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求上进的玉子》 第一章绝地求生 绝地求生(yerunknown''s battlegrounds) 采用虚幻4引擎制作,是一款开放世界策略射击、大逃杀类型的游戏,每一局游戏将有100名玩家参与,他们将被投放在绝地岛(battlegrounds)的上空,游戏开始跳伞时所有人都一无所有。玩家需要在岛上收集各种资源,对抗其他玩家,生存到最后。 “丰哥,晚上吃鸡去吧!” “走走走,吃鸡去!” “……” 一个短发青年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看着屏幕,无视身旁几人的撺掇。 “哎呀!别看啦!一块玩去吧!” “对呀!中秋节还不放松下,出去玩玩呗。” 两个高瘦的青年走过来,一人架起一边,把江丰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喂…喂…”后者忽然反应过来,连忙左右扭头看着两人。 “联盟都过时了,今晚一块吃鸡去吧!”左边那个留着方寸头的青年看着他笑道。 “我刚买了一个号,现在游戏正下着呢!”江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马上等《绝地求生》下载好,他就想试试手,验证下是否像他们宣传的那么好。 “让它下着呗,我们一块开黑去,等明天回来不就下好了。”江丰右边那个“白壮”的室友撺掇道。 “唉……” 江丰左右想了想,一点头也就答应了他们,“好吧!” “耶!”左右两个青年立马兴奋对了下掌,紧接着便走向对面床上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网吧通宵。 江丰看着几人忙碌的身影,不自觉地也拉过自己那个刚买来的艾奔背包。 “……” 他们几个都是t市一所二本学校的学生,现在是2017/10/4,毕竟已经大三了,平时一周就四五节课,而且平时作业也就是拍个微电影(新传学院),所以空闲时间很多,他们就想趁着这个国庆加中秋,去网吧通宵放松一把! 这所南苑五栋603的几个青年,可都是被江丰带出来的高手。 当初,江丰就是因为在高二暑假接触到了英雄联盟……最后被这所院校给录取了,还给调剂了专业。所以,到了大学才幡然悔悟的他便下决心考研,跨专业回到自己喜欢的经济学专业,不过联盟偶尔还是会玩上几把的。 而这几个室友,就是他大一一年的劳动成果,原本喜欢打球的他们全部变成了坚贞不渝的撸友。 只是,最近突然出现的一个叫“吃鸡”的游戏,将他们几人的目光纷纷吸引了过去,大司马的直播似乎都没有那么强的吸引力了,也可能是因为大司马也转型吃鸡去了吧! 江丰原本是不想出去通宵的,以前也只有大一出去过,现在都有了笔记本,干嘛还要出去受那罪!只是因为过双节,而且也确实想给生活来剂兴奋药,他也便顺其自然地加入了吃鸡大队。 。。。。。。 撑伞来到网吧! 充钱、办会员、上机,前后一气呵成。 几人熟练地来到一排空闲的座位前,按顺序开了四台机子。 “丰哥,你叫什么名字,我加你!”熊升强扭头看向江丰兴奋问道。 “eurovision09!” “……” 四人很快就登上了账号,浩宇的id就叫zhyxx,正华的id是beidao666,而熊升强就是拼音熊升强。 江丰看着旁边三人的侧脸,深深叹了口气。 游戏是在一个绝地岛上,大致地图浩宇已经对他说了明白,最中心的是学校,小岛中西部是医院,东南部是钢铁厂与核电站,北方是s城,南方一个陪岛上是机场。 因为几人都还是新手,所以他们就听浩宇统一指挥,几人去医院南部的西部野区,专心跑毒,或许最后可能就0杀吃鸡了。 “江丰,怎么了?”正华见江丰带着耳机有些面色不对,不禁出声问道。 后者扭头看了他一眼,“可能是网吧环境不好吧!有点头晕!” 。。。。。。 “喂,喂,别站我前面!” “站起来跑啊!别趴那。” “有人…” “砰…” “……” 吃鸡和联盟确实不一样,不会玩一局很快就结束了,虽然有经验丰富的浩宇带队,几人刚进游戏还是很快就被别的玩家1v4歼灭。 “呼……” 连续几次被团灭后,浩宇猛地将耳机丢开一边,长出了一口气。 “额,你们先玩着吧!我要去趟厕所!”江丰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着卫生间走去。 “……” 过了会,他又从椅子上站起里,向卫生间快步走了过去。 “……” “怎么了?”等江丰一回来,浩宇看着他忍不住关心问道。 “玩游戏头晕。”江丰闭着眼睛,双手按摩着太阳穴。 “来来来,再来一次,我还就不信了。”正华正抖着小腿,再次想几人邀请道。 “好吧!再来一次,玩完不玩了。”江丰抬头看了眼屏幕,只感觉恶心反胃,头晕得不行。 这一次可能是走了大运,四人直接降落在学校东南方向的一个防空洞里,其他三人还好,浩宇则正好和另一个玩家同时降落在了一块。 “嘿!” 见那人挥拳就冲了过来,浩宇立马撒腿就跑。 “跑快点,他还在追!”正华忍不住大喊大叫道。 “没事!”浩宇面色不变,沉着操纵着自己向着一间房子跑去,后面那人还是紧追不舍。 “哈!”浩宇眼神忽然瞥到地上放着一把p9,当即向那边跑去。 而后面的那个玩家自然也是发现了一把手枪,立马扑上前捡起,同时装上子弹。 “……” 猛然,他立马挥枪指向前方的浩宇。 只是,迎接他的正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砰砰!”浩宇连开几枪,吓得这个玩家手忙脚乱,连忙转身就跑。 “哈哈,跟傻子一样。”正华看着这个玩家转身跑,立马哈哈大笑起来。 而浩宇看着玩家的背影,迅速连开几枪,直接拿下了一血! “呵呵,不要慌!他肯定是追不上你的。”浩宇看了看地图,解释道:“我们就在毒圈里面,找个地方藏起来,一直到最后。” 几人互相扭头看了看,也都同意下来。 正华捡了一个三级包,同时装备着m416和四倍镜,不禁有些飘飘然,感觉这次几人很有把握吃到鸡了。 而江丰依旧缓慢跟在几人后面,现在只要一看屏幕转动,立马就有一阵恶心的感觉传来,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晕3d游戏。 第二章死神的客人 “哇偶!只剩下12个人了。” 此时江丰四人趴在一个小斜坡的草丛中,正处于毒圈的最中心安心等待其他玩家互相残杀。 “咦?现在还有玩家降落过来吗?”江丰眼神忽然撇到几人上方有个降落伞缓缓飘了下来。 “哪?”浩宇连忙扭头问向他。 “喏。”江丰想着几人正上前方努了努嘴。 “靠!那是个投放包,里面有好东西呀!”正华眼神紧紧盯着降落伞激动道。 很快,那个投放包就落在了几人正前方不远处,一颗大树旁边。 “你们掩护我,我过去舔一波。”浩宇对几人叮嘱了下就慢慢向前面爬去。 “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呀?”江丰眼神看着右前方不远处的几间房子,猜想那里面很可能就有别的玩家盯着这里。 “没事,我们火力压制他们,这个包里可能会有狙,如果能拿过来,那这局就……”正华看着前方哈哈笑道。 只是,他话未说完,一道枪声突然响了起来,浩宇的身体应声倒地! “靠!”正华连忙打量起四周。 “我们怎么办?”江丰扭头看向旁边取下耳机的浩宇问道。 “什么都别做,等!” “……” 没过多久,一辆汽车快速开了过来,在投放包不远处停了下来。 很快,两个持枪玩家从车里走了出来,向着投放包快速跑去。 “打!” 正华突然大吼一声,紧接着便向两人打去。 “突突突!” 四面八方的枪声瞬间响了起来,那个玩家顿时被打成了骰子。 “还剩7个人。”正华向两人看了一眼,考虑道:“你们掩护我,我去舔一波,如果能拿到狙,我们就赢了。” “还是别,浩宇和那两个人不都死了吗?”江丰立马上前劝阻道。 “没事,你们帮我火力压制,我速度很快!” 江丰看了他一眼,默默说了句:“保重!” 正华看了两人一眼,立马站了起来,向着投放包快速跑去。 而一旁熊升强立马对着房子一旁猛烈开起火来。 “砰砰!” 江丰还没反应过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子弹瞬间就冲了过来,吓得他立马紧紧趴在地上不敢动。 过了会,枪声似乎小了些,江丰这才从背包中取出急求包,恢复血量来。只是,等他扭头一看,熊升强早已死在地上良久。 “我去,你也没救我。”后者扭头苦笑着看了眼江丰。 “额……” 江丰轻笑了下,连忙抬眼向前方看去,只看到正华被不知从哪飞来子弹打得正满地乱爬。 “快来救我啊!”正华扭头对江丰大喊道。 “不行啊!”江丰也有些不知所措,“这明显是个陷阱,那栋房子里就藏着人。” “快来救……”话未说完,正华的尸体也开始在风中飘零。 一旁浩宇深深叹了口气,“又输了!” 熊升强看着江丰鼓励道:“丰哥,就靠你了,一定要吃到鸡啊!” 江丰扭头看了几人一眼,说道:“只是我后面就是毒圈,要不要向前跑跑啊!” “你看着玩吧!”正华因为有着好装备还是挂了,有些心不在焉了。 江丰看了看地图,感觉毒圈似乎又要缩小,便沿着草丛向前快速爬去。 只是,他刚抬动身体,后面的毒圈迅速向前方围了过来,而江丰只感到屏幕猛地一蓝一暗,自己也被毒挂了。 “唉——” 几人互相看了眼,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 “怎么办?我们还……” “滴滴滴滴…”熊升强话没说完,一阵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几人连忙回头一看,只见后面那排机子前的灯光正紧急闪烁起来。 “靠!”正华看着身后的电脑,吃惊地骂了一句。 “……” “……” “……” 。。。。。。 等江丰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颠簸不已的小船里,旁边几人正是浩宇、正华他们。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正华看着他兴奋大叫道。 “唔…”江丰努力让自己抬起身体,只是左右晃动的船舱让他头晕的更厉害了。 过了会,江丰努力喘了几口气,才让自己似乎恢复了些,才扭头看向问道:“这是哪?” “呵—”浩宇看着他笑了笑,“我tm知道这是哪?” 江丰明显愣了下,又扭头看向熊升强。 后者摇头苦笑了几下,勉强解释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我们穿越到绝地求生这个游戏里了。” “什么?”江丰有些没听清,又问了下。 正华看他一副虚弱的样子,忍不住说道:“我们几个是刚从绝地岛逃了出来,那里现在都是毒气了,你可能是吸入太多毒气,过会就好了吧!” “……” 江丰顿时低着头沉默下来。 四人乘坐在这个游艇中,顺水向前慢慢漂流而去。 江丰不明白他们是如何进入到这个地方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逃离绝地岛,又是如何开动这个游艇的,他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一点,那就是改变他们命运事情发生了。 现在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不过还好江丰手上戴了块手表,让他们知道自从进入游戏世界已经过了八个小时了。 游艇上除了两个救生筏,其他空空如也。 就在几人沉默不语的气氛中,天色很快就阴暗了下来,周围没有一点光亮,可谓伸手不见五指,漆黑到可怕! 而周围海风似乎也渐渐变大了,船身不停左右颠簸,让几人很是担心游艇会不会被海浪掀翻过来。 “你没有晕船吗?” 漆黑一片中,江丰向身旁隐约一个人影问道。 “没!”听声音是熊升强。 “再过两三个小时,估计他舌头都要吐出来了。”一旁正华躺在船舱一边,向他打趣道。 “我看你才会这样。”熊升强立马回了一句。 “想看我晕船,那得整个大海都晕了才行。” 江丰正斜靠在船舷一侧,竭力想要睡一会,可这时他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凯恩号哗变》里的那场暴风雨,一种恐惧的感觉瞬间从心底升起。 他又不由变得忧心忡忡,扭头向正华说道: “还是小心点儿,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了。” 第三章最后几分钟 “我们到哪了?” 第二天早上,江丰几人终于将随身携带着的最后一份零食吃光。 此时绝地岛的轮廓早已看不见了,四周只剩下碧绿的大海和蔚蓝的天空。可在船舱中央,熊升强面色煞白地坐在那里,脸都扭曲了,他在忍受晕船的煎熬。 江丰一夜都没合眼,忧心不已,嘴里渴得慌,翻上来的全是昨晚饮料的苦味。 八点钟,船上一切相安无事,只是风越刮越大,浪也越来越高了,浪冲上舰桥,拍打着甲板。 浩宇在船尾待着,正华带着一副耳机斜靠在他旁边。船舱中央半靠半躺着晕得半死不活的熊升强, 过了会,船身晃动得缓和一些,江丰也就随便和他们聊了几句,不过也都是无关紧要的话语,这时候谁也说不准后面会发生什么。 浩宇正在搜集硬纸板,想用它们把自己遮起来,试图睡上一觉。游艇晃来晃去,船舱根本就睡不成觉。 浪越来越猛,越来越高,一次次涌上甲板。江丰和浩宇在船尾渔网中找个地方妥妥躺了下来,避免被打上来的浪头卷走。他仰面躺着,看着天空发呆。 也只有这样躺着的时候,江丰心里才踏实了一些,心想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到陆地了。 这会没有什么暴风雨,天气十分晴朗,能见度很好,天空蓝的透亮,他也不觉得湿透了的鞋子打脚了。 正华向他问道:“江丰,几点了?” “十一点半。” 一个小时了,船身一直倾斜着,朝着右舷倾斜得厉害,江丰几个只好移到左舷,来保持船身平衡。 他想起熊升强,刚才看他还在神神叨叨说着什么,就在这时,只见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靠在左舷躺下了,依然晕得死去活来。 这时,游艇突然令人恐惧地歪了一下,有点失控。 江丰立马屏住了呼吸,一个巨浪向他们袭来,几个人全身都湿透了,就像是才从海里被捞上来的一样。过了好一会,游艇才好不容易恢复到了正常的位置,浩宇站在船头,脸色发青,紧张地对他们说道: “真见鬼!这条游艇失控了,控制不住了。” 这是江丰第一次看见浩宇紧张,而在他身边,正华若有所思,不过他也是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地方,依然是一声不吭,一时间,四下一片寂静。 游艇继续在波涛中挣扎前行,可是却倾斜得越来越厉害了。浩宇将一块篷布卷了卷,把自己裹了起来,其他人也跟着样子,用篷布盖住自己,又一个大浪,比刚才那个要大得多,径直向小船扑来。 江丰给自己套上一个救生圈,用双手护住脑袋等大浪过去。 正华此时无比镇静,他一只手扶住耳机,用另一只手去套救生圈。而江丰,每一次大浪之后,总会感到一片真空,接下来是一阵寂静。当他看见正华已经套好了救生圈,又重新把耳机戴好,于是就闭上双眼,耳边清清楚楚地听到手表嘀嘀嗒嗒的声音。 差不多听了一分钟手表的声音,江丰一动不动,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是十二点了。 有那么一瞬,游艇仿佛悬在了空中,他抽出手想看看几点了,可既没有看见手臂,也没看见手,更没有看见手表。甚至连浪也没看见,江丰只觉得这艘船完全失控了,他藏身其中的那些破渔网一下子滑动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江丰刚站起身来,海水就已经没到了他的脖子,他两眼瞪得溜圆,看见了正华,对方也是脸色铁青,牙关紧咬,想从水中探出身来,手机还高高举着耳机。这时,海水漫过了江丰头顶,他急忙朝上方游去。 江丰朝上方游去,竭力想浮出水面,一秒、两秒、三秒钟过去了,他还在拼命朝上方游着。 气不够了,他感到快要窒息了。 江丰竭力想抓住一件船桨什么的,可周围什么都没有。 浮出水面时,他朝四下里看去,唯有茫茫大海。一秒钟之后,在离自己一百米开外的地方,在波浪中,游艇露出了水面,它此时已经被掀翻过来,犹如在水中泡了好久的死鱼肚皮。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落水了。 他第一印象便是,在茫茫大海之中,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一时间,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任何概念。 恍惚中他抓住了一只漂浮着的箱子,傻傻地看着大海,天气无比晴朗,没有任何迹象能显示这里发生过一场灾难,除了海风中起伏的巨浪,以及那些四散漂浮在海面上的箱子。 突然,他听见近处有叫喊声,透过凄厉的风声,江丰清清楚楚地辨认出那声音来自正华,他正冲着什么人叫喊: “抓住那里,从救生圈底下抓住了!” 这时,江丰才像是从一个短暂而深沉的梦中惊醒,他意识到落进海里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就在那里,就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几个伙伴们正在努力划水,互相呼唤着。 这会儿他倒是还没怎么害怕,有会儿甚至在想,他就这么抓住这只箱子一直漂下去,直到有救援到来。一想到在周围还有其他几人和自己处在同样的境地,江丰就心安不少。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了那只救生筏子。 筏子一共有两只,并排漂浮着,相距差不多七米远的样子。 它们是突然出现在一个波浪的波峰之上的,就在那几个互相呼唤的伙伴们那边。奇怪的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游到了筏子旁边。 转眼间就有一只筏子从他视线里消失了,江丰犹豫了片刻,是冒风险向另外那只游过去呢,还是老老实实地抓住这个箱子不动。 不过,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前,他就已经朝那只能看得见的筏子游过去了,而它也越漂越远。江丰差不多游了三分钟,有一阵子甚至都无法看见它,但他尽量认准了方向。 猛地一个浪打来,那个筏子竟然来到了自己身边,白色的,很大,里面什么都没有。 江丰用力一把抓住边上的把手,想翻进筏子里去。一直试到第三次才成功。 上了筏子,他气喘吁吁,寒风无情地鞭笞着身体,他好不容易才坐起身。这时,江丰看见筏子周围的三个伙伴,正努力朝这边游来。 第四章相距三米 江丰立刻就认出了他们,正是游艇上的几个同伴,熊升强正紧紧搂着浩宇的脖子,后者身上套着救生圈,正高声喊道:“小熊,抓牢点儿。”他俩在碎木中间漂浮着,离江丰有十米左右的距离。 正华在另一边,几分钟前还躺在自己旁边,这时他右手还举着耳机,竭力想浮起来。他镇静如常,带着那种要他晕船得整个大海先晕的坚定者的自信,已经脱掉了衬衫,以方便游泳,可他身上的救生圈不见了。江丰就算没看见他的身影,也能从他的喊声里辨认出来: “丰哥,往这边划!” 江丰急忙抓起船桨,尽量向他们靠拢。浩宇,以及紧紧挂在他脖子上的熊升强,离筏子越来越近了。 如果若要江丰抉择的话,他还真不知道先救哪一个伙伴为好。可一看见救生圈上的两人,他就立刻拼命地划起桨来。 可这只筏子有将近两米长,在这怒海之上显得异常沉重,而且还是顶风划行。 江丰只觉得划了半天,只前进了一米不到。他心中无比绝望,又向四下里看了看,正华依旧坚定不移地向筏子游着。他坚信他一定能游到筏子跟前来。 江丰听过睡在下铺的他每晚发出的如雷鼾声,他相信,正华身上的那种镇定一定能使他比大海更强大。 这时,浩宇正竭尽全力不让熊升强松开自己的脖子,他们离筏子不到三米远。江丰想,只要他们能稍微在靠近一点,他就可以把一根船桨伸过去让他们抓住。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大浪打来,筏子被抬到了半空,等他重新落下来的时候,浩宇连同挂在他脖子上的熊升强,两人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正华还在两米远的水中镇静地向筏子游着。 江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了件荒唐事:明知划不动筏子,他还是把桨插进水里,好像是想让筏子别晃来晃去,让它就这么钉在原地。 正华实在累的不行了,他停下来歇息了一会儿,扬起一只手,就仿佛还举着那副耳机似的,他又对江丰高声喊道: “往我这划,丰哥!” 风是从他那边吹过来的,江丰高声对他说顶风划不动,让他再加把劲。可他感觉对方根本听不见自己的话。 海面上那些碎木都已经不见了,在波浪的冲击下,筏子团团打转,有那么一小会儿,江丰离正华有五米远,他又从自己眼前消失了。 可他又从另一侧露出头来,他并没有慌张,为了不被浪头卷走,还时不时没进水里。江丰站起身子,把船桨伸出去,希望正华再游近一点儿,能抓住这只船桨。 可这是他看得出来,正华已经精疲力竭,失去信心了。沉下去的时候他又一次向江丰高喊: “丰哥!丰哥!” 江丰使劲划着,可……还是一点用没有,和先前一模一样。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想让正华抓住船桨,可是这一次,那只曾经高高举起、那只几分钟前还高举起耳机不让它沉没的手,在离船桨不到两米的地方,永远地沉了下去…… 江丰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就这样站立着,在筏子上竭力保持着身体平衡,手里还举着那只船桨。他一遍遍地察看着水面,心中盼望着能有人再露出来。可海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风越刮越猛,咆哮着鼓起他的衬衫。 碎木不见了,游艇也消失了。 他平静了下来:心想,说不定有哪位伙伴上了另一只筏子。这完全有可能的。 筏子上没有任何给养。事实上,这条游艇上的救生筏没有配备给养。 可船上有两只筏子,他相信会有伙伴像他一样抓住了一只筏子,这很合理,也许他也正在寻找自己吧! 突然,江丰觉得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那是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闪亮刺目。他还没完全醒过神来,茫然中看了看手表,十二点整。 正华在游艇上最后一次问他时间,是在十一点半。他后来又看过一次表,十一点五十,那时还没有出事,在筏子上他再看一次表的时候,时间是十二点整。 原来,从他在游艇上最后一次看表,到爬上筏子,试图救起同伴,到现在一动不动地站在筏子上,看着空旷的大海,听着凄厉的风声,这一切都发生在十分钟之内,他以为过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他想,等到找到另外的同伴,起码还要两三个小时吧! “两三个小时。”江丰这么盘算着。 在他看来,对一个孤苦伶仃地待在海上的人来说,这段时间简直长的无法忍受。可他得尽量忍耐,没吃的也没喝的,估计到下午三点,自己就会渴的喉咙冒烟。 太阳在头顶炙烤着,他的皮肤被盐一腌,再被阳光一晒,变得又干又硬。落水时帽子弄丢了,于是他索性把头浇湿,在筏子边上坐了下来,静静等待。 直到此刻,江丰才感觉右膝疼痛难忍,裤子已经湿透了,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裤腿卷到膝盖上,有一道深深的月牙形伤口。 他也不知道是碰到游艇的舷边磕破的还是落水时受的伤,直到在筏子上坐下来才感觉自己受了伤,虽说伤口还有点火辣辣的疼,但已经干了,也不流血了,他想可能是海水的作用。 江丰有些无所适从,便可是清点自己身上的东西。他得弄清楚,就这样孤身一人漂在海上,自己都有些什么装备。 首先,他有只手表,它走的很准,每隔两三分钟他便忍不住要看看时间。 在衣袋里有只学校宿舍的钥匙,还有就是当晚去网吧的路上,有人塞给他的三张名片。反正也无事可做,他便读那几张名片消磨时间,等待同伴找来。 不知为什么,江丰觉得那些名片就像是海难中落水的人装在瓶子里扔进大海的漂流瓶。这会儿要是真有一只瓶子的话,他也一定会把一张卡片塞进去,走走遭难水手的求救流程,这样,等他什么时候回到原来的时候也能对朋友讲讲逸事逗逗乐。 第五章孤身在大海的第一夜 风是下午四点停的。 放眼望去一片水天茫茫,没有任何参照物,因此,过了两个小时江丰才发现筏子在前进。 其实,自从他上了这个筏子,它就一直在风的推动下笔直前行,速度恐怕要比他用桨滑行要快得多。 可江丰对行进的方向和此时的位置一无所知,他不知道这筏子是在向岸边驶去,还是在漂向大海深处。 他觉得对半是后者,因为他始终认为,大海是不可能把一个离岸二百海里的东西推向岸边,更何况这东西还死沉死沉的,比如是一只筏子,筏子上还载着一个人。 最初的两个小时,江丰一直在心里追随着当初几人开游艇每一分钟的航程。他想,现实学校发现他们几个消失后,很可能会派人来寻找,说不定他们几个也只是被大风刮到了海里的那个“绝地岛”上,可能附近已经有人来寻找了。 那么,收到消息后岸上的人就会派出飞机和直升机来救他们。他算了算时间:不出半天,可能就会有飞机来到这里,在自己头顶盘旋。 下午一点,江丰坐在筏子上注视着海平面。 他卸下了三支船桨,放在筏子里,准备等飞机到来时迎它们划过去,每一分钟都漫长而紧张。 太阳炙烤着他的脸庞和后背,嘴唇由于沾了盐而开裂,火辣辣的疼。可这时的他既不觉得渴也不觉得饿,他唯一的需求就是飞机赶紧出现。 江丰已经计划好了:一旦看到飞机出现,他就尽力朝它们划去,接下来,等它们飞到头顶上的时候,他就要在筏子上站起来,用衬衫向它们发出信号。 为了做好准备,不耽误哪怕一分钟,江丰把衬衫扣子全解开了,坐在筏子边上,四下里搜寻观察,因为他对飞机会从哪个方向钻出来完全没有概念。 就这样到了下午两点。风还在呼啸,风声里江丰还能听见正华的声音:“丰哥,往这边划!” 这声音听的清清楚楚的,好像他就在那里,就在两米开外,尽力想抓住船桨。可他知道,当海上有风在呼啸的时候,当巨浪撞击着悬崖的时候,人们总是会把记忆中的声音当成真实的声音。这声音会久久不散,迷人心智:“丰哥,往这边划!” 到三点钟的时候,江丰开始绝望。他知道,这时候别人一定发现了他们的事情,就算飞机起飞再耽误多少时间,现在总也该往这边飞过来了吧!他继续观察着海平面,直到最后风停了。 江丰只觉得自己被一片无边的沉默所包围,直到这时,正华的叫喊声才从耳边消失。 一开始,他简直无法想象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海上待三个小时;可到了五点钟,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他反倒觉得再等上一个小时也不成问题。 太阳慢慢落了下去,在天边显得又大又红,这时江丰才算找到了方向。 他总算知道飞机估计会从哪个方向出现:太阳在自己右手边,他就朝着右边看去,一动也不敢动,目光一刻也不敢离开,眼睛都不眨,就这样面着自己感觉中大陆的方向。 看到六点钟,两眼又酸又疼,可江丰仍然坚持盯着,甚至天变黑了,他还顽固地坚持着。 他很清楚这会儿已经看不到飞机了,但总能在听见马达的轰鸣前看见那些红红绿绿的灯光朝自己飞吧!江丰一心想着那些灯光,全然忘记了黑夜中飞机完全不可能看见自己了。 天空突然变成了一片赤红,他继续盯着海平面。后来,天空又变成了深紫色,他依然在搜寻。在筏子的一侧,第一颗星星出现了,想颗黄色的钻石,一动不动地挂在暗紫色的天空中,这像是一个信号,随机夜晚降临,浓重而巨大的夜幕笼罩住了整片大海。 当江丰发现自己已经深深陷入黑暗,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时,心里升起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无法控制的恐惧。通过海水拍打筏子的声音,他知道筏子还在慢慢地不知疲倦地继续前行。 在漆黑夜色的包围中,他感觉到比白天更加强烈的孤独。 黑暗中江丰坐在筏子里,看不见筏子,只能感觉到它就在自己身下,无声无息地在大海上滑行,海面下充斥着奇特的生物。 他感到无比寂寞,为了驱走这种寂寞感,江丰看了看手表表盘,差十分钟到七点。 又过了好久,他觉得应该过了两三个小时吧,手表显示七点还差五分钟。 当分钟指向十二这个数字时,七点整了,天上布满了繁星。可在他的感觉里,好像已经过去了好长好长时间,天都应该快亮了才对。绝望之余,他只好继续想着飞机。 江丰开始有点冷了,想要在筏子上保持哪怕一分钟的干燥也是奢望。 就算你坐在筏沿上,下半身也都在水里泡着,因为筏子的底部就像一只挂在水里的篮子,吃水部分深达半米。 八点时,海水比空气稍稍暖和一点。江丰知道待在筏子里面能让他免遭海洋生物的袭击,因为筏底有保护网把它们隔开。网上视频都是这么播的,可那时的情况是:指导员在一个缩小了的筏子模型上做示范,如今,当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海上,没有任何希望,你就会觉得指导员的话毫无道理可言。 江丰知道自己有半个身体泡在一个不属于我们人类、只属于海洋生物的世界里,虽说冰冷的风一阵阵地抽打着他的衬衫,他还是没胆量从筏沿上挪开。 按照指导员的讲法,筏沿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可不管怎么说,只有坐在那里他才觉得自己离那些生物稍远一点:那些巨大的未知的怪物,他能听见它们正神神秘秘地在筏子四周游动。 这天夜里江丰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小熊星座,因为它淹没在密密麻麻无边无际的星斗之中。他有生以来从没见过那么多的星星。 整个天空都布满了星星,几乎没有留白处。 江丰找见小熊星座后,就不敢再看别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什么,眼里有了小熊星座,他的孤独感减轻了很多。 以前在学校时,每当有了假期,他们常常在清晨时分坐在校园的曼加桥上,听浩宇唱歌,还有人用吉他为他伴奏。坐在石桥的栏杆上时,他总能在某个方向找到小熊星座。 这天夜里,江丰坐在筏沿上,仿佛又回到了曼加桥,浩宇就在自己身边,在吉他伴奏声里唱着歌,仿佛小熊星座也并不在离陆地两百海里的远方,而就在校园上方。 他想象在此刻,学校一定也有人正眺望着小熊星座,就如同他在海面上看着它一样,他的孤独感便少了几分。 第六章海平面上的一个黑点 江丰在海上的第一夜显得尤其漫长,也因为那天夜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在筏子上的这样一个夜晚,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你心中满是对那些未知生物的恐惧,此外,你还有一只夜光表,你随时都在看时间。 2017/10/5的夜晚,在海上度过的第一夜,他每一分钟都在看表,那完全是一种折磨。 绝望中,江丰发誓不再这么干了,想把它摘下来装进衣兜里,免得总去操心几点钟了。他坚持到了八点四十,倒也不渴不饿,他坚信自己一定能等到第二天飞机到来。 可他又一想,这样下去这只手表就会把自己弄疯的,深陷焦虑的江丰把手表从手腕摘下来,打算把它塞进衣兜里,可把手表拿在手上的时候,他转念一想,还不如把它扔进大海一了百了。 江丰犹豫了片刻,然后心中一阵恐惧:他想,没了手表自己会更加孤独的。 浴室他又把表戴回手腕,继续每过一分钟就看一下时间,就像那天下午他瞭望海平面等候飞机时一样,最后看得两眼酸疼。 十二点以后,江丰很想哭。他一秒钟都没睡,而且一点也不想去睡,就像下午期待能在海平面上看见飞机一样。夜间,他一直在寻找船舶的灯光。 江丰久久地在海上搜寻:大海平静,辽阔,沉默,可他终究没能找到哪怕一盏和天上星星不一样的灯火。 凌晨时分,天更冷了,江丰感觉前一天下午的阳光浸透了他的皮肤,他的身体在发出荧光。天越冷,这荧光反倒越亮。 午夜过后,江丰的右膝开始疼痛,好像海水渗进了骨头里似的。可这些感受都非常遥远,他的注意力远不在自己的身体上,他在意的是过往船舶的灯光。 他想,在这无穷无尽的孤寂中,在这黑色大海的呢喃中,只要看见一条船上的灯火,他就会发出一声大吼,不管距离多远都能被听到。 。。。。。。 天亮的过程不像在陆地上那么慢。 天空的颜色淡了下来,星星开始消失不见,江丰还是一会儿看看手表,一会儿看看海面,逐渐能看清海的轮廓了。 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小时,这在他看来是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夜晚是不可能和白天一样长的。你必须在大海上度过一个夜晚,而且得坐在一只筏子上,不断地看手表,才会知道其实夜晚比白天长的多。还有,天说亮就亮,你会厌倦地知道又是另一天了。 这就是江丰在筏子上过完第一夜的感受。 天空开始发白的时候,他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既不想喝水也不想吃东西,什么都不去想,直到海风变得暖和,海面也变得平平展展、金光灿烂。 这一整夜,他一秒钟都没合眼,可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刚刚从梦中醒来。 江丰在筏子上伸了个腰,浑身上下的骨头都酸疼酸疼的,皮肤也有灼烧感。可白天毕竟是亮堂堂暖洋洋的,阳光明媚,海风渐起,仿佛在低声细语,他又重新鼓起力量,再继续等下去。 坐在筏子里,江丰觉得很祥和平静,在有生以来的二十年里,第一次感到无比幸福。 筏子还在继续前行,江丰说不准它在夜里走了多远的路,可海平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就仿佛这筏子连一厘米都没有挪动过。 早上七点钟,江丰想起来学校。 这会儿是早餐时间了,他想象着自己和伙伴们坐在餐桌边吃苹果,接下里还会有鸡蛋,然后是面包和加了糖的牛奶。此时他嘴里涌满了口水,为也有点拧着疼。 为了打消这些念头,江丰便把身体浸在筏子底部的水里,只露出脑袋;被晒得热乎乎的脊背泡在凉凉的海水里,只感觉自己强壮又轻松。 他就这样在水里泡了好长时间,一面质问自己,干嘛要和他们几个出来包夜,而不是舒舒服服地在宿舍睡大觉。回忆着这场悲剧的每一分钟,江丰觉得自己真是个傻瓜。 莫名其妙地,他成了一名落难者。 他想,这一切恐怕都是因为运气不好,这么一想,自己又有些伤感。可看了看手表后,江丰又平静了下来,白天过的真快:已经是十一点半了。 快到正午时,江丰有一次想到了学校,那些人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失踪了,很可能会认为自己去哪旅游去了。 还没等他想得更远,海平面上似乎出现了一个黑店。 江丰翻身爬起,两眼直勾勾的地盯着那个前进中的黑点,这时是十一点五十分。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一时间,整个天空都光点缭乱。但那个黑点还在继续前进,直朝着筏子的方向飞来。 发现它两分钟后,江丰已经能清清楚楚地看清它的形状,在闪亮蔚蓝的天空中它越飞越近,射出刺眼的金属光芒。 在一片光点当中,慢慢地它的模样越来越清晰了,他的脖子酸疼,两眼也无法忍受天空的光亮,可他还在注视着它:它闪着光,速度飞快,直冲着筏子飞来。 那一刻江丰反倒没觉得有多开心,他没有那种情绪爆发的感觉。 站立在筏子上,随着飞机越飞越近,江丰只觉得异常清醒,十分冷静。他慢慢地脱下衬衫,且心中十分清楚什么时候是用衬衫打出信号的最佳时机。 他手拿衬衫,等了一分钟,两分钟,等飞机离自己再进一点。 它朝着筏子飞来,江丰举起胳膊开始摇晃衬衫的时候,清楚地听见了它的发动机越来越大的震耳欲聋的轰鸣,盖过了波涛的声音。 江丰激动地挥舞了衬衫至少五分钟的时间,可很快他就明白自己搞错了:飞机并不是朝筏子飞来的。 在他看着那个黑点的时候,他以为它会从自己头顶飞过。 实际上它飞行的线路离他很远,而且从它飞行的高度也根本不可能看见自己。然后它拐了一个大大的弯,往回飞去,又慢慢消失在了天空中它曾经现出身影的那个方向。 第七章他们看到我了 这时他才重新坐了下来。 江丰觉得自己倒霉透了,不过他可还没完全丧失希望,便决定采取措施保护自己免受日晒。 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要让自己的胸肺被阳光直晒,这时是正午十二点,而他已经在筏子上度过了整整二十四小时。 他贴着筏沿仰面躺下,把打湿的衬衫盖在脸上,而又不能睡着,因为江丰知道自己一旦在筏沿睡着了,会有什么危险。他还在想那架飞机的事:不能肯定它是来找自己的,而且也认不出它是从哪来的飞机。 躺在筏沿上,江丰第一次感到干渴难耐。开始是口水越来越粘稠,后来是嗓子眼发干。 他想喝一点海水,可又知道那是对身体有害的。 再过一会儿吧,实在不行就少少喝上一点。接着,他就把口渴忘在了脑后,因为突然,就在他的头顶,传来另一架飞机发动机的声音,压倒了波涛声。 江丰激动极了,从筏子上支起身子。 飞机从之前那架飞机飞来的方向越飞越近,这一架真的是直直地朝着筏子飞来的。 就在他头顶上空的时候,江丰再次挥动衬衫。可这架飞机还是飞得太高了,它离自己太远,就这样飞过去,最终消失了。 后来它也拐了个弯,他看见了它在天空中的额策应,然后它就沿着来的方向飞走了。他想,这说明他们正在寻找自己。 于是,江丰坐在筏沿上,手里紧握着衬衫,等待别的飞机飞来。 。。。。。。 通过飞机,江丰弄清了一件事:它们总是从同一个地点来又飞回同一个地点去。这意味着那边就是陆地,现在他总算知道该朝哪边划行了。 可怎么划呢?就算这筏子夜间前进了不少路程,可它离岸边还远的很呢。 虽然弄清了陆地的方向,可是要划多长时间才能靠岸,他就一点也不知道了,另外,太阳已经把他的皮肤晒起了泡,现在又饿得胃发痛。尤其是他非常口渴,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了。 十二点三十五分,江丰甚至都没太注意,有一架黑色的打飞机飞了过来,机身携带者水面上起落用的浮筒,轰隆隆地从他头顶飞过。 江丰不禁心头一动,他清楚地看见了它。 今天光线很好,他可以一清二楚地看见驾驶舱里有人伸出头来,用一副黑色望远镜观察着海面。它飞得那么低,离他那么近,他好像感觉得到他强力的发动机叶片扇起的一股风,掠过他的脸庞。江丰看得清它机翼上的字,只是不清楚那表示什么。 当它轰鸣着向大海深处飞去时,江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了,那个拿望眼镜的人肯定看到自己挥动衬衫了。 “他们看到我了!”他高声喊叫起来,手里还不停地挥动衬衫,江丰激动得忘乎所以,在筏子上跳了起来。 。。。。。。 不到五分钟,那架黑飞机又飞了回来,高度和上一次差不多。 它机身左倾斜着,透过这一边的窗户,江丰又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拿望远镜搜索海面的人。他又一次挥舞衬衫,这回心里不再那么绝望了。 他平静地挥动着,不像是在请求帮助,倒好像是在对发现自己的人表示热情的问候,并感谢他们。 他觉得飞机的位置越来越低了,有一阵它几乎要擦着水面直直向自己飞来。 他想它是要在水面降落了,便准备朝它降落的地点划去。可过了一会儿,它又重新拉升,转了个弯,第三次从他头顶掠过。 这一回他没有再使劲地挥动衬衫,想等它飞到筏子上空再说。江丰给飞机打出了个简单的信号,想等它再飞回来,再飞低一点。 可事情的发展和他的预想恰恰相反:它迅速爬高,又从飞来的方向消失了。 这回江丰没有什么担心的理由,他们肯定看见自己了,飞机飞得那么低,又刚好从筏子上空飞过,他们不可能看不见自己。江丰放下心来,一点都不担忧,满心欢喜地坐下等待着。 江丰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他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先前那几架飞机来的方向毫无疑问是大陆,那架黑色飞机消失的方向应该也是。他算了算,如果沿直线划动筏子,就算被风稍稍吹偏一点方向,也很可能能划到南方那些岛屿,它大致是那些飞机消失的两个方位的中点。 他计算过了,一个小时之内就会有人来救自己。 可一个小时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蔚蓝色的大海还是那样清澈而宁静。 又过去了两个小时。 很多个小时过去了,江丰在筏沿上,一动也不想动。他神经高度集中,两眼一眨不眨,搜寻着海平面。 下午五点钟,太阳开始落下了。 他还没完全失望,可已经感到不安。江丰敢肯定,那架黑色飞机上的人看见自己了,可他无法向自己解释,为什么过了那么长时间,还没人来救他。 江丰的喉咙干渴难当,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漫不经心地观察着海平面。 突然,不知缘由地,他猛然弹起,摔进了筏子中央。一条鲨鱼的背鳍,缓缓地,好像是在寻找什么猎物,从筏子一边擦了过去。 。。。。。。 这是江丰在筏子上待了几乎三十个小时里见到的第一个活物。 鲨鱼的背鳍让人恐惧无比,因为谁都知道这些家伙的凶狠。可实际上,没有比鲨鱼背鳍显得更无害的东西了。 它一点也不像是动物身上的某一部分,更别提是凶猛动物了。它颜色有点发绿,很粗糙,像块树皮。 当江丰看见它从筏子旁边滑过去的时候,他有种感觉,这东西咬在嘴里应该很凉爽,带点儿苦味。 这时已经过了五点,黄昏时分的大海一片宁静。 又有几条鲨鱼游到了筏子旁边,它们不慌不忙,来回转悠,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 这时海上什么光亮都没有了,可他能感觉到它们在黑暗中游弋,用它们的背鳍划破宁静的水面。 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在下午五点过后坐在筏沿上。 ,第三天,一连四天的时间里,他充分体会到鲨鱼是一种很守时的动物:它们五点一过就会到来,直到天黑才会离去。 黄昏时分,清澈的大海就是一副美丽的画卷,五颜六色的鱼都游弋到了筏子眼前。硕大无比的黄鱼和绿鱼,还有红蓝条相见的鱼,圆滚滚的,或小巧玲珑的,都来陪伴他这条筏子,直到夜色降临。 有时会亮起一道金属光泽的闪电,筏子旁边的水面就会涌出一股带血的水柱,接着就漂起被鲨鱼咬得稀碎的鱼块。这时会有无数的小鱼游过来争抢这些残存的碎片。 这种时候,如果能吃上鲨鱼的残羹,哪怕只是最小的那一块,即便出卖自己的灵魂他都愿意。 第八章筏子上有了一个伙伴 这是江丰在海上度过的第二个夜晚,饥渴难当,失望至极。 在只能寄希望于飞机来救自己之后,他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这天夜里,江丰判定自己要想得救,唯一的依靠是自己的意志和残存的体力。 有一件事使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感到有点虚弱,但不是那种精疲力竭。他有将近四十个小时没吃没喝了,而且超过两天两夜没合眼,因为出事的前一天夜里他也没有睡着,尽管如此,他觉得自己仍然有力气划桨。 江丰有一次寻找小熊星座,两眼死死盯着这星座,又开始划起桨了。 刮起了微风,可这风并没有如他所愿把筏子送往小熊星座的方向,他把两支桨固定在筏沿上,从夜里十点钟开始划水。 起初他毫无章法,后来逐渐冷静下来,盯住了小熊星座的方向,根据他的计算,它应该正好就在学校上空闪烁。 水生告诉他筏子在前进。划累了,他就把桨交叉收起来,把头靠在上面休息一会,过了一会,再鼓足力气也鼓足希望,重新把桨握在手里。夜里十二点,他仍然在不停地划桨。 快两点的时候,江丰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就把桨交叉着支了起来,打算睡一会。 这时候更渴了,饥饿到不太烦人,烦人的是口渴。他实在太累了,就把手靠在桨上,心想还不如一死了之。 就在这时,江丰看见了李森,他就坐在游艇甲板上,用食指指着港口的方向。李森是他在学校最好的朋友之一。 江丰经常会想起那几个努力想爬上筏子的伙伴,他问自己,他们有没有爬上另外那只筏子,或者那些飞机是不是已经找到他们了。 可这会儿,只要江丰一闭上眼睛,李森就出现在自己眼前笑嘻嘻的,先是指给他港口的方向,然后坐在食堂里,就在江丰对面,手里端着一盘水果,还有炒饭。 一开始那只是个梦。江丰一闭上眼睛,准备睡上那么一小会儿,李森就会准时出现,还总是在同一个地方。 最后江丰决定同他聊聊。他记不清一开始问了他一个什么问题,也记不起个他的回答了,可他记得他们正在甲板上说着话,突然一个大浪卷来,那是十一点五十五分的那个大浪,他猛然惊醒过来,用尽全力死死抓住筏子边上的绳子,才没掉进大海。 黎明前的天色更加暗沉。江丰再也睡不着了,因为他太累了,连睡觉的力气也没有了。 黑暗中,他连筏子的另一端都看不清,可他还是在漆黑中竭力睁着眼睛,想把这黑暗看穿。 于是,就在筏子的另一端,江丰又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李森,他坐在那里,穿着工作服,蓝衬衫蓝裤子,帽子稍稍往右斜戴着,虽然漆黑一片,但帽子上还是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t市学院”几个字。 “喂!” 江丰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一点也没惊慌,他确信李森就在那,而且确信他一直都在那里。 就算是一场梦,那也没什么要紧的。他知道自己没有睡着,他清醒得很,他能听见风声在呼啸,大海在四周轰响。他能感到饥渴,他一点儿都不怀疑,李森就在筏子上,和他一起。 “你为什么不把水喝够?”他问向江丰。 “因为那是我们就在网吧里,”江丰回答:“我当时和他们一块玩游戏。” 这不是什么幽灵,江丰一点儿都不害怕。这甚至有点可笑:先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孤零零的,竟不知筏子上还有一个同伴和自己在一起。 “你为什么没吃饭?”李森向他。 他记得很清楚,他是这样回答他的: “因为他们不想给我吃的。我想他们要些面包吃,他们不给我,不知道他们把那些东xc哪儿去了。” 李森没有答话。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又一次向他指了指大陆的方向。 江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了港口的灯火还有在港湾水面上下跳动的浮标。 “我们到了。”江丰说道,眼睛还在专注地盯着港口的灯火,心中没有激动,没有高兴,就像是从一次普普通通的航行归来似的。 他对李森说咱们一起再划两下。可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走了,剩江丰一个人待在筏子上。那港口的灯火不过是初升的太阳放出的光芒,这是他孤身一人在海上第三天的第一缕阳光。 起初,江丰通过实践来记住日期: 第一天,十月五日,是出事的那一天; 有飞机来的是第二天; 第三天是最困难的一天:什么特别的是都没有发生。 筏子由微风推动着向前航行,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划船了。天空布满了乌云,有点冷,因为看不见太阳,他迷失了方向。 这天上午,江丰对飞机会从哪个方向飞过来都没了概念。这是条筏子,既没有船头也没有船尾,四四方方的,有时候还会横过来前进,不知不觉就转了个方向。 因为没有参照物,就连它到底是在前进还是在倒退他都搞不清楚。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的海。 有几次他参照筏子前进的方向躺在筏子的后部,用衬衫裹着脑袋歇一会。可等他爬起身来,筏子已经朝他躺着的这一头前进了。 他也无法弄清到底是筏子改变了前进的方向,还是说仅仅掉了个头。第三天之后,江丰对时间也产生了类似的疑惑。 中午,他拿定主意做两件事:首先,他把一支船桨固定在筏子的一端,这样就可以知道筏子是不是总沿着一个方向前进;其次,他用钥匙在筏沿上每过一天就刻上一道印子,再刻上日期。他刻上第一道印子,并且标上数字:5. 接着他又刻下第二道印子,标上又一个数字:6.第三天,在第三道印子旁边,他标上了7. 江丰还是没吃没喝,连想事情他都懒得去想,因为要把自己的想法理顺都很耗精力。 在烈日炙烤下,他的皮肤火辣辣地疼,起了好多水泡,这是眼下他伤脑筋的事之一。 第九章救援船和食人族小岛 衬衫总是湿漉漉的,他早已把它脱下来拴在腰间,因为他特别讨厌衬衫贴在身上的感觉。他已经三天没有喝水了,几乎无法呼吸,嗓子、胸口、锁骨下方都生疼生疼的,因此第四天他就喝了点咸咸的海水。 虽说海水不能解渴,但总可以凉快一下。 这口水他抿了好长时间,因为他知道,下一次他得喝的更少点,而且必须是间隔好多小时之后。 鲨鱼倒是每天都来,而且准时得惊人,五点钟如约而至。 筏子四周顿时就热闹起来。大一些的鱼会跃出水面,而片刻之后他们再一次出现就尸骨不全了。 发狂的鲨鱼们闷声不响,迅猛地冲撞被鲜血染红的水面。它们倒还没想来攻击这条筏子,但因为筏子是白色的,它们都被吸引了过来。所有人都知道,鲨鱼最喜欢攻击的就是白色的东西。 它们都近视,只能看见白色的发亮的东西,这又是另一条准则: “要把发亮的东xc起来,免得招惹鲨鱼。” 江丰身上没有什么发亮的东西,就连他手表的表盘都是深色的。可万一鲨鱼打算跳进来攻击筏子,他倒真想有件亮晶晶的东西,可以远远扔出筏子,那样他心里恐怕会踏实一点。 为以防万一,从第四天开始,一过下午五点,他就会把船桨握在手里,以备防身。 。。。。。。 夜里,江丰把一支船桨横着搁在筏子上,想睡一觉。 他也不知道这事儿是只在他睡着的时候发生,还是他醒着的时候也会发生,反正每天夜里他都能看见李森。 他们通常会就什么话题聊上几分钟,然后他就消失了。 江丰对他的造访已经习以为常。太阳升起后,他会想,这恐怕是幻觉,可一到夜间,江丰毫不怀疑,李森就在那里,在筏沿上跟他聊天。 到了第五天凌晨,他也想睡上一觉,他靠着另外一支船桨静静打着盹。 突然,他在海面上搜寻了一番,对江丰说: “快瞧!” 江丰举目望去,在离筏子大约三十公里的地方,他看见了一艘船的灯光,那灯光一闪一闪的,但毫无疑问,是船上的灯光,在顺着风的方向移动。 江丰有好多个小时没有力气划桨了。可当他看见灯光时,立刻直起身来,用力握住船桨,尽力向那艘船划去。 他看它走得并不快,有那么一小会儿,他不但看见了它桅杆上的灯光,还看见了船的影子,随着黎明初泛的光线移动。 风不大,阻力却不小。 江丰用尽全力划桨,四天四夜都没吃一点饭,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这力量简直不像是他能有的。可最终,他觉得自己连一米也没能把筏子划离风吹的方向。 灯光越来越远,江丰开始浑身冒汗。他觉得力气已经用尽,过了二十分钟,灯光彻底消失了。 星星一点点不见了,天空染上了一层铅灰色。 大海之中,他心灰意懒,把船桨往筏子上一扔,站起身来,冰冷的尘封吹打在身上,有两三分钟的时间,他像发了狂一样大喊大叫。 太阳又一次升起的时候,江丰靠着船桨躺着。他觉得全身都虚脱了。 现在我不在指望还会有人从哪里冒出来救我,我只想死去,这是他现在的想法。 可每当他想一死了之的时候,就会冒出奇怪的念头:会马上想到某个危险。这样的念头给了他新的力量,帮他坚持下来。 在海上第五天的早上,江丰打算无论如何也要改变一下筏子前进的方向。 他想到,如果他就这样顺着风向航行下去,恐怕会去到一个住着食人部落的小岛上。在学校的时候,他在一本杂志上看过一篇报道,杂志的名字他记不起来了,说的是有一个遇到海难的人被食人族吃掉了。 可这会他想的倒不是这篇报道,而是他在两年前读过的一本书《变节水手》,它讲的是一个水手的故事,战争中,他所在的船触雷之后,他游到了一个附近的小岛上。在岛上他待了二十四小时,靠野果充饥,直到被食人族发现,他们把他塞进一口装着沸水的大缸里,活活煮死了。 那个小岛萦绕在江丰脑海里,现在只要他一想到靠岸,就会想起那居住着吃人生番的领地,于是,在海上独自漂泊了五天之后,他的恐惧头一次改变了方向:现在陆地对他造成的恐惧远远超过了海洋。 中午,他靠在筏沿上,在烈日和饥渴的折磨下昏昏欲睡。脑子里一片空白,对时间和方向都没了感觉。他想站立起来,看看自己还有没有力气,可他觉得自己已经指挥不动自己的身体了。 “到时候了。”他想。 实际上,江丰觉得以前看到过的各种情况中最可怕的时刻已经到来:该把自己绑在筏子上了。 有一阵子你不再有饥饿干渴的感觉,长满水泡的皮肤被阳光暴晒不再觉得疼痛,思想停滞,五感丧失,可没有完全丧失希望,那就用最后一点力气解开筏子上的绳索,把自己绑在筏子上。 在战争年代,很多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都是这副样子,他们已经尸骸不全,被鸟啄得不成模样,可依然牢牢地绑在筏子上。 他想自己还有点精力熬到晚上,先不着急把自己绑起来。 他滚到筏子底部,舒展双腿在水里待了几个小时,只露出脑袋。当太阳晒到他膝盖上的伤口时,疼痛感袭来。这伤口好像是苏醒了一样。 而这一疼也让江丰知道了自己还活着。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在清凉地海水里泡着,他逐渐恢复了不少体力。 这时,江丰觉得胃里拧着疼,肚子里一阵蠕动,发出了又长又闷的声响。他想忍住,但不可能。 江丰艰难地支起身来,解下腰带,松开裤子,把肚子里的东西排出去之后,他轻松了一大截。这是五天里的第一次。 于是,五天里,鱼群也第一次死命地冲击着筏沿,竭力想把结结实实的网绳咬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