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 第一章 归尘 云归一五三零年,云归国第一任女帝,迎娶反叛军将领叶行川。 一时间,整个白玉京闹得满城风雨,百姓叹的叹,哭的哭,只怪那老天无眼,偏偏让一个无能无才的女子登上帝位,让堂堂东方第一大国沦为笑柄。 洞房内,满屋金银财宝,灯笼对联,桌上珍馐佳肴,琼浆玉液,一个身着大红婚服的男子被绑在椅子上。男子面容苍白,薄唇紧抿,却依旧无法掩盖眉目间的气宇非凡。 “叶行川,你看朕亲自为你准备的婚服,你可喜欢?” 一个同样身着华服,样貌明媚动人的女子弯下腰,附在叶行川耳边,轻笑道。 “周颂,你杀了我。” 叶行川眉头紧锁,面染薄怒,他咬着牙,眼神仿佛要把周颂杀死。 “朕让你当皇后,用万两黄金迎娶你,你还有何处不满?” 周颂淡定地喝了口酒,丝毫不掩饰言语间的恶劣,与靓丽的外表形成巨大反差。 叶行川明白眼前之人只是想羞辱自己,别过头不再说话。 也许是因为觉得无趣,周颂起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剑,随意地游走在叶行川身旁,像是在描摹他的模样。 “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听了这话,周颂微微眯起眼。然而,那锋利的剑刃没有如叶行川所愿,刺入他的皮肉,而是异常轻柔地挑开了束缚住他的绳子,但即使没有绳子,他看起来仍旧虚弱不已。周颂收起剑,耐心地为两人斟满酒。 “周颂,你真可悲。” 叶行川沉默良久,最后嗤笑出声,用尽全力握住酒杯,一饮而尽。周颂的眼里已燃起怒火,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下去。 “你武功高强,分明可以守家卫国,偏偏当了皇帝。你当了皇帝,却不懂治国之道,落得个千古骂名……” “别说了!” 周颂终于被他激怒,一手掐住叶行川的脖子,若隐若现的青筋昭示着她的愤怒。 “我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如今地步,你口中的天下苍生,只带给我痛苦,你凭什么要求我仁慈?” 他怎么会懂,怎么会懂自己从一个废人一步一步爬上顶峰的痛苦,怎么会懂登到顶峰之后身边人却个个消失的孤独,怎么会懂挚爱之人就在眼前却忘了自己的悲哀,他分明什么都不懂! 周颂顿了顿,始终正直善良的叶行川让她感到可悲,她终于问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叶行川,你当真不记得‘周颂’这个名字了?” “无道昏君的名字,我就算化成灰也记得……” 周颂手上逐渐收紧,叶行川也逐渐说不出话。 周颂原本是京城一家赫赫有名的武馆中的女儿,有两个哥哥,生活还算优渥。 可惜她乃小妾所生,生下自己后,生母便一病不起。明明是武馆家的女儿,父亲却从不让她习武,只让她熟读《女诫》《女论语》,方便以后嫁给张家的大少爷。 但周颂从来都不想做金丝雀。 为了变强,她费尽心机。白日,她偷看武馆中练武的弟子,想尽办法偷看各种武功典籍,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偷跑到城边山野,将看到的武功再练习几遍,日出之前又跑回家。 十五岁那年的武林大会上,她不出意外名列前茅,本以为从此会得到重视,不曾想彻底得罪了父亲和两位哥哥。 三个男人,压着她,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废了她苦练来的武功,她不仅日后再也不能练武,就连日常生活都变得困难。 可惜周颂从来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人人都说她成了个废人,可她不信。 于是她不仅逃了婚,还跑到江湖上闯荡。十年之后,她再回京城,已经是民间大名鼎鼎的“武帝”。 没人知道周颂的手脚是怎么好的,也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她带着多年的仇恨,踢了自家武馆,最后还凭借他人无法企及的武功,荒唐称帝。 云归国上下一千余年历史,国力强盛,世代贤君,百姓安居乐业,偏偏周颂横空出世,在男尊女卑的泱泱大国,手刃万人敬仰的当朝皇帝,登上皇位。 期间不乏反抗,但都被周颂杀净。她的武功凌驾于万人之上,以暴制暴是她征服天下的方式,血腥镇压干脆利落,也让云归国蒙上恐惧的阴影。 从此,一世英名,变为了千古骂名。 但周颂毫不在乎,她总是想,若是她死了,这个天下也跟着一起覆灭,这般才好,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直到叶行川的出现,给她糟糕透顶的人生带来了一点光亮—— 周围人低眉顺眼惯了,周颂偶尔也会想念当年四处闯荡的日子,行侠仗义、杀伐果断,好不快活。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当年的伙伴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她一个杀出了一条血路,实现了年少懵懂时的豪言壮志。当一切都握在手中后,周颂已是孤身一人,她开始觉得无聊。 只有满腔热血、永不服输的叶行川能勾起她的兴趣,更何况叶行川曾是她坠入深渊前的一丝救赎。 周颂逃婚那年,身体虚弱,又饿又累,在偌大的京城躲藏流浪了数日后,她终于撑不住,倒在皑皑白雪之中。 是一个高挑瘦弱的少年,拿着一个冻得发硬的馒头和一床破草席救了她。 少年告诉他:“我叫叶行川,阿爹和娘亲都希望我能走遍天下山川,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后来他们分别了,再见时,叶行川已成了大名鼎鼎的反叛军将领,他要杀当今圣上,要杀周颂。 叶行川早就忘记了周颂,但周颂一眼就认出了他,这是她走遍天下始终放在心尖上的人。她把其余叛军都杀了,唯独留下叶行川,甚至还宣布要用万两黄金迎娶他。 她在绝望中待得太久,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她不知道叶行川不需要她的格外开恩,也不需要她的黄金万两,她自以为的仁慈与珍惜,都被当成了羞辱。 周颂狠狠地掐着叶行川的脖子,似乎已经失去理智。叶行川紧紧攥住她的手,却挣脱不开,直到面色通红,呼吸困难。 突然,叶行川往前一倾,将自己的双唇覆于周颂唇上。 这一吻突如其来,周颂明显怔住了,手上一松,叶行川便顺势覆住她的后脖颈,让她无法逃脱。 这样的一吻,没有情欲,没有温存,只有延绵无尽的恨意。 叶行川恨她,恨到咬破了她的唇,恨到两人的血都纠缠到一起。 周颂永远也想不到,叶行川为了杀死她,将自己的身体做成毒药。在吻周颂之前,叶行川已经咬破自己的唇舌,只等将这些血液亲口喂给周颂。 此时此刻,叶行川浑身上下流淌着的,是毒,不是血。 也许是决心做一个亡命徒,叶行川的力气非常大,周颂一时难以挣脱。 叶行川就这样禁锢着周颂,将自己口中的血送到周颂口中,强迫她吞下。 “周颂,你永生永世,都不得好死。” 叶行川附到周颂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周颂闯荡江湖多年,她知道以人体喂养,人血为基的毒是奇毒,无解。她这一日,必死无疑。 她猛地推开叶行川,立刻运转体内的内力,逐渐封闭自己的经脉,防止毒血进一步扩散。但周颂甚至来不及做完这些,她便感觉撕心裂肺,胃里翻腾,浑身似要爆裂一般。 叶行川就倒在她面前,夹杂着恨意的目光渐渐转为涣散,一身正气如今只剩颓然,鲜血不着痕迹地浸入火红的婚服。 从叶行川起兵造反,到周颂迎娶叶行川,只用了短短三月,却是从凛冬转到了早春。 叶行川曾坐在宫中,吞下钻心的毒药,独自一人漫步到小院,看着皑皑白雪划过砖瓦,落到他的手上。他曾感受着冰冷的白雪渐渐被体温融化,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希望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宫墙,回到当年的京城,把冻得坚硬的馒头再次递给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 叶行川曾无数次想起那个小姑娘,他想要想起她的名字,想起她的相貌,可任他想破脑袋,他都想不起来。 最后,他到死都没有想起来。 毒血涌到周颂的心头,她倒在地上,死之前,她仿佛看到了很多事、很多人。 她看到了踏歌策马的快活自在,酒过三巡的意兴阑珊,曲终人散的痛彻心扉。 她看到了曾经待自己如亲女儿一般的苏姨,战死沙场的萧将军,心怀天下的前朝皇帝,包括到死也不肯屈服的叶行川。 可是这些辉煌与落寞,都要与她一起归于尘土了。 周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拿起多年前常伴左右的剑,就像抱住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女侠。 她望着早就没了气息的叶行川,笑了笑: “叶行川,你这辈子走遍天下山川了吗?” “若有来世,我们一起走。” 他们不知道,此生的最后一刻,他们都想到了彼此。 第二章 重生 周颂久违地做了梦。 小时候,她总是做梦,习武之后,日日劳累,才睡得安稳些。后来她当上了皇帝,心却没有放下,醒着的时候她便找人陪自己玩乐,玩累了才稍微阖眸歇息,醒了继续唤人。这时的周颂,开始觉得做梦是一种福气。 但现在的梦,实在让她高兴不起来—— “阿爹,哥哥,不要啊!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 梦里,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正把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女摁在地上,少女面前是一个面带凶煞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鞭子,神色严峻,看少女的眼神里带着厌恶。 这个男人是周颂的父亲,周老爷,另外两个男人,则是她的兄长。 “你错了?你哪里知道错了!妇人家不守妇道,偷练武功,还跑到武林大会上丢脸,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吗?” 说罢,手起鞭落,牛皮鞭重重地落在周颂背上,鞭打之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周颂痛极,浑身脱力,倒在了地上。然而周老爷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似乎通过鞭打可以夺回被周颂抢走的风头。 “阿爹,阿爹,女儿真的知错了——啊!” 这一鞭打到了周颂的脚踝处,周颂顿时觉得筋骨快要断裂,再也用不上力。 “……大哥,二哥,求求你们,劝劝阿爹!” 再这样下去,周颂觉得自己会被打死,使出浑身解数,用手往前爬去,试图抓住两位兄长的衣襟,却被嫌恶地躲开。 见没人能帮自己,周颂再也忍受不了,冲周老爷大吼道: “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我苦练武功,我原以为我给周家长了脸面,你们会变得喜欢我,哪知你们只觉得我煞了你们风头……唔!!” 还没说完,周老爷便恶狠狠地往周颂腹部踹去,之后便是一脚又一脚,接踵而来,直到周颂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颂心如死灰,泪水和血液交织在一起,嗓子早已因之前的哭喊沙哑,但她的口中,还是不依不饶地念叨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这些都是我应得的……” 少女本应该彻底放弃,但她突然像一头濒死的小兽一般,剧烈挣扎起来,一时连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都按不住。 周颂仿佛忘却了身体的伤痛,拼命地向周家大门跑去,那扇门是她逃脱的唯一机会。 突然,周颂感觉脚踝传来剧烈疼痛,霎时,血花飞溅,她倒在了门口。 周颂惊恐地往后望去,只见周老爷一手提剑,剑露寒光,沾着周颂的血。 周老爷挑断了周颂的脚筋——她的亲生父亲,让她变成了一个废人! !! 在梦到周老爷挥剑打算挑断她的手筋时,周颂惊醒。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已被冷汗浸湿。她心有余悸地动了动手脚,发现还可以活动,方才放下心来—— 等等!我不是死了吗? 周颂猛然坐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感到比以前更加僵硬,也更加瘦弱,再往四周看看,这哪是她平日住的皇宫,分明是一间残破的茅草屋!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重生了?! 周颂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脑内快速地思考着对策,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 “叶哥哥、叶哥哥!都已经日上三竿了,你还没起来吗!” 叶哥哥?莫非是指叶行川? “我——!!” 周颂出声的那一瞬间,她就愣住了——虽然这声音比死前听到的青涩不少,但她还是认出了,这就是叶行川的声音! “你怎么不说话?我要进来了哦。” “别!我、我在穿衣服呢!” 见门外的少女准备开门,她连忙制止。实际上她根本没有多余的衣服可穿。 这间茅草屋摇摇欲坠,设施十分简陋,有一套破旧的桌椅和简易的灶台炊具,和一个铺满干草席的炕。虽然寒酸,但被收拾得很整洁,看得出来屋主平日里很爱干净。 而周颂身上的衣服早已不合身,又紧又小,穿着十分难受,应该是很早以前的衣服。 周颂清清嗓子,尽量学着叶行川的样子,打开了门。开门的瞬间,那少女差点扑在周颂身上,原来那小丫头一直倚在门前偷看!见了周颂,少女立刻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起来。 前世周颂宣布迎娶叶行川之后,叶行川的母亲与一名女子经常跑到皇宫前哭闹。当时她心情很好,特意给叶行川家中送去万两黄金,还吩咐侍卫将她们劝走,千万不可动粗。她不知道那名女子和叶行川是什么关系,但若是感情不深,这女子断不可能为了叶行川到皇宫面前撒泼。 周颂认出眼前的少女,正是那个女子,段惊蛰。只是她对段惊蛰的印象向来是泼辣聪颖,眼前这个满脸娇羞的小丫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咳咳、我是担心你才偷看的,别多想啊!” 段惊蛰看周颂上下打量着自己,难免不自在起来,极不自然地挠挠头,眼神躲闪起来。 周颂没有言语,眼前活生生的段惊蛰让她一时陷入了回忆之中。 段惊蛰在皇宫前哭喊撒泼,大骂她是“狗皇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而现在她却梳着双丫髻,眨着一双圆润杏眼,脸边还有一点婴儿肥,和前世实在是差别太大。 “哎,你发什么呆?不会是睡傻了吧!” 段惊蛰见她半天没有动静,便伸手想捏捏她的脸。这异常亲昵的举动让周颂措手不及,下意识躲开了。 然而这一躲,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陷入尴尬。 “……我去洗把脸!” 周颂打破沉默,急急忙忙地打开门往屋外跑去。 于记忆中的一致,屋外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前世时,叶行川曾经带她来过这里,帮她用澄净的溪水洗刷着伤口。 周颂看着水中倒映出的熟悉的面庞,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挺拔的鼻梁,深沉而坚毅的眼神,被晒得略黑的皮肤,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只是少年时期的叶行川,因为长期吃不饱肚子,身材很瘦弱。 望着这张脸,周颂感到鼻头有些酸,她连忙捧起河水,往脸上扑,连带着洗去了欲滴未滴的泪水。 她重生了,她有了重头来过的机会。 周颂洗完脸,盘算着去寻找叶行川。 正打算起身,她就感到被人一脚狠狠踹到了溪里。这一踹突兀又野蛮,水虽然不深,但她还是被水呛得不轻,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听到岸上传来尖锐的笑声。 “叶行川,小灾星!”“灾星灾星!你娘是大灾星,你是小灾星!”“你爹也是个疯子,死也活该!” “你们!!快滚,别在这里撒野!” 刺耳的言语中,偶尔传来段惊蛰几声呵斥。只见段惊蛰冲到他们面前,想把他们推走,然而三个少年一用力,把段惊蛰也推到了河里。 “啊!!”段惊蛰重重地撞上了河中的石头上,一时间痛苦地无法起身。 周颂看着眼前三个顽劣的少年,想起来他们是叶行川的三个表兄弟,经常听从大人的命令,跑到叶行川家中捣乱、抢粮食,平日里也会联合起来欺负叶行川。 前世她和叶行川相处的短短几日内,他们没少来找茬,还经常抢走他们的干粮,想到这里,周颂顿时火冒三丈,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她和叶行川都体质虚弱,无法与他们抗衡,可现在不同。 周颂试图在体内调动内力,发现前世的修为已消失殆尽,但不打紧,上辈子练的武功深入骨髓,对付这些混混绰绰有余。 她漠然起身,挺直身板向那几个少年走去,带头的那个看着她不同往日一般忍让,也来了兴趣,嘴里嘲讽道: “哟,小崽子在这儿装什么……” 没等他说完,周颂便一拳打到那带头的人脸上,旁边一个小喽啰看着自家老大挨打,立刻冲上前想替老大出气,周颂顺手抓住那人手腕,一个过肩摔,将那人扎扎实实地摔到了地上。 见状,另一个也冲过来,为了面子,也要揍周颂一顿。 然而周颂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他们打趴在地,她压在带头的少年身上,恶狠狠地问道: “说,你们日后还敢不敢?!” “叶行川!你给我等着……” 周颂又一拳狠狠地砸到他脸上,那少年才拼命摇头,瞬间改口: “不不不,不敢了、不敢了。” “我告诉你们,以后你们要是再敢来找茬,我让你们连家都回不去!” 说罢,周颂起身,还不忘往他身上补一脚,三个小混混才连滚带爬地溜了。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周颂心里说出不出来的快活,这时,她才想起一旁的段惊蛰,连忙跑过去查看。 段惊蛰还坐在水里,俨然一副被惊呆的模样,直到周颂问她站不站得起来,才回过神来: “天哪,叶哥哥,你刚刚也太帅了,你是不是偷偷学了武功啊?” 周颂否认道:“我哪里有时间去练武。” 她把段惊蛰扶起来后,突然感到步子有些虚浮,像是几日没有吃过饱饭一样。 “看来得快点去找些吃食。” 周颂连忙晃晃晕乎乎的脑袋,想道。 “来,叶哥哥,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你先把这个吃了。” 段惊蛰看周颂站着发晕,便从怀里拿出一个烤饼,递给周颂。昨夜她家烙了饼,她本来就是来给叶行川家里送饼的。 然而那烤饼又干又硬,周颂前世吃惯了好肉好菜,对这干涩的烤饼,一时难以下口,便推辞道: “我没事,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 段惊蛰摇摇头:“我不饿,你吃了才有力气干活!” 周颂还想说什么,但实在饿得慌,也不忍心辜负段惊蛰的一番好意,便几口就把那烧饼硬塞了下去,吃完说要去找活干,丢下段惊蛰跑了。 叶行川家住在京城外的一个小山村里,整个村子都很贫苦,叶行川父亲原本是城里的一个小捕快,后来出意外死了,母亲便跑到城外的娘家,可娘家人里都觉得丢脸,不愿与他们来往。 叶行川的母亲带着年幼的他独自生活,白日替城里人家做工,积劳成疾,叶行川长大后也跟着母亲做工,薪酬本就微薄,还经常被附近的混混抢夺,导致两人吃不饱穿不暖,日子过得异常辛苦。 “我重生到叶行川身上,那叶行川现在应该也在我身上,先去武馆看看。” 周颂捋了捋思绪,凭着记忆找到了当年的府邸。 周氏武馆坐落于京城东边,规模宏大,在城内极负盛名,容易寻找。 望着曾经的家,周颂嘲讽地勾勾嘴角,满心都是前世的她将那块牌匾砸下的快感。 她轻车熟路地绕到武馆后门,爬上后门一棵歪脖子树上,抬头一望,便轻而易举地看到当年的闺房。找准目标后,她轻轻踏上房檐,没一会就走到了自己的小院内。 周颂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确定小院没人后,便快速地进入卧房内。 谁知她刚进去,就突然被一只手拎住衣领,按在了地上! 第三章 意外情况 周颂被狠狠压住后,下意识想要挣扎反抗,那人手上更加用力,俯身附在周颂耳旁,问道: “你是谁?” 听到声音的一刻,周颂确定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周颂”自己。 周颂停止挣扎,试探性地说道:“叶行川。” 只见身上的那人顿了顿,手略微放松。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周颂便抓住那一瞬间的松懈,反身一个用力试图将那人打翻,那人没有防备,稍微让周颂占了上风,然而叶行川的身体力量稍弱,还没制住那人,又被反制。 前世的周颂在少年时期暗自修炼武功,而叶行川常年饥饿,体质自然不敌。周颂在心里暗骂着叶行川的身体太弱,也更加确定此时在自己身体里的人正是叶行川。 她不再反抗,而是调侃道:“怎么?难道我还会骗你?” 那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便放开了周颂,周颂活动着被捏得酸痛的手腕,正色道:“所以你确实是叶行川。”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周颂松了一口气,还没跟他好好说上两句话,便被屋外传来的声音打断: “哎呀,小姐,你今日怎么还没去请安呀,再不去老爷就要发怒啦!” 说着,屋外那人倏地将门推开。 周颂反应及时,迅速躲进了旁边的衣柜里。床下有个摆放杂物的箱子,而叶行川的身形较大,衣柜是最佳选择——然而她还是失算了。 来人是周颂生母的陪嫁丫环苏玥,平日里负责周颂生母的饮食起居,也格外关心周颂,待周颂如亲生女儿一般,周颂亲切地叫她“苏姨”。 周颂前脚躲进衣柜,苏姨后脚就要给叶行川更衣,叶行川在外面支支吾吾的,显然是怕说错话。他战战兢兢地拦在衣柜前面,还好苏姨好打发,没有纠缠多久。 周颂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见一个人冲了进来,高声叫嚷着:“小姐,老爷都问起你来啦,快点更衣吧!” 周颂听见那声音,觉得异常刺耳。此人是周颂的贴身丫环绿彤,兴许是跟着周颂处处受气,没过多久绿彤就跑去找正房夫人周王氏,从此便成了周王氏的眼线,周颂若是不小心犯了错,便会被她报告给周王氏,周王氏便可以处处找茬,没少让周颂吃苦头。 绿彤依仗着周王氏,是个纠缠不休的主儿,一看到叶行川心虚地拦着衣柜,就知道衣柜里有猫腻,说什么也要打开来看。 “小姐,您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不让奴婢帮您更衣啊?” 绿彤说着,便见缝插针要拉开衣柜,幸亏叶行川眼疾手快,按住她的手:“我都说了要自己更衣,你们都出去吧!” “小姐是成心要让我们当奴婢的难做吧!” 周颂在衣柜内快速思考着:依靠他们两人现在的武功,可以直接冲出去远走高飞,可她这一走,母亲和苏姨一定不会好过。 叶行川嘴笨,察觉出这个绿彤并非善茬,心中一急,便吼出了声: “都说了不用了你没听见吗?” 这一吼把绿彤给吼懵了,记忆里小姐性格懦弱,连她这个下人都可以欺负她,从来没见过她这般高声说话。绿彤愣了愣,便僵硬地走出去了,不过这下她又可以添油加醋地向周王氏告状了。 绿彤走后,周颂立刻从衣柜里出来,看见叶行川对着繁复的衣饰发愁。也是,叶行川当了一辈子的男人,不会穿也正常。 “我来帮你。”周颂害怕隔墙有耳,便凑到叶行川身边,叶行川心里不愿意,但还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周颂面对着的是自己的身体,倒没觉得不好意思,但叶行川紧闭双眼,满脸通红,模样及其别扭。如此一来,周颂也不免感到尴尬,一边安慰着自己:“就当照镜子了”,一边替叶行川披上了短衫。 周颂轻柔又快速地将下裙围在叶行川腰间,她已经尽量避免与叶行川产生过多的肢体接触,但双手绕过他的腰间时,还是不小心擦过。碰到的那一刻,叶行川的呼吸明显滞住,腰间一紧,甚至还微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若不是他现在以周颂的身体示人,周颂可能会觉得他这反应还挺可爱的。 看着自己的身体顶着一副害羞的表情,周颂心头升起一股怪异之感,手上的动作加快,想快点结束。 她手脚麻利地替叶行川系好下裙的系带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好了。” 周颂开口的瞬间,叶行川如释重负地睁开眼,在看到周颂时,眼中又习惯性地带上了厌恶,不过还夹杂着些别扭。周颂对上他的眼神,知道叶行川心里还十分抗拒她,所以刚刚替他更衣时也有意避免了肢体接触,一来随意地触碰他人的身体太过无礼,二来她不想让他感到冒犯,起码这一世,她想与他重新来过。 两人相对无言之际,绿彤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小姐,你准备好没有啊,再晚一点就来不及啦!” “来了!”叶行川连忙应道,最后整理了一下衣物,深吸一口气,便准备推门出去。 “小心绿彤。” 两人擦肩而过之际,周颂低声提醒道,叶行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走了出去。 叶行川走后,门外的绿彤和苏姨也跟着走了,小院内异常安静。 周颂无端地叹了一口气,她坐在熟悉的梳妆台前,摆弄了一下珠宝首饰,便抬头望向了镜中的自己。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摸了一下铜镜表面,好像这样就能触碰到镜中之人。 一个人这样坐着,叶行川死前的模样不断地涌入周颂的脑海,叶行川对自己是恨之入骨的,可她不懂,她自认为给了叶行川最优越的条件,也让叶行川比寻常男宠更高一等,她只是想在经历千辛万苦后享受她本该得到的东西,到底哪里做错了。 叶行川的厌恶与仇恨,她看在眼里,内心并不是毫无波澜,她能看出来叶行川对于互换灵魂这一事实的挣扎。 她对于叶行川的感情难以言表,既然从未有人告诉她如何表达,那她就自己去学。 她望着镜中之人,也在审视着自己,她从来不是一个会被儿女情长牵着鼻子走的人,她要用自己的方式,让一切重回掌控之中,包括叶行川。 想到这里,周颂终于松了一口气,略定了定神,便按着记忆翻找房间里的珠宝首饰,确定一切安全后,她离开了这里。 叶行川是个聪明人,虽然为人耿直了一些,也没有经历过多少勾心斗角,好歹在前世也是一名将领,周颂相信他可以好好运用体内的修为,化险为夷。 她用首饰换了些银两,有了这些钱,今日的温饱不成问题,但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她必须找一份长久的活计。 突然,周颂心生一计。记忆中大哥周诚常常偷跑到北城的青楼里厮混,说不定她可以借此要挟周诚,让他在周氏武馆给自己安排一份活干,这样一来自己与叶行川也能更近一点。 想到要去青楼,周颂便去买了身衣服,把自己拾掇得体面了一些。 城北的青楼叫做望月楼,听名字还有几分文雅,却是整个京城规模最大的青楼,专门接待王公贵族或者乡绅土豪,里面的女子也个个样貌极佳,身姿柔美。 刚走到门口,如仲秋时节、众桂怒放时的甜腻气息扑面而来,楼内装潢奢华,楼层堆叠,金顶红柱,珠帘帐幔层层叠叠,挡住来客的视线,只有婉转动人之音从帘子深处传来,引得来客不由想深入而去。 周颂在心里啐道:“白日宣吟。”便从袖中掏出刚刚在街上买的扇子,高深莫测地挡在自己面前,步子模仿着一般纨绔子弟,风流又随性。 穿过帘子,一张用上好木材搭建而成的台子映入眼帘。几个女人衣着大胆,正演着时下流行的香艳戏,女人有的高挑纤细,有的丰腴性感,白若凝脂的皮肤在丝滑的舞裙中若隐若现,轻盈的足尖落在优美的韵律上,一个流转的眼神便勾得台下一阵欢呼雀跃。 周颂没有闲心观看这些戏码,目光快速地往观众中扫去,不出所料地在人群中发现了周诚。周诚怀中抱着一个面相清纯的少女,两人正互相调笑着,猥琐的模样让周颂心生厌恶。 还没等她过去,老鸨便一脸谄媚地挡住她的去路:“哎呀,这位公子真面生,是不是第一次上我这来啊?” 周颂冷淡地点点头,心里暗暗盘算着该怎么向周老爷揭露周诚混迹于勾栏瓦肆的秘密,完全没心思搭理老鸨。 老鸨顺着周颂的目光看去,以为她是看上了周诚怀中的女孩,满脸堆笑地解释道:“那个小姑娘唤作春柳,前些日子刚来,模样和技术都比不上其他人,公子要不看看别的……?” 照老鸨这样说,这位春柳应该和周诚认识的时间不长,作用不大。 “哦?这春柳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不堪,为何不让她多学习一点再出来接客呢?” “那不是因为价钱便宜嘛……” 很多贵人光顾望月楼时,为了不让人发现,总会做一番伪装,老鸨以为周颂是哪里来的新客,对她热情得很。 和望月楼里的其他客人相比,周诚算不上什么贵人,顶多是个有钱公子,比不上那些一掷千金就为搏美人一笑的贵族老爷。 像周诚这样的客人在望月楼多的是,恐怕很少有人能记得他,这样一来,周诚与青楼女子周旋的证据就难找了。 正在她犯难时,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突然从戏台后面冲出来,张牙舞爪地往观众身上挥,嘴里高声叫着: “你这个负心汉!……还我孩子,我恨你!!” “啊!……啊……” 女人嘴里怪叫着,像是回忆起什么痛苦至极的事,又像在嚎啕大哭。 霎时,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从后台冲进来,要架走那疯女人。那女人拼命挣扎起来,还不停地叫着:“你们都要给我的孩子偿命!” 周颂顿时来了兴趣,虽然女人满身脏污,但也不难看出其曼妙的身段,其中定有猫腻。她往观众席看去,大多数都嫌弃至极,不是拍着身上的衣服,生怕被那女人碰到,就是窃窃私语,讨论着疯女人的来历,唯独只有一人——周诚,早就不见了踪影。 “你们快把她拖下去!快!别坏了各位官人的心情!”老鸨厉声道,看到疯女人被拉住后,又一脸谄媚地转到周颂面前,“这位公子,您别介意……” 老鸨赔罪的话语还没说完,便听见一人呵斥: “慢着!” 第四章 西域太子 “慢着!” 疯女人刚要被拉下去,便被呵斥住。 周颂记得这个声音,上辈子,她记得最深的男人有两个。一个是叶行川,另一个便是天鹰国太子——萧北。 她是在噬神沙漠遇到萧北的,那时候她已经离开白玉京五年。 噬神沙漠乃魔教集中地,地广人稀,环境极端危险,却是外贸必经之地。有一山谷称为绝情谷,被红月教占据。红月教是魔教之首,作恶多端,经常抢劫路过商队。皇室曾征集江湖高手组成降魔堡,驻扎于此,用于镇压红月教,因为长时间没有中央监管,渐渐自成一派,成为江湖门派之一,是唯一效命于皇室的门派。 当时她正在寻找一种极为珍贵的修炼材料,而萧北,正被红月教一帮魔教分子五花大绑,准备带回老巢当人质。周颂一般不管闲事,但萧北样貌俊美,一头鎏金长发,身着云缎锦衣。周颂想把他卖了应该可以换不少钱,于是她把红月教打得一团乱之后,扛着萧北就跑了。 后来萧北就一直跟着自己,这一跟就跟了八年,直到战死沙场。 如今萧北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周颂难免感到恍惚,竟一时怔住了。 “哎呀,这位公子,您是有什么吩咐吗?”周颂回过神来,老鸨已经绕过她,满脸堆笑地走到萧北面前。 印象中萧北与自己同岁,此时十五岁的萧北已经有了些许风流模样,皮肤雪白,鼻梁挺拔,双唇似笑非笑,一双多情眸摄人心魂。与其他人不同,他一身华服,仿佛生怕他人不知道他尊贵的身份,只是悠悠摇着扇,贵而不俗的气质便昭然若是。 “这女人多少钱,你开个价。” 萧北一开口,众人皆惊,就算这疯女人之前有多漂亮,也不至于把她买下来吧? “这人疯了吧?放着那么多漂亮女人不买,偏偏买个打过胎的荡妇!” 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乡绅与同伴窃窃私语,周颂闻言,踱步到他们旁边,用套近乎的语气说道:“这位兄台,你说这疯女人打过胎是……?” “嗨!一看你就是新客,这女人啊,先前不是望月楼的头牌,也算是一顶一的美人,叫什么……越琅!也不知道是怎么鬼迷心窍,偏偏和周家大公子搞在一起,还大了肚子!”大肚子乡绅倒是多嘴多舌,对周颂也不防备。 “你说的周家大公子是不是周氏武馆的周诚?” “那可不!那周诚平日里舍不得花钱,这次倒是给了这老鸨一大笔封口费,还让人把孩子打了,之后这女人就疯了——你说这,真是可惜了一个美人啊!” 大肚子乡绅正假惺惺地叹惋着,旁边的人也忍不住多嘴:“听说周诚花了一千两白银才摆平,不知道这冤大头愿意出多少!” 周颂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叹气,暗中观察着四周。周诚早已跑得没影,但他绝对不会如此简单地放此事不管,只要越琅活着,就多一丝风险,要是把越琅杀了,就算有人揭发此事,也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周颂注意到二楼高处有一人,表面像普通的嫖客,但浑身杀气腾腾,全身似乎卯着劲,准备随时出手。周颂微微眯眼,此人正是周诚平日里最为信任的心腹,名叫铁石,最擅长帮周诚处理烂摊子。 没多久,萧北便和老鸨谈好价钱,准备将疯女人带走。他表面玩世不恭,但心性最为纯正,平日最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萧北等人走出望月楼,铁石也紧随其后。周颂暗中跟着他,但没有轻功加持,很容易暴露。 果不其然,周颂跟到城外没多久,前面的铁石也失去了踪影,她故作平常地向前走着,一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她就猛地向后横扫,铁石被这突如其来的横扫逼得拉开了距离。 周颂早就料到自己会暴露,所以一直留着心眼,一旦走到人迹罕至之处,铁石恐怕会先动手除掉自己。方才铁石消失,是找机会躲了起来,趁机从周颂背后偷袭, 她目前功力较低,没办法与铁石正面抗衡。铁石没有给她思考对策的机会,右手用力一挥,三道寒芒闪过,直逼周颂而来。周颂反应迅速,敏捷地往空中腾翻,躲开一道飞镖,右手拿出扇子,精准地挡住另两道,还顺势用力,将一道打向铁石,一道打向萧北等人。 铁石一看萧北等人注意到此,立刻转身逃跑。但萧北身边的人都是武功高手,还没等铁石迈出一步,一个彪形大汉就挡住了他的去路。 不过铁石也不是吃素的主,虽然势单力薄,但还是打得难舍难分。上辈子,恐怕是铁石顺利解决掉了越琅,周诚干出的龌龊事才没有暴露。 周颂趁着没人在意她,将之前打在树上的飞镖拔起,快准狠地刺入铁石咽喉处。 被击中之后,铁石立刻痛苦地捂紧伤处,嘴里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什么,但也拼尽全力也发不出声,没过多久,便倒在地上抽搐,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指缝和口中喷出。 “真是好身手,好身手!”一旁观战的萧北笑得开心,仿佛没看到有人在他面前死了一般。 他摇着扇,走到周颂面前,微微一欠身:“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周颂顿了顿,不答反问:“你们准备把越姑娘带到哪里去?” “哦?这位少侠和这位姑娘有何关系?” 周颂淡淡一笑:“我只是想问,姑娘是否有兴趣指证周家大公子,我可以帮助姑娘申冤。” 还没等萧北说话,周颂接着说道:“当然,周家日后若是补偿姑娘,不要忘记小人出过一份力。” 萧北不怒反笑:“这位少侠真性情,我也不妨告诉你,我们准备把这位姑娘带到我们西域人的住处治疗。” “这位兄台也真是行侠仗义,心地善良。”周颂表面恭维道。 两人都不是惺惺作态的人,周颂简单地向萧北说明铁石与周诚的关系后,萧北思忖片刻,便爽快地答应保持接触。 “那就烦请几位兄台与我一同处理这具尸体了。” 萧北派了一些手下,在旁边的树林里挖坑,用来掩埋尸体。 将尸体丢进坑之前,周颂向其中一个人要来了随身携带的弯刀,手起刀落,尸体便身首异处。还没等其他人问,周颂便主动开口:“周家公子疑心重,把这颗头当这位姑娘的拿去交差,也算是为铁石积点阴德。” 说罢,周颂麻利地把铁石身上的衣服扯下几片,把头颅裹得严严实实,扛在肩上,旁人看来她只是背着一个寻常的包裹。 等周颂再次回到叶行川家中,已是傍晚。她一手把玩着从铁石身上找到的玉佩,一手拎着几个热腾腾的大包子,沿着小溪漫步。 她在心里感叹着叶行川虽然生活贫苦,但城外山清水秀的风景确实是极品。没感叹多久,就看到有三个人气势汹汹地围在叶行川家门口,她又不得不咬紧了牙,暗骂这些刁民事多。 走近了些,便听见一个妇人带头高声嚷嚷:“你家那野种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自己说说,怎么赔!” 单薄的叶母在妇人面前显得可怜又无助:“我家小川从不会干出这种事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说说,到底是谁打得你?” 妇人推搡着面前的少年,少年在妇人的煽动下气焰更盛:“就是叶行川,就是你儿子打得我!” “你听听,我儿子可从来不会骗人!” 周颂不喜欢管这类闲事,她认为打就打了,打赢了还好说,打输了还到处宣扬才是不要脸,更不要说是自己主动找打,简直是厚颜无耻。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周颂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身后,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刚才的妇人反应最快,一看到周颂,就差跳起来了:“你还有脸问!你这个小杂种竟然敢打了我儿子?!” 周颂冷笑道:“你儿子天天来我家偷东西,我不打他打谁?” 听到自己儿子确实打了人,叶母立刻急了,紧紧抓住周颂的衣襟,一脸焦急地说:“小川,你跟娘说实话!你从来不会打人对不对?!” 周颂冷冷地瞥瞥叶母,只觉得叶母过得悲惨,是因为自身胆小懦弱。她悄无声息地拉开距离,把叶母揪住她衣襟的手轻轻拿开,她不擅长与人如此亲密接触。尤其是这种来自亲人的关切,让早就失去亲人的她感到不适。 “我就打了,而且这些小兔崽子日后若是再来偷鸡摸狗,我就把他们全部打成残废。” “小川!你这是怎么了啊!”叶母听见这话,简直要昏厥过去,她不相信向来乖巧的儿子会说出如此凶狠的话。 “你们也听见了!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你就等……!” 周颂烦躁地打断她:“你们要是不走,我就把你们全家老小再打一顿。” “你这个臭小子,别蹬鼻子上脸!”旁边的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终于按捺不住,抄起锈迹斑斑的锄头就往周颂身上打。 男人面黄肌瘦,身体孱弱,没什么力气,动作也很慢,周颂轻而易举地抓住男人手腕,或许是嫌脏,又厌恶地松开手,而男人枯槁的手臂上已映出淡淡淤青,锄头也掉落在地。 “爹!”少年一看父亲也没辙,又明白自己打不过周颂,只能从体弱多病的叶母下手,趁周颂不注意,狠狠地把叶母推倒在地。妇人见门口没人阻拦,泥鳅般灵活地顺着门缝溜了进去,在屋里又打又砸,活生生一个泼妇。 她越闹腾,周颂就越心烦,越心烦,就越想动粗。于是周颂冲上前卸了她的一条胳膊,又把那上蹿下跳的少年揪过来,摁着头把灶台边还未来得及倒的刷锅水尽数喂给了他,又卸了他的下巴。 门边的男人目瞪口呆,看到周颂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结结巴巴地威胁道:“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我就去报官!” 周颂嗤笑:“光请人写那一纸状书就够你这目不识丁的混蛋喝上一个月西北风。”说着,周颂也把男人的胳膊卸下一条。 “你、你……你给我等着!!” 妇人指着周颂的鼻子大吼,但又怕周颂继续动手,连忙和自家男人互相搀扶着,连跪带爬地走了。 叶母被吓得不轻,僵坐在地上,周颂看着屋内一片狼藉,不自在地摸摸后脑勺,把叶母扶了起来,用她能说出的最轻柔的语气说道:“我买了包子,你吃一些吧,这些我会收拾。” “小川,你怎么突然间像变了个人一样?”叶母木讷地坐到炕上,接过周颂递来的冷包子。 “他们平日不是偷就是抢,也是时候给点教训了。” 叶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都怪娘,太软弱,让你也跟着娘受苦。” 周颂没再说话,默默地把屋子收拾干净,找了些茅草把包裹好的头颅盖住,便自己躺下睡了。 常有人说周颂是个疯子,平日里沉默寡言,冰冷自持,动武时却像一个残暴好战的野兽。从来没有人知道,看着他人臣服在自己的武功之下,是她唯一获取安全感的唯一方式。 月光从一方小窗倾泻而入,包裹内渗出的污血刺痛了叶母的心,无声的泪水蔓延着周颂的沉默。 第五章 女诫 “你说铁石昨天遇到袭击,已经死了,你是铁石的兄弟?”周诚呷了一口茶,看着面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满心防备。 “这是铁石大哥临死前给我的玉佩,他说您看了,就知道了。”周颂拿出昨天从铁石身上搜来的玉佩递给周诚。 周诚拿起玉佩细细查看,这玉佩是他找匠人专门定制的,只有他的手下才有,铁石平日视这块玉佩如命,绝不可能轻易人手。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要么所言不假,要么是一个比铁石还要厉害的人。 “你说说,铁石为什么会被袭击,又怎么会遇到你?” 周颂欠身,装出一副谦卑的样子,说道:“昨日望月楼的疯女人被人带走时候,对方人多势众,铁石大哥就叫上了我,方便有个照应。” 周颂又拿出一个木盒:“这是铁石大哥特意嘱咐给我的,还请少爷过目。” 说着,她缓缓打开木盒,只见木盒内是一个用破布包好的球状物,布料上沾满了血迹,还散发出浓浓的血腥味,把周诚熏得连忙挥手示意她把木盒关上。 “赶快想办法处理掉!” 周颂笑眯眯地关上盒子,收了起来。 周诚仍然不确定是否该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过很快,他就有了办法—— “大哥,听说你找我?” 两人对峙之间,一人轻轻在门口唤道,周颂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叶行川。 “小妹,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周诚虚情假意地向叶行川招招手,叶行川便乖顺地走到他面前。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叶行川,从今以后他去你那里,出门也放心。”周诚看似在和他商量,语气却蛮横霸道。 而叶行川只是微微行了一礼,轻声道谢,周颂看到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不禁在内心浅笑。 “对了,张家又来我们家提亲了,阿爹已经替你应了下来,有时间,你可要好好向阿爹道谢,跟了张家,以后有的是繁华富贵让你享受。” “是。” 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周颂和叶行川便退下了。一离开周诚,叶行川的脸就立刻垮了下来,甚至不愿意正脸看周颂一眼。 周诚这番举动实属别有用心,将暂时信不过的人,安排在自己小妹身边,表面上是保护,实际是监视,还能探一探周颂的诚心。不过他没想到,此举正中周颂下怀。 周颂知道叶行川不待见自己,便没有多说话的想法,叶行川倒是先开口了:“你又杀了人?” 周颂勾了勾唇角:“你应该问问我杀了什么人。” “不感兴趣,”叶行川听了周颂杀了人,脸色又垮了几分,“我娘怎么样?” “还好。”周颂顿了顿,调侃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你的那个青梅竹马?” 叶行川听到她调侃自己,不由得白了她一眼,轻描淡写道:“惊蛰向来让人放心。” “昨日可有人刁难你?”周颂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问道。 “有。”叶行川立刻点了点头。 昨日,叶行川刚到周老爷处,周老爷、周王氏以及两个兄长都在一旁等着他,一进门,还没等叶行川开口问安,赵老爷便怒吼道:“你个不守规矩的东西,你怎么能让全家人都等你这么久!啊?!” 叶行川被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周颂的父亲会如此脾气暴躁,连忙道歉:“回阿爹的话,昨夜睡眠不佳,今早便起迟了些,还请……” 结果叶行川话还没说完,又引得周老爷发了一通脾气:“你一个妇道人家,整日懒惰懈怠,还有哪个世家公子看得上你?张家少爷能看上你真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叶行川心头一惊,着实被周老爷的脾气唬住了,生怕多说多错,直接低头不再言语。 “哎呀老爷,大早上为这个黄毛丫头发脾气不值当,绿彤,快来给老爷倒些败火的茶。”周王氏柔声安慰着周老爷,周老爷才消了些气。 “我问你,我叫你看的那些书你看了没有?” 来的路上,苏姨一直拉着叶行川温习周老爷口中的书——《女诫》,这种书籍叶行川别说读过,甚至都没见过。苏姨跟他念叨着书的内容,他在心中感叹当女子竟然有那么多规矩,真是苦不堪言。 “看了。” 周老爷给了周王氏一个眼神,周王氏立刻心领神会:“我问你,这《女诫》里头,包括哪‘七戒’?” 叶行川绞尽脑汁,支支吾吾地答出了几个:“包括,卑弱、夫妇、敬慎……谨慎……” “看来还需要继续深读啊,”周王氏轻柔地打断他,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等下你来我房内,我与你一起读。” 叶行川顿时觉得这妇人面慈心善,然而,到了周王氏房内,他才知道周王氏简直毒如蛇蝎。 他跟着周王氏和几个下人一起到了周王氏的卧房内,他前脚踏进去,后脚门就被下人关了起来。 “母亲……” “呸!你有什么脸叫我母亲?”霎时,周王氏脸色大变,厉声怒斥道,“快给我跪下!” 叶行川十分诧异,但仍然百依百顺地跪下了。 “现在,我说一句,你跟着重复一句,要是错了,我就罚你一鞭子。” 说着,一旁的一名仆人拿出一条鞭子,站在叶行川身后。仆人示威一般,清脆的一鞭落在叶行川脚边,激起叶行川一身冷汗。 “第一句,‘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有三日,卧之床下,弄之……弄之砖瓦……” “啪!”一鞭子扎扎实实地落到了叶行川背上,鞭到之处立刻皮开肉绽。 “第二句,‘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 “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主……唔!”又是一鞭,鲜血滴落在地。 叶行川因为刚刚那一鞭心有余悸,他不怕鞭笞之痛,只是他过于震惊周颂的家庭环境,每分每秒都如履薄冰,根本没心情注意周王氏说了什么。 “第三句……” 周王氏低头翻着书,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子就一脚把门踹开了,他像是习以为常一般,直接略过了叶行川,走到周王氏面前。 “娘,你有没有看到大哥?” “阿胜,说了多少遍,进门要讲规矩,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周胜一进来,周王氏的模样就从冷厉转为嗔怪,嘴里说着责怪的话,眼神里却全是溺爱。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周胜便转身准备离开。周胜经过时,叶行川已经跪得腿麻,加上血流不止,身上脱力,一不小心就靠到了周胜的腿上。 “大胆!”随着周王氏的呵斥,一记重重的耳光便打到了叶行川的脸上。 “你个野种,也配来碰我?!”周胜揪着叶行川的头发,把他从地面拎起。 叶行川身上无力,后来直接失血过多昏了过去。他醒来时,已在自己卧房内,苏姨正忙前忙后地照顾他。 一想到昨天的遭遇,叶行川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亲人之间为何要这样虐待,此时的周颂还只是个正值豆蔻的少女啊。 他此前以为周颂就是单纯的恶劣狠毒,草菅人命,当他自己经历这些时,光是一次就让他苦不堪言,不敢想象一直经历这些的周颂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一直觉得周颂是个疯子,现在看来,周颂恐怕是这家人之中最正常的一个。 当然,这些想法叶行川只是心里想想,绝对不会对周颂说。 就这样,周颂在周氏武馆待了一段时间,一开始苏姨并不待见她,只把她当成周诚派来的爪牙,接触了几天后,发现她比绿彤安分许多,便放下了些许防备。周诚对周颂出手阔绰,可能是担心周颂将他借刀杀人之事抖露出来,想让他免除二心,不过周颂一直老实本分,慢慢地周诚也将她当成了铁石的替代品。 白日,周颂就在小院里和叶行川一同练武,虽然叶行川这具身体资质不如周颂的身体,但没过几日,周颂还是略胜一筹,她的武功根基比叶行川扎实很多。有了周颂掩护,绿彤也很少来找茬。到了晚上,她就回去照顾叶行川的母亲,之前常来捣乱的混混也不再来了,叶母也不再到城里做工,叶家的生活也渐渐好了起来。 周颂盘算着找个机会,去见亲生母亲一面。前世生母在周颂诞生不久后便一病不起,周家从来不让母女二人见面,只让苏姨和绿彤前去照顾。关于生母的一切,她只听苏姨说过,苏姨说周颂的母亲是一个沉鱼落雁的女子,当年周老爷对她一见钟情。 她一直很期待与生母见面,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苏姨,不好啦,二夫人她、她吃药的时候突然发疯,你看我这手!!” 绿彤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平日梳得整洁的发披落在肩,活脱脱一副落荒而逃的样子。 一听到“二夫人”两个字,周颂就坐不住了,比苏姨反应得还要快:“带我去看看。” “可……”周王氏平日吩咐除了绿彤和苏姨,没人可以靠近二夫人,周颂的话让绿彤犯了难。 “你和苏姨不一定能对付她,我去帮你们。” “好、好吧……” 苏姨一个老人,绿彤手无缚鸡之力,两人根本制不住一个突然发狂的人。 周颂从来没听过自己的母亲会如此失态,在她印象里,母亲分明是个身体虚弱,连床都下不来的病人,她越想越焦躁,不由加快了步子。 三人火急火燎地跑到二夫人处,只见一个只穿着亵衣的女人发疯似地,将周围的柜子都推倒,嘴里念念叨叨地,在找什么东西。 周颂看到她的那一刻,彻底怔住了,她从没想过在他人口中倾国倾城的生母会是这副模样。 “这、这……二夫人,你这是怎么了啊?” 听到苏姨欲哭无泪地叫唤,周颂才回过神,三两步冲上前把二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的铃铛,我的铃铛呢……”二夫人非但没有反抗,在看到周颂的那一刻,就紧紧抓住她的衣领,“你帮我找找我的铃铛好不好,我的铃铛响了!” 第六章 铃铛与昙花 不知道为什么,周颂看到二夫人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仿佛看到了越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甚至有些想逃。她平息着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此人是自己的生母,尽量冷静地问道:“什么铃铛?” “那是,是我的定情信物,铃铛一响,就是百里来找我……”二夫人十分无助地看着周颂,一说到“百里”这个名字,眼中突然闪过异样的光,嘴角绽开了一抹甜蜜的笑。 “百里又是谁?” 二夫人有气无力地摇摇头,绝望地闭上了眼,用手指了指一旁的苏姨和绿彤。 众人一幕了然,她的意思是让苏姨和绿彤出去,周颂对两人摆摆手,示意她们出去。 “但是……” “要是不让二夫人先安顿下来,我们都要受罚。”苏姨拦住要冲上前的绿彤,缓缓摇头,绿彤才悻悻地出去了。 见两人离开,二夫人才虚弱地开口:“你先把我扶到床上去吧。” 周颂照做,二夫人看起来平静许多,完全没有刚才的疯样。 “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周颂坐在床边,不敢直视二夫人的脸,说实话,她都不确定自己是否想听到答案。 “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个女儿。”二夫人浅笑,不着急把答案说出来,而是想起了遥远的以前,像讲故事一样开口。 周颂默默点了点头。 “我和我爱的人,有个很可爱的女儿,只是她刚出生,我就离开她了。” 听到这话,周颂好像受到了极大冲击,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她忽然不确定眼前这个女人口中的“女儿”是不是自己。 周颂鼓起勇气,颤抖着问出这句话:“你为什么要离开她?” “因为……”二夫人刚要说出口,又顿住了,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不是要帮我找铃铛吗?” 周颂愣了一下,二夫人没有说完,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我会帮你找的。” “在我们那边,男人都会给他们心爱的女人送一种铃铛,即使两人日后分离,之后重逢时,铃铛就会响,我刚刚听到了铃铛的声音。” “百里是我的爱人,他送我的铃铛我一直戴在身上。” “铃铛已经好久没响了,所以我一直等着……” “你别说了!” 周颂突然打断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女人,她不忍心在听下去,自己的生母,正在把血淋淋的事实揭开,她担心自己也是那恐怖事实的一部分。 “你有个女儿,名字叫周颂对不对?” 她激动地问出这句话,她现在问对方,也像在给自己吃一颗定心丸。 “我没有姓周的女儿。” 一句残忍的话,像一盆冰水泼在周颂的心上。 “你在说什么,你的女儿就在你身边,她叫周颂,你们只是很久没见面了而已!” 周颂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紧紧抓住二夫人的肩膀,她已经快要失控了。 “我没有姓周的女儿!我和那个姓周的混蛋没有女儿!” 二夫人被她这一问吓到了,不再是一副宁静的模样,反而比周颂显得更加激愤。 “铃铛响了,你听到没有?你放开我,我自己找!” 她剧烈挣扎起来,大喊大叫。待在外面的苏姨和绿彤听到喊叫,连忙打开门,只看到二夫人情绪更加激动,不停地捶打着周颂,她们想上前帮忙,却被周颂呵住; “你们去找小姐,让小姐过来,二夫人只是想见小姐了!” 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周颂虽然尽力按着二夫人,但究竟是自己的生母,她根本舍不得用力,但二夫人完全不留情面,狠狠地往周颂眼睛抓去。 一条血痕立刻出现在周颂的脸边,若不是她及时闪避,她的眼睛应该就要遭殃了。 叶行川很快就赶来了,只看到两人扭在一起,周颂虽然制服了二夫人,但脸上已经被抓出了许多伤痕。 周颂不忍心下手,但叶行川不一样,他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下意识便要上前帮忙。看到有人靠近,二夫人更加崩溃,又大喊起来: “铃铛!铃铛又响了,你听见没有?” “快放开我,他来找我了!” “根本没有什么铃铛!”周颂的理智也即将分崩离析,她感觉快要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折磨疯了。 “你放手,让我来。”叶行川走到她旁边,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然而,在叶行川触碰她那一刻,她听见了—— 一阵清脆的铃声,萦绕在他们周围! 周颂瞬间感觉天旋地转,悦耳的铃声于她而言,更像一段心魔的低语,那是对爱的诉说,是对她的诅咒。 她好像看到,曾经有一对恋人,在星光璀璨的夜空下,互相诉说着倾慕,嗫嚅爱语在无形中将他们永生永世都绑在了一起。 这一切本该是美好的,但周颂却觉得痛苦,像是在对她处以某种刑罚,她的脑袋嗡鸣,视线也无法聚焦。 发现周颂状态不对后,二夫人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根发簪,二话不说便往周颂脖颈边刺去! “小心!”叶行川眼疾手快,立刻挡住了狠狠刺下的发簪,然而发簪还是刺穿了他的掌心。 二夫人发现自己真的伤到了人,彻底惊到了,浑身上下酸软无力,丢下了簪子,颓废地坐在了地上。 “叶行川,”周颂眩难受到站不稳,她拼尽全力,向叶行川伸出手,“把发簪给我。” 叶行川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捡起发簪递给了她。 周颂接过发簪,便毫不犹豫地往往自己手上划开一道口子。 “你……?!”叶行川震惊不已,但又感觉一阵眩晕向自己袭来,没过多久,他便昏倒在地。 在他们血液相融的那一刻,命运的铃铛再次为他们响起…… 在云归国的西边,有一个缥缈神秘的国家,那里民风淳朴,热烈奔放。 朝阳悬挂,清晨已染上几分燥热,勤劳的小贩把自己新进的货物摆在街边,妇女成群结队地上街采购,几个小孩在集市间跑来跑去。 “阿雅,今天准备买些什么?”一个皮肤黢黑,长相英俊爽朗的男人,把地上的各种商品摆开,热情的笑容在面对被称为“阿雅”的女人时,沾染了几分羞涩。 “我在找一种草药,你这里有吗?” “草药?你应该去找药贩子买啊,我……”“嘘!” 阿雅蹲下,一根手指轻轻覆在男人唇上,男人瞬间面红耳赤。 “我在找一种非常珍贵的草药,普通药贩子不会有的。” 阿雅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气息喷薄在敏感的耳廓,挠得男人心里痒痒的。 “……我帮你找吧。” 男人名叫越百里,是天鹰国里一名小有名气的商贩。人如其名,他穿越百里,往返于天鹰国与云归国之间,寻找各种新奇的玩意。他走过很多地方,但最近他不是那么想走了,因为他在天鹰国的一个小城里,遇见了一个名叫拓蓝雅的姑娘。 拓蓝雅在小城里也很有名,虽然天鹰国不缺美人,但像她这样十年一遇的美人倒是不多,尤其在这样的小城里。她不仅长相貌美,性格也活泼开朗,偶尔有些古灵精怪,非常讨人喜欢。 越百里初到小城时,没人在意他卖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有拓蓝雅天天来找他,摆弄着他摊上的玩意,听着他讲一个一个讲这些玩意的由来。 这天,拓蓝雅突然说要找一种草药,他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经不住请求。 他们约定在夜晚见面。 小城处于沙漠之中,四周除了风沙便只留下月夜,一轮静谧的月,照亮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找到了,在这里!” 不知道走了多久,拓蓝雅终于笑出了声,拉着越百里就往一簇悄然开放的花丛走去。 “你看,神婆跟我说,这种花只会在晚上盛开,是不是很神奇?” 拓蓝雅兴奋地向越百里介绍着,仿佛在说:“我知道的可不比你少”。 越百里看着她雀跃的样子,只是浅浅笑着,他走了那么多年,要说有什么他没见过,可能就是这样可爱无邪、让他一见倾心的姑娘了吧。 “你不是说这是一种草药吗,想用来干什么?” “与其说成草药,不如说是一种魔药。”说到这里,拓蓝雅安静了下来,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是一种只能用在爱人身上的魔药。” 闻言,越百里心头一紧:“你想……用在谁身上?” 拓蓝雅不说话了,表情越发娇羞。越百里更加忐忑:“你,你有爱人了?” 看到拓蓝雅点头的那一刻,越百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觉得自己的一腔爱意变成了一厢情愿。 “我有喜欢的人,但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神婆告诉我,趁着花开的时候摘下来,之后泡水给对方服下,就可以让对方喜欢上自己,还会喜欢一辈子。” 越百里摇摇头,除了苦笑不知道作何反应。 拓蓝雅见他不说话,自顾自地说下去:“不过,如果对方喜欢我的话,我就不用这个了。” ——“所以他喜欢你吗?” ——“所以你喜欢我吗?” 两句话重叠时,两个年轻人都愣住了。 或许是太过害羞,拓蓝雅准备起身逃跑,却被越百里拉住了。 “喜欢——” “我喜欢你!” “阿雅,我喜欢你一辈子。” 拓蓝雅只感觉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自己脸上涌,面对如此热忱的表白,她感到有些头重脚轻。 “不用什么草药,我都会喜欢你一辈子。” 越百里从身上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铃铛,放在拓蓝雅手心。 他想,他是时候停下了。 第七章 善终 !! 周颂猛然惊醒,明明之前还在二夫人的卧房内,现在这又是在哪里?她茫然地望着四周,只觉得设施布局十分熟悉,她检查着身体,发现比之前轻盈很多,低头一看——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终于醒了!”一直在床头等待到睡着的苏姨被她吵醒,“你已经睡一整天,可没把我担心坏了。” “我没事,苏姨。”周颂心不在焉地笑笑,“叶行川呢?” “他?他也和你一起昏过去了,不过醒的比你早,现在正在大少爷那里呢。” 周颂一听叶行川在周诚那里,就知道坏了,这下他们闯祸了。 “绿彤呢?还有我娘……她没事吧?” “二夫人恢复正常了,不过绿彤……”提到绿彤,苏姨立刻鄙夷地嗤笑出声,“她跑得可快哩,生怕别人不知道二夫人出事了。” “苏姨,你帮我收拾一下,我们去找大哥。” 留叶行川一个人对付周诚很危险,若是他们两个人,必要时刻还能互相帮助,他已经受了很多伤,周颂不会让他再受伤。 周颂到时,周诚神色凝重,气氛正剑拔弩张。一见到周颂,周诚瞬间变了表情: “小妹,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回大哥的话,没有。”周颂一面恭敬地回答,一面在心里骂对方虚伪。 “你告诉大哥,怎么会突然想起去看姨娘啊?” “因为姨娘说她想我了。” 此言一出,周诚哈哈大笑,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 “你?她会想你?她恐怕恨你还来不及!” 周颂攥紧了拳头,死死咬着牙,周诚要是再多说一句,她这拳头就要出现在周诚脸上了。 “不过我没想到,你们两个会勾搭在一起。”周诚冷笑道,脸上满是厌恶。 “不是这样的……” “什么时候你一个下人还能插嘴了?!”叶行川试图辩解,但被周诚硬生生地打断。 “我还说怎么从没你那里听到什么消息,原来你们勾搭在一起了?”周诚讥讽道,“你们一个贱种,一个下人,倒也般配。” 经过之前和二夫人的交流,周颂已经接受了足够的刺激,再被周诚这么一骂,终于忍不住了,恨恨地说道;“总比你这个到处发情的野狗强。”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周诚气得脸都绿了,倏地一下站起来,“快给我跪下!” 周颂不但不跪,看到周诚气急败坏的模样,反倒气焰更盛:“周诚,亏你名字里还有个‘诚’字,你担得起这个字吗?” “你……!”周诚暴跳如雷,指着周颂的鼻子,正要破口大骂,就听到外面一个下人说:“大少爷,张家公子来了。” 一听张公子来了,周诚愤怒的面庞显示出几分阴险,他不怀好意地说道:“快请他进来,正好我这小妹还在这里呢。” 张家公子,全名张旺财,家里做布匹生意。原本只是一家小作坊,后来走运,越做越大,从农家做到乡绅土豪。张家是有钱不错,但一家子都是粗人,没念过书,目光短浅,张旺财更甚,三十多岁的年纪,整天流连于勾栏赌场,直到而立之年,张家老人想抱孙子,才让他赶紧物色。 农家女儿他们看不上,城里小姐又看不上他们,只有周家爽快地答应了提亲。整个京城都知道,周家有个便宜小姐,样貌出众,只是可惜出生在了武功世家,头上还有两个哥哥,不受待见是理所当然的,能嫁给张家,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但是周颂痛恨张旺财,前世,他常常对周颂动手动脚,在周颂被挑断手筋脚筋后,非但没有退婚,还拍着手笑得开心:“好啊,废人好啊!正好关在家里给我多生几个儿子!” 周颂听到这句话就想吐,恨不得把这王八蛋千刀万剐。 但当年的周颂,一直试图获得家人的关爱,便选择顺从,就算再怎么恶心,她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正好,今天让张旺财尝尝侮辱她的下场。 “哎呀,颂儿,真是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哥哥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张旺财的油腔滑调在他踏进门前就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怎么不说话,你跟我还害羞什么啊?” 张旺财已走到周颂身旁,一张油腻的大脸厚颜无耻地凑到周颂面前。 “唉,周诚,你是不是又教训她啦?搞得我的颂儿都不爱说话了……” 张旺财的话差点把周颂恶心得吐出来。 “这不是出嫁前替你好好管管,之后过门当个好媳妇吗!” 周诚假惺惺地笑,张旺财一听,又假装怜香惜玉地摇摇头:“你呀,女人哪能是这么管的嘛,女人要温柔地‘管’,你说是不是?” 张旺财一边猥琐地笑,一只手就要摸上周颂的脸。周颂还没出手,另一个人就先替她拉住了张旺财。 “你别给我动手动脚的!” “叶行川!你个不要命的,快放手!” 周诚难以置信地吼道,叶行川却纹丝不动,反而更用力地制住了张旺财。 “那副嘴脸你看了不恶心吗?她可是你妹妹啊!” 周颂表情瞬间僵住了:“放肆!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 “我看谁敢?” 周颂迅速抓起平日放在大堂里的剑,架在了周诚脖颈间。 “周颂,你是不是活腻了?!” 周诚暴怒,印象中懦弱无能的小妹,如今不仅忤逆自己,还大逆不道地将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真是奇耻大辱。 “大哥,你放心,今天我不要你,我只要张少爷。” “你倒是试试啊?” 周诚恼羞成怒,手肘狠狠向后击,周颂早就料到他会如此,不仅灵巧地躲开,还将周诚制得更死:“大哥,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其他下人吓得不轻,连滚带爬地要去找周老爷,周颂嫌麻烦,今天她只想要张旺财,于是她迅速押着周诚走了,其他人都不敢贸然向前,生怕一不注意就伤了周诚。 周诚心情好得要命,以至于她把周诚押到武馆门口时,脸上都挂着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在使用暴力时心情很好。”叶行川扛着被打晕的张旺财,走在周颂旁边。 “是吗?但我也是会看对象的。” 叶行川不置可否,周颂不像她的家人,总是无缘无故地伤害他人,周颂只是以牙还牙……想到这里,叶行川摇了摇头,再怎么说,周颂上辈子也是个残暴的君王,这几日天天与周颂在一起,思想都要被她带跑了。 “你准备把他带到哪里?” “城南赵大爷那里。” “赵大爷?” “净身师。” “哦……什么?!” 叶行川一听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旺财平时强占民女,花天酒地,我只要他变成一个阉人,已经够仁慈了。” 周颂所言不假,张旺财干得这些腌臜事,已经够他受无数次绞刑,她还让张旺财活在世上,已是格外开恩了。 两人一起换了身行头,又把之前身上值钱的东西都当了,换了一些银两,就把张旺财送到城南赵大爷处。周颂还特地给赵大爷塞了几张临行前从周府拿的银票,嘱咐他尽快动手,去个干净。 然而开心只是暂时的,她这一走,先不说生母和苏姨会受多少苦,叶行川的家人恐怕都会受到牵连,她今晚实属冲动了。苦恼之际,周颂想起了萧北,眼下只有带着叶母去避避风头,正好周颂也有求于萧北。 他们又到城外,叶母正和段惊蛰在河边洗着衣服,段惊蛰一见叶行川来了,马上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一蹦一跳地跑到叶行川面前,跟往常一样打着招呼:“叶哥哥,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我……”周颂不是第一次见段惊蛰,但叶行川确是重生后第一次与她们见面,竟呆住了,半天没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叶哥哥,你怎么了呀?”段惊蛰一脸天真,看叶行川发呆,便给了他一个肘击——在之前和周颂的相处里,她已经学会了不去捏叶行川的脸。 “唔……”这一肘击十分突然,叶行川吃痛地捂住了腹部,“没什么,只是在想,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你们别闹了,小川,那个姑娘是谁?” 叶母擦擦湿淋淋的手,对着周颂笑意吟吟。 “你不认识我,我可是当过你儿子。” 周颂暗暗想道,表面只是礼貌疏离地笑笑:“我们是朋友。” 众人都被周颂的冷淡弄得一愣,后来还是叶母笑着把他们迎进屋。 “你和叶哥哥,真的只是朋友吗?” 周颂刚要进屋,就被段惊蛰拉住衣角,看着她忧心忡忡的表情,周颂忍不住逗了逗她:“不是。” 一听到否定的回答,段惊蛰一下子就泄了气,紧紧抿着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周颂刚想安慰她几句,就听到她闷闷地说道: “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叶哥哥不喜欢我,毕竟我这么野蛮,还……” “还什么?” 虽然表面看起来年龄相仿,但周颂的内心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对于这些小情小爱已无波澜,段惊蛰在她面前,心思一览无余。 “算了……其实我觉得我挺好的。” “哦?” 周颂挑了挑眉,这句话倒是有了几分前世时在皇宫面前撒泼的样子。 “叶哥哥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不够好,只是他恰好喜欢的人不是我而已。” 周颂笑笑,正好相反,叶行川不仅不喜欢她,还十分恨她,她虽然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但她也会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思考着如何让叶行川回心转意,现在看来,她还不如段惊蛰。 “我能和你做个约定吗?” “什么约定?” “你们要好好地在一起。” 说这话时,周颂分明就看到了段惊蛰眼里打转的泪水。 “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周颂破天荒地伸出小拇指,“你会找到一个更好的人,一个你喜欢,也恰好喜欢你的人。” 段惊蛰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对于这一世的段惊蛰来说,这也许是个善终吧,也许此次一别,就是再不相见。 周颂第一次感到告别是一件让人唏嘘且不舍的事。 第八章 大雁城 白玉京城外,不仅有青山绿水,还有一座大雁城。 在外贸最为鼎盛的那些年,总有外来的商人抱怨不适应饭食、京城人排外,便自发在京城边办起了饭堂,专供异邦人吃食。之后接待的客人越来越多,不仅异邦人来此,还吸引了很多对外来食物感兴趣的本国人,越做越大,渐渐发展成了极具特色的外邦美食城。这里不仅提供食物,还提供住宿,外邦人来京城,大多居于大雁城。 “真是好久没看到大雁城这般繁华模样了。” 刚走到大雁城附近,叶行川就被那副人来人往、热闹欢快的样子吸引了,不由感叹。 周颂没有接话,因为上一世,大雁城就是她亲自下令踏平的。当时外族来犯,周颂下令绞杀国内所有外邦人,外族聚集地大雁城首当其冲。她没有见过大雁城最有烟火气的时候,但她见过最恐怖的时候,就如一个人间炼狱。 “小川,你何时来过大雁城,娘怎么不知道?” 叶母被叶行川扶着,听到他这一感叹,心生疑问。 “没什么,之前路过而已。” 叶行川与叶母说在城里认识一个外国友人,邀请他们一同上门拜访,叶母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还是答应了。 赶路时,周颂就和叶行川打好招呼,和他简单地介绍了望月楼一事。 叶行川也不是不认识萧北,萧北乃周颂登基后对她最为忠心的人,周颂册封萧北为征西将军,令他带军征讨天鹰国,曾在民间传出一段风流传闻:说那天鹰国太子被当朝女帝美貌所迷惑,为讨得欢心鬼迷心窍,甘愿为女帝背叛祖国,甚至将祖国江山拱手,只为博红颜一笑。不过还没打赢,萧北就战死沙场了。 这类传闻最引人注意的就是一方的死亡,所谓的悲剧,似乎可以让世间铭记,甚至让人颠倒是非去叹惋传唱。 叶行川曾以为萧北是一代枭雄,虽为敌国太子,但其胆识谋略皆令人钦佩,听闻坊间风语后,他虽然失望,但从不当真,还觉得世人庸俗无趣,能为这种恶劣的戏码潸然泪下。 “坊间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这个问题曾萦绕在他心间,久久不能释怀,他不敢相信有人能够如此轻易地背弃自己的国家。 “你是说,萧将军为女皇帝背叛国家,战死沙场?”周颂嗤之以鼻,“真假参半吧。” 得到这个含糊不清的答案后,叶行川更摸不清头脑,但又拉不下脸追问,只好作罢。 走了一会儿,三人就走到了萧北的住处。 那里地处大雁城中心,原本是大雁城最繁华的酒家,被萧北买了下来,经过些许改造,便宴请所有外邦人,宴席开了三天三夜,白日唱戏,夜里摆宴,好不快活,来过的人都评价此乃人间天宫,忘却日夜,快活逍遥,三日只像弹指一挥间,令人回味无穷。 “叶兄,真是好久不见,不知近来可好啊?” 听到叶行川来了,萧北笑意盈盈地出来迎接,好像是在接待分别数日的友人。 “我这几日等待叶兄的消息等的好苦啊。” 叶行川虽做足了准备,但还是被萧北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抱歉,让萧公子久等了。” 萧北是个敏锐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叶行川的不自在,面上似笑非笑,没有揭穿:“这二位是……?” “这位是我的母亲,这位……是一个友人。” 话音刚落,萧北便凑到叶母面前:“本该是我登门拜访伯母,今日却让伯母屈尊亲自光顾寒舍,真是惭愧。” “应该是我们上门叨扰了。”叶母乃穷苦百姓,哪懂什么礼数,只是被萧北这话哄得喜笑颜开。 萧北向来擅长对付女性,无论是哪个年龄,与他在一起,各个都被捧得心花怒放,对他喜欢得紧。 明明只有十五岁,说起甜言蜜语倒是一套一套的,周颂在一旁皮笑肉不笑,只想赶紧结束寒暄,直入正题。 可惜萧北是个话痨,愣是扯上了半天闲话家常,才给他们安排住处,让叶母先行休息去了。 萧北表面玩心大,头脑倒是灵光得很,听到叶行川拜访,还看到他带了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哎呀,没想到再次与叶兄见面,竟是这般场景。” “真是麻烦萧公子了,”叶行川倒是谨慎。 “不麻烦,相识一场,若不是叶兄出手相助,越姑娘可就性命不保了。” “越姑娘,近来可好?”一听提起越琅,周颂就想到之前二夫人失控的样子,忍不住插嘴道。 “哦?这位姑娘也知道越姑娘?” 周颂点点头,萧北看叶行川没什么顾忌,便畅所欲言:“越姑娘已无大碍,只是偶尔会一个人自言自语,不打紧。” 萧北顿了顿,继续说:“不瞒你们,越姑娘乃我天鹰国同胞,不然,我也不会轻易蹚浑水。” 此话一出,叶行川更搞不明白了,萧北分明是个具有家国情怀的人,为何会在前世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死后还落人口舌。 “我一直听说,贵国恋人之间会用一种铃铛做定情信物,日后即使分隔两地,也可以通过铃铛提示,再次相见。” “姑娘此言不假,”萧北笑笑,“聊了那么久,还没询问姑娘芳名?” “周颂。”周颂不想与他周旋,干脆利落地丢下两个字。 面对周颂的失礼,萧北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说:“周姑娘是对我们的定情信物感兴趣?” 周颂不答反问:“萧公子是否认识一人,名叫‘百里’?” “百里?”萧北想了片刻,“这个问题,恐怕可以问问越姑娘。” 越琅是个典型的西域美人,五官立体精致,身材高挑挺拔,只是苦难把她美丽的面庞蒙上阴影。之前在望月楼,周颂看得不是很清楚,这次越琅精心打扮后,更是美得让人赞叹。 一见到叶行川,越琅便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奴家无以为报。” 叶行川被弄傻了,连忙说没事没事,周颂看了只能苦笑。 “越姑娘,这是叶兄的朋友,周颂周姑娘。”萧北在一旁介绍道。 “周姑娘。”越琅对她礼貌地行了一礼。 众人也不再客气,坐在一起交谈起来。 “百里……”越琅听到这个名字,也像二夫人一般,自顾自念叨着,似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我知道一个行脚商人,名叫‘越百里’。” “越百里在老百姓之间很有名,他长相帅气,也会说话,见多识广,很受人青睐。”越琅细细回忆着,轻柔的声音宛如涓涓细流,浸润听者的心,“后来他和一个美人在一起,还组建了家庭,成了一段佳话。” “然后呢?”周颂迫切地想知道越百里和越琅的关系。 越琅却摇了摇头:“我记不太清了……”说完,便眉头紧蹙,说着头疼,回房休息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有所隐瞒,周颂虽然表面不说,但心里焦急不已,十分烦躁。 越琅走后,三人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兴许是看出周颂的焦躁,萧北率先打破了尴尬:“好不容易来这一趟,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现在已快入夜,正是大雁城最为热闹的时刻,小摊小贩正卖力地叫唤,酒楼内戏台前人头攒动。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叶行川走到周颂身旁,不解地问道,之前周颂问越琅的问题,他也没听懂。 “没什么……”周颂摆摆手,不想多说。 “我看周姑娘是心事太多,只需酣畅淋漓地玩上一夜,心结自然就解。” 萧北说得轻巧,周颂也想玩乐,但一想到前世那惨绝人寰的场景,她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最后还是萧北递给周颂一样吃食,说:“这是我们那边的特色美食,叫‘碧玉糕’,周姑娘尝尝?” 周颂看着那洁白中透着青绿,活像一块上好玉石的糕点,将信将疑地咬了一口。 她才吃了一口,便立刻吐了出来:“咳、咳咳……” 这糕点又酸又涩,不好吃不说,可以说非常难吃。周颂酸得双眉紧蹙,看她这副狼狈样,萧北却笑得开心:“周姑娘,你再品品,马上就变甜了。” 周颂皱着眉,刚想发火,就觉得口中回甘,这种奇妙的感觉让她惊讶不已。 萧北仍是笑眯眯的:“我没骗你吧?这种糕点,由一种叫做油柑的杂果制成,入口酸涩,但会慢慢回甘,许多人都对这种感觉欲罢不能。” “回味清甜,但我不会尝试第二次了。” 周颂的回答引得萧北一阵发笑,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一些。 三人找了处地方吃饭,觥筹交错之间,周颂仿佛看到了她浪迹江湖的日子,一开始只是她一个人,在小摊上默默斟着酒,庆祝武功又有精进,后来陪她喝酒的人越来越多了,她的笑容也越来越多,最后一次喝酒,便是与叶行川一起,喝了一场断命酒。 酒过三巡,酒家里也只剩残羹冷饭,大雁城也归于平静,只有三个少年,还走在街上,浓烈的酒意打乱了他们的脚步。 “其实我第一眼就看出来,现在这个叶兄,不是我认识的叶兄。”萧北的步子歪歪扭扭,说着酒话,叶行川看他步子不稳,连忙扶住他。 “那你说,我是谁?”叶行川也有些醉了,陪着萧北说酒话。 “周姑娘,周姑娘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叶兄。” “你喝醉了。”三人之中,只有周颂还算清醒些,经验告诉她,酒醉误事。 “我没醉,告诉你们,铃铛在我们那边,除了定情一用,还会用于一种巫术……” “巫术?” “召魂铃,不仅可以把心上人换回身边,还可以把一对佳人的灵魂倒转。” “你说什么?!” 萧北的话立刻让周颂和叶行川酒意全无,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萧北一看到两人的反应,又大笑道:“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不只是朋友!” 说罢,便倒头大睡,只留周颂和叶行川面面相觑。 第九章 罪恶 是夜,大雁城褪去白日的喧嚣,与土地上的子民一同沉沉睡去。 在这样的夜晚,还有一个人醒着—— 叶行川和萧北都因为醉意,早早睡去,而周颂有预感,这个夜晚不会安宁——起码在周颂问出“‘百里’是谁”这个问题之后。 周颂躺在床上,静静地等着危险降临。她合上眼,感受着窗外吹过的风声,树叶簌簌,不多时,她便听到窗棂轻响,证实着她的想法。 她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急促,好像是迫不及待想解决掉猎物。 可惜从此人踏进周颂的房间开始,猎物的身份早就发生了变换。 刀刃反射的月光闪过周颂的面庞,她知道现在正是时候——她猛然起身,一脚踢向此人挥刀的手。 “哐啷” 刀刃应声落地,周颂欺身向前,直接将站在床边的人按在地上。 “看来我想的没错,越琅。” 周颂宣告着入侵者的名字,越琅美丽的面庞染上了愤怒。 “放开我!你没资格碰我!” 周颂捂住她的嘴:“小声点,我们两个来谈谈。如何?” 越琅恨恨地咬着牙,她想反抗,但她根本不是周颂的对手,只能屈辱地点点头。 “你不是想知道越百里是谁吗?我告诉你,他是我父亲。” 周颂挑挑眉,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更关心自己的生母和这个“越百里”是什么关系。 越琅见周颂没说什么,便慢慢地将这个故事讲了下去—— 在天鹰国的边陲小城里,有个叫拓蓝雅的女人,喜欢上了一个浪迹天涯的行脚商越百里,他们一见钟情,在互相表明心意后,便成为了一对幸福的恋人。 像大多数有情人一样,他们成亲了,一年后诞下一个可爱的女儿,成了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阿爹,你看,我抓到了蝴蝶!” 憨态可掬的小越琅逮住一只蝴蝶,小心翼翼地装进玻璃罐子里,一脸神气地向越百里展示。 越百里看着这个水灵灵的小女孩,活像当年向自己展示昙花时的拓蓝雅,忍俊不禁:“我们阿琅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越百里摸摸小越琅的头,越琅的表情便更加张扬。 “我要给阿娘看!” 小越琅兴高采烈地跑到拓蓝雅面前,拓蓝雅正在照料自家的小花园。 他们住在沙漠里,花朵在极端环境下很难存活,但拓蓝雅总是能把花朵照料得很好。 “阿娘阿娘,你快看,这是什么?” 小越琅轻扯拓蓝雅的衣裙,拓蓝雅笑靥如花地蹲下,与她平视:“这是——这是什么呢?阿琅能告诉阿娘吗?” “是蝴蝶!” 拓蓝雅温柔地捏捏小越琅的脸:“阿琅真棒,那你能告诉阿娘,蝴蝶一般在哪里才可以找到呀?” “绿洲里,我是在附近的绿洲里找到的!” “可是你把它关起来,它就不能回到绿洲了。” 拓蓝雅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 “它不能和我们待在一起吗?”小越琅眨巴着大眼睛,不舍地看着在罐子里挣扎的蝴蝶。 拓蓝雅坚决地摇头:“它不能永远待在罐子里,它还要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可是阿娘,我也没有到过很远的地方。” 最后,一家三口还是走到了绿洲,将蝴蝶放生。蝴蝶从罐子里爬出来,抖抖翅膀,在他们的注视下越飞越远。 “阿爹阿娘,绿洲外面是什么样子的啊?” 越琅从一出生便在沙漠里,除了漫天黄沙,孤烟落日,最多只见过苍翠绿洲。 沙漠一望无垠,沙漠中的百姓很少想过要跨过它,对普通人来说,跨越沙漠无非是在与掌管沙漠的神灵作对,沙漠就像一座没有铁网的牢笼,将大漠子民困在其中。 “阿雅,我们迟早要走出这里。” 在和往常一样的夜里,越百里躺在床上,突然发出感叹。 “可是这很危险。” “我知道,但我以前也在沙漠和其他国家间流浪。” “那时候你只是一个人,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会同意拿一家三口的生命开玩笑。” “听我说,阿雅,我们不能这样对她,这不公平。” “外面很危险。” “外面很美。” 拓蓝雅没有再说话,并且在未来的一周里都没有和越百里讲话。正当越百里感到失望,像往常一样钻进被窝时,本该早就睡着的拓蓝雅轻轻地拍拍他的背。 “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天鹰国的子民应该像鹰一样,不能永远困在一个地方……” 话还没说完,越百里便激动地将拓蓝雅拉起来,深深地吻了下去。 第二天一早,他们便开始准备行李干粮,向沙漠外进发。 路程少不了困难,但越百里经验充足,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他们停停走走,大概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走到了云归国附近,越百里商人时期的朋友接待了他们。 拓蓝雅和小越琅是第一次来云归国,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们到处走,终于走到了云归国最繁华的地区——白玉京。 他们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不用回到贫瘠的沙漠里,可以在这个美好又舒适的地方幸福地活着。 然而,本该绚烂繁华的未来,却变成了一段挥之不去的噩梦。 “就是在这里,你们周家人毁了我爹、我娘,毁了我们全家!都是你们毁了我们!”越琅情绪激动起来,声音也愈发大,“我恨你,我恨你们,恨不得把你们千刀万剐!” 周颂也越来越难以冷静了。 “我问你,为什么会被周诚搞大肚子?” 她完全没有之前的应对自如,她心里好像知道了答案,但她不敢承认。 “还不是他强迫我!他跟你爹一样,都是禽兽!” “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隐瞒的,我帮你!” “帮我?我才不信你!你就是一个破坏他人家庭的孽种!” 越琅彻底失控了,她的歇斯底里把萧北和叶行川都引来。 听到越琅的话,周颂一愣。越琅便用力推开她,快速抢去掉落在地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脖颈间。 “越姑娘,你别冲动!”萧北喊道,但这样的挽留,显然太过无力。 “正好你们都来了,”越琅无力地笑笑,“萧公子,叶公子,你们的救命之恩,越琅无以为报。” 周颂听着她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因为她姓周,所以周家人的罪行都要推到自己身上吗?明明是她救了越琅啊…… “周颂,”越琅面向周颂,面上呈现出临死的平静,“跟你流着同样的血,我觉得恶心。” 说罢,鲜血喷洒,直直地溅到周颂的身上,她没有躲开,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救下的人,在眼前自刎。 “……来人,把这些都处理掉。” 沉默良久,萧北终于开口,他的嗓音沾了几分嘶哑。 “很晚了,周姑娘,我重新给你安排一间房。” “不用了。”周颂擦了擦脸上的血,便冲了出去。 这是报应,她都知道。 她一直讨厌自己身上流淌的周家的血,但她从来没有像今晚一样,为自己的存在感到罪恶,感到恶心,恶心到胃里翻江倒海,呕吐不止。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你的脸色很差。” 周颂找了个洗漱的地方清洗干净,准备回房,却遇到了叶行川,或者说,叶行川一直等在她的房外。 “叶行川,我好像能理解你为什么那么恨我了。” 周颂勉强地扯扯嘴角,她在叶行川面前,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样子,如今这张苍白的脸,让叶行川一愣。 “嗯,所以呢,你要给我道歉?” 叶行川看着周颂,内心五味杂陈,他是恨她,可当周颂不堪的过去都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就会动摇,他就是一个善良正直到会为曾经的仇人心软的人。 周颂为他的单纯感到可笑,但又无比渴望,那正是她所缺少的东西。 “你要是怜悯我,就不要用这种跟狗一样天真的眼神看我。” 然而她嘴上永远不老实,叶行川瞬间被她的话激怒了,敢情他的一腔真情只是感动了自己。 “你……!!”他恼羞成怒,一把拉起周颂的手腕,将她按在了墙上。 这是叶行川第一次居高临下地看着周颂,然而周颂的表情反而越来越兴奋。 “我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人,叶行川,你那么好,不如来安慰一下我?” 周颂勾着叶行川的衣领,将两人的距离拉近。明明看起来叶行川是那个掌握全局的人,但他还是被周颂逗弄得满脸通红。 “我看你根本不后悔。”叶行川气得牙痒痒,他非常后悔自己还因为担心一直等在门口,真是一颗真心喂了狗! “我当然后悔,不过你能来主动找我,我很高兴。” 周颂笑笑,放开他的衣领,把唯一固定住头发的发簪摘下。 “你要干什么?” “放心,很快的。” 说着,周颂用力将发簪扎进了叶行川的手上,由于没有防备,叶行川痛呼出声,周颂发誓,那是她从叶行川身上听过最惹人怜爱的声音。 “你听听,铃铛是不是又开始响了?” 周颂笑着划破自己的手,鲜血立刻涌出。 若真如萧北所说,召魂铃不仅可以找回爱人,还可以让男女之间魂魄转换的话,那上次他们在二夫人房内,除了铃声,还有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血。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人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有什么,那么一定是血液与魂魄,血液融合了千百年传承之下的羁绊,而灵魂是驱动躯体的本源。 更何况周颂和叶行川同归于尽时,各自的血液曾在一起纠缠。 重生之后,周颂一直在研究该如何换回灵魂,她能想到最可能的方法便是使两人的血液相融,此前在二夫人房内,她只是做个尝试,没想到果真奏效了。 “你要是真可怜我,就帮帮忙,用你的灵魂,净化我这具满是罪恶的身体吧。” “周颂!” 叶行川低吼出她的名字,但周颂无动于衷。 “乖,睡一觉就好了。” 周颂又诡异地笑了,她用沾满血液的手牵起叶行川,然后两人十指相扣。 “周颂,你真可恶。” 这是叶行川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十章 跨过朗月 天鹰国有一个传统,在外游荡的子民,死后需要将尸体丢到沙漠里,在黄沙中等待秃鹫的蚕食,或是孤独地逐渐腐朽,天鹰国人认为人从沙漠来,走也需重回沙漠,只有这样,才算是有始有终。 一大早,萧北便派了几个人,负责将越琅的遗体送回沙漠,将她年轻的生命殉葬。 “越姑娘生前和我说,她怕哪天出意外,便把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一个信任的朋友那里。”萧北看着运送遗体的身影渐行渐远,收起了往常玩味的笑容。 “那个朋友也是望月楼里的一个小姑娘,叫做春柳,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一听到这个名字,周颂就想起了周诚怀里抱着的那个小姑娘。 “听名字很熟悉,我没认错的话,倒是见过一面。”周颂答道。 “是吗?叶兄莫不是经常出入这些风月场所?”萧北又变了脸,开起玩笑来。 然而周颂只是暧昧地笑笑,没有明确回答。 叶行川在一旁简直要被气到吐血,立刻激动地说:“我才不会去那种地方!” “周姑娘反应怎么比叶兄还大?” 一句疑问直接让叶行川哽住了,要不是夜里被周颂强硬地交换灵魂,他一定要和萧北好好澄清。 “事不宜迟,我们分两路,一边去找春柳,一边回周府。”周颂打断他们。 虽然不敢百分百确定,但周颂认为自己的生母与越琅有关,强迫叶行川与自己交换,只是因为她不敢以周颂的面貌面对生母罢了。 周颂戴着斗笠,将脸遮得严严实实,便孤身一人来到了周府。刚走到附近,便看到周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传来一个男人高声叫嚷,仔细一听,便知道是前不久被她送去去势的张旺财。 “老人家,怎么都围在这里,不做生意了吗?”周颂挑了外围一个凑热闹的老人问道。 “嗨,听说周府的准女婿被周家小姐弄成阉人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张旺财正闹呢,这下可有热闹看啦!” “可不是吗,张旺财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八成又是起色心,结果碰上个不好惹的主了。”一个卖菜大妈插话道。 周颂没有接话,只是在“老周家,还我子孙”的嚎叫中,哼着小调走了。 她轻车熟路地绕进自己的住处,只看见绿彤伸手掐了一把苏姨,厉声道:“老东西,你还嘴硬!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年迈的苏姨被她掐地一声痛呼:“哎哟,亏你还知道她是咱们的小姐,我都说了不知道,你就算要了我的老命也没用!” “你这个为老不尊的玩意儿!算了,等会儿我再来收拾你。” 绿彤骂完,还觉得不解气,又往苏姨身上踹了一脚,才愤愤地走了。 绿彤一走,周颂赶紧从房顶跳下来,把苏姨扶起来:“苏姨,你没事吧?” “你是……”苏姨看了半天,才认出叶行川的脸,“你怎么回来啦?小姐呢,她还好吗?” 周颂点点头,将苏姨扶到一旁的石凳上坐着。 “你还是快走吧,我没事,就算有事,我这老命啊,丢了也不可惜。”苏姨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便摆手赶周颂走。 “苏姨,这几日他们都是怎么对你的?”周颂没有接苏姨的话,而是心疼地观察着她。她刚出生,苏姨就一直照顾她,她被人欺负了,苏姨总是第一个维护她,被打伤了,苏姨也会自掏腰包买最好的药给她治伤。 她亲眼看着苏姨一点一点变老,比起从未见面的生母,苏姨更像她的亲娘。 “还能怎么样,只是苦了二夫人,明明身子骨不好,还要被周王氏那毒妇折磨……” “苏姨,二夫人怎么从来不和我……小姐见面。” 这个问题周颂不敢问其他人,她希望能从苏姨那得到最温柔的答案。 “唉,这就说来话长喽……” 苏姨长叹一口气,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苏玥其实不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她只是周老爷买来专门照顾二夫人的下人。 刚来周府时,她已经四十多岁了,二夫人已有身孕。一开始,她有些害怕这个不爱说话,又老是发呆的女人,她默默地照顾着二夫人,看着二夫人的肚子一天天隆起。 终于在她照顾二夫人两个月后,二夫人和她说了第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苏玥。” “你可有夫家了?”二夫人淡淡笑着,明明不比苏玥大几岁,却像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没有。”苏玥直白地摇摇头。 “我有一个女儿。” “郎中都没说是男是女,你怎么知道是个女儿?”苏玥在心里犯嘀咕,没有搭理这个莫名其妙的二夫人。 苏玥并不是日日夜夜都待在周府,她会在没活干的时候,返回农村的家里,照顾父母,做做家务,偶尔还让村里媒婆帮自己物色几个男人,她眼光挑剔,以至于到现在,都没找到个合适的。 一日,苏玥和另一个小丫鬟在二夫人卧房里打扫,看二夫人睡得熟,两人便话起了家常。 “哎,你听说了没,咱们村上的那个江飞燕回来了!” “江飞燕?她不是去望月楼做妓了吗,怎么还有脸回村上?” “听说有个贵人替她赎身,现在要娶她,准备把爹娘都接过去哩!” 苏玥对小丫鬟的话感到不可思议:“这命也太好了吧!我记得,她是老叶家的孤儿啊,现在的爹娘不是亲生的吧!” “是啊,有良心吧?那个老叶家也是惨,养了那么多孤儿,没一个想着报答他们……” 小丫鬟正欢快地嚼着舌根,完全没注意二夫人已经被她们吵醒。 “你们说的老叶家,是怎么回事?” 二夫人突然说话,差点没把两人吓死,小丫鬟支支吾吾地道歉,便连忙跑了,留苏玥一个人翻白眼。 “苏玥,你们刚刚说的,‘老叶家’,‘孤儿’都是什么?”二夫人没有怪她们的意思,依然温声细语。 “我们村上,有个老叶家,专门收养孤儿,是好人家。” “那最近老叶家有没有新的孤儿?大概这么高,是个小女孩。”二夫人比划了一下,面上有些焦急。 “奴婢回去帮您留意留意。” 确实有这么个小姑娘到了老叶家,苏玥把这个消息告诉二夫人后,二夫人竟然哭得不能自已,连连向她道谢。后来她开始给二夫人带小姑娘的消息,直到二夫人临盆,周府彻底不准她回村上,消息就断了,二夫人又变得不爱说话了。 苏玥虽然没有再见过那个小姑娘,但也能想象小姑娘后来的日子,要是命苦,应该活不到成年就会病死或者饿死,要是幸运,像她这般漂亮的,都会被望月楼买走。 没过多久,二夫人诞下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苏玥喜欢得紧,二夫人却彻底疯了,不仅不愿看着女婴一眼,还找机会要掐死她! 这可把苏玥吓坏了,连忙禀报给周老爷,周老爷便把二夫人关了起来,不准母女再相见。但周老爷对二夫人生了个女儿十分不满,从此二夫人在府中的待遇一落千丈,这个新生儿也不受待见,苏玥出于恻隐之心,一边照顾二夫人,一边把这个小女儿拉扯大。 苏玥把这个小女孩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便再也没想过要嫁人。 没有了周老爷的庇护,周王氏便越发猖狂,处处找他们的茬,这对母子的日子便过得越来越苦。 “二夫人常常和我说,她只有一个女儿,嘱咐我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帮她找找。”苏姨说着,苦笑着摇摇头,“我这一大把年纪,还能怎么找啊……” 尽管嘴上这样说,苏姨眼里充满了遗憾,她也很希望能帮二夫人实现夙愿。 “……二夫人的女儿,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样的?”周颂心里的答案已经非常清晰,她颤抖着问出这个问题。 “长得很好看,和二夫人长得很像,”提起那个小姑娘,苏姨笑眯眯地,“名字我记得很清楚,叫‘越琅’。” “小姑娘很活泼,头脑也灵光,老是和我们说她的名字是月亮的意思。” 越琅越琅,本该跨越朗月,和他的父亲一样,追逐属于自己的自由。 只可惜,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 周颂没有告诉苏姨,这个叫做越琅的女孩,曾经以为自己逃出了沙漠的禁锢,最后却被锁在了望月楼上,望过春夏秋冬。 明月从此变得遥不可及。 另一边,萧北和叶行川正往望月楼赶路。 “周姑娘,我怎么觉得今日你像变了个人似的?” 萧北关切地问道,他生怕昨夜的事影响到她,给她留下阴影。 越琅的死,确实给周颂带来不小的冲击,但是此时在这具身体里的人是叶行川,还在为昨夜周颂“霸王硬上弓”的事情生闷气。 “是吗?”叶行川生硬地回答道,语气带刺。 “昨天我虽喝醉了,但说过的话从来不会忘记。难道,周姑娘和叶兄真着了召魂铃的道?” 叶行川瞥了萧北一眼,虽然萧北看起来不太可靠,但确实帮了他们很多,沉默良久,他才回答:“如果我说是呢。” “那只能证明我的猜测没错。”萧北一脸暧昧地笑着。 “什么猜测?” 萧北摇摇头,不作答。 不久之后,怀揣着一颗八卦之心的萧北和一头雾水的叶行川赶到了望月楼。 第十一章 失踪的皇后 周颂想过萧北很快就会知道她和叶行川的秘密,但当萧北一脸微笑着喊自己“周姑娘”时,她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萧北到底是怎么心平气和地对着一个大男人喊“姑娘”的? “我们从春柳那里拿到了一些东西。”萧北把东西都摆在桌上。 里面有些信件,有些是周诚写给越琅的,有些则没有署名,里面的内容也莫名其妙,剩下的便是一些财物。 “越姑娘平日里攒下不少钱啊。” 萧北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又看着桌上的银票,不由感叹道。 “青楼女子应该很难攒钱,一旦被老鸨发现,不仅会被搜刮了去,还免不了一场毒打。”周颂说道,虽然她对风月场所不太感兴趣,但前世四处游荡时,什么地方没待过,妓院也不例外。 “即使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越姑娘也要攒下这么多的钱,是为什么?”叶行川摸着下巴,思忖道。 “这个之后再分析,周姑娘那边有何线索?” 周颂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周家二夫人,应该就是越琅的母亲。不过……她是怎么到周家的,并不清楚。” 以防万一,周颂没有在周家久留,她提议带苏姨走,苏姨也只是摇头,说要留下照顾二夫人。 “小姐也长大了,我不担心,不过还是拜托你,替我照顾好小姐。” 这是苏姨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如此看来,周颂和越琅,应当是同母异父的姐妹。然而在前世,周颂甚至连自己的身世都没搞清,她一直以为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现在才觉得可笑至极。 众人都不说话了,还是周颂主动说话:“叶行川,你知道京城有个专门收养孤儿的老叶家么?” 话一出口,叶行川立刻瞪大眼睛,惊诧不已:“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在我爹死前。” 叶行川的父亲,是京城的一个小捕快,本来家里没有穷困潦倒到需要干这一份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无奈叶家的两个老人心地善良,一次偶然在家门口发现了被遗弃的孩子,便心生不忍,收养起来,此后见到孤儿或流浪儿就往家里带,最多的时候同时养了四五个。 “惊蛰就是我祖父捡回来的,她爹娘死的早,先接到我家养着,之后便一直跟着我,前两年刚找到养父母。”叶行川回忆道,“惊蛰应该是家里收养的最后一个孩子,后来我爹和祖父祖母都去世了。” “苏姨说,叶家曾经收留过越姑娘。”周颂道。 叶行川茫然地摇摇头:“我不记得了,那个时候我应该还没出生,或者年龄很小。” 尽管知道很冒犯,周颂还是问道:“叶行川,你爹是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叶行川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先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又答,语气沉闷:“……五年前,我只有十二岁,阿爹在一天雨夜里骑马,被绊倒后落下悬崖死的。” “五年前?”一直不说话的萧北突然开口。 “怎么了?”叶行川问。 “嗯,”萧北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但我曾有一个姐姐,五年前在云归国失踪了。” “姐姐?”前世萧北从来没有和周颂提过他有姐姐,不过倒是有个天鹰国公主,五年前到云归国和亲。 “我此次来云归国,就是为了找到我姐姐。” “是指五年前来和亲的公主吗?”叶行川也对萧北的话感到错愕。 “是。” “可她不是已经嫁到皇家了么?”叶行川不解地说。 周颂和叶行川都觉得萧北的话是疯言疯语,五年前,当朝皇帝景意明迎娶天鹰国和亲公主萧雁,皇帝对萧雁十分满意,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在不久之后,萧雁就被封为皇后,两国关系也得到缓和。两人的感情一直是民间津津乐道的佳话,萧北怎么会突然说当朝皇后失踪了呢? 萧北看着两人的表情,自嘲地笑笑:“我也知道这很荒唐,你们若是不信,就当我没说。” “别!”叶行川连忙否认,“我们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萧公子,照你这么说,现在的皇后又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萧北打开扇子,扇扇的速度显示着他的烦躁,“姐姐她最擅长的就是易容术,在和亲前,答应我会一直保持书信来往,但自从到了白玉京,就没了她的消息。” “易容术?”周颂眉头一皱,“难道……现在的皇后,只是一个易容过后的替代品?” 周颂的话让另外两人陷入沉默,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可能性很大。 若当真如此,事情披露,便是欺君大罪,云归国和天鹰国的战争不可避免。 经过一番讨论,三人都已精疲力尽,周颂在房内打坐,听到窗外的大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推开窗,只看到萧北背对着她,坐在树上。 “萧公子,那么晚了,早些歇息吧。” 这一喊,差点把萧北吓得从树上掉下去:“周姑娘,你要一起来坐坐吗?” “……你还是叫我叶行川吧。” 周颂应下萧北的邀请,三下五除二便坐到了萧北旁边。 “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就不会有人打扰了。”萧北说这话时,脸上全是不符合年龄的落寞。 周颂笑笑:“萧公子想一个人独处,却被我打扰了。” 萧北摇摇头:“正好来个人陪陪我。” 周颂没有再答话,前世的她与萧北相处八年,八年来,他一直都是一副油腔滑调、不着边际的样子,就算后来他们越来越疏离,周颂也没见过他满面愁容。原来他们相处了八年,她一直都没有懂过萧北。 “我是皇室最小的皇子,有四个兄长,一个姐姐。”萧北眼神空洞,像是在眺望着记忆中的故乡,“父皇很喜欢我,四个兄长很嫉妒我,虽然我年龄还小,却不得不和他们勾心斗角。” 萧北说着,讥讽地笑笑:“我什么都不懂,都是姐姐在帮我,如果不是她,我早就死了。” 萧北低垂着眼眸,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那时天鹰国只是与云归国接壤的一个小国,面积不大,以沙漠为主,往北走便好些,有成片的大草原,天鹰国的皇城便在草原上。 云归国乃一代大国,国力强盛,通过不断吞并周围的国家,得到进一步的扩张,天鹰国也难以逃脱。 于是天鹰国的皇帝决定,将唯一的公主送去和亲,以求暂时的和平。那一年,萧北才十岁,那位公主才十四岁。 年幼的萧雁温柔地替同样年幼的萧北抹去泪水,说:“你还记得姐姐会易容术吗?姐姐会找一个人假易容,替姐姐去和亲。” 萧北点点头,声音带着哭腔:“到时候姐姐一定要回来,要来找我。” “当然会,我会一直给你写信的,好吗?” 然而书信却在某个时间点残忍地中断了。 没有萧雁的保护,萧北变了很多,变得不爱哭了,也学会了很多尔虞我诈,他用纨绔伪装自己,让所有人都掉以轻心。 他做这些,不是为了太子之位,只是想变强,便于日后寻找失踪的姐姐。 萧北看着周颂,眼神坚毅: “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她,无论她在哪里。” 每个人心里都有过执念,有些人经过时间的冲刷后,便会自行放下,有些人却会不顾一切,哪怕是粉身碎骨,也要追逐,萧北是后者。 两人一直在树上坐着,直到黑夜越来越冷。 周颂回房时,又看到叶行川在等她,她不由得勾起唇角:“你是一个人睡不着么,怎么又来找我?” 叶行川没有闲心与她斗嘴:“虽然我不知道越琅的事,但说不定我娘知道。” 周颂点点头,示意叶行川继续说。 “明日你和我一起去找我娘,我们问问。” 然而事情并没有往他们计划中发展,当他们一大早来到叶母门前时,敲门敲了半晌,都没得到回应。 叶行川心中觉察出不妙,不由分说地踹开门,一进门,便看到叶母趴在门前,已然没了气息。 “娘……”叶行川抱起叶母,声音颤抖着唤道。理所当然地,叶母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了?”萧北一大清早还没睡醒,便听到了叶母的死讯,连忙跑来查看,只见叶行川抱着叶母跪在地上,周颂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 叶行川只是失落了一段时间,就放开了叶母,起身拍拍衣服,说道:“我们继续查。” 周颂细细地检查着叶母的遗体,没有发现皮外伤,表面平静,除了面无血色,根本看不出来任何异常,好像叶母只是睡着一般。 “有什么收获?”萧北和叶行川查看完房间,走到周颂旁边,问道。 “没有外伤,死相平静……” “周姑娘这么说,是没有收获?” 周颂没有言语,一只手轻轻在四肢捏着,不出所料,叶母表面看着没有异常,身上筋骨已经断裂。 她收回手,缓缓道:“有一种丹药,名叫错筋换骨丸,少量服用可以医治筋骨上的病症,但若是大量服用,若没有深厚的内力,就会经脉断裂而死。” 一旁的叶行川点点头,声音沙哑:“我娘因为长年做工,身子骨总是有些小毛病,她偶尔会吃一些。” “我们方才在旁边发现的空瓶子,就是我娘用来装药的瓶子。” 周颂沉默片刻,继续说:“这种药恐怖之处在于,服用过量后,先会麻痹人的五感,随后筋骨错乱,等反应过来时,筋骨已经断裂,这时服用者会下意识求生,碎裂的筋骨便会导致体内出血,全程漫长且难以发现,杀人于无形。” 所以叶母才会趴在门前,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挣扎,却也成了她死亡的原因。 叶行川叹了一口气:“房内也没有明显的痕迹,应该无人闯入。” 叶母是无辜的,除非有人知道他们的调查进度,不想让他们进行下去。 “叶兄,是萧某太过大意,才……”“别说了。” 叶行川疲惫地摆摆手,便独自一人离开。 第十二章 长眠 凛冬,京城内白雪皑皑,冷清萧条,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防止冷气入侵。 周颂独自走在大街上,她裹紧身上的衣服,长吁一口气,呼出的热气瞬间冷却,在她快冻僵的脸上凝结成小水珠。 她又累又饿,这是她逃婚的第五天,她不知疲倦地往城外走着,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天实在是太冷了,她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坐了下来。 周颂捏起一团雪,用力搓着,一开始她还很清醒,后来便开始犯困,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双手也用不上力。 “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她在心里想着。 “你怎么了?醒醒,不能睡!” 正当她坠入黑暗之际,一双大手将她摇醒了。 “……你是谁?”周颂有气无力地问道,她眨眨眼,尽力看清眼前少年的样貌,但怎么也看不清,眼前不是黑影就是模糊一团。 “别睡。”少年拿起一团雪,慢慢塞入周颂的口中。 冰冷的雪在口中融化,周颂出于本能吞咽着雪水,直到她干裂的嘴唇渐渐湿润,叶行川才塞给她一个冷馒头:“这个给你,掰成小块吃。” 周颂接过馒头,用力掰着,馒头却纹丝不动。她实在是太累了,加上手筋已被挑断,痊愈不久,她的手根本用不上力。 少年没说什么,又把馒头拿回来,一边掰,一边往周颂嘴里送:“别吃太急,先含在口中,慢慢嚼,慢慢咽。” 周颂安静地等着他投喂,吃完一个馒头,她总算是好了一点。 少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席破草席,裹在周颂身上,又把她背了起来。 “千万别睡——你叫什么名字?” 周颂缩在少年的背上,模模糊糊地回答道:“周……周颂。” “周颂,你的名字有什么意思吗?”少年为了不让她睡着,尽力与她找话题。 周颂摇摇头:“我不知道。” “好吧,”叶行川无所谓地笑笑,“我叫叶行川,你猜猜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叶行川……”周颂重复着他的名字,似乎在思考,随即又摇摇头,“不知道。” “阿爹和娘亲都希望我能走遍天下山川,所以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 周颂醒了过来,她起身,揉揉太阳穴,怎么会突然梦见那天呢? 她尝试再次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距离叶母身亡已经过了三日,三日内他们没有任何进展,叶行川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总是不在状态。 周颂叹了一口气,索性换了身衣服,往后山走去。 大雁城背靠一座大山,山上有片竹林,环境清雅,人迹罕至,是练武打坐的好去处。 只是在她上山前,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周颂站在竹林一里之外,便听见竹林内传来穿林打叶之声。 不久,便听刀剑出鞘,剑风凌厉凶狠,极有泄愤之意。 “与其一个人无聊,不如与我过两招。” 周颂捡起一节掉落在地的竹枝,走进竹林。 她一踏进,萧肃的剑气便扑面而来。 周颂没有躲开,而是抬手一挡,挡住了面前这个怒气冲冲的人,竹枝已断成两截。 “用力蛮横,身法凌乱,若是不加以精进,你永远都赢不了我。” 周颂轻巧地跳起,站在叶行川身后,捡起放在石头上的酒坛,仰头痛饮。 “你怎么会来?” 叶行川提着剑。 “我来陪你练剑。” 说罢,周颂将酒坛摔在地上。她运用内力,溅落的碎瓷片迅速飞起,飞速向叶行川袭去! 叶行川单手用剑,将瓷片尽数还给周颂。 周颂笑笑,轻盈的足尖点在薄薄的瓷片上,纵身一跃,叶行川同样跳起,一剑对准周颂,丝毫不留情面。 “我来教你练剑。” 周颂直接用手握住剑刃,鲜血顺着剑刃滴落。 叶行川没想到她会直接握住,手上有些放松,周颂往前一拉,便将叶行川拉在身旁,她一手环住叶行川的腰,一手握住叶行川的手,带着他舞着一招一式。 经过一段时间,周颂早已习惯运用叶行川的身体,就算面对自己的身体,她也能坦然地将对方当成叶行川。 “这招叫做‘风过无痕’,”周颂带着叶行川灵巧地旋转、舞剑,霎时,周围竹叶被剑风卷入空中,地面干净无痕,“剑过之处,了然无痕。” “这招叫‘踏浪采花’,”说着,两人踩着空中翻飞的竹叶,银刃一挑,将高处竹节上的唯一一簇竹花挑落,“踩风翻浪,剑挑飞花。” 几招过后,两人便坐在石头上,将最后一坛酒分完。 “叶行川,承认吧,无论用哪具身体,你都赢不了我。” 周颂喝了一口,便将酒倒在手心的伤口上。 “既然赢不了你,你不如杀了我。” 叶行川已然醉了,他斜倚在一旁的竹子上。 “我们本就该死了。”周颂冷冷地答道,“我可以杀了你,然后自尽。” “但是死了又如何,死了能让你母亲活过来吗?死了能让我重新当上皇帝吗?” 周颂揪起叶行川的衣领。 “既然我们活了过来,就要活着,就算这是一个陷阱,也要手刃了布下陷阱的人再死。” 叶行川笑着摇头,他的眼眶血红,声音颤抖:“你真是个疯子。” “既然我在你的身体里,我就要你陪我疯一辈子。” 清晨很快到来,叶行川心中的阴郁终于随着黑夜渐渐隐去。 周颂重新回到周府,决定找到二夫人,问个清楚。 她到时,周府异常平静,似乎是已经接受了周颂离开的事实。她原来的住处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她下意识去寻找苏姨,也很快就找到了,苏姨正躺在周颂过去的床上,奄奄一息。 “苏姨……” 她轻声唤道,苏姨立刻就有了反应:“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带着小姐快走吗?” 周颂答道:“我来看看你,马上就走,你这是怎么了?” 苏姨叹了一口气:“老爷让我回家,我这身子骨不顶用,只能在这里住。” 周颂看着床头的膏药,便知道周家人肯定对苏姨用过杖刑,又赶她走,她身受重伤,走投无路,只能躲进周颂废弃的卧房里,连吃的都没有。 她咬咬牙,继续问道:“二夫人在哪里?” 苏姨疲惫地闭闭眼,费力地说出几个字:“老住处。” “好,”周颂握住苏姨的手,“你坚持住,等我回来,我接你出去。” 说罢,周颂转身离去,不多时就走到了二夫人处。 之前一直有苏姨照料,二夫人的住处干净整洁,还有各种花卉盛开,现在只剩下一片残花败柳。 周颂推开门,二夫人也和苏姨一样,可能比苏姨得情况还糟糕,看样子是长时间没有进食,已经意识模糊了。 “拓蓝雅,你是拓蓝雅,对不对?”周颂坐到床边,试图唤醒她。 奇迹般地,二夫人很快睁开了眼:“你是谁?” 周颂没有回答:“我找到你女儿了,名叫越琅,是吗?” 二夫人费劲地点着头:“她在哪里?我想见她!”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带你去见她。” 周颂冷静地撒着谎——也不算谎话,他们一家人,马上就能在九泉之下相见。 二夫人回光返照般,眼睛突然有了异样的光彩,脸上也升起了几分血色:“我回答你,你一定要带我去见阿琅。” 周颂点点头:“你、越百里和越琅,到底在京城经历了什么?” 二夫人想了一会儿,表情突然扭曲了起来:“有个人,有个人冲进了我们的住处——” 那是一个寻常的夜晚,一家三口依偎在一间睡房里熟睡。 突然间,两个身着劲装,黑布蒙面的人闯了进来。 越百里反应很快,连忙起身抄起桌上的小刀往两人身上刺,其中一个人被刺中了肩膀,另一个人从后面绕过,趁机钳住越百里。 “阿雅,阿琅,你们快跑——” 拓蓝雅来不及思考,拉着越琅就往门口跑去。 被刺中肩膀的人立刻挡在门前,在木门紧闭的前一刻,拓蓝雅拼尽全力将越琅推了出去。 “混蛋!!”越百里拼命反抗着,钳住他的人狠狠往他腹部锤了几拳,便将越百里敲晕了过去。 他抓起刀,一刀一刀往越百里身上刺,另一个人却冲他吼道:“差不多得了,不要败了我的兴致!” 说着,便对着拓蓝雅又亲又抱,还说着下流话。 “你们这些混蛋!不要碰我!!”拓蓝雅尽力反抗了,但她还是阻挡不了两个练过武的男人。 她哭喊到嗓子都哑了,她的衣服被两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撕扯干净,她的尊严被他们踩在脚底。 两个歹徒尽兴后,一个人把越百里带走处理,另一个则绑住拓蓝雅,自己在一旁睡觉,等待同伙返回。 拓蓝雅根本不敢喊叫,她是外邦人,在这个排外的地方,根本别想有人会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外邦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门口有人叫她:“阿娘,阿娘!” 门缝间,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里面。 拓蓝雅拼命地朝她摇头,让她不要靠近,然而小越琅还是跑到了她面前。 拓蓝雅痛苦地流泪,越琅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阿娘别怕,我马上找人来救你。” 她哭得说不出话,只能挤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语:“铃铛,拿走铃铛,快跑……” 越琅听话地从拓蓝雅身上找到一个精巧的铃铛,拓蓝雅点点头:“快跑,保护好自己。” 越琅倔强地盯着她,不说话,也不走。 “阿琅,阿琅听话,快走,马上阿娘就会顺着铃铛找到你了。” “阿娘,你在这里,不要走,我马上就把阿爹找回来。” 越琅最后还是走了,像玻璃罐子里的蝴蝶,越走越远。 “你说,蝴蝶是不是关在玻璃罐子里比较好?”拓蓝雅没头没脑地一句话,让周颂无从作答。 似乎是感受到什么,拓蓝雅突然烦躁起来:“你不是要带我找阿琅吗?她在哪里?” 周颂说不出话,被拓蓝雅抓着肩膀摇晃了很久,才开口:“你躺回去,睡一觉,醒来就可以见到她了。” “你是个骗子!”拓蓝雅撕扯着周颂的头发和衣服,周颂也不反抗,任由她发泄。 “阿娘——我能叫你阿娘吗?”周颂迷茫地对上拓蓝雅愤怒的眼神,拓蓝雅突然笑了。 “我其实还有一个女儿,是那天晚上,姓周的那个畜生强暴我之后留下的种。” “如果她不是这样来的,我应该会爱她吧。” 周颂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拓蓝雅的眼神从痛苦转为空洞,她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阿娘。” 拓蓝雅终于能与她心爱的人重逢。 周颂还是晚了一步,她返回卧房时,苏姨已经睡着了,手里攥着周颂最喜欢的手绢,孤独地睡着了。 第十三章 探查 自古江湖争斗,无非就是神功秘籍,千古秘宝,其效用不过是助人武功大成,永登顶峰,长生不老,所向披靡。但明争暗斗数久,从未有人真正永当霸主,更迭换代再正常不过。无数武林高人,不是求长生,就是盼化仙,再不济,也要想办法重来一世。 周颂也曾以为,重来一世的她,可以比前世顺利更多,她能轻易只手遮天,前程憾事尽可了结,这是老天助她。 但当拓蓝雅和苏姨在她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才知道,哪有这么多两全其美。前世,她一心练武,武胜天下,可惜负了无数身边人,甚至连她自己的出身都没探清,重生,她一心保护身边人,讨伐奸人厉鬼,却还是没能抵挡灾祸。 天命难违,这一世,究竟是让她来弥补遗憾,还是让她再受折磨? 周颂拿起剑,却没有以往的笃定,寒光里映出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叶行川的脸,那张本该看尽奸邪依然正义的脸,已染上了复仇的戾气。 剑复入鞘,封印了今时的愁思,再出鞘时,必是她斩断奸谋诡计之时。 “云归一四九九年,越琅一家人在白玉京的一家客栈内,两名奸人闯入,杀了越百里,强暴拓蓝雅,越琅逃脱,随后……” 叶行川拿着一本账簿,念道。 “随后其中一人,将拓蓝雅带回家中,作为侧室,并诞下一女,取名为周颂。” 周颂淡定地喝了一口茶,接话道。 叶行川顿了顿,岔开话题:“这本账簿,是我回家里找到的,娘一直没告诉我还有这种东西。” “叶兄家里难道在做生意?”萧北提问道。 叶行川摇摇头:“没有,这本账簿上并未明确写明账目。” “既然是账簿,又为何记录越家遇害一事?”萧北不解。 “不清楚,不过后面有落款,‘写于云归一五一零年冬’。” 一五一零,距离越家遇害已经过了十一年,并且在这一年,和亲公主萧雁失踪,叶父意外身亡。 “越琅的信件里,多半是与他人约定的见面时间,也是一五一零年……”叶行川沉吟片刻,“说不定,是越姑娘联系到我爹,帮助她找到当年的真凶。” 萧北点点头:“应该就是这样,叶兄你也说过,令尊曾为捕快,不过越姑娘怎么偏偏找了令尊?” “越姑娘年幼时曾被祖父收养,应当是那时认识的。” “也许是,很有可能,他们当时已经查出了真凶,结果被真凶察觉,便设计谋害令尊。”周颂补充道。 “虽然账簿和属性并未写明,但如今看来,这事已经水落石出了。”萧北摇着扇,慢条斯理地说道,“剩下的,便是找出杀害伯母的凶手了。” “大雁城这边查了几日,并无线索,我明日再回一趟村里,看看有无遗漏。”叶行川提议道。 众人点点头,并未多言语。 “这是我娘的事,你跟来干嘛?” 第二日,叶行川看到周颂衣衫整齐,跟在他身后,便没好气地问道。 “我的身体在你手里,不放心。” “这不都是你搞得鬼么?” 两人很快就到了村上,仔细地在屋内搜查着,只可惜,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并无他物。 叶行川收拾着遗物,说要回邻村的老叶家查看,让周颂留下看守。 周颂随意地坐在炕上,闭着眼,回忆起叶母的死状和房内情况。 当晚周颂和萧北正坐在房外的树上闲聊,没有发现异常,房内也没有入侵和打斗的痕迹,如此滴水不漏,能做到如此地步的只有一人…… 想着,周颂睁眼,锁定了正在门外偷看的小崽子。 门外的小男孩一看周颂睁开眼,转身就跑。周颂起身,三两步便抓住了他。 “小子,你在门外看什么?”周颂毫不费力地拎起小男孩的衣领,问道。 小男孩眼神躲闪,紧闭着嘴,未吐一字。 “快说话,不然我就把你丢进河里喂鱼。” 周颂威胁道。那小男孩还是不说话,眼睛一直往叶家房子那边瞟。 周颂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她放下小男孩,跑回房内,只见一个瘦削男子翻箱倒柜,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我倒要看看你能找出什么东西。” 周颂悄无声息站在门边,观察着那个男子,只是看了许久,男子都没翻出什么来。 男子见没有收获,便鬼鬼祟祟地准备离开,他一转身,便正面撞上周颂。 “哎呀,这、这不是小川吗?怎么回来了呀……”男子一看见她,哆哆嗦嗦地打招呼,说罢,就往旁边跑。 周颂轻松地拉住男子,亲昵地笑道:“这位叔叔好不容易过来拜访,怎么这么急着走?我都有些忘记你了。” “我!我是你张叔啊,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 “张叔?”周颂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也不想和他继续客套下去,拉住男人的手更加用力,“张叔今日过来,是在找什么?” “这……我这不是听说你娘走了,过来看看么。惭愧啊,你爹走了那么多年,也没帮上你们什么。”自称“张叔”的男人颓丧地摇摇头,看起来颇有真情实感。 没有纠缠多久,叶行川便回来了,一看到张叔,便瞪大了眼睛,刚想说什么,又改口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周颂见叶行川来了,笑意盈盈:“张叔说过来看看,你快来打声招呼——张叔,你说你突然过来,也没什么招待你,那么久没见,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叙叙旧?” 张叔看到周颂如此热情,不好推辞,便答应了。 三人一同来到附近的小茶馆,周围人声鼎沸,全是一些穷苦农民,干活之余来喝上几壶。 “哎呀,小川,当年我和你爹关系可好啦!” 没说几句,张叔便打开了话匣子。 张叔名叫张尧,跟叶行川父亲叶庸一同做捕快,当年所有捕役中,就他们感情最好。叶庸为人正直,别的捕快为了补贴家用,经常会收取不义之财,而叶庸非但不收,还天天帮邻里乡亲找小鸡小鸭,抓小偷小盗,名声很好。 “五年前,有个叫越琅的青楼女子找到你爹,说是想要查清当年越家的案子。”张尧絮絮叨叨地说,“那个案子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我当时就劝你爹不要答应,你爹偏应承下来,最后被周家一施计,害死了!唉,真是可惜啊!” “你爹出事后,我也不敢当捕快了,本来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还被稀里糊涂被周家盯上,你说倒霉不倒霉?” 张尧一边感叹着,一边又向小二叫了一壶茶。 “张叔,那个越琅,你熟悉么?” “不熟悉,”张尧眼珠子一转,似乎是想到什么,“叶家老两口心善,农家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还要管那些流浪孩子,那个越什么应该和老叶认识吧,其他的不太清楚。” “老叶真是命不好啊,这世道,偏偏不让好人活……” 日头偏斜,临近黄昏,周颂和叶行川才往大雁城赶。 “我爹出生在农家,之后娶了我娘,便在城里安了家,后来我爹死了,我娘便带着我回了娘家。” 叶行川走着,与周颂说道。 “按理说,你家并不富裕,哪来那么多钱在城里安置家业?” 叶行川摇摇头:“今日我回我爹原来的家中查看,那里已经变成一帮乞丐的地盘了。” 言中之意,就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周颂向他打听了地址,便没再多说。 深夜,她轻手轻脚地翻下窗户,趁着众人熟睡,只身前往废弃的老叶家。 “叶行川,你不敢查的,我来帮你查。”周颂心想。 乞丐帮,人数众多,遍布全国,各地实力不一,但像这样藏在一个小村子里的丐帮,应该还是以乞讨为主,不足为惧。 深夜的村庄一片寂静,一堆整整齐齐的矮房中,一间破茅草屋引起了周颂的注意。她躲在附近一棵树后,只看到门外七零八落地睡着几个年纪不一的人。 她正准备靠近,便觉得一根棍子抵住她的背脊,随后一人低声威胁道:“别动,不然就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周颂勾勾唇角,套近乎地说道:“这位小兄弟,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 “少废话,你要是不想被打,就给我交了钱赶紧滚蛋!” “好好好……” 周颂的手缓缓伸向衣袖,身后的少年又用了几分力:“别想耍什么花招。” 周颂点点头,然后袖中掏出一把胡椒,狠狠洒向少年的眼睛,趁着少年被呛得昏头转向,她顺手握住少年的棍子,锁住少年的脖颈,将他按在树上! “看来你的打狗棍法,还需多加练习。”周颂笑道,少年被她死死按住,怎么挣脱都没用。 “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来看看你们这些乞丐兄弟。”周颂夺过棍子,丢在一旁,“你老老实实地,我保证管你们饭吃。” 少年眼看自己斗不过周颂,只好头答应。 周颂跟着少年查看了房内,几十个人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用各种破布和茅草盖着身子,臭气熏天。 周颂嫌恶地捂着鼻子,穿梭在睡得歪七扭八的乞丐中间。 突然,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踝,将她绊倒在地! 她重重地摔倒一群乞丐之间,拉着她脚踝的乞丐顺势就往她身上蹭,将她压得严严实实,一边乱摸,还一边说着梦话: “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好啊,老子好久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了……” “你敢!”周颂恼怒,屈膝就往那乞丐下身踢去。 哪想那乞丐轻巧地躲开了,还不正经地笑道:“嘿嘿,小娘子性子还挺烈,我喜欢!” 乞丐力量大得出奇,周颂根本躲不开,拼命反抗却没有一点效果。 只是那乞丐摸到胸口处,便破口大骂:“他娘的!怎么是个男的?!” 见乞丐停手,周颂刚想将乞丐推开,就看见乞丐被一拳狠狠打到一边,叶行川正愤愤捏着拳,站在周颂面前。 这一打,把周围的乞丐都吵醒了,少年见状,立刻喊道:“兄弟们,愣着干嘛?快捉住他们啊!” 周颂和叶行川还没反应过来,大大小小的乞丐便往他们身上扑来,他们根本没有地方可躲! 第十四章 人贩子 周颂前世打遍天下无敌手,偏偏最怕那人多势众的丐帮,暂且不说武功高强的丐帮长老,光那普天之下遍地都是的普通弟子,解决起来就足够棘手,要是真打起来,三天三夜恐怕都不够。 此时此刻,她和叶行川都被丐帮扒了衣服,只剩亵衣,紧紧捆在一起。 “你怎么一个人来惹麻烦?” “我怎么知道他们老大那么厉害!” 周颂一开始只以为他们是一群专门讨饭的乞丐,才只身前往,再者她只是想探查一番,根本没有惊动他们的意思。她甚至以为那个在外巡逻的少年就是这里的乞丐头子。 “衣服料子不错啊,应该够兄弟们吃几顿了。”刚刚对周颂上下其手的乞丐翻来覆去查看着从他们身上扒下来的衣物。 “这位大哥,你都拿了衣服,就把我们放了吧?钱好商量。”周颂无奈,装出一副谄媚的笑。 “那可不成,那边的小娘子可漂亮了,我要留下来做压寨夫人!” 叶行川一听,立刻生气了:“你个老色鬼,有本事你来试试?” 那乞丐笑了笑,完全不生气:“你骂,你越骂,我就越喜欢你。” 叶行川气得脸都发绿了,周颂连忙讨好道:“好商量,好商量!你把我放了,她就留在你这,我再给你们一些银子干粮……” “小兄弟,你这话一点信服力都没有哇。”乞丐絮絮叨叨地从周颂的衣服里拿出一包胡椒和几枚暗器,“你这全副武装的,到底是想来干嘛?” 乞丐的声音依旧慵懒,但浑身上下的杀意已经无法掩盖。 周颂咽了口唾沫,脑子飞速运转后,缓缓开口:“听闻此处曾是叶家人的房子,有人拜托我,想要回这里……” 周颂硬生生编出一个理由,没想到那乞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想要房子?这种破房子有什么好要的……” 周颂还没回答,乞丐立刻失笑,杀意更盛:“还是说,叶家人终于做贼心虚,想彻底毁尸灭迹?” 一听这话,叶行川不淡定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毁尸灭迹?” “还能是什么?就是这群孩子啊,你们叶家不就是做这种生意的吗?” “你说清楚,做什么生意!真是一派胡言!” 叶行川被彻底激怒了,恨不得立刻挣开绳子,把那乞丐打得彻底说不出话。 “一派胡言?哈哈哈哈……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乞丐笑着,笑声中透着悲愤。他拉开乱发,那脏兮兮的乱发下哪有什么眼睛,分明是两个空荡荡的眼眶! “你是……你是瞎子叔叔?”叶行川惊呼出声。 “这位小娘子,我认识你么?”乞丐放下手,“算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瞎吗?” 叶行川愣了愣,答道:“不知道。” 乞丐笑了两声:“当然是被叶家两口子挖掉的啊。” “这……这不可能!”叶行川惊得说话都有些结巴。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乞丐越说越激动,“当年我被卖到这里来,挖掉眼珠子,被拖出去要饭,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 “不是……你分明是生下来眼睛瞎,没人要,被祖父捡回来和我爹作伴的!” “小丫头,你一定要这般胡言乱语么?”乞丐整张脸耷拉下来,语气中只剩冰冷,“听你这么说,你莫非是叶庸的女儿?怪了,只听说他有个儿子,从来没听说过有女儿啊。” 叶行川咬咬牙,不说话了,周颂能感觉到,他抖得很厉害。 “瞎子,你说这话,一点证据没有,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周颂开口,企图将矛盾都往自己身上引。 “老子就是证据!”乞丐倏地起身,步子急促地来回转着,用来探路的棍子没有章法地往地上乱戳,代表他愤怒的心情。 “娘的,叶家那两个老东西,整日从外边偷孩子、捡孩子,不是强迫孩子去要饭、偷东西,就是卖去青楼,还被说成有善心?我呸!!” 乞丐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痰,气得在屋子里乱转。 “叶庸那个懦弱的畜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受罪,他自己当了捕快伸张正义,怎么没来帮帮我们?!” “我从小就在叶家带着,就像一条帮叶家讨饭的狗!” 乞丐接二连三地说着,让几十年来的痛苦倾泻而出。 说完,乞丐又骂道:“娘的!老子跟你们浪费什么口舌!来几个人把他们给我丢到外面去,先睡觉,明天一早就煮他们的肉吃!” 说罢,乞丐倒头就睡,几个小乞丐把他们丢到外面,吹着冷风,只留先前那个巡逻的少年看着他们。 叶行川沉默不语,周颂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只是对着那少年笑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隔得老远,用棍子戳了戳他:“闭嘴,别跟我说话。” “嘶……”周颂没搭理,装模作样地呼着气,“这天可真冷啊,我们肯定不到早上就要被冻死。” 少年瞥了她一眼,没搭理。周颂厚着脸皮和他搭话:“你们老大武功怎么这么厉害?” “笑话,我们老大练了十几年打狗棍法,能不厉害么?”一提起老大,少年的眼睛都亮了。 “厉害是厉害,不过还是差点意思……” “废话!你方才还不是被他打趴下了!” 周颂看着少年中计了,不禁露出得逞的笑容:“是比我厉害,不过比我见过最厉害的还差点。” “你骗人。” “我骗你干嘛,最厉害的就在我旁边,你不信试试?”周颂对着一旁的叶行川努努嘴,然而叶行川根本没心情理她。 “切,他还不是照样被我们拿下了!” “那是因为你们人多,赢得多不光彩。”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有本事来试试——还是你不敢?” 周颂的激将法彻底起了作用,少年立刻就跳起来,拿起自己的棍子,嚷嚷着:“谁不敢了,刚刚输给你,只是你用阴招,我这次一定会赢的!” 说着,便跑过来把两人的绳子解开。 周颂并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绳子一解开,她就立刻把少年按住。 “你无耻……!” 还没等少年喊完,周颂就把他头上的头巾摘下,死死堵住他的嘴。又用绳子把少年五花大绑,拍拍还在发愣的叶行川,两人逃也似地跑了。 两人只穿着亵衣,花了很久才回到大雁城,回去时,太阳已经冒头了。 周颂麻利地拿出几件衣服穿上,看着还在一旁怔怔愣愣的叶行川,打趣道:“你不回自己房中换衣服么,就不怕着凉?” 叶行川低着头,没有言语,周颂靠近他,才听到他在低声啜泣。 周颂一下慌了神,虽然她见过很多男人,面对的还是自己的身体,但她一想到对方是叶行川,就又心疼又着急。 “你多大了,怎么还掉‘金豆’?” 周颂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这句话实在是又损又站着说话不腰疼,叶行川撇过头,死死地咬着牙,但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唉……”周颂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叶行川拉到床上坐着,给他披了件衣服,“你哭吧,声音小点。” 她也不是不理解叶行川,叶行川在成为叛军头领之前,也是京城中的一名捕快,这种苦差事虽不讨人喜欢,但他还是坚持匡扶正义,深得民心。叶行川能一直这么正直善良,很大一部分是受父亲影响,如今有人告诉他,他家就是一户人贩子,他一直敬仰的父亲,是一个残忍地旁观者,他多半是会崩溃的。 叶行川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他觉得在周颂面前流泪丢脸,要是哭出声音,就更加丢脸。 周颂看出他心中想法,只是一手杵着下巴,一手拍拍他的头,安慰道:“放心吧,你现在在我的身体里,不丢人。” 叶行川瞪了她一眼,还是紧紧咬着嘴唇,周颂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可爱。 鬼使神差地,周颂慢慢地凑近他,叶行川像是感受到什么,用力推着她:“周颂,你敢?!” 周颂强硬地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放心,认真算起来,分明是你在占我便宜。” 说着,周颂便轻轻地啄起他的唇。 周颂安慰似的,往他唇上细碎地吻着。兴许是这一吻确实有那么几分抚慰作用,叶行川感觉身上渐渐脱力,舒服地闭上眼睛。 周颂感觉身上渐渐燥热起来,她一手扶住叶行川已经软了的腰,舌尖温柔地向他的唇齿间探去…… 吻着吻着,周颂便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她从抱着别人的那个,变得好像是被人圈在怀里了? 她感觉耳边传来阵阵铃响,她和叶行川同时怔住了,周颂一看,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换了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周颂“唰”地一下就脸红了,连忙想起身。 然而叶行川地眼神暗了暗,把她拉进怀里,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又吻了下去。 周颂浑身一抖,叶行川第一次吻自己,只是因为想杀了她,那一吻吻得她很痛;这一次,却让她感到被一阵浓烈的情欲包围,吻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看你以后还欺不欺负我……”叶行川紊乱的呼吸打乱了周颂的思绪,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我……” 周颂还没说完,一个人就猛然打开了门。 “叶兄,周姑娘,今日怎么还不起床啊——” 话音未落,那人又“嘭”地一下把门关上:“打扰你们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便穿戴整齐、面红耳赤地站到了萧北面前,萧北只是一脸暧昧地说:“听说那召魂铃是需要体液交换才能交换灵魂的,你们日后可要小心了。” “没有下次了。”叶行川红着脸否认。 周颂耸耸肩:“那可不一定……” “周颂!!” 第十五章 瞎子 京城外的一个小山村里,有一户穷困潦倒的人家,一直盼着生个大胖儿子,盼着儿子能帮他们清清霉运,可这孩子刚生下来,家里就犯了难——大人都没吃的,该给孩子吃什么呢? 于是在孩子四岁的时候,他们找到同村里,专门收孩子的叶氏夫妇,想把孩子卖了。 孩子贱卖了二十两银子,暂时够他们过一段日子了。 他们很爱这个孩子,但没办法,生活实在是太过困难,也许把孩子卖了,会比跟着他们更好。 妇人抱着年幼的孩子,还是没有控制住眼泪:“你跟着叶家,乖乖的,他们会对你好的。” “唉!哭哭啼啼地干啥呢?走了!”男人在一旁骂骂咧咧,其实自己眼里也泛着泪光。 夫妻俩还是拿着银子走了。 “阿爹,阿娘——”看着父母逐渐走远,年幼的孩子向他们离去的身影伸出小手,无措地呼喊着。 “孩子,以后你娘就是我了,知道不?”一个老妪蹲下来,遮住他看父母的目光。 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爹娘,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阿爹,阿娘……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 “阿爹,阿娘,你们为什么不要……”男人躺在草席上,嘴里振振有词地念着,又突然顿住,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别人都叫他瞎子,从父母把他卖掉开始,就没人叫他本名了。 叶氏夫妇刚开始对自己非常好,给自己又是吃肉又是念话本的,他都快忘了原来那个家,开始叫那对夫妇“爹娘”了。 他身边有很多和他一样没有父母的孩子,他以为他们和自己一样幸福,直到他跑进了叶家后面的那个茅草屋。 那副场面把他震惊得说不出话——一群缺胳膊少腿的孩子,有大有小,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在睡觉,有的在聊天,还有几个肢体健全的人在争抢一碗粥,几个人咿咿呀呀地说不出话,都是哑巴。争抢间,那碗热粥被打翻在地,其他躺在地上的人立刻像爬虫一样往那一片热粥爬去,疯狂地往地上舔食着。 这幅场景把他吓坏了,甚至都没办法尖叫。他往后退了几步,正打算转身逃跑,就被一个人拍了拍肩膀。 他一转身,便看见叶家老头眯着眼,死死地盯着他:“不是告诉你不能来这里吗?” 他害怕地摇着头,被叶家老头提着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拎了起来。 “不要,放开我,我要回家!”他拼命挣扎着,但只是无用功。 “回家?这里就是你的家!”叶家老头将他关进一间小屋子里,随后又进来几个大汉,将他钳住,绑在一张木板上。 他看着叶家老头,拿着一把烧红的刀,逐渐向他的眼睛逼近—— “啊!!” 一声尖叫过后,他彻底疼晕过去了。再醒来时,他已经看不见了,只听见叶家老头低沉着声音说:“以后你的名字就叫瞎子。” 浓浓的旱烟味呛得他想流眼泪,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没了眼睛也会流泪。 之后叶家夫妇让他和一帮残疾孩子上街讨饭,若是讨不到,回家就要受罚。 他一开始不知道怎么讨,也不想这样做,所以他每天回去,都免不了一顿毒打,还要被饿肚子。 有一次,他被打了一顿后丢在外面,他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身体也很虚弱。 “肚子饿了就睡觉,睡一觉肚子就不饿了!”他想起平日里一起要饭的小伙伴说的话,便缩成一团,打算好好睡一觉。 他睡着睡着,突然被一个人摇醒:“你醒醒,我给你拿了馒头和粥,快起来喝!” 瞎子缓慢地坐起来,他不知道那人在哪里,只是感觉手上多了一个热乎乎的大馒头。 “你肯定饿了吧,快吃!” 瞎子愣了愣,喃喃细语:“可是阿娘说了不可以吃……” “你怕什么,我是她儿子,她不会怪我的!” “儿子?” “对啊,我叫叶庸,叶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 瞎子一听来人是叶家的亲儿子,瞬间放下心了,拼命地往嘴里塞馒头、喝粥。 他刚吃两口就被噎到了,用力地捶着胸口,大声咳嗽。 身旁的少年看着他的狼狈样,笑出了声:“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叶庸一边帮他拍着背,一边看着他把东西全部吃完。 此后,叶庸总会来找他,还经常把他带到一片草地上,两个人一起睡大觉。 一天,叶庸嘴里叼着稻草,含糊不清地说道:“瞎子,衙门招捕快了,我想去试试。” 瞎子笑了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你?你打得过人家么?” 叶庸一下子坐了起来:“当然可以,我天天练着武呢!” 瞎子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知道叶庸是认真的:“为什么突然想当捕快?” “当然是为了行侠仗义啊!” “那你当上捕快,是不是要第一时间把你爹娘抓起来?” 瞎子打趣道,他的语气充满了调侃,内心却恨得要命: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当捕快,我却因为你家,当一辈子瞎子、当一辈子叫花子?凭什么害人的人,能过得这么好? 那是他和叶庸第一次打架,叶庸身体强壮,很快就把没有眼睛还常年挨饿的他打得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打完他,叶庸什么都没说,跑走了。 这次偷懒,叶庸没有帮他挡着,他又被狠狠打了一顿。 或许是因为良心不安,叶庸还是来找了他:“瞎子,我当上捕快了。” “哦。”瞎子背对着叶庸躺着,完全不想搭理他。 叶庸继续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到责任,当一个好捕快。” “你爹娘会变成好人吗?” 瞎子没有等到回答,他知道叶庸走了,叶庸没有脸面回答这个问题。 此后叶庸很少来找他了,不过他听说了很多“叶捕快”的好话,不是免费帮邻里找东西抓小偷,就是义务帮村里的文盲写书信。叶庸确实变成了一名好捕快,只是对自己的父母所作所为视而不见罢了。 后来他们再说话,是叶庸打算娶妻的时。在瞎子要完一天饭之后,叶庸找到了瞎子,说:“瞎子,我想让你见一个人。” 叶庸带他见了邻村一个姑娘,他看不见姑娘的模样,但听声音应该是个温柔娴静的女人。 瞎子又嫉妒了,嫉妒人贩子的儿子可以娶到美人,自己却一辈子要当个可怜的瞎子。 “瞎子,我和她要去城里住了,这里的孩子,就拜托你了。” 叶庸用叶氏夫妇买卖孩童攒下的积蓄,在城里买了房子,过上了好日子,而他却要继续待在这里,帮叶氏夫妇要饭。 之后瞎子彻底变成了孤独一人,他听说叶庸有了一个孩子,便在心里冷笑:“怎么没人把你孩子偷走了卖呢?” 又在一年后,叶氏老头带回了这里的最后一个孩子,越琅。 越琅很乖,很听话,听别人说,长得很漂亮。 然而他也是一个人蜷缩在角落,为那孩子叹气:“唉,又是一个要被卖去青楼的可怜孩子。” 果然过了没多久,那孩子就被望月楼的老鸨带走了,走的时候,那孩子还一直问老鸨:“你是要带我去找我阿娘吗?” 越琅走后,叶氏夫妇便金盆洗手了,或许是报应来了,四年后,两个老人生了重病,撒手人寰后,叶庸带着妻儿,将两个老人安葬。 料理完后事,叶庸又找到了瞎子,说:“儿子,你看,那是瞎子叔叔,是爹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快去打声招呼。” 一只小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瞎子能感受到那孩子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也很天真,对他说:“瞎子叔叔好!” 瞎子愣了一下,点点头。 那小孩便松开他的手,跑回自己父亲身边,说:“阿爹,我们可以走了吗?这里好脏。” 叶庸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瞎子便成了这里的“老大”,带着一帮孩子,自称“丐帮”。 他悉心挑选出一根棍子,自己摸索出了一套“打狗棍法”,还教那些小孩子。一开始很困难,但他当了那么多年瞎子,什么困难没遇到过? “丐帮”的实力逐渐壮大,后来他们除了要饭,还会出去抢劫一些路人,有人告官,但官府派来的人都被他们打回去了,久而久之,官府也不管他们了。 “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呗。” 瞎子挠挠肚皮,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老天并不是随时都能洞察人间,反而大多数时候,都会颠倒黑白,让坏人一生享福,而真正的可怜人,只会吃一辈子亏。瞎子常常想,他带着自己的“丐帮”作恶,会不会让日子好过一点。 今年的“行情”不好,瞎子和他的兄弟们很少吃饱饭,也许是人们学精了,路过的人都知道躲着他们。实在没办法,瞎子便每晚派一个人守在门口,专门看有没有人趁着夜色偷偷路过。 没想到还真给他遇到了,还一次来两个。 他本来只想抢了他们东西,就让他们回去,没想到这两人竟还和叶家有些关系。 一听到“叶家”二字,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叶家人全都是骗子、叛徒,如今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还说叶家是好人,真是笑话! 他大发雷霆,说要把两人煮了,让其他人好好看守。没想到那小兔崽子脑子太笨,竟让两人跑了,他气得罚那小兔崽子一天不能吃饭。 不过很快他就不生气了,反倒还很不好意思—— 因为翌日一早,他的门口多了一包银子和一包干粮,他听手下数着银子,满意地点点头。 正计划着怎么花这些银子,又听一个手下喊道:“老大,里面还有一张字条!” 瞎子疑惑:“上面写着什么?” “‘君子不取不义之财,若想报答,明日午时,携众兄弟周氏武馆前一聚’。” 第十六章 神机阁 “这本账簿上的数目,应当就是当年买卖孩童的记录,”周颂慢慢翻看着账簿,细细回想着那瞎子乞丐说的话,“只是为什么会把越琅的事记在后面呢?” “这本账簿空余很多,我爹平时都用来记录杂事。”叶行川答道。 周颂又往后翻了几页,确实除了越琅之事,还记录了许多偷奸劫盗之事,这些都是叶父当捕快时的记录。 不难看出,除了对于叶老夫妇贩卖孩童袖手旁观,叶父确实是个助人为乐的好人。 周颂想着,默默地合上账簿。 “奇了怪了,这送干粮的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萧北急躁地扇着扇子,一个时辰前,他派手下送了些干粮和银两给周颂口中的丐帮,正常来说,应该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闻言,叶行川起身拿起了剑:“既然如此,我去查看一下吧。” “不麻烦叶兄,我派几个手下便是。” 萧北说着,喊了几个手下。 “不妨事,正好我想再探一探那乞丐。” 涉及叶行川的私事,萧北不好阻拦,便派了几个下人跟着。 “周姑娘,你那如意郎君要只身涉险,你也不拦一拦?” 见叶行川离开,萧北对着斜倚在榻上翻看功法书籍的周颂打趣道。 周颂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太小看他了。” “越姑娘一事已经查清,萧某还要继续寻人,今日过后,恐怕就得与二位分道扬镳了。” 萧北坐到周颂旁边的椅子上。 “杀害叶母的凶手还没查清,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周颂继续翻着书籍,没有搭理他的逐客令。 萧北失笑:“周姑娘这意思是……?” “不知萧公子,是否听说过神机阁?”周颂合上书,坐起身来,没等萧北回答,继续说道,“江湖传言道,神机阁乃天降神机,以窥探天命之法杀人于无形,杀人能如此了无痕迹的,恐怕只有神机阁了。” 萧北挑挑眉:“周姑娘的意思是,杀害叶母是神机阁所为?” 周颂点点头。 萧北立刻否认道:“周姑娘莫要吓唬萧某,这神机阁为何要插手此事?” 神机阁,江湖上最神秘且危险的门派,机关先进,高深莫测,杀人于无形,以暗杀交易在江湖闻名,若是被他们盯上,就难以脱身,萧北不想和这种烫手山芋扯上关系。 周颂淡淡笑道:“神机阁最常干的就是杀人买卖,更何况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除了神机阁,整个江湖还找不出第二个。” “萧公子也别想着脱身,既然都杀到你头上了,你杀回去便是。” 周颂完全是在说风凉话,萧北也不淡定了:“周姑娘说的轻巧,神机阁不把我杀了已是万幸。” 神机阁是棘手不错,但周颂面对他们能如此成竹在胸,多亏前世在神机阁待过一段时间。 她逃出京城后,被神机阁少阁主捡走。神机阁神出鬼没,还有一点便归功于神机阁弟子都是无根之人。周颂在城外流浪,没几日便被神机阁的人看中,之后在其中修习机关之法。她在神机阁待了两年,不仅筋骨治愈,还学有所成,受到神机阁重用。但她是个不安分的主,每次执行任务都私藏了一些钱财,攒够之后便远走高飞。 只是那神机阁少阁主实在是有些疯狂,周颂吃尽苦头才过了他那一关,若是可以,她不想与那人再扯上关系。 与此同时,叶行川正与两个手下抓紧时间赶到丐帮住处。 三人骑着马,快马加鞭地在林中穿梭。 突然,叶行川看到正前方有个歪歪扭扭的身影,形态怪异,像是农家的稻草人,出现在森林尽头,实属诡异。 马匹也看到那突然出现在路中央的东西,受了惊。只听见马匹发出一声尖鸣,前蹄高高扬起,颠得叶行川差点被丢下马去! 他紧拉缰绳,企图控制住马匹,结果身后的两匹马也接连受惊,三匹马横冲直撞起来! “稳住!”叶行川向后指挥道,然而已有一人被狠狠地甩了出去,撞在一旁的树上,鲜血直流! 他看情况难以控制,三匹马也要相撞,索性放开缰绳,在撞上的前一秒,眼疾手快抓住周边树枝,成功翻到树上! 另一个人没有逃脱,被甩出去后,又被马匹接二连三地踩踏,直到马匹跑走,叶行川下去查看,此人已没了气息。 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一手紧紧握着剑,往前走着。 他看清那诡异的人影,穿着和萧北手下一样的服饰,浑身沾满鲜血,脖颈处已经断裂,整个人被一根长矛贯穿,竖在道路中间,血液顺着尸体,一滴一滴染红了泥土。 这人就是萧北今早派来送东西的人! 叶行川立刻赶到丐帮的茅草屋内查看,除了一堆被码好的银两和干粮,屋内空无一人! 他四处查看着,便看到脏乱的草席下面,放着一张轻飘飘的白纸,上面写着: “君子不取不义之财,若想报答,明日午时,携众兄弟周氏武馆前一聚”! “不好!” 叶行川迅速转身,门口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紧紧关上了,只有一个低沉瘆人的声音从后方小窗传来: “叶公子,真是好久不见。还是说,应该叫你周颂?” —— 瞎子带着一众兄弟赶到了周府,此时周府的正房夫人周王氏正在门前支起了一个小摊,摊上摆了很多吃食,有包子,有馒头,还有热粥。 “散粮啦散粮啦,哥几个快来!” 周边的乞丐互相吆喝着,一个一个地端着碗朝周王氏要着热粥。 “别挤别挤,每人都有份,不够还有啊。”周王氏热情洋溢地招待着那些个叫花子,根本不似面对周颂时的阴险歹毒。 “听这声音,这是周王氏在放粮啊?”瞎子拉过身边的小乞丐,问道。 小乞丐点点头:“是啊老大,我们也去吃点吧,好香啊……” “怪了,这周家平日一毛不拔的,今日怎么做起慈善了?” 瞎子在心里犯嘀咕,又敲了敲那小乞丐的脑袋:“小没良心的,还不赶紧给你老大我整点来,我吃了你们才准吃!” 一听有的吃,小乞丐屁颠屁颠地去领了两个大包子给瞎子。 瞎子拿起包子,凑到鼻子边闻了闻。 他当乞丐很多年,有时候是遇到真好人发善心,给他们吃食;但有些却嫌弃这些乞丐又脏又臭,打着助人的名义害人,往吃食里面下毒,有些乞丐吃了回去不久就死了。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凡事都留个心眼的习惯。 他眼睛瞎,听觉和嗅觉倒灵敏得很,他一闻就觉察出不对劲。这包子香是香,但仔细一闻,还略带苦味,再闻闻,辛苦之味更加浓烈。 “别吃,快扔了!” 随着瞎子的一声大喊,另一个乞丐尖叫道:“老瘸子,你咋了?!别吓兄弟啊!!” 随后这些乞丐中间,开始接二连三地倒下,其他人都吓得大呼小叫,手里的东西也扔了。有些还没毒发的,则跪在地上拼命抠着嗓子眼,想把刚才吃的吐出来。 “娘的,就知道你们周家没一个好鸟!” 瞎子一怒之下,抄起打狗棒,冲上前,一棒就掀翻了周王氏的小摊,周围帮忙的下人伙计吓得四处逃窜,只有周王氏冷静地站在原地,就算身上被泼满了热粥也一动不动。 瞎子哪看得见,只一个劲地往前乱打,泄愤地把周围人打得屁滚尿流,直到他一棍子打到一人身上,那人却丝毫没有反应。他又打了几棍,只感觉那人非但没躲,还稳稳当当地站在原地。 瞎子发觉身前这人没有动静,被唬得一愣一愣地:“你、你咋也不躲呢?” 周王氏只是麻木地蹲下身,捡起一个脏兮兮的馒头,一个劲地递到瞎子嘴边,说:“你吃呀,怎么不吃,就是给你们这些乞丐兄弟准备的,你吃点呀!” “我呸!你这毒妇!”瞎子一用力,总算是吧周王氏推到地上,然而那周王氏倒在地上,还是念叨着:“来吃点呀,都来吃点。” 瞎子被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明白过来着周王氏是中了蛊,着了道,连忙喊道:“兄弟们快走!有诈!!” 然而他的那些个兄弟,很多人已经吃了东西,倒在地上吐着黑血,痛苦地呻吟着。 瞎子自顾不暇,拿着棍子撒腿就跑,还没跑出几步,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堵墙上。 “老天爷,不会是大白天遇上鬼打墙了吧?!” 瞎子害怕地说了一句,又换了个方向跑,没跑出几步,又走不动了。 “哎,这位兄弟来都来了,为何不进去坐坐?” 这一次,瞎子撞上的是一个人,那人被瞎子重重地撞了一下,岿然不动,开口就像一个儒雅君子。 “鬼才去咧!” 瞎子怪叫了一声,准备换个方向再跑,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大,老大你救救我!” 这手下的小乞丐,怎么跑到那怪人手上了?! “小,小虫子,是你么?” 瞎子声音颤抖着问道。 “是啊老大,快救救我!” 名叫“小虫子”的小乞丐被怪人拎在手里,怎么挣扎也挣不开。 怪人笑了笑,开口道:“君子不取不义之财,你拿我的东西,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跑啊?” “我呸!那些东西老子不要了,你快把小虫子放了!” 瞎子啐了一口,朝那怪人骂骂咧咧。 “见笑了,我只是想请小兄弟进来坐坐,”怪人皮笑肉不笑,“要不你们先跟我走?” 瞎子咽了口唾沫,抄着打狗棍就朝那怪人劈来:“跟你走个屁!” 第十七章 插翅难逃 “叶公子,真是好久不见。还是说,应该叫你周颂?” 叶行川猛然转身,只见一个身着黑衣,头戴面具的人蹲在小窗间,将唯一的日光遮住。 “你是谁?”叶行川看见此人,便一只手抽出剑,做出防备姿态,随时准备开战。 那人脖颈以一种及其怪异的弧度扭曲着,黑色面具上有一丝诡异的笑:“不过是死过一回,你就忘记了?” “少废话。” 叶行川拔出剑,往前斜劈而去。 黑衣人从窗台处纵身一跃,敏捷地躲过攻击,右手微微用力,似乎是在操控着什么东西。借着日光反射,叶行川看清自己面前正有一条细细地丝线,泛着寒光,若他再往前一步,就要切到他的脸上了! 叶行川对着丝线斩下,便一个转身,顺势由上而下带起剑。虽然是顺势而为,但这一剑力度强劲,若是来不及闪避,半身必被破得皮开肉绽! 然而他的手刚刚抬起,只感觉剑刃被缠住,那黑衣人右手一拉,剑柄立刻脱手,向黑衣人飞去! 黑衣人牢牢接住叶行川的剑,笑了笑:“我应该教过你,和我过招时,不要单手拿剑。” “我怎么不记得你教过我?” 叶行川见自己处于劣势,便一边与黑衣人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向窗边后退。 那黑衣人没有言语,看出叶行川的动作,渐渐逼近。 叶行川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一步接一步,步步紧逼,完全不给叶行川逃跑的空间。除此之外,两人没有多余的动作。 一时间,气氛紧张,周围空气如凝结了一般,对方轻微的一个动作,都能牵动气流的传递。 叶行川见躲不开,索性越走越快,离窗户只有一步之遥时,直接转身一跃便跳上了窗台。 然而他跳上那一刻就动不了了,五条丝线环住他的脖颈,若是没有察觉,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黑衣人在他身后冷冷的笑着:“你走后,我把这招精进了不少。” 叶行川一头雾水,这又是周颂往哪里招来的野男人?! 他吞了口唾沫,说道:“这位兄台,你恐怕是找错人了。” 说完,他便感觉那丝线又逼近了些,他这句话似乎让黑衣人有些恼怒:“周颂,你别想蒙混过关!” 这黑衣人,不仅知道他们重生了,还知道他们互换了灵魂,但叶行川根本不知道此人,听声音也完全没有头绪。 遗憾的是,他和周颂在不久之前又把灵魂换了回来,这黑衣人显然找错人了。 叶行川被那丝线禁锢住,保持一个姿势不得动弹。那黑衣人右手紧紧攥着无形的丝线,走到他身后。 黑衣人离叶行川越来越近,竟从后面一手抬起了叶行川的下巴,强硬地将他的脸转向自己:“怎么,你怎么不跑了?” 叶行川瞬间冷汗直流,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想到一个大男人对自己做着如此亲密的举动,叶行川下意识往前逃开。 他刚往前扑,才反应过来身前还有丝线布阵,眼看那银丝就要锁紧他的咽喉,他已经没有地方逃开! 他闭上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霎时,几道飞镖擦着他的脸颊飞过,丝线断裂! 那飞镖力劲之大,斩断银丝,又深深地钉在墙上! “叶将军,没了我你就那么容易慌神?” 叶行川回过神,只看到周颂不知什么时候,拦到了他身前,将他与黑衣人分开。 整个屋内的丝线已尽数被斩断。 “没想到,堂堂神机阁少阁主会追到这种地方。”周颂收剑入鞘。 黑衣人一听,才明白自己认错了人,将面具慢慢摘下:“我看你眼里是没我这个师父了。” 面具下的脸清冷秀气,深有几分高岭之花之感,出尘不染的气质与一袭黑衣截然相反。 “是你自愿教我的,我可从没叫过你一声师父。” 周颂冷笑道。 黑衣人皱皱眉头,不再言语。 “行了,既然是你认错了人,我先带我的皇后走了。” 周颂表面看起来风轻云淡,实则内心惊慌不已。这少阁主看起来清冷俊逸,内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偏执认死理,周颂从神机阁逃跑,他愣是追了三年,到后面继承了神机阁才善罢甘休。 见黑衣人没有阻拦之意,周颂拉着叶行川就走了出去。 在屋内她还不慌不忙,刚一出来,她就飞速牵来了马,带着叶行川火急火燎地跑了。 “周颂,他又是你什么人?” 叶行川坐在她后面,心里十分郁闷。 “神机阁少阁主穆柯,以前跟他学过一段时间,你别惹他。” “不是你招惹上的吗?” 周颂没有理会他的挖苦,继续说道:“都说神机阁可以窥探天机,我以前只觉得是封建迷信之说,没想到是真的。我们成现在这个样子,十有八九是他们在搞鬼。” 周颂原本和萧北在大雁城等着,正想着等叶行川回来就去周府找周老爷问话,没想到等了许久,还没见人。周颂便前来一探究竟,萧北带着人先行去了周府。 两人快速赶到了周府,只见外面一片混乱,歪歪扭扭地堆着数具乞丐的尸体,还有几个周家的下人和周王氏,倒在各种粮食中间,诡异至极。 “啧,也只有神机阁能干出这种事。” 周颂走到周王氏身边,蹲下身,咬破右手食指,放在周王氏口鼻之处探了探。只见周王氏鼻孔内有一只小黑虫缓缓探头,一看到前面的鲜血,就兴奋地扭动起来,快速往周颂手上爬。 那虫子刚要碰到她的手,她就往后移,一点一点地,那一整只虫才完全出来。 足足有一尺长! 那虫刚出来,叶行川便上前拿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将它劈成了两半。 “我们还挺有默契的。”周颂随口说道,“这种虫以人血为食,可以操控尸体,吸净之后便会藏在尸体之内等待下一次进食或者进行繁衍。” 她嫌弃地踢开脚边的尸体,挪出了一条路,还不忘调侃叶行川一句:“小心点走,皇后金贵的脚可不能脏。” 叶行川狠狠瞪了她一眼,她才闭嘴不言。 周颂推开周府的大门,却什么都看不见,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但又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你跟在我后面,随时注意周围。” 周颂拔出剑,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里面没有一个人,却又让人感觉危机四伏。 这就是神机阁的行事方式,快速、隐形,永远待在暗处,即使是这样光天化日之下,也难觅其踪。 他们接连查了几个房间,都没觉察出不对,走到后院,才看到十几具尸体堆积。 周颂上前检查,里面全是周府的下人和萧北的手下,周老爷和周家两兄弟、萧北都不在其中。 “小心!” 周颂正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叶行川一声惊呼,她感到身后黑压压一片,转过头,那些堆积起来的尸体竟然一个挤着一个,在地上蠕动起来,活像一条由尸体组成的巨虫! 叶行川站在她面前,斩断即将拉住周颂的手。他推了一把周颂的背,两人快速往外跑。 没跑多久,那巨型人虫又变成一个圈,将两人团团围住! “可恶,”周颂握着剑,准备迎战,“千万别让它们碰到你的血。” 那些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向两人逼近—— “刺啦——” 两人同时将离自己最近的尸体劈成两半! 剩下的尸体开始暴动,毫无章法地向两人袭来! 一时间,剑影蹁跹,血肉横飞! 只剩最后五具尸体。 砍完尸体,还有长虫,从一具具尸体的口鼻中爬出,向两人袭来。 一只长虫在不经意之间缠到了叶行川的小腿上,他还没来得及砍断长虫,又有两具尸体向他扑来! 他挥剑劈开其中一个,长虫已经开始啃食他的皮肉!他分神用左手拔出短刀,除掉缠在腿上的虫,右手刚要一剑刺入面前的尸体,只见那尸体停顿些许,又瞬间四分五裂! 几乎是同时,叶行川感到几根丝线缠到自己身上,丝线所及之处,鲜血迸溅,连小腿上的长虫也断成几截,只有口器还死死地咬住他的皮肉。 周颂和叶行川被紧紧绑在了一起,仅凭几根丝线! 四个黑衣人站在房檐上,同时操控着银丝。 “周颂,你不是在神机阁学过东西么,快想想办法。” 叶行川低声催促道,那长虫虽然被截断,但还具有生命力,拼命往叶行川肉里钻,那长虫要是操控了他,情况会更糟糕。 “这丝线乃特殊材料所制,越用力,缠得越紧,而且上面的人不放手,我们就没办法。” 周颂回答道。 不止叶行川腿上那条,一些幸存下来的长虫也往两人爬来。 眼看那虫近在咫尺,周颂两只手用手指夹住绑在手腕上的四枚飞镖,用力一弹,向几个黑衣人飞去! 几个黑衣人不约而同地侧身一闪,另一只手伸出一挡,飞镖砸到护甲上又反弹回来。 周颂直面飞镖,飞镖飞回,精准地划断了捆在两人身上的细线。 与此同时,萧北从后院的一间厢房内出来,跑到叶行川身边,帮他把腿上的虫子处理掉。 四个黑衣人从房檐飞身而下,周颂挡在前面。 其中一个走到前面,与周颂对峙:“周颂,没想到,我们还会见面。” 周颂听出此人声音,神机阁阁主穆深。此人高深莫测,即使以前在神机阁待过一段时间,周颂也很少与他碰面。就算见到,此人也永远戴着一副面具,据说除了少阁主穆柯与已逝的阁主夫人,没人见过其真面目。 周颂机敏地往后退了几步,与穆深拉开了距离。 “阁主,你放其他人走,其他一切好说。” 她瞟了瞟萧北之前躲的那间厢房,里面还有两个人,瞎子乞丐和一个小乞丐。 若是和神机阁正面冲突,他们所有人都插翅难逃。 第十八章 偏执的少阁主 周颂告别叶行川之后,有段日子依旧难熬,她想尽办法找吃的,偷过、抢过,困了就找个隐蔽的地方睡一觉,其他时间一直在赶路,她想找一个门派,进去拜师修炼,学习武功。 有一日,她正因为偷烧饼,被摊主追得精疲力尽,就快要被抓住时,突然一个人把他拉住。 那人十分奇怪,大白天的戴着面具,还一身黑色衣服,怎么看都不是好人。 “放开我!”周颂用力甩着手,根本甩不开,于是她便狠狠一口咬在了此人的手腕上,那坚硬的护甲差点没把她牙崩掉! “小兔崽子,我看你还往哪里跑?!”摊主很快就追了上来,手上拿着一根棍子,气喘吁吁,“这位公子,真是多谢多谢。” 说罢,摊主便上前要把周颂拉过来一顿好打。 那黑衣人却完全不放手,反而冷冷地说道:“一个烧饼多少钱?” “什么?”摊主以为自己耳背,又问了一遍。 黑衣人不说话了,他的沉默传递着他的不悦。 “五文钱一个,五文钱一个!”摊主感觉气氛不对,立刻满脸堆笑。 黑衣人便从袖中拿出五文钱,丢在了摊主的脚边。 摊主马上弯下腰,把那五文钱捡了起来,嘴里连连道谢。 走之前还不忘丢下一句:“小丫头,我看你是走运才碰上这位公子,要是有下次,看我不打死你!” 周颂完全不理会这人,狼吞虎咽地啃着烧饼,由着那黑衣人把自己拉到了一边的小摊。 “还想吃什么,随便点。” 周颂把烧饼啃得差不多,头脑也清醒了很多,她怯生生地看着那黑衣人,连忙摇头。 那黑衣人微不可查地笑笑:“怕我下毒?” 周颂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黑衣人便叫路过的小二来了碗面,面端到周颂面前时,他把碗拉了过去。 黑衣人拿下面具,露出超脱清逸的面庞,吃了一口,才推到周颂面前:“现在放心了?” 周颂还是有些信不过眼前这个男子,拿着筷子却没吃:“你请我吃东西,是有什么打算?” 男子笑笑,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是神机阁弟子,看姑娘十分合眼缘,不知姑娘是否有意,拜入我神机阁?正好也没地方去。” 他说的没错,周颂没地方去,能走到半路被门派捡走,对她来说实在是幸运至极。 周颂想了想,索性把那面条端起来,囫囵吞枣就下了肚。反正在外流浪也是死,被这黑衣男子骗最多也是死,还不如先把面条吃了。 男子看着周颂粗鲁的吃相,不禁露出了难以揣测的笑容:“吃了这碗面,我就当姑娘答应了。” 周颂点了点头,连忙把最后一口面条咽下,说:“我叫周颂。” “在下穆柯——再来碗面?” 周颂那天一共吃了穆柯五碗面,还跟他回客栈,被那些小厮好好伺候了一番,随后又经过一个多月的舟车劳顿才到神机阁。 神机阁处于云归国边境的苍狼地区,与天鹰国接壤,人文风情都有些受天鹰国影响。 苍狼地区设神刀关,是天鹰国进入云归帝国的要塞,重要的军事地区。神机阁在此,帮助军队抵御外敌,维护周边地区治安,不过也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直白来说,神机阁是一个暗杀组织,但找其帮助的,不仅有寻常富人,还有许多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其中有众多利益勾连,普通百姓难以道也。 到了神机阁,周颂才知道,这穆柯哪是什么弟子,分明就是神机阁的少阁主! 她被穆柯亲自领进神机阁时,周围人皆瞠目结舌,私下讨论这是哪里来的野丫头。 然而进了神机阁,穆柯没有急着教她东西,而是花了三个月,将她身上的新伤旧疾彻底治愈。 治病期间,周颂跟着其他弟子,在殿内学习读书。机关之术及其晦涩难懂,更别说周颂这种,从小只读过《女诫》这类书的深闺小姐,除开这些教条,她也只读过武功秘籍,神机阁教授的机械算法,她一窍不通。 不过她很珍惜在这里学习的机会,暂时不能跟着其他人练武,便整日研读那些书,穆柯一来看她,她就拉着穆柯把不懂的地方都问一遍,她向来不介意刨根问底,即使是很简单的东西,她也要再三确认。 “周姐姐,你大我们那么多岁,怎么连这点东西都不会啊!”周颂在饭堂里吃饭的时候,也一手拿着书,看一页吃一口,还会被那些小弟子嘲笑。 “去去去,你懂什么?!迟早我会比你们都厉害!”周颂啃着馒头,赶走那些嬉笑打闹的小弟子。 那些小弟子也不放在心上,只觉得她头脑笨、读死书,打闹着就跑了。 神机阁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毕竟他们做的事情奇怪,里面的人也很奇怪。 他们平日里看起来都是普通人,顶多就是武功高强的普通人,但一戴上那奇怪的面具,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冷酷无情,有些人还会变的极其嗜血暴力。 周颂见了那些带着面具的人都是绕着走,生怕惹他们一个不高兴,就被手刃了。 不知是天资聪颖还是其他原因,她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便把普通弟子需要学的书面课程全部牢记于心。休养的最后一个月,她整日都泡在神机阁的藏书阁,没日没夜地看书,无论是基础功法,还是千古秘典,都被她读了个遍。 穆柯教她武功时,周颂自然是一点就通,修炼速度飞快。 “唉,你整日都让我和你呆在一起,怎么不让我和其他人一起练呢?”周颂和穆柯一起吃茶时,装模作样地叹道。 穆柯察觉到她不是真心想与他人相处,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你究竟是想和其他人一起练,还是想跟其他人炫耀炫耀你比他们练得快?” 周颂调皮地笑笑:“那当然是想一起练啊。” 尽管如此,周颂还是在神机阁结交了很多朋友,休息的时候,他们便会相约一起到周围的小城镇里转转。吃点小吃,佐点小酒,时不时为其他人打抱不平,再听路人称赞一句“少侠好功夫”,好不快活。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这就是她想象中的侠士生活。然而既然有了高人一等的能力,就必须承担这个能力带来的责任。 她在神机阁待了一年,穆柯终于让她去完成任务,接取任务的前一件事,便是领取那一袭黑衣和面具。 周颂穿上那黑衣后,在铜镜前嘚瑟了好一阵,才戴上那奇怪的面具。 一戴上面具,情况就不对了——不知为何,她一带上,就觉得那面具黏在她脸上,怎么拿也拿不下来,之后便是剧烈头痛,她痛得到处乱转,甚至抡起拳头狠狠砸着自己的脑袋。 路过的女弟子听她房内异响,便进来查看,刚一进来,周颂便冲到她们面前,一通乱打,她只感觉头痛欲裂,异常暴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头痛。 那些弟子都落荒而逃,周颂把房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还是不见好转,直到她痛晕过去。 她再醒来时,面具已经被摘下,穆柯正坐在她床边。 “你怎么来了?”周颂坐起来,不适感早已消除。 “听闻你戴上面具之后,就失控了?” 周颂别过头,不答。 穆柯当她默认,耐心地解释道:“这面具有操控人心之用,目的是执行任务时断绝感情,第一次戴,都有异常情况,之后就习惯了。” 周颂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断绝感情?” 穆柯没有正面回答:“之后你就知道了。” 后来周颂确实开始和同门弟子一起执行任务,她一直以为,江湖门派就是要行侠仗义,斩尽天下不平事。结果大多数任务,暗杀对象都是与她一样的普通人,当她每次觉得不能接受时,同门总提醒她戴上面具,她才领会到面具的用处。 面具不仅能操控她,还能告诉她:戴上面具,你就不是你,你只是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 随着任务越来越多,面具对她的影响越来越小。 “不知道穆柯杀了多少人,才能如此熟练地使用面具。”周颂心想。 周颂从来都没想过在哪里定居,尽管做了这么多杀人亏心事,她还是想走出神机阁,她不属于任何地方。更何况,于神机阁而言,她只是一个工具。 于是她在每次任务结束后,都会想方设法藏一些佣金,要是遇上有钱人家,她便顺手拿走一些,等钱财积攒下来之后,她便远走高飞。 在一次任务结束后,周颂说要请各位搭档喝上一杯,便找到了一家酒楼,大快朵颐。 周颂本就海量,她还往酒里放了些迷药,没多久,那些同伴就昏睡了过去。她便把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带着积攒的钱一溜烟跑了。 等第二日一早,同伴酒醒通知穆柯时,周颂早就运用在神机阁学的无影步法,跑出几百里了。 想从神机阁逃跑的人不少,但不出三日必被抓回,还要接受严酷的刑罚,但周颂不一样,她本就根骨奇佳,比多数人都要厉害,还做了万全的准备,跑了五日还没有被抓到,她便放松了警惕。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会在第六日的晚上,在她准备沐浴更衣的时候,看到穆柯正在她的房内,静静等着她回来! 周颂一看到那熟悉到令人害怕的背影,转身就跑,她跑得辛苦,穆柯追得辛苦。 没有人知道周颂为了逃跑练习了多久的轻功,她不要命地跑,终于把穆柯甩掉了。 这只是噩梦的开始,未来的三年,周颂总能在不经意的地方遇见穆柯,有时候是在集市的摊贩里,有时候是在比武擂台下的观众里,没有哪次不把她吓得一身冷汗,让她跑得魂都快丢了。 就在她以为穆柯要追她追到天涯海角时,神机阁突然宣布原阁主仙逝,少阁主即位,穆柯终于不再追她了。 但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周颂还老是做穆柯来追杀她的噩梦,甚至还把梦里的路人看成穆柯,惊醒后差点穿着亵衣就跑了。 穆柯平日里看着是一个温文尔雅的人,顶多算是比较寡言,难以相处,但自从周颂逃跑,便像个疯子一样,对她有着令人难以消受的执念。 所以这一世,周颂再看到穆柯时,那些逃跑回忆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害怕得要命,更何况她现在的武功还不如前世! 周颂拿出剑,和穆深等人对峙,若是穆柯赶来,他们必处劣势。 她正思考着战术,只见空中飞来一把飞刀,将一个黑衣人死死的钉在了墙上! 第十九章 雪天 众人皆大惊,顺着飞镖来源看去,只见一男一女站在房檐,皆佩戴面纱,无法看清样貌。 “来者何人?!”平白无故死了个弟子,穆深反应最为激烈,隔着面具,都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愤怒。 “来杀你们的人。”房檐上的男子答道。 说罢,男子又放出飞刀,趁着众人闪避,直接飞下,却忽略了周颂等人,而是与穆深打斗起来。 男子形单影只,对上神机阁多人,却丝毫不落下风,周颂想不了太多,只能趁机逃跑。 “趁现在,快走!”周颂刚说完,房檐上的女子又落在周颂面前。 “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跑?” 女子手持一鞭,周颂不得不与她缠斗。 周颂虽不落下风,但也打得难舍难分,眼见神机阁一边也快打完,若是再不找机会,他们就彻底走不了了! 叶行川腿上那虫子在这种情况下,难以根除,那虫喝了他的血,竟然快速生长起来,别说起来迎战,能保持清醒就算不错了。 萧北将叶行川放在一边,手持一扇,帮助周颂对付女子。 他打开扇,“叮”的一声,尖利的铁刺顺着扇骨探出。 女子挥舞着鞭子,那鞭尾灵活地缠住剑刃,周颂紧紧握着剑,与女子僵持。萧北趁机将扇子掷出,那扇子飞旋,刀光凌厉,女子向后仰身躲过,扇子蹭过女子的脸颊,回到萧北手中。 周颂将剑夺回,女子快速站稳,两人再次出手,却听见萧北一声:“姐姐?!” “你说什么?!” 周颂赶紧收回剑,错愕地问道。 “她是……”萧北刚想说什么,那鞭子又猛然向周颂袭来! “姑娘小心!” 瞎子乞丐突然冒出来,硬生生用打狗棍替周颂挡下一鞭,打狗棍已断成两截! “你出来做什么?!” “姑娘,你们先走,我在这挡着。”说着,瞎子又挡住女子一击,“只求姑娘带着小虫子,让他好好长大!” 瞎子吃力地躲开一鞭,他与女子的功夫,相差甚远,坚持不了多久。 “老大,我、我不走!” 小虫子跑出来,紧紧抱着瞎子的大腿,导致瞎子愣是挨下一鞭。 “少废话,你他娘害老子吃了一鞭你懂不!” 瞎子狠心将小虫子踢到一边,不等小虫子爬起来,周颂立刻把小虫子扛在肩上。 “萧北,带上叶行川,我们走!” “瞎子大哥,今日之恩,永生难忘。” 周颂走前,对瞎子道谢,瞎子只是摆了摆手:“不碍事,姑娘以后记得带上小虫子来找俺喝酒就成!” 瞎子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他一次又一次地拦住女子,替众人挡下最后一鞭,终于倒在血泊之中。 “老大——!!” 周颂扛着小虫子,腾身跃上房檐,踏着一道道房顶,离开周府,离开京城。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一味地向前走着。小虫子的叫喊,终究留在了风中。 “小子,别哭了,把这个吃了。” 众人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隐秘的郊外,架起了一堆篝火。周颂和萧北在旁边的河里,抓了几条鱼,勉强果腹。 “我不吃。” 小虫子摇摇头,还在轻轻抽噎。 “你要是饿死了,以后怎么去找瞎子。” 周颂安慰道。 尽管他们都心知肚明,再也见不到瞎子,但小虫子还是接过那鱼,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看小虫子吃了东西,周颂又去看了看叶行川,叶行川已经面色苍白,意识模糊,那虫子已经深深嵌入他的血肉。 “周姑娘,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萧北站到周颂旁边,那女子让他魂不守舍,看起来十分虚弱,完全没了平时的活力。 “铜雀山,”周颂答道,“铜雀山的人最善毒蛊之术,叶行川中的蛊及其凶恶,恐怕只有他们能解。” 萧北点点头,周颂又问:“萧公子,今日那女子,真是……?” “我不知道,”萧北立刻答道,“我不知道,只是,很像。”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嗯,萧公子无需太过担心,此事周某一定会鼎力相助。” 周颂安慰道。 铜雀山位于滇雀地区,资源丰富,该地百姓自给自足,高大的铜雀山将该地区与外界分开,几乎独立,也一定程度上抵御外敌,是云归国唯一保持母系社会统治的地区。 铜雀山上,有铜雀寨,帮助中央管理该地,以蛊毒闻名,滇雀地区的百姓信奉铜雀寨神女。 此时他们距离铜雀山足足有千里远,就算他们没日没夜地赶路,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三个月,才能到达。 但叶行川明显等不了这么长时间,这长虫会在他的体内继续吸血,不出七日,必定死亡。 “垂头丧气地干什么,我又没死。” 不知什么时候,叶行川醒了过来,他瞥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周颂,有气无力地说道。 周颂嗤笑道:“我怕你一睡就睡几日,拖我们的后腿。” 叶行川跟着笑了几声:“这虫在我体内钻得好生快活。”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颂彻底笑不出来了:“叶行川,你可不能死。” “放心,我不会死的。”叶行川十分虚弱,多说一个字对他来说都十分勉强,“你们周家杀了我爹,你辱没我,周颂,不亲手报仇,我是不会死的。” 看到周颂点头,他知道她听了进去,便慢慢阖上双目,坠入深不见底的梦境。 “叶行川,叶行川,醒醒!该起来找吃的了!” 叶行川被一个少女摇醒,他睁开眼,想看清那少女的模样,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少女的脸,始终是一团模糊。 他张张嘴,还没想好说什么,身体却好像不听使唤一般,直接说出话来:“知道了,今日我带你去王家那边干活。” 少女一听,原本兴高采烈地脸一下子耷拉下来,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我不去。” 他笑笑,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头:“我知道,是不是怕王家有人认出你?” 刚说出口,叶行川内心疑惑不已,他什么时候认识这样一个人了? 少女点点头:“我可以在外面等你回来。” 叶行川便去口中的“王家”替他们打下手,干完活,王家人给他他一些银两和吃食。他掂了掂手上的东西,心中一阵畅快:“今天的报酬还不错!” 他小时候经常这样过活,每天去做些活计,整点小钱,起码不会饿死。之后不久他便去当了捕快。一想到“捕快”,他瞬间觉得心中像被剜走一块,痛苦不堪。因为父亲立志当捕快的他,如今看来,就像一个笑话。 叶行川重重地摇了摇头,这些事,他不想再想了。 他走到了村里的小溪旁,那少女正躺在草地上,睡得正熟。 他刚准备走到少女身边,手中的东西就被人抢了去,三个少年在他身后,高举着从他手里抢来的“战利品”,神气十足。 “叶行川,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是不是你偷来的?” 看着那几个胡搅蛮缠的少年,叶行川本不想说什么,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去抢:“还给我!” “偷来的东西,当然要我们保管啊!之后我们就去报官!” 叶行川和几个少年争抢着,不久,那少女也加入了混战,这里踹一脚,那里打一拳,最后还往自己手上狠狠错咬了一口。 最后,他们奋力守护住了两个包子。 “哎哟,你轻点。”叶行川一边往嘴里塞着包子,一边被少女粗鲁的手法弄得直叫唤。 少女手法轻了些,嘴里继续抱怨:“我帮你弄就不错了,别叫。” “还不是你咬的。” 少女不说话了,帮叶行川包好,便默默地吃起了包子。 “你的牙真厉害,都咬出血了。” 叶行川看她不说话,便拿她打趣道。 “我手脚都用不了,只能用嘴了。”少女闷闷答道。 叶行川不再说话了,他有想说的话,但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呆呆地望着夜空,身边的一切都消失了也没发现,他一眨眼,又来到了衙门里。 “衙门啊,已经多久没来过了……” 叶行川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捕快打扮,整理了一下,他记得,与那少女分别之后,他就当了捕快。 “小叶,你今晚还是别去了呗,别管了,小心出事!”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大叔用力拍了拍叶行川的肩。 叶行川笑道:“叔,既然有老百姓来求我们,还是要去的。” “嗨,你就是死心眼,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大叔叹了口气,没有再劝阻。 这个案子,叶行川记得,先是有村民报官说家里的牲畜经常莫名其妙死掉,之后又是有人在夜里接二连三地死,没有征兆,整得人心惶惶,官府也不管,这些走投无路的村民便找到了叶行川,无论如何都要求着他去看一眼。 即将入夜,叶行川收拾了一下身上的东西,便来到了求助的村民家。 “老人家,我今日在你家里住一夜,你们放心休息便是。” 老人和叶行川连连道谢,到了深夜,叶行川守在老人家门口,却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 凉风吹席,稻田簌簌,一切都昭示着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农村夜晚。 当时的叶行川也这么认为,完全没有在意,就放松了警惕,没有注意到从房内冲出来的人。 叶行川被两个人围住,其中一个还是求他帮忙的老人。两人死死地咬住他的脖颈、手腕,一直咬到他昏死过去。 那次事情之后,叶行川就忘记了很多事,记性也大不如前。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周颂的话。 “这种虫以人血为食,可以操控尸体,吸净之后便会藏在尸体之内等待下一次进食或者进行繁衍”。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情境又变了,变成一间黑乎乎的屋子里,一堆大男人鼾声如雷,他跨过那些睡得正熟的男人,跑到房外吹风。 外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盔甲和武器,他闭了闭眼,这是他带头叛乱的日子。 他独自坐了一会儿,一个女人跑到他旁边。 “叶哥哥,你怎么不睡啊?” 叶行川笑笑:“没什么,睡不着而已。” 女人是段惊蛰,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直到周颂把他架进皇宫,他们都一直在一起。 “明日便是决胜之战了,你一定要小心。” 叶行川点点头,没有接话,他拉开衣袖,手臂上还残留着被当年那个少女狠狠咬下留着的牙印。 “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呢?”叶行川苦笑着,摇摇头,放下衣袖。 “叶哥哥,你在想什么?”段惊蛰问道。 “我在想,若是我以后回不来了,你就找个好人家,或者去做点生意,都行,别因为我拖累了你。” “胡说!你不会出事的!” 段惊蛰对他的心意他一直都知道,但在他眼里,段惊蛰是如同妹妹一般的存在,更何况,他现在已经知道段惊蛰是被当年拐卖来的孩童之一,光是看着她,叶行川就不能原谅自己。 更何况,他的心里一直有个人,那个缩在角落几乎被积雪掩埋的小女孩。 “你还活着么?若是明日一战之后,我还活着,我们能再见一面吗?” 叶行川往手里呵着气,天已经很冷了,很快就要到他和女孩相遇的季节了。 第二十章 下金陵 铜雀山擅长解蛊毒,但时间紧迫,周颂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金陵地区,距离他们所在之处只有三日路程,这里有烟雨阁坐镇。烟雨阁主要以修习医术为主,多出江湖神医,偶尔也有弟子进入皇宫成为御医,地位极高。 但选择金陵,需要随时提防追赶而来的神机阁以及两个神秘人,而且寻常医术,只能延长叶行川的命,并不能完全治愈,若不是走投无路,她绝对不会选择这个地方。 他们雇了一辆马车,送他们下金陵。 经过几日的相处,小虫子明显开朗了许多,不过心里是否念着瞎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金陵地区,主城为东居城,”萧北摇着扇子,故作高深地说,“说起来,听闻今日东居城有擂台比武,周姑娘感兴趣么?” 周颂摇了摇头:“眼下还是救治叶行川要紧。” “唉,早知你们二位情比金坚,我真不该多这么一句嘴。”萧北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不过听说这次比赛,奖品是那千年药草,周姑娘也不感兴趣?” 周颂听出来萧北在故意嘴贫,也懒得和他拌嘴,答道:“自然要去。” 一听周颂的回答,萧北立刻哈哈大笑,对着小虫子伸出手: “我就说吧,小虫子,周姑娘为了叶兄可是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啊,你赌输了吧!” 小虫子气得直翻白眼:“你也没说有什么千年药草啊!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赌了!” “哎——愿赌服输!”萧北又厚脸皮地把手往小虫子面前递了递,小虫子便不耐烦地往他手上丢了几颗糖球,抱着手背过身,索性不理他。 “这不是你前几日送给小虫子的糖球么,你怎么又要回来?” “我又不是白给,他赌输了当然得还回来。” 周颂对于这个难以理喻的理由实在无语,没再说话。 她在心里盘算着那比武一事,一般来说,江湖上最有威望的比赛,便是武林大会,届时各路大侠以及虾兵蟹将都会参加,每年根据武林大会排名,排出江湖高手榜单,一年一换。 周颂前世第一次参加,便排名前一百,顿时举城闻名,不过后来就被周老爷弄成了废人。之后再参加,她便排上了第一名,走到任何地方都会被尊称一句“武帝”。 好汉不提当年勇,这一世的她,虽然有底子,但也只修炼了不足半年,想在比武比赛中拔得头筹,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何况,这类比武,放出那么名贵的药材,多是各路高手相争,比赛程度恐怕比武林大会更加激烈。 她光是想想,就感到头疼不已,如今他们身上的钱财所剩无几,比武获胜还可以获得一大笔赏金,但他们的胜算,实在是太低。 马车走了三日,他们便到了金陵东居城,东居城与京城气候区别很大,临海,如今已接近冬季,天气还比较温暖,就是雨水太多。 他们没带伞,路上行人也少得可怜,很多店家也大门紧闭,等到他们找到一家客栈,已经被雨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日后叶兄若是醒了,我非得让他请我喝酒不可!”萧北将叶行川放在客栈的长凳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感叹道。 几日来,叶行川大多数时间都在昏迷,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次出行,都是萧北背着他,背得萧北腰酸背痛。 周颂掏出身上最后的银两,找店家开了两间房,便扶起叶行川:“你和小虫子住一间,我和叶行川住一间。” 说罢,她转身要走,小虫子却突然跳起来:“我不,我、我跟你住一间!” 萧北将他拉回来:“你这孩子,你是男子,周姑娘是女子,你怎的不害臊呢?” “我,我就要和她一间!” 周颂觉得奇怪,但没有闲心搭理两人,见他们争执半天都没有结果,索性扶着叶行川回了房。 她将叶行川扶到床上,便坐在一旁看起了功法,看了一会儿,随后开始打坐。 这客栈环境清幽,住客也比较安静,适宜打坐。但她坐着坐着,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大叫,她还没来得及查看,那小虫子便裹着一条布,上蹿下跳地闯进了周颂的房间。 “非礼啊!非礼啊!”小虫子跑到周颂面前,咋咋呼呼地叫着。 萧北也紧随其后,只见他满脸涨红,气急败坏地吼道:“谁非礼你了!我不就是要来帮你搓背吗!” 小虫子躲到周颂身后:“你就是非礼我!你怎么要跟来?!” 萧北被气得结巴:“你、你也没说,你是女的啊!” “什么?”周颂也被惊得站了起来,那小虫子紧紧抓着她的衣裙,只探出一颗脑袋恶狠狠的盯着萧北。 “你们也没问过我啊!” 他们每天都在担心下一步该怎么办,哪有闲心去管小虫子是男是女,不过小虫子年龄尚小,之前的乞丐打扮也脏兮兮的,认错也很正常。 周颂找了件披风给小虫子披上,说:“就劳烦萧公子在这里等等,我带她过去把澡洗了。” 萧北气愤地点点头。 周颂也没伺候过人洗澡,只是将小虫子带了回去,便坐在一旁继续打坐。 “你多大了?” “十二。” 周颂点点头:“这次来金陵,我将你交给烟雨阁,你在这里好好学习。” “我不要!”小虫子急得站了起来,“我要跟着你们。” “你跟着我们只会拖后腿。”周颂无情地答道。 “不会的,我要跟着你们!”小虫子立刻回答。 周颂瞥了她一眼,她知道小虫子在想什么:“瞎子已经死了,你跟着我们也没什么用处。” 闻言,小虫子紧紧咬着嘴唇,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眸,又慢慢坐回桶中。 “我知道老大死了,但我想为他报仇。” “想报仇是你的事,我不想带着个拖油瓶……” “我知道叶家的事,也知道你们周家的事,我……我还知道那个二流子的姐姐!” 周颂话音刚落,小虫子便激动地说道。 周颂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一只手捏住了小虫子的脸颊:“不要说谎。” 小虫子被捏得难受,但还是坚持说道:“我没有说谎,我是真的知道!” “那你说说看,你知道什么。”周颂松开手。 小虫子揉了揉酸痛的脸,说道:“我知道,那二流子的姐姐没死,不过被人陷害了!” “然后呢?” “我不说了!除非你答应我不丢下我!” 周颂还是觉得这小虫子是在骗她,威胁道:“你若是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把你的舌头割掉。” 小虫子对上她那阴冷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战:“我没说假话,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周颂沉默片刻,开口:“我答应你。” 小虫子一看有希望,乘胜追击道:“你们还要教我武功!” 周颂想了想,既然要带着她,修习一些武功并不是难事,便点点头答应了。 最后周颂和萧北还是换了间房,小虫子睡床,周颂在旁边的榻上浅寐一会儿,便找了个地方练习。 一直练到鸡鸣,后厨伙计走到后院,发现周颂在舞剑,热情地唤道:“这位姑娘,修炼辛苦,不如来吃点早饭。” 早饭间,周颂向那伙计打探了一些比武的消息。 “姑娘是第一次来吧?这每年呐,烟雨阁都会组织一场比武,是为‘灵草大会’,本来就是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小打小闹,要是在比武期间被哪个烟雨阁的长老看上,还有机会进去拜师学习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奖品等级实在是高,这消息刚一放出来,东居城里就有好多江湖侠士聚集,好不热闹啊!” “你这里也接待了很多武林高手么?” 周颂吃了一口面,向伙计打听道。 “可不是!” 说着,伙计便凑到周颂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不瞒你说,这坐在你后面的二位,便是江湖上有名的‘阴阳大盗’踏花和踏浪;你右边的一位,便是剑雪山庄的‘小剑圣’盛飞英!” 周颂笑了笑,阴阳大盗,她知道,上辈子偷她的丹药,被她打得屁滚尿流,‘小剑圣’倒是不知道,她只知道‘剑圣’盛飞叶。不过无论是哪一个,现在看来,都很难对付。 她吃完早饭,准备再找个地方接着练习,却听到后边传来两个流里流气的声音: “哎哟,我的手镯呢?怎么吃个早饭就不见啦?” “你这个蠢婆娘,吃个饭手镯都能弄丢!” 二人一唱一和,说着说着就绕到了盛飞英的旁边。 “不知这位姑娘,有没有见到我的手镯啊?”踏花恬不知耻地凑到盛飞英面前,盛飞英立刻起身,准备离开。 “哎——你别走呀!”踏花拉住盛飞英的手,“姑娘怎么一语不发就走啦?做贼心虚啦?” 盛飞英一把甩开她的手,面染薄怒:“我没见过什么手镯,放手!” “哎哟,你那么凶干嘛——” 这边踏花在和盛飞英纠缠不休,另一边踏浪早就对盛飞英身上的钱袋子起了兴趣,一只贼手慢慢地伸出。 “这‘阴阳大盗’还不如改名叫‘阴阳小偷’。”周颂在心中嘲道。 她将自己手上的镯子取了下来,走到踏浪身旁:“这位兄台看看,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镯子?” 周颂一走近,踏浪立刻收回了不干不净的手,冠冕堂皇地咳了两声:“咳咳,老婆子,你看看是不是你丢的镯子啊?” 踏花没有放过盛飞英,一手拉着她,一手抢过周颂的镯子,仔细端详许久,尖声叫道:“就是我的镯子,是不是你偷的?!” 第二十一章 比武 “就是我的镯子,是不是你偷的?!” 踏花一口咬定是周颂偷的镯子,周颂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好心好意地还你镯子,你怎么不讲道理?” 踏花“哼”了一声,嘴里嘀咕道:“说不准是你看见我们在找,心虚了么!” 踏浪和踏花的手段下作,但演技确实逼真,若不是周颂知道他们的德行,恐怕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 “好好好,就算是我偷的,这镯子现在也还你了,可以了吧?” 踏花一见周颂妥协,便得寸进尺:“谁知道你有没有偷我们别的东西!” 周颂知道她下一句要说什么,直接接话:“要不你来搜身?” 这搜身,对于清白之士来说,可是奇耻大辱,盛飞英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周颂提议搜身,立刻阻止道:“姑娘,别……” 周颂摇了摇头,笑道:“我行得端坐得直,害怕你搜身不成?不过要是没搜出什么东西,二位还辱没我的清白,是不是得给些赔偿?” 阴阳大盗最怕听到他人与他们提钱,马上变了脸色。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是踏浪故作大度地挥了挥手,嚷道:“行了行了,这镯子找到了,我们也不刁难你,你之后切莫做偷鸡摸狗之事!” 说罢,二人便逃也似地跑了。 周颂听了他们的话,忍俊不禁。 一见两人走开,盛飞英便向周颂行了一礼:“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无妨,”周颂回礼,“这阴阳大盗诡计多端,行走江湖遇到他们,还需多多帮衬着。” “那是自然。” 周颂顺势与盛飞英聊了起来,才知道她是“剑圣”盛飞叶的妹妹,来自剑雪山庄,人称“小剑圣”。 周颂前世去过剑雪山庄,见过剑雪山庄庄主盛飞叶,却没听说过盛飞英,只听说盛飞叶有个妹妹,在外被奸人所害而死。 既然是剑雪山庄的人,武功自然不在话下。 周颂与盛飞英套着近乎,盛飞英乃性情中人,一两顿酒就与周颂结为金兰,周颂便借着机会与盛飞英学了几招,虽然只是皮毛,但她自行觉悟,不出两日武功就大有突破。 只是她这几顿酒,苦的是萧北和小虫子,成天在外帮店小二打杂,凑出酒钱。 借着盛飞英的关系,周颂找来东居城内比较有名的郎中,帮叶行川看病解蛊,整体情况总是乐观了些。 “虽然我与周姑娘志趣相投,相见恨晚,但明日这千年药草,盛某势在必得。” 盛飞英往嘴里丢了两颗花生米,为两人斟着酒。 周颂笑了笑,盛飞英的话在她意料之中:“我能不能问问,盛姑娘为何对这药草执念如此之深?” “这药草关乎下任庄主选拔一事,竞争必当激烈,还望周姑娘小心为妙。” “照盛姑娘所说,这剑雪山庄不仅来了盛姑娘一人?” 盛飞英点点头,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不错,不过我在明,他们在暗。” 如此一来,盛飞英说不定便是在此次比武上被人暗算。 剑雪山庄一共有七位继承人,想必其中勾心斗角激烈程度不容小觑,但周颂无论如何都要拿到药草,叶行川已经不能再等了。 酒足饭饱之后,盛飞英便休息去了,周颂却丝毫不敢怠慢,无论她怎么练,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她总感觉,她的一言一行,都在受着控制。 虽然比武前透支体力不是明智之举,但她别无他法,若是不多加练习,她心中更加无底,更何况要面对剑雪山庄的人。 比武以打擂台的形式举行,周颂决定先让他人争斗,剩最后一人时,她再出手。 她给自己配了两把剑,她没有告诉盛飞英,虽然她惯用剑,但她最擅长的,还是使用双剑,她将盛飞英教她的剑招,改良为双剑用法,若是运用得好,绝对威力大增。 “灵草大会”在东居城中心举办,擂台高筑宏大,周围坐着烟雨阁来的长老,成千上百的平民百姓将擂台围得水泄不通。 一开始,还有些普通习武之人上台,后来上去的人越来越强势,慢慢地,变成了各路高手过招。 现在在台上的是少林派来的“降龙佛子”释无心,还没上去的,只有盛飞英和周颂。 释无心身材矮小,却结实强壮,耐打不说,身法还十分灵敏,功底深厚,没有十余年的勤修苦练,绝对达不到如此地步。 阴阳大盗两人合伙,阴招阳招尽数使出,却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被双双打下了台。 “无人来战?!” 这释无心虽为少林弟子,名字还为“无心”,性格却是骄傲自满,见无人上前,便按捺不住地冲台下大吼。 “佛子别急,我来。” 话音刚落,盛飞英便持着剑,轻轻一跃,如纷飞落英一般,落到擂台上。 见一个女子上了台,台下观众议论纷纷: “啊?怎么上去个女人,这般不自量力?” “别瞎说!万一人家厉害呢?” “怎么可能,男人怎么会打不过一介女流!” 就连释无心见了盛飞英,也不禁笑道: “姑娘莫不是在和无心说笑,我无心从不伤害女流之辈!” “是不是说笑,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盛飞英也不恼怒,摆好招式。 释无心却摆摆手,甚至不愿正眼看盛飞英:“别别别!我还是不试了,免得日后落人口舌!” 此言一出,台下观众哄堂大笑,更有甚者朝盛飞英吹着口哨唱衰:“姑娘还是下来吧,给你台阶下,要识好歹!” 盛飞英根本不顾他人言语,见释无心不想对决,她便先发制人,趁着释无心与台下人一同插科打诨,直接飞身向前,一剑刺向释无心耳边。 释无心只觉得耳边剑风凌厉,逼得他不得不往后一退。 “怎么样?佛子还愿不愿意与我这女流之辈打?” “你……!!”释无心吃了瘪,顿时急火攻心,不顾一切地往盛飞英冲去。 实际上,在释无心动怒之时,他就输了。 盛飞英也看出,这释无心功力是高,但内心急躁,好面子。若是折了他的面子,他拳法步法便没了规矩,容易混乱,这一没章法,威力大大减弱。 她便是借着这一弱点,先一步扰乱释无心,打赢他便不在话下。 果然,不出一炷香,盛飞英将释无心引到擂台边,又腾起一跳,让他扑了个空,盛飞英顺势双手一推,便把他推下了擂台。 释无心这一战,输在了心性。 盛飞英赢后,不由得面露喜色,向观众喊道:“还有人来战否?” 周颂笑了笑,出现在盛飞英身后:“盛姑娘,多有冒犯。” 盛飞英看见她,皱了皱眉,虽然她知道周颂多半会参加,但她并不想与周颂交手:“周姑娘,我提醒过你……” “多谢盛姑娘提醒,但不战而败,不是我的作风。” 说着,周颂便抽出剑,与盛飞英缠斗起来。 一开始周颂还游刃有余,但随着盛飞英渐渐看穿她的步法和战术,她对付得越发吃力。 她拔出另一把剑,与盛飞英拉开距离。 “我怎么不知道,周姑娘还会双剑?” “人在江湖,难免要留一手。” 说着,两人又向对方疾驰而去。霎时间,剑影蹁跹,衣袂翻飞,若不是多剑相接时迸溅而出的火花提醒着众人这是一场比武,称其为“剑舞”毫不为过。 电光火石之间,周颂突然察觉到不仅台下观众,暗中还有数双眼睛盯着她们,似乎就等她们分出胜负,伺机而动! 下一次剑刃相撞,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拉开距离,而是低声交谈道: “有人暗中监视,数清有几人了么?” 周颂点点头:“东南西北面各一人,我东西你南北。” 盛飞英点点头,又迅速分开,外人看来她们只是在较劲。 她们往后退着,在心中数道: 一、 二、 三! 周颂和盛飞英同时向说好的方向投出随身携带的飞刀!飞刀精准无误地飞向目标,逼得伪装成观众的四人快速遁走。 顿时,观众大乱,烟雨阁弟子一同维持着秩序,几名长老冲到台上,大声喊着: “肃静肃静!诸位切莫慌张,四名歹人已经派人去追,切莫慌张!” 在烟雨阁有条不紊地组织下,所有观众逐渐退场,烟雨阁一位长老才找到周颂和盛飞英,拱手道歉:“真是对不住二位姑娘,还好二位眼力过人,及早识得隐患,防患于未然啊!” 盛飞英点点头:“不碍事,只是这千年药草……” “姑娘不必担心,多亏姑娘慧眼才免得一场祸患,这比武结果自然会公平公正。”那长老留下一句话,便匆匆告辞。 周颂却觉得不太对劲,这盛飞英也发现了藏在观众席的人,那前世她应该也发现了,又为何会被奸人杀害? “盛姑娘,今日真是领教了。” 她收起剑,向盛飞英抱拳鞠躬。 “哪里哪里,你的双剑才是让我大开眼界。”盛飞英推辞道。 “虽然这话由我来说不太妥当,但盛姑娘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盛飞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聪明人,前世必定也是当场识破伪装,导致比武无法进行,然而,又是在哪里疏忽了呢? 唯一的突破口,便只有烟雨阁。不排除有人买通烟雨阁,故意设下陷阱,以公布结果为由将盛飞英骗去,最后痛下杀手。 江湖凶险,门派之间更是充满尔虞我诈,这种猜测最为可靠,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多了一个周颂。 第二十二章 破龙军 一五三零年,叶行川带领的破龙军由南方赤星海地区一路北上,一路上与皇家军队拼死搏杀,披荆斩棘。 赤星海、天府、江南、金陵、寒雪到最后的白玉京,每到一个地方,他们便煽动百姓,招兵买马,手刃官吏,血斩王侯,所到之处众星捧月,深得民心。 叶行川日后想起这段日子,他才明白那时的糊涂。 当时的他被一时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殊不知在江南时,皇宫军队明显放松戒备,每次的突破都过于简单粗暴,他只以为是皇帝无能,却不知道他早就被周颂盯上。 他带兵造反的理由很简单——统治者无能。 他在白玉京当捕快时,就有一些村庄遇上怪事,先是牲畜毫无征兆地死亡,随后便是人,一开始只是在京城,最后蔓延到整个国家,期间有无数人报官,却始终得不到解决,上层的不重视,逼迫普通百姓不得不走上造反这条路。 本来周颂在太平盛世下刺杀皇帝就不得民心,还用血腥镇压的手段大肆杀戮,民众早就苦不堪言。加上怪病的扩散,叶行川挺身而出,一呼百应,迅速集结起三万兵马,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当他们攻到京城时,已有三十万兵马。 “各位兄弟,朝贪生,夕皆亡!今日你我流血奋战,都是为了家中妻儿老小,这周颂称帝五年,毫无作为,害我云归百姓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今日一战,我们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 “朝贪生,夕皆亡!” “朝贪生,夕皆亡!” 各种声音起起伏伏,昭示着大小将士的决心,那口号声磅礴大气,气势滔天。 “叶哥哥,我等你回来。” 临行前,段惊蛰扶着年迈的母亲,与他道别,叶行川点点头,这一走,就是此生诀别。 京城一战,打得尤为艰难。 一开始对方只派出十万兵马,他们力争上风,战事即将告捷,城门即将突破! 众人激情昂扬,杀得酣畅淋漓! “叶行川!”身侧传来战友的呼喊声,“我们就要胜利了!” 叶行川刚想回应,只见一只利箭直直穿透战友的胸膛,被射下了马! 瞬间,战况反转了! 那台上放出无数支箭,几乎是箭箭精准,一箭毙命! 前一秒还在拼死搏杀,高声怒吼的兄弟,现在纷纷倒地,断了胳膊、没了腿、掉了脑袋。地面遍布断臂残肢,尸体被受惊的马踩得血肉模糊,京城下,血流成河。 野火四起,旌旗烧尽,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叶行川反抗着,麻木地斩下一人又一人,他杀红了眼。 他要活着,他要胜利,哪怕只剩他一个人! 为了平民百姓,为了天下苍生!他看过太多民间疾苦,他要还世间一个太平盛世! 哪怕他被团团围住,他也没有投降。 他的马被砍断前蹄,他被射穿臂膀,最后摔下马来,陷入昏迷。 再醒过来时,就是在皇宫,叶行川不仅没死,还被好生治疗,静养在深宫之中。 “叶公子,你醒了,我立刻命人叫太医过来。” 守在床边的宫女见他醒了,低声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清宁殿,皇上吩咐我们来照顾您。” 叶行川突然感觉大脑一片空白,惊惧就如刺穿他臂膀的箭反反复复穿透他的理智。 “不可能、不可能,”他几乎要失控了,他握住宫女帮他换药的手,惊恐地问道,“这不是真的,为什么?” “叶公子,您逾距了。”宫女不动声色地抽开手,站起身来,“太医已经到了,还请叶公子安分养伤,晚点皇上会亲自来看望您。” 宫女告退,一个年迈的太医匆匆赶来,看见叶行川坐起身来,连忙走到他面前:“公子伤势严重,还不能起身,当心伤口破裂啊。” 说着,便要伸手扶叶行川躺下,却被叶行川一手打开。 “别碰我!我不治,我要见皇帝,让我见皇帝!” 他跳下床,忍着肩膀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全然不顾洇洇渗血的伤口,往殿外走去。 “公子,您这样,老身实在难做啊!”太医追上他,企图拉住他,却差点被他推翻在地。 “公子,请你回去。”几个侍卫拦住他,叶行川却完全不顾他们的阻拦。 叶行川感觉自己快疯了!周颂为什么要这么做? 兄弟的牺牲,百姓的信任,全部寄托在他身上,而他却全身而退,还在皇宫内养伤,他的付出,全部化为了泡影,变成了笑话! “怎么刚醒就这么闹腾?” 他们僵持了许久,没有人敢和叶行川动粗,生怕弄伤了他。最后还是周颂赶来,才打破僵局。 “参见陛下。” 一见周颂来了,众人一齐跪下,周颂摆了摆手,轻描淡写道:“你们都下去吧。” 其他人离开后,周颂终于笑了笑:“你还有哪里不适?肚子饿么,我让宫女去吩咐……” “周颂,我杀了你!!” 叶行川愤怒至极,冲上前双手紧紧掐着周颂的脖颈,周颂也没躲闪,还游刃有余地说:“手上没什么力气,看来恢复得还不是很好。” 周颂一只手搭上叶行川的手腕,只是稍稍用力,就让叶行川感觉要被捏碎,周颂紧紧捏着他的手腕,竟硬生生地将他的手移开。 她缚着他的手,倾身向前,凑到他面前,轻声威胁道: “叶行川,我劝你听话一点。”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叶行川每天都在试图反抗,他试过绝食,试过自杀,每次都被周颂救了回来。 不是强迫将那热粥一碗一碗灌进他的口鼻之中,就是找无数太医,无所不用其极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醒着的时候,他会被仇恨淹没,睡着的时候,他会被死去的战友所折磨。 久而久之,他变得麻木了,他在这深宫中,渐渐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要往何处去。 周颂只是偶尔来一次,每次来,他们的话并不多,周颂也没有像他想象一般,用对待其他男宠的方法对待自己。 说起来,他和周颂根本不熟,只是重生后,他变得很奇怪,开始从周颂的角度对待世事,甚至有一瞬间,他看着周颂,想起了年少时邂逅的少女,爱慕之情会时不时出现,好在他每次都及时抑制住。 叶行川还在梦里。自从被那长虫缠绕,他已经睡了许久,他知道自己身处梦境,他把前世生平都看过一遍,还是没有醒。 他在皇宫里呆了很长时间,有一夜,周颂破天荒地只身来到殿上,静静坐在他床边。 “叶行川,我封你为皇后,好不好?” 叶行川根本没有睡着,多少个日夜,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言一出,叶行川立刻坐了起来,拿起藏在枕边的剑,直直对着周颂的咽喉。 周颂咽喉动了动,欲言又止,叶行川从未见过她露出如此落寞的神情。 对峙许久,周颂才哑声道:“你手上的牙印还没有消除。” “这与你何干?” 周颂摇了摇头,又恢复了一副漫不经心地样子:“你想用那把还未开刃的剑杀我?” 叶行川错愕不已,这把剑,明明已经被他偷偷开刃了! 看到叶行川有一瞬迟疑,周颂突然笑了起来:“叶将军,你怎么那么轻信别人的话啊?” 周颂紧紧握住剑刃,她的手立刻被剑刃划破,但她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一只腿跪在床上,将剑夺了过来。沾满鲜血的那只手,抚上叶行川的胸口,将洁白的亵衣染得鲜红。 “我给你佩剑,可不是让你用来杀我的。” “你做什么?!” 叶行川想把她推开,却瞬间觉得腰软无力,难受得紧。 周颂见他使不上力,心情愉悦:“看来我叫他们下的药起作用了。” “你?!啊……” 周颂一用力,就把叶行川推到了床上,她跨坐在他的身上,用鲜血在他身上一点一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别碰我……” 一会儿的功夫,叶行川便被她弄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细细密密的汗将薄薄的亵衣浸湿。 周颂拉起他的手臂,屋内没有点灯,借着月光,她能看到手臂上浅浅的牙印,虽然已经快看不见了,但她似乎还能透着这道伤疤,看到那一天。 “你要干什么?” 叶行川有气无力地反抗着,而周颂只是低头轻吻了那一道痕迹,蜻蜓点水一般。 “我会等着你忍不住求我的。” 周颂用最五味杂陈的表情说出了这句话,便起身捡起了剑,独自离开。 梦到这里停止了,只留下一个背影,那背影重重叠叠,竟变成了当年的少女。 “别走,不要走——” 他对着那背影,喊出了几年前没有说出的话。 不要走,你会去哪里,我们一起好吗? 如果一直和你在一起,事情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不要走!” 突然,叶行川惊醒,他向空中伸出手,好像要抓住什么东西,却抓了个空。 “叶兄,你终于醒了!” 萧北凑上前,关切地说道。 “这是哪里?” 叶行川惊魂未定地环顾着四周,粉墙黛瓦,清新素雅,风格与京城完全不同。 “烟雨阁。” “周颂呢?” 提到周颂,萧北眼神躲闪,想了许久才回答:“周姑娘……周姑娘在为你求医呢。” 第二十三章 骷髅河 “求医?去哪里求医?”叶行川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兄你先别急,我们本来打算去铜雀山给你解蛊,但情况紧急,我们只能先来金陵,来烟雨阁给你治伤。” 叶行川点点头,看来这烟雨阁的治疗确实起了作用,他腿上感觉轻松了不少,就连长虫啃咬的感觉也消失了,但是此时此刻,他更关心周颂的去向。 “我都已经醒过来了,她怎么还没回来?” 萧北轻笑,拍了拍叶行川的肩:“叶兄放心,你再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周姑娘马上就会回来了。” “你跟我说实话,她到底去哪里了?” 叶行川没由来地感到心焦,尤其是昏迷时间做的梦,让他越发担心周颂,担心周颂会不告而别。 萧北见瞒不住,沉吟片刻,才缓缓答道:“周姑娘,跟着神机阁的人,回去了。” —— 两日前,周颂和盛飞英比武归来,正看见萧北和小虫子在客栈里,面前摆满大鱼大肉,两人正大快朵颐。 周颂早就花光了之前带来的钱,这几日他们一直靠帮人打杂过活,是绝对付不起这种大餐的价钱的。 “你们哪里来的钱?” 周颂立刻跑到他们面前,拿过萧北正伸向盐水鸭的筷子,惊诧不已。 萧北嘴里塞满了吃食,丝毫不顾形象地抹了一把嘴,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指指角落里的箱子:“喏,你还没回来,烟雨阁便派人送了一箱赏金过来。” “吃了那么长时间的白面馒头,终于又一顿可以吃饱啦!” 萧北贵为天鹰国太子,如今却沦落到在异国他乡打杂啃馒头,实在是有些凄惨。 周颂和盛飞英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想:“这烟雨阁办事效率真高”。 两人走过去,把各自的赏金搬到房内,清点起来。 周颂打开箱子,发现除了一些银两,还有一些行走江湖必须的丹药,她默默收拾着,发现箱底压着一张纸条: “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姑娘明日亲自登门烟雨阁,结果自有分晓。” 她看着那张纸条,笑了笑:“这写得还真冠冕堂皇。” 第二日,周颂一早便起床出门,那客栈门口不止有盛飞英,还有释无心。 这烟雨阁将她和盛飞英叫去,她丝毫不意外,但看到释无心,又不禁疑惑起来,难道释无心与此事有什么关系? 想了想,她便上前与两人打招呼:“盛姑娘,释佛子。” 释无心完全没了昨日嚣张跋扈的模样,反而毕恭毕敬地回礼:“二位姑娘,昨日多有无礼,我释某乃一介粗人,还望二位莫要计较。” 周颂和盛飞英对上眼神,笑笑,连忙说“不碍事”。 “这烟雨阁建在河流之上,等会儿烟雨阁会派人来接我们。”盛飞英道。 金陵地区地形平坦,多河流,很多房子都傍水而建,烟雨阁也不例外,只是烟雨阁面积庞大,若是没人领着,走陌生水路,很容易出问题。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等着烟雨阁的人。没聊多久,便又一个妙龄女子上前,向他们作揖: “让三位久等了,我来带三位进烟雨阁,船在这边,还请三位跟我来。” 少女领着他们上了船,安排他们做进船舱,便一个人到船尾去了。 释无心在船舱内喝着茶,喝了一点,便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很快,他也到了船尾去。 “姑娘,你一人划船辛苦,我来帮你。”少女一个人划着船,他实在是看不过眼,便上前热心地提议。 “佛子是贵客,这般事我来做就可以了。”少女婉拒,但释无心还是强硬地把船桨拿了过来,一个人卖力地划起了船。 “我出力,姑娘你看着方向便是。” “那真是谢过佛子了。” 少女没有办法,便只能回到船舱内帮盛飞英和周颂倒茶。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盛飞英接过茶,问道。 “小女子名叫夏莹。” 盛飞英点点头,便和周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聊着聊着,周颂便觉察出不对劲,这水路太长不说,还弯弯绕绕的,船舱内也越来越寒冷,透着寒气,甚至船舱内都泛起雾来。 “我出去看看佛子。” 周颂不放心,出去查看,却看见释无心颓丧地坐在船头,也不划船,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一阵诡异之感泛上心头,释无心的背影如同枯槁了一般,身上衣衫随着诡异的风飘摇。 她冲上前,释无心僵硬地转过头—— “喀拉喀拉” 伴着一阵诡异的声响,对上周颂眼神的,分明是一具空洞的骷髅! 周颂还没来得及叫盛飞英,又听见一声异响,两具白森森的骷髅也从船舱出来。 她瞬间觉得毛骨悚然,三具骷髅缓慢地朝她走来,她环顾四周,除了茫茫大雾和一望无际的湖面,什么都没有! 那原本清澈的湖水变得一片漆黑,像瞬间能将人吞噬的深渊。 经验告诉她,这一定是幻觉,有人想利用幻觉把她逼到绝路,她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留在船上,一个是跳进河内。 三具尸骸就要靠过来,在她身后,一只惨白的手也从湖面伸了出来! 周颂伸手拔剑,打算解决骷髅,突然,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脚踝,将她拽下河中!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河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周颂尽力往上游,然而一只只手拉着她的脚踝、手腕、衣衫,像是有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把她往下拽! 冰冷的河水像要将她吞噬一般,紧紧裹挟着她,她难以动弹,更别说还有一双又一双的手想将她吞入深渊! 没过多久,她就筋疲力尽,咸腥的河水灌入她的口鼻,将她的意识冲淡。她不断着拍打着身边的水,下沉的身体,窒息的感觉,时刻提醒着她即将溺亡。 她不能就这样死,她要救叶行川! 在意识涣散的时刻,这个想法一直充斥着她的脑海,她不能就这样白白死去。 周颂拼命反抗,用尽全力将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下,河底伸上来的慌乱的手,一拿到衣物,便凶猛地撕扯起来,周颂根本不敢往后看,她抓紧时间向上游去。 随着光芒越来越强,周颂终于找到了岸边,她双手紧紧扒住岸边,暂时没有多余的力气支持她爬上岸。 然而,岸边还有一个人在等她。 “没想到,这种办法真能把你逼出来。” 周颂趴在岸边,听到一个声音冷冷地在她头顶响起。 那声音周颂到死都不会忘记——穆柯!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有一只手攀上她的小腿,这一次,穆柯一手拉着她,便将她拉上了岸。 周颂也没多想,顺势揪着穆柯的衣衫,往他身上将那河水吐了个干净。 穆柯也不挣扎,只是微微皱着眉,说:“那河水底下,都是你杀的人,周颂,你还真是作恶多端。” 周颂没有答话,把那河水吐完,喘了两口气,又剧烈咳嗽起来。 她浑身上下只剩里衣,刺骨的秋风将寒冷钻入骨髓,把她冻得一个哆嗦。 穆柯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在周颂身上:“那叶行川就那么好?害你弄得如此狼狈。” “难道不是你搞得鬼么?”周颂恶狠狠地瞪着他,穆柯却恶趣味地笑着。 烟雨阁的水有古怪之处没错,周颂也有所耳闻,那片河,会倒映出一个人前世今生所犯下的罪,前世杀过的人,都会沉在河底,等船路过,伺机而动。 但从未听闻会使人产生幻觉,起码不会让别人看见骷髅。那些幻觉,恐怕只是穆柯为了逼周颂跳下河,做出来的。 穆柯为了抓到她,真是用尽方法,甚至与烟雨阁联手,没想到,前世套了那么久,竟然在下辈子被抓住。 “该怎么去烟雨阁?”周颂推开他,语气冷冽,“你告诉我,之后我会和你走。” 穆柯笑笑,似乎是笃定周颂没办法去,直言道:“你没了船,当然只能从河里游过去。” 死在周颂手下的冤魂,成百上千,若是游过去,必死无疑。 周颂攥紧拳头,若是她就这样放弃,叶行川就会死。 “穆柯,你不是想要我和你回去吗?就算是尸体也无所谓?” “你若是跳下去,我便把你救起来,不论跳下去多少次,我都会把你救起来,你别想逃。” 穆柯威胁性地眯眯眼。 周颂不理会他,走带河边,丢开披风,看样子是准备再次跳下去。 “你别犯傻……!!” 穆柯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并不希望她跳下去。一看到周颂走到河边,心头一紧,想上前把她拉回来,一伸手,就被周颂拉住,往河内狠狠一推:“你也不想要我的尸体吧?” “周颂,你——” 话音未落,穆柯已经“扑通”一声,跌落河中,周颂看准时机,也跳下河去。 那些河底的手,正往穆柯身上缠,暂时没有理会周颂——或者说,是穆柯在帮周颂拖延时间,不管怎么样,周颂不顾一切地游起来,穆柯帮了她,但这是她前世为神机阁卖命应得的报酬。 穆柯一个人与那些个怪东西缠斗不休,周颂没有出游了多久,便看到一张船在不远处。 她立刻游过去,只听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惊叫:“哎呀,周姑娘,你怎么在河里?!” 第二十四章 易容 萧北把周颂拉上船,一看到她只穿着里衣,瞬间羞红了脸,连忙解下他的外袍,给周颂披上。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周颂坐在船舱内,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热茶。 “这不是担心周姑娘吗,而且我们本来就是到烟雨阁求医的,所以我也把叶兄给背来了。” 周颂愣了一下,一直以来,她都是孤身一人,一人去解决所有问题,有同伴相助,还是第一次。 “周姐姐,你方才怎么会在河里啊?”小虫子凑到她面前,萧北也连声附和道:“是啊,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水鬼,给我吓一跳。” 周颂翻了个白眼,心想:“我才是遇到水鬼的那个”。但她表面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烟雨阁怎么想到要来接你们?”周颂不答反问。 萧北答道:“烟雨阁每日都会派弟子在城内驻守,专门接送想要拜访的百姓,我们一问,就跟来了。” 周颂点点头,没有多说。 不多时,他们便到了烟雨阁,一路上,没有任何异常。 萧北一如既往地背着叶行川,跳上了岸。小虫子跟在他身后。 周颂最后一个下船,她看了看那划船的人,觉得很眼熟,定睛一看,竟是之前的那个名叫“夏莹”的少女! 有一瞬间,她呆住了,直到那姑娘轻声细语地提醒她:“姑娘,已经到了,我们快些走吧。” “是啊周姑娘,我们还是快些,都快背不动了!” 在萧北的催促下,周颂加快了步伐。她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之前的骷髅,河里面的怪手,突然出现的萧北,和重复出现的夏莹,似乎一切都朝她而来。这烟雨阁,也太过诡异了些。 他们很快走进了烟雨阁,一路上没有见到多少人,只有一些路过的弟子,偶尔会与他们打招呼,十分幽静。 烟雨阁的建筑具有极深的金陵特点,青砖小瓦马头墙,简洁朴素,又精细巧思,天刚下过小雨,地面又浅浅雾气升腾着,将青石木雕晕染地如水墨一般。 “周姑娘,你从进来就一直在发呆,说起来,与你一起来的其他人呢?”萧北走到周颂身边,打断她的思绪。 “我失足落了水,与他们分开了。” 周颂面不改色地答道。 “什么?!”萧北一听,大惊失色,“那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唉,叶兄要是知道了,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要是他能知道就好了。”周颂在心中叹道。 三人走了不久,很快走到了前厅,这时,另一个烟雨阁弟子出来:“实在是抱歉,今日阁中有要事,很多长老弟子都不在派中,有失远迎!” 那人说着,接待萧北和小虫子,并将叶行川带到了另一间房内。 夏莹走到周颂身边,说道:“周姑娘,我先带你换身衣服。” 周颂点点头,任由她带路。 她试图与夏莹搭话:“夏姑娘,你先前是不是招呼过我和盛姑娘他们?” 只见夏莹摇摇头:“我今日只招待过萧公子他们。” 她的回答让周颂毛骨悚然。夏莹性子沉闷,无论周颂问她什么,回答都是少之又少。 她把周颂带到后边一间厢房内,周颂一进去,她便将门紧紧关上,不出所料,她看见了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穆柯正在那里等着她。 “你还挺有能耐的。”周颂看着像落汤鸡一样的穆柯,挖苦道。 穆柯黑着脸,狼狈到没了高岭之花的模样:“周颂,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周颂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走到屏风后,拿起一旁干净的衣服,换了起来。 “盛飞英和释无心,究竟去哪里了?” “这是剑雪山庄的私事,我无权干涉。” 周颂换完,她知道穆柯的性子,若是他决定不说,便是死也不会回答。 “穆柯,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捉你回去,你知道一旦踏入神机阁,就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穆柯道。 周颂毫不在意:“你们神机阁人那么多,不缺我一个。” “不错,是不缺你一个,”穆柯说着,步步向周颂紧逼,“但你忘了,你是我救的,你的命早就是我的了。” “我会重生,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 周颂再也没了耐心,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想我教过你,因果需要自己去寻。” 周颂不想再与他胡搅蛮缠,她正准备推开门,只感觉穆柯伸出双手,从后面抵住房门,将她禁锢住。 “你自己说的,会跟我走,别反悔。” 说完,才放手让周颂离开。 周颂很讨厌和穆柯在一起,穆柯让她时常有一种被拿捏在手心中肆意玩弄的感觉,难以逃脱。就如穆柯所说,她被穆柯所救,是穆柯的老师,她的一切都被穆柯尽数掌握。 “周姑娘,跟我走吧。” 夏莹在门外等着她,周颂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她一道走着。 夏莹在前,周颂在后。 江湖上有一种极难掌握的招数,便是易容术,不仅要模仿外貌,还要学会被易容者的一言一行,若是哪里出了差错,久而久之,就容易被人发现。 周颂在夏莹身后暗暗观察着,这烟雨阁虽然是江湖门派,但有个规矩,武功传男不传女,女子只能专心学习医术。 习武之人与不习武之人,乍一看没有区别,但仔细分辨,便容易看出差别。 夏莹身形瘦弱单薄,没有习过武,但注重规矩,走路端庄优雅,轻盈缓慢,而习武之人就不一样,一般更加具有中气,步伐稍微急些,也更加重些。 眼前之人,周颂能看出其在尽力模仿夏莹的模样,但终究不能做到百分百相似。 “夏姑娘,我们带来的人,被你们带到哪里去了?” 周颂内心笃定这个夏莹是被人假扮而成,便走到她旁边,打算先套她的话。 “周姑娘放心,那位公子已被安排妥当,之后各位长老都会出手相助。” 夏莹不正面回答,周颂便换了个话题:“那盛姑娘和释佛子呢?按理说我应当与他们在一起的。” “盛姑娘和佛子正在大厅内,我这就带姑娘过去。” 直接将叶行川带走,还让她和萧北他们分开,此次烟雨阁之行,危机四伏,跟着去大厅,必是危险之举,但周颂赤手空拳,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静观其变。 夏莹带着周颂兜兜转转,来到大厅,她刚一进去,盛飞英就走上前来: “周姑娘,你终于来了,我们都在担心你落下水去,会有什么危险。” 周颂笑道:“我没事,让你们费心了。” 随后她们接连入了坐,不久,烟雨阁阁主就走了出来:“哎呀,真是让各位久等久等,多有冒犯啊。” 烟雨阁阁主,宋长逸,表面随和温良,实则诡计多端,心术不正,周颂前世时与他打过交道。虽然他是阁主,但完全比不上烟雨阁另一位长老,那位长老专心医术,淡泊名利,根本不在乎阁主之争,周颂此次便是来寻这位长老,帮叶行川救急。 “宋阁主言重了。”释无心笑笑。 “那我们进入正题,此次比武的表现,三位的表现真是令宋某眼前一亮,不过着千年药草只有一颗,所以恐怕还有在座一位可以获得。” 宋长逸笑眯眯地捋着下巴的胡子,称赞道。 释无心无所谓地摆摆手,言语十分大气:“无碍,我本来就输给了盛姑娘,这千年药草确实也轮不到我!” 宋长逸笑笑:“话虽如此,但如果我说,还有更好的东西呢,三位想看看吗?” 此言一出,三人都打起了精神。 盛飞英闻言,说道:“哦?宋阁主这是在与我们卖关子?” 宋长逸一改笑呵呵的模样,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不瞒各位,宋某最近被奸人威胁,每日过得忧心忡忡,连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 周颂看穿宋长逸心中所想,直接打断道:“宋阁主的意思,是想让我们替你除去心头大患?” “正是如此。” 从进门开始,周颂就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大厅内。先不说宋长逸独自一人接待他们,就连盛飞英一开始来迎接她,也显得十分怪异。这烟雨阁也未免太过怠慢和冷清了。而且这大厅门窗紧闭,周颂就如笼中之雀,根本无法逃脱。 “宋阁主不妨说说,你想让我们除掉的人是谁?” 周颂不动声色地接着他的话,已经在心中计划好下一步该怎么走。 宋长逸面色阴沉,缓缓开口: “此人从白玉京而来,刚到金陵东居城不多时,身边带着三个伙伴。” “除掉此人,乃有人托付,此人言,若是不能除掉他,便要除掉我。” “此人乃周氏武馆三女儿,周颂。” 话音刚落,身边的盛飞英和释无心瞬间暴起,纷纷向周颂击来。 释无心挥拳,狠狠向周颂袭来,她一躲,盛飞英又提着剑,向她刺来。 她左闪右躲,根本没机会还手。 打斗间,她看出两人身手虽然不凡,但完全不像昨日的样子,若要说起来,反而更像神机阁的人! 第二十五章 求医 盛飞英一剑向周颂刺来,释无心挥拳,两人左右夹击,周颂跳起,两人又及时撤开步子,同时手中用力,掷出四道飞刀,将她逼到角落。周颂明显感觉到他们在把自己往特定方向引,侧身翻滚,勉强躲过。 两人丝毫不给她还手的余地,放出神机阁最为常用的千丝术。这是神机阁最为基础也最为常用的招式,周颂一眼就能判断出那近乎隐形的丝线在何处,她迅速躲开,伸手让那丝线缠住手臂,再狠狠一拉,将两个人迎面相撞! 三人你追我赶,他们想赢周颂只是时间问题。周颂心知无法打赢他们,索性节省体力,不与他们纠缠。 两人褪下伪装,果然是神机阁的人,宋长逸看到他们得手,笑着说:“人我已经替神机阁带到,还望各位少侠莫要忘记在阁主面前提点一二。” 他们点点头,便将周颂押走了。 这些人虽然是神机阁的人,但与穆柯不一样,他们跟随穆深,但穆柯不是。 穆深不是穆柯的亲生父亲,原本的神机阁阁主应当是穆柯的生父,只可惜,穆柯生父英年早逝,穆深便接替他上位。穆柯对此内心颇有微词,却不能表现出来。 神机阁内有两派人,一派拥护阁主,一派拥护少阁主,穆柯当年找上周颂,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想培养周颂,助自己上位。 穆柯一直认为,是穆深陷害自己父亲,以便自己上位,于是他便一直伺机而动,一旦有机会除掉穆深,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抓住。 周颂武功深厚,天资聪颖,是绝佳的人选,对于穆柯而言,她只是一个好用的杀人工具,而自己的得力武器逃跑,是他最不能接受的,只要穆深不倒台,哪怕追到天涯海角,穆柯也要追回来。 穆深想抓周颂回去,无非就是想让周颂投向他那一边,若是她不同意,除掉便可,但只要进入神机阁,穆柯一定会想尽办法护她周全。 现在万全的办法,便是跟着神机阁走,尽管这意味着要抛下其他人。 没多久,周颂便被神机阁的人押到了穆深面前,旁边还跟着穆柯。 周颂被两个人强硬地押着跪下,穆柯已经换了身衣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周颂,你一直在外潜逃,这次我要把你押回神机阁,希望你能好好悔改,莫要再做出背叛之事。” 穆深依旧戴着一副面具,语重心长地说道。 周颂装作乖顺地点点头。 穆深话说的好听,不过是为了收买她,若是周颂不老老实实跟着他,神机阁是怎么惩罚逃跑之人她心知肚明。 “阁主,我有些话,想亲自与她说。”穆柯看着她,脸上似笑非笑。 穆深沉默半晌,似乎是不放心让他们独处,但也没兴趣掺和他们之间的事,留了两个手下,便出去了。 见穆深走了,穆柯挖苦道:“早让你跟我走了,还需这般大费周折?” 周颂笑了笑,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我宁愿落在穆深手里,都不想落在你手里。” 穆柯为她的话感到恼怒,冷冷的说道:“我没说过你可以起来。” 周颂也皮笑肉不笑:“你还没有资格让我跪。” 今日被穆深捉住,日后周颂也会跟着穆深,另一方面,穆柯有舍弃不掉自己,这样一来,周颂就可以略施小计,完完全全牵制住神机阁,然后将他们彻底瓦解。如果可以,周颂不想与神机阁扯上关系,但眼下他们实力弱小,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宁愿以身试险,都不想再过这种逃窜的日子。 她跟随神机阁的人离开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她在离开前,要求再见萧北一面。 萧北和小虫子等她等得心焦,一见她回来了,便把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道: “周姑娘,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么换衣服换了这么长时间?” “对啊,这个姓叶的大哥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颂也不打算隐瞒他们,直言道:“神机阁的人埋伏在烟雨阁内,一不小心,便中了他们的计。” 萧北对她的话错愕不已:“你的意思是,你要跟神机阁的人走?” 周颂点点头:“萧公子,这烟雨阁凶险至极,还请多加小心,盛姑娘他们之间的纠葛十分棘手,你们莫要插手。” 萧北沉吟片刻,接受了这一事实:“周姑娘也要注意安全。” “烟雨阁内还有一位长老,明早他会亲自拜访,你们不用担心,让叶行川安心养伤便是。”周颂顿了顿,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若是我未及时赶回,就拜托萧公子将叶行川带到铜雀山了。” 此次一别,便不知道何时重聚。 烟雨阁有一位扶摇长老,德高望重,医术妙手回春,无论是什么疑难杂症,他都能保证药到病除。 他常年隐居在一座高山内,他的住所十分普通,不似其他江湖长老一般奢靡华丽,只是他那住所前,有千道石阶,拜访者需一步一叩首,以表诚心。 周颂在与神机阁离开前,最后一个要求便是去拜访扶摇长老。 “周颂,你当真要为了他去做这般蠢事?”穆深陪她站在那千道石阶前,问道。 “只要能救他的命,我愿意做任何事。”周颂回答道。 神机阁在执行任务时,会运用各种毒蛊,但他们不会解蛊。 叶行川中的蛊虽是神机阁所为,但他们并不知道如何解除,周颂只有拜访这位长老,希望他能有什么办法。 周颂深深吸了口气,这种事情她是第一次做,她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人去跪拜叩首,去折辱她自己的尊严,但如果这能救叶行川的病,她便能咬牙去做。 “叶行川,我之前欠你,此次你若是平安度过,就不要再恨我了。” 周颂踏上石阶,走一步,她便弯下膝盖,虔诚叩首。 “扶摇长老,叶家男儿叶行川,身中毒蛊,生命垂危,他一生正直善良,命不该绝,求你救他一命,哪怕是以命抵命,我都不在所不惜。” 周颂在心中默念,她想起了叶行川,想起了他们在雪天的初遇,他们的恩怨纠葛,今生的并肩相伴。 石阶冰冷,周颂的膝盖一次又一次与那坚硬的石头相撞,慢慢地,衣裙已渗出血迹。 “雪停了,天也暖了,我该走了。” “你说要走遍天下山川,你也和我一起走吧,一起游历山水,行遍天下!” 年少时的懵懂话语萦绕在她的心间,她想与叶行川一起踏歌策马,她不想一个人,也不想丢叶行川一个人。 天渐渐黑了,空中飘落零星白点,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小雪飘零,似乎在为这位女子诉说着内心的伤痛。 “下雪了。”穆柯跟在她后面,眉头紧皱。 周颂像是听不见他说话一样,闷着头往前走。 她像是中了邪,不知道白雪已经落满肩头,不知道双膝已经鲜血直流,不知道自己已经冻得瑟瑟发抖。 “别走了。”穆柯低声提醒道。 周颂没有在听,她一心想着,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叶行川就有救了。 “我说别走了!”穆柯恼怒,一把将周颂拉了起来。 “你看看你自己,还成什么样子?” 周颂打着冷颤,衣裙已经布满污渍,头发散落,狼狈不堪。 “再走几步就到了。” 她冷漠地抽回手,固执地往上走着。 “叶行川当年在雪天救了我,今日我便也在雪天救他。” 穆柯一直陪着她,从白天走到深夜,雪一直没停。 大雪纷飞,一名白发老者打着伞,站在山顶,往下望着,他等待这位访客已经等了许久。 —— “你说什么?!”叶行川听了萧北的话,立刻跳起来,抓住萧北的衣领,“你怎么可以让她跟着他们回去?” “我们打不过他们!”萧北也因为周颂的离开郁闷了很久,若是有办法,他早就想办法了。 但是事实就是,他们确实敌不过神机阁,更何况,周颂还是他们之中武功最高强的那个。 “周姑娘一心只想救你!”萧北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若是不出这种意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叶行川因为他的话愣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颓废地放开手,说:“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萧北叹了口气,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妥:“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救周姑娘。” 小虫子一直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大男人争执,见两人都在生着闷气,实在忍不住,上前插嘴:“我说你们,大事临头,能不能像周姐姐一样靠谱?” 两人瞥了她一眼,都不说话。 她说得对,无论哪一次,周颂都表现得比他们稳重许多,哪怕是之前越琅的事情,周颂也始终没有露过怯。而他们现在却因为周颂的离开,心头大乱,甚至还内讧,实在是不应该。 “周姐姐临走前说,烟雨阁内部十分凶险。让我们不要深究,但依我看,我们想顺利离开这里,也是很难的。” 小虫子学着周颂之前的样子,故作沉稳地说道。 萧北率先被小虫子逗笑了,他揉揉小虫子的头:“你就是鬼机灵!” “哎——男女授受不亲!”小虫子也笑了起来,一把拍开萧北的手,跳到一遍。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叶行川看着闹腾的两人,揉了揉眉心,“等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女的?” 萧北和小虫子一齐向叶行川点点头,叶行川扶额,只觉得睡了几日,便错过了许多事。 第二十六章 地牢 盛飞英和释无心在周颂离开时就察觉出不对劲,先是周颂突然说要出去看看,来到释无心身边查看时,又像中邪一般,不慎摔入河中,场面实在是荒诞至极。 他们都想过要跳下河去救,却被夏莹阻止。 “为了防止奸人进入,这片河会倒映出一个人前世今生所犯下的罪,前世杀过的人,此人经过便会被拖入河中,无人可以救起。” 夏莹拦在他们前面,看起来波澜不惊,似乎是见怪不怪。 此话一出,两人皆惊,盛飞英更是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周姑娘她……” 夏莹直接打断了盛飞英:“这条河百试百灵,不然也不会保留至今,周姑娘若是为人清白,一定会如同二人一般安然无恙。” 盛飞英为她的话感到不适,她与周颂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不愿相信周颂的过往如此不堪,而夏莹此番话,却要她见死不救。 “掉进河里会怎样?” “这就看周姑娘造化了。” 他们很快到了烟雨阁,夏莹先是将他们安排到房内休息,等待阁主接待,又摆宴招待他们。 吃过饭后,他们都觉得昏昏沉沉,不久之后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盛飞英发现自己竟然被关在了地牢里! “果然被他们摆了一道。”盛飞英心想,她猜测出剑雪山庄的人会有所行动,却没想到烟雨阁会与其联手。 释无心也没有与她在一起,情况危急,她必须赶紧想办法离开。 盛飞英动了动身子,却觉得浑身上下绵软无力,那药的后劲很大,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她仔细观察这周围,四周漆黑一片,除了有微弱的火光照明外,只剩滴滴哒哒的水滴滴落之声。 她正思考这下一步行动,就听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不久便走来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 “宋阁主,烟雨阁这做法恐怕不符合待客之道吧。” 盛飞英看着宋长逸,冷笑道。 宋长逸大言不惭道:“盛姑娘,你不知道,你的兄弟们可是想要借机杀你,我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万全的办法。” 盛飞英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我看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哎,此言差矣。”宋长逸笑笑,走到盛飞英面前,拉起她的手,轻轻地揉捏起来,“只要盛姑娘答应我留下来,陪我修炼,就可以保命,怎么样?” “你别碰我!” 盛飞英被他说得一阵恶心,想把手抽出来,却没有力气。 宋长逸看盛飞英这副屈辱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心头变态的欲望更加强烈,若不是剑雪山庄的人还没走,他一定立刻就把盛飞英做成自己的炉鼎。 “盛姑娘,总有一天你会回心转意的。” 宋长逸捋着胡须,慢慢走出了地牢。 盛飞英恨不得马上就手刃了他! 她不知道在地牢待了多久,期间,她一直在寻找出去的办法,但这空荡荡的地牢中,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的脚被锁链禁锢住,几乎让她触碰不到四周,她就在牢狱中间转着,毫无办法。 “盛姑娘,我给你送饭来了!” 突然,一个烟雨阁弟子打开了牢房门,端着饭菜。 盛飞英完全没有心情吃饭,根本没搭理来人。 那弟子却像是不识趣一般,打开了牢房门。 盛飞英厌恶地抬眼,以为又是谁想来轻侮她,却看见来人正低头帮她解着脚链。 “你是谁?!” “嘘,”来人轻声提醒道,“盛姑娘放心,我们是来救你的。” 盛飞英定睛一看,小声问道:“你是——和周姑娘一起的?” 萧北抬起头,对她笑笑,点点头。 说罢,萧北便轻手轻脚地带她出去了。 烟雨阁考虑得十分周密,此地牢深入地底,并且只关押这盛飞英一人,若是没有外援,她恐怕会被永远关在这里。 “盛姑娘,往这里出去后还有很长的地道,一切小心。” 不久前,萧北和叶行川正苦恼该怎么平安离开烟雨阁,就遇到了乔装打扮成烟雨阁弟子的释无心。 烟雨阁的人想要释无心的元阳,宋长逸想将盛飞英做成盛放内力的炉鼎,便下药陷害他们。 释无心内力深厚,解毒较快,昏迷时间不长,他一直装作昏睡,直到又弟子来查看他,他才出其不意将人打翻,换上衣服,伪装成了烟雨阁的人。 正好,他碰上了萧北一行人。 萧北与他的想法一样,先是打晕了那些烟雨阁弟子,换上衣服,再想办法逃出去。 他们一路伪装,借口要给盛飞英送饭,便打听到了盛飞英所在。 要说这烟雨阁,诡计多端,却又糊涂至极,只准男子习武,弟子不经打,还钻头觅缝只学习医术,处事经验十分匮乏,自以为下了药就可以高枕无忧,也盲目地以为帮助萧北他们,便可以让其放松警惕,最后还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打开地牢的大门,只见叶行川和释无心也一副烟雨阁打扮,两个看守已经被打晕在地。 “这位是……?”盛飞英看到叶行川,总觉得有些眼熟,但又说不清在哪里见过。 叶行川微微颔首:“在下叶行川。” 盛飞英突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每次到周颂房内,她的床上总躺着一个男人,现在看来,就是叶行川。 她不禁笑道:“周姑娘参加比武,想必是想用来救公子吧。” 叶行川微笑,没有答话。 他们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这地道里昏暗狭窄,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可能触发机关。 “烟雨阁近年来一直用‘灵草大会’做幌子,把看中的人骗进来,当做炉鼎、用做药引,”叶行川一手拿着火把,走在最前面开路,“再往上一层,就是他们关押那些人的地方,诸位一定要小心为妙。” 叶行川当年带领叛军时,每到一个地方,都不得不对付当地的门派。大多数门派都不管朝堂之事,而烟雨阁是个例外,极力阻止叶行川在此招兵。 他为了对付烟雨阁,花了很多心思,后来被他查出,烟雨阁之所以反对,是因为他们想用当地的青壮年用作修炼道具,叶行川都险些着了他们的道。 周颂恐怕不知道烟雨阁背后的腌臜事,才会想到找他们帮忙。虽然烟雨阁确实会救人,但他们若是看上了某个人,下场只有变成药人或者炉鼎。 盛飞英所处的牢笼是这间地牢最深之处,幻境阴冷潮湿,寒气逼人,极其隐秘,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一般并不会派弟子把守,若不是叶行川知道,他们也很难找到她。 再往上走,关押的人数便多了起来,一间牢房里关押着几十个人,散发着一阵恶臭,不像人,倒像是牲畜。但其中的人多数都已经丧失意识,彻彻底底成为了烟雨阁的工具,把守也并不严密。 几人一齐走着,刚要出去,萧北却一下子被旁边牢内的人拉住! “别走!你们,你们放我走吧,求求你们……” 那人与其他人不同,意识还很清醒,也不虚弱,他抓住萧北的衣服,企图将萧北拉到牢边。牢房内的其他人看见了,也接二连三地围过来,伸手想抓住萧北,他们不像活人,像行尸走肉。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还想回去啊,我受不了了!” 那人痛哭流涕,周围是一群浑浑噩噩的人,他是唯一一个清醒的,显得十分孤独、可怜。 萧北看得心惊肉跳,十分心疼,但无可奈何,眼下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 他狠下心将自己的衣袖撕下,与牢房拉开距离。 “快走吧。” 叶行川看出他的犹豫,没有人愿意看到这般场景,但这些关押着的人,也不好对付。 他们都是经过烟雨阁挑选过的人,以前都是练过武的老百姓,如今没有意识,反而会随时发狂。 一听他们要走,那人彻底崩溃了,放声大哭:“不要啊,我不想一辈子留在这里啊!!” “谁?谁在胡闹?!” 他的哭喊瞬间就引来了在周围巡逻的弟子。 叶行川看逃不掉,把盛飞英拦在身后,说道:“这个人突然失控了,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就好。” 两名弟子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另一个弟子跑来:“不好了!盛飞英不见了!” “你说什么?!” 闻言,两名弟子立刻狐疑地看着他们:“几位兄弟,你们藏着什么呢?” “两位兄弟怀疑错人了吧。” 叶行川表面笑着,紧紧藏住盛飞英,一点点往后退,他的手在墙上摸索。 这地牢墙上有一个控制所有牢房门的机关。 “是么?我突然觉得,几位兄弟有些面生。” 两名弟子把手搭在腰间的剑上,一步步向他们靠近。 叶行川快速摸着,突然,他碰到一块砖,有些松动,可以轻易按下。 那两名弟子近在咫尺,叶行川看准时机,一声令下:“快跑!” 他用力按下那块砖,几十间牢房门同时打开,里面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出! 那些人口中发出怪叫,将两名弟子淹没,几百人挤在狭窄的过道内,有些被撞倒在地,仍然用手奋力地往前趴着,有些在跑在前面,对跑在最前面的叶行川一行人穷追不舍。 阴暗的地牢内,充斥着绝望的低吼。 第二十七章 小剑圣 “少侠,少侠们别跑!救救我!” 之前那人在一堆神志不清的炉鼎内挣扎求生,他被困在牢房里太久没有活动,腿脚早就不灵光了,没跑出多久,就被人海裹挟其中。 他痛苦地伸着手,奋力仰着头,高声大喊,努力不让自己被人群淹没。 听着这呼喊声,萧北忍不住回了头,他忍受不了这般凄厉的求救,也忍受不了见死不救。 “萧北,不要去!” 叶行川看到他突然转身,不顾一切地往回跑,不仅喊道。 “你们先跑吧!” 萧北完全不顾他的呼喊,毅然决然地跑了回去。 “抓住我的手!” 他冲那人大声喊着,拼尽全力去握那人的手。然而那人已经被人群挤压地近乎窒息,他奋力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全然听不见萧北的喊声。 “快走!不然你也会被抓住的!” 叶行川冲萧北喊道,萧北见已经无力回天,只能咬咬牙,转头继续跑。 叶行川、盛飞英、释无心都行走江湖多年,对于这种情况见得太多,他们早就学会了再危急情况下有限保全自己,但萧北不是。尽管萧北从小到大都活在勾心斗角之中,吃过很多苦头,但他仍然见不得民间疾苦,做不到袖手旁观,别人也许会改变,但萧北的热血善良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就算见过太多世事无常。 他们拼命往前跑着,身后的行尸走肉不是在半路被踩死,就是跑得活活累死,个别跟着他们逃到地牢门口的,甚至见了日光后迅速死了。 萧北看着这些宛如似是一般的人,心如刀绞,他们本来是活生生的人,怀抱着加入烟雨阁的期待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却被做成炉鼎,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一关就是一辈子! “叶公子,你们果然在这里。” 他们一逃出地牢,就碰见宋长逸和众多烟雨阁弟子。 “我们在这里等候诸位多时。” 宋长逸不再是一副随和温良的样子,语气尖酸刻薄,一双小眼睛看起来狡猾极了。 “宋阁主,你的秘密已经败露,你还要嘴硬么?”叶行川道。 “哼,你们既然来了我烟雨阁,就要做好出不去的准备!”宋长逸一声令下,命烟雨阁弟子将他们团团围住,“盛姑娘,我早就劝过你,你怎的不知好歹?!” “宋长逸,你个老贼,”盛飞英愤怒至极,说道,“今日你若要拦我,就别想我手下留情。” 闻言,宋长逸一阵大笑:“盛姑娘,要杀你的人可不是我,他们若是想杀你,我根本拦不住!” 说着,烟雨阁弟子便冲上前,毫不客气地向他们发起攻击。 烟雨阁弟子武功基础不扎实,也没有实战经验,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他们打散了。 “宋长逸,你们烟雨阁还有多少人,都叫出来!” 盛飞英没有了剑,依然游刃有余,她踢翻最后一个人,冲宋长逸喊道。 回答她的并不是宋长逸,只见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从宋长逸身后出来,爽朗地笑声听起来十分刺耳: “哈哈哈哈,小妹,看来你的武功多有精进啊。” “盛飞雪,你想干什么?” 来人正是盛飞英的四哥,盛飞雪,外表玉树临风,英俊倜傥,身着白衣,一把长剑佩在腰间,像一个穿越于风雪间的侠客。 “我来看看,我的好妹妹在烟雨阁过得怎么样,没想到啊,你还是要乱跑。” 盛飞雪话中带刺,眼神已饱含杀意 “盛姑娘小心。”释无心看出盛飞雪杀气傍身,连忙挡在盛飞英面前,盛飞英却将他推开。 “盛飞雪,这是我们剑雪山庄的恩怨,你使这些阴招算什么本事?!” “那你的意思,是要和我们一起对着干?” 盛飞雪话音刚落,便又走出三个人,都是盛飞英的兄弟姐妹。 盛飞英心中悲痛不已,曾经的家人,如今站在她面前,想要联手谋害她。 “盛姑娘……”叶行川看着向他们走去的盛飞英,出声阻止,却被打断。 “叶公子,”盛飞英回头,对他们行了一礼,“谢谢你们将我救出来,只是这是我们的私人恩怨,还需我亲自了结。” “可是……” “有释佛子的帮助,烟雨阁的人应该拦不住你们,你们走吧。”盛飞英转过头,不再看他们。 她走上前,直面盛飞雪,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曾经亲密的兄长痛下决心:“我对你们四个人,若是我输了,要杀要剐我都心甘情愿。” “盛姑娘,不可冲动!”释无心闻言,想上前阻拦,却被叶行川拉住了,叶行川冲他摇摇头。 盛飞雪轻蔑地笑笑:“你别不自量力。” 盛飞英毫不胆怯:“剑雪山庄的人,就应该光明磊落。” “这可是你说的,”说着,盛飞雪丢给她一把剑,“你若一心寻死,我也不拦你。” 盛飞英接过剑,众人都只看见她的气魄,只有剑刃照出她眼底的悲哀。 剑雪山庄处于寒雪地区,是寒雪乃至整个云归国最有威望的门派,都说剑雪一剑,斩尽天下奸佞宵小,剑雪山庄弟子个个刚正不阿,胸怀正义,他们为老百姓做事,为正义挥剑。 剑雪山庄老庄主有七个继承人,其中五个男儿,两个女儿,盛飞英便是其中之一。 盛飞英排行第六,她的前面,有四个哥哥,一个姐姐,他们从小一起练剑,互相扶持,一步一步成长成如今这般模样。 盛飞英的姐姐从小对剑术并不感兴趣,但盛飞英却喜欢得紧,喜欢到在十四岁拿到是与自己的剑时,兴奋地抱着自己的剑入睡。 她对于剑术十分有天赋,甚至慢慢超过了各位兄弟姐妹,仅次于被称为“剑圣”的大哥盛飞叶,被称为“小剑圣”。 她每天都找盛飞叶比剑,这是其他兄弟便会在一旁观战,必要时刻给她这个小妹加油打气,尽管她每次都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其他人都要称赞她“好剑法”。 这样的美好止步于一年前,老庄主病重,急需选出下任庄主。 一般来说,剑雪山庄继承人都由长子来担任,但老庄主却说庄主之位,需有仁爱威严之心,要能服众,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够格。 一开始,他们七人还算和睦,会一同交流下山做了哪些善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的口中说的最多的,除了“剑圣”,就只有“小剑圣”。 从此亲情开始分崩离析,除了大哥盛飞叶、无心争夺的二哥和年龄尚小的七弟,其他兄弟姐妹都将盛飞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联手将她除掉,除掉她之后,再想办法除掉盛飞叶,如此一来,最有竞争力的两人就不复存在了。 盛飞英此次金陵行,是想过向老庄主献上千年药草后,可以争得庄主之位,但更多的,她是想治好老庄主的病,治好自己的父亲,这样一来,他们的之间的感情就会有所弥补,起码他们不用那么快反目。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她一人心甘情愿。 她珍视的家人,一心想置她于死地。 “盛飞雪,难道你只有这点能耐?”盛飞英一手握着剑,一手背在身后,冷漠地看着他。 盛飞英已经心灰意冷,她狠下心来出招,其他兄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你们要是敢,就一起上来对付我!” 她举起剑,向其他人示威。 “小妹,既然如此,你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盛飞雪将口中的血沫吐掉, 盛飞英侧身躲过,顺势将扑来的三哥踢翻在地,一剑由刺向趁机袭来的人。 她就如一道雷厉风行的闪电,轻盈、精准、果断地挥剑,见招拆招,剑刃相撞,在茫茫白雪中迸溅出一朵朵灿烂的火花。 银剑翻飞,盛飞英的身影快到,刚看清楚一招,发现已是残影,她轻盈的身影与剑光混在一起,仿佛她以人剑合一。 “小剑圣”人如其名,她用剑已经到了近乎出神入化的地步,剑就像她的魂,她像在用剑与人缠斗,更像与自己的魂展开至深至切的交流,这一刻,她好似降落人间的剑灵,用剑诉说着最真挚的情感。 她忘却了一切,只记得她曾在一场白雪中,恣意忘情地舞着剑。 “剑雪一剑,斩尽天下奸佞宵小。” “剑雪一剑,斩尽世间悲苦贫瘠。” “剑雪一剑,斩尽人心虚情假意。” 盛飞英在心中默念着她一直信奉的句子,她是剑雪山庄的人,她是“小剑圣”,她想变成剑仙,她想成为剑雪山庄庄主,她想为世间百姓、天下苍生斩断所有痛苦。 她战了许久,开始体力不支,四个人见缝插针,斩过她的臂膀,她的腿脚,她的面庞,她似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忘情地舞着剑,她不会停下。 最后一剑,贯穿胸口! 鲜血喷涌,染红了凛冬的雪,好似大片大片的红梅盛放,摄人心魂! 就算被剑刃刺穿,她依然没有倒下,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倒下,她的剑不允许她倒下! “世事无常,惟有我的剑,到死都不会背叛我!”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杵着剑,靠在墙边,咽下最后一口气,像风雪中倚剑等待伙伴的剑客。 盛飞英生于剑下,死于剑下,永生永世,与剑结魂。 第二十八章 小妹 云归一四九八年,剑雪山庄内,庄主迎来了他的第二个女儿,第六个孩子。 四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好好奇极了,都争先恐后地要找奶娘看这个刚出世的孩子。 “盛飞雪!明明说好了下一个到我,你怎么不讲道理!”盛飞梅十分不满地向插队的盛飞雪喊道。 盛飞雪才不管这些,他看着眼前这个新妹妹,只觉得又瘦又小,像个猴子一样,难看得紧。 “噫,好丑,我不要看了!”盛飞雪翻了个白眼,立刻推到后边去。 “飞雪,切莫口无遮拦。”一向最有威严的盛飞叶开口,严肃地看着他。 二哥盛飞柳笑笑:“飞雪先别急着嘲笑小妹,你出生是也是这般模样。” 盛飞雪立刻吐了吐舌头:“才不呢,大哥说了,我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的!” “等着吧,小妹长大后一定会很好看的。”盛飞柳不生气,轻轻地捏了捏新生儿的脸。 整个剑雪山庄内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明明还不是新年,却里里外外挂上了红灯笼,欢迎这位小妹妹的到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妹妹长大了,从牙牙学语变得活蹦乱跳,像一个疯丫头。 这个小丫头平时什么都干,比如往盛飞柳的药里撒一把盐,在盛飞云的凳子上抹浆糊,把盛飞雪收到的情书塞给老庄主,或者把盛飞梅的话本画上小人。 只有在看盛飞叶练剑的时候,她才是最乖的。 “大哥大哥,你在练剑么?我要看!”盛飞英趴在窗边,对正在庭院里练剑的盛飞叶说道。 一见她来了,盛飞叶也不练了,将剑收了起来:“小妹,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大哥练剑,大哥怎么不练了?”盛飞英才六岁,有着一般小女孩的天真可爱。 盛飞叶走到窗边,想用因为练剑冻僵的手摸摸她的小脸,又怕冻到她,把手缩了回来:“我怕不小心伤了你。” 盛飞英年纪虽小,眼光倒是伶俐,她笑着拉起盛飞叶的手,拉到面前,小口小口地呵着气:“大哥是冷了吗?我帮大哥吹吹就不冷了!” 盛飞叶站在寒风呼啸的窗外,却感觉像走进了屋内,暖和得很。 他们的关系很好,也许是都对剑感兴趣的缘故,到了八岁,盛飞英就嚷着要和兄弟们一起练剑,老庄主听了,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飞梅那么讨厌练剑,飞英倒是小小年纪就喜欢啊!” 随即大手一挥,立刻让寒雪地区最好的铁匠铸了一把剑出来,名曰“朝阳”,与盛飞叶的“北海”相对,寓意一个飞向朝阳,一个飞向北海,茫茫人世间,没有什么能够阻拦他们。 盛飞英开心地整日整夜都抱着自己的剑,吃饭抱着,念书抱着,睡觉也抱着,若是有谁抢走了她的剑,她一定会和那人翻脸! 她每天都这样如痴如醉地练着剑,很快曾经的兄弟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 “飞英太厉害了,我不要跟她一起练剑!”明明比她大三岁的盛飞雪,在输给他后,闹起别扭来,说什么也不愿意和她一起练了,可唯一能打过她的盛飞叶也慢慢地不与他们在一起了。 盛飞柳一如既往地安慰着他们:“好了好了,不想练的话就休息一下吧,来吃些点心。” 盛飞英却还没练尽兴,说什么也不让盛飞雪走:“不要!我还没练够呢!” 坐在一旁的三哥盛飞云和盛飞梅吃着点心,完全不理睬他们。 “二哥,你看她!”盛飞雪被盛飞英紧紧抱着,说什么也不放手,根本走不动一步。 盛飞柳温和地笑笑,十分耐心地走到盛飞英身边,说:“飞英,你先放手,二哥来陪你练。” 盛飞英只是瞥了他一眼,连忙摇头:“不要,二哥太弱了,练起来没劲。” “二哥,她都这样说你了,快揍她!” 一家兄弟姐妹每天都这样闹腾着,剑雪山庄里热闹非凡,即使在这个整年都在下雪的地方,都因为他们而生气勃勃。 与家中的兄弟姐妹相处十分快乐,但对于盛飞英来说,没有大哥,做什么都像缺了一点。 盛飞英很快就长到及笄之年,她的剑法比之前更加厉害,盛飞雪忙着和城里小姑娘厮混,盛飞梅整日整夜都看话本,盛飞云不搭理她,盛飞柳身子弱,卧病在床,而盛飞叶,已经很久不来陪她了。 没有人陪她练习,没有对比,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练到什么水平,难免心烦意乱,每次拿起剑,随便挥舞两下,就觉得无聊至极,没练多久,她也跑到外面和小伙伴玩乐。 朝阳剑就这样蒙上了一层灰尘。 “阿英,你知不知道太白城里要组织一场练剑比赛,你要参加吗?” 一天,她和小伙伴们一起爬树玩,她最先爬到树顶,一个小伙伴一边哼哧哼哧地爬上来,对她说。 “什么练剑比赛,肯定都不如我,无趣得紧!”盛飞英躺在树上,嘴里叼着一片树叶,活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娘说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小伙伴在她这里吃了瘪,大声说道。 “我呸!”盛飞英立刻把嘴里的叶子吐了出来,“我又不嫁你,你操什么心!” 谁知道,那片叶子偏偏砸中了路过的盛飞叶。 “谁说要嫁人啊?” 盛飞叶的声音在大树底下响起,盛飞英一个激灵,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她一翻身,一跳就往树上跳了下来:“大大大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盛飞叶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俊不禁:“一段时间不见,小妹怎么结巴了?” “我,”盛飞英被他一笑,立刻羞红了脸,“还不是因为大哥吓到我了!” 盛飞叶看着她恼羞成怒地样子,笑得更加开心了。 盛飞英虽然因为他的嘲笑有些生气,但终究十分欣喜,兄妹两人开开心心地回到剑雪山庄,她总算有陪着练剑的人了。 “小妹,这段时间没有好好练剑么?怎么这般生疏?”盛飞叶第三次打飞她的剑,不禁有些担心。 盛飞英连忙把剑捡起来,辩解道:“平日里没人陪我练剑,我只能随便练了。” 盛飞叶对她的借口十分不满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以前我也是一个人练剑,怎么从来没有退步?” 盛飞英被说地有些羞愧,便低着头,不答话。 盛飞叶对待弟弟妹妹本就严厉,他看着她不说话,更加认为她在逃避,说道:“怎么不说话了?是承认自己懈怠了么?” 盛飞英本来就烦躁不已,被他这么一说,更生气了:“大哥是大哥,我是我,我就是要人陪着练剑!” 盛飞叶被她这么一吼,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收起剑:“今日就不练了,你好好休息。” 盛飞叶走后,盛飞英就后悔了,盛飞叶不在的日子,她确实怠慢了练剑,明明盛飞叶独自一人专注练剑,专注到甚至注意不到周围发生的事,为什么她不能呢?她太过依赖盛飞叶了,一来让她难以进步。 她总是想着,靠着盛飞叶便能练得和他一样厉害,只是一味地模仿她心中的榜样,却从来没有练出属于自己的东西。 兄妹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旁人都觉得疑惑不已,这小妹平日里不是最粘着大哥了吗,怎么此次见面,连句话都不讲? 盛飞英就这样置着气,直到盛飞叶又要走了。 “阿爹,你要的茶我端来了——” “哦,你放那儿吧,放好就可以出去了。” 昔日见她一面都要拉上她说上好一会儿的父亲,这次见到自己无比冷淡,她不禁心生疑惑。她顺着父亲的目光望去,只看见盛飞叶正站在父亲面前,两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盛飞英放下茶,默默地退了出去,将门虚掩上,然后悄悄蹲在门口偷听两人谈话。 “飞叶,你这次在外游历,可有什么收获?” “收获颇丰,见过世间百态,对剑雪山庄的使命越发理解深刻。” 老庄主笑了起来,似乎是对盛飞叶的话很感兴趣:“是么,你说说看,有些什么理解?” “此前我常年待在剑雪山庄内,只以为天下人都与我一样,就算没有日日奢靡放纵,但也活得轻松快活,但此次游历,我见过山村里大多数孩童衣不蔽体,甚至城里的人也为了生计每日发愁,我才发现,苍生皆苦,而我们的使命,就是避免给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必要之时出手相助,若有一日,世间百姓能因为我们的保护变得安乐,那便是剑雪山庄存在的意义。” “嗯,”老庄主供认不讳,“说起来,最近太白城边总有山匪侵袭,你明日带人前去清剿。” “是,父亲。” 盛飞英听见盛飞叶的脚步逐渐向门边逼近,她赶紧起身,却还是被逮了个正着。 “小妹,怎么一直在门边蹲着?” 盛飞英被他叫住,一时间停住脚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她转身,鼓起勇气说道:“大哥,我明日和你一起去!” 第二十九章 山匪 “大哥,我明日和你一起去!”盛飞英鼓足勇气向盛飞叶说道。 盛飞叶先是有些惊讶,然后果断地拒绝了她:“不行。” “为什么?”盛飞英慌慌张张地跟在他身后,十分不解,“我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山匪十分危险,所以不行。”盛飞叶答道,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疑。 “我不怕危险!”盛飞英连忙答道,“我还可以帮大哥忙……” 盛飞叶十分专断地打断了她:“以你现在的水平,还不够格。” 盛飞英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不相信这是一向宠她的大哥说出来的话:“什么?我……” 盛飞叶将她拉到自己面前,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我不会轻易带着你去冒险,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定会带你去。” 说罢,他放开盛飞英,独自一人走了,只留盛飞英一人呆在原地。 回去后,盛飞英因为盛飞叶的话,既羞愧又恼怒,她羞愧的是,盛飞叶说中了,现在的她完全把以前练的剑抛在脑后,根本不能与他并肩作战,恼怒的是,这个大哥好像变了,变得冷漠、无情,一点都不顾及她的感受! 她羞愤地将自己捂进被窝里,因为盛飞叶的转变心烦意乱,烦着烦着,她就睡着了,一睡就睡到了正午。 她一醒来,就赶紧问丫鬟现在几时了,丫鬟立刻答道:“已经午时了。” “快给我换衣服!” 盛飞英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起来,火急火燎地让丫鬟给她洗漱打扮一下,就扛起自己的剑飞速跑了出去。 跑到门口,还撞到了刚在外面厮混回来的盛飞雪。 “哎——你这急匆匆地,是要去哪里?” “练剑!” 甩下这两个字,她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老庄主对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向来都是放养,只要不做恶事,他们怎么高兴怎么来,而且大哥盛飞叶也像一个父亲,帮他管着这些鬼灵精怪的孩子,他这个真正做父亲的反而可以偷懒。 盛飞英在心里打好了小算盘,要是盛飞叶不让她去,她就自己跟去,她非要看看是那山匪厉害,还是她这个剑雪山庄六女儿厉害! 她往太白城边走着,没走多久,就在一处山野注意到了一群拦住路边行人的山匪。 “哎哎哎,拉着这么一大个车,往哪里去呢?”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拦住一辆牛车,语气嚣张地问道。 “大人见谅,大人见谅,就是一些普通的柴火,这不天冷了吗,运些柴火进城里,好过冬……” 一个老头从牛车上下来,点头哈腰地,有意讨好这山匪。 “柴火?柴火好啊,带回寨子里给哥几个暖暖身子!” “哎哟,大人,使不得啊!”听山匪的话,是想把他的东西全霸占了,老头吓得直接跪下了,连连磕头,“这可是老头子我过冬的家伙啊,要是没了,就挨不过冬了啊……” “去去去,谁管你过不过冬!”那山匪根本不与老头讲道理,一脚就把老头踢翻了,叫上几个兄弟,赶着牛车就准备走。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此等不平事?!”盛飞英再也看不下去了,拿着她的剑就跳到了那群山匪面前。 “你们干什么呢?怎么抢一个老人家东西?!”她叉着腰,指着几个山匪吼道。 山匪看半路跳出一个小姑娘,别提有多高兴了,立马喜笑颜开:“哟!今日真是赚大发了,有柴火又有小美人,真值当啊!” 盛飞英被他们的轻浮话气得不轻:“你们别小看人!” 说着,便一脚踹到带头的那个山匪的肚子上,一下就把对方踹倒在地。 她一看一脚就把对方踹倒了,心头立刻窃喜:“看来我的力劲还是很不错的嘛!” 其他山匪看她动手,立刻围上来,结果盛飞英都没有拔剑,用那剑鞘就把几个山匪打得落花流水,她简直高兴地快跳来了,只可惜盛飞叶没有看见她见义勇为的样子。 她没管那几个倒在地上叫唤的山匪,上前把那老人家扶到牛车上,热心地说道:“老人家,你赶紧进城去吧,之后谁拦你都不行。” “小姑娘,真是谢谢你啊。”老头和她道谢,便驾着牛车走了。 盛飞英看着老人平安无事地越走越远,干脆利落地拍拍手,正准备离开,其中一个山匪突然吹起了口哨。 那口哨声尖锐响亮,惊得林中雀都尽数飞走,瞬间,盛飞英发现山林间多了大大小小数双眼睛,都直愣愣地盯着她! “兄弟们,快来治治这小娘们儿!” 随着一声呼喊,藏匿在山林中的山匪鱼贯而出,把盛飞英的去路挡住。 盛飞英打几个倒可以,但对方有二三十个人,她打完面前的,后面的又来,直到一个围住她的腰,一个抱住她的腿,将她五花大绑扛在了肩上。 “你们这是强抢民女!” 她奋力挣扎着,那些山匪根本不理她,还时不时调戏她两句,把她气得半死。 她被扛到山匪的老巢里,里面昏暗无光,遍地都是吃剩的骨头渣子和打翻的酒坛子,地上铺着几张兽皮,正中间有一把大椅子,椅子上披着一张黑熊皮,椅子身后竖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忠肝义胆,生死同天”。 那椅子上,坐着山匪头子。那山匪头子带着一顶貂毛做的帽子,鼻子下面留着一簇胡子,脸边又一条长长的刀疤,看起来凶恶至极。 “大当家,兄弟几个带了个小美人来给你当压寨夫人!” 几个山匪活蹦乱跳地,将盛飞英丢在山匪头子面前。 “老子让你们抢东西,怎么抢个女人回来了?”山匪头子嘴一撇,似乎是对手下没有带来想要的东西感到不满。 “大当家,我们刚抢了一批柴火,谁知道这个小娘们突然就出来了,结果柴火没拿到,但这小娘们,不是给你带回来了吗?” 小山匪一脸谄媚,山匪头子掰过盛飞英的脸,看了看,对长相很是满意,才挥了挥手:“去去去,你们先下去吧!” “得嘞!大当家你慢慢享受?” 小山匪哈哈大笑着走了,盛飞英愤怒地啐了一口:“呸!什么忠肝义胆,你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山匪头子怒目圆瞪,那小胡子都快翘起来了:“你个贱娘们,是不是不想活了?” 说完,又觉得解不了被啐了一口的气,伸手就要打她一巴掌。 盛飞英别过脸,紧闭着双眼,但那一巴掌并没有落下。 “大当家,大当家,不好啦,有、有人……” 一个小山匪突然闯进来,跑到山匪头子面前,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放手!” 盛飞英连忙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盛飞叶拎着一个小山匪,带着一帮人闯了进来。 “他娘的,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弟兄们,都给老子出来!” 山匪头子立刻把盛飞英推到一边,扛着大刀就要上前。 但喊了一嗓子,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盛飞叶把手中的小山匪狠狠摔在地上:“你的弟兄们早就被我收拾个干净了。” 第三十章 扶摇长老 距离周颂离开已经过了一月之久,她完全不知道叶行川那边的情况,只希望叶行川能乖乖地去铜雀山把蛊毒解了,她眼神暗了暗,想起那天拜访扶摇长老的情形。 她爬完千道石阶后,双膝已经磨破,甚至额头处都浮现处淤青。 她拜完最后一次,还没站稳。就听到一个白发老头呵呵笑:“真是辛苦姑娘了,快进来喝口茶吧。” 周颂一时有些恍惚,穆柯将站不稳的她扶到屋内。 里面算不上装潢华丽,但也温馨明亮,屋内燃着灯,一炉小火焙着茶,还整整齐齐摆着一些糕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让人安心不已。 她向扶摇长老简明地说了自己的来意,扶摇长老只是眯着眼微微笑着,慢条斯理地说着:“姑娘,你要知道,老夫是能帮你,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顶多只能让那长虫暂时蛰伏一段时间,日后醒来,吸血只会变本加厉。” 周颂点点头:“多谢长老提醒,不过日后的事就日后再议,解决当务之急为重。” “姑娘话已至此,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扶摇长老拿起一杯茶,慢慢吹凉,“老夫救人,虽然不要钱财,但需要一样,更为珍贵的东西。” “什么东西,长老尽管提。”周颂毫不犹豫地答道。 “我要你的一半功力。” 周颂虽然心有准备,但心里仍然震惊不已,江湖上有一大禁术,称为“餐霞吐雾之术”,吸取他人的功力,经过修炼,将其转化成延长寿命的真气,这种禁术邪门至极,修炼之人及其容易走火入魔,反噬自身功力结果暴毙,她知道扶摇长老寿命很长,却不知道他是依靠这种方法延长寿命。 扶摇长老说是一半功力,但主动传功和被动吸取完全不同,她不能保证扶摇长老真的只要她一半功力。 扶摇长老似乎是看上了她的顾虑,并不在意,解释道:“姑娘若是不放心,可以传功给老夫,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周颂立刻松了一口气:“不过长老为何不直接吸取他人真气?” “唉,”此话一出,扶摇长老马上否认,“吸人真气是害人之举,功力可以恢复,真气吸了可就没了。” 周颂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默认同意给扶摇长老传功。 一直在旁边听得穆柯听到她答应传功,反而坐不住了,全然不顾礼貌打断道:“就算是功力,也不行。” 穆柯想带周颂回去,就是看上了她的武功,若是她丢失一半功力,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得力干将,说什么他也不会同意。 “这是我的决定,穆柯,还轮不到你说话。” 周颂冷漠地瞥了一眼穆柯,语气更是冷冽,让穆柯心中不由一震。 扶摇长老看看他们两人,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捋捋下巴上的长须,说道:“看来公子和姑娘还有些分歧,老夫先行回避,之后讨论好再叫老夫。” 周颂连忙阻止:“长老,事不宜迟,眼下就可以传功。” 扶摇长老挥挥手:“无妨无妨!时间还多得很,你们慢慢商量,老夫我先去睡一觉便是。” 说着,扶摇长老就叫来一个小丫鬟在门口候着,自己背着手走了。 扶摇长老一走,穆柯也不再掩饰了,恶狠狠拉过周颂的手腕,就要把她往外拉。 周颂当然不愿意一走了之,她甩开穆柯,说道:“穆柯,你若是想让我跟你走,你最好现在听我的,不然我完全可以让你带回一具尸体。” 周颂的意思清晰明了,如果穆柯不让她如愿,她就自断经脉。 穆柯可以不管她的,虽然周颂是个很有用的工具,但没有这个工具,他照样可以想办法对付穆深,但他没办法放手,没办法看周颂再次离开。 一开始他只是看中周颂的天赋,才将她带回神机阁培养,周颂的聪明伶俐深得他的心,他在周颂身上花的心思越来越多,甚至还会特意抽出时间去陪她。周颂在神机阁里,只有他一个人可以信任,但到后来他看到周颂与其他人也可以相交甚欢,当他不能再独占周颂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独占欲是多么强。 他追了周颂三年,即使最后他当上了阁主,也暗中关注着周颂,关注着她如何成为“武帝”,如何当上皇帝,又如何管理江山社稷,甚至叶行川将她杀死,两人一起重生,他都知道。 自从周颂重生,整个云归国的时间像是停住了,没过多久,他也发现时间好像倒流了,整个天下就像回溯一般,与周颂一起重新开始。 若不是他身为神机阁阁主,他恐怕根本察觉不到其中的怪异。 一日他醒过来,伺候他的丫鬟毕恭毕敬地叫着他少阁主,他也没觉得异常,直到日常查看天机镜时,才发现整个世间都发生了改变,一切都倒流了。 这一切,只有神机阁知道,是神机阁中私藏的秘辛。 至于为何会重来,他们无从查起。 只是穆柯从察觉周颂开始,便暗自发誓这辈子不会让周颂再度逃脱,他的身边只有周颂,而周颂的身边也只能有他。 而如今周颂竟然要为了其他人,放弃一半功力,甚至还威胁用性命来威胁自己,他气愤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你听听你在说些什么话,”穆柯语气中透露着难掩的失望,“你知不知道你正在为其他人伤害自己?” 周颂冷笑,丝毫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半功力而已,修炼一段日子就回来了。” 穆柯恨铁不成钢:“周颂,我不记得你是个会为情所困的庸人。” “穆柯,”周颂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普天之下何来真正高雅之士,我是庸人,你又何尝不是?” 穆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气得发抖,若是周颂认定要做一件事,他从来都没有办法改变她的想法,以前不能,如今亦是。 他们并没有争执多久,扶摇长老很快就被小丫鬟叫醒了,他回去时,只看见周颂一个人站着,对他苦笑:“长老,现在就来传功吧。” 没了一半武功,周颂不再像之前那般游刃有余,甚至在面对穆柯时都有些力不从心。 她给扶摇长老传功后,扶摇长老马上就去了烟雨阁,找到叶行川,将他暂时封闭了长虫,并且给他们配备了很多补血丹,又恢复气血之用。 传功之后,周颂元气大伤,暂时在扶摇长老出休养,穆柯也不催着她走,只是让她好好将那功力修炼回来。 “长老,他的情况怎么样?” 一见扶摇长老回来,周颂连忙上前询问。 扶摇长老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姑娘放心,那位公子暂时平安,最多还可以延长三月寿命。” 一听缓解了燃眉之急,周颂不禁松了口气,对扶摇长老行了一礼:“真是多谢长老了。” “此言差矣,姑娘愿意传功给老夫,应当老夫感谢姑娘才是。” 周颂淡淡笑笑。 “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在我这寒舍养好身体,再走也不迟。” 扶摇长老没有赶她,她就顺势留了下来,以她现在的情况,去神机阁肯定凶多吉少,只怕进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周颂虚弱了一大半,穆柯于心不忍,答应她在此休养,并帮忙挡着穆深。 扶摇长老的住处,在金陵地区最高山的山顶,周颂每天都会找一处空旷静谧的地方打坐,在那里,她可以俯瞰整个东居城,包括烟雨阁。 她每天都在那里看着,看烟雨阁来来往往,终于看见叶行川一行人有所行动,她想让他们直接离开,没想到他们去救了释无心和盛飞英。 周颂暗自为他们担心,却无法出手相助,只能看着他们被烟雨阁弟子包围,看见盛飞英被剑雪山庄来的四人刺穿胸口。 她眼睁睁地看着盛飞英倒下。 不知为何,周颂和盛飞英明明只认识了几日,周颂却觉得与她认识了很久,或者说,她们实在是太像了,一个痴迷武功,一个痴迷剑术,又都为女子,天下间应该没人比她们更懂彼此,懂彼此心中的侠肝义胆、豪情壮志。 周颂看见她倒下,不由得感到一阵心痛。 她看见盛飞英直到最后一刻也不肯倒下,孤独地杵着剑,像个行遍天涯的剑客。 即使她此刻再坚强,之后不依然要被带回剑雪山庄,接受世人的吊唁,然后落入尘土,和茫茫众生一般,渐渐腐朽。 周颂不能接受,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前再恣意又怎样,死后不一样要沦为泯然众生。于是她出手了,她用最快的速度,将盛飞英的尸体带了回来。 她功力亏损,用起轻功来十分吃力,起初比较轻松,还没等人给盛飞英收尸,她就赶到了,只是抱起盛飞英,她就觉得脚步虚浮,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跳起来。 盛飞英死在众人的面前,尽管周颂身着斗篷,叶行川还是认出了她的身影。 “周颂?是你么?” 她刚准备离开,就听到叶行川在她身后不可思议地唤道,她想回头,但她不能,若是她和叶行川一起走,神机阁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她现在太弱了,没有办法保护任何一人。 “你说话啊,你快回来。” 叶行川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她移不动脚步,又不敢转身。 “离她远点。”穆柯突然出现,拦在了他们中间。 第三十一章 修罗场 见穆柯挡在他面前,叶行川更加笃定此人就是周颂,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不告而别,还要刻意躲着他,特别是在救了他一命后,反而不与他见面,明明以前她恨不得整日整夜都在他面前晃悠。 “周颂,你说话啊。” 叶行川想越过穆柯,却被穆柯拦住。 “我说了别碰她。” 穆柯将他推开,周围众人看见周颂抱着盛飞英的尸首,也不淡定了。 盛飞雪走上前:“慢着,把盛飞英放下!” 周颂根本不理会他,只说:“穆柯,我们走。” 穆柯闻言,不再理会叶行川,上前一手揽住周颂的腰,运用轻功就带着周颂离开了。 叶行川心烦意乱,对着周颂离开的背影赌气般地喊道:“你今日不见我,日后就不要再见我了!” 殊不知,这句话给周颂听得心里美滋滋的。 “周颂,能收收你脸上的表情么?” 穆柯带着她在空中腾跃,看到她脸上莫名其妙的笑,皱着眉说道。 周颂不理会他,她知道,叶行川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代表,他嘴上越是说不再相见,心里就越是想和她见面,叶行川留下的那句话,不像是真心实意,更像是见她主动让穆柯带她离开而吃醋,周颂太了解叶行川了,叶行川永远藏不住心思,起码在她面前是这样的。 “我越来越不懂你了,”穆柯叹道,“你要带这个女人回来做什么?” 周颂答:“只是不想让她就这样死了。” 经过苏姨和拓蓝雅的死亡,周颂曾经以为重来一世,也不过是为了再折磨她一遍,根本不存在逆天改命,上一世死的人,也没必要再救了。但经过后来的变动,她发现自己太过被动了,若是主动去改变,一定有办法,所以,盛飞英就算没了气息,她也会想办法去救,救这个难得的知己。 他们很快又回到了扶摇长老的住处,扶摇长老对周颂带回来一个人毫不意外,只是依旧笑眯眯地问她:“姑娘若是想让我救她,代价极其高昂,姑娘可想好了?” 周颂点点头,爽快地说道:“长老说便是。” 扶摇长老笑而不语,探了探盛飞英的脉搏,说道:“虽然没了气息,但还依稀能感受到脉搏,一般来说,已经回天乏术了。” 听了扶摇长老的话,周颂难免有些失落:“那还真是可惜。” “不过,”扶摇长老捋着胡须,话锋一转,“我这里有一颗回魂丹,可以一试,只要魂不散,就能救活。” “是么?那就试试吧。” “这回魂丹,可是老夫花了三十年时间,历经千辛万苦炼制而成,姑娘可有想好,拿什么来换?” 周颂还没作答,穆柯插话道:“若是这般,不救也罢,本就是将死之人,顺应天命罢。” 扶摇长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他的话供认不讳。 “救。” 周颂简短地道出她的答案。 “周颂,你疯了?!”穆柯错愕地喊道。 “救。”周颂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千金难求一知己,只要能救,代价长老随便提。” 穆柯觉得这一世的周颂疯了,她明明是个自私自利、唯我独尊的人,怎么变得这般为情所困。 只有周颂知道,知己难得,随心所欲,不问后果,才是她心中真正的潇洒自如。 “那,除了功力,我还要姑娘的真气,姑娘若是能提出替换之物,老夫也可以再考虑考虑。” 周颂道:“我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功力长老若是想要,尽管拿去,至于真气,长老花了三十年炼丹,我便给长老三十年。” “不行,绝对不行!” 穆柯觉得自己快要被周颂魔怔一般的举动逼疯了,他实在是不懂,为了一个认识不久的人,付出自己的性命,值得么? “我若有六十年性命,长老拿走三十年,我还有接近十五年可活,足矣。” 当穆柯想问她“是否值得”这个问题时,已经证明他一点都不懂周颂。对于周颂而言,世间没有任何值不值,只有她的心与侠义,若是能够做到仗义会友、问心无愧,她不在乎性命长短。 更何况,在她眼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命是从十五岁这年才有意义,也将终止于三十岁,凡事皆有因果,她能够重生,已是幸运至极,若能还能长命百岁,才是逆天行道。 不该要的东西,她从来都不要,但是她想要的东西,她不顾一切都要得到。 譬如一个知己,余生若是能有知己如此,纵是死也没有遗憾。 “既然姑娘下定决心,老夫自然会出手相助。” 穆柯这回是真的生周颂的气了,他劝不动周颂,便一个人愤怒地走了。 他气到恨不得当场就取走周颂的性命,起码这样,他还能够将周颂留在身边,对他来说,周颂的命应该是他的,若是被他人夺走,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周颂。 可是他做不到,换在以前,他绝对可以做到干脆利落,但前世他见证周颂的死,此生再见,他就不敢了,他想一直看着周颂在他面前,就算是拌嘴,也能陪他说说话。 周颂完全不顾穆柯的感受,因为她不在乎,穆柯于她而言,有恩,但还不到她能够因为他改变的地步,更何况,穆柯在她眼里是个比她更加疯狂的猛兽,不能靠得太近。 然而周颂不知道,在这一日,为她生气郁闷的不止穆柯一人。 自从周颂离开,叶行川便一言不发,一直耷拉着脸,释无心也与他们分开,萧北都不敢和他搭话,只能和小虫子讲讲话。 直到吃饭时,萧北才鼓起勇气跟叶行川说一句话:“叶兄,该吃晚饭了。” 叶行川看着一桌子好酒好菜,问:“我们哪里来这么多钱?” 萧北弱弱地回答道:“周姑娘之前赢的……” “别跟我提她!”叶行川暴躁地打断他。 萧北委屈地嘀咕道:“不是你问我的么……” 叶行川是和他们一起吃饭了,但没吃多少东西,只顾喝酒了,一坛接一坛,喝得萧北连连求饶: “叶兄,你这身体才好一些,不宜喝太多啊……” “少废话,你不陪我喝,我一个人喝!” 叶行川根本不提他的好言相劝,一意孤行地叫小二再上酒。 小虫子早就上楼歇息了,萧北生怕叶行川酒醉出什么事,愣是陪他喝到深夜,喝得他早已晕头转向。 萧北回了房,叶行川还是觉得不解气,反而越喝越郁闷,越喝想得越多。 “好,都走,你们都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 叶行川醉醺醺地爬到房顶上,嘴里念念叨叨,说着,又灌了一口酒。 他的头脑很混乱,如果周颂现在出现在他面前,他一定会动手——反正他也打不过,不如动两拳解解气。 他分明心里一直有少年时期遇见的那个女孩,无论在什么时候,那个少女在他心里都有无可替代的位置,但是每次面对周颂,他都会无可救药地动心,他试图说服自己,他对周颂只有恨,可他就是按捺不住,就像之前按捺不住吻了周颂。 他对自己存有这样的感情十分纠结且苦恼,他不明白,周颂怎么就心甘情愿地跟别人走了,而不是选择自己。 他以为周颂无论何时都会义无反顾地选择自己的,到底还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叶行川想不通,索性倒在房顶,吹着夜风,沉沉睡去。 周颂不知道他会为了自己如此苦恼,叶行川也不知道周颂其实一点也不忍心让他难过。 周颂原本因为叶行川竟然会为了自己吃醋而感到喜出望外,若是她知道叶行川心中所想,她说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去安慰他。她不知道原来叶行川对她的看法已经悄然改变。 “周姑娘,你当真想好了?这真气一取出,可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扶摇长老最后一遍向周颂确认,周颂毫不动摇地点头。 与传功不同,扶摇长老想吸取她的真气,需要两人相对而坐,双掌相对,一方调动内力,在体内运作,将真气提上,再将内力沉至丹田,另一方打通自己的经脉,准备接受输送而来的真气。整个过程需要两方皆内力深厚,心如止水,若是出现波动,双方都可能经脉爆裂而死。 周颂之前就没了一半功力,整体比较虚弱,调动内力和真气时,只觉得痛苦不堪,还没将真气上提,竟突然咳出一口血来! 突然中断容易出现意外,扶摇长老立刻将自己的一部分内力输到周颂体内,周颂霎时感觉周身温暖至极,全身经络如同打通一般,十分舒缓。 扶摇长老见周颂状态稳定下来,迅速将周颂体内的真气抽取出来,周颂原本温暖的身体瞬间变得冰凉,脸色也苍白起来。 吸取完真气,周颂如同被抽筋剥髓一般,浑身没了力劲,伴随着粉身碎骨一般的疼痛,痛得她冷汗直流,甚至都说不出一句话。 “周姑娘,我看今日还是到此为止吧,我现在就去给那位姑娘吃药。” 扶摇长老拿走她的真气,却好像没有一点影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拜托一个丫鬟照顾周颂,便出去了。 周颂痛苦得蜷缩在地上,明明被抽掉了三十年的寿命,她却觉得活着的感知更加真切。 第三十二章 武功尽失 “周颂,你知道么,你现在变成了一个没有功力的废人。” 周颂一醒过来,就对上了穆柯的臭脸,周颂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她做起来,想看看盛飞英的情况,却被穆柯按了回去:“你想干什么?” “去看看盛姑娘。” 穆柯看着她这毫无血色的模样,还想着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都快没命了,怎么不关心关心自己?” “不就是没了三十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三十年,不就是三十年!”穆柯突然大声起来,“周颂,你可真大方!” 周颂皱了皱眉:“你如果要与我置气的话,你就出去吧,我懒得和你吵。” “我早就和你说过,你的命已经不是你的了。”穆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眉目肃然。 周颂默然片刻,又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命短的普通人,对神机阁没有用处,要杀要剐随便你。” 穆柯愣了一下,自己的关切全被周颂当成了利用她的伪装,他突然感觉有些无措,无论他说什么,周颂都不会真心待他,那么他还有什么必要说呢。 “周颂,我是利用了你,但我也真心实意地教了你。” 这句话在周颂听来十分荒谬,若是有半点真心,为何不早点说出口,而是要这样你追我赶,把双方都折磨得痛苦不堪才说出来? “你别说了,我嫌恶心。” 周颂这句话是故意说给穆柯听的,越会让他伤心,她就越要说,也让他来尝尝这几年来周颂因为他的苦头,尽管周颂吃得苦完全和这种情伤不一样。 穆柯的脸色有些苍白,他被周颂的话狠狠刺伤了,他费尽心机,不惜伤害她都要把她抓回来,如今却又关心起她来,确实有些讨人厌。 “……我们回神机阁吧,你的身体我会想办法的。” 穆柯沉默半晌,终于留下这一句话,离开了。 他一走,周颂就连忙起来收拾好衣衫,去看盛飞英。 那回魂丹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此时此刻的盛飞英呼吸均匀,身子也有了温度,静静地睡着了,周颂见她平安无事,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们在这里待得已经够久了,当晚,穆柯就不由分说地让她一起回神机阁,她也没有反抗。 若是神机阁真能助她重新修炼,自然是好事一桩,唯一的缺点,便是见不到叶行川,不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到底怎么样。 周颂如今对神机阁没有利用的价值,穆深大发雷霆,怪罪穆柯为什么要放任自流,拒绝让周颂进入神机阁,而穆柯一意孤行,坚持要将她收入自己门下。 她每天都百无聊赖地翻阅着神机阁的书,那些个东西她早就烂熟于心,即使有些淡忘,如今再看看,很快就能记起来。 凭着记忆,她也会自行修炼,但总感觉有些瓶颈,收效甚微。 她就这样在神机阁待了一个月,每天都无所事事,也没人理她,有些人她还记得,是周颂前世一起执行任务的伙伴,而这一世,他们都不记得她了。 “穆柯,你到底想让我在神机阁干什么?” 周颂有一天终于憋不住了,直接跑到穆柯的房内与他对峙。 穆柯那是刚执行完任务回来,受了伤,他正光着上身,替自己缠着绷带。 周颂看他这样,一愣,又硬着头皮进去了:“如果要一直这样,还不如直接让我走。” 穆柯瞥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只专心往伤口上抖着药粉。 周颂见他不说话,索性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到他面前。 他们就这样大眼对小眼,谁也不说话,直到穆柯处理好伤口。 “我要更衣了,你先出去吧。” 周颂对他的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在这里等的时候他不回答,现在又要让她出去。 “穆柯,若不是我修炼受阻,我也不回来找你。” “所以呢?”穆柯见她不出去,自行换起衣服来,“你是要来求我助你修炼么?” 周颂不是深闺中的小姐,男人在她面前换衣服与他而言根本没什么,她直愣愣地盯着穆柯,眼里满是轻蔑:“两个选择,要么,你帮我;要么,你让我走。” 穆柯一听周颂想走,又不乐意了,低着头系着衣带,不接话。 周颂早就料到他不会回答,继续说道:“反正我对穆深也没用处了,我要走他也不会拦我,但不知道我走时候,少阁主会不会屈尊追出来。” “说完了吗?说完你就走吧。” 穆柯只是想把周颂留在神机阁,留在自己身边,如果周颂的性命只有十五年,那就留十五年。 他不是不想寻找延长周颂寿命的方法,只是他找不到,输送真气的风险非常大,如果不是扶摇长老那一般的高手,很容易出意外,不然他一定会将自己的寿命给周颂。 “穆柯,你要我留在神机阁,我便留,只是日后,你可千万别后悔。” 周颂恼怒地丢下这句话,便忿忿不平地离开了。 她修炼受阻,无非是没有合适的丹药加持,并且穆柯给她的心法身法过于基础,只能助她恢复两成功力,若是有办法进入神机阁内的藏书室,就有更加高级的功法供她修炼。 但眼下穆柯将她看得很严,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她,一方面又在软禁她。 以她现在的武功,根本没办法突破他们的看守。 那么她只有自食其力了。 从穆柯房间回去后,周颂便抱着那最基础的功法,根据多年来的练武经验,一遍一遍寻找其中的原理,将里面的知识拿出来剖析、充重组,最后再加以理解,形成一套完全属于自己的功法,她的武功便更精进了一层。 她一开始还正常睡觉吃饭,到后来,她索性每天只睡一个半时辰,吃饭能快就快,其余时间都在打坐、练武,就这样日复一日,她的功力终于恢复了四成。 周颂原本就武功高强,恢复四成就足以与神机阁普通弟子相抗衡了。 “喂,你们,”周颂在一天打坐结束后,向门外看守的弟子喊道,“闲着也是闲着,要来比试一下么?” 两个看守的弟子早就听说周颂是一个武功尽废的废人,只觉得她是想练武想疯了,才提出要和他们鄙视,便只轻蔑地笑笑,没有放在心上。 “你们不会是怕我一个废人吧?” 激将法周颂真是百试百灵,这些神机阁弟子年两都不是很大,心气倒是高得很,一听周颂挑衅,内心依然不屑,但也改变了想法。 “你不是想来比试比试么?被打趴了可别哭。” 其中一个弟子将手指拧得咔咔作响,跃跃欲试。 周颂眼看得逞了,不禁在心里偷笑起来。 习武切莫心气太高,尤其是你没探清对方实力的时候。 —— 周颂走后没多久,盛飞英就醒了过来。 气息温馨,被炉温暖,盛飞英以为自己回到了剑雪山庄。 在外面行走江湖的日子,她没有一天不想回剑雪山庄,回到那个让她魂牵梦萦的地方。 在睡着之前,盛飞英曾以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现在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温度,她还活着。 她猛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她认识的剑雪山庄,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从装饰风格来看,她应该还留在东居城。 “这是哪里?” 她不禁发出疑问,在一旁等候着的丫鬟见她醒了,回答道:“这里是扶摇长老的住处,是扶摇长老救了你。” “扶摇长老?”她坐起身来。 “嗯,”丫鬟递给她一碗药,“长老吩咐我,等你醒了就把这个给你喝下去。” 盛飞英不敢轻易听她的话,也没接过药,问道:“能让我见见那位长老么?” 丫鬟见她不喝,也不强求,只点了点头,说道:“我去通知长老。” 丫鬟走了出去,盛飞英一个人观察着周围,思考着有谁会救自己。 绝对不会是剑雪山庄的人,他们巴不得自己快点死,那是叶行川一行人吗?她是在想不起来。 想着想着,扶摇长老也走了进来:“盛姑娘,那么快就醒了,真是好迹象啊。” 盛飞英望着这位慈眉善目的长老,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扶摇长老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说道:“盛姑娘是一位姓周的姑娘送来的。” “姓周?”盛飞英的脑内立刻闪过周颂的身影。 “正是,”扶摇长老点了点头,“那位姑娘用她的一身武功和三十年寿命来和我换,换姑娘你的一条命。” “什么?!” 盛飞英惊诧不已,一身武功和三十年寿命,实在是太过沉重。印象里她与周颂虽一见如故,但关系完全没有好到这般地步,加上在烟雨阁前夏莹说的话,她完全不敢想象是周颂救了自己,以如此沉痛的代价。 “那周姑娘现在在何处?” 扶摇长老摇了摇头:“姑娘现在的身体十分虚弱,还是现在我这里休养上一段时间吧。” 盛飞英点点头,但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与周颂相处的时刻,明明相处时间不长,但那天两人比武时,在她们剑刃相碰的时刻,她深刻地感觉到,她们是一类人。 第三十三章 伪装 习武切莫心气太高,尤其是你没探清对方实力的时候。 周颂让这两个弟子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 周颂本来只是想试试自己的武功恢复得怎么样了,没想到效果极佳,她没两下就把两个弟子都打晕了,再这样下去,武功全部恢复不是问题。 周颂来不及庆祝,连忙把两个弟子身上的衣服扒下来给自己换上,她摸了摸身上的东西,确定通行令等东西都没有漏拿后,立刻往藏书室走。 她的房间和藏书室距离较远,若是不早点赶过去,恐怕会被穆柯发现,一旦被他发现,就彻底走不了了。 所幸一路上并没有人看出她的异常,走到藏书室,侍卫例行公事地拦住她:“通行令。” 周颂沉默着将通行令递过去,侍卫接过看了看,便还给了她。 大门敞开,周颂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里面的样子依然让她感到震撼。 神机阁的藏书室,里面足足有百尺高,说成是通天塔毫不为过,藏书室内楼梯呈螺旋状,楼梯周围便密密麻麻摆放着成千上万本藏书,越往上走,藏书的级别越高,上面也有其他看守,一般弟子无法接触到这些书籍。 周颂默不作声得走了进去,循着楼梯一阶一阶走着。 那两个弟子只是普通弟子,没有权限查看上面的书,但周颂还有一样东西——从穆柯那里拿来的通行令。 穆柯那日换衣服,周颂便顺手将他的通行令拿了回来。 他的通行令与普通的通行令不同,普通的弟子只可以进入隐秘性较低的地方,而穆柯的通行令,可以随意进入天机镜、藏书阁等地。 穆柯很快就发现了她拿走自己的通行令,并且拿了回去,但周颂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将这通行令占为己有,而是要复制一块。 周颂一拿到通行令,便尽快画下了图,穆柯发现时,她已经记下了通行令的样子。 在穆柯找到时,周颂还装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让穆柯以为她是真的想要通行令,便没有防备她留有后手。 那通行令由一种十分珍贵的玉石制成,周颂自然是找不到,但她偶然发现房间内石砚与这种玉石外观十分相像,周颂便想尽办法,把那石砚磨成了通行令的样子。 周颂的房间内没有刀剑等可以用来切料子的工具,她便用发簪一点一点凿。制成之时,周颂的手已经被反反复复磨破数次,发簪也废了几十根。不过穆柯虽然不让她自由活动,但吃穿是样样少不了她,衣服首饰送进来一箱又一箱,生怕不够她穿戴。 她甚至还将几件衣服拆开,用一条条丝线棉线硬生生搓成一条粗绳,再混上随便在地上抓来的砂土,用来切割石砚,前前后后花了数日,终于磨出了一块像样的通行令。 周颂逐渐向藏书室最高层靠近,不出所料,又有两个侍卫将她拦住,她胆战心惊的将那假通行令递了过去,侍卫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便让周颂通过了,不过扣下了那通行令。 一般来说,侍卫是不会扣押通行令的,但眼下这个情况,多说多错,为了不惹麻烦,周颂没有言语,直接走了进去,反正她的目的只是拿走基本功法秘籍助她修炼。 事不宜迟,她抓紧时间浏览着那一本本功法,却依然挑不到心仪的,对她来说,待的时间越长,形式越不利,这意味着她随时都有可能暴露。 里面的每一本功法,不是与她修炼的武功调性不符,就是太过晦涩难懂,她挑得满头大汗,直到听到两个侍卫的交谈,她才匆匆挑了一本,准备离开。 “刚刚那人,手上怎么会有少阁主的通行令?” “兴许是来替少阁主办事吧。” “那也太奇怪了,这通行令也有几分怪异。” “是啊,做工好像没有之前精致了。” “等会儿她出来我们问问吧。” 周颂听了侍卫的谈话,深吸一口气,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走出去。 果不其然,其中一个侍卫叫住了她:“喂,你!你是来替少阁主办事的么?” 周颂点点头。 那人又问:“拿了什么,给我看看。” 周颂将书递给他,他看了看,撇撇嘴,还给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吴……吴思思。” “吴思思?”侍卫看向同伴,不确定地问,“好像是少阁主的贴身侍女吧?” “是吧,我也只听过名字。” 两个侍卫沉默良久,把通行令还给了她,便没有多言。 周颂转身,暗中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她提前把穆柯身边的人都打探清楚了,不然可真会难住她。 她连忙回到房内,只见那两个小徒弟还晕倒在她的房内,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她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套在那弟子身上,又把他们拖了出去,装作熟睡的样子哦。 不出意外的话,穆柯马上就会过来看她,她得把这些东西好好藏起来。 穆柯这人心眼也是多得离谱,她的房内除了必要的家具,和几个摆放杂物的箱子外,什么都没有,藏在任何地方都十分容易暴露,她正想着要将这些东西藏在枕头底下时,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你慌慌张张地在做什么?” 穆柯突然出现,把专心致志寻找藏书地方的周颂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书也掉了下来。 “什么东西?” 穆柯心生怀疑,不多时已走到她身后。 周颂不动声色地把那本书踢到床下,转身对他说:“没什么,一本书而已。” “是么,你不捡起来?” “你在这里,难道要我在你面前趴到地上去捡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捡?” 周颂摇摇头,说道:“我的意思是,你快走吧。” 她历来都是这样对待穆柯的,穆柯也不觉得奇怪,若是那天她不赶他走,才是怪异至极。 “明白了,我叫个丫鬟进来帮你捡吧。” 穆柯厚脸皮地说道。 见赶不走他,周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坐到了床上,说:“我已经要歇息了”。 穆柯笑笑:“今日怎么这般早?” 周颂作势打了个呵欠:“几日来为了练武都没有好好歇息。” “说起来,你的武功怎么样了?” “你只给我最基本的功法,能有何用?”周颂冲他翻了个白眼,“你走不走?我要歇息了。” 说着,周颂一件一件开始解衣服,完全不顾穆柯在一旁看着。 “周颂,我是不是最近对你有些太过包容了?” 穆柯很不爽,周颂听得出来,但她完全不想顾忌他的感受。 “我需要你包容么?” 周颂继续解着衣衫,瞬间,她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竟然被穆柯狠狠地按在了床上! 她被穆柯按着,趴在床上,穆柯从她背后凑上来。 “你要干什么?!” 周颂对这种姿态感到十分恼怒,然而穆柯望着她羞愤的样子,内心自然是高兴得很。 “你不是要歇息了么?我陪你歇息啊。” 穆柯低声说道,温热的气息危险地喷薄在她耳边。 “滚。” 周颂从来没有被人这般对待过,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她怒火中烧。 穆深玩笑也开够了,再继续下去,只会让周颂更加讨厌自己,于是他笑着放开了手。 周颂翻过身,衣衫随着她的动作散开。 “哐当”一声,一样东西落在了地面。 “不好!!”周颂心中想道,立刻弯下腰去捡,不巧的是,穆柯先她一步。 “这是什么?” 穆柯弯下腰,不仅拿起那块通行令,又能看到周颂床下的书。周颂想到这里,没等穆柯继续看,她就一只脚抬起,踩在了穆柯的肩膀上。 “你也差不多该站起来了吧?” 这个姿势让周颂别扭不已,如果对方是叶行川,她可能还会因此感到兴奋,但对方是穆柯,她不自在到感觉脚底快烧起来似的。 周颂的这个举动确实转移了穆柯的注意力,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她,声音竟然有几分沙哑:“这不是你不让我起来么?” 周颂尴尬地咳了两声,刚要把脚抬起,穆柯有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又将她掀翻在床上。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穆柯便欺身而上,一只手里拿着伪造的通行令,一只手紧紧握住周颂的手。 “这是什么?” “是……你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么?” 周颂硬着头皮答道。 “你用这个做什么?” “还没来得及用,就被你发现了。” 穆柯盯着她,周颂也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此时越是躲闪,穆柯就越是怀疑,还不如理直气壮一点。 “我来时,你门口的弟子都睡着了,是你干得么?” “怎么?难道神机阁少阁主还要管弟子的睡觉时间?” 穆柯继续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便起身将通行令装进怀中,说道:“以后别打这种歪主意,早些休息。” 穆柯终于走了,周颂躺在床上,吓得冷汗直冒,她连忙起身将那本书找了个更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才敢入睡。 第三十四章 苍龙剑法 第二日一早,周颂就拿出昨夜拿的那本功法出来翻看,上面的文字形态怪异,看得她头昏眼花,都没看出是什么意思。 这神机阁会将此类秘籍内容用一种专属文字加密,功力低的、没学过的,自然看不懂,周颂以前学习过,但兴许是因为功力实在是太低,如今只能看得几个字,若是连起来读,也如读无字天书一般。 经过那次比试,两个看门弟子也对她恭敬了一些,周颂便试图向他们打听。 两个弟子一听她要向他们请教,得意极了,都马上告诉了她,还怕她不懂,热情地跟她讲解了许多。这下可帮了周颂大忙,周颂整天都拿着纸笔,便听两个弟子说,一边写,穆柯一来,看见她和两个弟子正学着神机阁的文字,一开始还有些怀疑,后来只以为她是在打发时间,便也没有多管。 周颂除了学习这种晦涩难懂的文字,其余时间都在拿着其他看得懂的功法心法,反复钻研,将一些动作连起来、拆开、重组,不断地形成新的招式。睡觉休息就用打坐代替。 该说这类武林门派选址有讲究,宝地养人,还是周颂天赋实在异禀,又勤加苦练,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马上恢复了一半功力。 之前看不懂的秘籍,周颂也大概能读懂五成。 《苍龙剑法》。 传说百年前,有一位世外高手,乃剑仙下凡,用剑出神入化,一时间震荡天下,无人能敌,年迈后隐居山中,将终其一生都在苦练的剑法心得记录下来,形成一套《苍龙剑法》流传于世,而那位高手在仙逝之后,遗体消失,世人皆传其羽化成仙,已位列仙班。 而这套《苍龙剑法》,乃百年来江湖必争之秘籍。 但这剑法不是所有人都能修炼的,想学习其中的内容,少说得有二十年的基础,需内力深厚,根骨优异,心外无物,天赋与努力缺一不可。但百年来真正能够了却凡尘的人又有几个?于是很多拿到该剑法的高手都一个个练至走火入魔,要么经脉爆裂变成废人,要么形神俱灭,销声匿迹。 百年来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修炼,久而久之,这本剑法便从秘籍变为了废物,作为一纸废书流传于江湖。 周颂以为这本书已经失传了,没想到被藏于神机阁。 神机阁本来主要研究机关阵法,能修炼剑法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是少阁主想练,估计都没多大用处,难怪昨夜侍卫看到这本书时,眼神怪异。 好在她昨夜拿的这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侍卫没有多加阻拦,要是她拿了一本又强大又简单的秘籍,侍卫非把她盘问到天亮不可。 周颂虽然没有百分百把握能够修炼成功,但她也不惧怕这本秘籍。 关于练武,她最不缺的就是天赋和努力,只是心外无物这一点,她不敢轻易保证。 但一想到自己还被困在神机阁,除了认真修炼还有什么办法呢? 《苍龙剑法》一共有十三层,前三层非常简单,是基础的剑法入门;第四层到第七层,乃进阶阶段,能练到第七层,剑法则能在江湖上排上名号;七层以后,才是真正的秘籍,七层则是从进阶一步跨到出神入化,历年来修炼此剑法的人都卡在这一层,后面的内容,从没有人尝试过,也就不知道修炼效果。 周颂先在正好能看懂第七层,后面的内容很少,但却是最难懂的,就算破除了神机阁加密过的文字,也很抽象。 这前三层虽然很简单,但比穆柯给她的基础功法可要好得多,正好周颂每日最不缺时间,练练这些入门剑法,还可以掩人耳目。 但眼下缺的是一把称手的剑,之前身上的剑早就被穆柯收走了,她便尝试着向穆柯要一把剑。 她的话简单明了:“穆柯,把我的剑还给我。” 穆柯早就想到她会找他要,拒绝得也很干脆:“不行。” “为什么?我闲来无事练练剑,难道还能把你神机阁掀翻了不成?” 穆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周颂虽然被扶摇长老吸取真气和功力之后元气大伤,但并不代表她一辈子都不能修炼武功,加上她对武功痴迷的劲,说不定那日就修炼成功了。 而且他也猜对了,周颂确实想掀翻了这个神机阁,以便她日后逃出去,也不会被追上大半辈子,更何况她一辈子也只剩十五年了。 见穆柯怎么说都不答应,周颂便转身要走,刚一只脚踏出门,穆柯却把她叫住了: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 穆柯走到她面前,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小药瓶:“这个你拿着,每日吃一粒。” 周颂心生疑惑,确定自己没有需要吃药的地方:“这是干什么?” “我虽然没找到给你延长寿命的方法,但这瓶药可以……”说着,穆柯面目隐忍,似乎是不忍心说出后半句话。 “可以什么?”周颂抱着胸,等待穆柯说出后半句。 “没什么,你吃了便是。” 说完,穆柯就把周颂推出门外,紧紧关上大门。 实际上,他不说周颂都知道这药是用来干什么的。 若是她的寿命有六十年,被拿走三十年,她还剩三十年。现在她十五岁,那么还剩下十五年。明明只是及笄之年,却相当于已经活到中年,她的样貌一定会快速衰老,这药估计可以保证她容颜永驻。 周颂并不是没有发现她样貌的变化,原本只是一个少女,几日来她却越来越容易感到疲惫,精力明显没有之前充沛,皮肤也明显比以前松弛。尽管还不到衰老的地步,但终究与十五岁的年纪不符。 这些都治标不治本,周颂要得是与十五岁一样的身体素质,而不是容貌,若非要说起来,她只担心再见到叶行川时,会吓到他,她本人并不在意容颜的变化。 所以她还是每天都吃着那些药。 最初练武时,她会感到疲惫不堪,但经过不断的练习与适应,她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表面变得与之前无异。 穆柯没给她没给她剑,她便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练起来十分不顺手,感觉手中没有力道,但也只能凑合着用用。 光是剑法前三层,周颂就用了十五日去练,一般来说,凭前三层的难度,一天突破一层都是正常的。但周颂却把这个入门练得炉火纯青,现在就算手里拿着根树枝,都能用出利剑的气势,甚至舞出剑风来。 有了基础,练起后几层来,都容易了许多。 因为周颂把那种入门剑法练到了极致,甚至都能用来对付寻常剑客,从入门到进阶的跨度被明显所缩小,又是十五日,周颂便突破到了第七层。 随着练习的深入,周颂渐渐能读懂后面的内容了,但依然没有实质性的用处,甚至到了十层之后,只留下四个字“剑在心中”。 她练得一头雾水,虽说现在已能勉强恢复近八成的功力,但想突破神机阁还差得远。 第八层的内容并不复杂,但却极难修炼,周颂翻来覆去地看着书上的内容,却始终不敢尝试: “练至七层者,用剑程度已为上乘,七层之后,成者登峰造极,败者形神俱灭。觉悟者,方可下读: 第一步,必先身心俱空,需打坐七日,七日内禁水禁食,气沉丹田,感内力通至经络,融入血液,即可继续。” 光着第一步就难到了周颂,这打坐好说,禁食好说,但后半部分,怎么都参不透。 她最多能做到打通经脉,让内力流通,但融进血液,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她每次都连着打坐最多五日,便饿得眼冒金星,没办法继续。 都说身心俱空,周颂会感觉饿,是因为没有进入真正心外无物的境界中,要是能达到这一地步,她便不会察觉身体变化,甚至连对外界的感知都要迟钝许多。 她仔细想了想,能真正让她魂牵梦绕的,恐怕只有叶行川了,她做梦都想知道叶行川身上的蛊到底有没有解。 周颂每天心烦意乱,不是想着修炼之事,就是想着叶行川,加上几日来都没有好好吃饭,把自己折磨得憔悴不已,她甚至在枕头上发现了白发。 穆柯听说她整天状态不佳,便又过来看她,在外面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便自行进去了。 一进去,他就看就周颂若有所思地站在床前,对着枕头出神。 “你怎么了,枕头上有什么?” 穆柯走到她身边,没等周颂回答,他就看到了几根白发。 他弯下腰,将白发捏在手中,默默地准备将白发扔掉。 从他进门,周颂就没有说话,将穆柯讲那些白发拿走,才开口:“吃了你的药,怎么还会长白发?” 虽然不想告诉她实情,但也不能骗她,穆柯道:“那药只能保证容颜不老,不能阻止真正的衰老。” “是么……”周颂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消沉。 “我以为你从不会在意这些。”穆柯道。 “我原本以为十五年很长。” 周颂答道,她以为十五年很长,也以为她可以就这样活十五年,但身体老去的迹象在告诉她,她和性命只剩十五年的迟暮老人没有区别。 第三十五章 暝泉剑 “周颂,我早就劝过你,现在你就算是后悔也没用了。” 见周颂一脸失落,穆柯想开口安慰,但说出来的句子又不免变成了嘲讽。 周颂摇摇头:“我没说过我后悔。” 是的,她不后悔,她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只要是她决定做的事,她便永远不会后悔。 她只是觉得时间不多了。 那几根白发,竟然变成了让周颂心外无物的契机。 她还是想着叶行川,可她想的是,若是不尽快练成这剑法,她与叶行川见面的时候遥遥无期。 “第一步,必先身心俱空,需打坐七日,七日内禁水禁食,气沉丹田,感内力通至经络,融入血液,即可继续。” 周颂打坐七日,前两日情况比较好,与平日里打坐无异,第三日至第五日极其难熬,口渴难耐,饥饿不已,运转内力处处受阻,险些放弃,第五日之后,她便感觉一身轻松,疲劳感瞬间消失,神清气爽,身体轻盈,体内的经脉疏通,可以灵活调动体内灵力,只是融入血液,她一直无感。 很快七日就过去了,她总差那最后一步,于是她坚持打坐,期间滴水未进,终于到了第十日,她突然感觉手脚冰凉,身中发热,仿佛血液都抽离四肢,凝聚于丹田,随后温热之感便从丹田处散开,快速地冲刷着周颂的体内各处,直到一口血涌上喉头,周颂不由自主地吐出,她瞬间感觉内力通达浑身上下各处,仿佛真与自己融为一体! 这第一步,周颂终于做到了,随后她略微进食,继续修炼第二步。 “第二步,将内力聚于掌心,缓慢输于剑刃之中,此处需谨慎慢速,不得急于求成,直到体内空乏。” 光是这一步就足够危险了。将自己的全部内力注入剑中,若是运用不好,很容易再也取不回来,恐怕很多武功尽失之人都止步于此。 但周颂并不是为此犯难,而是她根本没有剑,只有树枝。先不说她能不能拿回内力,恐怕她只注入一点,树枝就会因为承受不住碎裂。再者,普通的剑也难以制成她的内力,她需要一把称手又做工精良的上好神剑,而不是随便找一把。而且,人与剑需要磨合,若是相性不合,再好的剑也没用。 那就不得不去一趟神机阁的兵器库了,比起藏书室,兵器库的守卫就要森严得多,故技重施恐怕做不到。如此一来,只剩一种办法——每个神机阁弟子在执行任务前,都会去兵器库拿自己称手的武器,执行完还需要上交,神机阁不允许弟子随身携带武器。那么,周颂便可以伪装成神机阁弟子,潜入兵器库。 选定办法,下一步就不得不去叨扰那两个看门弟子了。 周颂在神机阁待了三个月,早就和这两个弟子混得十分熟络,两个弟子还会不时和她抱怨,譬如今日饭堂的菜不合胃口,或者教授机关术的长老太过严苛等。她在两人聊天时,也偶尔会插话。 “你们整日都守在我这里,不无聊么?” “当然无聊啊,我也想和其他人一起出任务。”其中有一个瘪瘪嘴,看起来十分不满。 另一个接话:“你还不够格呢,再练练吧!” 周颂对他们的话感到疑惑又好笑:“你们难道不是一同拜入神机阁的么?” 那个抱怨的弟子立刻答道:“当然是啊,这家伙不过是今晚可以出任务,说风凉话罢了!” “出任务?” “是啊,”那个可以出任务的弟子答道,“你可不要动歪主意,等下会有人来替我的。” 周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道了,那替你的人是比你厉害的么?”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你们两个太弱,不够我打罢了。” 周颂又开始用激将法了,两个弟子也不上当,说道:“你是不是又想把我们打晕,方便你偷偷出去?” “若是我想跑,早就把你们打晕跑了。”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他们两个分明打不过她,上次被她打晕,她大可以逃之夭夭,她非但不跑,还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别说他们,就连穆柯警惕也放松了不少。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闲着没事,再来找你们练练手罢了。” 两个弟子还没答应,周颂便干脆利落地敲两人的后脑勺,将他们打晕了,还嫌不保险,又点了两人的安眠穴,够他们好好睡上一会儿。 她把出任务那个,搬到自己床上,盖好,装成在睡觉,另一个拖到门外,装成打盹的样子,这样待会儿替班的人来也不容易起疑心。 她换上衣服,又从那个要出任务的弟子身上搜出了面具,戴上。周颂再戴上那面具,竟没有不适之感,这也说明她的修炼情况十分可观。 一般有任务的弟子,都会提前戴上面具,出入任何地方都有优先权,当然,他们还需出示一种特殊的令牌,周颂也在那个弟子身上找到了。 她准备充分后,轻车熟路地出去了。虽然她离开神机阁多年,但里面的规矩她都烂熟于心。 没多久,她就和同任务的人会合,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进兵器库拿武器。 她交了令牌,跟着一众弟子进入兵器库。他们进的都是最浅层,里面只有一些神机阁最常用且基础的武器,真正的上好兵器,都放在最里面一处石门内。 石门由四个守卫把守,还有是个守卫巡逻,想要攻进去并不容易,然而周颂这次走运,正好任务难度大,允许他们进入挑选武器。 与她一同出任务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周颂一人与他们单挑独斗,风险太大,所以她决定先观察情况。 那石门缓缓打开,并不是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阴森干燥,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周颂前世最喜爱的剑,便是穆柯带她进来挑选的。 她还记得,穆柯提醒她这里面到处都有机关,要小心脚下。 环境阴森,但里面的武器个个都耀眼无比,周颂第一眼将看中了自己前世的那把剑——暝泉。 那暝泉剑通体呈月白,一条由特殊石料绘制而成的青蛟环绕在剑柄上,显得无比威严,剑身由洁白的剑鞘保护,又透露一股圣洁、不可侵犯之意。 暝泉剑乃上好神剑,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好,用得好的人,可威力大增,用不好的人,甚至会伤了自己。 周颂看着许久不见的暝泉,竟有些出神,然后慢慢地伸出手—— “你在干什么?我们只能拿前面的飞针。” 一个弟子走到周颂面前,打断了周颂的动作。 周颂停住手上的动作,抬眼看了看,这里面一共有五个人,再加上外面四个守卫,她一个人对付恐怕有些吃力,但若是有机关,就会好很多。 于是她放下手,反而伸到剑下——每一样上好武器的旁边,都有一个机关按钮,是防止有人盗窃,现在倒是帮了她大忙。 她用力一按,千根利箭就从周围飞出! 周颂早有准备,处于保护之用,暗器都被设定躲避武器,这时只用拿起武器站到附近,便能躲避大多数暗器,只是箭的速度太快,一般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射得万箭穿心。 她一只手拿起剑,快速地躲避着射出的利箭,躲不开的,便用剑挡一挡,身上有些擦伤,并无大碍。 然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全都被射成了筛子,而门外的守卫察觉不对劲,周颂却早就按下另一个机关,从里面将大门紧紧关闭。 这石门一旦从里面关闭,外面就极难打开,周颂拿着暝泉,立刻在心中回想着《苍龙剑法》第八层第二步—— “第二步,将内力聚于掌心,缓慢输于剑刃之中,此处需谨慎慢速,不得急于求成,直到体内空乏。” 几日来,周颂一边计划如何拿到武器,一边还不忘记打坐,每日打坐,她都会将第一步温习一遍,从一开始需要一天,缩短为只需短短数秒,她就能将内力融会贯通。 她拿到暝泉,缓缓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慢慢将内力聚于掌心,再注入剑身。 没过多久,周颂便看见暝泉通体泛着银白的光,那是她的内力注入的标志。 她顾不上欣喜,全神贯注地将内力全部注入剑身。 慢慢地,暝泉竟开始微小地震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周颂紧紧握住暝泉,让它保持稳定。 然而她越注入内力,暝泉震动地越明显,最后竟然大幅度动起来,甚至周颂都快脱手了。 “怎么会承受不住?!” 周颂心里惊讶地叹道,这暝泉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剑,若是连它都不能承受她的内力,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更适合的了! 她见暝泉既然不肯好好地接受她的内力,那她就随暝泉去。 她不再用力握紧暝泉,反而换成一只手,开始练习她学过的每一个招式。 由简化繁,再由繁化简,她舞着暝泉,很快,她与暝泉的配合度就提高了许多。 周颂一边练,一边往里面注入内力,很快,她体内的内力全部注入进暝泉之中,这一步,她竟然如此轻松地完成了! 第三十六章 突破第八层 接下来就是第三步。 “第三步,吸剑中内力,回复己身,反复如此,灵活达成者,第八层则大成。” 周颂已将全部内力注入剑内,若是不能取回,周颂又只能变为一介废人。若是不能好好完成,等外面的人打开门,周颂才是真的插翅难逃。 神机阁的人效率很快,她已经听到有人在外面向她叫嚣。 外面的人,正是穆柯。 “周颂,快把门打开!!” 周颂全然不理会外面的喧嚣,专心致志地试图将暝泉内的内力取回。 《苍龙剑法》这一层,不是将剑制成简单的炉鼎,而是要将人与剑合二为一,人体具有极限,不能全然发挥出自身的实力,此时将内力注入武器中,武器便会威力大增,仿佛变成了自己的分身。 既然如此,想要取回内力,就不如普通炉鼎一般简单。 周颂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握住剑柄的双手中,她回想着每次打坐,内力一点一点充盈全身的感觉。她将剑想成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气沉丹田,打通经络,内力疏通,溶于血液。 先是四肢冰凉,然后身中一片温热,温暖之感四散而出,流向全身,神清气爽,形神通达! 这个过程十分煎熬漫长,她的身体沁出细细薄汗,循环往复数次,剑身的震动才渐渐平息。 这时,穆柯一行人已冲破石门,正准备上前将周颂拿下,却看见她周身形成了一层淡淡的结界,全神贯注地拿着剑,剑身与她的周围都散发着微弱的银光。 穆柯一眼就看出她在干什么,震惊之余,只能叫其他人都退下,若是中途打断,周颂恐怕会被反噬。 周颂紧闭着双眼,用心感受着内力的流动,身体由冰冷变为温暖,再有温暖变得冰凉,突然,她感觉身上阵阵燥热,周身已被汗水浸湿,脑内发出嗡鸣,浑身上下也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她咬着牙,尽量控制着颤抖的双手,保证剑不会脱手。 她难受极了,手脚发麻,脑内传来尖锐的啸鸣,满头大汗,她由轻声喘息变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上如同数千只蚁虫噬咬,煎熬无比。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周颂忍了下了,她紧握暝泉的手就没有放松过。 突然,周颂惊奇地发现,那些痛苦的感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泉沁心的清爽之感,感觉有一股力量涓涓细流一般,流回了她的体内。 她的内力,正由掌心一点一点输回体内! 周颂有重复了几次,反反复复,每一次都流畅地从自己体内流向剑身,又由剑身流回体内,几次下来,她能确定,那最艰难的第八层她已练成!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穆柯一直抱着手,站在她旁边,冷冷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周颂毫不在意地扬了扬手中的剑:“我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穆柯先是一声嗤笑,表情十分不屑,又转为阴沉:“什么你的东西,你这是在抢!” 周颂也不屑地笑了笑:“你亲手送给我的东西,你还要收回去么?” 穆柯皱着眉,语气中透着不可置疑:“不是我要收,是你应该换回来。” “是么,那你来拿回去吧。” 周颂一手拿着暝泉,划出了一丝冷冽的冷光,正好,拿穆柯来试试她修炼的成果。 —— 自从周颂走后,叶行川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待在东居城,萧北和小虫子都不敢与他多说话,就怕哪句话戳中他的痛处,又被吼一顿。 直到有一天叶行川主动问起了萧北:“神机阁距离这里有多远?” 萧北答道:“几百里,骑马大概不到一月时间就能到。” “铜雀山呢?” “几千里,应该两三个月才能到。” “好,那我们先去神机阁。”叶行川淡定地点点头,说道。 “叶兄,你在说什么?!”萧北立刻反驳道,“周姑娘叫我们先去铜雀山!” 叶行川一听到周颂就心烦意乱:“她说的我们就一定要听么?” “这不是听不听周姑娘的话的问题,而是你身上的蛊毒,只有三月就会重新发作!” “那就花一个月去神机阁,再花两个月去铜雀山就可。” 萧北被他气得狂扇扇子:“虽然我理解叶兄非常担心周姑娘,但当然是叶兄的命要紧啊!” 叶行川根本不听他的话,他决定了,就不会改变。 那蛊毒完全可以靠着丹药缓解,他要尽快找到周颂,问清楚她为什么要离开,若是她说的理由不合他意,他就……算了,反正他也打不过周颂。 “哎呀,周姑娘若是知道了,恐怕要担心死啊。”萧北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收拾着行李,周颂给他们留下的钱,足够他们用上一阵子。 叶行川早就收拾好,将提前买好的马匹牵回客栈,等萧北和小虫子下来。 等着等着,他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高挑强势,带着一把剑,和周颂有几分相似,他又眨眨眼,才看清来人——盛飞英! 他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盛飞英那时分明已经生命垂危,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盛飞英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走到叶行川面前,寻常地打着招呼:“叶公子,好久不见。” 叶行川愣了一愣,连忙说道:“是啊,我还以为……” 盛飞英笑了笑:“我能站在这里,还多亏了周姑娘。” “周颂?” “正是,”盛飞英点点头,似乎不想多说,岔开话题,“你们是打算走了么?” “嗯。” “去找周姑娘?”盛飞英问。 “……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叶行川确实是急着去找她。 盛飞英沉吟片刻,提议道:“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嗯?盛姑娘不回剑雪山庄么?”叶行川感到有些错愕,她既然没有死,应当赶快回到剑雪山庄才是,怎么还要和他们一起呢? “不去了,我和叶公子一样,急着见周姑娘一面。” 周颂的救命之恩,盛飞英无以为报,但如果可以,她愿意将自身的真气,渡给周颂。 尽管多少有些惊讶,但叶行川也多多少少猜到盛飞英能复活,和周颂有关, 而且盛飞英武功高强,加上她只有好处。 于是他们就向神机阁出发,每经过一个地方,叶行川都会找郎中来看看,开一些药,他体内的长虫从来没有发作过。 到达苍狼地区,他们确实只用了一个月,叶行川也利用这一个月。不断修炼,很快,他的身体变得和之前一样,甚至比之前还好,剩下的问题只有,如何潜入神机阁,将周颂带出来,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熟悉神机阁,贸然闯入只会凶多吉少。 他们先在苍狼地区的主城,雷隐城歇脚,顺便在这里求一把顺手的武器。 雷隐城盛产各种金属矿石,对于此类工具的加工也十分发达,这里经常出有名的工匠,他们要寻找一位江湖闻名的武器匠人,听闻此人常住于雷隐城内,要找他求武器,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时机一到,他便会自己出现,若是你单方面寻他,恐怕寻上整年都寻不到。 他们找到一处客栈,叶行川在楼上倚着窗边吃茶,一心听着说书人讲故事,一心望着窗外的风景。 “话说这神机阁,已有百年历史之久,是现存十二门派中历史最长的门派之一。” “世人说,神机阁弟子都乃无根之人,也就是说,神机阁的弟子,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如此一来,想要拜入神机阁,基本上不可能,只有被神机阁看上的野孩子,才可以拜入神机阁。” “如今呢,神机阁有弟子三千人,老师一百人,长老二十位,副阁主三位,少阁主一位,阁主一位,实力非常强大。有了他们平日里的保护,我们雷隐城乃至整个苍狼地区才得以平安。” “但其实呢,神机阁呀,还有另一重身份,就是——暗杀组织……”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故意压低声音,拖长尾音,显得恐怖又神秘,听众都倒吸一口冷气。 “我先问问你们,有人见过神机阁哪怕一个弟子的长相吗?” 说书先生突然提高声音,指着任意一个听众,问:“你,你见过吗?” 那人摇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们,你们有谁见过吗?!” 说书先生大手一挥,台下的人全都摇着头,嘴里说着“没有。” 说书先生拿着那惊堂木,狠狠往桌上一拍,大吼一声:“没有就对了!” 说着,又压低声音:“因为啊……杀手从来都不会暴露他们的真面目,这神机阁的人,每次出行,都会伪装成普通人,杀人的时候又戴上黑面具,哎哟,那叫一个吓人呐……”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着神机阁的故事,叶行川则在心里暗暗盘算:“三千余人,我们只有四个人,之前周颂是怎么从那里全身而退的?” 想着,说书先生一句话又引起了他的注意:“按理说,神机阁这种地方,应该都是一些冷血无情的杀手,但一月前呐,神机阁少阁主,竟然带回去一个女人!” 第三十七章 暝泉剑 “周颂,我早就劝过你,现在你就算是后悔也没用了。” 见周颂一脸失落,穆柯想开口安慰,但说出来的句子又不免变成了嘲讽。 周颂摇摇头:“我没说过我后悔。” 是的,她不后悔,她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只要是她决定做的事,她便永远不会后悔。 她只是觉得时间不多了。 那几根白发,竟然变成了让周颂心外无物的契机。 她还是想着叶行川,可她想的是,若是不尽快练成这剑法,她与叶行川见面的时候遥遥无期。 “第一步,必先身心俱空,需打坐七日,七日内禁水禁食,气沉丹田,感内力通至经络,融入血液,即可继续。” 周颂打坐七日,前两日情况比较好,与平日里打坐无异,第三日至第五日极其难熬,口渴难耐,饥饿不已,运转内力处处受阻,险些放弃,第五日之后,她便感觉一身轻松,疲劳感瞬间消失,神清气爽,身体轻盈,体内的经脉疏通,可以灵活调动体内灵力,只是融入血液,她一直无感。 很快七日就过去了,她总差那最后一步,于是她坚持打坐,期间滴水未进,终于到了第十日,她突然感觉手脚冰凉,身中发热,仿佛血液都抽离四肢,凝聚于丹田,随后温热之感便从丹田处散开,快速地冲刷着周颂的体内各处,直到一口血涌上喉头,周颂不由自主地吐出,她瞬间感觉内力通达浑身上下各处,仿佛真与自己融为一体! 这第一步,周颂终于做到了,随后她略微进食,继续修炼第二步。 “第二步,将内力聚于掌心,缓慢输于剑刃之中,此处需谨慎慢速,不得急于求成,直到体内空乏。” 光是这一步就足够危险了。将自己的全部内力注入剑中,若是运用不好,很容易再也取不回来,恐怕很多武功尽失之人都止步于此。 但周颂并不是为此犯难,而是她根本没有剑,只有树枝。先不说她能不能拿回内力,恐怕她只注入一点,树枝就会因为承受不住碎裂。再者,普通的剑也难以制成她的内力,她需要一把称手又做工精良的上好神剑,而不是随便找一把。而且,人与剑需要磨合,若是相性不合,再好的剑也没用。 那就不得不去一趟神机阁的兵器库了,比起藏书室,兵器库的守卫就要森严得多,故技重施恐怕做不到。如此一来,只剩一种办法——每个神机阁弟子在执行任务前,都会去兵器库拿自己称手的武器,执行完还需要上交,神机阁不允许弟子随身携带武器。那么,周颂便可以伪装成神机阁弟子,潜入兵器库。 选定办法,下一步就不得不去叨扰那两个看门弟子了。 周颂在神机阁待了三个月,早就和这两个弟子混得十分熟络,两个弟子还会不时和她抱怨,譬如今日饭堂的菜不合胃口,或者教授机关术的长老太过严苛等。她在两人聊天时,也偶尔会插话。 “你们整日都守在我这里,不无聊么?” “当然无聊啊,我也想和其他人一起出任务。”其中有一个瘪瘪嘴,看起来十分不满。 另一个接话:“你还不够格呢,再练练吧!” 周颂对他们的话感到疑惑又好笑:“你们难道不是一同拜入神机阁的么?” 那个抱怨的弟子立刻答道:“当然是啊,这家伙不过是今晚可以出任务,说风凉话罢了!” “出任务?” “是啊,”那个可以出任务的弟子答道,“你可不要动歪主意,等下会有人来替我的。” 周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知道了,那替你的人是比你厉害的么?” “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你们两个太弱,不够我打罢了。” 周颂又开始用激将法了,两个弟子也不上当,说道:“你是不是又想把我们打晕,方便你偷偷出去?” “若是我想跑,早就把你们打晕跑了。” 两个弟子面面相觑,这话说得不无道理,他们两个分明打不过她,上次被她打晕,她大可以逃之夭夭,她非但不跑,还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别说他们,就连穆柯警惕也放松了不少。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闲着没事,再来找你们练练手罢了。” 两个弟子还没答应,周颂便干脆利落地敲两人的后脑勺,将他们打晕了,还嫌不保险,又点了两人的安眠穴,够他们好好睡上一会儿。 她把出任务那个,搬到自己床上,盖好,装成在睡觉,另一个拖到门外,装成打盹的样子,这样待会儿替班的人来也不容易起疑心。 她换上衣服,又从那个要出任务的弟子身上搜出了面具,戴上。周颂再戴上那面具,竟没有不适之感,这也说明她的修炼情况十分可观。 一般有任务的弟子,都会提前戴上面具,出入任何地方都有优先权,当然,他们还需出示一种特殊的令牌,周颂也在那个弟子身上找到了。 她准备充分后,轻车熟路地出去了。虽然她离开神机阁多年,但里面的规矩她都烂熟于心。 没多久,她就和同任务的人会合,进行得很顺利,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进兵器库拿武器。 她交了令牌,跟着一众弟子进入兵器库。他们进的都是最浅层,里面只有一些神机阁最常用且基础的武器,真正的上好兵器,都放在最里面一处石门内。 石门由四个守卫把守,还有是个守卫巡逻,想要攻进去并不容易,然而周颂这次走运,正好任务难度大,允许他们进入挑选武器。 与她一同出任务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周颂一人与他们单挑独斗,风险太大,所以她决定先观察情况。 那石门缓缓打开,并不是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而阴森干燥,透露着一股肃杀之气。周颂前世最喜爱的剑,便是穆柯带她进来挑选的。 她还记得,穆柯提醒她这里面到处都有机关,要小心脚下。 环境阴森,但里面的武器个个都耀眼无比,周颂第一眼将看中了自己前世的那把剑——暝泉。 那暝泉剑通体呈月白,一条由特殊石料绘制而成的青蛟环绕在剑柄上,显得无比威严,剑身由洁白的剑鞘保护,又透露一股圣洁、不可侵犯之意。 暝泉剑乃上好神剑,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好,用得好的人,可威力大增,用不好的人,甚至会伤了自己。 周颂看着许久不见的暝泉,竟有些出神,然后慢慢地伸出手—— “你在干什么?我们只能拿前面的飞针。” 一个弟子走到周颂面前,打断了周颂的动作。 周颂停住手上的动作,抬眼看了看,这里面一共有五个人,再加上外面四个守卫,她一个人对付恐怕有些吃力,但若是有机关,就会好很多。 于是她放下手,反而伸到剑下——每一样上好武器的旁边,都有一个机关按钮,是防止有人盗窃,现在倒是帮了她大忙。 她用力一按,千根利箭就从周围飞出! 周颂早有准备,处于保护之用,暗器都被设定躲避武器,这时只用拿起武器站到附近,便能躲避大多数暗器,只是箭的速度太快,一般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射得万箭穿心。 她一只手拿起剑,快速地躲避着射出的利箭,躲不开的,便用剑挡一挡,身上有些擦伤,并无大碍。 然而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全都被射成了筛子,而门外的守卫察觉不对劲,周颂却早就按下另一个机关,从里面将大门紧紧关闭。 这石门一旦从里面关闭,外面就极难打开,周颂拿着暝泉,立刻在心中回想着《苍龙剑法》第八层第二步—— “第二步,将内力聚于掌心,缓慢输于剑刃之中,此处需谨慎慢速,不得急于求成,直到体内空乏。” 几日来,周颂一边计划如何拿到武器,一边还不忘记打坐,每日打坐,她都会将第一步温习一遍,从一开始需要一天,缩短为只需短短数秒,她就能将内力融会贯通。 她拿到暝泉,缓缓舒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慢慢将内力聚于掌心,再注入剑身。 没过多久,周颂便看见暝泉通体泛着银白的光,那是她的内力注入的标志。 她顾不上欣喜,全神贯注地将内力全部注入剑身。 慢慢地,暝泉竟开始微小地震动,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周颂紧紧握住暝泉,让它保持稳定。 然而她越注入内力,暝泉震动地越明显,最后竟然大幅度动起来,甚至周颂都快脱手了。 “怎么会承受不住?!” 周颂心里惊讶地叹道,这暝泉是可遇不可求的神剑,若是连它都不能承受她的内力,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更适合的了! 她见暝泉既然不肯好好地接受她的内力,那她就随暝泉去。 她不再用力握紧暝泉,反而换成一只手,开始练习她学过的每一个招式。 由简化繁,再由繁化简,她舞着暝泉,很快,她与暝泉的配合度就提高了许多。 周颂一边练,一边往里面注入内力,很快,她体内的内力全部注入进暝泉之中,这一步,她竟然如此轻松地完成了! 第三十八章 突破第八层 接下来就是第三步。 “第三步,吸剑中内力,回复己身,反复如此,灵活达成者,第八层则大成。” 周颂已将全部内力注入剑内,若是不能取回,周颂又只能变为一介废人。若是不能好好完成,等外面的人打开门,周颂才是真的插翅难逃。 神机阁的人效率很快,她已经听到有人在外面向她叫嚣。 外面的人,正是穆柯。 “周颂,快把门打开!!” 周颂全然不理会外面的喧嚣,专心致志地试图将暝泉内的内力取回。 《苍龙剑法》这一层,不是将剑制成简单的炉鼎,而是要将人与剑合二为一,人体具有极限,不能全然发挥出自身的实力,此时将内力注入武器中,武器便会威力大增,仿佛变成了自己的分身。 既然如此,想要取回内力,就不如普通炉鼎一般简单。 周颂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握住剑柄的双手中,她回想着每次打坐,内力一点一点充盈全身的感觉。她将剑想成自己的身体的一部分,气沉丹田,打通经络,内力疏通,溶于血液。 先是四肢冰凉,然后身中一片温热,温暖之感四散而出,流向全身,神清气爽,形神通达! 这个过程十分煎熬漫长,她的身体沁出细细薄汗,循环往复数次,剑身的震动才渐渐平息。 这时,穆柯一行人已冲破石门,正准备上前将周颂拿下,却看见她周身形成了一层淡淡的结界,全神贯注地拿着剑,剑身与她的周围都散发着微弱的银光。 穆柯一眼就看出她在干什么,震惊之余,只能叫其他人都退下,若是中途打断,周颂恐怕会被反噬。 周颂紧闭着双眼,用心感受着内力的流动,身体由冰冷变为温暖,再有温暖变地冰凉,突然,她感觉身上阵阵燥热,周身已被汗水浸湿,脑内发出嗡鸣,浑身上下也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 她咬着牙,尽量控制着颤抖的双手,保证剑不会脱手。 她难受极了,手脚发麻,脑内传来尖锐的啸鸣,满头大汗,她由轻声喘息变为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上如同数千只蚁虫噬咬,煎熬无比。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周颂忍了下了,她紧握暝泉的手就没有放松过。 突然,周颂惊奇地发现,那些痛苦的感觉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泉沁心的清爽之感,感觉有一股力量涓涓细流一般,流回了她的体内。 她的内力,正由掌心一点一点输回体内! 周颂有重复了几次,反反复复,每一次都流畅地从自己体内流向剑身,又由剑身流回体内,几次下来,她能确定,那最艰难的第八层她已练成!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穆柯一直抱着手,站在她旁边,冷冷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周颂毫不在意地扬了扬手中的剑:“我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 穆柯先是一声嗤笑,表情十分不屑,又转为阴沉:“什么你的东西,你这是在抢!” 周颂也不屑地笑了笑:“你亲手送给我的东西,你还要收回去么?” 穆柯皱着眉,语气中透着不可置疑:“不是我要收,是你应该换回来。” “是么,那你来拿回去吧。” 周颂一手拿着暝泉,划出了一丝冷冽的冷光,正好,拿穆柯来试试她修炼的成果。 —— 自从周颂走后,叶行川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待在东居城,萧北和小虫子都不敢与他多说话,就怕哪句话戳中他的痛处,又被吼一顿。 直到有一天叶行川主动问起了萧北:“神机阁距离这里有多远?” 萧北答道:“几百里,骑马大概不到一月时间就能到。” “铜雀山呢?” “几千里,应该两三个月才能到。” “好,那我们先去神机阁。”叶行川淡定地点点头,说道。 “叶兄,你在说什么?!”萧北立刻反驳道,“周姑娘叫我们先去铜雀山!” 叶行川一听到周颂就心烦意乱:“她说的我们就一定要听么?” “这不是听不听周姑娘的话的问题,而是你身上的蛊毒,只有三月就会重新发作!” “那就花一个月去神机阁,再花两个月去铜雀山就可。” 萧北被他气得狂扇扇子:“虽然我理解叶兄非常担心周姑娘,但当然是叶兄的命要紧啊!” 叶行川根本不听他的话,他决定了,就不会改变。 那蛊毒完全可以靠着丹药缓解,他要尽快找到周颂,问清楚她为什么要离开,若是她说的理由不合他意,他就……算了,反正他也打不过周颂。 “哎呀,周姑娘若是知道了,恐怕要担心死啊。”萧北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收拾着行李,周颂给他们留下的钱,足够他们用上一阵子。 叶行川早就收拾好,将提前买好的马匹牵回客栈,等萧北和小虫子下来。 等着等着,他就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高挑强势,带着一把剑,和周颂有几分相似,他又眨眨眼,才看清来人——盛飞英! 他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盛飞英那时分明已经生命垂危,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盛飞英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走到叶行川面前,寻常地打着招呼:“叶公子,好久不见。” 叶行川愣了一愣,连忙说道:“是啊,我还以为……” 盛飞英笑了笑:“我能站在这里,还多亏了周姑娘。” “周颂?” “正是,”盛飞英点点头,似乎不想多说,岔开话题,“你们是打算走了么?” “嗯。” “去找周姑娘?”盛飞英问。 “……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叶行川确实是急着去找她。 盛飞英沉吟片刻,提议道:“我与你们一同前去。” “嗯?盛姑娘不回剑雪山庄么?”叶行川感到有些错愕,她既然没有死,应当赶快回到剑雪山庄才是,怎么还要和他们一起呢? “不去了,我和叶公子一样,急着见周姑娘一面。” 周颂的救命之恩,盛飞英无以为报,但如果可以,她愿意将自身的真气,渡给周颂。 尽管多少有些惊讶,但叶行川也多多少少猜到盛飞英能复活,和周颂有关, 而且盛飞英武功高强,加上她只有好处。 于是他们就向神机阁出发,每经过一个地方,叶行川都会找郎中来看看,开一些药,他体内的红锦虫从来没有发作过。 到达苍狼地区,他们确实只用了一个月,叶行川也利用这一个月。不断修炼,很快,他的身体变得和之前一样,甚至比之前还好,剩下的问题只有,如何潜入神机阁,将周颂带出来,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熟悉神机阁,贸然闯入只会凶多吉少。 他们先在苍狼地区的主城,雷隐城歇脚,顺便在这里求一把顺手的武器。 雷隐城盛产各种金属矿石,对于此类工具的加工也十分发达,这里经常出有名的工匠,他们要寻找一位江湖闻名的武器匠人,听闻此人常住于雷隐城内,要找他求武器,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时机一到,他便会自己出现,若是你单方面寻他,恐怕寻上整年都寻不到。 他们找到一处客栈,叶行川在楼上倚着窗边吃茶,一心听着说书人讲故事,一心望着窗外的风景。 “话说这神机阁,已有百年历史之久,是现存十二门派中历史最长的门派之一。” “世人说,神机阁弟子都乃无根之人,也就是说,神机阁的弟子,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如此一来,想要拜入神机阁,基本上不可能,只有被神机阁看上的野孩子,才可以拜入神机阁。” “如今呢,神机阁有弟子三千人,老师一百人,长老二十位,副阁主三位,少阁主一位,阁主一位,实力非常强大。有了他们平日里的保护,我们雷隐城乃至整个苍狼地区才得以平安。” “但其实呢,神机阁呀,还有另一重身份,就是——暗杀组织……”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故意压低声音,拖长尾音,显得恐怖又神秘,听众都倒吸一口冷气。 “我先问问你们,有人见过神机阁哪怕一个弟子的长相吗?” 说书先生突然提高声音,指着任意一个听众,问:“你,你见过吗?” 那人摇摇头:“没有没有。” “那你们,你们有谁见过吗?!” 说书先生大手一挥,台下的人全都摇着头,嘴里说着“没有。” 说书先生拿着那惊堂木,狠狠往桌上一拍,大吼一声:“没有就对了!” 说着,又压低声音:“因为啊……刺客从来都不会暴露他们的真面目,这神机阁的人,每次出行,都会伪装成普通人,杀人的时候又戴上黑面具,哎哟,那叫一个吓人呐……” 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着神机阁的故事,叶行川则在心里暗暗盘算:“三千余人,我们只有四个人,之前周颂是怎么从那里全身而退的?” 想着,说书先生一句话又引起了他的注意:“按理说,神机阁这种地方,应该都是一些冷血无情的刺客,但一月前呐,神机阁少阁主,竟然带回去一个女人!” 第三十九章 说书 “按理说,神机阁这种地方,应该都是一些冷血无情的刺客,但一月前呐,神机阁少阁主,竟然带回去一个女人!” 说书先生话一出口,叶行川立刻竖起了耳朵,台下听众的情绪也明显更加高涨,果然世间的儿女情长才是最喜引人注意的。 一看台下的听众更感兴趣,说书先生也更来劲了,添油加醋地说道: “而且啊,有人说,他亲眼所见,少阁主带会那女人那一天,可是八抬大轿回来的呐!!” “什么?!” “这是娶亲了吧!!” “那女的长得怎么样?!” 叶行川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金陵到苍狼?!八抬大轿?! 有人问到周颂的相貌,说书先生更来劲了,整个人都要扑到桌子上,故作神秘地说: “据说啊……那时候啊,正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那风啊,慢慢吹开轿子的帘子,然后就有人看见了……” “什么什么?” “快说啊你!!” 正说到关键时刻,那说书先生就停下了,推推脚边的小徒弟,那小徒弟立刻跑到听众面前,端着一个小簸箕,嘴里振振有词“各位听众要是觉得先生说得好呢,就给点‘匮钱’吧,给点吧……” 几个听众实在是太好奇下面的内容,便丢了几个铜板给那小徒弟,说书先生见铜板够了,把小徒弟唤了回来,喝了口茶清清嗓子,继续说道: “呃……刚刚说到那女人的长相啊……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轿子的帘子被风吹起来,那女人呐,简直长得惊为天人!!” “真的假的?!” “果然自古才子配佳人啊……” 台上台下都啧啧称奇,叶行川只觉得这说书人是在扯淡,月黑风高的夜晚是怎么看出一个坐在轿子里的人惊为天人的?再说了,他看周颂那张脸看了都两辈子了,都不知道到底哪里“惊为天人”。 “是啊,听说那女子啊,一进神机阁,少阁主就把她藏起来,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那女子的盛世美颜,正所谓‘金屋藏娇’啊……” 说书先生把自己说得都意犹未尽地摇摇头,叶行川却再也听不下去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打断道: “你又不在那神机阁里,怎么知道这种事的?” 他一开口,台下听众便齐刷刷地转过头,说书先生也停下来望着这个故意找茬的少年。 “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这种说书先生呐,就是第一个知道墙里透出的风的人,不然你们去哪里听说书啊?” “还‘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看你是胡编乱造成了习惯吧!” 台下听众因为叶行川打断他们听说书,心里十分不满,开始抱怨道: “这是哪里来的人啊,还听不听啊?” “这臭小子,听口音是外地的,果然没教养!” 那说书先生也不生气,反倒觉得好笑,他摸着嘴边的一缕胡须,说道:“小子,你又能耐,你上来说,你要是说得比我好,我就自愿请你喝茶!” 叶行川一听,也不服气了,这说书先生本来就是在乱说话,凭什么不准他说,他站起来,说道:“可以,不过你不仅要请我喝茶,还永远都不能讲神机阁和那个女人呢的故事。” 说书先生看叶行川真来劲了,拿着那惊堂木对叶行川指指点点,连声说:“行行行,你来,你来。我看你能讲出朵花来!” 叶行川也丝毫不示弱,起码气势上不能输,实际上他嘴笨得要命,他平日里和周颂都心里一套嘴里一套,让他完完整整地讲故事,还要讲得比说书先生好,那怎么可能! 但是他还是挺直腰板,站到那台上去。 实际上,他连说什么都没想好,特别是一看到台下站的那些人,他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有些发晕,但是他话都说出来了,总不能临阵脱逃。 他憋了半天,台下的人的眼神逐渐由期待转为失望,还有人戏谑道:“小公子,你行不行啊,不行就下来!” 那句话像开了个头似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宣示着自己的不满: “快下来吧!” “别耽误大家时间!” “外地的就是没有教养!” 甚至还有人吹起口哨,喝起倒彩来。 叶行川面对着不满的听众,越来越心急,甚至感觉有些喘不上气,他有什么故事好说呢?或者说,有什么他见过,比说书先生讲的,更离奇、更精彩的事呢? 他快速地在脑子里想着,最后他焦急又结巴地开口: “你们见过……女皇帝么?” 此话一说,台下的听众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然后摇摇头:“没有。” 刚刚喝倒彩最大声的人问道:“这女人怎么可以当皇帝呢?” 叶行川也学着说书先生的样子,猛地一拍那惊堂木,大声说道:“问得好!” 他这一拍太过莫名其妙,把听众都吓了一跳。 他清清嗓子,继续说:“当皇帝的人很少,当上皇帝的女人更少,但是还真有那么一个人,当上了皇帝。” 台下的说书先生听他说,也觉得是在胡诌,出声说道:“这位小公子,我可是博览群书,这云归国历史上,还真没有女皇帝!” 叶行川故弄玄虚地说道:“万一我说,是以后呢?” 听众更觉得他是为了说过那说书先生,说疯话,这人怎么可能知道以后的事呢? 看着下面的人都不信,叶行川又说道:“可以预知天命,你们若是不信,就等着看——在我这句话说完,就会有一个公子带着个小丫头上来。” 话音刚落,果然有一个公子带着一个小丫头上来了——萧北和小虫子。 他们早就说好会在楼上见面,说书这太子距离楼梯又近,叶行川听见两人的脚步声,顺势就说了。 其他人一看,还真给他说中了,顿时相信了: “嘿,还真是奇了!给他说中了!” “你等下能给我们算算命么?” 叶行川一看唬住了那些人,心里暗自窃喜,又故作高深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众人一看这么神秘,还以为他是师承哪个算命高手,更加相信了,赞叹道:“真不愧是大师啊!” 萧北看着在台上摇头晃脑的样子,不禁觉得新奇,和小虫子一起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 叶行川清了清嗓子:“我们继续说回那个女皇帝。” 众人点点头,都听得出神。 “都说皇帝需要文武双全,乃天降神龙,可那女子,不是凭心机谋略,而是靠一样东西。就稳稳做住了皇帝的位置!” “什么东西啊?”台下听众好奇地问道。 “武功。” 叶行川简明扼要地说出答案,台下的人大吃一惊: “武功?!一个女子?!” “不可能不可能,她再厉害,能有男人厉害?” “就算有男人厉害,还能有军队厉害?” 叶行川听着,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但是啊,那女子还真厉害到以一敌百,兴许还更厉害,听说她挥一剑,那剑气可以震倒五千兵马!” 叶行川承认,他这话有夸大其词的成分,毕竟他也是听当年的说书先生说的,不过整个云归国,确实没人能打过周颂,听说她当年独闯皇宫,夜挑皇宫内的各种卫兵和高手,亲手手刃皇帝后,还能稳稳坐住那皇位。 其实在她当皇帝以前,周颂的生平事迹就传遍了大江南北,都是讲她如何走遍天涯海角,拜访各路门派和世外高人,又如何让当地百姓和江湖侠士都信服她的,当然,其中最受欢迎的还是所谓的周颂与侠客的风流二三事。 听叶行川一说,众人皆惊: “世上竟还有如此奇女子?!” “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一阵喧哗后,又有人问:“那女子长啥样啊?好看吗?” 这下还真问住叶行川了,周颂好看吗?他从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民间说书人每次介绍她,一开始是说“江湖女侠,明艳动人”,后来是说“一介妖女,狐魅人心”,如此看来,应该是好看的吧。 想着,他莫名其妙地脸红了起来,他局促地点点头:“好看。” “啧啧啧,那可不得了。” 又是一阵喧哗,那人又继续八卦道:“那最后婚配了么?生子了么?还是开后宫了?” 叶行川正喝茶润嗓子,一听这个问题,剧烈地咳嗽起来:“应该是……开后宫了吧,没孩子。” 众人一听,还是遗憾地叹气:“女人不生子,当上皇帝有什么用,还开后宫,荒淫无度啊!” 叶行川打断了他们的讨论,继续说道:“话说这女皇帝,在当上皇帝之前,可是历经千辛万苦,她一开始,只是一个断手断脚的废人,后来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一天,她突然就出现了,成为一个江湖传奇……” 说是说书,其实叶行川不过是把前世在其他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又大概说一遍,记不清的地方,就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糊弄过去。 说下一场,萧北竟然是听得最起劲的,不仅给叶行川打赏了一两银子,还意犹未尽地问他:“你说的那个‘女皇帝’,是不是周姑娘啊?” 叶行川喝了一口茶,以此掩饰自己的慌张:“此话怎讲?” “除了她,我可想不出你还会如此维护某个人。” 第四十章 弘博先生 叶行川讲完,才觉得刚才的行为幼稚至极,怎么就冲动上去砸说书先生的场子呢?他回想着刚刚的场景,耳朵都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北和小虫子和他一起喝了两口茶又走了,留他一个人越想越尴尬。 萧北说,他不会像维护周颂一般对待他人。 可在他眼里,对于周颂的仇恨远大于喜爱,他只是不得不暂时与周颂联手罢了,大仇不报,他永远不可能作罢。 但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他对于周颂的感情,变得逐渐微妙起来。 为了掩饰心情,他一口一口地灌着自己茶,完全没心情去找说书先生理论到底谁讲得更好。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叶行川叫来小二,准备结账,却被小二告知钱已经被人付过了。 这时,那说书先生已经讲完了,收拾好东西就向叶行川走来。 “小公子,我愿赌服输,把你的茶钱给付了,怎么样,说话算话吧?” 这说书先生也不客气,付了钱还要特意来告知一声。 叶行川看他也像个怪人,不想和他牵扯上关系,便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来礼貌地欠身:“那还是多谢先生了。” 说着,叶行川绕过他,却被他拉住了。 “这位公子,我看你在说书上天分极佳,你要跟着我么?” 叶行川被他这话一说,本来就在纠结之前的行为是不是有些丢脸,被他这么一说,脸更红了:“抱歉,我并没有这方面的志向。” 说着,他便要甩开说书先生的手。 “且慢,公子你跟我来。” 说书先生并不放手,反而不由分说地拽着他。 “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叶行川也用力会拽着,那说书先生愣是拉不动他。 “公子放心,片刻便可。” 说书先生见拉不动他,索性松开了手,他一放手,叶行川表情放松了些,反而愿意跟他走。 他带着叶行川走进旁边的一个小包厢,叶行川内心充满了疑惑: “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他手里攒着劲,若是这说书先生乱来,保证一拳就把他牙打掉。 而说书先生也没多说什么,而是两个指头并拢,如点穴一般,趁叶行川不注意,重重戳到了他后颈上。 “啊!” 突然被猛戳了一下,叶行川差点跳了起来,那说书先生不是一般用力,那劲大到仿佛要把他的颈椎戳穿。 而那说书先生倒是淡定地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看来我猜得不错。” “你猜什么?!” 叶行川被说书先生这一番动作弄得有些恼,本着最后的礼貌没有揍他。 “我猜你的体内,有一条虫,还特别棘手。” 此话一出,叶行川的恼怒立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哼哼,”说书先生骄傲地笑了两声,“你中了什么东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怎么样,拜师一事,你可要考虑考虑?” “先生能将这虫治好么?” “我既然能看出来,当然就能治好。” 叶行川沉默了,若是这说书先生说的是实话,在苍狼就把红锦虫治好,不用长途跋涉去铜雀山,当然是无可厚非;但若说的是假话,这说书先生目的不纯,需要远离。 见他不答话,说书先生也不急,丢下一句“公子若是考虑好,明日再来便是。” 说书先生走后,叶行川也来不及多想,赶忙下了楼,萧北、小虫子和盛飞英正在底下等着他,白日他们约好分开打听那武器匠的消息,晚饭再汇合。 饭桌上,盛飞英简短地讲了一下收获——没有,萧北他们也没头绪,而且有一半时间都在听叶行川说书,而叶行川则是花了大半时间说书,更别提打听消息了。 “说起来,萧公子是否觉得,今天下午的说书先生有些奇怪?” 叶行川装作不经意地提起,萧北也根本没察觉出有哪里不对:“有么?我看只是一个满嘴跑火车的骗子罢了。” 叶行川不置可否,萧北本来也只是如平常一般吃着饭,慢慢地,他脸上浮现出怪异的笑容,他一把搂住叶行川的肩膀,暧昧地问道:“叶兄这是,听了说书先生的话,耿耿于怀啊……” “去去去!”叶行川一把把他推开,心中暗暗想着那说书先生的话。 他才不再以说书先生怎么说周颂与那神机阁,他只是听着心烦,他更在意的是说书先生刚才说的治疗红锦虫一事,究竟是不是真的?恐怕只有直接去问才能知晓。 第二日,他如约来听说书,又坐在之前那个位置,说书先生也一眼间看见了他,说完就连忙跑到他旁边:“我就知道公子会来,怎么样,是想拜我为师了?” 叶行川想了一夜,拜师可以先随便应承下来,先看看说书先生有没有办法将他治好,要是有突发情况,到时候再说。 他身体里的虫子随时都会爆发,他可不想还没把周颂救出来,就被那虫子变成只会吸血的行尸走肉。 “先生昨日说会把我体内的虫治好,此话当真?” 说书先生笑笑:“那当然,不过风险很大,九死一生。” 叶行川立刻打起警惕,说书先生反而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我们下去边吃边说?” 那说书先生像是许久没吃东西一般,丝毫不和叶行川客气,上来就点了一大桌子菜,还叫了上好的酒来,萧北他们一进来,便看到叶行川坐在一堆好酒好菜面前,立刻就迎了上去。 萧北拍拍他的肩:“叶兄,多添几副筷子,你不介意吧?” 叶行川看说书先生也没阻拦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可以,等下萧公子出钱便是。” “嗨!谈钱多伤感情啊!”萧北笑着,招呼小二多添了几副碗筷,便坐了下来,大快朵颐。 那说书先生也不见外,主动介绍起自己起来:“诸位,在下名叫公孙弘博,人称弘博先生,多谢各位今日来参加在下的拜师宴。” 叶行川一口酒顿时喷了出来,萧北先是愣了两秒,立刻哈哈大笑:“不是,叶兄,你莫非想学说书?哈哈哈哈……” 萧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盛飞英则震惊地看着叶行川:“叶公子,现在可不是学这些的时候。” 叶行川百口莫辩,最后才扶着额,无奈地说:“这位先生说,可以帮我治好身上的虫子。” “此话当真?!” 众人立刻不笑了,皆讶异地看着弘博先生,弘博先生则是淡定了咽了一口酒:“我弘博先生可从不骗人。” “不过呢,这种方法十分危险,正好你们都在,我就和你们说上一说,看看你们同不同意。” 众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种虫害人的方式简单粗暴,吸人血,然后操控尸体,其实治疗的方法也十分简单,强行取出即可。” 他们面面相觑,要是有那么简单,他们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 “不过,”不等他们发问,弘博先生又说道,“红锦虫只要侵入人的身体,就是嵌入血肉,极难取出,稍有不慎,就会大量出血而亡,并且还会致人元气大伤,还不能根除,只能保性命无忧。” 听着,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方法光是听上去就凶险至极,让人心生惧意。 “另一种方法,是最为保险且安全的,就是引这虫子自己出来,但此种办法,传说只有铜雀山可以做到。” 难怪周颂吩咐他们去铜雀山,要是有其他办法,她一定会尝试,但不是九死一生的做法,她不愿意让叶行川以身试险。 “历史上中这种虫子的人,活下来的不多,基本都是在铜雀山治愈,强行取出,十有八九都会丧失性命。”弘博先生喝了一口酒,语气十分轻描淡写,“不过我看这位公子,身体不错,说不定能活下来呢。” “那取出之后,多久可以恢复?”叶行川问道。 弘博先生摇摇头:“因人而异,七日到数十年,都有可能。” 其他人还没说话,叶行川就点头了:“好,那就用这个办法。” “叶兄,这可不能乱来!”萧北提醒道,“若是你因此丧命,这可不值啊!” 盛飞英也劝道:“是啊,周姑娘当时为了救你费尽心机,若是不小心出意外,可是得不偿失。” 叶行川却眼神坚定:“那就不死便可。” 小虫子也不只顾着吃东西了,给萧北和盛飞英帮腔:“说的轻巧,要是叶哥哥没了,我们……” 还没说完,叶行川就拍拍她的头:“我自有分寸。” “可……”萧北还想说什么,却被叶行川打断:“现在我们在苍狼,等救出周颂说不定那虫子就会发作,若是现在就能治好,岂不是万全之计?” 萧北见劝不动他,不禁叹了口气:“所以我早说先去铜雀山……” “先去铜雀山,再来神机阁,光是路程就要花三四月的时间,还不如提前到神机阁。” 其他人无话可说,但他们都觉得叶行川把周颂想得太脆弱了,就算时间长一点,周颂应该也能应付。但是叶行川身上的红锦虫,才是可怕,开不得一点玩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公子若是下定决心,我马上就可以帮你取。” 弘博先生见他们说的差不多,插话道。 “好,”叶行川不顾他人阻拦,坚定地点点头,“尽快取。” 第四十一章 痊愈 弘博先生住在雷隐城外的一个小山村里,家里只有他和自己的小徒弟,日子清闲,平日里说书赚的钱够两人温饱,没钱,但也不局促。 一间小木屋,不大也不小,不是很整洁,但也不脏乱,角落里堆放着一些打铁的工具,屋内烤着火,弘博先生的小徒弟正蹲在火旁烤着红薯。 苍狼地区冬天本就寒冷,今日更是出其的冷,天空飘起的鹅毛大雪,叶行川和萧北来时,风雪已经非常大了,迎着风简直寸步难行。 刚进家门,他们冻僵的脸顿时得到了缓和,头发和衣服都被融化的雪浸湿。 屋子里火炉上烧着一壶开水,旁边的灶台上还煮着一大锅水,水里煎着黄芪、川芎和当归,药气充盈整间屋子。 弘博先生正在一旁喝着酒,一见他们来了,连忙起身招呼他们:“两位公子,快坐快坐,吃过东西了么?” “吃过了。” 萧北和叶行川被招呼着围着火炉坐下,小徒弟用火钳掏出刚烤好的红薯,兴许是太烫了,手忙脚乱地吹着,等差不多了,才把被烫得红通通的手连同红薯一起递给叶行川:“你吃吧。” 叶行川愣了一愣,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弘博先生喝得醉醺醺地,说道:“不急,叶公子能多吃点就多吃点吧。” 虽然这样说不吉利,但叶行川总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多吃点好上路。 叶行川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不动声色地接过烤红薯,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兴许是为了活跃气氛,萧北掐了掐小徒弟的脸,笑嘻嘻地说:“小子,怎么不给我一个呢?” “在烤了在烤了。”小徒弟嫌弃地拍开萧北的手,专心致志地烤着红薯。 叶行川其实心里也没底,这虫子在他颈椎处,也就是要用刀破开他的后颈,把那虫子硬生生取出来,光是听着就能让人出一身冷汗了。 几人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弘博先生从火炉里拿出一把烧红的刀,说:“若是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吧。” 叶行川连忙咽下口中的红薯,擦掉嘴边的红薯渣,拍了拍手,点点头:“嗯,开始吧。” “等一下,”难得沉默的萧北站起来,“叶兄,你……” 话到嘴边,萧北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总感觉说什么话都不合适。 叶行川看出他的想法,反过来安慰道:“放心,会没事的。” “好了,我们速战速决。” 弘博先生打断他们。 叶行川坐着,褪去了上衣,尽管屋内有火炉,叶行川还是觉得有些冷。 弘博先生坐到他身后,他甚至能感觉到烧红刀刃的温度。 “我也不是什么正统郎中,那些七七八八的药我可没有,就委屈你忍着点了。” “慢着,你要剖开他的后颈,怎么可能忍着,”萧北打断他,“实在是太危险了,不然就这样算了吧……” “先生,”叶行川尽量克制着自己颤抖的语气,打断萧北,“快开始吧。” 弘博先生点点头,耐心用酒给他擦拭着整个后颈。 叶行川感觉冰凉的酒擦到他的脖颈上,不禁打了个颤,那酒在他的后颈部慢慢蒸发,他甚至都不敢大口喘气。 弘博先生拿起刀,慢慢地划开他的后颈。 这一步他进行得十分缓慢,生怕触及血管,造成出血。 叶行川感受着那刀刃慢慢地划开他的皮肤,先是皮肤被划开,然后颈肉也渐渐被破开,那种尖锐的痛感让他紧紧咬着嘴唇,大颗大颗地汗珠滴落。 那小徒弟在一旁帮他和弘博先生擦拭汗水,避免汗水流到伤口。 这一刀很精准,正好可以看见嵌在叶行川血肉之中的长虫,还避开了血管。 因为之前扶摇长老的治疗,那虫正安安分分地躺着,只是口器还紧紧衔着叶行川的血肉,要是硬扯,一定会大出血。 叶行川感觉眼前发白,周围人说的话忽近忽远,后颈处传来剧痛逐渐顺着脖颈蔓延,甚至都有些发麻,他突然间感受不到疼痛了,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正把他的肉往外撕扯。 弘博先生换了一把镊子,轻轻地夹住那长虫,所幸,那条长虫并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便轻轻地往外拉扯。 后半截很快就取出来了,但那口器咬的太死,怎么也取不下来,弘博先生索性将除了口器以外的部分全部切除,那一点点切割的感觉,牵扯着叶行川的皮肉,一点细小的感觉,都能被无限放大成火辣的痛感。 叶行川面色苍白,嘴唇都被咬破了,滴落的汗水甚至浸湿了铺在炕上的被褥,他愣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弘博先生小心翼翼地将那口器剔下,他的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就连在旁边看的萧北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概整整一个时辰,弘博先生感觉手都麻木了,终于将那口器完完整整地剔除,然而还没有结束,他又叫小徒弟取来工具,将伤口缝合起来。 之后的痛感明显减轻了很多,叶行川明显松了一口气,缝好后,弘博先生拿来药粉给他覆上,才算结束。 全部完成后,叶行川终于支撑不住了,要不是萧北扶住他,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弘博先生的手肘手腕都酸痛不已,看东西也觉得眼花,小徒弟替他擦擦满头大汗,他才和萧北说:“总体看来,这位公子的情况还不错,今夜你们就在这里住下吧,我让这小子继续熬药。” 萧北刚想说话,弘博先生又打断道:“让他趴着或者侧躺着,接下来能不能痊愈就要看他造化了,我出去睡柴房。” “多谢先生了,先生的恩情,我们定会涌泉相报。” 弘博先生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便出去了,萧北和小徒弟一直照顾着叶行川,直到后半夜他们都支撑不住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萧北醒了,与其说是睡饱才醒,不如说是被烫醒的—— 兴许是因为太冷了,萧北半夜爬到炕上,和叶行川挤在一起,越睡越觉得热,他惊醒一看,发现叶行川身上简直烫得不像话,甚至连他的皮肤都有些泛红。 吓得萧北立马跑到柴房里大喊:“先生!先生不好啦!” 柴房里没有柴木,只有一个简陋的地铺和一个火炉,弘博先生睡得正熟被萧北这一喊吵醒了,表情很难看:“大清早吵吵嚷嚷的干嘛?怎么了?!” “叶兄身上跟个火炉一样,烫死了!” 弘博先生立刻穿好衣服前去查看,他摸了摸叶行川的额头,又查看他的伤口,说道:“这是有了疡,有些发热,我去城里开药,把他衣服解开,用温水给他擦身子。” 萧北立刻将叶行川的衣服全部解开,用湿毛巾给他擦拭着,弘博先生出去买药,小徒弟又去煎药,整个屋子里又充斥着浓浓的药气。 叶行川去完长虫后就觉得昏昏沉沉的,虽然躺着,但还是感觉头重脚轻,全身非常冷,让他控制不住地发抖。于是他在半夜裹紧了被子,蛋刀后半夜,又开始热得不行,身上被汗水浸湿,甚至被子都有些潮湿,但他浑身无力,想醒又醒不过来,推不开被子,就这样一直捂着,到现在他整个人都快彻底烧晕了。 萧北看面色苍白,问他什么也不回答,心里焦急,一遍又一遍地帮他擦拭着身体。 过了不久,弘博先生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服药让小徒弟去煎,又拿出一副药给叶行川重新敷在伤口上,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 药煎好后,萧北又帮助叶行川服下,热度才稍稍降了一点。 接下来的几日,叶行川都一直在反复发热,弘博先生也每日给他换药。 从温水擦拭,到用冰敷膻中,再到给他泡温水浴,所有方法都试过,这烧还是反复不退,叶行川有时候神志清晰,体温也低,萧北就以为他好了,但每到下午,他又开始发热,烧得头昏脑涨,萧北都怀疑再这样下去,他都快烧傻了。 连续烧了七日,弘博先生见他没有好转,就召来了一种植物的叶子,让叶行川嚼,有用火药敷到他后颈的伤口上,用火一烧,伤口上的脓疮就被烧没了,只是留下了一块疤。 之后的那一夜,叶行川过得极其煎熬,头晕耳鸣,寒冷盗汗,不停地发抖,他紧紧裹着被子,一开始还有意识,最后彻底昏睡过去,在睡过去那一刻,他以为自己快死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叶行川竟然自然醒了过来,醒来时觉得头脑清爽,除了四肢无力和伤口疼痛之外,竟没有一点不适的地方。 弘博先生来看过,都说叶行川彻底好了,只需要每天换药,等伤口愈合即可。 叶行川想赶紧修炼,但每次都会将伤口扯开,每次弘博先生来看,都会把他臭骂一顿,他也不练了。 前前后后花了大概一月的时间,叶行川的伤口才彻底好了。 第四十二章 拜师 叶行川来到雷隐城已经一个月了,他们一点神机阁的消息都没有,叶行川因为刚刚痊愈,元气大伤,而且他最近总是感觉口干舌燥,无论喝多少水也不行。 “公子,我看你恢复得也差不多了,有没有想过拜师一事啊?” 一日,弘博先生登门拜访,叶行川听他的话,才知道他一直没放弃收自己为徒,便委婉地拒绝道:“我眼下实在没有工夫学说书,但先生放心,您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报答的。” 弘博先生也知道他会拒绝,也不着急,说道:“谁说我只会说书啊?” 叶行川惊讶地问道:“意思是,先生会教我其他东西?” “那当然!”弘博先生大手一挥,十分神气地说道,“不然我怎么能救活你。” 叶行川可以确定弘博先生确实有两下子,但能不能教给他有用的东西,还有待商榷。 弘博先生见他还是不信任自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你小子,怎么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怀疑啊?” 叶行川连忙道歉:“人在江湖,难免警惕一些,还请先生见谅。” “哼,”弘博先生瞥了他一眼,“算了算了,你不是在练武么,来和我比比,再看看我够不够格当你师父。” “不敢不敢。”叶行川欠了欠身,拒绝了,弘博先生看起来年龄大了,叶行川生怕把他弄伤了。 但弘博先生完全不在意,直接把手上的小石子冲叶行川弹了出去,叶行川一躲,那小石子砸到叶行川身后的墙上,只见墙上瞬间被砸出了一个小凹槽! 叶行川错愕地看着弘博先生,弘博先生满脸得意: “看来我真是宝刀未老啊,小子,你还不想拜我为师?” 虽然可以看出弘博先生有点本事,但叶行川还是不敢贸然拜他为师。 弘博先生又捡起一块石头,放在食指与大拇指中间,笑笑,说:“小子,你信不信我两根手指就能把这石头捏碎?” 叶行川笑而不答。 弘博先生随即两指一捏,叶行川只觉得一阵风从他的手掌呼啸而出,那石头瞬间化为粉末,顺风而散。 这下叶行川彻底相信了,能有如此内力之人,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看来之前是他小看弘博先生了。 于是他向后退一步,对着弘博先生,双膝跪地,深深一拜: “是我之前多有失礼,还请师父受徒儿一拜。” 弘博先生喜笑颜开,仰天大笑:“好啊!好啊!” 当即让叶行川又请了一顿拜师宴。 虽然弘博先生看起来像个老顽童,但教起来还是很认真的。叶行川的身体情况他也了如指掌,他让叶行川循序渐进,顺应他的身体情况,一步一步来,先从最基本的打坐和武打动作开始,起初叶行川还觉得有些太过简单了,但真正练起来时,发现浑身力气都不如之前,看来那长虫确实让他元气大伤,内力也缺失很多。 但他实在是心急,萧北和盛飞英都比他厉害许多,甚至连小虫子的内力都比他扎实,而他体内的内力却若有若无,自己不能完全运用,有时候手上有劲,脚上却站不稳,脚上站稳了,又觉得头晕,没动几下就流冷汗。 照这样下去,萧北他们跑进神机阁了,他还是只能练练打坐。 他越想越急躁,之后每夜都不休息了,一个劲地练着武,却一点作用都没有,越练越心浮气躁。于是他白日也很不在状态,弘博先生原本没放在心上,后来发现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只会一直在原地踏步,便提醒道: “听闻你整日整夜都不歇息,这样是行不通的。” 叶行川打着坐,体内的内力怎么都无法聚集起来,弘博先生再这么一问,更加心烦:“若是不练,岂不更加糟糕。” “我看你是太心急,你原本就被那长虫折损了大半内力,现在只能静下心来,慢慢来……” “我也想慢慢来,可是这样就来不及了啊!” 叶行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失礼:“抱歉……” 弘博先生根本没心情听他道歉,语气都显得严肃起来:“你难道以为凭你现在的样子,就可以进入神机阁?” “我告诉你,神机阁上下三千多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他们手上的招式和机关,比你这辈子吃的饭都多,你心机也无用。” 叶行川没法反驳,只能沮丧地回答:“是……” 弘博先生似乎还是觉得不解气:“神机阁也不是你们硬闯就能闯进去的,不了解其中情况,进去就是送命,你们就是一群毛头小子,还想从神机阁手上抢人?” 叶行川听他说话,感觉他对神机阁的事宜了如指掌,不禁问道:“您的意思是,您真了解神机阁?” “当然!”弘博先生挥挥袖子,“想当年,我可是在神机阁待过一阵子的……” 话音刚落,叶行川立刻激动地握住他的手:“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你若是好好练习,我就告诉你神机阁的情报,这样吧,你进步一次,我就告诉你一条情报。” 弘博先生捋着胡须,洋洋得意地看着叶行川。 叶行川意出望外,之后的练习更加上心了。之前浮躁,确实是因为没有目标,就算他练好了武,对神机阁还是知之甚少,怎么都进不去,每次练习都感觉像一个无头苍蝇;但弘博先生此话一出,叶行川顿时找到了目标。 先从打坐开始,虽然体内内力不多,但足够运转,加之武功的练习,他感觉对内力的掌控更加流畅,甚至内力也慢慢地增长起来,不久他的体质就大有改善,连续练上两个时辰都不在话下。 见他的基础渐稳,弘博先生心中欣慰无比,很快就告诉了叶行川第一个情报:“神机阁囚禁着的女人,还老老实实待在神机阁里。” 叶行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十分纠结,一边是因为周颂平安无事而松了一口气,一边是为周颂没有逃出去而感到遗憾。不过,周颂只要没有大碍,一切都好说。 他也问过弘博先生从哪里获得这些情报,弘博先生每次都是笑笑不作答,叶行川也只好作罢。 基础见好,叶行川开始更进一步的练习,身体变好后,他渐渐恢复得跟之前差不多了,但弘博先生总说,他和和神机阁比起来,还差得多。于是他又只能勤加苦练,每天早晨,天才刚刚有些亮,他就起来了,晚上要等到月亮偏斜,才准备入睡。 冬天的苍狼经常下雪,叶行川每次一练肩头都会堆起许多白雪。 弘博先生每次给他带消息,都会介绍一下神机阁的基本情况,以及周颂的消息,无一例外,每次都是老老实实地待在神机阁。 “她原来是这么老实的人么?” 叶行川在心里这样想着,又为周颂依然安然无恙松一口气,他放下心来,一练又是一个月。 弘博先生之后跟他介绍了神机阁的地图,大到那个位置是什么,小到那些地方一般有几个人把守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于是叶行川一边练武,一边研究神机阁的地图,终于把神机阁的底给摸清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叶行川的武功见长,盛飞英和萧北不用说,次次都能稳定发挥,眼下,只缺一些称手的武器了。 自从遇到弘博先生,他们也没有再去找那位武器匠,只是专心听弘博先生指导。 在苍狼待了两月左右,弘博先生终于跟叶行川提起:“你现在练得也差不多了,应该就差一把武器了吧。” 叶行川擦拭着因为练习而出的汗,点点头:“是的。” “平日喜欢用什么武器啊?” “剑。”叶行川即答。 “剑好啊,万兵之王,”弘博先生点点头,“那你今日下午,与我一同见一个人。” 叶行川当即心花怒放,说不准弘博先生还真带他去见那个武器匠呢? 弘博先生果然带他去见了一个人,那人却不是想象中的武器匠,而是更令他出乎意料的人。 那人看着与普通人无异,十分不起眼,直到弘博先生向他介绍:“小子,这位是神机阁掌管兵器库的南宫长老,快来打招呼。” 一听对方是神机阁的人,叶行川顿时目瞪口呆,直到被弘博先生拍了一下,才慌忙行了一礼:“叶某拜见南宫长老。” 那南宫长老穿着粗布衣裳,与其他门派中的长老装束不一样,更像一个普通老百姓。 几个人闲聊了一会儿,弘博先生说道:“南宫啊,不瞒你说,我是想从你这里,买样武器。” 南宫长老早就猜到他的目的,笑眯眯地说:“你与我客气什么,只要‘这个’到位,我都给你弄来。” 说着,他搓搓手,暗示钱财,弘博先生心领神会地递给他一袋钱,说道:“给我这徒弟弄一把上好的剑来。” 叶行川非常惊讶原来弘博先生那么有钱,但又不敢轻易露出惊异之色,只在一旁默默地坐着。 南宫长老接过钱袋子,喜笑颜开:“好说好说,我立刻给你弄把好剑来。” 五日后,弘博先生果然递给叶行川一把用粗布紧紧包裹的剑: “此剑名唤白渊,好好用它。” 第四十三章 逃脱 周颂练成《苍龙剑法》第八层后,实力大增,并且能够迅速运用,甚至体内内力瞬间暴涨,她不得不将一些内力注入暝泉内,她甚至都不用将那部分内力收回,体内的内力已经足够使用。 “周颂,和我动手,你会后悔的。”萧北冷静地提醒着她,周颂却完全当成耳旁风。 “后悔?你不后悔就好!” 周颂用力一挥暝泉,因为充盈的内力而闪烁的剑影如流星一般,内力充足,她的身法都灵活了不少,不仅是速度,甚至力量也提升了不少。 有了绝对的力量,周颂也不讲究什么战略,而是简单粗暴地向萧北劈去,萧北也用剑一挡,竟然被她打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还没站稳,周颂已经继续向前攻击,导致他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被动地防守。 他知道周颂有天赋,但不知道她竟然可以恢复得如此之快,并且练成了最难修炼的功法之一《苍龙剑法》,亏他还以为周颂一直都本本分分地,原来早就被耍得团团转了。 周颂将他逼至墙角,无路可退,终于停了下来,将剑刺在穆柯身侧,冷笑道:“穆柯,你说,现在是你后悔,还是我后悔?” 穆柯没想到周颂会真的不留情面,把他打得如此难堪,若是他,他根本不舍得往周颂身上痛下杀手——前世也许会,但现在绝对不会了! “周颂……”穆柯狠狠瞪着她,眼中的怒意像是在灼烧,“你能打过我,未必对付得了外面一众神机阁弟子。” 周颂笑笑,完全不在意,这似乎并不是什么难题:“他们会杀我,那你呢,他们会杀你么?” 说着,她转念一想,又恶劣地说道:“不对,对于穆深来说,应该恨不得赶紧把你杀了吧。” “你有本事试试……”穆柯危险地眯着眼,语气中充满了威胁,活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紧紧盯着周颂的脖颈,似乎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要把周颂活活咬死,然后吃拆入腹。 “好啊。” 周颂非但没在意他浑身上下的杀意,反而笑得很灿烂。 没过一会儿,她就用兵器库里的各种东西,将穆柯五花大绑,还把他的嘴堵上,如同一条毛毛虫,完全不能动弹。 穆柯完全没想到会被这样戏弄,嘴中发出“呜呜”的反抗声,脸上写满了屈辱。 “嗯,这样一来,方便我带着你逃跑,你还不用大费周章地反抗了,一举两得。” 周颂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脸上的笑容简直比任何时候都要欢快。 眼看外面又聚集起一些神机阁弟子,周颂立刻把穆柯拎着扛在了肩上,她简直是天生怪力,能轻松地把一个成年男人扛在肩上,不过若是她力气不大,前世也不可能收那么多男宠,还让他们服服帖帖的了。 那些弟子看着周颂扛着穆柯出来,都不甘轻举妄动,那些长老也一时没了主意。 周颂就这样扛着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有了少阁主的加持,这一步一步走得十分顺利,不过在走出兵器库时,只见穆深带着一群人站在门口,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穆深根本不在乎穆柯的死活,顶多做做表面工作,他看到周颂如今实力又恢复了,肯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她留下来。 果不其然,穆深看到周颂,就开口了:“周姑娘,没想到,你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就恢复了,甚至还比之前更让人眼前一亮。” 周颂笑笑:“是啊,多谢期间神机阁的收留,我如今留下也没什么意思,多谢阁主屈尊送我。” 穆深目前还和她维持表面的和平:“姑娘走了,实在是神机阁的一大遗憾,不如姑娘就看在神机阁出手相助的份上,留下助我一臂之力?” 周颂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说道:“我能有现在的功力,多亏了少阁主看管不力,与阁主应该没有关系。” 穆深见与她说不通,也不装了:“周姑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没必要再挽留了,不过还是看看姑娘到底出不出的去吧。” 一声令下,穆深身后的弟子立刻朝周颂奔来,黑压压一片,少说都有三百人。 然而周颂只是不屑一笑,猛地一挥剑,光是剑气就将那些弟子震得无法近身,冲在前面的几个,甚至被划出一道剑痕,血液喷涌而出,纷纷倒地。 虽然这只是一次进攻,但足以见得威力不小,之后越多的弟子上前,也是会是单纯的牺牲。 一个长老上前,向周颂叫嚣:“你这个妖女!敢不敢来与我过招?!” 周颂一手扛着穆柯,一手拿着剑,完全没有畏惧之意:“敢啊,我让你一招!” 那长老被她挑衅地胡子都竖起来了,一纵跳起,将浑身内力聚于掌心,准备往周颂身上砸去。 周颂一眼就看出他用的是什么招数,竟然用力一丢,将穆柯丢到空中,用来挡下那一掌。 虽然那长老是穆深那一边的,但他也不敢直接伤害穆柯,不然穆柯手下的弟子绝对不会服气,甚至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看到周颂将穆柯抛向自己,立刻收回手,内力瞬间将他反噬得口吐鲜血:“你!你使阴招!” “阴招阳招,能用就行!” 周颂说着,又抢先接住被她丢出去又落下来的穆柯,穆柯简直要被她气得昏死过去。 一众长老齐上阵,最多也就能接近她,周颂再一挥剑,他们立刻又会被剑气弹出去。 说实话,若是神机阁三千人齐上阵,周颂可能会有些招架不住,但她手上有穆柯,穆柯那边的人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只要那边有人上前,周颂的剑立刻就抵到了穆柯的脖颈上。如此一来,起码有一半的人都不会帮忙。 但穆深还没出手,穆深若是出手,周颂一人可不一定能搞定,两边正僵持不下,就听到外面守卫的慌慌忙忙跑到穆深旁边。 “阁主,刚刚发现有四人入侵阁内!” “什么?!他们人呢?” “在……”那守卫眼睛往周颂身上瞟了一眼,继续说,“在这位姑娘之前的房内,我们的弟子正在与他们激战。” 周颂瞬间因为他的话眼前一亮,穆深一听就知道是周颂的同伙,说道:“知道了,你带些人,务必将那四人拿下。” “是!” 那守卫带走了一百人,穆深想要速战速决,索性站出来要亲自与周颂对决。 周颂一听叶行川一行来了,哪有兴趣与他纠缠,直接挥剑,趁着其他人都在忙着躲避,就扛着穆柯跑了。 穆深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在她后面穷追不舍。 周颂没跑多久,就见到叶行川、萧北、盛飞英和一个她不知道的老头正和神机阁弟子打斗。 一段时间不见,叶行川的武功大有精进,甚至比之前厉害了很多,而萧北还是一副轻浮的样子,至于盛飞英,剑术精湛,无可挑剔。周颂没想到盛飞英都回来,难免有些惊讶。 不过没时间让她发呆,穆深一行人很快就赶来了。 “周颂,我看你这次还怎么跑?!” 叶行川等人也听见了这一声大喊,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到她,在看到周颂肩上扛的穆柯之后,都明显地一愣。 周颂也不想拖延时间,叶行川等人在她先前的房间前,那个房间与穆柯的房间距离很近,她此时就在穆柯房间面前。 穆柯的房间里有条暗道,通往神机阁之外,周颂先在要做的就是拖住穆深,并且让叶行川他们向自己的方向集中。 叶行川那里的人虽然多,但都是普通弟子,想要突破问题不大。 周颂不再关注他们那边,在穆深和众长老一同上前时,她猛地将剑插进地上,迅速将内力注入剑内,刹那间,那些内力通过剑身注入地内,在周颂周身形成了一道银色的结界。 站在那结界内,没有人可以突破,周颂将穆柯嘴里的棉布拿出来,能说话的穆柯立刻骂了起来:“周颂,你完了!” “什么完不完?”周颂持续往剑内注入内力,“我只想告诉你,下次再见面,我不介意教你点东西,手下败将。” “你……!!” 还没等穆柯骂出来,只听见“轰”的一声,那层结界顷刻爆炸,震得地面都抖三抖! 此举非常损耗内力,但十分有用,见成功拖住穆深之后,周颂对着后面大吼一声:“跟我来!” 随即丢下穆柯,带着众人往穆柯房间内跑,周颂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穆柯房内的机关——为了找这个地方,周颂观察了许久。 房内的衣柜打开、翻转,立马显示出一道暗门,周颂推着其他人赶紧走进去。 在她丢下穆柯时,就有弟子上前替穆柯松绑,周颂才听到穆柯愤怒地大喊: “周颂,你给我等着!” 那爆炸平息后,其他人才能跑上前,此时,周颂等人在就从暗道离开了。 只有穆柯看见了周颂跑进暗门的最后一眼——她冲着穆柯留下一个微笑,说:“此处暗道已被暴露,辛苦你重新安排一处了。” 穆柯简直当场就要被她气晕过去。 第四十四章 小别胜新婚 周颂一行人很快就走出了暗道,穆柯应该也在另一边挡着,毕竟他不想让周颂走,也更不想让穆深逮住她,更别提让穆深带着一大帮人进自己房内的暗道。 那条暗道长达一里,直通神机阁外的一个边陲小镇,若是遇上紧急情况,穆柯就可以往这里逃脱,只是没想到竟然让周颂抢先用了。 现在神机阁乱成一团,就算穆柯想追她,也一时半会来不了,周颂进入暗门后,用剑气在暗门口设置了一道结界,大概可以维持半个时辰,足够他们离开了。 暗门一关闭,墙边的火把像是感应到有人到来一般,齐刷刷地燃烧起来。 “暂时安全了。” 周颂说完,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她收起剑,抬头才发现其余四个人都在盯着她,难免心中有些疑惑:“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么?” 周颂问完,其他人面面相觑,萧北把叶行川推出去,大大咧咧地说:“还是让叶兄先说吧,他可是心心念念地想周姑娘想了三月啊。” “你胡说什么?!”叶行川狠狠瞪了萧北一眼,又转头看着周颂,直愣愣地看了半晌,却不知道说什么,一句话都没问出来。 周颂早就知道他是这种性格,只苦笑了一下,就走在最前面,说:“我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周姑娘,听扶摇长老说,是你救了我。”先开口的还是盛飞英,周颂拿三十年寿命和一半武功救她的事一直在她心中耿耿于怀,一见叶行川不说话,盛飞英就迫不及待问她了。 “嗯,”周颂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举手之劳便能救人一命,何乐而不为。” “可是……”盛飞英还想说什么,但顾忌现在的情形,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将盛飞英说一半又不说了,周颂主动问道:“说起来,你们是怎么着到这里来的?” “那还不是多亏了弘博先生。”萧北大声回答道,弘博先生乐呵呵地笑。 “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想问,这位弘博先生,可是先前在神机阁的公孙长老?” 周颂原本还对弘博先生的出现摸不着头脑,仔细回想,便想起来曾经有那么一位成功从神机阁引退的长老,不过代价是要将武功全废。 叶行川他们不了解神机阁,能如此顺利地潜入,一定是有贵人相助,而引退的公孙长老就成了最有可能的人。 弘博先生也不隐瞒,大方地承认道:“没想到啊,我从神机阁引退了二十多年,还有人知道我。” 周颂笑笑,说:“听少阁主提起过。” 虽然周颂知道这个弘博先生的来历,但还是对他帮助叶行川的目的保持怀疑。天上不会掉馅饼,弘博先生一定也有他想要的东西,才会帮助他们。 “现在叶兄可是弘博先生的徒弟。”萧北插话道。 “哦?”周颂瞥了一眼叶行川,却发现叶行川正心不在焉地看着周围,根本不直视她,“挺好的,那还真是承蒙先生照顾了。” “那可不是,若不是我啊,他们还找不到你这个小妮子呢。”弘博先生毫不谦虚地说道。 周颂皮笑肉不笑:“是啊,若是你们不找过来,我就要去找你们了。” 眼下之意就是,就打算你们不来,我照样能出去。 弘博先生没有听到想象中的恭维,瞬间变了脸色,在心里暗暗说这个小丫头不讨喜。 他们走了一段时间,就走到了尽头,他们一个一个出去,发现出来后竟然正对一家客栈的后门。 目的地太过明显,穆柯一定会找过来,不过就算来了,周颂也可以对付他,还不如现在这里先休整上一夜,毕竟现在可是在深冬时节的夜晚,要是不找地方歇息,恐怕会被冻死。 周颂从神机阁出来之前,不仅把《苍龙剑法》带了出来,身上带了一个装满的钱袋子,开几间房间不在话下。 她刚要走到客栈老板面前,就听见叶行川说:“我和萧公子一间就行了。” 萧北一听,大惊失色:“啊?你不和周姑娘一起……?” “闭嘴!”叶行川红着耳朵打断他。 周颂愣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笑笑:“本来想一人一间房的,不过既然你们想一起,就一起吧。” “哼,男女一间才是有伤风化!”弘博先生捋捋胡子,背着手就上了楼。 周颂无奈地对店家笑笑:“让他随便挑,挑中哪间,我来付钱。” 反正不是她的钱,她用着也不心疼。 萧北和叶行川正奇怪她怎么会那么好说话时,周颂早就开好房间上楼了。 叶行川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在泡澡的时候,却一直想着周颂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中莫名燃起怒火。 明明是她不告而别,为什么现在却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他表面看着不在意,实际上巴不得周颂立刻来和他说话、解释,就连自己主动要与她分开,她竟然都不在意,明明以前她都会主动要和自己一个房间——不对,他们并非两情相悦,就连未婚恋人都要避嫌,他怎么就想着和周颂一个房间了呢?! 叶行川把自己想得满脸通红,羞愧地往脸上扑着水,想将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他折腾了许久,才洗完出来换衣服。 “叶兄,你洗得也太慢了,我差点以为你泡晕了。”萧北窜到他旁边,抱怨道。 叶行川拿着一块毛巾,擦擦脸上的水:“在想一些事情罢了。” “在想什么?!”萧北一听叶行川那个别扭的语气,对他的想什么了然于胸,想逗逗他,“不会是……” 然而他还没说完,他们的房门就被“哗”地一下打开,只见周颂换了一身衣服,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周姑娘,你怎么来了?!”萧北看到她,吓得差点跳起来。 叶行川衣服才传到一半,看见她,紧紧地捂住胸口:“你这是干什么?!” 周颂也不答话,而是一步一步走了进来,说:“我有话要和叶公子说。” “你别过来。”叶行川火急火燎地往身上套着衣服,周颂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而是走过去拉住衣衫不整的叶行川,不由分说地就把他往外拉。 “周颂,你是不是有病啊?!”叶行川恼羞成怒,觉得在萧北面前折了面子,而萧北见怪不怪,还配合地将叶行川推了出去。 “小别胜新婚,我懂。” “萧北!!” 在叶行川的怒吼中,萧北一脸暧昧地将门关了起来。 “叶将军,你也不想被其他人看到你这幅样子吧?” 周颂凑到他耳边威胁道,叶行川身上的衣服只穿到一半,要是被人看见可就糟糕了,于是他虽心有不甘,还是不得不跟着周颂走了。 实际上,周颂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叶行川和萧北一起,不过是她看在有外人在的份上,给他留点面子。她先在自己的房间打了一会儿坐,泡完澡,估摸着叶行川应该已经收拾好,就去找他了。 三个月没见,周颂想他想得要命,分明前世分开那么多年,她都不曾有如此感受,重生之后他们整日在一起,反倒分开不久就受不了了。 打开门,周颂就一把将叶行川推了进去,将门紧闭,说:“叶将军,你还不把衣服穿好,是成心想勾引我么?” 她可以把“勾引”二字咬得很重,说得叶行川红着脸反驳:“谁勾引你了?!” 他背对着周颂,慌手慌脚地将衣服穿好,周颂却眼尖地发现了他后颈上的疤痕。 “之前在暗道里,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周颂走到他身后,轻轻的环住他的腰,“你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叶行川被突然抱住,身体不由得僵了一下,拍了拍周颂的手,说:“别动手动脚的。” 周颂却恶趣味地笑道:“都要睡了,还穿什么衣服?” “不是你刚刚叫我穿好的么?!” 叶行川一面对周颂,就完全没了方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被逗弄得面红耳赤。 周颂坏笑,慢慢地解开他刚刚系好的衣带:“你还没回答我那道疤是怎么来的。” “你先松手,松手我就说。”叶行川语气软下来,像是在与她商量一般。 “不,你说了我再松手。” 周颂不上他的当,他只能叹一口气,说:“取那个长虫留下的。” 一听这话,不用叶行川提醒,叶行川就主动松手了:“你不是去铜雀山取掉的么?” 看着周颂的表情变得严肃,叶行川莫名感到有些心虚:“咳,因为怕来不及,就用了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周颂的脸越来越冷,“是指把身体剖开硬生生取出来么?” 叶行川点点头:“你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我也没死吧!” 周颂盯着他,一言不发,脸上明显写着不悦,但叶行川确实平安无事,她也无话可说,只是一想到他冒着性命风险乱来,就既生气又郁闷。 “看着我干嘛?快睡吧。”叶行川不自在地说道。 “你头发还没干。” “那你想怎么办?”叶行川被她一来二去得弄得有些不耐烦。 “你坐到炉子旁边去。” 周颂命令道,叶行川竟听话地搬了个凳子坐在那里。 周颂看着他,不禁笑道:“三月不见,你都会听我的话了。” 第四十五章 温存 周颂找来一块干净的毛巾,站到叶行川后面。 “你要干嘛……?” 话音刚落,周颂就将毛巾盖在他头上,慢慢擦拭起来。 “我可是第一次帮人擦头发……”周颂开玩笑地说道。 “我知道,你下一句又要说,‘朕给你擦头发,你就知足吧’。”叶行川打断道。 叶行川猜得七七八八,周颂笑笑,不说什么,耐心地帮他擦着发。 周颂的手力度适中,小心翼翼地帮他捧起他的头发,一点一点擦拭着,生怕一不小心扯到,弄疼他。 她从发尾一直擦到发根,将手轻柔地放在叶行川的头上,轻轻揉着。 叶行川被揉得心里痒痒的,好像周颂那双手是在他的心上轻揉,或者说,作弄。 “火很热么?你脸好红。” 周颂细心地帮他擦着,却发现他的脸越来越红,不免担心地问道。 叶行川立刻沉默地摇摇头,周颂马上明白过来他是在害羞,就也没说什么,继续帮他擦着。 “这块疤好重,不疼么?” 周颂仔细地看着叶行川后颈部的伤痕,像一条蜈蚣一般狰狞地在他的皮肤上扭动,还有烫伤的痕迹,周颂实在是想象不出来,到底怎么做才可以弄出这种可怕的伤疤。 叶行川立刻不自在地摸摸那块疤,说道:“不疼,很难看吧?” 周颂没有说话,而是将叶行川的手拿开,渐渐靠近。 叶行川感觉到那喷薄而出的温热气息,耳朵烫得不行,不禁挺直了腰板,往前躲:“你要干嘛?” “小心。” 周颂连忙拉住他,将他圈在凳子里,若是他再往前倾,就要扑到火炉上了。 她看着叶行川难为情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叶行川,我们都做过比这更过分的事了,你害羞什么?” “我们根本没有做过什么。”叶行川反驳道。 “是么?”周颂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又重重揉了一下叶行川的头,却被叶行川一脸厌恶地拍掉手。 她也不在意,说:“好了,睡吧。” “这里只有一张床。”叶行川坐在凳子上,没动。 周颂听到,又笑出了声:“你来都来了,还装什么?我叫你过来,不就是让你过来一起睡觉的么?” “周颂,你有病吧?!”叶行川又不禁骂道。 叶行川承认对她偶尔有心动之感,但那只是一时迷惑,周颂前世的所作所为一直在他的心头难以忘怀,无论与谁进行肢体接触,应该都会出现这种宛如被蚊虫啃咬心神的酥麻之感,所以周颂于他而言,并不特别。 “不就是睡觉么,叶将军不会想到其他事情上了吧?” 周颂戏谑道,说实话,任凭叶行川怎么理解,她都可以,她只想和叶行川待在一起。 “我没有。”叶行川坚决地答道。 “既然如此,那叶将军就去睡觉吧。”周颂说道。 “我不跟你睡在一起。”叶行川道。 “你想让我把你捆起来丢到床上去么?” 周颂笑笑,叶行川知道他绝对干得出这种事,立马乖乖地跑到了床边:“我睡,但你不能和我一起。” “行,”周颂出人意料地点点头,将房间内的灯吹掉,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只有火炉内散发出微弱的火光,“睡吧,我把灯吹了。” 她这不同寻常的体贴让叶行川有些不适应,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慢吞吞地钻进被子里,惴惴不安地闭上眼睛。 他虽然闭着眼,但一点睡意都没有,全神贯注地听着周颂在做什么。 周颂只是慢慢地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没做。 “叶行川……”突然,周颂开口了,“你知道么,分开的这段时间,我都快担心死了。” 叶行川沉默良久,周颂都以为他睡着了,他才开口:“那你为什么还要走?” “因为,”周颂顿了顿,继续说,“要是我不走,神机阁只会缠上你们,你的伤不可能治好。” “所以呢?”叶行川一下子坐起身,他很讨厌周颂的做法,或许周颂的做法是对的,但不告而别却伤害了他许久,他甚至都以为,这个与他一直在一起的人都不愿意要他了,“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理由?你那天甚至都不愿意转身看我一眼。” 周颂被他的话唬住了,她不知道原来叶行川也会如此在意自己,她愣了愣,才说道:“抱歉。” “你说你担心,难道我就不担心么?” “我……” 周颂有些错愕,叶行川会担心自己这件事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甚至害怕叶行川讨厌她强迫性的举动。 她索性不说什么了,直接凑上去,寻找叶行川的唇。 叶行川知道她要做什么,赌气般地捂住自己的嘴,但这一举动似乎成了周颂得寸进尺的便利。 周颂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 “你要干嘛……”叶行川的声音没了之前的咄咄逼人,竟透着一股青涩。 周颂没有答话,而是在他掌心落下轻轻一吻,吻得叶行川心里一阵酥麻,周颂在他的手上细碎地吻着,他不时与周颂眼神将会,火炉中熊熊燃烧的火焰映在她的眼里,极具侵略性。 干燥的嘴唇与带着薄茧的手掌亲热地摩擦着,有点痒,有点挠人。 叶行川的呼吸越发粗重起来,他感觉体内一阵燥热,想把手收回,却又控制不住地想要更多。 叶行川的主动让周颂更加激动起来,尽情与叶行川嬉戏着。 明明是深冬时节,外面正飘着大雪,屋内的火炉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原本寒冷的空气仿佛已经被激情融化,变得湿热粘重,覆在两人裸露的肌肤上。 周颂与叶行川十指相扣,越过他的手,顺势跨坐在叶行川的腰上,啄着他的嘴唇。 叶行川被她吻得意识不清,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 周颂的身体也软了,整个人躺在叶行川的怀里,叶行川顺势紧紧环住她的腰,又向前与她唇舌纠缠,甚至有些反客为主。 他们都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周颂想要往后逃,叶行川却一只手箍住她的腰,一只手捧住她的后脑勺,不让她逃脱。 周颂也不甘示弱,调皮地咬了一下叶行川的舌,叶行川才松开。 “叶行川,比起我,你还是差点。” 不知怎么,周颂虽为女子,力气竟大的出奇,叶行川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被一女子压在身下,还被扒光衣服,上下其手,甚至自己也因为没有经验还在对方面前漏了怯,叶行川别提有多羞愤了。 但他很快就安静下来了,他有满身的情欲没有发泄,究竟是坚决反抗还是欲拒还迎,周颂觉得有待商榷。 在欢愉的最后一刻,他们不约而同地在彼此身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印记。 …… 他们在那个小镇上待了一晚,又火速回到了雷隐城,找到了小虫子,小虫子还在原来的客栈里呼呼大睡。 周颂和盛飞英约定独自喝茶,盛飞英从见到周颂开始,就一副与她有话要说的样子,周颂也猜得八九不离十,多半是要与她讲扶摇长老的事。 “周姑娘,你是不是……” “还是直接叫我周颂吧。”周颂打断道。 盛飞英点点头:“嗯,周颂,我想问你……” 说到一半,盛飞英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想了一会儿,又说道:“扶摇长老说,你用三十年真气和一半武功换了我一命?” 周颂见她已经知道了,也没必要装傻,便直白地说道:“嗯,不然什么东西可以换回一条命?” 盛飞英一听她没有否认,难免有些心焦:“周颂,你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周颂满不在乎地喝了一口茶,笑笑说:“佛家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所以我也做做好事。” “可是,你没了三十年寿命啊,这样值得么?”盛飞英语气更加焦急起来。 “盛飞英,这是你的命,你觉得值么?” 周颂这一问,让她无话可说,她当然想要活下去,但却不想以这种欠他人一命的方式活下来。 “周颂,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你救了我,就别想甩开我了。”盛飞英说道。 周颂被她的话惹得不禁勾起了嘴角:“盛姑娘的话,颇有一丝以身相许的意思。” 盛飞英被她这一说,立刻紧张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只是要报救命之恩。” 周颂没有继续逗她,说道:“好,不过还请你把这件事藏在心里,不要告诉任何一个人。” 盛飞英点点头,她明白周颂的想法,但总觉得对她满心愧疚,之前对周颂的些许怀疑也烟消云散。只是扶摇长老对她说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这个东西你拿好,在关键时刻,务必交给周姑娘,也算是老夫为日后之危尽绵薄之力。” 在她离开扶摇长老的住处之前,扶摇长老将一个小药瓶交到了自己手上,盛飞英当然是极其不解:“这是何物?” 扶摇长老一如既往地卖关子:“倒是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盛飞英追问道:“那‘关键时刻’是什么意思,‘日后之危’又是指什么?” 可是扶摇长老永远只是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留下一句颇为故弄玄虚的话: “尘缘种种,皆有因果,只望姑娘莫将辨错了时机,追悔莫及。” 再次追问,对方不再作答,盛飞英也只能抱憾离去。 她琢磨这番话许久,现在,她已经找到了周颂,但她不知道现在是否是正确时机。 那青绿的小药瓶被她攥在手心里,摩挲得发热,却还是没有递到周颂手中。 第四十六章 闭关 周颂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并不止叶行川,也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怕叶行川知道了又生她的气,不过她更不想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肋。说不定哪天,她即将走到尽头的人生和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会变成他日被别人扼杀的理由。 之后穆柯也不是没有来找过周颂,但他已经彻底拿周颂没办法了,而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周颂的感情彻底变了,不想再让她陷入任何危险之中。再让周颂回到神机阁,或许会使她成为穆深的工具,还不如就让她在外面,穆柯助她隐藏踪迹。 他们就一直在雷隐城待着,穆深也会不时来给周颂送药。 缩短的寿命变成了周颂与盛飞英缄口不提的秘密。 神机阁没有再来找茬,周颂也能安安静静地修炼《苍龙剑法》。 突破第八层之后,每一层的难度都是不一样的等级,总而言之,跨度极大,尤其是内容更加抽象,甚至要参悟许久才能看懂表面意思,根本没办法直接修炼。 她拿着《苍龙剑法》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还是停留在第九层。 “第九层,内外并济,剑亦无形,化有形为无形,无形为有形。” 周颂琢磨了许久,这剑哪来无形,也许剑气能够伤人,但也需有剑才行,那不一样是有形,那后半句更不用说,完全不懂。 她拜托穆柯找个地方,供她闭关一月,叶行川还因此生了许久闷气,不过被她哄哄也就好了,留下一句“注意安全”便又与她分开了。 闭关之前,需先辟谷,净身,途中不能有人打扰,不然中断之后,极易遭到反噬。 穆柯还派了两个神机阁的弟子帮忙把守,周颂一看,这不就是之前穆柯软禁她时安排的两个弟子吗? 周颂一见他们觉得亲切得不行,他们倒是不待见她,毕竟被她放倒多次,还让她从自己手上跑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穆柯给她挑的地方在神机阁不远处的山峰内一处山洞,据说是块风水宝地,平日修炼的人非常多。现在正值冬季,山峰内十分危险,但人迹罕至,也无动物,加上穆柯的精心布置,变得十分安全。 不过安全仅限于周颂和神机阁的那两位弟子,周颂没有告诉别人她在哪里闭关,生怕叶行川又不顾自己安危找来。 周颂来到与两个弟子会合的地点,与他们闲聊。 “认识了你们许久,还不知道你们名字。” “我叫晏时。” “我叫相青。” 周颂点点头:“那之后就拜托你们了。” “倒不必客气,你不自己跑了让我们难堪就行。”晏时开口讥讽道。 “你少说点。”相青白了晏时一眼,晏时才不说话。 晏时和相青都是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却已经是穆柯的得力助手,一个个子高些,面相有些凶,就是晏时,另一个稍矮一些,面向也比较和善,是相青。 他们很快到了那座山峰,山峰周围被穆柯设了阵法结界,表面看上去与平时无异,周颂一进去,雪景就变了,里面竟然是一片生机,春意盎然,十分暖和,他们甚至需要把斗篷脱掉,不然一会儿就出汗了。 “这是少阁主花了很长时间帮你布下的阵,你可不要不识好歹。”晏时不信任地看着周颂。 “那是自然,”周颂答道,“之后我可就不管你们了,你们自己小心点。” 晏时要说什么,相青拦在他面前,说道:“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维持阵法,你安心闭关吧。” 周颂跟他们道了谢,就找到了那处山洞,下次再出来,大概就是春节了。叶行川也和弘博先生学习,周颂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走进那处山洞,里面竟然放着几根长明烛,仔细一看,摆放的位置正好又是一个阵法。她走到那阵法中间,周围变得更加温暖,甚至还能感觉到又力量在空气中流动,有滋养疗补之用。 她脱去外袍,将暝泉剑放在身旁,还有之前越琅留下的匕首。 这两样东西都有可能日后融入她血肉之中的七魄,对于痴迷剑的人来说,寻到暝泉剑无非是七魄中的“喜”;而那柄夺走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的性命的匕首,是“哀”。 周颂看着这两样东西,不禁想起代表“爱”的召魂铃。她此前通过拓蓝雅的言行,一直以为召魂铃就在拓蓝雅身上,可对方死前的话,已经说明召魂铃在越家遭遇不测时被越琅拿走了,可周颂寻遍她的遗物,都没有类似的东西。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服自己摒弃杂念,开始专心打坐。闭关期间,周颂封闭自己的意识,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只专注自身的内力运转。 不知过了多久,周颂突然感觉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清晰,应该说,开始脱离闭关的状态。造成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她修炼有成。提前完成修炼,另一种是有人提前闯入,打破了阵法结界。 周颂在全身运转这内力,虽然比之前更上一层楼,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她想象中的效果。 她睁开眼,周围的长明烛已经变暗,温暖的阵法也变得很微弱。 周颂走到山洞口查看,外面一片漆黑,但她能感受到,外面正在下雪,山外的阵法已经消失了,一定有不速之客闯入。 她走进山洞,穿上外袍,拿起暝泉,还没走出去,就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闪过,不一会儿就冲了进来。 “周姑娘,周姑娘小心!” 周颂刚拔出剑,就看到满身是血的相青扶着石壁,喘着粗气。 她心头一惊,连忙收起剑,把相青扶了进来。 他身上全是鞭伤,可以说已经到了血肉模糊的程度。 周颂将他躺在石台上,将长明烛换了个位置,相青周围立刻生气了以前淡淡的结界,相青躺在里面,明显意识清醒了很多,血也暂时不流了。 “周姑娘,你快走。”相青虚弱地说道。 “晏时呢?” “晏时还在外面,大概有三人在追他。”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四人。” 周颂点点头,三人在追晏时,也就是说,还有一人单独行动,那么就很有可能是在找周颂,除了穆深,还有谁会来找她呢?联系到相青身上的鞭伤,周颂想起在周府与神机阁对峙时出现的两个人。 “周姑娘,你别管了,快走……” 周颂刚要起身,相青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奄奄一息地说。 她另一只手覆到相青手上,相青感到一股令人安心的温度从手背传来。 “放心吧,我们都会没事的。” 说着,周颂拿开了他的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周颂,只说到:“晏时往北边去了,北边下去,有另一条捷径,可以到神机阁后门……” 晏时说得非常吃力,停下来喘了一大口气,才继续说道:“你找到晏时,就不要再回来找我了,你们快点走。” 相青用尽全力推了一把周颂,周颂看着衣袖上的血迹,没说什么,义无反顾地走出了山洞。 无论对方有多厉害,周颂都会把他们全部消灭,然后带着相青和晏时平安无事地出去,他们为了让周颂闭关,做了那么多事,她救他们,天经地义。 冬天夜晚的山峰十分危险,视野狭小,环境昏暗,稍有不慎就会滑到山下,若是晏时在被追杀时不止一次脚下,恐怕凶多吉少。 周颂往北边走着,越走越能看见滴落的血迹,一直往北延伸,她顺着血迹走,突然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钻进她的鼻腔。 她敢肯定,少说都有一人死在前面。她只希望不要是晏时。 一滴一滴的血迹渐渐变成触目惊心的血泊,一直延伸,雪地上有爬行的痕迹,还有一些手掌印。 约莫走出五十步,周颂看到前面有一团不明物体,她走上前,那血腥味直冲脑门。 她将那东西翻了个面,只看见是一个面目模糊的人,从体型看是个男人,胸口已被洞穿,开了一个大洞。 这是神机阁的一种杀招,如此看来,此人就不是晏时,也就是说,现在四人已解决了一个。 周颂心惊肉跳的同时不免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周颂总觉得这个死去的男人十分眼熟,她从地上拿起两团雪,往那尸体脸上擦了擦,隐隐约约能看出五官轮廓。 她定睛一看,终于看清这人是谁—— 正是她的大哥,周诚! 周颂大吃一惊,她原本以为周家人已经在那天全死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甚至还追到了这里。 这实在是不符合常理,周家人从来不会为了抓她做到这种地步,这究竟是为什么? 周诚死了,那剩下的三人之中,说不定有周老爷和周胜,那么另一个会是那个用鞭子的女人,如果是,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不能再拖了,剩下的及人中没有一个好对付,晏时一个人对上他们三个,必死无疑。 周颂刚起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周颂,看见大哥死了,你高兴吗?” 这个声音是她的二哥周胜! 周颂立刻抽出剑,与他拉开距离:“周胜,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胜笑了笑,他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病态的疯狂: “当然是为了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回来。” “这与我何干?!”周颂大声质问道。 却找来了周胜放声大笑,诡异的笑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说你是野种,周颂,你抢走别人的东西,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真是令人恶心!” “少废话!” 周颂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印象中这个二哥除了讨厌自己,平时与她一点交流都没有,更别说过节了。 但她不想与他多说,一剑劈了上去。 第四十七章 突破第九层 周胜灵活地躲开了,周颂继续往前,将剑用力一挑,又被周胜轻松躲开。 连续几招,都被周颂轻松躲过,就算是神机阁少阁主都承受不住她的剑气,然而周胜却能轻松躲过。 在周颂印象里,这个二哥的存在感一点都不比自己高,不过是看在他是男子,又是正房所生,能够踩她一脚,但待遇比起大哥周诚是绝对不如的,武功也不起眼,并且武馆继承人也定了是周诚。她完全不知道周胜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周颂,你不是练了什么传世剑法么?怎么还是这般无能?” 周胜开口挑衅,周颂更加恼怒,进攻的速度更加快,却怎么也上不到周胜,周胜只是一个劲地躲闪,也不反击。 周胜的身法与在武馆内修习的完全不同,动作怪异扭曲,不像是寻常人能做出的动作,速度快出残影,甚至周颂根本看不清他往哪里躲。 “哼,”周颂冷哼一声,与他拉开距离,“周胜,你什么时候学会红月教那一套了?” 这套身法称为“错骨步”,顾名思义,就是将骨头打乱,在错骨的基础上,组成的步法。 噬神沙漠中的魔教——红月教创造出这套及其诡异的步法,通过将人的骨头打断、关节错位,让人达到超过正常范围的柔软程度,用不合常理的动作进行闪避。 这种步法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红月教的存在就足够让人惊奇,所以一切不可思议的东西,带上红月教就显得合力许多。 但周颂怎么也想不到周胜会与红月教扯上关系。 “在你们都不在意我的时候。” 周胜笑笑,又以一种及其古怪的动作进攻,周颂往反方向躲开,周胜又意想不到地直接身体一扭换了方向,快速向周颂奔来。 周颂往哪个方向跑,周胜都能第一时间拦住她,将她堵得死死的。 完全没办法突破,那就只有正面攻击。 但周胜完全不和她打,若是她进攻,周胜就躲,若是她躲,周胜就进攻,但每一招都保留实力,伤不到她。 这不像打斗,更像在戏耍手中的猎物。 周颂只能强迫自己加快速度,往暝泉中注入更多的内力。瞬间,暝泉剑连同周颂身体周围都暴起银白色的闪光,她的速度和力量又比之前强上了好几倍。 这下周胜终于认真起来了,一招一式,都全力挡了下来,周颂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但这种情况维持不了多久,周颂往剑里输送的内力太多,很快就会被消耗完,必须速战速决。 “你终于认真一点了。” 周胜看着她,轻笑道。 “不认真的不是你么?” 周颂又一剑击上,眼看就要劈中,周颂却感觉一道凌厉的鞭风向她袭来,她不得不放弃进攻,快速躲开。 回身一看,果然是之前在周府的那个蒙面女子,也就是萧北口中的“姐姐”。 仔细一看,这女子还真有几分和萧北相像,一副西域长相,浓眉大眼,鼻梁挺拔,头发也是一头金发,只是那眼眸中缺少了几分灵气,像是被人操控了一般。 不等周颂反应,那女子又挥鞭,周颂不得不跳得更远。 她对这两个人,绝对处于劣势,周颂一看距离合适,索性一脚蹬上旁边的松树,连忙逃了。 周颂出洞时应当是深夜,正座山峰内漆黑一片,大雪纷飞,寒冷至极,现在雪已渐小,天边也亮了起来,只稍微残留一些黑夜的余韵。 他们这一战耗费的时间很长,而原本应该在追晏时的女子也追来了,说不定晏时已经遭遇了不测,而相青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周颂边跑便想着《苍龙剑法》第九层的内容—— “内外并济,剑亦无形,化有形为无形,无形为有形。” 内外并济,只不仅注重剑法的提升,更要注意内力的运用,将二者结合,,融会贯通。 剑亦无形…… 又到了她想不通的地方,剑何来无形?或者说,不是“剑”本身无形,而是能把无形的东西化为有形? 把无形的东西化为剑? 或许,每个人都以为,只有手上握住的才是剑,但实际上,身边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变成剑。 《苍龙剑法》第九层,不是特指剑,而是在说,世间万物皆为剑,亦有形亦无形。 这样想来,后一句就更容易理解了。 在战斗中,见势而为,有形和无形互相转化,物尽其用,若是能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方能百战百胜。 说得简单,但运用起来十分困难,先不说自身实力高低,光是视野的限制,就很难做到物尽其用。 但若不试,就永远没有机会突破,更不用说,眼下有两个很好的练习对象。 周颂踏上前面的一棵松树,坦然转身。 周胜就在她对面十米开外。 “终于肯正面迎战了?”周胜开口挖苦道。 周颂只是冷笑:“只是想用你来练练手罢了。” 说着,两人又同时向对方猛然击去。 两剑相撞,砸出尖锐的火花。 按照常理来讲,他们两人都会往后拉开距离,但周胜用的错骨法重在出其不意,周颂往后推,周胜定会抢先一步出现在她的身后,挡住她的路。 周颂如常往后退,周胜果然比她快。 物尽其用。 周颂观察着周围的场景,除了堆满白雪的松树,什么都没有,而另一个女子正向前,准备挡在周颂前面,形成双面夹击。 就算躲开,也不一定有用,那就只有运用外物——雪! 周颂索性不往后退,也不往前走,而是重重向周围的松树蹬去,然后又尽快跳到另一棵树上。 一棵树的白雪可能微不足道,但七颗树上的雪与冰碴重重砸下,周胜不得不躲避。 周胜多半会继续向后,然后往周颂在的地方来,而另一个女子,兴许会利用鞭子缠住松树,借力冲到周颂面前。 总而言之,他们都能很快找到周颂的方向,周颂只要迎面而上就行了。 她向两人用力挥剑,那剑气是之前无法比拟的,周胜被挡住无法前进,而另一个女子完全没有办法迎击,直接被那道剑气重伤。 那个女子和周胜的实力相差巨大,而且看起来像被操控,比起周胜的帮手,更像是一个工具,一个另有用途的工具。 周胜看见女子倒地,不禁“啧”了一声,擦了擦被剑气划破的伤口。 周颂站在比他更高的地方,完全处于优势地位。 她故技重施,而周胜完全猜到了她的动作,直接半路截了周颂的道。 而这正中周颂的下怀,周颂早就看那棵树上的冰柱摇摇欲坠,正好把周胜往这边引。 周胜一过来,那冰柱飞速落下,他连忙躲避,周颂乘胜追击,这一剑扎实地劈在了周胜的肩上。 一剑劈下,周胜一半身子皮开肉绽,鲜血喷涌! 周颂原本的剑气已经能伤到他了,而这一剑,更是将他狠狠重伤! 周胜见局势不妙,找机会要逃跑,但周颂不打算放过他。 化有形为无形,无形为有形。 周颂在手掌运转内力,霎时,竟然天摇地动,四周树木剧烈晃动,白雪倾盖,无数冰柱硬生生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扯断,齐齐转向周胜。 她用手操控着这些冰柱,猛然向周胜一掷。 刹那间,百根冰柱齐齐向周胜飞来,他无处可逃! 随着周颂的最后一击,这第九层,终于被她参透,内力更是暴涨,源源不断地向暝泉剑送去。 眼看那冰柱就要将周胜贯穿,周胜却如一缕轻烟,瞬间消失,了然无痕。 周颂上前查看,却找不到他的一点痕迹,连同早就被击败的女子,一同消失。 这时,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带头的是穆柯和一众神机阁弟子,他们听到这边的暴动,连忙进来查看。 却只见周颂满身脏污,沾满血迹,她自己身上却没有一点伤口,正不慌不忙地把剑收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其他人呢?”穆柯问道。 “走了。”周颂答道,“晏时不见了,相青身受重伤,还在我闭关的洞中。” “知道了。” 穆柯点点头,带了几个人去找相青,其他人和周颂一起在山林中寻找晏时。 然而他们走了不久就找到了晏时,他靠着一处石壁,身上有很多伤口,双手紧握着剑,而那剑的另一头,是被贯穿的周老爷。 周老爷的尸体无力地挂在剑上,双手死死地掐着晏时的脖颈。 周颂上前探着晏时的气息,索性,一息尚存,不过他失血过多,体温过低,性命垂危。 “你们快把他带回去治伤。”周颂说道。 “是。” 三个弟子上前,一个取走他手中的剑,将周老爷的尸体撇到一边,另两个将晏时抬起。 晏时在这冰天雪地中待得太久,身体已经僵直。 “等下。” 周颂叫住两个准备将晏时抬走的弟子,一种手覆在他胸口处,缓缓输送着内力。 渐渐地,晏时僵硬的身体有所缓和,一个弟子可以将他背在身上后,他们才离开。 而相青也因为失血过多陷入昏迷,不过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性命。 第四十八章 遗忘 周颂走后,叶行川继续跟着弘博先生学习。 弘博先生给了他一本拳法宝典,《红枫拳法》,该拳法轻功拳法并重,旨在锻炼身体的灵活度,将轻功和拳法融合起来,在空中或地面都可以施展。 弘博先生给他后,就让他自己悟,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再去寻他。 这拳法一共有九层,前三层是基础的身法轻功到进阶,中间三层是拳法,最后三层才是真正将轻功与拳法结合。 这套拳法连起来及其消耗体力,光是第一层的轻功要求就极高,叶行川常常练习深夜,每日睡上两个时辰,就起床加紧修炼。 周颂闭关的二十多天来,他只练好了前面两层,弘博先生却也不觉得他慢,反而每天都嘱咐他沉下心,不可急躁。 以至于周颂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冰天雪地里,拼命练着步法。 他一看到周颂来了,差点滑倒在地。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修炼效果很好,提前结束闭关了。” “哦……” 叶行川挠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周颂穿着斗篷,戴着兜帽,他根本看不清周颂的表情。 “你继续练吧,我在旁边看。”周颂说道。 说着,她就要走到一旁坐着。 “等一下。” 叶行川伸手,想拉住她,却一把拉住了她的兜帽。 随着兜帽被拉下,一头银丝倾泻而下,叶行川目瞪口呆,印象中的靓丽青丝,经过这二十天,全部变成了苍苍白发! 周颂心头一惊,她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解释,顿时手忙脚乱想把兜帽戴好,却被叶行川拉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叶行川一脸严肃。 周颂想了想,回答道:“我练的那部剑法就是这样……” “我还没有听说过哪部剑法会让人把头发练白,你究竟是怎么了?!” 周颂越不跟他说实话,他就越着急。 “是……是修炼的速度太快了,有点超出负荷,” “那你就不要练这么快啊!”话音刚落,叶行川大声责备道,“没有任何人催你吧,既然要修炼,你就脚踏实地的啊……” 周颂看着他焦急的模样,笑道:“无妨,倒是你,看起来修炼没有什么进展。” 叶行川被她这么一说,顿时感觉自愧不如,周颂练了二十天,修炼有成,而他还什么都没学会。 周颂随手拿起叶行川放在一旁的《红枫拳法》,翻看了几页,对他说道:“你现在内力太低,要先提升内力,才能好好修炼。” “知道了。”叶行川不耐烦地答道,将那书拿了回来。他本来就就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被周颂指出来,面子上就更挂不住了。 周颂看出了他的想法,没有多说,只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练。 “我之前不是说,我的修炼速度太快,才导致头发全白了么。”傍晚,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周颂才和他说。 “嗯,怎么了?” 两人刚和其他人一起吃了晚饭,叶行川又准备继续练习。 “我将多余的内力传给你。” “不要。” 叶行川干脆地拒绝。 “你要是不要,万一我练着练着就死了怎么办?” 周颂鬼使神差地装可怜,明明此前她对任何人都不会这样。 “……”叶行川盯着她,她那装可怜的表情一直维持着,直到叶行川终于忍不住松口了,“好了好了,那就这样吧。” 叶行川坐在周颂身前,周颂运转内力,将双掌覆于他的脊背之上,缓缓地将内力注入叶行川的身体。一开始还十分顺利,但不知为何,周颂想要收手,却感觉手被牢牢吸住一般,被叶行川不断地吸取的内力,完全无法挣脱! “叶行川,你怎么了?!” 周颂想把手收回来,叶行川却骤然转过身,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喘着粗气,像是失去理智一般,以一种极其病态的神情盯着周颂,就像在看猎物。 她心头大惊,另一只手在指尖聚起内力,无额不敢下手,生怕伤了他。 叶行川力气大到将周颂的手腕抓出了一道淤青,然后狠狠一口咬到了她的手腕上,血腥味瞬间充斥着叶行川的脑海,那股血腥味让他感到安心,越咬越狠,源源不断地鲜血从伤口涌出,他贪得无厌地吮吸着,完全失去控制。 周颂一眼就看出叶行川的毛病,这完完全全就是被红锦虫控制的结果,当时弘博先生给他取出后,应该有一部分残留,才导致叶行川留下这样的症状。 若是完整的红锦虫,到铜雀山引出即可,但残留的部分,可能还会在叶行川的体内生长,现在才体现出症状,一定是因为那残留在他体内的虫子已经开始生长。 周颂再不想伤他,这样下去都不是个办法,她用力将手抽出,另一只手一掌击到叶行川腹部,将他们分开。 她给叶行川输送内力就好比给体内的长虫输送了养分,让叶行川突然间不受控制。不过也多亏如此,周颂才能及时发现叶行川身体的异样。 叶行川挨了这一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他顿时头晕眼花,等平静下来后,只见周颂一手鲜血淋漓,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神情既冷漠又复杂。 他大脑一片空白,已是没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做了什么,直到那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干呕起来。 “还好吗?”周颂蹲到他旁边,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你别管我!”叶行川拍开他的手,连忙跑到外面,用水漱着口,吐完水又开始干呕,循环往复。 他做了什么?他吸食了周颂的血,变得像前世与那些村民一般的行尸走肉,变得像那条长虫,竟然失控吸食人血!这样想着,他又开始干呕,直到身体脱力地坐到墙边。 周颂默默地走到他身边,慢慢坐下,递给他一块手帕。 叶行川接过,脸上写满了失落沮丧,就像是一直历尽沧桑的丧犬。 “叶行川,又下雪了。”周颂伸出手,接住一枚雪花,叶行川没有答话。 兴许是因为太冷了,那雪花接触到周颂的肌肤,竟然一时没有融化。 周颂看叶行川一直在发呆,便唤了声:“叶行川。” “嗯?”叶行川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周颂轻轻一吹,手心的那枚雪花,乘着气流,轻盈地落在了叶行川的鼻尖。 周颂见这个幼稚的行为成功了,竟久违地露出了天真的笑容,叶行川不禁愣住了,这幅场景与他经常做的梦重叠起来。 他回过神来,红着脸摸了摸鼻头,将脸撇了过去:“你干嘛……” 周颂笑了笑:“下雪了,我已经好久没这样静静地看雪了。” “我也是……”叶行川仰起头看雪,然而心思却完全不在雪上。 “我十五岁的时候,被阿爹斩断了手筋脚筋,勉强能走路后,我就尽快逃跑了。” 周颂呼出一口暖气,将思绪拉回了以前。 “那也是一个冬天,很冷,我到处躲,到处走,没有吃的,也跑不快,身上也没穿暖和衣服,走了很久都没有走出京城,后来就倒在了路边。” 叶行川没作声,安静地听她讲着。 “我当时本来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但是有个人出现了,给了我一个馒头,混着雪,一点一点喂我吃了下去。” 周颂低下头,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攥在手心,慢慢化成了雪水。 “然后他用一张破草席把我裹起来,然后背着我,冒着雪走出了京城。之后……” 周颂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没由头地笑了一下,继续说: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一起,他大我两岁,但是我从来都是直呼他大名。” “他家住在京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平时经常有小混混来找茬,把我们的干粮全部抢走。” “我记得,有一次,他和那些混混打了起来,我想去帮忙,没想到忙没帮上,还把他咬伤了……” 周颂收起笑容,看着刚刚手腕上被叶行川咬破的地方,已经不流血了,只是周围都高高肿起,青紫的颜色看得人触目惊心。 “叶行川,今日我被你咬了,也算是为那天道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颂还没说完,就被叶行川打断:“你说的那个男的,到底是谁?” 他怀疑的神情中带有一丝惊恐,似乎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周颂没有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继续说道:“我都这样说了,你还记不起我么?” “你别说了!”叶行川突然表情痛苦,他开始剧烈头痛,似乎有什么在阻止他想起来。 他喘着粗气,明明快想起来了,那副熟悉的面孔、嗓音和名字,与他只隔着一层纱,但偏偏是那一层纱,他怎么也拨不开。 周颂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冷冽。 她扯过叶行川的手腕,用力咬下,血腥味瞬间在她口中弥漫开,再咬破唇角,两人的血液又轻易交融。 不等叶行川推开她,她又将他拉到面前,扳过他的脸,与他唇齿纠缠,直到他们的灵魂再次交换,才松开。 “既然那么难受,就让我来替你受着。” 既然你不愿意想起我,那就永远不要想起,把过去忘记,只要看着现在的我就好。 第四十九章 坦白 这次他们互换灵魂之后,就没有再换回来。 周颂说要帮叶行川修炼,叶行川也没脸强行换回来,只能由她去了。 只是周颂嘱咐叶行川每日都要吃药,被叶行川追问了许久,她才无奈地说:“不吃药就会内力暴涨而死。” 周颂用着叶行川的身体,经常感受到口干舌燥,喝水完全不能缓解,这一定是那长虫发作的结果,要是什么时候爆发,对别人不理,自己也必死无疑。 他们必须尽快到铜雀山,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至于周胜和那个女子,周颂并没有和萧北提起,若是提起,萧北一定会意气用事跑到噬神沙漠,但红月教高深莫测,贸然闯入绝非上策。 弘博先生听他们要走,也没有多阻拦,只是嘱咐叶行川要将《红枫拳法》练完,回来找他,而穆柯多给了周颂几瓶药和钱财,让她路上小心。 临走的前一晚,周颂和叶行川正一起整理着东西,周颂说要去看看小虫子,就留叶行川一个人在房里,不久之后,盛飞英就来敲门了。 叶行川一看盛飞英来了,连忙叫她进来:“盛姑娘,这么晚了,是有何事?” 盛飞英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周颂,你我明明说过要互相喊名字的。” 叶行川这才反应过来他在周颂的身体里,赶紧解释:“方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无妨,”盛飞英道,“我来只是想问你,你真的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么?” 叶行川一愣,心想周颂还有什么事瞒着他们,道:“你是指何事?” 叶行川的不知情,在盛飞英眼里变成了一种对自己性命的轻视,让她不由得感到恼怒:“周颂,你要是中途出了意外怎么办,你要是说出来,大家都可以一起想办法!” 叶行川这下彻底蒙了:“你这是在说什么?” “你在我面前就不用……” “怎么了?” 盛飞英说到一半,周颂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走到门口,听到盛飞英的声音,就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了。 “我……” 盛飞英刚想说什么,就被叶行川打断了:“飞英,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亲自和他说。” 盛飞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只能不甘地点点头,离开了。 她一走,叶行川也憋不住心中的困惑了,开门见山道:“周颂,你到底在瞒着大家什么?” “不是刻意瞒着你们,是你们不用知道。”周颂冷冷地回答道。 每次遇到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周颂都会变得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仿佛这样就可以让提问的人望而却步。 “什么叫不用知道,你先跟我说实话。”叶行川强硬地说道。 “那我先问你,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周颂抱着手,直视着他的眼睛。 叶行川愣了愣:“那还能怎么办……” 周颂并不想听到他的答案,她只是想一股脑把自己心中所想借此次机会抒发出来: “你会伤心么,为我这个曾经陪伴过你的人伤心,还是感到高兴,为了这个伤害过你的人的死而感到高兴?” “你在说什么?” 叶行川被她搞得晕头转向,向后退着,却被周颂拉住手腕,反按在墙上。 “你回答不出来,叶行川,就算我死了,你也是无所谓的,所以你就别问了。” 周颂抵着他的耳垂,轻轻咬了一下。 她对于自己的寿命,对于自己的选择,都十分坦然,但唯独面对叶行川,她很难将事情说出口,起码面对自己的爱人,说出自己寿命不多的话,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叶行川终于忍不住了,她这一副莫名其妙的态度,让本就一片混乱的他更加恼火:“……你懂什么?!” 他狠狠地将周颂的手甩开:“不管你死不死,无论是什么事,我都要知情。” “周颂,从我们一起重生开始,你就不是你自己的了。” 周颂不是她自己的,也不是一个人,无论重生的原因和目的是什么,他们的命运早就紧紧地绑在一起了。 既然天命让他们重来,让叶行川去接受周颂的过去,让周颂去抵挡叶行川的伤痕,那就证明,他们早就是注定一同抵挡风雨的人了,少了一个都不行。 周颂看着他,欲言又止,叶行川说得不错,甚至她现在就在他的身体里,还说什么你死我活?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之前我求扶摇长老救你,扶摇长老取走我一半功力作为报酬。” “之后我为了救盛飞英……” “盛飞英当时已经危在旦夕了,你也是求扶摇长老救她的?” 叶行川打断她,这件事一直在他心中耿耿于怀,按常理来说,盛飞英根本无法生还,周颂简直是让她起死回生了。 周颂点点头:“这次扶摇长老又取走了我一半功力,还有……” 她停了下来,嘴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不知道怎么说她为了救盛飞英,用了三十年寿命。 “还有什么?”叶行川似乎能猜到是什么,但他不敢确定,但是,以命抵命,想要从阎王爷手上抢来一条命,当然要用命去抵。 “他……还拿了我三十年寿命。” 周颂说出口时,觉得如释重负,但又痛苦起来。 这样残忍的事实,由她一个人承受的时候,她并不放在心上,但如今要让叶行川与她一同面对,无非是徒增烦恼。 “什么?!”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听她亲口说出来时,叶行川还是难免觉得震惊,他突然脑海一片空白,无言以对。 拿走了三十年寿命,这一世的周颂,表面只有十五岁,但其实已经四十五岁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事实,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所以那瓶药到底是……?” “防止外貌衰老,按常理来说,我会衰老得很快,身体状况会越来越差。” “那也不至于现在就白了头发啊?!”叶行川激动地喊道,这个事实对他的冲击太大了,他多么希望周颂能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对他笑,然后说一句:“骗你的,你怎么这么好骗”。 周颂闭了闭眼,似乎也在消化这个难以承受的事实:“之前说的并不全是在骗你,修炼过快超过了身体负荷,所以加速了衰老的进程。” “也就是说……”叶行川的嗓音都有些干涩,“你的寿命,不止被拿走了三十年?” 周颂点点头:“可以这么理解,修炼损耗了一些真气。” 说着,周颂勾起唇角,带着一丝自嘲:“难怪修炼《苍龙剑法》的人少,不过是害怕死得早罢了……” 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巴掌就落在了她的脸上,她睁大眼睛,错愕地看着叶行川。 叶行川低着头,紧紧咬着牙,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周颂想说什么,却只是颓然地站在他面前。 叶行川的愤怒让她感到无力,因为这是第一次,她不能让那愤怒的根源消除。 —— 自那日之后,周胜和萧雁都身受重伤,逃回红月教休养。 周胜本来打算,在周颂修炼的时候趁虚而入,挑在她最没有防备的时间,先下手为强。 按理说,应当速战速决,但他看到周颂的那一刻,就改变了心意——他要慢慢折磨她,就像折磨垂死挣扎的猎物,眼睁睁看着她变得绝望,然后彻底失去气息。 在周府,周胜活得不是最惨的,但却是最憋屈的。 他的头上,有大哥周诚,他想继承武馆,但继承人早已敲定,他想证明自己,却永远被当做长不大的小儿子。没人重视他的抱负他的志向,只想让他跟随大哥,一起将武馆经营得蒸蒸日上。 但他周胜不是谁的附庸,他要向世人证明,他是他自己。 空有一腔怨言无处发泄,便迁怒于周颂,这个在周府地位最为低下的妹妹,一半血缘是天鹰国女人的孽种。 但偏偏这个谁也看不起的小女儿,确实周府内武功最为高强的人,就算不让她修习武功,她也总能找到门道,无论骂了她多少次、打了她多少次,她总会在第二天站起来,继续练武。 就连这个用来发泄的受气包,也能在武功压他一头,周胜敢肯定,若周颂是个男儿,一定会被周老爷重用,这一切就会不一样。 万幸,周颂是个女人,是一个生活在男尊女卑的国家的女人,这样,无论她多强,总有借口压她一头。 但这样总归是痛苦的,周胜必须时时刻刻贯彻周颂,看她什么时候在做什么,让她永远没办法进步。 不止周颂,他恨周府中的所有人。 恨视他为无物的大哥周诚,恨不愿意重用他的周老爷,就连自己的亲娘,总把自己当成小孩,他也恨。 这世上无人懂他,只有他懂自己。 正好红月教是这样一个地方,唯我独尊、实力至上,不择手段到只要你能比别人强,就算你是把人吃了当做滋补都无人指责。 他喜欢这里,在这个地方,他可以尽情抒发自己的奸邪诡计,来让自己变得更强,包括把一个心地善良的女人做成炉鼎。 在这里,没人会指责他,他们只会崇拜他,这就是他想要的。 第五十章 炉鼎 周胜受伤离开后,想要再次追杀周颂,只能在红月教多加修炼,红月教一般不会插手教中弟子的个人恩怨,他只能靠自己一人。 还好他身边有一个工具,尽管这个工具现在身受重伤。 他打开自己房间中的暗门,萧雁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萧雁受的伤比他重,她的武功不够高,说到底,她只是一个炉鼎。 周胜坐到床边,一只手轻轻抚上萧雁的脸庞。 她很漂亮,尽管脸色苍白,依然挡不住她的美艳,她的艳丽不需要用任何脂粉装饰。 周胜经常感到孤独,但一看到萧雁,这种感觉就会烟消云散。 但是人总有一天会离开,所以周胜把她变成了炉鼎,变成了只属于自己的人。 周胜武功确实一般,但他很聪明,立刻就另辟蹊径。 他不擅长正道武功,那他就加入魔教,魔教中的各种邪术,总是让他尝到甜头。 先是从武馆里的弟子中下手,把他们用作炉鼎,等他们修炼有成,自己在取走他们的功力,这种办法屡试不爽,于是他将范围扩大到他能找到的所有能利用的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诚和周老爷在他眼里也变成了炉鼎一般的存在。 但是萧雁是个例外,他是真心喜欢这个美丽又质朴的女孩,所以才将她变成了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着,昏迷的萧雁眼睫轻颤,悠悠转醒。 “主人……”萧雁声音沙哑地唤着。 “你终于醒了,”看着她,周胜眼中疯狂的占有欲又燃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再也醒不过来了……” 周胜话音刚落,萧雁就坐起来紧紧地抱住他。 “我是不会抛下主人的,永远都不会。” 就算变成了工具,她还是那么善良。 周胜在这冰冷的怀抱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 叶行川体内的长虫随时会生长,他们不得不离开苍狼,继续前往铜雀山。 弘博先生知道他们要走,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嘱咐叶行川要好好修炼《红枫拳法》,日后相见要检查他的修炼成果,当然,这些话最终是说给了周颂,不过周颂会将那《红枫拳法》学好。 至于穆柯,多塞了一些药给周颂,还拿了不少钱财,够他们用一段时间。 苍狼到铜雀山,路程很长,少说也需要两三月时间,而且是在顺利的情况下,要是中途重遇周胜甚至红月教,那就必须绕远路。 叶行川身上的长虫伺机而动,他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不过周颂有把握压制体内的长虫。 最快捷的路线,要经过青城、赤星海和天府才能到达铜雀山,苍狼往南走,首先到达的就是青城。 青城地区,道教集中地,主城为万仙城,万仙峰万仙观坐镇。环境清雅安宁,整体风气无欲无求,非常适合道教人士修行。 周颂前世也在万仙观待过,跟着修习了不久,万仙峰确实是一块养人的宝地,多时叶行川身体支持得住,在那里修炼上一段时间是个极好的选择。 如今,他们正坐在赶往青城地区的路上,雇了一辆马车。周颂和萧北坐在马车外面,驾着车,盛飞英和叶行川坐在里面。 “周姑娘,你怎么又和叶兄换回来了。”萧北一边吆喝着马,一边和周颂闲聊。 “没什么,我运用内力比他熟练,可以帮他压制那长虫。”周颂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唉,要我说,这一开始就应该听你的,不然现在也不会那么麻烦了。”萧北抱怨道。 周颂笑笑:“你们此次来,结识了弘博先生,这难道不算因祸得福?” 萧北撇撇嘴,没有作答。 周颂又重新找了个话题:“对了,你一直想找你的姐姐,可有和头绪?” 萧北想到这个就泄了气,答道:“没有,不然我也不会一直跟着你们了。” 但他很快又来了精神:“不过也没事,跟着你们到处走走,也正好能到处找线索。” 周颂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沉吟片刻,问道:“说起来,你还记得那日在周府见到的那个女人么?” “你是指,长得很像我姐姐的那个么?” 周颂点点头,萧北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周颂会突然这样问他。 “你是在哪里见过她么?” “嗯,”周颂回忆着那天的场景,琢磨着怎么告诉萧北。他姐姐很有可能已经被魔教利用了,“在我闭关的时候,她与一个男子闯了进来。” 周颂其实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将此事告诉萧北,毕竟萧北将此事看得极重,他应该知情,然后自己做出选择。 “我姐姐,和一个男子……等下,我不明白……” 萧北一下子找不到方向了,他姐姐只是一个来到云归国和亲的公主,她始终期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还破坏周颂修炼? “那个男子,是我二哥周胜,那个女子,很可能就是你姐姐。” 周颂尽可能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尽管她对此事也十分困惑。 “不对,周姑娘,我姐姐怎么会和你二哥……?”萧北笑了笑,他宁愿相信自己的姐姐正在某个地方流浪,都不愿意相信她做出了伤害自己同伴的事。 “很有可能,你姐姐失踪之后,被我二哥利用了。” 萧北连安慰自己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被周颂二哥利用?他不知道周颂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若真如此,他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周颂? 周颂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了想,才开口继续道:“那日我修炼时,周胜带着周家人和你姐姐一起闯了进来。” “周家人……?” 周颂点点头:“本来周胜应该是走不了的,但最后他还是逃脱了,带着你姐姐一起。” “那天除了周胜以外的人,都被操控了,我想,你姐姐也是。” 萧北几乎不能保持冷静了,他全身颤抖,凭着最后一丝理智问她:“那他们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那天之后,周胜带着她突然消失了。” “突然消失?!明明是个大活人啊,怎么会凭空消失,你一定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对不对?” 萧北大声说道,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太过失控,又转过头继续策马。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总有一天会再出现。”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也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件事。” 那天周颂和穆柯一起查看了周诚和周老爷的尸体,都有明显受人控制的迹象,只是方法尚不明晰,周颂腿短这又是红月教的手段之一。 红月教修炼的东西诡异又神秘,只有教中人可以接触到,外人探究起来难度非常大。 “萧北,你必须保持冷静,只要我们在一起,他们一定会再次出现。” 萧北沉默了,周颂该如何保证,她不会和周胜狼狈为奸,毕竟他们才是家人,有血缘关系。 而且万一周颂在骗他呢? 他想了想,又狠狠摇摇头,想把这种想法抛在脑后。 他和周颂一行人经历了那么多,应该相信她才是,这样互相猜忌才是大忌。 “……好,我听你的。” 前世的萧北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很听周颂的话,但又有些不一样,周颂前世遇见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现在这样单纯,虽然也足够善良,但接人待物总有一些心眼,身边也是没人成群,十分玩世不恭。 但这一世的他虽然也是满口甜言蜜语,但明显老实了许多,可能是因为年龄尚小,更显天真单纯,心中想法也多半写在脸上。 周颂看出了他对自己不信任,但也是人之常情。 与此同时,叶行川坐在车厢里,面对盛飞英,竟然有些不自在。 盛飞英还不知道他和周颂会交换灵魂这件事,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小虫子也倒在一旁睡着了。 这小虫子每日过得非常幸福,虽然他们所有人不时都会教她一些武功,但多数时候她都在外面撒欢、吃饭或者睡觉,比他们任何一人都要快活。 “咳,盛姑娘,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叶行川和她相对而坐,终于忍受不了尴尬,提前开口。 “什么?”盛飞英对他依旧不愿意直呼她大名的行为有些不满。 “其实……我不是周颂。” “……你又在说笑了。” 叶行川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总不可能叫周颂来亲身示范吧。 “不,其实有一种叫做‘召魂铃’的铃铛,可以让人灵魂互换,我和周颂就是……” 盛飞英皱着眉,她实在不相信世间会有这么玄乎的事,但周颂并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人。 “那昨夜,我面对的人其实是……” “是我,叶行川。” 盛飞英面对着周颂的外表,听着这种离谱的话,不禁愣住了。 愣神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周颂拉开帘子,冲他们说道:“下来休息一下吧。” 叶行川要下车的时候,周颂还下意识地扶了叶行川一下,而叶行川红着耳朵拍开了她的手。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盛飞英总算相信他们确实换了灵魂。 第五十一章 小蚂蚱 小虫子其实很不满意周颂他们总是不带自己,比如现在,他们刚找到住处,就嫌她碍事,把自己一个人丢在客栈了。 她向来闲不住,他们不带自己,那她就自己出去。 于是她找了一家茶馆,要了两碟点心,一壶茶,自己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 一盘是新鲜出炉的荷花酥,一盘是热气腾腾的桂花糕,配上一壶醇厚的黄茶,看得人食指大动。 虽然周颂不带她,但给钱总给得很到位,这一点她很满意。 她一个人吃着吃着,听到掌柜的大叫: “嘿你这个臭要饭的!我好心给你吃的,你倒好!反咬一口啊!” 小虫子循着那声音看去,只见掌柜的抓住一个小乞丐,一手抄着木棍,那小乞丐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护着一个包子,说什么也不松手。 “你这个小兔崽子,竟然偷老子东西!亏老子还怕你冬天会冻死,你……” 掌柜的破口大骂,那小乞丐像根本听不见一般,反而当着掌柜的面大口大口地把包子给吃了,这下把掌柜的气得不轻,抄起木棍就要打在那小乞丐身上。 小虫子哪看得这个啊,当乞丐那些年的苦日子她也是这样过来的。虽然他们多数时候都是要要饭,等好心人散粮,但到极端情况,比如冬天,他们也不得不偷。虽然偷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人都快死了根本不在意这些,那时的她只在意能不能活到第二天。 她现在看到这个小乞丐为了一个包子,冒着被打个半死的风险,都要去偷,根本无法坐视不管。 所以她上前握住了掌柜挥到半空的棍子: “掌柜的,不就是一个包子么,我替他付了!” 掌柜的当然不介意有人付钱,但他也不愿意这就放过小乞丐:“小姑娘,话是这个道理,但这次不教训他,他下次再来偷可怎么办?” “那你这次打他一顿,可就直接打死了,这杀人,死后可是要下油锅的!”小虫子故弄玄虚地说道。 这掌柜的要是把小乞丐打的半死不活,丢到外面这冰天雪地里,不出几日就得死。 “你这……”掌柜的顿时哑口无言,那木棍是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最后才哭笑不得地说道,“行行行,放了他行,包子钱我不要了,但今后要是他再在我这里偷,我就把他的腿打断!” “掌柜的,你可真是好人呐!”小虫子挤眉弄眼地笑着。 掌柜的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小虫子蹲在小乞丐面前,说:“喂,你跟我一起吃东西吧!” 小乞丐跪在地上,把包子吃得干干净净,用怯生生的眼光盯着小虫子,像是在思考她的提议。 小虫子大大咧咧地,见小乞丐半天不说话,直接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放心,姐有钱,你想吃啥就点啥!” 那小乞丐看起来比小虫子还小,又矮又瘦,轻易就被小虫子拎起来丢到了座位上。 “喏,我桌上的东西,都给你吃。” 小虫子热情地将盘子推到他面前,小乞丐起初有些疑虑,但桌上的点心实在是太过诱人,他眼巴巴地望着那精致的糕点,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起一块桂花糕,刚想往嘴里送,又停下来偷偷看了小虫子一眼,见她笑意盈盈,才大起胆子把点心往嘴里送。 这一吃,就控制不住了,那小乞丐一连往嘴里塞了四块桂花糕,被呛得不轻又猛拍胸口。 小虫子看他看得出神,她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吃街上最廉价的糖糕时,也是这般心急,把她烫得舌头都起泡了,但还是一个劲往嘴里塞,那是她第一次吃到这般甜蜜的东西,那是瞎子老大带给她的。 她想得太深,以至于小乞丐吃噎了,她才连忙递给小乞丐一杯茶。 “快快快,快喝!可别被噎背过气去!” 小虫子一杯接一杯地给他倒茶,小乞丐喝下去。才喘过气来。 她松了一口气,嘟哝道:“吃慢点,可没人跟你抢!” 不知道是刚刚噎的,还是小虫子的这句话,她话音刚落,小乞丐就低下头不说话了,没过多久,就听到他小声地抽泣着。 大颗大颗地眼泪往下掉,小乞丐偷偷用手擦着,但是眼泪越擦越多,渐渐无法控制起来。 “你、你怎么啦?你还要吃吗?” 小虫子一看他哭,就有些慌了,她以前也经常哭,每次她哭,老大就会骂她:“娘的,小姑娘就是麻烦,哭啥哭”,她不想被当成包袱,很快就不哭了。 其实乞丐中小男孩也经常哭,不是小姑娘麻烦,而是小孩麻烦,特别是他们这种小小年纪就爹不疼娘不爱、出来要饭的小孩。 “唉!真麻烦!” 她嘴上抱怨道,手上递给了小乞丐一片手帕,那小乞丐兴许是觉得哭着丢脸,见她将手帕递来,不仅不接,还愣是止住了哭声,只不过还是隐隐的有一些抽噎。 “你这小孩,还不赶快接着,这可是姐好心才给你的!” “……你的手帕金贵,我不能用脏了。”小乞丐终于开口了,声音中还有很浓重的稚气,还有一点小小的尊严。 小虫子笑了一下,刚想说他连点心都吃了,不差这块手帕,但突然又想起自己也曾是一个乞丐,就默默地将手帕收了起来。 有时候命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若是没遇到周颂他们,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用到这种丝绸手帕,也不会坐在这里,还吃着这些香甜的点心。 但她就是遇到了,她好似一瞬间从阎王殿到了天庭,但她竟然没有一丝不适应,但如果让她现在回到之前的那间茅草屋,绝对做不到像之前一样心安理得地谁在破茅草堆里。 但世间的大多数乞丐还在过着挨冻挨饿,随时可能病死的日子。 “行吧,你还有想吃的么,我给你买。” “想吃……豆沙包。” “掌柜的,再上一笼豆沙包!” 小虫子和小乞丐在这里吃完了点心,小乞丐才跑走了。 之后小虫子经常会在街上碰见小乞丐,一遇上小乞丐,她就请吃东西,一来二去他们就熟悉了起来。 “小乞丐,你有名字没?” 小虫子和小乞丐坐在小摊上吃着热乎乎的面条,问道。 小乞丐把比脸还大的碗放下,摇了摇头。 “行吧,那我帮你取个名字行不行?” 小乞丐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又把碗端起来,自顾自地喝着面汤。 “我想想……我叫小虫子,我是你姐,那你就叫……”小虫子眼珠子滴溜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鬼主意,“你叫小蚂蚱!” 小乞丐差点把汤喷了出来,猛地把碗放下,剧烈地摇着头。 “你小子,姐请你吃东西还不能给你取名字啦?!” 小虫子看着他拒绝得果断,顿时恼羞成怒,伸手去拧他的耳朵。 小乞丐拧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才哭丧着脸点点头,小虫子才心满意足地放手。 于是小虫子多了一个叫做小蚂蚱的小弟。 她本来以为有自己给小蚂蚱当饭票,小蚂蚱会老实些,没想到没过多久小蚂蚱就给她惹了麻烦。 青城地区有一样“特产”,就是道士。倒不是因为只有青城产道士,只是青城道士“特”多,所以成了“特”产。 道士多并不是什么好事,道士太多,浑水摸鱼的便多了起来,这些道士有真有假,都不知道该怎么辨认。 小蚂蚱偷了一个小道士,那小道士实在是态度恶劣,与小虫子想象中的仙风道骨的样子大相径庭,她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也是个假道士,还上前帮小蚂蚱出气。 “不就是一个破牌子么!你掉了我捡起来还你还不行?!” 小蚂蚱偷了一块玉牌,握在手里,小虫子一把夺过,拦在他面前,将那玉牌递给小道士。 那小道士看起来年龄与她一般大,玉面春风,好看得紧,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袍把他称得高高在上,上调的双眉宣示着专属于“天之骄子”的骄傲。 小道士一把把玉牌抢了过来:“什么破牌子,你这不识货的野丫头!” “你说谁不识货?你说谁野丫头?!”小虫子瞬间就被激怒了,在大冬天气得撸起了袖子,叉着腰,气势汹汹地吼道,“我看你这牌子就是假的!跟你这张脸一样假!” “假的?!我有本事自己过来看……” 小道士也很生气,拿着玉牌伸到小虫子面前,指着上面的大字要说什么,却被小虫子一把掐住了脸。 “我看!我看你这张白白净净的小脸跟你的玉牌,一样假!!” “你快放开我!” 小道士细皮嫩肉的,被她一掐脸上就泛红了。 小虫子就是看不惯他娇生惯养还看不起人那样,掐得更起劲,就连小蚂蚱在旁边拉着,她还是不松手。 “不放就不放,有本事你哭去啊!” “你这野丫头,没教养!”小道士疼得眼角含泪,嘴上也不肯松口,两只手紧紧扒着小虫子的手,小虫子愣是不松手。 小虫子得意得很,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从来没有别人欺负她的份,她心里正窃笑,就被一个人拍了拍肩: “小虫子,你在这里胡闹什么?” 第五十二章 万仙峰峰主 小虫子一回头,只见周颂站在她身后。她不知道叶行川和周颂又把灵魂换了过来,还以为此人是叶行川。 虽然平日里叶行川比较寡言,不像萧北那般平易近人,但也算温柔,起码不容易宠自己发火,但周颂不一样,周颂一站在她面前,就足够让她胆颤了。 她一看来人是叶行川,根本不放在心上,还大声地告状:“叶哥哥,这人血口喷人,说我们偷了他东西!”周颂满不在乎地笑笑,小虫子若是知道她是周颂,恐怕根本不敢这样大声告状。 她还没回答,......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五十二章 万仙峰峰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改变 万仙峰和想象中一样烟雾缭绕,山明水秀,仿佛处于云端,还有仙鹤飞过,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 刚一进去,周颂就感受到强烈的灵气围绕着自己,感觉神清气爽,身体轻盈,身上的旧疾新伤都一扫而空。 这万仙峰明显就比烟雨阁让人舒服不少,虽然白怀瑾性子顽劣,像个老顽童,但也正直公正,没什么歪心思,还把万仙峰管得井井有条。 万仙峰的弟子们也一个比一个有灵气,周颂喜欢这个地方喜欢得紧,刚一进来就找了个地方自己修炼去了,而叶......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五十三章 改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疑点重重 既然叶行川说换种办法,周颂也只能放弃《红枫拳法》,但是她对于重新练习,并没有太多头绪,她不得不去找白怀瑾,询问是否有其他方法。 她去找白怀瑾时,白怀瑾正在使唤小虫子给他端茶倒水,看样子十分快活,而小虫子在一旁简直恨得牙痒痒。 “白峰主,不知小虫子在你这里可还算老实?”周颂喝着小虫子沏的茶,故意问道。 白怀瑾笑了一下,似乎很是满意她这样问:“当然老实,刚开始连茶都沏不好,如今已经能勉强入口了。”小虫子一听......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五十四章 疑点重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幻阵 周颂之前不理解小虫子为什么这么讨厌白怀瑾,白怀瑾虽然很烦,但应该不至于让人想和他动手。 直到她也跟着小虫子去他殿上帮忙。也许是因为叶行川那副身体是个男的,白怀瑾使唤周颂时更加肆无忌惮,就连洗澡搓背这种要求都提得出来,周颂有好几次都想手刃了他。 而且周颂也更加确定这个白怀瑾不是真的,但真的又去哪里了呢?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就这样销声匿迹? 她一边帮白怀瑾擦案几一边想,手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你在干什么?来我......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五十五章 幻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小药人 白怀瑾坐在周颂后面,双手覆在她的背上,向她输送着内力。周颂双手抬起,聚精会神地往掌心聚集内力。 看似她前面是虚无一片,实际上在她输送出内力那一刻,两人的面前就显现了一层薄薄的结界,正在因为他们的内力产生波动。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顺利,但只有周颂感觉到她体内的变化。她感觉自己的体内正在燃烧,后颈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感到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皮肉之中扭曲,口干舌燥的感受越发强烈。 她很口渴,但不想喝水,她需要的是血......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五十六章 小药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原谅 那些小药人十分难缠,周颂连挥剑都挥不动,她就应该先下手为强,先解决一堆再说。 她现在不仅眼睛被蒙着,脖颈上也吊着一个,其他人的情况也不必自己好,只有白怀瑾早就走得没影了。 周颂沉下心,专心在体内运转这内力,《苍龙剑法》第八层又排上了用场。 她运转内力之后,那些小药人果然被她爆发出的内力震开,以至于她从满身都是药人到周围一步内都空空如也。 她一摆脱这些麻烦,就帮着其他人解决身上的药人,周颂的剑气就足以把他们......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五十七章 原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天边窟窿 “又破了,看来需要重新修补一下。” 周颂一下子警惕起来:“白峰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怀瑾漫不经心地扫了周颂一眼,似乎完全不在意:“你不是早就想到了么?” 周颂抽出剑,做出防备姿态:“我想过很多,但不确定到底是哪种。” 白怀瑾笑了笑:“都已经这一步了,到底是为什么,还需要纠结么?” 白怀瑾说这句话,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周颂他们出去。 “我们不会任人宰割。” 周颂不和他废话,直接冲上前劈了一剑,白怀瑾完全不躲,光......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五十八章 天边窟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孪生兄弟 周颂本来想通过这里找到突破口然后离开,没想到就连这个白怀瑜也不知道出去的办法,甚至还要她来帮忙,她不免觉得可笑。 “我若是有办法,就不会来这里了。” 周颂收起剑,方才受的伤在她稍微放松精神的那一刻,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感到浓重的血腥味在咽喉翻涌。 “那还真是可惜,”白怀瑜索性坐了下来,“那我们就都在这里等死吧。” 周颂没有说话,看来这个白怀瑜是指望不上了。 “你先和我说说,你很啊白怀瑾,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五十九章 孪生兄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迷失 周颂继续在这个幻境里探索着,却依旧没找出突破口。她在阿娅的身体里,没有任何指引。 万仙峰为何会沦落到如今地步,还是迷雾重重。她必须推测阿娅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走错一步都看不到真相,实在是太困难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幻境里待了多久,幻境里的时间和外部是不相通的,而她在幻境里已经度过了一月时间。 白怀瑜到底是想让她看见什么?除了阿娅整天周旋在他们中间,还有培养药人,他到底想让她知道什么? 长时间待在幻境里不是......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章 迷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怀疑 和周颂分开以后,萧北也被卷入了幻境,和周颂一样,他看到的是自己的过去。 他不了解幻阵,对怎么突破这些幻境一无所知,他以为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就自动结束了。 前面的回忆他都知道,甚至还觉得有点新奇,因为他自己也不记得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后来就是萧雁离开,他长大后独自前往云归国找她。 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之后便是与周颂在望月楼相遇,之后认识叶行川,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非但没有在自己之......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一章 怀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姐弟 “你怎么了,萧北?”周颂有用之前的办法,突破了自己这边的幻境,跨越到萧北这一边。 她看到萧北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就知道他看到了什么。萧北看着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先是尴尬地挠挠头,将视线转移到一边,又很快转过来对上她的目光,对上之后又立刻转过头,嘴里念叨着:“这个……没什么……”嘴上说着没事,但当周送颂朝他走去,他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喊道:“别过来!”她停住脚步,经过方才的幻境,萧北已经不相信......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二章 姐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谜团 由于周颂在进入第二层幻境,也就是自己的内心世界时,闯入了萧北那边的幻境,两股力量交汇,不速之客也成为了萧北幻象的一部分,而自从萧北的这层幻境被破除,一切幻象烟消云散,周颂将那人拉入第三层幻境,还是周颂本人控制的幻境。 不出周颂所料,此人就是假扮周颂的药人,因为是药人,她根本没有精神世界可言,一切都是白茫茫一片,就像是一张白纸。 但周颂知道,一旦她替代自己,这些空白就会慢慢被填满,替真正的周颂体会人生,......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三章 谜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复盘 本来他们还会在青城地区待上一段时间,但周颂实在是待不下去,在万仙峰的经历已经成了她的梦魇。 她整日都疑神疑鬼的,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想这是真是假,心神不宁。 离开青城,下一站就是赤星海。 他们从万仙峰出来的第二日就立刻启程,众人都还没有完全从前几日的折腾缓过劲来。 “你这几日是怎么了?干什么都提心吊胆的。”叶行川终于忍不住找了个机会问她。 周颂不知如何作答,只神神秘秘地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是假的?” 话一......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四章 复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赤星海 从青城出来,周颂他们到了赤星海。提到赤星海,就不得不提当地赫赫有名的海贼群体,当地大大小小有二十三个海贼帮,其中最有名的有三个帮——无极帮、铁骨帮以及为首的火凰帮。 这些海贼实力强劲,是云归国的心头大患,但周颂即位后,一方面是将他们招安,一方面便是借助其力量发展贸易,这也是周颂在位时,少数做的可以称得上成就的事。 海盗常年聚集于赤星海岸,赤星海上还有一座赤星岛,十二门派之一的凤凰坞坐落于此,压制海贼过......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五章 赤星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爱意如潮 练习火凰并不比练武轻松,周颂和盛飞英每日回去都显得疲惫不堪。而叶行川和萧北也被拉去舞龙,每天忙里忙外,完全沉浸在春节的气息中。 黄家人对叶行川非常热情,即使是傻子也看出来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黄小萱也对叶行川格外关照,时常送些点心给他。 就算单纯如叶行川,也看出来对方的心思了,他也拒绝过,但总是拗不过人家,最后那些点心都被他分给一起扎草龙的同伴吃掉了。 这天,他们结束得比较早,萧北和叶行川准备先回房洗漱一下......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六章 爱意如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火凰首 经过昨夜的折腾,周颂和叶行川都成功地患上了风寒。 周颂一早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的,浑身酸软无力,盛飞英急忙给她抓药去,她就一直躺在床上,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盛飞英很快就回来了,把她扶起来吃药。 “周颂,你知道今天火凰帮是要选拔的吧?” “选拔什么?”周颂把苦涩的药咽了下去,问道。 盛飞英递给她一块冰糖:“火凰首。” 这话听起来有些滑稽,不过也是真的,周颂一直想当这火凰首,现在倒好,一夜贪欢就把这个机会弄丢了。 “......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七章 火凰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火凰帮 海贼村的布局是传统赤星海民居的模样,特别是火凰帮的建筑,又超过一百座建筑,最中心则是祠堂,呈 “百鸟朝凤”之态,是海贼村乃至整个赤星海地区作为出众和宏大的民居。 这些建筑都有明显的当地特色,传统与壮丽共存,雕梁画栋,池台竹树,缺一不可。 只是光火凰帮的地盘,就大到周颂不知道该怎么走,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处于村子里那个位置。 还好她剑不离身,每次出门她必须要将暝泉带在身上,正好她在万仙峰上练成了《苍龙剑法》第......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八章 火凰帮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江湖过客 第二日就是年三十了,每户人家都忙里忙外的,甚至连舞火凰和草龙的练习时间都减少了一大半,都在自家帮忙。 吴老伯家中过年简单,没有特别多能帮忙的,只是布置了一下,然后买了一些食材,周颂和盛飞英就到海边捡贝壳去了。 捡着捡着,就有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拍拍盛飞英的肩,给盛飞英吓了一跳。 见自己吓到了盛飞英,男子才急忙开口:“那个……姑娘们到我家吃饭吧!你们是叶公子和萧公子的朋友,本来早就该招呼你们的。”周颂上下打......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六十九章 江湖过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年三十 周颂继续往晋安岛深入,这个地方像是一个世外桃源,丝毫没有受到赤星海的影响。 现在正处于深夜,家家门窗紧闭,晋安岛中间就是忠义堂,忠义堂是十二门派中实力最弱的门派,但行事最为正直,在江湖上也有名号。 周颂找了个地方,打坐回复内力,期间她用完了最后一张传音符,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天渐渐亮了,周颂的内力也恢复得差不多,赤星海岸的火焰已经熄灭,曾经壮观的建筑群,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她站起身,准备回赤星海看看,她沿......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章 年三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火光冲天 “那这一切与我遇上周胜有什么关系?”周颂依然不解。 “你闭关的时候,我设下的阵法就对他们无用。昨夜因为他的闯入,阵法暂时被破坏,你和其他人的时空都发生了错乱。” “什么?” 周颂听说过类似于扭曲时空的法术,不过她以为这些只存在传说里,因为她从没见过有人使用。况且,这样的法术在她看来太过荒谬,她从没想过这样奇怪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你可以理解为,外来者的闯入,让你暂时脱离了幻阵。但这并不意味着周胜所处的......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一章 火光冲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忠义堂 阳春三月,白玉京内,青柳随风,莺歌燕舞,可谓万物复苏,春和景明。 “周颂,今夜你可要与我一同去夜市里转转?” 一个艳若桃李的少女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书卷,心思却在身边专心念书的友人身上。 周颂读着书,没有抬头,只淡淡地回答道:“阿爹不准我夜晚出门。” 少女一听,便泄了气一般趴在面前的石桌上,不满意地嘟着嘴:“你阿爹怎么什么都管?” 周颂没有作答,眉头轻蹙,认真记忆着书上的内容。 “唉,”少女叹了一口气,又坐起......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二章 忠义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幻阵边缘 “小姐!别跑了!” 两个兄长和绿彤在后面追得紧,周颂跑得心急,直直撞上眼前人,那人发出一声闷哼,看来被撞得不轻。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她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此时,一张面具就覆在了她的脸上。 “小姐,你快和我们回去吧。”绿彤和两个兄长很快就追了上来,周颂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而那个男子却将她拉得更近,说:“你们认错人了,她不是你们小姐。” “这位公子,你见笑了,这就是我家小姐——小姐,你别闹了,快跟我们回去吧!”......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三章 幻阵边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夜市 周颂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情窦初开,不过叶行川送来的信确实让她期待了很久。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只见了一面的少年动心,况且她已经被许配给别人了。 不过她并不喜欢与她定情的人,她的未婚夫是村头暴发户,没文化,还是村头恶霸,周老爷只是看上了他家的钱,民间都在说周颂被“贱卖”了。 自从定亲以来,周颂每天都在读无趣的《女诫》,就连她之前读的《诗经》都不让读了,周王氏说女子读太多书不好。 明明以前除了家里人,周颂都没怎么......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四章 夜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情窦初开 叶行川理所当然地进入周府,他大多时间都在外面跑腿,休息时便待在武馆里,看他人学武,晚上又回到家中。 每天这样跑来跑去,十分劳累,但叶行川却乐此不疲,他非常感谢周颂,想找机会向她道谢,却从来不能和周颂见面。 自从进入周府,叶行川才体会到周颂为什么会那么惧怕自己的家人。 周颂整日整夜都被关在周府里,不准出门,偶尔见过一面,是他和一群同伴向周家公子汇报差事的完成情况,正好遇见周家两个公子在与周颂说些什么,旁边......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五章 情窦初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重逢 自从帮周老爷做了一些不干不净的勾当之后,叶行川的工钱也多了起来,甚至高过了其他差役,一下子从吃不饱饭,变得丰衣足食,身体也强壮起来,身上衣服也越发体面,每天拾掇得容光焕发,甚至超越了一些乡绅土豪的打扮。 但叶行川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很痛苦,他害怕周颂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之后,会对自己失望,但是他不得不做。 周颂也发现了他最近像变了个人一样,穿衣打扮都不似从前,练武时也有些心不在焉,却没有说破。 所有人都......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六章 重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差役 周颂似乎是早就想到他会来,她一个人坐在小院里,打扮整齐,一日既往地喝茶看书,又好像在等叶行川。 “今日你身上的味道更重了。”叶行川还没走近,周颂就说道。 “你不怕么?”叶行川远远地站着,面色复杂地看着她。 “我怕什么?”周颂站起身来,笑容中掺杂着一丝危险,“怕你会杀了我?” 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叶行川,周颂也清楚这句话会伤害到他,看到他这副表情,周颂竟然笑得更愉快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叶行川看着她的表情,......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七章 差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同流合污 周颂转过身,看着叶行川,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叶行川放在她肩头的手,她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府上没有足够的柴火。 周颂的手碰到叶行川的手背那一刻,叶行川仿佛是被烫了一下,快速地将手抽离,用一种疏远而克制的语气说道:“你的屋里和外面一样冷。” 周颂张张嘴,刚要说什么,苏姨又走了进来:“小姐,柴火已经送到二夫人那里去了。” 叶行川闻言,问道:“苏姨,这屋里那么寒冷,为何不多添些柴火?” 苏姨看看周颂,见周颂没有什么表示,......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八章 同流合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落魄小姐 多亏叶行川出面,周颂才免于一难,还领到了柴火。 苏姨把火炉烧上,卧房里才暖和许多。周颂吸了吸鼻子,她的手脚和脸都有些冻麻了,进屋之后才稍有缓和。 问题已经解决,叶行川也该说正事了。 “今日的药,你还没给我。” 周颂闻言,便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药瓶,不过没有直接递给叶行川,而是藏到了身后。 “你今天拿了什么情报来换?” “方才帮你出头还不够么?” 周颂笑笑,并没有将药给他的意思,反而十分狡猾地说道:“一码归一码......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七十九章 落魄小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领柴火 凛冬一月,再过几天就是春节,按照温雪娅所说,边关战事应当告捷,马上就可以回乡。 可今年却与以前不同,边关迟迟没有传来消息,温雪娅也不由担心起来。 她每天都在等边关消息,可每天希望都落空。 “听闻天鹰国此次来犯,准备齐全,极难对付。”周颂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道。 “你整日呆在这深闺之中,消息倒是灵通。”叶行川坐在她面前,说道。 周颂笑笑:“我都这样活了这么多年,当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实际情况并没有她说的......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八十章 领柴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假情报 既然温家两个儿子很有可能背叛温家,那不妨试探几分真假,加上温雪娅在这个时间点进宫,可以想见温家在打什么算盘。 周颂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温家世代为将,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他们为什么还想叛乱,难道是觉得将军的位置不能满足自己了?人的欲望原来可以轻松超过世世代代坚守的荣誉与责任吗? 眼下想要扭转形势,只有挑拨离间一计。 若是将此前叶行川得到的情报放出去,周诚必定会怀疑到叶行川头上,但若是找个机会让别人......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八十一章 假情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无能为力 正月初一,本应该是个喜气洋洋的日子,周颂府上却弥漫着血腥气息,苏姨不断地跪在周王氏面前求饶,萧肃的鞭声此起彼伏,只有周颂倒在地上,死死地咬着牙,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鲜血弥漫,流到叶行川的脚下,他知道,自己要是再不叫停,周颂真就性命难保了。 “大夫人……”他刚想出声阻止,周颂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知道,周颂想告诉他,若是出声阻止,遭罪的可就不是她一个人了。 “什么?”周王氏没有叫停手下,直......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八十二章 无能为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挑拨离间 “是我,温雪娅。”门外的人小声说道。 周颂闻言,连忙站起开门,只见温雪娅衣着单薄,脸被冻得通红,整个人还是没什么精神。 “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周颂看着她被冻得不轻,连忙将她拉进屋,给她披了一件外袍,“怎么把自己冻成这样?” 温雪娅一开始没有搭理她,像是在发呆,直到周颂拍拍她的肩膀,温雪娅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吐出三个字:“我不冷。” 温雪娅和温大将军感情最好,温大将军去世,对她来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也难怪......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八十三章 挑拨离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败露 不久之后,天鹰国投降,温家军顺利回到京城,为温大将军举办了一场浩浩荡荡的葬礼,皇帝甚至身着素服以示哀悼,赐钱百万,赐坟、葬具,表示对温家的重视。 期间,周颂一直在自己府上养伤,她和叶行川也没有见面,只听苏姨说,叶行川安分守己,一直帮周老爷他们卖命,逐渐变成了周府的红人。 约莫过了三个月,周颂身上的伤完全好了,对于武功她也没有怠慢,很快身体状态就回到了从前的样子。 一天,周颂正仔细钻研着武谱,苏姨走进来打......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八十四章 败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告别 赛程总共五天,光是分组就花了两天时间,剩下三天,就是正式比赛。 作为本次武林大会的主会场,周家办得声势浩大,整个周府上下都忙前忙后,没人分心去关注周颂,也给她提供了诸多便利。 正式开赛当天,周颂伪装一番,作为参赛者入场,竟然也无人发现,毕竟之前的流程基本都是叶行川作为主管,周老爷没有多加过问。 只是周围群众以及武林大会的评判官看到一个略显瘦弱的蒙面女子入场时,略显诧异。青龙组个个都是天下闻名的江湖侠士,......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八十五章 告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附庸风雅 周颂知道自己回到了当年武林大会的时期,并且武林大会的赛制是相同的,只是她没想到叶行川会参与其中。 按照她前世的记忆,在这场武林大会中,她会找到三颗,最终排名二十二。 实际上,武林大会排名在第一轮分组时就排出了大致的默认排名,青龙组的人初始排名就在五十名以前。 有很多人都会依仗关系或者贿赂,提前分进比较好的组别,不过若是表现过差,默认排名便会下降,甚至还有很多实力不足的选择弃权。 周颂当年为了抢夺那三颗太极......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八十六章 附庸风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武林大会 赛程总共五天,对参赛者进行分组就花了两天时间,剩下三天,就是正式比赛。 作为本次武林大会的主会场,周家办得声势浩大,整个周府上下都忙前忙后,没人分心去关注周颂,这也给周颂提供了诸多便利。 正式开赛当天,周颂伪装一番,作为参赛者入场,竟然也无人发现,毕竟之前的流程基本都是叶行川作为主管,周老爷竟然什么也没过问。 只是周围群众以及武林大会的评判官看到一个略显瘦弱的蒙面女子混入其中时,略显诧异。青龙组哥哥都是...... 《重生之傲娇白月光好难哄》第八十七章 武林大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