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我》 第一章 负百万之男 世界上的事情关键是要有想法,一个人有了念头,然后去做,总有一天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金钱、美女、行业内的江湖地位是如此,生活更是如此,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 如果连个想法都没有,那你就输了。 但就在今天,刘章认输了,彻底输了。 事情是这样,从小到大,他都怀揣着一个强烈的发财梦。觉得大丈夫生于世,就得住豪宅,开豪车,腰中有使不尽的钞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才算是不枉来世上一场。不然,和其他人一样,每月领着固定的可怜巴巴的薪水,挤着地铁,睡着姿色普通的女人。两口子为日常生活的琐碎吵到翻天,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和工蚁又有什么区别,又有什么意义? 按说,这人有了上进心,或者说野心是一件好事,对现实生活的不满乃是进步的车轮。一个成功人士的正常人生轨迹应该是这样的——从小认真读书,以优异的成绩考进211、985,毕业后进大公司积累职场经验,积累人脉资源,升职、加薪、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从此走上人生的颠峰。 不过,刘章觉得这条路子实在太慢。一整套流程下来,就算是如有神助,怎么也得三十来年。到时候人都老了,一个中年大叔就算你再有钱有势。人都老了,哪个白富美看得上,人家不会去找富二代年轻帅哥吗? 发财要早,如此才能青春无悔。 再说,这个流程中有个致命的缺陷:刘章不是一个能读书的人,在学校里的时候也与学霸无缘。从小学到高中,他的成绩都没有进过班级前二十。高考的时候,就算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勉强考中一个还算看的过眼的二本,读的是财经专业。 在大学期间,没有了高考的压力,没有父母的约束,大家都松懈下来。于是,成天玩手机、泡网吧的人有之;整日谈情说爱、人生几何、恋爱三角者有之。 作为一个普通大学生,新时代的有为青年,刘章也很是放纵了一阵子。不过,到第二学期的时候,他就大彻大悟了:没钱,还怎么玩?一到月底就穷得揭不开锅,很多项目都没办法开展啊! 刘章是个孤儿,他本是普通城市居民家的孩子。老娘在初三那年出了车祸,老爹在他高一的时候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每天都要吐上几口血,吐了一个多月就也死球了。爹娘本就没有什么积蓄,几年下来就花了个精光。就连这读大学的钱还是申请的助学贷款。 情况摆在眼前,自然不能跟学校里那些中产阶级的同学们一起浪。就算要浪,也得弄些钱再说,否则,你怎么融入人家的圈子。 在大学期间,刘章做了两件轰动一时的事情。 首先,为了改善窘迫的经济现状,他联合了班上的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建了个外买qq群,又联系了学校外面的几家夜宵店,做起了外买。“半夜三更,饿了累了怎么办,呼我,呼我,呼我。饺子、豆腐脑、烤串、炒饭,半小时到。” “同学,加个qq吧,晚上想吃什么。无论几点,在群里叫一声,立马到。” 校园中到处都能看到一个年拿着裂屏手机到处加好友的身材单薄的青年的身影,大有后来地铁上到处找人扫二维码的创业者之风采。 大学生睡得都迟,这个项目一推出,大受欢迎。最鼎盛时期,刘章手握五个两百人的qq群,单多得接不过来。就连学校的老师都对他这个点子大加赞赏:“刘章同学不得了,将来肯定不得了的!” 可惜,一个月下来,一看自己在电脑上做的财务报表,刘章却深深地失望了。当月,外买快递共产生九百零六十块钱的利润。这在当初也算是不错了,要知道,在二线城市,普通工人辛苦一月也才一千多块钱工资。 可刘章觉得这不够,九百块,还不够他和同学们出去浪两圈呢!再说,一单生意也才两块钱跑腿费。而且,鬼知道叫外买的人什么时候饿。现在是热天还好,如果遇到数九寒冬。半夜两三点钟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简直就要老命了。 这钱赚得太辛苦,费效比实在太低。 想到这里,刘章就打起了退堂鼓,每天夜里给人送餐,睡眠不足,第二天人也没精神。这人一停下来,除了想睡觉还是想睡觉。什么风华正茂,什么风花雪月,什么莺莺燕燕好象和自己也没有任何关系,大好青春年华如此度过,真是亏得慌! 干了一个月,到手九百,武装了一身新衣服,外卖行当偃旗息鼓。 刘章又思索着再干些什么来钱快,又不那么辛苦的事儿。 思考几天之后,接下来他所从事的行业再一次轰动全班级,全系,全校。 这一回,他开始写网络小说。 当时正是资本刚进入网络文学这个行当的时候,网站和驻站作家的收入也呈爆炸式地增涨,网络作家们也第一次看到四位数的稿费。 作为一个孤儿,家境实在太糟糕,高端的娱乐方式和刘章绝缘。惟有读书看小说根本就花不了几个钱,去租书店租本书,读上一日也就五毛人民币。因此,从小学开始,几万本小说下肚,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吟。从小到大,他的文笔都非常不错,每次考试作文都能拿高分,也经常被老师作为范文在课堂上宣讲。 看到网络文学的兴起,刘章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一次发财的良机。于是,他就在寝室里琢磨了半个月,动笔写了一部玄幻小说。大约他的笔头还算了得,新书在网上发布了不过两万字就接到编辑的签约合同。在经过一个月网络推广之后,第二个月就顺利上架销售。到第三个月,就见到了稿费。虽然只有区区六百多块,却足以轰动整个校园了。并因此担任了文学社团的社长、校刊的编辑,收获了无数无知少女崇拜的目光。少年心事总是诗,能够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校园里可是很了不得的事。也因为顶着一个文学青年,校园才子的光环,刘章收获了几场不算轰轰烈烈的爱情,生活过得充实。 可是,网络小说写作讲究的是每天更新,量还不能太低,你必须保证每天两章每章两千字的更新。刚开始的时候你靠着一腔热情还能支撑下去,过得两月,那其中的枯燥就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写到后面,一做到电脑前,就感觉到心浮气躁,脑袋里如同灌了水泥,痛苦得想要将手中的键盘摔成碎片。 而社团里的活动又多,外面春光正好,围绕在自己身边的阳光少女又是那么美丽和可爱,生活是如此的美好,又何必将自己锁在电脑前那么苦。 再说,辛苦了两月才到手六百,这钱来得太慢,我刘章天纵英才,怎么可能做这种费而不惠的生意? 于是不出意料地,刘章退出了网络作家的行列。为此,年轻气盛的他还和责编大吵了一顿,彼此拉黑了事。 那一阵他做文学社团社长,顶着小才子的名头,整个人都膨胀了。感觉老子就是个风云人物,老子天生就要出人头地的。 实际上,大家也都是这么认为。学校的老师也说:“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再座的各位同学都是垃圾,你们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学生。不过……将来刘章或许还混得出来吧!” 校园的生活单纯而美好,时间也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毕业季。已经习惯了前呼后拥的刘章进入人才市场才愕然发现,自视甚高的自己和真正的人才比起来就是个屁。一个二本,没有家世背景加执,智商也普通的年轻人,只能是社会大厦最底层的一块砖。泯然众人、平淡无奇说的就是你。 现实社会的残酷和校园里的风光形成强烈对比,毕业之后,刘章去了东南沿海一座国际性大都市的民营银行干起了卖理财产品的行当,算是有了一分表面上看起来还算拿得出手的工作,勉强挤进了白领的队伍。 东南居,大不易。房价感人,每月的薪水只够买一平方尺,从来就不是一个安家的好去处。当初之所以选择这里,刘章是这么认为的:卖理财产品来钱快,若是能够抓到一个大客户,哄得他将百万千万的银子投到理财大业之中。光靠提成,自己年薪百万不是梦。以我刘章的帅气和智慧,了得的口才,这就不是个事。商界前辈有一句话说得好“不赚有数的钱。”否则,靠每月那点固定的薪水,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世界上的事情关键是要有想法,一个人有了念头,然后去做,总有一天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金钱、美女、行业内的江湖地位是如此,生活更是如此,所谓天生我才必有用。 如果连个想法都没有,那你就输了。 ……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年头,没有谁的钱是大水冲来的,一但涉及到真金白银客户都是慎之又慎。通常是你说得口干舌躁,纠缠个十天半月,人家却是屹然不动。而且,行里的大客户都由老板跟进,你一个小虾米根本靠不上去。 一个月下来,刘章也做不了几单,只能靠底薪勉强支撑。 他身上的锋芒和雄心壮志已经彻底烟消云散,反正日子就那么过吧——上班、下班、打游戏、在微信上和妹子聊骚、吃吃喝喝、领了薪水还房租、还信用卡…… 回想起大学时的青葱岁月,直如黄粱一梦。 在银行里工作七年,身边的同事换了一茬又一茬,只刘章还在坚持,不觉混成了老资格。 就在上个月,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坚持感动了上苍,还是去城隍庙烧香买通了城隍老爷,一笔大单降临到他的头上。一个膀大腰圆,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的汉子带了一票小弟,提着一个口袋来银行存钱。 看到他们恶形恶状的模样,不用问这个汉子应该是捞偏门。这一点从口袋中带着血迹的钞票上就可以看出来,也惊得柜台小妹俏脸发白。 对于这种江湖人物,行里一般都是公事公办尽快打发了事。往日那些见了钱就好象是看到鲜血的苍蝇一样的基金经理们也都躲在一边不敢上前罗唣,惟恐惹祸上身。 但那天刘章也不知道是思想进了水还是被卡帐逼得走投无路,脑子一热就挨了上去,拍着黑道大哥的肩膀:“朋友,你听说过r5,听说过激进型理财产品吗?” “啥鸡进型理财产品,走开,别打搅我存钱?”花臂大哥一脸茫然。 “是激进,高利息。”刘章一脸职业化微笑:“年收益百分之十二点六。” “啥,这么高。我算算,存两百万,一年下来就是……”大哥掏出手机开始计算。 “一年下来就是二十五万二的利息。” “草,这么多,都快赶上我堂口里收的一个月的安保费了。”大哥一脸兴奋的油光。 就这样,刘章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和叫人听不懂的专业术语做成了这笔单子。 靠着这笔提成,还清了卡费,又给王者农药帐号里充了一千块钱,买了装备,狠狠地虐了一把那些举报自己的混蛋。叼着中华烟,吃着六百一位的日料自助,刘章惬意地打着饱嗝:生活本应该是这样,老子本来就该是赚轻松钱的人,老子是个天才,大天才! 生活的耳光总是在你最得意的时候狠狠抽来,抽得你两眼金星鼻青脸肿。 r5激进型理财产品的风险可不是说着玩的,为了获取更多的提成,刘章和花臂大哥加了三倍杠杆,一个月不到,就将那两百万亏了个精光。 这下,黑道大哥不干了,带着十几票小弟见天去银行堵刘章,叫他还钱。 刘章:“哥哥,我的大哥,当初咱们可是把话说清楚了的。该级别产品可完全投资于股票、外汇、黄金等各类高波动性的金融产品,并可采用衍生交易、分层等杠杆放大的方式进行投资运作。本金风险极大,同时收益浮动且波动极大,投资较易受到市场波动和政策法规变化等风险因素影响,当然,对应的预期收益也会较高。造成这样的损失我也不想的,你不能怪我。如果亏了钱就让我们经理人赔,谁还敢干这个?再说,签合约的时候咱们可是全程录象的,你如果不服可以走法律程序的。” 这个说辞在做经理人之前他早已经背得熟了,说得流畅。可惜人家却不听,只将眼睛一鼓:“法律,狗屁法律,老子是来存钱的。现在我要取钱,你就得给我。给我打,打得他妈都认不得!” “哎哟……还有公理,还有法律吗……别打了,别打了,救命啊……” “老大,条子来了。” “姓刘的,给了三天时间把钱还我,否则,就斩你一只手抵帐……外带你的小弟弟。”花臂大哥还不解恨,补了一句。 “我哪里去拿那么多钱,那可是两百万啊!”刘章满脸鼻血,欲哭无泪。只感觉偌大都市,竟无自己这个负百万之男的存身之地。 第二章 成功人士刘小开 秋雨绵绵,一连下了三天。街上的风景一片迷朦,冷风阵阵袭来,梧桐叶子片片掉落,粘在柏油路上。正是早高峰,一群又一群人潮涌进地铁站口又涌出来。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此刻,感觉到面上受伤处袭来的痛楚,刘章的心情就如同这首诗一般,阴冷,颓丧,负能量爆棚。 什么花瓣?工蚁,都是工蚁,毫无价值的人生。 气运,气运啊,我的点儿实在太背了。这一单如果做好,操作一年,几十万还是可以见到的。最妙的是,一旦做出了名气,会有更多的生意找到我头上来。手握十几个优质客户,我的人生自又不同……可是,为什么这么大一个单子就做亏了,还亏得连底裤都没了? 这贼老天简直就是在玩我? 刘章将脚底扳上的泥水在马路牙子上刮了刮,正要进地铁通道口,却犹豫了。这个时候去上班,合适吗? 是的,三日期限已到。别说两百万,就算是两万也掏不出来。说不好黑道大哥已经带了小弟在银行门口堵着,只要自己一出现,一辆面包车就会“噶”地停在他的身前。然后,四五个壮汉跳下来将自己拉上车去。过得两日,晚报就会刊载如下内容:“我市黄仆江出现一具无名男尸,年纪大约三十出头。据查,此人姓刘,生前就职于xx银行外摆渡桥分理所……死者身上没有伤痕,具体死因不明,警方正在做进一步调查……本报记者会继续跟进。” 想起这个严重的后果,刘章毛骨悚然,又悲愤莫名: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基金经理人,慈眉善目,热心公益,只不过是想赚点轻省钱就落到如此田地,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不管怎么说,单位是去不得的,飞蛾不能扑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适当的时候怂一回也不要紧。 掏出电话给老板发了个微信,请了一天假,正要转身回出租屋补觉。这个时候,他就看到后面有个二十来岁面目猥琐的小伙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朝他挨过来。他身上还带着一个挎包,包口露出一个木制把柄,看起来像是一把菜刀。 “杀手……我的坐标暴露了!”一刹间,刘章背心有冷汗渗了出来。 地铁入口实在太窄,面目委琐的杀手兄贼兮兮走过来,将出路彻底封锁。前面拐弯处又是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潮,要逃也没处逃。刘章立即侧过身子背靠墙壁,将公文包护住下身,头可断,血可流,男人的旗帜不能倒。就算断一只手,也得保住小弟弟。 近了,近了,杀手兄手一翻,握在刀柄上,抽将出来,却是一把小铲子。 出忽刘章的意料,这半小铲子并没有落到他脑门上,而是对着刘章身边的墙壁一阵猛铲,将上面诸如“退休老中医专治淋病花柳”“开锁、疏通下水道”一类的小广告铲得纸屑纷飞。动作当真是矫若游龙,翩如惊鸿,看得人眼花缭乱。 等到清理完那些小广告,猥琐的杀手兄“啪”一声将一张不干胶拍在墙上,上面写着“性病快速根治,采用现代科技,进口新药,纳米基因……”瞬间化身为广告达人。掏铲子、铲广告,贴广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前后不过六秒。 “我草尼玛拉隔壁。”刘章目瞪口呆:“原来是贴牛皮癣的。” 先前这小子在铲广告的时候,他还以为此人是城管。你贴牛皮癣就贴牛皮癣吧,为什么要把别人贴的铲了,就为了独占这个广告位?说好的同行业公平竞争呢,做人要讲道理啊老弟! 看到刘章惊讶的表情,那个小子抬起头腼腆一笑,低声道:“兄弟,求口饭吃。同为天涯沦落人,理解万岁。” 是的,刘章今天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浑身泥水,手拿黑色人造革公文包,面上还带着伤痕,活脱脱一个凄恍的保险推销,在那人眼中属于在大都市混不下去的那种。 若是在往常刘章自然懒得管这种闲事,反正他贴不贴和自己也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可是今天的他满心都是戾气想要找个地方发泄。而且,这个广告兄话中的“同为天涯沦落人”触及了他心中的痛点。 沦落,老子是个大天才,暂时的不顺不过是前进道路上的一点坎坷。老子是白领,中产阶级预备役,什么时候跟你是同类了,可恶至极,不能容忍。 反正闲着无事,今天我刘章就捉他进局子里去。浩然天地,正气长存。 刘章猛地伸出手去,一把扭住那小子:“好大胆子,到处贴小广告,污染环境,我代表法律逮捕你……哎哟,你还打人……来人啦,来人啦,报警,快报警!” …… 活了三十年,这还是刘章第一次进派出所,一切都显得那么新鲜。 在端详了警询室的风景之后,一个中年警官走了过来,看了看拷在窗台上的那个小子,虎着脸问刘章:“姓名。” “人不是我打的,我也吃了一拳,说起来我还是受害者呢!”刘章抢先一步说;“你看看我这脸,又红又肿,阿sir,你可要主持公道啊!” “你当我是瞎子,你脸上都是旧伤,可不是别人打的。”警官打断了他的话:“姓名。” “人真不是我打的,我可是见义勇为,警官,你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啊!”看了看那个满面血污的广告人,刘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先前抓住那小子之后,广告达人也是毛了,一拳挥来正打中刘章的脸。于是,二人就扭打在一起。事实证明,大都市的人素质就是高。在加上城市牛皮癣的民愤实在太大,朝阳群众正义感爆炸,一涌而上将那小子打成了变形金刚,更有人抢过铲子在斩在广告人的脑门上,把血都砍出来了。 等到巡警过来,先前还勇往直前的群众轻轻地走,正如他们轻轻地来,只留下地上呻吟的两个对手。 广告人流了血,如果真要较真,那就是故意伤害,是要走入刑了。一旦有了案底,刘章这辈子就完了。 “姓名……你还英雄呢?”警官和身边的几个同事都是一笑。 “刘章。”刘章想起这个严重的后果,叹息一声,垂头丧气:“我的身份证和社会保障卡不都交给你们了,多此一问。” 那头,一个女警察正拿着刘章的身份证坐在电脑前登陆内网核对身份信息,闻言抬头笑道:“现在冒用别人身份的人可多了,再说世界上长得相象的人海了去,谁知道你的身份证是真是假。”看得出来,女警官对刘章很有好感。 经过刚才的一笑,中年警官面色缓和了许多,目光中甚至带着一丝欣赏。礼崩乐坏,人心不古,象刘章这种热血青年……不,中年还真不容易见到:“不管怎么说,人家被你打成这样,已经是轻度伤害了。对了,你要走法律途径吗/” 说着话,中年警官将头转向拷着的广告达人。 广告达人仇恨地看着刘章:“要,必须地。我要他赔医药费,一万……不,两万,不然我要让他坐牢。” 中年警官:“不能私下和解吗?刚才你不也打了刘章,大家就这么算了不好吗?” “不给钱不行。”广告达人愤怒得眼睛都快要燃烧了;“什么没钱……没钱我就要提起刑事控告。警官,都是打架斗殴,凭什么只拷我不拷刘章,我不服。” 刘章大怒,正要怒骂。那边,正在登录身份证信息的女警官骂了一声:“什么破电脑,死机了,重启又得三分钟。我说杨头,是不是换台苹果电脑,这玩意儿实在太折磨人了。” 中年警察:“去去去,没那个经费,你慢慢弄,又不急。还苹果呢,红富士要不要,我自掏腰包给你买一斤。” “那感情好。” 中年警察不理睬女同事,拿了钥匙解开广告达人的手铐,缓缓道:“好,既然你要提起刑事控告,那我们就走程序吧。不过,好心提醒你一声。你们之间的事情谁对谁错,不由你也不由我们说了算,得讲证据。最后这官司打成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本不大的事情,还得耽搁很多时间和精力,你得想好了。对了,录完口供之后,刘章可以回家去等候通知,而你,怕是要呆在所里。” “凭什么,凭什么放他走?”广告达人惊叫出声。 中年警官:“打架和刑事伤害的事情下来再说,一马归一马,你倒处乱贴小广告,破坏城市环境。市政法个部委并城市管理局出了通知,要严厉打击,一旦抓到嫌疑人,证据确凿,从重从快处理。我们会通知城管局,叫他们派人过来接手。” 一听说要将自己移交给天朝战斗力爆表的城管,广告达人面如土色,立即认怂:“警官,我的阿sir,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要赔偿了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要私下和解的,好吧,在谅解书上签字吧!”中年警官示意他签字画押。 等到广告达人狼狈离开,刘章感激地说:“杨警官,谢谢你!” “不用谢我,城市是我家,美化靠大家,也需要你这种热心市民。等下录了你的个人信息,结了案,你就可以走了。”中年警官补充道。 刘章还有些不平:“就这么放他走?” “不然还能怎么样,刘章,真追究,他也就是拘留几日,可你故意伤害,不但要赔钱,还有留案底。”中年警官叹息一声:“做人不可太冲动。” 刘章摇头:“正义呢,公理呢!” “有一种东西叫正义,正义需要高强的功夫。好好练练,你被人打得好惨。你这身手去主持正义,徒劳无功。”中年警官看着刘章脸上的伤痕。 刘章:“人生本来很多事情都是徒劳无功的。” 二人竟然对起电影台词,同时哈哈大笑。 女警察的电脑终于弄好,回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刘章:“刘章是吧?” 刘章:“怎么了?” 女警察面带不能理解的笑容:“刘先生,恕我直言像你这么个成功人士还如此热心社会公益,路见不平一声吼,风风火火走九州的还真不多见。遇到街上的垃圾人,真被人家伤了,划不来。” 被一个美女叫做“成功人士”刘章心中得意:“应该做的,*******……”什么成功人士?没错,我刘章虽然是个天才,可距离成功还是有一段路要走的,虽然对未来我充满了信心…… 女警察打断他的话;“对了,刘先生,你的户口应该尽快注销,我们国家可不承认双重国籍。今天你既然到我们这里来,就一并办了吧。” “什么双重国籍,什么注销户口……不能注销啊!”注销户口这四个字的厉害刘章可是知道的。没有户口就不能买车买房,就不能在这座大都市成家立业。我好歹也是要成功的成功人士,离开这遍地黄金的上海滩,以后还怎么发达。发财这种事情的关键是要站队地方,高度决定视野。离开这里,混二三线,那才是没有希望了。 中年警官看了看电脑上的刘章个人资料,严肃地说:“刘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明明已经获得了美国永久居留,怎么还保留国籍和户籍。我知道,你们这种外籍华人最是精明了,既要享受资本主义的物资文明,等老了却想享受社会主义的退休金和医疗服务。这是不可以的,绝对不行。” “警官,是不是弄错了,我什么时候成了美国人,我只去过泰国,还是廉价团。” “怎么可能弄错。”中年警官打断刘章的话,眼神中带着对挖社会主义墙角的怀份子的鄙夷。 女警察:“杨头儿,是不是真的弄错了?”她看了看刘章凌乱而糟糕的打扮:“看刘先生的样子,不太像是……在我市有十几套房产和三家厂房的……” “什么,十几套房产,三家厂房?”刘章抽了一口冷气,本市的房价自十多年前四万亿大放水之后,从八千一平方直冲上五万之巨,核心区域的价格更是达到惊人的十五万之巨。三家厂房且不说了,十几套房产,怎么也得好几个亿。这……这是什么鬼? 中年警官也笑了笑:“我看也不像。”就将头凑到电脑前。 刘章心中也是好奇,跟着看过去。这一看,心中更惊,上面的所有信息都是自己的。租籍安宛省xx市xx县xx街xx号,毕业于xx大学,于xx年xx月就业于魔都xx银行,后于六年前移民美国旧金山,现住址湾区xxxx号…… 所有的资料上都贴着一张照片,霍然是年轻时代的刘章那张眼高于顶狂妄自大的脸。 “湾区别墅,太有钱了。”女警察口中啧啧有声,不住感叹:“刘章先生,这是你吧?” 刘章苦笑:“移民之前是我,移民之后就不是我了。”说着,他就报了自己的工作单位和家庭住址,然后道:“那个美籍华人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不信你们可以去我单位查。对了,我上班每月都有扣五险一金的,这点可以证明。” 中年警官点点头:“我们马上就查,人民警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怀疑,刘章心中正疑惑也不好同他置气。 很快,刘章的信息查了出来,包括公司每年的体检,包括他所办的电影vip卡和洗浴中心的消费记录,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在过去的六年里。而且,那个美国刘章自从六年前出国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过,这一点从出入境记录上可以查到。 这下,派出所里的所有人都连声说奇怪,真是奇怪了。 这事没有定论,勾留了半天,眼见着一个上午过去,只能按下不表。 在离开派出所的时候,中年警官严肃地对刘章说:“你先回去,我们有消息会通知你的。你一个美国人偷渡回大陆,那可是犯法的。另外,我国色情业非法,洗浴中心你不能再去。还是那句话,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走一个坏人。” 他的思路已经转到刘章从美国偷渡回大陆上面来。 刘章心中气恼:别人偷渡都是从发展中国家偷渡到发达国家,我若真是美国鬼子,脑子瓦塔了才偷跑回来,那不是逆潮流而动吗? 天上的秋雨还在下,没完没了。 看着阴霾的天空,想起刚才在派出所遇到的那件怪事,刘章心中突然想:十几套房,三间厂房,旧金山湾区大别墅,亿万身家,都是我的?不对,这个世界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四周,时光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 难到我刘章穿越了,穿越到一个平行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另外一个我,只不过,和凄惨的我不同,那个我彻底地成功了。 亿万财富都是属于我的,十几套房子,那可是十几套豪宅啊!每天住一套,也得半个月才轮一遍。就算我虽然都不做,靠房租也能月入十万,这小开的生活偶稀饭。 直娘贼,刘章,我佩服你! …… 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不觉走到自己的出租屋外面。 破旧的楼房下是提着棒球棍等在那里的花臂黑道大哥和一群耀武扬威的小弟。 残酷的现实扑面而来,感觉像是要窒息了。 没有穿越,没有奇迹,世界依旧獠牙森森。 第三章 逃跑吧,骚年 逃跑吧,骚年! …… 作为一个普通人,七年办公室白领生活已经使刘章变成了一个面容白皙的宅男,他不认为自己能够用体能和武力解决问题。 当下,刘章立即转过头,一溜烟跑了一站路,跳上一辆公交车。喘息半天,才让蹦个不停的心脏安静下来。将脸贴在车窗,看着外面无边的丝雨,他苦笑着摆了摆头。 黑道大哥既然找上门来,那说明自己的住址已经暴露。以他超强的行动力,今后一段时间必然会对那边进行密切的监控。自己若是回去,那才是自投罗网。 有家归不得,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坐了几站路,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刘章就进了一家七天连锁,准备在这里住上几日。房费不贵,尚在自己经济所能承受的范围内。 脱掉已经变得湿漉漉的衣服,洗了个澡钻进背窝里。看了两集狗屎一样的偶像剧,这才叹息一声,我这是怎么了,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这次逃得匆忙什么东西都没有带,等到第二天早晨起来,被秋雨淋过的衣服还没有干,散发出一股水腥味儿。看来,等下得去买一套换洗衣裳了,可以想象,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他都是回不了家了。 没有衣服可以网购几套便宜的对付着,只是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丢在出租屋里。没有电脑,工作上非常麻烦,说不好已经被花臂大哥破门而入拿走抵帐了。再买一台,我哪里还有钱? 前一阵子做成了那笔生意,提成两万,还信用卡帐七千,换了新手机,买了部划船机,大吃大喝几日花了个精光不说,反欠了一万。在这座大都市生活这么多年,因为手散根本就没有积蓄。 “管他呢,暂时的不顺只是我前进道路上的曲折。推开门,走到街上,阳光多么明媚,空气多么新鲜,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的。该去上班了,希望今天运气好能够碰到一桩大单。”刘章从床上跳下来,唰一声拉开窗帘。 金色的阳光铺满了整个房间,真是一个好兆头,刘章大为惊喜。 不过,从楼上看下去,却看到几个花臂少年叼着烟歪歪斜斜地走进连锁酒店的大堂。 他们又追过来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逃脱仇家的魔爪之后,来了银行,刘章并没急着进去。他躲在远处观察了半天,见没有异样才鼓足了勇气走过去。今天花臂大哥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出奇地没有派人到银行来堵自己。可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自己还在这里上班,迟早都会被他找到。 想到这里,刘章忧从中来不可断绝。在来上班的路上,他琢磨了半天,仇家之所以能够寻到连锁酒店去,估计有两个原因。一,这一片都是人家的地盘,只需打听一下就可以把自己挖出来;二,说不好人家找人在网上查了酒店记录。 第一个原因还好,城市这么大,我住远些就可以了,大不了上班不方便些。如果是第二个原因,问题就严重了。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他不能住酒店。不能回家,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难不成去睡大马路?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刘章都心慌意乱疑神疑鬼,生怕自己正忙着,仇家出现在自己身后一巴掌拍下来:“刘经理,咱们出去谈谈。” …… “刘章来了,请坐,请坐。”中午,吃过工作餐之后,hr一脸笑容地将刘章请进了办公室。 “高姐你贵人事多,怎么想起我这个苦哈哈了,是不是看我长得帅,要给我升职加薪?”刘章嬉皮笑脸地问。 高姐是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四十来岁,听说有点背景。这人有个特点,城府很深。平日里总是绷着一张脸,可一旦要开始整人了,却笑颜如花,简直就是胭脂笑面虎。 今天看到她和蔼的笑容,刘章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刘啊,你的事情姐也听人说了。” “什么事,我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刘章听她提起这茬,心中咯噔一声。黑道大哥见天过来闹,影响极坏,此事纸包不住火,肯定会传到上头去的。 高姐轻叹一声:“小刘,我知道在工作上你是非常认真的,又有一股拼劲,这很好。可是,工作上的事情,不是光靠猛冲猛打就可以的,还得讲究方式方法。就拿你摆的那个摊子来说吧,在做单之前怎么不调查客户背景?” 刘章:“高姐,你这话我不服,当初做单的时候我也请示过,领导都是点了头的。现在,我被客户撵得回不了家上不了班,公司不但不出面解决问题,反怪到我头上来,这不是叫我们做业务的心冷吗?再说了,若大家工作上的失误都要由自己承担,就算有万贯家产也不够赔的。况且,这笔业务从头到尾都符合程序,双方都是签字画押的。我也对客户尽到了风险评估和告之义务,当时还录了象。他要无理取闹,报警就是,大家走法律程序,又怕什么?” “话不能这么说。”高姐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又将喝进嘴里的菊花花瓣吐了回去:“客户来闹的时候,公司也同他解释清楚,并达成了谅解。” “都达成谅解了,那我怎么还被人堵门?”刘章不解。 “客户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也知道这做理财产品有赚有赔,跟炒股一个道理,自然不会找公司扯皮。他只是说当初是受了你的欺骗,要找你说理。” “什么受了我的欺骗,我已经尽到了告之义务。” 高姐:“你跟我说这些没有,要解释跟客户解释去。人家说了,当天签单的时候你满口专业术语他一句也没听懂,稀里糊涂就点了头。造成了这么大损失,得叫你拿个说法。”说到这里,她装出语重心长的模样:“小刘,这是你和客户的私人恩怨,我相信你会处理,也能处理好。毕竟,你也是我行的老员工,要给新人做表率。老叫客户上门来闹,影响也不太好。” 听到这话,刘章抽了一口冷气:“高姐,你这是要把公司的责任择出去?合则到最后这事成了我和客户的私人恩怨了?” 高姐:“我们已经问过法务了,确实如此。” 刘章气得冷笑起来:“高姐,hr传唤,不是升职加薪就是解雇开除。看今天这鸿门宴升职发钱是不可能的,那么,公司是要解雇我了。刘章也不是厚脸皮的人,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处处不留人,我去投八路。你把帐给我结了,社保和档案人事关系转去人才中心好了。” 看来,被解雇是在劫难逃,刘章一阵丧气,已经开始思考去什么地方应聘,重新找个工作。如此也好,黑道大哥实在太烦人,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人打成残废。既如此,还不如逃他娘的,换个地方发财。仇家找不到人,又奈何不了银行,说不定过得一阵子,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都什么时代了,哪里还有在公司从一而终的道理。树挪死,人挪活,换个地方,换个行业,说不定就混出头来。再说,还有一笔不小的补偿。 按照国家的劳动法,公司在解雇职员的时候要按照从业年限进行补偿,一年折合一个月的工资。 刘章的底薪不高,主要收入来源是平时的业务提成。但他从业年限长,七年折七个月,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也有好几万块,正好解他的燃眉之急。 高姐突然面露笑容:“小刘,我想你是误会了。你是我们的老员工,怎么能够轻易解雇。领导的意思是,既然你个人遇到了问题,不妨先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等到处理好了再回来上班,你看这样可好?” “也好。”听说不用被开除,刘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很快办了休假手续。 等出了银行,他突然回过味来,忍不住暴了粗口:行里这是连这几万块钱都不肯出,想逼老子主动辞职啊! 原来,按照公司的规章制度,员工若是休长假是要停发一切奖金福利的,只拿最低标准的工资,每月只有一千八。 这一千百在寸土寸金的大都市连房租都不够,更别说吃饭了。 行里就是要通过这个手段逼自己主动辞职,根据劳动法,员工若是辞职,公司不用给一分钱。 不觉中,自己竟被高姐和公司上层那些吝啬的老狐狸摆了一道。 第四章 陌生女人的来电(一) 永远也不要小看秋日艳阳的威力,离开银行,麻木地在街上走着,每一步都是那样吃力。都市生活的不健康对于身心的摧残戕害如此之巨,三十岁的身体六十岁的心脏,青春也许从自己穷得只剩下整天对着手机自撸的那一天就开始老化了吧? 过不得片刻,刘章就气喘如牛,浑身热汗,皱巴巴的西装也脱下来挽在手上。 等到腹中饥火上升,他才从懵懂状态清醒过来,胆怯地看了看身后,发现没有人跟踪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中午吃的那点工作餐早已经化为乌有,信用卡已经刷爆,银行卡在上个月自动还款的时候早已经被扣得不名一文。全副家当就剩下皮夹子里的两百来块钱,大餐显然是吃不成的,只能用路边摊应付了事。 吃了一份炒饭,来了两串烤鸡翅,身上粘满了腻歪歪的油烟味道才压住腹中饥火。此刻的刘章只想睡觉,经过大起大落的两日,他实在是累了。 现在问题又来了,出租屋是回不去的,酒店、旅馆也去不成,得另外想辙。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去朋友、同事或者同学哪里挤一夜。但掏出手机调出电话薄,他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同学?这个城市准入门槛实在太高,那可怕的房价在这几年中已经将大学同学无一例外地挤回老家去了;朋友,我好象帅得没朋友;至于同事,大家都在一口锅里抢食,你多吃一口,人家就少吃一口。这次我倒了霉,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幸灾乐祸,雪中送炭的事儿,他们可不会做。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很讲江湖义气的了。 心中有狗屎,手上无钞票,自是有家归不得。 青春怎么可能无处安放,就算实在没地方安放,也可以去网吧啊!十元包夜,有空调,有沙发,有可乐汽水花生瓜子方便面。点一支香烟,杀几盘lol然后倒头就睡,爽歪歪。 至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只可惜,到了半夜,正战得精彩,黑道大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一听到他那带着痰音的咒骂声,刘章就抽了一口气,这位大哥动作却快,竟查到自己的电话号码。 电话中,大哥一通破口大骂,不住问候刘章的父母。刚开始的时候,刘章还怕得罪这厮,软声软气地赔了许多好话。可被他人身攻击得实在经受不住,也火了。反正大家隔着电话,你也不能拿我怎么着。就反戈一击,也问候起黑道大哥,试图和大哥家中的直系女性亲属发生不道德的男女关系。 他是什么人,作为一个经济人,投资顾问,口齿伶俐思维敏捷乃是必备职业素养。很快,黑道大哥就败下阵了,撩下一句:“你等着,你等着,老子跟你没完,没完……”一阵气急败坏的咳嗽声。 斗嘴斗不过刘章,行动力惊人的黑道大哥休整了两个小时,正当刘章要躺下睡觉,急促的铃声袭来。等刘章伸手去拿电话,铃声就停了。 如此反反复复,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都是只响一声就挂掉。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传说中的呼死你。 引得网吧里的人纷纷侧目,最后,刘章迫于无奈,只得关机了事。 天亮的时候,刘章打开电话,依旧是如约而来的魔音钻脑,听得他一阵心浮气躁。如果任由电话这么响下去,自己今后什么事情也干不了。看来,只能换一个电话号码了。 实际上,在微信和qq时代,这两个社交软件已经足够应付工作、生活和私人社交上的所有问题。而且,这两个软件还有电话所不具备的传输文件的功能。因此,在工作中,刘章和老板、同事之中更多的使用微信,换一个电话卡并不能对他的生活造成困绕。 在网吧里睡到八点,买了牙膏牙刷在卫生间里胡乱搞了卫生,又上街吃过早饭,刘章就进了一家手机店准备重新申请一张电话卡。 说起申请电话卡,在以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需交上五十块钱,就能拿到手,连身份信息都不用登记。不过,最近两年,宝岛的电信诈骗实在太猖狂,很多人都被骗子骗得倾家荡产。民愤实在太大,国家在前年开始实行实名制。 在申请电话的卡的时候不但要本人当场,出具身份证,还得手举身份证明拍照留底,很是麻烦。 鼓捣了半天,总算搞定,正要选号。卖手机的小妹突然说:“刘先生,不好意思,你的电话卡申请不了。” “申请不了,怎么可能?” 小妹:“刘先生,你的名下已经有五个手机号了,按照国家规定,一张身份证只能有五张卡,所以只能抱歉了。” “五个手机号……不可能吧?”刘章抽了一口冷气,将头伸到电脑屏幕上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上面的五个号码中的一个正是自己现在用的那个,另外四个分别属于四个不同的通信公司,都是陌生的号码:“我以前没办过其他号啊,会不会是弄错了?” “不会弄错的。”小妹用手指上面的电话说:“刘先生,是不是你帮别人申请过电话号码,或者说被别人冒用了身份信息。” 刘章苦笑:“或许吧,算了,这样好了。把这四个号码都注销了,我重新申请一个。”他心中气愤,这事是谁干的啊,竟然冒用我的身份办卡,不可原谅。这倒是怪了,我怎么不记得帮别人申请过号码,身份证也没丢失过呀! “对不起,弄不了,不能重新申请。”小妹一脸抱歉:“刘先生,你看,你这这个号码已经有两年没有用了,还欠了不少费。不管是注销你其他号码,还是重新申请,都需要补交所欠费。” “补缴……多少钱?” “也不多,六百三十二块。” “啊!”刘章顿时火了:“我这电话是被人冒用的,凭什么叫我补费?没有电话,这不是耽误事吗?”是的,如果在往常,六百块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毛毛雨。可他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一百多块,这不是要老命吗? 看到刘章气愤的样子,小妹倒不好意思了,柔声道:“刘先生,规定是这样的,我也爱莫能助。其实……” “其实什么?”刘章听到小妹话中有话,禁不住问。 小妹:“其实刘先生你这四个号码中,有三张每月要产生固定消费的签约机。但有一张则是打多少付多少的神州行,里面也没有欠费。要不,你给这张卡里充二十块钱,重新用起来好了。” 刘章一听,觉得这个主意不错,高兴起来:“这个主意好,美女,就听你的。” 在现代社会,没有电话没有网络,你就是聋子和瞎子。 等到新卡到手,挂上qq和微信和朋友同事聊了几句,刘章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不过,他身上的现金已经下降到可怕的六十块,再不想辙,说不好明天就要饿肚子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尽快弄点现金,他正琢磨着是不是申请个花呗好歹度过这段艰难的时光。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惊得他浑身一颤,手机险些掉到地上。被黑道大哥的呼死你折磨一夜,他都快神经过敏了。 好在铃声并没有和以前那样只响一声就挂道,刘章一看,陌生号码,也不知道是谁。他就接通了电话:“喂,你好,请问你是谁?” “刘章,你是刘章刘先生吧?”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 “是啊,哪位?”这个陌生电话刚一开通,还没来得及群发给亲朋好友领导同事就有人打进来,而且对方有又准确地喊出自己的名字,刘章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会不会是电信诈骗? 果然,对方的套路很深很娴熟,一笑:“刘章,你猜猜我是谁?” 刘章闲着无聊,心中正苦闷,不觉起了调戏对方之心,笑道:“你是我大学的同学燕子……不不不,你应该是我的领导,下一步是不是会说‘我是领导,到我办公室来一躺。’哈哈,哈哈。” 他响亮地大笑起来。 那个女人被刘章戳破这一点,即不挂电话,也不生气,而是静静地等刘章笑完,才柔柔地说:“骗人,你不是刘章,你怎么有他的电话?” “咦,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刘章倒是一呆,顿了顿,琢磨对方接下来要搞什么鬼。可就在这个时候,心中电光石火地起了一个念头:我倒是忘记,这个号码是用我的身份证申请的。而还有另外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刘章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难道说,这个女人认识那个刘章,听起来关系好象很密切的样子。此事甚是古怪,不急,先聊几句,看能不能从她口中问出什么来。 刘章:“美女,我真的是刘章啊。这个电话号码也是我的,现在都实名制了,就算我想冒充,也要能够弄到这个号码才行啊。对了,你究竟是谁呀,我认识的人多了,实在是猜不出来。” “哦……也是,你如果不是刘章,怎么可能有这个号码。而且,这个电话已经有两年没用了,不是本人去电信开通不了。” “对对对,你是谁?” “那就没问题了,不好意思,打搅了。”说完话,女人就挂了电话。 “喂喂……怎么就挂了,没头没脑的,真是神经病。” 第五章 陌生女人的来电(二) “大哥,又来了,还是包夜吗,要不要来盒方便面?”网管笑嘻嘻地问刘章。 今天是周二,正是一周中生意最清淡的时候,偌大的网吧里也看不几个人。 “照旧,方便面来一盒,加根肠。”刘章打了个饱嗝,带着晚饭时炒饭的鸡蛋和葱花味儿。 弄到新的电话号码之后,总算是没有了呼死你的纠缠。虽说是在休长假,但糟糕的个人财务还是让他无法快乐玩耍。即便是不能去行里,咱还是可以去联络往日跟进的几个客户。只要顺利做成一单,就可能摆脱目前的窘境。 于是他便在外面忙了一天,可是到晚上还是没有做成一笔生意。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壁,刘章给黑道大哥造成巨大损失的事情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那几个客户的耳朵里,也把他们给吓坏了。 自然,刘章不但吃了闭门羹,还吃了一肚子的冷言冷语。 “肯定是同事干的,真他妈的,撬生意撬到我头上来,真当我是好欺负的?”刘章气愤地坐在电脑前,百无聊赖地杀了几盘cs。眼见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很快就到了零点,网管就拉了卷帘门,扔过来一根香烟。 点燃香烟,闷们地看着电脑显示屏。才晴了一天,外面又下起雨来。一滴滴打在雨棚上,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显得异常清晰。 没多几个人,很冷,不片刻感觉脚都冻得麻木了。 搓了搓脚,刘章心中突然一阵悲愤。如果是在往日,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缩在热背窝里呼呼大睡了,或者拿着手机玩上一局王者农药。可眼前的我是如此狼狈,生活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不过是想弄些提成。当时我和黑道大哥可是将所有的话都说清楚了的,是赚是赔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啊! 我没错,我没错,错的是这个社会这个世道。 真要说错,或许我大学的时候因为偷懒关张了那个外卖吧? 试想,如果我继续做下去,有了原始积累。靠着我的美貌和智慧,毕业之后说不定会弄个美团、饿了么,搞不好我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了。是的,肯定是的,谁叫我是个天才呢! 上天给了我一个发财的机会,我没有去珍惜,现在回想起……哎,说什么都晚了。 …… 不对,那日前天在派出所的时候,警察同志说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叫刘章和我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上。难道说……那个人就是我,对的对的,肯定是的……那可是十几套豪宅,住别墅的土豪啊! 会不会是他本来就是另外一个平行时空的我,只不过,和这个世界的我沦落潦倒不同,他成功了,发大财了。而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片失控的我和这个世界的我突然要了交集? “扑哧!”想到这里,刘章突然笑起来:“怎么可能,我是看穿越小说看傻了。小说总归是小说,也就哄哄小孩子,当不得真。鬼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已经倒霉成这样了,还操心这事?” “丝!”突然,有钻心的痛楚袭来。原来,那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刚扔掉烟蒂,手机就惊心动魄地响了起来。 一看,又是白天是那个陌生女人的号码。 刘章本不打算理睬她的,可这个时候,他心中突然一动。如果没有猜错,这女人应该是认识自己的。或者说是认识那个有这十几套豪宅、三间厂房的,身为亿万富翁的自己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女人是谁,那个我究竟是不是我? 难道小说中所写的一切都是真的? 强烈的好奇心袭来,顿时,刘章的心就好象像猫抓似的。他知道自己若是不能弄清楚这件事,今天晚上别想睡觉了。 电话已经响了十来声了,还在执着地聒噪着。刘章一咬牙拿起手机,拨通了,笑道:“美女,怎么了,大半夜打电话来?” “老公你是怎么了,你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怎么不回家?你的病是不是好些了,难道又犯了?老天,你快告诉我你的地址,我马上过来接你。”没错,就是白天时那个女人温温柔柔的声音。 “老公……美女,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是刘章,你先前不是还打过电话来叫我猜你是谁吗?”刘章呆住了,饭可以乱吃,觉不能乱睡,哪里有胡乱叫别人老公的。 “不会错的,老公,你是怎么了,怎么就离家出走了。是是是,我知道我性子急,说话不经过脑子,而你又是一个小气的。老公,你回来吧,我不想你有事。”那头,那个女人小声地哭起来。 “美女,我真不是你老公……对对对,我是刘章,可是,我真不是你老公刘章的。” “老公,你还不肯原谅我吗,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要离开你,我不会和你离婚的。”哭声大起来:“你快回来吧,我不想失去这个家。” 白天是还问自己是不是刘章,现在又不住叫自己老公,现在还哭得带劲。肯定是个神经病,刘章心中不耐烦起来,忍不住骂道:“谁跟你离婚了,神经病,老子现在正不爽,别烦我。女士,你认错人了,请自重。” 说罢,就挂了电话,任凭对方怎么打电话,就是不去接。 那边打了几通电话,就发过来一个短信,刘章本不打算去看。可等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点开了。 一看,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我***辣隔壁,要出人命了。 短信是一段视频,里面是一个大约三十不到二十七八岁的美女。是的,标准的美女,前突后翘,简直就是天生尤物。真若说起她的五官相貌,分开来,其实也不是太出色,也就七十分的样子。可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娆风韵。再配上她高挑的个子和喷火的三围,妥妥的御姐范儿。 此刻,她穿着一件睡衣躺在浴缸里,举着正在不住流血的左手,泪流满面:“老公,既然你不肯原谅我,没有了你,我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上也没有什么意义……老公,对不起,我身上好软,我好冷……” 她那张脸苍白得吓人。 刘章寒毛都竖了起来,忙打电话过去:“美女你你你……你别死,你在什么地方,挺住,我马上过来,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人命关天,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果那女人死了,警察肯定会查到自己头上来,那个麻烦就大了。 女人小声地哭着:“老公,你连自己的家都不记得了吗……也对,你房子那么多,这地方你只来过几次……我在,我在……呼”她大口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报出一个地址。 听她说完话,刘章也顾不得那许多,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就朝网吧外冲去:“喂,妖妖零吗,我要报警,我老婆自杀了……不不不,不是我老婆,是个自称是我老婆的我老婆割脉自杀……我现在不在家,呸,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谁的家里。地址,我给你地址……” “喂,幺儿零吗,快救人啊,我老婆割脉自杀了,地址是……” 第六章 我哪里来那么多钱 出了一天太阳,到了夜里,蒸腾到天空的热气遇冷便化为朦胧雾气。 那个神秘女人的住址位于黄仆江边,远处是灯光灿烂的东方明珠塔,前面是黑色的江水无声流淌。即便周围都是高层建筑,她所住的这栋大厦依旧显得异常醒目。伫立在一片浓雾中,亮光闪闪,晶莹剔透得如同玻璃做成的一样。 大厦的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警灯在冷雾中红红绿绿地闪烁着,看得人惊心动魄。 进入低楼的门厅,里面的豪华就耀花了刘章的眼。脚下全是一米二乘一米二的意大利地砖,透顶是大得可怕的足有四米高的水晶吊灯。这大堂底楼的层高竟然是如此惊人,空旷的大厅里放着巨大的吧台,后面站着几个穿着制服的物夜。 竟然是带着门房的高尚住宅,眼前的奢靡让刘章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看到他进来,就有一个门房过来,恭敬有礼地说:“先生,请问你找谁?” 像这种高尚物业,你若是要想进去,得报上主人家的门号,还得电话联系之后才能放行。 正在这个时候,警车中跳下来一个中年警察,跑了进来:“你是刘章吧?” 刘章:“对对对,我是刘章,刚才就是我报的警察,请问你是……” “事态紧急,咱们边走边说。”那个警察拉着刘章的手进了电梯,介绍自己说他姓李,是这个片区的派出所副所长,今天正好值班,接到110值班中心的出警电话后就过来了。 刘章连忙说:“李所长,麻烦你了。现在……她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冒充自己老婆,并割脉自杀的女人,姑且以“她”代替。 “刘章先生是吧?”李所长摇了摇头:“恕我直言,你们这些事业有成的人士对待生活和婚姻也太不严肃,没错,你们是有钱,这男人一有钱了,外面的女人就回朝你身上扑。可是,我想刘先生你起家之处应该也是很贫困的,你妻子当年陪你风风雨雨想必也吃过不朝苦。现在,日子好过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啊。老祖宗有一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糟糠之妻不可弃,只有自己的老婆才是真正的贴心人,外面的靠得住吗?” 他看刘章的穿着打扮非常朴素,想来也是个不忘本的人,就忍不住说出这一番话来。 刘章正欲张口,李所长继续说道:“你老婆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她把自己关在浴室里。男女有别,而且又怕她采取激烈的行动,咱们也不好破门而入。这事还的你自己去办,务必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刘章听说警察还没有进浴室救人,顿时大急:“这这这,这都割脉了,你们就在外面等着。” 李所长:“这个,这个……你不是回家了吗,来得及吧!”开玩笑,一个妇女呆在浴室里,鬼知道身上穿衣服没有。涉及到报案人的隐私,现在警民关系在无良媒体的推波助澜下已是紧张,若冲进去将对方看个通通,鬼知道会有什么麻烦。 前几天他救了一个生病晕厥在地的老人,送去医院抢劫的时候因为剪开了病人的衣裳,结果病人家属不依,让陪衣服,已经搞得他很狼狈了,这样的错误他是不会再犯的。 “哎,你们啊!”正说着话,电梯叮一声就停在了第三十层。 当下,二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旁边一套开着屋门的住宅里。 里面好大,很亮。所有的灯都开着,照得一水儿的美国樱桃木家具熠熠生辉煌,大约一百六十平方的复式房楼上楼下都站满了警察和医生、护士。 见刘章和李所长进来,都乱糟糟地叫:“李所,家属到了吗?” “李所,先前当事人还在哭,现在已经没有声音了。” “快救人啊!”李所长推了刘章一把。 刘章听到这情形,也急了:“卫生间在哪里?” “咳,你这人真是急糊涂了,连自己家的卫生间都找不到。楼上卧室里那间,快快快!”李所长拉着刘章跑上楼去,进了卧室。 刘章也顾不得那许多,一脚踹烂卫生间的门:“都进去,救人!” 李所长:“可是……” “救命要紧,随便看。”就算看了,吃亏戴绿帽子的是那个神经病女人的老公,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刘章就看到卫生间的窗帘并没有拉上,从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城市灿烂的灯火。大浴缸里也没有水,一个年轻女子躺在里面,左手手腕藏在背后,有一团诡异的红色在她身下扩散开来。 女子大约三十出头,算是刘章的同龄人。在视频里看起来已经是美艳动人,此刻见到真人,大家只感觉眼前顿时一亮,竟有种被晃得睁不开眼睛的感觉。至于她究竟长什么模样,却是看不真,只知道美。 “你怎么……”还没等刘章说完话。 女子突然小嘴一扁,哭着扑到他怀里,用双手圈住他的脖子:“老公,你总算是回来了。你不要离开我,。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她个子本高,双手一圈,动作流利。 温香暖玉在怀,感觉到她妙曼的身材,一刹那间刘章迷失了,迷失在这粉红色的迷茫之中,手也下意识地抱在她盈盈一握手的腰上。 直到进屋的小护士扑哧一笑,才将他惊醒,急忙心急火燎地松开手,想把她推开。可是,女孩子力气好象不小,却是挣脱不开。 李所长喝了一声:“还不快救人?” 两个护士正要上前,那个女子叫道:“不要过来,我没事,我没受伤,是红墨水。” 说着就扬了扬左手手腕。 在场所有人都是专业人士,人血和红墨水还是分得清楚的。 一看果然如此,李所长就生气了。欲要发作,想了想最近自己不断接到投诉,就缓和下面容,笑了笑对手下和医生护士道:“好了,是老婆报警找老公,现在人回来了,也没咱们的事情,走吧!” 就要收队。 见他们要走,刘章已经回过神来,连忙叫道:“李所,你不忙走,这个女人我不认识,这里也不是我的家。”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周围豪华到极点的房间和美艳到不像是人类的那个女人,他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恐慌和恐怖。 “老公,你还在恨我吗,不要走,不要抛弃我!”女人大声哭起来,晶莹的珠泪在美丽的面庞上滚落下来。 李所长开始警惕起来:“怎么回事,刘章,还有那位女士,请你们解释清楚。” “警官,刘章真是我的老公啊!”女人抽泣着:“老公他他他,他是在和我生气呢!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没事的,你们请回吧!” 刘章终于醒过神来,叫道:“这位女士,无凭无据的怎么可以乱认丈夫。李所长,我真不认识她。” “你不认识她,刚才怎么报警?” “人命关天,有人自杀,难道我不应该报警吗,难道我能够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刘章心气浮躁:“警官,我怀疑这女人有神经分裂,正好这里有医生,检查一下不就全知道了。” “警官,这是我们的结婚证还有房产证。”这个时候,那个女人不哭了,柔柔的声音传来。然后就递过来几本证件,显然是早有准备。 刘章也是心中好奇,在李所长看证件的时候也将头伸了过去。 李所长和手下警察先看的是房产证,上面的产权人一栏霍然写着刘章二字,笔划一模一样。就有一个护士啧啧赞叹:“一百六十二平方的复式,这个地段的房价是十五万一平方,就是两千多万,好厉害!” 女人嘛,对于价格都非常敏感,看刘章这个“成功人士”也是满眼的小星星。 听到这个数字,不但众人,就连刘章也抽了一口冷气:两千多万,我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啊? “不对,不是我,不是我。”这个巨大的数字惊心动魄,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再说,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刘章以前闲着无事在网上查过,和自己一个名字的有三千多人。 好在等看到结婚证的时候,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却见,结婚证上写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依旧是刘章,另外一个则叫言成蹊。 言成蹊想来就是这个神经病女人的名字,取得倒是不错: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结婚证照片上的言成蹊比起现在年轻青涩些,看起来大约二十五六岁,比起现在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天然去装饰的美。这样的美简直叫人难以抵抗,叫人心脏蓬蓬跳个不停。 不过,一看到上面那个鬼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的“刘章”的照片,此刘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着对李所长道:“李所,你看像不像我,都说弄错了吧?言成蹊肯定是得了神经病,照我看来,得马上送到医院里去?” 是的,照片上是一个小胖子,圆脑袋、圆眼睛、圆鼻头、圆下巴。 第七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李所长认真地看了看结婚证上的照片,又回头看了看刘章,突然道:“我看——像!” “什么?”刘章忍不住惊叫出声,汗水突然沁了出来:“李所,你看看这胖子,再看看我,又有哪一点挂像?”一句你瞎了眼了差点脱口而出。 “是像。”其他几个警察和护士也都连连点头。 众口烁金,众口一辞,众望所归,刘章气得瞠目结舌:“不像,不像,你们这是指鹿为马。不不不,谁是鹿了,你们这是指刘为刘,咳,都乱了!” “扑哧。”小护士们都咯咯地笑起来。 唯一没有笑的李所长指着照片道:“刘章,你看看这眼睛,这嘴巴,还有这鼻子,和你简直就是一个样子,只不错尺寸大了一号,是不是减肥了?” “对对对,是由一个样子做出来的。”大家都在点头。 刘章闻言定睛看去,顿时呆住,说句实在话,还真有点像啊。 “老公。”照例的哭声,照例的温柔的扑来,言成蹊抽泣,对众人解释说自己劳工这半年一直都在减肥,因为饿得厉害,脾气变得暴躁和自己发生了激烈冲突,以至夫妻反目云云。然后,言成蹊又哭着对刘章说:“老公,我以后再不逼你减肥了,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你不能再跑在不理我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真相终于大白了,大家都“哦”一声表示理解。是的,言成蹊想来是嫌自己老公长得胖,整日粗茶淡饭逼刘章减肥。 刘章应该是个吃货,实在忍受不了这非人的折磨,愤而出走。 大家又看了看刘章的身材,这位大叔其实现在挺瘦的,再减,就要变成一根藤了,确实有些过分。换我,也受不了啊! 李所长:“好了,刘章先生,你老婆现在很脆弱,不要再刺激她了。收队,收队。” “别走,李所长,真的是搞错了,这人真的不是我!”突然间,刘章有种莫名的恐慌,忙退开言成蹊,紧紧地抓住李警官的手:“你可以去找物业问问,看业主是不是我,一问不就都清楚了。” “你这人……真是。”李所长回头喊了一声:“物业,物业进来认人。” 大厦有人自杀,来了这么多警察,这么多大事情物业不可能不管,早有人等在门外。听到李所长喊,就有一个保安走进来,听到问,就上下端详着刘章。半天才说:“刘先生这套房产自买过手装修之后就空置着,一年也来住不了两天。几日前刘太太才搬过来的。刘先生瘦成这样了,一定要保重身体啊!是的,是的,就是刘先生,我们大概还记得。” “啊!”刘章,一个趔趄,重重地坐在沙发上,再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自己好象堕入一场醒不离开的梦境中,所有人都在编织着谎言,偏生自己又法解释,无力抗拒。 “刘先生,我们走了,就这样吧!这人啊,家中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就是最幸福的事情,还有什么可奢求的呢?欲望这种东西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和家庭、所爱的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李所长话中又话,做起他的思想工作,调节起他的家庭矛盾。 刘章欲苦无泪,软软地点了点头,负气道:“李所你说得对,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是的,我错了,我根本就不该接那个电话,我根本就不该来这里的。 实际上,从大学开始,我就错了。 他灰心丧气,他心生恐惧。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突然,一双温柔的小手握住了他的双脚。轻轻地解开他的鞋带,接着就是温暖的热水。 刘章这才回过神来,定睛看去,却见言成蹊已经端了一盆热水过来给自己洗脚。 她的手指使劲地撮着自己的足踝,如同穿梭在树林间调皮的小鸟正在啄食着果实。 言成蹊已经洗干净了左腕,她穿着洁白的睡衣,长长的优雅得如同白天鹅一样的脖子下面是美好的白皙的胸脯。 那是一片山上之岚,笼罩其中,你只能深深地迷失。 真是美好啊! “章哥,时间已经很晚了,睡觉吧!”很好听的声音。 刘章惊得缩回脚来,一想到要和陌生的言成蹊同床共枕,一想到这种美好就要被瞬间破坏,他就深深地畏惧。 水泼在地上,在猩红色的地毯上无声流淌,然后又无声地沁入其中,只在上面留在暗色的痕迹。 大落地玻璃窗外,东方明珠塔还在亮着,有船只在黑暗地江水上流动。 都市已经陷入沉默。 言成蹊面带微微的忧伤:“章哥,我知道你我之间有许多误会,可是夫妻一场,就算有天大的误会都是可以揭开的。你我少的是交流,结婚这么多年,你的话越来越少,你越来越沉默,或许,我们都有错。现在已经很晚了,你休息吧,明天我们再好好谈谈。” 说着,就捧起他的脚,用毛巾擦着。 刘章欲要拒绝,可言成蹊的力气好大,又好坚决。 他本打算离开的,在他看来这就是个是非之地。和一个神经病人同处一室,确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刘章又怕自己一离开,这个言成蹊又闹出什么来。 况且,他现在已经无处可去,看来只能在这里将就一晚,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好吧,明天我们再谈,客房在什么地方?” “老公,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呀……是的,我们暂时先分开睡,我们都需要冷静,客房在楼下。” 一床薄毛毯盖在他的身上,屋中的暖气开得很大,热得浑身是汗。 在这几日中,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身体疲倦透顶,但脑子里却异常活跃,活跃得沉沉发疼。 “那个刘章究竟是谁呢,说起来还真有点像我呀,像是增肥之后的我。他究竟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啊!同人不同命,我很生气,我真的很生气!” “我为什么不是他,大家都是同样的名字?” 窗外,江上的船只还在不住地行使着,城市的灯光好多,点点星星,如同开放的李花。城市灯景好美,就好象是春风一夜,千树花开。 流水无声,思绪同样无声。 第八章 《乱世佳人》《人间喜剧》 洁白的桌布,闪亮的刀叉,放在桌上的银制烛台,细瓷盘,玻璃杯中的柳橙汁,煎好的溏心蛋,烤好的吐司面包,以及满屋的美式家具和巴洛克风格的装修和坐在前面的红衣女子。 一切的一切,就好象是电影《乱世佳人》中的场景。 是的,言成蹊实在太美了。 昨夜的情形实在太诡异,而又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言成蹊究竟长什么模样,刘章也没看清楚,只觉得眼前仿佛有一团粉红色的光雾在氤氲,在扩散。他被这艳光所摄,竟是难以呼吸。 大约是骤逢巨变,身心受到巨大摧残,刘章疲惫得实在扛不住。这一觉直睡道上午九点半才醒来,言成蹊已经做好了早饭,柔声柔气地叫他进饭厅吃饭。 坐下,喝了一口果汁,人才变得清醒起来。 定睛看过去,言成蹊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今天的她的打扮很普通,也就是一件略显宽大的白色打底长袖。也没有化妆,身上那层咄咄逼人的艳光褪去,低下美好的眉眼,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她拿起刀挖起一点果酱抹到面包上,然后放到刘章的餐盘中,温柔地说:“章哥,你血糖高,再不能吃黄油了。我知道,减肥很辛苦,先用果酱对付着好不好。” “恩恩。”刘章虽然满腹疑窦,却也懒得多说什么。心中就琢磨着:好歹已经在这里将就了一夜,等我吃了早饭就找个机会走,不过,这娘们儿有神经病,如果就这么走了,她又犯起病来可如何是好? 心中有事,他三口并着两口将那片面包吞下,却一不小心咽住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哎,多大的人了,吃东西还这么急,呛着了吧?”言成蹊一脸的责备,伸出手来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心。 刘章不习惯这种亲密关系,再说言成蹊和自己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就连忙一挪身体要避到一边。 “等等,等等。” “怎么了?” “你的嘴。”言成蹊爱怜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刘章的嘴:“粘了果酱,等下出去怕是要被人笑的。” 思嘉丽,思嘉丽,一刹间《乱世佳人》中那个巧笑俏兮的丽人从银幕上走了下来。 这种被人爱惜,被人照顾的感觉真好。 家,一个温暖的家或许就是这样吧? 突然间,刘章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亲。那个时候,每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用纸巾跟少不更事的自己擦嘴,也是这样温柔的神情。 他心中一酸的同时,又有一股暖流生起。 “谢谢,我自己来。” “什么你自己来,男人啊,都是长不大的孩子,身边不能没人。章哥,如果离开了我,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什么一定要好好的?”刘章随口问。 言成蹊面上的温柔爱怜之色更浓,甚至还带着一种悲戚:“老公,那件事我说过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等下我们就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吧?” “办手续,办什么手续?”刘章不由地提起了警惕,问。 “离婚手续,老公,我们离婚吧!” “啊,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因为……”她轻轻咬着皓齿,半天,才勇敢抬起头看着刘章:“老公,我也是个女人,我也有需要的。你的身体都那样了,原本以为减肥之后会好起来的。可是,可是……老公离婚吧,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做会一个正常的女人啊!” “什么正常的女人,什么病,我怎么了,难道我是ed?” “对,对不起,老公,是我的错,我没有找到好医生,一直耽搁成现在这样子。”牙齿咬得更紧,完美得找不到一丝缺点的五官全是抱歉和愧疚。 “我是ed!”刘章瞠目结舌,用手指着自己的脸。所谓ed就是一个男人不能人道。我好好的一个朝天男子,被人叫做ed,这不是侮辱人吗? 《乱世佳人》的场景变成了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 说着话,言成蹊从放在脚边那个硕大的爱马仕包中掏出几份化验单递过去,轻轻说:“老公,这是你前一阵子在美国做的体检,昨天刚收到的。我们这个夫妻是做不成了,去办手续吧!” 开玩笑,这个婚怎么能离,我刘章好好的修炼了二十多年童子工,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却背上了ed的恶名,以后还怎么恋爱、成家。这个坏名声我可背不起,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男人的旗杆不能倒。 突然间,刘章有强烈的愤怒从心中涌气。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在喊:我好不容易有了个国色天香的老婆,才一个晚上就要离婚,不,不可能! “假的,这些体检结果都是假的。还有,我不是刘章,不不不,我是刘章,不是你老公刘章。”他有点口吃了,抓起桌上的体检报告就扔出窗户。 几页纸在高空飞舞,如同断线的风筝,飘飘悠悠,无可着落。 今天的天气很好,整个城市还是被笼罩在一片铅灰色的雾霾中,那几张体检报告白得醒目。但一切都已经热闹起来,下面是甲虫一样拥挤着彳亍挪动的车辆,江上有长长的汽笛声传来。 “哇!”突然,言成蹊大哭一声,扑到刘章的怀里:“老公,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我知道的。我什么都不要,我想离婚。可是……我也舍不得你啊!” “老公,你还记得我们第一见面的时候吗?那是在公司里,我第一天上班,我们两坐在电梯里。突然停了电,我吓坏了。是你陪了我两个多小时,一直说话安慰着我。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依靠的男子汉。”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吗,我爸爸妈妈问你要了好多彩礼。是的,是的,我们恋爱两年,这还是第一次吵架。爸爸妈妈问你要一千万财礼,你的公司正好周转困难,听到这话就气了。吵着吵着,我哭了,你一把将我抱住,,气愤地大叫‘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我只是不想给我们的爱情蒙上铜臭,让咱们的关系变了味变得不纯了,我就是这么个理想主义这。可是,为了你……我给,我给,再多的钱我也给,只要你在我身边。’然后,你也哭了,哭得象个孩子。” “老公,我们不离婚,我们不离婚了。结婚那天,我答应过神父,身边这个男人将来无论是富裕或者贫穷,无论是健康或者疾病,都不离不弃!老公,我错了,我错了。” 说着话,言成蹊不住地吻着刘章。 忽如一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片迷雾又飘过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变成了粉白色。 刘章已经彻底迷失了:难道她真是我的妻子,我已经和她生活在一起多年,经历了相濡以沫的一切。苍天,谢谢你,谢谢你把这么好的一个妻子送给我! 他几乎就要答应带言成蹊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毕竟自己不能人道,又何必耽搁她。而她,又是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啊! 可是,就在瞬间,他清醒过来。 不不不,我不是她老公,我不是那个亿万富翁刘章,我怎么可能代替别人去办手续。如果将来事发,那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这辈子的前程就毁了。 这份清醒只保持了片刻,他又继续迷失其中。 吃过早饭,言成蹊系起围裙,收拾碗筷,打扫卫生。 “老公,你把脚抬一下。” “老公,看看你,说过你很多次了,烟灰别乱掸,地板上、茶几上到处都是灰,你不怕累死你老婆啊?” “哼,老婆是用来疼用来爱的,我也是命苦,嫁了你这个不知冷不知热的人。” “哎,月老拴红线,我也认倒霉了。” 她再不提起离婚的事情,趴在地上用毛巾擦着橡木地板。 从后面看过去,那曲线是如此的美丽,就好象是江南山区那些丘陵优美的轮廓。 她的额角微微出汉,可以清晰地看到脖子后面亮晶晶的绒毛。 如微风一样的呼吸声在房间里拂动,叫人听了心中安宁、满足,还有幸福吧! 刘章捏着香烟,看着她,看着周围的一起,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感动:这才是生活啊!难道我真的是病了,不不不,不是ed,因为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基因中荷尔蒙那滂沱的勃动。而是得了失忆症。是的,我其实就是成蹊的老公,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相亲相爱。或许因为什么原因,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只当自己是银行中那个苦哈哈的小职员。 自从失去了父母,我已经忘记了家的味道。 家庭,亲人,有一个牵挂你的人,你又牵挂一个人,实在是太好了。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烟熏了眼睛还是其他,刘章眼眶里有泪水沁了出来。 “老公,我已经收拾好了,看看我漂亮不漂亮,咱们出门去吧!”言成蹊换上了一件深绿色的风衣,化了浓妆,简直就是艳光四射:“你身上好臭,我们去买一套换洗衣服吧!”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刘章喃喃地说。 “老公,你在说什么/” 刘章微笑起来:“我记起了一些事,我想明白了一些东西。成蹊,谢谢你。” “你谢谢我什么,老公。” “谢谢你爱我,原来被人爱的感觉这么好。” 第九章 上有老下有小出了车祸不得了 “老公,你等等我,我渴了,咱们去喝咖啡吧!” …… “老公,中午的菜你还满意吗?” “中午饭?emmm,究竟吃了啥我都糊涂了,对了,太湖白鱼做得不错。那个烧河豚汤泡饭好鲜。” …… “老公,你慢一点,东西都掉下来了。” 什么叫爽气,什么叫土豪,刘章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天,又被雨淋过,上面满是汗水的酸味,网吧中方便面和香烟的味道,已不能穿。言成蹊就带他去商场从里到外换了一身,包括袜子和鞋子。 涣然一新,他的精神也振作起来。偷偷看了一眼言成蹊的付帐的小票,惊人的五位数。 至于吃饭的饭钱,还有言成蹊买的包包、萝卜丁口红、各色乱七八糟的眼霜、手霜、粉底、神仙水,衣服,十几个口袋拎在手上,简直就是一座小山。 每次买单,他都回偷偷地看一眼小票,基本都是五位数的巨大数字。这一圈逛下来,大概计算了一下,小十万块出去。让他心惊肉跳,竟然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不过,转念一想:我不是失忆了吗,失忆还不够牛逼的?这些钱都是身为亿万富翁的我的,是我的。我爱身边这个女人,我为她花钱有怎么了?一个男人,要为女人花多少钱,让她笑多少次,满足多少次,才能成其为男人? “好的,好的,掉不了,掉了我十倍赔你。不就是一些身外物而已,值得了什么?”刘章义气风华,得意洋洋,脚下像是踩在棉花里,沉醉于消费和爱情的绮丽之梦当中。 “你啊,就是这样,就是个土地主,注意你的身份,都是做大总的人了,还跟山炮一样。”言成蹊噌怪地斜了他一眼,丹凤眼中有春波流动。她打开自己驾驶的那辆保时捷马坎的后备箱,把一大堆东西扔了进去。红红而饱满的嘴微微一张,打了个哈欠,娇柔道:“老公,开了半天车人家都累了,你来开吧!” “没问题。”两百多万的车啊,以前都没开过,刘章跃跃欲试。 接过钥匙,正要去驾驶室。“老公,等等。”言成蹊追了上来,挽住他的手。 “怎么了,对我车技不放心,不过是一辆破车罢了,撞坏了大不了再买一辆,我还想换新的呢!成蹊,你想要什么车,说一声就是了,法拉利,必须酒红色的。”刘章豪气干云地一挥手,老夫既不懂什么玛萨拉蒂,也不知道什么gt、w12、蜗轮增压。老夫只知道贵的就是好的,一个字买买买,拟把千金图美人一笑。 “哇,老公,你实在太好了。”言成蹊惊喜地叫了一声,突然在他身前蹲了下去。 刘章大惊:“老婆,发乎情,止乎礼仪啊!老夫不是ed,可是也得讲究方式方法和场合,不能违背社会公序良俗啊!” “讨厌,想什么呢?”这属于夫妻之间的俏皮话,言成蹊却是听懂了。一张美丽的不食人间烟的脸红了,娇艳欲滴,就好象是成熟的仙桃。 她窘迫地低下头:“老公,你的鞋带散了,我帮你系上。”说着,单膝跪了下去。 “别别别,我自己来吧!” “你懂什么,你根本就不会做这些,以前都是我替你系鞋带的。住手,听话。”就好象是在哄心爱的小孩子,不等刘章拒绝,她的十指就如同穿花蝴蝶飞舞,而刘章则昂首挺胸立在她上面。 雾霾终于退散,夕阳正红,几个男生和几个美女打打闹闹地从那边过来。看到这情形,突然,一个女生说:“那位神仙姐姐好美,她老公一定很有钱吧?” 一个男生不满地哼了一声:“不过是开一破马坎的,什么了不起,鲜花插牛粪上。” “咯咯。”听到这话,言成蹊的鞋带子再系不下去了,身体一晃就朝旁边跌去。 刘章急忙一把将她扶起来,丧气地问:“你笑什么,他们是在说我丑吗/” “反正不帅?”言成蹊还在笑。 “不帅就是丑,说我配不上你。特么的,大款和美女是标配好吧,我丑又怎么了,不兴追求爱好的事物,不兴有爱情?” 言成蹊已经了不可支:“是是是,老公,你别生气,你生气的样子更不帅。” “别笑,不许笑!” 言成蹊手一摊。 “还笑。”突然,刘章双手一用力将她抱住,吻了过去。 饱满的嘴唇,大红的萝卜丁唇膏带着淡淡的熏衣草味道。晚霞天空,仿佛也被这味道染成紫色。 这是香子兰的天空,刘章感觉这是自己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 你来人间一趟,就是要去看夕阳,和你心爱的人,走在街上。 愿时间就此停留,停留在这一刻。 “金箍棒棒棒棒棒棒棒……”龚琳娜老师在唱歌,突如其来的电话声打断了热烈回应的言成蹊,也破坏了这个甜蜜的气氛。 她恢复了清醒,和刘章分开,柔声说:“老公,我接个电话。” 说着就打开包,掏出电话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然后接通了电话:“是我……恩恩恩……我在国内啊,不是跟你说了剧组那边出了点状况……需要现场……对对对,很多事情得见着人才好说话……虽然……可是,你听我解释……” 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她的面上也浮现出担忧的神情。 刘章:“怎么了?” 言成蹊突然看了他一眼,连连摆手示意不要说话。然后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朝前走去。 即便是夫妻二人也得有自己的空间,刘章微笑着点了点头,停下脚步。 看着夕光中言成蹊高挑的身材的剪影,而这道丽影现在已经属于我的。 他心胸中充盈着满足。 可是,突然间,他有点担心。 刘章和言成蹊现在在一家商业广场的外面,到处都是人。在广场外面的路上是来来往往的车辆,大约是这个广场刚开业没几天,配套设施尚未完善,没有红绿灯,汽车都跑得快。 只见言成蹊越走越越,一不小心竟然走到车流中去。就那么站在路中,正皱着眉头说着什么,说起话来也又急又快。、 到处都是“呼”“呼”掠过的汽车,卷起阵阵灰尘。她窈窕的身肢在一群群钢铁怪物中摇曳如同杨柳。刘章顿觉心惊肉跳,连声叫道:“成蹊,小心些,过来,快过来。” 听到他的声音,言成蹊终于收起了手机结束通话:“什么?” “成蹊,危险,快过来,到我这里来。” “你说什么?” “我说……啊!”刘章发出惊恐的叫声。他看到一辆破烂的没有牌照的秋名山神车五菱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从上斜坡冲来,对着言成蹊俯冲,径直撞到她的背上。 借着夕光可以看到车中坐着几个光头、大金链子、小手表的花臂男。 所有的一切都破裂了,夕阳、拥挤的人群、奔驰的汽车……刘章禁不住悲叫一声冲过去,伸出手试图要抓住什么。 皮包、手机、一只高跟鞋、风衣,飘散在空中,和主人一起重重地落在路边。 那辆面包车也没有停,一脚油门去得远了。 “啊,成蹊!”刘章感觉自己的心都碎了,他一把抱起自己的妻子,定睛看去。 只见言成蹊已经人事不省,长长的睫毛下是已经没有血色的脸,红色的液体从她口鼻中不住涌出来,顷刻之间就染了刘章满手,那么红那么烫。 “成蹊,不要死,坚持住,啊啊啊,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他使劲地抱着自己的女人,坐在地上大声悲啸着:“救命啊,救命啊!” 他无法想象失去了这个女人。 老天爷啊,你刚让我感觉到什么叫幸福,难道下一刻又要将她夺走吗? “狗日的,狗日的!”刘章大声咒骂,声嘶力竭,眼泪滚滚而下。 第十章 一文钱急死英雄汉 “医生,医生,怎么了?”满眼都是眼屎的刘章猛地从塑料长椅上跃起来,抓住刚从手术室出来的那个主刀大夫的手使劲摇着:“我不要她死,我不要她死!” 医院从来都是生离死别的场所,尤其是在手术室外。所有的医生都修炼得冷静客观心如止水,可刘章的模样还是让那个大夫吓了一跳。只见,眼前这个男人浑身都是血迹,两颗眼珠子里全是血丝,里面都是疯狂,就好象一头受伤的野兽。 医生讷讷几声,吸了一口气,忙挤着一丝笑容:“没事的,没事的。病人车祸,断了一条肋骨,胰脏和肝脏有内伤。幸运的是,脊柱和大脑没有事。” “大夫,她有危险吗?”刘章使劲地摇晃着医生的胳膊。 医生:“算是脱离危险了。” “那就好,那就好。对不起,谢谢,谢谢!”刘章松开医生的胳膊,捂住自己的脸无声流泪,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么脆弱的一个人。情深不寿,事到伤心每怕真。任何一个人,都有他最软弱的地方。 医生叹息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病人需要在icu住上一阵子。” “你不是脱离危险了,怎么还住icu?”刘章大急,正要再叫。几个护士就推着病床出来。 他不再闹,忙走了过去:“成蹊,成蹊,你怎么了,你说说话啊!我是刘章,我是刘章。” 病床上,言成蹊还在沉睡,眼睛紧闭,可以清晰地看到长长的睫毛。她一张脸白得像一张纸,叫人看了心中疼不可忍。 听到刘章的喊声,睫毛动了动,有两颗眼泪滚了出来。 很快,言成蹊被推进了icu,一道门分隔的两人。 刘章站在玻璃窗前使劲地朝里面看去,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据医生说,言成蹊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还得在icu观察两天,等到彻底没事了再转到普通病房。 “刘章先生,还请你随我来去给家属办理入院手续。”一个护士走过来,小声提醒。 “好的,我就过去。” 先前言成蹊被120拉到医院之后,因为急着救人,所有的手续都没有完善,只押了刘章的身份证。 “麻烦你,还请问一下需要多少医药费?”刘章隔着小窗问收费的工作人员。 接过他递过去的医疗卡,在读卡器上刷了一下,里面的工作人员说:“现在还没有结算,只算是预交,你先交两万块吧,等预交的摇费花光,主治医生会通知你的。” “好的,好的。”两万块不多,也就是先前买一套衣服的钱,刘章打开言成蹊的古奇卡包,拿出一张卡正要递过去,手去停在空中。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自己并不知道言成蹊银行卡、信用卡的密码。 而他的信用卡已经刷爆,此刻竟是不名一文。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还刷卡吗?”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要和医生谈谈。” 很快,刘章找到了言成蹊的主治医生,说明自己的情况,抱歉道:“医生,我现在手头有点紧,能不能缓一缓?我现在就去筹钱。” 医生点点头:“好的,这事也不着急。” “你们不会断药吧?”刘章忙问。 医生温和地说:“人命关天,刘先生你大可放心。不过,还是抓紧些。”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大夫,我马上就去筹钱,马上。”事不宜迟,刘章抹了一把眼泪,匆匆地朝楼下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医生和护士都禁不住叹息一声。家人重病住院,没钱治疗的事情他们看得实在太多了,很多时候也是一件无奈的事情啊! 一个护士道:“牛医生,看这个先生的家庭条件应该不好啊……可怜,他对自己老婆那么好,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让好人受这么大的磨难。牛医生,icu病房一天起码六千块医疗费,我们是不是把病人转移到普通病房去?” 牛医生面一马:“开什么玩笑,转移到普通病房里去,真出了问题算谁的?医学是一门科学,可来不得半点马虎。” “可是……” “别可是了,不行。”医生大约是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有点重,接着道:“放心,一旦病人身体稳定了,我会视情况尽快将她转到普通病房的,尽量为家属减少经济负担。” “我相信他能够筹到药费的,我也相信病人能够很快康复。爱,能够战胜一切。”小护士刚到医院上班没一个月,平日间有喜欢读言情小说。言成蹊那么美,简直就是小说中的女王。而刘章又是那么长情,虽然长得不帅,估计只是书中的男二。可是,男二号却是最令人感动的角色。 她捏紧拳头,心中喊道:“病人,不要放弃,活下去!刘先生,你也要加油啊!” …… “成蹊,加油,加油!”与此同时,刘章也在心中默默祈祷,他开着言成蹊的车风驰电掣在路上奔驰,一口气闯了两个红灯。 现在已经是晚上六点,东南地区的天都黑得早。此刻,城市已经被夜色笼罩,所有的灯光都亮了。 世界上没有比救人一命更要紧的事情,更何况她是自己最最亲爱的人。 刘章在金融圈子里打滚多年,见过太多人性的丑恶,从来都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看人。也许是因为看到过太多医患紧张关系的负面报道,他担心自己不尽快将药费交上,医院那边就回给老婆断药。 这交钱的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 可是,自己已经不名一文,又被黑道大哥追杀,能从什么地方筹去? 朋友,一想,在这座城市这么多年,自己竟没有知心朋友;同事,可能吗?表面上自己是休长假,其实,大家都知道公司这是想让我主动离职。在金融界这个赤裸裸的名利场上,有的只是厉害关系。锦上添花事常有,雪中送炭难得一见。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讲江湖义气了,又能指望什么? 先前白天和言成蹊一起在街上逛吃,疯狂购物的时候,刘章还有一种自己是亿万富翁的错觉,感觉像是落到一场迷梦里。现在,美梦醒了,只剩下言成蹊的血。 “对了,去言成蹊的家里看看。”言成蹊很有钱,家里说不定放着现金和值钱的东西。想到这里,刘章顿时提起精神,将汽车开得更快。 到了门口,从言成蹊的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待试到第二把钥匙,就顺利地打开了锁。 在那一百六十平方的复式豪宅里搜索了半天,刘章却一无所获。是的,言成蹊确实有钱,家中光各色不同的包就有二十来个,高跟鞋三十多双,叫不上名字的大牌化妆品堆积如山,家中还专门开辟出一个二十多平方的衣帽间。但是,现金却一毛钱也没寻到,就连金银首饰也是一概都无。 这个时候,刘章才回想起和言成蹊在一起的这一日一夜中确实没有看到她戴任何首饰,或许,她本身就不喜欢那些亮闪闪的石头和俗气的黄金吧? “怎么办,怎么办……”刘章急得满头大汗,如同一头困兽,围绕着一个看不见的轴在客厅里转圈。他心中有烦躁之气涌起,只想操起一张椅子将这屋中的东西砸得稀烂。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一阵“嗡嗡”的马达声。转头看去,热闹的外滩天空上,有一架微型无人机闪着红光在人们的头顶盘旋,好象是在航拍,一不小心就飞到他家的窗口处。 刘章大怒,都飞我家窗口了,想干什么,偷拍吗,还有没有隐私了?拍拍拍,这么黑的天拍个屁啊……天已经这么黑,几点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去看腕上的表。 作为金融界“后起之秀”“成功人士”手表乃是标配,男人身上三件宝:皮带、皮鞋和手表。 “手表,有了!”刘章眼睛大亮,也管不了那么多,拎起言成蹊的包就朝门外冲去。 “劳力士绿水鬼,东西不错啊,而且还有些年头了!”这是一家表行,虽然店面很小。可能够在寸土寸金的口岸占有一席之地,可见老板的经济实力。 老板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儿,他小心地拆开表,用看美女一样的贪婪神情看着里面的舵飞轮和发条:“真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啊,就齿轮的磨损程度来看,起码有六十年的历史,先生是怎么得来的?” “这表多少钱收?” “说钱,俗气了,俗气了。”老板叹息一声:“多好的东西啊,为什么要卖?这是可以传家的,可惜,可惜。” “你这人,开门做生意,哪里有把客人朝外推的?”刘章大为气愤;“我等着钱救人,你开个价吧!” 说到这里,他心中突然一痛。这是他去世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唯一的念想。 当年,家中条件还好的时候,他家老头子也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游泳和潜水。在那年头,老爹没没有条件飞去东南亚的珊瑚大三角潜水,平日间就和一群老伙计在县城外的北门河扎扎猛子摸摸河蚌过瘾。为此他还参加了老家的冬泳协会。为了掌握时间,他还从别人手里买了一架防水的劳力士水鬼,算是对自己的犒赏。 每次看到这架手表,父亲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到自己面前。想起他对自己的爱护,对自己的责罚,还有他生病时吐出的血,刘章的心就阵阵发痛。 没有了这架手表,父亲会原谅自己吧? 会的,会的,一定会的。他在弥留时刻不是摸着我的脸说“小章啊你年龄还小,还没有成家。爸爸运气真不好,不能亲眼看到你结婚,不能抱一抱未来的孙子,爸爸不怕死,只遗憾自己的着一生有缺憾。” “爸爸,我现在要卖你的手表,我要救你的儿媳妇,未来孙子的妈妈,我想你在天之灵也会支持我原谅我的!” “救人啊,可是家里有病人?” “对。”想起父亲,想起人事不省的言成蹊,刘章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最后强自忍了。 “明白了。”老人点了点头,说:“先生,你这架表若是新的,值七万多块。不过,太旧了,就年生来看也算不上是古董表。而且里面有磨损,还得换件。这样吧,我给你两万块,你看怎么样?” “行,成交,转帐吧。” …… 又回到了医院,刘章:“谢谢你,我是来预缴药费的,两万……对,都交了。” 第十一章 醒来 交了药费,总算是叫人松了一口气,他一颗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是塌实了些。 “谢谢你,医生。”今天是牛医生值班,刘章找到他,一脸歉意地说:“大夫,我性子急,先前得罪之处还请谅解,我老婆的伤就拜托你了。” 牛医生:“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对了,刘先生,药费虽然交了,可还远远不够,你还得再想些办法。” 刘章:“还差多少?” 牛医生:“就目前看来,icu病房每天要六千块左右,病人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要在里面住多久,谁也不知道。另外,还有后续治疗的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刘先生你得早做准备。” “六千一天啊!”刘章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叼进嘴里,点着了。牛医生眉毛一扬,欲要制止,想了想,只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好了,我们会尽力的。你吃晚饭没有,出去吃点吧,病人如果醒过来,也需要你照顾,不能自己先垮了。” “好的,谢谢医生。”刘章转头看了看icu,病房已经拉了窗户,也看不清楚里面什么情形,只仪器轻微的“滴滴”声隐约传来,惊心动魄。 好天气只过了一日又坏下去,出了医院,在街边摊吃了一碗肠粉,辣出精神来,天上又飘起了绵绵的冷雨,在街灯下朦胧地白着,整个世界仿佛都笼罩在毛玻璃那边。 冷气无孔不入,透过新买的薄底cd皮鞋浸进来,冷得一双脚都麻木了。黄色的皮鞋也被雨水淋透了,变成了暗黑色。 被细雨一淋,肚子里有了食物,头脑也清晰起来。 坐在街边的公交招呼站那反人类的斜面不锈钢长椅上,将今天白天的车祸情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起那辆秋名山神车里那几个膀大腰圆的花臂男,刘章悚然而惊:黑道大哥,是是是,肯定是他,一定是他见收帐无望,派杀手来杀我老婆泄愤的。这些江湖人物,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绝不食言,凶残到了极点。 他今天能够开车来撞成蹊,明天说不定就会来撞我。 一想通这一点,刘章就浑身冰冷,心中畏惧到了极点。他只是一个普通白领,又不是钢铁侠、绿箭侠,普通人该有的懦弱和胆怯他一样不缺。 现在,他只想逃跑,逃离这座城市。 其实,此刻的他最佳的应对手段就是回老家县城去躲上一年半栽。黑道大哥又不可能跟过去,找不到自己,一年半载之后,等风声过去,自己尽可大摇大摆回来。 可是,言成蹊生死未知道,这个时候弃她而去,无疑是将她往死路上推。 “刘章啊,刘章,你是畜生吗,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担待?那可是你最爱的女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啊!” “不,我不能走,我要让她活下来,我要和她生生世世在一起!”刘章狠狠地将烟头扔在地上,下了决心;“现在与其担心黑道的报复,还不如多动点脑筋想想怎么筹钱把后续治疗费用交上。” 至于医疗费用,若是普通车祸倒好办,直接报警,叫黑道大哥陪钱就是。实在不行,还有保险。 不过,这其中有三个问题。首先,就算报警,故意伤害,车辆保险是不认的;其次,就此他将直接面队黑道大哥的直接报复,说不定还要牵连到家人;最最重要的是第三点,出车祸的地方是新建的广场,还没有装红绿灯,听说天网监视系统也没有安装。查无实证,这事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刘章心中一阵焦躁。 他再忍不住了,找到了个公用电话,拨通了黑道大哥的电话。 “喂,谁呀?”那头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是啊,你什么意思?” “啊,是你。”显然,黑道大哥没想到刘章会人间蒸发多日之后主动打电话联系自己:“哈,好大的胆子,竟敢找我。怎么,找到钱了,说说什么时候还我?” “今天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刘章压抑着心中的怒气质问。 “什么什么事?” “别装,我问你,今天是不是你叫人开车来撞我老婆的?” “什么开车撞你老婆……哦,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那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咱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黑道大哥拖长了声音:“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不过,欠债还钱,有理走遍天。你识相的早点把钱还了,否则,老子要采取非常手段了。” “果然是你。”刘章咬牙切齿,两眼喷火。 黑道大哥自然不会承认傍晚的车祸是他派人制造的,以免被人录音抓到把柄。但是,从他口气中听得出来,已经承认了此事,其中也有威胁之意:“你听清楚了,再敢乱来我就要报警了。就算警察管不了你,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我就算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你死磕倒底。我有这个信心,也有这个决心!” 回到医院以后,雨还没有停,但里面的中央空调开得很暖。 时间已经很晚,又担心言成蹊,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再回言成蹊的房子那里去睡觉。 他就坐在icu病房外面,准备就这么呆上一夜。 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忧伤袭来,竟是不可断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是被护士拍醒的:“家属,醒醒,醒醒。” 刘章睁开血红的眼睛,看到眼前明晃晃的白大褂,一时间回不过神来;“什么事?” 小护士看了看一身疲惫的刘章,大为感动,真是一个好痴情的男二号。物欲横流,人心不古,这样的好男人不多见了。就柔声道:“家属,病人已经醒过来了,你可以进去看看……哎哎……病人虽然已经脱离了危险,可还很虚弱,探视时间不能太长……家属,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言成蹊还是面无血色的样子,那张脸就好象是白纸,一双点漆的丹凤眼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更多的则是无助和软弱。 看到她满身的管子,刘章心一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牵着言成蹊的手,小声问:“老婆,老婆,你怎么了,你可不要吓我。是我的不对,我没能保护好了,是我的不对。” 言成蹊微微抬手,却又软软地落到床上。 刘章忙低下头去,将她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 牛医生又来了:“刘先生,病人预交的药费已经用光,你……是不是再去筹点?”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又花光了。”刘章一阵无语,心中开始惶惑。 icu一天最少六千块治疗费,如果遇到紧急情况进行抢救的时候,这个数字还得朝上翻几倍。可是,老婆现在躺在病床上,看起来那么无助可怜,就算没有夫妻这层关系,就算是普通人,你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的死活不管啊! 可是,这简直就是一个无底洞。那巨额的费用简直就是一座泰山,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叫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个时候,言成蹊的手动了动,手指指着刘章手头拿着的她的包,示意他打开了。 刘章一楞:“成蹊,你要什么……手机,对对对,手机,我怎么忘记了。”一时间,他来了精神。 是的,现在是什么时代了。出门在外,你一毛钱现金不带就能走遍天下。因为,只要有一个手机在,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言成蹊非常富有,昨天自己和她逛街的时候,随便买一件衣服,买一个包都是上万。区区几万医疗费对她又算得什么,哈哈,我倒是忘记了这一点。 还好,还好,成蹊终于醒过来了。 “成蹊,你的支付密码是多少?”刘章点开她的微信,给自己帐上转了十万块钱。据先前医生说,言成蹊若是要从icu出去,至少也要六七万块。转去普通病房,直至康复出院,十万出头。三级甲等医院的费用就是这么高,却高得有道理。魔都居,大不易啊! 言成蹊嘴唇动了动,声音如同蚊蚋,刘章忙将耳朵凑到她嘴边。 “老公,谢谢你。” 刘章心中一暖:“一家人就不说这些了,成蹊。” “密码很简单是xxxxxxx。” “好的,我马上转。”刘章急忙输入那一行数字。可是,却提示说密码错误。他楞住了,又输了一遍,依旧不对。 言成蹊:“老公,你怎么了?” 刘章:“成蹊,密码不对呀,你再想想究竟是多少。” “xxxxxx。” “还是不对。” “xxxxx……老公……密码还不对吗?” 刘章沉默了。 言成蹊的眼泪流了出来,两行清泪顺着面庞流到脖子里。 刘章心中有点慌,急忙扯了纸巾去擦,口中安慰:“成蹊,别急,别急,你刚醒过来,或许是记不清楚了。” “应该是帐好被冻结了,他们还是发现了。”言成蹊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眼泪流得更多,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用手抓住他的手:“老公,我不要死,不要死,救我,救我。” 声音中满是哀求,听得人心中一痛。 刘章也想不到那么多,艰难一笑,安慰道:“成蹊,或许是你记错密码了。不要急,不要急,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好好休息吧……医生,医生……”她的手一松,耷拉下去,又恢复了昏迷状态。 牛医生和护士见她晕厥都同是跑过来,一通鼓捣。半天,牛医生才道:“刘先生,没事的,病人实在是太虚弱了,睡一觉就好。看得出来你家庭情况挺困难的,我会和院里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减免些。不过,不能减免的部分,你还是快点想办法,救人如救火啊!” 牛医生已经看明白了,这一对小夫妻应该没有什么钱。估计家庭帐号里的钱已经花光。 “谢谢你牛医生,我会尽快想办法的。”刘章感激地握住他的手不住摇着。 第十一章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事情是容易的(一) “我想我可以的。” “刘章啊刘章,你不能放弃。” “成蹊,坚持住,坚持住,我们都要坚持住!” 刘章坐在医院的走廊里,捏着言成蹊的手机,咬牙给自己打气。出icu之后,他用言成蹊说给自己听的密码又试了试,还是没有任何用处。再试了试淘宝和支付宝,一样是密码错误。 至于卡包里的信用卡,银行卡,试了试,也同样如此。 或许是成蹊病后脑子还有点晕,记错了;又或许是真如她说她的帐号被谁冻结了。是的,她看起来事业做得那么大,说不定是在商场上起了什么经济纠纷。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言成蹊醒来以后再说。 身为家中的男人,我要振作。 可是,那么多治疗费,我又该从什么地方去寻。如今的我,被人追杀,不敢抛头露面,甚至连工作都快保不住了,又能想什么办法? “喂,喂,你说什么,不来了。老弟,做人可不能不讲成信啊,你不来,咱们这边这个摊子谁来掏?嫌弃钱少,老弟,我老金做人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亏待过兄弟们。不信你出去访访,在这xx滩上,我老金开的价可是最高的,跑一趟一千块,也就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喂喂,你说话呀!” 一个声音惊动了正在沉思的刘章,或者说是其中“跑一趟一千块”这句话惊动了他。 抬头看去,却见一个矮壮的,穿着宽大而不合身的黑色西服的中年人一边打电话,一边大声嚷嚷走过来。 这个叫老金的人中气很足,说话的声音也大,整个走廊里都是他的声音在回荡,震得人耳朵里嗡嗡乱响。 在他身后则跟着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农民工模样的人,如果没有猜错,此人说不好是个工地上的小包工头一类的人物。 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魔法,刘章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 老金还在说电话,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显得又气又急:“什么,你说这活干起来太胳应,草,现在都什么世道了,还讲这些,有钱才是真的,你他妈怎么就想不通啊?这年头只要人活着,谁不胳应……什么,嫌脏,脏你麻辣隔壁得……草,挂我电话,小狗x的,别后悔,别后悔啊,去你妈的!” 谈判破裂,老金气得两眼通红,回头看着身后两人,吼道:“小林不来了,说是嫌脏,怕传染。老于,今天这事你来干。” 身后那个叫老于的面色大变:“金老大,我只是个司机。开车我可以,这活,这活,还是算了吧?” “你……又是不给你钱,算了,小骚,你来。”老于的年纪有点大,老金多少还会给他一点面子,凶狠的目光落到那个叫小骚的年轻人身上。 小骚讷讷道:“师父,我我我,病人的病……那个那个……我还没结婚呢,如果被染上了,你就饶了我吧!” “去你x的,你去发廊去洗脚房和那些贱货鬼混的时候怎么就不怕染病了,就你这不中用的,以后别说是我的徒弟。” “师父,我我我。”小骚带着哭腔。 刘章在后面听得心中糊涂:这三人究竟是干什么的能够一天挣一千多块?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的病房房门推开,出现一个年轻姑娘的脸。这女孩子长着一张锥子脸,身材纤细,其实生得很漂亮,就好象是网红一样,如果她略施粉黛的的话,应该是个小美人。 她眼睛发红,里面含着一包眼泪,看起来楚楚可怜:“金老板,你们来了,进去吧!” 金老大脸色一整,压低声音:“可是老爷子不成了?” “恩。”女孩子点了点头,泪水就落了下来:“爷爷他,爷爷他先前醒过来一回,喝了半碗粥,就又昏迷过去,医生说……医生说这是回光返照,让我们有心理准备……爷爷,爷爷。”她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哭起来。 她一哭,屋中的其他几个家属也放声大哭。 金老大手一挥:“知道了,小骚,你去把老爷子背起来,送回家去。” “师父,我我我……”小骚不进反退,竟退了几步:“还是你自己去吧!” 金老大大怒:“我不是要要作法吗,混蛋东西,快去,看老子锤不死你!” “师父,我我我……”小骚还是在退。 听了半天,刘章已经彻底明白,原来这个金老大是守在医院的个体殡葬服务人士。 原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医院即是人生的第一站,也是人生的终点,特别是对于绝症患者来说如此。 因此,别说是在这座城市,就算是在其他地方,但凡有医院就有这样的人守在这里做这样的业务。一遇到病人不成了,他们就会挨上去推销自己所经营的丧葬一条龙服务:送弥留病人回家、送遗体去殡仪馆火化,在亡者家中设灵堂、念经超度亡魂、安慰家属、选择墓地让死者入土为安…… 一套流程下来,收入颇丰。 今天这事情,大概是整个流程的第一个环节,送病人回家。中国很多地方有让老人在自己家中去世的风俗,如此,死者的亡魂将来也能找到家门,享受后人香火祭祀不至于做孤魂野鬼。 在这里,也有这个风俗。家中老人弥留之时,金老大他们就需要将病人背出医院,送回家中,然后放到床上,给老人沐浴更衣。这事说起来,其实挺糁人的,因为你不知道病人究竟得的是什么病,会不会传染。而且,想到老人等下就回撒手人寰,内心中难免有点畏惧。 因此,这个活通常会由胆子大,所谓的“火头旺”的专人来做。 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背病人回家的那个小林不干了。老于和小骚也打了推堂鼓,现在病人家属马上要送老人回家,却叫金老大犯了难。 那边,金老大暴跳如雷,开始骂自己徒弟小骚。 这闹,病房里的家属觉得不对,也闹起来:“金师傅,你着是怎么回事,咱们可是说好了的,怎么现在反悔了。” “老金,快背病人回家。若是路上断了气,可是大大地不吉利。” “姓金的,你究竟想干什么,惹火了我们,一分钱不给你。这医院里也不是只有你一家在做这个业务,她三姨,快,马上去另外找一家。” 看客户要临时换人,金老大也急了眼睛,提起醋坛大的拳头就砸到徒弟身上,直打得蓬蓬着响。 一通大乱中,刘章却动了心。这可是一千多块钱啊,也就是背病人下楼送进车里,然后又背回家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一千块虽然对于成蹊的病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可有钱总是好的,不能再这么徒劳无功地想下去了,君子坐言起行。 当下,他也不说话,径直走到病床前,扶起那个老人,就背到自己背上。 那个小姑娘又哭起来:“师傅,你小心点。爷爷,爷爷,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师傅,谢谢你!” “放心,误不了时辰的。”老人也不知道在病床上躺了多长时间,整个身体已经畏缩成一小把,背在身上轻飘飘的,估计不超过六十斤,这让刘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老人不重,如果换成一个大胖子,这钱自己怕是挣不下来。 看到刘章动手,众人都安静下来。 “你是?”金老大以为刘章是另外一家来抢生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尤其是在丧葬这种暴利行业,每个医院的危重病房都有好几拨人守着。私底下,彼此也争得头破血流,人脑子都打出狗脑子来。 刘章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即明白其中的关节:“让一让,让一让,师父,我们的车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时辰可耽搁不起。” 金老大面色一缓,连声道:“在楼下,快快快,快跟我来。” 一行人急冲冲跑下楼去,一辆金杯车已经等在那里。 上车后,老于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病人若是在路上去世,对于家属来说却是大大的不祥,车跑得很快,一路上金老大都用手摸着病人的脉门,口中喃喃有声,好象是在念经。病人家属则在大声地喊:“大哥,大哥,坚持住啊!” “叔,叔,快到家了。” “爷爷,爷爷。” 很快到了地头,是一栋电梯公寓,病人住到二十六楼。 背着老人下了车,刘章正要进电梯,金老大却一把将他拉住,小声道:“兄弟,得走楼梯上去。” “啊,这么高……”刘章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金老大:“都是这个规矩,这人不能坐电梯的,否则荡在半空,四处不靠,以后还怎么找到回家的路。兄弟,行不行?”见刘章咬牙点头,他又道:“兄弟,多担待。” 于是,前面有家属在哭喊:“大哥”“叔”“爷爷”“我们回家了。”后面是背着病人的刘章。金老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身道士的装束,和跟在后面的徒弟小骚一起拿着响器敲个不停。至于开车的老于,则等在下面的车里。 老人很瘦,刚开始的时候,刘章还走得脚下生风。但等到了十楼,渐渐地就有些支撑不住。他感觉脚下像是踩了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地。身上的所有毛孔都已经打开,汗水如同泉水一样涌出来。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口中全是苦涩的味道,简直就要将胆汁都吐出来了。 “放弃吧,放弃吧,刘章,你干不了这活。你是个天才,你是个金融白领,你的位置应该在办公室是,手指一动就是几百万的生意,又何必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喊。 第十三章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事情是容易的(二) “是啊,我这是怎么了,疯了,疯了,完全疯了!”刘章心中叹息,这个时候,他甚至有一种冲动,直接把老人放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下去。 “可是……不行啊,这可是一千块钱。一千块钱相对于每天六千块的抢救费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或许这一千块只能买一瓶药水。可是在关键时刻,这一瓶药水说不定就能把成蹊成死亡线上拉回来!” “成蹊,成蹊,我不要你死!” “老天爷啊,我好不容易找到我爱的人,享受到幸福的滋味,你却要将她拿走吗?不不不,绝不。” 是的,绝不,我要坚持,我要坚持住! “咳,咳!”强烈的麻痒从他的喉间生起,让他禁不住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下来了。 太苦了,这日子太苦了。可是,只要看到成蹊那张脸,一切都是值得的。 金老大还在念经,家属还在喊,楼道中响着纷乱的脚步声。 从窗户看出去,城市外面一片阳光灿烂,有鸽子在空中飞翔。也不知道是雾霾还是什么缘故,那天空竟然带着一丝紫色,那是香草的天空。是那个傍晚自己和言成蹊甜蜜的吻,多么美,请停住吧! “啊啊啊啊!”刘章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发足狂奔,大声吟唱:“是故大丈夫恬然无思,澹然无虑;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乘云凌霄,与造化者俱。”这是《淮南子》。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这是贾谊《服鸟赋》。 **************************************************** “兄弟,辛苦了,第一回做这个,还挺得住吗?”这里是城中村,到处都是破烂的房屋,金老大将酒杯举起来同刘章碰了一下:“来,喝一口。” 各色肉串放在盘里堆成一座小山,红亮的油水流到桌上,香气浓得化不开,叫人口水长流。 一口闷了烈酒,先前累得快要罢工的肺又火辣辣地疼起来,让刘章不住咳嗽。半天,他才喘息道:“还挺得住,也就是二十几层楼梯,当锻炼身体好了。” 先前背那个老人,刘章几乎崩溃了。感觉时间过得如此漫长,那非人的劳累简直有一年之久。不过,想起言成蹊,他还是坚持下来。 等到将病人放到床上,出了门,他直接瘫倒在地上,起码坐了二十分钟才活过来。 不过,好歹是坚持下来。那可是背着一个人爬了那么多楼梯,回想起来,刘章又是吃惊,心中还有点暗暗得意。 “力气这种东西,去了,睡一觉就会有的,你倒是个能够干活的。”金老大喝完酒,将从皮夹子里数了十张钞票递给刘章:“这是你今天的工钱。” 看到钱,刘章心中欢喜。一天一千,一个月就是三万,已经算是公司中干的收入了,这活儿倒是干得,至少短期内如此。不过,他心中还有些担心:“金老大,我的力气不是太大,刚才给你们添麻烦了。” 金老大笑这将一串烤羊肉递过去:“多吃点肉就壮实了,其实谁也不是天生神力的。只不过是重活干得多了,慢慢就有了。” 刘章狠狠地咬着肉,声音含糊:“对对对,倒是有这么一种说话。这做体力劳动最痛苦的是刚开始几天,只要你坚持下去,慢慢力气就大起来。人体有个记忆,会调整身体适应高强度的运动。” “老夫也不懂得这些道理,什么肌肉、身体记忆,老夫只知道怼。身体是弹簧,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金老大:“对了,先前爬楼梯的时候你吼什么,念的又是什么经?” 他好奇地问。 “先念的是《淮南子》,就是西汉时的淮南王刘安,一人得到,鸡泉升天这个成语说的就是他的故事。”刘章大概说了说这个故事,接着道:“后面一段是《服鸟赋》。” “原来这样,刘兄弟你倒是个有学问的人,故事说得有趣。”司机老于不停点着头。 金老大:“看得出来兄弟你是个读过书的,怎么想起干咱们这行,做这事会被很多人瞧不起的。” “什么瞧不起,劳动只是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也就是求口饭吃,赚到钱才是硬道理。而且,这收入也不低啊!” “小兄弟,我觉得以你的学问,做什么不好,收入也应该低不到哪里去呀!” 刘章沉默地扔掉手中的签子,又喝了一杯酒,才道:“金老大,实话说我我以前在银行上班,收入还算不错,在外面也有身份。”男人嘛,总有点喜欢吹牛,刘章也不能免俗。 “后来我出了点事,丢了工作,破产了,也没办法找工作。现在老婆还躺在医院的icu里,等着钱救命。一场夫妻,难不成不管她的生死,如果那样,我还是人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喝酒,眼睛通红。不觉吟道:“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老于:“这句话什么意思?” 刘章:“这天地就是一口洪炉,造化就是炉匠,阴阳二气生起炭火,万物包括我们都在里头熔炼,要经受那无尽的苦难。” “人啊,总会遇到些事,好象是过不去了。可是,只要一咬牙,总归是能迈过那道坎的。你这人这么难,还不肯抛弃家人,是个有担待的汉子。我们干这行的成天守在医院,生离死别看得实在太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非的事情也看得太多。人性啊,丑恶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小兄弟,好样的!”金老大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章:“金老大,我的电话号码你已经知道了,有活儿就喊一声。” 老于摇摇头:“老弟,你的身体太弱,怕吃不了这个苦。” “叮叮……”电话铃响了,金老大接过电话恩恩两声,提起一个玻璃杯子就仍进旁边一家亮着粉红色灯光,光线暗淡的按摩房里。 里面一片莺莺燕燕的惊呼。 金老大张口就大骂:“小骚,你mmp,快穿好裤子滚出来,有活儿了。x,没动静,今天的工钱没有了。老于,去开车,今天送回家去的那个老人走了,咱们要去做一场大法事。” 两人就跳了起来。 见刘章还在喝酒,金老大就吼道:“mmp,吃吃吃,你吃个球,还不跟着来,你叫老子的那声师父是白喊的,调戏人嘛!等下那把那什么淮南王还是什么赋给我念一遍,挺带感的!” 刘章大喜:“金老大,来了,来了!”这个金老大,看起来粗鲁,其实就是个面冷心热的。 **************************************************** “呼!”刘章终于忍不住坐到了地上,感觉自己浑身其软如棉,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这是他跟了金老大做的第二趟活。 就在刚才,他刚背了一个弥留的老人回了家,楼层不高,只有七楼,却榨干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上次背那个老人上了二十六楼之后,当时休息一下还不感觉到什么。可在医院的走廊上睡了一夜,等到醒来,剧烈的酸痛从四肢百骸袭来,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上楼梯还好,等到下楼梯的时候,两条腿都不受控制地打颤。 刚才一口气爬上七楼,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鬼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金老大:“兄弟,还行吗?” “我还行,歇一歇就好。”刘章想起自己先前交了药费之后言成蹊那欣慰的微笑,感觉所受的一切苦痛都是值得的。 金老大:“在成人的世界里,没有事情是容易的。” “是啊,没有事情是容易的,体力劳动如此,其实脑力劳动何尝不是如此。生活,本该就是这样!”刘章说。 金老大;“又来了个活儿,去不去,不去我叫别人。” “去,他妈的我必须去。金老大,还是不是兄弟,敢不给我活,老子灌死你!”刘章粗鲁地骂起来。 “哈哈,说好了,等干完活咱们去喝酒,看老子不把你这小狗x的灌得打醉拳,到时候别怂!” “我怕你个球!一千,一千,一千块我来了!”刘章大声欢呼。 第十四章 你是我老公(一) “兄弟,该去吃饭了,歇一会儿。反正这活也没多少,最多还有一个小时就弄完,不用急。”金老大将手中的砖刀扔在用旧轮胎做成的桶子里,说。 那头,身着迷彩服的小骚大约是累了,将扁担靠在墙壁上,直接躺上了花坛,点起支香烟。吸了一口,就随手塞进刘章嘴里。 刘章一边大口吸着,一边手脚麻利地用砖刀在墙壁上抹着混凝土:“别急,还有点活儿,我先把这个面封了再说,等吃过饭,水泥一干那不是浪费了吗?” 金老大随手从刘章的头发上摘下一陀水泥,弹到一边,骂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真当你是铁打的身体。先吃饭,吃过再说。老子是你的师父,听我的。” 刘章道:“老大你请客吗?” “去你的,一顿饭值几个钱,看你那吝啬的样子,真是丢了我们省的人。算了,老子请客,随便吃。” “那感情好啊!” 洗完了手,刘章和金老大、小骚一起进了医院的食堂,各自打了一份饭,坐在椅子上低头猛吃。 体力劳动消耗实在太大,刘章一口气吞下去半斤米饭,吃了一份回锅肉,一份酱肉丝,外带一份炒上海青才混了个半饱。吃完,又顺便打了一份白粥和一份豆腐乳,说了声:“金老大,我给老婆送饭去了。 金老大又开始骂了:“刘章你这个xx的,你给老子干活也就算了,连你老婆也吃老子用老子,我还真是遇得到你们。”说的话虽然难听,却还是舀了一份烧带鱼扣进刘章的餐盘,说:“病人老吃稀饭也不行,适当的时候还得补充些肉才好得快。” “谢谢你,金老大你是个好人。” “好人个屁,少跟老子发好人卡,快去,快去,别饿坏你老婆。”金老大挥了挥手,自顾自地摸出手机,嚷嚷道:“高科长啊,是我,小金啊。对对对,活儿快干完了,你放心绝对没有质量问题,那工钱你看看什么时候给我结了……高老大啊,你是我大爷,帮帮忙好不好,我手下也要养那么多兄弟的。什么,以后再说,别以后了,我给你磕头了,你是个好人,大好人,你就行行好吧……” 正离开食堂的刘章禁不住摇了摇头,还是金老大那句话说得好,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事情是容易的。别看这个金老大平日里在徒弟和手下伙计面前威风八面,动辄爹娘老子地骂,可遇到客户,一样伏低做小,好话说尽。即便如此,他不也活得乐观。再看看我,在这一段时间里,艰苦的工作差一点把我给压垮了。内心中未免有些放不下身段,未免有些自怨自艾。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啊。 劳动、挣钱、活着、为了所爱的人和爱我的人,再苦也是值得的。 一想起言成蹊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他顾不得心中的苦痛,脚下走得呼呼生风。 这是言成蹊入院的第五天,她总算是脱离了危险,人也清醒过来,能说话,能吃东西,从icu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这让刘章心中欢喜,不过,巨额的医疗费用压到他头上,依旧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这几日里,金老大那里又接了几单生意,赚了五千多块钱。可言成蹊欠医院的治疗费已经累计到六万之巨,照此趋势发展下去,大概还得好几万块才能出院吧?他每日那点收入,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而且,金老大那边的生意也并不是每天都有,很多时候需要碰运气的。 没错,表面上看起来金老大做的是殡葬的活儿。可医院虽大,却成几个片区,由几个类似于金老大那样揽子瓜分了,你的片区没有死人,就得闲着,不能越界将手伸人家地盘上去。否则,大家就得约个地方打上一场,手下见真章。 好在金老大在这家医院已经混了有些年头,人面也熟。没有殡葬的活儿,就带着徒弟、老乡们脱掉身上的道袍,将一应八卦镜、拂尘、钵盂之类的法器束之高阁,从院里找些其他的小工干干。比如被医院刷刷大厦外墙,干干看护,运输医疗垃圾,就在昨天,他就承包了一个砌围墙的工作,又问刘章干不干。 刘章身上的现金从未超出过一百块,所谓钱是人之胆。想起躺在病床上等着救命的言成蹊,想着未来的日子,心中就是一片恐慌。现在他一看到粉红色的东西,就回下意识地想起太祖爷爷,看到停车场里的汽车,就会想这玩意儿如果换成现金得堆起起多大一叠,都快魔障了。 “成蹊,今天感觉怎么样了?”进了病房,刘章对着汤勺吹了吹,然后白米粥喂进言成蹊的嘴里。 “章哥,你怎么这样?”言成蹊身上还接着许多管子,显得很憔悴。她吃惊起看着刘章,一脸的担忧。 原来,刘章做了两天泥水匠的活,不但身上全是泥点子,就连头发上也满是沙子和石灰。他一脸的灰尘,满面疲倦,看起来和外面的农民工没有任何区别。 “没关系,臭男人,臭男人,不脏不臭叫什么男人。”刘章笑着用筷子将一块带鱼肉从鱼骨上剔下来:“吃点肉,放心好了,鱼肉很好消化的,吃了肉,人才有力气。吃肉肉,长肉肉,吃了肉肉长高高。张嘴,啊!” “我又是不小孩子,扑哧!”言成蹊忍不住低低一笑,大约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势,丝一声,额上沁出汗水来。 刘章吃了一惊:“成蹊,你怎么了,可是身上疼?” “没什么的,就是不能笑,章哥,你可不能再逗我了,再逗,我就死了。咯咯……”言成蹊忍不住小声地笑起来。 刘章也再笑。 “臭死了,臭死了!”有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在男朋友和家人搀扶下进来,看到她家里人手中大包小包的样子,应该是刚入院的病友。 上了病床,躺下之后。这女孩子估计是看刘章不顺眼,忍不住道:“这医院怎么回事,护工这么脏,简直就跟农民工似的。我说,那个睡,你就不能洗干净再进来吗?臭臭臭,真是垃圾!” 说着话,小姑娘就用手扇着鼻子,一脸嫌弃。 叫了几声,刘章才愕然指着自己的鼻子:“美女,你是在说我吗,大家都是病友,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实在太累了,这两天,刘章浑身臭汗。每天收工,也顾不洗澡,径直就躺在长椅上,只需两分钟就能堕入梦乡。他身上的高订西装,脚下的cd皮鞋早已经被泥水泡坏,却也顾不得那么多。 回想起来,如果换起往常,他早就心疼得心头流血了。现在看来,其实这些的西真不要紧,衣服嘛,能够遮体保暖就成,人不能成为物质的奴隶。 虽然是冬天,可在汗水里泡三遍,在泥水里泡三遍,味道还真不小。 “章哥。”言成蹊见刘章的脸黑下去,微微地摇了摇头,示意他忍耐。 家中有病人,和一个小姑娘也犯不着置气,刘章无声地苦笑,又将一勺子白粥喂进言成蹊的樱桃小嘴里。 小姑娘听到言成蹊说话,看过来,顿时一呆,前面这个女人,竟是如此之美。 没错,言成蹊虽然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嘴唇也看不到一丝血色。可正因为如此,却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美,简直就是昆仑山上的羊脂玉,出岫的白云。她身上虽然盖着一床薄被子,可依旧能够看得出她身材高挑妙曼。 那端庄的五官竟是找不到丝毫的缺点,简直就是天仙下凡。 整个病房仿佛都亮起来,即便是女人,那女孩子还是有些呼吸不敞的感觉。禁不住失声道:“姐姐,你好美!” 言成蹊无力说话,只微微点头示意。 小姑娘:“姐姐你就是个女神,怎么找了这么个肮脏邋遢的护工,必须换了。” 刘章已经不生气了,无力地说:“小姐姐你说得是,我身上是有些脏,等下我就去洗澡换衣服。”确实啊,自己已经一星期没有洗澡了,别臭坏了成蹊和其他人才好。 小姑娘:“不行,不行,必须换。姐姐,你得远离这种垃圾。” 她一口一个垃圾说得难听,这才是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刘章最讨厌的是人身攻击了,眉毛一扬正要发作。突然,言成蹊一把握住他的手:“老公,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是你自个儿的。” “什么,老公?”小姑娘惊得叫出声来,这个脏到极点跟乞丐一样的男人竟然是天仙姐姐的老公,这纯粹就是美女和野兽。不不不,是美女和蜗牛,一个高在云端,一个低到极处。 他们又是怎么在一起的,不可能,不可能,这个世界一定是出了问题。幻觉,幻觉,我起幻觉了。 小姑娘眼睛一白,脑袋重重地落到枕头上,大叫:“老公,妈,我头好晕,我又发高烧了,快叫医生,快叫医生!” 刘章和言成蹊相视而笑。 牛医生过来,看到刘章,点点头,说:“家属,病人的病情已经基本稳定,就是脏器还有点内伤,需要再留院观察上一段时间。情况虽然在好转,可还得预防突然的内出血,去拍个片吧!” 他心中对刘章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是一个有担待的男人,为了家人,放得下身段,什么苦都能吃。 第十五章 你是我老公(二) 拜这一段时间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所赐,一米七十,体重一百一十斤的言成蹊在刘章背上简直就是一根灯草,轻飘飘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可是,突然间,有剧痛从脚底袭来,“哎哟”刘章面色大变地抽了一口冷气:“停一下。”就将言车蹊放在旁边的花坛上。 “怎么了?”言成蹊关切地问,然后掏出纸巾擦了擦他额头上浸出的汗水。、 “不要紧,休息一下就好。” “真没事?” “没事。”刘章回答,此刻正值阳光灿烂时节。即便是三九天,但南方的花园里的花依旧开着,一大丛腊梅花占据了整个花坛。醉人的香气如同实质,笼罩着整个世界。从浓密的花朵从中看出去,有碧蓝的天空。 阳光从旁边那颗香樟树的缝隙中投射下来,落到言成蹊的脸上,斑斑点点,就好象是少女可爱的雀斑。 大约是晒了太阳,又或者被自己的体温暖热了,言成蹊的的俏脸微微发汗,红红的。她是那么美,和往日不同,今日却美得如此真实。 这是言成蹊入院以来看起来精神最好的时刻,刘章忍不住问:“成蹊,你的银行卡和信用卡的密码是多少,怎么不能用了。不不不,你不要误会,一个男人为自己的女人出钱,受再多的苦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心中只是有点奇怪。” 是啊,这事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在言成蹊被撞伤的那天,明明她是那么地有钱,一万多块的包包和衣服买起来眼睛都不带眨的。可一转眼,却连药费也出不出来。 听到刘章问,言成蹊神色突然一黯,身子一颤,竟久久无语。 刘章心中有点慌:“成蹊,成蹊,你怎么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如果你不愿意回答。” “我怎么知道,我刚才试过,所有的卡都被冻结了,或许是和别人有经济上的纠纷吧?等我出院之后,我会去查清楚的。不该问的,你别问。”突然间,言成蹊的话不客气起来,她抬起头,眼睛里带着戒备的锋芒。 一阵无言的压力笼罩而来,叫刘章有些呼吸不敞。他摇摇头:“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问。成蹊,你放心地在医院住着吧,药费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说着话,脚下还在疼。他就下意识地脱掉皮鞋和袜子,定睛看过去,失笑:“原来是打起水疱了,难怪那么疼。” 原来,这两天他和金老大、小骚给医院砌围墙的时候,三人做了分工。金老大负责吊线、砌钻,他和小骚则和灰浆,挑灰浆。几十斤的灰桶压在身上,一日下来,起码要负重走上几十里路。 刘章脚上穿着言成蹊新给他买的cd皮鞋,这一走,脚都磨破了。又是血,又是水地和袜子黏在一起。 “丝……”用手扯了扯,竟没办法将袜子顺利地扯下,倒疼出冷汗来。 看到这可怕的情形,言成蹊惊得身子一颤:“你的脚!” “不要紧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我一个大男人,皮粗肉厚,又算得了什么?” “你是不是傻的,为了我这么做,值得吗?” “什么叫值得,值不得,我们是一家人嘛!”刘章笑道:“你就安心再这里住着吧,这医院说句实在话风景不错,就当疗养好了。” “你……你真傻。”言成蹊伸出手指轻轻地摸着他的叫,眼眶里全是泪水在转动:“哪里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负重前行。老公……” “什么?” “我的好老公,你是我的好老公。”言成蹊轻轻地亲了一下刘章的面庞,将手圈到他的脖子上。 “我……” “别说话,老公,别说话。”言成蹊依偎在刘章的怀里,低声呢喃,好象是怕他破坏了这院子中静谧的氛围。 腊梅花儿开得不能再开,那甜甜的香味如酒,叫人无法自拔。 风吹来,香樟树叶子“哗哗”响,将满眼阳光扯得粉碎,世界也如同变成了万花筒,五颜六色。 “家属,你在外面等着。”拍片的医生说。 “可是医生。” “不用担心,很快的。”言成蹊将手中的电话和包交给刘章,就在刚才她有拿手机试了试,所有的银行卡和信用卡还是不能用。 “好的,我等在这里。”捏着言成蹊的电话坐在外面,心中一阵担忧。这是言成蹊能够下病床行走之后第一次检查,也不知道她的身体现在如何了,脱离危险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言成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已经进去拍片,刘章就随手将电话挂了。 可惜,过不了两秒,那个电话号码还是执着地打过来,。 吵得人心慌,刘章正准备将电话装进言成蹊的包中来个置之不理。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停了,接着就弹出来一个对话框,上面是一个叫小雨的id:“言总,言总,你在吗?” 刘章这人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习惯,即便自己和言成蹊名为夫妻,关系亲密。进医院这么多天,刚开始的时候言成蹊处于昏迷状态,而她的手机又没有设置指纹和密码。可是,刘章只将手机关了,等言成蹊转到普通病房后就还给了她。 他便随手关了对话框,可是,又有消息弹出:“言总,言总,你怎么不接电话呀?急死人了,急死人了,你再不回消息,我只有一头撞死了。” 对方大概是个女孩子,善用各类qq表情。在文字后面跟着一连串大哭、抹泪、流汗、蒙圈…… 刘章看得心中好笑:也对,成蹊那么富有,在外面的事业肯定做得很大。她在医院住了一周,和外界断了联系,别因此错过了什么事情才好。 就拿起电话打起字了,准备回话说明情况,说你等下再练习言总吧! 可是,对方手速惊人,没等刘章的字打完,又有消息传过来:“言总,你实在太忙,或许记不得我了。我是寰宇影视的孙小雨,当初你说好了明天要去片场指导工作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我也好准备一下。” 啧啧,这手速,起码每分钟百字以上,还是用手机,已经叫人赞叹了。 片场,寰宇影视,难道言成蹊是影视圈里的人。对对对,她是那么美,气质又是那么高贵,简直就是个大明星。 可叹我刘章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以前的事情一点也记不清楚。无论怎么用力,也想不起我是怎么和成蹊相识、相知、相爱,又成为夫妻的。只记得,我是一家民营银行的普通工作人员。 或许,我是得了失忆症,甚至是精神分裂,等成蹊康复了,得找精神卫生科的医生看看。 恩,和这个孙小雨谈谈,说不定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能够帮助我恢复记忆呢! 想到这里,刘章就删除了刚才的留言,打下:“你好,我是言总的助理。言总现在在医院,不方便和你电话,有事你可以和我讲,我找机会转达给言总。” “你好,你好,言总怎么了,要紧吗?” “也没什么,就是体检一下身体,你说。” 孙小雨:“你好,请你转达言总,片场出事了,请她明天无论如何要来一趟。” 刘章:“什么事,你说清楚点,不然我不知道怎么和言总说。” “好的,好的,麻烦你。”孙小雨打字是速度飞快,只片刻,就有十多条信息发过来。可怜刘章到这个时候,一条消息才打了一半。他只能放弃和孙小雨对话的企图,专一当起了读者。 很快,他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言成蹊倒不是影视圈里的人,只不过她对于影视业有非常浓厚的兴趣。最近一两年,因为国家经济产业升级。很多低端高能耗的产业被市场所淘汰,民间许多游资没有出路,纷纷投入到影视这个朝阳产业中来。也因为有大量的资金注入,直接催生了一大批收视率爆棚的好作品。 特别是其中几个投资不过区区几千万的电视连续剧,竟然产生巨大收益。 有此先例,使得民间资本更是疯狂。据说,每年在拍的电视剧和电影有惊人的上万部至多,已经到了畸形繁荣的地步。 言成蹊大约也是看到这一点,就投入了一千多万,鼓捣了一部家庭伦理连续剧。故事说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几个年轻人和几个家庭的悲欢离合。 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明天是开机的日子,可是,写剧本的编剧却跳槽了。 最后,孙小雨又发了一长串大哭的表情:“言总,怎么办,怎么办,要死了,要死了!” 刘章在读大学的时候写过网络小说,文笔还算来的,说到底也是个曾经的文学青年。 只不过,在这俗世红尘里打滚了多年,口中除了钱还是钱,书是彻底地不读了。 现在听到言成蹊投资了一步电视连续剧,顿时来了兴趣。 自己对于和自己这个妻子和曾经的婚姻生活一点印象也没有。在一周之前,她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然后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生活中。 对言成蹊说不好奇也是假话,现在既然有一个认识老婆的人出现,正好弄清楚她的身份。 心中一动,刘章就回拨了孙小雨的电话。 第十六章 我需要挣快钱 “言总,你接电话了。”那头传来孙小雨的声音,声音软糯,竟然是个男人,而不是姑娘。 这让刘章大吃一惊:“你好,孙小雨是吧,我是言总的助理,就是刚才和你聊qq的那个。言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即便你那边事情很重要,先跟我说说吧。言总身体出了点状况,暂时无法和你联系,我等她的精神好些再转达。” “先生你好你好,我是孙小雨,寰球影视的工作人员,这事确实很重要。”孙小雨说。 听完电影公司的孙小雨的话,刘章才弄明白。原来,这部电视连续剧有三十来集,每集三万字。当初,言成蹊贪便宜,找了个不出名的写手,千字一百块,编剧总共可以拿二十七万。可是,这个编只写了十集,就突然结尾了,打了剧组一个措手不及。 事情的真相是,这个剧作家以前写的一个本子突然暴红,他的稿酬涨到了千字一千,被别的影视界的大老给挖了过去。有一千的稿费可拿,剧作家自然不耐烦再去写千字一百,就匆匆地结了尾。 当初,言成蹊为了节约经费,加上又不太懂影视这个行当,制订的合同不正规,拿那个剧作家也没有奈何。 听完对方的话,刘章安慰了他几句,说:“放心吧,我会尽快把这事汇报给言总的,等下会给你消息。”就放下了电话。 这次拍片加上体检,医院的病人又多,每进行一项体检,都要花费将近一个小时。 刘章跑前跑后,既然要和成百的病人家属挤,又要缴费、和医生沟通交流,还得照顾言成蹊,直累得身心疲惫才弄完一切。 等到再次回到病房躺下后,言成蹊已是满面煞白,精神委顿之极。听到刘章说起此事,她虚弱地动了动嘴唇:“不用管,就那么着吧,反正也没钱再请别的编剧,你不知道现在的影视业红火到什么程度,好的编剧各大影视公司抢得打破头。千字一百,根本就请不到有资质的作家,就这样吧……老公,我头好疼,身上有点冷……”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现在手头的所有帐号都被冻结了,一毛钱也取不出来,就明天的医疗费都没处着落。 自身难保,还管得了那许多? 刘章闻言将手放在言成蹊的额头上,只感觉触手火烫,惊得叫起来:“医生,医生,快来人啦!” 言成蹊出车祸之后断了一根肋骨,又受了不轻的内伤。在icu病房抢劫了几天,又转到普通病房之后,虽然脱离了危险,能够勉强下地行走,但身体中还有炎症。今日随刘章去拍片体检,在医院的花园里耽搁得有点久,吹了风,回病房之后就发起了高烧。 到晚间,等刘章和金老大一起砌完那面墙,送饭回病房的时候,言成蹊高烧三十九度,整个人已经烧得迷糊了,喂她稀饭也喂不进去。 看到插到她身体上的输液管,看到她已经被针扎得满是针孔的淤青的手背,刘章心中一阵难过,就拧了热毛巾在上面轻轻地敷着。 “刘先生,可否出来,我有话跟你讲。”牛医生看了看医疗仪器,说。 刘章听他这么说,以为言成蹊身体不妥,心中禁不住一紧。到了门外,听到牛医生的话,才松了一口气。 牛医生说病人也不打紧,输两天液,等烧退下去就好。只是,这医疗费还得尽快交了,否则医院采取保守治疗也不利于病院病体的康复。 “好的,好的,我这就去交费,谢谢你牛医生。”刘章愁得心得要碎了,最后医院没什么活儿,自己和金老大都靠打短工过活了。今天忙了一天才得了五百块工钱,这点钱根本不够。眼见着言成蹊的药费越累越多,就好象一座大山似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只留了一百块做生活费,将身体所有的现金都交给了医院,刘章本打主意去和金老大借一点。想了想,却罢了。老金和小骚他们都是外来的民工,其实日子过得也艰难。老金去年刚在老家修了新房,家中还有读大学的女儿要养,已经欠下一屁帐。再过得两个月就要过年,还得给家里人汇地款子回去。至于小骚,这就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有了钱,撸串、打麻将、大保健,一天工夫就能糟蹋个干净,他不向你借就算是好的。 想起言成蹊的病情,想起牛医生刚才说要保守治疗,以往没心没肺的刘章重度抑郁了。 回想起当年,自己也算是月入上万,甚至两三万的白领,简直就是普通人励志的典范。和小骚一样,领了工资,他顿顿日料,电子产品一出新款买买买,月月月光。高消费给了他一种已经成功,或者正在走向成功的假象。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也不错,其实,人并不需要做奋斗逼,并不需要过得那么累的。 可现在的他才深刻地认识到,所谓的都市白领一遇到事,却是那么脆弱。只瞬间,就能让你的阶层跌落到最低下的程度。 可是,我不能这么输。如果换成以往,我倒霉就倒霉,咬牙混上一段日子就好。现在不同了,我有成蹊,我不能不管她。爱情、家庭让人成长。一个男人,只有在承担起责任的时候才能成其为一个男人。 “金箍棒棒棒棒……”龚琳娜老师的歌声再次响起,言成蹊的电话又响起来。这个时候,刘章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提着她的包。 以成蹊现在的身体状况,显然是没办法接电话的。他拿出已经停止呼叫的手机,正要关掉,以免影响别人休息。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先前孙小雨打来的那个电话,心中突然一动,仿佛有一道闪电在脑海中掠过,直照得他浑身通透:码字,赚稿费,救成蹊,我怎么忘记我有这个技能了? 是的,在进入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随着网络的普及,移动支付手段已经深入到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网络文学也迎来了第二个高潮,也创造了令人惊叹的财富神话。 在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网络文学这个新鲜事物刚出现的时候,其实读者并没有付费阅读的习惯。网络作家要想赚取稿费,全靠死忠正版订阅支持。即便是超一流的作家,每月稿费也不过上千。所以,很多作家在网上码字都是兼职,很多时候只凭着对文学的热爱坚持下去。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支付手段的越发快捷方便,作家的收入也开始如翻跟斗一样朝上翻。从月入一千到一万,用了五年。从一万到十万则只三年。而现在,月入十万,甚至月入百万的人也不鲜见。 此刻,一打开作家收入富布斯排行榜,排名前十的作家中,至少有一半是网络作者。 说起来,当年的刘章也算是在网络上得过稿费的,文笔还算可以,思路和观念也算新颖,如果现在上网写作挣稿费,虽然不敢肯定就一定能成功,但签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很多事情,你不试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走到哪一步,究竟会不会成功。 可是,作为一个曾经的圈内人,网络文学从发表到签约,然后到看到第一笔稿费的整个流程刘章是清楚的。你要想做网络作家,第一步就是写出两三万字的稿费,然后找一家大型的有声誉的文学网战注册作家,开始每日更新。 等到发表的小说字数达到三万字,就会自动进入编辑的视线。于是,就有三个编辑交叉审核。一旦他们觉得你的书还成,会有一定的市场,就会主动联系你签约。 签约之后,编辑就会调动网站的资源对你的作品进行包装推荐,并严密跟进,监控这本书的所有数据。 在签约发书的这段时间里,你还得每日更新章节,就好象在报刊上连载那样。每日的更新量得在三千到一万字之间,不能断更。只需断更一两日,追书的读者就会大量流失,然后,你这本书就完了。 经过一段时间宣传推广,等火候差不多了,编辑就会让你的书入vip进行销售。订阅的钱,作者和网站七三分帐。 这事说起来简单,其实过程是很漫长的。 刘章大概了解一下,在十年钱,一本新书从发书签约推荐到销售,为期一月,免费章节的总字数二十万。而现在,网络书的更新速度越来越快,一条龙下来,通常会是两个月,免费章节达到惊人的三十万字。等到销售一个月下来,看到稿费,那是第四个月的事情了。 显然,自己等不到那个时候,这条路子却是走不通的。 快钱,快钱,快钱,我现在需要挣快钱! “对了,找孙小雨,写剧本,那个钱来得快。”刘章眼睛亮了。 是的,据先前孙小雨电话里说的,寰球影视公司所请的那个剧作家十集结一次帐。以一集三万字计算,十集就是三十万字。而三十万字,相对于自己来说并不是太难,也就是一个月的事情。 作为一个曾经的网络写手,当年读大学的时候,他也试过自己的写作速度,如果一心一意地投入,每天能够硬扛上万字。 三十万字就是三万块钱的稿费,再加上平日里自己再在金老大那里打些短工,言成蹊的药费慢慢地不就凑够了。 想到这里,他兴奋起来。 第十七章 连哄带骗 剧组那边正缺剧作家,刘章觉得自己过去给他们写剧本应该问题不大。 主要担心的事情有两点:一是,自己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提笔写稿,也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将那个工夫拣起来;其二,剧组肯不肯收自己的稿。 关于第一点,刘章心中无数,想了想,管他呢,人都是逼出来的。当年的自己能够日更万字,还能够得上一笔稿费,就说明自己在这上面还是有天分的。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就不行? 至于剧组那边,可以假借言成蹊的名义施压啊!她是出资人,天大地大,资本最大。一切都由资本说了算,你剧组也是给言老板打工的,废那么多话做什么。要知道,这年头治方对剧组指手画脚,安插自己的人手,要捧其中的女演员的事情也不鲜见。 想通这一点,刘章就拿着言成蹊的电话,走到楼下给孙小雨打了个电话。 看到言成蹊的号码,听到刘章的声音,孙小雨有些兴奋:“先生你好,请问言总有什么指示吗,她明天会来剧组参加开机仪式吗?” 刘章:“孙先生你好,不好意思,言总说了,她明天有急事要飞回美国一趟,估计会在国外呆上一段时间,短期内不会回国。” “啊,这样啊,可是……剧本的事情怎么办?”孙小雨就急了:“这可糟糕了!” 刘章故意道:“不过是一个剧本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孙小雨叫苦不跌:“你是不知道,这剧本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相对于一部剧其他地方的投入,那点稿费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算。总支出,甚至比不上一个场记。可是,你却不知道,这剧本才是根本啊!就好象是工厂中的原材料,没有原材料,所有的一切都要停工。业界现在有个不好的现象,重演员,轻剧本。好象只要请个流量明星、当红小鲜肉,就是票房的保证。可是,观众看戏,看得是故事。没有好的故事,就算再多帅哥美女也是白搭啊!” 听着他一通唠叨,刘章心中暗笑:“是是是,不就是缺个剧本吗,你当这个道理言总不懂?言总是什么人,她真金白银掏出来,可不是为了玩票的。你放心好了,她已经交代了,明天就会有一个知名剧作家……去剧组报到的。” 刘章本想说会有个知名剧作家和你们联络,可想了想,剧组那边应该是盒饭管够的,至少可以节约一顿饭钱。再说了,那么大一个摊子,肯定会有其他活儿可干。到时候看看,倒是可以把金老大他们带过去打些短工赚钱,任何可以干活的机会都不能放过啊!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孙小雨连声道:“还是言总想得周到,有剧作家在,咱们的剧也可以顺利开拍了,我们心中这颗石头算是落地了。只是,不知道来的那位大作家是谁?” 刘章:“他叫刘章,男,三十岁左右,我告诉你他的电话号码,等下你和他联系吧!” “好的,我记一下。”听完刘章报上去的电话号码之后,孙小雨又有些疑惑,他也算是圈中资深人士,这人的名字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先生,想问一下,这为刘大作家以前写过什么剧本,用过什么笔名?” 糟糕,竟然探起我的虚实来?老子新人一个,知名作家个屁,这一问不就露馅了? 刘章心中一急,威严地说:“怎么,孙先生不相信言总?” “不不不,我哪能呢?” “哼,孙先生别忘记了,言总是出资人,天大地大,资本最大,她愿意用谁凭她心意,你废话什么?难不成你另外请了人,那人是你的朋友还是亲戚,还是请你吃了饭,废什么话?就用刘作家了,这是言总的意思,你们请的其他人她都不认,就算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在言总那里也不好使。”刘章也不客气,学着银行顶头上司的口气,对着孙小雨就一通大骂,直骂得痛快淋漓,一扫前些天心中的晦气。 “不不不,言总误会了。”虽然隔着电话,刘章依旧可以想象孙小雨满头大汗的样子。 刘章缓和下语气,道:“孙先生,你得相信言总。夜机,言总马上过安检,不说了,执行吧,有事下来联系。对了,补充一句,言总请刘大作家过来救火可是托了人情的,你们可不能慢待了人家,该给的稿费一毛也不能少,还得准时支付,再见!”就挂了电话,顺便将电话关了机。 “哈哈。”刘章捧着电话,心中直乐。 不一会儿,孙小雨的电话打到刘章的手机上,显得很是恭敬小心:“请问,是刘章刘老师吗,我是寰球影视的孙小雨,你可以叫我小孙。对对对,就是,言总跟你说过了,明天就去片场,早上十点……这么迟……没办法啊,外面这么堵,还有演员们也疲,我们会加强管理的,地址是。” “好的,我准时到,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在剧组跟班的。”刘章应了一声。孙小雨说的那个地址位于都市北郊的一片废旧的即将拆迁的厂房里,从这里过去也不太远。地铁二十来站,大约要坐一个小时。 孙小雨小心地问:“敢问刘先生你以前有什么作品,用过什么笔名吗?” 这小子还是不放心,刘章禁不住冷哼一声,道:“虚名真这么要紧吗,你是要我的名声还是一个好剧本?” “不是不是,刘先生,公司制度,需要做个登记。” “如果我说我的笔名是刘恒或者刘毅然你们相信吗?” “这个,这个……”对面应该是冷汗滚滚。 刘章哈哈大笑:“从明天开始,我就是个新人,一切以作品说话。以前的笔名也不用提了,否则就不是千字一百的问题。其实啊,我和言总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看到她的面子上才过来救火。还有,你们这个题材我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哼,八十年代,实在是太土气了,能有观众吗?”他笑声一顿,竟大发雷霆:“以后你们也不要说这剧本是我弄的,一旦扑街,咖位下跌,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对不起,我丢不起这个人。” “是是是,刘先生,我明白了。”似乎可以想象孙小雨点头哈腰的模样。 发泄了一通,刘章感觉一阵痛快。回到病房之后,言成蹊已经醒过来了,艰难地睁开眼睛,虚弱地喊:“老公,刚才你去哪里了?” 刘章摸了摸她的头,还是很热。但输液的左手却一片冰凉,还有些肿。他轻轻地用手捂着,小声道:“我刚才在楼下打电话呢,找了个活,从明天开始要去城北的一个地儿上班,估计会干二十来天,不能整天呆在医院里陪你,你自己要懂得照顾自己啊!” 听说刘章要走,言成蹊突然紧张起来,抓住他的手:“别去,别去,我要看到你。”泪花就沁出来,显得很是无助。 刘章心中也是不好受,小声安慰道:“成蹊,我又不是要离开你,上班嘛,每天晚上还是会来医院的。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那么多药费……去上班,每天有一千块可拿……我有这个责任……” “恩。”言成蹊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章哥,我的老公,好老公。” 刘章见她哭,连忙伸手帮她擦去眼泪:“成蹊,我们不哭,就算再难,也要坚持下去。” “老公,你的手变粗了,还有伤。” 是啊,那双曾经细皮嫩肉的办公室白领的手经过这一周的高强度劳动之后,已经生出了茧子,掌纹中积着黑垢,很多地方已经被寒风和冷水侵出了龟裂。 “是有点脏,有点丑了!”刘章要将手抽回去。 严成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他的手抓住,挨在自己的脸上,喃喃道:“不不不,不丑,伤疤是男子汉的勋章,担待是大丈夫的品德……对不起,对不起。” “两口子,说这些做什么,我得先回家准备一下,明天还得上班呢!” 是的,刘章现在全身灰垢,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知名作家,在去剧组之前,还得先洗个澡,把身上的衣服换了。另外,公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既然要靠写作换钱,电脑总得准备一台吧? 他在出租屋中本有一台神州笔记本,不过,现在那边想必已经被花臂大哥严密监视,现在回去拿无疑是自偷罗网。倒是上次在言成蹊家里,他看到了一台苹果笔记本,也不知道有没有设开机密码? 拿了言成蹊家的钥匙,开了她那辆马坎,回到家后,一看,还好笔记本没有设密码,里面也没有存什么资料,倒是可用。 从充满药味的医院和灰尘飞扬的工地回到豪华到了极处的家里,有干净的床铺,躺在放着热水的浴缸里,浑身都放松下来。 浴室的窗帘没有拉上,这么高的位置,也不用担心走光。 从这里看出去,对面依旧是灯红酒绿的大都市景色。一刹间,以往的生活又回来了。 叼着雪茄,喝了一口红酒,爽得快要飞上天去。 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明天就是一个新的开始,刘章,加油,加油,加油! 第十八章 草台班子(一) 红色的砖墙,红色的大瓦,满地的荒草。 到处都是生绣的铁架,破烂的灯光球场的水泥地面到处都是裂缝,篮板已经破得出洞来。头顶,几颗白炽灯罩子在风中晃动。 从灯光球场的门口看出去,外面是一个小斜坡,坡那边是一排平房,有几个老人坐在花坛上晒太阳,几只母鸡百无聊赖地在土中翻找着什么。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一切都显得那么破败,一切都是八十年代国企大厂的滋味。 这也是剧组将拍摄地选在这里的缘故。 这里是本市的一家机械设备制造工厂,据说在二十年前是专门给坦克做轴衬还是齿轮什么的。在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国企改制,让大伙儿去商品经济的海洋里学游泳。于是,厂子就停产了,又出了一笔钱给工人买断了工龄。 于是,这一座厂子就停产了,一停就是将近二十多年。以往的职工另谋职业,大多不搬去了市区,只剩老人还住在老宿舍里享受大都市中难得的静谧时光。 只不过,这种静谧很快就要被轰隆的机械声打破,据说,这里的地皮都已经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商,等到明年开春,就要破土动工,建一座上万人的商品房小区。 也就是说,留给剧组的拍摄时间也只有区区四五个月。 工期紧任务重,一旦到时候没拍完,问题就严重了。在高速发展的今天,要想再找这么一家有着浓烈的八十年代气息的地儿却不是那么容易。也因此,原剧组剧作家突然太监掉剧本,跳槽去了其他地方,对于大家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一击。 正如孙小雨所说,这剧本在正常情况下大家也觉得不怎么要紧,剧作家的地位也低。可却是最重要的一环,没有了剧本,你连个故事都没有,还拍什么拍? 因此,刘章的到来简直就是救人于水火。 导演和剧组的人都对他非常热情,见了面,都不住地握手,说,还好刘大作家你来了,大家都要急死了。 被人一口一个大作家地喊着,刘章不好意思的同时,却有些得意。 他今天开着言成蹊的保时捷越野车过来,身上穿着高订西服,手指上夹着古巴雪茄,看起来派头十足,还真有点知名剧作家的味道,也叫大家心生敬畏:“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钱。主要是还你们言总一个人情。人情债,人情还,一辈子都还不完。千字一百,如果换成别的人,那就是一种侮辱。” “是是是,刘老师高风亮节,我辈楷模。” “对了,稿费怎么结算?” “十集一结。” “好的,做合约吧,我的银行卡帐号是xxxxxxxxx。” ……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先一阵啪啪声是鞭炮,后面一阵则是鼓掌欢呼。 没错,今天正是言成蹊投资的那部三十集电视连续剧开机的日子。导演已经叫人在这家工厂已经四面都是大豁口的灯光球场上举行开机仪式。 早就有人在香案上摆上了猪头、供果什么的。 导演带着一众主演、配角和群演员捏着火腿肠粗细的高香,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也不知道在拜谁。 刘章在旁边看了看,琢磨了半天,心道:大概是在摆艺术之神缪斯吧?不对不对,咱们一个中国人拜古希腊的神做什么,要拜就拜梅兰芳才对。不过,这些演员也太丑了些,还有……这剧组的规模也实在是小了些,不管怎么看都透着潦草的邪性。 这个剧组的导演、副导演、场记、灯光、化装师加一块儿也不过十来人,两辆金杯车就能装完。刘章虽然是个外行,却也能看出他们手中的设备不怎么行,也就发烧友级。 这不会是在拍网剧吧?我看有点像。 至于那些女演员,说丑其实也不客观,如果化了妆,穿上现代衣服,在大街上一走,倒也能收获不小的回头率。只是,这个剧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背景。可以明显看出女演员们脸上是做过微整的,都是锥子脸,网红脸,站在一起,简直就分不出彼此。 拜托,你们拍的是热火朝天大干快上建设社会主义新社会的时代,弄一群妖艳女人过来想干什么,这又不是古装剧。 你们是做影视的,一部戏拍出来,上电视,怎么也要让观众看得有趣,就算剧情实在枯燥乏味,好歹也得让大家记住其中的几个主要角色。但凡能够有一个人物形象立起来,这部戏就算是成功了。文学、艺术,说到底是人学,这个基本的概念刘章还是懂得的。现在这群女演员千人一面,一张张网红脸毫无辨识度,又如何让观众记得住? 在刘章看来,现在正当红的女明星们那张脸都非常有特色。比如国际巨性章子义,比如新近爆红的科蓝,再比如颜丙艳,再比如宋嘉…… 这部戏的导演选角看来还真有点问题。 不过,刘章进剧组的的主要目地是挣稿费,赚快钱,这部戏最后是赚是陪,同他也没有一毛钱关系。反正一个字,写,写完收工回家。 按说,像他这样的剧作家完全不用跟班,直接在家码字。码好,用邮箱发给导演组就可以了。不过,方才和导演谈了半天,他才明白。原来,这部戏的工期实在太紧,当初那个剧作家只写了两集,就匆忙上马做前期准备。然后,一边写,一边拍,以四天一集的速度赶工。这边拍好,就把样片送去寰球影视公司剪辑、配音、做后期,大有室内剧的风范。 萝卜快了不洗泥,估计质量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 整个开机仪式全无团结、紧张、严肃的气氛,活泼倒是活泼了,一群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男男女女烧了黄纸拜了猪头,就一通嘻嘻哈哈地打闹,纯粹是散兵游勇。 任工作人员吼了半天,也收不住。最后,剧组的古导演实在是忍无可忍,大吼一声:“开机了,今天把灯光球场的这场戏拍完,各单位准备,水喉准备。”大家都在安静下来。 刘章以前从未接触过影视圈,顿时来了兴趣,就立在一边看。 这是一场雨戏,说的是男主角看完单位的篮球赛之后和新调到单位来的女主角见面了。男主角是个有痞子气的小青年,见女主美貌,就上来痴缠,搞得女主角很烦,非常烦。 一声令下,众人这才安静下来,纷纷散开。 一男一女换上服装,在球场外的那个小斜坡纠缠。 不得不说,服装还算是用了心,也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了两套军绿色的服装和大腿裤。男主里面还穿着一件秋裤,用袜子包着裤腿,在配上脚下的回力鞋。至于女主,则穿着一件灰色的的确良列宁装,将大胸脯绷得飞扬跳脱,看得人面红耳热,颇具时代特色。 两人都撑着黑色的雨伞,女的在前面飞快地走着,后面是男主邪魅狂狷地撵着。 “很好,各单位注意了,剧组经费有限,要节约菲林,争取一次过。”古导演拿着话筒喊着:“音乐,音乐!” 突然间,挂在刘章头顶那个已经锈迹斑斑,估计已经沉默了三十年的广播喇叭大声地唱起来:“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咯喂……”倒把他惊得差一点跌倒。 “雨,下雨。”古导演又喊。 一个工作人员打开水龙头,就朝天上喷去。 刘章禁不住呻吟一声:“这也太简陋了点吧?” 古导:“很好,正式拍了。” 然后,男主追上了女主,开始调戏良家少女。女主自然不依,两人开始声情并茂激烈交锋。这一段戏的台词量惊人,据说有十分钟。 男主甩甩了油光光的中分头,邪邪一笑,自觉是黄家小明哥附体:“123,456,789。” 女主刚到单位报到,吃不准男主的成色,微笑:“456、789。” 男主继续笑,眼睛密成了一条缝:“甲子乙丑,春夏秋冬。” 女主突然恼怒了,显然是明白自己究竟遭遇到什么:“123,456,789,abcdefg……” 男主也怒了,将雨扇高高举起,激烈地挥舞着右手:“987654321……” 刘章听得瞠目结舌,他已经彻底蒙了,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烧:我一定是病了,一定是。对的,我肯定是得了精神分裂,不然我为什么记不得和成蹊结婚的事情,我怎么记不得我是一个有着亿万身价的富豪?不然,他们说什么我为什么一句话也听不懂。 记得在从前,他看过一部叫《语言》的小说。主角在某天醒来,突然发现别人说的话他一句话也听不懂,最后,真相大白之后,主角才知道自己得了严重的精神病。 这里正在拍戏,自然引起了住在厂子里的老人们的注意,很快,灯光球场这里就来了许多围观群众。见男女主角说得热闹,都笑得前伏后仰。不但是他们,其他演员也都笑了场。 估计是被大伙儿一通嘲笑,女主接受不了,眼睛里沁着泪水,声音变低,对男主道:“不要,我们还年轻,大好青春要投入到工作和学习中去,还不到谈恋爱的时候。” 刘章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能听懂,我没有得病。 第十九章 草台班子(二) 那边,男女主角还在不停的念数字,情绪激动,表演浮夸。 “很好,很ok!”半天,导演喊了一声停,竖起了大拇指。然后笑道:“好,这一段过了。进入下一个环节,篮球赛。各单位注意了,群演上场。” 这还叫好?刘章瞠目结舌,他好象明白了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刚才男女主角的表演是没有台词的,大家随便说些什么,然后配音就是了。这二人也是偷懒,直接念数字。 “这这这……这也太不象话了吧,台词不是一个演员的基本功吗?”刘章不住摇头。 “这又有什么呀,刘老师,这已经是业界的惯例了。”一个工作人员笑着说:“咱们剧组还请了个大腕客串了一个场景。没办法,观众和电视台就认明星。可是,咱们没有多的钱去请大咖,只能让他挂个名,在剧中露一小脸。可是,人家腕大,说不没有档期到这里来。没办法,剧组就亲自登门,布下绿幕,随便拍了几个表情动作,以后做后期的时候再用电脑做上去就是了。” 刘章:“还可以这样,什么表情?” 那个工作人员立即做出喜怒哀乐各色表情,最后道:“现在电脑功能强大,什么别说做背景了,就算是千军万马也做得出来。” “你真是个戏精。” “刘老师夸奖了。” 刘章摸了摸额头,发现已经有些发烫。 群言进球场之后,十几条汉子追逐一个皮囊半天,就算是拍完。然后,一人领了一盒盒饭,两百块钱,各自乘地铁去赶另外一场戏。 古导演满面笑容,鼓掌:“今天一切都很顺利啊,大家表现都非常不错,影帝级的演技。看来,四天拍一集应该没有任何问题,大家都把精神提起来。下一场,车间,男主角带着一群哥们到车间堵女主。休息十分钟,换场。” 影帝级的演技,当我瞎吗?刘章忍不住高声笑起来,世界上就没有见到过这么厚颜无耻之人,这什么剧组,纯粹就是草台班子嘛! 车间那场戏刘章也没有兴趣跟过去看,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场,影响了导演组的工作。反正自己就是个码字工,人家“松松土,浇浇水,念个一二三四五”就有片酬可拿,自己要想得稿费,还得一个字一个字在键盘上敲出来。 剧组经费有限,又带了许多设备,每天运来运去的也麻烦,再加上演员又要休息。于是,租了六七套房子作为工作室。刘章和古导演说了一声,自回房间去。 这是一套上世纪八十年代国企常见的筒子楼,大红砖墙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早已经风化了,用手一捏,就沙沙往下掉。上面还长满了蕨类植物。楼道又窄又黑,堆了许多杂物。 房子也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每层楼共用一个老式厕所。出恭投弹的时候,老半天下面才传来“咚”一声,异常带感。 楼房的居民大多已经搬走,只留了三五个老头老太太留守,显得异常破败。正因为如此,租金也不贵。六七套房子,每月一万不到。 打开破旧得已经掉了皮的木门,拉亮昏黄的白炽灯,刘章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桌上,又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看了看头顶的蜘蛛网,又开始摇头:真是一家草台班子啊!别的剧作家被剧组弄去,五星级酒店住着,美女助理恭维着。再看看我,简直是天上人间。 在没来剧组之前,刘章原本以为,言成蹊投资一千万弄这个电视连续剧,经费已经非常充裕。刚才和那个戏精工作人员聊了半天,才愕然知道,这简直就是糊弄事儿。 就现在的时常行情而言,一部普通的电视连续剧的成本,没集大约在大约在三十万到五十万之间。取个中间数四十万,三十集下来大约要一千二百万,一千万根本就不够。 这还有个前提,整个剧的演员都是新人。而全是新人的电视剧拍出来,估计也没人买。要想顺利进入市场获取收益,你怎么也得上几个明星,这又是一大笔开销。如果请国内一线明星来演,每集价格大约在五到十万,两女主角二人光片酬就得四五百万。若是投资人想赌一把干一票大的,请当红的小鲜肉,一部戏下来,一个上千万,甚至上亿都有可能。 如今实体经济不振,大量资金流入影视业,演员的片酬涨得厉害。一部戏剧投掷过亿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言成蹊这一千万的投资在业界就是毛毛雨,小得不能再小。 突然间,刘章有点替言成蹊担心了。这笔投资,怕是要赔,她的钱就是我的钱,能不心疼吗? 坐在椅子上,抽了一支烟,刘章随手那起这部戏的本子翻看起来。剧本《我们的八十年代》,本子很厚大概六七十页,总共三十万字。另外,本子还附有一个三千来字的大纲。 从大纲来看,主要的故事是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大城市的女青年顶退休父亲的班来到机械厂的工人,开机床。 这是一家三线企业,位于一个偏僻的山沟沟里,工人们都一辈子都呆在企业里,生于斯,长于斯,见惯了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女汉子,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大城市的浑身洋气的女子,立即轰动了。无数未婚男青年为之神魂颠倒,枕戈待旦,欲要获得美人芳心。 于是,男主打败了所有的对手,并使用了强迫手段将生米煮成了熟饭。可惜,最后女主还是调回了大城市,而男主则面临着法律铁拳的风暴。 同时,本片还描述了在那个时代的几个家庭和几对男女青年的悲欢离合。 读惯了快节奏的网络小说的刘章对这种戏毫无兴趣,可是,为了尽快进入工作状态,他只能逼自己耐下性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品。其间,他还去食堂吃了午饭。为了方便主演的饮食和给群演发盒饭,剧主在一家原住民那里搭了伙。 等到那三十万字读完,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 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他觉得这戏真他妈无聊无趣无耻,剧作家整个三观都有问题。 就男主角而言,就是一个不物正业的混混,整日和人打架斗殴,泡妞把妹,混一天算一天。看上了女主角,就不顾脸面地去纠缠。其实,你喜欢一个女孩子也没有错。关键是,你想让人家爱上你,你总得拿出点诚意,你要让人家看到你的上进能够给她的未来以承诺。抱歉,剧本里完全看不出来。 在原作者笔下,主角反正觉得全世界都是欠他的,反正都是别人的错。 而女主角也是个二逼,在男主角对她使用强迫手段,眼见着就要受到法律严惩,上门痛哭流涕请求谅解的时候。竟然圣母心发作,原谅了男主并与之交往。 这三观,还真叫人叹为观止啊! 偏偏在编剧的笔下写得文艺范儿十,什么失去的青春,什么挥洒着青春的热情。 而且,整个故事没有转承起合,却是鸡毛蒜皮的小故事集合。谁和谁又打了一架,谁和谁一起打篮球,谁和谁偷偷翻出工厂围墙去偷老乡家的鸡。 这也叫故事,这剧拍出来也有人看? 被网络文学熏陶了十年,平日间又在网上追美剧、日剧,刘章的口味自然极高。这一天的剧本看下来,只感觉像是在咀嚼一颗被别人咬过的口香糖,你说寡淡无味吧,偏偏其中还有点内容。 言成蹊一千万就弄这么个不叫玩意的玩意儿,这钱不打水漂才怪。大片咱们就不说,你能够拍出一部从头哭到尾,婆婆媳妇打成一团的家庭伦理剧也不知道没有观众吧?实际上,这种家庭伦理剧的受重挺广的,成本也不低,真要拍,一千万根本就拿不下来。 这个言成蹊真是败家子,不对,败的可是我刘章的钱,这事绝不允许发生。 前十集的剧本已经写完,也就这样了,我若是大修,动静实在太大,只怕影视公司也不肯答应。况且,也没人给我这十集的稿费,费而不惠白给人打工的事情我却是不能做的。还好,这十集主要内容是交代时代背景、出场的人物,基本都是铺垫内容,不大修也可以。得在接下来的十集里引爆矛盾,然后在最后十集里解决矛盾,刘章这么想,也有这个信心。 作为曾经的写手,这些年读小说加起来都几千万字了,他觉得这不是个了不得的事情。 不过,今天的时间已经来不及,要写,得等到明天再说,言成蹊还在医院里等着他呢! 于是,刘章就在剧组吃了晚饭,又让做饭的大妈挑清淡的饭菜装进早已经准备好的保温饭盒里,准备开了车回市区。 “刘老师,等等,我们搭个车,你去什么地方,看看顺路不顺路。”一男三女嘻嘻哈哈地过来,正是剧组的演员。 刘章回答说:“我去市第二人民医院,就是河间路那家。家里有个病人要过去照顾,你们去吗?” “去去去,怎么不去,谢谢刘老师。” “刘老师,你太好了。” 唧唧喳喳地一通闹,那个男演员还好,另外三个女演员都化着浓装,粗平眉,假睫毛,锥子脸,晃得刘章眼花,简直就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第二十章 草台班子(三) 上了车之后,三个女演员东摸摸西瞧瞧,就有一人忍不住笑道:“刘老师车不错啊,看来你们剧作家收入不错啊!:” 作为一个直男刘章突然对她们有些不满,刚才吃饭的时候听大家说今天下午剧组又拍三场戏,也都是一次过。和上午一样,演员们都没有台词,依旧是“一二三四五六”喜怒哀乐一场,拗几个造型了事。 刘章淡淡道:“还好吧,混口饭吃。” “嘻嘻,刘老师谦虚了,混口饭吃还开保时捷?” 刘章没好气地回答:“换了标的,是保时泰。” “哦,原来是保时泰啊,难怪进来一坐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姑娘们面上露出鄙夷的表情。不过是十万出头的国产车,看样子刘老师也是个穷酸,倒不用和他废话,反正他将来对自己事业上也没有任何帮助。 车里开始安静下来,正是晚高峰期间,路上堵得厉害。一个小时过去,还在街上走走停停。刘章感觉有点无聊,加上肚子有许问题要问,就忍不住问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那个女孩子:“小赵,你们平时拍戏都不念台词的吗?这是导演的要求,还是你们业界都这样?” 那个叫小赵的是戏里的女三号,扮演一个电焊工,乃是男主的青梅竹马。按照剧本里的说话,如果不是因为有女一号的出现,两人会和其他男女一样走到一起,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她是一个尖刻的报复心极重之人,对男一又非常崇拜。按说,这是一个非常有艺术张力的人物,很考验一个人的演技。 小赵听到刘章问,笑着回答说:“不是导演的要求,也不是业界都这样,是咱们记不住台词,这才念一二三四五的。” 刘章:“小赵,你是不是电影学院毕业的?” 小赵:“读过一个短期培训,大概有半年的样子。” 刘章:“一个演员,台词是基本功,我想给你们教课的老师应该说过吧?” “不需要啊!” “怎么不需要了?” “刘老师,我们是女演员啊!古导挑女演员的是主要是看个人形象,我们只需要……” 在后座一个女演员伸出手来在她的胸口上摸了一把,接嘴:“我们只需要貌美如花!” 说着,二女就咯咯地笑个不停,刘章不觉皱起了眉头。 小赵接着说道:“反正拍完也有人配音,我们只需要在镜头前美美的就是了。” 刘章:“我觉得这样不对,演艺怎么说也是一件非常专业的事情。在拍一部戏之前,演员要先读剧本,揣摩剧情和人物,这才能很好地进入状态,融入到人物之中,这样才能拍好一部戏。不背台词,怎么把握人物,怎么磨练演技?” “演技,我们有啊!反正就是在戏中哭哭笑笑,发发脾气什么的。刘老师,你是不知道,在今天开始拍戏之前剧本我们一个字都没有看,也不知道是什么故事。” 刘章目瞪口呆:“一个字的剧本没看,你们怎么演啊?” “有导演呢!古导演事先会跟我们说戏‘这一段那谁小赵,你该骂人了,对对对,对着男一骂。’”然后小赵就装出一副愤怒到了极至的模样:“我x你个abcdefg。” 小赵:“古导说‘这场戏,你要哭。’”然后,她就开始哇哇号啕。后排的一个女孩子也加入其中:“一二三四五。”当真是泪飞顿做倾盆雨。 “都他妈是戏精啊!”刘章终于呻吟出声,额头更热,太阳穴里有血管突突跳动。 好不容易等车内安静下来,刘章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小赵、小张、小林,小代,我觉得演戏不能这样啊!如果这也叫演技,那么也未免太简单了点。你们还年轻,如果要想在这个行业长期做下去,得想办法提高自己,光靠个人形象是不行的。你也别看你在这部戏中演的是女三号,可却是个有特点的角色。如果认真对待,说不定可以塑造出一个经典的人物。你想好,什么角色最容易让观众记住——反派——反派的戏不多,可所谓浓缩的就是精华,又因为有激烈的故事冲突,人物形象非常鲜明。这即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 是的,原来的那个剧作家简直就是糊弄事儿,剧本写得一塌糊涂,可惟独这个女三号写得不错。估计是因为篇幅有限,必须用一个有代表性的闪光点让人物出彩吧! 刘章毕竟以前也是写过小说的,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就耐下性子跟她分析起这个人物起来。 小赵姑娘明显地有点不高兴,偷偷地翻了个白眼。但表面上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尊重:“刘老师你说得对,不过,我们实在是太忙。每天要赶好几个场,今天晚上在城里还有另外一个剧组的夜场要赶,另外,明天上午在另外一个剧组还有个戏要出。这还是好的,我们同班的一个姐妹一口气接了五个本子,若是所有的剧本都要读一遍,把所有的台词都背了,怎么可能?” 是的,她虽然是演员,说穿了就是个打工的,靠着一张脸吃饭。反正剧组又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该自己出场的时候随意做几个表情,念一串数字,拿钱走人。这么简单就能赚到稿酬,还费那劲做什么。 再说,就算自己费老劲背台词,揣摩人物,演完了,这戏也不一定能播。如今这行情,全过每年有上万部连续剧在拍,可电视台就是几十家,最后能够上屏幕的也就区区几百部。 再说了,我又不是大明星,混一天算一天。混到以后混不下去了,以老娘的姿色,头顶女演员的光环,找个富家公子嫁了拉倒。 这个老刘,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刘章见她不以为然,知道自己多说无益,最后只得说:“好吧,我就不说了。不过,我觉得,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冷有热,俗话说得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学得了本事总归是自己的,别人也抢不去。咱们年轻人,怎么也得有年轻人的朝气和冲劲吧?” “是是是,刘老是你说得对。 这话也就是随口应允,说的人无心,听的人也不当真。 刘章也不打算废话,自己也就是个混稿费的,也没有资格教训她们。再说下去,大家的将来的关系也不好处,就笑了笑,闭上嘴巴。 不过,他从后视镜看到,坐在后排中间那个位置的一个小姑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小姑娘很内向,从上车之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她好象叫林影吧? 很快,车到了医院,众人各自分手。 这是刘章到剧组的第一天,很快他就在心中给这剧下了定论:草台班子,混天度日的演职员,言成蹊要陪钱了!那么,要不要告诉她呢? 第二十一章 战场 最后,看到躺在病床上正在发烧的言成蹊刘章还是决定不告诉她。首先,没有什么比让她安心养病更重要的事情了。其次,自己冒她的名去剧组做编剧这事有点尴尬。处于一个大男人的自尊心,他还是不希望别人知道的。 看到刘章回来,言成蹊的表情明显地放松下来,就好象在等待一个下班回家的丈夫,眼神中的依赖隐藏不住。 她还有点发烧,不过液体已经输完,听护士说体温也下降到三十八度,算是基本控制住了病情。 “老公,今天换了一身衣裳啊,看起来好精神,很帅气的。” 刘章笑了笑:“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以前在银行上班吗,上班自然是要穿正装的。” 听到这话,以前那个看刘章非常不顺眼,直喊臭的那个女孩子惊得眼睛都瞪圆了。这姓刘的不就是个农民工吗,怎么又派银行去了?也对,银行的工作虽然看起来体面,可也得看是什么职位。里面的普通工作人员比农民工混得差的人多了去,他打两份工也说不定。 这个姐姐天仙似的,怎么就被姓刘的给骗了去? “老公,你辛苦了。”言成蹊一脸的抱歉,神色黯然:“你看我的病拖累了你。” “一家人就不要说这些了,我们是夫妻嘛!”刘章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问:“成蹊,我是不是病了?” 言成蹊闻言吃了一惊,忙摸了摸他的手背:“你怎么了,可是受了凉?” “不要紧的,没受凉。”刘章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我这阵子今天干活,身体壮实得跟一头牛似的,怎么可能感冒。我只是想问一件事……” 他迟疑了片刻,道:“成蹊,按照咱们的家业来看,我也算是个成功人士。可是……可是,以前我是干什么的,咱们又是怎么相识、相知、相爱,成为一家人的,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现在只记得,我是一个银行的小职员,单身狗,日子过得苦透了。成蹊,我是不是病了,得了失忆症还是精神分裂?” 太多的疑点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刘章感觉自己的脑袋疼起来,忍不住低低呻吟。 言成蹊神色大变,然后又是一脸的难过。她抓住刘章的手轻轻地摸着:“老公,过去的事情如何真的不重要,现在你我在一起,高高兴兴的不比什么都强。你爱我,我爱你,就够了。不不不,已经不是爱的问题了。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要有你在身边,就算我们日子再苦都不要紧。” “是啊,只要我们在一起,别的都不要紧。过去如何,现在如何,未来如何又怎么样?”刘章点点头。 言成蹊:“老公,你太累了,我感觉好些了,你也不用再在医院里守着,回家去美美睡上一觉吧!” 刘章摇头:“算了,我还是守在这里吧?”他打开自己带回来的盒饭,用勺子一点一点喂她:“这是我带回来的工作餐,快吃,不然等下凉了还怎么吃?烧鹅诶!” 他小心地将骨头剔了,言成蹊毕竟是在发烧,嫌鹅肉油腻,吃了两口就停下来。 刘章也舍不得那盒盒饭,就坐在一边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 看到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言成蹊摸了摸他的头发:“老公,老公……” “什么?” 言成蹊喃喃道:“十一二岁的时候,我曾经幻想过将来的老公会是什么样子,高大、英俊、能赚钱、能说笑话逗我开心……什么样的都有,一时一变。可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想要个什么。” 刘章开玩笑地笑道:“十一二岁就想汉子,羞也不羞。” 言成蹊面庞微红:“现在我看到你,才明白了。” “明白什么?” 言成蹊:“小时候家里穷,爸爸卖了祖屋创业,办了一家纸箱厂,成天在外面忙,想的就是给我和妈妈优渥的生活,然后把变卖的祖产买回来。” 刘章继续开玩笑:“后来你爸爸发财了,去买回祖屋的时候发现这些年赚的钱没跑赢房价。” “咯咯,不是。”言成蹊摇了摇头:“我们老家家在小县城,房子不贵的,现在也就五千一平方。当年爸爸卖房的时候,七十多平方总共才三万。那个时候,爸爸成天在外面忙,常常是半夜才回家。可是,无论多累,多饿,为了节约一顿饭钱,他都不肯进馆子,都要回家吃晚饭。” “不管爸爸多晚回家,妈妈都会在坐在沙发上等他回家,饭菜是热了又热。妈妈说,一个男人在外面为家里人拼命,为家里人讨生活,我们做女人的怎么也得让他们回家的时候有一口热饭吃。男人的战场在外面,我们女人的战场在家里。” 说到这里,言成蹊的大眼睛里全是泪水:“那个时候,爸爸回家的时候就和你现在这样,大口大口地吃着。看到现在的你,我就想起了从前。章哥,我的老公,嫁给了你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是我言成蹊的福分。” “看看你,看看你,又哭起来了。”刘章放在饭盒,惬意地打了个饱嗝:“情深不寿,七情六欲伤身。你一个病人要保持情绪的安静平稳,好好休息。” 等言成蹊睡着之后,刘章就坐在病床边上琢磨起剧本,不觉趴在她的脚边睡死过去。 等到天亮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身上非常暖和,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上了床。而言成蹊却蜷缩在他的怀里。 她披散着长发,一张脸白得好象是温润的玉石。 看到这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刘章内心中却是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的邪念,这是一种宁静的幸福。 他记得以前也是这样,在过往的日子里,成蹊不都是这样依偎在自己怀里度过漫漫长夜,然后被外面的阳光、青草的香未、清风和鸟鸣从睡梦中唤醒? 往昔的记忆会这么一点一点回来的,我确信这一点。 在医院吃过早饭,刘章遇到了金老大。 就问:“金老大,今天可有活儿?” 剧组那边的工作要十集三十万字一结,到此刻,刘章一个字也没写。就算全力开工,日写万字,也得十天后才能见到天。现在言成蹊的病情稳定了许多,医药费的开销也没那么大,每天也就一两千出头。等稿费,那是远火救不了近水。 刘章是这么考虑的,如果金老大这里有工作干,剧组那边倒不用去,反正自己过去也就是混两顿饭。 金老大这里的工钱日结,活虽然累,拿钱却爽快。 听到刘章问,金老大愁闷不展:“围墙刚砌完,医院也没有什么活儿可做。” 刘章:“危重病房那边呢?” “你这小子还盼着死人呢?”金老大一鼓牛眼。 刘章笑了笑:“棺材铺开门做生意,在商言商。” 金老大摇头:“按说现在是数九寒冬,很多危重病人熬不过去的。不过,那也是前一阵子气温突降的时候,现在病人适应了冬天,身体状况也稳定下来了,也没办法。” 旁边,金老大的徒弟叹息一声,喃喃说:“怎么还不死人啊!” “混蛋东西,哪里有盼着别人死的,你的心就是坏的。”金老大拍了徒弟后脑勺一巴掌,又骂了他一通,然后对刘章道:“兄弟,我看你的日子过得苦,家务负担也重。这样,今天院里有个送医疗垃圾的活,你跟我一道干。小骚,你狗日的就休息一天。” 小骚:“师父,你早说嘛!这么冷的天,把我从被窝里叫起来,太不人道了。” 金老大:“你还是舍不得那个女人,你这个混蛋早迟要死在这上面。” 收集医疗垃圾的活儿不重,不外是去各科室把医生用过的诸如针头、手套、输液管什么的收到一起,分类放进专用的垃圾筒里,进行消毒杀菌无害化处理。 但是,鬼知道那些用过的医疗用品上粘了什么病毒,又是被什么人用过。因此,处理的时候要特别小心。如果弄破了手,你的麻烦就大了。 如此一来,速度也快不起来。花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弄妥,刘章的一双手是洗了又洗,这才稍微安心。不过,收入倒是不错,两百块钱到手。 中午饭照例是在医院的食堂里解决的,照顾完言成蹊才午饭之后,他就开了车朝剧组赶。 这个时候,他的思维模式又切换到剧本上面。 剧组的管理依旧混乱,演员们来来去去,拍完一场,很多演员就匆忙地坐了地铁去赶另外一个片场,演职员也比昨天少了些。 而且,古导演拍戏也太不讲究了。到片场的时候,刘章顺便去看了一场戏,突然发现女演员手上抹着亮闪闪的指甲油。顿时大惊,忍不住提醒说这样是不对的。八十年代的时代背景,一个车间女工,有指甲油这种东西吗?得洗了重新来,否则这个穿帮镜头一播出去,还不让观众笑掉大牙。 女演员就不乐意了,翻了个白眼,说时间太紧,她拍完这出马上就要赶去下一场拍时装戏,刘老师你这么挑剔,浪费的时间算谁的?不过是一场戏而已,我又没拿多少片酬,至于吗,古导,我不干了。 古导演大惊,忙上前一通安慰,好不容易才平息了女演员心中的怒气,说,就这么拍。刘老师,观众看电视看的是故事情节,只要故事够好,演员漂亮就行,杀时间嘛!开机,开机,各单位注意了,演员时间紧迫,争取一次过。 刘章一阵无语,故事够好,这片的故事就是一陀臭狗屎。至于女演员,浓妆艳抹,漂亮倒是漂亮了,可穿上工作服下车间还怎么建设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拍戏还是应该贴近时代,符合基本法啊! 不过,他们的速度倒是颇快,按照这个进度,四天拍一集应该没有任何问题,都赶上室内剧了。也是,这么胡乱拍,想不快也不行。 今天已经耽搁了一个上午,要在一下午时间里赶出一万字的稿子得抓紧了。 昨日回医院就有点迟,害言成蹊担心,今天再不能这样了。 再说,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里我这心中也不稳妥。 …… 刘章进了自己的工作室,烧了一暖瓶开水,泡了浓茶,打开电脑。 搓搓手,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 女三号 现在的网络小说动辄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字。再这几百万字的写作过程中,作家需要保持极大的兴奋度,保持故事情节的紧凑和高速推进,并依据读者的反馈随时调整故事走向和人物设定,码字行当发展到今天已经是一件极大透支体力和个人生活积累的工作。 在刘章读书的时候,作为一个文学爱好者,基本的写作概念他还是有的。当年,短、中、长篇有严格的数字限定。三万字以下的小说是短篇,三万字到十万字是中篇,十万字以上就是长篇小说了。可时代发展到今天,百万字以下都是短篇,百万字以上才算是长篇小说。至于中篇,中篇是什么? 按说,这个剧本只剩二十万字,对于一个职业作家来说乃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况且,原作者已经写了十集,起了头,你只需要按照他的思路和文法接着写下去就是了。 不过,前十集的思路根本就不对,也不是刘章擅长的路子。实际上,从第十一集起对他来说,相当于重新写一部。 那么,该怎么起头,该怎么写下第一个字呢? 万事开头难,对于一部小说来说尤其如此。你的第一个字将决定整个故事的基调和节奏。是快乐的、忧伤的,是高速推进的,还是娓娓道来的。 譬如在小资圈中有名的《情人》,第一段就是“我已经上了年纪,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个男人朝我走过来。他在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对我说:“我始终认识您。大家都说您年轻的时候很漂亮,而我是想告诉您,依我看来,您现在比年轻的时候更漂亮,您从前那张少女的面孔远不如今天这副被毁坏的容颜更使我喜欢。” 只读了这一段,读者心中对这本书的故事和风格印象就算是建立起来了。 至于另外一本知名不具的小说,开篇则是另外一种风格:“我是一个淫贼!”铿锵有力,又给人无限的遐想。 所以,要写住一个抓人的故事并不是那么容易。 而且,原作者的十万字稿子有个很大毛病,也给他这个续写者摆了个烂摊子,出了个大难题:出场人物实在太少,整整十集的内容总共才四五个人物。 他这个写法也不是不可以,实际上,通俗小说的开篇要求的是先声夺人,集中笔墨写主角,让读者记住主要人物,也好进入故事的场景。所谓集中火力,攻克难关。在这个时代,生活节奏已是如此之快,观众也没有那么大耐心看你一点一点讲述,一点一点介绍次要人物。 可问题来了,次要人物虽然不重要,却是一个故事的血肉,光有主要人物,只算是一个骨架,作品又如何丰满得起来。 原作者究竟是什么思路,刘章也不清楚。不过,那鸟人为了讨巧,该做的铺垫一点没做。看他的大纲,这个故事的构价很大,主要次要人物加一起起码二十三十个,不如此,不足以反应几个家庭在大时代中的欢喜悲愁,不足以撑起三十集的篇幅。 现在难题交给刘章,如何将次要人物交代,又让观众在看电视的时候不因为乏味而换台。 想了想,他决定弄一个大场景,让所有的次要人物尽快出场露一小脸,越早越好。这样,在后面他才有足够的篇幅,东一个场景,西一个场景地表示他们,丰满他们的人物形象。虽说他们在每一集中只能闪耀几分钟的时间,可等到后面二十集下来,就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物,并以鲜明的性格让观众记住。 这个体会是以前刘章在写网络小说和长期天文数字的阅读中悟出来的。 其实这个事儿也简单,不外是弄个大场景,所有人物一次性格都出场说上一两句话。 可是,这个场景应该是什么呢? 每个出场人物的台词严格限定在两到三句之间,这两三句话既要表示出人物性格,又要说明人物和人物之间的关系,却是一件很烧脑的事情。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不说是剧作大师,至少也是业界大拿了。 书到用时方恨少,艺到用时不嫌多。 刘章陷入了长考,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抽得肺管子都疼了。 眼见着太阳逐渐升上中天,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电脑屏幕上的文档中还没有打下一个字。 吃过午饭,喝了杯茶,继续枯坐,依旧一无所获。 他好几次都抬起上手,感觉十指重如千斤,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整个脑子好象都是已经生锈了,再也无法远转。 日头已经西斜,已经是下午四点钟模样。清风吹来,旧宿舍楼下的几棵桂花树还绿着,摇曳着将阳光搅碎,点点金色阳光撒得遍地就是。 这本是安谧幽静的场景,可刘章心中却是一阵恐慌:已经这么晚了,我竟然一个字也没有写。今天就要结束了,明天呢,难道明天依旧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或许……我根本就做不了这事……如果写不出稿子来,剧组的人怎么看我,那不是骗子吗?骗子骗子骗子…… 心血浮躁,有暴戾之气生起,刘章只狠不得提起笔记本电脑就狠狠地摔下楼去。心中起了一个念头:疯了疯了,我这是自讨什么苦吃啊,老子不干了,老子不干了! “笃笃”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刘章正心中懊恼,也懒得管,就木木地坐在椅子上置之不理。 “笃笃。”敲门声还在执着地响着,有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柔柔传来:“刘老师,刘老师,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刘章被她烦得要死,忍无可忍地站起来,霍一声拉开门,沉着脸:“什么事?” 外面是一个穿着劳动布工装的女孩子,没有化妆显得很朴实。她长得小鼻子小眼睛,看起来甚是可爱。 “哎哟!”大约是看刘章两眼的红丝把她给吓住了,女孩子不禁退了两步,重重地撞在走廊的栏杆上,直撞得上面的铁绣纷纷扬扬掉下楼去。 看小女生疼得脸眉毛鼻子皱成一团,刘章急忙扶起她:“你不要紧吧?” “不要紧的,刘老师,就是……就是有点疼……丝!” 刘章抱歉一笑:“不好意思,里面坐吧。”就把女孩子扶进屋中,让她坐在自己临时用来休息睡午觉的单人木床上。 等小女孩好了些,刘章就问:“请问你是……” 女孩子吃惊地瞪大眼睛:“刘老师你不记得我了,昨天我还坐过你的车。” “坐过我的车?”刘章还一头的雾水,死活也想不起来。 “刘老师,我是林影啊。” “啊,你是林影?”刘章吃了一惊,端详了她半天,才摇头笑道:“你今天没有化妆,简直就想是变了个人,现代化妆术还真是神奇啊!”是的,她是林影,乃是剧组的女二号。昨天上了车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那个。 林影的小脸羞红了:“刘老师你昨天说得好,一个车间女工,又是八十年代,化浓妆确实不太合适。演戏嘛,就是要贴近人物,要演什么像什么,那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演员是不合格的。” “也不能这么说。”刘章这人在金融圈里混了那么多年,人老成精,说话从不说死,轻易也不肯得罪人,就道:“那种演什么都像自己的是明星。” “刘老师说话好有哲理啊!” 和这么一个明惠的少女说话,刘章刚才已经重度抑郁的心情好过了些,忍不住笑着唱道:“哲理的山路十八弯,哲理的水路九连环。” “咯咯。”林影忍不住笑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忍得很辛苦:“刘老师,我只是个演员,不化妆那么丑,又当不了明星。” “谁说你丑了,挺好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说句实在话,这个林影其实长得挺漂亮的,虽然没有妆却有一种天然的清秀。当然,和言成蹊那种有着强大气场的御姐范比起来也就是个黄毛丫头。刘章逢人只说好话,自然是要恭维的。 “真的,刘老师你说的是真的。”见刘章点头,林影惊喜地问:“刘老师,你说我这个扮相去演女三号好不好?” 刘章小小地吃了一惊,又疑惑地问:“林影,你不是女二号吗,怎么又去演女三?” 林影:“是啊,我是女二,不过,我想和女二换一换。” 刘章:“和人换角,至于吗?”只差一句你是不是傻啊脱口而出了。他昨天看过剧本,女二的戏很多,相比之下,女三的却要少得多。且不说戏多的角色更有机会在观众面前混个脸熟,这片酬也要多拿写。你一个演员,戏多的角色不演,是不是糊涂了? 林影因为刘章在问其他,回答说:“原先的女三愿意和我换的,刘老师你不用担心。” 女儿就是昨天坐在刘章副驾驶的那个演员,据刘章看来,那就是个混一天算一天,极其现实的主儿,你跟人家换,人家肯定愿意,不愿意那就是笨蛋。 刘章:“不是说这个,林影,我只是想问,你怎么好好的女二号不演,却要去做女三?”看林影聪明伶俐的样子,不像是个糊涂人,他心中不觉好奇。 听到刘章问,林影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刘老师,你昨天在车上的话我想了一个晚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什么话?” “就是关于女三这个角色啊!”林影道:“老师你当时说,小赵、小张、小林,小代,我觉得演戏不能这样啊!如果这也叫演技,那么也未免太简单了点。你们还年轻,如果要想在这个行业长期做下去,得想办法提高自己,光靠个人形象是不行的。你也别看你在这部戏中演的是女三号,可却是个有特点的角色。如果认真对待,说不定可以塑造出一个经典的人物。你想好,什么角色最容易让观众记住——反派——反派的戏不多,可所谓浓缩的就是精华,又因为有激烈的故事冲突,人物形象非常鲜明。这即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 刘章大吃一惊:“你竟然一字不漏地记住了?好厉害啊!” “好记性才有好的台词功夫,刘老师你不是说台词是一个演员的看家本事吗?”林影得到刘章的夸奖,脸红了:“刘老师,我是这么觉得的,一个普通的角色,就算出场的时间再长,人物形象立不起来,不能让观众记住你,又有什么用处?还不如演一个特色鲜明,又有挑战性的人物,对自己也是个磨练。还是你那句话说得好,学得本事是自己的,别人抢不去。” “不错。”刘章忍不住赞叹一声。 林影心中欢喜:“这么说来,刘老师是支持我去演这个角色了。” 刘章莫名其妙:“林影,你要演什么角色,那是导演的事情,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不是。”林影连连摆手:“刘老师你是有学问的前辈,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请教你的,既然你点了头,那么说我这么做就是对的,谢谢指导。” 说着就连连鞠躬。 刘章苦笑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有那么老吗?” “不不不,刘老师你别误会,刘老师你很年轻很帅的。”林影还在鞠躬,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看到她红扑扑的脸蛋,刘章心中一动:这小姑娘其实挺漂亮的,关键是可爱。人不是因为美丽而可爱,而是因为可爱而美丽,古人城不欺我。 实际上,这个林影和剧组清一色的锥子脸不同,她的脸有点婴儿肥,圆嘟嘟的,面上全是胶原蛋白质的圆润和光泽。这就是一部垃圾连续剧,如果剧中有谁能够让观众记住,或许只有她吧?只要给她一个有特点的角色。 而她今天的选择好象很明智,这就是一个聪明而有上进心的女孩子啊! 第二十三章 总得有个开始 和这个小姑娘说了半天话,刘章心中的郁闷之气平复下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就将电脑收进包了,说:“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得回家去了。林影,你还有事吗?” 如果换成成别人,看到他这个架势自然会识趣地告辞而去。可林影却道:“刘老师,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这个……”刘章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有点为难。 林影:“刘老师,我还有事请教你呢,去吧,去吧,我昨天试过了,这厂里的烧烤不错的。”说着就用手轻轻摇着刘章的胳膊。 看到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刘章怎么忍心拒绝,而且人家确实有事。只得无奈道:“好吧,吃过饭再走。不过,烧烤不行,不健康。”等下他可是要给言成蹊带饭的,一个正在发烧的病人怎么能够撸串儿? 林影:“哇,刘老师答应了,太好了!不吃烧烤,有家东北菜馆子也不错的。” 这家老厂再过得几个月就要拆迁,不过,还有不少老人留守。据说当年这家厂子是从东北迁来的,所以厂子里有很多东北人,菜也非常正宗,就是分量实在太足。无论是炖鱼还是地三鲜都是用盆上的,等下打包不但足够言成蹊的晚饭,自己明天早饭也有了。 屋中烧得炉子,很热,刘章吃得浑身细汗,就连林影也是鼻翼有微微的汗光闪现。 她脱掉了外面的羽绒服,只穿了一件很薄的毛衣,身材嫌弃,曲线玲珑,青春之气逼人而来。 不得不说,和这种小姑娘在一起吃饭说话是一件很让人愉快的事情。吃了个六分饱,刘章才停下筷子,笑道:“林影,你有什么事情吗?” 林影:“刘老师,先前你说台词是演员的基本功。据我看来,这个女三号的台词量虽然不大,可故事情节都是在激烈冲突中,我怕我的演技不够,想请老师给我说说戏。” 现在的年轻人啊,即有昨天那两个女孩子的现实和懒散,也有林影这种有目标有追求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不管是谁,都挺聪明的。 刘章:“我又不是你们的导演,怎么可以说戏?” 林影:“导演根本就不说戏的,一开机就让我们自己演,最后喊一声过了事。不不不,我不是说导演,古导是个好人。” 好人吗,其实就是个混饭吃的。刘章心中冷笑,当然,他自己不也是在这里混稿费的,也没有资格评论别人。 林影又连连说:“刘老师,剧本是你们作家写的,人物的性格和形象该如何把握,你们比谁都清楚,还请教教我。” 刘章没有办法,吃人嘴短,若不说几句实在有写不好意思。想了想,就道:“这个女三号吧和男主角从小在一个院儿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在女三的心目中,男主角既是她的大哥哥,又是崇拜的对象。不过,受成长环境和所受的教育影响,她的性格中有很多特点:市侩、急噪、小气又敢爱敢恨。特别是敢爱敢恨这一点,简直就是不能成为爱人,就是仇人。到最后,她既仇恨突然出现的女主角,甚至还恨上了男主角……不不不,对男主角的恨中还带着强烈的的爱……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复杂的人物。所谓人性,其实就是这么复杂。一个人,不能单纯用好人或者坏人的二元法来划分……” 说到这里,他心中倒是气愤起来:原来那个剧作家简直就是个混蛋,弄出这么一个角色来。其实,作为一个写手,大家都清楚这样的人物最是难写,而且写出来拍出来也未必能够讨好观众。实际上,观众看剧的时候很多时候就是求个休闲,不是太过脑子。你的人物设定越简单,观众越容易接受,作家写起来也越容易。 这厮好好的一个简单的故事,偏偏有玩文学技巧,倒是给自己出了个大难题。 “刘老师你说得真好,就是……不太听得懂。”林影眼睛里又有崇拜的星星在闪烁:“刘老师,不知道你看过《权力的游戏》没有?” 刘章:“看过的。” 林影:“我觉得,这个女三号有点像里面的耶歌蕊特。” 刘章:“像吗?” “像。”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大约是酒后兴奋了,就站起来,一副垂死的模样。只是微微一笑:“还记得那个山洞吗?不要离开那山洞,我告诉过你的。” 刘章:“我们回那山洞去。我不会让你死,耶哥蕊特,不会让你死。” “噢。”林影深情地看着刘章,捧起他的脸:“你什么都不懂,琼恩?雪诺。”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死了。 …… “哈哈,真是个戏精。” “刘老师,你也是戏精啊!” 两人都在大笑,良久,刘章说:“林影,你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刚才演得不错。” “决定了,我今天晚上开始背台词。”林影捏着小拳头:“刘老师你说得对,台词才是一个演员的基本功。虽然我的演技很差,可是,只要这么练下去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不要怂,就是怼,怼天怼地怼空气怼自己!我总得有个开始,我从现在就开始。” 回到医院之后,刘章一边喂成言蹊的饭,一边微笑。想起今天和林影在一起的情形,他就想笑。这个小姑娘,身上却是有一种叫人快乐的特质。 只是,如此阳光的女孩子,她演得好那个恶毒的女三号吗? 成言蹊:“老公,你今天怎么了,好象很高兴的样子。” 刘章收起了饭盒,又递过去一张餐巾纸,微笑道:“今天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一个有趣的人。” 成言蹊:“能够跟我说说吗?” 刘章;“说来话长,等你病好了我慢慢同你讲。” “好的老公。”成言蹊打了个哈欠:“老公,我想吃苹果,你帮我削。我已经好几天没吃水果了,人都长丑了。” “好的,我帮你削。”刘章喂了她两片苹果,又端来水杯和盆子;“张口,漱口。” 吐出口中清水之后,言成蹊沉沉睡去。 第二日,言成蹊的烧退了下去,刘章也没有急着赶去片场,而是和医生谈了谈。 医生说她因为有内伤,现在炎症可算是拿下去了,问题不大,可以下地走走,活动活动筋骨,但是得注意不要见风。另外,如果一切顺利,再在医院住上二十来天就可以回家了。再另,医疗费的事情你还得尽快筹了。 牛医生算了算,说,现在刘章已经欠了医院三万块,等到出院,应该还得三万,总共六万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也不是个小数字。 刘章心中高兴,谢谢医生,没问题的。 二十天后,自己应该已经将稿子写完拿到稿费了。 当即,刘章又扶着言成蹊在医院里转了两圈,等到吃过了晚饭才说他要去上班了,晚上估计会来得晚些。另外,还得回家里去洗个澡堂换身衣服。 “老公,你好好地去上班吧,不用管我。你在医院已经住了这么多天,今天晚上就睡在家里吧!” 刘章点点头:“也好,我今天晚上就不来医院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他是这么想的,今天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无论如何得将每天一万字的工作量完成。今天晚上说不定会熬夜,确实不方便来医院。 言成蹊的身体固然叫他挂念,可是赚钱却是一件更重要的任务。 开车回到工厂宿舍之后,刘章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泡了茶点了烟,打开笔记本电脑。 照例,面对电脑屏幕的无力感袭来,足足两三个小时,竟是一个字也没敲出来。 “难道我真不适合做这个工作?” “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医院的越来越多的药费,眼睁睁看着言成蹊的病情,我什么也做不了?” 当年的我可是日更万字的强人啊,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也是啊,当年的我二十出头,精力旺盛,思维敏捷。可现在的我,已经快变成中年大叔,已经被这红尘俗世整个地染成了废物,早已经没有当年的锐气。 是的,我就是个疲惫的,一无是处的中年人,我已经败了,彻底地败了! 他气愤地捏着着已经揉成粉末的香烟。 不不不,我不能败,我若是败了,成蹊怎么办,难道等死吗? 心血的沸腾,直冲大脑,让他双目赤红,几欲吐血。 一阵饭菜的香味袭来,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其中还带着东北菜中猪肉炖粉条子那浓重的香味。突然间,昨天吃晚饭时林影所说的话又浮现在心头:“刘老师你说得对,台词才是一个演员的基本功。虽然我的演技很差,可是,只要这么练下去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不要怂,就是怼,怼天怼地怼空气怼自己!我总得有个开始,我从现在就开始。” “是的,我现在水平虽然很差,可只要这么练下去,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不要怂,就是怼。我总得有个开始,我从现在开始。” “管他呢,写,写下去。” 刘章再不犹豫,手指重重地打在键盘上,开始了第一个字。 那是一个前引号,作品中的人物开始说话了。 第二十四章 抽屉打开了 是的,必须有个开始,必须让作品中的人物动起来,活过来。让他们说点什么,哪怕全是废话。 不管什么,先写起来再说。 就这样,刘章一路地将字打下去。他已经放弃了所谓的文学理论,就那么随意地写着。一千字,两千字,手指已经开始发热。满屋都是键盘的噼啪声,如同下雨。 他手指飞快,他咬牙切齿,他沉浸其中。 屋中的光线暗淡下去,只看到架在烟灰缸上的烟头明灭不定。 “笃笃”传来敲门声。 刘章不理。 “笃笃”声还在响个不停,林影的声音传来:“刘老师,刘老师再吗?我看到你的车,你应该还没有走,怎么不开灯?” 刘章十指翻飞,面目狰狞。 林影:“刘老师,厨房的晚上已经做好了,你去吃吗?” 刘章紧闭着嘴,腮帮子上有一根青筋突突跳动。写了几千字,他感觉一身的筋骨都在这有节奏的敲击中渐渐变得松弛而富有弹性。 一种依稀的念头从心中生起,麻麻痒痒地慢慢朝天灵盖蔓延,又遇到什么阻挡,停滞不前。 这是灵感即将到来的征兆,这是最要紧的时刻。 “刘老师,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有事?”敲门的声音更响,林影的声音从担忧变成惊慌。 那麻麻痒痒的潮水被这一打搅,开始朝下降,眼见着就要消失无踪。 刘章心中突然有一股暴戾之气产生,关键时刻被人打搅,简直不可原谅。他回头大喝一声:“走开!” 外面的林影静了片刻,这才悄悄地走了。 顾不得去想林影的感受,刘章的手还在下意识地在键盘上敲着。 “啪啪啪啪……”惊心动魄,如同无数正在爆开的炒豆,又好象打在荷叶上的骤雨。忽快忽慢,忽密忽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去,什么也看不清楚了。只电脑屏幕的光幽幽亮着,一行行字正逐一出现其上,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 突然“噶”一声巨响从他的脑海中传来,就好象是有人抽开了一个抽屉。 这是灵感来临的声音,那么的美妙。 …… 灵感是那么的美妙,就如同你心目中的女神刚才还狠狠地拒绝了,现在却又向你露出了微笑,如此的令人神魂颠倒。 一个场景变得清晰起来。要想在这个场景中尽可能地将即将出场的二三十个人物都表现出来,就需要一个爆点,一个突发事件。 对于八十年代的人来说,什么东西是最叫人关注和热心的呢——正式工的身份——只要有了正式工的身份,你就可以算是吃国家饭,体面的人了。 在前十集的故事里,男主角只是厂子里大集体的一个普通工人。在八十年代,工厂的工人分为国营正式职工、大集体、和小集体三种。三种身份的工人工资、福利、待遇也有天壤之别。严格说起来,只要不是正式职工,你还算不得公家人,随时都有可能被开除、清退。也只有转了正,才算是抱了铁饭碗进入体制之中,就算你表现再差,别人也拿你没有办法。工资待遇高,生活得有逍遥自在,真是个个县官也不换。 那么,故事就从主角转正说起。得到这个好消息之后,和主角相熟的几个家庭纷纷前来祝贺,也有人上门提亲。而主角心中却只有女主角。他觉得自己现在身份不同,女主角应该会嫁给自己了。可惜,女主角却拒绝了他。同时,被女主角拒绝的那个女工觉得受到了侮辱,带着家里人杀上门来……一切都变得不亦乐乎热闹混乱。 刘章将先前胡乱写的几千字丢在垃圾回收站里,有新建了一个文档。一口气吸了两支香烟,待到精神已经亢奋到极点,这才重重地将第一个字敲下去。 这一敲,竟是一发不可收拾,直到手指软得再没有力气,直到窗外晨光微曦。 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已经是早上八点,硕大的烟缸里堆满了烟头,桌上全是烟灰。刘章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已经冻了一夜,已经冰冷似铁。 一个昼夜,他写了一万二千多字,堪堪将那个场景写了一半。这已经是半集的台词量子,再写一天,应该可以把一集写完。 速度不错啊,刘章很是满意。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累得够戗,因为抽了太多烟,有点翻胃,脑袋也隐隐着痛。可是,内心中有种强烈的兴奋,怎么也安宁不下去。 窗外,又传来微微的脚步声。 刘章忙走到门口,拉开门,却见窗台那里放在一个饭盒,有热粥和咸菜,有人给他送饭,却见不到影儿。 他微微一笑,对着楼梯处喊:“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林影快出来。” “刘老师,你一夜没睡,我想,你应该饿了,就给你送了点早饭过来。”林影不好意思地从那边闪出身来,一脸的腼腆:“刘老师你工作实在太拼,辛苦了。” 刘章:“谢谢你,林影谢谢你。” 林影的头好象要埋在肩窝里去:“刘老师你那么教导我,我给你送早饭也是应该的。” “不不不,不是说这个,我是要谢谢你帮我写了这个稿子。” 林影有点吃惊,并带着迷惘:“刘老师,我没帮你写稿子啊!” “不,这比你亲自帮我写更叫我感激。你知道吗,昨天一天我灵感枯竭,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可是,跟是说了半天话,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灵感这种东西,或者说码字这活,讲究的是个熟能生巧。你得干,你得怼,才能将她从你的懒惰和死等中压榨出来。”刘章对自己的稿子非常满意,甚至有点意气风发了,忍不住粗鲁地说道:“灵感是什么,灵感就是敌人,你得狠狠地干,他才会服你!” “啊,刘老师……”林影不敢相信温文尔雅的刘作家说出这样的话来,吃惊地捂着嘴。 刘章:“林影,昨天下午你来喊我的时候我刚来灵感,火气也大,骂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大约是实在太高兴了,他一冲动抓住林影的手不住地摇着。 林影的脸更红,忙将手抽了回去,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倒是差点把刘老师的灵感给吓跑了。如果那样,那我的错误就犯得大了。刘老师,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呀!” “好了好了,别你对不起我对不起的,灵感这种东西等是等不来的,得多写。你把我的灵感吓跑了,大不了我多些点稿子写回来就是了。饿坏了,谢谢你的早饭。”刘章连忙端起碗,回到房间大口地吃了起来。 林影也跟了进来,看到里面的烟头和烟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道:“刘老师,这写稿子原来有这么多讲究,这作家原来是这样啊!我知道,以后看到老师你写稿子,绝对不来打搅。你们作家都是有大学问的,真叫人佩服。” 刘章笑道:“美女爱作家那是八十年代的事情,现在是新世纪一零年代,穷酸就是我们。美女应该爱富翁才对,才有前途。” 林影红着脸:“刘老师,我觉得有知识有学问总是好的。” “我就是一个写手,能有什么学问,有学问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混口饭吃而已。”刘章苦笑一声,问:“林影,你还有什么事吗?” 林影:“刘老师,我去演女三号的事情导演已经同意了,今天是第一场戏,我想请你去片场看看,指导指导我,看看演得成不成。” “我又不是导演,又不懂。”刘章本打算今天上午补个瞌睡,可以自己现在的兴奋状态,也睡不着。 他实在太累了,稿子是没办法再写的,索性去片场看看。说不定折腾一气,就能睡着了呢? 就点了点头:“好,我等下就去看看。” 林影大喜;“刘老师,谢谢你,太好了!这场戏在十点钟开拍,您先休息,我这就去背台词,揣摩角色。”说着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不半天,楼房走廊里响起了她背诵台词的声音,无休无止。 刘章摇了摇头,心中却有点佩服:这个小林,有点工作狂的味道啊!认真工作,有计划,有行动力的人总是叫人佩服的,反观以前的我,羞愧,羞愧啊! 第二十五章 天份 进剧组这两天,刘章就没有去片场看过。实在是开机仪式的时候导演和演员的敷衍了事叫他心中不满,而演员们的“一二三四五”也太他妈搞笑了。这样的戏码第一看是喜剧,再继续看下去就是悲剧了——那可是成言蹊一千万的投资啊,就这么被人糟蹋? 今天,林影第一次上戏,刘章隐约觉得这小丫头片子说不定能给人一个惊喜。在床上翻腾了一个多小时,不但没有睡着,连脚都还没有睡暖和。刘章决定不再睡觉,穿好衣服就朝车间走去。 进了车间,导演组的工作人员和请来的群演都到了。 车床已经很多年没有用,大多绣坏了。几个工厂的老师傅满头大汗的鼓捣着机器,怎么也开动不了。 古导演就烦了,拿着喇叭喊:“算了,弄不好就不弄,反正就是个道具,摆摆样子就好。时间紧迫,开机拍。” 一个工作人员问:“古导,这机器如果开不了,可不太妥当,也拍不出车间热火朝天的味道。” “热火朝天,你还给我拽起文来了,老夫可不懂这些。”古导演踢了他一脚:“派人找家工厂录点机器的轰鸣做后期吧。” 那人:“还有,这车床转不起来,拍起不是搞笑吗?” “不用管,做远景虚化掉。反正咱们拍的是人,艺术归根结底是要表现深邃的人性。” “好的,导演英明。” 刘章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这也叫拍戏? “各单位注意,开拍了。”古导演:“男一号准备,女三号准备了,镜头给女三号。” 该林影出场了,刘章提起了精神。 “cut!”古导演突然喊了一声停,皱起了眉头;“林影,你的服装怎么回事?” “是从伙房的李大爷家里借来的,导演,有什么地方不对吗?”林影怯生生地问。 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林影身上穿着一件破旧的蓝色工作服。这件衣服已经洗得发白,肘关节处打了密实的补丁,一抬起来,一圈圈好象是为了箭靶子。为了今天这场戏,她还故意在上面抹了机油。 “怎么这么破旧,你这么搞,画面就不美了。”古导演很是生气:“你再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的脸,脏成那样,拍出来观众还怎么看,如果当时正在吃饭那不是恶心人吗?” 林影小声说:“古导,我觉得,我觉得一个车间工人上了一天班,不可能那么干净的。而且,而且这是八十年代……”越说,她的头越往下低。 古导演狠狠地打断她的话:“你觉得,你觉得,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这戏该怎么拍,难道我不比你清楚?”像这种草台班子,没有大牌明星,来的都是不知道是五线还是六线的小演员。很多女孩子前一刻还是走秀的平面模特,下一刻就换上戏服过来出镜头。对于她们,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可是,可是……”林影摇头:“导演,我觉得你这样拍是不对的。” “少废话,去把脸洗了,换身干净衣服,要拍就拍,不想拍就滚蛋。”古导演心中也有怒气涌起。 “导演,我我我……”林影毕竟是个小女孩子,什么时候被人这么粗鲁地骂过,眼睛里沁着泪水。 至于剧组的其他演员,大家临时聚在一起非亲非故,自然没有会说好话。而且,大家说不好是竞争关系,不落井下石就算是不错的了。都幸灾乐祸的相视而笑,等着林影出更大的丑。 刘章看得眉毛竖了起来,他虽然不懂得拍戏,可好歹也是写过小说的,算是半个艺术圈里的人。艺术来源于真实,无论是写作还是拍片,都得贴着真实。尤其是这种八十年代的年代戏,更是要拍出时代气息来。这个古导演简直就是胡来,连基本的常识都不懂,也不知道寰球影视是从哪里找来的。 自己好歹吃过林影送的饭,也算是朋友了,内心中刘章是这么认为的。朋友被人欺负了,若不站出来说话,那就太不仗义了。况且,他也看古导演很不顺眼。 于是,刘章就走上去,顺手在车床上摸了一把,然后将灰尘抹倒林影的脸上。触手处,一片温润。 林影“啊”一声低呼,愕然看着刘章,脸蛋红红的。 刘章笑着对古导演说:“我看林影这个打扮挺好的嘛,确实正如她刚才所说,在车间上了一天班,身上也干净不到什么地方去,就这么拍吧!” 古导演一脸不满之色:“刘老师!” 刘章道:“我是编剧,位于作品最上游的位置,对于人物的把握,和这个角色该怎么拍我最清楚。其实,林影改演女三号,和该怎么演都是我建议的。” 古导演哼了一声:“刘老师,你是个大作家,能写一手好稿子,可未必就能拍出好戏。”他看刘章开始不顺眼起来,可是刘老师是出资人亲自打电话推荐的,是剧组的财神,却不好得罪。 刘章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点重,缓和下语气,道:“古导演,还是你说得那句话,这部连续剧时间挺紧的,今天应该还有好多场戏要拍。现在让林影去洗脸换服装实在太耽搁工夫,将就将就吧!” 古导演听到这话,暗道:也是,反正这戏也垃圾,就算拍好,估计也卖不出去,我费这些精神做什么。抓紧拍完,拿钱回家了事,难不成我还指望得个飞天奖? 反正是糊弄事儿,他的气也消了:“好,就这样,准备开拍!” 正在这个时候,轰隆一声,几台机床转了起来,机器声倒叫大家吓了一跳。 几个临时请来做群演的老工人擦着汗水,说:“这破机器总算可以使了。” 机器飞快地转动,铁屑在钻头下一圈圈被抛出去,如同刨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整个车间在马达声中微微颤抖,恍惚中让人置身于热火朝天的工厂中。 古导演:“action!”开拍了。 …… 男一号正在车床前车着零件,林影大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拍了拍肩膀。 先前被导演呵斥的时候,林影还蜷缩的身子好象是受惊的小兽,此刻走起路来却甩着双手,身体整个地大开,显得大大咧咧,就好象是换了一个人。 “我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说什么?”男主角大声问,声音夹杂在机器的轰鸣之中。 “我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林影撇了撇嘴:“你那大城市里来的洋气的姑娘现在都被领导欺负了,你还坐得住?” “什么欺负了,谁欺负谁了?”男主角停下手来,狠狠地回过头去。 林影:“她啊,今天在做件的时候出了好多次品,被车间主任一顿狠削。咯咯,我说嘛,一个娇滴滴的女人,跟地主婆一样怎么当得了工人阶级,还是早点回她的大城市。丢人,真是丢人。我说,你不是想要拿她当爱人吗?怎么,现在人家出事了,你不心疼,不站出来?”眉宇间全是讽刺和忌刻。 “草,还反了他,敢欺负她!”男主角光当一声从零件里抽出一把扳手,就要朝外冲。 这个时候,正说得高兴的林影,吓住了,一把拉住男主角,厉声问:“你要做什么,你真要为她出头,你是不是傻?”表情既是害怕,又是气恼和嫉妒。 嫉妒使人丑陋,她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本清秀俊俏,可此刻却挤成一团,看起来狰狞可怕。 男主角却停下来,怒视林影,好象明白了什么,大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什么是不是我?” 男主角:“是不是你整的她,对对对,肯定是你。”他冷笑起来:“从小一块儿长大,我太了解你了。” “对,就是我,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傲气的样子,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大学生,又长得漂亮,就觉得自己是个天仙,别人都该围着她转,我就是要整她。让她明白,她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工人,一天下来一样浑身臭汗,两手机油。我就是要挫一挫她资本家小姐的锐气,让她知道什么是触击灵魂的劳动改造……你打了,来来来,来打我呀!今天你不打死我,我就跟你没完!”林影眼睛里全是倔强的光,她昂着小脑袋,脸上一点黑色的机油污垢随着她抽搐的肌肉不住颤动,就好象是一条大蜈蚣。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竟将轰隆的马达声压了下去。 …… 太强了,好强大的气场,一时间,整个片场的人都被林影的表演所营造的氛围笼罩了。 按说,今天这场戏开拍的时候,男一号和林影照例可以和往常那样张开嘴念个“一二三四五”了事。可是林影一张嘴却是大段大段的台词,男主角也被带进那戏中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和她演起了对手戏,演绎起上世纪八十年代一家工厂里那一群青年男女的恩恩怨怨…… 一个好的演员只需一句台词,一个表情就能控制住整台戏。是的,今天这出戏被林影彻底控场了。 刘章站在旁边,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天份,林影身上有一个好演员的天份! 这样的好演员在流量明星、网红脸充斥屏幕的时代是那么地难得。 可惜这就是一部垃圾剧,将来有很大可能上不了电视,言成蹊的这一千万投资也将打水飘。林影的表演用在这上面,真是浪费啊! 第二十六章 好消息 “你要干什么,却打车间主任一顿。别忘记了,你马上就要转正了,你马上就要做正式工了,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林影死死地拉住男一号。 车间中,一台古董车床的电击在转了几分钟之后终于完成使命,焦糊味弥漫,大股青烟飘来,熏得人眼泪直流。 “值得,老子觉得值就值。” “你糊涂,你就是个王八蛋。”林影满面都迸出青筋,咬牙拉着男一号。 “放手。” “偏不!” “滚!” 扑通一声,林影被甩在地上。她用手捂着脑袋,早已经藏在里面的血包被瞬间按破,红艳艳的染料流了下来,糊在她脸色,看起来无比的凄厉。 这场景是如此的真实,可怕,先前还一脸公事公办的男一号面上闪现出恐惧之色。就连刘章,心中也是猛地一颤。 男主角一把扶住林影,颤声问:“你……不要紧吧,快快快,快去医务室。” “你……你什么都不懂,你就是个蠢货!”她声嘶力竭地叫着。 “好!”古导演叫一声:“过!完美!” “谢谢古导,谢谢刘老师。”林影一边用纸巾擦着脸上的红颜料,一边鞠躬,又恢复了先前那小心害羞的模样。 回想起方才她演戏时强大的气场,宛若一梦。 拍摄很顺利,接下来也没有林影的戏,刘章也懒得再看下去,绝对回自己房间小睡一觉。 熬了一个通宵,身上累得不行,他原本以为自己倒下后很快就能睡着。可刚才林影那场戏的冲击力实在太强,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她的影子在闪烁。 大脑剧烈的运转,兴奋得怎么也停不下来。 实在太叫人无奈了,刘章只得又穿衣坐到电脑前,开始码字。 这一天倒是顺利,因为状态实在太好,到夜里十一点的时候,竟然将第十一集的所有内容都写完了。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软得再提不起来,手指关节和手腕有种酸痛的感觉。 一万七千字,扣除中午饭和晚饭的一个小时,竟然只用了十二个小时。这个速度对与现在的网络小说写手来说或许有点垃圾,却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了。 大脑因为使用过度嗡嗡地响,肚子也饿得厉害。 外面的月亮很大,看了看时间,刘章这才想起言成蹊还在医院里呢!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也不知道她在那边如何了? 满收拾好东西,下了楼。 一阵清风吹来,吹散了夜空中的云朵,顿时,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乳白色里。月光如水,仿佛也在这风中轻轻流淌。 有激烈的说话声传来:“不,不可能,钟山,我跟你说,你死了那个心吧?你也不打盆水照照你的样子,你凭什么让人家做你的爱人?我们老家有句话说得好,龙配龙,凤配凤,你觉得你是龙吗?你就是一条菜花蛇,你只能在地里盘着。” 这话说得好难听,好象是在吵架,是林影的声音。刘章吃了一惊,钟山是谁,怎么和林影吵起来了? 想了想,却失笑。原来,所谓的钟山就是这部剧的男主角的名字。 他定睛看去,却见林影手中拿着剧本,双手激烈地挥舞着立在月光中。原来,她正在练台词。 这个时候,林影又重复了上面那一段台词。 刘章突然来了兴趣,走过去,狠狠地看着她,道;“你说什么,侮辱人骂,谁是菜花蛇了?老子是龙,敢与日月共争辉。”他记性一向很好,在银行工作了那么多年,每天都要接触大量的数据,过目不忘是基本的素养,剧本里的台词都要记得。 看到刘章,林影面带腼腆,正要喊人。刘章挥了挥手,示意她继续。 林影身体一振,咯咯冷笑:“你还龙呢,钟山,我提醒你,你是根正苗红的工农子弟,人家是什么,资本家小姐,不要自甘堕落。” 刘章笑起来:“对对对,我是工农子弟,工人阶级是统治阶级,人民当家做主人。这天下都是老子们的,资本家的小姐就是我们的胜利果实,老子享受胜利果实天经地义。我这是专政,老子就是要娶她,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做霸王!和你在一起,工农和工农联合还怎么改造她的世界观?” 说着话,就夸张地伸出鼻子在林影的身上嗅了嗅,一脸色的嫌恶。 林影;“你狗鼻子在闻什么?” “臭,臭,臭。”刘章用手扇着风:“你还是去洗个澡吧,多用点胰子,你也不学学人家,人家就算上班再累,一身也是香喷喷的。” “你……你不要侮辱人!”林影的眼睛里含着泪水,牙齿将嘴唇咬得发白。 “过,完美!”刘章竖起了两根拇指。 林影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连连鞠躬,红着脸道:“刘老师,谢谢你陪我彩排。” 刘章:“林影,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别冻着了。”江南地区的冬天气温虽然不低可湿气重,简直就是魔法攻击,特别的难熬。 林影:“刘老师,我不冷的。明天还两场戏要拍,我先背背台词,动背熟了再回去睡觉。” “也没几句,你不已经背熟了吗?” 林影:“刘老师,背是背熟了,可人物的性格和在那个时候应该是什么表情动作也需要揣摩。多练习几遍,才能掌握好人物。” 刘章问:“你怎么不回家?” 林影:“我是外地人,反正也住在出租屋里,回去家里也没人,还不如留在片场节约时间多练练,老师你不是说台词在是一个演员看家本事吗?” “也对。”刘章笑了笑点头,然后道:“反正也就是一部戏,对付对付得了,不用那么辛苦。” 林影:“刘老师,这样是不对的。我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戏,机会难得,得多磨练磨练演技,练出了演技是自己的。不然,下一部戏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刘章心中佩服,说:“林影,你有天分,多多磨练,以后会有很多戏的。今天这场戏你就拍得不错,我看好你哟!” “真的,刘老师你说的是真的。”林影惊喜地叫起来:“老师,今天多亏了你,不然还不知道要被古导骂成什么样子。” 刘章:“秉公直言,你也不用谢我。是的,我相信你将来会成为一个好演员的,老天爷不会亏待勤奋的女孩子。”看到林影那张可爱的脸,刘章任不住在旁边的那丛腊梅花树干上抓了一点泥垢抹在她脸上:“做戏做全套,化个妆。” 林影脸红了:“刘老师你好讨厌。”就如小鹿一样跑了,一边跑一边喊:“刘老师,我以后练台词的时候还能来找你吗?” 刘章:“林影,说起来你今天也帮了我一个大忙,欢迎你随时来找我!” 腊梅花纷纷扬扬落到他的头上肩上,林影窈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月光中。空气中搅动着淡淡的清香,也不在知道是人还是花儿。 举目人已远,回首落梅花。 一种淡淡的喜悦从心中生起,感觉身上充盈着使不完的精力。 人生还是美好的,我还是年轻的啊! 开车回到医院之后,刘章刚走到内科大楼的楼下,就看见老于的那辆除了喇叭不响浑身都聒噪不停的面包车停在那里。老于和小骚各自叼了根烟蹲在花坛边上唠嗑,金老大却没人。 他顿时来了精神,走过去:“老于,小骚,是不是有活,金老大呢?” 小骚扔过来一支烟:“章哥你还真是个顺风耳,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晚上应该有个大活儿,师父已经去病房外候着了。” 刘章:“怎么回事?” 老于摇头:“有个病人是前天从其他地方转过来的,晚期,止痛针就没停过地打。现在已经昏迷过去,就一口气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医生正在做家属的工作,让早点送回家去准备后事……可怜,这人是大学教授,高级知识分子,收入高得很,听说在外面给人上一堂课就得上万。但再有钱,还是逃不过自然规律。” 小骚:“老于,可以啊,学问见长,自然规律这个词都知道了。老教授这么有钱,这一场法事做下来,收入应该不低,咱们可是歇了好久才等到的。” 刘章:“这种好事可不能落下了我?”他现在正缺钱,一脸的严肃。 老于和小骚相视一笑:“肯定的,大家都是哥们弟兄,怎么可能忘记你,刚才金老大还叫我们给你打电话呢,这不你就到了。” 刘章:“我在外面打短工,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回来,我先去跟老婆说一声就过来和你们汇合。糟糕,她在床上下不了地,也不知道晚饭吃没有?” 小骚:“章哥,你放心好了,我们先前见到你老婆自己去食堂打饭了,看起来很精神的样子。” “啊,她能走路了,还很精神?”刘章心中欢喜,这可是个好消息啊! “章哥,你老婆真他妈漂亮啊!你混得这么差劲,说说看是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小骚来了兴趣。 刘章心中发急:“小骚,我老婆怎么样了?” 第二十七章 好累 小骚:“我如果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就好了,章哥真是想不通你怎么娶了这么个大美女。” 老于:“小骚,刘章以前也不是做苦力的,人家可是在大公司上班的,只不过是遇到难事倒了霉,可比你这个混混强多了。” 小骚不服:“老于,你说谁是混混,我如果有大美女做老婆,鬼才去找那些庸脂俗粉,老子天天在家……” 老于伸手手拍了他一记:“小骚,都是自家兄弟,说话注意些。” 小骚才打住了:“章哥,我看你老婆走起路来很有劲儿,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自己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还和厨师聊了好半天。” 刘章心中欢喜:“烧终于退下去了,她的身体素质一向比较好,恢复得也快。” 可惜,等回到病房之后,言成蹊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完全没有小骚口中所说的精神。见了刘章,虚弱地说;“老公,你回来了,这一天一夜你去哪里了?” 刘章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心中稍安。柔声道:“成蹊,我不是找了个工作吗,那头的事多,一时走不开,对不起,对不起,没能照顾好你。” 言成蹊抓住他的手,道:“看你,手冷成那样,眼睛里都是红丝,累了吧?是我拖累了你。” 刘章:“一个晚上没睡,说不累也是假话。不过,收入却是不错的,再忙上十几天说不定就能将欠的药费补上了。” 言成蹊幽幽地叹道:“你趴在这里睡一会儿吧,实在不行先回家去,我已经感觉好些了,你也不用守在这里。” “今天晚上说不定还有活儿,回家去怕来不及。”刘章就趴在病床上。 “医院里还有事吗?”言成蹊用手摸着他的脸。 清幽的香味袭来,就好象先前在厂子里的那树腊梅花,她身上用了香水,味道很好闻。这个言成蹊真是个讲究人,都病成这样了还要美。 刘章回答说:“刚才听人说这栋楼有个老教授已经弥留,估计等下要送回家里去。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在干这活儿吗,估计会忙到天亮的。” 言成蹊:“老公,你都累成这样了,还去,身体会坚持不住的。” “没啥的,力气这东西休息一下就有了。况且,你这里见天这么多药费,难不成不管。咱就是个苦命的人,一日不做一日不得食,放心好了。”刘章长长地打着哈欠。 “老公,辛苦。”言成蹊:“我身体已经好得多了,今天感觉身上已经有了力气,药费估计也用不了那么多。” “听说了,说你晚饭的时候还自己去食堂打饭,都吃了些什么?”刘章终于支持不住,虚着眼睛有一搭无一搭地跟她聊着。恍惚中,他好象回到家里,工作一天之后两口子就这么依偎在一起拉着家常。往日的记忆仿佛又回来了,是的,我想起来了,以前就是这么和成蹊在一起生活的,将来还会这么一点点变老。 言成蹊:“我一个女人,又在发烧,能吃什么,就一个馒头和一盒牛奶。” “对了,明天就是平安夜,你想要什么礼物?” “啊,后天就是圣诞节了?”言成蹊略微吃了一惊:“真快啊,又是一年。老公,我这病拖累了你,你赚钱那么辛苦。还欠了医院那么多药费,怎么能够让你再花钱?” 刘章:“药费不急,欠几天也不要紧,可圣诞节一年只有一天啊!说吧,想要什么,你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要替你摘下来。” “说得你跟捞月的猴子似的,还摘月亮呢?”言成蹊小声地笑起来,半天,她才喃喃道:“今天我照了照镜子,发现眼袋深了好多,老了老了,我……想……你能不能回去家去帮我把那盒眼霜拿回来,就是ysl那个,放卧室化妆台上。” 这是这样的一个大美人,窝床多日,容颜憔悴,这让她难以忍受。 “伊夫圣洛朗是吧,买买买。” “不要,不要,家里有为什么要花钱。” 刘章:“你只负责貌美如花就是了,养家的事情有我呢!成蹊……” “恩,什么?”言成蹊低低地应了一声。 刘章:“看到你一天天好起来,看到你漂亮,我心里高兴,比什么都好。对了,咱们家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你卡都被冻结了……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以前的事情我也记不清楚了,是不是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 言成蹊:“钱真的不重要,老公,只要我们在一起,就算每天粗茶淡饭心里也是高兴的。” “对,是的,钱是什么东西,只要有你,一切都不重要。” 被言成蹊用温暖柔软的小手摸着,刘章感觉眼皮沉重,正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刺耳的响了起来,一看是金老大打过来了。 刘章提起精神:“金老大是我,那边如何了?” 金老大在电话那头压着声音:“老头子看来是不成了。” “那好,我马上过来,你说说病床号。”眼皮依旧沉重,干涩得有点发疼。 老金报了一个病床号之后并没有挂掉电话,却说:“刘章,这边出了点状况,乱得很。你是个有学问的,口才比我好,这事怕是非你不成,快点过来。” “能出什么状况,好,我马上到。”刘章站起身来,看到言成蹊正看着自己。他拉起被子盖在她身上,小声说:“成蹊,我估计会忙上一晚上,就不陪你了,明天一早再来看你。放心,我一忙完就过来。” 今天晚上如果一切顺利,起码是一千块现金入帐,刘章虽然一身都快散架了,但还是深刻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用刺骨的冷水洗了脸,快步走了出去。 背后传来同病房的几个病员小声的说话:“这小伙子不错。” “太拼了。” “言成蹊,刘先生是个合格的丈夫。你们家的经济情况虽然不好,但我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言成蹊:“是的,有章哥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老公,别累着凉着了。” 刘章一气跑了两层楼房,终于到了地头。那是一家单独病房,里面已经挤满了病人家属和护士。病房里有激烈的争吵传来,好几个男男女女正七嘴八舌地说些什么,吵得人头疼。 而金老大、老于、小骚则站在走廊中,一脸的苦笑。 这样的情形预示着今天这活儿会有麻烦,刘章忍不住上前问:“金老大,什么状况?” 金老大:“还能有什么状况,分遗产呗,大家都想得好处,却没有人肯尽义务。” 第二十八章 生命的意义(一) 原来,这个老教授就职于市里某座名牌大学。按说,在知识经济时代,如这样的老专家,随便带几个学生搞几个项目,一年赚个上百万不成问题。但是,这老头是个搞人文学科的,主修的是西方哲学,属于没有油水的专业。再加上人也正直,平日里就靠那点工资和津贴过活,却没有留下什么家业。 他有一儿一女,儿女也不过是普通人家,虽说所有的医疗费都由国家报销,但还照顾服侍老人的活儿却要牵扯大家许多精力。所谓久病床前无孝子,尤其是这种没有给儿女带了过实际利益,创造大笔遗产的老人。于是,儿女渐渐地就有些不耐烦,到最后索性就请了护工再不出现。 今天,老人到了最后时刻,家属们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过来送终。 这其中有个事情让他的一儿一女起了争执,按照本地的风俗,突然发生事故去世的人且不说了。像老教授这种寿终正寝的老人必须在家中断气,如此将来想回家看看的时候也找得到路。 但问题又来了——他应该回儿子家还是女儿家。 中国人的习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子家才是自己的家。可是,据老金说,老教授的的老婆死得早,这一队儿女的教育不是太成功。尤其是女儿,当年因为嫁给了爱情,老公是个外地人,收入也低,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艰苦。所谓女儿是前世的情人,老教授怜惜女儿,就将自己名下那套六十来平方的房子过户到女儿名下,自己平日里跟女儿住在一起。 在房价已经高到天文数字的现在,老教授将名下唯一的财产赠于女儿,自然引起了儿子的愤怒。兄妹两从争吵慢慢升级到打斗,最后反目成仇。 老教授心中也是抱歉,日常的工资和奖金,还有在外面讲课的学费都交给了儿子,贴补家用,想的是一碗水端平。 但世界上的事情,只要设计到切身利益,那里有能绝对平衡的。 尤其是到了老人家弥留之的时刻,长期以来积压在兄妹心中的矛盾彻底爆发了,都不愿意让老人到自己家里去走完生命中的最后一程。 听老金说完,刘章一笑:“这事挺有娶的,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银行是一个女孩子成堆的地方,在里面工作了多年,他未免也沾上了喜欢八卦的嗜好。 当下就走到门口,好奇地朝里面打量。这一看,顿时大吃惊:“今天这活儿可不好干啊!” 只见,病床上躺在一个身形巨大的老人。这老教授也不知道是不是东北人,身高起码有一米九十。他浑身都是肥肉,躺在狭窄的单人病床上,将那张床挤得满满的,看样子,至少有一百八十斤左右,这还是得病半个月的情况下。 听老于说,这个老教授得的是胰腺癌,已经晚期。据刘章所知,想这种癌症晚期的病人,身因为病痛的折磨,身体缩水的厉害,整个人都会小一圈。 老人在病床上躺了半月还这么大块头,也不知道他健康的时候威猛成什么模样。但就他现在的体形,已经足以让刘章他们胆寒了,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刘章觉得如果再遇到第一次背人时候的二十六层楼,自己肯定会被压垮的。 老教授已经弥留,闭着眼睛,整个病房里都是他沉重的呼吸声。说来也怪,他都病成这样了,皮肤依旧白皙有弹性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吓人。每喘息一声,厚实的双下巴就轻轻颤抖一下。 他那对儿女还在大声争吵,叫声最大的是他的女儿:“老大,世界上的事情拖不过规矩二字。你是长子,是我的大哥,咱们家唯一的男人。你那里才是家,爸爸应该送你那里去。送女儿女婿家送终,那不是笑话吗,你讲不讲道理?” 毕竟是个女人,如果老人在家里咽气,怪吓人的。 听到妹妹这么说,做大哥的还没有说话,大嫂就跳起来,这是一个看起来很市侩的女人,说起话来显得气势汹汹:“笑话,你要说笑话,看看笑话的是谁?爸爸那套房子可是你在住,爸爸工作了一辈子,就单位的一套房子,却被你占了,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你得了好处,该尽的义务就得尽。还数什么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们那里才是家,真要这么说,房子就该给我们。” “就是。”做大哥的满眼的怒火:“凭什么要送我那里去,老子买房子的时候背了一屁股帐,现在每月还要还将近一万块按揭,既然爸爸要偏心,也怪不得我。” 妹妹气道:“你这是不孝。” “哎哟,这个时候说起不孝了,早干什么去了?”大嫂夸张地叫道:“这做人,得将心比心,老头子在世的时候就没对你大哥好过,凭什么要我们尽义务?我那房子刚装修好,现在死个人,房屋不就是要贬值了吗?” 妹妹:“原来你想的是这个,爸爸都快不行了,你还想着钱,你就是掉在钱眼里了。” 大嫂:“不掉钱眼了,你把房子退出来,咱们平分,说什么鬼话。” 妹妹:“大哥,我日子不是过不下去吗,爸爸当年才把房子给我的。再说,他的日常饮食起居不都是我和你妹夫在管,一个月你们才过来看爸爸一次。还有,爸爸这十来年的工资还有在外面讲学的的讲课费不都给你们了。不然,你们买房装修的钱从哪里来。还有,你们买房子,说不好也是爸爸给的钱,别当我不知道。你让我退房子平分,可以,你的房子也应该拿出来大家一起平分。” “你……你你你,你打起我房子的主意来,不要脸!”大嫂眼睛冒火。 妹妹:“谁不要脸了,你把话说清楚?” “你不要脸。/”大哥怒喝一声:“小妹,你这个娼妇。当年叫你别嫁外地人,在本市找个有房子的吧,你不干,不然过得也不可能像现在这么恼火。你看看,你看看,这个pc究竟又哪一点好,老子看了就怄气。” 说着他用手指对着妹夫指指点点/ 是的,实在是太冒火了。爸爸工作了一辈子也就分了一套单位的房子,按说这房应该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如果妹妹当年不是鬼迷心窍,而是嫁给一个有房子的本地人,也不可能和自己争财产。 他越看委琐的妹夫越不顺眼,这个苏北姥,就是个吃软饭的骗子。 这用手指这么戳戳点点,早惹恼了妹夫。他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就将手一拨:“老大,说好别这么难听,再动手动脚我就不客气了。” “你不客气又能怎么样。” “老子揍你可混蛋东西。” “来啊,打啊,动手啊!” 顿时,大哥和妹夫纠缠在一起。 那边,妹妹和大嫂也尖叫一人扑了上去。 一时间,病房里狼烟四起,掉落在地的东西丁冬着响。护士小姐姐在尖叫,医生则苍白着脸喊:“冷静点,冷静点!” 门口的金老大等人目瞪口呆,刘章这个喜欢看热闹的眉飞色舞,不觉道:“牛b,热闹,我喜欢!”做为一个刚入门的所谓的“剧作家”他爱死这种家庭伦理大剧了。冲突才能产生情节,才能引爆观众的情绪。艺术来源于生活,多观察才能找到题材。 人情练达是文章,留心处处有情节。 里面打得热闹,刘章又定睛看了看躺在病床上弥留的老人,心中却是不忍。 没错,老人还在大声喘息,说不好都脑死亡了,只剩一口气吊着。不过,他显然还保留着一丝神智,只见他眼皮微微颤抖,欲要睁开的样子,却没有任何的力气。 须臾,就有两行清泪滚落下来。 突然间,刘章心中一颤,又想起来自己父亲因病去世时的情形,当时的他也这么默默地流着眼泪,显然是放心不下他这个还未长大成人的孩子。 爸爸……走的时候也不安心啊! 刘章眼睛热热的,眼前这个老教授在他这个外人看来做事情有的四方确实不太公平,没有在儿女之间一碗水端平。但感情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够做得到绝对的公平。人都要走了,再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 得让他走得安心啊! 刘章再也忍不住住了,走进病房,一把将老头扛在背上,对正打成一团的两对夫妻道:“都大半夜了还闹,该送老爷子回家去了。” 又回头道:“老爷子,坚持住,我带你回家。” 四人停了下来。 大嫂尖叫道:“回家,回哪个家,我那里不许去。” 妹妹也叫道:“家里还有孩子,别吓住她。” 刘章:“不去你们的家,你们哪里只怕老爷子也不肯去。” 做大哥那人满面疑惑:“既不去我那里,又不去小妹那里,你要把我爸爸送到哪里去?” 刘章:“你们都是笨蛋吗,送去单位啊!老人家在岗位上奋斗了一辈子,在最后的时刻,只怕最想和校园告个别,学校才是他的家啊!”他回头看了老教授一眼:“老爷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如果同意,你就眨眨眼睛。老爷子,我想你应该能听见我的话,你大概也不想看到自己儿女为这事成为仇人,手心手背,都是你的心头肉啊!” “动了,动了,爸爸的眼皮动了。”妹妹大叫。 大哥:“原来老爷子是想回单位去看看,也好,我马上就和学校联系一下,让他们打开爸爸生前的办公室给我们办丧事。如果他们不肯,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们?兄弟,到时候你也得站出来说话。” 说完,他就拍了拍妹夫的肩膀。 妹夫点头:“肯定的,他们敢不答应,还有,开追悼会和抚恤的钱单位也得出。” “对,问他们要钱。”大嫂连声同意:“我说,这是最后一次找单位了,咱们应该团结一心,就不要再闹了。” 一时间,方才还打得昏天黑地的两家人重归于好。 “刘章,我说你有学问,懂得说话吧,今天这事三言两语就解决了,厉害,厉害!”金老大悄悄地竖起了拇指。 小骚和老于也满面佩服之色。 刘章心中得意的同时,又忍不住低低呻吟:“帮把手,太重了,我今天的体能不成,怕是撑不住。” 第二十九章 生命的意义(二) 是的,老教授太高大也太重了,真不像一个晚期病人。 背在背上,老头子的脚都快搭到地上了。他一身结实的肉,就好象一座大山似地压下来,叫人喘不过气。 原本,刘章的力气还算可以。但是,他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又透支了大量的脑力,顿感身上一阵虚弱。走不了几步,就气喘心跳。 按照当地的风俗,你背上临终的病人之后就不能换手,否则就是大的不吉,金老大三人也不方便施与援手。 从楼上下来,然后将老头子放进车里,这一段路今天显得无比漫长。 等到安顿好,刘章就软软地坐在椅子上,只不住地抽烟,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金老大:“刘章,你脸有点发白,没睡好吧,先迷瞪一会儿。” “好的。”刘章点了点头,也管不了那许多,将烟头扔出车窗,闭上了眼睛。 突然间,他看见死去多年的父亲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在不住地吐血:“儿子,小章,救救我。” “爸爸,爸爸,你回来了,我好想你。”刘章扑进他的怀里。 “我也好想你。” “小章,我给的手表呢,快去卖了筹钱,医生说了,只要两万块钱的药费就能治好我的病。爸爸终于可以活过来了,咱们父子俩又可以在一起了。” “啊,两万块,我马上就去筹。”刘章心中充满了无边的喜悦,高声喊:“成蹊,成蹊,快来看啊,爸爸回来了,爸爸有救了,快给我钱。” 言成蹊出现在他身边,一脸铁青:“我可没钱。”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钱,你和我那么大家业,那么多房子,卖一套就是了。”刘章不住地拽着她的袖子。 言成蹊一把甩开他的手,冷冷道:“我们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没钱就是没钱,我病成这样,也等着钱救命呢!老公,你选吧,要我还是要你爸爸?” “不,我不选,我都要!”刘章大叫一声从梦境中醒来,看到自己的眼泪一滴滴落到下面老教授的脸上。 老教授还在发出沉重的呼吸,车中的其他人都在闭目假寐,只开车的老于不住用国骂问候着抢道的女司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实在太累了。这人一累,感情和精神就会脆弱。嘿嘿,母亲和老婆同时掉进水里的难题竟然会在梦里出现,看来,换谁也不好抉择啊!成蹊也不是那样的人。”刘章苦笑着抹了抹脸。 在上车的时候,刘章留了个心眼,专门问了老教授的儿女老头子平时上班的地点,别又遇到一个二十六楼。老人家的那个头那体重,真叫人胆寒呀! 好在回答说,老教授平日就在一幢二层楼的楼上工作,这让刘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天倒是遇到一个轻省的活儿了。 老头儿的儿女都有车,在老于的面包车后面跟着,彼此用电话联络。一路上,两人都在不住地问父亲还有气吗? 实际上,老教授已经处于弥留阶段,前一阵子在医院都依靠医疗器械维持生机,现在送回家去,肯定有抽管。很多病人在抽管之后都会瞬间短期,按照本地的风俗,病人如果在回家路上去世,却是不美。 好在老教授还坚持着,不过,刘章遇到大麻烦了。 原来,老头的以前在学校上班的地方是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建筑,也算是古董了,位于学院的最僻静的地方,周围都是大花园和步行道,汽车根本就开不过去。需要背着他,走上大约一千米才能到地头。 到了地方,学校那边早已经有工作人员在那里等着,看到背了教授下来的刘章,道:“请跟我来。”就匆忙地走开,在前面带路。 刘章刚开始的时候还健步如风,渐渐地只感觉脚步越来越沉,背上的老头子也越来越重,简直就像是一座小山。汗水不觉从额头上渗出来,他大口大口次喘息着,将长长的白气吐了出去。口中竟然带着胆汁的苦味,又干又涩,肺管子里也火辣辣地疼。 风好大,还夹带着雪粒子,不半天,双手和脸都冷得没有知觉。 “我这是在做什么呀,好好的一个白领,却干起了这种重活,老天爷,我是惹你了吗?”刘章照例地自怨自艾地来:“疯了,真是疯了。放弃吧,大不了不赚这个钱就是,不过是一千块,随便写上一万字就有了。至于老金,管他呢,老子不干了。可是……我真的需要这笔钱啊!先不说成蹊的病,我答应过要给她买圣诞礼物的,怎么能够食言?她不是想要伊夫圣洛朗的眼霜吗?她的眼睛那么美,她配得上那瓶眼霜……我想看到她笑,看到她那大大的明亮的丹凤眼。无论多么的苦,为了那眼睛,一切都是值得的。” “老头,你自己也加油,别把全身重量压我身上。”刘章背老教授的双手微一用力,笑道:“生活就是一场战斗,你要坚持,我也要坚持啊!” 他大口喘息,他低哑地笑着,轻声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虞兮虞兮奈若何?” 突然,刘章感觉身后的老教授身体动了一下,压下来的重量也轻了些。然后,一个虚弱的声音道:“谢谢!” 他一呆:“老头儿,你醒过来了,快到地头了。” 前方就是亮着灯的小楼,在清冷的夜色和雪粒子中显得如此的朦胧。 “醒过来,但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谢谢你,辛苦了。”老头说。 刘章安慰他:“老教授,醒过来就好,那说明你没事了。别说谢谢,打工的,就赚点力气钱,这是我应该做的。” “怎么可能没事,我自己清楚得很,我马上就要死了,这是回光返照。你也不要安慰我,我是研究西方哲学的,早就将生死的事情看得明白了。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重要吗……我就刘章。” 老教授:“听你刚才的话,应该是读过书有文化的,小伙子,我谢你并不是因为你背着我。士农工商,各安本位,各人有各人的工作。我谢你的是,你先前在病房里说的话。临到要走了,能够回到自己工作岗位上看一眼,也无憾了。” 刘章大口地喘息,心脏跳得要从口中蹦出来:“呼……呼……老教授,你那一对女儿太操蛋了,再那么争执下去,你老人就骑鹤西行,直接送去殡仪馆,可没我什么事了,还怎么赚你老的钱。” “你爱人很漂亮吧,不用那么急,慢慢走,小伙子,我们聊聊。”老人问。 一说起言成蹊,刘章就好象是一个情场的初哥咧开嘴笑了起来:“很美,她就是天仙,我现在这中情况,还真有点配不上她。” 老人:“刚才我听到了,你要给她买什么礼物。” “是眼霜,估计要好几百块钱,女人就是要美美的,看了叫人心中欢喜。” “年轻真好!”老人幽幽一叹。 刘章:“教授,实话跟你说,我和老婆的个人财务上出了很大问题,还欠了医院一大笔药废,反都快吃不起了。你说,我花这么多钱给她买圣诞礼物是不是不值,她会不会怪我败家?” “怎么可能,她高兴还来不及呢!”老教授轻轻说:“我们生命中有很多有价值的东西和美好的回忆,这些东西都不能用金钱来衡量。钱又算得了什么,到我这个时候,也带不走。能够带着的,是我们在这一生中所能感受到的幸福的瞬间。我想,你的妻子应该是幸福的,你也会幸福的。生命的意义,不就是让别人幸福,然后再让自己感到幸福吗?面对着命运,别服输。一但你认输,就什么都没有了。爱人,家庭和事业。” “谢谢你,老师,我一直以来都是个懒惰的没有计划的人,现在我明白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刘章深吸了一口气:“爱所爱的人,然后努力让自己幸福。” 老人回到办公室后不过十来分钟就撒手西去,接下来自然是一通忙碌,设灵堂,送他去殡仪馆,帮着烧纸做法事……这些都不关刘章的事,又在那里迷瞪了半天之后,等到天亮,刘章又回医院给言成蹊送了早饭,因为睡眠不足,他也不敢开车,就坐了地铁去片场,写了一天稿子。 今天的稿子写得很顺利,等到下午四点的时候,他已经写完今天的一万字。体力和脑力到了崩溃的边沿,太阳穴突突跳动,脑子里一阵阵隐约发疼。 “还是早些买好礼物回去陪成蹊过这个平安夜,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刘章本打算在中途下车去逛逛商场,不过在事先给言成蹊打了电话之后,却改了主意。 言成蹊在电话上说她今天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白天在医院的院子里走了很长的路也不觉得疲惫:“老公,照这么下去,说不定在过得十天半月我就可以出院了。” 话中充满了欢喜。 刘章也替她高兴:“老婆,你等着我,我马上回医院来,你不是要去买眼霜嘛,干脆咱们一道去。” “好,太好了。” 言成蹊以前是那么地爱逛街,这阵子在医院确实把她给憋坏了。 第三十章 夫妻星 “老公,我又不是残疾人,干麻要用轮椅?”言成蹊有点微恼,更多的却是不好意思。 这张轮椅是刘章从医生那里借的,在医院呆了这么多天,和金老大他们一起在院里打短工,早就和医生护士们混了个脸熟。刘章以前又是做金融的业务的,口才了得,经常把小护士们逗地咯咯大笑。再他死磨烂缠下牛医生也是无奈,就从不一个犄角旮旯里寻出一张积满灰尘的轮椅。 刘章手脚也快,只片刻就将这张轮椅收拾得油光锃亮,上面还插了一束被卖花的小姑娘强卖的一束玫瑰花。这些小姑娘难缠得紧,看到一男一女就凑上来:“大哥哥,姐姐好漂亮,买束花送给她吧!”如果你不答应,小丫头片子就冷哼一声:“哼,小气鬼,姐姐一点都不漂亮。”搞得你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 言成蹊换上一件厚衣裳,抱她上了车,开了一段路就来到一家大型商场,又将她抱下,推了进去。 在抱她的时候,刘章感觉言成蹊在这段时间里好象胖了些,不过却有另外一种别样的美。 他推着言成蹊在商场里慢慢地走着,已经半蔫的发黑的玫瑰花插在轮椅上嚣张地招展着:“成蹊,你不是要眼霜吗,前面就是专柜,咱们过去看看。” “老公……还是别去了……” “怎么了,说好了送眼霜给你做圣诞礼物的。”刘章疑惑地问:“你是不是舍不得钱,我昨天得了一千块,一盒眼霜还是买得起的,只要你高兴就成。一年只有一次圣诞节,咱们一家人要高高兴兴地过。” “老公,你赚钱太辛苦,我怎么忍心……” 刘章哈哈一笑:“不还是钱的事情,只要你美美的,我心里就高兴。男人赚了钱不就是给女人花的吗,自己老婆漂亮我面上也有光。朕就是这样的真男,朕就是这样的禀性。” 言成蹊却不笑,用脚支着地让轮椅停下来。沉默半天,才问:“老公,有一件事我想问你。我说……如果……” 刘章:“如果什么?” 言成蹊:“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滥情,看到漂亮女人就爱?” “生理本能,可以理解啊!” 言成蹊:“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头发白了,眼角都是皱纹,变成了丑八怪,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 “你在说什么呢,你是我的家人,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自然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刘章本想笑,看到言成蹊郑重的神情,就收起笑容点了点头。 “老公,你真好。”言成蹊神情激动,伸手握住刘章:“章哥,既然你不嫌弃我将来变老变成,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眼霜咱们不要了,抹在脸又能怎么样?你说得没错,今天是平安夜,一家人应该高高兴兴在一起。我如果是只顾自己,那也太自私了。老公,我们去吃饭吧,我好饿。吃了那么多天病号伙食,我想吃肉,我想吃火锅。” 刘章:“原来是谗了,你这个吃货。好好好,我们吃火锅去,说好了,不许变胖。” 等他们到了火锅店,正要进去,突然,从里面钻出来几个浑身酒气的大光头,霍然正是花臂大哥。 两人突然打了照面,同时楞住了。然后惊叫:“是你?” 言成蹊发现不对,忍不住问:“老公,是熟人吗?” 黑道大哥;“太熟了,姓刘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找了这么多天,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了,还是大节气的,缘分啊!” “大哥,还真是巧了。老婆,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债主。”刘章苦笑。 花臂大哥喝道:“刘章,狗x的,你还晓得我是你的帐主啊!我的钱是不是该还了,今天你既然被我逮住了,就别想跑。” 刘章大为尴尬,又担心言成蹊受到牵连,忙道:“大哥,你那笔损失我也不想的,咱们能不能另外约个时间好好谈谈。今天是平安夜,大过年的。再说,我老婆也在这里,你看她又是残疾人,是不是……” 花臂大哥:“去你妈的,你当我傻啊,另外约我时间,鬼知道你会逃到什么地方去,快抓住他!” 他身后的两个小弟就冲上来要去扭刘章的手臂。 突然“哗”一声,一片红色的烟雾腾起。 那两人同时惨叫一声蹲了一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辣味,原来,这是一家川味火锅店。川人吃火锅的碟子分为油碟和干碟两种。其中,干碟的主要成分是辣椒和花椒面。如果撒到人的眼睛里,不亚于生化武器。 动手的正是言成蹊,她行动力惊人,一出手就用干碟放倒了两人。 见愕然立在一旁的刘章,言成蹊猛地从轮椅上跳起来,一把拉住他,叫道:“跑,快跑!”一点也看不出她是个病人。 刘章不由自主地冲了出去。 看到先前还坐在轮椅上的女人此刻却动如脱兔,花臂大哥张口结舌:“草,残疾人能跑,我没看错吧?站住,站住,有种给我站住……姓刘的老子砍死你!” 三人你追我赶,很快从商场出来,跑到外面的广场上。 今天的天气不错,彩霞漫天,一点也看不出是隆冬时节。 毕竟是个女人,跑了一气,言成蹊于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老公,我跑不动了,我再也跑不动了。” 刘章也不废话,在言成蹊的惊叫声中,一把将她背到自己背上:“我背你,不用担心,敌人追不上的。” 确实,在经过前一段时间艰苦的劳动之后,刘章感觉自己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跑了这么长一截路,竟然是是面不红气不喘,言成蹊趴在自己背上简直就是轻若无物。 他回头看了一眼,花背大哥已是趔趔趄趄,一张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上面有汗水如溪流一样流下来。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站住,老子砍死你,姓刘的,你是属兔子的吗,只知道逃,我砍死你,我砍死你……” 刘章一呆:“这才多远点路,黑道大哥怎么就累成这样,也太弱了点吧?这种身体素质,还怎么在街上和人打打杀杀……不对,已经跑了快两千米了,换谁这么不歇气地冲刺也得跪……可是我怎么还不觉得喘……哈哈,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段时间的锻炼还真不是白给的!” 他回过头大笑着喊道:“要砍我,来呀,来呀,不过首先你得追上我!”已经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健康过,感觉自己正处于体能的颠峰期,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就算再跑上几千米也轻松愉快。 后面,花臂大哥终于倒下来。 减除了危险,刘章还是没有停。霞光下的奔跑跑如此带劲,他就这么朝城市边沿跑去,感觉可以一直跑到夕阳里。 “老公,你累吗,放我下来。”言成蹊紧紧地抱着刘章,卷曲的长发在空中飞扬,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那么的舒服。 “停不下来了。”感觉到身后那凹凸有致的身体,感觉到言成蹊温暖的体温,刘章大声笑着,心中又说不尽的快活。 “好厉害,跑了这么长的路,老公,我好喜欢你跑步的样子。”言成蹊的脸红了,贴在刘章的脖子上,那么地烫:“以前读中学的时候,我最喜欢的男生是学校的篮球队长。他篮球打得好好,跳起来好高,太帅了,我当时就想,将来如果要嫁就嫁这样的男生。” “那你怎么后来嫁给我了?”刘章笑着问。 言成蹊突然幽幽地叹起来:“小时候真好啊,喜欢一个人根本就管不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金钱、地位、房子、车子。你爱他,仅仅是因为他球打得好,长得高。或者仅仅是因为那天阳光正好,他笑起来的时候牙齿很白。老公……” “什么?”刘章问。 言成蹊轻轻地吻着他的颈窝,就好象是小鸟正在啄食:“我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中学时代,而你就是那个跑起来很快,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的人。”她的眼神变得迷离。 刘章心中一片暖意,不过,他还是惊叫一声:“糟糕?” 言成蹊:“老公,怎么了?” “轮椅丢了,估计昨天赚的一千块钱都要赔给牛医生。眼霜没买,火锅又吃不成,该死的,这个平安夜就这么毁了。” “不要紧的,这是我过过的最幸福的一个节日。” 刘章回过头去,两人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天说黑就黑,生起了漫天的星斗,夜空是那么璀璨,竟无法被城市的灯光掩盖。 刘章已经停下奔跑,就那么慢慢地走着。背上,言成蹊指着天空的星斗:“老公,快看,那两颗好亮。” “那是人造卫星。” “不不不,那是夫妻星,你看他们挨得那么近,难分难舍。” “哪里有什么夫妻星,是人造卫星……好吧,是夫妻星,他们正在恩爱呢……哎哟,别拧我,疼疼……老婆,我想……” “你想什么?” “我想,今天就别去医院了,我们回家。” “别乱想。” “哎哟,别拧我肉,好疼,投降投降。” …… 那个时候的他们是那么的穷,但又是那么的快乐。 第三十一章 看谁狠得过谁 经过平安夜那一出不算惊险的事故之后,刘章和言成蹊没有去医院,而是回自己家住了一晚上。他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去除了身上的晦气。 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觉,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下午才起来。 “老婆,起床了……好饿,出去吃点东西吧!”小心地拿开放在自己胸口的手臂,外面照例是雾霾。但刘章却感觉窗外的阳光是那么明亮,一切都是那么的新鲜生动。 “好的,该起来了……呼……”言成蹊抽着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 刘章有点吃惊:“你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就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有点热:“快快快,快起来我们回医院去,都怪我,都怪我。” 言成蹊:“不怪你,我也想回家来看看,估计是忘记吃药了。等下到医院输点液体就会好的,不用担心。” 看她不想是很严重的样子,刘章稍微有点安心:“成蹊,等下我要去上班,那边的事情很紧,估计会呆上几天。其实,我也不放心你。不过,人总是要生活的,赚钱要紧。”作为家里的男人,温柔乡固然令人留恋,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尽快将稿子写完,拿到稿费,医院那边不可一日断药。 按照他和寰球影视签的合约,十集稿子拿一次钱。如果快,也就十来天的工夫。 已经耽搁了两天一夜,再不能等了。 言成蹊抽着鼻子,用纸经擤着鼻涕:“好的,老公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可以走动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到现在,刘章已经完成了一集的写作,其实真正花在码字上的时间也就一天一晚,三万字出炉。平均下来,一天一万五千字。这个速度已经达到了一线网络作家的水准,当然和那些有着打字机外号的变态是不比的。 以这个速度来看,刘章感觉自己的状态非常好,手热得出奇。如果一切顺利,再有十来天就能交十集的稿子拿到钱了。到那个时候,言成蹊的身体想必也该好得差不多了。 现在,言成蹊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他暂时也不用管。就算有事,言成蹊会打电话过来的。金老大那边他也打了招呼,让他多关照。 刘章回到剧组之后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他先是买了个电暖炉用来开夜车用。江南地区的冬天冷得厉害,尤其是半夜,雪雾一来,冰寒之气轻易就能透过薄薄的墙壁沁进来,那可是要老命的。 至于吃饭,剧组本就有在厂子里搭伙,有专人弄,一日三餐也不用发愁,还可以节约一大笔开销。不过,刘章还是买了两箱方便面,三包火腿肠,另外榨菜、辣条七七八八大大堆。当然,香烟是不能少的,就花了一百块买了两条。 没错,他准备没日没夜地,全力以赴地码字写稿子。为此,他甚至和金老大打了招呼,说自己这段时间没办法再去他那里打短工了。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事情得一件一件做好,不能糊弄。 将所有的东西搬回房间,他也懒得去片场看演员们念“一二三四”看一次觉得有趣,第二次第三四就枯燥了,到最后只能叫人感觉无奈和愤怒。 住进小楼成一体,隔绝春夏与秋冬。刘章索性将房门锁了,又给手机设置好三个吃饭的闹钟,就两耳不闻窗外事。言成蹊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固然叫人欢喜,可医院里累积的药费也越来越多。光靠打短工根本没办法支付所有的欠帐,只有稿费,只有这笔稿费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放好东西,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文档,又扫描了一眼自己上次写的三万字。刘章忍不住表扬和自我表扬:“真是不错啊,写得好,刘章,你真是个天才。” 是的,写的时候一气呵成,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写得如此精彩。故事跌宕起伏,转承起合,丝丝入口。有一股气运在文字中流淌,一气通贯,已经初具独特的个人风格和成熟写手的风范。 这个时候,他才吃了一惊,按说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水准的。十年没有动笔,想不到现在这一写,水平竟然高成这样。 国家不幸诗家幸。 看来,只有艰辛和苦难成能将一个人的潜力彻底压榨出来。如果是在从前,我无法想象自己能够背着一个一百多斤的人蹬蹬蹬跑上二十层楼,也无法想象自己一日一夜能够写三万字。 之所以在码字之前要看看自己前两天写的稿子,这涉及到他自己悟出的一个写作技巧。和写短文不同,大长篇你必须整个剧本保持统一的文字风格和统一的气韵。问题是,几十万字你不可能一天写完,快的需要一个月,慢的甚至要半年。在这么多日日夜夜中,写作者因为受到自身情绪和状态的影响,写出来的东西味道也不一样。因此,在写之前,你得将前一天写的东西大约读一遍,好让自己沉浸在故事的氛围中。 飞快地看完旧稿,刘章并没有急着打字,而是点了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直抽得心口有些发闷,脑袋里有晕忽忽的感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因为冷而凝固的大脑好象上了油的机器,飞快的运转起来。 不一会儿,刘章构思好情节,手上举到空中,重重地敲下去。 这座大型机器制造厂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鼎盛时期有工人和家属上万人,如果,偌大的长区最后还剩三四百个退休的老头老太太。外面静得可怕,只冬天的风呼呼地拂过楼下那一丛枯黄的荒草,叫人仿佛置身于旷野之中。而刘章则以电脑为武器,以脑力为子弹,独自一人跋涉在原始的荒原里,勇往直前。 屋中只剩下键盘劈啪劈啪是声响,急如暴风骤雨,一刻不停。 实际上,一旦文字落到文档上,那些剧中的人物就有了自己的生命,活过来了,在那个虚拟的故事中哭哭笑笑,生活着,爱着恨着。 到这个时候,原作者仿佛已经不受控制了,只机械地将手指敲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闹钟响了,到吃午饭的时候。刘章正写得畅快,自然不管。 很快,闹钟再响,天已经黑下去,依旧懒得去管。 直到整个人都因为过度的用脑子再也忍不不住,和衣躺在床上,将被子一裹,就沉沉睡去。 他是被饿醒和冻醒的,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一片白茫茫,也不知道是雪还是雾,整个人都冷得没有知觉。 忙打开电暖炉,又泡了一碗方便面吃下,这才暖和了些。 一看时间,已是夜里一点,推门出去,楼梯间头顶的预制板上挂着白森森的冰凌,就如同野兽的牙齿。 脑袋有开始隐隐约着痛,这是脑力透支的迹象。刘章眼睛里全是眼屎,一身软得不成。 真累啊,这么辛苦的工作真是无趣到了极点。 他心中不住感慨,做人,这张人皮真是难披啊! 这个时候有夸张的声音从走廊那头的一个房间传来,大约是怕惊动了邻居,说话那人竭力压低声音:“钟山,不不不,不要这样……你还记得吗,那一年我们才六岁的时候,在厂的子弟校读书。那天早上我拿着一个花卷……你抢了……我哭得好伤心,你说,行了行了,不就是一个花卷吗,还你就是了,小气鬼……是的,我就是个小气鬼,我的东西绝对不会给别人,包括你……别走,别走,我求求求,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 是林影的声音,她低声嘶吼着,痛哭流涕。 刘章默默一笑:原来这小丫头在练台词啊,这么晚了,这么冷的夜,好拼! 林影是个外地人,她的理想就是进入演艺圈,靠自己的双手在这座城市立足。 有梦想,又肯努力的人值得尊重。 “刘章啊刘章,林影其实长得很漂亮的。明明可以靠颜值,却要凭演技。她这么拼命,你又有什么理由懈怠?” 不好打搅林影,刘章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又开始猛吸起烟来。 这一次,速度竟然起不来,手指软得厉害,好几次都敲错了键子。原来,机械的不停地敲击,手指竟然发生了痉挛。 他甩了甩手,竟然没有任何用处,只得倒了一瓶热水烫了半天才恢复知觉。 继续奋战。 整个白天,他吸了两包烟,一支刚抽完,另外一支就点着了叼在嘴上。如此连续不断,倒能提神醒脑。 突然间,刘章一口烟吸下去,只看到天花板旋转不停,耳朵里全是嗡嗡声。同时,心口的烦闷之气涌来,禁不住呕一声吐了一口酸水。原来,因为抽烟实在太多,他竟然醉烟了。 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背心有冷汗一阵一阵渗出,这样的状态自然是再没办法码字。 他颤抖着,紧紧咬着牙关:还好,还好,今天的三万字已经写完,可以睡了可以睡了。明天,老子再不干了……老子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一天五千字的养生文写着不好吗?刘章,你是不是傻啊! 刘章本打算第二天睡个懒觉的,可等到早饭的闹钟一响,他就好象被人用刀子在背心捅了一记,触电般地跳起来。 “开始吧,我不能输,贼老天,我跟你扛上了,看谁狠得过谁?” 就这样,刘章不眠不休地干了四天,写了十二万字。 原本以为这样飞速地将故事推进下去,只需十天就能顺利交十集的稿子。可是,这个时候,他突然卡文了。 但凡写过文的人都知道,卡文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 第三十二章 下笔如无神 四先前那个剧作家已经写了十集,在这几天里刘章又写了四集。其实,总的来说在这十四集的内容中,主要是交代人物关系,铺垫矛盾,接下来就该引爆矛盾了。 就这几天的写作的心得体会,刘章觉得所谓的长篇小说说到底是人物和人物之间的关系转换和碰撞。 铺垫已经做好,这个故事即将进入高潮部分。可是,到这一步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了。 所有的角色都仿佛挤在一个小房间里,跃跃欲试,却不得其门而出。 他们在哭笑,在呐喊,在另外一片时空里过着自己的日子,偏偏刘章觉得角色和角色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模糊到无法把握。 是的,人物已经有了自己的生命,他们自己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同时他们也拒绝了刘章的进入。 整整一天,刘章一个字也没有写。烟还是一根一根地抽着,整个人就如同一头困守围绕着一个看不见的圆心在屋中乱转。 难道我真的不适合做这一行,强烈的失落让他大脑充血,眼睛里全是红丝。 丧气、失落、愤怒……所有的负面情绪同时涌上心头。 “刘老师,你看起来好憔悴,是不是病了?”晚饭的时候,林影吃惊地看着刘章问。 刘章随口回答:“没事,就是精神不太好。” 林影关切地说:“刘老师,你每天熬夜,这么下去身体会受不的。还有,你的烟抽得也太多了,每天都能从你屋中扫出一大堆烟头来。”说着,就将一块红烧肉夹到刘章的碗里:“刘老师用脑过度,得多吃点肉补补。” 看到她的表情,看到她如此关心自己,刘章心中一暖,说:“林影,你不也每天熬夜?” 林影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哇,被刘老师你发现了。我是这么想的,每天都应该把台词背熟了,揣摩好人物才好。否则,若是第二天演不好被导演叫了cut,那不是给大家添麻烦吗?我本来想找刘老师对台词的,可是看你那么忙,也不好过来打搅。” 刘章:“林影你要对台词尽管来就是了,我随时欢迎。” “啊,真的吗,真的不打搅吗,谢谢,谢谢。”林影满面欢喜:“刘老师是有大学问的,每次跟你说话我的演技就有进步,我是不是该给你买点谢师礼呢?” “谁要你的谢师礼了?”刘章笑了笑,突然叹息道:“反正我现在状态差得很,和你说说话,说不定重新找回状态了?” 林影神色中有点担忧,低声问:“刘老师,是不是写不出稿子来?那可糟糕了。” “是写不出来,也没什么打紧,休息一下就好。” 林影急道:“什么不打紧,这东西休息是休息不来的。” 刘章:“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码字?” 林影吐了吐舌头,显得非常可爱:“我怎么不知道,当初读书的时候我最害怕写作文了。一拿起笔,脑子就好象是凝住了,无论休息多久也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刘老师,我理解的。对了,你现在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虽然这事和林影说她也不懂,但刘章现在正懊恼异常,心中倒有种同人倾吐的欲望,就苦笑着说:“我一个八零后,再晚生两年就是九零后了。我生长的年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八十年代是什么模样却是一无所知,简直就是另外一个星球的事儿。你叫我写八十年代的故事,无论我怎么敲破脑袋也想像不出来。” “是啊,这事是有点麻烦,不过,我想问题总能解决的。”林影也担心起来,一双秀眉皱到了一起。 刘章:“好了好了,这事你帮不了我,快吃饭吧,菜快凉了。” 吃过饭回到房间,和言成蹊通了个电话,那边回答说一切都好,刘章也放心了。说了半天话,挂掉电话重新坐回电脑前。那种厌烦、无力、恶心的感觉又重新回来了。 依旧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正在这个时候,林影的声音传来:“刘老师开门,快快快,我撑不住了。”声音显得很急。 “什么鬼,怎么了?”刘章拉开房门,迎面就是一座书山对着他倒过来。 “哗啦”二十多本书和一大叠报纸散落在地,后面的林影再也支持不住,一屁坐在地上,不住地甩着双手:“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刘章忙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吃惊地问:“林影,你这是在做什么?” 林影笑道:“这是给你的谢师礼。” “书吗?” “对,书。”林影飞快地点着头,说:“刘老师,你不是不知道八十年代是什么样子,以至没办法写稿子吗?我觉得要想了解一个时代,最好的办法就是读书,读当年的报纸、刊物还有小说。刘老师,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这家厂子有家职工俱乐部,有个小图书馆,已经关了二十多年了。先前我和老工人说过,请他们打开了借点书给刘老师看。”说着,她回头看:“师傅,麻烦你将书送进来。” “好的。”两个工人各自抱了一口大纸箱进来,一口箱子里全是刊物,另外一口箱子里则是报纸。 看到堆积如山的书报,刘章心中大震。 没错,上世纪八十年带正是改革开放初期,也是社会大转型的风起云涌的时代。在短短十年之中,历史大事件密集发生,让人眼花缭乱,简直就是五千年未有之大边局。也就是从那个年代开始,社会开始飞速进步,而中国也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农业国家发展成世界上最大的工业国家,第二大经济体,创造了人类历史上的一大奇迹。 生活在那个年代的人们,自然会受到同时期的历史大事件的影响。 只有了解了那个时代,你才能真正深入到小说人物的内心之中。知道他们在遇到事的时候,做何抉择。 要想了解八十年代,只能靠阅读,大量的阅读。 刘章眼睛亮了,禁不住握住林影的手使劲摇着:“太有用了,谢谢你林影,谢谢你。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这个谢师礼,我收下了。” 被刘章厚实的手握住,林影的小脸红了:“刘老师你高兴就好,不过,你光收礼物却不行,还得帮我个忙。” “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林影:“刘老师你是个有学问的,我想以后有空到你这里连练台词,随便请你给我说戏。” 刘章哈哈笑道:“我有什么学问,你要来随时欢迎,如果你不嫌弃我这里又是烟臭又是脚臭的话。” 第三十三章 善其事先必利其器 接下来,林影又陆续和两个老工人搬来不少书报,很快,刘章的宿舍里就堆出了一座书山。 他大概看了看,这些书报主要分为三大类:报纸、文学刊物和画报、还有小说。 出于职业习惯,他先翻了翻那些小说,觉得没有什么用处。那个时代出版的小说,大多以伤痕文学为主,故事也大多相同。不外是知青上上下乡的生活,还有在特殊时期的文工武,斗,以及那个时代对人们的伤害。八十年带特殊年代已经过去,已是改革开放初期,看这样的书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帮助。 至于文学刊物,还是算了吧,毕竟都是故事,看起来很花时间。 画报,不错,不错,图文并茂,简单直观地反应一个时代,先挑出来看了。 其实,最有价值的就是报纸。其中《人民日报》、《参考消息》和《光明日报》是必须要读的,只有通读一遍,才算是对八十年代有一个基本的概念。 即便有选择性的阅读,这也是一个海量的工作。特别是报纸,每天出一期,如果要将八十年代的每一天都看完显然是不可能的。 光看完所有的资料,怎么也得一两个月吧,自己哪里有那么多时间? 不过,与其在这里为难,还不如现在就开始。 他已经计划好了,先用两三天时间大概将这些东西都看完。反正他现在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与其坐在电脑前发呆还不如读书。 当下,刘章也不废话,泡了一杯浓茶,一边喝,一边飞快地翻看着。其实,也不用读得太细,很多新闻只需一眼扫过去,大概记住哪一年哪一月究竟发生过什么就可以了。遇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可以放慢速度,然后记录下来。 为了记录有用的信息,刘章特意在电脑里建了个文档。 看刘章安静地读书,林影就起身帮他收拾起房间,烟头都倒进了塑料袋里拎出去扔了,又将满是烟灰和凝结的方便面里的牛油擦了。接着给茶杯续了水,然后给刘章叼在嘴里好久的香烟点了火。 刘章笑了笑:“你不用这么忙的,我自己就可以。” “不不不,刘老师,你继续读书,不要管我。”说着,就拿了台词本坐在一边小声的念着。 “刘老师,我这里不会影响你吧?” “不影响的不影响的。” “那好,我继续。” 屋中的电暖器开得很大,很暖和,林影的声音时而轻柔缓和,时而高亢激烈,时而又轻轻哽咽,显然已经进入剧本的氛围之中。就好象是一出跌宕起伏的乐曲,那么地好听。 刘章禁不住转头看去,却见她的台词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心中暗赞:这个小丫头片子做事还真是认真啊,一个小姑娘能够这样,刘章你又有什么好懈怠的呢? 工作量实在太大了,手指在纸张上不停翻动,渐渐地就发热发烫了。 书籍和刊物还好,最多有点灰尘。碰到报纸的时候,很容易就涂上一手的油墨。只半天,他的指头就黑得油亮,再看看镜子中自己憔悴的面容,当真是两鬓斑斑十指黑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做完今天的功课,林影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说:“刘老师,我要回屋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好的,你先回去吧。”刘章点头。 早点休息,说得倒是容易,可自己哪里有休息的时间,时不我待啊! 已经是下半夜了,温度急剧下降,身上渐渐冷了起来,刘章索性跳上床去裹着背子,一边抽烟一边看资料,不觉朦胧地睡着。 一阵呛人的味道把他从睡梦中惊醒,睁开朦胧的眼睛看过去,被子上已经被烧出一个大洞,有白烟氤氲而起。 刘章一时回不过神来,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明灭不定的大洞半天,良久,才明白是失火了,忙端起茶杯泼过去。 好险啊,如果自己再迟醒来片刻,等火头一起,屋中有堆了这么多书,自己还真要被烧死在这里面了。 折腾了半天,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这个时候他已经了无睡意,索性醒了手脸,又开始读起资料。 实在是太累了,如此海量的阅读消耗的精神比纯粹的写作还要大。除了吃饭和短暂的睡眠,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读书看报,摘要。 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在这两天中,林影依旧不时过来几次,将他已经读完的书报还回图书馆,然后换上新的。另外,随便给刘章打饭。 “刘老师,该吃饭了,今天的豆腐不错。” “刘老师,天气冷又干,你多吃点素菜补充些维生素,否则会生病的。” “刘老师,你自己忙,我在旁边练一会儿台词。放心,我声音很小的,不会打搅你的。” “刘老师,你的袜子还是脏衣服给我吧,我送去干洗店。” “刘老师,要热毛巾吗,我给你拧一张。” …… 渐渐地,刘章莫名其妙地习惯了林影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变得没有生活自理能力了。” 刘章愕然。 …… 长时间的阅读,海量的旧闻信息不停进入大脑子,然后被吸收。到最后,刘章已经彻底麻木了,就那么机械地翻看着报刊。指甲缝里全是黑垢,眼睛里全是眼屎,手指也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冷空气中发红发痛,遇到热还发痒,他生冻疮了。 在以前,在网上看小说刘章的速度也非常快,每天看个几十万字没有问题。只不过,读网络小说的时候你根本就不需要过脑子,只一味爽快就是了。 现在读这种枯燥的资料,你得将整个身心沉浸进去,将你要写的故事放在那些历史大事件中,想象他们在那个时候会怎么样? 慢慢的,随着八十年代的大事件时间轴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自己想要写的故事中的人物又的面目又开始鲜活起来。他们的故事也开始成型,一个个如同闪电般在刘章心中掠过。 这是灵感,是的,到这个时候,刘章才感觉自己真正进入了人物的内心,和他们生活在八十年代的天空下。 资料读到这个时候在继续下去已经没有意义,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完,开始开始正式写稿了。 他飞快地在电脑上补充完接下十多集剧本的故事提纲,抬头看去,外面已经是一片雪白。 下雪了,雪无声地落在江南大地上。 抓了一把积在走廊栏杆上的雪,擦了擦脏手。 那雪竟然是热的。 第三十四章 赢了 可以开始了,真正开始写第一个字了。 经过了三天的苦读,刘章觉得自己越来越多愁善感,越来越脆弱,这大概是一个文人特有的性格特质吧! 在真正开始之前,他需要有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场景。 于是,刘章就开了车回到医院带上言成蹊去城隍庙烧了香,又回家沐浴更衣,夫妻二人说了许多话,第二天才精神抖擞地回到片场。 该读的资料都已经读完,该写的大纲也写好,一切都水到渠成了。 接下来不过是按步就班的码字,但坐到电脑前,刘章内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知道这样的情绪是不行的,已经有经验的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该如何调动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亢奋起来,这事他也晓得应当怎么做。 “刘章,你是最好的,你不单单是在干你应该干的工作,而是在创造。创造一个世界,创造一群鲜活的人物。你做的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老子天下第一!” 血液整个地燃烧起来,手指如同穿花蝴蝶一样落下去,落到键盘上,劈啪的声音再次如暴风骤雨响起,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乐。 他已经彻底地陷入了狂热状态,时间,不存在,世界,也不存在了。 太阳升起又落下,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 烟一支支抽完,又一支支点燃。 在接下来的一周中,刘章除了吃饭睡觉出恭,整个人仿佛被焊在电脑前。他仿佛已经整个地魔障了,甚至忘记了跟言成蹊联系。 每天将近三万字的写作量简直就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终于,到了第二十集结束的时候。 寰球影视那边十集一结帐,到这个时候,工作可以告一段落,终于可以看到钱了。 写完最后一个字,停了下来。 刘章呆呆地看着窗外,外面雪还在无声地下着。江南地气暖和,雪一落到地上原本会立即就融化的。可今天地上却是一片雪白,天是苍白的,地是苍白的,只树木和房屋是黑的。天地之间仿佛只有黑白二色,一片寂静。 他猛地站起身来,推开窗户将嘴上还没有抽完的烟头弹出去。 火星在空中飞舞,八十年代的风山呼海啸而来。 真是寂寞啊,这一周的寂寞我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环顾四周,白色的粉墙已经被香烟熏得发黄,手上的手指又红又肿痛不可忍。 寂寞是人类最好的伙伴,只有在寂静的听不到任何响动的夜里,你才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是超凡脱俗的。 难以想象,这么艰苦的日子自己是怎么度过来的。突然间,刘章眼睛里沁满了泪水:这是一部好作品,会红的,肯定会红。 以前的我对于生活的态度实在是太随意了,懒散、没有目标、得过且过,妄想着靠着所谓的机遇一步登天。其实,生活中哪里有那么多奇迹。有的只是一步一个脚印坚强的地走下去,不放弃,不懈怠,总有一天你回过头去,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了那么远,成功就在不经意之间降临。 男人的成熟相比起女人来说总要慢上那么几步,而这几步或许是很多年后,也或许就在一瞬间。 但只要他来了,你才能成其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做,那就是将这集的稿子传给寰球影视,接着他们才会将稿费打到自己的帐上。 又将目光落到电脑屏幕上,去寻孙小雨的qq,可这个时候刘章脑子却一片空白,怎么也看不清楚。 刘章的身体如同寒战般不住哆嗦,他用颤抖的手夹了支香烟,却怎么也点不着,冷汗不觉从背心渗出来。 “嚓”清脆的声音传来,一点火苗在眼前亮开。 刘章忙将烟凑过去,点着了深吸了一口。 回头看去,正是抱着剧本的林影:“林影,你来了……对不起,我今天不能和你对台词了。” “刘老师,你不要紧吧,需要去医院吗?”林影看刘章一脸的煞白,忍不住担心地问。 “我今天刚写完十集的个稿子,是激动的。”刘章说话带着颤音:“林影,能不能帮我个忙,我做不了。” “好的,刘老师,你先休息一下。”林影把刘章扶起来斜躺在床上又在他身下垫了一床被子,坐到电脑前;“刘老师,你说要我帮你什么忙?” 刘章:“把我的稿子用qq发给一个叫孙小雨的人。” “好的。”过了半天,林影说:“刘老师,已经弄好了,真不要紧吧?” “真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恩,那好,刘老师你休息吧,我练练台词。”林影坐在电炉子前小声地背起了台词,背了半天,她突然轻轻地笑起来。 刘章恢复了些力气,忍不住好奇地问:“林影你在笑什么?” 林影:“刘老师,我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最近一段时间拍戏的时候,我都是直接念台词的,和我演对手戏的演员刚开始的时候还照旧念一二三四五,等后期配音。不过,慢慢的他们就不好意思了,也开始练台词工夫。现在,剧组中如果还有人在拍戏的时候念数字,自己先不好意思。你说,有意思不?” 刘章哈哈一笑:“邪不胜正,其实,什么事情是对什么事情是错,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他感觉自己精神又回来了,也来了兴趣,就从床上跃下地:“林影,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万分感谢。” 林影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应该的,刘老师你帮了我那么多,我觉得我现在的演技好象进步了许多。就算拍完这场戏,去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犯怵。” 刘章:“来八,我们对对台词。” 林影欢呼雀跃:“太好了,谢谢刘老师的教导。” 刘章倒不好意思了:“说好了,我可不是专业演员,如果台词念得不好,你可不许不满。” “怎么可能,刘老师你那么有学问,怎么可能演不好。”小姑娘满眼都是崇拜的光芒。 刘章有点担心自己等下演不好,让这个崇拜者失望,如此,这脸就丢大了。 他咳嗽一声,装出剧中男主角钟山的样子,松松垮垮在屋中走了几步,冷哼一声对女三号说:“红梅,都说了,咱们一个院子里从小长到大的,大家实在太熟,实在下不了手。你以后也别在来找我了,我是不会和你搞对象的,你就死了这个心吧!” “不,不,不,钟山,我就是要和你搞对象,这么多年了,厂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没,我要和你谈对象……扑哧!”大约是觉得搞对象这个次实在太土气,林影忍不住笑出声来。 刘章也忍俊不禁,喝道:“严肃点,搞对象呢!” “咯咯,哎哟,别逗我,我肚子好疼啊!”林影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刘章还待要笑,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是一条转帐的短消息,有三万块钱转了过来。接着是孙小雨的qq留言:刘老师,稿子已经收到,流程也走完,三万块已经转过来了。 三万块,这是近短时间内刘章最大一笔收入。 强烈的喜悦顷刻之间占据了整个心胸,回想起过往艰苦的日子,他只想放声大笑,又想大哭一场。 有了这三万块,还有接下来的十集稿子,言成蹊的药费基本凑够了。对于接下来的十集稿子,他充满了信心。对于未来,即便再苦,他也无所畏惧。 天助自助,老天爷,我打败你了,老子扛过去了。 老子赢了! 他一把将林影从地上拉起来,大声笑着:“继续,继续,红梅谢谢你,谢谢你,没有了你,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林影一呆:“刘老师,台词不是这样的。” 第三十五章 不一样的台词 “管他呢,剧本是我写的,我想改就改。”刘章大笑:“开始,开始,林影,你不是想做一个好演员吗,交给我好了。看我雕琢你几日,雕琢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林影咯咯笑着:“刘老师,这是《侠客行》中谢烟客的台词啊!” 二人笑了一气,刘章才道:“好了,好了,趁我现在还有点精神也有时间,咱们将你明天要演的那场戏的台词对了。” “好的,刘老师。”林影收起笑容,又恢复成先前那悲痛欲绝又不甘的模样,“不,不,不,钟山,我就是要和你搞对象,这么多年了,厂子里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没,我要和你谈对象,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好的。” 按照原剧的情节,剧中男主角钟山对女主角一往情深。为了达到接近女主角的目的,让林影所演的女三号红梅接近女主,从中穿针引线。 但红梅和男主角钟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就将他当成自己未来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了。此刻,她终于忍不住了向钟山吐露心迹。 刘章装出一副愕然的模样,看了她一眼,然后伸出手在林影的肩膀不住地拍去。扑哧地笑:“哈哈,哈哈,小丫头片子你想什么呀?” “别碰我。” “红梅,你是我的好哥们儿,说这些做什么,你傻了吗?” “别碰我!”林影肩膀一耸,如同愤怒的小兽。 刘章反怒了,不住地用手拍下去,说:“就碰你了,哟哟哟,还来劲了嘿?” 林影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钟山,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她有什么好,不就是比我长得漂亮,不就是比我有文化,不就是娇滴滴地能够骗人吗?凭什么,凭什么呀,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凭什么,她一来就要把你抢了去?钟山,你怎么就不明白,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你,和我才是一对,我们应该在一起的。” 泪如泉涌,目光中又是疯狂,又是悲伤,又是期盼。她站在那里,纤细苗条的身姿在冷风中剧烈晃动着,仿佛随时都能折断。 突然间,刘章全身爆出一层鸡皮疙瘩,演技,这才是真正的演技。这个小姑娘的演技已经彻底的成熟了,她会是一个好演员的。 一旦开始拍戏,她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势,引着你不觉进入剧中的世界,然后彻底被她控制。 不觉中,他恍惚中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剧中的人渣钟山。不不不,他是刘章,钟山就是刘章,刘章也是钟山。 而林影还是那个林影。 按照剧本所写的,接下来,钟山会大发雷霆通骂那个叫红梅的女焊工。可是,看到满面泪水的林影,那些话刘章又如何说得出口。 仿佛是中了梦魇,刘章将手伸出去轻轻地摸着林影的脸,喃喃道:“林影,我就是个垃圾,而你是那么的好。善良、上进,能够和你在一起,那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就是一个凡人,我的心也是肉的长的,又不是铁石。说不喜欢也是假的,林影,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 听到刘章念出不一样的台词,林影先是有点惊讶,接着脸红了。但泪眼却变得晶亮,她抬起头看着刘章,目光迷离。 刘章:“这些日子我过得实在太苦,好几会感觉自己都快撑不下去了。可一看到你,身上却有了力气,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许这就是纯粹的喜欢吧,喜欢是不需要理由的。这里虽然简陋,可有你在身边,就好象是一个家,被人牵挂着的感觉真好啊!” 林影的身子轻轻地靠在刘章的胸口,目光中全是爱怜之色。红红的脸上不胜娇羞:“刘老师,我我我……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感觉到她温暖的身躯,刘章突然一个激灵忙后退了一步:“不不不,我们不能这样,我心中另外有人,再装不下你了。一个男人最重要真宝贵的品质是什么——责任——我已经对别的女人有了承诺,就不能再做对不起她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情,我们只能是好朋友好哥们。红梅,对不起。” 林影好象意识到什么,羞红的小脸顿时失去了血色:“钟山,你能将话说清楚吗?” 刘章:“红梅,我已经有妻子了,若再喜欢你,那是不道德的。” 雪花又开始落下来,落到他们的头上肩上,然后瞬间化成水,钻了进去。 “可是,可是,钟山,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对我那么好?”林影神色惨然,紧紧地咬着嘴唇。 刘章:“红梅,是我的错,前一段时间我出了点事,精神上很软弱。是你……让我坚持到了现在,谢谢你,对不起……”声音越来越低。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刘老师,我也要谢谢你。” 刘章:“我们还是好朋友吗?”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刘章在雪地里站了半天,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头发已经被雪水打湿,这才抬起头来,林影已经走了。旁边那一丛腊梅花还在幽幽开放着。 …… “老婆,天越来越冷了,这雪已经落了好几天,要不咱们回去吧?”刘章扶着言成蹊立在医院连接外科大楼和内科楼的空中走廊上。 “不冷啊,我喜欢看雪。”言成蹊笑着说,眉目如画。在医院已经二十多天,她的身体已经一日好过一日,医生说再过得十来日就可以出院了。当然,这几天的医疗费也越来越少,让刘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得了三万块稿费,手头总算有些积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好转。 言成蹊:“等到出院,应该已经过完年了,老公,等天气暖和的时候我们去度假吧?我们去海边。我们找一座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你坐在沙发上看海景,我在厨房里炒菜。” 刘章哈哈一笑:“去什么海边,哪里有钱,我还得上班呢?等我把药费交了,存上半年的工资再说。” “你啊,太不浪漫了?”言成蹊诈着气恼。 刘章:“风花雪月的事情我也想,不过和富二代不同,为了生活我已经拼老命了。” “老公,这段时间苦了你了。”言成蹊用手轻轻摸着刘章手指上的冻疮,眼睛里有泪水滚动。 “这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也没什么要紧。”刘章心中突然有种冲动,忍不住说:“成蹊,如果说如果我有一天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不不不,只是心里想一想,你不会怪我吧?” 言成蹊一笑:“怎么,还精神出轨了,你就是个胡子拉渣的男子汉,除了我谁看得上呀?谁喜欢,领走就是了。男人嘛,只要足够优秀,就算你不去找,也会有小姑娘扑上来的。不过,我却不担心。我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这个地位谁也撼动不了。” 刘章也笑起来:“不会了。” 说了半天话,刘章又道:“成蹊,我接下来估计会忙上十天的样子,不能天天来医院看你,你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吗?” 《我们的八十年代》这剧最后十集的稿子已经开始动笔了,他决定再用十来天的工夫彻底将这个活儿完成。 “你去忙吧,我没事的,不用担心。”言成蹊:“天快暖和起来吧,我想要一座大房子,面对着蓝色的大海,老公,我们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看看海,看看蓝天白云,就这样过一辈子。” 第三十六章 生活中忘却的美好 一  现在的剧本刘章已经写得手熟,该做的准备工作早已经做完,大纲也弄好,心中早已经有了路数,只需顺畅的地写下去就是了。 和做体力劳动一样,人体适应环境和压力的能力惊人。在以前,他每天写一万字都觉得心慌气短,头疼欲裂。 现在一摸了电脑键盘,心刚一动,手指就不由自主地敲下一行字。很多时候,思想甚至还比不上手指的速度。或者说,他索性根本就不用动脑筋,手指就能自动地敲下所要写的内容。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就好象冥冥中有神在。自己只不过是缪斯女神的打字机,代言人而已。 他现在的码字速度堪称惊人,每小时可写三到四千字的稿子。有着这样的速度,他的作息时间也开始正常了,朝九晚午,到下午五点钟的时候就能顺利完成三万字的写稿量,轻松愉快。 到五点钟的时候,他通常会在食堂吃晚饭,然后用保温饭盒给言成蹊打上一盒饭带回医院去。到晚上,他甚至还能陪言成蹊在医院走走,在病房里看看电视聊聊天。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和以前那样闭关十天,现在看来完全不需要。 生活开始变得平静,他也享受和言成蹊在一起的安闲舒适。 还有几天手头的所有的稿子都要写完,等钱一到手言成蹊就可以出院了。至于将来自己干什么,刘章完全不用担心。 以他现在的手速,可以去写网络小说,也可以继续跟金老大干。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把一辈子该吃的苦都吃完了,将来就算再难,刘章也是无所畏惧。 马上就要过年了,金老大和老于、小骚他们也回老家了。 还有几天稿子写完离开这家工厂,但剧组的戏还要继续。 在这几日里,林影还是每天来刘章的房间里。替他送饭,替他打扫卫生,走廊上挂着她给刘章洗的衣裳、袜子……刘章内心中是拒绝的,可是却拗不过林影,只能由得她去。 自从那日吐露心事之后,林影和刘章再不提那事,两人又恢复成以前那种客气的样子。 当然,台词是再不对了。每当刘章码字的时候,林影就会站在他身后默默看上半天,然后再轻手轻脚离开。 只偶然间刘章一回头,才能看到她眼睛里的柔情。 他承受不了这种温柔,偏偏又无法可想。 只是,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真叫人温暖啊!说到底,我就是一个不坚强的人。 看来,只能快一点完成手头的任务,离开这里了。否则在这么下去,真有事发生,我对不起言成蹊,也对不起林影,她们都是好姑娘啊! 有的时候,刘章状态出色,早早地就写完了三万字的量,就甩了甩发热和微微发疼的手腕跑到片场去看热闹。 有一段时间没过去,古导又拍了好几集的内容。在林影坚持要念台词的影响下,剧组的演员们从一开始的嘲笑、不理解,到慢慢地被她强大的控场能力的影响下也开始认真对待这场戏。开始做起了台词功夫。 每到一场戏拍完,演员们都会拿着剧本慢慢读着,用笔在上面做着标记,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玩手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鲶鱼效应吧? 时间到了腊月,江南地区的阴雨季节总算是过去了。最近到处都在搞环保,久违的蓝天白云又出现在人们面前。 那天蓝得通透,有时间的时候,刘章会坐在灯光球场的台阶上抬头看看天,思索着“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道永恒的迷题。 往日的记忆怎么也找不回来,无论如何用尽脑力他也想不出自己以前是怎么和言成蹊认识,有走到一起,成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的。 只记得自己是个孤儿,考了一个二本,毕业之后来到这座国际大都市,进了一家民营银行做销售,混天度日,直到再也混不下去为止。 记忆的链条不知道什么地方断了一截,怎么也接不上。 想不出结果,刘章不觉苦笑:看来我的失忆症已经很严重了,得去看看医生才行。 是的,他知道自己和言成蹊以往的那一段应该是非常美好的。生活已是如此的艰难,美好的东西不多,如何能够轻易丢弃? 只不过,看精神科医生是很花钱的事情,还是努力赚钱吧! 临近春节,这地方的人过年有插花的习俗。于是,商贩们就从岭南批发来不少鲜花,工厂大门口临时兴起了一座花市场。这一天,刘章开着车经过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要被那花儿的香味熏得醉了。 有牡丹,有栀子,有白玉兰,有香水百合,有红玫瑰…… 停下脚步,定睛看过去,却见旁边一个摊贩正在卖牡丹和热带兰。 牡丹红得好艳,上面还有露珠滚动,眼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就好象是言成蹊;而林影应该就是旁边活泼的在阳光中尽力舒展粉色花白的兰花吧,那么地想叫人亲近。 她们都是那么美,生命中那些女子真的很美啊! 刘章顿时呆住了,再过得几天他就要离开这里了,热烈的俏皮的热带兰,再看不到了。他掏出手机,本打算和林影说些什么,想了想,就买了一束牡丹,捧在手中,朝地铁站口走去。 腰中没有银子,言成蹊那辆保时捷的油早已经烧干,据说加满一箱油要六七块钱,刘章也掏不出来,索性就停在医院的停车场上吃灰,每天地铁上下班。 挤上地铁,刘章拨下了言成蹊的号码,想问问她现在怎么样,自己已经买了花儿,喜欢吗。 电话打不通,“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或者已不在服务区。” 刘章顿时担心起来,据他所知言成蹊的电话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开机状态。只有在体检和接受医院治疗的时候才关一下,以免电话信号影响医疗仪器的准确性。 “难道医院那边她有什么事?” 刘章心中一个激灵,心纠紧了。 这二十几站路地铁大约四十来分钟,竟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 等到了病房,眼前的情形让刘章如中雷击。言成蹊不在,她的病床上已经换成了一个浑身是血刚送进医院来抢救的车祸患者。 第三十七章 但愿长醉不复醒 一  怎么了,我老婆呢?”这个时候,一个护士走了进来,刘章忙拉住她问。 那个护士一脸的疑惑:“刘先生,言成蹊不是出院了吗?” “出院了?怎么可能出院,她的病好了吗?” 小护士:“好了呀,其实几天前就好了啊,随时都可以出院,她没有同你说吗?” 不知道怎么的,刘章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脖子后面的一丛寒毛竖了起来:“不可能,她的病如果好了我怎么不知道……再说,她哪里来的钱结清所有的药费?” “刘先生,反正先前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啊,你不知道吗?”小护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她说她去哪里了吗?”刘章问。 护士:“应该是回家去了。” “谢谢你,护士小姐。”刘章急忙朝门外跑去。 身后传来同病房的那个以前说过刘章身上臭的那个姑娘的声音:“这人真是奇怪,自己老婆出院了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他真是言成蹊的老公吗,我看真不像啊!” 刘章下了楼,到停车场看了看,那辆保时捷也不见了。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颗心脏蓬蓬地乱跳起来:“是的,回家去了,言成蹊一定是回家去了,她肯定已经做好了晚饭等着我下班呢!” 又坐了几站公交车,终于到了言成蹊的住所。 “先生,你不能进去。”一个物业客气地拦住刘章。 刘章:“你不认识我了,我是这里的业主呀?”他在前一段时间回来洗澡换衣服好几次,和物业的人也混得脸熟了。 物业微笑道:“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你是刘先生嘛,刘太太家的先生。” “那为什么还不让我进去,我回自己的家都不可以吗?”刘章暴怒。 物业:“不好意思,刘先生,你已经不是这里的业主了。” “怎么回事?”刘章满头雾水地问。 物业:“刘先生你还不知道吗,你这套房子已经卖掉了,新的业主已经入主,不好意思。” “什么,房子已经卖了,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不知道。让我进去问问,我要问问新的业主是谁把房子卖给他们的。我才是业主,没有我办手续,这房子怎么过的户。”刘章大惊,大叫着要朝里面冲去。 几个物业急忙冲过来,拦住他:“刘先生,你冷静点,你冷静点。” “我的房子,那是我的房子,我的家……成蹊,成蹊,你去哪里了?”刘章手中的牡丹花掉在地上,被一双双脚胡乱地踩着,在地砖上留下片片绯红色的痕迹。 言成蹊的电话还是关机,刘章像是发了疯似地拨打着她的电话,可那边死活就是不接。到了晚上九点,电话索性关了机。 那套房子一卖,自己和言成蹊的所有联系都断了,就好象她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生命中一样。 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刘章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觉得自己就好象掉进一场醒不来的梦中。她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不留下一点痕迹。 难道,我只是得了精神分裂症,只是在臆想中结了婚,然后又这么一个美丽、温柔的妻子,有着亿万身家。 现在,我醒过来了,又回到这破旧的出租屋中,回到那阴冷而灰色的原来的人生轨迹中。 一枕幽梦,醒过来,黄粱饭才熟。 他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脑袋被酒精烧得嗡嗡地响。 这个时候,电话铃刺耳地响起来。 刘章一个激灵,忙地接过电话:“老婆,成蹊,是你吗?” “刘章,是我,高姐。”大电话过来的是银行里的hr高姐。 “啊,是高姐,我是。” 高姐:“刘章,你已经休假了一个月吧,不知道你和客户之间的事情是否已经解决了。已经是年底了,公司的业务忙得很,又缺人手,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销假?” 听到她说,刘章好象有点明白,公司的福利待遇一向不好。而且,业务压力又重。再加上这座城市的房价实在太高,每年行里都有职员支撑不下去,回家过年以后就不再回来了。所以,每到春节前后,都是公司人力资源最紧张的时候,难怪他们会想起我。 “高姐,既然公司需要我,我随时都可以上岗。”刘章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工作又回来了。工资虽然不高,但只要自己努力,一个月赚上万块绩效还是有可能的。那么多苦都吃过了,银行里的活儿对他来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对于将来能够在这座城市扎根,活下去,且活得很好,他充满了信心:“不过,高姐,我这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能不能再给几天假,等我的病好了再说。”是的,我的幻觉越来越严重了,已经到了不管不行的地步,还是早点去看医生为好。 高姐的态度今天出奇地好:“啊,身体不舒服啊,是得早点去看医生,好吧,你休息三天再回来。” 电话已经没电了,刘章的酒意上来了,将被子扯来盖在身上,闭上了眼睛。已经一个月没有回出租屋,屋中已经生了灰尘。在江南潮湿的气候中,鼻端嗅到一股浓重的霉味。 真是好臭啊! 不觉中,刘章的眼角有泪水沁出来:好美的梦啊,成蹊、林影、爱情、《我们的八十年代》只希望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实在喝太多酒了,又身心疲倦,刘章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拉开窗帘,外面一切如旧。 看着外面如同甲虫一样来来去去的车辆,看到忙碌的人群,刘章深吸了一口气:“生活,真实的生活,这才是我的生活,一切从头开始吧!” 他在浴室里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又找出社会保障卡,准备出门去医院看心理医生。 刘章的单位每年都有替他交纳医保的,虽然看精神科不在报销范围只内,但等下和医生好好聊聊,未必就不能通融。我都精神分裂了,还不够牛b? 愉快甩了甩头发,将那场大梦中不愉快的一切抛之脑后,刘章一边抽着烟,一边朝门外走去。 刚下楼,“刘老师,刘老师。”熟悉的声音传来,转头一看,是林影那关切的脸。 “幻觉,幻觉。”刘章喃喃地朝前走去。 林影:“刘老师,我今天没有戏,看你没有来片场,电话也打不通。以前你不来片场都会打个电话说一声的……我担心你出事,就过来看看。”林影一脸的担忧,从地铁站口到刘章的出租屋有一段路要走,她的脸已经被冷风吹得通红:“我也不知道你住什么地方,但听你说过你的老婆在医院住院,就找到那里去,问到了你的家庭住址。刘老师,你原来就住在这里啊?”当初,刘章送言成蹊去医院抢救的时候,留的家庭住址是自己的出租屋。 “幻觉越来越真是了,这样下去问题很严重的。”刘章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林影发现了刘章的不对劲,忍不住一把拉住他的手:“刘老师,你真的没有事吧,别吓我?”脸上全是害怕和担忧。 “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请放开我,我的头好疼!”刘章面上露出痛苦之色,也不知道这头疼是因为宿醉还是因为生病。 “哈哈,真是江湖路远,山高水长,总有相见的时候。”有得意的笑声传来。 “老大,可算是等到这狗日的回来了。” “老大说得好,这姓刘的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咱们只需守株待兔就可以了,老大英明。” “我是谁呀,当然英明了!”花臂大哥带着四个手下突然从楼房拐角闪出来,将刘章和林影团团围住。 “你们是真实的,这不是梦。”刘章叹息。 第三十八章 交代 叹完,刘章也不废话,“咻”一声就冲了出去,整个人在空中幻化成一道虚影。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体力劳动,他双腿早就长出结实的肌肉,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再不复当年那孱弱的白领模样,当真是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花臂大哥等人也没想到他说跑就跑,不带半丝犹豫,只一愕然间,刘章已然是一骑绝尘了。他们是捞骗门的,所谓黑道人物并不是运动员。之所以让普通良善之人畏惧,并不是说他们有多能跑多能打,而是做事凶恶没有下限。 上次刘章背上背着言成蹊已经能轻易将花臂大哥跑瘫,现在孤身一人又如何追得上。 转眼,刘章已经跑得没有了影子。花臂大哥气得哇哇大叫:“又跑,可恶的狗东西,开车去追。” 他身边的几个小弟面面相觑:“老大,姓刘的钻了小巷,车开不过去呀!” 花臂大哥额上爆出青筋,气得直跺脚:“难道又让他这么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正在这个时候,林影忍不住叫了一声:“刘老师。”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她还处于懵懂的状态中。 听到她的叫声,花臂大哥:“嘿,我说妹子,你是刘章的女朋友吧?” “不不不,我不是刘老师的女朋友。”听到花臂大哥这话,林影红了脸,连连摆手。 花臂大哥冷笑:“看你这眼含春水,春心大动的模样,不是他的女朋友才怪。来人,把她给我抓回去,这这小姑娘在,我就不相信姓刘的不出现。” 林影又羞又气:“你们干什么,说话文明点,我要报警了。”就掏出了电话。 花臂大哥手一伸将她的手机抢了过去,大喝:“动手!” 一辆大面包开过来,几个小弟扭着林影的手就朝车上扯。林影只呜呜地叫了一声,就被人掩住了嘴。 “放开她,这事同她没有任何关系,有什么冲我来。”刘章又跑了过来,张开双臂拦住车。 花臂大哥冷笑:“姓刘的你总算肯来见我了,怎么,心疼你女人了,我敬你是条汉子,上来。” 刘章上了车:“可以放人了吗?” 花臂大哥咯咯地笑道:“放人,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放人的。这小姑娘这么漂亮,简直跟电影明星似的。今天既然落到咱们弟兄手头,怎么也得玩玩才不浪费。” “对,老大说得是。”几个小弟嬉皮笑脸地就要朝林影伸出魔爪。 林影惊得小脸变得苍白,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刘章却叹息一声:“你们真要耍流氓,得想好了,这可是另外一种性质的问题了。” 花臂大哥挥了挥手,示意首先暂时安静,一瞪怪眼:“什么性质,少唬我。” 刘章道:“岳先生,你我之间无论怎么样都是经济上的瓜葛,就算将来闹得要走法律程序,那是是民事纠纷。可是,你只要动这姑娘一根指头,那就是刑事案。咱们在商言商,不牵涉他人。你也是老江湖了,这事的好歹想必岳先生你心中也清楚。”花臂大哥姓岳。 “怎么,你还真别吓唬我,老子这辈子玩过的女人多了,也不差这一个。”花臂大哥恶狠狠地看着刘章。不过,他只是个黑道人物。人在江湖飘,所作所为不外是图财。大伙儿又不是亡命之徒,怎肯轻易背上刑事案子。有钱,什么女人得不到,又何必用强? 刘章也是吃准了他这个心事,毫不畏惧地和他对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在一起。 过了片刻,花臂大哥才将目光收了回去,冷哼着对手下道:“别碰这女孩子,开车,去老地方。” 刘章:“怎么,岳先生还不肯放这位妹子吗?” 花臂大哥冷笑道:“刘章,你倒是条汉子,危难的之后倒是不肯放弃自己的女人。可见,这姑娘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有她做人质,老子也不怕你不还钱。少废话,真惹了老子,今天还真要碰碰你的女人。” 刘章一摊手,闭上了嘴。 大面包飞快地冲了出去,林影又惊又怕,眼泪流了出来。 刘章坐在她身边,小声道:“林影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不要怕,不要怕。” 林影:“刘老师,我不怕,我不怕的,呜呜……” 刘章强笑道:“你看你,还说不怕,都哭起来了。真不用担心,我和这个岳先生有经济上的纠纷,他这是在催帐呢,等事情说清楚,解决了,就会放你走的,你要相信我。” 林影哽咽着点头:“刘老师,我相信你。”说完话,头就软软地靠在刘章肩膀上。 刘章本欲拒绝,毕竟他是已婚男士,和另外一个女孩子如此亲密,好象有些不妥。想了想,叹息一声:我说不定得了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言成蹊这个人究竟存不存在谁也说不清楚。我都已经是这样了,还管得了那么多。而且……其实我就是个单身汉,其实我是喜欢林影的,有这样一个女朋友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啊! 就伸出手去将她抱住。 被刘章一把抱住,感觉到他身上的温暖,林影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担心:“刘老师,你……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说今天这事啊……林影我不是坏人,这事说起来有点长。其实,我有自己工作的,以前在银行做销售,和岳先生有些业务上的往来。岳先生在前一段时间损失不小,他又是个脾气很坏的人……林影你今天不该来找我的,对不起,牵连到你了。” “恩,刘老师你不是坏人。”林影点头,道:“刘老师,没什么的,我不怪你。我只是放心不下你,自从……自从昨天你说了那话之后,我一晚上都没睡着。我我我,我觉得我还是应该来找你。” “哎,别说了,等今天的事情过去,咱们再好好谈谈。” “恩。”林影应了一声,将身子蜷缩进刘章怀里。 两人又是担忧,又是甜蜜,竟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轰隆!”车行大约一个小时,就来到一个僻静的街区,径直开进一个门市,卷帘门拉了下来。 花臂大哥等人簇拥着刘章和林影进了门市后面的一间封闭的黑暗的办公室里,他坐在大办公桌后面的转椅上,两只脚翘上了桌,扔给刘章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支:“姓刘的,咱们山水有相逢,今天既然坐在一起,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如果换成以前,被花臂大哥劫持,刘章早就吓得瘫软了。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他早已经变得刚强。而且,有林影在自己身边,他又有保护她的责任。 就点燃了烟,吸了一口,镇定地反问:“岳先生,你要什么交代?” 花臂大哥:“简单,你还我钱就是了。只要还钱,咱们还是好朋友。我礼送你们两口子出门,还摆一桌酒给你赔罪。” 刘章摇头:“莫说我没有那么多钱陪你,就算有,也不可能给。” “是吗?”花臂大哥嘿嘿冷笑。 刘章:“世界上的事情脱不过道理二字,当初你从我手头购买理财产品,我也尽到了详细的说明义务,当时还录了像,你也签了字,一切都依规合法,就算走法律途径你也没理。如果有损失就让我们销售员赔偿,还有什么人敢做我这一行。” 几个小弟大声骂起来,挥舞着手中的刀子和铁棍大声威吓:“狗x的,叫你赔你就得赔,给钱给钱,否则砍死你。” 看到凶神恶煞的他们,林影的脸又变得苍白,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刘章忙抱紧她,示意不要害怕。 花臂大哥:“道理是这个道理,你说得也没错。不过,那是对别人,别忘记了我是个江湖人,江湖人得依江湖的规矩。如果这钱是我自己的,老子愿赌服输,也不来找你。不过,这钱可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就这么糟蹋了,咱也对不起他们。刘章,你就干脆来一句,有没有钱还我?” 刘章摇头:“我可没钱。” 花臂大哥面色一冷:“刘章,我敬你是条汉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没钱,咱们就按照江湖规矩来办,也好给道上的弟兄一个交代。” 刘章问:“什么规矩,你想干什么?” 花臂大哥:“当初我可是放出话来的,你如果不还钱,就斩你一只手抵帐,你是要砍左手还是右手,自己选?”说完话,眼睛里爆出凶光,在暗室里绿油油地亮着。 “什么,岳先生你可别乱来。”刘章面色大变。 花臂大哥:“你不说话是吧,好,我替你选,左手。弟兄们,动手!” 几个小弟扑上来,就要按住刘章。 一刹间,刘章的冷汗淋漓而下,他正要操起一张椅子反抗。 林影尖叫:“都住手,都住手,这钱我来还。” 花臂大哥:“停!有钱?有钱一切好说。”他看着林影,冷冷地问:“这事你要扛?” 林影站起来,颤着声音不住点头,只道:“放开刘老师,放开刘老师。” 刘章大惊:“林影,不关你的事,别说话。” 第三十九章 求婚 花臂大哥:“姓刘的,你别说话,你他妈的没钱有什么发言权,听你女人的。” 林影脸一红:“那位大哥,人家才不是刘老师的女……女人呢……刘老师有老婆的……他欠你多少钱,我来还。” 花臂大哥上下打量着刘章,目光中带着嘲讽:“可以啊,刘先生,我真看不出你有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人又长得不帅,为什么有那么多美女对你死心塌地。” “请你不要这么说刘老师,刘老师是个有才华的人。”林影反而不服了。 “呵呵,才华,才华当饭吃吗?”花臂大哥不屑一顾:“你这小姑娘有胆有识有情有义,人倒是不错。算了,咱们也不说那么多废话,姓刘的欠老子两百万,你替他还了,就可以大摇大摆出去,没人拦你们两口子。” “什么,两百万?”林影惊愕地张大了小嘴。 花臂大哥嘿嘿笑道:“对,就这么多,小妹妹,你要当护花使者,得有那么多钱啊!我呸,姓刘的算是花儿,一个大男人能是花儿吗?” 众小弟也哈哈大笑起来。 可林影接下来的话却叫众人同时停止了笑声,哑口无言。 林影怯生生道:“我只有五万块,是这几年攒下来的,能不能打个折?就这么多了,再多我们也拿不出来。” 半晌,花臂大哥才愤怒地一拍桌子:“五万,两百万你才还五万,这得打多少折扣,从来没有听说过还钱还有打折的,看来,你们是真没钱,动手,把姓刘的手砍了!” 刘章大吼一声,操起椅子,红了眼睛:“我今天跟你们拼了!” “啊,不要,不要砍刘老师。”林影哭起来:“要砍就砍我的吧?”说着,就将左手放在桌子上。 刘章大叫:“林影,不要,不要。” 林影:“刘大哥,刚才我不是说好了吗,这事我扛了。那个岳大哥,你可是答应过的。是不是砍了我的一只手你就要放我们走?” 花臂大哥也楞住了:“义气,真够义气……纯爷们儿……我要你的手做什么,卤了吃吗?老子只要钱,没钱怎么都不中。” 林影:“你说话不算话。” 刘章:“林影,你退后,我今天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要拼,你拼得过吗?姓刘的你是跑得快,可打架却不是咱们的对手。”花臂大哥冷冷道:“别忘记了你还带着一个女人,如果不想伤了她,你就给我老实点。” 看着众小弟手中闪亮的刀子,又看了看身材纤细的林影,刘章叹息一声,扔掉手中的椅子:“要钱我没有,是打是杀,你看着办吧!” “没钱是吧……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花臂大哥将目光落到林影身上,眼睛里全是亮光。 林影突然畏惧了,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刘章大惊,暴喝:“姓岳的,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刘章,你女朋友不错,真汉子,老子喜欢。”花臂大哥笑起来:“干脆把她抵给我好了。” “啊!” “不!” 刘章和林影同时叫起来。 花臂大哥:“这样的女人是要嫁给我这种好汉的,放心,老子也不是玩玩就罢,我是诚心要娶她做老婆的。小姑娘,如果你答应,我马上带上户口本、身份证,咱们去民政局扯发票。放心,我以后会对你好的。至于你男朋友的所欠的那两百万,一笔勾销,当做我的彩礼。” 众小弟也是一通起哄,大笑着连声喊:“大嫂。” “嫂子好!” 林影终于惊得跌坐在沙发上:“不不不,我只嫁刘老师,我不嫁你,我不愿意……” 刘章也气得满眼喷火:“你休想!” 花臂大哥:“那就没办法了,我是真心佩服你女朋友,也有点佩服你啦!砍手一事,我也懒得动手。既然这样,那就还钱吧。反正不还钱,你们两口子今天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刘章,你如果是个男人,就尽快想辙。否则,等下牵连到家人那就不好了。” “好,我想想办法。”刘章捏了捏林影的手,安慰道:“林影,不要害怕,不就是两百万而已,一点小钱而已,我会解决的。” “小钱,说得简单,你倒是想啊!”花臂大哥耻笑。 刘章一咬牙,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提包。 众人都警惕地看过来,见刘章掏出手机,捏在刀柄上的手才松了些。 花臂大哥:“我提醒你,不许报警,否则砍死你女朋友。” 刘章:“我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找人借点,不会报警的。”说着话,就将充电器插在墙壁上的插孔里。昨天晚上他不停地给言成蹊打电话,手机的电量早已经耗尽了。 借钱,在人情淡薄的大都市里,谁肯借钱,况且又是这么大一笔巨款。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上自己和林影,那么,也只有言成蹊了。 她是那么有钱,开的是保时捷,住的是豪宅,在本市有那么多房子和厂房,亿万身家,两百万不过是零花钱。她刚卖了那套价值千万的房子,手头应该有很多现金。 “可是,她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存在于我脑海中的幻想?” 头又开始隐隐着痛,刘章飞快地拨着那个熟悉的号码。 花臂大哥:“开免提。” “好吧。” “嘟嘟嘟嘟……”那边开机了,却死活不接。 又一口气打了十几道电话,依旧不理。 “你这是怎么回事?”花臂大哥不耐烦了:“姓刘的,少耍花样。” 刘章额角冒汗,微微一叹:“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换座机。”花臂大哥指了指桌上,冷笑道:“你这人满口黄腔很不靠谱,估计人家也是怕了你。” “好的。” “嘟嘟……”这回,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传来言成蹊那熟悉的声音:“你好,请问哪里?” “她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我的幻想,我没有病。”刘章眼睛一热,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喂,喂,哪位,请说话。” “哼!”花臂大哥拿起电话,塞到刘章手中:“说话。” 第四十章 她是真实存在的 “喂……”刘章心脏不可遏制地蓬蓬乱跳:“是我。” 那头,言成蹊显然一呆,顿了顿:“先生,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 刘章:“老婆,是我,我是刘章。” “啊!”坐在沙发上的林影禁不住低呼一声,用手捂着小嘴。她昨天已经听刘章说得明白他是结了婚的,只是,心中却又不甘,想亲眼看看才华出众的刘老师的夫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等一等人儿。现在听到她的声音,就凝神听过去。 “刘章,刘章是谁?”那头,言成蹊一呆:“先生,你我素不相识,请不要乱说。” 刘章急了:“老婆,我是刘章啊,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对不起先生,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不不不,成蹊,人可以认错,电话可以打错,可你的声音我却不会听错。”刘章心中阵阵发沉。 “刘先生,我想这应该是个误会,你如果没有什么事我挂了。” “别,成蹊。”刘章:“我昨天去医院,医生说你的伤已经全愈出院了,我心中好高兴。后来,我又回家去,可是……可是你却不在,物业说,你已经把房子卖了。” 那头,言成蹊发出一声冷笑:“先生,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谁,竟然对我家里的事情这么清楚,就连我卖房子的事情也知道。请你以后不要再骚扰我,否则我要报警了。” “成蹊,你真不记得我的了,我我我,我现在出了点事,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帮得上我。” 言成蹊明显地犹豫了一下,问:“什么事?” 刘章吸了一口气:“我上班做业务的时候出了状况,欠了客户很多钱……” 话还没有说完,言成蹊就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需要我替你报警吗?先生,我真得很佩服你。” 刘章愕然:“成蹊,你佩服我什么?” 言成蹊:“真没想到现在电信诈骗竟然又有新套路,冒充起别人的丈夫了。如果我先生真的叫刘章,说不定还真被你给骗了。先生,实话告诉你,我是结婚了,不过,我的老公却不叫刘章。刘先生,听你的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你好手好脚,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干这个。” “成蹊,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嘟嘟,电话里传来盲音,言成蹊挂掉了电话。 “难道我是真的弄错了,难道我真是病了……”脑袋里又有隐约的疼痛袭来,刘章抓着自己的头发呻吟一声坐了下去。 “刘老师,刘老师,你怎么了,别吓我。”林影见刘章双眼血丝,一脸痛苦。忙一把将他抱住,带着哭腔地问。 花臂大哥沉着脸:“姓刘的,你是在骗人吗,什么你老婆,在耍人吗?” 刘章痛苦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小弟:“老大,这姓刘的好象不对劲。” 另外一个人接嘴:“老大,看来今天不动真格的是拿不到钱了。” 花臂大哥骂道:“动真格动什么真格,斩了他一只手吗,就算砍下来老子的钱也没有了。老子只要钱,他妈的,这姓刘的在耍花样。先关起来让他们清醒清醒,等想明白了该给谁打电话再说。妈的,折腾了这一上午,肚子都饿了,出去吃点东西再说,你们两个守在这里。” “我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错了错了,成蹊,你明明是真实存在的。刚才我打通了你的电话,你的声音也没有变,你是真是存在的。”刘章还在抓着脑袋呻吟。 “刘老师,刘老师,你别吓我。”林影见他的模样这么可怕,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屋中光线暗淡,她的泪水一点点在黑暗中闪烁。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泪水的亮光,刘章突然恢复了平静:“我是个男人,我不能垮。我如果垮了,林影该怎么办?我已经牵连到她了,必须要安安全全地带她出去。” 刘章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点着了,吸完,才对林影道:“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林影:“刘老师你明白什么了?” 刘章:“林影,我得了很严重的精神病。” “啊!”林影吃惊地捂着嘴,就连在旁边看守刘章的两个小弟也好奇地看过来。 刘章点点头:“对,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只不过我以前没有发现罢了。”他又点起了一支烟,想起这件可怕的事情,,手颤得厉害,怎么也点不着。 林影忙接过他手中的打火机,帮他点了烟,就好象以前无数次做的那样:“刘老师,你不要急,慢慢说。” 刘章一边吸着言一边说:“林影,我以前不是同你说过,我结了婚,有个老婆吗?” “恩。”林影点点头。 刘章:“其实,这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 林影:“幻觉?” 刘章苦笑:“是的,在幻觉中,我有一个叫言成蹊的美丽的妻子,我和她一起生活了许多年,我是个亿万富翁,日子过得很快乐,很幸福。” 两个小弟,嘻嘻地笑道:“还亿万富翁呢,看你现在这逼样,真有钱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 “对的,你们说得对。她,其实就是一个幻影,是我心目中所想象的最美好的女性形象,最美好的爱情。”刘章点了点头,现在幻像破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烟熏了眼睛,有泪花涌了出来。 林影:“可是,刚才刘老师你的电话明明打通了的,那边那个女人也叫言成蹊啊,这又怎么解释?” 刘章:“我以前是做销售的,每天都不知道要和多少客户打交道。或许,那些客户中真有一个叫言成蹊的,于是就变成了我幻觉中的一个符号,自动替代。” 林影:“刘老师,我听……不太明白。” 刘章痛苦地说:“我也不明白,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 林影轻轻摸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刘老师,其实这……我听人说,你们搞艺术的,一旦钻了进去,很容易就混淆了现实和虚幻的界限,把小说和故事中的人物和场景当成真实。很多人,都得了很严重的精神类疾病。比如梵高,比如尼彩,又比如三岛由纪夫,我以前在读戏剧学院的时候听老师说过。刘老师你前一段时间创作实在太苦,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是的,应该是了。”刘章感觉自己已经被林影说服了,苦笑:“疯了,我就是个疯子!” 第四十一章 有人给你摆平了 一切都是梦境,一切都是幻觉。回想起自己这一个月内和言成蹊的点点滴滴,最后都化为泡影,刘章心中一酸,不觉泪眼朦胧——真是美好啊,人生如果有过这么一段经历,那是极好的。 可是,可是她并不是真的啊! 看到刘章如此伤心,林影轻轻地抱着刘章,低声道:“刘老师,你不是疯子。你是个天才,真正的天才。” 抱着这个身子不住颤抖的男人,她又是心酸,又有一种莫名的幸福。 心酸的是刘章的病已经如此严重,看到他扭曲的面容,自己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幸福的是,他将来可以和自己在一起了。昨天听他说他已经结婚成家,真真是天都塌下来了。而我是多么崇拜他,爱戴他,依恋他,难以想象没有他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样子。 刘章只是叹息,只是摇头。 林影一咬牙:“刘老师,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想过了,我现在手头还有几万块钱,老家还有两套房子。实在不行,我跟爸爸妈妈说一声,卖一套给你还债。” 刘章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欠债还钱,不给钱,你们俩谁也别想走。”一个小弟插嘴。 林影:“我老家在一个小县城,房价也不高。但卖一套房子怎么也值个六七十万,再想想办法,剩余的部分总是凑得出来的。” 刘章:“可是,林影,卖房子是大事,你怎么向你父母交代,不行,绝对不行,我不答应。再说,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让你付出这么大牺牲?” 林影的脸红了,柔声道:“刘老师,我的心,你你还不清楚吗你是那么优秀,爸爸妈妈看到你也会喜欢你的。”说着,就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听她大胆地吐露心意,刘章心中一片甜蜜:“对不起,对不起,林影,我对不起你。” 林影:“刘老师,两个人相处,又有谁对不起谁。” 又有一个小弟插嘴:“嘿嘿嘿,你们倒是搞上了。” 二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林影红着脸想要起来,刘章却一把将她抱住,柔声道:“林影,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一无所有,不能给你美好的生活。其实,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好对象找不到?” 林影:“刘章哥,我只喜欢你”她身体微微颤动:“现在虽然苦,可我相信将来会越来越好的,你是那么有才华。两个人能够在一起,就算再苦也没关系的。” 刘章心中感动:“林影,我父母去世的时候在老家也给我留了一套老房子,也值个几十万,实在不行,一起卖了。是的,你说得对,两个人在一起,就算再苦也没有关系。” 说完,他恢复了力气,直起身体,对那两个小弟说:“麻烦二位给岳大哥打个电话,就数我有个解决方案,请他吃过饭回来咱们再好好谈一谈。” 他是这么打算的,自己老家的房子可以卖给五六十万,林影那里又能卖个六七十万,再凑一点,先给花臂大哥一百三四十万应付着。不足的部分先欠着,以后慢慢还。现在自己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花臂大哥如果再不答应,他也无法可想。 只是,这事实在是委屈林影了,只能在将来好好弥补。 两个小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点点头。 一人拿地电话拨通了:“老大,姓刘的想到辙了,说要和你谈谈。” “谈谈,谈什么什么,想到辙了,要还我钱了,哈哈哈哈。”那头,花臂男发出一阵高兴的大笑:“妈的,老子正在吃饭,算了,不吃了。叫姓刘的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花臂大哥吃饭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不片刻,他就带着一票手下回到门市里。 递了一支烟给刘章,又亲自给他点燃了,花臂大哥笑道:“刘章,刘先生,你现在想通了,要还我钱了?” 刘章抽着烟苦笑:“现在都这样了,还能说什么?如果只是我一个人,任打任杀,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只是,这事已经牵涉到我的女朋友,我若再不管那还是人吗?” 花臂大哥冷笑一声:“看来,这罚酒还真是有效果啊!” 刘章:“岳老大,祸不及家人,你可坏了江湖规矩啊!” 花臂大哥:“这小姑娘不是还没嫁给你吗,也不算家人啊!” 刘章:“她会嫁给我的,等到这件事了结。” “啊!”林影红了脸,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 花臂大哥:“刘章,说吧,什么时候还我钱?咱们就不说那些没用的,我要看到钱。” 刘章点点头,就将自己的还款计划同他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说:“如果你同意这个计划,就把我们放了,我和林影下去筹钱。” 花臂大哥的脸沉下去,喝道:“先不说你只还我一百三十万,还差一大截。而且,等你两口子卖房子,那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了,难到我还一天到晚跟着你。今天如果放你出去,你姓刘的最不老实,如果又跑了,我找谁去?” “岳老大,我可以打张欠条给你。如果你不放心,我们可以去公证处公证,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赖帐,随时可以正大光明地上门收帐。”刘章:“不然,还能怎么样。不卖房,你就算是把我吊起来打,也打不出一毛钱。我想,你最终的目的是拿到钱,并不是要打我杀我泄愤吧?” 想起身边的林影的安危,身上有了责任,刘章无所畏惧,语气异常平静:“岳老大,行走江湖,最重要的是一个钱字,我想这才是你的目的。我想,你也不想手上粘上了人血给自己找麻烦吧,我们都不想有麻烦。” 花臂男有点心动,可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狰狞模样:“姓刘的你花言巧语,老子被你骗过一次,怎么可能再上当。不行,你一天不拿钱出来,就一天别想走。” 见此情形,刘章心中也是急了:“岳老大,你可以想把我女朋友放了。放心,她不会报警的。” 正要继续再劝下去,花臂男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看电话,道;“你住口,我的老大打电话过来了,你给我安静点,等我接完再收拾你。” 说着就接通了电话,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老板,你好你好,是的是的,我是小岳是的是的,有这么一个事。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抓了一个叫刘章的人?老板,这天底下的事情就没有能够瞒得了你的。是的是的,他欠我两百万,我不是在他那里买了两百万理财产品吗?妈的,他当时吹得天花乱坠,老子都被他骗过去了老板,我不是在骂你,我怎么敢在你面前充老子老板,我实在是气不过被他骗。我真金白银拿过去,最后他给我来一句钱全没有了,太气人了,世界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得让他陪。” “老板,世界上的事情得讲道理啊,他说的歪理我不认,我只认钱什么,不让还钱老板,那可是两百万啊是是是,是是是,我明白,马上就办。” 打完电话,花臂大哥一脸疑惑地看着刘章和林影,忍不住问:“你们认识我老板?” 刘章有点莫名其妙:“我认识你们什么老板?” “那就奇怪了。”花臂大哥说:“大老板发话了,你欠我的钱不用还了。” “什么?”刘章和林影同时叫起来:“不用还?” “废话,你们耳朵聋了吗,没听清楚?”花臂男哼了一声:“刘章,你这个摊子有人给你掏了,现在你我之间的帐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林影颤抖着声音问:“我们是不是现在可以走了?” 花臂大哥点了点头。 幸福来得太突然,林影激动地叫起来:“刘老师,不,章哥,我们可以走了。” 两人惊喜地拥抱在一起,禁不住沁出眼泪来。 “章哥,我饿了。” 刘章哈哈笑着:“好的,我们吃饭,我请客,咱们去吃六百块一位的日料,庆祝我们重获自由,庆祝我们的新的开始。” “等等。”花臂大哥突然冷冷道:“女的可以走,姓刘的你得留下。” “留下?岳老大,你不是说咱们的帐一笔勾销了吗,怎么还要留下我?”刘章大怒,喝问。 花臂大哥淡淡道:“是啊,你的摊子是有人给你摆平了,你我之间确实已经没有瓜葛。不过,我家老大说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老板都有命令下来了,我能不干吗/” 说着话,他一挥手:“把姓刘的带上,我们走!” 几个小弟一涌而上,抓住刘章就拉到门市外面,塞进面包车里。 “章哥,章哥,不要,不要啊!”林影哭喊着冲过来,却被花臂大哥一脚踢倒在地。 花臂大哥骂道:“滚开,别捣乱,老子不打女人的。警告你,别乱来,不许报警,否则”他手一伸,一把弹簧刀就架在刘章的脖子上:“再过来,老子给你老公放血。” 林影吓得不动了:“别,不要,不要” 面包车卷起一道灰尘冲了出去,后面传来林影的哭声:“章哥,章哥” 刘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二章 你好刘先生 等到大面包车开出去,一向柔弱的林影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抹眼泪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大街上,站在路中间拦住一辆出租车。 那辆的士“嘎”一声停了下来,司机伸出脑袋来骂道:“找死呀?” 林影急忙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指着前面的面包车:“快,追上去。” 的士司机还在骂:“干什么,这里不许上人的,都被电子眼拍下来了,要罚款的。” 林影将几张钞票递过去,急得不住跺脚:“快快快,要追丢了。” “钱是一回事,要扣分的。”的士司机还是不肯罢休。 林影心中一急,眼泪就下来了:“师傅,求求你,到时候扣我本上分吧,求求你,求求你。” 看到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流泪,的士司机也是无奈,只得道:“好吧,你系好安全带。” 的士屁股后面冒出一道青烟冲了出去,六年车龄,日夜不休的运转,这辆车烧机油厉害,无论司机的车技如何高明,死活也追不上去。 眼见着那辆大面包越跑越远,最后终于看不见了,林影又开始嘤嘤地哭起来。 的士司机的脾气不好,可他却是个热心人。见林影担心成这样,知道她家里肯定出了什么大事,就安慰道:“美女,不用担心,丢不了的。” 说罢,就拿起车载对讲机开始联络同行:“各位弟兄注意了,各位弟兄注意了,有谁看到一辆海狮面包车的吼一声,银色海狮面包,车牌是沪c45y76,看到的回话。” 不片刻,就有声音传来:“见到那辆面包车了,沪c45y76是吧,上了黄道婆路7号的高架桥。” “谢了。”的士司机一动方向,出租车拐上旁边一条小巷,显然是在抄近道。 同时,那边陆续有消息传来:“沪c45y76面包从高架桥下去了,上了三环线。” “收到,收到。” 林影忍不住连声道:“谢谢,谢谢,师傅,谢谢你。” 的士司机得意起来,吹嘘道:“你还别说,咱们全城的的士都是通的,已经连成了一道严密的信息网,只要是车在街上路上跑,就没有能逃过我们的哥眼睛的。因为这样,我们以前可帮警察追捕过不少逃犯的。你就安心好了,追不丢的。对了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追前面的车。” “我老公在前面车上”林影想起刘章,心中担忧,眼圈又红了。刘章现在落到花臂大哥手头,形同绑票。如果实话实说,以的士司机热心肠的性格,肯定会报警,到时候章哥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所以,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就闭上了嘴巴低声抽泣。 “明白了,麻痹,现在的男人啊!”的士司机一脸的正义,对着对讲机吼道:“各位弟兄,看到银色海狮车的报一下方位,车上有渣男和妖艳贱货私奔,捉奸是我们每一个正直的公民应尽的责任。” 的士在三环上跑了半天,就下到另外一条公路上。 先前的高楼大厦已经看不到,眼前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农田、河流、桥梁和大片的厂房。 的士司机心中奇怪:“姑娘,我说你老公偷情也偷得奇怪,宾馆酒店不去,跑乡下来做什么?” 林影:“啊,师傅,这里是什么地方?” 的士司机是活地图,听到林影问,兴致勃勃地介绍说:“这里已经是郊区了,前面有个货运码头,又靠着高速公路,所以这一片以前都是工业区。最近一年不是环保,淘汰落后产能吗,很多高能耗的企业都关张转移去了内地。你说这环保也对,你看这地方都被污染成什么模样了,我也是本地人。小时候这河里的水都清着呢,鱼虾也多,夏天的时候啊,我们天天都泡在水里。现在谁还敢下水,又黑又脏不说,游泳之后浑身都要发痒” 听司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林影心中着急:“师傅,别跟丢了。” “放心,跟不掉的咦,那辆面包去哪儿了?”的士司机一惊,连忙又拿起对讲机吼了半天,可这一带的出租车上,竟没有任何回音。 看到林影急得额头出汗,出租司机反安慰起她来:“姑娘别着急啊,应该就在这一带,我再转转,别急啊!” “谢谢你,师傅,你快些。”想起被人劫持的刘章,林影的眼睛又红了,心中念叨:“章哥,章哥,你千万别有事啊!” 此刻,载着刘章的那辆大面包车在这一带转了一圈,就开进了旁边一座工厂。 这是一家混凝土搅拌站,矗立着高高的白色反应塔。大约是停工有一些时间了,里面也没有工人,地上全是黄色的荒草。 “嘎”面包车,停了下来,花臂大哥拉开车门,撇了撇嘴:“下去吧!” 见刘章不动,他又指了指前方,道:“你过去,有人要和你说话。” 刘章下了车,定睛看去,却见,远处停着三辆车。 一辆猛禽皮卡,一辆吉普牧马人和一辆白色的劳司莱斯。皮卡和吉普里影影绰绰好象坐了很多人,看起来阵势颇大。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但大白劳司莱斯车头上的那尊银制的小天使还是亮得要闪瞎人的眼睛。 车里坐的就是花臂大哥的老板吗,不就是两百万欠款,还不够人家一辆车钱,值得闹出这么大动静? 况且,先前花臂大哥不是说我欠的钱不用还了吗,那他怎么还叫我过来,这又是为什么? 刘章满腹疑窦,慢慢地朝前走去。 吉普和皮卡车上跳下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人人手中都提着棍棒和刀片。 这简直就是鸿门宴啊,一刹那,刘章只想转身就跑。可想了想,双腿又如何跑得过汽车,就吸了一口气,摊了摊手,让自己镇定下来。 这个时候,劳司莱斯的车门打开了,走想来一个和自己个头一般高的胖子。 大阴天的他戴着一副墨镜,身上皮着剪裁的体的羊绒大衣,看起来颇具黑社会大亨的气派。 那人有朝手下摆了摆头,大汉们点点头,又回到车上。 “你是?”刘章镇定地走上去,问:“我认识你吗?” “刘章?” “是,我是刘章。”刘章点点头。 “你好,刘先生。”那人伸出手来和刘章握了握,手很肥厚,但却异常冰冷。就好象是一条蛇,叫人很不舒服:“你我应该说是老朋友了。” 说着话,他摘掉墨镜,露出一张普通人的脸。微胖,面容苍白,眼睛里带着深刻的讥讽。 “老朋友?我可不认识你,你是岳老大的老板吗?”刘章疑惑地问。 胖子不屑地说:“岳老大他也配做我的手下,像他那样的垃圾,我要多少有多少。是不是啊,岳老大?”说着,就讽刺地看了花臂大哥一眼。 花臂大哥面上带着怒气,好半天才强自忍了:“老板,今天是我老板让我替你办事,你说话客气点。现在事情已经办好,我可以走了吧?” “不客气又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那个胖子冷哼一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可以,你可以走了,刘章欠你的两百万我已经打到你帐上,注意查收。” “好,弟兄们,我们走。”花臂大哥铁青着脸跳上车,抛下刘章,一溜烟走了。 刘章一呆:“我欠岳老大的两百万是你还的,咱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觉得可能吗?”胖子面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你也是个垃圾,现实生活的失败者,百无一用的废物。” 刘章:“你如果说话都这么难听,咱们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你今天既然叫人抓我过来,现在是打是杀也由得你,可要羞辱我,却是不行。” 胖子:“恩,倒有几分骨气。好,和你这样的废物说这么多废话全是浪费口水。咱们切入正题吧,刘章,我问你,你看到我不觉得眼熟吗?” “眼熟,我眼熟你个鬼。” 胖子:“你再仔细看看。” 刘章定睛看去,果然觉得有几分眼熟,那么,究竟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呢? 他皱起了眉头,凝起精神。突然,他想到一事,忍不住低呼一声:“你就是那个人,那个刘章” 是的,他想起来了。那天他在地铁站口因为心情恶劣和贴小广告的人打了一架,到派出所后从警察的内网上看到的那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人。 “对,你总算想起来了,刘先生,你说,如果我减了肥,咱们是不是像孪生兄弟啊?”胖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你,你就是那个在本市有好几套房,两家厂房的又在美国有别墅的那个刘章?”刘章吃惊地叫起来。 “对,不然呢难道你还真当那些产业都是你的了?”胖子面上的讽刺之色更浓:“刘先生,你我共用一个身份,长得又像。今天咱们又见面了,真是巧啊!” 刘章感觉自己的脑袋又疼起来了,呻吟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胖子拍了拍手,转身道:“下来吧,你还有三个小时就要上飞机了,临离开前不想和老情人说说话儿吗?” 劳司莱斯的车门开了,从上面走下来一个身穿焦糖色巴宝莉风衣的女人。 她烫着大波浪,画了很浓的妆,细长的手指上夹着一支香烟。丹凤眼,大红的饱满的嘴唇微微一张,就有一股烟吐了出来。 不是言成蹊又是谁,几日不见,和往日的清丽知性不同,今天的她艳光四射,竟有一种庸懒而性感的美,叫人简直睁不开眼睛。 刘章呆呆地看着她:“成蹊是你” 胖子:“你们谈,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转身得意洋洋地坐回车上。 第四十三章 真相 如果世界上真有天仙,那么,眼前的就是。 刘章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人能够美过言成蹊,几天不见,二人重逢,他原本以为自己会非常激动的。可是,此刻他心中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畏惧。眼前的她竟然是那么陌生。 “章哥。”言成蹊将手中的香烟扔到地上,朝前走来。 刘章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我我我,成蹊” 言成蹊淡淡一笑:“章哥,你好象很害怕的样子?” 刘章说不出话来,只喃喃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言成蹊突然轻叹息一声:“对不起。”在这低头的一瞬间,医院里那个柔情万种,温柔的女子又回来了。 刘章心中一颤:“成蹊,你的身体还好吗,怎么出院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已经好了,其实,我该等你的,但是但是,他找到我了。” “他,是他,他是谁?”刘章朝劳司莱斯看了一眼,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言成蹊点点头:“章哥,你应该已经猜出来了,他是我的丈夫,这次专门从美国回来接我回去的。” “什么,他是你丈夫?”刘章一呆,心中突然有悲愤涌起:“你既然已经有丈夫了,怎么还骗我说你是我妻子,我我我,我还以为我得了精神分裂,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章哥,你对我是真的好,可是,世界的上的事情并不一定都需要答案的。不知道,比知道的好。咱们又何必将事情说破呢,留一分美好在心里吧!” “不,我要知道真相。”刘章沙哑着喉咙,捏紧了拳头:“给我一支烟。” “好吧,我可以解释,如果你想听。”言成蹊,从包里掏出一个银质烟盒,摁开了。 刘章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一个残酷的又诡异的事件,他颤抖着双手拿起一支烟点着了,猛吸一口,然后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 言成蹊面上露出关切之色,伸出手想要去拍他的背心。 这个时候,后面传来喇叭声,那个胖子从车里探出身子,指了指腕表。 言成蹊回头娇柔一笑:“好的,老公,我知道了,放心,误不了飞机。” 看到她着娇媚的神情,刘章心中一痛,这原本是属于他的温柔啊! “章哥,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刘章:“谢谢你的关心,可我的身体是好是好,甚至是死是活现在同你又有什么关系?” 言成蹊幽幽一叹:“你我毕竟相识一场,就算不是夫妻,不也是好朋友吗?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什么不好。” 刘章惨然笑起来:“好朋友,好朋友,你觉得你我以后还能做好朋友吗?” 他大口大口地抽着烟,风也大,不片刻,烟就燃到尽头。他将烟头仍到地上,补上一脚。风中,有火星子飞扬,就好象他眼睛里的怒火:“言成蹊,现在你可以解释了吧?” 言成蹊点点头:“好,我时间不多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尽快问。” “他是谁?”刘章盯着前面的汽车问。 言成蹊:“我丈夫。” “不是问这个,我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使用我的身份证置了这么多产业。而你又为什么当初又一口咬定我是你的丈夫,你究竟想干什么。” 言成蹊继续点头,神情恬淡:“我的丈夫小时候也是穷人家出身,你也是苦过来的,一定也知道一个没有家世背景,没有过人才干的人在这个世界别说发家,能够生存下去就要用尽全身力气。为了生活,他也干过许多违心的事情,奋斗了二十多年,终于积攒下亿万身家。后来他身上背着一桩很大的经济案子,为了自保,决定移民国外。” 刘章:“你继续说下去。” 言成蹊:“于是,我丈夫就通过地下钱庄逐步将财产转移到了国外。但是,因为事起仓促,房产和工厂一时间也来不及转移。而这个时候,又出了一个问题。他因为干过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接连被大使馆的签证官拒签,已经没有可能出国了。” “与此同时,国家已经开始调查他的经济问题,眼见着就要锒铛入狱。就在这个时候,就有人提议,让他顶替别人的身份去办签证。” “然后,你丈夫就冒用了我的身份,办了出国?”刘章恍然大悟,难怪当初自己在派出所发现在自己名下有那么多产业,而且又有一个美籍华人的身份。这么看来,一切都对上了。 并不是自己得了精神分裂记不起以前的事情,而是言成蹊的丈夫一定冒用自己的身份信息。 言成蹊:“是的。” 刘章听完这一席话,心中还有个疑惑无法解开:“言成蹊,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回国,又为什么要一口咬定我是你的丈夫,这样对你做又有什么好处?” 言成蹊:“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想和丈夫离婚。” 刘章一呆:“离婚?我不明白,这事同你离婚又有什么关系?” 言成蹊淡淡道:“关系大了,当年嫁给我丈夫的时候,我才二十二岁,刚从大学毕业。当时,我在大学本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男朋友。那个时候,我家的家境还算不错,爸爸在也算是知名的企业家,我们家和现在这个丈夫也有过接触。他看过我一面之后,就起了要娶我为妻的心思,我自然是不会答应的。可是后来出了一件事,却不容我不点头。” 刘章好奇地问:“什么事?” 言成蹊面上突然浮现出深重的悲哀:“当时,我家里的生意资金链断裂,眼见着就要破产。爸爸就求到他那里去,问能不能借点钱周转。可是,他却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 刘章:“逼你嫁给他吗?” 言成蹊:“是的,当时爸爸眼见着奋斗一生的事业就要毁于一旦,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妈妈也不停地哭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和大学的男朋友分手了原本想,为了爸爸妈妈,我这个做女儿的牺牲一生的幸福也没有关系。可是我丈夫爽约了,答应的资金就是不到位。爸爸的工厂还是没能救回来,我的牺牲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同样,这份婚姻也变得没有意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丈夫害了爸爸妈妈,也害了我。” 她表情平淡,就好象是在说一个和自己不相关的人:“到这个时候,我和他已经是灭门的仇家,再没有半点夫妻情分了。当时,他冒用你的身份出国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从前的他算是失踪,失踪三年之后就算死亡,我和他的夫妻关系就可能自从解除。可是我不甘心,我害了全家人,整个人生也毁到他手上,怎么可以轻易放过。怎么也得拿到一部分财产才算是对得起我浪费的这么多年。所以,我也办了签证和他一起去了美国。到了美国,他就用你的身份和我又结了一次婚。” 刘章:“那你怎么又回了国找到我,又打算用什么手段拿到你应得的部分?” 言成蹊:“我刚才不是说过吗,当初我丈夫出国的时候走得充忙,在这里的不动产带不走,一时也无法变卖。而且,他虽然人在国外,生意却还在国内,每年都要回来好几次,也需要有地方落脚。所以,他就将房子和产房通过赠予的方式,过户到那个美国刘章的名下。” 刘章:“恩,有点明白了,你说。” 言成蹊:“我在美国,人整天在丈夫的眼皮子底下,要想拿到美国的产业根本就没有可能,倒是国内的部分可以想想办法。最妙的是,国内部分的产权人是你。”她指着刘章道:“只要我找到你,让你答应将那些房产和厂房都过户给我就好了。这样,法律上也没有任何漏洞。” 刘章心中一动:“所以,你就找到了我?” “对的,只要找到你,然后办好离婚手续,我就可以分割财产了。在回国的时候,我也想过怎么找到你,就随意地拨着我丈夫以前在国内用过的电话,竟然打到你那里去了。”言成蹊:“既然找到人就好办了,你又是那么地穷,我只要付出一点点代价,就能搞定你。可是,可是” 刘章冷笑起来:“好计划啊,既然这样,你当时怎么不明说,我已经走投无路了,只要两百万,只要两百万你叫我做什么都行。”他想起那天早晨言成蹊拿出那份体检表的情形,ed,那不是侮辱人吗:“说到底,你还是不想出一分钱。在你心目中,感情什么的都是虚幻,只有钱是实在的东西。你是一毛钱也不肯出啊,能骗就骗。” “不,你看错我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言成蹊摆了摆头。 刘章心中气愤,不过,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言成蹊,我还是要感谢你。对了,你那么有钱,被车撞了之后,竟然区区几万块医药费也要我出吗?” 他看了看自己变得粗糙的,满是冻疮的手,想起这一个月以来的所受的苦难,一口怒气怎么也压制不住。 第四十四章 爱过 “不不不,我就算再爱钱,也得有命去花啊!”言成蹊说:“实际上,我偷偷回国的事情被丈夫发现了,他冻结了我所有的帐号和银行卡、信用卡,我当时真的一毛钱也没有了。如果不是你,我活不到现在,” 刘章:“真的?你丈夫又是怎么发现你要回过转移资产的?” 言成蹊:“我不是投资了一部电视连续剧吗,我们的八十年代你知道吧?”她淡淡一笑:“你自然是知道的,你不是在给剧组写剧本吗,写得不错。章哥,我还真没想到你写得那么好,将来你会成为一个大作家的。” 刘章惊得寒毛都竖了起来:“你已经知道了。” “我是出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言成蹊带着看穿一切的微笑:“实话跟你说吧,当初投下这一千万,其实就是个名头,方便我回国转移资产的。反正钱也不多,又是我丈夫掏的腰包,是赚是陪我也不关心。不过,你去剧组写稿赚稿费,却惊动了我丈夫了,以至于酿成今天这个局面,叫我的全盘计划落空。” 刘章不解:“怎么回事?” “章哥哎,你是个好人啊,可有的事情想事情未免也带简单了。你叫刘章,我现在现在的绿卡和社会保障卡上的名字也叫刘章。他在海外随时都关注着国内的生意,这剧也不例外,看到我们的八十年代的编剧也叫刘章,他能不怀疑吗,这不就追过来了。” “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你也不用再多说。”刘章应了一声:“不过,今天你能够把我从黑道人士手中解救出来,我还是很感谢你的。” 言成蹊:“你不用谢我,今天接到你的电话,知道你有了难处。反正我马上就要回美国,大家毕竟相识一场,虽然你没有帮到我什么,但总不能眼睁睁看到你出事吧?那两百万是我丈夫出的。条件就是我跟他回美国,以后再不回来。” “不回来也好,你我之间相见争如不见,我可以走了吗?”刘章问。 “保重吧,你以后想干什么?” “还能做什么,回银行上班啊!业余时候可以码码字赚点稿费,就算混不下去了,还可以和金老大一起打短工。生活这种事情只要你不服输,咬牙坚持,总有一天会赢的。”刘章转身走了一步,却停了下来:“最后还有一个问题,那天撞你的是黑道人物还是你丈夫?” “谁都不是,就是一场纯粹的交通意外,我叫人去查过的。” “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言成蹊,你也不容易,好好活着,后会无期。” 看着刘章的背影,言成蹊突然问:“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你,当初我们见面的时候,我说的话你都相信吗,你是否真的拿我当你的妻子” 刘章也不回头,只挥了挥手:“爱过。”然后小跑了起来。 天阴着,风很大,背后是言成蹊轻轻的笑声:“最喜欢奔跑中的男孩子了,当初我大学的男朋友跑起路来的姿势和你也一样。刘章,加油!” 天阴如墨,如同自己和他刚认识时那日晚上的天空,湿淋淋的有雨丝落下来。 那一天,他爱上了她。 没有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睡衣,而空气中弥漫着成熟女人那淡定从容的芳香,让人感觉应该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吧! 奔跑吧,少年,朝前走,不回头。 刘章在天空疯跑,那一天的寒风是他流逝的青春。 他大声呜咽,泪水全无。 一辆的士停到工厂门口,林影张开双臂迎了过来,也同样大声地哭着。 此刻,在劳司莱斯车中,言成蹊又点起了一支香烟,红唇一张就将一股白色的烟吐了出去。 她的丈夫:“都解决了吗?” 言成蹊不说话。 那个胖子讽刺地笑起来:“成蹊,你在国外呆得烦闷了,想玩玩儿我可以理解,不过也不用找这种穷小子啊!嘿你好象动情了,他有什么呀?帅气,还是能哄得你开心,一个垃圾而已。” 言成蹊:“他啊写得一手好文章,又吃得了苦,有不服输的劲儿,这样的人运气通常不会很差,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得到幸福的。” 胖子:“文章好,吃得了苦有怎么样,一个月能挣几个钱?一辈子下来也只够供一套房,天生的苦命。” 言成蹊将烟头扔在地毯上,淡淡道:“你的问题是最喜欢用金钱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功和失败,其实,生活中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刘章是个善良的有责任心的人,我们女人天上就是要依靠别人的。但到了一定年纪,钱真的不重要。到时候,能有个知冷知热,能和你聊天说话的人在身边,就够了。还有,你刚才问他有什么好。除了这些,还有” 她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我不告诉你。” 胖子脸色突然变得铁青:“你们睡了?” 言成蹊不回答,只将头抬起来看着黑色天空,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那是在平安夜,天上好多烟花,我们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江对面的高塔。天上全是烟火,水上都是倒影真美啊!” 那一夜,他们极尽缠绵,他们说了一夜的贴心话。 有那一夜,人活一世,足够了。 胖子用颤抖的手从言成蹊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上,言成蹊替他点燃了火。笑了笑:“你这个月冻结了我的卡,叫我吃了那么多苦头,现在咱们扯平了。” “扯平了,说得容易?”胖子咬牙切齿,正要咒骂。突然,他看到远处和刘章抱在一起流泪的林影,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快看,快看,你看到什么了?言成蹊,别以为所有的男人都和我一样拿你当个宝,刘章只不过是玩玩而已。这个傻小子,花了那么多钱,花了那么大工夫,最后只睡了你一回,不划算啊!现在,人家的正经女朋友来了,转眼就会把你忘记。言成蹊,你觉得你在刘章心中又算什么?” 言成蹊脸色变了,狠狠地一肘拐在车玻璃上:“停车!” 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不可能,不可能,刘章,你不能爱上别人,你不能这样做的。停车,停车,我不回美国了,我要留下来!” “什么,你疯了吗?”胖子霍然变色:“言成蹊,你确定你要留下去找那个穷小子?” 言成蹊:“名义上来说,我是他的妻子,一家人要在一起。我已经向经侦队报了警,你还有两个小时过海关登机,现在走还来得及。你如果要强逼,过关的时候我会闹的,到时候咱们仅有的那点夫妻情分都要一笔勾销可,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吧?” 胖子面色变了:“你可要想好,下车之后你将一无所有。” 言成蹊:“爱过。” 车停了下来,她打开车门,大风吹动她的长发,吹起她的焦糖色的风衣。 她神情坚定,一往无回。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