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时分》 第一章 小店 晨野的风,带着几许潮湿,清冷的气浪,不住地铺面而来,野草杂生的大道上,二人踏马而行。 郁郁苍苍的林间,刺耳的鸟鸣声,在动荡、迷蒙的雾霭中,凄美惆怅,悲鸣的鸟啼,仿佛深院中等待丈夫的女子,啼声哀怨,情愁悠长... 黑白二马并行而奔,黑马之上,男子书生意气,身穿锦花白袍,腰系飘红小带。一旁则是书童,唤作阿立。 马天今年二十五岁,今日是他赶路的第三天,他与书童风餐露宿,彻夜赶路,只为尽快前往目的地。 这条商道直奔福建,马天此行目的正是途中的平安县。平安县,正是他上任之地。 足下急骤如雨般的马蹄声不绝于耳,追赶着天边刚升起的太阳。 这已经是上路的第二个白日。过去的几个夜晚,主仆二人也只是打了个盹,就又赶路。响起怀中的诏书,他仍是激动不已,那可是皇印子盖着的红头文件。 自从金榜题名,他之前来所受的苦难,便都是值得的。 马天五年科举,可谓是仕途坎坷。 十九岁入太学,太学里等级森严,仍实行王安石的“三舍发”,将学生分为外、内、上三舍。马天年少轻狂便以博记览、善辞令的优异成绩被纳为上等生。 他认为自有能力去礼部贡院一试,踏进考房内他意气风发、沉着镇定,答起试卷来得心应手、挥笔入鸿。 试后,他满怀信心准备金殿复试,谁知礼部发榜却无自己名字。 对此倒是打击了他一阵,难过了一场。 但他并不气馁,谁知道第二次应试,还是如此。 对于两次考试落第,他也心生感慨,莫不是自己实力不行,还是文笔未加凝实?这也是当时不少落第举子们常常私下议论的话题。 他还甚至会认为是考场营私舞弊,还有许多落第举子联名向主考官发难。 但这些最终会被有权有势之人压下,并通告,科场无从舞弊,上头都发话了,此事也只能了了作罢。 既然考场无从舞弊,那不就是说他马天无能么! 今后岁月里,枕卷秉烛,马天也算是尝透了攻书课业之苦。 到了今年,他也算是了却心愿,中了进士。 当他看到这来之不易的成就,心头欣喜若狂。诏书一下,就匆匆收拾东西,唤上书童,连夜往平安奔去。 只可惜家中老母亲早已病逝,不然她听到这消息也应该为他搞笑,只是这该死的老天,不分好坏,心地善良那么一个人,不幸染了风寒,前年早已不在。 每每想到这,他痛心疾首,未能尽孝,实乃大错… 远处清风徐来,铺在马天略显苍白的脸上,身子一阵颤抖,打了一阵激灵,回过神来。 挥鞭子抽在壮硕的马屁股上抽打 “驾” 马天速度加快,阿立快马加鞭跟上 … 中午时分,太阳攀上杆头,刺眼的阳光照得眼睛生疼,胯下的马儿也是汗流满身。 眼前,一露天小棚映入眼帘,棚顶,歪歪斜斜搭建着的棚顶,顶上稀疏的麦草覆盖,刚好遮住顶上的阳光。 底下四根粗木顶着棚顶死角,看上去摇摇欲坠,但实在也还稳固。 两张桌子摆在下边,一桌之上还放着一盏茶,也不知是为谁准备。 马天虽还沉浸在赴任的激动,饶是体行不亏,马儿也难吃消。见前边小店,便向书童吩咐一声,二人便下马,休息一会儿。 棚外,一匹俊马拴在一旁的几根茂密的树干上,茂密的树叶还刚好遮住了烈烈的阳光,是个天然避暑处。 马上,锦皮马鞍让人眼前一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马匹。 店头,一名妇人站在灶前,她眼神呆滞,双眼无神,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而她的颊上隐现泪痕,看来刚刚哭过不久。 此刻,她顾着手头的活计,马天与书童缓缓下马,她似并没有注意二人的到来。 旁边,走来一名中年男子,他满脸胡渣,头发散乱,赤着上身,黑黝黝的肌肉让人心惊。他脑门上全是汗,看来刚经历剧烈的运动。 身上流着汗,汗滴顺着脑门,滑向他赤裸着的上身。 他看来有些急不可耐,燥热的天气让人心更加烦躁。 “你这臭娘们…”汉子喘着粗气,抬脸看到了前边站着的马天二人,口中的叫骂顿时止住。 他神色有些变化,眼中闪过一丝慌张,瞬息那丝慌张又转而不见。 马天心有疑惑,沉默不语。 接着那汉子向他们走来,汉子歉意一笑:“客官不好意思,自家娘们不听管教” 汉子的解释在马天看来,倒是有些蹊跷了,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 话毕,汉子迎了过来,有礼貌地说道:“客观里边请”他示意二人往里头走去,还唤着怔怔的妇人给他们上茶。 妇人打了个激灵,手中的木棍差点掉在地上,汉子一见又朝着她骂,马天二人恍若无闻,并不是他们无情,而实在是不好多说什么,这毕竟是人家家事。 在桌前坐下,妇人颤颤巍巍的把茶端了上来。 她虽然极力假装镇定,但眼中的慌乱并没有逃过马天的眼睛。 妇人慌乱的将盘中的杯子慢慢放在桌上,她的手一抖一抖地,杯子就要掉了出去。 马天见状,赶紧扶住她的手。 “小心” 妇人回过神来,利索的将杯子放在桌上,掩面离开。 “这是为何?”马天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作活精干的妇人如此慌张。 马天端起手中的凉茶,喝了一口,难道是我想多了? 放下手中的杯子,他的目光瞟向一旁,旁边是那盏茶,它孤零零的摆着上头,杯边一角有些淡淡的红痕,看来有人刚刚动过不久。 妇人看到了马天盯着一旁的杯子,神色慌张。 这边。 汉子接下马天与书童的马,往那边几棵树走去,牵到旁边,刚想拴住,没想到那匹骏马却突然咧嘴嘶叫。 “吁…” 嘶叫声响彻林间,远处的鸟被惊起,这两匹马也跟着嘶叫起来,一时间,刺耳的马叫让人耳膜生疼。 马天与书童目光被吸引过去,妇人见状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将那杯茶收了回去。 马啼声绝,马天回过神来,那盏茶却被妇人匆匆收去。 第二章 凶杀现场 目光顺着妇人看去,妇人走向灶边,灶上一碗生肉放置其上,一旁还留着一小块,肉较新鲜,看来刚刚准备不久。 马天收回目光,桌下的凌乱清晰的蹬印,让他心生警觉,以至心头落定答案。 这家客栈,必是凶杀现场。 人在坐下之时脚尖朝桌内,或是有些是撇着脚,翘着二郎腿,但有一点却大同小异,当人坐下之时,若是有人从后头拍自己的肩膀,那人下意识会收紧双腿。 当有人勒住自己脖子,想要反抗,必会大力起身,但身后有人抱住身子,当然起不来。由于身体是斜仰着,又被后头死死钳住脖子,危急关头,必会大力挣扎。 阿立见到马天若有所思,自顾喝着面前的凉茶,茶一入口,整个人都舒服许多。 眼前的坑印肯定是人大力挣扎的缘故,喘不过气,双脚拼命的往前蹬,底下的痕印靠凳子这头较深,这必是刚开始挣扎想起身,后脚发力;往前看去,痕迹被拉长,这必是临死前的挣扎。 联想之前汉子的异人之举,根据他的观察,大热天的脸上苍白,冷汗淋漓,慌张到极点,想想就知道,他刚才必然是做了亏心事。但他还保留着少许的镇定,定与他自身职业相关。 棚内,挂着一杆木弓,几只弓箭插在箭篓之中,箭羽泛黄,看来有些年头——汉子是名猎人。 汉子手上身上与手并无伤痕,若他是用绳子或者其他东西勒死那人,他身上肯定会有反扑前的伤痕,若他是用手勒死那人,手上也应该留下伤口,所以说妇人是帮凶。 事发突然,妇女必定没有料想到发生这等状况,因为灶边案几上肉未切完,或者说她压根不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从方才汉子习以为常的喝骂中,可以了解。 她平时不敢不听丈夫的话。 在听到丈夫的喝骂后,因长时间养成的习惯,这时情况紧急,她又慌乱无比,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听命丈夫于丈夫。 于是她便死死擒住那人的手,手臂上的爪痕也就合情合理。 男女之间,向来都是男的胆子较大,杀人这种事情,也根据个人的心里承受能力,所表现的出的情绪不尽相同。 有些人平常胆大的人,误杀或者是杀了个人,很可能会一时间精神崩溃,因为他内心太过强大,这种事情无疑压爆了他承受底线,反倒是有些平常胆小的人,杀了人之后,反而异常冷静。 上头这些也是有些现实根据,但,人心裹测,又怎能道的清楚。 马天怔怔底下的蹬痕,脑中浮现起刚刚发生的一切。 距刚才到坐下,他已从多个角度分析出案件的大概经过,而他们的杀人动机不难猜测——为财。 从外头那匹骏马一身装扮可以知晓,锦皮,铜踏,必是有钱人家的子弟,而且那将要准备的生肉,只有大户人家才消费的起。 寻常百姓怎能吃得起肉。 棚外,汉子还安抚那匹发狂的骏马,这有经验的人一看便知道,必定是马儿对牵马之人产生抵触情绪。 汉子此刻脸色发白,马儿一下子发狂,他无可适从,心头愈加慌乱… 心头料想,这匹马肯定看到了刚刚发生一切,他把马儿的主人给杀了。 这有些骇人听闻,却是活生生的事实。 马天给了阿立一个眼色,手指站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杀”字。 看到马天动作,阿立神情戒备,站起身护卫马天一旁,身为一名侍卫,这是他长年养成的习惯。 阿立今年25岁,一根筋,算是军中底子颇好的苗子,在一次应诏中,他被选上当了一名侍卫。 同行的有十几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他好友。 选诏持续了三天,被选出去的人中,有些进入皇城,前途一片光明,有些成为了大官侍卫,未来也是前途满满。 而到了他这里,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县令选上,据说是今年刚晋的举子。 选诏的结果让他有些奔溃,本以为此后能够平步青云,仗义江湖,却没想到被分配到了一名新晋的县令旗下。 况且这名县令年纪轻轻,长着一副好皮囊,想必也是个徒有其表之辈。 想到这,阿立常常心生抱怨,对马天也不怎么感冒,但奈于诏令已下,他只好作罢。 顶上的烈日,灼灼高挂,灼热的气浪让汉子更加冷静,今天的所做所为也实在被逼无奈。 李淳是个老实汉子,平日以打猎为生,婆娘唤作杏花,在临县几里的这边,弄了处小客栈。 因这里是往来路人必经之路,平时累了、热了,他们就停下来休息片刻,也能赚得些许铜板, 夫妻二人日子也过得舒坦。 前些日子,喝了点酒,李淳被同行的朋友带进了赌坊里头。 里边他还看到了好些个熟人,只是他们都顾着眼前的玩意——骰子。 虽然他喝了酒,但却知道,这东西叫赌,碰不得,前些时间,他就是个兄弟就是被这东西搞得家破人亡。 想到这,他便拔腿就走。 哪知,带他来此处的朋友让他玩玩两把,李淳开口拒绝,说,赌钱这东西他碰不得。 那朋友见状,开口挽留,让李淳帮他玩玩,李淳一听,就此答应下来,不是自己出钱,而他也想知道,到底这东西有多大魔力,让朋友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很快他就了解,押大押小么,豹子通杀的规则。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不到半响,他就赢了不少银子,赚钱,变得简单起来,几颗骰子一摇,几块铜板就能变成几两银子。 之后,他就此沉沦,走上了赌博这条路。 后来,输光家底,欠下一屁股的债,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带他进去之人就是赌坊的拖。 但又怎样,钱已经输了。 前几天,赌坊的人又来催债,那些人就是魔鬼,自己的女儿也被抓去,说李淳要是还不上债,就让他女儿抵债,至于他的老婆,卖去青楼,也能赚一笔零头。 赌坊欠下的债也就几两银子,哪知他们下的高利贷,让李淳如何还得上,他连自家的地契都拿去押了。 好不容易凑上足了银两,但利息一天比一天高,夫妻二人相拥而哭,就想着这边的客栈能赚上一点,早日赎回自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