的总队长。 黄显声作为东北军少壮派的重要人物,深得张学良的信任,却被明升暗降成了警察总队长,这个任命让很多人都摸不着头脑。 甚至很多人都在猜测,是不是黄显声失宠了。 黄显声却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接到委任状的第二天,就走马上任了。 一个好汉三个帮,黄显声上任当然忘不了他的得力副手。于是,熊再道摇身一变,成了奉天市警察局长。 黄显声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忧郁:“总司令的确感受到了东三省和日方冲突的危险,但他的想法和小楚不一样,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缺乏和日军正面对抗的勇气。一旦发生危机,他想让作为非正规军的警察力量可以成为缓冲,避免东北军与日本正规军之间的正面冲突。总司令委任我担任这个职务,是希望我可以在中日冲突时,最大限度地控制一线局面!” 说到这里,黄显声语气愈加沉重:“可是,该来的总会来的,光躲是没有用的,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担心,万一将来局面失控,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黄显声的担忧,让楚烈和熊再道也觉得心头一沉。 三人默然无语,客厅内陷入了沉寂当中。 …… 说干就干,楚鸣他一回到讲武堂,就和韩龙、熊辉商量成立同学会的事情! 年轻人从来就不缺少激情,在楚鸣的发动之下,没过几天就有近百人自愿参加了同学会。 …… 一天深夜,楚鸣正在宿舍酣睡,曾广和讲武堂一个值日副官将他唤起,让他穿好军装,然后押送到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有九名被押送到的学员,有同一个队的还有别的队的,韩龙和熊辉赫然就在其中。 韩龙和熊辉见楚鸣也被带来了,正想询问他,却见楚鸣向他们做了个噤身的手势。 楚鸣猜测,他们成立同学会的事情被上峰知道了,不然他们不会被带到这里来。 目前,楚鸣他不知道上面会对他们采取什么措施,所以只能静观其变了。 这时候,另外一个值日副官将他们集合在灯火通明的院内。 周廉穿着一身便装,萎靡不振的从办公室走出来,完全没有平日在操场上训话的威武了。 周廉扫视着面前的十个人,缓缓说:“东北宪兵司令陈兴亚中将,要问你们一些话,问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 周廉身旁站着一名中校,他是专程从宪兵司令部过来的。 周廉对中校说:“这十个学员交给你了,你替我转告陈兴亚吧,他们可都是张司令长官和和我的学生!” 那名中校不置可否:“周监督放心,陈司令只是同他们见面谈一谈,并没有其他事情!” 说完,中校引领十名学员来到停车场。 他们分别坐上了五辆小汽车,每辆两名学员,还有两名宪兵早坐在车内。 在小汽车行进时,两名宪兵都靠近了车门。 楚鸣明白了,自己和其他九人是被捕了。 东北宪兵司令部位于奉天城小南门里路西,小汽车开到了宪兵司令部院内,他们被送进一个大客厅里。 带队的那个中校让他们在客厅先坐下,等候陈兴亚前来谈话,说完就走了。 十名学员在忐忑中等待着,直到黎明时分,陈兴亚也没有来。 天亮后,宪兵将楚鸣等人直接送进了宪兵司令部的看守所里。 …… “什么?鸣儿被捕了?”听到这个消息,楚烈心中一惊。 熊再道点点头:“我家臭小子也被关进了宪兵司令部,显声让我先来给你知会一声,他正在想办法呢,你千万别着急!” 说罢,熊再道匆匆离去了。 楚鸣成立同学会,征求过楚烈的意见,楚烈也想过后果,但没想到这么快儿子就被关进了宪兵司令部。 虽然黄显声正在积极营救楚鸣,但楚烈却一刻也等不得,他决定专程去一趟讲武堂。 第二十九章 拉练 “我说周兄,你好歹也是的讲武堂副监督,同样也是中将,他陈兴亚说拿人就拿人,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吧!” 楚烈与周廉私交甚好,所以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 周廉正在生闷气,听了楚烈的质问,只好向他说明了原委。 原来,讲武堂内有人写了黑信,密告被捕的十名学员都是亲俄分子。 楚烈听罢,知道事情比想象的要严重多了。 中东路事件发生后,东北军与苏军的军事冲突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东北军损兵折将,实力大为削弱。 张学良对苏联憎恶之极,一旦发现东北军中有亲俄分子,处置极严,从来不会手软。 告状之人很阴毒,诬陷楚鸣等人是亲俄分子,按张学良以往的作派,他们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楚烈阴沉着脸,对周廉说:“周兄,我们是几十年的朋友了,我儿子的情况你也清楚,他怎么可能是亲俄分子?” 周廉苦笑:“我怎么会不知道,既然是诬告,肯定没有证据。可问题是,这事现在不归我管。你也知道,陈兴亚向来和我关系不睦,我怀疑陈兴亚是借机报复。” 楚烈恨恨的说:“到底是谁写的黑信,让我知道了,一定要他好看。” “写黑信的人我已经查明了,这人你也认识,是张总司令以前身边的刘副官,现在是讲武堂军需处长的处长。之前因为你儿子为学员伙食的事情和他结怨,所以他才会给陈兴亚写黑信诬告。” “他人现在在哪里?”楚鸣黑着脸问。 “我已经以贪污的罪名,把他赶出了讲武堂。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张总司令的人,我也没把事情做绝了。”说到这里,周廉顿了顿,又对楚烈说:“老楚,我的为人你也知道,你放心,我会尽最大努力保住你儿子。实在不行,我给在北平的总司令打电话,让总司令亲自出面解决这事,毕竟讲武堂的学员都是他的学生!” “周兄,那就拜托你了!” 楚烈心情沉重,向周廉告辞离开了讲武堂。 楚烈通过打听,得知楚鸣被押在小北门宪兵分队看守所。 几次要求探视,都未得到准许,无奈之下,楚烈只好先给儿子送些换洗衣物。 不过,楚烈的面子还在,楚鸣受到了特别待遇,在看守所里也没有人为难他。 周廉果然说话算数,专门给在北平的张学良汇报了此事。 听周廉讲了情况以后,张学良感到惊异和气愤,他对此事竟毫无所知。 张学良怪陈兴亚没有向他请示,马上打电话责问。 陈兴亚解释说:因张学良在北平处理的是重大问题,深恐为此小事分神影响大事,所以没有请示,也没有报告。 张学良认为陈兴亚别有用心,给以申斥,令陈兴亚迅速叫一个学员接听电话。 于是,楚鸣被宪兵带到电话前。 楚鸣如实讲了成立同学会的经过,也讲了组织同学会的意义是为了能够精诚团结,在张学良的指挥下,更好地保国卫民,反对日本人的侵略。 曾在开学典时,张学良在讲话中指出,设立讲武堂的目的就是为了培养保国卫民的军事人才,反对外敌侵略。 听楚鸣讲完经过,张学良表示满意,他对楚鸣说:关于讲武堂十名学员被捕的事情,他毫无所知。现在可以断定,这个事件是陈兴亚被坏人所骗造成的冤案,罪在陈兴亚身上。 最后,张学良还安慰了楚鸣几句:“你们现在都是我的学生,希望因为这件事情灰心失望,仍要好好学习军事,大家一起保国卫民,反对外敌的侵略。” 接完张学良的电话,楚鸣走出了屋子。 其他被捕的九名学员,已经在宪兵司令部的院子里集合了,等待着和楚鸣一起归队。 逮捕他们的时候是用五辆小汽车、十名宪兵,现在释放时是一辆大卡车,只有一名中尉跟随。 楚鸣等人回到讲武堂,讲武堂所有的官长和学员,都集合在大操场上,列成方队欢迎他们。 周廉先讲了话,对他们表示慰问。 楚鸣代表被捕的学员也讲了话,对官长和同学们的关怀表示感谢。 自此,楚鸣成为了东北讲武堂的知名人物。 …… 每年八月初,讲武堂都要组织全体学员进行拉练,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八月五日清晨,拉练的学员从讲武堂北门出发,队伍浩浩荡荡连成十多里的长龙。 行进过程中,严禁任何人大声喧哗。 每名学员携带的的装备、武器、背包,加在一起足足有四十斤,这些东西必须全程携带,任何人不得随意丢弃,着实让楚鸣吃了不少苦头! 行军分为普通行军,急行军和强行军三种。 第一天,是三十公里的普通行军。 由于平日里的艰苦训练,普通行军对学员们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都能坚持下来。 到了宿营地后,又演练了搭设帐篷、放哨、野炊和防偷袭等科目。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首先是十公里急行军。 急行军要求整体跟进,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掉队。 因为大家身上都背着四十多斤的装备,所以基本上是以班为单位相互帮助前进。 这个时候,彼此一句鼓励的话,往往能够起到很强的激励效果! 十公里的强行军,被安排在拉练的第三天下午时分。 此时,每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教官的命令是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强行军抵达目的地。 大家背负几十斤重的东西,像一群疯子,紧跟队伍向目的地冲刺。 汗水在每个人的脸上、身上纵横驰骋,不时飞溅到滚烫的地面上,留下一块块汗渍,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鸣的双腿已没有了知觉,他抬头看了看毒辣的日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跟着队伍的节奏,不停地、机械地向前迈进。 行军过程中,最让人难耐的便是口渴,这时的一口水,要远比平时要贵重得多。 拉练途中身体大量出汗,需要大量补充水分,学员身上能储水的工具只有水壶,装再多也只能是一壶水,所以每个人都很珍惜自己水壶里的每一口水。 第三十章 尖刀班 连日来的长距离行军,让楚鸣有些吃不消了,脚上打泡已经算不上什么了,膝关节和踝关节损伤的疼痛,开始侵蚀他的意志。 为了不掉队,一瘸一拐的楚鸣只能咬紧牙关艰难前行。 拉练的第五天,楚鸣所在的班很幸运地被选中做了“尖刀班”。 古代作战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带领的粮草的将军就被称之为先锋官。 先锋官一般都由作战勇猛、灵活善变的要害人物担任。 先锋官所带领的都是精锐部队,他们承担着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重要任务。 为了保证大部队顺利通过规定的区域和路段,担负尖刀任务的人,要比大部队提前两到三个小时出发。 他背着自己的所有装备,带上必要的开路工具:一张军用地图,若干开路用的镰刀、斧头、铁锹铁铲等工具,还有就是简单的标识工具。 负责带领尖刀班的教官,正是战术教官高敬峰,他不时出一些情况让学员进行判断。 由于尖刀班担负着为大部队行军指引路线的任务,在路线错误时,高敬峰会及时矫正行军方向! 这种“保姆式”的尖刀任务,让大家心里没有什么压力,所以出错的情况经常发生,反正有经验丰富的高教官把关! 为了节省行军的时间,尖刀班一般采取直线行进。 他们一般采取在原有的小山路的基础上开路,这样可以节约很多的精力。 下山的这些小路很久都没有人走了,上面杂草丛生,附近不少树枝伸过来挡住了下山的视线,学员手中的镰刀、斧头此时就派上用场了! 一路砍将下来,虽然很累,但很有一种成就感! …… 晌午时分,在树木丛生的山林间,尖刀班正在进行简单的休息。 一条公路,正好从山脚下盘旋而过。 此刻,楚鸣正躺在树荫下的草地上,听着周围的鸟语虫叫,嗅着山林间特有的气息,有种融入大自然的感觉。 休息的时候,靠着背包与大地近距离接触,似乎连日来的疲惫被驱赶的无影无踪,心灵被大自然涤荡得干干净净的! 楚鸣不再去想拉练的艰辛,也不去想回去以后继续训练的压力,更不去想那些让人头疼琐碎的事情…… “注意,有情况!”高敬峰的声音突然传来。 尖刀班的学员迅速起身,进入戒备状态。 这一路上,高敬峰不停的出假想情况,以检验学员应对是否合理,大家已经习惯了。 学员们以为高敬峰又在给他们出假想情况了,但看看他紧皱的眉头,似乎又不像。 楚鸣顺着高敬峰的目光,向山下的公路看去。 一辆小汽车停在公路上,离小汽车不远处,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拼命狂奔,他的身后有三个人紧追不舍。 “高教官,怎么办?”楚鸣小声问。 高敬峰略一思索,然后挥挥手:“走,我们去看看!” 尖刀班在高敬峰的带领下,朝着公路而去。 跑在前面的那瘦弱男子体力已经不支,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终于,他被后面三人追上。 其中一人飞起一脚,将踉踉跄跄踹的瘦弱踹倒在地,掏出绳索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连拖带拽向小汽车走去。 就在此时,高敬峰和尖刀班的学员们赶到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高敬峰沉声询问。 见高敬峰等人穿着军装,荷枪实弹,那三个人互相递了个眼色。 走在前面的那人对高敬峰说:“他欠了我们的钱,我们是来讨债的!” “讨债的?”高敬峰狐疑的上下打量对方。 这三个人身材壮实,浑身散发着彪悍之气,目光透出不屑和狡黠。 就在高敬峰狐疑之际,被捆的瘦弱男子大声叫喊:“他们胡说,我是东北军的人,快救我!” 话音刚落,押着瘦弱男子的另一人嘴里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 瘦弱男子立刻像虾米一样弯下腰去,痛苦的呻吟着。 楚鸣心中一紧,出拳的那人竟然说的是日语。 楚鸣对日语非常精通,虽然对方声音并不大,但他却听的分明,并且可以断定对方是日本人。 楚鸣凑到高敬峰身边,放低了声音说:“高教官,他们是日本人!” 被捆的瘦弱男子声称自己是军人,再听楚鸣说另外三人是日本人,高敬峰想也没想就对尖刀班下达了命令:“先把人救下来,若有阻拦全部拿下!” 尖刀班的学员立刻将子弹上膛,朝着那几个日本人逼了过去。 “混蛋,我们是大日本帝国驻奉天领事官的外交人员,享受豁免权,你们不要胡来,否则后果自负!”领头的那个日本人威胁着逼上来的学员。 他们是日本外交人员? 学员们有些犹豫,把目光投向了高敬峰。 高敬峰冷冷的说:“执行命令,有什么事我担着!” 有了高敬峰这话,学员们不再顾忌,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那三名日本人,上去便将被捆的瘦弱男人抢了过来。 学员人多,而且带着武器,三名日本人愣是没敢反抗,眼睁睁看着学员们把人抢走。 不一会,他们便消失在边的山林中。 进入山林后,来到一个隐秘的地方,高敬峰又下达了命令:“全体人员警戒!” 根据这几日的训练,尖刀班的学员立刻向四周散开,按照分工进行警戒。 楚鸣也向自己的位置跑去,还没跑两步便被高敬峰叫住了:“楚鸣,你留下!” 楚鸣不知高敬峰为何要让自己留下,可教官的命令他必须执行。 经过高敬峰身边的时候,他轻微的声音传入楚鸣的耳中:“你过去盘问,探探他的底细!” 高敬峰竟然让楚鸣去盘问,也不知是什么用意。 楚鸣点点头,不动声色的走到瘦弱男人面前。 瘦弱男人坐在地上,身上依然被捆着绳索,眼睛骨碌碌乱转,神色紧张不已。 楚鸣默默打量着他,并没有开口。 瘦弱男人讨好的看着楚鸣:“兄弟,都是自己人,麻烦你先把绳子解开!” 第三十一章 间谍 楚鸣没有理他的茬,冷着脸问:“你是东北军哪个部队的?” “我是兴安屯垦区公署第三团一营三连司务长李德保!”瘦弱男人回答的很利索。 楚鸣看向高敬峰,高敬峰朝他微微点头。 兴安屯垦区公署下辖第一团、第二团和第三团,的确属于东北军序列。 楚鸣有些不放心,目光炯炯盯着李德保:“你们团长和连长叫什么名字?” 听了楚鸣的询问,高敬峰对他的谨慎投去了赞赏的一瞥。 “团长关玉衡,军衔上校;连长宁文龙,军衔上尉!”李德保依然回答的很麻利。 楚鸣不再纠缠于他的身份,话音一转又问:“日本人为何要抓你?” 李德保脸上显出一丝慌乱:“好端端的,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可能是抓错人了!” 李德保的慌乱神色被楚鸣捕捉到了,他一瞪眼:“瞎扯,兴安屯离这里有几百里路,他们难道是吃饱了撑的,那么远把你弄来?” 李德保不言语了。 楚鸣也不着急,故意朝着山下的公路望去,自言自语:“看来这几个日本人还不死心!” 坐在地上的李重俊也伸长脖子向公路看去,果然小汽车还停在公路上,那几个人正朝着山上指指点点,也不知在说什么。 楚鸣朝李德保微微一笑:“既然你不想说,那好,我们也不多管闲事了,还是把你还给日本人吧!” 说罢,楚鸣上前揪着李德保的衣领,做势要拖他起来。 “别别别!”李德保脸色变的煞白,“我说,我说!” 显然,李德保怕极了日本人。 楚鸣松手,似笑非笑瞅着李德保。 楚鸣的笑容看在李德保的眼中,是那么的狰狞,他赶忙如实说了事情的原委。 六月二十五日清晨,兴安屯垦区公署第三团一营三连的哨兵,发现有四个人骑马鬼鬼祟祟地由北向南驰来。 听到哨兵的报告,连长宁文龙立即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冲了上去,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逼住了这一行人。 通过询问,宁文龙知道了这几人的身份。 为首的一个名叫中村震太郎,是日本东京农业学会会员。 他的助手井杉延太郎,也是日本人。 另外两人,一个是白俄翻译,一个是向导。 中村震太郎拿出护照告诉宁文龙,他们是日本农业学会的,来兴安屯是进行土壤学调查。 说话的时候,中村震太郎顺手从皮包中掏出一包海洛因递过去。 显然,这一路上,他们都是用同样方式进行贿赂的。 没想到,宁文龙并不吃这一套,他从中村震太郎满不在乎的神情中,隐隐感到了一股杀气。 中村震太郎怎么看都不像什么科学家,反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为了搞清这几个人的真实身份,宁文龙决定把他们扣押起来,带回团部慢慢讯问。 中村等人极力反抗,宁文龙当机立断,命令士兵把他们结结实实绑了起来,押送到团部。 听说抓到几个日本人,而且还带着武器,团长关玉衡大吃一惊。 日本人带着枪跑到我这里干什么? 情况紧急,不容多想,正在组织部队训练的关玉衡,急忙策马赶回团部。 团部的桌子上,摆满了缴获的物品:地图表册若干,军用望远镜一架,三八式马枪一支,南部式自动手枪一把…… 关玉衡仔细察看被缴获的物品,把日文十万分之一军用地图和中文十万分之一军用地图并排摊开。 他发现两张地图上的某些同一地点,都有铅笔勾画的痕迹,这表明这些地方他们都已经实地考察过了。 三本表册中,有两本分别记载着某些地方的自然情况和人口、物产、军民分布等情况。 令人吃惊的是第三本表册,上面清楚准确地记载着兴安区屯垦军的兵力分布、枪炮种类和口径、官兵人数、将校姓名职务、部队驻扎地点、营房容量及坚固程度等内容。 看着这一件件物证,关玉衡陷入了沉思。 毫无疑问,他们是间谍。 事情来得太突然,关玉衡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怎么处理这几个家伙,关玉衡一时拿不定主意。 思来想去,关玉衡决定先审问完再说。 审问时,中村非常死硬,只说自己是来调查土壤考察农业的。 关玉衡问他为什么携带武器和军事地图,而且收集大量军事情报,他拒不回答实质性问题,审讯只好暂时停下来。 关玉衡又审讯了中村的助手井杉延太郎,井杉延太郎很快便招供了。 证据确凿,真相大白,他们果然是间谍。 关东军在沈阳、旅顺口、海城等地驻扎着大批军队,对东北早已经垂涎三尺,派遣间谍进行侦察,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放了他们,等于放虎归山。 不放了他们,日本在中国东北享有治外法权,一旦走漏风声,日本人会设法要回中村等人,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事关重大,作为团长关玉衡只有征求部下们的意见了。 关玉衡召开连以上军官会,大家一致决定:取得中村口供,立即将他们秘密处死。 会议结束后,关玉衡马上下令二审中村。 中村气焰嚣张,不但死不认罪,反而破口大骂。 趁着众人不注意,中村并飞身直扑身边一个士兵,妄图夺枪反抗,但很快被制服。 关玉衡冷声宣布:对间谍中村震太郎四人执行枪决,由宁文龙成立行刑队,团部副官赵衡为监刑官。 六月二十七日凌晨,中村四人被执行死刑,赵衡指挥士兵把尸体和行李浇上了汽油,划火点燃。 熊熊燃起的火光,把刑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很快一切都化为了灰烬。 第二天一大早,关玉衡赶到驻在洮南府的兴安屯垦区公署,向督办汇报了处理间谍中村的详细经过,并出示了重要罪证。 当日,兴安屯垦区公署把情况以快邮代电的形式,向北平的张学良作了汇报。 张学良立即电令关玉衡:“妥善灭迹,做好保密”。 第三十二章 最坏的打算 听了李德保的叙述,楚鸣和高敬峰面面相觑,没想到这其中的事情会有这么复杂。 虽然不知李德保说的是真是假,但楚鸣判断应该八九不离十,李德保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现在该怎么办? 稍一思索,楚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李德保:“关团长下令处死间谍,日本人为什么要找到你头上?还有,日本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李德保低头不说话了。 楚鸣拉长了语调:“看来你还是想现回到日本人那里去!” 楚鸣这一招屡试不爽,李德保赶忙交待了。 原来,中村在抢夺士兵枪支的时候,由于用力过大,腕上的手表脱手而飞。 李德保前去送夜餐,正好站在门口,瞥见中村的手表飞落到门口,心中贪念闪过,趁混乱手疾眼快地捡了起来,然后溜了。 其他人只顾着制服中村,压根没有注意到李德保。 后来,李德保为偿还赌债,把中村的“三道梁”手表抵押在了王爷庙的一家当铺。 听了李德保的话,楚鸣和高敬峰不由摇头苦笑。 贪财的李德保当然不会知道,中村的这块手表并非一块普通手表。 这种手表是日本厂家专门为日本军官生产的高级手表,表的全部机件全都固定在三条金属构件上,所以被称为‘三道梁’手表。 高敬峰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楚鸣也在东京大学求学数年,他们清楚“三道梁”手表不会在日本市场上流通,更不会出现在中国市场。 毫无疑问,就是因为特殊的“三道梁”手表,让日本人有了搜寻的目标。 楚鸣紧张的问:“这么说,‘三道梁’已经落到了日本人手中?” 李德保点点头:“就在押送我的那三个日本人手中!” 楚鸣和高敬峰同时立刻转身,朝着公路望去,小汽车和三个日本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二人后悔不迭,早知道是这样,无论如何也应该从日本人手中将手表夺回。没有了物证,也没有了证人,就算日本人发难,张学良不承认,日本人也无可奈何。 好在李德保在他们手中,至少日本人没了证人。 高敬峰知道事关重大,马上决定带着几名学员将李德保押送回奉天城,尖刀班其余人员迅速与大部队会合。 …… 为期十天的拉练正式结束。 学员们回到讲武堂营区,已是八月十六日的晚上了。 讲武堂的操场上,全体学员列队,周廉进行训话,肯定了大家在拉练中的表现。 周廉训话没讲多久,学员队伍里便开始“扑通,扑通”有人倒下了。 原因很简单,走到最后阶段,每个人的身体都已经达到了极限中的极限,能撑到最后全凭一口气。 听周廉训话时,一直提着的那口气骤然松了下来,所以就有人开始撑不住了。 看到越讲倒下的人越多,周廉心里估计也开始发毛,于是迅速虎头鼠尾结束了训话。 几乎每个能自己走回宿舍的学员,都在入门的那一瞬间轰然倒在了床上,再也不能动弹。 第二天早上,起床之后,几乎每个人都发现自己脚底长起了水泡。 楚鸣的脚当然也不例外,打了不少泡,甚至还有不少的泡中泡。 他顾不得脚疼,一瘸一拐去找高敬峰。 楚鸣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李德保现在的情况。 可找遍讲武堂每一个角落,也没找到高敬峰。 无奈之下,楚鸣请假回了奉天城,他想问问父亲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很巧,楚鸣来到客厅时,黄显声也在,只不过这一次熊再道没有出现。 见楚烈和黄显声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楚鸣不由一愣,脱口就问:“爸,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楚烈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几份报纸递给了楚鸣。 楚鸣接过报纸,是日本人在东北经办的《盛京时报》、《朝鲜日报》、《泰东日报》,连篇累牍地发表诸如“闻中村震太郎入蒙地携带的鸦片和海洛因,为兴安区土匪所杀”,“第三团官兵为抢劫鸦片、海洛因而害人越货,必须把关玉衡枪决抵偿,并着该区赔偿一切损失”之类的消息。 除此之外,报纸上还刊登了日本陆军省发表的所谓的《关于中村大尉一行遇难的声明》。 声明对中村等人的间谍罪行只字不提,反而倒打一耙,故意歪曲事实,言之凿凿地声称“帝国陆军大尉中村震太郎在满洲被张学良的军队劓鼻割耳,切断四肢,悲惨遇害”,这是“帝国陆军和日本的奇耻大辱”。 楚鸣看完,长叹一声:“该来的终究要来,这恐怕是天意!” 黄显声听出楚鸣话中有话,赶忙询问。 楚鸣将自己在拉练途中,从日本人手中抢走李德保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黄显声愕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我一直以为,所谓的‘中村事件’是日本人捏造的,没想到还真有此事!” 楚鸣苦笑:“上次‘万宝山事件’余波未了,现在又出了‘中村事件’,日本人想出兵一直找不到借口,现在他们有充足的理由了!” 楚烈摇摇头:“事情还没到那么坏的地步,我听说臧高官和荣参谋长正在和日本驻沈阳领事馆总领事林久治郎谈判呢,也许这事很快就会解决!” 楚烈所说的臧高官、荣参谋长,是辽宁省高官臧式毅和东北军参谋长荣臻。张学良在北平,他们二人现在是东北最高军政长官了。 楚鸣摇摇头,不再说话。 黄显声铿锵道:“能解决当然好,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楚烈看向黄显声:“你打算怎么办?” “奉天城库存东北军历次入关作战缴获的各种旧枪械二十余万支,还有上千万发子弹。如今形势危急,我回去马上发电报请示总司令,将所属警察部队和各县警察编为十二个总队,紧急通知全省五十八个县的警察局,立即派人到奉天领取旧枪,并给每支枪配备相应型号子弹五十发,把尽数发放到各县,并全部发放到民众手中。” …… 第三十三章 挑战 九月十三日,星期天。 楚鸣和樊磊又一次来到了北大营。 进了营区,楚鸣惊异的发现,竟然有几个穿日本军服的军官,也在营区内走动。 “这是怎么回事?”楚鸣问身旁的樊磊。 樊磊茫然的摇摇头,以前似乎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 到了六二零团一营一连连部,一见陈俊奇,楚鸣就问刚才在营区见到日本人的事情。 陈俊奇也是一肚子牢骚:“我们旅是东北军中最精锐的部队,日本人常来驻地骚扰。入夏以来,有不少日本军官来北大营参观,到我们的营地里到处看。还常常有全副武装的日本兵,三五成群借‘参观’名义,到北大营来闹事,有时直接向我们挑衅。别说是你,就连我也早恨得牙痒痒的,但长官有命令不让动手,所以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楚鸣瞪大了眼睛:“长官会下这样的命令?日本人都带着枪进入营区了,还不让动手?” “那当然了,不然老子早就让他们满地找牙了!”陈俊奇有些悻悻然。 “这是哪个浑蛋长官下的命令?”楚鸣忍不住破口骂道。 “嘘!”陈俊奇赶紧捂住楚鸣的嘴,“别胡说,你不想活了。 说着,陈俊奇用手指了指天。 楚鸣不说话了,不用问,肯定是张学良下的命令。 二人沉默片刻,楚鸣又问:“日本人最近有什么动向?” “还是老一套!”陈俊奇随口回答。 “什么老一套?” “已经十几天了,每天都在军事演习。他们在南满车站的墙上贴了布告,说是举行秋操,让居民不要惊慌!” “演习?秋操?”楚鸣似乎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陈连长,日本人贼的很,不得不防,万一他们向北大营发起进攻,没有防备那就糟了!”楚鸣提醒着陈俊奇。 “我们王旅长做了防备,这几天我们一直在进行向讲武堂东大营转移的演习。一旦日军进犯,便有秩序地退走,不致临阵措手不及。同时,也是为了暂避其锋,等待外交上的解决。” 楚鸣彻底无语了。 面对日本人的进犯,首先想的不是抵抗和反击,而是有秩序地退走,等待外交上的解决。 这是什么逻辑? “好了,不说这些让人闹心的事了!”陈俊奇岔开了话题,“楚兄弟,你是来找俊峰练刺杀的吧?” 楚鸣点点头:“明天我将正式向小平肋一挑战,所以想和刘班长再切磋切磋!” “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犟劲!”说这话的时候,陈俊奇脸上的赞赏之色一览无余。 训练场上,已穿戴好护具的陈俊峰,静静望着楚鸣。 “刺杀所有动作里,你最有把握的是哪个?” 楚鸣想了好一会,认认真真的回答:“突刺!” 突刺是刺杀最基础的动作,根本没有技术含量。 陈俊峰有有些愕然:“为什么?” “我练习刺杀时间不长,几乎所有的精力都耗在这个动作上了!” 陈俊峰若有所思,冲楚鸣点点头:“你用突刺动作刺我!” 说罢,陈俊峰做好刺杀准备。 楚鸣也不客气,端起木枪,全神贯注便向陈俊峰刺去。 陈俊峰面色凝重,没有格挡,疾退两步,躲过了这一枪。 楚鸣停了下来,盯着陈俊峰。 陈俊峰冲楚鸣点点头:“你这突刺练的不错!” 楚鸣没有说话。 “其实,真正在战场上,刺杀不需要太多花哨的动作,越简单实用越好,把简单的动作练到极致,就可以一击毙命!” 楚鸣似有所悟。 “现在,我教你一个诀窍,明日你用突刺就可以赢那个日本人!” …… 步兵科学员三队的楚鸣,向小平助一教官挑战刺杀,这个消息像插了翅膀传遍了讲武堂。 按理说,讲武堂不允许私斗,但这一次却有了例外。 或许是因为“中村事件”余波末了,或许是小平助一平日里过于张狂,总之,讲武堂上层默许了这次挑战。 小平助一当然要应战。 在小平助一看来,楚鸣只是入学仅半年的学员,他的刺杀技术还是由自己传授的,根本就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九月十四日中午,讲武堂的学员们把东操场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热! 炙热难耐! 正午时分,恰是秋老虎最肆虐的时候,树叶耷拉着脑袋,地上的草痛苦的卷曲着。脚底升腾的热浪与当头倾泄的爆烤,在场之人如同发酵的馒头,慢慢膨胀,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热! 狂热之极! 偌大的训练场上,被自发围的水泄不通,后面的人忍不住踮起脚尖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焦急,目光在圈内二人身上来回游移,他们在等待激动人心的那一刻。 热! 燥热不已! 罩在头上的护具,让楚鸣两眼发涩,他狠狠的晃晃脑袋,试图阻止汗水流入眼眶。小平助一同样带着护具,像雕塑般纹丝不动,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楚鸣却能感受到无形的威压滚滚而来,让他的心中更加燥热。 恍惚间,楚鸣扪心自问:向来低调的自己,为什么会主动挑战小平助一? 就因为小平助一是日本人吗? 唉! 楚鸣突然想到了惠子。 如果不是因为惠子父母的坚决反对,楚鸣早已在东京大学留校任教了,怎么还会有今天与小平助一的对决? “你们二位准备好了吗?” 一个洪亮的声音,把恍惚中的楚鸣拽了回来。 说话的是高敬峰,今天的挑战由他担任裁判。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敬峰,对刺杀当然不会陌生。 高敬峰和小平助一可以算得上是讲武堂的一对奇葩,同样傲慢,同样是顶尖高手,甚至连眼神都是同样的冷酷。 高敬峰向他们俩宣布了比赛规则。 规则很简单:一局定胜负。 一局定胜负,既有很大的偶然性,也有很大的挑战性。 楚鸣微微扭过头,朝着北面的天空看去,天上的浮云就像陈俊峰那张淡定的脸庞。 像是受了感染,这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楚鸣燥动的心变成一泓宁静的清泉。 第三十四章 抉择两难 他的耳边响起了陈俊峰的声音:“真正的刺杀,分为三种境界。只注重技术,就落了下乘。以力量和速度为主,档次就不一样了。最上乘的刺杀是什么?是血性和必死之心。刺杀本就源于战场,血性可以把威力发挥到极致,必死之心会让对方畏惧!” 高敬峰检查了双方的护具和木枪,双方比赛正式开始。 小平助一微笑着望着楚鸣,根本没有先出枪的意思。 他是教官,是讲武堂第一刺杀高手,根本不屑于先向楚鸣出枪。 楚鸣目光一变,一股舍我其谁的凌厉之气,从身上陡然散发出来。 小平助一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楚鸣回想着陈俊峰的叮嘱,放松自己意念,将所有的力量集中于枪头一点,一招扑素无华的前突刺迅速刺出。 楚鸣这招平淡无奇,而且速度也不快,但小平助一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惊诧,他一动不动,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枪的来势。 楚鸣的枪头到了小平助一身前半米的位置,小平助一终于动了。 他将手中的木枪猛然向上一挥,准备荡开楚鸣的枪,再迅速反击。 小平助一信心满满,他相信两枪交错之时,就是楚鸣必败之时。 可是,小平助一的枪用力一格时,却如撞在铜墙铁壁上,楚鸣的枪竟然没有半点移动,依然来势不减。 小平助一心中顿时生出不妙的的感觉,这可是从没有过的。 只听到一声刺耳的摩擦,楚鸣的枪头顶在了小平助一的胸前。 小平助一两耳“嗡”的一声,内心翻起无数狂澜。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小平助一的格挡不是目的,真正的杀招是格挡后的进攻。 虽然他的格挡没有用全力,但足以将对方的枪荡开。 只要楚鸣的枪被荡开两寸,露出胸膛的空档来,小平助一随后迅猛的一击,就会刺在楚鸣的胸前。 可是,小平助一自认为十拿九稳的一挡,却没奏效。 楚鸣的前突刺动作,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惊愕间小平助一连应有的躲闪动作都没做,就任由自己的前胸被对方的枪头顶住。 如果用的是刺刀,小平助一已被楚鸣捅了个透心而过。 楚鸣这一刺,不但让小平助一没想明白,就连围观的众人,也全都一下子沉默了。 小平助一的刺杀技术,在讲武堂人尽皆知,就算再不济,也不可能被楚鸣一招制服。 刚才楚鸣使的这招前突刺,只要练过刺杀的人都会使,这只是刺杀最基本的动作啊? 小平助一挥枪格挡,也是标准的应对动作,可怎么就没有格开呢? 每个人心中都带着疑问? 疑问归疑问,事实就摆在那里:小平助一败给了楚鸣。 沉默良久,高敬峰终于反应过来,他用怪异的目光看了一眼楚鸣,然后向周围大声宣布:“比赛结果,楚鸣胜。” 楚鸣的一招治敌,再一次声名鹊起。 …… 挑战小平助一的第二天,楚烈专程来讲武堂找到了楚鸣。 楚鸣知道,没有重要的事情,父亲是不可能亲自来讲武堂的。 “什么?”听父亲说明来意,楚鸣眉头皱成了疙瘩,“爷爷是什么病?严重吗?” 楚鸣虽然与爷爷只接触了短短十来天时间,但他在楚鸣心目中却占据了极为重要的位置,因为爷爷的原因,楚鸣的人生轨迹都发生转变。 “你堂伯写的信,二十天前寄出来的,我才收到信。信中说你爷爷病了,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楚烈忧心忡忡的说。 “爸,那您有什么打算?”楚鸣瞅着父亲。 “你爷爷年龄大了,身体越来越差,我不放心,想回去看看!来找你,就想听听你的意见,跟不跟我一起回去?”楚烈征询着儿子的意见。 从进讲武堂到现在,已经半年了,咬牙坚持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说实话,楚鸣他真的不想请假。 从奉天到宁波几千里地,一去一回至少要耽误一个月时间,这让他很犹豫。 若他不回去,万一爷爷真有个三长两短,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 楚鸣心里很乱,烦躁的叹了口气,对楚烈说:“爸,您先回去,让我想想,想好了星期天回去再告诉您!” 楚烈能理解儿子此刻的心情,点点头说:“好吧!” 晚上,楚鸣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他思来想去,始终拿不定主意,只能瞪着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直到后半夜,才昏昏睡去。 九月十八日,整整一天楚鸣都无精打采,训练中频频出错,惹的教官一阵火起,狠狠的体罚了他一顿。 韩龙和熊辉见楚鸣这副模样,当然觉察到了他有心事。 傍晚时分,二人把楚鸣叫了出来,询问原因。 楚鸣当然不会瞒他们二人,便将爷爷得病、自己抉择两难的情况告诉了他们。 韩龙和熊辉也没有什么好主意,二人一筹莫展,只能好言相劝。 直到熄灯号响,楚鸣这才叹了口气,和韩龙熊辉回到宿舍就寝。 …… 一轮弯月高挂清澈的夜空,点点疏星无力地眨着眼睛,俯视看广袤的东北大地。 白山、黑水、一望无际的高梁地,像往常一样,静静地躺在东北大平原的怀抱中,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身边将要发生的事情。 蛙虫低鸣,离讲武堂不远的北大营,此时也被浓浓的夜幕所笼罩,官兵进入了梦乡。 北大营四门的哨卡上,零星的几个哨兵抱着枪,疲倦地抵御着困意的袭扰。 他们绝对想不到,这时候正有几百双充满敌意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紧紧地盯在了他们身上。 这些人的目光中闪现着恶虎跳跃扑击前的焦灼、紧张、兴奋和贪婪。 柳条湖村,位于北大营西南侧七八百米处。 此时,八九个人影在夜暗中晃动着,其中有人在叽哩咕噜地说着日语。 “河本长官,怎么就这么点儿炸药?多放些保证能让这段铁路飞上天。” 向河本末守中尉提出建议的,是一名日军军曹。 第三十五章 炮轰北大营 对河本末守中尉建议。 两个月前,河本末守从第二十九联队调任柳条湖任分遣队长。别看他只是名低级军官,可爆破技术在整个关东军都是一流的。 河本末守中尉低低地呵斥军曹:“闭嘴,笨蛋,你懂什么?!” “嗨!”军曹低下了脑袋。 “一群从不知动脑的笨蛋。”河本末守暗自咒骂,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守备队的军士。 河本懒得再搭理身边的这些人,只管自顾自地忙着把一包包骑兵用的、精巧的小黄炸药包,塞进两节路轨接头处。 河本确信,经他亲手测算的这些炸药,足以使这段铁路路轨断开,枕木飞离。 此刻,使他有些担心的倒是,即将开来的火车,千万不能因这段路轨的炸断而发生颠覆。 他心里清楚,这条铁路可是大日本帝国在满州的重要交通线,一旦发生火车倾覆,将会给以后的行动带来许多麻烦。 为此,他的顶头上司今田大尉不止一次向他交待过,而他也认为这是他显示爆破技术的一次良机。 “一定要干好啊!”一声轻吟从河本心底涌出。 稳了稳心神,河本颤着手点燃了导火索,几条黑影迅速闪向了路边。 “轰!”一声巨响,火光飞舞着划破了黑沉沉的旷野,炸断的路轨和枕木向四处飞散而去。 此时,时针指向九月十八日夜间十点二十分。 几分钟后,一列由长春开往奉天的火车,在断口处颠了几颠,左右一阵摇晃,却奇迹般地冲了过去。 精明的河本轻松地吁了一口长气,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细小的眼睛更紧地眯在了一起。 他一挥手下达了命令:“撤,快撤!” “混蛋,往哪儿跑?!向北,回分队!” …… 中国军队炸毁南满铁路! 几乎与此同时,这一消息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迅速传遍了正在参加夜间“演习”的日军。 倾刻间,这些满脑子大日本皇军崇高无尚的狂躁日本兵士,陷入一股疯狂的复仇气氛中。 本来,“万宝山事件”和“中村大尉被‘侮杀’”的事儿,已令这些满是帝国优越感的士兵们眼红脑热、躁动不宁。 眼下的消息,不啻将一把熊熊烈火投入堆堆枯柴之中,立时引来一阵狂妄的喧嚣。 “不能让支那人如此猖狂!” “大日本皇军可杀不可辱!” “打进奉天城!荡平北大营!” “摧垮支那军队!” …… 爆炸的声音,将本来就没有睡熟的楚鸣惊醒,他猛的坐起身来。 楚鸣的举动,让睡在隔壁铺上的洪光华吓了一跳,赶忙问:“你怎么了?” “刚才是什么声音?”楚鸣下意识的问。 “是爆炸声!这些天,日本人哪晚不整出些动静,你还不习惯?”说到这里,洪光华翻了个身,“赶紧睡吧,不然明天又没精神头了!” 洪光华说的没错,最近一段时间,南满铁路附近的日军守备队每天夜里都进行演习,经常会有爆炸声和枪声传来,讲武堂的学员们已经习以为常。 楚鸣的眼皮子没来由的一跳,心中生出莫名的压抑感来。 怔怔的坐了好一会,楚鸣苦笑着又躺下了。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果然,躺下没多久,就有激烈的枪声传来。 比起往日的演习,今晚的枪声显然密集多了,而且持续的时间也长了好多。 “该死的日本人!”洪光华咒骂了一声,将脑袋捂进了被子里。 在楚鸣被爆炸声惊醒的同时,北大营里乱成了一片。 第七旅旅长王以哲回奉天城家中去了,由参谋长赵镇藩负责全旅的值班,。 大营西南方“轰”的一声巨响,让赵镇藩心中一惊,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虽然赵镇藩也知道,日军最近一直在进行演习,可这一声巨响来的那么突兀,凭多年的战场经验,他立刻辨别出这不是炮声。 赵镇藩转身快步抓起了桌上的电话:“值星官,我是赵镇藩。派人出去查一下,外面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放下电话,赵镇藩轻轻吁了口气。 虽然有些心神不宁,但他与大多数人的判断一样,认为这只是日军演习的一部分。 “轰,轰!”两门二百八十毫米的巨型榴炮在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将炮弹送向北大营。 北大营立刻震颤不已,火光冲天。 几百名红了眼的日本兵弹上膛、枪上刺,像开了闸的洪水,呼啸着冲向北大营。 隆隆的枪炮声划破了北大营,划破了奉天城宁静的夜空。 这一次,赵镇藩看到了窗外的火光,还有涌起的团团浓烟,他的心忽悠一下沉了下去,分明是营房被炮火击中了。 这时,传令兵冲了进来:“参座,日本人用重炮轰击我北大营,许多日军士兵越过铁路,正向大营冲来。” 赵镇藩一时急火攻心,怔怔的不知所措。 想了想,赵镇藩觉得,还是先叫旅长速回大营再说。 他抓起了桌上的电话:“喂!要奉天三经路王旅长家。” “旅长吗?我是赵镇藩,日本人动手了,对!我刚得到消息,日本人炮击了大营,似又有步兵向这边冲来,你看怎么办?” “老弟,沉住气。你把队伍先集合起来,等我的话。在事情没弄清楚前,千万别随便开枪。我这就去找荣参谋长。”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我见了荣参谋长后再说。”说完,王以哲扣上了电话。 赵镇藩觉得心底一股无名火在往上窜。 沉住气! 说得倒轻巧,现在火烧眉毛了,却连打与不打都定不下来,叫我怎么沉得住气? 尽管委屈,但赵镇藩知道,现在抱怨起不了丝毫作用。 放下电话,他急忙喊道:“传令兵,传我的令,各团立即集合。不准开枪,等候命令。” 赵镇藩点上支烟,急急地抽了两口,头脑略冷静了一些。 他感到与其在这等着,不如自己直接联系。 想到这里,他操起了桌上的电话:“喂,要司令长官公署荣参谋长。” 第三十六章 退缩 东北边防军参谋长荣臻这几天真是有点忙昏了头。 张学良在北平,代理长官张作相十几天前就回锦州小岭子私第为父奔丧,至今未归。 只有荣臻与省主席藏士毅、外交特派员王境寰全权处理东北的军政、外交事务。 虽说是三人,可离开荣臻什么事也办不成。 偏偏最近的公事、私事又接连不断,令他难有片刻闲暇。 最令他头痛的,还是那扯个没完没了的“中村事件”,几次耐下心来与日本驻奉天的领事们和关东军代表谈判此事,可日本人不顾事实,强辞夺理,致使屡次谈判都毫无结果,不欢而散。 日本人态度却变得越来越强梗,要求也越来越苛刻,荣臻对反复无常的日本人也越来越失去耐心。 这时候,偏偏又遇上老爷子的寿诞,这两天整个荣府张灯结彩,贺声不断,车来人往,片刻不闲。 既要应酬前来祝寿的大员、显贵,还要添置香案、陪堂会戏,博得老寿星的欢心。 这不,都晚上十点多了,整个荣府还是烟雾缭绕,灯光通明,佳丽的哆哆声、洗牌的哗哗声不绝于耳,丝毫没有兴尽告返之意。 荣臻应酬于宾朋贵友之间,一会儿东厅,一会儿中寿堂,忙得个不亦乐乎。 这时副官急步走近他,低声道:“参谋长,出大事了,日本人炮击了北大营。赵镇藩来电话告急,请参谋长速到公署。” 荣臻一阵心惊,所有豪兴雅致一扫而光。 车到公署,荣臻急步下了车。 典雅、富丽的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这更加重了他内心的不安。 进入灯火通明的屋里,藏士毅、李济川等一批东北军政官员站起身,围了过来。 “情况怎么样?”荣臻不待对方开口便抢先问道。 “刚才第七旅赵参谋长报告,大约十点半左右听见大营西南方一声巨响,情况不明。时隔不久,日本人向北大营连开数炮,而且有步兵越过铁路向大营冲去。” 桌上的电话这时响了起来。 “喂,荣参谋长吗?我是赵镇藩。据准确情报报告,刚才日军炮击北大营,现在营西门外有日军在活动。” “你们旅长呢?” “旅长在家里。我刚才去了电话,他可能随后就到公署。参谋长,如果日本人向大营发起攻击怎么办?必要时我们是否可以迎击。” “一定要沉住气,不准抵抗,不准动,把枪都放在库房里,等事情查清楚再说。”荣臻沉声道。 “收枪入库?那日本人冲进来,不是让我们等死吗?!”赵镇藩有些急了。 荣臻本来就心情沉重,一听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压抑在心里的一股无名火终于无法控制地冲了出来:“就是挺着死,也不准开枪。挺着死,也是大家成仁,为国牺牲。” 扔下电话,正当荣臻一筹莫展之际,门外响起了一阵急捉的脚步声,第七旅旅长王以哲急步走了进来。 “参谋长,日本人已先动手了,怎么办呢?” 荣臻心里没着没落,想了想说道:“再往北平给总司令挂个电话,请示一下。” 说罢操起了桌上的电话。 一阵呼叫后,传来了北平的声音,荣臻忙提高了噪门:“喂!我是荣臻,请总司令听电话。” “总司令陪美国武官去前门外中和剧院看戏去了。”接电话的是张学良的侍卫副官。 “请速转告副总司令,奉天出大事了,我一会儿再去电话。”荣臻垂头丧气地放下电话。 这时,赵镇藩再次来电告急,情况比上一次更具体了一些:“日军由柳条湖出发,向我大营进攻,现突破西卡门。参谋长,我们不能等着挨日本人的打啊!” “在未得命令前,无论如何不能开枪。就是日军进入营房,也不准抵抗。武器都要收入库内。” “参谋长,这个指示已经下达到各团,各团长认为做不到,官兵们现在都在火线上,怎么能去收枪呢?”赵镇藩仍徒劳地苦苦坚持着。 “赵镇藩,这是命令。如不照办,出了问题,由你负责。”荣臻丝毫不为所动。 “要是日本人要命呢?” “要命就给他,军人以服从为天职。” 荣臻的退缩,仅仅是悲剧开始的第一步。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地的告急电话开锅似地纷纷打来。 航空处:“情况现在危急,机场的40多架飞机怎么办?”“赶紧飞锦州,锦州不行,辽河以西任何地方都可以。” 奉天城小西门警察哨:“日本人现在攻城,杨言如果不开城门,他们将用炮打,到底开不开啊!” “听命令,暂时不开。” 奉天监狱:“城上站满了日本兵,用机枪向院内扫射,在禁犯人已有暴动行为,拖下去会出大乱子,到底怎么办啊!” “情况紧急你就开门放人吧。” 航空处再电:“我支持不了啦!各方派人去找,可飞行员一个也找不到。日本人马上冲进来了。怎么处理呢?” “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 “参谋长,我是赵镇藩,现在大营内乱成一团,满院子都是日本人,还到处开枪,他们已砸开枪库,抢夺枪支,而且还打死我中校军械官一名,士兵数名,王旅长在您那儿吗?请他火速回营。”电话里再次传来赵镇藩焦急的声音。 放下电话,荣臻默默无语,一颗心彻底地沉了下去,这个电话再清楚不过地表明:日本人真的动手了。 这时,王以哲上前一步进言道:“参谋长,在这么严重的情况下是否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难道我们还不能还手吗?” 此刻,荣臻心里乱成一团、他已经不可能再有什么好的办法了。 在一场对荣臻来说毫无准备的较量面前,无论在心理上,还是在意志上,他都极惨地败下阵来。 半晌,荣臻抬起头来,对王以哲未置可否地说道:“你先回去吧,随时来电话。” “好。”王以哲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公署。 第三十七章 乱成一锅粥 北大营内外,此时枪声已像开了锅似地响成一片。 赵镇藩带着传令兵来到了六二零团一营一连,眼前的景象使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官兵眼看着日本人毫无阻拦地狂呼乱喊,乱冲乱打,眼看着前面的弟兄不断倒下,急得顿足捶胸、声泪惧下。 一片喧沸声中,陈俊峰脱口大骂:“这狗日的小鬼子打到眼前了还不让开枪,呆在这等死啊!哪个混蛋说的不让打,我真想杀了他。这当的什么兵,丢祖宗的脸啊!” 陈俊峰边说边撕打着自己的胸口,一颗硕大的头“咚、咚”地向墙上撞击,血水渗了出来,染红了褐色的墙壁。 赵镇藩看着这些焦虑、恐惧、绝望无助的士兵,内心翻江倒海,不能自持。 他没敢再往前走,扭头向回转去。 “参座!你救救弟兄们吧!”陈俊奇从旁边闪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赵镇藩面前。 “参座,狗日的小鬼子不是人啊!您下了命令不准开枪,弟兄们没法子,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可他们冲进屋来,见人就扎,有的弟兄心里害怕,躺在床上装睡觉,可让小鬼子活活地用刺刀挑了下来。我们一跑,他们追着屁股用抢打。参座。我们追随你多年了,你一定要救救我们,让我们打吧!” 说罢,陈俊奇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赵镇藩觉得自己的头颅像是要炸开来,热血阵阵,顶得他不能自持。 妈的,老子今天豁出去了。我不能让第七旅上万名将士像一群捆着的绵羊一样被送上刀板。 他心里发着狠,对陈俊奇喊道:“我现在命令你,把突入大营的敌人给我打出去。” 陈俊奇听罢,头也不回便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弟兄们,反击,参谋长下命令了,给我狠狠的打!” 听到陈俊奇的命令,陈俊峰第一个冲了出去。 赵镇藩又对传令兵命令:“传张团长,让他们断后,其它部队火速撤往东大营讲武堂。” 传令兵眼睛一亮,激动地跳了起来:“放心吧,参谋长,保证传到。” 六二零团一营一连突然开火,实施反击。 日军一阵混乱,随后停止了无目的的乱冲,火力一下子集中到了一连方向。 各团、营官兵突然听到自己枪声的还击声,一阵振奋,一片欢呼、沸腾。 “嗨!咱们的人开火了,好样的,打他个王八犊子。” “咱还卖什么呆?快操家伙,打啊!”听着还击的清脆枪声,红了眼的第七旅士兵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群情激愤地涌向了自己的长官。 “撤!快向东门撤!”这时命令已到,各部长官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十九日凌晨四点,赵镇藩率第七旅绝大部分官兵撤出了北大营。 日军并不罢手,步步紧逼,延伸的炮弹“咣、咣”地落在第七旅溃退的路上。 团团火光,掀起黑色的泥土四处飞散,不时有人惨叫着倒在黑沉沉的夜路上。 凌晨五点三十分,数百名日军完全占领了北大营。 …… 也不知睡了多久,楚鸣再次被惊醒,这一次是紧急集合哨响了。 对于紧急集合,楚鸣早已轻车熟路,和其他学员一样,他迅速集合后,队里的值星官带领他们迅速跑步奔向讲武堂大操场。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讲武堂的大操场上,楚鸣发现有很多学员队已经列队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本能的觉得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讲武堂的总值星官、训练处长高胜岳阴沉着脸,看着各学员队从四面八方向大操场汇集而来。 昨天晚上日军进攻北大营的时候,高胜岳与洪光华是同样的判断,认为是日军在进行演习,既没有让讲武堂警卫连加强戒备,也没有做任何应对之策。 直到黎明时分,高胜岳的态度才发生了改变。 陆续有第七旅的官兵向讲武堂集结,高胜岳从他们口中得知,日军已经占领了北大营。 听到这个消息,高胜岳不敢怠慢,命令警卫连派出了十几名骑兵前往侦察。 六点左右,骑兵行至中途碰到了从旧无线电台撤过来的卫队第二队主力,得知日军正向东大营方向开进,他们急忙返校复命。 听到这个消息后,学员们不由面面相觑,紧接着就炸开了锅。 日本人要打过来了,讲武堂应该怎么办? 打还是不打? 在此危急情况下,高胜岳竟然不置可否。 事实上,高胜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真正应该做出决断的人,是讲武堂副监兼教育长周濂,可他已经失去了联系。 就在学员们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赵镇藩和卫队第二队队长汲绍纲分别带着各自的队伍到了讲武堂。 高胜岳、赵镇藩和汲绍纲三人商议了好久,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日军已经调集步兵第二十九联队主力、独立守备第二大队、第五大队、第六大队等部向东大营推进了。 最后,三方决定各找出路。 讲武堂一路由高胜岳带队,向辉山转移。 独立第七旅由赵镇藩带队,向山城镇转移。 卫队第二队由汲绍纲带队,向新宾转移。 当曾广向学员三队传达高胜岳命令的时候,楚鸣突然站了出来,公然违抗命令。 “我不撤退!” 曾广瞪着楚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敢抗命,不想活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楚鸣毫不畏惧的反驳,“现在是日本人在向我们进攻,我们是军人,怎么能为保命而撤退呢?” “你!”曾广一时气结,却无从反驳。 听说有人抗命,高胜岳亲自过来,向楚鸣施压:“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还是不是讲武堂的学员?你要是敢抗命,我现在就可以枪毙你!” 楚鸣毫不退缩:“张总司令长官在开学典礼对我们训话时说过,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如今,外敌已经打的家门口,我们一枪不放就逃跑,还是军人吗?如果非要做这样的军人,我宁肯抗命也要主日本人一拼!” 第三十八章 抗命 说到这里,楚鸣将自己身上的军装脱下,对高胜岳说:“长官,从现在开始,我不是讲武堂的学员了,我只是一个中国人。如果真的要死,我希望不是被枪毙,而是与日本人力战而死!请长官成全!” 楚鸣这一番话,让高胜岳顿时愣在当场。 “长官,我也不是讲武堂的学员了!我愿意和日本人战斗!”韩龙脱去了军装。 “长官,我也愿意和日本人战斗!”熊辉脱去了军装。 “长官,还有我!”洪光华也脱去了军装。 接着是樊磊,还有讲武堂有四五十名学员脱去了军装,与楚鸣站在一起。 这些人当中,大多都参加了楚鸣成立的同学会。由此可见,楚鸣当初的想法是正确的。 高胜岳见局面已经无法控制,气的浑身发抖,正要命令警卫连将这些学员全部拿下,却听又有人说话了:“你们不愧是讲武堂的学员,我高敬峰也算一个!” 话音刚落,高敬峰便脱去了军装,缓缓走到楚鸣身边。 若只是学员不服从命令也就罢了,高胜岳没想到,作为教官的高敬峰,竟然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就在高胜岳错愕之间,刘之旗边也向楚鸣走了过来,边去边脱着军装,嘴里也没闲着:“连我的学生都有这份必死的勇气,我若无动于衷,以后还谈什么为人师表!” 刘之旗这话显然是说给高胜岳听的,高胜岳也懒得与他们呕气,只能装作没听到,气呼呼转身而去。 剩下的学员,在各队值星官的整队之下,随着高胜岳离开了讲武堂。 楚鸣见曾广没有走,奇怪的问:“队长,你怎么还在这里?” 曾广苦笑:“日本人先占北大营,再占讲武堂,毫无疑问他们下一个目标必定是奉天城。我是从大帅府出来的,绝不能看着日本人不费一枪一弹占了大帅府,若真是那样,大帅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 赵镇藩和汲绍纲都认识曾广,听曾广这一番话,心中酸楚不已。 可是,长安公署已经下令不准抵抗,他们不可能像曾广那样洒脱的公然抗命,只能咬咬牙向部队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参座!我也不撤了,我要留下来和小鬼子干一场,就算死也不能这么窝囊!” 说话的是陈俊奇。 赵镇藩皱了皱眉头:“陈连长,他们都是学员,不懂事。你是一连之长,怎么也要意气用事,想打小鬼子将来有的是机会。服从命令,赶紧撤退!” 陈俊奇红着眼睛说:“参座,我弟弟死了,一个连八十多人,现在只剩下了一半,那么多兄弟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可现在连尸体都被遗弃了,我不配当连长!” 昨晚,日本人攻进北大营,由于上峰有令不准抵抗,一连战士当场就被杀了十几人。 后来,一连被迫抵抗,和日军交锋时又战死了二十多人。 陈俊峰用刺刀杀死了六名名日军士兵,最后不幸中弹身亡。 听说陈俊峰死了,楚鸣身体不由一震。 前楚鸣向小平助一挑战之前,才刚刚见过陈俊峰,没想到短短数日,陈俊峰便已战死沙场。 想到这里,楚鸣心如刀绞。 “扑通”,陈俊奇跪倒在赵镇藩面前:“参座,求您了,就让我去和小鬼子拼命吧,我绝不会给咱第七旅丢人!” 陈俊奇平日里对士兵不错,再加上那么多朝夕相处的兄弟死于非命,一连剩余的四十多人,齐刷刷跪在赵镇藩面前大喊:“求参座成全!” 赵镇藩长叹一声,上前拍拍陈俊奇的肩:“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赵镇藩和汲绍纲带着残部离开了。 顷刻间,各方人马走的干干净净,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只入下了百十号人。 楚鸣走到陈俊奇面前,低声询问陈俊峰遇难的经过。 陈俊奇满脸悲怆,说到动情时,竟然失声痛哭。 楚鸣心里也不好受,拍着陈俊奇的肩头说:“陈连长,血债要用血来偿,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您是连长,赶紧整理您的士兵,他们都在看着您呢!” 陈俊奇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冲着楚鸣点点头:“楚兄弟,你说的对,血债要用血来偿!” 说罢,陈俊奇冲着自己的连队大喊:“全部集合!” 见陈俊奇恢复了平静,楚鸣回到学员队这边。 韩龙和熊辉看向楚鸣:“我们现在怎么办?” 楚鸣瞅了一眼曾广:“队长,麻烦您把讲武堂的学员集合起来!” 高敬峰和刘之旗都是教官,而曾广是学员队的队长,由他集合队伍当然是最合适的! 讲武堂的学员和一连的士兵集合完毕后,楚鸣站在众人面前,扫视了一圈,大声说:“兄弟们,因为上峰命令不准抵抗,所以北大营被日本人占了,照这样下去,讲武堂和奉天城迟早不保。大家既然敢于抗命留下来了,肯定是铁了心要和日本人拼命。打仗不同于打架,必须要有人统一指挥才行,不然就是一盘散沙,起不了什么作用。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必须推选一名指挥官!” 楚鸣的话说的在理,大家都表示赞同。 “我们推选高教官!”讲武堂的学员有人提议。 高敬峰作为战术教官,军事素质没说的,在学员当中有较高的威信,讲武堂的学员大多赞成由他来做指挥官。 “我们推选陈连长!”一连的士兵提出了不同意见。 在他们看来,讲武堂的学员虽然都是未来的军官,但真正论起打仗来,肯定不如久经沙场的第七旅。陈俊奇作为第七旅的连长,当仁不让应该成为指挥官。 双方争执不下,一时陷入了僵局。 刘之旗瞅着眼前的局面,忍不住摇了摇头:仗还没开打,内部先不团结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想到这里,刘之旗冲着嚷嚷的双方喊了一嗓子:“都给我住嘴!” 刘之旗的这一嗓子中气很足,顿时将喧嚣声压了下去,众人不约而同把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刘之旗是中校,在所有人当中军衔最高,他的话自然很有份量。 第三十九章 推选指挥官 “大敌当前,你们吵什么?”刘之旗怒声呵斥,“虽然我们来自不同的部队,但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说不定现在活着,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在战场上了,还分什么你我!不管谁做指挥官,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命令,不然拿什么跟日本人拼?” 平日里上课时,刘之旗说话很轻柔,此时放大了嗓门,还是很威严的。 不管是讲武堂的学员,还是一连的士兵,听了刘之旗的话,都不言语了。 刘之旗说的没错,现在是要去拼命,还争什么你我? “这样吧,谁来做指挥员,让我们商议决定!”说罢,刘之旗开始点名了,“高教官、曾队长、陈连长,你们几个过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说罢,刘之旗先到了一边。 高敬峰、曾广和陈俊奇都跟着刘之旗向一边走去。 走了两步,刘之旗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喊了一声:“楚鸣,你也过来!” “我?”楚鸣以为自己听错了。 几个军官商量事情,叫自己做什么? “别磨蹭了,赶紧过来!”刘之旗放大了声音。 “是!”楚鸣答应了一声,赶紧跑了过去。 五个人围成一个圈,刘之旗先说话了:“刚才我把话已经挑明,学员和战士想不明白是正常的,但我们几个心里应该有数。若是各想一套各自为阵,就我们这百十号人,还不够日本人塞牙缝的。就算拼命也不能做亏本生意,所以必须要有一个能统筹各方的指挥员。” 高敬峰首先表态:“刘教官说的没错,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同意让陈连长担任指挥官!” 陈俊奇惨然的摇摇头:“我连一个连都指挥不好,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学员呢?再说了,我对学员的情况不了解,还是高教官你来指挥吧,我保证一连的兄弟绝对服从你的命令!” 高敬峰还要说什么,刘之旗却抢先说了:“你们都别争了,我有一个合适人选,你们听听怎么样?” “谁?” “我的意见是,让楚鸣做指挥官!”刘之旗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啊?” 不仅是其他几人,就连楚鸣也被吓了一跳,刘之旗难道是发晕了,怎么会提出这么个不靠谱的想法。 “不不不,刘教官,我不行!”楚鸣赶忙摆手,“我只是个学员,以前也没当过兵,还是让高教官和陈连长做指挥官吧,我真的不行!” “你先别说话!”刘之旗瞪了一眼楚鸣,然后又对其余几人说:“其实,现在挑先指挥官,不是看谁的军衔高,也不是看谁的经验丰富,而是看谁能把这些以前互相不了解的人捏合在一起!楚鸣是讲武堂的人,我们几个军官都了解他,还有自愿留下的这些学员,也大多是楚鸣成立的同学会中的人。同时,楚鸣与陈连长早先就认识,我看的出来,陈连长与楚鸣的关系也不错。所以说,楚鸣做指挥员,几方都能接受,他也是把大家凝聚在一起最合适的人选!至于指挥经验嘛,我们都可以帮他,这不是大问题!” 听了刘之旗的一番话,几个人不住点头。 高敬峰率先表态:“楚鸣虽然进入讲武堂时间不长,但他想法全面,就算没有经验我们都可以帮他,所以我同意让楚鸣做指挥员!” 陈俊奇接着说话了:“没问题,我保证一连的兄弟,全部听楚兄弟的指挥。” 曾广点点头:“讲武堂的那些学员,我来说服他们!” 高敬峰拍拍楚鸣的肩头:“就让我做你的副手吧!” 刘之旗看向楚鸣:“大家都支持你,你也说句话吧!” 楚鸣本来还要推辞,可几个人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满都是鼓励。 日军已经逼近,时间紧迫,楚鸣只能硬着头皮说:“既然大家这么瞧的起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或许指挥打仗我不如你们,但论起必死的决心,我不会输给你们!看我的实际行动吧!” 刘之旗对几人说:“为了便于指挥,我建议将所属人员分成两个连,刘连长和你的人为一连,曾队长带所有的学员编为二连,楚鸣为营长,我和高教官为副营长,如果没有什么分歧,各自回去宣布,五分钟后我们集结部队,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几人点点头,分头去集结部队了。 楚鸣突然向高敬峰询问:“高教官,讲武堂的军械库在什么位置?里面有多少武器弹药?” 高敬峰不和楚鸣是何意,但还是如实回答:“军械库在警卫连营区的后面,里面有多少武器弹药我不清楚,只有军需处的人才知道!” 楚鸣与高敬峰对话的时候,部队已经集合完毕。 楚鸣深吸一口气,走到队伍面前,环视着众人:“承蒙大家看的起我,我必不负众望。既然是拼命,那就必须抱定必死之心。我们只有不到一百人,若一人能拼掉一个鬼子,我们就不亏,若一人能拼掉两个鬼子,那就赚了。鬼子实力比我们强,要想最大限度杀伤鬼子,就不能乱来,不然白白死掉,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能完成我们的使命!所以,我希望每个人都要服从命令,让我们共赴国难!” 楚鸣的一番话虽然并不长,但却让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 高敬峰与刘之旗对视了一眼,看来让楚鸣做指挥官是正确的,他通过自己的心里话让士气如此高涨,的确难能可贵。 “下面,我下达第一道命令”楚鸣直截了当的说,“一连派出一组侦察人员,查探日本人目前到达什么位置了,迅速回来报告,其余所有人员向讲武堂军械库出发!” 说完,楚鸣对高敬峰说:“请高副营长前面为我们带路。” 在高敬峰的带领下,大家跑步来到讲武堂的军械库前。 只见大门紧锁,楚鸣毫不迟疑,迅速下达了命令:“把锁砸开!” 楚鸣带着人进了军械库。 军械库比想象的要大多了,见到眼前的一幕,楚鸣不由愣住了。 第四十章 占领阵地 库房里堆满了各式枪械和弹药,除了辽造九八式步枪外,还有一七式六五轻机枪和一三式七九重机枪。很多枪支在箱子里都没有拆封,整整齐齐码在库房里。 除了枪弹外,军械库内还有许多其它装备,甚至存有轻重迫击炮和炮弹若干。 这些装备都是由奉天兵工厂生产的,看的出来,张学良对讲武堂还是很重视的。 讲武堂的学员都没有枪支,陈俊奇的人虽然有枪,但经过交战和撤退,弹药也剩的不多了。 楚鸣命令每人带一支步枪、二百发子弹和八枚手榴弹,除此之外还带了四挺轻机枪、八箱机枪子弹和五十公斤炸药,这是他们所能携带的极限了。 楚鸣顺手把一个望远镜挂在胸前,韩龙凑上来悄悄的问:“还有重机枪呢,不带了么?” “重机枪?”楚鸣瞪着韩龙,“还有迫击炮呢,有本事你把它们都带走!” 韩龙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他们就这么点人,想把这些武器全带走根本不可能。 陈俊奇瞅着这么多武器弹药,有些心疼:“北大营的武器库让日本人占了,难道这些武器也要送给日本人吗?” “当然不能送给日本人!”楚鸣断然道。 “说的对,还是把军械库炸了吧!”高敬峰提议。 “炸是要炸,但现在不能炸,并且不能由我们来炸!”楚鸣思忖着。 “我们不炸?那谁来炸?”陈俊奇疑惑的看着楚鸣。 “让日本人来炸吧!” “日本人?这怎么可能?”陈俊奇惊呼。 楚鸣笑了笑,不说话了。 他让人把军械库的炸药都堆放在一起,命令所有人员全部退出军械库。 看着人都出去了,楚鸣开始亲手操作起来。 捣鼓了好一会,楚鸣这才缓缓倒着退出了军械库,轻轻把门掩上,再把拉发引信小心翼翼连接在门上。 大功告成,楚鸣拍拍手,对大家一挥手:“我们撤!” 刚撤出讲武堂,一连去侦察的那几个士兵回来报告:“日军离讲武堂只有不到两公里了。 陈俊奇问楚鸣:“我们现在去哪?” 楚鸣想也没想便说:“到浑河神庙一带,布置阵地阻击小鬼子!” 楚鸣每次从讲武堂请假回家,都要经过浑河神庙,然后再从小东边门进入奉天城,所以他对这一带地形比较熟悉。 陈俊奇皱了皱眉头:“为什么要去浑河神庙?不如直接就在东大营与小鬼子干一仗?” “东大营的的地势不适合阻击,敌众我寡之下我们坚持不了多久。日本人占领东大营后,肯定要从小东边门进攻沈阳城,浑河神庙是他们的必经之路。那一带地势起伏,正好适合我们阻击小鬼子。再说了,浑河神庙周围有飞机场和兵工厂,长官公署就算放弃了北大营和讲武堂,总不会连飞机场和兵工厂都不要了吧?有了驻守飞机场和兵工厂的部队做后援,我们进可攻退可守,胜算相对比较大一些!” 楚鸣这个想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奉天兵工厂凝聚了张作霖、张学良父子两代人的心血,投资无数,耗费近十年时间建成的亚洲最大的兵工厂,素有“东方克虏伯”之称。 兵工厂占地三千余亩,厂区长约五华里,宽约三华里,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专家和高级技术人员一千五百余人,技术工人最多时三万余人,各种机械设备、精密仪器一应俱全,拥有全国最先进的武器检验设备。 兵工厂产能很强,年产各式步枪六万多支,轻重机枪一千多挺,子弹八千万发。 除了能生产步枪和轻重机枪外,还能仿制德国、奥地利、瑞典等兵工强国的火炮。 仿制的奥地利一百毫米口径轻榴弹炮,性能丝毫不比原装差。 仿制的二百四十毫米火炮,连日本都馋的流口水,这种重炮在亚洲非常少见,关东军也仅有两门,而奉天兵工厂却有一整条生产线。 除此之外,兵工场还设有专门的粮秣厂,生产饼干、罐头等军用食品。 至于飞机场,更是让东北军引以为傲了。 东北军的航空无论在技术、机械设备、具有专门技术的航空人员等方面都颇具规模。 张氏父子先后从意大利、德国、英国、日本等国购进大量飞机,并且东北军自己也能制造飞机。 东北军制造的战斗机被称为辽f1式,吸收了德国和法国战斗机的优点。 此外,还有辽fh1式、这种轰炸机可载四枚一百公斤的航空炸弹,是一种航程比较远的轰炸机。 飞机场有近三百架飞机,并且拥有一百多名飞行员。 这两处地方作为东北军的要害部门,驻有大量兵力,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放弃的。 所以,楚鸣才会考虑依托这两处地方阻击日军。 …… 楚鸣带着队伍没走多远,就听到讲武堂所在的东大营方向,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不用问,肯定是讲武堂的军械库被引爆了。 刘之旗和高敬峰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 楚鸣不仅把讲武堂的军械库炸了,避免了大量的武器装备落入敌手,而且还让小鬼子吃了哑巴亏。 虽然不知小鬼子的伤亡有多少,单是楚鸣这份冷静和机敏,就让刘之旗和高敬峰不得不对他高看一眼。 队伍到达浑河神庙,已经是十点左右了。 浑河神庙以北二百米,有一处丘陵,虽然不算太高,但却能居高临下俯视从东向西进入奉天城的道路。楚鸣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是阻击日军的有利地形。 占领了阵地后,楚鸣命令所有人员就地挖掩体工事。 迎敌前先修筑工整,这是楚鸣从讲武堂学来的,毕竟有了掩体,才能更好的隐蔽自己,消灭敌人。 与此同时,楚鸣让刘之旗亲自去兵工厂和飞机场,与驻军取得联系,必要的时候让驻军前来支援他们。 或许因为讲武堂军械库的爆炸,迟滞了日军的行动,部队挖好工事之后,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日军过来。 此时,楚鸣心里非常紧张。不仅是因为他头一次上战场,更因为他担负着本不该属于他的责任。 这可是近百条活生生的生命,现在就掌握在他的手中,怎么可能没有压力? 第四十一章 坏消息 高敬峰似乎感受到了楚鸣的压力,他笑着冲楚鸣说:“你现在是营长了,战前难道不去看看你的士兵,给他们训训话?” 楚鸣哪有心思去训话,他知道高敬峰这是开玩笑,为的是让自己减轻些压力。 楚鸣深深吸了口气,冲高敬峰点点头:“走,去看看大家。” 二人一路走一路仔细的检查工事掩体,顺带着和学员士兵聊两句。 当楚鸣看到韩龙时,他正与熊辉说着什么。 “你们俩怕不怕?”楚鸣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怕!”韩龙老老实实承认了。 “你呢?”楚鸣又看向熊辉。 “我也怕!”熊辉觉得这么说有些丢人,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其实,我也怕!”楚鸣苦笑。 顿了顿,楚鸣又说:“但我不能走!你们俩不一样,我不想连累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不怪你们!真的!” 韩龙咧嘴笑了:“我本来很怕,但一想有你在,我就不怕了!在讲武堂这半年,我已经习惯了,每当我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只要看到你在,我就又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所以,你不走,我也不会走,就算把命摞在这,我也认了!” 听了韩龙的话,楚鸣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韩龙说的没错,我爸也让我跟着你干!”熊辉在一旁插了话,“我爸说我这些年没做过什么正经事,唯一做对的一件事,就是交了你这个朋友!既然交了你这个朋友,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楚鸣拍拍二人的肩头,逃也似的离开。 他怕走的慢些,眼泪真的会流下来。 看到洪光华的时候,楚鸣只说了一句话:“你带过兵,比我有经验,待会开打的时候,就看你的了!” 洪光华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他没有说话,只是冲楚鸣点点头。 连洪光华都如此紧张,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楚鸣心头不由笼上一层阴云。 回到简易指挥所,楚鸣让高敬峰把曾广和陈俊奇喊来,几个人碰头开个会。 人到齐后,楚鸣也不客套,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大战在即,但咱们的学员和士兵都没打过仗,个个紧张的不得了,这可不行!” 说到这里,楚鸣看向陈俊奇:“陈连长,你跟张总司令出关打过仗,见过大阵势,有没有办法让大家缓和紧张情绪?” “别说他们,就连我现在也紧张的不得了!”陈俊奇阴沉着脸说:“跟张总司令出关打仗,别看阵势大,其实死的人并不多,大家都是中国人,打败仗大不了投降也不会丢性命。可小鬼子就不一样了,他们狠着呢,我们连的兄弟缴了枪他们也不放过,要么是枪杀,要么直接就用刺刀捅死!” 听了陈俊奇的话,楚鸣的眉头紧皱。 陈俊奇继续说:“没打过仗的人上战场,都会这样,都是爹娘生养的,谁不怕死?就算久经战场的老兵,大战来临之前,也一样会害怕。一旦杀红了眼,就会忘害怕,所以只有见过血才能成为真正的老兵!” 陈俊奇的话说的很直白,紧张情绪只有到战场上去克服,现在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这时,刘之旗回来了,他带来了坏消息。 “什么?他们要放弃军工厂和飞机场?这怎么可能?”楚鸣瞪大了眼睛。 刘之旗阴沉着脸说:“没错,我亲眼看到的!听说是长官公署荣参谋长下达的命令,飞行员不准驾机升空,必须全部离开机场,如有不听命令滋事的,军法处置。守备机场的一个营也撤了,现在整个机场几乎空无一人!兵工厂的人员也全部撤了,只剩四十多人的守卫力量,根本不可能援助我们!” 楚鸣的脸极度扭曲,他实在想不明白,长官公署怎么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那么多飞机和武器装备,难道真的要留给日本人? 高敬峰、曾广和陈俊奇也面面相觑,他们心中有着同样的疑问。 见几人都不言语,刘之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兵工厂和飞机场的驻军都撤了,也就没必要在这里阻击日军,大家商量一下,赶紧假定下一步的行动,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楚鸣攥紧了拳头,恶狠狠的说:“打,就在这里,不仅要打,还要狠狠的打,要打疼小鬼子!” 几人把目光投向了楚鸣,等待着他的下文。 “北大营丢了,讲武堂丢了,兵工厂和飞机场也马上要丢了,看这架势,奉天城也肯定保不住。长官们怎么决定我们管不了,既然我们留了下来,就不惧一死,轰轰烈烈干一场,至少也要让小鬼子知道,中国人不是好惹的,中国军人不全是孬种!” 说这番话的时候,楚鸣面色变的平静了,每个人都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必死的决绝。 “说的对,楚营长,我跟你干了!”陈俊奇向楚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虽然大家一致推选楚鸣做营长,但陈俊奇对此并没有太认真,一直称呼楚鸣为“楚兄弟”。 现在,是陈俊奇头一次郑重称呼楚鸣营长。 陈俊奇的举动,说明他已经在内心认可了楚鸣这个营长,而且是真心实意要跟着他干了。 接着,其他几人纷纷表态了,愿意听从楚鸣的命令,没有一个人退缩。 楚鸣慎重的对他们吩咐:“驻军撤出兵工厂和飞机场的消息,一定要守口如瓶!战前每个人都很紧张,若再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就要不战自溃了!” 众人都点点头。 楚鸣此刻表现出的沉稳,根本看不出他是个没毕业的讲武堂学员,更像久经沙场的指挥员。 短暂的会开完后,几人分别赶到所在的连队去鼓舞士气了。 楚鸣和刘之旗、高敬峰再一次来到阵地前,巡视工事掩体的准备情况。 与之前的忐忑相比,这一次楚鸣的平静了许多。 看着看着,高敬峰发现了问题:他们所在的高地并不大,百十号人全部留在阵地上,显得过于拥挤。 楚鸣也看出了问题,稍作沉思,便做出了决定:把所有人员编成三组,阵地上放一组,其余两组放在高地后方的反斜面上,三个组轮换进入阵地上防守。 这样做,一方面可以最大限度减少人员伤亡,另一方面可以让反斜面的两组有足够的时间适应战场,减缓紧张心理。 第四十二章 第一波攻击 中午一点,楚鸣终于从望远镜看见了日军的先头部队。 日军采用的是楔形队形行军,人员比较密集。 显然,他们认为这一带是不大可能同敌方接触的区域。 尽管如此,日军还是按照《步兵操典》放出了前导火力组,对行军途中可能发生的情况进行侦察。 同时,行进队伍在两翼还安排了机枪进行屏护。 一旦出现意外,两翼的机枪会及时对敌人进行火力压制。 楚鸣带着第一组三十多人,伏在阵地的工事内。 每个人都记着楚鸣的命令:鬼子不进入一百米距离,绝对不准开枪。 日军前导火力组行进到丘陵下方的公路时,也注意到了丘陵方向。 或许是时间紧迫,亦或许是大意了,前导火力组并没有派出人员到丘陵方向侦察,只是用火力进行了试探。 伏在工事里的学员和士兵,个个紧张的不得了,没有一个人敢乱动。 日军队伍越走越近,甚至可以听到皮靴触地的声音。 工事里终于有人沉不住气,率先起身开枪了。 “是哪个混蛋!”楚鸣心中暗自咒骂一声。 日军虽然已经进入了射程之内,但至少还有两百多米。这个距离足以给敌人以杀伤,可效果就差了许多。 楚鸣心中虽然恼怒,但已经暴露,便顾不得那么多,只好向阵地上的士兵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日军没有防备,顿时乱作一团。 若不是因为距离有些远,肯定会死伤惨重。 日军的反应很快,判断遭到了伏击,立刻组成了战斗队形,向阵地扑了过来。 楚鸣这边提前挖好了战斗工事,又是进行突然袭击,而日军是在开阔地行军,被袭后仓促应战。按理说,袭击一方应该占据绝对优势,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不一会,阵地上已经有十来人中弹。 楚鸣一边射击一边观察,很快就发现了端倪:己方士兵太紧张了,只顾着将子弹射出去,根本就没有瞄准,对敌人的威胁并不大。而日军士兵的枪法非常准,射击效率比楚鸣这边高的多。 随着战斗进行越来越激列,每个人忘记了紧张和害怕。 阵地右翼的机枪手中弹倒下,讲武堂的一个学员急了,过去抱着轻机枪,直接站起身来向敌人扫射。 楚鸣一见急了,冲着他大喊:“赶紧趴下!” 话音刚落,那名学员头部就已经中弹,仰天倒下。 日军士兵的枪法太准了,阵地上的人被压制的头都抬不起来。 转眼间,日军已经冲到离阵地还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了,楚鸣赶紧向反斜面的第二组发出信号:让他们赶紧进入阵地,接替第一组的防守。 眼看着第一组就要坚持不住了,曾广和高敬峰带着第二组三十多人进入了阵地。 在两个组猛烈火力的打击之下,日军留下二十几具尸体,被迫退了回去。 楚鸣松了口气,对第一组下达了命令:“迅速撤出阵地,把战死的兄弟和伤员全部带走!” “楚营长,你也赶紧撤下去吧,这里交给我了!”曾广对楚鸣说。 楚鸣摇了摇头:“经过刚才的战斗,我对小鬼子的战斗力有了一定的了解,我在阵地上指挥,可以让弟兄们少一点伤亡!” 韩龙和熊辉也点点头:“我们陪着楚营长留下!” 楚鸣正要命令他们俩撤下去,可他们俩已经进入了掩体,楚鸣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曾广还要劝楚鸣,却被高敬峰摆摆手止住了,他心中很清楚,杀红眼的楚鸣无论如何也不会撤出阵地的。 带领第三组的陈俊奇,在阵地的反斜面待命,心中焦急不已。 第一组和第二组都上去了,却偏偏要把他留在最后,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楚鸣的话似乎还在他耳边萦绕:“陈连长,所有人当中,你的经验最丰富。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留在最后,一定不能让鬼子好过。若你这一组也打光了,估计我们已经战死了!” 为此,楚鸣把有战斗经验的学员和士兵,都留在了陈俊奇的第三组。 就在陈俊奇焦躁不已的时候,第一组撤了下来。 陈俊奇一看,还有战斗力的只剩十来个人了,其余人不是阵亡就是受了伤,可见战斗之惨烈。 突然,陈俊奇发现了樊磊,他是被抬下来的。 樊磊受的伤很重。一颗子弹从他的左胸穿过,血沽沽的向外涌,眼看就不行了。 陈俊奇单腿跪在樊磊身边,大声的喊:“磊子,磊子,我命令你,给我挺住!” 樊磊脸色苍白,浑身软绵绵的,目光涣散,用微弱的声音对陈俊奇说:“连长,我没有给第七旅丢人,这次您不会再骂我了吧?” “不骂了,不骂了,你是好样的,我再也不骂你了!”陈俊奇有些呜咽。 樊磊已经听不到了,他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 独立守备第二大队一直驻守在奉天城郊,向楚鸣阵地发起进攻的,是独立守备第二大队第三中队。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向奉天城进发,由大东边门攻入奉天城,与前来支援的第二十九联队会合。 可没想到,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被不明来历的中国军队所阻击。 此刻,中队长平野一男上尉盯着敌人的阵地,脸上写满了愤怒。 第三中队和其他中队一样,包括一个十九人的中队部,三个五十四人的小队,共一百八十一人。配备有步枪一百三十九支,轻机枪九挺,掷弹筒九具。 进攻北大营,第三中队仅仅阵亡四人。 进入讲武堂,没有与任何中国军队接战,实现了零伤亡。 可是,在进入讲武堂军械库时,莫名其妙发生爆炸,损失了六人。 现在在这里被阻止,一波攻击下来,竟然损失了二十多人,平野一男怎么可能不愤怒。 其实,也是平野一男大意了。 被袭之初,通过对方杂乱的枪声,平野一男判断这是一群没有战斗经验的乌合之众,只要发动一轮凌厉的攻势,对方很快就会溃败。 可是,结果却出乎了平野一男的意料。 第四十三章 掷弹筒 对方虽然战斗技能很差,可战斗意志却非常顽强。 第一小队不仅没有攻占阵地,反而损失了二十多人,被打退了回来。 第一次进攻的失败,让平野一男意识到,对面的敌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慎重的进行部署,发动了第二次进攻。 “营长,鬼子又开始进攻了!”观察兵向楚鸣报告。 “知道了,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听我的命令再开枪!”楚鸣的声音很平静。 第一组的士兵由于太紧张,没有命令便开始射击,过早的暴露了,没有给敌人很大的杀伤,这让楚鸣很恼怒。 第二组的士兵进入阵地后,楚鸣利用敌人进攻的间隙,给每一个人又专门进行了交待: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开枪。 楚鸣这么做当然不是为出奇不意,鬼子已经知道他们在这里进行阻击,再强调突然性没有任何意义,放近了再打是出于另外一层考虑。 鬼子的枪法很准,远距离互射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只有把鬼子放近了再打,才能让己方射杀敌人的概率增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 当鬼子进入到一百米距离时,楚鸣下达了命令:“打!” 步枪机枪同时开火,子弹像雨点般射向了敌人。 “轰!轰!”几声巨响在楚鸣的身边爆炸了,两名轻机枪手当场被炸死。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敌人携带了迫击炮?”楚鸣吐了一口溅进嘴里的泥土。 高敬峰摇摇头:“不是迫击炮,是日军装备的八九式掷弹筒!” 日军的八九式掷弹筒口径五十毫米,全长四百一十三毫米,全重二点七公斤,最大射程七百米,有效射程五百米。 掷弹筒从原理上来说,是一门超轻型的迫击炮。虽然射程不远,但射角大,弹道弯曲,操作方便。 掷弹筒可以由单兵携带伴随一线步兵移动,对一线步兵进行支援,用来杀伤躲藏在工事和隐蔽物后的敌人,或者杀伤远距离敌人的有生力量,效果非常好。 东北军各部队没有正式装备掷弹筒,讲武堂也没有开有关于掷弹筒的课,所以楚鸣不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武器。 高敬峰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当然知道日军使用的是八九式掷弹筒。 高敬峰的话音刚落,又有爆炸声在楚鸣的身旁传来。 日军的掷弹筒手命中率相当高,一发榴弹杀伤半径大概有八米左右,第二组的伤亡一下子就增多了。 特别是轻机枪手,接连三拨都在榴弹的爆炸中阵亡。 眼看日军士兵越冲越近,距阵地也就三十来米了,或许是怕误伤,此时掷弹筒停止了发射。 “投掷手榴弹!”楚鸣下达了命令。 一枚枚手榴弹,黑压压的丢向日军,爆炸声中日军倒下一片,剩余十几个日军士兵,距阵地只剩十米距离了。 楚鸣来不及再下任何命令,毫不犹豫的拎着一支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出掩体向敌人迎了上去。 行动是最好的命令,所有人都上了刺刀,向鬼子冲了过去。 在讲武堂,楚鸣对拼刺刀上下足了功夫,对付鬼子丝毫不吃亏。 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拼刺刀占不了任何便宜,甚至两个人对一个日军士兵,才勉强平分秋色。 陈俊峰说的一点都没错,战士的血性是在惨烈的战场上锻造出来的。 在战前还无比紧张的学员和士兵们,此时早已忘记什么叫害怕了,每一个人都杀红了眼。 刺刀入体的声音,双方士兵的怒吼和惨叫声夹杂在一起,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 终于,阵地上安静下来。 攻入阵地的十几个鬼子,全部被消灭。 第三组能站立的士兵和学员,只剩下了八人,韩龙和熊辉也挂了彩。 这一次的战斗,比上一次更加惨烈,伤亡也更大,好在他们再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 …… 不等楚鸣下命令,陈俊奇直接带着第三组进入了阵地。 看着浑身是血的楚鸣,陈俊奇向他敬了一个军礼:“营长,你带着二组的兄弟赶紧下去,这里交给我了!” 楚鸣两次身先士卒的血战,彻底征服了陈俊奇,他发自内心的敬重这个年轻人,同样也是发自内心的,把楚鸣当成了自己的长官。 楚鸣摇摇头:“不行!” 陈俊奇一听便急了:“营长,你不相信我?如果我守不住阵地,不用你,我自己就毙了自己!” 楚鸣淡淡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不能在这里再打了!” “不打了?”陈俊奇狐疑的看着楚鸣,“营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继续坚守这里,对我们不利,我们得换一个更有利于我们的地方,继续和小鬼子战斗!” 陈俊奇霍然变色:“你的意思是我们要逃了?” “不是逃,是撤退!”楚鸣纠正道。 “哼!那还不是一个道理!”陈俊奇冷冷的说,“要走你走,我陈俊奇可不怕死!” 对楚鸣的决定,陈俊奇非常愤怒,说话也非常不客气,哪还有刚才的崇敬之情。 楚鸣也不生气,说话依然平静:“小鬼子的掷弹筒,对我们杀伤力很大,刚才他们没有用全力,若下一次,他们大量发射榴弹,不用冲锋我们的人也剩不了几个了!再说了,我们的弹药也不多了,没有补给肯定坚守不住!” 楚鸣说的是实情,但陈俊奇依然冷着脸,没有言语。 楚鸣接着说:“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死,但那些受了伤的兄弟怎么办?鬼子在我们手里吃了亏,我们战死是清静了,可鬼子要是拿那些受伤的兄弟出气,怎么办?就算要战,也得把受伤的兄弟安顿好了再战!” 楚鸣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陈俊奇低下了头,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目光变的黯淡了。 楚鸣拍了拍陈俊奇的肩:“陈连长,我们不怕死,但不能白白送死。就算死也要有意义,至少要杀伤更多的鬼子才划算。我刚才说过,咱们撤退不是逃跑,而是换个地方继续战斗!” 陈俊奇终于抬起头来:“去哪里?” “奉天城!”楚鸣缓缓吐出三个字。 第四十四章 撤退 “奉天城?”不仅陈俊奇,就连高敬峰、刘之旗和曾广也惊呼起来。 楚鸣胸有成竹的说:“没错,我们对奉天城的地形比小鬼子熟悉,在城里,小鬼子的掷弹筒就发挥不了优势了,在城里打巷战比在这里坚守,对我们更有利,就算放冷枪杀伤鬼子,也比在这硬碰硬的效果要好的多!” 高敬峰和刘之旗都是教官,一听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曾广是大帅府出来的,想为保卫大帅府出一份力,当然也赞成楚鸣的意见。 陈俊奇不能不承认,楚鸣的想法是正确的。 但第一组和第二组打的那么顽强,而自己一仗还没打就撤退,让他拐不过这个弯来。 “既然你们选我做营长,就应该服从我的命令。我就要对每一个人负责,如果你们不认我这个营长,那就随便吧!” “营长,我服从你的命令!”高敬峰毫不犹豫的回答。 “我也服从你的命令!”曾广紧接着说。 “我也服从!”刘之旗也表态了。 楚鸣看了看陈俊奇,没有说话,转身就走。 “营长!”陈俊奇终于出声了,“我,我服从你的命令!” 楚鸣停了下来,回过身冲着陈俊奇笑了笑:“服从命令就好,陈连长,你派人把日军的尸体搬几具过来!” 陈俊奇愕然:“搬尸体做什么?” “等会你就知道了!” …… 此刻,小野一男已经顾不上愤怒了,更多的是沮丧。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群乌合之众在这里,竟然迟滞了他的中队整整两个小时,而且还让他损失了五十多人。 这可是整整一个小队的士兵呀,小野一男的心中在滴血。 他顾不上心疼自己的手下,如果不能尽快通过这里,按时到达奉天城,他只有剖腹自杀的份了。 小野一男孤注一掷,第三次进攻把所有的兵力全部派了上去。 伴随着掷弹筒的狂轰乱炸,日军终于发起了第三次冲锋。 除了正面的进攻之处,小野一男还在两翼派出了迂回包抄的兵力。 这一次,小野一男亲自带着士兵冲锋在最前面。 眼看着离对方的阵地只有一百米了,小野一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上一次冲锋,敌人就是在这个距离开始开火的,这一次当然也不会例外。 小野一男的判断又一次出了错,敌人并没有开火。 冲到五十米,敌人还没有开火。 小野一男甚至生出一种错觉:难道敌人是直接打算和他们进行白刃战吗? 就在小野脑中百转千回的同时,日军已经冲入中国军队的阵地。 敌人没有开火,也没有发生想象中的白刃战。 阵地上空无一人,连个影子了没有,只留下一地的尸体,这里面没有一具中国军队的尸体。 显然,敌人已经撤退了。 小野一男心情更加沮丧。 打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不知和谁打的,连具尸体都没见着,别提有多郁闷了。 郁闷归郁闷,但小野一男知道轻重,他必须尽快赶往奉天城。 想到这里,小野一男下达了命令:“抓紧时间收敛阵亡士兵遗体,然后向奉天城进发!” 在日军的传统中,战场弃尸是对军人归属感的伤害,会严重影响部队的士气。因此,日军向来对收敛阵亡人员尸体极为重视。 “轰!轰!”巨大的爆炸声在小野一男的身边响起,冲击波把他掀出好远去。 尘土散去,小野一男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袋,从地上狼狈的爬起来。 看到眼前的一幕,小野一男惊呆了:不仅地上的日军士兵尸体被炸的血肉横飞,就连刚才收敛遗体的士兵,也被当场炸死了七八人。 “八嘎!该死的支那人!”小野大声怒吼。 他实在想不明白,中国人怎么会想出这么恶毒的办法,竟然把炸药隐藏在日军尸体下方,只要移动尸体就触发引信引爆了炸药。 毫无疑问,之前在讲武堂军械库发生的那一幕,也是这些人的杰作。 …… 楚鸣一行正在向奉天城大东边门行进,队伍中有抬着简易担架的,有搀扶着伤员的,看上去狼狈不已。 听到身后远远传来的爆炸声,刘之旗与高敬峰对视了一眼,不由苦笑。 楚鸣虽然是他们的学生,但他用的这法子却不是他们教的。 用同样的办法,两次杀伤日军,这么诡异的想法,估计只有楚鸣才能想的出来。 瞅着走在前面楚鸣的背影,陈俊奇回想刚才楚鸣说的那一番话,不觉有些脸红。 自己虽然是一连之长,从军时间也比楚鸣长多了,但真若论起指挥能力和战场应变能力,比起楚鸣来那就差远了。 这一刻,陈俊奇很懊悔刚才自己的意气用事。 楚鸣面上虽然平静,但脑子却一刻也没闲着。 虽然他下了命令,进入奉天城后与日军进行巷战。可是,如何进行巷战,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在讲武堂,楚鸣学习过巷战理论,那只是书本知识,真正到了战场,肯定是另外一回事了。 除了阵亡的人和重伤员外,他们现在能战斗的只剩下四十多人,这么点人进入奉天城,究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唉!”楚鸣深深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 浑河神庙离大东边门不算远,但因为有伤员,他们的行进速度很慢。 当楚鸣带着残余部队,从大东边门进入奉天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穿过大东边门,楚鸣远远发现电灯厂门口的马路上,布置有铁丝网,铁丝网后面用沙袋构筑了防御工事,工事后面显然有兵力在防守。 楚鸣心中一怔,长官公署虽然对第七旅下达了不抵抗的命令,但似乎并没有打算放弃奉天城,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了些底气。 楚鸣怕与守城部队发生误会,让部队停了下来,自己和陈俊奇上前与对方交涉。 二人高举着双手,在距离防御工事二十来米的时候,沙包后面突然有十几人站起身来,举枪瞄准他们。 这些人都穿着警察的服装,楚鸣和陈俊奇对视了一眼,心中充满了疑虑:长官公署怎么让警察在这里防守呢? 第四十五章 英雄 为首的是一名警察三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的五大三粗,留着络腮胡子,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的模样,若不是穿着警服,估计很多人都会把他当作土匪。 “络腮胡子”冲着楚鸣和陈俊奇大喊:“站住!再往前走就开枪了!” 楚鸣和陈俊奇乖乖停了下来。 “络腮胡子”瞪着二人:“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讲武堂的学员!”楚鸣又指指陈俊奇,“这位是第七旅的陈连长!” “讲武堂和第七旅的?”“络腮胡子”狐疑的打量着他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日本人的探子,有什么可以证明你们的身份?” 与学员队分道扬镳时,楚鸣的把军装给脱了,当然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陈俊奇虽然穿着东北军的军服,可这也没有办法证明他就是第七旅的,难道日本人就不能穿东北军的军服冒充吗? 想来想去,楚鸣只有苦笑:“没有!” “络腮胡子”恶狠狠的对楚鸣和陈俊奇说:“你们俩把手举过头顶,慢慢走过来,别耍花招,弟兄们手里的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二人无奈,只得依言慢慢走了过去。 到了跟前,“络腮胡子”对手下下了命令:“给我捆了!” 几名警察也不废话,上来就用绳子将二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对方拿着枪指着楚鸣和陈俊奇,他们二人不敢反抗。 楚鸣一边挣扎一边喊:“都是自己人,我们真是讲武堂和第七旅的!” “捆的就是你们讲武堂和第七旅的!”“络腮胡子”恨恨的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老百姓养着你们,本指望你们能保家卫国,谁知道你们却是一群怂货,见了日本鬼子比兔子跑的还快,想想我就来气!” 陈俊奇不服气的争辩:“谁说我们是一群怂货?中午的时候我们才跟小鬼子干了一仗,至少打死了三四十个鬼子呢!” “编,你接着编!”“络腮胡子”不屑的瞅着陈俊奇,“你当我傻呀!看看你那身军装,连土都没沾多少,还打死了三四十个鬼子,吹牛也不怕闪了舌头!” 打死三四十个鬼子不假,不过还没轮到陈俊奇上阵,楚鸣就下令撤退了,陈俊奇的军装当然是干净的。 陈俊奇虽然心里窝火,但他没办法解释自己还没来得及和鬼子交火,只能闭嘴不说话了。 见陈俊奇哑口无言,“络腮胡子”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用枪托狠狠的杵了陈俊奇两下,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 楚鸣正要说话,却听“络腮胡子”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梁四虎,你这是干什么呢?” “络腮胡子”转身,见了来人,赶忙立正敬礼:“报告副总队长,我们抓了两个日本人的探子!” “哦?”那人走到楚鸣跟前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不是小楚吗?你怎么在这里?”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熊辉的父亲、辽宁省警察总队的副总队长熊再道。 见了熊再道,楚鸣这才松了口气,赶忙说:“熊叔叔,您来的正好,我说我是讲武堂的,可他死活不信,非要把我们给捆了!” 熊再道扭头瞪着梁四虎:“什么日本人的探子,这人我认识,的确是讲武堂的学员,赶紧把人放了!” “就算他是讲武堂的学员,一枪不放就逃跑,也该让他受受罪!”梁四虎一脸的不满,指着陈俊奇对熊再道说,“还有第七旅的这个浑蛋连长,逃跑就逃跑,还编瞎话说打死了三四十个鬼子。副总队长,你说可气不可气!” 听了梁四虎的话,熊再道脸上也露出了怒容,用鄙视的目光瞅着陈俊奇。 “熊叔叔!陈连长说的没错,我们真的在浑河神庙阻击了日本鬼子,打死了三四十人!”楚鸣向熊再道解释,“本来我们有近百号人,可一仗下来就折了一半,熊辉也在队伍里,不信您可以问他!” 见楚鸣不像是撒谎,熊再道疑惑的问:“这是真的?” “绝对是真的!” 熊再道对梁四虎命令:“把他们俩解开!” “副总队长……”梁四虎还要说什么,熊再道却打断了他,“服从命令,我自有计较!” 梁四虎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只好执行熊再道的命令。 楚鸣对陈俊奇说:“陈连长,你去把我们的人带过来!” 陈俊奇点点头,转身而去。 “小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熊再道向楚鸣询问。 楚鸣把自己脱离讲武堂,带人在浑河神庙阻击日军的经过,讲给了熊再道。 楚鸣虽然讲的简单,但熊再道却能想象到这其中的艰辛。 梁四虎将信将疑,在一旁说:“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梁四虎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因为陈俊奇带着残兵已经到了跟前。 队伍中有扶着的,有抬着的,显然是经过了一场大战。 熊再道一眼就看见了队伍中的熊辉,他冲着儿子招招手:“臭小子,你给我过来!” 熊辉不知父亲怎么会在这里,他看了一眼楚鸣,楚鸣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熊再道拉着儿子到了一旁,也不知问了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熊再道再次来到楚鸣面前,沉声对他说:“楚营长,熊某代表奉天城的所有警察弟兄,向阻击日军的英雄致敬!” 说着,熊再道庄重的向楚鸣敬礼。 楚鸣赶忙向熊再道还礼,声音有些哽咽:“熊叔叔,真正应该致敬的是那些阵亡的兄弟!” 熊再道扭过头来,冲着不知所措的梁四虎吼了一嗓子:“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让你的人过来搭把手,把他们全部送到警察总队去!” “哎,好好好!”梁四虎忙不迭的答应,赶紧命人过去帮忙。 楚鸣这才抽出空来问熊再道:“熊叔叔,怎么让你们在这里防守,城里的军队呢?” 熊再道苦笑:“哪还有什么军队,整个奉天城只剩下警察还在和日本人战斗!” “怎么会这样?”楚鸣忍不住惊呼。 听了熊再道的讲述,楚鸣这才了解了奉天城现在的形势。 第四十六章 折中的办法 原来,荣臻下达了不抵抗的命令后,就带着长官公署和城里的部队撤出了沈阳城。 黄显声没有执行荣臻的命令,他下令沈阳的警察在四个城门方向和三经路、商埠地、北市场一带修整修建临时工事,抗击日军。 梁四虎是奉天市警察局的一名副局长,他带了一百多名警察,负责防守大东边门日军的进攻。 黄显声不放心梁四虎这边的防守,派熊再道前来察看,这才遇到了楚鸣等人。 城内的军队全撤了,竟然只有警察在作战,这种局面完全出乎了楚鸣的预料。 本来,楚鸣计划和城里的军队会合,一起利用有利地形抗击日军,可现在的情形让他的计划再一次落空。 虽然见到楚鸣手下的残兵,可梁四虎对楚鸣所说的,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见楚鸣默然不语,梁四虎小声的向熊再道询问:“副总队长,难道他们真的阻击了日军!” “应该没错!”熊再道点点头,“其它三个方向我们都和日军接上火了,独独大东边门这里没有任何动静,总队长也觉得纳闷,担心日本人使什么诡计。现在看来,恐怕就是因为小楚他们的阻击,才迟滞了日本人从东边进攻奉天城的计划!” 听了熊再道的分析,梁四虎终于相信了。 他一脸愧疚的看着楚鸣:“楚营长,我梁四虎有眼无珠,刚才冒犯了,真是惭愧之至,要不你搧我两耳光解解气吧!” 楚鸣这才醒过神来,赶忙说:“梁局长,您太见外了,真要说惭愧,应该是撤走的那些军队。您刚才说的一点都没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该跟小鬼子干仗的时候,他们却跑了,反倒让你们警察顶在前面,难怪您会有气呢!” “好了,不说这些了!”熊再道打了个圆场,“小楚,走,带着你的人,跟我去见黄总队长!” 在警察总队部,楚鸣见到了黄显声。 黄显声满脸的憔悴,他率领警察独力抗击日军,面临的压力当然不会小。 听熊再道讲了楚鸣一行的经历,黄显声露出了笑容,向楚鸣伸出了大拇指:“果真是虎父无犬子,楚烈的儿子必定不会差。小楚,你是好样的!” 楚鸣也顾不得谦虚,赶忙问:“黄叔叔,现在奉天城是什么情况?” 黄显声收敛了笑容脸上又重新罩上了一层阴霾:“情况不太好,日军兵分三路进攻奉天,第一路攻商埠地南市场,第二路攻北市场,第三路攻入大西边门、小西边门。除了大小东边门之外,其余的几个方向都已经和日军接火了。好在日军进攻的兵力不太多,目前还在僵持当中。我担心日军增援部队到来之后,奉天城恐怕守不了多久了!” 楚鸣劝慰着黄显声:“黄叔叔,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奉天城守不住是肯定的,但我们可以凭借有利地形最大限度的杀伤各人,就算他们最终占了奉天城,也不能让他们太舒服!” “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黄显声话音一转,又问楚鸣,“小楚,不知你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听听?” “我想到了一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楚鸣有些踌躇。 黄显声用鼓励的目光看着楚鸣:“直说无妨,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我和你熊叔叔帮你参详参详!” 楚鸣点点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的主意很简单:化装成城里的老百姓,藏在暗处袭击攻进奉天城的小鬼子。 说穿了,就是瞅准机会向日本人打冷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日本人防不胜防。 黄显声和熊再道对视了一眼,楚鸣这法子虽然不大光彩,但非常有效。 楚鸣之所以有这样的考虑,是基于以下三个原因: 第一,警察虽然不是正规军,但穿着警服,服装统一,很容易被日本军队捕捉到,成为攻击目标。但是,化装成老百姓就不一样了,隐蔽性强,不容易引起日军的注意,杀伤敌人就具备了突然性。 第二,论单兵素质和战术素养,警察比东北正规军差了很多,比日军就差的更了,集中兵力单纯防守,会很快被日军逐一消灭,不如化整为零,通过暗袭的方式来杀伤敌人。 第三,奉天城的警察对大街小巷比较熟悉,化装成老百姓可以最大限度发挥熟悉地形的优势,比固守一地发挥的作用更大。 听了楚鸣的想法,黄显声不住点头。 楚鸣能想到的原因,黄显声当然也能想到,他知道楚鸣这个主意的确不错。可是,真正执行起来,却没那么容易。 “你这主意不错!”黄显声叹了口气,“要是用我原来带的部队肯定没问题,可现在我的手下都是警察。大敌当前,本来就有不少的警察偷偷脱了警服临阵脱逃了。若再让他们化装成老百姓,估计还没打日本人,很多人都会借机彻底一去不复返了!” 听了黄显声的话,楚鸣一愕。 这个问题楚鸣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军队都放弃了抵抗,怎么可能能指望警察个个都能慷慨赴死呢? “还有!”黄显声接着说,“你的这个法子要想出奇制胜,必须要用正面的防守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才行,都派出去搞暗袭,估计很难行的通。” 黄显声不愧担任过东北军精锐卫队旅的旅长,形势分析很到位,切重了要害,而这两点都是楚鸣所没有考虑到的。 黄显声经验老道,不能不让楚鸣佩服。 思忖了好一会,黄曼声又说:“这样吧!小楚,你带着你的人先休息,等天黑了我抽五十个可靠的手下跟着你,实施你刚才的想法,晚上发动袭击效果会更好些!” 黄显声当然不会轻易放弃杀伤日本人的机会,于是便想了这么个个折中的办法。 “这样做比较稳妥!”熊再道在一旁点头附和,“总队长,选人的事就交给我吧,绝对可靠!” 黄显声点点头,然后看向楚鸣:“小楚,你觉得怎么样?” 黄显声安排的很到位,楚鸣当即表示同意。 第四十七章 便衣队 “对了,小楚,忘了告诉你!”黄显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你父母亲都很安全,已经随省政府撤出了奉天城,今晚就乘火车前往锦州,你就放心吧!” 楚鸣心里一直记挂着父母的安危,此刻知道了他们的消息,这才安下心来! “黄叔叔,能不能让我手下那些伤兵,也随着火车撤往锦州,把他们留在这里,我不放心!” 讲武堂的学员和陈俊奇手下的官兵,不惜牺牲生命追随楚鸣阻击日军,楚鸣当然不能不为他们考虑。阵亡的也就算了,可受了重伤的,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们留在奉天城。 黄显声毫不犹豫楚鸣的请求,当即命人护送这些伤兵到城外的车站。 父母安全了,伤兵也送走了,楚鸣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 自己的父母和熊辉的家人都安然无恙,楚鸣当然不会忘了问韩龙家人的情况。 听了楚鸣的询问,黄显声沉声不语。 见黄显声这副模样,楚鸣心中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急切的问:“黄叔叔,韩龙他们家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出事了?” 一旁的熊再道向楚鸣讲述了韩龙父母的情况。 日军刚进城的时候,韩云鹏没有接到撤出奉天城的命令,为了保护家小,他决定前往由德国人开设的凌格饭店暂避。 韩云鹏知道,日本和德国历来关系密切,在德国人的地盘肯定安全。 韩云鹏拖着家小坐上黑色小轿车,抵达饭店门口后,韩夫人突然想起一只祖传金手镯被遗忘在家中。 抵不过夫人的哭闹,韩云鹏决定冒险返家取回首饰。车子还没发动,日军士兵就已出现。 见日军挡路,韩云鹏探出头去呵斥。 日军士兵怎么会搭理这个身着便服的“平民”呢? 不等韩云鹏话毕,日军就对车内一阵乱射,韩云鹏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之中。 事发后,韩云鹏被送到奉天城红十字会救治,终因伤势过重而停止了呼吸。 到目前为止,韩云鹏是东北军殉职军衔最高的人。 得到这个消息,楚鸣心情顿时变的无比沉重,他不知该如何向韩龙告知这一噩耗。 望着楚鸣缓缓而去的背影,黄显声和熊再道同时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楚鸣突然去而复返了。 “小楚!你还有什么事吗?“黄显声奇怪的问。 “黄叔叔,我想到一个难题,特来向您求教!”楚鸣的语气很平静。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楚鸣就能快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让黄显声不由啧啧称奇。 “什么事,你说吧!”黄显声和蔼的看着楚鸣。 “既然是化妆成百姓偷袭,就不能让小鬼子发现我们带了武器。我的人手中全是步枪,不便于携带,不知能不能找些手枪给我们?” 黄显声一听便乐了:“你还别说,我还真有手枪!小楚,你跟我来!” 黄显声和熊再道带着楚鸣来到警察总队后院的军械仓库,熊再道当着楚鸣的面打开其中一个箱子,摞的整整齐齐的毛瑟手枪,赫然出现在楚鸣眼前。 “太好了!”楚鸣欣喜异常,他诧异的盯着黄显声,“黄叔叔,你不会也早想到这个办法了吧,竟然会准备这么多手枪?” 黄显声摇头苦笑:“我哪有这本事,说起来也是歪打正着!” 张学良当然知道日本人的野心,他希望一旦发生危机,黄显声手下的警察能成为日军和东北军之间的缓冲。 既然有别于正规军,警察当然配备军队的轻重武器,于是从德国进口了一批毛瑟手枪,准备配发给警察部队。 毛瑟手枪还没来得及全部下发,就发生了日军进攻北大营的事件。 为了加强警察部队的火力,黄显声下令将奉天城军械库的步枪配备给一线警察,这些毛瑟步枪就留了下来,现在正好给楚鸣派上了用场。 …… 九月十九日凌晨,奉天城依然在激战中。 老百姓在屋子里,可以听见有极猛烈的炮声和接续不断的机关枪声,以及马路上的马蹄声。 奉天城的警察相对日军士兵军事素质处于下风,但人数占优,死战不退。虽然伤亡很大,但还能顶的住。 比起警察的伤亡,日军的伤亡就小了许多,大部分来自于冷枪射杀。 毫无疑问,这是楚鸣的杰作。 熊再道精心挑选了五十名警察,交给楚鸣指挥。 这些人大多是黄显声和熊再道从卫队旅带过来的人,是警察总队的中坚力量,是他们二人的嫡系,军事素质没有任何问题。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楚鸣心中底气就更足了。他将这些人和自己原来的手下互相搭配,分成三个小组,组成便衣队。 在楚鸣的带领下,便衣队把熟悉沈地形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利用夜色在不同地段发动夜袭,先后击毙击毙击伤日军五十余人,而便衣队却无一伤亡。 便衣队的举动,不仅有力的策应了警察部队的防守,而且造成了日军士兵的恐慌。 到了后半夜,日军不得不主动放弃了进攻。 天亮后,日军再次向奉天城警察防守的阵地发起进攻。 黄显声对便衣队的战绩非常满意,对楚鸣的指挥也非常认可,不断给他补充新的人员。 没有了夜色的掩护,再加上日军加大了对便衣队警惕性,暗袭的效果大打折扣,便衣队也开始有了伤亡。 到了中午时分,日军的援兵陆续抵达城外,对奉天城的进攻也更加凶猛,警察的防御越来越吃紧,形势越也越来越糟。 不得已之下,黄显声顾不得再让楚鸣去搞暗袭,而是把便衣队当作预备队,哪里出现险情就派到哪里。 便衣队在楚鸣的带领下,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来回奔波,像灭火队员一样焦头烂额,形势却越来越恶化。 日军先是攻占了电话局、无线电台等处,接着又包围了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省政府等重要机关和东三省官银号、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 随着时间推移,日军进攻的脚步离警察总队越来越近。 第四十八章 增援 下午四点,楚鸣率领着便衣队,疲惫不堪的回到警察总队。 奉天城里的战斗还在继续,枪炮声不绝于耳,但楚鸣却充耳不闻。 他太累了,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刚走到门口,一枚迫击炮弹就在院墙边爆炸了,把一棵榆树拦腰炸断。 楚鸣突然停下了脚眇,他突然意识到:警察总队也不安全了。 想到这里,楚鸣急忙带着高敬峰和陈俊奇,向院里冲去。 奉天城危在旦夕,警察之所以还能顽强的抵抗,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有黄显声的亲自指挥。 若是黄显声出了意外,恐怕警察们的抵抗意志会在瞬间崩溃,所以楚鸣必须要设法保证黄显声的安全。 不仅是楚鸣,熊再道同样明白这个道理。 就在楚鸣准备劝说黄显声的时候,熊再道也正在力劝黄显声撤出警察总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面对楚鸣和熊再道的劝说,黄显声非常固执,坚决不同意撤离警察总队,几人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有警察来报:“大东边门出现日军的铁甲车,梁局长请求火速增援!” 黄显声闻报大吃一惊,日军竟然使用铁甲车攻城,梁四虎肯定是顶不住了才会来求援。 此时,除了楚鸣的便衣队之外,黄显声手中再没有任何力量派去增援了。 无可奈何之下,黄显声只得向楚鸣下达命令:“小楚,你带着便衣队再跑一趟,去增援大东边门!” “我不去!”楚鸣想也没想,一口就拒绝了。 陈俊奇也支持楚鸣的决定,他补充说:“去了也起不了作用,如果没有重炮,光凭轻武器,根本对付不了铁甲车!” 东北军是国内较早建立装甲部队的军队,张作霖和张学良父子先后从法国、英国和美国购进了大量坦克和装甲运兵车。 作为东北军精锐的第七旅,就有六辆法国雷诺f-17型坦克和装甲运兵车。 对铁甲车的威力,陈俊奇还是很清楚的。 楚鸣竟然违抗命令,这让黄显声没有想到,他大怒:“你,你不服从命令,我……” 黄显声本想说“我毙了你!”,可楚鸣不是警察,不归他管辖。再说了,那么多正规军都撤了,楚鸣作为一个讲武堂的学员,能做到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后面这半句话,黄显声生生的又咽回了肚里。 见黄显声不说话了,楚鸣狡黠一笑:“如果黄叔叔同意撤出警察总队,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我可以考虑去增援大东边门!” 听了楚鸣的话,黄显声明白了:楚鸣拒绝自己,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想用这种方式劝自己离开。 这一瞬间,黄显声胸头涌上一团暖流,他拍了拍楚鸣的肩头:“我马上离开警察总队,你去吧,小心点!” “好!我现在就去增援大东边门!”楚鸣向黄显声敬了个军礼,便转身而去。 “小楚!”楚鸣还没走几步,黄显声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楚鸣转过身来,盯着黄显声:“黄叔叔,有什么命令尽管吩咐!” “一定要活着回来,不然我没脸再见你父亲了!”黄显声斟酌着又说:“我会派人给梁四虎下命令,让他听从你的命令,若事不可违,你可以相机撤退!” 楚鸣决绝的摇摇头:“黄叔叔,放心,没有您的命令,我不会撤退!” 看着楚鸣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黄显声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总队长,我们现在怎么办?”熊再道在一旁问。 黄显声收回目光,脸上恢复了坚毅,向熊再道一挥手:“撤出警察总队,找个隐蔽的地方,重新建立指挥部。 …… 增援大东边门,不同于放冷枪,楚鸣让便衣队的手下全部更换了长枪。 从讲武堂军械库带出来的轻机枪,只有一挺还能用,只是弹药不太多了,只能节约着用。 前往大东边门的路上,陈俊奇小声问:“营长,我们真要去增援吗?” “当然要去增援了!”楚鸣奇怪的反问:“日本人都打进来了,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他们占领奉天城?” “可是,我们手里只有轻武器,怎么对付日本的铁甲车?”陈俊奇脸上愁云密布。 楚鸣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停了下来,冲着身后大喊:“韩龙,熊辉!” 韩龙和熊辉赶忙跑了过来:“营长,什么事?” “我们的炸药呢?” 从讲武堂军械库离开的时候,楚鸣让人带了四箱炸药。在浑河神庙阻击日军撤退时,楚鸣制造“尸体地雷”用了一部分。 如今要对付日军的铁甲车,楚鸣又想起了剩下的炸药。 “留在警察总队后院的仓库里了!”韩龙回答。 组建便衣队暗袭日军士兵,不方便携带炸药,就把炸药放置在了警察部队后院的仓库里。 楚鸣对韩龙和熊辉命令:“我先去大东边门,你们俩赶紧回去,把炸药带来,迅速前来和我们会合!” “是!” 韩龙和熊辉转身,朝警察总队方向跑去。 瞅着韩龙的背影,楚鸣叹了口气。 韩龙父亲的事情,到现在楚鸣也没告诉他。目前情况危急,只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 瞅着外面的日军,梁四虎眉头紧皱。 在这之前,大东边门防御阵地工事,牢牢控制在梁四虎的手中,进攻的日本军队多次劳而无功。 发动进攻的日军步兵,正是被楚鸣在浑河神庙所阻击的独立守备第二大队第三中队。 第三中队在浑河神庙附近被不知来历的中国军队阻击,损失了四十多人,剩余的一百多人于昨天日落时分赶到了奉天城大东边门。 为了一血前耻,平野一男上尉立刻下令向大东边门的警察守军发动进攻。 让平野一男没有想到的是,梁四虎率领的警察部队打的很顽强,依托有利地形死死守住了阵地,让第三中队寸步难行。 直到夜幕降临,无奈之下的平野一男只能下令停止进攻。 今天早晨天一亮,平野一男再一次发动猛烈的进攻。 平野一男充分发挥了掷弹筒的优势,给梁四虎这边造成了很大伤亡。 但是,梁四虎和手下死战不退,依然牢牢守住了阵地。 第四十九章 铁甲车 巷战不同于野战,战场被无数建筑所分割,敌我双方都处于相对封闭而狭窄的场景之中,给战斗中的观察、火力运用带来了限制。 论起战斗力,平野一男的第三中队比梁四虎率领的警察强的太多。 但论起对地形的熟悉,土生土长的警察占了极大的便宜。 街道两侧的墙壁阻碍着日军的视线,也保护着警察免于被日军火力的直射。 从某种意义上说,此时的巷战就是围绕墙壁而展开的战术,这让日军的优势无法充分发挥出来。 直到日军铁甲车前来增援,双方拉锯战的局面终于发生了逆转。 警察哪里见过铁甲车,庞然大物轰隆隆开过来,心里早就怯了。为了壮胆,他们火力全开,可子弹打在装甲上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日军的八九式轻型坦克装备五十七毫米短加农炮一门,机枪两挺,装甲并不厚,但对付警察却绰绰有余。 铁甲车不慌不忙的朝警察猛烈开火,防守的警察顿时死伤惨重,这下彻底顶不住了。 梁四虎见情形不妙,一边派人向黄显声求援,一边带着幸存的手下退入了阵地旁边的电灯厂。 梁四虎撤退后,平野一男迅速带领手下占领警察的防守阵地,将梁四虎残部包围在灯泡厂内。 鉴于灯泡厂内地形更加复杂,平野一男没有贸然发动进攻。 日军坦克向点名一样,对准电灯厂的房屋逐个开炮,进行定点清除。在巨大的爆炸声中,一间间房屋倒塌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梁四虎和警察残部的躲避空间越来越小,他们被全歼的命运已经注定。 在距离电灯厂五十米开外的一间民房内, 楚鸣和他的便衣队悄声隐藏在里面。 “怎么办?我们出不出击?”陈俊奇焦急的向楚鸣询问。 “出击?拿什么出击?”楚鸣顺着门缝瞅着日军的进攻,头也不回的反问,“总不能用脑袋去撞小鬼子的铁甲车?” 陈俊奇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去接应韩龙和熊辉的人还没回来吗?”楚鸣皱着眉头问。 楚鸣心中很清楚,如果任由日军坦克这样打下去,梁四虎他们肯定撑不了多久。要想对付日军的坦克,全指望炸药了。 “按理说,应该到了!”回答楚鸣的是高敬峰,看得出来他的心中也很焦急。 高敬峰话音刚落,韩龙和熊辉便到了,他们是从后门进入宅院的。 见二人带来了炸药,楚鸣这才松了口气。 他二话不说,打开了炸药箱,拿出炸药接受好引信,很快便制好了三个集束炸药包。 …… 梁四虎手下的警察只剩下三十多人,狼狈的猫在一个破旧的厂房内。 厂房不大,墙体也不厚,根本抵挡不了日军坦克的炮弹。 看着周围的房屋一间间倒塌,梁四虎的心渐渐沉到谷底。 梁四虎知道,要不了多久,日军的炮火就会转向他们隐藏的这间厂房。到那时候,迎接他们的只有死亡。 梁四虎虽然很不甘心,可除了等待,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身边的警察也被等待死亡的恐惧笼罩着,说不出的绝望,让他们的呼吸变的越来越急促。 突然,灯泡厂门口传来了激烈的枪声。 梁四虎心中蓦然一动。 日军攻击的这一段时间内,三辆坦克一直在用短加农炮轰击着电灯厂的厂房,但步兵却没有开枪。 此时,突然传来的密集枪声,射击也不是朝着他们的方向,梁四虎意识到,一定是黄显声派来的援兵到了。 他微微起身,顺着厂房窗户的一角偷偷向外瞄去。 果然,防御阵地内的日军,此时慌乱的向背后的方向还击。 这一瞬间,梁四虎发现有几个身影从侧面飞快的向日军坦克接近。 这一刻,梁四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在距离坦克二十几米的距离,这几个奔出来的人,同时丢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然后就地抱着脑袋趴在了地上。 随着“轰隆”几声巨响,日军坦克被炸的趴了窝。 其中有一辆坦克甚至被炸了个底朝天,可见楚鸣制作的集束炸药包,威力着实不小。 日军的坦克不动弹了,梁四虎顿时来了底气,他冲着手下的警察大喊:“总队长派的援兵到了,走,跟我削小鬼子去!“ 说完,梁四虎率先冲了出去。 没有了坦克的掩护,平野一男的第三中队在楚鸣和梁四虎的两面夹击之下,只得向后退却。 终于,防御阵地又回到了他们的手中。 兴奋之余,梁四虎似乎忘记了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朝楚鸣竖起大拇指,笑呵呵的说:“楚营长,不愧是讲武堂出来的,一下子就把小鬼子的乌龟壳给收拾了!” 楚鸣摇了摇被震的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心中不由苦笑:哪有梁四虎说的那么轻松。 刚才,便衣队从日军步兵身后突然发动袭击,在日军混乱之际,楚鸣、高敬峰和陈俊奇三人冒着风险,从不同方向奔向三辆坦克,把炸药包扔到坦克跟前引爆。 如果不是因为日军的坦克停在原地向电灯厂开炮,如果不是日军步兵的注意力被便衣队吸引,他们根本不可能接近坦克,也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 楚鸣懒得向梁四虎解释,直接吩咐:“梁局长,你赶紧派人弄些汽油来,若实在没有汽油,桐油也行!” 见梁四虎还要询问,楚鸣急了,说话也不客气:“来的时候黄总队长说过,要你听从我的命令。不要问为什么,赶紧派人去找,越快越好,找的越多越好!” 梁四虎点点头,不再说话,按照楚鸣的吩咐,赶紧把人派了出去。 为了应对日军的反攻,楚鸣命令便衣队和梁四虎的手下,抓紧时间加固工事。 警察果然对奉天城很熟悉,不一会就找来了一筒汽油和两罐桐油。 与此同时,黄显声也派人向楚鸣传达了命令:据可靠消息,日军增援的第二十九联队即将到达,奉天城已无法据守。命令楚鸣带领梁四虎部前往大南门,与守卫大南门的孙万财一部会合后,迅速出城前往新民方向,乘火车往锦州集结。 听到这个命令,楚鸣一由一声长叹:奉天终究还是落入了日本人魔爪当中。 第五十章 突围 楚鸣命人把汽油和桐油倾倒在电灯厂旁边的道路上,然后点着,熊熊火焰立刻升腾起来。 楚鸣让人找来的汽油和柚油,本来是想与日军的相持中阻止坦克的进攻。现在要撤退,放火作为屏障,只能起到延迟敌人追击速度的作用。 接到黄显声的命令后,楚鸣带着便衣队和梁四虎的手下,穿街过巷,迅速向大南门方向撤退。 一路上,不时有日军的小队出现,四处在搜索警察的身影。 楚鸣和梁四虎一行人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几次都躲过了日军的阻截。 接近大帅府的时候,楚鸣发现日军在大帅府门口布置了岗哨,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显然,大帅府已经落入了敌手。 曾广面上显出激动之色,把目光投向了楚鸣:“打他们一下子吧?” 楚鸣摇摇头:“打不打都没有意义,大帅府肯定是保不住了,小鬼子的援兵马上到了,我们必须在被包围之前突出奉天城!” 曾广忿忿道:“楚鸣,你不是说过不怕死吗?怎么现在又要急着突围了?” 楚鸣正色对曾广说:“队长,我是说过不怕死,可我不能带着大家伙白白送死。就算死,也要拉更多的小鬼子垫背。现在如果碰拼,只有白白送死,如果能突围出去,将来会更多的杀伤小鬼子,所以我决定尽快突围!” 曾广不说话了。 楚鸣又说:“队长,小鬼子的战斗力太强,咱们人虽少,但都和小鬼子接过火,相比其他人更有经验。突出去以后,咱们这些人的经验,将来会起大作用,比白白死在这里要强的多!” 刘之旗也在一旁劝说曾广:“曾队长,楚营长的决定是对的,你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一定要冷静!” 曾广叹了口气,冲楚鸣点点头:“你安排吧,我听你的!” 就在这时,派出去侦察的人回来了:“大南门已经被鬼子占领了,孙万财和手下的十几个警察刚抢劫了边业银行,被鬼子包围了!” “这个狗日的!”梁四虎一听就火了。 楚鸣按住梁四虎:“梁局长,孙万财这人你了解吗?” “他是我手下的巡警小队长,平日里在奉天城里作威作福,要不是因为他和荣参谋长是远房亲戚,我早就把他办了。昨晚大南门告急,他主动要求去增援,我本来还纳闷这小子怎么这么积极,原来他就没安好心!” 曾广在一旁补充说:“边业银行的情况我知道,设在大南门城墙下的一栋二层楼里,从大帅府前门进去,再从帅府的西门出来,可以直接进入边业银行了。边业银行虽然是私人银行,但声誉挺高,来存放款的人也不少,大帅的女儿们都将手中的钱款存放在边业银行里。” 楚鸣稍一思索,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趁日本人立足未稳,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要恋战,打完迅速冲出大南门!” 梁四虎的猜测一点都没错,昨夜孙万财主动要求来增援大南门,他的确是别有用心。 孙万财平时的辖区就在大南门一带,他做了多年的警察,对这一带情况熟的不能再熟了。边业银行的金库里,有不少银元和黄金。 如今日本人进攻奉天城,东北军都撤了,孙万财当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 他的小算盘打的不错,想趁乱抢劫金库,然后偷偷溜出奉天城,这后半辈子就什么都不用发愁了。当然,抢劫金库的黑锅肯定由日本人来背了。 果然不出所料,因为日本人的进攻,边业银行一片混乱,员工大多逃离。 孙万财带着心腹闯进边业银行,用枪逼着银行的掌柜打开了地下金库的大门。 地下金库厚重的铁门有近半米厚,重约两吨半,是从德国进口的。 若没有钥匙,孙万财想进入金库根本不可能,可在混乱当中却让他轻易得手。 边业银行同官号银行一样,有纸币的发行权。 银行在发行纸币前,必须备上一些准备金,并根据准备金的多少来决定纸币发行量的多少。购买来的金银等准备金和奉天市贵重的物品,全部都存放在这里。 说来也巧,日本发动进攻前三天,边业银行刚从上海购进七千两黄金,此时就存放在地下金库内。 孙万财抢劫得手,总共七口铁箱子全是黄金。 出了银行,孙万财正准备逃跑,却被二十几个日本鬼子给围住了。 孙万财几人都穿着警察服装,鬼子毫不犹豫向他们开火,孙万财的手下一下被摞倒了七八人。 虽然舍不得到手的黄金,但若命都没了,要黄金还有什么用? 无奈之下,孙万财只好向鬼子投降,乖乖把七个铁箱子献给了日本人。 孙万财本以为用黄金可以买一条命,谁知小鬼子却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收缴了黄金后,一名日军军曹下达了命令,将孙万财和手下的七八名手下当场击毙。 日军抬着铁箱,正准备离开,四周突然传来了密集的枪声。 二十来名小鬼子被打闷了,突然袭击之下当场就倒下了十几人,剩下的五六个的鬼子顾不得再去管铁箱子,就地隐蔽进行还击。 子弹从好几个方向射来,小鬼子不知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也不知向何方还击,不一会五六个负隅顽抗的小鬼子就被全部被消灭了。 楚鸣一挥手:“抓紧时间,迅速撤出大南门!” “营长!这些箱子怎么办?”陈俊奇向楚鸣请示。 “先带走再说!”楚鸣想也没想,直截了当的说。 或许是日军的援兵还没有全部到达,或许是日军的注意力集中在向城内的主要防御目标发起攻击,楚鸣和手下很轻松就突出了大南门。 按照之前拟定的撤退计划,出了大南门之后,他们一行人便直接向西转进,到达新民后乘火车前往锦州。 凌晨时分,行进到浑河边的西苏村时,侦察兵回来报告:前方有一支大约有一百多人的队伍,在村外宿营。 第五十一章 东大学生 听了报告,楚鸣心中”咯噔“一下。 一百多人,若是小鬼子,恐怕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楚鸣的便衣队经过几日苦战,人员损失不少,加上梁四虎和手的警察,一共也就剩下五十多人。他们的弹药也不多了,没有任何补给,如果真是遇上一百多人的鬼子,结果肯定凶多吉少。 “趁小鬼子还没发现我们,要不我们绕道走吧!”高敬峰向楚鸣建议。 绕道到达新民至少要比计划的时间晚一天,若新民车站被鬼子占领,他们坐火车去锦州的计划就要泡汤。从沈阳到锦州有五百多里路,靠步行到锦州,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 为了稳妥起见,楚鸣打算自己到前面亲自看看。 他命令陈俊奇将带出来的几个铁箱子,先找了个隐秘的地方掩埋,剩余的人员随时做好突围的准备。 安排完毕之后,楚鸣带着高敬峰和三个讲武堂学员悄悄向西苏村潜入。 离那群人五六十米的地方,楚鸣趴在地上仔细观察了好一会,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是日军在这里扎营,肯定防守严密,至少会派出哨兵。可这些人不仅没有派出哨兵,而且还点着篝火,聚在一起很嘈杂,隐隐可以听到说话声,似乎说的也是中国话,而不是日语。 考虑了一会,楚鸣对高敬峰说:“走,我们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两人向那群人走去。 到了近前,楚鸣发现这些人都穿着校服。 他在东北大学任过教,一眼就分辨出这是东北大学的校服。 楚鸣心中立刻有了初步判断:这些人都是东大的学生,因为避难才到了这里。 “你们都是东大的学生吧?哪个学院的?”楚鸣向他们询问。 听到楚鸣的询问,学生们并没有慌张,其中一人站起身来,大大方方的说:“我们是理学院的学生!” “咦?”另外一个学生惊奇的打量着楚鸣,“您是楚教授吧?” “这位同学,你认识我?”听了这名学生的话,楚鸣觉得奇怪。 “是的,楚教授,我还上过您的课呢!”这名学生指了指另外几人,“我们都是化学系的,他们也上过您的课!” 楚鸣惊异的发现,韩凤竟然也在这群学生当中。 “楚鸣哥!”见到了楚鸣,韩凤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头扑到楚鸣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楚鸣没有想到,在荒郊野外竟然遇到了自己曾经的学生,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韩凤。 看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楚鸣脸上微微一红,他拍了拍韩凤的肩头,将她推开说:“茉莉,别哭了,等会我带你去见你哥!” 说罢,楚鸣向学生们询问了东北大学的情况。 听了学生们的讲叙,楚鸣才知道,在日军侵略下,东北大学也没有幸免。 东北大学距柳条湖仅一公里多,距北大营三公里。 日军攻击北大营时,炮弹就从东北大学上空掠过。 宁恩承校长发觉时局有变,当然要对东北大学三百多名教授和三千多名学生负责。 九月十八日凌晨时分,宁校长即派人将校内二百多名女学生转移到小河沿医学院里。 小河沿医学院是英国人开办的学术机关,日本人不敢惹英国和美国,那里相对安全。 九月十九日天一亮,宁校长把学生开学后交来的伙食费,尽数返还给每名学生。 宁校长决定,凡是家在奉天城居住的,或在奉天城有亲友的学生,迅速回家或投奔亲友。不愿意留在沈阳的学生和教授,宁校长安排他们分批次前往新民车站,和难民一起陆续撤往锦州。 他们这一批学生总共一百五十多人,从东北大学出发徙步前往新民车站。 今天夜里在这里宿营,正好被楚鸣他们碰上了。 了解了学生们的情况,楚鸣对他们说:“我的人在城里和日军血战突围至此,我担心日军会尾随而来,所以要连夜赶往新民。这里是去新民的必经之地,在这里宿营很危险,我建议你们再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比较安全一些。” 听说楚鸣他们在奉天城和日本人血战过,学生们个个都露出了崇拜的神色,有的学生好奇的向楚鸣询问战斗的经过。 楚鸣哪里有时间和他们纠缠,只好敷衍着说:“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急着赶路,将来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们!” 说完,楚鸣带着韩凤和高敬峰往回走去。 韩龙见了妹妹,也是惊喜交加,赶忙询问情况。 原来,韩凤从东大回到奉天家中时,家里已经人去楼空。 城里到处是日本鬼子,韩凤不敢在家里多停留,又返回了东大。 韩凤回去的时候,东大的女生已经被转移到小河沿的医学院了。 无奈之下,韩凤只能选择和这些男生一起先撤往锦州,阴差阳错却遇见了楚鸣。 楚鸣在一旁听了,想起了韩云鹏之死,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但他知道,此时不是说这事的时机,只能暂时隐瞒。 经过短暂的安排,楚鸣带着自己的手下,继续前往新民方向。 经过东大学生刚才的宿营地时,学生们都已经背好行囊,在等待着他们。 之前与楚鸣对话的那个学生,拦住了楚鸣:“楚教授,我叫林御风,民国十七年考入东北大学理学院,今年上四年级。离开东大的时候,宁校长再三叮嘱我,让我一定要把这些学弟安全带到锦州。刚才我和大家商量过了,大家一致同意跟着楚教授您的队伍,我们一起坐火车撤往锦州,您看行吗?” 若不是因为日本人,这些学生现在都应该生活在校园里,可现在他们却成了难民。 看着林御风和其他学生们疲惫的神色与期待的目光,楚鸣有些心软了,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把这些学生带到锦州去。 但是,楚鸣不能这么做。 楚鸣和他的手下,还要和日本人去战斗,不可能照顾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 见楚鸣有些踌躇,韩凤小声对他说:“楚鸣哥,你就带上他们吧,他们可都是你的学生!” 楚鸣张张嘴,想反驳韩凤,但却说不出口。 沉默了好一会,楚鸣对林御风说:“你们等一会,我去商量商量!” 第五十二章 步行 楚鸣召集曾广、刘之旗、高敬峰、陈俊奇、梁四虎等人进行了简短的商议。 出乎了楚鸣的意料,虽然大家都知道带上这些学生,会增添许多麻烦,但谁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再出发的时候,楚鸣的队伍一下子变的庞大起来,从五十来人增加到了二百多人。 九月二十一日中午,楚鸣一行终于到达了新民车站。 此时,新民车站的场景让楚鸣目瞪口呆。 火车站人山人海,凡是停在站台上的空车厢里,都被逃难的人挤满了。 后来的人挤不上去,只能从窗洞跳进去。 就连火车顶上也是一排排的人,车头的烟筒下也坐了人。 这些人虽然上了火车,却没有拖车的车头带领他们离开,只好睡在车中静静的等待。 楚鸣派人去打听消息,没有人知道火车究竟什么时候会开。 “怎么办?”高敬峰、刘之旗等几人把目光投向了楚鸣。 楚鸣思考了好一会,终于做出了决定:不在这里等了,部队沿着铁路线步行,若在中途车站遇上火车就乘火车前往锦州,若没有火车就徒步赶往锦州。 没有人反对楚鸣的决定。 通过几天的相处,他们已经习惯于听从楚鸣的命令。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只要楚鸣在,心里就不会觉得发慌。 楚鸣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林御风,让学生们耐心在新民车站等候。 林御风和同学们商量之后,给了楚鸣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同学们一致决定,跟楚鸣他们一起步行前往锦州。 学生们的决定让楚鸣有些为难,从新民到锦州近五百多里路,徙步至少要七八天才能到达。 自己和手下这些人还好说,可些学生们能不能坚持下来,就难说了。 若途中有什么意外,怎么办? 再次与刘之旗等人商议,这一次他们几人都不同意带着学生。 在他们看来,把这些学生安全送到新民车站,已经尽到了责任。若再带他们徒步前往锦州,在路上肯定会成为拖累。 韩龙找到楚鸣,还没来得及说话,楚鸣先冲他笑了笑:“茉莉是你妹妹,也是我的妹妹!你放心,有我在,就是背着她走,也不会把她丢下的!” 韩龙朝着楚鸣重重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楚鸣再次找到林御风,向他说明情况,婉拒了学生们的请求。 谁知这些学生态度却很坚决,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楚鸣,坚持要跟着楚鸣徒步去锦州。 楚鸣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有说服这些学生。 若这些学生是其它学校的,楚鸣或许可以硬下心肠拒绝他们的要求。 可他们都是东北大学的学生,有些学生还听过楚鸣的课。 楚鸣虽然在东北大学任教时间很短,但对东大还是有感情的,爱屋及乌自然对他们狠不下心来。 无奈之下,楚鸣只好答应了学生们的请求。 既然楚鸣同意了,其他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于是,一行人顺着铁路浩浩荡荡向锦州方向进发。 学生们决心虽然很大,可真行起军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第一天,他们走了六十里,到黄昏宿营的时候,很多人已经一瘸一拐了。 第二天,速度就更慢了,学生们相互搀扶着,狼狈之极,到了傍晚只走了五十里。 第三天,还是五十里。 楚鸣心急如焚,但却没办法把这些学生丢下不管,如果真是那样,学生们就危险了。 危险不是来自于日本人,而是来自于土匪。 本来东北三省土匪就多,往日有东北军在,还不敢闹出什么太大的动作。可现在,东北军也乱成一锅粥了,这些土匪自然也嚣张了起来,楚鸣这些人一路上竟然遇到了十来股土匪的袭击。 好在这些土匪人数不多,楚鸣的手下都是和日本人干过仗的,武器也比土匪强多了,当然不会惧怕土匪。 不过,土匪的骚扰却让人不胜其烦。 有楚鸣和他的手下在,学生当然没事。可若把他们丢下,手无寸铁的学生,肯定会遭殃的。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九月二十五日中午,他们在大虎山车站,看到了一列火车。 准确的说,他们见到的是一列装甲列车,列车上有许多全副武装的东北军士兵。 装甲列车依靠铁路进行机动,由多节装备大炮、机枪和装甲的车厢组成。 装甲列车既有强大的火力与机动性防御性,又可以运载足够的步兵,在战争中可以发挥巨大的威力。 楚鸣派人上前询问,才知道对方是东北军装甲列车第三中队。他们奉命在此防御,阻击日本军队通过铁路向锦州方向进攻。 听说他们一行人在奉天与日本人交过火,中队长刘汉山热情的把楚鸣请上了列车。 刘汉山三十来岁,身材敦实,留着络腮胡子,目光炯炯有神,说话嗓门很大。 刘汉山仔细询问了楚鸣与日军战斗的详细经过,楚鸣也不隐瞒,一五一十向刘汉山讲述了一遍。 听楚鸣说完,刘汉山向他伸出了大拇指:“兄弟,好样的,小小年纪就不怕死,我刘汉山最佩服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楚鸣苦笑:“最后还不是被日本人赶出了奉天城!”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刘汉山劝慰着楚鸣,“兄弟,你先到锦州休整几天,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们一定会再打回奉天去!” 楚鸣叹了口气:“我也想早点赶到锦州,只是带着这帮学生走不快,估计还得要走五六天,才能赶到锦州!” 刘汉山稍一思忖,对楚鸣说:“这样吧,我用装甲列车送你们去锦州!” 楚鸣听了,赶忙摆手:“刘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您有任务在身,怎么能轻易离开?要是误了军机,可是要掉脑袋的!” “没事!”刘汉山大大咧咧的说,“听你刚才讲的情况,日本人一时半会还到不了这里。坐我的列车从这里到锦州,也就三个小时,傍晚时分我就能赶回来,不会影响执行任务!” 楚鸣还要拒绝,却见刘汉山一瞪眼:“东北军那么多人都撤了下来,你一个讲武堂的学生,能领着他们和日本人血拼,你们都是英雄,送你们是应该的,也是我的一番心意。有什么事,我刘汉山担着,你不用再跟我客气了!” 第五十三章 又见双亲 刘汉山把话说到如此份上,楚鸣无法再拒绝,只好答应了。 刘汉山的列车是从苏联进口的,性能好,速度快,没用三个小时,他们就可以看到锦州城了。 刘汉山将列车停下,对楚鸣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从这里到锦州也就三里地,我们就此别过!” 楚鸣感激的对刘汉山说:“多谢刘大哥!” “谢什么?”刘汉山拍拍楚鸣的肩头,“说不定将来打回奉天的时候,我们还会并肩作战呢!” 楚鸣重重的点头:“我也期待着那一天!” 看着装甲列车呼啸而去,楚鸣带着自己的手下和东大的学生,向锦州城而去。 日本人攻占奉天城的消息当然也传到了锦州,锦州城内虽然有些混乱,可治安还算不错。 在梁四虎的带领下,狼狈不堪的楚鸣匆匆来到锦州警察局。 警务局长听了梁四虎的介绍,也不敢怠慢,赶忙对楚鸣说:“楚营长,黄总队长已经派人送信来了,说这一两天就会赶到锦州。他在信中特别提到了楚营长,说让楚营长就在警察局等他。” 楚鸣没有再说什么,让警察局长派人把那些学生安顿好,让自己的人在警察局随便吃了点东西。 吃完饭后,楚鸣倒头就睡。这几日来的奔波,就是铁人也受不住。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楚鸣找到警察局长,向他打听了辽宁省政府的临时办公地点。 两天前,北平的张学良通电,在锦州设立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和辽宁省政府行署,由张作相代理边防军司令长官,米春霖代理辽宁省政府主席。 提前从沈阳撤出的辽宁省政府机构,已经开始在锦州运作。 在省政府民政厅临时的办公地点,楚鸣见到了父亲。 从日本军队炮轰北大营,到现在已经快十天了。一直没有儿子的音讯的楚烈,心中当然焦急万分。 现在看见儿子安然无恙,出现在自己面前,楚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算是落了地。 “走,跟我去看看你娘,她都快急疯了!天天在我耳根子边唠叨,这下好了,可以让她放心了!” 说罢,楚烈拉着楚鸣走出了办公室。 楚烈夫妇的临时住处并不远,就在民政厅临时办公地点的街对面。 突然见到楚鸣,母亲怔住了。 她的眼睛红红的,嘴唇在哆嗦。 当楚鸣一声“妈”刚出口,母亲抱着他顿时大哭起来。 她哭的那么伤心,那么委屈,不仅让楚鸣心中万分难受,就连一旁的楚烈,也扭过头去偷偷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楚鸣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轻轻的拍着母亲的背。 过了好一会,楚烈开始劝慰起夫人:“鸣儿安全回来,这是高兴的事情,你也别哭了!” 夫人答应着,朝楚烈点点头,虽然竭力控制,但一时还是止不住抽泣。 楚鸣将母亲扶床边坐下,替她擦拭了眼泪,然后问:“妈,你们这一路上还顺利吗?吃了不少苦吧?” 楚烈在一旁回答道:“我和你妈坐的那趟列车刚从奉天车站开出,日本人就占领了车站,要再晚一点估计就走不了了!后来我听说,好多没来得及上车的人,只能从新民车站坐火车来锦州了!” “新民车站也走不了!”楚鸣苦笑着将自己在新民车站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 母亲问楚鸣:“鸣儿,这些日子你是怎么过来的?” 楚鸣把自己这几天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听楚鸣说完,母亲顿时急了,用手轻轻戳了一下楚鸣的脑门:“傻孩子,别人躲还躲不及,你却逞能去招惹日本人,要是你有什么意外,让我怎么活呀!” 说着,母亲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楚烈沉着脸,瞪了夫人一眼:“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简直是妇人之见!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每个中国人都有责任抵御外敌。咱们儿子做的对,如果我再年轻十岁,也会像他一样去战场和小鬼子拼命!” 夫人毫不示弱的反驳:“你说的道理没错,可咱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俩怎么办?再说了,日本鬼子打过来,那么多正规军都跑了,鸣儿只是讲武堂的普通学员,凭什么让他冲在前面拼杀?” 楚鸣见势不好,赶忙打圆场:“爸,妈,别吵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们别为我操心了!” 母亲还要说什么,楚鸣赶忙岔开话题,向父亲询问:“祖父的情况现在怎么样?” “已经好些天没有音讯了!”楚烈叹了口气,“我原打算回宁波看看的,小日本闹这么一出,现在整个省政府都迁到锦州,需要做的事情太多,这个节骨眼上,我也不好再请假了!” 楚鸣点点头:“等忙过这段时间,我陪您一起回宁波看望祖父!” “那敢情好!”母亲听了露出喜色,突然又问,“鸣儿,你不打算再上讲武堂了?” 再上讲武堂? 听了母亲的这句问话,楚鸣的心情都变的沉重起来。 到了锦州后,楚鸣经过了解才知道,现在的情况比想像的要更糟。 从九月十八日日军炮轰北大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周。在一周内,日本关东军占领了辽宁和吉林两省的三十座城市,包括沈阳、长春和吉林,控制了东北的主要交通干线。近二十万人的东北军,面对只有一万多人的日军,居然大部分放弃了抵抗。 自己能不能回到讲武堂继续读书,从眼前的局势来看,希望非常渺茫,简直成了一种奢望。 这一刻,楚鸣才意识到,当初上讲武堂,是为了惠子。 可是日本人侵略中国,国仇家恨摆在眼前,他还能和惠子在一起吗? 楚烈看了一眼儿子,当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不动声色的说:“很多事情,都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实在想不明白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也不想!日子还要继续,我们现在能做的,只能管好眼前!” 楚鸣对父亲点点头:“爸,我知道该怎么做,您放心!” 第五十四章 作战总结 告别了父母,楚鸣回到警察局。 他从警察局长那里要来了纸笔,把自己关进屋里,记录与日军战斗的详细经过。 在楚鸣看来,只有充分认清日军的优势和己方的劣势,才能在将来与日本人的战斗中取得更大的战果。他需要仔细分析与日军战斗的得失,认真进行总结。 楚鸣笔不停顿,一气呵成。 掌灯时分,洋洋洒洒上万字的作战总结,终于大功告成。 楚鸣又仔细读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遗漏,这才满意的伸了个懒腰。 此刻,楚鸣觉得肚子饿的慌,正打算起身去弄点吃的,却听有人敲门。 楚鸣打开门,门口站着梁四虎和黄显声。 见了黄显声,楚鸣又惊又喜:“黄叔叔,您终于回来了!” 这些日子以来,楚鸣表面上非常镇定,但内心实际也处于惶恐当中。 下一步该怎么办,楚鸣一点底都没有。 之所以没有表现出来,是怕影响到手下人的情绪。 现在又看到黄显声,楚鸣别提有多高兴了,他赶忙请二人坐下。 黄显声冲楚鸣点点头:“小楚,你这几天的情况,四虎都详细跟我说了,你做的非常好。” 楚鸣苦笑着摇头:“黄叔叔,我只是讲武堂的一个学员,上了半年学,真担不起这副担子。曾队长、刘教官、高教官、陈连长,包括梁局长在内,不管哪个都比我资历老,比我更有经验,我是赶鸭子上架,不得已才领了这个头。您回来就好,我把带来的这些人全部交给您,听从您的安排,我也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了!” 黄显声不置可否,不动声色的问:“小楚,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陪父母回宁波看望病重的祖父!” 黄显声又问:“你见过父母了?他们还好吧?” 楚鸣点点头:“他们都挺好!” 黄显声微微一笑:“你父亲的脾气我了解,若没有日本人这事,他或许会请假。但现在这种情况,我敢肯定他绝不会请假,更不会此时离开东北。” 黄显声果然很了解楚烈,楚鸣上午见到父亲的时候,父亲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见楚鸣不说话了,黄显声眼珠一转,和颜悦色的说:“小楚,有件事我和您商量一下,如何?” 见黄显声如此客气,楚鸣赶忙说:“黄叔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 “你带来的那些人还归你指挥,明天我会派人在锦州城发出告示,以警察部队的名义招募抗日民众,然后训练的事情就交给了!” “啊?”黄显声商量的竟然是这事,楚鸣压根就没有思想准备,顿时愣在了当场。 黄显声继续说:“张总司令让我临时负责锦州防务,我手里的军队有限,对付日军根本不够,所以我想招募人手。我这里没有合适的人组织训练,小楚你先帮帮我。我向你保证,等你父亲请好假回宁波的时候,我一定放你离开!怎么样?” 黄显声用恳切的目光瞅着楚鸣。 黄显声做出这样的决定,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了缜密的思考。 撤回锦州后,黄显声详细了解楚鸣这些日子以来的表现。 从讲武堂脱去军装自发抗日算起,楚鸣先是在讲武堂军械库设置爆炸装置,让日本人吃了大亏。 接着,又组织部队在浑河神庙附近的高地上,阻击向奉天城进发的日军一个中队,给日军造成了很大伤亡。 撤离高地时,楚鸣在日军战死士兵的遗体下设置了“尸体炸弹”,再次让日军吃了亏。 进入奉天城后,楚鸣提出成立便衣队,利用夜色和地形偷袭日军,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战果。 后来,奉天城各处防御阵地吃紧,楚鸣带人四处奔忙挽救危局。 在支援电灯厂的战斗中,楚鸣从容指挥,打退了敌人的进攻,还炸毁了三辆坦克。 撤出奉天城时,在大南边门消灭了二十几名日本兵,己方基本没有伤亡。 从奉天城突围的各支抵抗力量中,楚鸣和他的手下最早撤回锦州,而且伤亡最小。 掌握了楚鸣这些天的经历,黄显声对他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黄显声就任警察总队队长前,担任卫队旅旅长,梁四虎就是他从卫队旅带过来的老部下。 连从军多年的梁四虎,都对楚鸣赞不绝口,黄显声当然要重视他了。 楚鸣虽然资历浅,经验不足,但在黄显声看来,他天生就是做军人的材料。 楚鸣这些天所做所为,换作任何一个人也不一定会比他做的更好。 黄显声把话说到这份上,楚鸣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 “好吧,黄叔叔,我尽力而为!” 见楚鸣答应了,黄显声这才放下心来,正准备起身离去,无意间瞥见案头的文稿。 黄显声拿起文稿,随意瞄了一眼。 “《与日军作战经验得失之总结》!”他惊诧的瞅着楚鸣,“这是你写的?” 楚鸣点点头:“和日军接过几次火,对他们的战斗力情况有了一些了解,我想把这些心得记下来,说不定将来有一天能用得着!” “不错,你是个有心人!”黄显声赞赏的对楚鸣说,“我能拜读一下你的大作吗?” “当然可以,请黄叔叔多提宝贵意见!”楚鸣欣然应允。 黄显声低头认真的看着手中的文稿,一边看一边思考。 良久,黄显声终于抬起头来。 “小楚,我没看错人,你天生就是当军人的材料。这份总结,让我写,我是写不出来的!”黄显声征求楚鸣的意见,“能不能让我把它带回去,让人誊抄完后再还给你!” 楚鸣笑着说:“只要黄叔叔看的上眼,尽管拿去!” “多谢了!” 黄显声拿了楚鸣的文稿,和梁四虎匆匆离去。 …… 走着走着,黄显声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瞅着梁四虎。 “怎么了?总队长?”梁四虎莫名其妙。 “你觉得他真的能行?”黄显声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梁四虎愣了愣,旋即明白了黄显声的意思,坚定的回答:“真的通行!” 黄显声微微一笑:“我也觉得他能行!” 梁四虎从黄显声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落寞和无奈。 他知道,黄显声肩头的压力有多大。 第五十五章 预备总队 向锦州撤退的这一路上,黄显声基本确定了下一步计划。 锦州扼辽西走廊咽喉,南面与山海关相连,是狭窄的沿海走廊,也是辽西部队与关内的连接通道,是守军的后方,要点是锦西和绥中。 锦州通过义县与属于热河的朝阳也有铁路相通,但这个方向没有日军,所以基本不需要设防。 锦州向北,有铁路通奉天,这条北宁线铁路是日军来犯的重点方向。 锦州北侧第一道天然防线为大凌河。 大凌河向北,是第二个支撑点,北宁铁路和沟营铁路的交汇点沟帮子。 日军可以从两条线路进攻沟帮子。 一路是从沈阳沿北宁线南下,途中要经过新民,白旗堡,绕阳河,厉家窝堡,大虎山。 另一路是从日军已经占领的营口,经过沟营线西犯。 途中要经过田庄台,大洼,盘山,胡家窝堡,这些据点日军都没有控制。 黄显声现在需要做的,是立即与东北军第十二旅张廷枢联系,沿大凌河布防。 如果日军南下,黄显声准备在大凌河对其进行阻击,以等待关内的援军到达。 张廷枢是张作相的儿子,所部是东北军精锐,他与黄显声同属少壮派,所以黄显声有把握说服他。 黄显声自己带来的三个骑兵警察大队,将与来自通辽的骑兵第三旅维持辽西地区治安。 骑兵第三旅奉张学良的命令紧急赶来,骑兵不适合防御,因此黄显声打算把他们放在后方。 除此之外,黄显声还能指望的部队,只有炮兵第八旅和东北军第十九旅了。 炮兵第八旅主要是炮兵,机动不利,无法紧急应变。 第十九旅是汤玉麟的部队,张学良与汤玉麟关系微妙,黄显声对十九旅并不抱太大希望。 因为手里的兵力有限,黄显声不得不把目光投向民众武装。 正因为如此,黄显声才决定招募人手,并且把训练后备部队的任务交给了楚鸣。 送走了黄显声,楚鸣将韩龙、韩凤兄妹俩喊来。 讲完韩云鹏遇难的噩耗,本以为他们兄妹会哭的稀里哗啦。 出乎楚鸣的意料,韩龙和韩凤对视了一眼,出奇的平静,什么都没有说。 “韩龙,茉莉,你们要难受就哭出来吧!别这么憋着!”楚鸣小心翼翼的说。 韩龙叹了口气:“这事我们早就知道了,该哭的也早就哭过了。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只想跟着你狠狠的揍小鬼子!” “还有我!”韩凤一脸的坚毅,“我也要打鬼子!” 楚鸣愣了好一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黄显声动作非常迅速,见了楚鸣的第二天,便派人以省警察总队的名义在街上贴出告示,招募抗日官兵。 一时间应者如云,短短几日就招募了一千五百多人。 让楚鸣没想到的是,以林御风为首的东大学生,赫然也在报名的人员当中。 林御风遵从宁校长的叮嘱,从奉天带到锦州的东大学生有一百五十人。在他的鼓动下,这一百五十人悉数报名参加了楚鸣的队伍,就连先期到达锦州的东大学生,也有二百多人报了名。 东大学生报名也就罢了,让楚鸣更没想到的是,报名的人当中竟然还有少土匪,大约有五百多人。 东北出三宝:人参、鹿茸、乌拉草。 除此之外,东北的土匪也举世闻名。 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就是草头王。 在广袤的黑土地上,这些土匪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就连东北王张作霖,当年也是土匪出身。 东北土匪抢劫往往是雁过拔毛式的,经常是一村一镇地抢,只要进了村,便挨家挨户抢。金银珠宝,猪马牛羊,粮食布料,针头线脑,见啥抢啥。 土匪另一个重要的敛财手段是绑票,抓来肉票,便开始疯狂折磨,甚至割下肉票的鼻子耳朵,以威逼家人拿钱。被绑票的人家,多被勒索得家破人亡。 正因为东北土匪名声如此之差,楚鸣不想招收他们,便去找黄显声。 楚鸣的到来,早就在黄显声的预料当中。 “根据中央的命令,张总司令不好出兵,要等待国联调停。张总司令发来电报,让我想办法多组织一些民众武装。从奉天撤往锦州的这一路上,我收编了不少土匪部队。这些土匪虽然战斗力不强,却凶悍得很,用来抗日正好。”黄显声谆谆劝说楚鸣,“连土匪都参加抗日了,说明民众抗日热情高涨。若把他们推出去,让他们投靠了日本人,岂不是得不偿失?” 黄显声这一番话,入情入理,让楚鸣无可辩驳,只得先将土匪们收留下来。 根据黄显声的命令,楚鸣招来的一千多人,加上参加奉天血战的便衣队,正式组建了辽宁警察预备总队。 预备总队下辖四个大队,楚鸣任预备总队总队长,驻地设在锦县。 为了表示对楚鸣的全力支持,黄显声特意来到锦县,对预备总队全体官兵训话。 训完话之后,黄显声匆匆返回锦州,把预备总队所有事宜全部交给了楚鸣。 楚鸣给曾广、刘之旗、高敬峰、陈俊奇和梁四虎等人进行了分工,让他们充当教官,由便衣队队员配合,按照讲武堂和正规军的方法开始训练。 根据目前的形势,楚鸣知道日本人拿下奉天后,断然不会放过锦州这个东北门户,不出三个月日军可能就会到达锦州城。 训练的事情,楚鸣全部交给了几个教官,他要把精力放在日后如何与日本人作战上。 预备总队的一千多人当中,工、农、兵、学、商、匪都有,成份非常复杂,三个月时间能做到什么程度,楚鸣一点把握也没有。既然黄显声对他抱了那么大的期望,他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东北大学的三百五十名学生,编为预备总队一大队,大队长由林御风担任。 这些学生身体素质差些,虽然训练一时没有太大起色,但在教官的严格要求下,起码在服从命令这一点上,还做的不错。 而那些土匪,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第五十六章 土匪部下 预备总队的这些土匪,大概分成两股。 东北土匪都有绿林报号,有的表志向,有的说属地,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这两股土匪的首领,都有自己的绿林报号。 一个叫轰天炮,一个叫黑龙,他们俩人分别担任第二大队和第三大队的大队长。 轰天炮的三百多名手下,在加入预备总队前,一直活动在盘山一带。 轰天炮与东北其他土匪不同,深知鱼离开水就不能活这个道理,他一般不在自己的地盘内胡作非为,绑票勒索钱财的事情当然也干,要不吃什么呀。 重要的是,轰天炮勒索来的财物,除了自己弟兄们享用外,还拿出一部分救济周围的穷人。 轰天炮原本是个本分的庄稼人,家里有十几亩良田,他凭着自己的勤快,不仅盖了新房子,还娶个媳妇。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他家这些良田,被当地民团团长看中。 为了得到良田,民团团长诬陷轰天炮的弟弟偷窃庄稼,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关进了大牢。 没几天,他弟弟不明不白死在了牢中。 轰天炮就这么一个弟弟,闻讯悲痛万分,决心为弟报仇! 民团人多势众,手里有枪,戒备森严,轰天炮观察了多日也无法下手。 此时他意识到,单身一人根本无法报仇,便想借助土匪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心愿。 于是,轰天炮变卖家产,纠集了十多人,带了十几杆枪投奔了土匪。 入伙不久,轰天炮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报仇。 他领着几个铁杆弟兄,深夜潜入那个民团团长家中,将民团团长乱枪击毙,算是报了仇。 后来,轰天炮自立山头,势力不断发展,成为辽东一带名气较大的土匪。 轰天炮绑肉票与其他土匪不同,其他土匪抓了肉票就往死里打,滤票子时被绑架者如同过鬼门关。 轰天炮的手下温文尔雅,抓来的肉票当然也要滤票子,但“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搬椅让座,端茶倒水,甚至自己吃窝头也要肉票吃大米白面。行军时肉票或骑马活坐轿子,自己却步行,用行动来感动肉票。 被绑的肉票往往激动万分,满含热泪,主动表示愿意通知家人送赎金。 到了此时,轰天炮还有一绝技:肉票说我们家可以出一千大洋赎我,轰天炮就笑咪咪地说拿五百就行了,你们家以后还要过日子。 此言一出,闻听的肉票莫不笑逐颜开,手舞龙蛇转眼就给家写信详细叙述这一奇遇。 赎金拿到手,轰天炮再打发手下护送肉票回家,并派胸脯保证以后如果有人再绑架你,告诉我们,我们来为你报仇。 有一次,轰天炮绑了一老妇,看她年龄大,轰天炮纳头就拜,认了老妇做干娘。 老妇家人送大洋赎买,轰天炮留取部分,其余退回做了给其干娘的谢礼,并用八抬大轿送老妇风光还乡。 轰天炮认的干亲太多,恐怕他自己都记不全了,但被认的干亲都以其为荣。 有这种手段,轰天炮与周围百姓关系打的火热,用匪民鱼水情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还有一次,一股流窜来的土匪逃遁前,将某村庄的房屋点燃,火光冲天。 恰好轰天炮带领众手下经过,他立即带着手下救火,从大火中救出了十几个儿童,扑灭大火临走前,又送给这些儿童每人十块大洋。 盘山周围四乡的百姓有了争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通知轰天炮,让轰天炮前来调解评判。他虽为绿林,却成了实际意义上盘山一带的父母官,威望比当地士绅还要高。 轰天炮的仁义之名四方皆知,当地百姓视其为自己的子弟,遇到有官兵进剿,乡间之人一经发觉,立即飞驰禀报轰天炮,轰天炮马上率手下或躲避。 官兵对其也是无可奈何,靠了耳目灵光,轰天炮多次躲过了官兵的进剿。 此次,黄显声招募抗日人员,轰天炮二话没说就带着队伍前来投奔黄显声。 楚鸣对轰天炮以往的经历,自然是打听的清清楚楚。 不说别的,单是轰天炮手下的土匪,对他惟命是从的程度,就让楚鸣对他不敢小觑。 与轰天炮不同,黑龙算是外来户,来自于阜新县。 黑龙打小就混在土匪窝里,最鼎盛时候,他手下有四五百人,在辽西一带名气也不小。 为了利益瓜分,黑龙得罪了阜新的官员,于是被县里派出保安队进行围剿。 双方一交火,黑龙的手下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现在的一百多人。 不得已离开阜新后,黑龙和他的手下落魄的像丧家之犬,没有了往日作威作福的派头,只能靠抢劫那些边远而势弱的村庄维持生存。 正巧黄显声招兵买马,走投无路的黑龙和他的手下,便顺势加入了警察部队。 轰天炮和黑龙经历各不相同,不管以前做过多少恶,也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能够加入抗日队伍,至少说明他们是爱国的。 第一大队全是东北大学的学生,人员成份单纯。 第二和第三大队都是土匪,人员构成成份也相对单一。 与前三个大队相比,第四大队的成份就要复杂多了,甚至可以说是大杂烩。第四大队里有农民、铁路工人、店铺学徒,甚至还有地痞和红枪会的信徒,全部算下来近六百人。 第四大队大队长名叫冯贵,原本是个猎户,枪法不错。 有一回,土匪围村劫粮,面对几十名土匪的进攻,冯贵凭着手里的一支老套筒,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令四十多个持枪的土匪奈何不得。 最后,冯贵取了土匪头领的命,成功掩护乡亲们撤出村庄。 正因为冯贵有这样的经历,楚鸣毫不犹豫任命他做了第四大队的大队长。 冯贵没有辜负楚鸣的信任,按照自己的法子管理着手下,也算有板有眼。 第二大队和第三大队战斗力虽然比不上正规军,但毕竟以前真刀真枪混过,比起由东大学生组成的第一大队和大杂烩的第四大队要强的多。 可是,土匪毕竟是土匪,多年形成的匪气,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掉的。 第五十七章 执法处长 楚鸣任命的教官,无论是在讲武堂还是在东北军,都是有丰富训练经验的。 为了改掉土匪身上的匪气,把他们改变成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军队,教官们想尽了各种办法。 他们先是来文的,把预备总队的军纪,挨个讲给土匪们听。可嘴皮子都磨破了,很多土匪还不当回事,违反军纪的事情时有发生,甚至还有人晚上偷偷出去骚扰百姓。 软的不行,教官们一合计,那就来硬的:凡是违反军纪和骚扰百姓的,一律关禁闭。 禁闭是关了,可违纪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面对这些水火不浸油盐不进的土匪,曾广、刘之旗、高敬峰、陈俊奇和梁四虎几个教官一筹莫展。 无奈之下,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一起来找楚鸣诉苦。 听了几人的诉说,楚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军纪问题如果不解决,想搞好训练只能是空谈。 楚鸣是个不信邪的主,他相信肯定会有办法降服这些土匪,只是没找对路数而已。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想降服土匪,必须先要了解土匪。 打定了主意,楚鸣便在训练之余,经常去第二大队和第三大队和土匪们聊天。 楚鸣是预备总队的总队长,却不端架子,也不像教官们那么严厉,说话大大咧咧,直来直去,时不时还冒几句脏话,很合土匪们的胃口。 一来二去,不管是轰天炮还是黑龙,包括他们手下的那些土匪,对楚鸣印象都不错。 没过几天,楚鸣就对土匪的情况掌握的清清楚楚。 在东北,土匪内部与土匪之间以黑话流通,是不是自家人、道上人,只凭黑话便可辨认。 “炮头”负责指挥打仗,多由富有战斗经验的人充任。 “水饷”相当于卫队长,负责保卫大当家的和匪巢。 “八门先生”相当于参谋,一般都会算卦,土匪的行动经常根据占卜算卦来决定。 “粮台”相当于军需、主管会计,负责管理帮伙内的财物。 探子称“放线”。 看管人质的叫“蓝把子”,张作霖早年落草的第一份差事就是做“蓝把子”。 除了黑话,楚鸣还了解了许多土匪内部的规矩和日常生活情况。 摸熟了情况,楚鸣便开始对症下药。 他先是找来韩龙和熊辉,把自己的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韩龙和熊辉听完,不由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熊辉才一脸苦笑瞅着楚鸣:“你这也太缺德了,这不是把我们兄弟往火坑里推吗?这万一要是……”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万一!”楚鸣接过话,对熊辉打气说,“这里面的门道我都清楚了,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有你们俩来做最合适!” “可是……”熊辉还是有些犹豫。 “小日本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按我说的去做没错!”楚鸣毫不客气的瞪着熊辉,“你给句痛快话,干还是不干?” 韩龙抢先说话了:“楚鸣,只要你能带着我打小日本,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认了,我干!” “好兄弟!”楚鸣感激的拍了拍韩龙的肩头。 上次与韩家兄妹谈话之后,楚鸣就把韩凤送到了父母身边,让他们帮着照顾,自己和韩龙留在预备总队组织训练。 这段日子里,韩龙心里憋着一股气,协助几个教官的同时,自己也在玩命的训练,希望在将来的战场上多杀小鬼子,为自己的父亲报仇。 熊辉看了一眼韩龙,又瞅了瞅楚鸣。 他知道楚鸣肩头的担子有多重,韩龙都同意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 这天,出早操的时候,很少在训练场上露面的楚鸣出现了。 他把四个大队集合在一起,当众宣布:“从今天开始,预备总队正式成立执法处,专门负责军纪,由韩龙任总队执法处处长,熊辉任副处长。” 大家不以为然的瞅着楚鸣,作为总队长的楚鸣本就年轻的出奇。现在,这个年轻人又任命了两个毛头小伙就任执法处处长和副处长,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楚鸣并没有在意众人不屑的目光,他不动声色的说:“下面,请韩处长给大家讲几句话!” 韩龙静静走到了队伍前面,扫视了众人一圈,突然转过头看向楚鸣:“总队长,是不是预备总队任何人违反军纪我都有权处理?” 楚鸣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没错,预备总队无论谁违反军纪,你都有权处置!包括我在内!” 韩龙点点头,直截了当对众人说:“好,我先宣布预备总队第一条纪律!” 说完,韩龙一挥手,几名执法队员抬着一口大钟,悬挂在操场边上。 为了便于韩龙和熊辉执法,楚鸣从便衣队中挑出了二十几个人,专门组建了执法队。 众人好奇的看着韩龙,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 韩龙指了指大钟:“从今天开始,预备总队所有的人,不管是谁,听到钟声后必须在一分钟之内赶到操场集合。违反军令者打十军棍!好了,我的话完了,解散!” 说完,韩龙转身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今天早上难得不用出早操了,大家喜笑颜开回到住处,开始洗漱。 突然,清脆的钟声从操场传来。 听了钟声,很多人愣住了。 似乎想起了韩龙刚刚宣布的命令,有人已经快速向操场奔去。 当然,还有些人并没有当回事,嘴里骂骂咧咧,不紧不慢的向操场走去 此刻,韩龙和熊辉二人笔直的立在操场中央。 韩龙低头,看着手里的怀表。 怀表是楚鸣专门向黄显声借来的。 一分钟时间很快到了,预备总队共计有六十多人未按时赶到操场集合。 这些人全部都是轰天炮和黑龙手下的土匪。 韩龙让迟到者单独在队伍前面,挨着个询问。 他指着第一个人问:“你怎么回事?” 这人是轰天炮手下的一个“炮头”,他爱理不理的看了一眼韩龙,反问了一句:“我正在拉屎,难道擦屁股不要时间吗?” 第五十八章 苦肉计 韩龙微微一笑:“擦屁股重要还是军纪重要?我教你个法子,下次再碰到这种情况,提起裤子先集合再说!” 说到这里,韩龙脸色一变:“拉下去,打十军棍!” 听到韩龙的命令,他身后的执法队员立刻上前,如狼似虎般将“炮头”按倒在地。 “炮头”一见这架势,知道韩龙是来真的,立刻就慌了神,他朝着队伍里大声喊:“大当家的,救救我!” 自己的手下被人折辱,队伍里的轰天炮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他正准备上前制止,突然发现一道凌厉的目光,向他射了过来。 轰天炮下意识扭过头去,发现楚鸣正冷冷盯着他。 楚鸣一改往日的和蔼,目光中不仅有冷酷,还有一丝警告的意味。 轰天炮不由的打了个寒战,头脑也清醒了许多。 轰天炮阅人无数,他早就看出这个年轻人不简单。他敢断定,此刻自己若是贸然冲动,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想到这里,轰天炮深深吸了口气,没有再动弹。 噼里啪啦一顿军棍,执法队员下手毫不客气,“炮头”打的鬼哭狼嚎,连声惨叫。 韩龙接着看向第二个人,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微笑:“你是怎么回事?” 有了前面的榜样,第二个人小腿有些打颤,说话也不利索了:“报……报告处长,我……正在洗头,眼睛里进了肥皂水!” “眼睛进了水和集合有什么关系?就算你满头肥皂水来集合,至少也不会挨军棍!拉下去,打十军棍!” 执法队员依然毫不客气,地给了他十军棍。 韩龙再看向第三个人,还是笑眯眯的模样。 此时韩龙脸的笑容,看在那些迟到的人眼中,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第三人还没等韩龙问话,就主动报告道:“报告处长,我生病了,正在发烧呢。” 怕韩龙不信,他又补充了一句:“你信你可以摸摸!” 韩龙上前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果然有些发烫。 那人似乎松了口气。 韩龙微微点头,但下一句话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军纪就是军纪,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爬也得一分钟给我爬到操场来!拉下去,打十军棍!” 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黑龙手下的土匪。 黑龙见轰天炮没有为手下出头,他也没敢乱动。 就这样,六十多个人每人十军棍,没有一个逃脱。 挨个打完军棍之后,韩龙再次回到队伍前,四下扫视了一圈,冷冷的说:“我重申一遍,从今以后预备总队不管是谁,听到钟声必须在一分钟内赶到操场集合,若有违反的打五十军棍!解散!” 说完,韩龙又一次转身而去。 众人听了韩龙的话不由暗暗咋舌:真够黑的,就这么一会工夫,十军棍就变成了五十军棍。 尤其是那些挨了打的土匪,在心里把韩龙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当然,更多的土匪在心里暗自嘀咕:这小子看来这不是闹着玩的,以后得小心些了。 楚鸣回到自己的房间,韩龙和熊辉已经在等着他了。 韩龙小心翼翼望着楚鸣:“我做的还行吧?” 楚鸣满意的点点头:“不错,有点黑脸包公的意思,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真有做执法处长的潜质!” 韩龙苦着脸说:“再别取笑我了,你不知道,当时我的腿肚子都打哆嗦呢!”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楚鸣扭头看向熊辉,“你去把高教官他们几个请来,我有话要说!” 不一会,曾广、刘之旗、高敬峰、陈俊奇和梁四虎几人跟着熊辉来到楚鸣的房间。 刘之旗奇怪的盯着楚鸣:“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楚鸣也不隐瞒,把自己的计划向他们一一道来。 几人听完面面相觑。 刘之旗疑惑的问:“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楚鸣两手一摊:“不知道,但我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看了!” 梁四虎在一旁插言:“我倒觉得,总队长这个法子应该管用!” 刘之旗点点头,又问楚鸣:“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我想找个人,跟韩龙配合一下!”楚鸣直截了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配合?配合什么?”刘之旗一头雾水。 韩龙替楚鸣回答了:“他是怕今天早晨的那一通军棍,把土匪给吓住了,下一次没人敢再迟到!” “这不挺好的吗?”刘之旗更加莫名其妙。 楚鸣摆摆手:“不行,这样还达不到我想要的效果,最好有人再迟到,然后当众挨五十军棍,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那些土匪,也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感到心惊胆战!” 几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暗自嘀咕:这小子的主意可真够损的! 韩龙在一旁解释说:“总队长的意思是,挨这五十军棍的人,最好是当官的,而且官越大越好。如果这戏做足了,那些土匪一看当官的违反军纪都要挨揍,他们就更不敢造次了。只有这样,今后他们才会长记性,才会在心里绷紧遵守军纪这根弦。” “韩龙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意思!”楚鸣淡淡的说,“在预备部队里我的职务最高,由我来挨这五十军棍效果最好。不过,得有个人和我一起配合挨揍才行,不然这苦肉计很容易被人识破!” 听了楚鸣的话,几人哭笑不得:这种办法,估计只有楚鸣才能想的出来。 “让我来吧!”高敬峰自告奋勇,“我身体好,挨五十军棍没什么问题!” 楚鸣点点头,正要说话,梁四虎却抢先说:“我也算一个,总队长,你就不用掺和了!” “那怎么行,我必须要上!”楚鸣当即反对。 “总队长,听我的没错!”梁四虎振振有词,“第一,你要亲自挨军棍,他们很容易看出是在演戏,你出面不合适。第二,你是总队长,在那么多人面前挨军棍,会降低你的威信,将来就不好指挥他们了。第三,挨五十军棍咋也得休养几天,这么一大滩子事离不开你,这么做得不偿失!” 楚鸣还要说什么,陈俊峰也附和着说:“梁局长说的有道理,总队长你就别争了!” …… 第五十九章 敢战方能言和 半夜三点,正在所有人睡得正香的时候。 “咣!咣!咣!”操场的钟声传来。 梁四虎听到钟声,赶忙起身,拎起衣服边穿边往外跑。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放慢了脚步,嘴里自言自语道:“唉!该轮到我出糗了。” 操场上四周点亮了火把,预备部队所有人员集合完毕。 这一次迟到的有三个人,分别是梁四虎、高敬峰和另外一个土匪。 韩龙让三个人站在队伍前面,杀气腾腾的看着他们:“你们三个人有什么说的吗?” “没什么说的。”梁四虎很爽快。 “我也没什么说的!”高敬峰同样爽快。 那名土匪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低下了头。 “拉下去,打五十军棍!”韩龙大声命令。 执法队员毫不犹豫把三人按倒在地,抡起棍子就打。 “啪!”第一棍落在梁四虎的屁股上,疼得他浑身一哆嗦,心中暗骂:这个韩龙,一点都不手下留情。 “啪!啪!啪……” 终于,五十军棍打完了。 那名土匪早已昏过去了,高敬峰和梁四虎虽然还清醒着,但也无法动弹了,模样凄惨之极。 “从今以后,预备总队不管是谁,听到钟声必须在一分钟之内到操场集合,违者打一百军棍!”韩龙恶狠狠的声音在黑夜里听上去那么渗人。 这一次,韩龙把挨军棍的数字,从五十提高到了一百。 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像结了冰一样。 开什么玩笑,一百军棍,说还定当场就会被打死。看来,为了要保住小命,也得老老实实按时来集合。 自此以后,只要操场的钟声一响,预备总队所有人都会在一分钟之内集合完毕,没有一个人再迟到过。 操场边上的那口钟,也被大家戏称为“催命钟”。 …… 军纪问题解决了,训练自然也就步入了正轨。预备总队的士兵们,每天挥汗如雨,训练的热火朝天。 十月七日一大早,楚鸣来到锦州,向黄显声汇报预备部队备战情况。 听完楚鸣的汇报,黄显声什么话也没有说,似乎在沉思。 楚鸣有些不知所措,怔怔望着黄显声。 过了好一会,黄显声突然对楚鸣说:“小楚,有一件事情,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黄叔叔,什么事?” 黄显声缓缓吐出几个字“国联调停!” “国联调停?” 黄显声点点头:“事情是这样的……” 国联成立以来,解决了一些国家的领土争端,如瑞典和芬兰的奥兰群岛之争,立陶宛和波兰的维尔纽斯之争,土耳其和伊拉克的摩苏尔之争等,工作很有成效。 正因为如此,中国政府把解决中日冲突的希望,也寄托在了国联身上。 “九一八”事变的第二天,中国驻国联代表施肇基提出申请,要求国联对日军占领奉天一事予以禁止。 接到中国政府的申请,国际联盟召开理事会议。国联主席拉克斯质问日本代表此事,日方代表却答复,这只是一个地方事件。 拉克斯对日方代表很不满意,告诫日本代表:日本政府应该从速采取必要处理,恢复平稳状态。 日本并没有理睬国联的告诫,反而加快了侵略的步伐。 九月二十九日,国联再次召开会议,于三十日形成了理事会正式决议:要求日本政府府即日撤退军队,在十月三日前撤退完毕,恢复“九一八”前的原状。 日方代表寻找借口,称日侨要求日军保护,故而不能撤军。 针对日本方面提及保护侨民而不撤军的借口,国联主席专门致电张学良。 张学良收到后,对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和各省政府行署发去电报。 电报要求各地,对日本人住所及学校严加保护,对上下学的日本小学生也要给予保护。对辱骂日本人的言行,须严厉禁止。日本人与车夫间为车资争论时,抑制车夫…… “小楚,你觉得国联调停这事,靠不靠的住?” 楚鸣没想到,黄显声然会问这么深奥的问题,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国联靠不靠的住,自己怎么会知道? 看着黄显声无助和茫然的目光,“不知道”三个字楚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斟酌了好一会,楚鸣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黄叔叔,要是国联真的能调停解决此事,当然再好不过了。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我们要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国联身上,这岂不是孤注一掷了?据我所知,国联由四十多个国家组成,中国和日本都是成员国,谁能保证国联会帮助中国调停!”顿了顿,楚鸣又说,“就算国联真的肯帮忙,日本听不听国联的,那也说不准!十月三日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目前根本就看不出日本有丝毫退兵的打算!” “我也是这么想的!”黄显声叹了口气,“可南京政府和张总司令都寄希望于国联调停!” “黄叔叔,有一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讲!”楚鸣试探着问。 黄显声苦笑:“都到这份上了,你还顾忌什么,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日本占惯便宜了,想让它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能战才能有和,敢战方能言和。所以,我觉得不管国联调停不调停,能不能调停成功,我们都得做好打仗的准备!” “能战才能有和,敢战方能言和!说的好!”黄显声猛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这一刻,黄显声的目光变得清澈了,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 “小楚,你说的没错,不管形势如何好展,我们是军人,随时要做好打仗的准备,这才是我们的本分!” 楚鸣微微点头。 “对了,小楚,刚才你汇报的时候,说起预备部队里的正规军的人太少了,是吧?” 楚鸣再次点点头。 “这事我现在暂时帮不了你!”黄显声放低了声音,“不过,我可以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日本人进攻北大营的时候,独立第七旅七千多人伤亡士兵一千余人,在向锦州转移过程中,由于缺吃少穿,士兵掉队走散的很多。历尽艰难退到山城镇的时候,又遭到东边道镇守使于芷山的趁火打劫,被收缴了大部分武器。前天,独立第七旅退到了锦州,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