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尘录》 一 神之降临 第一章 山村里的父子 凉风起信,寒冬将至,漫山遍野落叶纷飞。 磐石国西南地区舟山镇,虽地处偏僻,群山环绕,难出富商巨贾,然野味资源颇为丰富,百姓倒也能自给自足。 此时距群山三里外的一家小酒馆里,顾客寥寥,掌柜坐在柜台前正昏昏欲睡。突然跑堂冲出门口,叫道:“站住!站住!刚擦的地,别再走进来啦!” 掌柜心头微恼:“这伙计好生无礼,老子打开门做生意,难得有顾客入门,岂有逐客之理?”抬头一看,叫得一声苦,挥手喊道:“叫他出去!出去!哎哟,里面还有人在吃饭呢。可别让他进来。” 跑堂推推搡搡,把一个人堵在门口。那人年约中旬,衣着陈旧,虽然不是叫花子,但左手右脚均缠着厚厚的绷带,身上一股大药味子弥漫开来,确也倒人胃口。跑堂道:“沧瘸子,你怎么又来啦?” 沧瘸子右手拄着拐杖,摇晃着杖头一个酒葫芦,道:“我来买酒,给我沽一斤杏花。” 跑堂挥手道:“不卖,不卖。还杏花,杏花你喝得起吗?” 沧瘸子道:“今天我给人教算学,赚了一点银子。”背靠在墙上,腾出手来,在口袋里摸索出两块碎银,往前一递,道:“诺。” 跑堂白眼一翻,道:“你知道杏花卖多少钱一斤吗?就你这点碎银,一两都买不了。沧瘸子,你的家底我还不清楚吗?凭你那点微末学识,有钱人也不会请你,教学能教几个钱?还不是靠沧海那小子打猎换来的。非是本店不卖给你,实在是这亏本生意做不过。你若真要买,散酒倒是可以换一点给你。” 沧瘸子摇头道:“散酒太淡,解不了嘴馋。” 跑堂道:“银子没几个,还挑三拣四。快走,快走,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正推搡间,突然天上兽啸响起,扑啦啦一道大黑影落下来,平地卷起一阵风。竟是一头硕大的飞行兽。飞行兽俯伏于地,背上下来三个人,皆作青衣素服打扮。飞行兽在磐石国虽非稀罕,但一般平头白丁却也难拥有。何况此地孤偏,平常光顾的都是附近的熟邻,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外乡人。酒馆跑堂一见便知贵客到了,忙撇下沧瘸子,迎上去招呼三人进店。 那三人点了菜,领头是一个姓周的,问道:“请问掌柜,舟山镇距此还有多远?” 掌柜道:“本店已属舟山地界,客官若是想去舟山镇府衙,待歇了这阵,往西直走三十里便是。” 姓周客人点头道:“我兄弟三人远道而来,想在舟山府做些买卖,听闻舟山藏龙卧虎,却未得巨细,不知舟山府有哪些英雄好汉?掌柜可否告知一二?” 掌柜道:“不敢当。舟山府里的事情,我只知除了府衙大人,便是罗衡罗家说了算。其余的,我也不大清楚。” 姓周客人道:“嗯,既然连你这偏僻地方都知道,可见这罗家厉害得紧了。” 掌柜道:“这等事我就不懂了,我只管卖我的酒菜。” 姓周客人道:“嗯,多谢。”喝了两口酒,转头朝门口看了看,只见沧瘸子支棱着脖子,遥遥盯着他杯里的酒,喉结蠕动,不停地咽口水。姓周客人笑了笑,招手道:“老哥,你喜欢这酒?” 沧瘸子舔着嘴唇,点了点头。掌柜怕客人恼怒,亲自出来扯住沧瘸子往外面推。姓周客人道:“掌柜的,不妨事。我刚才听得老哥想喝这杏花淳,你便打两斤给他,账算我头上。” 掌柜道:“这……” 姓周客人道:“去吧。不会少了你的银子。” 掌柜无奈,支使伙计给沧瘸子的葫芦装满了酒。沧瘸子连连道谢。姓周客人道:“萍水相逢,亦是有缘。本来想跟老哥一起喝几杯,只是在下身有要事,便不作陪了。” 沧瘸子单手作揖,再不客气,扶拐便行。他手足残废,半个躯干缠着绷带,走路一摇一晃,模样很是怪异邋遢,遇者无不绕道而行。路上甚至有儿童朝他扔石头吐口水。他却一脸木然,仿佛已经对种种屈辱麻痹了,只紧紧护着酒葫芦。回到山脚下的红峡村,村民见了他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唯有摇头叹息。 他儿子沧海早就做好了饭,候在家门口,远远见到父亲的身影,叫道:“老爸,你又去哪里了?村里都找不着你。” 沧瘸子麻木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甚至有点得意,道:“今天挣了两斤好酒。” 进得屋里,沧海扶父亲坐下。沧瘸子拔出葫芦塞,一股酒香弥漫开来。沧海叫道:“好酒!这是老杜酒馆的陈年杏花淳吧?你是怎么弄来的?” 沧瘸子把遇到贵人的事情说了。沧海道:“竟有此事?下次碰到可得好好谢谢人家。正好上回打的野兔还剩半只,这就弄起加菜。” 沧瘸子道:“正是。若是没肉,这酒喝得可有点低廉。你再去把小三也叫过来,一起喝。” 当下沧海炒了兔肉,去屋后叫了计三,三人喝得甚是尽兴。沧瘸子原名沧百重,据说年轻时孤身一人进深山打猎,遇到大野兽,一番恶斗后,虽逃得性命,躯体却废了一半。因此也丧失了工作能力。得亏左右邻舍好心,吃穿都给他凑出一份,才助他活到了现在。沧海从小就懂事,六七岁就知道跟着村里人上山学打猎。一开始什么都不会,他就帮大人背东西,捡猎物。大人都悉心教导。到现在十八岁,便已成为一流的猎手,开始可以负起当家的责任了。计三打小对他最好,待他如亲弟弟一般,因此有什么好东西,沧海第一时间都找他。 喝到酣处,沧百重抬头看了看外面,说道:“今天我在路上瞧得候鸟南飞,怕是今年雪天要比往年来得更早。家里储粮不多,要早做打算。” 沧海道:“说得是。过两天我便和计三哥进山打猎。” 计三点头道:“我早有此打算。听说隔壁王家村组织猎队已抢先进山,前山恐怕没多少猎物啦。” 沧百重道:“能打多少是多少。这后山猛兽众多,你俩人势单薄,不宜犯险。大不了今年省点吃用,饿不死。来年开春再打便是。” 两人皆点头称是。 一 神之降临 第二章 进山 晚上沧海把打猎的家伙搬出来,细细检查、打磨,忙活到半夜,该准备的终于准备好。毕了,左手拿起锃亮的刀,右手抓着尖利的箭,叹道:“老朋友们,今年我父子俩是吃肉还是喝风,就看你们争不争气了。可别像去年一般,让我爸画了半个冬天的饼充饥。” 回头看了一下,沧百重的房间还透出灯光,叫道:“爹,你怎么还不睡?” 沧百重道:“不急。你先睡罢。” 沧海走到他房里,只见沧百重靠着床沿,右手拿着几支算筹,正凝神望向身前地面的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沧海道:“你又在算这东西了?” 沧百重眼皮都不抬一下,道:“我废人一个,除了靠教这算学挣点酒钱,还能干些什么?” 沧海心头难过,道:“儿子没用,还得让你自己挣酒喝。” 沧百重道:“你才成人,努力自然有机会。”手中算筹在纸上划了一下,又道:“命运对我不公,我不信我儿也是这般。” 沧海双拳紧握,挺胸昂然道:“命运若对你不公,儿子便改了这命运!命运若对我也不公,儿子便破了这天命!” 沧百重淡淡地道:“嘿,真是孩子话,说得倒轻巧。你拿什么改?靠什么破?靠你那杀兔子的猎刀么?” 沧海顿时语塞,尴尬得脸都红了。沧百重道:“你去睡吧,不用管我,明天我还要去大牛家教他儿子算学。他让他儿子去卖山蚕,他儿子算少了一两银子,把他给气坏了。” 沧海答应了一声,站着看他划那张纸,看得头晕眼花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算学这东西他天生就不喜,父亲也从不主动教,因此虽然在身边看着他算了十几年,到头来自己也是一窍不通。摇了摇头,回自己房睡觉去了。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计三便过来喊门。沧海背起刀箭,出门见只他一个人,问道:“三哥,村里其他人不去么?” 计三道:“他们说打的人多,分的人也多,到手的也多不了多少。再说有些人出力大,有些人功劳小,东西却要均分,出力大的难免心里不舒服。算了罢。咱兄弟俩打多少分多少,没那么多计较。” 沧海笑道:“倒也是。我家没粮了,还不是天天蹭你的吃喝。” 计三道:“一家人,不说生分话。” 两人整装出发。红峡村倚靠着莽莽山岭,群山由于常年云雾缭绕,当地人称之为云雾山。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云雾山里飞禽走兽众多,养活了周围村寨一代又一代的人。不过云雾山极深,越深处危机越重,猛兽、毒虫、瘴气层层包裹,一般猎手都只在前山打猎,只有极少数敢深入后山,至于后山之后更深处,敢进去的也大多永远出不来了。 两人在前山转了半天,几无收获,只打了一只野鸡。丛林间多有陷阱的痕迹。计三道:“这前山果然被隔壁村围猎过啦,漏网的动物估计也都逃进后山里去了。” 沧海道:“如此赶尽杀绝,可真是不给人活路。” 计三道:“没办法,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往里面再走走吧。若路数不对,速退便是。” 两人继续往大山深处走。开始尚有猎人开辟的小径引路,越走周围的树木越粗大,藤蔓缠绕,杂丛当道,渐渐地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偶有毒虫经过,闻见二人身上的黄药味,便即退缩,倒也不曾发动攻击。经过一个山坳的时候,甚至没有风,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别无声响。即便两人生来与丛林作伴,此刻心里也不禁惶惶。 幸亏后来打了一只黄羊,有了猎物,心里的不安也便淡了。两人清扫出一片空地,把黄羊开膛破肚,点火烤来吃了个饱,剩下的肉切作小块,烘干外血,装进背囊里。 此时夕阳西落,森林中雾气渐浓,两人在火堆附近设了几个兽夹陷阱,然后爬上旁边一棵大树,砍掉藤蔓,各处撒下黄药,驱除虫蚁,在枝干间搭了一个歇息的地方。 这一路并没遇见想象中的险情,两人也宽下心来。夜幕降临,白天那些阴森森的景象都湮灭在黑暗中,反倒显得不那么可怕了。两人躺在大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家常。沧海道:“三哥,你有想过到外面闯荡去么?” 计三道:“我祖上世世代代都在这大山里讨生活,外面是何模样,我不了解,也不想去。根在哪里,我便在哪里。你不一样。听老一辈说你爹是外来户,想必他是在外面闯荡过的。” 沧海道:“嗯,他倒是有提起过,在外头也没多长时间。后来打猎出了事情,便一直留在村里了。当年就是在这片森林里,遇上恶兽,被咬废了手脚。” 计三道:“百重叔若是没出这档事,必是一个极好的猎手。” 两人选的歇息处虽高,但森林里不乏会爬树猎食的兽类,当晚两人轮流守夜,沧海守上半夜,后半夜计三再起来接替。期间不时闻得林中兽吼,甚至有动物从树底飕飕蹿过。计三紧握刀柄,一刻不敢放松。 等到黑幕渐散,天将放白,计三松了口气,刚要下树去探,突然沧海醒来,惊声道:“有大块头来了。” 此时虽已晨曦洒落,但林中雾气仍然极大,目力所及,五步之外便不清晰。计三侧耳倾听片刻,摇头道:“哪里?怕是你听错了。” 沧海道:“没错。前方大约两百步,那东西行走极为小心缓慢,现在停下来了。” 计三知他五官感知异于常人,小时候跟随大人出猎,便能洞察大人难以发见的猎物,因此不敢掉以轻心,慢慢伏身下来,静观其变。 雾气絪缊,随着两人的呼吸吞吐在搅动,鸟儿唧唧喳喳地晨鸣,阳光初显的空气里,却蕴含着一股隐隐的危机。 半晌,仍旧没有动静,计三忍不住道:“这家伙这么安静,却是个什么野兽?” 沧海作了个嘘声的手势,道:“来了。” 前方隐然有飞鸟被惊扑腾飞起,但直到那东西靠近到二十步的距离,计三才真正看见对方的身影。那是一只硕大的四脚动物,高三米有余,身长不知几许,乍一看外形如虎,头上却长有尖角,而且脚步极轻,与虎大有不同。 那猛兽缓缓走到两人存身的大树下,突然站定。两人心头狂跳,不自禁互相看了一眼,一股不详之感涌将上来。 只见那猛兽两只前爪搭在树身,人立起来,呲牙朝树上发出了第一声吼叫! 嗷——! 计三叫道:“不好,它发现我们了!” 一 神之降临 第三章 人兽恶斗 吼声当中,一股腥气直喷上来,中人欲呕,竟将面前的雾气冲散。这回看得清晰,那猛兽只长了一只眼睛,横生在大脸上,十字兽瞳可从左侧脸转到右侧脸。额头倒生一角,发怒时角尖如花蕾绽放,露出气洞,喷出一股一股烟雾般的气体。爪牙极为锋利,抓得大树皮屑纷飞。人立起来,足有四米多高。沧海骇然道:“这是什么怪物?” 计三道:“我曾听村里的老人说,山里怪兽不少,其中有一种一字目角兽,恐怕就是它了。” 沧海道:“难怪附近罕有其他野兽,感情这里是它的领地。我们大摇大摆地在它家里烤肉睡觉,它不生气才怪。” 幸好两人窝身的地方离地面甚高,那一字目角兽一时间倒也奈何不了他们,只挥爪抠树。抠抓了一会,突地高声怒吼,独角抵住树身猛撞。需要数人环抱的百年老树竟被撞得左右震颤,树叶如雨般掉落。 沧海道:“这畜生力气可真大,这样下去,这棵树迟早扛不住。” 一字目角兽撞了一会儿,似乎明白树木太粗,难以撞断,又开始齿爪并用。它的尖齿和利爪就像刀砍斧凿一样,大树底部的缺口越来越大。计三站起来,拉弓嗖的一箭射将下去。 一字目角兽脑袋微斜,这一箭便射在它颈上。但它皮糙肉厚,虽然射中,却只进了半个箭头,前爪一抹,即把箭羽打落。吃痛之下,怒吼震天,愈加狂暴,直打得树干开裂。 沧海叫道:“射它眼睛!” 两人同时发箭,一左一右瞄准它眼睛射去。不料那怪兽早有防备,长爪一挥,已将两箭击飞。两人又连发数箭,都被它一一防住。眼见大树摇摇欲坠,底部即将要被它掏空。沧海道:“打不过,从上面逃!” 从腰间摸出长绳飞钩,往旁边的树枝甩去。嗒的一声勾住,双手抓着长绳,脚底力蹬,直荡将过去。然后把绳甩回给计三,计三也依样画葫芦荡到旁边的树上。 那怪兽万料不到对方竟会临空飞走,歪着脑袋盯着这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大吼一声,崩起全身力气怒撞在那棵大树上。只听卡喇喇震天价响,那树终于崩断,径往沧海这边压倒过来。 两人刚喘过一口气,突见上空大树连枝带叶化作一道巨大黑影压至,不由得魂飞魄散。那树生长已有百年,数十米高,这般压将下来直是势不可挡。但听得枝丫断裂声不绝于耳,断树顺着这棵树的主干直劈而下,两人所在这棵树几乎要被一分为二。 这时再想荡到别的树上已来不及,两人只能下意识地往两边分枝闪避。头顶枝叶不停砸落,一阵劲风掠过,碰的一声巨响,断树终因太长,尾端被其他众树卡住,停了下来。 计三爬到分枝上,万幸逃过一劫,回头一看,不由得大惊。他这边的树枝虽然没事,沧海跳过去的那边枝干却光秃秃的,已尽被砸落,人也不知去向。计三大急道:“沧海!沧海!你在哪里?” 地面上传来哗啦啦一阵响,沧海从一堆断枝残叶中爬出来,灰头土脸地应道:“我在这里。” 计三还来不及庆幸,那一字目角兽已发现掉落地面的沧海,甩身便往他扑去。计三喊道:“快跑!” 但那怪兽离沧海甚近,等沧海反应过来,哪里还来得及逃跑?眼见就要被它扑至身下,忽闻喀喀两声响,那怪兽扑势一顿,似乎被地下什么东西生生扯住,连翻了几个滚。 沧海趁机逃开。只听一字目角兽吼叫甚是痛楚,翻滚间张口朝自己双脚撕扯。原来误打误撞,却是被沧海夜间埋的两只兽夹给夹住了。 沧海这手两只兽夹并埋的装法叫做“子母连环夹”,乃是猎人猎虎时,倘若猛虎经过,一步夹不中,下一步必踩第二夹,端的精准无比。只是这只一字目角兽块头比猛虎大得多,虽然连中两元,每个夹口却都只能装住它两只脚趾。沧海朝计三叫道:“它的脚被夹住了,趁现在,快走。” 计三急忙溜下树。这时一字目角兽已冷静下来,大爪把兽夹踩在地上,俯身咬住兽夹上齿,往上狠狠一拉,竟将兽夹撕作两半。两人看得头皮发麻,沧海自忖仍跑对方不过,往左边一指,道:“这边。” 一字目角兽撕掉另一只兽夹不过俯首之间,紧接便追了上去。追了十几米,突然脚底踩空,轰隆隆跌进一个坑里。那坑底倒插满了尖利的木棍,只戳得一字目角兽怪叫连连。原来又被沧海诱进了昨晚挖的陷阱里。 两人知道陷阱困不了它多久,再不敢有丝毫停留,撒腿亡命狂奔。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身上被荆棘划了多少口子,只听得后面一字目角兽声震山林,充满了受辱的愤怒。 奔逃中,沧海突地被藤蔓绊了一跤,后面的计三收势不及,撞将上去,两人滚做一团。定睛看时,又吓了一跳。绊倒他们的那东西正蠕蠕而动,哪里是什么藤蔓?却是巨蟒的一段尾巴。 那巨蟒尾巴拖在地下,身子螺旋盘在树上,至少也有二十米长。蛇头仰在半空,吐信如剑,嘶嘶作响。计三脸都青了,结结巴巴地道:“完……完了,刚惹了一个怪兽,又跑……跑到这大蛇的窝里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后面树丛哗啦啦地响,一字目角兽又已追近。这一下真是祸不单行。沧海恶狠狠地道:“一不做二不休!丑八怪,吃我一箭!” 拉弓满弦,嗖的一箭便朝巨蟒射去,正中蛇头。 计三惊得呆了。沧海拉起他便跑。巨蟒本已将他们视作自己的肚中食物,哪想到这食物与众不同,居然会主动攻击?长身扭动,正欲扑食,蓦地里后方风起,一字目角兽飞跃而至,嫌它碍路,一爪把它拍到地上。 巨蟒怒不可遏,长尾急甩,便已缠了上去。这一下巨蟒缠身,可不比两只小小兽夹。一字目角兽瞬间动弹不得,情急之下,抢先照着转过来的蛇头一口咬下。 那巨蟒原想咬它,不料被它反噬一口,把蛇嘴的上下颌给紧紧咬住了。巨蟒挣脱不开,甚是憋屈,只得蛇身发力,越勒越紧。一蟒一兽转眼间僵持在了一起。 沧海只求巨蟒能拖住一字目角兽,让自己得以脱身。两人不分东南西北,披荆斩棘,拼命奔逃。忽然眼前一亮,急忙收住脚步,不由得同时叫了一声苦。 但见前方云雾弥漫,彷如仙境,道路却戛然而止,原来竟是走到了悬崖边上。环顾四周,除了来时的方向是实土,其余三面皆为深渊。两人立足的地方,刚好是悬崖凸出来的一块。 一 神之降临 第四章 黑云渊 两人所立之地,三面临崖,唯一能走的只有来时的路。但来路上蟒兽正斗得难解难分,无论谁胜谁负,遇到了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两人绕着凸出的悬崖走了一圈,崖间有不少突石和伸出的林木,攀岩而下倒是不成问题,但这只不过是肉眼能看见的情景。崖下之渊深不知几何,大部分都没于云雾之中,下面的崖面有没有攀附的地方就难说得很了。 计三急得团团转,道:“这……下是不下?” 沧海趴在崖边,丢了一块石头下去,静静听了片刻,一无所获,道:“却不知这是个什么地方。此渊既宽且深,气势弘大,位于这云雾山深处,千百年来,不可能无人来过。若是有人迹到访,总该有个名称才是。三哥,村里的老猎人可有提起过?” 计三道:“提倒是提过,云雾山里有一个黑云渊。但这事跟我们现在有什么关系?” 沧海道:“倘若这里便是黑云渊,我想老一辈应该知道下面是什么样子的。他们能下,我们便能下。” 计三急道:“咳,事到如今,下又能怎样?不下又能怎样?有得选择吗?要不我们打回去?” 沧海沉吟难决。突闻身后蟒兽相斗的地方传来一道吼啸,其声畅意。两人脸上变色。计三道:“这是……那怪兽的声音?” 沧海不语,右膝支在地上,拉弓搭箭,紧紧对着来时的方向。 计三知他用意,当即取出包里长绳,一头系在崖边岩石上,一头系在沧海腰间。自己身上也系了一条。做好了逃生准备,然后走到另一边,搭上箭,只等怪兽现身。 树丛沙沙摇动,一字目角兽似乎知道两人走到了绝路,也不赶急了,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只见它嘴里叼着一截蛇尾,蛇尾断口处尚在流血。毛发凌乱,却并无明面伤痕。显然与巨蟒这一战并非势均力敌的较量。 想到那么巨大的蟒蛇都被它片刻间撕断,计三不由得心底发寒,拉弓的手微微发抖。一字目角兽松开嘴里的蛇尾,伸舌舔了舔嘴边的血迹,狭长的横眼发出阴冷的光芒。只盯得计三心里发慌,手上一个绷不住,嗖一声,松手把箭射了出去。 一字目角兽这回竟不闪不避,张口倏咬,喀一声响,那箭还没停下便已被它从中咬断。 沧海那边见势不妙,也是一箭射出,还没等射到,右手已闪电般抽出第二支箭,搭弓,拉弦,嗖一声跟着射出。他知道绝不能留给一字目角兽一丝反应的空隙,双手如风,一箭接一箭,嗖嗖嗖嗖嗖嗖,连珠发地,箭箭如连做一线,一口气竟将箭囊里的箭尽数射出。箭一射完,毫不迟疑,转身立即往崖边跑,叫道:“跳!” 这一手连珠箭快捷至极,一字目角兽刚把前两株打掉,噗噗噗噗一阵响,身上已像刺猬般插了二十余支箭。一字目角兽怒极,腰身一扭,冲向两人。 两人奔近崖边,抓紧腰间绳索,正欲一纵而下,蓦地里雾团破碎,一道巨大的红影从崖下飞起,带起的劲风竟将二人掀翻在地。 一字目角兽势若奔雷,转眼间已到两人面前,张开血盆大嘴,森森利齿距沧海不过咫尺之间。突然看见那道山岳般的巨大红影,一字目角兽顿时如见天敌,猛地一个急刹,四爪在坚石上划出一道深深抓痕,居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了下来。 然后在两人愕然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回身逃窜。 刚逃出数步,空中一只大喙落下,正叼中一字目角兽的颈背。一字目角兽厉声惊吼中,硕大的身躯瞬间已被甩到半空。 一字目角兽的身型在猛兽中已算得上庞大,轻易便能撞倒百年大树,杀死巨蟒,凶狠可见一斑。但现在在那巨影面前,一瞬间便丧失还手之力,可见对手的恐怖。一字目角兽在空中拼命扭动翻腾,却无着手之物。眼见便要坠落万丈深渊,突地红影掠过,已叼住一字目角兽,一个扇扑,转眼又没入了层层浓雾之中。 两人最后一霎才看清楚那巨影居然是一只火红色大鸟。耳听得深渊里还隐隐传来一字目角兽濒临绝境的哀嚎,兀自不敢相信居然就这样逃得了性命。 两人躺了半晌,深渊再无声息,只有地上那截蛇尾显示方才发生的事情是真实的。两人终于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心里都想:“倘若那大鸟叼走的不是一字目角兽,而是我们,现在恐怕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沧海道:“难怪老一辈都将云雾山后山之后视为禁地,若非我俩命大,不说一字目角兽,单是那条巨蟒就能把我们弄死。” 计三心有余悸道:“这地方凶险万分,依我看,还是趁现在速速回去吧。” 当下两人原路折返。回到蟒兽恶斗之处,只见那条巨蟒身首异处,肚破肠流,死状甚是凄惨。两人趁机割下几大块蛇肉,权当此趟打猎的猎物。 两人所走之路,原本皆为一字目角兽和巨蟒各自的领地范围,此时两者虽死,领地范围内却也无其他野兽敢进,因此借其生前威势,回去的路上反而平安无事。 两人脚程甚快,黄昏时已回到村子,家里人见他们扛了一堆蛇肉回家,倒也欢喜。沧海进门的时候,沧百重正坐在饭桌前,对着桌上一张画纸在喝酒。摇头晃脑,甚是惬意。 沧海好奇地朝桌上一看,不由得好笑。原来纸上画了一只烧鸡,一条红烧鱼,一盆肉汤,几张煎饼。沧百重喝一口酒,便照画里的菜肴夹一筷子,仿佛真的吃到了画里的菜,不亦乐乎,大呼过瘾。 沧海道:“老爸,家里不是还有一些存粮么,怎地却在这吃空气?” 沧百重白眼一翻,道:“胡说,这明明是世间美食,岂能与空气混为一谈。” 沧海笑道:“既然是世间美食,你倒是说说吃出什么味道来了?” 沧百重道:“这鸡泥裹三层,伴荷叶清香,焖焗一个时辰,其味无穷。小子,我跟你说,想象的力量是无穷的,你爱让它是什么味,它就得是什么味儿。” 沧海道:“行,你说是什么味,就是什么味。脑子里想饱了,到头来肚子不是还在饿着么。”把装蛇肉的包裹往桌上一放,道:“瞧我给你带回来的千年蛇妖之肉,吃一口,长生不老,吃两口,化羽成仙。” 沧百重伸手翻了翻蛇肉,道:“我还以为你今年手气跟去年一样,因此不敢动家里的存粮,要留着过冬。”翻着翻着,眉头紧皱道:“这果然不是普通的蛇,前山应该没有这等巨物。你们跑到后山去了?” 沧海道:“前山被猎队扫荡过了,这不是没办法么。”当下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沧百重惊道:“你们还跑到黑云渊去了?” 沧海道:“我也只是估摸着猜那地方是黑云渊,倒不确定。” 沧百重道:“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那地方二十年前几个村子组了联合猎队进去,几乎全军覆没。你这次能有命回来,真得谢谢你外公有灵。” 沧海道:“几个村子联合?这又与外公何干?外公不是早死了么?” 沧百重道:“你道我们村子为何这般人丁单薄?就是因为当年青壮年都死在了里边。包括你外公。” 沧海道:“那你呢?” 沧百重叹道:“我当年刚到村子不久。但我这身残疾,也是在那时候留下的。” 一 神之降临 第五章 黑夜流星 沧海道:“黑云渊世代存在,你们当时怎地却不知道凶险,要组队进去?” 沧百重道:“傻小子,正因知此地凶险,才需要组队进山啊。那一年是遇上了饥荒,五谷不丰,人们只能靠着山里野味活命,天天打猎,前山的动物都被打光啦。有几个人饿得没办法,跑到后山里去,结果反倒成了野兽的食物。” 沧海道:“嗯,我们虽说是猎人,可一旦进到山里,谁是猎物可就难说得很。” 沧百重道:“可不是么。可是那一年饥饿所迫,大伙儿实在是没法子。进吧,又怕,不进吧,又饿,大伙儿一商量,心想人多力量大,再凶的野兽,大家一拥而上,总能弄死不是?便联合了几个村子的猎人,一起往后山去啦。还是你外公带的队。谁料这一进去,就再没有一个人回来。” 沧海皱眉道:“没有一个人回来?可你不是还活着么?” 沧百重道:“他们进山的时候,我刚好得了风寒,卧病在床,因此没有同行。” 沧海道:“那为何又说你这身子是在那时候被猛兽咬坏的?” 沧百重道:“是啊。但不是跟他们在一起。猎队进山多日,始终无人还家,各村妇孺都在议论纷纷,担心猎队出事。毕竟后山凶险之事代代相传,大家都是明白的。如此半个月过去,猎队依旧杳无音讯,妇孺们就都坐不住啦,嚷嚷着也要进山去找自己家的男人。” 沧海道:“所以你便自告奋勇,独自进山去找猎队去了。” 沧百重道:“可不是么。几个村子的青壮男人都去了,就剩下我一个能扛刀的。猎队的人全没了,若是连遗下的妇孺都一并跑进山去送死,我这罪过可就大了。再说当时你妈哭得那个肝肠寸断,我是真受不了。” 沧海笑了起来,道:“那时候我还没出世吧?” 沧百重道:“你妈当时还是黄花大闺女,又怎会有你?我是个外来人,若不是被你妈看上,缠着死活非嫁我不可,我也不会在这红峡村一住半辈子了。” 沧海哈哈笑道:“你这话说的,倘若我妈还在世,只怕要揍你。” 沧百重也不禁莞尔,叹息道:“可惜你妈死得早。没能看到你今天长大成人的模样。她也是命苦,你外公正是当家的时候,进山后却一去不回。” 沧海道:“你进山后找到他们了么?” 沧百重叹了口气,道:“那时候我风寒已痊愈,于是便自己进了后山。找了许久,人没见着,倒是找到几块人骨。唉,我一看就知道,这人是确确实实都没啦。我把碎骨收殓起来,正要返回去,林里的野兽就盯上我了。” 说着摸摸自己残废的腿脚,续道:“那是好大一只巨兽,恐怕跟你遇到的一字目角兽差不多。那巨兽一路追我到前山,我逃不掉,只好跟它拼啦。这不,虽然被废了手脚,那巨兽却也被我杀掉。就靠着吃这只巨兽,我们村才勉强度过了那一年饥荒。所以虽然我成了废人,村里人却也感恩,一直周济我活到了现在。” 沧海想到二十年来几乎每天都需要别人施舍的那种卑微和屈辱,柔软的神经不禁被深深触动,黯然道:“总有一天,我要找全世界最好的大夫来治好你的伤。” 沧百重哈哈一笑,道:“我这伤已经二十年,恐怕神仙来了也不济事。找个最好的厨子来治我的嘴馋病还差不多。” 沧海道:“哎哟,我都差点忘了,我这就把蛇肉弄熟了去。” 时光匆匆,一晃半个月过去。深秋终尽,寒冬姗姗来迟。期间沧海偶尔到前山打打鸟,收获虽然不多,但毕竟能填几顿肚子。至于弄回来的巨蟒肉,那主要是留着大雪封山之后吃的。今年冬天来得晚,届时大雪不知要下多久。 每每站在前山望向后山,沧海总是心悸难伏,此外也甚是好奇。那天捕杀一字目角兽的巨鸟此生罕见,下面的黑云渊不知又是何光景? 这天沧海没到山上去,却在村尾逮到了一只肥兔,甚是高兴,宰了陪父亲喝酒,一直喝到半夜。沧百重喝得醉醺醺的,不省人事。沧海酒量比父亲好,服侍父亲睡下后,自己兀自倒了酒,自斟自饮。喝到第二杯的时候,突然窗外亮了一下。 沧海停杯问道:“谁?” 窗外寂然无声。沧海以为自己喝晕了头,花了眼,便即收了酒,准备睡觉。 突然窗外又亮了一下。 这一次亮的时间比较长,还闪了几闪才消失,沧海揉了揉眼睛,终于相信不是错觉。当即拔刀在手,扒在窗口往外瞄。 窗外一片寂寥,并无人影。 因每年近冬,地方常发盗贼,偷鸡摸狗不说,手段残忍的,将主家灭口亦非骇人听闻。因此沧海仍不放心,轻轻拨开门栓,猫着腰摸了出去。 绕着屋子巡查了两圈,仍不见有敌情。沧海天生五官敏锐,目视耳闻,已确定附近无人。满怀疑问正要回屋,突然那光华第三次亮了起来。 沧海抬头一看,那光亮却是从天上映照而下。只见头顶正上方的天空一簇光华爆发,将原本乌云密布的黑夜瞬时照得宛如白昼。倏然之间,那光华化作一道流星,在天空划出一条长长的白线,径往后山方向坠落。 随着那流星沉入山线,天地陷入了极黑极暗之境。沧海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象,一时惊疑不定。 过了片刻,山线之后彩光忽现,从下而上倒射而起,如孔雀开屏,映得那边的夜空煞是美丽。但因山线颇高,将视线遮掩了大半,漏出的光华只有冰山一角。 沧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奔回屋想摇醒父亲问询。沧百重醉意正浓,却哪里摇得醒?沧海心道:“以前听老人们说,天现异象,必有大变。如今这流星坠地,却不知是凶是吉?” 稍作犹豫,一咬牙,把弓箭也一并带上,然后跑去敲计三家的门,叫道:“三哥!三哥!” 敲了半晌,屋里计三娘问道:“谁呀?三更半夜敲门敲这么急,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沧海道:“我是沧海,三哥在么?” 计三娘道:“哟,是小海呀。他舅舅今天丢了几只羊,小三他帮忙找去了,不在家。你这么着急找他有事么?” 沧海道:“既……既然他不在家,那就算了吧,打扰你了。” 计三娘还待再问,沧海早已走远。 沧海单刀孤影,直奔山上而去。此时此刻,他早已忘却了后山猛兽曾带给他的恐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住在脑海里疯狂盘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 神之降临 第六章 神!降临! 沧海足不停步,踩着夜色向后山黑云渊方向飞奔,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指引他前往。翻过前山,少了山峰遮挡,光芒愈盛。那光芒见缝插针,如同与山林溶为一体,每一张叶子纹理,每一滴雾气颗粒,都看得清清楚楚。 进入后山不久,忽闻野兽低吼,一只斑斓大兽出现在前方当道处。沧海吓了一跳,这才省起这后山本是万分凶险之地,当即缓下脚步,擎刀在手,猫着腰欲往右边绕过去。 悄悄绕至侧面,却见那猛兽匍匐于地,时而抬头哀啸,时而低声呜咽,浑身发软颤抖,似乎遇到了什么让其恐惧的事物。甚至某一刻沧海脚步略重,被那猛兽发现,那猛兽也仅仅只是转头看了一眼,便不再搭理。 沧海心中大奇,忖道:“莫非这野兽是在怕前面的东西?瞧这方向,正是黑云渊那边。黑云渊距此尚有几十里,相隔这么远,倘若这野兽便开始因之惧怕,那天上坠落的东西定是非同小可。” 继续前行,但见途中不论野畜还是恶兽,无一不是俯伏于地,目光震颤,面朝黑云渊方向,彷如朝拜。 这一夜,整个云雾山飞禽不敢展翅,百兽不敢咆哮,虫蚁不敢噬食。奇景蔚为壮观。 初时沧海还小心翼翼,遇到野兽便绕得远远的。后来见野兽们对他正眼都不瞅一下,胆子便肥了起来,故意在它们眼前晃来晃去。甚至最后大摇大摆地直接从野兽身躯跨过去,野兽们竟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以群兽这般失魂丧魄的模样,沧海顺手几刀便能了结了它们。 但沧海自知此景有异,倒也不敢乱动戮念。只一心想奔到光源处一探究竟。此时虽无猛兽阻拦,然而几十里的山路也并非能一蹴而就。沧海边跑边观察天色,估摸着差不多已是天亮时分。但放眼望去,夜幕深厚,除了云雾山,周围的天地皆深陷于无尽的暗沉,东边地平线更无一丝晨曦,哪里有半分天亮的样子? 又跑了一阵,夜色反而愈加浓了,似乎白天已被侵蚀掉,世界进入了一种永夜的诡异氛围。沧海惊骇莫名:“这黑夜为何如此漫长?明明应该已是白天,为何不见有太阳升起?莫非我是在做梦么?” 啪啪两声,忍不住扇了自己两巴掌,只疼得他龇牙咧嘴。眼前的景象却一丝也没有改变。沧海心道:“不是做梦!不是做梦!那这一切到底是因何发生?是世界末日来了么?” 心里对前面流星坠落的地方更加好奇了。狂奔了半个小时,黑云渊终于映入眼中。 沧海走到悬崖边,不知不觉地缓下脚步,张大了嘴巴,呆立当地。眼前的景象带给他的震撼已经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 黑云渊中波诡云谲,烟雾缭绕翻腾,周围山林里的雾气如同水流一般旋转流淌,涌入渊中,层层汇聚,在黑云渊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眼中一团光华半隐半现,光芒往四面辐射,映得层层叠叠的云雾怪异中带着五彩艳丽。更诡异的是,云雾在流转,边缘的树木却仿佛都变成了铁石雕塑,连叶子都不曾摇动一下。如同时间静止了一般。 沧海站在悬崖边上,脚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五彩流云。此时此刻,感觉自己就像掉进大海里的一只蚂蚁一样渺小。又似乎随时会被搅进云层里,流向那混沌宇宙,莽荒世界,穿越那亿万年的历史长河,岁月变迁。 这一切,比梦中的世界更加梦幻。 也不知过了多久,沧海终于回过神来。但见云雾流得更急了,中间的漩涡越转越大,已经快靠近悬崖。沧海不自觉地退了两步。 忽然漩涡中心的那个光团倒射向天,如同火苗一样越燃越高,然后暴涨形成一条光柱,直接连通了天上的云层。 天上风起云涌,渐渐形成了一个跟下面黑云渊中相似的漩涡,却比之更为巨大。两个漩涡一上一下,以光柱为链接,疯狂涌动。须臾之间,天上那漩涡电光闪现,如无数银蛇,顺着光柱爬将下来。 电光经过光柱,仿佛被催化,分解作一片片更加耀眼的光点。即便以沧海天生明锐的目力,也觉那些光点亮得超出界限,眼睛为之刺痛。只听得电光滋滋大响,无数光点如萤火虫一样飞舞,然后再次在光柱中凝聚成团。 沧海半眯起眼睛,依稀能看见那些光点渐渐凝聚融合成一个人形的光团,心中震惊骇然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难道是……神在降临吗?” 他自小生于红峡村,长于红峡村,十余年来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舟山镇府,此生平平淡淡,普普通通,见过最奇异之物便只是上次在黑云渊的火红色巨鸟。如今,眼前这天地异变之景早已远远超出他的认知范围。除了山夫村民们祭供膜拜的神鬼之说,他再也找不出第二种解释了。 纷繁的光点源源不断地聚合,犹如撕成无数碎片的画作被重新粘贴修复一般,那人形光团愈加凝实耀眼。终于,天上的云层降下最后一道闪电,化解,黏聚。突然之间,那光柱猛地迸发出一阵强光,遮天蔽地,一瞬间世界白茫茫的一片。 沧海赶紧闭眼。饶是如此,头脑仍被照得一阵发晕。过了片刻,感觉强光已逝,缓缓睁开双眼,向远处的光柱望去。 却见那连接天地的擎天光柱业已变得十分暗淡,仿佛燃烧殆尽的灰烬,竟然一片一片地,迅速随风消散。 上下两个云雾漩涡也缓缓减慢了流动的速度。巨大的涡眼渐渐收缩,似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要功成身退了。 光芒散去,远远露出一个人影。那人影长发飘扬,身姿卓越,悬空而立,背负着双手,静静俯视着这片天地,浑身散发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气势。 沧海呆呆地看着,虽然相距太远,看不清那人的面目,但仍被对方那俯瞰众生般的潇洒英姿所折服,心里只是想:“不会错了,这是神,这一定是神!” 一 神之降临 第七章 神的战斗 那人立在半空,似乎在打量四周,风一吹,一袭白衣胜雪,飘逸非凡。 天上那叠云漩涡越转越小,犹如被巨力压缩的棉花糖,最后形成一个一米多的黑球,悬在那白衣人的头顶,如同神环一般。 整个黑云渊也没入了淡淡的夜幕之中,唯有极少的一些微小的光点像是不甘心就此消失,在夜空里随风飘荡。 那白衣人缓缓伸出右手,朝下面渊中兀自还在转动的云雾漩涡轻轻一挥。 一阵清风凭空而生,从中间蔓延开来,漩涡霎时间破碎四散,周围悬崖静止不动的花草树木仿佛被解除了某种禁锢,随风沙沙摇晃起来。就连夜空也像被洗刷掉了夜色,隐然发白,渐渐恢复成天亮该有的模样。 挥手之间,便有如此力量,唯有神迹。 沧海心头激动万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能亲眼目睹传说中的真神,双膝一弯,正要跪下参拜。 蓦地里,变化陡生,风向倒行逆转,天色复暗,林木枝叶前一秒还在欢快摇曳,后一秒又被凝固住,如雕塑般一动不动。那风回调渊中,扯动云雾,竟又重新旋转起来。 那白衣人似乎也吃了一惊,举手往天上一抓,竟似从虚空中抓出一条长长的银光,径往雾层砸落,喝道:“定!” 银光洒落之间,忽地暴涨变长,迅速将那刚刚成形的漩涡缠上,然后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横八道,竖八道,如捆粽子一样将漩涡牢牢捆住。漩涡顿时停止了转动。 黑夜之中,十余道如巨蟒般的银光伏在云雾之上,煞是好看。 孰料那漩涡停顿了片刻,方才散落在云雾间的细微光点忽然往这边聚集了起来,首尾相接,聚化成一个小小光圈。那光圈极速旋转,漩涡像被注入了更大的力量,被光圈带动,又开始跟着旋转起来。那十几道银光捆它不住,被漩涡扯着扭曲了数圈,纷纷绷断。 漩涡挣脱了束缚,顿时如脱缰的野马,肆意飞驰,越转越急。须臾之间,便形成了一道黑色的龙卷风,将黑云渊的云雾尽数吸收。 那白衣人十指成爪,往胸前一合。天上一只金色牢笼破空而出,轰隆一声,对着龙卷风当头罩下。 然而那龙卷风转势劲急,只震得金色牢笼不住抖动,裂纹一道接一道出现,不过片刻,终于承受不住,随着一声巨响,爆作漫天星光。 与此同时,那黑色龙卷风从牢笼窜出,急剧扭动收缩,俄顷之间,忽然凝聚成一个黑色人影。那人影顺着旋转之势,猛然弹射到白衣人背后,一脚甩出。 这一下变起仓猝,说起来话长,实际发生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白衣人挨了个正着,身形激射,连空气都被摩擦出了流光,从半空直撞向渊边的悬崖。 但听得地动山摇,黑云渊十余里长的悬崖瞬间塌了一半。 沧海险些被震落崖底,心头突突狂跳,万料不到云雾聚集之后会变出另外一个人来,更不知两者为何一现身便打得如此天崩地裂。放眼望去,黑云渊硝烟弥漫,一路崩塌到视线尽头,绵延不知多少里。幸亏自己这边波及不大,否则真如尘埃一粒,就此埋骨于此了。 黑衣人这一脚似乎连停顿的时间禁制都打破了,劲风压得四周原本如雕塑般静止不动的林木哗哗作响。 突然渊中乱石爆开,白衣人影从嵌入的崖壁裂缝中飞上天空,衣裾飘飘,潇洒依然,竟似毫发无伤。 之前那银光化作的光圈悬在黑衣人头顶。白衣人头顶则悬着黑云化成的黑球。两人在空中遥遥相对。仿佛一神一魔,气势盖压天地。 沧海看不清他们的面目,只能依靠风势隐隐听到他们的说话。 那白衣人冷冷地道:“想不到你居然跟到这里来了。” 黑衣人道:“哼,你自以为破坏掉通道,便能到这里为所欲为?你打错算盘了。” 白衣人双手一张,嗡嗡声中,一面巨大的屏障浮现,将黑云渊罩在其中,与外界隔绝开来。 黑衣人看了一眼屏障,淡淡地道:“哼,屏障么?看来你也是有所顾忌,想将战斗范围收缩在这里,免得惊动了他。” 白衣人道:“难道这不也是你的意愿么?你也不想这世界被毁掉吧?” 黑衣人道:“不错,我只需要毁掉你就够了。” 白衣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连连:“你若能够毁掉我,就不用跑到这里来了。” 黑衣人道:“我到这里来,毁不掉你,却可以毁掉他。” 白衣人语气一滞,杀机顿起,冷冷道:“巧了,我也是。杀不死你,我却可以杀掉他。” 黑衣人道:“那就要看谁下手更快了。” 白衣人道:“这我倒可以保证,我杀的人比你简单多了。” 黑衣人道:“事情还没有定论,话别说得太死。不过我反倒有点好奇,如果让他察觉到你的出现,这世界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白衣人道:“哼,这是不可能的。这件事情一旦发生,包括你,包括我,包括这天,包括这地,谁都不敢保证能承担那不可预知的后果。你绝不会愿意那样做。” 黑衣人道:“假如我愿意呢?” 白衣人冷笑道:“我阻止不了你。你不妨试试看。如果你觉得时间还够的话。”长臂在身前画个半圆,喝道:“万物生.青木芳华!” 话音方落,屏障范围内的植物像是受到召唤,如同动物一般,不住震颤抖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起来。沧海在岩石上摇摇晃晃,站立不稳,连忙抱住旁边的树木。但觉呼呼风声,树木们互相纠缠攀援,由十几米长到数十米,由数十米长到数百米,直窜天际。 铺天盖地的植物在天空蔓延,齐齐向那黑衣人缠去。黑衣人正欲动手,突然树丛间传来一声惊叫。 白衣人和黑衣人朝声源处看去,不由得同时一怔。 原来沧海趴在树上,被带上半空,一时没抓稳掉了下去,因此惊叫。幸亏空中到处都是藤蔓,他掉下去的过程中双手乱抓,抓住了几条粗藤,顺着粗藤又爬到另外一棵树上。这一回可是死死扣住,宁死不肯松手了。 白衣人和黑衣人却看得整整呆滞了半分钟。突然之间,那白衣人仰天狂笑,叫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次,你输了!” 一道强光从掌心激射而出,直奔沧海。 其势如电光火石,疾若奔雷,杀机无限! 沧海刹那间只觉得毛骨悚然。 一 神之降临 第八章 遗落的秘笈 黑衣人在白衣人出手的一刹那便反应过来,右手急挥,也是一道能量球打出。 白衣人出手在先,那光波划破长空,势道劲急,直袭沧海面门。沧海只觉强光刺眼,甚至来不及思索,突然嘭的一声,黑衣人发出的能量球后发先至,将白衣人的光波半路截住。两股能量去向歪了,一齐飞到屏障上,炸得偌大的屏障哐哐作响。 沧海一时吓得手足无措,不知白衣人为何忽然对自己发难。黑衣人单手捏诀,低吟道:“原生离火,复!” 满天林木藤蔓嗖嗖嗖往回萎缩,似乎将强制拔长的力量给剥离了,迅速缩回原状。白衣人一击不遂,双掌连扬,一口气发出数百枚光波。密密麻麻的光波如流星雨一般落下,誓要将沧海湮灭成黑云渊里的尘埃。 黑衣人道:“休想得逞!金石坚流壁!”指决再变,一道暗金色土墙倏然出现,横在沧海与光波之间。但闻轰轰声不绝,无数光波暴风骤雨一般打在土墙上,碎石四溅。那暗金土墙虽然将光波尽数抵御住,但光波一道接一道,冲击力极大,竟也炸得土墙不住往下坠,朝沧海当头压下。 白衣人狞笑道:“这样就够了吗?”双掌如风,又是一阵连珠炮般的光波轰出,突然十指微弹,数十道光波分离开来,从左右两边转了个弯,欲绕过土墙轰杀沧海。 沧海此时能做的唯有等死,但听得土墙后爆炸声不绝于耳,只震得他鼓膜生痛,头晕脑胀。猛然间左右两边光华倏现,数十道光波从土墙后面绕了过来。 却见那土墙似有灵性,忽然四个墙角犹如纸张一般对折回来,转瞬间合拢成一个空心球,将沧海护在里面。但闻震天价响,光波在土球外面爆炸不断。土球装着沧海,咕噜噜直往渊底跌下。 沧海被连番轰炸,耳膜欲裂,意识已然有些模糊,在坠落的过程中,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白衣人一声怒吼,叫道:“你……你干什么?你竟然放弃……!!!” 嘭的一声,土球落到渊底,沧海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沧海感觉自己似乎正在一座长长的桥上走,忽然脸上冰冰凉凉的,一摸,竟是一片雪花。猛地睁眼醒来,却见天色大亮,自己躺在一个巨大的土坑里,天上白雪飘飘,竟是下起了今年第一场雪。 沧海想起白衣人和黑衣人的双神之战,一惊而起。然而顾目四望,并无人影,那两人竟已不知去向,就连覆盖住黑云渊那巨大的屏障,以及装着自己的土球都已消失,仿佛之前只是噩梦一场。 但周围遍地皆是爆炸形成的土坑。黑云渊十里悬崖坍塌,林木倾倒,乱石穿空,满目疮痍,都是战斗遗留的铁证。沧海忖道:“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村猎人,他们为何一个要杀我,一个要救我?如此天神般的人物,随便遣几个人来就能灭了我,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苦思良久,不得其解,心道:“想必是他们要找的人与我长得相像,因此认错。” 那两人虽然出现的时间不长,然一念之间,似可移山填海,举手投足,似能毁天灭地,令沧海大开眼界。方知这世间神尊仙人并非虚无缥缈的传说,而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沧海坐在地上呆了半晌,才省起自己还在黑云渊的渊底,抬头而望,却见古树蔽日,雪花漫天,雾气缭绕在峭壁之间,兀自不散。那些峭壁若隐若现,也不知有几百几千丈高。即便沧海自小吃山,也不禁为之头疼,想道:“父亲醒来找不见我,此时定是急得很了。可是这悬崖如此之高,怎生爬得上去?” 他背上的箭羽尚在,长弓却已损折,猎刀不知掉落在何处。在这荒无人烟的黑云渊底,没有武器可是万万不能。当即低头去找猎刀。 树林里荆棘丛生,又无道路可循,难以落脚,沧海找了好半天才在五十米外的灌木里发见猎刀。正自欢喜,忽见前方二十米的地方一个圆球形的物事在树林间飘飘荡荡。定睛一看,那圆球如西瓜般大小,通体透明,其身轻盈,随风游走,竟是一个气泡。 沧海大奇,心想这原始森林里怎会有这东西?尤为怪异的是,那气泡里面似乎还装着东西。当下以猎刀开路,慢慢接近。那气泡悬在刚好与人一般高的空中。走到近前,透过泡泡的薄膜,看清里面果然藏有一本薄薄的书。 沧海更加奇怪。这地方异兽横行,而且渊底离崖顶极深,极难攀援,千百年来几无人迹,此刻却出现了一个藏书的气泡,简直匪夷所思之极。莫非黑云渊真的跟神有什么联系? 气泡仿佛能感知有人到来,沧海一靠近,便即定住,不再飘动,膜表隐有彩光流逸。里面那书仅薄薄数页,封面是空白的,并无文字。 沧海劫后逃生,心有余悸,深恐再弄出什么事端来,因此迟迟不敢伸手触碰。就这样好奇地盯着那气泡看了半天。 寂静中,忽然有只虫子飞过来,绕着气泡兜了几圈,然后落在上面。 只听“噗”的一声,气泡破了。 气泡破了。 沧海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目瞪口呆。 一个能装书的气泡,就因为一只小虫子趴在上面,然后破了。 沧海原以为这是一个神泡,能装天书,包罗万象,一泡一世界。不曾想居然跟普通泡泡一样,一碰就碎。 那本书掉在地上。沧海蹲下来,盯着又看了半天。 犹豫再三,心想既然气泡一戳就破,这书估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终于鼓起勇气捡了起来。 那书着手轻盈,翻将开来,却并无点墨,页页皆是一片空白。沧海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是哪位大神前辈搞的恶作剧?” 正欲把它丢弃,突然那书抖动起来。沧海惊得手一松。那书并不跌落,悬挂在他面前,不住抖动间,刷一声,自己翻到了扉页。 扉页上,如同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书写一般,一笔一划,缓缓划出了四个字。 通…… 神…… 奥…… 义。 一 神之降临 第九章 通神奥义 沧海心道:“通神……通神……莫非这是那两个天神留下的秘笈吗?我如今性命尚在,说明那白衣人当时失了手。那么,这书是黑衣人留下的?假如是的话,他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他既然出手救我,必然不存恶意。嗯……啊!是了,他定是看我资质不错,想收我做徒弟。却因为有急事先走,因此留书让我自修。” 一番自我解惑,解释得自己都连连点头,仿佛自己当真是骨骼精奇,天赋卓绝,绝顶高手见了无不垂淫三尺。 正在自我感觉良好,那书刷的一声,又自动翻了一页。 文字继续显现,开章便写道:“世修者,皆以七通为证神之法。通体、通经、通髓、通气、通合五行、通悟大道、通控法则,是为通神。然七通臻大成,岁月绵长,资质超绝者,通体三十载,通经三十载,通髓三十载,通气三十载,通合五行一百载,通悟大道一千载,至通控法则,非有缘而不可求,万年难遇矣。凡人岁短,终其一生,通合五行者寥寥,不胜嗟叹……” 沧海心道:“此书果然是修炼秘笈。这上面说,七通固然是修炼之正本,但若循规蹈矩地照此去练,就连资质超绝之人都需要成千上万年方能达到通悟大道之境,更别提最后的通控法则了。像我们这些凡人之躯,哪里有这么长的寿命去耗?通合五行就已经算到顶了罢。这书说得倒是在理。” 继续看下去,书中又写道:“凡修之至苦,不在磨筋煅骨,不在雷击火祭,桎梏乃在于其寿也。本神体恤凡修……” 沧海心头突突乱跳,忖道:“本神……这书的主人自称本神!果真如此!此书必定与之前那两人有莫大的关系。” 他虽然险些被杀,但亲眼见识到当时两人那通天彻地之能,深感震撼且心生向往。此时证实这本乃神遗秘笈,不由得又惊又喜。 只见后文写道:“本神体恤凡修,破天道之制衡,独创此奥义,拨冗化简,七通只需精修通气、通经,则神通自达,水到而渠成也。有缘者百年即可通神。” 沧海更是欣喜。凡人若是能修到通神之境,那自然是可以万年长生,寿与天齐。但其中最大的矛盾在于,这个修炼的过程本身便需要成千上万年的时间,而凡人正常寿命不过百位之数,好比一个人爬上十米的梯子想去摘一百米处高的地方的果子,那是绝无可能的。如今这《通神奥义》却说能把上万年的修炼时间缩至百年,当真是匪夷所思了。这可是所有修炼之人打破头都想要的东西啊。 沧海狂喜之下,不等那书自翻,便伸手将它揭到末页。却见末页显示:“有缘得此书者,无需日夜苦修,奥义当自行修炼。” 沧海一怔,心道:“无需日夜苦修,奥义自行修炼。这却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用修炼,便能自发学会么?一块肉若是你不吃它,它又怎能填饱你的肚子?天下间岂有这样的道理?” 想来想去,一时难以索解。再看那奥义,文末却无修炼之法,只有一式叫做“破凰”的招数。那招“破凰”的提示是说“奥义未成,若遇强敌,运功破凰,可保性命”。后面是一小段“破凰”的使用方法,至此而终。除此之外,关于如何修炼奥义,却只字未提。 沧海抓起《通神奥义》,前前后后翻了好几十遍,又甩又抖,却始终没找到修炼它的方法。不由得失望至极。心道:“这招破凰乃是遇到强敌的时候使用,可想而知,必是十分厉害。但如果不曾修炼,又何来使用一说?利箭倘若没有了长弓,也不过废物而已。” 但这毕竟是神遗之物,一时看不出来也实属正常。刚要把它收回背囊,等回去再慢慢参详,猛然间扉页上的“通”字从书里跳出来,噗地一下打在他印堂上。 沧海大叫一声,双手扶住脑袋,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一阵晕眩。 犹未回过神来,第二个“神”字也跳将起来,扑一下又打在印堂上。 沧海感觉脑袋里有两个虫子在乱钻噬咬,痛楚难当,惊慌之下,连忙退了几步。这时书里的字一个接一个弹跳到空中,排成队列,似乎欲连番攻击。沧海双手急忙挡住印堂,心道:“我护住眉心,这回可进不来了罢?” 心念方动,扑一下,有一字从嘴巴里飞进来,在咽喉间翻滚撞击,然后一路溜到胃里去了。 沧海又惊又怕,不知道是祸是福,但那些字钻进体内,发出啃食般的剧痛却是真真切切。当下嘴巴也紧紧闭了起来。 恍惚间,空中那些字如乱箭齐发,噗噗噗噗噗噗,打在他身上各处,手足躯干眼耳口鼻无一幸免。 沧海但觉那些字钻进肌肤,渗入骨骼,在体内四处乱窜,犹如万蚁噬身,要将自己吃成空壳。痛得他满地打滚。与此相比,地上那些荆棘划刺所带来的疼痛倒已不算什么了。 沧海双手胡抓乱挠,欲把体内的东西给捉住,却什么也捉不着,只挠得自己伤痕累累。体内反倒剧痛更甚。后来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趴在地上喘气。 迷迷糊糊间,一会儿像是掉进狼窝,被狼群一块一块地撕碎;一会儿像是坠入火海,被焚烧炙烤,化作焦炭;一会儿像是沉于冰山,寒侵骨髓;一会儿像是被巨锤猛击,骨头寸碎,锤作肉泥。沧海动弹不得,独剩下一缕意识在黑暗中存留。 依稀间,似乎那缕意识将什么东西从身躯百骸中一一驱赶出来,顺着经脉线向丹田汇聚。那些经脉原本极度狭窄,堵塞不堪,被意识驱赶着《通神奥义》里的那些字一路噬食,竟将经脉尽数扩充打通。 那些字进入丹田,渐渐化作一股气流。沧海的意识顿觉暖洋洋的。这股气流在丹田转了一阵,又顺着各经脉往外延伸。每经一处,便觉当处痛楚减弱。 气流蔓延全身每一处角落后,便即回流丹田,游走了一个小周天。说也奇怪,被那气流游走过的肌肉骨骼,似乎都隐隐渗附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吸力。 那吸力穿透肌肤,探出体外,竟将外界的丝丝灵气毫无顾忌地摄取进体内,尔后由经脉入丹田,与那股气流融合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沧海的身体终于渐渐有了知觉。意识回归大脑。慢慢睁开眼睛,只见周围白茫茫地都是积雪。天上的雪并不算大,积雪却甚厚,想必这其中已经过了几个日夜。 一 神之降临 第十章 神秘的道人 沧海爬起身来,发现周围都是积雪,唯独自己身边青草郁郁,不由得甚是奇怪。而且身上的伤痕也几近消失,似乎已不治而愈。想起昏迷时的那道意识,沧海摸了摸丹田位置,果觉那里着力丰盈,跟往常大不一样,心道:“这通神奥义果然非同凡响,我只道它是修炼秘笈,原来它本身便是一种神力。” 心下欢喜,朝空处呼呼呼打了几拳,但觉身体轻盈,出手酣畅。当即朝天而拜,道:“晚辈愚昧,不知奥义妙处,还以为是个杀人陷阱,对天神前辈大大不敬,前辈大人不记小人过,万望海涵。晚辈在此谢过。” 仰望四周,都是高崖山崭,又发起愁来。虽然自己现在身怀通神奥义,但毕竟还未开始修炼,这深渊仍旧是上不去。发了阵呆,心想:“先填饱肚子再说。” 他当时仓猝出行,因此没带粮食。当下钻进密林,想弄点野味。钻来钻去钻了半天,林子里竟一个动物都见不到。心道:“奇怪,这渊底又没有毒气,何以连一个活物都没有?我在地上躺了这许久,也不见有野兽来吃我。” 张望间,忽见左侧山壁有一个山洞,离渊底大约二十米,洞口十分宽敞。以自己的能力,爬上去倒也不难。当即向那边钻过去。 也没费什么劲,便爬到了洞口,探头一看,里面黑黝黝的,不知是何光景。沧海晃亮火折子,摸着洞壁往里走。走了二十米左右,突见山洞深处有两只圆灯闪了几下。 沧海心念电转:“这地方几乎无人涉足,怎么会有灯光?只怕是藏着什么野兽。” 他打猎出身,原本对这种黑暗中发亮的兽类眼睛极为敏感,但方才找了许久都找不见一个活物,因为仍然有所犹豫。这时候山洞深处传出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沧海往里一照,猛见一张尖喙厉目的巨大鸟脸出现在火光中,认得正是那天秒杀一字目角兽的巨鸟,顿时头皮发麻,掉头就跑。 将将跑出洞口,只听得身后风响,屁股猛地一震,像被大椎撞了一下,顿时呼啦啦飞上了天空。 这一撞力气极大。沧海四仰八叉,在空中乱甩乱转。将落未落之际,一道巨影扑上来,那鸟大喙一张,已将他衔住。 沧海暗叫:“糟糕,这下玩完了。我刚刚才得到绝世修炼秘笈,居然就要死在这扁毛畜生的嘴里。老天跟我开了个好大的玩笑。” 那巨鸟似乎有心玩弄,要好好教训这个胆大包天侵入自己领地的人类,噙着沧海在空中来回盘旋。沧海奋力挣扎,又用猎刀劈砍,但那鸟嘴如钢似铁,哪里挣脱得半分?其狼狈的模样,便跟鸬鹚嘴里的鱼儿似的。 沧海上半身倒吊在空中,耳边呼呼风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这时近身看得那鸟的身躯,庞大得真如小山一般。他几次三番挣扎未遂,当即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那鸟喙越合越紧,沧海渐渐喘不过气来,白眼频翻,眼见就要死透了。突然旁边一个声音道:“孽畜,休得伤人。” 碰的一声,巨鸟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张嘴厉叫,身影急坠,直线朝地面撞下。 沧海被甩出鸟嘴,头晕眼花间,身子一顿,腰带已被人抓住。 回头看去,自己正像死猪一样,被一个白衣道人拎在手里,活像在菜市场刚买好菜时的场景,不由得颇为尴尬。正想叫对方放下自己,转念一想,这是在高空里,对方这么一松手,不摔成肉泥才怪。只好道:“谢……谢谢前辈。” 那道人年过中旬,长髯仙风,朝他微微一笑,道:“小友,此地险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沧海道:“呃……我……我是前山红峡村人,到这里打猎,不想遇到这怪鸟……” 那道人却不理会他的答话,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当真变了吗?” 沧海不明所以,道:“什么?” 这时那巨鸟越空长啸,双翅一振,又疾扑上来。刚才它被那道人出其不意打落,极端恼怒,利喙如箭,直戳向两人。沧海叫道:“小心!” 那道人犹如没有听见,兀自呆呆出神,等那大鸟近身,随手一巴掌便拍在鸟嘴上。 碰的一声,大鸟头尾掉转,又栽到地里去,吃了一嘴的泥。 沧海一时间看傻了眼。 那大鸟兀自不服,怪叫着又杀将上来,不料那道人一巴掌又把它打到泥里去了。如此五次三番,三番五次,那大鸟每次被打落,都拧着劲继续扑上。每次扑上,那道人都是轻描淡写地随手一巴掌,便将它击落。只打得那大鸟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次,空中红色羽毛与白色雪花纷飞,地面林木断裂倾轧,狼藉一片。 无数次扑击未果后,那大鸟终于怂了,飞回洞口,抖着羽毛零落的翅膀,委屈巴巴地朝两人呜鸣。 那道人身形一沉,携着沧海,降落到那大鸟面前。那大鸟不自禁退了两步。那道人道:“孽畜,你可服气?” 大鸟仿佛听懂,低鸣一声。那道人伸手抚它下颌,说道:“从今而后,你便跟着我罢。在这里你虽为王,但地方小,未免糟蹋了你这身天赋。以后你就叫作红鸢。” 红鸢低头挨着那道人摩挲,表现得甚是亲热,显然已被驯服。那道人转身看了一下渊中那些打斗遗留的土坑,对沧海道:“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沧海初时见他出手不凡,还有些怀疑跟那天的白衣人是否是同一个人,听他这样问,便即释然,道:“这个……晚辈也不太清楚。就前些时候在村里看见这边有些光亮,是以过来瞧瞧。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那道人道:“嗯,是么。我刚才探你脉搏,发现你体内颇不寻常。你是修炼之人?” 沧海一惊,心想:“这人好生厉害,我通神奥义初入体内,尚未修炼,他竟然一探便知。”答道:“晚辈偶得奇遇,学了一些皮毛,却未曾深习,因此连这只鸟都打不过。” 红鸢长鸣一声,显得十分不满。那道人笑道:“红鸢厉害得紧。你可别小瞧了它。以你这般年纪,就算深习,也还是打不过它。” 沧海道:“前辈说得是。晚辈愚钝,对修炼之事只是一知半解,恳请前辈指点一二。” 那道人道:“你倒会讨喜。你我初见,未曾深交,这指点之事还言之过早。不过相见便是有缘,我倒是可以送你一卦。” 沧海一怔,问道:“什么挂?” 那道人不答,微微一笑,指尖轻弹,一只阴阳镜迎风见长,悬在沧海头顶。镜面一道光映照而下,将沧海笼罩住。 那道人右手拇指与食指捏诀,观看了片刻阴阳镜,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换作一片肃然。 须臾,那道人收了阴阳镜,眉头紧蹙,看向沧海的目光又是惊奇,又是疑惑,又是欣喜。 沧海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头道:“不知道前辈这是何用意?” 那道人依旧不答,来回踱了会儿步,问道:“你是当地人?” 沧海道:“是。我家就在前山红峡村。前辈若不嫌弃,不妨到我家做客,歇息歇息。” 那道人道:“这倒不必了。你一直都在村里?” 沧海道:“正是。我们这里穷乡僻壤,除了山还是山,也没什么好去处。前辈若是想找什么好东西,大约要去到舟山镇府才有。” 那道人摇了摇头,低声自语道:“这么说,这方位果然是有道理。”问道:“嗯,你叫什么名字?” 沧海道:“我叫沧海,三水沧,三水海。” 那道人道:“你姓沧么?不知家里长辈可有名号?” 沧海道:“没什么名号。家里就剩我和父亲两人相依为命,我父亲叫沧百重。” 那道人停步沉思,似在回忆,良久,摇头叹道:“见过的人太多,这名字却没什么印象。” 沧海笑道:“这是自然。他一生基本都在村里,哪里都去不得。前辈怎会认识?晚辈冒昧,却不知前辈怎生称呼?” 那道人道:“我的名字你现在却不必知道。”从腰间摸出一张小木牌,递给沧海,说道:“日后你若有机会到磐石国皇城,就带上这符卦。” 沧海吃惊道:“皇……皇城?那里离这里远着呢,只怕这辈子我是没机会去啦。” 那道人道:“世事难料,谁又说得准呢。先拿着吧。” 沧海接过来,细看那符卦,上面弯弯曲曲地刻着一些符号,也看不懂。当即收入怀里。 那道人道:“我先送你上去罢。红鸢。” 红鸢老大不情愿地伏下身子,等待沧海骑上去。 沧海一愣,道:“前辈这就要告别么?” 那道人道:“有缘人自会再相见。去吧。” 沧海只好爬上红鸢巨背。红鸢不等他说客套话,长翅一扇,驮着他便往崖顶飞去。 沧海险些没抓稳,叫道:“红鸢,当心点啊!你想摔死我……” 转瞬之间,喊叫声便隐没在厚厚的云雾层后。那道人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喃喃道:“命运无常,天意难违,嘿嘿,但是从现在起,一切都要变了。” 一 神之降临 第十一章 初闻罗家 红鸢驮着沧海几个扇扑,便穿过层层云雾,回到崖顶。沧海怕回去路上碰到其他猛兽,拍拍它的颈部,道:“红鸢,好鸟做到底,你便直接送我回到村里吧。” 红鸢身子一抖,将他从背上掀下来,摔了个屁股朝天。尔后颈毛怒竖,朝他劈头盖脸一声尖啸,仿佛在说:“快滚!” 沧海哎哟哎哟地爬起身,骂道:“你这臭鸟,前辈让你护我,你却在这里发我脾气。渎职啊,渎职啊,倘若回去路上我被怪兽吃了,瞧你跟前辈怎生交代?” 红鸢脑袋高昂,露出不屑一顾的模样,转过身,屁股微微翘起,噗的一声,一泡屎照他当头罩下。 那是好大一泡屎。沧海几乎被活埋憋死。好不容易扒拉出来,红鸢早已头也不回地飞进渊底去了。诺大的黑云渊只剩下沧海怒火焚天的大骂声:“你这扁毛畜生,竟敢这样对我!臭鸟!烂鸟!死鸟!哎哟哟,臭死了。我去,居然还是稀的……” 骂了半天,黑云渊静幽幽的,再无任何回应。沧海只好披屎戴尿悻悻地找路回家。 说也奇怪,回去这一路上十分的顺畅,飞禽走兽见了他,无不转身逃之夭夭,仿佛遇到了什么杀神一般。初时沧海还茫然不解,后来突然想到:“莫不是跟那臭鸟的排泄物有关?” 红鸢好歹是云雾群山里的王者,百兽害怕它的气味也属正常。沧海有心要试验威力,路上每遇到野兽便猛冲过去,只吓得飞禽丢弃儿女有窝不敢回,走兽乱蹿家门掉落臭阴沟。沧海大乐,浑忘了自己一身污秽,到处追着动物跑。云雾山里一片鸡飞狗跳。 正玩得忘乎所以,忽然听得前面山林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沧海停下来,侧耳细听,隐约辨出是村里人的声音。当下大声应答。 对方听到,甚是欢喜,唿哨声此起彼伏,在三四个点之间互相呼应。然后几个人循着沧海的声音奔过来,却是计三跟几个村邻。 原来沧海那晚出走失踪,一直不见人。计三回来得悉,便召集村里人上山寻人,已经在山林里熬了几天几夜。此刻见了活人,喜不自胜,上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问道:“你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干什么?可急坏大家了。咦……你身上这些是什么,怎么这般臭?” 沧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这个……不小心掉到一个大鸟窝里去了。” 计三笑道:“行了,回去再慢慢说,人活着就好。” 此时附近的乡邻都聚过来,看见找着人了,都很高兴。沧海甚是感动,向大家一一道谢。 回到家里,沧海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一边洗一边还念念有词地诅咒红鸢。毕了看见换下的脏衣服,心想:“那臭鸟虽然脾气坏了些,但这身污秽还当真管用。” 当下将脏衣服打包藏好。沧百重看见,皱眉道:“你这衣裳也不洗一下,臭烘烘的,放柜子里做什么?” 沧海笑道:“这是我打猎的重宝,以后这云雾山我说了算。洗了就不灵啦。” 沧百重道:“胡言乱语。一包臭衣服能干什么?你放在这里,我喝起酒来都觉得倒胃口。” 沧海道:“好意思说喝酒么?你儿子丢了几天,乡亲们都去找。你倒惬意,自顾自在家里逍遥快活。” 沧百重神色尴尬,干笑一声,道:“你爹我这不是腿脚不方便么。再说人各有命,生死在天,你命若够硬,自然能逢凶化吉。” 这时计三过来窜门问候。沧海便招呼他坐下,三人围着喝酒吃肉。沧海回来途中,挟鸟屎之威顺手捉了两只野兔,因此这顿吃得甚是满足。 计三问起这几天的去向,沧海只说自己误入深山,因下雪迷了路。计三自然深信。沧海回问他舅舅家丢羊的事,计三道:“羊倒是找着了,只是闹了点麻烦。我估摸着过些天有人要来闹事。” 沧海道:“这是为何?” 计三道:“那几头羊不是野兽叼走的,却是被人在山上掳了去。我们在半路截住那几个歹人,对方却说他们打的是野羊。我气不过,就跟他们干起来啦。” 沧海拍手称快,道:“干得好。如今这世道真的是什么人都有,打一顿就老实啦。” 计三道:“那几个人可不老实。我们把羊抢回来后,其中一人口出狂言,说他们是舟山府罗家的人,舟山镇辖内的东西就是他们罗家的东西,我们抢了罗家的羊,要我们赔得倾家荡产。” 沧海怒道:“这贼人真是蛮不讲理!明明是他们抢了羊,居然还能如此颠倒是非。” 计三道:“可不是么?我可不管他们什么罗家朱家,报上我红峡村计三的名字,不服气的尽管来找我。然后又一顿揍,就把他们给赶走了。” 沧海道:“好,到时候有什么风吹草动,把我一起叫上便是。咱们的猎刀可不是只能打兔子。” 沧百重在一旁神色有异,问道:“你说他们是罗家人?” 计三道:“是啊。罗家又怎么了?难道还能把我红峡村给翻了?红峡村虽是僻野山村,但也一样是有王法的地方。” 沧海道:“老爸,你知道这罗家?” 沧百重道:“我曾听酒馆的杜掌柜说,这罗家在舟山府,是除了府衙大人之外的第二号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势力极大。倘若他们真是罗家人,要翻了咱们红峡村,倒也不是难事。” 计三哼了一声,道:“即便是,我计三也不怕。” 沧百重道:“事已至此,怕也枉然。咱们又不能把整个村子搬走。当真要来的话,到时候把他们引上山,让他们跟后山的野兽们斗便是。” 两人笑了起来。 过了些时日,红峡村风平浪静,并不见有歹人到来。几人也就把这事给放下了。积雪天,山上的动物大多藏匿了起来,而且积雪之下,危险重重,因此猎人们都不怎么出猎。只有沧海隔三岔四地拎着一包脏衣服溜溜地跑上山去,回来的时候还总有收获,收获满的时候也会分一些给乡邻,让乡邻又羡慕又欢喜,都夸他是好孩子好猎手。 这些天,沧海倒是渐渐明白了《通神奥义》上所言“无需日夜苦修,奥义当自行修炼”的意思。没有任何晦涩难懂的深层含义,没有任何关于雷劈火烧的艰苦锤炼。 因为,正如字面上的直白意思一样,《通神奥义》,它是全自动修炼的。 一 神之降临 第十二章 全自动修炼 《通神奥义》一经入体,便化作气流,顺经络蔓延循环,如江水般不分昼夜,川流不息。并透过皮肤毛孔,无时无刻不在吸取人体身边的灵气。初始这种吸力十分微弱,只能摄取依附在发肤上的丝丝灵气。随着那些被吸收的灵气不停汇入丹田,与体内的气流融合,犹如婴儿吸收了养分一般,成长得日益壮大,吸力也愈来愈强。气流与吸力相依相承,气流越实,吸力越大;吸力越大,反馈给气流的养分就越足。 体内的这些变化,皆是由《通神奥义》自行运作。沧海作为受体,完全没有插手的余地,即便想暂停或是阻缓其运行也无能为力。《通神奥义》就像一头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野兽,源源不断地吸收外界的力量,永不停歇。 沧海阻止不了《通神奥义》自发性的修炼,但修炼得来的力量还是可以使用的。他在山里猎兽的时候就明显感受到了自身的快速变化。入冬以来,已下了两三场雪,积雪甚厚。以前沧海在这种雪地上只能一步一步慢慢试探着走。《通神奥义》入体半个月后,却已能在雪中追逐野物。一个月后,更能踏雪无痕,在雪面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就算不使用红鸢的排泄物,靠空手也擒得住一般的猎物了。 两个月后,甚至都不用在地面上走了,直接在参天古树上纵跃来去,身轻如燕。力气方面亦是强得惊人,徒手擒杀巨蟒,单脚踢死恶豹,俱都不在话下。 大雪封山之后,村里其他猎人都不敢随意进山。但沧海却跑得十分频繁,而且每次回来都能带着猎物。渐渐地,村里人都道他是捡到了神仙的宝物啦,见了野猪野兔念一句咒语就把它们给收了。然而沧海带回去的猎物越来越大,后来就连雪豹大虫这类猛兽都被他打得七窍流血的拖回家。乡邻们的脸色就变了,看见他的时候,目光甚至于露出了一丝畏惧。 实际上,这种几乎一天一个台阶的力量增长速度就连沧海自己都觉得害怕。他数次想阻止《通神奥义》的运行修炼,都是徒劳无功。那《通神奥义》就像一台永动机,一旦启动,就永远停不下来了似的。 后来沧海也就随它了,反正这力量变强又不是什么坏事。他虽是修炼的初学者,却也知道《通神奥义》神秘莫测,不可随意外传,因此就连最亲近的父亲和计三都不知情。至于他们问起为何突然能孤身一人击杀豺狼虎豹,他也只是说在山上遇见了高人,传授了他一些强身健体的法门。 两人虽然疑惑未消,但想他既然不肯全盘托出,必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是以便没追问下去。 期间沧海也曾到黑云渊去看过。以他现在的身手,在那悬崖攀岩上下已经不是难事。但黑云渊除了那些土坑被雪填满,跟他之前看到的并没什么两样。而那道人早就不知所踪。就连红鸢的窝亦是冰冷寂寞,鸟走洞空,想必是跟随那道人云游四方,做一名文艺青鸟去了。 忽忽三个月过去,冰雪消融,万绿抽芽。这天一大早,沧百重就撑着拐杖出门买酒去了。冬天里沧海打的猎物卖了不少的钱,因此现在喝得起老杜酒馆的杏花淳了,沧百重三头两天地往酒馆跑。 沧海爆了一大碟米花,和计三坐着一边吃一边等。计三道:“小海,你这打猎的本事见涨,还分了这么多给大家。今年开春,村里人都不用进山啦。” 沧海道:“平日里大家对我们父子俩多有照拂,有肉一起吃,那也是应该的。” 计三道:“你这话说得哥哥心头暖和。往年开春,山上的野兽饿了一个冬天,极是凶恶,死伤在它们爪牙下的猎手不少。但是没有办法,野兽饿了一个冬天,人也是啊。今年多亏了你,现在才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等酒喝。哥哥在这儿谢谢你啦。” 沧海道:“三哥客气了。你我亲如兄弟,我的就是你的。诺,这屋子里的家伙什,看上了哪样,尽管拿去,都是你的。” 计三哈哈大笑。沧海吃了几粒米花,朝门外张望,说道:“老爸早早就出门了,走得再慢这时间也该回来啦,怎地还不见人?” 计三道:“大约是老板娘长得好看,叔叔挪不动脚了罢。” 沧海笑道:“三哥你取笑长辈,没个轻重,待会儿老爸回来,你要罚一杯。” 计三道:“该罚。一杯太少,要罚便罚两杯,三杯,就是把叔叔那整个酒葫芦罚了也不打紧。” 沧海道:“你这酒虫,还不是看上了他葫芦里的杏花淳。” 正说着笑,忽闻村头有人叫道:“海哥!海哥!” 定睛一看,一人边跑边喊,气喘吁吁,却是大牛家的儿子小牛。跑到近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不好了……” 沧海道:“别着急,先喘口气,慢慢说。” 小牛道:“慢……慢不得……再晚一……一点,先生他……他……他就要被打……打死了……” 沧海知道父亲曾教他算学,因此称为先生。听到此言,不由一惊,问道:“怎么了?他被谁打?” 小牛道:“我……我也不太清楚。方才我去买油墨,看见……看见先生在老杜酒馆被几个人拦……拦住,问他红峡村怎么走。后来不知……怎的,听说先生是红峡村人,便打起来了。” 沧海怒道:“岂有此理!定是些无赖泼皮欺负他手脚残疾。”进里屋取了刀箭,望酒馆方向便奔。计三也回去拿起武器,随后跟上。 一口气奔出三里地,远远看见老杜酒馆门前有人围观。沧百重被五花大绑悬吊在屋檐下,披头散发,背后还插着一杆破布做的白旗,上写“红峡村贼党”几个大字。 沧海怒极,拔刀冲将过去。计三拉起弓弦,隔着百步距离一箭射出。那箭如流星,正中檐下绳索。 绳索断截,沧百重掉下来,沧海刚好赶上一把接住。用刀割开父亲身上的绳子,只见沧百重鼻青脸肿,这一顿被打得不轻。沧海擎刀朝周围人一个一个看过去,高声问道:“谁打的人?站出来!”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却听酒馆里面有人道:“谁在外面大呼小叫?你们两个出去看看。” 随后两名彪形大汉应声而出,瞧见沧百重被人救下,其中一人骂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私放贼匪?” 一 神之降临 第十三章 初显身手 那两人一个花辫头,一个刀疤脸,凶神恶煞,出来就直接问罪。看见沧海年少稚嫩,不免又轻看了几分。花辫头道:“来者何人?这是罗家大少亲自擒拿的劫匪……” 话未说完,啪啪两声,沧海上前就是一人一个耳光,只打得两人头脑瞬间发懵。 沧海冷声道:“再说一遍。” 花辫头道:“这是罗家大少亲自擒拿的劫匪,绑在此处,不可乱动……” 啪啪两声,又是一人一记耳光。 沧海道:“再说一遍!” 两人抚着脸颊,一时摸不透对方的来头,愣着不敢再说话。 沧海道:“我不管你们是谁家,大少还是小少,先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个,是我家的爹!我且问你们,是不是你们打的人?” 花辫头和刀疤脸对视了一眼,毕竟沧海来势汹汹,像是有后台的人,当下不敢造次,拱手问道:“敢问阁下跟府衙大人是什么关系?” 沧海又是两巴掌甩出。这回两人有了防备,缩身闪避。沧海怒道:“还敢躲?”手影递进,快如闪电,噼噼啪啪一阵连珠爆响,十几个耳光只打得两人晕头转向。 沧海道:“凭你们两个走狗也配问我话?现在是我在问你们,不是让你们问我!府衙大人?跟府衙大人没有关系就不能问你们话了是吗?” 那两人平日里欺压百姓惯了,此时三番受辱,哪里还忍耐得住?花辫头火冒三丈,道:“跟府衙大人没有关系那就最好,真以为本大爷不会打人么?” 唰一声抽出腰刀,着势便劈。 沧海此时的速度力量以及神经反应早已异于常人,对方腰刀甫一挥出,右脚已踹在他肚皮上。 花辫头顿时跪伏在地,哇一声,刚吃进胃里的酒菜都呕了出来。 紧接着又是一脚,却是朝上踢在他下巴上。花辫头如遭锤击,连人带刀向后翻了两个跟斗,像条死鱼一样重重摔在地板上,下巴都被踢歪了。哼哼唧唧地起不了身。 剩下那刀疤脸以为沧海腿功厉害,十指箕张,径往他双腿抱去。沧海任由他抱住,右肘下沉,笃一声击在他天灵盖上。 刀疤脸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突然头皮一紧,沧海揪着他头发,把整个人拎起,喝道:“让你们的大少小少出来跟我说话!”用力一甩,把他从店门直掼进去。 但听得乒乒乓乓一阵响,刀疤脸直接被甩到了酒桌上,饭菜酒水撒了一地。沧海大踏步跟进门,只见刀疤脸晕倒在地,旁边站着四个人,左右两人跟刀疤脸是一色的随从打扮,中间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个青年,身着华贵锦衣,脸圆肉胖,想来便是他们口中的罗家大少了。那女的红唇烈焰,打扮妖娆,紧贴着那罗家大少,像是他的相好,倒也有几分姿色。 同伙被打,酒菜被砸,这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那女人道:“罗哲少爷,你看这酒都没了。这人好生讨厌,打扰人家清兴。” 罗哲道:“乖,咱一会儿叫他赔回来便是。”转头向沧海道:“你是何人?” 沧海道:“我来只想讨一个说法。你们为什么要打人,还要把人吊起来?” 罗哲笑道:“你说外面那瘸子么?我还以为多大点事。那瘸子乃是匪党。我见义勇为,擒了准备扭送官府,此乃替天行道之举,有何不妥?” 沧海道:“是不是匪党,要不要擒人,那都是官府的事。与你何干?” 罗哲道:“窃贼劫匪,如过街之老鼠,人人可打之。” 沧海冷笑一声,道:“你说是劫匪便是劫匪?我还说你是反贼呢。” 罗哲脸色微微一沉,道:“我见你身手不错,才稍微客气一点。你若再不识相,就别想出这门了。” 酒馆掌柜一见又要打,慌忙过来赔礼求情,央求不要动手。被旁边随从斥到一边。掌柜愁眉苦脸,欲哭无泪。沧海道:“老杜掌柜,放心,打坏了东西自然有人赔。” 这时计三着小牛把沧百重先送回家后,掀门帘走了进来。跟罗哲的其中一个随从一照面,互相便认出对方。那随从指着计三道:“罗少,就是他抢的羊。” 罗哲打量了一下,道:“哟,这都亲自送上门来了。怪不得,原来你们是一伙的。也好,省得我兴师动众山长水远地去拿人。你们是自缚呢,还是要我动手?” 沧海道:“你动一下试试?” 罗哲道:“试试就试试。”抓住旁边的桌子便掷过来。 沧海纵身从桌子上方跃过,猎刀闪动,直取中宫。罗哲并不移步,只身子微微倾侧,便避过刀锋。右手倏起,将猎刀格在外门,同时食中二指绕上,正夹在刀身与刀柄的接合处。只听叮的一声,竟是单凭二指之力将猎刀拧作两段。 罗哲双指一扬,断刀照沧海面门激射而去。这一下相距极近,沧海脑袋急仰,往后一个侧身翻,险险避过。 罗哲道:“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要动你似乎没什么难度。” 沧海初次与人对敌,毕竟缺了经验,方才躲这一刀,全靠以前跟山上野兽搏斗练出来的身体自我反应。心道:“这人到底跟野兽不一样,野兽可不会这一手截刀反击。” 罗哲用手指了指计三,道:“你们把他拿下。” 两名随从应了,纵身去捉计三。计三虽没学过武,但从小登山攀树,身手也自不弱,拔刀抵住两人。一时间刀剑乱舞,叮叮当当地打作一团。 那女人道:“哎呀,赶紧把他们打发掉。这穷乡僻壤尽出刁民,烦死啦。” 罗哲道:“急什么?反正闲来无事,就陪他们玩玩。” 那女人道:“平时总吹嘘你罗家煙凰气如何了得,我怎么看着连这乳臭未干的小子都拿不下?” 罗哲皱眉道:“女人家懂什么。这小子也就手脚功夫快一点,打他还用不着使煙凰气。煙凰气宰凤屠龙,气势磅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得上用。” 那女人道:“我不信。嘴里说得如此厉害,你倒是把他打败啊。” 罗哲不屑道:“嘿,打败他有何难?三招之内,我要他跪下喊你姑奶奶。” 那女人拍手道:“好,好,好。这小子长得挺俊,有这样的侄孙儿倒也不逊。” 罗哲身影一晃,二指并出,直取沧海眉心。 沧海心想:“此人指功了得,我且先摸清他的动向。”脚底一蹬,向后疾退,欲待跟他兜一下圈子。 不料刚退两步,面前的罗哲突然消失,紧接着后背风起,转头一看,罗哲不知怎地竟出现在身后,一个鞭腿,嘣的一下,腰背已挨了一击。 沧海飞出两米,腰身急扭,在地上滚了几圈,方才卸去余力。 罗哲叫道:“一招!” 沧海心念电转:“他这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却是什么招式?说不得,只好动用《通神奥义》了。” 《通神奥义》全天候吸收外界灵气的时候,也在利用灵气的流动在猝练肉体,虽然改变细微,但日益累积下来,身体的敏捷度和力量却也颇有增益。因此刚才他完全是靠身体的机能去对敌,并没有使用奥义。 这时罗哲又扑了过来,拳头直勾勾地打出。沧海体内《通神奥义》流转,霎时间神台通明,身周仿佛伸出无数触角,一切空气的微小变化尽皆知悉。 眼见罗哲故技重施,身影突然消失,沧海早感知到右侧有异,当即一拳打出。 罗哲万料不到他竟能预敌机先,和他对了一拳,各自退了两步。这第二招却打了个平手。 罗哲道:“好小子,有点手段。” 话音未落,沧海的身影突然消失,竟似跟他刚才的招式一模一样。罗哲咦了一声,道:“学我么?这你就失策了。在这里!” 二指往右边空气点去。果然沧海身影闪现,这一指正中咽喉。 罗哲嘴角上扬,露出得意之色。但手指刚触及身影,便知不对,指尖竟是没戳到实处,失声道:“什么?残影?!” 陡然间嘭的一声,后脑剧震,已被沧海一脚踢飞。 罗哲飞出五六米远,直到撞在墙上,才弹将落地。这一脚尽管没打出创伤,却令得他甚是狼狈。罗哲爬起身,瞪着沧海,眼神已隐有怒火。 沧海道:“三招已经过了。” 一 神之降临 第十四章 煙凰气 沧海这一下看似复制对方的招数,实际上跟对方有本质上的区别。罗哲用的招数类似于障目术,他却是利用《通神奥义》加持的一刹那的超速度制造残影。对于两者的不同之处,罗哲自然是心知肚明,阴沉沉地道:“低估你了,没想到你还隐藏了实力。这种速度,单纯的武者可做不出来。你是修炼者?” 沧海道:“这不重要。我只是来讨公道的。” 罗哲笑了:“公道?你知道在舟山镇公道是什么吗?公道就是我罗家,我罗家就是公道!” 沧海道:“既然如此,那我找你就对了。” 罗哲道:“不知天高地厚。刚修炼得些皮毛就敢跟我叫板。我罗家在舟山扎根上百年,岂是你这种山夫野猴可比?” 沧海道:“你刚才还吹牛说要三招内让我叫她姑奶奶。” 罗哲脸上一红,道:“之前确实是我看走了眼。既然你是修炼者,这样子打也没什么意思。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罗家称霸舟山的煙凰气。” 言毕,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低喝一声,一股气提将上来,毛发衣衫顿时无风自动。 沧海见他身体表面隐隐透出一层淡淡的类似火焰的光芒,甚是奇异,心道:“这煙凰气霸体外露,竟能化作实质,不知怎生个厉害法。还是小心为妙。” 此刻罗哲身体被淡淡的火焰覆盖,肌肉的线条亦愈显劲遒,嘴角上扬,似乎自信已稳操胜券。 但沧海依旧一脸平静,并无惊慌之色。他在黑云渊曾见过举手投足便能移山填海般的天神之战,也曾见过神秘道人返璞归真般玩弄云雾山的王者于股掌之中,相较之下,眼前的景象简直是小儿科了。 罗哲隔空一掌拍出,炙热的掌风横飞而至。沧海拧身躲开。托的一声,掌风打在后面的桌角上。 桌角微微内嵌,呈现出一个淡淡的掌印。 沧海道:“这不就是江湖卖艺人所说的隔山打牛么?好像也没什么稀奇。” 罗哲露出讥讽的表情,道:“是么?” 只见那掌印转眼间发黑变焦,如受火烬,化作一块块碎碳嗦嗦脱落。木桌边缘留下了一个手掌形状的窟窿。 沧海微微变色。 罗哲道:“我罗家的煙凰气到了你嘴里居然成了那些凡俗武夫的隔山打牛,当真好笑。” 手腕抖动间,第二掌又已发出。沧海滑步斜肩。那掌劲擦面而过。只听身后墙壁咚一声响,又被击出了一个五指窟窿。 掌柜眼见双方越打越起劲,自家这酒馆却要遭大殃,带着哭腔号喊道:“别打啦,我求你们别打啦!老天爷,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罗哲斥道:“闭嘴,再吵老子拆了它。” 掌柜抽泣道:“罗少爷,请手下留情。祖上就留了这个酒馆给我,可不能到我手里毁了。” 罗哲正要再骂,突闻啊哟啊哟两人惊叫,转头一看,原来趁自己这么一分神,自己那两个随从已被沧海偷袭打倒。 计三被两人缠斗一阵,此时终于脱身,也累得呼呼喘气,心知这边的打斗自己插不上手,把猎刀扔给沧海,说道:“拿刀跟他打,我给你掠阵。”反手翻出长弓,箭羽绷紧了对准罗哲。 沧海道:“你先出去吧,这弓箭对付他恐怕没什么用处。” 计三道:“那你当心点。”收了弓箭,依言退出门外。其余人等见势头不对,也纷纷跑了出去。 沧海运起《通神奥义》,双脚如灿莲花,在酒馆内四处游走。瞬息之间,已制造出四五个残影,均作进攻之势,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罗哲不为所动,就定定立在当地,双手垂于身侧,微微冷笑。 五道人影,五把刀,照他上路、下盘、左边、右侧、背部一齐劈至。罗哲右臂抬起,只护住双目,竟然任由刀锋砍下。 叮一声轻响,随着残影消散,沧海的实体一刀正砍在他的右臂上。但刀落处如击金铁,难以寸进,那手臂竟是毫发无伤。 沧海一惊,刀势斜掠,削他肋下要害。罗哲下腰沉肩,仍是以右手生生将刀挡住。沧海不信邪,再挥刀,刃影如风,一连在他身上各处劈了十几刀。罗哲甚至都懒得动手了,站着任他劈挑削刺。那猎刀落在身上,仅仅在皮肤留下来一丝淡淡的刀痕,随后火焰晃过,便即恢复原状。 沧海心中惊疑,收刀退后几步,道:“莫不成你有金刚不坏之身?” 罗哲冷笑道:“我罗家煙凰气攻守兼备,岂能与金刚护体那种笨拙的东西相提并论。如今我刀枪不入,凭你手中那把破铜烂铁又能做些什么?” 沧海道:“当真刀枪不入吗?恐怕不尽然。我刚才就发现了。你每每护住眼睛,那一定是你的弱点吧?” 罗哲道:“哼,你倒是直白。实话告诉你也无妨。不错,这双眼睛正是我的罩门所在,有本事你便使劲朝它招呼。” 沧海道:“这可有点难度。但我就是不相信,你身上其他地方就真的伤不了。” 言毕大喝一声,挥起猎刀又砍。罗哲不动如山,仿佛为了证明其他地方确实刀枪不入,由得猎刀狂风骤雨一般砍在身上。 沧海犯起倔来,猎刀不断挥舞,劈了几十刀,几百刀,上千刀,直至罗哲感到不耐烦了,撇嘴道:“无聊。”右拳光芒忽现,当胸便捶。 沧海足尖一点,纵跃而起。这一拳打在地板上,碎石四溅,砖块顿时如蜘蛛网般蔓延裂开。 沧海跃经罗哲头顶,刀尖正欲朝他双眼刺下,突觉脚踝一紧,已被对方抓住。 罗哲回手合握,力贯双臂,扯住他脚踝呼呼呼倒甩了几圈,猛一松手,朝屋顶掷去。 砰的一声大响,屋梁断折,瓦片飞溅,沧海撞破屋顶,直飞上天空。这一掷力气甚大,沧海往上飞了十几米,余力方衰,才又跌落下来。 沧海在空中微一定神,顺着屋顶那破洞看下,见罗哲沉身弯膝,正要跳将出来,心道:“正好借这下坠之势,刺他个透明窟窿,且看他还能不能刀枪不入!”当即刀尖朝下,对准罗哲极速沉落。 一 神之降临 第十五章 三个弱点 酒馆内,罗哲长身而起,欲穿过屋顶,上击沧海。屋顶上,沧海身随刀落,如天外飞仙,下扑罗哲。两人一上一下,皆欲透过屋顶的窟窿洞悉对方的动向。两道流影倏然接近,眼看就要相撞,突然罗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喝道:“我刚说完你就忘了!” 猛地右手往前一递,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他体表的火焰光芒爆射,一瞬间在他手中形成了一柄火焰剑,长盈两米,径对着头顶的沧海刺去。 沧海万料不到他竟能无中生有。本来双方之间仍有五六米的距离,这突然冒出一把两米的火焰剑,加上双方靠近的速度,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在那电光火石的生死一刹那,沧海潜意识里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扭动身躯,将猎刀隔在面前,体内奥义的力量全聚于右半身。 酒馆外众人只见半空里两条人影交错而过,一道光芒直穿上天,仿佛将沧海劈成了两半,不由得齐声惊呼。 却见沧海的身影侧飞,重重地摔在屋顶上,一时不知是死是活。罗哲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飘然落下。 众人惊呼过后,便即沉默,一时间静寂无声。 其时轻风吹拂,罗哲立于房顶最高处,衣诀微动,体表焰芒摇曳,手擎两米火焰剑,当真是威风凛凛。 计三心下关切,见他一步一步正慢慢靠近沧海,急忙叫道:“站住!你想干什么?” 罗哲不理。计三朝他射了一箭,被他手中火焰剑拦住轻轻碰了一下,便即化作飞灰。连续几箭,皆是如此。计三急得手脚无措,却又无可奈何。 罗哲走到沧海跟前,见他伏在梁瓦面上,衣裳破碎,半边皮肤焦黑,微微一怔,道:“倒也硬朗,居然还能留着全尸。哼,早就跟你说了,我罗家煙凰气攻守俱备,真以为仅仅是刀枪不入那么简单么。” 俯身正要去翻尸体,突然沧海一抬头,拳头暴起,闪电般击在他小腹间。这一拳沧海蓄力已久,兼之又是出其不意,罗哲全盘受下,登时腾腾腾倒退了七八步,腰膝发软,单腿半跪在瓦面上。就连胸腹前的火焰都被打散,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覆盖回去。 刚才在空中接触的那一瞬间,沧海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奥义的力量竟然卸掉了大部分火焰剑的伤害,这一点即便是他自己都出乎意料。尽管如此,火焰剑的余威仍然灼伤了他的左半身,动之便是阵阵火辣辣的疼。此时乘对方不备,将之一拳打退,偷得一丝喘息之机,急忙调运体内奥义气流到左半身。 那奥义神妙无比,本就天生具有不停吸取身边灵气的功能,此刻在剧烈急促的战斗中,流转更是快了几倍,就连方才罗哲被打溢出的几丝残焰也被吸收了进去。沧海甚至依稀能感觉到那流转的力量似乎在自动修复左半身的伤势。 罗哲脸色阴沉,死死地盯住几乎已半身不遂的沧海,咬牙道:“你……居然装死阴我?” 沧海道:“生死之斗,各善其长,哪有什么阴不阴的。我差点死在你煙凰气剑之下,如今废了一只手,你却只被我打了一拳,两相比较,难道不还是你赚了么?” 罗哲道:“说的不错。不过废掉一只手还不够,就让我把你另一只手也废掉吧。” 右手一振,火焰剑重新焕发光芒,便欲上前。 突然沧海呵呵冷笑。罗哲顿了一顿,皱眉道:“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沧海举起三只手指,慢悠悠地道:“我已经发现了你三个弱点。” 罗哲愣了片刻,然后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吃吃地笑了起来。但沧海一脸认真的表情,却不像是在信口开河。笑了一会儿,罗哲道:“我倒想听听,就凭你刚才那狼狈的模样,能发现了我什么弱点。” 沧海一边抓紧时间暗暗调息,一边道:“虽然刀箭无法伤及你的煙凰体,但眼睛是你的罩门所在。这是你第一个弱点。” 罗哲翻了个白眼,不屑道:“简直就是废话,这是我自己跟你说的,可不是你发现的。别拿这个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说了,眼珠子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上来取。” 沧海道:“你既然成竹在胸,这第一个弱点你自然是早有防御手段,只怕反倒不好弄。” 罗哲道:“这个自然,我又不是傻子。” 沧海道:“至于第二个弱点么……就是这个了!” 话音未落,身影忽然像箭一样射出,一瞬间便出现在罗哲面前,伸出二指,朝他双眼剜去。罗哲一手挡目,一手挥剑前斩。沧海未等他剑出,已如鬼魅般转到他后面,在他背部拍了一掌。随即一闪而退。 等罗哲转过身来,沧海早已退出五步距离。他一身煙凰气刀枪不进,而且沧海这一掌也没使什么力,只是轻轻拍了一下,自然没造成什么伤害。冷冷地道:“你就这么点力气,替我挠痒痒么?” 沧海道:“速度。你的速度不及我,这就是你的第二个弱点。” 罗哲道:“那又如何?我便站着任你千刀万剐,你也伤不了我。速度再快又有什么用?逃命倒是一绝。你真是蠢得可以。想必那第三个弱点也没什么意思。” 沧海撇嘴一笑,缓缓地道:“这第三个弱点,对你可是致命的啊……” 身影一晃,再次冲了上去。几个回旋之间,便又在他背部打了一拳。罗哲数次转身追打,都被他像猴子一样跳过来转过去地躲开。这种近身缠斗,火焰剑是完全使不上劲。罗哲打不着他,索性罢了手,只运煙凰气护住全身,心想:“我便只做防御姿态,瞧你能奈我何?” 沧海见他不攻,正中下怀,奥义之力凝于拳端,砰一声打在他腰肋位置上。罗哲微微一晃,便即稳住。沧海下一拳又到,砰的一声,又打在他身体同一个部位上。罗哲又微微一晃,但觉毫无痛楚,脸上只是冷笑。 沧海吸一口气,连受伤的左拳亦提起来,左右开弓。但见双拳极速挥动,残影如千手观音,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狂风暴雨一般全击打在罗哲同一个部位。如此拳力一重叠一重,重重相加,罗哲顿时站立不住,趔趔趄趄地往后退。等他反应过来,沧海叠加的拳力早已如山崩海啸一般势不可挡,别说抽出手抵挡了,便连呼吸都喘不过来,只觉得体内一股震力荡漾开来,五脏六腑俱乱。熬不过片刻,噗嗤一大口鲜血喷出,眼前发黑,往后便倒。 沧海双拳不停,直把他打得身体悬空,从屋顶摔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下,七窍都流出血来,腰肋位置凹进去一大块,四肢抽搐,奄奄一息,体表的火焰早已消散殆尽。 他手下的人见状,尽皆失色。沧海从屋顶跃下,见他全身无法动弹,只余眼珠子盯着自己,目光中充满了不甘、愤恨和恐惧。 沧海道:“要破你的第三个弱点,则前提必须建立在你的第二个弱点上。速度。你的煙凰气固然能让你体外刀枪不入,但并不代表也能防护你的体内脏腑。我们山里人捕捉山涧里的鱼的时候,有一句话叫做击岸边石,撼水中鱼。能让你体内受伤的方法有很多,最简单的一种就是震力。比如说,速度的快速叠加。又比如说,你所瞧不起的凡俗武夫的隔山打牛。” 一 神之降临 第十六章 不能要 罗哲嘴唇微微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几个受伤的随从见平时不可一世的主子都被打得如此凄惨,不由得心惊胆战。那女人鼓起勇气过来扶罗哲,恨恨地道:“你竟然敢打伤他,罗老爷是不会放过你的……” 沧海一巴掌把她拍翻在地,怒道:“爱谁谁!我打你们就叽叽歪歪,难道你们打我的人就是应该的吗?再敢胡说八道,我让掌柜把你做成人肉包子。” 掌柜在一边听到,顿时吓了一跳,慌忙道:“这……这……这不……我是做正经生意的,不……不卖人肉……” 沧海没好气地道:“闭嘴!” 掌柜又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人群去了。那女人抚着脸庞嘤嘤地哭。几个随从一声也不敢吭。沧海道:“今天且饶你们一命,下回若再看到你们为非作歹,定然不饶。” 几个人如蒙大赦,赶紧过来背起罗哲,便要逃之夭夭。沧海又道:“且慢。” 众人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反悔。沧海指着酒馆道:“我在里面的时候就说了,打坏了东西要有人赔。” 掌柜一听,头皮都麻了,双手拼命地摇,慌道:“不……不用了,不用了。谁也不用赔,这点东西不值几个钱。我自己了结,自己了结。” 沧海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了他这窝囊模样,喝道:“谁打坏了谁赔!你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要自己了结?有你这样子做生意的么?有我在这里,你便大大方方地去讨。怕个甚。” 掌柜心里嘀咕道:“这打坏的东西明明也有你的份。”嘴上却不敢说出来。而要他去问罗哲一伙要赔偿,更是万万不能。罗家在舟山镇手眼通天,就算把整个酒馆都拆了,他也没有这个胆子去要这个钱。当下支支吾吾的,既不敢说要,又不敢说不要。 那女人倒也识趣,从怀里摸出一个钱囊,丢给掌柜。掌柜茫然地接住,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慌得把钱囊从左手倒到右手,又从右手倒到左手,仿佛拿着的是个烫手山芋。那女人目光怨恨,道:“这里面的钱足够你再开两个这种酒馆了,你慢慢享用吧。” 掌柜顿时像石化了一样,额头冷汗都出来了,嗫嗫嚅嚅地道:“这……这钱我不要,请你……请你拿回去吧。” 沧海冷冷地对那女人道:“你拿回去试试。” 掌柜快要哭了出来,道:“沧海,算了吧,这钱我真的不能要。” 沧海道:“我说能要就能要。” 那女人不再理睬他们,带着一众人抬的抬,扶的扶,头也不回地离开。沧海自从修炼《通神奥义》以来,初战告捷,颇有些意气风发,拍拍掌柜的肩膀,道:“老杜掌柜,以后他们若是敢寻你麻烦,就到红峡村来找我。我帮你出气。” 老杜掌柜兀自作出手递钱囊的动作,望着罗哲一伙离去的方向,失魂落魄,也不答他的话。沧海只道他被两人的生死搏斗吓坏了,更不以为意,招呼计三一起回红峡村。 一路上沧海甚是兴奋,和计三讨论刚才的打斗。计三感叹中带着敬佩,道:“想不到你现在竟这般厉害了。往常见你从后山把猛兽拖回村里,还以为你凭的是什么宝物利器。今天可算开了眼啦。想必教你的那位师父一定是极强横的人物。” 沧海得意道:“都说这家姓罗的厉害,今日一见,不过尔尔。” 计三道:“也不尽然。你看你身上这伤,方才你倒在上面的时候,我完全插不上手,还以为你被他打死啦。你们都已经不是普通人了。” 沧海动了动左边身体,发现比刚受伤时又灵活了不少,想来是奥义的修复能力在发挥作用,当即继续调集体内气流到伤处运转。这奥义的力量越神奇,他心中对《通神奥义》的信心便愈是大增,说道:“我的伤不碍事。今天打他确实费了一些手脚,但我刚修炼三个月便能胜他,假以时日,便是他师父来我也不惧。” 计三道:“还是小心一些为好。老杜掌柜说他们行事心狠手辣,罗家能在舟山镇威风这么多年,必不简单。” 沧海道:“哼,不得罪也得罪了,又不是咱们先起的事。万事逃不过一个理字。他们要使什么阴招,咱接着便是。你帮你舅舅找羊揍他们的时候,又何曾怕过?” 计三道:“对。只要咱们占理,对得起天地良心,没什么好怕的。” 两人回到村里,小牛正在给沧百重敷药。幸亏都是皮外伤,敷个十天半个月估计就能痊愈了。父子俩瞧着对方的狼狈模样,都相对摇头叹息。沧海问起事情起由。沧百重道:“我也是糊里糊涂。我自问掌柜要酒。那几人见我衣衫不整,又是残疾,先是嘲笑我。我不理他们。后来他们问掌柜红峡村怎么走。掌柜指着我说,诺,这位就是红峡村人氏,想知道的问他便是。那几个人就呼啦一起站起来围住我啦。他们扯着我问。我嫌他们没礼貌,一个字儿都不搭理他们。他们恼了,对着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拿绳索绑我,吊在酒馆外。他们自顾回去吃菜喝酒。我听得他们说吃饱喝足了便要到我们红峡村,像是要找什么匪人。后来你们就来了。” 计三道:“那些人跟上次抢我舅舅的羊的是一伙的,他们是找我报仇来啦。” 沧百重道:“是么?难怪。上次的事已经过了三个多月,我还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还当真找上门来。他们倒也忍得。” 沧海道:“这种歹人睚眦必报,心眼小得很。想来是这几个月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因此现在才寻来。哼,若是三个月前来,我还真打不过他。如今我改头换面,他可拿我没办法,他们来一次我便揍一次。” 沧百重道:“他?你说的他是谁?” 沧海道:“就是那伙人带头的那个小白脸啊。他们叫他罗哲少爷。一副色眯眯的样子。他使的一身煙凰气刀箭不伤,倒也有些名堂。不过被我打回姥姥家去啦。” 计三在一旁也是眉飞色舞,赞道:“还别说,小海这一架打得真漂亮,了不起……” 沧百重脸上却微微变色,道:“他当真姓罗?” 沧海道:“对啊,你忘了?三哥把羊抢回来的时候,那些人就自报家门说他们是罗家的人。” 沧百重朝他上下打量,道:“那人既是罗家少爷,身手想必不弱,你能打赢他?” 沧海一拍胸口,昂然道:“当然。虽然付出了一些代价,但他伤得比我重得多,没有一年半载,我估计他都起不了床。” 沧百重却眉头紧蹙,过了半晌,说道:“若真是舟山府那个罗家的人,又打伤了他,只怕祸事将临。你们赶紧收拾一下行装,咱们离开村子避难去吧。” 一 神之降临 第十七章 大祸将至 沧海一怔,道:“避难?” 沧百重道:“是啊,你打伤了人家,而且还是罗家少爷,人家岂会善罢甘休。罗家在舟山镇势大,就连官府都不敢轻易动他们。咱们一介平头百姓,真较劲起来,怎斗得过人家?” 沧海不以为然道:“哼,依我看,他们就是纸老虎,打架光靠人多,没什么了不起的。” 沧百重道:“说的真是孩子话。如今这世道,一家势力能立稳脚跟,岂会只是单纯靠人多。你打败了一个罗家少爷,便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沧海低下头,道:“那倒没有。只是通过这次交手,我觉得那些人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难以对付。盛名之下,或许难副。” 沧百重道:“难副?盛名就是盛名,盛名自有它盛名的道理。这天底下,哪一个有名有权之辈不是有他自己的手段?即便是欺世盗名的骗子,既能欺世,那么这欺骗世人本身便是他的高明之处,又岂可小觑?” 沧海一时无言以对。 沧百重又道:“我不知道你在后山碰见了什么人,得了什么机遇,从而学了这身打打杀杀的道道。我也不太懂。你既不说,我便不问。只要不是用来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总不是坏事。但如今你学了些皮毛,打败了一个罗家少爷,便在此得意洋洋,自以为是。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好勇斗狠,终究只是莽夫所为。” 沧海扪心自问,打败罗哲之后,确有张扬之意,此时被父亲说穿,不禁又羞又愧。计三道:“小海也只是看见叔叔被欺负,因此下手重了些。但此事始终是由对方跋扈行事而起,却怪小海不得。” 沧百重道:“我倒不是怪他出手打伤了人。”转头对小牛道:“我家现今惹了罗家作对头,以后这算学我是没法教你啦。你回去替我转告你爹,半途卸教,我甚是惭愧。” 小牛道:“先生莫慌,我爹力扛五百斤,一个人杀猪屠牛不在话下,平时周围的人都怕他。我叫他过来帮忙,那些人定是远远看见他就跑了。” 沧百重哈哈一笑,拍拍他的小脑瓜道:“好孩子,心领啦。我这对头却跟猪牛大不一样。” 小牛瞪着细细的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不一样。沧百重道:“我不在你身边,教你的东西却不可荒废了,须得时时复习。日后我回来,若考你不过,必打你手板。” 小牛应道:“是。小牛谨记先生教诲,一天功课都不会落下。” 沧百重满意地点头道:“嗯,你回去吧。” 小牛道:“是。”转身飞奔而去。 沧海道:“老爸,我们若离开村子,在外面举目无亲,却该往哪里去?” 沧百重四下打量了一下这间自己住了二十余年的屋子,默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在红峡村度过半生,要离开这里,还当真有点舍不得。” 沧海心中一喜,道:“那我们便不走了罢。” 沧百重沉吟片刻,道:“后山的猛兽你搞得定么?” 沧海道:“当然。都是那臭鸟的徒子徒孙,简单得很。那臭鸟虽然不讲卫生,拉出来的倒是精华。我一包精华甩出去,那些飞禽啊,走兽啊,全都乖乖听我的。我要它们蹲着就蹲着,要它们躺着就躺着,要它们在石头上一头撞死,它们绝不敢撞第二次才死。” 沧百重道:“嗯,那就好。你们马上收拾东西,把需要的东西带上。咱们进山。” 沧海道:“进山?你还当真想让他们跟野兽斗?” 沧百重道:“有何不可?我们且在山上观望几天。他们不来最好,若是来的话,管教他们知道这云雾山的厉害。” 沧海笑道:“妙极。那些人养尊处优,这一进山,估计他们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了。”当下进房去拾掇宿野的物事。 计三却隐有难色,道:“叔叔,我这一去避难,不知要多久,我娘独自在家,不免令人担忧。我想先送她去舅舅家,再进山与你们会合。” 沧百重道:“也好。倘若你舅舅家躲得稳当,你便干脆躲在那里,不用回来跟我们一起啦,省得路上出什么岔子。” 计三道:“不行。此事推本朔源,乃因我与他们夺羊而起,才牵连你们受这无妄之灾。我若只顾自己安全,弃你们于荒山野岭,那我岂不是与畜生无异。” 沧百重道:“人各有命。倘若命中注定要有此一难,就算你躺在屋里睡觉,它也会找上你。你先送你娘过去再说。现在只是未雨绸缪,事情未必会发展到那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于是计三回家,带上他娘匆匆离村,往他舅舅家去。沧家父子捎上水火衣粮,径直上山。沧百重手脚不便,沧海就背着。两人并没有一开始就进后山,而是爬上了前山最高的一座岭峰。身在峰顶,可以俯瞰红峡村的全貌。村里如果有什么状况,一眼便能看到。 沧海在来路上装了些夹子,又挖了两个陷阱,回到峰顶坐下陪父亲喝酒。其时夜风习习,虫鸟归巢,山下红峡村已点起了灯火。沧海烈酒回肠,只觉得满怀惬意,丝毫没有敌人即将来犯的紧迫感,问道:“老爸,你很久没上过这山了罢?” 沧百重道:“上不来。这手脚不争气。唉,这高处的山风就是好,自那事之后,总有二十年没吸过这么鲜的风啦。” 沧海道:“这次的事情如能过去,以后我天天背你上来。” 沧百重道:“好,为父记住你这句话。要是有一天做不到,打得你屁股开花。” 沧海笑道:“儿子已经长大了,屁股就不打了罢。别人看到,成个什么样子。” 沧百重道:“儿子长大了还是儿子,我自打我的儿子,与别人何干?” 沧海嘻嘻一笑,心里却暖暖的。抿了口酒,道:“但要是干不过姓罗的,又还有命在的话,咱们就得离开舟山镇到外面流浪去了吧?” 沧百重道:“嗯,那也没什么。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沧海道:“想是想过。但被人撵出去看,终究不好受吧。” 黑暗中沧百重露出淡淡的笑容,席地躺下来,仰望星空,良久,方道:“是不好受。” 沧海道:“老爸,你以前到外面看过,感觉怎么样?都有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沧百重迷迷糊糊的声音道:“不怎么样。” 沧海道:“不怎么样却是个什么样?” 再无回应。沧百重的鼾声隐隐响起,原来已经睡着了。 沧海摇摇头,掏出一件兽皮给沧百重盖上。然后盘腿正坐,闭眼感受《通神奥义》的进展。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留意伤势的时候,奥义的自我治疗修复似乎竟有停止的迹象,只有每当注意力转到这方面,修复才会重新启动。沧海隐约感觉这种修复力跟自己的精神力是否集中有关,至于其中的因果关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的结论只能是——这奥义跟小孩子一样任性。它喜欢治疗就治疗,不喜欢治疗就不管了。 随着注意力的集中,伤势传来的疼痛感越来越淡。正自心喜,耳边忽然听到风传上来的嘈杂声,睁眼一看,但见山下火烛如星,人影幢幢,数十人堵在红峡村村口,携刀带棒,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一 神之降临 第十八章 威胁 远远看去,领头的人身材魁梧,明显高出别人一头,正指指划划,分派人手,往村子各处散去。不消片刻,便守住了各个豁口,把红峡村围得密不透风。 那人身边站着个女人,依稀便是白天罗哲带着的那个相好。 沧海心道:“来得好快。这女人倒是小瞧她了。跟她一起那人莫非就是罗家的家主吗?” 这一次沧海却想错了。那人并不是罗家家主罗衡,而是隶属于罗家的洪兴帮帮主洪山峰。洪兴帮名面上是舟山镇第一大帮,实际早就归顺罗家,为罗衡所驱使,算是罗家势力的一个分支。那女人正是他的胞妹洪十三妹。洪十三妹与罗哲相好,也是洪兴帮讨好罗家的一种方式。或者说,归根结底,其实是双方的一种利益平衡手段。 原来白天罗哲受了重伤,洪十三妹并没有直接送他回罗家疗伤,而是去了更近一些的洪兴帮找自己的哥哥。洪山峰这段时间正想找罗衡讨要一些好处,以便扩充自身的地盘,但苦于没有借口,只能看着别的分支势力吃香的喝辣的,银钱流水一般流进口袋。是以终日闷闷不乐。在这个时候,妹妹忽然拉着罗家少爷回来找大夫治疗,说是被一个穷山村的无名小子打伤,要他帮忙。洪山峰不由得招子亮了,心想:“此真乃天赐良机。罗衡那老家伙平时把他这个单脉儿子宠得像宝一样。但罗哲这小子学艺不精,竟被一个无名小卒重伤至此,那老家伙定是气得七窍生烟。我若是替他出头,率先把对方擒回去,岂不是大功一件?” 越想越高兴,当即点了几十名帮众,直奔红峡村而来。 此时各家各户的猎犬在不停地狂吠。村民们听见动静,都操起家伙出来看个究竟。洪兴帮的人一见有村民冒头,二话不说,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夜空下的红峡村顿时哭声、喊声、狗叫声、咒骂声响成一片。猎犬们见主人被欺负,纷纷上前扑咬。奈何洪兴帮那些帮众都曾练过,几刀下去,猎犬们便即血溅当场。 红峡村统共只有十几户人,人丁薄弱,被这么几十条大汉追着打,几无还手之力。不消三刻,便都被打倒,无论男女老少,全撵到村口的空地里。 村民们不知情由,还以为是匪党要杀人劫村,蹲着地上瑟瑟发抖。洪山峰扯着铜锣般的嗓子道:“老子来找两个人。一个叫沧海,一个叫计三!你们当中谁是?给我站出来!” 村民们面面相觑,却没看见沧海和计三两家的人,便都默不作声。洪山峰道:“哼,一班村妇野种,骨头挺硬是么?别以为不说话,我就找不出来。妹妹,你去看看他们在不在这群人当中。” 洪十三妹在人群里走了一遭,摇头道:“不在。” 洪山峰道:“两个小子消息挺灵通啊。知道我洪山峰要来,逃得恁快。他们逃哪里去了?” 村民们依旧闭口不答。洪山峰道:“不说话吗?奶奶的,跟我洪山峰装哑巴。”指着一个少年道:“你说。” 那少年摇摇头。旁边的帮众踢他一脚,道:“让你说话,没让你装哑巴!” 那少年仰头怒视。又被扇了几个耳光。这才忍着气说道:“我不知道。” 洪山峰又挑了几个人问,皆回答不知。洪山峰挑着眉道:“奶奶的,这群山货真犟。”正要授意拖两个人出来毒打,以杀鸡儆猴。突然旁边的一间屋子传出婴儿哇哇的哭声。 人群中一个妇人脸色大变,站起来就要冲进屋去,被帮众们扯着后领拖了回来。洪十三妹走进屋,不久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出来,温柔细语道:“看这小人儿,多可爱。” 那妇人颤声道:“你……你把我的孩儿还给我。” 洪十三妹不理,只低头逗弄婴儿,微笑道:“小娃娃儿,你太可怜了,刚长这么大点儿,你妈妈就不要你。他们都只要你的沧海哥哥,计三哥哥。” 那妇人道:“不,不,妈妈要你,妈妈要你。你把他给我,他饿了。” 洪十三妹柔声道:“别哭,乖孩子,别哭。姐姐教你画花花好不好?” 手中刀光一闪,已摸出一把匕首,刃尖离那婴儿的脸庞不过半寸,作势要画。那妇人神思崩溃,大叫道:“白天有人看见他们往山上去了!往山上去了!” 洪十三妹继续对婴儿道:“嗯,你沧海哥哥跑到山上去了。可是这茫茫大山,姐姐不知道他在哪一座,该怎么找呢?” 那妇人一呆,道:“这……这个我真不知道啊。” 洪十三妹道:“你妈妈什么都不知道。我们继续画花花好不好?” 那妇人泣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求你把孩子给我。” 洪十三妹五指一紧,匕首就要往婴儿脸蛋儿划下,突然那妇人的丈夫朝山上一指,叫道:“那里!那里有火光!” 众人齐刷刷往他手指方向望去,但见最高的那座岭顶上,一束火光随风而荡,时明时暗,隐约看见有个人影在烤东西吃。 洪山峰大笑道:“这小子是有多蠢。明明在逃命,大晚上的还在山顶生火驱兽。野兽怕火,我可不怕。” 手一招,叫道:“留几个人看住他们。其余人等,随我上山。” 洪十三妹向那夫妇问准了上山的路,说道:“若你们所说的路有一点儿不对,回来找你们算账。”把婴儿丢过去。夫妇俩忙不迭接住,仿佛劫后重生,紧抱着婴儿痛哭。 洪山峰带着几十号人望火光处奔去。那座山山势甚高,兼之岭道如蛇,绕绕转转,要上去倒也颇费工夫。走到山脚,火光已被林木峰线遮挡住。丛林间夜枭怪叫,墨沉如渊,那荆棘小道弯弯曲曲,仿佛透向未知的恐惧。 一行人顺着小道攀援而上,彼此间呼吸声清晰可闻。洪山峰不住催促,以重赏诱惑。帮众们听得有赏,爬得越欢,浑不顾荆棘刺身。刚爬过第一个山坳,突然队伍前面有人发出惨叫。众人吓了一跳,忙问端的。前面的人报告下来,说有人被兽夹装住了。 洪山峰拨众上前,见走在最前面那人跌倒在路边草丛,表情痛苦,右脚一半被兽夹咬住,夹齿深深嵌入腿肉,血流如注,连膝盖骨都被夹碎了。洪山峰道:“这山里人装夹子恁地粗鲁。把他拉下去,拉下去,继续前进。” 有帮众把伤者拖到一边,其他人继续往前走。走不多时,最前面那人突地被藤蔓绊了一下,刚骂得半句,旁边陡坡上一根小腿粗的树干搂腰弹将过来,砰砰砰,那树干把靠近前面的三个人一齐打飞,伴着凄厉惨叫,一路滚落山沟里去了。 大部队吓得又停下脚步。洪十三妹道:“不对劲。这些陷阱全都设在人走的路上,恐怕不是用来装野兽的,是专门为我们准备的。” 洪山峰骂道:“这两个臭小子,恁地狡猾。” 洪十三妹点了两个拿长兵器的人,道:“你们两个,先到前面探路。” 那两人应命而上,拿着长柄兵器一路敲敲打打,身影渐渐消失在山线后面。洪山峰道:“如此行走缓慢,等去到山顶,天都要亮啦。” 洪十三妹道:“莫急。他们弄这些陷阱也颇费时间,一样走不快。且看两位兄弟在前面探路是个什么情况。再说有你的看家本领在,他们还能飞上天不成?” 洪山峰嘿嘿一笑,道:“那倒是。” 等了半个多小时,探路的两个人却不见回头。洪山峰焦躁起来,道:“那两个人搞什么鬼,探个路要这么久?” 再等半刻,仍不见人影。洪十三妹微微皱眉,又点了四个人,道:“你们四个人分作两队,一前一后,相隔十米,到前面去看看。” 四个人领命去了。 谁知这一去又是杳无音讯。那几个人犹如被深处的大山吃掉了一般,一去不复返。甚至连回音都不曾有一点。此时树丛里的夜枭又不合时宜地怪叫起来。虽然几十号人聚在一起,却也不觉寒气透背。 洪山峰喃喃道:“他奶奶的,见鬼了。” 一 神之降临 第十九章 暗算 从洪兴帮进村,到洪十三妹抢孩子威胁乡邻,种种情状,沧海在山顶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原想在山林里躲过正面冲突,没成想对方卑鄙至斯,竟然拿无辜的乡亲开刀,甚至连刚出生的婴儿都不放过。沧海看得心头愤怒,当即点起了一把火,有意引对方前来。 上山路上的陷阱是他早就设好,乃至于后来几队探路人员的失踪,自然也是他做的手脚。他一泡尿把生起的火堆熄灭了,然后埋伏在山腰,对方探路的人上来一个他打一个,上来一双他打一双。以他现在的身手,要做到悄无声息地把这些路人甲干掉,简直是轻而易举。 他恼怒这些人恃强欺凌无辜乡亲,因此下手也是毫不容情,解决后一一丢下山涧。三路探子杀完,知道后面对方必将派高手上来,当下潜在路边树丛,屏息静候。 此时山腰间起了一圈雾,正好隔在双方之间,又是夜色如墨,视线所及,极其有限。饶是沧海目力锐利,面对这一团浓雾,也甚是困扰。当即侧耳附于地面。 过了大约一刻钟,地面隐隐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沧海细数脚步频率,略感诧异。那脚步落地有致,并不杂乱,显然只有一个人。心道:“敢独自上来,必是有些本事。”翻手摸出短刀,腰腿弯作弓状,只待对方走近,势将一触即发。 脚步声越来越近,朦朦胧胧的一个人影穿过雾团,刚刚现身,沧海如猎豹蹿出,短刀径朝那人影咽喉要害刺去。只要一招击破咽喉,对方不仅立即毙命,便连呼救亦是不能。 那人反应也是快极,呼的一声,双手画个半圆。沧海只觉空气中生出一股旋转之力,短刀的去势登时被带歪了。这一刀竟没刺中。 正欲回刀反戳,蓦地里风声飒然,对方已顺着旋转之势一掌劈至。沧海右脚横踢,砰的一声,掌脚相交。但觉这一掌势大力沉,不由自主地倒飞数米。 沧海趔趄了几步才站稳当,心中微惊:“这人力气好大。”定睛一看,那人身高体壮,魁若大熊,从身形来看,依稀便是对方的那个老大。 洪山峰一招打退沧海,豪气勃发,大踏步跟上,双掌齐推,一股大力扑面向沧海压至。山道本就狭窄,左右一边是山壁,一边是深涧,沧海只得再退。 片刻之间,洪山峰连推五六掌,沧海不住后退,已被逼到一个山道拐角处。前后左右均被封死,再无可退。洪山峰大喜,双掌正要再推,突觉右脚一痛,似被什么东西咬住。低头一看,一个大兽夹紧紧夹在小腿间。原来一时不慎,竟着了沧海的道。 但那兽夹虽然咬住小腿,利齿却不入肉。洪山峰冷笑道:“幼稚,用这种玩意儿装我,当我洪山峰是那小猫小狗吗?” 弯腰去掰那兽夹。突然沧海扯住旁边山壁的藤条狠狠一拉。头顶泥土纷纷,一块巨石晃了几晃,顺着山壁轰隆隆滚落,朝洪山峰当头罩下。 洪山峰脚底被兽夹扯住,一时无从闪避,当即大喝一声,力贯拳臂,迎着巨石便捶。 轰一声巨响,那巨石从中裂开,分作两半,落入山涧去了。石屑飞溅间,蓦地里人影飞舞,沧海扑近身来,短刀照他胸口便戳。 这一下趁其不备,洪山峰根本来不及回防,百忙中劲聚于胸,叫道:“凭这破刀也想伤我……”话未说完,忽觉胸口一痛,已被沧海一刀戳进。 这一刀沧海使上了奥义之力,自非兽夹可比。洪山峰怒吼一声,右掌闪电般打在沧海身上。沧海料不到他受伤的同时,居然仍能如此快捷地反击,这一掌如雷霆万钧,整个人顿时重重倒撞在山壁上。 两人一起受伤倒地。这时下面山路传来嘈杂之声,敌方的大部队已跟了上来。沧海胸口血气翻滚,心念转动:“这人倒是凶猛,硬碰硬的话太也吃亏。看来只可智取,不可力敌。”足尖一点,已从山壁飞跃上去,转眼间消失在丛林里。 身后洪山峰骂道:“阴损小儿,净使些肮脏诡计,有种跟你洪大爷光明正大地打一次……” 沧海三钻两钻,自拓捷径回到山顶。沧百重还在呼呼熟睡,完全不知敌人来犯。沧海一手把他拉到背上,一手拎起行囊,撒腿就往山的另一边跑。沧百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耳边风声呼呼,感觉自己在飞一样,问道:“嗯?怎么了?我这是在哪里?山顶上睡得挺舒服,怎么就跑了?发生了什么事?” 沧海边跑边道:“没事,老爸你继续睡。” 沧百重道:“你专挑这种锯草多的地方跑,割得我脸生疼,睡不了。” 沧海道:“你把脸蒙住就好了。” 沧百重道:“你跳起来一颠一颠的,我胃也有点不舒服。” 沧海道:“你旁边的背囊里有些肉饼,吃两口镇一下胃就行。” 沧百重道:“但是包里这件脏衣服好臭,我吃不下。” 沧海道:“那是红鸢的便便,咱们进后山要用。” 沧百重道:“你怎么把吃的和拉的放在一起?这么大个人也不懂讲卫生。” 沧海道:“事态紧急,凡事从权好吗?” 沧百重道:“太恶心了,要吃你吃。” 沧海道:“不吃拉倒。咳咳……” 沧百重道:“你怎么咳嗽?” 沧海道:“跑得有点急,有一口气喘错了。” 沧百重道:“着凉了吧?仗着自己年轻,也不穿多一点。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身体好不要紧,这万一要是传给我,我这破烂的身子骨可受不了。你说我这又当爹又当妈的容易吗?” 沧海道:“好像是我在又当儿子又当妈的好吗?我六岁就得上山打猎给你赚酒喝。” 沧百重道:“你这是在嫌弃我?” 沧海道:“我怎么嫌弃你了?” 沧百重道:“你就是在嫌弃我。” 沧海道:“我要是嫌弃你,我还会背着你吗?” 沧百重道:“你看,你现在就在嫌弃我累赘,拖你后腿。” 沧海道:“我没有。” 沧百重道:“你就是有。” 沧海道:“好好好,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 沧百重道:“这还差不多。别整天想着跟老爸顶嘴。” 沧海道:“……” 沧百重道:“说起来,你六岁那时候赚那么丁点钱,买回来的酒就跟白开水一样,淡出鸟来。” 沧海道:“老爸,你能不说话吗?我有点喘不过气来。” 沧百重道:“好的。” 沧海脚步不停,背着沧百重一直朝莽莽后山而去。 那边厢洪山峰包扎好伤口,带着帮众一口气奔上山顶。却见山顶只剩下一堆焦木在冒白烟,对方早就逃得远了。 洪山峰暴跳如雷,叫道:“臭小子,就算把整座山翻过来,老子也要把你找出来碎尸万段。搜!都给我搜!” 帮众们望着茫茫大山,脸现难色。洪十三妹道:“大哥,这里可不止一座山。” 洪山峰一想也是,云雾山脉汇聚了成百上千座山头,不知其尽,就算再多三五百人也搜不过来。咬牙道:“这回即便是大耗元气,老子也必翻你出来!” 手掌伸进嘴里一咬,顿时鲜血直流。洪山峰五指朝下,鲜血顺着手指往地面滴落。血滴汇聚,蠕蠕而动,竟似化作五条红色虫子,渗进土里去了。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章 土狩血影术 沧海一路奔进后山,大约估计了一下双方的距离,觉得对方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了,才停下来。那红鸢的便便虽然有些过期,但威力依旧。路上偶遇猛兽,只需甩出红鸢之便,猛兽立马变蔫兽,无不闻风而遁。 沧海寻了一棵参天古树,驮着沧百重攀跃上去。树上有一个大鸟窝,里面的两只大鸟瞧见有人入侵,竖起颈毛警告。沧海一包红鸢之便丢将进去,一窝鸟顿时扑啦啦四下逃窜,飞得不知去向。沧海直接把鸟窝占了作床。沧百重四处摸了一下,道:“这鸟窝挺整洁,屎都拉在外面,这一点比你好。” 沧海一下就炸毛了,道:“我四岁就开始给你端屎端尿了好吗?” 沧百重道:“对,你端完直接就倒地上了。” 沧海道:“我四岁的事情你也要跟我计较?” 沧百重道:“你是我儿子,从小到大你的所有事情我都记得。这有什么不对吗?” 沧海无言以对,闷闷地低头把鸟窝整理了一翻,道:“老爸,弄好了,睡吧。” 沧百重道:“这回不会睡一半又把我扛走了吧?” 沧海道:“不会。这是后山,他们没那么容易找到这里来。” 沧百重头一点,立马就躺下了。不一会儿,便又打起了呼噜。沧海叹了口气,心想这老爸还真是心大。 这时静下来,但觉胸口隐隐作痛,解开衣衫,用火光一照,胸肋间一个掌印赫然在目。那掌印鲜红似血,与平常的拍打之伤大不一样。沧海忖道:“这人可比那罗家少爷厉害,临时一掌便堪比那煙凰剑的全力一击。老爸说得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打败了一个罗家少爷,便轻视天下英雄。我是有多蠢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当下运转奥义之力,将掌伤慢慢驱散。但一个时辰过去,疼痛感虽然渐消,那鲜红掌印却如纹在了身上一般,竟是难以抹除。沧海骇然,心道:“这掌印连奥义都弄不掉,莫非有毒?” 但身上疼痛既减,亦无其他麻痒之类的不适,不像中毒的症状。除了那掌印消不去,其他一切并无大碍。沧海想了几个法子都弄不掉,索性不理会了,将奥义之力调运去吸收周围的丝丝灵气。 万簌皆寂间,忽闻树下有小动物翻土的细微响声。一开始沧海还不在意,第二个翻土声又起,淅淅索索,淅淅索索,像是鼯鼠刨土。随即省起,红鸢的粪便在此,就连猛兽都不敢靠近,何以这小小鼯鼠竟如此大胆? 扒在鸟窝边缘往下看,不由一怔。但见树底两条巴掌大的东西在蠕蠕爬动,全身血红,外形酷似水蛭。这时淅淅索索的声音持续响起,泥土翻动间,又有一般模样的大血蛭破土而出。一条接一条,加起来统共五条。 五条大血蛭绕着古树爬动,一圈一圈又一圈,仿佛在寻找什么,却到这树底失了目标。沧海从衣包里剥了几小块红鸢的粪便,朝它们身上丢下去。那几条血蛭只是触摸了一下粪便,便不再理会,继续绕着圈子寻找。 沧海心知这五条怪东西连红鸢的气味都不怕,必是大非寻常,暗自戒备。那五条大血蛭绕了几十圈,一无所获,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忽然第二条爬到第一条的身上,扭曲缠绕在一起。沧海以为它们找不到目标,因而打起架来,正看得津津有味,却发现两条血蛭缠绕之间,似乎渐渐融为一体。 两条合成一条,不止躯体粗大了许多,外形亦起了变化。原本血蛭头尾难分,合体之后头部却多出来了一个圆球。那圆球抬起,左右摆了摆,突然一条缝从中裂开,露出一个白里透红的眼球。 那眼球咕噜噜地转,瞳孔随之上下左右移动,情状十分诡异。沧海寒毛都竖了起来,心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合体血蛭绕着古树又爬了一圈,突然抬起头来,瞳孔正好与沧海的视线遥遥相对。沧海被它那森森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心里一个念头闪过:“这几条怪物,难不成是在找我吗?” 心念方落,果见那合体血蛭一马当先,蠕动着身子爬到树干,顶着那只渗人的眼球径朝鸟窝这边爬上来。其余三条血蛭紧紧跟在后面。沧海心底发毛,掏出短刀,照准那合体血蛭掷去。笃的一声,短刀直没至柄,将其钉在树干上。 那合体血蛭怪眼乱翻,身体扭曲,不断挣扎,一时半会无法挣脱。这时后面三条血蛭跟上,闻得合体血蛭发出的嗞嗞声,突然弓起身子,头部绷成又直又尖的形状,如同拉满弓的飞箭,嗖嗖嗖向沧海弹射过来。 沧海吃了一惊,急忙缩身。但听得啪啪两声,树屑溅开,两条红影把刚才扶手的树身射出了两个透明窟窿。 同时左臂一痛,被剩下的一条血蛭射中。沧海伸手去抓,触摸之处,却觉那血蛭一瞬间软化下来,化成一滩液体,顺着伤口往体内钻。沧海大骇,奥义之力自丹田汹涌而出,将整条手臂封住。 那团液体本拟一鼓作气侵入心肺,被奥义之力拦截住,屡次冲击,居然都难以寸进。而且奥义之力越来越凶猛,层层推压,此消彼长,那团液体抵受不住,终于被挤了出来。 那团液体从伤口处掉落,转眼间又恢复成血蛭模样,身躯拉长,便要伸向后面还在呼呼大睡的沧百重。沧海一脚把它踢开,伸手把沧百重扛起来,一个箭步跳出鸟窝,拔腿又开始亡命奔逃。 沧百重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又在风中倒着飞,傻了眼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不会再跑了吗?” 沧海道:“一言难尽,人算不如天算。” 沧百重道:“怎么你总是逃跑?” 沧海道:“对方有点厉害。” 沧百重道:“怎个厉害法?” 沧海道:“恶心得厉害。” 沧百重道:“有你把吃的和拉的放在一起恶心?” 沧海吐了一口口水,道:“你看了都不用拉,直接都从嘴里吐出来了。” 说话间,突见前方迷雾中一个人影拦在当口。沧海急忙刹住脚步,只见那人魁梧如山,神色恚怒,正是洪山峰。 洪山峰恨恨地道:“臭小子,看你往哪里跑。” 沧海大出意料之外,道:“你倒真有本事。在这原始森林里居然还能找到我。” 洪山峰哼了一声,道:“我洪山峰是什么人?就算你钻到地底去,老子也一样能把你翻出来。不信你再跑一次试试。” 沧海挑了挑眉,道:“看来你的确是胸有成竹。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法子?倒要请教。” 洪山峰道:“我的土狩血影术独步天下,能让我使出来,你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足以自傲了。” 沧海道:“土狩血影术?那是什么东西?” 洪山峰神色微微得意,指着他身后道:“你还不明白吗?就是它们啊。” 沧海回头一看,但见树叶摇晃,那几条血蛭在丛林间不住弹射跳跃,正快速追近,不由得脸上变色。 洪山峰道:“它们与我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它们知道的,我也知道。你奇怪它们为什么能轻易找到你吗?”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一章 克星 那几条血蛭跳到附近的树枝上,半身支起,蓄势待发。甚至那条合体血蛭也是安然无恙,不知是如何在被牢牢钉住的情况下脱身出来的。沧海看着它们鲜红的身躯,猛地省起一事,伸手摸了摸胸肋掌印的位置,道:“莫非之前那一掌,你已在我身上种下了印记?” 洪山峰道:“不错。这印记一旦打上,七天之内,雷轰不散,火烧不灭,除非你连皮带肉一起割掉。否则任你逃到天涯海角,我的土狩血影术都必能找到你。” 沧海道:“原来如此。哼,既然躲不掉,那就打吧!”双手一拍,拉开架势就要开打。 然后肩上的沧百重就啪嗒一声摔了下来。 沧百重大声叫痛,一边摸着屁股一边道:“啊哟啊哟,你想摔死我?” 沧海挠头讪讪道:“对不起,老爸,我忘了。” 沧百重道:“你个兔崽子,就是故意的。明明就是嫌我累赘,还说不是。” 沧海道:“我怎么又嫌你累赘了?” 沧百重道:“这都摔成八瓣了,说不嫌弃谁信?” 沧海不耐烦道:“这大敌当前的,你能不能消停会儿?” 沧百重道:“就这几条蚂蟥你也称大敌,你还能有点出息吗?” 沧海道:“说天外有天的是你,说我没出息的也是你。这么着,这几条蚂蟥你搞定,这人交给我就好。” 沧百重一愣,道:“人?什么人?” 沧海道:“天啊,我刚才跟他说了那么久的话,你没听见的吗?” 沧百重爬起身,拨开他的身子往前一看,道:“啊?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 洪山峰在一旁沉下脸来,道:“我看你们是不把我洪山峰放在眼里。”右手一指沧海,道:“去。” 其中一条血蛭弓起身子,又变成尖锐的飞剑状,嗖一声,朝沧海射去。沧海这回有了防备,矮身躲过,顺手在地上摸了几根树枝,手腕力甩,几道细影飞出。那血蛭刚刚射在旁边的土堆上,便被紧随其后的几根树枝钉住。 沧海又捡起几根树枝,一边折一边道:“这玩意儿看着吓人,我还以为是山里修炼千年的妖物。既然知道是你的东西,那就不足为惧。” 洪山峰微恼,道:“不足为惧?你居然说我的土狩血影术不足为惧?” 沧海把断枝攥在手心,往外一撒,断枝四散疾飞,笃笃笃笃,将其余的血蛭一一钉住,说道:“既然是术,就必有破解之道!” 血蛭们拼命扭动。洪山峰见状不禁失笑,道:“就这样?” 沧海道:“不过如此。” 洪山峰道:“你未免太小瞧我的土狩血影术了。” 沧海道:“什么?” 洪山峰双臂环抱,满脸讥诮之情,轻轻地道:“化。” 话音甫落,那些血蛭便即停止挣扎,眨眼间融化成血水,从断枝间流了出来。就像之前化作液体钻进沧海体内时的状态一样。洪山峰道:“忘了告诉你,它们乃我精血所化。这才是它们原始的状态。” 沧海嗤笑道:“那又如何?” 洪山峰道:“世间万物,以液体状态最为变幻莫测。关键是,装它们的容器是什么样。”五指捏诀,喝道:“合!” 四滩血液如得号令,快速流动聚拢,一滩接一滩地交融在一起。扭曲搅动之间,渐渐融合成一个圆球,然后圆球伸递出十几条触角,其中五条触角尾端像花蕾绽放一般裂开一只眼球。触角不住伸缩摇摆,沧海一说话,五只眼球便齐刷刷地一起看着他,目光阴冷,令人作呕。 沧海哼了一声,道:“装神弄鬼,不过虚有其表罢了。” 洪山峰道:“是不是虚有其表,要试过才知道。” 那圆形怪物咕噜噜滚动起来,朝沧海靠近。沧海将父亲挡在身后,凝神戒备。那圆形怪物滚动之间,其中一条触角忽尔变长,如同鞭子一般当头甩将过来。 沧海眼疾手快,瞅准触角来势,伸手将其一把抓住,右脚踩在中段,手脚一齐用力,便欲将之扯断。忽然咻的一声,另外一条触角伸长,卷住他左足,往回一拉。沧海登时脚底失衡,仰天跌倒。 那圆形怪物一拉得势,十数条触角乘机而动,一齐伸长,拖脚的拖脚,卷手的卷手,绕颈的绕颈,转瞬之间,把沧海捆得粽子似的。 沧海四肢皆被锁住,无从就力,猛地身子一悬,被十数条触角扯到了半空。那圆形怪物身上空余出来的几条触角绷作又直又尖的剑刃之形,正对着沧海。眼见这么往下一拉,就要被那尖刃穿透而过,百忙中沧海张大嘴,一口咬住面前的树杈,触角的拉势顿时止住了。 触角又往下拉了拉,沧海死死咬住树杈不放,牙齿深深镶入树身,犹如自己生来就是树杈的一部分一般,随着树杈的弹力上下摇晃,那触角一时半刻竟拉他不下。 双方就这样进入了拉锯。沧海奥义之力极速运转之际,忽然发现丹田的角落有一撮淡淡的焰火,未及细想,当即将其调出,凝于指尖,屈腕在触角上一抓。嗞声轻响,那触角像触了电一样,瞬间松开回缩。 沧海一手得空,立马抓住旁边的树枝,嘴却也松了。那树枝体细身脆,喀喇一声,从中断折,顿时连人带树枝被触角扯了过去。 沧海大喝一声,就着扯势,树枝尖端对准那圆形怪物直戳而进。洪山峰与那怪物心神相通,顿时一声闷哼,皱着眉轻抚胸口。沧海趁触角有所松动,急忙挣脱束缚,着地滚到一边。 那圆形怪物全身蜷缩,十几条触手卷住树枝,却抽搐着拔不出来。沧海看见起了作用,喜道:“果然如此。” 洪山峰心神感受到那一丝灼热的痛楚,惊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沧海道:“哼,原来你这术怕煙凰气。” 洪山峰脸色大变,道:“什么?煙凰气?” 沧海道:“对啊,怪不得你堂堂一帮之主,竟愿意唯罗家马首是瞻。看来这罗家的煙凰气天生就是你的克星。” 洪山峰道:“胡说八道,煙凰气乃罗家独门秘技,你一个外人怎会使用?” 当日沧海与罗哲相斗之时,通神奥义的吸收能力将罗哲溢出的煙凰气一并摄取进了体内,若非方才偶然发现,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无意使出,竟见那圆形怪物对之畏如蛇蝎,实乃意料之外。当下道:“煙凰气有什么了不起,我见过一次便能学会。” 洪山峰道:“不可能。罗少自五岁起练,接近二十年功夫方有小成,岂有一学就会的道理。你这小子,定是又使了什么阴谋诡计,做些手脚来吓唬人。” 沧海道:“看来你对这煙凰气忌惮颇深啊。既然你不相信,我便再使一遍,你可要好好看清楚了。” 纵身跃到那怪物面前,一掌拍了下去。煙凰气透体而出,在那怪物表面燃起了淡淡火焰。那怪物触手乱扑乱打,五个眼球不停地急摇,洪山峰感受到那阵阵炙痛,知道这明明白白正是罗家的煙凰气,瞪大着双眼,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就算你能在战斗中悟到对方的修炼之法,但你们相斗才不过一天,世间岂有一天就能学到别人二十年苦修成果之人?我绝不相信世上有这样的人!” 沧海笑道:“我不一样,因为我是绝世天才啊。” 洪山峰一呆,喃喃道:“绝世天才?真的有绝世天才吗?”随即摇头道:“不,这种人不会存在,也不应该存在。天有天道,倘若违反了自然规律,便是与天为敌,逆天而行。修行路上,这种人一旦出现,则必受天谴,化为齑粉,老天爷决不可能让他活在这世上。” 沧海见他自呓自语,显已心神大乱,当即暗中调集力量。只见洪山峰眼神迷茫,兀自低头独语:“但这小子使出的却果真是罗家的煙凰气,煙凰气如此简单便能学会,那我洪山峰以后岂不是处处受肘,人人可欺了吗?不对,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天赋了。可是……可是这样也不对,这世间怎容有这样的天才存在?” 一时间手足无措,心乱如麻。煙凰气天生克制土狩血影术。昔年他当着数千帮众的面,被罗衡以煙凰气打得像条死狗一般,彼情此景,简直就是他一生的噩梦。后来归顺罗衡,虽然面上不敢表露,但内心深处早就对煙凰气深痛恶绝。如此深重的阴影,此时却被沧海轻描淡写地使将出来,又怎能让他不触目震惊? 正自苦苦索解,突然一只手掌按在他背心要害上,沧海冷冷地道:“你心魔太重,看来一身修行就到此为止了,就让我帮你卸掉它吧。” 洪山峰如梦方醒,道:“什么?” 沧海掌劲一吐,奥义之力瞬间灌注进他脊椎要害。洪山峰拳头刚提起一半,便即全身瘫软,委顿在地,只觉得体内一生修为如潮退般迅速流失。没了精气的支撑,一旁的圆形怪物也是飞快地溶解,化为了一摊血水。 洪山峰趴在地上,喘着大气,兀自不服道:“臭……臭小子,你又使诈。想不到……我洪山峰竟毁在了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手上。真……真真是让罗衡那老家伙……笑掉了大牙……”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二章 修炼的意义 他屈从于罗家,只因罗衡在舟山镇威势滔天,且血影术处处受煙凰气制衡,根本无力抵抗,实际上对罗家的恨,对罗衡的恨,早已深深刻在了骨子里。否则也不至于被沧海的煙凰气焰扰乱了心魔。 他恨罗家,却不得不讨好罗家以求生存。为了求得生存资本,带队前来擒拿沧海,不料又为此丢掉了毕生修为。回溯往生,俱是悲剧。此时被沧海废掉,满脑子在意的仍是罗衡对自己的蔑视和羞辱。因为这意味着,自己憋着的这口气,再也争不回来了。 沧海见他说起罗衡,神色悲沧,也自恻然,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使用的煙凰气,只不过是罗家少爷留在我体内的一丝残焰,此番既用,再无后续之力。现在即便是你要我使第二次,我也使不出来了。” 洪山峰愕然道:“你说什么?残焰?” 沧海道:“不错。倘若正面切磋,我未必是你的对手。然而你心存杂念,见到煙凰气的那一刻就已败下阵来。你对煙凰气的恐惧一至于此,留着这身本领又有何用?” 洪山峰默然半晌,突然呵呵呵地笑了起来。沧海一怔。却听他越笑越大声,笑到后面,渐渐声转凄凉,道:“无知者无畏,年轻果真是好呢。恐惧么?或许吧。不恐惧,是因为你未曾经历。我浸淫血影术数十载,本拟大展拳脚,不料遇上罗衡这老匹夫,所修所学样样克制于我。天意如此,我又能奈其何?你说,我能奈其何?” 沧海道:“就算你打赢了他那又怎样?你们修这一身本领,都只不过是为了争财夺势,谋取私利。这舟山镇无论是罗家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对于我们这些平头百姓乡村山人都是一样的。不一样的,仅仅是你和他罢了。” 洪山峰道:“呵呵,幼稚。咱们修行之人淬火御冰,受那天雷轰顶,万刃弑心,不都是为了有朝一日登临绝顶,权倾天下吗?” 沧海道:“这只是你的想法。所以一旦你打不过罗衡,便立马失了心疯。可悲,可叹。” 洪山峰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打败了我,便以为能教我如何修行了是吗?那你说,修炼不为了权,不为了势,那能是为了什么?为了打几只野兽,窝在你这深山里虚度一生吗?那修炼有个屁用。” 沧海道:“那如果你打的野兽被人抢了呢?像我们这些小山民,为了保护自己而修炼,又有何不可?” 洪山峰道:“哼,那是因为你还没强到那种地步。当你强大了,自会有人捧你,顶你,推你上去。你的心思,又会岂止在那几头野兽身上?” 沧海沉默片刻,道:“或许吧。但我想,天下这么大,总是有例外的。你说对吗?” 洪山峰惨然一笑,道:“对不对又能怎么样呢?我已经废了,没有任何用了。罗衡老匹夫只会像踢死狗一样把我踢出这舟山镇。” 沧海道:“不,有用。”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拖着往前山方向走去。 洪山峰脊椎瘫了,只能任其摆布,怒道:“你干什么?” 沧海道:“让你发光发热啊。你那些徒子徒孙还在满山找我,你不出去号令天下,他们三头两天地跑村里撒威风,我这小山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洪山峰堂堂舟山第一大帮帮主,被他如死狗一般拖出去示众,饶是他心灰意冷,此时也气得几欲晕过去。 更气的是,沧百重还直接坐在他身上,把他当成滑撬一样,优哉游哉地让沧海拉着走。沧海一会儿道:“老爸,你往左边坐一点,这样一边轻一边重,我不好拉。”一会儿道:“老爸你往前一些,要下坡了,小心跌倒。” 洪山峰牙齿咬得咯咯响。走不多时,前面人喊兽吼,十几名洪兴帮帮众正在与一只大熊拼斗。那大熊身形巨大,皮糙肉厚,任他们刀砍剑劈,只当挠痒痒一般。十个人倒有九个人挂了彩。地上还有四五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原来洪山峰仗着艺高胆大,独自深入追杀沧海,他手下的人分作几队拦截,想不到后山野兽凶猛,这一队人刚好遇到这只熊大,十几人斗它一只,竟兀自斗不过,死伤惨重。 沧海停下来,饶有兴趣地在一边观看。眼见那大熊勇不可当,只要被它一巴掌拍中,便即成了一摊肉泥。帮众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万分狼狈。沧海转头对洪山峰道:“如何?这些人捧你,顶你,推你上帮主之位,你现在还想登临绝顶,权倾天下吗?” 洪山峰呆滞地看着那些帮众死的死,伤的伤,终于心如死灰。 沧海冷冷一笑,不再理会那些帮众,拖着洪山峰离开,一路回到前山。远远望到二十余个帮众瘫在山脚,一副残兵败将的模样。那洪十三妹赫然也在其中。不用问也知道必是被后山群兽追赶,逃回了此地。 沧海这回可不避让了,大摇大摆地直面朝他们走去。众人看见,呼啦啦纷纷站起,刚欲上前擒拿。沧海让沧百重起身,一把将洪山峰甩了过去,冷冷道:“谁敢动手,便跟他一般下场。” 众人见洪山峰瘫废模样,面面相觑。洪十三妹道:“你把他怎样了?” 沧海道:“不怎样,比你们那些被野兽咬死的人好。至少我还留了他一条命,不是吗?” 洪十三妹摸了摸洪山峰,又惊又怒,道:“你竟然废了他的脊椎。” 沧海往前一站,道:“不爽的话,你们大可以上来把我也废了。” 洪十三妹脸色阴晴不定。洪山峰是她哥哥,底细她自然深知。在舟山镇除了罗家家主罗衡,几乎没人敢打包票说能胜得过他。眼前这小子既伤罗哲,如今连哥哥都败在他手上,显然并不像表面这么简单好对付。当下道:“你要怎地?” 沧海道:“带着你们手下这些臭猪烂狗,滚出舟山镇。”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三章 老杜掌柜之死 洪十三妹低头去问洪山峰。洪山峰神色颓靡,黯然点头。洪十三妹知道大势已去,一行人终于是威风八面而来,失魂落魄而返。洪十三妹临走的那一瞥,也依稀带上了一丝惊惧。 谁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沧海父子回到村子,看守的洪兴帮帮众已经撤离,乡邻们都只是皮外伤,沧海便放下心来。沧百重脸有忧色。沧海道:“老爸,接下来我们该如何?” 沧百重道:“这次乡邻们被我们连累,险酿大祸,我事先竟是没有想到。虽然打发了洪兴帮帮主,但那只不过是侥胜。此事背后的正主乃是那罗家家主。这些人手段残暴,容易迁怒无辜,我们留在村里终究不是良策。” 沧海道:“我想也是。这洪山峰甚是厉害,我打他颇觉吃力。那罗衡定是比他只强不弱。何况罗家手底像洪山峰这样的高手不知还有多少。我自保还好说,但若想护旁人周全,却是件难事。” 沧百重道:“小三他身涉其中,罗家倘若发难,他也不能幸免。我们且等他回来,再一起离开这是非之地。” 沧海道:“是。” 当下一边抓紧时间调息伤势,一边等候计三回来。计三送他母亲回娘家,已有一天一夜,合计着也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下午时分,计三终于赶回。沧海见面三言两语跟他说明情况,计三只点了点头,脸上却露出愤怒之色。沧百重看出不对,问道:“小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计三咬牙道:“老杜掌柜他……他……” 沧百重皱眉道:“老杜?他怎么了?” 计三道:“他死了。” 两人都是一怔,异口同声问道:“死了?” 计三语言中愤懑难平,道:“对。我刚在回来的路上经过酒馆,看见那边围着许多人,他们都说老杜被人杀了。全家五口人,一个……不留。” 沧家父子闻言,如五雷轰顶,整个人呆了。沧百重语气中如罩寒霜,道:“老杜处事圆滑,殊难与人结怨,怎会被人下此毒手,竟连妇孺老幼都不放过?” 沧海心中隐隐有种发紧的不详预感,颤声道:“可知凶手是谁?” 计三道:“据说昨晚有人看见一个女人领着十几个人进了酒馆,后来门就关上了,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白天也是一直没开。但有人发现窗缝里有血迹渗出,便喊人破开门,一进去就看见老杜一家全死了。我担心你们,于是匆匆赶了回来。” 沧海听得目眦欲裂,怒道:“洪十三妹!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你们全留在云雾山里!”飞步便往酒馆方向奔。 酒馆外依然熙熙攘攘尽是围观的人,皆在交头议论老杜掌柜一家的惨状。官府的人也已经来了。沧海拨众闯进去,缉士上前呵斥阻拦,被他振臂一推,纷纷倒地。 进了门,但见酒馆内血迹斑斑,地上、柜台、后厨、楼梯、内房到处都伏着尸体,或被乱刀剁死,或被钝器击脑而亡,或逃跑中被一剑贯胸,死状凄惨,不忍目睹。原来不止老杜掌柜一家,便连酒馆的厨子和跑堂小二统共十几口人也一并死在其中。 沧海如坠冰窖,脑海不住回响起自己跟老杜掌柜说的最后一句话:“老杜掌柜,以后他们若是敢寻你麻烦,就到红峡村来找我。我帮你出气。” 沧海突然流下泪来,心中千分悔恨,万分自责。若非自己当时骄傲自大,仗着打败罗家少爷的威风,定要老杜掌柜收了对方的钱,这十几条人命也至于丢在这里。愧疚之余,猛地啪啪啪连刮了自己十几记耳光,如癫如狂。那些官府的人见了,一时愕然不解。 打完自己的耳光,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报仇!报仇!报仇!” 含泪从酒馆出来,望舟山府方向便奔。 舟山府位于磐石国西南,虽地势偏僻,却是方圆百里的中心,在当地府衙和罗家的经营下,每到集日,也是汇聚了八方人气,货品罗乱,锦帛珍玉,花光满路。此时人头攒动的街上突然闯进一个素衣少年,红着眼睛,状若疯狂,逢人便拉住问道:“洪兴帮在哪里?” 众皆摇头。有人直接骂道:“疯子!”“放手,抓我衣服干嘛?”“滚蛋!”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沧海问了十几个人,都得不到回答,更是怒极,纵身跳到一家戏台上,大声叫道:“洪兴帮的杂碎们,有种的给我出来!” 半条街霎时间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看向这边。片刻后,七八个帮派打扮的大汉呼呼喝喝地过来,其中一个领头的指着他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在罗家的地盘上找洪兴帮的霉头?” 沧海瞪眼道:“你是洪兴帮的人?” 那人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霍冥是也,坐的是洪兴帮第九把交椅……” 沧海一听是洪兴帮,更不说废话,身影如电,直扑而下。那霍冥还没反应过来,喀喇一声,已听得自己脖子骨折的响声。双目圆睁,口喷鲜血,直挺挺地倒下,就此毙命。 其余帮众顿时吓得呆了。沧海捡起霍冥的薄刀,一阵狂砍,又倒了四五个人。其余人反应过来,发一声喊,四散逃窜。 但见沧海身如游龙,在人群中穿越来去,那些人逃不多远,便纷纷喋血街头。老百姓们见有人行凶,顿时也丢下东西到处逃命,街上一阵大乱。 沧海追上最后一名帮众,却不杀他,提着衣领喝道:“你们的总舵在哪里?说!” 那人吓得脸都白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沧海道:“我给你三息时间,不说便杀了你。一!二!” 那人命悬一线,拼了老命终于把堵在喉咙的一口气吐出,慌道:“我说!我说!就在城西五通街往里一百米便是。” 沧海道:“什么五通六通?带我过去!” 那人道:“是,是,是,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当下领着沧海,战战兢兢地朝城西洪兴帮总舵走去。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四章 打上门 洪兴帮总舵门口刀戟架立,守卫森严。七八个守卫时不时地朝街外张望,神色不安,显然已得知帮主洪山峰惨败而归,重伤难治的消息。 沧海押着那名帮众往大门走去,那帮众神色慌张,从一进入守卫视线的时候,就已引起守卫的注意。当头一名领班喝问道:“站住,你们哪个盘口的?” 那帮众吞吞吐吐地道:“我……我是青阳分舵的……”一边说一边拼命使眼色。 沧海可不管他搞什么小动作,横竖自己是打上门来的,叫道:“你们帮主都废掉了,还问什么盘口?把洪十三妹给我叫出来。” 一脚把他踢到人群里去。几个守卫伸手待接,哪知这一脚力道大得出奇,三四个人一起居然还接不住,只听哎哟哎哟叫作一片,顿时被撞得东倒西歪。剩下几个人纷纷怒喝,刀戟齐齐照沧海招呼过来。 沧海劲透薄刀,横里一划,铛啷啷一阵响,不但刀戟尽数从中而断,而且余势未消,便连后面的人也被扫中,纷纷破胸而亡。 沧海一刀一个,将倒在地上的守卫也都宰了,然后大踏步朝门内走进。 里面的人听得打斗声,纷纷奔出。沧海已经杀得红了眼,只瞟见有人出来,手中薄刀便掷将进去。只见一道寒光掠过,那刀接连穿透三四个人的胸背,笃的一声,将最后的两人像蚂蚱一样串在一起,牢牢钉在院里的大树上。 右脚几乎随刀同一时间飞起,将最前面一人踢得直从众人头顶飞过去。然后双手疾伸,掐住旁边两人颈脖,高举过顶,猛砸在地。那两人内脏震碎,口喷鲜血,眼见是不活了。 尽管沧海勇不可当,但里面的帮众仗着人多,仍如潮水般涌出。沧海夺过一杆长枪,挑刺拨扫,一路直杀进去。但见他前方人潮汹涌,后方倒下一地死伤,鲜血溅得他全身都红了。 穿过前院,便是一条长廊,又有一队人马迎面而至。前后两队夹击,沧海丝毫不惧,长枪倏前倏后,又挑翻数人。这时听得头顶二层走廊脚步纷乱,另有人马。当即枪头朝上一搠,穿透层板。层板那边啊一声惨叫,有人不意脚底竟会突然冒出枪尖,顿时被长枪刺股。后面的人奔跑正疾,来不及收势,啊啊啊接连数声惨呼,有几人扑倒在那人身上,一齐朝枪尖压下,登时又被刺成一串。 沧海劲运掌心,枪身一旋一收,喀喇一声大响,层板霎时间破开了一个洞,被枪刺中的人都从洞里摔了下来。 人丛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叫道:“没用的东西,让我来战他!”纵身而出,一掌朝沧海劈下。沧海横枪扫去,突然嗤的一声轻响,长枪断为两截。那掌风竟是锋利胜刀。 沧海稍往后退,把两截长枪当作短棍,左右舞动,噼噼啪啪打翻背后数人。见那首领又逼近来,掌刀如影劈至,当即丢下断枪,呼的一声,单掌迎上,竟是要以硬碰硬。 通神奥义原就具有无时无刻不在自我修炼的特性,这意味着沧海体内的力量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长。何况这段时间他不停地在战斗,力量的流转比之平常更是快了数倍。这一点,沧海在经历了与罗哲以及洪山峰的苦战之后就已经发现了。 在战斗状态中,奥义的力量会以加倍的速度成长。 所以,无论是奥义之力的深厚程度,抑或是对于奥义之力的运用,此时的沧海比跟罗哲打的时候皆已有所不同。 双方掌力隔空对上,沧海的奥义之力瞬间爆发,轰击声中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那首领口中鲜血狂喷,身形倒飞,背部重重撞在长廊的支柱上。那柱子从中断裂,二层走廊少了一根支撑,顿时微微一侧。 沧海腾挪间,挥掌猛地轰在另一边的柱子上。伴着第二条柱子的断裂,头顶的走廊少了两根支撑,终于轰隆隆坍塌下来。有十几人避让不及,登时被压作肉泥。 那首领在帮中显然有些地位,一招之间便即暴毙,对人群造成的心理冲击比死伤了上百人还要大。人群开始畏惧,开始退缩。沧海杀气腾腾,往前走一步,人群便退一步,竟是无人再敢阻拦,渐渐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通道。 沧海见敌众罢手,也不理会,大步走到中庭,提气叫道:“洪十三妹,给我滚出来!” 中庭也聚了数十人,远远地围住沧海,却无一人有胆上前。沧海顾目四望,不见洪十三妹的踪影,忽地身影一晃,瞬间逼到左边人群面前,随手扯过来一个人喝道:“洪十三妹呢,哪里去了?” 周围的人吓得跌跌撞撞,一哄而退。那人涨红了脸,道:“我……我不知道,刚才她还在这里。” 沧海道:“除了她,这里主事的还有谁?” 那人朝人群瞟了一眼,却不敢说话。沧海见那边人群有个高高瘦瘦的汉子正往后面缩,指着他道:“你,出来说话。” 那高瘦汉子一听不妙,疾步退出人群,便欲逃走。沧海飞身跃过人群,五指成爪,已袭至他后心。那高瘦汉子回身击拳,拳风阴气凌冽,空气瞬间凝结成冰。沧海只觉得自己的速度都似乎变得慢了下来。 但通神奥义乃由天神所创,蕴含五行之道,区区寒冰掌岂足道哉。沧海对奥义了解越深,便越觉其包罗万象,妙用无穷。初阶五行之力也是信手拈来。手掌一翻,一股炙热气流凭空而生,击在那片寒冰之上。砰的一声,寒冰爆裂飞溅,那高瘦汉子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沧海左脚踩在他脑袋上,道:“你跑什么?我叫你,你没听到吗?” 那高瘦汉子颅骨如同开裂般生痛,咬着牙道:“听到。” 沧海道:“那你为什么还跑?” 那高瘦汉子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打不过你,自然要跑。” 沧海道:“就你这怂样,也配称大丈夫。我问你,你老实回答,若有半句假话,我立即让你到地府做能屈能伸的鬼丈夫。” 那高瘦汉子道:“你说。在下知无不言。” 沧海道:“哼,倒也爽快。你在洪兴帮里是什么职位?” 那高瘦汉子道:“在下高配雨,是洪帮主的副手。” 沧海道:“洪山峰已经被我废了,还做个屁的帮主。洪十三妹现在在哪里?” 高配雨惊道:“就是你打伤了帮主?” 沧海道:“我倒是后悔没弄死他。我问你洪十三妹哪里去了,别打岔。” 高配雨道:“我只看见她带几个人抬着帮主往后门出去了,却不知道是去哪里。” 沧海道:“你作为洪山峰的副手,却什么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脚底稍一用力,高配雨忙叫道:“他们可能往南边红花分舵去了。” 沧海冷笑道:“窝点倒是不少。除了红花分舵,还有哪里是你们的盘口,一一说来。”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五章 收服 高配雨道:“这里是总舵,另有两分舵,一个是红花分舵,在舟山府南,一个是威武分舵,在舟山府东南。” 沧海道:“你们号称舟山第一大帮,就只有两个分舵?骗鬼呢。” 高配雨苦笑道:“第一大帮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原先本帮确实是有一十八个分舵,后来被罗爷分了十六个给别人,虽然名义还是洪兴帮分舵,实际上早就换人啦。里面还住着自己人的就只剩这两个分舵和总舵了。” 沧海道:“洪山峰这么没用,难怪连你这么怕死的人都收作副手。看来确实是无人可用了。” 高配雨道:“怕死乃人之常情,少侠不应一概而论。高某虽然怕死,但帮主交代的事情,还是能办一二的。少侠若不嫌弃,高某以后就跟着你,为你效犬马之劳。” 沧海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背弃洪山峰,也不怕犯了众怒。洪山峰有你这样的副手,算他倒霉。” 高配雨道:“少侠此言差矣。古人云,良禽折木而栖,我等本也是一介良民,加入帮派只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如今洪帮主伤重难愈,洪兴帮没了主心骨,大厦将倾。罗爷势必要将咱们仅存的盘口给拿走。如今咱们也是过一天算一天,说不定哪天就散了。我等正愁日后没个着落。我第一眼看见少侠,便觉少侠剑眉朗目,气宇轩昂,谈吐卓越,乃是高某的天降明主。高某若不能为您效力,势必终生遗憾。” 沧海虽知他多半是为了求生才如此大肆奉承,但话说得好听,多少下不了狠手,把踩在他脸上的脚收回来,道:“效力不效力的就算了。你们洪兴帮平时欺压百姓,行凶作恶,名声都臭大街啦。我若收了你,岂不是要被乡邻们戳着脊梁骨骂。” 高配雨舒了口气,爬起身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道理想必少侠也明白。君要臣死,臣还能不死吗?我既跟了少侠,自然痛改前非,行善积德,为人民服务。” 沧海哼了一声,道:“那还是等你改了再说吧。今天我只要洪十三妹的命。” 提脚正要走,高配雨道:“少侠且慢。” 沧海回头道:“有屁快放。我没时间跟你磨叽。” 高配雨道:“不敢。少侠手下留情,高某感激不尽。在此斗胆想问一句,少侠此行,可是只要洪十三妹一人性命?” 沧海道:“那女人残害无辜,我必杀之。你们若不阻三阻四地给我使绊子,我才懒得跟你们动手。” 高配雨道:“谢少侠直言。既然少侠目的只有十三妹一人,我可以下发红缉令,帮您一把。” 沧海道:“红缉令?那是什么?” 高配雨道:“红缉令是本帮最高级别的追杀令,向来只能由副帮主或帮主签署生效。号令过处,帮派人员莫敢不遵。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必将目标击杀。” 沧海一怔,上下打量着他,奇道:“洪十三妹可是洪山峰的妹妹,你发这红缉令追杀她,却是为何?我可没有逼迫你。” 高配雨道:“实不相瞒,洪帮主重伤回到这里的时候,第一时间便派了人去罗府求援。然而至今罗府都不曾遣有半个人影过来帮忙。洪兴帮的生死存亡,在罗府眼里不值一提。”言语中对罗家深有恨意。 沧海道:“那又如何?” 高配雨道:“这十三妹虽然是洪帮主的妹妹,但自从她跟罗家那个纨绔子勾搭上之后,每逢两家有利益冲突,这女人言行间都必倾向于罗家,枉顾本帮死活。这些年来,舟山府各个势力纷争不断,本帮人才凋零,备受打压。仅存的这几个盘口之所以能保存下来,全靠洪帮主一人苦苦支撑。如今他修为尽废,我洪兴帮便如那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沧海道:“嗯,但这却跟这红缉令有什么相干?洪山峰的修为是我废的,说起来我也是你们的仇敌。何况他现在也跟洪十三妹在一起。你现在倒过来发令追杀帮主,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高配雨叹了口气,道:“这红缉令是为十三妹而发,跟洪帮主倒没什么相干。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论战力,帮里自然数洪帮主最高。然而连他也败在你手里,放眼全帮,又有哪一个能是你的对手?如若我不发这追杀令,你势必要追到分舵那边再次大开杀戒。为了一个十三妹,眼睁睁看着帮里这么多兄弟枉送性命,却非我所愿。” 高配雨这话说得甚是诚恳,与方才软弱怕死的表现大相迳庭,倒颇出沧海意料之外。沧海不由稍稍收了鄙视之心,道:“说起来,你发这红缉令竟是大义凛然,而我则是滥杀无辜了是吗?” 高配雨道:“不敢。刚才少侠曾说,倘若帮里兄弟不阻拦,你便不会对兄弟们动手。” 沧海道:“不错,我是这样说过。” 高配雨道:“那就是了。我若不发这红缉令,十三妹到了分舵,那边的兄弟们必要听她号令来跟你为难。一动上手,他们岂不是都要白白送死吗?我这红缉令一发,那边的兄弟们便无需再听一个被追杀目标的命令。” 沧海道:“原来如此。不过……”说着看了看后面躲躲闪闪的人群,道:“洪十三妹毕竟是帮主的妹妹,而且刚才我杀了你们不少人,就算你发了红缉令,他们会听你的吗?” 高配雨道:“这就要看他们如何选择自己的命运了。”转身对着人群高声道:“从现在起,我决定追随于这位少侠,奉他为帮主,为他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们愿意来便来,不愿意的,随便。”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有面面相觑的,有交头接耳的。过不多时,有人举手道:“我愿意。”然后站了出来。 这些帮众一直陷于各帮派势力的争斗中,自然明白洪山峰修为尽废对洪兴帮意味着什么。商议之后,都各作决定,一个接一个站出来表明立场。到最后,愿意跟的人竟然反倒是占了大多数。剩下二十几个不愿脱离洪山峰的,在指着这边的人群怒骂。什么“背信弃义”啦,什么“软骨头”啦,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高配雨只作充耳不闻,对沧海道:“帮主,剩下这些人冥顽不灵,你看要如何处置?” 沧海摆手道:“别,别,别叫我帮主。这帮主你爱当你当。那些人爱去哪儿去哪儿。你赶紧把这事给我处理好了。再拖延下去,要是让洪十三妹跑了,我拿你的命来抵。” 高配雨道:“是,帮主。”挥手示意手下人将那些不甘臣服的人赶出去。但有几个人却豁力挣脱,不停地破口大骂,说高配雨卖主求荣无情无义猪狗不如。听得连沧海都忍不住火了,大声喝道:“你们跟着洪山峰欺行霸市,残害良民,作恶多端,做的无情无义猪狗不如的事情还少吗?好意思在这儿装情义?装忠诚?忒给你们脸了是么!那些被你们迫害的老百姓骂你们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想想自己是不是猪狗不如!” 一顿话骂得那些人哑口无言。沧海道:“赶紧给我滚蛋。以后要是再看到你们跟乡亲们过不去,就地活埋,绝不虚言。” 那些人再也不敢作声,悻悻离去。高配雨抱拳道:“谢帮主大度,留了他们一命。” 沧海道:“打住。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你们的帮主。别这么多废话。你赶紧把那什么令给发了,快快快。” 高配雨道:“是,帮主。” 从怀里摸出一块红色玉牌,食指凭空而划,玉牌上顿时现出一个个寒冰化成的字样。令文写毕,双手一拉,摊将开来,那玉牌却是由数片薄玉叠在一起,每片薄玉都划有一模一样的寒冰令文。高配雨把薄玉往天上一撒,喝道:“去!” 那几片薄玉四散激射,朝远处飞走。高配雨道:“禀告帮主,红缉令已下,咱们是否要去分舵?” 沧海道:“带路。” 高配雨道:“是。” 一招手,总舵里剩下的数百人跟着两人,浩浩荡荡地向分舵进发。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六章 坐山观虎斗 罗府。 后院东厢房的床上,罗哲气色委顿,医师正在给他把脉。床前一个中年男人在一旁看着,眉头轻蹙,神色间甚是关切。 片刻后,医师探诊完毕,站起来躬身道:“禀告罗爷,少爷他气脉稳定,并未伤及根基,只是断了十根肋骨,内腑受到震伤,将养半年左右,便可康复如初。” 罗衡点头道:“嗯,这内伤会有后遗之症么?” 医师道:“无碍。只是这半年里,少爷却须静心调养,不得沾酒水,不得近女色,日常膳食以清淡为宜。” 罗衡道:“好,你下去吧。” 医师告退。罗哲道:“爹,你可要为我出头……咳咳咳……”说话间胸肺抽痛,后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 罗衡道:“这还用说吗。送你回来的人已经跟我说了来龙去脉,那小子叫沧海,红峡村人是吗?” 罗哲点点头,待疼痛缓了些,低声道:“那小子原本不是我的对手,只是擅使些龌龊手段,我一时不察,竟着了他的道儿。” 罗衡道:“哼,败了就是败了,自己学艺不精,净找些不三不四的藉口。平日里叫你多下些苦功,总是不听。” 罗哲急道:“不……不是啊,那小子一开始完全拿我没办法,后来他激我说就算是煙凰气也有弱点,我便站着由他打……咳咳……”一激动胸口又痛了起来。 罗衡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罗哲道:“儿子说的句句属实。” 罗衡道:“这就奇了。” 罗哲道:“怎么?” 罗衡道:“听管家说,昨晚半夜,有洪兴帮的人过来。管家说我不在,把他打发走了。据说是洪山峰去找那小子,却被那小子反过来废了修为。洪十三妹怕对方上门寻仇,便派了人来求援。” 罗哲惊道:“洪山峰也败在他手上?怎么可能?” 罗衡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按你所说,若是正面交手他连你都打不过,又怎么能废掉洪山峰?除非他跟你打的时候,一开始是在故意示弱。” 罗哲道:“不,我觉得不太像。” 罗衡道:“此话怎讲?” 罗哲道:“爹,你想啊,那小子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就算打娘胎开始练起,也不可能练到能打败洪山峰的地步。我跟着你练了这么多年,在洪山峰手底下连十招都走不了,何况他一个山村土小子。其间定是有别的缘故,我估摸着是那小子又使了什么诈。” 罗衡沉吟片刻,道:“嗯,你说的也有道理。但那小子接连打败你和洪山峰,却是铁一般的事实,绝不能掉以轻心。” 罗哲道:“爹,我被他伤成这样,这仇不能不报。” 罗衡道:“放心,我已派了探子过去,洪兴帮那边一有什么动静,即会有人来报。” 罗哲道:“管洪兴帮干嘛,直接派人去红峡村捉那小子不好吗?” 罗衡道:“不,以洪山峰的身手,要打败他就连我都免不了要费一些手脚。他被废掉这件事情,必有蹊跷。我估摸着那小子背后是有高人相助。在没摸清对方的底细之前,我们先暂且按兵不动。” 罗哲道:“爹爹未免过于谨慎。在这舟山镇,除了爹爹,还能有什么高手?” 罗衡不置可否,道:“嗯,舟山镇没有,可要是舟山镇外的人进来呢?小心驶得万年船。我辛辛苦苦打下这片基业,可不是像洪山峰那样,凡事只靠武力。” 罗哲道:“爹爹说的是那天在书房会见的那个人吗?” 罗衡忙作了个嘘声的动作,回头朝房外看了一下,道:“此事休要再提。好了,你先休息,那小子就交给我了。” 吩咐门外婢女好生照料,然后离开厢房,身边亲信道:“周合已经回来了。” 罗衡点点头,穿过庭院,走到议事大厅。那里早已候着一人。罗衡不紧不慢地坐下,道:“周合,那边有动静了吗?” 周合道:“禀告罗爷,洪山峰一干人等败回总舵,今天那沧海小子果然打上了门。洪兴帮总舵几百号人无一能敌。十三妹带着洪山峰往红花分舵去了。为了让罗爷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我留了人手在那边跟踪后续进展,自己先赶回来报与罗爷得知。” 罗衡道:“那小子带了多少人?” 周合道:“并无帮手,就他一个人。” 罗衡微微一怔,身子不由地往前倾,问道:“当真只有他一个人?” 周合道:“确认无疑。他独自一人从大街打到总舵,很多人都看见的。” 罗衡沉吟不语,手指在座位扶手轻轻敲击,显是心中有疑问未决。周合道:“罗爷是在疑心他背后有人撑腰?” 罗衡道:“我原是这般以为。据另外的探报,此人是土生土长的红峡村人,以打猎为生,此生从来没有到过舟山以外的地方。他这身本事从何学来,令人好生不解。” 周合道:“莫非他家里有人是退隐山林的高手?” 罗衡道:“他有个父亲,二十年前进山打猎,被野兽咬伤,至今是个废人。除此以外,其他亲宿皆已不存于世。所以我想,定是另有高手教他。” 周合怔了怔,道:“废人?” 罗衡道:“不错。他那废柴父亲倒是无需理会。就算那废人以前练过,当年也只不过才十几二十岁年纪,再练又能高到哪里去?但沧海这小子连伤我家哲儿和洪山峰,现在又挑翻洪兴帮,说他背后没有人,我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就算他再怎么天赋异禀,难道还能自悟自练不成?” 周合道:“罗爷说的在理。” 罗衡道:“如今我在明敌在暗,在幕后之人没露出狐狸尾巴之前,咱们还是先静观其变。” 周合道:“是。那小子打进洪兴帮总舵,我已吩咐底下的人,一有什么变故,即刻前来报知。” 罗衡颔首。果然过了半个时辰,有人来报说,沧海在洪兴帮总舵大发神威,打死打伤许多人,副帮主高配雨见风使舵,带领手下帮众转投沧海,并通发红缉令追杀洪十三妹,全城轰动。 饶是罗衡见多识广,闻之也不禁愕然。周合道:“洪兴帮的这些人倒也好笑,一见打不过,立马就倒戈相迎,竟是连洪山峰都不认了。” 罗衡道:“哼,原本就是一些乌合之众。所以我从来看不起这群人。”对身边一名亲信道:“你去告知管家,倘若洪家兄妹来府或到其他盘口求助,一概不见。” 那名亲信领命去了。周合道:“那十三妹跟少爷甚是交好,少爷如果得悉,恐要责怪。不知罗爷此令是何用意?” 罗衡道:“什么交好不交好。女人如衣裳,坏了这件,另换一件便是。哲儿是要做大事的人,岂能为了区区一个洪十三妹耽误大局。” 周合不敢再说。过了没多久,又有探子来报,说高配雨领着沧海到了红花分舵,洪十三妹闻风而遁,继续逃往威武分舵。红花分舵的帮众也已被高配雨劝反,改投沧海,加入追杀洪十三妹的行列。如今红缉令传遍全城,洪十三妹到了威武分舵恐怕也只能碰个头破血流。 罗衡坐着在冷笑。洪山峰以前跟他有过争斗,后来虽然归顺,但一直各怀鬼胎,面和心不和。此番洪山峰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遂了他的心意。 半个时辰后,探子又报:洪十三妹到了威武分舵,连门都没进就被分舵帮众撵跑,若不是洪山峰跟她在一起,靠着往日余威吓退帮众,恐怕此时已横死街头。 罗衡道:“现在他们是奔我罗府来了吧?” 那探子道:“正是,罗爷料事如神。洪十三妹一干人绕道舟山府衙,现在离这里不过五里。” 罗衡道:“绕道舟山府衙么?这女人倒挺会借府衙大人的威风。传令哨卫,见到他们便说此事乃洪兴帮内部纷争,我罗府无意干预别人的内部事务,让他们自行解决。” 手下人领命而去。周合道:“连罗爷都不收留他们,这整个舟山府恐怕也没人敢收了。” 罗衡道:“哼,想把祸水引我这里来,没那么容易。” 周合心下恍然,道:“原来罗爷是想试探那幕后之人是当真冲着洪兴帮去,还是冲着罗府而来。” 罗衡微微一笑,道:“你进来时日虽短,却总能明白我的心意。” 周合道:“洪山峰众叛亲离,走投无路,今日必死无疑。” 又过了两刻钟,探子赶回罗府,还没说话,罗衡便道:“洪山峰死了吗?” 探子道:“禀告罗爷,死了。洪十三妹欲闯罗府,被哨卫赶了出去,离开前还咒骂少爷无情无义。回头他们在路上陷入包围,那沧海亲手格杀了十三妹。原本他们并不曾为难洪山峰,但洪山峰不堪承受,最终自杀身亡。” 罗衡道:“看来他们是当真要奉姓沧那小子做帮主了。”挥手屏退探子,道:“周合。” 周合道:“属下在。” 罗衡道:“你替我拟一道公示。就说洪山峰身死,罗府上下万分沉痛,必予厚葬。但此乃帮派内斗,我不便参与。洪兴帮后续重选帮主事宜,由他们自己公推。无论是谁当选新帮主,罗府都予以承认。” 周合道:“是。” 罗衡道:“推选帮主之后,无论那小子当不当这个帮主,我罗府都会设下酒席,请他赴宴。” 周合道:“……罗爷英明,我这就下去准备妥当。” 罗衡挥了挥手,抬头仰望天花,淡淡地道:“就看他……敢不敢来了。”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七章 心中的火种 随着沧海手刃洪十三妹和洪山峰自刎而亡,纷纷扰扰的一天终于落下帷幕。洪兴帮一天之间便换了主人,也让满舟山府的人震惊不已。许多人都在打听沧海是何方神圣,当知道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时,更是惊讶得目瞪口呆。 就在大家都以为罗府会派人出来镇场子的时候,罗府却出人意料地发出公告。公告上明明白白地写着罗府不会插手此事,并承认洪兴帮新立帮主的身份。如此一来,无疑又将沧海推上了更高一层的舆论中心。 而此时的沧海却已经离开了舟山府。他独自回到老杜酒馆。酒馆大门紧闭,被官方贴了封条。沧海飞身跃上房顶,从当时打斗的破洞里进去。 酒馆内空空荡荡,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老杜掌柜他们的尸首已被移走,想是官家送去给仵作尸检了。但地板、走廊、楼梯到处血迹斑斑,十几个人的死状还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沧海至今都还难以接受,活生生的掌柜一家真的就这样死了。 他想起了小时候过来买酒的情景。老杜掌柜一脸市侩地拨弄着算盘,一边盯着小二打酒,一边用手捏他的小脸蛋;小二笑嘻嘻的,嘴里骂着他小乞丐,手中却偷偷塞给他两颗麻糖;老板娘刚嫁过来不久,还很年轻,偶尔从二楼现出身影,都必定把楼下食客的目光给勾了过去;后厨房里,大厨在骂着二厨,二厨在骂着小厨,窗口飘出阵阵菜香,馋得他直咽口水。 而如今,这一切都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 诺大的酒馆冷冷清清,到处弥漫着一阵阵的寒意。空气里血腥的气味在漂浮,仿佛痛苦惊恐绝望的哭喊还在回响。而造成这种结果的起因,是自己凭着刚打败罗家少爷的意气风发,逼迫掌柜去问洪十三妹要赔偿。 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地板上,尽管已经为老杜掌柜杀了洪十三妹报仇,沧海仍然悔恨难消,心中想道:“都是我害了你们,都是我害了你们。” 如游魂般在酒馆内走来走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地外面雷声轰轰,不多时竟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从破洞灌将下来,在地板上流淌蔓延,血迹渐渐地消融于水里。 冰凉的雨水浇湿了发肤,沧海稍微清醒过来,瞧见柜台上还摆放着掌柜用的算盘,当即伸手拆了三颗算珠下来,咬牙道:“老杜掌柜,是我对不起你。我带着这珠子,就如同带着你一般,希望你时时刻刻都提醒着我,这辈子,我沧海绝不允许再有任何一个人因我而死。” 足尖一点,从破洞里窜了出去。 外面暴雨滂沱,雷电交加,沧海任雨水打在身上,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红峡村。 沧百重坐在家门边,长望村头,一动不动。计三也陪在他身边,两人沉默等候。直到沧海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三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句话都不说。良久,沧百重把一身干净衣服扔给沧海。沧海一声不吭地进去换了。出来后又一声不吭翻箱倒柜,找出一条兽筋与藤条揉杂成的细绳,将那几颗算珠串在一起,然后戴在了脖子上。 沧百重凝视良久,终于哑声问道:“杀了吗?” 沧海道:“杀了。” 沧百重道:“杀了就去睡吧。” 沧海道:“好。” 转身入房。房外剩下两人。计三惴惴不安,道:“叔叔,那罗家怎么办?” 沧百重道:“事到如今,已难有善局。咱们只有见一步行一步,且看那罗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再作定夺。” 次日,大雨消停,云开见日,沧百重正在屋里自斟自饮,突然村头鸡飞狗吠,黑压压地闯进来一大队人。领头一个高瘦汉子放开喉咙喊道:“沧帮主,沧帮主。” 沧百重正自疑惑,沧海和计三已闻声而出。那高瘦汉子在村里走来走去地找,忽然见到沧海露面,大喜过望,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叫道:“沧帮主,终于找到你啦。” 原来却是高配雨带着一群帮众找到村里来。沧海没好气地道:“大呼小叫地做什么?你带着这么多人,别把乡亲们吓坏了。” 高配雨略显尴尬,陪笑道:“怪我,怪我,这不是心急找你吗。” 沧海道:“找我干什么?” 高配雨道:“咱们洪兴帮刚刚经历大变,帮主你得回去主持大局啊。” 沧海道:“主持什么大局?我说了不做这个劳什子帮主,你们那些屁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高配雨一张脸顿时蔫了下来,苦笑道:“这……这个……这帮主你不做不行啊。我背着卖主求荣的骂名,答应这么多兄弟,说洪兴帮绝不会散。你要是撂担子不干,我没法跟兄弟们交代。” 沧海道:“那是你的事。这些年你们的骂名也不少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高配雨哭丧着脸,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沧海道:“还有,我不想再听到什么洪兴帮黑心帮,你们爱干嘛干嘛去。现在,立即,马上,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高配雨老大不情愿,低低地道:“是。”顿了一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道:“原来是这样。帮主放心,我这就回去召集兄弟们开会,明天给你办好。” 沧海愕然道:“办……办好什么?” 高配雨打了个唿哨,一大队人又轰轰烈烈地离开了村子。沧海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计三道:“他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计三道:“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沧百重道:“洪兴帮的人为何要奉你做帮主?” 沧海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沧百重道:“嗯,也就是说,洪山峰在的时候树了不少敌人,他一死,洪兴帮群龙无首,恐怕这些人都要被清算。罗家又不爱收他们,所以找你当靠山来了。” 沧海道:“大抵如此。” 沧百重道:“这高配雨看起来不怎么样,倒是有大胸怀之人。” 沧海道:“大胸怀?老爸你别这么赞他,他就是怕死。” 沧百重道:“以后你就会懂了。依我看,你做这个帮主也未尝不可。” 沧海一愣,随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我才不做。洪兴帮臭名昭彰,我要是成了他们的头头那还得了。” 沧百重道:“臭也是洪山峰带臭的。事在人为。洪山峰能把他们带臭,难道你就不能把他们带香吗?现在这些人已经这么臭了,若是没有人管,流散出去,最终苦的不还是咱们这种平民百姓?” 沧海听他说得有些道理,挠头道:“可是我也没管过人。 沧百重笑了笑,道:“叫你带头,又没叫你管。你若是能带他们改邪归正,乡亲们定也欢喜。” 计三在一旁点头道:“叔叔说得极是。” 沧海道:“我还是觉得不好,麻烦得很。” 沧百重道:“当然也无需去刻意迎合,看明天他们给你办了什么再说吧。” 果然到了第二天,高配雨带着大队人马又轰轰烈烈地跑来了,进村便大叫道:“沧掌门,沧掌门。” 三个人正在门口喝酒。沧海见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高配雨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道:“沧掌门安好。” 沧海险些被酒呛了一口,瞪眼道:“你叫我什么?” 高配雨道:“沧掌门。” 沧海道:“你又整哪一出?” 高配雨道:“昨天掌门说不想再听到洪兴帮,因此属下回去跟兄弟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地将洪兴帮解散,然后新建了一个沧水派,大伙儿一致推举你做这个沧水派的掌门。” 沧海只听得瞠目结舌,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佩服他的鬼点子,呆了半晌,才道:“高配雨,你可真有出息。罗衡才刚公示全舟山府说不干预洪兴帮的内变,你转眼就把洪兴帮给整没了。你就不怕罗衡追究你?” 高配雨道:“禀告掌门,沧水派上下只遵掌门一人号令,什么罗衡罗竖,与本派毫不相干。若是有人与掌门为难,便是与沧水派上千兄弟为难,大伙们必定同心戮力,共御外敌。” 沧海一拍大腿,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道:“漂亮!高配雨你干得真漂亮。所以这掌门之位我是跑不掉了是吗?” 高配雨道:“沧掌门年少英雄,众望所归,非你莫属。” 沧海道:“行,既然你一定要赖上我,这掌门我就接下了。” 高配雨大喜,道:“谢掌门。” 后面众人也纷纷叫道:“恭喜掌门。”“贺喜掌门。” 沧海招呼高配雨也一起坐下。高配雨喜逐颜开,陪着连连举杯。喝了几口酒,沧海道:“对了,刚才你说全派上下都只奉掌门一个人的号令,是吗?” 高配雨道:“这是当然。掌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沧海道:“嗯,我这里正好有件事情,你们一定要给我办妥。办不好的话,本掌门把你们一个个逐出沧水派。” 高配雨道:“掌门请说,配雨定不辱使命。” 沧海道:“好,这么着。我方才坐在这里想了一下,这掌门我已经做过了,但是现在做得有点腻。所以吧,我以掌门的身份命令你,马上接任我的掌门之位。我是沧水派第一代掌门,你是第二代。以后门派里的大小事务,一概由你负责。” 高配雨顿时像木头一样呆住,下巴都快要掉了下来。沧海自顾转身去喝酒,道:“哎,这掌门的话就是管用。不过挺累人的就是了。幸亏我沧水派英才辈出,后继有人,掌门之位传给你,我也是一万个放心。望你带领本派弟子将沧水派发扬光大,我心甚慰。” 高配雨道:“这……这……” 沧海道:“这什么这?不许违抗掌门命令,否则逐出沧水派。” 高配雨还待再说,突然天上吼声响起,抬头一看,一只飞行兽从北飞来,在红峡村上空盘旋了两圈,然后降落下来。 从飞行兽背上下来一个人,扫视了一遍众人,问道:“请问沧帮主在吗?”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八章 邀请 飞行兽在舟山镇原是稀罕物,高配雨一看便知,低声对沧海道:“是罗府的人。” 沧海道:“嗯,你且问他,所为何来?” 高配雨道:“是,掌门。” 沧海白了他一眼。 来人见了众人的装束打扮,又问道:“各位是洪兴帮的朋友吗?” 人丛中无人应答。来人脸上泛起几分恼怒和尴尬,叫道:“洪兴帮帮主沧海可在?” 高配雨敲着桌子道:“叫什么,叫什么?沧海的大名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来人定睛一看,却认得他是洪山峰以前的副手高配雨,当下似是而非地行了个礼,道:“原来是高帮主。” 高配雨明知故问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有何贵干?” 来人笑道:“在下罗府陈放,高帮主以前见过的。” 高配雨道:“噢,是陈放啊,你是专程过来陪我们喝酒的吗?” 陈放道:“高帮主说笑了。在下是来找贵帮沧帮主的。” 高配雨道:“沧帮主?那你来错地方啦。” 陈放一怔,道:“来错地方?这里不是红峡村么?” 高配雨道:“是红峡村,但你找的人不在这里。” 陈放疑惑道:“但罗爷说,沧帮主明明就住在这里。” 高配雨道:“错啦,错啦。这里没有什么沧帮主,也没有什么高帮主,更没有什么洪兴帮。” 陈放沉下脸来,道:“高帮主,这玩笑可不好笑。我是受了罗爷亲口嘱托而来,你不要误了我的大事。” 高配雨道:“我说的是实情。就在昨天晚上,洪兴帮被人给灭啦。罗爷还不知道么?” 陈放愕然道:“洪兴帮被灭了?谁灭的?” 高配雨道:“我灭的。” 陈放怒道:“高配雨,我叫你一声高帮主是给你面子,你在这胡言乱语捉弄于我,小心罗爷拿你是问。” 高配雨一脸无辜道:“事实如此啊。洪兴帮已经成为历史,如今在你面前的是沧水派,没有什么沧帮主高帮主,只有沧掌门。” 陈放一愣,道:“此话当真?” 高配雨道:“难道我还敢拿咱们家掌门开玩笑么?” 陈放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群,想了想,已自明了,道:“哼,什么灭了,原来是换了帮名。你好大胆,私自更名换派,竟不向罗府上报。你们是越来越不把罗府放在眼里了。” 高配雨嘻嘻笑道:“洪兴帮都没啦,还上报什么。如今咱们这沧水派是新门新派,跟罗爷却没什么关系。” 陈放冷冷道:“我看你们是要造反。你们现在的当家人呢,也不出来管管?” 沧海兀自搭着脚在一边喝酒吃肉,不亦乐乎。高配雨道:“本派新立,事务繁多,沧掌门忙得很,恐不方便见客。有什么事我可以替你转告。” 陈放气道:“你……”他携罗衡之令而来,本以为会有一堆人跟在屁股后面吹捧奉承,哪想到竟受如此冷落。被言语戏弄不说,连对方当家的面都没见着。但罗衡交待的事又不能不说。当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纸函,恨恨地丢给高配雨,道:“自己看吧。这是罗爷的意思,去不去在你们。” 言毕头也不回地骑上飞行兽,飞行兽展翅而起,便要往来时方向飞走。 沧海把手里吃剩的骨头往天上一扔,正打中那飞行兽的屁股。那飞行兽吃痛,惊得屁股狂抖,双翼乱扑。陈放控之不住,被兽翼打了一下,顿时从半空一头摔将下来。 过了好半晌,才哼哼唧唧地爬起,朝这边怒吼道:“谁!是谁干的?” 突然间人缝里一道白影飞出,啪的一声,打进他嘴里。陈放大骇,忙伸手抠吐出来,却见掌中一块兔腿骨,还有几颗鲜血淋漓的牙齿。舌头绕嘴一舔,惊觉几颗门牙已经空了,不由得又怒又怕。也不骑飞行兽了,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道:“奴们有虫,灰吐看拉爷嗦死奴们……” 他嘴门漏风,咿咿呀呀地不清不楚,众人也不知道他骂些什么。高配雨乐不可支,以前洪兴帮处处被罗府骑在头上,何时有过如此畅快。如果说之前投靠沧海只是为了生存,这一刻心中油然而生的敬意却已是真真切切,抱拳对沧海道:“掌门这一手兔骨砸兔牙,打得十分痛快。那人回去跟罗衡告状,只怕罗衡也听不出来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众人哈哈大笑,以往内心对罗府的惧怕竟是纷纷烟消云散。沧海朝高配雨手中的纸函努了努嘴,道:“他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高配雨打开来一看,道:“是罗衡写给你的请柬,邀请你明天赴宴。” 沧海接过来翻了翻,邀请函上的大意是说他新任洪兴帮帮主,罗府特地设宴为他接风,一是庆贺,二是商议今后盘口事宜。辞措倒甚是客气,看不出敌意来,关于罗哲受伤之事更是只字未提。沧海冷笑一声,就着邀请函擦了擦嘴角的油,揉作一团,扔在地上,道:“这罗衡事可真多。” 高配雨道:“那这酒宴,掌门去还是不去?” 沧海道:“去。有酒有肉的,不去不是亏了吗?” 高配雨道:“但罗衡显然不怀好意。此人老谋深算,修为又高,只怕不好对付。何况酒宴还是设在罗府里面,他手下能人众多,一旦进入,危机重重,要出来可就难了。” 沧海道:“我无所谓,反正那是你的事。” 高配雨道:“我的事?” 沧海道:“对啊,刚才我已经把掌门传给了你,掌门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再且这函上口口声声说的是帮主,就更和我没有关系了。” 高配雨一想到要跟罗衡那种虎狼之人坐在一起,不由得头皮阵阵发麻,忙陪笑道:“掌门,掌门,这个活我干不了。” 沧海道:“不干也行。但你们得答应我两件事。” 高配雨道:“掌门请说。别说两件,就算十件,二十件,大伙儿也必定答应。” 沧海道:“好。第一,你既然立了个新门派,就得有新门派的规矩和气象,可不能把洪兴帮的那套臭毛病再带过来。从今天起,沧水派的宗旨便是扶难救危,锄强济民,如此方对得起自己的一身本事。倘若再有人做那害人伤民之事,严惩不贷。” 高配雨道:“属下记住了。” 沧海道:“第二,你们若是能做到第一条,那这个掌门我做也无妨。但是门派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得给我处理好。我可没那么多精力陪你们消磨。” 高配雨苦笑,心想你这不是当甩手掌门么,但也不敢有什么意见,道:“是。掌门只管做你的大事,派里那些油盐酱醋的琐碎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沧海满意地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以后这门派里上千人的衣宿口粮就辛苦你了。” 高配雨唯唯诺诺,心底却暗暗发愁。以前洪兴帮的钱财来源少不了剥削平民百姓,现在不准弄平民了,这养人的费用倒是个难题。 沧海又道:“这罗府的情况你知道多少,给我说说。” 高配雨道:“掌门难道真想去赴这宴席?” 沧海道:“赴不赴暂且不表,但跟罗衡会面是迟早的事。所谓知此知彼嘛,了解多一点总不是坏事。” 高配雨道:“罗衡跟以前的洪帮主向来不太和睦,是以这罗府我也没去过。但以他的手段,想必是进去不易,出来更难。” 当下将自己了解不多的内情都跟沧海说了。毕了,沧海让他带着队伍先回去,预防罗家暗中对沧水派各盘口动手。打发众人后,沧海道:“老爸,你说罗家这酒宴去得去不得?” 沧百重道:“我自然是希望你不去。但若不去,我又怕老杜之事重演。” 沧海心中一凛,不自禁摸了摸胸前的算珠,想起自己曾对老杜掌柜发的誓言,下定了决心,道:“好,那就让我会一会这个舟山府的霸王,且看他是有三头呢,还是有六臂。” 一 神之降临 第二十九章 赴宴 翌日,细风清凉,愁云黯淡,看来又将是一个阴雨天。 罗府大门前立着两只硕大的石兽像,张牙舞爪,怒齿如戟。兽像下,八名守卫全副武装,左右站列,更增威严之势。 沧海独自顺着大路走来,瞧见门口阵势与之前洪兴帮总舵相比,声威上便高出倍屣,可见罗衡管治严厉,属实不容小觑。 沧海足不停步,大摇大摆地便要往里走。四层守卫一齐放刀拦住,领班的守卫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沧海叉着腰,双脚在阶沿上蹭了蹭鞋底的泥土,懒洋洋地道:“罗衡今天请我来喝酒的,难道他没跟你们说吗?” 那领班道:“我不管你来喝什么,只管问你是谁。” 沧海道:“我便是沧海,满意了么?” 那领班道:“管家却不曾提起你的姓名,更不曾提起有请谁喝酒。你不能进去。” 沧海冷笑一声,道:“嘿,下马威从门口就开始了吗?”捋起袖子,往台阶上一躺,翘着二郎腿晃啊晃,望天数起云来。 那领班喝道:“大胆,罗府门口岂是你撒野的地方。赶紧起来,否则戳你个透明窟窿。” 沧海不理他,只管数云道:“……七,八,九,十,十一……不对,这几朵像狗一样的东西是在一起的,应该算一朵才对……八,九,十……哎,也不对,这在一起的时候怎么那么像坨屎呢……” 那领班抬脚去蹬他,被他右手轻轻一拨,顿时仰天跌倒。沧海好整以暇地道:“我数到一百个数,倘若罗衡还不让我进,那就让他自个儿喝酒吃菜去吧。我可不奉陪了。十三,十四,十五……” 那领班自知不敌,转身进门,估计是请示人去了。 沧海堪堪数到第五十一多云,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迎将出来,拱手道:“沧帮……沧掌门到来,有失远迎,恕罪则个。” 沧海头也不回,对着天上的云道:“嗯,原来还是知道我是谁的。废话少说,这门到底给不给进?” 管家笑道:“当然能进。方才全是误会,都怪我忙昏了头,忘了交待他们。沧掌门里边请。罗爷已等候多时了。” 沧海道:“那就好。”站起来拍拍屁股的灰尘,跟他走进府内。 到了宴厅,里面摆着一桌菜肴,十几人觥筹交错,竟是已经吃上了。管家朝席间一指,道:“沧掌门,请入座。” 沧海定睛一看,那十几人一个紧挨着一个,之间并无空位,又如何入座?那些人却似不知一般,纷纷朝他招手道:“沧掌门,这边请。”“别客气,就坐我旁边罢。”“过来挤一挤就是了。”一个个嘴里说着客套话,却坐着不动,丝毫没有让出空隙的意思。 沧海心中冷笑,不由对罗衡起了几分鄙视之意,暗道:“原来方才门口那威严兵勇不过是装装样子,这罗衡身为舟山翘楚,却尽使些折辱人的下作伎俩。胸怀眼界论起来还不如高配雨。” 管家道:“沧掌门自请入座,老朽去跟罗爷知会一声。”然后留下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转身出厅而去。 沧海打量了一圈宴厅,但见除了那桌食客,周围各个出入口都或隐或现地有人把守,显然为了防止自己逃跑,准备得极其充分。 这时身后有人叫道:“让一让,让一让,这是上菜的道,别挡着。” 沧海回过头,原来是厨子端着刚做好的菜正往席上送,当下也不客气,一伸手便把银托上的菜肴取过来,往前几步,拖了一张茶几到酒席上菜的位置旁边,大咧咧地坐上去,支起一只脚,径直抓着盘子里的菜吃起来。 这完全就是一副山村陋夫的吃相。宴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全聚在他身上。但他浑然不觉,嚼了几下之后,摇头道:“不好吃。”把嘴里嚼成糊团的菜吐回到盘子里,往酒席上一放,道:“你们尝尝这菜,是不是不好吃?” 那团嚼过的菜还沾着他的口水,十分恶心。沧海不待他们回答,又抢过厨子端过来的一煲汤,舀起来咕噜噜地漱了下口,又吐回去,道:“嗯,这汤倒是有点鲜味,诸位多喝点。” 托着汤罐丢到桌上,转身又抓住厨子端上的火腿咬。如此每上来一样新菜,他都必先尝一口。那些人面面相觑,尽皆停箸,哪里还吃得进去? 沧海大叫道:“吃啊,吃啊,大家不用客气。” 那些人闷不做声。突然门口一人道:“沧掌门果然英才不羁,怎地却坐在茶几上?” 沧海转头看时,那人中等身材,五官天生一股阴鸷之气,神情肃然,想来便是这里的主人罗衡了,说道:“这里诸位兄台肚子饿了,我为他们试一下菜,免得不好吃的端到桌上,大家吃得不高兴。” 罗衡道:“沧掌门多虑了,我罗府请的都是舟山镇最好的厨子,材料亦为上乘,沧掌门吃惯了山野生肉,觉得味道不对也实属正常。” 沧海道:“照罗爷这般说,我来参加这个宴会却是多余了。也罢,我还是回去吃我的烤肉好啦,告辞。” 搬脚便要走。罗衡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赶着回去?之前因沧掌门迟迟不来,他们才叫了几个菜先填填肚子,确也失礼,让沧掌门见笑了。我这就着人重新开席,请坐罢。” 几个下人过来直接连菜带桌一起搬走,三两下打扫干净,然后重新搬了一只全新的琉璃桌上来。罗衡请沧海坐他旁边,沧海道:“我还是坐那边,好欣赏罗爷的风姿。” 挑了他正对面的位子坐了。罗衡也不以为意,等大家都落了座,道:“沧掌门年纪轻轻便创立门派,扬名立万,后生可畏。看来时代更迭,岁月匆匆,只在弹指一挥间,我们这老一辈很快就得退位让贤啦。” 左边一人道:“罗爷修为日增,触摸那延年长生之境指日可待,何谈年长岁老?” 其余人也纷纷说好话恭维。罗衡虽知自己距离长生还遥遥无期,但听着甚是受用,捋须微笑不语。沧海却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众人颇感不满。左边那人道:“罗爷身为舟山第一人,突破长生之境乃众望所归,不知沧掌门因何发笑?” 沧海想起《通神奥义》中言及的“通合五行一百载,通悟大道一千载”,这些人信誓旦旦地吹罗衡长生之境指日可待,焉知修炼路途的漫长,堪比天地岁月。当下道:“罗爷英明神武,天赋超群,练至长生不老自然不成问题。但恐怕跟你们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那人道:“罗爷若是突破,咱们自然能跟着沾光。怎会没有关系?” 沧海道:“罗爷不会老,但你们会啊。等到了那一天,恐怕你们的坟头草都三十丈高啦。” 众皆变色。那人道:“听沧掌门的口气,好像你倒不会死一样。” 沧海道:“我比你们年轻啊。料想我生平没做什么损阳寿的缺德事,总归是比诸位晚一点死。” 那人拳头紧捏,眼睛微微眯起,已隐有杀意。 罗衡倒是十分淡然,道:“修炼之事,无捷径可言,对大家都是公平的。谁能长生,谁不能长生,哪能说得准呢。这话题就到此为止吧。沧掌门以后也是要一起共事的人,大家不妨互相做个介绍,熟络熟络。” 那人恼怒难平,但罗衡既开了口,只能忍耐着,气哼哼地道:“在下通天门赵祖安。” 他旁边一人道:“在下青溪派詹费。” 右侧一人道:“罗府穆棱顾。” 其余人也一一报上名号,都是罗府属下各势力的当家人物。赵祖安见沧海大咧咧地斜靠在椅子上,眼神迷离,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心中老大不爽,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沧掌门解惑。” 沧海道:“嗯,什么?” 赵祖安道:“听说你的沧水派乃新创立,还没上报罗府,便已占着洪兴帮的地盘,此等做法,于理不合吧?” 沧海道:“理?在座诸位做的都是杀人越货的买卖,杀人讲理了吗?越货讲理了吗?一群不讲理的人聚在一起讨论合不合理,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 赵祖安被他一顿抢白,为之气滞。旁边的詹费接口道:“与那些蝼蚁般的人自然无需言理,然而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互相之间总得立些规矩。以前洪帮主在世的时候,罗爷曾为我们各门各派划出盘口,哪里归我管,哪里归他管,划得清清楚楚。如今沧水派新创,罗府还并未划出贵派的盘口归属,是以沧掌门占着洪兴帮的地方,不合规矩。” 沧海笑道:“詹掌门有所不知,我出身贫贱,正属于那些蝼蚁之流,既然詹掌门说与我们这些蝼蚁无需言理,那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詹费顿时张口结舌,悻悻坐下。右边穆棱顾道:“沧掌门言下之意,是占定洪兴帮的盘口了?” 沧海道:“你错了。” 穆棱顾道:“何错之有?” 沧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有什么你的盘口,我的盘口?这整个舟山镇都是咱们磐石国的皇的。在舟山镇,谁能代表皇的意志?自然是府衙大人!沧水派借用皇的土地,稍后自然会报于府衙大人得知,却不烦诸位劳心了。” 众人脸色一时都是难看之至,都望向罗衡,等他示下。罗衡缓缓地道:“沧掌门牙尖嘴利,着实厉害。这话说到底,倒是我罗府多管闲事了。” 语气中微露寒意,显然已动了真怒。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章 试探 沧海道:“莫非罗爷觉得,我上报给府衙大人有什么不对吗?” 罗衡一直暗中观察他,但觉他从进门到现在,自始至终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此刻又突然提到府衙大人,不禁心中一凛,心道:“我一直疑心他背后另有其人,难道这人竟是官府派来的不成?” 当下强压心中的怒意,微微一笑,道:“舟山镇本就是府衙大人管辖的地方,没什么不对。来这么半天,沧掌门想必饿了,咱们先叫人上菜吧。” 厨房里将早已准备好的酒菜端上来。沧海一点也不客气,敞开肚皮大吃大喝。反正通神奥义有自动疗伤斥毒的妙用,不怕他在酒菜里做什么手脚。 罗衡只稍微动了几筷子,待他酒足饭饱,问道:“听闻沧掌门年少英雄,孤身一人击败洪山峰和他的洪兴帮,身手不凡,想必是出自名门。不知尊师怎么称呼?” 沧海笑道:“你这可难倒我啦。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找个人问问我师父到底是谁。” 罗衡奇道:“怎么,你连自己的师父是谁都不知道?” 沧海道:“是啊。我师父他飞天遁地,无所不会,无所不能,我也只远远地见过他。” 罗衡道:“既没怎么见过,他又如何教你修炼?” 沧海道:“没人教我,我自修。” 罗衡道:“自修?沧掌门果然是天纵奇才,无人在旁指点,也不怕走火入魔。还是说,尊师留下了什么万无一失的修炼法子?” 沧海见他目光闪烁,猛然惊觉他是在套自己的底,咳嗽了两下,道:“我这修炼的法子倒也没什么稀罕。我师父说,每天按时吃饭睡觉出恭,多晒阳光,多点助人为乐,少干些伤天害理之事,心不虚,脾不火,自然而然的便能正气灌体,修为增进。大家闲时不妨也照此练一练。” 罗衡哈哈大笑,道:“沧掌门这修炼方式倒是有趣。别人吃饭就是吃饭,睡觉就是睡觉,你却可修炼兼并,省时省力,难怪年纪轻轻便如此了得。” 赵祖安道:“外面都在盛传沧掌门打败洪帮主的雄威,不如今天在此露两手,好让大伙儿开开眼界。” 众人皆抚掌称好。沧海却坐着不动,道:“在座的都是成名人物,我打败洪山峰只不过是靠着几分运气,岂敢班门弄斧。” 赵祖安道:“不妨。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又没人会笑话你。” 沧海摇头道:“我看未必。既是自己人,赵门主刚才为何却将地盘分出彼此,说我沧水派侵占地盘?不妥,不妥。” 赵祖安略显尴尬。詹费道:“沧掌门初来乍到,难免生分。这样,由我开个头好了。” 离座朝外走出十步,面向沧海,道:“我这里有一式金缚术,闲时修炼,略有小成,请沧掌门赐教。” 沧海心知既然进了这狼窝虎穴,切磋动手终究是避不掉,何况他毕竟是少年心性,对方要卖弄本事,不免好奇心起,向詹费看去。 但见詹费右掌拢在嘴边,吸了一口长气,腹部隆起如鼓,朝沧海张开大口,哈的一声,一只金黄色的烟圈从嘴里喷出,晃晃悠悠地向沧海头顶飘去。 那烟圈随气流变幻旋动,金黄耀眼,煞是好看。沧海觉得好玩,一时看得呆了。 詹费腹部继续鼓压,又是哈哈哈三声,接连吐出三个同样的金黄色烟圈。烟圈一个接一个飘到沧海头顶,然后轻轻下沉。待四个烟圈将他套在圈中心,詹费右手五指猛地一握。嗖嗖嗖嗖,四只烟圈由大变小,飞快收缩,霎时间将他连人带椅紧紧箍住。 沧海上中下盘全被锁在其中。低头看时,那几个烟圈渐渐凝成实质,变成粲然发亮的金属圈。金属圈越收越紧,但听咯咯作响,椅子崩断,全身骨骼生痛欲裂,竟像要把他活活箍死一样。 沧海潜运奥义之力,一股热流涌将出来,流到那几个金属圈上。几个金属圈顿时似乎松了一下。 詹费有所察觉,脸色微变,五指加力攥紧。那几个圈身流光大盛,又往内缩了一圈。沧海眉关紧皱,似乎颇为难受,奥义之力蔓延过处,冒出阵阵蒸汽。詹费想要再加力压缩,却发现收缩至此,已是无法寸进。两人一时相持不下。 渐渐地,圈身越来越松,詹费只攥得指甲深陷于掌中,血迹顺着手腕滴落,仍是徒劳无功。沧海身上冒出的蒸汽越来越浓,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依稀间,那几个金属圈软化下来,犹如被燃烧过的蜡,身躯熔化成液体,将流未流之际,又被高温蒸作气粒,与沧海周身的浓浓蒸汽一齐飘到空中,慢慢消散。 终于,圈身愈熔愈小,再也无力捆住沧海,啪嗒几声掉在地上,化作几道黄烟,腐蚀得地板都焦了。 詹费闷哼一声,拳头颓然放下,道:“沧掌门果然厉害,金缚术竟尔捆你不住。” 沧海道:“承让。” 穆棱顾上前一步道:“穆某不才,也想讨教一二。” 沧海道:“好说。” 穆棱顾左手一翻,掌心已多了一堆黑白棋子。右手捻起一颗黑棋,屈指弹出,嗤的一声轻响,那颗黑棋飞到沧海左上空,滴溜溜地不住旋转。 沧海道:“穆首领好雅兴,这棋我可不会下。” 穆棱顾第二粒拿起的是颗白棋,又是屈指弹出,白棋悬在了沧海的右上位。两颗棋子甫落定位置,便即互相对应,隐隐泛起的光芒中,黑棋延伸出一条细细的黑线,朝白棋连去。同时白棋也延伸出一条白线,朝黑棋连去。 两条线在空中连接,形成一条半黑半白的光弦,甚是奇异。沧海道:“穆首领使的这个也是捆绑术吗?” 穆棱顾嘴角含笑,右手扬起,中指如同弹琴般隔空一撩拨,嗡的一声,那条黑白光弦震颤间,猛地荡出一道黑白光幕,照沧海当头切下。 沧海脚尖急拧,右掌在桌沿一拍,借力避到一边。那光幕一闪而逝。过了一会儿,突然啪咧一声,那张琉璃桌从中裂开,一分为二,各自倾侧在两旁。盘儿、碟儿、碗儿叮叮当当掉了一地。便连地板也现出一条深深的切痕,汤水顺着切痕流动,渗进地下的泥土。 穆棱顾道:“好教沧掌门得知,穆某这一手阴阳子琴矩并不是捆绑术,而是攻击术。” 沧海知道现在双方还没破面,所以刚才的攻击还只是试探,道:“谢穆首领提醒了。” 穆棱顾道:“不用谢我,因为接下来,你体验到的会是阴阳子琴矩真正的威力。” 拿起手中的棋子,中指连弹,嗤嗤嗤,嗤嗤嗤,破风声中,黑色和白色的棋子一颗接一颗地飞到空中,将沧海团团围住。沧海大约数了一下,总有十三四颗。 十几颗棋子各自发出光芒,然后互相递出细细的黑白光弦,四面八方地延伸出去,宛如蜘蛛网一般。看那阵势,就算还没弹奏出光幕,沧海身在其中,恐怕单单是那些伸递出的光弦就能把他洞穿。 一旦所有光弦链接成功,那无数片光幕弹将开来,势必要被碎尸万段。 沧海眼见不妙,斜身便要从光弦间蹿出。突然唰的一下,之前的那段光弦震出一道黑白光幕,朝他前面侧劈而至。这一跃若是实了,便要人头落地。沧海只好缩身退回阵中。稍不留神,嗤的一声,肩膊被光弦划中,顿时皮开肉绽。 这时密密麻麻的光弦已经快要成型,只剩下中心留有一点空隙。眼见避无可避,沧海唯有豁力一搏,当下大喝一声,奥义之力极速自丹田蔓延全身,犹如火山爆发一样,从皮肤毛孔喷薄而出,霎时间形成一股气流,朝四面八方冲击开去。 气流激荡,大厅内顿时纸张乱飞,布匹狂舞。空中的光弦受风压影响,不住震颤抖动,仅仅差了那么一点点,竟是始终无法连接在一起。 这一股奥义之力爆发开来,触肤生紧,就连罗衡都变了脸色。其余人修为稍低,还看不出端倪,他却已察觉到这股气息大非寻常,看向沧海的目光一时阴晴不定。 穆棱顾见空中光弦大有紊乱之象,指尖挑拨,唯一成型的那条光弦又发出一道光幕,便要照沧海切下。孰料那光幕刚刚发出,即被气流冲得烟消云散。 沧海见奥义之力奏效,宽下心来。只是这种爆气的做法缺少后续力,难以长时间维系。那些光弦虽然暂时接不上,但只要棋子还在,穆棱顾便能立于不败之地。想到这里,突然灵机一动,腾出右手来,朝上空不住握压。 众人微微一怔,不约而同地向他握压的方向看去。但见天花板上隐有金光闪烁,像是飘着粉尘。随着他不停握压,粉尘渐渐聚合在一起,金黄灿烂,竟是聚成了一颗颗的珠子。 詹费首先反应过来,叫道:“啊,那是我金缚术的残留物。” 原来之前沧海提取奥义之中的五行火之力将金缚术蒸发,其术化作尘粒,一直在上空天花板间漂游。这时突然想起,竟是将其利用了起来。他曾在黑云渊见过天神聚云成术,因此有所感悟,此时危急中凝神运用,竟然成效,不由得心中大喜。待金珠聚成,五指遥遥一压。 只见金珠激射而下,啪啪啪啪一阵乱响,空中的棋子或被击碎,或被打落,黑白相间的光弦顷刻间消失于无形。 穆棱顾面如死灰,长叹一声,道:“沧掌门手段高明,穆某技不如人。”撤步退到人群后面。 沧海对他的这一式阴阳子琴矩倒也甚是佩服,方才若是光弦完全链接成型,胜负委实难料,道:“取巧而已,不足称胜。” 穆棱顾摇了摇头,显是并不认同他的说法。毕竟对方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罗府称霸舟山多年,如今却连败两阵,任谁都觉得面目无光。 赵祖安在一边早已看得十分恼火,双臂环抱于胸,出众而来,叫道:“我来会你!”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一章 舟山府的霸主 沧海对此人最没有好感,冷冷看去,见他鼻孔朝天,满脸不服气,与刚才卑躬屈膝地拍罗衡马屁的样子两相映衬,简直可笑至极。 这时外面一人匆匆走进门,赶到罗衡耳边跟他附语了几句。罗衡眼神一亮,低声道:“确定调查清楚了吗?” 那人却是他的幕僚周合。周合点点头,目光望向沧海,道:“确定。” 罗衡嘴含笑意,心情甚优,道:“好。” 这时赵祖安挽着袖子正跃跃欲试。沧海道:“赵门主,准备好了吗?” 赵祖安低喝一声,浑身肌肉鼓起,顿时将衣裳撑得胀胀的,狞笑道:“打你不需要什么准备……” 一言未毕,沧海的身影突然一晃消失,紧接着耳边风响,还没回过神来,双肩已被扳住,咚的一下,一个膝盖顶在他腹部。 赵祖安只觉得自己的肝胆肠胃脾都被震乱了,腰椎酸软,一时发不上力,张大了口啊啊啊的跪倒。沧海恼他出言无状,是以一出手就使上了八成真力,冷冷地道:“现在需要准备了吗?” 赵祖安痛得龇牙咧嘴,怒道:“你……你……你偷袭我,你卑鄙……” 沧海道:“笑话,是你说不需要准备的。给你个机会……” 赵祖安趁他说话不注意,突然双臂伸长,快如闪电般抓住他的双脚,倒拎起来,呼的一声,照地面狠狠摔打而下,吼道:“受死!” 他肌肉鼓胀之后,身材也变得高大了不少,相衬之下,沧海在他手上便如八九岁的小儿一般,拎起来简直毫不费劲。眼见沧海就要被挞成肉饼,蓦地里沧海在空中将腰身顺势拗成弓形,咚的一下,一拳又捶在他的肚子上。 赵祖安喉咙发出呃呃呃的声音,双手松开,抚着腹部退后两步,双眼圆瞪,如要喷出火来。罗衡知他不是对手,道:“好啦,沧掌门功法奥妙,三位也各有神通,切磋便到此为止吧。” 赵祖安缓了口气,怒道:“不,我还没输!” 罗衡道:“我又没说你输……” 赵祖安不听他说完,哇哇大叫着又朝沧海扑了过去。罗衡摇了摇头,忍不住苦笑叹气。 赵祖安怒火攻心,完全摒弃了术法,打定主意要凭自己的铜象体把沧海活活摁死。钵大的拳头打得风声呼呼,身影过处,桌翻凳倒。但沧海脚步倏忽不定,在幢幢拳影间左穿右插,赵祖安竟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 赵祖安鼻子都气歪了,叫道:“臭小子,你只会逃跑吗?”燥急之下,连沧掌门都不叫了。 沧海道:“逃跑?” 赵祖安道:“难道不是吗?像只猴子一样跳来跳去,有本事就实打实地跟老子较量。” 沧海身形一定,停住脚步,道:“那就让你一次。来,打。” 赵祖安见他受激托大,心中暗喜,沉肩跨步,真力凝于拳端,径照他胸前要害打去。他的铜象体本就以威猛著称,加上真气灌注,这一拳之力,实不下于千钧。拳出如山,连周围的瓷器铁器都刮得哐哐而响。 沧海气定神闲,左掌伸出,掌心微微内嵌,暗中发动通神奥义的吸收之力。这些天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斗,随着对奥义运用的纯熟,那股每时每刻都在摄取灵气的吸收能力已渐渐能为其所用。赵祖安的铜象拳刚猛无铸,但盈满则亏,拳力过猛而外溢,拳力尚未触及沧海身体,便已被奥义吸收了一半。是以沧海单掌相迎,竟然稳稳将这重若千斤的一拳挡了下来。 赵祖安本拟这一拳能把他打个稀烂,不料拳掌相碰,却似击在了棉花上,对方稳如泰山,连脚步都不曾移动半寸,不由得又惊又怒,道:“你……你又做了什么手脚?” 沧海道:“说了你也不会懂。”左掌忽尔一旋,往内扣住他的手腕,跟着右拳陡起,朝他门面击去。 赵祖安对这种以刚撼刚的打法正求之不得,当即左拳直挥。双方的拳头正面碰撞,猛然对方的拳头上一股熟悉的力量排山倒海般冲击过来,空气炸开,振聋发聩,赵祖安硕大的身躯顿时如败草一样倒飞而出。 砰然声响,赵祖安背部撞在墙壁上,坚石砌成的墙壁顿时裂出一面人形的裂痕。赵祖安吐了一口血,骇然道:“不可能,这明明是我铜象拳的力量。” 原来沧海吸收了他前一拳的力量,并没有化为己用,仅仅是在体内转了一下,便由左手吸进,自右手放出。赵祖安万料不到自己打出的力量在他体内绕了个弯,居然会反哺到自己的身上,狂妄之意登时化作了一片惊惧。 沧海道:“都说了你不会懂。”身形如电光划过,砰的一拳已落在他脸颊。赵祖安门牙飞出,下巴变形,天旋地转间,沧海的拳头雨点一般击在他健壮的躯体上。 击打声在宴厅里不断回荡。赵祖安七窍溅血,毫无还手之力,身躯深深嵌入墙壁里,碎石落了一地。猛然间罗衡提气喝道:“够了,住手!” 这一声喝犹如天雷贯耳,动人心魄。沧海神思一荡,产生了一刹那的空白,拳头顿时停了下来。 罗衡阴沉着脸道:“适可而止吧,难不成你还真想打死他吗?” 他刚才喝声中暗蕴真气,显得功力深厚。沧海暗自心惊,脸上却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道:“刚才他追着我打的时候,罗爷不是这样说的。” 罗衡道:“他可没打死你的本事。”一挥手,两名手下上去扶赵祖安。 赵祖安耷拉着脑袋,早已晕死过去。衣服破烂,几近于裸露,全身斑斑驳驳似火烧一样烙着拳印。身躯卡在墙壁里面,如同活生生的壁画。那两名手下拉不出来,索性叫来同伴把他周围的墙砸了个洞,这才救出。随后抬走找医师去了。 罗衡道:“沧掌门好手段,我家哲儿想必就是伤在了你这手连续的快击拳上了吧?” 沧海心头一跳,心想:“终于说到正点上了吗?”嘴上却装懵道:“哲儿?你说什么?我不太懂。” 罗衡阴恻恻地道:“沧掌门不要装疯卖傻。数天前,我家哲儿在红峡村外的酒馆憩息,不料遭人毒手,至今卧床不起。沧掌门敢说你不知情?” 他不提酒馆则已,一提酒馆,沧海便想起老杜掌柜一家惨死的情状。本来对他还有所忌惮,此时怒气曝发,什么顾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仿佛突然记起,道:“啊,你说的是跟洪十三妹黏在一起,说两句话就亲一下嘴的那位大哥吗?洪十三妹不是什么贤良女子,那天在酒馆见我三哥长得英俊,也曾偷偷跟他眉来眼去。那位大哥私底下也不知道戴了多少绿帽子。哈哈,哈哈。罗大少爷家风严正,应该不至于跟这种贱女人混在一块吧?不对,不对,那位大哥肯定不是罗大少爷。”说着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饶是罗衡为人再深沉,闻此言也不禁气得脸上铁青,拳头暗捏道:“沧掌门满口秽言乱语,视我罗府如无物,不知是仗着府衙大人撑腰还是仗着自己修为高超?当真以为这舟山镇没人收拾得了你了吗?” 沧海道:“唉哟,怎么罗爷生气成这个样子?难道酒馆那位大哥真的是你的儿子?那可糟了。早知道是你的儿子,我说什么也不能跟他过招。至于府衙大人,我如今不小心得罪了罗爷,他若是能给我撑腰,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啦。” 罗衡冷冷道:“哼,谅你也不敢拿府衙大人做挡箭牌。我已经调查清楚了,府衙那边根本没有你这号人。你这小子也不知在哪里捡到了关于修炼的秘笈,自己胡乱练了几天便出来搅风搅雨。” 沧海笑道:“罗爷请我吃这顿饭,敢情是冲着府衙大人的面子,以为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不过让罗爷失望了,我沧海做事,靠得是天地良心,却不是靠谁的面子。” 罗衡道:“天地良心?哼,天地若有良心,我罗衡早就喝西北风去啦。也罢,今天我手痒,便亲自拿你。好教你知道这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沧海道:“嘿,演了一天的戏,终于忍不住了么?”手上却不敢懈怠,奥义流转,蓄力以待。 罗衡左手负背,右手单掌竖起,唰的一亮,一团白火冒出,在手上熊熊燃烧。当日罗哲以煙凰气护体,身上的火焰比这可小得多了。 沧海知道煙凰气的厉害,双足力蹬,犹如一道魅影冲向对方,掌沿如刀,直戳而前,竟是率先发起了攻击。 罗衡右手一挥,几撮小小的白色火焰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几道细长的焰尾,迎面射去。沧海侧里翻了个身,几道火焰擦身而过,正欲从侧面进攻,突然那几道火焰齐齐急刹,竟尔掉头又飞将回来。 沧海着地一滚,火焰急掠而过,嗤嗤两声,闻到一丝烧焦的味道,低头一看,衣袖被穿出了两个火洞。那几道火焰飞出十米,忽地散开,绕弯从左右两边攻至。 沧海飞身纵起,如同蝙蝠一样首尾掉转,倒踩在天花板上。那几道火焰在下面呼呼划了两个圆圈,折而朝上,嗤嗤嗤直射上来,宛若长了眼睛一般。 沧海心道:“就这几道小小火焰,也恁地难缠。”目光扫了一下下面那十几个旁观的人,嘴角不由微微上扬,足尖一点,便往人群中跳了下去。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二章 被擒 那些人都是老油条了,一见他跳下来,便知不妙,哗啦一下四散逃开。沧海混在人群里,这里钻一下,那里钻一下。那几撮火焰失了目标,噗噗地打在地上,地板顿时多出了几个深深的孔洞。 罗衡鼻子里哼了一声,提气运劲,手上的煙凰气噌然大旺,白色火焰布满全身。只见他双手朝空中齐推,一只火焰幻化的凤凰离体而出,仰头做高唳状,双翅展现开来,焰霞耀眼,十分美丽。 沧海本能地感觉到了它美丽外表下隐藏的危险,只管哪里人多便往哪里钻。那些人唯恐被殃及,拼命挥手驱赶他,纷纷骂道:“出去,出去,跟着我干嘛?”“臭不要脸的,你不是挺能吗?”“别拿我做挡箭牌,滚!” 那火凤凰并不急于进攻,而是在空中盘旋来去,追寻人缝里沧海的身影,身上华光愈亮,只待目标一锁定,便即暴击而下。 那些人忍不住对沧海拳打脚踢,但沧海身法滑溜,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人丛中拳脚难施,竟是打他不着。后来不知谁喊了一句:“排成人墙,一起出手弄他。”众人移动脚步,前后排作了两列,紧紧相挨,如此一来,各人左右没了空隙,沧海也就无法钻来钻去。 众人或拳或掌,一齐出手平推。这些人每个单独拎出来都是舟山镇各门派势力的佼佼者,如今同时发劲,威力实是非同小可。沧海无力抗衡,顿时被逼出人群。 他甫一出阵,那火凤凰立马发起长唳,疾扑而下。沧海身前有人阵阻挡,只好往后急退。退了七八步,已被逼到大门口。那火凤凰张喙舞爪,身影未至,一股炙热气浪便已席卷而来。 这时门口突然闯进一人,边跑边嘴里叫道:“拉爷,噗哈啦,哟侍喔往色里来啦……” 沧海二话不说,回手就把他拽过来,一把朝火凤凰掷过去。那人吓得哇哇大叫,沧海这时才看清楚原来就是那个送请柬被打掉牙的陈放。可怜陈放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已被火凤凰一口吞噬。 凄厉无比的惨叫声中,火凤凰爆出炫目的光芒,如同烟花一样炸将开来。陈放随同那烟火一起,顷刻间化为飞灰,连毛发都不剩下一根。至于他叫的是什么,就更无人得知了。 众人见了火凤凰如此威力,不由得齐齐色变。沧海亦感有些头皮发麻,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此人厉害,打不过,逃为上策!” 扭身正要逃走,突觉腿脚发紧,移之不动,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什么时候伸出两只粗大的黑钳,把自己的两只脚给牢牢锁住了。沧海大惊,俯身用力去掰,那大钳不知是用何材料打造,竟是纹丝不动。 沧海发起狠来,提掌正欲打穿地面,把黑钳所在的机关一起拉起,忽然一只手掌按在他背心要害上,罗衡冷冷地道:“别动,再乱动我就让你跟洪山峰一样。” 沧海暗道:“我命休矣。”当即一动不动,说道:“罗爷这府上到处都是机关,好玩得很。” 罗衡道:“动用机关是省得我家里的花花草草再受到什么损失。否则就算不用机关,我要杀你又有何难。” 沧海道:“难道你不想杀我么?” 罗衡道:“我还有点事要问你。来人,先把他押下去,待哲儿痊愈了,亲手把他千刀万剐,报仇雪恨。” 门外进来几个人,捧着两把跟那大钳一色的镣铐,把沧海的手给拷上了,然后摁开机关,把脚下的大钳拉起来,分别接上链条,两人在前面拉,两人在后面拿刀抵住,押着沧海往外走。 沧海心道:“他不杀我,到底意欲何为?”手上暗暗运劲,挣了许久,那镣铐却不曾有分毫松动,只索罢了。 四人押着他穿庭过院,进入后花园的一间独屋。屋里腥味扑鼻,阴冷森然,摆着诸多利器刑具,像是一间刑房。沧海道:“你们的罗爷使一点煙凰气就够我受的了,我怕火,准是满肚子的秘密都招了出来。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给我弄这些吓死人的东西。” 那几个人浑若未闻,走到西侧的刑架前,其中一人伸手进架子深处摇了几下,轧轧声中,刑架移动,现出一条朝下的通道。 通道幽深黑暗,几个人亮起火光,押着沧海向下走。走了大约十分钟,台阶已尽,通道转为平地,期间经过一道铁门,再向前一百步,通道方到尽头。 通道尽头一间窄小铁室赫然在目。铁室前后左右上下皆以厚厚的铁水浇灌,只留门上一个脑袋大小的窗口。几个人把沧海推了进去,又分别把他手足上的镣铐链条另一端锁死在四面墙角。如此一来,沧海就是插翅也难飞出这小小铁室。 沧海道:“罗衡把我关在这里想干什么?” 几个人不理他,八只手在他全身上下摸索,便连裆下也不放过。沧海叫道:“喂,喂,士可杀不可辱,过分了啊。” 几个人搜遍全身,除了几块碎银,一无所获,相互摇了摇头,转身径自离去。只听得铁门关闭,火光和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这地底下的铁室就只剩下沧海一个人。 沧海颓然坐下,手脚一动,黑暗中叮叮铛铛的都是金属碰撞声,心想:“这罗衡为人阴鸷,囚我于此定是有什么图谋。然而我一穷二白,除了挂个沧水派掌门的虚号,又有什么值得他可图的?” 思索半晌,不得而解,又没人进来跟他问话,既然到了这地步,想多了也无用,索性躺倒睡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隐隐约约地感到奥义在经脉间流动,毛孔微张,吸收进来的却非平常暖洋洋的灵气,而是阵阵冰凉。他迷迷糊糊的醒来,黑暗中仍是一片寂静。想起刚才奥义的异常,当即主动感受了一下体内刚吸收进去的东西,果觉有一丝凉气在游走,原来并非错觉。 沧海心道:“这是什么情况?”此时奥义仍在缓缓探出体外摄取那些凉气,细细品了片刻,只觉那些凉气充满了这铁室,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地底下的阴湿之气。此处远离地面,灵气贫瘠,但奥义的运转又从不会停歇,是以连这里的阴冷气息也吸收了进去。通神奥义难道竟是如此饥不择食的吗?” 那阴湿之气由经脉透进丹田,自然而然地与原有的奥义之力融为一体,并无一丁点的排斥异动,仿佛本来就是一样的东西。沧海对通神奥义的奇妙更是敬佩,忖道:“莫非这奥义什么力量都可以一并吸收融合吗?若真如此,百年达到通神之境还当真是有可能。常人修炼,只能以灵气一道为根基,而奥义却什么乱七八糟的气息都可以化为所用,兼之又是日夜不停,修炼突破的时间自然是大大缩短。” 既然阴气的融合状况良好,沧海便放下心来,不再理会。过了良久,突然地道传来脚步响,接着火光亮起,终于有人进来了。 那脚步声轻微有序,似乎只有一个人。来人到了铁室之外,火光晃动,一张脸从窗口望进来,却是罗衡。 罗衡道:“沧掌门住在这里可还舒适么?” 沧海四仰八叉地一躺,道:“还不错,甚是凉快,就是闷气了些,若有些酒喝就再好不过了。” 罗衡道:“酒自然是没问题。但沧掌门如今乃阶下囚,要想喝酒,总得拿些东西来换吧?” 沧海道:“我人就在这里,你想要什么,直接进来拿不就是了么。” 罗衡道:“我搜过了,却是没有。” 沧海好奇道:“那你想要什么?” 罗衡道:“实不相瞒,本座天生酷爱收藏功法,诸子百家,不一而足。今天我瞧沧掌门跟大伙儿切磋的法门甚是有趣,因此想借来一阅。” 沧海怔了半晌,万万想不到他居然是看上了自己的通神奥义。只是通神奥义之玄妙,并不怎么在战斗中显山露水,而更多在于修炼方式的独特性,不知他是如何看出来的。沧海笑了起来,道:“罗家的煙凰气霸体无双,在下不是对手。罗爷为何却觊觎起我这败军之将的功法来?” 他哪知道罗衡虽然称霸舟山多年,但修炼遇到了瓶颈,这几年进境一直停滞不前,无论如何苦修都无法取得突破,已经成了日夜困扰他的心病。凡人修炼,本就是在跟有限的寿命赛跑,你若能在这有限的寿命里突破到一定的层面,便可延长寿命继续往上修炼,若突破不了,就只能躺在棺材里哀叹人生苦短。罗衡屡屡碰壁之下,遂觉得是自己功法的问题,否则何以数年来难有进展?沧海原不过是一介山村猎手,却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快速成长,以至于竟能在舟山镇大杀四方,可见其修炼功法的神妙。再放他两年,恐怕连自己都制不住他了。因此不由对他身上的功法起了心思。当下答道:“我罗家煙凰气在舟山已经无有敌手,自然不屑去练你的东西。只是见了书房不曾收藏的功法,未免心痒。沧掌门只需让我抄一份去补书房的缺,心愿便了,原来的功法却照本还你。如何?” 沧海笑道:“罗爷如此盛情,在下倒也想慷慨一回,可是这一旦慷慨出去,我这小命可就要没啦。”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三章 破凰 罗衡道:“我只是借功法看一下,又没说伤你性命,沧掌门何出此言?” 沧海道:“罗爷有所不知,我师父给我功法的时候,只在我脑子里打下了印记,却不曾有书柬遗留。这功法都藏在我的脑子里,我若借给了你,岂不是连脑袋也要一起借过去吗?罗爷见多识广,不知有什么法子在砍掉我脑袋后,却不至于伤我性命?” 罗衡道:“既然你记在心里,那就更好办了。我把纸笔拿来,你当场写下即可。” 沧海摇头道:“不好办。” 罗衡道:“什么意思?” 沧海叹了口气,道:“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写。” 罗衡皱眉道:“我劝沧掌门还是别耍什么滑头的好。一会儿说功法在你脑子里,一会儿又说不知道该怎样写。事到如今,贪图口舌之快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沧海道:“我说的是实话,信不信由你。” 罗衡道:“你当真不肯写?” 沧海道:“不是我不肯写,而是就算我肯写也写不出来。” 罗衡不说话了,沉默了良久,才道:“沧掌门还是好好想想吧。”说完转身走了。 铁室里复没黑暗。沧海心道:“这厮把我关在这里,不知道要多久?”转念又想:“我写不出奥义给他,过几天他恼羞成怒,定是把我杀了,还用得着关吗?在这小小的舟山镇,除了府衙大人,只怕也没别人有能力从罗家的地牢救我出去。府衙大人与我素不相识,当然是不用想了。何况罗家在舟山称王称霸这么多年,府衙大人都不干涉,估计也是一丘之貉。至于高配雨,以他那贪生怕死的德性,我死在罗衡手中的消息一传出去,刚刚创立的沧水派怕是立马又得改换门庭了吧。” 想到这里,不禁苦笑。自己死了不打紧,但独留父亲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世上,彼情彼景,思之不胜悲凉。 又不知过了多久,本以为罗衡多少会送点吃的,谁知一直不见有人进来。沧海虽然初窥修炼门径,但还没到辟谷的层面,因此肚子倒也有些饿了。 沧海想起以前家里断粮,父亲以画代食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忖道:“老爸那时候吃得煞有介事,难道画里真的能吃出味道来吗?” 死般的寂静中,肚皮咕噜噜的叫唤声实在是令人烦闷,当下沧海学起父亲画饼充饥的本事,他手足被拷,画不行画,便闭目不断去幻想自己面前正摆着一桌山珍海味,左手抓着肉,右手拿着酒,食之不尽,大快朵颐。 正在意海里大吃大喝,突然传来嗒的一声轻响。 依稀是脚踩瓦面的声音。罗府里巡卫众多,屋顶上安排了哨兵也实属正常。沧海也不在意,只管沉浸在美食的幻想里。过了大约五分钟,突然脑子一个激灵,想道:“不对。这铁室深藏于地底,密不透风,离地面不知道有多远,何况是屋顶。”当下对着铁门方向问道:“谁在外面?” 杳无声息。 沧海凝神倾听,并无人的呼吸声,反倒是双目隐隐约约地看到外面通道空旷旷的,没有任何人迹。这一来又是大吃一惊,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心道:“别说这地底下暗无天日,就算是有了光亮,我又怎么能隔着铁墙看到门外的情景?” 正惊疑间,耳中又传来嗒的一声。 沧海五官的辨识力一向极准,毫无疑问,那就是鞋子踩在瓦面的声音,心念电转:“为何连地面屋顶的脚步我都能听见,难不成这也是奥义其中的能力吗?” 如此心思一乱,眼前忽又恢复了彻底的黑暗,后续的声响也听不到了。他亟于探求真相,睁大眼睛去看,但心里越急,眼前便越是一片混沌,刚才目敏耳灵的状态如同幻像一样,再也找不回来了。 直到瞪得眼睛发酸,才终于放弃,暗叹道:“在这里呆得久了,竟出现幻觉了吗?” 他只道是自己过几天就要死了,不免精神错乱。靠着墙壁坐下,触体冰凉,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回忆起自己十几年的人生轨迹,平平淡淡,生活清贫,可惜刚刚踏上修炼之路,可以让父亲过得好点了,却沦为了阶下囚。他初修奥义,便打败罗哲,废掉洪山峰,连挫舟山各门派高手,本以为从今往后便可一飞冲天,带父亲遍寻名医,游历世界,如今看来,正应了父亲那番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眼高手低终究是要吃大亏的。 念及此,突然想到:“我修炼奥义至今,短短几个月便能打败舟山府一干门主帮主,再继续修炼下去,难道就不能超越罗衡吗?通神奥义现在尚在吸收周围的力量自主修炼,罗衡只要一天不杀我,我便多一天的时间去缩小双方之间的差距。我明明还没死,却在这里自怨自艾,自我放弃,真是笨极了。” 但问题在于,罗衡说不准什么时候杀自己,倘若明天就取了自己的性命,就算奥义修炼速度再快也无济于事。只恨自己空有奥义,却无一绝技傍身。早知如此,当日在黑云渊就该厚着脸皮向那白衣道士讨教几招。 等等,绝技…… 沧海陡然间想起通神奥义后面曾注有一招,叫做“破凰”,只因这些时日修炼进度全由奥义自行解决,放任惯了,加之与人相斗一直顺风顺水,竟然把这事给忘了。虽然不知道“破凰”有多厉害,但奥义上给“破凰”的注语是:“奥义未成,若遇强敌,运功破凰,可保性命”。能在遇到强敌的时候保全性命,想必有其独到之处,何况还是天神所创。 犹如黑暗中亮起的一盏明灯,沧海忙闭眼去体内搜索。通神奥义仿佛知道他的心意,流转之间,在他脑海渐渐汇成了一段文字,正是关于“破凰”的注解。 注解不多,其中言以“引气化田”为重点。大意是,每个人的丹田容量是有限的,当容纳的力量达到一定界限后,便再也装不下更多的力量了。而这招“破凰”正是因此而创,意思是“破除界限”,乃是引气冲击磨炼丹田,将其生生撑大,以开拓更多的空间。但此招的前提是有足够的气做支撑,这时候就需要跟奥义吸取外界灵气的能力结合起来。一旦短时间内吸收大量的气,“破凰”便应运而生,不止能起到拓宽丹田的作用,而且可以短暂激发通体恐怖潜力,超越阶层战斗。 沧海心道:“原来奥义的精髓在此,难怪它什么力量都可以吸收,否则一旦到了灵气稀薄的地方就会无法施展。不知道这破凰激发的战力能把我和罗衡的差距拉近到什么程度?” 文字的后面是一段主动加强吸收能力的使用方法。沧海当即打起精神,依法练了起来。开初十分生涩,吸收得断断续续,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和平常吸收时的不同。以往奥义自行吸收,是缓慢而有序的,只会吸收流经身体附近的气,而且那些气都是周围物事溢出来的。“破凰”则是主动去抽取周围所有东西的内在力量,包括铁壁、泥土、空气、声音、味道、色彩,五官所能触及,五行所含元素,一应俱收。 随着方法运用的纯熟,各种力量由皮肤毛孔吸进经脉,然后百流归海,汇于丹田,相互融合成新的力量。沧海渐渐感觉到丹田胀痛起来,知道要留给丹田适应的时间,当即停止了对力量的主动抽取。 如此,每当丹田有所适应,便重新开启主动汲取,一旦丹田胀痛,便暂停下来休息。练了二三十次,自觉“破凰”大有进境,这时听得外面铁门响动,几个人走到铁屋前,亮起火往里面照,道:“死了没有?没死的吱个声。”却是当初押他进来的那几个卫兵。 沧海道:“死了又怎地,不死又怎地?” 其中一人道:“没死就拉出去问话,死了就死了。” 拿钥匙打开门,几个人七手八脚地进来把镣铐拉起,押着他又往外面走。 沿着台阶往上,那个连通刑房的入口已经打开,外面影影绰绰的站着有人。几人出到刑房,沧海环顾一下,却看见沧百重和计三被人摁在刑具前,罗衡右手放在铡刀柄上,似欲行刑,不由大怒,拔步就要抢上前。 罗衡右手一紧,道:“你再往前一步,我便要他们人头落地。” 沧海止步道:“你想要干什么?” 罗衡道:“我跟你说过,你知道的。” 沧海心里实在怒极,道:“你堂堂舟山罗府家主,竟使用如此卑劣手段,也不怕江湖同道笑话。” 罗衡微微一笑,道:“我本以此手段起家,舟山修炼界无不知晓,又有什么卑劣不卑劣的。我让沧掌门好好想想,现在可想好了吗?” 沧海道:“我说了不知道怎么写,你如此逼迫我又有何用?” 罗衡道:“天下间岂有自己练了又不知道怎么练的道理,沧掌门真当别人都是三岁小孩么?我这个人没什么耐心,既然沧掌门宁要功法不要自己的爹,我便遂了沧掌门的意愿,把他们两个杀了,以坚你志。” 说罢手上的铡刀就要推落。沧海叫道:“好,我给!” 罗衡笑道:“这不就行了吗。就一句话的事,沧掌门非要弄出恁多幺蛾子。” 沧海道:“你先把我身上的镣铐拿开,我演给你看。” 罗衡道:“刚说完沧掌门就不老实了。少废话,纸笔在此,清清楚楚地给我写上去,一字都不能落。” 沧海心道:“他硬要我写,说不得,只好胡诌一篇给他。” 走过去,提起笔,暗自思索应该怎样编造才能骗过他。罗衡催道:“快写。” 沧海道:“默写功法一丝都错不得,罗爷总得给我时间回想一下。” 罗衡倒也生怕旁人扰乱了他的思路,挥手让手下人都出去。这时外面一个人却不合时宜地走进来,罗衡斥道:“叫你们出去,没听到吗?” 那人道:“罗爷,是我。属下有事禀报。” 罗衡转头一看,却是周合。周合踏进刑房,正好沧百重抬头看他,两人一照面,顿时都愣了一下。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四章 府衙大人 周合只是愣了那么一瞬间,便即收回目光,躬身对罗衡道:“属下带人去红峡村搜查,没有找到任何功法书籍。” 罗衡道:“嗯,看来沧掌门说都记在脑子里倒非诳语。” 沧海在一边听见,说道:“我那破房子冬天漏风,夏天漏雨,除了两张木床几张皮毛,再没什么值钱东西了,派人去搜查,亏你想得出来。” 罗衡道:“沧掌门胆略过人,行非常之事,又不肯坦诚相告,本座只好靠着人多把地皮翻起来都找一遍。你若一开始就写出来给我,我又何必烧你家房子。” 沧海愕然道:“烧房子?” 罗衡道:“是啊,我让他们每找出一样东西,只要不是我要的,便即烧掉。你那房子样样都不是,现在应该都烧掉了吧。” 沧海气得把笔一扔,道:“你毁我家,我不写了。” 罗衡道:“房子我多得是,沧掌门若能把功法写出来,送你十栋八栋又何妨?我劝你还是赶紧把笔捡回来,否则就不止是烧房子的事了。” 沧海气呼呼的,但受制于人,又不得不捡。周合道:“罗爷,我要说的不是此事。” 罗衡道:“还有什么事?” 周合道:“高配雨听说沧掌门在府里作客,带着沧水派要来讨人。我怕罗爷嫌他们吵闹,叫人过去拦住了。” 罗衡倒没什么。沧海听了却大感意外,想不到高配雨那怕死鬼竟然肯为了自己带队来罗府捋虎须,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只听罗衡道:“高配雨那大废物领着一群小废物能玩出什么花样来。沧掌门在我府上吃好睡好,他竟敢跑来跟我咋咋呼呼,真是不识抬举。以前洪山峰在的时候,他可没有这狗胆。” 沧海道:“罗爷的意思是说,他的胆是我给他的么?这可冤枉我啦。” 罗衡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周合道:“另外,我在路上遇到了府衙大人,他们也正往这边来。因此我抄近路先一步回府跟你禀告。” 罗衡一怔,问道:“他事先却不曾知会我。你确定他是来我府邸?” 周合道:“这个倒不能确定,但瞧他们的路径是往这边。” 罗衡摇头道:“我跟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手底人又不曾惹他,来我这里做什么?应该只是路过而已。” 沧海插嘴道:“你手底人烧了我家房子,青天大老爷找你问罪来啦。” 罗衡道:“沧掌门杀死了洪山峰兄妹,又怎知不是来找你问罪?” 沧海道:“洪山峰乃自刎而死,跟我没关系。再说我如今在你府上作客,吃好睡好,我只需一口咬定是受你指使,你可脱不了干系。” 罗衡冷冷地道:“我一刀把你杀了,把你脑袋拎出去,又焉知不是大功一件?” 说话间,忽有守卫飞步而来,报道:“禀告罗爷,府衙大人来访,说有要事相商。” 罗衡顿时表情尴尬,狠狠瞪了沧海一眼,说道:“给我好好写,回头我要见货。” 沧海道:“我饿啦,头晕脑胀,不大记得清楚。” 罗衡道:“哼,一会儿我便着人送吃的过来,别耍花样。”出到门口,对周合道:“你带人在这里看住他,别让他偷懒。在他写完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 周合道:“是,属下明白。” 罗衡快步赶回正厅,只见客座上已坐着一人,年约六旬,华服照人,深目如潭,正是舟山镇的府衙大人梁振东。他身边立着两名护卫,一男一女,皆为二十出头,垂手肃立于左右,面无表情。罗衡拱手道:“在下不知府衙大人莅临,未克远迎,万望恕罪。” 两人客套了几句。罗衡落座在旁,道:“府衙大人身负镇守舟山重任,日理万机,何以今天竟有空屈尊寒舍?” 梁振东道:“我外出公干,日前刚回到舟山府,听说治下最近有点不太平,连你这大高手都惊动了。今天刚巧路过宝府,是以顺道进来看看。” 罗衡道:“噢,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下面的人好勇斗狠,起了一些争执,还不至于影响大局。大人请放心好了。” 梁振东道:“那就好,如今我国四面受敌,形势严峻,正是团结一心抵御外侵的时候,万不可再出现内乱。舟山镇的安定,还需罗老弟出一份力。” 罗衡道:“好说,罗府绝不敢给大人添乱。若有需要出力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刀山火海,决不推辞。” 梁振东道:“有罗老弟这句话,我心慰矣。正好我这里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弟成全。” 罗衡道:“大人请讲。” 梁振东道:“上个月在车平山剿匪,我副缉长受了高手围攻,因伤势过重,最终不幸殉职。这个位置一直空着。素闻老弟手下人才济济,我今天来此,是想借个人补缺。” 罗衡眼中一亮。他一直以来都想在官府方面安插人手,苦于梁振东为人刚正,不愿与他们这些黑道绿林深交,府衙所有职员均由上头分派,是以从来难知府衙深浅。自己在舟山行事,不免总觉得有所掣肘。此番梁振东亲自来借人,岂非天助其成?心下暗喜,问道:“府衙能人众多,大人为何不从中提拔一位上来?公家职位一向要经过严格考核,这般直接入庙,倒是少见。” 梁振东叹道:“时势所迫,终须破格从权。不瞒老弟说,如今边关告急,到处人手紧缺,这段时间上头况且不断从我基层要人,期盼上头派人回来给我是不可能的啦。普通缉士里又无可用之才。为了我舟山安定,无奈只好破一破规矩,来找老弟商议。老弟这边都是有本事的好汉,若能慷慨放人,舟山老百姓必感恩老弟大义,流芳千古。” 罗衡道:“大人客气了。能为舟山百姓出一份力,在下与有荣焉。” 梁振东道:“这么说,罗老弟是答应了?” 罗衡道:“大人想要什么人,尽管挑便是。” 梁振东道:“那我就先多谢罗老弟了。” 罗衡道:“我府内有四大首领,府外有十二金刚,修为高超,皆可做一派之主,当还配得上府衙大人的缉长。不知大人想要哪一位?” 梁振东道:“罗老弟果然厉害,舟山镇的高手十个倒有八个被你收在帐下。不知这四大首领,十二金刚,跟死去的洪山峰比如何?” 罗衡道:“不相上下。” 梁振东摇头道:“那便不是。” 罗衡道:“不是?大人言下之意,似乎心中已有人选?” 梁振东微微一笑,道:“我听说咱们舟山府出了一位少年英雄,短短数天连败各路好汉,几大帮派的当家人都不是对手,就连洪山峰也是死在他的手里。有消息说,那少年此刻正在罗老弟的府上作客,老弟可否请他出来一见?” 罗衡越听越不对劲,心道:“他指定要那沧海小子是什么意思?莫非周合的消息有误,那小子果真是他那边的人吗?”脸色稍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道:“府衙大人认识他?” 梁振东道:“不识。所以才想烦请罗老弟做个中间人,与他认识认识。” 罗衡半信半疑,道:“此人拳脚倒是不错,但毕竟年轻,事凭冲动,还不足以担当大任。大人何不考虑一下其他人。” 梁振东道:“不妨。上阵剿匪,要的便是这满腔热血。罗老弟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干的事情可比他大多啦。所以啊,万不能轻易以年龄度人。” 罗衡见他坚持,一时沉吟不决。梁振东道:“怎么,罗老弟有难处?如老弟不舍,就见一下也不打紧。毕竟俊杰人人都爱惜,日后老弟委他以重任,总是要与我打交道的。今天在西城,街上百姓都说,自从洪山峰被人接替之后,门风焕然一新,以前那些帮众现在行为规正,不曾伤害平民一分一毫,甚受大家喜欢。此等作风,我确是十分欣赏。” 罗衡倒也怕拒绝他就算不翻脸,但因此产生的隔阂终究会一直存在。现在是拉拢这位府衙大人的大好机会,错过了,以后未必会再有。与之比起来,沧海那不一定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倒是其次了。何况那小子此时正在默写功法当中,只要拖到他写完,这人交出去也未尝不可。当下道:“沧掌门现今确实是在我府中,不过他还身有要事,一时半刻赶不过来。恐怕府衙大人需要多等一些时候。” 梁振东道:“也不过多叨扰老弟几杯茶水而已,最近修炼上有些障碍难明,正好讨教一下老弟。甚好,甚好。” 罗衡无奈,只好吩咐亲信去请沧海,临去给亲信作了个暗号。那亲信跟随他多年,自是十分明白他的心思。离开大厅之后,慢悠悠地在后花园里逛了半天,估摸着沧海应该把功法都默写完了,才往刑房走去。 果然沧海写完了奥义,正在刑房里嘀嘀咕咕,要周合放人。周合着人把奥义封进密盒里,守在一边等罗衡来取。那亲信到了刑房外,把周合叫出去,附耳跟他说了大厅上的事情。周合点头道:“原来如此。你先回去跟罗爷说,事情已办好,沧掌门随后便到。” 那亲信去了。周合对卫兵道:“来人,给沧掌门松绑。” 卫兵把沧海身上的镣铐松开。沧海甚是意外,一边放松手脚一边道:“罗衡还算是讲信用,不枉了我这一番心血。”说完闪电般地一把掐住身旁卫兵的脖子,就要暴起发难。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五章 云霞镇的诡异命案 突听得周合冷冷地道:“你动手干什么,不要你父亲的命了吗?” 沧海定睛一看,只见他左手托着盒子,右手隐在衣袖里,距离沧百重和计三不过寸余,不知藏了什么杀招,当下悻悻撒手,道:“你们罗府的人都爱拿无辜要挟人,没品得很。” 周合道:“你若能乖乖听话,又何来要挟一说。待会儿见了府衙大人,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能提,只要配合好了,我保你们平安无事。” 沧海一怔,道:“见府衙大人?” 周合道:“不错。府衙那边缺人手,来找罗爷咨询,罗爷看在你写文的份上,特地向府衙大人推荐了你。别说罗爷不通人情,副缉长可是美差一件,在府衙大人手底办事,日后飞黄腾达,不可限量。倘若你一出去就跟罗爷拧劲,惹得府衙大人不高兴,这事就黄了。罗爷这天大的恩情,你可要记在心里。” 沧海翻了个白眼,道:“切,他推荐我,谁信?” 沧百重突然开口道:“既是府衙大人来要人,你便依他们所言。” 沧海素来听他的话,应道:“是,知道了。” 计三道:“兄弟莫怕,就算死,哥哥也陪着你。” 沧海顿时感动得眼眶湿润,道:“好三哥,死后下辈子咱们做亲兄弟。” 周合冷冰冰地道:“你们现在不是活生生地么?一口一个死,死给谁看?” 带着三人到达大厅。梁振东正与罗衡相谈甚欢。沧海一见他们的亲热劲,顿时心凉了半截,忖道:“这副知己好友的模样,还不是一丘之貉?看来我是出了狼窝,立马又得进虎穴。” 梁振东见他们出现,笑道:“这位少年英雄便是沧掌门么?果然是英姿飒爽,一表人才。小小年纪就当上了一派之主,后生可畏。” 沧海虽然心里不爽,表面上的礼数还是得做,抱拳道:“沧海见过府衙大人。” 梁振东道:“沧掌门最近在舟山风头劲得很哪。以一己之力挑翻洪兴帮,还带着洪山峰的徒子徒孙改头换面,这些天着实为百姓办了不少好事,不愧为我舟山儿女。” 沧海听得一脸懵然,完全不知他所说的沧水派为百姓办的好事是怎么回事,心想:“定是高配雨那货在我不在的这些时候,强迫门派里的人去帮隔壁的三姑六婆挑水做饭带孩子,以此来讨好我。”说道:“都是手下那些五不着六的混账东西在胡闹,却教大人见笑了。” 梁振东哈哈大笑,道:“沧掌门说话真是风趣。贵派给孤儿寡母们送衣送食,禁止市井泼皮收取店铺费用,又跳到河里救人性命,都是实打实的好事。若如此这般都叫胡闹,那着实让我等无地自容了。” 沧海半晌说不出话来。梁振东道:“沧掌门侠义心肠,老夫甚是感佩。想我舟山出了这等少年英杰,若不能为我皇所用,不免终生遗憾。沧掌门可曾想过入职公府吗?” 沧海道:“在下出身贫寒,乃一介布衣白丁,日常但求三餐不饥,不敢奢望能吃上这公家饭。” 梁振东道:“如今沧掌门贵为一派之主,已是名震舟山,我本不该多事。然帮派之能所为,终究有限。沧掌门何不投入公门,也好一展抱负。” 沧海道:“我听说做公务的,规矩甚多。在下懒散惯了,恐给大人添麻烦。” 梁振东道:“哪有那么多规矩,你却是听谁说的?你来之前我已经跟罗老弟商量过啦,我府衙里尚有一副缉长的位置空缺,罗老弟同意让你补上,你意下如何?” 沧海心道:“原来他不知我跟罗衡是对头,还以为跟洪山峰一样隶属罗府,因此先问了罗衡。估计罗衡也是推脱不掉,便顺水推舟,做了这个人情。哼,斗来斗去,到底还是姓罗的占了便宜。”但此时形势,只有应了府衙大人的邀请才能脱身罗府,当下道:“大人若不嫌弃在下粗鲁,自然愿意为大人效力。” 梁振东甚是欢喜,呵呵笑道:“这话你就错啦,不是为我效力,你是为舟山的老百姓效力,为磐石国的皇效力。” 罗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强笑道:“恭喜大人得一干将。” 梁振东道:“还要多谢罗老弟慷慨相助。既然入了公门,可不能再呼门派职称啦,我且先直叫你沧海吧。” 沧海道:“是,大人。” 梁振东指着沧百重和计三道:“这两位是……” 沧海道:“都是我的家人,这位是我的父亲,这位是我的哥哥。” 梁振东笑道:“好,好,你们都到我身边来。咱们的事情回去慢慢再说,现在我另有问题要跟罗老弟商议。” 三人走到他身侧。罗衡道:“大人还有什么问题,在下知无不言。” 梁振东笑眯眯地道:“此次我外出公干,乃是受了云霞镇府衙的邀请。云霞镇近来迭遭不幸,每到深夜,总有人被恶鬼盯上,吸取精血灵魄。第二天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副皮囊啦。” 罗衡道:“这恶鬼如此凶残,当真骇然听闻。” 梁振东道:“是啊,这般凶残的事,可是已经连续发生了几个月了。云霞镇的陆大人发动了全镇的人到处搜查,一无所获。卫兵们昼夜不间断地分班巡逻,晚饭时间过后,便即宵禁。在如此的严防死守下,兀自不断有人丧生。更奇怪的是,这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在密室状态下被害。经卫兵们检查,门窗反锁,屋瓦完整无损,除了受害者的皮囊,凶手竟是连一丁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罗衡道:“房屋封闭,凶手仍能来去自如,莫非真是恶鬼索命不成?” 梁振东道:“云霞镇的百姓们也是这般传言。隔三岔四地有人被害,当地人都说是有厉鬼生前惨死,死后冤魂不散,否则怎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吸取精血灵魄?一时搞得人心惶惶,不少人吓得搬到外地住去了。后来有一天夜里,就连陆大人委派的缉长也死于非命,死状与之前的受害者一模一样。陆大人终于坐不住啦,苦思无策之下,只好向我求援。” 罗衡道:“大人到了云霞镇,可是查到了什么?” 梁振东道:“初时我也是跟陆大人一样,一头雾水。那凶手无影无踪,作案又杳无痕迹,手段高明之至。我们逐家逐户地排查,也不曾有任何线索。期间仍有命案发生。无奈之下,只好调集十几位高手,请张侍卫发动流影大法,直找了三天三夜,终于发见了凶手的踪迹。” 罗衡道:“张侍卫?” 梁振东道:“不错,忘了跟罗老弟介绍,我身后这位便是张侍卫。” 站在他左边那个男的微一点头。罗衡拱手道:“来了这么久,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侍卫大人,恕罪恕罪。来人,给张大人掌座。” 张侍卫道:“不用,我是来办事的,这些繁锁礼数就免了。” 他说话的时候始终面无表情,罗衡不敢违拗,便由得他站着,道:“没想到云霞镇的案情居然会惊动皇城派侍卫大人出马。” 张侍卫道:“我倒不是专为云霞镇而来,只不过是我查的案子刚好跟梁大人的案子交集在了一起罢了。” 罗衡道:“原来如此,这可巧了。” 梁振东道:“我们是在查案的过程中与张侍卫不期而遇的。张侍卫说,在云霞镇的凶案发生之前,距离此处五百里外的地方也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死者均是被抽空精气而亡,与云霞镇情状相同。” 罗衡道:“这恶鬼竟能游荡如此之远,可真奇怪了。” 张侍卫道:“不止如此,在其他偏远的地方也大大小小发生了相似的案件。我半年前便开始追查,一路摸索,将各地案件发生的时间节点连成一线,发现此凶手的路径乃是由边境而始,至云霞镇而终。所以推断,凶手并非本国人士,更非什么恶鬼,而是由敌国潜进来的间谍。” 罗衡脸色微变,道:“敌国间谍?” 张侍卫道:“不错。其他地方的案件并没有云霞镇这般的规模,因此凶手在那些地方停留的时间应该不长,唯有云霞镇足足持续了三个月,死者无数。可惜我从皇城出发,路途遥远,由第一个案件查起的时候,就已经比凶手晚了几步。” 沧海忍不住道:“间谍难道不应该是遮遮掩掩偷偷摸摸的吗?为何这凶手却大张旗鼓,沿途一路杀人,而且还用的是如此残忍的手法,唯恐天下不知?” 张侍卫道:“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跟我当初的想法一样。但正是因为一开始在这条思路上耽误了太久,一步错,步步错,才留给了凶手更多的时间去杀更多的人。” 沧海道:“为何这么说?” 张侍卫道:“凡案件发起者,必有动机。此凶手只要命,不要财,所针对的人群以青壮年居多。开头我还以为是有人在练什么邪功。但练功之人,宜闭关静修,如此东奔西跑,到处游荡,显然又与修炼之道相悖。况且由边关到此,遥遥数万里,练功何须如此大肆奔波?后来我同僚偶得信息,得知金凉国有一血屠功,需吸人精血,这才想到是敌国间谍。” 沧海道:“咦,你刚还说凶手不是在练功,怎地又说是什么血屠功?” 张侍卫道:“此血屠功却非修炼功法,而是作疗伤之用。金凉国擅长隐遁之术,所练功法多偏于阴柔,体质不同,因此疗伤方式也颇伤阴骘。按照我的推断,这个凶手原来是想悄悄潜入我磐石国内,意图不轨,不料刚过边境便被人打伤,返回金凉国的路径又被人堵住了,无可奈何之下,方始施展血屠功一路吸人精血治伤,深入境内,寻求同伙的帮助。”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六章 第二名侍卫 沧海道:“如此说来,凶手在云霞镇停留了几个月之久,应当是找到了他的同伙。由于伤势的原因,才每天深夜出来取人精气。” 张侍卫道:“多半如此。” 沧海道:“但那些密室杀人又如何解释?难不成他还会变小从门缝里钻进去吗?” 张侍卫道:“金凉国的隐遁术极尽诡秘,一切皆有可能。” 沧海道:“这就麻烦啦。他若是变小一直躲在角落里,你们想找到他就更难了。” 梁振东道:“就是因为找不到,张侍卫才奠出了流影大法。” 沧海道:“什么是流影大法?” 张侍卫自腰间摸出一条透明的卷轴,朝他之前站立的地方一扔。那卷轴舒展开来,形成一面长方形的薄薄镜面。张侍卫隔空一指,戳向镜面的中心,镜面登时如水波一样荡漾而开。波纹层层,渐渐地折叠出一个人形的波纹。那人形波纹如沧海一般高矮,拱手作礼。虽然面目模糊,但大家一眼便认得正是沧海刚进来跟梁振东见面时的情景,都觉十分惊讶。 沧海道:“难道这东西还能倒转时空,让情景重现吗?” 张侍卫五指一握,那镜面转眼间又卷而成轴,飞回他手中,道:“非也。世间活物,皆有生气,亦即是我们所说的气息。生气遍布于全身发肤,随着人体的移动,会在空气中残留下它的轨迹。这些轨迹肉眼却看不到,须借助我的离尘画,再注入流影大法的气劲方能显现。而且这种轨迹是会随时间慢慢消散的,时间越久远,轨迹便越模糊。在温度、湿度、风力不一样的地方,其存留的时间长短也不一样。在云霞镇那么大的搜索范围,维系离尘画的长时间显像状态对我消耗巨大,因此才要找十几位高手为我输送真气。” 沧海道:“我明白了。所以流影大法必须在刚案发不久的现场使用,而到了空旷的地方,还得看天时地利。” 张侍卫道:“正是。也是老天开眼,上一次暴雨过后,云淡风静,凶手的气息移动轨迹受到的干扰极少。我和众位义士联手再次发动流影大法,终于不负所托,找到了那凶手的去向。” 沧海道:“这凶手在云霞镇藏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本事还真不小。” 张侍卫冷笑道:“哪里是藏在什么云霞镇?事情一直发生在云霞镇,所以大家都以为凶手也藏在云霞镇,想法原是再正常不过。那凶手正是抓住了这点,每次吸了精血,便即离开云霞镇,藏在别处,是以搜他不出。可惜天网恢恢,欠下的恶账,终归是要还的。”说着面向罗衡,道:“不知罗爷对此有何见解?” 罗衡脸色阴沉,道:“查案是各位大人的事情,我一介武夫,能有什么见解。不过听张大人所言,似乎隐有所指?” 张侍卫道:“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天我们顺着凶手的气息轨迹从云霞镇一路追踪出来,穿街过巷,一直到了罗府。那凶手的轨迹明明白白地正是进入了你这府内。” 罗衡道:“张大人莫非怀疑我是凶手?” 张侍卫道:“那凶手的行动轨迹十分诡异,竟可穿墙而行,透壁而过。罗爷修炼的煙凰气属性为阳,料来也没这等本事。但堂堂舟山罗府,竟然让一个血债累累的恶魔藏了这么久,难道罗爷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罗衡道:“我至今都不知府里藏有张大人所说的什么杀人恶魔。其中当是有什么误会。此凶手既会穿墙过壁,焉知他不是特意途径我罗府,掩人耳目,却从别处出去了。” 张侍卫道:“罗府周围我早就查过了,并没有凶手出去的痕迹。” 罗衡道:“恕我直言,张大人的流影大法虽然厉害,但也未必能保证万无一失。那凶手本领高强,大概使了什么法子让流影大法漏掉了他的踪迹,那也是有可能的。”转向梁振东道:“府衙大人,此事确与在下无关,你可得帮我说句公道话。” 梁振东笑道:“罗老弟莫急,公道自在人心,何需多言。有关还是无关,把凶手叫出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罗衡怫然道:“大人真会说笑,我又不知道凶手是谁,怎叫得他出来?” 梁振东道:“罗老弟放心,我却知有一人,能让那凶手无所遁形。” 罗衡一怔,问道:“是谁?”不由自主地扭头看向沧海。 沧海这段时间确实也感觉到自己的五官和神思比以前更加敏锐,似乎是修炼奥义后,触发了某些潜藏的能力。但自身的这些变化只有自己知道,府衙大人又如何能看得出来? 却听梁振东道:“这人罗老弟也是认识的,此刻正在门外等候。” 罗衡一听是另有其人,颇觉意外,道:“我认识的人中,除了洪山峰,并没有谁会使厉害一点的追踪术。” 梁振东道:“罗老弟似乎很清楚那凶手的本事嘛。” 罗衡绷着脸道:“府衙大人,这种事可不能乱开玩笑。” 梁振东哈哈一笑,朝门口道:“进来吧。” 门口走进来一人,罗衡和沧海同时瞪大了眼睛。罗衡有些不敢置信,语气中又是惊讶又是恼怒,脱口道:“詹费?” 詹费淡淡地道:“罗爷好。” 罗衡道:“我倒是看走眼了,竟不知你跟府衙大人相识。” 詹费负手而立,大大咧咧地道:“禀罗爷,我乃明侍第四分队一品侍卫,与张兄奉命一同追查真凶到此。这段时间蒙罗爷不弃,为我提供了不少方便,在此多谢罗爷啦。” 罗衡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道:“原来也是一位侍卫大人。我这罗府可真是藏龙卧虎啊。这么说,你那个清溪派也是子虚乌有的了?” 詹费笑道:“那是府衙大人送给我的名号,门下弟子都是府衙大人安排的。我只捡了个便宜掌门做做,却没什么功劳。” 罗衡道:“好哇。府衙大人特意造了个门派在我底下,不知是什么意思?” 梁振东道:“公务所需而已,罗老弟何必生气。罗老弟不喜欢,马上撤了便是。” 罗衡道:“哼,各位大人今天到此,原来是为了兴师问罪。我还巴巴地为大人失了缉长着急,没想到自己家的墙根都是别人的。各位大人到底想要做什么,不妨直接说吧。” 梁振东道:“刚才不是说要叫凶手出来吗?喏,詹侍卫来了,可以开始了。” 罗衡曾考究过詹费的修为,清楚他的斤两,脸带不屑,道:“不知詹大人想用什么找,用你的金缚术吗?” 詹费道:“罗爷英明,詹费用的正是金缚术。” 罗衡一听反而宽下心来,道:“你那金缚术连沧掌门都捆不住,能有什么用?” 詹费道:“罗爷只见过我口中的金缚术,可没见过我其他的金缚术,怎知没用?” 罗衡微微一愣,道:“其他的金缚术?” 詹费不语,提气凝于面部,只见两股金黄色的烟气从他双眼之中冒出,紧接着是双耳,紧接着是鼻孔。六窍黄烟弥漫而出,飘飘扬扬地游过人丛、天花、家什、地面,散诸于大厅里每一个角落。放眼望去,尽是星星点点的金黄世界。然后那些烟气从四面的门窗溢出,沿着走廊、台阶往远处延伸,竟大有布满整个罗府之势。 罗衡哼了一声,道:“虚张声势。” 黄烟仍旧源源不断地从詹费的眼耳鼻中涌出,他的十指在不停地扳动,似在数数,来回扳了两次,道:“厅里二十三人,门口站着两人,统共二十五人。” 罗衡微微皱起了眉。过了一会儿,只听詹费又道:“走廊每隔五十步一岗,每岗两人,共五岗十人。左边台阶上去两人,二十步后转角一人。西南厢房三人,并有一只猫状宠兽。” 他人在大厅,能说出厅上的人数自然不奇,奇的是对外面的人员布局竟也能如数家珍般清清楚楚,犹如亲临现场一般。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时詹费已经数到了后院,道:“后院三十步处有泉水叮咚,水边有熟果,以暖棚催养,味道清爽,应是橙柠一类。泉中有女嬉戏……哎哟,非礼勿视,对不起,在下不是故意的……” 众人见他连声音味道都能辨别,更是惊奇。罗衡渐感不安,心道:“他这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胡编瞎诌?后院的泉水和柠果倒是真的,但也不排除他之前进过,都记在了心里。” 刚想到这里,却听詹费道:“不好,池边石景里藏有毒蛇,有人被咬了。” 罗衡对身边的亲信使了个眼色,那亲信明了,快步而去。隔了半晌,又快步走回,对罗衡微一点头。这是代表后院确实有人被咬的意思。罗衡神情复杂,扬声道:“好啦,詹大人搞得我罗府乌烟瘴气,外面的人看了还以为走火啦,快快让这些东西散了吧。” 詹费六窍的黄烟顿时止住了,定了定神,脸色因为耗费了不少真气,隐约有些发白,道:“后面一整片地方都还没查看,罗爷急什么?” 罗衡道:“你的金缚术原来还有这等用法。詹大人藏得好深哪。这黄烟倒像是跟你五官相通一般。” 詹费道:“不愧是罗爷,一眼便看出端倪。不错,我这金缚术从嘴里出来,便有噬咬的功能。从眼里出来,便有目视的功能。从耳里出来,便有辩听的功能。从鼻子出来,便有嗅味的功能。金缚术走到哪里,我的眼睛耳朵便长到哪里。” 罗衡道:“难怪上次你抢着要跟沧掌门过招,你的本意其实是想借切磋发动金缚术来查我这屋子吧。” 詹费道:“罗爷是聪明人,既然知道,我就不必多说了。” 罗衡道:“那么,请问詹大人可有什么发现吗?” 詹费道:“还没有。罗爷再给我一点时间。如若凶手藏在罗府,我必帮你把他揪出来,省得罗爷不小心遭他暗算。” 忽然沧海插话道:“不,有的。” 众人一齐朝他看去。只见他抬头凝视着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詹费道:“沧掌门此话怎讲?” 沧海道:“方才你说这大厅里面一共是二十三人。然而我仔细数了一下,分明是只有二十二人。”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七章 凶手显现 众人各自数了一遍,果然除去门口的两名守卫,只有二十二人。罗衡道:“人来人往,有人出去了也很正常。” 沧海道:“不,除了刚才这位仁兄出去了一趟,并无其他人出入。我一直都在留意,这点我非常确定。”说着向他身后那位亲信一指。 梁振东脸现笑容,微微点头,显得颇为赞赏。罗衡道:“那就是詹大人数错了。既然无人出入,所有人就应还在。大家都点过了,大厅里明明白白的只有二十二个人,一目了然,岂会有多?” 詹费这时也把注意力放到了天花板上,道:“不,我想,沧掌门说的是对的。”双手做了个合拢的姿势,喝道:“渗!” 周围的烟尘纷纷扑向天花板,沾将上去之后,又化为流质,往天花板里面渗透。顷刻之间,整个天花顶便如铺了一层厚厚的油漆,金光璀璨。沧海一霎眼间,最先发现东边的天花板微微耸动,指着那边叫道:“在这里了!” 罗衡脸色大变。詹费腾身而起,照那块天花板一掌击了上去。突然之间,那天花顶伸出一只手,嘭的一声,与他对了一掌。 对方掌力深厚,詹费不敌,从空中直摔下来,咚地声响,把地面撞出了一个坑。詹费张口吐了一口血,道:“爪子厉害,大家小心。” 天花顶传出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接着墙顶扭动,一个灰衣怪人从里面缓缓探出半个身子。那怪人脸型极长,本来就尖尖的下巴留着一撮胡子,显得更尖了,乍看上去就像一个大锥子。他上半身露出天花板,下半身仍嵌在墙内。奇的是无论他如何动作,墙壁都丝毫不见损伤,犹如他和墙壁本来就是一体。 梁振东道:“正主儿终于现身啦。罗爷还有什么话要说?” 罗衡面罩寒霜,杀意波动,捏着拳头并不答话。那怪人道:“各位万里迢迢,追了老子好几个月,这份执着,可真是令人讨厌啊。” 梁振东道:“阁下残杀无辜,手段令人发指,若不诛你,天理难容。” 那怪人桀桀笑道:“诛我?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梁振东喝道:“先下来再说话!” 站起来朝上抓去。一股真气自他手上汹涌而出,化成一只两米大小的气爪,一把扣住那怪人所处的墙体。喀喇一声,泥尘纷落中,生生把屋顶抠出了一个洞。梁振东手臂急甩,气爪将对方连人带墙攥在其中,往地面狠狠砸落。 墙体碎裂四散。定睛看时,地上只有一堆碎石,那怪人却已不见。众人茫然四顾之际,又是沧海率先指向罗衡背后,道:“这边!” 只见刚才那名亲信的脚底倏然伸出两只手将他拉倒,刚刚叫得一声“啊也”,那怪人从地底探出身子,一口咬住了他的天灵盖。 那名亲信瞬间翻起了白眼,四肢痉挛,呃呃呃地叫不出声来。那怪人喉咙咽动,似乎在吸食什么东西。很快地,那名亲信宛如泄露的气球一样迅速萎缩,肌肉被抽走,皮肤耷拉在空空的骨架上,变成了一副皮囊。 众人看得不寒而栗。那怪人抬起头来,神色间多了几分丰润,伸舌头舔了一下嘴边的血迹,斜眼看向沧海,道:“这小子居然能看出我的动向。看来修炼的功法确有独到之处,难怪你想要。” 这句话却是对罗衡说的。罗衡冷冷地道:“你不给我,我还不能自己找吗?” 那怪人道:“我不是说了么,我的功法与你不合,给了你也枉然。” 罗衡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梁振东道:“阁下好狠毒的血屠功。吸了这么多人的精血,还治不好你的伤吗?” 那怪人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走。” 梁振东道:“这句话该当由我们来说才对。此刻罗府已被重兵包围,三千铁甲在外,你们插翅难飞。识相的,便快快束手就擒。” 罗衡道:“三千铁甲?好大的阵仗。原来府衙大人早有预谋要对我罗某下手。什么缉长殉职,借人补缺,当真是谎话连篇。我竟然也信了你。” 梁振东道:“沧掌门行事正直,少年英侠,所作所为我府衙都看在眼里,岂能眼睁睁看着他身陷囹吾,为你一己私利所残害?罗衡,你私通外敌,残害同胞,罪大恶极。今天我即为舟山云霞两地百姓将你诛灭于此!” 一股气提将上来,化作三四米高的大熊,把他整个人笼罩住。大熊齿怒爪利,霸体雄壮,显得威风凛凛。 罗衡冷笑道:“以前因你是官,才让你七分,当真以为我怕了你吗?” 煙凰气爆出体表,浑身顿时也被白色的火焰所笼盖。 他们两人虽然同在舟山府,但一直互相忌惮,从未真正交过手。此时第一次对战,竟然便是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那怪人道:“你打他,有把握吗?” 罗衡道:“我看这狗官不顺眼很久了。只要你把其他人看好,我便斩他头颅下来送给你。” 那怪人眼珠子咕噜噜地朝众人转了一圈,笑道:“放心,他们交给我了。” 罗衡再不打话,身影一晃,已跃到梁振东上方,右拳直击而下。梁振东提臂格挡。砰的一声,拳臂相交,双方的劲力迸射出来,扬起一阵烈风,旁边的家什哐哐震动。 那怪人身体一半没在地下,一半扒在罗衡座椅的扶手上,姿势怪异,嘿嘿笑道:“看来这老头修为不弱于你,你可要当心了。” 罗衡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强悍,不敢大意,拳脚如风,煙凰气白光闪耀,不断与梁振东的气劲碰在一起。翻翻滚滚斗了上百招,但觉对方出手稳妥,十招倒有八招是守势,偶尔甩出一式攻击,必定是凌厉万分,令人防不胜防,稍有不慎便得丢了性命。忖道:“这狗官一心求稳,必是擅长持久之战,我偏不如他所愿,来个速战速决!” 双手一张,煙凰气化作一只凤凰高唳而出,体型比之当日打沧海时的那只大了数倍,单单一边翅膀便盖住了梁振东的大熊,长长的尾巴在大厅上空摇摆游曳。沧海识得厉害,叫道:“小心,别碰它!” 众人纷纷退避。大熊整个身躯都处于火凤凰的笼罩之下,大厅里人多显窄,若往旁边避开,难免殃及无辜。梁振东当即气劲回敛,大熊俯首矮身,双臂环抱,将其护在身下。罗衡狞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躲在乌龟壳里。” 单手一挥,火凤凰狂扑而下。但听一阵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响起,大厅中心一团炽烈炫目的光芒四射,周围的墙体无数裂缝蔓延开来,泥石纷落,整个大厅摇摇欲坠。 那团光芒包裹住了大熊,不断晃动,似在腐蚀对方的护体气劲。大熊不堪重负,腰身越弯越低,眼见难以支撑,势将断折,那怪人道:“不要大意,他要反击了。” 话音刚落,那大熊在即将崩溃之际,忽然像绷到了极点的皮筋,腰身猛地挺直,朝上一拳打出。 砰声大响,那团光芒应拳崩碎。罗衡不由得退了一步。白色火焰纷飞中,那气劲所凝化的大熊却也到了极限,缓缓消溶,露出里面的梁振东。 就在这护身大熊刚逝,新的防护未生的时候,那纷飞的火焰之中突然传出长唳,然后焰苗拨动,一只小小的火凤凰扑扇而出,闪电般撞到梁振东身上。 这一下变起仓猝,梁振东万料不到大凤凰里竟还藏着一只小凤凰,又正当自己真气尽敛的瞬间,几乎没有防护。但听得炸裂声响,梁振东倒飞而出,双脚在地板噔噔噔连退七八步,终是支撑不住,仰天摔倒。 众人细看,见他双臂血肉模糊,胸前焦黑,身上兀自冒着烟气。若非百忙中透了一点真气在双臂,护住面门,恐怕已命丧当场。那边罗衡呼呼喘着粗气,显然消耗也是极大,但看见这位一直压在自己头上的劲敌的狼狈模样,不禁恣意狂笑,叫道:“老匹夫,你想不到我这么快就使出了全力一击吧?你自以为步步为营,想稳打稳扎,怎知我却胜负险中求。如今你战力已失大半,凭他们几个小小侍卫和三千喽啰,能奈我何!” 梁振东艰难爬起,鲜血点点滴落。罗衡手中煙凰气凝出一柄火焰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詹费和张侍卫一齐跃出,要待阻拦。忽然地面震荡,一面土墙平地升起。两人急忙退避。那面土墙将他们与梁振东隔了开来。那怪人道:“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战斗,任何人不许插手。否则,死!” 张侍卫道:“哼,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两人竟不理他,足尖同时一点,又向罗衡跃去。那怪人正欲发动土墙攻击,突然脸色一变。轰隆一声,土墙猛地倒塌,泥尘漫天中,两人已穿越过去,一左一右拦住罗衡。 那怪人却扭头看向另一边,道:“原来还藏着一位高手。阁下又是何人?” 那边孤伶伶地立着一人,柳眉红唇,身形纤细,却是之前跟张侍卫一齐站在梁振东旁边的那位女子。只因她长相普通,又从头到尾不曾开口说过话,大家都以为只是梁振东的一名普通亲信,所以注意力都没放在她身上。她行事低调,出手又十分隐蔽,倘若不是那怪人指出,都没人发现是她击破了土墙。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八章 罗衡惨败 那女子淡淡地道:“梁大人乃舟山支柱,不容有失。你若出手干扰,死。” 那怪人道:“好大的口气,说得好像你不想杀我一样。” 那女子道:“论逃命的本事,你们金凉国的确是天下无双。除了鬼鬼祟祟暗中伤人,你们还能干些什么?” 那怪人桀桀地笑了几声,道:“你们磐石国迟早是我们这些鬼鬼祟祟的人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们能干些什么了。” 那女子道:“你能活着回去再说吧。” 那怪人见她光说不练,只站在一边旁观,略一思索,已明白她是为了防止自己下暗手,特意留下来做牵制。当下不跟她打嘴仗,视线转回罗衡那边。 这时詹费张侍卫已和罗衡动上了手。他们独个不是罗衡的对手,但两者师出同门,又共事多年,攻守进退之间默契十足,加上罗衡前面耗费了大半修为,一时间三人竟打得难分难解。 沧海和计三把梁振东拉到一边,见他外伤甚重,但精神尚可,道:“府衙大人,我送你出去就医。” 梁振东道:“不,詹侍卫和张侍卫不是他的对手,我不能离开。” 沧海看了会儿场上形势,道:“我看他们两人正占上风,罗衡节节败退。你放心好了。” 梁振东道:“你错啦,罗衡那是在故意示弱,趁机回复真气。等他缓了过来,两人便打他不过了。你扶我坐起,我调息一下,等会儿要帮他们。” 沧海见他皮肉外翻,尚在泊泊流血,手都动不了,如何能帮?但梁振东神态坚定,只好扶他起来,一边盯着三人战局。 果然再斗三四十招,罗衡渐渐由退而进,手上攻势频繁,詹张两人迭遇险招,手脚微乱。忽然嗤的一声,火焰剑在张侍卫肩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张侍卫急退。罗衡佯装紧追,朝他连刺了八九剑,剑剑刺向要害。詹费大惊,趋步赶上解围。忽然罗衡回足反踢,嗙的一下,把他踢了个筋斗。 梁振东见势不妙,便要站起来援手。刚立起半身,一口血喷将出来,重又坐倒。沧海道:“你受了内伤?” 梁振东运功探视体内,已知端倪,道:“煙凰气侵入了我体内,正在燃烧我的血气。我要立即运功将其逼出来,你上去帮他们。” 说完掌心相对,当众疗起伤来。沧海拍拍计三的肩膀,示意他帮忙守护,然后纵身一跃,挥拳朝罗衡背心打去。 罗衡正在对张侍卫步步紧逼,听得后面拳风,还以为是詹费,当即头也不回,反手就去抓他拳头。突觉手心传来一股巨大的震力,顿时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一来不由得大惊,回头看见竟是沧海,心念电转:“是我消耗太巨导致衰弱,还是这小子修为又有增加?” 张侍卫本来已被他逼得手忙脚乱,只需再过几招,便要进入死地,此时得沧海解围,顿时松了一口气。稍微缓得一缓,打叠精神又向罗衡攻了过去。 詹费和沧海也一起加入战团。这一来以三打一,罗衡登时不敌,左支右绌,不出二十招便险境环生。只仗着一身煙凰气护体,生捱硬扛。沧海心道:“他这一身煙凰气麻烦得很,拳脚打在他身上,不过是捱些疼痛,却伤不着他。须得想办法让他露出破绽。” 当下改变战法,减少了进攻,只封锁住他的动作去向,让他的招式无法成形。暗中却调集奥义之力于右手。 罗衡修为再高,在几人的轮番纠缠下,也不由得愈来愈感到难以应对。身上挨了不少打后,更是怒火交织。五指连弹,十数朵焰花飞出,分袭三人。詹费腹部鼓压,噗的一声,嘴里喷出一堆小烟圈。小烟圈急速旋转,在空中将焰花一一拦截。噼噼啪啪声一连串响起,焰花与烟圈纷纷一齐湮灭。 沧海低声道:“你们缠住他双手。一旦他出现破绽,一齐攻击。” 詹张两人看了他一眼,互相点了点头,当下一左一右,同时攻击罗衡两侧。罗衡左边掌右边剑,分击抵御。张侍卫的离尘画嗖地摊将开来,如一面薄刃切向他咽喉。罗衡微微后仰避过。那离尘画刚好挡在他眼前。沧海看准他双手张开胸门大露而又视线受阻的一瞬间,右拳直捣黄龙。 那拳上凝聚了许久的奥义之力,浑实十足,竟微微带着一丝电光,说时迟那时快,嘭的一拳正中罗衡胸口。 这一拳何等沉重,罗衡闷哼一声,向后退了数步,身前的防护火焰被打散,现出了一大片空挡。沧海曾在与罗哲对战的时候无意中击破过他的煙凰气,因此有所体会,此番故技重施,果然奏功,大喝道:“就是现在!” 疾步前冲,第二拳又如雷轰出。左边张侍卫的离尘画,右边詹费烟圈凝聚的尖刺,同时对准了罗衡的胸口。三人三击齐发,端的是凌厉无匹。眼见就要透进对方的心胸,罗衡察觉到危险,千钧一发间大吼一声,身上的火焰尽数离体飞出,宛如千百片火刃,密密麻麻地向三人弹去。 这一险招恰如置之死地而后生,煙凰气全部离体,虽然攻击性十足,但身上却是完全失去了防护,如若对方有一丝同归于尽的想法,此时的他万难避过,可谓是生死悬于一念间。 但三人毕竟没有跟他同归于尽的必要,都知道他煙凰气焰的厉害,只好一起收回杀招,或闪或退,躲开那一阵火焰的疯狂弹射。 沧海直退出十数步,方才完全避过火焰。那些火焰逼退了他们,在空中停顿了一下,马上又倒射而回,扑回到罗衡的身上,一撮接着一撮,如同打补丁一样,不断汇聚恢复成护体气焰的完整模样。三人离得远了,知道良机已失,不由得暗叫可惜。 角落里一直在作壁上观的周合见三人蠢蠢欲动,作势又要再上围攻,罗衡以一敌三,已落了下风,势头不大对劲,当即纵身跃将出来,挡在罗衡身前,叫道:“三个打一个,太不公平,我陪罗爷跟你们过上两招。” 右手一晃,已多出了一枚玉色的利锥,猛然间回身反刺,噗的一下,利锥刺进了罗衡的胸口。 这一下变起突然,正是在罗衡的护体火焰最后一个缺口还没修补完整的时候。罗衡大叫一声,双掌齐推,情急之下所发掌力,直是威不可挡。周合抽锥疾退,顺势翻倒,在地下打了个滚。那掌力从他头顶越过,击在二十米外的墙上,顿时打出了一个大窟窿。 罗衡抚着胸口不住后退,终于摸到一面墙壁靠住,眦目道:“周合,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暗算我!” 周合冷冷道:“罗爷难道没发现,我跟詹费出现在舟山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吗?” 罗衡怔了怔,已然明白,道:“原来……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周合道:“在下乃皇城侍卫,与他们一道,为捉拿敌寇而来。罗爷身为磐石国人,吃的是磐石国的肉,喝的是磐石国的水,却不思图报,背叛生你养你的国家,背叛自己的兄弟姐妹,你才是真正吃里扒外的东西。” 罗衡运转煙凰气封住血脉。这一锥离心脏偏了一些,不至于死,但伤情仍然沉重。封住血脉虽可止血,却也同时封掉了真气流转的通道,战斗力不免不打折扣,身上的护体火焰也仅剩下稀薄的一层。哼了一声,道:“金凉国国力强盛,势如中天,兵锋所指,无不摧枯拉朽。磐石国不日就要倾覆,还谈什么背叛不背叛?人生在世,所作所为不都是为了生存吗?” 周合道:“背弃自己的国家还说得如此义正言辞,在下佩服。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浪费国家的粮食了,直接将你就地正法吧。” 罗衡道:“凭你就想正我的法,痴人说梦。” 周合更不打话,锥随身动,一晃眼就逼到他的面前,尖椎劲刺。罗衡抬手将尖椎格在外门,另一掌向对方胸前拍去。周合屈肘对着他的掌心,劲力绷发,罗衡突觉自己的真力续不上来,腾的一下,顿时被大力推倒,侧翻在墙角,心头悚然,叫道:“黑土,你还不出手!” 周合道:“黑土?是那金凉国人的名字吗?”下意识地朝那怪人的方向望去,却见那边空空如也,不由微微一惊。 那女子叫道:“小心!”手掌一挥,一道无形气劲朝他脚底打去。周合心知不妙,急忙跃到空中。但听得嘭的一声,刚才站立的地面炸裂开来。 灰尘慢慢飘落,罗衡旁边的墙壁扭曲,那怪人钻将出来,桀桀笑道:“老子乃金凉国侍卫长黑土,你们这些小喽啰级别的就不要白费功夫了。” 众人都是一惊。周合道:“原来是侍卫长吗,难怪不好对付。不过,单凭你一个侍卫长还没胆子闯我磐石国的边防。跟你一起进来的,还有其他人吧?” 黑土道:“那又如何?若不是我们分散了,老子又被人打伤,你们追踪我的这一路上,早已死了几百次了。” 周合道:“那还得承你手下留情了。” 黑土道:“哼哼,不过现在看来,今天你们的命我是不拿不行啦。” 周合道:“吸了我磐石国百姓的这么多精血,给了你不少信心嘛。我们几个侍卫自然不是你的对手。遗憾的是,今天在场的侍卫长……可不止你一个。” 黑土道:“不止我一个?”斜目看向那女子道:“是她吗?” 周合含笑不语。 黑土道:“我看过她刚才的出手,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三级侍卫长,就算是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必杀技,我也不惧。”顿了一顿,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邪笑,道:“忘了告诉你们,我隶属金凉国金牌侍卫营,级别是……二级侍卫长。” 一 神之降临 第三十九章 狼狈的黑土 周合愣了愣,道:“什么,二级侍卫长?” 黑土道:“即便我还未完全恢复,杀你们也绰绰有余了。妄想一个三级侍卫长挽回局面,你们太也天真。” 罗衡一边打坐运气疗伤一边道:“别废话了,你若早点出手,我也不至于被人暗算。” 黑土道:“我这不是为了稳妥起见吗?我早说让罗哲那小子给我一点精血,煙凰气属性阳刚,乃是我血屠功的大补之物,否则我早就痊愈啦,怎会有现在这种境况。吸那些平民的血气又累又慢,还惹得这群人像苍蝇一样缠着我不放,麻烦得很。” 罗衡怒道:“可能吗?他可是我的儿子。” 黑土道:“我只要他的一点精血,又不会要他的命。” 罗衡道:“虽不要命,胜于要命。他修炼进境本来就慢,被你分了精血,没个三五年修养怎补得回来?到那时候,他最好的年华都已经过了,还修炼个屁。” 众人见他们说起吸收精血的事情旁若无人,更无丝毫廉愧之色,不由得怒意彰然。那女子更不打话,甩手就是一道黑影飞出。两人急闪。秃的一声,那黑影镶入墙壁,原来是一个拳头般大小的黑铁圆球。 黑土道:“这是什么?”大咧咧地伸手正要去拿,突然黑球抖动,铮铮铮铮地浑身爆出长长的尖刺,一瞬间将他身处的墙壁撑破,轰然倒塌。 黑土无处藏身,终于从墙壁飞脱出来。身形还未落地,那女子的掌风已扑面而至。黑土身在空中,无暇思索,当即举掌相迎。 两股掌力刚刚相触,黑土便知不对。但觉对方掌力前半段如沉溪细流,后半段却像隐藏了一片汪洋大海,欺骗性极强。轰的一声空气炸裂,黑土倒飞数米,勉强站住,只觉得五脏六腑一阵翻腾,变色道:“这力量不对,你不是三级侍卫长!” 那女子淡淡地道:“谁跟你说我是三级了?” 周合道:“飘雪大人乃正儿八经的一级侍卫长,是你自己睁眼瞎非说她是三级。” 黑土喃喃道:“一级?”转头看了看罗衡,目光闪过一丝惊惧,心道:“罗衡这厮已失了大半战斗力。这女人既是一级侍卫长,就算合我们二人之力也打不过她,何况我们两个还都有伤在身。” 飘雪看破他的心思,道:“还想逃走吗?外面已被府衙大人派重兵围得水泄不通,你还是打消这个无稽的念头吧。” 黑土一咬牙,忽然身影晃动,向站在最近的周合抓去。周合缩肩沉臂,玉锥上扬,对准了他的手掌,只待他手掌抓下,便送他一个透明窟窿。不料黑土这一抓乃是虚招,手掌未碰到玉锥,身形扭动,已掠过他径取沧海。 黑土的身法极为滑溜,周合待要刺他后背,他却早已离远,右手五指箕张,疾拿沧海咽喉。因沧海年少,被他认准是这些人中最弱的一个,便拟出其不意将沧海擒住,以作人质。罗衡跟沧海交过手,深知此子难以寻常度之,叫道:“错啦。” 黑土微一错愕,正转念他叫的是什么意思,手腕忽然一紧,竟是被沧海反过来扣住。腕关节乃五指发力之要穴,一旦受制,整只手都将落入敌人掌控。黑土急忙顺着被扣的方向转了三百六十度,臂肘力抖,将沧海的手指震开,左掌呼的劈下。 这般近身搏斗,沧海从小到大跟山里的野兽厮打得多了,早已产生刻在骨子里的自然反应,腰身一扭,也顺着跟他同样的方向转了三百六十度。黑土这一掌顿时打了个空。 黑土一连数招都被他要么反制,要么破解,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道:“我活捉不了你,难道还杀不了你吗?” 双掌陡然发劲,排山倒海般朝沧海涌去。两人本来相距就近,掌力甫发,沧海便觉肌肤生紧,胸中气为之滞,心知此人修为高超,稍微不慎小命就得送在这里,当下奥义之力倾泻而出,几乎将丹田抽空,双臂画圆,豁尽了全力去抵挡。 双方力量相碰,沧海躯体猛地剧震,险些跪了下去,心头骇然:“我用尽全力,竟敌不过他随随便便的一掌!”隐约闻得全身关节咯吱咯吱的声音,肌肉颤抖,接近崩溃,但性命悬于一线,又不得不咬牙坚持。 他却不知道,黑土吃惊的程度不下于他,原本看他年纪小好欺负,孰料一交上了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为了能迅速解决掉他,保险起见,这一掌灌输了五成的修为,没成想居然击他不倒,心道:“罗衡这厮大费周章地想要他的功法,我还当是笑话,现在看来,果然是有些门道。” 正欲催加力量,突然破风声响,一道乌影飞至。黑土知道是刚才那个黑球,既然秒杀不了沧海,飘雪的援招又到,只好收劲闪避。 沧海仅仅跟他对了一掌,已是手筋酸软,暗道:“这就是侍卫长的实力吗?我根本无力抗衡。而且他还带伤在身,倘若完全健康,恐怕此怪人的修为比罗衡还要高出倍屣。” 飘雪轻轻一招手,那黑球悬浮在空中,缓慢旋转,道:“堂堂侍卫长竟要挟持人质,还要不要脸?” 黑土道:“要脸你们就能放了我吗?” 飘雪道:“不能。” 黑土道:“那你还说这些废话。” 飘雪道:“那就不说。” 伸手朝他一指。那黑球如得号令,嗖的一声向他飞去。 黑土掌心发劲震动空气,一个空气炮应手而出,迎面打在那黑球身上。爆炸声中,那黑球非但完好无损,反而又铮铮铮地浑身长出长长的锐利的尖刺,如同一个圆形的刺猬,直径却涨到了一米多。只见它极速滚动,所过之处,碰到的东西都被绞作了粉碎,声势惊人。 黑土身影飘游,刚躲过黑球一次猛击,不料那黑球在地上一撞,又反弹回来。黑土不敢硬接,只得再躲。如此不停地在大厅中纵跃来去,那黑球却如长了眼睛一般,他到东,跟到东,他到西,跟到西,来来回回,只认准了他追着不放。黑土空有一身修为,却对一个铁球无可奈何,不由得心里直骂娘。 飘雪指挥着黑球不住滚动,神情轻松,无意间瞥见罗衡躲在角落里不敢吭声,当即左手也翻出一个黑球,道:“罗爷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起玩玩吧。” 罗衡一听立马变了脸色。黑土这等高手尚且拿那东西没办法,何况是身受重伤的他?只见飘雪将黑球一丢,一阵铮铮铮的金属鸣响,那黑球落地即变出满身尖刺,朝他疾滚而来。 这一来就没办法了,罗衡只好咬紧牙关,撒开腿拼了命地跑。 但听得大厅里木板、瓷器、墙壁碎裂声不绝于耳,到处都是黑球的影子。跑不多时,罗衡心口痛楚,一口气提不上来,脚步稍稍慢了,没能及时躲过,被那黑球绞碎了一只手臂,顿时凄厉惨叫,颤声喊道:“黑土大人……救我!” 黑土见他断臂处血如泉涌,兀自不敢停步,趔趔趄趄地绕着柱子跑,黑球掉过头又朝他疾滚而去,这回追上了势必粉身碎骨,当即飞身过来将他提起。两个黑球铮铮锵锵地交叉而过。黑土稍得喘息,突然纵身跃起,头下脚上,拎着罗衡在天花板上倒立行走。 只见他身影如飞,一晃眼间已在天花板上游走了一圈。飘雪道:“又在搞什么花样?” 双掌一指,两个黑球飞将起来,就要往上滚去。猛然间黑土挥掌拍向天花顶,但听得轰隆隆一阵崩裂声响,大厅整块天花顶如天塌一般盖落下来。 众人发一声喊,离大门近的急忙从门口逃出,其余人或击破身后墙壁,或直接朝上击破塌落的天花顶,只有几个逃不快的守卫被压成了肉酱。震天价响中,四围的墙壁也不堪承受巨大的冲击力,纷纷倒塌。浓浓的烟尘四下扩散,把半个罗府都掩盖住了。 忽然嗖的一声,一条人影穿破乌压压的尘土团,高高跃到天空。俯瞰下面,但见数千士兵整整齐齐地围住了整个罗府,即便是灰尘冲眼,也不曾动弹一下。那人影手里拎着另一人,原来却是黑土。 黑土未等身形下落,已瞧清楚了退路,单手拽住长袍摊开,正欲借高空上的风力斜里飘落,突然咻咻咻咻咻一连串的破空声响,十几个黑球从废墟中飞起,在高空中将他们团团围住。 此时向上的纵跃力道已尽,身体开始往下坠落,十几个黑球也跟着他以同等速度坠落,始终保持围困之势。黑土退路被封,心下惊惶。突见那些黑球凭空延伸拉长,转化成一条一条的铁棍,互相交接熔合,转瞬之间,竟连接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囚笼,将他们困在里面。 黑色囚笼装着两人从空中掉落,铛的一声大响,又回到了废墟之中。 烟尘渐渐散去,笼子周围的人影高高低低地显露出来。黑土眼里满是怨恨,咬牙切齿地道:“阁下好手段。” 飘雪道:“磐石国诸多百姓的血债,今天总该还了。” 黑土道:“哼,你们又能得意多久。将来我金凉国大军杀至,必要你们磐石国寸草不生。” 飘雪道:“死到临头,嘴倒还挺硬。” 黑土冷笑道:“你们倒是不硬,真硬的话也不用到处求援了。可惜没人理你们。” 飘雪柳眉倒竖,正欲怒斥。忽然废墟外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奔过来,叫道:“爹,爹。” 沧海定睛一看,原来却是罗哲。罗哲不管不顾地推开飘雪,抓住囚笼栏杆拼命扯动。罗衡声音虚弱,道:“别费事啦,你拽不开的。” 罗哲见他没了一只手,惊道:“爹,你怎样了,你的手呢?” 罗衡道:“没啦。你快走,爹做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罗哲道:“不,我要救你。”对着笼子一阵拳打脚踢。罗衡摇了摇头,满脸沮丧落寞。 突然旁边的黑土一伸手掐住罗哲的脖子,用力往笼子里扯。罗衡惊道:“黑土,你想干什么!” 黑土面目狰狞地道:“补命!” 张开森森白齿,一口照罗哲天灵盖咬了下去。 一 神之降临 第四十章 吸收 罗哲目光中透露出惊恐万状,伸手到脑后欲推开他,但刚伸到一半便已无力地抽搐起来,眼球上翻,口吐淫沫。 罗衡大怒,煙凰气聚于单臂,向黑土颈椎劈落。黑土口中不停,左手一格一振,煙凰气顿时迸散,将罗衡掀翻在地。他的血屠功吸收速度极快,数息之间,罗哲已是形销骨立,再无生机。 罗衡目眦欲裂,嘶声道:“还我哲儿的精血!” 扑上去张嘴咬他咽喉,竟是要把他刚吸进去的精血给吸出来。黑土抓住他衣领往后甩出。罗衡此时已经没有了什么力气,撞在栏杆上,顿时头破血流。但他仍不甘心,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又挥拳去打。 黑土吸完罗哲的精血,意犹未尽,把尸体一丢,转身扭住他的手臂,狞笑道:“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如你所愿,让你们父子俩一起上路。” 罗衡红了眼道:“我为你们金凉国做了这么多,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我的?” 黑土道:“回报?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就是我对你最大的回报。” 喀喇一声,将他臂骨捏断,扳过头颅就咬。罗衡无力反抗,可怜舟山镇的一代枭雄,就此一命呜呼,化为皮囊。 众人冷眼旁观,但见罗家父子落得如此下场,却不觉得有丝毫值得怜悯。黑土满足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轮视了众人一遍,竟扬起了一抹邪魅的笑。然后盘腿坐下,自顾自地练起功来。 飘雪道:“好歹他也庇护了你几个月,你这思恩图报的方式可真是别致。” 黑土闭目不理她,吞吐了半晌气息,才重新睁开眼道:“老子杀不杀他,他都会死。难道你们还能容他活着?” 飘雪道:“叛国重罪,当诛。” 黑土道:“那就是了。我帮你们连审讯的一大堆麻烦程序都省了,岂不快哉。” 飘雪道:“犯我国境者,亦当诛。” 黑土桀桀地笑了两声,道:“那我可不同意。” 飘雪见他神态自若,全没了刚才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下起疑,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能做些什么?” 黑土道:“本来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 飘雪道:“知道什么?” 黑土深吸了一口气,右掌缓缓抬起,对准了她,道:“这个。” 只见他手掌光芒闪现,蓦地里掌心一股白色火焰暴击而出,一瞬间冲破囚笼。飘雪本能地感觉到危险,闪电般躲开。 那白色火焰擦身而过,打在她后面的墙根上,轰隆一声炸开,碎石乱飞,烟尘四起。 等到烟尘散去,爆炸处现出一个深坑,那本来牢不可破的笼子栏杆也被熔出了一个大洞。众人皆脸色大变。黑土桀桀怪笑,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踏出笼子,道:“这煙凰气可真是好东西,早知如此,我就不用天天跑那么远去吸收那些老弱残障的精血了。” 飘雪道:“你怎么会使煙凰气?” 黑土道:“你没看见吗,刚才他们传给我了。” 飘雪柳眉轻蹙,疑惑道:“血屠功连别人的修为都能吸收?” 黑土摇头道:“你错了,我吸收的可不是修为。” 飘雪道:“想来也是,就算你跟罗衡的修为加在一起,也不可能打出这种将级的破坏力。” 黑土笑道:“你也觉得这是将的攻击是吗?这么说,我的感觉是没错了。” 飘雪一颗心沉了下来,道:“你是将?” 黑土道:“刚才不是,现在是了。” 飘雪道:“你是突破了?不可能。从二级侍卫长的实力升到将级,正常修炼至少要十年以上,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跨越上去。” 黑土道:“正常修炼当然是要。但幸运的是,我的功法跟煙凰气产生了融合反应。” 飘雪惊道:“融合反应?” 黑土道:“不错。”把双手举到眼前,不住感受其中流淌的充沛力量,神情甚是得意,道:“我现在心情好得很。反正你们马上就要死了,我就跟你们分享一下吧。你们大概只知道血屠功是疗伤功法,却不知其实它另有妙用。” 飘雪道:“妙用?什么妙用?” 黑土道:“血屠功在吸收精血的过程中,有几率会让被吸收者和吸收者的功法产生融合。只是因为这种融合反应发生的几率太低,而且对双方功法的契合度要求极高,一万次吸收里都未必能发生一次融合,所以这个秘密知之者甚少。然而融合一旦出现,吸收者的修为必定会产生质的飞跃。就如同我现在一样。”说完哈哈大笑。 众人听了既恼火又无奈,只有沧海这个野路子的初学者半懂半懵,问旁边的周合道:“什么是将?” 周合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每个人修炼到了一定阶段,都会遇到瓶颈,若突破上去,力量便能得到极大的增长,突破不了,一辈子只能原地踏步。将只是一种官方统称,并无实际标准,有些地方叫法也不一样。但类似我们飘雪大人这种实力,要是能再往上突破一层瓶颈,我们就称之为将。” 沧海道:“侍卫长的等级也是这样来的么?” 周合道:“对,侍卫的品级和侍卫长的等级都是如此,各分三等。但侍卫和侍卫长中的瓶颈突破远远没有将级的突破那么艰难。有些修炼之人穷尽一生也无法突破到将,所以这并非易事。” 沧海心想:“通神奥义里曾言修炼有七通,不知将是属于哪一通?”说道:“这个金凉国怪人本来是二级侍卫长,岂不是说他直接跳过了一级突破到将?” 周合道:“是啊,他们这个等级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但飘雪大人既然这般说,那就应该是了。” 沧海道:“一级侍卫长和将之间的力量差距有多大?” 周合苦笑道:“你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了。事情恐怕不太妙,有机会的话,你还是带着你的家人走得远远的吧。” 沧海道:“就算他突破到将,说到底也只得一个人,咱们一拥而上,未必就没有机会。” 周合道:“到了将级,不是单纯靠人多就行了的。世上倒也有越阶战斗的例子,但那毕竟是极少数。至少飘雪大人还不具备那种能力。” 沧海道:“照这么说,我们岂不是拿他没有办法了。” 周合道:“我们这边以飘雪大人修为最高,且看她怎么应对。” 沧海向飘雪看去,但见她眉关紧锁,不像是有应对之策的样子。黑土锥子般的长脸上裂开一张大嘴笑,更显怪异,言神中无不透露出极度的兴奋,道:“这种万中无一的功法融合都能让我遇到,可见天不绝我。谁先来?我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练手了,桀桀桀。” 飘雪五指一握,那破损的笼子发出铮铮的金鸣之音,栏杆扭曲,仿佛被捏作了一团,片刻间便转化成一个大黑球。球身弹出无数尖刺,轰隆隆地向黑土绞杀过去。 那黑球比之前的大了数十倍,尖刺双边带刃,刃中带齿,威势更增。黑土身躯稳如山岳,待大黑球滚近,猛地一拳击出。 那拳头被煙凰气焰包裹,大黑球尚未与之相触,便已被拳风熔化,仿佛击中的不是金属,而是水球。啵的一声,大黑球被打散成一片液体,四散飞溅。 黑土道:“一堆破铜烂铁。” 突然飘雪指决一变,还在空中的黑色熔液宛如受到磁性相吸,纷纷调转方向,嗖嗖嗖地朝黑土扑将回去。 黑土道:“还来?”又是一拳照最大的那块黑色熔液打去。拳头到处,却觉软绵绵的,啪嗒一声,那块黑色熔液像泥浆一样贴在了他拳头上,不由一怔。 就在他这一愣神间,啪嗒啪嗒,其他的熔液前赴后继地扑到了他身上,蠕动缠绕,遍布全身。黑土用力甩动,那些熔液粘性极强,竟然甩之不脱。顷刻之间,全身上下便被熔液爬满,连眼耳口鼻也一并封住。飘雪叫道:“詹费!周合!” 詹费张大嘴巴,一口气喷出几十个烟圈。烟圈化为液体,紧跟着浇灌上去,转眼又在黑色熔液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金黄色液体。 周合随后将玉锥掷出,托的一声,钉在黑土眉心处。一股寒气透将开来,凝作冰霜。冰霜自眉心起始,直至蔓延全身,黑色熔液和金黄液体迅速凝固起来。不消片刻,黑土便如雕塑一般被固定住,动弹不得。 雕塑还保持着甩臂的动作,体表的冰层之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情状既奇异又滑稽。 沧海道:“解决掉他了吗?” 周合道:“不,还没有。” 飘雪叫道:“趁现在,离尘画,杀!” 张侍卫双手一扬,离尘画飞到空中,摊展开来。飘雪、詹费、周合同时伸指点出,三道光芒注入离尘画。画里波纹荡漾,隐隐现出一把刀的形状。张侍卫足尖一点,飞身到离尘画前,探手进入画中,猛地光芒四射,从中抽出一柄刀来。 那刀迎风暴涨,足有十米来长。张侍卫凭空扛起,喝道:“离尘斩!” 巨大的刀刃挟着雷霆之势,照那黑土雕像直劈而下。突然喀喇一声,那雕像有裂缝裂开。众人皆双目一凝。 轰的一声,巨刀落下,爆出耀眼光芒,仿佛地面都被劈成了两半。 漫天碎石中,沧海半眯着眼去看,但见刀身悬在离地一米的地方,猎猎作响,刃端被雕像里伸出的两只手紧紧夹托住,竟是无法再砍下半寸。 一 神之降临 第四十一章 无人能敌 那雕像不断发出喀喇喀喇的崩裂声,白金黑三层外壳一块一块地脱掉,渐渐露出里面的黑土。但见他全身覆盖着煙凰之焰,一股莫名的气势由内而外发出,把周围的尘土都吹得散了。那气焰想是因融合之故,白里透着些黑,甚是怪异。 张侍卫手执刀柄,拼力下按,只憋得青筋暴露,却不能动之丝毫。离尘斩集合了四人之力,威力奇大,即便是将也不敢轻易承受。但黑土双掌夹住了刀身,斩不到他身上,威力再大亦是枉然。 飘雪、詹费、周合三人需要维系离尘斩的能量,分身乏术。张侍卫豁尽全力,苦于修为有限,那刀身被黑土一寸一寸的抬起。 沧百重叫道:“小海。” 沧海心领神会,飞身直取黑土前胸,只消黑土分散了精力,张侍卫的离尘斩便有机会。 黑土知道这小子功法奇异,往往出人意料,倒也不敢小觑,单手托刀,腾出另一只手来抵御他的进攻。沧海有心要令他分神,拳脚如风,以快打快。但黑土一只手回环转合,竟也能将他的攻击尽卸于外。但见沧海身如游鱼,在他身周转来转去,噼噼啪啪地交了几十招,黑土守得直是密不透风。 沧海心道:“这怪人可真是厉害。不过至少缠住了他一只手,须得想个法子让他托刀的手劲减下来。” 斗到分际,沧海低喝一声,提气贯于右手,狂拍而下。黑土掌心相迎,与他手掌粘在一起,竟是斗起内劲来。拼斗内劲本就是极其凶险的行为,尤其是双方修为差距如此巨大,不啻于送死。但沧海吃准了他大部分力量都用在抗衡离尘斩上,是以不惜以身犯险,奥义之力如狂涛骇浪一般往他体内冲撞过去。 此番与拳脚相斗不同,拳脚之争可以见招拆招,灵活取巧,只需防住肉身要害即可,内劲的拼斗则是完全以真气的深浅见真章。这一来黑土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真气抵挡沧海,另一边与巨刀的博弈便不免打了个折扣。 初时尚能勉强支撑,渐渐地通神奥义的怪异之处便显现出来。黑土只觉自己抵挡沧海那边的真气越来越弱,对方的真力却越来越强,当即又加持了一些力量。谁知过了一会儿,输送过去的真气又变弱了,对方的真气反而越滚越大,仿佛自己的真气在不断叛变,从而转化为了对方的力量。黑土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道:“这小子竟能偷取我的力量化为己用,他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 心思一乱,两边抵御的真力此消彼长,巨刀顿时一沉,被张侍卫压下了数寸。黑土眼中杀意波动,心道:“这小子功法古怪,如此下去,我的真气都成了他的了。须得先解决了他才行。” 正欲将真气大转移到抵挡沧海的那只手上,给予他重创一击,突然盘坐在角落里疗伤的梁振东长身而起,一个起落纵到张侍卫身边,跟他一起握住刀柄,喝道:“诛灭这妖邪!” 巨刀得了他的助力,蓦然间威势大振,发出嗡嗡嗡的鸣响,光芒夺目。黑土体内真气正处于欲转未转的尴尬节点,登时再也托不住刀身,大叫一声,那离尘斩终于被按了下来。 随着一声巨响,黑土被离尘斩劈进地里,巨大的冲击波往外奔腾扩散,罗府外的数千士兵站立不住,一片人仰马翻。 风暴哗哗哗地过了半晌才消停,张侍卫累得呼呼喘气,道:“总算把这妖人给杀死了。” 离尘斩劈下的地方变成了一条深深的刀坑,沧海探头去看,坑底切痕平滑,黑土连尸骸都没剩下,想是已经化为灰烬,道:“那怪人被打成尘埃啦,什么都没剩下。” 众人一怔。离尘斩虽然集合了数人之力,但对方毕竟是将,威力还不至于能把对方打得灰飞烟灭。飘雪心知有异,几步走到刀坑边,看见里面果然什么都没有,咬牙道:“被那厮跑了。” 话音未落,猛然轰隆一声,地面剧震,张侍卫脚底下一只巨大的火凤凰破土而出,一瞬间将张侍卫湮灭。张侍卫还来不及惊叫,便已在火凤凰的爆炸中尸骨无存。众人纷纷远避。这其中以詹费跟张侍卫感情尤深,此刻亲眼目睹他消失在火烬里,不由得目眦欲裂,荆发怒张,大吼道:“黑土——!” 毕生修为倾泻而出,凝聚成一个金黄色的能量波,拢在双掌之中,高高扬起,猛地朝刚才火凤凰出来的地底下轰进去。 地底猛烈震动,能量波在土层下爆将开来,地表顿时隆起了一大块,无数金黄色的余波从裂缝里溢出,流光若泄。这一击凌厉如斯,实是包含了詹费无尽的愤怒。 地底下的爆炸渐渐平息,十米外的废墟中却传来一阵咯咯咯的声响,黑土的身影从土里慢慢探出,嘴边带着戏谑的笑意,道:“你们说谁跑了?” 众人见他安然无恙的样子,心里暗惊。黑土道:“刚才那一刀还不错,把我肩膀都打得流血了,你们继续努力,说不定下一刀就能要我的命。”说着手抚右肩,果见那里有一道轻微的刀痕,稍稍有一点血迹渗出,正是离尘斩所伤。 众人默然不语。刚才的离尘斩已经算是他们联手所能使出的最强的杀招,而离尘斩唯有张侍卫会使用,其他人只不过是能量的提供者,此时张侍卫已死,离尘斩根本无人执行,这第二击只能存在于想象中了。 詹费浑身颤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切齿道:“还我……还我张师弟的命来。” 黑土道:“别急,我把你放在最后了。很多人都像你一样叫我还命,只是结局都不太好,给你点时间,你好好想想,说不定一会儿你就改变主意了。” 詹费拳头捏得格格响,但暴怒过后,头脑稍微清醒了些,自知远不是他的对手,是以又把希望放在了飘雪的身上。 飘雪伸手到背后做了个手势。詹费和周合看了脸色微变。那是他们明侍内部的暗号,意思是“你们先走,我断后”。既然打出了这个暗号,说明连她都没有任何打赢的把握,这是要放弃任务的意思了。 黑土嘿嘿冷笑,仿佛看穿了他们的手势,缓缓地朝他们每个人都打量一遍,道:“看来想逃跑的不是我啊。你们若跑了,其他人怎么办呢?” 飘雪的计划被他戳破,脸色顿时铁青,哼了一声。黑土抬起手来,指着沧海道:“好,决定了,就先从你这小子开始罢。” 沧海一怔。忽然黑土身影一晃,刹那间到了他面前,手掌如刀劈下。沧海伸手格挡,蓦地里一股真气排山倒海般盖压而下。他刚才只不过是趁着对方大部分真力都在用来抗衡离尘斩才勉强扯了个平手,此刻黑土心无旁骛,修为尽施之他一人,硬碰硬又如何能是对手?但听得砰的一掌,沧海如断线的纸鸢般倒飞,喉间发甜,落地即哇的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黑土道:“第一个。”身形掉转,又往周合扑去。 他出其不意击伤沧海,众人都来不及反应,此时又想单对单地干掉周合,众人哪里能再答应?当即飘雪、詹费、梁振东同时出招拦截。黑土叫道:“来得好。土流河漩!”突地俯身一掌打在地上。 众人脚下晃动,一时立足难定,急忙沉肩跨步,定睛看时,只见附近二十米内的地面扭动,竟然如漩涡一样转了起来。漩涡中心往下倾侧,带着一股莫名的旋力。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漩涡外面纵去,有的向左,有的向右,有的向前,有的向后。黑土其意正是要他们分散,眼珠子微转,已飞身向梁振东扑去。 梁振东本就身有内伤,真气虚浮,半空中见他袭至,其他人又难以合击,只好拼力一掌打出。砰的一声,也是狂喷一口鲜血,栽倒在后面的废墟里。 黑土身形极快,一击得手,立马转到周合身后。周合背对着他,还掌已来不及,当即力凝于背,化作一面冰盾。但黑土修为实在高出他太多,一击之下,冰盾顿时化为齑粉,周合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向前往漩涡中心坠落。 堪堪离漩涡中心数寸,一道身影掠过,将他提起,却是飘雪见他危急,复又跃回来救他。 与此同时,黑土又飞身击向詹费,叫道:“看你能救几个?”掌心一吐,煙凰焰急朝詹费打去。 詹费速度比飘雪慢,刚刚落地站定,煙凰气便已袭至,一咬牙,正要鼓力硬撼,飘雪腰身急拧,倏晃间跃近,伸手将他急扯到一边。那煙凰焰擦着身过去,在后面炸开一片。 这时候飘雪左手拉着詹费,右手提着周合,身在空中,突然眼前一花,黑土邪里邪气的锥子脸出现在面前,相距不过半米。飘雪暗叫不妙,黑土双掌齐出,在她胸口按落。飘雪根本抽不出手来应对,砰砰两响,身上中了两掌,跌落在漩涡边上。 这一来便只剩下詹费还能站得起来。黑土得意之极,道:“你自身尚且难保,还想去救别人,是说你笨好呢还是说你蠢好。” 飘雪连吐了几口血,神情极其萎靡,闭口不言。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知道大势已去,心头唯有苦叹。虽然远处外围还有数千士兵,但用来对付将,只不过徒增伤亡而已。 詹费怒道:“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你好过。”张口连吐几十个烟圈,竟是打算要耗尽毕生修为。 黑土桀桀怪笑,道:“你们这些人可真有趣,也罢,都要死了,就让你们挣扎一下罢。” 说着一步一步迎着烟圈走了过去。 詹费手印变动,正欲将烟圈凝为实质,忽然那些烟圈微微摇晃,仿佛有风吹过,转着转着就往远处飘去,不禁微微一怔。 那风越来越大,明显可以感觉掠过发肤的清凉。詹费抬头看天,但见云层叆叇,并无起风的天象,不由甚是疑惑,顺着黄烟飘游的方向看去,那边却只有一堆废墟。 黑土也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现象,驻足观察。风力渐强,就连附近的尘土也开始顺着风荡了起来。再过一阵,众人衣诀飞舞,发丝乱撩,树木飒飒摇晃,就连地上的碎石也咕噜噜地不住滚动。这时众人都发现了所有东西皆是朝着同一个方向而动,宛如被磁石吸过去一般。黑土望着碎石滚动的尽头,道:“那是什么东西?” 一 神之降临 第四十二章 破凰!打倒黑土的最后希望! 再过片刻,地上的土石,士兵的兵器刀剑,天上的积云,周围的花草树木,等等等等,各有一丝丝不同色彩的气息流淌出来,如百川归海,一齐汇向那堆废墟的一个凹处。 诺大的罗府宛如凭空起了风暴,就连土流河漩的转动也紊乱了,黑土见了那些肉眼可见的各种各样的气息,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提气叫道:“谁在那边装神弄鬼!” 右手一挥,一团煙凰焰疾速射出。却见火焰离那废墟尚有四五米,便即被卷入风暴撕扯得四分五裂,非但没有引起破坏,那风暴反而吸收得更急了。 那废墟的凹处有个人影缓缓站起。这回看得清楚,所有的那些气息,透过劲风遽流,最终竟是都涌进了那人影的身体。 黑土蓦地里想起一事,那边正是刚才沧海被打落的地方,惊道:“这是……姓沧的那个小子?” 随着吸收的加速,众人的衣衫被扯得猎猎作响,风沙迷眼,几欲睁之不开。如此景象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当最后几丝气息也渗进那人的体内,飓风终于慢慢停息了下来。 那人从凹处缓然踏步而出,眉头微皱,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正是沧海。众人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黑土见他身体隐有各色气息缭绕,显然大非寻常,道:“你……刚才做了些什么?” 原来沧海见己方一败涂地,连飘雪这修为最高的人都遭受重创,唯一能给黑土制造一些威胁的离尘斩也随着张侍卫的死而无法使用,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恐怕在场所有人包括外围的几千人马都得死在这里,是以决意发动通神奥义中唯一的技能“破凰”。 然而他没想到“破凰”一经发动,便如在江河底下挖了个洞,乱七八糟的各样力量气息一股脑地疯狂灌注进来,只撑得他丹田欲裂,气海将破。虽然力量确实得到了极大的充盈,但那种身体快要胀爆的痛楚却也着实令他感到恐惧。此时此刻,只想尽快找个东西将体内的力量发泄出去。 黑土上下打量着他,心里犯起嘀咕,道:“受了我一掌居然不死,还能生龙活虎地站起来,你这小子可真是事事出人意料。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先解决你的好。” 沧海体内各种力量混杂肆虐,如要爆炸一样,难受之极,知道这种状况自己的身体撑不了太久,道:“说得对,速战速决吧。” 黑土道:“哦?看来你很有信心,似乎你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这就是你赖以仰仗的底牌了吧? 右手五指往上一提,几面土墙平地拔起,将沧海团团围住,然后极速合拢,势要把他挤压而死。 沧海随手划了一个圈,砰砰砰砰数响,几面土墙悉数炸开。 黑土心下微沉,半眯着眼道:“轻而易举就……果然是跟刚才不一样了。不过,如果你认为这样就能打败我的话,那未免太小看将这个级别了。” 双掌向前平推,两团火焰疾飞而出,随即足尖一点,跟着火焰和身扑上。 沧海抄手横掠,把两团火焰击散作漫天火雨,突然劲风飒然,黑土穿过火雨,举掌成刀,朝他当头劈落。 黑土以火焰作诱,自身借着火焰的掩护隐藏在后,本拟出其不意,以快手法将对方击败,不料沧海反应更快,身子顺势一倒,避过手刀,旋即双腕翻转,已拿住他的手臂,右膝盖朝上猛顶,咚的一下,正撞在他的胯间。 饶是黑土修为过人,也不禁疼得龇牙咧嘴。沧海侧里翻身,已从他身下钻出,手肘顺击而下,狠狠砸在他背部。黑土扑进土里,啃了一嘴巴泥。 黑土一招受挫,顿时怒不可遏,大吼一声,煙凰气迸体而出,身下的整个废墟炸将开来。沧海动作微微一滞,黑土趁势逼近,闪电般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沧海腰身略弯了弯,但觉这一拳打在身上并不如何疼痛,反而胀得紧绷发痛的身体像被放掉了部分气的气球,稍微轻松了些,呆了一呆,叫道:“再打。” 黑土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说什么,瞧不起人吗?” 呼地一拳又打过去。沧海但觉胀痛感又减了半分,甚是畅快,叫道:“好,就这样打,再来。” 黑土大怒,拳脚交加,乒乒乓乓一顿好揍,沧海也不知挨了几十百拳,连连喊道:“舒服,舒服。” 众人见他一直处于挨打的境地,毫无还手之力,嘴上却还大叫舒服,都觉十分奇怪。黑土气得鼻子都歪了,打到一百多拳,右手一晃,煙凰气凝聚出一柄火焰剑,朝他胸口便捅。 沧海吓了一跳,倒也不敢随便以身试剑,侧身躲过,右手中指扣在拇指上,照剑身弹去,噗的一响,那火焰剑犹如被吹灭的烛火,瞬间在指劲中消失。 他丹田里的力量装不下,只好放在经脉中,经脉中放不下,就不知道往哪里放了。那些力量横冲直撞,无处容留,被黑土的煙凰气打了一阵,溢出不少,但大部分他只能派发出去,因此指劲一出,力量竟是大得出奇,将整支火焰剑弹灭。 黑土看着空空如也的手里发了会儿愣,沧海又浑身不舒服起来,催促道:“打啊,你怎么不打了?” 黑土咬牙道:“你竟敢……如此欺辱我。” 沧海道:“咦,是你在打我,怎地变成我欺辱你了?” 黑土双手疾伸,一把扳住他的臂肩,吐气声中,将他整个人朝天上扔去。这一扔手劲极大,沧海闻得耳边呼呼风响,急速飙升,直接被扔到了大约一百米的高度,但听地面上黑土吼道:“受死!” 光芒激耀,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冲天而起。或者说,那已经不是凤凰了,头顶尖角,双目怒凸,张着火齿大口,腹部鳞片密布,倒像是龙与凤的合成体。龙凤兽带着无比的气势朝天上的沧海怒奔而去,刺目的光芒仿佛多了一轮太阳。 沧海身在半空,无从藉力,唯有以硬碰硬,双手十指紧紧互握,照着那奔腾而至的火焰龙凤兽头部扣杀下去。这手法却是从那白衣道士那里偷学过来的。当日白衣道士单掌击打红鸢,手法其实甚是巧妙,否则以红鸢的灵活机敏,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打中?沧海现学现卖的练手虽然略显笨拙,但那火焰龙凤兽亦非红鸢那般有自我思想的活物,这一扣下去,火花四溅,那火焰龙凤兽登时头尾调转,朝下面的黑土狂扑而回。 那火焰龙凤兽下坠的速度比之上冲时更快了数倍,上百米的距离转瞬即到,黑土万料不到自己打出去的绝技竟会突然反噬回来,骇然道:“什……” “么”字都还没叫出口,火焰龙凤兽庞大的体积已当头罩下,巨大的爆炸声震撼了远处的山脉,炎光滚滚扩散,外界看去,整个罗府都被笼罩在了光芒之中。躺在地上的众人被强大的冲击力甩出数十米,只能以手臂护住面门。 好一阵飞沙走石过后,众人透过缭绕的飞尘看向爆炸的中心点,但见那里被炸出了一个直径二三十米的圆形深坑,不禁头皮发麻,都想这一击要是轰到自己身上,恐怕连渣都剩不下了。 沧海从高高的空中坠下来,落到深坑底下,只见坑面一撮一撮到处都是残余的白里掺黑的火炎,黑土伏在坑心,浑身被土石掩埋,衣衫破烂,只露出部分背脊,也不知是死是活。 詹费爬起来,远远地叫道:“趁现在快杀了他,他擅长隐遁,别让他跑了。” 沧海全身疼痛难忍,自知“破凰”的维系已接近临界点,时间无多,当即提起手掌,甭管对方是死是活,就要打碎了地上那具躯体。 突然土里闷闷地传来一声:“土流海漩。” 整个深坑应声扭动,黑土的身体随即没入土里不见踪影,沧海一掌打了个空。 正四下寻觅他的踪迹,那深坑越转越快,突然周围的泥土像水一样涌向中心,一下子将沧海的双脚埋住。沧海吃了一惊,刚拔出来一只脚,哪知道那些泥土倾泻得极快,不等他另一只脚拔起,转眼间已没到了他的腰间位置。 那些泥土竟具有洪水浪涛一样的属性,实在是有些背悖常理,沧海大骇之下,双掌一齐拍在身旁的土面上,不意着手处软绵如水,顿时连双手也一并被困在泥土里。 滚滚土浪翻涌,顷刻间便淹没了沧海的腹部、胸口、颈脖,乃至头部。厚厚的泥土如湖水似的填满了直径二三十米的深坑,沧海就像是粽子的馅一样,被活活地埋葬在土层的深处。 这一变故发生得极快,众人眼睁睁看着刚刚出现的希望就这样破灭掉。 刚被重新浇灌的地面吱吱作响,黑土的身影慢慢地冒出来,伤痕累累,披头垢发,模样甚是狼狈,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兀自恨恨地道:“臭小子还真够难缠的。” 侧目而视,整个罗府皆已被夷为平地,外围的士兵们一是没得到梁振东的命令,二也是慑于黑土恐怖的杀伤力,不敢靠近,只远远地围观。场内除了詹费尚有余力,其他人都伤重难起。黑土最终把目光放在詹费身上,狰狞道:“我说过了要把你留到最后,你可准备好怎么死了吗?” 一 神之降临 第四十三章 元凶之死 詹费自知局面已崩,势将难逃他的毒手,就算是打不过,此时也无可逃避,务必要拼死一搏。当下更不打话,潜运修为,金黄色的烟气从眼睛耳朵鼻孔嘴巴等七窍中袅袅升起,在空中缭绕交融,顷刻间凝结成一把金光闪闪的月牙刀。那刀并无刀柄,只有一截如回旋镖一样的刃身。詹费抓住刃背,向黑土怒目瞪视。 黑土道:“不自量力,我劝你还是自己了断吧。” 詹费怒吼着冲了过来,月牙刀直头直脑地猛劈。黑土振臂一格,铛的一声响,詹费虎口剧震,月牙刀脱手飞上天空,同时一只手掌按在他面门,冷冷道:“你可以去死了。” 那手掌浮现出灼热的光芒,只需劲力一发,詹费的脑袋便得化为灰烬。蓦地里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两人中间凭空出现,砰地打在黑土的下巴上。黑土猝不及防,凌空飞起在半空翻腾了几圈,方才啪嗒掉将下来,不禁又惊又怒,喝道:“是谁!” 四下张望,却并无生人出现,疑惑地把目光转回詹费身上。詹费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突见黑土莫名受到袭击,此刻也是一脸懵然。黑土阴恻恻地道:“想不到你居然还有后招。你们这些渣滓,真的是惹火我了。” 跨步正欲上前,突然砰地一声,脚底又挨了一击,仰天摔了个屁墩。趔趄着还没爬起身,猛觉背部一股大力撞到,顿时整个人又被打上了天。 那暗劲一次比一次重,黑土五脏六腑翻涌,险些一口老血喷出,在空中拧正身形落下地来,模样十分狼狈,终于察觉到那力量竟是从地底发出,惊道:“这是……隔山打牛?那小子居然还没死。” 詹费又惊又喜,凝目去看,果见那地面有细细的裂缝出现,轻微的震动间,又是一股掌力穿透厚厚的土层向黑土打去。 这一次黑土有了准备,却没打中,但他屡次被戏弄,怒意勃发,往后退出那大坑范围,双手拢出一个大火球,往地面猛砸,火球爆开,熊熊火炎顿时蔓延开去,刚被填上土石的坑面都被铺满了。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碗上点燃了火油,竟是要把底下的沧海给活活焗死。 烈焰燎天,不一会儿就把地面烤得热气腾腾。黑土正自心喜,忽然喀咧一声,那地面被烧得干脆了,原本细微的裂缝张开到了两指宽。 黑土暗叫不妙。果然裂缝刚刚扩宽,一片光芒便从缝隙中透射而出,地面猛烈震了几下,一道影子爆土飞将出来,连周围缭绕的火炎也带上了空中,宛如一条长长的火尾巴。 沧海刚出来便大叫道:“我受不了啦。”双手挥动,一股劲力朝黑土拍去。 黑土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真当我打不过你吗?” 双臂横格,就要硬挡下来。临到面前,却觉那道力量不止压迫十足,其中居然还掺着极重的炙热之气,扑到身上,顿时气为之滞,噔噔噔连退了七八步,心中惊骇更甚,道:“这是煙凰气的气息,你怎么也会?” 原来沧海被土流海漩困于地底,又被煙凰焰炙土焖焗,呼吸难继,但在一股极强烈的求生意志下,通神奥义的吸收之力突然加强,将闷气和热气收进体内,融合之后,居然化作了丝丝生气,自贡于体,形成了一个内部的气息循环小体系,是以无需外界空气仍然存活了下来。而大部分热气由于无法消化,此时便混同真气一并击发了出来。 黑土不知其中情由,自是大为吃惊。沧海可不管这些,他发动“破凰”本已是百般气息噬身,在地底又吸收了一大股土属性与火属性的力量,稍一停顿都觉得浑身难受,如野兽一般扑上去就是一顿胡乱厮打。 两人身影舞动,呯呯磅磅地打得土崩石裂,迸射出的残余劲力凌乱飞溅,旁人不敢靠近。沧海体内的力量仿佛用之不尽,拼命挥霍,打法极为蛮横。黑土护体的煙凰气不停地被打散,实打实地挨了不少重击,渐渐不敌,越打心里越是觳觫,想道:“这小子所修的功法古怪至斯,之前明明跟那几个侍卫差不多,何以现在战斗力竟突然飙升到超越我这个将的地步?我黑土几十年来拼命修炼,吃了无数苦头,最终还是凭籍血屠功融合罗家煙凰气这万中无一的机遇才得以突破。他小小年纪,不过才十八九岁就能达到这等境界,世间岂有这样的天才?不可能,绝不可能!我堂堂将级,怎么可能会败给这样的一个黄毛小子!” 越想越是不甘心,越不甘心越是恼怒,在又挨了一脚后,终于出离愤怒,轰的一声,煙凰气全面爆发,黑白火炎缭绕,扬起沙尘漫天,吼道:“像你这样的人,我黑土绝不允许活在这个世界上!” 黑白火炎翻滚如同蛟龙出海,朝沧海奔腾而去。沧海体内乱成一锅粥的各种气息正愁无力量对冲消耗,当即对着来势击将过去。 两股力量迎面相撞,炸裂声震天撼地,光芒如雷电外溢,劲风掀起无数的沙石,整座罗府像是末世降临。黑土豁尽全力的一击居然被挡了下来,双目一凸,难以置信道:“这混小子,到底是什么怪物!” 沧海体内力量宛如大江决堤,一经放脱,直是一发不可收拾,势要泄尽方罢。黑土的煙凰气勉强维持了片刻,终究后继乏力,被奥义步步蚕食。但此时势已骑虎难下,唯有拼了老命支撑,只憋得青筋勃露咬牙切齿。 风烟迷离之中,忽然金光闪烁,一条人影出现在黑土附近,手持金黄月牙刀,眼神冷峻,却是詹费。 黑土微微一惊,斜眼盯着他,见他一步步靠近,颤声道:“你想干什么?” 詹费语带寒霜道:“杀你,为张师兄报仇,为磐石国诸多百姓报仇。” 黑土恼道:“杀我?就凭你?” 话虽说得硬气,但此时他全力在与沧海拼斗,分身乏术,只要稍微一松劲,势必要被打得粉身碎骨,但见詹费冷冷地举起手中的月牙刀,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恐惧,瞪着眼道:“你敢伤我一根汗毛,我便杀尽这舟山城的人。” 詹费道:“就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手中的月牙刀旋转,化作一道金光飞出,朝他当头劈落。黑土的毕生修为都灌注在手上,并无余力护身,只得低头矮身相避,但终究因为手脚无法移动,脸颊一凉,被月牙刀划了一道血痕。 月牙刀绕了个大弯,飞回詹费手里。黑土感觉自己脸上有血流淌下,怒道:“你这个渣滓,我必将你挫骨扬灰……” 一言未毕,突感手上一震,压力陡然倍增。原来趁他这么一分神,沧海的力量排山倒海地直推过去。原本他就略处下风,这真气拼斗崩了第一步,后面便再也无力支撑,那黑白火炎如同遇到潮水一般,瞬间湮灭,黑土大叫一声,顿时被卷入力量的乱流之中。 那股力量把黑土撞出数十米,斜斜地炸裂在一个土坡上,硝烟弥漫。 风渐熄,尘埃落定。 整片废墟一下子静了下来。 詹费擎着月牙刀慢慢走到最后炸开的土坑处,但见黑土身子碎了半边,躺在坑里不停地痉挛,心中又悲又喜。悲的是一生挚友惨死敌手,死后连具尸首都没留下,喜的是此刻凶手终于得以伏诛,此行任务,终于可以跟死去的挚友有所交代。 黑土气息奄奄,兀自恨恨不已,一边咳血一边道:“你们这些……渣滓,有……有朝一日我金凉国挥师……西进,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詹费道:“到那时候,是生是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月牙刀往下一挥,将他剩下的躯体又切成了两半。黑土张大着嘴巴,双目渐渐暗熸,就此气绝。 沧海捂着丹田位置,单膝跪在地上,问道:“死了吗?” 詹费点点头道:“死了。感谢沧掌门相助,今天若不是你,我们这一干人可都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沧海吁了一口气,颓然坐倒,道:“此人作恶多端,残杀我磐石国同胞,我辈中人皆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何须言谢。” 当下两人把受伤的众人一一扶起,梁振东招呼外围的士兵们过来打扫战场。罗家父子既死,其余罗府的人除了部分被刚才的战斗波及丢掉性命,剩下的通通被缉捕归案,无一逃脱。 众人随队伍一起到了府衙,梁振东将他们统一安排到别院客房治疗伤势,一边差人将捷报传于云霞镇。云霞镇几个月来处于恐怖之中,惶惶不可终日,今得知元凶伏法,官衙百姓皆奔走相告,互拥而泣。 这一场战斗中,参与者皆受伤不轻,梁振东安排好所需药物,便各自闭关养伤。沧海也分到一间客房,与父亲、计三住在一起。此番使用“破凰”,虽然威力巨大,但后遗症极其厉害,丹田时时处于破裂边缘,痛楚欲晕,直到将养了半个月方始渐渐好转。 沧海苦思不明,心想这破凰对敌人和自身都同样极具破坏力,稍有不慎,在还没打倒敌人之前就有可能先毁掉自己。关于这一点奥义上却不曾言明,不知是何原因。 沧百重和计三却不知他有此苦恼,这两人在府衙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天去找管家讨美酒喝,极尽惬意,仿佛是在自己家一样,毫无羞耻之心。沧海只看得暗暗叹气。 这天正在厢房里打坐,隐约听得府衙外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沧海静不下心来,不由眉头直皱。半晌后有下人来敲门问好。沧海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是乡民有什么事情要找府衙大人吗?” 那下人道:“小人正是要过来禀报沧公子,外面有几十号人却不是找府衙大人,而是来找沧公子您的。” 沧海愕然道:“找我?” 跟着下人出了大门一看,领头的人赫然却是高配雨。 一 神之降临 第四十四章 高配雨的难题 高配雨见了他,大喜,搓着手道:“掌门,可找到你啦。” 沧海道:“高配雨,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高配雨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道:“梁府。” 沧海道:“那你知道这个梁是什么梁吗?” 高配雨道:“府衙大人的梁。” 沧海道:“既然知道是府衙大人的住处,你还带着这么多人在门口呱噪。” 高配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头对众人斥道:“都给我闭嘴。” 众人赶紧停止说话。高配雨道:“大伙儿得知掌门的消息,心里高兴。前些天全舟山城找不到你,可把大家急坏啦。” 沧海道:“我被罗衡关在地牢里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的人影?他都死了半个月啦,现在你倒是积极。” 高配雨急道:“怎么没有?那天我听闻罗衡要请你赴宴,知道这厮不安好心,带着兄弟们要去给你助阵,谁料被他收到了风声,派人半路把我们截住了。兄弟们还跟他们干了一架,只可恨打不过他们,现在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呢。” 沧海见后面不少人果然手上脸上还有淤青,哼了一声,道:“还行,那天我倒也听周侍卫提起过这事。只是别人都打出了一身伤痕,你这净皮白脸的嫩出水来,莫不是大家打架的时候你在泡人参浴吗?” 高配雨顿时尴尬不已,听得后面的人窃窃发笑,瞪眼道:“笑什么笑,行军打仗军师不是都在后阵的吗?”转过来马上又换了一副笑脸对沧海道:“掌门是做大事的人,无需在意这些繁枝末节。我对掌门忠心耿耿,苍天可鉴。这些天兄弟们在罗府掘地三尺,只盼天可怜见,能寻得掌门身影,不想你却住在这里,府衙大人可真是太好啦。” 沧海蹙眉道:“罗府现在就是一堆碎砖烂瓦,你们在那里找我还掘地三尺是几个意思?找我的尸体吗?” 高配雨支支吾吾地道:“这……这个,掌门不是说被罗衡关进地牢了吗,兄弟们是在找地牢的入口。” 沧海道:“那你找到了吗?” 高配雨道:“呃……那地牢隐蔽得紧,大概是倒塌被埋住了,那几天又下了暴雨,废墟里都是一潭一潭的水,罗衡以前在后花园养的鱼都一条一条地翻肚皮浮起来啦,还有一堆女人没洗干净的内衣亵裤,哎,里面有几件胸衣大得很,我估摸着是罗衡的哪个小妾穿的……” 沧海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打断他道:“没找到就是没找到,扯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好啦,你们现在也见到我了,我没什么事,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高配雨听他不再在地牢的问题上追究,松了口气,道:“既然掌门没事,兄弟们也大大放心。来人,请掌门上轿。” 后面几个人嘿嘿呵呵地抬了一个浮雕大轿上来,沧海看得眼都直了,道:“这是干什么,要给我娶亲吗?” 高配雨道:“掌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回门派没些场面怎么行?掌门请。” 沧海道:“谁说我要回门派了?” 高配雨道:“你不回不行啊,门派里一大堆事情还等着你处理呢。” 沧海道:“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高配雨一怔,挠头道:“掌门说过的话挺多,不知道是指哪些?” 沧海道:“你别装傻。我说过门派里大小事务一概由你负责,你还跑来叫我处理,嫌我不够烦是么?” 高配雨道:“话虽如此,但此事关系重大,还需掌门定夺。” 沧海道:“门派里不就是些油盐酱醋挣两口饭吃的事,还能有多重大?你爱怎么弄就怎么弄,散了也不打紧,别来烦我。” 高配雨苦笑,心想你说得倒是轻松,说道:“掌门闲云野鹤,就算不愿打理,属下总也该跟你禀报一下。” 沧海道:“那行,你说。” 高配雨四下看了看,鬼鬼祟祟地拉他到一个角落里。沧海道:“干什么,别整得见不得人似的。” 高配雨低声道:“帮派之事容易与官府犯忌,还是低调着些好。” 沧海无奈道:“嗯,说罢,什么事?” 高配雨道:“自传闻罗府被掌门和府衙大人灭掉,其附属的各大帮派势力就乱作了一团,纷纷上门打听掌门的下落,昨天这个帮主,今天那个门主,门槛都快踩平啦。只因我也忙着在找掌门,一直搁着没搭理他们。现在既知掌门在府衙大人府上作客,这些人恐怕就跑得更勤快啦。” 沧海道:“他们找我干什么?我又没好处给他们。” 高配雨道:“掌门不参与帮派争端,是以不知。这舟山府就好比是一把称,各种帮派势力是那称上的东西,罗府则是用来平衡各方势力的那一个秤砣,如今秤砣没了,东西就称不起来啦。各家势力半斤八两,打来打去的谁也讨不着好,这时候怎么办?当然是最好能找到一个新的秤砣。”一边说一边手里比比划划。 沧海道:“说到头我就是一个秤砣是吗?” 高配雨道:“掌门莫恼,秤砣只是一个比喻。别小看这秤砣,舟山府人人都想做它,只是实力不允许而已。虽说罗衡为人阴险,但过去这么多年,也只有他当得起这块秤砣。” 沧海道:“府衙大人呢?” 高配雨道:“府衙大人是官家人,跟罗府可不一样。官家有官家的规矩,各方势力都是修炼之人,自有修炼之人的另一番规矩。官府若是干涉太多,反而是捏合不起来的。” 沧海道:“那找我又有何用?我又不是罗衡。” 高配雨道:“掌门虽不是罗衡,但道上都传言罗衡是死在你的手上。他们此刻心里都在想啊,罗衡是舟山府这把称的秤砣,但这个秤砣现在被人干掉了,那干掉他的人岂不是更厉害的秤砣吗?” 沧海道:“打住。别张口秤砣闭口秤砣的好么,听起来好像吃铁长大的一样。” 高配雨道:“掌门息怒,比喻,比喻。所以罗衡一死,各势力都在探听咱们沧水派的虚实。本来就已有不少人将你视为下一个秤砣……下一个罗衡……啊不,下一任舟山话事人,如今你住在这里的消息一传出去,大家都知道你跟府衙大人交好,那就更不得了啦,放眼舟山,谁还敢跟咱们沧水派过不去?” 沧海道:“敢情还是借着府衙大人的威风。” 高配雨道:“谁的威风不重要,重要的是各个势力都在往咱们身上靠。掌门你说,咱们收是不收?” 沧海道:“你来找我就为这些破事?” 高配雨道:“对啊,事关沧水派的门楣光大与否,你不点头,我可没这个底气。” 沧海道:“瞧你这点出息。就这样,赶紧散了吧,一堆人聚集在府衙大人门口,像个什么样子。” 一边说一边往府里面走。高配雨急道:“那这个事情到底如何办?” 沧海头也不回道:“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高配雨望着他消失的身影,喃喃道:“我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到底是应该怎么办?我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会不会被人打死?” 沧海打发了高配雨,进去跟沧百重说起此事。沧百重哈哈大笑,连说“有趣”。突听一人笑道:“何事有趣?”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梁振东。各施一礼,沧海道:“府衙大人出关啦。” 梁振东道:“那金凉国妖人好生厉害,老夫治疗了这半个多月才勉强能出门行走,完全痊愈估摸着还要两个月。” 沧海道:“府衙大人修为高超,晚辈佩服得紧。我倒是好得差不多了,不知几时可以入职?” 梁振东微微一愕道:“入职?” 沧海道:“是啊,当初大人邀我到府衙做事,晚辈既然答应了,自然不能背言。” 梁振东笑得极为爽朗,道:“沧少侠愿意做我府衙这个缉长,老夫当然是百般欢迎。不过此事初衷原是为了救你以免罗衡起疑的借口,当时事态如此,难免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做不得准。沧少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沧海愕然道:“借口?大人当时是有心要从罗衡手里救我出来?” 梁振东道:“正是。” 沧海道:“大人恩情,永没敢忘。只是那时大人与我素未谋面,何以却耗费心思去跟罗衡周旋要人?又何以知道我被他囚困在罗府?” 梁振东道:“你忘了有个人在罗府里做事吗?” 沧海一拍脑门,恍然道:“周合周侍卫!” 梁振东道:“不错。几个月前,周侍卫他们追踪那金凉国妖人到了云霞镇,恰逢我也受邀去了那边协查案情,因此相遇。当时有一段时间案情茫无头绪,张侍卫只怀疑凶手是敌国潜入的间谍。我想起从前暗中调查罗衡,似乎有些通敌的蛛丝马迹,因此跟大家一说,当即决定分头调查。张侍卫留守云霞镇。周侍卫佯装作江湖上的修炼散人,打进罗府,博得罗恒的信任。詹侍卫则被我安排成舟山府新晋门派清溪派的当家人,去调查他下面附属帮派的情况。” 沧海道:“飘雪侍卫长呢?” 梁振东道:“飘侍卫长却是后面收了消息从别处赶来的,也幸亏有她,才得以制衡那金凉国妖人。至于后来那妖人杀了罗家父子借势突破,却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一 神之降临 第四十五章 天玑先生 沧海道:“不知他们现在的伤势如何了。” 梁振东道:“他们所修皆有不同,各自有自己的一套疗伤方法,我闭关前吩咐下人送去了需要的药物,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梁振东出关之后两天,其余人等也相继出来了。虽然伤势还没全好,但日常活动却都不成问题。一众侍卫记挂着回皇城复命,即向梁振东告辞。梁振东欲摆宴送别,因张侍卫新死,诸同僚无心谐欢,被飘雪婉拒,说道日后若有缘再见,自当相聚同饮。这段时间双方虽不曾深交,却都钦佩对方为民躬亲的仁义,临去飘雪道:“舟山有梁大人坐镇,是百姓之幸,是我皇之幸,将来后辈千百代也必感梁大人英风。” 梁振东道:“但求不负喝了几十年的舟山水,足矣。” 飘雪长施一礼,又向沧海道:“此番击杀敌寇,沧少侠当记首功。我回皇城之后,便报与花王,此等少年英雄,应予表彰。” 沧海忙摇手道:“别,别,别搞那些东西,不自在得很。” 飘雪道:“那少侠可有什么心愿?若是我等力所能及,定帮少侠完成。” 沧海道:“不用啦,不用啦。平生但愿一壶好酒,几碟小菜,与三几好友一起暖座就够了,在下没什么雄心壮志。” 飘雪道:“这些梁大人倒也能给。只是现在我心悲切,就算与沧少侠一起坐下喝酒,心绪却不应景,便先欠着罢。少侠当真没有其他心愿了吗?” 沧海道:“没有啦,谢飘侍卫长厚意。” 飘雪道:“即是如此,那就在此别过。”手掌搁在唇边,发出一阵长哨,远远地传了出去。不多时天边有三只飞行兽从远处的山岭飞来,扑啦啦地落到院子里。飘雪偕同周合詹费各骑一只,向众人挥了挥手,飞行兽振翅而起,驮着三人往北边飞走,片刻便没了踪影。 沧海记挂着红峡村的家,当即也拜别梁振东,跟沧百重和计三一起回村。但见自己的房子已被人付之一炬,只剩下些残垣断壁,跌脚道:“啊哟,我竟忘了,咱们的房子好像还是周侍卫带人来烧的。” 但人已经走了,懊悔也没用。三人围着灰烬徘徊了半天,只感无从下手。计三道:“这段时间就先住在我家罢,等到天时好了,叫上乡邻们帮忙再建一栋便是。” 沧百重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沧水派里那些小海的门徒都叫过来,咱们建一个大的。” 三人会心一笑。计三的家就在后面,当下炒了些干肉就在阳台喝起酒来。计三道:“小海如今出息了,原也不需再住在村里,到舟山城里让高配雨弄座府邸岂不是好。” 沧海道:“村里住习惯了,龙床也不如自己的狗窝,金山银山也不如咱们的云雾山。再说高配雨那厮就是个多事精,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正喝得起兴,突闻天上嘶吟声起,抬头看,一人骑着飞行兽往这边降落。待瞧清那人面目,沧海不禁咦了一声,原来却是周合去而复返,还找到村子里来了。 周合落地却是先跟沧百重打招呼,道:“老哥那杏花淳可还喝得好吗?” 沧百重道:“甚好。之前相见离别皆十分匆忙,还未来得及向老弟道谢。” 沧海奇道:“咦,你们以前认识?” 沧百重道:“你还记得进山遇到一字目角兽前那次我打回来的杏花淳吗?这便是送我酒喝的那位贵人了。” 沧海道:“原来是周前辈,这可巧了。” 周合道:“也真的是巧。那天在刑房我一看沧老哥就认出来啦,想不到你竟还是沧掌门的父亲,果然是门下出英雄,可敬可贺。” 沧百重道:“谬赞了。周老弟不是回皇城去了么,怎么又一个人来了,其他人呢?” 周合笑了笑,并不接话,伸长脖子看了看桌上的酒菜,道:“酒管够么?不够我再去买些来。” 计三忙道:“有,有,有。”加了个木凳请他入座。 沧海却道:“本来我家里有更好的酒,可惜都拿来点了房子啦。” 周合哈哈一笑,道:“做戏总得让罗衡信服,否则梁大人又怎能轻易把你从他的地牢里捞出来?周某用你家的房子换你的人,毕竟还不算亏。沧掌门休要怪罪。” 沧海道:“你去了半天又返回来,必是有事。你且说说来意,若是有什么值钱的买卖可以挣回一栋房子,我便不怪你。” 周合道:“却教沧掌门失望了,值钱的买卖没有,我回来是还东西给你的。” 沧海一怔,道:“还东西?” 周合道:“不错。当日罗衡谴我来找你修炼的功法,功法没找到,我却在一个盒子里看见了这个,心知有异,因此偷偷藏在了身上。” 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两指宽的小木牌,牌身雕刻着弯弯曲曲的一些纹路和符号。沧海道:“啊,是那道长送给我的符卦。” 周合道:“这么说,沧掌门果然见过天玑先生。” 沧海道:“天玑先生?” 周合道:“难道赠这符卦给你的人不是天玑先生么?” 沧海道:“那道长却没提起他叫什么名字。我问过他,他也不说,只给了我这东西,说日后若有机会到皇城去,就把它带上。我也不知道有用没用,就把它先搁盒子里了。” 周合道:“你遇到的那道长可是身材修长,着白衣,留美髯,看起来四十多岁?” 沧海道:“正是。” 周合喜道:“那定然是他了。他叫你到皇城去么?这可好极了。” 沧海道:“那道长到底是何人物?” 周合道:“天玑先生乃是我磐石国的泰山北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门遁甲,星象卜卦,五行阵法,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别看他才四十多岁的样子,实际上活了很多年啦,具体多少岁数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在我爷爷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沧海惊讶道:“是么,我还以为跟我老爸差不多呢。那他修为岂非极高?” 周合道:“这个自然。天玑先生不常露面,我也很少能见到他,虽然没见过他出手,但他所创建的天玑门十分厉害,可说是皇城的定海神针,而且不受任何机构管辖,超然独立于体制之外,就连云皇也不管他们。” 沧海咋舌道:“咱们磐石国的皇也不管他们?” 周合道:“正是。据说以前皇城曾罹遭大难,险些覆灭,是天玑门出手力挽狂澜,才拯救了我磐石国万民于水火。因此云皇感恩,从不干涉他们的事情。” 沧海道:“那道长原来是这般厉害的人,他留给我的这块符卦,莫非也是什么法宝么?”说着拿起来左看右看。 周合道:“这块符卦并非法宝,而是天玑先生的信物。这上面刻的乃是天玑门特有的印记,熟悉他们的人一看便知。” 沧海有些失望,道:“信物?原来不是法宝。” 周合道:“在磐石国,此物不是法宝胜似法宝,只要是知道天玑门的,见了它,谁也不敢动你。” 沧海啧啧地道:“这么厉害?那我拿着它在皇城里岂不是可以大吃白食?” 周合道:“你若敢做这种事,被天玑门的人知道,非收拾你不可。天玑门虽然超然于外,但天玑先生定下的门规极严,绝不能动老百姓的一针一线。否则云皇怎么可能对他们如此放纵,从不加以管制?那是因为相信天玑先生,相信他们自身的约束能力。” 沧海道:“又不是法宝,又不能换银子花,那他给我这个东西是何用意?” 周合道:“天玑先生神机莫测,我可参不透他的用意,但他送你符卦,又提起皇城,其中必有因由。” 沧海道:“这样子啊,那这东西还是给你吧,我用不上。” 周合一怔,道:“为何用不上?” 沧海道:“皇城远在千里之外,我又没什么事情,去那里干嘛?” 周合道:“天玑先生无缘无故给你这个信物,沧掌门难道不好奇么?” 沧海道:“好奇啊,但我不大爱猜这种事情,伤脑筋得很,还不如喝喝小酒过瘾。” 周合苦笑着摇摇头,抓起酒碗呷了几口,朝沧百重看了几眼,道:“周某冒昧,听说老哥这腿脚是曾受过什么伤害以至于此?” 沧百重指了指后面的云雾山道:“年轻时在山上与野兽搏斗,虽幸得性命,手足却从此废了。” 周合道:“治不好么?” 沧百重叹道:“当年闹饥荒,没钱请大夫,都是村里乡邻帮忙找的草药敷一下,勉强捡回一条命。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定局,也懒得再费事啦。” 周合道:“皇城里有不少天下有名的医疗圣手,老哥何不去试一下?” 沧百重道:“这……”目光看向沧海。 沧海眼前一亮,道:“像我老爸这样子的也可以治好么?” 周合道:“我不擅医道,不敢担此保证。但名医手下,确实曾有人全身瘫痪了半辈子被治好的先例,不试过,又怎么知道能不能治好?” 沧海道:“若能治好我老爸的手足,那是极好极好的。老爸,要不我们去走一走?” 沧百重哼哼唧唧地道:“老子现在靠你养着,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呗,我敢说半个不字吗。” 沧海笑骂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别给我打马虎眼。” 沧百重道:“去就去吧,反正咱们房子也没了,不如天作被,地做床,四海为家。” 周合喜道:“老哥到了皇城,医治这手脚旧疾是大有希望。现在启程,沧掌门说不定还能赶上那狩猎大会。” 几人齐声道:“狩猎大会?” 一 神之降临 第四十六章 天下大势 周合道:“狩猎大会起由于一年前,是云皇专为试炼磐石国青年才俊而推行的盛事。与会者有年龄限制,由各地方推荐。沧掌门年龄与修为俱佳,大有希望能夺得好名次。” 沧海道:“夺得好名次便怎地?” 周合道:“大会主旨是为发掘有才之士,表现好的,或授予官衔职位,或奖励修炼资源,或被名师收入门下,名次越好,好处自然越多。况且试炼场地内有诸多前人遗迹,若运气好能够得到什么法宝或功法传承,更是无量造化。” 沧海道:“既然是由全国各地选拔推荐,如此盛景,为何我们舟山镇没听闻过这回事?” 周合道:“我来之前刚问过梁大人啦,他说也曾派人考察过,可惜舟山地方小,要么修为够的年龄不符,要么年龄符合的修为低微达不到大会的标准,要么就是为非作歹人品不端,到头来竟无人可以推荐,公告上又没说有必须推荐的硬性要求,梁大人一气之下,索性就把下发的这项公告给搁置不理了。倘若他早知道有你这样的少年英雄在,也不用为无人可荐而苦恼了。” 沧海道:“听起来似乎不错,至少为各地的寒门修士提供了不少的机会。” 周合道:“是啊,以前人才渠道偏狭,哪个地方需要人了,大多直接从几个名山大派中抽调补缺。这些年战事吃紧,前线死伤无数,名山大派培养的人渐渐供应不上了,再不想办法从民间修士中吸收新生力量,势将无人可用。” 沧海道:“为何以前不重视民间修士,非要等到快没人的时候才想起办这种试炼大会?” 周合叹道:“并非云皇不重视,而是时势变得太快,计划跟不上而已。你可知道几个名山大派每年新收的弟子是从哪里来的?一样是从民间招进来的。各名山大派就相当于皇家的培养机构,从中走出来的人都是经过严格考核可以即插即用的。如今略去中间的这个正规培养环节,直接招募,虽然预计可以招到更多的人,但素质参差不齐却也在所难免。这次的狩猎大会便是因此而生,目的是模拟战场,来一场集中试炼,将众多参与者中素质不过关的人淘汰出去。” 沧海道:“原来如此,既是模拟战场,那想必也是残酷得很了。” 周合道:“残酷还说不上,试炼大会是不能杀人的,真正的战场却要死很多很多的人。沧掌门天赋卓绝,此番大发神威诛杀那穷凶极恶的金凉国妖人,我心便甚是感慨,你这一身修为若是不能为我皇所用,实在太也可惜。不瞒你说,这次我去而复返,还你东西是虚,不想看着你这一身本事浪费在这小地方的帮派争端中却是实打实的。” 沧海摇头道:“门派争斗,原非我所愿,只是歹人欺上门来,不得已而为之。我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能找人治好我老爸的这身伤病,挣点小钱,不愁衣食,安安乐乐过好自己的小日子。那什么狩猎大会,我却没什么兴趣。” 周合一怔,道:“你不想参加狩猎大会?” 沧海道:“不想。我又不是那种喜欢争强斗胜的人,何苦与别人抢那些名次资源。” 周合道:“那些只是对优秀者的奖励。我皇举办狩猎大会的初衷乃是要从中发现每个人不同的特长,因材施用,倒不是非要大家斗得你死我活,分个谁强谁弱。” 沧海道:“那就更没必要参加啦。我既不想当什么官,也不想做什么名师弟子,但求家人安康,日子和顺就好。” 周合听了默然半晌,自斟了几杯酒,狠狠灌进喉咙。沧海见他神色有异,一时不敢说话。 过了良久,周合才终于重新开口道:“舟山镇偏安一隅,民生悠乐,未曾受到战火荼毒,不知那山河破碎妻离子散的痛楚也实属正常。但你们可曾想过,如果人人都坐在家里事不关己,无人维护秩序,无人据守边疆,一旦前线失守,敌人大军长驱直入,有一天打到这舟山,就算给你们一堆妙手神医金银财宝又有何用?那日子还能舒服得起来吗?” 说着朝前方那堆残垣废壁一指,大声道:“到时候什么帮派也好,舟山府衙也好,就连你们这村子,你所认识的乡邻、亲戚、朋友、你父亲、你!一切都只会跟这房子一样,尽数化为焦土!” 沧海见他目光闪烁,隐有泪花,心中不禁有所触动,道:“晚辈只是觉得自己人微力渺,就算参与其中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倒非有意要置身事外。” 周合吸了一口长气,道:“沧掌门此言差矣。那些在前线日夜坚守的将士们,难道他们就都是神兵天将,个个能以一当百吗?难道他们就天生都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吗?不是的。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爱惜性命的人,会受伤,会死,会有感到无力绝望的时候,他们一样有亲人、朋友、妻子、儿女、父亲母亲,跟你一样,也想跟家人安安乐乐地过日子。然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国之将破,何以有家?只有每一个人都出一份力,才能更快地打退敌寇,恢复我磐石国的大好河山。” 沧海生性淡泊,又没怎么出过远门,见识毕竟单薄,所思所想远远还没到天下大局的层面,此刻听他慷慨陈词,虽无法感同身受,道理却是明明白白,歉然道:“周前辈说的是,晚辈坐井观天,竟不知外面的世界到了何种地步。难道那金凉国如此强大,我磐石国竟打不过他们吗?” 周合道:“金凉国国境辽阔,比咱们大了一倍有余,但多为淤泥湖泊,实土贫瘠,少产资源,不似咱们磐石国这般一地连接千万里,因此一直以来都想将咱们的土地占为己有。两国世代争端,至今已两千多年,死伤不计其数。原本靠着底蕴,我们的前辈们尚能稍占上风,但在这时候,烬国突然也对我国发起了攻势。” 沧海道:“这烬国又是在什么地方?” 周合道:“咱们磐石国位于白集大陆南端,主要为四国所环绕。其中我国南边疆土临海,东边就是这金凉国。” 一边说,一边拿起串肉的签子就地划了起来,道:“这烬国在北,与我国和金凉国互为毗邻,但气候干燥,其地多为荒漠,因此面积在几个邻国中虽然最大,人口反倒不如咱们磐石国。西北是幽鬼国,此国多年来内乱不断,倒也无暇骚扰他人。正西是乌蓝国,秉持中立之道,国土最小,但民生平和,不爱纷争,百姓反而最为富足。” 沧海这个两脚不出舟山门的土鳖只听得津津有味,方知这天下之大,远超自己从前臆想,听周合说一句,便点一下头,看到周合划到乌蓝国这里就不划了,指着那简陋地图的一处道:“那这里呢?” 那里却是乌蓝国和磐石国之间夹角的一处空白。周合提起签子刷刷刷将那处划花掉,道:“这地方不称国,乃是西南蛮族各部落的聚居地。” 沧海道:“蛮族?” 周合道:“对,这地方尽是崇山峻岭,路途迷绕,毒兽瘴气无数,易守难攻。里面的人饮毛茹血,日夜与蛊虫毒蛇为伍,犹如未开化一般,是以外界称之为蛮人。又因其地形千沟万壑,将各个栖息地分割开来,进而形成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部落。多年来各个部落之间互相征伐不断,却从没有一个部落能统领全局,因此立国也就无从说起了。” 沧海道:“嗯,这么说,咱们磐石国从幽鬼国边境到靠海的南边还是稳定的。” 周合道:“偶有冲突,对整体局势影响不大。最可恨这金凉国,上千年来亡我磐石国之心不死,常常找些无端借口侵我国土,屠我百姓,手段令人发指,其罪罄竹难书。” 沧海道:“你方才说烬国跟着一起打我们是怎么回事?” 周合道:“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当年经历国难的修士大多因为修为跟不上,无法突破寿元,早已不在人世。我也只是听先人所说。那烬国本来也是挺安分的主儿,不知受了金凉国什么蛊惑,突然集合大军犯我北境。当时金凉国在东边耗了两年时间,死伤甚众,不但没打到什么好处,反而连输了几座城给我们。然而烬国大军一出,与金凉军互为犄角,我国顾此失彼,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北边六十余座城,东边一百多座城,统共三分之一的土地沦陷在两国贼人手里,至今未曾收服。”言及此,语气中充满了悲愤。 沧百重在一边默默听着,道:“那沦陷国土中的同胞,想来也是受尽了屈辱了。” 周合切齿道:“岂止是屈辱,简直是刍狗不如。一百多年来,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代代为娼,种种残酷折磨不断,直是教人生不如死。支撑所有人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便是盼着有一天自己的同胞能够打回来,复我河山。” 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道:“实不相瞒,周某便是从那沦陷区逃出来的。当年我年仅九岁,父亲母亲和姐姐以性命护我渡过边境,他们却尽丧命在那护城河边。” 沧海心中充满歉意,道:“晚辈愚昧无知,此刻才明白前辈的苦痛,在此向你磕头认错啦。”说着离座朝他叩了个响头。 周合扶他起来,道:“沧掌门不知我磐石国这悲惨历史,却也情有可原,没什么错不错的。” 沧海道:“我在这村子里天天打猎喝酒,自以为岁月静好,哪知道国家正蒙受大难,错得太也离谱。” 周合道:“是啊,若非后来我云皇崛起,率众稳住了局面,这舟山府现在恐怕也如地狱一般。可恨的是,现在还有不少类似罗家这般勾结外敌的国贼在搅风搅雨,生怕做不了金凉国的狗。逢此国家危难之际,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可自安一隅,弃国难而不顾。” 一 神之降临 第四十七章 年轻时的样子 沧海道:“既是如此,那狩猎大会,我去。” 周合这才悲色稍敛,道:“沧掌门心存大义,周某果然没看错人。狩猎大会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俊杰英才,云皇见了也必欢喜。” 沧海道:“但求不负所托。”对计三道:“三哥,我要跟周前辈去皇城了,你去吗?” 计三摇头道:“去了也没用。我娘在舅舅家住了这么多天,也该接她回家了。她知道我惹上了不好惹的人,一直担心着呢。” 沧海道:“那我们出去转转,过得一年半载再回来。我且修书一封,你帮我送给高配雨,叫他给我把房子建结实咯。你好好监督着他。” 计三道:“行,正好去我舅舅家也顺道。” 找了纸笔给他。沧海铺开纸张便写道:“高配雨,我家房子塌了,回来我要看见新的。”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照顾好我三哥”。写罢交给计三。 计三道:“你放心出去,家里有我看着。哥哥储些好酒,等你回来喝个痛快。”但目光中闪烁的,分明是一丝羡慕。 沧海道:“辛苦三哥了。” 计三道:“你稍等一下。”转身入屋,未几拎了一包衣服出来,道:“你的家什都烧没了,路上且先拿哥哥的衣裳换洗一下,里面还有两小瓶酒。在外面走一走闯一闯,也代哥哥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 沧海心头温暖,给了他一个拥抱。周合道:“路途遥远,咱们这就出发罢。” 沧海道:“这么急?之前我答应了府衙大人一件事,该跟他说一下才好。” 周合道:“不用啦,来这里之前我先到的府衙,已经跟他知会过了。他还对我说,你是舟山镇的英雄,要我好好照顾你。” 沧海愣了片刻,点头道:“如此也好。”但赶得这么急,心里总觉得忡怔不安,生怕遗漏了什么事情没做。 周合又催了数次,才迟迟疑疑地爬上飞行兽。周合扶沧百重一起上去。三人准备就绪,跟计三挥手作别,然后拍了拍飞行兽,就此一飞冲天,在空中盘旋了数圈,往北而去。 沧海看着下面的乡邻们在抬头而望,神色尽是纯实和好奇,顷刻之间,却已瞧不清他们的样子。随着飞行兽展翅高飞,熟悉的村子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不禁怅然若失。 那飞行兽虽不如红鸢的躯体那般庞大,背部却远比红鸢宽敞,三人辗转反侧仍甚是灵便,而且飞得极稳,绝不用担心像红鸢一样被它摔出去。飞行兽穿风透云,很快便越过了舟山边界。沧海忐忑之情渐消,一股对前方未知的期待反而涌上心头。 从高空俯瞰,山川河流尽收眼底,途径之处,风景各有不同,时而巍峨,时而壮丽,时而古怪奇异,时而优雅婉约。沧海眼界大开,不时指着路上的东西询问。周合耐心地一一解答。 沧百重在红峡村闭塞了二十年,此番重到外面的世界,心情也是大好,叫沧海取酒出来要开怀畅饮。沧海打开计三给的包袱,取酒的时候顺手还摸出一个小布袋,铃啷作响,解开一看,原来是些钱币银两。两眼顿时湿润了,提起一瓶酒,面向来时的方向,大声道:“三哥,小海敬你!” 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但觉故乡如梦,天地阔空,说不清是难舍留恋还是豪情畅意,道:“老爸,你可记起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了吗!” 沧百重慢悠悠地道:“年轻时么……就是你现在的样子了。” 沧海道:“你那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坐骑罢。” 沧百重道:“我以脚做骑,日行百里者半九十。” 父子俩相视长笑。 三人晓行夜宿,途中非止一日。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周合便为他们讲述当地风俗民情,所见所闻,皆如在沧海心中翻开崭新的一页。沧百重对他熟知这么多地方的本事十分佩服,道:“这一路过来,业已经过不下于三十个地方,周老弟竟如数家珍,尽皆知晓,记忆力之深令人叹服。” 周合淡淡地道:“我又能有什么超常的记忆力?这些都是我花了三十多年生记下来的。” 两人吃了一惊,沧海道:“生记下来?” 周合道:“当年我跟着父母逃离沦陷区,若非因为不熟悉环境迷了路,最后也不至于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人。那时我年纪既小,修炼上又没什么天赋,去应征没人收,去拜师也没人要,但我琢磨着,总得做点有用的事,于是便立下心愿,要走遍这磐石国的千山万水,把每一个角落每一寸土地都记下来。我身上没钱,就一边乞讨一边走,走啊走啊,走过那漫长的悠悠岁月,死人的棺材我睡过,狗吃剩的骨头我啃过,自己的尿液我喝过,每到一个地方,就用笔画图记录下来。出发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走着走着,我发现自己长出胡子来啦,身上的衣服怎么拉扯都穿不上了,路上的人都叫我疯子。后来有个好心的姑娘给我买了几套新衣裳,还把她的小梨涡也留给了我,就是它了。” 轻轻拍了拍座下的飞行兽。那飞行兽长嘶一声,以示回应。周合微微笑道:“那姑娘说,小梨涡是她暂借给我,等到有一天我连沦陷区的地图也记下来了,就把小梨涡还给她。如今小梨涡都快成老梨涡啦,我却还没能把沦陷区的地图画出来。” 他说这话时温情无限,沧海不由自主地也跟着微笑起来。周合续道:“有了小梨涡帮忙,后面的路我就走得快多了。我十岁从皇城出发,到再次回到那里,已是三十一岁。走完这一个圈,足足花了二十一年。云皇得知此事,将我特招进明侍分部斥候营,专门给我找了个师父教我修炼,所以我正经修炼,是在三十一岁那年伊始。又苦修了九年,才正式被调派进侍卫营。但无论是在斥候营,还是在侍卫营,我从不敢有一天忘记在那二十一年里曾经走过的路,便如做功课一般,每天入睡前都会在脑子里重温一遍。就这样,它们牢牢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总是在想,倘若当年我能像现在这样了解它们一般,对沦陷区的地理环境有一个清晰透彻的认识,父亲母亲和姐姐他们就不会因为迷路而送命,说不定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吧。” 沧海又敬又佩,道:“前辈此等伟业,天地动容。所以这下面看到的那些路,都曾留过前辈的足迹了。” 周合道:“但愿我走过的这些锦绣河山,不要再被金凉国和烬国的狗贼玷污了。我真的,好想把一百年前属于我们的那些土地也画下来啊。” 沧海遥望天际,在那边看不到的地方,有成千上万的同胞在地狱中挣扎沉沦。或许,那些同胞也正在地狱里抬起悲屈的头,望向这边,像周合一样执着地相信那一天终将会到来。 又过了数日,沧海每天都呆在空中,新鲜感一过,不免厌倦起来,酒也喝完了,索性靠在沧百重身上睡觉。这天正睡得头晕脑胀,依稀梦见有个影子在呼唤自己的名字,突然周合叫道:“到啦!” 沧海一惊而醒,揉了揉眼睛,但见远处的地平线有光芒映射,仿佛隐藏着一个太阳。再飞片刻,那光芒反而变得淡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犹如苍穹盖一样的东西,本身并不怎么发光,只是阳光照在其上,像镜子一般反射出极耀眼的光芒。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苍穹盖也越显越大。沧海原以为那只是某一个建筑,谁知离得近了,那苍穹盖竟是把整个地平线都盖住了,接天连地,巨大无比,一眼望不到边。 沧海惊道:“这是什么?” 周合道:“皇城。” 小梨涡临近皇城,也显得兴奋起来,振翅翱翔,加速前进。距离越近,那呈现在眼前的苍穹盖便越显巨大,两相印衬,他们这三人一兽便如大海中的蚂蚁一般渺小。沧海终于看得清楚,那苍穹盖如同一个透明的罩子,表面不时有深奥的纹路浮现,透过罩子,可以看见里面尽是琼楼玉宇,随便一栋都堪比舟山镇的罗府,无数的高耸建筑聚在一起,气势极为恢宏。 沧海骇然道:“外面盖住皇城的那个是……防护罩吗?” 周合道:“对。” 沧海道:“好巨大的防护罩,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周合道:“那是天玑门用大阵法收集天地阴阳能量,再通过无数的小阵法连结放大而成。这天下间除了天玑先生,恐怕再无第二人有此能耐。” 沧海惊叹道:“没想到那道长这么厉害。” 周合道:“当年要不是有这个防护罩护住皇城,满城百姓都得被那惊天动地的战斗波及。天玑先生之于磐石国的重要性,便如云皇一般。云皇一向以国士待之。” 远处有不少飞行兽,地面的大路三三两两也都是人,天上的,地下的,皆从四面八方朝皇城而去。沧海道:“这些都是参加狩猎大会的人么?” 周合道:“多半是。狩猎大会开办在即,全国各地的年轻隽才都赶过来了。有些地方远的,没有飞行兽的,提前半年就得启程。” 二 狩猎大会 第四十八章 大师姐 防护罩在城门处留有空缺,供行人出入。城楼顶部另外建有宽阔的飞行关卡,骑飞行兽的便由此降落,接受城关核查。接受核查的时候,沧海见旁边的防护罩如水波荡漾,好奇地伸手去摸,触手处柔软若绵,如有水流淌过,疑惑道:“这东西当真能防住敌人的攻击?” 周合道:“你打一拳试试。” 沧海力贯于臂,挥拳打在那防护壁上,拳头微微一陷,突然防护壁里一股力量击将回来,震得他手指发麻,道:“啊,是反弹。” 周合道:“过柔则糜,过刚则折,天玑先生创造的这个防护罩蕴含了五行阴阳之道,非极端极致之力不可打破。” 沧海道:“何为极端极致之力?” 周合道:“再坚牢的东西也有它的承受界限,超出这个界限的力量就是极端极致之力。” 沧海挠头想了半天,总觉得这句像是废话。任何东西被打破,都必然是因为超出了它的承受能力,对于一只蚂蚁来说,一根手指头的力量就已经是极端极致之力了。 周合像是看穿他心里所想,道:“能打破这防护罩的极端极致之力可不简单,并不能单纯归咎为力量的大小。由于防护罩具有自我修复的特性,阴阳互济的反弹能力也与众不同,即便是超出其本身承受力十倍,一百倍的力量,照样能如数奉还回去,除非击打的力量可以在被反弹之前的那一刹那将整个防护罩一举击毁。” 沧海咋舌道:“这就不但要求力量要足够大,而且时机还要捉得极为精准。天玑前辈可真是鬼神之才。” 周合道:“这个自然。” 通过了城关检查,周合带着他们继续向城内飞去。绿树成荫,繁花似锦,诺大的皇城主道上人头攒动,显得热闹非凡。放眼望去,亭台楼阁一片连着一片,一直连到视线尽头,似乎无穷无尽。沧海从没见过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楼房,不住啧啧惊叹。 又飞了大约一刻钟,小梨涡落在一家四层高的楼阁前,楼门匾额上书有“平安客栈”四个大字。客栈里人来人往,周合带着两人进去,问掌柜要了一间上房,安排两人住下,道:“今天天色已近晚,你们先在此暂住一夜。我赶回去复命,明天再给你们换个住所。” 沧海谢过。周合骑着小梨涡匆匆走了。 初到皇城,人生地不熟的,父子俩在房里大眼瞪小眼,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沧百重翻开包裹好一阵扒拉,吃的喝的都没了。沧海掂起钱袋,道:“反正闲着无事,要不咱们出去逛逛?” 沧百重道:“皇城富贵人多,我的样子出去恐遭人嫌弃,多有不便,你还是买些吃的回来给我罢。不过要记着,这地方卧虎藏龙,出去勿生事端。” 沧海道:“也好,那你先歇息一下。” 出了客栈,却不知该往哪里走,只好又回去问客栈掌柜。客栈掌柜道:“小兄弟是第一次来吧?这里是东城,最大的街市在文芙街,从这里出去往右拐,经五百米见有许多花市,再往左便是。这些天来了许多外人,更是热闹。” 沧海依言慢慢走出,过了花市之后,果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街道两侧都是商摊,来自全国各地的珍奇异物尽集于此。草药,异果,宝石,兵器,功法书籍,宠兽……卖什么的都有。一些人互相看上对方的东西,直接交换的亦不在少数。 沧海看见一些东西有趣,倒也想买下来,但问了价钱,都如狮子大开口一般,吓得他捂着羞涩的钱囊不敢出声,心想皇城里的东西都这么贵,过不了几天就得饿死。于是一个子儿都还没花,就开始为钱发起愁来,一步一步慢慢地逛过去,什么都不敢问不敢买。 走到街心,有位摊主因为隔壁售卖的宠兽拉臭臭到他这边,两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互不服气,呯呯磅磅地挥起拳脚,扭打作一团。很快巡卫便闻声赶来,将两人一齐拿下。 八教九流的人汇聚一堂,口角争执在所难免,沧海只逛了半个时辰,便遇见了三起斗殴,幸得巡卫效率极高,每次火星刚起,便即赶到将其平息。 正逛得有些口干舌燥,忽嗅着一阵酒肉香味,抬头一看,前方却是一家饭馆,想起还没买吃的给父亲,自己肚子也有些饿了,便向饭馆走去。 进去问了一下价钱,幸好不是很贵,一顿两顿还吃得起,沧海宽下心来,挑了一个角落坐下,瞧着周围一个个衣着光鲜,衬得自己更是无比寒碜,暗暗叹气:“兜里没钱,到了哪里都是寸步难行。” 那饭馆店主久在皇城,见多识广,倒也不敢以貌取人,凡有客进门,皆恭恭敬敬地迎进来,是以店面虽然简陋,却几乎坐满了人。沧海在角落里等上菜,打量着店面,见虽然人满为患,北边靠窗的位置却一直空出一片,既不置桌也不放凳,甚至还用围栏围挡着不让人进去,微觉诧异,正欲询问小二,忽见一个中年男子背着一个书箱进来,箱面印着八卦,上面插了一面长条白旗,白旗上一个大大的“卜”字尤为赫目,看样子像是算命的。 那算命先生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动,朝店内扫视了一遍,已无空桌,当即走到西侧,在几个年轻女子面前停了下来,问道:“几位仙子,可容我插个座吗?” 几个女子被他一声“仙子”叫得高兴,当即让了一个空座出来。那算命先生将书箱搁在一旁,大咧咧地坐下。其中一个女子甚是好奇,问道:“相士,你这命算得准吗?” 那算命先生道:“不准不要钱。” 那女子道:“算命那都是将来的事,我怎知你准不准,难道你还等到应验后才收钱?” 那算命先生道:“那就算点近的。” 那女子道:“近的什么?” 那算命先生指着她,正色道:“不出三句话,你必有血光之灾。” 那女子一愕,愠恼道:“你这相士,说话太也难……” 话未说完,突然喀喇一声,座下的凳子毫无征兆地崩断,下巴在桌沿重重磕了一下,翻倒在地。 那算命先生不急不慢地斟了杯茶水,道:“天命之言,无可违逆,不可亵渎,姑娘记住了。” 那女子下巴被磕破了一小块皮,渗出血来,血光之灾果真是说来就来,不由得愕然失色,忙用布捂着,道:“先生真乃神算,小女子错了,恕罪则个。” 沧海却看得清楚,是那算命先生暗中发劲将凳子打断,原来是个骗子,但想起父亲所说的“勿生事端”,当下也不理会。 但听那算命先生又说了一大堆高深莫测的话,什么“命道早已注定”,什么“天机不可泄露”,那几个女子愈听愈信,就连旁桌的人都被吸引,围了上去。 那算命先生吹得更加天花乱坠,当即就有人忍不住掏出钱囊让他给自己卜卦。这一有人开了头,可不得了啦,都纷纷往外掏钱。那算命先生收了钱,便尽捡些好听的话说,只听得那些人眉开眼笑,又心满意足而去。 那几个女子反倒被冷落在一边,登时不干了,扯着他都要帮自己算。那算命先生笑眯眯地,问道要算什么。女儿家自然是要算姻缘。那算命先生便给她们看起手相来。 小二给沧海上了酒菜。沧海吃了几口,再斜瞟那边的人堆,微微皱起了眉。 那算命先生拉着一位女子的手不住摩挲,口中慢悠悠地道:“你命带星辰,以木为栖。木者,农也,匠也,书也。农匠书,唯书有属星,因此未来夫婿极有可能是文曲一脉。” 那女子道:“先生说明白些。” 那算命先生道:“文曲就是读书的人,有才。才配上你的木,便是栋梁之材,一待考取功名,飞黄腾达,姑娘自然是跟着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那女子喜不自胜,仿佛已嫁得官人夫婿,眉目间洋溢着诰命夫人的傲娇。 算命先生恋恋不舍地把她的手松开,又抓起另外两个女子的手揉捏一番,说一个旺财,命中财运亨通,三十岁后衣食无忧,另一个旺夫,就算丈夫原来是个穷光蛋,也能把他带旺,气运极佳。 这么吃顿饭的时间里,那算命先生便进账了不少银子,哄得满饭馆的人都欢喜得不得了。沧海看得直摇头,扭头看向别处,懒得拆穿他。 忽然间眼前一亮,门口处又走进来一个女子,年约十八,玉钗黄衫,朱颜如雕,双瞳剪水,便如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极是秀丽,迈着不轻不重的脚步蹁跹而来,众人顿觉满堂生辉。 沧海是个乡巴佬,从没见过这般漂亮的女孩子,不免也多看了几眼。那算命先生却是眼睛都直了,被身边女子催了几遍才回过神来,但嘴上支支吾吾,不清不楚,心思已完全不在占卜上面。 饭馆掌柜忙不迭地从里面迎出来,笑道:“大师姐,今天总算到敝店来啦,让我一顿好盼。” 他年已近于老朽,却管一个花季少女喊做大师姐,众食客都觉得奇怪。那黄衫少女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道:“满座啦,我还是去老荣那边罢。”嘴上这样说着,却站着不动。 饭馆掌柜立马道:“有座,有座,阿闽,把大师姐的座位请出来。” 小二不等他说完,大声应答,早拉起另外一个伙计把北边靠窗那个围栏收起,从柜台后搬了一套红木餐桌,齐齐整整地摆置在之前那块空出的地方。饭馆掌柜毕恭毕敬地道:“大师姐请入座。” 沧海恍然大悟,敢情这位置是专为这少女留的,听掌柜意思,似乎这少女不常来,却依然一直为她留位,如此特殊对待,不知这少女是何方神圣。 二 狩猎大会 第四十九章 算命 那黄衫少女也不客气,便即入座。饭馆掌柜问道:“大师姐今天想吃什么?” 黄衫少女道:“老规矩罢。” 饭馆掌柜道:“得咧,您稍等。”喜滋滋地入后厨亲自挑洗菜去了。 黄衫少女顾盼流兮,大家的视线本来都在她身上,被她反过来一看,忙都把目光移开。那算命先生佯装在看手相,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只听得那手的主人云里雾里,连问数句“什么”“何解”。 黄衫少女朝算命先生稍一打量,笑吟吟地道:“你是看相的?” 算命先生受宠若惊,道:“啊?哦,是,是,是。” 黄衫少女道:“我方才在外面听你说算得还挺准。” 算命先生听她对相术似乎有兴趣,精神一振,道:“不才曾得仙人予授,开天眼,窥阴阳,区区相术只是最基本的东西,不在话下。” 黄衫少女道:“那你帮我瞧瞧,我命好是不好?” 算命先生道:“说笑了,姑娘乃天仙下凡,只要是不瞎的人都看得见,岂有不好之理。” 黄衫少女道:“你还没帮我算,又怎知我好?莫不是你只会空口说白话。” 算命先生道:“那……不才便斗胆帮仙子望一下。仙子是想看八字还是看手相?”目光已不由自主地盯在少女那双白玉脂般的纤手上。 黄衫少女道:“我听闻相术中有相脸一支,高明者观天中地阁便可通晓命局,你既得仙人真传,想必能够窥貌辨理。你且看一下我这面相,命数如何?” 算命先生脸上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但当视线移上她浅笑嫣然的面容时,又不由得心花怒放,道:“仙子上天庭饱满,司空亮泽,印堂方寸起而莹,中寿上丰盈,下地阁温润,若面相有十分,仙子便占十一分,果真乃天人也。” 他语气中极具惊叹,沧海跟着他所说细细去观察少女的五官,虽然对他的解说一知半解,但那脸蛋儿确实是越看越好看,心想这般盯着别人大是不敬,当下强自把目光收回来。 算命先生把生平所知的好词好句都掏尽了去赞扬少女的面相容貌,得意非常,原以为少女会欢欣喜悦,孰料那黄衫少女毫无喜色,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撇嘴道:“相士一脉,命书入门篇便有言‘水满则溢’,命格九分已是极限,谁敢超过那十分,那是为天所不容的。你还说我十一分,是想咒我死么?” 算命先生顿时变了脸色,强笑道:“九分那是凡人之限,姑娘乃天上的仙子,岂可以凡人度之。” 黄衫少女道:“仙子可没有面相之说,这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仙人真传。依我看哪,尽是胡说八道。” 算命先生没想到遇到的是个行家,涨红了脸,嗫嗫嚅嚅地说不出话来。黄衫少女道:“礼尚往来,我也给你算一下罢。” 算命先生一怔,道:“算什么?” 黄衫少女道:“三息之内,你必有血光之灾。” 手指轻弹,劲力倏出,啪喇一声,算命先生屁股下的凳子断折。但那算命先生见机倒快,屁股一空,立马纵跃而起,正欲乘机逃出门外,突然脑袋被指劲一撞,腾的一下,头下脚上地从半空摔将下来。 算命先生头晕脑胀间,只觉有东西流进了眼睛,就手一抹,红艳艳的,原来脑门被指劲嘣了个血孔,不由得大惊失色,方知遇上的不止是行家,还是个高手。 黄衫少女轻移莲步,笑晏晏地道:“你既有胆子在皇城里行骗,怎地又要逃走?再给你算一下罢,半刻钟内,你必有牢狱之灾。” 说着朝店小二挥了挥手,小二明了,出门打了个唿哨。不多时便有巡卫赶来,将那算命先生捆起。小二忍不住揶揄他道:“在天玑门眼皮底下看相算卦,你可是昏了头罢。” 算命先生露出惊惶之色。 等到巡卫把他拖走,之前被算出富贵命的那几个女子茫然若失,道:“他……他怎么是个骗子?” 黄衫少女道:“怎么,舍不得吗?他说你们个个都是荣华富贵,天底下哪来的这么多富贵?你们这么爱听好听的话,不如我送你们进去听个够。” 其中一个女子道:“你是何人,焉知他算的不是真实?我们姐妹三个一荣共荣,同享富贵又有何不可?” 小二笑着插嘴道:“你们从外地来的,故而不知,我们大师姐最擅长的便是替人占卜算卦,刚才那人骗谁不好,骗到大师姐头上,岂非自找不痛快么。” 那女子上下打量黄衫少女,半信半疑,道:“你也会相命?” 黄衫少女道:“真命十有九枯,如同月有阴晴圆缺,难有足美,相了只怕你不爱听。” 那女子道:“我不信,我把生辰八字给你,你且算来看看。” 黄衫少女不屑道:“我替人算命,何需生辰八字?那都是老掉牙的伎俩了。” 右手一翻,掏出一个水晶球来,大小刚好盈盈一握,边沿贴紧在那女子额头,左手二指并拢点出,那水晶球嗡嗡轻响,球面浮现出淡淡的纹理。纹理流动,时有变幻,等到最终定型之后,黄衫少女把水晶球拿下来,道:“你姻缘多舛……” 那女子听她第一句便不说好话,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 只听黄衫少女续道:“……二十八后方得郎君,且命根易克夫,有改嫁之象,一生漂泊无定,幸亏儿女孝顺,只有到了晚年的时候才能闲下来享些清福。” 那女子恼道:“你这人满嘴胡说八道,心肠真个歹毒,我又没得罪你,干嘛这般诅咒人?你才克夫呢,你全家都克夫。” 黄衫少女冷笑一声,道:“我早说了真命难有善全,是你自己非要我算。现在算出来了,你又嫌我咒你。既然将来的命你不信,那咱们就说点过去的。你先天根基偏于寒性,大概率是出生于冬天,命宫有孤星显现,所以父母之中必有一个早亡。九至十岁之间有福气缠绕,若是把握机会的话,或得横财,或得造化。不过现在看来,你是没有把握住,让那福气给白白溜走了。” 那女子脸上的恼怒不见了,换之的是一种震惊和呆滞,愣了半晌,突然蹲下去掩面而泣。周围的人也是一片愕然,不用问也知道她一定是被黄衫少女给言中了。 黄衫少女漠然转身对她两个同伴道:“你们也要算吗?” 同伴之一道:“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你以前认识她?” 黄衫少女道:“你问她,我认识她么?” 那同伴看看那女子,又看看她,踌躇片刻,终究是掩盖不住心中的好奇,咬牙道:“我看。” 黄衫少女道:“那就两人一起吧。” 示意两人相对而立,两人额头将水晶球夹在中间,指法再点,须臾水晶球一半变红色一半变紫色,纹理各自流转,甚是奇异。 黄衫少女待纹理定型,一边观察水晶球一边对左边那人道:“你与她相反,青少年衣食无忧,夫妻和睦,中年遇有高坎,迈得过去便顺风顺水,迈不过去便一落千丈。” 又对右边那人道:“你婚姻美满,子女聪颖,财运应当不错,可惜生命光华黯淡,体弱多病,恐寿命有虞,万贯家财无福消受。” 这么一说,左边那人倒还罢了,右边那人自知自己身体一直多疾病,忧心那人生苦短,也跟着躲到角落里哭了起来。 黄衫少女摇了摇头,收回水晶球,任由她们哭得稀里哗啦。 躲角落里那人哭着哭着,哭出一把鼻涕,拿手拭了用力一甩,刚好甩到沧海的菜里。沧海见那长长的鼻涕搭在菜肴上,摇摇晃晃,欲坠还缩,险些把之前吃进去的都吐了出来,恶心之余,正想发火,但看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十分可怜,到嘴边的骂人话竟然骂不出口。憋了半天,到底还是生生咽了这口鸟气,把双箸一拍,叫道:“好啦好啦,别哭了,人生之事,诸多变数,岂能一卦定之。” 那女子一边抽泣一边抬头道:“真……真的吗?” 黄衫少女冷冷地道:“这命运可不是我的卦定的,乃是由天定的,即便是有变数走了另外的分叉路,终点却是一样的,无可更改。” 沧海道:“照这般说,命好的什么都不用干,富贵自有天降,命不好的怎么努力都没用,干脆回家等死算啦。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黄衫少女道:“依阁下所言,天下间却该是怎样的道理?” 沧海道:“什么狗屁命运,我只相信人定胜天。” 黄衫少女道:“阁下好大的口气,人力渺小,终有穷时,天道却是无尽,拿什么来胜?命运若无定性,为何我这定神珠却能探知她们过去的人生痕迹?” 沧海摇头道:“这些东西我不懂,但要说人的努力是无用功,我是说什么也不相信。” 黄衫少女道:“她们开始也如你一般,现在不也相信了吗?定神珠从不会出差错,你若坚持不信,不妨也来算上一算。” 沧海被那几个女子哭得烦躁,有心要证明人生无定,站起来应道:“好。” 黄衫少女重新拿出定神珠,走过来摁在他额头上。此时两人面对着面,距离甚近,沧海只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那张极秀丽的脸庞就在眼前,眼波流动,红唇轻启,不由得心跳加速,羞于与她正视,急忙抬眼朝上看。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章 天锁之命 黄衫少女将灵力注入定神珠里,过了一会儿,却见定神珠丝毫没有动静,不禁咦了一声,相当疑惑。 沧海道:“看来你的定神珠也认同我说的话。” 黄衫少女白了他一眼,指尖劲发,加大注入能量,那定神珠只轻轻颤动,仍不见有光华显现。黄衫少女惊愕地看了沧海一眼,神色凝重起来,五指俱出,灵力源源不断地灌注进去。那定神珠终于嗡声大作,光华乍起,不现则罢,一现便是璀璨夺目,瞬间满屋生辉。 众人齐声惊叹,虽不懂个中因由,也知此景异常,紧紧盯着她手上那颗水晶球。只见那些光芒爆耀了片刻,旋即返璞归真,收缩回定神珠里,化作极复杂的纹理在球面变幻流动。 大家都以为纹理过得片刻会像之前一样稳定下来,谁知等了很久,那些纹理一直处于不停的变化中,毫无定型的迹象。黄衫少女的神色越来越是惊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灵力消耗甚多,白里透红的额间已是见汗,又过了一刻钟,定神珠的纹理仍在千变万化之中,似乎定不下来了。这时她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灵力尽敛,一把收回定神珠,颤声道:“莫非你是……天锁之命?” 沧海摸了摸额头,不明所以道:“什么天锁之命?” 黄衫少女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沧海一脸茫然,不知她为何突然撤了定神珠,道:“我?我只是一个山里打猎的。喂,你怎么不算啦?” 黄衫少女盯着他看了半天,见他土里土气,不像在说谎,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众人见她连饭都不吃了,转眼走得没了踪影,皆面面相觑,不知何解。刚好饭馆掌柜乐呵呵地端着菜出来,却不见了人,一脸问号地道:“大师姐呢?” 店小二摊开手道:“走啦。” 饭馆掌柜懵然道:“难得来吃顿饭,怎么就走了?你也不挽留一下。” 店小二道:“大师姐要走,我可没那本事拦她。她给这位小兄弟算命,不知何故算不出来,大师姐生气就走啦。”下巴朝沧海努了努。 饭馆掌柜一边打量沧海一边道:“大师姐算不出来?这可是头一遭。看来这小哥不简单呐。” 沧海有些尴尬,施了一礼,道:“掌柜言重了,在下就是从乡下来的小山民,无意冒犯那姑娘。我也不知她为何生气。” 饭馆掌柜道:“这就奇了。唉,唉,是不是我的菜上慢了,惹她不高兴啦。”说着摇头叹气。 沧海道:“在下初来乍到,对皇城了解尚浅,有一事甚是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 饭馆掌柜道:“何事?但说无妨。” 沧海道:“刚才那姑娘看着年纪与我差不多,修为却颇高明,不知是出自皇城里哪个王公贵族?” 饭馆掌柜哈哈大笑,道:“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但凡皇城里的人都知道。她啊,是天玑门的子汝大师姐。” 沧海惊讶道:“天玑门?那不就是天玑先生的……” 饭馆掌柜道:“不错,天玑先生正是她的师父。” 沧海心想:“难怪看她的手法有些眼熟,原来是道长的徒弟。”拱手道:“原来掌柜也是天玑先生门下,失敬了。” 饭馆掌柜微微一愕,摇头道:“不不不,老朽就是一个做小生意的,可没那个福气拜在天玑门下。” 沧海道:“我听着你们不是叫她做大师姐么,怎地却不是天玑门下?” 饭馆掌柜又笑了起来,道:“不止我这么叫,皇城里的其他人也都这么叫,跟是不是天玑门下可没有半分关系。” 沧海一副迷茫的样子。 饭馆掌柜道:“子汝大师姐哪,其实不是大师姐,而是天玑先生所收的关门弟子,是他众多门生中的小师妹。” 沧海奇道:“既是小师妹,怎么又叫大师姐,这不是乱套了么?” 这么一问,就连店里的伙计也乐了起来。饭馆掌柜笑道:“乱套了又能怎地?别人叫她小师妹,她打滚耍皮不干哪,非要做大师姐不做小师妹,说天玑先生偏心,对她不公,一进门就要做最小的被人欺负。其实天玑门的人待她最疼惜,谁会欺负她了?但她不管,缠着她师父要师姐的名号,天玑先生不理她,她就天天去师兄师姐们面前唠叨,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后来她师兄师姐们烦了,拗不过她,只好顺着她的意叫她大师姐啦。” 沧海莞尔道:“这倒是有趣。只是你们为何也叫她做大师姐?” 饭馆掌柜道:“这不是为了巩固她大师姐的名号么。她生怕师兄师姐们反口,便想出一个众口铄金的法子,每天到处闲逛,见人就称自己是天玑门的大师姐。时间久了,还真给她赖上了,皇城里的人一见都只知她是大师姐。原本这只是天玑门内部的事情,这样一来,闹得整个皇城都知道啦。天玑门的人一提起这事就苦笑叹息,却又拿她没法子。” 沧海道:“我方才见她,却不像是那么胡闹的人。” 饭馆掌柜道:“天玑门中她虽然最小,但天资聪颖,学到的都是她师父的真本事。每每替人摸骨看相,画符消灾,既不收钱,也不欺人,给街坊邻居们帮的忙多着呢。就连东王都说,这子汝大师姐是上天派来的精灵化身,她去了谁的家谁的店,谁就能得到一年的好运气。” 沧海道:“东王?” 饭馆掌柜道:“就是咱们东城的王啊。不过那种层次的事情就不是我能说的啦,你在皇城待久了,自然就会知道。” 沧海道:“嗯,原来如此。难怪你们店要留着位子给大师姐呢。” 饭馆掌柜一听他也随乡入俗叫起了大师姐,咧嘴笑道:“可不是么。咱们这一路过去,几乎每家店都给她留了空位,就等着她进门讨彩头。” 这时店里又进来了不少客人,饭馆掌柜便撇下沧海招呼人去了。沧海另外打包了些酒菜,顺原路返回住宿的客栈。 这“平安客栈”共四层,周合给他们订的是最好的上房,在顶层,一打开窗就能看见外面街道的景象。沧百重吃着打包回来的酒菜,不住口称赞皇城厨子的手艺,又问起街上的景况。沧海把街上的所见所闻详详细细地跟他叙述,末了道:“我看外面的人有不少气度不凡,皇城里果然是高手云集。但愿周前辈能寻得神医,将你的手脚治好,也不枉此行了。” 沧百重一边嚼着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道:“二十年都这样过来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无所谓了,顺其自然罢,能吃能喝就好。” 沧海在榻上摊了一会儿,忽然道:“老爸,你知道什么是天锁之命吗?” 沧百重愣了一下,道:“什么命?” 沧海道:“天锁之命。” 沧百重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那是什么东西?” 沧海道:“好像是一种命运,比如说,克夫命,霉运,狗屎运之类的。” 沧百重恶心道:“你怎么净挑不好的说?” 沧海道:“没正经读过书塾,肚子里就这点词了。” 沧百重道:“我没教过你吗?” 沧海道:“你教的那些都是野书。” 沧百重道:“野书不是书?” 沧海道:“是书,就是太野了,不好驾驭。” 沧百重道:“你忒多挑剔,有书读就好了,还管书野不野。再说了,我教你的那些书怎么野了?我看着挺好。” 沧海道:“那些书都是印在野兽的皮毛上,每次我学着学着就被它们的屁股分神,还带着一股骚味,你说野不野?” 沧百重道:“古人为了读书悬梁刺股都行,到了你这里闻一下屁股就不行?” 沧海道:“没有,屁股倒是其次,关键是你拿自己写的书当教材,还骂人家书塾学的正经书是垃圾,我觉得你有点不要脸。” 沧百重道:“有你这样说自己老子的吗?那些书塾里的东西本来就是垃圾,光教人学字不教人道理。” 沧海道:“你这么厉害,倒是说说天锁之命是什么东西啊。” 沧百重顿时语塞,梗了半天,才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沧海把遇上子汝大师姐算命的事说了,道:“我见她说起这个的时候神色不大对劲,因此才回来问你。” 沧百重摇头道:“我也不懂。不过我劝你这种命中注定啊的什么东西还是少信为妙。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想想那狩猎大会应该怎么弄罢。” 沧海道:“狩猎大会啊?能拿第一当然不错,不拿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损失。顺其自然罢,有吃有喝就好。” 是夜,沧百重喝了一斤酒,衣服都没换就睡了。沧海表面上对狩猎大会没什么欲求,但不知为何,一想到能与全国各地的天才俊杰交手过招,却隐隐地感到有些兴奋,当下搬了张长凳在窗边盘腿打坐,一呼一吸地练起“破凰”来。 上次使用“破凰”,丹田差点被毁,他总觉得通神奥义里似乎隐藏了一些不为自己所知的事情,或者是用法不对,但这种获得巨大能量的同时也毁灭自己的招式实在是太可怕了,还是谨慎些为好。因此默默地在气脉之中摸索,试图找出其中的原因来。 外面的街市早已散尽,夜渐渐深了,静寂之中,突然嗒的一声轻响,有人从外面的树上跃进了客栈。沧海此刻正处于静默状态,神思锐利,清清楚楚听得那人是进了三楼,心道:“此人为何不从正门上楼,却要从外面进来?鬼鬼祟祟的,恐怕非奸即盗。”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一章 大会前夕 沧海当下便留上了神,耳尖竖起,只听得下面厢房的窗门轻轻关上,想是有意遮挡外界的探察。 沧海的住房在四楼南侧,那人进去的厢房则是在三楼西侧,因此那人看不到坐在窗口的沧海,沧海却能听到对方的声息。 只听屋内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如何?” 另一个声音道:“那樊睿在外面历练一年,刚刚已从西门回到皇城,确定可以参加狩猎大会。”想来就是从窗外进入那人了。 沧海原以为他潜进去是图谋不轨,哪知跟房里的人是一伙的,更觉奇怪,既然是一伙的,大大方方地进去便是,更没必要偷偷从外面进来了,还是在三更半夜这种时分,不得不让人起疑。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另一个声音道:“那樊睿天赋异禀,修为甚是厉害,兼之探子报告,他在这一年历练中又另有奇遇,我怕大会上无人可以制衡,因此想请你帮忙阻止他。”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皇城里守卫森严,到处都是高手,稍有动静,我就吃不了兜着走。我可没有办法下手。” 另一个声音道:“不,我并不是要你阻止他参加狩猎大会,亦无需伤他性命,只需阻止他夺魁便可。”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想那小子这般年纪,就算如何天才,修为终究有限,以你们的能力,要找一个能阻止他的人并不难,何以非要找我这个外人?” 另一个声音道:“狩猎大会有年龄限制,新生一代并没有把握胜过他。况且我们自己人也不便出手,倘若破坏规则,就算打败了他也是枉然。而你是江湖散修,不属于任何一边,由你出手,只能算是意外事件,却不算是破坏大会规则。”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我冒着巨大风险背这个锅,却有什么好处?” 另一个声音道:“大会夺魁者奖励丰厚,或上乘功法,或突破良药,或神兵法宝,或金银财富,你若能阻拦他,我自然助你登上那大会之巅。”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冷冷地道:“即便你不助我,那大会的第一名我也能手到擒来。你拿大会的奖励当作给我的报酬,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区别?这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帮你干。” 另一个声音半晌没有说话,想是在思索之中。 他们特意压低了声量,若非沧海耳聪,换做了常人只怕都听不见有人在说话。停顿了一阵,那个声音道:“那你开个价。”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这几年我游历四方,见过的功法宝物不少,多虚名大于实,要么就是只适合某一个阶段用,对这些东西着实没多大兴趣。至于金银财宝,咱们是修行之人,要那么多身外之物做什么?此行我来到皇城,只有一个心愿。” 另一个声音道:“什么心愿?”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我所练的功法追求速进,自五岁起练,几乎一年一个台阶,因此修为层次能领先同龄人甚多。但没想到这功法并不完善,练到现在这个阶段,副作用巨大,每半年便要受其一次反噬,心脉如裂,痛不欲生。这两年遍寻良方无果,后来听一高人指点,说皇城里有一样东西,能改善功法弊,能洗涤筋骨瘀,甚至能预知未来事,端的是奥秒无双,如同神迹。因此才来皇城想碰一碰运气。” 另一个声音道:“你指的是……预世书?”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原来真有这东西?那可太好啦。只是这样的宝物想必是收藏在那深宫内院里,若想见上一见,估计也是极难。” 另一个声音道:“预世书在皇城里倒不是什么秘密,只是那东西讲求缘分,你若与它无缘,就算见了也无用。”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那也得见过才知道有缘无缘。你说得这么确定,莫非你见过?” 另一个声音不答,只道:“只要你能阻止那樊睿夺魁,便让你见一下也非难事。”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喜道:“当真?” 另一个声音道:“你真我便真。” 那瓮声瓮气的声音道:“好,我答应你。” 另一个声音道:“那就这样说好了,进入狩猎大会后,我会再联系你。” 轻微的窗门开启声中,那人飞身而出,自此再无声息。 沧海无意中听到了一桩阴谋,但事不关己,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想道:“看来这狩猎大会尔虞我诈,恩怨甚多,却不知那个樊睿是什么人,听刚才那人的语气,似乎是个厉害角色。既然听到了,我且遇到他的时候提醒一下便是了。” 当下再不理会,专心致志地练起“破凰”来。 次日一早,下楼的时候特意到三楼溜达了一下,但见西侧那厢房的住客业已退了房,不知道昨晚的人长什么样子。 然后又到街上逛了一圈,直到晌午时分才回来,远远地便看见周合拎着他们的行装,正站着客栈门口等候,沧百重也在旁边。沧海快步走过去,道:“咦,周前辈,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周合看着他,神色颇有几分古怪,道:“你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啦,咱们换个地方住。” 沧海道:“换个地方?” 周合把两人推到小梨涡背上,离开客栈,朝西飞了半炷香的功夫,在一处偏僻幽静的民房前降落下来。沧海见附近的人不多,房屋也是零零散散,绿茵环绕,一条河道弯弯曲曲地穿过无数房屋青岩,清水潺潺,有许多鱼儿在畅游嬉戏,河边一重一重的树木蔚然成荫,又有青石拱桥垂落两岸,整个儿如同画出来的世外桃源一般。周合打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就走了进去。沧海赞道:“周前辈,你住的这地方真漂亮,只是屋子显小,你家里还有其他人罢,加上我们两个还住得下吗?” 周合把手中的钥匙丢给他,道:“这是你们住的地方,我不住这里。” 沧海愕然道:“我……我们住的地方?” 周合道:“对。” 三人进入屋里,但见桌椅床柜一应俱全,整洁有序,显是有人勤加拾掇。沧海道:“这客栈住一天要不少银子罢?好是好,就是花销不起,不耐长住。没有其他便宜一些的客栈了么?就是那种能躺人的就行。” 周合道:“放心吧,不花钱。” 沧海诧异道:“这么好的客栈不花钱?周前辈,我知道你对我们好,但老是让你出钱给我们住,我们打心里过意不去。” 周合没好气地道:“让你住你就住吧,既不花你的钱,也不花我的钱。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么多的叽叽歪歪?你们自己收拾一下,我到张兄弟家里去一趟。” 沧海一怔,道:“张侍卫的家么?” 周合眼圈有些泛红,道:“嗯,张兄弟为国捐躯,家里尚有老少,咱们这些做兄弟的,能帮的就帮。” 不跟他多说,驾起小梨涡就飞走了。 又剩下沧家两父子大眼瞪小眼。沧海屋里屋外转了几圈,叹道:“周前辈也太客气了,给我们找这么好的住地。老爸,你说呢?” 沧百重道:“你在舟山立了大功,估计他昨晚复命的时候报了上去,这应该是他那个侍卫营给你的奖励吧。” 沧海道:“如此倒还说得过去。” 当晚两人睡得甚是踏实,第二天周合早早来了也不知道,还是小梨涡对着窗口一阵吼才醒的。周合顺着小梨涡的头颈爬到窗台,探头看见两人睡眼惺忪的模样,道:“看来这里还真是两位天生的家啊,睡得还不错么。” 沧海挠着凌乱的头发,打着呵欠道:“周前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狩猎大会要开始了么?” 周合道:“还有几天时间,起来罢,带你们出去走走。” 两人洗漱完毕,吃了些早点,就跟着爬上小梨涡的背。沧海与小梨涡也蛮熟了,轻拍它的颈部道:“小梨涡啊小梨涡,今天你准备带我去哪儿?” 小梨涡自然无法回答。周合道:“今天咱们就逛逛这皇城。” 沧海道:“哦?” 之前所看的皇城,要么是在赶路,要么是在走路,未免难窥全貌。如今这一番专心欣赏,又是在高空俯瞰,心境大有不同。三人一兽在无数的建筑物上空滑行飞翔,纵目而望,亭台千座,琼宇万重,层层叠叠,四方恢弘,阳光偶尔经天上的防护罩折射下来,洒下一片炫丽的光彩,宛如圣光,一派平和气象。 沧海叹道:“不愧是一国之都,与我们那小舟山不可同日而语。” 周合道:“咱们今天看到的这美景,都是先人们洒尽鲜血才保存下来的,作为后辈,切不可忘本。” 沧海道:“是,晚辈绝不敢忘。” 皇城又分五个区域,分别是东城、南城、西城、北城、中城,各由不同的部门管辖。周合带着两人转悠了两天,东南西中四城都看过了,唯独不见北城。沧海觉得奇怪,问道:“咱们怎么不去北城?” 周合向北而眺,道:“北城不在防护罩范围内。” 沧海更奇怪了,道:“这是为何?” 周合笑了笑,眉眼间却分明透露出一丝悲沧,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二章 狩猎大会!开启! 周合带两人游遍了皇城,沧海得益匪浅。又过了一天,狩猎大会终于如期而至。 这一天,万人空巷,城里各个角落的人都跑了出来,密密麻麻地汇聚成汹涌的人潮,接踵摩肩,浩浩荡荡,朝着北边方向进发。天空中飞行兽如蝗群划过,你追我赶,长啸高唳,响彻了云霄。 周合这回反倒不赶了,直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慢慢悠悠地过来接沧海。沧百重腿脚不方便,加上狩猎大会一天两天也结束不了,索性就不去了,呆在住处等待消息。 周合接上沧海,径往北飞。这是磐石国第一次举办全国规模的试炼大会,盛事百年难遇,人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到举办地去,参与大会者自不必说,更多的人是去看热闹的。沧海算是最后一撮出发的人,飞越城市的时候,看见整个城里空空荡荡的,已经没剩下多少人,留守的大多都是守卫,问道:“大会的举办地不是在城里么?” 周合道:“是在城里。” 话虽然这样说,但小梨涡却一直穿过诺大的城区,朝着北门而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沧海越来越是疑惑,但听得北门方向人声鼎沸,明明白白地是在皇城之外。果然过不多久,北门出现在前面,防护罩已放开一大块缺口,小梨涡直接从缺口飞了出去。沧海终于忍不住道:“这不是到城外来了么?” 周合道:“我从来没说皇城的范围仅限于防护罩内。” 沧海怔了一怔,道:“里面的皇城并不是全部?对了,那天你说北城不在防护罩里,难道说……” 周合往前一指,道:“看那边。” 沧海站起来眺目而望,但见距离北门大约两三公里的地方,出现了一片白茫茫的水域,岸边人山人海,从左到右,密密麻麻,摇旗呐喊,皆不见人丛之尽头。沧海咦了一声,道:“那就是大会的所在地么?” 周合道:“这边是始点,主场地是在对岸的修罗岛。” 沧海这才留意到水域对面那边隐约露出一线陆地的影子,道:“修罗岛?我还以为是在北城。” 周合道:“修罗岛是新的叫法,以前是没有的。北城就在那修罗岛上。” 小梨涡几个扇扑,已到了水域边,略作盘旋,落在一处高塔之上。高塔顶层已站了几个人,飘雪和詹费赫然也在其中。双方打过招呼,沧海呆头呆脑地问道:“几位也参加狩猎大会么?” 飘雪道:“沧掌门说笑了,大会不但有年龄限制,而且有公职限制,咱们这种身有公家职务的人是不能参加的。” 沧海道:“我还以为飘侍卫长也要参加,可把我吓坏了。” 周合道:“咱们是侍卫,来这里是为了维护秩序。” 沧海想了想,也被自己给傻笑了。探身往外看,但见前面的水域表面清澜,水底幽黑,显然水位颇深,与对岸相距不远,长度却不知几许,看起来像是一条大江。奇的是虽形状如大江,却水面如镜,不怎么流动,分不清哪头是上游,哪头是下游,从这一点看来,又像是一个长条湖。水接连天中,修罗岛在地平线露出一线,隔水相望,似有荒芜之感。 沧海道:“咦,这水质这般好,为何对面却似乎没长什么树木?” 周合微微一怔,道:“你看得清对面?” 沧海道:“我天生耳目比常人要好使,看得远,听得微,但也仅此而已了。” 周合道:“原来如此。对面若像这边一样景色,就不会叫它修罗岛了。” 沧海道:“一样的水,为何两边会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周合指着那片长长的水域道:“你可知道这湖是怎么形成的?” 沧海摇了摇头。 周合手臂作势从湖左到湖右划了一下,道:“那是在当年的大战中,被先辈大能们一刀将皇城劈成了两边,此湖便是当年的刀痕灌了天水之后形成。” 沧海啊了一声,面露惊骇之色,道:“一刀将皇城切作两半?” 周合道:“正是。如今我们身后那防护罩里的皇城,实际上还不到曾经的一半,就连东南西北中几个城区也是重新划分的。而曾经的那另一半,便是现在对面的修罗岛。” 沧海叹道:“这是何等的伟力。只是好端端的皇城,为什么要一分为二?” 周合道:“当年强敌来袭,双方打得天崩地裂,日月失色,难免殃及平民百姓。那时天玑先生的防护罩还未完善,只能勉强护住一半皇城,而且这一半还得靠天玑门三千门徒灌注灵气来维持。先辈大能们为了不致全城覆灭,只能忍痛将皇城分作两半,将战斗隔离在北边,南边则以防护罩护住。经过一番浴血奋战,终于打退了敌人,将南边皇城百姓保存了下来。但北边上百万同胞,却尽皆不幸受屠遇难。” 塔上的众人听他说起这悲壮历史,虽然大家都不曾亲历,但遥思当年惨景,眉眼都不禁低垂了下来。 周合道:“那一战关乎我国生死存亡,无数先烈含恨而终。就连天玑先生门下的三千弟子,为了能将防护罩的防护状态维持到战斗结束,不眠不休,毕生修为皆尽灌注于其中,最终也因耗尽修为,寿元燃烧殆尽而死。” 沧海肃然起敬,道:“原来天玑道长门下俱是忠烈,不惜耗尽生命换得这百年升平,我等后辈,当叩谢。”跪下来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几个人看他行此大礼,都感十分欣慰。周合道:“世人敬仰天玑门的英烈,都说天玑先生仁义无双,天玑先生却很不高兴,他说死的是三千弟子的性命,功劳却都算在他的头上,殊无道理,因此把每一个弟子的名字都融进了防护罩里,一来彰显后世,二来也是让皇城永世受他们守护下去的意思。” 沧海道:“难怪我总觉得防护罩上那些纹理时常有一些文字显现,原来那些都是天玑门的前辈们的名字。” 周合道:“是啊,天玑先生以防护罩铭刻名字的方式缅怀他的三千弟子,云皇便以保留战场遗迹的方式警示后人。对面的修罗岛乃是当年那场大战的真实写照,云皇执意保留,是想让后世子孙更清楚地认识到当年的惨烈和先辈们的付出,切勿忘记历史。” 沧海道:“另一半皇城……这就是修罗岛的来由吗?” 正说着,这时下面的人山人海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天空上三只飞行兽望众长啸,在头顶翱翔来去,直至在所有人头上飞了一圈,才在湖边的一座宽大的高台降落。 为首一人白面短髯,文质彬彬,身上却有一股与之不大相称的严肃。左右两人每个人手中各捧着一样物事,显然是他的副手。 周合道:“台上这位是郭将郭鸿铭大人,是证鉴部的管事,也是此次大会的负责人,为人极其刚正不阿,由他作为大会主判,最适合不过。” 沧海点头道:“明白了。” 郭鸿铭负手立于台上,台下数十万众的嘈杂声瞬间消失在空中,一时间除了风低吟,再也其他声息,都在翘首以待他发言。 郭鸿铭气提丹田,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此次大会,由我皇一年前定下,旨在发掘培养我们磐石国的年轻才俊。大家来自全国各地,有许多是不惜万里而来,今天亲眼目睹此等盛景,我心甚慰。大会的主旨与奖励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在此我就不再赘述了,我只说一下大会的规则。” 左边那人递上一张透明泛光的玉牌,郭鸿铭高高举起,道:“第一,渡过此湖后登上对面的修罗岛时,入岛处设有阵门,每位参赛者经过阵门都会自动获得一张这样的玉牌作为参赛凭证,没有凭证的,参赛结果无效。同时,凭证也代表着各位的生命,一旦凭证被打碎,即视为死亡,淘汰出局。记住,生命只有一次,每一张凭证破碎,阵门都会有记录并自动识别,所以不要妄想作弊。作弊的后果极其严重,你们绝对不会想去承受。” 手一伸,又取过右边那人手上的东西,却是一块血红色的晶石,道:“第二,你们上岛之后的任务是搜罗镏铢石,就是我手上的这个。至于它如何得来,有什么用,我就不说了,各位自行参详。我只能说,它是衡量你们最终成绩的重要部分。所以搜集得越多,越好。” 他说话简洁了当,可见平时也是个干练的人,然后放下镏铢石,又道:“第三,诸位都是我磐石国的未来栋梁,大会不以生死争斗为目的,因此不可杀人。第四,大会以七天为限,终点是飞皇山。这四条,希望大家记住了。” 顿了一顿,但见台下诸多参赛者业已跃跃欲试,当下道:“时间不早了,那么我宣布,狩猎大会,现在开始!” 话音方落,远处的修罗岛岸边有光芒冲天而起,阵门启动,修罗战场遗迹正式开放。 郭鸿铭右手一指,叫道:“去吧!” 参赛者纷纷越众而出,飘然跃上湖面,足底如登萍渡水,争先恐后地朝修罗岛奔去。一时间数万参赛者踩满了湖面,风声四起,涟漪叠生,甚至有还没上岛拿到玉牌凭证就被人打沉入湖底的,噗通噗通地水花乱溅。 沧海朝周合等人微一拱手,道:“诸位前辈,我进去了。” 不等众人回应,足尖一点,从高高的塔顶纵出,如知秋落叶般翩然落进湖面的人群之中,转眼间与人流融为一体,滚滚向前。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三章 围殴 沧海如蜻蜓点水,在湖面上疾步向前。旁边有个人被他超过,甚是恼怒,伸手来扯。沧海抓住他的手腕,拧了个大风车,腾的一声,水花绽放,一把照深黑的湖底掼了进去。 附近的其他人见他出手利落,身手不凡,反正现在都还没上岛,没必要跟这种硬骨头纠缠,便没人再来动他。 渡过湖面,修罗岛的面貌初步呈现在眼前,但见林木枯萎,枝丫几乎都是光秃秃的,偶见一些顽强的新芽也是瘦弱伶仃。植被稀稀落落,黄中带黑,在大片大片的荒土糜沙之中,倒像是一块块的皮藓。由于没有多少东西遮挡,风吹得肆无忌惮,层层腥风交替叠合,掀起灰尘漫天。 以湖为隔,一边是繁荣盛城,一边是修罗地狱,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阵门在长长的湖岸线拉起了一片犹如极光一样的光幕,参赛者穿过光幕的时候,一块块作为凭证的玉牌便会自动生成。参赛者们拿着玉牌,或成群,或结伴,欢天喜地地往修罗岛里面奔去。 沧海揣起玉牌,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便看着人多的地方去。路上有几拨人问他要不要入伙,均被他拒绝了。与陌生人搭伙,他总觉得不靠谱。 渐渐地,路上人看他的目光就变了,变得不怀好意。因为经过开初的一些争斗,每个人都已经意识到,入岛之后,必是一番番弱肉强食的残酷淘汰,单打独斗很难走得远。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大肆开打,是因为镏铢石还没有出现,对手身上无利可图,没有浪费气力的必要。 沧海本来还不怎么在乎,但被越来越多的人这样盯着,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行走在狼堆里的鲜肉,终究有些发毛起来,正想另外找路走,忽然听到附近有人叫道:“有人找到镏铢石啦!” 闻者耸然,皆跟着他飞奔起来。沧海见那些人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稍微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好奇之心,便也在后面跟上。 行了大约两里,只见两三百人围在一栋孤伶伶的废弃房屋下面。房屋塌了大半边,依稀可见雕栏描金,想来在一百年前也是属于皇城的住宅。 房顶塌得只剩下一个旮旯,一男子立于其上,手里拿着一颗血红色的晶石,正是镏铢石。那男子身材高大,二十岁左右却留着沧桑的短须,满头乱发不作丝毫约束在风中乱舞,一双眼睛半隐藏在发丝后面,淡漠又凌然生光。 这是上岛后发现的第一颗镏铢石,众人目光中都露出了一丝贪婪,但似乎谁也不想打这个头阵,一时无人上抢。 看着这般围猎的阵势,沧海有点明白了这个试炼大会为什么会叫做狩猎大会。 那男子等了一会儿,仍没有人动手,索性单手高高举起镏铢石,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沧海见他面对强敌环伺,非但不露怯意,反而将镏铢石大张旗鼓地展现出来,一副“有本事不妨来抢”的姿态,不禁有些佩服。 那男子走下废楼,把镏铢石往最靠近的一个矮胖子面前一递,道:“要吗?” 那矮胖子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不知他此举何为,紧紧盯着那颗镏铢石,一时犹豫不决。 阳光照在那颗镏铢石上,红艳艳的光芒耀人心目,也撩拨了饥渴的贪念。 矮胖子还在犹豫,旁边的一个壮汉却忍不住了,叫道:“我要了!”长臂伸出,便去拿那颗镏铢石。 倏然间那男子手掌合拢下翻,也没见他再有什么其他动作,便见那壮汉被打飞出去,砰地撞在残垣之上。 出手很快,非常快,快到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那壮汉是如何被打出去的。 那壮汉哼哼唧唧的半天爬不起来,身上一个玉牌掉出,正是参赛凭证。那男子隔空一指戳出,砰的一声,玉牌炸碎。在那壮汉愕然的目光中,玉牌里一股血红气息飞出,缠绕到他身上,须臾在他脸上化成一个大大的“死”字。 这是参赛凭证被毁掉后,代表其持有者被淘汰的印记。 那男子这一手化被动为主动的杀鸡儆猴甚是夺人心魄,一言一指间便已从气势上压倒众人,明明是上百人围攻他一个人,却像是他一个人在围攻上百人一样,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 那男子往前迈步,人群身不由己地向后退,慌乱中,有人在后面推了沧海一把,道:“喂,上啊。” 沧海打了个趔趄,撞得周围人一阵倾侧。其他人都是往后退,只有他这一块是往前冲,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就连那男子也看向了这边。 沧海回头,见后面一个人身着绿衫灰裤,脸上尚带着戏谑的笑,认得是刚才路上揽他入伙又被他拒绝的其中一个人,名叫甄乐寅。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故意的。 那男子道:“想要便大大方方地上来拿,别像个娘们儿一样躲在后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沧海身上。沧海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全场的焦点,环顾四周,见众人幸灾乐祸者有之,如遇瘟神般远离者有之,有心看笑话者有之,顿时心中有气,大声道:“这么多人打一个人,你们还要不要脸?” 话一出口,登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那男子也微微怔了一下,似乎想不到还有人会为他仗义执言。 沧海道:“别人找到的镏铢石,你们只会捡现成的抢,跟强盗有什么区别?祖宗们的脸都被你们丢光啦,有本事自己找去。” 这话相当于把除那男子之外的所有人都骂进去了,人群里有人冷冷地道:“你来这里难道就不是为了镏铢石?” 沧海道:“我来是找镏铢石,可不是抢镏铢石。” 甄乐寅突然指着他道:“这人就是来捣乱的。别废话了,大家先把他打出去。”说着一拳打将过来。 沧海言语中本已惹了众怒,甄乐寅一动手,顿时带动了众人的情绪,纷纷涌过来要打。这些人个个都是全国各地推出来的精英,可不比高配雨带的那群花架子,沧海挡住了前面的几番拳脚,不料人如潮涌,后面数十人的攻击如万箭齐发,顾此失彼之下,到底挨了不少的拳脚。沧海手忙脚乱,眼见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么多拳头打过来不死也得脱层皮,不由得头皮发麻,叫声“哎呀”,转身抱头鼠窜。 这时众人都看出来拿着镏铢石的那男子不好惹,但就这样撤退又未免被人小瞧,骑虎难下之际,突然搞了这么一出,大家像是找到了台阶下,纷纷掉转枪头来对付沧海。 于是路上便出现了沧海一个人在前面亡命狂奔,上百人在后面大喝追赶烟尘滚滚的一幕。 路上人见到,料来又是一出落单之人被群殴的戏码,都摇头露出同情之色。 沧海慌不择路,哪里方便逃窜就往哪里跑。他脚步敏捷,耐力又强,两条腿搅起来跟风火轮似的,上百人围追堵截竟是赶他不上。那些人原本跟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追了半天追不上,有些人便放弃了,越追人越少,到最后仅剩下甄乐寅带着二十几人还在锲而不舍。 沧海也不知道甄乐寅那货追他是为了什么,自己也就是不想跟他搭伙,却弄得有杀父之仇似的,无论怎么逃都紧咬着不放。 正奔逃间,猛然听得右边步声如雷,百忙中用眼角扫了一下,但见那边又有几十人冲将过来,还以为又是奔着自己来的,顿时头都大了一圈,不敢稍有回头,撒腿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突然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喂,你等等我啊。” 沧海往前猛冲了一下,才敢扭头回看,只见身后两米处一个少女黄衣飘飘,紧紧地跟着他,脸上带着眯眯的笑,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竟是那天玑门的子汝大师姐。 沧海惊道:“你……你干嘛也追我?” 子汝指了指身后,道:“是别人在追我。” 沧海定睛一看,才发现除了甄乐寅一众,还有另外一队追兵。那些人怒形于色,大声咒骂,依稀闻得“臭三八”“妖女”之类的,倒真像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奇道:“咦,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他这么一分神,脚下稍缓,子汝紧跟几步,与他并肩而行,道:“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为了这个?” 说着解下腰间的一个袋子,朝他扬了扬。沧海见里面装着一堆的玉牌,傻了眼道:“这不是参赛凭证么,你怎么有这么多?”心想一张牌代表一条命,几十张牌岂不是说相当于她有几十条命,够她随便嚯嚯的了,莫非这就是天玑门人的特权么? 子汝道:“我上岛的时候见这些牌子漂亮,顺手多拿了几个,这些人就一直追着我不放,喊打喊杀的,忒也小气。” 沧海简直无语,心想在修罗岛上,拿别人的牌子就是要人家的命,别人岂有不追之理? 这时后面的人见他们有说有笑的,大骂道:“那小子是她的同伙,别让他们跑了!” 沧海大惊失色,正想离她远一些。子汝把袋子往他手里一塞,道:“喏,有点累赘,你帮我拿着。” 沧海像碰到烙铁一般,把袋子往天上一甩,顿时玉牌飞得漫天都是,四下掉落。那些人顾不得追他们,扑到地面到处去找自己的命。子汝顿脚道:“哎呀,你怎么把牌子丢啦。” 沧海心想我不丢就真要命了。迈开大步往前直冲,突觉落脚处一陷,竟像踩到了空处,急拧身回翻。子汝也发现了不对劲,驻足道:“咦,这是什么地方?” 之前急冲冲地只顾逃跑,根本没留意周边的环境,此时停下来发现方圆数里寸草不生,地面覆盖的尽是沙地,乍一看倒像是进入了沙漠一般。刚才沧海差点踩下去的便是一片流沙。 甄乐寅带着人终于追上,叫道:“可逮着你了,看你还往哪里跑?” 子汝扭头看了他一眼,对沧海道:“被这种货色追着跑,真没用。看来天锁之命真是名副其实。” 沧海一边观察地形一边道:“这跟天锁之命又有什么关系?” 子汝道:“唉,跟你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没用得很。” 甄乐寅见了她那一侧脸一回眸,顿时神情呆滞,竟忘了追上来的目的,望着她的倩影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眼看着沧海与她紧挨着不停说话,突然又暴怒起来,咬牙道:“把这小子废了!” 他身后的同伙正要上前,突然附近有人大声惊叫,寻声望去,但见那边一个人半身陷于泥沙中,双手乱抓,却什么也没抓住,晃眼间没入了厚厚的沙子里面,不见踪影。 沧海还道他是不慎陷进了流沙之中,下意识地又退了两步,猛听得左侧又有人惊恐呼叫,定睛一看,那人扑地倒了,抽出刀来照着身下沙地发疯般猛砍。 别人还看不出所以然来,沧海却终于看得清楚,似乎是沙地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抓住他的脚踝往下扯。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四章 诡异的沙子 那人双脚拼命回抽,手中刀上下翻飞,砍得沙土纷扬,却无济于事,沙底的东西将他越拉越下,最终拖进地底,只留下沙地上的一个淡淡的凹痕。 众人惊疑不定,几乎在同一时间,某个沙坡后面又是一男一女两道尖叫响起,甚至有术法爆炸,打得沙尘弥漫。但爆炸之后,尖叫声也随之消失了。 凄厉惊恐的叫声犹在耳边萦绕,甄乐寅强作镇静,指着沙坡后面道:“给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沧海道:“别去,这片沙地有问题。” 甄乐寅哪里会听他的,冷冷一笑,不容置疑道:“去!” 身后一个人应声而出,要去沙坡后看个究竟。堪堪奔出十步,突然沙地伸出一物,闪电般缠在他脚踝上。那人大叫一声,扑地倒了,手臂狂挥间,也被那物大力拽进沙地深处,连术法都没来得及使用。 甄乐寅目瞪口呆。其他人也终于意识到这片沙地的不对劲,不自禁地紧紧靠在一起,各自擎武器在手,警惕地盯着沙面。 沧海和子汝背对着背站在一起,这样方便观察到更宽广的视角。子汝道:“怎么回事,沙子底下有怪物吗?” 沧海道:“我不太肯定,我只看到沙子在动。” 子汝道:“沙子在动?” 沧海道:“对,留意脚下,这地方古怪得很。” 众人立在原地,不敢再胡乱走动,甚至紧张得连话都不说了,全神贯注在沙地上。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 荒芜的沙地陷入了一片怪异的寂默之中,明明有近百个活人存在,却个个屏息静气,大气都不敢透一下,仿佛只是矗立在这地方里的一块块雕像。 这样做似乎还起了作用,沙底下的怪物过了很长时间也再没有动静了。 刚才看见的是惊心动魄的挣扎反抗,现在呼吸的则是令人窒息的空气。 过了良久,不知谁说了一声:“咦,起风了。” 这个时候,任何微小的变化都会在众人心里掀起诺大的波澜,被他说得一留上了神,果然看见一丝丝的风流正趟过沙面,吹起微尘阵阵。 一开始还只是感觉到风的轻微流动,皮肤凉凉的。 然后,渐大。 风卷搅着沙尘在空中飘游,迷离了世界,天色也暗了下来。地上的沙子不时地打着转,沙沙作响。 这风明显地有些反常了。 忽然子汝附耳过来,低声道:“喂,你说底下的东西为什么不过来?” 沧海一愣,道:“我可不知道。” 子汝道:“我猜它们是在特定的位置才有。” 沧海道:“特定的位置,何以见得?” 子汝道:“猜的啊。” 沧海苦笑,道:“这当口你还有心思猜。” 子汝低笑一声,想了想,又道:“你是天锁之命,怎地能来参加狩猎大会?” 沧海道:“周前辈推荐我来的啊。对了,我正想问你,天锁之命是什么?” 子汝道:“你猜猜?” 沧海道:“怎么又是猜?” 子汝道:“猜才好玩啊。” 沧海道:“这跟好玩可扯不着边。” 子汝嗤笑道:“猜都不敢猜,真没用,天锁之命就是没用得很。” 沧海道:“你老说我没用,我怎么没用了?” 子汝道:“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天锁之命,顾名思义就是被天锁住的命,资质极差,运气极烂,天生无法修炼,任你用最好的功法最好的丹药也救不了的那种,最多也只能做个强身健体的武者。至于修炼嘛,那是做梦。所以你说,天锁之命是不是没用得很?” 沧海一听就放下心来了,不以为然道:“那你错啦,我不是什么天锁之命。” 子汝道:“定神珠是这样显示的,岂会有错?” 沧海道:“你说我天锁之命不能修炼,可我这不是修了么?” 子汝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不信道:“周……你当真修炼了?” 沧海道:“就像你刚才问我的,我若不修炼,又怎能参加这个试炼大会?” 子汝道:“这就奇怪了,当初师父讲解天锁之命的时候的确是这般说的。”托着脸腮想了一下,道:“我还是不大相信,你露一手给我瞧瞧。” 沧海见她浑不顾周围沙地的危险,却在这叨叨着要自己演练,把她拉近了一些,道:“别闹啦,先弄清楚这地方是怎么回事再说吧。” 甄乐寅隔着三十多米,见他们尤有余暇在卿卿我我,虽然听不见说的什么,但两人靠得甚近,心中便很不舒服。扫了一眼刚才那同伴被沙地吞噬的痕迹,心念一动,提起手中的短枪,猛地朝沧海脚下掷去,叫道:“小心!” 那短枪灌了真力,去势十分猛烈,沧海脚底的沙地顿时炸了开来。子汝也受到波及,两人一齐急向后跃。 甄乐寅指着炸开之处道:“刚才你们脚下有东西,可能是那怪物。” 沧海见他神色夸张,料来是找藉口故意捣乱,这人三翻四次地找自己的茬,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子汝拍了拍衣裳上的沙粒,恼道:“你把我的衣服弄脏啦。” 她嗔怒时红唇微撅,秀眉轻蹙,另有一番惹人怜惜的美。甄乐寅心摇神曳,目为之痴,道:“姑娘责备得是,乐寅出手太重,弄脏了姑娘的衣裳,在此给你赔不是啦。不过你在那里不太安全,还是先到我这边来吧。” 子汝伸手作势量了一下距离,摇头道:“你那边太远啦,我过去说不定就出了什么事。” 甄乐寅道:“不会的,你快步跑过来,我接着你,保你没事。” 子汝道:“你这人只会空口白话,真有这本事,刚才你那个同伴怎么又不见你保他。” 甄乐寅被她噎了一下,顿时嗫嚅起来,又见沧海脚下的沙地一直没有动静,不禁大失所望,心想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些怪物怎地不去弄他? 子汝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到你那边去。” 甄乐寅喜道:“姑娘的主意必是好的。” 子汝道:“当然好啦。这样,你过来背我过去,我肯定没事。你说好不好?” 甄乐寅吓了一跳,看看双方之间的沙地距离,没有十多步可走不过去,就算纵跃也得五六个起落,想起刚才那人的惨状,有些毛骨悚然,道:“这个……这……” 子汝嘟嘴道:“就知道你爱骗人,明明说人家的主意好,却又不肯去做。” 她委屈巴巴地伶立于沙地上,我见犹怜。甄乐寅想到美人在背那种肌肤相触的诱惑,终究难以抵挡,狠下心来道:“好,我过去。” 鼓起勇气向前轻轻迈步,刚走出五六米,子汝尖叫道:“啊,你脚下那是什么!” 甄乐寅亡魂皆冒,三两下又蹦了回去,青着脸张望道:“什么?哪里?”却见子汝笑得前仰后合,顿时明白了,苦笑道:“姑娘恁地捉弄人,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子汝道:“咦,玩笑不是你先开起来的么?” 甄乐寅道:“我是好意帮姑娘,怎敢拿姑娘的性命乱开玩笑。” 子汝道:“哼,你嘴里说得好听,心里净是坏九九。”走过去拔起短枪,递给沧海道:“喏,试试你的修为。” 沧海道:“怎么试?” 子汝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朝甄乐寅他们那边指了指,道:“就像他刚才那样打。” 沧海爽快地应道:“好咧。”挽起袖子,拉长了腰便要把枪掷过去。 众人下意识地后退,甄乐寅忙不迭举手制止道:“喂,喂,喂,姑娘,这玩笑开不得,开不得。” 子汝咯咯笑道:“就你开得,别人开不得。好啦,别吓他们了,扔之前那人失足的地方罢。” 甄乐寅道:“喂,喂,那是我的间麟枪……” 子汝道:“什么枪?” 甄乐寅道:“间麟枪。” 子汝道:“枪好吗?” 甄乐寅道:“那是我师父给我的宝枪,自然是好。” 子汝道:“好枪就该用在这种关键的时候。” 沧海知她意思,更不打话,照之前那人消失的地方扔去。他在枪上注入了奥义之力,那枪极速旋转,一落下沙地,即刻拧起一大堆沙子,嗤喇喇地钻出一个深坑来。 沙坑的形成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等到间麟枪的旋转之力一歇,坑边的沙子流回坑里,转眼又将坑填满了,连间麟枪也一并埋在其中。 众人皆看见了沙坑底下空无一人,沧海道:“下面没有尸体,刚才那人不见了。” 子汝嗯了一声,似乎并不如何在意尸体的去向,道:“手劲可以啊,这么说,你还真的有在修炼。” 沧海手一摊,道:“我说了吧,算命什么的,大多不靠谱。世上没有注定的命,只有信死的命。” 子汝不回答他,低头喃喃自语道:“定神珠也会出错么?还是说,天命真的是可以改变的?” 甄乐寅失了师父授予的兵器,不由得大皱眉头,恶狠狠地瞪了沧海一眼,正欲开口骂人,突然有人叫道:“看那边,沙子动了!” 一阵沙沙沙如虫子爬行般的声音响起,那边的沙地仿佛有了生命,颤颤巍巍地蠕动起来。有人又纷纷指着其他地方道:“这边也动了!”“这边也是!” 众人四下望去,但见前后左右的沙地皆起起伏伏地耸动起来,状若浪涛,诡异至极,一时间惶然无措。 甄乐寅叫道:“打!” 挥掌朝最近的沙浪劈去,砰的一声,沙浪散开,却不见下面有任何东西。而那被劈开的沙痕迅速愈合,又重新蠕动起来。 其他人跟着也是一轮术法乱轰,接二连三的一阵爆炸声过去,却没发现有任何生物的存在,似乎完全就是沙子本身在活动一样。每被打散,总是很快又凝聚起来,不住摇晃。 甄乐寅也惊慌了,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五章 沙人 沙地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沧海走近两步,将子汝护在身边。子汝小声道:“别慌,并不是所有的沙地都在动,至少咱们脚下这片是安全的。” 沧海仔细去看,果见蠕动的沙地这里一块那里一块,互有间隔,只因天色昏暗,沙子的色泽又一模一样,极易给人造成整个沙地都在动的错觉,道:“原来你说的特定位置才有是真的。” 子汝甚是得意,道:“只要你照我说的去做,保你没事。” 沧海道:“怎么,你来过这地方?” 子汝道:“这岛上我倒是来过几次,但它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不能随便乱逛,每次都是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地走,岛上有些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沧海道:“那你对这沙地怎么如此成竹在胸?” 子汝道:“呀,你真是笨死啦,所谓术业有专攻,换做你是一个打了十几年鱼的渔夫,看见有水的地方,你能不知道哪里有鱼哪里没鱼吗?” 沧海道:“我不怎么打鱼,山上的野兽倒是打了不少。” 子汝道:“那也一样。像我天玑门,就专治这种装神弄鬼的东西。先别问啦,咱们赶紧到兑位上去。” 沧海道:“何为兑位?” 子汝道:“你跟着我走就是了,先往坎位走五步。”朝北面走了五步,又斜着走了三步。沧海跟上,亦步亦趋,但见她嘴上轻念着方位,时而向前,时而侧行,时而大步,时而小步,甚至偶尔还倒着走,弯弯曲曲地在蠢动的沙地间穿行,最后在一个小凹处停了下来。 子汝道:“好啦,咱们就在这里看热闹吧。” 沧海见她果真是不曾碰到那些蠕动的沙地丝毫,甚是佩服。此时离甄乐寅他们又远了一些,附近的沙子安安静静地躺着,甚是连风都没有,倒像是特意留出来的避风港一般,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安全的?奇怪。” 子汝道:“此地明显就是暗藏有一个阵法,吓唬得了别人,可吓唬不了我。本来我还不太明白其中的布局,沙子一动起来,就什么都清楚啦。不过看样子这阵法似乎拥有变眼,后面会有什么变化我也说不准。但这生门位置是不会变的,咱们只占着便是。” 那边早有人注意到他们在移动,叫道:“喂,看,他们那样子走也没事啊。” 众人见两人在沙地间行走自若,竟是安然无恙,又被周围耸动的沙子吓坏了,不知谁喊了一声:“跑啊!”有几个人当先疾奔而出。 只奔得数步,耸起的沙堆里伸出一只只沙粒聚成的手,精准地扯住他们的脚踝,顿时扑通扑通纷纷被拉倒,挣扎不了几下,顷刻又都淹没在了沙海里。 后面的人吓得连滚带爬地又缩回人群里,瑟瑟发抖。这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众皆惊惶无措。甄乐寅道:“别乱跑,大家站成一圈,各守一方。”瞥了一眼沧海那边,心想:“那两个人怎么没事?” 在吞噬了几个人之后,沙地的动静更大了,沙堆越耸越高,像一条条柱子一样矗起来,柱边的沙子嗦嗦脱落,依稀露出像人一样的雕塑形状。 人群里有女人尖叫道:“这是什么东西?怪物,怪物!” 风吹开了外层的沙子,那些人形沙雕慢慢伸展开来,露出了手,露出了脚,露出了脑袋躯干,甚至五官也是清晰可见,全身上下皆为沙子凝成。 遍地的沙人如花蕾绽放,不住伸展开来,密密麻麻,有的拿刀,有的拿剑,肢体形态便与活人无异。闭合的沙眼一睁开,便擎着刀剑杀气腾腾地向站在沙地里的人逼过去。 众人眼见连站地都不安全了,所谓骇极生勇,发一声喊,或兵器,或拳脚,或术法,纷纷照迎面而来的沙人轰击过去。一时间呐喊声,爆炸声,金属摩擦声,沙土崩裂声交杂在一起,人影穿插飞舞,沙尘漫天溅溢,如昔年战场重现。 成百上千的沙人被击作齑粉,纷纷洋洋洒落地面,但很快重又凝聚成新的沙人,继续围上。尽管众人发了疯般地拼命攻击,打散沙人无数,然而那些沙人聚了散,散了又聚,源源不断,不死不灭,就算再打十天十夜也打不完。 众人越发恐惧,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打着打着,已经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勇气。不少人手脚稍一放松,即被沙人拖倒,生生扯进那黑暗的地底。 沧海和子汝蹲在远处闲悠悠地观战。说也奇怪,那些沙人隔着数米距离经过,对他们也是熟视无睹。沧海道:“我们这块地方看上去也没什么稀奇,为何它们不会来打我们,这是什么道理?” 子汝笑眯眯地道:“你问题太多啦,现在正是生死存亡的当口,以后有空我再告诉你。” 沧海挠着脸道:“咱们现在好像也没什么事干,说说又有什么打紧。” 子汝道:“三两句话解释不清楚。” 沧海道:“那就五四句话,再不成就七六句话。” 子汝道:“你连兑位坎位都不懂,再说一千句也没用。天锁之命就是这么没用。” 沧海道:“我说了我不是天锁之命。” 子汝道:“定神珠说了是就是。” 沧海有些火了,道:“你怎么那么相信一个水晶球呢?” 子汝突然不说话了。 沧海见她不语,自觉说话有点冲,甚是歉然,望着那些人拼了老命在跟沙人苦战,怎么耗都耗不完,其状颇为凄惨,有些不忍心道:“咱们要不要帮帮他们?” 子汝发着呆,轻轻嗯了一声。 沧海道:“再不帮他们就要死光啦。” 子汝道:“你去,又没人拦着你。” 沧海嚅喏道:“这……我自己可帮不了。” 子汝道:“帮不了你还瞎嚷嚷。” 沧海道:“我以为你能帮。” 子汝忍不住道:“你别滥做好人了行吗?别忘了他们是为了追咱们才到这里来的。” 沧海一想也是,听她的语气又好像有些生气,便不敢再出声,但内心终是有些不忍。 过了一会儿,子汝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郭将在开幕的时候就说了试炼大会不能杀人,设置这些机关时想必会有分寸,死不了人。”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六章 生路 沧海道:“死不了?” 子汝道:“是啊,你刚才也看了沙底,压根就没有尸体。” 沧海道:“那他们到哪里去了?” 子汝道:“这我就不知道啦。虽说死不了,但被淘汰是一定的了。” 猛然间劲风破空,一道流光射将过来,沧海身体的自我反应极快,拉着子汝急闪在一边。那流光从凹处上方掠过,轰的一声,炸裂在后面的沙地里,烟沙纷起。 这一击之凶狠,直欲取人性命。循着流光来向望去,但见甄乐寅面目狰狞,手臂上华彩流溢,正喘着气指向这边。那一击显然是出自他手。 子汝恼道:“他想干什么?” 沧海沉下脸来,道:“他想杀了我们。” 子汝道:“这人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简直莫名其妙。” 甄乐寅一击不中,甚是恼怒,趁手打碎了两三个沙人后,指着沧海,冲众人喊道:“这些怪物完全不去攻击他们,定是他们做的手脚,为了狩猎大会的名次奖励,要将咱们全都坑杀在此!” 其他人正疲于应付无穷无尽的沙人,虽然没办法抽出空来为难沧海,但听到之后,一个个露出的那种愤怒与恶毒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沧海子汝皆欲发怒,但想了想,双方本就是敌对关系,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子汝道:“你瞧,这般蛮不讲理的人,你还惦记着要去帮他呢。” 沧海点了点头,顿时觉得那些沙人顺眼多了,索性坐下来,摆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看戏。 甄乐寅见状,恨意更深。 子汝忽尔笑吟吟地对着甄乐寅高声道:“喂,我有一个打败这些怪物的法子,你要不要听?” 甄乐寅一怔,手上不停,道:“什么法子?” 子汝道:“本来我想告诉你的。但你刚才那般冤枉我,我又不想说啦。” 甄乐寅眉关紧锁,拳脚如风,乒乒乓乓地打掉几个沙人,像在发泄心中的恚怒。眼见那些沙人落地即又重生,如此耗下去,自己的力气终有尽时,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姑娘待要如何?” 子汝道:“你叫我一声姑奶奶,我便教你。” 甄乐寅听出她耍弄之意,默不作声。 周围不时传来被沙子埋葬的惊吼,尚能坚持的人越来越少。这些人雄心勃勃而来参加试炼大会,孰料第一仗便遇上这种打不死的对手,不甘心之余却也唯叹无可奈何。 子汝道:“你若认为我没有这个本事,那也随你。” 甄乐寅忽然纵身跃起,几个起落间,已向他们这边靠近。沧海料他是想过来抢夺位置,蓄势待发。子汝冷笑道:“别理他,想夺取阵法生门,哪有这么容易?” 甄乐寅刚靠近得十几米,一大堆的沙人便压将过来,将他的前路尽数封死,连落脚的地方都不曾留下,无数沙手伸出,差点把他都给扯了下去。甄乐寅不服气,接着数番冲击。无奈那阵法变幻多端,沙人随机而动,三番几次皆无功而返。 子汝道:“瞧你这出息,靠武力有用吗?进生门的法子便告诉你也无妨,省得有人说我小器。艮六生巽,进而九,遥相坤与见离,退三横九,金兑自生。我说的就这么多,你自己看着办吧。” 甄乐寅哪里懂得这些,面对不断涌上的沙人,只打得手足酸软,心慌胆颤,当下不由得不示弱,道:“乐寅不太明白,请姑娘明示。” 子汝道:“不明白就没办法啦,说明此路与你无缘。不过还是那句话,你叫我一声姑奶奶,我便另外指你一条生路。” 甄乐寅这回学乖了,脱口便道:“姑奶奶,我错啦,请你教我。” 子汝咯咯一笑,道:“孺子可教。也罢,既然侄孙儿这么乖,姑奶奶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待会儿我把石子打到哪里,你就让一个人站在那里。切记,占定位置的人不能乱动,一动就前功尽弃。” 俯身在地上摸了一把沙,从中筛出几颗石子,屈指一弹,嗤声微响,照东南方位射去。 那所谓的石子不过是比普通沙子稍大一些的沙砾,还没四分之一的指甲粗大,她说弹就弹,在昏暗中也不知道弹到哪里去了。甄乐寅发了会儿懵,见她兀自手不停顿,已连弹了三颗,忙道:“姑娘且慢,乐寅眼力不大好,前面的全没看清,请姑娘再重新来一遍。” 子汝道:“呸,瞎叫什么,谁是你的姑娘?” 甄乐寅道:“请姑奶奶再演示一遍。” 子汝道:“这才对。看好了,姑奶奶手嫩,石弹子不能玩得太多,明白了吗?” 甄乐寅道:“明白了,还请姑娘……姑奶奶弹慢一些。” 子汝手指轻扬,嗤的一声,重新打到了第一个位置上。 甄乐寅一面防御沙人进攻,一面紧紧盯着,这次眼睛终于跟上了沙砾的去向,却见那沙砾落进了一堆沙人丛中,愣了一下,忙道:“姑……姑奶奶等一下!” 子汝道:“又怎地?” 甄乐寅道:“刚才你说石子的落点位置要站人?” 子汝道:“对啊。” 甄乐寅苦着脸道:“这位置要让人站着不动,恐怕办不到吧?” 子汝道:“这就是你的事啦,生路只有这么一条,你要是办不到,我也帮不了你。不过你放心,我做了记号的位置,只要站的人别乱动,这些沙子怪物绝不会动他。” 甄乐寅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去,众皆神色畏惧,竟没有一个人敢应下来。 子汝道:“对了,忘了跟你说,我这法子只能送一个人出去,再多就不行了,你赶紧想办法。我要打第二颗啦。”指尖将沙砾送出,弹到了跟第一个位置相距四五米的沙人丛里。 甄乐寅目光突现狰狞,反掌一劈,打在身后一个正在奋战的同伴的脑袋上。那同伴顿时昏倒。然后身形扭转,一晃又到了右侧一个人的背后,肘尖如锥,托的一声,又击在那人后颈上。那人旋即也倒了下去。 甄乐寅一手一个将两人提起,照子汝所指示的两个位置扔出,砰砰两声,两人摔进沙人群里,果见那些沙人对此并不理会,心知有戏,当即叫道:“下一个位置,快!”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七章 出卖 子汝沙砾再弹,定下第三个方位。甄乐寅身如鬼魅,在人群中倏来倏去,趁着其他人或不备,或无暇回防,招招击向要害,顷刻间便打倒了七八人。 人群中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又惊又怒,叫道:“甄乐寅,你想要干什么!” 甄乐寅阴沉着脸不说话,把地上的人提起,一一扔到沙砾所指的位置。子汝将手中的沙砾打完,道:“我只能打这么远啦,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沙砾所及之处,近的数米,远的数百米,也亏得甄乐寅眼力能跟上,人扔得亦是极准。那些人落下的地方,周围的沙人都像失去了凝聚之力一样,倾泻而散。 甄乐寅身形陡起,如大鹏穿空,落在第一个点的人身上,然后再起,跳到第二个点。 人群中有人识破他的意图,飞身而上,欲待抢先夺取位置。 甄乐寅怒道:“滚开!”双臂华彩爆现,狂劈而下。那人举手格挡,不料那股劈力大得出奇,如山岳压下,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砰的一声大响,整个人被砸进了沙地里。 甄乐寅将那人半死不活地从沙地中拽起来,远远地扔到前面的点上。这时为了逃出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同伴不同伴?性发起来,一路上见人就打,打倒了就丢到前方做垫脚石。众人怒骂不绝,纷纷出手阻拦,奈何他技高一筹,出招又异常毒辣,竟拦之不住。 只见他的身影在沙阵中起起落落,忽隐忽现,不消片刻便到了沙阵边缘,接着术法连击,轰散最后一重沙人包围,终于脱离沙阵。风沙迷离中,但听得他的狂笑之声渐去渐远,最终消失在天际。 剩下的人尽是愤怒之色,不停咒骂他暗中偷袭的无耻行径。子汝笑道:“是你们自己太笨,怎怪得了别人?狩猎大会的本质就是淘汰,就算他现在不出卖你们,到后面难道还能带着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拿第一不成?” 其中一个人道:“只要是公平竞争,后面即便拿不了第一,咱们也无话可说,但这种背后对同伴捅刀的举止尤为天下人不齿。” 另一人道:“对,可恨我马上就要死在这里。早知如此,我就该拉着这卑鄙小人一起同归于尽。” 子汝道:“所以我说你们太笨啊,明明帮你们打开了一条生路,却只顾着在这里怼天怼地。他会跑,难道你们就都是瘸子,不会跑了吗?” 众人都是一愣。那人道:“什么生路?” 子汝捡起几颗石子,朝之前甄乐寅落脚的地方扔去,道:“他跑了,这些点不是还在么,你们照着走不就行啦。” 有人道:“我之前听你跟他说……这法子只能送一个人出去。” 子汝道:“我不试试他,你们怎知他的心意?” 众人略有迟疑。一人叫道:“反正在这里也只有累死,我信你!”足尖一点,跳到其中一个点上,感觉没什么异常,当即照着甄乐寅的逃走路线一直向外跃出。很快便逃出沙阵之外,远远地听到他运气传声过来道:“这边安全。” 剩下的人顿时精神大振,接二连三地抢着要出去,乱成一团。有人喊道:“别抢,一个一个地来。” 当即有人站出来指挥众人按顺序跃出。众人苦苦战斗了半天,早已精疲力倦,此刻得以逃出生天,皆喜不自胜,有感而泣者,也有人临走前向沧海子汝两人抱拳致谢。 等到最后一个人也离开,阵内那些沙人没了目标,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就保持着当前的姿势,凝固不动,情状颇为怪异。 沧海道:“刚才我还奇怪你为什么要送甄乐寅逃出去,原来是为了驱狼吞虎,这下子甄乐寅可不好过。” 子汝道:“此人反复无常,阴险狡诈,让他就这样淘汰太便宜他啦,须得给他吃点苦头。” 沧海道:“一手出卖了这么多人,大家如果再碰到他,能轻易放过他才怪。这苦头想来大得很了。” 子汝笑道:“自作孽,死了也活该。” 沧海道:“幸亏有你在,否则我也得被活埋在此处。” 子汝道:“那是,你可得好好谢我。” 沧海道:“是,谢姑奶奶。” 子汝笑得开了花,道:“哟,我可不要你这样的侄孙儿。” 沧海道:“就甄乐寅做得,我做不得。” 子汝摇头道:“天锁之命太也没用,我可不要。” 沧海道:“你又来啦,说了我不是。”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上扯皮,四围看了一下那些停顿下来的沙人,道:“我们也走吧。” 子汝站着不动,道:“走不了啦。” 沧海一怔,道:“走不了,什么意思?” 子汝道:“他们之所以能打开生路逃离,是因为有人坐镇生门。生路以生门为依托,一旦咱们离开生门,生路也会马上跟着关闭。这里距阵法边缘有数百米,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逃离,谈何容易?除非咱们会瞬间移动。” 沧海皱眉道:“那怎么办?就剩下咱们两个,也没其他人了。” 子汝道:“没办法啦,你就陪着我在这里过一辈子罢。” 沧海道:“那怎么行,这里什么都没有,过不了几天就得饿死。” 子汝索性坐了下来,托着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饿死就饿死吧,反正出去也没什么意思。” 沧海只当她是说胡话,透过重重沙人遥望阵法边界,道:“要不这样,我留在此处,你先出去。” 子汝道:“那你呢?” 沧海道:“你出去再想办法救我啊,要不就去找郭将,大会是他主持的,他定有办法。” 子汝不以为然,托着腮发了会儿呆,忽道:“你当真肯为了我留在这里?” 沧海道:“是啊,我总不能把你独个儿撇下,自己一走了之吧。” 子汝道:“但我出去了还想参加完狩猎大会,拿个第一二名回家。要是就这样离开修罗岛去找郭将,参赛资格就没啦。” 沧海愣了一下,苦笑道:“这……大会七天后才会结束,七天时间,我应该还能熬过去罢。” 子汝道:“那就这样说定啦。”足尖轻点,腾身飘到七八米外的点上,回头道:“我走啦。” 沧海心里也颇有些彷徨挣扎,但见她目光中满是希冀,便断然道:“好。” 子汝嫣然一笑,身姿如燕,几个起落后便消失在层层沙人之后。 整个沙阵里,除了被当做垫脚的那些,便只剩下了沧海一个人。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八章 破阵 四周一片寂静无声,沧海眼睁睁看着子汝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一时茫然若失,心道:“周前辈一心想要我在狩猎大会拿个好名次,看来是办不到的了。其实周前辈固然是为了大义所在,但实现这个大义,未必就一定要进入朝堂。当年周前辈参军拜师被拒,花费二十多年将磐石国的幅员记下,又何尝不是一种大义?” 但心里又隐隐期盼着能有人来搭救自己,毕竟大会机遇难得,明明来了此地,却不能见识到各地才俊之间的碰撞对决,未免是一件人生憾事。 打量四周,无数沙人矗立,或挥拳下砸,或横刀翻刺,或环抱欲搂,姿态各异,心想:“我若发动破凰,吸取到跟那金凉国妖人相斗时的战力,一举将整个沙阵毁灭,想必不是难事。但那种招式过于伤身,就算仗此离开了沙阵,到外面再遇上其他的参赛者,可万万不是对手。” 想来想去,终究还是决定留在沙阵之内。一个人发了很久的呆,左右无事,便又研究起“破凰”来。 这些天他想破了脑袋也弄不明白,通神奥义上明明说只需精修通气通经便可神通自达,但“破凰”却明显以严重伤害自身为代价,其本质就是通体通髓没跟上,肉体无法承载“破凰”带来的巨大力量。同样是奥义的修炼内容,却又产生了如此大的相悖性,这也是沧海琢磨不透的地方。 如此凝神思索,渐渐地神台越来越清明,忽然之间,附近隐约有一道东西伸延过来,沧海莫名地感受到了一股压力,微微一惊,心道:“这是什么?” 那东西既无实体,亦无声无息无色,其实就跟空气差不多,按道理是看不见的,但沧海就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但觉它绕着自己不住转圈游荡,似乎在观察窥视自己一般。 沧海神思凝聚在它身上,欲要一探究竟,忽然那东西发出一丝惊讶之意,然后一晃消失了。 在那一瞬间,沧海终于反应过来,那个居然是跟自己的神思同性质的东西,心中惊异:“那是……思想?我竟然感受到了别人的思想!是谁的?” 睁开眼,但见世界一片寂寥,跟之前一样,并没有别的人来,目光又移向地上那些昏死的人,随即摇摇头,心想:“那道思想很清醒,绝非昏迷之人发出。” 四下搜索无果,只好罢了。站起来踱了会儿步,自觉一天时间还没有过去就业已有些难熬,不由得暗自苦笑。 忽然远处黄影一闪。沧海还道是花了眼,揉了揉眼睛,果见一个人从沙阵外一路纵跃进来,黄衫飘逸,竟是子汝去而复返。 子汝跳到沧海面前,含笑嫣然。沧海诧然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子汝道:“我怕你一个人气闷啊。我回来难道你不高兴?” 沧海道:“自然高兴。但你不是说要参加完狩猎大会……” 子汝打断他道:“那就行啦。”在空地转了几圈,道:“一个人在这里无聊得很吧?” 沧海道:“有点。”想了一想,道:“你刚才没回来过?” 子汝道:“没有啊,怎么,你想我了么?” 沧海不语,低头寻思道:“那道思想自带一股上位者的威压,料来也不会是她。难道是我的错觉吗?” 子汝见他不说话,咯咯一笑,蹲下去在沙地画起图来,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巽七震六,水木颠倒,偶尔歪起脑袋想了一下,又擦掉一部分重新画。沧海不敢打扰她,便站着旁边默默地看她鼓捣。 过得半晌,子汝站起来拍拍双手,笑道:“成啦。” 沧海道:“什么成啦?” 子汝道:“我方才在外面兜了一圈,发现这沙阵地势并非想象中的高地,反而是大半倾斜向低洼地带,因此推断它是以坎为基,傍水而生。” 沧海奇道:“这明明是干燥之极的沙地,怎会是傍水而生?” 子汝道:“这你就不懂啦,奇门阵术,本就有五行颠倒,阴阳互补之说,否则怎当得起这个奇字?但阴阳再如何颠倒,它始终是个浑圆,始点即为终点,生即是灭,灭即是生。所以我想这沙阵的破绽多半是在离位之上。” 沧海听得一知半解,道:“依你说,该怎生破法?” 子汝捡起两颗石子,一颗打到南边约九十步处,一颗打到北边九十步处,道:“我们同时发劲,打这两个地方。” 沧海依言运转气息,凝成一团能量光芒在掌心。两人同时击出,轰轰两声,南北两边各爆起滚滚沙尘。 须臾之后,北边的烟尘迅速湮灭,地面一股水泉喷薄而出,哗哗作响。水流浸透了沙地,很快便往四周蔓延开去。那些沙人吸了水气,纷纷溶解坠散。 两人眼看着那些沙人不断溶解,齐声欢呼,相视而笑。子汝拍掌道:“真破啦,帮你免除了七日囚牢之苦,你怎样谢我?” 沧海道:“谢子汝大师姐。” 子汝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抿嘴笑道:“谁嘴里没把门的跟你说这个。” 沧海道:“这不正好遂你心愿了么。” 子汝含笑不语。 水流渐大,把一半沙阵都浸湿了,密密麻麻的沙人掉落消溶,变成了一片坑洼水地,阵已不成阵。子汝道:“走罢。” 两人走了几步,突然沧海咦了一声,道:“这沙地怎么又动起来了?” 子汝立足一看,果见沙地上过踝的水面仿佛受到什么震动,波纹荡漾。 不久一连串咕咕咕的声音响起,水中央一块数米宽的地方冒起了无数水泡。泡泡在水面破开,一丝丝的光华被释放出来,在空中飘游聚合。 沧海道:“这是什么,是阵法破解之后的遗留吗?” 子汝也是一脸疑惑。但见水面冒出的泡泡越来越多,光华不住从破掉的泡泡里飘出来,慢慢聚成一个人形。 一股似曾相识的威压荡涤了整个沙阵,沧海脑海里灵光一闪:“是刚才那道神思!” 光华聚合成型,但见水中央一个头戴方巾的人似立似悬,浑身散发着光芒,看上去并非实体,而更像是虚拟的幻象。 那道幻象慢慢抬起头,双眼猛地睁开,顿时精光爆射,一道声音在空气中震动,一字一顿地道:“犯我磐石者,杀无赦!” 二 狩猎大会 第五十九章 流沙之殇 幻象散发出的气势迫人,话音落下,那水面上的波纹泛而成涛,猛地倒卷起来,连同成片的沙地一起扬到空中,犹如那大海里高高的巨浪,铺天盖地地向两人压将过来。 沧海举掌发劲,一道大手印飞出,嘭的一声闷响,在沙浪上穿透而过,打出了一个手掌形状的窟窿。但那沙浪一个翻腾间,就把窟窿给填补了回去,那一掌便如没有打一般。 沧海见沙浪势大,拉住子汝往后疾退。他此刻为了避开沙浪的覆盖,全然忘记了生门必须有人坐镇的事情,连退几步之后,不知不觉已撤出了生门范围。 身后那些还没被水淹到的沙人登时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稍微顿了一顿,立马朝着两人蜂拥而至。 这一来前有滔天沙浪,后有沙人如蝗,两面夹击,更加教人难以抵挡。 沧海暗叫不妙,正欲拼力一搏,忽闻子汝轻轻地道:“护我山河,覆尘罩。” 嗡地声响,沧海只觉眼前一花,一道球形的光芒将两人罩住。然后就是一堆的沙人扑到光罩之外,呯呯砰砰如雨点般击打在光壁上。 任那些沙人如何拳打脚踢,光罩始终坚如磐石,甚至连晃动都不曾有一丝。沧海正感觉那光罩有些眼熟,紧接着前方那庞大的沙浪便压了下来。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过后,透过光罩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显然是被沙土给埋住了。 沧海道:“这是……皇城上面的那种防护罩?” 子汝道:“什么防护罩,俗气得紧,这个叫覆尘罩。” 沧海道:“不也一样是防护罩吗?” 子汝道:“不一样。” 沧海道:“那叫覆尘罩是什么道理?” 子汝道:“好听。” 沧海只好不说话了。 这时外面的沙土开始转动,像蟒蛇一样勒紧覆尘罩,拼命挤压。覆尘罩嗡嗡不绝,凭着极强的坚韧性,竟是硬抗了下来。沧海道:“好厉害的防护力。” 子汝却毫无松懈之意,指决锁扣,显得颇为紧张。沧海想起周合曾说防护罩反弹能力极佳,但如果遇上那种压倒性的力量,便有机会在反弹前的一刹那将整个防护罩一举摧毁,刚才那幻象所散发出来的气势显然已超越了全盛时期的黑土,倘若全力一击,未尝不能打破防护罩的壁垒。当下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子汝微微摇头,道:“恐怕你的力量顶不上什么用。我本以为那水眼是阵法的破绽,哪知水与沙混在一起,才是对方术法的真正威力所在。那幻象修为之高,非你我能及,现在只有看覆尘罩能不能抵挡下来了。” 覆尘罩外,那幻象似乎感觉到沙土包裹里的异常,等了片刻,依旧没有进展,当即一手在下,一手在上,掌心相对,形如抱月,术力勾动处,水急旋,沙如卷,在那幻象头顶混合成了一轮直径数丈的圆轮。 那圆轮疯狂旋转,轮边明晃晃的水刃毕露,随着那幻象手势一指,朝着包裹着两人的沙土位置狂劈而至。 那圆轮旋力惊人,尚未与厚厚的沙土触碰,轮边所带起的风力便已把沙土从中割开,其势威不可当。眼见就要长驱直入,沙土裂开处,突然露出裹在里面的那个光芒璀璨的防护球。 那幻象双目一凝,手爪急拉。圆轮的刃风本已刮得覆尘罩哐哐震颤,却在距离罩壁咫尺之时陡然间急停下来。 光是刃风便已如此强劲,假使那圆轮切下,胜败委实难料。但千钧一发间,圆轮还是停下来了。 那幻象对着光罩凝视良久,道:“覆尘罩?你们是天玑先生的什么人?” 沧海见他居然认出光罩的来历,甚是意外,又听他询问的语气十分和善,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也收敛了许多,似乎跟天玑先生是故人,当下道:“这位子汝姑娘正是天玑先生的高徒,而我是来参加试炼大会的,路上遇到对手追赶,误打误撞进入了前辈的法阵,万勿怪罪。” 那幻象道:“原来是天玑先生的高徒。”双手一摊,圆轮顿时往两边散开。 子汝见他罢手,当下也将覆尘罩撤了,道:“前辈认识我师父?” 那幻象向天宇仰望良久,似在回忆着什么,轻轻道:“天玑先生么,那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罢?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我也不知道。” 子汝听他言下,又见他以幻象现身,心中已隐隐猜出端倪,接口试探着道:“皇城之战,距今已一百一十三年啦。” 那幻象道:“一百多年,这么久了么?嗯,之前有人跟我说过,但我总记不起来。我这记性是越来越差啦。” 子汝一听,愈发符合自己的猜测,道:“敢问前辈是我师父的哪位好友?待我见到师父,也好跟他知会一声。” 那幻象道:“他居然还收有如此年轻的弟子,尊师还在尘世么?” 他既然提到了尘世,子汝哪里还会不明白?说道:“承前辈昔年大义,皇城才得以根存至今,我师父现在尚在人间。他老人家常说,长安不易,百万英雄也须当牢记。今日得见英雄前辈,子汝心中极是欢喜。”悄悄拉了一下沧海的衣角,沧海会意,当下两人顿首叩拜。 那幻象点了点头,道:“我虽并非天玑门下,但也曾蒙天玑先生指点一二,说起来跟你这女娃娃倒是同辈,哈哈,哈哈。” 子汝道:“前辈是英雄,受万人所敬仰,晚辈至今一无所成,岂敢与之论资排辈?可折煞死小女子啦。” 那幻象道:“如不能还后辈一个太平盛世,英雄又有何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子汝道:“晚辈子汝。” 沧海道:“晚辈沧海。” 那幻象道:“嗯,我姓墨名梅书,也有人叫我墨将。” 子汝道:“昔年皇城九十八大将,名震天下,我师父屡有提及,幸何会之。” 墨梅书道:“天玑先生倒是有心。可惜我已经死啦,什么九十八大将,那都是凡尘往事了。” 沧海忍不住道:“前辈明明好端端地在跟我们说话,怎会是死了?” 子汝也没听她师父说起过死人说话这等事,当下瞪着好奇的眼睛,也要听墨梅书说个一二。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章 守护的意志 墨梅书道:“你们有此疑问也很正常。别说你们了,当初就连我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传说修炼一途,到了某种层次,的确可以做到灵体与肉体分离。古籍预世书中便记载有韩夫子在自家书房里睡觉,灵体却飞越万里杀掉别国国主的事情。但到了那种层次,早已脱离了凡人范畴,我生前不过才练到将的级别,就算传说是真的,离那种层次也还遥远着呢。” 沧海道:“但前辈你确实还存在在这世间啊。” 墨梅书道:“不错。但你们也看见了,我的形体并不是真实的。即便我还可以对这个世界施加术法,实际上却已不属于这个世界。” 沧海想起之前那道游离的神思,似有所悟,道:“莫非……这跟思想有关?” 墨梅书看他的目光意味深长,道:“这位小友眼光倒是厉害。你说得对,现在的我……只不过是因为当初的执念而残存在这片土地上的一道意志罢了。” 沧海道:“意志……因为执念,意志竟可以在人死后独自遗留世间,并仍能对现实产生影响吗?” 墨梅书道:“世生万事万物,深繁奥妙,一切皆有可能。这道理是娑婆大人教给我的。其实随着岁月的流逝,我的执念早已被消磨得差不多了。而且我的意志生于这片土地,也无法脱离这片土地。当初我游荡于此,意念中只有坚守皇城四个字,但凡进入沙阵之人,我出手必不留情。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要等过了几十年,上百年,等到我的执念极大地削弱了,娑婆大人才来找我的原因。” 沧海道:“所以这也是云皇为什么要把修罗岛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那是因为,即使是过去了一百多年,这片土地也还是有人在拼命地守护啊。” 子汝道:“我从小居于皇城,却不曾听闻过前辈所说的娑婆大人。” 墨梅书微微一笑,道:“娑婆大人么……”双掌朝上翻动,光华炫动,十指指端各凝聚出一枚血红色的晶石。 子汝道:“咦,这不是镏铢石么?” 墨梅书双手轻挥,将十颗镏铢石送到两人面前。子汝接了,与沧海各分一半,然后致礼道谢。 墨梅书道:“镏铢石并非自然生石,而是由我等意志孵化而成。再过不久,我的意志就将消磨殆尽,要在这尘世间彻底消失了,答应娑婆大人进行这场试炼大会,算是我为磐石国尽的最后一份力量。你们拿着这些镏铢石,自然有机会见到娑婆大人。我的幻象状态不能长时间维持,你们去吧。” 子汝扬起头,带着几分期盼道:“以后咱们还能见到前辈吗?” 墨梅书道:“我本是已死之人,见不见又有什么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何况我都不属于这天下。你我缘尽于此,后会无期。”说着双手掐诀,身上光华星星点点,开始随风流散。 子汝挥手高声道:“谢谢前辈,我才有机会在皇城里长大成人。” 墨梅书模糊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柔和的笑容,然后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事情,转头对沧海道:“这位小友,我看你的意念气息大非寻常,有时间不妨到玉衡殿走一趟。” 沧海道:“玉衡殿,那是什么地方?” 墨梅书道:“我忘啦。就把这当作是试炼的其中一部分吧,祝你好运。” 声音渐渐模糊,终于幻象如火烬湮灭,彻底消失不见。沧海闭眼凝神搜索,隐约可以感受到空气中那股意志的存在,当下朝空一拜,再不停留,与子汝离阵而去。 此时深入修罗岛已有二十余里,路上到处可见残垣断壁,枯木腐铁,刀砍成裂谷,锤击为深坑,昔年皇城激战,如在当前。 沧海参加狩猎大会的初衷,并不如何在意大会本身,更多的是想通过此为父亲寻找到治疗的资源和人脉渠道,此时无人追赶,终于有余暇仔细打量岛上的景象,但见一土一石一草一木,无不气息悲郁,寂寥荒芜,生机难申。沧海手抚着镏铢石,心境与初上岛时已大有不同,默默想道:“原来周前辈要我参加狩猎大会,其意并不在于争强斗胜。这修罗岛留给我们的财富,远非那些名次奖励可比。” 夜幕降临,本就阴郁的修罗岛显得更加暗沉了。两人赶了一阵路,子汝无意间一撇眼,发现沧海腰间有个木牌泛着淡淡的绿光,正欲询问,突然路边跳出七八个人,凶神恶煞地拦在当道。 子汝一见来者明显不善,便没好气地叫道:“让开,好狗不挡道哪。” 对方皆有怒色,其中一人冷笑道:“别嚷嚷了,识相的趁早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免得吃苦头。” 另一个人道:“这妞儿长得不赖,说话恁地粗鲁。” 子汝道:“吃什么苦头,这个吗?”身形忽地欺进,啪地给了后者一记响亮的耳光,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闪又已回到了原地。 那人捂着脸,又是愕然又是惊怒。第一个人道:“好家伙,反倒先动起手来啦。” 子汝道:“连我一掌都避不开,就这种身手,想让姑奶奶交什么东西啊?” 第一个人道:“咱们的人跟了你们一路,早就发现这小子手上有镏铢石。把镏铢石交出来,就放你们走。” 被打耳光的人却叫道:“趁我不备偷袭打我,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子汝掏出一颗沉甸甸的镏铢石,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你说的是这个吗?” 第一个人道:“还有多少,都拿出来。” 子汝朝那被打耳光的人招了招手,道:“你出来,拿着。” 那被打耳光的人只道她要认栽,气哼哼地走出来,伸长手等着。子汝把镏铢石一抛,叫道:“拿稳啦。” 那被打耳光的人急忙朝镏铢石抓去。刚刚觉得镏铢石落入掌中,突然手肘一震,啪的一声,竟是拿捏不住,镏铢石又脱手飞出,重新落入了子汝手里。 子汝笑眯眯地道:“我给了,他不敢拿呀。”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一章 生气 那被打耳光的人道:“你……你又偷袭我。” 子汝道:“我怎么又偷袭你啦?” 那被打耳光的人道:“你明明叫我拿东西,却暗地里打我,不是偷袭是什么?” 子汝道:“依你说,怎样才不算偷袭?” 那被打耳光的人道:“咱们两边拉开,一喊开始,同时动手,方才光明正大。” 子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其他人道:“喂,他要拉开架势跟我一对一比武,谁输了谁就把镏铢石交给对方,你们说好不好?” 其他人脸上都有些无光,那被打耳光的人兀自在争辩道:“我可没说要交镏铢石……” 第一个人喝道:“闭嘴,别说了,嫌丢的人不够吗?” 那被打耳光的人顿时不敢吱声了。 第一个人道:“两位倒是有些本事……” 沧海见过高山仰止,对这些为了一己私利而明抢暗夺的行止十分反感,在旁边候了一阵,对方还在喋喋不休,心里老大不耐烦,大踏步向前便行。 第一个人冷笑道:“想硬闯么,先问过你柳爷答不答应……” 沧海咚地撞开他的肩膀,如蛮牛般直走不误。那姓柳的大怒,提脚飞踢。沧海看都不看一眼,回脚也是一个反踢。双方脚对脚,腾的一声,那姓柳的仰天倒翻在地。 其余人一见动上手了,蜂拥齐上,噼噼啪啪地打作一团。子汝有心要瞧沧海的本事,笑嘻嘻地在一边鼓掌叫好。 沧海本无心与他们争斗,出手尚还留了几分情,但自己退一寸,对方便进一尺,一个个脸上都充盈着贪婪和凶狠,纠缠不休,不由得厌烦起来,突地提高了速度和力量,但听得啪喀啪喀一连串骨头断折声响起,众人或断臂骨,或碎膝盖,纷纷躺在地上,表情痛苦惊恐,惨叫连天。 那姓柳的见势不妙,忽地从地上跳起,指着沧海叫道:“你等着,我去叫范老大来收拾你。” 子汝眉毛一挑,脚尖撩起一块石头,照准他膝弯踢去。石头化作一道灰影射出,那姓柳的叫声“啊哟”,腿脚吃痛发软,又摔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子汝喝道:“说清楚些,哪个范老大?” 那姓柳的连滚带爬,一边跑一边道:“说出来吓死你们,总之别跑,要你们好看。” 他一瘸一瘸的,竟也能拔腿如飞,转眼间逃得没了影,连躺在地上的一堆同伴都不管了。 沧海懒得再理他们,大步跨过众人。子汝却俯身在众人兜里摸索,翻腾了一会儿,竟搜出来六七块镏铢石。众人抢石不成,反要倒贴给她,皆叫苦不迭。有的人不甘心,欲待反抗,伸手来夺,被她拎起镏铢石噼里啪啦抽了一顿,把手都给打肿了。 当然也有人心思不一样,其中有个人被她摸得魂不守舍,主动交代说自己身上还藏有镏铢石。子汝又搜了一遍他的包裹,没有找到,问道:“哪里有?自己拿出来。” 那人道:“我的手断啦,动不了,姑娘还是自己来吧。喏,就在我怀里的兜。” 子汝扯开他的衣服翻找,也没有。 那人道:“啊,大概是刚才动作太大,掉到肚皮那里去了,你再找找。” 子汝拍打了一番他的腹部,并无物事,道:“到底在哪里?” 那人道:“不在肚子上吗?啊,是了,是了,定是掉下面去了,对,肚脐下去一点,再下去一点,应该是在那里……” 子汝见他越叫越往下,已知是故意戏弄,恼火起来,一石头砸将下去,那人顿时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嘶声哭道:“碎……碎……碎……碎啦!” 子汝气得又把他一脚踹到路边,然后飞步追上沧海。 沧海在前面遇上了分岔路,正不知如何抉择,见她上来,问道:“这两边似乎都能走,墨前辈所说的那个玉衡殿,却不知是往左边,还是往右边?” 子汝不说话。又问了一遍。还是不做声。沧海扭头看她,这才发现她脸腮发红,即使是在昏暗的夜色里也很明显,道:“咦,你怎么气得脸都青啦?” 子汝捧着两颊,嗔了他一眼,抢先走了右边。沧海只好跟着。 修罗岛上没有多少植被,到处都是裸露的泥沙土石,晚上风愈大,吹起漫山遍野的黄尘。两人一前一后,隔着两三米,在风烟肆虐的夜色中慢慢前行。 沧海见她心情似乎不好,轻易不敢开口说话,静静地跟在后面,她走得快,便跟得快,她走得慢,便跟得慢,持续了一段时间,突然子汝停下来,道:“你老是跟在后面做什么,能不能走快些?” 沧海道:“好。” 闷着头几步走到她前面去了。过了一会儿,听到她的脚步没跟上来,回头看,正坐在后面的一块石头上发呆。 沧海又走回去,道:“怎么不走啦?” 子汝双手横于膝,枕着下巴,道:“累了。” 沧海道:“这地方风尘大。” 子汝道:“你自己走罢,别理我。” 沧海就在她身边站着,矗得像根木头。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立着,在到处飘着沙尘的路边发愣,如同两个傻子。 也没看见有其他的参赛者路过,似乎在这个时候都不赶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子汝道:“你不累么?” 沧海道:“不累。” 子汝道:“那你就站着吧。” 沧海道:“嗯。” 又半晌过去,子汝突然指着前面道:“那边好像有个村子,咱们过去看看罢。”说着一跃而起,快步向前走。 沧海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一个转角的地方,隐约露出几栋残破的房子。 两人走近,但见那是一个背风的山坡。山坡后面稀稀疏疏的共有十几栋房子,大多数房子都已崩塌。瓦砾碎石满地都是,踩在上面咔嚓咔嚓的响。 透过塌口或窟窿,有些房子内的摆设痕迹还清晰可见。不远处还能看见干涸的河床。看来以前是一个不错的村子。 两人在破墙间钻来钻去,总算在村子后面找到一栋四面墙壁还算完整的间屋。那间屋右侧是一大堆的废墟,从轮廓来看,显然只是某栋大房子坍塌之后幸存下来的其中一个厢房。 子汝从破洞里跳进厢房,拿出一颗夜明珠四下里照看了一遍,道:“还行,今晚就在这里歇了。”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二章 夜宿 沧海探身进去,但见里面摆着一张床榻,一个衣柜,一个妆台,明显就是女子的闺房。 子汝把积了厚尘的床席抽起丢在一边,从衣柜里拿出衣布细细抹了几遍床板,然后以衣裳作垫,躺上去试了一下,点头道:“将就用了。” 见沧海在外面磨磨蹭蹭地不进来,道:“在外面干嘛,外面有镏铢石捡吗?” 沧海踌躇道:“我……我还是在外面睡吧。” 子汝道:“你留在外面,别人一眼就看到啦。狩猎大会的第一名只有一个,见者便是对手,白天你还没有打够吗,非要睡外面引敌人过来?” 沧海下意识地瞟了几眼那张唯一的床,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不进屋。 子汝见他神色扭捏,突然也明白过来,顿时红了脸,啐道:“你想得美,那边才是你睡的地方。”说着朝墙角一指。 沧海咳嗽一声,只好也跳了进去,连泥尘都不打扫了,直接以柜子里的衣物铺了一层,席地坐下,背部靠着妆台,就这样子眯眼入睡。 子汝卸掉衣柜的门,把进来时的破洞盖住,然后收了夜明珠,但收了之后又嫌太暗,便用衣物包住半边,只露出一半照明。收拾完毕,跳上床和衣而睡。 伶仃的破房子里,两个少年人一个卧在床上,一个靠在妆台,睡姿各异,心思却只有自己知道。 子汝不知道是不习惯还是怎地,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觉,偶尔朝妆台那边看两眼,但见沧海双手抱胸,低着头,呼吸匀称而绵长,睡得甚酣。 子汝闲着无事,以手支颐,饶有兴趣地研究起沧海的睡相。外面的夜风忽急,拉出呜呜呜的长音,沧海侧头伸腰,换了一个姿势,又沉沉睡去。腰间的衣缝里掉出一小截绿色的荧光,依稀便是之前看到的那块小木牌。 子汝轻轻下榻,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跟前,弯下腰去看那截小木牌。 背光之中,她的脸影与沧海的脸影重叠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她在亲吻对方的额头一般。 她伸手捏住那截小木牌,轻轻扯出,但见木牌上纹路精繁,天玑门的印记赫然在目,正是自己师父的信物。 突然外面有脚步不慎踩碎瓦砾,沧海猛地睁眼醒来,脱口道:“有人来了!”却见子汝正站在自己面前,右手捻着腰间的符卦,作势要扯,当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惊道:“你干什么?” 子汝还没回答,蓦地里砰的一声,堵住房子破洞的柜板被打碎,两条人影蹿了进来,手中兵器第一时间便朝沧海刺去。 子汝撒开手里的符卦,几乎是和沧海同时出招,砰砰两响,各自在敌人身上击了一掌,那两人直接撞穿墙壁,飞了出去。 外面的人见偷袭不成,高声叫道:“里面的人听着,麻利交出镏铢石,饶你们不死,否则有的苦头让你们吃。” 两人一下都听出来了是那姓柳的声音。屋外脚步繁乱,人数众多,敢情是那姓柳的不死心,带上大部队又寻过来了。 子汝叫道:“你又有什么苦头让姑奶奶吃啊?” 沧海身影一闪,率先从破洞里纵了出去,果见外头人影绰绰,三十人多把房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只听得有个粗犷的声音叫道:“把这小子往死里打!” 不由沧海分说,当头几个人便像饿狼一般朝他扑将过来。 沧海自上岛以来,不断地被一批又一批这样的人没来由地找茬,心中亦自有气,下手再不容情,双掌齐推,奥义之力迸发而出,面前两丈范围轰地炸开,那攻上来的几个人有的呕血飞退,有的被打得嵌入土里,有的身上的参赛凭证直接被气机击碎,血红气息从中飞出,在脸上化作“死”字。 这一击霸气横生,瞬间把对方的汹汹气势给打压了下去。 沧海昂首而视,人丛中那姓柳的赫然在前,刚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却是出自他旁边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那男子外表虎背熊腰,穿着却甚是光鲜。明明自己并不认识他,那男子却怒目以对,仿佛自己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一样。 那姓柳的道:“范老大,这小子有两下子,不可轻敌。” 那范老大瞪着眼道:“管他有两下子还是三下子,这么多人要还是摁不下他,要你们还有个屁用!赶紧给我弄死他,我真是越看他越不顺眼。” 沧海道:“我跟阁下素不相识,阁下莫名其妙迁怒于我,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范老大怒道:“素不相识归素不相识,人却没有认错的道理。废话少说,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自己离开修罗岛,要么我送你出去。立刻,马上!” 沧海见他说话九不搭八,不可理喻,道:“那就恕难从命了。” 那姓柳的有心要讨好范老大,正欲叫人再上,突听房顶上有人道:“范生天,一段时间没见,你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带着几十个人欺负一个人,要脸吗你?有本事你一对一地跟他打呀。。”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子汝坐在房梁顶上,两脚前后晃荡,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一身黄衫随风晃动,言笑晏晏,当真如仙子一般,众人不由看得呆了。 范生天看得出了会儿神,忽然像记起还有正事没做,道:“哼,你等一下,我先把这小子揍扁再说。” 众人听他们说话,似乎相互之间认识,都觉有些奇怪。 子汝道:“人家都说了与你素不相识,你干嘛这般不讲道理,定要跟人家过不去?” 范生天道:“是他先跟我过不去的。” 子汝道:“咦,奇怪,他之前又没见过你,又怎能跟你过不去?我看是那姓柳的跟你胡说八道的时候还添油加醋,你自己偏信谗言是非不分吧。” 那姓柳的勃然道:“我所说的句句属实,哪里有胡说八道了?你才是在这里胡说八道。范老大,这女子口出无状,我帮你收拾她。”转身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就要攻上房顶。 子汝非但不慌,反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道:“范生天,你本事真够大的,现在连我也看不顺眼,要弄出修罗岛了是不是?” 范生天反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把那姓柳的拍翻在地。那姓柳的晕头转向,半天起不了身。 谁也没料到他竟会突然出手打自己人,这一掌顿时把其他人都拍懵了。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三章 不开心 那姓柳的颤颤巍巍扶着墙根起身,脸颊红彤彤的有些发肿,又是惊惧又是不解,道:“范……范老大,你打错人啦。” 范生天瞪眼道:“错什么,打的就是你!” 那姓柳的道:“为……为什么?” 范生天道:“谁让你想动她的?” 那姓柳的道:“她不是跟那小子一伙的么?” 范生天怒道:“她是她,那小子是那小子,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是一伙的,老子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那姓柳的叫屈道:“这……范老大,刚才你也看到他们在屋里那个样子,那个样子……都亲上啦,还不是一伙的么?” 范生天大怒,单手将他拎将起来,长臂一振,砰砰砰砰砰砰一连串的炸裂声响起,那姓柳的身上的玉石藏饰连同参赛凭证尽皆爆碎,血红气息飞舞,瞬即在他脸上印上一个大大的“死”字。 那姓柳的睁圆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淘汰掉,道:“你……你……为什么?” 范生天像丢垃圾一样把他往地上一扔,道:“按照大会规则,你已经死了。若不按大会规则,你也已经死了。我不跟死人说话。” 其他人见那姓柳的被淘汰得莫名其妙,一时面面相觑,既不敢抢出头,也不敢乱说话。 子汝在屋顶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早已预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范生天转身朝沧海走去,一边挽着袖子道:“来来来,听说你能打得很,我就跟你来个一对一,省得别人说我以多欺少。” 沧海道:“你我无冤无仇,打就不必了吧。” 范生天道:“我对你无冤无仇,你对我却不共戴天。来,吃我这一拳。”呼地一拳直头直脑地打过来。 子汝道:“小心啦,别接他的拳头。” 沧海摇身撤步,果然没接他的拳头。范生天一拳打了空,跳脚道:“不公平,不公平,你事先教了他的好,太也偏心。” 子汝道:“现在想起公平来啦,你带着几十人来欺负我,怎么不想一下公不公平?” 范生天道:“我怎能欺负你?我事前又不知道是你。是他说有人抢了镏铢石,我才过来的。其实你想要镏铢石的话,直接说一声,我让他们送给你便是,用不着这么麻烦。” 子汝道:“哼,什么我想要我想要的,明明是你们先抢我们的镏铢石,到了你嘴里,倒成了我是坏人啦。等大会结束,我就找西王叔叔说理去。” 范生天皱眉道:“不是你们先抢的?”向那姓柳的看去。 那姓柳的见他满脸凶意,忙道:“不是……” 范生天斥道:“闭嘴,你已经死了,再说话就是作弊。知道被淘汰了还无视大会规则作弊是什么下场吗?” 那姓柳的噤若寒蝉。 子汝道:“我早说你听信谗言是非不分,有错么?一大帮人跑过来,跟牲口开市似的,咩咩哞哞,吵得本姑娘觉都没得睡。” 范生天一听她提起睡觉的事,突然又暴跳起来,指着沧海道:“你我再来决一死战!” 沧海听他与子汝说话,双方甚是熟稔,显然并非仇敌,但对于他为何如此针对自己却是一头雾水,道:“范兄,既然你跟子汝是朋友,还是算了吧。” 范生天怒道:“朋友?我跟她是朋友,那你跟她是什么,两口子吗?好哇,都交往到这种不要脸的地步了。” 沧海愕然道:“两口子?” 子汝啐道:“呸,你才真的不要脸,什么两口子,你跟那姓柳的才是两口子。” 范生天气急败坏道:“我刚才远远地看见你在里面都跟他亲上了,还伸手搂他的腰,跟两口子有什么区别?” 子汝霎时间涨红了脸,柳眉倒竖地憋了半天,突然揭起身边的瓦片向他砸下来。范生天闪在一边。子汝双手不停,扔了一张又一张,乒乒乓乓一阵乱响,范生天一边躲一边嘴里还叽叽歪歪。直到把屋顶的瓦片都扔得空了,子汝才罢手,气呼呼地道:“你这个浑人,有本事别躲。” 范生天道:“你砸我干什么,被我戳穿了是不是?” 子汝生了会儿闷气,忽然笑道:“就算我们是两口子,你管得着么?” 范生天道:“我管……”仔细想了想,还真的管不着,不由得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断墙上不说话了。 沧海再迟钝,这时也看出来是由于自己和子汝走得近,有人不高兴了,心想这两人老早就相熟了,打打闹闹的不知道是什么关系,自己无端夹在其中,未免煞了风情,当下道:“范兄误会了,我与子汝只是被人追杀,偶然在路上撞在了一块,因此相互扶持而已,并无他意。” 范生天满脸写着不信,哼唧唧地道:“子汝天仙一般的人物,没有他意才怪呢。” 沧海道:“范兄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子汝姑娘么?” 范生天怔了怔,一想好像有点道理,道:“嗯,你说得对,既然如此,那咱们交个朋友?”说着伸手出来。 沧海不虞有他,递手过去。子汝道:“别……” 话音未落,范生天一把抓住他的手,蓦地里一股巨大的电流传过来,筋骨麻痹,皮肉刺痛,四肢不由自主地挺直抽搐起来。 范生天一招得手,得意地哈哈大笑。 沧海毛发倒竖,但觉那些电流径往心脏肆虐,不禁大惊失色,幸好他的奥义之力是随心而至,念头一动,狂潮般的力量便即向被抓住的手冲击过去。 范生天的手被一震而开,顿时咦了一声,露出惊讶之色。 沧海的身体一时不受控制,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子汝从屋顶跳下,挡在他前面,恼道:“范生天,你过分啦。” 范生天甩了甩手掌,道:“这小子还真是不容小觑。” 子汝回头对沧海道:“你怎样了?” 沧海暗自调息,不消片刻,身体技能便即恢复如初,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范生天见他这么快便没事人一般,更是诧异,又见子汝对他流露出关怀之意,老大不爽,拉开架势道:“来来来,这回咱们不玩阴的,拳脚上见高低。” 沧海实在是不胜其烦,道:“在下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撇下众人,迈开大步,朝着大路方向便行。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四章 洞中藏人 范生天道:“咳,这小子生气啦?真没意思。” 子汝白了他一眼,快步去追沧海。沧海只想快些离开这些烦人无聊的是非,也不管方向对不对,见路就走。子汝在后面叫道:“喂,你去哪里?这路可不是去玉衡殿的,右边才是。” 沧海闷着头改向右行。 子汝追上来道:“今天才是大会第一天,时间还长得很,你这么着急赶路干嘛?” 沧海不理她。 子汝只好亦步亦趋道:“喂,等等我啊。” 沧海忽地转身,大声道:“子汝姑娘,你就别再跟着我啦,让我一个人走吧。” 子汝疑惑道:“怎么啦,又没喝酒,你撒什么疯?” 沧海道:“我没撒疯,你回去范兄那里吧,我自个儿就好。” 子汝道:“我干嘛要回去找那憨货?气都被他气死了。” 沧海道:“那你去别的人那里,反正不要跟我在一起就好。” 子汝眼神忽地黯淡了下去,道:“什么意思,你嫌弃我?” 沧海道:“我怎么敢嫌弃你,我当然不会嫌弃你。子汝姑娘,你是天上的仙女,无论走到哪里都一样受人瞩目,我跟你走在一块儿,他们一个个都像仇人一样看待我,我真的受不了啦。我又没做错什么事,干嘛要平白无故地受这种气?” 子汝想了想,忍不住笑了,道:“这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害你。” 沧海道:“是不关你的事,但禁不住他们都冲着我找茬啊,像范生天那般一个个都来寻我比什么高低,我烦都烦死啦。” 子汝道:“只因为这样,你就不要我啦?” 沧海想起刚才自己熟睡时她偷偷摸摸地凑过来,不知道有什么图谋,虽说她是天玑门的小师妹,但狩猎大会上尔虞我诈,狡计百出,每个人都是相互竞争的关系,可没有好人坏人之分,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说道:“我还想睡个安稳觉,请子汝姑娘成全。” 子汝撇嘴道:“哼,说得好像是我非要缠着你一样。我才不想管你呢,好自为之。”转身一跳一跳地往旁边的河床下去,顷刻不见了人影。 沧海也不理她,自顾向前走。反正以她的修为,一般人也打她不过,遇上个别难缠的,耍一下天玑门大师姐的威风,大致也能过关,因此倒不需太过为其担心。 夜已深,修罗岛上各处抢猎一般的争斗都暂时平息了下来。白天的狩猎者们隐进了岛上的角角落落,踪迹难寻。沧海一路上走得倒也顺畅。到了下半夜,看见路边有个大约五六米深的斗洞,洞檐斜遮,落沙难以铺陈,是个避风的好去处,当即躬腰走了进去。 刚踏进洞口,便闻鼾声如雷,里面竟是有人,沧海吓了一跳。借着洞口的微弱光线凝目看去,洞壁尽头处隐隐约约躺着一个人影。那人影手脚张成一个大字,四仰八叉,睡姿甚是浪荡。 沧海侧耳倾听,附近并无其他人迹,心想:“修罗岛上危机重重,到处都是潜藏的对手,但凡中途休整,必是小心翼翼,深恐对手知闻。此人独自一人,却睡得如此大开大合,丝毫没有顾忌,若非是仗着洞口隐蔽,便是有真本事的人。” 须知修炼之人,修为越高,内息便越细微绵长,能参加狩猎大会的人,哪个不是各地方修炼界的天才俊杰,似这般打鼾声像是拉风箱一样地响亮,殊无道理。 沧海为了避嫌,正欲转身离开,忽闻那人迷迷糊糊地道:“来都来了,就着地儿睡罢。” 说着翻了一下身,把洞内的一半空地让了出来。其人却鼾声不断,仿佛刚才说的只是梦呓。 沧海犹豫了片刻,摸着洞壁向里走去,他当然还怕里面藏了什么机关或是陷阱,又怕踩坏了对方的物事,手脚在黑暗中摸摸探探。 那人一边睡一边举起右手,忽然呼的一声,手掌冒出熊熊火光,就像一个火把一样,嘴里仍是迷迷糊糊地道:“放心睡吧,地上没刺。” 火光映照下看得清楚,那人中等身材,面如冠玉,穿着丝绸锦衣,长得一副公子哥的模样,衣扣却往两边扒拉,敞开着白兮兮的胸口,裤脚挽到膝盖上,状若田农,不伦不类,浪荡不堪。 他背对着沧海,甚至都不曾看他一眼,手掌燃起的火光却把洞内照得一清二楚。沧海扫了一眼,果见地面并无异样,施了一礼,道:“多谢,打扰了。”不客气地在空出的地方躺下。 那人手掌一晃,把火熄了,以臂当枕,又旁若无人地打起鼾来。 沧海初时还小心谨慎,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但听对方睡得像死猪一样,在不停地呼噜声中,居然渐渐放松了警惕,跟着睡死过去。 翌日,晨光从洞口折射进来,沧海一觉睡醒,耳根清净,竟是没有了那震天的呼噜声,忙转头去看,但见旁边空空如也,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开。 沧海察看了一下,身上的东西并没有少,心道:“此人倒是个君子。” 出得洞来,晨曦东升,烟沙稍微减歇,目视中一片刀削斧凿的嶙峋乱石,完全找不到人行的道路,也不知昨晚自己是怎样走过来的。沧海心道:“这里四面八方皆是石林,却不知道我之前是从哪边来?嗯,对了,大会开启之时,是从南边上岛,我只管往北边走便是。” 在崎岖的石林间跳跃穿行,走了大概三里,地势转斜而向上,高处乃一陡坡。沧海朝上攀爬,离坡顶尚有十几米的时候,突然发现左侧坡顶有一个人影。 那人影似乎听到后面有动静,回头看了看,竟挥手向沧海打起了招呼。沧海瞧得清楚,正是昨晚跟自己睡在一个洞里的那个人,当下也点了点头。 那人打过招呼,便转身不再理会。沧海再爬得近一些,发现他坐在地上,眼望前方,一脸的发愁。 沧海甚是奇怪,问道:“怎么啦?” 那人向前指了指,道:“你自己看。” 沧海手脚并用,三两下跳上坡顶,但觉眼前一阔,前方的地面不翼而飞,空空荡荡,脚下深渊万丈,原来竟是一处绝壁。 深渊宽有数百米,对面峭壁直立,情状跟这边差不多。两边峭壁遥遥相对,让沧海不由得想起了黑云渊。眼前虽然比不上黑云渊的复杂诡秘,但距离之宽,地势之险,犹有过之。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五章 石桥 左右悬崖绵延不断,绕道的话不知要多走几长的路,崖壁平光,无着手之物,万难攀援,底下尖石林立如刀,倘若一个失手,摔将下去定无全尸。 沧海承那人昨晚的好,说话甚是客气,道:“夜里蒙兄台照拂,在下还未来得及道谢,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那人道:“那洞又不是我的,人人皆可睡得,谢我做什么?贵人可不敢当,叫我吴直直便是。” 沧海道:“在下沧海。眼前这景况,看来只能绕道啦。” 吴直直摇头道:“绕的话太远,来不及的。” 沧海道:“来不及什么?” 吴直直手掌拢在眉上作瞭望状,道:“看见对面那块凹进去的石头了吗?” 沧海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凝目而望,果见对面的悬崖半腰处有一块如瓢状的石头,石头中间微凹,依稀放有一件兵器似的物事,兵器周围又有几块红色的东西,道:“那是……镏铢石?” 吴直直道:“正是。” 沧海道:“为何会有镏铢石在那上面?” 吴直直道:“我也不太清楚,估摸着跟中间那件兵器有关。我刚看见的时候只有五块镏铢石,现在已经长到八块啦。” 沧海一怔,道:“这数目还会长?” 吴直直道:“不奇怪。镏铢石本就是前人意志所化,那件兵器想来是当年大战中的遗留物,上面有其主人的意念缠绕,因此能自生镏铢石。” 沧海道:“可惜太远啦,拿不到。” 吴直直道:“这倒未必。” 沧海道:“怎么,你有办法?” 吴直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此法子我一个人完成不了,须得至少两人配合才行,方才我发愁也是为此。现在多了你在,事情便有望了。” 沧海道:“愿闻其详。” 吴直直道:“你看它下面。” 沧海移目向下,但见风过沙徙,聚尘成霾,迷蒙中一时还看不出个所以然,再仔细看了一会儿,偶尔云散尘开,露出下面的一段长长的石条。石条不大,宽仅半米,但其长度却似乎连贯了两边的悬崖,而且晾在半空,犹如一根大筷子卡在两崖之间。 沧海道:“好长的石柱子。” 吴直直道:“不,不是柱子。那原本应该是建造在此地的一座独石桥,后来两端断裂,掉到悬崖中腰去了。你看它那边的末端,却是在哪里?” 沧海顺着那石桥一条直线探视而去,发现它的尾端似乎正好晾在那块瓢状石头的底部,道:“咦,这是故意的还是巧合?若是巧合,那可妙极了。” 吴直直道:“不止如此,其实这石桥中间还另有玄机。” 沧海依言再看,终于明白了他所说的玄机是什么。原来那石桥正中间的底部刚好有一块巨大的石墩从渊底矗立而起,把它给抵住了,因此没掉下去。那长长窄窄的石桥就好比是一块跷跷板,而那石墩则是跷跷板中间的那个支点。 沧海观察石桥两端,实际上并非卡在两壁间,而是离峭壁尚有一段距离,是悬在空中的,奇道:“这石桥两端悬空,对面那一端上面还搁着一块大石头,按道理是无法保持平衡的,为何却还能安然无恙?” 吴直直道:“我天还亮就过来了,当时对面的那块石头的高度跟崖顶差不多,现在却往下坠了数丈,可见是那生出来的几块镏铢石加重了对面的重量导致。所以绝对的平衡是没有的。之所以没有失衡,依我看,是由于风的关系。” 沧海道:“风?” 吴直直道:“没错,风。我坐在这里观察了几个时辰,发现下面靠近我们这边的风明显较大,是持续不停的风压压住了这端的石桥,与对面那块石头的重量抵消掉了。” 沧海低头思索,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吴直直道:“但天亮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下面的风力正逐步减弱,与之相应的,对面那石头必定是不断地往下沉,等到它沉到一定的斜度,上面的镏铢石就搁不住,要掉落到渊底去啦。” 沧海道:“嗯,所以要想到对面去拿镏铢石,这边的石桥就必须另外站一个人保持两端平衡,是这个意思么?” 吴直直道:“对啊,否则我早就出手啦,也不用在这里耗这么久。趁着如今周围没别的人,你我两人正好,若再多出一个人,那局面就不一样了,非打起来不可。对面的石头正不断地下坠,时间不多,你意如何?” 沧海道:“拿了镏铢石后,你我却该怎样上来?” 吴直直道:“拿了镏铢石后,你我自然是平分,然后各据石桥的一端,一齐跳上两边崖顶,你仍在这边上,我在那边上。虽然你上来后仍免不了要绕道而行,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大不了我多分你一颗镏铢石当辛苦钱就是了。” 沧海道:“若能多得几颗镏铢石,多绕些远路也算不得吃亏。好吧,就按照你说的办。” 吴直直大喜,道:“如此甚好。那我先下去罢,呆会儿我稍过了石墩位置,你即跟着跳下。” 沧海道:“明白了。” 吴直直从怀里掏出两颗镏铢石,毫不迟疑地递给他,道:“你既然答应做这个砣子,我也得让你安心。这是我昨天辛苦得来的镏铢石,便暂时给你保管,待我取了那边的镏铢石,再来重分。” 沧海微一迟疑,伸手把两颗镏铢石收下了。 吴直直道:“我先下去啦。”纵身往下一跳,不偏不斜正落在那石桥上。石桥这边本来已略向上翘,突然多出了一个人的重量,微微一晃,竟朝下沉去。 吴直直快步而行,石桥这端随着他的脚步移动渐渐又由下沉改为上翘。沧海眼见着他的身影在迷蒙的沙尘间忽隐忽现,一条直线而前,片刻便踏过了中间位置的石墩,当即不等他开口,看准脚下的石桥跃落。 石桥顿了一顿,突然沧海这边又往下急沉,连忙往中间走去。吴直直叫道:“慢些,慢些,我要往对面去了,你稳住就好。” 沧海放慢脚步,但见他的身影在向尾端那块瓢状石头越靠越近,只要一伸手,就可把石头凹处的镏铢石收入囊中。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六章 笨蛋沧海 吴直直走到瓢状石头面前,发出咦的一声,回头看了沧海一眼,神色颇有些古怪,同时还打了个手势。沧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然后便见他跳上石头,前后左右地摸索。摸了一会儿,又跳下来,一边向回走一边朝沧海招手,要他同时移动以保持平衡。 两人迎面靠近,在中间的石墩位置附近停下来会合,沧海见他两手空空,道:“怎么啦?” 吴直直挠了挠头,道:“奇怪得很,石头上面的东西都不见啦。” 沧海愕然道:“有这等事?” 吴直直道:“是啊,石面上空空如也,就连那兵器都不见了,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沧海道:“难道这么一会儿功夫竟掉下去了不成?” 吴直直道:“不好说,要不你过去瞧一瞧,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是真瞧不出来。” 沧海道:“也好。” 两人就着平衡点交换了位置。沧海刚走出两步,前端摇晃得厉害,吴直直道:“不行,你太重了,我在这头压不住。” 沧海茫然道:“我不重啊。你走远些就好了。” 吴直直:“那石头在最尾端,咱们同时走到两边末端,不还是你重吗?不对,定是你身上的东西太多,你把东西放出来。” 沧海上下摸了摸,道:“别的没有,只有一些钱银和十几块镏铢石。” 吴直直叫道:“十几块镏铢石?那东西看着不大,却重得很。你先把它们给我。风快停了,不加些重量压住这一头,你走到那边非掉下去不可。” 沧海凝目去看,果然黄尘落定,风缓欲止,他那端石桥上翘之势明显,当下把身上的镏铢石装在同一个包囊里,递给了他。 吴直直道:“当心些,那块石头可能有什么古怪。” 沧海道:“知道了。” 这次轻装上阵,两边果然平衡多了。两人各向两端拉开距离,渐渐隔得远了。沧海穿过几层飞尘薄霾,慢慢移到那块石头旁边,探头进去看,果见兵器和镏铢石都没了,却平白多了一堆普通的石头在里面,心道:“怪哉,难道镏铢石还会变成普通的石头吗?” 抬头观察附近,并无特异之处,只面前伸手可及的崖壁上有些新鲜的抠痕,目测了一下,那些抠痕倒是跟那堆石头似有吻合。 沧海心思再迟钝,此时也已觉得不大对劲,念如电转:“这些石头显然才刚抠下来,难道……难道是他做的吗?” 正欲转头去看,突觉身下一沉,石桥倾侧下坠,险些没站住。这明显是石桥失了平衡。沧海急跳下大石,一边往回疾走一边叫道:“吴兄,吴兄,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人回答。沧海一颗心沉了下来,加快速度,越过中间石墩,往原先的那端奔去。但见石桥上空荡荡的,一直奔到尽头也没半个人影,那吴直直竟是不知所踪。 沧海朝着下面氲氤的渊底大声呼喊,除了沉闷的石谷返音,没有任何回应。石桥却因他靠得太近末端,两头的上扬下坠之势掉转了过来。无奈只好又向中间移了十几步,石桥这才稳下。 沧海站定在石桥上,不敢再乱走动。此时石桥上只剩他一个人,无论向哪边移动,哪边必定失衡下沉。虽然他的位置不是在最中间的石墩处,但离崖壁也有相当远的一段距离。抬眼向崖顶看去,又无路人经过,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此时他心中也大致明了,自己多半是被那吴直直给骗了。只因他半夜让地儿给自己睡,下来的时候又大大方方地将镏铢石交给自己保管,种种先入为主,乐善豪爽,令人不由得产生信任之感,所以后面自己把镏铢石全数交给他的时候,便不曾有半分疑心。 什么大战遗留的兵器,什么前人意念自生镏铢石,都只是为了最后把自己身上的镏铢石一股脑骗走罢了。 甚至连名字都未必是真实的,修炼之人,又是衣着光鲜,哪有叫什么吴直直的道理? 沧海满腔郁闷之情,却无发泄之处,默默呆立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只能自认倒霉,坐在石桥上,随着渊风微微摇晃。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沧海在方寸之地活动,既无聊又难熬,眼睁睁看着阳光由东照转为西斜,一天居然就这样过去了。周围却连一个人影也没有出现。 傍晚时分,崖顶的天空夜幕初临,半亮半暗的时候,忽然崖顶传来一声咯咯咯的笑声,道:“笨蛋。” 沧海心中一动,抬头看,上面一片空荡荡的,却哪里有半个人影?叫道:“子汝姑娘,是你吗?” 没有人应。 须臾,渊间传回来一阵“子汝姑娘”“是你吗?”的回音。沧海又叫了几遍,却全然是白费力气。刚才那笑声就像是幻觉一样,再不复出现。 沧海颓然丧气,心道:“方才那笑声倘若真是子汝姑娘,我叫得这般大声,她定能听见。但这渊间尘积如烟,天色又暗,若不是细心寻找,未必能看见我的所在。” 又想:“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交情,之前分别的时候,我说的话大概还得罪了她,即便她听见了,又凭什么要来救我呢?沧海啊沧海,你可太不会做人啦。” 想到这里,便放弃了继续呼喊的打算。仔细观察四周,想要找出一丝自救的办法来。 日落之后,渊风又起。石桥摇晃得厉害。沧海稍微移了一下位置,感觉桥上的平衡点有些变了,然后猛地省起:“那吴直直说石桥这一端是由风压压住,是以对面虽然多了一块大石,仍能保持平衡不掉落。他虽然骗了我下来,但这个说法却有一定的依据,倒不一定是假的。” 当下站起来去感觉石桥支点的变化,果然随着夜意渐浓,渊间的风也渐大。那些风乃是水平吹过,与石桥上翘下坠的力道相悖,虽然加剧了石桥的摇晃程度,甚至有时候两头还会划起小圈圈,却不再那么容易往下沉了。 沧海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往崖边靠拢,等到离崖壁仅五六米的时候,猛地加速奔跑,在石桥末端跳起,手脚并用,又在崖壁间借了几下力,嗖嗖几下,终于跃回了原来的崖顶。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七章 报复 沧海回望那石桥,在昏暗的尘雾里晃晃悠悠,半隐半现,自己在下面苦苦熬了一天,到头来不但没得到半分便宜,还把上岛以来所获的镏铢石全数弄丢了。而且一想到还依然要绕远路而行,就不由得让人火大。 顺着崖边走,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离开这片石林。他在这地方耽搁了一天时间,进程比别人慢了一截,回到正路上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走到前面去了。 独自往北走了数里,才看见路边有一座高台。那高台十米方丈,周围立有铁柱栏杆。五个人围住高台四个方向,正对着台上的两个人高声叫骂。 双方身上各有伤情,显然在沧海经过之前已经历了一番恶斗。但听得双方在台上台下互相指责挑衅,沧海大致听出来了,原来是台下那五个人欲靠着人多势众,要抢台上两个人的镏铢石。孰料那两个人修为明显高出一筹,打了半天,居然难分胜负。 沧海上了吴直直的大当,本来就满肚子气,一听双方争执又是因镏铢石而起,正所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三两步走到高台下,还没等双方反应过来,拎小鸡一般抓着其中一人的后领,嘭的一声往地面砸落。 这一砸手劲甚大,碎石暴飞,尘嚣弥漫,直把那人砸进了土石里,形成了一个土坑。 台下其余四个人纷纷喝道:“干什么,找死!”“你是谁!”左右两人同时攻了过来。 沧海待两人近身,忽地侧里滑步,拧腰转到右边那人旁边,脚尖斗起,正踢在那人的后腰上。 那人本就是前扑之势,被他大力一脚,顿时刹不住劲,一头照左边扑来的同伙撞了过去。哎哟哎哟两声,两人脑袋与胸口相撞,一齐滚落在地,昏昏糊糊地竟站不起来。 另外两人见沧海两招之间便打倒了三人,不由大惊,一人问道:“阁下是什么人,为何上来就打,咱们好像没得罪过你吧?” 沧海心想:“我也没得罪过谁,还不是在不停地受这种鸟气。哼,就我受得,你们受不得。”嘴上却一声不作,继续向他们走去。 两人变了脸色,忙摆出应敌架势。刚才那人向倒在地上的同伙道:“你们怎么样啦,快起来啊。” 地上其中一个人道:“我……我的肋骨好像被撞断啦。” 另一人一动不动,想是晕了过去。 剩下两人催动术法,便欲跟沧海拼命,猛然间人影晃动,一股巨大的力量隔空涌至,砰砰两下,两人喷血倒飞数米,同时被沧海击倒。 沧海挨个去搜他们的身,却连半颗镏铢石都没找出来,心中更气,提脚踩在那断肋骨的人身上,喝道:“你们的镏铢石呢?” 那人痛得额头见汗,道:“我们……我们没有镏铢石。” 沧海道:“你们这种成群结队的人,就爱仗着人多抢别人的镏铢石,没有,鬼才相信。” 那人苦笑道:“我们的镏铢石也被别的大队伍给抢去啦,否则也不会耗到现在还在这地方。” 沧海道:“那你们在这里打什么?” 那人道:“我们的镏铢石被抢了,气不过,正好看见他们两个……” 沧海道:“嗯,所以你们就想抢他们的镏铢石是吗?好得很。”松开他,又转身向台上两人走去。 台上两人跟那五个人缠斗半天,虽然论修为己方略高,但对付起来也十分棘手,此时却见沧海三招两式即把那五个人放倒,身手极其不凡,问道:“谢兄台出手相助,敢问……” 沧海身影刷地一闪,已跃到台上,不耐烦地道:“不用谢我,我也是来拿镏铢石的,你们身上有多少,快快掏出来,省得我动手。” 两人吃了一惊,同时退后两步,相互看了一眼,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一人爽快地把衣服一解,口袋包囊皆翻遍了给他看,道:“不瞒阁下,咱们两人身上也没有镏铢石。” 沧海愕然道:“他们没有,你们也没有,那你们在这个打个鬼?” 那人道:“说了别人也不信,这不是气不过么。” 沧海检查了一遍,果真是没有,道:“罢了,罢了,算我倒霉。”转身便走。 地上那几个人听说他们没有镏铢石,又开始骂了起来,不过这回不是挑衅了,而是骂他们没有钱却装有钱,累得大家白白费了半天劲。 其实最郁闷的是沧海,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被人骗,以至于现在一无所有。反过来去抢别人报仇,对方却个个皆是穷光蛋。气闷之余,自感有些心灰意冷,心想这修罗岛上发生的事情,他奶奶的统统都是岂有此理。 后来看见路边的河床边有座拱桥,当即一头扎进桥底,管它什么狩猎大会镏铢石,索性埋起头来睡大觉。 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从桥上经过。沧海一惊醒来,闻得脚步声是有两个人,还以为跟自己一样又是掉队的,闭眼正要再睡,听得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这才是狩猎大会的第二天,有必要这么早过去么?” 另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修罗岛一到了晚上,天气比白天恶劣数倍,参加大会的这些人都找地方隐藏歇息去了,我们要趁着这少人的时候到北边与马爷会合。白天可不方便。” 那女子道:“那樊睿现在怎么样了?” 沧海心念一动,顿时整个人清醒了过来,忖道:“樊睿?这名字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那男子道:“听说一路势如破竹,无人能撄其锋。那丁家的小子派了五拨人出去围追堵截,俱败下阵来,无功而返。” 那女子道:“哼,那丁家的人也真是没用。” 那男子道:“也可能是对方真的了得。参加狩猎大会的都是各地精英,没有几手硬功夫,谁敢到这里来?那樊睿只是孤身一人,便打得各路人马苦不堪言,没有些真本事怎么可能?所以啊,万不可掉以轻心,反正咱们先赶过去再说。” 寥寥数语之间,已屡次提起“樊睿”之名。沧海苦苦回想,蓦地里灵光一闪,心道:“樊睿,樊睿……是了!是了!前些晚上在东城那家客栈里,楼下那两人密谋的,不就是为了在狩猎大会上对付一个叫樊睿的人么?”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八章 那风中的刀 沧海自进了狩猎大会后,屡遭强抢坑骗,对这种暗中谋害他人的伎俩尤为痛恨,当下起身,悄悄跟在那两人后面。 那两人专挑大路朝天的地方走,沧海初时还觉得奇怪,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参加大会的人为了躲避别的竞争者,必定都是选择在那些隐蔽的角落里藏身,这两人反其道而行之,直走大路反倒是最安全的。 两人迎风而前,提气往北疾奔。沧海借着路边的遮挡物,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穿过一片破碎的街区,到了街道尽头的时候,前面两人忽然停了下来。 沧海躲在残墙后面,悄悄探头,只见在那两人正前方二十米处,一个瘦长的身影正支着脚坐在大路中间,肩上扛着一柄暗金色长刀,眼帘低垂,似梦似醒。 淡淡的夜光映出他稀薄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风烟掠过,衣诀直飞如仙。 三更半夜,一个人大咧咧地坐在大路中间,怎么说都透着几分古怪。 那一男一女盯着那人看了半晌,见他始终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在干嘛,便重新迈步,有意绕开他,从旁边走过去。 两人越过他的一刹那,那人眼皮突然抬起,问道:“你们要去找樊睿吗?” 那一男一女不约而同地猛然重新停步,侧头看向他,露出吃惊的表情。 那女的道:“你……是谁?” 幽暗的发影下,那人嘴角微微上扬,道:“先问过我的刀罢。” 肩膀上的刀身发出嗡的一声,忽然急剧震动旋转起来,肉眼可见的刀光照亮了苍茫的夜,然后划破空气,在那男的身上一掠而过。 时间似乎停止了两息。 那人甚至还保持着席地而坐的姿势,挥出的刀又慢慢搁回肩膀上。 但那个男的头颅还在空中飞,过了一会儿,啪嗒一声,掉落在路边的干水沟里。 然后,那具不完整的躯体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个女人瞪大了眼,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道:“你……竟然杀了他?” 那人头也不抬地道:“对。” 那女人道:“狩猎大会不许伤人性命,你怎敢杀了他!” 那人淡淡地道:“确实有这个规定。可惜你们并不是狩猎大会的人。” 那女人怔了怔,颤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下一刀,我还会杀了你。” 那女人脸色大变,双手急扬,两匹红色的绸缎从袖口飞出,如蛇般游走,在空中纵横飞舞,盘旋缠绕,须臾之间即卷作一个茧子似的,将那人一层又一层地紧紧裹住。 然后右手并指如刀,一道红色的能量飞出,闪电般朝那绸缎裹成的大茧子射去。 扑的一声,那道红色能量射进大茧子里,那女人脸上现出喜色。 但仅此而已,大茧子并不见有任何动静。 等了片刻,射进去的那道能量仍是无声无息。那女人的喜色不由得僵住了。 突然之间,一道刀光破茧而出,犹如那横空现世的天雷地火,劈出一片炫目的扇形光幕,由近而远,由小变大,斜斜地打进街边那堆房子里。 刀光经过的地方,血花喷溅,女子分作两段,土石炸裂,断墙残瓦如雨纷落,大片的房子被削掉一半,顿时矮了一大截,露出平平整整的墙根来。 尘嚣弥漫,不过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那人从缭绕零碎的绸缎中现出身来,依旧扛着长刀,卓立风中,脸上一片淡漠。 沧海见那两人片刻间便身首异处,也是大为惊骇,心道:“这是怎么回事?狩猎大会只是对各地年轻的修炼者进行测试淘汰,此人怎么竟一出手就大开杀戒?这……我是应该阻止他还是报予外面的人知?” 正迟疑着,突听那人道:“还有一个,别鬼鬼祟祟的,出来吧。” 沧海心道:“怎么还有一个?我跟踪了这么久,明明只有两个人。” 微微探头出去,却见那人面向着自己这边,吃了一惊,敢情刚才他说的似乎竟是自己。 那人见他缩着不肯现身,猛喝道:“鼠辈,滚出来!” 暗金色长刀隔空直劈,耀眼的刀气应手而出。沧海暗叫不妙,侧里急闪。 但听得轰的一声,那刀气从房子中间飞将过去,房子如被切开的西瓜一样,自中间往两边倾倒。站在墙后的沧海登时露了出来。 那人见他原形毕露,微微冷笑,手中长刀举起,蓄势待发。 沧海心知此人修为高强,又是心狠手辣,动辄取人性命,自己无意中目睹了他的罪行,既被他发现,必然无幸,当即奥义之力运转,在掌心凝成一股能量球,猛掷了出去。 那人也不闪避,刀尖对准能量球直刺。能量球撞上刀尖,那长刀发出叮的震动声。那人脸色微变,显然是低估了沧海的修为,手腕急拧,长刀由直刺转为旋转。 嗤嗤嗤数响,那能量球被刀气横切竖劈,散作了数块,往四面八方溅射,像烟花一样在空中消散。 忽地背后风响,沧海竟已趁着这数息时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转到他身后,铁拳径取他脑后。 那人应变极快,往前疾冲,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反手就是一刀。 刀若惊鸿,从下面反撩而上。这一刀沧海如果不收拳,整条手臂必断无疑。当即一个后翻筋斗跃开。 那人身随刀势,急转而回,照准他后翻落下的预判点刺去。哪知沧海这一个筋斗只打了一半,双手在地上一撑,蓦地里脚在前,身在后,瞬间从他的胯下反蹿而过。 这一招避得极是凶险,那人料不到他会出此怪招,眉头一皱,道:“还不错,可惜了。” 沧海不语,一心想着要抢得制敌先机,右脚在旁边墙壁上力点,嗖地跳到他头顶上,左手二指取他双目,右手朝他拿刀的手臂劈落,攻守兼施,端的是疾如闪电。 那人却偏不举刀,只稍稍沉肩下腰,沧海双手便即打了两空。这时沧海身在空中,无从藉力,那人手中长刀下坠,在地面撑成了弓形,突然铮的一声,整个人顺着长刀的弯曲之力弹将起来,一瞬间反窜到沧海的上面,一个鞭腿扫出,砰的一声,沧海顿时化作一道流影斜里疾飞,连续撞透了四五面墙,轰隆隆地被一堆土石埋在其中。 二 狩猎大会 第六十九章 盘天诀 那人将长刀往半空一抛,五指捏诀,低吟道:“盘天诀,百花戬!” 唰唰唰唰唰唰,刀身嗡鸣不断,光芒迸散,幻化出上百把刀芒,在空中一字排开,随着那人指尖勾动,上百刀芒呈螺旋型往沧海坠地处劈落。 但听得劈切声和崩塌声交杂响起,刀芒过处,方土坚石皆如豆腐一般被轻易切开。那些深深的刀痕纵横捭阖,密布于方丈之地,沧海绝无空隙能躲避过去。 沧海被土石掩埋,并没有看到对方出招,只闻得刀芒鸣啸之音,便知不妙,情急之下唯有将奥义之力聚于体表。然而通神奥义毕竟不是煙凰气那种高防御的功法,密集的刀芒穿透厚厚的废石层,打在身上,神经末梢仍是传来阵阵剧痛。 尽管奥义之力卸去了近半伤害,但那种皮开肉绽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沧海感受了一下,全身上下至少有十几处深深浅浅的刀伤。他在地底无从躲避,如果对方再发一阵刀芒,恐难逃一劫,当下忍着疼痛,双掌朝前力推,将埋住自己的土石堆轰开,急跃了出去。 低头一看,刀口处血流如柱,甚是骇人。幸好这时体内的自我修复能力似乎紧跟着苏醒过来,转念之间,奥义之力源源不断地汇聚于各处伤口,很快就把血给凝住了。 那人眼力极好,见他刚出来时一副重伤半死的模样,只喘过了一会儿气,气息便即转为平稳,伤处止住了流血,诧异道:“嗯?这是……好强大的自愈能力。” 沧海被他一顿狠揍,也是起了性,身影一晃,如电光火石般瞬间逼近,拳脚如风,化作无数影子照那人轰将过去。 这已经类似蛮牛的打法了,唯一不同的是蛮牛没有这么快。两人呯呯砰砰地以快打快,在废弃的残巷里穿行来去,不时击得墙裂土崩,沙尘飞溅。但无论沧海出招速度如何快捷,那人也尽能接得住。 也不知对轰了几千百拳,沧海越打越惊,但觉自己豁尽了全力,对方却见招拆招,神态轻松,似乎还游刃有余的样子。斗到分际,手劲稍懈,那人又是一脚把他踢到了旮旯里去。 沧海此时已是使尽了浑身解数,自忖若要胜他,非得发动“破凰”不可,但“破凰”一出,自己的丹田能不能再次承受下来,难说得很。正迟疑着,忽见那人举刀向天,道:“看来单单只是让你受伤,你的那种自愈能力很快就能把伤势修复过来,说不得,只能在一瞬间杀死你了。” 沧海道:“一瞬间?” 却见那人高吟道:“盘天诀,千花雨!” 手中长刀锋芒大盛,倏地飞起,在空中盘旋而舞,拉出一圈圈的刀影。有大圈,有小圈,圈圈串联,形如钟花。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刀芒,摄人心魄。 沧海知道此招的厉害,稍有不慎,还真的是有可能一瞬间被杀,暗一咬牙,“破凰”便要应念而出。 就在这时候,一道人影从附近的破楼阁里跃将出来,叫道:“濯风哥哥,手下留情。” 沧海转头去看,赫然竟是子汝,不由得一愣。 子汝拦在两人中间,道:“别打啦,自己人。” 那人看了看她,又盯着沧海看了一会儿,见他体表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微一迟疑,收了那满天的刀芒,道:“你怎么来了?” 子汝道:“我早就来啦,看你们打得好看,便在那边看热闹。” 那人道:“杀人有什么好看的?你说他是自己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子汝道:“我的第一颗镏铢石是他帮我拿到的,当然算自己人了。”说到这里,抿嘴一笑,道:“他叫沧海,笨得很,范生天朝他下黑手,吴曲又骗走了他的镏铢石,所以啊,濯风哥哥你就别再欺负他了,他已经够倒霉的啦。” 濯风道:“嗯,范生天跟吴曲也见过他?” 子汝笑道:“是啊,他就是倒霉蛋转世,遇见的净是些不着边的人,上岛时是两手空空,现在还是一无所有。” 沧海见她跟对方又是相识,不禁目瞪口呆,心想:“这子汝姑娘认识的人还真多。” 子汝朝他叫道:“喂,你傻啦,怎么不说话?” 沧海道:“说什么?” 子汝道:“这是我濯风哥哥,你不用这么紧张。他不会杀你。” 沧海把“破凰”的劲给悄悄收了回去。濯风道:“原来是自己人,看来是误会了。我还以为你跟那两个贼人是一伙的。” 沧海道:“贼人?” 濯风指了指大路上的两具尸体,道:“你搜一下他们身上,有没有参加狩猎大会的玉牌凭证?” 沧海依言在那两具尸体上搜了一遍,果然并没有参赛凭证,道:“狩猎大会里怎么会出现外人?” 濯风道:“狩猎大会是磐石国的盛事,出现些不三不四的人也在预料之中。因此大会才有规定,修罗岛上没有玉牌的人就等于是死人,若死人敢破坏游戏规则行活人之事,可杀之。” 沧海惊讶道:“可杀之?郭将在开幕时不是说不能杀人么?” 子汝道:“杀人的事当然不会放到明面上说。没错,在大会规则内绝不可杀人,但如果有人作弊,就属于跳脱出大会规则之外的事情了。郭将曾言道,在大会上作弊的后果极其严重。这个后果其实就是默认如果有人无视大会规则,其他参赛者可以直接杀掉作弊者。这样一来,那些人淘汰了就是淘汰了,谁也不敢乱动歪心思。” 沧海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风兄是从外面潜进来的杀人凶手,差点拼了老命。” 子汝道:“幸亏我看见了,否则濯风哥哥的盘天诀一出,你多半会跟地上那两人一个下场。” 濯风意味深长地看了沧海一眼,道:“论拼命么,倒不一定,这位沧兄弟似乎还藏着相当厉害的后招呢。” 子汝诧异道:“后招,什么后招?” 沧海微微一惊,暗道:“刚才我的破凰只启动了些苗头,竟被他看出来了吗?”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章 三人行 濯风道:“不过你误以为我是杀人凶手,我误以为你是刺客,咱们这也算是扯平了吧,谁也怨不得谁。” 沧海道:“我在路上恰巧听到这两个人的一些对话,鬼鬼祟祟的,不像什么正经人,这才一直跟在后面。一路同行,被当做他们的同伙也是我咎由自取。风兄可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濯风道:“我还不大确定,估计是跟那个人有关系,反正不是狩猎大会里的人,杀了也就杀了。” 沧海道:“那个人,是叫樊睿的那个人吗?” 濯风和子汝同时一怔。濯风道:“你知道樊睿?” 沧海道:“我也是听这两个人说的,却不知到底是何人物,不曾谋过面。” 濯风道:“他么……在这狩猎大会里,只要不是淘汰得太早,迟早会见到他的罢。” 子汝道:“反正迟早会见到,那就先别提他啦。沧海,我要跟濯风哥哥去玉衡殿,你去吗?” 沧海想了一下,道:“那……去吧,墨前辈叫我去那里,我想定是有他其中的用意。” 子汝一笑,道:“这回是你跟着我和濯风哥哥去的,可不许再说我跟着你。” 沧海脸上一红,心想:“她还记着这事呢。” 濯风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玉衡殿?” 子汝道:“那你去哪里?” 濯风道:“哪里都行,就是不去玉衡殿。” 子汝郁闷不乐,道:“哼,你们几个一上了岛,眼里就只有镏铢石。范生天那浑货非但不帮我,还带着人来抢我的东西。吴曲整天就只会装神弄鬼,现在连你都不理我啦。这狩猎大会,好生没意思。” 濯风哈哈大笑,道:“别人打破了头要来狩猎大会抢机缘抢奖励,也只有你是上来逛街一般闹着玩。再说你是天玑门的大师姐,谁敢欺负你来着?到时候防护罩的机关一拉,叫他永世出不了皇城。” 子汝道:“呸,那叫覆尘罩,一个个都叫得这般粗鲁。欺负我的人多得很,有个叫甄乐寅的,就十分讨厌,带着几百人来围攻我一个女孩子不说,还放言说皇城四大家族欺世盗名,在狩猎大会上他必定见一个打一个,教人知道他的厉害。” 濯风听她三言两语就把四大家族拖下了水,自也知道她说的不尽为实,笑了笑,道:“好啦,我若不去,准又得被你唠叨十天半个月,怕了你了。” 子汝这才喜逐颜开。当下三人同行,朝着玉衡殿方向进发。子汝甚是兴奋,叽叽喳喳地跟濯风说个不停。沧海与濯风还不相熟,在后面亦步亦趋,倒显得有些多余。 走了一段路,子汝回头见他像个闷葫芦,叫道:“喂,沧海,独石桥好玩吗?” 沧海一愣,好一阵子没反应过来,道:“什么?” 子汝道:“悬崖下的跷跷板啊。” 沧海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子汝道:“你说呢?” 沧海道:“莫非我听到的那个声音真的是你?” 子汝笑了起来,道:“笨蛋。” 沧海道:“你既看见了我,为何不帮我?” 子汝道:“我干嘛要帮你?说个理由。” 沧海瞠目结舌,仔细想了想,狩猎大会的竞争对手淘汰一个是一个,好像别人还真的没什么理由要帮自己。 子汝道:“那种地方别人喊下你就下,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 沧海被她揪着痛处,垂头丧气道:“我看那吴直直为人不错,一时信了他,没成想让他骗了。” 子汝道:“呸,什么吴直直,这么烂的名字你也信。姓吴倒是真的,却不叫什么直直,曲曲倒是有他的份儿。他叫吴曲,生平最爱装神弄鬼,定是范生天跟他说了些你的坏话,那家伙才有意找上的你。” 沧海苦笑,道:“我招谁惹谁了。” 那玉衡殿颇有些遥远,途中还时不时地要翻越高壁深壑。越往北走,大战遗留的痕迹便越是触目惊心,偶尔还能看见枯骨嵌于石内,想是死者与石头挤为一体,甚至于无法清理出来。空气中充盈着腐败的味道,令人心头倍感压抑。 三人下半夜找地方歇息,白天继续赶路。路上有不少队伍见他们人少,要来劫石,不料碰到的这三根都是硬骨头,被他们反过来直揍得屁滚尿流。尤其那濯风,若是有人出言不逊,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收拾,端的是雷厉风行。 是以三人虽不怎么在中途遗迹停留,却也搜刮了不少的镏铢石,反正都是送上门来的肉,不吃岂非有悖天理。 随着深入北地,腐败的气息愈浓,天空雾霾盖顶,光阳都难以渗透,就连枯黄的草木也难觅踪迹。在翻过一处高地之后,远方漫天的氤氲中,隐隐约约露出一截塔型建筑物的影子。 濯风道:“北城到啦。” 沧海一怔,道:“北城?” 子汝道:“严格来说,是北城东。” 沧海道:“这是个什么说法?” 子汝道:“咱们是从修罗岛南岸上岛的,以南岸作为大会始点,通往北边飞皇山的主干道有三条,分别是左中右。顾名思义,左路即是沿着修罗岛西岸走,右路反之,是沿着东岸走,这两条路线的距离均比中路要远,却也相对安全。咱们前面所走的路线虽然有些偏离,但大体还是在右路东岸的范围内。” 沧海道:“嗯,可是我也没觉得有多安全。” 子汝道:“安全自然是相对中路来说的。中路由始点至终点是一条直线,不过在到达北城之前,需要先经过以前的皇宫。” 沧海道:“皇宫么,可是有什么特异之处?” 子汝道:“皇宫重地,必是以前大战发生最惨烈的地方。那地方曾经陨落了无数高手,遗迹下所藏的机遇自然是数倍于其他两路。因此大多数参加大会的人都会选择走这条经皇宫的试炼路线。为了争夺皇宫里的机缘,那些人定然是打得头破血流。” 沧海道:“原来我误打误撞走的是右路,这么说我岂非错过了许多机缘?可是……既然中路那么好,为什么你们都不走?” 子汝欲言又止,看向濯风。濯风轻轻叹了口气,道:“中路是主战场,自然是该留给这次狩猎大会的主角,咱们啊,就不参与啦。” 沧海道:“主角?”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一章 螺旋塔 濯风道:“此事说来话长,日后你若能留在皇城,自然会知道。现在玉衡殿才是咱们的当务。” 沧海道:“那玉衡殿莫非是在北城里吗?” 子汝指着前方那个塔状建筑物道:“咱们现在看到的那个就是了。” 沧海道:“咦,玉衡殿原来是一个塔。” 濯风道:“玉衡殿只是塔的一部分。据说此塔以前是属于修炼学院的重地,其中的秘藏若万幸能够保存下来,找到了也算是一场莫大的造化。” 子汝哼了一声,道:“还说自己不想去玉衡殿,一看见马上就要到了,两眼都放绿光啦。” 濯风笑道:“不装下样子,如何能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子汝抿着嘴,两腮微微鼓起,不乐。 三人疾步而行,随着距离愈近,那玉衡殿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但见它位于废墟沟壑之中,底部缭绕着深重的雾团,雾团上方露出的塔身跟普通的塔不同,乃是一层层呈螺旋状扭曲而上,就像蜗牛的壳一样,一直窜向天际。 越靠近螺旋塔,周围的雾霾便越浓厚,后来就算是以沧海那异乎寻常的视力也只能勉强看得清方圆二十米左右的范围了。幸亏那螺旋塔极是巍峨,尽管浓雾重重,抬眼上望,其身影仍赫然在目。是以不管途中如何崎岖,三人只盯着塔影前进便是。 沧海回过头去看,来时的路也一样被浓雾所掩盖住了,若非前面的塔身矗在半空,十分显眼地给他们引路,在这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浓雾的地方,非迷失了方向不可。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静了下来,脚步踩在沙粒上的咔咔声清晰可闻,空气沉闷得连子汝也不怎么说话了。地面不时地出现一些宽硕的裂缝,或是突兀地立起一些残破的墙壁,三人经常要绕一下才能过去。 走着走着,领路的濯风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躬着身子,似乎在低头察看什么东西。 子汝道:“怎么啦?” 和沧海上前看,原来地上是一具骸骨。修罗岛乃战场遗迹,有骸骨本也没什么稀奇,奇的是那具骸骨伏于地面,朝着螺旋塔方向作跪拜之状,看样子并不像是在打斗中死亡。 子汝道:“这人是在拜什么?” 濯风拿刀拨弄了几下,蹙眉道:“不知道。大战结束后,云皇应该着人把战场上死去的同胞遗体都收殓过了,除了个别难清理的或难寻找的。这具尸骸若非是遗漏掉了,便多半是金凉国人的。” 子汝道:“若是金凉国人,那他为什么要在这里拜呢?” 濯风道:“你这问得可难倒我啦。不管他拜什么,那都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走罢,别看了。” 往前走了没多久,沧海咦了一声,道:“前面也有一具。” 第二具尸骸仍是朝着螺旋塔,一模一样的跪拜姿势。三人端视良久,还是看不出所以然来,濯风道:“这可奇了。一个人如此还说得过去,两个人都是这般姿势,那就绝非偶然了。” 然后继续前行,又发现了第三具,第四具,第五具……到最后多到已经记不清是多少具了,皆是一色的朝同一个方向跪拜的姿势。饶是三人艺高胆大,见了此等诡异的情景,也不禁心头悚然。 沧海道:“这些人死得当真古怪。若说是被人杀害,为何没有一个人反抗,而且全都统一姿势?若说是在朝圣,又怎么会统统死在这里?” 濯风道:“这么多人,若是被人杀死,除非施术者能在一瞬间将所有人同时抹杀,否则绝不可能全都保持同一个姿势。” 沧海道:“那需要多强大的修为才能办到?” 濯风道:“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并不是一起死在这里的,而是不同时期的人由于某种相同的原因死在这同一个地方。” 沧海道:“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令人感到不安。我总觉得这地方不太对劲。你们注意到了吗?自从走进这片雾霾之后,就没有风了。” 浓厚的雾霾沉淀在周围的空气里,稠得像是液体,却并不怎么流动,犹如死水一般。子汝朝面前的雾层吹了一口气,道:“还真的是,一丝风都没有,难怪如此滞闷。” 濯风道:“不管了,先进去玉衡殿再说。” 三人加快步伐,往塔影疾奔。那塔影看着已经不远,但走了半天,距离还是那个距离,连一丁点都不曾接近似的。沧海心里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那始终如一耸在半空里的塔影感觉无论走多久都是那个样子。 果然再走了两刻钟,走在前头的濯风又停了下来。 在他脚边的,仍是一具骸骨。 只不过那具骸骨微微往一旁倾侧,关节连接处有些脱落,无法保持整齐的跪拜姿势。 三人围着那具骸骨,神色皆凝重。 沧海道:“这是……咱们之前遇到的第一具尸骨?” 濯风道:“对,这姿势是我用刀弄歪的。你们看,骨节上还有刀尖的划痕,绝对错不了。” 沧海俯身细细查看,点头道:“确实是。” 濯风望着前面的塔影,道:“咱们明明一直向着这螺旋塔走,按道理应该是一条直线,为何竟会绕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子汝。毕竟三个人中,这种事情她最为擅长。 子汝摇头道:“单凭这一具骸骨,我也看不出什么来。” 濯风道:“怎么会是一具,刚才的路上不是有很多吗?” 子汝道:“我又不知道会出这档子事,谁会留意这些有的没的?” 濯风道:“不留意这些,留意哪些?莫非还留意咱们两个吗?” 子汝脸上一红,恼道:“你们头上长了角吗,我留意你们做什么?” 沧海看着那具骸骨,若有所思,道:“会不会是有人跟在我们后面,故意做的手脚?” 子汝啊的一声,忙扭头四面看去。 濯风道:“你是说,有人故意把这具骸骨弄成像我动的一样?” 沧海道:“我也只是假设而已。这地方处处透着古怪,浓雾里就算藏着什么东西,我们要想发现,并不是件易事。” 濯风沉吟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要想知道这副骸骨是不是我动过的那具,只有一个办法。”长刀一挑,啪的一声,在那具骷髅的颅骨上打了一个像花一样的印记,道:“再走一次。”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二章 迷宫 子汝愕然道:“再走一次?” 濯风道:“要不能怎地?不走你倒是划出个道道来啊。” 子汝嘀咕道:“那我划不出来。” 沧海好奇地研究着骷髅颅骨上的那朵小花,道:“风兄打的这个印记是……” 濯风道:“此印记是我以独门手法所打,看上去和普通的刻花差不多,但内中玄机只有我知道,别人造不了假。” 沧海道:“原来如此。” 三人以此为始点,重新起行。这回有了准备,都特别留意路上的物事。一路上看见的骸骨、裂缝和墙壁等等都似曾相识,又似乎有所不同,到底是一样还是不一样,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走了一个多时辰,果不其然,又再次看见了那具歪倒的骸骨。 颅骨上清清楚楚地印刻着一朵小花。濯风盯着看了好久,眉头紧皱,显然是难以索解。 沧海见他神色,已料知了七八,道:“怎么样,是你打的记号吗?” 濯风叹了口气,站起来道:“这回是千真万确走回了原处了,看来咱们遇上了大麻烦啦。” 子汝道:“嗯,是有些麻烦。” 濯风道:“重走这第二遍,你发现了些什么吗?” 子汝道:“什么叫重走,这一次走的可并不是第一次走的路。” 其余两人都是一怔。 濯风道:“何以见得?我瞧着都差不多。” 子汝道:“这地方废墟一片,本就没有路,往东也好,往西也好,看见的景象不都差不多吗?” 濯风道:“但咱们明明是照准玉衡殿的方向直走,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子汝道:“既然直走都能走回原地,两次走的路出现差异又有什么稀奇?所以啊,问题必定是出在方向上。咱们以那塔影作为目的地的参照物,说不定本身就是错误的。” 濯风一时哑口无言。 沧海道:“依子汝姑娘所言,心中似乎已有计较?” 子汝道:“未观全局,我也不敢妄下定论。但从刚才路上的情景来看,这地方多半是隐藏有阵的存在。” 沧海道:“怎么又是阵,莫非跟墨前辈有关?” 子汝道:“这就不知道了。他善于阵法,当初又指引你来找玉衡殿,倒也不无可能。不过墨前辈的那个沙阵方位布局得十分明确,只要掐准了阵眼,并不是很难应付。这里的阵法却极为隐晦,不像是出自他的手笔。雾霾如此浓重,很多地方看不清晰,我也只能管中窥豹,所推断出来的未必是正确的。” 濯风叹气道:“说到底还是不知道。” 子汝道:“濯风哥哥无需叹气,虽然说不准是什么阵法,但至少我知道有两点咱们是可以避免的。” 濯风道:“哪两点?” 子汝指着半空里的那塔影道:“第一,我们不能再按照塔影的方向走。” 濯风道:“你的意思是,这塔影有问题?” 子汝道:“如果没有问题,我们照着它的方向走,怎么可能会绕回原来的地方。奇门之道,原就是虚虚幻幻,掩人耳目乃其中之一。依我看,这塔影根本就是个假象。” 沧海道:“我明白了,这片雾霾之所以没有风,是因为风会无形中为阵中人指引方向。没有了风,又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进入这地方里的人只能把塔影当作唯一可以辨识方向的标记。殊不知这塔影却是个幻象,故意引诱人往错误的方向走,结果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来来回回的一直在兜圈子。” 子汝道:“正是如此。所以在这片雾霾的外围,必然设置有定风类的阵法,只是进来的时候我们没有留意罢了。” 濯风道:“那第二点呢?” 子汝道:“第二点便是这些骷髅。这些骷髅姿势诡异,皆向着塔影作朝拜之状,进来的人乍一看到,注意力必定是放在猜测它们的来由上面,潜意识里也会觉得它们朝拜的方向便是螺旋塔所在的方向。实际上啊,只不过是一堆吓唬生人的工具而已,目的跟那塔影一样,都是为了引导人往错误的方向走。摆设它们的时候,只需每隔一段距离将其跪拜的方向微调即可,生人绝难发现其中的猫腻。” 濯风道:“依你说,现在该当如何?” 子汝道:“设置这些阵法机关的主人为了把敌人困在其中,煞费苦心,肯定也曾预想过被人识破的可能性,因此在其设定好的行走路线之外的位置上,大概率会埋伏有攻击性的阵法机关,以防止敌人逃脱。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要进,还是要退?” 濯风正要开口,沧海忽道:“有人来了。” 其余两人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子汝疑惑道:“没有啊。” 沧海道:“还远着呢。”过了片刻,又道:“你们再听。” 这回确实听到了,后面隐隐约约有人说话,似乎在往这边接近。濯风扯了扯两人衣角,向十几米外的一堵破墙指了指,两人会意,跟着他走过去,躲在墙后。 说话声越来越近,渐渐连脚步声也能听到了,步声密集,听起来似乎有几十人之多。三人探头去看,一大队人穿过厚厚的雾层,陆续现出身来,看样子都是参加狩猎大会的人。 其中有人骂骂咧咧,嫌弃这地方阴森郁闷,又什么都看不清楚。旁边一人道:“朴兄稍安勿躁,这螺旋塔一看就不是寻常地方,进去说不定还能得到什么高明的传承或宝物,镏铢石也必定少不了。前路难行,方显其异,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那姓朴的人道:“金兄,我当然知道你能带我来的地方肯定不简单,只是这些雾霾浓得像墨汁一样,令人好生心烦。” 那姓金的人笑道:“看样子这地方还没有别的人来,就让他们在皇宫那边争个你死我活,咱们先行一步,到前面来捡便宜,又没有人抢,岂不是好。” 那姓朴的人道:“还是金兄英明。” 忽然队伍前面有人大声惊叫,道:“喂,你们来看,这里有一副死人骨头。”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三章 骸骨 众人纷纷上前查看,都说骸骨死状怪异,不知朝着塔影在拜什么。沧海不由看了子汝一眼,想道:“子汝姑娘说闯进来的人见到那些骷髅,心思十有八九会放在猜测其来由上,果然没错。” 一堆人还在叨叨讨论,那姓朴的人一脚把骸骨踢散了架,骂道:“死人骨头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没看过。” 有人道:“但这人死得着实有些古怪。” 那姓朴的人道:“古怪个屁。以前也有人这样跪在我面前喊饶命,老子一刀杀了,死的时候屁股朝天,不就是跟这个一模一样,有什么稀罕的。” 催促着队伍前进,走了几十米,又有人发现了第二具骸骨,围着议论纷纷。那姓朴的人上去一脚又把它踢散,叫道:“管它作甚!这人死前还跪着,一看就是怂货,咱们还能怕一个怂货的骨头?” 子汝暗暗好笑,这人如此蛮不讲理,一遇骸骨便踢,恐怕摆下这迷魂阵的主人见了也要头疼不已。 濯风轻声道:“咱们藏在雾中跟上,瞧他们能不能闯出一条阳关道来。” 子汝道:“我看行。” 沧海和濯风微微一愣,却见她咭的一笑,竟率先跟了上去。 那群人深入雾霾,途中又相继遇上了许多骷髅。那姓朴的人在连踢了四五具骸骨之后,见后面满地骸骨都保持着相同的跪拜之姿,甚是诡异,心里也开始发怵,不敢再踢,嘴里唧唧歪歪地道:“他娘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阴风阵阵,瘆人得紧。” 子汝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照队伍的另一边掷去。啪的一声,在沉寂如死水般的大雾中响起,顿时吓了所有人一跳。众人纷纷抽出兵器,喝道:“什么人?”“谁躲在那里?” 过了一阵子,没有动静,有两个人过去要看个究竟,在雾气里转悠来转悠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子汝嘴里念念有词,又捡起一块石头,打在离他们七八米的地方。那两人同时扑了过去,喝道:“在这里了!” 一扑又扑了个空,一人道:“咦,奇怪,明明听到响声的,人呢?” 另一人道:“是听错了吧?” 前一人道:“怎么可能,就算我听错了,你听错了,难道大家都听错了吗?” 另一人道:“那就一瞬间的事,如何却不见人影,难道这人还会飞不成?” 前一人道:“别瞎说,御空飞行那是王的级别,王怎么可能参与试炼大会?” 两人一时间争论不休。子汝柳眉微蹙,显然对结果不太满意。沧海道:“子汝姑娘,你掷石头是何用意?” 子汝道:“我只道那个方位会藏着有法阵,因此想引他们过去踩踩场,原来却是没有。看来困住我们的人在奇门五行上的造诣相当厉害。” 濯风道:“当然啦,不厉害又怎么能困住咱们天玑门的大师姐。” 子汝佯作嗔怒状。这时忽闻得前一人道:“咦,这边有具骸骨被什么打断了肋骨。” 另一人道:“石头砸断的。” 前一人道:“你怎么知道?” 另一人道:“石头还卡在里面呢,你自己看。” 前一人道:“还真的是,砸痕似乎还挺新的。” 另一人道:“刚才的响声,莫非就是这块石头发出?” 前一人惊道:“这么说,有人在暗处埋伏我们?” 子汝万万没想到自己丢的石头会刚好砸中骸骨,吐了吐舌头,道:“糟啦,要被发现了,快跑。” 濯风一把拉住她,道:“发现就发现,跑什么。” 子汝只好重新蹲下。果然听得那两人大声叫唤,众人去看那骸骨,哗然一片,纷纷叫道:“这里有其他人在,搜!” 众人四面散开,便要作地毯式搜索。沧海三人凝神静气,只待一有人靠近,即刻发难。耳听得有脚步声往这边来,正要跃起,猛然轰的一声,百米开外的地面炸起一片光幕,仿佛天雷倒劈,掀起尘石似雨,余波震荡着空气,连周围浓浓的雾霾都被撕扯得往外涌出。 搜索的人群同时被这一声爆炸给惊住了,都以为是遇上了敌人,纷纷转身向那边奔去。那姓朴的人大声嚷嚷道:“谁这么大胆偷袭我们,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姓金的人道:“小心脚下,不是有人偷袭,是安兄弟和崔兄弟踩到机关啦。” 随即有人从硝烟里拖出两个满身鲜血的人来。那姓朴的人上前,见两人衣衫不整,脸上皆印上有“死”字,显然在爆炸中,他们身上的玉牌也被震破了,当即老实不客气,伸手把他们包裹里的镏铢石掏出来,放进自己怀里。旁人见了虽然惊愕和不满,却不敢说些什么。 沧海见所有人都被爆炸吸引了过去,松了一口气,道:“除了我们,还有第三路队伍?” 子汝道:“不,并没有,只是那里有个法阵被触动了。” 濯风道:“嗯,看来你猜得不错,一旦有人偏离了迷魂阵的行走轨迹,机关法阵便会发动,以阻止目标逃脱。” 子汝道:“是啊,所以说麻烦得很。这地方应该不止一个法阵,它们隐藏在各处,若是无人触发,根本看不出来。还好现在有人在帮我们试阵,这样多少可以看出些端倪。” 沧海蹲在最后面,正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忽然感觉到背后似乎有些不对劲,回头看时,不由得一呆。 雾霾迷蒙中,本来跪伏在地上的一副骷髅嗦嗦而动,竟如活了过来一般,抖擞着身上的积尘,然后腰身慢慢伸直,抬起头来,眼部两个窟窿空洞地望向这边,上下参差不齐的牙齿微微张开,仿佛在笑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沧海扯了扯子汝,道:“子汝姑娘,这也是法阵么?” 子汝回过头,顿时吓了一跳,险些惊呼出声。旋即濯风也回头,双目一凝,道:“什么妖物?”挥刀便要上去把它劈烂。 沧海道:“等一下。” 濯风道:“等什么?” 沧海指了指其他地方,道:“那边的死人骨头也活了。” 张目而望,果然原来跪在地面的那些骷髅一个个都缓缓地挺直腰椎,随即以手支地,陆陆续续地站立起来。朦胧的雾气之中,到处都是一副副骨架的影子,也不知有几千百个。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四章 镜像之法 片刻之间,雾霾中所有的骸骨似乎都动了起来。 那边的队伍也已经发现了这一怪现象,惊叫不断,不少人马上动手,一道道能量匹练打出,呯呯砰砰一阵响,前面的几排骷髅顿时碎了一地。 那些骷髅虽然可怖,但只是站在原地,本来并不主动攻击人。那群人一动了手,马上就不一样了,无数骷髅齐齐迈开大步,向众人扑了过去。有些甚至捡起地上被打散的胫骨做武器,挥舞着,跟对方的刀剑叮叮当当地打在一起。 沧海凝目道:“这是……墨前辈御沙成兵的那种术法?” 子汝道:“不一样,墨前辈的沙兵是由他自己的气所凝练成,这些骷髅却是通过连结法阵自主发动,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法阵被触发之后,它们才会产生这种攻击的连锁反应。” 濯风道:“管它们是什么,统统打掉就行了。”长刀横击,将扑过来的三具骷髅切成了六段。 子汝道:“你们先帮我守护,这些东西一动起来,隐藏的那些法阵便有迹可循,我需要时间。” 沧海道:“好。”双掌左右挥洒,瞬间也把两具骷髅拍烂在地。 子汝掏出定神珠,一跃上了墙顶,居高临下,环目而观,将周围情景尽数收于眼底。同时脚步在狭窄的墙沿不住移动,左手托着定神珠,右手指尖时不时地划过珠面。 定神珠晶莹的面上泛起奇异的光芒,内里有符号不停变换。那边的人有些马上就注意到了,叫道:“他们在这里了!” 但此时骷髅如同潮水一样汹涌而至,哪里还有余暇分身过来对付他们三个人?数十人受了那成百上千的骷髅阵阵冲击,渐渐地被分割成十几二十个小队伍,分散在雾霾各处,相互间的距离越拉越远,终至于难以接应。 有些人欲逃离战圈,不慎触发了雾层深处的机关法阵,各种机关法阵瞬间露出了真面目,或箭出如蝗,被打成刺猬,或气刃纵横,受千刀万剐,或画地成牢,困于原地无法动弹。众人为之叫苦连天。 沧海和濯风一人站在墙的一边,将跳上墙的骷髅一一打落,濯风叫道:“弄好了吗?这些鬼东西不知为何力气速度越来越大,如此下去,只怕不好对付。” 子汝不理他,聚精会神在墙头画了一阵,时而朝远处看一下,一刻钟后,才终于把定神珠收起来,跳下墙道:“这些骷髅的力量来源于法阵,被激活的法阵越多,它们的力量自然就越强大。” 濯风边打边道:“那你赶紧找出办法来啊。” 子汝道:“办法我还没有想到。” 濯风道:“那你刚才画了那么久,到底画些什么?” 子汝道:“画这里的法阵布局图啊。雾气太重,远处的看不清楚,所以画出来的也只有局部。不过我由局部推演全局,得出的结论应该差不太多。” 濯风道:“什么结论,你快说。” 子汝道:“这片雾霾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大法阵又由其间难以计算的众多中小法阵共同连结而成,与皇城上的覆尘罩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地方是法阵的主人还在其中增加了迷宫,咱们看到的这些骷髅、沟壑、墙壁其实都是迷宫的组成部分。法阵在暗,平时是看不见的,迷宫在明,但由于面积巨大,人之视界有限,一般人又如何能知道自己正走在迷宫之中?法阵与迷宫两者结合,除非对手是王以上的级别,否则深陷其中,若不知法阵底细,万难脱困。” 说话间,远处又有一个法阵被人踩中激活,一时烈焰熏天。那些骷髅仿佛从中得到了莫大的力量,气势更盛,即便是被人打断打碎了,散开的残躯竟仍能飞上前攻击。众人也已经意识到法阵对它们似乎有力量加成的作用,一边手上紧张应战,一边脚下还要随时留意有无踩错机关,心神一分,发挥出来的战力未免大打折扣。 随着激活的法阵增多,那些骷髅越来越难以应付。众人从开始的轻松占上风到难解难分,再到节节败退,不过两刻钟的事。就连沧海和濯风也感受到了一定的压力,虽然骷髅们还无法对他们造成伤害,但数量太多,又无畏死畏伤之观念,时间长了,终归会彼盛己衰。 濯风道:“快找到出去的方位路线,那些混蛋到处踩阵,再这样打下去,这些死人骨头都要突破升级了。” 子汝道:“别吵啦,我在想。” 沧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塔影,忽道:“你们确定这个塔就是玉衡殿的所在吗?” 濯风道:“都这个时候了,你问这个干嘛?子汝大师姐刚才就说了,这就是个虚影。” 沧海道:“那为何之前远远看到这个虚影的时候,你们一眼就看出来是玉衡殿的所在?” 濯风道:“咱们曾见过前人用灵力保存下来的影像,自然认得出。” 沧海道:“如此说来,这个螺旋塔在某个地方是真实存在的了。” 濯风道:“你想说什么?” 沧海道:“如果我们现在所看到这个假塔真的跟你们见过的那么相似,那它会不会就是真正的塔的投影?” 濯风一愣,道:“投影?即便是投影,说到底它不还是假的么?” 子汝双手一拍,叫道:“啊,你说得对,我怎么忘了这茬。” 濯风有点懵,也不知她是说沧海对还是他对。 子汝道:“我曾听师父说,奇门遁术中有一种镜像之法,可将真实的情景投影复制出来,细至一针一线,大至一城一镇,皆可以假乱真。古时候便有大能复制军队幻象,把五千人投影成五万之数,吓退敌军的故事。” 濯风挥刀将一个骷髅劈作两半爿,道:“那又怎样?” 子汝道:“濯风哥哥,你怎么也变笨啦,镜像之法的施用距离因施术者的修为高低而定,肯定是有限制的。除了在这片大雾中,我们在其他地方并没有看见同样的螺旋塔。这意味着,真实的螺旋塔很可能也是在这浓雾里面,只不过被人用术遮掩起来了。”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五章 万花镜 濯风道:“原来如此,那你可找得出来它的真实位置?” 子汝道:“镜像之法我也不懂。而且这里的阵法阴阳两极飘忽不定,方位混乱不堪,要想找到其破位难得很。但既是投影,我估摸着也不会离我们太远。” 濯风仰头望了望天,道:“若是离得近,那就好办。” 子汝一看他的神色,已猜到其心中所想,当即跟他换了一个位置,将近前的骷髅截住,两脚踢翻,叫道:“濯风哥哥,交给你啦。” 濯风退到受两人防护的位置,长吸了一口气,道:“但愿这螺旋塔的真身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内。” 沧海甚是好奇,双掌发劲齐推,轰开面前的一排骷髅,趁此余暇扭头回看,但见他双手平扣,长刀横架于两臂之间,忽尔吐气扬声,十指反转,两边无名指同时在刀背上一弹。 铮的一声,那长刀跳到平头之处,极速旋转,然后濯风右手在刀柄处一拨一振,那长刀发出清亮的嗡鸣,直飞上天。 濯风单手指天,与空中的长刀成一直线,掌指如同花朵盛开一样,猛地撑开,咤道:“盘天诀,万花镜,开!” 天上那长刀瞬间发出一团极强烈的光芒,照亮了天地,惹得其他人纷纷抬头,惊愕不知其何来,就连那些骷髅也因为强光而出现了一刹那的停顿。 光芒极速膨胀,蓦地里如烟火般炸开,万千道刀气往四面八方激射而出,密密麻麻,放眼望去,漫天尽是流星般的轨迹,蔚为壮观。 无数刀芒划过长空,穿透重重云雾,飞出天际,熸然而逝。忽然左前方有十数道光芒火星闪动,轨迹歪斜,然后往下坠落,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濯风叫道:“在那边了!” 沧海和子汝毫不犹豫,双双真气爆发,朝那个方向的骷髅击出。爆裂声中,一群骷髅被轰成碎片,顿时清出一大片的空地来。沧海道:“走。” 刚冲出数步,又有一群骷髅围拢过来,转眼把轰出的缺口给填补住了。沧海再打,没走两步,又被堵住。那些骷髅实在太多了,无论打多少次,前进的路总是很快被堵塞住,两人连轰了七八次,也只往前移动了二十余米。 濯风手一招,高空中那长刀落到距头顶三四米的位置,随即指决变动,长刀盘旋飞舞,舞出大大小小的刀圈。但见大圈套中圈,中圈套小圈,圈圈相连,形成前尖后粗的钻头模样。正是盘天诀的第二式“千花雨”。 濯风朝前一指,道:“开路!” “千花雨”随声应动,圈中的刀芒朔然流转,从钻头处激越而出,宛如暴风骤雨一般朝前方喷射。光芒所过之处,犹如狂风扫落叶,众多骷髅纷纷被打作粉碎,绝倒于尘埃之中,转眼间一条路便被清了出来。 三人提气向前奔越,头上的千花雨跟着移动,一边旋转一边不住激射出刀芒。别处的骷髅刚一过来便被射倒,任其千军万马,刀芒打出的缺口竟是再也无法填补上。 在这一式千花雨的护送下,三人如入无人之境,直奔螺旋塔真身处而去。 奔出数里,忽见路面塌陷,一条巨大的沟壑横在面前,纵宽皆难以飞越。三人驻足观望,但见沟底雾霭积淀,黝黑如墨,实不知是什么景况。回过头,身后空荡荡的,到了此处,就连那些骷髅也不再追上来了。 濯风把长刀收回,道:“这下好了,逃是逃出来了,却是条死路。” 子汝道:“可惜,真正的螺旋塔应该离这里不远了。这条深沟不知道有多长,要是能绕过去就好了。” 濯风观察了片刻,道:“前后无路,也只能如此了,咱们顺着沟壑走罢。” 两人走出几步,却发现沧海站着不动,子汝道:“你怎么啦,走啊。” 沧海立于沟壑边上,双目微闭,神色平静,彷如老僧入定。 濯风道:“沧海兄弟这是什么情况?” 子汝道:“我不知道啊,不会是魔怔了吧。”回身走到他身边,轻轻道:“喂,沧海哥哥,你怎么啦?” 沧海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有一丝轻微的异光一闪即逝,旋即回复正常,道:“我感受到了一些东西。” 子汝怔道:“什么东西?” 沧海道:“意识,跟墨前辈一样的意识,而且不止一道。” 子汝睁大双眼,充满了疑惑。 濯风道:“意识,那是什么?” 沧海道:“是大战中先人们的思想残留,我们现在收集的镏铢石就是这种意识所产生的。子汝姑娘,你还记得吗?墨前辈说,由于他们生前一心守护皇城的执念,导致其意志在这方天地存留了下来。这份意志,甚至能幻化成他们生前的样子。” 子汝道:“嗯,墨前辈确实是这样说的。” 濯风道:“还有这等事?我只道这一切都是云皇为狩猎大会设置的关卡。” 子汝道:“但意志能残存下来的人应该不多,你确认这里有吗?” 沧海指着沟壑上方那无一物的空气道:“他们就在那里。” 濯风挠了挠头,道:“你为什么能感应到这么奇怪的东西?” 沧海道:“我不知道,但我确实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子汝沿着沟壑边来回走了几次,手臂长伸,触摸着眼前的空气,若有所思。 濯风道:“先人们的意志游荡在这片沟壑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子汝掌中运劲,将真气凝成一道能量光球,挥手照沟壑上空打了出去。那能量球飞出十数米,突然嘭的一声炸开,然后消失于无形。 三人双目皆是一凝。 濯风道:“这是……空中有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子汝道:“不错。” 濯风道:“难道是那些先人的意志把你的能量给卸掉了?” 子汝道:“不像。应该是那里本身就有东西。”右掌拍出,又是一团能量球飞向空中,势到中途,嘭声爆炸,又被挡下来了。 沧海这时看出了些端倪,道:“是防护罩。” 子汝道:“跟覆尘罩不大一样,我感觉不到有反弹之力。但这种效果,确实也像是一种防御手段。依我看,这不是防护罩,而是防护膜。”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六章 看不见 沧海道:“什么是防护膜?” 子汝道:“防护膜是基于原有物体的防御强化,类似于我们平时将真气流于体表来抵挡攻击。” 沧海道:“就像是在房屋表面镀上的一层漆。” 子汝道:“正是。” 沧海昂视空中,神色带着几分正然,道:“所以,这层防护膜里面包裹着某些东西。” 濯风把刀扛在肩上,摸着下巴道:“这个方向,这个距离,莫非我的刀气刚才打中的就是这个玩意儿?” 沧海道:“你刚才的刀气打得那么高还能撞上,那这个玩意儿可大得很了。” 濯风道:“对啊。所以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螺旋塔的真身?” 子汝道:“极有可能。” 沧海道:“但为何我们看不见它?而且这壑谷中怪石嶙峋,高低不平,不像是有建筑物的样子。” 子汝道:“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濯风哥哥,你再来一刀试试。” 濯风道:“好。”长刀往下斜斜一劈,一道刀气呈扇状扫出,疾往谷底落去。眼见就要破开那层浓厚的雾霭,突然刀芒崩碎,在那一瞬间,虚空似乎被劈开了一丝裂缝,从中露出一线土石的影子。 那丝裂缝乍开即逝,下一个瞬间,又合拢恢复成虚空的样子,犹如从来没有出现过,但三个人都看到了。沧海愕然道:“那是石头?” 濯风道:“不会错,刀气打中的确实是石头。只是那位置远远还没有到达谷底,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何以竟会凭空出现土石?” 子汝道:“不,那应该就是谷底。” 两人皆是一怔。濯风道:“什么意思?” 子汝作势将眼前的深壑一抹,道:“咱们看到的这个深沟大壑,是假的。虽然前面的确有沟壑,但实际上并没有现在看到的这么深。” 濯风道:“你是说,这巨大的沟壑也是幻景?” 子汝道:“没错。此沟壑形如天堑,以我等修为,绝难越过,一般人见了自然是绕道而行,又怎会去想它的虚实真假?这个幻景跟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塔影应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设置成如此纵深,为的就是令人看第一眼便望而生畏,避免我们去靠近它,好掩盖防护膜里的东西。” 沧海道:“如此说来,幻景掩盖下的真实沟壑,并非不可逾越,否则无需这般大费周章。但真实的地形是怎样的,我们既看不到,仍是一样的拿它没有办法。” 子汝道:“这倒是个难题。保不准被暗藏住的,还有什么机关。” 濯风调侃道:“天玑门的大师姐都搞不定么?” 子汝正色道:“设置幻景的这位高人在五行阵法上的造诣远超于我,别的不说,单是前面那各种阵法之间的连结转合,我便做不出来。此人法修之高明,除非我师父亲至,方能力破。” 沧海道:“连你都没有办法,那就麻烦了。这些奇门之术,我和风兄可是一窍不通。” 濯风摇头道:“不,不,我跟你可不一样,至少我还凭着盘天诀脱离迷宫找到了这个地方,其中的半窍我还是通的。” 沧海顿时无言以对。 子汝却无心与他们玩笑,就着壑边的一块平石坐了下来,盯着虚空,默默思索。 其余两人倒也不敢打扰她的思绪,陪着她一起坐下。 一时间世界静默无声。就连后方那些人都没有了声息,不知是逃了出去还是已在遍地的骷髅围攻中全军覆没。沟壑下的稠雾扭曲翻滚,如真如幻。沧海心道:“术法所拟之幻景,竟可达到如此以假乱真的地步,这世上种种匪夷所思,还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他自幼困于红峡村那弹丸之地,见识终不免短浅,此番跟随周合远走皇城,又参加这狩猎大会,与全国才俊汇聚一地,各种奇人异事层出不穷,他心中的那道门是愈开愈大,见微思著,由此对外界,对未来,对这方天地的好奇也是日益增长。但觉修炼之奇妙无穷,实是无以尽述,难怪世间修士为了能触摸到那高深层次,你争我抢,以天地为笼,以万民为供,甚至不惜投身天劫,化为灰烬,可畏可叹。 子汝沉思良久,仍不得其法。濯风耐不住,转头对沧海道:“你能感应到那里有什么意志残留,难道却感应不到这里隐藏的是什么东西吗?” 沧海道:“似乎没有。即便是那遗留的意志,痕迹也十分细微,我只有在自己的思想极为集中的时候才感应得到。” 子汝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你应该试一下。” 沧海呆了呆,道:“怎么试?” 子汝道:“精神力怎么样能集中就怎么试。墨前辈指引你来寻找玉衡殿的初衷,原就是因你的意念气息与众不同。我初时还不大相信,但你既然能够察觉这地方有古怪,说明墨前辈并非无的放矢。你不妨再深挖一下这个能力,且看能不能发现被防护膜隐藏下的玄机。” 濯风斜躺于地,懒洋洋地道:“反正都没其他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呗。” 沧海道:“好,那我试试。” 盘腿坐下,屏息凝神,闭上眼睛去感受周围的声音和气流的细微变化。但之前无意中发现先辈们的意念残留的时候,自己脑海里那道神思的状态极是玄妙,如今刻意去寻求那种状态,却反而有些求而不得了。 他越想探究前面的景象,心思便越是紊乱,渐渐地,脑海里被各种各样混乱的思绪占满,犹如一团浆糊,连开初的景象是什么样子都分不清楚了,心里烦闷得像要炸开一样,忙睁开眼睛,大口喘气。 子汝见他表情甚是难受,脸色现出关切之色道:“怎么样?” 濯风瞟了一眼,道:“唉,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啦,没戏。” 沧海微微摇头,歇了一会儿,重新闭上眼睛道:“我再试试。” 第二次探究的时间比第一次长了一些,虽然仍是无功而返,但沧海自觉比上一次有进步。 如此历经二三十次入定出定的反复,终于隐隐约约掌握到了其中的诀窍,入定的时间越来越长,靠着自己的主观意识,已然能消除其中的杂念了。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七章 奥义反噬 他全心放在神思的探究上,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濯风等得身心困乏,直接抱着刀在石头上呼呼大睡。子汝却强撑着,坐在旁边一直等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沧海摒除杂念,神思往外延伸,探索渐入佳境。但觉空气中的气流、声音、温度、湿度,一丝一毫,尽皆过滤于心。各种各样的因素星星点点,在一片黑暗的意海里混合,如同磨出的彩墨,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一座螺旋塔的轮廓。 他心无旁骛,沉浸在轮廓各处细节的描绘中,神台前所未有的一片清明。这种状态极为奇妙,仿佛忘却了现实,游离于另一个浩瀚无垠又什么都看不清晰的世界里。 就像是,天地未开,虚无一物的混沌。 沧海甚至隐隐觉得,在这方漫无边际的虚无里,自己似乎可以顺心所欲地描绘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构筑成一个巨大的画幅来。 就在他畅游意海的时候,突然之间,脑子里猛地一阵刺痛,刹时心神恍惚,那虚无世界里勾勒出来的图画轰然间分崩离析。 沧海心神回归现实之中,赫然发现竟是自己丹田里的奥义之力冲出气海,顺着经脉一路往上,径自奔着大脑攻击而去,一时惊骇无匹,忙欲将那股奥义之力调遣回归丹田。 那股奥义之力在脑袋中暴动不已,沧海强行压制,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使其平息下来。但觉意识一阵昏昏沉沉,似乎心神已受了损伤,背脊冷汗涔涔而下,心底骇然:“怎么回事,为何奥义之力竟会突然不受控制,自主攻击我的意念?” 子汝见他突然跪倒在地,双手扶着脑壳,满脸痛苦之色,惊道:“沧海哥哥,你怎么啦!” 濯风也被她吵醒了,抬起头,一脸的茫然。 沧海捂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攻击大脑的那股奥义之力消退,返回了丹田之中,疼痛稍减,才一屁股坐下,神情明显带了几分委顿。 濯风道:“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沧海稍稍缓过劲来,道:“这里确实有一座螺旋塔。” 濯风喜道:“当真?你可真是厉害,这都能找到。” 子汝却凝视着他,道:“但你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沧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练的功法出了一些问题。” 他暗中感知了一下丹田位置,奥义之力正十分乖巧地呆在里面,沉静如水,浑不似刚才那狂暴的样子。这愈加令他感到大惑不解,甚至隐隐有些恐惧。须知通神奥义从修炼伊始就是全自动的形式,如此轻松就能得到力量的提升,那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刚才那一刻,奥义之力脱离掌控攻击自身,显得异常可怕,犹如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平时温驯乖巧,却突然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令人不寒而栗。 就好像是,通神奥义拥有了自主独立的意识一样。 而且这道意识还会攻击宿主。 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只是现在通神奥义归于平静,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引发,却难以考证。沧海心道:“看来我把通神奥义想得太简单了,其中定是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大会结束以后,务必要找个信得过的高人帮我参详一番。” 濯风伸手替他把了一下经脉,道:“你的脉象有些虚弱,莫不是练功练岔了道罢?” 沧海道:“我也不太清楚,但现在不碍事了,休息一下就好。” 两人见他调息片刻,脸上苍白之色渐去,便放下心来,重新把关注的焦点转到虚空之中。濯风道:“那现在面前这看不见的螺旋塔是什么情况?” 沧海指着斜下方道:“下面那里有一道门。” 两人凝目而望,那里仍是一片虚空,底下云烟缭绕,深浅难测。濯风道:“确定在那里吗?倘若咱们的推测错了,这一跳下去可就是粉身碎骨。” 沧海道:“我感应到的跟子汝姑娘所说的一致,在这下方不深处,便是谷底。但究竟是眼见为实还是感应为实,我不敢打包票,毕竟这种能力我也是刚开始用。” 濯风东张西望,还在迟疑再三,子汝道:“走罢。”轻轻往外一跳。 濯风叫道:“喂,你不要命啦?” 却见她双足悬空,挨着壑边坠落,向下落了数米,双手在壑壁上一抓,延缓了一下坠势,又松手继续落下。 如此反复七八次,已下到四五十米的地方,这时子汝忽地完全放手,双脚踩在半空之中,竟如踩在实地一般稳稳当当,抬头向两人招了招手。 沧海和濯风大喜,依样攀援而下。等落到实地,濯风来回走了几步,但见自己虽然踩着地面,奇的是那地面肉眼却完全看不见,脚下乃无底深渊,乍一看就如悬空而立也似。 子汝笑道:“别人见了,只道是三个王在此,吓得掉头就跑。” 濯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谁让你先下来的?” 子汝道:“咦,你自己在上面拖拖拉拉着不肯下来,怎又来说我?总得有个人先行探路罢。” 濯风道:“我那不是为了谨慎起见么。” 子汝道:“沧海……沧海都说感应到了,有什么好谨慎的。” 濯风道:“总之你不该先下,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好交代。下次得让我们先来,知道了吗?” 子汝道:“好啦,濯风哥哥,不下都下了,你瞧现在不是安全得很么。” 濯风道:“也万幸是安全,否则我要被骂死。” 子汝不理他,背转身指着中间的虚空处道:“沧海,是那里吗?” 沧海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 濯风道:“什么叫好像?这等事可不能含糊而为。” 子汝嗔道:“那你们去不去嘛?不去我先去了。” 濯风挠了挠头,无奈道:“好,去,我去。” 当即以刀探路,摸索着在空中慢慢移动。子汝跟上,沧海殿后。三人行走于虚空中,一步一步接近沟壑中心。 忽然叮的一声,长刀伸出一半,似乎被什么挡住了。濯风上前一步,伸手去摸,但觉触手冰凉,像是摸到了一面隐形的墙壁。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八章 破门 濯风道:“找到啦,应该就是这里了。” 沧海和子汝走到那面隐形的墙壁前,伸手触摸,但觉冰凉中带着丝丝的气流。子汝点头道:“没错,是防护膜。” 濯风道:“门呢?” 三人顺着隐形墙壁左右上下摸索。子汝在十米外的地方感觉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墙面,道:“是这个么?” 沧海过去,确认了一下,道:“像。” 濯风手掌摁在门上,吐气发劲,腾的一下,那门纹丝不动,自己倒被震得退了两步。 濯风道:“好厉害。” 子汝用略带嫌弃的语气道:“濯风哥哥笨蛋。” 濯风老大没趣,揉着鼻子,不好意思说话。 沧海跟着双掌齐上,也是腾的一声,连着倒退了四五步。 子汝毫不迟疑地继续嫌弃道:“两个笨蛋。” 两人装着没听见。濯风道:“沧海兄弟,咱们一起。” 沧海道:“好。” 濯风把刀放地上,然后和他四只掌一齐发劲,腾腾两下,两人同时被震翻在地,模样甚是狼狈。 濯风拍拍屁股起来,道:“不行,外面这层防护膜坚不可摧,根本推不动。” 沧海道:“说不定这是个推拉门,咱们斜着打试试?” 濯风一拍后脑,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来。” 两人齐声大喝,侧里推动。两股力在壁间擦滑而过,突地失去了受力点,两人顿时收脚不住,噗通噗通朝前扑倒。 沧海道:“正着推也不是,侧着推也不是,这可难办了。” 濯风道:“不对,定是咱们推的方向没弄好。” 沧海道:“依你说,还能怎样推?” 濯风道:“你想啊,这塔的形状是呈螺旋型斜而往上,因此门也应该是斜的,咱们顺着螺旋之势朝上斜推才合道理。” 沧海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是这个理。但世上真有斜着开的门吗?” 濯风煞有介事地道:“沧海兄弟,你这目光就有些短浅了,须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别说区区斜门,就连人长成这个样子的都有。你到外面去走一遭,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沧海懵懵懂懂地点头,道:“那就照你说的来。” 两人同时斜上发掌,掌力在壁沿撞了一下,忽尔打了个转折,呼啦啦弹到上面的壑顶上,轰轰两响,炸得石头崩碎。 而那道隐形的门依然毫发无损。 沧海道:“这防护膜滑溜得很,打上去也不着力。” 濯风不死心,闭眼就着门的形状又摸了一遍。那门甚宽甚大,不爬上塔壁的话,也只能摸出一个角的样子,摇头道:“不关着不着力的事,我估摸着是咱们方向打反了,不是斜上,应该走到那边,往斜下打才对。”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走到右侧,准备大干一场。 子汝顿足道:“唉,你们别闹啦。” 濯风沉肩扎步,双掌拉至腰间,作出排山倒海之势,道:“事在人为,我就不信它崩不开。” 子汝恼道:“崩什么崩,像你们这样,再打七天七夜也崩不开。”右手轻轻一甩,定神珠飞将起来,嗡嗡作响,悬在隐形门前,华彩流溢。 濯风道:“子汝妹妹,你要对你濯风哥哥有信心。” 子汝撇嘴道:“打架你在行,开门的事还是算了罢。”掌心虚捧着定神珠,灵力注入其中,登时光芒璀璨夺目。 濯风只好悻悻罢手,站在一边看她舞弄定神珠。但见定神珠的光芒打在隐形门的位置上,如画笔游走,一笔一线地在虚空中绘出一个极其繁复的图形。濯风看了大概,道:“咦,这图形我似乎见过。” 子汝白了他一眼,道:“定神珠本就是能打开覆尘罩的一个机关,开罩的时候都会有这个图形显现,你见过有什么出奇?这防护膜虽然厉害,比起皇城的覆尘罩可还差得远。定神珠连覆尘罩都能打开,区区防护膜当然不在话下。” 濯风啧啧地道:“难怪我瞧着眼熟。天玑门的大师姐就是好,拿着这水晶球想出城就出城,都不用麻烦守城大哥动手。” 子汝甚有得色,道:“想要么?想要你可以拜入我天玑门下啊。” 濯风道:“算了罢,不是说你是天玑先生的关门弟子么?他都不收徒弟啦。” 子汝道:“不收徒弟,但没说不收徒孙啊。你拜了我做师父,一样是天玑门的人,到时候让你祖师爷也送给你一个出城的珠子,岂不乐乎?” 濯风大摇其头,道:“那不成,那不成,为了一个珠子做你的徒弟,太也吃亏。” 子汝道:“不吃亏啊,我有时候半夜觉得气闷,就偷偷溜出城去,快天亮时又偷偷回来,谁也不知道,好玩得紧。” 濯风只是摇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突然沧海脸色一变,扭头往壑顶上看,道:“上面有人。” 其余两人一齐朝上面抬头,果见在离刚才他们站立之处不远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有个人影探头探脑地往这下面看,见三人察觉,忙缩回石头后面去了。 子汝道:“鬼鬼祟祟的,不是什么好人。” 沧海道:“我看着有点像甄乐寅。” 子汝蹙眉道:“那家伙还没淘汰呢?一堆人追他都搞不定,那些人也忒没用了。” 沧海道:“只是看着身形有点像,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濯风抖了个刀花,道:“管他是谁,我去把他干掉。”说着回身便要上去。 子汝道:“算啦,谅他也不敢下来。他要是能熬得到飞皇山,咱们再找他算账。” 双手往两边一挥,那图形光华流动,缓缓地撕扯开虚空,隐形的防护膜犹如被熔解,缺口中显露出了一小块石门的影子。 沧海极不放心,道:“我们在这里开门,上面那人都看到了。” 子汝不以为意道:“看到了也没用。就凭他,你叫他下来,给他机会,看他能不能开?没有定神珠,别说他了,就连我也拿这防护膜没奈何。” 说话间,那防护膜被熔出一道五米方丈的缺口,后面的石门整扇地显现出来。门颇厚重,色泽古旧,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沧桑,悬浮在虚空中,犹如透向那未知空间的神秘之门。 二 狩猎大会 第七十九章 干尸 一扇门,三个人,晾在无凭无依的半空中,画面显得十分突兀。 子汝在门边摸索了片刻,伸手在一个凹处来回抠了几下,轧轧声响,灰尘飘落,那石门缓缓往上提起,门洞中一股阴霉之气扑面涌出。 濯风猛拍大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要往上推。” 子汝啐道:“濯风哥哥你可真不要脸。防护膜在外,还有开门机关,你再怎么推也一样。” 濯风道:“不一定吧。”但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了。 沧海看看壑顶上面躲藏人的地方,又看看打开的石门,道:“那人还在偷看着,当真没关系?” 子汝道:“有没有关系就要看他的本事了。”等石门升到人高,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沧海和濯风只好跟上。子汝一招手,将定神珠收了回来,那层看不见的防护膜如同水幕,转眼间又把刚才熔开的缺口给补上了。沧海道:“原来防护膜会自动修复,这样那人就算想进来也无能为力。” 子汝道:“哼,就让他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罢。” 进门是一条数米长的甬道,尘积如雪,略显潮暗。过了甬道,一排台阶层层递上。子汝刚走上两级,啪的一声,脚下踢中厚尘里一个隆起的物事,顿时泥尘散落,露出一丛发丝。 子汝惊得跳到一边,仔细看那发丝,原来却是厚厚的积尘里掩埋的一具干尸被不小心踢了出土。 那干尸身躯扭曲,其中一只手掉在两步外的地方,兀自抓着一柄短剑,看样子是被砍了数刀致死,死前还经历了不少痛苦。 沧海道:“这个人可不是用来摆阵摆迷宫的了吧?” 濯风道:“自然不是,此人很明显是在战斗中死亡,跟外面那些骷髅不一样。” 沧海道:“不是说云皇派人把战场上的尸骸都收殓过了么,怎地这里还有?” 濯风蹲下去,用刀在干尸腰间扒拉出一块牌子,上刻有“明”的字样,脱口道:“是明侍的前辈。” 沧海道:“咦,既是牺牲的同胞,云皇不该留他在此啊。” 濯风道:“大概是这塔被术法隐藏起来,又有防护膜保护,收殓的人没找到罢,或者是进不来。” 沧海点头道:“也只能是如此了。” 三人把干尸及其残臂拖到墙边,摆弄整齐,然后各自磕了一个头,以示敬意。 沿着台阶上行,走到尽头处,视线豁然开朗,原来便是塔身中央的空间。但三人立于台阶前,却驻足不前,神色满是惊异和凝重,明显已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塔内空间十分宽阔,纵横皆有里余,然而塔壁破损,梁木倾轧,满目的碎石断金。叠尘之下,遍地伏尸,死状各异,也不知有几千百人。所有的尸体都是干而不腐。从其干瘪的脸部,有些甚至还能看出临死一刻的表情,或吃惊,或痛苦,或恚怒,或恐惧。可以想见,当年这里的战斗,必是极其惨烈。 沧海道:“时隔一百多年,这些尸体居然仍能保存得这么好。” 濯风道:“塔内空间封闭,又颇为干燥,多年来更无外界干扰,能保存下来却也正常。” 沧海道:“难道这些都是我磐石国的前辈么?” 濯风不语,俯身就近两具干尸观察了一遍,忽然咦了一声,道:“好像并不是。” 沧海道:“怎生说?” 濯风伸手到其中一具干尸后腰,将其腰带扳了过来,擦掉带扣上的泥土,上面露出“御金”两个字。 沧海道:“嗯,跟刚才那位明侍前辈的字牌不一样。” 濯风道:“这应该是金凉国的人。两军交战的时候,因人数太多,混战之间难以辨识,为免误伤友军,双方都会戴上有身份标识的物件。这‘御金’二字,乃属金凉国禁卫军所有。” 子汝道:“禁卫军?那就是直属于皇的队伍了。” 濯风道:“正是。这可是他们的精英部队,每个人单独拎出来都是战斗力超群的佼佼者。” 沧海略扫了一眼,道:“你们看,很多尸体都有这个腰饰。” 纵目而望,果然有不少干尸都露出相似的腰饰。三人在尸丛中走过,越看越是惊奇。整个塔层的尸体十个人中倒有九个系着同样的腰饰。 沧海道:“死的大多数是金凉国人啊。” 濯风也甚是疑惑,道:“以前听我爹解述金凉国国情的时候,确实是这般说的。但如果真是禁卫军,这里的敌我双方的死亡人数比例可有点奇怪。照理说,精英部队不会如此不济。” 沧海道:“大概守塔的前辈是一些高手罢。” 子汝接口道:“能设计出那般宏大的阵法迷宫,还有以防护膜隐藏住整个螺旋塔,如此种种手段,当然称得上是高手。” 三人绕场一圈,但见塔壁有些地方被轰得外墙崩落,露出中间黝黑而扭曲的夹层,似乎是某种金属所浇铸。沧海诧异道:“此塔高大入霄,难道框架竟皆是以金属铸就?那工程可大得很了。” 濯风道:“这倒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若见过真正的强者出手,就知此乃小事一桩。昔日的皇城都能劈作两半,区区一个塔又算得了什么。” 子汝道:“禁卫军的队员基本都具有侍卫长水平的实力。此金属层虽然坚固,却未必能扛得住这些禁卫军的一齐攻击。之所以打不穿,还是由于外面防护膜的防御力加持的缘故。” 沧海长身伸进夹层里,见那金属层到处往外凸出,攻击点很是集中,道:“嗯,看情形这些人尝试过了。” 濯风手指轻挠脸庞,若有所思道:“到了要打破塔壁的地步,当时的情况定是相当迫切了。这些金凉国禁卫军人数众多,将亦难敌,却仍要选择这种破壁逃生的方式,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子汝哼了一声,道:“管它发生了什么,反正这些人都是死有余辜。” 濯风道:“这个自然。但塔里的前辈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他们困死在这里的,终究令人好奇啊。” 忽然沧海朝他们招手叫道:“喂,你们来看这具尸体,好像不是金凉国人。”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章 第二层塔 那具尸体位于左侧的角落,作盘腿掐诀之姿,脸部缺了半边,乍一看甚是吓人,但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在其干瘪的脸皮下,仿佛仍能看见一副双目逼视前方,咬牙忍受巨大痛苦的凛然表情。 沧海正蹲在旁边研究他的腰间位置,道:“这人没有那种腰饰,也没有明侍的牌子,不知是敌是友。” 濯风还未答话,子汝走到那具端端正正地盘坐着的尸体前,纳头便拜。沧海懵然道:“子汝姑娘,这是……” 子汝三拜之后,方才起身,道:“这人所掐的指决是我天玑门的幻月诀,幻月诀乃独门奥术,因此他定是我的师长无疑。” 沧海肃然起敬,道:“原来是子汝姑娘的同门,失礼了。” 子汝边走边顾目四望,似在查找什么,随后在塔的另一边停下来。那里也有一具盘坐的干尸,一样保持着掐指的姿势。只是胸部被一把剑透过,剑身兀自卡在肋骨之间。 子汝稍作停留,又走到其斜角位置,那里却没有盘坐的干尸,只有一个土坑和后面散落的几块骸骨。 沧海看那三个位置各居一角,遥遥相对,正好形成正三角的三个角点,多少有些恍然,道:“这也是一个阵法。” 子汝颔首道:“此乃三星一斗幻月阵,身在阵中之人会陷入各种幻境,或刀山,或火海,或拆皮,或抽髓,痛不欲生,最终令中术者神智溃乱,甚至导致自相残杀。” 沧海道:“难怪这些人死状各有不同。” 子汝道:“只是此阵法需要有人镇守三星阵眼,一旦发动,镇守之人绝不能有一丝的分神移位。被困于阵中的人固然会陷入幻境,但打出来的术法是不受阵法限制的,混乱之中,有几率会击到镇守人的位置。” 沧海道:“如此强大的阵法,镇守的位置竟然没有防护措施?” 子汝道:“原本自然是有的。不过……”蹲下摩挲了几下脚边的土坑,道:“我猜想是由于围困的敌人太多,幻月阵的攻击力不足以杀死他们,因此镇守人将防护的力量转移到了攻击上。” 濯风叹了口气,道:“如此一来,尽管增强了攻击力,防御却难免大大削弱,镇守人的风险就高得很了。” 子汝道:“濯风哥哥说的没错。这个位置的前辈便首当其冲,被术法打个正着,连全尸都没留下。三星位失其一,阵法相当于破了一半。其余两个位置的前辈为了维持阵法的推动,一个被砍掉半边脸,一个被剑穿胸而过,直到死亡仍坚守其位,毫不动摇,这股毅力,着实令人生畏。” 沧海感慨道:“令人生畏,亦令人生敬。可见先人们为了守卫皇城,付出了何等巨大的代价。若非此次亲临现场,单凭着以前的道听途说,那刻骨铭心的仇恨和悲壮,我等后辈又岂能感同身受。” 濯风道:“沧海兄弟此言,甚入我心。我生于皇城,长于皇城,昔年保卫大战之壮烈,金凉国之残暴,师长们屡有教诲。但千言万语,远不及今日亲眼一见来得深刻。” 三人在尸堆中流连甚久,本有心将那几位前辈好生安葬,但看着他们死后仍一身凛然正气的样子,竟是不敢再稍有冒犯。濯风叹道:“算了吧,就让他们这样子永生守护下去,未尝不是一种夙愿。咱们有生之年若能收复国土,到时候再来见告他们就是了。” 子汝点头道:“走吧,到上面一层看看。” 塔壁间,本附有螺旋状的台阶通往上层,不过在战火中被毁坏了,仅剩几根主架耷拉下来。三人当下直接从断口处跃将上去。 第二层塔的入口处仍是条甬道。濯风刚走出甬道没几步,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 甬道尽头还是一式的台阶,台阶上,厚厚的泥尘下覆盖着一物,隆起形状如人的尸体。 似曾相识的画面。 而且这画面还刚经历不久。 沧海抢上前去,挥手扑开那隆起物面上的灰尘,不由得啊了一声,那物露出真面目,赫然也是一具干尸。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古怪的不仅是干尸的姿势与下层入口的那具干尸相似,就连右边断掉的手臂切口也一模一样。 濯风往旁边走了两步,果见角落里藏了一只紧紧抓着短剑的断手,意识到事情大不对劲,对沧海道:“你瞧瞧他腰间有没有那个牌子。” 沧海低头去寻,在干尸腰间摸出一块牌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一个“明”字,道:“跟刚才那个明侍的前辈是一样的。” 濯风脸色有些难看,道:“不妙,莫不是咱们又撞上了迷宫?” 沧海道:“这地方不大,不至于罢。会不会是前辈们故意摆出两副同样的尸体来迷惑人?” 濯风沉吟不语。子汝却已沿着台阶往上走。两人急忙跟上。 步出台阶,当看清楚塔层内的情景时,三人一时间都做声不得。 他们绕着这一层看了一圈,但见无论是中间死去的众多金凉国人,还是三星一斗幻月阵三个角点上的尸首,抑或被打得外凸扭曲露出夹层的塔壁,以及中断下坠的几根台阶框架,都跟刚才看见的一模一样。 无一不似,无一不是。 就跟一个模子复制出来的一般,仿佛他们压根就不曾离开过第一层塔。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一片沉默。 思虑再三,子汝才开口道:“濯风哥哥,你帮我回下面去看看,他们还在不在?” 未等她说完,濯风已嗖的一下蹿回甬道,从台阶断口处跳了下去。 沧海和子汝回到台阶处等待。未几,濯风又嗖的一下蹿上来,脸色铁青,手里还拎着下层那具台阶上的干尸,大踏步走到这层台阶前,往同样的那具干尸旁边一放,道:“都还在。” 两具干尸连同断手放在一起,但见枯黄的长发,皮骨的连接,断手的切口,短剑的样式甚至锈斑,无不如出一辙。 两具一模一样的尸体并排而放,四只眼眶空洞洞的,仿佛能透视人心,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一章 无穷无尽 沧海盯着面前两具干尸,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并不害怕,但眼前这种诡异的情景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寒气透背。 单单两具尸体还说可以造假,但这里所有的尸体,乃至于整个场景都与下面一般无二,这就很扯了。 濯风道:“天玑门还有能复制场景的术吗?” 子汝摇头道:“我不知道,没听说过,但也不敢说没有。我师父一身本领,渊博如大海,我所知的不过才千分之一,所学的不过才万分之一,到底有没有,我可说不准。” 濯风喃喃道:“若是连你也不知道,就真的麻烦了。” 三人对着两副干尸,一时苦思不得其解。沧海道:“以前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天生万物,乃有亿亿生相,大至天上的星宇,小至每一粒尘埃,都有其独一无二的特性。但眼前的这些东西,似乎并无不同。在这个世上,难道竟能有如此多一模一样的东西同时存在吗?” 濯风苦笑道:“修道路上,凡事无绝对。” 沧海道:“但我总觉得老人家说的有道理,即便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饼,也绝无完全一样的可能。” 濯风道:“可是你也看到了,下面一层与这层的东西就是一模一样的。眼见为实,容不得你不相信。” 沧海道:“前面我们闯进那迷宫,屡次三番地走回原地,最后不也走出来了吗?镇守此地的那位高人手段莫测,但他终究也是人,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再诡异总也会有破绽。我在想,会不会跟这塔的设计有关系?” 濯风微微一怔,道:“跟塔有关系?” 沧海道:“第一眼看见这个塔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建造成螺旋形的形状。但我学识有限,对建筑更是一窍不通,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那位高人把它建造成这个形状,难道仅仅是为了好看吗?” 濯风道:“此塔存在已久,曾是属于修炼学院的地方,不一定是那位高人所造。不过有一件事你说得对,这塔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透着几分古怪,事情的答案恐怕还是得在它身上找。”说着目光投向头顶,道:“继续往上走就知道了。” 三人此时亟于寻求真相,当下再也无心逗留,匆匆穿过尸群,纵身从塔壁间通往第三层的入口跳上去。 第三层当头仍旧是一条数米的甬道。这回还没走出甬道,三人的目光便不自禁地朝前方的台阶望去。 当看见台阶上那隆起的物事时,三人的脸色顿时都变了。 又是一模一样被尘土覆盖的尸身,又是一模一样的姿势! 濯风低低骂了一声,这回再也不客气,走过去一脚把尘土下的干尸踢出来。 果不其然,依旧是一具断臂干尸。 三人呆立当地,做声不得。 过了良久,顺着台阶走上去。诺大的塔层里,死状各异的尸群,崩漏出夹层的塔壁,三星阵位,通往上层的断口,也一如既往地熟悉。 无论是第二层还是第三层,一切,都像是从第一层复制过来的。 沧海低声道:“这可太邪门啦。” 子汝也是满脸疑惑,道:“那位高人竟能创造如此景象,简直匪夷所思。难道世上真的有复制之术不成?” 沧海道:“连你们天玑门都不知道,看来那位高人不是一般的来头。” 子汝道:“倒不一定。我师父若在这里,定能指出其中的关窍。他的藏书阁里浩如星海,包罗万象,说不定在里面也能找到答案。唉,只可惜我以前过于贪玩,不曾翻动一二,否则也不至于现在一头雾水。” 诡异的场景却反而激起了濯风的怒气,只见他飞步蹿到第四层的入口处,嗖一声,又跃了上去。 然而走出甬道,一具断臂干尸又赫然在目。 第四层的场景,依然是一样的。 濯风怒道:“我就不相信了。”大踏步又冲向第五层的入口。 子汝叫道:“濯风哥哥,小心点……” 但濯风早已飞身而上。两人恐后面有变,只好紧紧相随。 第五层,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后第六层。 第七层。 第八层。 第九层。 第十层…… 每一层的景象都是一模一样的。 三人足不停顿,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层塔。原本他们还抱着总有一层不一样的想法,但那些塔层的场景始终如一。濯风还发起了倔,说即便塔层全都一个模样,总也该有到顶的时候。然后疯了似的拼命往上蹿。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走,那些塔层就像无穷无尽的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完。 饶是三人艺高胆大,此时也不禁有些惶然。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濯风的耐性终于被磨得七零八落,心气都没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那些熟悉的尸体,无奈地喘息。 沧海道:“咱们走了大概有几百层了,却还是如此,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濯风道:“不知道,总之咱们是着了道了。” 沧海道:“此塔设计成螺旋形,会不会其中有什么机关,令得我们只是在几个相似的塔层来来回回,重复走动?” 子汝道:“此等天工机艺,倒也不是没有。但我们穿越一层塔的时间这么短,塔层转换的速度必然也要极快才行。机关如此高速运转,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一路上来,却并不曾感觉到有一丝的异响或塔身移动,所以这个可能性其实不大。” 濯风道:“最奇怪的地方也是在这里。若真的是事先设计好几个相似的塔层在来回转换,那么我们一开始翻弄过的那几具尸体,在后面应该还会再见到才对,然而并没有。实际上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因此从第十层起,我都暗中在每层的入口打上记号,但直到现在,我却连一个记号都没看见。” 沧海一路上见他风风火火,只道他已被逼得失了心智,想不到还偷偷留了一手,道:“风兄好细心,我竟没有想过要留记号。” 濯风道:“虽然没多大用,不过至少知道了咱们并不是在走重复路。” 沧海道:“就是这样才更显得可怕啊。这塔明明是螺旋向上,上尖下宽,按理说咱们越往上层走,塔的空间也应该越小才对。可走了这半天,不止场景没变,空间也是一般大小。” 濯风以手支颐,摩挲着下巴道:“对啊,塔再怎么高,总有个上限。就算没走到顶,塔身也不可能跟下面一样大小。到底是怎样的天才设计才能做到这两点?” 沧海苦笑道:“想象不出来,简直就是噩梦一场。咱们还是顺原路退出去吧,那玉衡殿就别想了。” 濯风道:“嗯,我看也是,这地方古怪得很,再走三天三夜都未必能摸得着那什么玉衡殿。狩猎大会只有短短七天之限,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到别处碰碰运气。” 子汝忽道:“我估计,现在想要出去也没那么容易。” 濯风一怔,道:“为什么?”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二章 无路可走 子汝道:“我也不太敢肯定。既然你们说要退,那就顺原路返回,且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濯风抬头望了望通往上层的入口,叹了口气,道:“这好办。走吧。”立起身,回头便行。 回到入口的甬道处,子汝道:“看看你的记号还在不在?” 濯风朝前几步,手指在墙壁上一处腰间高的地方点了点,道:“还在。” 那里隐隐约约的刻着一朵小花,跟之前打在骷髅头颅上的一样。子汝嗯了一声,道:“下面一层再看看。” 三人从断口跳下一层,穿过尸群,又走到甬道处,濯风摸索了一会儿,在齐腰处找到记号。 子汝道:“再下。” 又下了一层。 这回濯风找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记号了。 其他人帮着找,也没有。 濯风疑惑道:“莫非是我忘了在这层打上记号?” 子汝神情反倒像轻松了不少,道:“也有可能。那就继续下。” 再下一层,仍然没有记号。 濯风直挠头,道:“不会吧,这层我也忘了?” 沧海道:“刚才风兄急匆匆地上来,偶有疏漏也很正常。” 濯风道:“奇怪,印象中我应该每层都有打到才对。” 子汝道:“事不过三,再下一层便知端的。” 三人继续往下走。 这是向下的第四层。三人在甬道间的墙壁上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寻找了几遍,连一丝记号的痕迹都没找到。濯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道:“这不对头,我绝不可能连续三层都忘了打记号。” 沧海道:“要不,再向下走看看?” 子汝道:“下面我估计也是一样的。” 沧海愣了一愣,道:“你是说,下面的都没有记号?” 子汝道:“多半如此。” 沧海眉毛打结,道:“为何往回走的塔层也全都变了?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连退路都没有了么?” 濯风却盯着子汝问道:“你确定下面没有?” 子汝一边顺着墙壁敲敲打打,一边道:“我不确定,我也是猜的,但我相信下面没有。你不信可以下去确定一下。” 濯风果真跑到下面去查看。过了半晌,又跑了上来,面无表情。 沧海问道:“风兄,下面可有?” 濯风还没开口,子汝道:“不用问啦,一看他的样子就是没有。” 濯风脸上带着几分悻然,见她兀自敲打个不停,道:“你在敲什么?” 子汝道:“敲声音啊。” 濯风有点懵,道:“敲声音,敲什么声音?” 子汝道:“敲什么都行,只要有声音。” 濯风附耳到墙壁上听。沧海好奇心起,也依样附耳上去。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濯风道:“你是觉得,这里面有暗道?” 子汝道:“没有。” 濯风道:“那你在听什么?” 子汝道:“传声。” 濯风道:“传声?传声能听出什么来?” 子汝道:“我天玑门有一种听音辨形之术,能根据声音在物体中的传播走向,来辨别其一定范围内的形状。你们没学过,当然听不出来。” 濯风道:“那你听出了什么?” 子汝道:“声音模糊不清晰,传音短促易断。” 濯风本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惊人真相,一听顿时泄了气,撇嘴道:“咳,说了半天,就是没什么用呗。” 子汝白他一眼,道:“就你老是觉得我没用。” 沧海好奇道:“子汝姑娘为何突然想到要听这墙?” 子汝道:“刚才在上面你们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沧海道:“什么事?” 子汝道:“自打进塔之后,塔内种种诡异变化,皆难以以常理度之。我们一直纠结于塔的结构和机关,总想着这些变化是因何才能合理产生的,然而如此变幻莫测的机关,即便是最厉害的能工巧匠也绝难办到。所以后来你说了一句话,却无意中提醒了我。” 沧海挠头思索,实在想不起自己说了哪些有意义的话,道:“我说了哪句话啊?” 子汝道:“你说,就像是噩梦一场。” 沧海呆了一呆,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子汝正色道:“不,你说的很可能是对的。” 沧海见她一本正经,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究其话中深意,却一时不得便解,懵懵懂懂地道:“这个……” 濯风到底跟她相识久了,比较了解,一说即明,接口道:“她说的是幻境。” 沧海愕然道:“幻境?是投影的那个镜像之法么?” 子汝道:“跟镜像之法不一样。镜像之法只是一种单纯的视觉幻象,看得到,摸不着。我们现在所处的幻境却是全方位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无不具备,便如在梦中一般。虽然一切并非现实,但在做梦的时候,你看到的,闻到的,听到的,摸到的东西,那些感觉都会像真实的一样反馈至你的身体里。” 沧海惊诧得瞪大了眼,伸手去摸冰凉的墙壁,感受那真真切切的触感,道:“这是……假的?怎么可能,这种感觉太真实啦。” 子汝道:“应该说,这才是最有可能的,否则如今这等诡异的局面,放在现实里根本无法解释。或许,从一开始我们就忽略了一件事。” 沧海道:“什么事?” 濯风道:“是三星一斗幻月阵。” 子汝拍手道:“没错,濯风哥哥你终于跟我想到一块儿啦。” 沧海道:“此话何解?可把我听糊涂了。” 子汝走到尸群中,指着塔边那三个阵眼位置道:“我们之所以会陷入幻境,是因为这地方的三星一斗幻月阵还处于发动状态,我们一进来就中了招啦。” 沧海呆了半晌,道:“他们……施术者不是已经死了么?再说这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那个三星一斗幻月阵怎么可能还会发动?” 子汝道:“你忘了自己是怎样发现这地方的了吗?人虽然死了,但是他们的意志还在啊。” 沧海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这么说,我们一直处于幻境中?” 子汝道:“我想应该是了。在塔内发生的这一切,只有是中了幻月阵才说得通。都怪我们太大意了,一开始就没往这方面想,谁也没料到在他们死后一百多年,阵法居然还能生效。”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三章 三星一斗幻月阵 沧海重新打量塔层里那三星位的干尸,但见他们昂首挺胸,指决紧紧而扣,身虽死,却兀自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沧海倏然而惊,道:“难道说,这些金凉国人就是因为走不出这个幻境,最后活活被困死在此处?” 子汝道:“三星一斗幻月阵因人而异,并无固定幻境式。看这些人的死状,有些甚至像是自戮而死,显然生前所遭受的幻境比我们的残酷得多。” 濯风道:“此阵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制敌时无声无息,稍不留神就会着了道儿,中招的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已在幻境之中。当初云皇将此塔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子汝道:“这只是其一。此塔隐藏至深,光是找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濯风道:“三星一斗幻月阵是你天玑门的阵法,你应该有办法破掉吧?” 子汝不语,绕着塔内慢慢走了一圈,时而察看两个守阵者的致命伤,时而蹲下察看各处打斗的痕迹,最后又在那具被打碎的尸身旁停下,凝视良久,这才道:“我只粗浅学过几天幻月决,后来师父说此诀的路子不适合我,便没再学下去,破解的法子更是无从说起。” 两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希冀顿时又被重新浇灭。濯风失望道:“这么不巧。” 子汝话音一转,道:“不过幸运的是,这个阵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被人破掉了。” 沧海微愕道:“破掉了?” 子汝指着第三个阵位那几块碎尸道:“之前我们就说过了,这几位前辈很可能是为了加强幻月阵的杀伤力,将大部分防御的力量调到了攻击上。在防御力受到极大削弱的情况下,占据这个阵眼的前辈不慎被幻境里发出的杀招击中,从而身亡,幻月阵也由此而破。其他两个阵眼的前辈虽然苦苦支撑,将敌人困杀于此,但最终也由于伤情过重,与敌人同归于尽。” 沧海道:“既然破掉了,那为何我们还会中了幻术?” 子汝道:“遗留下来的这个幻月阵,是缺了一个阵眼的,因此可说是破。但由于其他两个阵眼尚有能量支撑,虽然破了,却还没到崩溃的地步,所以仍能运转。” 濯风道:“你分析得这么清楚,是否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子汝道:“有是有,不过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三星一斗幻月阵的基础在于幻月诀,若幻月决没练对,任你修为通天也无法成阵。可惜幻月诀我也仅仅学了些皮毛,一个弄不好,反遭其噬,那就完了。” 濯风道:“幻月诀有那么难练么?” 子汝道:“幻月诀跟幻境有关,构筑幻境的关键不在于灵力,而在于意念力。我意念力不够强大,所以师父不让我练,省得心神有所损伤。” 濯风下意识地看向沧海,道:“意念力?这正好是沧海兄弟所擅长的啊。” 子汝瞟了他一眼,道:“他是不错,可修炼幻月诀,非十天半月所能奏功。不说狩猎大会已经结束,就算不去计较狩猎大会,在这里没吃没喝的,到时候咱们也得跟这些人一样,变成干尸了。更何况此事他一个人也干不来。” 濯风道:“一个人干不来?说一说罢,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子汝道:“幻月阵所拟的幻境十分强大,以我们的修为,要正面憾破是千难万难。但阵法再强,毕竟也是由人发起,所以我想,不能破之,但接管或许可行。” 沧海和濯风齐声道:“接管?” 子汝道:“是啊,三星一斗幻月阵是由三个阵眼启动,这几位前辈仙逝多年,三星位早已无人戍守,我们每人占定一个阵位,以幻月诀将法阵承接过来,如果成功,那我们就是此阵的驱动人,到时候不就想怎样就怎样了吗?” 沧海拊掌道:“此计大妙。这样一来,幻境由我们掌控,自然不攻自破。” 濯风却霁无喜色,道:“说得轻巧。你刚才都说了,幻月诀修习不易,又对意念力要求甚高,连你这天玑先生的高徒都堪堪入门,我就更没法练了。” 子汝低低叹了口气,道:“苦恼的正是这一点啊。” 沧海道:“可眼前只有这一条路能走,行与不行,总归要试一下吧。” 子汝踌躇半天,道:“濯风哥哥,你说怎样?” 濯风道:“虽然希望渺茫,但沧海兄弟说得对,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做,就等着困死在这里,做,还有一线生机。” 子汝道:“那就做。” 三人挑了个稍微宽敞的地方,盘腿坐下,由子汝授受机宜。那幻月诀旨在静心洁意,肃清灵台,然后勾动意念之力,沿着特定的脉络将其引至指决之上,再由指决变换,于空间生化出幻境的力量。沧海听完其讲解,心道:“以意念化境,似乎我在探索螺旋塔位置的时候也曾有所感应,但子汝姑娘说幻月阵需经由幻月诀而生,恐怕当时我脑海里的那些东西只是臆想罢了,跟此幻境大有不同。” 幻月诀从入门伊始便要求修炼者要灵台清明,精神集中,无形中即为修炼者的意念力划分出了高下。濯风单单在肃清灵台这一关上就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越沉静不下来就越恼火,越恼火就越沉静不下来,渐渐地形成恶性循环,练了半天,竟是无有寸功。 子汝早已在幻月诀上下过功夫,知道自己的层次在哪里,倒没必要再练,只在一边给两人做指导。见濯风死练不进,一会儿道:“濯风哥哥,你要如此如此。”一会儿又道:“濯风哥哥,你试一下这般这般。” 无奈濯风天生不是这块儿的料,始终卡在“肃清灵台”上,练不进去。子汝气得站起来跺脚,连连道:“唉,唉,濯风哥哥你这个大笨蛋,照你这速度,光入门就得练上十年。” 濯风颇有些恼羞成怒,斜睁着一只眼道:“别催行吗,催得我越加集中不起精神来。” 子汝嘟嘟囔囔地道:“也不知道你的修为是怎么练到这地步的,这么简单的凝神入门都不会。我还以为我的意念力已经够烂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烂。” 濯风尴尬得脸都红了,道:“意念力这东西是天生的,又不是说练就能练出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四章 阵源 子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气哼哼地不睬他,掉头去看沧海,不禁微微一怔。 但见沧海正襟危坐,指决捏扣间,外沿隐隐有一层薄薄的空气扭曲之象,正是幻境将生的前兆。修炼不过才短短半天,他竟已成功将意念之力引导至指决之上。子汝一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惊骇无匹地看着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濯风见她神色有异,停下修炼也去看沧海,咦了一声,道:“沧海兄弟这是肃清灵台成功了?” 子汝道:“这已经不止是肃清灵台,而是意念之力与指决相融阶段了。当年我花了八天时间才练到这一步,师父说我与此术不合,继续下去有害无益,就把幻月诀给收回去了,后面的便再也没练。” 濯风悚然道:“只用了半天就练到跟你相等的阶段,沧海兄弟这岂非天纵奇才?” 子汝轻声道:“是啊,若非意念力强到一定程度,自然不可能如此快速地到达这一步。他与幻月诀的契合度之高,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呢。”转而目光重又染上一丝困惑,自言自语道:“可他明明是天锁之命,为何却能不受那命运枷锁所限,事事与天锁之命背道而驰?难道是我所理解的天锁之命有误么?” 濯风不明所以,道:“什么天锁之命?” 子汝回过神来,道:“啊,没事,跟你没有关系。” 这时沧海把她教的指决来回演练了几遍,忽地睁开双眼,从冥想状态中退出来,道:“子汝姑娘,这意念行于十指之后,后面又该如何?” 子汝本来还对他的修炼进度有些不敢肯定,听他如此一说,果然是到了那一地步,心里惊叹之余,当即摇头道:“幻月诀我也只练到这个层面了,后面该当如何,我也不知道。” 沧海愕然道:“那怎么办?” 子汝道:“还能怎么办,能练到这个层次已经很好了。这边有个人连门都摸不进才叫人捉急。” 濯风十分尴尬,道:“修炼这幻月诀,沧海兄弟极有天分,我可比不了。” 子汝道:“罢了,我们在这里耗费了不少时间,再拖下去,狩猎大会都要结束啦。我们一人占一个星位,试一下吧。” 濯风迟疑道:“我都没练进去,能起作用么?” 子汝道:“将就着用罢。有人占着星位,总好过没有。” 濯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沧海道:“占定星位后要怎样做?” 子汝道:“以意念去感应三星一斗幻月阵的发起点。发起点,亦称之为阵源,是人与阵之间力量维系的连结点。只要我们三个人中有一个把阵源接洽上,就有机会掌控住整个幻月阵。至于如何把阵源给接洽上,我没办法教你们,毕竟幻月诀我也没学到家。” 濯风道:“那就看运气了。” 当下三人将原阵眼中的尸体搬开,沧海坐镇在尸体被打碎的星位,子汝坐镇在尸体没了半边脸的星位,剩下一个尸体被透胸而亡的星位由濯风补上。 沧海所在的那个星位一百年前其实已被击破,算是三星一斗幻月阵的弱点,本该由幻月诀最为熟稔的子汝坐镇,但考虑到沧海意念力的独特之处,还是决定让他守于其位。 三人各据一角,遥遥相对,潜默运起新学的幻月诀。沧海聚精会神,指决一动,便察觉到身处星位之中,周围空间的波动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如果说整个塔层是一面湖,那么星位便相当于是湖底下的泉眼。泉眼源源不断地涌流,昼夜不停地给湖提供新水,以保证其不至于干涸。 沧海心知子汝所言的阵源大抵就在其中,神思游走,循着波动奔涌的地方逆向探索,但觉意念缓然向前,空间里力量波动的范围渐渐变得狭窄,与之相对的,其流速也渐渐变得湍急,自己的意念犹如逆行在奔腾狂涛中的一叶扁舟,每往前进一些,受到的阻力便越大,左右摇摆,随时有被激流冲击回来反噬自身的危险。 幸亏他对于意念的掌控已有经验,那阵法的力量波动虽然急遂,但毕竟年月久了,掺杂了一些斑驳,甚至时有断流。他见缝插针,意念在波动的断层间跳跃穿行,竟尔一点一点地朝着那些力量的源头靠近。 沧海心中暗喜,意念愈加凝练。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狭窄的波动乱流尽头突然透出一丝光亮,出现了一个细小的圆孔。 沧海知道那多半就是阵源所在,意念犹如满弦的利箭,豁力冲击,瞬间从那小小的圆孔蹿了过去。 圆孔之后白茫茫的一片,闪耀得连意念都有些发紧。沧海神思放缓,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光芒稍淡,待看清楚面前的景象时,不禁一怔。 这是一片看不清边际的空间,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外面的力量波动似乎就是这些白光所化。沧海的意念徜徉其中,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和舒畅,心道:“这就是阵源了吗,却不知该怎样才能把它承接过来,将幻月阵化为己用?” 在空间里胡乱游走了一会儿,并没有看见任何其他的东西,除了光,还是光。回身只有进来时的那个圆孔在茫茫的光华里突兀地存在着,此刻距离也已经相当远了。沧海微微一惊,想道:“此处什么都没有,若走得太远,让那个入口离开视线范围,恐怕会迷失在这里。” 当下又回到圆孔附近,只见周围的光华如水流遇上了漏洞,不停地顺着圆孔丝丝地涌出去。沧海看了好久,突然心生好奇,意念力蔓延开去,如同一团泥巴似的把圆孔给堵住了。 空间里的光华没有了倾泻出口,缓缓地停止了流动,变成了一潭死水也似。沧海心想:“这里若是阵源,我堵住了力量的供给,外面的幻月阵岂不是就会消失了吗?” 转念一想:“不对,幻月阵由三个星位形成,亦即是说有三个阵源。我堵住了一个,其他两个仍能提供能量,最多只是削弱而已,却不至于令幻月阵崩溃。再且我这个星位本来就已经被破掉,堵与不堵,对外面的幻境影响只怕是微乎其微。” 正在迟疑的时候,突然空间似乎抖了一下。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五章 塔内生变 沧海微微发愣,一时不知是否产生了错觉。 隔了两霎,空间又抖了一下。 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空间里隐隐渗起了一丝寒意,光芒慢慢地开始以可见的幅度一圈圈地荡漾而开,犹如有什么东西拨动平静的湖面要钻出来一般。 沧海凝神以待。但见空间荡漾得愈加激烈,面前有东西凭空地凸出,撕裂了白花花的光芒,像是水底的贝壳在潮退之后显现出来了一样,那东西也渐渐地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那是一张巨大的人的脸庞,矗在沧海的意念面前,宛如小山,顶天立地。 沧海一时间惊疑不定。 那脸庞正对着他,就像是西瓜对着绿豆,大小分明,然后一双眼睛猛地睁将开来,声音在空间里震荡道:“你是何人,竟敢闯进我的意识里,如此大胆!” 沧海万料不到阵源里竟会出现这种变故,一时呆住了不知该怎样回答。 那巨脸喝道:“给我滚出去!” 空间如涟漪般动荡,光芒翻转,化作无数利刃,将其团团围住。沧海大惊,四下里皆是茫茫光刃,除了那个进来时的圆孔,再无可避之处,叫道:“前辈请听我解释。” 那巨脸道:“无端侵我意识,有何可解释的?给我受死!” 眼见那些光刃蓄势待发,就要如雨而落,将他的意念打成筛子,忽然那巨脸神色一变,道:“嗯,还有一道意识?” 沧海道:“什么?” 一愣怔间,蓦地里感官里传来一阵晕眩和刺痛,仿佛冥冥中有股拉扯的力量,将他的意念一把扯回那个圆孔,然后顺着来时的通道极速倒退,瞬间返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大脑里一股力量在肆虐。意念回归现实的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又是通神奥义在攻击自己的意念。 沧海运转气息,将通神奥义强制压回丹田,但觉脑袋昏昏沉沉,有些头重脚轻,噗通一下翻倒在地,手上掐的幻月诀顿时散掉了。 这已经是通神奥义第二次脱离控制,掉过头了攻击自己了。沧海惊魂未定,心道:“为什么通神奥义又……两次都是在我深入冥想状态时发生,莫非跟我使用意念有关吗?” 犹未等他从受通神奥义攻击的惊骇中回过神来,突觉地板摇晃,四周轧轧声响,像是地震一般。起身张目而望,不禁吃了一惊,原来竟然是四周的墙壁在移动。 整座塔缓缓地旋转,像活了起来,头顶不时有碎石掉落,砸得地板嗒嗒作响。 掉头去看另外两个星位,子汝和濯风正闭着双眼沉浸于入定状态,似乎还没察觉到塔身的异动。沧海刚想叫喊提醒他们,猛然间双目一凝。 但见在那两人的身后,各有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 飘飘忽忽,形如鬼魅。 两道人影悬在他们头顶,冷冷地俯视着他们。 沧海大喊道:“子汝姑娘,风兄,小心背后!” 子汝和濯风几乎同时身躯震了一下,然后睁眼,转身,抬头,与后面的两道人影对视在一起。 两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出手,一人翻掌上击,一人纵刀掠切,都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 掌与刀打到两道人影身上,并没有任何打到实物的感觉,那两道人影就像烟雾也似,噗地散将开来。 打散了两道人影,子汝和濯风这才注意到塔本身的动静。 此时塔身正一边旋转一边往里收缩,如同拧麻花一样,碾得塔壁附近的物事纷纷倾侧倒塌,不一会儿就把刚才几人坐镇的星位给拧进去了。三人纷纷退后,在中间的地方会合,濯风惊道:“怎么回事,塔为何动起来了?” 沧海道:“不知道,刚才我进入一个好像是阵源的地方,结果被人发现赶了出来,可能是惹怒了他啦。” 濯风讶异道:“你进入了阵源?” 沧海道:“我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总之那地方不一般。” 子汝道:“先别管什么阵源了,这塔缩得这么快,用不了多久大家就要被压成肉酱。” 濯风道:“要么往上走,要么往下走。” 子汝道:“走不了啦,上下的出入口都被封住了。” 濯风定睛一看,果见两头的出入口都已被挤压得跟塔壁黏在了一起。天花与地板承不住巨大的倾轧,不停发出喀咧喀咧的开裂声,无数裂缝如一条一条的蜘蛛网,遍布塔身,触目惊心。随着塔身的拧动,整座塔愈加剧烈地摇晃起来。 此时的塔内已变成了完全封闭的空间,三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周围的塔壁还在不断地压缩剩余的空间,形势危在旦夕。濯风叫道:“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气贯双掌,往面前推出,真力汹涌澎湃,嘭的一声轰在塔壁上。塔壁外面的石层崩落,露出中间的金属夹层,夹层只往外凹出一个小小的坑形,却不见破。 沧海道:“一起来。” 三人同时发起攻击,砰砰嘭嘭一阵连续轰炸,那金属夹层现出一堆的坑坑洼洼,仅仅是外形有所改变而已,任他们使尽了吃奶的力气,竟也无法打穿。 子汝罢手道:“外面有防护膜,这样打果然是行不通。” 濯风道:“行不通也得打,难不成我们就这样死在这里?” 子汝默然不语。 四周墙壁轧轧不绝,塔内空间已缩小了近一半。三人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阻止,不由得一筹莫展。沧海忽道:“子汝姑娘,现在这情况到底是现实,还是仍在幻境之中?” 子汝道:“没有区别,幻境可以杀死一个人的意识,意识没了,身体只是个空壳,随之一样会死亡。” 沧海道:“是这样啊,所以这些金凉国人都是意识先被杀死的了。” 子汝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沧海道:“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还有没有退路罢了。” 子汝道:“看来是没有了。这个三星一斗幻月阵太过强大,根本不是我们的实力所能撼动的。” 濯风道:“没有了退路又如何?” 沧海吸一口气,道:“没有了退路,便唯有拼死一搏。”无视摇晃的塔身,就地盘腿坐下,双手居然重新掐起了幻月诀。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六章 发现 子汝道:“你想干什么?” 沧海道:“我要再进阵源。”丝毫不顾通神奥义很可能会再次侵袭自己的心神,捻起指诀,便要进入冥想状态。 幻月诀讲究的是清涤杂念,沉淀心意,稍有不慎,极易对自身精神造成永久性的伤害。子汝虽然吃惊,但为今之计,似乎也别无选择,当下和濯风在旁边帮他抵挡头顶崩落的碎石。 然而塔身的动静越来越大,想要心无旁骛地进入冥想状态,谈何容易?何况沧海的幻月诀也是刚刚才入门而已,指决只掐到第三变,便再也无法进行下去。子汝见他难受,叫道:“摒弃不了杂念就别勉强,强求不得。” 沧海又试了两三次,终究心如乱麻,难以再找回之前纯净的状态,暗叹了一口气,正欲收回意念,突然心中一动,感觉上方似乎有东西在游走,猛地睁开眼,望空而拜,道:“两位前辈,我等进塔实无恶意,请手下留情。” 子汝和濯风见他忽然对着空气说话,都是一怔。 原来沧海凝聚的念力虽然无法达到重新进入阵源的程度,却无意中发现了另外的两道意志。那两道意志时隐时现,不知是没有听到他说话,还是视而不见,塔身却旋转得更加快了。 濯风一头雾水道:“你在跟谁说话?” 子汝道:“是塔里的人。” 濯风道:“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先人意志?” 子汝道:“应该是了,除了天玑门的前辈,其他人也驱动不了三星一斗幻月阵。” 沧海又喊了数声,却不闻有什么回应。 濯风踏前一步,朝他面向的空中一拱手,高声道:“在下南城濯风,恳请前辈现身一见。” 等了一会儿,仍无人应答,塔身的转动却有些缓了下来。濯风大喜,心知有戏,续道:“禀告各位前辈,蒙大家舍命相拼,金凉国贼人已被我军击退,皇城被守下来了,不用再打啦,请前辈们歇息罢。” 三人翘首以盼。但见塔身收缩到距离他们还有三十多米的地方,悠悠地停止了旋转。 然后空中光华乍起,渐渐形成两道人影,左边的微胖,右边的高大,依稀便是方才被他们打散的两人。 光华聚成的面目略微有些模糊,但仍能感受得到其中显露出来的肃杀和迷茫。那微胖的人影道:“你说……我们打败了金凉国?” 濯风道:“好教前辈得知,金凉国败退东陲,皇城如今安在无恙,百姓康定,四海昌平,磐石国复兴有望。” 那高大的人影厉声道:“你撒谎。你刚才说你是南城濯家,为何我不曾见过你?” 濯风听他质问得荒诞,微微愕然。子汝之前遇见过墨梅书,因此知道他们这种遗留的意志对时间观念模糊不清,道:“前辈一心守护皇城,大概不知时光如梭,如今已经是皇城保卫战一百年后了。” 两道人影呆了半晌,那高大的人影才呐呐道:“一百年后……” 子汝道:“是啊,我濯风哥哥确实是南城濯家人。听前辈言下,可是与濯家相熟?” 那高大的人影道:“濯家权旻公曾待我如上宾,让我在府上一住半年有余,自然相熟。” 濯风道:“原来前辈与我濯家还有这段渊缘,权旻正是我三叔公的字号。” 那高大的人影道:“你叫他叔公,那你是权苍公的孙辈还是权昊公的孙辈?” 濯风道:“权苍是我爷爷,权昊是我二叔公。” 那高大的人影道:“原来还是濯家的嫡系,他们现在还好吗?” 濯风神色黯然,道:“一百年前,他们都跟前辈在这同一块战场上战死了。” 那高大的人影道:“是吗,原来如此。”长长叹了口气,道:“还好皇城是保下来了,总算是没白忙活一场。” 子汝道:“两位前辈不惜性命,保我磐石国无恙,晚辈在此替百姓谢谢你们。” 三人深深一拜,子汝与濯风拜罢,双目竟是隐隐含泪,语气略有哽咽。沧海看在眼里,心道:“子汝姑娘和风兄皆是性情中人。” 那两道人影倒也不谦让,端端正正地受了这一礼,神情与之前相比,已是大为温和。那微胖的人影道:“小姑娘,你也是濯家人?” 子汝道:“我不是四大家族的人。” 那微胖的人影道:“哦,瞧你身姿,在这个年龄中修为应当算不错的了,四大家族之外,倒是少见。” 子汝擦了擦眼角还没干的泪痕,忽然嘻嘻一笑,捻指掐了个幻月诀的起手式,道:“我是这个门派的。” 那两道人影都是一怔,齐声脱口而出:“你是天玑门的?” 子汝道:“对啊,我师父名号天玑,我是他收的最后一名弟子。” 那两道人影互相对视了一眼,喜色顿显。微胖的人影笑道:“啊,原来是小师妹。” 子汝这回可不抢大师姐的身份了,乖巧地盈盈一拜,这一拜却是同门之礼,道:“子汝拜见两位师兄。” 两人甚是欢喜。那高大的人影抢着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安好?” 子汝侧头想了想,道:“还不错吧,就是年纪大了,脾气不太好。” 濯风忍不住道:“我看都是被你气的。” 子汝啐道:“呸,你又不是我天玑门的人,别一派胡言,诬陷于我。” 双方叙了一会儿同门之谊,自觉相互间亲近了不少。原来那两道人影都是天玑先生一百年前的门徒,微胖的叫展申平,高大的叫洛斐奇。一百年前的皇城大战中,天玑门的弟子几乎丧生殆尽,现在的弟子基本上是战后才新收入门下。此时两代相隔上百年的同辈弟子汇聚一堂,给人的感觉十分奇怪。 展申平和洛斐奇经过百年孤寂,此番得见生人,自是十分高兴。聊到酣处,展申平见沧海站在一边,只微微而笑,却不插嘴,道:“这位小兄弟居然能发现我们,念力大非寻常,想必也是我们天玑门的师弟了。” 子汝道:“这你就错啦,他不是皇城里的人。” 展申平奇道:“不是皇城里的人?除了天玑门,莫非这一百多年又新出了什么也能修炼念力的门派?” 子汝道:“他只是个散修,念力是天生的,并不曾练过。” 展申平和洛斐奇都有些吃惊,上下打量沧海。洛斐奇道:“不曾练过便有如此强烈的意念之力,可当真罕见。” 沧海却甚是疑惑,问道:“意念之力也可以修炼?” 众人尚未回答,空中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当然可以。” 沧海几人四下张望,却不见另有人出现,那声音就如凭空而生,竟听不出到底是来自哪个方向。正自发愣,展申平笑道:“巫先生终于肯现身了。” 话音刚落,蓦地里喀喇喀喇之声不绝于耳,眼前的景象如同崩裂的玻璃一样,网状的裂纹迅速蔓延开去,形成千千万万大小不一的碎片,然后砰地一下,整副画面爆了开来。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七章 巫先生 那一瞬间,沧海甚至能感受到身体被炸碎的剧痛。 然而剧痛的感觉仅仅是一晃而过,刹那间的晕眩过后,眼前突然被另一副景象给取代了。 宽敞的甬道,斜斜的台阶,满地的干尸,破败的墙壁,一切都跟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塔身并没有发生极致压迫的旋转,唯一的区别是面前多了两道光华凝聚成的人影。 沧海一时间还没从突兀的场景转换中缓过来,惊讶得语无伦次:“这……这是……” 子汝道:“是师兄们把三星一斗幻月阵给收回去了。” 展申平微笑道:“不是我们收的。” 子汝一愣,道:“不是你们,那是谁?” 这时刚才那声音又响起来:“姓沧的小子,你上来。”这回听得清清楚楚,乃是从上层的入口处传出来的。 沧海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又不知为何独独点名要自己上去,好生疑惑。洛斐奇道:“巫先生不轻易点名,你去吧。” 沧海依言而行。那声音又道:“娑婆之前来找过我,此番他们是在举办试炼大会,为了不影响试炼的效果,故而事先没告诉你们。这小子会在我上面花费些时间,剩下那两人你们看着办。” 展申平和洛斐奇道:“是,巫先生。” 沧海从入口处跳上。那入口之前他上上下下了不知道多少遍,每一遍上去后第一眼看到的必定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因此这回没看见甬道,却只有一道虚掩的门的时候,愣了半天都没适应过来。 那声音在门后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进来。” 沧海这才回过神,连忙推门进去。但觉眼前一亮,塔内白茫茫的一片,竟是跟阵源里的景象相似。一个身影盘腿坐在中心,青衣华发,面目冷峻,赫然便是跟那巨大的脸庞一个模样。 巫先生道:“过来坐。” 沧海行了一礼,在他前面坐下,道:“前辈叫我上来,不知所为何事?” 巫先生不答,只盯着他看。沧海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强笑道:“之前晚辈不小心闯进阵源,打扰了前辈,还请前辈不要见怪。” 巫先生仿佛没有听见,仍旧一言不发。 沧海只道他要怪罪,想着打打感情牌会好一些,道:“晚辈曾有幸与天玑道长有过一面之缘,对天玑门的英风仰慕已久。此番在试炼大会见识了前辈的迷宫大阵和镜像之法,种种高明手段,着实令人大开眼界。” 巫先生白眼一翻,轻轻哼了一声,终于开口道:“你不用把漂亮话都往天玑门上拉,老夫跟天玑门可没什么关系。我且问你,你特意寻到这里,是天玑那老不死叫你来的?” 天玑先生在皇城德高望重,他一出口就将之称为“老不死”,沧海不禁微微愕然,道:“不是。道长只送了一个符卦给我,说有机会就到皇城来,并不曾提起其他。” 巫先生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道:“不是他叫的,你没骗我?” 沧海道:“在下岂敢欺骗前辈。晚辈是在前面遇到了墨梅书前辈,他指引我来找玉衡殿,我这才来的。” 巫先生道:“哼,墨梅书就是个多事精,净会给人添麻烦。” 沧海道:“可惜我太笨,一进来就入了三星一斗幻月阵的彀,至今找不到玉衡殿的所在。” 巫先生有些悻悻然道:“这里就是玉衡殿,还找什么?玉衡殿里除了我,也没其他东西,他不过就是想让你来找我。三星一斗幻月阵什么的,马马虎虎吧,算不得多高明,若非事急从权,老夫才懒得陪他们一起使这种蹩脚的阵法。” 沧海道:“咦,这里就是玉衡殿么,但为什么是一片空白?” 巫先生道:“玉衡殿原就是修炼学院磨炼耐心韧性的场所,有时候一进来就得住上一两个月,不是一片空白,难道还是一片青山绿水吗?那还磨炼个屁的耐性。” 沧海扫视了一圈,道:“在这空无一物的地方住上几个月,那人都要疯掉了。” 巫先生道:“哼,那些心性修炼不过关的人都这般说。”顿了一顿,突然带着些玩味的语气问道:“小子,你既见过天玑,你觉得他与我比如何?” 沧海不明所以,道:“比什么?” 巫先生道:“笨小子,咱们是修炼之人,还能比什么?自然是比谁更厉害。” 沧海道:“我不知道啊,在我看来,你们都是极厉害极厉害的人,至于谁高谁低,晚辈修为低微,可真看不出来。子汝姑娘是天玑道长的弟子,她应该会更清楚一些,要不我把她叫进来。” 巫先生道:“问她有什么意思。她是那老不死的徒弟,当然会说他更厉害。天玑门的人嘴巴都硬得很,就算不是也会说是。” 沧海道:“前辈术法如神,一路上所设的机关法阵奥妙无比,在下但求此生能修得其中之万一,便觉心满意足。前辈已是如此超绝高人,何必仍与人争强斗胜。再者现今我所见到的天玑道长与你当年时隔了一百多年,我拿多出一百年修为的道长跟你比较,本身也不公平。” 巫先生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倒是挺会说话,就是没什么志气。咱们修道之人,天天累死累活,勤修苦练,若不为跟人比高低,那修起来还有什么意义?” 沧海笑了笑,不置可否,心想这位前辈生前定是十分痴迷于修炼,又觉有些奇怪,问道:“前辈与天玑门这般相熟,应该经常跟天玑道长见面才对啊,难道你们就不曾切磋过?” 巫先生笑意渐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郁闷之情,道:“别提了,那老不死自视甚高,我跨越数国国境,万里迢迢而来,就为着要跟他比一场,他却一直推三阻四,不肯出手。你说,他是不是怕自己输了没面子?” 沧海略微诧异,道:“穿越国境?前辈不是我们磐石国人?” 巫先生道:“谁跟你说我是磐石国的了?老夫乃……唉,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说了你也不认识,罢了,罢了。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不是你们磐石国的人,现在却实打实成了磐石国的鬼了,唉,唉。”说着连连叹气。 沧海道:“你既然不是我们磐石国人,何以会参与到当年的大战中来?” 巫先生更郁闷了,道:“也是我活该倒霉。我生平最得意之所长,乃是这些奇门法阵,当年听一些游修说你们这边有个叫天玑的,亦善于此道,摆起阵来神鬼莫测,传得是那个神乎其神。我不服气啊,于是便起了好胜之心。原本我只是想来找他比一比,无论胜败,比完拍拍屁股就走。哪成想来了以后,这老不死的天天躲着不见人,只遣他的弟子招呼我,今天张三,明天李四,每天不是喝茶就是下棋,无聊得要死。”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八章 前尘往事 沧海道:“这不是挺好的么,我要是能天天这样过日子,求之不得。” 巫先生瞪眼道:“好个屁。我跋山涉水,费了老大功夫来到这里,就为了讨几杯茶水,下几盘棋?说出去让人笑掉了大牙。” 沧海一想也笑了,道:“那还能怎么着,道长他又不跟你比。” 巫先生道:“哼,他不跟我比,我就跟其他人比,再怎么说也不能白来一趟。” 沧海道:“跟其他人?莫非皇城里还有人跟你们一样擅长机关法阵?” 巫先生道:“奇门之术极其讲究悟性,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练,哪来的这么多擅长之人?若非此道难修,高手罕见,我也不会千山万水巴巴地赶过来,只为了跟他一较高下。可是我登门拜访,好声好气地邀他切磋,他却天天叫人用茶水酒菜来堵我。如此过了十来天,我气不过他三番四次的怠慢,心想既然跟这人客气没用,索性就将事情上升为门派恩怨,那老不死的身为一派之主,总不能再做缩头乌龟不出面了罢。” 沧海心想:“明明人家好酒好菜地招待你,又何来怠慢一说。”但这话可不敢说出口,道:“你找道长分明是私人切磋,又怎生上升为门派恩怨?” 巫先生略有得色,道:“他一直躲着我,以为弄些好吃好喝的就能打发我回去,我偏不如他所愿。嘿嘿嘿,每天我到天玑门去,他若不出来跟我比,我便随机挑他一名门徒给揍一顿。” 沧海啊了一声,瞠目结舌,道:“这……这太也……” 巫先生道:“太也胡闹是不是?胡不胡闹,我心里自然有数。徒弟被揍,师父再不出手,这下子可说不过去了罢。他们若不勃然大怒,天下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对不对?何况被欺上门的还是大名鼎鼎的天玑门。” 沧海道:“是啊,任何门派受了这样的欺辱,都必定忍耐不住。” 说到这里,巫先生却微微叹了口气,沉默半晌,随即摇头,换而一副丧气的样子,道:“你也是这么认为的,是吗?没错,当时我也是这般认为的,所有人都是这般认为的。然而世上就是有这样的人,任你天天打上门去,他也视而不见。东西砸烂了,回头换掉便是。人打伤了,不但不追究我,第二天被我揍的人还当没事发生一样给我敬酒上茶。他奶奶的,天玑门这些人简直就是狗屁不通,岂有此理。” 沧海觉得有些好笑,道:“原来道长他不按套路出牌啊,如此行事,可真叫人捉摸不透。” 巫先生做苦恼状道:“可不是么。老夫生平最怕的就是别人以德报怨,没来由地对我好。一来二去,我也没好意思再对他下面的人动手。但若说就此撤走吧,又不甘心,就这样干巴巴地耗了一年。” 沧海哑然。为了等一个人跟自己干架,居然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白白耗上一年,也是没谁了。 巫先生道:“我揍了他们的人,他们还对我礼数有加,老夫可受不了啦,吃喝都不得劲,心想打上门无论谁吃了亏谁得了便宜,只要他们把门一关,终究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因此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干就干得惊天动地,全城皆知。” 沧海瞪大眼道:“怎么着,前辈想把他们灭门不成?” 巫先生道:“我与他们无冤无仇,灭门做什么?我要是动手杀了人,这皇城我是休想走出去了。这点斤两我还是清楚的。” 沧海道:“那前辈想的是什么法子能让全城皆知?” 巫先生道:“一开始我也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苦恼得很。有一天我百无聊赖,在街上看到有唱大戏的,围观的人那是如山如海,热闹非凡,即便是散场之后,那些人回到家依然是跟街坊四邻津津乐道。我幡然醒悟,想要那老不死不敢应战的消息人尽皆知,摆擂台便是个极好的主意。虽然俗了点,但等整个皇城的大妈小姨三姑六婆都知悉了我挑战他的事,他非得出来撑场面不可。” 沧海心道:“原来子汝姑娘那个众口铄金的法子是跟他学的。” 巫先生续道:“我原本想把擂台设在街上,两边挂起长幅,左边写‘论阵法,老子天下第一’,右边写‘说胆子,天玑缩头乌龟’,我就不信他还能忍得住。” 沧海想象了一下天玑先生看到那对长幅时的表情,定是十分精彩,不由乐得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道:“这个太毒了,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巫先生道:“那两条长幅旨在激他出手,倒并非我真的认为自己天下第一。不过没等我摆上擂台,恰巧遇到了一件事,我便改了主意。” 沧海听得津津有味,正想知道摆了擂台后天玑先生是何反应,他却说不摆了,愣了一下,道:“什么事?” 巫先生道:“修炼学院刚好开学啦。” 沧海道:“那又怎地?” 巫先生:“修炼学院开学乃是举城的热闹事,整个皇城有孩子上学院的人家都会聚在一起,比街上唱大戏热闹得多。我到学院里摆擂台,岂不是比在街上摆强上一百倍一千倍。” 沧海道:“啊,那倒是。” 巫先生道:“所以啊,开学前一天晚上我就悄悄溜进学院,在这个塔的外围摆下一堆阵法,然后把塔给占了,长幅挂在塔身上,风一吹,那叫一个英姿飒爽。”言下颇有些洋洋得意。 沧海想不到他连学院的建筑都敢霸占,道:“这学你还让不让人家开了。” 巫先生道:“开个屁。我把两条长幅往塔外一挂,扬言此事非天玑那老不死解决不可,全城的大姑娘小寡妇都跑过来看,把学院都挤满了,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开学。” 沧海笑道:“影响太恶劣啦。这回道长不能不出来了吧?” 巫先生叹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啊,可即便我张扬到这个地步,闹得满城风雨,那老不死的却还是不见动静。” 沧海道:“道长也真沉得住气。” 巫先生道:“不仅天玑门没动静,就连学院里也不见有人来阻止我,任凭大家围着看热闹,仿佛我的所作所为与他们毫不相干一样,你说奇怪不奇怪。” 沧海奇道:“这是为何?你开学第一天就霸占了学院的修炼塔,还弄得人家开不了学,怎么可能没人管你?” 二 狩猎大会 第八十九章 上当 巫先生道:“我也纳闷呢。你说天玑门不要面子倒还罢了,这修炼学院乃皇城重地,此塔又是学院之重地,我这样大张旗鼓地羞辱他们,居然也没个人来管我,根本就不合理是不是?” 沧海摇头附和道:“不合理,完全不合理。” 巫先生道:“我在塔上等了一天,围观的人都散了,也没见有个人来理睬我。他们都当我不存在一样,我生气得很。晚上我从塔上下来,遇见几个学院的弟子,正要问个端的,谁知他们一见面就给我鞠躬行礼。你猜他们叫我什么?” 沧海道:“什么啊?” 巫先生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们居然开口喊我院长。” 沧海大奇,道:“他们认错人了?” 巫先生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老夫明明是来捣乱的,白天那么多人看着,竟然还会被人认错,实在是太不尊重人啦。可他们一口咬定我就是院长,虽然是个副的。还说白天的时候学院里的导师就指着塔上的我跟他们介绍过了:喏,上面那个是咱们学院新来的副院长,叫巫空名,关于奇门阵法上有什么不明白的,找他就是了。” 沧海又是诧异,又是惊奇,又是好笑,道:“这闹的是哪一出?” 巫空名道:“我当时就觉得莫名其妙,便去找到学院院长讨说法。院长二话不说就甩了一张红头玉书给我。我打开一看,他奶奶的,连官方文件都下来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任命我为修炼学院的荣誉院长,还盖着官印。” 毕竟事情太过离奇,沧海张大了嘴巴,一时说不出话来。 时隔一百多年说起此事,巫空名仍骂骂咧咧,道:“我当场质问他。他却不紧不慢地笑着说:‘老巫啊,看见这个盖印没有,这可不是普通的印,而是御印。能让我皇亲自点名到学院任职,你这可是头一遭。那玉衡殿原本就是打算留给你的,你既然搬了进去,就当你已经履职啦。’他第一次跟我见面就喊我老巫,好像我跟他认识了几十年似的,不知羞耻,简直是岂有此理。” 沧海只听得啼笑皆非,连称:“古怪,古怪。” 巫空名叹气道:“我一听是御印,就知道上了大当啦,于是连夜逃出学院,回街上找地方住。可是问遍了大大小小的客栈,不是客满就是打烊,居然没一间有住房的。我呸,客栈哪有打烊的,分明是有人不让我住。” 沧海道:“是天玑道长?” 巫空名道:“就算不是主谋,也是帮凶,否则修炼学院关系着国家的未来,我又没见过你们的皇,他怎会平白无故地任命一个不相识的人做如此重要的学院院长。反正那老不死的绝脱不了干系。” 沧海道:“后来怎样?” 巫空名道:“后来,后来我只好回这个塔里歇息了。我好歹也是一方阵法大师,流落到要睡大街也太不像话,对不对?先前我说的一年就是这样耗过来的。可是这一耗不打紧,学院里的人天天喊我巫院长,还经常有人死皮赖脸地跑来请教我奇门阵法的事情,我住着别人的地方,连这点小小的忙都不帮也说不过去,于是便教了。久而久之,我这个院长就算是坐实啦。” 沧海心道:“道长虽然没有明着出来切磋,实际上在这种无形的较量中,早已胜出一筹,只是巫前辈不自知罢了。”说道:“道长弄你进来当了个荣誉院长,也不算坏事啊,显然他并没有什么恶意。” 巫空名道:“恶意是没什么恶意,就是叫人郁闷得很。后来我也问过他啦,只是在他来见我的时候,时势已经不太妙。” 沧海道:“怎么……是敌军打过来了么?” 巫空名道:“是啊,那天他忽然到访,我还以为他想通了要跟我打一架。他却和我打了一个奇怪的赌。他说:‘巫老弟,如今兵临城下,正是用人之秋,你我比试,无论谁胜谁负,都难免有所损伤,于大局百害而无一利。但你为了这一场比试,不惜万里而来,我若不应允了你,大战过后,难保我还能留得性命在,到时候不免让你心生遗憾。’我说:‘照你这样说,比也不是,不比也不是,你到底想怎样?’他说:‘我今天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了结掉你我之间的事情,比还是要比,但我们不比阵法,不比拳脚,不比修为。’我说:‘那还有什么好比的?咱们修道之人,不比阵法修为,难道还比吃饭拉屎不成?’他说:‘嗯,原来除了阵法修为,其他的你都不敢跟我比。’” 沧海脱口道:“他是在激你啊。” 巫空名道:“我当然知道他是在激我。但明知道他使的是激将法,还没有比过我就说不敢,岂非落了下风?所以我就没跟他计较。我说:‘各人皆有长短,你且先说说是怎么个比法。倘若你要我跟你比谁收的徒弟更多,那就趁早别比。’” 沧海道:“嗯,道长门下弟子数千,比起这个来还真是叫人头大。” 巫空名道:“哼,我可没那么笨,会任由他漫天开价。他说:‘放心,既是比试,自然要公平公正,否则比起来毫无意义,我还到这里来干什么。’我说:‘你知道就好。说罢,怎么比?’他说:‘我们就猜一个赌,且比一下谁能猜得对,谁猜对了,这场比试就是谁赢,如何?’我一听有点意思,便满口应承下来。” 沧海好奇之心被勾起,顿时也来了兴致,道:“前辈你这么容易就应承,可着了他的道儿啦。” 巫空名一怔,道:“此话怎讲?” 沧海道:“道长他会占卜术啊,倘若他事先占卜到了赌约的结果,想要赢你,岂非十拿九稳。” 巫空名道:“那倒不妨。占卜之术,我虽不精通,却也略有涉及。所谓天机不可泄露,此术臻于化境,据说的确能回溯过去,预视未来,堪称大神通术,但同时也有诸多禁忌。触犯了禁忌,那是要倒大霉的。用以打赌便是其中的禁忌之一。再说当时的那个赌约,他也未必占卜得了。”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章 打赌 沧海道:“为何占卜不了?” 巫空名道:“因为赌约是随机性的,选择权在我。当时我问他如何赌,他说:‘我们就在这塔里任意挑一样东西,赌十年之后,你还能不能再看见它。’我一想,这简单得很,便说:‘能再见如何,不能再见又如何?’他说:‘不如何。你来到此处,原本就是为了与我决个输赢,所以只要赌出个结果,知道谁输谁赢就行了,赌注之类的,不过是多此一举。’我说:‘不下赌注也行,那如果十年后我看见它了,是算我输还是算我赢?’他说:‘你说怎样便怎样,随你挑。’” 沧海点头道:“这样就没法提前作弊了,倒还算公平。” 巫空名道:“是啊,所以我们都决定不下赌注,因为一旦有了赌注,难免会产生让人作弊的诱惑。我们剔除掉这种诱惑,剩下的便只有纯粹的输赢了。” 沧海道:“要赢也很简单啊,他说任你选能再见到或不能再见到,如果你选能再见到,那就把东西贴身带着,十年后再拿出来。如果你选见不到,那就直接把东西毁了,十年后那东西自然没法再出现。” 巫空名大摇其头,道:“这样一来,赌起来就没什么意思了。一个没意思的赌局,又何必再赌?打个比方说,如果有一个人跟你打赌一年后你会遇见一位姑娘,难道除了赌局本身,你就不好奇那个姑娘长得什么样?是胖是瘦?是美是丑?” 沧海摸着后脑勺,道:“嗯……这个……应该……还是会的吧。” 巫空名拊掌道:“这不就对了吗。何况为了防止对方把东西毁掉,我们也立了规矩。如果我选见不到,东西便由他带走,如果我选能见到,东西则由我来保管。至于保管期间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那就全凭天意。” 沧海道:“如此的话,自然是选能见到更稳妥,毕竟是由自己保管。” 巫空名道:“按照常理,自然是这样。但那老不死是一等一的高手,你又怎知他不会暗中对塔里的东西动手脚,让你带在身上,过得一年半载却灰飞烟灭?” 沧海愕然道:“你们这些高人打赌,还有这种玩法?” 巫空名道:“老夫乃堂堂阵法大师,自然不屑于这样做。但我不会,可不能保证他不会,还是谨慎些好。” 沧海道:“嗯……那倒也是。不过,这个赌约光是猜一样东西在十年后能不能再见到,会不会无聊了些?” 巫空名道:“确实是有些无聊。但那老不死的胸有成竹地跟我说,无论我选能见到还是选见不到,他都一定会赢,这就不无聊了。” 沧海道:“原来如此,那前辈是选见到还是见不到呢?” 巫空名道:“嘿嘿,我自然是选见不到。我又不是你们磐石国的人,他妄想用这种方法将我捆绑在学院里十年,好让皇城的年轻一辈能继续学习我的诸多绝学,以为我不知道他打的如意算盘?我在皇城里玩够了,拍拍屁股就走人,到时候别说是一样东西了,即便是他一个大活人想见我,也未必找得着。” 沧海道:“嗯,然而一百年后你还在这里。” 巫空名悻然道:“当年金凉国的高手尽集,对皇城发动突然袭击,令得我平白陷入大战漩涡,那就另当别论了。我跟他约赌的时候,又怎料得到会生此事端?但如今一百多年过去,那东西我再也没见过,终究还是我赢了,哈哈,哈哈。”说着又高兴起来。 沧海道:“你们拿来作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巫空名道:“是一块小木牌。” 沧海一怔,道:“小木牌?” 巫空名道:“是他随身携带的一样物件。反正作赌的东西他最后都要带走,我就指定是那个小木牌了。他以为我一定会挑一个他没见过的东西,我却反其道而行之,把他身上的东西作为赌物,嘿嘿,他是万万想不到的。” 沧海稍作犹豫,道:“那木牌长什么样?” 巫空名道:“二指宽左右,上面雕有天玑门印记和一些符号。你问这个做什么?” 沧海道:“可是在黑暗中会发出绿光?” 巫空名愣了愣,道:“木牌本身并不会发光,绿光是因为我们双方注入了灵力以防止作伪之后才出现的。你怎么知道这个?” 沧海半晌没有说话。 巫空名道:“莫非那老不死的跟你提起过这件事?” 沧海慢慢地从腰间摸出那块木雕符卦,道:“是这个么?” 巫空名目光定在那块符卦上,顿时神情呆滞。 沧海把衣袖一拢,罩住符卦,道:“你看,它在黑暗里会发绿光。” 巫空名兀自不敢相信,指尖凌空一勾,那符卦飞到他手里,抬头,就着光,细细查看。越看越是气馁。最后颓然把符卦放下,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沧海察言观色,已猜到此符卦必然正是当年他们对赌之物无疑,道:“天玑道长给我的。” 巫空名呆若木鸡,过了半晌,才喃喃道:“好,好,原来是托人带给我,当真是防不胜防,我输啦。” 沧海道:“但道长给我的时候,并不曾说要带给谁,只叮嘱我若有机会到皇城,就把这东西带上。至于为何要带,有何用处,他却只字未提。依我看,此事应该仅仅是巧合而已。” 巫空名道:“巧合……当年我们打赌的时候是以十年为期,我还以为我早就赢啦,如今上百年过去,竟仍发生如此巧合,岂非老天给我开的好大一个玩笑。” 唉声叹气了一会儿,忽然又道:“不对,经过这次消耗能量来发动三星一斗幻月阵,再过不久,我就会彻底在这个世界上烟消云散,为何这木牌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时日无多却还弥留世间的时候出现?就像是被人设定好了一样,世上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一边喃喃而语,一边站起身来来回踱步,走了十几圈,忽尔像是灵光一闪,道:“是了,是了,当年立约之时,他就明明白白地说过,无论我怎么选,他都能赢,我还以为他是纯属吹嘘,如今看来,却并非虚言。难不成……难不成他早就料到今日之事?” 沧海只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道:“前辈你是说,道长他在一百年前,就已经预见到了今天事情的发生?”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一章 预世书的传说 巫空名道:“不好说。倘若真的如此,他也绝不可能预见一百年后的事情,最多是预见事情的结果而已,否则他也不会将赌约定在十年之后,而不是百年之后。” 沧海道:“可是……你不是说占卜术不可以用于打赌么?” 巫空名沉吟半晌,说道:“以我对占卜术的了解,的确如此。可是事情相隔百年,竟如此诡异地凑巧,难免令人怀疑。我想了想,此事大概有几个可能。第一,可能是真的纯属巧合;第二,天玑那老不死的为了赢下赌局,竟尔甘冒大险,不惜触犯禁忌,泄露天机;第三,他确实预见了事情的结果,但用的不是占卜术,而是其他秘术。” 沧海道:“什么秘术?” 巫空名道:“既然是秘术,自然是不可与外人道,否则又怎能称为秘术。可是这个预见未来的秘术,预见未来……”说到这里,忽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沧海忙道:“怎么了?” 巫空名道:“据我所知,世上确实有一种秘术,可以预知未来之事。” 沧海道:“真的有?那是什么秘术啊?” 巫空名道:“小子,你可曾听说过预世书?” 沧海道:“预世书?”印象中这三个字似乎有人提到过,摸着脑袋皱眉思索,终于想起,道:“嗯,那天晚上在客栈里,那人似乎说起过这个名字,好像还挺重要的。这预世书究竟是什么东西?” 巫空名道:“我也没有见过,但在整个白集大陆都有着它的传说。据闻预世书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这个世上了,久到或许可以追溯至数十万年前的远古时代。甚至有人说,它是跟天地一起诞生的。至于真相到底如何,早已无可考证。不过传说虽然缥缈,这预世书本身,却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 沧海道:“来历如此不凡,那它到底有什么用啊,” 巫空名道:“传闻书里记载着有关天地大道的诸多秘密,若能参透,便可以从中获得超乎想象的力量。预知未来便是其中的力量之一。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修士为了追寻和抢夺此书而丧命,甚至有国家因其不惜以倾国之力发动战争。可见预世书力量的可怕。” 沧海心想:“听客栈那人说,预世书好像就藏在我们的皇城里。原来那东西如此重要。” 巫空名道:“然而在漫长的战争与抢夺中,预世书逐渐变得支离破碎,并散落在世界各地,也不知被分作了多少部分,再也难归完整。当年曾有传闻,天玑那老不死在外面游历,偶然得了其中一份,并将其带回了你们磐石国。我估摸着,当年的大战多少跟他带回来的东西有些关系。” 沧海道:“所以你才觉得,他打赌能赢你,是因为有预世书的帮助。” 巫空名道:“不错,否则他怎敢大拍胸脯,说自己赢定了我。我们赌的只不过是面子输赢,又不是身家性命,若说他为此宁愿干冒违天之罪而使用占卜术,我是说什么都不信的。” 沧海道:“也对。”低头沉思片刻,忽然心中一动,道:“那还是不合理啊。” 巫空名道:“怎么不合理?” 沧海道:“恕晚辈直言,当年你们所立的赌局除了关系到个人输赢之外,还有其他用处吗?” 巫空名道:“私人赌约,还能有什么用处?自然没有。” 沧海道:“可无论是占卜术还是预世书,要么忌讳甚多,要么极其重要,都不应该是轻易使用的东西,天玑道长何以会用在如此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这是第一个不合理。” 巫空名瞪大眼睛,下意识地想反驳,转念一想,似乎其中确实不大合理,不由得一阵哑然。过了半天,才道:“所以你觉得,我输了这场赌约仅仅只是巧合?” 沧海道:“不,不,重点不在于输赢,而在于赌约本身。” 巫空名微皱眉头,道:“什么意思?” 沧海道:“我是在想,当时道长专程来找你,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赌一个输赢吗?就算他想赌输赢,也有许多比这个赌约更有趣,更刺激,更加有难度的赌法,为何偏偏要选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方式?而为了这个平平无奇无关紧要的赌约,还要耗上至少十年之久,值得吗?这是第二个不合理。” 巫空名摸着下巴,似有所悟,道:“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些奇怪。” 沧海道:“即便是想了结你与他一较高下的心愿,也无需采用如此耗时的法子。所以我觉得,你们的这个赌约,未必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巫空名道:“你是说,他与我打这个赌,除去输赢,其实还有别的用意?” 沧海道:“我是这样想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巫空名负手而行,又踱起步来,脸色阴晴不定。走了两圈回来,道:“你说得对。我与他纠缠了那么久,费尽心思,他都不愿行切磋之事,又怎会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赌约主动找上门来?他找我,其意必不在于此。那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两人大眼瞪小眼,苦苦思索,皆不得其解。突然沧海轻轻闷哼一声,脸色稍稍泛白。巫空名一听便知有异,道:“你受了伤?” 沧海道:“无妨,之前使用幻月诀的时候,心神受了些反噬。” 巫空名道:“心神伤了可有些麻烦。也罢,那老不死的用意我是猜不出来了,反正他还没有死,你也还会出去,到时候你替我问一下他到底闹的是什么玄虚便是。我先给你疗伤吧,坐好。” 两人相对而坐,巫空名道:“放松,等一下我会分一丝意志进入你的体内,你勿要起心抗拒,以免节外生枝。” 沧海点头道:“是。”当即由得精神松懈下来。 巫空名凝神观察,见他眉心微微跳动,当下隔空一指点出,将一道光芒从其眉心送入。沧海只感觉一阵暖洋洋的,神思说不出的舒服。 那道光芒在大脑中游走,暖洋洋的感觉不断发出,散布于其中,似乎在修复受损的心神,并顺便祛除了一些杂质。沧海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念比之前更为蓬勃有力,甚是欢喜,当即全身都放松了开来。 那道光芒游了数圈,转而往下,向心脏部位移动。忽然之间,丹田里的奥义之力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犹如沉睡的雄狮被惊醒,倏然翻滚起来,探出气海的边缘,虎视眈眈,势将一触即发。 巫空名脸色一变,道:“嗯?”右手一招,那道光芒瞬间从沧海体内退出,飞回他的身上,目光凌厉,似要透视而进,道:“之前在阵源内,我就发现了不妥。果然,你体内藏着什么东西?”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二章 隐患 那道光芒一经抽离,奥义之力感觉到威胁离去,复又回归平和之态,流淌回丹田深处。 沧海道:“我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练的功法好像出了一些问题,偶然会有失控的情形发生。” 巫空名沉着脸道:“功法?刚才那一下子,可不像是练岔功法那么简单。” 沧海道:“我也正想找个人问呢。烦请前辈帮我瞧瞧。” 巫空名道:“哼,就算你不说,我也要看。”二指倒转,猛地往自己双眼插去。 沧海吓了一跳,叫道:“前辈,你这是……” 却见他指尖一抠,竟将自己的两颗眼珠子挖了出来,一把拍在沧海腹部,喝道:“探!” 两颗眼珠子光华颤动,转瞬间由皮肤渗了进去。巫空名用空洞洞的眼眶对着他,若无其事地道:“叫什么?大惊小怪。老夫早就死了,挖两个眼珠子出来玩玩有什么关系。” 沧海无言以对,只好将注意力转到自己肚子上。但觉那两个眼珠子经皮肉渗入到了经脉之中,一边沿着经脉脉络向丹田方向移动,一边瞳孔骨碌碌地乱转打量四周。 过不多久,那两个眼珠子便到达了丹田的位置。丹田里充盈着一股奇怪的气流。眼珠子刚一探身进去,气流便突然变得狂暴起来,其中隐隐蕴含着一种被人偷窥的怒意。 那气流正欲向眼珠子扑卷而去,蓦地里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疾速旋转,爆出了一阵剧烈的光芒。光芒瞬间填满了整个丹田气海。趁着这气流一愣神的间隙,那两颗眼珠子没有丝毫的停留,径直穿过丹田,重新渗进皮肉间,从沧海体内倒射而出,飞回了巫空名的眼眶之中。 巫空名伸手隔着眼皮将眼珠子紧了紧,然后睁将开来,炯炯然与沧海对视,道:“藏在你丹田里的,不是什么功法,而是一道意识。” 沧海惊愕道:“什么,意识?” 巫空名道:“没错,而且是一股不同于你的意识。” 沧海顿时懵了,一脸的难以相信,道:“前辈你……会不会是弄错了?” 他自黑云渊中得到通神奥义,便一直坚信自己身负的乃是天神遗留的无上神功,何况通神奥义的文字解注也一清二楚地说明了它是一本货真价实的修炼功法。自己一路走来,之所以能打败罗哲、洪山峰、罗衡、黑土等诸多强敌,全是拜通神奥义所赐。内心深处,早已将其视为此生的倚靠。这时候巫空名突然告诉他,通神奥义竟是一股意识,委实难以接受。 巫空名道:“现在的我,本身就是一股意识,对于同类,又岂会弄错?” 沧海听他言之凿凿,十分肯定,不由得心凉了半截。虽然自己之前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一点,但总以为是通神奥义的运转出了差错,哪里想得到结果会是这般的怪异。不自主地手抚丹田位置,说道:“如果通神奥义只是意识,而非功法,那我的修为力量又从何而来?在对敌之时,它明明就是我的力量来源啊。” 巫空名冷冷地道:“通神奥义?是它的名字吗?虽然我不知道它为何能给你提供力量,但所谓的功法,分明就是一种伪装。你把这样一个东西养在体内,我看你是不知死活了。” 沧海茫然道:“怎……怎会如此?那现在应该怎么办,请前辈指条明路。” 巫空名右掌张开,对准了他的腹部,一股吸力发出,刚才留在他丹田里的光芒透体而出,在空中映射出一副体内的景象。巫空名越看脸色就越难看,等映射出的景象散去,道:“你体内这股意识的主人看来并不简单,其深不可测,竟连我都看不太透。这东西到底是怎样进去的,你给我细细道来。” 沧海不敢隐瞒,当下将自己如何半夜被光亮惊动,如何只身进山,如何撞见白衣人和黑衣人现身相斗,如何晕倒醒来后看见一个泡泡里装着通神奥义,如何通神奥义主动进入自己身体,当时种种,一一道来。 巫空名听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思,然后轻声道:“竟有此事?” 沧海道:“所以我总觉得通神奥义与那两个人有着莫大的关系。就连天玑道长他,我也是在那地方遇见的。”于是又将与天玑先生相遇的情形叙述了一遍。 巫空名愕然道:“那老不死去那里干什么?” 沧海道:“我也不知道。当时他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我也不太懂。好像还给我算了一卦,但算完之后又什么都没说,只问了一些家常之事,临别的时候便送了这个符卦给我。” 巫空名沉吟道:“奇怪,你说的那个地方刚发生了一场不知所谓的战斗,那老不死就巴巴地赶过去。我猜他肯定是发现了些什么。” 沧海道:“他赶到的时候,那两个人已经不见啦。” 巫空名道:“战斗那么激烈,想要从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料来不是难事。不过老夫都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了,不管他发现了什么,尘世间的事情又与我何干?嘿嘿嘿。”嘴上满不在乎,神色间却尽是唏嘘的模样。 沧海苦笑道:“但我体内的通神奥义,前辈还是管一管的好。” 巫空名道:“你体内的这道意识非同一般,倘若它的主人在此,我万万不是对手。不幸中的万幸是,它只是被人分出来的一道残留意识,并不完整。” 沧海道:“分出来的残留意识?你是说,它并非本体?” 巫空名道:“不错。若是本体,想要侵蚀你的心智,易如反掌。” 沧海想起心神被其所伤时的情景,不禁悚然,任其发展下去,果真是后患无穷,但一想到通神奥义乃是自己的力量来源,一旦将其抹杀,自己势必要被重新打回原形,不免又茫然若失,道:“前辈消除了它,我是不是就得变成废人?” 巫空名瞪眼道:“是你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修为重要?”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三章 封禁通神奥义 沧海讪讪一笑,道:“我只是……不想就这样被试炼大会淘汰了。” 巫空名哼了一声,道:“你小子还真是贪心,又想保存性命,又想保住修为,样样好处都要占。你放心,意识归意识,修为归修为,修为暂时不会丢,但这来历不明的意识,我可也消除不了。” 沧海一怔,道:“消除不了?” 巫空名道:“现在的我,同样只是一道残留的意识,即便豁尽全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消灭掉它。而且那样做的话,我势必要耗尽剩余的能量,极有可能立马就会烟消云散。以我现在的能力,最多只能将它封禁住,不让它侵噬你的心智而已。” 沧海道:“那它还是在我体内啊。” 巫空名道:“呸,臭小子你就知足吧,能帮你封住它就算不错了,还嫌这嫌那。你姑且养着它,等以后你变强了,自己把它弄死便是。” 当下让沧海敞开胸襟,指尖放进嘴里,便要歃血而书。一咬之下,忽地醒悟过来,骂道:“他奶奶的,我忘了,我死了,没有血。小子,弄点血来。” 沧海一怔之下,正想问“怎么弄”,忽然手掌一痛,左手已被他抓起来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不由得大叫一声:“啊哟!” 巫空名骂道:“老夫为了你消耗剩余不多的能量,你就出这么一点血,啊哟个屁。” 沧海龇着牙不敢出声。巫空名用手指蘸了血,在他肚皮上一顿奋指疾书,画了一个小型的阵法出来。然后往丹田一捺,那小小阵法嗡嗡转动,如同被漩涡吸住,转眼没了进去。 沧海只感觉丹田里一阵翻江倒海,犹如有两只狂兽一见面就在撕咬扑打,扯得丹田气海隐然生痛。其中一只几次想蹿出丹田,都被另一只拽了回去,然后像包粽子一样,越包越密,越缠越紧,最终禁锢于丹田深处,再也无有动静。 阵法奏功,巫空名长吁了一口气。沧海抬头,见他的面目似乎比刚才模糊了几分,不禁一怔,道:“前辈,你这是……” 巫空名洒然一笑,道:“我早就已经死了,又没痛又没痒的,不必放在心上。你还是先止一下血吧。” 沧海才想起自己的手掌还在流血,忙摁住止血的穴道,见那伤口甚长,埋怨道:“又用不上这么多血,划一个指头就好了,为何整只手掌都要划。” 巫空名却舔了舔自己手上的血迹,半眯起眼,嘴里啧啧有声,像品尝美味佳肴一样,然后看着他的伤口,羡慕地道:“有血有肉就是好啊。” 沧海见他目光不怀好意,忙撕了衣角,三两下把伤口包起,咳嗽两声,道:“那个……我体内的那东西怎么样了?” 巫空名道:“我已经用阵法成功把它封禁住,以后你可以自主使用体内的力量,而不用怕它捣乱。” 沧海道:“谢前辈。其实平时倒也没什么,就是不知为何每次当我使用意念力的时候,它就会失控,反噬于我。” 巫空名道:“笨蛋,它感受到了威胁,当然会作出攻击态势。” 沧海道:“可我并不曾威胁到它啊。” 巫空名揉了揉鼻子,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了半天,重新在他对面坐下,道:“你不懂这个也很正常,毕竟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也不懂。不过在你进入阵源里的时候,连我都觉得你是个威胁,何况是它。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叫你上来?” 沧海道:“不知道啊,请前辈赐教。” 巫空名道:“嗯,怎么说呢……我叫你上来,正是因为你的意念力的缘故。我们便从意念之力说起吧。” 沧海正好对这方面的事情有所疑问,当即端正了姿势去聆听。 巫空名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意念是什么?” 沧海想了想,道:“应该是思想吧。” 巫空名摇头道:“这只是普通人根据其字面意思得出来的释义,算不上什么理解。” 沧海道:“啊,对,你既然问到了我,肯定不会这么简单。那么……应该算是一种深层次的冥想。” 巫空名道:“不够透彻,你再想。” 沧海低头思索片刻,道:“一种可以游离于外的精神状态,类似于人们所说的灵魂出窍。” 巫空名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浮于表面,并非根本。” 沧海又想了几个答案,巫空名皆予以否决。沧海气馁道:“那我答不上来了。” 巫空名道:“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已经死了一百多年,为何仍能以这样的方式留存于世?” 沧海道:“关于这个,墨前辈其实有说过。他说是由于死的时候战意不灭,自己守护皇城的意志超越了生死,才会幻化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巫空名道:“他倒是战意不灭了,但守不守护皇城与我有什么关系?” 沧海一时语塞,想了一阵,反问道:“若没关系,前辈为何要留下来一起战斗?” 巫空名道:“当时皇城被围住了,老夫是不得已才留下。为了与那老不死比一场,就这样万里迢迢地把自己的性命送了在这里,当真是倒了大霉。” 沧海道:“皇城这么大,要想围得密不透风,恐怕并非易事。我们猎人在山上围猎一个大野兽的时候,怎么着也得十几个人一起干才行。凭前辈的本事,若要逃脱,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巫空名听他称赞自己的本事,不由得得意起来,道:“那倒是。虽然对方高手如云,不乏王者级别的战力,打不打得过另说,但若只论脱身的话,老夫倒也不是毫无办法。” 沧海道:“就是啊。如前辈这般有能力逃走,最终却仍留下来抵挡强敌的人,想必不在少数,因为皇城上百万的普通老百姓需要你们。前辈分明心系着我磐石国的安危,还说守护皇城与你无关,依在下看来,根本就是心口不一。” 巫空名还想嘴硬,侧起头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老夫本来是想一走了之来着,可是看着那些天天死皮赖脸地来求我教导的学院弟子一个个死去,终究气不过,就跟金凉国的那些人打起来了。这一打……我呸,我明明在跟你说意念的事,怎地扯起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四章 意念的力量 沧海道:“这怎么能说是乱七八糟呢?我挺想听啊。” 巫空名道:“凡尘往事,不提也罢。我问你意念是什么,别打岔。” 沧海道:“我是真的想不出来了。晚辈资质愚钝,只能理解至此,前辈还是直说吧。” 巫空名骂道:“没出息。你既然初练那老不死的幻月诀,便能藉其进入阵源,难道在此过程中连一点点的领悟都没有吗?” 沧海道:“有是有,不过说起来过于荒谬,徒惹前辈笑话,还是算了罢。” 巫空名道:“老夫纵横天下,什么荒谬的事情没见过,说。” 沧海无奈,只好道:“晚辈在凝神查找玉衡殿的时候,曾异想天开于混沌中臆画出一片小小的空间,然后体内的通神奥义……就是那道意识,突然失控,攻击于我。现在想来,那种臆想就跟小时候过家家一样的幼稚。” 巫空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诧然道:“混沌空间?” 沧海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是啊,我也不知怎地,当时明明是要寻找防护膜掩盖下的这个塔,却无端沉迷于臆念之中,教人羞愧。” 巫空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神色凝重,还捎带着两分好奇,道:“这可不是什么令人羞愧的事。须知臆生空间,已算得上是相当高明的手段,三星一斗幻月阵便属于其中的一种。只不过三星一斗幻月阵是由实中生虚,两相掺杂,尚未达到无中生有的境地。” 沧海茫然道:“晚辈不太明白。” 巫空名道:“三星一斗幻月阵实际上是借助特定的方位,操控意念去干扰阵中敌人的各种感官感知,以令人产生幻觉。但它毕竟是幻觉,所有的情景其实都只存在于敌人的大脑里,在现实中是不曾出现过的。此即为由实中而生虚。而所谓的无中生有,那便是现在坐在你面前的我了。” 沧海道:“你?” 巫空名道:“我早已是个死人,肉体亦已化为尘埃,按理说是不该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但却偏偏以这种形式继续在世间流连了上百年。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我并非幻影,而是真真正正能对现实施加影响的。”言罢一掌挥出,在他头上横掠而过。须臾,一缕发丝掉落下来。 沧海把那缕被削掉的发丝抄在手里,呆呆出神。 巫空名道:“我死了,却仍是这喧嚣尘世间的一部分,若想杀你,依然可行。这就是无中生有,你明白了吗?” 沧海道:“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意念这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飘渺无极,为何却能让你们以这种形式存续下来?” 巫空名道:“问得好,我想跟你说的就是这个。那是因为,意念它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沧海睁大眼道:“力量,什么力量?” 巫空名道:“如同灵力一般,能为人所用,能搬山,能倒海,御五行,转八合,变化万千。世人皆以为修炼非灵力不可行,意念只是虚无缥缈的思想,殊不知思想亦是力量。若非我死后发现自己仍以这种怪异的形式存在,这一百多年来潜心研究,否则也万万察觉不到这一点。” 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道:“活着的人没有这种体验,自然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等到我只剩下意志在世,领悟这个奥秘的时候,却又无法去利用它磨炼它。阴阳之分明,一至于斯,天地造化,果然是妙到毫巅,容不得有一丝篡改。” 沧海道:“原来如此。所以前辈问了我半天,我都答不出来,却怪我不得。毕竟我也没有这种死后留存的经验啊。” 巫空名凝视着他,语气中竟隐隐有一丝跃跃欲试的企盼,道:“老夫生前游历四方,也算是见过不少世面。据我所知,白集大陆上固然也有修炼意念的人,但多半是为了辅助之用。敢放下灵力修,以意念为修炼正统者,亘古未有。自从窥探到意念力量的奥秘后,一百年来我在这塔里日夜苦思,祛粕留精,自创了一套我自认为还算完善的修炼意念的功法。小子,你可敢一试?” 沧海犹豫道:“这个……灵力我也是刚修不久,尚未领悟其万一,突然又改修意念,合适吗?” 巫空名道:“合适,怎么不合适,当然合适,而且是非常合适。你乃新修,还没形成什么修炼的痼疾,正好能更快地适应新的修炼方法。换做一个久修灵力的人,思维和力量运转的法子都已固化,反倒不好办了。何况我又没有叫你放弃灵修,只是重心多放在意念的修炼上。在意念力方面,你大有天赋,若不趁此机会好好利用,岂不可惜?” 沧海道:“前辈的这个法子,还没有人练过罢?” 巫空名好不容易等来一个活人,又正好是先天意念强大,倘若错过,未必会有第二次这样的大好良机,自己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功法不免就要胎死腹中,唯恐他不肯答应,忙道:“虽然没人练过,但我花了长达一百年的时间去调整修改,定当可行。不行你来找我。” 沧海心想:“下次你还在不在都难说,找你又有什么用?”苦笑道:“这又不是街头买卖,可以随意退换。我一旦练上了身,可卸不下来。” 巫空名见他推托,急道:“我这功法又不是为害人而创,卸不下来对你也绝没有坏处。再说你体内的那东西虽然已经被我封禁,谁知道以后它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来?留着它终究是后患无穷。你想要完全抹除它,就得先把意念练强了。” 沧海见他神色几近于乞求,自己若拒绝了他,让其百年心血就此随风而逝,确实太也残忍了些,不如自己先收下了,以后练不练另说,当即道:“那好,在下就先把前辈的功法带出世,假使我自己没有练成的福缘,另传他人便是,总之不能让前辈的心力白费了。” 巫空名喜道:“如此甚好。老夫钻研了这么久,此功法绝对差不了。我这便传给你。” 沧海道:“好。” 巫空名道:“由于此功法主旨在修炼意念,固我给它设置了一个小小的门槛,以意念编写,亦需以意念观照。意念不足之人是无法看见的。” 沧海心道:“偏你有这许多古怪,把这个连有用没用都还没证实过的东西视为珍宝。”嘴上答道:“前辈所设,必不简单,恐怕我难以达到要求。” 巫空名道:“你若是连这点要求都达不到,便算老夫瞎了眼。我现在催动功法,你用心看好了。” 嘴里说着催动功法,却端坐着动也不动。沧海正奇怪,须臾却见他身上的光芒如蒸气一般慢慢散开,然后稀释弥漫,流散于四围。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五章 升魂律 眼前情景,如彩雾飘零,煞是炫丽。沧海看得入神。巫空名斥道:“别光顾着用眼睛看。” 沧海忙调集精神,透过那层层彩雾,去观相隐藏在其中的功法。丹田里的通神奥义察觉到他意念又起,暴戾地挣扎,奈何被阵法所锢,动弹不得,只能徒作无用之功。这次没有了奥义作祟,沧海意念集中得极是畅快,不消片刻,便发现了玉衡殿里的一片空白中,竟掺杂着一个个斗大的文字。 那些文字通体透着巫空名的气息,显然都是以他的意念刻画而出。沧海一行行地扫视过去,汇聚起来,果然是一篇围绕意念之力所撰写的功法。行文甚长,却并不繁芿,可见巫空名斟字酌句间极是谨慎,确实费了不少的心力。 沧海开初对这所谓的功法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只道是他在漫漫的年月里过于无聊,编出来恣以玩耍的东西。不料一字一字地读下去,但觉落文有声,处处透着珠玑,某些地方跟自己经历过的情状不谋而合,甚至犹有过之,不由得大为倾倒,道:“前辈此功法,当真是不曾有人试练过?” 巫空名道:“我倒是想啊,可是这一百多年,就只有娑婆来过,为的还是你们的什么狩猎大会。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见过谁了。” 沧海道:“那这个娑婆,你怎地就不让他试一下?” 巫空名道:“试个屁,他又不是人。” 沧海吃了一惊,道:“不是人?” 巫空名笑了笑,却不作正面回答,道:“这本功法,我将其命名为《升魂律》。当初我创下它的时候,因无人可作演练,靠的全是我的个人推衍,到了后面,总觉有些地方难以索解。这些难题,到底还是娑婆帮我解开的。所以说起来,这《升魂律》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沧海道:“墨梅书前辈也曾提起过娑婆这个名字,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说他不是人?” 巫空名道:“哪来的这么多为何不为何,那厮本来就不是人。你们如今进行的这个狩猎大会,少不了他的参与,到时候你一见便知,我就不说了,省得被他嫌我多事。你还是抓紧时间先把这篇《升魂律》记下来吧。” 沧海为难道:“整篇都要记下来?” 巫空名瞪眼道:“记下来又怎地,小时候没背过书么?” 沧海望着满殿的文字,嘴角不由抽搐了两下,道:“晚辈笨得很,倘若把这些全都记下来,怕不得要花费个十天半个月。” 巫空名道:“哼,单靠一般的死记硬背,谅你一时半刻也记不下来。你只需像我这般,用意念把它们复刻成文字,存储在脑子里即可,也当是《升魂律》的其中一种入门磨炼。” 沧海苦着脸道:“如此我更做不到了。” 巫空名怒道:“我说你能做到便能做到,你老是说自己做不到,是在唱反调嘲讽我目光浅薄高看了你吗?” 沧海忙道:“不敢,不敢,前辈休恼,我不是这个意思。” 巫空名道:“那你就赶紧的,少说话,多做事。” 沧海只好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那些文字之上,嘴唇微微开翕,当真一个字一个字地记诵起来。过得半天,没看见有什么动静,巫空名又骂道:“蠢材,刚说了是让你复刻,不是让你背诵,你在这儿呢呢喃喃的念咒么?” 沧海不敢接话,当即停止了诵念,心里却暗暗发愁:“我现在的意念只能达到观摩的境地,如何能将意念捏造成字?巫前辈浸淫其间百年,造起字来自是顺手拈来,却以为别人也能轻易达成,可忒难为人。” 发了半天呆,又是没有一点动静,巫空名急得火起,道:“你是木头吗,坐在这儿什么都不干。再这样,我就封了此塔,让你住上一年半载,把功法一字不差地背熟了再出去。” 沧海无奈道:“在下确实是不知如何进展,请前辈指点一二。” 巫空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转而细想一下,自己确也有些操之过急,缓了缓口气,道:“想一想你是如何凝聚灵力的,便跟那法子一样。” 沧海依言而为。但灵力与念力,在这件事情上就好比钉子与锤子,以前钉子是靠锤子给打进墙去,现在却要锤子把自己给打进去,难度自是不可同日而语。 时间在两人静默相对中悄然流逝。大约过了一夜,沧海才终于依稀摸着一些门道,意念凝结,遂成光点。 巫空名瞟了几眼,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很好,继续。” 找到了头绪,后面的事情便水到渠成。又过了一天,沧海已经能将意念规画成一些简单的图案。 再过一天,文字成形,只是维系的时间不长,容易散掉。 第三天,终于将文字牢牢地凝固住。 巫空名甚是满意,道:“不错,比想象中更快。”又指导他将空中的《升魂律》尽数复制,然后收回体内。如此整篇《升魂律》的存记终于大功告成。沧海只需一转念,《升魂律》的条条款款便能浮于脑中。 沧海心道:“当初通神奥义就是以近似于这种形式存在的,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奥义的原主人亦精于此道。” 巫空名又花了一夜时间给他讲解了其中一些比较晦涩的释义。有些是沧海心里原来就有的疑结,听他解释之后,茅塞顿开。有些却是至今未曾接触和了解过的层面,即便巫空名讲得仔细,也只能听得一知半解。 巫空名倒是想把生平所知一股脑地灌输给他,但也明白教学之事,欲速则不达,越急学得便越慢。况且沧海三人在塔里逗留多日,至今已是试炼大会进行的第六天,七天之期掐指便至,心思早飞到了大会的终点站上。再强留在此,也是无用。反正自己的心血之作已牢牢地留在了他脑子里,后继有人,心可慰矣。因此只大概讲了一遍,便即作罢。 沧海见他为了自己消耗意志,身影比之前又模糊了两分,心里感激,道:“今日前辈,即如我师。” 巫空名自创的绝学得以传承,极觉畅快,情不自禁地昂然长啸,其声激越,震动塔峪,良久不绝。 沧海道:“狩猎大会结束之后,晚辈便再来陪前辈说话解闷。” 巫空名笑道:“此地仅在大会期间开放,恐怕你来不了。老夫知你有这份心意,便如你之亲至,这就足够了。咱们就此别过,你去罢。” 沧海十步三回头,往门口走去。巫空名夙愿得偿,微笑相送,等他甫出大门,高声道:“小子,你体内那东西非同寻常,虽已封禁,仍务须小心谨慎。” 沧海转身待要相谢,猛然呼的一声,大门紧紧闭上,将巫空名隔挡在里面。声犹在耳,人却再也不见。沧海呆了半晌,隔着门重重行了一个弟子礼,方才走出甬道,从台阶断口处跃下。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六章 离开 回到底层,子汝和濯风正在翘首以待,想是已等候多时,展申平与洛斐奇却不见踪影。沧海道:“咦,子汝姑娘的两位师兄呢?” 子汝道:“他们各授了我们每人一样技艺,因能量消耗有点大,便解除了凝影状态休养去了。还说等你出来之后,不必多礼告别。” 沧海道:“嗯,看来你们都得了不错的机缘。” 子汝和濯风相视一笑。子汝道:“师兄们教的本来就是我师父的本事,我们一脉相承,学过来也没什么。濯风哥哥却名副其实地成了我的师侄啦。” 濯风道:“想得美,我可没拜他为师。不过这份情,我濯家承下了。” 沧海道:“既然此间事已了,那咱们走罢。”虽然展洛二人留话说不必告别,仍朝四周团团一揖,朗声道:“蒙各位前辈照拂,晚辈在此多谢了,告辞。” 整座塔空荡荡的,并无人回应。 濯风道:“他们不想再过多与尘世纠缠。走吧,你拿着这个。”说着把一个包袱甩了过来。 沧海接住,着手处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堆镏铢石,道:“这么多?” 濯风指了指自己和子汝背上一般大小的包袱,笑道:“这些镏铢石,足够咱们排上个好名次了。” 沧海道:“郭将好像没说最终是以镏铢石的数量决定名次吧?” 濯风道:“那也应该差不太离。否则这玩意儿既无提升修为之用,又非铸造法宝材料,除了用作排名的凭定,还能干什么?” 沧海道:“你们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三人背起包袱,往塔门走去。子汝掏出定神珠,以相同的手法在防护摸上溶出一个缺口,然后相继迈步而出。此番进塔,经历堪称惊心动魄,这一刻重见天日,恍然有隔世之感。沧海抬头向壑顶看去,渺无人迹,几天前那疑似甄乐寅的人想来是等不见他们出来,业已先行离开了。 沧海道:“上面都是巫前辈布置的乱阵迷宫,咱们该如何走出这片地方?” 子汝道:“放心,师兄遇见小师妹,自然要留着后门,提供些方便。出去的路,他们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啦。” 濯风道:“不是大师姐了么?” 子汝白了他一眼,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道:“跟着我走。” 却见她并没有往回循着壑壁往上爬,而是一边迎着深深的壑渊走,一边掐指辨别方位,在调整了几次脚步后,终于确认方向,大踏步往前而行,也不怕一脚踩空了,惹得沧海担心不已,道:“子汝姑娘,慢些,小心脚下。” 子汝回头轻笑道:“你信不信我闭着眼也能走?” 沧海微微一怔。子汝以手蒙眼,果真是不看路向前而行。沧海盯着她脚底的万丈深渊,提心吊胆,不住提醒她要当心。但见她虽然目不视物,走得却四平八稳,似乎这地方已熟悉得走过了千百遍一样,于是就不说话了。 子汝感觉到他服气,放下手掌,咯咯笑道:“奇门五行,机关法阵,这些都需要极精准的方位意识。这种瞎子走路的修炼乃是天玑门的基本功,对于我来说,就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沧海道:“原来是这样,却害我平白担心。” 子汝抿嘴而笑,当下再不打话,专心引路。几人在虚空走了半刻钟,忽地眼前一暗,幻境尽消,竟是走进了一个山洞里。 沿着山洞直入,但觉那洞极深极长,许久还没走到尽头,后来才恍然大悟,原来并非山洞,而是山体内的一条隧道。 三人花了接近一个时辰才走出隧道,豁然见亮。隧道出口位于一处半山腰,山势颇陡,风音长吟,一眼就能看到下面的大片残屋废墟。三人终于走出巫空名的乱阵迷宫范围,情不自禁地大声欢呼起来。 子汝回头想想,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道:“其实两位师兄对咱们不薄,咱们刚一离开就如此欢欣雀跃,会不会有点不太礼貌?” 濯风面无表情地道:“不会,子汝大师姐都谦虚成小师妹了,有礼貌得很。” 子汝恼道:“呸,你有完没完?” 濯风嘴角微微上扬,偷偷向沧海挑了一下眉毛。沧海暗暗好笑,打量了一番四周,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濯风以手遮额,遥望道:“所料不错的话,大约是在北城边缘的位置。” 沧海指着那堆破烂的建筑物中间,道:“山下那地方似乎有人打斗过的痕迹,咱们过去看看。” 濯风引颈而望,道:“厉害,那地方你都能看得清?昔年皇城大战,北城首当其冲,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我想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沧海道:“我看着不像是旧痕迹。”说着当先往山下那地方奔去。 其余两人随后跟上,很快就到了所说的地方。果见废墟中刃痕累累,深泥爆翻,色泽新鲜,与其他的旧痕迹完全不一样。濯风道:“痕迹尚新,不久之前,此处确实发生过打斗,而且参与的人数还不少。多半是大会的参与者们为了什么东西打了起来。” 沧海道:“是为了镏铢石罢。” 濯风道:“大概率是了。” 子汝道:“那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在场地内稍作流连,并无其他发现。沧海道:“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濯风道:“过了北城,便算离开了当年的皇城范围。之后一路往北,多为荒原野地,我也没怎么走过,估计没多少有价值的遗迹了。” 沧海道:“那终点的飞皇山离此还有多远?” 濯风道:“约摸一天的行程。咱们还赶得上。” 三人途径数处建筑区,果然后面的房屋楼阁是越来越稀疏。地势虽然渐平,土质却愈显坚硬,表面看上去尚有枯草,实际上已不适合深根而植的林木生长。 一路上不止放眼皆是荒芜,就连其他队伍的人影也是不见。沧海觉得奇怪,道:“子汝姑娘之前说修罗岛上有三条路线,无论走哪一条,最终都要在北城交汇。既是交汇点,何以现在却人迹不见?” 子汝道:“笨蛋,咱们在螺旋塔耽搁了这么多天,别人早就走到前头去了。” 沧海顿时被自己给蠢笑了,道:“我在塔里只想着修炼,竟浑不觉时间过得这般快。” 突然间濯风咦了一声,斜里走出两步,歪起脑袋,盯着地面的什么东西在看。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七章 脚印 子汝道:“怎么啦?” 濯风道:“你们过来看。” 两人过去一看,地上除了一些伶仃的草根,便只有一排淡淡的脚印。子汝道:“什么啊?” 濯风道:“脚印。” 子汝道:“我看到了,但脚印有什么好奇怪的。” 濯风道:“脚印本身不奇怪,奇怪的是它在这里出现。你看看咱们走过来的路,可有鞋子的痕迹?” 两人回头观察,果然走过之处,并无任何踩踏的印痕。沧海道:“对了,此地硬实,不容易留下痕迹,这么看来,确实是有些奇怪。” 濯风道:“前面我就隐约看见有这样的脚印出现,当时没往深里想。刚才回头看了一下,才省起这脚印不寻常。我们身上各背负了上百斤的镏铢石,在这地方尚且不留痕迹,何以这人却会踩出这样的一行脚印来?” 沧海俯身查看,道:“看样子这条路是主干道,行走的人当不在少数,却唯独只有这一个人的脚印。” 濯风道:“不错。所以说,这人相当古怪。咱们顺着脚印走,且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那双脚印一直朝北而行,看样子目的地也是飞皇山。走了大概二里,只见道路残缺,土石崩裂,又是一片刚打斗过的场景。那脚印径直穿过那片小小的战场,似乎没有做丝毫的停留。而且尤为奇怪的是,过了打斗的地方之后,地上的脚印好像又踩深了一些,显得比之前更加清晰了。 三人都看出了这点,面面相觑,均是大惑不解。然后继续向前,但见脚印所过之处,每隔一段距离便遗留有打斗的痕迹,刀劈火燎,剑气纵横,尽管没有亲眼目睹,亦能真切感受得到当时战斗的激烈。 而每经过一处打斗过的地方,那行脚印便加深一分,无一例外。 沧海道:“正常来说,修为越高,脚步便越轻盈。这人却似乎越走脚步越沉重,令人好生费解。” 濯风沉吟道:“与修为干系不大。即便是不曾修炼过的普通人,也不会出现如此反常现象,除非这人有上千斤重。” 沧海双手比照了一下,苦笑道:“上千斤重的人,脚板也不会这么小吧。” 濯风道:“是啊,先不说世上有没有这样的人,即便有,体型也必然十分庞大,可以说跟怪物一样了。但这些脚印,分明就是正常人的尺寸。” 子汝道:“而且它的印痕是越来越深,按照此理,岂不是说这个人的重量一路上竟然在不断地增加?” 濯风道:“世上岂有这样的怪人!一个人如此怪异,必定十分惹人注目,皇城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 沧海道:“倒也是。那么,会不会是这人所练的腿功本身有异?” 濯风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只是就算腿功厉害,也没必要大肆张扬吧。他这般故意显摆又是什么道理?” 沧海苦笑摇头,表示不知。 一路之上,那双脚印越踩越深。再行几十里后,其深度已三寸有余。乍看上去,就像是用铲子一个一个地挖出来的土坑一般。只不过这些坑大小始终如一,极其整齐,除了在几处打斗的场地稍有回转杂乱,其余时间皆是径成一条直线,通北直行。 三人只瞧得眉头打结。沧海对准了地上的脚印,一步步踩着走。那脚印比他的脚印大了一小圈,显然对方应该比他高大魁梧一些。 顺着脚印踩了一段路,沧海忽然想到一事,道:“这人所经之处,发生了大大小小不下于十次的战斗,如此频繁的交汇,很可能并非巧合,而是有意为之。他这样跟着战斗的发生地走,究竟是图什么呢?” 子汝道:“莫非是在后面监视?” 濯风马上否决掉,道:“谁监视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啊。依我看,不一定是他跟着战斗走,也有可能是倒过来,战斗跟着他走。” 子汝道:“你的意思是,战斗是因为他才发生的?” 濯风道:“不无可能。” 子汝道:“从前面那些战斗痕迹来看,参与的人数并不少,而脚印的轨迹十分从容,可不像是应对强敌的样子。除非……” 濯风接口道:“除非这人是一等一的高手,修为远远超过了他的对手们。” 说到此处,两人不由对视了一眼。 然后子汝就不作声了。 濯风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道:“如果是他的话,如此从容地结束战斗也就说得过去了。但这些脚印,仍教人摸不着头脑。” 沧海有点懵,问道:“你们说的他是谁?” 濯风看了看子汝,道:“目前也仅是猜测,说不准到底是不是他,毕竟这行脚印太奇怪了。” 沧海无奈地挠了挠脸,忽然灵光一闪,叫道:“啊,我知道了,他就是你们之前说过的那个樊睿,对吗?” 濯风抽了抽鼻子,道:“也不一定就是他。世界这么大,谁知道狩猎大会里会不会隐藏着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高手呢。” 再走数里,但见平地被打出密密麻麻的一堆深坑,焦土中仍有余烬,尚在冒着淡淡的烟气。这一回战斗比之前更加激烈,就连那脚印都一度失去了踪影。 战线拉得甚长,脚印时隐时现,看起来像是在不停的移动中战斗。打斗的痕迹延续了几百米后,脚印突然彻底失去了踪迹,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巨大的拖拽的痕迹。 子汝道:“奇怪,脚印怎么不见了?” 沧海看着那条长长的拖拽痕迹一直透向远处的地平线,若有所思。突然附近传来几声呻吟,循声找去,其中一个深坑里居然躺着一个人。 那人瘫在坑底,半死不活,想爬爬不起来,看见有人过来,露出又是惊惧又是欣喜的神色,道:“朋……朋友,劳驾帮一下忙。” 濯风右手扛刀,蹲在坑边冷冷地看着他。那人见他似乎不怀好意,连忙道:“你们要镏铢石么?我身上已经没有啦,不信你们搜。” 濯风道:“搜就不必了。就你这个样子,别人不抢你也没有天理。你只需回答我是谁抢去的就行了。” 那人道:“我……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把所有人的镏铢石都抢走了。” 濯风道:“他?你说的他,是对方只有一个人么?” 那人道:“是……是的。” 濯风佯作发怒,道:“胡说八道,一个人如何能把所有人的镏铢石抢走?我看是你们抢他还差不多。现场这么多痕迹,你当我看不出来?” 那人苦笑道:“你说的也没错,但我之所以追击他,原是因为他抢了我好朋友的镏铢石在先。” 濯风道:“嗯,所以你为了替朋友出头,结果把自己的镏铢石也搭进去了。” 那人颇有几分尴尬,道:“正是如此。” 濯风道:“那其他人呢,也是为你朋友出头?从北城到这里,至少打了三十几场小架,十几场大架,没有个几百人,可打不出这规模。你朋友面子可真大,竟然有这么多人撑腰,是哪个皇宫贵族的公子爷啊?” 那人道:“兄台说笑了,在下不是什么公子爷。追击他的人相互间也不全都认识。” 濯风道:“既然不认识,那成群结队地跟人家过不去,却是为何?” 那人道:“兄台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那人在皇宫遗迹中一连抢了十几个队伍,几乎把那地方得来的镏铢石都抢光了,也把人全得罪了。此事轰动了整个修罗岛,现在剩下的人几乎都在找他。” 濯风愣了一会儿,道:“那人不束头发,留短须,右眼角有块小小的红色印记,姓樊,是吗?”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八章 移动的小山 那人道:“姓什么我不知道,不过相貌大抵如此。至于……至于红色印记,他头发挡住了,我没注意。” 濯风冷笑道:“你连他是什么人都没搞清楚就替人出头,也是活该。” 那人道:“咳,不出头又能怎么着,大家来参加大会,不就是为了得个好名次好机遇么?岛上的镏铢石都被他搜刮去了,那么多人忙活了几天,到头来落得两手空空,还不得找他拼命吗。” 濯风道:“是这个理。可惜你们遇到的是他。”说着站起来,转身就走。 那人急道:“哎,哎,兄台别赶着走,帮帮忙啊。” 濯风头也不回,大声道:“趁早把自己淘汰了,好好等着人来接你吧。就算把你救起来了也没用,结果是一样的。” 三人不再理他,继续顺着那条巨大的拖拽痕迹往前走。那拽痕宽三丈有余,犹如钉耙一样,把地面犁得坎坷不平。濯风笑道:“总算知道那脚印是怎么回事了,那家伙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沧海道:“见石即抢,此人行事着实有些霸道。” 子汝仍有些未反应过来,奇道:“什么脚印怎么回事啊?” 濯风道:“这是力气活,前面踩出来的脚印并不是因为他人重有千斤,而是他扛的东西有千斤重。” 沧海道:“看这巨大的痕迹,恐怕不止千斤了。” 濯风道:“他一路打一路抢,身上的镏铢石不断增加,到了后面实在太多,不好扛,干脆就拖着走。这也是为什么脚印突然不见了,却多出来这拖拽的痕迹。” 子汝秀眉轻蹙,道:“你说,当真是他么?” 濯风道:“八九不离十。之前就听说丁家已经摆明了态度要阻截他,目前看来,效果不大好哪。” 子汝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你呢?” 濯风道:“我?我就是一看热闹的,这等事,还轮不到我管。” 子汝道:“假如非要你站边呢?” 濯风侧头想了一下,笑道:“家里我不知道,但我个人自然是站你这边。” 子汝强颜微笑,转身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沧海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知他们说的什么意思,心想在家乡那小小的舟山镇尚且龙蛇混杂,这一国之都里势力之复杂,恐怕超出自己的想象,还是如老爸所言,不多事的为妙,道:“这拖痕极新,看来咱们离对方越来越近啦。” 濯风道:“他们边打边走,自然没我们走得快。” 此时离北城已远,所经之处皆为偏僻荒野,便连山丘高陵也渐渐少见,纵目而望,矮坡缓线,离离枯草,视角甚是开阔,跟平原相似。那条拖拽出来的痕迹在灰黄交掺的画面里,一直向天际延伸,倒如康庄大道般十分醒眼。四野终于不再只有他们三个人,远处不时有人影冒出来,向着同一个方向疾步前行。 又行数里,远处地平线隐约露出一座小山的山峰。奇异的是,那小山并非固定在一个地方,而是以一种不急不缓的速度在向前移动。小山周围偶尔伴随着光芒经天,或传来闷闷的爆炸声响。沧海三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翻过一条长长的坡线,前面的景象终于豁然开朗。但见宽阔的草原上,一座红色的小山微微摇晃震颤,时停时动,如同一只巨大的蜗牛在朝前爬行。周围聚集了密密麻麻像蚁群一般的人影。 无数的人影围追着红色小山,或戳指咒骂,或纵跃来去,或伸手掰山,或发劲击打。人影到处在飞舞,七彩光华闪耀,术法自四面八方纷纷袭向小山。灵力肆虐处,时而风鸣成刀,时而雷霆天降,时而狂炎缭绕,时而音波乍起。然而不管是人还是术法,但凡靠近小山,便会即刻受到反击,时不时地听到力量冲撞的爆裂响,又有人大声惨叫,口喷鲜血,身形倒射而出,如败草一样落进人群。旋即人流滚滚,转瞬便将其淹没。 狩猎大会已临于尾声,那些手头缺少资源的人到了此阶段大多选择放手一搏了。看场内汹涌的阵仗,修罗岛上剩下的参与者几乎都汇聚于此。为了避免卷入乱战,濯风带着子汝沧海绕到右侧的高坡上,与那座移动的小山隔了一里地,并排而行。 之前跟在后面的时候,视线被遮挡住了,只看见小山在移动,此时从旁侧看过去,终于瞧清楚了小山前面的景象。原来那座小山之所以火红如血,竟因全是以镏铢石堆砌而成。山体被横七竖八的长绳捆得结结实实。长绳泛着金黄色泽,不知是何材料所造,用以拖拽如此的庞然大物,竟亦丝毫无损,坚韧性可见一斑。 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单手拽着绳头,把绳身扯得绷直,拖动小山,一步一步往前行,看样子毫不费力。每当受到周围人的攻击,或一拳,或一脚,轻而易举就能将之化解掉。由于他寸步不离小山,出手距离有限,回合间倒是以防御为主。饶是如此,在无数次防御之中,偶然打出一记反击,必定会有人被打飞出去,可谓不击则已,一击即中,绝无虚发。 每击倒一个人,那男人便顺手把对方身上的镏铢石抢过来,往后一甩,牢牢地嵌在小山上,为镏铢石压挤成的小山添砖加瓦。 有资格参加狩猎大会的人,无一不是全国各地推荐出来的年轻一辈的天才精英,经过前面几天的淘汰,能留到现在的,更是精英中的精英。然而那男子单枪匹马,面对数千名同辈中的佼佼者,气定神闲,挥洒自如,俨然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周围的人别说近身了,就连近小山亦不得,只守得是固若金汤。 其卓越雄姿,当真是万夫莫敌。 沧海骇然道:“镏铢石得之不易,咱们费了老大一番手脚才弄到几十块,此人竟能聚石成山,好生厉害。” 濯风淡淡地道:“意料之中。” 人丛中一条长鞭倏然而起,籍着小山的遮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那男子。那男子背后像长了眼睛一样,并不转身,反手一把抓住鞭梢,高高扯起,往另一边甩去。 这一下既准且狠,竟连鞭带人一起扯起。但见空中鞭影人影同时飞过,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土石溅射。对方半截身体插进了地里,只剩下一双脚倒竖在外面。 那男子脸庞往这边侧了一下,冷峻如冰。沧海终于看清楚了他的模样,怔了一怔,道:“原来是他?” 二 狩猎大会 第九十九章 千军万马我独行 那男子粗犷冷漠,凛然生威,沧海早已见过,赫然便是初上修罗岛时受人围攻的那个人。想不到他大会一开始的时候被人围着打,现在大会快结束了,还被人围着打,而且对手的规模是愈加浩大。看来双方从头到尾一直在纠缠,六天五夜未曾停歇过。沧海甚为佩服,道:“他就是樊睿?” 濯风点头道:“正是。” 沧海道:“以一当万,仍将众人视若无物,果然神勇无敌,气吞山河。” 濯风露出淡淡的笑意,道:“这个自然。若无大气概,何以服天下。” 沧海叹道:“我们年轻一辈中,恐怕再也找不到能出其右的人了。” 子汝不以为然,道:“哼,那倒未必。天下修士千千万,资质好的又不止他一个。” 沧海微微一怔。濯风笑道:“单论资质,睿兄其实并非绝佳。他能走到这一步,凭的乃是超人一等的坚韧与执着,资质反在其次。” 子汝撇嘴道:“听起来,你倒像是站在他那边。” 濯风凝望战场中心的那个伟岸身影,昂然道:“这个人,我是相当服气的。但人生在世,总有些事由不得自己。你说对吗?” 子汝眼帘低垂,轻咬嘴唇,突然像是满腹心事的样子。沧海虽然好奇,但气氛沉郁,似乎不便开口问询,当下也不说话,凝神观看场内战局。 樊睿拖动镏铢山,步履稳健,昂首向前。即便相隔了一里地,山石摩擦地面的声响仍清晰可闻。人潮涌动中,两道人影一左一右同时跃起,劲发成白芒,双边夹击,照他当头轰下。 樊睿举重若轻,右掌翻飞,朝空中迅速连环拍打,砰砰两声,白芒破碎,两条人影刚跳起来便已被击落,端的是既快且厉。 一路打到现在,跟的时间久了的人都知道他的厉害,懂得见机而动,像这般冒冒失失地一上来就大开门户去攻击的,大都是新赶过来的。樊睿击退两人,脚步甚至不曾有丝毫阻滞,往前移动了几十米,又有两人一前一后,大踏步前来拦截。 那两人身高八尺,肌肉健硕,许多人都只到他们腰间,光是站着不动就已经是鹤立鸡群,这一走起来,给人一种地面都似乎在摇晃的错觉。两个巨人面目相像,当是同一娘胎出来的亲兄弟。 前面的巨人手持一柄大锤,恶狠狠地拦在当道。后面的巨人挥舞一把大凿镰,抡臂便朝镏铢山砸去。樊睿手中长绳急甩,震荡空气,唰的一声,打在凿镰身上。凿镰去势顿时歪了,从镏铢山上面疾掠而过,向旁边的人群斜斜割去。 那大凿镰刃长两米有余,凶猛惊人,一旦挨上,非被切成两段不可。旁边的人大声惊叫,不约而同地扑地打滚,险险避开。有人死里逃生,不由得破口大骂。 前面那巨人见兄弟失手,大喝一声,大锤如泰山压顶,劈头盖脸往樊睿砸落。樊睿身材本已算得上高大,但与那大锤相比,却如小鸡一般娇小。锤身未落,飞尘已起,单凭风压便压得坚硬的地面凹陷下去。 眼见樊睿就要被砸成肉泥,他却毫无躲避之意,忽地抬脚高踢,铛地一声金鸣,大锤雷霆万钧的落势生生被他脚底抵住,余波震得周围地面都纹裂开来。 前面那巨人想不到如此沉重的一击竟被他单脚挡住,露出惊讶的表情,手上加劲,大锤却仍纹丝不动,难以寸落。正欲抬锤再砸,忽然锤身一松,樊睿右脚放下,左脚趁着他腰身微微坠弯之际,闪电般扬起。 这一脚本应是踢下颏要害的,因他身材巨硕,却踢在了胸口上。隐约听得肋骨断折的声音,那巨人痛吼一声,仰天便倒。在他将倒未倒的一霎那,樊睿左脚落下,右脚续起,一记倒挂金钩,踢在他手上的大锤上。 连环三脚,直是一气呵成。 但听得又是铛的一声,大锤应脚脱出,恰恰飞过身后的镏铢山,呈弧形坠落。如同精心计算过了一样,落点刚好在后面那巨人站立的地方。 后面那巨人被镏铢山挡着,视野有限,等到发现大锤砸至,哪里还避让得过来?一记重重的闷响,大锤把他的半边身子都打歪了,躺在地上,只痛得嚎呼不止。 樊睿撕开前面巨人的背囊,从中摸出几块镏铢石,甩手丢到后面,迈步继续走。 人群里有人喊道:“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一起上!” 众人纷纷呼应,一时间光华四起。 左边,地上土石平地拔起,画地为牢,欲将樊睿困住,是御土之术; 右边,掌心引气,气凝成冰,冰化为箭,万箭齐发,要其避无可避,是寒冰掌法; 前边,风卷残云,飞沙走石,似将揉碎万物,是风暴之奥义; 后边,龙形飞舞,怒呲狂扑,吟动于四野,是化形神功; 上方,云覆长天,暗沉抑郁,怪雷传响而下,揪人心魄,是暗黑摄魂之秘。 十几道攻击铺天盖地齐至,封锁了樊睿所有的退路,威势赫然。身在一里之外的沧海等人单单是看着,也觉此景十分动魄惊心。 然而樊睿神情淡然,跨出两步后,猛地腰身急扭,左手力扯,轰然声动中,身后的镏铢山竟被他扯得离地飞起,犹如一个巨大的流星锤,绕着身周甩起圈来。巨影过处,带出一阵急旋的劲风,宛若屏障,四面八方的术法刚刚打到劲风之上,便即爆开。 同时他右手往头顶一拳打出,一个灵力幻化的硕大拳影冲天而起,狂飙撞进天上的乌云暗雷之中,漫天彤云顿时轰然一声炸开,转眼间往四方流散,洒下一地夕阳。 凌乱密集的各种能量在战场内冲撞爆炸,光芒耀人,硝烟弥漫。那座镏铢山在空中急旋了一阵,终于轰隆一声,随着地动山摇,停落了下来,只震得数千人脚下同时打了个趔趄。 待震动平息,定睛而看,刚才联手出击的十几个人或倒或退,俱各受了不小的反伤,再也不敢上前。 樊睿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视线转投向地下,道:“还有一个,想从地底偷走镏铢石吗?别藏了,出来罢。” 地面产生了一丝极为难以察觉的骚动,似底下的人行迹暴露,想催动杀招,先发制人。樊睿喝道:“滚出来!” “来”字一出,突然天上嗡鸣大作,刚才那只硕大的拳影从夕阳的折射光中现出身来,往下急坠。坠到一半,忽尔一变二,二变四,四变八,八变十六,十六变三二,分化作无数的小拳影,暴击而下。 密集的拳影打在地面,碎石乱溅,坍塌了一大片。 拳影落尽,裂开的土缝之中,露出半个脑袋,一动不动地仰着,七窍流血,半死不活。显然就是藏身在地底想以遁地术去偷镏铢石的那个人。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章 第六夜 地面到处都是土坑和裂痕,触目惊心,众皆为之失色。沧海暗中比对,想道:“这等程度的破坏力,已与当时那金凉国妖人黑土相近,看他轻松的样子,恐怕修为只会更高。”转而看了看身边的濯风,表情透着几分好奇。 濯风见他古里古怪,道:“你怎么了?” 沧海道:“此人刚才拳雨天降的那一招,与风兄的盘天诀似乎不相上下,因此我甚是好奇,风兄与此人相比,到底谁更厉害一些。” 濯风微微一笑,道:“要破解刚才那十几个人的围攻自然不难,但他面对的并非一次这样的进攻,而是自上岛以来几天几夜从不间断。换做是我,我可没有这样的耐性。” 沧海点头道:“如此长时间持久作战,的是极难。” 时值黄昏,柔弱的夕阳光透过灰蒙蒙的天空斜射至这片大地,把人丛中那座由无数镏铢石堆积成的小山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小山仍旧在移动。山前那个粗犷的身影足不停步,傲然前行,仿如一尊战神般威震四方。 黄土旷野之中,千万名被称为天才隽杰者济济一堂,竟无一人能阻挡他前进的脚步。 狩猎大会的结果,似乎已无悬念。 然而人们都不甘心,毕竟大会还没有真正结束,放手一搏尚有机会,所以即便知道对方的强大,仍不时有人飞蛾扑火一样上去抢夺。 沧海右手摩挲着下巴,眉头微微皱起,道:“奇怪。” 濯风道:“奇怪什么?” 沧海道:“这里边有些人跟在后面好久了,却一直不曾动手。尤其是他。”说着向场内一指,道:“穿蓝色衣服的那个人,周围的人明显听命于他,他却从头到尾没有出手过。” 濯风和子汝朝他所指方向凝目看去,果见有个蓝衣人不紧不慢地跟在镏铢石后面,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既不靠太近,也不离太远。子汝脸上登时堆满不屑,道:“他啊?早就看到啦,不顶事。” 沧海一怔,道:“你认识?” 濯风笑道:“你眼睛倒是尖利,竟然看了出来。那是丁家的丁宇烁。” 沧海道:“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那个丁家么?” 濯风道:“正是。中城丁家立场分明,丁宇烁参加大会,目的不为名次,只为了阻截睿兄夺魁,此事皇城里人尽皆知。可惜以他的修为,要想打败睿兄,恐怕是天方夜谭。” 沧海迷惑道:“他们两个有仇么?” 濯风道:“没有。” 沧海道:“那为何这丁家对樊睿如此恨之入骨,非得阻止他夺魁不可?” 濯风摇头道:“你想多了,没有什么恨之入骨。丁家这样做并非为了私恨,而是立场使然。” 沧海挠头道:“风兄说的什么立场,我不太明白。” 濯风还没答话,子汝道:“有些事情还是不明白的好,明白了对你没有什么好处。” 濯风笑了笑,道:“总而言之,丁宇烁就是奔着睿兄来的。” 沧海向子汝瞟了两眼,心道:“不知为何,自打从玉衡殿出来后,子汝姑娘总是不高兴。”问道:“既然如此,怎么他一直在袖手旁观?再不出手,狩猎大会都快要结束啦。” 濯风道:“这不是还没结束么。今天是第六天,明日才是决战之时。何况现在就算他不出手,睿兄却也没能闲着。” 沧海稍作思索,恍然拍手道:“啊,原来如此,他打的是消耗战。” 濯风道:“不错,睿兄再强,人力终有穷尽时,这些天没日没夜地打过来,免不得会身心疲惫。与他纠缠的人中,本身就有不少是丁家的。睿兄心高气傲,又把别的队伍都得罪了,惹得全大会的人来跟他为难,岂非正中丁家下怀?” 子汝道:“哼,我看他精神得很,一点儿也不疲惫。” 濯风道:“这一年来,听说睿兄在外面吃了不少的苦,恐怕他是习惯了。不过,就算睿兄疲累得只剩下一半的实力,丁宇烁也不是他的对手。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子汝道:“什么事?” 濯风道:“大会里面,有外人混了进来。” 沧海心中一凛,道:“对了,风兄之前还亲手杀了两个。” 濯风道:“修罗岛地势甚广,外人要潜进来并不难。而且修罗岛一直属于半封闭管制区域,皇城里的人不会不知道,在举办大会的这个节眼里不请自来的,必然没安好心。” 沧海道:“不知这些人混进来是什么目的。” 濯风道:“且看着吧。混进来虽然不难,但上岛时经过的阵门光幕有修为限制,一旦超越将的级别,光幕会自动识别。所以能顺利通过光幕的,凭我们这些参加大会的人便能应付。” 夕阳随着众人一路的战斗渐渐沉落,夜幕如纱,笼罩了整个大地。很多东西都看得不是那么清楚了。荒野漫漫,影影绰绰的到处都是人。数千人随着那座移动的山影一路而北,呼喝声此起彼伏,间隔便有人冲上前跟樊睿交手,结果无一不是狼狈而退。 一路走一路打,又行了十数里,夜色趋深,樊睿拖着镏铢山上了一座高坡,忽然停下脚步,朝前方眺望了一下,然后在坡顶坐了下来。 有人趁他背对着自己,似乎没有防备,猛冲上去,双掌齐拍,一股灵力波奔腾而出,朝坡顶那身影袭去。 樊睿正眼都没看,回手一扫,砰的一声,那股灵力波受击,掉头沿原路返回,瞬间打到始作俑者的身上,连同周围的几个人一起炸飞。 樊睿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端端正正地盘坐于地。众人一方面慑于他的神勇,一方面不知他意欲为何,迟疑着不敢上前。有一部分跟了他几天的人却就地或躺或靠,似要停下来休息。 不远处的丁宇烁也带着人坐了下来。其他人见大队人马都是如此,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照做。 静夜的旷野之中,数千人围着那个高坡,一片鸦雀无声,气氛甚是怪异。 忽尔一阵清风卷掠而过,推开天上层层积云,一缕月光从缝隙里斜照而下,坡顶上的镏铢山折射出红色的透光,如同巨大的红宝石一样,煞是美丽。樊睿端坐于红宝石旁边,衣诀飘飘,长发乱舞,半身明亮半身昏暗,油然而生出一股英武之气。 但见他乘风打坐,双目闭起,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过了良久,耳敏者听得他鼻息稍重,居然像是睡着了。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零一章 四大家族 众人又是惊愕又是恚怒。就连沧海看得也是目瞪口呆,万料不到深陷重围之中,强敌环伺,他竟敢旁若无人地打坐睡觉,可见完全没把周围的这些人放在眼里。 但他如此狂妄做派,下面的数千人里却反倒无人出头,即使有一两个怒火中烧地站起来要动手,转而一看四周没什么人呼应,原地踌躇了半天,终究还是悻悻坐下。 而有些人却已经开始在调息休养,趁机恢复体力。因为他们明白,过了这一夜之后,才是真正的决战时刻。 持续了一整天的战斗居然就这样停了下来,各怀鬼胎的人群陷入到了一种不约而同的静默之中。一边争相抓紧时间把状态调整到最佳,一边有意无意十分默契地把樊睿所在的高地团团围住,预防他半夜逃脱。 濯风道:“走,我们也找个好的位置休息一下。” 顾目四望,沧海指着前面另外一处高地道:“那边既有土岩依靠,视角亦是极佳,可惜似乎已经有人先占了去。” 濯风洒笑道:“又不是私人地方,哪有先占后占的道理?” 子汝在一旁起哄道:“看着吧,有人要倒大霉啦。” 三人雄赳赳地往那边高地走去。他们一人揹了一个大包裹,鼓鼓囊囊的,格外引人注目。但后来看见他们是往那高地上面走,周围的人目光惊疑,俱都收了觊觎之意。 临近高地顶部,上面的人看见他们大摇大摆地接近,喝道:“此地已经有主了,请到别处去……咦,风哥?” 那人瞧清楚他们的模样之后,面色立马变了,由几分嚣张变得小心翼翼,道:“风哥,你怎么来了?” 子汝认得他是范生天手底下的人,道:“哟,真是冤家路窄,范生天自己不好意思动手,要你们出来抢我的镏铢石吗?” 那人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个更难搞的,陪笑道:“原来大师姐也在,恕在下有眼无珠。范老大并不知你们要来,否则在下怎敢如此胡乱呵斥,更不敢动丝毫镏铢石的歪脑筋。诸位稍候,我这就去报于范老大得知。”说着转身要走。 子汝道:“不用报啦,我们跟你一起上去。” 那人无奈,只好带着他们一齐往坡顶走。坡顶上聚了一堆的人,当中一人虎背熊腰,正是范生天。此时他正大咧咧地坐在一块大方石上,与另一人并排而坐,朝下面的人群指指点点,时不时地和那人低声说话。 双方甫一照面,范生天又惊又喜,忙跳将起来,与濯风打招呼,眼睛却盯着子汝,满脸堆欢。而当他身旁那人扭头与沧海一对视,都不由得愣了一下,沧海道:“咦,吴兄也在?” 那人面目清秀,衣着放肆,原来却是吴曲。 吴曲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他,更没想到他还跟子汝、濯风混在了一起,看情形三人关系还蛮不错,顿时尴尬不已,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濯风道:“原来两位贤弟都在,凑巧得很。” 范生天道:“咱俩早就遇见啦,已经跟着大部队走了两天。” 子汝拍手道:“这样一来,四大家族的人都到齐了。范生天,你打算帮哪边?” 范生天没料到刚一重逢,她便劈头盖脸问起了这事,发了会儿愣,道:“这不好帮吧?”对濯风道:“莫非风兄这边已经有了决定?” 濯风摇头道:“我就不掺和了。” 范生天道:“对啊,我和吴曲贤弟也是这般想的。丁家要跟别人为难那是他们的事,除非事态出格,否则咱们也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子汝道:“哼,三言两语倒是撇得干净。既然两不相帮,那你们总是朝我们的镏铢石下手又怎么说?” 范生天愕然道:“下手……下什么手?我没动你的镏铢石啊。那天不是跟你解释过了是误会么?” 子汝道:“哼,误会……”转而对后面的吴曲道:“吴曲,跷跷板玩得可还开心?” 吴曲早知道要说到此事,懒洋洋地单肘支在大方石上,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点头道:“还行,就是镏铢石少了些。” 子汝道:“好啊,不打自招,倒也爽快。你好歹是皇城名门世家之人,利用别人的好心欺诈人家,要脸么你?你爹要是知道,气都气死了。” 吴曲丝毫不以为忤,道:“我自己高兴就好,要脸干嘛?他气我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不仅没有气死,修为还精进了不少。” 子汝又好气又好笑,道:“那你闹回大的,说不定你爹就能气得捅破修为,晋升成皇了。” 吴曲道:“那敢情好。金凉国和烬国皆不止一个皇,咱们磐石国多少年没出第二个皇了。这些年我们靠着云皇之威,勉强维持得百年太平,一旦敌军卷土重来,云皇一个人能抵得住多少只拳头?” 这话正说到了磐石国人的痛处,众人顿时都沉默不语。沧海心想:“看来我国形势比想象中更加严峻,回去后须得跟周前辈好生讨教一番。”拱手道:“试炼大会本来就是将来真实战场情景的模拟,在真正的战场上,又岂会有人情可言?吴兄这一课上得好,在下记住教训啦。” 子汝道:“瞧,别人就比你大度。” 吴曲见他丝毫不记仇,倒也有些出乎意料,不由得收起了几分玩世不恭,道:“哼,你话说得再好听,也休想我把镏铢石分给你。” 沧海笑道:“岂敢。吴兄自己挣的,当然是自己花。” 双方皆是心性豁达之人,加上与子汝濯风同属相识,此时说开了,之前的过节俱都付之一笑。沧海等人几天来没个好歇时,遂围坐在大方石上,各自调息休养。 沧海体内的通神奥义虽然已被巫空名以阵法封禁,但力量尚在,自动运转的机能也没改变,因此调息之事无需他来操心,左右无事,见子汝正睁大眼睛望着对面坡顶上的樊睿,也没睡觉,便轻轻挪动过去,低声唤道:“子汝姑娘。” 子汝道:“嗯,怎么?” 沧海道:“我想请教一下,何为四大家族?” 子汝转头瞟了他一眼,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沧海道:“我老听你们提起,因此好奇。” 子汝嗤笑道:“你还真是大山里出来的。皇城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区域的事,你知道吧?” 沧海颔首道:“知道,周前辈带我看过了。” 子汝道:“嗯,那他还算上心。皇城划分区域的本意是为了管理与御敌更加灵活化。这么说吧,覆尘罩是皇城的第一道防线,以其坚不可摧的韧性而闻名。倘若敌人太过强大,覆尘罩不幸被破,东南西北四城便要作为第二道防线分合调度,为城里的老百姓撤进中城争取时间,并尽一切可能消耗敌人的有生力量。而中城作为最后的防线,决定成败,必以死士护之。” “五个区域各由一王戍守。但由于北城在一百年前被毁掉,后世发展出现了断层,因此只有东南西中四个区域得以繁衍壮大。四王麾下,人们拾其姓氏为号,以家族称之,分别是濯、吴、丁、范。” 说着朝濯风、吴曲、范生天一个个地指过去,笑道:“喏,南城濯,东城吴,西城范都在这里了,至于中城丁的代表,便是你说的那个穿蓝衣服的。”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零二章 前往飞皇山 沧海道:“原来几位都是大有来头,倒是失礼了。” 忽然濯风的声音响起道:“那些不过是大家为了方便区分所拟的称谓,又有什么来头不来头了。虽然平时四家确有区域之裁决权,但权力越大,责任越重,倘若外敌来犯,我们濯家自然是义不容辞,冲锋在前,以护皇城周全。” 吴曲接口道:“风兄此言极是,我吴家亦然。” 范生天拍着胸口,道:“我范家亦然。” 原来沧海与子汝窃窃私语,另外几个人在大石旁调息之际,一直在听。沧海见他们情绪高昂,不觉亦有些心潮澎湃,笑道:“如蒙不弃,便加上我一份,我沧家亦然。” 众人皆拊掌而笑。 迷离夜空,有风低沉如咽,月光游曳于叆叇崇云之间,衬得天幕时明时暗。各人层层叠叠地坐在高坡四围,屏息凝气,静待月往西坠。随着夜色渐渐流向沉谧,人们的心也为之懈怠下来,有人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淡月西斜,把高坡的影子拉得愈加宽长,东侧一半都笼罩在黑暗里面,正是人一天之中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几条人影籍着高坡东侧的一片黑暗,以极慢的速度向着坡顶匍匐前行。他们的动作十分小心翼翼,极力抹消声响,又隐藏在巨大的黑暗中,即便是下面的人群有意寻找,也不容易发见。 几人一寸一寸地接近坡顶,与樊睿隔着一座镏铢山。樊睿似乎毫无察觉,兀自一动不动地闭目养神。 然而就在那边的人影伸手欲要触及镏铢山的一刹那,猛然间身下有拳力破土而出,砰砰砰砰砰数拳尽皆击中几人胸腹,顿时飞将起来,伴随着刺破夜空的惨叫,呈长长的抛物线摔进人群里,引起一阵骚动。 再看那樊睿,依旧保持着那个身姿,连眼皮都不曾翕动一下。 趁夜偷袭,原在意料之中,所以很快人群就把这事给付之脑后,随即又陷入一片沉寂。 这一夜,每隔不久便会响起惊声惨叫,始终有人不死心,要凭借黑暗的掩护去盗取坡顶的镏铢石,然而无一例外被打将下来。自寅时始后,偷偷摸摸的行为才终于消停。有了那么多的前车之鉴,再迟钝的人也都明白了,在场的人各自为战,无论是用明还是用暗,想要对付坡顶上的那个人,都是枉然。 夜纱揭去,天将放白,樊睿终于缓缓地睁开双眼。环顾四周,但见有些人尚不知觉,甚至犹在沉睡,蓦地里仰天发出一阵长啸,声动四野。 众人纷纷惊醒,愕然抬起头看向坡顶,但见他高啸毕了,便即长身而起,喝道:“天亮了,都起来罢!” 许多人尚在发懵,樊睿走在镏铢山南侧,伸手大力一推,那镏铢山全身震动,发出一声轧的巨响,顺着北坡轰然滚下。 那镏铢山本身就重若万钧,顺着高坡而下,越滚越急,搅带起一路狂风,隆隆作响,其势更是猛恶。坡下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见那镏铢山如雷神巨锤,砸得大地都为之震颤,不由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往两边闪避。镏铢山滚动过处,转眼间将重重人丛打开了一个缺口,直滚出半里地才停了下来。 樊睿跟着从坡顶大踏步走下。前面的人群见他与镏铢山分开来,相隔甚远,鞭长莫及,如此大好良机,岂有放过之理?不知谁发一声喊,千百人朝着镏铢山撒腿狂奔,荒原上一时烟尘滚滚。 等樊睿下到坡底,跑在最前面的人已追上镏铢山,回头目测了一下与他的距离,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伸长臂便要去抠那嵌得密密实实的镏铢石。 哪知甫一摸到石面,石缝里突然传来一声清吟,金光闪动,无数道大大小小的光线疾飞出来,将伸到石面上的手掌尽数穿透而过。一连串的厉声惨叫响起,最先接近的几个人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举起手一看,密密麻麻的满是血孔,便连骨头亦被刺穿,不由得大惊失色。 那无数光线绕着镏铢山来回盘旋,乍一看就如同蚕丝一样,将镏铢山裹在茧里。只不过这些蚕丝锋锐无比,一靠上去便皮开肉绽,前赴后继伤了几十个人后,再也无人敢去碰里面的镏铢石。 樊睿不紧不慢地走到毫发无损的镏铢山前,左掌递出,那些光线爬到他手上,循着肘臂一直到脸庞聚集,须臾压缩成一个小小的印记,留附在他的右眼角。 沧海在远处看得精细,道:“咦,原来他的印记是这样来的。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濯风道:“以前他脸上是没有那印记的,据说是他在外面历练所得到的传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刚才的情况,应该是相当厉害的秘技。” 说话间,樊睿已经拽起长绳,拉动镏铢山,轧轧作响,旁若无人地继续向前走。 群雄各执兵器,凝神以对,然而都只围着镏铢山团团乱转,迟迟无人敢出手做头。濯风招呼沧海子汝一众人跟在队伍侧翼,亦步亦趋,有心要等着看戏。 樊睿如经无人之境,在清冷的晨曦之中,大踏步而行。那座镏铢山就像是一台巨大的机械,推压着坚硬的泥地,一路开疆扩土。 又经过半日的路程,透过茫茫飞尘,一座连绵数里的山丘出现在视线尽头。山势平缓有序,并无想象中的奇伟雄峻。连山顶亦是无峰无棱,如平地一块。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平平的山顶立有一座高台的影子。整体看来,就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丘。 濯风道:“那里就是狩猎大会的终点飞皇山了。” 沧海道:“看上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濯风道:“山只是普通的山。它的意义在于,当年的云皇是在这座山上飞升成皇的,飞皇山的名目便是由此得来。” 沧海道:“成皇吗……想要达到那种境界,很难吧?” 濯风道:“自大战迄今,一百多年,我磐石国只出了云皇一个皇,你说难不难?这还是在云皇本身具有皇室血脉的情况下,更别提普通人了。当年皇城守卫战中,老一辈的皇级大能以兑子般的惨烈方式,选择与敌方大能同归于尽,最后悉数陨落。无奈对方仍有皇级存世,彼时云皇还叫云王,尚未突破,我国无力抵挡,值此危急存亡之际,另外八位王决定以毕生修为助云王突破瓶颈,飞升成皇。” 遥遥指着飞皇山的身影,道:“就是在那座山上,八位前辈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于战火纷飞中,硬是催生出了磐石国新一代的皇者——云皇。这才扭转了战争颓势。”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零三章 拳威 沧海道:“难怪选择此山作为狩猎大会的终点,原来那地方代表的是当年大战的终结。云皇此举,是想让我们这些后辈从头到尾亲身体验一遍,以为史鉴罢。” 濯风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以飞皇山为终点,其中的确有着它的象征意义,但它象征的并非终结,而是开始。” 沧海一怔,道:“开始?” 濯风道:“倘若没有那次代价惨烈的飞升,皇城势难保存,整个磐石国必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甚至沦为历史的尘埃亦未可知。我们今天又焉能有机会站在这里评头论足?因此在老一辈的眼中,那次云皇飞升更像是历经毁灭死亡之后的新芽破土,浴火重生,带给人们新的希望。而这些新的希望,就是我们这一代,我们的下一代,我们的下下一代。只要新生力量的土壤还在,嫩芽总有一天会成长为擎天大树,到了那时候,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把我们扳倒。” 沧海由衷佩服道:“风兄说得真好。这些道理,我却想不到。” 濯风道:“这我可不敢当。我又哪里想得出什么高深的道理了?这些话,都是我从我父亲那里听来的。他常与高朋好友谈论时事,我在旁聆听,便能获益良多。” 沧海两眼放光,满心羡慕,想道:“懂得这么好的道理,风兄他父亲定然是满腹经纶。在这样的楷良家风熏陶之下,风兄自然是出类拔萃了。唉,哪像我家里那老爸,干啥啥不行,净剩下喝酒和吹牛。” 子汝笑道:“所以濯风哥哥练功最为勤快,一旦稍有懈怠,碍了叔叔培养擎天大树的大计,便得挨一身揍。” 濯风挤出一脸苦笑。 沧海道:“呃……风兄家规这么严吗?”转念想:“我家里那老爸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从飞皇山在远处呈现的那一刻起,平原上的群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起来。所有人的心里都透亮——狩猎大会的决战时刻,终于要来临了! 这一次,要么像沧海子汝等人一样安于现状,要么放手一搏。该出手的,就一定会出手,绝不会再有置身事外的机会。 人群中有人叫道:“还等什么,上啊!再不动手大会就结束啦!” 那人自己并没有抢着动手,但在他的起哄下,已有几个人按耐不住,飞身上前。有的伸手去抓镏铢山,有的挥舞利器去劈砍捆山的绳索,有的直接朝樊睿身上的要害招呼。 樊睿抖动手中长绳,绳梢回环摇摆,如蛇咬噬一般,快到甚至看不清影子。啪啪啪数声,已各在那几人身上打了一记。 那几人几乎同时栽倒在地。但紧接着又有数人扑上。 樊睿足不停步,手中长绳疾如闪电,一串连珠爆响,又打倒几人。 那金黄色的长绳看似糜软,打在人身上却雷霆万钧,中者无一能再站得起来,端的是刚猛无双。 然而周围的人群就像是潮水一样,前浪刚消,后浪遂起,四面八方的攻击铺天盖地地砸过来,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疯狂。 樊睿大喝一声,一股狂烈的气势自他身体迸发出来,犹如飓风一样,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冲散了所有的攻击,掀得四下里一片人仰马翻。 头几波进攻如此轻而易举就被他击溃,群雄一时为之气滞,裹足不前,攻势顿时停了下来。 这时那声音又叫道:“车轮战消耗他啊,这么多人,不信累不死他。” 樊睿朝发声处看去,但见那人绿衫灰裤,似曾见过。那人被他盯得发毛,忙低头三钻两钻,躲进人丛后面没有了踪影。 樊睿冷笑道:“他说的不错啊,轮着上,片刻都不要停,说不定我还没走到山脚就撑不住了。要么,所有人一齐上也可以。” 群雄面面相觑,有咬牙切齿的,有神情沮丧的,想上又不敢上,放弃又不甘心,犹豫难决。 樊睿道:“怎么,人太多,不好意思,都想让我个一式半招是吗?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言毕,左手往前一拳打出。空气猛地震荡开来,形成一阵风压。风压挤迫到极致,转而化为一只肉眼可见的巨拳,如同炮弹一样朝前直冲。 但见一道巨大的光芒在人丛里闪过,轰隆一声,落在前方几百米处,硝烟升腾成云,弥漫了天空,久久不散。 巨拳经过的地方,坚实的地面受到超强的风速冲击,出现了一道数丈宽的深痕,前后延伸几百米。尽头则是一个因爆炸而形成的大土坑。深痕的两边,哀嚎遍地,许多人根本未曾反应过来就已被巨拳击中。之前樊睿基本上都是每当受到攻袭的时候才会还一下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出击。侥幸逃过一劫的人见他一拳之威,竟至于此,不由得骇然变色。 樊睿一手拉绳,一手举着钵大的拳头,朗声道:“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有人长叹一声,垂手退至队伍后面,算是放弃了争夺,黯然退场。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自觉大局已定,纷纷收了兵器法宝,转拟作壁上观。 这一拳,打得接近三分之一的人直接选择了退出战斗。剩下的人虽然犹未肯放弃,看向樊睿的目光里却透露出深深的忌惮。 突然间,不知哪个角落里飞出一记寒芒,砰的一声,把一个受了伤刚爬起身的人打翻在地。接着一条人影越众而出,走到那受伤的人身边,趁着对方难以还手,在其身上一通摸索,搜出两块镏铢石,然后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揣进自己兜里。周围的人不禁一阵愕然。 那人绿衫灰裤,赫然便是刚才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的那个人。樊睿冷冷地看他做着这一切,既不说话,也不阻止。 远处的沧海却一眼认了出来,道:“这个甄乐寅,果然还在。” 子汝一脸嫌弃道:“专捡这种现成便宜,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此人果然恶心得很。” 吴曲笑道:“恶心是恶心了些,但狩猎大会是淘汰制,拿到镏铢石才是正理,捡便宜也不违规嘛。” 子汝道:“哼,所以这就是你骗人家玩跷跷板的依据,是不是?” 吴曲瞟了一眼沧海,道:“非也,非也。有人天天守着花儿,为它遮风挡雨,宠它溺它。有人刚刚路过,却想偷走花儿,居心叵测。我只是看不过眼,要给小偷一个小小的惩罚罢了。” 子汝脸上一红,啐道:“乱七八糟的,鬼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沧海专心观看战局,也没留心他们的争吵。只见甄乐寅对着地上的伤员们一个个地打过去,从中夺取了不少镏铢石。有人斥他没有道义。甄乐寅冷笑道:“这里是狩猎大会,是战争的模拟。在战场上,你跟我讲什么道义。” 周围有不少人暗暗点头,觉得他这话说得倒也不无道理。那人恼羞成怒道:“总之你乘人之危就是无耻行径。” 甄乐寅不屑道:“无耻么?我怎么觉得挺多人喜欢啊。”把手中的几颗镏铢石往人群中一撒。人群顿时一阵骚乱,争先哄抢。 甄乐寅道:“看,这不是抢得挺热闹么?话说得好听,手脚却都挺老实。” 那人登时答不上话来。 樊睿由得他们大打出手,拖着镏铢山扬长而去。前方的飞皇山赫然在目,显得越发清晰了。山顶那座宽阔的高台上,高高竖起着一竿旗帜,在风中抖擞飘扬。旗帜乃狩猎大会终点的标识。只要到达高台,把这些天得到的镏铢石放进其中的法阵,法阵就会自动识别每个人的镏铢石数量,以此作为评判试炼成绩的重要依据。 而现在,剩下的这段路程便成为了参与者们改变命运的重要节点。在这段最后的路程,每个人身上的镏铢石数量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这意味着,争夺会空前地激烈。 拥有最多数量镏铢石的樊睿,自然是每位参与者的眼中钉,无人不想从他身上分一杯羹。无奈这块骨头太硬,啃了这么多天愣是没啃进半分,那座镏铢山反倒越堆越高。一些人只好把目标转移到别的人身上。尤其是在甄乐寅从那些已经没有多少还手之力的伤者身上抢夺镏铢石之后,人们的欲望更如大江决堤,一发不可收拾。本来一致对付樊睿又各怀鬼胎的各个队伍四分五裂,相互偷袭攻伐,一时间刀光剑影,术法乱飞,爆炸声此起彼伏,平原上一片混乱。 乱战之中,也有一些不知底细的人朝着沧海一干人扑杀过来,谁知他们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好拿捏的,一个个还没近身便被狠狠地打飞了出去。纵观全场,倒是他们这边最为安定。 这一来,围攻樊睿的人少了,前进的速度愈加快捷。眼见距离飞皇山越来越近,突然之间,前方凭空起了一阵风,一股寒气从中透将出来,接近者为之一凛。 樊睿嘴角微微上扬,轻蔑之意溢于言表,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迈开大步径直向着那股寒气踏了进去。 第一步落下,只感觉冰冻入骨。第二步落下,蓦地里脚跟一紧,似被什么东西箍住,竟然提不起来了。低头一看,那股寒气在脚下凝化成冰,已将踝部以下牢牢黏结在地,并顺着小腿攀爬而上。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零四章 阻截 那寒气化冰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蔓延到了腿部。樊睿侧身用力拧动,竟是摆脱不掉,不禁有些诧异。然而不等他做下一步动作,寒冰已迅速越过了他的腰腹、胸颈,随即没过头部。须臾之间,整个人都被凝固住,只保持着扭身迈步的姿势,立在当地,动弹不得,宛如一个冰雕。 这一下变故横生,周围的人都被惊呆了。毕竟严格来说,这个人自进入狩猎大会以来,基本上就没停止过与人缠斗。在长达七天六夜的时间里,挡者披靡,至今为止,这还是他第一次受到有效的攻击,而且是眨眼间便被冰封住,此等情景,岂不令人又惊又诧? 朔风依旧在旋卷,以冰雕为中心,方圆五十米的范围温度在迅速下降,片刻之后,半空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花。 然而还没等雪花落地,仿佛无形中有一股力量将雪花磁吸在一起,在樊睿上空揉合拧扭,不多时即压缩成一柄白皑皑的寒冰大剑。 大剑甫一成型,便即嗡鸣大振,极速旋转,犹如巨钻一样,带起一阵急遂的劲风,对准下方的冰雕狂击而下。 轰隆一声巨响,爆裂声中夹杂着清脆的坚冰破碎之音,好一阵飞沙走石,激荡而出的气流既灼热难耐又冰寒刺骨。这一剑势似开山凿岳,而且又是正面轰击,只打得周围几十米的土地都下沉了几分。 陷坑里硝尘弥漫。 那寒冰大剑一半湮没在嚣烟里,一半高高竖起,看来已经一击将樊睿埋葬在了底下。有些反应快的人立马趁机向镏铢山扑过去。 蓦地里喀喇声响,那寒冰大剑裂纹丛生,然后砰地一声炸将开来,漫天碎冰四散飞溅,宛如无数暗器疾击,打在那些人的身上,一个个喋血横飞。 樊睿从滚滚烟尘中现出身来,身上的凝冰已尽数褪去。他受了那一记重击,竟是分毫没有受到伤害,气势反而更盛了,转头朝右前方凝视,冷笑道:“你躲在那边,只用术法发动远程攻击,是见不得人还是怎地?” 那边的人群被他的凌厉目光猛一逼视,仿佛要躲避什么攻击一样,不由自主地往两旁移闪,让开一条人缝,露出后面一个蓝衣人来。那蓝衣人神色凝重,正是四大家族之一的丁家代表丁宇烁。 樊睿道:“这些天你派了一茬又一茬的人来跟我为难,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动手了吗?很好。来,让我看看你丁家的本事。” 丁宇烁道:“我并不是非要动手不可。只要你退出狩猎大会,我后脚立马就跟着离开。” 樊睿道:“你这是在威胁我,还是在跟我谈条件?” 丁宇烁道:“不敢。只是当今天下纷扰,我磐石国好不容易挣得百年安定,外患未攘,绝不可再生内乱。阻止你,乃是大局所需。” 樊睿冷冷道:“说得倒是凛然大义,可惜一言一字,尽属臆想。内不内乱的,与我何干?你这顶帽子,扣得未免也太大了些。再说了,你配么?”言毕一指点出,华光如电,径往丁宇烁奔袭而去。 丁宇烁反应也是极快,长臂在胸前化了一个大圆,一面冰盾应手而出,挡在身前,砰的一声,冰盾刚刚出现便即爆裂。那指力打穿冰盾,后劲兀自不消,幸亏他已趁着冰盾阻挡的一滞间,往旁边躲了开去,但后面的人就倒了大霉了,指力接连贯穿四五个人的身体,血花翻飞中,斜斜地打进土里,留下一个深深的孔洞。 樊睿哼了一声,道:“凭你这点微末道行就想阻止我,未免异想天开。”再不理他,抽手回来拖动镏铢山,重新启程。 丁宇烁脸色阴沉,一招手,数百人应令而上,奋勇朝樊睿齐齐攻去。转眼间双方又翻翻滚滚地斗在了一起。 沧海一行人无欲无求,一路旁观,倒也乐得清闲自在。见那丁宇烁虽然出手惊艳,但双方一交手,高低便知。沧海道:“这丁家的人果然仍输了一筹,看来狩猎大会的结果已成定局。” 濯风朝旷野四方眺望了一番,道:“但愿如此。” 子汝气嘟嘟地道:“哼,还说自己没立场,明明盼着丁宇烁败阵呢。” 濯风无所谓地轻笑道:“我只说过两不相帮,跟立场可没半分干系。” 几百号人很快就被樊睿打倒了近半,随着丁宇烁又一招手,第二拨的几百人跟着围上。如此打完一拨续上一拨,打完一拨又上一拨,丁宇烁所带的队伍前前后后上了六拨,统共三四千人,却依旧没能挡住樊睿前进的脚步。但凡有人靠近他三步之内,必然是像死狗一样被打飞出来。 眼见离飞皇山越来越近,丁宇烁指挥忽变,索性分派大部分人直接去攻击镏铢山,而樊睿那边,只保持着留有几个人干扰他的出手。这一手釜底抽薪甚是厉害,就算无法打败樊睿,只消把他得到的镏铢石一股脑毁掉,夺魁之事便大有希望会落空。 樊睿察觉他的意图,长绳回抽,宛如金蛇狂舞,绳影层层积积地把镏铢山笼罩住。千百人一齐出手,竟也攻他不进,防得直是滴水不漏。 丁宇烁运转功法,体表流光溢彩,覆盖了一层坚冰所凝的护甲,大喝一声,发掌便朝樊睿劈将过去。 樊睿右手持金黄长绳,左手也是一掌迎上,罡风乍起,竟是要以掌力对掌力,硬撼对方。 双方掌力将碰未碰之际,丁宇烁右掌忽然急收,藏在背后的左手猛地挥起一柄透明的短刀,照他手腕横切。这一刀如迅雷破空,藏得又隐秘,端的是凌厉无比,樊睿缩手业已来不及,说时迟那时快,掌心上翻,中指扣起,刹那间绷指弹出,腾地一响,也不知有没有碰到那寒冰短刀,但听得空气爆开,丁宇烁急倒而回。 身形落下,只见丁宇烁整只握刀的手的护甲都碎掉了。丁宇烁本意是想缠住他,好让其他人有机可乘去击毁镏铢山,没想到他反击如此犀利,连一秒钟的破绽都不曾显露。饶是丁宇烁留了后手,在这一刻,也不由得闪过一丝急躁的神色。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零五章 正面相斗 辽辽荒原,烽烟四起,七彩光芒璀璨夺目,刀剑之气纵横交错,满目皆是混乱的恶战。镏铢山拖出来的那条痕迹在一望无垠的荒野上显得格外醒目,沿途尽是倒下的人影。 丁宇烁之前一直隐在暗处韬光养晦,原拟等樊睿打得疲累了,自己以逸待劳,总有几分胜算,孰料此刻斗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樊睿光凭一条长绳便打得众人哭爹叫娘,对他则以单手应付。而即便是仅腾出了一只手,攻守之间仍显得游刃有余。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飞皇山脚下,众人攻势更急。随着山坡角度的倾斜,樊睿拖得镏铢山嘞然作响,手上筋络条条凸起,饶是他神勇盖世,也已有两分吃力。 丁宇烁寒冰术法施展开来,森然生寒,周围的坡体顿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踩在上面滑不溜秋的,甚难立足。樊睿拖着那座巨大的镏铢山,只走得两步,足下便无着力之处,呲溜一下,又滑回了原地。 见此法奏效,丁宇烁脸现喜色,灵力加倍灌注其中,那层冰霜愈发坚厚。沉重的镏铢山置于冰面,滑溜溜地压根受固不住,只能以手劲一直绷紧。樊睿发掌下劈,击得冰霜层层破碎,但寒气极重,还没等碎冰溅离,一瞬间又将裂痕重新黏合修补起来。 樊睿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还算有点本事。” 丁宇烁狠声道:“我拦不住你的人,但这些镏铢石,你也休想带上去。” 樊睿抬头上望,从山脚到山顶那天台的距离尚远,约摸还有里许,坡度起起伏伏,时有陡峭之处,要想把镏铢山从滑溜溜的冰面拉上去确实不是易事,更何况周围还有群敌眈视,当下洒然一笑,道:“只怕这堆镏铢石你也拦不住。” 丁宇烁着恼道:“就算我敌不过你,难道连几颗石头都留不住吗?你未免也太小瞧人了。” 樊睿道:“这点东西,何需带着上去。你既不服气,我倒要看看,你能留得住几颗。”猛地大喝一声,力贯双臂,再次将镏铢山生生拔将起来,往天上甩去。 巨大的黑影平地飞起,众人惊愕之际,他已纵身而上,双掌齐推,腾地一下,给那黑影加了一道斜力。镏铢山从众人头顶掠过,挟带呼呼风声,直往山上飞去。 众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樊睿身形稍降,足尖在群雄脑袋上连踩,借力纵跃而上,追着镏铢山去了。 丁宇烁叫道:“阻止他!”脚步如风,提气急追。 镏铢山在天上飞,人在地上跑,如影随形,转眼间飞出包围圈,到了百米开外。等到镏铢山冲势稍缓,将现下坠迹象,樊睿跳上空中,对着镏铢山又是一记排山倒海,震天价响中,镏铢山得了助力,继续往前疾飞。 丁宇烁一边追一边发动寒冰术法,双手挥处,但见一片一片白色的冰霜铺展开来,宛如朵朵巨大的冰花在绽放,从山脚蔓延到山腰,又从山腰一直向山上蔓延。然而他出手虽快,冰霜蔓延的速度却始终比樊睿要慢上一拍。 樊睿每一次跃上空中推击镏铢山,镏铢山便飞出百米,如此推了七八次过后,已经快接近山顶了。只要让山顶的天台接触到镏铢石,其中的阵法就会自动计算数量,生成排名,等于是敲响了狩猎大会结束的钟声。 眼见他还需两次纵跃轰击就能将镏铢山推到天台,丁宇烁再也无所保留,灵力狂释而出,地面上的冰层急振飞起,化作万万千千的碎片,犹如冰雨倒灌,发起惊天咆哮,朝着樊睿铺天盖地袭至。 樊睿双臂振处,又一次把镏铢山推出,就这样身形顿得一顿,漫天冰雨已如巨浪一般压将过去。樊睿足尖一点,一边以与冰雨相当的速率向山上跃飞,一边顺势扭过身来,猛地张大嘴巴,发出一阵长啸。 啸声如狼嘶,如金鸣,似能穿透鼓膜,直达心关,夺魄摄魂。山上山下的人闻之无不脸色大变,顾不得正在厮杀,纷纷蹲下身子,双手紧紧掩住耳朵。或运功抵御啸声。有甚者拒守不住,眼鼻渗血,手足发软,直接从山坡上翻滚而下。 声波震荡空气,那些冰雨如同云烟撞上飓风,刹那间倒卷而回,然后分崩离析,化为齑粉,顷刻之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一击固然被樊睿破得干干净净,但丁宇烁却也因此延缓了他的脚步,乘机拉近了双方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越过两个陡坡,突然眼前一亮,一座白石所砌的高台赫然在目,台上旌旗随风招展,原来已到了山顶。 这时镏铢山在空中冲势衰竭,又有坠落之象。樊睿腾身而起,双掌拍出,劲发如惊涛,正要给镏铢山加上最后一道助力。忽觉身后寒意侵袭,丁宇烁终于追了上来。 丁宇烁浑身上下覆盖着晶莹剔透的冰之盔甲,流光溢彩,左右各凝了一柄冰刀在手,刀锋未至,寒气已侵淫入骨。樊睿倒也不敢大意,本来旨在击打镏铢山的双掌呼地反转,一股浩瀚的力量如天穹坍塌般倒罩而下,同时右脚顺势扫向镏铢山。 丁宇烁甫一接触到那股力量,脸色便即大变,百忙中忽地改变攻势,右手冰刀斜里射出,击向头顶的镏铢山。 两人的动作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间完成。 但听得轰隆一声,满山震颤,丁宇烁手中的冰刀,身上的盔甲寸寸碎裂,对方的力量在抵消掉他的力量后,仍有余威,直接把他砸得嵌进了山地里。 山顶受此一击,其中的一角土崩瓦解,近四分之一的山体塌裂开来,无数土石顺着山坡流滚而下。山腰上的人见状,骇得四散逃窜。沧海一行人也在其中。几人避过山崩,濯风看着满山流石,大笑道:“睿兄生气啦。” 吴曲挠了挠脸,道:“他生起气来还真是有点可怕。” 濯风朝山上一指,道:“咱们快上去看看打成什么样子了。” 范生天道:“恐怕已经结束了罢。” 一边说,一边沿山脊疾蹿而上。几人一口气奔上山顶,果见丁宇烁刚刚从地上爬起,衣衫破破烂烂,模样十分狼狈,显然受伤不轻。樊睿负手立于一旁,朝山顶中央的高台上望,眉头却微微皱起。 那高台上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正是无数镏铢石堆积成的那座小山。然而现在那小山表面并非是血红色,而是白里透红,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仔细再看,外面原来是厚厚的一层坚冰。 樊睿道:“你那一刀原来是要把镏铢石冰封住。隔着一层冰,申龙台便无法识别镏铢石,想法倒是不错。为了阻止我,你们还真是费尽心思。” 丁宇烁道:“磐石国的和平安定绝不能因你而被打破。所以这一战,我非赢不可。” 樊睿脸色一沉,道:“你说如今磐石国和平安定?北边和东边国土至今仍在敌寇铁蹄之下,亿万同胞沦为奴隶役工,苦难深重,何来的安定?金凉国与烬国这些年来虎视眈眈,时有侵扰,灭我磐石国之心不死,何来的和平?把罪名往我樊睿身上安,你们丁家可真是会胡说八道。” 丁宇烁道:“正因为现在需要一致对外,所以我们内部更不能发生动乱。” 樊睿再有涵养,此刻也不禁脸现怒色,道:“一口一个动乱,我看你们才是动乱之源。就因为云皇在外,你们丁家把持中城,就能张口污蔑,乱栽罪名?你倒是说说,我做的哪一件事带来动乱了?” 丁宇烁道:“不敢。我并非说你有意发起动乱,然而狩猎大会上你一旦夺魁,动乱却难免因你而起。为了磐石国,为了百姓,请你三思。” 樊睿道:“一派胡言。”衣袖一拂,大踏步朝申龙台走去,道:“这第一名我樊睿就拿了,怎么着?有本事来阻止我。” 丁宇烁咬牙道:“我是没这个本事。不过你想要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樊睿边走边道:“哦?那就证明给我看,别光会耍嘴皮子。” 丁宇烁猛地高声叫道:“马大哥,你还不出来吗!” 樊睿正欲伸手去化掉镏铢山表面上的冰层,听他忽然出声叫人,不禁微微一怔。但觉脚底波动斗生,杀意盎然,急忙闪到一边。 轰的一声,地底一轮弯月似的光芒爆土而出,直劈上天,其势极是凌厉。樊睿脸色微变,这一击倘若被劈中,就算是他也不敢说完全能够扛得住。定睛看时,背坡那边影影绰绰,出现了上百条人影,为首一人身形矮小,目光渗寒,显然这群人在山坡后面已经藏匿许久了。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零六章 浪尖颠倒有鸿毛 这时山下的参赛者都陆陆续续地奔上山来,见了这等剑拔弩张的情状,显然双方是要大打出手,皆觉十分意外,没想到打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有人敢去招惹这位煞星。一些本来还在缠斗的人干脆互相罢战,在一边饶有兴趣地当起了看客。 也有不少人看出了其中有异。与樊睿对峙的那群人衣衫整洁,浑不似其他参赛者那样风尘仆仆,尤为突出的是当头的那个矮子,面相煞白,且僵直无神,颇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沧海与濯风对视了一眼。濯风点了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樊睿看向丁宇烁,语气中隐有寒意,道:“这是你找的帮手?” 丁宇烁道:“我事前便知你此番归来,修为大有进展,自觉难是你的对手,若想把你拦住,当然要找人助拳。” 樊睿斜眼向那矮子打量,忽尔笑道:“这位姓马的仁兄不是你们丁家的人吧?你对他如此信心满满,不免令人好奇,不知这位仁兄是何方高人,师承于哪门哪派?” 丁宇烁道:“马大哥单名一个绣字,打从南境里来。他虽是江湖散修,无门无派,但自学成才,修为高绝,比之一些名门隽秀,不枉多让。” 樊睿道:“既然不枉多让,那不如展露两手,让大家见识一下南境高手的绝学。马兄,请赐教。”伸手朝马锈做了个“请”的姿势。 马锈瓮声瓮气地道:“好说。” 他面相虽然古怪,看起来却颇为年轻,没想到一开口说话,声音沙哑老成,竟带着几分刺耳。沧海听得一愣,心道:“这声音怎生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马锈嘴里答应,却站着不动。樊睿也不以为意,道:“马兄若不动手,那我就要让大会结束了。”说着又向申龙台上的镏铢山走去。 马锈一言不发,往前一步踏出,右手虚探,宛如面前有一方清池,手臂刚伸进去,空气就像水波一样一圈圈地荡漾开来。 波纹扩处,樊睿脚步顿时一滞,似乎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前进不得。但觉那墙壁后势沉重如山,力量之大,简直要将人压作糜酱。樊睿往后撤了一步,那波纹紧逼而至,迫得肌肤胸腹为之生痛,随着纹圈的外漾,力量竟似又增强了半分。樊睿当即再退一步。 有几个参赛者离得近些,眼见波纹外扩,压到身前,一人叫道:“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挥拳猛力轰出,腾地一响,如石沉于湖,波纹急剧震荡,浪花四溢,将那空气墙击出好大一个窟窿。 那人得意道:“不外如是。” 另外几个人见他打得轻轻松松,当下也是出拳的出拳,劈掌的劈掌,腾腾腾一阵响,纷纷将空气墙打出一个个的窟窿。 而樊睿那边,已经退出了第四步。 马锈冷冷地道:“找死。” 只见那些外溢的气浪翻滚涌动,与空气墙重新融合,稍微停顿了一下,忽地倒流而回,四合归拢,将打出的窟窿瞬间填补了回来。 窟窿复原的一刹那,中心点一股力量喷薄而出,比之那几个人刚才击出的力量增加了何止倍蓰。等那几个人意识到不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但听得喀喇喀喇骨头断折的声音,伸出的手臂首当其冲,被反扑回来的力量绞得寸寸撕裂。 血花飘溅中,夹杂着凄厉的嚎叫声。紧接着砰砰砰数响,几个人被大力弹飞出来,摔进人群里,血肉模糊,几乎没了一半身体,眼见是不活了。 旁边的人惊得跳起来,叫道:“死……死了,他杀了他们!” 人群一阵骚乱,忙不迭地连连后退,顿时空出了一大片地方来。沧海一行人离得甚远,倒没有受到波及。眼见空气里那波纹动荡,表面看起来平平无奇,当者却非死即伤,破坏力极强。几人神色愈加凝重。濯风道:“当心,此人绝非善类,若见事不对,咱们即刻出手。” 吴曲和范生天皆点头答应。 沧海却被那道诡异的术法吸引住了,心道:“此人翻手之间,竟能以空气为攻防重器,当真玄妙无极。难怪连风兄也要另眼相待。” 这时樊睿已经退出了第七步。 同时凌空一指甩出,嗤的一声,指力将那波纹划出长长的痕迹,切作两爿。然而转瞬之间,两爿波纹交相融合,即又恢复如初。 他选择了远程攻击,避免直接接触,显然也是心存忌惮,是以故意出手试探。 沧海似有所悟。原来马锈此术乍看起来像是灵力浑厚而形成肉眼可见的半实质,实际上却是一种拟水之术。所谓水无常态,水也,既可恢弘以攻,亦可厚重以守,变化万千,难以捉摸。对其发动攻击,就好比投石于湖,水浪敞开之后,势必会以更强的态势回流愈合,抹平缺口。尤其是在合拢的那一刻,回流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所造成的爆发性伤害才是最致命的。心道:“水之特性,乃至柔以刚,无孔无入,一旦身在其中,势必无处躲藏。如此厉害的杀招,非一般人可以驾驭,不知这樊睿会怎样应对?” 心念之间,樊睿又退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他的双脚倏然离地,踏空而行。波纹荡漾而至,他却不再趋退闪躲,而是随着那一圈一圈的波纹晃动起伏,宛如水面的浮萍,任那浪涛如何翻滚,始终无法沉他下去。 众人一时间看得目瞪口呆,就连那马锈也是脸色微变。有人骇然道:“这是……御空飞行,难道他已经突破成王了吗?” 濯风几个人也是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沧海道:“不是说修为达到一定程度就无法通过修罗岛入口的阵门吗,王应该也包括在内吧,为何他却能进来?” 濯风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会儿,微微摇头道:“不见得就是王。” 沧海道:“但他确实是在踏空行走。” 濯风道:“不,那并不是真正的踏空。你们仔细看。” 几人凝神看去,但见樊睿衣诀飘飘,脚步虚踱,在波纹之上飞腾来去。隔了一阵,身形微微下坠,脚尖若有若无地在地面轻轻点动,重又飞起。 吴曲道:“啊,他有借力。” 濯风道:“不错,他是借助了极为高超的轻身功夫在与对方周旋。只因他气息比之常人更为幽远绵长,停留在空中的时间也更长久,加上落地的动作又十分轻微隐蔽,看起来就像是在飞一样。” 范生天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一年不见,他的修为竟真的飞跃到那种地步,那可忒吓人了。” 濯风道:“多少年了,我们磐石国才出几个王?那都是天赋资源机遇缺一不可。更何况在将与王之间还有一道坎,岂是那么容易说突破就能突破的?” 吴曲道:“风兄说的极是。修道之难,每一阶每一层皆形如天堑,如风兄这般修为,在同辈之中已算得上是世所罕见,更不要说踏足王阶了。” 濯风道:“什么世所罕见,年纪轻轻就达到那个层次的人又不是没有。你们别忘了,那个人的天资之高,就算是睿兄也有所不及。我等更是唯有仰视。” 吴曲苦笑道:“那种人是另类,不能拿来比较。” 范生天道:“风兄修为比我们强得多,眼光必然也高出一筹。有件事我挺好奇,依你看,睿兄现在的实力是什么层次?” 濯风略一思索,答道:“既然他通过了阵门的限制,多半是还没有达到将与王之间的那道坎,不过我想,应该也十分接近了。” 吴曲道:“可是,那个矮子显然也非泛泛之辈。狩猎大会进行到现在,都临近结束了,我居然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的存在。看来此人低调得很。” 濯风道:“哼,都出手杀人了,还低调。此人所为,早已超出了大会的正常范畴。” 吴曲一怔,道:“风兄的意思,难道是说……” 濯风道:“不忙,咱们先静观其变。” 说话间,空气中那层层波纹动荡愈快,汹涌澎湃,变得张扬肆狂起来。樊睿浮立于面上,随着气浪起伏晃动,神态自若,来去自如。 马锈自然也看穿了他施展轻身功夫的实质,道:“好一个清羽落于水。几步之间,便悟出随波逐流的应对方法,你果然是个天才。可惜羽毛再轻,它终究还是在水里!” 长身探进那波纹之中,晃眼不见了踪影。 樊睿随着浪涛的起抛,飘向远处一个角落。忽然噗声轻响,在他准备落脚的点上,马锈探出身来,满脸狰狞,五指成爪,就等着他身形落下,一击制胜。 从他进入到出现的地方,相隔甚远,他居然一瞬间就转移了过来,而且预判对方的落点无比准确,制敌机先,十分诡异。樊睿身在空中,无处籍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脚落向他的掌控。 马锈狞笑道:“人人都说你将会是下一个王,可惜你不会有将来了。今天你就得死在这里。”体内灵力催发,澎湃的能量和气浪狂泄而出,刹那间光芒爆射。 轰的一声,光芒照亮了灰蒙蒙的天,打散了密布的彤云。极炫的耀眼过后,然后逐渐黯淡,消逝在云层的深处。余波偶尔勾动出丝丝电光,闪闪烁烁,依稀闻得滋滋的声响。 樊睿的身影最后所停留的地方,空空如也,竟连尸骸都没剩下。 一击而已,灰飞烟灭。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零七章 无风不起浪 群雄四下里张望,整个山顶确实是连半点樊睿的身影也无,不由得大惊失色,看向马锈的目光一个个充满了茫然和恐惧,都不敢相信那么一个横行狩猎大会的煞星居然只一击就被打得尸骨无存。 即使是丁宇烁,这一刻也像木头一样呆住了。 马锈邪魅一笑,道:“我还道他真有什么了不起,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刚才倒是高看他了。” 丁宇烁冷汗涔涔而下,道:“我……我只是叫你帮忙阻止,没让你杀他。” 马锈道:“我本想着他至少能抵挡个三五招,谁知道竟如此不济,一不小心人就给打没了。也可能是我太强了吧。”随即面色一整,道:“你的事情我已经帮你办了。答应给我的东西,你可得兑现。” 丁宇烁手足无措,道:“可是……可是……” 马锈目露凶光,道:“你不会想着因此抵赖吧,嗯?” 丁宇烁嗫嗫嚅嚅,一时没了主意。沧海听着两人的对答,猛然省起那夜在客栈里,其中一个就是马锈这般瓮声瓮气的声音,心道:“原来是他们。丁宇烁答应给他的东西,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指预世书了。” 马锈环顾四周,俾倪群雄,道:“狩猎大会这个第一我拿了,谁有意见?” 群雄被他凌冽目光一扫,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连樊睿都承受不住他的一击,在场的人谁还敢跟他抢?寂静了半晌,无一人敢动,马锈道:“没人有意见的话,这些镏铢石我就收下了。” 终于人群里有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道:“按……按照规定,狩猎大会是不能取人性命的,否则……否则不但要失去资格,还应依法入罪。” 马锈冷冷看去,开口说话的是一个女子,柔柔弱弱,尽管害怕,却依然鼓起勇气站了出来。马锈道:“好啊,我不拿,你们有谁想拿的,可以走出来。” 等了半天,群雄只面面相觑,依然没有一个人敢踏前半步。马锈对那女子道:“他们都不拿。既然你开口了,不如你来?” 那女子摇头道:“我还不够资格,我不拿。” 马锈冷笑道:“那总得决个名次出来才是,要不举办这个狩猎大会还有什么意义。现在你不拿,我不拿,个个都不拿,你说怎么办?” 那女子一时语塞。 突然另一个声音凭空响起,道:“他们都不拿,是因为有自知之明。你倒是拿个试试?” 这声音突兀至极,像是从九天之上掷落下来。众人吃了一惊,齐齐抬头上望,但见流云接重之间,一个人影身姿飘然,宛如天人下凡一般,随风而下。 短须恣发,傲然挺立,正是那挨了一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樊睿。 他乍然消失,又乍然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而且这般从天而降的现身更显得尤为奇异。只见他如风中柳絮一样,自半空飘飘荡荡,左右摇摆而来。马锈僵硬的面孔下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愕,随即死死盯着他道:“正面挨了我一击居然还安然无恙。果然,要打败你还是得多费一些手脚。” 樊睿道:“你错了。” 马锈一怔,道:“什么错了?” 樊睿道:“你那一击沉山破海,确是十分厉害,倘若硬要接下,就算是我也不敢说可以毫发无伤。” 马锈道:“你的意思是你避开了?不,不对,当时我明明看见那一击的的确确地打中了你,在那种情况下,你不可能避得开。” 樊睿道:“你觉得不可能,是因为你所领悟的东西还不够。鸿毛再轻,终究还是要被水流牵引着走,道理原是没错。可惜,我并不是那随波逐流的羽毛。” 马锈瞳孔微微一张,道:“不是羽毛,那是什么?” 樊睿一个跨步,轻飘飘地落到他的面前,道:“我是……风。” 马锈错愕道:“风?” 樊睿右手一拂,霎时间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那漾动的波纹遂成急浪,翻翻腾腾扬到了半空,下一刻便朝着马锈倒卷扑将下来。 马锈指决牵引,骇然发现那片气浪居然不受自己的控制。但见浪涛翻涌,气势滔天,盖压而下。这是他自己的招术,自然深知其中的威力,大惊之下,忙一头扎进身后的波纹里面。 只听得嘭一声闷响,震得整座山头为之一颤,空气都似乎裂开了。气浪横溢满天,甚至冲散了天上的流云。不少人远远地逃离了出去。 定睛看时,那波纹大半都被打碎,只剩下了极小的一部分。马锈从中探出头来,耳孔眼角隐有血迹,显然被这一下震得不轻。 樊睿道:“我是风,你的术是水,风要水往哪里浪,水就得往哪里浪。此之谓,无风不起浪也。浪既因风而起,你的浪,又岂能捕捉得住我这风?” 马锈咳出一口血水,狠狠吐在地上,狰狞道:“什么又风又浪的,故弄玄虚。你可把我给惹火了。” 樊睿淡淡地道:“别急。”单手高高举起,灵力外放,绕着手掌急速运转,不多时手掌周围电光频现,道:“你防不住的,还有这个。” 言毕对准他就是一掌。 密集的电光如同无数银蛇缠绕在一起,顺着这一掌推力喷吐而出。 马锈这一式拟水之术刚柔相济,转合自如,攻防能力俱属上乘,堪称能免疫三千术法,唯独雷电属性是它天生的克星。兼且现在打出这雷霆一掌的还是樊睿这样的高手。所以那电光甫一出现,马锈便知不妙,身形瞬间从波纹中脱离,激射而出。 只见一道银光闪过,直向波纹飞去,噗的一下,在波纹上打出了一个掌形的光印。无数电光以掌印为中心,沿着波纹四面八方攀爬延伸,宛如一张不断扩张的蜘蛛网,将整块波纹包裹起来。 电网过处,波纹迸裂作万千碎片,随后又分解成数之不清的星星点点。樊睿轻轻一挥手,风起尘尽,星星点点皆消散于无形,再无半点痕迹。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零八章 隐藏的身份 山顶上一片鸦雀无声。 樊睿淡然转身,对着丁宇烁道:“看来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他不是我的对手。” 丁宇烁茫然朝马锈看了一下。马锈哼了一声,倒也不强要面子,道:“他说的对。” 丁宇烁失望之色溢于言表,随即又不甘地咬牙切齿起来。 樊睿道:“如果他就是你最后的底牌,那你输了。” 丁宇烁怒道:“就算是输,我也要阻止你。马大哥,我们一起上。”拉开架势就要再打。 樊睿冷冷地道:“你杀死了好几个人,早就失去了大会资格。与其费尽心思地来跟我纠缠不休,不如好好想想事后追究起来自己该怎么办罢。” 丁宇烁看了几眼地上的尸体,道:“你不要含血喷人,他们又不是我杀的。” 樊睿指着马锈道:“你请他帮你助拳,他们因此而死,跟你杀的有什么区别?破坏规矩的后果,你也知道的吧,大家可以随时杀掉你,而且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丁宇烁呆了呆,争辩道:“那是他们自找的,又不是马大哥主动发起的攻击。” 马锈也在一旁帮嘴道:“我的术具有自我防御能力,他们自己先动的手,死了怎能怪在我的头上,可笑。” 樊睿道:“嘿,你们一唱一和的,推脱得倒是一干二净。” 丁宇烁道:“难道不是吗?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的,就是他们自己先动的手,却不是马大哥有意要杀他们。” 樊睿冷冷道:“一口一个马大哥,我劝你趁早改口的好,别被人骗了还帮着人数钱。你说他是无门无派的江湖散修,我看就未必。” 那马锈原是在丁宇烁遇到难题的时候认识的,说起来当初能够解决难题还是承了他的人情。何况此次邀他助拳乃是自己主动所为,马锈本来再三拒绝,自己好说歹说又答应给了天大的好处,才求得他帮忙冒这个险,要说马锈故意欺骗自己,根本就不合逻辑。是以甚是不以为然,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马大哥的为人,我比你清楚。” 樊睿道:“打个赌。” 丁宇烁微微一愣,道:“赌什么?” 樊睿道:“我赌他不是散修。” 丁宇烁本想一口回绝,但见他样子很是认真,似乎不像随意说笑,不由得心里犯起了嘀咕。群雄听到樊睿这样说,加上马锈面容异于常人,出手更是狠辣果断,心中亦有起疑,交头接耳,低声议论,时不时地朝马锈投去审视的目光。这时刚才那女子又发声道:“如果要赌,这姓马的无论是也不是,都必定不肯承认,阁下却如何能够证实?” 群雄本来是一致对付樊睿的,但樊睿再怎么逞威强抢,下手毕竟留有分寸,不曾伤人性命,而马锈一现身就杀死了数人,倘若是正常参加大会的人,又岂敢如此地肆无忌惮?不知不觉间,大家的立场悄然倾斜,注意力都放在了马锈身上。 樊睿道:“没关系,他自己会证实。” 群雄面面相觑,茫然不知其所解。那女子道:“愿闻其详。” 樊睿道:“很简单,他不肯承认,那就打到他承认为止。”言毕身形一晃,拳势如山,呼地朝马锈直轰过去。 马锈怒道:“怕了你不成!”逆迎而上,以拳对拳,砰的一声,双方各退了一步。 樊睿没有丝毫停顿,立马揉身再上。马锈大声呼咤,拳脚如风,转瞬间两人翻翻滚滚地斗在了一起。 此番近身相搏,拳拳到肉,比之刚才以术法相斗另有一番惊心动魄。但见两条人影时分时合,劲风四溢,周围的土石不断炸开,条条裂痕如蛛网密布,间或有霹雳电光在烟尘中一闪而过。就连申龙台也不时被打出一个个拳印和掌印来。 斗到分际,猛然砰的一下,马锈从半空里被击落下来,狠狠把地面砸出一个深坑,碎石乱溅。 樊睿身形似电,随后从半空俯冲而下,拳出如天外陨星,还未落至,便已激起尘飞如浪。即便是远远避在一边的沧海,此刻也感心口窒闷,有些喘不过气来,暗惊道:“好强的拳法。” 马锈躺在坑底,眼睁睁看着那道人影豁然逼近,同时感受到那霸道到极致的拳气,不禁也露出了一丝惊骇之色。 就在那拳头落下前一刹那的间隙,马锈终于忍不住,右手以极快的速度扣了一个指决。 唰的一下,整个人突然消失。 然后樊睿的拳头击将下来,轰地一声,整个土坑足足扩大了五六倍,无数石屑倒射起来,漫天飞溅。 樊睿在拳头落地的一刹那,就已察觉到打了个空,心中微微一凛,扭头往右侧看去,只见马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移动到了深坑之外,其身法躲闪之快,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奇怪的是,他还依然保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甚至连脸上的惊骇之色都还没完全消褪。 过了一会儿,天上的石屑坠落下来,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如同石雨一般。 一拳打空,樊睿反而出乎意料地笑了。 濯风脱口道:“果然。” 沧海发愣道:“什么?” 濯风道:“看来睿兄也已经发现了,这马锈的身份。” 沧海道:“身份,什么身份?” 濯风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沧海茫然,转头见吴曲范生天等人也均脸有怒色,不由得愈加不解。却听樊睿道:“好一个移形换影,阁下藏得好深哪。” 此言一出,那些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纷纷变了脸色,齐刷刷望向马锈,敌意大增。马锈慢慢地站起来,怒然与樊睿对视,凶戾依旧,毫无惧色。 樊睿对丁宇烁道:“看见了吗?倘若是参加大会之人,无论怎样联手来对付我,我都无话可说。但你找来的这些人,已经越界了。” 丁宇烁只觉得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全身冰凉,颤声道:“马大哥,莫非你……真的是……” 马锈犹如没有听见,不言不答。 群雄中有人叫道:“姓丁的,你好大胆子,身为中城丁家,居然勾结外敌,扰乱大会,杀我同胞,你这是要造反叛国吗?” 丁宇烁吓得一时不知所措,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又有人怒道:“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昔年修炼学院黎院长为了守护学院,被人以移形换影之法在背后偷袭,从而殉国,此事天下皆知。移形换影属性极阴,除了金凉国那些狗贼,我磐石国的磊落男儿可学不来。” 丁宇烁欲待继续辩解,但刚才亲眼目睹马锈逃命时所使用的术确实与移形换影极为相似,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自知这次闯下弥天大祸,一时间面如死灰。 马锈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突然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道:“不错,我的确不是什么江湖散修,也不是无门无派,更不叫马锈。” 伸手向脸上一撕,竟将整张脸皮揭了开来,本来苍白僵硬的年轻脸孔登时变成一个中年人,狰狞毕现道:“本大爷乃金凉国金牌侍卫营统领马佑年,原只是想进皇城探探风,不料承蒙你们中城丁家热情招待,让大家见笑了。”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零九章 深渊无尽 丁宇烁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花了大力气请来助阵的高手居然是金凉国的人,而且还是威名显赫的侍卫营的统领,随着马佑年亲口承认这一事实,自己通敌的罪名是无论如何洗刷不干净了。但觉天旋地转,噗通一屁股瘫坐在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下来。 沧海听得金牌侍卫营的头衔,心中一动,依稀记得跟那个黑土生前所报的名号似乎是同一个路子。这时山顶上铿铿锵锵地一阵响,数千名参赛者纷纷利刃出鞘。此时此刻,什么镏铢石,什么大会名次,什么功法奖励都已经不重要了,所有人同仇敌忾,只想着一致对外。 樊睿道:“你自己承认了也好,省得进了刑部之后多吃苦头。现在给你两个选择,是你自裁,还是我来动手?” 马佑年忽然笑了起来,笑了半晌,脸色复又一沉,道:“遗憾的是,你们却没得选择。今天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樊睿皱眉道:“你倒是很有信心。如今这局面,论一对一,你不是我的对手,论人数,你手下那一百多号人能干什么?” 马佑年阴恻恻地道:“他们在干些什么,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樊睿一惊,道:“什么?”顾目四望,这才留意到本来站在背风坡一侧的那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开去,沿着山顶的边缘,这里站着一个,那里站着一个,稀稀疏疏地把山顶给围住了。樊睿道:“什么意思,莫非你还想以少数包围多数不成?” 马佑年道:“蠢材,光顾着看人了吧?这地方高风趋劲,却聚着这么多云层,你们竟全然没觉得有何不妥,活该你们命丧于此。” 群雄心中皆是一凛,抬头看天,果见头顶上空乌压压的一片,云层密布,比之刚才厚积了不少。樊睿道:“这云是什么?” 马佑年再不打话,双手交于胸前,指决变幻,似在勾动空间中潜藏的力量。但见天上黑云滚滚涌动,面积不断扩大,直至遮天蔽日,如苍穹倒扣,将整座飞皇山都笼罩在其范围之下。突然之间,分散站立在山沿边上的那些同伙人齐刷刷地举手向天,所立之处,一条条黑色的奇异光芒从地面蹿起,直射入云。 那些黑色的光芒如雾如烟,又像是一张白纸上渲染的墨水矗立在半空,十分奇异。百余条黑柱连通天地,以山为底盘,以云为穹盖,宛如一个巨大的鸟笼,将山上的人尽数囚于其中。 子汝叫道:“不好,这是阵法,大家快退下山。” 濯风当机立断,道:“走!”转身往外奔去。 附近一些反应快的,立马紧跟而上。马佑年狞笑道:“想走?已经晚了。”右手一提,那百余条黑柱猛地爆将开来,如同混进水里的墨汁一样,滚滚翻涌,转眼间浸染了整座飞皇山。 众人眼前瞬间一片漆黑,目不视物,什么都看不见了。 紧接着啊啊啊几声惨叫,有数人摔在地上,像是被打了回来。一时间呼喊声,惊叫声,骂娘声乱成一团。 混乱中铮然一声,有刀振锋嗡鸣,听得濯风咤道:“盘天诀,千花雨,破!” 一道刀芒划破黑幕,在空中如烟花般骤然绽放。然而万千刀气刚刚爆发,浓重的黑幕掩至,璀璨光芒倏地一闪而逝,瞬间又尽数湮灭在黑暗里。 同时吴曲双掌挥动,举火燎天。范生天怒声大喝,雷电破空而出。然而两人都是刚一出手,术法便被黑暗一口吞没。那黑幕就如同以光为食的怪兽一般,身在其内,千般术法,皆无法逃离它的大口。 众人看不见任何东西,马佑年却似对众人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黑暗中怪笑响起,道:“没用的。本统领远道而来,深入险地,若没有万全的准备,怎敢在这里等候各位。早在两天之前,我就已布好阵法在此,就等着诸位自投罗网。此阵法乃是我大金凉祁留王所设,特意封在卷轴之中才带进这里来,威力虽然比不上王亲自出手,但毕竟有王的力量在里面,凭你们这点修为,就算联手也是无法破解的。” 有人怒骂道:“金凉狗贼莫要得志,待我王赶到,必让你死无全尸。” 马佑年道:“哼,整座山都被我封住了,你们传得消息出去吗?皇城里的确是有不少高手,不过等他们发现不妥再赶过来的时候,留给他们的,不过只是一堆尸体罢了……” 话未说完,突然劲风暴起,砰砰砰一连串拳脚碰撞的声音,有人跟他打在了一起。数十招后,马佑年大声怒吼,像是在交手中吃了亏。 然后听得樊睿冷冷地道:“做梦还没醒么?打你,还用得着等待帮手?就算我看不见了,也一样能杀掉你。” 马佑年呸地吐了一口不知是唾沫还是血水,道:“别得意,马上让你知道阵法的厉害。起!” 话音方毕,忽然间地面猛烈震动起来,仿佛整座山都在往下塌陷。众人惊慌失措,四处都有人在失声尖叫。沧海正欲横步沉肩,稳住身形,蓦地里脚底一空,地面像是突然不见了,霎时间往下直线坠落。 这一下身无凭籍,犹如跌落万丈深渊,一股马上就要粉身碎骨的恐惧油然而生,沧海大惊之下,双手下意识地乱扯乱抓,恰好旁边也有人抓将过来,双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依靠,哪里还肯放开?当下十指相扣,紧紧抓在了一起。 但觉得耳边呼呼风响,身形不断下坠,似乎下一刻就要摔成肉泥。周围一片狂呼乱叫,全是濒死之际的绝望哀嚎,想来其他人的处境都是一样的。在这种无依无靠的状态下,沧海也只能咬牙闭目等死。 然而过了半天,身体仍在不停地坠落中,似乎无有尽头。沧海一团空白的思绪稍微缓了过来,心中奇怪:“咦,过了这么久,为何还没摔死?就算飞皇山底下全是中空,也早应该到底了才是。” 身在空中久了,加上全世界一片漆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得虚无缥缈起来,不由得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是灵魂在飞,当下双手紧了紧,但觉拉着的旁边那只手还在,才发觉触处温软柔腻,分明是活人的手,不禁一怔。 旁边那人开口道:“别慌,我们并非真的在掉落,这种下坠感只是阵法带来的错觉。”声音玲珑细腻,原来却是子汝。 沧海啊的一声,道:“抱歉。”本想把手松开,但那种下坠的感觉实在太过真切,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那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心里这般想着,手上却反而握得更紧了。 子汝任由他握着,默不作声。 过了好一阵,果然下坠依旧没有停下,仿佛无休无止。沧海道:“这种感觉好生怪异。子汝姑娘,你可有什么办法?” 子汝道:“还记得我教你破三星一斗幻月阵的法子吗?” 沧海道:“记得。” 子汝道:“具幻觉属性的阵法虽然各有不同的威能,但核心部分殊途同归,再怎么怪异也逃不过一个念字。意念力方面的才能你得天独厚,请你注意一下,或许会有转机。” 沧海道:“好。” 这时黑暗中越来越多的人也冷静了下来。有人道:“奇怪,我们还在一直下坠,这是怎么回事?” 另一人道:“下面的坑渊居然深到如此地步,莫非我们这是要掉往地狱去吗?” 突然马佑年瓮声瓮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道:“没错,你们很快就要到地狱去了。” 众人吃了一惊。有人叫道:“姓马的金凉狗贼,你到底干了什么?” 马佑年道:“放心,你们不会摔死。不过落入此阵的人,将会永生永世地一直掉落下去,一直掉,一直掉,直到你们饿死,渴死,甚至老死为止。” 停了停,接着一字一顿地道:“此阵,名曰,深渊无尽。”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一十章 马佑年的优势 一个人在坠落的过程中,恐惧,绝望,无助,种种痛苦的感受,必然是纷至沓来。而深渊无尽,顾名思义,就是要无休无止地受那坠落之苦。在那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空间,甚至没有办法移动半步,只能任由自己永远固定在一个点上,直至最后再也分辨不出来现实与虚幻、生与死的界限。 这已经不是以人多人少定胜负的战斗,每个人被禁锢在那没有穷尽的下坠中,都是一般无二的孤立无援。 除非,那个人是王。 马佑年的声音甚为得意,道:“我说了,你们都会死在这里。” 刚才那人怒发如狂,叫道:“金凉国的狗贼,老子先弄死你。” 马佑年冷冷地道:“你能过来再说吧。” 确实过不去,很多人都试过了。由于无从着力,任凭他们如何划臂踢腿,除了垂直的坠落,根本无法离开自己身体的圆柱体范围哪怕是半寸。 那人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骂骂咧咧。 这时子汝突然间开口道:“阵法并非毒药,没有免疫一说。此阵固然是困住了我等没错,但阁下未必就能置身其外。如我所料不错的话,阁下现在应该跟我们一样,身处阵法之中,根本就无法移动吧?” 沉寂了一会儿,马佑年才道:“嘿,没想到这里面还藏着个行家。不过很可惜,你只说对了一半,本统领跟你们可大不一样。” 说完隔了两秒,另一边蓦地里传来砰的一声响,那个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间中断了,取而代之的是马佑年的声音在那个方位响起,道:“你们现在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要杀你们,何其简单。” 沧海听得清晰,他的声音几乎在一瞬间就换了位置,而且那个怒骂的人再无任何声息,想来多半已被他一招击杀。但觉子汝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用力握紧,显然是被马锈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吓到了,心里有所紧张。 却听樊睿说道:“是移形换影,难怪你有恃无恐。” 马佑年嘿地一笑,道:“不愧是大会上最强的人,这么快就看出来了。不错,身在深渊无尽之中,每个人的处境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例外,包括我。不同的是,我有移形换影之术,可以随时接近你们。所以在这里,我想杀谁就杀谁,没有人阻止得了我。” 最后一句话刚刚说完,又是啊啊两声惨叫,只听得他的声音出现在了第三个地方,道:“怎么样?就算我在你面前一个一个地把他们杀掉,你既看不见,亦动不了,能奈我何?”说到得意处,不由得恣声狂笑。 饶是樊睿修为盖世,这一刻也是束手无策,为之默然。 移形换影之术身随意动,神出鬼没,在有限的距离内,可以瞬间将身体转移到别处,乃是金凉国极高明的一种秘技,端的是诡异万分,否则当年也不会连修炼学院的院长都着了道。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深渊无尽,两者配合使用,在对手寸步难移的黑暗中,简直是如鱼得水,天衣无缝。 马佑年身形在漆黑中不断转移,飘忽不定,顷刻之间,又连毙了十几人。樊睿再也忍耐不住,照准他刚出现的位置凌空一掌劈了过去。 但听那边有人闷哼一声,被掌力劈中。马佑年却在另外一边哈哈大笑,道:“好掌法。这个人可不是我杀的。” 樊睿本来就忌于黑暗中到处都是己国人,是以迟迟不敢出手,唯恐错伤了人,如今一掌劈出,果真如此,更觉得憋屈之至,空有一身修为,却难以施展。只听马佑年叫道:“你这么想跟我打,那就如你所愿。” 声音倏来倏去,前半句还在几十米外,后半句已到了樊睿那边,劲风震荡,又跟樊睿斗在了一起。 双方虽然都是目不视物,但马佑年大开大阖,出手蛮横狂暴,丝毫不理会力量外泄以至于殃及池鱼。樊睿则一边要抵御对方狂风骤雨一样的进攻,一边又要将力量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处处有所顾忌,缚手缚脚,战斗力不免大打折扣。两人在黑暗中听风辨影,打得难分难解。百招过后,眼见依旧难以取胜,马佑年忽然收了手,不知去向。 几千人莫名静了下来,依稀闻得有不少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那都是愤怒中带着觳觫的气息。 所有人都在屏气敛息,生恐下一个被袭击的就是自己,然而越是拼命压制,气息就越是止不住地外露。 半晌过后,突然樊睿发出一声闷哼,似乎受了伤,接着啪地声响,与人对了一掌。 马佑年一击得手,长笑声中,瞬息退出十数米外。 原来马佑年久战不下,灵力迸动,拳脚开合间气流又总免不了会产生动静,以樊睿的修为,招式甫一发出,便即察觉,并立马就能够作出反制,是以这次特意敛藏了气息,悄悄移身到他背后,放慢动作,无声无息地递手靠近,一待几于贴身,掌力立刻如山崩出。等到樊睿惊觉,劲力早已透背而进,震伤内腑。 濯风听得情况不对,问道:“睿兄,你怎么样了?” 樊睿吸了口长气,道:“不妨,还死不了。他用的是无声术,大家当心点。”其说话略有停顿,似在忍受痛楚,显是伤得不轻。 马佑年自忖在场的人中,只有樊睿称得上是自己的敌手,如今施以暗袭打伤了他,其余人等便皆不足为惧,怪笑道:“别急,人人都有份,谁也跑不掉。” 随即又没了声息。 寂静之中,忽然沧海叫道:“樊睿兄,他在你上面。” 樊睿不假思索,往头顶一拳崩出。马佑年本拟故技重施,不料竟被人一言道破,百忙中只好又与之对了一拳,借势弹将开去,朝着沧海的方向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能看得见我?”语气里七分惊讶外居然还夹杂着三分惧怕。 沧海的意念力本就特殊,后来又经子汝指点习得幻月诀要领,更有巫空名苦研百年的《升魂律》入门修炼加持,现在想要进入那种空冥状态已非难事。此刻他意念力丝丝外放,已隐隐约约地感受得到周围人在小范围内的存在。马佑年的移形换影虽然诡异莫测,在他意念力的窥测下,却也显得有迹可循。 马佑年心里升起了一丝不安的情绪。他自然知道,深渊无尽本质上其实是一种可以麻痹身体感官的阵法,因为感官紊乱,才会导致产生坠落与失明等诸如此类的错觉。一个人陷于深渊无尽内,竟能从阵法引发的幻觉之中跳脱出来,并且洞悉别人的动向,那是从所未有之事。心道:“此人有些不对劲,还是先除了为妙。” 当下双手捏诀,启动移形换影瞬间转到沧海侧面,铁肘横空,朝其脑门猛击下去。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一十一章 换命筹码 沧海神思敏锐,立即便觉察到了,然而身临虚空之中,根本无从躲避,明知与对方实力相差甚远,也只得硬起头皮横臂格挡。 马佑年听得空中流风急遂,对方防御反应极快,很显然刚才出言示警于樊睿并非碰巧而已,心念电转:“这小子竟能不受深渊无尽的幻觉所制,他到底是什么人?”肘尖砸在对方前臂上,腾的一声,打得沧海腰身弯折,几乎趴了下去。 沧海只觉得整只手连同半侧身子都麻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断,心中惊骇莫名。马佑年感知到他受了自己一击,居然没死,更觉意外,不由得杀心大盛,忖道:“不管他是谁,总之此子不能留。” 正欲追击,忽觉前方风压有异,急忙侧头闪让,嗤的一声,一道指劲从耳边擦了过去。 马佑年毕竟谨慎,一见事情生了变化,立马止住身形,右掌护前,左掌护后,说道:“原来是两个人在一起,差点着了你们的道。” 那道指劲却是子汝为救沧海所发。虽然黑暗中准头差了点,杀伤力也不足以对马佑年造成威胁,贵在出其不意,倒也让马佑年心生忌惮。 沧海趁机缓了过来。刚才那一下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子汝把他拉近,两人背贴着背,各守一边。沧海道:“子汝姑娘,此人修为高强,你我不是他的对手,我送你过风兄那边,让他护你周全。”不等她答话,高声叫道:“风兄,可听到我说话?” 濯风应了一声,原来就在附近,相距不超过三丈。沧海喜道:“子汝姑娘要过去你那边,接住了。”反身抓住子汝肩膀,就要把她推向濯风。 马佑年冷笑道:“多此一举,在哪里都一样是死。” 子汝轻轻挣脱他的手,低声道:“他说的对。”忽然扭过身,唰地朝马佑年打了一掌。 马佑年抬手将掌劲化掉,明显被她这一下激怒了,道:“你想早点死,我大可以遂了你的愿。” 子汝嘻嘻一笑,道:“我可不怕你。你的深渊无尽马上就要被我破掉了,你还不赶紧跑。” 马佑年一怔,随即冷笑道:“本统领还没动手,这就开始失心疯胡说八道了吗?” 子汝道:“哼,我天玑门星象卜卦,奇门阵法,无所不通,包罗万象,想要破解一个小小的阵法深渊无尽,又有何难?” 马佑年诧异道:“你是天玑门的人?” 子汝道:“堂堂天玑门的大师姐就在你面前,你竟然不知道,还胡吹什么大气。”顿了一顿,又道:“所谓深渊无尽,其要旨不在深渊,而在于一个无字。这个无字也并非无尽之无,而是虚无之无。有言道,乾不生,坤不存,四方易,六合沌,指的就是这个了。区区一个深渊无尽,能有什么稀奇,那都是几十万年前的古人玩剩下的。我天玑门若是没有点真本事,又怎能这么清楚地看见你的位置。” 马佑年好一会儿没说话,似乎是在揣摩她话里的真假。深渊无尽并非他自己所造,那些什么四方六合之类的东西,他自然分辨不出来对与不对,但对方能够在黑暗里识破自己的动向这一点却是千真万确的。 沧海在一边听得又是惊讶又是佩服,心道:“子汝姑娘懂的还真多,只不知她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 子汝信口胡诌一番,竟骗得马佑年半信半疑,当即趁热打铁道:“我已经窥得深渊无尽的破绽,将这里的情况泄露了出去,皇城里的高手很快就会赶到,我看你还是乖乖投降的好。”一边说,一边悄悄地在沧海手心里写字。 沧海仔细感受手心里的字迹笔画,但觉她写出来的是“找阵眼”三个字,心底恍然:“原来子汝姑娘是在故意拉扯话题以拖延时间,好让我寻找阵法的破绽。”当下合上她的手掌,以示明白,不再理会他们的对话,集中精神去探究阵法的秘密。 马佑年哼了一声,道:“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拿外面的人吓唬我么?此地无银三百两。我马佑年是什么人,岂会这么容易就上你的当。” 子汝暗自心惊,没想到他如此谨慎狡猾,一眼就识破了她的伎俩,强自镇定道:“是不是吓唬你,等他们到来就知道了。”但这话说出口,就连自己也觉得无比心虚。 马佑年森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得加把劲,赶在他们到来之前把你们给杀了。”猛一抬手,一股狂暴的力量奔腾而出,啊啊啊一阵惨叫,瞬息间又有几十人化作了飞灰。 樊睿冷冷地道:“杀他们算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马佑年道:“这些蝼蚁碍手碍脚的,先杀了省得麻烦。越是像你这种带劲的,当然越是得留到最后。放心,很快我就能杀完他们,不用你等多久。” 但听他声音忽东忽西,每在一处停留,便有人死于非命。众人只听得目眦欲裂,奈何身受阵法禁锢,就连上前搏命亦不可得。 这时忽然有人嘶声叫道:“马锈,马佑年!预世书你不要了吗?” 马佑年猛地停下杀戮,道:“你说什么?” 那人道:“你所练的功法不是需要预世书锻筋炼骨么?只要你放了大家,我便告诉你预世书的所在。” 樊睿冷冷道:“丁宇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居然拿预世书来跟敌人做交易。” 丁宇烁道:“总比让大家死在这里的好吧。马锈,我上了你的当,但预世书的事情,我依然可以答应你,条件是,不能再杀任何一个人。” 马佑年语气里满是讥讽,道:“我跟你说我所练的功法有副作用,不过是为了套你的话,你还真的当真啊。” 丁宇烁惊道:“你说什么,你骗我的?” 马佑年道:“从头至尾横竖都骗了,多骗你一些又有何妨。不过嘛,说到底这预世书毕竟是好东西,我拿你们的命来换,好像也还不错。好罢,我答应你的条件。” 樊睿厉声道:“丁宇烁,你胆敢透露一句关于预世书的事情试试!” 丁宇烁道:“人是我带进来的,祸是我闯的,是我害了大家,所以剩下这些人的命,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下来!” 樊睿道:“但你用来换命的可是预世书,这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丁宇烁沉默了一下,咬牙道:“知道。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就这样死掉。” 樊睿怒道:“我先杀了你。”言罢一掌劈出。 那掌劲飞出半途,马佑年突然移形过去,将掌劲截住打掉,笑道:“杀不得。丁宇烁,说吧,预世书在什么地方?” 丁宇烁道:“你先放了大家,我再告诉你。” 马佑年道:“你当我傻么。我这一放,你们回过头来就不认账,岂不是挖坑给我自己跳?” 丁宇烁道:“那如果我告诉你了,你又不认账怎么办?” 马佑年道:“你们的命在我手上,我说了算,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丁宇烁想了一会儿,道:“那这样,我跟你先出去,等带你找到放预世书的地方,你立马让你的人放了他们。” 马佑年点头道:“这法子还行,但我怎么知道你带我去的是真的放预世书的地方还是假的?倘若拖上一天半天,狩猎大会太久没有动静,惹得皇城里的那些老家伙们起了疑心,可不好办。” 丁宇烁道:“放心,不用多长时间。” 马佑年愣了愣,嘻的一声,道:“原来如此,那咱们走吧。” 两人这一对一答,就连范生天也听不下去了,喝道:“丁宇烁,你可真是丢尽了你们丁家的脸面。我的命不用你换,他要杀的话,大可来取。” 丁宇烁只作充耳不闻。马佑年道:“他说不用换,那就先毙了罢。” 但听得轰地震天价响,双方硬碰硬对了一掌。范生天噗嗤吐了一口血,咳着嗽,兀自大骂不绝。 两人这一下对轰把沧海都震得回过神来。子汝急道:“怎么样,找到了吗?范生天就要被他打死啦。” 沧海道:“阵眼没找到。不过我发现了另外一样东西。” 子汝道:“什么东西?” 沧海道:“我发现了樊睿兄丢在申龙台上那堆镏铢石的影子。而且,我似乎能够感觉到自己踩在实地上了。” 子汝一怔,道:“踩在实地?” 沧海道:“是啊,不知道是不是阵法变了的缘故。” 子汝道:“不,我下坠的幻觉还在。应该是你的意念力突破了某些层面所致。你说你看见了申龙台?” 沧海道:“是。” 子汝略作思索,道:“想办法把镏铢山外面包裹的那层冰给打掉。” 沧海道:“那冰……有何讲究吗?” 子汝道:“在狩猎大会的最后一天,申龙台会被激活,并以接触到第一块镏铢石的那一刻作为大会结束的标签。只要大会结束的钟声敲起,郭将他们发现了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们就有机会等到救援。但现在那镏铢山被丁宇烁冰封住了,隔绝了与申龙台的直接接触,因此是无法被识别到的。” 沧海道:“好,我明白了。” 这时马佑年那边已对范生天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范生天勉力相抗,却不断受伤。丁宇烁叫道:“你答应我不再杀任何一个人的。” 马佑年打得兴起,狂笑道:“大不了废掉他,不让他死就是了。” 范生天怒道:“我的命我做主,谁要你用那下贱的交易来救。” 丁宇烁便不说话了。 四大家族虽然同属皇城的护卫力量,但多年来一直存在政见不合的问题,明争暗斗,龃龉不断,有时候对方遭遇不利,折了威风,倒也是乐见的事情。 说话间,范生天又挨了一击,喋血横飞。其他人苦于不能移动,无法施以援手,只能作壁上观。樊睿叫道:“屏住呼吸!他也是靠声音和气流变化来辨别位置的,你收敛气息,他就不好找到你。” 范生天倒也非一根筋的莽夫,自知远不是马佑年的对手,当下收劲箍气,把自己的动向痕迹尽数掩藏,霎时间像是消失在了空气里。 马佑年道:“嗯,果然找不到了,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这样的状态你能憋多久呢?” 樊睿道:“我就在这边,你怎么不来找我?” 马佑年道:“打你费手脚得很,做事总要讲究个先易后难嘛。既然躲了起来,那就算了,正事要紧,先暂且饶了你们。丁宇烁,我们出去吧。” 丁宇烁道:“是。” 马佑年移动到丁宇烁身边,正欲捏诀离开法阵,突然间黑暗中传来砰的一声,然后好一阵清脆的沙沙异响,像是冰块碎裂,在四散砸落地面。马佑年指决刚掐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诧异道:“什么声音?”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老子娑婆 黑暗里叮叮零零的声音还在不断地响,如同银珠落盘,敲颤人心。丁宇烁喃喃道:“这是……冰?” 马佑年喝道:“在我的地盘里,谁敢装神弄鬼!” 子汝笑道:“你的深渊无尽穿了个洞,还不赶紧拿板子补上。” 马佑年道:“是你?你在干什么?” 子汝道:“你猜猜。” 马佑年道:“本来不想跟你计较,是你找死。”又返身回来,忽地启动移形换影,闪现到了她的位置,举掌便劈。 掌风似刀,刚劈到一半,突然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腾地一声,那掌力竟被反弹了回来。马佑年吓了一跳,急折腰后仰,险险避将过去,惊奇道:“防护罩?” 子汝啐道:“覆尘罩又不是没有名字,就你们一个个都爱叫防护罩,俗不可耐。” 马佑年道:“谁有空跟你在这扯皮。说,那声音是怎么回事?” 子汝道:“我不知道啊。” 马佑年刚要骂人,忽然想道:“不对,那声音不在她这边。”掉头向着那些碎冰响动的方向,仔细凝听,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刚才的那个小子也不在这里。难道是……他竟摆脱了深渊无尽的束缚,还找到了申龙台吗?” 心念及此,不禁骇然变色:“这小子果然不简单,我还是大意了。”指决变动,瞬间又转移到申龙台的位置,果然听得边上有人正在发掌震碎冰块,当即一脚踢了过去。 沧海一门心思放在打碎冰层上,不料他竟会突然出现,猝不及防之下,被一脚踢了个正着,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 马佑年辨清他被踢出的去向,身影一晃,已移形到了他前方,双掌灵力如怒潮翻涌而出,便要当头给予致命一击。 沧海强忍喉咙间血气翻滚,双手在地上一撑弹将起来,避过了这一击。马佑年吃了一惊,道:“闪开了,实地?” 身在深渊无尽,不仅视觉受限,就连身体对周围实物的感知触觉也会被剥夺,导致阵中人错以为自己是被拉进了一个虚无混沌的空间。何况现在这个阵法还蕴含着有王的力量,单凭一群许多连侍卫长的实力都还没达到的人,绝无可能逃出生天。马佑年敢干冒大险混入狩猎大会,当然早就调查过参赛者们的整体实力水平,自认为以自己的底蕴,定能压得整个狩猎大会的人抬不起头来。谁知交上手后才发现,樊睿的真实战斗力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甚至于竟稳压自己一头,倘若不是早早布下了这深渊无尽大阵,局面会变成如何,还真的难说。 可以说,深渊无尽就是他现在的倚仗了。 然而刚刚这一刻,他却又骇然发现,沧海居然能无视虚空的幻象,脚踩实地,进行常规式的躲闪。 虽然躲得颇有些狼狈。 这意味着,眼前这个人已经拥有了超脱于深渊无尽之外的能力,叫他如何不惊? 这样的人,对于深渊无尽绝对是个极大的威胁。 霎时间,马佑年杀意滔天,一身修为倾泻而出,形成了大范围大面积的攻击,势要沧海避无可避,在压倒性的力量浪涛中化作尘埃。 这一招爆发得极其突兀,而且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几乎算得上是他的全力一击。沧海隔着数丈就已感受到那压迫到近于窒息,排山倒海一般冲撞而来的狂暴力量,想要抽身急撤,却发觉全身上下犹如被气压牢牢地锁定了一般,动弹不得。这一来不由得大惊,生死就在一瞬间,此时就算想激活“破凰”也万万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等着那股力量压将过来。 他甚至好像已经能感受到肌肤传来的被撕裂的痛楚,犹如死神在切割灵魂。 下一个瞬间,蓦地里另外一股浩瀚的气息凭空而生,就像是深渊无尽中隐藏的某个奇点被引爆了一般,从内而外急速膨胀。那气息与他的力量相冲撞,几乎是刹那间,他的全力一击分崩离析,倒卷而回。 马佑年满脸不敢置信,失声道:“什么!” 那股气息裹挟着他的力量,朝他奔腾冲击而去。那是他自己的力量,自然知道其中的威力。千钧一发之际,他甚至来不及思考,移形换影之术就已然在双手的下意识中,以极快的速度启动起来。 唰的一下,身影在原地消失。 无尽的黑暗在寸寸碎裂,整个大阵仿佛膨胀到了极点的气球,被那股气息撑得炸了开来。 转瞬之间,黑暗尽散,云开天明,群雄终于重见天日,跌落在实地上面,四周只余下一地飓风,掀起无数飞沙走石。 这是单凭气压的释放,生生地把深渊无尽大阵给撕破了。 唰的一下,马佑年重新出现在山顶边缘,望着飓风中央,眼中露出深深的惧色。 随着那股气息的回敛,飓风很快就消散了。 沧海在飓风中首当其冲,被冲上了半空,这时才高高地摔将下来,啪的一声,浑身骨头像散掉了一样,痛得龇牙咧嘴。 如此突然地从黑暗的深渊转回到了飞皇山顶,许多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满脸懵然。樊睿濯风等人却在第一时间就看向了飓风爆发的中心点。 那里依旧烟尘弥漫。 沧海伏身在烟尘间,挣扎着要爬起来。当他抬头看见众人都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十分疑惑,忙低头检查自己是否缺了哪只胳膊哪只腿。 万幸的是,手脚都还健在。 众人的神色中,有好奇,有期待,有迷茫,有惊讶,也有恐惧。 沧海这才意识到,大家看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的身后。当下转过身去,顿时瞳孔一凝。 但见慢慢淡薄的烟尘中,一个不低于四丈的巨硕身影显露出来,粗壮的四肢上覆盖着厚厚的兽鳞,大腹便便,面目又像猿猴又像虎猫,脸颌下垂着一大丛如狮须一样的长毛,十分怪异。 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怪物,众人都是目瞪口呆。马佑年想起刚才那风卷残云般的气势,兀自心有余悸,嘶声道:“这是什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群雄私语纷纷,皆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尤其沧海就坐在那怪物脚边,近在咫尺,更能感受到那具庞大身躯所给人带来的压迫感。 那怪物右手托着一条粗大的棍子,野兽般的眼睛咕噜地扫视了半圈,如同晴天里响起的一声惊雷,扯着嗓子叫道:“老子……娑婆,谁要跟我打架?”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召唤而来 沧海猛地一凛,心道:“他就是娑婆?”但见他矗立在申龙台的旁边,状若铁塔,比之那些高高插起的旗帜都还高出几个头,容貌丑陋怪异,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一种人形妖兽。 娑婆见无人回应,光秃秃的眉头微微皱起,手中大棍子猛地往地上一杵,喝道:“打败了我,狩猎大会才能结束。”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听他的意思,似乎是专为这狩猎大会而来。吴曲道:“你是谁?以你这样的修为来参加狩猎大会,不合规矩吧?” 娑婆怪眼一翻,道:“你们把我叫出来的,还问我是谁。” 所有人登时都瞪大了眼睛,不知他所说的“叫他出来”是什么意思。有细心的人发现申龙台上空空如也,道:“咦,那些镏铢石哪里去了?” 众人看去,果然之前樊睿丢上去那堆小山一般的镏铢石已经不见了踪影。娑婆瞥了一眼申龙台,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忽地咧开大嘴笑道:“一群大傻蛋,镏铢石用来干什么的,难道就没人告诉你们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想从别人口中得到答案,却不得而解。当时郭鸿铭说镏铢石的用途大家自行参详,如今七天过去,竟无一人猜得出来。吴曲看向濯风。在几个人当中,向来以他对于诸般功法的了解最为勤恳。濯风凝神思索片刻,沉声道:“我明白了,这是召唤术。” 众人都吃了一惊。范生天瞠目道:“怎……怎么可能,在场的人,谁有本事能把这样的怪物召唤出来?” 樊睿接口道:“濯风说的对,看来这是个召唤兽。他并不是我们中的谁召唤出来的,而是有人提前在申龙台中设下了召唤术,一旦达成某种条件,术法就会自动激活,将他召唤出来。” 濯风道:“不错,这个激活的条件,大概就是收集到足够的镏铢石,以此作为召唤术发动的能量来源。” 娑婆支起耳朵听他们讨论自己的来历,表情大不满意,一手擎棍,一手叉着肥腰道:“什么召唤兽,老子有名字,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娑婆是也。你们这些刚脱下尿裤的小年轻,要懂得尊老敬老,说话客气些。”随即猛地俯身对着范生天怒目而视,道:“你刚才叫我作怪物,我可是听到了。” 粗硕的鼻息直喷到范生天的脸上,范生天吓了一跳,急退后几步。娑婆见他害怕,乐得哈哈大笑。毕了,突然神色一整,高声道:“我就是狩猎大会最后的试炼关卡,想要回家,要么弃权,要么来打败我。” 群雄听了都面有难色。就连樊睿也是大皱眉头,殊无把握。这时沧海趁机偷偷摸摸地从他脚边爬走。刚刚爬出两米,娑婆伸出硕大的手指,对着地上撅起的屁股一拨,把他掀得滚了两圈,粗声粗气地道:“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是想偷袭我不成?” 沧海尴尬地摸着屁股道:“那个……并不是,恰恰相反,我只是想离你远一点。” 娑婆不乐意了,道:“偷袭就偷袭,那都是兵家常事,大大方方地承认便是,我又不会怪你。但你离我远些是个什么意思?莫不是瞧不起我,连打都不愿意跟我打吗?” 沧海苦笑道:“我修为低微,远不是你的对手,岂敢瞧不起你。” 娑婆道:“呸,连打都不敢打,那你到狩猎大会来干什么,来摸鱼吗?我跟你说,偷袭讲究的是快准狠,哪有像你这般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有这个时间,那边的女娃娃生个小娃娃出来都能养到会帮忙打酒了。”说着向子汝指了指。 子汝脸上顿时红了。沧海被他东拉西扯一阵,呐呐地竟不知该如何作答。娑婆招手道:“来来来,我背对着你,就装作不知道你要偷袭,你再来一次试试看。”说着当真转过身去。 沧海正待推辞,子汝道:“娑婆前辈,并非我等不愿意跟你试炼,实在是有人在旁侵扰得紧,专挑我们切磋的时候下黑手,你看地上,死在他手里的人已经不少啦。” 娑婆微微一怔,才注意到周围果真躺了不少死人,勃然道:“哪个不长眼的敢在狩猎大会上杀人?”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马佑年投去。马佑年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子汝指着他道:“这金凉国人化妆成十几岁的样子混进狩猎大会,不仅要将参加大会的人尽数坑杀于此,还想图谋我磐石国的至宝。若非前辈适时出现,我们这些人全都要死在这里。” 娑婆道:“至宝,什么至宝,预世书吗?” 子汝道:“原来前辈知道。对啊,就是那预世书。” 娑婆大怒,不由分说,抡起手中的大棍直头直脑地便往马佑年砸去。两人相距甚远,那大棍长度原及不到马佑年的所在,但他棍气如虹,光华延伸二三里,轰隆一声,整座山几乎被劈成了两半,打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来。 唰的一下,马佑年的身影在沟壑不远处出现,手扶肩膀,神色又是惊骇又是痛楚又是恼怒。这一棍下去,尽管他以移形换影之术瞬间躲开,肩膀竟仍被棍风打伤。其势之猛恶,可见一斑。 娑婆道:“唔,躲过去了,果然有点本事,难怪他们打不过。不过以你这般年纪,跑来欺负这么一群小年轻,未免太不要脸了些。” 子汝道:“就是。哪像娑婆前辈这般身份尊崇,高风亮节,从不屑于跟小辈计较为难。金凉国的人就是这么不要脸。” 娑婆瞪了她一眼,道:“你这女娃娃好生滑头,这么快就开始给人戴高帽了。你用不着激我,我此次作为大会最后的考验环节,乃是受人所托,可不是我自己要跟你们过不去。等老子解决了他,照样要来与你们算账。” 子汝笑吟吟地,并不以为忤。她自然看得出来这娑婆修为比马佑年要高出不少,是以丝毫也不担心。 娑婆说完,脚底一蹬,庞大的身躯便朝马佑年扑了过去,右拳挥动,直砸而下。马佑年不敢强接,斜刺里抢出,回手便要一记术法打出。哪知娑婆身形虽巨,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右拳甫落,左手早等在半空,呼的一声,一巴掌狠狠地拍将下来。 马佑年术法都还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便被打得直栽入地,把沟壑边沿都撞塌了一大块,碎石簌簌而落。 娑婆抬起大脚就踩。马佑年急使移形换影,霎时间转移到十米开外。但觉脑壳有些晕乎乎的,伸手一模,满头鲜血直流,只气得双眼冒火,骂道:“你这……畜生怪物,可恶!” 娑婆怒道:“什么畜生怪物,嘴巴干净点,老子叫娑婆!”猛地一棍又敲将过去。 马佑年眼见大势已去,当即连使移形换影,与娑婆拉开距离,欲从山背后逃下山。刚踏出数步,忽然眼前一花,一人拦在当路,双掌灌以排山倒海之势,迎面拍至。 移形换影毕竟是短距离转移的术法,再快也无法做到瞬息千里,何况那股掌力覆盖面极大,已超出两次转移之间的距离,马佑年只能又退了回来。 定睛看时,拦住他那人却是樊睿。 前有樊睿,后有娑婆,两个高手成夹击之势。娑婆自不用说,而樊睿即便身上负了伤,要打起来仍是十分棘手。 子汝见处境对己方极其有利,心思愈加放松,对丁宇烁道:“你不上去帮他么?” 丁宇烁嘴唇发白,犹如没听到般,一言不发。 马佑年被娑婆和樊睿两边堵住,脸色更是难看。他带来的那一百多号人想过来帮忙,却早被外围的参赛者们尽数拿下,剩他一人陷于重围之中,四面楚歌,宛若待宰羔羊。 双方形势之大反转,不过顷刻而已。 娑婆举起手中大棍,步步紧逼,道:“你想打预世书的主意,老子便先把你敲成肉酱。” 马佑年咬牙道:“你们……别逼人太甚。” 樊睿冷笑一声,掌心隔空锁定他,蓄势待发。子汝道:“早叫你投降了,你偏不相信。” 马佑年双目中寒光闪烁,道:“投降?你们以为本统领敢来到这里,会一点底牌都没有吗?” 众人皆是一怔。子汝双臂环抱,一副看戏的模样,道:“哦,那你倒是拿出来看看。” 马佑年伸手入怀,摸出一颗晶莹剔透的丹药,往嘴里送入,咕噜一声吞下,狰狞道:“之所以不用,是因为药物毕竟有虞,对日后的修炼大是不利。但如今,也只好如此了。” 那丹药一落肚,他浑身便即淡发光芒,同时一股气息猛地迸体而出,罡风大作,身周沙石飞扬。附近的人禁不住地连连后退,吴曲惊道:“他在干什么?” 濯风神色凝重,道:“利用丹药,强行突破。” 那气息在风暴的流荡中不断增强,转眼间连樊睿也被压了下去。娑婆大棍一挥,道:“好家伙,这是要拿未来的修为来作赌注啊。老子倒要看看,靠丹药能提升到什么程度。” 樊睿可不跟他客气,双掌齐推,一出手就是全力。毕竟马佑年的气息升得太快了,若是任由他突破下去,自己未必制得住他。 掌力如大江奔腾,威势惊人。却见马佑年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右掌横劈,两股掌力轰然相撞,余波四溢,将不少人掀翻在地。樊睿打了个趔趄,但觉手臂发麻,胸口血气翻涌,忙运转气息将其强压了回去。 这一掌,竟是落了下风。 马佑年一掌将他击退,心中十分畅意,仰天长啸,体内力量尽情释放,气息猛地冲破那封存已久的枷锁,如江流汇入大海,万般浩淼。饶是如此,那气息尤未停止下来,竟籍着余力,仍在继续往上节节攀升。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一十四章 难解难分 那气息急剧提升,不断强化,最后所到达的极点处,几乎要再次触及到更往上一个级别的层面。然而这时气势终究已臻穷尽,后继乏力,在接近那个层面的临界点勉力维系了一阵后,重又跌落下来。 如此起起伏伏数次,气息终于渐趋稳定。马佑年整个人都变得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神采烁然,浑身灵汐荡漾,所释放出来的气机几能与娑婆刚现身时爆发的那股气息分庭抗礼。 群雄感受到他迫人的气势,比刚才不知道增强了多少倍,无不大惊失色。范生天与之交手过数招,更深知其中的差距,只觉背脊阵阵发凉,道:“连睿兄都敌不过他了。那是什么丹药,竟能一下子提升到如此强的地步?” 濯风沉吟道:“金凉国的修炼风气素来虚浮,好于追求捷径,出现这种丹药倒很正常。这些年他们高手辈出,恐怕于此也脱不了干系。但强行提升,不啻于揠苗助长,有伤根源,于后面的修炼隐患极深,亦为我等正统修系所不容。刚才他的气息反复起伏,落差极大,便是根基不实的体现。” 范生天道:“但无论怎么说,他毕竟是突破了,即便是现在这股气息,也弱不到哪里去。” 濯风道:“他刚才只出现了一次突破状态。依我猜测,目前大约是在准王级别的层次,就看娑婆前辈能不能摁住他了。倘若摁不住,我们恐怕一个都逃不掉。” 范生天默然。在这四下里皆是荒原的空旷地带,一旦娑婆失败,确实将会无处可逃。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定律。修炼亦不例外。明面看来,将与王之间虽然只是差了一个级别,但两者所拥有的力量犹如天悬壤隔。王者,已经称得上是修炼界的大能阶层,不仅可以寿命长续,更有夺天地造化之灵基。有言道,国威非以界壤论,王乃定之。意思就是说,一个国家的国力强弱,并非体现在国土的大小上,而在于王的多少。可见王的重要性。 任何一个王,都已经拥有能够割据自立,称霸一方的实力。所谓国之栋梁,概莫如是。其代表的,乃是可以直接影响一个国家战局成败的高端战力。 正是由于从将到王,力量的飞跃过于巨大,甚至于有违天和,所以中间会存在一段天然的过渡期,以此来缓冲适应那种强大力量的暴涨。而处于这种缓冲阶段的修士,状态古怪,不上不下,非将非王,人们便称之为准王。 马佑年没能一举越过这段过渡期,颇有些懊恼,但同时体内力量的暴增,也带给了他充足的自信,喝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右手朝樊睿猛然一握,一只灵力所化的大手赫然成形,如同老鹰捉小鸡般对着樊睿五指合拢。 樊睿无所畏惧,豁力一拳打出,咚的一响,把那大手的中指打得向后拗折了去。 然而这并没有阻碍其余四指的捏握之势,空气宛若被压缩了一般,樊睿只觉得浑身骤然一紧,已被牢牢抓住,骨骼生痛间,仿佛要被那大手活活捏爆。 一招分胜负! 马佑年狞笑着,五指加劲,便要将其灭杀。突然一道棍影横压而下,轰地声响,把那大手齐腕敲断。那大手顿时寸寸碎裂。樊睿趁机挣脱出来。娑婆咧嘴道:“你现在的对手是我,别搞错了。” 马佑年目中寒光一闪,道:“说得对,那就先把你这丑陋的怪物给解决掉。”磅礴灵力外化成与娑婆等高的人形,身影旋动,瞬间飞扑到近前,右膝居高临下,对着娑婆面门重重撞击下来。 娑婆大怒道:“区区一个准王,也配跟老子说这种话,便站着任你打又如何……” 话音未落,马佑年膝盖如泰山压顶,随着巨大的撞击声响,娑婆的半只身躯被打沉,好像凿子一样钉进山石之中。娑婆又惊又怒,大棍急忙挥出,趁马佑年闪身退避,臂膀按地,喀喇喇从石缝里扒将出来。 这一脚虽说未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没能化解掉,脸可丢大了,毕竟刚刚口出狂言,立马就被对方锤钉子一样锤进地里,换谁都得一脸臊。待抖落身上的砂石,娑婆气急败坏道:“岂有此理,老子怎么可能连这一脚都抗不住……”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对沧海吼道:“小子,你用了多少镏铢石把我召唤出来?” 沧海茫然道:“多少?啊,好像就只有一个人放了上去。” 娑婆眼珠子都差点要凸出来,抠着脸,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尖叫道:“一个人?” 沧海扯下身上装着镏铢石的袋囊,一边在他眼皮底下晃荡,一边挠头道:“对啊,我的也都还在,你看。” 娑婆犹如石化了一般,咧开大嘴合不拢来,呆滞道:“这……要完蛋。” 沧海道:“为什么要完蛋?” 娑婆道:“不是我要完蛋,是你们要完蛋。” 沧海道:“前辈何出此言?” 娑婆道:“镏铢石供应的能量不够,只召唤了半个我出来。” 沧海傻眼道:“半个?” 娑婆道:“对啊,难怪打起来总觉得不大得劲。若不是这样,我非把他脑袋拧下来不可。” 沧海给他打气道:“就算只是半个,前辈未必就比他弱了。” 娑婆跳脚道:“问题在于这样召唤出来的状态维持不了太久,尤其在战斗中能量消耗极快,我一旦回去,你们就得倒大霉。” 沧海大吃一惊,道:“这……这……” 马佑年冷冷地道:“将死之人,废话总是多得很。”拳随声至,直接把两人立足之地打爆开来。 娑婆随手拎起沧海闪在一边,然后向子汝丢过去,喝道:“老子可不是怕你。”趋前两步,提棍便砸。马佑年拧身侧步,反手还了一掌。两人你来我往,转眼间又斗在了一起。 但见拳脚击处,石裂山崩,匹练横飞,隆隆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如同无数惊雷遍起。不时有能量余波掠过山脊,落在山下的平野中,炸起烽烟袅袅。 两人你挨我一拳,我受你一掌,竟打得难解难分。而越难分,便越是性起,越是性发,便斗得越紧。到最后两人连术法都摒弃不用,直接展开肉搏战,拳拳到肉,砰砰作响,只揍得相互间鼻青脸肿。甚至于发展到像泼皮无赖一样扭打在一起,上嘴咬,揪头发,掏裤裆,只要能打到对方,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在此过程中,娑婆似乎渐渐出现了疲态,攻势减弱,而且身躯隐然有淡化之象。马佑年逐步逐步竟慢慢占得了上风。众人都看出情势有些不妙,但战斗到了这种境界,早已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畴,即使是溢出的余波,那也是触之则死。唯有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压根就没插手的余地。 再斗片刻,马佑年啵的一拳,将娑婆胸前的鳞甲击破。娑婆忍着疼痛,右手扯住对方手腕,正欲催劲反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臻半虚化状态,内部犹如有股巨大的磁吸力出现,要将自己整个人吸入某个神秘的空间,心知大限已到,不甘地恨声道:“可恶,召唤术到此为止了,各位自求多福吧。” 说完,庞大的身躯倏然消失,只留下空气中尘埃飘荡,无依无靠。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王至 谁都想不到,刚刚跳出来一个救星,说退场就退场了。 倘非眼前遗留下的满山疮痍,人们还真会恍惚地以为刚才的战斗只是一场梦,所谓的娑婆根本就不曾出现过。 而更可怕的一个现实是,娑婆突然离开,群雄要面对的敌人,却反而变得更加强大。之前区区将级层次的马佑年就已令得数千人束手无策,何况现在还突破到了新的层次。这样的马佑年,就连在狩猎大会上一路横推无敌的樊睿亦难撄其锋。 马佑年在方才的激斗中打得头破血流,一身衣裳破破烂烂的,在风里飘摇,此刻正张着嘴在呼呼地喘大气。可见刚才的一战他虽然侥幸赢了,娑婆对他的消耗仍是极大。 模样尽管狼狈,他那灵力外化而成达数丈高的人形拟像却威风凛凛,居高临下俯视众人,光是站在那里不动,无形中便能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马佑年喘过几口气,视线定在了樊睿身上,杀意侵凌。樊睿心中了然,明知此时已非他对手,不仅不退,反而几步踏上前,摆出应敌姿态,昂首道:“来。” 马佑年倒也佩服他的硬气,外劲回敛,嗡的一声轻响,把外化的灵力拟像收掉,似乎打算以常规形态与他交手。 樊睿道:“不用拟像防御吗,看来这东西固然强大,对你自身的负荷却也极重。”低喝一声,丹田里的灵力尽数流转于体表。对付这种可怕的对手,从一开始就务必要全力以赴。 马佑年道:“你错了,我只是没有这个必要。”身形倏晃,瞬间冲到面前,一掌正面拍出。 樊睿喝道:“别小瞧人。”双掌齐推,势若排山倒海,双方掌力对冲,轰隆一声,空气爆裂,樊睿噔噔噔噔噔连退七八步。马佑年身形晃动,竟亦抑制不住,往后倒腾出半步。 马佑年赞道:“相差一个境界,能做到这个地步,你也足以自傲了。下一招你若仍能抵挡,本统领可以考虑留你一条全尸。”左手支于肘间,右手成半掌半爪状,缓缓推出。 这一推看似平凡无奇,实则内含极高明的蓄势之道。好比大河宏江,任由其川流不息,固然水疾劲急,却难免层次不够分明,缺少一泻千里的磅礴意气,仍是可以驱楫行舟。但若在上游断流筑坝,积蓄大势,一旦释放出来,那就是浩如天崩,非人力可以阻挡,倾灭一切了。是以这一招前半式风平浪静,并无任何威慑力可言,往往受人所轻视,待得后面累积起来的力量倾泄而出,局面已是难以收拾。 樊睿孤身在外历练多时,见识自然不菲,知道此招的厉害之处,双拳连环直击,快若幻影,但见空中化形出一个个巨大的拳头,巨拳冲撞间,又分化作无数的小拳头,铺天盖地般朝马佑年轰将过去。正是之前他拳雨天降的那一招。 砰砰砰,砰砰砰,拳影距离马佑年尚有数寸,便即纷纷炸开,尽管樊睿的轰击漫天飞舞,持续不断,却无法伤及其分毫。振聋发聩的裂空声响中,蓦地里一股掌风冲破弥漫的嚣烟,如大堤崩溃般狂奔而出。无数拳影溃灭于瞬息之间,轰隆一声巨响,樊睿立足之处光华耀世,化为齑粉。 樊睿狂喷鲜血,随着横飞的碎石荡上半空,飞过山脊,便要远远往山腰下坠落。 忽然天际光芒一闪,有人影一步跨越数里虚空,倏地出现在众人头顶,将下坠的樊睿接住,随后就那样悬立在空中,冷冷地将目光投注于马佑年身上。 马佑年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只见那人青衣飒飒,剑眉朗目,气宇轩昂,面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能够悬立虚空,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众人见了来者,尽皆大喜。濯风脱口叫道:“父亲。” 那人点了点头,还未答话,远处天空又是一前一后两道光芒闪耀,顷刻之间,已飞到众人上空。左边一人膀大腰圆,穿一身兽皮短打,神态威猛。右边一人身材修长,红发戟张,如同满头火炎。三人似有意似无意地分别占住三角方位,气息同时锁定下方的马佑年。 这回却是吴曲和范生天齐声喊了声“爹”。 马佑年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朝上面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他在皇城里潜伏多日,为的就是探察虚实,眼前这三人威名远扬,他自然是认得的。 东城王吴啸傲。 南城王濯清涟。 西城王范步燃。 不来则已,一来就是三位王。 樊睿还在不断咳血,濯清涟拉着降落下来,在他身上推摁了几下,便即止住。濯风过去帮忙搀扶,一边道:“父亲,这金凉国人狡猾得很,别让他逃遁了。” 濯清涟淡淡地道:“放心,跑不了。”转头对马佑年道:“阁下不惜万里跋涉,巴巴地跑来参加狩猎大会,莫不是想弃暗投明,要做我磐石国的子民吗?” 马佑年两边颊肌微微扯动,并不答话。濯清涟又道:“远来是客,阁下也甚是辛劳了,不如到我刑部大牢盘桓几日,也好让刑部的弟兄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马佑年双手握拳,紧了松,松了又紧,有山风扫过,但觉背脊凉飕飕的,竟是出了一身冷汗,当下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哼了一声,道:“倒没想到我的面子这么大,竟劳烦得三位大人物一起到来,足见盛情。” 濯清涟道:“阁下的动静这么大,本王若不赶过来看个究竟,我磐石国的修炼界岂不是要在你手里断送掉一代青年才俊。阁下以准王的修为进入狩猎大会,居然瞒过了所有人,真是好本事。” 子汝道:“濯叔叔,他是进入大会之后才突破的,因此才躲过了阵门的警示线。” 濯清涟道:“嗯,那就不单是好本事了,还是好算计。” 然而就在这时候,马佑年的移形换影之术突然间启动了。唰地一下,身形原地消失,下一秒又唰地出现在子汝和沧海身后,一手一个,各摁在两人颈部要害上,喝道:“别动,否则我杀了他们……”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因为他惊愕地发现,本该被自己擒住的子汝和沧海正安然站在濯清涟左右,而自己的手上则已空空如也。 这一下诡异的瞬移就跟自己的移形换影如出一辙。连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自己都没看见。 濯清涟淡淡地道:“你要怎样杀了他们?” 霎时间马佑年只觉得头皮发麻。 二 狩猎大会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会的结局 这一刻,马佑年的心里只有一个字。 逃! 几乎是刹那间,双掌猛击而下,恢宏的力量灌入地面,大地如同气球被撑破一样爆裂开来,狂肆的沙尘乱石迷离了众人的视线。趁着尘暴的遮掩,马佑年将移形换影施展到极限,几个闪现间,已往山下蹿去。 濯清涟似乎毫不在意,任由他逃走,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却见空中的范步燃单手上指,做了一个牵引的动作。 蓦地里九天之上一道闪电轰将下来,仿佛早早算计好了位置一样,马佑年刚刚从尘暴中蹿出,无巧不巧地被劈了个正着,大叫一声,摔倒在乱石当中。 这一击直接把马佑年劈懵了。濯清涟右手一拂,满山的飞砾风沙宛若被巨大的扫帚扫走了一般,霎时间清朗见阳,风镇尘定。 马佑年趔趔趄趄挣扎着爬起,背部焦黑,肌肉裂开了可怕的口子,肩胛处白里渗红,深可见骨,表情更是透露出极端的惊骇。濯清涟闲庭散步般向他走去,说道:“还未能好好招呼远方的客人,怎地就要走了?” 眼见濯清涟一步步地走近,上方又有吴啸傲和范步燃虎视眈眈,随时阻绝后路,马佑年自知逃遁无望,猛一咬牙,灵力迸体而出,巨大的外化拟像再次现身,拳脚挥击,搅动风云,竟是摆出了拼死一搏的姿态。 濯清涟脚步不停,右手食中二指并起,随着步伐的前移轻轻点出,指劲所至,那外化拟像微微一顿,咔嚓声响,登时裂将开来。 马佑年大惊,急运转灵力去修复裂纹。不料那外化拟像竟似被火炎在熔烧一样,不论如何灌注灵力都无法黏合起来。裂口越来越大,火炎熔烧过的地方,星星点点,烬落而下,纷纷扬扬散诸于风中,最后了无痕迹。不消片刻,整尊外化拟像便全部煙灭于无形。 濯清涟轻轻叹了口气。范步燃和吴啸傲看向马佑年的目光则充满了戏谑。 马佑年的脸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甚至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范生天之前被揍得不轻,见此情状,大觉畅意,道:“爹,快杀了他,给死去的人偿命。” 范步燃摇头道:“别人远道而来,我们做主人的说杀就杀,于理不合,怎么着也得让人家有个送礼的机会才是。” 范生天愕然道:“送礼,什么礼?” 吴啸傲笑道:“既然来了,金凉国的功法,丹药,前线部署情况,所为何来等等等等,多少得吐点出来罢。光要他的命,未免太亏。” 子汝道:“就怕他吐的都是些蠹虫毒物,死人骨头,那可忒恶心人。” 吴啸傲道:“放心,蠹虫毒物也好,功法丹药也罢,刑部的兄弟有一万种办法可以让他一点不剩地全吐出来。” 子汝道:“那敢情好。我就怕他耍滑头,好的不吐,净吐那些不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刑部的酷刑,仿佛对方已经是阶下囚。马佑年拳头捏得咯咯响,咬牙切齿道:“想要活捉我?没那么容易。” 子汝道:“哼哼,只怕这由不得你。” 马佑年怒不可遏,额头上条条青筋凸起,双目如要喷出火来,忽然间发出一阵冷厉的凄笑,道:“我若要死,谁又能阻止得了?” 众人都是一怔。却见他不止青筋暴露,衣衫也慢慢地鼓胀起来,皮肤如同煮沸的油泡,不断地起伏蠕动,整张脸都歪形了。濯清涟变色道:“不好,他要自爆!” 马佑年狰狞道:“你们赢了,但什么也得不到。有这么多人给我陪葬,本统领也不枉此行了,哈哈,哈哈。”说到后面,恣声疯狂大笑,七窍有光芒溢出,暴虐的力量在皮层下来回冲撞,呼之欲出。 濯清涟、范步燃、吴啸傲三人同时出手了。濯清涟右掌挥出,宛若托住了什么东西一样,往上疾抛。范步燃则是长臂揽环,力扯回收。在他们一推一拉的两股力量双重作用下,马佑年不由自主,瞬间飞上了高高的天空。然后吴啸傲双手纵横切划,浩浩荡荡的灵力在空中铺展开来,将马佑年身周隔离得直是密不透风。 马佑年万料不到竟会陡然生此变故,高声大骂中,体内酝酿已久的狂暴力量迸射而出,轰隆一声,炸成了千千万万的碎片。 待得耀眼的光芒散去,吴啸傲收了灵力屏障,但见空中血气蒙蒙,随风流散,马佑年业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化为尘埃一片。 范步燃道:“可惜,就这样死掉,便宜他了。” 濯清涟道:“也罢。只是此次狩猎大会不慎被歹人潜入,害了我磐石国不少才俊,实在令人痛心。” 人群中一人从地上抱起一具尸首,垂泪道:“幸亏三位王尊赶来,我朴贤弟的大仇才及时得报,晚辈谢过三位王尊。” 濯清涟叹息道:“只可惜我们还是来晚了一步。”向群雄扫视了一圈,扬声道:“狩猎大会到此结束,大家先回去歇息一下,三天后皇城不朽天坛集合,听取大会裁断结果,论资排名,论才分配。” 能留到最后的这些人,都是天才中的精英,大多会有所奖励。此时听了他说的话,当下纷纷拱手作别,独行的独行,结伴的结伴,俱各寻路回去。沧海自然是跟着子汝濯风一起。临返之际,濯清涟转头看了一下樊睿,道:“感觉怎么样,要帮忙吗?” 樊睿道:“还行,走得动。” 濯清涟点了点头,道:“恭喜你,以后你可以姓王了。待三天后名正言顺,南城濯家自当登门贺喜。” 樊睿施了一礼,道:“多谢南王。”又朝吴啸傲、范步燃道:“多谢东王,西王。” 两人微一颔首,以作回礼。随即三王提气飞行,望南而归,转眼消失在天边。 樊睿望着皇城方向,默默无语。濯风道:“睿兄,一起走吗?” 樊睿微微摇头,道:“我还想在修罗岛上走走。” 濯风道:“那我们先行告辞。”当下领着沧海一众人下山去。 下得飞皇山来,沧海回头仰望,远远地见樊睿仍立在山顶一动不动,心中疑窦丛生,于是悄悄去问子汝,子汝却脸露不快,也不知她听没听清楚,只顾着在跟范生天、吴曲聊天斗嘴。沧海自觉没趣,只索罢了。 路上又偶然遇到甄乐寅,双方只打了个照面,甄乐寅便急忙掉头,转身隐没在一堆乱石后面,想是挑了另外一个方向走。子汝撇嘴道:“嘁,瞧这人心虚的。” 但现在大会已经结束,倒也不便再寻他的晦气。如今路上既无争斗,又无任务,众人归心似箭,循着大路提气急奔,不消一天,皇城便已赫然在目。众人在修罗岛风餐露宿多日,身疲心乏,此时重见皇城,都欢呼起来,然后各走各路,分别归巢。 参加大会之人,脚程有快有慢。却说甄乐寅远离大路而行,不知为何,越走越是疲累,等他回到皇城,已近深夜时分,宵夜时间都过了。街上人迹丁零,万般寂静中,只听得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 甄乐寅心里又惊又惶,不知自己这般疲累从何而来。修罗岛上的试炼虽难虽苦,但修炼之人,修的乃是一个气字,到了他们这个阶段,肉体上的酸胀只消将气息运转几个周天,便能恢复如初。所以身体上的劳累几乎是不存在的。然而这一路归途,双脚如同灌了铅似的,一步比一步沉重,感觉背上驮着一座山,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回到宿处,甄乐寅双脚酸软打颤,都快要走不动了,头坠身沉,颈部发紧,只顾着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几欲晕厥过去,心中骇道:“我……我这是怎么了,这快要死掉的感觉,莫不是中了暗毒么?” 双手乱抓,忽然哐啷一声,面前木架上的镜子侧倒下来。迷糊中霎了一眼,猛见镜子里自己的颈部似乎有一只手从后面伸出,这一惊非同小可,回手打去,却觉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他以为是眼睛一时花了,再朝镜里看去,只见那只手仍扼在自己脖子之间,真真切切,并非幻觉,但无论自己怎么摸都摸不到,恐怖之极。甄乐寅顿时毛骨悚然,大叫道:“你……你是谁?” 镜中,一张蓬头散发的脸慢慢慢慢地从他脑后显现出来。看着那张脸,甄乐寅心胆俱裂,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字道:“你……你……” 但觉那手越收越紧,呼吸接济不上,眼前发黑,终于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一十七章 樊睿的故事 沧海此番在狩猎大会上收益良多,又交识了不少朋友,心中甚是高兴,路上将不多的钱银都兑了好酒好肉,拎回住处与沧百重大快朵颐。父子俩多日不见,几杯酒下肚,一边猜枚一边聊起狩猎大会的事,偶尔拌几句嘴,倒也乐趣融融。 喝到正酣,屋外有飞行兽嘶声叫唤,紧接着小梨涡的脑袋径直从窗口伸进来,盯着桌上的卤肉不住地嗅,口淫从尖尖的齿锋间流淌而下,一副馋坏了的样子。沧海大喜,抓起一块骨肉丢进它嘴里,道:“来,小梨涡,与我猜拳,赢的喝酒。” 外面一个人道:“它输定啦。你跟它猜一百遍它也是出布,这酒它是永远喝不到的了。” 沧海笑道:“我若不让它输急了,周前辈怎肯露面。进来罢,预了你那份了。” 周合道:“这还差不多。”顺着小梨涡的长脖子爬上来,在桌旁坐下。沧海早拿杯斟好了酒,周合一饮而尽,赞道:“好酒。”毫不客气地抓起肉大嚼起来。 待得酒足饭饱,周合道:“我听说有金凉国的狗贼混进了大会,你在对抗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三天后分配的时候,你入职公门应当问题不大。” 沧海道:“狩猎大会上我是尽力了,至于能不能入得那些大人们的法眼,也强求不来,随其自然就好。倒是有一件事情,令我颇觉好奇。” 周合道:“什么事?沧掌门不妨直说。” 沧海道:“前辈还是叫我沧海吧,沧掌门听起来怪不自在的。况且我已经来到了这皇城,那沧水派掌门还有没有时间回去做都两说着呢。” 周合哈哈一笑,道:“你此行既然是要进入公门,再叫掌门的名号确也不太合适。那我就按同僚称呼,直接喊你名字了。” 沧海道:“前辈所说,正合我意。是这样,我在狩猎大会见到了一个人,实力之强,堪称打遍大会无敌手。就连那金凉国人,若非后来使用了非常手段,也决然敌不过他。如此修为卓绝,我是万分佩服的。但不知为何,大家对他的身份总是讳莫如深。大会后,我听到南城王跟他说了一句奇怪的话,说他可以改姓,我就想,这其间定是有什么故事。” 周合抿了一口酒,道:“嗯,你说的那个人是樊睿。” 沧海道:“原来周前辈也知道。” 周合道:“南王既然说他可以改姓,那就应该姓王了。” 沧海道:“南王确实也说姓王。所以我觉得奇怪。姓乃祖定,这祖定的东西也是随便能改的么?” 周合道:“姓氏乃是血脉相传的标志,千古不易,谁会没事去改啊。他要改,自然是因为王才是他的祖姓。” 沧海轻轻啊了一声,道:“这么说,他原本就姓王。” 周合道:“正是。” 沧海道:“那就更奇了,他为何一开始却姓樊?” 周合轻叹一口气,朝窗外看了几眼,道:“此事本轮不到我们这些外人置喙,坊间流议更是莫大的忌讳。不过他这次赢得堂堂正正,三天后改回祖姓那是板上钉钉,倒不再是什么禁忌的事情,我便跟你说了也不打紧。而且你以后在皇城里供职,难免要与各部门打交道,知道这其中的轻重关窍亦大有必要。” 缓了一缓,道:“实际上,这一次的狩猎大会固然是为了收罗人才,让年轻一辈尤其是寒门子弟能有机会尽展所长,但归根究底,却是因他而起。” 沧海瞪大了眼道:“因他而起……你是说,这个狩猎大会是为了他才举办的吗?” 周合道:“也可以这么说。” 沧海道:“这可是集合了全国年轻一代修炼者的规模啊,他到底是什么人,竟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让举国上下专门为他办一个试炼大会?” 周合道:“他出生于田农,其母以植桑养蚕为生,自小孤苦。因由母亲一人带大,随了母姓,所以姓樊。日子虽然清贫,但他母亲藏有一部手抄的上乘功法,每天敦促他勤修苦练。他天性坚韧,靠着一本功法自学,即便比别人缺少了许多资源,在同辈之中,竟也近于难觅对手。” 沧海道:“原来他也是出身贫寒。” 周合道:“是啊,单凭这一点,便尤为难得,可见他平时是下了十足的苦功的。当然,这样的出身经历并不足以惊艳世人,这些事都是在他来皇城认亲之后才被人发掘出来的。” 沧海道:“认亲?” 周合道:“一年前,他母亲病逝,临终前透露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他的亲生父亲一直在世,而且是住在皇城里面。他所修的功法便是当年他父亲特意抄写留下的副本。给母亲办了丧事之后,他就把家什全变卖了换成盘缠,苦行千里,到皇城里来认亲,为此掀起了一场滔天波澜。” 沧海道:“怎么,他爹不认他?” 周合道:“那倒不是。他第一次来到皇城,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又不肯托出他父亲的名字,寻找起来自然是万分艰难,几次要进入中城都被守卫给撵了出来。后来他一气之下,干脆跑到闹市里摆起了擂台,扬言说,诺大的皇城,号称高手无数,却无一人能认得出他的师承来历,徒惹人耻笑。” 沧海笑道:“这跟当年巫前辈摆擂台的策略如出一辙,莫不是他要找的是巫前辈?啊,不对,巫前辈姓巫,不姓王。” 周合道:“他瞧不起皇城,这一棒子打下去的范围可就大啦。皇城里的人自然个个不服,纷纷前去找他干架。几天过去,上百场架打下来,果真是无人认得出他的功法来历,不由得令人啧啧称奇。” 沧海道:“这就怪了。他练的究竟是什么功法,连皇城那些大人们也看不出来么?” 周合道:“他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有点身份的人只当是年轻人闹着玩,谁会跟他一般见识?所以一开始找上他的也都是些市井流氓,纨绔子弟,要么就是各门各派的徒子徒孙。那些人刚上去就被他打了下来,连他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更别提识别的什么功法了。” “那些辈分低的打他不过,回去一说,辈分高的这才陆续出来。有几个门派宗师找他一过招,尽管有胜有负,对他的功法渊源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事情传开后,终于引起了大人们的注意。四大家族都暗中派了人去摸底,这一试之下,可不得了了。” 沧海道:“怎么?” 周合道:“别的人不知道,但那四大家族底蕴何等深厚?皇城上下,各门各派,包括各个部门机构的底细那都是一清二楚。他跟四大家族的人逐一过招,四王在下面认了出来,顿时是暗流涌动,相互之间吵翻了天。” 沧海挠头道:“周前辈,你就别打哑谜了,能不能直接说明白些,他练的到底是什么功法,何以四大家族都为之惊动?” 周合笑眯眯地道:“一下子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猜一猜。” 沧海道:“我来到皇城也没几天,认识的人都屈指可数,可万万猜不出来。” 周合摇头道:“不,不,不,这功法的主人,虽然很多人没见过,但人人都是知道的。” 沧海诧异道:“人人都知道?你说的不会是……道长吧?” 周合一愣,道:“什么道长?” 沧海道:“天玑道长啊。他是天玑门的门主,也只有他当得起天下皆知的名号了吧。除了他,别人也未必闹得起这么大的风波。” 周合哈哈大笑,道:“天玑先生一世英名,你这话若被他听到,非气得吹胡子瞪眼不可。” 沧海道:“不是他,那还能是谁?” 沧百重叹了口气,道:“傻孩子,这第一,功法的主人人人都知道,第二,宫廷外的人都认不得,四大家族却一眼看了出来,说明那人必定是朝殿上的人,第三,王乃是国姓。你周叔叔已经说得这般清楚了。这你还猜不出来吗?” 沧海仍是一脸迷惑,道:“国姓?” 周合道:“不错,咱们磐石国的当今主上,云皇,便是以王为姓氏。” 沧海啊的一声,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一十八章 身世之争 周合道:“云皇一身修为登临绝顶,只是他贵为一国之主,极少有人见过他出手,是以一般人不识其功法,只有几位王尊知道。四王一见樊睿使的居然是云皇的功法,那是非同小可,当即就有人捅到云皇那里去了。” 沧海道:“难道他竟是云皇的儿子?” 周合道:“到底是不是,只有当事人知道,我们可不敢置评。但据说云皇召他进宫详细询问过后,云皇是当场诺认了的。” 沧海道:“啊,云皇认了他?没想到他五大三粗的,居然是一位皇子。可是,为何云皇以前对他们母子俩不管不顾?” 周合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伸头又到窗外张望了一下,然后把窗门关上,重新落座,道:“我们谈论归谈论,大不敬的话却不能说。皇城终归是朝廷重地,别有用心的大有人在,被人听见了容易生祸端。而且云皇也并非对他们不管不顾,否则也不会专门留了一份皇家功法给他们。主上这样做,必定是有他的用意。” 沧海道:“嗯,这样的事情听起来颇不光彩,也难怪受人非议,云皇对此却直承其事,料来是心中坦荡之故。那为睿兄举办狩猎大会又是怎么回事?” 周合道:“那是庙堂上不同声音促成的结果。朝廷之中,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大阵营小圈子层出不穷,各方势力持不同意见是常事。尤其是在原本只有一个皇子的情况下,现在突然又多出另外一个皇子来,无疑会给以后皇位继承之事带来许多变数。为此各方阵营暗里博弈,明里也吵得不可开交。四大家族里,南城濯、东城吴、西城范都是持中庸之道,唯独中城丁家态度鲜明,无保留地力撑大皇子。” 沧海皱眉道:“明明云皇都已经认了亲,这丁家如此藐视主上,公然唱反调的做派,不合适吧。” 周合道:“这倒非不可以理解,中山王乃堂堂国丈,丁皇后是他女儿,大皇子是他外孙,血脉相连,自然是要帮大皇子的。而且丁家曾在对外战争中牺牲甚众,功勋卓著,所以对此云皇也没说什么。” 沧海恍然道:“难怪那丁宇烁敢在狩猎大会上对睿兄极尽阻挠,原来是为此。” 周合道:“丁家认为,光凭樊睿一面之辞,实难认定其为皇子,就算樊睿真的是皇子,又如何证明站在大家面前的是真正的樊睿?金凉国人狡计百出,若被其钻了这样的大空子,受人耻笑事小,整个磐石国却要大难临头。” 沧海点头道:“这话倒也不无道理。” 周合道:“是啊。所以大家争执不下,一时陷入了僵局。云皇即便想认皇子,奈何以丁家为首的阵营不服,其他人亦颇有猜忌,当真将事情强压下来,难免会人心浮动,对本就不安定的江山社稷大是不利。而且这新认的皇子若没有人拥护,做起来名不符实,也只有苦不堪言而已。” 沧海道:“如此一来,只有找到能证明睿兄与主上具有血缘关系的方法才行。” 周合无奈地叹道:“哪有这么容易。民间固然流传有滴血认亲之法,但那是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像我们这些修炼过的,想要异血相融,再简单不过。那樊睿也是心高气傲之人,言道,如是对天下百姓有利,这个皇子做不做又有什么大不了,但认祖归宗之事,是他母亲的遗愿,绝无斡旋余地。” 沧海道:“认祖归宗,自然合情合理。只是这样的情况,双方都不好办哪。” 周合道:“嗯,为了此事,宫里可是乱了好一段时间。后来北王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便是举办这狩猎大会。” 沧海一怔,道:“北王?北城不是在修罗岛上,已成了一堆废墟么,怎地还有王?而且四大家族好像也没有北城王在内。” 周合微微笑道:“我也没说过皇城里只有四位王啊。东南西北中五个城域,历来各有王尊镇守,即便北城毁了,又不曾重建,北王却仍一直守着那片土地,谁要是想进入修罗岛,可是要经过他同意的。只不过北城仅剩下他一个人,与其他四城的人多势众相比,清冷淡泊,谈不上什么家族,因此人们说起四大家族,只有东南西中,却没有北。” 沧海呆呆出了会儿神,才道:“修罗岛那般荒芜之地,他就一个人住在那里,不无聊吗?” 周合眼帘微垂,言语中透露着一丝淡淡的忧伤,道:“或许吧,但只要心中有信念,在哪里都是一样。” 沧海摇头道:“换做我,我可做不到。” 周合道:“与其他的王尊不一样,北王是唯一一个陪着云皇从当年那场大战中存活下来的老一代王。修罗岛上的战争遗迹,就是他如今的信念所在。” 沧海道:“那丁家的中山王呢?他是国丈,也应该一大把年纪了吧。” 周合道:“中山王属于大器晚成,皇城守卫战过了二十多年后,他才突破成的王。” 沧海道:“嗯,这王的级别,可真是难练。” 周合道:“可不是么。北王平时不怎么理事,但那次却主动提出举办狩猎大会的建议,在我看来,他对二皇子樊睿顾全百姓的态度是颇有几分欣赏的。当然,这其中也不排除有云皇的授意。举办狩猎大会,其意有三,一是锻炼新生代修士,发掘人才,整合资源加以培养,二是为前线输送战力,补充机构人员,三是给予樊睿一个考验,条件是必须在大会上夺得魁首,赢了便认祖归宗,输了便要被剥夺皇子的身份。” 沧海道:“这条件可严苛得很了。” 周合道:“兹事重大,倘若僵持太久得不到解决,于国不利,各方又都不肯让步,只好出此下策。” 沧海道:“狩猎大会的举办,对国家大有好处,倒不能说是下策。” 周合道:“不错,但对樊睿的认亲事宜,却非利好消息。那时候他修为还没达到将的级别,要想在天才荟萃的狩猎大会上夺取头名,谈何容易?也正因为这点,中城丁家才肯答应下来。谁想到他利用大会在全国选拔的这段时间出去历练,回来后竟变得这么厉害,确也令所有人始料不及。” 沧海在大会上见过樊睿,但觉他为人正气,行事极有魄力,心中丝毫不认为他会是假冒的皇子,道:“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以他在大会上的表现,丁家应该没什么话说了吧。况且若不是有他在,飞皇山必定会被那金凉国人变成人间地狱,恐怕我现在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周合道:“公道自在人心,有人服气了,皇子也就能做得理直气壮,丁家若还强制阻挠,既不占理,更是与天下人作对。” 三人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谈论政局时事,甚是相得。从中沧海也了解到了不少皇城趣事。不知不觉间,三人竟喝了一夜,直把打回来的酒喝了个底朝天方才作罢。 眼见日出东方,周合醉醺醺地骑上小梨涡回去。沧海在修罗岛每时每刻都得提防别人偷袭,身心俱疲,回来又喝了许多酒,当即倒下床就呼呼大睡起来。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分配 这一觉睡下,就是一天一夜,等到醒来,已是大会结束的第三天,正是颁布大会结果的大日子。沧海匆匆忙忙洗漱了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刚出门周合就过来接他了。 小梨涡带着他们飞越无数窄巷街道,来到中城。两人在门关处签了报备,便直往天坛而去。 那天坛名曰不朽,乃是皇家焚香祭祀或是阅军出征的场所。诺大的广场上人山人海,以中间高达十丈的高坛为圆心,周围站着狩猎大会的众多参赛者,再往外则都是些看热闹的皇城群众,层层叠叠,接踵摩肩,少说也有几十万人。 周合把沧海放下后,就回自己的岗位去了。沧海四下里张望,想要寻找熟人的身影,但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头,哪里找得到濯风他们?只好乖乖呆在原地,等待大人们的到来。 直至日上三竿,天空中有飞行兽引颈长嘶,郭鸿铭终于姗姗来迟,仍旧是和他那两个副手,未等飞行兽停落,先后纵身跃下高坛,稳稳着地。整个天坛广场几十万号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郭鸿铭单手负背,衣袖飘飘,眉宇之中自有一股意气风发,朗声道:“试炼大会历经七天七夜,终于落下帷幕,重重考验之下,我磐石国的少年儿郎尽展风采,巾帼亦不让须眉,为此王尊们多有感慨,国家复兴有望矣。我皇亦留下口谕,凡此次参加大会者,皆有振兴国风之功,不论是否淘汰,每人都奖励上品清心丹十颗。” 那些早早被淘汰的人原本以为自己要两手空空地回去,听见还有奖励,而且是上品的清心丹,不由得都欢呼起来。 郭鸿铭神色却忽然有些黯淡下来,道:“只是不幸到了最后,大会受强敌所侵,我磐石国的大好儿郎因此死伤了不少。金凉国欺我多年,霸我河山,至今仍不知足,这几年动作频增,大有将我们剩下的国土都占为己有之意,你们说,怎么办?” 广场上的人纷纷怒应道:“杀回去,杀回去!”“金凉狗贼,见一个杀一个!”“复我河山!”一时间人声鼎沸,情绪激昂。 郭鸿铭道:“失去的国土,自然是要收复回来的。但这些年金凉国和烬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个个修为突飞猛进,高手日增,形势十分严峻。三天前你们中有许多人也看到了,在飞皇山上,那金凉国人带着一百多号人就搅得大会天翻地覆,幸得三王尊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想起那天被马佑年一个人压得整个大会几无还手之力,许多人都惭愧得低下了头。 郭鸿铭道:“复我河山不是靠嘴巴喊喊而已,那是要倚仗强大的实力,坚韧不拔的精神,永不言败的意志来实现的,而从你们身上,我看到了无限的可能性。”顿了一顿,又道:“三天前,在你们当中有一个人,以一力承担起对抗金凉国人的重任,那是谁啊?” 众人皆应道:“樊睿!” 大家虽然在樊睿手底下吃了大苦头,但那毕竟是试炼大会,并非真正你死我活的恩怨情仇,每人各尽其力,不过都是为了多挣一些修炼资源奖励罢了,心里对他的实力自然是服气的,因此郭鸿铭一问,“樊睿”二字即都脱口而出。 郭鸿铭道:“不,他不是樊睿。” 众人面面相觑,皆现出疑惑之色,不知其何所指。樊睿在狩猎大会属于一枝独秀的存在,当时在场的,除去召唤出来的娑婆,能与马佑年相抗衡的也仅他一人而已。如果承担那重任的不是他,还能有谁? 只听郭鸿铭续道:“他以前是樊睿,但现在不再是了,他姓王,乃是当今主上的二皇子,王睿。” 此言一出,数十万人顿时一片哗然。沧海提前从周合那里得知了事情因由,但觉王睿得回皇子之位,不过是水到渠成而已,自不如何出奇。郭鸿铭旁边的副手走近前,将双手一直捧着的一卷锦帛奉上。郭鸿铭微微躬身,平臂取过锦帛,高举过顶,道:“我皇有诏,现公告天下。” 整个天坛广场包括外围的大道高墙呼啦啦跪倒一片。郭鸿铭高声宣读。原来是云皇亲自承认王睿系皇室血脉的一份昭告书,为免民间滋生无稽谣言,特此正示云云。 宣罢,郭鸿铭又恭恭敬敬把锦帛放回原处,道:“二皇子殿下在飞皇山力拒敌寇,险些殒命,其无畏无惧,堪称天下之楷模。这狩猎大会的魁首,非他莫属。” 众人都知王睿夺魁乃是实至名归,自无异议,当下纷纷点头赞同。郭鸿铭道:“至于后面的排名,并无实质意义,再说人数众多,一个个地读出来,可要累死我啦,还是算了吧。” 众人一阵哄笑。郭鸿铭又道:“如今敌势日益壮大,进犯之心昭然若揭,大家务须勤修苦练,将金凉国和烬国的狗贼赶出咱们的国土。为了节省大家的时间,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下面直接由各府衙机构挑选人员。被读到名字的,便站到那边的空地里,之后跟着宣读的部门走。参加大会所得的奖励,会随之分派到其任职的部门,由当值的部门发到个人手里。” 说罢退在一边。坛下早站着一群不同部门的代表,当即便有人走上高坛,开始宣读姓名。 最先选人的是军部。进入军部,大概率是要发配往边境前线的,风险最高,但相对应的奖励亦是分外馋人,况且百年来山河破碎,国人受尽了欺辱,对外情绪极为高涨,所以被军部点到名的人几乎没有拒不接受的。 军部挑完,接着是刑部。其中赫然便有濯风和范生天的名字。只是落实到具体职门,又有不同。濯风进的是证鉴部,范生天所属的却是狱监处。 两人被点完名后,就跟着各自的管事代表走了,沧海也没机会与他们打个招呼。随后又经过了两个部门挑人。轮到明侍的时候,其分属的斥候营叫到了沧海的名字。沧海走出人群,站到高坛下那片空地里,仍旧有些发愣,想道:“周前辈以前好像也是进过斥候营,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正感觉像在做梦一样,忽然台上人又叫了吴曲的名字,然后吴曲从人群里出来,直接走到了他身边,想是早就看见他了。沧海盯着吴曲发了会儿呆,不禁失笑起来,道:“没想到我们竟要在一起共事,有趣,有趣。” 吴曲道:“你可别老记着石桥的事就行。” 沧海道:“恁小桩事,记它作甚。”扭头一边张望,一边道:“风兄和生天已经跟刑部的人走了,不知子汝姑娘会去哪里?” 吴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沧海愕然道:“你笑什么?” 吴曲道:“她啊,自然是去天玑门了。” 沧海想了想,道:“她本来就是天玑门的人。” 吴曲道:“对啊,她是天玑门的大师姐,谁敢点她的名?” 沧海摸了摸脑门,有点糊涂,道:“既然她哪里都不去,参加狩猎大会却是为了什么?” 吴曲道:“天知道,大概就是想凑个热闹罢。天玑门又不受朝廷管辖,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沧海只好羡慕地苦笑。 正出神间,忽听得台上连叫了几声何小鱼。众人东张西望,并没看见有人答应,不由得窃窃私语。台上人又提高了音量道:“何小鱼,何小鱼在吗?何小鱼,听到名字的出来。” 依旧没有人出来。台上人摇了摇头,问旁边拿笔,在名单上划了一下,然后不再理会,继续喊下一个人的名字。 明侍组织庞大,旗下竟有七八个营部,到了巡卫营的时候,台上人第一个就叫道:“甄乐寅。” 沧海心中一凛。但见人群里一人快步走出,神态张扬,嘴角带笑,正是那在大会上一直跟自己过不去的甄乐寅。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章 玉溪青竹会佳人 沧海想起无端端跟他结的怨就脑壳疼,砸吧了两下嘴,问吴曲道:“巡卫营跟咱们斥候营打交道多吗?” 吴曲道:“据我所知,全城的人都得跟巡卫营打交道。” 沧海诧异道:“巡卫营权力这么大?” 吴曲道:“可不是嘛,我们每天过的城关,走的街道,都在巡卫营的权力范围,就连夜里敲锣的更夫,也是归巡卫营管的。不跟他们打交道行吗?” 沧海发了半天愣,等反应过来,不禁笑了,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甄乐寅朝他们瞥了一眼,嘴唇翕了翕,似作了什么话的口型,却不出声,料来不是什么好话,随后站到大队后面去了。 吴曲微微皱眉。沧海道:“罢啦,无论怎么着,这以后也算是同僚了,别跟他一般计较。” 台上人读完名单,便走下来,带着他们离开了广场。广场近出口的地方,有明侍各个营部的领路人在等候。然后侍卫营的分一堆,斥候营的分一堆,巡卫营的分一堆,七八堆人由各营领路人带着,分别前往不同的地方履职报到。 斥候营因职能特殊,并不在明侍本部,而是分离出去,位于中城外围。营部大厅设有报到处,新来的人都需填写个人卷宗,置入秘库,以资日后身份核查之用。卷宗写毕,每个人便能分发到铭有明侍字样的牌子,算是正式成为其中一员。 分管新人的斥候长叫做沈鉴毂,油头粉面,见人都是笑眯眯的,细细的眼睛里却总闪烁着市侩商贩般的精明世故。他拿着花名册点名,当点到吴曲的时候,语气里竟有股谄媚般的客气,大约是知道自己这位新来的下属是东城王儿子的缘故。 沧海对上司这番姿态颇有些惊讶。斥候专职探风,务必要求快、细、准,眼前这位沈斥候长看起来体型稍胖,动作迟缓,当真有事发生的时候,能不能反应得过来,倒是件值得探讨的事。 沈鉴毂点完名后,便懒洋洋地踱着步进里面去了,留下大家自行参观,美其名曰熟悉营部环境。还说,参观完了不用与他打招呼,直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明天准时过来当班即可。大有农家人放养家畜一样的风姿。 沧海有些好笑,不明白好端端的斥候营为何要管得这般松散,但大人既然放了话,作为新人不遵其言也说不过去,当下在营部闲逛了一番后,便直接打道回府。 吴曲骑飞行兽送他出了中城,因两人不同路,途中就把他放下了。沧海循着大概的方向,一路步行回住处。从斥候营至住处颇有些距离,心里琢磨着,以后须得弄个坐骑才行,要不然到营部当班极不方便。 回到住处,刚打开篱门,就听得屋里有人说话,声音清脆,竟是个女的,不由一怔。沧百重也已闻得他的脚步,道:“我们家小海回来啦。” 进了门,但见子汝正在与沧百重谈笑风生,说到得意处,沧百重哈哈大笑,两人竟似早已相熟一般,毫无生疏之感。沧海奇道:“咦,子汝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子汝侧着脸反问道:“我怎地就不能在这里?” 沧海挠头道:“啊,不是不能,我就是奇怪……” 沧百重骂道:“臭小子会不会说话,子汝姑娘等你大半天了,你一回来就问人家怎么在这里,像样么?” 沧海一头雾水道:“等我?什么事啊?” 沧百重也是蛮好奇地转向子汝道:“对啊,什么事?” 子汝脸色微赧,双手轻轻摆弄衣角,低头笑而不语。 沧百重一见这景象,头皮就炸了,敢情这话问得就忒不对头,马上瞪向儿子道:“什么什么什么事,没什么事就不能等你了吗?” 沧海道:“是你说的……” 沧百重打断他道:“你管我说什么干什么,你问人家姑娘去。” 沧海不满道:“我本来就是想问子汝姑娘,是你非要插嘴。” 沧百重道:“我是你爹,说两句又能怎么啦?你回来得正好,子汝送了我两坛好酒,忍了老半天了,又不好意思喝。你们出去说话罢,我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品酒。”说着当真从柜子上捧出一小酒坛,凑到坛口泥封处,深深吸着气去嗅。 沧海见他如痴如醉,没些礼数,显然馋虫被勾上了头,什么都不管了,道:“这酒是人家送的,你一个人独享不太好吧?” 子汝笑道:“不妨,叔叔若是喜欢,我那里多的是。” 沧百重心中直骂“笨小子”,道:“你看人家子汝都说了,这酒就是给我的,你不要妨碍我,快出去,快出去。”见他像木头一样不动,索性挥手赶人。 沧海只好悻悻地出门。子汝被人赶了出来,非但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笑盈盈的。沧海道:“子汝姑娘,你可别见怪,我老爸他生平最爱的就是陈酿好酒,一见了酒,难免有些失礼。” 子汝道:“这没什么啊,叔叔喜爱,我便亦欢喜。”朝附近流水潺潺的河荫小迳一指,道:“那里好美,我们去看看。” 林影幽幽,花花绿绿的鸟儿于枝叶间吟鸣雀跃,伴着溪水的叮咚声,说不出的舒爽。两人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路缓步游览,根须密垂的榕树林中,间或栽有一丛丛的油竹,扁叶如刀,翠绿欲滴,河风时而吹拂,送出一片沙沙的响。 沧海明明听父亲说她找自己有事,她却净顾着观鱼赏草,对于来意只字不提,疑惑道:“子汝姑娘,你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子汝白了他一眼,道:“来瞧瞧你住什么房子,不行吗?你看有花有水的,多漂亮。” 沧海愣了一下,道:“啊,房子还不错,不过是借宿别人的。说起来还没找到机会谢过主家呢。” 子汝笑出声来,道:“原来周合是这样跟你说的。” 沧海道:“他倒没有……咦,你怎么知道是周前辈给我找的住处?” 子汝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道:“我天玑门在皇城里一手遮天,遍布眼线,我又是大师姐,自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 沧海在周合口中得知天玑门在整个磐石国确实是地位独特,听她这么一说,竟也信了,道:“云皇对你们天玑门真是极好。不过子汝姑娘,周前辈比我们年长,又是我们明侍立过功勋的前辈,你直呼其名,似乎不太好。” 子汝道:“我是天玑门的大师姐,官大得很,叫他的名字有何不可?” 沧海摇头道:“总之不好。” 子汝傲娇地走了几步,道:“好罢,就听你的,周前辈就周前辈。”忽尔面色一整,扬眉道:“可是你也不好。” 沧海一呆,道:“怎么?” 子汝道:“你左一句子汝姑娘,右一句子汝姑娘,叫得这般口生,好像我们是第一天认识似的。” 沧海听她语气微有恼意,不由得诚恐惶恐,道:“子汝姑……你不喜欢别人这样叫,那我就直接叫你子汝好了。” 子汝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子汝……那还行吧。”对着他褶了下鼻子,道:“哼,呆子。” 沧海自小跟山莽野兽打交道,何曾与同龄女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何况面前这位又是那般地娇俏灵动,但见她似嗔似笑,眼波流动,霎时脸上一热,视线忙移了开去。 子汝忽尔轻轻一笑,道:“你还没到过我们天玑门罢,想去看看吗?”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玑门 天玑门地位超然,单凭不受朝廷管辖这一点,就独有一份神秘感,沧海少年心性,自免不了好奇探窥之欲,听她肯带自己去,顿时来了兴致,道:“那敢情好,我正想见识一下道长的门风。” 子汝微微一笑,朝空打了个唿哨。须臾之后,云层间有清鸣声应起,一只彩色的大鸟俯冲而下,绕着两人盘旋了数圈,这才落在面前。但见它毛色光滑,七彩变幻,长长的尾羽如柳絮般随风飘荡,双眼清澈深邃,犹如会说话一般,极具灵气。沧海赞叹不已,道:“这像是凤凰?” 子汝道:“是九翊战凰,名叫噍儿,从小就跟着我啦。” 沧海道:“果然是英姿挺拔,就是起的名字怪了些。” 子汝道:“你听它的叫声,不就是噍噍噍这样子么,而且贪吃得很,什么东西都是一口吞掉,所以叫噍儿。”摸了摸那毛绒顺腻的脑袋,那大鸟果然噍噍噍叫了几声,以作回应。 沧海道:“不愧是大师姐,连坐骑都特别威风。” 子汝甚是得意,轻轻纵身坐上鸟背,道:“走吧。” 沧海也跳了上去。那九翊战凰比不上红鸢个头大,但背沿细长,身姿轻柔,倒天生适合女子坐骑。又闻得子汝身上淡淡的幽香,沁人心扉,不由得心神为之一荡。感受到那一霎间的意乱,心底猛惊了一下,暗叫惭愧:“沧海啊沧海,子汝姑娘好心好意帮你,你怎能生出这等乱七八糟的念头,该死。” 子汝听得背后有些异动,问道:“怎么了?” 沧海支支吾吾地道:“没……没事。” 子汝道:“坐好啦,噍儿可不喜欢别人在它背上捣乱。噍儿,走。” 噍儿一声长鸣,振翅飞起。沧海原以为要花不少时间,谁料噍儿几次滑翔之后,刚刚出了那片偏僻的宅区,子汝就指着前面道:“那边就是了。” 但见好大一片庄园,山石流泉环绕之间,青瓦琉台,阳亭飞阁,或隐或现,几似世外仙境。边上一座拱形玉色门高大恢宏,顶部云雾层掩,形如天门一般,尤为引人注目。更奇的是,庄园境内情景分作四色,一色烟雨迷蒙,万象更新;一色浓翠欲流,生机勃勃;一色枯黄萧瑟,遍地秃枝;一色白霜囤积,截水成冰。 沧海啧啧称奇。子汝道:“此四景,一色为春,一色为夏,一色为秋,一色为冬,通合四季之道,其中又蕴含了二十四个节气,如时光圆盘,流转变换。你看着现在这块是夏,过些天就树叶纷落变成秋了,而秋的那边,也会随之为白霜所覆盖。” 沧海叹道:“彷如自成一方天地,道长的手段,真是鬼神莫测。” 子汝有意带他从头看起,于是降落到入口那道玉色拱形大门前。守门弟子见了,纷纷喊大师姐好。子汝心情甚佳,背起双手,装得老成持重地点头道:“嗯,你们今天的站姿不错,又有礼貌,明天可以到藏书阁多看一个时辰。” 几个守门弟子大喜,忙不迭地道谢。子汝带着沧海进去。走出一段路后,沧海还回头看了一眼,见那几名弟子仍喜不自胜,道:“为何他们听到能进藏书阁就这般欢喜?” 子汝道:“藏书阁里都是我师父在外游历搜罗回来的各种奥文秘经,供师兄弟们翻阅修炼,帮助极大。但师父怕有些人贪多必失,急于求成,反而不利于修炼,便定下规矩,每人每天进入藏书阁的时间是有限制的。偶尔给多一点时间,权当是奖励。” 沧海接口道:“至于给不给嘛,自然是大师姐说了算。对吗?” 子汝神气起来,道:“那还用说。师父见我办事稳重,责任心又强,藏书阁交给我是一百个放心。” 沧海仿佛一眼看穿,道:“只怕是见你平日里就惰于翻书,断不会贪多,才交给你的吧。” 子汝嘻嘻一笑,不置可否。两人顺繁花似锦的林荫大道直入,不时有人经过认出这位师门的小师妹,却恭恭敬敬地喊起大师姐。子汝倒是乐享其中。 走到夏景与秋景的交汇处,有一条空隙的边界线透往远处,界线尽头的地面有圆镜似的东西凸出来,沧海道:“那是什么?” 子汝道:“那是皇城上空覆尘罩的枢纽所在。覆尘罩夜以继日地运作,需要巨大的能量来维持,那东西就是用来传送能量的,共有二十四个,分别对应的是一年中的二十四节气。” 沧海道:“所以覆尘罩是开是关,全由你们天玑门决定。” 子汝道:“正是。分散在皇城各处的那些收集天地能量的阵法只有本门弟子懂得其运作原理,自然只能交给我们管控。” 夜色渐浓,两人并肩漫步,由夏景走过秋景,又由秋景走过冬景,地上一对影子紧紧相挨,油然而生出一股旖旎之情。 沧海愈看愈是心折,道:“如此奇境,与我住的地方相距不过数里,我竟也不知。” 子汝道:“你那住处本来就是属于天玑门,有什么好奇怪的。” 沧海一呆,道:“属于天玑门?” 子汝笑了笑,并不接话,忽然绕着他转了几圈,若有所思。 沧海还以为身上粘了什么东西,反手摸了几把,道:“怎么了?” 子汝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沧海还没开口问是什么地方,就被她拉着钻进了旁边结霜的树丛中。但觉她温软的手掌滑腻如玉,柔若无骨,不由得一颗心怦怦乱跳。子汝在树隙小径间东钻一下,西钻一下,突然眼前一亮,雪地里出现了一幢堡垒似的楼阁。 门口并无人把守,进去以后也是空荡荡的,除了一些桌椅,什么都没有,但又有烛灯在燃烧。沧海正自奇怪,子汝带着他直往二楼台阶上去。在一楼和二楼之间,有个佝偻的身影缩在墙边,一动不动,像是在打盹。沧海吓了一跳。却见那人影听得声响,猛地睁开眼睛,朝他们剜了一眼,凶光毕露。那人长着一副干瘪丑陋的脸,原来是个老婆婆。 子汝像是跟她很熟识了,轻轻叫道:“初原婆婆,我又来啦。” 初原婆婆不声不响,只目光在沧海身上扫了扫,便重新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两人从她身边经过,走上二楼。 二楼大厅甚是空落,只有中间竖起一条短柱,短柱尾端有个圆形的凹槽。沧海东张西望,疑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子汝道:“观命的地方。” 沧海怔道:“观命?” 子汝从怀里掏出一颗亮晶晶的水晶球,正是那定神珠,轻轻放在那短柱的凹槽里,球与槽两相契合,竟似量身订造的一般。猛地嗡嗡声响,定神珠华光乍起,在空中投射出一面镜子的轮廓。镜面颇大,只是朦朦胧胧的,仿佛一片烟雾也似,什么都照不清楚。 沧海惊奇道:“这是……” 子汝道:“上次给你算命,定神珠模棱两可的,算出来的结果不明不白,一半靠我的猜测。而这雾里看花明月镜是定神珠的母体,所观相出来的东西断不会出错。沧海哥哥,我想再给你算一次。”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雾里看花明月镜 沧海凝视那雾里看花明月镜良久,镜面浑浊不清,絪缊不散,确实渗透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道:“为什么?” 子汝道:“因为这对我很重要。” 沧海道:“你曾说我是天锁之命,注定一生无法修炼,而我修炼得却好端端的,可见那纯属无稽之谈,何必再为此浪费心神。” 子汝道:“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多算一次。上回定神珠对你失效,并没有明确显示你就是天锁之命,我只是根据师父所教的情状加以猜测而已。”抬手作势触摸镜面,道:“但是雾里看花明月镜,从不出错。” 沧海皱眉道:“你真的信这个?” 子汝微微叹气,眼中的神采忽尔黯淡下来,道:“不信又能怎地?” 沧海见她突然像是满腹心事,与平常俏皮的性子大相径庭,不禁颇感疑惑。子汝就地坐下,幽幽地道:“从出生到现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无一不被明月镜所预中,即便我再不愿意相信,又怎拗得过那冥冥天意。” 沧海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道:“所有的事情被预测到,怎么可能?” 子汝顿了一顿,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道:“我一出生就被明月镜算出命中带劫,师父说天意难违,决非人力所能左右,若强行逆改,只怕后果会变得更加严重。是以十几年来,师父都将我收在宗门里好生护养,以免触犯禁忌,激发了那命中的劫数。小时候我是不信的,又调皮捣乱,喜欢和大人说的对着干,结果每逢大事的关节,都与明月镜的种种预言不谋而合,一次又一次,后来巧合得连我自己都怕了。还好那时候调皮归调皮,最重要的那个禁忌并没有被冒犯到,否则你现在还能不能见到我都难说着呢。” 沧海道:“你所说的禁忌,到底是什么?” 子汝现出了罕见的戚茫之色,道:“禁忌……他们只说,有一件事我绝对不能做,否则……否则很多人都会因此而死。至于为什么会死,谁也不知道,但明月镜确实就是这样预言的。” 沧海不以为然道:“人一生的选择有千万种,不同的选择,事情的发展自然也不一样,这么多的可能性,就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如何选择,又岂有能提前预知未来的道理。我不觉得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子汝道:“我当然希望你说的是对的,可是……可是我真的害怕极了。沧海哥哥,这些年我过得好累。” 沧海见她泪光闪烁,楚楚可怜,没想到她外表开朗,却从小背负了这样像诅咒一样的重担,心下也自悯然,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天命之说,纯属渺茫,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就好了,该怎样活就怎样活。” 子汝摇头道:“不成的。我师父博古通今,占星卜卦之术更是堪称通达寰宇,连他都这么认为,那肯定错不了。” 沧海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补救么?” 子汝拭了下泪痕,随即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他,道:“或许有的。” 沧海喜道:“是什么?” 子汝道:“一年前,因为皇……皇子认亲的事情,朝廷乱得不可开交,大臣们天天在殿上吵架,互相攻讦不已。天玑门向来与朝廷分离,不理政事。但那段时间许多朝臣却登门拜访,明为咨求师父意见,实际上是希望师父对自己的立场有一个清晰的表态。师父一开始也是客客气气的,无奈那些拜访的人来得十分频繁,师父不胜其烦,索性借口闭关,不再见客。那几天他就是把自己关在了这里,与雾里看花明月镜相伴度过的。” “过了几天,他老人家突然出关,说要外出游历。我瞧他霁然有喜色,不知他是不是又想通了什么高超的术法。但他却把门下管事的师兄弟们都叫了去,耐心交代了许多事情。他以往外出,都是自去自回,常常喝着茶或散着步突然就不见了人,从不会如那般郑重其事地交代事情。何况近年来磐石国处于多事之秋,选择这个时间点去游历,一旦外敌进犯,天玑门少了主心骨,岂非大大不妙,所以大家都觉得不对劲,特意问了他。师父说,他这一去,是要办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得多,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就算离开个十年八载的也不无可能。” 沧海奇道:“什么事情啊?难道能比国家的生死存亡还重要?” 子汝道:“不知道啊,师父他没说。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从这雾里看花明月镜中看到了什么,因为他临走之前,还跟我说了一件事情。” 沧海道:“什么事情?啊,莫非就是关于你那命劫的补救办法?” 子汝道:“对,正是如此。师父说,天命虽不可违,但如果我能遇上一个被天地所遗弃的人,或许还能有一线转机。” 沧海不由得怔住,略微失神了一会儿,问道:“所谓被天地遗弃的人,可是你说的那天锁之命?” 子汝:“是啊,天锁之命,乃是命格生来就被封锁,致使无法吸收天地所诞生的灵气,也就无法进行修炼,只能是废人一个,是那种连上天都遗弃的人。” 沧海道:“为何一定要是天锁之命?” 子汝道:“关于这一点,师父依然没有明言,只说天机不可泄露,但这是他从明月镜中得到的讯息,那就一定不会有错。”抓住他的手紧了紧,仰起头,满脸希冀,道:“所以我必须确认,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天锁之命。” 沧海面向着明月镜,仍然半信半疑,道:“这个东西,当真能预测未来?”心想:“当年道长与巫前辈打赌,莫非凭借的就是这面镜子的能力?” 子汝摇头道:“不,雾里看花明月镜并不能直接预测未来,它只是会对现有的物事映射出某种提示,然后师父再根据提示,以卜卦术算出结果。” 沧海道:“这么说也没什么了不起,最后不还得靠道长的占卜术嘛。” 子汝道:“话不能这么说。这就跟你们明侍破案子一样,如果一个案子没有任何线索,又焉能推理论断,获知结果?好比一块石头,想要知道它的重量,自然得先找一把秤来。而且这雾里看花明月镜来历不凡,乃是当年师父连同预世书一起带回来的东西,据说是预世书的相伴之物。” 沧海心中一惊。那预世书神秘异常,古而有之,千万年来为天下人共逐,跟这样的稀世之宝共存在一起的东西,自也是非同小可。重新细细打量那雾里看花明月镜,道:“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这明月镜是否真的有这么神奇。”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三章 抱 子汝喜道:“你答应啦?” 沧海走到明月镜正前方,说道:“来吧,但愿你是对的。” 子汝微微颔首,当下二指点出,将灵力注入定神珠里。定神珠光芒大盛,投射出来的明月镜边角分明,愈发显得凝实。镜中那片如烟如雾的气息纠结扭曲,犹如一个浑浊不堪的水潭,隐隐然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随着源源不断的灵力灌注,明月镜里仿佛再也装不下了,丝丝烟雾竟溢出镜框,缭绕着向沧海伸递过去。沧海甫与之接触,便觉一股极其奇怪的气息直透心关,说不出是舒适还是难受,又似兼而有之。那烟雾越溢越多,滚滚缠绕,渐渐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什么都看不见了。 肌肤上宛如有水流过,将全身每一个毛孔洗涤得干干净净的。沧海恍惚地感觉到,冥冥之中,似乎自己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躯体的每一寸骨肉和血脉都被人窥探了去。那是一种极玄妙的力量,玄妙到让他有种毛骨悚然被人看光光的感觉。 但是在下一刻,他忽然发现了有些不对劲。 平常被困在丹田深处的那道通神奥义的意识,竟莫名地安静了下来。 自从被巫空名以阵法禁锢住了之后,那道意识虽然再也无法对他进行侵扰,却常常会透露出愤怒的情绪,时时挣扎不止。此刻在那雾里看花明月镜的探视下,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隐藏在那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动也不动。 沧海大奇,心道:“巫前辈曾说这道意识的主人非同一般,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他恐怕也远远不是对手,但为何见了这雾里看花明月镜却害怕成这个样子?” 凝神到丹田里去检视,只见那道意识安安静静,如老僧入定,七情皆无,六欲尽休,无声无息,倘非专意寻找,定然极难发见它的存在。沧海竟没有感受到它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转念想道:“不对,看样子它并不是害怕,而似乎只是单纯不想让明月镜检视到它的存在而已。” 明月镜的气息一扫而过,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忽略掉了它,不久缭绕的烟雾抽身而去,缩回了镜面之中。沧海睁开眼来,见子汝神色有些欢喜,又有些茫然,问道:“怎么样,算出来了吗?” 子汝迟疑道:“算是算出来了。” 沧海笑道:“应该不是那劳什子天锁之命了吧?” 子汝道:“不,依据明月镜的显示,你确实是天锁之命。” 沧海愣住了,道:“怎么会?” 子汝沉吟片刻,道:“明月镜这次测算出来的结果十分明确。但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身为天锁之命的你,却仍可以进行修炼。” 沧海道:“或许天锁之命是被前人夸大了,徒有虚名而已。” 子汝道:“若是别人说的,那就未必信得。但我师父是何等样人,他不可能会弄错。我是在想,师父他所言的有机会破解我的命劫,其中的意思,莫非指的就是这个?” 沧海道:“你问我,那可什么也问不着。” 子汝想想也是,自言自语道:“你当然不知道了。师父说我如果遇上了天锁之命的人,就有机会解除命劫,现在我遇到你了,却该用什么具体的方法去解除呢?” 沧海道:“直接问你师父不就好啦。” 子汝道:“唉,你以为我不想么?他这次出走,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早知道这么快就能遇上天锁之命,说什么我也要缠着他,拖延个一年半载的再让他出去。对了,你说我师父给了你一个天玑门的符卦,拿来给我瞧瞧,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玄机。”说着手掌一摊,伸到面前。 沧海道:“符卦我留在玉衡殿里啦。” 子汝蹙眉道:“我不信。”记得那符卦是在他后腰间,当即右手绕到后面去摸。 沧海下意识地出手格挡,侧里一带。子汝不意他会动手,脚下打了个趔趄,朝前倾去。沧海这才反应过来,叫声啊哟,忙拦腰把她抱住。 子汝花容失色,十指搭在他肩膀,本欲把他推开,却觉双手全然没了力气,嘤的一声,跌进他怀里。沧海软玉在怀,一时间不由得呆住。 子汝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彼此间呼吸可闻,连对方的心跳亦是感受得异常清晰,吹气如兰中,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沧海脸上似火烧一样,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呜呜呜的吹号声。 两人一惊分开,互相看了看,一个低下头,一个扭过头,刚才那旖旎之情仍在心里久久不散。这时那呜呜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沧海道:“这是什么声音?” 子汝道:“像是戒严的螺号,这倒是罕见。可能是城里出了什么事,咱们出去问问。”脸红红地向他飞快瞥了一眼,低头走了出去。 初原婆婆就当没看见他们一样,蜷在角落里像是睡着了。两人又三钻两钻出了大路,正遇见有两名弟子匆匆忙忙地奔跑。子汝拉住一人问道:“发生什么事啦?” 那弟子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街上死人了。” 子汝道:“死人很正常啊,干嘛赶得这么急,还把戒严的螺号都吹起了。” 那弟子道:“是西城王下的戒严令,具体的我也正想赶去打听个明白。” 子汝诧异道:“西城王下的令?哪个地方死的人?” 那弟子丢下一句“濮鹤街”就匆匆继续赶路走了。 子汝来了兴致,朝天打个唿哨,片刻后噍儿便从天而降。两人骑着噍儿,乘着夜空,直往濮鹤街而去。 远远地看见濮鹤街灯火通明,人影幢幢。许多侍卫装束的人团团围住了一栋客栈模样的楼阁。子汝轻拍噍儿颈脖,直接落在那客栈的内院里。几名侍卫见状,急奔上前,拔刀相向,斥道:“此地正在办案,不相关人等统统出去。” 子汝道:“怎么了啊,我就想凑近点儿看看。” 一名侍卫道:“大胆,凶案现场,岂容你乱来。兄弟们,把这两人拿下。” 几名侍卫正欲一拥而上,沧海忽然看到不远处詹费的身影,当即大声招呼。詹费听见,走了过来,向那几人抱拳道:“各位兄弟,这两位是自己人,海涵,海涵。” 那几名侍卫回了一礼,当下不再理会,转身离去。沧海道:“亏得詹大哥的面子,沧海在此谢过。” 子汝嘟嘴道:“哼,天玑门大师姐难道就没有面子了?” 沧海苦笑。 子汝张望道:“不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啦?” 詹费道:“杀人案件。” 子汝道:“杀人案件有什么稀奇,大惊小怪的还要戒严。” 詹费道:“杀人当然不稀奇,只是死法有些奇怪。”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四章 神秘死亡 子汝兴趣满满道:“怎么个奇怪法啊?” 詹费倒也知道她的身份,道:“天玑门专治邪秽,正巧可以帮忙看一下,两位随我来。” 两人好奇地跟着他进入客栈,但见正厅地板上一字躺排开三具尸首。詹费道:“死者都是这里的宿客,其中有一个押交的房钱扣光了,却不见人出来退房,掌柜的进去一看,人已经死了。此后逐一排查,竟然发现死了三家房客。” 沧海走近去看,死者乃两男一女,都是些少年人,道:“嗯?这人我好像见过。” 詹费道:“几个死者都参加过狩猎大会,你说的这个也核实过了,叫何小鱼。听说当时斥候营也想要他的,不料他竟死在了客栈里,否则他现在就跟你一起共事了。” 沧海点了点头,见那三人肤色各异,有的已起尸斑,有的尚未僵硬,道:“好像不是在同一时间死的。” 詹费道:“对,据仵作检验,这三人的死亡时间大约各间隔了一天,最早的在三天前,最迟的是在今晚,估摸着距现在还没超过一个时辰。” 子汝若有所思道:“三天前,正好是狩猎大会结束的时候。” 詹费道:“不错。” 沧海道:“死因是什么?” 詹费把何小鱼的衣服拨开,但见脖子上有道黑色的痕迹,像是被生生勒死的。然后整具尸体翻过来,背部肌肤上呈现出一大块人形的黑影,乍看上去,便如有个人影趴在他背上一般。 沧海悚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詹费道:“应该是一个人。” 沧海道:“人也不会留下这样的黑印。” 詹费道:“正常人确实不会,所以这人的形态有点奇怪。我们本来以为是凶手杀人时偶然的姿势巧合所造成,但显然不是。”把另外两具尸体的衣裳也一一解开,翻转,背部也是呈现有一模一样的人形黑印。然后看向子汝,似在征求她的意见。 子汝凝视片刻,微微摇头道:“恐怕不止勒死这么简单。” 詹费露出一丝赞许,道:“西城王也是这般说法。” 子汝道:“西王叔叔也来过了?” 詹费道:“对,他就是觉得这死法不寻常,才下令发的戒严令。” 沧海有点摸不着头脑,道:“虽然身上的黑印确实挺古怪,但也不至于下戒严令吧。” 詹费道:“这次你可看走眼啦,让西城王下戒严令的不是黑印,而是他真正的死因。” 沧海眯起眼打量尸体,道:“真正的死因?如果不是被勒窒息,那是什么?” 詹费道:“这几个人的死因十分隐蔽,就连我们侍卫营一开始也没看出来。若非西城王亲自出阵,恐怕直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蹲下去用力将何小鱼的牙齿撬开,道:“你们看。” 只见何小鱼舌头萎缩,往里倒卷,如同潮退之后耷拉的水草,喉道堵塞,仅露出一个小小的孔。沿着狭窄的孔洞看进去,喉壁上布满了黑色的血丝。沧海道:“这是中了毒?” 詹费道:“不,这不是毒,而是被人夺走了生气。他们身上的黑印便是生气外泄所遗留的痕迹。” 沧海惊道:“生气也可以夺走?” 詹费道:“当然可以。你还记得在云霞镇发生的那个案件吗?那个叫黑土的金凉国妖人运用血屠功吸人精血,死者皆剩下一副皮囊。如今这几个人的死法虽不一样,却殊途同归,只不过上次吸的是血肉,这次吸的是生气罢了。”他跟张侍卫情同手足,想起其死于黑土之手,仍不由得眼眶湿润。 血屠功之残忍,沧海自是十分清楚,道:“你说这是血屠功?” 詹费道:“即便不是,也是类似这样的功法。” 沧海紧张起来,道:“这么说,皇城里有金凉国的人潜了进来。” 詹费道:“极有可能。所以西城王马上下发了戒严令。其他几个城域亦互相呼应,现在应该是已经全城戒严了。西城王说,凶手修为不低,如今不知藏在了皇城里哪个角落里,尤其是那些偏僻的居处,大家务必要小心谨慎,一旦发现敌踪,立即上报,尽量避免打草惊蛇。街上各处都得加派人手巡查。唉,看来这段时间咱们侍卫营和巡卫营有得忙啦。” 沧海喃喃道:“偏僻的居处?”想起父亲独自留在房子里,心中关切,当即向两人道别,飞步赶回住处。 沧百重喝了子汝送的酒,倒在床上正呼呼大睡。沧海见状,心里一块大石头方才落地。 翌日回到斥候营,个个都在谈论何小鱼等人神秘死亡的事件,街上百姓间传得更是极其玄乎,毕竟全城戒严可不是开玩笑的。显然死者那种诡异的死法,业已给皇城蒙上了一层阴影。 沈鉴毂给属下的斥候们一个个地分派任务,对不同的人分派的任务也是有轻有重,比如吴曲拿到的任务就跟逛街差不多。分到最后,仅剩下沧海,沈鉴毂却不分了,背起双手转身就走。沧海追着问道:“斥候长,我的任务呢?” 沈鉴毂微微一愕,侧头想了半天,道:“你新来乍到,许多规矩还不懂,得先培训培训,学习一下斥候的专业技能,比如行动暗语手势什么的。这么着,你到后勤营房问老侯要几本斥候手册,先通读一下,好吧。” 沧海疑惑道:“新来的不止我一个,为何他们不用培训?” 沈鉴毂摇手道:“他们不一样,他们在地方上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方面的经验。像吴曲那般,贵为西城的小王爷,从小对各个衙部就熟,根本不需要教。” 沧海无奈,只好去后勤要书。这一天便在营房后的长廊里与书度过。那些手册书写的不外是斥候的起源发展什么的,中间还穿插着若干经典事例,用以说明斥候在外交战争中的重要性,其实看不看也无甚大碍。但既然沈鉴毂有话在先,沧海也只得打起精神细细地看下去。 下午的时候,忽然看见沈鉴毂陪着飘雪经过长廊,沧海问了声好。飘雪不意在这地方与他重逢,颇有些意外,又见他捧着手册书读得不亦乐乎,便夸他勤学。沧海苦笑不已。双方略寒暄了几句,飘雪便与沈鉴毂离去。依稀听得他们在谈论审问什么的,沧海也不在意。 卸班之后回家,却看见院里有一只飞行兽在趴着闭目养神,进了屋,只见又是子汝在陪着父亲说话,叽叽咯咯,逗得沧百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心想这姑娘还真的是闲,张望了一圈,并无其他人,问道:“外面那飞行兽是谁的?” 沧百重道:“子汝见你当班不方便,那是送给你的坐骑。” 沧海一怔,道:“送给我的坐骑?”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五章 磐石国的难处 沧百重道:“是啊,你身为斥候,必定要到处跑动,有个坐骑会方便许多。” 沧海甚是感动,而且坐骑确实是自己目前所需,当下更不拒绝,对子汝道:“谢啦。飞行兽就当我买下来了,钱先欠着,等我发了俸禄再还给你。” 子汝眼望别处,道:“哼,就你那点俸禄,只怕你干两三年都买不起。” 沧海道:“对了,你今天怎么又过来啦?” 子汝脸上一红,道:“如今全城戒严,在街上到处都要受询,无趣得很。我刚好逛到这附近,就顺道过来看一下叔叔酒喝完了没有。叔叔,下次我再带几坛酒来给你。” 沧百重笑道:“甚好,甚好,你那酒真的是世间罕有的佳酿,就怕把我的馋虫勾起来了,却再也喝不到,那可是百爪挠心,捉急死人。” 子汝道:“叔叔爱喝,多少都有。” 沧百重心情大悦,连声叫好。沧海道:“你天玑门的事情不用管么?” 子汝恼道:“管不管是我的事,与你何干?你若是不喜欢我来,那我不来便是。”说着起身就走。 沧海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上前挽留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子汝脚步微顿,道:“哼,我走啦。” 沧海一时气滞,不知如何开口。子汝一步踏出门口,忽然闻得外面有数只飞行兽交互嘶鸣,黑影降处,落地成风。几个人从飞行兽背上跳下,大喊沧海的名字。 沧海出门一看,原来是濯风、吴曲和范生天一起到来。几人见了子汝,都是大觉意外,吴曲道:“咦,子汝妹妹怎么也在这里?” 子汝没好气地道:“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在这里怎么啦,就许你们在这里?” 吴曲笑道:“我倒是忘了,这里是天玑门的地头。子汝妹妹近水楼台,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子汝道:“知道就好。你们来做什么?” 濯风大步走进屋里,把手里提的东西往桌上一放,原来都是些酒和肉,道:“近来全城戒严,令人闷气得紧,大伙儿听说沧海兄弟住的地方不错,清静幽雅,便沽了些酒菜来借地皮解解闷。” 沧百重伸长脖子一看,有烧鸡,有卤肉,直咽口水道:“来得好,我正愁没个机会解荤。”老实不客气,扯下一只鸡腿便吃。 当下几人围在一起,吃吃喝喝,大快朵颐,谈天说地。除去沧百重为老不尊,其余人等年龄相近,志趣颇有相投之处,这一顿吃喝得甚是尽兴。只是席间子汝对沧海多有亲近,范生天见了未免神情有些悻悻。 说起狩猎大会之后,皇城又起诡死风波,众人皆心存忧虑。沧海道:“自我来到皇城,便见不断有大事频生。皇城里一直都这么多事吗?” 濯风道:“以前就算偶有冲突,也多为内事,像这般事事与外敌勾连的,却是少见。” 沧海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却从不见我皇露面。云皇倒是颇为深居简出。” 濯风笑道:“你对我们的皇公然置评,有失礼节,小心侍卫营拿你是问。”顿了一顿,续道:“云皇这段时间不在皇城,大小事务,皆由几位王商议定夺。否则二皇子睿兄恢复祖姓这样的大事,主上岂有不出面的道理。” 沧海道:“我只是仰慕云皇主上的英风,想一睹圣面罢了。原来竟不在城里。” 濯风叹气道:“近年来金凉国培养出了许多高手,边境大军又在蠢蠢欲动,若再联结烬国发起战乱,云皇实难支撑。所以这几年到处奔走,务须示好毗邻的其他各国,希望能求得援手,共抗金烬。唉,我父亲总说,可惜自己天赋不够,这么多年停留在王级无法突破,倘若磐石国能再多出一位皇,也不至于所有的压力都由主上独自去扛。金凉国即便是觊觎我磐石国土,亦须忌惮三分,绝不敢像如今这般狂妄放肆。” 沧海道:“云皇以国君之躯,却要四处奔波低下头去求别人的援助,可真难为他了。” 濯风道:“是啊,为了磐石国,主上是全然不顾自己一国之君的体面。而也正因此,才更值得天下百姓去拥戴他。磐石国有一位这样的主上,幸何如之。” 众皆点头称是。濯风对时事颇有了解,就着酒肉侃侃而谈,给大家剖析形势。便连沧百重也听得入了神。原来周边各国中,除去金凉国和烬国两大敌,剩下的有幽鬼国、乌蓝国和蛮族。蛮族本身就是一盘散沙,自不必说,幽鬼国和乌蓝国云皇却是亲自作使到访过的。乌蓝国世代中立,不参与战事,不倾向任何一方,与金凉国和烬国更无恩怨,其君主屡次婉拒,那也是不用想了。只有幽鬼国与烬国之间历有边界纷争,尚存拉拢结盟的可能性。然而幽鬼国一直含糊其辞,既没说帮,也没说不帮,光吊着人心在不停地向磐石国要好处,令人十分头疼。云皇在他们身上着实花费了不少精力和唇舌,却至今没有得到出兵互援的承诺。 沧海忿忿道:“这幽鬼国可有点过分了。” 濯风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周边有利害干系的皇国中,只有他们可以给予我们助力。何况他们跟烬国亦有恩怨,此乃其一。而我国一旦沦陷,东边的金凉国兵锋所指,下一个必定就是他们。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们不会不懂。这是其二。” 沧海道:“明知会受牵连,还涎着脸要各种好处,吃相属实难看。” 濯风道:“谁又会嫌好处少呢?” 众人畅谈国事,直至亥时方才散去。第二天沧海回到斥候营,沈鉴毂仍是让他看书。捧着书呆坐在长廊间,不时有人经过,交头接耳。沧海好奇问个端的,那人道:“昨晚东城那边又有人被吸掉魂死啦,你不知道么。” 沧海呆了呆,欲待问个详细,那人早已走得远了。想起之前云霞镇的连环案件,与现在何其相似,沧海心里直打鼓。 果然此后数天,每天都会听到城中有人惨死的消息,而且凶手下手,渐渐地不分白日昼夜,巡卫营和侍卫营满城搜捕,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搜着。那凶手就像是空气一般,看不见摸不着,但又不断有人以同样的形式死去。皇城里一时人心惶惶。 眨眼间沧海进入斥候营已经有七八天了,那几本手册书都已经快翻烂掉,沈鉴毂依旧对他出任务之事只字不提,沧海好生郁闷,又担心那凶手神出鬼没的,父亲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幸好子汝每天都会去给沧百重作陪,令人安心不少。 这天晚上,子汝回天玑门,沧海步行送了一程,自己返途沿着河边行走的时候,突见前面竹林下恍恍惚惚站着一个人影。他第一时间想到近来的连环诡死事件,心里打了个咯噔,驻足问道:“谁在那里?”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打架 那人影摇晃了几下,迈步走出,夜色下看得分明,原来竟是范生天。 沧海松了口气,笑道:“范兄何以不声不响地藏在那里,可吓死我了。” 范生天打了个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熏得沧海直皱眉,道:“范兄怎地提前喝了酒,却不叫上我一起,这可不够意思。” 范生天脚步虚浮,显然已有三分醉意,身上的花白长衫扒拉开来,袒胸露乳,目露凶狠之色,指着他道:“你,来跟我打一场。” 沧海为之愕然,见他趔趔趄趄,便伸手去扶,一边道:“范兄你喝醉啦。” 范生天支肘一把挣开,叫道:“我没醉!” 沧海道:“你我无冤无仇,有什么好打的,别闹。” 范生天道:“我不管,我今天就是想揍你。” 沧海苦笑摇头,攀着他的肩膀道:“走,去我家休息一下。” 范生天忽地扭臂拗腰,伸脚横闩,砰的一声,把他狠狠摔了一个筋斗。沧海脑袋还在发懵,范生天抬脚便踩,急着地滚开,叫道:“范兄,你干什么!” 范生天双目圆瞪,提着钵大的拳头,扑上去就是一顿乱打。忙乱中沧海吃了不少拳头,晕晕乎乎地眼冒金星,心头亦是火起,飞起腿把他踹倒,怒道:“你发什么疯!” 范生天气呼呼地道:“对,我就是发了疯。”和身而上,对准他又是一串爆锤。沧海骂他不动,又被他胡搅蛮缠,脱身不得,忍不住就跟他互殴起来。 两人不用术法,光使拳脚在林间乒乒乓乓地互揍,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烂了。斗到分际,沧海一手锁住他的上臂,一手扯住他的衣领,使了个大螺旋侧翻,咚地一声,银水飞溅,把他甩进了河里。 范生天被清凉的河水一浸,醉意顿时消去大半,湿淋淋地露出脑袋,表情又是迷茫又是恼怒。沧海骂道:“现在醒了吗?” 范生天站在齐胸的河水里发了会儿呆,呸地吐了一口掺血的口水,道:“你好好做你的斥候就是了,干嘛天天缠着她?” 沧海摸不着头脑,道:“缠着他?你说谁啊?” 范生天道:“别给我装傻。她给你送酒送坐骑送房子,你倒好,一概不拒。你以为你是谁啊,她送什么你都敢接下来。” 沧海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道:“啊,你是在说子汝么?这段时间全城戒严,她嫌上街麻烦,是经常会就近到这里来找我老爸唠嗑。不过,你说她送房子是什么意思?” 范生天怒道:“这里是天玑门的地头,不是她送的,你能有这么好的地方住吗?你一个大山里来的人,心里难道就没有个掂量?” 沧海呆住了,喃喃道:“这个住地是子汝安排的?我不知道啊。我初来乍到,她为何对我这么好?” 范生天恨恨地道:“我劝你离她远点,省得自找不痛快。”伸手扯下身上的破烂衣裳,往水面一甩,那花白衣布顺着河水翻翻扭扭地流向远处。 沧海心想:“范兄对子汝一往情深,大约是看子汝与我走得近了些,心里不痛快,方才来找我的麻烦。唉,他们青梅竹马,感情自然是不一样的,却也难怪。” 欲待说几句歉意话,范生天跳上岸来,恼意未消,大力拍了两掌栏杆,嚷道:“子汝,子汝,叫得倒是亲热。哼,她是何等样人,岂是你配得起的?”光着臂膀转身离去,一路嘟嘟囔囔地隐没在树林间。 沧海无端端跟他打了一架,心情也是郁闷难当。次日回到斥候营,沈鉴毂仍是不派任务给他,仿佛他就是一根遗弃在杂物房的废柴。沧海忍不住质问,说自己手册书都快能背诵下来了,却至今不曾执行过一个任务,情何以堪。沈鉴毂显得有些尴尬,又有些为难。恰巧飘雪过来斥候营借人,见沧海有空闲,又清楚他的本事,便想把他要了去。 沈鉴毂因上头明示要给予沧海特殊照顾,又不能让他知道,一直以来,也是有苦说不出,偏生沧海还对自己的闲职不满,天天闹着要出任务,沈鉴毂正为此烦心呢。飘雪这么一说,正中其下怀,心想这是侍卫营让他出任务,可不关斥候营的事,此去无论好歹,都由侍卫营担待着,怪不到自己头上来。再者还解决了沧海这小子闹着出任务的问题,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但表面上还得装出为难的样子,道:“沧海慧根深藏,是我斥候营要着力培养的人才,一般任务还轮不到他。飘侍卫长就这样借了去,我这边恐怕不好交代。” 飘雪道:“这次可不是一般的任务,否则我侍卫营又不是没人了,何必多此一举来你斥候营借人?那自然是因为需要到你们斥候营的专长。” 沈鉴毂道:“既然是飘侍卫长特需,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此事原非我斥候营之本分,若是强令而去,于理不合,因此还需看沧海他自己的意愿。” 两人看向沧海。沧海听说有正经事干,自然是一万个愿去。沈鉴毂乐于见此,便顺水做个人情,随他去了。 沧海天天埋头苦读斥候手册,早闷得坏了,欢欢喜喜地跟着飘雪离开斥候营房。路上问飘雪是干什么去。飘雪道:“今天晚上,刑殿有一件案子要审,因案情牵连重大,几位大人物也会到场。我们侍卫营必须严阵以待,保护好每一个人,绝不能让审讯出现一丁点意外。此间安保事宜,上头便交由我来负责。” 沧海道:“明侍各部,你们侍卫营人最多了,何以还需要到我们斥候营借人手?” 飘雪道:“皇城最近不太平。那神秘死亡事件的凶手出没诡异,料想是擅长暗算的高手。为防不测,负责安保的队伍里需要安插几个于这方面有应对能力且警觉力高的人。而谙于此道的人大多都被你们斥候营挑了去,我只好厚着脸皮去把人借来用一下。” 沧海道:“原来是做保镖。不过,我没这方面的经验,让我去会不会冒险了些?” 飘雪道:“你的能力我见识过,应当不成问题。而且我听说你在狩猎大会上又有了长足的进步,竟能破掉那蒙蔽人心的深渊无尽,那可是连二皇子殿下都束手无策的法阵。破解隐遁之术,你是大有可为。” 两人穿堂过室,径往中城深处而去。那刑殿邻建于明侍总部,乃是刑部的审讯大堂,一进去便觉森然生寒,自有一股凛然之威。周遭的每个出入口及拐角处都已安排好有两三个人在守卫,重重防护之下,即便是一只苍蝇飞进来也无所遁形。 飘雪走至中庭,指着刑殿大堂对面的屋顶道:“你守住那里。”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七章 针锋相对 沧海跃上房顶,但见每个檐角都已有人在把守,周遭倾斜的琉瓦合拢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他的位置正对着大殿中央,顺着天井看下去,殿内的情景一目了然,显然飘雪特别留了个开阔的方位给他,意下对他的信任,不言而喻。 飘雪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就忙自己的去了。沧海见屋顶上其他侍卫都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不言不语,全神贯注,便也盘腿坐下,观察下面人来人往,做着各种准备,心道:“白天不审,偏要等到晚上审,刑部行事如此谨慎,不知是为了什么大案子?”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参与殿审的人才陆陆续续到位。坐在主审台的乃是刑部侍郎官楚涵理。左右各有两张金丝楠木高头大座,是为观审位,应该就是专为飘雪所说的大人物准备的。其下另有两列陪审座,共十二人,都是皇城各部有名望的代表。然后是数名书记员。再下面都是些幕僚戍卫,就只能在一边站着了。 众人一来便正襟危坐,或肃穆沉思,就算偶有交流,亦是低声细语,不敢稍有喧哗。又等了两刻,外头卫兵拉长了声音呼道:“南城王大人到!” 殿内众人皆应声起身,就连侍郎官楚涵理也是恭恭敬敬地肃立在主审台侧。南城王濯清涟衣襟清扬,飘然进殿,不等旁人开口,大咧咧地在左侧观审位坐了下来。 不久东城王吴啸傲和西城王范步燃先后到来,各挑了一个观审位落座。沧海心道:“原来大人物说的是他们。四大家族已来了其三,剩下的那个座位料来是留给那中山王的了。” 稍等片刻,果然外面卫兵长长的尾音响起道:“中山王大人到!” 一个紫衣老者缓缓走进殿来,神色冷峻,眉目含怒,头发分梳于两边,一半黑发,一半银发,配上整套紫色衣衫,颇有几分超现实的奇异感。四大家族中,几位家主虽然同样是王,但按年龄来算,东南西三王皆属同代人,见了中山王丁峻也得叫一声前辈。 楚涵理待丁峻落座,两边作揖道:“几位王尊,人到齐了,这就开始?” 东南西三王纯属旁观,只有丁家跟此案有直接利害关系,因此三人一起看向丁峻。丁峻眼皮都不颤一下,冷声道:“开始吧。” 楚涵理点头,回到主审台坐下,朗声道:“带人犯上来。” 令声沿着长廊通道一声声地递向西侧,那边正是天牢的方向。未几,锁链拖地声在墙隙间断断续续地传来。离刑殿近了,四名狱卒押着一人出现在门口。那人发丝凌乱,目光呆滞,却是那在狩猎大会竭力阻拦王睿的丁宇烁。 沧海微微愣神,没想到此案竟是与他有关。不过沧海毕竟是与舟山各路势力争斗过的人,对此类勾心斗角之事颇有心得,稍微深入琢磨了一下,便即恍然,忖道:“啊,对了,他在会上处处为难人家,王睿现在已经贵为皇子,自然是要找他算这笔账的。但丁家势大,中山王又是磐石国的中流砥柱,动了丁家,无异于动摇国家根基。一方是皇子,一方是重臣,但凡有一点处理不慎,那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对江山社稷影响巨大,非同小可。如此看来,此案果真是棘手得很,难怪四大家族的王都要来。” 丁宇烁一见丁峻,激动得大力拖拽锁链,叮铛作响,便要奔上前去,却被狱卒拉住,险些摔倒在地。那些小小狱卒执法之严,就算中山王当前,竟亦丝毫不留情面。 丁宇烁嗓子沙哑,想是在牢中惨哭过,此时递手朝向丁峻,叫道:“爷爷,爷爷,救我。” 丁峻见他神情委顿,想是吃了不少苦,眼中寒意一闪即逝,板着脸道:“叫什么叫,这里是公堂,有什么冤屈直说便是,哭爷爷告奶奶的,没的丢了我丁家的脸。” 丁宇烁当即收了泪道:“是,孙儿错了。” 丁峻道:“案子还没审完,这么着急认错干什么?你就乖乖等着楚侍郎问话,是你做的就说是,不是你做的,即便打断了腿你也不能认。” 丁宇烁有他几句话撑着,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心中稍定,道:“孙儿明白。” 楚涵理闻言微微皱眉,忌于他的身份,欲言又止。吴啸傲笑道:“中山王在此,谁敢打断你的腿啊?再说楚侍郎向来秉公执法,又不会夹私用刑,屈打成招,你放心好了。” 丁峻哼了一声,道:“屈打成招,那是不把法理放在眼里了。倘若谁想趁我皇不在,胡作非为弄些冤假错案出来,本王第一个不答应。” 楚涵理脸色尴尬,又不敢出言驳斥,只好来一个充耳不闻。范步燃甚不耐烦,粗声粗气地道:“案子还没开审,就说什么冤假错案,未免有些先入为主了罢。” 丁峻寒声道:“西王此言,是嫌老夫多嘴了?” 范步燃仰天打个哈哈,道:“不敢。中山王威震朝野,就算打个喷嚏,那也能吓死一堆的人,所以我担忧哪,有人会误解中山王的意思,顶不住压力,无法公正地审判案件,那就不好了。嘿嘿,倘若谁想趁我皇不在,胡作非为弄些徇私舞弊的事情出来,范某亦难答应。” 丁峻脸色阴沉。这时濯清涟道:“咱们四人只是来观审的,案子本身还是交给楚大人吧。楚大人,请。” 楚涵理感激地对他一颔首,随即转头正颜道:“人犯丁宇烁听审。” 丁宇烁不作声,抬眼朝丁峻看了看。 楚涵理提高嗓门,厉声道:“人犯丁宇烁听审。” 丁峻并无任何动作。 丁宇烁无奈,只好应道:“在。” 楚涵理道:“公堂之上,本官问的话,你要如实回答。在此各位大人皆是见证。清楚了吗?” 丁宇烁道:“清楚。” 楚涵理道:“好,我问你,此次在修罗岛举办的狩猎大会上,你勾连金凉国人,戮害自己的同胞,可有此事?”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中山王之怒 丁宇烁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事到临头,仍是浑身一颤,急道:“不,不,我没有勾连他们。” 楚涵理道:“大会上数千人亲眼所见你与那些金凉国人一起联手,却作何解释?” 丁宇烁道:“我……我是跟他们联手,但我并不知道他们是金凉国的奸细啊。” 楚涵理道:“你承认跟他们联手。这么说,他们能轻易混进大会,确实是你帮的忙了?” 丁宇烁嗫嚅道:“那个……那个……”一时间既不敢说是,又不敢说不是。 楚涵理目光炯炯地向他逼视,道:“是也不是?诸位大人当面,你可不能说谎。” 丁宇烁环顾四周,但见在座的几乎都是朝廷中说话有分量的人,心里揣量了几番,犹豫再三,终究不敢隐瞒,硬着头皮道:“是。但是我发誓,我一直以为他们就是一些江湖散修,的的确确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竟是细作。” 楚涵理道:“你说你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 丁宇烁怔了怔,道:“证明?” 丁峻冷笑一声,道:“楚侍郎此举,未免强人所难。一个人知不知道,无非是一种心理活动,心理活动如何能够以证据来证明,难不成把心给挖出来吗?试问老夫明天想吃什么菜,这种想法又该如何证明?” 楚涵理拱手作礼,道:“好教王尊得知,到底该如何证明,却不是下官需要考虑的事情。但若丁贤侄拿不出证明来,案子却委实不好向主上交代。” 沧海见他面对咄咄逼人的中山王,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倒也有几分佩服他的硬气。 丁峻听他搬出云皇来,还真被唬得迟疑了一下,随即哼了一声,道:“云皇日理万机,这般琐碎的事情,又怎有闲暇来听取你的交代?” 楚涵理道:“主上当然无法事事俱到,但我们做臣子的,为主上分担天下重任本就是分内之事,又岂论主上有无余暇听取交代?难道主上无暇听取的案子,便能敷衍了事了吗?” 丁峻一时为之语滞。范步燃性子耿直,忍不住道:“中山王,审案是刑部的事情,旁人出言干扰,这超出规矩之外了吧?” 丁峻翻了个白眼,道:“老夫只是说句公道话而已,何来的干扰?西王言重了。” 楚涵理道:“关于事前是否清楚敌方的真实身份,既然丁贤侄无法佐证,那不妨听听其他的当事人怎么说好了。来人,把他们都带上来。” 不久狱卒押了一大堆人上堂,串串锁链交响,跪倒了一地,粗略不下于百人。楚涵理道:“这些都是跟那金凉国人马佑年一起潜入狩猎大会的同谋,在飞皇山上被我方一网打尽。事实到底如何,或能从他们口中得知端倪。” 丁峻微微变色。 楚涵理指着丁宇烁,对那群俘虏道:“你们认识他吗?” 那群俘虏朝丁宇烁上下打量。沧海心道:“丁宇烁在大会前只跟马佑年独自见了面,其他人自然是不识的。” 果然那群俘虏看过之后,皆摇头说不知。丁峻松了口气,道:“烁儿只不过是被人利用,以至上当受了骗。这勾连外敌之事,并非有意为之。你们刑部可要分辨清楚事实。” 他三番四次地出言打岔,其他三王皆露出不悦之色。范步燃心里憋不得事,道:“清者自清,倘若他真的事先并不知情,各部门的大人都在这里,难道还会分辨不出来吗,中山王何必杞人忧天?再说楚大人公正廉明,案情之巨细,皆以证据为准则,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丁峻道:“公正廉明,那就最好。” 楚涵理道:“两位王尊稍安勿躁,案情重大,诸多细节当然都得了解清楚。下官身居其职,绝不会徇私枉法,有冤必平,有罪必定,事实是怎样,那就怎样。” 随后又将大会的不少亲历者唤上堂来,听取证言,宣读证词,展示证物,各种程序都过了一遍。不知不觉,这一案子竟足足审了两个时辰。 等到堂审最后,已是午夜时分。 楚涵理执起厚厚的案卷,宣读结果,道:“飞皇山敌人入侵一案,经审论断如下,人犯丁宇烁勾连外敌之罪名,不成立。但私自以非法手段帮助外人进入大会,扰乱大会的公平公正,以致酿成大祸,令我国上百名同胞受害,此罪一;对二皇子殿下大逆不敬,屡屡以下犯上,此罪二。经谨慎斟酌,人犯丁宇烁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其削去皇家所发修炼资源,永世不得入朝任职,并择日流放西境。” 丁宇烁顿时如一团烂泥般瘫在地上。丁峻神色像吃了死苍蝇一样难看,道:“楚侍郎下手,未免太重了些吧?” 楚涵理合上案卷,平静地道:“丁贤侄其罪,皆有法可依。如非念在是功臣之后,恐怕惩处还远不止于此。” 丁峻道:“他是有过失,但又不是故意做的,大会上死了人那只不过是个意外,怎能全怪在他的头上?再说那樊……那二皇子当时尚未恢复皇室身份,何来的以下犯上?狩猎大会上实力为尊,岂以身份高低而论?当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对二皇子出手,其他出手的人是不是也能说他们以下犯上?如此定罪,简直荒谬之极。” 楚涵理道:“其他人出手,乃在大会规则允许范围之内,丁贤侄却是完全出界了。既然脱离了规则范畴,说其以下犯上,并无不妥。” 丁峻勃然道:“一派胡言。这等罪名,老夫不认同。” 范步燃道:“中山王,楚大人所说的都是事实。宇烁小侄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你可不能因他是你的孙儿,便偏袒于他,为此扰乱法纲。” 丁峻怒道:“这是我丁家的事情,与你何干,要你多嘴?” 范步燃心头火起,道:“上百名后起之秀因此而丧命,这岂止是你一家之事?” 丁峻道:“总之事情如此定局,绝不合理。我丁家为磐石国鞠躬尽瘁,立下功勋无数,若背上这等无稽罪名,徒惹天下人耻笑,更令功臣之后寒了心。” 范步燃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怎么着,莫非你还想仗着以往的功劳,踩在法纲头上,一手遮天不成?” 丁峻喝道:“范步燃,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范步燃毫不相让道:“你是怎样的态度,我便是怎样的态度。” 丁峻大怒道:“放肆,别以为是个王就了不起了,老夫今天就教训教训你这无礼小辈,教你知道,王亦分三五九等。” 范步燃拂袖而起,昂然道:“来,别以为我怕了你。” 丁峻怒不可遏,砰的一掌把座椅扶手拍烂,一股冰寒的气息席卷开来,所过之处,白霜骤起,空气都似乎被冻结住了。寒气滚滚蔓延而去,方圆里许,瞬间如凛冬重临,亭台楼阁,木叶屋檐,尽皆生出层层冰雪。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二十九章 背上的东西 沧海立于房顶上,但觉一阵冷意倏然掠过,遍体生寒,放眼望去,冰霜覆盖大地,四周片刻间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心中悚然:“仅仅靠气息就有此等冰封天地之势,这就是王吗?” 范步燃冷笑道:“国丈好大的威风,都到了无视国法的地步了。” 楚涵理踏前半步,傲然面向丁峻,道:“下官自认依法办事,便是云皇主上亲临,亦无愧于心。王尊若是有恨,尽管把我杀了便是。” 丁峻目光闪烁,气息愈发紧致。大殿里充斥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氛围。有人战战兢兢地上前劝解,丁峻只一瞪眼,那人吓得急忙缩了回去。 正当此一触即发之际,突然门外有人喝道:“什么东西!” 众人转头看去,屋顶上一条人影落下,直掠进殿,啪的一声,与丁宇烁旁边的一名狱卒对了一掌。那狱卒一声不吭,转身便逃。进殿那人影却是沧海,指着逃走的狱卒叫道:“他背上有东西。” 原来沧海在外面的檐顶一直关注着殿内发生的事情,在丁峻和范步燃两王对峙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个狱卒趁大家不注意,悄悄向丁宇烁靠近。那狱卒在旁人看来,普普通通,并无特别之处,因此无人在意。唯独沧海在意念力持续释放的状态下,发现他背上趴着一团东西,既似淡烟又似水气,蜷缩着,依稀可见是一个人形的模样,古怪之至。沧海当即出声喝破,并冲进来阻止它向丁宇烁下手。 丁峻正憋了一肚子气,见那狱卒逃得飞快,显然是心虚,当下右掌对准他的背影遥遥一击,砰地声响,那狱卒本已奔出大门,突然整个人爆炸开来,化作一团血雾。 血气散延中,有一团虚影倏地蹿出,左右晃动,三两下隐没在墙角后面,等众人反应过来,追出大殿,那虚影早消失在了夜幕里,不知去向。 丁峻立即发下命令,封锁中城,作地毯式围捕。一时间火光耀城,人影纷乱。沧海顺着那虚影逃走的方向搜索,但觉它的踪迹时隐时现,独自跟了几个拐角之后,终于也再寻之不见,只好悻悻回到刑殿。但见众人皆神色迷茫,显然还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有几位王在那短短的一霎间察觉到了什么,范步燃道:“那是什么东西?” 沧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像是一个人,但形态极其古怪。” 范步燃奇道:“你看清楚了?” 沧海道:“也只是看到个大致的轮廓而已。” 范步燃与濯吴二王交换了一下眼神,显得有些惊异,对他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是侍卫营的人?” 沧海施礼道:“在下沧海,现供职于明侍斥候营沈鉴毂帐下。今次是被飘侍卫长借过来做防卫的。” 濯清涟啊的一声,道:“你就是那个在飞皇山上召唤出娑婆,并打破深渊无尽大阵的沧海?” 沧海脸有惭色,道:“王尊谬赞了。召唤娑婆前辈的术早已设置好在那里,大阵也是他破的,与我却没什么相干。” 濯清涟笑道:“居功不傲,不错,不错,年轻人谦逊点是好的。我听风儿提起过你,那深渊无尽乃是金凉国祁留王所设,以你的修为,要想亲自破解当然是不现实的。但娑婆能够被召唤出来,确实是你的功劳。” 范步燃道:“那东西形迹诡秘,隐藏在大殿里,连我们都没发觉,居然被你给看了出来。你这小子可有些古怪。” 沧海敷衍其词道:“在下生平所修,恰好长于此道。” 范步燃道:“那也极难得了。” 濯清涟见他时不时地朝门口那些血迹看去,隐有忧色,问道:“你可是还发现了什么?” 沧海点了点头道:“这段时间皇城里不停地死人,我曾见过几名死者,对他们的死状印象深刻。刚才我看那东西附于人身的姿态,和案件里死者的情状极为相似,因此有所担心。” 范步燃道:“你认为刚才那东西是凶手?” 沧海道:“极有可能。” 范步燃道:“那东西形态奇诡,肉眼难以发见,恐怕跟金凉国脱不了干系。”说着向丁宇烁瞟了一眼,道:“说不定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丁峻哪里会听不出他弦外之音,冷冷道:“有什么事情直接摆出来说,别只会躲在背后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范步燃道:“那也比不过有人私通外敌,背后捅刀子。” 丁峻一向将自家标榜为功臣家族,怎受得了此等讥讽,大怒道:“你说谁!” 范步燃道:“谁私通外敌,我就说谁。” 丁峻须发戟张,内劲外放,又欲发作起来。濯清涟摆手道:“两位别再吵啦。如今皇城多事,凶险未知,主上不在,我们本该要把它管治得太太平平,现在倒好,变成了自己人跟自己人闹不愉快,何苦来着?” 吴啸傲也道:“两位都是国之栋梁,勿因此事伤了和气。而楚侍郎审案亦是根据法典而为,无可厚非。既然大家争论不下,不如将此案押后,等我皇回来,再作定夺,诸位觉得如何?” 濯清涟道:“东王此议甚好,我同意。” 丁峻知道他们的意思,现在的形势是大家地位相等,谁也奈何不了谁,但若楚涵理的判决是经过云皇同意,那样即便他身为国丈,也没有胆子去违逆皇的旨意。然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拖延时间,就看云皇是否会改变判决结果了。丁家毕竟是皇亲国戚,他不信云皇会心狠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外侄子落此悲惨田地而不顾,当下冷哼道:“就这么办。”衣袖一拂,转身扬长而去。 众人就此不欢而散。楚涵理无奈苦笑,三王安慰了几句,又跟沧海说了些鼓励的话,便先后离去。 这一夜,侍卫营满城搜捕,人心揣揣。 饶是如此,那神秘的东西仍旧渺无踪迹。 翌日沧海回到斥候营,正准备向沈鉴毂报告昨天的守卫事宜,沈鉴毂却摆手说道:“你昨天做的事情是对侍卫营负责的,不用跟我说。你现在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沧海一愣,道:“谁要见我?” 沈鉴毂不答,带着他前往内殿会客厅。到了门口,朝厅里望去,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聚精会神在看墙上的雕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章 冤家路窄 沈鉴毂驻足门口,远远地朝里面行礼道:“二皇子殿下,人来了。” 沧海吃了一惊,只见厅里那人缓缓转身,虽然一头蓬发已经绾起,衣冠楚楚,行头颇经过一番精心的打扮,但面容坚毅,气质洒脱,不是王睿还能是谁? 王睿只瞥了一眼门口,便继续去看那些壁画,道:“进来吧。” 沈鉴毂道:“人既带到,臣下先行告退。” 王睿晃了晃手。沈鉴毂示意沧海进去,自己转身离开。沧海走进大厅,在他身后数米站定,道:“明侍三级斥候沧海,见过二皇子殿下。” 王睿嗯了一声,只顾着看画。沧海定睛望去,墙壁上都是一些装饰用的雕画,工艺虽然精湛,毕竟是批量制作,少了许多神韵,算不得什么惊艳的作品,不知道有什么值得这般细心欣赏的。再看王睿,但见他对着壁画怔怔出神,似乎心思也并没有真正放在画上,问道:“不知殿下召见,有何吩咐?” 王睿这才转过身来,对他上下端详了一番,展颜道:“我记得你,那天在飞皇山上,大家中了深渊无尽的阵术,是你把娑婆放出来破掉了大阵。” 沧海道:“当日侥幸,至今想起来还一身冷汗。” 王睿点头道:“当时情势,确是十分凶险。”顿了一顿,又道:“我看你跟濯风他们好像关系还不错?” 沧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道:“我和他们都是不打不相识。” 王睿笑道:“你能跟他打,说明已经不错了。据我了解,你在感知方面还颇有天赋,昨晚刑殿审案,有异物藏匿其中,意欲图谋不轨,也是你先发现的。” 沧海心想这二皇子消息真够灵通的,答道:“可惜被那东西给逃啦,说起来甚是失职。” 王睿道:“当时四王在场都拿它没辙,却怪不得你。” 沧海见他虽然谈笑风生,眉宇间却一直有忧色难去,关切道:“殿下身上的伤,可痊愈了吗?” 王睿道:“啊,不妨事,再将养几天就好了。”有人关心,似乎便多了几分愉悦之情,道:“狩猎大会结束也有些天了,你在斥候营可还适应?” 沧海自进斥候营后,一直就没干过正事,听他问起,不由得有些尴尬,道:“还……还行。” 王睿微微一笑,道:“依我看,他们把你分到斥候营,纯属浪费才能。你我一见如故,我在宫里正缺个说话的人,不知你可愿意来吗?” 沧海怔了怔,还以为这是他的客套话,一见如故云云未免言过其实,反倒是他后面一句“缺个说话的人”,不知为何听起来却似乎有一种难言的心酸,迟疑道:“我就是一个从大山里出来的小山民,能在皇城里谋上个斥候的公职已是十分感恩,怎敢奢想要殿下的差事做。” 王睿淡然道:“你这样说就是欺我盲塞无知了。在那偏远的舟山镇上,你乃堂堂一派之主,撇下威风八面的掌门不做,大老远跑来皇城为一个小小的斥候之位感恩戴德,说出去连外面池塘里的蛤蟆都不信罢。” 沧海大吃一惊,躬身道:“殿下如此英明,竟连这事都知道。在下知错,请殿下恕罪。” 王睿摆手道:“不必紧张。我来找你,事前自然是了解过你的事迹的。我今天来得突兀,你也不用急着回复我,回去好好想想,若是愿意,便拿着这金线到宫中找我。”手掌抖动,一条金线向他飘去。 沧海伸手抓住,见那金线光芒闪闪,颇为眼熟,似乎正是在狩猎大会上捆绑镏铢山所用的那种印记光线,当下收回怀中。 王睿又与他聊了会儿江湖轶事。两人身份迥异,却都是出身草莽,对一些事情的看法竟常有相合之处,王睿也并不摆什么皇子的架子,言谈间尽是江湖的烟火气,对待沧海就如平常的修士相会一般,两人相谈甚欢。 待王睿回宫,沧海想去征求沈鉴毂的意见,还没开口,沈鉴毂就道:“我都知道了,你想去便去,此事不用问我。” 沧海哪知道他心里正为送走一尊得罪不起的大佛暗暗高兴,一时拿不定主意,回家后正巧子汝在陪沧百重品酒,于是跟他们说了。沧百重倒没什么,只说让他自己衡量选择。子汝却是郁郁不快。 沧海只道她为了自己命中的那个劫数吉凶未卜而忧心,也没放在心上,喝了几口酒,又讲起范生天喝醉了来找他打架的事。子汝忿恚道:“范生天这厮,一天到晚就会惹是生非,他屡次对你无礼,亏你还好酒好菜地当他是朋友,真是气死我了。下次你别对他客气,往死里揍便是。” 沧海苦笑,心想:“他还不是为了你。”却又不敢说出来。 第二天他索性跟沈鉴毂请了休,到侍卫营去找周合。途径巡卫营的时候,迎面撞上甄乐寅正跟班出门巡逻。沧海知道此人性情乖张,还是少接触为妙,绕身便走。孰料甄乐寅突然指着他叫道:“站住!” 沧海只当没听到,快步疾行。忽觉脑后风起,有东西击到,急旋身回掌,啪的一响,把那东西打掉,原来是颗石头。 甄乐寅厉声道:“小爷叫你,你没听到吗?鬼鬼祟祟的,谅来不是什么好人,给我站住。” 沧海又是愕然又是好笑,当即站定,看他要搞什么花样。 甄乐寅走近前来,绕着他上下打量,转了一圈,喝道:“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沧海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甄乐寅骂道:“你笑什么,小爷问你话呢。” 沧海打心眼里瞧不起他,道:“甄乐寅,你就直接说你想干什么吧,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你要是喜欢演戏,到东城文芙街去,那里戏班子不少,花上几百两银子,或许有班主肯教你。我看你骨骼精良,说不定以后会成为当红的台柱子,到时候我倒是可以给你捧下场。” 甄乐寅道:“你叨叨个什么劲,小爷现在怀疑你有不良企图,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小爷要例行搜身。” 沧海眉毛一挑,道:“你说搜就搜?” 后面的巡卫见他也是一身明侍装束,拉了拉甄乐寅道:“甄乐寅,这位是斥候营的兄弟,你不要乱来。”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一章 肺腑之言 甄乐寅道:“什么侍卫营斥候营,谁知道他是不是乔装成斥候营的人。藏在皇城里的那个连环杀人凶手行踪诡秘,根本没人见过是什么样子。咱们身负着巡城的重任,要为每一位老百姓的安全负责,只要有可疑之处,对待任何人都不能掉以轻心。” 后面的人一听这顶帽子大得很,顿时就不说话了。 沧海被他气笑了,道:“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可疑了。” 甄乐寅道:“你若非心里有鬼,为何刚才叫你,你却心虚要跑?” 沧海道:“我在路上遇到有狗朝我叫的时候,都这样跑。” 甄乐寅脸色一下子阴冷下来,道:“看来你是想找不自在。兄弟们,此贼拒不配合询查,和我一起把他拿下。” 沧海懒得跟他废话,掏出斥候腰牌往众人面前展示,道:“看好了,老子是斥候营的,沧海是也。现在有要务在身,拦下我面子事小,耽搁了上头交代的任务,你们可承担不起。若巡卫营执意要跟我们斥候营过不去,斥候营定当奉陪到底。” 众人见了那腰牌,自然认得真假,又知此事确是甄乐寅无礼在先,当即有人抱拳道:“果然是斥候营的兄弟,得罪了。” 甄乐寅急道:“不捉起来讯问一番,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假扮的?” 沧海收回腰牌,一脸鄙视道:“甄乐寅,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捉了我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想过后果吗?要不要我去把当时陷入沙阵的那些人一个个找过来给大家说道说道,讲一下你是如何贪生怕死,背弃同伴的啊?” 甄乐寅冷哼道:“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其他人这时到底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显然是有私人恩怨。一名领队模样的人斥道:“甄乐寅,别给巡卫营找事。” 甄乐寅恨恨地瞪着沧海。沧海吹起口哨,大摇大摆地走了。 到侍卫营找到周合,跟他说了王睿邀进宫的事。不料周合一听就笑起来,道:“二皇子殿下早就找过我啦,你的事就是我跟他说的。殿下是有大胸怀的人,你跟了他并非坏事。” 沧海道:“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只是担心在殿下身边,难免会卷入争斗之中,为了宫廷纠纷浪费无谓的精力,非我所愿。” 周合沉吟道:“你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但宫中争斗,往往与天下百姓之安危息息相关,倒不能以无谓论之。你若能在维护朝廷稳定中出得一份力,他日太平盛世,亦有你的一份功绩。” 沧海思前想后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道:“前辈说的甚是。前辈能耗尽半生为磐石国鞠躬尽瘁,我只出这么一点小小的力,有何不可?” 主意已定,当即返回斥候营告诉沈鉴毂自己的决定。沈鉴毂大笔疾挥,三两下即给他办好了离营手续。又过了一天,沧海终究还是带上金线进宫去了。 王睿的府邸乃是临时从懿清殿划出来的一处闲置地方,相对简陋,就连侍从也是极少。当然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王睿自己希望如此。他生长于市井,平时的生活习惯跟寻常百姓一般无二,乍一来到金砖玉瓦的皇宫大殿里住,反倒不大自在,因此府邸里的物事一切从简。 沧海肯自愿进宫,王睿甚是欢喜,浑然不顾身份,让厨子置了几个好菜,邀他同桌而食。沧海骨子里也是十分痛恨繁文缛节的人,当下毫不客气,捋起袖子大快朵颐。两人如同江湖豪客一般,吃相粗鲁,丝毫不把双方的地位高低放在心上。 王睿生性豪迈不羁,在宫中受诸般规矩约束,憋闷无比,此时与沧海尽情吃喝,心中十分畅快。沧海见他对自己真诚,内心多少有些感动,借着几分酒劲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欲请教殿下。” 王睿道:“讲。” 沧海道:“天下才人万万千,皇城里比我精明比我强干的人亦网罗不尽,殿下为何偏要找我?” 王睿淡淡一笑,道:“朝廷多有能人俊士,但暂时来讲,无法为我所用。” 沧海道:“怎么会呢,殿下英武雄才,不应该呀。” 王睿道:“皇城里的智者修士多已有主,要么就是持中立观望姿态。与其他皇胄贵族不一样,我这个皇子乃是半路而生,说得不好听就是野生的,出现得突兀,甚至许多人至今还对此存在戒备和疑心,更被人视为大哥继承父皇衣钵的威胁。有了这些利害关系,他们又怎敢轻易站队?” 沧海啊的一声,道:“我却没想那么多。” 王睿笑道:“这便是我找你的原因啊。倘若你跟他们一样想得那么多,事事都要计算利弊,谅来现在也敢与我同桌而食了。而且你才来皇城不久,并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人,身手亦称佼佼,我不找你找谁?” 沧海道:“承蒙殿下看得起。不过在下斗胆,想跟殿下说几句真心话。” 王睿道:“但说无妨。” 沧海先出座郑重施了一礼,然后才道:“在下心里,并不想为任何人站队。但只要谁能惠泽天下,让咱们这些穷苦百姓有饭吃,有地儿住,在下便敬他爱他,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否则就算是掉脑袋,在下也决不能听从。” 王睿欣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自己便是穷苦百姓出身,岂会做那种自私自利有违天伦之事。其实我这个皇子做不做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庙堂之上,总在分些无谓的阵营,那些权力之争,政念之争,说到底不过都是一些私人恩怨。国难临头,方才是大事。” 说到这里,自斟了一杯酒,神色忽转坚毅,道:“然而就像你说的,倘若有人身在其位,不谋其政,枉顾国势倾危,就算有再多人反对阻挠,我也定要与他们争上一争。” 说这话的时候,他双目中有异样的光芒闪过,杯中酒一饮而尽。沧海想到那夺权之争的残酷,说不得又是一片尸山血海,类似的事情历史上不是没有发生过,一时默然不语。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皇子王惜 自此沧海便跟在王睿身边,做了一名幕僚。王睿为免朝臣们尤其是丁家派系的人多心,日常都是尽量避免参与政事。除了修炼,偶尔便衣外出和一些江湖修士谈道论剑,此外也没什么特殊的去处。事情不多,沧海倒也不算忙碌。 这天王睿正在书房里翻阅文卷,忽有仆从携信而来,说是大皇子王惜邀请赴宴一聚。王睿让那仆从先行回去,掩起书,锁着眉发呆。沧海见他似有不悦之色,问道:“大皇子设宴相待,兄弟相聚应该高兴才是,殿下却为何烦恼?” 王睿语气中透着三分无奈,道:“大哥常常喜欢邀人共宴赏舞,寻欢作乐。听闻父皇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作风更甚。我到宫中不过短短时日,已被他邀去了不止三次。耽搁读书修炼不说,那些妖艳歌女,虐奴斗兽,委实消磨心志。” 沧海道:“大敌当前,故土未复,可不是享乐的时候,殿下可要劝劝他。” 王睿摇头道:“如何能劝得了。我本欲婉拒了他,又恐生了嫌隙。”顿了一顿,问道:“依你之见,这顿宴席,我去还是不去?” 沧海略做思索,道:“大道理我是不懂的。只不过我担心殿下不去,拂了大皇子的面子,难免被存心不良之人拿来做文章,说两位皇子关系不和睦。殿下刚刚回归皇室,根基未稳,风评未定,凡事终须多作忍耐。” 王睿嗯了一声,道:“我也是这般想的。既然如此,那就去。你陪我一道罢。” 沧海道:“好。” 王睿没带别的随从,和沧海径直出门。那大皇子王惜的府邸在澜萃宫,离懿清殿并不远,步行无需两刻钟便到。隔着宴厅大门就已听到里面琴瑟和鸣,萧笛缠绵,乐声十分欢庆。踏进宴厅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队舞女,身上的衣裳薄如蝉翼,肚兜亵衣清晰可见,浓妆艳抹,舞姿放荡,极尽挑逗之事。一个三十多岁的略胖男子坐在高高的金銮王座上摇头晃脑,眼神轻亵,模样很是享受,想来就是那大皇子王惜了。 看见两人进来,王惜只朝着旁边席位一指,便不理会,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的舞女。王睿像是习惯了,招呼沧海一起坐下,自顾叫侍女们上酒菜吃了起来。 一曲奏罢,王惜终于恋恋不舍地屏退众舞女,朝王睿道:“弟弟来得晚了,只欣赏到半支舞,可惜,可惜。” 王睿道:“刚好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却也不亏。晚到是我不对,弟弟愿自罚一杯。”仰头咕噜一声,玉杯见底。 王惜道:“弟弟一直在民间吃苦受累,未曾享受过人间至乐,哥哥真心想补偿你。以后多来哥哥这里,三千美娇,无穷佳肴,任凭你享用。若是钱不够使,也尽可开口,哥哥必不吝啬。” 王睿道:“多谢大哥盛情。我还年轻,吃点苦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想因为自己耽误了大哥修炼的时间。” 王惜道:“说这等生分话。哥哥我乃是日后的一国之君,只需定下国策,解决民生问题即可,那都是依靠脑子的事情,与修为高低没什么关系。我又不是要做那武状元,费这么多心思习武修炼做什么?至于其他打架斗殴之类的繁琐事宜,自然有各位王为我分担,我就不操那心了。” 沧海在下面只听得一愣一愣的,偷眼去看王睿,但见他表情淡然,不动声色,说道:“父皇理国百年,万民拥戴,尚且不曾落下修为。练功之事,大哥还是不要懈怠的好。” 王惜厌烦修炼,神情透着三分不耐,摆手道:“每天晚上,我都会花上一个时辰苦练父皇教的功法,并不曾有一点懈怠之意,万般乏味,不提也罢。今天我叫你来,却是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说。” 王睿道:“大哥请讲,为弟洗耳恭听。” 王惜身体后仰,斜靠在金銮座上,眼睛微微眯起,道:“我外公年纪大了,本该让他颐养天年,安享清福,但因为宇烁表弟之事,这些天忧心如焚,容色憔悴。我于心不忍,特邀你来说个情,宇烁表弟之事,不如就这样算了罢。” 王睿面无表情,只余一只空酒杯在指间翻弄,淡淡地道:“中山王关切至亲,乃人之常情,宇烁贤弟虽不至于会为此被杀了头,但远赴西境不毛之地,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聚,当然是万分煎熬。为弟也曾经历过与至亲阴阳两隔,个中痛苦,犹甚于此。今天最看不得的,就是那人世间的生离死别。所以这件事情,大哥恐怕是误会了。” 王惜皱眉道:“误会什么?” 王睿道:“宇烁贤弟是因为触犯了法纲入罪,而不是因为我,请大哥务须明白。” 王惜不以为然道:“众所周知,他引金凉国人进入大会是由于受了对方的蛊骗,并非有意为之。此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你而起,如果你能帮着说几句好话,刑部那边必会予以考量,说不定他就能免了流放之苦。” 王睿道:“为弟初回皇城,人微言轻,许多人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说得上话?远不如大哥出面,一句顶得上我一千句一万句。” 王惜面露不悦,道:“我以后是要当国君的,此时公然参上一脚,恐怕南王北王那些人又要叽叽歪歪,横加指责,对我登基之后立皇威大有影响。” 此话一出,就连沧海也听得暗中皱眉。王睿道:“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任何人不得逾越于国法之上。大哥志在治国安邦,更应该以身作则。以法治国,方为立威之本。” 王惜道:“这么说,弟弟是不愿意了?”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王睿泰然道:“非是为弟不愿意,而是国法不允许。” 王惜一张脸全然阴沉了下来,抿着唇不说话。宴厅中一时氛围犹如凝固了一样。隔了半晌,王惜仿佛觉得无趣,将舞女们重新招了上来,沉浸舞乐,不再理睬二人。 王睿正待起身告辞,忽然门外有卫兵匆匆进来,高声道:“报!” 王惜看也不看,道:“干什么?” 那卫兵道:“禀告大皇子殿下,出大事了,丁家少爷被人杀了。” 王惜身躯一震,马上又让乐队停了下来,以为自己听错,一脸困惑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谁被杀了?” 那卫兵道:“丁家少爷丁宇烁,刚刚在狱中被杀,明侍各部正在搜捕凶手。”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丁宇烁死了 王惜一拍桌子,震怒道:“谁这么大胆,竟敢跑到大牢里杀人!” 那卫兵道:“还在查,不过大家都猜测,凶手很可能是监牢内部的人。” 王惜切齿道:“岂有此理,狱监处这群吃干饭的,连个人都看不住。那地方插翅难飞,凶手能跑哪里去?马上备驾,我要去看看。”拂袍而起,大步流星出门去。 沧海和王睿对视了一眼,当即跟了出去。 天牢外,大队侍卫在门口设卡检查,对出入之人来回搜索盘问。王惜下了坐骑,在十几名随从的拥护中直闯进去。守卫们认得他是大皇子,倒也不敢强留。只有一个新来的愣头青上前拦截喝问,被一巴掌打了回去,然后委屈巴巴地跟领队投诉。那领队哪里敢说半句话? 随后的王睿带着沧海,却主动要求搜身。那新丁也是在狩猎大会上被选出来的,王睿那几天在大会上大杀四方,雄姿早已深深刻在每一位参赛者的脑海里,那新丁乍一见到,头皮都麻了,战战兢兢地反而不敢上前搜。 王睿大大方方地平摊双臂,道:“国法面前,任何人不得例外,搜吧。” 那新丁抖嗦着搜完,躬身让二人进去。王睿走出两步,又回头道:“倘若我们中有一个是凶手,你刚才那样放进去,将人头不保。” 那新丁脸色都变了,道:“二皇子殿下恕罪。” 王睿道:“这个时候,如果我威胁胆敢搜身就杀了你,你应该怎么办呢?” 那新丁嗫嚅道:“这个……”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王睿道:“你只需要想,左右是个死,你是要站着死还是要跪着死,是要被人敬着死还是被人骂着死。” 那新丁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应道:“是,明白了。” 王睿说完,转身走进了牢门里面。沧海亦步亦趋,看着前面他的背影,心情大为触动,想道:“这两人行事风格大相径庭,比之大皇子,二皇子殿下可高明得多。” 那天牢原是一座巨大石山,雕切外形,凿其中空而成。壁厚石坚,暗无天日,全天候都需点火照明。进入其中,沧海恍惚间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罗府的那个地牢里。由于丁宇烁的罪名是勾连外敌,十分严重,其所在的牢房在天牢极深处。单单是平时的守卫关卡,从入口到那里就达一十六道,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丁宇烁经仵作确定死亡之后,尸身仍保持死时的姿势留在监牢里,这是为了预防线索丢失而维持现场的谨慎做法。众人到达以后,侍卫们尚在牢房各个角落细细查看。沧海跟着王惜和王睿,得以近距离观察到丁宇烁的尸体。但见他头颈弯曲,半俯于地,眼睛兀自怒睁,舌头伸出一截,双手紧紧握在咽喉间,仿佛在拉扯什么东西。 沧海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这死状极为熟悉,低声对王睿道:“好像跟这段时间城里的神秘死亡事件的死者差不多。” 王睿点了点头。王惜正在向查案的侍卫询问详情,听到他说话,瞪了一眼,道:“你一个下人,在这里多什么嘴。” 沧海不想跟他一般见识,退到王睿身后。王睿道:“大哥误会了,沧海兄弟与我同吃同行,互相交流切磋,乃是密友,并非下人。” 王惜狐疑地打量了沧海一通,冷哼一声,道:“那也是个外人,不过是仗着你我的面子跟进这天牢罢了,这可完全不合规矩。” 王睿微微一笑,不跟他争辩,拿眼去看地上的尸体,心里却想:“本来除了侦案人员,谁进来都不合规矩。” 王惜见那尸体死相难看,道:“宇烁表弟是体面人,你们怎么可以让他一直这样俯趴着,不像话。”蹲下去,一把将他翻过身来。 旁边的侍卫阻止不及,连连跌脚叹气。王惜瞪视道:“怎么着,你有何不满?” 那侍卫闪闪缩缩地道:“不……不敢。” 王睿道:“大哥,他们也是为了谨慎起见,随意改变现场怕会失了什么线索。” 王惜指着尸体颈部的黑印道:“这就是线索,一看便知跟城里的连续死亡案件是同一个凶手,还要什么线索?”说完又拿手去合丁宇烁的双眼,但那对眼皮倔得很,怎么合都合不上。 旁边的侍卫想拦他又不敢,一时手足无措。王睿暗自摇头,既然劝不动,只好置之不理。王惜摁拉了半天,丁宇烁那双眼仍是合不上,恼火道:“我答应一定帮你找出凶手就是了,不给我面子,还瞪这么老大个是什么意思?”手上加劲,直似把眼珠子都要抠出来。 沧海眼尖,见原本尸体压住的被子底下露出一角白色,约摸有半片指甲大小,道:“咦,这是什么?”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射过去,办案的侍卫刚想动手,王惜已迫不及待地翻起被子,将那白色一把扯出,定睛看时,原来是一块碎布,白底针花,还有一个扣子的孔洞,布料看上去价值不菲。 王惜道:“哼,这定是那凶手的衣物,在打斗中被宇烁表弟撕下来的。” 众人围上,正细细查看,牢房外脚步声起,一位头发半黑半白的紫衣老者率众进来,却是中山王丁峻到了。 王惜递上碎布,道:“外公来得正好,我找到了凶手遗留的证物。” 丁峻神色焦虑,接过了碎布,并不马上查看,而是低头去端详尸体。过了一会儿,两行老泪竟是顺着脸颊慢慢流了下来。 如此默默垂立了半晌,方才抬起头来,两腮颊肌扯动,尽是愤怒之色。 他将那块碎布举到灯火前查看了一下,然后紧紧攥成一团,目眦欲裂道:“彻查这衣衫的主人,哪怕把皇城……不,哪怕把整个磐石国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碎尸万段,祭我宇烁孙儿!” 怒声从走道远远地传扬开去,山壁震动,荡漾起无数回音。 众人身心皆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颤。 那是一股真正凛冽至极的寒意。 随后丁峻将碎布甩手丢给旁边牙关打颤的侍卫,竟是不再留恋丁宇烁的尸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就是经历过腥风血雨的洗涤,从修罗战场走出来的老一代王。来得快,走得也快,那片刻间像是又苍老了一圈的身影,却饱含着无比的果断和沧桑的决绝。 王睿和沧海在牢房里一直待到了仵作将尸体收殓送走,期间除了尸身的黑色印记和那块碎布,就再没有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大家议论纷纷,都说天牢防卫森严,凶手却如入无人之境,连一丁点踪影都没发见,着实奇怪。 出得天牢来,已是夜色苍茫。沧海与王睿分别后,自觉有许多事情纷繁杂乱,一时难以理清,也不骑飞行兽,一步一步沿着大路走回家。 街上又加派了许多巡卫,每走出一段路便有人拦住要盘问。沧海有王睿给的特行令,出示即可,倒也不是很麻烦。 夜风阵阵拂面,头脑似乎也跟着冷静了不少。不知不觉间,回到了住地附近的竹林处,但听得竹叶沙沙,河水潺潺,说不尽的惬意。沧海斜看那天上的月芒洒落河面,波光粼粼,鱼儿跃水,偶尔有落叶从上游漂来,一漾一漾地,又渐渐消失在下游。彼景似曾相识,令得他猛然间想起来一件事来,不由得毛骨悚然。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四章 碎布 沧海意识到,这回事情真的大发了。 于是立马飞奔回家。沧百重正在摆弄他的算筹,见他心急火燎的模样,愕然问道:“怎么啦,家里又没着火。” 沧海东张西望道:“子汝今天没来?” 沧百重乐了:“好小子,这就开始想人家了吗?” 沧海道:“老爸,我找她有急事,没空跟你扯皮。” 沧百重见他脸带惊惶,那是即便以前面对黑土那般的强敌也不曾出现过的神色,当下收敛笑意,道:“她刚走不久,若是不骑她那个噍噍噍的话,估计还在路上……” 话还没说完,沧海已冲出门去。 顺着天玑门的方向一路狂奔,终于在那道拱形玉色门前追上了子汝。子汝见他神情焦急,只道他是回家见不到自己,因而心思慌乱,羞答答地等着他跑过来,不料沧海劈头就问道:“范生天住在哪里?” 子汝郁闷不悦,道:“大晚上的,你问他做什么?” 沧海道:“大事不妙,有个问题我想找他问清楚,晚了我怕要生祸事。” 子汝切的一声,丝毫不以为意,道:“他爹是西城王,别人怕他还来不及,能有什么祸事发生。” 沧海跺脚道:“唉,他爹是西城王没错,但中山王也不是好惹的。” 子汝不解道:“跟中山王又有什么关系,你先把事情说明白了行吗?” 沧海无奈,只好耐着性子把丁宇烁死在牢里,自己在他身下发现了碎布,丁峻下令彻查碎布来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子汝道:“彻查就彻查呗,这不是很正常么,多大点事,让你急成这样。再说那丁宇烁也不是什么好人,落得如此下场,有一半倒是他自找的。” 沧海道:“但是那块被认定为凶手证物的衣布,我……我似乎见过。” 子汝怔了怔,转而笑道:“你见过?那太好啦,你赶紧找侍卫营的人去,这可是大功一件。” 沧海道:“别说傻话了,我跑去告诉他们,西城王和中山王不就得打起来了吗。” 子汝道:“他们怎么会打起来?”见他一脸凝重,不像是开玩笑,好歹反应过来了,道:“你要找范生天……莫非你说的那什么碎布,跟他有关?” 沧海脱口而出道:“就是啊。”突然意识到附近还有门卫,当即压低声音道:“那天晚上他来找我打架,身上穿的衣服花色和料子,就与牢里的碎布一模一样。” 子汝沉吟半晌,道:“没道理啊,西城范家和中城丁家虽有政见上的不合,但还不至于要人命的地步。” 沧海道:“不一定就是范兄所为。当时我亲眼看见他将衣服丢弃于河流之中,赤着膀子走的,所以这当中必有蹊跷。” 子汝道:“你是说,有人捡了他的衣衫去,故意想陷害于他。” 沧海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总而言之,我们必须赶在中山王知道之前,弄清事情的真相,否则双方一旦冲突起来,势将难以收场。” 子汝想了一下,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单纯去找范生天可解决不了问题,丁家那边也得做点拖延的功夫。不如这样,我去找范生天,你去找濯风哥哥。他是证鉴处的人,肯定知道证物存放的情况,看能不能先把证物扣押出来。” 沧海道:“也好。” 当下两人兵分两路,子汝骑上噍儿直飞西城范家,沧海在天玑门另借了一只飞行兽,照着她所说的路线去往南城濯家。 沧海毕竟来皇城时日尚短,城区又大,许多路径都不熟悉,在南城上空绕飞了好久才找到濯家的府邸。幸亏濯府的门卫为人精干,行动迅捷,听他深夜来找少主人,谅来是有急事,不惜冒着惊扰主子睡觉的风险,匆匆进宅,敲门通报。 濯风一脸懵然地出府来,看见是他,十分意外。沧海不由分说,直接拉他上了坐骑,便往中城疾飞。 濯风呆呆地道:“干什么啊,绑架吗?” 沧海道:“是这样的……” 濯风大吃一惊道:“什么!” 沧海回头瞪他一眼,道:“你咋咋呼呼地干什么,我什么都还没说呢。” 濯风咧嘴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小子肯定是有什么刺激的事才来找我,我若不做出吃惊的样子,怎对得起你深夜来访。” 沧海道:“别闹了,这回事情太大了,一不小心皇城都要被毁掉。”于是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濯风听到事态严重,嬉笑之意顿收,皱眉道:“这事情可刺激过头了罢。刚好范贤弟又是在狱监处当班,当真要计较起来,他还确实是有作案的机会。” 沧海道:“参与办案的侍卫兄弟们都说,天牢守卫极尽森严,外人潜进去很难不被发现,所以大有可能是出了内鬼。若是往这方面深入探究,极容易牵扯到范兄的身上。但我相信他是清白的,很可能暗地里有人在故意栽赃陷害,因此才急着来找你,看能不能在那证物上做点什么。” 濯风诧异道:“你想毁掉证物?那可不行,要掉脑袋的。” 沧海道:“风兄想哪里去了,再怎么着也不能毁掉证物啊。我是觉得,当务之急要尽量延迟中山王获知那碎布的来历,争取时间,找出真相。否则两边冲突起来,后果非同小可。” 濯风一想也是,道:“东西应该放在物证室了。那地方有人日夜看守,得想个办法借出来。” 沧海道:“事关范兄身家清白,再难也要去做。” 濯风苦笑道:“借出来倒是不难,就怕侍卫营问起来不好说。如果被郭将知道,那就更加麻烦。郭将为人刚直,私底下还好,一涉及到公事层面,可没有任何情面可讲。” 沧海道:“能借出来就行,大不了挨一顿罚。” 濯风道:“呸,又不是你受罚,你当然说得轻松。” 到了证鉴部,两人直奔物证室,远远的看见有两名守卫坐在门口,正在低头摆弄着什么。濯风胸有成竹地对沧海道:“你跟着我,别轻易说话,看我的。”大摇大摆地走过去,故意弄得踢踏作响。两名守卫闻声而起,看见是他,仿佛吁了口气,其中一人道:“濯风,怎么这么晚还要过来?” 濯风嗯了一声,道:“侍卫营那边的兄弟急用,我来拿点东西。” 那人道:“拿什么?” 濯风道:“就今天大牢那边送过来的一块衣衫碎片。” 那人道:“好,侍卫营的取证文书给我看一下。” 濯风道:“事情太急啦,来不及记文盖印,我先拿过去,到时候补给你也一样。” 那人一怔,迟疑道:“这……不合程序吧?” 濯风道:“没事,出了事我负责,自家兄弟,通融一下。” 那人还在犹豫道:“这……” 濯风凑到他们跟前,长身往他们桌子下面探看,道:“再说……当班时间喝酒,不也不合规矩吗?” 两人吓了一跳,那人不意被他识破,尴尬地把底下的酒壶移到背后,强笑道:“说得是,说得是。” 濯风笑道:“兄弟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那人道:“行,不过你办好事后,可要补回来。” 濯风爽快答应。那人当即拿起钥匙去开门,道:“放哪里你知道的,自己去取罢。” 濯风道:“谢了。”带着沧海入室内。里面密密麻麻地都是一列一列的暗柜,左拐右拐了一阵,最后在南侧角落里找到了装那碎布的柜子。 濯风取出碎布,让沧海看,沧海脸现喜色,道:“就是它。” 两人匆匆离开,刚要走到门口,忽然外面两名守卫声音略带慌乱,道:“郭将,你怎么来啦?” 濯风和沧海同时吃了一惊,停住脚步,面面相觑,暗道:“怎地这么不巧?”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说服 只听一人应道:“嗯,最近城里不太平,我来看看。”正是证鉴处管事郭鸿铭的声音。 濯风向沧海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拉他躲在门后,想等郭鸿铭离开之后,再行出去。 却听郭鸿铭问道:“今天晚上可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一名守卫道:“禀郭将,一切正常。” 郭鸿铭道:“那就好。这几天城里的凶案愈发频繁猖獗,大家都需打上十二分精神。” 两名守卫齐声应是。 然后好一会儿没有声息。 正当濯风两人怀疑他已经离去的时候,郭鸿铭却再次开口说话了:“对了,今天监狱那边出了命案,有一件证物送到了我们这里是吗?” 濯风和沧海一颗心猛地提到嗓子眼里,本想着他在门外转一下就会走,哪成想他不仅拖拖拉拉地没走,还偏偏提到了碎布的事。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紧张。 外面守卫的声音有些迟疑,想来也一样有所紧张,道:“是……是的。” 郭鸿铭道:“此案牵涉到外戚一系,那东西乃是唯一的证物,关系重大,中山王今晚还曾向我问到,你们好生盯紧了。” 守卫含含糊糊地道:“是。” 郭鸿铭说完,转身向外走去。濯风二人松了口气,正欲探头出去查看,忽然郭鸿铭脚步停了下来,问道:“物证室的门怎么没锁?” 濯风二人一惊,赶忙又缩了回去。但守卫们终究不敢隐瞒,道:“濯风在里面。” 郭鸿铭道:“三更半夜的,又没有当班,他在里面干什么?” 一名守卫道:“说是来帮侍卫营拿东西。” 郭鸿铭道:“帮侍卫营拿东西?侍卫营的人怎么不自己来拿?” 那守卫道:“他说情况紧急,特事特办。” 郭鸿铭语气明显不悦,道:“侦办案情,证物极其重要,我们做看护的,更须谨慎万分,凡事皆应走正常流程,就算是自己人也不能随意给予方便,否则出了问题,谁也担待不起。他说的特事是什么事?” 守卫才省起刚才忘记问了,一时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 郭鸿铭有点生气,道:“连什么事情都没搞清楚,就让人进去,你们可真是长肥胆了。把他给我叫出来。” 守卫忙不迭地应是,其中一人小跑着进来。眼见行动暴露,濯风低声对沧海道:“看来这碎布是拿不出去啦,郭将性子耿直,为今之计,只好向他全盘托出,说清楚其中的利害。” 沧海点了点头。这时进来那守卫已看见他们,摆手道:“郭将来啦,赶紧放回去,放回去。” 濯风把碎布交还给他,走出物证室。郭鸿铭板着一张脸,道:“跟我来。” 二人跟着他离开物证室,到了外面的议事厅。沧海见这位证鉴处的管事表情严肃,凌然生威,自己又做了心虚之事,颇有些忐忑不安。果然郭鸿铭一站定,便指着沧海道:“此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濯风道:“他叫沧海,本是斥候营的人,现在在二皇子殿下身边做事。” 郭鸿铭微微怔了一下,道:“二皇子身边的人?”向沧海粗略打量了一番,道:“今晚之事,我会报予二皇子得知,你既是二皇子的人,便由二皇子说了算。但濯风你现在是活脱脱的证鉴处的人,我不管你是不是南城王的公子爷,这里是证鉴处,证鉴处的事情由我当家做主。说罢,你们未曾取得文书,便深夜跑到物证室,意欲何为?” 濯风不慌不忙,双手将衣摆两边一拨,伏身于地上,竟是直接行了一个跪拜之礼。 撇开证鉴处的公职身份,他毕竟是西城王之子,再怎么做错了事情,郭鸿铭也不敢受此大礼,急往旁边一让,道:“你这是做什么?” 濯风道:“属下想求郭将一件事。” 郭鸿铭眉间微有怒意,哼了一声,道:“证鉴处的准则条文你看过的,条文上规定怎么办的就怎么办,求我也没用。” 濯风道:“属下这一拜并非为了自己。” 郭鸿铭道:“为了谁都一样,你赶紧起来。” 濯风道:“若是为了磐石国,为了皇城的百姓呢?” 郭鸿铭愣了愣,道:“濯风,你不要张口就来。你们深夜进入物证室,跟百姓有什么相干?” 濯风道:“试问郭将,皇城濯吴丁范四王分管四个城域,治下各有兵将上十万,若是其中两位王打起来了,与皇城百姓有没有相干?” 郭鸿铭不满道:“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四王尊都是国家栋梁,心志胸怀宽广如海,他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起来?” 濯风道:“可是现在就快真的打起来啦。属下宁愿名誉扫地,也要违规进入物证室,便是为了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郭将就算严惩我千遍万遍,我也认了。” 郭鸿铭见他不惜拜跪施礼,尽示真诚,显然确有其事,否则以他私下南城少主的身份,怎肯如此纡尊降贵?心里不由得正视起来,道:“你先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濯风站起身,将范生天与沧海打架后弃衣于河道,不料却在丁宇烁的牢房里发现同样的碎衣布的事情和盘托出,末了道:“西王和中山王向来就不太和睦,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属下恳请郭将以大局为重,将证物暂时压下,以免生出乱子来。” 郭鸿铭负手踱了几步,道:“你说的虽然不错,但碎布跟范家公子穿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件,尚属于猜测阶段,还没有确定下来,这是其一。其二,范家公子丢弃衣衫的说法,目前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严格来说,并不足以作为案情的论证。” 濯风道:“那如果碎布确认就是范家公子衣衫的一部分,而沧海兄弟看到的又是实情,郭将将作何处理?” 郭鸿铭道:“事实怎样,那就怎样处理。我相信侍卫营的办案能力,无论有什么冤屈,那都是暂时的,事实就是事实,终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濯风眉毛微扬,道:“可中山王未必会这么想。真相的解开是需要时间的,在解开前的这段时间里,谁敢保证他们两家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郭鸿铭虽然铁面无私,却也非固执死板之人,听他说得在理,一时沉吟不决。 濯风道:“事关朝政之安稳,望郭将三思。” 郭鸿铭还未回答,突然厅外有人冷笑道:“都说郭鸿铭郭大人认法不认人,大公无私,原来也是会偏心的。” 三人一听这声音,顿时脸色大变。但见一人走进门来,整个议事厅霎时间寒意侵然,如坠冰窖,正是说中山王,中山王便到。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一触即发 郭鸿铭拱手道:“王尊深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丁峻怒容满面,道:“我若不是碰巧来到,证据都得被人毁掉了,险些让害死烁儿的凶手逍遥法外,还有何贵干!想不到你们蛇鼠一窝,竟敢串通了一起来掩饰罪行。幸亏老夫这双耳朵还使得,否则还真不知道你们如此龌龊。” 郭鸿铭道:“王尊息怒,这其中恐怕是有所误会。” 丁峻怒道:“老夫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合计着要销毁证物,还能有什么误会,真当我聋了吗?”手掌往他面前一递,道:“拿来!” 郭鸿铭愣了一下,道:“王尊要拿什么?” 丁峻道:“证物啊。你们证鉴处都跟人沆瀣一气了,证物放在这里,老夫不放心。拿来!” 郭鸿铭道:“王尊言重了。证鉴部一向公事公办,不曾有谋私之举,所谓的沆瀣一气,从何说起。” 丁峻目光在濯风和沧海身上一一扫过,冷笑道:“一个是南城王的儿子,听说跟西城范家的那个小子还挺交好,一个是那初来乍到的二皇子养的走狗,合起来要给凶手脱罪。你与他们混在一起,不是沆瀣一气是什么?” 濯风顿时不开心了,道:“国丈看不起我南城倒还罢了,连二皇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未免有些踩得太高了罢。” 丁峻喝道:“放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这样与我说话。老夫开始征战沙场的时候,你爷爷都还穿着开裆裤呢。即便你爹南城王见了老夫,也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前辈,怎么教出来的后生小辈却恁地没大没小。” 濯风撇了撇嘴,道:“嗯,我没大没小,中山王家的孙儿小辈目无二皇子殿下,那叫没上没下。咱们是我半斤,你们八两,谁也别说谁。” 丁峻大怒,手掌翻飞,不见虚影,只听平白地啪啪两响,濯风已挨了两记耳光,骂道:“南城王教子无方,老夫今天便替他教一教你什么叫做尊敬长辈。” 这两巴掌虽然没使上真力,却也打得濯风眼冒金星,脸带指印。濯风定了定神,一时间气往上冲,戳指骂道:“老匹夫,别以为仗着自己是王我就怕了你。”搂起袖子就要上前跟他干架,沧海赶紧拦住。 郭鸿铭斥道:“濯风,你疯了吗?这里是朝廷公衙,不是你那南城。中山王尊乃是堂堂国丈,你想干什么?” 濯风跳脚道:“国丈了不起吗?还一天到晚地撂战功。我南城濯家祖上为了守护皇城,我爷爷,二叔公,三叔公尽皆战死,比之你偷生至今,岂不荣耀百倍。你这么了不起,怎地不跟他们一起拼死于沙场之上?” 郭鸿铭见丁峻怒极欲发,气息荡漾间蕴含杀机,这要是一出手,局面势将无法收拾,急喝道:“够了,住嘴!” 丁峻体内骨骼发出一阵格格的暗响,手掌刚提起数寸,听他提起祖上战死,突然像泄了气一样,重又放低,目光中的凶气也随之黯淡下来,道:“哼,老夫若是跟了你这等无知小辈一般见识,岂不让人笑话。” 他忽然转变态度,倒让三人感到十分意外。濯风明知远远不是他的对手,见他口气放软,便也不宜出口再与他顶撞,气鼓鼓地站在一旁。郭鸿铭道:“案情尚未明了,望大家心平气和,静待侍卫营的侦办结果。” 丁峻道:“侍卫营尽是些无能之辈。城里凶案频发,这么久查出什么东西来了?靠他们,我孙儿的仇是永远别想报了。你把那证物给我,老夫亲自去问。” 郭鸿铭道:“物证室历有规定,只有负责本案的部门才有权调用证物,不便之处,望王尊谅解。” 丁峻恚然道:“岂有此理。刚才这两个小子问你要就那么好说话,到了老夫这里就不行?” 郭鸿铭道:“王尊怕是听错了,下官并不曾答应任何人。规定就是规定,谁也不能改变。” 丁峻铁青着脸道:“这么说,你是铁定不肯给了?” 郭鸿铭见他又发起怒来,气势窒人,心底也隐隐有些打鼓,顿了一顿,道:“没有侍卫营的文书,恕难从命。” 丁峻几次三番被人顶撞拒绝,实在怒极,手臂探出,一把叉住他的咽喉,几乎要吼叫起来,却因为压低声音而变得有些嘶哑,道:“你给是不给?” 郭鸿铭呼吸难继,只憋得脸红脖子粗,仍从牙关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命挤出来道:“给……给……给不……了……” 丁峻紧紧地瞪着他,眼睛如欲喷出火来,猛然间掌心一震,郭鸿铭倒飞而出,碰的一声,撞在屏风上,顿时屏风碎了满地。 郭鸿铭挣扎着慢慢爬起身来,手抚胸口,神色平静,道:“王尊便是当场杀了我,答案也是一样……”话未说完,哇的一口鲜血喷出来,委顿在地。 丁峻咬牙道:“一个个都当老夫说话不中用了是吗。你们真以为不给,就能护得住范家的兔崽子?想得天真。”怒声中,迅速转身出厅,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往西城方向飞去。 沧海二人赶紧将郭鸿铭扶起。郭鸿铭抹了一口血,喘着粗气道:“不妙,他这是直接上门兴师问罪去了。中山王正在气头上,西城王又是火爆脾气,这两人一旦对上,后果不堪设想。一定要拦住他。”强撑起身,便要冲出门去。 濯风急道:“咱们去也拦不住啊。” 郭鸿铭呆了一呆,道:“对,濯风,你快去找你爹,只有他有本事阻止他们。” 濯风答应了一声,急急忙忙骑上飞行兽,眨眼消失在南边的夜空中。 剩下沧海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先扶郭鸿铭去疗伤,还是该跟上去,道:“那我?” 郭鸿铭道:“你去找东王。” 沧海道:“好。”拔步刚要走,转念一想,为难道:“但我没去过,不知道东王府在哪里啊。” 郭鸿铭微微皱眉,随即道:“如此只好我去通知东王了。你先跟去西王府,且看是个什么情况。” 当下各上坐骑,一人向东,一人向西。之前子汝大概说过西王府的位置,沧海倒还依稀记得。乘着夜风,顺着刚才流光飞行的轨迹掠过无数楼角塔影。底下的街道中不时有巡卫队抬头仰望,想是都发现了那道流光的异常。当看见流光过去之后不久,又有飞行兽朝同一个方向疾飞而去时,不由得更加疑惑了。须臾城中便有数只飞行兽升空而起,远远跟在沧海后面,要追上来一探究竟。 沧海这时也没时间停留下来跟他们解释,只顾着策兽狂飞。堪堪进入西城的范围,蓦地里天际一道如惊雷般的声音响起:“范家的兔崽子,给我滚出来!”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双王对峙 喝声由西城炸起,震动夜空,远远传了出去,整个皇城都听到了。无数人从睡梦中惊醒,道是外敌来犯,惶然失色。 沧海知道这是丁峻到了西王府,心急如焚,拼命催促座下飞行兽,朝那声音的方向腾掠而去,倏忽之间,已过了二三里。远远地只见地平线上星空倒覆,丁峻的身影高高地悬停在一片楼阁上空,衣衫随夜风抖擞,气势非凡。 沧海在附近寻了一处宽敞的楼顶降落下来,但见群楼环绕之中,诺大的西王府灯火通明,各处人影幢幢,都在抬头仰望天上的那位不速之客。 一位衣着得体的管家模样的人走出大门,朝空中拱手道:“中山王半夜到访,有失远迎,恕罪则个。我家老爷已下榻歇息了,王尊来得这么突然,可是有什么事情吗?待明日早起,在下可以替您转告。” 丁峻居高临下,冷着脸道:“等什么明天。把他们叫出来,老夫有话要问。” 那管家为难道:“这个……老爷睡觉,不爱被人打扰,要不王尊明天再……” 丁峻手掌挥动,隔空一巴掌呼下去,啪的一声,把那管家拍翻在地,漠然道:“一个下人,也恁多废话。老夫再说一遍,把你们范家的兔崽子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那管家抚着火辣辣的脸,尚未回话,庭院里面一个声音喝道:“中山王要怎地不客气啊?” 话音未落,但见银光晃动,一条人影蹿上天空,与丁峻相对而立,体态健硕,正是西城王范步燃。 范步燃扯着铜锣般的嗓子叫道:“中山王!我西王府对你好声好气,礼数有加,你一上来就出手伤人,是个什么意思?” 丁峻冷冷道:“什么意思?老夫倒想问一下你们西王府是什么意思。我家烁儿即便有错,自有刑部作出公断,岂容他人私下用刑,害他性命。” 范步燃道:“你家里人死了,那就找害他的凶手去,却跑到我西王府来撒野,何其可笑。” 丁峻道:“老夫来此,找的就是凶手。” 范步燃火气噌地上了头,道:“中山王,你是老糊涂了罢,找凶手找到我西王府来,把我西王府当什么地方了?” 丁峻道:“不管你是西王府还是天王府,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侍卫营在牢里得到的证物,已经有人指认是你儿子所穿衣物的碎片,证据确凿。西王,你若是现在大义灭亲,交出凶手,还来得及。否则包庇罪犯,到时候牵连整个西王府,就连你西城王也脱不了干系。” 范步燃不屑地道:“堂堂国丈,玩这种栽赃抹黑的把戏就没必要了吧,忒不入流。我儿是不是凶手,也自有刑部作出论断,用不着国丈奔波劳碌,跑来我西王府吓唬人。” 丁峻刚刚抛出刑部来说事,被他一句“自有刑部作出论断”堵了回来,不由得滞了一滞。但见他听到自己说证据指向范生天时,却毫无吃惊之色,显然是早就知晓,心里更加认定对方有事,愤怒愈甚,道:“看来西王是早已有所准备。刚才那两个小子欲要销毁证据,想必也是受你指使了。难怪侍卫营一直查不出来,原来是有人从中作祟。” 范步燃怒道:“中山王,你不要倚老卖老,含血喷人。再如此无理取闹,本王的拳头可不认人。” 丁峻双手一扬,道:“比谁的拳头硬吗?老夫许久没松过筋骨了,正好借西王的手掰扯掰扯。” 范步燃再也忍耐不住,轰然一声,气息释放开来,顿时风起云涌,雷电缭绕,半空中如千万银蛇飞舞,喝道:“来!” 丁峻怒目圆睁,下一刻也是气机喷薄而出,寒意霎时间浸染大地,无数雪花飘飘扬扬,从天而降,身下的建筑物冰霜乍现,迅速往外围蔓延,仿佛要将世界冻结。 两股气势所及,顷刻便几乎覆盖了整个西城域,一时间天地亦为之变色。城里的人们惊慌失措,纷纷向后避退,唯恐被两人战力波及。 沧海站在附近,那气息如狂风般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只觉得肌肤隐隐作痛,心中则是无尽的惊骇:“这还只是战斗前外溢的气息,就已经有点让人受不了了,若是真正打将起来,以我现在的修为,恐怕根本连作出反应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得化为飞灰。难怪在飞皇山上,那叫马佑年的金凉国人已经突破到那般强大的境界,一见了王也要掉头就跑。” 仰头望向天空,但见范步燃叫道:“很好,今天便与你战个痛快。”拳沿电光爆耀,正欲动手,突然南边天空光华闪烁,又有一股惊人的气息爆发开来,如铺天盖地的海浪般席卷而至,顿时将两人的气息挤缩了一部分,跟着一个声音响彻云霄:“两位快停手。” 丁峻朝那个方向斜眼瞟了一下,冷冷道:“南王,你少管闲事。” 一言未毕,东边天空猛地红光倒映,又是一股相差无几的气息升腾而起,将范步燃和丁峻的气息从另一边抵住,只听吴啸傲的声音遥遥传来道:“中山王,西王,莫要冲动。” 四股气息浩浩荡荡,各自占据了一方天地,互不相让,却谁也压制不了谁。丁峻怒道:“要以多欺少吗?告诉你们,谁来也不好使。” 说话间,东边和南边两道流光几乎同时划空逼近,只数息便飞到了面前,拦在范步燃和丁峻之间,正是濯清涟和吴啸傲到了。 范步燃大手一挥,嚷嚷道:“濯兄和吴兄让开,老子今天要让他彻底闭嘴。” 丁峻道:“你在老夫面前自称老子?果然是有其子必有其父,都是些没教养的东西。” 范步燃竖起拳头,瞪眼道:“老家伙,除了倚老卖老,你还有什么斤两?” 濯清涟高声道:“两位,且听我说……” 范步燃斩钉截铁地道:“我不听,你跟他说。” 濯清涟苦笑了一下,道:“两位都是磐石国的擎天之柱,无论谁有个什么闪失,都将动摇国业根基,望两位三思冷静,勿要因个人私怨,坏了大局。” 丁峻缓缓道:“倘若杀了人都无需偿命,还谈什么大局。今天你们不把凶手交出来,老夫誓不罢休。就算你们三个人一起上,老夫亦然不惧。” 范步燃骂道:“老家伙,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谁杀了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城里的人听闻中山王和西城王要打架,都涌上街头,或爬上楼顶塔尖,登高望远,不久便一片万人空巷的景象。 双方僵持之际,丁峻偶一霎眼,发现西王府一处厢房外有一男一女正探出身来向上看。那少女黄衫醒眼,男子粗身厚膀,正是子汝和范生天。丁峻双目寒光闪动,咤道:“小兔崽子,看见你了!” 右手一扬,一股冷冽的气劲撕裂夜幕,径朝范生天奔袭而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约战 这一击如电光火石,出手又是十分突然,原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和范步燃身上,哪料到他竟会出其不意,转而对下面的人发起攻击。四位王本就实力相当,一经失了先机,便再也阻止不及。但见那道气劲瞬飞而至,噗的一下,打在范生天的额头上。 范生天刚刚露出惊愕的表情,额心一股寒气便蔓延开来,遂生冰霜,转眼间将整个人包裹住,就此凝固不动,成了一个冰人。 子汝大惊,急忙运劲去击打他身上的冰层,尚未触及,手上便觉一股极寒之气透入血肉,直侵骨髓,连带着半边身子都麻痹掉。这一拳距离冰层数寸,竟再也前进不得。 然后在腰腿麻痹了部分知觉的情况,咚地一声响,直挺挺地摔倒在地。 沧海在高处看得分明,急一拍坐骑,就要飞进西王府里救人。却见丁峻手掌勾动,如同拉动鱼线一样,那冰人受暗劲牵扯,嗖地离地朝他飞去。 蓦地里银光破空,范步燃一瞬间出现在冰人前方,手掌摁于冰面之上,喀砰一阵脆响,包裹范生天的冰层顿时化为齑粉。范生天从中掉将出来,仍成冻僵的状态,只闷哼一声,嘴巴和鼻孔喷出血来,虽然得救,终究还是受了内伤。 另一边吴啸傲几乎是与范步燃同一时间出动,迅速掠身到子汝身边,对着她的掌心输入真气,将其体内寒气逼出,一边抬头对丁峻道:“中山王,勿要伤人。” 丁峻本拟将范生天冰封住,擒回中城慢慢发落,孰料竟功亏一篑,看了看子汝,又看了看范生天,不禁眉头微微皱起。 范步燃见自己儿子受伤,又惊又怒,急带着他落回府中,交由管家去找大夫医治。丁峻叫道:“哪里跑!”飞身直下,五指成爪,向范生天抓去, 范步燃怒火冲天,吼道:“老东西,你欺人太甚!”双拳狂轰而出,犹如引动了大地深藏的雷火,巨大的能量波冲天而起,霎时间映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眼见着那恢宏的能量团就要将丁峻吞噬,丁峻双掌齐推,同样是一股能量喷涌奔腾,迎着对方的攻势强压下去。此时附近观战之人不下于十万众,两股如此强大的力量正面冲撞,若受其波及,必将死伤相藉,吴啸傲叫道:“濯兄,挡住!” 两人一齐出手,浩瀚的灵力平铺展开,各擎半边,合形成一面屏障,将能量波与城区隔断开来。但闻得震耳欲聋的炸裂声响起,屏障内两股能量相碰撞,刹那间爆发出极强烈的光芒,如烈日坠地,目为之眩,整个西城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饶是爆炸被屏障挡住,其中产生的声波仍然具有相当的破坏力,波圈荡处,方圆几里的建筑门窗俱被震落,墙壁亦是裂纹丛生,倾斜欲坠。 皇城上千万人听到或见到如此惊天动地的景象,无不骇然变色。直至爆炸消散,周围的建筑仍不断有碎石断木掉落的啪嗒声。丁峻一击不遂,还待继续发招,濯清涟和吴啸傲身影倏晃,一人拦住丁峻,一人拦住范步燃。濯清涟沉着脸道:“两位闹得有点过了吧?” 丁峻余怒未消,抬掌对着他,蕴劲待发,道:“谁拦着老夫,便是与我中城丁家为敌!” 范步燃也是一把推开吴啸傲,身周电光四射,滋滋作响,叫道:“今天老子非揍他不可,走开!” 濯清涟朝下方城区一指,凛然道:“我不与你们为敌,难道你们就该与皇城里的万千百姓为敌吗!” 丁峻和范步燃一怔,着眼打量四周,这才发现到处门窗破裂,檐梁欲倒,宛如一副飓风过后的情景。濯清涟不留丝毫面子,直斥道:“这里是皇城,是无数先人们牺牲性命才保护下来的地方,你们籍着私仇开战,是想要毁了它吗?” 范步燃自知有错,一边收敛气息,一边悻悻道:“我忘了。”顿了顿,又加上一句:“是他先动手的,把我气的。” 丁峻冷冷地收回视线,脸色稍缓,但心中一口恶气终究是无法就此咽下,道:“既然城里不方便,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说着目光炯炯,朝范步燃逼视,忽地提高声调喝道:“明日午时,老夫在修罗岛上等你。西王,你可敢一战!” 声震瓦屋,故意蕴含真气,远远送将出去,皇城里每个角落皆可听闻。顿时全城莫不哗然。如此一来,便相当于是直接下战书了。范步燃怒道:“奉陪到底!” 丁峻道:“好。” 濯清涟变了脸色,道:“中山王,大局要紧,万勿让私人恩怨冲昏了头脑。” 丁峻全然不为所动,漠然道:“一命抵一命,这便是我的大局。”言毕衣袖轻拂,籍风飞行,眨眼消失在夜空之中。 范步燃重重哼了一声,心里牵挂儿子伤势,也不跟其余二王打招呼,转身径入西王府中去了。 濯清涟摇头苦笑。吴啸傲双手一摊,道:“濯兄,这怎么弄?看样子没法收场啦。” 濯清涟道:“还能怎么办?他们执意要打,就算咱们每人拦住一个又有什么用,能说得服他们么?指不定纠缠起来,本来是两个人打的,到头来却变成四个人在打。” 吴啸傲皱眉道:“照他们的脾气,大有可能会这样,那咱们还不如不管呢。” 濯清涟叹气道:“咱们能做的,只有护在一边,以防他们有所损伤。其余的,见一步走一步罢。” 战斗既然暂时停息,围观者遂各自散去。沧海先找到了子汝,见她活蹦乱跳的,并无大碍,便又一起去探视范生天。范生天受伤的主因乃是寒毒入心,腑内各项功能均呈迟缓之状,加上打破冰层的时候,又受了丁峻的劲力反震,精神甚是萎靡。还好丁峻没有下死手,大夫说,需静养十来天,配以蕴心丹滋补即可。 范步燃十分恼怒,在大夫诊断的过程中,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念叨道:“老家伙,倘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非要你丁家满门血祭不可。” 沧海和子汝关心范生天,便一直留在西王府。期间濯风过来看了一下,随后便驱飞行兽返回南城,想是找他父亲商议对策去了。 中山王约战西城王于修罗岛,这条消息无疑令所有人感到震惊。不过许多人夜里虽然听到了动静,却依然还是半信半疑,直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皇子府一纸谕令公示于天门,终于彻底轰动了整个皇城。 谕告曰:“中山王与西城王一战,生死不论,各凭天命。”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三十九章 决斗前 原本在大家的眼里,即便中山王和西城王私底决斗,也只不过是为了发泄发泄情绪,点到为止,不至于会到生死相争的地步。然而大皇子的公告一出来,不啻于将事情推到了你死我活的新的层面,性质顿时就不一样了。 要知道,云皇不在皇城,大皇子王惜就代表着皇的意志,许多事情都是可以便宜行事的,其所下的谕令就相当于是云皇的旨意。云皇主上的旨意,谁敢不遵?是以谕令一出,便等于是云皇允诺了这场决斗,而且是“生死不论”的那种,就算决斗中有人陨落,也不会追究另一个人的责任。 朝野上下闻此讯,尽皆哗然。南城濯清涟,东城吴啸傲都只剩下摇头的份儿,心里暗骂王惜糊涂。这样一来,他们就更不好插手了。 日出东方,晨雾尚未散尽,便已经有许多人涌出北门,奔到那面长条湖边,与修罗岛隔岸相望,等候大战的到来。接踵摩肩,人山人海,仿佛狩猎大会开幕情景的再现。 沧海为范生天的事情奔波了一夜,跟西王府借地方睡了几个时辰,醒来已是巳时。再过去看范生天,精神已经好得多了。范生天早从子汝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夜自己灌了几斤酒下肚去找他的晦气,没料到后来因为丢弃衣服这个不着意的举动,竟给自己带来这样的祸端,听到他为了自己的事通宵达旦地忙活,心里自存几分感激,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躺在床上向他道歉。沧海道:“我要是去跟一个醉鬼计较,岂不是太小鸡肚肠了吗?不过范兄的心意,我是知道了。” 范生天傻呵呵地朝子汝看。子汝只扭开脸作不知道。沧海道:“正好我有些事情不太明白,关于丁宇烁牢里的那块碎衣,范兄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范生天露出迷惑的神色,道:“我也不知道啊。那天晚上我把它丢进河里,鬼晓得漂到哪里去啦。” 沧海道:“范兄可记得那件衣服是谁家布房所制,皇城里使用相同布料的人多不多?” 范生天道:“多不多我不知道,但那布料是以前一位出使乌蓝国的大使带回来的,既非本国的产物,我想就算是有,也较为罕见。” 沧海道:“如果皇城里难寻到第二件,这就更加麻烦了。中山王非认准了凶手是你不可。” 忽闻外面范步燃的声音道:“哼,他认准了是就是?真以为他可以一手遮天不成?”说着踏进房来。 范生天叫了声“爹”。子汝迟疑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国丈,大……大皇子又站在他那边,若打定了主意来与你们为难,恐怕……恐怕有些棘手。” 范步燃道:“怕什么。即便我皇不在,天玑先生云游,皇城里也还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明侍的活就该明侍来干,他算什么东西。” 范生天道:“爹,这一战你当真要跟他打吗?” 范步燃道:“你被他伤成这样,总不能就这样算了。若不把场子找回来,我们西王府以后在皇城还抬得起头来吗?” 范生天道:“大皇子那边……” 一提起这事,范步燃顿时有点火大,道:“大皇子一向偏心那老儿,还有什么好说的。”憋了会儿闷气,又道:“此次出了公告,不就是觉得那老儿赢定了吗?哼,等着瞧吧。” 范生天道:“你有多少把握?” 范步燃正待放几句狠话,卫兵匆匆过来通报道:“西王爷,二皇子殿下驾到。” 范步燃愣了愣,道:“二皇子?他怎么来了?我出去看看。” 却听外面脚步声起,一人道:“不用啦,我自己过来了。”说着掀开门帘走进来,正是王睿。 沧海上前施了一礼。王睿道:“啊,原来你在这儿,难怪在宫中等来等去等不见你。”寒暄了几句,转而对范步燃道:“我听说生天贤弟受了伤,心里着急,不曾知会便冒昧来访,西王不会怪我唐突吧?” 范步燃神色登时大为缓和,抬手道:“岂敢。倒是没提前备些好茶,招呼不周,还请二皇子殿下多担待担待。” 王睿道:“见外的话就不多说了,生天现在感觉怎么样?” 范生天道:“还行,已驱过两遍寒毒,余虐不足为惧。” 王睿凑到榻前去看,见他的神色苍白中稍有回红,想来恢复得甚快,放下心来。范步燃道:“犬子身躯尚有麻木之感,不能起身行礼,殿下莫怪。” 王睿道:“不打紧。中山王这掌风好生厉害,生天似乎有点伤到了心脉。”扭头忽然看见范步燃身后角落里的子汝,不禁一怔,道:“啊,子汝妹妹也在。” 子汝抿了抿嘴唇,只嗯了一声,却不说话,样子甚是无礼。王睿微微一笑,也不与她计较,转过去跟范步燃询问伤情。随后又送上了几枚珍贵的丹药,资以范生天疗伤之用。 范步燃刚被大皇子一纸谕令气得满肚子火,现在二皇子却亲自登门探视伤情,言行中更对自己礼敬有加,不由得大为受用,遂也客气了不少。 沧海站在一边,忽然子汝转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道:“咱们走罢。” 沧海一怔,道:“去哪里?” 子汝道:“到北门那边瞧热闹啊。” 沧海看了看王睿和范步燃,稍有难色,道:“西王不是还没去么,而且殿下也在这里。” 子汝道:“西王叔叔一动身,比我们快得多,咱们先去,要不然跟不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城里那些漂亮姑娘肯定都出来啦,你不想看看么?” 沧海摇头道:“都到这种紧要关头啦,那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再说……”下面的话却没说下去,心想:“再说恐怕也未必比得上你漂亮。” 子汝嘟了嘟嘴皮,忽尔浅笑道:“那我想去看英俊小生不可以么?”不容分说,拉着他便往外走去,回头朝范步燃敷衍道:“西王叔叔,我和沧海先行一步,帮你打个前站,探探风。”不等对方答话,已快步离开厢房。 沧海无奈,只好陪她一同前往。两人双骑掠空而行,不消一刻,已飞越西城区域。离北门尚有数里的时候,忽见东侧天空有光芒划过,直向修罗岛方向而去。沧海叫道:“是中山王过去啦,他还真是迫不及待。”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章 银雷飞雪,罄灭修罗 两人加紧催促坐骑跟上。出了北门,只见湖边人潮汹涌,都望着对面的修罗岛指指点点。 两人依旧停落在水域旁的其中一座高塔上。高塔中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但见了子汝的九翊战凰,都认出了她来,不约而同地给她腾出地方。 子汝不客气地将最当头最抢眼的位置据为己有,和沧海并排而立,凭栏望岸。但见丁峻成盘坐之势,悬浮于修罗岛上空,衣带摇曳,气定神闲。子汝赞道:“这次中山王事情虽然做的不对,但此等气派,不愧是一国重器。” 沧海听她公然评论国丈的好坏,忙扯了扯她的衣尾,示意人言可畏,转头看去,却见后面的人神情如常,似乎对这位天玑门大师姐的大逆不道已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忤,心想:“她如此口无遮拦,也不怕惹祸上身,看来天玑门果真是连中山王都忌惮三分。道长的威风,一至于斯。”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午时将到,忽然身后的人群一阵骚动,沧海还以为是范步燃出城了,转头望去,却见一座华盖高辇乘空而来,辇车由八头各异的翼兽拉扯着飞行。那些翼兽每头都十分罕见,其珍贵程度堪比子汝的九翊战凰,十几只巨大的翅膀在空中一起扇动,蔚为壮观。 有人叫道:“大皇子来观战啦。” 岸边最大的一座塔里,人们知趣地让出塔顶上层。但见八只翼兽绕着那塔身转了几圈,其中一头伸出前爪,将辇车捧住,如呈珍宝般缓缓放进塔层里,稳稳着地。 辇车里首先出来两个婢女,抬着一张金楠座椅放在塔台,然后王惜才掀开车帘出来,走到塔边,大马金刀地就坐。居高而远观,对面的情景自是看得一清二楚。沧海心道:“此人真是够气派的。” 忽然耳边有人道:“怎么,你也想去那边看看?” 沧海一惊,扭头看时,原来却是王睿到了,道:“不是……咦,殿下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王睿笑了笑,道:“子汝大师姐人人都认识,我一问便知,找到你们并非难事。” 沧海笑道:“那倒是,我居然忘了身边有个名人。” 子汝俏脸微微泛红,往外别了开去。王睿道:“中山王与西王的这场比斗,子汝妹妹是想中山王赢呢,还是想西王赢呢?” 子汝双眼睫毛轻轻抖动,低声道:“谁赢谁输都一样。” 沧海道:“是啊,无论中山王抑或西城王,都是磐石国的擎天之柱,任谁有个三长两短,都是莫大的损伤。却不知道大皇子殿下为何要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王睿朝王惜那边看了看,淡淡地道:“他大概有自己的思量罢。” 又过了半刻,天上两道人影倏晃而至,快速掠出城门,瞬即分将开来,一左一右悬停在修罗岛两边。却是东王吴啸傲和南王濯清涟出来掠阵来了。王级的战斗破坏力极大,有他们两人护住外围,不至于会波及到这边观看的群众。 丁峻见他们来了,当下长身而起,摆出迎战姿态。观众中既有为双王内讧而焦心者,亦有期待惊天大战的人,这时候唯独正主儿范步燃还没到,大家都不由得齐齐把目光投向了城内。 再等片刻,时当正午,蓦地里远处响起一声惊雷般的吆喝,震颤寰宇:“老东西,我来了,接招吧!” 喝声起时,其人尚在地平线外,不知踪影,待得一言既毕,人已飞掠至北城上空。但见一道光影如长虹般贯穿天穹,瞬息之间冲出城门,从千万人头顶上划过,夹杂着万钧雷霆,直取丁峻。轰隆一声,电光四溢中,丁峻一头栽落地面,炸起漫天石尘。 连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上来就开打,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修罗岛岸边被炸出一个硕大的深坑,湖水滚滚而下,迅速将之填满,不停有水泡泊起,咕噜噜地响。忽尔啵的一声,丁峻露出水面,缓缓升起。衣衫发丝飘逸如常,竟似分毫不曾沾湿。 随着他身形的上升,脚下水波荡漾,犹如条条巨兽般蹿起,疾化为坚冰,前段尖锐似刀,齐刷刷刺向高空上的范步燃。 范步燃单手高举,只一转念间,便闻得旱雷声响彻云霄,一道闪电猛劈而下,恰恰打进他的手掌之中。旋即掌心紧攥,将那闪电抓在手里,从天顶之上扯将下来,就当是长鞭一样挥击甩打。但见银蛇飞舞,串联盘旋,击打在无数尖冰上面,乒乒乓乓地乱响。粗大的冰柱纷纷碎裂,漫天溅射开去,修罗岛上就像是下起了冰雹雨。 冰屑射入湖中,大大小小的鱼儿水兽翻起了肚皮,浮尸数里。冰块与鲜血混在一起,红白糅杂,染成一幅水彩画般。 猛地丁峻一声低喝,拇指上引,湖水再次如海浪一样翻涌起来。这回是长达里余的湖水高高卷起,遮蔽了半边天空,向范步燃淹盖过去。接着食指竖出,第二面水墙卷起。中指再引,第三面水墙出现。直至十指尽出,十面巨大的水墙一面接着一面,前赴后继,遮天蔽日,将范步燃困在中央。 范步燃手中闪电疾劈,银光划落处,将第一面水墙一分为二。却见那两半水墙倾侧倒下,忽然第二第三面水墙掩近,各将半边坠倒的水墙接住,迅速融合在一起,两面水体顿时增大了一倍,威势愈强。 范步燃电光长鞭再挥,又将第二第三面水墙劈开。但觉着手处沉实厚重,隐有反震之感,与第一面水墙的轻易破开已不可同日而语,心知其中有异,但此时四面皆被封住,明知这样打下去无济于事,形势所迫,仍不得不而为之。 果然前面的水墙破裂,后面的水墙随即掩上,又将其收吸成一块。如此层层融合,每融合一次,想要击破便难上数倍。到最后,十面水墙尽归融为一体,四面包裹,滚动成一个巨大无比的水球,挂在天空,随着水的流动,晶莹剔透,光芒粼粼闪烁,既壮观又奇异。 范步燃在球心里挥击闪电长鞭,却再也无法击穿厚达数里的水壁了。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一章 王的战斗 丁峻双臂下压,那恢宏巨大的水球往下砸落,犹如天上地下两面大湖对冲,撞击出振聋发聩的巨大声响。湖浪四下里往外翻腾,掀飞无数岩石,岸堤崩塌,迅速向内陆溢出,大有水漫皇城之象。 湖边响起了无数的尖叫声,人人惊慌退避。幸亏濯清涟和吴啸傲早已有所准备,灵力挥洒,在皇城这边竖起一面屏障,生生将洪涛截住。湖浪反复回弹了数次,方才渐渐消退。 人群一边惊魂未定,一边又重新聚集,目力所及之处,只见对面的修罗岛有一大块陆地已经消失掉了,浊水覆盖,变作了湖。 在其高高的上空,丁峻折腰挺身,飞扑而下,一掌打在湖面之上。 以其掌击处为圆心,湖水立刻化作坚冰,并以惊人的速度往外蔓延开去。水浪本来尚在动荡之中,忽然受寒凝固,就那样保持着翻腾的形状不动了。甚至有鱼儿刚刚跃出水面便被定住。转眼之间,面前的整片湖水皆成了坚冰,晶莹幽白,将范步燃封于厚厚的冰层底下。 此时已临春末夏初,敞目而望,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冰天雪地,尤有世界颠倒混乱之感。随着整面湖结成冰,天地莫名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丁峻脚下的冰层。偶尔有风吹过阔敞的冰面,从无数被定型的波浪洞孔里穿过,发出怪异的声音,宛如成千上万的螺壳笛箫在吹响。 丁峻独自立于冰湖上,睥睨着冰底,银白相间的长发随风飘动,气度非凡,当真如谪仙一般。 沧海心神难定,正想着是不是太过于安静了些,忽然丁峻身后的冰层有亮光一晃。丁峻瞬间反掌击打,嗙的一声闷响,掌力在底下与另外一股力量相交,冰面登时隆起了一大块,如同山包。那道亮光却消失了。 数息之后,右边冰层闪起同样的亮光,丁峻又是一掌,嗙的一声,山包鼓起,亮光又消失了。 接着左前两处同时亮起,丁峻双掌齐出,迅速将其击灭。然而刚刚消失,周围又有四五个地方晃起了银色的光芒。丁峻打得快,那些光芒便跟着亮得更快,越打越多,晃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丁峻双掌如幻影般,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地不住翻飞,身子随之滴溜溜地转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疯狂的陀螺,饶是如此,竟仍跟不上银光亮起的速度。 只见那些银光在冰层底下到处晃动,划出一条条长长的轨迹,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光圈。光圈越划越快,只晃得人眼花缭乱。丁峻的动作反而慢了下来。 沧海眯起眼,一时却看不透其中的玄机,道:“这是……冰下的闪电?” 王睿也是眉关微锁,道:“是。不过西王此举……似乎是在制造一个场域。” 沧海道:“场域,什么场域?” 王睿道:“类似于水形成的漩涡,一旦身在其中,那就会……” 一言未毕,远处的丁峻像是忽然间也想到了什么,立即罢手,向上急蹿,欲要跃离冰面。堪堪飞起三丈,突然像被什么吸住了一样,重又落下,竟是飞不起来了。 丁峻脸色大变,气凝于足,又连跃了数次,却是越跃越低,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嘴从冰层下探出来,在咬住他不放。这时候那些光圈旋转得更加迅猛,圈圈重叠,光华倍增,直似冰层底下生出了一个太阳,映照得整面冰湖七彩斑斓,极尽炫丽。 丁峻只觉得有股巨大的吸力在拉着自己往下扯,难以抽离,渐渐地连抬脚都有些困难,像是要被拽进冰层深处去,直至整个人被牢牢地禁锢在冰面上,寸步难移。他本拟将范步燃封印于冰河之底,哪知却反过来受对方所制,不由得大是恼怒,正欲催发真气,强行破掉磁场,蓦地里一股强悍的电流喷薄而出,轰隆一声,狂击上来,对方竟是选择了先发制人。 丁峻身体被磁场死死吸住,对方的攻击又是十分急遂,这一击当即全盘受下。电流冲破厚厚的冰层,化作一条银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透苍穹。一刹那间,把几十万人的眼睛都照耀得短暂失明了。 待得强光散去,只见湖面破开了一个大窟窿,天空上兀自电光缭绕,久久不消。却不见了丁峻的身影。 如此天怒般的景象,就连仍在皇城里的人也看得头皮发麻。观众中有人战战兢兢地道:“中……中山王呢,莫不是被打得灰飞烟灭了?” 没有人敢去回答。大家都在搜索丁峻的踪影。忽然嗖的一下,那大窟窿里飞出一条人影,正是范步燃。 范步燃仰头望向云端,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咧开嘴笑了,喝道:“老东西,你在上面像姑娘家一样躲躲藏藏地不敢出来,是等着出嫁吗!” 众人都是一惊,齐齐抬头仰望。只见在朵朵流云之后,丁峻慢慢地现出身来,随之缓然下降。离地面近了,才看清楚他头发蓬松,衣衫有些焦烂,满脸恼怒之色。原来范步燃这一击竟是把他轰到高空里去了。 范步燃道:“哟,新娘子妆画得不错。” 丁峻怒道:“无礼后辈,别占了些便宜就得意忘形。”丹田一振,登时将气息又拔高了一筹,涤荡得流云四散。灵力聚集于双掌,在身前凝化出耀眼的光团,叫道:“老夫身经百战,岂容你肆意嘲弄,今天就废了你,让你知道懊悔的滋味!” 范步燃感受到那光团强烈的力量波动,容色微变,随即一声冷哼,道:“比拼灵力吗,有何惧之!来,且看是谁懊悔!”气息流转,双掌猛然上推,一股磅礴的力量汹涌而出。 丁峻怒道:“不知天高地厚。”双掌齐击,将光团往下砸落。 两股力量一上一下,如腾龙与陨石般正面对冲,看那声势,一旦撞击上,非把修罗岛掀翻了不可。即便有屏障保护,岸边的人群也难保不会受到波及。濯清涟和吴啸傲既要分出力量来维持屏障,又各自远在修罗岛两侧,相隔数里,自是阻止不及。眼见两股力量就要迎面撞上,蓦地里黑影一闪,两股力量之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如鬼魅般凭空闪现,端的是诡异无比,而且又是在两股力量相撞前的一刹那出现,许多人都还没回过神,便见他双臂长伸,竟是各自对准了两股奔袭到咫尺之间的能量,一撩一拨,但听得隆隆两声巨响,那两股惊天动地的能量顿时变了轨迹,一股斜飞,一股朝上调转,各自穿过云层,飞到不知多高的天空去了。 这一下变起仓猝,就连四位王也大吃了一惊。众人定睛看时,只见那人身穿黑色斗篷,本就隐在深帽里的脸庞上还戴着一个黑铁面具,更让人难以探究其真实面容。 尤其是他轻而易举就把两股毁灭性的能量化解掉,身手之高,明显不下于四位王。 沧海只看得目瞪口呆,道:“这人……是谁?”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二章 皇归 那面具人隔在丁峻和范步燃之间,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气息流动,但也许是刚才的出手太过于令人惊艳,隐隐给予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只听他冷冰冰地道:“你们在修罗岛上肆意妄为,可问过我了吗?” 人群一阵躁动。沧海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并非敌人,登时松了一口气。再去看决斗的那两个人,丁峻和范步燃刚才还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现在却不约而同地收敛起了争斗姿态。 附近最高的那座塔上,王惜站起身,望空朗声道:“北王,他们在修罗岛上决斗是我批准的,你让他们先打完了罢。” 沧海吃了一惊,道:“他就是北王?” 王睿点头道:“不错,北城王灭尘前辈,又称为修罗王,修罗岛上的一切都是归他管辖。” 灭尘对王惜说的话全然不理睬,冷冷地道:“主上回来了,都散了罢。” 言罢再也不多说一句,唰地一下,身形原地消失,下一个瞬间,又唰地一下在城门处出现,然后径直飞进城里去了。其身法之诡奇,直叫人匪夷所思。 丁峻十分不甘心地抽手回来,恨恨地瞪向范步燃,终究是不敢再动手,哼了一声,转身往城内飞去。 尔后濯清涟和吴啸傲也收了灵力屏障,纷纷回城。双王决斗半途而止,不免令到一些好事之徒颇为失望。王惜更觉无趣之极,策起八头翼兽乘辇离去。王睿招呼沧海道:“我父皇回来啦,你陪我一起进宫去吧。” 沧海迟疑道:“我去,不合适吧?” 王睿道:“没关系。以前在你的家乡,你破除了叛徒的阴谋,这次狩猎大会上抵御外敌入侵又立了功劳,我父皇最爱你这种少年英雄,他见了你,想必也会很高兴的。” 沧海看了看子汝,道:“子汝要去吗?” 子汝白了他一眼,道:“别人要开认亲大会,我去干什么?依我看,你也别去了,省得碍人家的事。” 沧海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王睿笑了笑,道:“既然子汝妹妹不去,那我们走吧。” 子汝撇了撇嘴,朝空一个唿哨,招来噍儿,跳到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沧海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不知怎么的,她又生气啦。” 王睿笑道:“女孩儿的心思,自然是善变一些。” 当下两人也各骑了飞行兽回城,并排而行。路上沧海踌躇了半晌,问道:“我始终是个外人,跟着去多有不便,其实殿下自己去不也是一样吗?” 王睿仿佛自言自语道:“嗯,自己去吗?”顿了顿,道:“我自小与母亲两人相依为命,倘若不是她临终前告诉我还有父亲尚在人间,想必我此生都只会孑然一人,郁郁终生。更令我意外的是,我的父亲居然是当今的主上。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苦是甜,是喜,抑或是悲。即便是到了现在,我都还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 伸手遥遥指向皇宫方向,道:“我二十岁的时候,才在那里第一次见到我的父亲,也是唯一的一次。那也是极短暂的。之后我便离开皇城,只身在外去闯荡历练,时至今天。等一会儿回到宫里,将是我第二次与父亲相见……不,应该说,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以儿子的身份与他相聚。你……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吗?” 沧海见他平常稳重的神情中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拘谨,心道:“平日里看他豪迈通达,不拘小节,想不到也有如此内心敏感的一面。也对,迭经刁难,才终于得以与血脉骨亲相认,然而对他来说,这位骨亲的脾气,品行,他又是那般的毫不了解,更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任谁都会忐忑不安吧。此时拉多一个人陪在身边,心里总归要踏实一些。” 平日里若是上朝,都是在天安殿,而私下会见朝臣,云皇习惯在睦神殿。睦神殿位于东宫,离王惜的澜萃宫倒是近些。两人飞至皇宫天门,即下了坐骑,步行而进,不一刻便来到睦神殿。沧海见殿外戍士丛立,守卫森严,一股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起来。 王睿定了定神,带着他踏进殿里。但见东王吴啸傲,西王范步燃,南王濯清涟,北王灭尘,中山王丁峻俱已到了,一位中年模样的男子坐在大殿上方,想必就是那位磐石国的主上云皇了。 沧海陡然跟这么多的大人物共处一室,更加紧张了。下意识地便要退回门口,但既然进来了,又不敢随意挪脚出去。抬眼去看那云皇,但见他身材高大,板着一张国字脸,不言自威,容貌确与王睿有几分相像。所坐的却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木头座椅。沧海心道:“原来云皇还长得这般年轻的模样,想必是修为延长了寿命的缘故。” 果然他跟着一进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身上,表情透着几分好奇。云皇眉毛一扬,道:“此人是谁?” 王睿抢上一步,道:“禀主上,他叫沧海,是我的好朋友,因他几次三番与侵入我国境内的金凉国人奋勇拼战,人人都说他是英雄少年,因此想给主上引见一面。事先未曾禀告,有所唐突,望主上见谅。” 濯清涟也开口道:“此次狩猎大会,不慎被金凉国的贼子摆了一道,在飞皇山上,若非二皇子殿下和这位沧海小英雄极力拖延时间,后果必不堪设想。” 云皇脸色稍有缓和,道:“哦,竟有此事?我磐石国若多几个这样的少年英雄,倒是我们的福气。”仔细端详王睿,见他神情颇为拘谨,又呼自己为主上,其间的生疏之感,令人唏嘘。略一思索,已知其意,道:“小英雄既是有大功之人,今天便留在此处也无妨。” 沧海施礼道:“在下惶恐,谢主上恩惠。” 云皇点了点头,瞥了一眼门口,道:“大皇子怎么没来?” 众人面面相觑。丁峻略做迟疑,道:“之前主上不在,天下事务皆由大皇子处理。想是事务繁琐,有所耽搁了。” 云皇哼了一声,便不再追问,忽然表情重归严肃,朝丁峻和范步燃一一看去,道:“我刚回到皇城,便听闻修罗岛上十分热闹,熙熙攘攘,人山人海,像开集会一样。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各打大板 范步燃自知此番虽然自己是被动应战,但大庭广众之下私斗,终究是太不应该,一时间脸现惭色。丁峻作为挑战发起者,更是无话可说。大殿之中,面对着主上云皇,原本各自威震一方的几位王,即便丁峻是国丈,竟都噤若寒蝉起来。 云皇道:“不敢说吗,还是没脸说?哼,我一回来就已经有人跟我上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简直荒唐!”言及此,终于露出怒色,指着下面的众人道:“你们身负守护皇城的重任,堂堂的王尊,却因一己之怨私自斗殴,让百姓们看尽笑话,成何体统?真是把我磐石国的脸面都丢尽了。” 众王低眉垂眼,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任凭挨骂。唯有北王灭尘端端正正地站在一边,不动声色。沧海对此人甚是好奇,偷偷拿眼打量,见他自始至终都披着斗篷,头部隐藏在篷帽里的阴影中,完全不知道他的样貌是什么样子,只有黑铁面具留出的两个窟窿偶尔有目光闪烁。心道:“这位北王一身装束可当真古怪。” 只听云皇道:“今天之事,影响太过恶劣。中山王,西城王,你们两人将私怨置于国家大局之上,现罚你们一年俸禄,交予边境前线部队,可有话说?” 范步燃道:“主上责罚得是,燃认罚。” 丁峻也道:“老朽认罚。” 云皇又转而对濯清涟和吴啸傲道:“你们两位虽然没有参与,但同样作为王,劝阻不力,只作壁上观,有失职鉴,各罚三个月俸禄,以儆效尤。” 两人也各自认罚。云皇又让侍卫召了文案进来,道:“马上给我拟一道诏书,贴于天门,公告天下。告曰,大皇子王惜公私不分,力促中山王和西城王修罗岛武斗,有失国体。兹,罚其两年俸禄,并且半年内不得踏出皇宫半步。若是有违,责罚加倍。” 众人都是一怔。丁峻道:“主上,大皇子正在修炼当年,需要大量资源,罚了他两年俸禄,恐对修炼进度有虞。” 云皇道:“修炼有虞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他需要修炼,别人就不需要修炼了吗?边境的将士们就不用吃饭了吗?没有边境将士守出来的太平,他哪里得来的这些资源?本末倒置,岂止荒谬,罚两年算少的了。”对那文案道:“改一下,罚三年俸禄。” 丁峻顿时不敢再吭声了。 沧海见云皇对儿子的处罚如此严厉,何以王惜行事仍如此骄纵任性,却令人费解。那文案将诏告拟毕,云皇便交由侍卫出去张贴去了。云皇道:“听闻宇烁侄儿不幸身死,我也十分难过。但侍卫营的人说,此案尚未定论,你们就急着大打出手,未免贻笑大方。此案的后续侦察进展,我将会亲自过问,你们不要再为此生出事端了。” 众人纷纷道:“是。” 约斗的事件就此告一段落,几位王都松了一口气。濯清涟道:“主上此行,可有什么收获吗?” 云皇神色不经意地黯了一下,道:“这次应火云帝国号召,参加那十二国交流会,的是让人眼界大开。各国高手如云,手段各异,委实不敢小觑。” 沧海心想:“我只听周合前辈说过磐石国周边有金凉国,烬国,幽鬼国,乌蓝国以及分布着各大部落的蛮族,这火云帝国是什么地方,却不曾听他提起过。” 云皇续道:“十二国的高手交替切磋,整整比了一个月才分出最终的胜负,我到底是技逊一筹,不敌火云帝国的图法皇,预世书终究由他得了去。” 沧海一惊,忖道:“预世书?不是说天玑道长带回来我国了吗?当初丁宇烁与那金凉国人马佑年密谋交易,还信誓旦旦地保证预世书就在皇城里,怎地在那十二国交流会却让别人得了去?”转念一想,突然醒悟:“啊,巫前辈曾说现在的预世书并不完整,历经时代辗转,已失散在白集大陆各地,莫非那预世书只是另外一份?” 濯清涟道:“火云帝国势力浩大,其他十二国与我们相比亦不枉多让,主上能在那么多顶尖高手中争到最后,已是极为艰难了。” 云皇道:“嗯,火云帝国实力强劲,他们胜出也是意料之中。既然那预世书与我磐石国无缘,多想也是无益。我们三人此行,目的乃为寻求他国联盟之事才是重中之重。期间我也曾与幽鬼国的阴阳皇私下交流过,只是联盟一事,他仍是那般含糊其辞,不肯落实。” 丁峻道:“哼,那家伙还想拿多点好处呗。这几年咱们好处给了不少,他仍不满足。其人心之贪婪,一至于斯。依老夫看来,此人即便愿意结盟,也必是三心两意,见风使舵,难以尽信。说不定哪天突然就在背后使坏呢。” 云皇道:“话虽如此是没错。但情势如此,不得不为。谅来那阴阳皇也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不至于真的就袖手旁观。他是一国之主,岂有因小利而失大利的道理。” 范步燃捏起拳头道:“呸,那样的小人,也配做一国之主。幽鬼国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倘若不是金凉国和烬国逼人太甚,老子直接带队去端了他。” 吴啸傲却想到了另外一事,道:“这次十二国交流会,金凉国也去了人罢?他们没为难你们?” 云皇淡淡地道:“他们在会上倒是表现得规规矩矩。不过在回来的途中,有人暗中偷袭就是了。” 众人吃了一惊。濯清涟道:“怎么,主上没受伤吧?” 云皇道:“只是一点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范步燃怒道:“金凉国那些混蛋专使阴招,一对一绝非主上的对手。偷袭的定是不止一个人。” 云皇道:“金凉国摆在明面上的就有三位皇,这几年用了非常的修炼手段,是否还隐藏着其他高手就不得而知了。我猜当时偷袭的,是其中的两位。” 范步燃道:“我就说嘛。当时我要跟去,主上非是不肯,否则我一定扒他们一层皮下来。” 丁峻语带讥讽道:“西王若是跟去,回来后恐怕西城的人们要哀悼三天三夜。” 范步燃怒道:“中山王,你什么意思,看不起老子么!” 丁峻不接话,只是微微冷笑。云皇脸色一沉,道:“两位若是嫌罚得不够,大可再掏几年俸禄出来。” 范步燃气呼呼地退在一边。期间众人又谈论了一些其他的政事,然后俱各告退。待四王走后,云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王睿,道:“睿儿,一会儿你到御书房等我。” 一声“睿儿”,只听得王睿浑身一颤,应道:“是。”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隐伤 云皇和灭尘相携离去,大殿里只剩下沧海二人。王睿兀自呆呆出神,沧海叫了他好几声才听到。抬起头来,只见他眼眶隐隐发红,似有泪光,全不像那个在狩猎大会上豪气冲天的雄杰。 沧海低声道:“殿下,主上叫你到御书房,想必是有话要独自跟你说。” 王睿道:“嗯,我回懿清殿取点东西,你先到御书房那边等我。” 沧海待要推辞,他已径自去了,无奈只好先行前往御书房。御书房原该也是禁卫林立,但云皇不喜读书的地方杀气太重,何况其本身就是修为绝顶,并不担心会有暗敌侵袭,平常便不曾将其设为禁地,除了一些服侍的宫女,附近几乎没有安排什么守卫。沧海一路过去,竟是无人拦截盘问。偶尔遇到宫女,便能咨询到御书房的所在。 御书房地处偏僻,位于一片深庭之中,周围为花树所环绕。此时正是百花盛开,竞相绽放之季,漫步丛中,满眼皆是艳彩,各种花香飘流沉郁,沁人心扉。甚至不远处还有宫女在观鱼戏水。沧海心想:“云皇看起来威严色厉,没想到涉及隐私的御书房风气却如此宽和温睦,倒是出人意料之至。” 王睿到来尚需一些时间,沧海心想反正他过来也是跟云皇父子相聚,没自己什么事,便在御书房附近的石凳上躺了下来。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情,身心俱疲,此刻在花香鸟语的包裹下,思想大为放松,渐渐地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隐约感觉像是有人在低唤自己的名字,只是那声音极其含糊不清,犹如幼儿刚呀呀学语时的发音,而且断断续续,低微到几不可闻。沧海寻声看去,尽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混沌黑暗,欲待张口回问,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心里一急,忽地惊醒,眼前花繁叶茂,阳光见缝插针地洒落下来,斑斓陆离。刚才原来只是迷梦一场。 沧海抖了抖手,正坐将起身,忽闻得房屋内有人咳了两下,心里一惊:“咦,殿下已经到了吗?我刚刚只是稍微眯了一会儿,他应该没这么快才是。” 定了定神,隐隐约约听得似乎屋子里有人在说话,辨其方向,正是从御书房传出来的。只是距离远了,听得不是很清楚。沧海忖道:“恐怕是云皇到了。可是他修为已经到了那样的境界,怎会如普通人一样,发出那样的咳嗽声?” 迟疑了一下,终究抵不住好奇之心,当即走近了一些,靠在一棵榕树后,意念力延伸出去,悄悄查探里面的状况。果然书房里的动静便清晰多了。只听一个声音内含关切之意,说道:“主上的伤已经深入内腑经脉,比想象的严重,真的不用找太医来吗?” 沧海虽然只听过一两次这个声音,但他神思比常人敏锐百倍,此人说话语调又是冷冰冰的,认得正是那北王灭尘的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心道:“云皇怎么受了伤?方才在睦神殿看见他,神清气足,分明还好端端的啊。” 另一个人道:“如今城内不知藏有多少敌人的间谍,听说最近每天都有人死于非命,就连侍卫营都束手无策,料来对方修为不弱。我若召太医进宫,十有八九要被对方知悉。值此战事一触即发之秋,我受伤的消息一旦传了出去,金凉国和烬国必将有所动作,更会动摇我方军心,于局势大是不利。”听声音果然就是云皇。 沧海心头恍然:“原来云皇早就受了伤。他在其他人面前装得若无其事,是为了防止泄露消息。云皇主上乃磐石国亿万人们的精神领袖,受伤的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只听灭尘道:“当时我和花王如果不是出去查探幽鬼国的口风,只留下主上独自一人,他们未必能够得手。” 云皇道:“对方是两位皇级的绝顶高手,就算你们在,恐怕也难以抗衡。只是没想到这伤如此怪异,初时只道是轻微的皮外伤,随时时间的推移,竟会蔓延至此,等到我察觉的时候,已经伤及心腑血脉。如今伤毒溶于血中,非两三年时间,难以根除。” 灭尘道:“金凉国的术,果然是阴毒之极。就怕对方认定你受了伤,即便极力掩盖,也阻止不了其吞并我国的狼子野心。” 云皇道:“那就得赌一下运气了。至少他们在无法确认的情况下,就算出兵,也定会有所顾忌。”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两人当即停止了交谈。片刻后,王睿的声音响起道:“主上,我来了。” 云皇道:“睿儿吗,进来吧。” 王睿应道:“是。”随即推门进屋。 灭尘道:“主上,那我先出去了。” 云皇嗯了一声。然后是掩门的声音。沧海知道后面是父子俩的私底话语,不敢再行偷听,把意念力给收了回来。正欲转身走远一些,突然咽喉要害被一只手摸过来抵住,身后有人道:“不许出声,跟我来。” 沧海一听便知是北王灭尘,对方刚刚踏出御书房的门,不知怎地,竟一下子到了自己背后。他喉咙声结处被扼住,就算想出声也出不了,当下点了点头。 随即腰带一紧,对方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眼前景物如瞬间转换一般,花了几花,便已到了距离御书房颇远的花园偏僻一角。灭尘随手一掷,沧海在地上咕噜噜滚了数圈,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来。 灭尘冷冷地道:“我问你话,若不合我意,你便死。” 沧海偷听了他们的对话,毕竟心虚,乖乖地道:“是。” 灭尘道:“你擅自进入御花园,想干什么?” 沧海道:“回北王前辈,是二皇子殿下让我来的。” 灭尘道:“既是二皇子让你来,为何要在外面躲躲藏藏,鬼鬼祟祟?” 沧海道:“二皇子回懿清殿拿点东西,叫我自己先过来。我在花园里等待,不小心睡着了,却不知前辈也在,实在失礼。” 灭尘道:“刚才的事情,你听到了多少?” 沧海顿时心中慌乱,暗道:“我若说听到了,只怕他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要杀我灭口。但如果说没听到,又怕他不信。罢了,左右是个死,我咬定了不知情便是。”当下装傻道:“刚才的事情?前辈说什么,在下不明白。” 灭尘衣袖一挥,一股大力应手而出,砰的一声,沧海整个人撞在树干上,木屑纷飞。灭尘冷声道:“别给我装糊涂,说。” 沧海只撞得背脊都麻痹了,硬着头皮道:“在下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灭尘伸手朝他背靠的大树一指点出,那大树忽然簌簌抖动,两边的支干犹如手臂一般,交叉合拢,将他箍在其中。沧海大吃一惊,忙调集丹田之气,欲运劲崩开。哪知越用力崩,那支干缠得越紧,连带着细枝嫩叶也一同爬到身上,捆得像个野生粽子也似。 灭尘语气中充满寒意,道:“你的时间不多,不老实回答的话,很快你就会变成此树的一部分。” 沧海透过他面具上的两个窟窿,看见了其双目中森然的杀意,心中惊骇到了极点,一个念头从脑海闪过:“他不是在吓唬我,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五章 破凰再现 说话之际,身上的枝叶依旧像虫蛇一样,不断伸长攀爬,把手足都紧紧缠绕了起来。饶是沧海多次历经生死险难,也禁受不住那种树藤在身上到处乱钻的怪异感觉,就连裆下都塞满了枝叶,一时忍不住叫了出来。 灭尘道:“不说也罢,你马上就要死了。” 那些枝叶包裹满躯干,开始向头部蔓延。沧海只觉得耳朵,眼睛,鼻子,直至嘴巴都被逐一紧紧封住,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耳边只有树藤爬动的沙沙声。鼻孔和嘴巴既吸不进气,也呼不出气。除了全身被勒出的阵阵痛楚,便只剩下那快要窒息的巨大的恐惧感。 当此生死一线之间,为了保命,在潜意识的调动下,“破凰”应念而出。一股吸力从沧海体表豁然生成,霎时间平地起风,吹得园中枝叶摇曳,花瓣纷落。 灭尘见他身上异象陡现,顿时也吃了一惊,转头四望,但见那阵风越吹越大,哗哗作响,地上飞沙走石,花色尽脱,不少树木弯曲欲折,沧海就如同那风暴中的眼一般,花草树木溢出的灵气尽归被他纳入体内。灭尘甚是惊诧,道:“这是什么?这小子,体内竟然还隐藏着这种力量?” 此时身上的树藤勒得沧海头晕脑胀,甚至要从耳窍鼻孔钻入他体内,情急之下,“破凰”催发愈急。就连天上的流云也从四围合拢过来,在上空凝聚。沧海得了自然之力的资助,丹田迅速充实,隐隐有膨胀之感,劲力迸发,嘞的一下,缠在身上的树藤登时有所松动。 眼见四周围的灵气还在不断朝他身体涌入,一股颇不寻常的气息遂成雏形,蠢然欲涌。灭尘猛然想起一事,喃喃道:“不对,这股气息……怎会如此相像?” 忽然远处有人叫道:“北王尊,请手下留情!”一边喊一边朝这边急奔而来。原来是王睿在御书房惊觉外面天现异象,循着风向赶到这边。 灭尘发现那股气息的古怪之处,本就想问个究竟,当下食指扣于拇指上面,轻轻一弹。啪啪数响,缠着沧海的树藤纷纷断裂。沧海本来尚在发力,不料身上忽然一松,顿时噗通一下跌倒在地。 王睿奔到近前,道:“王尊留情。”将他从地面扶起。沧海揉了揉眼睛,见灭尘收了那木缠术,一身盎然的杀意亦已消退,当即也跟着中止了破凰的运行。风息顿停,飞尘渐沉,想起那破凰若吸收饱满后所带来的后遗症,不禁心有余悸。 灭尘透过面具上的两个窟窿,似乎在打量他。这时御书房那边云皇的声音响起道:“先带他过来吧。” 灭尘抓住沧海的后领,提着他三两下跃回御书房。沧海内心忐忑,向云皇拜倒道:“在下沧海,参见主上。” 云皇坐在书桌前,摩挲着手上的一个玉镯,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往事。沧海暗道:“他对属下皇子诸般严厉,原来也有如此温和的一面。那玉镯,大约就是殿下母亲的遗物了。” 云皇嗯了一声,轻轻放下玉镯,道:“你刚才所使的功夫,就连我也没有见过,想必是高人所授,不知小英雄师承何处?” 沧海见他和颜悦色,不像要责罚的样子,暗松了一口气,如实答道:“那叫破凰,是一种吸收外界力量化为己用的秘技。我在家乡进山打猎的时候,偶尔获得此技,并不知道是何人所留,因此没有师承。” 云皇道:“原来如此,是靠着自己学来的啊。小小年纪,便能自行参详领悟,资质可说是相当惊人呢。” 这时王睿从外面赶回,生怕两人为难沧海,急道:“父皇,他是我的好朋友,是我让他来的,要罚就罚我……”一眼看见沧海正安然无恙地与云皇交谈,便不作声了,乖乖候在一旁。 只听云皇道:“不过你在使用此秘技的时候,不会感觉有什么不适吗?” 沧海一惊非小,他自练通神奥义以来,仅在与黑土对战的时候真正用过“破凰”,当时那身体快要被反噬撑破的可怕阴影,至今仍在脑海里萦绕。没想到云皇对其中的弊端,竟一眼看了出来。道:“主上慧眼,破凰在使用的过程中,确实会对身体造成巨大的负担。在下之前用过,差点就死啦。” 云皇道:“这就对了。吸收外界的气,固然能获得超出自身数倍的强大力量,但也得视装载这股力量容器的限度而定。容量,强度,韧度,缺一不可。倘若超出容器的承受力,容器自然就会破掉。你我俱是肉体凡身,亦如那容器一般,水满则溢,是为至理。” 沧海道:“谢主上教诲。在下对此也甚是苦恼,欲寻求解决方法而不得,望主上指条明路。” 云皇摇头道:“此技自创造伊始,其基础核心便是逆势而行,两败俱伤,练下去对你恐无益处,重则身死,轻则经脉尽废,除非你与人对战的时候已经有了自我牺牲的准备,否则还是尽早弃了罢。” 沧海呆了呆,道:“在下明白了。”那“破凰”曾帮助他打败修为高出自己几个层次的强敌,自己一直如获至宝,将其当做底牌,此时云皇却说多练无益,以云皇的眼光,当然不会出错,不由心下甚是沮丧。 旁边的灭尘突然开口道:“不,那恐怕并不是什么破凰。” 众人皆是一怔。 云皇道:“北王为何这么说?” 灭尘道:“刚才他吸收大自然之气,藉由经脉转化而成的,是一股主上和我都非常熟悉的气息。” 云皇疑惑地看了一眼沧海,道:“熟悉的气息?” 灭尘道:“不错。虽然出现得很短暂,但我不可能会认错。因为那股气息,跟预世书的气息是一模一样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云皇讶然道:“跟预世书一样?你当真看清楚了吗?” 沧海一时间目瞪口呆,心道:“预世书的气息?破凰跟预世书有关系,这怎么可能?”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六章 预世书的气息 他一直以为通神奥义乃是当时其中一位天神所遗留,如今乍闻奥义竟与传说中的预世书有牵连,叫他如何不惊愕万分?倘若当真如灭尘所说,奥义出自于预世书,那么奥义与天神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很可能只是碰巧而已。 又或者,那两位神秘的天神,莫非也与预世书有某种联系不成? 沧海晃了晃脑袋,感觉里面一团浆糊也似,乱得很。 灭尘道:“清清楚楚,绝无虚言。” 云皇沉吟道:“这可奇怪了,磐石国内,应当只有一份预世书才对,小英雄怎会懂得其中的秘技?何况如此伤害自身的技法,与预世书中蕴涵的大道法理可并不相称。” 灭尘道:“是也不是,试试便知。” 云皇点点头,道:“嗯,也对。小英雄,可否请你把刚才的技法再使一次?” 沧海也极想解开心中的谜团,道:“主上要看,当然遵命。”当下神思沉淀,引导全身脉门开启,破凰再次运行起来。 破凰乃是基于通神奥义里那匪夷所思的吸收力再藉以强化所创出来的技能,一经引发,身处吸收力范围内的天地灵气万物精华均无所遁形。但见书房里忽然像起了一阵龙卷风,卷得纸张布帛乱旋乱转,桌凳架子摇摇晃晃,屋外花树的灵气如水般从门窗流淌进来,直奔沧海,由其全身毛孔渗入体内,经血脉流转,聚集于丹田,最终升华而成了一股……超越自身极限的能量气息! 云皇眉头一皱,道:“好,可以了。” 言毕,御书房里蓦然冒出一股威压,瞬间就阻断了风的流动,沧海体内的通神奥义登时什么都吸不到了。飞舞的墨纸布匹突然凝固在了空中,静止不动,宛如时间停顿了一般,过了一息,方才哗啦啦一起掉落下来,满地狼藉。 沧海忙将破凰之力散去,惊骇之色,溢于言表,心道:“只是一瞬间,甚至连指头都未曾动一下,便完全压制了破凰的发动,如此高深的修为,简直骇人听闻。” 云皇思索片刻,才道:“果真是如此。北王,你说的没错,确实跟预世书的气息十分相似。看来这位小英雄修炼的功法大有来头。可惜先生不在,以他的博闻著识,说不定能知道一二。”转而对沧海道:“小英雄,可以跟我们说一下,你是在什么地方获得这功法吗?” 沧海道:“是在我家乡舟山镇的云雾山里,那里位于我国的西南方向,侍卫营的飘雪侍卫长和周合前辈也知道的。” 云皇道:“好,北王。” 灭尘道:“在。” 云皇道:“你着手准备一下,到小英雄所说的那地方去,瞧瞧是否留有什么线索。” 灭尘道:“是。” 见沧海有些心神不定,云皇微笑道:“小英雄倒也无需太过担心,预世书中蕴含的天地真理,远超我的见识。如果你的功法是出自于预世书,那就应该是浑圆合道,绝无伤人亦伤己之理。所以破凰的解决办法,到底还需从预世书里寻找。” 沧海道:“是,在下明白。”心底却暗暗发愁,那预世书乃是天地间的至宝,世上有哪一个人不对其垂涎三尺?那种至宝,即便想见上一面已是极难,更不提从书中寻找破凰的解决办法了。 正说着,外面脚步匆匆,有人走到门口,道:“儿臣王惜来给父皇请安。”声音惶恐,想是收到惩罚的诏令,特意赶来。 云皇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就在外面跪着请安吧。” 王惜不敢稍有迟疑,噗通一声跪在门口,带着哭腔道:“儿臣知错啦,请父皇收回成命,饶了我吧。” 云皇道:“君子一言,尚且驷马难追。何况我还是一国的君主,岂有说收就收的道理。朝令夕改,你让外面的老百姓怎么想?” 王睿倒也知趣,向云皇道:“父皇,儿臣先行告退。” 云皇挥了挥手。王睿拉着沧海出门。王惜没想到他们竟然也在里面,一时停止了哭泣,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去,脸上涨得红通通的,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恼怒。 出了花园,已是黄昏时分,沧海与王睿告别,独自出宫。靠近天门的时候,忽然人影一晃,高高的城墙上多了一个人。定睛看时,却是灭尘。 沧海仰头施礼道:“北王尊好,咱们又见面啦。” 灭尘冷冰冰地盯着他看,一言不发。夕阳从他背后映射过来,拉得影子长长的,在墙壁上蜿蜒曲折,碎黄一片。沧海背脊上不由得冒出阵阵寒意,脑海中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看他这个样子,莫非因偷听之事,他仍不愿意放过我?” 刚才在御花园,尚有王睿为自己说情,此时此刻,孑然一身,对方若要动手,那是必死无疑。以北王的修为,到时候恐怕就算其他人发现自己失踪,在这世间也绝找不到自己的丝毫痕迹了。 两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对峙了半晌,忽然唰的一下,城墙上的人影消失不见了。 沧海紧张地四周围到处看,却再没看到他的踪影,只觉一颗心仍在噗噗噗地跳得厉害,心道:“他出现在这里,又不杀我,看来只是为了警示我。” 深恐对方改了主意,去而复返,当下快步向宫外走去。他心里害怕,不由得越走越急,到最后简直是连奔带跳,抱头鼠窜。出宫找到飞行兽的寄托处,策兽望家里方向狂飞。 回到住房,兀自手足发颤。沧百重和子汝见他脸青唇白的模样,甚是奇怪。沧海只说是因害怕皇城里那神秘杀人魔所致。沧百重取笑了几句,便不再理会。 此后数天,沧海每每进宫,便觉胆战心惊,却一直无事发生。期间偶遇过灭尘两次,对方也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甚至态度还变得蛮和善的。那天的举动,似乎真的只是给予警告而已。沧海也只能将其归功于王睿的人情,渐渐地便放下心来。 又过了两天,忽有侍卫营的人来请他到刑部去。问起原因,对方说是在丁宇烁死亡一案中,作为嫌疑人的范生天提起了与他打架并丢弃衣服的事,要他去做个佐证。沧海心想:“此事人命关天,可推脱不得。” 当下跟着对方一起前往刑部大殿。刚进门便见云皇坐在大殿正上方。沧海愣了愣,心道:“咦,云皇这是要亲自过审?”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七章 愚蠢的皇子 刑殿里,东南西北中几位王一并在列,王睿,王惜,以及濯风吴曲等人也在两侧旁听。主审官楚涵理设座于云皇下方,神情肃穆。殿中跪着不少人,范生天亦在其中,神色憔悴,看起来应该是审了不短时间了。 沧海走到范生天旁边跪下,道:“沧海叩见主上。” 待他礼毕,楚涵理道:“沧海,范生天说曾跟你有过拳脚冲突,可有其事?” 沧海道:“回大人,确有其事。”当下将和范生天打架时的情景一五一十地说出,除了将打架的起因略做修改,其他俱无隐瞒。 楚涵理一边点头一边着人记录,花了两刻钟询问沧海。然后又换了一个人问。 这次有了云皇坐镇,无人敢再生波澜,审讯进行得十分顺利。除了沧海,侍卫营还找来了范家的门卫、侍女,还有那天晚上曾在路上目睹范生天赤膊回家的不少路人,亦有狱监处的同僚力证在丁宇烁死亡的当晚,范生天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并不具有杀人的空暇。最重要的是,凶手杀人的手法与这段时间皇城接二连三出现的神秘死亡事件如出一辙,明显已经超出范生天的修为能力。 种种证据表明,凶手乃另有其人。 楚涵理最终宣布范生天无罪,得以沉冤昭雪。如此一来,就连丁峻也是无话可说。正当大家都以为殿审结束,准备散去的时候,王惜踏前一步,道:“慢着!” 众人一齐看向他,都甚是疑惑。审讯的过程中,时间,地点和个人能力皆与范生天的实际情况并不符合,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连一直坐着不作声的云皇都微微皱起了眉。 楚涵理道:“莫非大皇子殿下还有什么疑问吗?” 王惜道:“当然。” 楚涵理道:“殿下请讲。” 王惜环顾四周,朝旁边作过证的人群一个一个地扫视过去,缓缓道:“你们都说他没有作案时间,我就先姑且当做是吧。然而有一件事情,至今没有人能够作出合理的解释。” 楚涵理微微一愕,道:“殿下指的是哪一件事?” 王惜道:“我找人调查过了。天牢里发现的那块碎布,乃出自于乌蓝国,是当初殷琦媾出使的时候带回来的,整个皇城独其一份。此物对整个案件来说,尤为关键。你们一个个都在证明他不曾杀人,却没有一人着眼于如此关键的一环,就这样宣判无罪,未免过于敷衍了罢。” 在场诸人闻言,无不变色。范步燃的脸色更是难看之极,带着几分火气道:“殿下此言何意?这么多人都作了证明,难道事实还不够清楚吗?” 楚涵理也在一旁帮腔道:“下官认为,范公子的清白与碎布应当区分开来。受害者死亡的当天,范公子一直在其值守岗位上,诸多一同当班的同僚皆为见证,清白是毋庸置疑的。至于范公子丢弃的衣裳碎块为何会在牢里出现,不排除人为栽赃的可能。后续侍卫营自当着力追查,请殿下放心。” 王惜冷笑道:“人为栽赃么,也不能说没有这种可能。不过除了栽赃,却还有一种可能性绝不可忽视。” 楚涵理怔了怔,道:“不知殿下所说的另一种可能性是什么?” 王惜道:“再多的人作证,说到头也只不过是靠一张嘴巴而已。口说无凭,岂能当作取信的依据?难道为他辩解的人,就不会撒谎了吗?” 此言一出,顿时人人都是一脸震惊之状。楚涵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下面那一堆的证人道:“殿下是说,这些作证的人,都在撒谎?” 王惜洒然道:“一如楚侍郎所说,不排除这种可能。” 楚涵理一时头都大了,说话都说不利索,道:“这……这……殿下,作证的这些人,除了西王府的守卫和侍女,还有不少普通的老百姓,以及狱监处的人,不下于百众,若说他们都是在作伪证,实在有悖常理。” 王惜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也是常理。” 楚涵理顿时无言以对。 范步燃气填胸臆,大声道:“殿下这是非要给我儿定罪才肯罢休吗?” 王惜道:“非也,我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西王千万别误会。” 忽然主座上的云皇道:“够了,范贤侄有罪无罪,业已盖棺定论,不要再节外生枝,自寻烦恼了,就照楚侍郎说的办罢。” 他虽然在尽力节制,目光中仍难免有怒意闪现,显然被大皇子的愚蠢行径气得不轻。不料王惜却仍旧不依不饶道:“父皇,儿臣没说错啊,谁敢保证他们没撒谎啊。” 云皇斥道:“住嘴,西王与中山王都是有大风范之人,身负兴国重任,岂会因这等芝麻绿豆般的恩怨就取人性命?此事就此作罢,休要再提。” 王惜争辩道:“可是父皇,表兄他惨遭杀害,我们也不能视而不见啊。” 云皇再也忍耐不住,怒道:“你这……”忽然胸口微微抽搐,发出一声低微的闷哼,顿了一顿,指着王惜道:“再罚半年禁足,面壁两个月,即刻生效!”说罢拂袖而去。 王惜手足无措,不知他为何如此震怒,呆了半晌,只好悻悻离去。众人也纷纷告辞。其他四王却围住灭尘,濯清涟低声道:“北王,刚才主上他……” 灭尘淡淡地道:“十二国交流会,各国顶尖高手汇聚一堂,切磋过招,有点小伤在所难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诸位不必担心。” 其他四王互看了一眼,濯清涟道:“如此就好,那晚生先行告辞。” 当下都逐一离开刑殿。沧海跟在众人后面,正待跟着离开。灭尘忽然道:“沧海小兄弟,请留步。” 沧海和王睿一起驻足。沧海对他仍心存害怕,硬着头皮转身道:“北王尊有何吩咐?” 灭尘道:“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二皇子殿下既然也在,那就一起罢。” 听他的意思,居然是先叫沧海,王睿身为二皇子,反倒是顺便带上。两人不免都觉十分奇怪,但又不敢乱问,沧海道:“是。” 灭尘将双手托在他们腋下,一边一个,嗖的一声,掠殿而出,然后飞上天空,径直望北而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飞皇山的秘密 沧海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响,身底下无数楼阁一晃而过,心下揣揣不已,不知他意欲何为。到底是王睿先开了口,问道:“北王尊,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灭尘道:“飞皇山。” 两人都是一怔。王睿看了看沧海,道:“原来如此。” 沧海满头雾水,道:“殿下是什么意思?” 王睿和灭尘却不再说话。一路飞驰,很快便穿过北门的防护罩,直往长条湖对面的修罗岛而去。 湖中的冰雪早已融化,波光粼粼,水兽扑腾游弋,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然而一过了湖面,展现在眼前的便只有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无尽荒芜。 此番从天上俯瞰而下,比之狩猎大会时的感受大有不同。放眼望去,沟壑千条,废墟万座,纵横于大地,宛如无数巨大的伤疤,满目疮痍。黄尘迷雾如水流般弥漫于其上,漂游流动,偶尔露出干巴巴的树木枝干,更添沧桑之感。 灭尘挟着两人,飞掠在荒无人迹的破败城墟间,除了阴郁的风声,全世界都似乎死掉了。闷头飞了半个时辰,飞皇山终于赫然在目。 灭尘直接在山顶的申龙台降落。周围遗留的那些打斗的痕迹经过山风的吹拂,虽然时间才过不久,却已变得有些陈旧。沧海见整片山峦光秃秃的,更无别物,奇怪道:“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啊。” 忽见灭尘从怀里掏出一个球状物,大小刚好够一只手握住。沧海脱口而出:“咦,定神珠怎么在你这里?”随即发现那球色泽暗沉,如同刚从墨汁中捞出来,与子汝晶莹剔透的定神珠并不一样。 灭尘看了他一眼,道:“这个叫镇魔珠,与定神珠本是一对。” 沧海道:“啊,难怪大小都一样。它们都是同出自于雾里看花明月镜么?” 灭尘略带诧异道:“你也知道明月镜?” 沧海道:“是啊,子汝带我看过一次。” 灭尘顿了一顿,不再接他的话,走到申龙台中央,手捧镇魔珠,潜运真气,嗡地一声轻响,镇魔珠发出幽幽的荧光,倒映在申龙台上。 荧光很快出现了一些斑驳的纹路,游走变幻,逐渐形成一个复杂的图案。乍一看就像是子汝用定神珠打开螺旋塔入口时的图案,但细节上又有些微不同。图案形成的那一刻,猛地响起了一阵隆隆的声音,脚下的山体突然间晃动起来。沧海险些一跤摔倒,大惊之下,忙攀住了申龙台角落的石柱。 山体摇晃得愈加剧烈,沧海睁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但见整座飞皇山以申龙台为中间线,如同掰西瓜一样往两边分裂开来,露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直至裂出足够一个人体型大小的缝隙,山体的摇动才停止下来。灭尘收起镇魔珠,左手拉着王睿,右手拉着沧海,纵身朝山缝里跳下。 但觉眼前一片黑暗,不过还没等沧海有什么想法,脚底便已踩到了实地。灭尘稍一提气,体表即冒起淡淡的火焰,将周围的黑暗驱散。 展现在面前的,是一道两丈多高的石门,原来他们身处于一条甬道里。灭尘伸手抵住石门,微一使劲,轧轧声中,石门往里陷入,一阵难以名状的凉气透出,露出里面一方极宽广的山洞。那山洞不知是飞皇山下天然形成的中空,还是人为凿成,内之宽敞,便如宫殿一般。只是除了山石,并无任何室具,唯独对面的尽头黑影蜿蜒,似有一条蛇状物事。 灭尘朝那物事迎面走去。挨得近了,方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条石头雕刻的龙兽。兽齿狰狞,眦睚前视,当真如活龙一样有神。灭尘将镇魔珠放进龙嘴里,只见龙舌蠕动,上下齿一合,竟真的一口把它给吞了进去。 沧海吓了一跳,道:“石龙把你的镇魔珠吃掉啦。” 王睿道:“别急,等着看吧。” 过了一会儿,石龙微一仰头,重新张大了嘴巴,一团光芒从中缓缓吐出,漂浮在三人面前。沧海定睛看去,只见光团内包裹着一张不知是纸还是帛的东西,上面有纹理时隐时现,甚是奇异。 随着光团的出现,一股蛮荒般的古老气息在山洞荡漾开来,通透人心。 沧海犹如被雷击中一样,心中打了个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光团,失声道:“这像书页一样的东西,莫非……莫非就是那传说中的……预世书吗?” 灭尘道:“嗯,你看出来了。” 沧海愣了会儿神,问道:“可是北王尊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预世书乃世间至宝,这种地方,不该让我进来才对。” 王睿道:“你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以前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但实际上很多人都知道皇城里有预世书的存在。” 沧海想起丁宇烁曾提到过预世书在皇城里并非秘密的事情,此时听他也这般说,更加不解,道:“这是为什么呢?如此宝贵的东西,不是应该珍而藏之的么?” 灭尘冷冷道:“东西再宝贵,若是藏着不用,跟角落里的灰尘有什么区别?” 沧海怔了怔,一时为之语塞。 默然半晌,灭尘突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是先生要求的。” 沧海道:“先生?北王尊说的,莫非是天玑道长?” 灭尘道:“不错。这一份预世书,本来就是先生带回来的。当年他大方将此物献出,大家也都十分意外。但先生说,此物他并非是要献给主上,而是要献给磐石国的亿万子民。” 沧海道:“此话何解?” 灭尘道:“先生言道,传说预世书乃是由天地所创造,既因万物而生,那就应该反哺万物,为了私心而把它占为己有,有违其诞生的初衷。何况自金凉国和烬国联合对我国发动战争后,国土沦丧,资源减半,昔年修炼界隽才辈出的盛况不再。这一百多年来,金凉国涌现了许多高手,反观我们,一蹶不振,至今没有出现第二位皇级的战力。敌我双方的力量对比,那是越拉越大。任由这样下去,别说收复国土了,剩下的领地能不能保得住都难说。”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资质与悟性 沧海渐渐地听明白了,道:“所以道长的意思,是想凭籍预世书重现我国修炼界昔日的盛景,以便建立足以抵御金凉国和烬国联合的战力。” 灭尘对他这么快就领悟到其中的道理倒有些出乎意料,道:“先生的愿景当然是极好的。不过实施起来,却并不如人意。” 沧海诧异道:“怎么一回事?世人为了争夺预世书,可是打破了头啊。这般奇物,断无平庸之理。难道道长辛辛苦苦带回来的这一份预世书,竟是假的不成?” 转头看那光团,但觉它的气息宛如那穿越万年的岁月长河,表面平静,底下却深不可测。一见便知乃非凡之物。若说它是赝品,那造假之人的手段,恐怕已臻登峰造极。 灭尘道:“不,正因为预世书神奥无双,一般人难窥其妙,方才令得先生的心意落空。主上曾筛选出不少天资卓越的修士进入此地,期望他们能够参透书中的秘密。然而这么多年来,能真正从中领悟一二者,不过只有先生和云皇主上区区两人而已。” 沧海忖道:“原来那天夜里,丁宇烁跟那金凉国人所说的有缘则得,是这么一回事。”说道:“难怪大家都说预世书并非秘密。” 灭尘道:“不错,尽管我们得到了这一份天地至宝,奈何此物极其讲求缘分,那曾经进入此地的众多修士并没有获得任何增益。连我们几位王也是如此。即便我掌管修罗岛多年,日夜对着它冥思苦想,却从不曾得到它的垂青。” 沧海道:“连王尊你都拿它没办法,那我……” 灭尘道:“那天你使出所谓的破凰,气息与预世书极为相似。在主上和我看来,你所修的功法恐怕与此物颇有关系。主上惜才,认为你很可能是一位有缘人,因此让我带你过来试一试。” 沧海没想到云皇居然对他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此关怀备至,内心颇为感动,道:“晚辈天资愚钝,恐有失主上厚望。” 这本是客套话,不料灭尘却直言不讳,道:“嗯,在我看来,你的天资的确一般。” 沧海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自习得通神奥义,日常修为的提升,全凭奥义那自动吸收外界的奇异功能,自己就像是一位得了聚宝盆的暴富者,光是躺在一边什么也不做,就能获取源源不断的财富。天底下更无第二人有他这般不劳而获的奇运。所谓天资云云,直是无从说起。因此虽然灭尘话中挟贬,他倒也欣然接受,道:“王尊说得是,在下本乃一介猎夫,能走上修炼之道,的确是运气使然。” 灭尘道:“不过你也无需太过于妄自菲薄。修炼乃是极苦之道,资质固然重要,但若缺少坚韧和勇气,也只能算是一个不错的修士,很难达到更高的层次。论起天资的话,其实云皇主上也并非绝佳。” 沧海惊讶道:“主上的资质并非绝佳?” 王睿也是神色有所触动。灭尘道:“最多算是上等吧,却绝称不上天才。当年在修炼学院,同届最好的弟子都已突破到了将级,主上还只有一级侍卫长的实力而已。” 王睿忍不住插嘴问道:“那我父皇他……是如何达到现在的境界的呢?” 灭尘朝面前的光团一指,道:“因为它。” 沧海王睿二人一起睁大了眼。沧海道:“主上是因为参透了预世书,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灭尘道:“不能说是参透。主上说,他只是在它身上悟到了一点点东西,离参透可还差得远呢。但就是凭着这一点点,主上突然开了窍,如得神助一样,仅一个月便突破到将级,一年后又从将级突破至王,把同龄人远远甩到了身后。” 沧海喃喃道:“仅仅是参悟了一点点,便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接连突破两个高等层次,实在恐怖。” 灭尘道:“嗯。所以骨骼清奇之类的外在资质,在悟性面前不值一提。” 沧海道:“那么,天玑道长的一身本领,也是从预世书中获得的了。” 灭尘道:“不,先生跟主上不一样。在得到预世书之前,他就已经拥有神鬼莫测之能,否则也不会在一群绝世高手手中夺得预世书了。” 沧海道:“刚刚不是说,他也参悟到预世书的奥秘了么?” 灭尘道:“先生的确提起过此事。至于悟到了什么东西,他却守口如瓶,不曾透露。但他的修为跟预世书并无任何关系,这点倒是可以确定的。” 王睿叹道:“天玑先生本身就有窥天之能,对预世书的领悟,定是极高的了。” 沧海道:“只是道长就算个人本领通天,” ##@$¥1234567895457656524*灭尘道:“不能说是参透。主上说,他只是在它身上悟到了一点点东西,离参透可还差得远呢。但就是凭着这一点点,主上突然开了窍,如得神助一样,仅一个月便突破到将级,一年后又从将级突破至王,把同龄人远远甩到了身后。” 沧海喃喃道:“仅仅是参悟了一点点,便能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接连突破两个高等层次,实在恐怖。” 灭尘道:“嗯。所以骨骼清奇之类的外在资质,在悟性面前不值一提。” 沧海道:“那么,天玑道长的一身本领,也是从预世书中获得的了。” 灭尘道:“不,先生跟主上不一样。在得到预世书之前,他就已经拥有神鬼莫测之能,否则也不会在一群绝世高手手中夺得预世书了。” 沧海道:“刚刚不是说,他也参悟到预世书的奥秘了么?” 灭尘道:“先生的确提起过此事。至于悟到了什么东西,他却守口如瓶,不曾透露。但他的修为跟预世书并无任何关系,这点倒是可以确定的。” 王睿叹道:“天玑先生本身就有窥天之能,对预世书的领悟,定是极高的了。” 沧海道:“只是道长就算个人本领通天,”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章 领悟 两人同时一惊。此事便连王睿也未曾知悉,道:“先生他到底领悟到了什么,竟连国家危在旦夕都不管不顾?” 灭尘道:“领悟到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先生总说,天机不可泄露,一个人倘若道破了天机,天谴必要降临。到时候别说一个国了,天下百姓,俱要受那无尽苦楚。不过说到国家危难,倒也怪他不得,先生本身究竟是不是我们磐石国人,还一直是个谜,只不过他久住于此,世人皆以为他是罢了。” 沧海讶异道:“什么,道长不是我们磐石国的人?” 灭尘道:“先生历经岁月绵长,年龄其实很大了。听前主上,亦即太皇说,先生是突然有一天出现在皇城里的,之后便一直扎根于此。久居之下,便是亲人。到底是也不是,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沧海道:“原来是这样。”此刻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地,开始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大对劲。 他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里人家,靠打猎为生,日子有苦有乐,本以为自己会像村里的那些老人一样,平平淡淡地在小小的山村里度过此生,但自从遇见两位天神的那一场大战以后,自己的人生突然就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从一介小猎夫,到现在二皇子身边的门客,时间虽然不长,却发生了不少的事情。打败罗哲,灭洪兴帮,斗罗府,战黑土,随后来到皇城参加狩猎大会,击破马佑年之阴谋,再到现在亲眼目睹传说中的预世书,种种事情,纷繁杂乱,但在这一连串的经历当中,始终有些东西萦绕在他的心头,驱之不散。 那些东西看似是不经意地呈现,却一点一滴地,逐渐构成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是由于无法看清楚全貌,最终发展成为一个个疑问,令人难以索解。沧海之前还并不怎么在意,这时候听灭尘娓娓道来诸般的往事,突然间就惊觉过来了。 从在黑云渊赠予符卦,到螺旋塔巫空名的百年赌局,再到现在通神奥义与预世书的缠夹不清,沧海猛然发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这些过程中,自始至终总离不开一个人的影子。 没错,就是那白衣飘飘的道长,天玑先生。 无论是对于预世书讳莫如深的领悟,抑或与巫空名的打赌,还是使用雾里看花明月镜测命之后的忽然离开,那位天玑道长,简直处处都透着难以捉摸的古怪。 沧海隐隐感到有些害怕,不敢再深究下去,心道:“道长擅于五行星象之术,就算行事异于常人,那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天下间巧合之事多如牛毛,岂止于此,定是我自己过于多心了。” 当下甩了甩脸,笑道:“道长乃世外高人,所作所为,难以常理度之。咱们就别费劲去猜了罢。北王尊,经你一说,我对这预世书更加好奇啦,却不知该跟它如何沟通,才能知道我修炼的功法跟它的关系?” 灭尘盘坐在角落里,双臂环抱于前,脸部完全隐在斗篷的阴暗里,看上去空空洞洞的,仿佛死神的模样。他见沧海直把眼睛凑到光团上去,盯着里面流动的纹理,目不转睛,说道:“你这样就算再看个十年八年也是徒劳。那书页上面除了无意义的纹理,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看的。” 沧海尴尬道:“那应该怎么做?” 灭尘道:“我说过了,是悟性,要靠悟性。” 沧海怔了怔,道:“悟性?啊,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用意念。” 说到意念,正是自己所擅长,顿时感觉轻松多了。正欲催发意念力去探索预世书,灭尘道:“意念是没错,但预世书并不会接受别人对它的主动沟通。” 沧海道:“不接受主动沟通……照这样说,无论我做什么都没用啊。” 灭尘道:“不错。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沧海道:“等待,等待什么?” 灭尘缓缓道:“等待它主动对你的召唤,或者……赐予。” 沧海顿时傻了眼,嚅嚅地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灭尘道:“其实从它一出现的时候,所谓的领悟,就已经开始了。如果你真的与其有缘,定会有所感应。” 沧海道:“领悟早就已经开始了?我……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灭尘道:“别急,主上当年的领悟也并非一朝一夕,耐心等着吧。” 沧海还待再问,他却不再理睬,自顾在旁边打坐调气去了。 三人就这样守着预世书,将将一天过去,沧海的内心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召唤的念动,对王睿道:“殿下可感觉到了吗?” 王睿摇头道:“不曾有。” 沧海不由得有几分沮丧。 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天,预世书仍然没有丝毫动静。期间沧海曾偷偷尝试用意念力探查,却是一片空空如也。灭尘躲在那角落里,像一尊石雕似的,一直保持着打坐的姿势,动也不动。 等到第三天,情况依旧。灭尘终于从入定状态中苏醒,见两人还是一无所获,当即站起身来,道:“看来你们两个都与之无缘,算了,走吧。” 伸手在龙首上一摁,那光团嗖的一下,又飞回石龙肚子里去了。龙嘴一合一张,随即把镇魔珠给替换了出来。 沧海白白耗了三天时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灭尘刚刚把镇魔珠收入囊中,突然朝门外喝道:“谁在那里?” 两人吃了一惊,只见灭尘身影忽失,已追了出去。 两人跟出洞外,施展身法沿着裂缝攀援而上,到了山顶的申龙台,但见灭尘的身影在山峦间飞速奔跑,却并没有看到丝毫敌人的踪迹。 灭尘在山顶转了一圈,又飞上空中俯瞰寻找,一无所获。过了一会儿,落降下来,对两人道:“那人身法诡异,竟能从我眼底下逃脱,看来是一名高手。” 王睿道:“嗯,我刚才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 沧海在旁边聚精会神,以意念去感受风中的各种气息,忽朝南边一指,道:“那边有股气的波动,而且在快速移动,不是自然之物。” 灭尘颇有些惊讶,道:“你还有这种能力?” 王睿甩下一句“追”,便即化作一道流影,直往沧海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灭尘道:“预世书的藏匿所在已经暴露。我若追得太远,只怕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 十指捏诀,一股奇异的波动应指而出,轰隆一声,平地激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中,面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身影。 沧海抬头看去,但见那身影遍体兽鳞,肚腩肥大,脸上尽是长长的须毛,并非第一次见,失声道:“娑婆!”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一章 潜伏者 娑婆露出滑稽的表情,叫道:“哈哈,怕死的小子,咱们又见面啦。” 沧海猛地看向灭尘,心中骇然:“这个怪物娑婆,是北王召唤出来的?当初我们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它出来,还是个半成品,北王连作为能量来源的镏铢石都不用,竟然召之即来。” 灭尘道:“别叙旧了,赶紧办正事。” 娑婆道:“好咧。”手中长棍耍了个花,别在腰间,然后伸手一把拎起沧海,笑道:“小子,敌人在跟咱们捉迷藏,咱们一起找出来揍他娘的。” 身影晃动,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刺下山,三两下追上王睿,另一只手拎起,叫道:“小子,用你的能力指路。” 沧海闭目凝神感应,但觉前方波动依旧,道:“就在前面。” 娑婆双足弹起,蹭地一下跃上空中,朝前方飞去,它庞大的身躯与空气摩擦,发出咻咻的响。沧海心道:“原来它也是一位王。不过飞得这般惊天动地,敌人恐怕隔着老远就听到了。” 飞皇山方圆几十里皆是平原丘陵地带,极难藏身,兼之除了他们几个人,别无人迹,尽是死化之地。如此一来,沧海探测对方移动的气息便容易得多。娑婆御空而行,很快便接近了那股气息,咯咯怪笑道:“躲在暗中的小老鼠,你跑不掉啦。” 突然间沧海咦了一声。 王睿道:“怎么了?” 沧海道:“对方的气息消失了。” 娑婆道:“哼,看来是发现了我们靠近,找地方躲起来了。” 沧海撇嘴道:“娑婆前辈飞得这么响,对方不发现才怪。” 娑婆呸的一声,道:“小子别胡说八道。人还没到,对方就先吓尿了裤子,这叫气势,懂不懂?不过这是平原地区,躲也没用。老子火眼金睛,就算他只露出一个屁股,也能一眼认出来。” 一边嘴里叽叽歪歪,一边在沧海最后发现气息踪迹的地方上空绕圈查巡。原野上枯草稀疏,又无深沟纵壑,视线极其开阔,就算真的只有一只老鼠经过,也是一目了然。然而娑婆来来回回兜了几圈,却什么都没发现,拎着沧海凑到大嘴前,一副要吃掉的模样,满脸透着不信任,道:“小子,你搞错了吧,这地方可什么都没有。” 沧海也甚是疑惑,暗道:“难道是我意念力用得不纯熟,以致弄错了?” 又绕了两圈,还是没有敌人的踪迹。娑婆发起牢骚,道:“就知道你小子不靠谱。耽误了这么久,对方都不知道逃出多远啦。” 王睿若有所思,道:“这地方无法藏匿,对逃跑的人来说,极为不利,很难想象对方会选择这样的路线。敌人的目的,会不会是为了声东击西而已?” 娑婆一拍脑袋道:“啊,你说得对,那人肯定是佯装逃走,却躲在飞皇山上。不好,咱们赶紧回头。” 突听得砰的一声,地面有人大声惨叫,低头一看,原来自己激动起来,忘记了手里还拎着人,这一拍脑袋,手掌松开,沧海竟重重摔了下去。 娑婆忙把摔得七荤八素的沧海重新拎起来,责怪道:“明知道我松手就会掉下去,你怎地不抓紧我?” 沧海痛得龇牙咧嘴道:“我……我不知道你会松手啊。再说你的手像柱子一样粗,要抱住也不容易。” 娑婆不爽道:“你是在嫌弃我的皮肤粗糙吗?那是天生的,你这样很不礼貌。” 沧海道:“我没……没有。” 王睿在一边简直无语。见娑婆兀自在絮絮叨叨,便道:“我看,还是先查找暗中的敌人要紧吧。” 娑婆一怔,道:“啊,对,都怪这小子误事。” 沧海一脸委屈。 娑婆拎着两人掉头往飞皇山飞驰。刚刚飞出三四里,沧海突然叫道:“等一下!” 娑婆不理他,只管往回飞,道:“你又想扯什么犊子?” 沧海神色惊异,扭头朝刚才停留的地方张望,道:“刚刚那个气息,又动起来了。” 娑婆不为所动,道:“闭嘴,你的那个感应能力根本就不准。” 沧海急道:“真的啊,它又往南边去啦,速度很快。再不追,就要超出我的感应范围啦。” 娑婆道:“刚才在那边找了好几遍,连个鬼影都没有,你骗谁?一会儿说有一会儿说没有。哼,我知道啦,说不定你跟那人是一伙的,想骗我离得预世书远远的,好让同伙去围攻灭尘那家伙。嗯,没错,一定是这样。你这内奸,我就该让你摔死。”说着作势要放手。 沧海惊道:“喂,喂,你别放手啊。” 王睿曾经见识过沧海感应能力的厉害,心中一动,说道:“娑婆前辈,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娑婆一愣,道:“你也相信这小子?” 王睿道:“沧海兄弟自然不会欺骗我们。问题在于,他所感应到的那股气息到底是不是敌人的而已。我突然想起来,刚才那个地方,也许并不是没有人。” 娑婆道:“瞎扯,你们都已经看过了,那里哪里有人?” 王睿道:“前辈有所不知,这段时间皇城里屡发命案,侍卫营追查了一个多月,却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见过。结合现在找不到敌人的奇怪情况,我想到了一个极不可能的可能。” 娑婆道:“什么可能?” 王睿神色凝重,道:“也许对方,本来就看不见。” 娑婆在空中一个急刹,停顿了下来,瞪着眼道:“看不见?” 王睿道:“至少用肉眼是看不到的。” 娑婆道:“你越说越离谱啦。世上哪会有看不见的人,那人岂不是透明的了吗?” 王睿道:“我也不敢确定。但这么长时间都查不到踪迹,连天牢那种十步一岗的地方都能进出自如不被人所发现,除了对方是透明的,还真是无从解释。而沧海却能凭籍意念感应到对方,说明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无形中又大大增加了这种可能性。” 沧海听他竟提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设想,不禁瞠目结舌。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无道理。自己明明感应到对方的气息,在这一目了然的平原里却连一个活物都没看见,殊无道理。之所以感应突然中断,那应该是对方停止移动,收敛住了气息之故。心道:“也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但如此怪论,只怕不好说服娑婆前辈。” 却见娑婆发了会儿呆,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轰的一声,气劲迸发,又掉头朝那股气息追过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二章 暴力娑婆 死气沉沉的的天空又响起了空气摩擦的呜鸣声,娑婆庞大的身躯如同陨石一般,从原野上方呼啸而过,激起地面沙尘阵阵。 沧海感应到敌人的气息正极速移动,显然是拼了命在奔跑,不住催促道:“快,快。” 娑婆不耐烦道:“闭嘴,老子又不是牲口,催什么催。” 沧海道:“对方逃得很快。”顿了一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的样子,道:“啊,原来这就是前辈最快的速度了,前辈体型这么大,却也难怪。” 娑婆顿时很不开心,道:“你说这就是我最快的速度?无知小子,你大概对大跟快的关系有什么误解。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风一样的男子!” 言毕,猛然轰隆一声,气势全开,身形如同雷电一样肆意奔腾。地面被划过的风压带起,登时刮出了一条长长的沟渠。 转眼间已过了二三里。娑婆得意洋洋,道:“怎么样,这速度要追上那人有什么问题吗?” 沧海只觉得身边的景物都化作了无数的线条,倏晃而过,当真是风驰电挚一般,由衷道:“前辈的速度旷古绝今,让晚辈大开眼界。” 娑婆哈哈大笑,更加起劲了,开足马力在空中狂奔,时而上升穿入云霄,时而头上脚上朝地面俯冲,变着花样玩起了各种动作,嘴里絮絮叨叨道:“怎么样,怎么样?老子娑婆,身轻如燕,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想当年也是迷倒万千少女。” 沧海道:“是,是,是,前辈的厉害我领教过啦,就是……就是有点头晕……呕……” 娑婆笑道:“没出息,这样就晕啦。我还有更高难的动作,耍给你看看。” 正要来个天上地下三千六百度大旋转,王睿黑着脸道:“喂,我们是不是已经飞过头了?” 娑婆一怔,低头望去,但见下面雾气滚滚,浓郁得快要成汁,什么都看不清楚,对沧海道:“过了吗?” 沧海见那些浓雾积重,似曾眼熟,向远方眺望,果然有一座螺旋塔的影子矗在其中,敌人的气息又已经消失无踪,道:“糟了,这里到处都是幻阵,兼有浓雾阻隔,干扰严重,我感应不到了。” 娑婆大眼一瞪,道:“又感应不到了?你这没用的小子。” 沧海道:“前辈你飞得太快啦,我的意念力跟不上。” 娑婆道:“呸,是你自己太弱,却来怪我。” 王睿道:“这里应该是进入了北城范围,对方若是躲在其中,恐怕不好找。” 娑婆道:“为什么进入北城范围就不好找?” 王睿指着雾里时隐时现的废墟道:“你看,这地方以前是城区,到处都是建筑物,范围极大,要藏起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更麻烦的是,沧海的能力现在又用不上。” 娑婆摇头道:“胡说八道。”说着张大嘴巴,一团能量从口里喷薄而出,径直击入雾中。但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雾团爆炸开来,一圈极为强悍的冲击波往外荡出,眼前所见的景象,瞬间尽被夷为平地。 巨大的蘑菇云滚滚升腾,扑到沧海身上,皮肤只感到阵阵的炙热难耐。待得爆炸的硝烟渐渐散去,定睛看时,不由得头皮都麻了。 但见厚厚的雾霾皆被冲散,其笼罩的整片区域支离破碎,本来尚有轮廓的建筑几乎不见了踪影。在这种毁灭性的攻击下,敌人就算藏得再隐蔽,也必然难以幸免。 娑婆砸吧着嘴,道:“还好藏吗?” 王睿和沧海一时无言以对。 娑婆身影晃动,往远处呼啸而去。到了另外一处城区,又是一道能量喷出,轰隆一声,那片城区顿时又化作了尘埃。 如此每到一处新的地方,二话不说,就是一道能量击出,将其摧毁。只一顿饭的功夫,诺大的北城已是烽烟四起,坑坑洼洼得不成样子。娑婆又问道:“北城大吗?” 沧海挠头道:“对于前辈来说,自然不大。” 娑婆傲娇地昂首挺胸,道:“对方若是藏在这里,那是他自取灭亡,却怪我不得。” 王睿皱眉道:“但如此一来,对方是死是活,我们就无法确认了。” 娑婆道:“哼哼,没关系,只要把整个修罗岛能藏人的地方都摧毁一遍,他不死也得死。” 沧海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这种法子,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王睿道:“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娑婆又得意起来,怪笑道:“是吧?既然二皇子也说好,那就继续。”拎着两人,又往其他地方飞去。 王睿突道:“等一下。” 娑婆一副不耐的样子,道:“又怎么了?” 王睿道:“如果敌人趁你破坏城区的时候,离开了修罗岛呢?” 娑婆微微一愣,侧头想了想,一时答不出来,道:“依你说,便怎地?” 王睿道:“必须有人守住修罗岛的出入口。” 娑婆道:“修罗岛的出入口不少,咱们三个人可守不住。” 王睿道:“修罗岛东西北三面,要么是湖,要么是死地。而且我想,隐藏在暗处的如果跟皇城连环命案的凶手是同一个人,那在城里必定有他的巢。对方若要避开你,离开修罗岛,极有可能还会回到城里。” 沧海点头道:“殿下说得在理。而且一旦回到有人烟的皇城里,娑婆前辈便不能像现在这样,使用直接毁灭城区的手段逼他现身了。” 王睿道:“不错。所以守住回城的出入口,方为上策。娑婆前辈,你先送我们出去,对方逃走的速度不及你,现在一定还在修罗岛上。我们两个在出入口拦截,你尽管在岛上破坏,不怕他不出来。” 娑婆啐了一口,道:“他娘的,这贼人净会鬼鬼祟祟地躲在暗处,气煞老子了。也罢,就按照你说的办。” 当下提起速度,径往皇城方向掠去。 一路疾驰,终于到了长条湖岸边,娑婆将两人放下,便即气势汹汹地折身回岛。王睿对沧海道:“贤弟,你守住东边,我守西边。要回皇城,就必须要经过这面大湖,即便对方用肉眼看不见,在水里总不能不留下痕迹了罢。” 沧海甚是佩服,心想原来他连这点都已经提前考虑到了。当下飞步朝湖东的出入口奔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过有痕 沧海独自奔到东岸,与王睿已相隔数里,四周围一片寂静,偶尔风过湖面,泛起些微水花,唰唰作响。此时夜色早降,一轮明月高挂天空,一轮明月倒映湖中,相得益彰,宛如两个平行世界。遥望对岸的皇城,灯火通明,覆尘罩大多时候都隐匿在空气里,只偶尔反射出一星半点纹理的痕迹。 沧海有心想进城去通报,请求支援,又担心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让敌人乘隙逃出,只好固守于此。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忽见皇城中心有一道光影掠起,只几息时间便已靠近北门,咻的一声冲出城外,从长条湖上空划过,向修罗岛里面飞去。 沧海看得清楚,那人正是丁峻,心道:“咦,中山王这是要去哪里?” 正困惑间,皇城的南边,西边和东边相继又有光影浮现,三道光影接连冲出北门,咻咻咻划过湖面,也是进入修罗岛深处去了。 不用说,自是濯清涟、范步燃、吴啸傲三位王无疑。 沧海愈加惊异不定,不知为何四大家族的首领会一起出动,忖道:“莫非他们仍不死心,还要继续决斗不成?但云皇已经回城,前些天刚重罚了双方,他们没理由如此不识大局啊。” 岸边又重归沉寂。沧海既猜不透几位王的用意,便把注意力放回了拦截敌人上面,闭目养神,意念力持续释放,将附近的湖岸覆盖其中。 再过了大约一刻,修罗岛方向隐隐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料来是娑婆在动手摧毁岛内建筑。刚开始是过一会儿响一次,过一会儿响一次,渐渐地爆炸声越来越频繁紧凑,有时候几乎是两个地方同时响起。沧海有些愕然,随后突然醒悟:“啊,刚才那四位王定是察觉了修罗岛的异常,是以纷纷进去看个究竟,现在是几个人一起在动手。他们修为高绝,当然比我更早听到里面的动静。” 想到这里,不禁暗笑自己愚蠢。 只听爆炸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渐渐向这边靠近。沧海着意凝神,忽然听得嗒的一声,轻盈得几乎微不可闻,就跟枯叶掉进水里相似。若非他五官天生敏锐,只怕也是浑然不觉。 沧海顿时警觉起来,侧耳倾听,果然又是嗒的一声轻响。双目如炬,往清凉的湖面上搜索,猛地瞳孔一缩。 只见一百米外的水面上有轻微的涟漪荡漾开来,在缓慢的水流中倏忽即逝,紧接着七八米外嗒地一响,又出现了一圈涟漪。沧海脑中电光一闪:“这分明是……有人在踏水而行!” 那些涟漪如石子打出的水漂,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消失,出现、消失,形成一条直线,朝对岸快速移动。沧海心下惊骇:“殿下的推测竟然是真的,对方果然用肉眼看不见。这到底是邪术还是幻像?” 眼见那涟漪已到了湖中心,当下更不犹豫,跃上湖面,提气急追。 那涟漪移速极快,沧海心里一急,落脚难免重了些,踩得水花哗哗作响。前方的涟漪稍一停顿,似乎是发现了后面的追兵,随即加大步伐,如一道疾风般越过湖面,不知去向,只留下一条风刮过的长长的水痕。 沧海紧随其后,正欲跳上岸边,蓦地里劲风扑面,杀意昂然。沧海吃了一惊,双臂急推,谁知那道掌力大得出奇,腾地一声,顿时整个人向后倒翻,落入湖水之中。 沧海只觉两臂发麻,显然对方功力比自己要高出甚多。幸好落湖处距离岸边不远,底下填满了崩塌的沉石,水层并不是很深,足尖在沉石上一撑,重新游上水面。又恐对方在岸上守株待兔,施以暗手,斜刺里向左边潜出十几米方敢跳上岸。 他刚才追得急切,感应力难免松懈,此时意念重启,却觉岸边早已没了敌人的气息。对方既然趟过了长条湖,那就一定是要进城的,当下一边向城门奔去,一边吞气扬声,发出一阵长啸。 这是事前跟王睿约好的暗号,一旦确定发现敌人,便即发出,以求互援。 啸声从湖面远远传了出去。沧海脚步毫不停滞,到了北门,见四名门卫腰板挺得笔直在戍守,问道:“几位大哥,刚才可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去了吗?” 几名守卫面面相觑,一人摇头道:“几位王尊倒是出去了,却没什么人进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沧海道:“不一定是看见的什么人,比如影子什么的。” 那人道:“这位兄弟真爱说笑,人都没进去,哪来的影子?” 另一人笑道:“倒是有一阵风进去了。” 沧海道:“没错,就是风,谢了。” 守卫们登时愕然不已。沧海急步往城内奔入,刚走出十数步,忽然又折了回来,盯着左边的一名守卫看。 刚才那守卫见他神色古怪,笑道:“怎么,看上他了?他又不是女人。” 沧海对着面前的守卫冷冷地道:“这风不是还没进去么。” 面前的守卫猛一抬头,挺戟朝他直刺。沧海身子微侧,振臂力格,噹的一响,那戟被震得反弹回去。随即那守卫像受人推了一把,和身扑将过来。 沧海脚尖拧动,一个旋身转到他背后,右掌朝空荡荡的门墙劈去。砰的一声,墙砖爆裂,塌了一角。同时原地起了一阵风,呼地朝城门内刮入。 被推倒那守卫仿佛从迷梦中突然醒来,反手摸着自己的后颈惊叫道:“我……我这是怎么了?啊,好痛,我脖子好像断啦!” 另外几人茫然无措,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沧海暗道:“这是附身?跟当日在刑殿审讯丁宇烁时的那个狱卒一样。”这时更加笃定对方便是城内潜伏多日的那个神秘人,朝那几名守卫道:“各位大哥,刚才的那阵风很可能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务必即时上报示警,请求全城搜捕。” 之前那守卫喃喃道:“风……是凶手?” 沧海叫道:“拜托了。”话未说完,人已在数丈之外。 这次为了将意念的感应力发挥到最大,沧海掠身上了高处的屋顶,牢牢锁定前方飞速移动的气息,在琉梁瓦面上紧追不舍。但觉那人的气息东窜一下,西窜一下,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大方向上,却始终是朝着中城而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追踪 沧海暗暗纳闷,那边乃是皇城的中枢所在,兵部,刑部,吏部等各大朝廷机构都在其中,更有维护国家秩序的明侍存在,旗下侍卫营,巡卫营,斥候营俱各在列,可谓聚集了皇城里一半以上的高手。对方不往人口杂乱的街市里逃走,反倒奔向己方的大本营,岂非自投罗网吗? 还是说,他当真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忽然后方一道极其尖锐的声音破空而起,转头看去,但见北门方向飞起一团焰火,升至高高的天空,忽地爆开,霎时间照得整个夜空亮如白昼。 沧海知道这是城里示警用的信号,侍卫营想必很快就会出动,心中略宽,放开步伐在屋顶间纵跃而过。 那道神秘的气息到了中城边缘,却不进入中城,而是折向右行。花了大约两刻钟,到达西城区,忽尔又转而向左。沧海之前与其对了一掌,自忖若是单打独斗,非其敌手,为稳重起见,还是得等到助援才好动手,况且也想探查对方的老巢在哪里,于是只紧紧地跟在后面。但觉对方过了南城范围之后,忽然又变道向左,不禁起疑,心道:“绕了一大圈,怎地从北门绕到了南城?如果目的地是在南城,直接从中城穿过,不是更快吗?” 那气息却并不在南城停留,仍马不停蹄地奔向东城,如此一来,明显地更不合理了。要去东城,之前直接从北门过来就好了,何必如此费尽周折?沧海皱眉苦思,待那气息在东城仍不停步,猛然明白过来:“啊,他这样做,是为了甩脱像我这样的尾巴。但他大概不知道,我是凭意念力来追踪的。绕了这么久,想必也快要进入正题了。” 这时候城里已是乱糟糟的,鸡飞狗跳,到处都是侍卫营和巡卫营的队伍,正在挨家挨户地彻查。空中不少飞行兽在巡航来去,居高临下观察城里的情况。沧海在屋顶上纵跃飞奔,果然感应到那神秘人绕了半个东城后,终于转向中城进发,正欲随后跟上,突然扑啦啦一声响,前方的瓦面落下一只飞行兽,一个人从背上跳下。 沧海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跳下来拦住自己的,竟然又是那个甄乐寅。 甄乐寅短枪一挺,指着他冷笑道:“总是鬼鬼祟祟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沧海感觉到那道神秘的气息正迅速离远,事态紧急,不想与他纠缠,足尖一点,便往旁边的房子跃去。 突然人影一晃,甄乐寅斜里抢上,人未至,枪已到,但见满眼枪花,劲势凌厉,把前路牢牢堵住。沧海人在半空,无所凭籍,当即扣起中指,照准枪身弹去。 通神奥义的意志虽然已被巫空名封印住,那种一刻不停地吸收身边自然灵气的功能却仍然存在,与参加狩猎大会的时候相较,沧海早已今非昔比。况且就算撇除奥义的神妙,这段时间目睹包含云皇在内的众多顶尖高手比斗、演练与指导,眼界大开的同时,自身对修为的领悟更是突飞猛进。因此尽管甄乐寅的枪法快如疾风,短枪刺出的轨迹却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指尖击处,正中枪身。噹的一声吟响,枪杆弹将回去,甄乐寅险些拿捏不住,被自己的短枪所伤。 但这样一来,沧海跃前之势亦已衰弱,只得借力退回原地。 甄乐寅没料到他修为竟进步这么大,吃了一惊,紧了紧手中短枪,只觉虎口兀自隐隐作痛,不禁沉下脸来,道:“哼,手艺倒是精进了不少,难怪那么多人死在你手中。” 沧海道:“你什么意思,又想栽赃诬陷?这套对我可不管用。” 甄乐寅道:“全城的人都在搜捕敌人,就你一个人在屋顶到处跑。若非心虚,怎会放着大道不走,却偷偷摸摸地走这种地方?” 沧海冷冷地道:“我没空跟你废话。凶手就在前面,阻碍了我捉拿凶手,只怕你担当不起。” 甄乐寅道:“哟,又来这套说词。每次都这样吓唬人,能不能换个说法?” 沧海咤道:“滚开!”懒得再避开他,大步迎面向他直逼过去。 甄乐寅脸现阴狠之色,怒道:“别看不起人。”唰地一声,枪刃横劈而至。 沧海本来尚在枪尖之外,忽然身形一晃,如鬼魅般瞬间欺进到他身前,一手叉颈,一手扯腰,整个人倒提起来,往下掼落。砰的一声,打破屋顶,连人带着砖瓦,给砸进屋里去了。 沧海懒得理会他的死活,再次启动,往中城奔去。 被甄乐寅阻挡了这么一下,那个神秘人的气息早已脱离他的感应范畴,不知踪迹。沧海功亏一篑,气得直挠头,但又不想就这样放弃,料想对方是藏在中城里的某个地方,当下在中城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只盼能运气好再次撞上对方。 皇城里纷纷扰扰,这时候濯吴丁范四王得知消息,亦从修罗岛那边赶了回来,各自守在自己的城区上空,意图找出凶手。 沧海寻了半天,身心俱疲,眼见夜色渐深,卫兵们一无所获,开始陆陆续续地打道回府,看来这一次又是没指望了,当下坐在屋顶上喘气,心里又是懊恼又是无奈。 却见街上一小队一小队的巡卫向自己这边聚拢过来,然后是一阵阵开门敞窗的声音,不禁一怔。环视了一圈四周,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于巡卫营的营房顶上,刚才只顾着想事情,竟是完全没有在意到。 巡卫们一撮接一撮地回营房,显然是放弃了搜索。沧海心想自己无端进入营房范围,如果被人发现,那就真的说不清楚了。正欲起身离开,蓦地里神思一动。 那是自己的意念在维持了一晚上的高强度感应工作后,所产生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惯性反应,就像是野兽嗅到了闯进自己领地的猎物一样。沧海吃惊地将目光投向营房深处,心念电转:“那是……之前的那道气息?虽然只有短短一息的时间,然后马上收敛起来了,但确实就是那个气息没错。可是……可是他怎么会在巡卫营的营房里?” 劳顿了半夜,好不容易歪打正着,又感应到了对方,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当下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向营房深处靠近。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五章 发现巢穴 一排排的营房尽头,是一间独立的屋子。墙皮脱落,苔草斑驳,模样十分陈旧。门外丢弃着一些断折的破铜烂铁,锈迹斑斑,看样子像是放置杂物的地方。 沧海伏于瓦面,凝神去感受周围风与气的流动。当意念与气流杂糅在一起,感知其前进中受到的阻碍,就如同盲人以手摸索物体一样,触感反馈到大脑之中,由点至线,由线至面,大脑里便会勾勒出所接触的物体的形状。 一旦意念随气流将其包裹住,即便对方用肉眼看不见,也将一样无所遁形。 沧海将意念由门口伸延进去,屋内物体的形状一样一样在脑海里描绘成型,就像是画画一般。但觉屋里面堆放了大量废置的杂物,层层叠将起来,将不大的空间塞得满满当,空隙小到根本无法藏人。 沧海有些疑惑,因为刚才那须臾间浮现的气息,的确是从这边传出去的。正在大惑不解的时候,意念力继续见缝插针,从厚厚的杂物间透将进去,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细小的缝隙中,赫然出现了一个能容人进出的通道。 原来那通道的出口以破板堵住,若非有心要找的话,根本难以发现。外面的人来到这里,自然是将废弃的东西一丢即走,不会作过多的停留。如此刻意隐秘的通道,定是人为的无疑。 沧海精神一振,意念力顺着通道继续往里渗透,那通道转了两个弯之后,到达了一个方圆丈余的空间,空间里并无杂物,显然是有人拾掇过了。 而当意念随着气流铺满了那个空间,沧海双目一凝,紧紧锁住角落里的一个人形的物体,心道:“找到了!” 那人盘腿坐在角落里调息,长呼缓吸之间,令得狭仄空间的气流更快地流动,也因此沧海才能在他已经停止移动,收敛气息的情况下发现其踪影。沧海暗道:“巡卫营的人日夜巡逻搜查,怎料到凶手竟躲在他们的大本营里,难怪翻遍了整个皇城都找不到。如今四下里都是巡卫营的人,我只需登高一呼,自然是应者云集,蜂拥而至。可是……可是此人形态奇异,肉眼难以发见,就算他们都过来包围住这屋子,却看不见人,岂不是要当我是在耍弄他们吗?我总不能指着空气对他们说,这个是凶手吧。” 双拳随着思绪的起伏紧了松,松了又紧,一时拿不定主意。转而又想道:“对方修为高强,若只是普通巡卫,人数再多,在看不见对方的情况下,恐怕也只能徒添伤亡。要是王尊们在附近就好办了。” 抬头四望,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位王的身影。但这样拖延下去,又恐生变,说不得,只好自己出手先缠住他再说。 正欲动手,忽然脚步声起,低头回看,只见一名身穿巡卫营装束的卫兵抱着几条破折的兵器,正向这边走来。靠得近了,月光照在那卫兵的脸上,颇为熟悉,竟然就是那个甄乐寅。 沧海暗道:“怎么又是他,他是来丢弃残旧的兵器的吗?” 只见甄乐寅慢慢走到屋子门口,回头看了一下,然后迈步进屋,将几条破兵器堆进里面。 沧海本待他丢完东西就会离开,哪知他却站在杂物堆前,双手摸索,不知在扒拉什么。沧海转而将意念力移向里面那人,只见那人站立起来,显然也已听到了外面的响动。 沧海心里焦急,暗地里催促道:“笨蛋,快走吧,废弃的东西有什么好找的?” 拳头暗捏,不意发出格的一声微响,顿时心中暗叫不妙。这种体内骨骼的响动,以甄乐寅的修为自然是无从觉察,但屋子里面那人神秘莫测,能否逃过他的耳朵,殊难预料。 果然那人猛地转头向这边看来,似乎能隔着层层杂物与屋顶,准确判断声音发出的位置。沧海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起来。突然之间,那人身形如飞般蹿进杂物之间的通道,过弯转折,毫不停滞,喀喇一声推倒出口的木板。 甄乐寅吃了一惊,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那人已如云卷残云般快速绕了他一圈,转眼间两人的气息竟重合在了一起。 下一刻,甄乐寅的神色猛地变得凌厉起来,转身缓步出屋,向沧海所处的屋顶看上。 沧海将意念模式回归正常,只见甄乐寅正静静地盯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夹带着邪笑,颇有几分诡异之感。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沧海禁不住森森冷意透背,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竟能附身于别人身上,甚至能控制对方的身体?” 甄乐寅脸皮古怪地扯动了两下,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样的能力,即便我失去了肉体,也能根据我的气息找到这里来。难怪能破掉深渊无尽大阵。看来你身怀异术,委实不可小觑了。” 沧海微微一怔,忖道:“他说失去肉体,这是什么意思?”道:“听你的口气,倒像以前认识我一样。” 甄乐寅哼了一声,道:“刚才的一掌竟然打不死你,确实令人意外。看来没有肉体,连一成的力量都发挥不出来。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借一下这个人的身体好了。纳命来吧!” 右掌挥击,一股劲力如潮水般涌至。沧海足尖急点,高高跃到空中。砰的一声,那股掌风从屋顶上掠过,营房的瓦面登时都被掀飞了开去。 沧海正欲居高临下,发掌轰击,忽见甄乐寅身形倏晃,从原地消失,然后头顶劲风飒然,竟一瞬间到了自己上方,咤道:“受死!” 沧海头都来不及抬,双掌翻起,硬接了这一掌。但觉对方掌力势若崩山,剧震之中,身子直撞而下,轰隆一声,把整栋营房都撞塌了。 甄乐寅轻飘飘地落在檐角尖上,冷笑道:“这一下,总该死了吧?” 语音未落,蓦地里废墟隆起,一道光芒破土而出,迅若奔雷,朝他袭去。甄乐寅吃了一惊,往旁边急闪。刚刚避开来击,废墟光芒不断,呼呼呼呼呼呼,接二连三地飞将上来。 五六道光芒封住了他前后左右,避无可避。当下双手挥打,将光芒或击散,或打歪,顷刻间已全数防下。 突然身后风起,径取他颈椎要害。原来沧海趁他分心击打光芒,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转到了他背后,乘隙攻击。 甄乐寅头也不回,反脚就是一记倒踢。沧海明明先于他出手,孰料他脚法快极,竟尔后发先至,腾地一下,顿时又挨了一脚,跌落营房,将墙壁撞得哗哗倒塌。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诬陷 沧海趔趔趄趄地从石瓦堆里爬起,吐了一口血,但觉胸口虽然疼痛,通神奥义的自愈能力却开始自主运行,在修复伤势,心道:“看来我与他的实力差距过大,独自应战的举动,还是太冒失了。” 甄乐寅见他挨了两记重击,兀自不死,不禁大出意料之外,目中凶光毕露,道:“好小子,原来修为又增长了不少。” 这时候营房里的人听到这般大动静,纷纷赶来,顷刻间已将沧海团团围住。有人问道:“甄乐寅,发生了什么事?” 甄乐寅指着沧海道:“此人擅闯营地,图谋不轨,欲偷袭于我,幸亏我及时发现。” 众人皆是大怒,纷纷骂道:“好家伙,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到我巡卫营偷东西,吃了豹子胆啦。”“赶紧把他拿下。” 沧海叫苦不迭,摇手道:“喂,大家听我说……” 当先一人叫道:“绑起来再说罢。”提着刀便上来拿人。 沧海见他伸手要抓自己的手臂,左掌挽转,啪的一声击在他肩膀上,顿时一个趔趄,仰天摔倒。那人又惊又怒,道:“王八蛋,还敢拘捕?”跳将起来,扬刀便砍。 沧海上半身微微侧让,脚尖斜踢,正中刀身。他这一脚看似平直无奇,实则掺杂了旋转之力,对手若是撒手倒还罢了,偏偏那人紧紧抓住刀柄不放,刀身急旋之下,整个人被带将起来,往旁边翻了个筋斗,头前脚后地重重摔了一跤,竟晕了过去。 那人在巡卫营里也算是一把好手,不料刚上来就被撂倒,其他人一时被惊住,裹足不前。沧海道:“姓甄的已被人附了身,巡卫营的兄弟们休要听他胡说。” 众人面面相觑,尽是不信之色,七嘴八舌道:“他好端端的,身上哪有什么人?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就是,鬼才附身呢?”“别废话了,一起上,直接擒住他便是。” 当即又有三个人抢上前。他们料想沧海体术了得,为避免与他近身相斗,不约而同地运起真气攻击。三道真气分左中右一齐轰至。沧海以手做刀,横里疾劈,砰砰砰三响,几道真气俱被切散。那三人各自发出一声闷哼,往后退出数步。 甄乐寅突然道:“此人便是城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大家尽管使出杀招便是。面对如此穷凶极恶的杀人魔,若还留手,必受其害。”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骇然变色。有人问道:“甄乐寅,此话当真?” 甄乐寅道:“方才他偷袭我,用的便是从后勒颈,吸人精气的恶毒手段。你们看。”从墙上跳下来,扯开后领,果然颈椎上有个五指抓过的红印。 那本是之前真正的甄乐寅阻拦沧海追踪,被沧海掐住脖子摔下屋顶的伤痕,如今当众展示,大家都不由得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有愤怒凶手残忍的,有欣喜大功劳就在眼前的,发一声喊,站在前面的十几人一拥而上,手上更不容情,全是奔着致命要害攻击。 沧海有口难辩,然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只得打叠精神应对众多巡卫。营里巡卫虽有数千众,但杂物房前地势狭窄,最多只能容十多人同时进攻,剩下的人被挡在后面,也只能旁观而已。以沧海现在的身手,要同时应对十几名普通的巡卫倒不成问题,问题在于对方的后备队伍声势浩大,打倒了一批,又上一批,源源不断,就算沧海是铁打的也扛不住。 术法刀剑横飞中,不一会儿已倒下了二三十人。沧海一边打一边不停地去留意甄乐寅,只见他静静地站在一边,满脸戏谑的笑,竟然并不逃走,显然有心要看自己的好戏。 沧海被逼得急了,心头亦自火起,寻思道:“巡卫营的这些人好生没有道理,我若不下重手,不仅难以脱身,只怕那人又要逃掉。” 既打定主意,体内真气急遂流转,双掌翻飞,砰砰砰砰数响,如连珠发般打飞四人。那四人狂喷鲜血,萎靡于地,再也爬不起身。 众人见他陡然神威大增,都吃了一惊,出招稍有顿挫。沧海趁他们犹豫的这一空隙,飞身纵到旁边的营墙,足尖一点,和身直扑甄乐寅。 甄乐寅冷笑不已,原地一掌拍出,登时劲发如飓风,单凭掌风便压得旁边的人无法直立。双方掌力经一相撞,轰然一声空气爆裂,沧海向后倒飞,破墙而入,那座营房又塌了半边。 沧海数度与他硬碰硬,始终不敌,但觉胸中血气翻滚,险些又是一口老血喷出,心道:“休矣,这次恐怕要死在这里。” 甄乐寅越过断墙,一步一步向他走近,道:“魔头,你血债累累,今天便由我取了你的狗命。” 沧海打了个激灵,猛然指着他喝道:“诸位侍卫营的兄弟,你们可曾见过姓甄的有如此高强的修为吗?” 众人不由一怔。回想刚才甄乐寅的表现,确实已远超一名普通的巡卫。要知道刚才合众人之力都拿沧海这个“凶手”没辙,如此的狠角色在他手下却不过一合之将,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有跟甄乐寅相熟之人出声道:“咦,对啊,甄乐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刚刚那一掌的威力,恐怕连大巡卫长也未必使得出来。” 沧海见大家有所动摇,大声道:“之所以会产生如此大的变化,那是因为现在站在大家面前的,并非真正的甄乐寅。我亲眼看见他进入甄乐寅的身体。藏在这具身体里的,才是真正的凶手。” 众人窃窃私语,可附身夺体之事毕竟太过于罕见,虽听他说得在理,一时却也难以尽信。 甄乐寅洒然一笑,道:“有道是,钱财不可外露,以前我是故意隐藏了自己真正的实力,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不过是想兢兢业业地做好一名巡卫,这也有错吗?” 人群中有人点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甄乐寅这小子竟然深藏不露。明明具备超越巡卫长的实力,还甘愿做一名普通巡卫,这一点尤其难得。” 沧海道:“哼,倒是挺会狡辩。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敢回答吗?” 甄乐寅眉头一皱,道:“谁有空跟你玩问答游戏。” 沧海道:“你不敢回答,那就代表心虚。这几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但想必巡卫营的一些兄弟是知道的。” 众人顿时都起了好奇之心。有人道:“答吧,反正他也跑不了啦,答几个问题又有何碍?” 甄乐寅明知他要问的问题必定是刁难之极,但众人都有此意向,却也阻止不来。当下便不作声了。 沧海清了清嗓子,道:“你既然说你是甄乐寅本人,那我问你,甄乐寅是哪里人,年龄几何,负责统辖你的人是谁?” 这几个问题全是关于甄乐寅的个人身份,作为与他朝夕相处的同僚们,自然是知道的。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甄乐寅身上。只见他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嘴巴紧闭,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三 皇城风云 请假条 请假一天,感谢支持! 《烬尘录》三 皇城风云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变局 沧海逼视着他,缓声道:“你若不愿回答,大可以等王尊来再做定夺。不过……你敢等吗?” 甄乐寅沉默片刻,突然冷冷一笑,道:“果然还是不能让你活得太久。”身形倏然一晃,瞬间出现在沧海侧旁,右掌已抵在其腰部,森然道:“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他的身法快到了极点,即便沧海早有准备,竟亦躲避不及,不禁大骇,但觉他掌心劲力澎湃欲发,腰间压力陡增,这一击若是落到实处,必死无疑。正想拼着临死前好歹还他一掌,蓦地里人影闪动,咚地一声,甄乐寅被人一脚蹬飞了出去。 甄乐寅摔倒在人堆里,撞了个人仰马翻。沧海死里逃生,怔怔地转头看去,只见来人轻轻落地,向他微微而笑,原来却是王睿到了。 王睿道:“我一路上循着你留下的记号,绕了半个皇城,总算赶上了。看来对手相当狡猾呢。”朝甄乐寅打量了一下,又道:“巡卫营的人?我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沧海道:“不,这只是因为那看不见的凶手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附在了他身上。姓甄的虽然不讨人喜欢,事情却并非他所为。” 王睿眉毛一挑,道:“附身?这可不像是什么好术法。” 这时巡卫营的人已有不少认出王睿,惊愕纷纷道:“那是二皇子殿下?” “对,确实是殿下。” “看样子二皇子跟这小子认识,刚才还救了他。” “如此说来,这小子说的莫非是真的?” “我就说不对劲,甄乐寅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强。隐藏实力什么的,分明是在撒谎。” 王睿哼了一声,面对众人道:“巡卫营好歹也是各地挑出来的精英,竟轻易受敌人蛊惑,自己人打自己人,丢人么?” 众人俱有赧色,接着便把甄乐寅围了起来。七八条刀枪交互将他抵住,叉颈的叉颈,叉腰的叉腰,犹如钉子一样压在地上。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形势竟突然反转,实在让甄乐寅始料未及。 一名队长模样的人喝道:“快拿镣铐捆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甄乐寅从地上抬起。有人回营房取了一套粗铁镣铐,锁在他的手腕足踝上,叮铛作响。甄乐寅毫不在意,任由他们铐住,淡淡地道:“这铐子断了,不换一把好点的吗?” 众人一怔。给他上镣铐那人仔细检查,道:“胡说八道,哪里断了……” 话音未落,突然铛啷一声,甄乐寅手铐和脚镣一起掉落地面,果真是断掉了。那人登时目瞪口呆。 王睿见势不对,立马飞身而前。甄乐寅脸上浮现出一丝邪魅的笑,两边各抄起一名巡卫,向他掷去。那些巡卫原本修为亦自不低,但他手到擒来,直似拎小鸡一样,对方竟毫无反抗之力。 王睿便待伸手去接,甫一触及两人,突觉两人身上各有一股强大的波动传到手上,不禁脸色大变,急忙撒开手,矮身避让过去,任由那两人摔到身后。噗通噗通两声,那两人掉到地面,浑身软塌塌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见是不活了。 原来甄乐寅掷出的同时,暗中在两人身上灌了真气,只要王睿接下,必受暗劲侵袭,但若运气相抗,双方真气在那两人体内冲撞,则极有可能会爆体而亡。只是王睿没有想到,这两人在被掷出的那一刻就已经被震碎了心腑。 对方如此阴险毒辣,王睿不由得怒意勃发,身形如电,一掌力劈华山,照他当头斩落。甄乐寅举臂格挡,但觉这一掌重若千岳,登时整个人往下一沉,地砖塌陷崩裂开来,险些跪倒在地。 然而面对如此势大力沉的一掌,甄乐寅抬起头,脸上非但没有窘迫之意,反倒微微冷笑。 蓦然之间,一圈气劲从他身上激荡而出,嗙嗙嗙数响,打在周围的巡卫身上,即时倒下了一片。却是他将王睿加诸于其身的掌力往外泄出,转移给了其他人。 王睿一怔,掌力急收,转而化为擒拿手卸他肩关节。不料着手之处,空空如也,本来近在咫尺的甄乐寅竟刹那间不见了人影。王睿心念电转:“这是……” 几乎同一时间,甄乐寅鬼魅般出现在数丈外的人群头顶,一拳狂撼而下,轰一声巨响,地面爆裂,光芒耀眼,伴随着四处溅射的碎砖块的,是那满天的血花和断肢残尸,如雨般落下。 十几栋营房轰然崩塌。一拳之下,位于中心点的几十人根本还没感觉到痛苦,就已经死无全尸。 甄乐寅桀桀怪笑,道:“人多可不一定是好事。” 众巡卫乍见一半营地化作废墟,残肢遍地,如此血雨腥风般的惨状,简直是修罗现世,顿时都惊得呆了。 沧海叫道:“你们快走,敌人厉害,留在这里只会碍事。” 众巡卫尽管有不少人已是吓得瑟瑟发抖,却并不逃跑。一人怒吼道:“甄乐寅,你竟敢杀死我大哥,跟你拼了!”说着朝甄乐寅扑将过去。 甄乐寅正眼都不看一下,直接戳指点出。蓦地人影一闪,王睿出现在那名巡卫身旁,伸手将他扯向一边。电光火石之间,砰的一声,那名巡卫的右侧肩膀整条炸开,厉声惨呼。尽管王睿的反应已经十分迅捷,竟仍没能将他完全救下。 甄乐寅道:“不错,命是保住了。只是可惜……你又能救得了多少个呢?”左右两手各向一边,嗤嗤两响,光芒如电,这次直接分朝两边的人群点了过去。 他向两侧同时发起进攻,王睿就算身法再快一倍,也不可能同时兼顾。却见王睿并不动身,右眼角的红色印记蓦地里金光爆现,只转了一下头,两道金光激射而出,瞬间分别追上对方的两道指劲,仿佛戳穿了未知时空一般,挟着指劲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甄乐寅为之愕然,脸上逐渐露出凝重之色,道:“你竟然还留着这一手?” 王睿满脸森然,印记上的金光顺着眼角流淌至眼眶里,整个右眼球渐渐变成了金色,诡异之极。沧海与他朝夕相处,从未见过他表情如此峥嵘,可见对方滥杀无辜,已然将他激怒到了极点。 王睿缓缓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使肉身自爆之后还能活着,甚至瞒过了几位王尊,但竟敢在我磐石国皇城犯下如此暴行,我绝对不能放过你。这次,我要让你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八章 挟持 沧海听他提到自爆,心里一个念头闪过:“自爆……对了,此人似乎认识我,刚才那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招术,正是移形换影之术啊。这么说,附在甄乐寅身上的,居然是那个在飞皇山自爆而亡的马佑年?他还没死!” “甄乐寅”阴恻恻地道:“还是被发现了吗?那你就应该知道,凭你的实力,已经不是我的对手。想让我消失,你还不够资格。” 王睿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去,道:“没有自己的肉身,只靠附体,充其量你只能算是半个准王而已。” 马佑年倒也没有否认,道:“即使只剩一半实力,对付你也足够了。你那变成金色的眼睛,应该是你的底牌了吧?看起来似乎确实有其独到之处,不过若想凭此来打败我,未免有点小瞧将级与准王级别之间那巨大的鸿沟了。” 王睿道:“是吗,那为何你要一直压抑住准王的气息呢?” 马佑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默然不语,似乎被他说中了心事。 王睿走到距他两步前站定,右眼的金色忽然迅速消退,恢复成原来的样子。马佑年立即注意到了,眉毛轻挑,道:“嗯,眼睛变回来了,是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放弃抵抗了吗?这倒是明智之举。” 王睿道:“你错了。不明白的人,是你。” 马佑年微微一怔,听他语气坚定,不像是虚张声势,正自疑惑,猛然间脸色大变。 因为王睿体内的气这时候突然爆发了出来。 那股强烈的气势带着肉眼可见的波动激荡,节节拔高,转眼之间,已冲破了将级巅峰的桎梏,迈向全新的层次。 马佑年惊愕异常,满脸的不敢置信,道:“狩猎大会才结束不久,你竟然就……突破了?” 王睿眼中杀意爆现,一拳打出,浑弘的力量直压过去。马佑年双臂交叉相挡,轰的一声,满地砖石激荡而起,倒退数步,一步踩出一个深坑。这一下硬碰硬,竟是处了下风。 王睿眼里如要冒出火来,道:“马佑年,该结束了。” 马佑年见情势逐渐不利,忽尔有意无意地朝远远避开的人群扫了一眼,道:“哼,我说过了,人多未必是好事。”身随声动,闪电般向人群扑了过去。 这明显是想挟持人质来作威胁。但此次王睿已经有了准备,岂能再让他得逞?右手往上一扬,猛然间地砖凸起,一个硕大的拳影从地底飞出,砰的一声,捶了个正着。 甄乐寅的身体高高飞起,然后又重重地摔了下来,口中流血,浑身抽搐不已。 这一拳打得干脆利落,众巡卫大感快意,叫道:“殿下打得好!” 然而王睿并无喜色。 因为这一拳太顺利了。 马佑年再怎么不济,也不可能一拳就被打倒。毕竟就算不是自己的身体,其仍然是准王级别的存在。准王对上准王,竟抵不起对方的堪堪一击,怎么都说不过去。 而且让王睿十分在意的是,在那拳将着未着的一瞬间,有一阵风极其隐秘地一闪即逝,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那具躯体脱离了出去。 想到那个可能性,王睿马上看向了沧海。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里,唯独沧海有那个能力,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沧海确实看到了。 在那具躯体受到拳影重击前的一刹那,一道虚影从中分离了出来。然而还没等他作出反应,那道虚影已蹿到了跟前,脉门一紧,霎时间无法动弹。 很显然,马佑年诈向人群攻击的举动,不过是诱敌,在千钧一发间施以金蝉脱壳之计,放弃了甄乐寅的身体,趁此空档出其不意将另一边的沧海擒住。 沧海本就身上有伤,反应难免迟缓,马佑年的来袭更是猝然万分,刚刚察觉到了异样,命门已然落入敌人掌中。王睿吃了一惊,喝道:“马佑年,你敢伤他半根毫毛,我必要你陪葬。” 沧海身旁的空气里响起了马佑年的怪笑,道:“看来这小子对你挺重要,我运气还不赖。既然你不想他死,那就乖乖站着别动好了。” 他舍弃肉身,以这种灵体般的形式说话,众人只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他在哪里,都不禁有些毛骨悚然。王睿心念沧海的安危,果然不敢稍向前进。 只听马佑年道:“对,就是这样,你一动,他可就要没命啦。” 说话间,突有一股气劲凭空袭至。王睿虽看不见他,但对于劲风的流动自然心中有数,当即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然后沧海立马感觉到一只手摁在自己后背,劲透入心,胸口产生一阵压迫的剧痛,顿时闷哼一声。马佑年道:“谁让你躲闪的?乖乖让我打两掌,否则我弄死他。” 王睿顿了顿,当即站直不动,道:“那就如你所愿,打完两掌,便请放了他,来。” 马佑年嘿嘿一笑,但觉空气里能量波动,砰地一掌击在王睿身上。王睿跌出两步,低头噗地吐出一口血,然后长长吸了口气,重新站起,道:“还有一掌,赶快打完了罢。” 众人万料不到堂堂皇子殿下竟会为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子,甘愿白挨敌人两掌,都惊得呆住。沧海急道:“殿下,你乃万金之躯,岂可为了在下受此等欺辱。” 王睿充耳不闻,喝道:“马佑年,希望你说话算数,再来!” 在他说话的时候,马佑年第二掌早已发出,砰的一声,正中心胸。王睿直飞出数丈,又是一口鲜血喷出,颤颤巍巍地爬起,抹了下嘴角,道:“两掌打完,该你放人了。” 沧海见他为了自己,宁愿放下皇子的尊严,心中大感愧疚,只恨自己脉道受制,浑身使不上劲,无法反抗,唯有眼睁睁看着他挨打,眼眶不由有些湿润。 马佑年哼了一声,对他似乎倒也有些服气,道:“我只说打你两掌,可没答应放了他。” 王睿双眉倒立,怒道:“你说什么!” 马佑年道:“这小子有些古怪,竟能凭气息跟踪我,就这样放掉是万万不可能的,我先带走了。” 嗖的一下,带着沧海蹿上屋顶,眨眼消失在夜空里。 王睿提气欲追,却觉心胸剧痛,一口气竟尔提不起来,跌坐于地,只能眼白白看着沧海被挟持离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承认真凶 马佑年拽着沧海在房顶上快速飞奔。沧海肉眼既看不见他,却又能清晰地感触到自己被一只手箍住,那感觉十分奇怪。倘若被不知情的人看到,映入其眼中的就像是他在倒着飞的一幅情景。 其时月上中天,流云映彩,本应是一片祥和安宁的皇城,现在却是火光乱舞,到处如临大敌,吵吵嚷嚷。 沧海寻思道:“我若出声叫唤,引来救兵,只怕他会立即杀了我。然而殿下为了我,不惜以身犯险,白白挨他两掌,此等恩情,万死不足以报。只要今天能够除了这个祸害,就算我死了又有何妨?” 马佑年仿佛看穿他的心思,道:“你若是想动什么歪脑筋,这路上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 如此一来,沧海倒不敢真的轻举妄动,道:“直接杀了我不是更好么,一了百了。” 马佑年道:“哼,留着你还有用处。” 沧海道:“你想留我的命做人质,只能对殿下那种重感情讲义气的人有用,换做其他人,我的命就不值钱了,可没这么好说话。” 马佑年道:“本统领也不指望云皇会为了你,来挨我两掌。” 沧海道:“那就对了,赶紧杀了我吧。” 马佑年不作理会,只朝着中城深处赶路。值此全城围捕之际,他竟仍反其道而行之,继续深入皇宫,行事真不是一般的大胆。沧海捉摸不透他的用意,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马佑年呵斥道:“闭嘴。” 沧海道:“反正我迟早要死在你手里,一个将死之人,问两句怎么了?你觉得不爽,那就趁早杀了我。” 马佑年冷冷道:“我暂时不会杀你,但可以打烂你的嘴巴。” 沧海想到烂嘴巴的情状,实在有点难看,便不说话了。 再掠过两栋房子,突然后颈一紧,嗖的一下,马佑年扯着他跳下屋顶,躲在檐底的黑暗角落里。沧海暗自诧异。过了一会儿,天上一道光影划过,原来却是丁峻巡城在这里经过。 沧海大喜,正想豁出性命张口高喊,马佑年手掌在他颈间稍稍力压,竟然叫不出声音来。 丁峻在附近来回兜了一阵子,逐渐飞向远处,直至消失在楼宇之后。沧海错过了如此良机,真想刮自己两大耳光。马佑年却不敢再走房顶,拽着他转过两条小巷,眼见不远处也有巡卫队在查巡,索性跳进了旁边的小河里。 河里本就水声潺潺,极易掩盖他们发出的动静。加上两边有诸多百年老树遮挡,更是不容易受岸上的人发现。沿着河道游了大约半个时辰,透过茂密的枝叶,隐隐看到一座高坛的影子。 沧海认得那是宫中的不朽天坛。台上那矗立的巨大柱子,据子汝说还是为覆尘罩提供能量的枢纽之一。天坛一般是皇族祭祀或重大节庆的时候才会用到,因此平时人迹寂寥,并没有多少守卫。 沧海还在纳闷时,马佑年已跃出河面,翻越外围的高墙,带着他一道烟般向中央那高台驰去。高台旁边仅有的两名尚未发觉到异样,就已被他举手间放倒。 马佑年再一人补上一脚,噗噗两响,两具尸体顿时在他的气劲中化为灰烬,连一丝一毫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沧海忍不住道:“你既有这般毁尸灭迹的手段,为何每晚出来杀人的时候不这样做?” 马佑年语气满带不屑,道:“我的精敛术只要敛集够足够的精气,就能重塑肉体。毁尸灭迹,我费那劲干什么?” 沧海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承认就是那神秘凶手,道:“所以天牢里的丁宇烁也是你杀的了。” 马佑年道:“杀他不是目的。可惜丁家跟范家打到一半,云皇那厮就回来了。否则,哼哼,双王必有死伤。” 一边说,一边顺着柱子爬上去。 那柱子顶部是一个圆形的平台,周围竖着栏杆,宛如大碗一样。中间又是一条极细极长的杆子,乃是与覆尘罩的能量链接点。照子汝的说法,天玑门弟子会定期进入平台,为覆尘罩补给能量。除此以外,并无其他用途。 马佑年跳进平台,但见里面空间虽比不上飞皇山的申龙台,却也有其一半大小。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嗯,这地方果然合适。” 沧海抬头看了看天上的覆尘罩,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暗道:“难不成他是想破坏掉防护罩?这可是天大的祸事,得想个办法才行。” 突然马佑年的手叉到他咽喉间,掌心隐隐带着一似吸力,森然道:“该用上你的时候到了。” 沧海吃了一惊,道:“干什么?” 马佑年道:“干什么?发挥你那特殊能力的作用啊。你体内那与众不同的力量,可以让我的精敛术更进一步,虽说还无法重塑完整的身体,但只要能支撑血映印的完成,那就足够了。” 沧海道:“血映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马佑年道:“没关系,你不需要明白。”猛然手上吸力大增,沧海顿觉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泄了出去,大脑一阵晕眩。 迷迷糊糊中,仿佛体内被逐渐抽空,只余下一个躯壳,连五官的感觉都变得迟钝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勉力睁开眼睛,只见自己似乎被丢弃在了角落里,一个人影不断在面前来回走动。 随着虚弱的意识点滴回归,渐渐地看清了那人影的面目,赫然便是那个真正的马佑年。这回的人影,并非是透过意念在脑海中呈现出来的轮廓,而是实打实的有血有肉的身体。尽管那具身体犹似表面蒙了一层浓雾,极其模糊不清,但确实是真实的。 马佑年前趋后转,不停地移走,双手划动,似乎正在地板上画着什么。沧海吃力地凝起仅剩不多的意志,拧头去看,只见地板上光华烁烁,马佑年以手代笔,以灵力作墨,挥洒而出,灵力化作条条光路,纵横撩划之间,构成一个闪闪发亮的图案。 马佑年察觉到他清醒过来,边画边道:“放心,为了预防失败,能够有再来第二次的机会,你的命本统领还帮你留着。” 沧海嘴唇翕动,却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马佑年脚步游走,模糊的躯体跟着时浓时淡,看得出来画那图案有点费劲。再过片刻,终于将整幅图案画就,长吁了一口气,朦胧的脸部现出喜色,一掌击在图案中心,低喝道:“千里血映印,启!”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章 花雨 嗡的一声轻响,那图案光芒洋溢,循着一笔一划缓缓地流淌起来。 等到一圈流动完毕,马佑年另一只手在连结图案的那只手臂上切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顺着手臂流下,渗入图案之中。图案的光芒由白色逐渐转变为红色。 待红光又流淌了一圈,图案中心浮起了一团深红的光球,马佑年的呼吸也变得急促,显然维持光球的成型需要耗费极大的体力。那光球跟随着他的呼吸时而膨胀,时而缩小,犹如活生生的心脏一样。 马佑年重生的肉体由于大量放血,逐渐又变得虚幻起来。片刻之后,那血色光球猛地膨胀到一丈多的直径,有一些奇怪的画面急遂地在球面上闪现而过,加起来也就几息的时间,然后血色光球啵的一声,如气泡般破碎,消失在空中。 地板上的图案光芒也随之黯淡下来,逐渐萎缩成干涸的血斑。 马佑年吁了一口气,慢慢站起,看向沧海的目光有些奇异,道:“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小子既能凭气息辨析我的位置,天生体质或所练的功法定是与常人不同。如今一试,的确对我的精敛术大有增益。没想到你追踪而来,反倒助我成了大事,此乃上天注定,就连老天都在帮我,嘿嘿。” 沧海看了看天上的覆尘罩,并没有破裂的迹象,愈加觉得疑惑,拼命调集全身仅余的力气,终于憋出声音来,断断续续地道:“你……你刚才干了……什么?” 马佑年心情甚好,倒也无所谓跟他多说几句,道:“我在狩猎大会上假死,寡不敌众只是原因之一。但摒弃肉身,以精敛术中的敛神式凝成灵体形态,无疑更方便于侦察事宜。唯一的问题在于,用于远距离传达侦察信息的千里血映印,必须以使用者的精血混和才能发动。” 沧海道:“所以,这就是你吸收众多被害者的生气的……理由?” 马佑年道:“没错。这意味着我必须恢复血肉之躯,才能够将这里的事情传送给我皇知道。我所苦修的精敛术,就是为此而准备的。精敛术既能让人舍弃肉身而不死,当然亦能吸收别人的精气,回补肉体再生。” 沧海惊道:“这么说……你们在皇城外……已经埋伏了人手?” 马佑年微微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无知小儿,血映印的名字前缀乃是千里,你当真以为是白叫的吗?你们磐石国对敌人如此缺乏了解,一旦开战,焉能不败?其实血映印的传达距离何止千里,即便是万里之外的我大金凉国,那也不在话下。”言下不无得意自豪之情。 沧海道:“金凉国吗……你们的术法……果然是相当可怕。” 马佑年道:“这是当然。皇城里的一切我都已传送予郁金皇得知,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你们云皇的伤势在内。” 沧海暗吃一惊,心道:“他怎么知道了?莫非是那天云皇亲自旁听丁宇烁一案时,被大皇子气得露出伤情,竟被他藏在一边看到了吗?” 马佑年见他表现惊惶,不由甚是得意,道:“云皇受伤,你们磐石国还有何忌?待我大金凉国踏平此城之后,本统领当记首功。荣华富贵,功法资源,自是不可限量。哈哈,哈哈。” 沧海只恨得牙痒痒,却又拿他没奈何。马佑年笑声稍歇,接着凶气毕露,道:“此间事已了,那你的利用价值就到此为止了。” 沧海自知难免一死,仍不肯轻易放弃,道:“你不是说,要恢复肉身,还需要我的力量么?” 马佑年道:“你的力量确实很是古怪,但亦正因为过于特别,更不能容你于世。对于精敛术而言,这股力量只是具有促进作用,就算没有,我吸收多几个人的生气也能恢复肉身,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况且我现在尚还身处皇城之中,还是先保持灵体状态的为好。” 沧海听他这般说,显然是再无留手机会,心中暗暗叹息。马佑年手掌抬起,便要将他戮于掌下。突然之间,一片白色的东西飘飘摇摇地掉将下来,正好落在两人中间。 两人都是一怔。沧海心里狐疑道:“这是……雪?可冬天已经过了啊,现在怎么会下雪,再说也不冷。” 抬头仰望,只见又有几片雪花飘飘落下。奇怪的是,雪花过处,沧海竟隐隐嗅到一丝香味,转念想道:“不对,这不是雪,是花瓣。” 此时马佑年也被那些花瓣所吸引,望着天空,自语道:“奇怪,天上怎么会落下花瓣?” 却见夜空中不断有花瓣掉落,越下越多,纷纷扬扬,真如大雪一般。马佑年转目四望,天坛周围静悄悄的一片,并无任何人影,然而他的神色却突然变了。 因为除了这座高高矗立的天台之外,其他地方都是空荡荡的,并没有花瓣落下。 无数花瓣在周围翩翩起舞,宛如千万只蝴蝶一般。马佑年心知不妙,双掌绕圈击出,呼地一声,花瓣随掌风往外激荡出去。然而等到掌风衰竭,又重新摇摇晃晃地飘了回来。 马佑年不敢停歇,双手连续挥击,一掌接着一掌,快似幻影,同时脚尖不停旋动。掌风所至,不止将自身防护得密不透风,更打得花雨纷扬,如狂风之扫落叶。 沧海在一旁看来,就像是他在花雨中跳舞一样,肃杀凌厉之外,又包裹了一份柔和的美感。只是那些花瓣无论马佑年如何奋力击打,到最后始终会飘回天台之上,绕着两人蹁跹起舞。 更令马佑年心惊的是,那些花瓣在他的掌力震荡之下,始终保持着完好的形状,没有一丝一毫的脱离和散裂。 以他的修为,一座山都能夷为平地,何况小小的花瓣? 打得急了,轰的一声,准王的气势狂飙而出。如此强大的气息,会让空气产生极大的震颤波动,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没有沧海那种意念力的加持,修为高超的人也能感应得到。马佑年明知这样做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一旦四王到来,自己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样诈死逃脱,但身经百战的经验告诉他,此刻若不全力应战,自己一定会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一章 惊鸿一面,不语芳华 漫天花瓣被气流吹出数十丈,转眼间又纷纷飞回,绕着天台旋转舞动。画面虽美,每一片花瓣却都蕴涵着莫大的杀机。马佑年双手虚划,一圈波纹凭空荡漾而开,往外迅速扩大,正是曾在飞皇山使用过的那一手拟水之术。 只是此刻他在准王的状态下使用,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波纹荡处,花瓣卷入其中,终于为之撕裂开来。片片碎花又化作齑粉,随波纹起伏卷旋,渐渐杂糅在一起,犹如牛奶溶于水,就连波纹都变得白蒙蒙的了。 随着越来越多的碎花瓣融合进来,波纹的外扩之势逐渐地减慢,所杂糅的白色也越来越浓,直至变得如浆糊一样极度黏稠。无论马佑年如何发力,波纹再也无法推动半寸。 马佑年有些慌了,连续出掌击打,那些白色的碎花黏液微微往外一陷,随即如同橡胶一样,猛地将他的掌力反弹回来。这一下相当于自己打自己,更令得他躲避不迭,狼狈不堪。 马佑年终于意识到,这不是自己能战胜的对手。 他行走江湖多年,经历的大小战斗无数,见机极快,深谙进退之道,一旦感觉敌不过对手,即刻便打起了退堂鼓。当下念动心诀,移形换影之术应念而动,唰的一下,顿时消失在原地。 然而下一刻,他并没有如想象中突破花海形成的牢笼,而是腾地一声,又在原地出现。脸上,手上,脚上甚至还插着十几片花瓣,伤痕累累,血溅于地。 沧海静静躺在地上,反而什么事也没有。但见他如此强悍的修为,竟为几片普普通通的花瓣所伤,也不禁心头悚然,寻思道:“莫非是四王之中的谁到了吗?” 马佑年开始觉得恐惧。 被花瓣杀伤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自始至终,自己竟连对方的人影都没见到。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天台上,就像瓮中的鳖一样,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马佑年绝望之际,眼睛的余光扫到沧海,猛地醒悟:“对啊,我怎么忘了还有这小子,这可是现成的人质啊。姑且不论有没有用,至少临死之前,我还可以杀了他陪我一起上路。” 当即一步纵向沧海,伸手就要把他抓起。身形刚刚离地,突然觉得脚踝一紧,竟尔跃不起来。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双脚已被一堆花瓣缠住,黏得牢牢的,不由大骇,运劲欲待挣扎,却哪里挣扎得开? 马佑年拼命击打,双脚却如跟钢铁浇筑在了一起,只徒做无用之功。无数花瓣就像是飞蛾扑火,纷纷扰扰,绕着他飞速旋转,黏得全身上下到处皆是。到最后就连手都抬不起来了,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再也无力反抗,只能透过脸上仅露的一点窟窿叫道:“阁下到底是何方高人,至少让我知道死在谁的手里!” 夜空中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你配么?” 忽地白光一闪,噗的轻响,鲜红的血液伴着雪白的花瓣四散洒落,马佑年的头颅咕噜噜地飞起。 同时在漫天纷飞的花瓣中,一条人影从天台之外飘然而起。但见绫罗流逸,一袭红衣胜血,半绾着的青丝在风中飒飒飘扬,当空一轮皎洁的明月映照而下,月光洒在她绝美的脸庞之上,既是那婀娜曼妙的轻燕,又是那冰清暗藏的冷锋,更是那英姿飒然的烈风,当真如天仙下凡一般。沧海不禁看得呆了。 啪嗒一声,马佑年没了头颅的身体倒在他面前,他却全然不觉,只呆呆地看着那女子从空中落下,然后走在他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沧海嘴唇颤了几颤,微弱地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仍旧冷冷地不说话。 天上的花瓣飘飘洒洒地掉落在沧海身上,香气透彻心扉。沧海轻轻吸了一口气,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徜徉于一片无边无垠的花海里,花香弥漫,心情舒畅得极欲欢喜大叫。忽然一阵清风拂过,花枝哗哗哗地摇出层层浪涛,无数花瓣随风扬起,在空中蹁跹飞舞。迷蒙中,一位红衣女子从中缓步走出,暖暖的阳光从她背后照射过来,使得其正面浸入阴影之中,看不太清她的样子。沧海轻轻地迈步,想要靠近她,却总是隔着一段距离走不过去,心里一急,突然醒来。 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沧百重一边喝酒,一边斜睨着他的一张老脸。沧海微微摇头,闭目重新定了会儿神,再睁开眼,眼前所见仍是正在喝酒的父亲,刚才那片花海却无论如何都找不见了。 沧海怅然若失,扭头打量四周,原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所住的房子里。沧百重抹了一下嘴,道:“做梦了?” 沧海道:“没,没有。” 沧百重一脸不信,道:“那你刚才睡觉的时候在笑什么?” 沧海皱眉道:“我哪有笑?” 沧百重道:“你明明就是笑了。我虽然喝了酒,又没喝醉,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连自己的儿子笑没笑都看错。” 沧海恼羞成怒道:“我晕过去了,怎么能知道自己笑没笑?你问这个才叫好笑。” 沧百重点头道:“嗯,对了,有没有笑跟知不知道自己笑是两码事。你笑是事实,不知道自己在笑也是事实。但张口就说我看错了,那就大大不对。” 沧海不想跟他在这件事情上纠缠,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回到家里了?” 沧百重道:“这不是家,是子汝借给我们住的地方。” 沧海恼道:“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晕了,又没有傻掉。” 沧百重道:“可是这问题还是说明白些好不是?谁知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以为自己回到了红峡村。要是接下来问我要沧水派的掌门当,我却哪里去找给你?” 沧海无奈地闭起嘴巴,开始独自怄气。 沧百重道:“好啦,你已经睡了三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喝一口?” 沧海忍不住道:“我差点就死了你知道吗?你倒好,还有心情优哉游哉地喝酒。” 沧百重道:“我急也没用呀,我又不是医生。难道我一副愁眉苦脸哭天喊地的样子,就能救活你了吗?”说着又嘬了一口酒。 沧海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但见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心中总是不大得劲儿,只好转移话题道:“谁送我回来的?”犹豫了一下,紧接着问道:“男的女的?” 沧百重道:“女的。” 沧海眼睛一亮,道:“谁啊?” 沧百重道:“我也不认识。就是两个宫女和两个侍卫抬着你回来的。当时你四仰八叉,口吐白沫,估计是看你死得差不多了,怕带给宫里晦气,所以赶紧送出来了。” 沧海瞪眼道:“呸,我只是晕了而已,怎么可能会口吐白沫。除了宫女和侍卫,没别人了?” 沧百重道:“那几个可都是皇亲贵族身边的人,能有他们送你,那么隆重,已经算是祖荫庇福,光宗耀祖了,你还想云皇主上亲自送你回来不成?” 沧海不由有些失望,随即恨恨地道:“胡说八道,快喝你的酒吧。”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养伤 沧百重又叽叽歪歪地说了一阵。原来自己是王睿着人送回来的,这几天濯风,吴曲,范生天,周合,詹费,飘雪等相识的人都来看望过。子汝更是每天都会过来,而且隔三岔四就有好酒送予沧百重。每次的酒还不一样,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谅来她一个小姑娘也非嗜酒之人,只怕是偷取她师父的珍藏也不一定。不过沧百重只要有酒喝进嘴,才懒得管她是偷是抢。 沧海心道:“街上那些店铺掌柜一个个都把她当财神福星一样供着,要什么酒还不是简单得很。” 掀开被子爬起身,抖擞了一下手脚,但觉除了有些精神疲乏,伤势业已康复得差不多了,料来是通神奥义那神奇的自愈能力之故。 父子俩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门吱呀一声,子汝走进来,见沧海已经坐起,喜道:“你醒啦,我刚去找城里的名医要了些丹药,说对神魂受损的人有极大的好处。” 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几颗圆润如珍珠一般的蓝色丹药,道:“每隔七天服用一颗,七七四十九天后便能补血敛气,恢复如初。” 沧海见她神色劳顿,想是这几天为自己的事费了不少心,颇觉过意不去,道:“多谢你啦,子汝。这丹药想必是极珍贵的,我也好得差不多啦,你留着吧。” 子汝嗔道:“呸,我好端端的又没受伤,留着它干嘛?” 沧海道:“我只是不想你为此太过破费。” 子汝把丹药盒子往他面前一丢,恼道:“爱吃不吃,谁管你。百重叔叔,咱们喝酒,让他自个儿自生自灭去。” 沧百重呵呵笑道:“来来来,正愁没人陪,一个人喝闷酒没啥意思。大夫又说这小子康复期要禁酒,省得酒气上脑,容易变傻。要是为了一顿酒变成傻小子,那可得不偿失。” 子汝噗嗤一笑,道:“没喝也不见得有多聪明。” 沧海挠挠头,道:“你怎么又生气啦?” 子汝道:“谁生你的气?要不是本大师姐对你的天锁之命有那么一丝丝好奇,才懒得睬你。” 沧海只好把丹药收好,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名医,能治我老爸的手脚吗?” 子汝朝沧百重身上看了看。沧百重拍拍大腿,道:“无所谓,瘸了二十年,早习惯了。只要天天有这样的酒喝,就算再打断我另一条腿有又何妨?” 子汝道:“改天我让他过来帮叔叔诊看一下吧。” 沧海道:“人家是名医,让人上门未免有失礼数,还是我们去拜访人家的好。” 子汝道:“没事,我是天玑门的大师姐,名医也听我的。况且让叔叔来回折腾也不方便。” 沧海羡慕道:“你这天玑门的大师姐面子可真够大的。” 子汝得意洋洋道:“那是。” 沧海离开家乡,不远千里来到皇城,本就是为了医治父亲的残疾,只不过一直以来不断有事情发生,反而耽误这件正事。如今子汝愿意请名医来治,心宽不少,由衷道:“子汝,我可真是太谢谢你啦。” 子汝捋了捋肩上的发丝,含笑不语。 次日濯风等人听说沧海醒来,携吴曲范生天一起过来探望,见他已是生龙活虎的,都很是高兴。尤其是范生天,之前跟他有过龃龉,沧海却丝毫不计较,为了他的事甚至险与中山王发生冲突,心里自是感激,因此言谈间更显亲近。 子汝还到附近的饭馆找了几只生禽家畜回来,几人亲自动手,就在院子里生火做菜烤肉,围着谈天说地,倒也其乐融融。 到了晚上,几人俱各离去之后,周合又骑着小梨涡过来了。沧海一段时间没看到小梨涡,逗它玩了好一会儿。周合见盆里还有一堆烤好的肉,抓起来就嚼。沧海道:“前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啦?” 周合道:“这不是关心你嘛。当初是我带你来的,保你平安也是我的义务。” 沧海道:“前辈客气了。若不是你一番箴言,如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之人,我如今还在红峡村里浑浑噩噩地过着自以为岁月静好的打猎日子,又怎会知道那亿万万同胞正生存于水深火热之中?此行所闻所见,尤其是修罗岛上的一切,实在让晚辈倍感痛心。” 周合放下手中的烤肉,叹道:“是啊,在舟山镇里,单单一个侍卫长黑土就几乎让人束手无策,而这次的马佑年更是将整个皇城的人都玩弄了一遍。这两个人在金凉国里只不过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也如此棘手,说不定以后遇上的敌人,会比他们强大一百倍一千倍。任重而道远,你我共勉之。” 沧海道:“谨遵前辈教诲。” 周合道:“这次你不顾安危,只身去追那马佑年,差点被杀,我听说后可是吓得够呛,但同时亦倍感荣光,证明我确实没看错人。” 沧海道:“那金凉国人双手沾满鲜血,但凡有点良心的人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生啖其肉。我身为磐石国的一份子,又岂能畏敌不前?”顿了一顿,又道:“对了,当时马佑年想要杀我的时候,是一个姑娘救了我。晚辈想当面谢她救命之恩,却又不知她是谁,住在哪里。前辈知道她是谁吗?” 周合笑了笑,道:“当然知道。不过救命之恩什么的,你也不必再提。你若啰啰嗦嗦地要感谢她,说不定还没进门就被她扔出来了。” 沧海奇道:“为什么感谢她就要被扔出来?” 周合道:“她虽是女子,却素来厌恶诸般繁文缛节。我们跟她做事,从来都是有一说一,凡事讲求干脆利落,简以致用,绝不敢拖拉的。” 沧海不禁更加好奇了,道:“你们跟她做事?她到底是什么人啊?” 周合道:“侍卫营,巡卫营,斥候营都是隶属于明侍,这你知道的。” 沧海点头道:“知道。每个营部设有统领,统领以下有大队,中队,小队,分别对应一级侍卫长,二级侍卫长,三级侍卫长。” 周合道:“不错。我和詹侍卫都是第四分队旗下的队员,飘雪是队长。队长以上是统领,统领再以上便是王。” 沧海道:“原来如此。那比统领级别更高的,就应该是管辖中城的中山王了。” 周合微微一笑,道:“你说的那位救你的姑娘,她姓花,名不语,乃是我磐石国明侍的最高统帅,花王是也。”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最年轻的王 沧海啊的一声,不由得瞠目结舌,呆了半晌,才道:“她是……明侍的王?” 周合道:“不错。” 沧海道:“虽然当时看不太清楚,但似乎她的年纪并不大啊。” 周合道:“此言差矣。年龄跟能力岂可混为一谈。这世上有种人生来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花王尊八岁时就能击败一品侍卫,九岁时可与二级侍卫长斗得旗鼓相当,十一岁晋将,十三岁成准王,至十六岁正式突破为王。如此神速的修炼进境,放眼磐石国上下五百年,无人能出其右,堪称不世出的天才人物。就连云皇主上亦自叹弗如。” 沧海道:“我本以为二皇子殿下已是同辈之中难以企及的翘楚,谁知这位花王竟更胜他一筹,真乃奇女子也。” 周合道:“二皇子殿下并非天才之辈,他能有如今的修为,乃是另辟途径,以刻苦与心性致胜。他们两人,各自代表了先天和后天的两种极端。至于哪一种更为难得,那就见仁见智了。” 沧海道:“目前看来,似乎还是先天更强一些。” 周合道:“他们都还年轻,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谁又能说得准?而且依我看,有一个人日后的成就,未必会比他们差到哪里去。” 沧海愕然道:“他们简直是妖怪一样的人物,还有谁能跟他们相比?” 周合笑笑不回答,转而对沧百重道:“沧老哥,来皇城也有一段时间了,可还习惯?” 沧百重道:“唔,别的马马虎虎吧,酒还不错。” 沧海道:“他啊,只要能降住肚里的酒虫,就算天塌下来了都不会在乎的。” 沧百重赞许道:“知我者,亲儿也。” 周合道:“沧老哥知足常乐,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像我这种嘴里喝着酒,心里却想着别的,就有点对不住肚子里的酒。” 沧百重哈哈大笑,道:“老弟肚子里装的是天下事,可不比我这点私人嗜好。” 周合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有时候我也会在想,心里装得太多,只不过是徒增哀愁而已。对了,大师姐说,城里那位名医答应帮忙治沧老哥的旧疾,明天我便带他过来。” 沧海道:“那就有劳前辈了。” 周合道:“这本是我答应过的事,何需客气。” 次日周合果真带了一位大夫过来。那大夫鹤发童颜,看起来确有圣手之风。沧百重将手足和胸腹间的绷带解开,只见那部分的身体肌肉萎缩,皮肤褶皱,经络骨架的轮廓清晰可见,直是已经没有了血肉一般。饶是周合见惯了大风大浪,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那名医皱着眉头,默看半晌,摇头道:“这病老朽治不了。” 沧海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周合道:“连徐老您都没有办法,此伤竟如此棘手么?” 徐老道:“若是受伤之初,能及时止损,或许还有救。可相隔了二十年之久,生肌功能早已丧失,非丹药可以复灵。不过奇怪得很。” 周合道:“奇怪什么?” 徐老道:“按道理说,他这部分的肌肉血脉早就应该坏死,进而腐及全身,人是不可能活下来的。但不知是何原因,这些肌肉萎缩到这个程度之后,却像突然停止了腐化,并且一直维持现状至今,因此身体其他部位竟没受到影响,得以存活下来。老朽行医一辈子,从未遇过如此违悖常理的情况。” 周合悚然道:“竟有此事?沧老哥,你这伤当真是野兽咬出来的么?” 沧百重道:“是。兴许是那野兽齿间有毒所致也不一定。” 徐老道:“这倒是极有可能。能令肌肉溶解萎缩的,确实像是毒物的症状。诸位,此伤古怪之至,老朽也是一时无从下手,请容老朽回去想想,看是否能从古医籍查出端倪。” 送别徐老后,沧海愁眉不展,周合安慰道:“先别着急,徐老医者无数,定能找到治疗的方法,要对他有信心。” 沧百重倒是一脸无所谓,反正半辈子都这样过来了,治不好就治不好呗,转身照常喝酒吃肉。 又过了两天,沧海自感伤势已经无碍,便进宫谒见王睿。王睿那天挨了马佑年两掌,经过太医配药调息,再加云皇运气助他理清体内积淤,也恢复得很快。他一直挂念着沧海的伤情,如今见他安然无恙,亦自欢喜。 沧海听说云皇帮他疗伤,突然省起马佑年开启“千里血映印”通风报信之事,寻思道:“云皇本身就有伤,还出手帮殿下治疗,对他自己恐怕没什么益处。他极力掩饰伤情,却还是不慎露出痕迹,不知道当时殿下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当下道:“殿下,主上替你疗伤的时候,可觉得他有什么……不适吗?” 王睿神色一黯,道:“你也发现了吗?我父皇他……恐怕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沧海略一迟疑,道:“其实我知道的。” 王睿一怔,道:“你知道?” 沧海道:“是。那天你回来取东西,我先去的御书房,刚好听到北王跟主上说起此事。照他们的口吻,主上在回磐石国的途中曾被人偷袭,如今身上是带着伤的。” 王睿道:“果然如此么?我就觉得他总是有些地方不对劲,隐隐猜到一些,原来真的受了伤。” 沧海道:“而且我刚刚想起来,金凉国恐怕也已经知悉此事,因此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王睿闻言一惊,道:“金凉国?怎么回事?” 沧海将马佑年传送消息的情况说了。王睿神情凝重起来,沉吟片刻,道:“此事事关重大,走,你与我一起去面见我父皇。” 两人匆匆赶往御花园附近的练功场。平时早朝和百官议完政事之后,云皇都会在练功场逗留,日复一日,已成铁律。果然到了之后,云皇正在练功场上方运气吐纳。两人垂手等了两刻钟,云皇才缓缓落下,朝王睿道:“有事?”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四章 消息泄漏 王睿道:“沧海曾在马佑年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儿臣做不了主,特来请示父皇。” 云皇向沧海微微一笑,道:“你的伤好啦?那天晚上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这次又立了功呢。” 沧海道:“这是身为磐石国人的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云皇点点头,道:“伤好得这么快,想必跟你所学的那个功法有关系了。” 沧海道:“主上炬眼,那个功法确实有自我痊愈的功能。” 云皇道:“甚好。睿儿说你听到了些东西,可是那个金凉国人跟你说了什么?” 沧海道:“正是。马佑年临死前曾施展了一个术,说是可以万里传讯。前段时间他以灵体状态藏于城里,大概已经摸清了皇城的地形脉络,防御机制部署和总体的战力水平。这些信息若是真的传送给了对方大本营,对我们磐石国极为不利。” 云皇淡淡地道:“嗯,你说的是千里血映印。不语也提到过此事,我去看过了,那天台上确实遗留有此术的痕迹。” 沧海道:“啊,原来主上已经知道了。” 云皇道:“这倒没什么打紧。兵家部署,讲究的是一个变字,岂有墨守成规一成不变的道理?每年他们派出的探子也不少啦。他们之所以不敢轻易大举来犯,并不是不清楚我方的战力情况,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们太清楚了。” 王睿道:“他们是在忌惮父皇。” 云皇不置可否,道:“既然关于我方的情报被他传送至金凉国已成事实,咱们改变一下部署就行了,过多担忧也是无益。我倒是对这位沧海小英雄的功法来历很有兴趣,希望北王此行去舟山镇,能有所收获吧。” 沧海一怔,道:“北王去了舟山镇?” 云皇笑道:“你的力量气息与预世书如此相像,两者必有渊源,否则北王也不会巴巴地急着带你去飞皇山。倘若你身负的功法当真出自于其中,说不定我们能因此找到第二份预世书,那对于处于弱势的我方而言,便多了一份极大的保障和威慑力。” 沧海道:“可是……能领悟预世书的人,除了主上和道长,几乎没有其他人了啊。那东西对我们的帮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大。” 云皇道:“那大概是由于它的不完整性导致的。就算是一部普通的书,如果它残缺不全,只有一个开章序言而没有后续,我们又怎能知道其中阐述的内容是什么?至于领悟云云,那就更不用提了。预世书千万年来引发争战无数,受天下人敬仰,岂会如你说的这般不堪。” 王睿道:“嗯,如果北王此行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便有希望得到第二份预世书,两份合一,我们从中获得领悟的概率,便能大大增加了。” 云皇道:“不错。就怕那金凉国人连这件事都探听了去,那便麻烦得很。虽说舟山镇是在我国境内,但金凉国人极为擅长隐遁之术,无孔不入,不得不防。所以我让北王亲自出马,以保周全。” 沧海的心思却不在预世书上面,他内心里对那北王灭尘总是带着一丝惧怕,此时听说他不在皇城,当即噗通一声跪下,道:“在下有罪,请主上责罚。” 另两人面面相觑。云皇道:“你这是干什么?你有什么罪?” 沧海道:“在下骗了北王和主上,犯的是欺君之罪。” 王睿斥道:“沧海,你别胡说八道,欺君之罪可不是儿戏。” 沧海正色道:“殿下,我没有儿戏,确实是犯了欺君之罪。” 云皇饶有兴趣地道:“哦,说来听听,你欺骗了我们什么?” 沧海道:“那天在御书房,北王与主上的对话,其实在下无意中听到了的。” 云皇却毫无意外之色,道:“嗯,然后呢?” 沧海道:“然后……然后北王责问我,我说什么都没听到。” 云皇道:“这样啊,你骗了他,确实不太好。” 王睿道:“父皇,沧海他并不是有意偷听……” 云皇转头对他道:“所以我们对话的内容,他也跟你说了?” 王睿道:“是。” 云皇道:“原来如此。”又对沧海道:“你起来吧。” 沧海道:“主上还未责罚,在下不敢起来。” 云皇摇了摇头,叹道:“你听没听去,真以为北王不知道么?他早就告诉我啦。你的假话是对他说的,不是对我说,却不能算是欺君之罪。” 沧海松了口气,道:“是,谢主上宽恕。” 王睿道:“这么说,父皇有伤在身是真的了?” 云皇洒然一笑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伤,只是恢复所需要的时间比较长,两三年内有些许不便罢了,不必过于挂怀。当时动手的是金凉国的人,但他们并无法确定我有没有受伤,因此我带伤之事,还需严守口风。” 王睿与沧海对望了一眼,沧海道:“其实我今天求见主上,为的就是此事。主上大概还不知道,你受伤的事情,也已被那马佑年一并探听了去。” 云皇一怔,道:“此话当真?” 沧海道:“是马佑年亲口对我说的,千真万确。” 云皇沉吟道:“这倒是个真正的麻烦。金凉国若确认了我的伤情,绝不可能会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近期之内,必有行动。咱们可要做好准备。” 沧海道:“主上需要我做什么,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云皇道:“他们是直接奔着我来的,派出来的必非一般的高手。那种级别的战斗,不是你们所能应付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我这就召集几位王商议一下。” 两人也明白凭自己的修为帮不上什么忙,当即告辞回去。 忽忽又过了半个月,期间皇城守备出现不少变化,尤其四王旗下的军队都已进入了二级战时警备状态,出入皇城的盘查也严格了许多。人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紧张气氛,私下议论是不是要打大仗了。 警戒一严,免不了谣言四起,有说前线打了败仗,敌国大军快要杀到皇城,令得人心惶惶。为了打压这股恐慌情绪的蔓延,云皇运用的是双管齐下的策略。数日之中,明侍便迅速逮捕了一批传播谣言的投机分子,严加惩治。另一方面,又令人在各坊市中大摆戏台子,唱戏耍舞,以安民心。百姓们连看了几天唱戏,情绪也就渐渐松懈了下来,谣言不攻自破。 这天沧海陪王睿练功,却见他神色不宁,便问端的。王睿道:“前两天我父皇修炼时可能有些急于求进,不慎入岔,伤势似乎又加重了。” 沧海惊道:“那怎么办?” 王睿道:“我听闻距皇城五百里外的玉灵山中,有一种异草,开出的花对暗伤有奇效,名为青砚花。想你陪我一起去取了来。” 沧海道:“既然有此奇物,那咱们马上动身。” 王睿道:“只是青砚花生长得比较娇气,开花季节很不稳定,而且两年只开一次,每次只开一夜,需在其花开最盛时采摘方有效果。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它开花的时节。说不定等上个一年半载也不见开呢。” 沧海道:“为了主上,便等上个十年又有何妨?” 王睿道:“我只是担心不在皇城的这段时间里,敌人突然袭到,我不在父皇身边,终究放心不下。” 沧海道:“那么我自己去也行。” 王睿低头思索了一阵,道:“不,我还是一起去。据说山上有些大兽,会给异物做守卫,我们两人一起,既不引人注意,又能防护对方的周全。你回去跟叔叔打声招呼,咱们一个时辰后出发。” 沧海道:“是。”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死兽 沧海回去稍作收拾,又跟沧百重说明了情况,嘱咐他照顾好自己。那青砚花两年一开,而且花期不定,谁也说不准要守着到什么时候。沧百重毕竟手脚不方便,沧海挺不放心的。恰巧子汝过来,当即托她代为照顾。子汝听他要陪王睿去等什么花,可能要等个一年半载,虽然有些不开心,却也不曾拒绝。 安排妥当家里的事情,便骑上飞行兽出发了。王睿早在东门等候多时。两人也不带什么随从,各坐一骑,前往青砚花的生长地玉灵山。 那玉灵山位于皇城东面五百里开外的大山脉里,绵延不知几许。因山里灵气浓洌,乃是有名的采药圣地,又多产璞玉,遂称之为玉灵山。同时异兽猛禽群聚,一般人不敢靠近,能从诸般狂兽口中夺取出来的东西,往往都很罕见珍贵,可以在黑市或拍卖场里卖出天价。当然代价也很昂贵,轻则断手残足,重则葬身兽腹。死在山里的人可比取出来的宝贝多得多了。 途中休息了两三次,花了半天时间,终于到了那片大山脉。王睿取出药师所画的地图,在望不到边际的山脉间盘旋寻找。但见漫山遍野皆是参天巨木,葱葱郁郁,茂盛的枝叶将地面遮盖得严严实实。奇峰似戟,到处都是陡崖峭壁。山涧间流云竞逐,偶现银白瀑布倒穿于云雾之间,如天河倾泄,隆隆不绝。不时有猛兽震天咆哮,响彻山峦。 沧海感觉像是回到了云雾山,精神莫名有点亢奋,道:“这地方的猎物可真多,进一次山恐怕就够我们村吃半年的了。” 王睿瞟了他一眼,觉得有点好笑,道:“想家了?” 沧海道:“自然是想的。不过这里山峦无穷,比舟山镇的山脉可大得多,那座玉灵山藏得这么深,怕是不好找。” 王睿道:“听药师说,玉灵山形如华盖,比周围的山高出一截,极易辨析,咱们一见便知。若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想必能认得出来。” 两人在深山老林里兜兜转转,不多时已夜幕降临,飞行兽也有点疲乏了,便挑了个平坦些的山头歇息。恰好旁边有个野兽用作巢穴的山洞,两人把两头野兽杀了,烤熟了填肚子,顺手将山洞占为己有。将就过了一夜,第二天继续寻找。 一直找到将近晌午,沧海视力较佳,透过层层云雾缭绕,终于看见一座柱形的山峰朦朦胧胧地隐在群山之中,叫道:“是那个了罢?” 王睿仔细辨认了一下,道:“我看像。” 策动座下飞行兽迎着那山飞去。靠得近了,果见那山山体如柱,峰顶似盖,姿势十分奇特。隔远的时候还不觉得怎么样,一待到了近前,才发现那山原来极其辽阔,光是山峰就有十几里方圆。 两人在峰峦下降落,只见茂密如云的枝叶笼罩下的地面荆棘丛生,百草丰茂,令人难以抬步。沧海道:“也不知道那青砚花长什么样,若是跟这些杂草差不多,别说等它开花了,光是找它都得几个月。” 王睿道:“听说叶子是像砚台一样的植物,开出的花则像以青墨染就,茎粗跟芍药差不多。” 沧海道:“只要长得不小,那就好办。” 当下两人并排向前,以掌作刀,边割藤蔓边在周围摸索。半天过去,一无所获。沧海生长于山林,总觉得哪里不对,后来想想,才注意到找了这么久,诺大丛林里居然静悄悄的,似乎没有什么动物在行走,疑惑道:“奇怪,这么茂盛的林子里,竟连一条蛇都没看见。” 王睿道:“有问题吗?” 沧海道:“当然有问题。如此资源丰盛的山林,简直就是野物觅食狩猎的天堂,这般静无一物,除非……。” 王睿道:“除非什么?” 沧海道:“无论猛兽或毒虫,在其生存的地域,都会有自己的专属领地。越是凶恶,领地范围越大。比它弱的生灵,是绝对不敢踏进其领地半步的。这地方这么安静,极有可能是属于某种怪兽的领地范围。” 王睿道:“如果仅仅是野兽,再凶猛也不怕。” 沧海道:“是。” 继续向前查探,过了五六百米,沧海突然咦了一声,道:“那是什么?” 王睿定睛看去,只见前方树丛倒伏一片,中间似乎躺着什么物事。拨开藤蔓走过去,不由一怔。原来树丛里是一头巨猿的尸体,个头起码有两三丈高,只是皮肉干瘪,毛发脱落,几乎只剩下了皮包骨,显已死去多时。 沧海道:“这巨猿看起来厉害得很,怎地却死在了这里?” 王睿绕着尸体踢了几脚,道:“手和脚的骨头都被拗断了,周围也有搏斗的痕迹,是被什么东西打死的。” 沧海悚然道:“这么粗壮的四肢都被生生拗断,跟它争斗的野兽那该有多么强壮?” 王睿道:“这种未开启灵智的生物,为争抢食物或伴侣而大打出手,以致丢掉性命,是常有的事情,不足为奇。” 沧海点点头,便没放在心上。谁知还没走出半里,又见树倒枝折,有条巨蛇的骨骸直挺挺地从一棵大树的支干间倒垂下来,坠得那百年老树都弯曲了。 沧海皱眉道:“这巨蛇足有十丈,放在一般的山头,足以称王称霸,竟也死了。” 王睿道:“嗯,而且这死法颇不自然。周围和地面都没有凌乱的迹象,只有这棵树有些折枝,像是这蛇想从上面发动袭击,却突然就死掉了似的。” 沧海道:“难道这山上的兽王,竟强悍到可以将它一击毙命不成?” 王睿道:“这可就猜不到了。不管怎样,前面大概有我们意料不到的危险,还是不要掉以轻心的好。” 再向前行,却见树林中,草丛中,不断出现猛兽的尸体,有些腐败得尚有皮毛相连,有些甚至已呈风化状态。天上飞的,地上走的,土里钻的,各种异兽珍禽都有。两人越走越奇,沧海心中倒是有点数,道:“那些尸体干硬,比较完整的,应该是在冰雪季节死的。高度腐烂,甚至只剩下骨架子的那些,估计是在气温较高的春夏季中死的。时间点大不一样啊。” 王睿凝望着前方,道:“但毋庸置疑的是,越靠近山峰中心,尸体就越密集,我们跟着有尸体的方向直接走,想必就能找到答案。”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六章 山顶怪人 当下两人懒得再慢慢摸索,手刀挥动,劈出一条道路,朝山峰中心快步直奔。果见每隔一段路,便有巨兽的尸体弃在一边。沧海渐渐地怀疑起之前的推断,道:“不对啊,如果这山上真的是某只绝世凶兽的领地,这些死去的生物怎敢进入?明显是自相矛盾嘛。” 王睿道:“你说得对。照我看,它们很可能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过来的。” 沧海道:“吸引过来?莫非是……青砚花?” 王睿道:“不无可能。青砚花乃是奇药,不止可以作治疗之用,对修为进境亦大有裨益。这些野兽生长到这份上,已有属于自己的灵智,对青砚花产生兴趣也不是什么奇事。” 沧海眼前一亮,道:“真是如此的话,那就太好了。有它们指路,我们也不用找得这么辛苦。” 王睿道:“但愿青砚花还安在吧。” 沧海心中一凛,忙又加快了脚步。 奔出数里,落脚处变成了向上的斜坡,在这原本平坦的山顶上,居然又突兀地出现了一座峰中之峰。两人纵跃而上,隐隐听得峰上野兽嘶叫,似有怪物在拼斗。不过很快声音就又平息下来了。转过一个峰坳,眼前的情景不禁让两人吃了一惊。 只见林木参差之间,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禽兽的尸体,层层叠叠,底下的有些已成白骨,上面的有些则是刚死没几天。群尸环绕的中间是一块空出的平地,一个毛茸茸的身影正蹲在平地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头缝里的树丛看。 那身影旁边躺着一只水牛般巨大的黄色蜘蛛,十六只脚直挺挺地指向天空,斑驳的脑袋几乎被开成两半,红黄相间的液体流了满地,也不知道是脑浆还是血液,甚是恶心,看样子像是刚刚死去。 那身影想是饿了,随手掰断蜘蛛的一只脚,掏出里面的髓肉,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沧海骇然道:“这山里居然还有野人?” 那野人蓬头乱发,一身衣服也是破烂不堪,难以蔽体,听到声响,回头看了一下,顿时目光闪烁,敌意明显。 沧海这才看清原来并非野人,只是他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与胡子也不知有多久没修理过,乱结无数,把脑袋都遮盖住了,草绒碎叶沾得满身皆是,像是一辈子没洗过澡一样。乍一看确实是与野猴无异,不过深究起来,野猴倒比他干净多了。 沧海打量了一下周围的怪兽尸体,累积起来,几近于上百之数,拱手道:“敢问贵人,这些猛兽毒虫都是你杀的吗?” 那怪人满身尘垢,黑乎乎的,几乎认不出他原本的面目,身上晃晃荡荡地挂着一些布条,勉强可以遮羞,沧海将他称之为贵人,实在是有些滑稽。只听他道:“是我杀的又怎样?与你何干?” 沧海道:“在下只是心中惊奇,又生敬佩之情,因而发问,别无他意。” 那怪人道:“敬佩完了吗?敬佩完了就快点走吧。” 沧海施了一礼,道:“打扰了贵人,甚是过意不去。在下是从皇城那边过来的,初入此山,不料竟迷了路。贵人看起来久居此地,想必是本地人,因此想请贵人指点一下路径。” 那怪人道:“想下山顺着东北边那道山涧走就是了。”说着朝右侧山峦间的某条白连一指。 沧海道:“贵人误会啦,在下不是想下山,是听说这山上有一种叫青砚花的草药,请问您知道哪里有吗?” 那怪人眼中精光一闪,道:“我不知道什么青砚花蓝面花,快走,快走。” 沧海道:“但我听说那青砚花确实就在玉灵山上。那花叶如墨砚,不知道贵人有没有见过?” 那怪人不耐烦道:“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人怎恁地啰嗦,别碍着我吃东西。” 沧海见他手上的蜘蛛腿黄汁嗒啦,毛茸茸的,不禁一阵恶心,不敢再打扰他,正准备离开,突听王睿道:“阁下在此风餐露饮,想必是住了不短时间了,莫不是在等什么东西?” 那怪人一怔,随即恶狠狠地道:“关你什么事?” 王睿笑道:“若是要对付什么大怪兽,我们倒是可以帮上一点小忙。”说着就地坐了下来。 那怪人脸上闪过一丝戾色,道:“我自己就能搞定,用不着你们帮忙。” 王睿道:“无妨,反正我们又不要你的酬劳,平白多了两个帮手,这种好事哪里去找?阁下别客气啦。” 那怪人盯着他,神色阴晴不定,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王睿道:“我们找累啦,想在这里休息一下。” 那怪人冷冷道:“休息可以到别处去,别在这里碍着我。” 王睿道:“别的地方没有这里好。沧海,咱们今晚就留在这里陪着这位老兄了,多个伴,也好说话,没有那么闷气。” 沧海见他执意要留下来,心知其中必有缘故,应道:“好。” 那怪人脸色完全沉了下来,道:“再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王睿道:“奇怪了,这里荒山野岭,又不是你的私人地方,你能住得,为何我们就住不得?” 那怪人按耐不住地杀意溢出,道:“小子,我看你是找死。” 王睿笑道:“我们只是休息一下,怎地能说我们找死,阁下此话,未免太不吉利。” 那怪人长吸了一口气,皱眉道:“你们不是要找什么蓝面花牵牛花么?往南边十里外的山上找找,或许能有,一个月前我在那边似乎见过。” 王睿不为所动,道:“不急。有道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待我们帮阁下解决了大怪兽,再去不迟。” 那怪人见他赖着不肯动身,多半是已经察觉到自己的秘密,猛地左手一拍地面,身边一柄长剑跳起,随即铮的一声清吟,剑气如虹,朝他裂空劈至。 王睿不慌不忙,眼见剑气逼至跟前,右手斜挥,砰的一声,剑气崩裂,散作十几道碎芒往外飞出,打在周围的树丛和石壁上,顿时巨木嘞嘞而断,石壁被削掉一大块,崩落下来,震得远处山谷阵阵回响。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名号不羁 那怪人微微一惊,道:“哼,原来有两把刷子,难怪敢这么狂。” 王睿笑道:“阁下坐着屁股都不挪动一下,这样怎打得到人?” 那怪人喝道:“坐着又如何,让我站起来,你配么!”右手一扬,长剑脱手飞出。 王睿二指长伸,便欲去夹那剑身。哪知甫一接触,蓦地里金光大盛,剑内一股极刚的力量爆发出来,手上倒没觉得什么,神思却感一阵刺痛,出现了一刹那间的晕眩,急忙撒手后翻,脚尖顺势斗起,铛一声,将长剑踢开。 那怪人手掌一伸,那长剑飞回手中,道:“我看你们也并非穷凶极恶的歹人,劝你们速速离开,否则休怪我剑下无情。” 王睿道:“原来阁下是驱魔一道的仙长,未知跟正阳山可有什么因缘?” 那怪人骂道:“老子名号不羁,江湖人称不羁散人,一向独来独往,跟正阳山那群贼毛老道有个屁的关系,你别拿他们糟践人。” 王睿笑道:“阁下脾气也忒大了些。青砚花又还没有开,阁下何必着急动手?如此大动干戈,把那世间罕有的奇物伤到就不好了。” 不羁散人脸色大变,心虚地回头看了看。沧海斜里走出几步,才看清楚他身后的石缝里长着几株绿油油的植物,叶子形状果真如砚台一般,心道:“原来殿下早看到了,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不就是青砚花么?” 不羁散人咬牙切齿,道:“这是我的宝贝儿,你们别想打它的主意。滚!” 王睿道:“又不是你自己栽种的,阁下未免霸道了些……” 话音未落,不羁散人长剑击出,直奔其胸口而去。王睿刚才吃了次亏,不敢再硬接,施展身法避了开去。那长剑掠身而过,尚未越出胸前范围,突然嗤的一响,凭空改刺为劈。 这一下变化角度极其刁钻,王睿的避势恰到衰尽之时,若是以手触碰,剑内生出的那股奇怪力量又会伤及精神,当下左手从腋下探出,食中两指扣起,隔空对着剑身弹去。 铛的一响,长剑与指劲相撞,顿时反转飞了出去。飞出丈余,却见它顺着指劲的弹势急速旋转起来,形如搅动的螺旋桨,折了个弯,又回头袭至。 王睿如法炮制,指劲崩出,再将其弹开。但见空中一圈一圈的剑影旋动,被指劲一次接一次弹开,又一次接一次再扑回,忽远忽近,就如杂耍一般。剑势却丝毫不减,反而像是吸收了指劲,越旋越急,溢出的剑气只打得老树腰折,崖石塌落,犹如花匠用大剪刀将周围修理了一遍。 沧海在一边只看得眼花缭乱,暗道:“这人的剑法变幻莫测,既可灵巧,亦可刚猛,那长剑就如同他的身体一般,简直是人剑合一,厉害得很。不知道跟濯风的刀法相较,孰高孰低?” 斗到分际,那长剑飞旋得愈加紧凑,忽尔嗡地轻响,消失得无影无踪。 沧海心头突地一跳:“这是……长剑快到看不见了?” 王睿失去了目标,一时凝指不动。忽觉空气颤抖,脑袋急往旁边一侧,劲风擦面而过,一缕发丝飘落下来。 不羁散人冷哼道:“妄想不接触剑身就能解决问题,是你最大的错误。” 王睿微微一笑,道:“那可未必。” 不羁散人道:“大言不惭,你既看不见我的剑,又如何能够应对?” 王睿道:“只作防守姿态的话,要应对你的剑确实是难为了些。” 不羁散人略微一怔,随即不屑道:“听你的意思,好像并不是因为受到长剑的攻击而只能采取防御姿态?” 王睿道:“当然。我只作防守,是怕一旦出手没控制好力量,把青砚花给伤了。那样就算赢了你,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羁散人仰天打个哈哈,随即脸色一沉,厉声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双臂一振,十指扬空,但觉空气中每个角落都震颤了起来,一时间似乎连呼吸都会受到剑气所伤。 王睿神态自若,嘴角微微上扬,道:“你可要看好背后的青砚花了,否则大家都得不到。” 言毕气提丹田,轰的一声,一股庞大的气息激发而出,宛如火山喷发,瞬间荡起残木裂石无数,整座山头都抖动起来。那弥漫着整片天空的剑气刹那间荡然无存,长剑现出身来,受风压所迫,铮一声,深深插入不羁散人旁边的山壁中,直没至柄。 不羁散人大吃一惊,向后倒退两步,果真在强大的气息冲撞中仍不忘给青砚花加以护持,失声道:“这气息,你竟然是王!” 王睿气势稍作收敛,风息顿止,洒然道:“王倒还不至于,但要击败你,我想已经足够了。” 不羁散人定了定神,道:“不是王?原来如此。不过一介准王竟拥有如此强大的气势,看来你不是一般的准王。” 王睿道:“怎么着,你还要打吗?” 不羁散人神色阴沉,默然片刻,哼了一声道:“气势看起来确实很强大,只不过……如果只是准王的话,老子未必就怕了你。” 王睿双眉一扬,道:“这么说,你也是准王?看不出来啊。” 不羁散人冷笑道:“要打败准王就必须也得是准王?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老子杀过的准王,你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右手一举,清吟声中,石壁上的长剑再次飞回手里。 只见他忽地横过剑身,剑刃在左掌一划,顿时鲜血淋漓,抹在剑上,红艳艳地触目惊心,随即剑尖朝下一插,喝道:“神附!” 蓦地里长剑剧震,一股奇异的气息从剑内冒出,顺剑身攀附而上,蔓延至他的身上。然后一个身高丈余的虚影出现在他头顶,道袍飘飘,神情漠然,宛若驱魔天师降世。一时间散发出来的气息,完全不亚于准王。 同时不羁散人的眉心也浮现出一个竖眼,眼线深赫,看起来怪异无比,缓缓提起长剑,指着王睿道:“神附一出,不将邪魔斩除殆尽,天师影绝不会回归剑巢。小子,你准备好了吗?”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击分胜负 沧海有些微失神,心道:“以前见那些道士画符捉鬼,也曾有请祖师爷上身的作法,我还以为纯粹是在装模作样,没想到这种术法居然是真的存在。” 只见王睿神情肃然,似乎也知道眼前的人不太好对付,变得认真起来了。 不羁散人道:“战斗若拖得太久,恐难以顾全青砚花的安危,那就来个一招定胜负好了。像你这样的对手,当也配得起这一击。” 长剑一扬,唰的一下,他头顶那个天师影右手也跟着扬起,掌中多出了一把大剑。 王睿凝神以待,准王的气息包裹全身,发出阵阵光芒。 不羁散人将长剑缓缓举过头顶。那天师影的动作完全与其同步,随即左掌伸出,嗡嗡声响,一座与天师影差不多高的黑塔出现在空中。 一剑一塔两股威压迫得沧海隐隐有些精神恍惚,不由自主地退出几步,暗自心惊。 王睿独自苦行历练期间,曾与正阳山有过一些渊源。那正阳山乃是号称驱魔辟邪一道的名门大统,对这方面的所知所藏所修自然是巨细皆有存记,少有遗漏。当时王睿在山上与其众弟子论道时,曾谈及不少此类道术。因此不羁散人的塔剑一出,便认得那剑名讳为“太阴剑”,传说持此剑可直入阴司,诛阳间不能诛之邪秽。塔乃是“天王塔”,一旦被收进塔里,形神俱灭,一切化为乌有,端的是厉害无比。 不羁散人手中长剑发出阵阵颤鸣,剑尖凌空虚刺,犹如水珠滴落湖面,点点音波扩散开来,扣动人的心弦。沧海只觉得一颗心脏都随之突突地剧烈跳将起来。初始还算是自然跳动,渐渐地剑尖每点一下,心脏便跳一下,两者节奏趋于合一。只听得剑尖越点越快,自己的心直欲四分五裂,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不禁大骇,忙调起意念之力,加以“升魂律”作辅助,将心脏的快速跳动强行压制回去。 再看王睿,却见他神色泰然,丝毫不为所动,不禁甚是佩服,暗道:“都说殿下他心性坚毅,看来此话果真无虚。这剑法产生的音波勾魂摄魄,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尚且难以忍受,他竟似一点儿都不受影响。” 剑波对着王睿点点击打,把他身上的气息弹得光芒四溢。猛然间王睿低喝一声,右拳轰出,劲风如狂潮奔涌,瞬息将音波湮灭,并疾穿过去,铛一声,正中剑身。 那长剑剧震了一下,节奏顿乱,产生的音波尽数消弭于无形。 然而不羁散人早等着这一刻,几乎在他出拳的同时,背后的天师影挥起大剑当头劈下,剑锋未及,罡风已裂,声势十分惊人。 不羁散人本身艺业不凡,如今祭出“神附”,多了一个天师影助阵,相当于是以二打一,优势更加突出。眼见大剑就要将对方轰成渣滓,王睿左拳斗振,一个巨大的灵力拳头呼啸而出,与那大剑碰撞在一起,顿时连空间都似炸裂了开来。 王睿右手抵真剑,左手拒大剑,双方一时相持不下。不羁散人籍其双手无暇之机,暗念咒诀,天师影左手托塔,猛地砸落。但见那天王塔金光暴现,迎风瞬间又胀大了一倍,如苍穹崩坠,轰隆一声,将王睿罩在了里面。 沧海大惊,欲跃过去帮忙。不羁散人挥剑斜劈,一道剑芒应手飞出,沧海急忙侧翻躲过。那剑芒从身后的树林奔腾而过,直似切豆腐一样,在地面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 不羁散人对着天王塔喝道:“你若现在认输,答应马上离去,尚还来不及。否则十息一过,便连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塔里静无声息。 不羁散人数起数来,道:“一,二,三……” 将将数到六息,塔里仍无任何回应,不羁散人脸现疑惑,只道是王睿太过不济,连一息都没熬过去。他们双方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况且驱魔一道,讲究的是斩妖除魔,匡扶人间正义,天王塔可不是用来度人的。当下还没等到八息,正想将塔收回,突然之间,塔内响起了一道龙吟之声。 不羁散人面色一变。只听嗤地声响,一条金线穿透塔身,向他激射而至。天师影应变倒是极快,垂剑挡在他身前。那金线撞上剑身,只停顿得那么一霎间,喀喇一声,大剑竟碎裂开来,射势丝毫不见衰竭,继续向不羁散人爆射而去。 不羁散人哪里还敢硬接?双足急点,高高跃将起来。身在空中,只见无数金线从天王塔内探出,塔身顿时被撑破,砰然一声,炸成漫天星光,眨眼煙灭殆尽。 同时一条金色的身影疾飞而出。不羁散人只觉眼前一花,然后砰的一下,已重重挨了一击,从半空头下脚上地撞将下来,炸得山石乱飞。 王睿嗖地落将下来,恰好占住了刚才不羁散人守花的位置。只见他满头金发,一对眼珠和双手都似被镀上了金漆,光芒闪烁,道:“只不过是投影出来的太阴剑和天王塔,又不是真身,想要困住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羁散人灰头土脸地从石堆里扒出来,见了他身上奇异的变化,骇然道:“那是……龙魂,你身上竟然有龙魂!” 王睿道:“倒算你识货。” 不羁散人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那龙魂竟然会被你这样的小子收服。” 王睿道:“怎么就不可能了?为了得到它,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不羁散人喃喃道:“难怪连太阴剑和天王塔都能打破。可是……可是龙魂那样的神物,怎么会降服于他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突然暴怒起来,道:“我……我无论如何都难以相信,你这龙魂,一定是假的!” 背后的天师影霍然挺立,朝王睿猛冲过来。王睿踏前两步,挥拳迎面硬撼。大拳与小拳相碰,天师影的整条手臂寸寸碎裂。王睿又一拳打在其左臂上,顿时天师影双手都没了。 不羁散人怒发如狂,仰天一声长啸,正欲和身扑击,不料啸声尚未结束,王睿身形倏晃,碰的一声,把天师影整个脑袋都打掉了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反客为主 不羁散人瞠目结舌,勉力维持着失去双臂和头部的天师影,晃晃悠悠,兀自不肯倒下。 王睿拳脚如电,但见他金色的身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乒乒乓乓一阵脆响,天师影全身上下现出无数裂痕,终于,哗啦啦地像玻璃一样整个碎掉。 不羁散人噗地吐了一口老血,见他挥拳还要继续往自己身上招呼,终于惊了,大叫一声,抱头往树丛里鼠窜。王睿不依不饶,飞身追了出去。 沧海见他原先还威风凛凛的,一旦打不过了,马上掉头就跑,行事跟高配雨那厮倒是有几分相似,不禁好笑,走到那石缝前坐下,仔细端详上面的青砚花,但见其叶梗翠嫩欲滴,枝尖上幼心包裹,蜷缩着几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心中大喜:“看这样子,不用等太久,这花就要开啦。咱们来得真是时候。” 过了片刻,王睿从外面赶了回来,道:“那厮跑得倒快,我竟追他不上。” 沧海道:“算了吧,殿下,我瞧他也没什么坏心眼,杀了这么多巨兽,他应该为此守了不短的日子了。乍被我们抢了去,也怪不得他要生气。” 王睿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突闻得哗啦一声,不羁散人从数丈外大树浓密的枝叶间探出头来,气忿忿地道:“对,老子跑遍了整座玉灵山,好不容易才找到青砚花,辛辛苦苦守了一年多,你们一来就要把它占为己有,天下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仗着自己是皇城里的人,就能为所欲为吗?” 王睿喝道:“你还敢回来?”纵身便朝他扑去。 不羁散人急忙缩进丛林。王睿大声呵斥,追了一阵,没追上,又悻悻地回来。 然而还没等屁股坐牢,哗啦一下,不羁散人又从另外一边树丛出来,道:“你们这些皇城里的败类,无故夺人财物,总有一天老子要告到云皇那里去。” 王睿抱着臂,索性不再理他。沧海道:“你这话可不对。青砚花乃是天生地长之物,又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何来夺人财物一说?” 不羁散人怒道:“我守了一年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你们上来就抢,全然不讲道义,跟那些不劳而获的匪流有什么区别?这一年多来,老子连一泡尿都不舍得在外面拉,隔着十几里的山路都要憋着赶回来为它浇灌,精华全给了它,我容易吗?这般含辛茹苦地把它养到终于要成正果了,你们却来捡现成的,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王睿大怒,挥掌拍出,砰的一声把他藏身的那棵大树打得稀碎。不羁散人早躲得不见踪影。 这一天沧海寸步不离地守在青砚花前,不羁散人在一边不停地发牢骚,说到激动时,每每破口大骂,种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王睿几次忍不住追得他满山乱跑,无奈轻身功夫略逊一筹,总是追不上,只得由他。 骂骂咧咧地过了数天,不羁散人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理虽壮,词已穷,嘟嘟囔囔地也不知该继续骂些什么,反正沧海二人也都听腻了,权当他在放屁。不羁散人自知干不过身负龙魂的王睿,再动手也无济于事,但若说就此离去吧,又一万个不甘心,双方就这样耗着。 这天不羁散人骂累了,躺在树干上怄气。沧海见那青砚花的苞蕾比昨日又饱满了一些,喜道:“它是不是准备开啦?” 王睿探头看了看,道:“嗯,我看像。” 不羁散人听了此言,只急得挝耳挠腮,不停地在树上来回走动。欲待靠近来瞧个仔细,被王睿一掌打了回去,万般沮丧。 到了中午,烈阳正照,青砚花的花苞却渐渐耷拉了下去,渗出一丝丝青绿色的浓汁,黏糊糊的,滴得叶梗上全是,如同生病呕吐了一样。沧海惊道:“不对劲,这花怎么蔫了?” 王睿对此也不太了解,皱着眉上下打量。 不羁散人见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道:“哼,所谓好犬认主,这花也一样。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它拉扯大,那就是它的再生父母,骨肉至亲,因此只认我,不认别人。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外人想要得到它,它是宁死也不会开花给你们的。” 沧海虽听他说得煞有介事,却一点儿也不相信,道:“你媳妇若听你说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骨肉至亲却是几朵花,恐怕不怎么高兴。” 不羁散人道:“呸,要是有这样不懂顾全大局的媳妇,老子一纸休书休了她。” 王睿冷眼旁观,忽道:“既然这花认主,不愿意开给我们,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毁了吧。”伸手抓住花茎,作势欲拔。 不羁散人惊得连连摆手,道:“别,别,唉,只是开个玩笑,你这人太也当真。” 王睿道:“你是有道的仙长,说话怎会骗人?看这青砚花的样子,是真的快要死啦。” 不羁散人跌脚道:“你们真是什么都不懂。它这是开花前的征兆,把里面有害的糟粕全都排出来,排得越多,长出来的花就越好。” 沧海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它难产呢。” 不羁散人骂道:“胡说八道,花怎么会难产?你真是个雏。” 王睿道:“嗯,排出来的这些有害糟粕,想必就是这一年多来吸收的你的那些精华了。” 不羁散人不悦道:“你这么说话我就不爱听了。没有我这一年多的辛劳,青砚花早就被野兽吃掉了,哪里轮得到你们来捡便宜?”说到被捡便宜,不由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王睿没有再跟他争论,毕竟他说的倒也是事实,道:“哼,这花苞共有六个,倘若全都开了,本来分你一朵也不打紧。但既然你说不爱听我说话,那就算了。” 不羁散人一怔,随即神情局促,搓着手,突然啪啪啪连掌了自己几个嘴巴,把脸都给打肿了,觍着脸陪笑道:“这……这你就误会啦,哎,不是……都怪我这张嘴,总是跟脑子较劲,脑子想着称赞你……称赞少侠来着,嘴巴却总跟脑子过不去。这把臭嘴,真是该打。”说着又啪啪啪扇了几巴掌。 沧海听他突然态度大转变,满口谄言媚语,甚至不惜自刮耳光,丝毫没有一流高手的风范,不由得目瞪口呆。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章 青砚花的用处 王睿道:“嗯,原来你也知道骂人不对。不过我很好奇,你巴巴地在这儿守了一年多,到底是想要用青砚花来做什么?” 不羁散人听他语气松动,喜道:“老子……额,我前些年在试炼一种丹药,鼓捣来鼓捣去,总是不成,后来发现原来是缺少了几味药引,青砚花便是其中的一味。因此花难得,每两年只开一次,每次仅开一夜,外面又买不到,只好一直守在这里等着它开。” 王睿眉头微皱,道:“只是为了炼制丹药?” 不羁散人道:“什么叫只是为了炼制丹药?我跟你说,炼丹可是个大学问,世上若是没有我们这些炼丹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因修为停滞不前无法突破而含恨而终。再说我这次试炼的丹药非同小可,堪称绝世神丹,一旦成功现世,必将轰动整个白集大陆,千古留名。就算有人拿预世书来换,老子也得好生掂量掂量。”最后说到得意处,顿时又自称起“老子”来,仿佛炼制的惊世神丹已经牢牢掌握在手中。 王睿道:“所以你想要炼制的,是一种新的丹药?” 不羁散人傲然道:“当然,此丹药乃不羁独创,既前所未有,后亦当无来者。” 王睿不以为然,摇头道:“那你可任重而道远。不过炼制绝世神丹之事,终归是缥缈无际的臆想,多少丹士穷尽一生都无法得愿。如果是这样,这青砚花我还是不能给你浪费了。” 不羁散人愕然道:“浪费?” 王睿道:“与其把青砚花用在研制那什么绝世神丹之上,不如用来救人疗伤,更切实际。” 不羁散人满脸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呢?那可是绝世神丹啊,用预世书都换不来的绝世神丹啊,怎么能叫浪费呢?你这人愚昧无知,根本不懂什么叫做丹士的荣耀。” 王睿冷冷道:“难道与你的荣耀相比,人命就不重要了么?” 不羁散人道:“这世上每天死那么多人,要是都得用青砚花去救,就算把花种满了这座山也不够用啊。如此稀世的奇物,就应该用在更大更好的事情上面,方不负其一夜芳华。区区一条人命怎能与之相比?” 王睿道:“对我来说,用它来给那个人疗伤就是最大最好的事情。” 不羁散人仿佛听到了世上最荒诞绝伦的悖论,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沧海抢了他守护许久的青砚花,心里到底有些愧欠,道:“散人,我们此番前来寻花,确实是为了医治一个十分十分重要的人,反正你研制的绝世神丹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成事,不如这次就让给我们,等下次花开,你再取就是了。” 不羁散人怒道:“我辛辛苦苦守了两年,好不容易熬到它花开在即,你还要我再守两年?说得倒是轻巧。” 沧海道:“大不了我来帮你守两年,到时候取还给你就是了。” 不羁散人斩钉截铁地道:“不行,绝世神丹的炼制,一刻都不能耽误。谁知道两年后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倘若又有其他人来抢呢?” 沧海还待劝说。王睿冷冷地道:“给不给我说了算,轮不到你在这儿呱噪,爱等不等。不服气你大可以现在就过来抢。” 不羁散人顿时气为之滞,脸红脖子粗地憋了一阵,终究不敢来硬的,垂头丧气地道:“那……那就按照之前你说的,留给我一朵就好。” 王睿道:“不,为了稳当起见,不致疗伤出什么纰漏,这次我全都得要。” 不羁散人一时傻了眼,道:“你这……太过分了一点吧。” 王睿淡然道:“不过分,就这么着吧。” 不羁散人不肯甘休,絮絮叨叨地给他科普起了绝世神丹的种种妙用,什么起死回生啊,什么穿越阴阳啊,什么羽化成仙啊,在他口中,那绝世神丹简直就是无所不能。但旁人一听就知道,要多不靠谱就有多不靠谱。 后来见无法说服对方,不羁散人便开始来软的,苦苦哀求。哀求了半天,无用,又转而哭诉自己的种种悲惨遭遇,什么亲生母亲因生自己难产而死啊,什么父亲把自己丢弃在荒山野岭喂野兽不知所踪啊,什么八岁失节,十岁失贞啊,什么给大户人家当奴,天天挨打吃不饱穿不暖啊,什么跟流浪狗抢骨头吃,跟猪住一窝啊,什么青楼女子嫌弃他丢脸把他一脚踢出门啊,仿佛天下间最凄凉最不堪的不幸事都让他一个人全遇上了一样,哭得那是涕泪俱下,肝肠寸断。然而王睿始终不为所动。 到了晚上,见王睿钢铁心肠,一点儿都不被悲剧所打动,不羁散人恼羞成怒,又开始跳脚骂了起来。沧海见他从黄昏骂到深夜,竟尔口不干舌不燥,骂到词穷时,便又从头骂起,倒也甚是佩服。 午夜过后,不羁散人多少骂消了一点点气,终于闭上了嘴,趴在树上,眼巴巴地望着石缝里的青砚花吐完浓汁,重新茁挺起来,花苞变得愈加圆满,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流满面。随着花开时刻的逼近,这回倒是真的伤心了。 沧海王睿两人也是一刻都不敢阖眼,生怕错过了青砚花的绽放。天将放明的时候,有三个苞蕾终于开了。花蕊中青翠流淌,散发出阵阵沁人心扉的异香。等到几朵花绽放到最盛,沧海伸手去摘,突然劲风袭然,一条人影从天而降,便欲抢夺。 王睿不用看也知道是不羁散人,早已有备,猛地金影闪击,一掌把他打飞出去。 不羁散人摔了个狗啃泥,兀自不甘作罢,跳起来想继续上前抢夺。王睿迎上去,扯住了兵兵乓乓好一顿揍,只把他打得满地找牙,远远地逃了开去。 沧海好整以暇地把三朵青砚花摘下,收进早早准备好的木盒里,朝不羁散人道:“散人,算了罢,打你是打不过他的,何必自讨苦吃。” 不羁散人躲躲闪闪,想靠近又不敢,只好在树丛里无目的地瞎晃荡,满面怒色道:“你们要治伤,三朵已经足够了,还真的想赶尽杀绝不成?”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剩下三朵 沧海道:“我们要治的并非一般的伤势,怎知够不够用?” 不羁散人道:“青砚花的药性极烈,何况在我的悉心照料下,这次的花又生长得这么好。三朵花,医治十头巨象都够了。小子,当心物极必反。” 沧海道:“你这人说话假得很,实在叫人难以尽信。” 不羁散人语气一滞,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信不信由你。到时候医死了人,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还有,青砚花每次开出来的花不能摘完,否则以后就开不了花了。” 沧海听他说得认真,不由得半信半疑。王睿哼了一声,道:“够不够都摘回去再说,至于用多少分量,大夫自会知晓。像他这种散修道士,画符驱邪大概是有些真本事,给人开药方什么的,就算了吧。” 不羁散人愤愤地道:“道士又怎么了?别瞧不起人。大夫能治的,我们也一样能治,我们能治的,大夫可不一定能治。追根溯源,大夫还是从我们道家里分流出去的呢。” 王睿道:“一派胡言。” 不羁散人争辩道:“听说天玑先生不仅功法神通,医术亦是高明之至,不一样也是我们道家之人?你瞧不起道士,就是瞧不起他。” 王睿道:“哼,天玑先生可不会穿得像你一样寒酸。与他老人家比,你配么?” 不羁散人火冒三丈,道:“老子穿成这样还不是为了青砚花。你守在这里,让风吹雨打霜降日晒个两年试试,能剩下裤衩算你本事。” 王睿道:“那只能说明你这人懒惰成性,连贴身衣物都不多带几套。这地上的兽皮剥下来,拿去溪边洗洗,晾晒几天,也不至于穿成这德行。” 不羁散人道:“呸,老子乃修道之人,道袍既是信仰,也是态度,如同剑士的剑一样,岂可轻易弃之。” 王睿道:“嗯,这么说,坦胸露股也是你的人生信仰了?” 不羁散人争论不过,怒道:“老子为了守护青砚花呕心沥血,你强抢了去不说,还净说风凉话。” 王睿道:“瞧,扯东扯西,绕了一大圈,最后还不是回到这话题上来了?臭道士,别整那些虚的,再整我也不会上你的当。说到底,还是得看你的拳头硬还是我的拳头硬。” 不羁散人气得哇哇大叫,却又无处可撒,刚好峰下有野兽低吼,大约是循着青砚花的异香而来,当即奔下峰坳,一顿乱拳把那野兽捶死。那满腔的愤怒,转化成惊人的响亮拳声,嗙嗙嗙不绝于耳,震得满山鸟儿扑腾乱飞。 那青砚花开了三朵之后,剩下的三朵却迟迟不肯绽放。一直到了日上三竿,沧海道:“看来今天是不会开了,需多等一天。” 两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过了一天一夜,青砚花仍不见开。沧海道:“奇怪,一茎相连的花,开起来要相隔这么久的吗?” 不羁散人坐在树上,拿手遮在额上,隔远望了一眼,道:“哼哼,我早说啦,这花有脾气,被人强占,它拗起来不干啦。” 王睿道:“你的活已经干完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不羁散人怒道:“老子亲手养大的花儿,留下来送它最后一程怎么啦?” 王睿道:“到了你手里还不是一样拿人家去炼火。” 不羁散人道:“那是想让它的价值最大化,跟你用牛刀杀鸡的糟践行径岂可相提并论。青砚花遇见了你们,真是它花生之不幸。” 王睿道:“你话说得再大义凛然,它们也还是我的。” 不羁散人呸的一声,不再说话了。 又过了一夜,剩下的花苞仍没有任何动静。两人甚觉疑惑。沧海道:“这花苞青生得很,不像要开的样子,莫非它真有灵性不成?” 王睿道:“嗯,它们迟迟不开,拖得久了,之前摘下来的几朵花只怕不鲜,会影响药效。还真是有点不好办。” 沧海道:“要不你先把花带回去,我在这儿守着。” 王睿迟疑了一下,道:“也好。那马佑年把消息传出去了这么多天,料来金凉国也差不多是时候要动手了。离开皇城久了,在这荒山野岭又收不到消息,我始终是放心不下。不过,你独自一个人不是这个臭道士的对手。” 沧海道:“他若敢动手,我便以青砚花之死相逼,两手抓起一拔,谁也得不了好。” 王睿道:“这种两败俱伤的法子,虽能让他投鼠忌器,却有损天源。青砚花毕竟是世间奇物,为一己之私而毁掉,非我辈所该为。再说,这臭道士还指望着两年后再来取花呢。” 沧海诧异道:“原来殿下你还帮他想着两年后呢?” 王睿嗯了一声,低头稍作思索,转而对不羁散人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羁散人被他揍怕了,反而向后退了几步,摆出一副随时逃跑的架势,道:“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王睿道:“我不打你,你过来。” 不羁散人越听他这么说,越是不信,又退出两步,道:“你就在那里说,我听得见。” 王睿无奈,只好随他,道:“这次的青砚花,我可以留一朵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羁散人几天来软硬兼施,都不得其意,见他突然改变主意,答应给花,哪里肯相信,道:“这山里大把的乐子,据说再往里面一些的老林里,还有狐妖可以陪人一度春宵,你何必找我消遣。” 王睿笑骂道:“狐妖个屁,有这么好的春宵你怎么不去度?” 不羁散人道:“我乃修道之人,讲究的是云淡风轻,清心寡欲,怎能如登徒子般,去作那种龌龊事?被狐妖缠上,那可是投胎八辈子都脱不了身的。” 王睿道:“净胡说八道。你若真的云淡风轻,清心寡欲,也不会赖在这里,一连骂上几天几夜了。我没空给你扯犊子,再问你一次,这花,你到底要还是不要?” 不羁散人迟迟疑疑地道:“要,当然要。”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秘的不速之客 王睿道:“要就一切都好说。我现在要离开一天,你陪我的好朋友一起守着,期间剩下的青砚花若是开了,他两朵,你一朵。要是你敢动什么歪脑筋,我必追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他送花回去,其实还要等云皇将青砚花细磨淬炼,服用几天后,看药物疗效如何,才会再次过来。只是说的时间长了,担心不羁散人会生歪念,因此只说离开一天,只要对方还心存忌惮,料想也不敢出什么岔子。 不羁散人听他原来是有事走开,难怪会突然放下身段,道:“只要你遵守诺言,我自然不会为难他。” 王睿与他相处时日虽然不长,却知此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道:“既然你答应了,便让你知道了也无妨。”从怀里掏出一个镀金牌子,朝他掷了过去,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不羁散人接过来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道:“这好像是出入皇宫的特行令,你们是皇宫里的人?” 王睿道:“你认得最好,也省得我再费劲解释了。这些青砚花,就当是皇宫里征用,你若还有什么不满,直接到宫里找我便是。” 不羁散人从树丛里走出来,把令牌送还到他手里,拱手道:“既是皇宫征用,我一介草民,怎敢造次?你早说不就得了,我也没必要白白挨这几顿揍。不过我说青砚花不能摘完,每次须得留种,却不骗你。” 王睿见他彻底服气,估计这确实是实话,道:“那就如你所说,留下一朵好了。” 当下朝空打了个呼哨,招来坐骑,带着摘下来的青砚花返回皇城。 不羁散人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走到沧海身边,好奇地打量,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沧海道:“在下沧海。”随即抽了抽鼻子,道:“你身上好大的汗馊味儿。” 不羁散人朝腋下闻了闻,有些尴尬地挠头道:“太久没洗澡啦。” 沧海道:“山下不是有溪水?” 不羁散人道:“之前我一个人在这儿守着,青砚花又常招来猛兽,轻易不敢离开。” 沧海道:“那你现在可以去洗啦。” 不羁散人只好下山找溪水洗了一遍,清清爽爽地回来,在他旁边坐下,道:“喂,沧海小子,你们在宫里是什么职位?” 沧海道:“我啊,只是个跑腿的罢了。” 不羁散人有些不信,道:“我瞧你像侍卫多一些。那他呢?” 沧海道:“他的名头说出来吓死你。” 不羁散人道:“怎个吓死法?” 沧海道:“反正你少招惹他就是了。” 不羁散人道:“哼,你不说我也能大概猜得出来,今天我在那边听你们说话,有次你不小心说漏了嘴,叫他殿下。而且他又有宫里的特行令,这就更加证实我没听错。磐石国内,能被称之为殿下的,只有两个人,他是大皇子呢,还是二皇子呢?” 沧海愣了半晌,瞟了他一眼,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要我说什么?” 不羁散人嘿嘿一笑,然后神秘地道:“竟然需要皇子亲自出马来找青砚花,那个受伤的人,想必来头更大了是不是?” 沧海一惊,道:“闭嘴,这不是你我该谈论的事情。” 不羁散人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叹道:“看来这世道是愈加的不太平啦。” 沧海诧异地看着他,一时神思难定,忖道:“此人看起来神经大条,没想到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瞒不过他。” 两人在青砚花旁轮流守护,偶尔仍然会有猛兽寻机而动,两人当场杀了,顺便以其肉填肚。不羁散人为人懒散,常常直接撕下兽肉,连擦都不擦一下,张口生啖,吃得是满嘴腥味。沧海嫌他腌臜,自在一边生起火,慢烤细嚼。后来不羁散人禁不住烤肉的香味,便总跟他讨肉吃。 过了一天,青砚花还是没开,也没见王睿回来,不羁散人倒是一如既往,并没有趁王睿不在的时候来跟沧海作难。两人之间相安无事。沧海之前已经获得过三朵花,现在反而变得有耐心了起来,总之剩下的花一日不开,那就一直守下去就是了。 不羁散人却急得心痒难搔。他等了将近两年,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刻,心中那股强烈的期待自是莫可名状。又深恐王睿回来后会反悔。是以常跪在青砚花面前,伸手轻轻抚摸,一脸深情地自呓道:“啊,宝贝儿,我亲爱的孩儿,快点出来吧,快点长出来吧,为父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仿佛感受到了他真诚的呼唤,午后剩余的三个苞蕾果真又开始吐出了黏稠的汁液。不羁散人喜不自胜,感动得差点哭了起来。沧海当然也很高兴,心道:“虽然只能再采一朵,总算不负殿下所托。” 次日凌晨,余下的三朵青砚花尽皆绽放,浓香流溢。两人各摘一朵,仅留下一朵作为种子。沧海把花收好,问道:“散人,下次你还来么?” 不羁散人瞪眼道:“怎么着,下次你们还要来抢?” 沧海道:“那倒不是。此次取了四朵,若是对疗伤有效,想必也够了,若是没效,那就更没必要再来趟这水。只不过殿下向来喜欢与你这种江湖侠客打交道,以后有空的话,不如到皇城里,咱们一起喝几杯,算是不打不相识嘛。” 不羁散人把头摇得快要掉下来,道:“拉倒吧,这辈子老子再也不想见到他。就这样,咱们后会无期,永不再见。” 右手食中二指朝天一指,背上的长剑嗖地脱鞘而出,悬在空中。不羁散人跨步踩在剑身上,轻捏指诀,御起飞剑,头也不回地去了。 沧海看着他消失在半空的迷雾中,寻思道:“可惜,此人若能为殿下所用,必将是一大助力。但他天性逍遥,不愿受那尘俗规矩束缚,却也在情理之中。” 正欲招呼飞行兽过来,猛听得砰的一声,天上雾层炸开,不羁散人连人带剑从半空撞将下来,震得整座山峰为之一晃。 沧海吓了一跳,忙把嵌入土石里的不羁散人拉起来。不羁散人情状狼狈,狠狠拍掉他的手,破口大骂道:“臭小子,你不守信用,说好了给我一朵的,事到临头,却叫人暗中来抢。堂堂皇子殿下,却行此龌龊之事,传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沧海瞪大无辜的双眼道:“我……我们没有啊。” 不羁散人骂道:“你骗鬼呢,这玉灵山方圆千里,除了皇城,哪里来的王级高手?” 沧海疑惑道:“王级高手?你是说,刚才把你打下来的是王?” 蓦地里半空一声长笑,人影一闪,已落到地面。只见来人容貌粗犷,身高八尺,脸上和裸露的臂膀上满是伤疤,匪气尽显。 不羁散人指着他道:“你自己瞧,是不是?” 沧海双目圆瞪,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喃喃道:“这人是谁?我不认识啊,皇城里应该没有这样子的王。” 不羁散人一怔,道:“你说什么,不认识?” 那汉子嘴角泛起一丝嘲弄的邪笑,牵动脸上的条条伤疤,令人不寒而栗。不羁散人正欲喝问,突然嗖嗖嗖一阵风响,周围的树上,岩石上,又接连出现了八条人影。 九个人高高低低,分立各处,其中更有两名女子,无一不发出森森的鬼气。凭着敏锐的直觉,沧海陡然感受到无尽的心悸,浑身寒毛直竖了起来。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三章 王议 王睿从玉灵山取得青砚花回来,未曾回懿清殿歇息,便直接进宫,献与云皇。 云皇正奇怪他这几天去了哪儿,见他取出几朵花,自然认得,不由得又是欢慰,又是愧疚,道:“当年我微服暗巡边境,在那偏僻的农家小院与你母亲短暂相遇,没想到她竟怀上了你。后来我遣人前往故地,欲请她进宫,她却执意不来。又恰逢那时候村庄受到战火牵连,竟化成了一地白池,你母亲也自此不知所踪。这些年我派出探子无数,一直苦寻不得,想来若非是她不愿再见到我,便是已在战火中不幸罹难。一想到此,我便万般煎熬。幸得天可怜见,总算让我得知还有一儿仍在世间,只是你母亲她一生孤苦伶仃,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弥补了。睿儿,你可曾怨恨过为父吗?” 王睿黯然道:“孩儿从懂事起,便奇怪为何别人有父亲,而自己却没有。我曾问过母亲,她说,你已经死了。” 云皇低语道:“死了……死了,是啊,她生性淡泊名利,不爱那锦衣玉食,说有富贵的地方便有丑恶的利益纷争。她心里最爱的,只是那个能够陪她一起下地劳作,吃着粗粮馒头的云,却不是坐在朝殿上高高在上的皇。” 王睿道:“不是这样的,父皇。母亲临终前告知我身世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刻,睿儿的确深恨于你,但她说,高处不胜寒,父皇之所以坚守在高位,并非是要贪恋权势,而是有千千万万如我们这般备受战火之苦的老百姓需要他的帮助。她带着我深耕细作于农家,也是想让我体会父皇的不易。” 云皇听得怔怔出了一会儿神,道:“她当真是这么说的吗?” 王睿道:“是,母亲她一直相信,当有一天驱尽暴虏,收复大好河山,国泰民安的时候,父亲是一定会愿意跟我们一起隐居山林,过那平淡生活的。” 云皇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愿意吗?自然是愿意的。阿薷,阿薷,你可真是用心良苦。”眼中隐泛泪光,随即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微笑道:“她把你教得很好。” 王睿道:“是,母亲的教诲,孩儿一刻也不敢忘。父皇肩负天下重任,还需好好爱惜身体。上次孩儿不知父皇身上有伤,还劳累得父皇为我治疗,孩儿深感不安,这几朵青砚花,还请父皇尽快服用。” 云皇道:“我知道了。青砚花得之不易,耗时耗力,为了这几朵花,你应该费了不少心思吧?” 王睿道:“孩儿运气不错,去到那玉灵山的时候,恰逢青砚花准备开放,因此没费多少劲就取回来了。这三朵先开的,我怕等得时间久了,药性会消退,就先带回来了。剩下的沧海还在山上看守。” 云皇道:“嗯,沧海跟你一起去的?” 王睿道:“是,他很帮得上忙。” 云皇顿了一顿,道:“这位沧海小英雄,听说子汝跟他走得很近?” 王睿道:“他们认识得比我早。濯风,吴曲,范生天跟他的交情也蛮不错。” 云皇笑道:“这么说,东南西三城的年轻一辈都结交上了,连你也把他收拢在账下。他倒是挺会交朋友。” 王睿道:“沧海出身低微,却不畏权贵,孩儿一向尊重他,把他当做好朋友看待。” 云皇点头道:“很好。君子交友,就该择良不择贵。这青砚花我今晚服下,且看它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云皇服用了青砚花两天,暗伤果然有所好转。这天王睿打算折返玉灵山把剩下的花取回,云皇却让他先参与了王议再去。那王议原是王级以上的顶尖战力才能参加,但他既是皇子,修为亦已到达准王层次,到场参与倒也说得过去。 睦神殿中,东王吴啸傲,南王濯清涟,西王范步燃,中山王丁峻,明侍之王花不语悉数在列。北王灭尘因去了沧海的故乡,却没到场。云皇待各王就位,道:“今天召各位到来,是因有一件事久而不遂,令人好生为难,想请大家各抒机杼,看能不能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濯清涟道:“主上所指,是与那幽鬼国结盟之事?” 云皇道:“不错,眼见金凉国日益势大,觊觎之意,肉眼可见,若再不采取联动,以我等目前军力,恐难撄其锋。” 丁峻道:“但那幽鬼国主因利短视,咱们多次派出使者,晓之以利害,甚至主上亲自出马,也未能令他回心转意。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愚蠢势利之人,又能奈其何?” 云皇道:“阴阳皇为人格局确实是小了些,不过他倒也不是全无松口。昨天便派有大使前来,我私下会见了,得知其亦有结盟之意,不过却是有一个条件。” 丁峻:“哼,我就知那厮不会这么轻易答应。就算是铁公鸡,他也得先捋下三斤毛来。” 吴啸傲道:“莫非他是想让我们割地?” 范步燃粗声粗气地道:“他敢提这种要求,老子先拧死他。” 云皇道:“那倒不是。割地这种要求,他知道我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这是使者带来的他的亲笔书,诸位看一下吧。”从桌上拈起一张信帛,朝中山王丢去。 丁峻打开看了,含怒不语,递手传给其他几位王,都阅了一遍。范步燃看完大怒,把信帛往地上狠狠一砸,顺带踩上两脚,道:“这幽鬼国欺人太甚,不如咱们先灭了他们。” 丁峻冷冷道:“你跟幽鬼国较劲,那我们就从两面受敌变成三面受敌了,这仗还能打么?” 范步燃道:“管他几面受敌,反正也打不过,先出了这口鸟气再说。” 那信帛却还没传到王睿手上,就被范步燃拿来撒气,因此王睿好奇道:“信上写了什么?” 濯清涟道:“阴阳皇在信上说,结盟不如结亲,意思是想联姻。” 王睿道:“联姻?怎个联法?” 濯清涟道:“他说皇室有子,年已十八,虽曾婚配,却未得佳侣,欲从我磐石国寻一公主,共结百年之好。” 王睿一怔,道:“公主?” 濯清涟道:“是啊,他说幽鬼国皇子已有婚配,岂不是要我们磐石国的女子做小么?而且明知主上膝下只有两位皇子,并无公主,就算主上立马生一个出来,那也要等养到十八年后了。” 范步燃怒道:“归结起来大致意思就是说,想结盟,等下半辈子吧。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丁峻沉吟片刻,道:“不知主上对此事是怎么个打算?” 云皇眉头紧锁,道:“他信上虽然十分无礼,却也不是全无诚意,否则也没必要派使者过来了。” 丁峻欲言又止,道:“那……” 云皇道:“尽管有失我磐石国之国体,但若能以一人换得幽鬼国出兵相助,藉以共抗烬、金大军,保全我磐石国亿万子民的性命,那也值了。只是……”停顿了片刻,轻轻叹道:“只是这样一来,先生所说的,那深藏的诅咒恐怕就会应验而生,祸及于几何,殊难预料。” 丁峻道:“诅咒之说,仅止于预测。预测未必就一定是真的。” 云皇道:“可是你我都知道,先生的大推衍之术,从来都是极准的。” 范步燃不满道:“中山王,人人都知道主上并无女裔,你诋毁先生的预测不一定真是什么意思?” 丁峻道:“老夫只是岁数大了,不太相信命数之说,又怎么了?你是不是又想给我安个什么罪名?” 范步燃道:“你……” 云皇手掌轻摁,制止了两人争吵,正欲说话,突然脸色一变,起身快步走到殿外,向天空凝望。 众王面面相觑,跟着出殿。丁峻道:“主上,发生了什么事?” 云皇惊疑不定,道:“那边刚才出现了一股异乎寻常的气息波动,但只是一瞬间,就又消失了。” 花不语道:“那边……莫非是先生回来了?” 云皇转头对范步燃道:“有收到消息吗?” 范步燃道:“不曾有。” 云皇道:“我也觉得不像。那股波动连你们都没察觉到,显得极其隐晦。虽然也可能是我的错觉,但终究令人十分不安。毕竟这个时候,得知我伤情的金凉国也该有所行动了。西王,你过去打听一下,是不是真的先生回来了。” 范步燃道:“是。”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流光,转眼消失在天际。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四章 强敌来袭 九个人,七男二女。 不羁散人跟沧海一样,突然间冷汗就冒出来了。 他修为比沧海高,更能体会到对方那虽然有所掩饰,却仍透体而散发出来的强大压迫力。那是强者面对弱者时,自然而然会产生的一种威慑。 这种天然的压迫力,倘若双方实力接近,就会相互抵消,反之实力差距越大,处于弱势的那一方所感受到的压力和恐惧就会越浩瀚如海。 当然,如果实力差距大到超出了弱方的感知和理解的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那种情况下,弱方之所以不会觉得恐惧,就不再是实力的问题,而是源于无知。 对方所带来的这种令人战栗的压迫感,不羁散人在王睿身上是从来没有感受到的。 这说明,对方绝对是比准王更高层次的存在。 不是一个,而是九个。 尤其是中间那个脸上纹着郁金花的男子,更让人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九位王级以上的绝顶高手,突然一起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中,即便是以不羁散人丰富的江湖履历,也不曾见过这等阵仗。 这一刻,他的心彻底被惊骇占据了,脑袋里仿佛一片空白,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问出一句:“你们……是什么人?” 那满身疤痕的大汉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笑道:“你觉得呢?” 本属寻常的一句反问,却如五雷轰顶,让不羁散人身躯一震,彻底呆住。 那大汉看了看周围满地的野兽尸体,道:“看样子,你们是在这里守护什么东西?” 不羁散人不说话,因为他的牙关都开始上下打起架来,正努力紧咬压制着,不让其发出齿响。 那大汉又朝他们身后撒了两眼,最后定焦在空出来的石头堆上,石缝里正伸出一株花,在晨风中微微摇曳,道:“嗯,是那个?”大摇大摆地从两人中间走过去,仔细打量,道:“这好像是……青砚花?” 一位站在岩石堆上的紫衣女子道:“青砚花?那人中了皇尊的逆水行,青砚花正是其中的疗伤药之一。” 那大汉道:“是么?那咱们运气很好。既然如此,这花就没必要留着了,毁了吧。”伸手将青砚花连根拔起,掌心轻抖,整棵青砚花瞬即化为灰烬。 眼看如此珍贵的青砚花被毁,当初为之拼命的不羁散人却连一句阻止的话都不敢说出口,忽尔低声对沧海道:“你们用青砚花医治的是不是云皇,云皇到底是不是受了伤?” 沧海极力掩饰自己的紧张,道:“这……这个……” 不羁散人几乎要骂将起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瞒着我,你没看他们来者不善吗?” 沧海颓然道:“是的。” 不羁散人道:“这就对了。你说他们不是皇城里的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看来他们,并不是我们磐石国的人。” 沧海脑海中灵光一闪,陡然觉得清明起来:“不是磐石国的人,而且还都是王级以上,莫非是……殿下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吗?”想到这里,双拳暗捏了捏,只觉湿漉漉的,手心全是冷汗。 不羁散人颤声道:“小子,我要先行一步了,你也赶紧逃命去吧。” 沧海微微一怔,急道:“你好歹带我一起走啊。” 不羁散人道:“我自己都没把握一定能走得掉,带上你就更加不用想了。对不住,绝世神丹还没炼出来之前,我不能死在这里。” 沧海顿时心凉了半截。只见那大汉回头朝他们看了一下,对树上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道:“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听他的语气,显然那男子是队伍的首领。沧海抬头看去,但见那男子面无表情,眼神冷若冰霜,尤似完全没有任何感情可言,道:“杀了便是。” 说完身形一闪,已消失在丛林深处。 其他人亦相继跟着离去。那紫衣女子道:“别玩太久了,还要办正事呢。” 那大汉嘿嘿一笑,道:“就这两个蚂蚁,还需要花多少时间?” 那紫衣女子哼了一声,转身跟上队伍,只留下那大汉一个人。 沧海见他们走的果真是皇城方向,叫道:“喂,你们要去哪里?” 那大汉笑道:“小兔崽子,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不羁散人斜睨那些人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消失,待其他人都已远去,猛然轰的一声,飞沙走石,气息全数爆发开来,天师影重现于头顶,左手天王塔,右手太阴剑,闪电般朝那大汉袭去,一出手竟然就是最强的攻击。 此时青砚花被毁,又是生死时刻,不羁散人再无任何顾虑,塔剑齐下,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伴随着耀眼夺目的强光,整座山头都炸裂开来。无数参天大树和崖块腾飞在空中,恍若火山爆发。 沧海急忙伏倒,钻进脚边裂开的石壑中,好不容易躲过攻击溢出的余波,眼见爆炸逐渐平息,攻击中心点弥漫的烟尘慢慢消退,突然尘团挥动,那大汉现出身来,一边用手掌扇尘一边嚷嚷:“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攻击,到头来却只扬起点尘土,实在太没劲了。” 不羁散人的天师影连王睿都要忌惮三分,那大汉全盘受下,甚至都没做什么防御,竟像没事人一样,沧海不禁心中骇然。 那大汉道:“还有像样些的攻击没有?没有的话,就轮到我了。咦,人呢?” 沧海一怔,转头向不羁散人刚才的位置看去,早已空空如也,地面隆起一条犹如被大蚯蚓钻过的孔道,一直透向后山。显然那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打不过,出大招攻击只不过是为了瞒天过海,趁对方应对的时候,自己却偷偷遁地逃了。 那大汉懊悔地拍着脑门道:“我去,没想到这道士如此鸡贼,一时大意,竟让他跑掉,可恶,可恶。此事若被紫罗兰知道,可又要嘲笑我了。”突尔抬头,向沧海恶狠狠地道:“小子,你别以为也能像他一样轻易逃脱,那样的招数,我可不会再上当了。” 沧海暗暗叫苦,心里骂道:“这个臭道士可真是不够朋友,说自己跑就自己跑掉,一点儿也不顾及殿下饶他性命的恩情。对方现在只有一个人,他若不跑的话,两个打一个,尚且还有一线生机。但现在,难道是要我独自对付一个王吗?”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五章 逃命 那大汉慢慢抬起大手,道:“小子,我问你,你在这山上做什么?为何要采青砚花?不好好回答的话,就让你一瞬间化作这山里的尘埃。” 沧海不由自主地缩了两步,一颗心噗通噗通地跳得厉害,强笑道:“我好好回答,你就能放过我了么?” 那大汉见他怕死,倒像能从他口中套出些情报的样子,语气略微放缓道:“那就要看你的回答值不值得换你的性命了。” 沧海体内通神奥义快速运转,暗暗凝于掌心,道:“何为值,何为不值?你总得给我个标准,我才知道应该说哪件事吧。” 那大汉瞪眼道:“哪有应不应该的,你还想隐瞒不成?自然是把你知道的统统都说出来。” 沧海道:“那你先坐下,我慢慢地一件一件地对你说。” 那大汉道:“坐个屁坐,我可没时间陪你在这里慢慢磨,就这样站着,赶紧说。” 沧海道:“那你可为难我啦,我知道的事情那么多,一时半刻怎么说得完?” 那大汉一怔,狐疑地道:“你知道很多事情?” 沧海道:“是啊,每天吃喝拉撒那么多事情,我要是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说起,怎么着也需要个一年半载吧。” 那大汉才明白自己是被戏弄了,勃然大怒道:“小子,你找……” 蓦地里沧海双掌齐出,积蓄了许久的能量化作光团喷涌而出,正中对方面门和心脏。他知道对方修为奇高,一经动手,绝不可以给对方留出反击间隙,双掌疯狂轰击,瞬息之间,一连轰出了数百掌,只打得整座山头在不住地抖动。 然后在那漫山硝烟的掩护下,转身向山下狂奔。 突地光芒闪动,一道气劲从烟团里飞出,从他头顶斜斜掠过,轰隆一声,把前路给截断了,半边山坳都崩塌掉,落石滚滚不绝,变成了一段裂谷。 沧海大吃一惊,急忙刹住脚步,回头看时,但见那大汉从硝烟中跨步而出,正面挨了自己全力施为的几百掌,浑身上下居然毫发无损。刚才那道气劲没有直接打到自己身上,显然也是他有意为之。 那大汉嫌弃地扑打着灰尘,道:“我说过,同样的法子对我不灵啦。” 沧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前面的断崖,心想若落入此人手中,为了套出情报,自己就算暂时得以不死,只怕也要受尽酷刑。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拼死一搏。当下一咬牙,纵身往崖下跳下。 身躯急速坠落的同时,手指放到唇边,一声唿哨远远传了出去。 一直留在附近山岭捕食的飞行兽闻声而起,冲破山涧的浓雾,在沧海快要摔到崖底的时候,一个加速,嗖的一下用嘴把他接住,然后往后甩出,刚好落到背上。 沧海右手在它颈上一拍,叫道:“好骑儿,今天能不能逃得出去,就看你的啦,给我拼了命地飞啊!” 那飞行兽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一声长嘶,双翼扇动,当真如风驰电挚般,一口气奔腾出数里。 沧海刚想松一口气,忽然后面一道流光如电,倏忽之间,唰地一声从身边闪过,然后一双脚已落在飞行兽的脑袋上。 那大汉面向着他,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道:“想从空中逃跑?怕是想多了。以你那粗鄙的见识,大概还不懂得王是什么样的存在。” 沧海大骇,挥掌疾劈。那大汉不避不躲,砰的一下,挨个正着,却连身形都不曾撼动半分。飞行兽感觉到脑袋站了一个人,也左右剧烈地摆头摇晃,想将他甩出去,但他脚底犹如生了根一般,无论飞行兽如何甩动,始终牢牢黏在上面。 飞行兽脑袋乱甩之下,不免失了方向,在空中翻腾打滚,不断乱转圈子。那大汉皱眉道:“畜生就是畜生,碰下脑袋就发野,只会瞎折腾。”右掌平平划过,嗤地声响,大股鲜血喷涌出来,洋洋洒洒,飞行兽厉声嘶叫中,庞大的身躯顿时一分为二,朝地面急坠。 飞行兽的尸身重重甩在山腰间,沧海顺着其背打了几个滚,趔趔趄趄地落地。双脚刚一碰到实土,便即发足狂奔。 那大汉在空中见状,摇头道:“还要逃吗,这小子可真有意思。”当下也不急着下手,不紧不慢地在上面跟着。 沧海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巫空名曾经的警告,全身毛孔舒张开来,主动吸收起了周围的灵气。在敌我双方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他也只能使出自己的最强底牌“破凰”了。 只见他一边奔跑一边吸收,所经之处,灵气化作肉眼可视的气流,迅速灌注入其体内。吸收进去的灵气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经脉里转了一周天,马上又被同化成了那种吸收之力。灵气吸入得越多,吸收力也就越强劲,两者相互成就,自然是似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沧海奔跑于丛林中,正如一个移动的风暴眼,肆意吸收周围的灵气,受到其吸收影响的范围在不断地变大。由从身边吸收,到丈余开外,再到两丈外,三丈外,五丈外,十丈外……直至整片山林都随着他的奔跑哗啦啦地曵动起来。 之前先行离去的那队人恰好刚走到前面不远的山脊上。沧海疯狂吸收灵气所掀起的异动登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停止前进的脚步,从山顶望下,但见一条风路在半山腰横扫而过,背后带起无数积叶,宛若巨龙一般,滚滚向前。 那纹花男子轻咦了一声,凝目观察了片刻,道:“紫罗兰,去跟铁犀王说,先别伤了那小子的性命,且看他闹什么玄虚。” 那紫衣女子应道:“是。”转身往山腰而去。 另一个背负双剑的人不解道:“这种蝼蚁,一掌毙了便是,何必与他浪费工夫。” 那纹花男子道:“那小子现在施展出来的功法没那么简单。反正他也逃不掉,先看看吧。” 铁犀王跟在沧海后面,见了他身上发出的异象,正自大惑不解。紫罗兰在前面山上叫道:“铁犀王,尊主有令,让他继续吸收,而且要活的,不要死的。”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神秘意识苏醒 铁犀王道:“嗯,这小子似乎是在吸收周围的灵气,古怪得很,我也正想看看他要闹哪一出。” 沧海听到他们的对话,忖道:“他要等我吸收完全?也好,且看路上有什么隐秘的藏所,我往里一钻,叫他们再也寻不着。这里大山十万座,他们总不能为了找我把山都毁了吧。看他们翻山越岭,小心翼翼的样子,应该是担心动静太大,会暴露行踪。我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 转过一个山坳,刚好谷中有涧溪积流成潭,当下故意脚上一滑,惊呼大叫,咕噜噜顺着陡坡滚下去,噗通一声,深深插入潭中。 那水潭冷冽入骨,黑漆漆地不知道有多深,沧海像鱼一样顺着水流迅速往下游潜去,一边收敛气息,好让对方感应不到自己的踪迹。哪知气息运转之下,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但觉身上发出的那股吸收力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强劲,潭水受其吸力所引,绕着他不住转动,未几竟形成了一个漩涡。 水中产生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无法瞒过对方的眼睛的。沧海极力想截断身体对外界力量的吸收,却无济于事。那“破凰”一经发动之后,不知为何竟停不下来了。只觉得不仅灵气,就连水里的寒气,淤泥里的土气,诸般气息,一股脑地朝体内涌进。这种情形曾在罗府地牢里发生过一次,但那次大体上还可以随自己的意念控制,如今却是想收都收不回来了。 无数乱七八糟的气息填塞进丹田和经脉中,那股涨裂的疼痛感又开始出现,这是身体的承受能力达到临界点时的现象。沧海只感觉浑身血脉偾张,直欲在身上割开几道口子,不泄不快。吸收到后来,脑袋里寒热交替,晕晕乎乎的,也不知道自己游到了哪里,突地朝上发掌,咚地一震,掌力冲破水面,炸起硕大水花,不堪负荷的身体顿觉微微一松。 仿佛找到了发泄的渠道,当即双掌不住击打水流,藉此减轻负担。虽然明知这样做更会令自己无法逃脱,但若不将体内膨胀至极点的力量泄出,很可能马上就要爆体而亡。 铁犀王不紧不慢地跟在涧流上方,初时见沧海逃得飞快,渐渐地却慢了下来,然后原地乱转圈子,不久水底又有劲力暴起,炸得深潭白浪翻腾。刚开始铁犀王还有些愕然,后来仔细一想,以他的见识,如何能不明白其中的奥窍?当下不禁摇头失笑。 沧海一掌接着一掌,虽然每发一掌,压力便稍微有些松动,但那玉灵山所处的山脉灵力何等浓郁?击掌泄出的速度远远及不上其身体吸收的庞大能量,肉体越来越剧痛欲裂,心中惊骇之极,想道:“为何这次破凰竟会停不下来?难道是……体内出了什么问题吗?” 当下分出一丝神思,循着经脉沉入丹田,果见当初巫空名用以禁锢那道神秘意识的阵法光芒黯淡,裂纹丛生,似有崩坏之象。沧海大吃一惊,心道:“巫前辈的阵法失灵了,怎么会这样?” 突然阵法深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笑意。那并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通过意念在大脑转化而成的一种信息,就如同直接的思想交流一样。 沧海以意念喝问道:“谁在那里发笑?” 那道“声音”道:“你说呢?你让一个已死了成百年的人来封印住我,还问我是谁?” 沧海惊道:“莫非你是……通神奥义,那道神秘的意识?” 那神秘意识道:“通神奥义?嘿,那只不过是我的化名而已。” 沧海道:“那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那神秘意识道:“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要你死了就行。” 沧海道:“你……你不是天神的功法吗,为何无端端地想要我死?” 那神秘意识道:“天神的功法?哼哼,愚蠢。我若不是化身成为功法,又怎能让你将我收入体内?第一次使用破凰,便让你击败了比自己修为高出几个层次的黑土,我知道你小子一定还会继续用的。人类总是如此,一旦尝到了甜头,就算有人告诉你破凰不可滥用,也止不住内心那种对强大力量的欲求。” 沧海喃喃道:“人类……难道说,你不是人类?” 那神秘意识道:“哼,开什么玩笑,我当然不是人类,更不是什么天神的功法,因为我,本身就是神,统御世界,掌握万物规则的神!” 沧海一时震惊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问道:“你就是天神?难道你……便是当时在黑云渊战斗的其中一位?” 那神秘意识却不答,道:“你话太多了。破凰使用到了一定的阶段,就会无法停止,这是我故意设置而成的。所以你马上就要死了。就算那个大个子的王不杀你,破凰也会从内部将你毁灭。这地方灵气异常充沛,你那孱弱的身体不可能熬得过去。认命吧,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宿命,谁也逃不过的。” 沧海的七窍确实已经渗出血来,肉体的承受力快要到达极点了,怒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况且你说你是天神,直接把我杀了岂不是轻而易举,何以要以这种法子来算计我,折磨我?” 那神秘意识道:“我倒是想直接把你杀了。我留在这个世界的唯一使命,可就是为了要你的命啊。可惜当时在那种情况下,直接的力量输出会被拦截,所以只好选择更隐蔽的种子植入,而通神奥义,便是那颗植入你身体深处的‘种子’。对于没法直接杀你这一点,我也觉得很遗憾。” 沧海道:“既然你依附于我的身体,我死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那神秘意识道:“我只是被分出来的一丝意识,为的就是促使破凰在你体内爆发,你一死,我的使命就完结了,消失在这个世界是理所当然的。” 沧海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杀我?”只觉得自己无端受此残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大吼道:“到底是为什么,你说啊!”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七章 燃烧吧!生命的终章! 那神秘意识道:“你都要死了,又何必非要知道不可?你也没必要再强行压制体内的能量,没用的,该来的始终会来。看你撑得这么辛苦,不如我来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快点死吧。” 沧海道:“你想要干什么?” 话音刚落,巫空名留下的那个法阵犹如燃尽的烛火,光芒闪了几闪,然后像碳灰一样崩裂消散。一道意识从深处延伸而出,迅速占据了丹田,怪笑道:“如你所愿,让你拥有更强大的力量啊。” 沧海惊愕之间,猛觉体表对于外界的吸收力陡然间又增大了数倍,就连十里外的灵气都受到了牵引,不断汇流而至,掀起一片巨大的飓风,由水面灌注入去。沧海的身体登时像气球一样,青筋暴起,肌肉鼓胀,连眼球都充满了血丝,似要夺眶而出。这一刻,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大叫一声,从水底跳将出来,神智业已有些模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体内的能量尽快倾泄出去,否则,会死!” 铁犀王见了他痛苦的情状,脸带讥讽,道:“简直愚不可及,借助外界的力量以增强自身,确实是一种相当可怕的术。可惜你根本不了解,以你这样的修为境界,想要拉近与王之间那巨大的差距,需要多么雄厚的能量。那些能量,凭你这小身板是完全不可能承受下来的。不然你以为由将突破到王,中间为什么会有一个准王的层次?那就是为了让身体有个长时间的适应过程,过渡用的啊。” 沧海剧痛之下,只感阵阵天旋地转,恍惚中听到他的声音,拳头下意识地击出,将一股能量释放出来。铁犀王脑袋微微一侧,便即躲过。 沧海既认准了他的位置,哪里还肯罢手?双拳如擂急鼓,呼呼呼呼呼一阵连珠发般,密密麻麻的能量光球尽皆朝他呼啸而去。 铁犀王连手都懒得抽出来,只身躯微微摆动,那一连串的能量光球便擦着他的身过去,炸得后面的悬崖峭壁不断崩落,隆隆不绝。数百拳过去,沧海竟是连他的衣角都没打着。 铁犀王一边轻微躲避,一边摇头道:“身体剧痛带来的晕眩感,令你根本没法准确预测我的动作。你的攻击无论多么密集,始终会有先后之分,有先后,就意味着必然有躲闪的间隙。打不中对方的话,即使力量再强大又有什么用?而且……”右手突然挥出,对着袭到面前的一颗光球打去。 砰的一声,那光球受击,顿时掉过头来,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飞回。沧海本就头晕脑胀,哪里还躲避得了?那光球打在他身上,轰地爆裂开来,整个人重新撞回潭中,把潭底都掀翻了。 铁犀王续道:“这样的攻击,就算打中了我,也造不成任何的威胁。你体内即便积攒了再如何庞大的力量,如果不能一次性击发出来,那根本就是花架子。亏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术法,可以好好玩一玩呢。太让我失望了,你这个无聊的术,简直到处都是破绽。” 外掀的水重新归流回来,将沧海托在水面,一起一伏地荡漾。沧海龇牙咧嘴,一脸痛苦模样,眼耳鼻口都有血流出来,一滴滴地掉落水中,浑身的肌肉控制不住地阵阵颤抖,情状甚是可怖。 铁犀王道:“看来不用我动手,你也活不了了。真无趣。我还有事,就不陪你玩啦。”转身便欲离去。 沧海忍着巨大的剧痛,突然一字一顿地道:“你……你们想去……皇城……袭击云皇吗?” 铁犀王微微一怔,道:“你竟然知道?莫非云皇那厮查探到了我们的行踪?” 沧海道:“果然……果然如此……你们金凉国作恶多端,我……我是不会让你们轻易得逞的……” 铁犀王不屑道:“你一个将死之人,说什么空口大话。云皇中了我家皇尊的逆水行,伤势日渐加重,是可以预见的事情。我们早已得到了情报,天玑那老道儿不知去向,云皇受伤,只要我们成功进入皇城,凭你们如今的阵容,根本不可能阻挡得住。” 山里的灵气仍旧在不断向沧海体内涌入,沧海的上下牙齿都抖得不停地打起了架,自知身体的毁灭已难以避免,然而距离死亡的一刻越近,恐惧的心反而变得平静起来,七窍流血的脸庞微微抬起,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道:“没时间跟你扯皮了。嘿……大个子,你刚才说我体内的力量如果不是一次性击发出来,就无法打败你是吗?” 铁犀王道:“是又如何?” 沧海道:“那如果……我一次性击发出来了呢?” 铁犀王一愣。沧海未等他回话,蓦地里仰天长啸,体内的能量从眼,耳,口,鼻,掌心,丹田……直至每一个穴位,每一个毛孔喷薄而出,犹如以自身为材料燃烧起来一般,无数细小的光华汇聚成巨大的光柱。轰隆一声,光柱冲天而起,直透入云。瞬息之间,云层中便有一个巨大的光球成形,并随着光柱的灌注,迅速不断地增大。 铁犀王脸色微变,但觉那巨大光球的气势成倍成倍地增加,奇光映射而下,连山峰都融化了,惊道:“你这小子,竟以自身血脉为媒介,将吸收来的能量再全部释放出来,进而形成所谓的一次性击发吗?你的身体会因此干枯而死的。” 沧海只感觉自己的生气随着能量的释放在迅速地枯萎消散,但那种犹如将心中阴郁一吐而尽的舒畅感,却也令得自己无比痛快,叫道:“无所谓,反正横竖是个死!喂,大个子,你总吹嘘王有多么多么厉害,难道你现在却怕了吗?面对我的全力一击,你!竟然不敢接了吗!” 铁犀王阴沉着脸,抬头看了看那仍在增强的光球,忽然不怒反笑,道:“嘿,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想用激将法吗?也罢,就让你临死前感受一下无能为力的绝望。这一击,本座便接了又如何?”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无能为力的结局 沧海听他应允接招,正中下怀,体内能量更加疯狂地释放。那神秘意识操控加强了吸收之力,无疑令得这终极一击所汇聚的能量大大增强。尽管这一招用完之后,自己必定会死,但若能在此地将对方的脚步阻止住,自己死得至少还算有所价值。 天空之中,光球倍加壮大,快速混合的能量挤压在一起,边沿不断产生电流,闪闪烁烁。沧海的灵魂似乎也要一并融将入去,心中默默跟这个世界告别:“老爸,子汝,周前辈,二皇子殿下,三哥,还有濯风,吴曲,生天等诸位朋友,原谅我没办法再陪你们喝酒了,我们就此……永别了吧!” 但觉此时身体每一寸血肉都已透支到了顶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极限了,任由能量继续充盈下去,自己没有力气推动也是枉然。当下双臂高举,作托天之势,血眼迷糊地望向铁犀王,喝道:“来,接吧!让我看看王究竟有多了不起!” 双手往下一压,天上那巨大的光球挟着长长的电流,轰然击下。一时间当真如太阳撞地,把方圆十几里的天地都照得一片雪亮。 铁犀王这一刻神情也变得无比凝重,王的气势爆发出来,双掌对着光球击去,一股澎湃如汪洋大海般不见穷尽的能量波冲体而出,在半空与下落的光球迎面相撞。 撼天动地的撞击声轰然响起,两股能量合拢,迸发出极其刺眼的光芒,瞬间除了银白色,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感到飓风在肆意横行,山峰化作齑粉,在到处飞扬滚动。沧海所处的山涧亦被夷为平地,溪流顷刻间被蒸腾得干干净净。 狂虐的能量波在大山深处来回荡漾了好一阵,方才渐渐平息。刺眼的光芒慢慢消散,重新显露出来的景象已是面目全非。但见方圆数里的的山岳都消失不见了,连远处那座高高的玉灵山亦仅剩下了半截,更枉论山上的绿植,早就不知去向,变得光秃秃的,荒芜一片。 沧海喘着粗气,看向能量撞击的中心。随着山谷的风呼啸而过,那里浓稠的烟尘也跟着滚滚远去,很快露出其中深坑里的一个人影来。 只见铁犀王须发皆乱,脸带恼怒之色,右手兀自保持着上举的姿势,只是整条手臂的衣袖都已破烂,虎口不住打颤,鲜血顺着前臂流下,到达肘尖,一滴滴地滴落地面。 尽管模样颇有几分狼狈,但很显然,沧海那汇聚了天地元气的最强一击,并没有给他带来足以致命的伤害。 甚至连重一些的伤势都没有,仅仅只是虎口震裂而已。 沧海暗暗叹息。此时的他,已经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摇摇晃晃地勉强支撑着站立。 但铁犀王还是很生气,甚至于有些愤怒。在他心中,这一次的对撼,本应应付得更从容才是。 举起的手慢慢缩回面前,铁犀王盯着那不断滴落的血迹,目中精光闪动,紧握拳头,咬牙道:“一个连将都不是的浑小子,竟让本座流了血。就凭这一点,你也足以自傲了。” 其他人悬立在不远处的天空。紫罗兰见了他的狼狈模样,笑了起来,道:“铁犀王,这次可阴沟里翻船了罢。” 铁犀王道:“哼,换做你来也一样。是我们太小觑这小子了。没想到他竟然能将力量提升到如此地步。”随之一步步地向沧海走去,道:“可怕的浑小子,假以时日,修为能达到什么层次还真的难说。像你这样的敌人,还是趁早扼杀在襁褓里的好。” 沧海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意,欲待抬手作出攻击,却觉身体猛地一抽搐,仿佛听到全身经脉爆炸的声音,阵阵血霾从毛孔中炸将出来,眼前一片红艳艳地。接着整个人便倒了下去。 他躺在地上,仰望着红里泛白的天空,经脉尽断的巨大痛楚反而让他的神经变得麻木,他知道,自己废了,瘫了,而且很快就要死去。在这临死前的一刻,心中突然无比的平静。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墨梅书和巫空名的身影,心道:“前辈们说,假如执念足够坚定,便能以意志遗留的方式继续存续于世间,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老爸他们呢?” 耳边听到脚步声响,目光微侧而视,铁犀王铁塔一般的身影已走到自己旁边。铁犀王盯着他观察了一下,道:“看这样子,是快要死了吗?不过这小子颇有异于常人,稳妥一些,还是亲手杀了吧。”说着手掌对准了他的脑袋。 忽然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道:“且慢。” 铁犀王转头望向他,带着一丝疑惑,道:“怎么了,不杀了他吗?” 那男子道:“暂时留着他的性命吧,我还有事情要问他。” 铁犀王一怔,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此子非同一般,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修士,在还没达到将级修为的低修层次,竟然便能发出足以跟王匹敌的攻击。这样的人出现在敌国里,难道还要留着吗?” 那男子道:“他只是借助了这山里的浓郁灵气罢了,与他自身的修为无关。何况他现在已经经脉尽废,你堂堂铁犀王还有什么好怕的?” 紫罗兰笑道:“铁犀王,你竟然害怕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太过胆小了罢。” 铁犀王对她的嘲笑置若罔闻,低头看了看难以动弹的沧海,道:“不,我的直觉告诉我,此子绝不可久留。放过他,就是养虎遗患。杀了!”便欲发劲将沧海击杀于掌下。 沧海闭起了双眼,静静等死。 那男子喝道:“铁犀王!你要违逆我的命令吗!” 铁犀王掌心一顿,一时间举棋不定,忽尔高声道:“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留着他?” 那男子目光冷峻,道:“他刚才使用的术,很可能出自于预世书。你杀了他,我找谁问去?” 众人同时吃了一惊。铁犀王失声道:“什么,这小子会预世书里的术?”回看沧海,想起刚才他那超越自身修为极限的一击,简直堪称神技,震惊道:“难怪,我就奇怪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懂得利用天地元气,若是出自于那夺天地之造化的奇物预世书,那就说得通了。”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绝望的救星 沧海听在耳中,暗道:“之前云皇和北王说破凰的气息与预世书极为相似,我还不太相信。现在连这人也这般说,莫非通神奥义真的与预世书有什么紧密联系不成?可是……可是通神奥义分明就是一道侵入我体内的意识。我如今经脉尽废,也是它刚才引发破凰脱离我的掌控所致,它的目的可是要杀死我的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听那男子冷冷道:“所以你还要杀了他吗,铁犀王?” 铁犀王既知沧海身上携有预世书的秘密,哪里还敢动手,拱手道:“不敢,属下知错。” 那男子道:“既然知错,那你就负责带上他吧。” 铁犀王道:“是。”伸手把沧海提起,道:“哼,浑小子,算你走运。” 那男子目视西方,道:“这里离磐石国皇城已经不远了,而且刚才你还让对方逃掉了一个人,若被他知悉我们的身份,恐怕会去给云皇那厮通风报信。皇城外面的那个防护罩相当麻烦,一旦封闭,不一定能进得去。为防生变,咱们别慢悠悠地走路了,直接飞过去罢。以逃走那人的速度,是赶不上我们飞行的速度的。” 众人齐声应命。铁犀王受了批评,脸有惭色,当下缓缓升空,跟在众人后面,望皇城而去。 甫飞出一里,蓦地里下方乱石中光芒暴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铁犀王而来。砰的一声,正击中他拎着沧海的手臂。 铁犀王手臂剧震,五指顿时松开了。沧海直挺挺地往地面掉下去,忽尔人影一闪,把他给接住。 铁犀王何等样身手,居然也被人偷袭而不知躲避,一击即中,但觉手臂既麻且痛,不禁又惊又怒,低头看去,只见那人抱着沧海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也不逃走,正抬头与他对视,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偷袭于我。” 其他人听到动静,纷纷飞了回来。见铁犀王又吃了一瘪,紫罗兰乐不可支,道:“咦,铁犀王,今天你莫不是踩中了狗屎?” 铁犀王道:“废话少说,那小子被他抢去啦。” 紫罗兰定睛看了看,道:“好像还是个瘸子,这也能被抢,真没用。” 铁犀王几次三番吃亏受挫,脸上委实也有些挂不住,道:“他是趁我不备,搞的偷袭……他藏在下面,你们这许多人先经过这里都没发现他,怎净来怪我?”朝那人叫道:“喂,瘸子,把那小子交给我!” 那人道:“你们是金凉国的人?” 铁犀王怒火中烧,道:“我问你,你倒问起我们来了。岂有此理,敢偷袭我,活的不耐烦了吧。” 沧海本来晕晕沉沉的,乍听到身边那无比熟悉的声音,不禁一惊而醒,睁开眼睛,只见抱着自己的人短须拉渣,眼色迷离,还微微带着酒气,不是沧百重是谁?惊道:“老爸,你怎么在这里?快走,他们都是金凉国的高手。” 沧百重叹气道:“你忘了我是个瘸子啦,怎么走?” 沧海一呆,呢喃道:“啊,对,这……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们父子俩今天要一齐死在这里不成?”心里却恍恍惚惚地十分困惑:“我这是已经死了吗?抑或是在做梦?老爸明明留在了皇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两地相隔几百里,他不可能走得到这大山深处。是了,这就是梦,一定是在我神志昏迷的时候做的梦。可是……可是这梦也太真实啦。” 人群中一个鹰鼻老者皱着眉朝沧百重上下打量,道:“此人看起来只是个没有任何气息的普通人,铁犀王,当真是他袭击的你吗?会不会弄错了,偷袭你的另有其人?” 这么一说,铁犀王也有些拿不准,毕竟他也没亲眼看到沧百重出手,朝附近的乱石扫了一眼,道:“兀那瘸子,你是不是还有同伙?” 沧百重道:“可能有吧,你不妨找找看。” 铁犀王道:“什么叫可能有,我看你是真的想找事。” 沧百重道:“找事的应该是你们才对吧。偷偷摸摸地专挑这种没人烟的荒山野岭走,想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皇城,再趁守卫不备,以闪电战攻进城里,把我们的云皇主上拿下,藉此就能一举瓦解整个磐石国,从此一劳永逸是吗?计策本来是不错,可惜你们打错算盘了。” 众人都是一惊。听他所言,自己的后续行动计划几乎每一句都被说中了,这才明白此人颇不简单。铁犀王阴沉沉地道:“阁下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哪,本座倒是有些看走眼了。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只好把你的命留下来了。” 沧百重淡淡地道:“我刚才说过,你们打错算盘了。要去皇城,先踏着我这个瘸子的尸体过去罢。” 铁犀王又是一怔,但觉此人一言一行,都十分令人捉摸不透,然而他们早已从马佑年的千里血映印中得知皇城内的部署情况,顶尖战力不过只有一个受伤的云皇,外加六个王,己方此行阵容强大,有绝对的把握能够获胜,因此心中自无所惧,道:“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你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些什么人吗?你既然这么想我踏着你的尸体过去,我若拂了你意,未免有失助人为乐的美德,那就如你所愿好了。”说着从空中缓缓降落下来。 沧百重俯身让沧海平平躺在石面上。沧海心慌道:“老爸,你想干什么?” 沧百重微笑道:“国家危难,匹夫有责,儿子为了此在拼命战斗,老子又岂能畏缩不前?大不了咱们父子俩一起葬身于此便是。这里山清水秀,不是挺好的么。” 沧海急道:“你疯了吗,他们可都是王啊。” 沧百重愕然道:“王?这么多都是?” 沧海道:“是啊,我不太看得出来,但不羁散人那家伙确实是这样说的。” 沧百重拍着心口道:“臭小子,你别吓老爸了,哪来的这么多王?我不信。” 沧海道:“性命攸关的事,我骗你干什么?你快走,别管我啦。” 沧百重道:“开玩笑,你是我儿子,我怎么能丢下你自顾逃命。” 铁犀王见他们说个没完,老大不耐烦道:“喂,说够了没有?没说够的话,留着黄泉路上说好了。” 沧百重道:“嗯,行吧,有人着急啦。”缓缓站起身来。 沧海急得快要哭出来,道:“老爸,你别犯傻了,会送命的。” 沧百重背向着他,微微侧头过来,醉意迷蒙的眼眸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异常清亮,缓缓地道:“臭小子,好好看着吧,老爸此生仅有的荣光,就献给你了。”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章 王者沧百重? 沧百重言毕,一拐一拐地朝铁犀王走去。一边走,一边将左手紧缠着的绷带一圈圈地解开。 空中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道:“别在这儿浪费时间,赶快解决。” 铁犀王道:“是。”转而对沧百重恶狠狠地道:“装模作样的东西,原来是想拖延时间,好让逃走的那家伙通风报信吗,想得美。” 沧百重道:“拖延时间?没这个必要。” 铁犀王看见他满脸无所谓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身形一晃,倏然逼至面前,铁拳如山,照他面门直轰。沧百重右手举起,咚地一响,那拳头恰好打在他掌心中,劲力外溢出去,在两人身周扬起一片沙尘。 只是轻轻一抬手,便出乎意料地把铁犀王的重拳挡住,令其寸进不得,铁犀王不由吃了一惊,道:“什么?” 他名号“铁犀”,一身肉体自是锤炼得犹如铜皮铁骨一般,力量更是大得超乎寻常,孰料一出手便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挡下。犹未回过神来,蓦地里黑影闪动,沧百重左脚陡起,砰的一声,踢在他下巴上,硕大的身躯顿时整个飞起。 铁犀王犹如冲天炮般直直射上天空,心中满是惊骇,刚刚强行把身形刹住,倏觉头顶风声劲急,又是砰的一声,脑袋挨了一击,这回却是从上往下,顺着刚才飞起的路径,重新射落地面,只炸得乱石穿空,现出好大一个石坑,整个人深深嵌入泥土之中。 仅一回合,以力量著称的铁犀王便落了下风,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大感震惊。 铁犀王身在局中,对此体会更深,对方那凌厉的气势,不动则已,动则如电光火石,直教他心中发怵。尤其是那骇人的速度,几乎让他的双眼无法看清,而且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出手就是直奔主题,干脆利落到了极点。 此时此刻,铁犀王脑海里只有一个问号在盘旋:“这怎么可能?” 在场之人,哪个不是浸淫江湖多年,兼见多识广?对方明明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瘸子,动起手来却具备非人的爆发力。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王啊,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那都是属于顶尖层次的高手,足以称霸一方的存在,在一个瘸子面前,竟然走不过一回合? 这其中固然有轻敌的因素在,可无论如何,这种事情的发生都太不合理了。 这个瘸子,着实有点诡异。 如此爆炸式的反击,就连那个脸纹郁金花的首领都感到十分意外。 实际上,在场所有人当中,沧海才是感到最震惊的那一个。 身为儿子,从小与父亲朝夕相对,一直以来,沧百重都是以废人的形象示人,爱酗酒,偶尔教教小孩子学算术,当日在老杜酒馆里,还被罗哲手下的人吊起来晒鱼干。沧海从来不敢想象,那个虚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有一天居然能独自干倒一个王。 眼前发生的一切,简直把他给看呆了。 沧百重悬立在高高的天空上,山风轻轻吹过,他手上长长的绷带松脱下来,随着风,在空中盘旋缭绕,慢慢落向远处。原本枯萎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臂,竟似恢复了生机,血肉都变得饱实起来。同时一股不亚于铁犀王的浩然气息在这方天地荡漾而开。 沧海瞠目结舌,愈发的觉得不可思议,结结巴巴地喃然自语:“飞……飞起来了。老爸他竟然也是一位……王?” 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道:“难怪,看来他是使用了什么特殊的方法,平时把力量给封印起来,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就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我们都过于轻敌了。” 铁犀王从土坑中挣扎起身,吐了一口血水,眼里充满怒火,道:“封印?当战斗的时候,就把力量解封开来吗?原来是这样。混蛋,把老子骗得团团转,气死我了,真是杀你一百次都不足以泄我心头之恨。” 沧百重道:“那你倒是来泄泄看。” 铁犀王吼道:“别得意,马上就要你的命!”一拳击出,恢宏的能量犹如巨龙咆哮,朝他狂噬而至。 沧百重手臂微缩,对准那股能量横里一拨,哐地一声,波动震颤了空气,那股能量由直上改为斜落,如飞火流星般掠过十几条山脊,在远处的山里爆炸开来,巨大的蘑菇云滚滚腾起。 几乎同一刻,铁犀王出现在沧百重上方,双拳如暴风骤雨,将其整个人笼罩,连每一分一寸的闪避空间都封锁住,要令其避无可避。沧百重那奇快的身法一旦无从施展,便只能选择与他硬碰硬地对撼。 他是铁犀王,在纯粹的力量比拼方面,具有绝对的自信。 果然沧百重无论如何转侧躲闪,似乎都要受到重拳压制,只好挥动拳脚,与他近身肉搏。两人在空中兵兵乓乓地互揍,周围的空气不断炸裂。这回铁犀王收起了轻敌之意,全力以赴,一时间竟打得难分难解。 人群中一个戴着大耳环的中年人道:“奇怪,马佑年的情报中应该没有这个人,磐石国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王?” 另外一个身材性感,穿着半露酥胸的短衣女子道:“马佑年单靠一个人深入敌后,能力毕竟有限,情报不完整,那也是很正常的吧。” 那戴大耳环的中年人道:“可是拥有王这种级别战力的人,不可能默默无闻,此人我却从未听说过。” 左侧一个手持大杵的长胡子道:“或许是刚刚晋升上来的王也不一定。” 那戴大耳环的中年人道:“倒也有这个可能。看他虽然出手凌厉,招式转换间毕竟还是稍有生涩之感,确也像是新突破的王。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大对劲。” 那性感女子道:“什么不对劲?” 那戴大耳环的中年人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感觉不太对。” 后面一个腰携八卦,通脸黑黝黝的人接口道:“没错,不对劲的地方在于,一个新晋的王竟能与铁犀王这种老牌王者打得不相上下,战斗力太强了,说明他在这个级别的修为已经相当稳固,所以不像是新王。” 那戴大耳环的中年人蹙眉道:“嗯,黑妖王说到重点了。这个人,真的是处处透着古怪。” 那性感女子道:“你们说什么呀,铁犀王这不是还没使出全力吗?他那能力一出,此人必定不是对手。”转而对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道:“尊主,你认为呢?” 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道:“战斗拖太久了,会耽误大事的。” 性感女子一怔。 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突尔提高声音道:“铁犀王,你这是在干什么,玩过家家吗?别磨磨蹭蹭的,再不把他解决,本尊要你好看。”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一章 落败 铁犀王心中一凛,动作稍慢,脸上重重吃了一记铁肘,弹射出五六丈远,急忙反手甩出一记空气炮,以防对方迫近,然后在快接近地面时,将身形停顿住。 仰头上望,但见沧百重仍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刚才打得那么激烈,他竟毫无紧迫感似的。铁犀王愈加恼火,忽尔五指朝上一握。 沧百重斗觉周围空间一紧,空气似乎被压缩了一样,依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将他攥于掌心,顿时气为之滞,全身被压力禁锢住,难以动弹。铁犀王喝道:“抓住你了,爆!” 沧百重只觉压缩的空气产生了剧烈的波动,心知不妙,千钧一发间,右掌侧翻急震,一股灵力急冲而出,瞬间洞穿空气的壁障,趁其一刹那的松动之际,身形随之疾射出去。 只听得身后嗙一声沉闷的震响,虚空平白爆炸开来,刚才身处的空间似乎都出现了丝丝裂痕,无数电光从中喷溅而出,打得四面八方的残山乱石到处都在崩炸。沧百重有些惊讶,道:“嗯,这是气爆?” 铁犀王不意他在那短短的一霎间,竟能破除重压,逃脱出来,不由得双目一凝。 沧百重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这一招的确值得称道。看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力量所在。” 铁犀王哼了一声,道:“没错,世人称我为铁犀王,不仅仅是因为我勇力无匹,更是由于我拥有可以改变事物力源的能力。比如说,改变空气的密度以极大地增加其摩擦力和凝聚力,当相当分量的空气挤压到了一定的临界点,便会反过来产生爆的效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一面说,一面五指对准他再次摊开,道:“这意味着,我的武器无处不在!” 五指力攥,嗡地鸣响,沧百重所处的空间仿若海绵一般,被他瞬间抓缩到了极致。这回覆盖的范围更大更广,显然是连对方击破空气壁障逃脱的时间也一并计算入内,只要范围足够大,沧百重逃脱的时间也必须相应地延长,如此一来,即便以沧百重那奇快的身法,也绝难顺利躲避过去。 果然沧百重依样画葫芦,迅速发劲打穿屏障,身若游龙,便欲从打穿的通道蹿出,刚刚蹿至一半,通道却已重新闭合起来,将他紧紧挤压住。铁犀王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喝道:“爆!” 空气再次炸将开来,万千银蛇飞舞,在中心搅缠作一团耀眼的白光,仿佛连尘埃都可煙灭。然后白光变作飓风,迅速往外扩散,把地面都震得微微凹陷了下去。 突然铁犀王神色一变,瞪着铜锣般的大眼,定定看向刚才爆炸的中心,道:“这不可能!” 光芒退散,但见沧百重曲腰弓步,双臂护住面门,尚保持着一副防护的姿态。在那般猛烈的爆炸中,全身上下竟是毫发无伤。 挤压空间的密度以引发气爆,乃是铁犀王引以为傲的绝技,生平不知道有多少英雄豪杰死在他这招上,被其生生捏爆,死得连渣都不剩。眼前这人却不但安然扛过,而且连一丝受伤的痕迹都没有,着实令他惊愕不已。 沧百重垂下双臂,缓缓道:“你的绝招,好像对我没用呢。” 铁犀王略微有些失神,道:“岂……岂有此理,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气爆伤不了你?” 沧百重道:“我?只是一个瘸子而已。至于为什么气爆对我失效,很简单,对付增强了密度的空气,只需把自身的密度变得比它更强就行了。” 铁犀王道:“什么意思?” 沧百重道:“这你都不懂吗?苹果砸豆腐,自然可以轻易把豆腐砸穿,但若砸的是铁板呢?你可以改变空气的密度,而我,恰好也有能把肉身密度增强的能力。” 铁犀王瞳孔一缩,道:“加强肉身密度?胡说八道,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我苦苦修行数十载,方始练得这一身铜皮铁骨,乃有铁犀之称,而你凭借能力便可随意增强肉体的防御力,照你这样说,岂不是可以无视一切攻击,天下无敌了吗?” 沧百重道:“这你就太高看我了。任何的能力,当然都是有限度的,否则你岂不是也可以制造出世上最坚硬锋利的武器了吗?只不过是我的上限,恰好比你的上限高罢了。” 铁犀王咬牙道:“比我的上限高?开什么玩笑,我横行天下的绝技,岂会比不上你这种连名号都没有的人?这一次,你非爆不可!” 手掌猛地握捏,空间再次震动起来。沧百重这次早有准备,未等空间握抓成形,身影倏晃,已出现在另外一个方向。 铁犀王脸现狞笑,叫道:“当真以为我的能力只有改变空气密度一项吗?天真!” 右足狠狠往前一踏,蓦地里仿佛大地变成了巨大的磁石,重力骤变。沧百重身形一滞,突然急坠而下,腾地一声,被那巨大的重力牢牢吸在地面上,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再飞起来。 铁犀王趁机双掌急速回合,左右两边空间震荡,化形成两只巨大的手掌,犹如拍蚊子一样,向中间的沧百重闪电般合拢,直欲把他生生拍成肉酱。 这一刻,沧百重犹如砧板上的鱼肉,既无法移动,便只能任其宰割。突见他神色一厉,双手往两边撑开,轰隆一声,两股能量喷薄而出,分别与那两只巨掌相撞,竟是直接来了个硬碰硬。 只听得两声震天的爆裂同时响起,沧百重发出的能量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铁犀王的化形巨掌打得稀碎。铁犀王全身剧震,往后趔趄了一步,失声道:“这……” 他步伐一乱,大地的磁力顿时消失,话音未落间,沧百重的身影已从硝烟中飞越出来,瞬间奔至他面前,砰的一声,胸口已挨了一掌。 饶是铁犀王皮厚肉糙,也不禁口喷鲜血,往后飞出数丈,在地上砸出一条深深的沟壑,才终于靠着后面的一块大石阻挡,停了下来。 铁犀王颤颤巍巍地撑起身来,手抚胸口,呼呼喘气,兀自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一下硬撼,显然是他败了。 空中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道:“铁犀王不是他的对手,墓蝎王。” 那鹰鼻老者知他用意,应声而出,嗖的一下,已落在沧百重与铁犀王中间。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以一敌二 躺在一边的沧海已经没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那个不羁散人使出天师影全力一击都无法伤及其分毫的铁犀王,竟然真的败在了父亲的手下。如果说一开始是由于沧百重出其不意,致令他吃了亏的话,那接下来的正面交锋所展现出来的,就是实实在在的硬实力了。 方圆几里内,本来郁郁葱葱的崇山峻岭在战斗中已经逐渐变成了废土堆,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偶尔有几株幸存的绿植露出头来,也是灰头土脸,生机萎靡。离战斗中心最近的山峰更是被翻了个底朝天。之前的山涧为乱石所填埋,早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了。 远处山壑透出阵阵清凉的风,从鲜黄的墟谷掠过,向这边铺卷而来,发出呜呜的低吟,吹起一地的硝烟味。铁犀王略做调息,将胸中翻滚的气血压了下去,对那墓蝎王道:“他的修为很奇怪,当心点。” 墓蝎王道:“我当然知道。刚才我都看见了,铁犀王。我可不会像你一样,犯那种轻敌的低级错误。” 铁犀王老脸一红,道:“就算是不轻敌,此人也不好对付。” 墓蝎王道:“你明白就好,速战速决吧,尊主还在上面等着呢。对方只有一个人,倘若这都搞不定的话,尊主面上须不好看。” 沧百重朝上空的众人看了看,似乎他们并不打算群起殴之,显然是觉得战力已经足够强了,转而对墓蝎王道:“车轮战吗?有意思。” 墓蝎王道:“不,是我们两个一起上。” 沧百重嘴角微扬,道:“你倒是诚实。” 墓蝎王道:“既然铁犀王不是你的对手,那我也没必要一个人浪费无谓的时间。对付一个王,竟需要让我们两人联手,你就算是死,也足以自傲了。报上你的名字吧,你死后,我会好好替你宣扬宣扬的。” 沧百重道:“你们两个快要死的人,没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 墓蝎王脸色微变,随即嘿嘿冷笑道:“好大的口气。既然阁下不领情,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就让你带着你那可笑的愚昧,一起下地狱去罢。”右手横里一划,一道灰黑色的灵力疾飞而出。 空气瞬间如被冷冻住了一般,连流动都变得迟缓,透出森森的寒意。 沧百重隔空虚抓,然后抖腕旋转,那灰黑灵力顿时寸寸崩碎。奇怪的是,虽然没有直接接触,手上却似被电流电了一下,一阵轻微的发麻。 墓蝎王微微冷笑,双手连击,又是几道灰黑的灵力匹练飞出。沧百重见那灵力色泽有异,其中必有蹊跷,轻易不跟其产生接触,同样打出几记能量,砰砰砰数声,双方灵力在空中相撞,尽皆炸裂。 每炸裂一声,手上便似受了电击,隐有麻痹之感。但沧百重此刻无暇多想,对手可是两位王,稍有不慎的话,很可能就要永远留在这片大山里。任何的分神,都是足以致命的。 墓蝎王道:“铁犀王,还愣着干嘛,看戏么?” 铁犀王哼了一声,足尖劲发,和身直扑向前,拳脚似电,瞬间朝沧百重连施十几记杀手。以快打快本就是沧百重极擅之事,当下或前趋后避,或左格右挡,将来招尽数化解。 数十招一过,铁犀王似乎受了伤势影响,下一拳稍有迟钝,腋下露出空档。沧百重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良机,右掌屈成半拳,径取他腋底要害。眼见铁犀王已来不及避过,忽然旁边人影倏现,墓蝎王亦已趁势杀近身来,右腿由头顶狂劈而下。 沧百重的拳头若执意要继续递进,这一腿就算避过了头颈要害,右臂亦必要被他生生压断,当下只能撤拳后退,心里暗叫一声可惜。 墓蝎王和铁犀王犹似早已商量好了一样,乘他由攻势转为守势的一刹那,同时扑了上来,四只手四只脚如暴风骤雨般发起急攻,要叫他根本无法抽出手来反击。 沧百重身手再快,面对两大高手配合默契的狂攻,也不禁有些吃力。左支右绌之下,堪堪能勉强维持不败的态势,进攻却是说什么也打不出来了。 沧海在远处看得分明,欲待上前援手,但在经脉尽断的状态下,连手指都难以动弹,更枉论帮忙了,只能干瞪眼瞎着急。 墓蝎王和铁犀王并不使术法,只一味地近身狂攻。百招一过,沧百重已退出了十几步。铁犀王刚才吃了败仗,心中有恨,见己方联手之下,对方步步后退,败迹迭显,自己已是占尽上风,一时大感快意,叫道:“你守得了一时,守得了一世吗?” 沧百重全神贯注于接战,闭口一言不发。铁犀王只道他连说话的空暇都没有了,攻势愈加紧凑。 墓蝎王却是脸色阴沉。毕竟在两大王者的联袂攻击之下,对方虽然处于劣势,但上百招下来,却并未曾受到什么有效的伤害。对他这种老牌王者而言,以二打一本身就够拉下脸的了,打了这么久还没能拿下对方,无疑更是一种耻辱。 两人攻势愈急。斗到分际,两人四拳同时打出,一人攻上盘,一人攻下盘。沧百重抬手欲挡,忽感手腕一酸,竟是有些使不上力气。就这么滞得一滞,脸上终于砰地挨了一拳,急忙晃身退出数丈,举掌一看,但见双手的脉络中隐隐呈现出一抹灰黑,变色道:“有毒?” 墓蝎王见状,目中有得逞般的喜色一闪而逝,冷笑道:“你说的是这个吧?”抬手就是一道灰黑灵气打出。 沧百重侧身闪过。那道灵气噗地打进身后的土石里,顿时寒意浸然,土石皆化为焦黑,转眼又腐朽成炭,嗦嗦脱落,在风中消散。 沧百重诧异道:“这不是毒,是死气?” 墓蝎王道:“算你还有点见识。我可是墓蝎王啊,有死气不是很自然吗?” 沧百重心下暗暗纳罕。他记得自己刚才并没有直接与那灰黑灵气匹练接触,不知何以仍着了道儿。墓蝎王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怪笑道:“不知道自己怎么中的招吗?也难怪,我这死气就算被打散了,也能以肉眼无法捕捉的微粒状态散布于空气之中,就算没有直接接触,只要你还在呼吸,它就能顺着你的吐纳进入体内。”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三章 来自地狱 沧百重双手交叉互点,将手上的死气拦截在前臂。墓蝎王道:“哼,你封住了死气继续入侵,也等于同时封住自己的双手。失去了双手的你,根本无法作出有效的攻防,我一个人就能解决掉你了。” 沧百重道:“难怪你们一直选择近身肉搏的方式战斗,这样做,是为了能让我更快地吸入死气吧?” 墓蝎王道:“的确如此。可惜,你醒悟得太迟了。当然你选择封住死气也是对的。死气会夺取一切生机,若不封住的话,你将死得更快。” 铁犀王喜道:“墓蝎王,干得好,这下他就死定了。” 沧百重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黑气愈深,手肘以下的部分逐渐麻木,可以感觉到血液流动以及脉搏的跳动确实都在变得迟缓,不由得暗暗心惊,嘴上却不肯示弱,道:“死定?像你这种只能靠人多的,就算不用手,单凭两只脚我就能踢死一箩筐。” 铁犀王雄霸一方,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顿时气得双眼冒火,道:“你说什么?” 墓蝎王道:“铁犀王息怒,别受了他的激。受伤濒死的野兽,最是凶恶,选择远攻更为稳妥一些。如今他已被死气入侵,一旦运功相抵,只会死得更快,是时候了。”指诀掐动,灰黑的死气在手间缭绕,然后双掌往地面按落,吟唱道:“辗转百世的怨魂啊,出来吧!” 阵阵死气灌入土中,并由灰黑逐渐转为深黑,迅速浸透了土壤,往四周蔓延开去。转眼间,大片泛黄的土地便变成了诡异的乌黑色。沧百重眼见满地死气朝自己延伸而至,当即向上跃动,便欲飞离地面。墓蝎王喝道:“铁犀王!” 铁犀王不待他出声,早已一步踏出,随着这一步沉沉落下,那股强大的磁力再次出现。沧百重刚刚跃起丈余的身形戛然而止,然后复又坠下,犹如黏在了地面一般,寸步都移动不得。 此刻脚下的土地已被死气浸染,沧百重只觉一股寒意透脚而上,直透心间,不禁打了个寒颤。那股寒意不同于一般的冬雪之寒,而是宛如那九幽黄泉剥皮拆骨般的锥心之寒,掺杂着丝丝恐惧的意念,莫名地令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无尽的死气依旧在攀延,甚至已经快覆盖到远处沧海所躺的大石上。沧海无力移动,完全就是一副任由宰割的情景。沧百重气贯于胸,张口呵地喷出一团光球。那光球嗖地向沧海飞去,打在其身上,嗡嗡声响中,流化作一片光膜,把他给包裹住。那些死气一靠近光膜,便即化为乌有。 同时沧百重自身气劲外放,相同的光膜亦出现在他体表,脚边的死气顿时遇光即化,竟是无法贴近他身。 墓蝎王目光一凝,万没料到他身上发出的光膜竟有此奇效,只见沧百重双手平摊,肘间各有一圈光膜异常明亮,缓缓向外推压,将手上的死气一点点地从指尖挤出。墓蝎王骇然道:“居然连死气都能排斥出去,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铁犀王喝道:“没这么容易!”五指力握,沧百重身周的空间顿时坍塌紧缩,将其紧紧箍住。沧百重体内的气息流动似乎也因此受到了压迫,双手间光圈的推压后续乏力,再也没能将剩余的死气逼出。 墓蝎王道:“稳住了。”指诀再变,犹如勾动了地底的什么东西,遍地死气像是火焰一样猛然蹿高,疯狂摇曳起来。 缭绕交缠的黑炎中,一座阴森森的巨大坟墓慢慢冒起,无数凄厉而夹杂着绝望的号哭和呜咽跟着响彻了这方天地。那巨大坟墓所散发出来的阴寒气息,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怨恨和恶毒,弥漫于天空。沧海敏锐的意念对此感受尤为强烈,只觉得阵阵头皮发麻,实是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心悸。 墓蝎王双手高举,高声吟唱道:“来自地狱的亡灵们,尽情释放你们那无处安放的怨和恨吧,让这个人,替代你们在永生永世的地狱中沉沦。”说着向黑炎中的沧百重一指。 十几丈高的墓碑剧烈地晃动起来,然后直直向前,轰然倒下,露出坟墓的洞口。黑黝黝的洞口宛如不见底的深渊,腐朽的气息从中汹涌而出。伴着号哭尖叫声的愈发清晰,无数蠕动的手抓着洞口的边沿,争先恐后地爬出。 那是一个个死气形化而成的怨灵,接踵摩肩,首尾相挨,层层叠叠,只片刻之间,便已铺满了被黑色浸染的大地,如同浪潮一般,不停翻滚起伏,情状实如真正的人间地狱一般。 当看见墓蝎王指向的沧百重时,那些密密麻麻的怨灵张开深渊般的大口,纷纷向其扑去。沧百重既受死气腐蚀,又被铁犀王双重力量禁锢,一时难以作出反击,眼睁睁看着遍地怨灵爬上身来,转眼把整个人都覆盖住,只觉七窍发痒作痛,浓郁的死气像虫子一样往体内不断钻入。 外面的怨灵兀自前赴后继,一个叠一个,把沧百重压在底下,堆得如同小山一样。墓蝎王见他终于被深深埋葬,狂笑起来,喝道:“就这样变成亡灵的一部分,随它们下地狱去罢。” 无数怨灵蠕动着,犹如满池水蛭,令人作呕。铁犀王生怕被沧百重挣脱束缚,功亏一篑,紧紧攥着拳头,轻易不敢放松。他能感觉到压缩的空间内的变化,沧百重抗衡气压的力量虽然有所减弱,但还没这么快被怨灵腐蚀致死。 过了半刻,怨灵们依然在搅缠钻动,墓蝎王道:“怎么样,他死了没?” 铁犀王神情凝重,额头见汗,紧攥的拳头因要一直控制力道,而致微微发抖,道:“好……好像还没有……” 墓蝎王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道:“怎么会?都这么久了。” 铁犀王咬牙道:“但他的力量确实还在。倒是你的那些亡灵,好像……好像在减少一样。” 墓蝎王瞪大眼道:“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四章 非一般的王 铁犀王渐渐地神色越来越惊惶,但觉怨灵堆底下,对方本来在与禁锢之力极力抗衡,使出的乃是一股向外的撑力,后来却突然变成了一股向内的吸力,仿佛是嫌禁锢之力不够强,有意要继续压缩空间,以引发气爆一样。他原以为对方是意在用气爆来对付怨灵,却又不像。 因为对方那种吸力,不仅仅限于拉扯自己的禁锢之力往里压缩,而且连浓郁到了极点的死气也一并吸收进去,甚至那些依稀不断在减少的怨灵,似乎也与此有莫大的关系。 再相持片刻,那股吸力竟是越来越大,直欲把铁犀王控制的那块空间给吸爆,扯得他拳心里的指甲都刺入了肉里去。铁犀王满头大汗,心知不妙,慌忙松开手,把压缩空间的力量给撤掉了。 少了一层空气壁障,那股吸力瞬间增强了数倍,犹如一个漩涡,把堆叠起来的怨灵迅速地吸进涡心。这回终于连墓蝎王也看见了,大吃一惊,失声道:“怎么回事,里面发生了什么?” 吸力持续地增强,怨灵们被扭曲成各种奇形怪状,哭嚎声更加地尖厉欲绝。处于漩涡边缘的怨灵似乎察觉到不对,欲待往外逃离,却抵不过漩涡扩大的速度。许多还没来得及发出完整的哀嚎,便被漩涡一把卷了进去。 顷刻之间,堆砌成小山一样的怨灵便被吸了个干干净净,露出里面的沧百重来。只见他嘴巴张开,黑色的气体兀自不断地从口中灌进,身边的怨灵和死气吸完了,远处的亦不能幸免,被他一顿虹吸,化作条条黑色的匹练直透进体内。 他全身上下都变得黑墨墨地,甚是可怖,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即便如此,仍是毫不迟疑地将死气尽数吸收。墓蝎王身为那些亡灵的召唤者,见了此状也不禁头皮发麻,惊道:“不想办法把死气排出,反而连死气带亡灵一起吸进体内,他这是疯了不成?” 铁犀王道:“哼,平常人吸入一口死气就足以腐蚀致死,他这是自寻死路。咱们连动手都免了。” 墓蝎王道:“但他的气势并没有因此减弱。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快要死的样子。” 铁犀王兀自嘴硬道:“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但语音微颤,显然并没有多少底气。 墓蝎王道:“我始终觉得不对头。别光顾着看了,趁现在,先要了他的命!” 言毕飞身而上,右掌照沧百重脑门按落。 这一掌看似平常,实则灌输了他毕生的修为。沧百重头都不回,蓦然间闪电般挥掌上击,直接与他对了一掌。轰隆一声,劲风激荡,沧百重膝部以下顿时沉入了土里,墓蝎王却是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直撞上天,过了数十丈的高度才勉强止顿住身形,脸上几无人色,也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 沧百重朝天并指点出,一道黑芒贯穿天宇,径射向墓蝎王。墓蝎王哪里还敢硬接,身形连晃,瞬息间闪出十丈。那黑芒嗤地一声,穿过云端,随即在大气层深处炸将开来,隆隆作响。 墓蝎王刚刚闪过一击,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嗤嗤两响,黑芒影动,又是两道指劲朝他袭至。当即身躯扭动,又再闪出十几丈。 哪知沧百重似乎早预料到他的躲闪路径,身形尚未停稳,又是一道黑芒射上。墓蝎王慌忙侧身,只听嗤的一声,那黑芒从他衣袍穿过,险些没避过去,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沧百重任由双脚陷在土里,连半步都懒得移动,只是双手指尖连点,嗤嗤声不绝,那些发出的指劲中夹带着黑色的死气,穿云裂帛,犹如倒射的箭雨,不断射向天空。 他出手极快,而且每每都能提前判断出墓蝎王出现的位置,压根不给对方抽身反击的机会。墓蝎王除了竭力躲避,别无他法。只见他的身影在空中不住闪动,几乎每次都是险险避过,就连想落下地面都是不能,情状十分狼狈。 铁犀王脚踏控力之术,需要维持对沧百重的重力压制,只怕稍有移步,让他得以御空飞行,那就更加难办。眼见墓蝎王迭遇险招,当即双掌往下一压。 沧百重头顶的空间波动陡生,形化出两只巨掌,盖压而下。沧百重指间黑气缭绕,犹如蘸墨写书一般,对着巨掌纵横勾勒,嗤嗤声中,黑芒如切豆腐一样将巨掌切划开来,顿时一片支离破碎。 铁犀王的攻击虽被他轻易化解,却也阻断了他对墓蝎王的持续纠缠。墓蝎王因此得以喘过一口气,身形降落下地面,脸庞都愤怒得扭曲起来,道:“吸收了那么多的死气,为什么他还能若无其事地活着,甚至还将死气掺入自己的力量之中,当做强化攻击的武器?为什么?为什么!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啊!” 铁犀王道:“但看他忍受痛苦的样子,显然死气对他的侵蚀,并非全无作用。只要战斗持续下去,时间一长,他必然无法维系这种状态。” 墓蝎王道:“时间一长?说什么傻话。尊主是要我们速战速决,前面可还有大事要办呢。再拖延下去,被逃走那个道士先一步到达皇城,说不定磐石国就得知我们的秘密行动了。我们这么久才部署出来的大好良机,岂非因此而白白葬送?” 铁犀王闻言一惊,道:“对了,他不顾自身死活,吸收这么多的死气,用以强化自己的修为,莫非是想不惜一死,也要藉此拖延我们的时间吗?” 墓蝎王喃喃道:“不惜一死吗?确实像磐石国那些无脑修士的风格。” 铁犀王道:“可是看尊主的样子,还并不打算自己出手。此处距离皇城近了,他若出手的话,对空间的波动影响太大,容易被云皇那家伙察觉。” 墓蝎王怒道:“开什么玩笑,对方仅仅是一个王而已,这样都要尊主出手,岂不是说明我们一无是处?尊主还在那边看着呢,别让他看了咱们的笑话。” 铁犀王道:“但是这个人,确实很强啊,他不是一般的王。我们联手,竟然都不是他的对手。” 墓蝎王森然道:“两个人联手都打不过吗?既然如此,那就……”双掌齐出,砰一声,重重按在地面上,喝道:“再加一个如何!”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五章 魔蝎 墓蝎王掌心摁下,一股能量如波纹般荡漾开去,仿佛敲响了地狱的醒钟,那巨大的坟墓又猛烈地颤动起来。 一阵如低吼,又如嘶叫的怪异声音从坟墓深处传出,伴随着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墓顶被什么东西撑得隆起。再过了一会儿,但听得咚地一响,两只巨大的钳手捅破墓室,然后扒在两边的地面,以作支撑。随即咚咚声不断,剩余的墓顶也被纷纷撞塌,首先飞甩出来的,是一条长长的尾巴,粗若数丈,分成数截,一截一截地连在一起,呈弧形地倒挂在天空,末端乃生着一段极尖利的钩刺。 接着又有几只副肢扒拉出来,整个坟墓都崩得支离破碎,怪异的嘶鸣震颤人心,一只黑气缭绕的怪物从地底爬起,呈现在众人面前。这回终于看清楚它完整的模样,原来竟是一只巨大的黑蝎。 那巨蝎脑袋左右转了一圈,最后盯着沧百重不动,忽尔口吐人言,道:“就是这个人吗?” 墓蝎王道:“是的。” 那巨蝎道:“没想到你竟会为了对付一个王而把我召唤出来。跟你连结契约以来,这可是头一遭。” 墓蝎王道:“别小看他,他可不是普通的王。” 那巨蝎道:“嗯,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同寻常。是因为吸收了怨灵和死气的缘故吗?” 墓蝎王道:“正是如此。” 那巨蝎道:“那我明白了,废话不多说,直接上吧。” 墓蝎王足尖一点,跳到它的头上。那巨蝎脑袋上的甲片微微打开一条缝隙,从里面伸延出几条细长的如触角一样的东西,前端还带着吸盘。触角舞动着,吸盘长伸,牢牢吸附在墓蝎王的背脊,顿时墓蝎王长吸了一口气,蓦然间双眸精光闪动,一股惊人的气势喷薄而出。 沧百重心中一凛,道:“嗯?这是力量融合?” 墓蝎王感受到身上那充沛无比的力量,信心登时又回来了,冷笑道:“你倒是见识渊博。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融合,可不是两者简单的战力相加。” 沧百重道:“我曾见过其他类型的力量融合。你们那个叫黑土的侍卫长,曾经用吸收别人的方法,来达到类似的融合,其效果的确是不同凡响。” 墓蝎王道:“嘿,区区一个侍卫长,怎能与我相提并论。要知道,和我一起战斗的这只魔蝎,可同样也是一个王啊。” 那巨蝎语带不满道:“什么这只魔蝎,那只魔蝎的,再说一次,本大爷是有名字的人,叫魔曷,不叫魔蝎。” 墓蝎王道:“好啦,好啦,魔曷就魔曷吧,反正就是一个代号,你何必那么在意。” 魔曷怒道:“什么叫反正就是一个代号?本大爷叫你蛋八王你乐意吗?” 墓蝎王苦笑不说话。 沧百重不屑道:“无论叫什么,你不还是一只蝎子吗?” 魔曷两只大钳高高挥起,道:“怎么?莫非你瞧不起我们蝎子不成?” 沧百重道:“我凭什么要瞧得起一个蝎子?” 魔曷大怒,道:“墓蝎王,你还等什么,赶紧给我把他弄死。这人太讨厌了。” 墓蝎王道:“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啊。铁犀王,帮我定住他,我要上了。” 铁犀王下腰一沉,施加在沧百重身上的重力顿时又增强了几分。魔曷两只大钳率先启动,左右合围,对准沧百重狠狠夹去。 沧百重但觉身体沉重之极,躲闪是肯定躲闪不开的,只能硬拼,当即右拳挥动,砰的一声打在其中一只巨钳上。 那巨大的蝎钳顿时被震歪到一边,咔嚓一下,夹了个寂寞。但几乎在同时,另一只巨钳亦已掩至,沧百重左拳尚未来得及击出,只觉身上一紧,已被它拦腰夹住。 受重力影响,他的动作实在是比之前慢太多了。 魔曷光是身躯便大得骇人,何况还具有王级的修为,如今更与墓蝎王的力量融合互通,层层加持之下,力量何等浑厚?饶是沧百重修为过人,也不禁腰身一阵剧痛,那巨钳的齿牙竟似刺入了肉里,势要将他夹断为两段。 魔曷道:“本大爷的盔壳刀枪不入,就连神器都砍不开,想从我的钳下逃脱,是不可能的。” 沧百重扭动身躯,数次挣扎未遂,腰间掺杂了死气的黑色血液流出,染湿了衣襟,但脸上始终不曾露出惊慌的神色,忽道:“刀枪不入的只是外面的虾壳,但里面的肉终究还是会痛的吧?” 魔曷一怔,道:“什么,你说我的是虾壳?” 沧百重道:“对啊,里面的肉煮透了,鲜得紧,下酒更是一流。” 魔曷尖声叫道:“岂有此理,本大爷是蝎,你居然说我是虾?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本大爷誓不为蝎……” 一言未毕,沧百重双掌突然贴在它的钳壳上,蓦地里一股劲力从厚厚的壳层透进去,魔曷只觉一阵剧痛难忍,如触电般急忙松开,哇哇大叫起来:“你……你这混蛋,不按常理出牌!” 沧百重道:“嗯哼,似乎有两成熟了。” 魔曷气急败坏,猛地蝎尾倒翻,尖尖的钩刺从半空直蛰下来。沧百重急忙身子一侧,堪堪躲过前端的刺尖,随即双臂环抱,将其紧紧揽住。但听得轰隆一声,地面洞穿,蝎尾带着他整个人深深插进了土石里去。 魔曷用尾巴把他死死按在土层下,两只巨钳高高举起,随即对准他的位置一顿狂戳,只打得地面不断炸裂,千疮百孔。如拍豆腐般蹂躏了一遍后,直到感觉地底下的沧百重揽着蝎尾的双手软搭搭地松开了,也不怎么动弹,这才停止轰击。 魔曷用右钳扒拉开层层碎石,从深处将沧百重夹出,拎到双眼前打量,但见他手足无力,全身耷拉,喝道:“喂,这样就死了吗?本大爷还没出汗呢。” 沧百重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斜睨道:“蝎子也会出汗?” 魔曷道:“本大爷说出就能出,要你来问三问四?” 沧百重道:“你都还没熟透,我怎么能死?”忽然闪电般举掌拍出,啪的一声,又将一股掌劲从钳壳打了进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六章 沧百重死了 魔曷吃痛,急忙一甩钳,把他丢得远远地,八只脚乱跳,道:“混……混账,竟然装死偷袭我。” 沧百重笑道:“四成熟啦。” 墓蝎王道:“魔曷,别闹了,快杀了他。” 在沧百重落地的那一刻,他与铁犀王几乎同时抢出,转眼又与沧百重斗在了一起。魔曷见状,旋即也加入了战团。 此番以一敌三,沧百重便甚是吃力。对方二人一蝎各施其擅,铁犀王时不时地祭出控力之术,来延缓他的动作,重力更是对他的身法移动具有莫大的束缚。墓蝎王和魔曷本就是一等一的高手,血脉融合之后,不止力量得到了大幅提升,两者心意亦颇有相通之处,出手之间攻援有度,配合极具默契。沧百重吸入了诸多死气怨灵,力量尽管也有很大加成,但体内的死气难免会对身体产生相当的破坏。如此双方此增彼减之下,形势顿时逆转过来,沧百重连连败退。 尤其是魔曷那巨大的身躯,无疑将他腾挪趋避的空间压缩到了极致。斗到分际,沧百重体内死气翻滚,依稀在灼烧自己的血气,一个不慎分神,双脚顿时被铁犀王以控力之术一把抓住。 沧百重正欲发掌将脚上的禁制击破,忽然双臂一紧,又被魔曷的大钳牢牢夹住。魔曷得意道:“啊哈,抓住你的手啦,这样你就无法再用手打我了。” 沧百重发力挣扎,撑得钳齿嘎嘎作响。突地人影一闪,墓蝎王欺近身来,手掌按在他心脏位置,狰狞道:“实话实说,你很厉害,磐石国人。但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掌劲轰然爆发,化作一条光柱,从沧百重胸部直透而过。好不容易三人合围,抓住了这样一个机会,墓蝎王下定了决心,务求要做到一击必杀,因此这一掌实是凝聚了他毕生的修为。掌力所至,便连魔曷的钳制和铁犀王的空间束缚也瞬间被震开。沧百重整个人直飞了出去。 光柱接连贯穿了几个山丘,撞进两里外的一座高山内,轰隆一声,整座山从内部爆裂开来,余波引发的飓风往远处席卷而去,顷刻间连后面的数座山峰亦夷为平地。 铁犀王对沧百重的棘手程度兀自心有余悸,道:“他死了吗?” 墓蝎王道:“我也不太确定。但他的气息似乎消失了,应该是死了。” 魔曷道:“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它身躯庞大,几步便越过几重山丘,但见沧百重深深嵌在山根之中,一动不动,当下伸出大钳,掰开他周围的山石,拎出来,放在面前仔细观察,道:“都没呼吸啦,果然死了。这么令人讨厌的人,死得好,死得好。” 墓蝎王靠近来,阴森森地道:“为了预防万一,还是把他的身体也一并消灭了吧。” 魔曷点头道:“是该消灭掉,我真不想看见他这张讨厌的脸。不过墓蝎王,你可比我狠多了,连尸体都不放过。” 墓蝎王嘿嘿冷笑,对着沧百重的尸体道:“即使你再厉害,说到底仍只是一个王而已。双拳岂敌四手?就让你的自大,跟着你的肉身一起烟消云散吧。” 魔曷道:“喂,喂,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我自己就不止四只手了好吗?你把我忽略不计是怎么回事?本大爷可是出了大力气的。” 墓蝎王翻了个白眼,无奈地道:“只是个比喻而已,你何必这么在意。” 魔曷道:“你老是叫我不要在意,自己却把功劳全揽走。我看透你了。” 墓蝎王道:“你一个召唤兽要功劳干什么,能当饭吃吗?” 魔曷道:“不能当饭吃,但别人说起来的时候,听着高兴。” 两人正在叽叽歪歪个不停,铁犀王忽然指着尸体道:“喂,你们看,他身上那些死气是怎么回事?” 一人一蝎定睛去看,只见那尸体胸前黑气缭绕,不住从衣衫间溢出,黑黝黝的身体却逐渐转回正常肤色。墓蝎王心里咯噔一下,道:“死了还这么不安分?” 举掌便要把尸体的脑袋拍烂,那尸体忽地微微一晃,幅度极小,却恰好避了过去。 这一来,两人一蝎不由得大吃一惊,下意识地退开两步。魔曷吃过两次苦头,大钳急抖,把那尸体摔落在地。墓蝎王道:“怎么回事,他刚才动了吗?” 铁犀王轰的一声,气息重新爆发,将全身护住,眼中杀意暴现,厉声道:“他还活着!” 话音方落,沧百重蓦地睁开眼来,道:“好像是还活着呢。” 两人一蝎脸色大变,不禁又退了几步,墓蝎王骇然道:“怎么可能,受了我那样的全力一击,你竟然还能活着。” 沧百重慢慢站起身来,摸着胸口,胸前的死气在转动,道:“这还得多亏了你的死气啊。” 墓蝎王一怔,道:“死气?”旋即有点明白了过来,道:“原来如此,你竟然将死气聚集在胸口,用来挡住了我的攻击。” 沧百重道:“想不到吧?本来足以致命的死气反倒救了我一命。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呢。” 墓蝎王万料不到他竟会有此一着,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难言是什么滋味。 魔曷大咧咧的,反而最先冷静下来,哼了一声,道:“活着又如何?他已经到达极限了,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大不了再杀一次就是。” 墓蝎王和铁犀王闻言,皆是精神一振。只因沧百重修为古怪,事事匪夷所思,令得他们两人内心深处都不知不觉地生出了惧意,是以见他受了重击之后,仍能死而复生,心下先自慌了,竟尔忘了三王联手之下,对方一直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此时受魔曷一言喝醒,才反应过来,心道:“对啊,他现在毫无还手之力,就算暂时逃过一死,我们又何惧之有?” 想到此处,两人顿时又重新燃起了战意。 却听沧百重道:“的确,以目前的战斗力,想要打败三个王的联手,着实有点困难。那么,就让我换个模式试一下吧。” 两人一蝎都是一怔。铁犀王神色怔仲不安,惊疑道:“什么,换个模式?”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七章 换个模式 沧百重微微一笑,伸手撕开右腿的裤管,露出里面缠得厚厚的绷带,然后用力一扯,绷带纷纷断落。 绷带缠着的,是那皮肉瘪皱,犹如干尸一样的大腿,看着既有点瘆人,又有点恶心。 魔曷道:“喂,喂,他刚才说的换模式,是什么意思,换条腿吗?” 墓蝎王道:“我……我也不知道。” 魔曷道:“看他那一副淡定的样子,实在是令人火大得很。” 这时铁犀王猛地想起沧百重刚开始出现的时候,也有类似的举动,顿时一股令人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喃喃道:“这个……难道是……” 只见沧百重身上的气息渐渐地再次涌现,干枯的腿脚生机焕发,好像被重新填充了血肉一样,慢慢膨胀起来。 同时胸前的死气形如水流,顺着颈间的脉络蜿蜒向上,爬到脸间,在眼眶里聚集。双目变成黑漆漆的一片,已经分不清眼白和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也似,咕噜那么一转动,莫名地让人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隐然间,他的气息已然超越了之前的极限,涤荡长空。 只是他最终稳固下来的层次,却着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魔曷感受了一下他的气息,道:“我还道是什么了不起的突破,这不还是王吗?只是看起来不再是一个瘸子,仅此而已。” 沧百重全黑的眼珠微微转动,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似讽刺,似不屑,却不答话。 铁犀王是从头至尾跟他战斗时间最久的人,吃过轻敌的亏,深知此人难以常理度之,不敢再有任何轻觑之心,低声对墓蝎王道:“你怎么看?” 墓蝎王紧紧盯着沧百重,神色踌躇不定,道:“气息虽然有所提高,但正如魔曷所说,仍在王的范畴之内,离突破的境界还远得很。” 铁犀王道:“确实如此。可是……他那双眼睛的变化有点奇怪。” 墓蝎王道:“应该是吸收了死气的缘故。依我看,咱们尚能一战,没什么好怕的。” 铁犀王扭头向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看了看,见他眉头微蹙,似乎对沧百重的变化也有一丝不解,但随即冷冷地向他看来,显然是因为战斗时间拖得太久了,让他有所不满。铁犀王为之一凛,急忙扭头回来,心道:“对了,就算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还有尊主在旁坐镇,我们真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想到此处,心神稍定,道:“别管那么多了,动手。” 魔曷道:“早该如此啦,偏你们那么多顾忌,看我怎生把他戳死。”大钳挥起,直头直脑地朝沧百重砸去。 沧百重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魔曷喝道:“不躲?那就死!” 大钳劲发如山河崩裂,甚至与空气摩擦出火光来,未曾完全落下,地面已被压迫得隐有塌陷之状。墓蝎王和铁犀王紧跟着揉身而上。 待大钳砸至头顶,沧百重单手上举,轰的一声,脚下的石地受风压所激,顿时裂纹蔓延出数十米远。但那大钳的落势却就此停住,被他的手掌稳稳托在头顶。 魔曷一惊,道:“一只手就挡住了?” 正欲催劲继续下压,忽觉钳身一紧,沧百重弯臂把大钳托在肩上,左掌竖成刀势,斜上一划。 嚓的一声,响得十分干脆利落。 魔曷只觉钳身忽然空落落的,“腾”地打在地面,却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似的。定睛看去,但见满地血肉横飞,自己坚硬无比的大钳只剩下半截,另半截仍托在对方肩膀,原来竟是被他一掌切断成了两截。 这时魔曷才感觉到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大声惨呼,八只脚乱跳乱转,原地打滚,只搅得沙尘漫天。 须知魔曷皮肤坚厚,犹似那铁浇钢铸,堪比天下最坚硬的金器,神兵亦无法轻易击破。即便是以防御著称的铁犀王,亦难望其项背。如今却被沧百重以掌作刀,硬生生地削断开来,其掌风之锐利,可见一斑。墓蝎王和铁犀王陡见如此情状,不由得心中大骇,冲到近前的身形猛然刹住,尚未与对方交上手,便欲逃开。 沧百重将肩上的半截蝎钳照铁犀王砸去,同时身形倏然晃动,宛若魅影一般,墓蝎王刚刚退出一步,犹未站稳脚跟,便觉背后劲风乍起,惶急之中,不及细想,右拳反崩,一招回首望月打出,砰的一声,与对方交了一掌。 墓蝎王手臂剧震,几欲断折,急顺着对方汹涌而至的掌劲往回抽手,身子离地飞起,如陀螺般极速旋转,呼呼呼地飞出数十丈,方才将打在手上的掌劲卸尽。落下地来,但觉右手酸麻难当,虽侥幸保住,一时却抬不起来了。 那边厢,铁犀王身法不及他这般敏捷,半截蝎钳的笼罩范围又大,只好强起硬拼,双掌齐推,击在钳身上。两股力量相交,脚下山石顿时尽数迸裂开来,整个人被蝎钳推得直飞出去,嗙一声大响,深深打进远处的山丘之中。 饶是如此,那股巨大的冲劲仍未卸尽,那蝎钳竟推着他在山丘内部一路前行,直至钻穿山丘,从后面飞出。铁犀王白忙中顺着斜坡往后一翻,这才将蝎钳从手上甩开。 那蝎钳在地面划出一条长长的沟壑,才远远地停了下来。 只不过顺手一砸,灌输在蝎钳上的力量便如斯恐怖,铁犀王心中的惊骇,实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张口噗地吐了一口血,半跪于地,抬头望向沧百重,颤声道:“怎……怎么回事,为何他突然强了这么多?” 墓蝎王咬牙道:“不止力量,就连速度也更快了,我竟连他如何出手都没看清楚,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魔曷断了一肢,此时回过神来,更是怒不可遏,巨大的蝎尾呼地从半空甩下,那种声势,直欲把大地也要砸碎。 沧百重摇了摇头,轻声道:“愚蠢。”仍是不闪不避,双手径直朝蝎尾的钩刺抓去,随即沉腰压步,力贯双臂,紧紧抱住钩刺,大喝声中,依着蝎尾的惯性朝前甩去。 魔曷斗觉尾巴一痛,足底悬空飞起,如山峰般巨大的身躯被沧百重连根扯起,头脚倒悬,在空中翻了个三百六十度的筋斗,轰隆一声,狠狠砸在地面,大地都不禁抖了一抖。 魔曷只觉脑瓜儿嗡嗡地响,嘴里兀自骂道:“他……他妈的,这还是……人吗?”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八章 剑游 沧百重嗖的一下,蹿上空中,右手平掌伸出,遥遥锁定魔曷的心脏位置,道:“你一个召唤兽,何必来搅这趟浑水?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罢。” 一股夹带着黑气的能量从掌心涌出,轰地向魔曷激射而去。 魔曷挥起大钳急挡,砰的一声炸响,整个钳身登时爆碎。魔曷瞪着鼓囊囊的眼睛,愕然看着自己光秃秃的两只大钳,一时惊怒交加,禁不住哇哇大叫起来。 沧百重神情冷酷,掌心中光芒再次暴现,唰地破空而出。 魔曷双钳皆断,再无挡架之物,兼其身躯目标庞大,极难闪避得开,平时倚仗着自己一身的皮厚肉糙,被人打上几下,就当是挠痒痒,自然是无所畏惧,但此刻面对沧百重那无视防御,如切豆腐的神乎其技,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无尽的觳觫,眼睁睁看着那股光芒射向自己的心脏而无计可施。 猛然间一道剑芒划破长空,嗤地劈落下来,将那道光芒斩成两截。 沧百重微微一怔。 随即更多的剑芒出现,纵横捭阖,剑光纷飞四溢,如同厨子用翻转的快刀斩肉一样,瞬间将他发出的那道能量斩切得支离破碎。 沧百重缓缓抬头,只见那个背负双剑之人从人群里走出,右手剑已经出鞘,显然刚才的剑芒就是由他所发。 那把剑的剑身甚奇,非金非木,只是一条白光,似乎本身就是盏长灯而已。 只是这灯,吹不灭。 沧百重道:“连能量也能斩断吗,好剑。” 那背负双剑之人道:“此剑名曰白帝,可断灵气,斩天力,绝神光。” 沧百重道:“听闻金凉国所修之术,多偏于暗黑阴诡,阁下此剑,倒是使得大气磅礴,别具一格。” 那背负双剑之人道:“好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斩得了阁下。” 沧百重摇头道:“不能。” 那背负双剑之人冷冷一笑,道:“好大的口气。打倒了他们,就以为自己无敌了吗?别以为我会跟他们一样没用。” 沧百重道:“那就试试吧。” 墓蝎王不满道:“剑游,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剑游道:“怎么,我说你们没用,有什么问题吗?你们三个联手,我一个人同样可以击败你们,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墓蝎王语气微滞,一时无言以对,似乎他说的确是事实。 剑游冷哼一声,手中白帝剑指向沧百重,道:“就让我剑游,来领教下你的本事。” 铁犀王道:“剑游,我劝你还是小心的好,我跟你跟他都交过手,深知他的可怕。” 剑游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不及他?可真是瞧不起人。以你的见识,焉能懂得什么叫真正的可怕?”随即傲然对沧百重道:“他说你比我更可怕,来吧,证实一下。” 沧百重道:“他说的或许是事实,你当真要试吗?” 剑游微微一怔,旋即脸泛怒色,喝道:“那就来!”白帝剑倏然直刺,一道华光掠过天际,如雷霆万钧,径噬向沧百重咽喉。 这一剑快到了极致,双方相距本有数十丈,剑光却是一霎即至。沧百重惊愕之间,竟来不及闪避,嗤地一响,剑光已从他喉咙穿了过去。 沧百重就此凝固不定,在风中摇摇欲坠,似乎已在那一剑穿喉中,瞬间丧失了生机。 但剑游却脸色一变。 因为剑光穿过的咽喉处,并没有鲜血流出。 然后沧百重的身躯一阵晃动,自此消失在风中,无影无踪。 下一刻,突然唰的一声,沧百重的身影重新在另一边出现。 此时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一大半。 剑游凝视他的咽喉,好端端的,并没有任何的伤口,道:“原来留下的是残像,真身却逃开了。一瞬间就能逼近到这个距离,速度确实值得称道。” 沧百重道:“残像确实是残像,至于逃嘛,那就说得有些难听了。” 剑游道:“所以你拉近距离,是想避开我白帝剑的锋芒,藉以贴身肉搏吧?” 沧百重道:“没这个必要。”右掌倏地击出,磅礴的能量再次朝他奔腾而去。 剑游冷笑,白帝剑如游龙出海,横切竖劈,条条剑芒在空中星罗密布,状若天网,那股能量还没冲击到他面前,便已碎为千百块光芒,四下里溅溢开去,渐渐消散。 剑游傲然道:“我说过了,白帝剑可以斩断灵力,你这种攻击对我是没用的,别枉费力气了。” 沧百重道:“你确定?”左掌推击,又是一股能量轰出。 剑游道:“愚不可及!居然还敢使用同样的招数。他们竟会败在你这种蠢材的手上,真是把王的脸面都丢尽了!” 白帝剑上下翻飞,唰唰唰唰,又是一阵华丽的斩劈,那股能量瞬间化为千万片碎块。 剑游道:“如果你只有这么点伎俩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突然光芒耀眼,砰砰两声,持剑之手的肩膀炸将开来,血花飞舞,白帝剑险些拿捏不住,脱手飞出。 剑游急退出数丈,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已是鲜血淋漓,骇然道:“刚才那是……能量碎片?” 沧百重手指轻轻屈动,淡然道:“不错。前面我试探过了,两次你的剑都只是将能量切碎而已,却并不能将其抹除,只要能量足够强大的话,被你切离开来的能量碎片,一样足以对你造成伤害。” 剑游睁大眼,道:“你说你之前,只是试探而已?” 沧百重道:“不行吗?” 铁犀王呸的一声,道:“剑游,我早好心提醒过你了,你偏不听,这下可吃大苦头了吧。” 剑游一向自傲剑术无双,何曾受过如此嘲弄,怒道:“闭嘴!” 铮地一声长吟,左手将背后另一柄剑拔出,就势便朝沧百重狂劈而出,叫道:“我还有一剑!” 沧百重见那剑黑墨墨地,无光无泽,宛如黑影,倒似与那白帝剑相反,未知其奥秘之前,不敢轻易以身试剑,当下身形虚晃,再次留下一道残像。 那黑色剑芒咻然斩落,残像晃荡了几下,随即消散。 同时唰的一声,沧百重再次出现在另一个方向。 然而这一刻,沧百重猛然觉得神思有那么一瞬的晕眩,身体跟着传来一阵剧痛,仿佛真的被斩了一剑似的,胸前有鲜血溅出。 伸手摸了一下,肋骨上竟出现了一道剑伤。 沧百重心念电转:“怎么回事,我的真身明明躲开了,他斩的应该是残像才对。” 剑游见他受伤,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邪笑,喝道:“此剑,名曰黑泉,可斩神魂!”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并非剑术 沧百重心中一惊:“神魂?也就是说,跟意念有关吗?此人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这两把剑,竟自带如此奇怪的能力,简直堪称神物。” 剑游左手抖腕,黑泉剑化作点点黑芒,如暴风般骤击而至。 沧百重暗道:“此剑剑势奇异,以一般的身法闪避似乎没有用,既然如此,直接将全身防御住便是。”当即气提丹田,体表顿时喷发出阵阵光芒,形成一层防防护膜,将全身笼罩住。 剑游狞笑道:“你这人记性实在太差。”右手白帝剑嗤嗤嗤一阵蛮横切割。沧百重体表的防护膜尚未完全成型,便已被斩划作漫天的碎芒,四散飞舞。 沧百重暗叫一声“不好”,脑海中蓦然一阵刺痛,晕眩之中,大腿鲜血溅出,又多了一道伤口。 剑游喝道:“这么快就忘了吗?白帝剑可以斩力,任何防护都是没用的。” 沧百重吸了口冷气,体内灵力运转,腿上的流血顿时止住。剑游眼尖,不由双目一凝,道:“嗯?伤口马上就愈合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能力。” 沧海在远处虽然全身不能动弹,对现场发生的一切却看得清清楚楚,心下暗奇:“我身上也含有这种快速修复伤势的能力,但那完全是通神奥义所附带的一部分。老爸却似乎完全是靠自己调用气息来封闭住伤口的血液流动,与之虽是大同,却有小异。老爸他……到底以前经历过什么,为何这么多年,他都瞒着所有人?身负如此惊人的绝艺,我……我这个做儿子的,竟然毫不知情,实在是太荒谬了。” 只听剑游道:“但在我白帝剑下,无论你恢复多少次的伤势都是没用的。恢复伤势必然需要能量的提供,而一个人体内蕴含的能量总归有限,一旦你的体能耗尽,便是你丧命之时。” 沧百重一言不发,猛地双拳齐轰,庞大的能量如巨龙出海,气势滔天,向他呼啸而至。 这一击灌输的力量,比之前猛恶了数倍。能量波从山丘旁掠过,未曾直接碰撞,单单是刮起的风就已把山丘吹得崩断。 暴虐的能量波捎带着翻飞的山丘盖压而下,剑游狂叫道:“打算靠完全的力量压制?可笑!” 右手剑出如电。一时间天上地下密密麻麻,尽是白帝剑划过的光华轨迹,恍若天罗地网一般。沧百重发出的能量波撞上剑网,好比撞上那飞速旋转的螺旋桨,刹那间被绞得粉碎,犹如满天的萤火虫在到处飞舞。 光华遍天中,沧百重手指微微勾动,十几片能量碎块在无数纷乱的山石掩护下,悄然袭向剑游。 剑游早防着此着,突地收腕,庞大的剑网范围倏然缩小到身周,急遂圈动的剑势连接成一个白茫茫的光球,完全将身体包裹在其中。但听得砰砰砰一阵炸响,那十几块能量碎片全数撞在光球上,竟是无一能暗袭得手。 剑游道:“使用同样的招式,我怎么可能还会上当,蠢货!嗯?”定睛一看,沧百重不知何时,却已消失在了原地。 蓦地里身下人影游动,然后脚踝一紧,已被沧百重抓住。 原来沧百重发出庞大的能量波,故意让他以为自己故技重施,却趁其分神之际,瞬间靠近过来,要施以擒拿手将其压制。剑游吃了一惊,道:“想打近身战?休想!” 左手黑泉剑嗤地挥动,沧百重心神一震,手劲顿时松了,脑袋急仰之际,只觉颈间噗地溅出血来,无形中又中了一剑。 沧百重急坠下地,调息将伤口止住血流。剑游左手黑泉剑,右手白帝剑,晾于胸前,肆声长笑,道:“你以为贴近身来,就能进入长剑攻击的死角,真当我的双剑是铁匠铺里那些破铜烂铁吗?我的剑术是完美的,不可能存在什么死角,你别做梦了。” 沧百重仰头看向他,神色反而淡定了很多,道:“一剑破外,一剑破内,两者配合起来,果然是无懈可击。论兵器之诡奇,你的双剑的确称得上天下无双。但所谓无双,只不过是倚靠你两把剑的能力所致,却与你的剑术毫无关系。因此剑术完美云云,你也就别胡吹大气了。” 剑游眉毛一扬,道:“照你的意思,我打败你完全是靠白帝剑和黑泉剑?” 沧百重道:“难道不是吗?靠剑自带的能力击败对手,岂有资格称之为剑术。” 剑游沉默片刻,忽尔嘿嘿冷笑。 墓蝎王叫道:“剑游,他想激你放弃双剑,别上当。” 剑游道:“闭嘴,我当然知道,我又不是那三岁小孩。” 墓蝎王道:“你的任务是抓紧时间解决掉他,不要因一时的意气坏了大事。” 剑游厉声道:“叫了你闭嘴,再说话我先杀了你。” 沧百重道:“怎么了,你在犹豫什么?我觉得你还是放弃使用那两把剑的好。” 剑游斜瞟了一眼人群中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略作迟疑,终于还是强行按捺下心中那股对自己剑术的自傲,缓声道:“对于一个剑士而言,你这话实在是一种莫大的羞辱。可惜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就不在此与你多作无谓的纠结了。与那件事情相比,我个人的尊严算不上什么。不过你说的话,我姑且记下了,等你下辈子见到我,再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也无妨。” 沧百重见他宁愿放下剑士的自尊,倒有些出乎意料,笑了笑,道:“能屈能伸,你也算是有些风范之人。不过你误会了,我所说的让你放弃双剑,并非是为了激你,而是因为那样做,或许能让你坚持得更久一些。” 剑游一怔,略带疑惑道:“什么?放弃双剑能让我坚持得更久一些?” 沧百重道:“没错。” 剑游凝目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是想确认下他是不是受黑泉剑影响,以致精神错乱了,道:“听你的意思,好像是找到了对付白帝剑和黑泉剑的方法?” 沧百重毫不迟疑地道:“没错。”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章 双剑的破绽 剑游嗤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笑了半晌,突尔脸色一寒,道:“我看你是失了心疯,你当现在是在玩过家家吗?身上的伤疤还在,就已经忘了痛?” 沧百重道:“正是拜你几次剑伤所赐,我才发现了黑泉剑的破绽。” 剑游道:“哼,一派胡言。什么破绽,你倒是说来听听。” 沧百重道:“如你所言,黑泉剑旨在攻击心神,确无距离远近可言。无论远程攻击抑或近身肉搏,都是防不胜防。之所以无需直接接触便能对人体造成伤害,是源于心神的特殊性。” 剑游微微皱起了眉头。 沧百重续道:“心神其实就是属于意志的一部分。而意志,在修炼界术语中亦称之为神魂,它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比如说,有些人临死前由于意志过于强烈,死后会以灵体的状态留存下来,对现实继续施加影响。这就是意志的一种体现。” 剑游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沧百重道:“黑泉剑的奥秘就在于,它能够对活人的神魂施加暗示。当它对神魂发动暗示,令得对手的潜意识认为自己的身体受到创伤时,伤害,就会真的产生。与其说是黑泉剑造成的伤害,倒不如说是对手的自我意识杀伤的自己。” 剑游静静地听完,目光却稍有呆滞,哼了一声,道:“长篇大论的,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沧百重道:“看样子,莫非你对自己的兵器也不太了解?” 剑游冷笑道:“说得好像你倒真的很了解一样。” 沧百重缓缓道:“当然了。毕竟意志这种东西,我可是足足研究了二十几年,你说我够不够了解?” 剑游微微一怔,道:“二十几年?你这人还真是够无聊的,难怪如此擅于纸上谈兵。” 沧百重道:“是不是纸上谈兵,试一下不就知道了。”随即脸色一整,膝盖微微躬曲,作出欲要出击的姿态。 剑游右手将白帝剑轻举于顶,道:“像你这种故作高深的人我见多了,说什么黑泉剑不过如此,先过了我的白帝剑再说吧。” 言毕一剑下劈,剑气在空中划出一片光幕,如同神芒洒落。一开始速度很慢,逐渐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沧百重一边道:“至于破解白帝剑,那就更简单了。”一边身形微微晃动,已避过光幕前进的轨道,朝对方冲将上去。 剑游道:“是吗,你以为这样轻易就能躲过?”猛然剑身一翻,那片光幕突然转了个弯,改变方向,紧追着他的身影劈至,喝道:“那你未免太小看白帝剑了!” 沧百重眼看剑气将要追上自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忽地轻吸了口气,将全身气息尽数收敛回体内,然后身子往旁边一让。 那片光幕嗖地擦身而过。 剑游道:“别想逃,白帝剑的剑气可以一直追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剑身再翻,便欲继续改变光幕的轨迹,不料那光幕竟不受其意控制,如同电光雷影,径直朝着他自己狂噬而去。 剑游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长剑急振,再发出一道剑气,与奔袭而至的那片光幕迎面相撞,顿时气荡大地,华彩满天。 剑游兀自有些没回过神来。 沧百重冷冷道:“白帝剑具有自动追踪对方气息的能力,只需收敛气息,不让体内的能量溢出,它便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剑罢了。而完美地藏匿气息,恰恰是我每天都在做的事情。”说话间,身形如游鱼般蹿动,快速向他靠近。 剑游回想刚刚险些被自己的剑气所伤,心有余悸,怒道:“故意让剑气朝着我打来,你可真是诡计百出。下面这一剑,必取你性命!”反手便是一记黑泉剑打出。 黑芒破空而至。沧百重毫无闪避之意,迎着黑芒飞窜直上。距离黑芒尚有数丈的时候,蓦地里一道身影从他身上剥离出来,犹如分身一般,右拳倏地打出。 剑游瞳孔一缩,失声道:“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道分身拳头与黑芒碰撞,发出如同海浪洗刷沙滩一般的声音,黑芒瞬间散裂开去,湮灭得一干二净。 沧百重紧跟而上,那道分身解决掉黑芒,随即回缩到他体内,再次与他合二为一。这一系列操作说来话长,实际却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情,一击终了,沧百重的身形已逼至剑游跟前,铁拳似电光火石,咚一下打在他腹间。 剑游只觉腹中血气翻滚,哇的一声,鲜血连同着隔夜饭都呕了出来。双剑下意识地挥动,往身前交叉绞切。 沧百重凭空一个倒翻筋斗,避过剑锋,已跃至他上方,鞭腿朝下挞落,狠狠砸在他后脑上。剑游顿觉天旋地转,头下脚上,如一条直线朝地面急速射落。轰隆一声,把方圆半里的地皮都炸得鼓将起来。 只一回合,两人的优劣形势便神奇地逆转了过来。 沧百重身上那种突至而来的强大爆发力,给周围观战之人心里带来的冲击,无以言表。 墓蝎王叫道:“剑游败了!论单打独斗,我们非此人之敌,一起上!”足尖一点,飞身急掠上天空,转眼已拳打脚踢,与沧百重乒乒乓乓地打在了一起。 未及五合,砰的一拳,又被沧百重打飞。 蓦地里轰地震响,地面光芒爆耀,魔曷张口就是一股能量喷出,形如巨柱,对准上方的沧百重冲天而起。 沧百重十指紧箍,体内能量喷发,对着那奔腾而至的光柱便是一记重扣。能量击打声震耳欲聋,那巨大的光柱顿时势头急歪,由上冲变成横飞,朝着远处的深山呼啸而去,炸出白茫茫的一片光华。 突地身躯一紧,周围空间骤然压缩,铁犀王已趁机施展出控力之术,将他束缚住,道:“墓蝎王,趁现在,杀!” 空中风声飒然,墓蝎王返身回来,拳头间死气弥漫,身上更有无数怨灵飞出,朝沧百重狂击围杀。 同时魔曷长尾戳起,尾端的毒蛰张开,无数黑亮的毒刺如雨般飞出,密密麻麻地向沧百重射去。 沧百重劲力崩发,哗啦一响,瞬间挣破压缩的空间,身影飞舞,在毒刺、怨灵、死气和墓蝎王的拳影间穿插来去。 铁犀王见术法对他已经完全无效,只得飞身扑上,加入了战团。 三人一蝎搅在一处,轰轰隆隆,震天价响,一时间打得好不激烈。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一章 团战 这时候满地乱石中嗤地声响,一道剑芒从地底飞起,将地面劈出好大一条缝隙。剑游从中跃出,模样狼狈,满脸的气急败坏,嘶哑着嗓子吼道:“都滚开,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身上的气息狂乱地爆发出来,激起流尘滚滚,大有若不滚开就将其他人一起杀掉的气势,显然是真的怒了。 战斗中的二人稍一迟疑,被沧百重乘隙而进,右足横踢,打在墓蝎王手臂上,顿时喀喇一声,臂骨断裂。墓蝎王惨呼一声,整条手臂登时耷拉下来,但激战正酣,又不敢随意退却,只好忍痛继续以单手应战。 忽然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高声喝道:“剑游!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剑游乍闻此音,气势顿时一凝,扭头向那男子望去,但见他脸有怒色,不由得心头一寒,犹如兜头一盘冷水浇下,霎时间清醒了不少,低声道:“知……知道了。” 咬了咬牙,擎起双剑,唰地身形蹿起,与其他人联手夹击。 墓蝎王和铁犀王本来正在节节败退,只是拼了命地苦战,此时得了他的助力,登时手脚稍松,终于喘过来一口气,然后打叠起精神,继续奋战不懈。 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沉着脸,恨铁不成钢地道:“这个笨蛋,整天只会想着与人一比高低,以致头脑发昏到连对方隐藏了实力都不知道吗?” 黑妖王道:“此人似乎精于意念之道,对于力量的收放已臻化境,恰好克制白帝和黑泉双剑,也难怪剑游会如此生气。” 那戴大耳环的中年人道:“可是真的很奇怪,从未听说过磐石国还有这样的高手,竟能力战四王而仍旧不落下风。皇城里的那些人,除去云皇之外,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抬头看了看天色,晨阳早已放白,道:“没用的家伙,这么多人,连区区一个王都搞不定。” 天空中人影纵横飞舞,魔曷,墓蝎王,铁犀王,剑游围着沧百重,如走马灯一般前击后趋。几人本来以为剑游加入之后,局势能够有所扭转,孰料沧百重怪就怪在似乎具有遇强愈强的特性。初时独斗铁犀王,打得难解难分,墓蝎王加入之后,他以一敌二,仍是难解难分,直至魔曷受到召唤,以一敌三,再到现在剑游参团,独战四大高手,还是一模一样的难分轩轾。每当他们加入新的人手,认为可以就此解决他的时候,沧百重的战力总会莫名其妙地提升到与他们相若的水准,甚至略胜一筹。 数轮斗将下来,几人竟是拿沧百重毫无办法,不禁越打越觉窝火,越斗越是心惊。其中尤以剑游为甚。他刚出手时双剑合璧,接连击伤沧百重数处,压得对方几乎抬不起头来,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然而几合过后,白帝剑和黑泉剑的弱点便即被其勘破,以至于处处受制,如今与众人联手都居然打他不过,心里实是憋屈到了极点。 再斗片刻,剑游趁沧百重正在应对魔曷的巨尾挥击,手中黑泉剑旋转疾刺,欲袭其心神。沧百重头也不回,蓦地里一道身影由他后背分离出来,反身就是一掌,砰的一声,黑泉剑的剑芒再次被打碎。 剑游身心皆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又是……又是这东西!” 沧百重左足反蹬,一脚把他踢飞,直接卡进了魔曷庞大的身躯上。魔曷厚厚的皮甲都裂开了一条条的纹路,痛得仰天嗷嗷直叫。 剑游从它凹陷的碎甲处血淋淋地爬起,浑身气得发抖,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为什么打不赢他?是他之前在与我对战的时候,故意隐藏了实力吗?着实可恨,可恨之极!太瞧不起人了。” 沧百重连发数掌,将铁犀王和墓蝎王逼退,说道:“因为仅凭白帝剑和黑泉剑的强大就可以轻易解决许多问题,让你在与人对敌的时候一直顺风顺水,导致你过于依赖双剑的能力,因而懈怠了剑术方面的精炼。现在的你,充其量只是白帝剑和黑泉剑的傀儡,根本算不上一名真正的剑士。” 剑游呆了一呆,喃喃道:“我……我算不上一名真正的剑士?” 沧百重不再接话,因为铁犀王和墓蝎王又攻了上来。 魔曷身躯一抖,怒道:“剑游,你发什么呆,快从本大爷的身上滚下去。” 剑游哼了一声,当即持剑飞身再上。 那边的人群又观战了片刻,但见沧百重越打越是自如,铁犀王几人时不时地喋血横飞,伤痕累累,优势愈加明了。观战之人神色渐趋凝重。 那戴大耳环的中年人道:“更加奇怪的是,他明明具有同时与四位王对战的力量,为何在最初一对一的时候不使用出来?” 紫罗兰道:“或许是他一开始以为不需要使出全力就能解决问题,要么是他轻敌,要么是故意示弱,让铁犀王他们轻敌,然后再予以出奇制胜。” 那戴大耳环的中年人道:“这倒说得过去。看来他也没料到铁犀王他们能撑这么久。” 那脸纹郁金花的男子道:“不,这跟他封印力量的做法有关。” 紫罗兰道:“尊主此言何意?” 那尊主道:“你们看他的动作,最初虽然凌厉有余,却顺畅不足,略有生涩之感,明显是因为久疏战阵的缘故。随着战斗的推进,做出来的动作已经是渐渐地变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了。” 紫罗兰看了一下,道:“好像是这样子。还是尊主眼光好,一眼便看了出来。” 那手持大杵的长胡子道:“我明白了。他解封力量后,身体需要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 那尊主道:“没错,正是如此。由此看来,现在展现出来的实力,很可能尚还不是他的上限。” 紫罗兰悚然道:“这还没到上限?同样是王,他竟能厉害到这种地步吗?” 那性感的短衣女子嗲声嗲气地道:“不用担心,这不是还有尊主在吗。任他再厉害,还能飞了天不成?” 紫罗兰撇嘴道:“哼,我又没说尊主解决不了,要你来多嘴。” 那尊主道:“剑游他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紫罗兰,过去帮忙。” 紫罗兰道:“遵命。”娇躯一晃,朝着战圈内疾飞而去。 那尊主顿了顿,又道:“火轮王,你也去。” 众人皆是一惊,不约而同看向那戴大耳环的中年人。那中年人正是火轮王,犹豫道:“紫罗兰过去就足够了吧,有需要一下子上两个人的必要吗?” 那尊主微微眯眼,紧盯着战圈中沧百重的身影,道:“这个人,非常的不对劲,我竟有些看不透他。保险起见,还是上多一个人,尽快将他斩杀。”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再加两个 火轮王微感诧异,道:“尊主竟然会这么想。那好吧,我便也去凑凑热闹。”嗖的一下,也插进战团里去了。 沧百重越战越勇,本来已经占尽上风,忽然眼前一花,有紫绫飘带在空中漫舞。那位身穿紫衣的女子十指形似拈花之状,拉着长长的紫绫,如同谪尘仙子一般绕着他蹁跹游走。 奇的是那紫绫好似会无限滋生一般,蜿蜒盘旋,缠缠绵绵之间,竟是越拉越长。绕一圈,便长一圈,绕两圈,便长两圈,圈圈层积,状若螺纹,竟是越积越阔,彷如那波涛起伏的水浪,在空中婉转流动。 沧百重一时揣摩不出其用意,扬手朝她发了一掌。紫罗兰扭身一钻,隐没在紫浪之中,忽而左侧身影摇动,又从另外一个方向钻了出来。 沧百重怔了怔,但见她下半身尚在这边,还未完全没入紫浪之中,上半身已从另一边边伸出,两边相距了十数丈,不知她上下半身何以能够同时出现在两个相隔如此远的地方,仿佛在紫浪内部,她的身体像蛇一样拉长了似的,古怪至极。随着她身形的突然转移,那掌劲打在紫绫上面,被起伏不定的波浪一抖,秃地反弹回来。沧百重侧身闪过。 紫罗兰嘴角捎着淡淡的笑容,勾魂摄魄,妖媚动人,她指尖仍然捻着绫衣的一角,继续扭摆腰肢绕圈游走,不断地扩大紫浪的范围。 沧百重仔细端视,那紫绫划动的轨迹并非胡乱而为,一圈圈如笔墨似地,依稀画出了一盏巨大的花朵轮廓,而自己恰好处于花芯位置。他明白此情形必有蹊跷,下一掌加了三成力道,呼地朝两片花瓣的交接处劈去。 突然光华泛动,一道剑芒横里飞出,砰地一撞,把掌劲给挡了去。 沧百重冷眼斜睨,但见剑游横剑于胸,对他怒目而视,道:“封印未完成之前,便由我来对付你。” 沧百重道:“封印?”扭头打量了一下那愈加清晰的花朵轮廓,认出乃是一朵紫罗兰花,一阵阵奇异的波动从花壁间传出,连发肤似乎都感到了不安,隐隐有麻痹的感觉。沧百重道:“看来是在下一步大棋呢。不过单凭你来拦我,还不够。” 剑游跟他缠斗了不下于千招,堪称使尽了浑身解数,却再也没能在他身上讨到任何便宜。别人都是打得时间越久,经过体能的消耗,力量便越虚,沧百重却是越战越勇,力量不减反增,犹似源源不绝,简直像个怪物一样。剑游心里又是惊骇又是沮丧,回想自己当初恃技自傲,还妄图想单挑打败这样一个人,真是让人看尽了笑话。如今既认清了事实,出手也就小心谨慎得多,但求能拦住他,让紫罗兰的术得以顺利完成,那便足够了。 沧百重话音方落,铁犀王,墓蝎王,魔曷不约而同地踏前一步,纷纷道:“不够的话,还有我。”“还有我!” 沧百重道:“五个王一起,这阵仗可真是大得有些吓人呢。令得我沧瘸子的血液都不禁要沸腾起来了。” 忽地头上一个声音道:“不,是六个。” 抬头一看,火轮王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的上方,浑身皮肤红彤彤地,冒出一闪一闪的火焰。沧百重道:“是吗,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难办了。” 火轮王道:“你既然敢独自出头,事先就应该要有死亡的觉悟。来吧,让我亲手领教下你的本事。”右掌隔空对着他,蓦地一震,气劲迫空而下。 沧百重双臂横过于顶,硬接了这一掌。但觉身躯剧震,腾地一响,整个人被气劲打得向下急坠了数丈。但很快就顺手在下方魔曷的身上拍了一掌,重新稳住了身形。 火轮王目中闪过一丝异色,道:“嗯,正面接下来了吗,果然不是一个人可以战胜的。” 魔曷巨大的身躯似乎成了明显的靶子,每个人在腾挪闪跃的时候,总免不了按上一掌,或打上一拳,或踢上一脚,要么就是当作遮挡的屏障。沧百重本来对别人发动的攻击,常常会不经意地被人引到他的身上。打到现在,倒是他挨的毒打最多。因此他满腔愤慨,长尾甩动,尾端的钩刺忽地如花朵般绽开,露出一个满是倒刺的大洞,犹如怪物的嘴巴,一口朝沧百重咬噬过去。 沧百重五指箕张,直接一发能量打下,从那大口中灌了进去。魔曷的尾巴顿时似吞噬了整只猎物的蛇身一样鼓起,大叫一声,能量在尾巴里头炸开,无数光华迸体而出,坚实的蝎尾霎时间千疮百孔,到处都漏出血来。 火轮王见沧百重被魔曷吸引了注意力,指诀暗捏,双耳上的大耳环陡然飞出,嗖嗖急剧旋转,向沧百重击去。 沧百重闻声而动,双拳齐出,便欲将两只大耳环轰飞。哪知那两只大耳环在空中交互一撞,铛的一声鸣响,往两边分开,避过拳风,绕弯继续袭至。 沧百重化拳为掌,索性朝环圈抓去。那两只大耳环临到掌前,忽地嗡然声响,迎风胀大,顺着他的手臂套进,随即又斗然间缩小。 沧百重只觉双臂一紧,已各被一只大耳环箍住。火轮王喝道:“环抱虚谷!” 随着话音落下,两只大耳环犹如弹簧一样,铮地弹射开来,顿时一变十,十变百,蔓延出无数环身,一圈圈地将沧百重的全身紧紧箍住。转眼间便捆得长条粽子也似。 火轮王朝紫罗兰叫道:“好了没?” 紫罗兰道:“马上。”娇躯扭动,紫绫在空中倏然划过,终于画就了最后一笔。 只见天空中那巨大的紫罗兰花蓦地里爆发出极耀眼的光辉,芯中冒出一股强大的波动,霎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剑游叫道:“散开!” 几人急忙施展身法,往四下里蹿出,逃到远离紫罗兰花的地方。 沧百重身在花芯之中,察觉到那股波动,脸色微变,提气也要往外飞去。紫罗兰浮在花朵的上空,居高临下,如同那倨傲世间的女王,冷冷道:“还想逃,可能吗?” 纤纤玉手轻然点出。沧百重蓦觉花芯里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身子刚飞出一半,竟又嗖地被吸了回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三章 真火之威 身处于花芯那异常的波动之中,沧百重只觉丝丝清凉的气息沁人心田,有种说不出的舒服。但内心深处却暗暗警惕,在这强敌环伺,危机四伏的当口,这种舒服的感觉显然来得极其的怪异和不合时宜。 数十丈高的花蕊在随风摇曳,紫罗兰玉指轻握,四面巨大的花瓣缓缓地合拢。沧百重几次要提气跃离出去,却怎么也飞不起来。花蕊发出的那股吸力,比之铁犀王所拟造的重力场域,竟更强上了数倍。 沧百重一惊更甚。他全身被金环束缚,又无法飞起,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巨大的花瓣遮天蔽日,渐渐地把自己围在其中。周围那股奇异的波动愈加强烈,猛听得火轮王的声音喝道:“燃!” 沧百重身上的金环迅速地发热,突然唰的一下,冒出熊熊的火炎,顿时将他变成了一个火人。 沧百重欲待崩断身上的金环,却发现不仅那金环能屈能伸,柔韧性极好,而且自己的一口气似乎也有些蓄不上来,只能勉强在体表形成一层防护膜。饶是如此,仍不断有余炎从毛孔里渗入,顺着血管经脉的流动,炙烤蒸发掉体内的血气。即便数量不多,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体内被蒸发的灵力越来越多,此消彼长之下,就连那防护膜都开始变得稀薄起来。 火轮王隔着远怪笑道:“紫罗兰,可能还用不上你的术法,他就要先死在我的手里了。看来今天这件大功劳,却是我的。” 紫罗兰哼了一声,道:“此术极耗精力,一经发动,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恢复不过来,你以为我很想用?你能解决他最好,免得我伤气,到时候可就不太美了。” 火轮王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收下他的性命为敬。”双掌一分,吐气扬声,笼罩着沧百重的火炎猛地蹿高,燃烧得愈加张狂。 沧百重勉力维持的防护膜顷刻间土崩瓦解,顿时发出痛苦的呻吟。体内的血气被蒸腾出来,令得火焰都变得有些鲜红。 沧海在远处又惊又急,看了一下那朵还在缓慢合拢的巨大的紫罗兰花,心道:“这朵花好像形成了某种场域,老爸在其中受到了压制,力量似乎大打折扣。这可如何是好?” 火轮王听到沧百重发出的呻吟,那是他与所有人对战以来都未曾发出过的哀嚎,不禁得意得哈哈大笑。 笑声未落,却见沧百重突然张开嘴巴,长长吸了一口气,蓦地里火炎一缩,焰尾倒卷,从他口中灌了进去。 火轮王双目一凝,吃惊道:“主动把圣火吸入体内,他不想活了吗?” 墓蝎王咬牙道:“不,之前我的死气也是这样被他吸收的。他在紫罗兰的术中无法发挥自己的全力,便想借助别的力量来脱困。老伎俩了。” 火轮王骇然道:“竟敢连续吸收死气和圣火,他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构造的?” 说话间,金环喷发出来的圣火已被沧百重吸收殆尽,猛见他漆黑的双目光芒暴现,一股混杂了各种力量的黑炎射在自己右手上,顿时喀嗙一声,箍在右手的数十圈金环齐齐熔解断落。 接着转头向左,又是一束黑炎射出,喀嗙一声,把左手也释放了出来。 火轮王叫道:“不好,我的金环。”不等他继续熔解身上其他地方的环圈,双手急招,那些金环嗡然声响,自行从其身上卸出,然后在空中一圈圈迅速地合在一起,回复成最初形状的两只大耳环,嗖嗖两声,飞回他的耳中。 魔曷盯着他的耳朵看了一会儿,道:“啊呀,你的耳环变小了。” 火轮王伸手一模,那双大耳环果然比之前缩小了一圈,变色道:“这家伙,果非等闲之辈。” 沧百重身体既得自由,动作更加畅意,双目转动间,不住射出一束束的黑色火炎,投向躲在花朵外的众人。那火炎乃是混和了墓蝎王的死气、火轮王的真火,以及他本身那无人知晓的奇怪能量,其他人哪里敢正面相接?忙不迭地纷纷退避。 但见他目光所至,黑炎四起,所触及的山石土木瞬间化为灰烬,威力奇大。众人拼了命地施展身法在空中逃窜。其他人倒还罢了,魔曷那庞大如山般的身躯却是实打实的靶子,只翻滚得几下,身上便熊熊燃起了几处,顿时皮焦肉烂,怒声骂娘,吼道:“受不了啦,本大爷不陪你们玩了!” 随着一阵光芒泛起,呼地一声,庞大的身躯顿时原地消失不见,竟是自行解除召唤先跑掉了。 墓蝎王便躲闪边骂道:“这只蠢蝎子,太不够意思了。” 紫罗兰道:“算了吧,墓蝎王,它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你真想让它被活活烧死不成?” 墓蝎王怒道:“那你还不快点!” 紫罗兰道:“你就是改不掉这爱迁怒于人的毛病。”十指由勾动改为用力紧攥,那巨大的紫罗兰花严丝合缝,终于将沧百重完完全全地围了起来。 沧百重的视线被花瓣遮挡住,黑炎噗噗噗地射在花壁上,却见一阵紫气荡漾,犹如浪涛般,转眼把一束束黑炎给湮灭在浪纹之中。 那逼得一众高手狼狈不堪的黑色火炎,竟对那紫罗兰花毫无作用。 沧百重抬头看向飘浮在高高的云层上的紫罗兰,道:“看来要先解决掉你才行。” 嗤的一声,两束黑炎同时射出。紫罗兰往云里一钻,瞬间又从另外一边出现。那两束黑炎穿过云层,登时连云都燃烧了起来。 紫罗兰冷冷道:“你这一手,对我可没有用。”左右手各呈拈花指,两边指尖犹如相吻般对准一合,那巨大的紫罗兰花花瓣上端在她身后各自曲拢,接壤成了一朵花苞的形状。 这么一来,花苞便将她和沧百重一起完全包裹在里面,与其他人隔绝了开来。 当花瓣将头顶最后一线天空也遮挡住,眼前所见的整个世界顿时变成了一片无边无垠的紫色。 沧百重漆黑的双目兀自黑炎缭绕,道:“你这是打算一个人跟我打?”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三章 紫罗兰花 紫罗兰道:“在这个紫色的世界里,一切由我主宰,任何帮手都是多余的。” 沧百重道:“听起来,似乎在这朵花的空间里面,你的力量会得到极大的加成。” 紫罗兰道:“马上你就会知道了。”右手食指朝下戳出,嗤地一声,一道光芒从指尖射下,径刺向他胸口。 沧百重欲待斜里掠出,刚刚跃起一步,便即落下,方始省起自己身处于花蕊的吸力中心,这一指竟是没避掉,打在腰间,砰地炸裂开来,顿时筋骨酸软,一跤跌倒。 紫罗兰第二指继出。沧百重自知无法躲避,当即举掌相迎,孰料体内劲力堪堪透至掌心,不知为何竟发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攻击打至,砰地一声,腹中又中了一指。 皮开肉绽,鲜血从指洞中涌出,沧百重急忙调转气息止住血流。只觉连自愈的速度都像是慢了许多。 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尽落下风。 沧百重立马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在这密闭的花苞空间里,自己的力量似乎是受到了某种神秘的禁制。 对方并没有变强,只是自己变得弱了。 弱到不堪一击。 紫罗兰道:“你既然进来了这里,那就是属于被我主宰的一部分,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 沧百重手抚伤口,以助其加速痊愈。血液流到身下的花壁,瞬即渗透进去,被吸得干干净净。一丝丝黑色的烟气从中飘起,在空中缭绕,良久不去。 那是之前被自己吸进体内的死气,混杂在血液中,如今被分离了出来。 紫罗兰道:“吸收了这么多的死气,竟然一点事都没有,墓蝎王也真够憋屈的了。” 沧百重道:“所以还是你的术更高明一些?” 紫罗兰嗤笑道:“这是当然。” 沧百重道:“人一旦处于优势,总会被盲目的自信所左右。就像外面那个使剑的人一样。” 紫罗兰道:“你是说剑游?哼,那家伙本事是有的,不过自视过高了,自尊心但凡有一点点受损,便容易受情绪影响,无法冷静应对问题,根本就是难堪大用。” 沧百重道:“但有一件事情你们是相同的。” 紫罗兰不屑道:“胡说八道,别拿我跟他那个自大狂相提并论。” 沧百重道:“不,事实如此。比如说,你们都喜欢在战斗占据上风时说些废话,令自己显得比别人技高一筹,藉此来羞辱对手,以满足自己心中的快意,而不是立即把对手扼杀。例如现在。” 紫罗兰神色一冷,寒声道:“听你的意思,似乎是嫌自己死得慢了。” 沧百重道:“死吗?恐怕你不会太喜欢这个事情。” 紫罗兰柳眉轻挑,怒意微呈,二指并出,嗤嗤两道劲芒激射而至。 沧百重抬头双目凝视,眼中两道黑气倏然飞出,与那两道指劲径直对撞。乍一接触,指劲便即无声无息地被侵蚀掉。两道黑气顺着指劲的来势一路推进,眨眼已逼到紫罗兰指尖前。 紫罗兰顿时变了脸色,急撒手往回一缩,两道黑气擦身而过,噗噗地打在花壁上,一阵波纹荡漾。 紫罗兰又惊又怒,扭头对沧百重道:“你……你怎么……” 沧百重洒然笑道:“看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紫罗兰道:“判断,什么判断?” 沧百重道:“奇怪我为什么还能发劲攻击是吗?也难怪。”指着旁边空中之前从血液里分离出来,兀自在缓缓飘游的死气,淡淡道:“在这个空间,我的力量,以及夹杂在灵力中的真火,统统都归于无效,臻于消失。唯独这些死气遗留下来,历久不散。你为了杀死我,精心创造了这么一个空间,不可能会故意露出如此破绽,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的空间禁制只对活物的力量有效。” 紫罗兰眼睛微微瞪大,一副吃惊的样子,随即脸色便阴沉了下来。 沧百重道:“我说的没错罢?” 紫罗兰露出一丝狠色,道:“你还真是个可怕的对手,与每一个人对战,竟然都能够快速识破对手的弱点。假以时日,恐怕会成为金凉国的一个大麻烦。今天,我绝不能让你活着出去。” 沧百重道:“哼,万物相生相克,果真是世间至理。墓蝎王实力及不上那个剑游,单单以这个术来看,你似乎又比剑游更为高明一些。然而你的这个术,却恰恰又被墓蝎王的死气所克制。那么你们三个之间,到底孰高孰低,可就难说得很了。真是有趣。难怪你不让他们进来。” 紫罗兰冷冷道:“那又如何?如果你觉得单凭体内的死气就能脱困,未免过于天真。” 沧百重道:“的确。死气本身就对人体有极大的伤害,我也只能暂且借来抵御你的攻击而已。” 紫罗兰道:“你明白就好,那就乖乖受死罢。”手掌挥动,空间里紫波荡漾,渐渐凝聚出一柄紫光璀璨的长枪。 沧百重道:“死气是由死去的人所散发的一种气息,本身并不属于现实世界。一个人死后,他的意识会离开肉体,以灵魂的形式进入传言中的冥界。普通人对此存在误区,以为灵魂是人死了之后才有。其实不是的。” 紫罗兰将长枪紧握在手里,紫气如烟般透进枪身,渐渐地,一股破天般的气势升起,道:“说得天花乱坠是没用的,废话并不能让你活得更久一些。” 沧百重拳头一握,正然道:“在我们修炼界,都知道灵魂其实就是一个人的神魂,只是大多数人都无法自主将肉体与神魂分离罢了。” 紫罗兰似乎突然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惊,道:“你说什么?大多数人?难道……” 沧百重神色突变凌厉,道:“没错,神魂离体需要极强的意念力作为支撑,一般人是无法做到的。但我跟剑游战斗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意志这种东西,我一生都在潜心研究!” 随着话音落下,猛然间一道身影从他身上剥离出来,犹如分身一般,仰天一声长啸,似流光电影,在空中划出长长的轨迹,朝紫罗兰直奔而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魂分身 紫罗兰瞳孔一缩,紫色长枪脱手飞出,迎面朝那道分身噬去。却见那分身如烟如魅,紫色长枪唰地一下,径直从头至脚穿了过去,却如同穿透了一团水波一样,那分身头部被刺穿的窟窿转眼恢复了原样,杀意盎然,疾风一般袭到她跟前,一掌拍出。 紫罗兰身子急缩,遁进花壁里面。那分身一掌打在厚厚的花壁上,顿时紫气四散荡开,花壁如同波澜一样起起伏伏,抖动不止。 紫罗兰与花壁仿佛融为一体,刚刚隐遁进穹顶,便即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从底下的花芯里钻出,向着沧百重的本体十指弹动,嗤嗤嗤嗤,一连串紫色的飞芒激射而出。 显然她对那分离出去的神魂分身确实十分忌惮,是以想直接把本体击杀掉。本体一灭,神魂自然不战而败。 沧百重早料到此着,心念所至,位于穹顶的分身瞬间缩了回来,犹如龙卷风一般绕着本体急旋。那连串的紫色飞芒卷入其中,顿时不知去向。 沧百重双臂环抱,就站在花蕊中间不动,只凭着意念操纵着分身飞来纵去,道:“身体是靠人的意念驱动的,当意念传达指令给身体,身体再做出动作时,中间免不了会有时间的延迟。而这分身就是我的思想,这意味着,我的反应根本不需要通过身体中转,就能立马作出来。而且意念是不受距离约束的。因此就算你在这个空间里可以随意地转移,你的动作也不可能比我的意念更快。” 紫罗兰冷冷道:“当真如此吗?”手掌微垂,一支紫色长枪又在掌心缓缓生成。 沧百重的神魂分身停止旋转,恢复成人形的光芒,并排而立。乍一看去,就好像孪生兄弟一样。 紫罗兰道:“神魂可以躲避我的枪击,但想要阻挡下来,可没这么容易。” 沧百重道:“试试看?” 紫罗兰低叱一声,长枪再次飞出。这次却是直接击向他的实体。沧百重只微微做了一个侧身的动作,同时间神魂分身倏然上前,照枪尖一掌劈下。 眼见掌沿将落,陡然间长枪翻起,掉了个方向,一枪刺进那神魂分身胸口。 沧百重不禁一怔。只见那长枪透身而过,横在神魂分身胸中,犹似串着一团水波,略感诧异,道:“这可没有用。” 紫罗兰冷笑道:“谁说没有用?”手掌摊开,五指往外一撑。 砰一声响,长枪猛然爆开,那神魂分身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接着紫罗兰另一只手往前一递,第二柄长枪在她手中倏然出现,直取中宫,杀向沧百重的本体。 这一下变起仓猝,枪势更是快得目不暇接,沧百重措不及防,嗤的一下,被戳了个透明窟窿。 紫罗兰见他的双目黯然失去光彩,似已没了生机,脸现喜色道:“过于自大,会要了你的命!” 突然尸体背后一个声音道:“自大的人,是你吧?” 紫罗兰神色大变,急撤枪往后退出数步。但见那具尸体如烟团一样,缓缓解构,散脱成流质在长枪上盘绕,长枪转眼被腐蚀得残破不堪。 透过烟团的缝隙,沧百重正站在后面,双手夹住长枪,任由其在手中熔解。原来被戳穿的那个是他以死气凝聚而成的另一个分身,本体却隐蔽在后面将长枪挡住。 紫罗兰绷着脸道:“双重分身?阁下好手段。” 沧百重道:“仅此而已了吗?这个术看起来并不像如此不济啊,还是说,你掌握的术不完整,抑或练得不到家?” 紫罗兰哼了一声,却不答话,想是被他说中了心事。 沧百重道:“靠着这半吊子的术,你是没有胜算的。” 紫罗兰道:“就算打不赢你,只要把你困在这里就够了。外面那小子是你的亲人吧,他可没有你这样的本事。” 沧百重脸上微变,语气忽转阴厉,道:“拿一个已经重伤的孩子做要挟,还真像是你们金凉国的一贯作风。” 紫罗兰道:“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你在这个空间里又出不去,我一个人把你拖住在此,他们执行计划也就能顺畅无阻。不过还是得夸奖你一句,干得不错,单凭一个人竟能拖住我们这么久。磐石国灭亡之后,我会为你立一块碑的。” 沧百重顿时明白过来,道:“打不赢就顺势把我一起困在这里?原来如此,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紫罗兰道:“当然了,你既然有以一当四的实力,我也没蠢到奢望能独自杀死你的地步。只要一直把你困住,等到他们大功告捷之后,回头自然会有人收拾你。” 沧百重冷笑道:“把我困住?你想多了罢。” 紫罗兰一怔,道:“什么?” 这时候沧百重的神魂分身又从空中流转,重新聚合起来,一待成形,猛地神色变厉,冲上去就是一拳。 紫罗兰矮身一缩,又遁进了花壁之中。沧百重拳头打空,此时既得知她的策略,当下再不作保留,低喝一声,体内的死气猛地激发出来,蒸腾四拢,在封闭的紫色空间里弥漫。 紫罗兰从远处的花壁探出半个身子,乍见他身上流荡出的死气浓洌得隐有黏稠之感,又惊又诧,道:“你体内……居然吸收了那么多的死气,还能安然无恙。” 沧百重道:“这些都是被你们利用的千万怨魂的愤怒,既然利用了怨恨,就应该明白总有一天会遭到它们的反噬。你这个空间已经没什么用了,想困住我,发你的千秋大梦罢。给我破!” 说话间,灰黑的死气在花壁上如水般流淌,流过之处,紫彩消失,腐蚀出一个个窟窿,花蕊中的那股吸力也随之减弱。顷刻之间,诺大的紫色空间便像被虫蚁啃食过的花朵,变得千疮百孔,到处透风。 紫罗兰大惊失色,尖声道:“怎么可能,就连墓蝎王也没法将死气运用到如此地步。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沧百重挂念外面沧海的安危,不再理她,待得花蕊的吸力再度削弱,将神魂收归体内,一声长啸,飞身而起,从其中一个窟窿蹿了出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五章 父亲的愤怒 一霎眼间,果见外面空山一片,众人都已经离开。沧海亦不见了踪影,想是被一并带走。沧百重心中的怒火熊熊燃起,遥望西边天际,隐隐约约还感觉到众人的气息在浮动,看来尚未走远。 沧百重朝着那个方向怒吼道:“我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喝声震得空中流云破碎,林木沙沙摇摆不绝,朝着天际滚滚而去。远处飞行中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那长胡子的人道:“咦,这是那瘸子的声音?” 那性感女子道:“哼,紫罗兰真没用,这么快就让他出来了。亏尊主还对她的花花世界之术寄以厚望。结果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困住。” 铁犀王抹了把伤痕累累的躯体,苦笑道:“此人修为诡秘,能破掉紫罗兰的花花世界倒也不足为奇。” 那性感女子瞟了一眼长胡子手里拎着的沧海,道:“照我说,这小子已经半死不活的,一掌拍死便是,带着着实累赘。” 长胡子道:“但尊主说,他身上很可能隐藏着预世书的秘辛,倒不可鲁莽处置。” 那性感女子道:“哼,那预世书传得神乎其神,依我看,多半是人云亦云,吹嘘出来的东西罢了。” 那尊主淡淡地道:“弋水,你是在批评我吗?” 弋水一惊,忙道:“尊主恕罪,弋水不敢。” 那尊主道:“据说当年云皇不过是芸芸修士中不起眼的一粒沙子般,修为尚不曾到将,自得观预世书,短短数年,一跃飞升成皇,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弋水道:“是,弋水眼界粗浅,尊主勿怪。但那预世书名声传扬万世,经手之人也不算少了,却所得者寥寥,想必其中奥秘十分深涩,这小子小小年纪,当真能习得预世书中的功法吗?” 那尊主道:“云皇飞升当时,也不过比他年长几岁。预世书之奥秘,恐怕与年纪并无多大干系。若非他磐石国得益于此,我们眼前的这片土地,百年前就已是我大金凉国的了。” 弋水道:“单单一份残本就有如此力量,让得云皇与我国生生抗衡了上百年,既是如此至宝,若此番能灭掉磐石国,那烬国……” 那尊主道:“双方早已说好,各取所需,若没有预世书的巨大利诱,他们又怎肯结盟出兵?为成大事,当然要有所舍得。至于成事后如何,那便另说了。” 弋水道:“明白了。” 那尊主微微一顿,淡然道:“那人既然连花花世界都能破掉,紫罗兰恐怕拦不住他。做好准备。” 众人皆心中一凛,齐声道:“是。” 后边厢,沧百重正待动身,忽然人影一晃,紫罗兰也已从巨大的花苞中飞出,娇叱道:“想追上去?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右手一引,扯下一块碎花瓣来,化作紫光匹练,向他扑头卷至。 沧百重怒气勃发,左臂横扫,犹如风卷残云,霎时间将她灌注了无上灵力的匹练打得碎裂纷扬,随之右臂探出,径直从匹练间长驱直入,闪电般抓住她的衣领,呼地甩了个圈,朝地面狠狠砸落。 紫罗兰何等样人,再怎么说也是一位不怵于剑游的王。剑游尚且能与沧百重大战上百回合,甚至一度占据上风,紫罗兰本想着就算敌其不过,总也能拖延得一时半刻,孰料对方一上手,竟似变了个人,仅仅一个照面间,就已被他扯住,但觉一股大力甩动,天旋地转间,轰地一声,整个人深深地砸进了地里。 沧百重心系儿子安危,不愿与她继续纠缠,身形如光如电,划破长空,向皇城方向追了上去。 沧海被那长胡子拎着,迷迷糊糊地感觉正在向前飞行,突然长胡子身子一顿,道:“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众人停身回首望去,但见天际一道流光咻然出现,朝着这边极速逼近。铁犀王叫道:“是他来了。” 黑妖王眼皮跳动,有些骇然道:“好快。紫罗兰竟然一点都拦不住他吗?” 弋水冷哼道:“早知她如此不济,殿后的工作便由我做了。” 铁犀王道:“澜沁王,别小瞧此人,刚才的战斗你都看见了,咱们吃的亏还少吗?” 那“澜沁王”却是弋水的王号,只见她满脸不以为然,道:“那是你们,可不包括我。” 铁犀王正待争辩,墓蝎王喝道:“别吵了,赶紧迎战。” 一霎眼间,只见沧百重的身影已倏忽而至,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奔手提沧海的那个长胡子。 墓蝎王叫道:“他想救那小子,拦住他!”斜身而上,一头死气形成的骷髅张着森森白齿,拦在当头。 沧百重怒发冲冠,吼道:“滚开!”吼声如山呼海啸,万马奔腾,瞬间将那骷髅碾得粉碎,不着片尘。 墓蝎王骇然之极,不禁退了一步。此时铁犀王,剑游,黑妖王同时抢上,或拳或剑或真气化形,将沧百重团团围住,直是密不透风一般。 忽见沧百重身子急旋,形如一道龙卷风,首尾难见,左摇右摆,从几人的攻击完全合拢之前的细小间隙中咻地一下蹿了出去。如此诡异的身法,令得几人头皮都麻掉了。黑妖王骇然道:“怎么可能,变成风飞出去了?” 铁犀王失声道:“不对劲,他似乎比刚才更强了。” 剑游喝道:“银髯王,当心!” 那长胡子名号“银髯”,以长髯作兵器,可攻可守,身手比之其他王亦不枉多让,此时见沧百重连过四大高手,不敢怠慢,满颌的胡子急振,霎时间漫天银须,连结四方,宛若天罗地网,兜头向沧百重拢至。 那每一条长须都挟带着电锋之利,显然具有削铁如泥的威力,再加以不住地震颤,发出阵阵肉眼无法察见的波动,对肉体和心灵发动双重打击,堪比神兵法器的合体,确是令人绝难防备。 只见那道龙卷风奔至长须跟前,忽尔还原成人形。沧百重左臂环抱,竟毫不顾及须丝的锋利,犹如揽柴火一般,将面前的长须箍作一团,往后力扯。 那长须虽然威势吓人,终究还是长在人脸上的物事,力扯之下,银髯王上身顿时朝前倾去。尚未回过神来,沧百重右掌如刀,直戳而进,银髯王只觉右半身一空,一时并未感觉如何疼痛,然而斜睨之下,但见自己的半边身躯已然离体而去,夹带着喷溅的血花,向着地面斜斜飞落。 这一掌,居然生生把他劈成了两半。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乱战 这一刹那,银髯王心中涌起的既是无尽的觳觫,又是难言的绝望,睁大着血红的眼睛,呆呆看着自己的半边身躯从高高的空中跌落,那半截躯体的手里兀自抓着沧海,然后沧百重横空掠影,将沧海从残躯手中抢过,落在下方的山头上。 “噗”的一声,那半边残躯紧跟着砸落到山涧里,随流水跌宕起伏,不知漂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银髯王这时才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传来,眼前满是血花在飞舞,大叫一声,在空中痛苦地翻滚起来。 弋水几步抢上,十指在他身上连戳,但见其伤口处泛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片刻间便将血流止住。沧百重只冷冷地瞥了一眼,让沧海靠在山壁上坐住,道:“还撑得住吗?” 沧海声音虚弱地道:“还行,一时半刻死不了。” 沧百重道:“那好,你在这儿等着我,且让为父先解决了他们。” 沧海道:“有……有把握吗?” 沧百重朝敌方那名尊主看了看,苦笑道:“没试过怎么知道呢?如今眼看着敌人已侵入我磐石国土,但凡我磐石子孙一息尚存,也决没有视而不见独善其身的道理。否则,怎对得住这片生我们养我们的土地。” 沧海轻轻叹了口气,道:“老爸说的对,大不了咱们……咱们父子俩一起共赴黄泉便是。只可惜阴间可没有酒喝啦。” 沧百重道:“不是说阴间有孟婆汤么?没有酒,那干几碗孟婆汤也不拘。” 沧海道:“就怕孟婆汤不够喝。” 沧百重哈哈大笑,道:“碰上了咱们两个酒鬼父子,孟婆也真够头疼的。” 此时天上的敌方众人被他刚才那雷霆一击震住,正自余悸未伏。银髯王经过弋水的治疗,稍微恢复了一些元气,见沧百重兀自畅怀大笑,不禁怒填胸臆,戳指大叫道:“混……混蛋,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轰一声,全身气息爆发,左掌狂击而下,刹那间犹如苍宇崩塌,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将整座山笼罩住,威势动地。 沧百重笑声顿敛,神色突转阴厉,足尖一点,迎着那股能量波直冲了上去。 银髯王见他竟选择如此硬碰硬,怒道:“当真以为我杀不死你吗!”掌心吐劲,将全身力量尽数倾泄而出。这一番全力施为,饶是他身受重伤,威力仍十分惊人,只压得漫山遍野的参天大树如草絮般翻滚飞扬,无数涧溪在空中倾洒逐浪。沧百重的身影瞬间被淹没在澎湃的能量之中。 眼见巨大的能量就要连同沧海一起吞噬,蓦地里轰隆一声爆响,能量波在半空炸开,沧百重径直从中穿了过去,身影如魅,已逼至银髯王跟前,掌心朝其面门摁到。 银髯王万料不到自己的豁力一击竟然被他抬手间便即打散,尚未回神过来,对方气势如虹,手掌已递到面前,攻势之神速,自己伤残的身体完全来不及作出反应。霎时间全身上下被一股死亡的恐惧所笼罩,头脑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闪过:“我命休矣。” 沧百重正欲将其毙于掌下,突觉后面风声鸣响。他闻声辨影,知道来势既急且密,只得撤掌缩身躲避。 但听得嗖嗖嗖一阵响,十几道紫色流影破空而至。沧百重身形晃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几乎每一道紫色流影都是擦着身掠过。紧接着远处一条人影倏然飞近,却是紫罗兰追上来了。 紫罗兰发丝凌乱,之前的淡然优雅尽失,气急败坏地指着沧百重道:“此人决不可留,否则日后必成大患!”身上紫色气息缭绕,掌中凝聚出一柄长枪,枪尖一抖,率先向对方发起了攻击。 沧百重巍然屹立当空,左手食中二指并起,对准枪尖就是一戳。指尖与枪尖相抵,紫色长枪顿时整条爆开,震得紫罗兰手臂都麻了。紫罗兰急后退数步,失声道:“这指力……前面与我交战的时候,你居然还留了手?” 沧百重冷冷道:“承让。” 紫罗兰向着其他人叫道:“一起上啊,还等什么?” 铁犀王,墓蝎王,剑游,火轮王都与沧百重直接交过手,深知她此言非虚,当即齐齐扑上。一时间拳脚飞舞,剑气纵横捭阖,火光漫天燎燃,灵力四溢,加以空爆之音不绝于耳,只打得群山不住地抖动。沧百重形若游龙,在看似密不透风的围剿中穿插来去,其应对之自如,显然比之前勉力支撑的样子大有不同。 众人越打越是心惊。斗得片刻,沧百重一脚将剑游的白帝剑踢飞,抢过来反手就是一剑。铁犀王身上本就有伤,反应稍为迟钝,嗤地一下,肩胛被刺了个透明窟窿。 铁犀王痛呼一声,连人带剑跌出战圈。弋水趋步上前,毫不犹豫地将白帝剑从他身上一把拔出,顿时血如泉涌,道:“忍一下。”十指拂动,在他肩胛周围穴位上点上一圈金色光芒。血流很快便停止了喷涌,铁犀王痛楚的神色也迅速平静下来。 那尊主紧紧盯着战斗中的沧百重,面色愈发阴沉,忽对旁边的黑妖王道:“你也上。” 黑妖王道:“是。”自腰里解下那黑白相间八卦,朝战圈上空一扔。嗖的一声,那八卦迎风暴涨,霎时间变成数十丈方圆,遮天蔽日,然后一股奇异的波动洒落下来,将这方天地都笼罩住。 黑妖王踩着七星步,不紧不慢地向战斗圈踏进,口中念念有词。这时沧百重刚刚躲开火轮王的攻击,突然黑妖王一步抢进火轮王后续的攻击轨道,似乎要代他抵挡一样。沧百重不禁微微一怔。 蓦地里眼前一花,犹如天地倒转,阴阳颠反,砰地一声,身上已挨了火轮王的一击,灼痛不已。沧百重大吃一惊,急忙往身边劈出数掌,将墓蝎王和紫罗兰逼退。微一定神,这才醒悟在刚才那一瞬间,自己似乎是和黑妖王互换了位置,否则自己明明已经躲过火轮王的攻击范围,何以仍着了道儿?沧百重心念一动,抬头看向天空那只遮蔽了苍穹的八卦,心道:“原来如此,他用的是阴阳换位之术。” 猛然身后拳气激荡,沧百重不及多想,回手还了一拳。轰一声炸响,拳对拳硬碰硬之下,来人被震退数步。沧百重却也觉拳头隐然发麻,定睛看去,那人赫然竟是刚才被一剑穿身的铁犀王。 只是此时的铁犀王龙精虎猛,浑不似受过重创的模样,肩胛处虽然尚有破损的衣衫和血迹,伤口却好像已经愈合了一般。沧百重心念电转:“怎么回事?” 银髯王见众人同力相拒,勇气倍增,怒吼道:“他的命留给我!”单臂轰出,也重新加入了战团。 这一下除了那位尊主,其余人等皆参了进来。围着沧百重犹如走马灯一样,只看得下面的沧海眼花缭乱。沧百重毫无惧色,喝道:“来得好!” 轰隆一声,气势全开,拳掌舞动,与众人直斗得天昏地暗。 以一敌八!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七章 王的自尊心 铁犀王,墓蝎王,剑游,火轮王,紫罗兰,黑妖王,澜沁王弋水,银髯王,这八位王级顶尖高手,哪一位不是霸绝一方之辈?放眼白集大陆南洲五国,那也一样是威名赫赫,受无数修士仰望。如今为了对付一个同级别的王,竟要八人联手,传扬出去,且不说现在是为国而战的生死拼斗,即便是为了个人脸面,沧百重也是非死不可。因此众人出手,均再无一丝一毫的保留。 八位王都是修学大家,彼此间又熟稔,此时各展其长,出手之际,自然而然互有增援补缺,颇具默契。在互补中施展出来的技法威力,当非单纯的八人之力相加这么简单。尤其是黑妖王的位置互换之术,奇诡莫测,令人防不胜防。沧百重只躲闪得两个回合,便被黑妖王瞅准机会,将其置换到银髯王的大杵之下。银髯王正满腔狂怒,当即手起杵落,砰地重重击在沧百重身上。 这一杵直具开天裂地之威,震得周围的空气都爆将开来,沧百重受击,顿时像箭一样往地面射落。银髯王报仇泄愤心切,一招得手,喜不自胜,吼叫道:“打中他了!”身形激射而出,朝沧百重的身影追了下去。 轰隆一声,沧百重被砸落下来,深深贯入石层底部,在地面留下了一个裂缝密布的洞口。银髯王高举大杵,便欲把大地以及底下的沧百重一起砸个稀碎。剑游叫道:“当心!” 眼见好不容易抢得一丝上风,如此大好良机,银髯王哪里肯错过?二话不说,手中大杵猛击而下,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面灌输进去。只见一阵地动山摇,那股力量在地底迅速膨胀,然后发出内爆,整片大地都被掀了起来,无数裂石朝天空倒溅,宛如一场由下而上的流石雨。 忽然间,一条人影随着漫天飞石从地底射出,左手长伸,已一把抓住银髯王的长胡子。沧百重混在无数激射的石影中移动,极是隐蔽,银髯王一时半刻竟没分辨出来,待颌下乍然生痛,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袭至。只觉得胡子又紧了一下,沧百重使双手把持,腰身急旋,呼呼呼,竟然扯住他的长胡子,带动着他整个人甩起圈来。 银髯王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不知东西,情急之下,大杵乱挥乱打。但沧百重甩动得极急,惯性异常猛烈,却哪里打得着半分? 急甩了十几圈,沧百重忽地一撒手,将他砸向火轮王。 火轮王正忙于躲避飞石乱流,忽见一道影子扑面而至,不及细看,下意识地挽起金环便砸。银髯王刚得自由,猛然砰的一声,之前被沧百重卸掉半边躯体的创口处挨了一击,痛不可当,当即大声怒吼,大杵顺势扫出,顿时打得火轮王骨痛欲裂,飞出十数丈。 两人各捱了对方一记重击,分退至两边,这才发现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银髯王的伤口又重新泊泊地溅出血来,怒道:“火轮王,你竟敢下我的黑手,什么意思?” 火轮王苦着脸道:“又不是故意的,你朝我撒什么气?我不也挨了你的打么?” 银髯王兀自怒气冲冲。剑游喝道:“别吵了,战斗还在进行,不要命了吗?”转头见沧百重一招得逞之后,又从空中重新落下了地面,道:“此人果然是战斗的天才,看见我们人数多,便立马放弃空战,改成在地面作战,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由下而上的攻击。地面倒成了他天然的屏障,真是聪明。” 黑妖王冷笑道:“那又如何?就算他再厉害,今天也必死无疑。” 剑游道:“那是自然。”此时他已重新取回白帝剑,当下双剑横胸,便欲再度发动进攻,忽见沧百重将双掌缓缓高举于顶,不禁微微一怔。 沧百重一边举起双臂,一边斜睨银髯王和火轮王的动静。但见两人退往弋水的方向,弋水伸手各抵在两人伤处,金光闪闪间,顷刻便止住了血。两人似乎痛楚大有减轻,精神一振,各擎兵器,又踏着虚空上前,居高临下将沧百重围住。 沧百重心里已然明了:“原来这女子擅长医术,以她医治的手法效率看来,莫非她还拥有凤凰之力不成?这倒是个大麻烦,欲破敌围,必先把她解决才行。” 银髯王见他摆出姿势,却凝而不发,不知在想什么,大杵一挥,喝道:“兀那瘸子,咱们再来。” 沧百重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视线却望向后面的那位尊主,颇有些挑衅的意味。 银髯王十分不爽,长须急遂延长震动,如无数钢丝撒满天空,看势头似乎是想将对方一举拿下。铁犀王作为最早出战之人,对沧百重那一直不停变化并持续上涨的战斗力实在已是心怀畏惧,叫道:“银髯王勿要急躁,此人修为诡异,且思维缜密,贸然进攻,恐怕要吃亏。” 银髯王道:“铁犀王,你若是怕了他,那就滚一边去。本王可不像你一样胆小。” 地面上的沧百重冷冷地道:“磨磨蹭蹭的,你们到底还打不打?你们不进攻的话,那就轮到我了。” 银髯王怒道:“死到临头,竟敢如此嚣张,我……” 话未说完,沧百重高举的双掌十指猛地张开来,轰隆一声巨响,一股汹涌澎湃的能量自掌中发出,瞬间胀大,将对方八位王尽数笼罩于其中。 这一击,竟是同时对八位王者发起了无差别暴击。 慑人双目的光芒照耀天地,一时连太阳亦为之失色。 银髯王大怒,大杵直头直脑地猛戳而下,也是一股磅礴的能量打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与之硬撼。哪知对方的能量临到近前,尚未与他的力量冲撞,突然横里爆开。 轰隆,又是一声巨响,强大的冲击波往四周围扩散。众人急忙四下里躲避锋芒,围困之势顿时被冲乱。沧百重瞅准对方相互间距离拉远的一刹那,唰的一下,腾身而起,朝西南侧的人影冲了过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才是目标 能量爆炸产生的持续时间很短,但剧烈的强光却足以让众人陷入短暂的失明状态,甚至有些烈火灼身的炙烧感,显然是因为他吸收过火轮王的真火,将之掺杂其中,一起予以释放出来之故。等到强光消散,众人视力有所恢复的时候,沧百重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原处。 银髯王左寻右望,嚷嚷道:“不见了,躲起来了吗?” 猛听得黑妖王大声惊叫,嗙一下空气震荡,身形激射,让人给打飞了出去。 众人吃了一惊,转头只见原本黑妖王的位置上沧百重身影倏晃即逝,随即又如同幽灵般出现在黑妖王飞出方向的前头。黑妖王刚要止住身形,猝不及防间,沧百重忽地现身在前方,拳出如暴雷,咚地击在他后腰上。 这一拳沉重至极,黑妖王虽有戒备,身体时时处于防御状态,仍禁不住气血翻滚,哇地喷了口血,身形射出的方向亦由直射改为横飞。他的去向改变得极为突然,但见身影去处,砰然声响,与弋水撞在了一起。 两人护体的气息相碰,一路华彩四溢,直退出十数丈方才停下。弋水哼了一声,翻手抚在黑妖王腰背部替他疗伤,道:“别动,一下就好。” 黑妖王只觉腰背一阵暖洋洋,心口亦大为舒畅,果真是手到病除,正待相谢,猛见沧百重施展身法,疾如流星般向这边追杀而至,急叫道:“快,杀我!” 弋水与他相熟多年,自然知道他那移形换位之术的厉害,一听便明其意,当下右手箕张,指甲忽地伸长,尖利如刀,便往他天灵盖抓下。 与此同时,黑妖王发动移形换位之术。沧百重正快速奔袭中,忽觉一阵斗转星移,瞬间便跟黑妖王互换了位置,但觉头皮隐然生痛,弋水的利爪落势不减,距他的天灵要害已在咫尺之间。 沧百重之难缠,弋水在旁观望多时,自然知道此人极为厉害,一击若是不能令其当场毙命,其垂死之际的反扑必定猛恶无比,这一爪全力灌注,势要把他脑袋抓出五个窟窿。 这一连串动作说来话长,实际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弋水自信自己的一击在对方未被移位之前便已提早发动,乍然变换位置之下,沧百重定然无法作出有效应对。哪知尖利的指甲刚刚触及对方的发丝,手腕已被沧百重一把握住。 弋水大吃一惊,用力回抽,却哪里抽得动?沧百重五指如铁似钢,将她的手腕牢牢钳制住,冷笑道:“天真,莫非你真以为我连一点准备都没有吗?” 弋水心中闪过一阵寒意,惊道:“你……你是故意的?” 沧百重道:“当然,否则想近你的身,还真的不容易。” 弋水道:“原来你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 话未说完,沧百重双目嗤地射出两道带着火炎的黑芒。这一下相距既近,去势更快,尤其弋水的手腕又被他给扯住,直是无从闪避。只听啪啪两声响,弋水的双眼被黑芒打中,顿时眼球炸碎,血溅五步,世界陷入一片虚无。弋水厉声惨呼起来。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奔袭而来救援。但沧百重把黑妖王打向弋水的时候,故意让他们撞出了一段距离,为的就是脱离其他人的纠缠,好腾出手来解决具有医治能力的弋水。此刻既已得手,如何能轻易让他们干扰?轰一声,气息爆发,推着弋水往地面撞去。 地面如同炸弹一样炸开,沧百重一路推着弋水撞入数十丈深的地底。但觉大地轰隆隆地不住震颤,显是后面众人在发力轰炸地面,要将他逼将出去。沧百重在地底横冲直撞,如鼯鼠一样左拐右拐,已远离刚进来时的方位。弋水惊惶无状,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沧百重见黑暗中她眼框的位置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道:“嗯,看来你的眼睛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所复原,的确是凤凰之力,没错了。先解决掉你,果然是对的。” 弋水气提丹田,震得周围的深土一下子往外扩张了丈余,挥起左掌朝他劈去。沧百重的拳头却比她更快,未等她掌劲发出,砰的一声,捶在她左肩上,把整只肩膀都打得歪了。 弋水痛苦地呻吟,随即那只手也泛出金色的光芒,迅速地修复伤势。沧百重道:“我倒要看看,是我打得快,还是你恢复得快!” 当胸一拳,把她的胸口打得凹将进去。金色光芒马上又把她的胸部包裹了起来。似乎伤得愈狠,治疗的速度随之便愈快。在这地底深处,也不怕她逃跑,沧百重索性放开她的手腕,双拳左右开弓,砰砰乓乓一顿猛捶。弋水堂堂的澜沁王,一身力量被其压制,竟全无还手之力。 打到后来,弋水娇媚性感的身体变得歪歪扭扭,如同一滩烂泥也似,虽然奄奄一息,却始终吊着一口气死不掉。金色的光芒笼罩着,在她身上流淌游动。沧百重道:“凤凰之力果然不赖,这样都杀不死你。” 弋水似乎已经适应了身体的痛楚,变得有些麻木,突然睁开一丝眼缝,里面的眼球竟已被修补了回来,狞笑道:“拥有凤凰之力,便相当于拥有了不死之身,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是杀不死我的。” 沧百重冷哼道:“这可未必。不死不灭的只不过是你体内的凤凰之力,可不是你。”说着右拳重新缓缓提起,森然道:“你不死,是因为你的意识在驱动着凤凰之力医治肉体,但若你的意识不存在了呢?” 弋水双目陡然睁大,道:“你说什么?” 沧百重喝道:“把你的脑袋毁掉会发生什么事呢?不如试验一下吧!”呼地一拳照她脑门崩去。 弋水一声尖叫未息,沧百重一拳已打在她脑瓜上,顿时凹了一边。弋水晕晕乎乎地仍旧不倒,伤口处隐隐泛出金色光芒。然而未等伤势开始,沧百重拳出如风,连珠炮般一口气轰出几十拳,直轰得她嘴歪齿落,眼珠与脑浆齐溅,打到三十几拳的时候,砰的一声,整个脑袋终于爆开,剩下一副歪歪扭扭的躯干也倒了下去。 可怜一方霸主澜沁王,就此香消玉殒,惨淡收场。 三 皇城风云 第一百九十九章 越战越强 金色的光芒纷纷从弋水的尸体游离而出,往周围的土层渗去。沧百重大手一挥,在山壁上铺上一层灵气屏障,隔绝了金色光芒的渗透,随即五指力握,灵力屏障收网回拢,将那些金色光芒尽数包裹住,最后压缩成一个小小的金色圆珠,揣入怀里。 捕捉完凤凰之力,沧百重微一凝神,发掌朝上击打。掌力冲破厚厚的土层,旋即身形蹿起,跟随着漫天泥石的溅射,跃出地面。 众人正在不停地轰炸土地,忽见他从偏处破土而出,身上血迹斑斑,却不见弋水的踪影。银髯王长须戟张,吼道:“王八蛋,你把澜沁王怎么样了?” 沧百重冷冷道:“她在极乐世界里,大概挺快乐的。” 众人皆神色大变。剑游凝神感应了一下,道:“看来他不像是说谎,澜沁王的气息确实消失了。” 银髯王怒道:“怎么可能,澜沁王可是传说中具有不死之身的人哪!” 剑游阴沉着脸,不想跟他争论,跳动的眉关却显示其心中亦甚是惶恐。 眼前这个来头不明之人,越打越强,越战越勇,简直就是个怪物。饶是他历战无数,见多识广,对于此等奇异的战斗方式也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沧百重喝道:“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双掌齐出,两股掌力分别轰向银髯王和紫罗兰。 紫罗兰自知其势不可力敌,急忙蹿身上跃,险险避开。那银髯王却是个浑人,大吼一声,拎起大杵便砸,来了个硬碰。 但听得砰一声巨响,山河激荡,大杵被震得脱手朝天飞起,银髯王胸膛炸开,血花成雾,直倒飞出数百丈。期间撞穿了数座山峰,方才嵌在山体间,抽搐着不住咳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一击而已,恐怖至斯。 两位王,一个完全不敢阻挡,一个完全阻挡不住。 虽说银髯王以残躯之身,打不过乃在意料之中,但如此一触即溃,显然对方的实力并非之前展露出来的那种可以比拟。 也就是说,对方的战斗力一直在持续不停地上升中。 果真是越斗越强! 众皆骇然失色。然而不等他们回味过来,沧百重已如狼入羊窝,冲进人群之中,挥斥方遒,指东打西。顷刻间失去了两位王,何况其中还包括了可以给予无限治疗伤势之极大帮助的澜沁王,众人不免心神俱乱,出手间畏首畏尾,破绽百出,只能勉强靠着人多维持战局。 但随着沧百重对众人战斗方式的熟悉,平局终究难以长时间维系,再斗得数十回合,沧百重觅得先机,砰地一拳把火轮王击飞。 火轮王往天上疾飞,气息极速运转,一时竟也抑制不住拳力的冲势,不由得骇然失色。这时那尊主伸手朝他遥遥一压,冲势顿时停止了下来。火轮王神色狼狈,拳头紧捏,望向战圈里倏然来去的沧百重,嘶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气息明明一直停留在王的层次,为何却能这么强?” 那尊主道:“都退下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火轮王一惊,道:“尊主你要……可是,你若出手,很可能会被磐石国皇城那边所觉察。” 那尊主道:“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连弋水都死掉了,靠你们,根本就已经毫无胜算。” 火轮王一时无话可对。 那尊主道:“我并不是责怪你们。说起来倒是我的失算。虽然知道他一开始就隐藏了实力,却依然低估了他。没料到他能强到这个地步,竟连凤凰之躯的弋水都能杀死。放心,皇城那边,即便他们有所准备,我还有预备方案可以解决掉外面的防护罩。” 火轮王道:“是,明白了。” 那边厢,沧百重大发神威,正打得余下众人步步后退。五位王使尽浑身解数,却拿他没有丝毫办法。幸亏还有黑妖王那诡谲的术法瞬间互换位置,在沧百重屡次即将得手的时候,都被他施展移形换位助其他人躲过杀招。但命悬一线之惊险,仍令众人背脊为之发凉。 沧百重数次击空,对他的移形之术倒也有几分佩服,当即越打越快,身影不停地移动,直如电光纵横来去。 黑妖王狰狞道:“想靠速度逃离视线?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分!”随着喝声响起,天空那巨大的八卦图阴阳两极缓缓旋动倒转,倏然之间,他的脑后头皮以及左右两边耳侧各拉开一道豁口,三只眼睛同时睁将开来,咕噜噜地转,显得十分诡异。 五只眼睛各窥四方,视野范围内,简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无论沧百重如何移动,动向皆在他视线之中。忽然喝道:“坎,木生!” 只见八卦的坎位落下一道光芒,刚好砸中移至那个位置的沧百重,竟似提前预判好了他的动向一样,光芒瞬间化作一丛粗壮的木藤,将沧百重紧紧箍住。黑妖王随即变换指诀,道:“离金,杀!” 嗤的一声,离位金光粲然,化为一柄大斧头,照着沧百重轰然击下。沧百重叫道:“好术法,可惜使的人太弱了!”一念影动,神魂分身脱体而出,一指弹在斧刃上。 金色大斧发出铮一声钝吟,翻了个身,转而向黑妖王射去。黑妖王低咤道:“本位,土开!”天空一道灰芒降落,化作一块厚厚的坚石,挡在面前。轰然声响,金斧与灰石一齐炸开。 与此同时,沧百重已趁机脱离木藤束缚,长身而起,朝铁犀王奔袭而去。黑妖王五只眼睛一齐转动,道:“休想得逞。”掐引指诀,正欲发动换位之术,忽见沧百重咻地一下,身影竟消失掉了。 黑妖王吃了一惊,东张西望,五只眼珠子到处乱转,却怎么也找不到对方的身影,心下彻底骇然:“速度竟然快到……连肉眼都看不到了吗!” 心念甫落,猛然砰的一声,胸口剧震,已挨了一击,顿时身形激射而出。沧百重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拳头上光华暴耀,飞身追击而来。 原来沧百重朝铁犀王发动攻击只是声东击西,实质却是为了向他下手。黑妖王哪里料到他的速度竟然可以超越肉眼可见的极限,挨了一击还没喘过气来,对方的后招已紧逼而至。他既见沧百重现身,自己又处于劣势,当即指诀再起,要将双方的位置对调过来。 沧百重一见他抬手,便知其意,百忙中忽然朝天打了一掌,一股掌力嗖地飞上云端。随即双方身影星移斗转,已被调换了过来。 黑妖王险险躲过一劫,已是吓出一身冷汗,双手勾动八卦图,朝沧百重指去,吟唱道:“艮,火烬……” 吟唱未毕,却见沧百重冷声道:“你太慢了。”右手作势往下一压,但闻得天穹波动激荡,一股华光映耀天地,朝着黑妖王当头狂泻而下。 黑妖王霎那间惊得目瞪口呆,心中念头闪过:“这是……刚才他打上去的那股掌力?原来他早已估算好我要施展移形换位,因此提前在这个位置留下了一击吗?这人实在太可怕了。不好,来得太快,躲不开了!” 华彩满天。此时此刻,黑妖王唯有闭目待死。就在那股能量压至头顶的一刹那,突然人影闪动,黑妖王的衣领被人单手扯住往外一拉,同时那人影另一只手朝头顶挥击。轰隆一声,那股能量竟被那人扫歪了轨道,向着远处的深山里飞去,一时炸得群山俱裂。 黑妖王呆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只见把自己救出来的正是那位尊主,颤声道:“谢……谢尊主。” 那尊主哼了一声,道:“你们都退下吧。” 黑妖王自知凭自己远不是沧百重的对手,应道:“是。”当即退出战圈。 沧百重凝视着那尊主,目光灼灼,道:“你终于肯出手了。”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章 最强的对手 那尊主冷冷地斜睨一眼,道:“看来你早就准备好了。” 沧百重道:“阁下这样的大高手待阵在旁,在下又不是瞎了眼,岂能不时时留心?” 那尊主道:“确实得称赞你才是,不知道你是怎生修炼的,居然真的凭一个人的力量就打败了他们。阁下若不吝啬,何不将你修炼的法子赐教一二?” 沧百重道:“高人面前,赐教可不敢当。只不过国难当头,区区一介匹夫为此拼了性命逞狠斗勇罢了,哪有什么稀罕的修炼之法?换作任何一个磐石国的血性儿女,都会如我这般,就算明知不可为,亦当为之。” 那尊主露出一丝冷冽的笑,道:“是吗?可惜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光拼命是没有用的。”话音未落,已是掌随声出,隔空朝他打至。 霎时间苍穹震荡。掌波掠及,连那幅巨大的八卦图亦裂将开来。沧百重气贯于前,形成一面盾牌状。但听得嗙一声炸响,盾牌碎散,沧百重身形急坠,直插入大地之中,激起满山飞石。 随着出手的这一刻,那本来看起来颇有些温文儒雅的尊主,仿佛变了一个人,神态异常阴厉,如同那君临天下的帝王一般,一股滔天的气势弥漫开来。 尘嚣纷落,天地间陷入了一阵短时间的沉寂。蓦地里光影倏现,两股能量波从乱石中飞出,直击向那尊主。 也不见那尊主如何扭腰转体,身形却似幻影般横里来回晃了晃,便将能量波避了过去。随即右掌抬起,便欲朝乱石堆轰下。突然唰地一声,沧百重从中蹿起,双掌呼呼呼一阵疾如闪电般的拍击,无数掌力形成的能量波仿似狂风骤雨,夹伴着电闪雷鸣,奔腾而出。 这般密集的攻击几乎填满了对方身周的每一寸空隙,任凭那尊主身法再如何高绝,亦是避无可避。那尊主见他一起手便是这般凌厉的攻势,显然已是棋逢对手的作态,当即脸色一肃,双掌似风,左右上下地甩击,在身周挽成一个防护球也似。但闻得乒乓作响,沧百重发出能量波尽皆被他往外卸开,四面八方地飞出,恍若流星乱窜,无数光影纵横交错,密密麻麻地划满了天空,向远处落去。 方圆十几里的群山顿时爆炸不断,陷入一片层层叠叠的硝烟之中,再也看不到一丁点儿的青山绿水。狂兽们甚至来不及嘶吼,便已伴着一团团毁灭性的光芒,尽数化作大山的尘埃。 沧百重一口气发出数百掌,趁着光华漫天之际,身形急速蹿起。那尊主正凝神击打掌波,突然沧百重从波光之后现出身来,双臂齐推,如怒海狂波般的力量倾泻而出,将他整个儿笼罩住。 这一下变起仓猝,几于贴身而攻,端的是极快极险。但那尊主也非等闲之辈,双手急挡在胸前,同时掌心外翻,扬气吐劲。两股劲力近距离相撞,发出振聋发聩的爆响,冲击波反弹回来,各将双方逼开十几丈。 这一下,双方竟似乎打了个平分秋色。 但沧百重清楚,自己藉着能量波的遮掩发动奇袭,蓄力已久,明显得了先手的便宜,而对方仓促之间发力,便轻易卸掉来劲,内中玄机,大有不同。当真是硬碰硬的话,自己显然讨不了好,心中一凛:“此人果然是劲敌!” 微一定神,继续揉身而上,与那尊主缠斗在一起。 这两人对战,果真是棋逢对手。但见两条身影在空中飘忽来去,时而拳脚相击,以力抗力,震得山谷震裂,百鸟皆落;时而以快打快,身影消失在激荡的气流中,众人只能凭过招时发出的动静辨认双方的去向。 转眼之间,两人已斗了上千回合,兀自难分轩轾。众王本以为己方最强的人出战,片刻便能平息乱局,哪知连尊主都无法击败对方,不由得脸色甚是难看。铁犀王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此人居然厉害到了如此地步,竟能与尊主打得不相上下。” 紫罗兰哼了一声,道:“你以为呢。我早就说了,此人必须除掉,否则后患无穷。” 铁犀王道:“你们刚才留在后面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令得你如此笃定他是我们金凉国的大敌?” 紫罗兰神色凝重,道:“有一件事情,我从来没跟你们说过。我私底下曾与尊主切磋过。那时候尊主虽然也破解了我的花花世界之术,但过程却花费了接近半个时辰。” 铁犀王惊道:“他刚才很快就追上来了啊。这么说……难道他比尊主还要强吗?” 紫罗兰抿了抿嘴唇,道:“那倒也未必。之所以能这么快就破掉我的防,很大的原因在于他吸收了墓蝎王的死气。没办法,谁让墓蝎王所修的的术刚好克制我的花花世界呢?” 墓蝎王在旁边苦笑了一下。紫罗兰续道:“但如果没有一定的根底,光是吸收死气,他就得灰飞烟灭。所以那也并非一般人可以做到。总而言之,他很强,很强就是了。” 这时火轮王已趁机将奄奄一息的银髯王救了回来,一边搀扶着他一边接口道:“放心吧,尊主很快就会解决战斗的。” 铁犀王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交战的两人,眉色间却仍有疑虑。 剑游道:“不错,尊主至今仍未使出真正的力量,看来还是对皇城那边有所顾虑。不过就算如此,尊主也一直处于上风,你们又何须杞人忧天。” 铁犀王凝望战局,果见那尊主出手霸道,几乎招招都在篡夺先机,纵然沧百重诡道百出,极尽技巧,但在对方绝对的力量压制下,终免不了处处掣肘,频落下风。然而铁犀王却摇了摇头,道:“我看没那么简单。” 剑游道:“铁犀王何出此言?尊主修为通神,层次非我等能及。那人虽然战斗力异常强悍,但气息并没有突破那层壁垒,如何能与登天之势的尊主相提并论。我承认他很强,但若说这世上有人能越过那两种层次间的巨大鸿沟去战斗,那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铁犀王紧皱眉头,道:“话是如此没错,但这人给我的感觉总是相当不安。难道你们还没有察觉到吗?他虽然一直处于下风,却又能一直维持着战局。每过一招看起来都像是要败了,却又一直不曾真正地败下来。拖到现在,他们两人已经交手上千招了罢?但他还是好端端的在那里,甚至没有受到过一次致命的伤害。这真的是……真的是奇怪极了。”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零一章 另一个层次 剑游微微变色,强笑道:“铁犀王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莫非是被那人打怕了不成?” 铁犀王冷冷道:“剑游,你莫要忘了,你刚开始出手的时候,他也是一副挨打的局面。但后来怎么样呢?摆明了他就是在故意示弱。” 剑游脸上一红,道:“我等又岂能与尊主相提并论。” 铁犀王咬牙道:“无论怎么说,他能在尊主手底下坚持到上千招,这本身就太不寻常了。” 其余人听他这么说,似乎场上局面确实如此,不由得都锁起了眉头。 说话间,又是数十招过去。果然如铁犀王所言,那尊主虽然每招都在压制对方,但沧百重总能在千钧一发间躲过杀着。时间一长,那尊主不禁也焦躁起来,手上又加了两分力量,掌力所至,电光流泻,犹如天崩地裂一般。然而沧百重就如同一道鬼魅,身形飘忽,四处游走,总让他有种无法着力的感觉。 在又一次躲过一劫之后,沧百重笑道:“你的力量固然强大,不过准头好像逊了些。” 那尊主见他虽然每每躲得狼狈,神态却无丝微的危机感,不禁心中起疑,忽尔收掌,左手虚拢朝上,右手呈拈花状,在掌心中捏了一把,仿佛捻起了什么东西,然后朝着沧百重的方向轻轻甩出。 只见一个豆子般大小的光点从他指尖飞落,却非直接指向沧百重,而是落在其左边数丈处。沧百重微微一怔,一时不知其意何为。 但见那尊主右手指尖翻动,不停地从左掌心中捻起,或挥洒,或弹击,一个接一个的光点从其指尖飞出,纷纷扬扬,洒满了整片天空。沧百重见那些光点一闪一闪的,其中蕴含的能量也并不怎么惊人,但对方手势不止,光点如繁星璀璨,聚集在周围的数量越来越多,想来是一招极厉害的杀着,若任由他施为下去,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当下喝道:“搞什么鬼?” 呼地一下,右掌从左至右,平划而过,本拟将面前的光点一扫而空,岂料掌风所过之处,那些光点只是一阵摇晃,并没有任何的溃散之象。 那尊主一声长笑,道:“给你一句忠告,还是别乱动它们为好。”说话间,手上仍旧不停挥洒,光点源源不断地落入四周,那姿势活脱脱像是一位农匠在抛洒种子也似。 沧百重见那些光点只是浮在空中,微微摇晃闪烁,倒不曾有攻击人的态势,当下呼呼呼又是数掌击出。掌力排山倒海般扫荡而过,无数光点晃得人眼花缭乱。十余掌之后,掌力重合处的光点突然像爆米花一样迅速膨胀开来,变成一个个脑袋大的光球,球面华彩流溢,发出阵阵悸人的波动。 沧百重瞳孔一缩,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立即停掌,凝发不动。 却听那尊主冷笑道:“不错,见机甚快,可惜仍是迟了。”食指竖于胸前,随着其微微的勾动,那些膨胀的光球蓦地里光芒暴耀。沧百重暗叫不妙,身形急蹿,从光球丛中跃出。 只听得轰隆隆不绝于耳的爆炸声响起,那些光球接二连三地炸裂开来,震撼苍穹。沧百重将速度施展到极致,倏左倏右,转瞬间穿越到爆炸的外围。刚欲回身看去,那尊主冷冷道:“还没完。” 却见刚刚被爆炸波及的那些光点仿佛吸收到了能量,如雨后春笋般纷纷迅速膨胀起来,变成一个个硕大的光球,然后轰然炸开。沧百重形如流星,一退再退,几个晃身,已飞出数里。 然而那些光点密密麻麻,被撒得漫天遍野皆是。其最厉害的地方在于,一旦受到能量的影响,便会即刻产生连锁反应,疾速引爆。如此一环接一环,由点而面,环环相扣,爆炸的范围急剧往外扩张,一时间天上地下只剩下白花花的一片。 饶是沧百重身法卓绝,面对那些层叠无尽的光球,也是躲避得狼狈万分。那尊主五指如奏琴筝,指尖间嗤嗤不绝,兀自不断有光点弹出,以填补爆炸后的空缺,傲然道:“你的脚步的确有独到之处,但身法再高,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亦是枉然。” 沧百重牙关微咬,在无数光球中见缝插针,左蹿右突,已无暇回应他的说话。那尊主猛地喝道:“只要攻击的范围足够大,超越你闪避的距离,剩下的便是瓮中捉鳖罢了。如今的你,已经无路可逃!” 一念诀生,那满天浩若星河般的光球终于全数引爆,瞬间绽放。沧百重欲待抽身再退,却发现四面八方光球遍伏,再无一丝一毫的缝隙可乘,就在这无数爆炸的冲击波拢袭而来的一刻,他一直坚毅淡定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色。 那仿似合千万而为一般的爆炸威力,实在是太强了。 轰隆隆,天穹失色,大地迸裂,不计其数的冲击波在横冲直撞地到处肆虐,世界似乎都在摇晃。 沧海躺在远处,望着那狂暴的能量咆哮着奔腾而至,即便有父亲给予的防护膜保护,却也觉得浑身发紧生疼,如同要被撕作粉碎也似,心底骇然:“这般把天地都覆盖住的强大力量,老爸还能抵挡下来吗?” 但觉剧烈的晃动中,体表的那层防护膜也开始承受不住,寸寸脱落,逐渐变得稀薄。别说自己现在动弹不得,就算是身无分恙,面对那重重叠加的爆炸也是绝无逃生的可能。当下唯有听天由命,闭目待死。 防护膜在快速地瓦解,沧海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女子的倩影,那女子面目模糊,却在朝着自己温柔地笑,心中微微一酸:“妈妈,我终于可以见到你啦。” 突然间嗡地一震,全身欲爆的裂疼感大为减轻,睁开眼睛,只见那原本已经濒临溃散的防护膜居然重新焕发光彩,迅速恢复了防御力。光球炸在其上,只是轻微震颤,再也损伤不了分毫。沧海心中一动,片刻之后,待得光球的爆炸渐渐减弱,定睛向沧百重的方向看去,但见渐渐消淡的硝烟间,露出一个庞大的黑色球体。球体上黑气缭绕,爆炸的冲击波撞在上面,威力瞬间就被削弱大半。 那尊主手指慢慢停止了弹击,神色阴沉,死死盯着空中那硕大的黑球,过了半晌,才语气凛冽地道:“你还真是伎俩百出啊,我居然忘了你还有这招,将死气融合在防御罩上,藉此化解攻击的能量吗?好,很好。”语及最后,已尽是掩饰不住的杀意。 只听黑球里面传出沧百重的声音道:“承让了,这还是拜你的同伴所赐。” 墓蝎王老脸一红,虽然对方语带嘲讽,但自己的死气被其吸收化为他用也是事实,一时却也无话可说。 沧百重言毕,唰地一声,将黑色防御球收回,抬头仰望着那尊主,冷然道:“而且你似乎还忘记了另外一件事。” 那尊主微微一怔,道:“什么?” 一言方落,忽听紫罗兰失声道:“尊主,小心上面!” 那尊主猛然抬头,只见头顶虚影晃动,另一个沧百重挥掌扑击而下,心念电闪:“这是……神魂分身!” 那道分身来势极快,以他的修为,仓猝之间竟也没能躲避掉,只觉脑子里一阵晕眩,身体控制不住,往下跌落。但他毕竟底蕴深厚,只坠落得数丈,便即回过神来,轰的一下,体内一股强大的神魂力量急剧爆发出来,将沧百重的分身瞬间冲散。 这一下马失前蹄,被沧百重摆了一道,不由得让他羞恼交加,怒目瞪视着沧百重,切齿道:“你竟敢……伤害我的神魂,实在是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沧百重目光闪烁,神情突转凝重,沉声道:“看来,这样的你是没法打败我的,使出你真正的力量罢。” 那尊主神色一滞,顿了片刻,怒意渐又转为冰冷,道:“被你看出来了么?可真是令人出乎意料。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沧百重道:“你极力掩饰自己的力量,眼睁睁看着同伴死去也迟迟不肯出手,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那尊主道:“害怕?”不怒反笑了起来,道:“你说我在害怕?笑话。连你们的皇都败在本尊的手下,如此孱弱的国度,有什么值得我害怕?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不想跟蝼蚁们纠缠,以省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已。” 沧海闻言心中微动,猛然想起一事:“他说打败了云皇?莫非他就是当时袭击云皇的其中一人?若果如此,那么他的真实实力竟然是……达到那种层次了么?” 只见那尊主双拳紧握,狰然道:“愚蠢无知的人,你马上就会后悔的。” 言毕,气提丹田,轰隆一声,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大气息从体内喷薄而出。霎时间风起云涌,山河荡漾。单单那股气息掀起的尘暴便横贯天际,遮蔽天地。千山皆凋零,万兽俱伏服,就连大气层都震颤了起来。 沧百重感受着他那与刚才判若两人的强悍气势,不由得脸色大变。 气势仍在节节攀高,转眼间便突破了那层坚牢的桎梏,迈进一种浩瀚如烟海般的境界,直冲云霄,并沿着大气层,远远地传向了数百里外的皇城。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零二章 散人的烦恼 熙熙攘攘的皇城里,商贩吆喝,艺人叫卖,偶有童子竞相追逐,时有仕女趋步嗔笑,一派热闹繁华景象。 西城的上空,一个人影正御剑而行,如流光幻影,直奔中城龙门方向而去。那人一头乱发穿空,头顶勉强挽了个髻,一身褴褛的衣服已破成条条布带,迎风拖在身后,宛如旗条,但依稀还能辨认出是件道袍。那人正是从玉灵山赶到皇城的不羁散人。 他抛弃沧海,独自逃命,纵然心中有疚,却也不得不为。毕竟在山上遇到的那些人,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至皇城通报求援。就算是救援不及,至少也要让皇城做好迎敌的准备。 由于这段时间接连出现外敌,城中各个关卡守卫依然森严。不羁散人本欲直飞进去,但看见满街的巡卫,倒也不敢乱来,到了中城大门关卡,便卸剑落地。事关紧急,他也无暇排队,几步抢到前头,就要进门。 守卫们见他衣衫不整,半边臀部都露了一圈,不免心中鄙弃,如今还想呛队进城,当即大声呵斥,刀枪剑戟一齐抵到胸前。 不羁散人愕然道:“怎么了,不能进去吗?” 守卫甲道:“进去都要候队搜查,你没看到吗?” 不羁散人道:“我有紧急的事情,等不及了。” 守卫们再次上下打量他一番,守卫乙道:“你一个捉鬼画符的道士,能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大人们可不信你们臭道士那一套。” 守卫甲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想进去见谁?” 不羁散人道:“我要见云皇。” 守卫们瞪大了眼睛,愕然相对。守卫甲眯起双眼,道:“你说,你要见谁?” 不羁散人道:“云皇。” 众守卫这回听得分明,终于忍不住地哄笑起来。就连周围的百姓们也跟着一边笑一边摇头。守卫甲喝道:“哪里来的疯道士,你可知道云皇是何等样人?那是咱们磐石国的主上!岂是你一个腌臜泼才说见就能见的?” 附近的人听到这边挺热闹,都纷纷围过来看。一问端的,都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不停地对着不羁散人指指点点,有的道:“大家过来看哪,这里有个傻道士,一开口就大言不惭说要见我皇主上。” 有的道:“你们瞧,屁股腚儿都露出来了,还好意思见人。” 众人再次轰然大笑起来。 又有人道:“换作是我家那三岁小儿成这副装扮,也不见得敢出门。” 有人道:“这道士疯疯癫癫的,莫不是捉妖失败,被鬼上身了罢?” 另一人道:“哟,这可瘆人得紧。” 更有混子朝路上的姑娘招呼道:“嘿,妹子,快过来,哥哥给你看样好东西。” 那姑娘好奇地进来一看,只见一个道士坦胸露股地呆立在当地,不由得涨红了脸,呸呸呸吐了几口,赶紧跑掉了。 一时间只气得不羁散人七窍生烟,咬牙切齿不已,火冒三丈地挥起拳头道:“再不让老子进去,出了事你们可担当不起。” 众人笑得愈加欢乐。守卫甲道:“嘿,还挺凶,吓唬谁呢?”然后学起他的语调道:“老子就不让你进去,怎么了?” 不羁散人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整个人提将起来,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消遣道爷。”顺手往前一掷,哐当当一阵响,把关卡的护杆都砸翻了。 众人吓了一跳。守卫乙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喝道:“好你个大胆的混道士,竟敢动手打巡卫,把他给拿下了!” 众守卫挺起武器,一齐向不羁散人身上招呼。不羁散人手臂长伸,也不知使的什么手法,便抓住了一名守卫,往外一甩,把那人摔了个狗啃泥。紧接着又是随手一抄,又抓住了另外一个人甩出。全然不见他如何腾挪闪躲,在让对方的兵器一一落空的同时,双手如风,犹如老捉小鸡也似,一抓一个准。只见那些守卫一个接一个地被丢出去,顷刻间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周围的群众骇然,高呼道:“疯道士打人啦,疯道士打人啦。” 守卫甲颤颤巍巍地翻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枚火弹,往天上一抛。那火弹在高空中爆出炫亮的焰火,同时发出极尖锐的响声。 不羁散人刚刚踏过城门,一大队巡卫便蜂拥而至,把他给团团围住。不羁散人冷哼道:“来得还挺快,就是脑袋都不大灵光。” 守卫甲朝巡卫队最前面那人道:“寅哥,这疯道士强闯城关,简直无法无天啦。” 那人手擎短枪,正是巡卫营的甄乐寅。甄乐寅点了点头,枪头指向不羁散人,喝道:“兀那道士,你是何人?竟敢擅闯中城,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羁散人冷冷道:“金凉国都要打到皇城来了,你还在跟我耍什么官调调?” 众人都是一愣。甄乐寅沉下脸道:“道士别胡说八道,扰乱人心那是要吃牢饭的。如今形势虽然严峻,但前线尚还算稳固。敌军距离皇城遥遥十万里,中途还有无数城哨关卡,怎可能打到皇城,却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报?” 不羁散人白眼一翻,道:“几个王级的大高手想要避过途中的耳目,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甄乐寅喝道:“妖言惑众!他们有王,咱们就没有王了吗,轮得到你在腌臜道士在这儿说三道四?瞧你这贼眉鼠眼的模样,定是金凉国派来的奸细,跟小爷回巡卫营再说话罢。”手腕一抖,挺枪便刺。 不羁散人道:“就怕你没这个本事。”右掌疾伸,在他枪杆上一抹一带。甄乐寅顿时失了重心,趔趔趄趄地往前跌了几步,扑地倒了。 守卫甲叫道:“这道士爪子挺硬,一起上啊。” 百多号人当即一拥而上。不羁散人见他们蛮不讲理,纠缠不休,心中愈加火起,夹手夺过一柄长戟,横劈直刺,指东打西,尽往对方手腕脚踝各关节上招呼。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零三章 杀心起 众巡卫哪里是他的对手?长戟扫过处,就好像割草一样,扫到哪里,哪里就倒下一片。甄乐寅一见这阵势是完全抵挡不过,一边往后退,一边喊道:“这贼道士厉害,快去叫统领来。” 不羁散人冷笑道:“你索性把云皇叫过来得了,也好省了老子的事。”他打从甄乐寅一开口说话,就十分地不喜,两步跨过去,戟刃朝甄乐寅膝弯戳下,竟是便要把对方的腿筋给废了。 甄乐寅大骇,急忙着地打滚,同时手中短枪撩起,叮的一响,把劈落的戟刃挡住。不羁散人眉尖轻挑,道:“嗯?小子反应不错,竟能看清道爷的剑势。” 他手里拿的虽然是长戟,但斩刺环旋之间,使的依然是剑道的手法。为了不伤及人命,也并不曾注入实劲,然而纯以其剑法之精妙,便足以令得一般人无法抵挡。如今一个小小的巡卫,竟能看穿他剑法的轨迹,倒颇出他意料之外。 以不羁散人的身份实力,一招拿不下这样一个小小的巡卫,再继续撵着不放的话,未免有失度量,当即戟刃回撤,转身打倒几人,大踏步往城里走去。 甄乐寅见他背向着自己,防范全无,破绽大开,正是绝佳的机会,突地腾身而起,短枪化作一道光影,朝他背心直刺。同时左手疾甩,一个仿若透明的圆瓶从袖口飞出,袭其后脑。 不羁散人闻得风响,手中长戟拧杆反打,先是噹的一声,震开短枪,接着啪的一响,顺带着把那瓶子也给击碎了。 却见那瓶子中一股黯淡的粉末炸散蔓延开来,顿时空气为之窒焦。不羁散人不慎吸得半口,脸皮便迅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气,不由得勃然大怒。他乃是用药的大行家,自然一闻便知那是罕有的剧毒。那毒末随风而散,就连附近的巡卫也免不了纷纷中招。甄乐寅叫道:“这贼道使毒,小心!” 现场本就混乱不堪,兼之他甩出毒瓶的手法又极为隐蔽,他这一声喊,大家自然深信不疑。人群里一位队长模样的人叫道:“贼道士好生歹毒,不必活捉,可就地正法,杀!” 众人一起施展远程杀招,或以灵力轰劈,或以飞石暗器掷击,或以机括射箭,一时各色能量向不羁散人笼罩而至。不羁散人恚恼之下,杀意顿起,怒道:“无耻之徒,真当道爷不会杀人吗?” 他一生痴迷于炼丹,以身试药无数,肉体早已近于百毒不侵,那瓶子爆开的剧毒又岂能奈得了他何?只是对方手段之卑劣,实在是让他怒填胸臆,难以抑制,丹田一股气息爆发出来,顿时在平地激起了一阵暴风,只冲撞得众巡卫一片人仰马翻,满地乱滚。漫天的攻击霎时间不攻自破。那队长惊得脸都白了,道:“这贼道士……居然是将级的修为?” 不羁散人再次回转身,朝甄乐寅走去。甄乐寅见他龇牙怒目,乱须戟张,竟似丝毫不受毒物影响,不由得心中觳觫,缩脚便欲往后逃。不羁散人一甩手,长戟脱手飞出,铮的一声,钉在他前方的地面。 甄乐寅吃了一惊,险些撞将上去,急忙刹住脚步。自知逃不掉了,一咬牙,短枪急振,回头便刺。 一招尚未使圆,猛地枪身一紧,动弹不得,已被不羁散人牢牢攥住。甄乐寅惶急之下,仍不肯放脱手,劲力迸发,那短枪嗡地一震,枪头忽然裂作一张带着森森利齿的血口,犹如橡筋一样伸长,照不羁散人的咽喉一口咬噬进去。 不羁散人只觉那张血口不断往自己体内灌注毒素,即便自己已经具有相当的免疫性,仍免不了有些头晕脑胀,心中愈发恼怒,振臂一格,噹地声响,将那钢铁所铸的枪杆打折。甄乐寅但觉一阵极强的震力传至手上,再也拿捏不住,短枪离掌而去。 紧接着喉间一窒,不羁散人已掐住他的脖子,骂道:“你这种人也配守卫皇城?老子看你才像是间谍。” 甄乐寅颈部如受铁钳钳制,痛窒欲裂,憋得脸胀筋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羁散人喝道:“拿你炼丹都怕玷污了我的炉子,老子这就直接让你归天,连棺材都省了。”说着抬手往上一扔。 甄乐寅身不由己地往天上飞去,无论他如何发力吐气,都止不住身形的急蹿之势,转眼间就已被甩到了高高的云端,不由得惊声尖叫。 不羁散人将喉间的血口拽出,但见那张血口龇着上下两排尖锐的利齿,不断敲出咯咯咯的响声,兀自在做咬噬之势,怪异之至。不羁散人微微皱眉,嘀咕道:“死物变活物?他奶奶的,这是什么路数?” 气恼之下,也没细想,随手又是把短枪往天上一抛。 那短枪呼呼呼打着急旋,其势惊人,径直朝着空中的甄乐寅砸去。甄乐寅在半空里身无凭藉,眼睁睁看着那旋转的短枪倏忽而至。眼见得自己就要被劈成两半,只吓得魂飞天外。 就在这生死一瞬间,忽然一道人影掠空而过,伸手抓着他往外一扯。那短枪甩着圈子,嗖的一下从身边擦了过去,直入云层深处,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甄乐寅惊出一身冷汗,扭头看时,但见来人身材魁梧,肌肉轧结,仿似铁浇钢铸一般,自有一股威猛之仪。甄乐寅曾经见过此人,自然认得,嗫嚅着道:“西……西王尊?” 那人正是奉了云皇之命到天玑门去探询的西王范步燃。他回程时恰巧撞见甄乐寅被人丢到高空,命悬一线,当即出手救下。 不羁名号散人,一半是由于他本身无门无派,另一半却也是因其行事随心所欲,我行我素之故,但凡惹毛了他,可不管对方是名门大派还是宫廷权贵,上去就是干,倘若干不过,大不了遁地跑就是了。纵然明知弄死了巡卫营的人,势必难以走出这座皇城,那也是杀心一起,便即暴施死手,说干就干,那是不带半分犹豫的。这时见甄乐寅被人横插一脚救了下来,不由得更加生气,喝道:“老子要杀了这个人,是谁在多管闲事?”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零四章 将对王 范步燃低头一看,道:“嘿,哪里来的野道士,竟敢跑到皇城里来撒野。”一手揽着甄乐寅,身形一晃,已降落到地面上。 不羁散人见他凭空而现,身法飘浮,心中打了个突,微微眯起眼睛打量。 范步燃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凌人气魄,众巡卫不约而同地罢了手。那卫队长上前道:“西王尊,你来得可太好了,这贼道士爪子硬得很,而且擅于使毒,兄弟们大意,有不少人都中了招啦。” 范步燃双眸寒光一闪,道:“毒?”朝巡卫群横瞥一轮,果见有不少人正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由得沉下了脸。 不羁散人听那人叫他“西王尊”,心中已自了然,当下收了蓄势,道:“阁下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城范王了。既是说得上事的人,那就好办……” 还没等他说完,范步燃大眼一瞪,扯着铜锣般的嗓子道:“你既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毒杀皇城巡卫,想必是仗着自己有些本事。现在又来装模作样地假客套什么?”呼地就是一掌劈出。 这一掌看似随意而动,然王者之威,岂同小可?不羁散人深知其中厉害,一瞬间将气息提满,贯于全身。但听得嘭的一声大响,脚下的街道石板都炸翻起来,不羁散人全身剧震,往后倒飞而出,重重撞在城墙上面,诺厚的城墙顿时蜘纹裂布,一角哗啦啦塌将下来,把城门口都堵了一半。 不羁散人抖了抖双手,但觉肌肉都有些麻痹,怒道:“我好心好意赶来报信,你们一个个上来就打是什么意思?” 范步燃横目看向那队长,道:“报信?有这回事?” 那队长微微一怔,略有支吾:“他……他刚才说……” 甄乐寅抢着道:“他说敌人大军打到皇城来了,岂不是胡说八道谎报军情么?这贼道士居心叵测,必定是混进来的奸细,想藉此蛊惑百姓,扰乱民心。” 范步燃失笑道:“当真是这样说的?” 甄乐寅道:“这里所有人都听到的,小人岂能冤了他。”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范步燃嘿的一声,道:“我方百万将士在前线日夜坚守,昨天尚有军报传回,说防线磐固,敌军难以递进。你一个来路不明的野道士居然跑来说敌人要进犯皇城,岂不可笑?” 不羁散人豁了命地赶来,不成想碰上这等糟心事,心中气极。他天性恣洒,尘俗半脱,一生沉迷于炼丹之道,四海为家,对国土纷争之事倒不是十分看重,此时见众人对自己的警示浑不在意,权当自己已是仁至义尽,当下冷下脸道:“你们觉得可笑那就可劲儿笑罢,晚了可别怪我不提醒你们。话老子是传过了,就此别过。”说着转身便要走。 范步燃冷冷道:“伤了人,说走就走,你把皇城当什么地方了?” 不羁散人怒道:“人是你们自己弄死的,与我何干?老子是打不过你,但若想留下我,也没那么容易!” 范步燃道:“口气倒是蛮大,且看我能不能留你。”说着手掌朝前一抓,随即一收。 一股强大的磁力凭空而生,不羁散人整个人仿佛被巨兽咬扯住,瞬间往后倒飞数丈。不羁散人大惊之下,体内灵力疯狂运转,狂风骇浪般的气息轰然喷涌而出,好不容易才把那股磁力卸掉,趔趔趄趄地止歇住了后退之势。 范步燃叫了声好,掌心突尔改拉为推,那股磁吸力霎时间倒转过来,缠夹着无数张牙舞爪的泻芒电光,朝不羁散人咆哮而去。 不羁散人身经百战,岂能不知这一掌的恢宏猛恶?几乎在对方掌势更变的同时,身体便已作出反应,轰然一声,气势全开,将力量提升至极点。神附一念而生,巨大的天师影赫然重现于世间,左手天王塔照着来势便砸。 双方的攻守都是快极。旁人只觉得光影一闪,范步燃的掌波已然撞上天王塔。仅仅是顿了一顿,便听震耳欲聋的一声爆响,那掌波竟是直接将天王塔打得粉碎。余势兀自未衰,长驱直入,继续向不羁散人击去。 对此不羁散人像是早有预料,那掌波刚刚冲破天王塔,右手太阴剑便即猛劈下来。但见水银般的光华倾落,啵地一下将那道掌波从中劈开。 掌波裂而为二,然而势头仍未完全遏制,分从两边轰至。却见天师影抢先一步环臂回搂,浑身彩芒大盛,躬身将不羁散人护在里面。那道掌波先受天王塔阻挡,力道已去其二,再经太阴剑强破,又消其四,到了第三重防护天师影的身上,力量业已大大减弱。但闻得雷鸣大作,震得街边房屋簌簌崩裂,电光四处溅射。天师影只捱得数息时间,身上便如瓷器般喀喇喀喇不断出现裂纹。 不羁散人紧咬牙关,苦苦支撑,却仍无法阻止天师影的破灭之势。 只不过是普普通通打出的一掌,纵然这一掌经过了天王塔和太阴剑的双重削弱,威力只余一半,强如天师附身这样的奇术,竟仍呈难以抗衡之象。将与王之间的差距,当真是犹如天堑一样。 范步燃洒笑道:“看来你也只有嘴最硬了。” 裂纹越来越多,天师影剧烈地颤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却见不羁散人突然神色一厉,猛地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天师影身上。 血气蔓延,天师影仿佛得了莫大的助力,四肢慢慢伸展开来,身上呈现出一层鲜艳夺目的赫红之色。不羁散人双掌合拢,拇指、无名指与小指两相紧扣,食指中指并贴向天,喝道:“魔道天师,无亙无怖,破世炁!” 天师影顿时气势大振,原本空洞的眼睛亦现出了一种异样的神采。范步燃感受到了它那激增的力量,诧异道:“道家乃以驱邪除魔为己任,你这道士竟然与魔合身?” 说话间,天师影身上红光映射,轰然一声,将那道掌波撑得往四面八方爆开。一时间万千银丝电光纵横飞舞,弹溅得街道墙壁裂壑丛生,碎石乱坠。范步燃万没料到他以将级的修为,居然能硬生生扛住自己的一掌,骂道:“好厉害的道士,还真是小瞧你了,嗯?” 透过弥漫的尘嚣看去,天师影已不见了踪影,不羁散人站立的地方亦空空如也,只剩下地板露出一个洞口,也不知透往了地底的什么地方。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零五章 信与不信 原来不羁散人自知难以匹敌,竟尔故技重施,藉着天师影的掩护,直接遁地逃走去了。 范步燃道:“奇门遁甲之术吗?动作倒是挺麻利。可惜你逃得再快,终究也无法脱离这皇城的范围。先生的覆尘罩可抵千军万马,岂是你区区奇门之法可以僭越?”说着照脚下青石一掌拍下,喝道:“给老子滚出来!地脉!雷龙冲!” 随着这一掌轰下,方圆数里的空间忽地一抑,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磁场在生成。随即丝丝电光凭空而现,亿万银丝交织缠绕,在城中肆意游走。范步燃凝神须臾,忽见数十丈外的电光微微下陷,形成一个凹槽状,宛如磁性相吸一般,叫道:“看见你了!”右掌变拳,猛然往上一提。 轰然一声,砖墙飞扬之中,一条银白色巨龙瞬间冲破地表,直窜上天。随之被高高拋将起来的,还有一脸愕然的不羁散人。 不羁散人的遁地术素来罕有失手。在玉灵山上,即便是拥有空间之力的铁犀王,一旦错过了先机,亦拿他莫可奈何。如今面对同样是王的范步燃,竟然不仅踪迹全然暴露,遁地术更是顷刻便被破解。那满城雷电凝聚成的银龙张牙舞爪,声威慑天,显然是引发了大地之下深藏的龙脉力量所致。不羁散人身处高空中,但觉四肢百骸皆是一片麻痹,灵力犹如凝固在各处经脉,任凭他异术满怀,那都是一丁点儿都施展不出来了。 动弹不得的不羁散人如同一桩木头在空中翻滚。范步燃掌心虚握,那银白雷龙盘旋扭动,巨大的爪子将不羁散人一把攥住,往地面狠狠拍下。 只听得震天价响,土石皆裂。不羁散人被拍进地里,犹如跟街道嵌为了一体,龇着牙,浑身电流迸溅,痉挛不已。范步燃走上前,睥睨而视,道:“说罢,你径闯皇城,毒害卫兵,到底有什么企图?谁派你来的?” 不羁散人嘴角抽搐了一阵,才终于有些缓了过来,怒道:“一……一帮蠢货,真是不识好歹,下面人蠢,上面的人也……也蠢,磐石国……合该亡在你们手里。” 范步燃道:“不识好歹?本王暂时不杀你,是为了给你坦白从宽的机会。如今倒来怪我。不识好歹的是你才对吧?” 不羁散人骂道:“呸,我本……本以为你西王大名鼎鼎,是个有识见的人,想不到竟如此颠倒是非,臭不要脸。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道爷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了。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范步燃怒道:“杀了人还敢这般嘴硬,那你就去死罢!” 手上发力,正欲将他毙于掌下,突觉脚下轻颤,一阵犹如风吹麦浪般的波动沿着地面疾掠而过。范步燃微微一惊,凝掌不发,朝周围迅速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回不羁散人身上,心中惊疑:“这阵波动殊不寻常,难道这道士仍暗藏后手不成?” 却见不羁散人也是一副发愣的表情,并不像是他做的手脚。范步燃正自纳闷,脚下沙沙沙地微微摇晃,又是一股波动荡漾而过。这回他事先留上了神,终于发现那些波动是从远处传过来的,而且覆盖面极广,似乎整个皇城都在其囊括范围之内,倒更像是某个地方发生了地震,受到其波及而致。 震感持续了十几息,方才渐渐消弭。周围的人显然也感觉到了,纷纷道:“咦,这地面好像有点摇晃。” “怎么回事,是地震了吗?” “好像是的。” “这可有点稀奇,皇城多少年没经历过这种天灾了。” “看样子那边又有人要倒霉啦。” 范步燃眺望远方,心里仍旧疑窦难定,暗道:“波动的确是从城外传来的。真的是地震吗?不,不太对,这感觉不像是自然震动。” 躺在地上的不羁散人突然嘿嘿嘿地冷笑起来。 范步燃低头斜睨,道:“你笑什么?” 不羁散人道:“你们这些蠢材马上就死到临头了,道爷心里痛快,自然要笑。” 范步燃尽管行事莽直,但既能达到王者级别,倒也非无脑之人,听他话语中讥讽意味明显,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道:“本王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何来的死到临头?” 不羁散人道:“哼,你西王确实厉害,但人家也一样是王,可不怵你。” 范步燃道:“人家,什么人家?”语音转厉道:“到底是什么意思?说!” 不羁散人道:“刚才一上来就打,现在却让我说啦?道爷偏不想说了。” 范步燃虎目一瞪,便欲发怒,然而见他摆出一副死皮赖脸爱咋咋地的模样,并不像是在吓唬人,终究是忍住了怒气,道:“好,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似乎是我错怪了你?那你跟我说。倘若是我错了,便是当场向你道歉又有何妨。” 不羁散人道:“哼,现在再说,恐怕也迟了。从刚才那动静看来,多半是敌人已经开始动手啦。” 范步燃脸色凝重下来,道:“敌人?” 不羁散人道:“不错,敌人,都是金凉国的高手。道爷我在玉灵山撞见他们,拼尽了祖师爷的家底才万幸逃出来,好心好意地跑来报信,不成想皇城里养的尽是一些酒囊饭袋,不仅处处阻挠,还想对老子屈打成招,好邀功请赏是吗?” 范步燃兀自半信半疑,道:“边境至此有数万里之遥,若敌人进犯,何以途中关卡无一有消息传报?并非我多疑,而是你这话确实令人难以信服。” 不羁散人道:“西王,我看你也并不显老啊,怎地脑子却先糊涂啦。我说了,对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倘若以你的修为,想要瞒过敌国的耳目而潜入金凉国的腹地,难道也做不到吗?” 范步燃脸色微变,道:“你是说,对方也是王?” 不羁散人道:“没错,我所遇见的,只有区区九个人而已。然而就是这九个人,便足以令得皇城,甚至整个磐石国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至于你信不信,哼,刚才那股波动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那绝非一般的自然震动。” 范步燃自知若其言属实,事关一国之存亡,非同小可,略作沉吟,伸手一把将他提起,道:“你跟我来。” 甄乐寅急道:“西王尊,这贼道士残杀我巡卫营十数名兄弟,可不能就这样算了。” 范步燃双眼一瞪,道:“谁说就这样算了?如何处置,我自有计较,轮得到你这毛头小子来指指划划?” 不羁散人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使毒药栽赃于道爷,现在又来反咬一口,全然不安好心。” 甄乐寅涨红了脸道:“你……你别诬陷好人,明明是你使的,我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范步燃只道他们是情急之下的胡乱推诿,何况甄乐寅一介小小的巡卫,修为低微寻常,要说他在这许多人面前使些龌龊手段而不被人发现,确也很难让人相信,是以并不如何放在心上,足尖一点,拔地而起,携着不羁散人往中城深处去了。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零六章 援军将至? 不需片刻便到了睦神殿。范步燃落入殿中,诸王仍在商议与幽鬼国结盟之事,各抒己见,互有争执。范步燃道:“主上,刚才大地那股异动……” 云皇嗯了一声,道:“大伙儿也都感觉到了。不语已经出去一探究竟。大约是有什么异兽在作祟,以她的修为,谅来方圆千里内也没什么东西是她解决不了的。”见他手上提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道士,皱眉道:“西王,你这又是什么情况?” 范步燃将不羁散人往殿上一丢,道:“正好,这道士对此却另有说法。” 众人都是一怔。不羁散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哼哼唧唧的却不起身。范步燃道:“别装死,把你知道的事情给我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一旁的王睿仔细端视,不由得失笑,道:“不羁,你不在玉灵山上守花,却跑到皇城里来,还弄成这副惨状,闹得是哪一出?青砚花采到手了?沧海他人呢?” 云皇问道:“你们认识?” 王睿点头道:“是。我带回来的那几朵青砚花,便是多亏了这位道兄日夜守护,方才不致被山上的野兽所糟蹋。” 不羁散人一看有熟人,立马一骨碌爬起来,骂骂咧咧道:“青砚花个屁,已经连根都被人刨掉啦。至于沧海那小子么,恐怕现在也跟那青砚花一样,一块儿化作飞灰了罢。” 王睿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沧海他怎么了?” 不羁散人道:“十有八九是死啦。凭他那点儿微末道行,人家一根手指就能把他摁扁了。跑又跑不掉,打又打不过,不死还能怎地?” 王睿双目略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就被一股愤怒和杀意所取代,寒声道:“谁杀了他,是你么?” 不羁散人道:“我既答应了你不为难他,又怎会对他动手?当时我正要跟他分别,不成想突然就蹦出九个人来。我跟其中一人交了手,毫无疑问,那人绝对是一名王级高手。而且我清楚地感觉得出来,其余人的实力,也决不在他之下。” 此言一出,诸王顿时都是一脸震惊之色。王睿喃喃道:“九个王?”呆滞了片刻,道:“那沧海他……不行,我要去救他。”衣袖一甩,跨步便往门外冲。 濯清涟横里将他拦住,道:“殿下勿要冲动,如果事情是真的,你现在去只怕也已经无济于事。” 王睿狠狠道:“那又怎样?沧海是我懿清殿的人,就算是死了,我也得把他的尸体给带回来!” 丁峻忽道:“为了一个幕僚,二殿下何以竟乱了方寸?依老臣看来,这道人为了活命,多半是有意在夸大其词。” 王睿怔了怔,道:“中山王此话何意?” 丁峻道:“如今前线形势严峻,双方投入人力物力无数,日常纷争摩擦不断,大战一触即发,正当是紧需用人之际。根据我方探子的情报,九个王已近乎于金凉国一半的顶级战力。这么多王结成团,确实是一股十分强大的战斗力。然而在有主上坐镇的情况下,仅凭九个王的偷袭就想打落皇城,无啻于送死,根本就是不可能办到的事。而且如此一来,敌方前线阵营势必空虚,他们难道就不怕我方得知此情,趁机反攻吗?” 吴啸傲颔首道:“中山王所言有理。两国对峙经年,之所以大战未起,乃因力量平衡,互有牵掣之故。金凉国将自己的力量这般分散开来,无论是进攻皇城还是前线对峙,两边战线可都并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范步燃粗声道:“既然傲兄也是这么认为,那就是这道人在撒谎骗人啦。”朝不羁散人喝道:“兀那道士,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羁散人冷笑一声,索性四仰八叉地重新往地上一躺,道:“我觉得你们说得极有道理,道爷无话可说,就此闭目待宰,请便。” 范步燃道:“主上当前,也敢如此撒泼亵礼,便宰了你又如何?”啪地一脚把他踢得滚到殿角里。 不羁散人满腔愤怨之下,这回倒是变得十分硬气,既不躲避,也不吭声。 王睿跟他相处过几天,也知此人性子颇有些爱耍滑头,被几位王这么一说,不由得也半信半疑起来,叫道:“不羁,你老实跟我讲,沧海他到底是死是活?” 不羁散人呸地吐了一口血沫,道:“就算他当时不死,现在也被你们拖死了。还是好好想一下该怎样守住皇城罢。” 王睿再不犹豫,一声清亮的啸声发出,偏殿那边黑影倏起,扑啦啦地跳过来一只飞行兽。王睿跃上兽背,朝东方一指。那飞行兽懂得他的意思,昂颈长嘶,振翅而起,向玉灵山方向飞去。 范步燃阻止不及,怒道:“好个谎话连篇的贼道士,到现在还不知收敛。殿下此去若是有个好歹,老子把你一块一块地撕成碎片。”说着起脚便要再踢。 一直作旁观状的云皇突然开口道:“西王,住手罢,他没有说谎。” 范步燃脚板晾在不羁散人头顶,和众人一起愕然地看向他。 云皇起身走到不羁散人身边,伸手将他扶起。范步燃急忙缩脚退在旁边。云皇道:“让道长受了委屈,实在万分抱歉。看来事态是有些紧急了。我先让人送你到太医馆就医休养,待事情解决,回来再向道长赔礼道歉。” 不羁散人尽管心中怨恨,倒还没胆子在他面前置气,道:“在下岂敢让主上如此纡尊?真是折煞小道了。赔礼道歉什么的,那是万万不能。”顿了顿,低声道:“他们都不相信我,主上却如此肯定我没有骗人,莫非是察觉到了什么?” 云皇道:“正是。”转头招呼近卫过来。不羁散人打躬做了个辑,道:“那就交给主上了。”当下一瘸一瘸地跟着近卫离开大殿。 几位王面面相觑,都有不解之意。范步燃首先憋不住,道:“主上,这是为何?我觉得东王所说的并没有错啊。” 云皇目光濯濯,道:“是,金凉国仅凭九个王就想攻下皇城,确实是有些异想天开。如此笨拙的计策,谅那几个老狐狸也合计不出来。除非……” 范步燃道:“除非什么?” 云皇道:“除非敌方派来的人,不止于九个王。” 众王吃了一惊。范步燃道:“主上是说,在暗中还有别的敌人?” 云皇道:“不错。” 他说“不”字的时候,人还好端端的站在殿中,待得“错”字出口,却已身在大殿之外,真真如鬼魅一般,就连诸王都没看清楚他是如何移动的。 云皇朝远处稍作眺望,然后微微侧脸回向殿内,神情竟是凌厉如刀,一向淡然的语气也突然变得冷峻起来,道:“来了。” 范步燃懵然道:“什么来了?” 刚刚问完,蓦然间脸色大变。 几乎就在同时,其他人也一起感觉到了。 在远方某处,一股超乎寻常的气息异军突起。初时还只是隐隐约约,随着它那种爆炸式地扩散,不需片刻便穿透了大气层,如同怒海骤浪,弥漫天地,滚滚逼近。 忽闻空中兽声嘶吼,载着王睿的那只飞行兽长翅乱扑,跌跌撞撞地翻腾下来,任凭王睿如何拍打喝骂,竟是蜷缩在地,其状畏惧,再也不肯展翼起飞。 吴啸傲骇然道:“这股气息是怎么回事?是我们境内有新王突破了吗?” 说话间,那股气息已从皇城涤荡而过。众人修为越高的,对此的感应便越是强烈。但觉周身毛孔都似被压迫得无法张合一般,手足为之绷直发紧。 濯清涟神色无比凝重,道:“此气息悠厚绵长,可不像是新突破的样子。而且距离相当遥远,实在太惊人了。” 范步燃道:“原来主上早已有所察觉。我等居然到现在方才发现,属实惭愧。” 云皇道:“这倒怪不得你们,毕竟对方的修为高出你们太多。” 范步燃道:“所以刚才那贼……那道士说的是真的了,我们确实错怪了他。” 云皇嗯了一声,眼睑微微眯起,道:“这股气息,倒像是似曾相识啊。” 濯清涟道:“当真是金凉国的人?” 云皇道:“错不了,是郁金皇。我这身内伤,就是拜他所赐。” 范步燃道:“难怪区区数人便敢直捣皇城,这是笃定了主上有伤,不是他的对手。呸,这帮孙子正面打不过,总是玩儿阴的,好生卑鄙。” 云皇道:“但对他们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值得冒险。”回头对丁峻道:“中山王,你留在皇城,与花王做好守城事宜。东王,南王,西王,随我一同前去御敌。” 吴啸傲,濯清涟,范步燃齐声应是。 丁峻道:“主上,你旧伤未愈,不宜出战,不如让老臣代替前往。” 云皇摆手道:“你应付不来的,去也枉然。此事非我不可。” 王睿挂念沧海安危,也欲跟去。云皇板起脸,斥道:“皇城关系着万千百姓的身家性命,与沧海一人相比,孰轻孰重,难道你不明白吗?” 王睿无法接口,只好退下。 云皇衣袖一拂,道:“走。”身化游龙,率先掠上天空,往东边飞去。 吴啸傲,濯清涟,范步燃随后跟上。四人四道流光,如闪电般划破长空,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天际。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零七章 超乎寻常 天空中,气机流转,华彩映天。 这是真正超越了王这一层次。 皇才有的气场! 巨大的气息在持续一段时间的猛烈外放之后,逐步回敛,在郁金皇身上形成一层奇异的光膜。 满头长发狂张烈舞,目光幽深冰寒而凶戾毕露。 这一刻的郁金皇,恍若杀神降临。 在他那浑身弥漫出的强大气息笼罩下,就连跟他与之同行的众位王者,也自觉有些毛骨悚然。 沧百重牙关微蹙,唰地一声,泛着黑气的防护罩重新出现,将他护在其中。 这显然已是一种如临大敌般的姿态。 郁金皇冷冷地看在眼内,嘴角缓缓抹起一丝轻蔑的笑,道:“这种防御手段,你还以为是刚才的过家家么?” 戳指疾点,一道炫耀的光芒划掠长空。但闻得嘭地声响,沧百重只感到一阵剧震,连人带着防护罩向后翻滚下数十丈方才止住。定睛看时,防护罩上焦纹斑驳,前后竟被一指洞穿,洞口兀自烟气袅袅。 郁金皇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道:“不过如此。”说着又是一掌劈出。 掌风呼啸,如挟雷倾山,沧百重再不敢强接,斜刺里闪身。那掌锋擦着衣襟过去,直灌而下。只听一阵地动山摇,附近的几座山峰被齐根斩断,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巨大的沟壑,横贯东西,深不见底。 一掌之威,便如将大地切割成了两半一般。 郁金皇道:“你就只会躲了吗?”双手不停,一掌快似一掌,瞬间十余道掌力交叉挥落,将沧百重的前路尽皆封死。 沧百重身形急坠,双掌分别朝左右两边地面按落,喝道:“移山填海!” 十指一抓一提,随着双臂上扬之势,两侧的土地犹如受乌磁所吸,轰然离地飞起。那两块土地宽厚几于数里,连带着山头和无数巨石一起倒灌于空中,当真是遮天蔽日,宛若末世。 密集的爆炸声在半空轰鸣。沧百重这一手“移山”固然声势浩大,但在掌力的击打下,两块土地顷刻间便被切成了千百块,满天裂石穿空,尘积成云。趁着这视线迷离,敌方掌力稍受阻滞的片刻,沧百重终究是寻到了间隙,嗖地一下穿破硝烟,跃至比郁金皇所处更高的空中,双臂虚抱,环作一个大圆,同时掌心相对,十指指尖相抵,扣成一个小圆。大圆套小圆,小圆套掌洞,洞口对准下方的郁金皇,毫不迟疑就是一股气劲激冲而出。 犹如雷神之锤撞击大地,地面瞬间被打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沧百重脸色却微微一变。 这一手绕道敌后,奇袭乍施,端的是既快且狠,确实是一击中矢,稳稳地打中了对方。然而深坑里烟气摇荡,只见郁金皇缓缓地踩空浮起,除了衣衫偶有破裂,全身上下别无伤损,郁厚的气息就如渊渟岳峙,更无丝毫紊乱的迹象,抬头道:“不错的进攻。无错更新@可惜太弱了。” 沧百重牙关轻龇,指尖扣得愈紧,道:“那就再来一次如何!”双臂急震,又是一股气劲暴涌而下。 那气劲夹带着丝丝紫芒,显然是把从“花花世界”那里吸收来的力量也一并灌输了在内。花花世界此术颇为奇特,虽然不能提升施术者的修为,但中者不仅行动处处掣肘,力量亦会受到巨大的压制。如此一来,双方的实力差距便能在极大程度地缩小。甚至在本来实力相当的情况下,直接将对方拉到比自己低一个维度。真真是可封可控可防亦可攻的强大术法,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高手死在其中。想当年郁金皇在考究紫罗兰的修为的时候,都颇费了些周折方才得以破解,此术之难缠,可见一斑。若非沧百重之前吸收的死气恰巧克制于此道,想要从中脱身,亦非易事。 郁金皇自然一眼看出其中端倪,喝道:“想要借紫珩炁来降低我的防御?那也要打得着人才行!”右臂横挥,也是一股气劲。 打出。 两股气劲相冲撞,反弹出巨大的冲击波,空气寸寸爆裂,空间都似乎快要支离了开来。沧百重这夹揉了数种能量的一击竟然尽被抵消。随即郁金皇左掌擎起,五指指尖各有一道绿光激射而出。 其中四道光呈扇射状,分击沧百重前后左右,另有一道光则从圆心径发,直取中宫。 五道光如同荆棘牢笼,前进的轨道正好将沧百重困在圆心。看似简单,其实已把他趋避的动向一一预判在内。此势无论沧百重选择动还是选择静,其身移所在,皆免不了要被一指洞穿。 沧百重毕生之参研,主旨乃在于讲求“破势”。因此在连续面对铁犀王、墓蝎王、紫罗兰等一众高手迥然不同的招式术法时,总是能够快速找到破解之道。郁金皇的攻击固然更加凌厉霸道,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却依然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那五道指光乃是同一时间发出,而破绽正在于此。 毕竟五指有长短,经由拇指所发出的那股灵力,当然会比其他几道慢上半截。 尽管这半截在时间和距离的度量上极为微渺,但在这种顶尖高手的对战中,已经足够成为可以利用的破绽。 沧百重的身形在瞬发中移动,便要从那半截手指的缺口中抢出。蓦然间下面那道指劲光彩暴绽,瞬间加快速度,竟是后发先至,抢在了其他四道指劲的前头。 沧百重心念电闪:“这破绽,是他故意留出来的!不好,上当了!” 然而势已至此,任凭他身法再如何诡谲莫测,此时也无从化解,唯有尽量让身体倾侧。但觉得躯体一震,那道指劲径直从他右胸透背而过。@*~~ 血花飘溅,护体灵气急泄,沧百重在空中斜里跌落数丈,方才勉强控住身形。低头一看,胸前赫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窟窿,呼吸难继,显然肺部已受到了这一指的重创。 郁金皇缓缓缩回上举的手掌,漠然道:“你居然天真到觉得我会露出那种不入流的破绽?你以为自己现在是在跟谁对战啊?”。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零八章 发芽 沧百重张嘴猛咳出几口鲜血,气劲潜运,透于胸臆,数息运转间,血流便渐歇于止。 郁金皇冷眼而观,道:“这般自愈能力,比之前似乎又胜一筹,看来你从弋水身上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沧百重喘了口气,道:“你是说刚才死掉的那个女人?的确是有点收获。” 郁金皇道:“吸收外界能量以化为己用,这一点倒与之前那小子所使的功法甚是相像。很好,很好。”两个“很好”中,竟隐隐然透露出一种莫名的快意。 沧百重道:“虽有相似之处,可不能混为一谈。”趁着说话间隙,胸前创口渐渐愈合,猛地双目里流光溢舞,两道蓝黑刺芒激射而出。 那刺芒糅合了死气、真火及紫珩炁,与之前对付众王单纯的黑芒威力自不可同日而语。郁金皇倒也并不托大,挥掌便欲正面击溃来势,忽感意识一阵模糊,这一掌竟然打歪了。随即刺芒及身,砰地炸响,击在他肩膀之上。 空中有虚影倏然闪逝,弹回沧百重体内。郁金皇半身倾沉,被击落数丈,咬牙道:“又是这种神魂攻击……”语音未毕,沧百重一瞥之下,嗤嗤又是两道刺芒落下。 沧百重的那具神魂分身倏施倏收,神出鬼没,端的是令人防不胜防,姑且不论造成的真实伤害如何,但郁金皇以高出他一个境界的修为,竟连着了两次道儿,当已算得上是奇耻大辱,若是再中了他同样的招术,那还有什么皇尊的脸面?心思一乱,竟便放弃攻势,翻身欲躲。 哪知甫一拧腰,突觉周遭空间一涩,似乎被什么东西攥住了般,随即松开。尽管空间的压缩只有短短的一霎,郁金皇的移动却也因此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时间差,沧百重的刺芒已经攻至。但听得又是砰地一声炸响,郁金皇咕噜噜翻滚着,再被击落数丈。 铁犀王在远处看得分明,骂道:“这厮好不要脸。” 原来这回沧百重用的却是他的成名绝技。铁犀王擅长压缩空气密度,进而控制空间,对敌人加以禁锢。沧百重有样学样,虽然连空间禁锢的皮毛都算不上,充其量只是借鉴了一些技巧,但只要稍微阻碍一下郁金皇身形的移动,目的便已达到。他接连击中对方,好不容易取得了先手,自然要乘胜追击,双眼光华迸发,两道蓝黑刺芒再次如电射出。 郁金皇此番有了防备,霍然鼓劲,将灵力外放出来,流转于身周。如此一来,在灵力的支撑下,周围的空间便再难以压缩。同时翻身避离刺芒来袭的轨道,甩掌亟待还击。岂料掌心尚未翻正,蓦地里眼前一花,两道刺芒正正打在他面门之上。整个人顿时如陀螺般旋转着,轰隆一声,砂石纷飞,重新砸落进深坑里。 铁犀王叫道:“这是……移形换位!黑妖王,他连你的绝技也偷了去。” 黑妖王阴沉着脸道:“光有其形而已。阴阳颠倒之术乃逆行大道,深奥如渊似海,岂是看几眼便能偷学了去的。” 铁犀王道:“但尊主刚才明明已经避开他的攻击路线,却莫名其妙就被移了回去,这才中了他的招。难不成是我眼花了?” 紫罗兰道:“是他那特殊的能力。并不是他已经学会了我们的招式。而是那个人可以在战斗中窃取我们术法的能量加以保存,再在适当的时候释放出来。” 铁犀王恍然道:“原来如此。我还道世上当真有如此聪明绝顶之人。” 紫罗兰双手紧紧攥了攥,道:“即便如此,那也是相当可怕了。他只不过是个王啊,竟能与尊主纠缠至今。” 说话间,沧百重双掌翻飞,一道道掌波倾泻而下,宛若流星雨天降,朝着深坑里的郁金皇疯狂冲击轰炸。山石裂碎,转而成砾,直至化为齑粉。情状当真如天崩地裂一般。那股狠劲,就像是要把对方轰进地心里面去。 猛然间,一股强劲的波动从深坑里发出,宛如怒海沉江逆浪反扑,巨大的能量波冲天而起。沧百重所发的掌力登时片片瓦解,百忙中急敛气护身。随着能量波的冲击,轰隆一声,整个人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能量波在大气层深处轰隆隆地爆炸,苍穹欲要崩碎。这时嗖的一声,郁金皇从苍痍的坑里蹿起,满脸愤怒之色。他自持修为高绝,尤其解放出皇级的力量之后,不消片刻便能将对手完全压制。岂知沧百重伎俩百出,不仅祭出神魂分身,更接连借用了墓蝎王、火轮王、紫罗兰、铁犀王、黑妖王等人的技能,一套三连击迅速反制。以他皇者之尊,如何能不怒火中烧? 却见高空中爆炸始歇,云烟缠绕叠缀,一个泛着黑紫金芒的能量防护球时隐时现。说是防护球,实际上已是千疮百孔,宛如那被烈火灼烧过的薄羽残页。里面的沧百重血迹斑斓,正咬着牙在调息疗伤。显然在那股能量波的冲击下,受了不轻的伤。 郁金皇森然道:“自愈能力?你以为拥有了那自愈的能力,便能不死了吗!”掐诀吟道:“青芽萌发。” 沧百重正感气血有所平息,斗然间心胸一阵剜痛,似乎体内有什么物事在钻动,不禁脸色大变,欲待调返神魂一探究竟,一束光芒已然嗤地从体内破胸而出。 那光芒细长如茎,不紧不慢地往前延伸,前端有叶状散开,宛如冬雪春融之后,嫩芽欢长,向荣而生。不过顷刻间,便长成了一条花株,蓓蕾轻揺,含苞待放。沧百重自觉体内灵力逆流,大有紊乱之像,心知不妙,当即挥掌作刀,唰地一把将那花茎切断。 突听耳边响起郁金皇的声音:“没用的。” 沧百重尚未来得及转头,背部砰地剧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残破的防护球亦瞬间溃灭,身子往下急坠。原来郁金皇趁他分心,悄没声地掩近身来,忽施急袭。 沧百重从云层深处一路朝地面撞下,听得后面风声飒然,对方紧追而至,当即双掌凝力,要杀他一个回马枪。岂料甫一运气,体内灵力并不流向掌心,而是急速往胸口聚集,扑哧一下,一株花茎再度透胸生出。 那花株生长极快,由萌芽开枝,到散叶含蕾,不过数息之间。眼见花苞蠢蠢欲绽,沧百重知道一旦花开,伤害必定非同小可,急忙挥掌将其再次切断。 郁金皇道:“我说了,没用的。”一个加速超到他下方,铁拳骤击,正中小腹。 沧百重猛喷了一口血,反转来再往上飞去。郁金皇身影变幻,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呯呯嘭嘭一顿拳脚,只把他打得在空中翻滚不止。方才沧百重接连抢得攻势,凭的不过是种种出其不意,此时近身肉搏,拳拳到肉,战斗回归原始,再无任何投机取巧可言。双方修为毕竟不属于同一个层面,何况每次只要一聚力运气,体内花株便即时会再次生长,仿佛已经在他身体里牢牢扎下了根。因此面对郁金皇的狂轰滥炸,沧百重再也没有了还手之力。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零九章 身上的绷带 此时形势优劣,已无悬念。郁金皇正殴得兴起,剑游忽道:“尊主,皇城方向似乎有异动了。” 郁金皇一怔,一个回旋腿将沧百重砸落地面,朝皇城那边望了望,冷笑道:“被云皇那厮发现了吗?看来是我的动静闹得有点儿大了。也罢,他既肯出城,倒省去了我们破除覆尘罩的麻烦。杀了磐石国唯一的皇,其余的便不足为患。” 此时地面哗啦啦一阵响,沧百重扒开掩埋在身上的碎石堆,趔趔趄趄地走出。 郁金皇双眼微眯,道:“还不死吗?简直像只蟑螂一样。拥有那自愈的能力,要杀掉果然还得多费一些手脚。”手掌慢慢摊开,锁定了沧百重,道:“在云皇到来之前,还是速战速决,先把这麻烦的蟑螂解决掉吧。这回就直接将你打个粉碎,教你再无翻身的余地!” 沧百重呼呼喘着粗气,呸地吐了口血,随手抹了抹嘴,道:“说得对,的确是麻烦了些。” 郁金皇见他如此景况,口头上仍不示弱,不由得怒极反笑,道:“莫非你还奢望凭一己之力,拖延到救兵到来?可惜你是等不到他们的了。别误会,我可不是怕他。即使云皇与你联手,本尊又何足惧哉。他放弃覆尘罩的保护,出城来找我,正合我意。” 沧百重冷冷地哼了一声,伸手嘶一声将本就破破烂烂的上衣撕脱,露出胸背上缠绕着的绷带。那些绷带缠了厚厚的十几层,胸膛位置破了一个洞孔,周围血染一片,显然就是那破体而出的花株所致。沧百重仰视着郁金皇,目光依然灼灼有神,道:“我可从没想过要依靠那什么希望渺茫的援兵来解决事情。” 郁金皇见他全然没有惨败之后的颓丧感,一时神色阴晴不定,道:“哼,无用之人,多半嘴犟,说的就是如你这般了。” 那边厢的铁犀王乍见沧百重身上的绷带,却是瞳孔一缩。与沧百重的战斗,他最先出手,亦是从头至尾都在场上的那个人,对此自是最有体会,瞪大双眼喃喃道:“那是……难道说,他还能……还能继续往上提升不成?” 火轮王道:“你说什么?” 铁犀王道:“绷带。每次他解开身上的绷带之后,战斗力就会出现大幅的增长。他已经解开过两次了,看这样子,似乎他还想进行第三次。” 火轮王半信半疑,道:“怎么可能?如今的他,已算得上是王级层次的巅峰极限了,再继续提升上去,那就只有……” 剑游接口道:“除非他也是一位皇。” 墓蝎王只觉得背脊发凉,道:“这……这有点太过于骇人听闻了罢。多年来,我们严谨布局,暗探遍布,磐石国各地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俱无遗漏。磐石国里,不可能会再有第二个皇了。” 紫罗兰冷冷道:“俱无遗漏?那么此人又是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三殿六院,可曾有半分此人的资函?” 墓蝎王一时无言以对。 紫罗兰又道:“事到如今,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方竟然无一人得知,可见探子的情报有严重缺失。而且还有一件事你们千万别忘了,那位传闻中达知天命的天玑先生一向深藏不露,修为究竟几何,从来就没人说得出个所以然来。然凭他一百年前将预世书的残章带回磐石国,从而在大战中力挽狂澜,致使我方联盟功败垂成,可想而知其能力属实恐怖。这次行动若非得悉他已经离开皇城日久,尊主也未必下得了决心要干冒大险,带着我们几个直捣皇城。” 火轮王神色凝重,道:“如此论来,这个人的真实实力……也未必没有可能。” 紫罗兰道:“正是。” 铁犀王的心思却不在他们的争论上,只紧紧盯着沧百重的一举一动,道:“他开始解绷带了。” 众王俱各一凛,齐齐张目望向地面。果见沧百重已在着手一圈一圈地将身上的绷带剥将下来。随着绷带的脱落,其身体周围开始荡漾起阵阵气旋,每解脱一圈,气旋便急遂一分。 郁金皇冷眼而观,道:“原来如此,你居然还封藏着一部分力量。哼哼,有趣,真是有趣得紧。” 绷带卸尽,只见沧百重胸膛肋骨嶙峋,脂肌尽失,犹如干尸一般,情状甚是可怖。身周的气旋转得愈急,搅得那些脱落的绷带迤逦飞舞,便跟舞女的袖带也似。郁金皇这时倒似并不在意起来,阴恻恻地道:“只不过这力量,你还驱使得了么?” 沧百重黑瞳微颤,道:“使不了?”潜运暗劲之下,忽然胸口一痛,那花株又再应力萌生,调集起来的灵力亦瞬间消失无踪,仿佛被那花株汲夺了去。 郁金皇发出一声冷笑,道:“别枉费力气了。青芽萌发,根业深植,如今的你,已是废人一个。” 沧百重闷不作声,继续默默运气。果然越运气那花株便长得越快,眨眼间便花蕾鼓裂,蕊心呼之欲出。郁金皇忍不住仰天长笑,道:“执迷不悟,当真是自寻死路。”然而笑到一半,突地嘎然而止,笑容亦渐渐僵化,转而一脸惊愕,道:“怎会如此?” 但见沧百重胸前那花株原本释瓣初放,年华正盛,忽然之间像是泄尽了生机,毫无征兆地枯萎了下去。随后化作一片光影,散于空中,再无任何觅迹。 郁金皇兀自不敢相信,掐诀喝道:“青芽萌发!” 沧百重胸膛上的创口却在缓缓愈合,并无枝芽从中再生。郁金皇连念了数次,依然如故,不由得有些失神,道:“你……你是如何办到的?” 沧百重嘴角微微上扬,洋溢着一丝嘲讽之意,道:“真可惜,你种在我体内的东西似乎吸收到了它不该吸收的力量了。” 郁金皇喃喃道:“不该吸收的力量?”凝目朝他上下打量,最后视线慢慢移向那些在他身周不断飘游的绷带上,惊疑道:“你说的是……你身上的封印之力?” 沧百重道:“不错。”啪的一声,双手互攥,捏指成诀,道:“非常感谢,若非你如此慷慨相助,这个封印我一时半刻还真的没法轻易解开。” 郁金皇又惊又怒,道:“你……你竟然如此戏耍于我,实在可恶。” 沧百重低喝一声,心口处一股气息弥漫而出,胸肌渐生,赤裸的上身由干瘦一点点地变得雄壮饱实。周围风流暴走,无数砂石也跟着搅旋起来。丝丝电光夹杂其中,闪闪逝逝,滋滋作响。郁金皇抬头望去,天空中那些本来被打散的云烟又开始重新汇聚,层层积积,翻翻滚滚,愈积愈浓厚,心中打了个愣登:“这是……突破的征兆!” 他既感应到云皇气息的逼近,如今眼前这人又极有可能突破至与自己同等的层次,形势迫在眉睫,哪里还敢有半分迟延?轰隆一声,皇者的气息爆发出来,右手挥击,灵力如山河崩塌,朝沧百重轰去。 孰料沧百重周围的那股风流旋转劲急至极,掌力甫与之接触,势头忽尔歪斜,竟被旋转之力自旁边卸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落到了后方的山峦之中。 郁金皇气急交加,怒道:“你这厮,居然敢就此毫无遮拦地在战斗中当场突破……” 沧百重黑黝黝的眼瞳色泽逐渐变得稀释,稍加正视,便如穿透了人心,缓缓道:“嘿,倘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做这个选择。” 郁金皇一击未遂,继而双臂高扬于顶,深吸一口气,聚力凝神,双掌齐推,一股更强劲的气浪朝对方吞噬而至。猛然间沧百重一声长啸,气势陡然倍增。那股掌力未及近身,便即“腾”地反弹而回。郁金皇失声道:“什么?”闪身急纵,险险避过自己的攻击。 啸声中,风暴加剧,气息聚到极限,化作一道光柱直贯天穹。彤云滚滚,遮盖住了阳光,尘烟席卷四方,一片灰霾阴暗之中,给予众人一种错觉,恍恍惚惚地竟分不清到底哪头是天,哪头是地。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章 疑 绿油油的田野上,间有农人耕作,挥汗如雨,时而与隔邻妇人调笑讲荤话,时而引吭粗犷高歌。埂上幼童追逐嬉闹,甩得满身泥垢。又有游侠倒骑行兽,任意漫走,到了意兴躇踌处,扶萧即兴吹奏,萧音悠扬清亮,十分动人。不远处的村子里稀稀疏疏地座落着些简瓦陋屋,炊烟从中袅袅升起,着实一派平和景象。 突然之间,一阵破风声响打破了乡村的宁静。人们抬头望去,但见天空上四道璀璨流光由远及近,直如风驰电挚一般,从头顶呼啸而过,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东边的绵绵山脉之中。倘若不是风压在田野上刮出来的几条痕路,人们几乎都以为是出现了幻觉。 只有那个游侠一脸骇然,箫声戛然而歇,喃喃自语道:“四位王一起出动,是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吗?” 云皇带领吴啸傲、濯清涟、范步燃三王自皇城出发,越经大河原野,进入那望无边际的崇山峻岭,径直朝着那股强大气息的来源处飞去。只是大敌当前,虽然四人同仇敌忾,心情却各不相同。云皇神色平淡,似乎前方纵有千军万马,亦无畏无惧。那是一种历经了无数生死,从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钢铁意志。范步燃则是战意拳拳,一副恨不得马上就赶到战场的样子,几人中倒是他飞在了最前面。吴啸傲素来对云皇最是言听计从,主上既无退缩,他亦自当慷慨赴死,决无二话。唯独濯清涟眉头紧锁,脸有忧色,似乎心中有疑虑难解。 云皇对此自是看在眼内,道:“南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濯清涟道:“臣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吴啸傲道:“奇怪?” 濯清涟道:“主上自火云帝国回归途中遭遇袭击,伤情本来掩饰得极好,哪怕是出手那人心里也未必有底。但那日在邢殿,主上不慎露出端倪,大家却都看出来了。那个叫马佑年的金凉国探子隐匿功夫极为厉害,据说他当时也是在场的。他临死前成功发动了千里血映印,那么此事当然也一并传送给了金凉国。” 云皇道:“嗯,那探子的确知道了我受伤之事。” 吴啸傲道:“金凉国得此消息,定会有所动作。关于这一点,主上早已预料到,却没什么好奇怪的。” 濯清涟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尽管我们提前布防,处处警惕,竟仍让他们潜近皇城而无人知晓。倘若不是那位道长赶来报信,只怕至今我们仍被蒙在鼓里。” 吴啸傲道:“依那道人所说,此番来敌,均为王级高手。各哨站不曾发现倒也情有可原。” 濯清涟道:“不错。他们从马佑年的讯息中确认了主上的伤情,这等机会千载难逢。纠集了这么多一等一的高手暗潜入境,自然也是想来个出其不意的快袭。可是既然要快袭,想办法偷偷混进皇城,再伺机下手,岂非胜算更大?何以在离皇城尚有距离,便突然大张旗鼓地暴露行迹?” 云皇道:“你是怕我们此去有诈?” 濯清涟道:“此举过于招摇,金凉狗贼一向狡计百出,不得不教人生疑。倘若敌人是为了调虎离山,只怕皇城有虞。” 云皇略一沉吟,道:“皇城方向倒无需过于担心,覆尘罩本就牢固,这些时日又有天玑门加倍灌注能量,要想破解,除非天力。他们要是有这般能耐的话,早就动手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濯清涟道:“强攻自然不惧,就怕被他们混进了城内。” 云皇眼望前方,淡淡道:“龃鼠藏阴阁,眈耽窥栗谷,焉知阁为瓮,其为鳖乎?只要郁金皇还在外面,剩下的几个王翻不了天去。” 濯清涟微微一怔,随即豁然开朗道:“主上英明。” 飞在前面的范步燃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回头粗声道:“呔,说得好好的,怎地掉起书袋来了?那句什么乎却是恁个意思?” 吴啸傲道:“意思是说,那几个鼠辈在外面天地辽阔,反倒不好收拾,因为容易逃跑。一旦进了皇城,嘿嘿,那就好办了,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难了。” 范步燃大叫道:“妙极,妙极,教他们有来无回。” 云皇道:“兵分两路,反而于其不利,郁金皇大约也想到了这一层。他释放气息,多半是故意诱我出城。其匿身之处,距离皇城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又是在这大山深处,除了王级以上,别的人要进入并不容易,自然而然就剔除了被大队兵马围剿的可能性。哼,他欺我有伤在身,便想化繁为简,直接正面击败我,想得倒也周密。” 濯清涟道:“果然老谋深算。他们派出九个王级以上,定是料到以皇城的部署情况,无法拿出对等的人手与之一战。一切都已经算计好了。” 范步燃道:“呸,要战便战,人多便怕他怎地?南王,你怕了么?” 濯清涟斩钉截铁道:“怕亦当义不容辞。” 范步燃豪气蓬勃,大声叫好。 云皇道:“若在城内交锋,我方虽有优势,然大战一起,难免殃及百姓,生灵涂炭。目前这样的战斗方式,却也符合我的意愿。” 濯清涟道:“主上说得是。” 吴啸傲道:“只是主上现在无法发挥全力,对付那郁金皇可有把握?” 云皇道:“因势致此,尽力而为吧。” 三王齐声应是。范步燃道:“四对九吗?可真是一场苦战。日后与人说起此事,必得大吹特吹,哈哈,哈哈。” 云皇道:“我与郁金皇战斗之时,会伺机替你们解决一两个人。你们尽量拖住就行,毋须急进。待我与他的战斗结束,其余敌人便不在话下。” 濯清涟和吴啸傲对视了一眼,都知他说此话时似乎轻松自在,个中艰险,实是九死一生。 云皇又道:“需要注意的是,你们与其他人对战之时,还得时时防备郁金皇的‘种子’。” 吴啸傲奇道:“种子?”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一代宗师 云皇道:“你们虽听过他的名号,却不曾与之交手,是以不太清楚底细。此人修道之前,原是金凉国的一名囚犯,被流放至偏远的荒泽之野填湖造地。那地方尽是泥淖沼泽,又多毒虫饥兽,步步皆是死亡陷阱。他孑然一身,除了带着几条榔锄和一些花粮种子,再无他物。既要艰难独自求生,又必须完成去泽开荒、栽花落种的任务,算是尝尽了苦头。” 濯清涟道:“与外在的危险相比,恐怕最令人难以忍受的,还是那无穷无尽的孤独。” 云皇道:“不错。但也正是那份孤独成就了他。境遇如地狱般恶劣,世人皆道他在那地方抵不过三两日便将死于非命。要么陷进深泽,要么葬身兽腹,要么死于饥饿,要么在瘴气中毒发。因此那些衙役将他送进去后便没再理会过,直接在名册打上了曝死的标签。不料此人实在天赋惊人,不仅迅速寻找到了荒野的生存之道,在那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居然还无师自通,悟出了一套栽花植粮的修炼之法。” “他既悟到了修炼的法子,那荒无人烟的沼泽地倒成了绝佳的修炼场所。没有了外界的干扰,自能心无旁骛,专心晋道。如此磨砺二十多年后,一出江湖,便震惊天下,一跃而成金凉国三皇之一。” 吴啸傲又惊又佩,道:“一没有奇遇,二没有旁人指点,纯靠自己领悟,竟能参至皇道,此人实乃世间奇才。” 云皇道:“江湖传闻,并无佐证,很难说其中是否有所夸大。兴许他在入罪之前便得到了什么秘本,自己再做以适当调修也是有可能的。但他所使的术法,的而且确是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纵然是有所借鉴,那也是极为难得了。的的当得起一代宗师的名号。” 濯清涟道:“主上所说的‘种子’,便是其中的术法。” 云皇道:“那是一种将灵力糅合,模拟成撒种栽植的招式,攻击范围极大。真正的种子,乃是覆于土中,籍地下的水气养料以扎根发芽、开枝散叶,他的种子则是以灵力为养分。战斗之时,遍撒于天上地下,敌我双方的灵力皆可为其所用。战斗越激烈,吸取的能量就越强,稍有不慎,甚至会被附进体内。无论敌人体内的真气如何庞大,都将成为滋养种子的肥料,导致经脉逆流,直至灵河干涸,气海枯烂。这一招将培植花卉之法融入术中的招式,便称之为逆水行。” 吴啸傲惊道:“逆水行?主上便是因为中了这一招才……” 云皇道:“正是如此。他的种子就如同飘游在空中的尘土,无处不在,极易中招。我是无法完全封锁住的。你们务求小心。” 三王皆应道:“明白了。” 几人说话间,已越过山脉的外沿,逐渐朝着腹地靠近。蓦地里云皇神色一变,凝望着云雾缭绕的山脉深处,又是吃惊又是诧异,还夹杂着一分迷茫。濯清涟道:“怎么了,主上?” 云皇道:“有另外一股强大的气息升起来了,不是郁金皇。” 三王仔细感应,却不曾有什么发现。但他们均知这是因为与他修为高低有别所致,远处有何异常,他自是能提前察觉。果不其然,随着目的地又接近了一些,加上那股气息急剧提升,往外扩散,他们也都终于感应到了。 吴啸傲惊道:“这是……好强的气息,难道对方竟来了不止一个皇?” 云皇道:“不,还并没有达到皇的级别,但也已经无限接近了。依这势头,似乎是有人正在向皇级突破。” 濯清涟隐隐感到有凉气透背,说道:“不太妙啊,各位。突破之事,本就凶险万分,期间若受到干扰,极易走火入魔。这股气息既跟郁金皇的气息同在一处,定是他同伙无疑,否则岂敢当着其面突破?” 范步燃道:“嘿嘿,南王你到底还是怕了。” 濯清涟道:“难道你便不怕?对方若有双皇待阵,这一战我们便绝无胜算可言。” 云皇道:“不对,这股气息我似乎在什么地方感受到过。”微微顿了顿,但见地平线上隐然有道光柱通入云端,霞光以逐,颇具破天之势,忽地想起:“是了,是了,不久前皇城里曾短暂出现过一道奇怪的气息,与现在这股气息十分相像,倒似是同属一源。如此看来,两者极有可能便是同一个人。然而它为什么突然又出现在郁金皇的所在地?” 濯清涟道:“主上,形势对我们极为不利,不如咱们返城固守,再从长计议。” 云皇摇头道:“恐怕没这么简单。我总觉得,如今这股气息的主人,与我们是友而非敌。” 濯清涟一怔,道:“主上为何如此认为?” 云皇道:“如你所说,突破之事危机重重,尤需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最好是寻一块清净地方,摒除外界顾虑,稳守神台,缓觅契机。若此人是敌,将此突破之际,郁金皇却故意释放气息引我们前来,岂非多此一举,陷自己人于极大不利?” 吴啸傲点了点头,道:“主上此言极是。” 云皇道:“再者,你们看。”朝地平线上那条若隐若现的光柱一指,道:“此人突破之势大开大阖,毫无循序渐进的征象,倒似是十分有破釜沉舟的敌忾之意。” 三王仔细观察,果如其言。范步燃道:“哈,这么说,咱们还多了一个帮手。他是在跟那劳什子郁金皇打架么?勇气可嘉,勇气可嘉,这可太合老范胃口了。” 濯清涟道:“可如果他们不是一伙的,这样做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云皇道:“既是破釜沉舟,就必然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总而言之,那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假如真是我方的人,我们就此半途打道回府,将其弃置不顾,你让我如何配做这一国之君?” 濯清涟不好再劝。忽然吴啸傲咦了一声,道:“光柱不见了。”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极目处光芒沉落,剩下厚厚的叠云在缓慢打转。不消须臾,连那股气息也迅速消退了下去。吴啸傲道:“气息也消失啦。” 云皇道:“不是消失,而是减弱了。以我们目前的距离,已经无法感知得到。” 濯清涟道:“这么说,那人的突破是失败了。” 云皇道:“看来是的。加快行进速度罢。若这人是友,如今定是危在旦夕,咱们非救不可。若是敌人,亦能趁其现在虚弱,尽早将之扼杀,免得不久的将来金凉国再多出一个皇,那对于我们而言将是极大的灾难。” 范步燃大喝道:“金凉国的狗贼,老范来也!” 四人同时发力,瞬间将飞行速度又提高了一大截,冲刺出呜呜的风鸣声,朝着大山深处呼啸而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二章 突破失败 飓风渐停,柱光消散,那仿佛要冲破九霄的狂暴气息就如被吹胀至极限的气球泄了气口,忽然往回收缩,片刻间便跌落到了和原来相差无几的强度。 昙花一现,终究是徒劳。 饶是郁金皇自仗修为卓绝,一时之间却也不敢妄动,毕竟方才沧百重那股滔天气势着实把他也给惊到了。他畏惧的倒不仅仅是对方的突破。就算沧百重成功飞升成皇,然新晋之躯,气息必定不稳,以他成皇多年的沉厚底蕴,要拿捏一个新皇尚不在话下。偏偏此刻远处还有一个云皇正在赶来,届时自己以一对二,便万万不是敌手。 郁金皇端目凝视,但见绕在沧百重身周的气旋已经彻底散去,沧百重腰身微微弯驼,低垂着头,乱发遮面,本来拳头紧攥的双手无力地坠于身侧,似乎突破失败给予了他相当程度的精神打击,以致沮丧到了极点。 郁金皇再三确认他的状态,与之前相比,气息层次的确是相差无几,不由得放宽心来,也自觉有些庆幸,嘿的一声冷笑,道:“咋咋呼呼了半天,这不还是个王嘛?” 沧海躺在乱石堆中,半身被土石掩埋住,倒似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打眼从石缝间看去,只见父亲身影伛偻,依稀有点瑟瑟发颤,仿佛完全懵掉了一样,对郁金皇的嘲讽亦是充耳不闻。沧海暗暗叹息:“敌人实在太过强大,老爸与之战斗到这份上,既然未能成功突破,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们父子俩终究要殒命此地。”随即想道:“九泉路上,有我陪着他,倒也不至于孤苦寂寞。唉,之前我还在想自己死后,老爸无人照顾,该当如何是好,现在也用不着担心啦。” 却见郁金皇右手单举,掌心扣起一个能量球,当头掷下,喝道:“该迎接下一个对手了,纳命来罢!” 能量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炫目的轨迹,轨迹边上的空间都为之扭曲成丝丝波纹。速度不快,个中蕴含的力量却实足惊人。 沧百重依旧呆呆垂立,形同傻痴。就在能量球即将轰到身上的前一霎,右掌忽地举起,挡在了面前。 能量球撞到掌上,随之炸裂,一圈接一圈的冲击波往外扩散,涤荡四方。在山风的吹拂下,尘烟很快便散了去。透过那如雨般坠落的石屑缝隙,郁金皇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沧百重仿佛钢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地保持着单掌举起的姿势。别说受伤了,就连头发都似乎不曾损失一根。 铁犀王等人都是一脸懵然,只道郁金皇仍在出手试探。@·无错首发~~殊不知郁金皇心中的惊骇正在翻江倒海,七分骇然中又掺着三分自我怀疑:“怎么回事,是我出手的力量减弱了吗?” 他这一掌,已是存了必杀之心,本拟即使不把对方打成飞灰,定然也是死无全尸,那是丝毫不打算留手的。然而一击之后,沧百重仍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甚至不曾有些微的躲闪,更不曾发劲反冲,就那样生生地硬抗了下来,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 郁金皇呆呆地瞪着沧百重,要说对方没用什么极品的防具神器或者特殊的秘技,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发了会儿愣,忽尔一咬牙,狠声道:“不管你使了什么手段,挡得住一次,挡得住两次、三次、四次吗!” 刷刷刷一阵双掌翻飞,数十道掌波一口气连珠炮般发出,其势猛恶,立意要将他连同身上的神兵护具一并摧毁。 却见沧百重岿然而立,依然只是单掌旋翻,振臂挥击。那些掌波一经近身,即被手掌扇飞。但听得嘭嘭嘭一连串爆响,一道道掌波横七竖八地交织飞出,远远近近地落在山脉各处,掀起朵朵巨大的蘑菇云。 郁金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失声道:“一……一只手就全部打掉了!” 剑游也险些被卸出的掌波击中,叫道:“不大对劲,看样子尊主并没有留手!” 铁犀王道:“可刚才那人的突破确实失败了啊。难道。 ……”转头对紫罗兰道:“难道尊主是沾染了花花世界的能量,致使力量下降了吗?” 紫罗兰摇头道:“并没有。而且若只是沾染到的话,还不至于难到尊主。” 铁犀王愕然道:“那……那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沉着脸不答话,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 一时天地间除了山风的呜咽和偶尔崩落的石头滚动声,突然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寂静。郁金皇捏了捏拳头,但觉手心里湿黏黏的,竟不知不觉渗出了些许汗水。 沧百重虬结的肌肤上缭动着一层朦朦胧胧的水气,随着手掌的放下,慢慢抬起头。轻风掠过,吹开了他额前的刘海,露出脸来。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怔。 但见他原本一片黑墨墨的双眸此刻却转而变成了天蓝之色,宛如宝石一般晶莹剔透。没了之前那种瘆人的感觉,却似大海无量一般波澜壮阔,无边无垠。 郁金皇心里咯噔一下,打起了问号:“眼睛变了。这是什么情况?但他的气息仍处于王的层面,这是确切无误的。是由于使用了什么秘技导致眼睛出现的变化么?” 沧百重的身体确实在微微颤抖,眉头蹙动,似乎有些痛苦,缓缓地道:“时间不多,速战速决罢。” 郁金皇怒道:“这话轮得到你来说?”双掌一切,正欲发招,忽见沧百重身形一晃,已在原地消失,只留下了一圈旋卷的风尘。_o_m 几乎在同时,背后灵力波动乍起。郁金皇心念电转:“一瞬间就到了后面,好快!”当即斜肩敛肘,一拳便朝身后反打回去。 但听得砰一声大响,双方的拳头未曾相交,真气已然激荡而开。两人各自向后弹出。只不过这次换成了郁金皇向下,沧百重朝上。郁金皇在空中趔趄几步,差点跌落地面,不禁又惊又怒。这一下纯属以硬碰硬,再无任何取巧可言,郁金皇心头狂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绝不是一个王所能具备的力量!”。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我只是一个父亲 沧百重身形稍稍一顿,双手两下外引作牵拉状。嗡地微响,郁金皇只觉两侧空间忽地发紧,似有两头狂兽噬食相争,自己的身体简直要被撕裂了开来,当即挽臂回灵,中元固守,灵力顺着双臂延伸而出,转眼间化作两棵参天大树,藤蔓虬结,犹如拔河一样,生生抵住两边外扯的力量。 此时双方灵力相互胶着,郁金皇更感对方那股随手划出的力量如渊似海,其深难测,心下愈发惊诧。值此双臂教力,无暇别顾之际,沧百重眼眸里精光暴耀,猛地射出两道蓝芒,直取其心胸。 郁金皇哪里还敢有丝毫的轻视之意?鼓气急崩,震松紧扯的空间,千钧一发间从灵力的绞杀中脱身飞出。但见两道蓝影从胯下一闪而过,噗地打入地下。 停顿得须臾,地面忽然鼓裂开来,外泄的能量形成道道蓝色光柱,穿透土地,喷薄而出,交叉辉映地倒射于空中,极是华丽。 郁金皇左右趋避,一一闪过。待得光柱散尽,便欲抬手反击,却见上方空空如也,早已没了人影,不由暗叫不妙。猛觉足踝一紧,竟被两只手给抓住,尚未来得及低头看清端倪,在沧百重“嘿”的一声吐气声中,身子急坠而下,天旋地转中,轰隆一声,身体似乎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这一来众人都是大感震惊,实在想不通单凭一个王何以竟能使那高不可攀的皇者尊主如死狗般被甩砸落地。但见大地崩陷,裂隙密布,郁金皇四仰八叉地躺在中心点,深深嵌入地面,宛若巨大蜘蛛网黏住的一个小苍蝇。 沧百重不给他任何喘息之机,足尖虚点,流星电影般朝他直扑而下。郁金皇恼怒之极,大叫一声,双肘在地上力撑蹿起,也是化作一道流线冲上迎战。 两人一经搭上手,便即拳来脚往,呯呯嘭嘭地快打在一起,空爆之音不绝。转眼间已过了十数招。郁金皇越打越惊,但觉对方的力量、速度、防御,无一不呈增强态势,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渐渐地自己居然有些跟之不上。再斗数招,蓦地拳影倏晃,咚地一下,已被沧百重欺进空门,腹部挨了沉重一击。 郁金皇哇的一声,捂着腹部疾退数丈,体内血气翻滚,险些连隔夜饭都呕将出来,眦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沧百重淡淡地道:“如你所见,我只是一个父亲罢了。” 郁金皇脸色铁青,忽然省起他刚才曾说过“时间无多,速战速决”的话语,不由心中一动,想道:“他说时间不多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的这个状态是具有时间限制的么?否则何须以速战诀之。瞧他饱含痛楚的样子,显然肉身正在承受着某种压力,八成是服了可以短暂提升力量之类的丹药。”念及此,当即冷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若要论及丹药之道,你们却难及我大金凉之万一。临时所提升的,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力量。” 沧百重道:“是么?”语音未落,身形忽地晃动,仅在原地留下一个虚影。 郁金皇重重哼了一声,目光似炬,反手一掌朝旁边的虚空处劈了过去,道:“在这里了!” 掌劲未吐,猛觉腕上一紧,已被对方扣住。沧百重倏然现出身来,洒然道:“眼力不错,可惜出手慢了些。”右脚斗起,将他踢得直往高空飞去。 郁金皇堪堪刹住身形,又惊又恼,披头散发,从高高的天际往下望,心中念头不住翻转:“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跟不上他的动作?这到底是为什么?” 沧百重眼神益发显得坚毅,缓缓道:“金凉国士者修炼素来喜以丹药速成,这我倒也有所耳闻。不过现在看来,你那引以为傲的力量也不怎么样。” 郁金皇道:“你说什么?” 近年来,因得到了强力的炼药师相助,使得困扰无数修士的突破问题变得事半功倍,金凉国确实有点儿嗜丹成风。即使会因此令得突破后的修为虚浮,但能够省去多年甚至一辈子的苦 修,从而获及战斗力的巨大飞跃,那种神奇的丹药仍令无数修士趋之若鹜。而郁金皇则是其中的例外。他一身的修为那都是靠自悟自创而来,底子深厚,素来颇为此倨傲,自觉比之那些凭籍丹药才得以突破的人高出一等。他认定沧百重必是磕了丹药,却以王级之躯把自己打得如此狼狈,叫他如何不恼? 当他低头瞧见沧百重脸上的轻讪之意,更是生气,怒喝道:“区区一个王,如此大言不惭。”摊掌往下方一拽,轰地巨响,山崩地裂,一棵巨大的树木破土而生,枝叶并茂,繁花如雨,朝着沧百重席卷而至。 沧百重撤身便闪,瞬息间飞出半里。不料那巨树仿佛自有灵智,身上的藤蔓长伸,紧跟着他的身影缠绕过去。沧百重几度回转闪躲,都难以摆脱,当即一掌劈出,嘣的一声,把巨树打烂了一个缺口。顿时残枝败叶漫天纷飞,无数花瓣精粉在空中流转荡漾。 郁金皇冷冷一笑,双掌挥动,唰唰唰唰一番急风暴雨般的猛攻,几十上百道掌波绵绵不断地砸落。一时间空中如星云璀璨,陨石乱坠。沧百重十指连弹,嗤嗤嗤嗤一阵急响,也是百余道指劲发出。但听得密如锣鼓似的连串爆声,每一发指劲都与掌波正面相撞,将之一一抵消。 随着气波的四溢冲击,那些花粉状的流质愈加氤氲动荡了。 沧百重呼吸之间微感蹙挫,心知有异,急一手掩鼻,运气在体表铺上一层防护膜,将那些花粉隔绝于外。 郁金皇喝道:“现在醒悟,已经太迟了!”指诀发力。沧百重骤觉双掌绷紧,抬起一看,只见掌心各有一撮蛛网状的根须在迅速生长,顷刻便缠绕满了双掌,指端欲发的灵力更是突然间如石沉大海,不知去向。 郁金皇狞声道:“刚才你借助突破之势加以化解,现在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就算你现在的力量可以开天,亦将为我所用!”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没有那种东西 沧百重只觉双掌软浮乏力,仿佛血气皆失,尽被掠夺了去。当即调集灵力,催劲冲击,要将掌中的根须逼出。岂料劲力甫至掌指,便即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根须吸收了灵力,瞬间勃起如粗藤,吐萼撑蕾,转而散出阵阵淡蓝色的花粉。 郁金皇身上宛有磁力,淡蓝花粉一经散出,立即凝合成条状,朝着他蜿蜒游去,自肌肤毛孔中渗入。郁金皇神情大为舒畅,道:“的确是不错的力量。” 沧百重微微愣了一下,眉毛轻挑,道:“难怪。原来是可以吸取别人的灵力变成自己的。别人辛辛苦苦修炼得来的修为,你只需坐收其成即可。如此一来,自是能够进展神速。哼,你修炼可真是轻松自在。” 郁金皇丝毫不以为虞,反倒颇有些自喜,道:“所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吗?这意味着,我也是那种会在战斗中越战越强的人!但我跟你不一样。我并不需要从一开始刻意压低修为,再慢慢释放力量,给人造成一种变强的错觉。我变强是真真切切地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自己的上限。就算是碰上比我强大的对手,经过如此这般的消耗,我亦能将形势逆转,凌驾于其上。” 沧百重道:“确实是一种相当可怕的修炼之术。不过……并非不可破解。” 郁金皇嘴角微扯,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言下之意,似乎是说你能够破解我的术?” 沧百重道:“能与不能,不妨试上一试。” 郁金皇对他那总是一副泰然的样子真是越看越生气,喝道:“你双手都已经废了,还能做些什么!”蹂身而上,便是一顿猛攻。 沧百重任由双手垂于两侧,扭动腰肢,双脚回旋顶踢,翻转如风,竟尔将对方的拳脚一一防住。斗得片刻,嘭地一脚扫在郁金皇脸颊上,险些把他脖子都踢断掉。 郁金皇龇牙咧嘴地扶着脸,既惊且愕,怒恨交迸。沧百重调侃道:“我还有脚啊。” 郁金皇几经挫折,此时已是风度全无,大叫道:“那便连你的脚也废了!”一指疾点而出。沧百重只觉体内气息瞬间紊乱,似有异物在经脉中穿行。随即一撮撮根须自脚踝处伸出,顿时双脚失了力气,整个人在空中摇摇欲坠。 郁金皇道:“花粉已遍布于你四肢百骸,你如今不过是我砧板上的鱼肉,也就剩下嘴皮功夫罢了!” 沧百重冷冷道:“可不一定。”双臂轻抬,但见手肘往前半截的肌肉忽然迅速萎缩了下去,变成了皮包骨的可怖模样。 说也奇怪,随着肌肉的枯萎,他手掌上的根须也随之耷拉了下去。转眼之间,便腐烂成泥,从掌中脱落。郁金皇瞳孔一缩,失声道:“怎么会?” 一待根须脱离,沧百重潜运暗劲,手上肌肉竟尔又再重生,恢复成原本模样。跟着依样画葫芦,将脚上的根须也除掉。沧百重轻轻舒展了一下手脚,道:“你引为倚仗的绝招,似乎也没多了不起。” 郁金皇声音微颤,道:“你是如何做到的?” 沧百重道:“很简单。说到底你此术是依靠吸附对手的灵力而发动,宛如寄生一般,宿主越强,所获取的力量便越庞大。要破解这一招,就必须隔绝力量的输送,让其吸无可吸。寄生物没有了养分的供应,自然而然就会死去。” 郁金皇道:“隔绝力量的输送?不可能。人的每一寸肌肉筋骨都含有灵力,尤其是我们这些修士,淬火沉冰,锻筋置皮,为的便是脱胎换骨,让肉体能容纳更强大的力量。凡修炼者,筋骨发肤无一不充盈着防御力,岂有能隔绝之理?” 沧百重道:“很遗憾。我恰好可以做到这一点。只要我想,我可以将身体的任意一部分变成死亡状态。” 郁金皇喃喃道:“死亡状态……这是什么术?”顿了一顿,忽尔咬牙道:“或许你的确做得到这一点。但百川归海,任凭你如何切断灵力的传输,所有灵力最终一定要回流至身体的同一个部位。而那个部位,你绝对不敢让它死!” 右掌隔空一握。沧百重奇经八脉中顿时皆有异流倒行,尽往气海位置汇聚。哧溜一声,一大丛粗壮的根须倚肌而生,摇摆扭动,宛若蛇群耸涌。郁金皇面目狰狞,叫道:“你若封死了自己的丹田气海,身体里那些无法流转的力量必定会要了你的命。怎么样,你是选择乖乖让我吸收呢,还是选择爆体而亡?” 沧百重冷笑一声,道:“气海?不好意思,我身上没有那种东西。”语音方落,腹部由红转白,血肉消失,迅速干瘪了下去。那些根须也跟着纷纷枯死脱落。 沧百重气息流转了一个小周天,腹部即又恢复如初。郁金皇心中的震惊直是无以复加,傻傻地发了会儿愣,才道:“怎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连丹田气海都没有!没有气海……没有气海,灵力如何储存?如何炼成内丹?炼不出内丹,又如何能够修炼?你……你到底使了什么障眼法!” 沧百重道:“障眼法?你是这么认为的么?也罢,你觉得是的话,那便是吧。” 郁金皇内心终究有些不自觉地颤栗起来。这种颤栗,源自于对未知力量的天然的恐惧。自成皇之后,他第一次感到害怕。明明对方是个比自己低一层次的王,他却感到害怕极了。抖着手指向沧百重,道:“你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沧百重漠然道:“若这些便是你所有的手段,那你将死在这里。” 郁金皇倏然一惊:“死?” 念及死,满腔的恐惧霎时间转化为深深的寒意,强烈的自尊心亦不可抑制地愤怒起来。他是立于一国之顶端的皇,受千万人仰望,何曾遭遇过如此屈辱?轰隆一声,浑身刹那间爆发出巨大的气浪,山河震颤,风起云涌,怒吼声震动天地:“不管你使用了什么投机取巧的伎俩,但论及力量,我绝不可能会输给你!” 双臂呼地划了个半圆,往前猛推,巨大的冲击波咆哮而出。那参天大树亦化为灵潮,汹涌汇入冲击波中,一时间天地皆茫茫,日月莫与争辉。 这凝聚了他毕生功力的一击,堪与凌天绝顶。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五章 进击!超级爸爸! 沧百重面容一肃,左手二指摒起,唰的一声,指身冒出蓝色火焰般的光芒,随即朝前方点出。 虚空如被刺穿,平白出现一个蓝色孔洞。沧百重甩动手臂,指尖环转,那蓝孔随之游走,宛似笔走墨现,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弧道轨迹,瞬间首尾相接,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 嗡嗡的震荡中,那圆边的蓝色光芒往圆心传递蔓延,将整个圆镀作一面蓝湛湛的大镜。 下一刻,冲击波“腾”地撞上镜面,犹如狂浪洪涛一路奔腾突然被大坝阻挡,顿时波峰四溢,灵光碎烁。郁金皇那浩大的攻击竟尔无法继续前进,不禁骇然,嘶声道:“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沧百重右掌击向镜心,一股掌力自蓝镜正面打入,由背面透出,直贯进对方的那股冲击波中。那冲击波内部受掌力逆冲,前推之势渐缓,随即竟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凝息状态。 郁金皇连连发劲,却催之不动,自知不妙。突然之间,那冲击波由内而外地倒卷而回。这一下逆劲反噬,相当于两股力量合二为一,威力之大,当真是神鬼莫抵。郁金皇甚至来不及思索,身体求生的本能已经驱使他“蹭”地飞蹿上高空。速度之快,简直超越了其此生的极限。 那股合力从他底下山呼海啸般掠过,撞向远处的绵绵山巅。一路所过之处,万物皆为齑粉。随着一阵隆隆不绝的巨响,终于在山脉极深处炸裂。先是一团亮到极点的光扩散开来,映得天地犹似陷入一片虚无。随即波动反冲,八方激荡,将空间扯得几欲破碎。 如此巨大的能量爆炸,连皇都避之唯恐不及,那作壁上观的诸王更是如老鼠般乱窜,到处寻找掩体。 待得爆炸的强光消逝,飓风渐歇,郁金皇站在高高的天巅望去,但见极目所至,俱是黄土。那绵延直至地平线的遥遥山脉,竟尔不复存在,尽被夷为白地。 郁金皇手足禁不住微微发颤。刚才若受了此正面一击,即便以他皇者之躯也难以幸存下来。到了这等地步,他终于彻彻底底接受了不如对方的现实。只是为何一个王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依旧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茫然中忽然想到:“莫非他既不是王,也不是皇,而是超越了……”. 一念未毕,突见黑影一晃,沧百重出现在他面前。奇怪的是,呼吸粗重,眉宇间难掩痛楚之色。看起来又实在难以与那睥睨众生的巅峰强者联系在一起。 郁金皇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靠丹药提升力量的无耻之徒……” 沧百重只是冷冷地道:“你完了。” 郁金皇怒道:“该完蛋的是你!”双手合拢,两道藤木凭空出现,呼呼两下朝沧百重疾卷而去。眨眼间将他手足缠住,捆得结结实实。紧接着大口盆张,一道灵力波暴然轰出。@*~~ 双方本来就是面对着面,相距极近,何况沧百重四肢受制,几无躲闪余地。电光火石之间,沧百重突然一头撞了上去。 那股灵力波尚未完全发出,竟被他的脑袋硬生生撞回了郁金皇口中。郁金皇只觉灵力倒灌,在体内横行狂炸,五脏六腑如要被搅碎般剧痛难当。部分从七窍间迸射而出,不由得一阵头晕目眩。 趁其力量大为松懈,沧百重轻松挣脱藤木束缚,甩手一拳便把他打得飞了出去。 郁金皇气得哇哇大叫,双掌无头苍蝇般乱挥乱打,千百道掌波洋洋洒洒地在空中纵切横舞。却见沧百重似鬼魅般在无数掌波间的微小空隙中穿行,身影自如流畅,简直毫无阻碍。郁金皇兀自疯狂挥掌,忽感胸口一紧,一只大手已按在其上,沧百重的呼吸气息清晰可闻。 郁金皇刹那间如同石化了一般,一动也不敢动。他可以深切感受到对方那贴在自己胸前的掌心炙热而暗藏汹涌,恰似那火山爆发前的凝寂不安。 沧百重道:“你们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以修行届中根深蒂固的。 修为等级来评判实力高低。可这天地万道规则,修行之路各异,岂能单纯以等级层次一概而论。” 郁金皇颤声道:“不以……等级层次……论高低?等……等一下……” 沧百重喝道:“没时间跟你磨蹭了!”力随声发,轰一声,蓝色的掌劲透胸而过。 淋漓的鲜血在飘洒,郁金皇被洞穿的身体呈弧线坠落,脸上兀自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沧百重再随手一划,掌风成刀,嗤的一下,郁金皇的头颅与身体分离,远远地飞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无错更新@ 尸体中蕴含的庞大灵力散将出来,汇成满天华彩,犹如焰火般璀璨。 修炼者,生前汲取天地万物之力为己用,死后亦将力量反哺于天地。由于皇者的力量过于巨大,散出时亦会产生这般与众不同的炫目景象。 沧百重转头冷冷地朝远处的诸王一一看过去,湛蓝似海的眼睛宛若刀锋,只把几个王看得毛骨悚然。 随着郁金皇的陨落,天地间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种寂静持续得愈久,众人便愈觉得心胆俱裂。 突然之间,轰的一声尘土飞扬,铁犀王马力全开,率先化作一道流光往远处飞速逃去。 却见沧百重身影一闪,如同瞬移也似,晃眼间已抢至了他前头。铁犀王尚未来得及止住身形,只大叫得半声,沧百重回臂就是一拳,砰地一声,整个脑袋嵌进了胸腔里面,瞬间死于非命。 剩余诸人更是头皮发麻。紫罗兰娇躯不住颤抖,尖叫道:“分开跑!” 话虽如此,但西面正有云皇一众逼近,南北两边又怕难以拉开距离,因此几人居然不约而同地朝来时的东边飞逃。 沧百重提气便追。那墓蝎王毕竟老成一些,眼见几个人依然扎堆在一起,暗道:“不妙!这样下去,一个都跑不掉。”瞥眼间看到南边有山线绿影晃现,显是受到战斗的波及少一些,若有峰峦丛林掩护,倒还能多出一线生机。当即调转方向,忽而朝西。。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六章 砍瓜切菜 岂料刚刚拐出数丈,忽然眼前黑影闪动,脖子已被一只手紧紧掐住。随即天旋地转中,“砰”地与另外一个人重重撞在了一起。听得火轮王大声呼痛,两人一起栽落地面。 原来却是沧百重抓住他直接朝火轮王狠狠砸了过去。此时的沧百重气焰滔天,那是何等的手劲?只砸得两人骨痛似折,口鼻中涎血交溅,险些双双晕厥过去。 沧百重身影不停,掠过二人,继续朝前方冲去。@*~~黑妖王眼见逃之不及,回身做了个封闩的动作。顿时嗡地一震,一面阴阳八卦之像竖在双方之间。接着指诀快速变换,八卦上巽离震兑四个位置几乎同时亮起。一时间雷电大作,黑泽横流,暴风急绞阵阵,似狂兽争噬,赤焰借助风道,更是贯空如腾龙。风火雷泽四势齐发,端的是威恶惊天。 然而沧百重对此犹似视而不见,速度丝毫未减,径自一头撞将上去。随着一声脆响,那八卦被生生撞破,雷光炎火之中,黑妖王只觉有道幻影“唰”地从身边擦过,已超到了自己前面。 前面的紫罗兰反手就是一枪。孰料招式尚未使圆,沧百重如风般席卷过她头顶,甚至都没看见对方如何出手,手腕已被一把抓住。 沧百重提着她呼地甩了个圈,往回照黑妖王掷去,手法就跟用墓蝎王砸火轮王一般无二。这次黑妖王却有了准备,身子急缩,以毫厘之差闪过。只见紫罗兰的身影在空中斜线划落,恍若飞火流星降世,轰隆一声,在地面砸出了一个深洞。 剑游本来飞在了最前面,但见沧百重顷刻间连过四人,自知以自己的速度,无论如何也逃不掉。所谓骇极生勇,索性停了下来,白帝黑泉双剑横空,面向着沧百重,高声叫道:“你要战,那便奉陪到……” 话未说完,蓦地两道指劲射至,啪啪两声打在他左右手腕上,双剑顿时拿捏不住,脱手飞出。沧百重一招手,双剑齐齐飞至他手中。随即剑刃如风,化出漫天剑雨,密密麻麻地朝剑游击至。 剑游本能地要躲,可是在那黑泉剑芒的笼罩下,全身便似完全麻痹了般,动弹不得。黑泉剑本身就自具攻击心神之效,也就是如沧百重那样神魂强大到足够独立分离出去,方才得以反制。如今剑刚一上手,便令得剑游的意志无法自主控制肉体做出反应,剑游不由得瞬间彻底崩溃,心中只叫道:“明明……明明我才是剑的主人!剑上的每一寸纹路光泽都深刻在我脑海里,我甚至可以一模一样地画出来。可是现在,我竟然……竟然不如一个刚拿到剑的人吗?” 沧百重道:“身为剑主,你居然不懂双剑合一的威力,你根本就不配用剑。” 双剑环转相交,只见铺天盖地的黑白剑影忽尔凝聚在一起,压缩成一丝小小的剑意,无声无息地从剑游身体中切将过去。 剑游表情凝固的最后,有愕然,有迷惘,有不甘,有沮丧,有惊恐,有愤怒,万般情绪,尽在那丝剑意中浓缩为无边的绝望。 然后,一条从他脑门延至胯下的血线缓缓浮现,整个人分成两爿,从空中坠落。 诸王平日里无一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但见了同伴接二连三的惨死之状,却都不由得魂飞天外。墓蝎王状若癫狂般地照地面猛力拍打,吼道:“墓开!墓开!” 轰然声中,一座黑雾氤氲的大墓再度平地拔起,墓门不宣而启,无数死灵戚泣嚎哭着争相攀爬出来。墓蝎王连滚带爬地朝墓口奔去,叫道:“带我走!” 为了逃命,他竟是不惜身陷地狱,此举倒是大出于沧百重意料之外。却见火轮王也跟着冲过去,大喊道:“捎上我啊!” 经过此等暗垢之术的传送,势必要遭受万千恶灵的侵袭,从此元气不纯,修为大损,说不定还会导致境界回跌,再难恢复往昔荣光。然而为了活命,与死亡相比,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怨灵们如潮水般将两人淹没,滚滚朝。 墓口拖入。蓦地里一道黑芒从天而降,噗地打进雾团之中,周围的死灵顿时爆发出瘆人的惨嚎,片片撕裂,灰飞烟灭,瞬间在原地露出一圈空白。圈中,墓蝎王俯伏于地,背部被黑泉剑一剑贯穿,并牢牢钉住。只见他体内不断有黑气弥漫出来,神魂涣散,抽搐了一会儿,就此不动。 施术之人一死,墓口犹如漩涡一般,将那些攀爬在外的死灵统统倒吸而回,尔后坟墓迅速沉入地下,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见再也走不掉,火轮王又急又怒,立时便要拼死一搏。两只耳环飞出,迎风暴涨成直径数十丈的金色圆圈,一高一低地悬于空中。两道光幕从圈里射出,形同两条越伸越长的巨大圆柱,交叉相映,贯入云端。 沧百重恰好便身处于两条光柱的交叉点中。但觉身体炙痛,周围高温飙升,火光闪现,竟是连空气都燃烧了起来。熊熊火炎被封于柱内,越燃越烈,上下疯狂窜卷,大有不把他化为灰烬不罢休的势头。 沧百重微微摇了摇头,拇指扣起,在剑柄上一弹。白帝剑发出铮一声吟响,瞬间刺破光柱。剑风带出长长的火焰尾巴,直击而下。 那剑势极快,火轮王甫觉眼前一花,胸前已然被一剑穿心,又是牢牢钉在地上。无错更新@他一时不得便死,伸手豁力要将之拔出。但白帝剑的剑刃天生克制灵力,无论他如何使劲,真气之所至,俱为破灭。随剑一起飞落的火焰更是着体即燃,从他创口处蔓延开来,转眼间烧成了一个火人。 火轮王苦苦挣扎了片刻,始终无法脱离,终于渐渐在自己的火炎中没了声息。 沧百重浑身气机一震,两条光柱登时齐齐爆开,一撮撮火苗漫天旋舞,如雨而落。. 然后,斜眼向黑妖王看去。 黑妖王被他的目光扫过,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七章 覆灭 巨大的恐惧,竟令得他连逃跑都忘记了。虽然就算逃跑也是白费劲。他仅仅是下意识地打开了另外三只眼。 沧百重脚踏虚空,一步一步地朝他接近,道:“没用的,纵使你有十个眼睛,也没可能跟得上我的动作。” 黑妖王在发抖,他全身上下每一根毛细血管都在发抖。 直到沧百重走到他面前,从对方那蓝莹莹的眼瞳倒影之中,他看见自己那因惊恐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容。他确认了一件事。在如今的沧百重面前,一切挣扎都是徒劳的。 恍惚之中,他似乎觉得沧百重的肩膀晃动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动。 因为对方的静态姿势并没有任何变化。 却见沧百重缓缓地凑到他耳边,说道:“刚才我在你身上打了二十一拳,你看见了吗?” 黑妖王瞳孔一缩。突然之间全身僵直,各处大穴同时有灵力爆泄而出,只炸得他血肉横飞,脏器散碎,连半声惨叫都未发出,便已变成了一滩烂泥。 那边厢,紫罗兰刚刚从地里爬出,就看见黑妖王又死在了对方手上。 位于一国之顶端层面的王,于那个凶神杀起来就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 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绝望之余,紫罗兰突然电念一闪,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之前那个小子……” 她环顾四周,迅速辨认出沧海所在的方向,化为一道光影冲了过去。此时此刻,沧海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把他攥在手上,方能争得一线生机。 庆幸的是,她被击落的地方,恰好离沧海的位置不远。而沧百重与她之间的距离却近乎有一里。这对她极为有利。 九十丈。 八十丈。 七十丈 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乱石之中,笼罩在沧海身上的防护膜所发出的光芒。 六十丈。 五十丈。 四十丈。 沧百重终于察觉到她的异举和意图,开始启动。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紫罗兰拼了命地加速,身影划过处,卷起尘石如龙。 九丈。 八丈。 七丈。 这是真正分秒必争的生死时刻。她甚至不敢回头瞥上一眼。生怕因为这一转头的瞬间,而让自己稍有迟延。 六丈。 五丈。 四丈。 沧海躺在石堆里无力移动,只能透过缝隙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由小变大,倏然而至。 三丈。 两丈。 一丈。 紫罗兰左掌挥出,将覆盖在沧海上面的石块击飞,右手臂展长伸,奋力朝他抓去。 就在她即将触及沧海的一刹那,蓦地里眼前一花,已多出了一个人影,自己的手腕前递之势戛然而止,竟先一步被人牢牢钳制住,动弹不得。 一寸! 紫罗兰的指尖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到沧海皮肤的温度。然而就是差着这么一寸的距离,却将她生存的希望彻底撕得粉碎。 紫罗兰脑袋里一片空白。 沧百重满脸的杀意如要溢出,森然道:“不可原谅!”右脚暴起,砰的一声血花飞溅,竟把她的上半身踢了个稀巴烂,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血淋淋的躯体尚在抽搐,沧百重随手丢在一边,转头对着沧海微微一笑。 沧海嘴唇抖了抖,虚弱地道:“赢……赢了吗?” 沧百重朝周围的废墟扫视一圈,视线落在其中一个缓慢蠕动的身影上,道:“还差一点,很快就好。”转身向那身影走去。 那身影在疮痍中艰难地匍匐前进。爬了一会儿,听得背后脚步声响,转过头来,满脸凌乱长须,却是银髯王。 银髯王。 见自己被发现,便停了下来,单手支撑,翻了个身,仰躺着与沧百重互相逼视,目光中怒意满满,竟似并不害怕。 沧百重走到他跟前站定,道:“为了逃命,他们终究是把你给丢下了。” 银髯王冷哼一声,道:“自己的性命,自然总是比别人更宝贵些。” 沧百重道:“你倒是看得很开。” 银髯王突然笑了起来。 只是笑声中充满了穷途末路的悲怆和凄凉。沧百重冷冷地俯视着他。@只见他笑了一会儿,忽地止歇,转而咬牙切齿地道:“真是可恨……可恨哪!这么一个消灭云皇的大好良机,竟然会就这样给毁了。你……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怪物啊!”说到最后,简直要把心中的不甘和不忿嘶吼出来。 沧百重缓缓抬手,食中二指对准了他,指尖嗡嗡地发出蓝光,只需劲力一迸,便能洞穿他的眉心,道:“既然来了,那就永远留在这儿罢。”. 银髯王拳头捏得格格响,盯着他的指尖看了片刻,目光逐渐变得决绝,忽地体内有气息泻出,形成一股自下而上的风流,扯得衣带抖擞,满颌长须直直指向天空。风到急处,带动着周遭的坚石残木纷纷往上窜,随即附近的废墟间有光芒掠动,嗖的一声射出。 沧百重抬头望去,认得那光芒正是他的手持武器大杵。那大杵悬浮于高高的天际,在上行的风流冲涤中,与其灵力相融合,倏然形化成巨大无比的模样,宛若擎天之柱般,遮挡了眼前的半边天空。 银髯王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道:“镇……海!” 话音毕落,那擎天一柱挟移山之势,盖压而下。其柱径涵盖了方圆上百丈的范围,以他重伤之躯,面对自己如此无差别的大范围攻击,自亦在劫难逃。可见他在明知自己必死的情况下,竟是毅然选择了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巨大的风压压得脚底的土地都为之摇晃。却听沧百重淡然道:“太慢了,让我来帮帮你。” 身影一晃,如一道电光般掠回到沧海躺倒之处,一手将其提起,随即毫无停顿地冲出柱压的范围外,折而朝上。瞬息之间,便飞越到了巨柱之上,翻掌照柱尾击落。 他这一连串动作快到了极致,当真堪似奔雷一样。银髯王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见自己那形化出来的擎天柱速度骤增,轰隆一声压将下来。他犹未感觉到疼痛,已刹那间连骨头都碎成了渣。 黄尘滚滚未逝,沧百重朝西边天际瞥了一眼,撤身往南边幢幢林影飞去,转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来迟的援军 红尘逐落,风声低吟,大战过后的废墟一片难言的沉寂。 沧百重刚刚离去,西边的天空四道光芒闪耀,倏忽便至。当来到战场中心,不约而同地急刹停了下来。 正是云皇带着三王到了。 只是此时的战场除了他们几个,空无一人,唯剩下疮痍满目,烬尘萧瑟。 几人面面相觑。 范步燃一边举目四眺,一边道:“奇怪,人呢?刚才还感觉到战斗的波动啊。” 濯清涟道:“附近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看样子,似乎战斗已经结束了。” 范步燃道:“结束了?他奶奶的,老子正想跟金凉国的狗贼掰一掰手腕呢。” 吴啸傲颓然道:“看来咱们终究是来迟了一步。与敌人战斗的那位义士,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范步燃骂道:“这些贼子着实可恨。他们现在却躲哪里去了?” 吴啸傲道:“他们是冲着皇城来的,……不好,莫非他们趁着主上离城已远,竟然绕道奔袭皇城去了不成?” 范步燃变色道:“真的是调虎离山?主上,咱们赶紧回去罢。” 云皇眉头微蹙,打量着下面的废墟,道:“先别急,皇城又不是他们说进就能进的地方。南王,你有何想法?” 濯清涟微一迟疑,道:“主上是在意之前那道华彩的事?” 云皇点头道:“没错。那般巨大的能量涣散,只有接近于皇这一层次的修士陨落才会出现。可是华彩消散之后,很显然仍有战斗的激烈波动在持续产生。这就是奇怪之处。” 濯清涟道:“难道与敌人在战斗的,并不止一个人么?” 云皇不置可否,道:“检查下战场吧。” 当下几人四散开来。转悠了一会儿,吴啸傲咦的一声,降落到地面,道:“这里有具尸体。” 余人纷纷聚拢过去。但见乱石堆中躺着一人,自胸部以上都是稀巴烂。范步燃道:“是个女人。” 吴啸傲道:“正是。只是面目已毁,却难辨认。” 云皇端详了一会儿,忽地蹲下来,在那尸体血淋淋的发丝间一摸,拔出一支发簪,紫光粲然,簪头雕成飞云模样,道:“此乃金凉国百花门的传承信物,非门主,不能戴。” 濯清涟脱口道:“紫罗兰!” 云皇道:“多半是了。而且依这创口看来,似乎是被一脚踢死的。” 吴啸傲骇然道:“紫罗兰在金凉国名头甚响,放在同等级的修士里那也是佼佼者,竟抵不住对方的一脚么?那位义士,到底是何方神圣?” 云皇道:“我们应该庆幸。如此高手,隐藏在国土之内而不为人知,若是与我们为敌,后果不堪设想。” 范步燃四顾之下,见不远处有个沉陷的大坑,几步纵过去,叫道:“这里也有一个。” 坑底的尸体却更显惨烈,只剩一堆骨肉压缩在一块儿,甚至已跟大地嵌为一体,完全分不清楚身躯的各个部位。中间被打出一个洞,仿佛有什么从那堆肉饼中穿了过去。 范步燃劲透掌心,朝那洞一抓一收,电光缭绕中,一道金光被吸了出来。定睛看时,原来是一把大杵。 范步燃愣了一下,道:“这东西我以前见过,是银髯王那厮的兵器。” 众人见那骨肉间果有长长的发须缠结,其身份不言而喻。范步燃道:“当年我在边境巡逻,曾与这厮相遇,他那无声无息便使人感官丧失的术法确是一绝,想不到今天竟毕命于此。” 濯清涟道:“看来那个不羁散人说的没错,潜入境的敌人的确都是王级高手。” 云皇道:“他当时说共有九人,继续找。” 众人扩大搜索范围,陆陆续续地又相继找到了铁犀王、墓蝎王、火轮王、黑妖王、剑游等人的尸身。最后范步燃从远处提着一个。 人头过来,往云皇面前一丢,道:“总共只有八个,再也没有了。@” 那人头在地下咕噜噜滚了几圈,面孔正好对着云皇。双目兀自圆睁,凝固在一个极度惊诧的表情上面。云皇盯着那人头看了半晌,尽管他表面上似乎十分平静,但眉梢依然禁不住地跳动了几下。 濯清涟道:“主上,这个是……” 云皇道:“郁金皇。” 余人都大吃一惊。范步燃道:“他……他就是郁金皇?” 濯清涟道:“这么说,那道华彩是因他陨落而起。” 云皇轻轻嗯了一声,道:“确认再没有其他尸体了?” 濯清涟道:“除了战场内,我们的搜索范围更往外扩了数里,确实再无别的发现。剩下那第九个敌人,要么就是已经粉身碎骨,要么就是逃走了。至于与他们战斗的那位神秘人,想必……想必也已全身而退。” 云皇点头道:“看样子,是赢了。” 望着金凉国一个个顶尖高手尸横于野,众人一时心情复杂之极。既有放下心头大石的轻松感,又有因对手死伤枕籍从而威胁大减的欣喜之情,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难以言表的畏惧。 范步燃喃喃道:“银髯王,紫罗兰,墓蝎王,火轮王,铁犀王,剑游,黑妖王,还有……金凉国三皇之一的郁金皇!这个阵容,足以撑起一个国家。太可怕了。若他们的对手只有一个人,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吴啸傲道:“唯有达到皇级的实力才有可能办到。没成想我磐石国内,除了主上,竟还隐藏着如此厉害的修士。只是这样的强者,江湖上居然不曾有任何的风闻,却是奇怪。” 濯清涟道:“隐世之高士,自古皆有。想来这位高人一心钻研修道,不屑于追逐名利罢了。可惜咱们晚来一步,无缘得见。若能请得他出世,金凉国和烬国的贼子们必不敢欺我人少,以至于行事放肆到如此地步。” 云皇怔怔地看着郁金皇那不瞑的双目,似自言自语道:“第二个皇么……”随即抬头向东方眺望。那边的山林皆已消失,惟剩下漫漫溃土黄尘,一眼望不到头。云皇神色无比凝重,道:“如此惊人的破坏力,恐怕已不止于皇这么简单。” 众人都不禁一怔。范步燃道:“主上此话……何意?” 云皇道:“倘若换作是我,独自应战面前这群高手,自问十有八九难以胜出。可这位修士竟尔连同郁金皇一起,将敌人悉数斩杀。造诣之高,实已到了我望尘莫及的地步。” 范步燃惊道:“连主上也没达到的境界,那岂不是……岂不是……我们磐石国当真存在这样的人物么?” 云皇道:“我们眼前的死人,就是最好的说明。” 吴啸傲略作迟疑,忽地向前一步,大声道:“这人既然有如此绝世修为,若不能为天下苍生造福,岂非暴殄天意?啸傲不才,愿为主上全力寻找这位高人。” 云皇默然半晌,微微摇头道:“谈何容易。这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年龄几何,我们全然一无所知,寻觅起来,不啻于大海捞针。而且是不是我磐石国的人都难说得很。倘若只是如巫空名那般,自境外远道而来,恰巧途径此地,打完就走,岂不更加徒费心力?” 吴啸傲顿时如泄了气般,道:“臣下一时心急,却没想得这么深。” 云皇道:“这么多年来,朝廷下发至地方各地的求贤文书从未间歇,对方若是有心之人,自然会来,何至于隐忍得如此销声匿迹?” 濯清涟叹道:“空具一身惊天艺业,却不能为世所用,委实有负天伦,太也可惜。” 云皇道:“你们心系百姓之苦,当然这样想了。可天下修士,所求之道各有不同,又怎强求得来所有人都跟我们一样?昔日我与先生论道,他也曾说,世间多发争斗,皆源于人为设置的诸般无谓界线。。 这种界线划分出来的主体,或为家族,或为派别,或为血脉,或为国家。当不同的主体碰撞在一起,仇恨便容易滋生。如果世上只有一个国家,君主对天下百姓一视同仁,战火自然就少了,人们也会安乐得多。因此先生对于国土纷争,历来心存厌恶,不愿过多参与。若非金凉国屠戮无度,残虐成性,他究是看不过眼,也不会选择留下来,创造出覆尘罩助我们守护皇城。” 范步燃道:“哼,我倒是想安乐一下,可狗贼们不让啊。@先生此言,未免有些迂腐。” 云皇道:“先生之道,本是以局外人参悟,选择自然不一样。这纷扰尘世若能依他所道发展,当然是极好的。可对局中人来说,却太过于虚无飘渺了。” 濯清涟道:“划分界线固然会引发矛盾,但究其根本,乃在于人心。就算当真天下一统,没有了国与国之间的争端,可如果君王私欲放纵,治理无道,百姓们仍旧只有苦不堪言而已。先生的愿景恐怕也只能是愿景,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云皇道:“是啊,这世上永远没法平息的,是人心的欲望。罢了,那般虚幻之事,暂且不提,咱们还是先解决掉眼前再说吧。” 当下几人草草掩埋了尸体,又顺着去玉灵山的路径来来回回寻找了数遍,始终没能发见沧海的任何踪迹,又怕离开皇城太久,会生出变故,无奈只好作罢。 云皇道:“沧海小英雄是为了采药给我疗伤,方才遭此大劫,回去之后,继续派人过来搜寻。无论是死是活,总须有个准信。” 余人都点头称是,当下再无多言,掉头回城。。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一十九章 深层意识 在远离战场的密林中,沧百重背负着沧海,正在一边拼命压抑体内不断溢出的气息,一边顺着白花花的山涧逆流而上,纵跃奔跑。不多时,便听得隆隆的水流冲击声在山谷中回荡,转过几渡湾,一幕银白的瀑布陡然出现在眼前。 那瀑布从群峰壑刃之间突兀地喷涌而出,垂挂于青壁之上,底下一口深潭,幽黑沉墨,也不知冲击经年几许方才形成。沧百重对着半空里的瀑布就是一拳,咚地声响,水珠四处溅射,伴随着山壁的震动,哗啦啦一阵碎石被瀑布冲刷下来。 沧百重飞身而起,从拳击处的水幕直接穿了过去。但觉眼前一暗,已立足在瀑布后山壁间的一个洞口中。 那洞深仅数丈,借着水幕的反光,依稀可见像个拳头形状,显然就是刚才他那一拳生生打出来的。而且内壁略微向上倾斜,不至于让水倒灌进来。 沧百重走到洞内最深处,用脚踩平地面,将沧海放下,自己也像是有些力疲,一屁股坐在旁边,呼呼喘气。 沧海浑身上下像被揉碎,稍一碰触即痛不可当,哼哼唧唧地道:“老爸,我要死了,你……你好生保重。” 沧百重没好气地道:“有我在,死不了。” 沧海道:“不……不,我用了不该用的术,如今经脉尽断,气穴俱废,神仙也难救,活不了多久了。以后不能再孝敬你,孩儿……孩儿内疚得很。” 沧百重抚着心口不说话。 沧海又道:“趁现在还有力气说话,孩儿想……想拜托你一件事。我死后,还是把骨灰带回红峡村的好。我……我想一直陪着三哥他们,至少每年忌日,还能有口酒喝。”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一边涕泪齐流,一边继续道:“还有我睡的床板下……有一个木盒子,里面还藏着十几两钱,你尽管拿去花。那本来就是我留着给你养老送终的。还有村西的小翠玉……她一直喜欢我。你跟她说,叫她不用再等我了,另外找个人嫁了罢。对,就……就嫁给三哥也不错。三哥一定会对她好的。还……还有……还有……” 沧百重长出了一口气,道:“臭小子,你能等我喘过气再说吗?” 沧海道:“我……我怕等不及啦。不赶紧说的话,说不定我下一口气就上不来了。” 沧百重翻了个白眼,道:“你说翠玉那小姑娘喜欢你,这事你爹我怎么不知道?” 沧海道:“唉,这种私密感情之事,怎能随便……随便与别人道……咳咳……”心口一痛,又咳将起来。 沧百重见他确实在极力忍受痛苦,当即道:“好了,先别说话。”伸手在他腕间一探,眉头渐渐地不由得拧成了结。 沧海道:“我……我的五脏六腑是不是都烂掉了?” 沧百重道:“我早知道你修炼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没想到这么不是东西。@·无错首发~~” 沧海道:“是啊,就是不知道它为何要害我……” 未等他说完,一阵轻风乍起,唰的一声,沧百重已蹿出了瀑布之外。 过得片刻,隐隐约约有几声野兽的吼叫隔着瀑布传入。沧海心想:“嗯,老爸这是肚子饿了。”果然不久之后,洞口的瀑布哗地两边分开,沧百重拖着一只巨大的兽腿回来,丢在他身边,道:“这段时间咱们的一日三餐就全吃它了。” 沧海闻得那兽腿血腥冲鼻,甚是不喜,道:“生吃么?” 沧百重道:“有得吃就不错了,还管生的熟的?” 沧海转念一想,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确实管不了那么多,便道:“敌人已经全灭,我们为何不直接回皇城,却要来这种地方?” 沧百重道:“没时间了。”眼中蓝光微闪,身旁忽然多了一个虚影。沧海定睛看时,原来却是他那道神魂分身,张口刚要问,蓦地里那道分身一晃,径自从他嘴里钻了进去。 但觉那道分身循着经。 脉线一路向下,顷刻到达了业已残破不堪的丹田位置。躲在丹田里面的神秘意识即时惊觉,冷冷地道:“这回又找来了什么帮手?” 沧百重仔细凝视,道:“果然不是一般的意识。” 那神秘意识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我评头论足?” 沧百重道:“看得出来,你的真身的确应该十分强大。可惜现在眼前的你,只不过是一道分出来的残念罢了。” 那神秘意识道:“那又如何,莫非你也想来封印我?” 沧百重道:“封印?不,我是来消灭你的。” 那神秘意识不住冷笑,道:“他吸收了超出自身承受极限的能量,没有当场爆体死掉已算得是天大的运气。可其肉体各项机能皆已破败,现在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撑不了多久了。在他死后,我这残念自然亦会随之消亡,你此刻巴巴地赶进来封印我,岂非多此一举。” 沧百重道:“你又不是那未卜先知的神,怎知他一定会死?他会不会死暂且不说,但是你,必须要死!” 那神秘意识道:“嘿嘿,神么……既然如此,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沧百重的神魂分身一念而动,瞬间闪现至那神秘意识面前,双拳暴捶而出。岂料那神秘意识动也不动一下,任拳头从中穿透过去。如同两个影子重叠在一起,动作看似激烈,双方却皆如虚空,并无实质伤害产生。 那神秘意识道:“啧,啧,我只是一道意识,而你这分身亦是意识所化,触不到,摸不着,皆为虚妄。一切只不过是感受出来的影像,你如何能毁得掉我?” 沧百重默然半晌,道:“你不说我倒真忘了,你跟之前所有的对手都是不一样的。我居然用杀他们的方法来杀你,真是傻了。” 那神秘意识道:“嘿,你知道就好。没用的,放弃罢。” 沧百重道:“那我就尝试下换一种方法好了。这种方法,我亦从未真正实用过。不过我想,不妨一试。” 那神秘意识似乎有些发愣,道:“换一种方法?” 沧百重道:“你也做过梦的吧,那种脱离自主意识而形成的影像世界?” 那神秘意识满是不屑,道:“切,发梦那种无聊的事情,也只有在你们这些凡俗生物身上才会出现。” 沧百重眼皮跳了跳,道:“凡俗生物?”稍作迟顿,道:“听你话里意思,似乎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到底是谁?” 那神秘意识道:“蝼蚁一般的东西,没有资格知道。” 沧百重道:“哼,是吗,那可真是遗憾。如果你没做过梦,那么想必也理解不了那深层的意识了吧。” 那神秘意识道:“哦,这世上居然还有我理解不了的东西?有意思。你倒是说来听听。” 沧百重道:“当你在梦中,却能够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做梦时的那股意识,即为深层次的意识。深层意识平时基本处于休眠状态,然而一旦觉醒,便可以掌控梦境的发展和走向,甚至于……造梦。” 那神秘意识道:“那又如何?” 沧百重道:“梦境本身就是意识所化,也就是说,觉醒之后的深层意识,可以做到对别的意识加以控制。看来,你确实没有过这样的体验。那不如让我们眼见为实罢。”说着闭上了双眼。 那神秘意识不以为然。却见那具分身站着一动不动,突然之间,眉心处一束蓝光洒出,犹似细雨飘落,汇成一层薄流,在面前铺染描绘出一个天蓝色的人形。 那人形虽然淡薄,但形体动作,无一不是沧百重的样子。。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章 两个废人 那神秘意识不屑之情渐消,又是惊讶又是疑惑,道:“这是……由神魂分身制造出另外一具分身?” 一个人想要凝炼出神魂分身,必然需要具备强大的意念力。然而诚如巫空名所说,天下修士,多以修炼灵力为主,意念为辅,从古至今,莫不如是。因此即便是放眼整个白集大陆,能凝炼神魂分身者亦是寥寥无几。眼前这人却不仅能够轻易祭出神魂分身,更经由那个分身创造出了第二具分身,饶是以那神秘意识认知之广博,亦是从所未闻。 却见沧百重第二具分身手掌忽地抬起,对准了那神秘意识,五指一攥。 无形之中,似有一股波动荡出,将那神秘意识笼罩住。那神秘意识登时如水体被加热了一般,浑身烟气蒸腾。这一来不由得大吃一惊,道:“这种力量……为什么你也拥有?” 沧百重不语,分身攥得愈紧,不消片刻,竟把它蒸发得几近缩小了一圈。那神秘意识见势不妙,猛喝道:“防……防护罩!” 残留在沧海体内的灵力顿时纷纷汇流过来,甚至连肌肉骨髓间的力量也被其强制抽取而出。灵力流转环绕,快速形成一个防护球模样,将其包裹在球心。 然而未等防护球完全闭合,沧百重哼了一声,第二具分身忽尔化作烟雾状,向防护球递伸过去,在球面上缭绕铺缠。防护球闭合之势顿时停止,甚至于灵力倒流,竟致重新裂将开来,顷刻间消退殆尽。 那神秘意识惊诧莫名,道:“灵力……灵力逆转了,果然如此!可是天下间应该只有他才拥有这种能力,为什么你……” 随着防护的丧失,它全身蒸腾得愈发快速,再无半分反抗之力。这时它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是从你……” 话未说完,终于连最后的一点儿残念亦化为乌有,自此消失得干干净净,更无丝毫遗留。 沧百重几经探查,确认那神秘意识已被彻底抹除,当即将两具分身收回。沧海道:“它……它死了么?” 沧百重尚未答话,忽然脑袋一昂,吐了口血,随即一跤跌坐在地,神情萎靡。 沧海惊道:“老爸,你受了内伤?” 沧百重不住颤抖,全身到处有灵力泻/出。洞中仿佛起了风暴,卷得岩石不停滚动。沧百重牙关紧咬,右手掌摸索着贴到沧海心口处,道:“别……别动。” 沧海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啦?” 沧百重道:“我……我使用了二重分身,神魂消耗极大,意志薄弱到已经无法压制灵力的外泄,多年积下来的修为马上……马上就要散尽。快,快把念体吸收进你体内。” 沧海迷糊道:“修为为什么会散尽?念体又是什么啊?” 沧百重道:“念体就……就在我的掌心里。” 沧海微一定神,只觉他掌心有股奇异的波动,在自己胸膛徘徊,道:“这……这是……元丹?” 沧百重大声叫道:“快啊!” 沧海不及细想,运转气息,要吸收那股波动进来。可他的经脉线早已破碎不堪,修为亦是所剩无几,无论如何都凝聚不起吸收的力气。挣扎了半天,始终不得遂意,叹气道:“不行,完全动不了。我是彻底废啦。” 沧百重道:“念体跟元丹不一样。吸收它,毋须运气,你只要用意念去感应它,接受它,它自然而然……就会与你融为一体。你灵力修为虽然被毁了,但魂力没毁,应该没问题的。” 沧海道:“可是……你把它给了我,你怎么办?” 沧百重道:“放心,我还不至于因此丧命。@从我彻底解除封印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法留住它了……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问,但时间紧迫,容后再说。” 沧海依言沉淀思绪,意念力延伸出去,慢慢向沧百重的掌心靠近。他对意念的运用早已纯熟。。 每每夜深无聊之际,脑海中还常常会不自觉地跳出《升魂律》里的篇章,虽不曾刻意修炼,但默阅时,心思随之游走,意念力却也不知不觉地有所增进。随着意念触及那团波动,只觉那团波动极为温顺,映得神魂暖洋洋的,浑没有想象中两相融合的那种排斥与阵痛。心中想着吸收之事,那团波动便即顺着心意,慢慢嵌入胸膛,包裹住孱弱的心脏。沧海几乎快要窒息的胸臆登感一松,大为舒畅。 沧百重见他吸收得如此顺利,悬着的心终于完全落下。精神上这一彻底松懈,体内无处安放的灵力更如大河崩堤,疯狂往外释放。灵力风暴涌出洞口,只吹得外头的瀑布打横飞出,煞是壮观。只因沧百重仍在极力将灵力释放的量控制在最少,方才不致让山洞崩塌。 能量风暴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这才渐渐止息。沧百重仿佛老了几岁,浑身瘫软,靠坐在山壁上,瞥了一眼沧海,低声道:“臭小子,你感觉怎么样了?” 沧海道:“好……好多了。说也奇怪,那念体的波动似乎跟心跳的频率变得完全一致了。” 沧百重露出欣慰之色,道:“很好,这说明它与你十分契合。而且我把从那女人得来的凤凰之力一并炼化于其中,对你的伤势治疗大有裨益。接下来,你需要引导它游走全身,重新修复激活被破坏的身体组织,以防时间过长,导致坏死。” 沧海按照他的指导,让念体顺着奇经八脉分流出去,一点点地将身体各处已经濒临停止机能运作的部位修补起来。他伤势极重,筋肉撕裂,经脉破泄,连骨头亦到处断折,几乎无法动弹,只能单纯依靠意念力的牵引,一寸一寸地将修复范围扩散开去,进展极慢。这对精神是一种极大的折磨。直到第二天午夜,才终于使念体流转了一个周天。 沧海心力交瘁,昏昏沉沉地睡去。翌日醒来,沧百重已烤好了一大块兽肉。本来修士入门之后,辟谷已是常事,只需吸收天地灵气即可。但洞内抑郁,灵气不纯,沧海重伤之下,自须多予滋补。那野兽在山里生养多年,吞食的珍草宝药不在少数,其肉亦有淳气之效。沧百重喂他吃了几口。沧海精神稍振,又继续运转念体修复身体。 第一次修复已经将堵塞或者断裂的主要脉络衔接和打通,后面便是疏理分支,重修细节了。主道既通,运转起来也就快速得多,第二周天的运转只花了十个时辰便已完成。 那念体似乎天生与他心意相通一般,任其驾驭,没有丝毫的排斥阻滞。随着运转次数的递增,更是越来越得心应手。那体内支离破碎的骨肉也一寸一寸地开始重新焕发起生机。 山洞外昼夜轮替,也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沧海除了睡觉,醒来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让念体在体内不停地运行。一圈一圈又一圈,每个周天所花费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到了后面,甚至在睡眠中,念体也会不知不觉地自发性运作起来。沧海的四肢百骸从痛楚到麻木,又渐渐地由麻木到恢复知觉,期间经受了仿佛刀山火海一般的煎熬,最后到底是撑过来了。 沧百重封存在体内的力量也在这段时间里彻底烟消云散,神态日渐憔悴,又变回了以前那般孱弱模样。只是这回是真正的修为尽失,连粗重一些的石头都搬不动,再也不是装出来的样子了。_o_m 沧海看在眼里,甚觉愧疚。这天他调息完毕,尝试着移动身体,发现居然可以辗侧了,不由得惊叫出声。沧百重甚喜,喂他喝了两口水,道:“好,身体机能看来是复苏了。危险期已过,暂且休息一下罢。” 沧海努力地轻抬了一下头,但见洞口白花花的瀑布隆隆砸落,阳光从水帘中投射进来,恍惚有种死后重生之感,道:“我们在这里多久了?”。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一章 念的修炼 沧百重道:“估摸着快有一个月了罢。” 沧海叹道:“已经这么久了么?之前,我只道自己再也看不到外面的太阳了。” 沧百重道:“念体本就具有治疗的力量,何况还多了一个凤凰之力。只要你还没死透,多半仍能挽救一下。之所以花费了这么长时间,只是你还不懂运用罢了。” 沧海苦笑,道:“这一下子,咱们父子两个可都成了废人啦。” 沧百重道:“我这具身体早就废了。你现在拥有了凤凰之力加持的念体,倒是无碍。” 沧海稍微感应了一下,皱眉道:“可我总觉得丹田处似乎已经藏不住气了,但如今又不敢过于深入尝试。也不知道到底是也不是。” 沧百重道:“你的伤势是由丹田始发,破坏严重也在情理之中。正因此我才将念体传承予你。就算你丹田没有了,它也能帮你再创造一个出来。” 沧海诧异道:“这念体……到底是什么东西?” 沧百重道:“念体只是我临时起的一个名字,你也可以叫它作念丹。那是经由我意念力凝结而成的精华。大凡修士,都要吸收大量灵气以化元丹,如此方能更进一步。念体与之类似,只不过元丹是由灵力缩聚,而念体则是念力所凝。” 沧海道:“念力所凝?念力当真也可以当作灵力一样使用吗?” 沧百重左右打量,从土里抠起一根细细的枯树枝,举在面前,一动不动地盯着它看。未几,那树枝忽然咔的一声轻响,断为两截。沧百重道:“这就是念力。” 沧海看着他手中的断树枝,若有所思。 沧百重道:“所谓的念,不仅仅是一种想法一种思考的倏忽而过,实际上它是具有影响现实的力量的。只是它的存在太过于飘忽无际,难以捉摸,容易被人忽视。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极其讲究天赋,想要通过后天修炼增强,难度堪比登天。_o_m就算有,也无法像灵力修炼那般一层层地不断打破桎梏,让自身拥有的力量获得爆炸式的倍数增长。” 沧海疑惑道:“但巫前辈却不是这样说的。他留给我的升魂律,据说就是专与炼魂的法门。他不至于会骗我啊。” 沧百重道:“你说的那个法门,我在你睡着的时候曾经窥探过,的确是超脱常人想象,奥妙无双。不得不说,这次你小子是捡到宝啦。” 沧海道:“老爸,你这么一说我就更糊涂啦。你的意思,这念力到底是能修炼还是不能修炼呢?” 沧百重沉吟片刻,道:“我苦研半生,也曾想摸索出一条修炼念力的路来,但效果甚微。年轻时拜访各大名山,聆听各派宗师宣扬门法,亦所获寥寥。天下间关于魂念的修炼之法确实少之又少。或许是由于修炼魂念的上限太低了罢。但我揣摩着你得到的那什么升魂律,似乎别出心裁,打破了常规,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只是这东西还没有人真正修炼过,却不敢肯定它究竟是能还是不能。” 沧海道:“这么说,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沧百重道:“当然要尝试。我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也做不到。前人做不出来的东西,不代表后人也做不出来。至少目前看来,它对你的念力的确有所增益,修炼起来并无坏处。你遇到的那位前辈,对于魂念的领悟可比我高明太多。” 沧海与巫空名相识时间虽短,但想起他对自己关怀备至,甚至不惜将毕生心血倾囊相授,却也不禁心戚戚焉,道:“可惜他已经死啦。” 沧百重怔了怔,道:“死了?” 沧海道:“啊,不是,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死了。死了一百多年了,只剩下个灵体。” 沧百重道:“灵体?跟我的神魂分身一样么?” 沧海想了想,道:“差不多罢。但比你的分身更具有灵性。除了没有实体,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对了,他也。 说过,在他生前很多想不通的东西,作为灵体存在的一百年间,却变得十分通透。升魂律便是他在死后创出来的。我不明白的是,这人生前和死后所看到的东西,难道会有什么不一样么?” 沧百重没有马上回答他,怔怔地出了会儿神。沧海知道他是想到了某种关键处,便不敢出声打扰。半晌,沧百重忽然点头道:“是了,是肉体导致的区别。” 沧海微微一愣,道:“什么意思?” 沧百重道:“我们的肉体本身应该是具有某种自我防御机制的,这种防御属于应激性质,与我们的思想关系不大。比如说,旁边有人朝你丢了一块石头,被你的眼睛察觉到了,在你的想法出来之前,身体就已经作出了躲避的动作。又或者你从高处跳下来,身体会自然而然地作出卸力的动作。这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这其中当然也会产生一些悖论,但我们的身体一定是有某些地方不受思想控制的。” 沧海点头道:“似乎有些道理。” 沧百重道:“活着的人魂念和肉体无法彻底分离,所思所想总会受到身体的干扰。就像有时候你要去想清楚一件事情,可是身体受伤了,它产生的疼痛会不停地打断或扰乱你的思路。而死亡之后意志脱离肉体,独立出来,就不会有这种无谓的干扰。单纯的灵体存在,自然思路更为清晰。” 沧海道:“嗯,难怪巫前辈死后能创出升魂律,原来如此。当日他要传我,我还有意拒绝,却不曾想这炼魂之法如斯难得,我若坚持不学,岂非让它就此湮没。”想起当时巫空名自知残念留在世上的时间不多,便连哄带骗地让他把升魂律强记下来,不觉又是感激,又是心酸。 沧百重道:“念体走的是纯粹的念修路子。_o_m以极念反辅体修与灵修,便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但这条路最难的地方在于一个人的念力强弱几乎是注定的,后天极难提升,且前人经验举世难觅,即便我自信念体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可多年来日夜策算,终究由于自身念力提升得太过于缓慢,致使念体的修炼难以为继,无法更进一步。” 沧海道:“既然你明知念修如此艰难,为何仍坚持要走这条路?灵修不好么?” 沧百重叹了口气,苦笑道:“若非我灵修之路已废,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去钻研这种几乎无可借鉴的魂念修炼之法。我这具不争气的身体,是无法凝炼灵丹的。”。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二章 沧百重的过去 沧海愕然道:“为什么?” 沧百重道:“我也不知道,反正似乎天生如此。据说我出生之时,族门长老观我骨骼,就大揺其头……” 沧海打断道:“族门?对了,老爸,这么多年,你都没跟我说过我们沧家祖上的事情,我还道是你浑浑噩噩,不知东西。原来你知道啊?” 沧百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这……这个嘛,我自然是知道一点儿,但也不多。反正族门已经没了,说不说其实也没什么打紧。就当红峡村是咱们的老家了罢,毕竟红峡村还是你娘祖祖辈辈生长的地方嘛。” 沧海微微一怔,道:“族门……没了?” 沧百重道:“是啊,本身族门也不大。据说祖地也是在那沦陷区里,大部分族人都在一百多年前的战乱中丧生了,逃出来的仅有十几个人。后来虽然又发展到了上百人口,但终究是难复当年繁景了。” 沧海道:“好歹还有一百多人,那也不能说没了啊。” 沧百重摇头道:“那是你老爸小的时候,当然还是有些人的。” 沧海道:“嗯,你前面说你出生时,族门长老就大揺其头。若是那时候族门就没了,自然就不会有什么长老。” 沧百重道:“我出生时,你奶奶便因生我难产而撒手归去,所以我也是没有见过她的。族门因战乱而香火凋零,自然对新生儿的修炼天赋寄以厚望。可长老摸测之后,说我经脉参差,骨相极坏,别说天赋了,连能不能修炼都是个问题。后来到了可以修炼的年纪,果然每每凝息炼气,总是无法将灵气聚缩成团,一侍到了结元的临界点,气息就会无故地泄掉。这样练至十岁出头,我始终一事无成。” 沧海越听越不对劲,愕然道:“我怎么觉得你这经历像是子汝给我算命的那回事儿呢。敢情你才是天锁之命啊。” 沧百重叹气道:“兴许是罢。反正当年整个族门都已经把我放弃了。虽然你爷爷一直不死心,甚至每天不惜以真气灌输入我体内,要助我疏通经脉,到头来一切仍是白费。我的修炼之路被这莫名其妙的体质给堵得死死的。” 沧海道:“但之前你战斗的时候,却能使用灵力,这说明你还是破除了天锁之命。看来所谓的天锁之命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不对啊,听起来明明你才更像是天锁之命,为何子汝观测出来我也是呢?自修炼以来,我感觉可一直都正常得很,并不曾有凝气受阻的情形发生。” 沧百重道:“你修炼的那东西来历不明,说不定是可以解除天锁之命的存在。虽然只是一道残念,但在它身上,我的确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沧海想了想,道:“还是不对。那意识化身成为通神奥义,本意是想通过自动吸收外界力量的能力以让破凰冲破我身体的承受极限。它是来毁灭我的。既然如此,它又何必多此一举要帮我解除天锁之命呢?直接让我无法修炼不也一样么?” 沧百重沉吟片刻,道:“或许是,你体内流着我的血的缘故?因为有我的血,导致你的命格被误算成了天锁之命,其实你并不是?” 沧海道:“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只是不明白,它与我素不相识,为何竟要大费周章地用这种方式来取我的性命?除了打猎喝酒,我也没做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啊。” 沧百重道:“凡事必有缘由,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罢了。反正那道意识已经从你体内抹除掉,说不定它只是认错了人而已,此事过去就过去了,倒也毋须过于深究。” 沧海道:“说的也是。八成是我倒霉,被错认成别人啦。说回你的事吧,后来你又是怎么能够修炼的呢?” 沧百重仰头轻轻吐了口气,眼神迷离,道:“昔年,祖地沦陷,逃出来的族人经过近百年休养,好不容易恢复了些人气。但在我十五岁那年,族门再次遭逢大变,最终湮灭在历史的尘。 埃之中。” 沧海啊的一声,道:“是又被敌军攻陷了?” 沧百重道:“那倒不是。当年族人择居的地方,偏于我国东北,固然距离战区不远,但一来地源荒芜,并不属于战略要壑。@·无错首发~~二来我军固守,敌方没有必要为此损失无谓战力。三来那方诡异之地便在外围,多少令其有所顾忌。” 沧海道:“诡异之地?那又是什么?” 沧百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似乎竟还带着些微恐惧,那种恐惧,便是他在力战一皇九王时亦不曾有过,道:“那是个十分奇怪的地方,终年风暴不绝,寸草不生,活物难寻。而且地形地貌时常变换,一旦踏入其中,极少有活着出来的。相传里面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历来却无人知晓。有的说是绝世高手的遗留功法,有的说是无数的财宝,有的说是预世书,甚至有的说跟天外飞石有关。诸般说法,不一而足,却又无人能够证实。” 沧海道:“听起来是挺神秘。你进去过么?” 沧百重叹了口气,道:“我这身残躯,便是拜其所赐。” 沧海一怔,道:“你不是本身就不能修炼么,怎又与那东西扯上了?” 沧百重道:“按照天锁之命的说法,我确实天生无法修炼,但我不认命啊。不能修炼,在家族里就是一个废物,族门分配到户的资源,吃的穿的,那都是少得可怜。旁人的冷嘲热讽,令得你爷爷都抬不起头来。我心中不服,自然是日以继夜地拼命修炼。别人每天练三个时辰,我便练六个时辰,别人练一百遍的东西,我便练两百遍。灵气无法结元,我便日日淬炼丹田。以火炙攻,以铁锤击打,以瀑流冲激,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有一天,我感觉到丹田那股屏障消失了,气流运转畅通,再无阻滞。我第一次把灵气凝结成了元丹。”: 沧海瞪大眼道:“这么说,天锁之命是靠你自己硬生生破除的?”。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三章 诡异之地 沧百重道:“这世上,有人把铁杵磨成了针,小小的水滴在经年累月中,亦能穿破厚厚的岩石,因此我坚信,没有任何事情是天生就被定死的,包括命格。我苦耗十年,终于打破了自己的宿命,自是欣喜若狂,然而还没来得及将此喜讯告诉你爷爷,厄运就突然降临到整个族门头上。你爷爷跟随长老他们进入那诡异之地,却再也没有出来。” 沧海愣了片刻,道:“他们进去那地方做什么?” 沧百重道:“有人高价雇佣了他们,说是要进去寻找某样东西。当年族地沦陷,族门钱财被劫掠一空,世代相传的修炼秘笈亦因不及带出,大部分被付之一炬。所以后世幸存下来的族人生存其实是很艰难的。那雇主既出了极高的价钱,又许诺事成之后,给予上乘的功法,因此虽知那地方十分险恶,长老还是答应了下来。” 沧海道:“嗯,财物与功法对于族门的重建至关重要,长老身上背负着整个族门,此举尽管冒险,诱惑力却也极大。” 沧百重道:“是啊,虽然事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可惜他们仍低估了那个地方的危险。为了高额的报酬,族门大部分青壮年都去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是在我刚刚突破修炼桎梏的第三天,长老突然一个人回到了族里。当时他满身血污,形态狼藉,刚进门就晕死了过去。大家没有看见其他人,料想定是遭遇了不测,可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等长老醒来才能知道。当下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进屋里,又请来大夫救治。好不容易等到午夜,长老终于醒了。这一醒来不打紧,长老起手就是一拳,只把那大夫打得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沧海惊得瞠目结舌,好半晌才道:“这……这是为何?” 沧百重道:“长老疯啦。那天夜里,长老杀进杀出,把整个族门屠了个干干净净。我拼命阻止,却哪里阻止得了?没过两招,就被他一掌打翻在水渠里,晕厥过去。幸亏我元丹已成,多少具备了一些防御力,这一掌居然没把我打死。第二天我昏昏沉沉地爬起来,但见满地尸体,老少妇孺无一幸免,便连长老也自裁于宗祠之中。想来是他杀戮过后,突然出现了间歇的清醒,看见自己亲手杀死的族人们,愧疚难当之下,便此了结掉自己的性命。” 沧海虽非亲身经历,但听到此处,也不禁感觉一阵悲凉,道:“我……我们的族门,就是这样没了?” 沧百重幽幽道:“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沧海道:“那长老,到底为什么会发疯?” 沧百重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养好伤之后,我思前想后,归根结底,答案还得在那诡异之地里面去找。我先去找了那家姓何的雇主,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带队的那个人也没有回来。进去的整个队伍,只有长老逃出来了。然而他终究还是死在了家里,甚至最后还把整个族门的性命都给搭上。你爷爷他们进入那诡异之地,生死未卜,我总得寻个结果。于是问那家雇主要了一份导图,自个儿出发了。” 沧海道:“你找到他们了么?” 沧百重摇头道:“没有。那地方环境极尽恶劣,天气变幻莫测,我历尽千辛万苦,到了一处冰寒之地,发现了疑似他们的踪迹。但就在我进去不久,那地方突然***,我差点儿死在了里面。命悬一线之际,是有人把我救了出来。” 沧海奇道:“还有别人?” 沧百重皱眉道:“我也不知道那位高人到底是谁。我没见到他的样子,反正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那片大漠,身处于一个附近有山有水的草庐里了。我只听到一个声音在跟我说话。或者说,那并不是声音,而是在脑海中一种意识的传达。也正是从那时候起,我知道了这世间还有一种力量,叫做念力。” 沧海道:“原来还是有别人在修念力的,你不是独例。” 沧百重道:“正是。但那位 高人并没有传授我任何修炼的技巧,都是后来我自己一点一滴地摸索出来的。他只是把我安置好之后就离开了,甚至都没等我的伤势康复。那时候我的身体状况比你现在还糟糕一百倍。看不见,听不到,闻不着,身体的一切感官似乎都被剥离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头脑还清醒着。我就凭着一股念头,慢慢驱使身体恢复了感觉。那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在那一切虚无的意识世界里,我重新建立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后来虽然身体恢复了行动力,但令我崩溃的是,丹田似乎消失了一般,无论如何也修复不回来。这意味着,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此毁于一旦,灵力修炼之路算是彻底断了。” 沧海道:“在那地方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沧百重道:“说不上来,总之古怪得很,像是冥冥中带有一种诅咒,可以崩坏万物。我灵修之路既已走到尽头,迫不得已只能追求念修。族门没了,回去也没意思。后来的数年间,我一边流浪一边摸索着修炼,逐渐地总结出一套颇有成效的功法,此功法,我将其称之为,超念。” 沧海道:“这便是凝炼念体的的方法?” 沧百重道:“不错。经由超念,我可以在体内重新创造储存灵力的空间。没有丹田,却可以处处作为丹田。只是由于我的身体已经破败,即便吸收了灵力进来,很快又会泄尽,所以唯有使用封印术将其封存住。而封印自身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所以事先必须经过十分精准的计算,方能确保万全。” 沧海诧异道:“莫非你天天摆弄算筹,就是为了这个?” 沧百重哈哈一笑,道:“难不成你真以为我想做什么策算大师么?若不是我算得准,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沧海道:“但你现在修为散尽又是怎么一回事?” 沧百重挠头道:“因为我身体破败,难以承受巨量灵力的缘故,封印前会将容纳的那部分肌体以超念转成死亡状态,如此封存方能长久有效。一旦封印解开,肌体转活,灵力便会自动泄出。此次战斗,我使用的灵力都是这么多年日积月累起来的,一侍释放出来,就没了。” 沧海顿时傻了眼,道:“这么说,你这战斗力是一次性的啊。”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四章 劫后重逢 沧百重道:“嗯,只能使用一次。后来再要战斗,就得重新花时间储存能量了。” 沧海皱眉道:“你这超念,也忒不靠谱了。” 沧百重骂道:“臭小子,若非我多年积累爆发,你还能躺在这里跟你爹说话?我使用这种迫不得已的方法,是出于我身体的原因。你是不存在这种问题的,大可放心。” 沧海嘻嘻笑道:“不过虽说只能使用一次,但这一战,你也当真厉害。” 沧百重被他称赞,登时得意起来,道:“哼哼,可不是么。就算再来十个,你爹也能打得他们娘亲都认不得。” 沧海道:“吹大啦,吹大啦。” 父子俩相视大笑。 又过了两个月,沧海对身体的修复逐渐趋于完满,经脉线畅通,自然而然地对灵气的走向感知越发真切。沧海感受了一***内,有点儿怀疑地道:“老爸,我这身体好像还会自动吸收灵气。” 沧百重一怔,道:“当真?” 沧海道:“真的啊。这是通神奥义的特性,我之前就是因此而上了大当。你说我体内那东西是不是还没消灭干净?” 沧百重沉下脸,以意念重新窥视了两遍他体内,道:“并没有,你体内很干净。” 沧海依旧不放心,道:“那为何我还能自动吸收灵气?” 沧百重沉思片刻,道:“恐怕是浸染你身体太久,导致这种能力有所残留,或是令你本身产生了异化。不过如今没有了那道神秘意识的控制,说不定这是好事。日后你多留意便是。” 沧海虽听他这样说,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终日疑神疑鬼。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并不曾感到任何不适,疑心渐渐地也就淡了。@·无错首发~~有了日渐增强的灵力加持,康复速度便更快了。再过一个多月,已能正常行走。偶尔出洞捕些鱼兽回来换换口味,倒像是回到了红峡村时的生活。 沧百重并不急着离去,又花了三个月指导他进行超念的修炼。沧海这时明白了《升魂律》的可贵,自然也是勤加参悟。《升魂律》配以超念,又兼有凤凰之力和自动吸收灵气的特异功能,三个月下来,修为突飞猛进,竟是比之受伤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超念颇为奇特,每每有不同属性的力量与之融合,总会产生不同的变化。这天修炼完毕,两人在瀑布下的潭边烤鱼吃,沧海忽然想起父亲在战斗时模样也曾出现过奇怪的形态,好奇道:“超念练到最高层次会怎样,很强么?” 沧百重本身也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禁一愕,道:“这可问倒我了。它本是我自个儿摸索出来的东西,而且跟意念的强弱有关,到底上限如何,我也说不准。” 沧海道:“现在还有你指导我,倘若有一天我超过了你所参透的层次,后续又该如何进行下去?这可有点儿愁人啊。” 沧百重若有所思,然后点头道:“你考虑的也不无道理。但超念只是个实验品,没有经验可以借鉴,它未来发展走向的不可预测性,确实值得警惕。” 沧海翻了个白眼,一时无言以对。 正闲聊间,忽闻得远处有人高声呼叫,沧海烤鱼的动作一顿,怀疑地朝山峦间望了望,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错觉么?” 沧百重正对着刚从篝火中取下来的烤鱼吹气,心不在焉地道:“正常,这数月来我听见好几次啦。” 沧海道:“怎么,你也有这种错觉?” 沧百重道:“不是错觉,是他们在找你。刚到这儿没几天的时候,我还看见他们人了。估计是皇子派来的人罢。” 沧海眼皮一坠,失声道:“殿下派来的?那你看见了怎么不应?还从来不跟我说!” 沧百重道:“说个屁。咱们父子要做传世功法的交接工作,岂能随便让外人打扰?” 沧海只气得七窍生烟,手中烤。 鱼往地下一丢,跑出几步,提气喊道:“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但对方似乎去得远了,没有回应。沧百重不紧不慢地道:“这地方挺好,有鱼有肉,不如咱们再住多个一年半载罢。” 沧海恼道:“还住!都快住成野人了,衣服都发臭啦。”掰起水边一块大岩石,就朝那山洞砸去。哗隆一声,瀑水炸开,那大岩石嵌进洞里,把整个山洞都塞住了。沧海恶狠狠地道:“让你住!”: 沧百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开始咂吧咂吧地吃鱼,就当没有看见一样。沧海几个纵跃,蹿上瀑布顶上,举目远眺,果见远处山谷上空有飞行兽在徘徊盘旋,当下双掌齐推,对着旁边的山峰就是一记排山倒海。但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山峰从中裂断,顺着山线翻滚而下,掀起大片尘土。 这动静顿时被远处那人注意到,驱使飞行兽转头往这边飞来。_o_m距离沧海尚有数十丈,便已看见他的人影,朗声问道:“是沧海沧公子么?” 沧海答道:“是我。” 那人大喜,至他身边落下,抱拳道:“沧公子安好,可算找到你啦。” 沧海点点头,道:“是殿下让你来的么?” 那人道:“殿下的人不在这边,我是子汝大师姐派出来的,在这一片找了有好半年了。” 沧海怔了怔,道:“子汝?” 那人道:“沧公子稍候,我先把喜讯告知大伙儿。”自怀里掏出一把寒玉令,划了几个字,往天上一撒。那寒玉令化为上百片,四散飞走。 不久四下里陆陆续续地有人闻讯赶来,围着沧海嘘寒问暖。沧海客气应答。再过片刻,一头色彩艳丽的大鸟滑空而至,沧海认得是子汝的坐骑九翊战凰。果然九翊战凰尚未落稳,子汝便从半空一跃而下,一把拉住他的手,叫道:“沧海哥哥,太好了,你果真还活着。” 沧海见她风尘仆仆,容色疲惫,目中微泛泪光,想是这半年为了寻找自己吃了不少苦,不禁十分感动,道:“我没事,只是在这儿养伤呢。” 子汝左看右看,道:“伤得严重么?我瞧瞧。” 沧海道:“都好啦。” 周围的人看着他们,一个个似笑非笑。子汝回过神来,自觉有些不好意思,撒开双手,道:“对不起,你出事之后,叔叔也不见了,我寻遍了整个皇城,他……” 沧海道:“啊,他跟我在一起。”说着指了指瀑布下面。。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五章 归城 子汝一看,那沧百重披头散发,长须缭草,像个野人一样,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潭边剔着鱼骨头,当下足尖一点,飘然而下,走到沧百重身边,笑眯眯地道:“叔叔这鱼烤得好香啊。” 沧百重哈哈笑道:“荒山野岭的,再苦也不能苦了自己的肚皮。” 子汝道:“鱼烤得虽好,但缺少香料,终究少了点儿滋味。这半年多来,我家那些藏酒没有叔叔这等识货的行家品鉴,都没个去处。” 沧百重把烤鱼放下,站起身来,道:“听你这么一说,我肚子里好不容易消停的酒虫又被你勾起来啦。好,好,咱们这就回去,浮一大白。” 子汝喜逐颜开,当下让人分了一头飞行兽出来,让沧家父子共骑。众人如打了胜仗一般,欢天喜地地凯旋归城。一路上子汝心情大好,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在沧百重的授意下,沧海只说自己那天是侥幸逃脱,沧百重关心儿子,长途跋涉,孤身进山寻人,幸得天可怜见,竟让两人遇上。期间偶得奇药,顺带着连沧百重手足的顽疾都治好了。子汝心思单纯,自是不虞有他,不仅未曾起疑,见沧百重能够像正常人行走,心中只是欢喜。 时隔半年回到皇城,一切熟悉依旧,就连所住的阁楼也是干干净净,具什陈设一如离去之时。想来是这段时间自己和父亲虽然不在,子汝仍定时过来拾掇之故。沧海瞧着子汝言笑晏晏的美丽脸庞,心道:“她对我可真好。” 子汝被他看得微微红了脸,道:“我先去取酒。知道你回了来,你那些狐朋狗友想必也要来掺一份子。” 沧海道:“这大半年来,辛苦你啦。” 子汝嫣然一笑,招呼九翊战凰下来,骑上自顾取洒去了。 没过半个时辰,突听得外面人声鼎沸,一大群人挑担的挑担,抬酒的抬酒,也不问一句,直接就进了院子,将洒水一字排开。乱哄哄一阵,毕了一个个抬手向正在窗口发懵的沧海打招呼,随后鱼贯离去。 等子汝过来,沧海问是怎么回事,子汝笑吟吟地在席间就坐,道:“这些菜肴都是出自城里最有名的大厨之手,你还不赶紧下来尝一尝。”提起旁边箱子的一个小酒坛,道:“叔叔,五十年的陈酿我带来啦。” 沧百重叫道:“妙极,妙极。”翻身下楼,抓起酒坛,开封便灌了两口,又夹了一口菜,摇头晃脑地道:“果真是好酒,人间至味。” 沧海叹了口气,走到席间,看着那几大桌的菜,道:“这么多,咱们三个人也吃不完啊。” 话音刚落,猛听得门外有人喝道:“谁说只有三个人,我们不是人么!”. 定睛看时,只见范生天叉着腰,佯装恼怒,大踏步走进来。后面跟着吴曲和濯风。沧海大喜,上前刚要迎接,范生天对着他胸口就是一拳,把他打了个趔趄,怒目道:“好哇你小子,去找金凉狗打架不叫上我们,还当我们是朋友么?” 沧海咳了几下,苦笑道:“那个……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会碰上敌人。_o_m” 范生天见他右手抚胸,似乎伤势尚未完全痊愈,脸色顿时缓和,道:“还没好?下次可不准自己一个人去装英雄了啊。”说着大咧咧地坐到沧百重旁边,道:“叔叔,我也敬你一杯。” 吴曲和濯风一左一右地拍了下沧海的肩膀,戳指齐声附和道:“下次不准这样了。”然后也是老实不客气地围席坐下。沧海一脸无奈,心道:“下次还是你们去罢,我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推杯换盏间,后面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詹费,周合,飘雪等熟悉的人都来了,令人意外的是沈鉴毂也在其中。沧海在斥候营的日子虽短,但怎么说也是曾经的上司,当即请他去坐首席。沈鉴毂扭扭捏捏地一个劲儿地推辞,就是不坐。后来连王睿也到场,理所当然以其为首,沧海便由得他去了。 王睿如今身份尊贵,濯风等。 人向来与他相熟,倒也没觉得什么。其余人却是拘谨得很。幸亏王睿本性豪爽,不拘小节,言谈间都是一些江湖轶闻,几杯洒过后,大家也都放开了,吆五喝六,好不热闹。 直至深夜,众人方才陆续尽兴而去。 沧海昏睡一夜,次日还不忘起来进宫履职。昨天光顾着觥筹交错,不曾留心,如今细看,但见王睿站在殿前,身姿稳如渊渟岳峙,似乎半年来修为又有颇大进展。沧海暗暗佩服:“殿下即使站在那里不动,也别有一番气魄,果真是人中龙凤。” 两人互道别来之情。沧海得知这半年大皇子与中山王一脉对王睿极尽排斥,虽然王睿除了执行云皇指令,私下从不插手政事,但身入彀中,事情总是由不得自己。王睿看出他的气质跟以前也颇有不同,便欲与他比试一番。 沧海即便涅槃重生,修为有所增进,却哪里是他对手。一番激斗下来,身上属实挨了不少打。正切磋间,忽然人影一晃,斗武厅上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罩斗篷,戴着铁面具,正是北王灭尘。沧海每次见他,都不由得心生惧意。王睿道:“北王尊亲自到访,可是我父皇有什么事情?” 灭尘冷冰冰的目光朝沧海一扫,道:“主上召见你。既然二殿下也在,那就一起去罢。” 两人面面相觑,都露出惊诧之色。听其言下之意,竟是专为沧海而来,作为皇子的王睿,反倒是被顺便邀请的。王睿道:“沧海初回皇城,我父皇便让他觐见,北王尊可知是为了何事?” 灭尘道:“去了便知,其他莫问。@·无错首发~~”转身便往御书房方向飞去。 两人跟着到了御书房。云皇正在对着壁上一张巨幅地图若有所思。三人不敢打扰,肃立静候。过了一会儿,云皇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沧小英雄,听人说,你灵格桎固,是天锁之命?”。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六章 前目的地 沧海愣了一下,道:“子汝当初与我测算时,的确是这么说的。但我修炼却颇为顺利,与天锁其说好像并不符合。” 云皇道:“世间万物,既有顺天,自然亦有逆命,倒不能一概而定。天玑门的高徒算出了你的果,就必定有它的因存在。这应该是不会有错的。你可知你此番大劫,碰到的都是些什么敌人?” 沧海挠了挠头,道:“不是金凉国的人么?” 云皇道:“不错。但那几个人的实力,足以倾覆一个国家。你孤身一人,能从他们手中生还,这便是逆命的证明。” 沧海想跟他们说自己并非孤身一人,转念一想,老爸的事情可不能乱说,便住了口。 云皇道:“今天叫你来,其实是想让你带队去一个地方。” 沧海迟疑道:“带队?为什么是我?” 云皇道:“这是先生的意思。” 沧海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道:“道长他……他回来了么?他点我的名又是什么缘故?” 云皇道:“先生云游并未归来。是北王前往你家乡时,所得到的先生留下的信息。至于为何要是天锁之命的你,信息中却未曾言明。先生深谙浮涅,此举必有他的深意,我等亦无法妄测。” 沧海看了看灭尘,道:“那他要我去做什么,总得有个目的罢。” 灭尘道:“答案。” 沧海道:“答案?什么答案?” 灭尘道:“不知道,他只留下了这两个字。@*~~” 沧海道:“就这两个字,我去了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啊。” 云皇转头看向壁上那地图,道:“或许从要去的这个地方上,可以一瞧端倪。” 沧海道:“什么地方啊?” 灭尘道:“黑暗森林。” 沧海摸着下巴道:“黑暗森林,这名字听着就感觉很危险。” 云皇道:“那只是它曾经的名字,现在的人都将它称作诡异之地。” 沧海心头一跳,险些失声叫了出来,缓了缓,道:“远么?” 云皇道:“距离这里确实有些路程,地图右上角被涂上黑色的那块儿便是。” 沧海仔细端详,但见那地图山岳河流,俱描在内,甚至地形起伏,雪峰大漠,亦绘得栩栩如真,极是详尽,只右上一角除了黑色,什么都没有,道:“这地图画得真好。” 云皇道:“此图乃是明侍里一位侍卫用了二十余年实地勘测画出来的。” 沧海道:“啊,是周合前辈。” 云皇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道:“原来你认识。对,就是他。我磐石国有此英雄儿女,实属天幸。” 沧海道:“当初我听闻此事,也是十分感动。周合前辈是一个可敬的人。那黑暗森林是因为太过危险,所以没法勘测吧?” 云皇道:“危险只是原因之一。但实际上,这地方并不属于我国辖土。” 沧海一怔,道:“那就是……金凉国?不对,这位置应该是……烬国?” 云皇笑了笑,道:“都不是。它位于我国东北,金凉国西北,烬国东南,与这三国皆有边界接壤,却不属于任何一国。” 沧海不明所以,道:“这么大一块儿土地,即便我们不动,金凉国和烬国忍得住不将它收为己有?还是说,它有什么特殊性么?” 云皇赞道:“聪明。的确如此。不是大家不想收,而是收不了。” 沧海奇道:“收不了,为什么?” 云皇道:“因为在那里面,历来都有皇级的高手,千万年来,从未出现断层的情况,仿佛他们的皇,都是上天指派的一样。而且在从前,那地方全是原始森林,地势复杂,危机重重,别说攻伐了,连找不找得到方向都是个问题。各国不是没有动过心思,只不过每次派兵出征,都如泥牛入海,一。 去不返。甚至有不少王也折在了里头。想要征服它,代价太大。再说它所处的位置过于敏感,与磐石、金凉、烬三国皆为毗邻,一旦谁真的把它打了下来,对其他两国都是极大的威胁。所以互相的牵制在这其中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王睿一直在旁边听着,此时说道:“我明白了。磐金烬三方,只要有一方动了手,其他两方就绝不会袖手旁观。这种平衡的关系反倒让黑暗森林变得安全。” 云皇道:“正是如此。久而久之,大家都心照不宣,既然收不了,索性就放任不管,各自将其当作国土之间的天然屏障。” 沧海心想:“老爸说起诡异之地的时候,也是指的这个方向。但据他描述,他进去的却不是什么原始森林,而是终年沙暴的不毛之地。莫非并不是同一个地方?”当下问道:“那为什么现在人们又叫它诡异之地了呢?” 云皇轻敛衣摆,在书桌前坐下,道:“那是大概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传说有一天,突然天降巨石,落入黑暗森林之中,谲云弥漫,飓风卷袭,数月不息。自此之后,参木丛林逐渐消失不见,并整体呈现荒漠化。发展到今天,黑暗森林早已不是当初的样子了。几百年来,不断有人进去想一探究竟,但那地方变得十分诡异,进去的人堪称是九死一生。就算生还着出来,要么疯疯癫癫,要么说不出个所以然。毕竟能活着回来的,基本上都只是在外围徘徊,不曾深入探究的人。@·无错首发~~而敢于进入腹地的人,却都永远留在了那里。” 沧海听得心里发毛,暗道:“既然深入腹地的人无一生还,我这一去,岂不是也得死在里面?道长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还是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的那种。” 云皇见他面有难色,自是知道他的心思,道:“此行确实过于冒险,就算是我也不能保障你可以安然无事。你若是不愿意去,我不会勉强。原本在北王把消息带回来之后,因为寻不到你,都以为你不在世上了,那时候我就已经放弃过了。不着急,你可以先回去考虑一下,想好了,再答复我。我有点儿累了,先回去歇息,你们随意。”说着站了起来。。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七章 决定 沧海见他坚毅的脸上微带憔悴之意,犹豫了一下,仍忍不住问道:“主上的伤,好了么?” 云皇微笑道:“你和睿儿拿回来的青砚花,确有奇效,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啦。好孩子,谢谢你。”不等他答话,转身便和灭尘离去了。 沧海默默想道:“好得差不多?那就是还没好。” 两人御兽返回懿清殿。一路上沧海愁眉不展。王睿安慰道:“那黑暗森林险恶异常,不去也罢。” 沧海道:“可主上既然提出了这事,我若不去,岂非逆了圣意?”. 王睿道:“刚才他不是说了,不勉强你么?他是主上,言出如山。既然都这么说了,就算你不去,他也不会为难你的。” 沧海叹了口气,四下里瞧了瞧,压低嗓子道:“实不相瞒殿下,我是怕那北王一不高兴,会把***掉。@我总觉得有一天他会杀了我。” 王睿愕然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沧海道:“你是没见到他看我的眼神,冷冰冰的,忒吓人,好像随时都能把我给吃了。” 王睿顿时被他逗笑了,道:“北王尊不是那样的人,他看谁不是冷冰冰的?再说他还带你去看过预世书,若非是绝对信任之人,岂会轻易以预世书示人?” 沧海侧头想了想,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么重要的东西都给我看了,照理应该没有恶意才对。” 王睿道:“可不是么,别多想。” 沧海道:“但我还是很好奇,他为什么老是戴着那个面具,看起来瘆人得紧。” 王睿摇头道:“我也不知。恐怕只有父皇和几位王尊才见过他的真面目。” 正说着,突然两人同时双目一凝,将飞行兽勒停。沧海盯着前方,背脊一阵凉飕飕的,冷汗都渗出来了。 只见前方一人,铁面斗衣,悬立空中,风吹着衣袂,飒飒抖动。正是北王灭尘。 沧海心里嘀咕:“真是白天不可说人,晚上不可说鬼。总是这样突生生地出现,吓死老子。” 王睿双拳一抱,沉声道:“北王尊可是还有什么嘱咐?” 灭尘置若罔闻,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黑暗森林并非全无生机。” 两人皆是一怔,不明他没头没脑的,此话是何用意。 灭尘自顾道:“其实曾经有人进去过里面,而且是核心地带,并毫发无损地出来。” 沧海嚅嚅道:“谁……谁啊,是主上么?” 灭尘却不回答,道:“有样东西,想必你看得到。”话音未落,身影已如鬼魅般闪移到沧海跟前,一指点在他眉心之上。 沧海陡然觉得一阵剧烈的晕眩,大骇之下,魂念之力汹涌而出,欲以相拒。但那一指并无攻击意图,甫与他的魂念之力相触,便即化开。刹那间,一幅宛如画卷般的景象铺展开来。 沧海置身于破碎的天地间,但见山川崩裂,洪河在肆意奔流,大地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一般,疯狂地扭曲变形。火红的岩浆喷薄而出,抛起的烈焰熊熊蔓延开去,烧红了大地,烧红了天穹。无数凄厉绝望的嚎哭惨叫响彻了天地。忽然之间,空间仿佛被烧透的纸皮,一块一块地开始崩塌下来。沧海站立之处的空间也一分为二,沧海只感觉到身体突然撕裂的巨痛,然后眼前景象一闪,便回到了现实之中。 映入眼帘的是灭尘冰冷的面具和王睿关怀的目光。刚才那一幕,仿佛是一场短暂的梦境,但感觉却又无比的真实。沧海似乎仍能听到那响彻世间的惨绝人寰的泣喊,只觉冷汗涔涔,一颗心快要夺腔而出,趴着飞行兽背上不住发抖。 王睿见他神态蓦然如此大变,道:“你怎样了?” 沧海咬牙道:“人……人间炼狱!这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觉?” 灭尘道:“这是先生留给我的另外一个信息,应该是从他的魂。 念中剥离出来的,不是幻觉。” 沧海道:“难道说,这就是黑暗森林的过去?” 灭尘道:“或许是过去,也有可能是未来。他所指的“答案”,恐怕与此有莫大的关系。” 沧海道:“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灭尘道:“因为主上没有跟你提起。而你是先生指定的人选,他的信息我必须传达到。知道为什么是我亲自来找你?” 沧海略一思索,道:“这件事,主上不想让别人知道。” 灭尘不置可否,道:“先生留下的信息是以阵法封住的,一般人发现不了。就算发现了,也轻易解不开。这说明去黑暗森林这件事情,他觉得很重要。” 沧海道:“所以你……希望我去,对吗?” 灭尘缓缓转过身去,道:“主上不给你看,是他爱惜你。但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沧海颤声道:“若我不去,你会……杀了我吗?” 灭尘冷冷地道:“没有这个必要。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决定了要去,三天后的子时,就到皇城东边出口,那里会有人接应你。”说完这句话,身影一闪,又再消失不见。 王睿见沧海兀自神思难定,道:“事关生死,须得好好考虑一下。这几天你就不用到我这里来了,留在家里,好好陪一下你父亲。” 沧海点点头道:“也好,多谢殿下。” 当下与王睿分道扬镳,径直回到住处,将此事与沧百重说了。沧百重十分错愕,对着酒瓶口舔了半天,道:“诡异之地啊……”随即摇头道:“那多半没命出来。” 沧海颓然道:“是啊,我还是不去的好。倘若我死了,以后谁来照顾你?” 沧百重道:“傻小子,我现在虽然修为没了,可手脚却灵便了,哪需要一天到晚的让人照顾。” 沧海睁大眼道:“老爸,你不会也想我去罢?” 沧百重道:“性命攸关,我自然不愿你冒险。但这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容我想想。” 沧海道:“进去的人几乎都死了,当然不简单。@” 沧百重却不理他,走到窗口前,一边抿酒一边向远处眺望。这一站就是一下午。直到华灯初上,才点头道:“你应该去。”。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八章 因果 沧海几乎不敢相信,道:“老爸,我这是去送死啊!” 沧百重道:“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位高人么?” 沧海一愕,道:“将你从诡异之地救出来的那位?当然记得啊。但这件事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沧百重道:“或许有关系的。你想啊,他既能拖着昏迷不醒的我离开,说明他完全有足够的能力应付那个地方。那北王对你说,曾有人进入那地方的核心地带亦能来去自如,看来并非刻意安慰你的谎言。” 沧海道:“你的意思是,北王说的和救你的,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沧百重道:“那倒不一定。天下之大,有那般能耐的人,未必就只得一个。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高人留下的几句话。” 沧海道:“什么话?” 沧百重道:“当年我醒过来后,不顾自身伤势,执意求他带我回诡异之地寻找你爷爷的下落,但他似乎有要事在身,不肯答应。他说:“因果循环,方能成圆。现在你的因已经出现,果需要用你的余生去寻取。在果出现之前,你绝不可冒险寻死。当因果出现转折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替你进去寻找答案。事关天下苍生,切记,切记。@·无错首发~~”” 沧海五指摩挲着脸,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又能跟天下苍生挂上钩了?” 沧百重道:“这么些年,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但今天突然冒出这事,我感觉好像有点儿通透了。其一,他说会有人替我进去。现如今,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除了你,还会有谁能替我?其二,那北王给你看的信息,乃是一幅人间地狱的模样,正与事关天下苍生的说法相符。因此我想,所谓的因果转折,很可能已经出现了。” 沧海道:“就是现在?” 沧百重道:“我无法确定,但事情对得上。” 沧海道:“照你的说法,好像也对。但有一点还是很奇怪,在二十多年前,那个人是怎么知道你身上会有这种因果的呢?难道说,他能算出……啊!” 说到此处,两人猛地灵光一现,同时脱口而出,沧海叫的是:“道长?”沧百重叫的则是:“天玑先生!” 沧百重一拍大腿,道:“是了,是了!周老弟说他通晓古今,星象卜卦之术更是一绝。对因果理解如此透彻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沧海道:“对,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沧百重恍然大悟:“难怪他要指定你去,原来是为此。是他的话,那么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沧海高兴了一会儿,突然又发起愁来,道:“就算我们推测的都是对的,可仍改变不了我去送死的现实啊。” 沧百重道:“那位天玑先生道行高深,既推你前去,想必是有所准备,当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你的小命丢掉。” 沧海道:“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不大得劲儿。” 沧百重正色道:“这等人物行事,必有重大缘由。若只是为了消遣,别人也看不上你。那人间炼狱要是真的与国家兴亡有关,你我匹夫又岂能贪生怕死,独善其身?” 沧海见父亲隐有生气之意,便不敢再说。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接下来的两天,沧海仿佛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几乎寸步不离地陪伴在沧百重身边。打扫屋子,裁花剪草,煮饭做菜,样样亲自下手。晚上打水给沧百重洗脚,一边洗一边流泪。沧百重欲待斥责两句,话到嘴边,终究不忍心,便随他哭去。一双脚洗下来,也不知道洗的是水还是泪水。睡觉的时候,还像小时候一样跟他挤在了一起。沧百重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儿子的睡脸,心里愧疚,想道:“这孩子打小缺乏母爱,也苦了他了。” 这两天子汝来过几次,见沧海一直不停地忙前忙后,想要帮忙,还被他拒在了一边。没办法,便陪着沧百重。 聊天。要去黑暗森林的事情,父子俩自然绝口不提。有时候沧百重看看儿子,又看看子汝,颇觉惆怅,唯有摇头叹气。 终于到了临近出发的时候,子汝陪父子俩吃过晚饭,沧百重便让沧海送她回去。一路上沧海闷闷不乐,数次欲言又止。子汝倒似不怎么在意,问道:“你是不是准备要去什么地方啦?” 沧海支支吾吾地道:“啊?是……是的。” 子汝笑道:“我见你房间里包裹都收拾好啦,因此知道。” 沧海道:“嗯。”继而叹了口气,道:“你真聪明。” 子汝道:“那二皇子就是事儿多,什么都要你去做。” 沧海道:“你别这么说,此事却与二殿下没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要去做。” 子汝道:“若是事急,就不用送我啦。” 沧海道:“没关系,不急。” 子汝嫣然一笑,便低头不语了。 到了天玑门大门前,子汝忽然道:“你若能平安回来,我便跟你说一个秘密罢。” 沧海一怔,还未说话,子汝招手道:“到啦,就送到这里罢。”然后快步走进去。沧海“好”字刚出口,她却已经消失在花圃后面。 沧海怔怔地望着她身影最后消失的地方,心道:“也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与她再见面。”呆立良久,方才原路返回住处。 沧百重想是喝了不少洒,却已经躺下了。沧海坐在榻前,心潮不住起伏。眼见窗外月光西斜,沧百重突然翻了个身,呢呢喃喃地道:“时辰快到了,你还不动身?长大啦,只不过是出去闯荡一番,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沧海道:“好。”起身拎起包袱,道:“那我出发了。” 沧百重“嗯”了一声,随即鼾声响起。沧海不再犹豫,走出门,骑上飞行兽,径往城东而去。 到了东门,沧海御兽落地,虽是午夜,关卡处仍有不少人进出。正东张西望地寻觅接应之人,忽然背后一个声音道:“你是沧海?” 沧海听得对方声音脆如清铃,是个女子,回头一看,不禁愣住。。 三 皇城风云 第二百二十九章 离别 那女子柳眉丹凤,面容冷峻,只是一身红装换成了紫墨流裙,飒意中多了几分柔媚,却是那曾经有过匆匆一面的明侍之王花不语。 沧海怔怔地道:“啊……对,我是。花王尊你怎么也在这儿?” 花不语似乎没认出他,道:“你知道我是谁?” 沧海道:“之前有金凉人马佑年闹事,在下承蒙王尊救过一命,正愁没法当面相谢。今夜可巧,刚好碰见了你。” 花不语道:“哦,原来是你。那就出发罢。” 沧海一呆:“出发?” 花不语俏脸一寒,道:“怎么,还没想好?” 沧海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是那意思。在下只是觉得好生意外,没想到接应的那个人竟会是你。” 花不语道:“此行你才是带队之人,我只负责护你人身安全。大家分工合作,不必客气兮兮的。” 沧海又惊又喜,道:“啊,那就有劳了。”心想:“皇城人手本就吃紧,主上竟调出一个王来与我同行,而且她还是明侍的最高统领,可见主上对此事确实非常重视了。” 花不语道:“此行细节,上路再说。” 沧海道:“是。”像个小跟班一样,跟在她屁股后面,亦步亦趋。途径守卫的时候,那些守卫自然认得花不语,便即放行。沧海不经意间扫了一眼,感觉有个守卫的脸似乎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发现竟是甄乐寅,不禁错愕。 他不知因上次在巡卫营的事,王睿很生气,去找了巡卫营的统领,然后巡卫营的统领很生气,直接把出头的甄乐寅给贬到这边看大门来了。此时仇人相见,甄乐寅露出一副简直恨不得把他生吞的表情,但看他跟花不语一起,一时又是诧异又是嫉妒,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造次动手了。 出了皇城,沧海扶着飞行兽,道:“花王尊,就我们两个人去么?” 花不语道:“你觉得呢?。” 沧海正待再问,突听得有人叫道:“沧海哥哥。” 沧海乍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由得心头一热,循声看去,果见子汝正俏生生地立在一棵大树底下。沧海走过去,惊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子汝低着头,手指轻轻摩挲,道:“在这里等你啊。” 沧海道:“是我老爸有什么事情托你来么?” 子汝愠道:“不是叔叔托我,我就不能来了么?” 沧海道:“啊,那倒不是。你来送我,我自然欢喜得很。” 子汝低声道:“也不知是真欢喜还是假客套。”抬起头来,换起笑颜道:“再说我也不是来送你的。” 沧海奇道:“不是送我?” 子汝道:“怕你路上闷,多一个人,可以陪你聊天说话啊。” 沧海一怔,仔细品她这话,到底是明白过来了,道:“我这一路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你可不能去。” 子汝道:“你是在嫌弃我累赘。” 沧海道:“说什么傻话。我自己就是个累赘,怎敢嫌你?你安安稳稳地留在皇城,我才能安心执行任务。待事成之后,我自然就回来了。” 子汝道:“那黑暗森林危机四伏,可没那么好打发。你这一去,我怕……” 沧海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的是黑暗森林?” 子汝道:“我……我是天玑门的大师姐,想要知道,自然会有人告诉我。” 沧海愈发起疑,正待追问,花不语突然冷冷地道:“回去罢,你知道我是不可能让你去的。” 子汝道:“不语姐姐,那地方太过危险,今天你们离开,我……我怕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花不语漠然道:“只要我还在,他就死不了。” 沧海愣愣地看着两人,心想:“原来子汝跟她也认识,看来这大师姐的名号当真响亮得 很。” 子汝拧在原地,只是不肯。花不语衣袖轻拂,叹道:“回去罢,我答应你,就算豁上我的命,也一定让他完完整整地回来见你便是。” 子汝还想坚持,突觉一阵淡淡的花香钻进鼻子,随即眼前一黑,竟倒了下去。沧海大吃一惊,忙把她抱住,叫道:“子汝,你怎么啦!” 花不语道:“她只是晕了过去,睡一觉就好了。” 沧海道:“是……是你动了手脚?” 花不语道:“要不能怎地?我可没功夫陪她在这儿一直胡闹下去。把她给我。” 沧海只好将子汝交到她手里。花不语抱她回城关处,对守卫道:“找辆车来,再派几个人,把她送回天玑门。” 城关守卫本就隶属于明侍巡卫营,花王发话,自然丝毫不敢耽搁,很快就寻来了一辆车驾,又派了几个人护送。沧海见护送之人赫然有甄乐寅在内,心里颇觉不妥,但此情此景,又不好出言阻止,便由得他去。 安置好子汝,花不语一步跃上飞行兽,道:“走罢,你只需想着一定要活着回来见她即可,切勿作过多的留恋,否则到了险地之中,你的心就会乱。” 沧海点点头,当下上了坐骑,往东北方向一指,率先飞起。两人每人一骑,转眼将皇城抛在了身后。 子汝在天玑门中悠悠醒转,距离沧海出发已有接近十个时辰,再怎么追也是追不上的了,不禁既懊又恼。呆坐良久,忽然想道:“我不能陪沧海哥哥一起去,至少也要知道他此行是福是祸。” 当下伸手进兜里欲找出定神珠算一卦,找来找去,却不见定神珠的影子,心道:“莫非是被人送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失落在了什么地方?”但她此时一心挂念着沧海的安危,倒把此事先抛在了一边,撒腿就往观星阁跑。 看守的初原婆婆依然猫在楼梯角落里打盹,听见动静,只朝她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子汝直奔二层雾里看花明月镜处。那雾里看花明月镜本需有定神珠与策命本人连结,方能发动预测,但以天玑先生之能,自能另创独门技法令其显示。子汝日常虽然惰于修炼,但她天生聪慧过人,这种技法自然也会。此时双手连画,空中出现一个个字符,随即将字符打入镜中。 因她自身命格特殊的缘故,时常会用到雾里看花明月镜,这类操作已不知进行过多少次了。然而字符入镜之后,明月镜一无所动。子汝连连催发,那些字符却如泥牛入海,明月镜连半点涟漪都没掀起。她越催越是心惊,直到精疲力竭,瘫倒在地,镜里还是什么都没有。悚然想道:“即便是天锁之命,也绝不会如此这般连半点动静都没有。此等境况,唯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被算的是个死人。难道说,沧海哥哥真的会死?” 第二百三十章 再出发 沧海和花不语疾驰半天,早已远离皇城。沧海眼见万家灯火变成了渺渺漆夜,不觉有些寂寥和唏嘘,道:“花王尊,你掌管着诺大的明侍,每天必定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就这么离开,真的不打紧么?” 花不语道:“你现在应该想的是进入黑暗森林后,怎样才能更好的保住自己的性命。@·无错首发~~其他事情,不该问的别问。” 沧海一开口就碰了个钉子,有些尴尬,道:“这不是有你在么。” 花不语道:“我只说尽力,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保你万全。凡事总指望别人的想法更不可取。” 沧海顿时聊不下去了,自觉无趣,便不再问,忖道:“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说话却老气横秋的,倒像个老前辈训话一样。” 此时有些乏了,索性靠在坐骑的椅背上睡觉。那飞行兽知道要跟着花不语一起,倒不会就此走岔了路。迷迷糊糊间,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唿哨,睁开眼睛,但见天已微亮,前面飞鹤掠空,水波浩淼,竟是好大一面湖泊。 湖中央停着一只孤舟,舟尾一个渔人正在端坐垂钓。那渔人听见唿哨声,头也不抬,猛地把鱼竿提起,泼剌剌一阵水花翻腾,一条大鱼衔着鱼线跃出水面。 沧海看到那鱼的模样,不禁咦了一声,又惊又奇。原来那条大鱼浑身透明泛亮,竟是一团水波形成。那渔人将大鱼甩至空中,随即左手在舟舷一按,一个筋斗翻将起来,刚好落在大鱼背上。待得沧海和花不语从他身边掠过,便即御鱼跟上。 沧海特意放慢了些速度,与他并排飞行,道:“前辈也是与我们一道的么?” 那渔人拱手道:“沧公子好,在下水鱻,已恭候多时了。” 沧海见他头发、耳坠、衣服上或镶或吊着各种装饰品,都是一些螺贝虾蟹,又取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感觉又好笑又有趣,道:“水前辈座下的却是什么坐骑?看着好生古怪。” 水鱻哈哈大笑:“这个么,当然是飞鱼了。” 沧海仔细打量,那飞鱼身上水体流动,里面甚至还有小鱼小虾在游,愈发诧异,道:“这就是水吧?” 水鱻道:“嗯,就是下面那普通的湖水,只不过我把它变成鱼了。” 沧海道:“竟能把水拟态成鱼,并作为飞骑使用,这却是什么手法?真是令晚辈眼界大开。” 水鱻颇有几分得意,道:“献丑了,小意思而已,不足挂齿。” 沧海羡慕得眼里放光,道:“这可太方便了。水前辈能教教我么?” 水鱻一愣。花不语接口道:“那是人家的秘传之技,非血脉相连不能教。” 沧海挠头道:“啊,原来如此。是晚辈冒失了,水前辈勿要见怪。那我可否上去坐一下?” 水鱻笑道:“非是我小气不肯,骑这东西也是需要特殊的秘术的,就算公子学了,没个十几二十年的苦功,一样坐不来。” 沧海大失所望,道:“可惜,可惜。” 又往前进了上百里,下方的山野中烟尘乍起,低矮的丛林间不断蹿出各种野生动物,蹦蹦跳跳,竞相追逐。初时沧海还不怎么在意,但越往前飞,那些野物就越多,犹如百川归流,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漫山遍野地一路狂奔,连飞禽也不例外,统共也不知有几千万只。天上地下一片尖啸嘶吼,尘土滚滚飞扬。 这等情景倒让沧海想起了天神交战那一夜的黑云渊,道:“这些野兽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像是迁徙或狩猎。” 水鱻朝远处努了努嘴,道:“这不奔着前面去的么,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了。” 沧海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当即催动坐骑加速前进,过得数里,但见茫茫兽群的最前面,一头巨大的黑熊正在领跑。那巨熊高达五丈有余,肩膀上坐着一个人影。后方那些无数的生物就是在跟随着他在狂奔。 。 那人抬头看见沧海等人,挥手打了个招呼,随即那巨熊仰天怒吼一声,声动四野。后面的群兽猛地齐齐停下脚步,掉头四散而去。不消片刻,无数飞禽走兽便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巨熊驮着那人在继续往前飞奔。 沧海啧啧称奇,问道:“这位骑熊的大哥也是咱们的帮手么?” 水鱻道:“不错。他可是号称百兽之王,御兽乃是一绝。” 那骑熊的汉子朗声道:“蛮簇在此见过花王尊和沧公子。”虽在狂奔之中,声音仍传得清清楚楚。 沧海一怔,道:“隔着这么远,他也能听见么?” 水鱻笑道:“百兽之王的耳朵嘛,自然跟常人有别。” 蛮簇拍了拍手边的巨熊脑袋,道:“这畜牲迫不及待地要去接人啦,咱们稍候再叙。” 水鱻道:“看谁先接上啊!” 蛮簇尚未答话,那巨熊朝天上的三人大吼一声,似有不满,然后躬下身,四肢着地,猛地开始加速。蛮簇大笑道:“你惹它不高兴啦。” 水鱻不以为意,叫道:“花王尊,得罪了。”座下飞鱼的鱼鳍突然伸长,犹如翅膀一般,借了风力,嗖的一下冲到前面去了。花不语和沧海便也策兽紧紧跟上。 空中三人,地面一人,就这样开始了莫名其妙的竞速。那巨熊虽是走兽,但步幅奇大,一步就是数丈,翻坡越壑更是如履平地,前进之势比之飞行的三人竟是不让丝毫。数十里后,前方的山野渐渐变得荒芜。天际的地平线上,有一座高峰烟气袅袅,乌云积在高空,浓郁得像墨汁一样。@*~~ 水鱻咦的一声,道:“那火山活啦。” 沧海吃了一惊,见下面的巨熊兀自在朝着那个方向直线狂奔,道:“蛮簇大哥在地面,想是还没看到,咱们得提醒他绕个道。” 水鱻道:“不急,接上人再说。” 沧海不禁愣住,转头看向花不语,但见她一脸淡漠,似乎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那火山看着挺远,但以众人的速度,也不过片刻即至。但见那火山口浓烟滚滚,空中到处都是飘出的灰烬,热浪袭人。水鱻绕着火山徘徊数圈,道:“可恶,这样子我的飞鱼可下不去,是那家伙赢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伙伴们 沧海见周围地面瑟瑟抖动,火山内部的岩浆显然沉蓄欲发,不由得暗暗心惊。突然间火山口的浓烟斜里飘扬,一条人影从中跳出,在山口旁滚了几滚,然后扯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往山下狂奔。 滚烫的山体上,蛮簇肆声长笑,驾着巨熊一溜烟朝那人影冲去。一待接近,巨熊伸出掌背,在那人屁股下一拨,顿时将他甩到另一个肩膀上。然后迈开大步,迅速越过火山。百忙中,蛮簇还不忘朝水鱻做了个拇指向下的手势,神色得意之极。 众人刚离开仅数里之遥,大地震动更甚,那山口中火红的岩浆喷薄而出,周围霎时变成一片火海。幸好众人都平安无事。沧海松了口气,心道:“好险。” 众人并未理会喷发的火山,依然马不停蹄地朝前行进。那从火山中出来的人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骂道:“他奶奶的,老子在里面睡得正香,那山突然就活过来了,害老子差点儿成了烤肉。” 蛮簇笑道:“放心,就算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你。念在你我多年交情,必将你的灰带回去,找个风水宝地好生安葬。 沧海这才看清楚那人脸型瘦削,毛发被烟气烘得焦卷如乱草,浑身乌漆麻黑,衣裳到处都是烫出的破洞。那人拱手作礼,自称圣火行者。沧海心道:“此人竟敢在火山窟里睡觉,想来本事不小。” 花不语见圣火行者衣不蔽体,皱眉道:“到了前面城镇,把这身行装换了罢。顺便歇息一晚。” 她虽贵为王尊,毕竟还是尚未婚嫁的黄花闺女,圣火行者在她面前这般模样,也禁不住有些尴尬,道:“啊,是,让花王尊见笑了。” 路途偏荒,众人又赶了几十里才遇上一个小镇。水鱻一落地就把飞鱼收回去了。沧海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他把那么大一团水波收到了哪里去,很是纳闷。水鱻见他脸色古怪,道:“沧公子怎么了?” 沧海道:“你的坐骑呢?” 水鱻两手一摊,笑道:“什么坐骑?” 沧海道:“飞鱼啊。” 水鱻和蛮簇圣火行者互相瞧了瞧,一齐笑将起来。花不语微微摇头,道:“你若是参加过那狩猎大会,当知道娑婆是怎样出现的。” 沧海一怔,随即恍然道:“啊,是召唤术。” 圣火行者道:“原来公子还不知道,这厮乃是一名召唤师。只因现在江湖人才蔽零,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在召唤术师一行中倒也捡得一丁点儿名声。” 水鱻一脚朝他屁股踢去,笑骂道:“就你话多。先把你的裤子换上再说罢,街上的姑娘都被你吓跑了。” 沧海好奇道:“水也能召唤?” 水鱻道:“当然,万物皆可召。” 沧海支起颐想了想,道:“但你之前不是说,那只是普通的湖水么?” 水鱻道:“对啊。” 沧海还是不明白。蛮簇道:“他只是使用了召唤的手法,跟真正的召唤还是有所区别的。” 沧海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花不语道:“这些事,以后你接触多了自然就会明白。大家先找客栈罢。” 众人齐声应是。 小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店主难得遇上这么多人一起住宿,自然是喜逐颜开,侍奉得无微不至。蛮簇的那头巨熊却着实吓坏了镇上的人,而且模样暴戾,无人胆敢靠近,客栈实在侍候不来。蛮簇索性放它出镇外的林子里觅食去了。 圣火行者去裁衣店换了一身新装回来,道:“我听街上的人说,前面五里外的村子里,这两天有人在神树上作怪,听起来像是那臭书生。@要不要先让他过来会合?” 水鱻愕然道:“神树?” 圣火行者道:“就是棵老树,老得不常见。村民祈福求雨的时候,都拿它来拜。久而久之,就成了神树。” 水。 鱻咳了一声。蛮簇道:“臭书生肯定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那厮就没安分过。” 花不语道:“随他再闹一晚罢,反正要经过那里,明天我们去找他。”. 水鱻道:“得咧。” 众人憩息一夜,翌日一早便直奔圣火行者所说的那个村子而去。无错更新@刚到村口,便见乌泱泱的一群村民正围着一棵大树,手持长锹菜刀,朝树上大骂不休。那大树树干甚粗,几乎需要八九个人手拉着手才抱得过来,树龄当有上千了。 沧海心道:“难怪村民要把它当作神树,这即便放在红峡村,也是一样的。” 那大树高达数十丈,枝叶繁茂,顶端丫杈处有个大鸟窝似的东西,从露出的布衫一角看来,有人正躺在上面睡觉。村民们敲锣打鼓,又是丢石头又是射箭,无奈那人所处的地方太高,那鸟窝又甚是牢固,箭枝竟透不过去。除了跳脚咒骂,村民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沧海奇道:“这些人不会爬上去么?” 水鱻道:“普通人爬不了,你看树干。” 沧海定睛一看,不禁傻眼。原来那大树树干从上到下滑溜溜的泛着光,竟是被洒满了油。心道:“此人不知为何要得罪这些村民。” 任树下闹翻了天,上面那人岿然不动。蛮簇大叫道:“书呆子,你干什么劳什子?大伙儿要出发啦!” 树上没有丝毫回应,不多时,甚至隐隐传出打鼾声。村民们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他们一众人身上,一中年汉子戳指道:“好哇,原来你们认识,是一伙儿的吧?走,跟我们去见官。” 村民们纷纷应和,只是见他座下的巨熊凶恶,不敢动手。蛮簇心头火起,拍了拍巨熊。巨熊大声嘶吼,猛地斜肩去撞那大树。哗啦啦一阵剧烈摇晃,枝叶如雨般纷落。但那大树实在过于粗壮,扎根深厚,就连巨熊那般身板竟也撞它不倒。树上的鼾声反而愈发响亮了。 水鱻笑骂道:“臭书生,睡得倒是真安稳。” 圣火行者道:“痼疾当下猛药,看我的。”衣袖轻甩,五指连弹,嗤嗤嗤一串红色的火丹往树上激射而去。但听得惊雷般的爆炸声响起,整棵大树的顶端被炸将开来,火光四起,宛如一根巨大蜡烛在熊熊燃烧。。 第二百三十二章 有人在盯着我们 村民们见此情景,顿时一个个呆若木鸡。也不知是该为树上那万恶之人被炸而开心,还是该为神树被毁而愤怒。 树枝噼里啪啦地燃烧。忽然之间,烟火如时光凝固一般,定住了不动。一个青衣人影从火光的缝隙中踏步而出,一边打着呵欠一边道:“一大清早的,吵吵什么?”接着就跳了下来。 同时长长的鹤唳声响起,一只黑白大鹤从云层中穿掠而下,刚好将他接住。那青衣人手里拎着一个书箱,斜背着一支齐头高的狼毫大笔,挺立于鹤脊,埋怨道:“扰人清梦,是为不礼也。你们这些野蛮人,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 这时树上的火势才重新开始燃动。 沧海心下骇然:“这又是什么术法?” 有村民大叫道:“恶人出来了,杀了他,杀了他!”几个大汉齐齐挽弓,一时箭如蝗至。那青衣人叫声“啊也”,驱使大鹤嗖地远远逃了开去。 众人懒得收拾他留下的烂摊子,不顾村民们恶语阻挠,跟着离开。不多时便追上了那青衣人。那青衣人懒洋洋地跟花不语和沧海问好,原来他的名字叫文自来。 水鱻道:“村民们好端端的又没惹着你,你占人家的神树做什么?” 文自来道:“只不过是一棵普通的臭花烂树,却被当成神物,岂不滑稽?” 水鱻道:“那是别人信仰的自由,与你也没什么相干,何苦来着?” 文自来道:“他们不信仰还好,一信仰起来事事都是罪孽。求雨,求财,求子,求医,求天降媳妇。自从成了神树,他们什么都不干,天天就想着神树显灵,上天赐予。这不,前天村里还有个小孩儿生了重病,大夫也不去看,就搁到破树那里磕头许愿,结果生生把那孩子给耗死了。” 众人顿时都不说话了。 沧海暗道:“原来他胡闹的背后是有这层深意。红峡村里也有类似许愿的地方,我却从来没想过这种事情。” 圣火行者沉默片刻,突然道:“书生说得对,我这就回头,把那破树给彻底炸烂了。” 文自来道:“不用啦,那棵树的生机已经被我封断,用不着几天,自己就死了。” 圣火行者道:“你下手倒是干脆。” 此后几天,再无新人加入。一行人专挑偏僻路线前行,白天日行千里,晚上随便找个地方落脚。多数情况下,睡的都是一些荒郊野岭。平时在人气足的地方倒没什么,一到了万簌俱寂的荒野,沧海睡起来总觉得不对劲。@*~~这夜大家在一个林子里歇息,沧海躺在篝火旁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朝黑幽幽的林子深处看了半晌,突然一骨碌地爬起身,就要到那边去探个究竟。 拨开人高的草丛荆棘,慢慢摸进去,刚走出几步,突然旁边有人道:“你干什么?” 沧海吓了一跳,迅速退回两步,定睛一看,那人却是花不语。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守在了那里。沧海抹了下额头,道:“啊,没什么,就是想进去看看。” 花不语目光中带着审视,道:“一个破林子,有什么好看的?” 沧海低声道:“花王姐姐,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这几天我总觉得有人在暗地里盯着我们。”然后向林子深处指了指。 经过数天的相处,他跟花不语混得熟了,加上两者年纪相仿,叫“花王尊”总感觉不合意,索性改口叫起了“花王姐姐”。幸亏花不语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却也没把这种称呼放在心上。此时听他说暗中有人,不由得诧异地朝他上下打量,道:“你当真这般觉得?” 沧海道:“是啊,不过对方好像没有恶意。我们……要不要偷偷过去把他干掉?” 花不语不答反问:“对方盯上我们几天了?” 沧海回想了一下,道:“有三天了。若是同路人,不可能三天都和我们落脚在同一个地方,一定是有目。 的的。” 花不语点了点头,道:“出来见个面罢,你破功了。” 沧海一怔,正不知她此话何意,忽间淡淡的稀碎星光下,一道黑影从树上盘旋落下,化作一个人形。那人全身深黑色夜行劲装,连面亦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瞳,满是惊奇地看着沧海,道:“在下并没破功。” 沧海这才明白原来是自己人。花不语道:“你确定自己没露出破绽?” 那黑衣人道:“潜行对我而言,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不可能有破绽。在下也很好奇,沧公子是如何发现我的?” 沧海不好意思地道:“大概是我正在修炼意念的缘故,跟用眼睛看的不一样。” 花不语道:“嗯,临行前我也听说过了。看来他们选中你,确是因你的能力有独到之处。_o_m”对那黑衣人道:“好了,你退下罢。” 那黑衣人一拱手,随即又化作黑影回到了林子深处。那般鬼魅身法,当真是悄无声息,连半点响动亦无。 花不语道:“人你已经见到了,马上回去睡觉,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沧海道:“他为何要躲在暗处?” 花不语道:“此行风险难测,而且目的地过于敏感,距离越近,便越须低调行事。我们总得留点后手。” 沧海心下恍然。 随着一天天的赶路,展现在面前的地貌渐渐显得荒凉。磐石国在百年前虽失去了不少山河,现存的疆域仍颇广阔。不知不觉一行人出发已有半个多月,这日突遇天降暴雨,众人停在一座破庙里稍作休息。闲聊间,忽然外头人声杂乱,又一群人湿淋淋地冲进庙里。 众人定睛看时,进来的是两个劲装大汉和八位女子。两个大汉腰携兵器,显然是练家子。那八名女子都正值青春妙龄,姿色皆属上乘,其中一个甚至还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观其步履呼吸,却都是普通人,不曾练过。 领头的大汉见庙里已经有人,怔了怔,扫视一圈,目光在花不语身上停留了片刻,抱拳道:“叨扰了。” 水鱻见他还算客气,点了点头,便不再理会。对方在对面升起了火。另一个大汉转悠了一下,对那几个女子道:“你们进里间把衣裳换了罢。” 几个女子纷纷拿起干净衣裳去换,唯独那个小女孩坐着不动。为首的大汉皱眉道:“你怎么不去?生病了可不行。” 那小女孩道:“就让我病死算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纳妾狂魔 为首的大汉沉下脸,道:“你既然来了,死不死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事。” 那小女孩只是杵在那里抹眼泪。另一个大汉道:“你寻死倒是简单,但你家人也会跟着遭殃,你可要想清楚了。” 这时里面有个女子更完衣出来,拉着小女孩的手道:“楚楚,你怎么了?” 楚楚道:“姐姐,我不想嫁给那何庄主。” 那女子目光瞬间暗淡,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我们的命。而且姐姐不也陪着你么?至少我们还能够一直在一起不是。” 为首的大汉道:“放心罢,嫁给了我们庄主,吃好喝好,下半辈子都不用愁。多少人想都想不上。” 楚楚道:“可我听说那何庄主已经娶了三十几房姨太太,孩子都生了几大屋子了,为什么还不知足?” 沧海一行人闻言,都不禁惊诧地看向他们。沧海心道:“三十几房姨太太,这何庄主本事可真大,他忙得过来么?” 为首的大汉道:“庄主他就爱美人,也不会说偏心谁,你们进了门都是一样的待遇。何况你们父母长辈都是同意了的,彩礼也收了,你情我愿,我们庄主可没强迫过他们。” 楚楚抽泣道:“可我不想这么快就嫁人了,爹爹他为什么就要把我们卖掉?” 为首的大汉道:“这怎么能说是卖呢?可怜天下父母心,你们的爹也是不想让你们再过忍饥挨饿的苦日子罢了。何况他收了彩礼,你哥哥就能娶上媳妇儿。两全其美,这不挺好?” 楚楚只是哭。另一个大汉不耐烦道:“好啦,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已经是庄主的人了。我们只管把你们接回庄里。路上不要给我闹什么幺蛾子,否则我们所有人都得跟着一起受罪。” 几个女子都不敢言语。过了半个时辰,雨势渐消,为首的大汉朝水鱻道:“多谢借地。@*~~” 水鱻道:“好说。” 为首的大汉再不打话,带着一群人打叠行装,离开破庙。 水鱻看了看天空,道:“雨停了,咱们也上路罢。” 花不语却不动,道:“不急,再歇一会儿。”又坐了半晌,才道:“走,咱们去会一会那个何庄主。” 众人都不禁一呆。水鱻道:“花王尊与那何庄主认识?” 花不语道:“不认识啊。这不就是想去认识认识么。” 水鱻道:“那……此事与我们没什么相干,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罢。” 花不语道:“谁说要节外生枝了?咱们就是去看看。” 水鱻嚅嚅道:“看看……” 文自来笑道:“我也想去瞧瞧。三十多房姨太太,现在又要一齐娶八房,这是何等的丰功伟绩?这样的人物,你们不想见识见识么?”也不管其他人同不同意,大笑着率先走出庙去。 既然花不语已经发话,众人只好随她。只有沧海暗自挠头,心想:“不是说好了我带队么?” 那群人虽然已经走远,但雨后泥泞,留下的脚印十分清晰。顺着脚印走,倒绝不会出错。众人也不飞了,跟着步行前进。沧海一边走一边道:“那何庄主明明是大户人家,怎地却不给这几个未来姨太太配个坐骑?下着这么大的雨,还要自己走。” 文自来笑道:“沧公子未曾成家,当不知这里面的道道。那何庄主已娶的几十个夫人小妾,日常里为老公争风吃醋,为钱财明争暗斗,必不会少。现在又多了几个相争的人,她们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沧海道:“啊,原来不是何庄主的意思。” 文自来道:“这就叫做下马威了。” 顺着脚印走了十几里,前面出现了好大一个庄园。花不语带着众人,也不进去,就在庄外半里的荒坡上扎营。天色渐渐向晚,庄里既无喜乐声,也无迎亲宴,却到处有小孩吵闹和婴儿啼哭。水鱻道:“今天几个姑娘。 就这样出嫁,确实有些委屈了。” 蛮簇道:“你若是看不过眼,就趁还没有洞房,把她们娶过来啊。兄弟们保证帮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水鱻瞪了他一眼,道:“要去你去,我可不受这罪。” 蛮簇道:“那几个姑娘都挺美啊,怎么会是受罪?” 水鱻想了想,忽然笑道:“却不知这何庄主是不是打算八个姨太太一起洞房。” 蛮簇道:“哎哟,这要是消受得起,我真是对这庄主佩服得五体投地。” 圣火行者眼尖,见一旁的花不语脸色不太好看,忙给两人递眼色。两人当即收敛笑意,假装咳嗽两下,不敢再说。 雨后夜晚,清爽怡人,云开处,月色洒落大地。花不语只一直在打坐。众人不知她意欲何为,又不好问,便跟着打坐练气。待到月上中天,花不语忽道:“我进去看看。” 众人闻言睁开眼,却见她打坐的地方空空如也,已不见了人影。众人面面相觑,水鱻道:“这怎么弄?花王尊自己进去啦。” 蛮簇道:“我们……在这儿等她回来么?” 圣火行者道:“她既没有叫上我们,那就等着罢。无错更新@” 文自来伸了个懒腰,举掌遮额,抬头看了看夜空,悠悠地道:“唔……这个时间,正是洞房的良辰啊。花王尊不会是去看人家洞房了罢?不好,她若看了,春心动荡,保不准就成今天的第九个姨太太了,事情大大不妙,我得去盯着她。”说完唰唰唰几个纵跃,便蹿进庄里去了。 水鱻跳脚道:“这臭书生,又任性胡来!” 圣火行者道:“这厮进去,能干好事才怪,还不是要我擦屁股。”衣摆一撩,也跟着跃了进去。 蛮簇伸手拉他没拉住,发牢骚道:“他一个人怎摁得住臭书生?那我也得去帮忙。”随后又进了。 剩下水鱻和沧海大眼瞪小眼。沧海两手一摊,道:“等么?” 水鱻骂骂咧咧道:“这还等个屁,等天上掉雨么?闹洞房谁不会似的,咱们走。”然后指着后面伏在地上蠢蠢欲动的巨熊道:“你给我在这里好生看管家伙什,不见了东西,拿你是问。” 巨熊朝他龇牙咧嘴的,满是不屑。 当下两人一一翻墙而进。。 第二百三十四章 灰印 庄里灯火通明,人口极多。想来那庄主纳妾成群,夜夜风流,自然人丁兴旺,因此房屋也极多。两人转悠了一会儿,发现蛮簇正蹲在一家房顶上怄气。走到他背后,水鱻低声道:“他们呢?” 蛮簇没好气地道:“跟丢啦。妈拉个巴子,跟猴子似的,三两下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水鱻道:“也对。你这么胖,能爬上这屋顶就不错了。” 蛮簇道:“胡说八道,我这是壮,不是胖。也就是重了几斤,把我给拖累了。” 沧海见他说话时一直头都不抬,伸脖子靠前一看,只见他面前的屋瓦被揭开了半边,灯光从缝里透出,正眼皮不眨一下地盯着底下。水鱻也察觉了异样,问道:“你看什么呢?” 蛮簇作了个嘘声的手势,道:“小心,有敌人,非常强大。” 水鱻不信,扒到瓦缝边一看,不由得眼睛都直了。原来下面是个浴室,一个身材十分丰满的身影正在宽衣解带,可惜被布帘遮了半边,看不透彻。但动作缓钝,不像是修炼过的人,显然所谓的强大云云,乃另有所指。 蛮簇左右换了下角度,总不如人意,迟疑道:“要不,咱们再过去一点儿?” 水鱻嗯嗯应了两声,忽然省起沧海还在一边,忙把蛮簇扯住,义正言辞地道:“想不到平日里看你光明磊落,道德却如此败坏,无耻。” 蛮簇嗤声道:“你不是也看了么?” 水鱻道:“我只是不小心看到罢了,又不是故意的。” 蛮簇翻了个白眼,转头对沧海道:“公子要不要过来看一下敌人的模样?” 沧海尴尬地道:“啊,不用。要不咱们还是先去找他们罢。” 几人说话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屋内人并没有听见。蛮簇正欲继续怂恿,突然那女子发出啊的一声,显得有些惊慌。蛮簇还以为是被发现了,吓得连忙闭嘴。 只听那女子连声叫道:“美莲,美莲。” 外屋的侍女急步而进,道:“怎么啦,小姐?” 那女子道:“你看。” 侍女惊呼一声,道:“怎么会?” 蛮簇和水鱻听出事有蹊跷,忍不住又凑眼去看,但见那女人浴巾虚掩着出来,露出腰间一块灰色的印记。旁边的侍女以手掩口,一副吃惊的样子,道:“小姐……你才刚十九岁啊。” 那小姐脸上浑没有青春年华的光彩,满是沮然。侍女慌手忙脚地给她披上衣服,道:“快,我们去找庄主。” 那小姐喃喃道:“找他也没用,逃不掉的。” 侍女道:“或许会有用呢。庄主不是说,那人来找他了么。熬过这些天,不定庄主就把它给解决了呢。” 那小姐道:“当年大伯还不是试过了,结果连尸骨都找不到。” 侍女道:“但我听说,那是他不听祖训,没等到好时机就作出了决定。先别想那么多了,走。”拉着她便往外走。 蛮簇三人交流了下眼色,都想花不语就是奔着那庄主去的,有人带路正合心意,当下悄悄跟在后面。 经过数道环廊和一个小庭院,侍女在一间大屋子上敲了敲门,道一声安。大门呀地打开,两人走进去,又把门关上了。蛮簇几人如法炮制,摸上屋顶,蹑手蹑脚地在角落扒开一条瓦缝。探眼去看,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华冠锦服,站在正厅。这次沧海却也看了,心想:“他就是这里的庄主么,看穿着不像是要当新郎的样子。” 何庄主道:“妹子,何故前来?” 侍女急道:“小姐……小姐身上出现了那个东西。” 何庄主脸色一变,伸手掀起那小姐的衣服,看她腰间,半晌不做声。侍女道:“小姐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怎么就……”一时哽咽得接不下话。 何庄主缩回手,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灰印 侍女道:“刚刚要更衣沐浴的时候发现的。求庄主救救小姐。” 何庄主长叹一声,道:“此厄难乃天降于我族,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怎么救?上哪里救?实在是无医可救。” 闻及此言,那小姐顿时浑身瘫软,侍女忙扶她在一旁长椅上坐下,垂泪道:“难道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姐她……” 何庄主摇头道:“趁现在还有点儿时间,想做什么你就去做罢。”语气变得十分温柔,道:“妹子,哥知道你喜欢外寨的那个小木匠,如今身份财富什么的都不重要。你去找他,过好剩下的日子。就算你要做他老婆,也绝没有人会反对。” 沧海心下疑惑:“那身上的灰印是什么东西,听他们的意思似是已经时日无多,是绝症么?他们如此富有,总能寻得良医救治才对。但看那女子的气色,又不像是身患重病的样子。” 何庄主安慰了一阵,那小姐自知无望,悲戚戚地由侍女扶着离开。沧海等人的目标在于庄主,便留下来继续观望。 何庄主发了会儿呆,独个儿举步出门,往庄园后面走去。经过一间厢房时,里面忽有新儿啼哭传出,几个下人忙出忙入。其中一人见了何庄主,奔上前道:“恭喜老爷,蓝可夫人刚刚生了一个小公子,夫人和小公子都平安无事。” 何庄主点了点头,却不进去,仅仅驻足观望了片刻,便离开厢房,继续向前走去。沧海等人大觉奇怪:“他儿子出生,怎么说也是喜事一件。怎地他却毫无欢意,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 一直走到后庄,眼前出现一幢单独建起的方正大屋,何庄主走了进去。那大屋独门独户,三人不方便再跟进,当下跃到屋旁边的大树上,透过窗口望入。 但见屋里面修了层层环绕的阶级,阶上高高低低地摆着许多玉牌,像是供奉着祖先的祠堂之类。何庄主顺着阶梯缓步而行,最后刚好在窗口的视线中停下。只见他伸手拿起其中一个牌子,轻轻抚摸,良久未放下。 寂静中,三人见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仿若木雕一样,正自有些心焦,猛地里远处传来一声巨兽的怒吼,震动夜空。水鱻脸色大变,朝吼声处不停地戳指。蛮簇对那兽吼最熟悉不过,一时目瞪口呆,心道:“这畜牲怎么也进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灰印 第二百三十五章 魂玉 咆哮声起后,庄里无数呼喊尖叫响彻夜空。何庄主把手中牌子放下,走出大屋,朝远处眺望。不久后,一名下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庄主,不好了,不知谁把一只凶兽惹了进来,四处搞破坏。” 何庄主道:“区区野兽,让护院打发了便是,慌什么?” 那下人道:“那不是一般的凶兽,护院队也招架不住。” 何庄主道:“除了凶兽,还有别的人么?” 那下人道:“暂时没发现。” 何庄主道:“我去看看。”然后便跟着那下人离去了。 蛮簇这才开声道:“我特意把它留在营地,你们怎么让它进来了?” 水鱻道:“这怎能怪我?它又不是我养的宠物。肯定是想找主人啦,咱们把它给冷落了。你赶紧去收拾烂摊子罢。” 蛮簇道:“也不知花王尊他们在做什么,明明庄主都在这里了。真急人。” 水鱻道:“咱们还是先跟着吧,花王尊说是要找庄主。跟着庄主迟早能与他们会合。” 蛮簇道:“正有此意。” 两人跳下大树,却见沧海仍在朝那大屋张望,水鱻道:“沧公子,走啦。” 沧海迟疑了一下,道:“可是我想进去看看。” 蛮簇道:“就是个祠堂,没什么好瞧的。” 沧海道:“但我觉得何庄主刚才在里面的时候,样子有点儿奇怪。”. 蛮簇道:“奇怪?我看他一直都挺奇怪的,姨太太给他生儿子都不管。” 水鱻见沧海仍不愿离开,毕竟他是名义上的带队人,也不好违拗了他,道:“就进去看一眼吧。那畜牲一时半刻消停不下来,别人要杀它也没那么容易。” 蛮簇只好同意了。 大屋并没有其他人看守,似乎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入门便见密密麻麻的玉牌,牌面全是画着姓何的名字以及诞辰,其上有微弱的灵光丝丝缭绕。水鱻道:“嗯,这是魂玉。” 沧海道:“魂玉是什么?” 水鱻道:“就是将牌子主人的魂力注入其中,能在一定程度上检测牌主的安危,人在牌在,人亡牌亡。是江湖上很通用的一种手段。” 沧海道:“原来如此。”走到之前何庄主停留的位置,拿起面前第二个玉牌,只见上面写着“何浅笑”的名字,算了下底注的生辰,刚好十九岁,道:“这名字应该是那位喊着要死的小姐了。咦,这魂玉上面好像有点儿裂纹。” 水鱻接过手一看,道:“有裂纹,就代表魂主出现了问题。” 沧海张眼而望,指着另外一边道:“那些呢?” 那边的却全是一些失去了光泽的牌子,而且裂痕明显。水鱻道:“人亡牌亡,自然是代表着这些人已经不在了。” 沧海惊道:“这也太多了。” 水鱻走过去检查了一会儿,蹙眉道:“确实多了点,都过半数了。而且很奇怪。” 蛮簇马上凑过去道:“什么东西奇怪?” 水鱻道:“你们看一下这些人的卒年。” 两人仔细观察,牌子上果然多出了卒年的字样,但死去的年份各不相同,看不出来有什么特别。水鱻提醒道:“你们看清楚他们生辰与卒年之间的年份。” 蛮簇默默地算了几个牌子,讶异道:“这些人死去的时候都还挺年轻啊。” 水鱻道:“不错,这上面我没有看见任何一个是老人。” 沧海不信邪,一口气点了上百张,悚然道:“真的一个都没有,最多只有三十出头。” 蛮簇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他们可能都不是自然老去而死的。” 沧海只觉寒毛都竖了起来,道:“这么多人死于非命,那是什么缘故?莫非是被仇家屠杀?” 水鱻摇头道:“若是被仇家所杀,绝不(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魂玉 该连一个年长之人都没有。而且这些人所属的年代也不一样,跨度太大,有些起码相隔了几十年。” 沧海沉思片刻,忽然灵光一现,道:“会不会跟那位何小姐身上的灰印有关?” 水鱻点点头,道:“极有可能。看来这个何家庄藏着不少的秘密,不是那么简单。” 正探讨间,远处巨熊的咆哮声忽然消失了,打斗的呼喝和女人的尖叫也渐渐陷入沉寂,只有婴儿响亮的啼哭还在。水鱻警觉起来,道:“怎么回事?那畜牲不该这么乖巧。” 蛮簇惊道:“难道被人杀了不成?”说着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两人跟着他奔出大屋。蛮簇心念巨熊安危,连庄里的人都不避了,沿着道路一直飞奔。到了前庄,只见房屋崩塌,地面碎裂,着实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却没见到什么人。蛮簇急得团团转,大叫道:“熊玩意儿,熊玩意儿!”原来熊玩意儿是他给那巨熊起的名字。 沧海跳上屋顶,举目四眺,见庄园中央的地方灯火通明,人影绰绰,道:“是不是在那里?” 蛮簇二话不说,掉头又向那边狂奔。 翻过十几栋房屋,前面视野忽然变得开阔,竟是一片空地。地铺青砖,中央设有一高台,像是演武场之类的场所,周围站满了人。蛮簇一眼就看见巨熊那庞大的身影正趴在高台旁,大喝一声,怒道:“谁敢动我的熊玩意儿!”犹如天神下凡,飞身落下,轰隆一声大响,只踩得青砖暴溅,脚底变成一个深坑。 全场的人都愕然地望着他。蛮簇悲愤交加,青筋暴露,指着对面的人道:“是谁?杀了我的熊!” 忽然屁股上挨了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背后一个声音道:“放什么狗屁,你的熊不是好端端地在这儿?疯了吧你。” 蛮簇回头一看,文自来和圣火行者正站在高台的阶梯上,满脸诧异地看着他。蛮簇道:“你们怎么在这里?”随即又咬牙切齿地道:“你们看见谁杀了我的熊了吗?” 文自来翻了个白眼,向着巨熊道:“嘿,什么玩意儿,你主人说你死了,给你挖个坑埋了罢” 巨熊发出一声低呜,便不再理睬了。蛮簇看它时,下巴枕在双爪上,以一种极舒服的姿势趴着,眼珠子往上斜看着他,嘴角裂开,似乎正在嘲笑他。蛮簇顿时泄了气,一巴掌拍它脑袋上,骂道:“畜牲,看见我也不声不响的,长本事了是吗?” 此时水鱻沧海二人也已赶到,见大家都没事,便放下心来。水鱻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花王尊呢?” 文自来努了努嘴,道:“喏,马上来了。” 话音甫落,一条人影从人群头顶飞进场中,嘭的一声,把场地砸了个稀巴烂,滚了几滚,然后摇摇晃晃,狼狈地爬起,像是被扔进来的,正是那何庄主。 第二百三十五章魂玉 第二百三十六章 蒙纱女子 紧接着花不语越众而至,落到何庄主跟前,屈指弹击。指劲打在他膝盖上,顿时单膝跪倒,竟是毫无招架之力。花不语老实不客气地一脚踩住他脑袋,脸都贴到了地里去,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死,要么阉了。” 沧海目瞪口呆,震惊得无以言表,目光停留在她那张清秀的脸上,心道:“看不出来,她这么彪的么?” 何庄主当着庄众的面被如此踩脸,自是极为羞辱。周围的庄众纷纷怒骂,便欲冲进场群起殴之。巨熊见状,猛地扑起,左一巴掌,十几人翻倒,右一巴掌,又是十几人飞了出去,一个个鲜血淋漓。何庄主自知对方实力深不可测,动起手来只有徒增伤亡,喝道:“都别过来!” 花不语见他倒也有些担当,把脚收回,道:“算你识相。” 何庄主抚着火辣辣的脸颊,慢慢起身,道:“何某技不如人,阁下若要杀我,不过弹指之间。只是何某自问与阁下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何以竟令得阁下满腹愤懑,直至于打到我何家庄来?还请阁下解惑,也好让何某死得明白。” 花不语道:“也没什么说不得的,就是觉得你这个人讨打而已。” 何庄主登时愣住:“讨……讨打?什么意思?” 花不语道:“你仗着有钱有势,到处搜刮买卖良家女子,肆意玩弄。这些女子怀胎十月,幸幸苦苦为你生下儿女,你又像养猪养狗一样,弃之如敝履,漠不关心。如此狼心狗肺之辈,岂不讨打?这次被姑奶奶撞上,就是要为受你污辱的诸多姐妹出一口气。” 何庄主呆了半晌,露出一丝苦笑,道:“原来姑娘是为此专程来惩戒我的……” 花不语斥道:“姑娘是你叫的么?叫姑奶奶!” 何庄主叹道:“也罢,你说得都没错。既然姑……阁下想讨公道,何某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罢。” 花不语冷冷道:“要你死还不简单,不过那样太也便宜你了。像你这样恶心的人,还是阉了罢。” 何庄主脸色大变,道:“士可杀,不可辱。” 花不语道:“你也配。”中指环扣,又是一道指劲打在他身上。何庄主登时动弹不得,这是让他连自刎也不能了。 花不语手掌往外一伸,隔着十余丈,人丛中一名护院武者身上的短刀嗖地飞出,被她吸在手里。随后环顾四周,道:“有谁想亲自动手的么?” 被卖进来的诸多女子,虽然有不少人对何庄主心中存恨,但此时毕竟仍在何家庄内,无人敢出这个头。是以现场一片寂静。花不语早已料到会有此局面,她年纪虽轻,但手下掌管着数十万明侍军,行事向来果断干脆,雷厉风行,正欲亲自动手,忽然人群里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我来。”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一名高挑的女子缓步而出,身姿清新脱俗,却蒙着面纱,看不清她的真实容颜。花不语等她走近,将短刀递出,道:“那便交给你了。” 那蒙纱女子伸手正待接刀,花不语忽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面纱脱了罢。”手腕一翻,刀刃朝她面纱挑去。 那蒙纱女子反应极快,面部后仰,右手闪电般往上一击。铛地一声脆响,短刀竟被击得粉碎,碎屑飞扬,落得满地都是。无错更新@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要知道出刀的人可是明侍之王花不语,就算对方是水鱻文自来这般人物也不一定躲得掉。花不语道:“好,原来还藏着高手。”挥掌朝那蒙纱女子击至。 那蒙纱女子毫不犹豫,以掌对掌,轰一声罡风四溢,整个演武场犹似爆炸了一般,四周围的人被冲得到处乱滚。 别人不知道倒还罢了,水鱻等人却是看得头皮发麻,心中念头闪过:“这一掌居然与花王尊不分高下,对方也是一位王?” 双方一击即分,那蒙纱女子趁着后退之势,将何庄主拽在手里,纵。 身飞起。刚刚跃起半丈,忽觉脚踝一紧,已被花不语抓住,道:“下来。”随即猛往地面砸落。 同时空中一簇花瓣陡现,径朝何庄主割裂而去。那蒙纱女子下坠之中,一股劲力透过何庄主的身躯发出,顿时将花瓣打散。这时她腰身扭转,单脚支地,已经调整好身姿,正要回足反踢,忽然嗤的一声,一片花瓣沿着她被抓的足踝贴身射上面部,将面纱一切为二,飘飘扬扬地卸下,一张绝美的容颜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水鱻等人都不禁呆了呆,沧海心道:“这女子长得可真好看。” 花不语沉着俏脸,咤道:“既然你要救他,那就连你一起葬了。”中指与拇指一合,拈作兰花之形,霎时间满天花卉如乌云盖压而下。 那蒙纱女子见势不妙,双臂环绕,十指指尖有银色的丝线吐出。丝线光芒暴涨,结作一个茧状。随即各色花瓣如暴雨骤击,迅速将光茧层层覆盖。演武场亦像水豆腐也似,被切得千疮百孔。无错更新@水鱻等人都远远逃到了外围去。 空中的花瓣不间断地切落,仿佛耗之不尽。演武场早已变成深坑,取而代之的是无数花瓣在搅动,真如花葬一般。沧海正心想:“何庄主在这里面,只怕已经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找不到了罢。”蓦然间有耀眼的光芒从中透出,跟着一只银色的大蝴蝶冲破厚厚的花障,飞至高空,身上光芒四射,犹如烈日也似,映刺得众人头晕目眩,霎时间陷入一阵半失明状态。 只听得空中一声长笑响起,却变成了男人的声音,旋即迅速远去,无迹无踪。 待得众人恢复视觉,唯见残花满地,场地中央有一个椭圆的窟窿,便似破茧化蝶留下的痕迹。那蒙纱女子和何庄主早已不知去向。 水鱻等人赶紧跃至花不语身边。蛮簇迟疑道:“那个……刚才我好像眼花了,我怎么觉得那女子长得跟他如此相似?”。 第二百三十七章 边陲小镇 文自来道:“不是眼花,我也看见了,确实是他。” 圣火行者依然一脸呆滞,道:“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穿成女子模样。” 沧海愕然道:“穿成女子模样?你们在说什么,难道那个女人是假的不成?” 文自来道:“你没听到最后他的笑声么?活生生的男人声音。” 沧海挠头道:“男人也能长得那么……好看?” 水鱻道:“公子不会是看上他了罢?” 沧海有些尴尬,道:“那倒不是。但她看起来着实像个女子啊。” 文自来摇头晃脑地揶揄道:“没错,他就是个娘儿们。” 沧海道:“你们说的他,到底是谁?” 众人却都不答,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花不语。水鱻道:“花王尊,他把那何庄主救走了,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花不语满脸寒霜,道:“救走那样的败类,还能有什么好用意?他这人的乐趣所在,就是专爱跟人作对。哼,跑得了和尚,他跑得了庙么?”一声唿哨,招来飞行兽,便往东北向飞走了。 众人赶紧回到营地,收拾东西,御兽追赶。片刻后跟上了花不语。众人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都不敢挨得太近。水鱻咋舌道:“花王尊这回真的生气了,我看有人要倒大霉。” 文自来摇头道:“未必,那也得看对方是谁。花王尊被他气得还少了?” 圣火行者道:“依我看哪,年轻一辈中,也就他敢惹花王尊了。” 热烈讨论间,前面的花不语回首投过来一个杀人的眼神,吓得众人赶忙闭嘴。沧海满腹疑窦,也更加问不出口。 本以为不日便会杀上对方的门寻仇,但此后数天,都在正常的行进路线上赶路。此时距离边境已近,沿途绿野秀山渐少,大道平坦,视野一目十里。流线所向,由青及黄,树木多秃无叶,时有黄风呜鸣,飞沙纵横。开始尚可偶尔发见驿站,到最后往往方圆百里之内,寥无人烟。沧海怀疑已经进入黑暗森林,但文自来道:“这里仍属我国国土范围,只是与黑暗森林接壤,受到了气候突变之牵连,变成了眼前这般黄土景象。听说从前这些地方可是一片青青大草原,牧业繁盛,水草丰茂,养畜群绵延上千里,仍可持续运转自如。可惜,可惜。” 沧海悚然道:“一次异变,影响范围竟然如此深广,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文自来道:“这就不知道了。没有人能确切说得出来,只能归结为天灾。” 行将半日,烽烟迷离处,终于出现了一座小镇。小镇孤立于漫漫黄沙赤土之中,倒也别有生面。众人落入镇中,牵兽前行,但见商铺成排,吆喝声此起彼落,人头竟是不少。沧海不禁微感诧异。 街道两边就地摆有不少摊档,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有,听其吆喝,似乎是从大漠里一些遗迹中带出来的。黑暗森林历来多是非纷争,不少绝顶高手陨落其中,身后所遗的宝物不在少数。里面的原住族门在数百年前那一场灾祸中一夜覆灭,其遗迹自然也让探险之人趋之若鹜。只不过大多数人仅敢在外围徘徊寻觅,深入者多半是出不来的了。 这小镇临靠边境,相当于补给站和探险者的交易场所。黑暗森林虽险,但口口相传的宝藏属实让人眼红,总有些亡命之徒愿意干冒大险进去寻宝。因此小镇上的人气还是挺足的。 蛮簇和圣火行者合骑巨熊,那庞大的身影一踏入小镇,便引来不少人注目。甚至有人直接上前询问巨熊的价钱,被巨熊照面一顿咆哮,顿时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开。 沧海好奇地东张西望,一众人慢慢行进。突见前面有争吵之声,五六个人围着一个路边摊,正在跟摊主讨价还价。其中一人道:“这把刀虽然锋利,但缺了一口,三百两银钱已十足超额。” 摊主只抱着膀子,道:“我说了(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边陲小镇 一千两,不二价。” 那人道:“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了。不过是把半折刀,不说复原困难,即便完好无缺,也不值这个价。” 摊主道:“货卖识家,既然阁下说不值,那就请到别处去。”竟是毫不客气地立即逐客。 那人脸色一沉。他身边的同伴道:“朋友,我们兄弟几个在江湖上多少有些薄面,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摊主不为所动,道:“薄面能值一千两么?敢到这个地方来的人,哪个没点儿薄面?个个都给薄面,我这买卖还能不能做了?” 那几人怒形于色。为首那人道:“朋友,江湖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口出不逊?” 摊主道:“萍水相逢,何来仁义?只怕日后也不会再见。” 那同伴怒道:“不卖就不卖,说话却如此张狂。今天我便要三百两买了,你给是不给?” 摊主势孤力单,却丝毫不惧,冷冷道:“妙爷可不许在此地强买强卖。” 那几人顿时怒意一滞,犹豫了片刻,终究不敢动手,悻悻而去。 花不语冷眼旁观,走到前面不远处一家饭店,便即停下来打尖。众人在楼上寻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子就坐,在此一眼便能看见街上状况。 小二刚点过菜,忽见大街上一人穿着木屐,踢踢踏踏踩得生响,向着这边走来。路侧女子们见了,纷纷眼睛发亮,或半遮脸窃窃私语,或脸露赧色,或时不时偷偷瞟上一眼,无一不作花痴状。沧海定睛看去,但见那人脸型精致,顾盼生辉,长得极为俊俏,依稀有些面熟。 那人走到饭店楼下,忽然抬头,朝花不语等人挥了挥手,跟着衣袖蒙面,作了个娇羞的姿态。沧海猛地省起:“这不是救走何庄主那个男扮女装之人么?” 那人随即走进饭店。过不多时,楼梯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那人上得楼来,径直走到众人面前,拉过一把椅子,大咧咧地同桌而坐。他翘着二郎腿,脚上木屐不断轻摇,笑眯眯地朝几人一个个看过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边陲小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妙爷 沧海见他眉目如画,笑靥出尘,实是个生平难得一见的翩翩美男子。恰又骨架偏于狭长,长着一张瓜子脸,若置予红妆,当真是雌雄莫辨。 只是如今里面穿一件小汗衫,外面搭着短褂,腰部束着一匹长布。长布自大腿伊始,被裁作十几份布条,垂至脚踝,走起路来,如柳条飘扬,也不知该算是裤子还是裙子。加上拖着一双木屐,不伦不类,实又与“翩翩”二字擦不上边。 花不语眼皮都不抬一下,端起茶杯,启唇微抿,道:“人呢?” 那人嘻嘻一笑,道:“什么人?” 花不语道:“为什么要救他?你又怎么会出现在何庄?” 那人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且讨杯茶喝。”说着便拿杯去斟茶。 花不语左手本来晾于台上,此时指尖在桌面轻轻一磕,那茶壶噗地跳将起来。那人抓了个空,缩回来时顺手在面前的箸子上撩了一下。两支箸子飞起,一左一右将空中的茶壶架住,壶嘴倾斜,茶水便流了出来。 那人悠哉游哉地拿杯子在下面等。花不语道:“要喝自己叫。”手掌横扫,便欲将茶壶拨到一边。那人不甘示弱,伸出食指,仿佛勾引小猫小狗一样,朝茶壶微微勾动。那茶壶在他们一拨一勾两股相反的劲力拉扯下,登时凝固不动了。 那人道:“哎呀呀,喝口茶可真费劲。”忽尔小指伸出,指尖飞出一道如蛛丝般细小的银光,在茶壶上绕了几圈,银丝回缩,那茶壶立时被他扯近半尺。 花不语恼道:“谁也别喝了。”手掌反拍,砰的一声响,壶身炸开,茶水四溅。 那人不慌不忙,右手一甩,茶杯疾飞而出,在飞洒的茶水中如陀螺般滴溜溜转了一圈,回到手上时,杯里已装满了茶。随即左手一拂,剩余的碎壶茶水一股脑从窗外泼了出去。那人依旧摇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把杯中茶喝掉,道:“你还是这么爱糟蹋东西。” 花不语板着脸道:“帐你付。” 那人道:“你们万里迢迢来看我,我请客自然是应该的。只不过今天的客人脾气有点儿大,不太好侍候,哈哈,哈哈。”向跑堂招手道:“店家,重新来一壶茶,上最好的。要是不合客人意,恐怕还得再换一壶。” 跑堂应道:“妙爷光临,岂敢示拙。” 沧海心道:“原来他就是刚才那摊主口中的妙爷。无错更新@” 待重新上了茶,妙爷给花不语斟了一杯,道:“不语妹子,这茶贵,就别砸了罢。” 花不语哼了一声,道:“有人付钱就行。” 妙爷道:“好说。招待不语妹子,可不能寒酸了,我去厨房看一眼,顺便给你们加几个菜。”踩着破木屐,踢踢踏踏地晃到楼下后厨去了。 过了许久,却不见他回来。花不语也不在意,只是催促店伙计上菜。催了数次,伙计方才姗姗端了几大盆肉上来。那些肉或红烧,或清炖,或油炸,或干烤,色泽各异,香味扑鼻,整整摆了两大桌。水鱻道:“店家,这不是我们叫的菜罢?” 伙计道:“回客官,我们掌柜的说,这是妙爷为你们准备的。” 圣火行者笑道:“没想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酒肉还挺足。” 蛮簇翻了翻盆里的肉,脸色有些难看,道:“这是什么肉?” 伙计道:“啊,客官稍等,还有一个菜没上,把那个上了,你们一看便知。”拉了一个同伴返回厨房。不一会儿两人嘿嘿呵呵地抬了一个硕大的木盆上来。众人定睛看去,不由得脸色大变。 只见那木盆里装着一个动物的头部,虽已被烤得外焦里嫩,却仍能一眼看出那是飞行兽的脑袋。 水鱻厉声道:“这东西哪里来的?” 伙计道:“回客官,就是你们带过来放在后院的那两只。还有一只正在洗剖,准备炖作本店拿手的酸辣金汤,好让你们吃饱。 喝足了上路。” 蛮簇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如小鸡一样拎将起来,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连我们的坐骑也敢杀。” 那伙计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妙爷吩咐的。他说……他说反正后面你们也用不上了,杀了就……杀了。” 蛮簇怒道:“我看你以后也没什么用了,也一并杀了罢。” 那伙计道:“我只是个雇工,掌柜的让***什么就干什么,你们的坐骑也……也不是我杀的,我只负责上菜而已。况且我为客官们端茶倒水,忙前忙后,倒不能说什么用都没有。” 蛮簇喝道:“那就把你们掌柜叫过来。”撒手一丢,那伙计顺着楼梯咕噜噜地滚下去。 花不语冷冷道:“还叫什么掌柜,谁让杀的就找谁。真是无法无天了。” 众人一想也对。就连沧海也看得出来,那妙爷是这里的地头蛇,镇上的人都怕他得很。他说杀了坐骑,掌柜自然不敢不杀。但还没等众人找过去,猛听得后院一声咆哮,震动屋瓦。紧接着一阵哐哐当当的踩踏撞击响,逐渐远去。蛮簇叫道:“不好,熊玩意儿被他偷走了。”直接一个箭步从窗外跳出,追了出去。 众人跟着奔出饭店,只见后街上一路狼藉,远处烟尘卷动,那妙爷骑着巨熊横冲直撞,往北而去。蛮簇拼命唿哨,巨熊却不知被那妙爷使了什么法子,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只顾着轰隆隆地狂奔。两人一熊很快就消失在了街尾。 花不语一声不作,自顾又回到饭店。圣火行者一直和蛮簇同骑巨熊,此时眼睁睁看着巨熊跑掉,不禁有些茫然,道:“咱们不追么?” 文自来道:“追什么?这里是他的地头,能跑到哪里去?闹够了,自然就回来了。” 圣火行者还是有些担心,道:“他不会把熊玩意儿也给宰了罢?” 文自来皱起眉头,关于这一点,他倒不敢打包票。正在这时,忽然轰隆一声,饭店里烟尘暴起,整个房顶喀喇喇地崩塌下来。众人吓了一大跳。随之店里的掌柜、厨子、伙计连滚带爬地逃到街上。但见几道光芒纵横闪过,那饭店犹如豆腐一样,被切成数块,接二连三地倾倒,转眼间变成了一堆废墟。 尘土弥漫中,花不语立于一堵废墙之上,身影若隐若现。原来她一气之下,竟是直接把整个饭店都给端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小镇故事 众人呆立当地,一时做声不得。 店掌柜瘫坐在大街上,望着面前的废土,满眼失神。众人本以为他反应过来后,要么垂足顿胸哭天嚎地,要么找花不语拼命,不料他发了会儿愣,忽然脸露喜色,一骨碌爬起身,沿着大街奔跑,大叫道:“我可以走啦,我可以走啦!” 众人愕然不解,均想:“他莫不是受刺激过度,以致疯了不成?” 却见店掌柜喊了一路,许多人都显出羡慕之色。这时蛮簇垂头丧气地回来,说那厮骑着熊玩意儿跑出镇外去啦,也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回来,然后看见坍塌的饭店,不禁一怔。 圣火行者道:“怎么办,咱们还等他么?” 水鱻道:“算了罢,还嫌不够折磨人么?比书生还会闹,真的是。” 文自来道:“怎地又扯上我?” 蛮簇急道:“等啊,熊玩意儿还在他手里呢。” 水鱻看了看花不语,见她也没有动身的意思,显是想等妙爷回来算账,便不再提。 众人等了片刻,却见饭店掌柜赶着一辆兽车,重新出现在街上。车上大包小包的,还带着一个妇人和两个小孩,像是搬家的架势。经过众人身边,掌柜抱拳朝他们不绝口地道谢。水鱻道:“你的店都没了,谢什么?” 掌柜道:“没了正好,这样妙爷便没有挽留的理由啦。” 水鱻道:“他在这里很凶么,你们这么怕他?” 掌柜忙摇手道:“不,不,不,没有的事,他对咱们好得很。”一边说,一边心虚地四处乱瞟,生怕妙爷突然出现。 文自来背着手走到他跟前,低声道:“掌柜的,反正你马上就走了,不妨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一只手攀到他背上,道:“不说可能也走不了噢。” 掌柜感觉脊椎处有尖锐的物事抵住,不禁心中一凛,道:“好……好汉饶命。” 文自来温言道:“你刚才也看到了,妙爷出镇去啦,他什么都听不到。我问你,你是不是被他强迫留在这里的?” 掌柜苦着脸道:“算……算是吧。” 文自来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掌柜叹了口气,道:“当初我也只是来探宝的,碰巧遇上了他……遇上了妙爷。他说他一个人守在这儿太闷啦,想找些人作陪,就……就把我给留下了。” 文自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把他留下自然不会只靠说这么简单,少不了揍个鼻青脸肿,道:“嗯,要他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确实难为了些。” 掌柜略微诧异,道:“你们认识?” 文自来道:“这个不重要,你继续说。” 掌柜道:“是,是。妙爷他确实爱热闹。不仅是我,这镇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留下的。一开始大家都心想,留下陪着就陪着罢,以他那不安分的性子,过不了几天就会受不了这鸟地方的。以前这里只不过是一个破落的旧村子,好几百年没人住了。我们在这里陪着他,除了说话聊天睡觉,也没什么事好做,吃的东西也是干巴得紧。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嚷嚷日子太无聊。本以为他会就此离去,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他无数次走到村口,却又憋着一口气回来了。” 文自来道:“这次他倒是能忍。” 掌柜道:“是啊,这可不像他。我们觉得奇怪,就大着胆子去问他。他倒没有因此生气,说是受人所托要在这里等人。至于等的是什么人,我们就不敢瞎问啦。过了一段时间,大家见他确实不会走了,都不由得心灰意冷。一天到晚又没什么消遣,日子委实难熬得很。有些人熬不过,便商量着趁他睡觉时取他性命……”说着又朝周围看了看。 文自来道:“还没回来,放心罢。” 掌柜这才接着道:“结果全都被收拾了一顿。妙爷也不记仇,揍完之后就当没事人(本章未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小镇故事 一样,让他们继续陪着,一如往常。还说他们杀人的本事太过稀疏平常,然后就教起他们怎么样杀人才不容易被察觉。什么下毒啦,挖陷阱啦,把他引诱到流沙地活埋啦,林林总总,说到兴起处,当真便每天逼着大家想办法去杀他。但他本事那么大,又有谁杀得了他了?每次刺杀失败,免不得还要反过来被狠揍一顿,说这是杀不掉他的下场,得受惩罚,催促大家想些更狠、更歹毒的杀人法子。久而久之,大家实在受不了啦,只好打起了逃跑的主意。” 文自来道:“方圆数千里都是荒原,你们遇上他,可逃不掉。” 掌柜道:“可不是么。本来大家杀来杀去杀不了他,他已经有些意趣索然,这一开始逃跑,他兴头可又上来啦。每天变着法让大伙儿逃跑,然后像捉鸡儿一样一个个拎回来,毒打一顿。被捉得快的打得狠些,捉得慢的打轻些。有时候他故意让别人逃得远点儿,隔了一天,有时候隔两天,再出去把人捉回来。大伙儿杀他杀不掉,逃又逃不了,还能怎么办?只好彻底死了心,老老实实地呆在他身边。” 文自来轻笑道:“你们老实了,他岂不是又觉得无聊了么。” 掌柜叹道:“对啊。他好不容易找到点乐子,大家一消停,他可就急眼了,说:“你们又不来杀我,又不逃跑,跟地上的烂木头有什么区别?”但不管他打也好,骂也罢,大家是无论如何不敢再起什么心思了。只是这样不死不活地混下去,日子久了,就算他不来折磨我们,迟早也会疯掉。于是就有人提议,左右无事,不如干点儿实际的,这里没有吃的,那就自己搞吃的,没有穿的,那就搞穿的,没有住的,那就搞住的,至少不能亏待自己嘛。” 文自来道:“嗯,所以才有了这个荒野小镇。” 掌柜道:“正是。大家一手一脚地重建房子,妙爷又亲自去联系了外面的人,定期运送粮食衣物之类的进来,甭管价钱昂贵与否,但妙爷也不在乎。经过几年的努力,好歹像个样子了。事情传开后,进入诡异之地探宝的队伍索性把这里当作了中转给养地和宝物交易场所。” 第二百三十九章小镇故事 第二百四十章 相当诡异 文自来道:“如此说来,镇能有今天的繁荣,都是你们的功劳。” 掌柜道:“功劳不敢领,苦劳还是有些的。” 文自来道:“好不容易熬了过来,现在你说走就走,不怕他再把你捉回来?” 掌柜:“这是他允诺过的,却是不妨。我们把小镇做得闹,他一高兴,就不再为难我了。后来到这里的探宝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有时候难免有人闹事,他还会帮忙出手摆。时间久了,探宝的人十有八九知道妙爷不好惹,所以多半不敢在镇里胡来,打架都是约到小镇外面。但敢到诡异之地探宝的人,肯定都有些本事,妙爷他再厉害,终究也不能天下无敌不是?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嘛。总有一天,会出现比他更厉害的人。可妙爷一点不担心,他说,如果他在,还被人砸场子的,那谁的店被砸了,就爱滚哪儿滚哪儿去,因为那说明小已经不是他一个人了算,保不住我们了。” 文自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心想:“花王尊要砸,他原也拦不住。”当下把贴在他脊椎要害处的手撤开,道:“得罪了。” 掌柜忙不迭道:“不敢,不。”他被妙爷扣押在此苦地多年,时得大赦,当下携家带口,天喜地地驾车离去。 文自回头跟众一说,众人不由得哑然失笑。水鱻道:“敢情他跑来这里是做了山大王。” 花不语正坐在废墟里生闷气。这时街头咚咚咚一阵响,妙爷骑巨熊回来,瞧见饭店没了,也不以为意,拍拍巨熊的脑袋,向簇道:“这大家伙不错,让给我成不成?” 巨熊龇牙咧嘴,却不知被他制住了什么部位,反抗不得。蛮簇满头黑线,道:“不成。” 妙爷哈哈笑,道:“气鬼。”从巨熊背上跳下。巨熊忙跑到蛮簇身边,委得像个孩子。妙爷这才望了望倒塌的饭店,摸着下巴,若有其事地道:“女儿家这爱生气,可长不美。” 花不语冷冷地道:“你师父交给你的事,还办不办了?” 妙爷道:“办,自然要办。” 花不道:“那还不赶紧收拾东西起程?” 妙爷抬头看了下天色,道:“不急,晚上大漠风沙大,赶不上路,且歇一晚。再说你们远道而来,我不得作个地主之谊,为你们接风洗尘么。” 花不语道:“什么风?坐骑经被你炖了两只,拿熊玩意儿接还是拿你的头接?” 妙爷斜瞥着巨熊,:“我的头就算了,谅你也不爱吃。至于这大家伙嘛,是未尝不。” 巨熊朝他怒吼一声,但也知打不过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蛮簇,希望主人替它出头。蛮簇自然也是打不过的,一脸无奈地摊手。妙爷看了一会,摇头道:“这么爱生气,想肉都是酸的,算了,算了。”也不知他说的是巨熊还是花不语。 花不语道:“欠我两只坐骑,必须还我。” 妙爷:“诡异之地里相当诡异,飞行兽是飞不过去的,要死在里面。与其变成腊干,还不如喂饱肚子。” 花不语虽知他说的多半是事实,却不肯就此吞了这个亏,道:“你说的鬼话,我个字儿信。” 妙爷道:“信不由你,你要坐骑,等从诡异之地回来,还你便。”指着巨熊道:“这大家伙除非卤成干带去,否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蛮簇半信半疑,道:“我知道你想要它,但不论你再使什么手段,它也不可能认你的。” 妙爷道:“诡异之地里相当诡异,就怕它认主的会都没有了。听的,没错。”一边往面走一边头道:“世态炎凉,每况愈下,如今的人都不爱听真话。” 当晚众人被安排到另外一家客栈住息,妙爷果真派人好酒菜招待了他们一顿,他自个儿却没来,不知(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章相当诡异 温馨提示:为防止内容获取不全和文字乱序,请勿使用浏览器(app)阅读模式。 上哪玩儿去了。众人懒理他,反正有他坐在一起,与花不语总是三言两语便要斗起嘴,让人头大,酒菜吃起来也不会觉得香。沧海很好奇,临睡前偷偷去问水鱻关于妙爷的事。水鱻摇头道:“他到这里来是有任务的,我不宜多嘴。你想知道就直接去问他,能说的,他自己会说。”沧海只索罢了。 第二天众人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妙爷动身)花不语谴人去催,他才睡眼惺忪地姗姗来迟。一身睡衣晃荡着,看行头不像是要出发的样子。花不语冷笑道:“你这是准备去黑暗林长眠么? 妙爷打了个呵欠,道:“今天不去啊,我没今天要去。” 花不语道:“我看你哪都不想去。” 妙爷道:“诡异之地里相当诡。现在恰是大风暴肆虐之际,还需缓上天,急不得,急不得。” 花不语道:“那怎么上那些探宝队伍还在往面跑?” 妙爷道:“那些都是菜鸟,跟你们一样不懂里面的道道,送死罢了。” 花不语道“明知他们去送死,你也不提醒下。你的良心狗吃了?” 妙爷道:“我又不是他们的爹他们的娘,难不成每个进来新人我要找上门去教他么?我没这闲工夫。” 花不语道:“是啊,你倒是有许多睡觉的工夫。” 爷道“这码事。总而言之,现在不能就是了。” 花不语也摸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当下哼了一声,便不说话了。 众人等了几天,妙爷仍没有动身的迹象。天来只是让各家店好吃好住地伺候他们。但小镇就巴掌那么,人吃睡醒,无处可去,只觉百无聊赖。蛮簇有些难以忍受,道:“我倒是有点儿佩服他了,竟能在这种鸟地方呆上几年,还找得出乐子来。” 到了第四天,眼见爷还不肯出发,花不语叫众人,直接闯到他的处,忍着怒气隔门问道:“这么多天,再大的风暴也该过去了罢?给我出来!” 房内妙道:“不语妹子莫要生气,且等我穿了衣裳先。” 花不语砰地一脚把门踹飞,果见他正手忙脚乱地穿衣搭裤,口中哇哇道:“唉,唉,唉!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不语妹子你如此冲动,莫毁了我的白。” 第二百四十章相当诡异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进入诡异之地 花不语稍微侧过身,不去看他,道:“你还能有什么清白。” 妙爷道:“好歹我也是未出阁的黄花闺男,如今身子全被你瞧光了,以后我还怎么见人?你可要对我负责。” 花不语啐道:“呸,净胡说八道。” 妙爷悉悉索索地穿戴好,道:“这次任务凶险非常,说不好有没有命回来,不如先挑个黄道吉日把门过了罢。” 花不语挥掌击出,轰隆一声,把临街的整面墙打穿。街上的人吓了一大跳,仰头相望。花不语道:“你不知道以后怎么见人,这不是见了么?天气不错,且出去走走?” 妙爷苦笑道:“唉,开个玩笑,你怎地较起真来。_o_m” 花不语道:“我可没闲情逸致跟你开什么玩笑。你到底去是不去?” 妙爷道:“去。” 花不语道:“那你还等什么?” 妙爷道:“诡异之地里相当诡异……” 花不语冷笑道:“我看你还能说出多少花样来。” 妙爷道:“去那种极凶邪祟之地,还需选个黄道吉日,以保太平。” 花不语道:“去个地方也要挑日子,你不去做算命先生可真是屈才了。” 妙爷道:“成个亲都讲究良辰吉日,出行选个日子又哪里不正常了?我天玑门玄策之术堪称天下无双,若其中没有些讲究,又怎能形成一种学术?看不起算命先生,以后有得苦头你吃的。” 沧海心中一怔:“他是天玑门的人?” 花不语道:“那你倒是算算,今天是吉是凶?” 妙爷笑道:“凶不凶不好说,但吉恐怕是没有的。” 话音刚落,花不语身上一股气息猛然爆出,整间屋子顿时如气球一样炸开。妙爷大叫道:“凶!凶!大凶!” 随即花不语身影游动,顺着街道一路飙去,所过之处,房屋纷纷轰然倒塌。一时间乌烟瘴气,遍地尘嚣弥漫。不消片刻,整座小镇便沦为了一片废墟。 镇上的人好一阵大乱,聚在街道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花不语把所有建筑砸了个稀巴烂,面无表情地走回来,道:“走罢,咱们出发。” 妙爷蹲在地上,无奈地叹气。花不语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花不语和沧海失了坐骑,只能步行。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上骑,便跟着徒步前进。过了小镇不久,景象变化甚巨。荒原赤土渐渐转变成沙子,风一吹,漫天泼扬,窒人口鼻。初初还能看见干涸的河床,枯骨曝露。随着越走越深,极目所至,东南西北,皆为靡靡黄沙。 文自来道:“从这里开始,应该是属于黑暗森林的地界了。”: 沧海茫然道:“这里以前当真是森林么?” 文自来道:“多有古籍记载,总不会错。之前看到的那宽大的河床也是佐证。” 沧海四顾着沙漠,默默想道:“天地之巨变,竟一至于斯。道长让我到这里,多半是想调查清楚这场异变的原因。可是我人微力薄,这一路上几乎都没帮上什么忙,还处处受到大家的照顾。他为什么非要指定是我?” 大漠之中,除了天上的太阳,没有任何的参照物。一行人只能依靠卦盘辨明方向。走在茫茫沙海间,几人渺小得就像是其中的沙粒。深入之后,风反倒像是止息了。脚下炙气飘缭,宛如走在火炭之上。偶尔散风轻现,也只能解那一瞬间的窒闷。巨熊走得哼哼唧唧的,鼻子不断喷气。蛮簇拍拍它的脚道:“熊玩意儿,要不你回去小镇等我罢。” 巨熊低吼一声,表示不干。蛮簇只好由着它。这时沧海不意回了下头,发现后面有一道淡淡的烟尘掀起,道:“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转身看去,只见那道烟尘不徐不疾,似乎在朝着这边移动,只是被沙丘遮挡了视线,看不到是什么事物。花不语嗖的一下蹿上空中,定睛看了。(本章未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进入诡异之地 一会儿,随即落下,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 蛮簇好奇道:“花王尊,可看清楚是什么东西?” 花不语道:“没什么,是只沙狗。” 众人面面相觑。沧海道:“沙狗是什么东西?” 文自来笑道:“大概就是沙漠里的狗罢。爱咬人,喜撒泼,瞎捣乱,一般人拿它没有办法,只好见了就跑。” 沧海奇道:“沙漠里也有狗?” 文自来道:“怎么没有?连熊都有,自然也有狗。”说着朝巨熊努了努嘴。 沧海自幼在山林间长大,从没见过沙漠,自不知他是在说笑。对于他所说的沙狗却更加好奇了,一边走一边不停地回头,心想:“不知道沙漠里的狗跟山里的狗有什么不一样?” 众人徒步走得不快,不多时那道烟尘便追了上来。_o_m只听得一阵咯噔咯噔的声响,一只六脚怪物出现在了后面的沙丘顶部。 沧海乍看吓了一大跳,待瞧清楚那怪物原来只是个木头架子,不禁发起愣来。 那木头架子用轴承和滚齿支着六条腿,上面配以一块大平板和一个椅子,一个人坐于椅中,赫然竟是妙爷。只见他手摇脚踏,触动开关,那木头架子便迈开六条腿往前走,速度竟是不慢。显然木板底下装了十分精巧的机括。 妙爷骑着木头架子,意气风发地追上众人,咯噔咯噔地从旁边招摇过市,叫道:“哈,咱们又见面啦。” 沧海觉得他的坐骑很是有趣,羡慕得两眼放光。妙爷见没人跟他搭话,便放慢速度,转而对沧海道:“你就是沧海小兄弟罢,要不要上来跟我一起坐?” 沧海有心想上去玩玩,但见花不语还在生气,还是不惹她为好,当下只点点头,道:“你怎么会知道我?” 妙爷道:“我在小镇等了你好几年,若是连你来了都不知道,那我还有脸么?” 沧海愕然道:“等我?” 妙爷看了一圈众人,道:“对啊,他们不会什么都没跟你说罢?” 沧海尴尬地笑了笑,道:“我到皇城尚不满一年,你如何会在几年前就在等我?” 妙爷道:“我几年前倒也不知道要等谁,反正师父他老人家让我在这儿等人,那就等呗。但数月前我收到传信,说那个人叫做沧海,这不就是你了么?” 沧海疑惑道:“你师父是谁啊?” 妙爷道:“唉,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十足一个糊涂蛋,估计也是被人逼着来的罢。我师父他啊,名号天玑,我是他大徒弟,叫妙生花。”。 第二百四十一章进入诡异之地 第二百四十二章 闲不住 沧海不由“啊”的一声,道:“道长是你师父?” 妙生花得意道:“想不到吧?我师父那老古董眼界高出了天际,多年不曾收徒,却从看我的第一眼起,就天天纠缠着我,苦苦哀求,定要让我拜他为师。归根结底,自是由于我天赋异禀之故。” 花不语发出一声冷笑,道:“不知廉耻。” 妙生花只当没有听见,道:“我是师父的首徒,因此他们都叫我大师兄。” 沧海道:“子汝不是大师姐吗?” 妙生花道:“她那是自封的,听听就好,做不得准。别的师弟师妹都让着她,我可不惯着。我是所有弟子里真真确确的辈分最高,自然是大师兄。” 花不语继续冷冷地道:“统共也就收了两个徒弟。” 沧海一怔,心道:“那这样子汝叫大师姐也没错啊。” 妙生花道:“虽然亲传的只有我俩,但门下记名的弟妹们那么多,总也得分个前后辈分嘛。” 沧海道:“道长几年前就让你在这里等我,却是什么缘故?” 妙生花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他没说过,只嘱咐我一定要等到那个人,然后一起进入诡异之地。你若是一辈子不出现,那我也只好老死于此。不过我瞧来瞧去,实在瞧不明白你哪里值得我等。” 沧海脸上一红,道:“其实我也不明白。” 妙生花狐疑地道:“他不会想把你也收入门下吧?” 沧海道:“那倒不会。他那些东西我可学不来。” 妙生花道:“我看也没什么可能,你这天赋也就一般。若是连你都收,那我这天才太也掉价。” 沧海顿时无话可说。 大漠里行进极是乏味,别的人忌于花不语在侧,只怕一语不慎就引爆了火药桶,因此都不敢怎么接妙生花的话。但妙生花又闲不住,便逮着沧海这个新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鬼扯。当说到江湖上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名号时,妙生花忽道:“你可知道我这名字是怎么来的么?” 沧海道:“愿闻其详。” 妙生花洋洋得意地道:“说起我的名字,那是大有来头。我娘啊,亲生前喜爱丹青,传说她在生我的时候,正在画一幅牡丹。但画到最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落笔。苦思半日,神精殚竭,突然腹中疼痛,把我给生了出来。我甫出于世,瞧见桌上尚未完成的画,说时迟,那时快,反手抓住画笔就是一丢,正中花心。霎时间那花便活了过来,满堂惊艳。随后又有红霞满天,九凤齐至,神龙现身,端的是丰瑞万千。我爹娘遂给我取名生花,即是因我妙笔生花之故。” 他说得煞有介事,只把众人听得一愣一愣的。花不语咬牙切齿地道:“不要脸。” 妙生花指着花不语道:“她的名字又是怎么样来的,你知道吗?” 经过前面一番接触,沧海已知此人说话忒不靠谱,但又不便驳他,随口道:“我不知道。不语姐姐的名字如此动听,想必来历也是极好的。” 妙生花道:“自然是好。你想啊,妙生花,花不语,妙生花不语,来历即在于此,能不好么?” 沧海一怔,随即醒悟原来他是特意要占花不语的便宜。其他人强憋着笑意。妙生花道:“她叫花不语,我叫妙生花,论资排辈仍是老子最大,妙极妙极。”说罢哈哈大笑。 花不语再也忍耐不住,手一挥,一道劲光闪过,轰地震响,沙尘飞扬,妙生花连人带骑从沙丘上跌了下去,啃了一嘴沙子。 花不语懒得管他死活,撇下他带着队伍径向前行。走得大约半个时辰,后面又咯噔咯噔地追将上来,只是那木头架子的腿短了一截,方向也不大把控得住,摇摇摆摆,犹如一只短腿蜘蛛一样,六脚乱扒,近乎是贴着沙面爬行。但妙生花仍骑得兴高采烈,叫道:“你们走得太慢啦。” 花不 语射过来一道冷冽的目光。妙生花心中一凛,忙道:“我到前面探探路。”手脚如风火轮般运转开关,那木头架子搅动滚滚沙尘,仓惶而前。 不多时又一路扒拉着回来,妙生花一本正经地道:“报告队长,前面十里皆是沙漠,并无敌情。” 花不语道:“废话就不用说了。” 妙生花道:“请队长明示,怎样才不算废话。” 花不语道:“凡是经你口的,都是废话。” 妙生花点头道:“收到,我继续去探。” 咯噔咯噔地去了片刻,回来果真不说话了,指着前面,不停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花不语没好气地道:“知道了,前面十里皆是沙漠。” 妙生花朝她竖起大拇指,道:“呜呜呜,呜呜呜呜。”然后又抢到前面探路去了。 如此来来回回了五六次,一会儿呜呜呜,一会儿啊啊啊,一会儿喵喵喵,一会儿汪汪汪,花不语实在受不了了,一发手弹打出,轰隆一声,把他的木头架子彻底打碎,妙生花顿时又吃了一嘴沙子。 妙生花爬起身,捡起地上的木头拼拼揍揍,却怎么也拼不回能走的样子,只好愁眉苦脸地跟着大家一起步行。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大漠里气温骤降。众人都是修炼之人,对此倒没有什么感觉。妙生花叽叽歪歪地说累了,要休息。花不语哪里理他?一直走到半夜,文自来突道:“花王尊,咱们还是先停下来歇一下罢。” 花不语道:“你不会说你也累了吧?” 文自来道:“那倒不是。只是前面好像有些奇怪。” 花不语一怔,挥手停下,眺目远望,道:“奇怪什么?” 文自来往上一指,道:“你们看那边的天空。”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地平线上的那一抹天空隐隐有层氤氲的黯沉,浑不似别处般月色如银,星河璀璨。因为显露的不多,又是晚上,不留心的话还真看不出来。圣火行者道:“是黑云吧?” 文自来摇头道:“是云的话,多少会有月光的折射。但那一块暗得突兀,星月几乎映射不到,定然不是一般的天象。” 第二百四十三章 再相遇 水鱻观察了片刻,点头道:「确实透着古怪。我也建议将息一晚,到了白天再看端倪。」 花不语把目光转向妙生花,道:「拿出你之前探路的劲头来。」 妙生花两手一摊,道:「我探路的家伙什都已经被你打烂啦。」 花不语道:「你飞过去啊。」 妙生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地方飞不了。我师父说,在没等到人之前,让我先不要进去,所以我每次都是走到这里为止。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没亲眼见过。但连我师父都这么说,想来其中凶险,定是非同小可。」 沧海心道:「难怪他说飞行兽用不上。」 花不语道:「哼,原来早就来过了。」 当下找了个背风的地方,休养生息。沧海在软绵绵的沙地里睡不踏实,翻来覆去都不着劲,好不容易刚迷迷糊糊的有点儿睡意,突又惊醒,然后一骨碌爬起身。 花不语立马察觉,睁眼道:「怎么了?」 沧海道:「好像有人来了。」快步奔上沙丘,朝来时的地方眺望。 他一动,其他人纷纷醒来,都走到他身边去看。果见远处有许多亮光移动,在沙峰间时隐时现,看起来人马不少。水鱻道:「大概是寻宝的队伍。」 蛮簇道:「这么多人的探宝队,很少见啊。」 这时妙生花伸着懒腰,慢悠悠地走上来,诧异地看了看沧海,道:「你居然发现得比我们还早。」又双手做了个向远处瞭望的姿势,点头道:「终于来啦,还好赶上了。」 这回轮到别人诧异了。花不语道:「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些人是你叫来的?」 妙生花道:「倒不用叫,他比谁都想来。」 花不语道:「他是谁?」 妙生花笑道:「等他来了不就知道了么?女人就爱问东问西。把火点起来罢,给他们一个指引,省得走岔了。」 众人见他故作神秘,虽不知就里,但圣火行者还是依言而行,屈指弹出,熊的一声,一股烈火没有凭借任何柴薪水油,就着光秃秃的沙子便燃烧起来,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妙生花道:「先躺着吧,还得花些时间才能到呢。」径自回到坡底,又躺下了。 花不语过来一脚把他踢起,道:「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妙生花道:「我在这边筹备多年,若是真的就这样两手空空地进来,岂不让人笑话?」 花不语愠道:「有准备你不早说?」 妙生花道:「哎呀呀,我不是让你们在小镇里等了嘛,你偏要急着进来。」 花不语道:「谁让你一天天的净会鬼扯,对于任务的事情可一个字都没有提。」 妙生花道:「都说穿了,怎显得出我妙爷运筹帷幄?」 花不语知他素来如此,反正多些帮手也不是坏事,便气闷闷地坐下等待。 过得大约半个时辰,骑兽踏地声杂乱,大队人马来到。一人隔着沙丘叫道:「妙生花妙爷在吗?」 众人朝那人一看,都不禁愣住。那人一身短束薄锦,原来竟是被救走的那位何庄主。花不语秀眉微蹙,道:「你说的帮手就是他?」 妙生花懒洋洋地道:「他可是咱们的活地图,你不要像上次一样动手动脚哈。」朝后面应声道:「过来罢,花小姑奶奶这回不打你。」 何庄主怔了怔,慢慢骑着骆驼靠近,待看清楚文自来花不语等人一俱在场,不由得又是惊恐又是不安又是恚怒。妙生花招手道:「放心,现在大家都是一路人。」 何庄主见花不语果真没有动手的迹象,渐渐放下戒备,道:「在下去到镇上,看到那里的人都在赶着搬家,找人一问,知道您已经提 前启程,好赶歹赶,总算追上您了。」 妙生花道:「小镇多亏了你这几年按时运送物资,才得以维持下来。如今我已经等到了要等的人,他们要散伙就让他们散了罢。」 何庄主作为一庄之主,毕竟是识时务的人,朝花不语等人团团一揖,道:「何某之前曾得罪了各位,各位大人大量,想必也不会与我这种小人物斤斤计较。既然大家要一起共赴险地,路上还请各位多多关照。」明明是花不语等人去他庄里大闹,他却反过来道歉,把事由揽到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大家自然也不好再跟他为难。 花不语道:「若能同心协力,自然最好。」 何庄主大喜,道:「姑娘的手段在下是领教过的。高人面前,不敢乱打诳语。在下何超四,愿效犬马之劳。」 花不语微微点头。 妙生花道:「好了,既然都在一条船上,有什么交情,慢慢再做计较。先让你的人休息一下吧,天亮再走。」 何超四道:「是。」提高声音,向大队人马道:「原地休整,天亮起程。」 他带来的有几百号人,大多都是帮忙开路挑担的普通脚夫。一听可以休息,当即三三两两地散开,在沙地里起火、扎营。妙生花注意到其中有四五十人是练家子,尤其是领头的一个黑衣汉子修为甚高,道:「你找的这些人还不错。」 何超四道:「那是北境千象一脉的高手,傅全。手下的那些人都是让他自行召集,我没有过问。」 那叫傅全的黑衣汉子见他们在看向自己,略一抱拳,便当打过了招呼,然后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妙生花道:「嗯,听说千象一脉擅长鉴山听海,辨地藏之脉,有他们帮助,倒能省不少事。不花些大手笔,可不容易雇上他们。」 何超四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花不语道:「哼,天玑门不是无所不能的么?」 妙生花道:「我天玑门虽然也有这门技艺,但毕竟只是辅学。若论到专精细微,自然是有所不如。」 花不语难得听他说了一句不自吹自擂的话,倒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翌日晨曦初升,大伙儿便拔营出发。沧海一众每人分得一匹骆驼,器宇轩昂地走在前头,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数百人,比之昨天寥寥几人的孤寂冷清,自是气派得多了。 沧海抬头去看天际,轻轻咦了一声,对水鱻道:「前辈,昨晚那片乌泱泱的天好像往那边去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移动的沙漠 旁边的人举目看去,果见那一抹黑沉沉的天空朝西偏移了不少。这时何超四开口道:「并不是那片天往那边去了,而是因为我们这一块沙漠的流动跟里面的沙漠速度不一致,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沧海闻言一惊,道:「沙漠会流动?」 何超四道:「对。根据我所得到的信息,黑暗森林变成诡异之地后,地形一直处于不断的变化中。归根结底,便是由于地质不停地移动而造成的。」 花不语瞟了一眼妙生花,道:「看来何庄主有心研究过。」 何超四道:「这是自然。有位高人曾跟我说过,现在的黑暗森林其实类似于大大小小的套环运动,只是各个环的移动方向不同,也没有正圆那么规则。有时候两个相向的环会对冲挤在一起,地形的变动也因此愈加诡异。」 文自来道:「难怪数百年来,无数的探宝人进入,总会不断有新的古物现世。」 何超四道:「文先生不愧是读书人,一说即透。」 蛮簇可不是读书人,问道:「臭书生,这话却怎么说?」 文自来解释道:「如果这片沙漠是固定的,多年来这许许多多的人来寻宝,该捡的早就捡完啦。正因为它在不停地移动,里面本来探寻不到的东西便会跟着被翻到外面。也就是说,不同时期进入的沙漠是不一样的。今天你在这里撒泡尿,过得一年半载,它可能就跑到金凉国地界那边去啦。」 蛮簇道:「呸,现在撒泡尿,回头它就没了,哪留得到一年半载?」 文自来摇头晃脑道:「非也,非也。有些人万古流芳,有些人遗臭万年。你又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功绩,这辈子万古流芳是不可能的了,努力努力,遗臭万年还是摸得着门槛的。你撒出来是很快不见了,但尿骚味还是可以留存下去的嘛。」 蛮簇骂道:「臭书生,就会膈应人。你才遗臭万年,要不怎么都叫你臭书生。」 文自来哈哈大笑。 有了坐骑,行进速度比昨日快了许多。但笼罩着天地的热气却明显地渐渐消淡,天色也越走越是阴沉。阳光如同蒙上了层层薄纱,朦朦胧胧。虽然不曾起什么风,却给人一种整个世界蒙尘了的错觉。 何超四道:「大家要小心了,这片沙漠跟之前的那一块应该是反方向移动的。」 越走视线越是迷蒙。众人慢慢地发现,之前看到的天空的乌黯不仅仅是一角,而是里面的整个天空一俱如此。那并非普通的乌云盖压,更像是天空本身的色彩,犹如这块天地独立存在一般,绝大部分的阳光都被隔绝于外。深处隐隐还有电光在无声地闪烁交缠。: 沙漠静谧得可怕,只有队伍窃窃的私语和脚步声在萦绕。沧海看着头顶越来越密集的闪电,道:「这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超四道:「此乃天怒。黑暗森林里到处都是,而且越往深处,天怒便越是厉害。在这地方,飞行兽是派不上用场的。据闻曾经有王级高手不信邪,飞上去想逆天而行,结果连尸体都找不到。」 沧海咋舌不已。花不语道:「何庄主知道得可真不少。」 何超四道:「道听途说,拿来解下闷罢了,让姑娘见笑了。何某的家距离黑暗森林并不遥远,每年接待的探宝人也不算少,因此还是了解一些情况的。」 花不语道:「贵庄毗邻边境,来的人鱼龙混杂,何庄主待人接物,可得多上几分心。」 何超四道:「姑娘说的不错。大概一年前,便曾有金凉国的女干细乘此边境空虚,混进来被何某识破。只可惜那女干细所修的术法十分诡谲,被我打伤后竟遁地而逃,难觅踪迹。何某若是有姑娘这般修为,必不致让其逃掉。」 花不语淡然道:「高帽子就不用给我 戴了。我只是好奇,何庄主富甲一方,妻妾成群,留在家里享福不好么,为何要干冒大险,进来这诡异之地?」 何超四沉吟着尚未作答,忽听后面队伍一阵惊叫,有几人乱作一团。傅全扬声喝道:「怎么回事?」 后面有人应道:「东头被蝎子蛰了。」 傅全道:「沙漠里本就多蝎,大惊小怪的。不是带了解蝎毒的药了么,去取了给他敷上便是。」 那人应道:「是,知道了。」 众人也没怎么当回事,行了一会儿,却听后面的惨叫声愈响愈烈,十几个脚夫停了下来,围在一起大呼小叫的。傅全问道:「又是谁被蛰了?」 之前那人道:「不……不是。是东头,他快不行了!」 傅全皱起眉,对何超四道:「我去看看。」 花不语听后面喊叫得惊慌怪异,道:「我也去。」 众人无形中已经以她为首,当即纷纷牵转坐骑,到后面去一看究竟。 只听人群里那叫东头的人厉声惨呼,拼命挣扎,五六个人兀自摁他不住,索性任由其在沙地里打滚。定睛看去,但见东头右脚已经没了半截,骨肉犹如被溶解的腊一般,转侧间甩得四处飞溅。而且消融的势头还在继续,翻翻滚滚间,右腿很快就没了。忽然之间,左脚跟上身分离开来,啪嗒一声,被甩到一边。东头连翻身都做不到了,双手抓起沙子乱扬。随着溶解往上身蔓延,渐渐地惨叫声越来越弱,再也无法蠕动。终于,整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完全化为乌有,只剩下一身破旧的衣裳摊在沙地里。 众脚夫被这突而其来的惨状吓得不知所措。傅全道:「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一位稍微年长些的脚夫回过魂来,战战兢兢地道:「不……不知道啊,他就是被蝎子蛰了一下脚踝。我们去取了药,正要给他治疗,突然他的伤口就开始恶化,然……然后整个人就这样没啦。」 傅全道:「可见到是什么样的蝎子?」 那脚夫道:「跟……跟普通的蝎子差不多,蛰了他之后,就钻进沙子里不见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蝎子 傅全道:「吩咐下去,所有人膝盖以下缠上护具,涂上黄药,留心沙地里的活物。」 那脚夫道:「是,是。」 水鱻道:「这毒犹如化尸水一般,竟能把活人生生化掉,毒性如此猛恶的蝎子,倒是前所未闻。」 妙生花道:「诡异之地里相当诡异……」瞥眼间见花不语瞪了他一眼,忙收语道:「否则怎会称为诡异之地?」 花不语俯身检查了一下东头尸体消失的地方,道:「只怕比化尸水还厉害。化尸水多少还会有痕迹遗留,这人却如凭空消失了一般,连根毛发都不曾剩下。」 水鱻点头道:「的确如此。整个人都销声匿迹,这却是什么道理?」 妙生花道:「诡异之地里的东西,哪有什么道理可言?你这问的有点儿过于天真。」 傅全道:「此处还远未到中心地带,想必前面类似这样的怪物不在少数,大家谨慎行事。」 水鱻道:「依阁下之见,进入中心地带有几分把握?」 傅全道:「未见大形,不敢妄说。」 何超四道:「走罢,这种都是前菜,进入风暴带后,才是真正考验队伍的时候。」 傅全抱拳称是,当下催促队伍继续前行。花不语凝望天际那越来越频繁的闪电,肉眼可见的有些已经开始直击落地面,轰鸣声遥遥扩传过来。沙尘被击扬而起,昏暗的天地更显迷蒙。花不语道:「何庄主进去过?」 何超四道:「在下虽有此心,却不曾踏进过此地。」 花不语道:「那你怎知有风暴带?单是前面那雷电区域,一般探宝人便不敢靠近,何况更深处。」 何超四道:「姑娘说的是。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乃是遵循祖训,要到里面找一样东西。只是此事涉及到本族秘辛,详情不便向外人道,因此还请各位见谅。那风暴带我虽不曾亲眼目见,但据可靠消息,那里已属禁地,寻常探宝之人绝不敢涉足,其中苦恶,可想而知。」 沧海心道:「当日见那何家庄园确实处处透着古怪,看来他所说的并非虚言。」. 花不语自然也听水鱻提起过,既然何超四说与其族内秘辛有关,便不再追问。 何超四道:「黑暗森林恶化之后,存活下来的生物亦多呈变异之像,身处其中,步步皆险。凭在下一己之力,是万万无法达成目的的。因此需要借助各位的力量,共拓难关。此行若是事成,我族上下,必感恩涕零,不胜感激。」 文自来道:「何庄主家财万贯,还有什么事做不成?」 何超四道:「钱财虽好,可请不来诸位这样的大高手。」回头看了一下队伍,道:「前方若有险情,后面那些普通人到时还烦请诸位帮助出手协挡一二。」 文自来笑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们帮你,却有什么益处?」 何超四道:「在下对黑暗森林的研究多少有点儿心得,让诸位少走些弯路,想必还是可以做到的。」 文自来道:「何庄主既这般说,那咱们就拭目以待了。」 又行进了数里,傅全忽然一招手,勒停队伍,随即翻身下地,伏在沙面上附耳倾听。何超四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傅全面色凝重,道:「沙路似乎有些凌乱。」 蛮簇道:「沙路?」 何超四道:「应该就是沙子的流动罢。那是傅兄弟独有的本事,我也不懂。」 傅全叫道:「缓慢前进,全队戒备。」 队伍当即放慢速度,严阵以待。不出半里,忽然有人大叫起来:「蝎子!蝎子出来了!」那沙蝎毒性奇恶,众人都是有目共睹,此时慌作一团,挥起铲子呯 呯嘭嘭对着沙地乱敲乱打。间中有人得逞,喜道:「我……我打死它了。」 旁边的人却道:「还有!还有!」 只见沙面翻起,不断有蝎子钻出。沧海等人脚边也有不少,被蛮簇一掌打下,顿时连底下的蝎子震死一片。 修炼之人,体表自然而然地会产生护身灵气,毒蝎一侍近身,即可察觉,并作出反应,应付起来倒没什么问题。苦的是那些普通的脚夫,虽护住了双脚,但蝎子在脚面上乱爬,仍教人心惊胆颤。击打躲避间慌乱无措,有几人撞到一起,摔翻在地,顿时有两人被蛰到。一时间呼天抢地,在沙面拼命打滚。不消片刻,又只剩下了两身空荡荡的衣裳。 傅全大声勒令,却止不住队伍混乱的势头。花不语道:「行者。」 圣火行者越众而出,右手一划,一枚大火球现于掌中,随即轰地照脚下拍入。火球贯进沙底,一股炙热气息带着星星点点的火苗迅速蔓延开去,转眼间将队伍范围囊括在内。众人只觉脚下的沙层变成滚烫,纷纷跳起脚来。原本四处攀爬的蝎子们翻滚了一会儿,便渐渐一动不动了。 有不少人裤脚被点燃,忙不迭地拍灭。水鱻皱眉道:「你这火候的控制还有待改进啊。」 圣火行者木然道:「有本事你来。」 水鱻道:「嗛,你火我水,克得你死死的。」 圣火行者道:「试试?」 水鱻道:「试试就试试。」说着便欲摆开架势。 花不语道:「打住。你们这一个个闹的,还嫌不够乱么?没一个省心的。」 两人倒也不敢惹她,只索罢了。沧海心道:「你闹得可也不少。」 周遭的蝎子感受到热气的炙烧,慌忙倒退到外围。圣火行者兴头起来,道:「待我把它们全清了。」手掌倏地高举过顶,一股巨大的火球闪现,冲上高空。随即五指箕张,那火球如烟花般炸开,无数焰火四散雨落,坠洒大地。一时间方圆半里的沙漠上到处都是火焰。 那些蝎子虽有耐高温的特性,但一碰触到圣火行者的火焰,马上整个蝎身燃烧起来,只痛得四处乱爬。一旦撞到别的蝎子,即时又将其引燃。仿佛那些蝎子都是油物,遇火即燃。如此一传十,十传百,顷刻间半里内的蝎子便都成了焦炭。 圣火行者得意洋洋,挑衅般向水鱻看去,似乎在说,你行你上? 水鱻正欲挤兑两句,忽见远处沙丘上的火焰飞将起来,然后厚厚的一层沙子掀转,把附近的火苗掩灭掉。水鱻道:「咦,那又是什么东西?」 第二百四十六章 蝎海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被吸引过去。只见沙丘耸动,一只硕大的蝎子钻将出来,通体呈金黄色,两只巨钳微微摇摆,如同大将军巡视战场一样,在周围的烟火缭绕间岿然不动,莫名带有一种威慑气势。 妙生花轻笑道:「呦,这是把蝎祖宗给闹出来啦,我看像是个母的。你杀死了它这么多徒子徒孙,小心捉你回去给它繁衍蝎崽子。」 圣火行者骂骂咧咧:「神经病。」 文自来道:「你怎么看出来它是母的?」 妙生花道:「你瞧它肚皮鼓胀,肤色泛白,显然奶水充足,不是母的是什么?」 文自来一听也忍不住骂起来:「胡说八道,蝎子怎么会有奶?那就是个壳。」 妙生花道:「你又不是蝎子,怎知道它没有奶?」 饶是文自来饱读诗书,却也不由得噎住。他平素虽然也爱与人抬杠,但抬的毕竟还是个理字。哪会像妙生花这般,想一出是一出,全无章法可言,与这种不讲理的人争辩起来,势必没完没了。所以文自来只好选择不说话。 圣火行者心道:「管他胡诌瞎扯些什么,反正弄死就是了。」忽然呼地一记重拳击出,一道火虹拖着倏闪的尾巴,朝那大金蝎划空噬至。 却见那大金蝎后肢着力,半身立将起来,前腹两排褶甲突地打开,一股乌墨墨的汁液喷出,噗嗤嗤一阵响,那火虹竟是遇之即灭,化为浓烟。 圣火行者不禁一愣。妙生花抚掌大笑道:「看见了没?我就说它有奶水罢。」 众人心头皆觉悻然,面对此景此情,却又无力反驳。水鱻道:「这东西看起来不简单啊,让我来试试。」 蛮簇见那大金蝎尾针高翘,躯壳似有异样振幅,心中一凛,道:「不对劲,这东西似乎正在给蝎群发号施令。别闹了,快走,快走,离它越远越好。」 他是这方面的大行家,既如此说,队伍便即重新起拔。圣火行者在前方不时将火丹弹出,驱蝎开路。但那大金蝎竟像是盯上了他们,亦步亦趋地跟着队伍前进,同时一直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蝎群也不再靠近攻击,只是在队伍外围同向爬行。 沧海从小混迹于深山老林,对诸般蛇虫鼠蚁的习性亦多少有些了解,道:「这是想困死咱们?」 蛮簇道:「多半是了。」 圣火行者奇道:「这些东西还懂得计策?」 蛮簇道:「万物皆有灵性,你真是少见多怪。」 圣火行者翻了个白眼,道:「哼,那又如何?都跑出来,正好一窝端了。」 沧海听得四周围蝎群沙沙沙的爬行声,竟似渐渐有盖过队伍走路响动之势,不由得心中暗惊。当即高立于坐骑上,举目远眺,但见漫漫赤土黄沙中,有一汪黑色在起伏翻涌,犹如水流一般浸延过来。看形态便知那是由无数蝎子汇聚而成。顺着那股蝎潮环顾一圈,才发现前后左右皆是,宛似要把整片沙漠替代了一样,数量之巨,也不知有几万万亿个,直已无法计量。沧海惊道:「好……好多,我们被包围了。」. 队伍见状,又是一阵慌乱。妙生花道:「呦,这可不是都来了么?快,赶紧去一锅端了。」 圣火行者顿时傻了眼。如此数量的蝎群,他自然是没办法一锅端的。眼见四方蝎流逐渐合围,纵目望去,便如一片黑海泛洪淹没了大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花不语。 花不语道:「何庄主怎么看?」 何超四道:「姑娘能杀尽这些毒蝎么?」 花不语道:「不能。」 何超四朝远方一指,道:「那就唯有抢在蝎群围拢之前进入雷电区域。那一带终年暴电不息,应该可以挡住蝎群。」 花不语淡淡地看了一下 后面的脚夫们,道:「那便依何庄主的办。行者,开路。」 圣火行者二话不说,双掌齐推,一股火柱如蛟龙般奔腾而出,往前狂冲,霎时间飞越二三里,形成一条烈火大道。途中许多被烤焦的蝎子还保持着扬钳威胁的攻击姿态。外侧的蝎群感受到热浪侵袭,纷纷远避。 一条空旷的大道被生生烧将出来。未等火焰完全消退,众人就已不顾沙地炽热,抢步急急往前赶。此时四面八方黑压压地全是蝎群,漫过沙丘线,汹涌而至。衬以阴沉沉的天色,本来黄橙橙的沙漠整个儿像是被染成了一幅水墨丹青。 妙生花晃晃悠悠地赶着骆驼,啧啧作声:「这么多虫子,平时没人的时候,也不知道它们吃什么。难不成还能吃沙子长大么?」 文自来道:「不吃沙子,哪来的奶水?」 花不语道:「有些人光靠吹牛就饱了,吃沙子都是浪费。」 妙生花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抢白一顿,也不生气,转而对蛮簇道:「蛮子,你天天与虫蚁蛇鼠做伴,据说无论多么顽劣的畜牲都能驯服。眼前这些毒蝎极具杀伤力,何不施展你的才华,将它们收为小弟?出门把它们带上,横行街头,无人敢惹,可威风得紧。」 蛮簇哼了一声,道:「你说得容易。」 沧海心道:「他这话倒也不算全是胡扯,若能让这铺天盖地的蝎群听令,确实挺骇人的。」 沙地柔软裹足,普通脚夫毕竟走不快,虽然拼了命地奔跑,不出三里,仍被蝎群追上。听得后面悉悉索索的爬行声,有些脚夫吓得几乎迈不动腿。妙生花反手一掌。沧海只感觉一道轻风从耳边擦过,随即那股风急速增幅,「腾」地一阵大地震动,身后的整块沙漠都被掀飞了起来。犹如巨浪倒卷,无数蝎子一起被扬上天空,然后伴随着厚厚的沙层,对着更后面的蝎群盖压而下。 一块方圆里余的沙地瞬间被清空出来。掌风切过之处,平平整整,更无沙丘之形。沧海心头骇然:「随手一掌,便如翻天覆地一般。这人比起殿下,只怕还要厉害得多。」 何超四见他如此掌威,心中大定。带着队伍跋涉十数里后,天色愈加灰沉,空中无数银蛇绞缠,忽然间啪咧一声,银色的雷电直击下来,落在蝎群之中。无数毒蝎顿时化为飞灰。蝎群似乎对雷电有种特殊的忌惮,被击中的地方周围出现了阵型的散乱,围攻之势稍显阻滞。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天雷轰顶 继续往前,雷电愈密。不时有雷轰击下来,打得蝎群溃不成形。蛮簇硬接了两个落向队伍的雷电,只震得手臂发麻酸痛,龇牙道:「妈了个巴子,这东西还挺猛。」 蝎群几经重挫,也知此地不可久留,那大金蝎在边缘徘徊了片刻,便隐没在后面,再也不见。随后蝎群渐渐潮退,不多时就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留在沙地里,似乎跟大部队失去了联络,一头懵然地原地打转。 尽管蝎群退却,但众人看见上空那暴狂交织的雷网,精神仍不敢有丝毫的放松。水鱻、圣火行者都尝试过去拦截降雷,但觉那些雷威力奇大,只挡得十几个,便连连叫苦。这还仅仅是外围的雷而已,偶尔接挡一下还可以,到了中心区域,无数闪电纠结在一起,那抵挡起来任谁都吃不消。水鱻道:「这条路只怕不好走。」 花不语抬掌一发手弹打进天空中。但听得滋滋声大作,银蛇狂肆搅舞,伴随着金色光芒的炸裂,那股能量顷刻间被撕扯得粉碎。花不语微微蹙眉,道:「何庄主,能不能绕过去?」 何超四摇头道:「我没有把握。」 花不语道:「我是担心你带的这些人有所损伤。」 何超四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片沙漠看似杂乱无章,其实仍有规律可循。在我所得的信息中,要进入黑暗森林的核心,就必须穿过雷区。如果脱离了固守的路线,极有可能要迷失在茫茫大漠的乱流里。至于人员伤亡,他们受雇的时候就已经签了生死状,倘若不幸遭难,其家人都能得到应有的抚恤金,足够保他们余生衣食无忧。」 沧海冷笑一声,道:「何庄主有钱可真是好办事。」 何超四道:「何某自问不是什么大善人,没有公子这般济世为怀的胸襟。人生在世,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希冀都不一样。公子看不起何某买命做事,但这笔钱对他们而言,很可能就是一辈子的希冀。他们既然选择了来,说明这笔钱比他们的命更加重要。在这件事上,我可没有逼迫过他们。我要人,他们要家人过得好,光明正大,这就是一场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正常交易罢了。」 沧海看了一下那些脚夫们,但见他们纵然面带惊慌,却也没有丝毫的退缩之意,便不言语了。 花不语道:「何庄主说话也算坦诚。你说你没来过此地,对境况却又如此熟悉,能给你信息的那个人,当然更加不简单了。不知何庄主可否一并坦诚相告?」 何超四笑了笑,道:「姑娘是聪明人,想必心中已有答案。」 花不语道:「那我就猜上一猜。那人连黑暗森林的规律路径都能摸透,说明他在这里逗留了不短的时候,诸多恶劣的生存威胁应付起来自然是游刃有余的了,有余到甚至有闲情对这地方作研究。这样的人在境内可不多。」 何超四道:「嗯,在下确实连他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花不语道:「再者,这位玩世不恭的妙爷天不怕地不怕,他处处维护何庄主,自然不会是因为他喜欢你。而能让他这么听话的人,天底下除了我皇主上,便只剩一位了。」 何超四抱拳道:「姑娘冰雪聪明,果然一猜即中。」 妙生花插嘴道:「不对,不对。」 花不语道:「哪里不对?」 妙生花道:「不语妹妹的话我也一向都听的。啊,我明白了,原来那个人就是你。」 花不语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沧海心道:「除去云皇主上,自然只有他师父了。原来这些人凑到一起,并非偶然。一切都是道长早就安排好的。他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好歹说一下,让人有个计较啊。」. 突然间一声霹雳天降,在人群里炸开,七八个脚夫瞬间化作劫灰。蛮簇叫道:「雷越来越 多了,挡不住啦!」 花不语对妙生花道:「你天玑门都安排好了是罢,把这事也安排一下?」 妙生花眯起眼睛看向头顶,轻轻吹了一下口哨。 花不语道:「你堂堂天玑门的大师兄,若能得到你师父真传的皮毛,哪怕是皮毛的十之一二,也不至于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妙生花嘟哝道:「小瞧我。」屈指朝上,嗤地弹出,一道玄光悬停在空中。随即连弹连发,几十个玄光各据四方。妙生花低喝道:「阵开!」 霎时间玄芒暴涨,把银白的电光都掩盖住。几十道玄光由点化面,相互链接起来,嗡嗡声中,一道屏障缓缓拉开。雷电落在其上,星火飞溅,震天价响,竟是被拦截住了。 妙生花得意洋洋:「这点儿皮毛够用了么?」 花不语凝望着屏障,道:「我瞧不太够。」 妙生花微微一怔,但见在一连串的雷击中,那尚未铺展完整的屏障摇摇晃晃。片刻之后,突然喀喇喀喇地裂将开来。随后一声炸响,屏障片片融碎。两道雷电趁隙穿空而下,又劈死了十几个人。 这一下妙生花可笑不起来了,叫道:「书生,帮忙!」 文自来反手一抓,背上的狼毫大笔脱飞而出。只见他手扶笔杆,对着天空一串横竖折勾地奋笔书写,像是在画什么符号。一阵怪异的波动跃然而生。头顶那部分的雷电犹如被时间停住了一般,落势突然间戛然而止,就着狂舞奔扬的姿态定在了半空里。文自来道:「雷势太强,我能封住的时间不长。」 妙生花道:「只要支撑到阵法完成就行了。」手势再起,头顶那些玄点重新焕发光彩,扩展延伸,终于在静止的雷电中接壤成了一幅完整的屏障。 文自来松了口气,笔端一震,那些闪电复又动将起来,轰隆隆地砸在屏障上。但那屏障已经成型,任其狂轰滥炸,却再也无法击破。诺大的屏障就像一把巨大的伞,把雷电尽数摒御在外。 众人不由得又惊又佩。沧海好奇地询问水鱻:「文先生使的那是什么手法?好生奇妙。」 第二百四十八章 深入 水鱻道:“那是封印术。” 沧海诧异道:“我以前倒是听说过夜里有死人尸变,作法的道士用符咒来封印的。” 妙生花脑袋晃得像拨浪鼓,道:“那种低级的玩意儿,连入门都算不上。真正的封印术,那是断江截流,吞山藏海,甚至于禁锢天时。书生的这一手嘛,还算过得去,勉强称得上中等罢。不过你连封印术都不知道,我真的纳闷,我师父他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 沧海脸皮微微一红。他踏上修炼这条路本就是个意外,...... 《烬尘录》第二百四十八章 深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