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稀世甄宝》 第1章 下药的红酒 西餐厅。 烛光摇曳，提琴悠扬。 一个男子走向玻璃墙边预定的餐台边，一边俯瞰着整个城市灯火辉煌的夜景，一边低声打着电话。 “放心吧，有我出手，一切都好说，我看上的女人，跑不脱的。”玻璃上隐约映出了男子的脸，三十出头的样子，世故的脸上挂着一丝笑，让人看得极不舒服。 “要不要我们……” “你们？你们不要插手！”男子脸色一沉。 “那要是……” “没有要是。”男子斩钉截铁地回绝，沉吟了一下，却又转而道：“你们准备一下也好，明天她坚持要走的话，或许用得着你们。今天嘛……” 男子含着暧昧的微笑挂掉了电话，回头看着侍者往杯中倾注红酒，待侍者转身，男子伸手去端酒杯，手指微动，一粒小小的白点掉进了酒杯里。 殷红的酒水瞬间便将那一粒白点淹没，男子拿着酒杯轻轻摇晃，对着烛光看挂壁的酒水的流动，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 这个餐厅的光线一贯昏暗，今天人又少，男子将酒放到鼻端嗅了嗅，为着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眯起了眼睛。 只是他没有看见，不远处有一双眼睛，在某个不经意的一瞥间，看向他的酒杯，暗处的目光中，尽是冷意。 餐厅所在的大楼是圆柱形，餐厅在大楼的顶层，四周全部是弧形玻璃，到了晚上，整个城市五颜六色晶彩辉煌的城市尽收眼底。 那目光来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处在暗处，他的面容并不十分清楚，短黑发，白衬衫，即便是在朦胧中，那张脸也让人隐约感到俊朗。 有脚步声传来，侍者引着一个黑裙女子走到烛光餐台落座。 “宝宝，你迟到了。”男子笑着道。 “请叫我‘甄宝’，或者叫我‘甄女士’。”黑裙的女子眉心蹙起，低头看了一眼手腕：“时间刚刚好，是你来得早了。” 男子点头示意：“请坐。”说着示意侍者将酒递给甄宝，又道：“因为我到的早了，所以才觉得你来得晚。等人的时候，哪怕一分钟也会觉得长，何况——是等你呢？” 男子笑着举起了酒杯：“宝宝，你出生那一年的petrvs。” “请叫我‘甄宝’。”甄宝的语气平淡而坚决。 “甄宝，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意思。”男子改了口，神色显得十分无奈。 “你也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意思。” “我们还要继续合作不是吗？” “截止明天中午，这次的合约就此结束。” “合约还可以再续！” “那要看我对贵行的拍品是否感兴趣。” 男子低低一笑：“只要你愿意签合约，接下来的拍品一定会让你感兴趣。” 甄宝仍然丝毫不为所动：“不了解拍品的情况，我不会提前签合约。我跟贵行已经有过两次合作，应该清楚彼此的规矩。” 男子的笑越发低沉，在昏黄的光线中，带着几分暧昧的颜色：“这两次合作，你又得到了两场‘白手套’，七场‘白手套’的荣誉，在新人里你的风头算是无人可及。” 获得“白手套”是拍卖师这一职业的最高荣誉。被授予白手套，意味着一场拍卖专场达到100％的成交率，代表着对拍卖师最高度的认可。这种荣誉在西方已经有不短的历史，近些年在中国也逐渐得到了重视。只是100％成交的专场，毕竟并不多见。 男子的表情带着玩味：“这成绩，我们拍行也不能说毫无贡献吧。能颁发‘白手套’的拍行，国内毕竟还是少数。” 甄宝笑得冷漠：“各取所需而已。成先生的拍行也因此受到关注，何况……”甄宝放低了声音，幽幽沉沉，一如她镜框后漆黑深邃的眼，漆黑不带一丝杂色的裙：“高于估价4.32倍的总成交额，意味着成先生所收委托人的佣金也多了几倍。” 成先生的眼光左右不离甄宝的脸：“当然，你的功劳最大。”他的身体向前倾：“你要是去了眼镜，不知道会好看多少倍。” 第2章 鸽子蛋 甄宝不理会成先生的话，对他缭绕的眼光也视而不见，只道：“那么成先生不要忘了，明天上午结算给我的佣金。” “这个自然，不过……你这样会不会太过着急？”成先生笑道：“你想拍什么？只要你提出来，我给你安排专场，几场都可以。或者——” 成先生的手伸进了口袋，缓缓地道：“这样赚佣金的生活太辛苦了，你也可以收手，‘诚意集团’的一切，都是你的了。” 成先生取出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即便光线昏黄，却丝毫掩不住盒中晶莹的光彩。他用手帕一角捏起了戒指，一颗不小的钻石熠熠生辉。 餐厅另一边有女人们羡慕的低呼跟议论：“这么大！这得有八、九克拉吧！” 成先生拈着钻戒走到甄宝身边，议论的女人们低声道：“果然是要求婚了！” “那女的怎么没什么反应！” “装的吧！心里早就笑傻了！” “就是，这个时候当然要装高冷了，装也得装完全套的啊，要不怎么会有人送鸽子蛋呢。”语气又是讽刺又是含酸。 餐厅经理也留意到了成先生的举动，忙示意提琴手过去。 这个西餐厅是以“求婚圣地”而出名的，求婚的场面在这里见得惯了，自然每次都少不了钻戒，但这么大的，毕竟是第一次见。这位先生提前也没有跟餐厅预约，说会有求婚的仪式，否则餐厅也可以安排得更好。 成先生跟甄宝听不到别的餐桌上的议论，但也知道如今他们这里，正聚集着众人的目光。 但他一起身，自然有人往这边瞥上一眼，何况还有这么一枚耀眼的大钻，何况还有缓缓走近他们身边的提琴手吸引着人们的注意。 “答应我，这个，也是你的。” 成先生走到甄宝身边，左手撑着桌子，上身朝着甄宝倾斜，右手缓缓抬起，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就要这样跪下去的时候，成先生的手划过甄宝的酒杯，轻轻一声响，他已经将钻戒丢尽了酒里。 “宝宝，这么多人看着呢，喝了吧，给点面子。”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措辞，都把握的刚刚好，的确是让人听了难以据却的那一种。 “好。”甄宝忽然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端起了酒杯。淡然的目光在成先生的脸上扫过，竟让他有一丝不安。 对着光线轻晃酒杯，举杯就唇，轻抿一口。 成先生暗暗松了口气。 钻戒在酒里轻轻晃动，发出轻轻的咔哒咔哒的声音，仿佛是在邀请着甄宝，快将这酒一饮而尽。 甄宝却又举杯对光，似乎对其中那一团黑影很感兴趣。 这个女人，倒是沉得住气！ 成先生的气息却被甄宝的节奏弄得有些浮，又因为站得这么近距离看着甄宝，眼光中担忧之余，还带着一抹欲望。 看着这一幕的观众不少，其中有一个人，甚至拿起了手机，拍下了甄宝饮酒的一幕。 白衬衫的男子收起手机，嘴角带着一丝冷淡的笑，便要起身，却看见甄宝放下酒杯，缓缓站了起来。 “宝宝，怎么了？”成先生的语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成先生，有几件事，我需要跟你说清楚。”甄宝说着一摆手，对着对面的座位，优雅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什么事？”成先生的笑颇有几分出乎意料的味道。 “请。”甄宝点头，示意成先生去对面坐下。 “我当然听你的。”成先生又是一笑，走到对面，见甄宝还站在，也不就坐。 提琴手眼中也露出了差异，这么大的钻戒，难道这婚求不成了吗？提琴手看了看不远处的经理，两人交流了一下目光，商量琴手是否要先转到一边去，免得这么浪漫的音乐配个不好的收场，让当事人尴尬，也显得餐厅安排不周。 “成先生，刚才你请我喝了这杯酒，却不知道你让我答应什么？”甄宝嘴角仍是那抹若有若无的笑，也不等成先生说什么，便又说道：“续合约的话，我还是老规矩，必须先了解拍品，求婚的话么……” 第3章 喝光了我的证据 甄宝顿了一顿，将成先生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方才笑道：“你知道我喜欢做宝石拍品的专场，也该知道我对宝玉石器的态度。这么贵重的钻石，绝不应该放在红酒里。尤其是——” “这么劣质的红酒！”甄宝的声音忽然提高，对着经理道：“请您过来。” 白衬衫的男子在听到劣质红酒的一瞬，目光中露出了惊讶之意，随即，徐徐轻笑，淡漠疏离。 成先生更是立刻变了颜色，牵强的笑容已经掩不住眼底的慌乱：“这是我托这里的调酒师专门准备的，你出生那一年的petrvs。” “这位女士，请问有什么事？”职业西餐厅经理恰到好处地躬身，举止优雅大方，申请从容自若，却掩不住眼底的诧异。 “我怀疑贵餐厅的红酒里，有不该有的东西。” “小姐，请问是您感觉有什么不对吗？我们的红酒都保存在专门的酒窖里，温湿度监控严格，是根据您的预约就餐时间提前出窖醒酒，并且根据菜品建议搭配的红酒，或者根据您喜欢的红酒为您推荐最合适的菜品，以便达到最好的口感。如果您有什么疑问，我可以请我们的调酒师eric来帮您试一试。” 经理说罢，用目光征求两位当事人的意见。 经理的话音刚落，成先生已经走到甄宝身边，皱眉道：“甄宝，不需要。这餐厅是我朋友开的，不要给他添麻烦。” 经理看向甄宝，甄宝淡然地道：“我也认为不需要eric先生亲自品尝。”眼光掠过成先生，见他似乎暗暗松了口气，甄宝又道：“我既担心eric先生喝了不该喝的东西，也担心他喝光了我的证据。” 成先生的脸色一下子变了，经理却是莫名其妙。 甄宝取出了手机，在屏幕上按下了三个数字。 成先生满脸惊骇，伸手便去攥甄宝的手腕，却被甄宝一扬手躲开。 三个醒目的数字，还在手机屏幕上亮着。 “甄宝，你要干什么？”成先生的眼里带着威胁之意。 甄宝缓缓举起酒杯，送到成先生面前：“请你收回你的戒指。” 成先生接回了酒杯，见甄宝没有继续报警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再难恢复了。 眼见一场用鸽子蛋进行的求婚没有成功，人们非但没有减了关注，反倒更加感起兴趣。 几个女人们坐得较远，没有听到甄宝那一桌的对话，只在一边低声议论着，都纷纷猜测这穿黑裙的女的，一定是在玩着欲拒还迎的把戏。 “真能装！小心玩过了头，最后什么也捞不到！” “你还是多学学吧，要不是有把握，人家能这么傲吗？” “唏！” 经理到底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婚肯定是没求成的。他识趣地示意提琴手退开，却被甄宝叫住：“请把主菜上了吧。除了红酒，账单我结一半。”说着取出了卡，交在经理手中。 在成先生诧异的眼神下，甄宝重新坐好，开始用餐。 “甄宝，你还想干什么？”见甄宝吃了开胃菜又吃主菜，成先生终于忍不住。 “我付账的饭，不想浪费了。” “你还想干什么？”看着甄宝的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刚才她按出的110也随着屏幕的变黑而消失，成先生却并没有完全放心。 酒是在自己的手里，可甄宝——她究竟想干什么！ “还有件事。”甄宝专注地切着盘中的食物，并没有抬头，却似乎看到了成先生再次紧张的神情，她的嘴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但不关你的事。” 成先生也在用餐，外表也是一副镇定的样子，但他时时抬头看向甄宝的眼光，已经透露了他此刻注定是食不知味的处境。 忽然甄宝站了起来，成先生跟着神色紧张起来。甄宝对他的神态视而不见，淡然道：“成先生，明天再见。” 第4章 你在监视着我 直达餐厅的电梯载着两位客人下去。 电梯的门关上之后，甄宝便对着身边白衬衫的男子道：“先生，能不能请你，把照片删了？” “你一直在等我出来。”男子的语气肯定。 “嗯。” “然后你跟着我出来了。” “是。” “就是为了删照片。” “是。” 男子扬了扬嘴角，好看的眉眼好看的笑容，以电梯玻璃墙外不住移动的夜色为背景，俊朗无比，却又淡漠疏离。 电梯门打开，低沉而冷的空气扑面而来。 负二层的车库。 “自己来。”男子说着解开了锁，递过自己的手机，淡漠的眉眼间尽是坦然的样子，又仿佛一切都无关紧要。 甄宝接过手机，照片上，正是她饮酒的那一刻。 相册，相册里已删除照片的回收站，然后，打开备份，设置不是自动备份，再查看备份记录，最近的备份是昨天晚上，那么今晚的照片并没有备份…… 真是个谨慎到可怕的女人。男子修长的眉不由得轻轻皱起。 是在哪里见过吗？甄宝的眼光扫过男子的眉眼，无端觉得有些熟悉，只是却想不到，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 ~~ “在吗？”成先生坐在烛光之旁，拨通了电话。 “在，还在等着。” 成先生将半杯红酒缓缓倒进了另外一个酒杯，用手帕取出了戒指，嘴角勾起了一丝带着猥琐邪意的冷笑。 ~~ 甄宝操作完，还了手机。 “不再查查看？”男子扬了扬眉，并没有立刻收回的意思：“不怕我发给了谁？” 这个男人的眉眼好看至极，尊贵，骄傲，随性，自由，在那些不经意的瞬间自然地流露在他的眉眼里，还有那股近乎漠然的淡然之色，仿佛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样子，更让甄宝无端地不安。这自然得如同与生俱来的气质，却让甄宝没有来由得想要避开，想要远离。 “你只拍了一张照片，之后，应该没碰过手机。”甄宝顿了顿：“从拍完照片，一直到走进电梯。” “你在监视着我。”男子勾了勾嘴角，语气中隐隐带着几分讥诮之意，这个女人从进餐厅的那一刻起，周身那一股幽深沉寂，便让他心生疏离。 她端起了被下药的红酒，他也只是略带无奈、了然地轻笑，不过是个普通女人而已。他一面拍下了她饮酒的照片，一面却竟对这个周身沉寂的女人少了些戒备。 谁知跟着她便识破了酒中下药的事，轻而易举地化解自己的危机，轻而易举地将对手逼到即将现形，又不动声色地及时收手，落落大方地还了那数百万的钻石。 他疏散地坐在角落里，将所有的事看在眼里，庆幸不用自己出手，却又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令人不由得心生疏远的女人。 但，事情还不算完，他知道她跟上了自己。果然，她跟着自己进了电梯，直截了当地便开了口。 此刻，这个女人就这样站在这里，沉沉寂寂，带着一股让人不安的气息。 “那怎么比得上你？”甄宝淡然说着，仿佛不曾听出男子略带讥诮的语气：“从发现你拍照起，我时刻留意着你的举动，但你早就发现了酒被动了手脚，所以才拍了照片，留作证据吧？如果我没有发现红酒有问题，你会过来阻止我继续喝吧？免得……” 甄宝略略顿了顿：“我喝光了证据吧。” 只是，怕没了证据吗？甄宝看着男子好看的脸上带着疏离的笑，不等他说话，便道：“多谢了！” 为什么不给他回答的机会呢？或许，是不想听，或许，是不需要吧，毕竟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是甄宝仍然感激，终归这世界上，还有一片好心对自己。 然而下一瞬，已经转身的男子扬了扬手：“举手之劳而已。” 果然，就算是一度想帮自己，他也并不在意。甄宝回过头，嘴角浅淡的笑渐渐褪了去。 第5章 这个世界充满恶意 甄宝走向自己的车子，不知是方才的经历，还是地下车库本就阴冷，甄宝不由得缩了缩肩膀，拉紧了灰色的风衣。 忽然，甄宝停下了脚步。 身后有脚步声，似乎，是几个人分别从几个方向，围在了身后。 甄宝也不回头，朝着不远处自己的车子看了一眼，果然，那里也隐约站着人。 ~~ “别伤了她。” “明白。” 挂了电话，成易拿着戒指对着光线，嘴角的笑越发不怀好意：“漂亮又聪明，还得给今晚留个余地。” ~~ 是成易的人，甄宝立刻想到了。只是她没有想到，成易竟然会这么大张旗鼓。 本以为刚才没有追究到底，算是表明了自己不关己事的态度，没有想到，成易反而变本加厉。 安眠药，钻戒，还有这些人，莫非…… 甄宝的心中一凛，莫非成易的拍行里，还有什么怕自己知道的秘密？ 恐怕今天，是不能善罢了。甄宝深深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又纷纷杂杂地响起，她骤然转过身去，有人影急忙躲到了身边的车子后，有的人却来不及躲避，忽然跟被跟踪的对象面面相觑，一脸难以掩饰的尴尬。 “成先生呢？”甄宝忽然开口。 那些人本还在极力掩饰，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不由得一惊，但很快还是镇定下来：“什么成先生！我们只是想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要是成先生请我，或许还可以再谈谈，要不是成先生请我，那凭你们，恐怕今天还请不动我。”甄宝神情镇定，成易应该听得到这里的对话，或许他人还在餐厅，或许就在这附近躲着。如果成易能出现，那么还有商量的余地，他是毕竟是生意人，可以谈条件的，所以她想尽量说动成易出现。但如果成易已经下定决心，任由这些人对付自己，那么…… “凭我们请不动吗？”领头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要不要试一试？” 四周都有人在逼近，而这一区在停车场的角落，泊着的车却是许多都带着灰尘，而这个停车位—— 甄宝一惊，车位是成易事先发给自己的！ 他早就想好了要把车停在这里，不管是安眠药生效还是不生效，都有用武之地！ 昏沉压抑的环境里，几个人的目光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他们背后还有个用心更加险恶的成易…… 甄宝嘴角勾起一丝淡薄的笑，这个世界对她，果然总是充满恶意。好在，她也从来都不指望，别人的好意。 对她而言，好意总是有代价的。 就好像，烛光晚餐，红酒杯里的钻戒，对别人来说应该是一场毕生难忘的浪漫，可对她，却是坎坷的生命里的又一场灾难。 从来没有例外。 例外—— 甄宝忽然想起了那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好意与自己擦肩而过，恐怕，再也遇不到了。 还是得靠自己。 甄宝警惕地看着周围的环境，不由得冷笑。 “不用看了，这一片，监控盲区！”领头的冷笑， 是的，这里是监控盲区。 甄宝只是再确认一下而已。 甄宝取下小包，放在身边一辆汽车的引擎盖上，又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领头的以为她要打电话报警，手一挥，几个人从不同方向不约而同围了上来。 甄宝将手机放进包里，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已经有人到了她的身边，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甄宝反手抓住了那人的衣襟，抬腿，反踢，那个人应声倒地。 其他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甄宝又已经踢倒了两个人。甄宝低沉着声音道：“这里就算监控不到，总是公共车库，你们就不怕有人看见，不怕有人报警吗？” 第6章 公共场合，持刀行凶 “原来你还有两手！有意思，有意思！” “妞儿够辣的！” “想报警了，是不是打不动了？” “有人看见也假装没看见，谁那么多管闲事报警！还是乖乖跟我们走吧！” “啪”的一声，甄宝的包被摔了出去，手机也被摔掉在地。 “报警？你想报，自己来啊！”刺耳的哄笑声让甄宝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忽然，手机屏亮了起来，背光照亮了屏幕上的裂痕，也让甄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看到甄宝急步走过去，一个人笑着踩在了手机上。 “放开！”甄宝被两个人伸手挡住，失声惊叫。 要看着屏幕被踩得碎裂，变形，模糊，最终暗了下去，甄宝神色也是一变。 一直淡然的双眸中忽然闪现了一股凌厉决然的锋芒。 而下一瞬，拦着甄宝的人，跟在她身后的人，纷纷被踢倒在地。 跟着倒下的，是那个踩着手机的人。 从电话响起到这些人倒下，甄宝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从容自若的样子瞬间变了，变得惶急。 甄宝蹲下身子，双手缓缓地捧起手机，仿佛捧着一件贵重的宝物。 屏幕再次被点亮，照的碎裂的屏如同一张蛛网，而这张蛛网网住的，是一个未接来电。 号码透过这样的屏幕，已经不那么清楚。但甄宝认得那号码，方才手机那么远，她也一眼认得了。 没有联系人，但她知道那是谁。 这个电话，她等了许久许久，就这样错过了！ 甄宝盯着屏幕出神，任由屏幕变暗，变黑，然后又迅速将屏幕点亮，现出那个号码，仿佛屏幕一旦灭掉，就有什么要消失了一样。 好像有什么，就要从眼里流出来。 “小心！” 有声音从前方传来，甄宝愕然地抬起头，朦胧中看到一片白衬衫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是他来了。 他怎么会在？ 甄宝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在提醒自己。 猛地回过头去，一道光芒闪过，离自己那么近，近到甄宝来不及反应，只能凭着本能躲避。 “嗤”的一声轻响，甄宝只觉得手臂上一凉。 眼见刀子又朝着自己划了过来，却已经抬不起手臂，只能后退闪避，慌乱中脚下却被人一挡，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而就在同一瞬间，一双手臂扶住了自己的肩头，而眼前拿着刀子的人，再一次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咔嗒”一声脆响，刀子掉在了一边。 甄宝抬头，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是那个人。 他身手居然这么好！ 他竟救了自己！ 这张脸上，写着他与生俱来的高贵和骄傲，他的嘴角还挂着笑，仍旧是那样的，淡漠疏离。 “自己能站住吗？”男子一笑：“人要跑掉了。” 甄宝脸上一热，忙站直了身体，脚腕一痛，看来是扭到了，但甄宝只是不动声色地站稳，看男子一脚踩住了地上那人找刀的手腕，却忽然一把拉住了他，淡淡地道：“让他们走吧。” “你说什么？”男子回头看着甄宝，似乎难以置信。 “让他们走吧。”甄宝又说了一遍，声音很低。 “公共场合，持刀行凶！”男子看着甄宝，似乎在看着一个不可思议的东西：“你竟然让他们走？” 那群人早已经相互扶着爬了起来，甄宝跟这个突然出来的人身手都不错，对付甄宝一个女的没有关系，再牵扯上陌生人总是不好，何况看这个人的样子，说什么“持刀行凶”，居然是坚持要报警的，这个事情，还是要跟成总商量一下，否则没办成事反而惹了大事，可不好办了。 眼看那些人争先恐后跑着地要上车，那男子又要去追。 甄宝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你就不要管了行不行！” 第7章 时刻计划着利益的女人 “不管是谁的事，看见了就不能当做没看见！” “你看见了又能怎样！报警把他们抓走，持械斗殴造成一人轻微伤，带头的最多拘留几日，余下的教育一下就放走，难道他们明天出来，就会改邪归正了吗？”甄宝的眼中既有愤怒又有无奈，但这些神色一闪而逝，终究还是归于平淡：“明天出来，变本加厉要对付的人，还是我。” “你怕吗？” “怕。”甄宝说的直接了当：“至少明天，我还是要跟成先生见面的。” “就因为怕，所以纵容吗？”男子皱了皱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甄宝摇头：“他们不会真的伤我，也伤不到我。” “如果你没发现那酒有问题，你是否想过后果？” 后果？她当然想过，每件事的后果，她都想过。 所以她每一步都走得步履维艰，临深履薄。 所以她才尝到了红酒有问题却没有戳破，反而将红酒交给成易自己解决，又删掉了那张或许会留作把柄的照片；所以她才在动手之前查看有没有监控，最终又放过了成易派来的那些人。 哪怕，受伤的人是她。哪怕，她错过了那么重要的电话。 不过是不想惹事罢了。 成易肯动这么大的干戈对付她，那么这个人，势必是她惹不起的。 她只想让成易知道，她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没有必要跟她过不去，她只想快快离开。 “后果就是——”甄宝深深吸了口气，“明天我的佣金，拿不到了。” 男子勾了勾嘴角，做出了一个淡漠的笑。一个时时刻刻，都在计划着利益的女人。 “松手吧，已经追不上了。”男子看了看甄宝拉着他手臂的手。 甄宝犹豫了一下，听到引擎发动的声音，方才松开了手。 真是谨慎得可怕！男子嘴角挂着一丝疏远的笑，转身走开。 甄宝忍着脚腕手臂的疼，去捡被摔在一边的包。 落脚每一步都疼，疼得好像骨头如同手机屏幕一样，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疼得她想要落泪。甄宝咬着牙捡起了包，将手机珍而重之地放了进去，忽然眼前一晃，钱包和钥匙被递到了眼前。 甄宝默默地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去。 这背影，执拗倔强，一如她刚才跟他争辩的样子，深沉静默，似乎包含着无比深邃复杂的东西。男子叹了口气，世界上有些人，注定让人望而却步，心生疏离。 “搭我的车吧。”总不能将她一个人扔在这里，男子道；“我送你回去。” “谢谢，我车上有备胎，自己换一个就行了。”甄宝有些回避他的目光。 男子一怔，无奈而笑：“你的反应倒是很快。” “不管安眠药有没有作用，都不能让我坐我自己的车回去。”甄宝淡淡地道：“选这个地方的车位，放气也比较便利。” “你的胳膊还在流血。”衣服上渗着血迹，就算伤口不深，也应该很疼。 “一点皮外伤，我会处理。”明明很疼，甄宝却神色如常，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她感激这可遇不可求的善意，却又不愿看见对方的眼神，何况此刻，甄宝只想一个人呆着，手臂跟脚踝的疼痛不算什么，可那个电话…… 真是个……让人无语！男子已经放弃了形容这个女人。看她瘸着脚去换轮胎，不由得又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 “车上有什么能包扎的？” “嗯。”甄宝应了一声，取出了一条丝巾。 男子用力绑在了甄宝伤口的上方。 “谢谢。”甄宝低声道。 “轮胎呢？” 甄宝又取出了轮胎和工具：“谢谢！” 一个女人的车上，居然还有这么齐全的工具，男子笑了笑：“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甄宝看到他的笑，目光沉了下去：“或许我该说的是抱歉。” 男子的动作一顿，却并没有看甄宝，只淡淡地道：“换做别人，我也会这样。” “可是帮别人，至少不会阻拦你的好意。” 男子笑了笑：“我又不会介意。” 果然，他是并不在意的。甄宝笑得寂静淡然。 第8章 是不是见过呢？ 果然，他是并不在意的。甄宝笑得寂静淡然。 到底是不是见过呢？甄宝驾车回去的途中又忍不住想起那个人。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笑，那股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和眼神中的淡漠之意，让她无端觉得熟悉。但要是见过的话，又怎会想不起起来呢？自己身边若还有这样一个好心的人，她怎么会完全不知道呢？ 甄宝淡淡地笑着摇头，笑容中都是苦涩之意。一定是自己想错了。 ~~ “给我查个号码！”回去的路上，白衬衫的男子拨通了一个电话，“中间那两位数看不清楚，把所有能查到的，都查一下！还有，成易的拍卖行里，最近是不是漏了什么新消息？” ~~ 宽敞简洁的房间，因为没有灯光，而显得黑沉沉的格外压抑。 甄宝抱着膝头缩在沙发上，手机的屏幕上还是那个固定电话的号码，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好像永无止息，让黑暗的房间带着几分诡异。 甄宝的脸也被一次次照亮，一双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熬的太久，红通通的。 手臂上的丝巾还那样绑着，血早就止住了，就算没有，甄宝仿佛也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 诚意拍卖行。 今天上午没有拍会，楼层里冷清了许多。 “成先生。”成易在空荡荡的会场站着，甄宝招呼了一声，走了进去。 “哦，你来了。”成易有些不自然地看着甄宝，却又摆出一幅极其自然的模样：“今天没有会，还来这么早啊！” “说过今天来结算佣金，顺便来跟成总道个别。”甄宝的神情却是一贯的平静：“昨晚不小心扭了脚，一会儿顺便去趟医院。” 听到甄宝说的原因，成易不自然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不少，但还是故作惊奇地试探：“是吗？怎么那么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找人送你？” “哎呦甄小姐啊，你扭到脚了呀？”一个柔软的女声伴着“哒哒哒”的高跟鞋响传了进来，诚意拍行的出纳抱着电脑走了进来，一脸关切的样子：“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昨天不是听说成总请你吃饭了吗？”说着脸上露出暧昧的笑。 成易的脸色一沉，本以为昨天晚上势在必得，所以并没有在意刻意瞒着消息，没想到这么快公司的人就知道了。 甄宝对出纳的语气和成易的脸色恍若不闻不见，淡淡的微笑恰到好处：“成总的红酒不错，为了庆祝这次拍会的成交额，我多喝了几杯。因为有事所以先告辞了，独自走到地下车库，光线不好所以扭了脚。还好，不影响今天来结算，要不然改天还得麻烦你。” 听到“独自走”，出纳的脸上一下子没了猎奇的兴趣，客气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呀，甄小姐太客气了。” 成易笑得爽朗：“有成绩少不了甄小姐的功劳，小陈，快些给甄小姐结算吧！” “甄小姐，一共是……”小陈一边报价一边移过了电脑到甄宝面前。 “根据协议，如果成交额超过一千万，千万以内的部分按照净交易额支付佣金，比例是10％，超过的部分比例是12％，这里少了两个点。”甄宝伸手指着账单：“还有，超过部分的佣金，税额按约定的优惠政策是由公司抵扣，这里的税款算多了。拍会之前的鉴定会，超时两个小时，按协议每个小时有1000的加班费。还有——” 出纳小陈的眼已经越瞪越大，甄宝却神色自若地拿出破碎的手机：“这是因公损失，我买的时候市场价6800元，这是发票，使用三个月，公司可以扣除折旧赔偿给我……” 小陈惊的连嘴巴都张大了，成易却只是爽朗地笑着打断甄宝的话：“既然是因公损失，甄小姐的损失当然公司全额赔偿。小陈，按甄小姐说的尽快改好，支付给甄小姐。” 小陈抱着电脑“哒哒哒”地又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终于忍不住嘟哝道：“赚了那么多，一部手机还要计较！还有什么折旧！又计较又小气的要命还在这里充大方呢，啊——” 第9章 这里也有潜规则吗 “啊——你是谁啊？吓死人了啦！”小陈充满惊讶和埋怨的语气忽然来了个180°的转弯，声音也一下子变得娇声嗲气起来：“先生，请问你来找哪位？” 成易跟甄宝不约而同地转身。 只看见一个身影跟着小陈从门口走了过去。 甄宝听着小陈的语气，基本已经想到了那是个什么模样的人。没有听见那人回答，想来是跟着小陈找人去了。 “甄小姐，你看……”成易伸手指着拍台四周，“楼上的拍厅，已经准备开始动工了，环绕整个会场，还有会场正中，全部做成轨道，到时候拍品被放在轨道的拍台上，不仅能绕场而过，还能穿场而过。国内如今刚刚兴起这种设计，也都是在露天拍卖会使用。室内使用的，据我所知只有‘洛氏兄弟’一家而已。那里——” 甄宝听到“洛氏兄弟”，眉心微蹙，片刻眼中忽然有光芒闪过。 成易用手指了指台子的一角：“拍卖师的专席！也是可以移动的！拍卖师可以选择隐身在拍台一角，暗中把控整场拍卖会，也可以随着拍品移动。这种布局，国内目前应该还没有！我觉得——”成易压低了声音，凑近甄宝一些：“前一种特别适合你的风格，你不觉得吗？” 甄宝忍住心里的厌恶，身体不易察觉地后仰，脸上却还极力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要成为一个好的拍卖师，是能够适应各种各样的拍会，各种各样的拍台，之后还能保有自己的风格。而不是拍台去适应拍卖师。” “没有条件的拍卖师，当然要自己去适应。你看现在的拍卖市场上，走场串场的小拍卖师，还少吗？”成易笑道：“你刚出道就有了自己的风格，这是十分不容易的，想要保有这样的风格，以此在这个行业里独树一帜，没有人提供条件，那可是举步维艰。既然有了这个条件，为何不利用呢？” 甄宝本以为自己一路隐忍，换来成易刚才的态度，算是已经放过了自己，今天可以办了交割，顺利离开这里，没有想到—— 手机在包里震了一下，有短信进来。 是银行的信息，小陈应该已经按照刚才核定的数额支付了。 看来，已经可以走了。 几度忍耐，终于到了可以两清的时候了。 甄宝的指甲掐在手心里，脸上却仍是不动声色的微笑：“刚出道的新人，多转战一些场子，也算是历练历练自己。” “甄宝啊，你还是太过年轻了。”成易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在娱乐圈，每年都有那么多的新人想要出道，能出道的又有多少？每年有那么多的新人出道了，能出名的又有多少？就算是已经出了名的，能够一直有资源、有戏拍的，又有多少？你以为那些一夕之间崭露头角的，一夜之间爆红的，那些片约不断的，没有人去捧，能有几个能做到？宝宝，你看看这拍卖师专席，你不知道是为谁设计的吗？” 甄宝的笑容终于渐渐冷了下来，又渐渐从冷到无。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手，也放开了一直压抑隐忍的心：“成先生的意思，是说这拍卖行里，也是有‘潜规则’的吗？” 成易的笑越发深了，目光在甄宝的脸上身上逡巡，仿佛正在为甄宝注解“潜规则”的含义。见甄宝神色冰冷地注视着自己，正要开口却忽然又被甄宝一口打断。 “我只知道‘诚意集团’向来对拍品有着一套自己的‘潜规则’，可没听说什么时候，对拍卖师也有了。”甄宝的声音并不响，冰冰冷冷地，却充满着威慑之意。 成易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直不怀好意打量着甄宝的眼神里，露出了凶狠威胁之色：“你知道什么？” 一忍再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本来已经可以离开了，没想到终于不愿意再敷衍下去，也终于耐不住那样直白的话语，终究还是说破了。 甄宝深深低吸了一口气，看来今天，是不能善罢了吧。不过脚踝还痛着，况且这里，毕竟是成易的地盘。 “我跟成先生事务上的合约已经到期了，不过——”甄宝声音又恢复了平静：“保密义务的条款，我还是会继续遵守的。拍卖师不得向任何第三方泄露拍卖事务中所知悉的有关乙方商务方面的机密，这也是一个拍卖师的职业道德。” 第10章 世所稀 “职业道德？”成易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字眼：“不知道甄小姐到了下一家拍行，还会不会跟我再讲职业道德了？” “我到成先生的拍行，也没有泄露任何关于以前合作方的任何信息！” “你以前受雇的拍行？”成易冷笑道：“比不上‘诚意’的地方，我根本没必要知道他们的东西！” “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 “除非让我知道，你新找的下家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门外忽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就是一家还不错的拍行。” “咦？先生，你还没有走吗？”小陈的声音也从走廊的不远处传来。 这就是刚才小陈看见的那个人！ 不出甄宝方才所料，门外站的是个年轻男子，而且长着一张极其好看的脸，难怪方才小陈的态度一下子就变了；出乎意料的是，这是一个甄宝想不到会再见到的人。 此时此刻，在诚意拍卖行，眼看不知该怎么全身而退的时候，跟甄宝狭路相逢的人——居然是昨天晚上救了她的人！ 我们——就是一家还不错的拍行。 拍行？ 甄宝看着这个人，又一次有了那股莫名的熟悉感。 “你是谁？”成易昨天晚上根本没有留意到这个人，此刻忽然看见，不由得不十分警惕。 来不及想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脑中有念头飞快地闪过，甄宝脱口道：“洛世稀！” 成易惊讶地看了看甄宝，又满眼疑惑地上下看了看门口的人，迟疑道：“你是……”昨天晚上在西餐厅，成易满脑子都是他自以为是的计划，根本不曾看见还有这样一个人。 “洛世稀。”洛世稀回答着成易的话，目光却看着甄宝，她是什么时候知道了呢？ 洛世稀，果然是他。甄宝淡淡地笑，不过是一些零碎而模糊的线索，却是忽然之间有了某种笃定，冲口而出，竟然是真。这种判断，一分靠记忆一分靠推理，剩下的八分，只是准确得让自己也惊讶的直觉。 “洛世……洛总，您今天来有何贵干？”成易努力维持着镇定，但语气措辞，却在不经意间露出了他的惊慌。洛世稀，洛氏兄弟拍卖公司的洛世稀，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洛世稀唇角轻扬：“刚才我已经说过了。” 成易似乎听不懂洛世稀的话，转头看向甄宝，声音低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洛氏集团的接班人，洛氏兄弟拍行的老总——”甄宝神色平常地看了一眼成易：“我的新东家。” 成易毕竟是究竟世故，神情只僵了几秒，便已换上笑容：“好！好！我说甄小姐一定不肯继续跟‘诚意’的合约，原来是早已经找好了下家。洛总竟然亲自找到了这里，看来跟甄小姐也是交情匪浅了。洛总，欢迎欢迎！” 听到成易故意加重了“交情匪浅”四个字，甄宝的神色不由得一沉。 洛世稀仍是那股淡漠疏离却又恰到好处的微笑：“多谢成总。最近我对甄小姐的确有所耳闻，不过这位甄小姐，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的名字的。” 刚刚才知道洛世稀的名字，那就算不上交情匪浅了，甄宝不由得微微一笑，目光中却带着几分警惕，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是刚知道他的名字呢？这个人，很厉害呢。 第11章 一路隐忍至今 “哦？那洛总是求贤若渴、今天专门找到甄小姐了。”成易看着甄宝，脸上似笑非笑：“甄小姐一向是要看过拍品才定合约，想不到今天跟洛总刚一见面，就确定‘洛氏兄弟’为新东家了。” 甄宝十分厌恶成易这样的笑，以及这种皮里阳秋的措辞，但洛世稀来的原因目的还不知道，她只是暗中攥了攥手，却是神色不动，静观其变。 “洛总这是慧眼识珠，当然——”成易看了一眼甄宝，又对洛世稀笑道：“甄小姐也的确是行内不可多得的人才啊。当初我们诚意拍行为了签下甄小姐，也费了一番周折。能请到甄小姐，也是荣幸之至。所以这次合约还没到期，我就开始准备续约的事情了，看来这次是没有机会了。” 看到洛世稀跟甄宝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成易也不自然地笑了笑，又道：“既然你们双方都有意向，我当然是成人之美了。” 成易向洛世稀笑道：“正所谓是人往高处走嘛！甄小姐如果不是一路向上，怎么会有今天的成绩呢！现在有了‘洛氏’这个平台，相信甄小姐一定会大有作为，更进一步的。到时候索斯比、佳士得再向甄小姐伸出橄榄枝，连洛总也留不住甄小姐，诚意更加没有希望了。” 索斯比、佳士得、菲利普斯是世界著名的三大拍行，这里聚集着世界上顶尖的拍卖师，也是许多有追求的拍卖师向往的地方，当然，也是一个门槛之高到令人难以企及的地方。成易这样说，固然带着一股讽刺之意，但更重要的，却还是在离间甄宝跟洛氏。 “甄小姐还没有跟洛氏签约，等她去看过拍品名录再签。听说甄小姐只签单次的合约，那么合约结束后，甄小姐要去哪里，当然是她的自由。”洛世稀淡淡地笑着环视成易正在改造的拍行：“等这里改造好了，甄小姐再跟成总签约，也说不定。” 完全是虚浮敷衍的语气，成易听了呵呵而笑：“洛总真会开玩笑。”甄宝却警惕地看了洛世稀一眼，总觉得他这看似不经意的话似乎有什么含义，从他的脸上，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洛总要是没有要事，中午赏光一起吃饭吧？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多谢成总的好意，不过我今天还要赶回昱州。”洛世稀说着看了一眼甄宝：“希望甄小姐一起同行，顺便去一趟拍行。” 甄宝还没有开口，成易已经笑道：“那真是不巧了，连给二位饯行没机会了。好在甄小姐找到了一个好的合作方，要不是洛总今天来，我还以为，我为甄小姐以后的打算，都是多余了！” 为甄小姐以后的打算！ 甄宝的手不由得再次收紧，即便她不动声色地过去了成易设下的的一个个陷阱，恍若无事，但其中的危险艰辛，她又怎会不知！ 可是一路隐忍至今，何必要为了一个市侩商人，而去反击。 甄宝嘴角仍是若有似无的笑：“多谢成总的好意，跟成总这段时间的合作，我已经是受益匪浅了，以后怎么办，我自己总会好好打算的。” 不动声色的神情，希望成易能放弃所谓的“打算”，从此两清，就胜过了任何反击。 走出电梯，甄宝忽然觉得脚踝一阵钻心的疼，在拍卖厅站了那么久，又从拍卖厅一直走出来，甄宝始终没有在意伤处，忽然走出了句句暗藏针锋的拍卖厅，走出了拍行人们的视线，一直让自己保持警惕的一口气松了下来，甄宝才发现原来脚踝这么疼，疼得钻心刺骨。 第12章 千里迢迢跟她偶遇 “坐我的车？”洛世稀对他的车扬了扬下巴，之所以没有直接邀请，是因为他已经差不多知道了甄宝的回答。 “我自己走。” 果然是这样。洛世稀淡淡地笑了笑。 “明天什么时候？”甄宝问道。 “看你的时间。或者——”洛世稀道：“你不想去也可以。” “上午九点，我会准时去的。”甄宝淡淡微笑：“有工作有报酬，我当然会去。” “甄小姐这么快就同意了‘洛氏’的邀请？”洛世稀轻淡地笑：“我还以为你会坚持你的原则，必须要先看看拍品，不是珠宝玉石的专场，就不做了。并且——” “你不问问报酬吗？”洛世稀的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听说你的酬劳，是很高的。” 有落寞的神色在甄宝眼中一闪而逝，随即又换上了从容自若得体的微笑：“洛先生既然已经对我有所了解，一定应该知道，我所接下的会，都有着不菲的成交额。给我的报酬率多一两个点，对于拍行从委托人那里所得的佣金，根本不算什么。洛先生既然来找我，酬劳的事情不是已经默认了吗？” 洛世稀忍不住笑了笑：“我还以为甄小姐不提酬劳的事情，是在向我表示感谢呢。” “洛先生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吗？”甄宝似笑非笑：“如果洛先生真的以为，今天你帮我解围这么大的事情，只需要我降低酬劳就可以报答，那么这次我跟贵行的拍会，我不收取佣金，是不是我跟洛先生，就算两清了？” 洛世稀淡然一笑，凑近了一些：“女人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我只是喜欢谈条件的时候，直接了当而已。”甄宝的气息在洛世稀靠近的瞬间不由得一滞，向来应对种种情景都自如的她忽然感到慌乱不安，一边极力保持平静的神情和语气说着冠冕的话，一边不动声色地将身体向后移。 然后淡淡地道：“这样哪天洛先生需要我报答今日之事的时候，就可以免去多余的麻烦了。” “甄小姐不问问什么事就答应了吗？”洛世稀看到了甄宝的慌乱和避让，亦跟着让开了一些，刚才不过是无意间靠近了些，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这般警惕，倒显得他的举动太过随意了。 这个女人，真是难以接近。 “什么事——”甄宝顿了一顿：“洛先生刚才在拍行里，不是已经说了吗？咱们彼此，算是心照不宣吧。至于答不答应，洛先生到时候，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看着洛世稀的车子远远走开，甄宝终于松了一口气，攥着方向盘的手缓缓松开。站在洛世稀面前越久，她的心中便越是慌乱不安。而只要看到他脸上那疏离的笑意，这种不安的感觉就会更加明显。 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一样，又好像，他什么都不在意一样。 甄宝想要逃开，却又想要问个清楚。 既想要靠近又想要远离，这种矛盾的心情，让甄宝自己都莫名其妙。 今天的相遇并不是偶然，昨天的相遇也不是天意。 洛世稀，这个人的出现，从一开始就有目的。 昱州市，洛氏兄弟拍卖行。 甄宝在导航上输了地址。 “距离目的地697公里，现在开始为您导航。” 697公里，从平城到昱州。甄宝不相信，洛世稀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就是为了跟她偶遇。 第13章 是监狱 车子缓缓地开动，还带着些许寒意的春风吹在甄宝的脸上，让她的心绪也愈发清醒。这她相信这世上的事，有因果，有人力，可她不相信有所谓的缘分。 …… “spendallyourtimewaitingforthatsecondchance “forabreakthatwouldmakeitokay …… “inthearmsoftheangel “flyawayfromhere” …… 车里有小提琴和钢琴伴奏的音乐在响，却并没有人唱，洛世稀轻轻地念了一句“flyawayfromhere”，车子忽然加快了速度。 没有来由地，心中感到不安。 有电话响起，洛世稀接了进来。 “咦，哥，你怎么在听这个？”电话里年轻男子的声音满是惊奇。 洛世稀皱了皱眉，伸手将音乐关到了最小，声音却还是平静：“忽然想起来听一听。” “哥，你不是遇上什么事了吧！”年轻男子问道。 “没有。” “可是你在听这个歌哎！”男子放低了声音，口气有些八卦的样子：“你在平城碰上什么事了？哥，你是不是，看见谁了？” “你打电话来，是跟我说这个的吗？” “当然不是了，我是有重要事情跟您汇报啊哥！”年轻男子狡猾地笑了笑：“你先说，是不是找到那个人了？” “不说就算了。”洛世稀的语气依旧平淡。 电话里却一下子慌张起来：“哎哎——不要挂电话，我说，我说！成易的‘诚意拍行’最近连着两次专场100 ％成交，都是珠宝玉石专场，根据公布的信息，拍卖师是个女的，姓甄。没有公布姓名，不过我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个近一年斩获了几双白手套的拍卖师。风头很劲啊，我还打听到一个消息，这个拍卖师是个美女来着，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你知道吗？她不隶属于任何一家拍行，属于‘走穴’的那一种，也就是说……” 电话里神秘地笑了两声：“洛氏兄弟也有机会哦！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洛世稀面无表情，伸手挂掉了电话。 铃声紧接着又响起，洛世稀恍若未闻，直到几乎快要挂断的时候，才接了下来。 “下面开始汇报工作。”电话里的声音正经地如同播音员：“那个号段的固话，除了你看不清的两位数之外，其他你看清的都算上，总共36个号码。9个目前是没有人使用的，2个是广告电话，剩下的分别是一家公司用了12个，还有一个部门用了13个。电信部门给了信息之后，我可是逐个打过去核实过的，广告和公司在晚上十点左右都没有电话进出，只有……” “说结果。”洛世稀生硬地丢下了三个字。 电话里嘿嘿一笑，声音也跟着严肃了起来：“是监狱。在一个叫蕖阳的地方。” 修长的眉微微皱起，让洛世稀好看的眉眼间难得带上了几分凝重之色。 “哥，怎么了？”听见洛世稀不说话，电话里倒是先着急了起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你到平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查这个电话是不是有什么用处啊？哎哥，你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可以过去找你，顺便去趟诚意拍行，看看那个姓甄的美女拍卖师——” “没什么。”洛世稀斩截地说了三个字，挂了电话。 洛世稀的神色平静，唯有嘴角那一抹时时带着的笑意，却不见了。 洛世稀神情专注地开着车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打开了音量，单曲循环的小提琴与钢琴合奏的音乐悠悠地响着，没有半分钟的功夫，洛世稀却又一下子将音乐关掉了。 眉心轻轻皱起，黑白分明的眼中带着罕见的慌乱烦躁之意。 洛世稀将车窗一下子全部摇了下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方才恢复了平静。 第14章 有备而来 “师兄！你回来啦！” 洛世稀的车子还未停稳，一声清脆的呼声便传了过来。 洛世稀微微皱了皱眉，伸手在手机上播了个号码，下车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如常的微笑：“师姑好。” 一个脸蛋略微显得有些圆圆的女孩子闯入了视线，白里透红的皮肤，有些棕色的大大的眼睛，亚麻色的卷发梳成高高的辫子，一身粉色的连衣短裙，满身都是青春、纯净的颜色。 听了洛世稀的话，女子的嘴巴嘟了嘟，但跟着便笑道：“我是洛老爷子的关门徒孙，你可不要喊错了辈数儿。师爷说，咱们这一行最重传统辈分，叫错了小心他罚你！” 洛世稀英俊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个惊奇的表情，女子得意地笑：“怎么啦？连你都没想到啊！你不是号称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吗？再说了，这件事我早就跟师爷提过啊！” “我以为你是开玩笑。”洛世稀淡淡地道。 “在老爷子面前开玩笑？”女子笑着撇了撇嘴：“我怎么敢啊！” “我以为萧老爷子不会同意。” “我跟父亲说了，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各自称呼各自的。”女子说着一笑：“他不答应，我就跟他缠到底，他还是同意了！这次我拜师爷，还是他亲笔写的信给师爷的呢！” 洛世稀摇了摇头，继续往里走。 “师兄，你怎么了？” 洛世稀停了脚步：“我没事。” “那你怎么看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啊！我可是专门趁你出门赶了过来，跟你成了名正言顺的师兄妹，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女子嗔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师……”洛世稀顿了顿：“萧琦，你这次回来，还在洛氏实习吗？” “对啊！”萧琦笑道：“上班的时候就在洛氏工作，下班的时候，就跟着师爷学东西。” “不去学校了吗？” “偶尔去一次就行啦，导师出国学习半年，给我们留了论文，回来考试就好了。”萧琦笑道：“去的时候，我会跟你请假的！当然——” 萧琦侧头一笑：“你要是去学校上课，我就去！” 洛世稀微微皱了皱眉：“你到洛氏工作，鉴定处和修复处都不错。我会跟他们的负责人交代一下。” “我要去拍行！” “拍行都是些流程化的工作，对你的学业无益。还是去其他部门，学些实际的东西。” “我要去拍行！”萧琦坚持道，见洛世稀皱眉，忙又说道：“师爷都已经同意了！” “世稀……” 洛世稀循声望去，祖父洛秉贤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别墅。 “师爷！”还没等洛世稀开口，萧琦已经笑着迎了上去。 “世稀，就让小琦在集团先工作吧。”洛秉贤笑道：“你萧伯父亲笔致函，让小琦在集团锻炼锻炼。她想去哪儿就让她去，实践多一点，将来择业也更容易确定方向。” “萧伯父”三个字，让洛世稀的脸差点变形了。 萧琦背对着洛世稀，笑靥如花，洛秉贤却将洛世稀的表情看在眼里，只意味深长地点头微笑。 忽然洛世稀的电话响了起来，洛世稀说了几句，对祖父道：“我晚上有个约，不在家吃饭了。” “是同事聚会吗？”萧琦笑着走了过来：“还是学校的聚会？可不可以让我也去啊？” 洛世稀将目光看向了祖父，洛秉贤却只是伸手逗着院子里花架下的鸟儿，对洛世稀的窘境视而不见。 看来老爷子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第15章 ……额，是人吧！ 洛世稀心里苦笑，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你想在拍行工作也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啊！” “先交给你一个工作，算是试用。”洛世稀道：“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把最近几个月拍行接下的还没有竞拍、或者流拍的珠宝玉石类的委托整理一下，安排拍品顺序，做出新的图册，策划一个珠宝玉石的专场。类比近期各大拍行同类产品的成交价，做出成交价预算。” 萧琦的眼睛圆圆地瞪了起来，花架子下洛老爷子的眼睛也圆圆瞪了起来。 洛秉贤对着洛世稀点了点头，大意在说你小子有你的！竟然还有脱身之计！ 萧琦的样子也很快从惊奇变成了笑：“我要是做的好了，师兄就没有意见了吧！可是为什么要做宝玉石专场呢？委托人跟竞拍者都是一身俗气。有师爷这样的大师在，洛氏应该主打古玩专场的。” 委托人跟竞拍人，那么——拍卖师呢？ 洛世稀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一片安静中出神良久，忽然打开手机选了个音乐，房间里便响起了那首合奏曲。 洛世稀怔了一下，微微摇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会想起一遍遍听这首曲。 …… 昱州大学的校园里，冒着初春的嫩寒，和着融融的春风，长出新叶的柳树远远望去，如同一团团绿色的烟雾，还有成片成片粉色的烟雾，那是昱州大学校园里著名的樱花。 樱花园入口，是这里了，这是这个学校的地标，约在这里见面，倒是容易找。甄宝看了看时间，因为没有来过这里，所以预留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的富裕。 看着眼前花团锦簇，甄宝也忍不住信步走了进去。 “同学，同学，你好同学！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哎，这位同学——”甄宝刚走进樱花园，就听见身后急切的呼唤，直到有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甄宝才反应过来这是喊的自己。 离开校园不过一年半的时光，这样单纯亲切的称呼，竟然已经陌生成了这样。究竟是社会太过复杂，还是，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变了，变得世故复杂了呢？ 甄宝忽然想起了一个眼神，那个与生俱来带着尊贵骄傲的人用那种疏离的眼光看着她，那种眼光，让她不安而慌乱。 “同学，帮我们一个忙可不可以！”看见长发的女孩停了下来，身后的声音急切又欢喜。 “好啊，不过……”甄宝含笑回过头，饶是她一向冷静，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本来以为身后站着的不过是两个笑容可掬、拿着表格的年轻人，笑着说“同学我们是某某协会的，麻烦做一个问卷调查”，没想到眼前站着的却是一个水手服的女孩，和一个红衣服、白头发，竖着一对耳的……额，人吧！ “戈薇……犬……夜叉？”甄宝定下惊魂，看着眼前两个突如其来的人物，艰难地开口。 两个学生看见甄宝回头，也是眼前一亮，听甄宝开口，更高兴了，戈薇欢然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知道就更好了！” “你们这是……” 戈薇上前热情地挽住了甄宝的胳膊，好像是怕她跑了一样，一边拉着甄宝往树下走，一边解释道：“我们是coser。今天天气好，社团出来拍宣传照，谁知道拍戈薇跟犬夜叉并肩坐在树枝上的那一幕的时候，戈薇不小心从树枝上掉下去了。所以我们现在着急找一个人去扮桔梗啊！！！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几年级？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这个气质，你这个头发，啧啧……” 第16章 想反悔，没有那么容易 “等一下！”一向是别人刚开口就知其意的甄宝也被她的逻辑给困住了：“你不是戈薇吗？” “我本来是桔梗来着，无奈这个气质不太像啊！我昨天还专门跑去把水冰月的黄头发染成了黑色，结果还是不像，结果明天我还要扮娜美，啊——”戈薇在一旁哀嚎，用行动证明她跟桔梗的气质的确不像。 甄宝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明显，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果然戈薇一秒钟恢复了高兴的样子：“还好碰见了你呀！同学，你答应来帮忙真的是太好了！！！对了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加我们的cosy社团啊？适合你的形象有很多啊，比如……” “同学，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们要让我……让我帮这个忙，我是在等人，并且，只有十三分钟了。”甄宝看着眼前出现的用窗帘围在树上做的简易“试衣间”，忽然有点后悔刚才莽撞的回答了。 只是直觉告诉她，想反悔，没有那么容易。果然，犬夜叉也架住了甄宝的胳膊，两人一边一个，牢牢控制住了甄宝。 “同学，你是不知道啊，我已经整整找了一大圈啦，一个合适的也没有找着。刚好走投无路的时候，发现了你。我一眼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这不是巧合，这是缘分啊！”戈薇说得声色并茂：“你要等人是不是？你跟我说你要等谁？什么样子？我们找人帮你等着啊！十三分钟是吧，你放心，只拍一组照片，十分钟就搞定了！” 甄宝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计算化妆换衣需要多少时间，就被硬生生架进了“更衣室”里，犬夜叉被戈薇用眼神赶了出去，戈薇拿出桔梗的衣服，现在本就狭窄不堪的更衣室里看着甄宝微笑。 “换吧换吧，帮我们一个大忙，你就当积德行善了！” “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甄宝无奈。 “哦哦！对啦！”戈薇忙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就在甄宝出神的时候，戈薇的声音忽然又从外面传了出来：“不要想逃跑哦，你已经被包围了，四个人围着你呢！”说着用手戳了戳“更衣室”的软墙壁，证明她不是在空言恫吓。 甄宝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还是成易手下围住她的时候，来得更痛快些。 窗帘外戈薇已经跟其他人吹嘘起来寻找桔梗的传奇经历：“我就看见那背影，就知道就是她了！你们没看见吧？等换好衣服出来，你们就等着吃惊吧！” 甄宝拿起手机，编了一条信息：有事耽误，到了请稍等，对不起。 斜对襟宽袖口的白上衣，大红色的裙裤，白色的袜子和木屐，还有衣领上打蝴蝶结的红色细绳，以及，绑头发的白色带子。 倒是一副很齐全的装备。 “头发我可以帮你绑哦！” “不用了。”甄宝说着，已经自己在脑后打好了结。 “你换好了吗？” “嗯……”甄宝踌躇，不敢想象自己是个什么形象，更不知道这个样子怎么走出去。 “那怎么不出来了呢！”戈薇笑着去掀帘子，谁知力气用的大了，帘子一下子落在了甄宝周围，仿佛是场开幕仪式一样。 “哇！”围在更衣室周围的成员不约而同地惊叹。 甄宝却看着掉在地上的帘子，满脸黑线，幸亏，掉的还算是时候！ “你们看你们看，我找的桔梗怎么样？同学，我们社团的全体成员真诚地邀请你成为我们的一员，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我简直就是一星探！”戈薇激动的语无伦次，一面说一面将甄宝转了个圈，供大家观赏称赞。 第17章 封印 “其他的事先不说，快点开始拍好吗？”一向从容自若的甄宝，在越来越多关注的目光下，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拍摄基本上很容易，就是摆拍，莱卡的单反，还有一块反光板，和一架小小的鼓风机，虽然都是脸上犹带稚气的学生，但摆造型，选角度，人人都是尽心尽力，摄影的男孩子躺地上、爬树上，很是负责的样子。 如此，甄宝一开始想要应付一下就走的念头，也渐渐打消了。 好在樱花园里樱花树很多，其中阡陌交通，成片的空地不多，所以没有太多人围观，并且甄宝进了花园后发现，花园里几乎都是拍照的，有几种形象的cosy玩家，也有穿着古风汉服的，也有不少自拍的，似乎她的衣服，也并不是十分显眼。 “再录一段视频好吗？很快的，三分钟就好了！你的镜头感这么好，肯定一遍过啦！来，我先给你看一下原版。你们，都快点准备啦！”似乎是商量的语气，但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不容分说。 甄宝从进入拍卖行业的第一天起，所有的工作便是独当一面，拍卖会上不会有人也不可能有人帮忙，她是掌锤的拍卖师，是控场的主持人。就算业务帮着拍行做鉴定，也是靠的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和所积累的经验，没有人可以依赖。 见惯了行业里的贪婪欲望，尔虞我诈，见惯了行业里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伎俩，见惯了人们各揣心机的猜测，没有想法今天在这里，却忽然见到了这种单纯的信任跟竭诚的合作。 虽然他们太过直接地将甄宝拉了过来，稍微有些粗鲁地安排了甄宝的活动，但甄宝看得到他们的认真，以及，对她的信任。 原版是很熟悉的一段，桔梗射箭封印了犬夜叉。 “只拍你用箭瞄准的那一段，你的箭方向要从左到右转一圈，这个时候摄像机位在你的前方，你移动，摄像师跟着你移动，不过你要慢一点，因为你只是转身，摄像师则是要自己跑的。等你的箭瞄准到这个位置——”戈薇用手指了指花园里的甬道，又说道：“你就定下来，摄影师会走到你的右边拍摄侧脸。这期间你有一句台词，是日语哈，我教你说一说。额——” 戈薇说着伸手去找记着日语的小本，甄宝微微一笑：“死ね！犬夜叉！” “对对！就是这么说的！”戈薇喜不自禁，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惊奇地看着甄宝：“同学，原来你是日语系的！” “简单学过几句。”甄宝淡淡一笑。 戈薇又惊奇又兴奋地看了看甄宝，搓着手道：“桔梗还有两句内心独白，这个——” “犬夜叉、信じていたのに。お前の事、信じていたのに。” 戈薇将嘴巴张开成了o型，无声地表达着她的惊奇。 甄宝举着拉满的弓箭缓缓转身，摄像机始终稳稳地在离她一段距离的地方移动。等箭头对准了小路后甄宝停了下来，摄像机仍然以她为圆心移动。 摄像停下来的时候，鼓风机开始工作，一阵风扬起了她的裙角，扬起了她的衣袂，扬起了她黑色的长发，扬起了她身后满树的樱花…… “咔！”画面定格了十几秒后，戈薇用两只手煞有介事地打板。 摄像师不等回放就跳了起来，说了一句“完美”。 几个成员都不约而同地蹦了起来，鼓风机的同学大声喊着“拔电源拔电源”，一面趁着电源没有切断，继续制造落英缤纷的画面。 唯有一个人，一动也不动。 第18章 皇帝的新衣 甄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傻过。 就算是被戈薇半哄半强迫地打扮成了这个样子，她也只是觉得又无奈又好笑，看到众人又惊奇又赞美的目光，她也只是有些局促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当她看到对面走来的人忽然停下脚步时，当她的目光遇上对面的人的目光时，当她从那人的眼光中看到诧异时，甄宝觉得自己真是傻极了。 从甄宝的弓箭指着的路上走来的，正是今日跟她有约的洛世稀。 甄宝觉得自己穿的好像是，皇帝的新衣。 一群学生簇拥着洛世稀，似乎他们正在谈论着什么事情。本来兴高采烈的一群人，看到洛世稀停下，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学生们惊奇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洛世稀，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道路另一头的人。 舞动的樱花里，白衣红裙的巫女桔梗衣袂翩跹。 雪白的脸庞，乌黑的头发，漆黑的瞳仁，还有，生平仅有的一次，画的红唇。 洛世稀看着对面的人，这样的打扮，让他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那个冷静谨慎又精细计较的甄宝，可他还是认了出来，而且，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洛老师，你也喜欢cosy啊！” “老师是不是觉得那个巫女特别的好看？”一直用近似花痴般仰慕的目光看着洛世稀的女同学有些开玩笑地问道。 “洛老师，你是不是看见熟人了啊？”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洛世稀，戈薇也好奇地问甄宝怎么了，洛世稀和甄宝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 洛世稀跟学生们打了招呼，大家都跟他说了再见走开。 甄宝也收起了弓箭，拜托戈薇快去把“更衣室”重新搭建起来。 “我……我已经跟萧琦女士对接过了。”在洛世稀异样目光的注视下，甄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见洛世稀嘴角挂着微笑看着她不说话，更加不安起来，结结巴巴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洛世稀笑了笑。 甄宝更加窘迫，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回头看见几个人在搭窗帘，跟洛世稀说了句“稍等”，便跑过去帮忙了。 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甄宝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见戈薇他们忙着换衣服的换衣服，摆道具的摆道具，连忙趁人不备一溜小跑走远了去。 樱花园的道路都不宽，仅容两人并肩而已。 甄宝与洛世稀并肩而行，春风和煦，不时有樱花飘落，这样的情景，又让甄宝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终于还是洛世稀先开了口。 “拍品没有问题，但起拍价要由我自己来定。还有某些有保留价的拍品，保留价需要斟酌。”甄宝听着洛世稀的语气中带着笑，竟然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是看着地面说道。 “我是说——”洛世稀侧头看了看甄宝：“你怎么会去跟学生们拍这个？” 甄宝知道洛世稀在笑，努力平静了自己的神色不去看他：“几个年轻人忽然拉住了我，推辞不掉。” “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都是学生，一个个满腔热情，我能有什么意见……” “我是说——”洛世稀笑道：“拍品的起拍价啊。” 甄宝一下子扭过头去瞪着洛世稀，英俊的侧脸就如同这仲春的风，全是温和自然的笑意，好像刚才一再促狭捉弄甄宝的话，跟他没有一点点关系。 “咦，那不是洛老师吗？”有女生惊喜的欢呼。 甄宝回过头看向前面，却看见一个女生正对洛世稀举着手机。 第19章 师母请放心 甄宝下意识地侧过脸闪避，却一下子撞在了洛世稀的肩头。 “洛老师，这是你的女朋友吗？” “什么女朋友，是未来师母！” 两个女生嘻嘻哈哈地跟洛世稀打着招呼走了过去，甄宝抬起头，她眼中一向对人淡漠疏离、不苟言笑的洛世稀，此刻仍是满面春风的笑意。 他被一群学生簇拥着走进樱花园的时候，他回过神来走向他的时候，他跟陌生的学生打招呼的时候，甄宝这才察觉，今天见到的洛世稀，除了刚见到她奇装异服的出现时，始终都是这样满脸如同春风般的笑。 “同学，照片不要随便传！”洛世稀笑着跟两个女孩子扬手。 “知道啦，老师放心吧!” “哎……”已经懵掉的甄宝忽然想起了什么，出声招呼那两个女孩子。 “师母也放心！”两个女孩笑成一团，早跑得不见了影子。 洛世稀笑吟吟地道：“怎么办？要不要我帮你追上去？” “干什么？”甄宝觉得洛世稀的笑讨厌极了。 “要手机，删照片啊。” “你……”甄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过是前天晚上刚发生的事情，没有想到转眼间，就被洛世稀拿来谈笑。 洛世稀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也就不再说什么。 “洛先生，你今天约我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问问你对‘洛氏’策划的珠宝玉石拍卖会的看法。”洛世稀仍是淡淡的笑，不过语气已经恢复如常，不是刚才那样的轻松。 “你不回拍行吗？我可以在拍行等着你谈。”甄宝语气平静，神色却有些不快，如果不是洛世稀将她约到了这里，她今天也不会…… 唉，不堪回首!甄宝觉得自己长了这么大，都没有这么丢人过。 “回拍行……”洛世稀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两天我有事，没有时间回拍行，有事情找你，我会另外找地方。” 甄宝本来以为洛世稀就只是这两天比较忙而已，就好想今天，他忽然联系他说学校有事，所以让她来学校约见一下，没有想到，洛世稀的“这两天有事”，居然一下子就忙了七八天没有去过拍行。 一个客座副教授，哪里会忙成这样！不仅是甄宝，家里老爷子和萧琦也是同样的疑惑。 洛世稀是昱州大学的客座副教授，他对家中庞大的事业没有兴趣，对经营管理似乎也不伤心，跟着罗秉贤耳濡目染的东西倒都没有用武之地，本科到研究生期间学的都是物理学，在昱州大学教一门跟出身毫不相关的课程。 “甄女士，洛总交代，公司的公寓还有空余的，在项目完结之前，这一套你暂时先住下。” “甄女士，师兄说合约的细则，请你自己审一下，需要修改的地方，你先修改出来。对了，还有起拍价，也由你来定。” “甄女士，世稀说合约就按你改的定，这就把字签了吧。” 洛世稀几天不到拍卖行，一直是萧琦接待甄宝。有洛世稀的事先的许诺在先，虽然有些地方跟拍行的惯例不符，合约进展的倒是很顺利。 每次都是萧琦接待甄宝，虽然萧琦准备的材料和东西都没有问题，但甄宝却发现，萧琦的态度在慢慢转变。不仅是对待她的态度急转直下，萧琦言语中对洛世稀的称呼，也在渐渐的改变。 洛总，师兄，世稀…… 若有意，若无意。 第20章 希望你能理解他 甄宝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面孔，有的热情，有的冰冷，有的淡漠，有的逢迎，有的将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有的，你永远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他的心情。而甄宝，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有特别的欢喜，也没有特别的厌恶，没有特别的疏远，也没有特别的亲近，仿佛跟所有人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萧琦的态度是针对她也好，不是针对她也好，甄宝并不在意。 真是甄宝无所谓的态度，反而增加了萧琦对她的不满。 而萧琦的态度，似乎也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在意。 “喂，哥，是你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请你去我家吃个饭。”洛世稀面无表情，声音也淡淡的，丝毫没有请客应有的热情。 电话里面“嘿嘿”笑了两声：“是不是又让老爷子抓住了什么把柄让你不敢回家了？你最近没什么事啊，哦，我明白了，不会是老爷子给你安排的对象相亲吧？相亲的对象直接安排到了家里，这下你可逃不掉了，老爷子这招真是高啊！” 电话里传来了阵阵笑声，似乎这是再好笑不过的事情。 “晚上7点。”洛世稀着眉头挂了电话。看来老爷子这一次，是当真了。 …… “师爷，你说师兄今天晚上会不会回来啊？”萧琦端着一盆汤边走边说。 “放心，会回来的。”洛秉贤笑道。 “一天两天不回来也就算了，天天都是这样。”萧琦放下了汤，不悦地说道。 “小琦，你先坐下。”洛秉贤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看了看满桌的菜，道：“小琦，世稀的工作是很忙的，总有一天，不仅是洛氏兄弟这个拍行，整个洛氏集团的担子会全部放在他身上，那时候他会比现在更忙。想在家安安稳稳吃一顿饭也可能会很难。到那个时候——” 洛秉贤看着萧琦：“你会怎样？” 洛氏集团是洛家一手建起的家族集团企业。旗下的公司涉及许多行业，文玩行业就是其中的一大块，“洛氏兄弟”即是洛氏集团旗下的一家拍卖行，此外还有专门负责鉴定、修复等工作的子公司。 洛秉贤虽然是集团的掌门人，但他本是学者出身，不擅长也本就不愿意处理这些经营当年的冗杂俗务，实权都交在集团实际的创始人、洛世稀的父亲手中，洛秉贤只是挂名的荣誉掌门人。 因为洛世稀的父母常年在国外，故而集团的事情交给几个现任的负责人打理。 至于拍卖行，原本是洛秉贤指明由洛世稀负责的。 虽然洛世稀无心这些事情，对拍行的事务向来不怎么关心，也无意于家族的其他生意，但洛秉贤让洛世稀继承整个“洛氏集团”事业的心思，从来没有改变过。洛氏上下，似乎也都明白老爷子的心思，几乎都已经是默认了洛世稀继承人的身份。 萧琦怔了一下，抬头对上洛秉贤的目光，忽然脸上带上了一团红晕：“我会好好照顾师兄的。” “我希望你能理解他。”洛秉贤的语气十分郑重。 萧琦又是一怔，忽然想起了自己方才的话跟语气，连忙笑道：“师爷，我当然会理解师兄的。你是看着我长大的，当然知道我的脾气啦。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可是有口无心的。我怎么会埋怨师兄呢？” 洛秉贤微微一笑：“拍行的工作怎么样？” 第21章 下得去狠手 “这几天拍行里在筹划一个珠宝玉石的专场，别的都很顺利，不过那个拍卖……”萧琦说着，忽然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顿，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停了，眉眼间不快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换上了微笑：“就是师兄这几天也没有到拍行里，有些事情想跟他商量一下，也不容易。刚好他今天回来，还有事情要跟他汇报呢，如果拍卖的公告没有问题，这两天就要挂网公示了。” 洛秉贤点了点头，还没开口，便看见保姆小跑着出去。 “师兄回来了！”萧琦也笑着站了起来。 还没走到门口，萧琦脸上的笑就一下子定了住。 洛世稀跟一个年轻男子一起走了进来，男子跟她匆匆打了招呼，就忙忙朝着洛秉贤走了过去，嚷道：“洛爷爷，我又不请自来啦。好长时间没来看您，您的精神气色还是这么好啊！呦，什么这么香？我今天来的可是时候啦！” 洛秉贤呵呵笑道：“快坐下吃饭吧。这段时间总也不来，怎么样？很忙吗？” “是有点忙，今天也是刚忙完，碰上了世稀，就跟他一起过来了。” 洛秉贤点了点头，声音更低沉了些：“工作要紧，也要自己注意。” 年轻男子又对萧琦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 “杜志超。”洛世稀不着痕迹地打断了他的话，“叫他小杜。” 小杜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洛世稀，萧琦已经伸手过去：“小杜哥，你好。我是萧琦，世稀是我的师兄。你可以叫我小琦。” “小琦师妹好，我是世稀的好朋友，你不要跟我客气，不要叫什么小杜哥，直接叫我……” “吃饭。”洛世稀冷冷地丢出两个字，阴沉的目光让小杜的话也被堵在了嘴里。 小杜是个活泼的人，有他在，即便洛世稀几乎不开口，一顿饭也吃得十分热闹。虽然萧琦没有料到会多了个外人，但毕竟认识一个洛世稀的好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这个小杜知道不少洛世稀的事情，跟她也十分谈得来。更何况小杜不绝口的称赞萧琦的手艺，萧琦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笑容，眼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过洛世稀。 洛老爷子看着几个年轻人，心情便十分高兴，谈锋也健了起来。只是洛老爷子似乎毫不在意的目光看到洛世稀跟萧琦的时候，就会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小琦，帮忙招呼一下杜超。”洛秉贤交代了一下，缓步走向书房。杜超算是他对小杜的昵称。 片刻，洛世稀也来到了书房。 洛秉贤的书房是在别墅中独立的一栋楼，跟整栋别墅只有一条走廊相连。 书房两层楼上下联通，除了巨大的落地玻璃墙之外，其他的墙壁，除了门户，都是架子。 一堵六米高的墙壁整体做成了书架，书架旁还摆着一架梯子。架上上面满满地放着各种书籍，有中有外，甚至还有一大片，看起来十分老旧，很是珍贵。 对着书架的墙壁是一连六对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各种摆件。林林总总有许多，一时间也看之不足。 “最近是有什么事吗？”听到世稀进门的声音，站在窗下的洛秉贤缓缓开口。 “还是诚意拍行的事。” “你去平城没有什么进展吗？”洛秉贤转过身来，道：“成易这个人，前几年我曾见过一面，这个人外表世故老成，实则非常精明谨慎，眼中偶然间露着些阴狠，是个下得去狠手的人。你们要小心。” 下得去狠手—— 洛世稀淡淡一笑：“这个，我已经领教过了。” 第22章 深不可测 “你跟他交手了？” 洛世稀摇了摇头：“看到了一些事而已。” 成易的世故老成、精明谨慎、处事阴狠，他都见到了，红酒里的药，监控盲区的车位，暗中隐藏的打手，打手手中的刀，还有，那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刻意挑拨离间的话，以及，话语间无形中的威胁，他都见到了。 不过跟成易交手的，不是他。 是一个比成易，还要精明谨慎，能在不动神色间，化解掉些阴狠招数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尝了红酒，却又不动声色地在将要戳穿阴谋的时候将红酒交给了成易，她跟着自己走出了餐厅删掉了照片，居然，还能在被打手包围的时候动手还击。她的冷静，令人惊讶，而最让洛世稀惊讶的，不是她的身手，而是，她在动手之前，还可以冷静地观察，是否在监控盲区。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这是从见到她以后，就浮现在洛世稀脑中的一个问题。 而让这个问题变得复杂的，是那个电话。 来自蕖阳监狱的电话。 这个冷静如恒的女人，这个对什么都不动声色的女人，这个即使被对方阴狠算计、也还是在计算了利益得失之后，隐忍不发的女人，在见到电话号码的那一刻，爆发了。 然后她终究还是放走了那些人。 因为诚意拍行与她的合约，以及，没到手的佣金。 几个小时前，她还如同捧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破碎的手机。几个小时之后，他就能若无其事地站在成易面前，要求赔偿了。 她可以用冰冷的声音质问成易，这拍行里是不是也有潜规则；却也可以接下来，便平和了声息，暗示成易，她对他的事情，没有兴趣，她只是想离开而已，不想惹事。 这个女人的心绪，深不可测。 可是不过是翌日再见，洛世稀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樱花纷飞里衣袂翩跹站着的人，双目澄澈如水地看着自己，让他疑惑自己对她的那些印象，是否因为隔得太久而错了。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甚至，会让他也有些不安，只有洛世稀自己知道，那段音乐，他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再碰过了。 偏偏是她的出现，让他不可抑制地将那段音乐想起。 不管怎样，洛世稀明白一点，她出现的，正是时机。 她的冷静，她的谨慎，她的敏锐，她的身手，甚至她让人心生疏离的精明算计，以及，她跟成易之间，那模糊微妙的关系—— 这所有的一切，都出现的正是时机。 “是有什么困难吗？”见世稀似乎出神，洛秉贤问道：“是不是没有办法接近成易？” “已经……有办法了。”洛世稀对祖父一笑。 “你自己要小心。”洛秉贤沉声嘱咐。 “我知道。” “你要不是很忙的话……”罗秉贤忽然微笑。 “这件事情，您能不能不管？”洛世稀立刻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当然——”洛秉贤呵呵地笑：“不能！” “爷爷——”洛世稀略带无奈地叫道。 “你从平城回来到今天，已经整整七天没回家了。今天我打电话叫你，杜超也跟来了。”洛秉贤目光温和，面带微笑，但平和的眼神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味道，悠悠地道：“世稀，有些事情，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客厅。 “萍姐，爷爷的药还没有吃，一会儿记着送给他。”洛世稀从联通别墅跟书房的走廊过来，叮嘱保姆萍姐。 “哥，一起走吗？”小杜立刻明白了洛世稀的意思。 第23章 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洛世稀点了点头，似乎没有看到萧琦一下子黯然的神色，只对她道：“明天我去拍行之前，把合约准备好。” 萧琦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明天你会去拍行吗？” 洛世稀点了点头，走出门去。 小杜看着洛世稀的背影吐了吐舌头，转头道：“萧师妹，我们走啦！有空再来吃你做的好菜！” 萧琦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跟上小杜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外号？为什么师兄不让说？” “我的小名啊，杜小宝，世稀哥一直叫我小宝啊！”小杜挠了挠头，笑道：“估计是觉得让你一见面就叫小宝，有点别扭吧。” 萧琦笑着送两个人离开，也没有来得及跟洛世稀单独告别。只是想到明天就能见到他，又开心了起来。 然而刚回到客厅门口，萧琦脸上的笑一下子凝住了。 洛世稀，明天，小宝—— 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 “甄女士，这间办公室目前是空的，在项目完成之前，你可以在里面办公。这是集团工作人员的牌子。”萧琦将签好的合约递给了甄宝，一并给她的，还有一把电子钥匙，跟一个胸卡。 “多谢。”甄宝对萧琦和洛世稀点头微笑，然后告辞起身。 “请等一下！”萧琦叫住了甄宝，“甄女士，图册18号拍品的委托人，不愿意接受你给出拍卖保留价，他们希望按照原本的保留价。” （拍品保留价是拍品拍卖成交价应达到的最低价格基数。我国的拍卖活动可以有保留价或无保留价。有保留价的情况下，如果竞拍者最终出价达不到保留价，则该件拍品流拍。） 萧琦拿着打开的拍品图册递给了甄宝。 “原本的保留价285万——”甄宝看了一眼图册，18号是一块没有加工镶嵌的粉钻石，重量约5克拉，便对萧琦道：“虚高了。按照我拟定的保留价230万，这件拍品应该可以成交。230万也是我的预估成交价。” “听说甄女士的拍卖会，一向是以高额成交价为焦点的，据说成绩最好的，是预估的拍卖价的五倍多呢。怎么这一件，一点没有多出来，反而连委托人自己定的保留价，也要打个折扣呢？” 洛世稀接过了图册，看了一眼，并不说话。 “这件粉钻石拍不上那么高。如果他们坚持原保留价，那么结果就是这件拍品将要流拍。” “流拍？”萧琦惊讶道：“甄女士，听说你主持拍卖的项目，可是有过七场白手套的成绩的，之前甄女士受雇的拍行名声地位都不如洛氏兄弟，尚且能100 ％成交，这一次跟洛氏兄弟初次合作，我们拍行在拍品、起拍价还有佣金方面，都完全尊重甄女士你的意见，给你了十足的便利条件，难道这次的成绩还不如之前吗？是甄女士不愿意拿出诚意来呢？还是……不愿意再次跟洛氏兄弟合作了？” “我正是因为希望所有的拍品都能成交，所以谨慎起见，才要审定拍品的各项情况，对于委托人有保留价的，也要对他们的保留价进行斟酌。委托人对自己的拍品期望过高，保留价虚高导致流拍，是常有的事。” “常有不代表必然。”萧琦道：“这就是到了要考验拍卖师能力的时候了。我们洛氏兄弟专门请了甄女士来，不就是为了实现一些，普通的拍卖行、拍卖师，做不到的事情吗？” 萧琦向着甄宝扬了扬眉，质问的眼神中透着几分凌厉之色。 第24章 珍宝 甄宝脸上仍是淡淡的笑：“我跟贵行的合约，可不包括做什么我做不到的事。” “甄女士这是什么意思？”萧琦的笑早就不见了踪影。 “按照委托人给出的保留价，我无法完成。” “可是委托人有决定自己拍品保留价的权利！” “拍行也有根据拍品情况，为委托人建议最佳保留价的义务。”甄宝依旧微笑。 “可是委托人不愿意接受你给出的保留价！” 甄宝微微一笑：“委托人更不会希望流拍。” “萧琦——”洛世稀终于开口，“你再去跟委托人沟通一下。” 萧琦犹豫了一下，答道：“好。”但是却并不立刻出去办理。 甄宝的笑略略加深，起身告辞。 “洛总——”有人急急敲门。 “请进！”洛世稀应道。 甄宝恰好走到门口，打开了门，礼貌性地让在一边，请对方先进。 却在门被打开的瞬间，甄宝的脸色立刻变了。 进来的人不认识甄宝，只是点头道谢，然后忙忙走了进去，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打开的锦盒，放在了洛世稀的桌子上。 “洛总，你看——” 洛世稀抬头，甄宝的背影在门口凝滞片刻，似乎是要回头，但终究还是走了出去。 进来的人似乎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萧琦轻轻嘟了嘟嘴，走出去锁上了门。 洛世稀低沉了声音：“怎么拿到了这里？” “要在你们洛氏集团的文物修复公司修复的。” “怎么拿到了这里？” “上面让拿来找你的。” 洛世稀抬起了视线，嘴角是一抹淡然而洞悉的笑：“找我？” 小伙子嘿嘿笑了两声：“真是什么事都骗不了你！是拜托你转给洛老先生的。” 洛世稀笑了笑，随即低沉了声音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现在已经有了缺损，裂纹还在延伸，脆弱无比，拿的时候小心点。” “知道。走之前上面已经反复交代过了，你看我走路的时候比走钢丝都小心呢！我可知道自己捧着的是珍宝，所以……” 洛世稀不经意间皱起了眉：“你怎么不往修复部门去？” “往你这里不是更省事嘛……” 洛世稀神色郑重：“以后不要随便往这里来，更不要带着这些东西。更不能——” 洛世稀的目光忽然停在了门口，似乎还是那个忽然凝滞的背影，顿了一顿，方才又接着道：“这样带过来。” 黑黑瘦瘦的男子也神色郑重地答应了，随即又笑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女秘书？”怪不得你肯往拍行来了。哎哎——好好，我不说了，那这个花瓶—— “先拿到修复部门去。” “可是——” “以后有什么，也不要直接拿到这里。” 看到洛世稀眼中的郑重，黑瘦男子认真点了点头。 “是不是拍行有什么事情？” 见到洛世稀不解的神色，黑瘦男子笑道：“听小宝说，洛爷爷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还是你师妹，还住在你家里？嘿嘿—— “你回家吃饭都要找个电灯泡陪着，还吃完就走，今天又怎么肯来当你的‘洛总’了呢？” 也不管洛世稀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黑瘦男子只管不怀好意地笑：“你是因为在家跟师妹说话不方便，所以来公司发展，还是——来见别的什么人？刚才那个站在你前面的就是咱们师妹吧？给我开门的那个又是谁？世稀，哥们儿，洛总，你要干什么——” 第25章 幼稚！ “打电话跟上面汇报，你工作时间自由散漫，不听从指挥，扣你工资。” “哎哎——快住手！我这就走，听从指挥送宝贝去。谁都像你，行动不受限制，家里还开着公司，工作的时候还有美女陪着——我走我走！”黑瘦男子一边躲着洛世稀的目光，一边说着躲了出去。关上门的瞬间终于松了口气：“幼稚！” …… “世稀，说话方便吗？” 看到来电号码的一瞬间，洛世稀的神色便郑重起来，虽然是在锁着门的办公室，却还是看了一眼紧闭的门锁，方才接起了电话：“方便。” “你的调查报告我看了，行动思路没有问题。你说的那个人，身份经历，看来也都合适。不过——”男子的声音低稳深沉，带着几分沧桑，似乎年纪已经不轻了。 电话里沉吟了片刻，又道：“你找的那个人，可靠吗？” “只要她愿意做，就一定能办好。” “现在是有困难吗？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 “需要的时候，我会跟上面反映。现在——”洛世稀沉声道：“我自己来。” “好，你自己小心，随时联系吧。” “陈导！”洛世稀忽然道，“有一件事，需要上面帮我查清楚。蕖阳监狱……” …… “洛总，修复部门接了一件东西，经过x光分析，修复存在不小的难度。修复工作是否能继续进展，还要听取专家的意见……”内线转来电话。 “把东西送过来吧，我会先送过去。如果需要当面说明，等我电话直接派人过去。” 洛世稀放下电话，前台又有电话转来。 “洛总，老先生来了。” “在哪里？” “看样子是先去预展现场了。后天有一个拍会的拍品预展，正在布置呢。” …… 洛世稀略微有些惊讶，祖父平日几乎是不往公司来的，就算是来，也多数是到鉴定公司和修复公司，基本都是因为技术部门有解决不了的难题请他来做指导。 当然祖父也到过拍行，那都是有一些非常出色的拍品被委托拍卖，他闻讯也会来鉴赏鉴赏。后天有一古玩杂项类的拍卖会的拍品预展，现在拍行正在筹备预展会。 其余的时间，洛秉贤多数是在家里，进行一些研究工作，撰写文献，家里还有专门的工作室，也有部分修复难度很大的东西，他会进行一些修复工作。 所以这次修复处的东西，洛世稀便让送到家里去。 这一次预展会的图册已经事先送给祖父过，也没有听他说起对哪一件拍品感兴趣。洛世稀没有想到，祖父竟然这个时候来了。 应该，不只是为了看拍品。 …… “那个是谁？”布置预展会场的人指着会场中看拍品的甄宝低声问道。 “不知道是谁怎么会放进来！”另一个人一边忙着低头布置17号展台的展品介绍，一边说道，“要不就是有内部通行证、邀请函，提前来参观的。” “我看见是有胸卡的。” “那就是集团内部的人了。” “可是我怎么觉得不认识！” “集团那么大，你不认识的多了！有什么奇怪！” “是蓝胸卡，拍行的人！而且是个美女……” 那个人终于抬起头：“哦！这是新来的拍卖师啊！” “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 “那天看见萧助理跟她说话，后来她走了，我问了萧助理。” “哦！后天才是预展会，今天就有这么多人来看了，看样子都是有内部邀请函的。” “没办法，咱们拍行的拍品向来比较受关注。” “那倒是，你看近来洛总来拍行的次数也多了。” “嘿嘿……洛总来得多，跟拍卖会有什么关系？还不是因为新助理……” “或许是因为因拍卖师呢？” …… “小姐，你是对这件拍品感兴趣吗？” 第26章 收藏圈的故事听不得 “小姐，你是对这件拍品感兴趣吗？” 甄宝走进会场后，便似乎是在寻找什么，目光在场中环视浏览之后，便走向了这个展台，一直站在这里。 甄宝回过头去，中年男子笑道：“这是我的藏品，你要是有兴趣，我为你介绍一下如何？” “这件藏品，是怎么得到的？”甄宝问道。脸上的神情，似乎很想要知道，又似乎并不需要对方解释一样。 “我们老家有一处祖宅，自从曾祖辈去世后，多年没有人住了。房子按着长房长孙传给了我父亲，我父亲又给了我。父亲去世的时候，叮嘱我看好老宅。于是我便回到老家，重新修葺房屋。据说我们祖上原本是世家大户，晚清的时候，祖上还在朝廷做官，我家现有的家谱……” 中年男子津津有味地讲述着关于这件藏品的故事，却没有留意到，面对藏品而立的甄宝，早在他刚刚开口的时候，眉头已经微微皱了起来。 “所以这件藏品，是您祖上传下来的？” “是啊，就是我在老宅中找到的。您看这品相，如果不是家中世代珍藏，将近一千多年的瓷器，怎能保存得如此完好？” “你老宅中的宝物，一定不止这一件吧？同样是这汝窑的东西，还有吗？” “跟这同时期的？再没找着别的啦！就传下来了这一件儿，要不怎么叫物以稀为贵呢？” 甄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小姐，您要是感兴趣的话，到时候拍卖会可要来呀！” “我有个朋友对着感兴趣，不过他喜欢的，是更好的件儿。”甄宝微微一笑，“只可惜，您祖传的，就只这一件了。” “实实在在，我手上就只有这一件。如今这样的件儿，都已经是稀罕的了。这样的年代，这样的品相，错过了可就没有喽！今年收藏下，明年价格就要涨的。就算不对自己的门儿，收藏下来，转个手儿也是要赚的。” 甄宝淡淡地笑了笑，指着展台下制作的藏品简介道：“你看，这里好像是有个别字。” 中年男子定睛一看，忙去找工作人员沟通了。 甄宝对着藏品又看了一眼，转身离去，却在一转身间，发现身后不到半米的地方，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老人。 甄宝微笑着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正要走开，却听老人道：“年轻人，你看这件藏品如何？” 甄宝微微一怔，随即微笑：“我只是随便进来看看，好坏我可是不懂了。” “哦——”老人看着藏品点了点头，缓缓地道：“就是不知道来历如何，够不够年份。” 甄宝本来已经要走，听了老人的这句自言自语，又停下了脚步，看了一眼还在跟那工作人员交涉的中年男子，对老人微笑低声道：“收藏圈的故事，是听不得的。” “拍行的简介上写的呢？” “大多也是藏家的一家之言，拍行并不承诺保证拍品真伪。”甄宝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要自己斟酌。” 甄宝走到会场门口，迎面却看见了洛世稀。甄宝点头打了招呼，擦身而过之后，却听见洛世稀在身后叫了一声“爷爷”。 甄宝只觉得，脑袋里哄了一声。 爷爷？洛秉贤？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故宫博物院研究员，文物鉴定与修复行业的泰斗——洛秉贤？ 甄宝将会场所有见到的人匆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迅速将目标定了在那个气度不凡的老人身上。 “世稀，你来了。” 正是那个老人的声音。 第27章 可惜，不是时候 能钻进去的地缝儿是没有的，但是回办公室躲一躲还是可行的。 不，今天还是不要在拍行出现了。想到自己居然在这样的行家面前冒充专家，神秘兮兮地说了那些话，甄宝不由得加急了脚步，生怕洛老这个时候走出来，哪怕是个背影，她也不愿意让老人看见，尤其是想到——洛老旁边，还站着一个神色自若却不知心里想着什么的洛世稀。 “甄小姐——” 洛世稀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假装听不见呢，还是假装听不见呢？甄宝从来没有觉得二选一的选择这么困难过。 “甄小姐，请留步！” 长长的走廊里只有这个声音，弥漫在空气里，虽然洛世稀在甄宝的身后，甄宝却觉得他的声音已经绕到了自己面前，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声音，请留步！请留步！ 甄宝转过身来，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 “爷爷，这是拍行里新签的拍卖师——”洛世稀与洛秉贤并肩走来。 “甄宝。”洛秉贤笑道。 “洛老先生，您好。”听洛秉贤一口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洛世稀也带着几分惊讶之色，显然自己的名字不是洛世稀告诉洛秉贤，甄宝心中更加忐忑，硬着头皮快步走上前去。 “甄小姐对古玩感兴趣？” 洛秉贤脸上是从容的笑，眼光虽然带着沧桑却并不浑浊，而是一片温暖和悦，甄宝却让他看得不安，仿佛这眼神带着数十年遍阅人间世事沧桑的透彻，将她的思绪，一览无余。 不止是眼神，还有洛秉贤的话。 从方才在拍品前开始，洛秉贤的每一句话，此刻都甄宝回想起来，便觉不安。 而一旁，洛世稀恍若有所思的微笑，更让甄宝心生慌乱。 “我不太懂这些，不过在拍行工作，总是要接触这些方面的。也见过不少古玩，听过些这方面的东西。”甄宝极力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不过我自己不懂行，也觉得这一行太过深奥复杂，所以不太愿意接触。” 洛秉贤微笑着点了点头，同洛世稀走开。 甄宝待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方才长长松了口气。下意识地伸手按了按领口的位置。 甄宝的脖子上系着一根绳子，吊着什么东西，吊坠就在领口的衣服下面。从外面来，微微有些凸起。 甄宝的衣服，领口总是恰到好处地盖住吊坠，似乎甄宝并不将它当做饰品。只是这样戴着，时不时地，会伸手按一按。 碰到那个微微凸起的硬物，甄宝的神情也渐渐平和下来。 想不到竟然会见到洛秉贤，可惜，不是时候。 …… “这个拍卖师，倒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从三楼展厅到洛世稀办公室的电梯里，洛秉贤微笑说道。 “爷爷，您今天来，到底有什么事情？”洛世稀问道。 洛秉贤不回答他的话，只是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办法吗？” 洛世稀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祖父的意思，点头应道：“是。” 顿了顿，洛世稀又道：“您今天就是为她而来的？” 话音刚落，电梯已经停下。 迎面是萧琦的笑脸：“师爷，您怎么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 “很久没来拍行啦，忽然想来看看。” 萧琦看了洛世稀一眼，轻轻一笑，又道：“师爷，您看了后天的拍品了吗？怎么样？这次有几件还算不错的。” “都很好。”洛秉贤点头道。 萧琦笑道：“不过师爷您见多了好东西，这些在您眼里，也只是很一般了。” 洛秉贤摇头微笑，并不说话。 “可惜听说这两个月，都没有接到官窑的件儿了。好一点的东西大多都不是官窑的。”萧琦道。 第28章 你就是在冒险了 洛秉贤道：“官窑物件，越来越少，听说有的拍行一年也接不到一件真正的官窑。” “这就是物以稀为贵了。好的东西难得一见，自然也有贵的道理。”萧琦说着，似乎察觉了什么，又笑着说道：“不过，每一件文物，都有其不同寻常之处，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并没有什么好坏之分……” 洛秉贤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甚是赞同嘉许，正色道：“这才是古玩行里的人应有的态度。只可惜如今行里尔虞我诈，鱼龙混杂，文物不过沦为了奇货可居的商品，被哄抬要价，玩器本身还是真假难辨，以致人与人之间步步提防……” 洛世稀不由得回头，身后却早已经不是展厅门口，只是不知道，刚才祖父跟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话未说完，一个职员迎面走了过来。 “洛总，修复公司刚刚送来了一件东西，想请老先生过目。我听说老先生刚好过来了，我就让送来的人在这里等着，顺便把他们的检测情况向老先生回报。” …… “世稀，你对那个姓甄的拍卖师，到底了解多少？”洛秉贤端详着面前摆着那件待修复的花瓶，问洛世稀道。 “还有一些东西，没有查清楚。”洛世稀道：“不过她如果肯合作，对付成易，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她，知道吗？” “知道。”洛世稀的眼光渐渐变得悠远，那天，从成易的拍行出来，她便已经知道了吧。 “只做珠宝专场的拍卖师——”洛秉贤意味深长地说着，沉吟片刻后，又道：“这个女孩儿身上，有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顿了一顿，洛秉贤又道：“世稀，你有把握吗？” 洛世稀清朗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洛秉贤将这一丝变化看在眼里：“若无把握，还是换个方案。否则，你就是在冒险了。” 洛世稀的神色又渐渐恢复了平和：“我会尽力的。您所说的——” 洛世稀看着祖父：“是什么？” 洛秉贤的目光只是在花瓶上流连，神情依旧平淡：“感觉。说不清楚的感觉。”说着不由得抬起了头：“你就没有这种感觉吗？” 洛世稀修长的眉毛微微皱起，接着摇了摇头：“没有。” 洛秉贤不再说什么，专注地看着花瓶，却在洛世稀悄然出门的时候，忽然开口：“世稀，你要小心！” “爷爷，这个花瓶——”洛世稀的半张脸隐在半开的门之后，眉心忽然皱起的样子，被遮了过去：“要修多久？” “最少要三个月。”洛秉贤察觉了洛世稀语气的停顿，轻声道：“等修复可行报告整理好，你交给上面吧。修复工作，是急不来的。” 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洛世稀低沉地重复道：“只做珠宝专场的拍卖师——”嘴角不由得轻轻勾起，“是吗？” “黑子，你送来修复的那个花瓶——”集团大楼巨大的玻璃墙上，依稀映着洛世稀修长的身影，“把资料发给我。” “资料？你们修复公司不是有吗？老爷子手里也有一份。”黑子絮絮说着，自己恍然大悟：“你不想让老爷子知道。” …… 宋，景德镇窑，白瓷梅瓶，具体年代不详，出土年份不祥…… 洛世稀的目光从介绍资料上掠过，眉心忽然蹙起。 第29章 当然是势在必行 “那么这次会议就到此结束了。”萧琦说着，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抱歉！”萧琦不好意思地去关手机，看见电话号码却微微有些吃惊，对着开会的众人看了一眼，忙接起了电话。 “世稀……洛总！”萧琦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洛世稀，“余先生他……出车祸了！” 开会的众人都大吃一惊。 “他怎么样了？” “怎么会出车祸！” “难怪今天余首拍没有来开会呢！”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位余先生是洛氏兄弟拍卖公司的首席拍卖师，从洛氏兄弟开业起便在此执锤，是公司的元老级拍卖师之一。公司承担的一些大型的拍卖会，有三成以上都是由他主拍。 也正是因为他经验丰富，在拍卖场游刃有余，所以这次古玩拍卖仍由他执锤拍卖。 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拍卖师出了事！ “明天的拍卖会怎么办？” 终于有人想起了这件事。 换人，当然是势在必行的。 只是这场拍卖会，从一开始就是由余首拍接的手，拍卖标的物的情况，只有他最清楚。准备以什么样的起拍价起拍，拍卖会的节奏怎么把控，都是他这段时间的准备工作。 临时换人的话…… 临危受命，没有谁能保证成交率。 “你们去看看余先生怎么样。明天的拍卖会——”洛世稀道：“由甄女士来主拍。” 这似乎比之宣布筹备了三个多月的古玩专场的拍卖会临时取消更加令人惊奇。 洛世稀向来不喜欢说完话之后台下虚浮的掌声连绵不绝，这一次真的变成了鸦雀无声，他却仍不满意。 “洛总——” “洛总——” 两个清亮的女声同时响起，一个娇柔，一个冷清。 甄宝看了一眼似乎比她还要着急的萧琦，自然地住了声。 “洛总，这个项目公司筹备了三个多月，如果再加上征集拍品，就有半年之久，现在要换人，应该交给洛氏里其他的拍卖师来接手，毕竟他们对项目和藏品有过一定的接触跟了解。再者，据说甄女士是专门主拍珠宝玉石专场的，这跟古玩文物专场的拍卖会是有区别的，而且，不熟悉古玩的人，也不可能一下子记住那么多拍品的信息，介绍拍品时该怎么办？” 萧琦一口气说了许多，恍然发现周围人们的眼神透露着各异的信息，萧琦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又道：“当然，三百八十余件拍品——精挑细选的拍品，临时换人，有一定的难度，可以交给洛氏的两位有资历的拍卖师分场主拍，至于甄女士——” 果然洛氏的人神色都缓和了不少，不管是几个拍卖师，还是其他做准备工作的人。可以将专场分场，那么意味着不管是谁，任务和责任都会小一些。而且能做分场，上、下两场跟上、中、下三场似乎区别也不大，那么以来，工作量又会小一些，把握也会更大。 匆忙中萧琦又分别看了洛世稀和甄宝，他们两个的神情，却平静得迥然不同于其他人。 看着甄宝平淡到若有若无的微笑，想起方才她跟自己不约而同地叫的那一声“洛总”，萧琦忽然好奇，却又有些后悔自己率先开口，但话已出口，已经无法收回，何况这些话，她本就想说，也根本没有想过要收回，只是接着说道：“她在洛氏，毕竟还一场拍卖会都没有主拍过。” “甄女士，你想说什么？”洛世稀不动声色地听完了萧琦的话，也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了眼里，开口却是极其淡然地问了甄宝。 “萧琦说的，就是我想说的。”甄宝嘴角仍是那淡淡的笑。 第30章 他是这样看待她 洛世稀的眉头却在不经意间微微皱起：“我想听你的想法。” “我也同意由洛氏有古玩拍卖经验的拍卖师来接手，并且很赞成将拍卖会交由两个或三个拍卖师分场举行的观点。虽然一个拍卖师一场拍卖会对五六百件拍品进行拍卖并不少见，但洛氏的这一场拍卖会，拍品的档次毕竟不是可以简单用数量来统计，由不同拍卖师接力也很正常。”甄宝说道。 两个或三个的话，又让在座的人眼前一亮。 看来这位新来的颇有传奇色彩的女拍卖师，也并不是不近人情之辈。 “像洛氏拍卖公司这样的大拍行，完全有能力在两场拍会之间加一些项目，不着痕迹地将拍会划分开来。比如，可以将下个月拍会的拍品的电子图册在会场大屏上展示一下，给大家休息时间的同时也宣传了即将到来的拍卖会，今天在座的各位正是未来的潜在买家，这可是一个绝佳的宣传机会。” 有人默默点头，有人轻轻说话，几乎都是在对甄宝的建议表示赞同。 “至于拍卖会，当然是洛氏的拍卖师主拍。我没有主持古董古玩拍卖的经验，也没有兴趣。”甄宝的目光最终还是对准了洛世稀：“而且，我跟洛氏已经签过合约，我工作的范围，并不包括合约之外的内容。” 洛世稀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从听到余先生出事的消息之后，一直转过身来站在那里听着，及至听到了甄宝的这些话，却忽然朝着她缓步走了过来。 “合约之外的工作，当然有合约之外的报酬。”洛世稀的步子跟他的语音一样，沉缓有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向着甄宝而来。而他的目光，也始终落在甄宝的脸上，漆黑深邃的眼眸，似乎是要看尽一切。 其余的人又是不约而同地讶然，听洛世稀的话，竟是丝毫不听取萧琦和甄宝的意见，定要甄宝出场不可了。 本来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拍卖师，洛氏拍卖公司的人们心中便已经存在这种种猜测疑虑，由洛总出行后突然签下，业内少有的美女拍卖师，只拍珠宝玉石专场习惯，耀目的几场白手套的业绩，不菲的佣金分成…… 如此种种，已经足以成为公司里八卦的谈资，使人猜测一向高贵而骄傲的洛世稀，是否跟这个同样冷漠淡然的拍卖师有着某种只可意会的关系。 而今天洛世稀的举动—— 似乎正在印证着人们的猜测，又似乎让事情变得更加玄妙不可捉摸。 毕竟，这是公司的人们鲜有地见到开会的洛世稀，鲜有而鲜有地，听到洛世稀说起跟钱有关的话。 甄宝迎着洛世稀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地方可以躲闪。 依旧是那双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的眼睛，此刻目不旁视地看着自己。 甄宝在这样的目光里本已经是无可避免地慌乱而想要退缩，却在听见那句话的时候，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是这样看着她，他是这样看待她。 甄宝嘴角仍是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只是笑容里更多了几分冷清。 无怪于此，她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吗？ 无怪于此，他本来不就是这样的吗？ 她锱铢必较，他挥金如土。 ——收取高额佣金的拍手套拍卖师，这是雇佣她的人，对她的共识。 当然，人们的共识里还有另外一条：这是一个专注于珠宝玉石专场的拍卖师。她，甄宝，对古玩拍卖，向来不感兴趣。 “似乎除了报酬，我还有其他的原则。”此刻甄宝回看洛世稀，又已是镇定自若。 洛世稀却似乎没有打算继续跟甄宝讲原则：“拍行收取的佣金，20 ％作为你的报酬。” 令人惊讶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而来，这一句，却让会场上的人们出现了短暂的骚动。 低低的惊呼声响了起来，因为这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拍卖师佣金比例。 第31章 拍卖？ 拍卖行的所有收入，都源自于拍卖收取的佣金。 一场拍卖会的举行，需要的是公司里一个团队的整体运作。拍品的征集、整理、鉴定、甄选、拟价，选择出有价值的拍品之后，就要进入图册的制作，要对拍品拍照，制定一个最能够吸引人的顺序后排版、校对、印刷，将图册通过邮寄或者分发的方式，散发到潜在客户手中。继而对拍卖会进行招商与宣传，扩大拍卖会的影响力，并在合适的时候发布拍卖公告，宣布竞买人资格，进行拍品预展，对拍卖会进行预热，同时接受竞拍人看货看样。 接下来，才是拍卖程序。 一场拍卖会，决定了有多少拍品被买受人选中，也决定了买受人愿意为它支付的价格，当然，也决定了拍卖公司可以收到的佣金额。 成交率越高，成交价越高，佣金也越高。 而拍卖公司收到的佣金，则用来维持整个拍卖行、所有拍卖程序的运作。 偌大的拍卖行，二十多道运作程序，上下百余员工，都要靠这些佣金，当然，最后还有公司的盈利额。 如果拍卖师收取了过高的比例，那将直接意味着，公司最终的盈利将会减少。 拍卖公司的盈利也是洛氏集团的盈利，洛氏集团的盈利就是洛家的盈利，洛家的盈利就是洛世稀的盈利。 而洛世稀，从来都不是一个在意金钱的人。 但他知道，有人在意。 他亲眼见过甄宝在成易的拍行里，锱铢必较的样子。 “我对古玩专场的成交率没有把握，不能把握成交率，就没有资格谈佣金。” 因为被开出高价而难免对甄宝有些侧目的几个拍卖师，听了这话，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眼前的小女子，虽然一直在各大拍行收着他们不能企及的佣金，倒还不是狂妄自大之人。 凭本事赚钱，这在哪一行都是无可置疑的真理。在他们这一行，则是看成交率和成交额拿佣金。 “25 ％。”会议室很大，足够洛世稀用缓慢的步伐慢慢逼近的同时，从容地跟甄宝讨价还价，慢慢地试探她。 是的，试探。 洛世稀没有十足把握。 毕竟，这是一个连成易的鸽子蛋，都淡然拒却的人。 分明锱铢必较却又不屑一顾，眼前的人，是个矛盾体。 其他人再次低声议论。 20 ％到25 ％，这可不仅仅是几个百分点的浮动，要知道在巨大的基数下，每一个百分点的浮动，都意味着一笔不菲的收入。何况，从洛世稀风轻云淡的语气里，一下子就是五个百分点。 这是，讨价还价，把她当成了商人吗？ 还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呢？ 甄宝冷清的目光中忽然带了几分玩味，拍行收取所有佣金的25 ％，比在诚意拍行按照阶梯方式计价给她提成佣金，已经多出了将近两倍了。 “洛总是在参加一场针对这不足二十四个小时的时间，以及我不敢保证质量的劳务的拍卖吗？”甄宝的语速不徐不疾，语气不温不火，语言不咸不淡，仿佛是在说着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冷幽默。 其他的人却都忍不住笑了，洛世稀的样子，的确跟一个竞买人举牌报价差不多，何况这里，本就是一家拍卖公司，更巧的是，甄宝就是一个拍卖师。 拍卖？ 洛世稀听到这两个字，本已经皱起了眉，听到人们的低笑，眼中更多了三分深沉——亏她想得出这个词，拿着自己来揶揄。 拍卖就拍卖吧，价高者得，这是定律。 第32章 成交 “30 ％。”洛世稀没有生气，却不愿意这样认输，对于让甄宝来主持这次拍卖，他志在必得。因为有些东西，他必须确认清楚。 “30 ％第一次。” “30 ％第二次。” “30 ％第三次。” 假装听不见其他人拼命抑制下低声的笑，洛世稀脸上仍是风轻云淡的样子，心里却在想，他真的这么好笑吗？ “成交。”甄宝做了一个落槌的动作。 事情发展得出乎意料，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唏嘘议论。 洛世稀一步一步的加价，甄宝恰到好处的一句玩笑话，竟然当真，如拍卖一样成交了。 两个人你一步我一步，狭路相逢谁也没有退让，却在交汇的那一刻，促成了一个完美的协议。 谁也没有让谁，一个人出下的题目，另一个人总有办法答。而且，给出了答案的同时，又给对方出了另一个题目。 两个人不动声色、棋逢对手，倒是让与会的其他人，看了场跌宕起伏的小剧场演出。 洛世稀终于在距离甄宝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伸出手来：“甄女士，祝贺你在洛氏拍卖公司的第一场拍卖会圆满成功！” “多谢！”甄宝也伸出了手，目光却看向了现在洛世稀身后不远处的萧琦。 好一个语带双关，只是看起来，萧琦似乎还不懂。 洛世稀将甄宝偏移的视线看在眼中，嘴角的笑越发深了。 不管有心还是无心，她配合着自己一步步开了这个玩笑，没有明显的强求也没有明显的争取，没有明显的谦让也没有明显的退步，进退有序，收放自如。 仿佛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在跟自己开一个玩笑，到最后，却是她听懂了他的话外之音。 “明天是你在洛氏的第二场拍卖会，希望你能把握好。” 众人的脸上都是既好笑又诧异的表情，就因为洛世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甄宝在洛氏，已经不是一场拍会都没有主拍过的人了。 甄宝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抬头看到的已经是萧琦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洛世稀的话，她应该是懂了吧！只是洛世稀，为什么要说了最后那一句话，让这个据说跟他关系匪浅的师妹助理别扭呢？ 反正不与自己想干，甄宝也不再想它。明天的拍卖会，才是关键！ …… “怎么还不走？” 明天有拍卖会，拍卖公司照例是要忙一些的。好在临时更换拍卖师的事情因为甄宝被洛总点了将而并没有给其他的人增加工作量，所以在完成了常规的筹备工作后，其他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 九点半，只有九层的拍卖厅里依旧灯火通明。 洛世稀径直走到了拍卖厅，也不需要看清楚里面的人，便直接开了口。 拍卖厅的大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明天的拍品之一。 甄宝对着屏幕而立，听到身后的声音似乎也并不吃惊，只是从容转过身来：“洛总也忙到这么晚。” 洛世稀微微一笑，他是无处可回。祖父那里能不回去就不想回去，因为回去之后祖父可能已经休息了，萧琦却肯定没有睡，对于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地方，他极不自在。洛世稀还有几个自己单独的住处，是的，住处，在洛世稀眼里，并不是有了一栋设施齐备的房子，就可以称为家。那些住处，他不想回去得太早了。 杜小宝和小黑倒是分别约了洛世稀去宵夜消磨时间，洛世稀却在去找杜小宝的途中，推辞了。 他忽然觉得很无聊。 洛世稀并不是一个人就会觉得寂寞无聊，在认识杜小宝和小黑他们几个之前，洛世稀已经独来独往了很多年。平时跟他们在一起，洛世稀都会觉得很热闹，即便他不说话，只是听着他们闹，也会觉得很开心。 第33章 一句恰到好处的敷衍 “有很多东西要准备吗？”洛世稀从灯光璀璨的长长的过道中走来，优雅利落的步子，连随意走这样一段路，都好像是要赴一场盛会。 “是，很多。” “你可以要个助理帮你。” “我已经跟余先生的助理联系过，明天他会帮我。” “助理可以做得更多，一个助理不够还有别的。” 甄宝微微一笑：“我想自己介绍拍品。” 两百八十多件拍品，即便是助理介绍，也要看着提示！ 洛世稀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有准备好的拍品简介词，只是我来念一遍而已。”甄宝似乎看到了洛世稀的想法。 “有必要吗？”洛世稀随便在靠着过道的一个竞买人的座位上坐下。 “有。我虽然没有做过古玩类的专场，但艺术品的拍卖是有相通之处的。我发现由拍卖师亲自介绍拍品，比之由助理人员介绍，会让一件拍品的整个拍卖过程更加连贯。” “哦？”洛世稀只用了最简单的音节和带着兴趣的眼神，既简单又有效地表示他是在认真倾听，示意甄宝继续说下去。 “拍卖师的任务不仅仅是报价、落锤这么简单，他需要做的，是为每一件拍品实现它最大的价值，这就需要拍卖师能够充分调动竞买人的情绪。而在开始报价前，对拍品几句话的简介，就是在为调动情绪和现场氛围的一种准备工作。” 洛世稀轻轻点了点头。 “正常情况下，由于艺术品类拍品的竞买人事先都对拍品有过比较充分的了解，一件拍品从介绍、展示到拍卖师开始宣布起拍价，竞买人竞价直到落槌成交，通常只有一分多钟的时间。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简介上，剩下的则是在拍过竞价的过程中。” 甄宝说着微微一笑：“当然，欧洲的拍卖行里，一些资深的拍卖师，可以在一场拍卖会里，做到平均每件拍品开拍后三十秒成交。现今我国的一些资深拍卖师在单件拍品上也可以做到三四十秒成交，但是我国的拍卖事业起步较晚，这样的成绩在单件拍品可以达到，但很难做到连续多件拍品都能达到这样的速度，同时又能保证一定的成交率跟较高的成交价。” 洛世稀坐在那里，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腿上，姿势开起来很是放松，但却不让人觉得很随意，神情虽是泰然自若，但又丝毫没有轻忽之意，他一直静静地听着甄宝的话，偶尔点头，是一个十足的优秀聆听者。 “那你呢？”等到甄宝的话音落下，洛世稀忽然扬了扬嘴角问道。 甄宝惯有的恰到好处的微笑将她轻微的愕然遮过：“我离‘资深’两个字，还有很远。” 跟她的笑容一样，一句恰到好处的敷衍。 这个女人，总是这个样子，虽然脸上是这样恰到好处的笑，说着这样恰到好处的好，却让人感到疏离。 “所以——”见洛世稀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甄宝微微一笑，续道：“这短短的一分多钟的时间，有一点潜在却很重要的，是连贯性。” 洛世稀视线微抬：“话语的连贯性，还是声音的连贯性？” “都是。”甄宝道：“由助理介绍完拍品之后，用一句‘下面开始报价’将话语权交给拍卖师，或者助理只是介绍拍品，之后不再说话，由拍卖师把握时机直接开始报价进入拍卖，哪一种更好？” “这是一个带有诱导性陷阱的问题。”洛世稀将手分开，换了个更加舒服随意的坐姿。 甄宝微笑：“是，哪个都不好。不管是否带有过渡性的语句，话语和声音由一个人转交到另一个人，一定会出现某种程度上的不自然。这个问题，或者竞买人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因为他们来拍卖会，更加期待的是报价开始之后的部分，是自己是否要对这件拍品进行报价，所以往往他们自己都不会察觉这短暂的过渡期间有怎样的不自然。” “但是呢？”洛世稀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懂得在倾听的时候不喧宾夺主，让对方的意见充分表达，也懂得在适当的时候用恰到好处的只言片语，让对方的表达得到适当额回应，不至于像一场枯燥的文学报告会或者单口相声。 第34章 成交率吗？ 这不仅仅表明他的修养，而且，他很聪明。甄宝听着洛世稀寥寥数字的反问，漆黑的眼中越发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神情自然，既非特别的关注，亦非忽视淡漠，他让对方自由地表达，却绝不会任由别人混淆他自己的想法。 “但也就是这连竞买人自己都常常难以发现的阻碍，却会影响竞买人的情绪，影响整个会场的气氛，进而影响整个拍卖过程的氛围。拍卖人的情绪和会场上的氛围一旦有所减退，随之减退的很能就是成交价的了。” 甄宝道：“如果说，拍卖师报出起拍价的那一刻，是一场跑步比赛的发令枪，那么前面介绍拍品、调动情绪的话，就好像是发令员在鸣枪之前，所喊得‘各就位——预备——三二一——’一样，提示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即将到来，让每一个参与者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如此一来，竞争的态势便会更加激烈紧迫，有更多人抱着更大的决心要对某件拍品志在必得，那么一件拍品的成交价自然会被抬高。” 洛世稀的眉眼在不经意间带上了一抹淡薄的笑意：“成交价……” 甄宝闻言，神色在瞬息间亦带上了一抹冷清：“一个拍卖师，关心成交价，不仅是职责所在，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 甄宝的嘴角轻轻扬起，是她惯有的微笑，很大方美好的样子，却是跟人产生距离的标准的笑容：“有了好的成交价，我才会有好的收入。那样，我大费周章跟洛先生你要求增加的几个百分点，才会有用处。” 洛世稀的长眉微扬：“其实你可以加到更高。” 甄宝明白洛世稀的意思，今天上午两个人在会议室里，半开玩笑地模拟拍卖，其实她只要再坚持一下，洛世稀应该是会再加的。 “我怕加得太高，明天的成交率跟成交价却让人失望，当不起这样的报酬。” 洛世稀从容起身，看着甄宝：“也就是说，以明天的成交率，30 ％的佣金比例，是一定物有所值了？” 甄宝垂在身体一侧的手微微一紧，脸上仍是如常的微笑：“可是我记得，上午我并没有跟洛总保证关于成交率的任何东西。” 洛世稀轻笑了一声：“成交率既然决定着佣金的基数，我想甄女士一定会尽力的。” 洛世稀的背影伴随着他的话音，消失在拍卖大厅的门口。 看着洛世稀的身影消失，甄宝握起来的手缓缓松开，慢慢转身回头，看着身后大屏上的拍品，双唇微微开合，一字一字地吐出：“成—交—率—吗？” …… 上午9点，洛氏兄弟拍卖公司拍卖大厅装扮得富丽堂皇而又典雅高贵。 这是工作人员几天来费心布置的结果，当然，还有一些关键的地方，是今天早上才完的工，比如新的地毯，新的红毯，古色古香的花瓶里插的带着露水的花束，还有缭绕在拍卖大厅里的悠悠沉香气息。 工作人员早上五点多就来布置这些必须保证干净新鲜的东西，他们来了之后便惊奇地发现，往常这个时候为拍卖会做准备时，本应空无一人的拍卖厅，居然灯火通明，还站着一位拍卖师。 “甄老师，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甄宝微微一笑：“熟悉一下场地，毕竟古玩专场还是第一次主拍，洛氏的拍卖大厅也是第一次来。” “你在业内已经有不小名气了，这样类型的拍卖会肯定应付的来的！还这么谦虚！” “甄老师这次是临危受命，昨天才接到通知今天就要上场，的确是很不容易！”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洛总让你临危受命，也是因为知道你的实力啊！” 或许是因为见到拍卖会的主角也这么早早地来准备，工作人员也都比通常早早起来工作更加精神，大家客套地安慰了甄宝之后，最后的布置工作也很快完成。 在甄宝的建议下，拍卖师的席位更加靠左，几乎是在台上最靠边的位置。因为传闻中甄宝就是一位比较有自己想法的拍卖师，而拍卖师对自己的位置通常会有些安排，加上洛总对这位拍卖师的临危授命，故而工作人员几乎想也没想就按照甄宝的说法布置了拍卖台。 第35章 临近开始 “咦，甄老师，你这么早就来了？”助理小吴抱着文件夹走进会场，看见甄宝已经到了，脸上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轻轻吐了吐舌头，“我现在才来拍卖厅练习，真是抱歉！” 甄宝看着眼前带着几分不安的年轻女孩子，微微一笑：“不来拍卖厅，在其他地方练习也是一样的。而且拍卖厅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这里的环境也不适合练习的。” 小吴腼腆一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惊讶和感激，似乎想问什么话，却又止住。 “别紧张！”甄宝对小吴点了点头。 临近开始，一色西装套装的工作人员仍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竞买人陆续进场，被工作人员有序地引导入座。 以暗金色为主色调的大厅，加上黄色的灯光，让整个会场显得金碧辉煌，却又带着古色古香的光泽。高山流水的古筝曲，通过环绕在会场的立体音响，缭绕在会场里，而台上的右边一角，一个穿着白色汉服的女孩子正在这里正专注地弹着古筝。幽幽沉沉的沉香气，更让会场的氛围切合拍卖会的主题。 委托方由估价较高或者藏品人文历史价值较高的几个圈内有名的资深藏家作为代表前来，坐在前排。 台下右侧摆着的是公正席跟工商监督席，左侧则是拍卖公司的记录席。 拍卖师是甄宝，助理是吴珊珊。 许多拍卖行为了培养新人，有经验的拍卖师大都会安排有拍卖助理。一方面协助拍卖师的工作，另一方面助理也可以借机学习。 一个拍卖师只有取得《拍卖师执业资格证》，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可以合法执业的拍卖师。而取得这个证书，则需要有2年以上拍卖公司的从业经验。而拍卖行也要培养自己的新人，就会安排新人作为有资历的拍卖师的助手，也是一举两得。 因为余先生一直在跟进这个项目，所以他的助理吴珊珊对这个项目也有一些了解。本来拍卖师临时换人，小吴以为自己追了许久的项目就这样落了空，没有想到甄宝特意点名让她上场，让小吴兴奋了好长时间。 因为是第一次上场的缘故，小吴有些紧张。 9点59分。 看到工作人员的提示，小吴忙走上了台，拿起话筒。却下意识地看向了台下，似乎是台下的各种杂音让她无法开口，又好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请各位工作人员做好准备，拍卖会即将开始！”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因为声音不高，所以并不显得突然。 台下的人们听到这个声音，发现古筝乐声不是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弹古筝的女子也已经悄然退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小吴的目光终于也跟甄宝的相遇，见到甄宝对着她缓缓点头，小吴带着感激的微笑着开始。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先生们，女士们，大家上午好！欢迎各位来到这里，参加洛氏兄弟拍卖公司今天举行的拍卖会。下面由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次拍卖会的情况。 “今天的拍卖会是洛氏兄弟拍卖公司一年一度的春季古玩古董艺术品大型拍卖会，洛氏兄弟一直致力于让每件拍品都得到最大的价值体现，让每件拍品都找到最适合的收藏人。本次拍卖标的一共有有280项，已经公布在发给大家的拍卖资料上，敬请各位研读，同时希望各位竞卖人踊跃竞卖。” “根据拍卖法第四十九条的有关规定，在拍卖开始前由我宣读拍卖规则以及注意事项。为了确保本次拍卖的顺利进行，我就拍卖规则作如下特别说明： （1）请与会人员自觉维护拍卖秩序，不得大声喧哗，否则拍卖师及相关工作人员有权要求其离场； （2）竞买人不得互相串通，不得垄断或操纵价格，不得阻碍其他竞买人竞价，否则拍卖师及相关工作人员有权责令其离场，所缴纳的保证金不予退还。如果其行为造成了国家利益的损害或他人权益的损害，我们还要追究其经济赔偿责任。 （3）本次拍卖活动本人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拍卖法》的有关规定来进行，采用增价拍卖方式，实行价高者得的原则。由于本次有些标底设有保留价，所以依照法律的规定这些标的没达到保留价的不能成交。 （4）拍卖开始时拍卖师会报出拍卖标的的起拍价以及加价幅度，凡是响应起拍价的竞买人可以举起手中的号牌，举牌的时候请高于你的头部。 （5）拍卖师有权根据现场情况临时调整加价幅度，也就是说我可以调大也可以调小。 （6）当在座竞买人认我的加价幅度太小，愿意加20万、50万甚至100万，请你大声口头报出你所加的价格并高举您的号牌。 （7）当同一个价格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竞买人都举起号牌，拍卖师有权确认先举牌者。 （8）当全场出现最高价的时候，拍卖师依然要给其他竞买人三次加价的机会，拍卖师会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述，“第一次、第二次、最后一次（或第三次）”，如果三次机会以后再没有人加价的时候，拍卖师将根据保留价的情况决定是否成交，如果达到或超过保留价，拍卖师将敲下手中木槌以示成交，一经敲槌得成交价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任何人无权并不得反悔，也不能推翻变更拍卖师的成交价，否则要承担法律的责任。 （9）拍卖师敲槌后将当场宣布该标的的买受人，请买受人当场与本公司当场签署《拍卖成交确认书》，并依照有关规定向本公司支付货款和佣金。 （10）其它条款请大家认真仔细的阅读本公司发给各位的竞买人手上的拍卖文件。在这里特别提示大家，您的举牌、应价、加价、口头报价乃至成交，我们将视为您已经完全知晓、认同、并且愿意遵守我们拍卖文件中所规定的拍卖规则和成交确认书要求的条款。 最后，希望大家都能在这场拍卖会里，有自己的收获。” 第36章 上场 拍卖规则，很长的一段话，也是每次拍卖会开始前必备的程序，也是拍卖师的基本功之一。虽然在座的绝大部分人在没场拍卖会前几乎都能听到同样的话，虽然这段话小吴也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讲出来，并且她也曾不止一次幻想有一天自己上台讲这段话的样子，到今天，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说。 还算比较流利，虽然大多数人对这种惯用开场都轻忽得听了如同没听一样，听到掌声，小吴暗暗松了口气，她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小吴再次将感谢的目光投向甄宝，见她从容不迫地拍着手，才忽然想起自己是放松过了头，连忙又说道：“下面有请拍卖师甄女士上场！” 拍卖师席位的光线并不很亮，柔和的光晕让这位拍卖师的容貌似乎不是那么清晰。一身吸光的黑色却又明明白白地勾勒出她的轮廓。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就这样忽然有了一种有距离的不真实的感觉。 “大家好，我是拍卖师甄宝，我的拍卖证号是100208。” 清凉明朗的声音，很容易吸引场上的注意力，简单明了的话语，却如同发令一样，宣布拍卖即将开始，让人们的情绪跟注意力都更热起来。 公证员将一个密封的档案袋交到了甄宝手中，甄宝确认之后，举起袋子展示，表示档案的密封。 ——这里面是一些有低价的拍品的底价，密封交付，表示拍卖公司在开拍前，并不知道这些拍品的真实底价。 “第一件拍品是一套老银器，时间在清末民初，由一个首饰盒，一个银手把镜，两个脂粉盒，一对银扁方，一对雕梅花开口银手镯组成。首饰盒通体缠枝牡丹花样，四足为花叶造型，盒盖四片花叶分别用绿松石和翡翠镶嵌，长12.7公分，宽8.8公分，高6公分，重202.8克。手把镜长15公分，椭圆形镜面最大宽度为7.3公分，重82.3克；脂粉盒分别重73克和74克，八瓣花朵造型，盒盖是和合二圣图样，最大直径8.5公分，高3.6公分，落款‘大成’，银扁方两头鏨刻蝙蝠纹，重15.6克，开口手镯分别重18.6克和18.9克，最大直径6.5公分，手镯内壁分别是‘富贵’、‘如意’字样。” 纵然是洛氏兄弟这样大型著名拍卖公司一年一度的大型春拍，拍品里堪称精品的数量都不在少数，都是那些中小型拍卖公司几乎一年也不过能得几件的上品，但三四百件拍品，毕竟不会每件都是珍品，且数百件拍品中，总要有高低之分，一些估价较低、价值不是太高的拍品，自然是放在前面拍卖作为预热。 另外，古董古玩艺术品拍卖的竞买人大多都是，经常参加拍卖会的，但也不排除场中有‘生手’，前几件拍品适当慢节奏，也是为了让他们能够了解拍卖会的程序，更好地适应拍卖节奏，使所有人的情绪都能够随着拍卖会的进行开始升温。 对于这套价值偏小的拍品，介绍似乎显得过于详细。 何况一部分竞买人，都是有了既定目标，冲着自己心仪的拍品而来的，对于目标范围之外的拍品，不过是持着观望的态度，遇上了没人举牌的东西或许会捡个漏，却并不十分着意。 这件拍品，似乎没有多少人感兴趣。 第37章 第一次拍卖会 甄宝还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略微偏暗的灯光里，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镇定从容，声音略微提高，语气也略微放慢：“这套银器从落款、成色、花样来看，应是后期组合而成，并非原本配就成套。” 有人已经忍不住笑。 搞收藏的人都知道，后配的东西，价值与原装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原装的整体东西缺了配件，后配上去固然大大减损价值，而原装成套的东西缺了某一件，取了别的拼凑，也同样因为破坏整体而大大贬值。 一尊佛像因为缺了额头上的珠子而后配一颗，价值大为打折的事情已经不是鲜见，一套首饰少了一只耳坠儿被卖家挑剔压价也是理所当然。 这虽是人尽皆知的道理，但被拍卖师公然说了出来，倒是让人新奇又好笑。 连台下的小吴也惊奇得张开了嘴，根据曾经参加过甄老师的拍卖会的同门师兄说过，她的拍卖会“有一种令人说不出来神秘感觉，无形中吸引着人们，分明是沉静的主持风格，竞价却不知不觉中就会到白热化状态，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力量驱使着，即便是不参与竞价的我，也能感觉到那种热血沸腾的激情”。 然而除了站在拍卖台上、微暗柔和的黄灯光下的甄宝让小吴感到了那种“说不出来的神秘感觉”之外，对于师兄的其他描述，小吴还是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尤其是甄宝这句直白的大实话，让小吴的疑惑更深了几分。 “可是，能组合到这样的一套银器，本身已经不易，可见收藏者话了心思。而拿着这样一套银器，不仅能够更全面地领略百余年前闺中女子的梳妆打扮的风情，还相当于同时拥有了多位闺秀每日抚弄的妆台之宝。” 刚才因为拍卖师说了句不合时宜的大实话而忍不住脸上带笑的人们，闻言重又带上了笑，只是这一次的笑，都隐隐露着几分恍然和赞叹。 “这套拍品的起拍价为一万八千元，有响应的吗？如果你有兴趣竞买，就可以举一下手中的号牌。12号20000元，18号女士出价22000元，96号先生给出25000元，还有没有加价的？28000元56号先生，109号女士30000元，18号女士32000元，109号女士35000元。109号女士38000元，38000元还有继续加价的吗？18号女士4万元，109号女士愿意出42000元。” 因为价格在两位女士之间竞争，所以虽然只是一件价格不高的拍品，却意外地很具有可看性。见两位女士拍得热闹，男士们都识相地停了手。 女士出现在慈善拍卖会和珠宝玉石拍卖会的几率远大于出现在古董古玩类拍卖会的几率，第一件拍品就有两位女士竞争，倒也是一个好的开端。 “还有没有加价的？”甄宝的声音清朗而平和，仿佛是一个赛事的解说者，将场上的情形向观众们娓娓道来，却又仿佛这声音是加油喝彩，将比赛一点点推动。 “109号42000元第一次，109号42000元第二次，109号42000元第三次，成交！” 第一件拍品就这样在良好的氛围中成交，给正常拍卖会制造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几件拍品之后，甄宝的节奏也变得越来越快，竞买人适应了这种节奏，使得整个场上的氛围活泼而紧凑。 一个小时之后，拍卖会终于到达了第一个竞价高潮。 一件叫价320万的清雍正仿宣德的青花小罐，成为了场上的角逐对象。 “16号给出325万，18号女士出价330万，335万由97号给出，55号出价340万，236号先生给出了345万！” 5050的报价方式比起258的报法似乎并不困难，但场上一时出现了同时举牌的情形，却让报价的难度一下子大了起来。 甄宝现在台子一角的拍卖席上，场下竞价号牌此起彼落，她漆黑的双眼炯炯地注视着全场，仿佛是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猫，没有一举一动，逃过了她的眼。 但即便是再精准的分别判断，在激烈的拍卖场上终究还是有全神贯注的拍卖师也无法分辨出来的“同时”。 “66号给出350万，请问123号先生同意给出355万的报价吗？”甄宝的话虽然快却并不慌张，看到123号点头，几乎是毫无停顿地接着说道：“123号给出355万，77号给出360万……” 第38章 第一次拍卖会 二 几乎同时举牌的情况对拍卖师的眼力和判断力是一种考验，而场上忽左忽右、此起彼落纷纷不停地举牌出价，亦是考验眼力与反应力的。 清亮的声音，利落的口齿，清晰的报价快如连珠却是声声分明，如同场上的举牌一样错落有致。 “37号先生365万，160号先生370万。375万在42号这里，53号给出了380万，99号给出385万，108号390万，160号395万，400万在108号，92号给出405万……” 甄宝的语速或快或慢，无形中调节着场上的节奏，让这段密如连珠的叫价报价忙而不乱，快而有序，如同一支激昂的进行曲，指挥与演奏者全神贯注地各司其职，组合而成便是一支让没有参与的旁观之人也为之热血沸腾的协奏曲。 “450万！”99号喊出了报价。 “下面加价幅度为10万。”甄宝迅速改变了加价幅度，“173号460万，188号470万，37号480万……” “成交！”甄宝落槌：“99号先生以620万元价格获得这件拍品！祝贺您！我们的42号拍品是……” 11：40分，中场休息。 经过将近100分钟，大约九十件拍品完成了拍卖。 舒缓的音乐响起，让人们紧绷的神经暂时得到了舒缓放松。 工作人员以及布置周密的指示牌引导人们走向宴会厅，明媚的阳光从四五米高的玻璃墙上透进大厅，经过一层茶色水晶珠帘的吸光和和折射，光线变得柔和，且又不失原本的光泽。 悠悠的音乐从宴会厅的四周飘出，环绕在人们的周围，却又安雅舒适，丝毫不会喧宾夺主。 木质的桌椅露着天然的纹理，各式彩釉骨瓷餐具，让菜品更多了几分活色生香的气息，一勺一筷，一盆一花，一瓶一罐，无不是古色古香，切合主题之余，亦让人感受到主办者的匠心独具。 宴会厅极大，座位疏落有致地分散着，人们根据自己的喜好，或三五成群，或两两一起，或单独落座。 甄宝走进宴会厅，正准备找个僻静些的地方坐下来时，一句兴奋的“甄老师，来这里坐”，将她拉了过去。 小吴挑的位置十分显眼，照她的话是“专门找了个好找的地方等你”。甄宝不喜欢跟人太多接触，偏偏小吴最喜欢跟人打交道。 余先生在拍卖场上风度翩翩游刃有余，还懂得适当的幽默，带起徒弟却是特别严格，整天板着脸，吓得小吴退避三舍。 这次到公司的新拍卖师本来就是小吴平时八卦和崇拜的对象——凭着不俗的成绩、独特的风格和不菲的佣金在业内崭露头角的新人女拍卖师。一直忙着帮余首拍准备这场拍卖会的小吴没想到，还没有等到甄宝的专场去看她的拍卖会，这场春拍却阴差阳错地换了拍卖师，提前见识到了甄宝的风采，也让她这段时间以来的准备有了一次登台展示的机会。 “甄老师，你……” 垂首吃东西的甄宝眉头不经意间一皱，抬起头来，嘴角仍是微微的笑意：“‘老师’这个称呼可不敢当。” “那我总不能在公司就管你叫姐姐吧？” 见小吴居然是很认真地在问，甄宝差一点又皱了眉，这小姑娘，不是打算除了公司就叫她“姐姐”吧？ 这个称呼，多年不曾触碰，但即便只是被提起，也会让心中不经意地一阵酸楚。 “当然……当然不合适。”甄宝淡淡笑了笑：“你随便叫吧。” “好嘞，甄老师。”小吴爽快地答应了，她并未察觉甄宝在困扰，怎么称呼甄宝对她而言，似乎也并不是个困扰。 甄宝却差点被一口水哽住。随便称呼，难道不应该是甄女士，甄小姐，或者直接叫个甄宝都可以吗？ 其实尊称别人一句“老师”，不管是对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人，还是对在某方面比自己更有资历的人，都是个既方便又恰当的称呼，亲切又不失尊敬，现如今更是到了几乎被滥用的程度，甄宝也并不是第一次被别人这么称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次来了昱州，对这个称呼，似乎格外敏感了起来。 甄宝又是不经意地皱了皱眉：“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小吴楞了一下，恍然大悟：“我把正经事给忘了。”说着小吴迅速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记事本和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个除法的竖式。 第39章 我走错楼层了 80除以88，小吴煞有介事地开始计算。 甄宝觉得这个小姑娘的举动有些出人意表，忍不住微笑着想要告诉她结果，却忽然脸色变了。 片刻之后，小吴将计算出来的商数用笔重重画了个圈圈，放在甄宝面前，脸上是又惊喜又崇拜的神色：“看！” 0.9090909…… 甄宝不用看也知道，这个她早在看到小吴写下除式的时候便想到了结果，并且，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什么。 看着小吴兴奋的眼神，甄宝轻轻扬了嘴角：“前一部分拍品本身价格就不是很高，有收藏价值又在大部分藏家可以承受的价格范围之内，有愿意收藏的玩家作为受众，成家率自然是有把握的。” “哦，是这样吗？”小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甄宝又看了看记事本，忽然又惊奇道：“咦？甄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的，她知道，小吴算的，是成交率。 从她看到除式想到0.9的时候，她便忽然意识到，是成交率。 她本是没有想到的，拍卖的时候全神贯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在意。可是此刻一旦被提起，却不由得心中暗惊。 成交率吗？ “甄老师，甄老师，你怎么了？” 甄宝仍是如常的微笑：“因为我也在时时刻刻关注着成交率，这毕竟是我在洛氏兄弟的第一场拍卖会。何况——” 甄宝的笑意愈深：“这是跟我的佣金息息相关的。只是，接下来的拍品，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说完，便起身离开，虽然姿态仍是平常一样落落大方，眼神中却露出了一丝慌乱。 好在，小吴只看到了背影而已。 拍卖厅里，一场小型的演出正在筹备着。 一出《牡丹亭》的《惊梦》，一出《西厢记》的《拷红》，两折虽然都不长，因为请的都是名家，却是极尽悲欢。 喧闹过后，一个民族风的独舞在惊艳中结束了下午场之前的暖场演出。 有了上午一场的经验，拍卖会在甄宝的主持下现场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上个世纪末，国外的拍卖市场已经发展成熟的时候，我国的拍卖行业还处于青涩的起步状态。但是因为大约在2005年前后，我国的拍卖公司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发展起来。 如今，拍卖公司更是遍地都是，一个小型的城市有几十家拍卖公司也并不稀奇。市场上有质量的藏品 洛氏兄弟这样的大拍卖行里，两百八十件拍品，总有数十件堪称精品。也正是这些在其他拍卖会上、在古玩市场上越来越难以见到的精品，吸引了众多竞买人的注意。 而洛氏兄弟不仅有着过硬的鉴定师团队，背后，还有一位行业内人所共知的大家洛秉贤。 在绝大部分拍卖公司都出了免责声明不负责保证拍品真假、只负责拍卖后收取佣金的当下，能够用心鉴别藏品真伪优劣的那些拍卖行，就显得越发难能可贵。 毕竟再资深的藏家也都有过“打眼”的时候，专家的鉴定因为其权威性，就显得尤为重要。 有了这些可贵的保障，人们对于这些有威信、有口碑的大拍卖公司的拍品的追逐，也会随之变得热烈。 几个作为重头的拍品更是引起了场上激烈的竞拍，场面一次又一次让小吴感受到了传说中的“热血沸腾”。 甄宝仍旧是那样立在台子一角的拍卖师席上，左手执槌右手执笔，仿佛是一对可以调动全场的指挥棒。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件件拍品或被落槌敲定成交，或被宣布流拍。 拍卖会的气氛一次次被引向了高潮，但人们的脸上兴奋之余也都难掩疲态。 不管是那些或者兴奋或者失落情绪始终处在高亢状、频频举牌的竞买人，还是在场的那些虽然没有参与竞价却也不停地被调动情绪的工作人员，还是那些始终要负责监控全场的公证等人员，都难免露出倦怠之色。 唯有甄宝，这个介绍了每一件拍品、眼光始终顾及到全场的每一个竞买人的每一次举牌、甚至是还要区分开他们的一些具有混淆性的动作，不停地在脑中计算并清楚利落给出报价的甄宝，似乎还是一开始的样子。 “1250万，成交！祝贺366号先生。” 经过两次中场休息，最后一槌在五点多钟落下。 甄宝的声音语气都跟整场的状态差不多，没有忽然如释重负，也没有显得格外兴奋，而是保持着全场一致的姿态，平平稳稳地结束了这场拍卖会。 …… 81 ％的成交率，将近三个半亿的成交额，让整个拍行上下都满一地松了口气。 余首拍出事、临时换人对最后的成绩没有任何影响，这个成绩比人们预料中的成绩似乎还好了一些，当然甄宝盛名之下，取得这样的成绩倒也并不会让人们觉得意外，毕竟比起她在珠宝玉石专场数场获得白手套的成绩，还是相错很远的。 整理会场，签订成交合同，退还保证金，收取佣金，完成成交拍品的交接手续，为流拍的拍品安排后续的事宜，发布公告…… 拍卖会结束并不是整个拍卖流程的最后一步，但甄宝已经可以收场谢幕了。 距离下一场珠宝玉石的专场还有不算短的一段时间，结束了这一场拍卖，甄宝的工作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 因为不是洛氏的正式工作人员，甄宝的时间表很是宽松自由，不过她并未恣意享受这份堪比洛世稀的时间自由，而是跟公司的其他员工一样按时到达。 这一点，让洛氏兄弟的其他工作人员颇为好评，虽然新来的拍卖师看起来有些高冷，但胜在敬业。有特殊的条件而不搞特殊化的人，总是会受到好评的。 当然也肯定有搞了特殊化也没有人会有意见的，比如，洛世稀。 十点多，洛世稀出现在了电梯口。 却刚好碰见了从另一部电梯下楼到5层的小吴。 “洛总好。”小吴把脸扭到一边，做了个苦恼扭曲的表情。 公司大部分人员的办公室都在6层、7层，5楼的话—— “洛总，你也来找甄老师啊？”小吴随口问了一句话。 5楼可以找的，似乎只有甄宝一个了。 洛世稀俊朗的眉目间有异样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回身走开去按电梯：“我走错楼层了。” 连洛总这样的人也会有走错楼层的时候吗？ 小吴看着电梯上变化的数字，侧头撇了撇嘴。 …… “世稀！” “陈导，怎么了？” 没有特殊情况，陈导不会直接跟洛世稀联系，而且这一次，洛世稀明显感觉到陈导的语气有些着急。 洛世稀的语气也不由得更加低沉郑重了几分：“是不是渠阳监狱……” “渠阳那边暂时还没有进展。”陈导道：“是成易！” 春暖花开的季节，忽然降温，让整个花团锦簇的城市都显得有些猝不及防。 早上出门还是阳光明媚蓝天白云，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忽然变成了阴沉沉的天色和冰冷的雨，虽然雨不大，却让人没有来由的压抑烦闷。 让阴沉的办公室忽然炸开锅的，是传到公司内部网站上的一张照片。 …… 甄宝对着窗外阴翳的天色出了半天神，有些焦躁地将手头的拍卖会资料合上。 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该走了。 只是甄宝并没有起身收拾东西，早走晚走，都是一样。回到公寓，也是一个人。今天手机的那一端也不会有电话打过来，独自一个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连等待的指望都没有。 她更愿意留在公司，哪怕，这间办公室，只是“暂时”属于她。但留在这里，起码会有一种归属感，不至于总是觉得自己是漫无目的的。 算了，时间还早，还是不要东想西想了。好好把下一场拍卖会做好，多赚一些佣金才是最实际的。甄宝这样想着，点开了公司的网页，准备调整关于下一场珠宝玉石专场拍卖会的图册。 然而点开网页的一刹那，甄宝整个人都怔住了。 几秒钟之后，甄宝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关闭了网页，再点进去，却还是一样的画面。 看来不是网站出问题了。 可是怎么会！ 这样的照片，怎么会公然显示在这里？ 甄宝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怎么办？一低头忽然看到时间，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甄宝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抓起包包三步两步跑到了门口，手刚搭上了门把手，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得，连忙将手缩了回来。 大约经过两秒钟的停顿，甄宝再次伸手，却反而是将门从里面反锁了。 甄宝转身走回，却又很快停住了脚步，转身将房间的灯关上，又三步并作两步去拉上了巨大的落地窗帘，将那一片灰沉沉的天空，和灰暗的天色下匆匆赶回家去的车水马龙，都隔绝在了窗外。 甄宝缓缓走到办公桌前，一把合上了电脑，方才松了口气。 可是看见了就是看见了，就算关了电脑，也已经是看见了。何况，关得掉自己的电脑，别人的又能怎么办？ 第40章 夜幕惊魂 甄宝用手撑着额头，想要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应对之策，却是越想越烦躁不安。 “甄老师，甄老师！”果然有人来敲了自己的门。 光线暗淡的地方，甄宝脸上是无奈的笑，还好，提前锁上了门。 然而笑意只有一瞬间的功夫，甄宝的神色又忽然变得紧张，伸手一把拿起了手机，终于，赶着在电话铃声想起的瞬间，将它调成了静音。 小吴的电话。 甄宝看着屏幕，直到四十五秒钟之后，电话自然挂断。 其实现在能来找自己的，一定是在关心着自己的人，甄宝知道，这个小姑娘一定是想问问她照片是怎么回事，别的人，恐怕都在暗中传着这段最新的劲爆八卦，又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找她。 当然，或许还会有人要找她。 “叮……”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起。 甄宝借着手机的亮光看了一眼，又是一个苦笑。 没有来得及将内线设置成为静音，甄宝十分懊悔。好在打电话的人很快便放弃了使用内线，拨通了甄宝的手机。 还是萧琦。 这是甄宝预料之中的电话。 她一定也是想要问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 甄宝当然不会接，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萧琦比起小吴，更加有耐心和决心。 因为小吴知道体谅甄宝的心情，在电话无人接听后，闷闷地想了许久，还是给甄宝发了条信息，问她知不知道网页上照片的事情，然后等着她的回信。 而萧琦，看到照片后立刻地跑到了洛世稀的办公室，找不到人也打不通他的电话，转而便开始呼叫甄宝。她务必要问个清楚！ 办公室的门再一次被敲响，同时办公室的电话也跟着响起。虽然没有人喊门，但甄宝知道，是萧琦。 萧琦对洛世稀的态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甄宝知道她应该说清楚，咬了咬牙，想要伸手去拿电话，然而几次伸手，却都跟着缩回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世界忽然变得安静了。 没有人敲门了，内线也不再响起了。 手机的屏幕最后一次亮起来，是萧琦的信息：甄小姐，看到请回电话。 甄宝想要回一个消息，却不知该写什么才好，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回复只写了两个字——你好。 甄宝出神良久，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机，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了电脑。 方才一把合上电脑的时候，并没有先关掉网页，所以一打开，映入眼中的，还是那张照片。 已经是第三次看见，甄宝似乎已经多了几分耐受力，这一次敢于直视照片，看了片刻，耳边忽然响起了年轻女孩子笑语盈盈的一句话——师母请放心！ 甄宝的怒火一下子升起，瞪着照片上的人，怒气冲冲地道：“洛世稀，都是你！” …… 甄宝站在洛世稀的左手边，头向右侧向了洛世稀的肩头，两人迎着阳光站立，甄宝左手举起在眼前挡着阳光，他们的左右和身后，都是成片成片的粉红，还有许多樱花正在纷纷扬扬地落下。 洛世稀侧首看着肩头的人，笑容和煦如同画面中那看不见却又似乎扑面而来的春风。甄宝只露出了半张脸，精致的下巴，小巧的鼻子和樱红的嘴，还有指缝里漏出的阳光照着的一点点漆黑的眸。 怎么看，都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洛世稀看着照片，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起。忽然手机响了起来，他才忽然回过神来，是小黑的电话。 “喂，哥……” 下了公交车，小吴方才收起了手机。当然手机上最后的画面，还是那张照片。 用小吴自己的话，是“隔着照片也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在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想起上午还在5层的电梯口偶遇洛世稀，小吴内心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不过看起来公司的人们都不太看好这一对，人人都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一幅好像要出什么大事的样子，小吴还是把欢欣鼓舞给咽了下去，谁知一直快回到了家，还是没有看到甄宝的回信。 “搞不好是去约会了吧？”小吴忍不住一个人笑了起来。 又转过一个路口，小吴脸上的笑容便渐渐淡了下去。 静谧的街道，复古的路灯，路边的植物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也是一幅温暖而安静的样子。 不远处，就能看见她自己的家，灯火通明。 只是对于那些灯火，小吴实在没有太多向往，她的脚步比起在公司里的时候，明显缓慢了许多。 “喂，哥，照片看见了吧？怎么样？” 有男子的声音从前面的路口传开，虽然看不见人，小吴却是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这声音，听起来就不像好人。 据说最近自己家里这一带住宅区有小偷出没，这一片别墅区这么严密的监控系统，居然还是没有查到黑手…… 小吴有些害怕。 “我早说了嘛，我办事你放心！就这照片，就我这技术，简直天衣无缝！” 修图？ 但怎么听起来不是件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 小吴的眉头皱的更紧，眼中甚至带上了一丝警惕。 “你放心吧，就这姿势，就这表情，就保证让她百口莫辩了，说不是的，谁信呐，嘿嘿……” 小吴将包包紧紧地抱着，似乎这样能多获得一些安全感。 姿势…… 表情…… 小吴的心里一阵作呕。 看来不像是小偷，但比小偷更可恶！这种人，听声音听语气都这么猥琐，说出来的话更加下流，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估计快要经过眼前的小十字路口，还是赶紧在他之前走过去，不要撞上的好。 …… “行了，知道了。”洛世稀的嘴角被小黑的笑意感染，也勾了起来：“你在干什么？有行动吗？” …… “是啊，我在蹲点。这个地方是个富人区，都是独栋的别墅，虽然是开放式小区，但家家户户都有监控，下手很难啊。” 小吴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声音越来越近，跑过去只有暴露了自己。 她东看西看，急中生智，连忙悄悄地跑到路边的绿化区，藏在了一株圆球形状的风景树之后，哆嗦着手拿出了手机。 …… 八点五十九分。 楼里的人应该都走光了吧？ 甄宝合上了电脑，靠着手机的光线，走到了门口。 深呼吸，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拧开了锁。 “啊……” 凄厉的惊叫声在漆黑的走廊里响起，更加多了几分惊心动魄之意。 “唔……” 一双手毫无征兆地伸了过来，一下子捂住了甄宝的嘴，将她惊慌失措的尖叫压制住。 “啊！”男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出其不意的痛楚：“住手！” 甄宝扭着男子的手，神情和姿势都充满警惕：“你在这里干什么？” “能不能先放了手再说话？” 甄宝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男子甩了甩手臂，无奈地笑了笑：“我忘了你身手还不错了。” 甄宝虽然松了手，双手仍是护在胸前，摆着仿佛的姿势，似乎全身都在警惕：“你来干什么？” “找你。” “干什么？” “看看你……”男子轻轻笑了笑：“怎么样了。” 甄宝的怒气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低沉着声音问道：“洛世稀，你这是什么意思？” 门口的黑影里站着的，正是洛世稀。 办公室没有开灯，走廊里的灯也已经熄了，甄宝一打开门，一下子撞到了什么东西，刚好手机屏幕的灯光照了出去，将黑暗中的人脸照得十分诡异，甄宝以为公司的人应该都走了才对，绝对没有想到还有人，就算还有人，也不会想到会站在自己的门口。惊恐之下，忍不住尖叫了起来。 洛世稀听到了甄宝开门的声音，本就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甄宝居然从一片漆黑中走出来，还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掩住甄宝的嘴，只是想阻止她这样突然的惊恐，却忘记了这个纤瘦的女人，还有不错的身手。 洛世稀捂着甄宝的嘴只是想要阻止她大叫，自然是有分寸，可是甄宝出手却是本能反应，一把扭住了洛世稀的胳膊，倒让没有防备的洛世稀差点受伤。 “没什么意思，要不……”洛世稀笑了笑，伸手撑住了门框，若有意若无意地挡住了甄宝的出路：“进去聊聊？” “聊什么？”虽然是一片黑暗，甄宝仿佛还是察觉了洛世稀的笑，警惕地后退了半步，双手依旧是防御的姿势。 “你觉得我想聊什么？”洛世稀说着伸长手臂，打开了房间的灯。 有了光线，甄宝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一些，两只手臂缓缓垂下，只是洛世稀仍旧挡在门口，却让她不能彻底放松警惕：“洛总总不会是来给我结算佣金的吧？” “当然不是。”洛世稀笑着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门，他将甄宝戒备的眼神看在眼里，却又恍若未见，只是轻松自然地走到沙发旁坐下，一只手臂随意搭在沙发背上，脸上的微笑跟他轻松自如、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风流的举止十分相称。 “不过既然你提起来，我也有一件事想向你确认。”洛世稀看着甄宝的眼睛：“你似乎并不是那么在意佣金多少？” 第41章 不明白，那你紧张什么？ 甄宝微微一笑，转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在转身之后深深吸了口气，等再转过身面对着洛世稀坐下，又是恍若无事的微笑：“佣金？是拍行从买受人手中收取的佣金，还是拍行给我的佣金呢？” 真是个过于聪明的女人，用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回答得这样滴水不漏。 那么，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所说的佣金其实指的是后者呢？洛世稀一时之间也有些恍惚。这个女人的微笑，简单却无懈可击，丝毫没有透露心中的情绪，有时候连他，都不知道怎么去分别。 “你觉得呢？”洛世稀问得随意，却是简简单单地，也将他的本意掩了下去。 “大河有水小河满。公司收到的佣金是我收取报酬的基数，没有轻重之分。我想要多得报酬，自然会在意公司能够收到多少佣金。” 很自然的回答，却又无形中设着防备。 洛世稀的笑容愈发深了几分：“其实这一次，你可以得到更多。” 甄宝的手搭在桌面上，闻言，手指不由得轻轻一缩。 他这是，意有所指吗？ 难道，还是被他察觉了什么吗？ 甄宝的脸上仍旧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说过，30 ％的比例已经很高，我已经担心自己受之有愧了。我并不是一个贪得无厌之人，就算洛总不在乎那几个百分点，我也不能得寸进尺地要求。” “我指的，不是你的报酬比例。” 不是比例，就是基数了。 果然，洛世稀已经注意到了。 “81 ％的成交率，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不仅因为我是临时接手这场拍卖会，更重要的是这是我所主持的首场古玩类的拍卖会。”甄宝悦然微笑道：“拍卖会到了后面，举牌已经没有前面的拍品那么激烈，因为许多竞买人已经成为了某件拍品的买受人，得到了自己喜欢的藏品，也会放弃对自己并不太感兴趣的拍品的追逐。所以参与竞争的竞买人也多数只会在自己最心仪的拍品竞价时才会举牌。当然，因为余先生安排的拍卖顺序十分合理，所以后面的这些拍品在目标人群有限的情况下，也都拍出了不错的价格。” 甄宝总结道：“据说成交总额有三个多亿，这个成绩，我已经很意外、也很满意了。” “不光是你觉得意外，连我也没有想到。”洛世稀说着站了起来，缓步朝着甄宝而走，姿势优雅从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深了，眼神中也染上了几分让人难以捉摸的深意：“可是这个结果，我却不像你一样觉得满意。” 甄宝想要站起，洛世稀的身影已经迫近。 洛世稀俯身下来，将甄宝笼罩在了他的影子里。 甄宝来不及站起，便将脊背努力靠后，仰起脸看着洛世稀：“我已经尽力了。” “正因为你尽力做到这样，我才更加不满意。” 甄宝握着椅子扶手的双手已经渗出了汗水，双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努力抑制着心绪，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的笑：“洛总这话，我不明白。” “不明白，那你紧张什么？” 居然，被他看了出来！ 否认吗？已经来不及了。况且否认，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甄宝微微一笑，手略略放松了些：“那是因为洛总的质问，太锋利了。我可是在洛总手底下工作拿报酬的人，自问尽了力却还不能让洛总满意，我难免要为自己的前途和收入紧张。” 洛世稀轻笑了一声，直起身来：“很好。” 甄宝亦跟着站了起来：“洛总若没有别的事情，我想走了。” “我记得刚进来的时候说过，我不是为了佣金的事情来的。”洛世稀思考了一下：“也好，剩下的事情，我们边吃饭边聊。” 还要吃饭？还有别的事情吗？ 甄宝已经不是第一天进入社会，从事的又是一份一槌敲落千金无悔的工作，拍卖行里各种各样的事情，收藏圈里形形色色的面孔，早已经将她锻炼的波澜不惊。 即便是面对下药的红酒和狡猾险狠的成易，她也能一一化解应对自如，可是，面对着这个与生俱来便带着高贵气质的洛世稀，她却不由自主的想要回避。 “我……”甄宝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因为过度使用而变得慢了下来，居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找借口拒绝。 她刚到昱州不久，合约期间暂时住着属于洛氏集团的一处公寓，在昱州没有亲戚朋友……似乎这些，洛世稀跟萧琦应该都知道，没有可以当借口的地方。 “晚上不用吃饭。”甄宝自己都想为这个借口鼓掌，正是所谓的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的妙计。 “哦？”洛世稀好奇地应了一声，微笑道：“是不是昱州的饭菜不合甄女士的胃口？” 见甄宝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洛世稀又笑了笑：“我记得甄女士在平城的时候，好像还没有这个习惯。” 甄宝不等洛世稀的话说完，就在心中暗叫后悔！ 怎么会忘记了，在平城第一次见洛世稀，就是跟成易一起吃晚饭的时候！ “我……”甄宝后悔自己英明一世糊涂一时，又奇怪自己为何忽然大脑短路。 “一时忽略了某些事情很正常，像我，在门口的时候，也忘了甄女士有那么好的身手。”洛世稀仿佛知道甄宝在想什么一样。 甄宝闻言忍不住笑，继而却又是惊奇，洛世稀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据说拍卖会之前，你整整一个晚上都在准备，还听说拍卖会当天中午，你匆匆忙忙吃了一点东西就去忙了……”洛世稀看着甄宝惊讶的样子，微笑道：“作为公司的负责人，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机会，犒劳一下拍卖会的功臣呢？” 甄宝忍不住微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洛世稀又道：“照片的事情，本就是个巧合，我会解释清楚，你也不总不能始终躲在办公室不出来。” 躲—— 自己这是，在躲吗？ 对啊，明明只是一个误会一个巧合，又不是她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躲？ 甄宝心中有些懊恼，自己24年的人生经历比之同龄人早已经复杂太多，拍卖场上指挥若定，拍卖场下亦能在各色面孔前镇定自若，却偏偏对于这件洛世稀一句话便说清楚的事情束手无策。 拍卖行里也会有意外状况，甄宝也已经不止一次目睹或者参与一些危机公关，甄宝的立场向来是公开坦诚，这一次，却是想也没有想，便躲了起来。 好像，是她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而且，洛世稀又怎么知道她在躲？ 甄宝又是惊讶又是懊恼，仿佛在做一件心虚的事情被人抓住了小辫子一样：“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办公室？” 洛世稀亦笑，看了一眼甄宝桌子上的电脑：“这个ip，还有数据传送。” 甄宝暗暗郁闷：真是百密一疏！ …… 车子在路上走着，道路两边的灯火去流水般向后。 甄宝怔怔地看着窗外，又是一座新的城市了。 “昱州怎么样？”洛世稀忽然问道。 “很美啊。”甄宝看着窗外，“是一座底蕴深厚的城市，不会让人觉得陌生。” “以前来过？” “来过，不过不是这个原因。”甄宝看着窗外微笑：“或许，是一路辗转，路过的城市太多，习惯了。” 是的，对于昱州，甄宝并没有觉得陌生。直到自己无意间提起，甄宝才发现。 洛世稀侧首看了一眼甄宝，夜色将她的侧脸渲染得多了几分柔和，她只是看着窗外出神，刚才的话应该是随口而出，不像她一贯说话，总是那样用恰到好处的措辞，让人无形中觉得疏离。 洛世稀忽然很想问：蕖阳呢？你去过没有。 可是他没有问。他只是伸手，打开了音乐。 甄宝听到音乐，不由自主地侧过脸来。 两个人的神情，不约而同地一变。 居然还是这个曲子，上次听过，忘记换了吗？洛世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总是在听这首曲子。而更令他在意的是，甄宝，居然在听到曲子的瞬间，扭头看向了他。 这支曲子……甄宝仿佛是从梦中被惊醒一样。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调子…… 合奏的音乐没有歌词，歌词却是自然而然地回响在脑海里。 “spendallyourtimewaitingforthatsecondchance “forabreakthatwouldmakeitokay “inthearmsotheangel “flyawayfromhere……” 不过，这是小提琴跟钢琴的合奏，自然而和谐的合奏……甄宝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寂静而忧伤的笑，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而且，当时那一曲，是独奏。 “这支曲子……” “这支曲子……”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顿了片刻，接着又不约而同地开口。刚开口，却又不约而同地怔住。 洛世稀轻笑：“女士优先。” “你很喜欢吗？” 洛世稀顿了一下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前不久偶然翻了出来。你呢？” “喜欢听，不过跟你差不多，也是很长时间以前的事了。” “现在不喜欢了吗？” “那你呢？”甄宝反问。 第42章 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洛世稀微笑：“看样子你也很久没有听到这个曲子了，对不对？我想我跟你差不多，现在应该也喜欢，只是忽然再听，感觉已经不同了。” 甄宝不由得一笑，不再说话。 洛世稀侧首看了看甄宝，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甄宝笑道：“沉默还不能表示默认，还需要我举手赞成吗？” 洛世稀笑道：“我只是忽然有些不习惯。” “不习惯？” “认识你这么久，似乎还是第一次我说了话你发自内心承认、而不跟我咬文嚼字计较的。” “我跟你计较过吗？”甄宝笑道：“那也是因为认识你这么久，你每次跟我说的话，都是有备而来，让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所以——”洛世稀侧首看了看甄宝：“你我像现在这个样子说话，你觉得怎样？” “很好，可是——”甄宝侧首微笑：“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为什么？” “洛总今天来找我，既不是为了给我佣金的事，也不是为了照片的事，却又始终不肯说明究竟是为了什么事……”甄宝的微笑让夜色让上了几分模糊的意味：“是不是洛总还在考虑，该怎么跟我说，才算是有备而来呢？” 车子因为停得急促而有些轻微的颠簸。 洛世稀侧首看着着甄宝，方才音乐响起的时候，那一抹恍惚间若有若无、寂静而忧伤的微笑，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此刻的微笑，大方得体，一如平时，十分自然又丝毫不会透露她的心绪，仿佛是她的标志。 洛世稀看了甄宝片刻，嘴角忽然扬起：“很好。” 很好，这个词，今天晚上，洛世稀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 如果第一次说，甄宝还会认为那只是在回应她的话而没有在意，那么洛世稀这第二次说出口，甄宝便不会忽略了。 “什么很好？” 甄宝微笑如常，洛世稀却隐隐感觉到了她周身都散发出来的警惕。 “你的反应，还有，你的警惕。” “跟你想跟我说的事情有关？” “是。” “你是——”甄宝略微沉吟：“想让我做一件什么事？” “对。” 甄宝忽然笑了：“没有想到，这么快。” 洛世稀始终看着甄宝，看到她这样坦然的微笑，洛世稀的眉头却反而忽然皱了起来：“你可以考虑一下。” “是不是考虑一下，欠的人情就可以不还了？”甄宝道：“其实你根本不需要考虑怎么跟我说这件事，因为早在成易的拍卖行，我就已经同意了。” 当时的话，她还记得。 “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一个同意的理由？” 原来，洛世稀也没有忘记呢。 …… 洛世稀说：“甄小姐还没有跟洛氏签约，等她去看过拍品名录再签。听说甄小姐只签单次的合约，那么合约结束后，甄小姐要去哪里，当然是她的自由。” 洛世稀说：“等这里改造好了，甄小姐会再跟成总签约，也说不定。” 洛世稀说：“你不问问报酬吗？听说你的酬劳，是很高的。” “洛先生既然已经对我有所了解，一定应该知道，我所接下的专场，都有着不菲的成交额。给我的报酬率多一两个点，对于拍行从委托人那里所得的佣金，根本不算什么。洛先生既然来找我，酬劳的事情不是已经默认了吗？” 洛世稀说，“我还以为甄小姐不提酬劳的事情，是在向我表示感谢呢。” “洛先生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吗？如果洛先生真的以为，今天你帮我解围这么大的事情，只需要我降低酬劳就可以报答，那么这次我跟贵行的拍会，我不收取佣金，是不是我跟洛先生，就算两清了？” 洛世稀说：“女人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我只是喜欢谈条件的时候，直接了当而已。这样哪天洛先生需要我报答今日之事的时候，就可以免去多余的麻烦了。” 洛世稀说：“甄小姐不问问什么事就答应了吗？” “什么事——洛先生刚才在拍行里，不是已经说了吗？咱们彼此，算是心照不宣吧。至于答不答应，洛先生到时候，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 当时两人的对话，句句都还是那么清晰。 什么事情呢？洛世稀已经说过了。 ——等这里改造好了，甄小姐会再跟成总签约，也说不定。 甄宝当时听懂了这句话，却并不知道为什么。 不管为什么，总归，是要答应的。 只是甄宝没有想到，洛世稀也还记得这些话，还记得她让他给她一个答应的理由。 “理由？洛总想给的话，会有许多吧？”甄宝看着洛世稀：“比如，照片的事情还需要请洛总出面解释。” “照片的事情，我也是当事人，况且还是我的学生拍的，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去解释清楚。” “再比如，我这次拍卖会的佣金还在洛总手里。”甄宝微笑：“我们只说了给我三成，可没有约定什么时候给。” 洛世稀摇头而笑：“你不必说这么曲折的话来试探我，佣金，你想要，现在就可以付给你。” 甄宝笑意越深，眼中却多了几分惕然：“既然洛总这么大方，那么理由——就当是感谢洛总了。” 洛世稀的身子向前靠近甄宝，车子里空间有限，甄宝的脊背靠上了车窗，无处回避：“这么快就帮我找好了理由？你是怕我找不到理由，还是，怕我找的理由呢？” 无处可避，甄宝的气息反而冷静了下来：“我只是想尽快帮洛总做了这件事，尽快还上你的人情。洛总不需要想太多。” 洛世稀注视着甄宝的脸，始终注视着她神情的变化，见到她这般沉静，洛世稀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复杂：“是我想得太多，还是你不想让我想太多呢？你若愿意，拍卖会的成交率，应该不止81 ％吧？” 果然，是这件事！ 果然，他已经察觉了。 甄宝的脸色不由得一变，但随即恢复如常：“我说过，我尽力了。” “是的，你尽力了。从90 ％降到81 ％，还要做得不着痕迹，当真不容易。”洛世稀看着甄宝近在咫尺的脸，目光变得越发深沉：“可是我不明白，你这是为什么？” “我早已经解释过，你既然不肯相信，何必又来问我？” “因为是临时接手，还是因为你对古玩类的拍卖会不感兴趣？”洛世稀反问之后，却并没有等甄宝回答：“那不是解释，是掩饰。不管多少人相信，反正我，是不相信的。” “好吧，那是我的掩饰之辞。”甄宝笑得明媚，连夜色也难掩：“我本可以做得更好，但我想方设法，却只为了做出了一个更低的成交率，洛总，你说，我是为什么呢？” 洛世稀更加向前一些，将自己的双唇几乎凑到了甄宝的耳边：“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只知道你不会说，可是，我对这个理由很感兴趣。” 洛世稀说完便将身体后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甄宝看着洛世稀的侧脸，方才的声音很轻，仿佛是一声梦呓，仿佛是不曾存在一样，就这样忽然开始忽然停止。但却一字一句，都落在了甄宝的心里。 两人不约而同的一阵沉默。 许久，还是洛世稀先开了口：“不过，这并不是我请你帮忙的理由。关于成易的事，你可以选择不去。因为，这件事情，可能很危险。” “我重新去找成易签约，去他的拍行工作，然后呢？”甄宝侧首看着洛世稀，这一次，她没有笑容，神情虽然冷清，却更多了郑重。 “收集证据。”洛世稀亦是神情郑重：“不知道你是否听说过，成易的拍卖公司，有些不正当的操作。” 甄宝的眼中有光芒闪过：“只要你有线索，而我又能接触到他们的某些业务的话，想要收集证据应该不难。” 洛世稀默然许久，方才道：“收集证据不难，难的是怎么全身而退。” 甄宝忽然笑了起来：“所以，你找上了我？” 洛世稀却是依旧神色凝重：“你要考虑清楚。” “我会去的。”甄宝淡然而笃定地说道，继而对着洛世稀一笑：“你其实不也希望我能去吗？” 洛世稀回头去看着前方，眼中有复杂的神色，许久，方才重新发动了车子：“先去吃饭吧，具体的细节，我们再商量。” …… “陈导，你怎么自己来了？”洛世稀的汽车回到自己的别墅，忽然看见路对面一辆车子停着，他匆匆将自己的车开了过去，对着那辆车子摇下来的半片车窗问道。 夜色中陈导还带着墨镜，面容几乎看不清楚，他的年纪跟声音，都明显比洛世稀大得多：“我来问问你，进展得怎样了。” “已经同意了，明天，就出发。” 陈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时间应该还能赶上。不过行动这么仓促，那个拍卖师……” “身手，反应速度，专业修养，还有判断力，都是最佳的人选，并且，她还跟成易有过合作。” 第43章 她又回来了 “身手，反应速度，专业修养，还有判断力，都是最佳的人选，并且，她还跟成易有过合作。” 夜色浓重，陈导没有看到洛世稀眼中复杂的神色，只是点头叹道：“世稀啊，你应该明白，做我们的工作，过硬的素质和本领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但最重要的，是心术。而他们那些拍卖行业的人，面对的利益诱huo有多巨大，你也是知道的。据说这个拍卖师要的报酬很高，不知道她这个人……” 洛世稀立刻接过了陈导的话：“我可以保证！有任何问题，我都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陈导扭头看了看洛世稀，片刻，缓缓点头：“好。虽然我没有跟她接触，但是你办事，我们放心。对了，你的身份——” “我还没有跟她说。” “也好。过段时间，就当考验一下也好。需要协助，随时联系我。”陈导说罢，便发动车子。 洛世稀见陈导的车窗快要关上，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陈导，小黑他……” 一直严肃的陈导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小黑那边出了点状况，他……被群众给投诉了。” …… “成总，这是洛氏兄弟这次春季拍卖会的情况。” “这么快就拿到了？”成易接过资料，匆匆扫了一眼，81％的成交率，3.43亿的成交额，最终他的目光，定在了两个字上。 “甄宝……”成易的嘴角带着一丝硬的冷笑。 助理忙汇报他打听来的资料：“听说这一次的拍卖师是临时换的，他们的首拍老余忽然出了车祸，才找了甄宝。不过洛氏没有对外界公开，拍卖会结束也没有公布这件事情。不过拍卖会结束后，拍卖成绩很快便公布了，拍卖师的名字也在上面。” “也就是说，对公众而言，拍卖师本身并不会引起什么关注了。” 助理伸手挠了挠头：“按理说，因为洛氏兄弟没有公布任何关于临时换人的事情，所以除了业内的人会关心拍卖师的成绩，外界公众对拍卖师本身是不会感兴趣的。可是……” 助理看到了成易询问的眼神，继续说道：“成总是不是没有看到，这两天有个新闻……” “什么？”成易似乎对助理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耐烦。 助理伸手摸了摸头：“甄宝跟洛氏集团的少东家洛世稀……” 当初成易请甄宝烛光晚餐的事情，因为成易自以为志在必得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回避，所以诚意拍卖行几乎是人尽皆知，结果吃完饭第二天，职员们期待的“美女职员成功上位，摇身成为老板娘”的经典段子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晚饭后两人分别离开餐厅，甄宝来搬斤播两地细算报酬，以及，出现了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将甄宝带走。 当时诚意拍卖行的会计小陈没有认出那个跟她擦肩而过的男子，但之后自然是不遗余力地打听了出来，那便是洛氏集团的传奇人物洛世稀。 继而，甄宝也跟着成了诚意拍卖行一个大家私下议论中的传奇人物。 助理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传了绯闻。” 要当着成易的面提起甄宝，已经让人为难了，要同时提起甄宝跟洛世稀，更是难上加难，至于提起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简直是难如登天了。 “绯闻”两个字，是助理斟酌了一番之后选择的措辞，比较含混，好不至于让他这个说话的人遭殃。 “绯闻？”成易追问，是难以置信的语气。 “是。传出了两人的亲密合照，据说……”助理只觉得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洛世稀是否认了的。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今天一早，又传出了新的消息。说是昨天晚上，洛氏兄弟的人都走光之后，洛世稀在甄宝的办公室外拦住了她，好像两个人还争执了起来，似乎……那个甄宝还反抗了。但是后来两个人都进了办公室，好长时间才出来。然后……”助理已经不敢看成易的表情，因为察言观色之后早就应该停下的话，还是被他迫不得已、不识相地继续说着，再看成易的表情，只有徒然让他更加心虚。 “然后两个人，一起坐着洛世稀的车离开公司了。据说今天……两个人都没有去公司。”助理终于将这一通话说完，忙又补充道：“这些都是他们公司的人内部爆料的，网上……网上看得到的。” 网上能看到，那就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助理略微松了口气：“估计洛氏集团是做了危机公关，网页上那个照片忽然一下子都被删了。不过这样的消息肯定是有人会第一时间保存的，所以陆陆续续有人传有人删，现在还是能找到。咱们公司里，应该也有人存得有。” 助理自己当然也保存了，不过他可不想给成总展示这样的照片，也不想在成总面前暴露自己八卦的本质。 成易毕竟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又看了一眼手中的数据，笑容带上了几分阴冷：“有意思。” …… “洛总……”甄宝接通了电话。 “你到了吗？” “到了。” “好。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 “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你……” 下午五点，平城。 甄宝站在诚意拍卖公司的大楼底下，抬头仰望。 不过短短半个月，她又回来了。 半个月的时间很短，对有些人来说，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漫长生活里的一小段而已，半个月的时间很长，对有些人来说，这短短的时间足够让生活翻天覆地。 比起这段时间不过是两地奔波，甄宝经历过更复杂的变故，这一切，于她，应该不算什么。 只是这一次，甄宝却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 成易从拍卖行里走了出来，视线从甄宝这边扫过又移开，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神来看向了甄宝。 甄宝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甄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惊讶，好奇，猜测，试探，种种情绪，都不可避免地在成易勉强的笑容里表现了出来。 “成总好。” 见甄宝似乎没有那么戒备，成易伸出了手：“你好，甄小姐不会是，这么巧路过这里吧？” “当然没有这么巧了。”甄宝微笑道：“我是专程来这里的。” 成易从见到甄宝开始，就在她的周围搜寻洛世稀的影子。 甄宝的车子停在不远处，还是她在诚意拍卖行工作的时候开的车子，车上也并没有其他人。看样子，洛世稀并没有一起来。 成易的笑愈发深了几分：“是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甄宝不是个简单的女人，跟她打交道，成易当然要多留个心眼儿。不找边际地说一些客套的话，也是留心的一种方式，至少，他不是先开口的那个人，不至于一早暴露了自己的底线，不会让对方轻易反客为主。 他要先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意图。 “成总的话太客气了。”甄宝道：“是我有事，要求成总帮忙。” 虽然还是没有弄清楚甄宝的来意，但她坦然的样子似乎不像是有什么别的意图。 只是，不知道甄宝前来，是否跟洛世稀有关。 甚至，或许洛世稀就在附近呢？ 成易眼风微转，笑道：“看来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情，站在这里总不方便。甄小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 这话，是在试探洛世稀是否一起来了吗？ 甄宝的微笑亦略略加深了几分：“当然可以，我本来就打算，请成总一起吃饭。” 上次一起吃饭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人提起，但两个人似乎都知道上次的事情需要避忌。 虽然甄宝提出让成易挑地方而并未自己做主，成易也知道选择了一家地理位置优越方便，环境热闹人气旺盛的店。 “上次你在平城时间也不长，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来过这里。”成易的语气丝毫看不出掩饰的痕迹，仿佛的确是真心实意在为甄宝推荐一样：“这家是老字号，经营的是平城的特色，很值得一试。” “这里的茶道也是有名的。”成易邀请甄宝落座，礼貌地询问：“要不要尝尝？” 不仅是地方，连酒，也要回避吗？ 甄宝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微笑道：“当然好，上次在平城一直忙着拍卖会，听说这里很好，也始终没有时间来尝尝。” 拍卖会……话题似乎已经渐渐往正题上靠拢了。 成易笑道：“是啊，那场拍卖会的成绩得来不易，全靠跟你的工作准备的好。那场白手套的战绩，至今拍行里还有人提起。” “一场拍卖会，二十多道程序，我不过是其中的一环而已。”甄宝微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有一个好的平台。” “虽然诚意拍卖行已经是平城首屈一指的大拍卖行，但跟洛氏兄弟比起来，毕竟还有一些差距。”成易的笑容很是坦然的样子：“你这样优秀的拍卖师，到了洛氏兄弟，自然会有更好的发展了。” 第44章 爆料 甄宝早已经看清了成易的套路，今天，他是不会主动来问的，况且，既然说是有求于人，也要有个求人的态度，所以甄宝便主动带着话题，不管成易的话怎么刻意回避，话题也就这样渐渐地，靠拢到了一处。 “洛氏兄弟公司本身的确很好，不过，并不适合我。” “这是为什么？”成易这次的惊讶倒不是假装的。 甄宝反问：“成总不知道吗？” “这段时间公司在准备春拍，马上就要开始了。还有新改造的拍卖会场也准备投入使用，正在最后验收阶段，一直都比较忙，没有留心。”成易道：“是洛氏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没有听说啊。” “洛氏没有什么事，不过那里的报酬，不太适合我。”甄宝淡淡地说道。 成易已经关注了助理说的“绯闻”，网上有自称洛氏兄弟的内部工作人员爆料，甄宝主持洛氏的这场春拍，洛世稀给了她所得佣金的三成作为报酬。 成易看到这条消息后，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鸽子蛋和诚意拍卖公司首席拍卖师的位置，甚至老板娘的身份，也留不住这个女人，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还真以为世界上还有不喜欢走捷径的人。 现在看来，拒绝了他，不过是因为已经有了更好的下家，只要条件给的够，又怎么会有不为所动的人。难怪当时洛世稀找到了他的拍卖行里，难怪她跟洛世稀一见面就认识，难怪洛世稀会为她解围。 现在看来，那也并不是他们两个人在诚意拍卖行里偶遇，不过是两个已经暗中勾结好了的人，在他面前演了一场戏。 听到报酬不适合，成易的惊讶倒是真的。他的确想知道，这个女人还能出些什么把戏。 这种罕见的报酬比例除了用“绯闻”两个字，根本无从解释。 哦？他们给的报酬很少吗？洛总可不像是个小气之人。 “是，洛总并不小气。不知道成总是否关注过四天前洛氏兄弟的春拍？这次拍卖会的结果已经对外公布，不知成总知不知道成交额？”甄宝虽然问了，却并没有让成易回答的意思，接着说道：“拍卖会是我刚主持的。洛总许给我的报酬是拍行收到佣金的三成。” “你主持了洛氏的春拍？你不是不做古玩类的专场吗？三成的佣金——” 成易佯装的惊讶被甄宝尽收眼底，甄宝却只是恰到好处的微笑：“很高，是不是？这次我能收到的报酬，是我在其他拍卖行主持8到10场的总和，而且，还是那些成交率和成交额都相当不错的拍卖会。 “所以我才接手了这个专场，一方面，之前的拍卖师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拍卖顺序已经定下，起拍价也有了参考，并不需要我做太多；另一方面，就算拍卖的成绩不好，有这么高的报酬率在，最终的收益也绝对不会少的。” “你这就是多虑了。”成易道：“有以往的成绩在，你不应该担心结果不好。何况不管是什么拍卖品，什么类型的专场，拍卖的方式方法万变不离其宗，能主持得了珠宝玉石的专场，就能做的了古玩类的专场。你看事实也证明，你做古玩类的拍卖，成绩很不错嘛。” 成易对拍卖工作的认知，让甄宝极力保持着得体微笑的嘴角，也不由得露出一丝厌恶反感的冷笑。 商人毕竟是商人，只要一个方法行得通，就是好方法，只要一种模式赚得到，就是好模式。 原则上说成易的理解并没有什么不妥，至少符合他的身份，只是甄宝心里，实在无法认同他对这份职业的理解。 道不同不相为谋，因为看不惯成易的为人，所以即便没有那天晚上下药的红酒，她也是决意要离开诚意拍卖行的，而且，也不会有再一次的合作。 只是，今天的谈话，还是得继续下去。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几年，甄宝早已经不是那个棱角分明的少女。他们有他们的目标，她有她的目标，只要不冲突，就有合作的可能在。 “现在看来，是不错，那是因为洛氏兄弟的春拍，集中了业内这一年参与拍卖的许多精品，因为有大量的潜在买受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成交额。” “这么高的报酬，还有什么不好的？”这一点，成易是真的很好奇。 “不是不好，是不适合。”甄宝微微一笑：“成总不会以为，我在洛氏兄弟的每一场拍卖会，都会有这样的成绩和这样的报酬率吧？” 成易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地笑：“洛总是想跟你长期合作！” “长期签约，包括但不限于珠宝玉石类的拍卖。如果我能同意，那么这次将近一千万的酬金，就是洛氏兄弟给我的见面礼。” 成易笑问：“你不愿意？” “愿意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甄宝还没有明言，但成易已经隐隐从她的话中嗅到了某种机会。只是已经领教过甄宝的厉害，成易这一次更加沉得住气了许多。 “这还有什么不好？” “长期的合约，各种我不擅长的专场，不能保证拍卖率也不能保证成交额，这就意味着以后我的报酬，也无法得到保证。这样算起来，这一场的报酬，得不偿失。” “甄小姐是，不想为了眼前的好处而将长远放弃了。”成易对着甄宝举了举手中的青瓷茶碗，眼中带着欣赏之色：“有远见！” 甄宝笑意变深：“而且，同意去做那些不擅长的专场，下一双白手套，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成易的笑声释然而高兴：“那希望诚意拍行跟甄小姐，合作愉快了！” 洛世稀晚上等在甄宝的办公室外，甄宝的一声尖叫，两个人在办公室里长久的停留，还有，之后共乘一车离开洛氏兄弟…… 这些消息，成易自然也看到了。 可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问的时候。 甄宝既然重新回到了诚意，就不会那么轻易再放她走，这些事情，迟早问得清楚。 茶香满室，茶水之上薄雾缭绕。 甄宝饮在嘴里，只觉得淡而无味。 …… “洛总……”甄宝接通了电话。 “你到了吗？” “到了。” “好。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洛世稀在电话里说道。 “我正好有事情要问你……” 或许因为是对着电话，面前并没有人，或许是因为此刻的心情实在没有办法勉强挤出笑容，甄宝的神情是少有的肃然：“网上的那些消息，你一定看到了……” “照片已经从源头开始删除，网上的消息我已经出面否认了。”洛世稀道：“不过这种事情最好是不予理会，一段时间之后消息就会被淡忘……” 甄宝打断了洛世稀的话：“我要问的是，那些消息是怎么回事？” “事情引起了关注，所以那些无关的一举一动也会被人曲解放大。” “拍卖师临时换人，30 ％的高额佣金，洛氏兄弟人尽皆知，并不是什么新闻，有人看到照片之后将这些联系在一起去爆料，也在情理之中。可是昨天晚上……”甄宝忽然顿了一下，又道：“昨天晚上明明人已经走光了，为什么还有人……还有人……” 甄宝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从昱州赶往平城的途中，她收到了小吴的消息，问她网上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甄宝这才发觉，不过短短一个晚上，爆料又多了些新的内容。照片被放出来之后，很快有人说出了春拍换拍卖师和30 ％的报酬的事情，已经将照片上难以辩白的关系又更加坐实了一层，洛世稀所说的危机公关还没有起明显作用，昨天晚上的事情，居然又被爆了出来。 “洛氏集团未来接班人洛世稀力捧新人拍卖师” “新人拍卖师一场拍卖会近千万天价报酬，谁在幕后操纵？” “美女新人拍卖师曾屡获白手套的内幕揭秘” 不仅是对甄宝本人，甚至，已经有声音指向了这一场拍卖会，乃至洛氏兄弟。 “洛氏兄弟拍卖公司春季拍卖会再创佳绩是否属人为？” 这些消息，仿佛是一瞬之间一起冒出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都变得格外醒目，刺着甄宝的双眼。 拍卖行业在国内从兴起到蓬勃发展，不过短短二三十年，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二三十年时间，行业的蓬勃发展似乎渐渐地偏离了它应有的的方向，暴利，虚假，赝品，甚至，还有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侵吞，诈骗…… 甄宝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无力阻止。 她还知道，她能做到的，就是尽自己的本分，做一个好的拍卖师。 没有想到，因为一张根本什么都不是的照片，竟一点一点，将她的工作，她的拍卖会，还有一个拍卖公司，都牵涉了进来。 洛世稀看不见电话那一边的人，却意外地，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慌乱。 “属实的事情总会水落石出，而没有的事情也总会风流云散，你不要太过在意了，刚好你现在也不在昱州，这边的事情，我会处理的。你自己注意安全。” 第45章 都是他……自己策划的 电话贴着耳朵，洛世稀的声音就这样直接传到了甄宝的耳朵里。 这样温和的声音，让甄宝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这个声音如同在耳边呢喃着告诉她，不管那些传言再凶再乱，不管人们的猜测再恶再险，有我在。 似乎，甄宝从来没有听过洛世稀这样跟她说话，不，不光是跟她。洛世稀的声音语气，从来就不是这样的。 多年来习惯了自己面对一切，哪怕是下药的酒，地下停车场的匕首，只要把自己变得更强更硬，便不会害怕什么荆棘丛，只要她更精明，便不会害怕什么陷阱。 可是再坚强精明的人，也有无法面对的问题。比如，感情生活几乎空白的她，惹上了绯闻。再比如，她投入的工作和她热爱的职业，被质疑有黑幕。 她知道自己跟洛世稀没有什么牵扯，也知道自己拍卖会没有任何黑幕，可是公众似乎更愿意相信那些莫须有的爆料，而不愿意相信她的无辜。 这种情形让甄宝觉得似曾相识，恍如来自她的记忆深处。明知道真相不是这样，却无从辩解。这种情形，让甄宝一再感到慌乱。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洛世稀的话。她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却又渐渐地从安定中滋生出了莫名其妙的慌乱。 电话的这一头，甄宝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问道：“可是，成易应该已经知道这些事情了。我……我又该怎么跟他说呢？我该怎么跟他解释我跟你的关系。又该怎么跟他说清楚，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呢？他会不会……会不会不相信我的话？” 洛世稀笑了。 即便隔着千里，甄宝也能感觉到他嘴角轻扬眉目含笑的样子，是那种清朗，明媚，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气度的笑容。 “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给成易另外一个解释，一定能让他相信的。” “那是……” “哦，别忘了把你跟成易说的理由告诉我。” …… 挂了电话很久，甄宝方才恢复了真正的平静，重新有了镇定从容，有了灵活的头脑，和敏锐的思绪。 然后她跟着便想到，洛世稀这是，在让她跟成易，用现在网上流传的表象，讲述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是的，是故事，一个跟网上流传的表象若合符节、毫无破绽，却又完全不同的故事。 这是让她，将已经颠倒的黑白，再颠倒一次吗？ 甄宝有些懊恼地把电话扔在一边的座椅上，这是她——一个职业拍卖师，应该做的事情吗？怎么好像自从认识了洛世稀，她的越来越偏离她以往的标准了呢？ 可是，世上的路，更多都是像甄宝正驱车走着的一样，是条单行道。一旦走了上去，就算还有回头的机会，也必须将这段走完，走到下一个路口。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于是，在到达诚意拍卖行的那一刻，一篇新的故事已经在甄宝脑中诞生了。 再见到成易，甄宝脸上又是淡然自若的笑容，因为有了这些从容，才能将成易脸上的重重神情，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 “哥，怎么了？”看见洛世稀站在玻璃墙下打了很久的电话，挂断之后又向着前方看了许久方才走过来，虽然从他的神情中依旧看不出什么，小杜还是感觉似乎有什么事一样。 “小黑怎么了？” 小杜笑了笑：“有一个别墅区发生了盗窃案，他的任务是在外围巡查蹲点，没有想到反而被小区里的人当成窃贼一类的人报了案。” 洛世稀皱了皱眉：“一定是他有什么举动被误会了，要不，就是说了什么被听见了。” “对，他那个时候正在打电话，说在蹲点……” 洛世稀摇头微笑。 “结果后来上面接到了报案，他因为距离最近立刻被派去查看，结果……”小杜笑道：“报案人当然被吓得不轻，虽然后来证明那是个误会，但是报案人还是把他给投诉了。现在正在陈导那里写检查呢。” 洛世稀脸上带着一丝轻笑，十分高深莫测的样子。 小杜莫名其妙：“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洛世稀还没有回答，便有电话打了过来。 “她已经到了平城，一切顺利。至于理由——”洛世稀的嘴角忽然付出了一个笃定的笑：“她一定知道该怎么说。” “世稀啊，你不会是……”洛世稀从陈导的声音里都听得出他是紧皱着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吧？” 小杜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却看到洛世稀的神情明显一滞，但随即又恢复如常，只听洛世稀面不改色地说道：“这个理由，她来想最合适。因为只有从她自己的角度出发，才是对她最有利，也最能让成易信服她的理由。而且，要对付成易，她应该有这个能力自圆其说才行。”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许久：“只要你看好她、有把握，就行了，你做事我放心。” “你那边的事情，是不是有些难办啊？”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洛世稀这两次接电话的神情，都让小吴隐隐感觉到了些什么。 “我没事。”洛世稀说得淡然而笃定，接着微笑：“回去告诉小黑，执行任务要提高警惕，一言一行都要高度注意。” “是。可是……”小杜总觉得洛世稀的笑有点捉摸不透的意思。 “昨天晚上他执行任务的时候，跟他打电话的人，就是我。”洛世稀一笑，转身离去。 小杜现在原地愣了半天，才恍然大悟笑了起来。难怪洛世稀一下子就猜到小黑之所以会被报案人误会是窃贼一类的坏人，是因为报案人无意间听到小黑说了什么话生了误会，却原来，亲耳听小黑说着这些话的人，居然就是洛世稀！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当时，是在说些什么话！ “哥，等等我！”小杜追上了洛世稀：“小黑肯定不会在陈导面前把你说出来，估计也不会跟我说了。你能不能……” 他急于知道两人究竟再说些什么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不能。”洛世稀不需要等他把话说完，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可以走了。” 小杜和小黑以朋友的身份跟洛世稀接触，但按照陈导的要求，他们在洛氏兄弟这样的地方出现，时间和频率一定要严格把控。 “哦，有事，有事！”小杜忙道：“陈导说我和小黑可以随时供你调配，问你还需不需要人手。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多事情，都把我弄得搞不清楚了。你跟那个拍卖师到底是不是真的……” …… “陈导，丗稀说，有需要会让我跟小黑出动的。” 小杜走进了一间办公室，里面站着的男子背对着门口，看背影已经不年轻了，却还是明显着一股英挺硬朗的的气质，陈导的手垂在一边，手指间夹着一支烟，还在若有若无地冒着。 “好。”陈导并没有转身，声音略略有些沙哑沉重：“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小杜挠了挠头：“丗稀不大愿意说话，我看他也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毕竟，这两天的事也太多了，他的压力一定也很大，毕竟丗稀一个人这么多年，虽然是洛氏集团贵公子的身份，可还从来没有跟谁传过绯闻……” 陈导并不打断小杜的话，只是在他说话的时候，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让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许久，陈导方才沉沉地说道：“照片，消息，都是丗稀他……自己策划的。” …… “甄小姐，你看，这就是改造好的拍卖厅。” 成易对着一边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是手势，拍卖厅里一下子暗了下来。 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接着从屋顶上射出一点亮光，聚集在了台子的正中央，将正中间的一方展台照亮。 接着，这一点亮光缓缓移动，发光的展台也跟着缓缓移动，走向了观众席中间的过道。 展台上，一只雨过天晴瓷的瓶子在上下交相辉映的光亮中散发着如同玉石一样温润柔和的光泽，渐渐穿过了走道，继而花瓶从后面绕过了右边的观众席，环绕半个拍卖会场转到了台子的前面，又经过左边的观众席，环绕半周之后，重又沿着中轴线的走道返回到了台子正中央。 “拍品移动展示有很多种路径，这只是其中的一种。”成易在一边解说着。 台子正中的灯光暗了下来，转而亮起来的，是台子的一边，拍卖师的席位。 这个拍卖师席位比较靠边一点，正是甄宝平时比较喜欢的位置。 跟着全场的灯光又重新亮了起来，对比之下，拍卖师席位上的灯光便相对暗了下去，让这个位置多了几分神秘。 “怎么样？”成易笑着问甄宝。 “咦？甄小姐？”伴随着高跟鞋“哒哒哒”的声音，一个年轻女人惊奇的声音飘了进来，“甄小姐，你不是去洛氏兄弟那里了吗？你跟那个洛总……” 小陈风风火火地嚷了半天，忽然看见了成易，忙满脸堆笑地道：“成总你也在啊。” 第46章 外偶遇昱大男神 小陈风风火火地嚷了半天，忽然看见了成易，忙满脸堆笑地道：“成总你也在啊。” 成易点了点头。 小陈看了看成易，又看了看甄宝，又将声音放得温柔关切了许多，问道：“甄小姐，你不是去洛氏兄弟了吗？” “我只是去承接了两场拍卖会。” “可是网上这两天传言，你跟洛世稀——” 成易适时地打断了小陈的话：“这是甄小姐的私事。” 甄宝的微笑适时缓解了小陈的尴尬：“不要紧，本来就只是一场误会。” “难道传言说洛总会给你三成的报酬不是真的吗？” “是真的，但也是有条件的。”甄宝看见了小陈脸上异样的神情，知道她是将这个“条件”曲解成了什么不堪的关系，心中虽然很是苦恼，脸上还要保持着不在意的微笑：“我不想签长期合同，也不想去主持一些其他类型的拍卖会，当然，也不能保证成交率，所以……”甄宝摊了摊手，所以什么，不言而喻。 “可是……”小陈的眼光若有意若无意地从成易脸上瞥过去：“网上那张照片，还有洛氏兄弟内部的人爆料的事情，都是……” “都是真的。” 若非听了洛世稀的话，早就做了准备，心中有了一篇腹稿，甄宝觉得应对这种“绯闻”类的问题，她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这么镇定自若、从容不迫，甚至带着几分超然的态度去看别人的表情变化，正在折射着他们心中怎样的曲折。 小陈突然到来，问得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以及，成易的态度…… “洛总要去找我澄清照片的事情，没有想到我刚从办公室出来，恰好便撞上了他，实在很是凑巧。后来……”甄宝顿了一顿，笑道：“就是商量关于合约跟报酬的事情，不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谈成。” 坦率地承认，简单的理由，比之矢口否认，更加有说服力。 虽然甄宝只是寥寥数语，小陈脸上的好奇和兴致却是很快降低。 “洛总为什么要跟你澄清那张照片？” “因为他觉得他有必要说明。” “为什么？”小陈的好奇又被重新勾起。 “因为照片是他的一个学生拍的，结果却造成了不必要的误会。” 洛世稀，洛氏集团的继承人，洛氏集团旗下洛氏兄弟拍卖公司的负责人，同时也是昱州大学的客座副教授，这一点，关注过洛世稀的人几乎都知道。 老师的身份，让身份显赫、家世丰厚的贵公子的头衔更多了几分难以企及的光辉，但也因此而多了几分儒雅的味道，减去了几分人们对于富家少爷这个称谓的反感，却也让洛世稀在人们眼中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他的学生？那这是——” “因为这张照片，就是在昱州大学的樱花园里拍的。”甄宝微微一笑：“那是我到昱州的第二天。” 刚到昱州的第二天，还是在洛世稀的学校，是洛世稀的学生…… 那么不必多说，也想得到两人的关系似乎并不是绯闻一类了。 成易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小陈的兴趣越发索然，跟甄宝随口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反而是甄宝，神情却不如刚才轻松。 那天，洛世稀分明跟那个女孩子说过，照片不要随便传的。 当然，年轻女孩子，喜欢新鲜喜欢搞怪，做事情没有那么多顾虑，拍好之后便将照片上传，应该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令甄宝觉得奇怪的是，如果照片早就上传了，那么为什么等了大约十几天之后，事情忽然一下子被放大了呢？ 或者，那个女孩子是几天之后才将照片传到了网络上？ 又或者，照片刚开始被上传，并没有被更多的人发现，只是后来的某一天，才被有心的人发现并放大了事情吗？ 当然，这些都有可能。 只是甄宝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奇怪。 那张照片…… “成总，你介绍给我的项目，我想先去看看。”甄宝无心在这里继续停留下去。 “现在还在策划筹备的阶段，交给其他人做就行。” “从一开始就接手，对拍品了解更多，拍卖的时候把握更大。” 成易笑道：“请你来，真是没有错。” 在成易的目光中离开拍卖厅，甄宝只觉得如芒在背。直到走出拍卖厅，也始终没有松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这次到来，本身就怀着另外的目的，所以除了格外警惕留意自己的言行，担心被察觉破绽之外，对成易，甚至是整个拍卖行都多了几分警惕。 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吗？ 甄宝摇了摇头。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在走廊旁的房间里响起。 “问了半天，原来什么都没有。”小陈的声音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柔软甜美，但却明显带着些失望不满。 “没有那不是更好吗。”是成易的助理小王的声音：“当着成总的面你问出了什么才可怕。” “哦！难怪你要让我去，原来你是怕当着成总的面问出什么来！”小陈有些生气，“我本来就说这个时候为什么让我没头没脑地去问这些话！你还敢骗我是成总的意思！” “别生气别生气！真的是成总跟我说，找个时候找人问一下甄宝……”助理小王压低了声音：“人选当然你最合适，你说话最灵活当然不会出错，再说你就是出点错成总也不会怪你，时候嘛，当然是当着成总的面问最合适了，总得让成总亲自听见才行。你看，现在刚好甄宝昨天才来，你假装偶然碰见打个招呼，又刚好成总跟是在闲聊，也不会打扰他们，多好？现在你帮成总确认了一件事，成总心情一定很好，这下就要记你一功咯！” “看把你美得！要不要我也记你一功啊？”小陈的声音越发娇嗲：“幸亏甄宝跟洛世稀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看起来他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否则我冒冒失失在成总面前丢了人，一定要跟你过不去。” 房间的门半掩，屋里的笑语声，伴着甄宝的脚步渐渐远去。 果然，是这样的。 小陈忽然跑来，当着成易的面问自己那些话，而成易的态度又几乎是默许的时候，甄宝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成易对她，果然还是有着戒心。 这样也好，自己费心构思的说法，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用这样曲折的手段，成易也算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 还好看起来，这个几乎接近于真相的说法，已经被认可了。 是的，甄宝说的，是几乎接近真相的说法。对于这整个一段事情，她并没有改变什么，只是，将一些成易不需要知道的事情，省略了而已。 比如，洛世稀对她在洛氏兄弟主持的拍卖会那81 ％的成交率，已经察觉了什么。 这一点甄宝没有说，不仅是因为成易无需知道，亦是因为，这一点，连甄宝自己都说不清楚。 可是洛世稀，他毕竟发现了。 她的说法瞒得过所有人，可她的想法，却没有瞒过洛世稀。 洛世稀，洛世稀—— 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甄宝想不透。 她只知道，这个人不简单，毕竟这个人，让她纵然身在千里之外，也不能全然放松戒备。 好在，成易虽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人，比之洛世稀，总算容易对付得多。 只是，在诚意拍卖行的日子，看看还会有一段时间，想到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要打起精神来过一种勾心斗角的日子，甄宝便觉得厌恶。 匆匆赶回办公室，甄宝立刻打开了电脑，搜索那张图片。 洛世稀的危机公关，似乎是有了一些效果，至少现在摆在头条的热搜消息，已经被娱乐圈的花边新闻占领了，虽然并不是什么劲爆的消息，却将前天的那些新闻都已经掩盖了。 照片当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被删的干净，尤其是现在有许多人会把照片保存起来，二次传播，这样的扩散力度，不是轻易能够处理好的。 想要找到那张照片并不难，甄宝却似乎对那些流传中的照片并不感兴趣。 她最终进入的，是昱州大学的论坛。 这是甄宝能搜索到的，关于这张照片时间最早、最原始的链接。 日期，正是甄宝到达昱州的第二天，洛世稀的约她在昱州大学见面的日子。 一篇“我眼中的昱大樱花节”的帖子，在放了许多樱花节校园里的景致之后，有一层写了一句“樱花园外偶遇昱大男神，激动ing~”，后面配上了这个照片。 而那段时间里，关于樱花节的帖子有很多，这一篇当时应该并不显眼。因为这篇帖子刚发的时候，几乎都没有什么跟帖，后面陆续出现了些跟帖回帖，看样子也都是昱大的学生。 “这也是学校的老师吗？” “天呐！这个老师好帅啊！流口水！” “这是哪个学院的老师我怎么没有见过啊啊啊……” “这就是历史系的洛老师啊！我以为所有人都知道呢！” “客座教授。据说是那个洛氏集团的继承人。” “对啊，我们数学系的女生们都知道他啊，还去听过他的课呢！” “数学系？真有女生去数学系吗？” “歪楼了。” “不过这个老师特别低调，很长时间我们都不知道他是洛氏集团的太子爷。” “果然是别人的老师啊。我们学院都是老头子。” “旁边那个女的也是你们的老师吗？好漂亮！” “看不太清楚，没见过，应该不是老师。” “是他的女朋友吧，可惜看不清楚。心碎。” “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啊！” “也不一定就是女朋友吧？也可能就是一起走呢？” “就是，楼主呢？到底是不是？” “在这里！反正两个人就是在一起走，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第47章 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话题无非是年轻女孩子们在一起讨论，但是这样的一张照片，似乎并没有在昱州大学的论坛里激起太大的火花。 甄宝继续往下浏览，跟帖忽然变多时间—— 居然，是在照片传到了洛氏集团内部网站上，引起各方关注之后！ 跟帖虽然变多，但是比起来前天和昨天网络上其他网站上火爆的情景，仍是不足一提！ 也就是说—— 甄宝的眉心渐渐蹙起。 看来她的猜测果然不错，虽然给他们拍下照片的女生的确将照片流传出来，但并不是由于她的举动，而引起了后来的一系列关注。 也就是说，这里，是这张照片的源头，但似乎并不是这个事件的源头！ 甄宝对着帖子出神片刻，又将帖子拉到了那张照片那里。 从照片在洛氏集团的网站上被发现引起大家的关注开始，甄宝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只是，还从来不曾仔细地看。 甄宝的目光定格在了照片上。 看得见的，樱花，洛世稀，还有她。 还不见的，还有隔着画面也呼之欲出的春风，和一股随着春风流动的温暖的、柔软的情绪。 甄宝的左手抬起半遮着眼睛，似乎是在遮挡正前方的太阳光线，而她的头向右侧，好像是靠在了洛世稀的左肩头一样。 洛世稀的头侧过来，目光看着甄宝，嘴角带着的，是一抹比春风、阳光、樱花还要令人沉醉的笑。 哪怕是隔着屏幕，甄宝也能感觉到那一抹笑意在撩动人心。 不对，有什么不对…… 甄宝努力地想要从照片中看出这一点隐隐浮动在心中的疑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静下心来，只要看到了照片，就会被洛世稀的笑弄得心绪烦乱。 甄宝懊恼地合上了电脑，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 “成总，真的要再筹划一场珠宝玉石的专场吗？”成易的办公室里，助理小王拿着一些资料走了进来，“不到一个月之前，咱们诚意拍卖行刚做了一个专场，而且上次的成交率100 ％，现在立刻筹备下一场，手头现成的珠宝玉石的委托几乎已经没有了，要从征集拍品开始了。” “那就开始征集。”成易的眼前的屏幕上，也是那张引起过不小轰动的照片。 “可是重新征集拍品，时间可能会有点紧张……”小王不知道成易在看什么这么专心致志的样子，但还是自觉地将声音放低了些。 “时间紧张？”成易抬头看了小王一眼：“时间为什么会紧张？” “要重新征集拍品，又要尽快举办拍卖会的话……” 成易微微皱了皱眉：“为什么要尽快举行拍卖会？” “我记得甄小姐好像不喜欢拍卖会前期耽误她太多时间，成总你也知道，像她这种‘走穴’的拍卖师，是最注重时效的，最好是一个拍卖行将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等着拍卖师去主持，拍卖会结束就可以走人，一边去准备参加下一场，一边等着这一场的酬劳到账。”小王说道：“这种拍卖师就像甄小姐这样，通常对某种类型的专场情有独钟，因为轻车熟路，主持起来成交率也会比较高。可是下一场珠宝玉石的专场要从头开始筹备，我看甄小姐未必有这个耐心等……” 成易虽然没有抬头，只是是笑了笑：“‘走穴’也好，长期合约也好，他们为什么呢？” “当然是……” “当然是为了佣金了。”成易笑道。 “成总的意思是……”小王感觉自己终于领悟了成易的意思，笑容也多了几分神秘：“在从准备到拍卖会结束的这段时间里，咱们给甄小姐足够的酬劳，只要比她去串场走穴主持收入高，将她留下就可以了。” 成易看了小王一眼，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继续看他眼前的东西。 小王摸不着头脑，见成易似乎并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便试探着问道：“成总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10.4克拉的钻戒，诚意拍卖行老板娘的位置，没有留得住甄宝。 一场千万的酬劳，洛氏兄弟拍卖公司的平台，同样没有留得住甄宝。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她要的不仅仅是钱，可她又并不是不要钱。她要的直白而计较，却又并不满足于她锱铢必较得来的钱。 钱不足以留住她，但没有钱同样也留不住她。 难得这一次，她自己回到了诚意拍卖行…… 成易的嘴角浮出了微笑：“咱们拍行里的准备共组照常进行，你只需要，去联系几场其他拍卖行里的珠宝玉石专场，就好了。” 小王半天才反应过来成易的话：“成总您的意思是，在筹备这一场拍卖会的期间，允许甄小姐去别的拍卖行主持拍卖会？而且，还是咱们给她介绍？” 将自己田里的肥水引到了别人的地里，或者说，这叫为人做嫁衣？ “可是，促成了其他拍卖行跟甄小姐的交易，对咱们拍卖行，又有什么好处？”小王又追问了一句。 “只要，把甄小姐留下来。” 天色再次暗了下来，办公室里的灯还没有开，电脑屏幕上的光亮映在成易的脸上，将他的笑容，映得格外复杂。 …… 洛世稀拿着电话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这……就是你跟他说的话？” “是。” “全部？”洛世稀皱了皱眉。 “全部。” “他相信了？” “你觉得他应该怀疑吗？” 洛世稀微微一笑：“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解释这么直白。你做得很好，这样说，就没有破绽了。” “洛总不用夸我，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对于甄宝的话，洛世稀并非是每次都能够明白。 就比如这一句，他就不能分辨，究竟她说的是真的，还是一句反话。而且，听不懂甄宝的话，跟隔着电话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即便是面对面，甄宝脸上的笑，也总能顺利地将她的心意掩饰了去。 “把已经颠倒的黑白按照洛总的意思再来一次黑白颠倒，就是这个样子了。” “颠倒黑白？我让你这么做了吗？” “你我知道的是真相，外面流传的是黑白颠倒。而洛总，让我告诉成易一个跟外面风传的完全不同的说法，那不是让我再黑白颠倒一次吗？” 洛世稀摇头而笑，这个女人的嘴，的确有颠倒黑白的本事。 “这只是刚开始，千万不要因为成易相信了就掉以轻心，尤其是，要注意安全。” “我知道。”甄宝迟疑道：“洛总，那照片……” “我会处理的。你应该也留意到，今天网络上的舆论已经少了很多了。” “那……”甄宝又迟疑了一下，“麻烦洛总了。” 似乎，她有什么话，却没有说出来。 挂了电话，洛世稀对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摇了摇头，他想不出甄宝还想说些什么。 不过看样子，她是真的很在意这一次的事情，在意这些舆论。只是，这一步已经走了出去，只有继续走下去了。 ~ 经历过了一次，还敢对成易掉以轻心吗？ 挂了电话，甄宝对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摇了摇头，她想问的话，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想问问洛世稀，有没有觉得那张照片有些什么奇怪的地方，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忽然停下，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直觉，即便是问了洛世稀，也不会问出来什么结果。 ……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洛秉贤的别墅里。 萧琦拖着缓慢的脚步略带趔趄地进了门，拂开了平姐去扶她的手，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一眼看见了客厅里坐着的人。 “师爷……”萧琦不意这个时候洛秉贤还在这里，下意识地伸手理了理头发，又用手试了试发红的脸颊：“你怎么还不休息？” “唉，世稀平时不回来也就算了，这两天连你也回来的这么晚，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师爷，我知道了。世稀他……”萧琦的声音哽了一下：“还没有回来吗？” 洛秉贤摇了摇头，叹道：“我知道最近出了些事，不过世稀已经说了是无中生有，正常的生活工作该怎么样还是要怎么样，不能因为这一点点莫须有小事就乱了起来……” “师爷，我知道了。”萧琦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事情出了之后，我一直没有见到师兄，他也没有跟我联系，我有点担心他。” “世稀已经第一时间公开澄清了此事，或许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等他忙完了，自然会回来。我倒不担心他，倒是你，不要让师爷担心才好。” “师爷，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休息吧。”萧琦起身要去扶洛秉贤，洛秉贤忙摆了摆手，示意平姐送萧琦回房。 “平姐，你去看看师爷睡了没，让他早些休息吧。”虽然头脑还在一阵阵眩晕，萧琦还是努力微笑着叮嘱了平姐，等她锁上了房门，笑容方才一点点变得冰冷。 出现在洛氏集团网页上的照片，公司里忽然而起的议论纷纷，让萧琦之前的担心，一步步加重。 第48章 心照不宣 洛世稀忽然找不到了，甄宝也忽然找不到了。 洛世稀的电话忽然没有人接了，甄宝的电话也忽然间没有人接了。 窃窃私语的同事们在看到她走近便忽然停下，她听不见他们在议论什么，却知道他们为什么停下。 她来自洛家的世交萧家，她是洛秉贤的徒孙，洛世稀的师妹。 在洛氏集团这样一个用人制度严谨到几乎苛刻的公司，她，一个还没有毕业的学生，就这样没有经过任何途径进了公司，而且她的身份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实习生，她是洛世稀的助理。 没有人问为什么，看到她对洛世稀的态度，原因似乎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她并不介意人们偶尔对她投去嫉妒的目光，那些目光似乎也是在向她印证她与洛世稀的关系一样。 可是洛世稀对她的态度不仅让人们渐渐的怀疑她跟洛世稀的关系并非他们一开始想象的那样，甚至连萧琦自己也对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她在洛氏集团究竟算是什么？仅仅是一个助理职务的实习生吗？她在洛家又算是什么？仅仅是洛秉贤的徒孙、洛世稀的师妹吗？ 就像这一次照片的事情轰动了整个公司，甚至轰动了外界。 一开始她是沉默而焦急的等待，等待着洛世稀会给她一个解释。可是等了很久，洛世稀也并没有跟她联系，等着等着，她这才开始慌了。 ——洛世稀为什么一定要给她一个解释呢？他是她的什么人，她又是他的什么人呢？ 既然答案洛世稀不会主动给她，那么就由她自己去找吧。就算洛世稀不会给她解释，她也一定要将整个事情查个清楚。 可是她找不到洛世稀，他的手机也没有人接听。 他越是这样躲着，她越是一定要找到他。她就这样执着地找，找着找着，她终于明白了。 ——洛世稀为什么要躲着她呢？他是她的什么人，她又是他的什么人呢？ 什么都不是的。 本以为她费尽了口舌跟父母疏通。认了与父亲平辈相交的洛秉贤为师祖，千里迢迢来投奔洛家，住进了他的家里，这样就跟自己从小以来喜欢的人，越来越接近了。 谁知道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并不是能看到的那么简单。有的人，就算是站在你的面前，还是那么远。 酒精的作用让萧琦的手脚变得无力，靠着门渐渐地滑下，坐倒在地。 为什么她跟洛世稀，越来越远了呢？他们之间，究竟隔着什么？ 萧琦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意识越来越模糊，困扰她的问题，终究没有想出什么结果。 第二天的迟到意料之中并没有人指责，但人们略带异样又慌忙回避掩饰的眼神，让萧琦更加不自在。洛世稀依然没有出现，萧琦听到其他的助理跟洛世稀打电话，自己也跟着拿起电话，却是忽然不敢打出去。 头脑仍是昏沉，除了听到人们说起“洛总”两个字的时候会在意，其他的，还是什么都想不起。 然而到了第三天，萧琦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跟洛世稀之间究竟隔着什么呢？她在一条新闻上，看到了答案——一个人的名字。 诚意拍卖行。 “成总，报道已经出来了。”助理小王说道。 “看见了，写得不错。”成易的嘴角浮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这件事情要继续追踪报道。” “什么时候公布有关拍卖师的事情呢？” “不用。” “不用公布吗？”小王好奇，见成易微笑着点头，又问道：“那要不要，找个适当的时候，透露一些东西？” “透露什么？”成易抬眼瞥了小王一眼，却并不等他回答，只是将椅子转了半圈，看着玻璃墙外一栋栋的高楼，脸上浮出了笑：“根本不需要我们去说。” 洛氏兄弟拍卖公司。 一条新闻引起了公司成员的关注。 这条关于诚意拍卖行的消息与其说是新闻，更像是一条宣传招商的广告。大意就是诚意拍卖行为了答谢各界人士的厚爱，秉承拍卖行在珠宝玉石专场上连续两次100 ％成家率的辉煌成绩，在拍卖大厅重新升级完成之际，拍卖行决定筹备举行下一个专场。 筹备工作正在火热进行中，拍卖行的有关负责人表示，此次专场的所有拍品都会经过层层筛选，绝对保证真品的基础上发掘更多精品。 据有关人士透露，此次专场的规模将会是诚意拍卖行历年来最大的一次，也是拍卖大厅升级改装完成之后的首次专场，届时整个拍卖公司将以全新的面貌出现在大家面前，请大家拭目以待。 拍卖行业竞争激烈，两场100 ％成交率的成绩，对拍卖行可谓是名利双收的。诚意拍卖行虽然比不上洛氏兄弟，但在平城也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再加上最近的一番关于升级改造的宣传造势，势头也有上升的趋势。 甲撇了撇嘴角说道：“不就是两场全成交嘛，也好意思拿出来报道。真是缺什么就要表现什么，咱们公司以前有过那么多场，也没见怎么报道过。” 乙说道：“听说这一次诚意的拍卖厅改动力度相当之大，据说是参照了一些欧洲目前流行的拍卖场地，用的自动化的展台。国内有几家拍卖公司建造的露天拍卖场引进有这种展台，不知道用于室内效果怎么样。想象一下应该还不错。” 甲又说道：“如果拍卖行本身有实力，也没有必要在拍卖厅、展示台这些地方上做功夫。说穿了这种哗众取宠的装备，也不过是为了弥补拍卖行软实力的不足。” 丙也加入了讨论：“那倒是，像这种公开征集拍品的行为，拍卖行的水平如何就可见一斑了。除了一些特殊性质的拍卖会，咱们洛氏还从来没有征集过拍品呢。” 甲又道：“对啊，你看他们，明明是公开征集，供不应求了，那就征集吧，有人委托送拍就好了，还要说什么‘筛选’，真是强行挽尊。” 真正有实力的大型拍卖行，是不会主动征集拍卖品的，因为口碑好、值得信赖，所以委托人会主动将自己的拍品交付给这些拍卖行委托拍卖。 而往往这些信誉度高的拍卖行，也会对拍卖品有相当严格的筛选，避免因为拍卖品的真伪、质量等因素，影响了拍卖行的信誉。 相反地，市场上除了那大约不足百分之二、三的寥寥几个大型拍卖公司能做到如此之外，其他绝大部分的拍卖公司，单靠日常收到的委托并不足以支撑整场的拍卖会，或多或少的都要公开征集拍卖品。 像诚意拍卖行这样比较大的拍卖公司，在遇上这种特殊需求的情况下才会需要征集拍卖品。 而更多的公司，所有举行拍卖会要使用的拍卖品，几乎都是靠的征集，这也就意味着，其实这些公司，基本上是没有人主动委托的。而这些收不到委托的拍卖公司，往往都会在征集拍品的过程中设计种种陷阱式的收费，这也是造成拍卖行业混乱的一大因素。 虽然知道诚意拍卖行这样的公司征集拍卖品毕竟不同于市场上占大部分的小公司一样，寡廉鲜耻地设计种种收费种种陷阱，但身为国内凤毛麟角的几个不靠征集拍卖品过活的大型拍卖公司之一的洛氏兄弟的职员，对这种行迹毕竟是有些排斥的。 丙说道：“其实诚意刚举行过一场不小的珠宝玉石的专场，还是100 ％的成交率，手头剩余的拍卖品不足以来举行下一个专场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问题就在于……”甲顿了一下：“为什么诚意要这么着急再举行下一个珠宝玉石的专场呢？” “可能是因为之前的成绩比较好，据说上一场的总成交价是估价的4倍多，有这样的成绩在前，自然想要再多举办两场了，乘胜追击再举办一个专场，也很正常。”乙推测道。 “可是诚意毕竟不是那些苦苦求生存的小型拍卖公司，需要用这么急切的方式吗？”甲反问道。 丙说道：“一场成功的拍卖会是名利双收，不是为了利，就是为了名了。刚好诚意的拍卖厅升级改造完毕，趁这个时候再举行一场高成交率的专场，就是一个锦上添花的新开端了。这种大型的拍卖会一般都会吸引媒体到来，加上媒体的宣传推广，对于提升知名度和影响力是很有好处的。” 乙说道：“这个说法应该没有错，可是，未必他们举办了一个专场，就一定能有高的成交率啊！” 丙又说道：“只要运作的好，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程序上诚意拍卖行都已经轻车熟路，征集拍品和寻找潜在买家，凭他们的经验和人脉再加上这么努力的前期宣传，也都不是问题。关键就在于——” “拍卖师！”余下的几个人异口同声，继而相视而笑。 乙说道：“业内有经验的、愿意以这种‘走穴’的形式承接拍卖会的拍卖师也有好几个，未必就会请她吧。” 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大家已经是心照不宣。 第49章 试探 虽然没有说出名字，但是大家已经是心照不宣。 “业内有多少都无所谓，诚意这一次是一定会请她的。她跟诚意拍卖行已经合作过两次，诚意拿来宣传的两次100 ％成交率的专场就是她做的，这一次请她简直是毫无悬念。”甲说得斩钉截铁。 “说起来，今天她似乎没有来呢。”说到甄宝，大家的声音不约而同都放低了下来。 “已经三天没来了，你才发现啊！” “哎，你们说，她这两天没有来，是不是在……”虽然知道办公室里只有他们几个“自己人”，甲说着还是往周围看了看：“在躲着洛总啊！” “别逗了，干嘛要躲洛总！”乙低声说道：“洛总也三天没来了啊！” 丙说道：“或许是因为不想事情被乱报道，所以暂时避一避风头呗！” 甲笑道：“你怎么不说两个人是约会去了呢？” 办公室里笑成了一团，有人低声说道：“别乱说，小心萧琦听到了！” 甲不服气地道：“她又不是洛夫人，怕什么？怕她听见吃了我啊！” “知道你不怕她吃了你，但是看你这样子，恐怕更希望洛总吃了你吧？”乙笑道。 丙也跟着笑：“你等洛总吃了你，恐怕是不可能了，你还不如主动一点，去把洛总给扑倒吃掉！” 甲撇嘴道：“你们少装了！有机会扑倒洛总，你们会不去吗？” 大家又笑成了一团，又有人说道：“你们就别做白日梦了，就算给你们这样的机会，洛总你们能拿得下来吗？你们进公司多少年了，整天说整天想，有人有一点点进展没有啊？” 这间办公室里讨论的气氛热火朝天，另一间助理办公室却是对比鲜明的冷清。 但没有人跟她讨论，却仍然不影响萧琦想到同一个人——甄宝。 …… 甄宝看着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捧着、抬着一个个包装仔细结实的盒子、箱子进了摆放拍品的大厅，脚步不由得放缓。 诚意拍卖行不久就要举行一场古玩类的拍卖会，而这一场拍卖会，也正是甄宝重新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诚意拍卖行并没有对这场拍卖会进行过多地宣传，甚至身为拍卖师的甄宝一开始也并没有在意，却不知为何会引起洛世稀的关注。 “你要找到证据，并且，阻止事情发生。”离开昱州的前一晚，夜色下的汽车里，洛世稀侧首看着甄宝，如是说道。 “证据……”甄宝沉吟片刻，看着洛世稀道：“那可能是一件器物，或者还有什么文件，又或者还有看不见的交易，也许还有我听不见的谈话，我要……怎么找？” “用尽一切办法！”即便是路灯照耀的昏黄的夜色，也无法遮挡洛世稀的眼中那一抹明亮的坚定执着。 甄宝沉默了下来。 她并不了解洛世稀，但她看得懂，这件事他是必须要做的。 “不是所有的办法，都可以用。”甄宝道：“要获得你所说的‘证据’，就必然会用到一些触及我的底线的方法。” “你要做的事情可能只是不够光明正大，但你要阻止的事情，却是违法的。” 甄宝忽然笑了：“派一个商业间谍而已，洛总没有必要把事情说到这么大。” 洛世稀并不了解甄宝，但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答应了。 甄宝答应了，但是她笑了，她并不是在笑洛世稀的冠冕堂皇，她只是在笑自己，大胆得可怕。 甄宝放缓了脚步，犹豫了一下，却又想要走开。这或者是个机会，却也可能因此引起什么猜疑。成易对她并没有放心释虑，她又何尝看不出来。 正在迟疑，忽然一晃之间，甄宝恍惚看见隔着展厅的走廊那一头，有一个身影闪过，只是因为几个搬运工人和一个大箱子挡在了门口，所以没有看清楚。 眼波微动，有念头如电在脑中闪过，双手微微握紧，甄宝信步往展厅里走去。 走到展厅门口，恰好那大箱子也被抬了进去，从走廊另一端走来的人也恰恰走到了门口，与甄宝四目相对。 “甄小姐，你也来了。”成易的惊奇因为恰到好处，倒让人摸不透几分真几分假。 “是啊，看见这么多人搬东西，也好奇来看看。”甄宝微笑。 果然是成易。 有他在场，自然比她自己来看这些东西，更合适了。 “甄小姐请。”成易客套的举动带着成熟男人特有的风度，脸上的笑容也颇有几分成熟的气质，仿佛那日在西餐厅里，险些被甄宝说出酒中的真相时他那曾经阴刻的眼神，是从来不曾出现过的一样。 成易的心情似乎很好，以至于甄宝也看不透他满面的笑容背后有几分疑惑尚在蛰伏，但她绝不相信，成易的笑是表里如一的。 甄宝微微一笑走了进去，她虽然看不见成易的神情，却看见了成易的助理小王笑着迎面走来：“甄老师，你怎么也来了。” 比起尚且谨慎地跟甄宝保持距离的成易，小王的称呼显然要更热情一些，当然，也更加符合他的身份。 “看这里热闹，也来看看。” 小王笑道：“还以为甄老师对古玩类的拍品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呢。” 甄宝看不到身后站着的成易，小王却看得到。 甄宝看不到身后站着的成易，却看得到小王。 不得不说，小王是个聪明的年轻人，也是个称职的助理，很重要的一点，他懂得察言观色。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观察成易的神色的同时，他的神色也落在了甄宝的眼里。 甄宝微笑。 小王有此一问，足以证明成易对她的疑心尚在，这本在她的意料之中。令她在意的是，当着她的面，成易居然可以不将这一份疑心表露出来。 “没有研究的兴趣，也没有收藏的兴趣，但是——”甄宝说着笑了笑：“毕竟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看一看、了解一下的兴趣还是有的。当然，也没有拍卖的兴趣。” 成易笑着走到了甄宝身边：“幸亏甄小姐对这一类的拍卖没有兴趣，否则我们拍行也不能这么快就再次请到你为我们主持拍卖会了。甄小姐放心，我们拍卖行邀请你，只会请你主持你感兴趣的拍卖会。” 成易的话，接的很是时候。 展厅很大，有专门陈列拍品的柜子。通常拍卖会之前的预展，都会在这里举行。通常拍卖行还会有另外的保险仓库，在接受了委托人的委托之后，暂时存放拍品。 因为拍品的特殊性和不菲的价值，工作人员都经过一定的训练，拆装跟移动拍品的时候都有相当专业的流程与动作。 有的拍品已经整理好放进了专门的展示柜，有的还在拆装过程中。还有工作人员正在对拍品采集照片、录制视频，也有工作人员正在核对委托人给出的拍品信息。 透过展示柜的防弹玻璃，略微带着几分蓝紫色的光线从展示台的底座透出来，照在一件青花瓷瓶上，照着细腻光润的瓷，清淡素雅的青花，更多了几分落落出尘的精致淡雅。简介上是乾隆时期官窑仿明宣德的白底青花瓷。 还有一只“大明万历年制”款的青花传花龙纹大花碗，滋润的釉面映着光线，仿佛那亮光是水一般无形有质，可以顺着碗壁流动一般。 还有名家手笔的成扇，四条屏，高古玉，规矩方镜…… 甄宝沿着大厅周围的展台慢慢走着，所看到的展品，刚摆上的，还没有简介的，已经放上了简介的，正在整理展台的…… 忙乱而有序的现场丝毫不能遮挡这些展品的光芒，甄宝一样一样地看着过，这一次的拍品，看起来有相当的水准。 “甄小姐，怎么样？”成易走了大半圈，在一个正在拆箱的展台前又一次跟甄宝迎面遇上。 “这几年我也陆续到过许多拍卖行，当然也见到过不少古玩类的拍卖会。虽然没有什么研究，但是我也大概知道拍品的档次。”甄宝环顾四周：“成总这一次征集到的拍品，真的是很好。” “当然了，大型的古玩类拍卖会，诚意拍行也是一年一度的。这些拍品都是精心筛选出来的，花了不少人力物力。”成易微笑。 虽然眼前的成易多了几分稳重随和，但甄宝心里却越发没了底。 一个将虚伪狡诈隐藏起来的人，比单纯的虚伪狡诈更加可怕。 既然成易的话摸不到边…… “虽然古玩类的专场我也只做过一次，但我直觉这一场，成绩一定会很不错的。” “虽然我非常愿意相信甄小姐的直觉……”成易笑道：“不过毕竟我们这一个专场，跟洛氏的专场不太一样。” 成易适时地停顿。 试探吗？如果连这一点也不知道，那就显得太不自然了。 甄宝又看了看展厅：“这一场，似乎杂项更多。” “对！”成易点头称赞：“甄小姐的眼光很精准！” “这对拍卖行的准备工作是个考验，对拍卖师的技巧能力也有一定的要求。不过只要做好准备工作，应该没有问题。” 斟酌语气，衡量措辞，揣度人心，这是甄宝一路摸爬滚打学会的安身立命的本事。 “可是甄小姐，还是忘了一件事！” 第50章 似乎连孤独也忘记了 “可是甄小姐，还是忘了一件事！” “哦？” “杂项过多，分类过多，寻找潜在的买受人就有了难度。可能某一个竞买人只对一把扇子感兴趣，而另一个来只是为了一把镜子。而不是像瓷器书画这些大类，一个竞买人可能对多个拍品展开角逐。” “原来如此，我倒没有留意过。”甄宝点头：“我知道的确有的藏家，只收藏某一类藏品，比如只收藏扇子，或只收藏印章，集少成多，逐渐累积成了某一项的大家。但也有藏家，只要藏品有收藏价值，就会收藏。还有一的竞买人本来并非某一类收藏品的爱好者，但是因为某件拍品很合眼缘，所以参与竞买，也有的竞买人纯粹是因为在拍卖场上，因为气氛的感染，或者受到了其他竞买人竞买意向的引导，而临时起意。 “我看这次的拍品即便杂项也有许多精品，应该不愁没有竞买人。其实我感觉这跟珠宝玉石的拍卖会有相通之处，有人只喜欢某一种宝石，或者钻石，或者玉石，或者珍珠，而有些更为挑剔的买家则会更为精准地将目标锁定在蓝钻、粉钻、和田白玉籽料、直径15㎜以上的黑珍珠上。而有的买家或者是因为爱比较广泛，喜欢收集不同材质不同款式的珠宝首饰，有的则是因为看中了它们的升值空间，所以对不同材质都有竞买的需求。 “当然也会有些竞买人纯粹是因为看到某一件珠宝，单纯因为喜欢它的外形或者特殊意义而参与竞买。也正是因为不同目的的竞买人的存在，拍卖会才会变得丰富有层次。如果每件拍品都有许多人竞争，或者每件拍品都只有该类收藏者举牌，那么拍卖会岂不是会很单调？” 成易拍手而笑：“看过甄小姐主持的拍卖会，才明白你能获得白手套理所应当。听了甄小姐的这一番话，更明白‘白手套’的称号对甄小姐是名至实归。” 甄宝笑着摇了摇头：“再好的成绩也是过去。不能代表任何将来。尤其是——拍卖会这种绝不会完全相同的工作。每一场于我而言，都是全新的。” 两人在展台旁交谈着，甄宝的言谈举动固然是十分自然，成易的言谈举止也很是得体。或许是因为谈话的氛围比较好，甄宝的话也多了一些，成易的意见也总是恰到好处，恭维也并不显得过分而令人讨厌，所以一边看着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摆放安置展品，一边聊天，气氛倒也融洽。 “成总……”小王向着成易的方向看了一眼，对着电话小声迟疑道：“你跟朱总说，成总他现在不方便……嗯，好，你让朱总稍等，还有——” 小王向着成易和甄宝站的方向看了看，又低声说道：“让人带着朱总直接去会客室等着，不要让他往展厅这边来。” “成总，您约了李总见面的，他已经到了。” 成易的脸上有两秒钟不到的犹豫，接着他拍了拍额头：“我差点都忘记了。李……李总他在哪里？” “前台领他去了会客室。” 成易微笑：“甄小姐，失陪了。你继续在这里参观，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工作人员说就是了。” 展厅里已经有的拍品都看了个差不多，还有一部分拍品没有露面。何况距离拍卖会还有很久，要查看这些东西机会还多，还是早点离开，不要引起成易的疑心为好。 只是立刻就走，倒显得不自然了。 “好，我再看看。成总自便就是，不用招呼我。”甄宝一笑，看着成易带着小王离去。 “什么事？”还未走出展厅，成易已经迫不及待地问小王，今天没有跟谁有过预约，更没有李总的预约，所以小王郑重其事地将他喊走，一定是为了什么不方便明言的事情。这种掩人耳目、类似暗语一样的话，其实在许多同事之间，上司下属之间，都能够达到。 “是朱总。”小王道：“我已经让前台请他去会客室等着了。” 成易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微笑：“我正想着他这两天没有消息，不知道事情办得怎么样，没想到人这么快已经来了。” “看来事情应该是办得很顺利了。” “这些东西，预留了展位没有？”成易忽然问道。 “预留过了。”小王道：“就是新改建好的二号展厅，专门摆放朱总的这一批……” “朱总这一批有多少件？” “十来件。”小王有些惊奇为何成总会明知故问，但成总既然问了还是要回答：“朱总上次还说数量没有最后确定。” “既然只有十来件，就摆放在这个展厅里。” 成易没有看见身侧稍微错后一点点的小王不解的表情，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很快让小王的疑惑得到了解决：“跟现有的这些拍品间错开了摆放。” 小王恍然：“这样……就更加自然了。” …… 甄宝在展厅又停留了十几分钟，正准备离开，恰好手机响了，原来是洛氏兄弟的老拍卖师余先生的助理吴珊珊打来的。 “甄老师，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看起来小吴是有什么要紧事情：“你……稍等一下。”甄宝一面回应，一面加快脚步走出了展厅，好在，电梯里一个人也没有。 “嗯。”电话里的声音沉默而驯顺。 甄宝的心里也隐隐约约感到了有一些不安。将电梯按到了一层，等待电梯的门关上，对着电话轻轻地道：“说吧。” “甄老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我……” 电话那头忽然又沉默了下来。 电梯下降只有不到十秒钟的时间，沉默却让这一点时间显得特别漫长。 电话里忽然传来了压抑的啜泣，虽然声音细微而突然，甄宝却能想象得到电话的那一端，极力忍耐了许久、已经变得通红的眼睛或许早就溢满了泪水。 电梯也恰在这一刻停下，旁边的一座电梯里同时也有人走出去，让甄宝那即将冲口而出的话又收了回去。 因为那一部电梯刚好停在甄宝所乘的这一部之前，所以甄宝只看到了两个背影，是前台的林小姐引着一位男士走了出去。 甄宝落后了两步，低声道：“吴……姗姗，先不要哭了。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说。或者，我可以帮你。” 甄宝并不习惯用过于亲切的称呼和语气跟人说话，只是想到这个小姑娘遇到事情特地找自己倾诉，心中也平添了几分亲切。 “我心里乱的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要着急，你慢慢说。”甄宝走出了大楼的感应门，门口的一侧，前台林小姐客气地跟那位男士道别：“朱总，您慢走！” “就是那天……你跟洛总的照片被发在网上的那一天……”吴姗姗的声音同时在电话里响着。 甄宝只觉得头脑中一个模糊的念头飞快地闪过，怔了一下，却又捉摸不到是个什么念头，继续往前走去。 “我想问问你发生了什么事没有找到你，下班后又等了一会儿才回家去，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听说我们那一带最近发生过盗窃案，而恰好那一段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怎么样就害怕起来……” 曾几何时，一个人在晚上独自走在路上，旁边没有一个行人，自己也会觉得害怕。只是，这种心情，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距离自己很远了。这些年来，甄宝早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个人走，忘记了害怕，一开始会觉得孤独，而时间久了，似乎连孤独也忘记了。 “你……没事吧？” “我没事。”吴姗姗感激地道：“我还把在那里蹲守着找窃贼线索的警察当成了坏人，耽误了一会儿才弄清楚误会，才知道我们那里果然又有盗窃案发生了。而且……” 吴姗姗的声音再次变得哽咽，让甄宝的心情也不由得紧张。 “发生案子的，竟然就是我家。而我的阿姨——我后妈，也已经自杀了！”吴姗姗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那难以置信的一幕，还在眼前。 甄宝听着这个虽然只有短暂的交往却十分信赖她的女孩子向自己倾诉着这样一件惊心动魄的事情，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双唇噏动，犹豫到最后，却只说出了一句话：“我在听着呢。” “我一直以为我阿姨到了我们家，就是希图爸爸的财产，就是想要……没有想到，家里失窃，她居然会……” 挂上电话，甄宝的心里依然沉重。 比这更加严重的事情，她也曾经面对过，当初她也曾经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挣扎，而今却仍然不知道用什么立场，用什么措辞来安慰另一个遭遇不幸的人。 “甄小姐，你又回来了。还以为你去吃中午饭了呢……” 前台清脆的声音让怅然若失的甄宝回过神来，原来不知不觉间，竟然又走回了公司。 甄宝微笑着跟林小姐点头，却有一个念头，瞬息之间在脑中闪过。 第51章 难道你后悔了吗 刚才走出公司大门、听到林小姐跟客人道别的时候，这个念头便曾经出现在甄宝的脑中，只是那个时候，还是一个模糊的念头，甄宝也没有时间去细想。 此刻，却逐渐变得清晰。 “成总，您约了李总见面的，他已经到了。” “我差点都忘记了。李……李总他在哪里？” “有人领他去了会客室。” “朱总，您慢走！” 前台的林小姐应该不会说错客人的姓氏。 想到了那个时候成易短暂的惊愕，甄宝在脑中还原出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借口罢了。 可是—— 那个时候，距离成易最近的人是她，小王跟成易掩人耳目的对象，也是她。 甄宝的眉微微蹙起——她将看到的那个朱总的身影跟她记忆里的人相比较印证，那并不是她认识的人。 既然她并不认识，何以小王要避开她？ 那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不愿意让甄宝见到那个朱总，不想让甄宝认识他！ 是他们自己，因为心虚而防备。 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或者，他们之间究竟有怎样的事情？ 难道，就是跟眼下的事情，有关系吗？ 可是，从成易被叫走，到甄宝接到电话下楼遇见朱总，前后也不过一刻钟。这短短的时间，他们能谈些什么？ 甄宝只觉得手心一阵潮热。 “成总，怎么办？”会客室里沉默了许久，小王看着一言不发抽着烟的成易，终于忍不住问道。 “还有时间。”成易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 “可是听朱总的语气，似乎难处很大……” 成易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头的火光骤然一亮，燃尽了这支烟最后的部分，然后烟头的这一点红色的火光，又在成易吐出来的大片烟雾中黯淡，消失。 “你真不懂他的用意？”成易的脸也隐在烟雾之后，声音从烟雾中传出来，变得更加浑浊沉闷。 “我……” “真有那么大的难处，他哪里还有这闲工夫，专门跑来跟我诉苦？” “他是为了……钱？”小王伸手挠了挠头，脑中似乎也出现了眼前一样的迷雾：“不对啊，这件事情说到底还是他自己委托咱们拍卖行的，他寻找拍品，通过拍卖之后自己再买回去，我们拍卖行不过是个中转，因为只有通过我们的拍卖活动，才能公开提高一件拍品的价值。可是他找不到拍品，耽误的只是他自己的时间，对我们又没有什么影响。我们还是按照正常的拍卖手续，收取佣金而已……” “就是因为我们要收取佣金！”成易冷笑道：“佣金是按照成交额来计提一定的比例，他既希望通过我们的拍卖将拍品的价值抬高上去，又不愿意成交价太过他会支付过高的佣金。哼……” 小王终于恍然：“他是想借口拍品难以拿到，让成总你以为会耽误正常拍卖会的进程，进而对他的佣金有优惠条件！难怪成总你刚才看起来也很关心，却并没有跟朱总多说什么，原来成总你早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我倒是空着急了一阵。” 成易笑了笑：“以后慢慢学，拍卖这个行业，远比你想象得要深。” “是。”小王见成易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便先行离去：“我再去展厅看看，安排预留一下朱总的拍品的位置。” “哦，对了。”成易并不转身：“去看看甄小姐还在不在。中午……” “算了。”成易说着又摇了摇头：“暂时留意一下她的举动，注意要小心，别的，先不要管了。” 小王答应着走了出去，关上了门，才敢让笑容露在脸上。成总对甄宝既关心却又不放心，又疑惑甄宝去而复回的原因，又不死心上次没有追到她，不过看来成总对这个拍卖师，还是很上心的。 …… “爷爷，您何必要亲自跑一趟。”洛世稀笑道：“有什么事叫我回去说就是了。” “叫你回去？还是我自己跑一趟容易一点。”洛秉贤并不去看洛世稀，只是恍若无事地看看四周的景致“唔，还久没来这种地方了。看着满园生机勃勃的春色就已经让人感觉到充满活力，再看见满校园里的年轻孩子们，更让人觉得自己也跟着变得年轻了。丗稀，你觉得呢？” “这里当然好。”洛世稀在几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女生崇拜而又躲闪的目光中，微笑得跟春风一样自然温暖，“虽然我在这里的课很有限，我也喜欢多在这里呆一些时候。” “丗稀，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经营好洛氏集团，学校的事情你喜欢也可以继续，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洛秉贤虽然没有看洛世稀，但他深沉的声音却如同有形有质一样，横在了洛世稀的面前。 洛世稀的笑容并没有褪去，仿佛祖父所说的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眼神却在瞬息间变得明晰，声音亦多了几分郑重：“爷爷，您应该知道，那才是我真正的事业。” 洛秉贤叹了一声，轻轻地道：“我知道，我知道。” “爷爷，您一向是支持我的。”洛世稀有些奇怪，“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您为什么忽然这样说？” “没什么，或许，只是我的年纪大了。”洛秉贤迎着和煦的阳光缓缓眯起了眼睛：“人一旦上了年纪，总是容易多虑，对待事情，难免过分紧张起来。” 洛世稀的脚步微微一滞，落后了洛秉贤一步，看到祖父苍老而萧索的背影，忙又跟了上去：“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洛秉贤笑着摇头：“我只是担心你所做的事情，太危险了。最近有时候我常会想，当初将你领上了这条路，究竟是对是错。” 洛世稀笑得像个孩子：“爷爷，难道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了吗？” 洛秉贤亦笑：“我只后悔做得还不够。”说罢，扭头看了一眼洛世稀，祖孙二人相视而笑。 “如果有困难，不妨跟爷爷说。”两人已经走到了汽车旁，司机打开门请洛秉贤坐了进去，“丗稀，一切小心。” 洛世稀点了点头，目送祖父的汽车离去。 祖父一定，是有什么话要讲，只是终究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但是洛世稀看得懂，他目光中的担忧关切，是多么深沉。 “老师，这就回去吗？”司机问道。 “再到刚才去过的樱花园的出口那边去一趟。” 汽车缓缓停在了樱花园的门口，洛秉贤将车窗缓缓放下。 樱花的花期已经过去，樱花的花瓣也褪去了那一抹粉红，变成了白色，微风吹来，便有大片大片的花瓣纷纷坠落，只是这样的景象，已经没有了花期正盛时候花瓣纷飞那种唯美浪漫，而是无形中多了几分收场的惨淡。 洛秉贤并不下车，只是向着出口的小径看了许久，忽然叹了一口气：“走吧。” 春风从窗户中吹了进去，温暖的风裹挟着花香，中人欲醉。洛秉贤却将车窗又按了回去，仿佛要将什么东西隔绝在窗外。 “老师，您在为丗稀担心吗？丗稀已经这么大了，做事也一向有分寸，您不用这么担心的。”司机说道。 洛秉贤默然片刻：“正是因为丗稀做事一向都很有分寸，我才不得不担心。” 司机从后镜中看了一眼神色忧然的洛秉贤：“那是为什么？” “这一次，他是在冒险！”洛秉贤沉声道。 司机笑道：“您说照片的事情吗？我想丗稀一定有他的用意。或许他是想制造一些舆论，为甄宝离开洛氏、前往平城制造一个台阶，事实上那张照片虽然掀起了不小的舆论热潮，但退散得也快，丗稀也发言澄清了，何况那张照片也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丗稀这样还不算是有分寸吗？” 洛秉贤摇头：“我也说不好。我总觉得，照片的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而且，在以前，丗稀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司机笑道：“丗稀做事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何况您也知道，他这次的行动迫切需要帮手，而刚好遇到了甄宝，刚好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老师，或许是因为丗稀做事向来都那么有主见，这么多年始终独当一面，咱们一向都忽略了，其实丗稀还很年轻，就算是他有一些让人一时捉摸不透的举动，也都在情理之中。况且——” “丗稀也是时候该成家了。” 司机说着又从镜中看了一眼洛秉贤，笑容慢慢收去：“老师，您不同意吗？总不会，您坚持要让丗稀跟萧琦在一起吧？这可不像是您的作风啊。” 洛秉贤微微一笑：“这当然不是我的作风。萧琦当然也是个好孩子，萧家跟洛家是世交，对她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她对丗稀的感情也不用怀疑，但我当然会尊重丗稀的决定。只是，你说的这种可能性……” “丗稀如果跟这个甄宝在一起，不好吗？” “甄宝……”洛秉贤沉吟道：“这个孩子，很不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第52章 柳小姐的个人拍卖会 “老师，您会不会是想多了？”司机笑道：“您跟甄宝总共也只在公司里见过一次吧？您不是还说过，她当时还很好心地劝您不要上了那些编故事的藏家的当。” 洛秉贤又笑又叹：“正是这样，我才更加想不透。” 司机沉默片刻：“您还是在意那块玉吗？” 洛秉贤沉声道：“那不是普通的东西。” 司机点了点头：“好在，世稀还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这样瞒着他，好还是不好。” “等咱们调查清楚再告诉世稀也好，何况以世稀的敏锐，未必什么都察觉不到。” 洛秉贤点了点头：“世稀……他本来是不需要我去担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想起四年前的事情。” 司机的情绪也明显一变，甚至车子也跟着减慢了速度，仿佛机器也捕捉到了车里的人那种沉重担忧的情绪。 “那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司机的声音缓慢有力：“毕竟这一次，世稀身边还有我们。” 阳光正好，气温似乎又高了一些。 洛世稀行走在阳光里，不知不觉，却又走到了樱花园的出口。 那张照片，就是在这里拍下的。 可是，当初拍下的那一张，并不是网上流传的那一张。 洛世稀顺着出口往樱花园里面走去，一直走一直走，花园里纵横交错的小路，有一条，正是他当初走进来的那一个。 那时候，他沿着这条小路漫步而来，迎面却看见了长发披散、眼神凄凉而凌厉的甄宝。 事实上，在平城的西餐厅里、诚意拍卖行里两次遇见甄宝之后，他已经认定了甄宝是能帮助他的最合适的人选，那么在樱花园里再次遇见时，洛世稀却有些动摇了。 其实平城和昱州的相见，也不过是前天，昨天和今天的分别。 洛世稀从来不是一个犹豫不定的人，可是那个时候，他犹豫了。 甄宝终究还是去了平城，她从洛世稀在诚意拍卖行里帮她解围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洛世稀的用意——再次回到诚意拍卖行去。 她当然可以拒绝的。 可是她没有。 洛世稀也可以不让甄宝去。 可是他没有。 因为事情紧急，没有时间再犹豫，更重要的是，他也想要看一看，甄宝，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之后的一段时间，诚意拍卖行里也陆续举行了两场拍卖会，一场是平城市车改办委托的对几个机关单位的公车进行拍卖；一场是一位刚出道的当代艺术家的个人专场，拍卖他自己的画作，雕塑等作品。 拍卖行以新的拍卖厅改装尚未完工为由，这两场拍卖会并没有启用新的拍卖大厅。 公车的拍卖以流程合法、手续严谨、过程严肃为要，对拍卖厅豪华与否并没有要求。那位年轻的艺术家因为不能使用上传说中的新型拍卖厅，十分不快，直接要求见公司的老总。 接受委托的工作人员虽然不知道这位艺术家的名气有多大，却知道她的来头不小，她的作品拍卖，可是老总亲自委托的。工作人员连忙跟助理小王联系。成易正在新改装好的三号展厅里看珠宝玉石专场部分拍品的资料展示，听小王匆匆赶来说了情况，笑了笑道：“请她去办公室稍等。甄小姐，拍卖顺序就按你的意思安排，我……” 一语未了，展厅门口传来了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成总，架子好大啊，等不到您接见，我就亲自来找了，不打扰吧？” 成易眉毛微皱，转过头已经是满脸堆笑：“柳小姐，你怎么亲自走过来了，我正准备去迎接你的！小王，怎么让你请柳小姐去休息一下吗？怎么能劳动柳小姐亲自过来呢。这么对待贵客，可是太不恭敬了。幸亏是柳小姐，要是别的人，就要怪咱们招呼不周了。” 柳小姐笑得又轻又腻：“都说成总的嘴巴最会说话，今天总算见识了。不过，我没有那么小心眼儿，不去接我就会怪成总招呼不周了。” 成易没有接柳小姐的话茬儿，只是迎上去笑道：“请到我办公室里坐。” 柳小姐直接忽视了成易的邀请，径自沿着展厅的过道一面缓缓往前走着，一面用审视的目光看了看左右：“这里还不错——成总，我的作品，拍卖前也在这里预展吗？” 作品？ 甄宝不由得怔了一怔。 这位柳小姐刚走进来的时候，看她长发披散，一身白衣白裙，颈上挂着长长的南红玛瑙点缀的天珠项链，双手手腕上磊磊赘赘都是各种串珠，十足的民族风范，当时也曾猜想这是不是成易为了拍卖会邀请的民族风歌者或者舞者，及至听到她一开口，却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推测——这个女子的声音语气以及整体的气质，都跟这一身打扮十分地不般配，看样子只是个民族风服装的爱好者。 没有想到，这位柳小姐居然还有作品！ 甄宝看见小王站在一边忍笑的扭曲表情，忽然想到了拍卖行里上个月有一则拍卖公告——个人艺术品拍卖会。 这是甄宝为成易拍卖行主持的上一场专场之前发布的公告，当时甄宝对这些当代艺术品类的拍卖会并不感兴趣，所以看过也就没有再留意，此刻回想起来，那个要拍卖作品的人应该是姓刘。看来姓柳，多半是她的艺名了。 甄宝在拍卖行里工作许久，也见过不少的艺术家。 那些或者不修边幅打扮随意的，或者喜欢用一些常人不会用的衣饰装扮自己的，言谈举止大都比较生硬一些，眼神中、气质上总会有一些跟常人格格不入、落落难合的地方，或者是傲气，或者是不满，或者是无人欣赏却又不愿苟同的孤僻。 而另一类，谈吐利落得像是那些业务经理一样，虽然对艺术品也有一定的认知，但言谈之中多数是在推荐自己的作品，将艺术品真的当做一个商品，而他们不是艺术品的创作者，是商品的生产者一样。 甄宝凭直觉，这位柳小姐，应该是第二类了。 成易笑道：“这个展厅——呃，还没有装修好。” 甄宝看不见成易的脸，但是听得出他声音里的一点牵强尴尬。 柳小姐又重新环视了展厅一圈：“我看现在这个样子就不错。还有——新装修的拍卖厅应该跟这个展厅是一体的吧。哦，成总？” “装修没有完成的情况下，展厅的空气湿度、以及一些物质不达标，都没有办法陈列展品。柳小姐的作品都是非常娇贵的书画、雕塑，很容易受影响。”成易耐心地解释，“那么美好的作品，在我这里保存不当，影响了成色，我可担待不起呀。” 成易尽量做出欢快的笑声，希望缓和这种拒绝的气氛。 “影响成色？成总真会开玩笑。你还怕我的作品没有人买吗？”柳小姐瞥了成易一眼，杏眼含嗔地道：“你是怕着新的展厅和拍卖厅弄坏了我的作品，还是怕我的作品摆在你这展厅里面把你的新展厅给弄坏了啊？还是你觉得我的作品，不配放在这里吗？” 甄宝无意听他们在此争执，也早已经明白柳小姐举行个人拍卖会的意思，以及成易不愿意让她使用新的展厅拍卖厅的原因。 甄宝知道柳小姐接下来的话她一定更加不愿意听到，本来就对这两个人都存着厌倦，留在这里影响他们谈话，还不如及早避开得好。 甄宝悄无声息地收拾了材料，沿着靠墙的走道往后走：“成总，我先回去整理材料了。”见柳小姐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招呼。 成易对甄宝点了点头，柳小姐却并未放松对甄宝的兴趣，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这位就是拍卖师甄小姐吧？” “是我。”甄宝不想多话：“柳小姐，成总，我先走了。” “甄小姐请留步！”比起拍卖行的财务小陈只在跟年轻的男性说话的时候声音会变得娇嗲，而且对于越是帅气的男性越是娇嗲，柳小姐软绵绵的声音似乎是不分对象地娇柔。 虽然叫住了甄宝，柳小姐的目光却仍是对着成易：“听说甄小姐是为很不错的拍卖师，最近名气挺大，前不久还在成总你这里获得了一双‘白手套’呢。成总，我的意思是，将来我的拍卖会，也要请甄小姐主持。” 甄宝还未来得及开口，成易已经笑道：“柳小姐，你一定是还不太了解甄小姐。甄小姐虽然在我们拍卖行主持过拍卖会，但并不是我们拍卖行的员工。她跟我们拍卖行是合作的性质，只对某些单场的拍卖会签订合约，拍卖会结束合约也就终止了，而且合约期间她的工作范围也只限于她所签订的那场拍卖会，并不负责其他的工作。” “那么你就跟甄小姐再签订一场拍卖会的合约，不就好了吗。” “甄小姐只主持珠宝玉石专场的拍卖会，这也算是业内人所共知的一件事情了。”成易笑道：“柳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安排诚意拍卖行最好的拍卖师来拍卖你的作品。” 柳小姐将诚意的最后一句话，置若罔闻：“甄小姐不接其他的拍卖会吗？我怎么记得就在前不久，还有甄小姐在洛氏兄弟拍卖公司，主持他们的古玩类的春季拍卖会的消息呢？” 第53章 你想象中的我 这话，只是在跟成易争辩呢，还是，意有所指？ 这位柳小姐，只是如自己观察判断的那样前来“拍卖”她的作品，还是，跟成易商议好了，前来试探自己的呢？ 甄宝脑中的念头飞快地转着。 是了，这位柳小姐要举行个人拍卖会的公告，是在甄宝上次跟成易合作的期间发布的。那个时候，甄宝的确还没有主持过其他类型的拍卖会，成易虽然跟她提过建议，但是甄宝明确拒绝之后也便没有再说过，而且在今天之前，她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位柳小姐。 成易不会在上一场拍卖会的时候，就预料到甄宝会去洛氏兄弟，更不会预料到她会这么快就去而复返，所以安排下了这么一个柳小姐来试探自己。 而且，这个柳小姐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成易为人心思深沉，真要找人试探她，起码也是要他熟悉又信得过的助理小王，或者他认为更加可靠的人。 如柳小姐这样直接的人，成易定然是不会用的。何况方才成易是要请柳小姐去他的办公室，是柳小姐自己跑到了这里，想到成易听到柳小姐的声音后不自禁皱眉的样子，看来这应该也是在成易的意料之外的。 念头微转之间，甄宝已经确定了一些疑问。 柳小姐来得凑巧，这个问题，也问得凑巧。 成易虽然没有安排柳小姐试探于她，但未必不会留意她的这句话，借这句话来察看甄宝的反应。 甄宝想要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回应。而这其中的原因，似乎也不需要她自己来解释。 下一瞬，她并未说话，只是看了看柳小姐，又看了看成易。 “所以甄小姐才会这么快又到了我们拍卖行啊。”成易笑道：“甄小姐宁愿放弃跟洛氏兄弟的合作机会，重新与我们拍行合作，主要也是因为诚意拍卖行有一个更加宽松自由的环境，可以供她按照自己的意向和专长去发展。我们拍卖行，可是很珍惜跟甄小姐合作的机会的。” 言下之意，就是诚意拍卖行，不会强迫甄宝接下她不愿意主持的拍卖会，而失去跟她合作的机会了。 成易的话，的确说得漂亮。 这样的话，由成易来说，也的确比甄宝自己说出来，立场更加地合适，也更加地具有说服力。 “这么说，诚意拍卖行是尊重甄小姐自己的意愿了。” “当然。” “那好。”柳小姐转向了甄宝：“甄小姐，我想请你来主持拍卖我的作品，怎么样？” 不等成易答应，柳小姐又对成易说道：“成总，甄小姐如果答应了我，你们是不会反对的吧？” 甄宝有一些忍不住想笑，连她也没有想到，柳小姐会有这样一句话。这个柳小姐咄咄逼人的语气，怎么看都是一个精明的世俗女子，丝毫不像是个艺术家。 “……”成易一时为之语塞，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说道：“甄小姐答应，我自然不会反对。可是……” 柳小姐不再理会成易：“甄小姐，你的意见呢？” “成总刚才说的话基本上就是我的意思。” 甄宝的语气很平和，事实上，除了敏锐的头脑和不凡的身手，除了拍卖会场上让业内人士无法忽视的精彩表现，和拍卖会不俗的成绩，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凌厉锋芒的女子。 她隐忍而内敛，平静而沉默。这其中一半是因为她当然的本性，买这是因为她深深地知道，处事不易。 毕露的锋芒未必能成为保护自己的锐利武器，隐忍内敛，反而常常是一种最好的保护色。 所以即使她知道成易在红酒中下药这般用心险恶，也依然可以不去揭穿他。 所以即使前一天晚上跟成易的手下明刀明枪的对峙，以至于差点受伤，第二天她仍然能拖着扭伤的脚，恍若无事地去向成易结算报酬。 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的原则。能少一件事就少一件事。 ——这是她如今处事的另外一个原则。 所以即使她看到了自己跟洛世稀的照片引起轩然大波，也只会一个人躲在唔认得地方而不知所措。 所以她主持拍卖的专场，从来都不要拍卖时席位上的聚光灯，她只是一个拍卖会的引导者，而不是舞台上的表演者。 她是不喜欢被放大了关注的感觉。 尽管她知道自己有能力应对很多事情，但是她仍然不喜欢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那些复杂繁芜的目光。 就比如此刻，就算她知道成易的话里有多少虚伪有多少做作，又有多少分意思是在向她流露对她的专场那种无比重视、一定要如宣传的那样由她的专场率先使用这新大厅的意思，也仍然愿意用一种平和含混的措辞，表示了她的认同，而既不去虚伪地迎合奉承，也不会精明地将成易的那些虚伪戳破。 柳小姐却不愿意理会成总的意思跟甄宝的意思是个什么意思，只是找了个座位闲适地坐下：“我对甄小姐的了解没有成总你那么多，但是也知道一些。甄小姐获得过几双白手套，也因此有了名气。不过那种拍卖会，能够100％成交，一半靠本事，一半也要靠运气。我的这个专场就不同了。” 柳小姐对着甄宝一笑：“我可以保证100 ％的成交率不会有流拍，还可以保证作品总体成交价可以拍出近两年同类作品的最高价。怎么样？” 甄宝不是不经知道这种个人专场拍卖的性质，却没有想到柳小姐说得这么直白，一般这样的暗箱操作，当事人不是应该遮遮掩掩、讳莫如深，以增加成交结果的真实性吗？柳小姐的坦白倒让甄宝一时间有些佩服她的勇气。 可是，这样十拿九稳的成绩，甄宝却没有勇气用她的底线和原则去拿。 只是，要怎么拒绝这么直白的柳小姐，也不容易。 “柳小姐，我虽然不能承担你的这次拍卖会，但是可以给你一个建议。”甄宝微微一笑：“个人艺术品拍卖会并不适合100 ％的成交率，尤其是，当委托人对自己的拍品的成交价还有着较高的期望值的时候。这样的成交率容易显得不真实反而会影响最初举办拍卖会的目的。” 柳小姐高傲地一扬下巴：“那甄小姐有什么好办法？听你这么说，一定很懂得这里面的门道了？” 虽然柳小姐的笑容里是满不在乎地高傲，但甄宝还是敏锐地捕捉到那脸颊上不经意间闪现的一丝红晕。 甄宝向来都是个不为己甚的人，见到柳小姐这个样子，更多的话也不好再说下去：“我对其他品类的拍卖的确不够了解，柳小姐不妨请成总给你一些参考。” 甄宝终于走出了展厅，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吧。 就在甄宝已经不将这件过眼云烟的事情介怀于心的时候，柳小姐居然再一次神奇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诚意拍卖行楼下的餐厅里。 “柳……柳小姐！”甄宝险些被一勺尚未彻底咽下的汤噎住。 “我可以坐在你对面吗？” “当然。”甄宝不由得扫了一眼自己刚刚动口的饭菜，发愁该怎么度过这一顿饭的难捱时光。 柳小姐点了跟甄宝一样的番茄蝴蝶面和蔬菜汤，看着甄宝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谈那件事了。尤其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影响你的食欲。” 甄宝也不由得笑了：“抱歉。” 柳小姐认真地注视着甄宝：“说实话，你为什么不想主持我的拍卖会？” 甄宝有些愕然：“你不相信我说的理由吗？” 柳小姐满脸好奇：“你说的是真的吗？” 看到甄宝的神色平和坦然，柳小姐的神情是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柳小姐轻轻吹着被子里的柠檬水，看着杯子里的柠檬果肉随着吹起来的小小涟漪打转，忽然轻轻开口：“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 甄宝愕然：“因为你？” 柳小姐眼中的兴趣又多了几分：“甄……” “甄宝。” “甄宝，我就直接这么称呼你了。”见甄宝微笑点头，柳小姐接着说道：“甄宝，你跟我想象中的真的不太一样。” “那么你想象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子？” 柳小姐点的餐到了，她与甄宝之间隔着一片淡淡的袅袅的烟雾：“跟我差不多吧。” 柳小姐说什么话，都不及这一句让甄宝惊奇。 甄宝看着柳小姐，直觉她并不是在开玩笑。饶是甄宝一向处变不惊，听了柳小姐这样的话，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些惊讶的神色。 “当然我现在知道你不是。”柳小姐搅着自己的汤：“不过之前我的确以为，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混出了名气的拍卖师，一定会答应主持我的拍卖会。” 柳小姐没吃上几口，电话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电话，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然后将电话挂断了。 “你慢慢吃，我要走了。”柳小姐叫来了服务员，不顾甄宝的拒绝，把她的账一并结了：“有机会再请你好好吃饭，你不会不答应吧？” 第54章 云裳和花容 甄宝只有摇头微笑：“当然不会，柳小姐——” “我叫柳湖。哦，不——”柳小姐撇了撇嘴：“是刘懿斓。” 柳小姐说着用手指匆匆在桌面上画了一下自己的名字，皱眉道：“复杂的很，记不住就算了。” 艺名为柳湖的刘懿斓的个人专场拍卖会如期举行，虽然没有用新的展厅，但所用的二号展厅还是在预展的两天前紧急来了个大装修，才摆上了她的作品。 展厅除了参观者必经的通道，所有的地面都摆上了格桑花，展厅不知何处挂着数串风铃，偶尔会有轻微而清脆的响声，仿佛风动草原，有穿着及地长裙、脚踝上帮着银铃的女孩子从草地上脚步轻捷地掠过。 展台都被移出了展厅，用来支撑展品的是一个个做得像树枝一样的画架，上面展示着画作，而雕塑则用了白色的基座，和画架一样，错落伫立在格桑花之间。 背景音乐是机具特色的佛教经咒吟唱，外行当然听不懂唱得是什么，但那一股风味却是很容易领略得到。 甄宝不用主持拍卖会，但成易专门托工作人员转达了柳小姐的邀请，希望她能观看展会以及拍卖会。甄宝虽然没有办法将柳小姐与艺术作品拉拢在一起，但对她这个人并不觉得反感，反而隐隐约约有些欣赏她的骄傲直率，所以也出现在了预展的会场。 甄宝只知道这两天二号展厅里的装修进行得如火如荼，但忙于手头的工作，加上二号展厅放上了闲人免进的牌子，也并没有进来观看。此时一进展厅，新颖的装扮、音乐形成了前所未见的预展风格，倒让甄宝不由得眼前一亮。 柳小姐的作品与展会的风格十分相符，正是她在西藏创作的一系列作品。 至于作品本身的水平，也与甄宝想象中这一类个人拍卖会中会出现的作品水平差不多。 其中当然会有几幅水平不错的画作，线条流畅，笔法娴熟，较好地运用了一些近现代或者当代名家的手法，虽然不足以称为名作，但也算是当今浮躁功利的画坛里不可多得的佳作了。 前来参观展会的人倒是很多——照例能办的了这种个人作品拍卖会的，预展会上都会有观众的。不同的是，这一次前来的观众，明显不是“群演”，他们应该是真正能看懂展会作品的人，尤其是许多人脸上自然而然露出的那种孤傲难合，很符合许多年轻艺术家的特点。 这一点，让甄宝觉得十分惊讶。不过想一想柳小姐的作风，看一看这精心布置的会场，似乎找一些专业的观众前来，对她并不是一件难事。 只是—— 看到有些观众情不自禁地在某些作品之前，露出了鄙薄轻蔑的神色，甄宝又觉得奇怪。找一些懂得的内行人来，必然是会受到批判的，还不如找一些外行的群演，既增加了人气，又能收货一些不懂行情的赞美，难道不好吗？ 甄宝在拍卖行工作几年，虽然对这一类的展会不感兴趣也未关注过，但书画的精品也毕竟是见识过的。看着柳小姐的作品，多少也能分辨出一些东西来。 就这样闲闲散散地信步在场中走着，甄宝最终停在了一幅写意风格十足的画作前。 “甄宝！”有人拍了她的肩。 甄宝回过神来：“刘懿斓。” 柳小姐眼中有一些错愕，但很快又恢复那种习惯性的骄傲而又无谓的笑：“你还记得啊。” “很好的名字。”甄宝微笑。 柳小姐撇了撇嘴，转过了话题：“还以为你不会来。” “为什么？” “反正这种展会对你来说肯定没有什么意思。”柳小姐是一幅了然的态度。 “好不好也要来了才知道。”甄宝微微一笑：“今天的预展如果不来，我想我也会后悔的。” 柳小姐轻轻一笑：“因为展厅的布置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吗？这些花都是今天一早空运来的。” “我是说这两幅画。”甄宝没有在意柳小姐话中略带冷清的意味。 柳小姐的眼光掠过那两幅画：“我以为你的眼界很高，压根儿看不上这么肤浅的作品呢。” 甄宝微笑着摇了摇头，她看得出来柳小姐的心情很不好，也看到了柳小姐在风闻参观者的议论后瞬间变得阴郁而不屑的神情，知道她的不快一定跟今天的预展、跟这些参观者有关系。 只是，她没有必要，也没有能力去劝解什么。 彼此只是过客，又何必在意太多。 这种参观并不需要很长的时间，甄宝浏览过一遍，就默然离开。 “甄宝——”柳小姐一回头忽然发现甄宝已经走到了门口，匆匆跑过去追上，因为跑得比较着急，所以一下子就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能不能……”柳小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换了一种比较直接的表达方法：“今天晚上，我约你吃饭。” 柳小姐说完就转身回去了，连拒绝的几乎也没有给甄宝。 明天的拍卖师也已经确定了，从那天在拍卖行楼下的餐厅偶遇之后，也没有再跟甄宝提起过要她担任拍卖师的事情，柳小姐显然不是要跟她说这个，那么，柳小姐想说什么呢？ 甄宝觉得柳小姐是有什么话想要说，却想不到她为什么要找自己。 甄宝以为这一次她还是可以很平静地等到晚上，等到见到柳小姐，听她要说什么，没有想到从展厅回去，甄宝的心绪竟然有些不安。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吗？”甄宝看着眼前的柳小姐用叉子拨动着食物，既不动口也不说话，跟甄宝见过的她很不一样，所以还是她先开了口。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甄宝没有料到沉默了许久的柳小姐一开口竟然问的是这句话。 虽然是在意料之外，但甄宝还是认真地想了想做出了回答：“你是个直率的人，也是个有自己的想法的人，不过你的情绪和想法，你都不善于掩饰。” “不是虚荣、做作得令人讨厌吗？” 柳小姐只是低头拨弄着食物，甄宝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却仍听得出这含笑的声音里难掩的低落。 “我只说我看到的。” “直率我承认。”柳小姐抬起了头，好奇地追问：“那么你从哪里看到我有想法，又从哪里看到我有不能掩饰的情绪？” “直觉吧。”甄宝的直觉同时也告诉她，柳小姐今天来，还有另外要说的事情，她不想在这些问题上多耗时间。 “你一定有你的道理，对不对？”柳小姐执拗地坚持。 “预展的展厅布置得很好，应该是你设计的吧？”甄宝有些无奈地微笑道：“不管来看预展的人是否跟明天的拍卖会有关，你对预展的确是很用心的。还有，你的那两幅作品——就是《云裳》和《花容》，色彩美，名字也很美，让人可以想到作者的心里有想要表达的东西。至于你的情绪……今天在展厅里，就感到你有些不一样。况且你要是心里没有事的话，你也不会特地找我，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云裳》和《花容》是我的画？”柳小姐追问之后，看到甄宝有些为难的神情，连忙摇手道：“算了，不用说了。不，你还是说吧！反正你都看出来了，我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甄宝不由得微笑：“今天展出的画，有一些线条流畅，笔法娴熟，处理细节的技巧运用得十分到位，另外大部分的作品虽然比不上这些佳作，但也是笔法纯熟，算是有相当的水平，称不上精品也算是不错的了。而还有少数几幅画，线条笔法都简单得多，处理画作的技巧可以说简单到了可以忽略的地步，最可取的就是明快大胆的用色，让画作因为稚拙反而显得纯朴，细看应该是，这几幅画的作者有想要表达的东西，只是笔法技巧有限，不足以表达出来，但是颜色上体现了这一点。雕塑作品跟画作有着差不多的特点，除了技巧手法运用特别成熟的几个，余下的大部分都有些程式化的意味，还有两个的手法技法就过于简单了些，想要表达的意思，也有些隐晦。” “你说我的画，跟在学校的时候老师说的差不多。”柳小姐习惯性地撇了撇嘴：“当时以为老师只是随口批评，现在看起来是真的。没办法，我是班里最不肯用功的学生，差点毕不了业。所以——” 柳小姐笑了笑：“除了你说的那几幅，余下的都是代笔。雕塑也一样。” 柳小姐看了看甄宝：“看来你一点也不觉得稀奇。也是，这样的事情你见过不少，何况展会上你也已经看出来了。不过甄宝，看出来的人很多，只有你的反应最平淡。我的那些同学，就差当着面儿骂我了。” 难怪，参观预展的那些人，看起来都有几分艺术家常有的孤傲不平的气质，而看到那些作品，窃窃私语之间又有些鄙薄轻蔑的样子，甄宝只觉得他们跟这种个人拍卖会上通常出现的负责参观的“群演”不同，原来他们都是柳小姐的同学！ 虚荣、做作得令人讨厌…… 甄宝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来源。 第55章 最便捷的一条路 虚荣、做作得令人讨厌…… 甄宝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来源。 也明白了在展厅里，柳小姐为何情绪低落。 只是，她越发不能明白，何以柳小姐要邀请她的同学来，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她的个人拍卖会有多么“水”吗？ “可惜，谁也没有当面骂出来。” 柳小姐的话让甄宝更加不明白起来。 “甄宝，问你一个问题吧。”柳小姐缓和了情绪，说道：“如果现在有一个人，比如说成总吧，他愿意出很高的报酬，请你为他的拍卖行工作，不过你只能为他的拍卖行工作，工作的范围也只能由他来定，而你刚好也非常需要这笔丰厚的报酬，你会不会答应？” 如果不是可以断定柳小姐的假设出于无心，甄宝真的差点以为柳小姐这个问题是成易的安排，而难免要惊奇了。 “现在让我回答的话，一定是不会的。” “怎么不同的时候回答也会有不同的答案吗？” “人回答一个问题、许下一个诺言或者签订一个合同，哪怕约定未来的期限是十年、一百年或者永远，其实都是根据目前的情况和需要。谁也预料不到未来究竟会怎么样，就算我们能够对未来做出一些预料，也是基于现在的情况以及我们希望中未来发展的方向。所以或许真的到了你所说的那种境况，我会有其他的回答，也不一定。” 柳小姐向珍宝看了许久，忽然微笑起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理智的吗？不过我想，就算你碰到这种情况，也一定不会答应的。毕竟……你有自己赖以生存的本领，而许多面对这个问题的人，是没有的。” 甄宝听懂了柳小姐的话，却始终不明白她请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拍卖会紧接着预展会如期举行。 出动的拍卖师也是成易的拍卖行里资历比较老的一位。拍卖时游刃有余的主持，加上现场紧张而有序的举牌竞争，拍卖进行的如同事先排练过一样，平滑而顺利。 甄宝受邀参加了拍卖会。却对这样看似紧张激烈，实则有序的拍卖提不起丝毫兴趣。 唯一让她关注的是坐在最前排的柳小姐。 因为想着柳小姐前一天的话，所以甄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会看向了她。 “这种拍卖会，看了简直就是在浪费生命。”坐在甄宝旁边的财务陈小姐不屑地冷笑：“元谷集团出动了这么多人来捧场，成总还让自己拍卖行的人来凑个什么热闹？甄小姐，成总肯定不会勉强你来看，你怎么也来了？” 甄宝这才发现，原来诚意拍卖行来了不少员工零散坐在拍卖场中。 她当然早就发现那些举牌交价的竞买人，以及现场看起来颇为热烈的气氛，都不是真实的。只是她不知道，原来这些人，都是元谷集团的。 这让甄宝隐隐想到了什么。 果然，小陈也不等甄宝的回答，又从鼻孔里冒出一声冷笑说道：“也不知道是元谷集团的什么人，哼，要捧也捧个能红的。画画儿也要找代笔，还不如找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呢，捧一捧指不定还能红。” 原来，果然如此。 其实那些年轻刚出道的所谓的“艺术家”，没有令人惊艳的特长，没有后台过硬的名师，想要出人头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不但难以靠着艺术养活自己，相反还要努力去养活艺术。 但是，这也不意味着所有的人，都没有办法出头。 有的人会选择坚持，相信终会有守的云开见月明的时候，而有的人，则会选择捷径。 举办个人拍卖会，便是最便捷的一条。 一场运作好的拍卖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一幅作品被拍出了足以令这个新人声名鹊起的价格，在业内获得关注——这就是这种拍卖会的意义所在。 拍卖会当然是真实的，过程也是公开而合理的。 难得的，是必须有人肯出这个虚高的价，买下这些作品。 除了那些家中有实力可以如此运作的人之外，剩下的，似乎也只有柳小姐的这条路了。 甄宝不是没有听见过，只是，这一次，却有些莫名的感慨。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柳小姐的那些话，又或许，是因为甄宝多少有一点，认识这个女子。 拍卖会的成绩与甄宝的预料相去不远。 成交率百分之八十左右，并不是很夸张的成绩，但在当代书画艺术品类的拍卖会上已经是十分不易了。令人瞩目的，是一个刷新了十四个月以来当代作家个人艺术品拍卖会单幅作品最高成交价的价格。 如同所有这种类型的拍卖会一样，随之而来的当然是媒体的报道。 相关的不相关的媒体都给予了报道，经济类的媒体，艺术类的媒体，教育类的媒体之外，不用说还有娱乐媒体。 娱乐类媒体的影响力当然最大，而且，娱乐媒体并非是不相关的，毕竟，“美女画家作品拍出天价”这样的新闻，还是自带八卦属性的。 甄宝摇摇头，正准备关掉网页，谁知目光几乎不能触及的角落里，一个标题引起了她的注意。 珠宝设计师安娜在别墅中自杀。 这个珠宝设计师在业内也有些名气，作品在市场上反响不错，甄宝也曾拍卖过她的两件作品，印象中都取得了不错的成交价。 只是安娜本人十分低调，极少在发布会、展会或者拍卖会上露面，听说后来嫁给了一个珠宝大亨，几乎没有再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中。 没有想到再看到安娜的消息，她已经不再了。 甄宝有些遗憾地看完了新闻，八卦消息最大的特点就是，除了众所周知的东西，很少能写出点什么真正的“新闻”来。无非是将人们已经知道的东西添点油加点醋再重复一遍。 关于安娜的状况，新闻所写的大体跟甄宝知道得差不多，唯一一点引起了甄宝注意的，是“据悉安娜婚后并无子女，她的先生和继女至今没有出面，也没有对事情表态”这一句话。 是了，安娜嫁给的那个珠宝大亨的身份外界始终没有证实，只是有几个疑似符合资格的候选人而已。 就像娱乐圈里，一旦某某人有了身份未证实的男友、女友或者私生子、私生女的亲生父亲或母亲，媒体难免要对他们的身份进行猜测，然后列出可疑的男友、女友或者私生的父母亲的名单，然后一一对其可能性进行乐此不疲的推测。 继女…… 后母…… 自杀…… 甄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忙忙在搜索栏中输入了一些关键词，“安娜”、“结婚”、“珠宝商”，很快，一些过时的消息呈现在眼前，甄宝一一点开，很快找到了一条八卦消息，其中一个可能性为四星的珠宝大亨，正是姓吴！ 吴姗姗！ 甄宝的脑中一下子就跳出了这个名字。 甄宝拿出了手机，翻到了吴姗姗的名字，却又忽然停下了举动。 就算真的是这样，她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甄宝忽然想起了当初她曾度过的那一段暗无天日的岁月，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个家顷刻间变得支离。那些她曾经以为无法熬过的日子，如今也都成了过去，而那些她曾经以为她会需要的安慰，如今想来，也并不遗憾当时没有得到。 没有切肤之痛，不能感同身受，那样的安慰往往显得多余。 甄宝关掉了网页，继续整理珠宝玉石专场的材料。 征集的拍品已经陆续有了眉目，看来成易这一次的确是费了心思功夫，想必也尽可能调动了已有的人脉关系，所以虽然拍品的征集只进行了一半，但精品已经不少了。 甄宝将目前已经征集到的拍品按照资料显示的材料、质地、估价进行排序编号，对每一件拍品的同类型拍品在近一年之内的成交情况进行搜索补充。 比如一颗近14克拉的黄钻原石，甄宝要找出类似成色、类似等级甚至类似克重的黄钻在近一年内的拍卖行情，列出其拍卖行、成交价等信息作为参考。再对照这块粉钻委托人给出的预估价、保留价，以及这块原石本身的特点，包括瑕疵或者优势，制定出一个合理的起拍价，并且预算出一个更加合理更有可能达到的成交价。 做这些事情，首先要对至少近几年国内外珠宝玉石拍卖会的情况有一个整体的了解和记忆，这样才能在看到一件拍品的同时想到类似可供参考的例子。同时还要对拍品的知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这样才能客观地评价拍品本身的优劣，预算出一个合理的成交价，并制定适当的起拍价以达到这个成交价。而最重要的一点，是拍卖师能够准确地综合以上信息，并且能够预估出来这个成交价。 并不是每一个拍卖师，都有能力并且有耐心来做这件事情的。 沉浸在工作中，能够让甄宝暂时忘记工作以外的事情。 而就在甄宝认真地准备着这些工作的时候，一个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第56章 得有些耐心 “甄老师！” 整理了一日的资料，甄宝刚刚走出成易拍卖行的大楼，就听到了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只是，这声音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不像之前那么清甜活泼了。 吴姗姗见到甄宝之后的惊喜，远没有甄宝见到她的时候的惊奇多。 “你怎么到了这里？”甄宝看了一眼吴姗姗手中拖着的大箱子。 “我跟公司请了假。” 小吴家里的变故，甄宝不愿提起，只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虽然诚意拍卖行拿着新的珠宝玉石专场做了盛大的宣传，但那里面毕竟没有提及拍卖师的人选。 甄宝当然也可以预想到，洛氏兄弟拍卖公司的员工会根据这个报道联想到自己，但是始终也没有人来跟她求证。 更没有想到的是，小吴居然找到了她。 “我听见有人说萧琦去问洛总，洛总告诉她的。” 甄宝倒吸了一口凉气，洛世稀真会添乱。 自从上次的“绯闻”事件之后，甄宝即便在潜意识里也会刻意避着些洛世稀，虽然到了诚意拍卖行需要跟洛世稀汇报工作，但汇报工作的时候意识里也是仅限于工作的。 并且甄宝还一厢情愿地希望，所有看到那个照片的、看到那些八卦报道的人，在潜意识里都会刻意的回避着把她和洛世稀联想到一起。 虽然在甄宝的潜意识里，同时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果然，这是不可能的。 洛世稀就这样毫不掩饰地，说出了她的行踪，说出了这个只有洛世稀确切知道的事情。 “哦。”甄宝觉得周围都是异样的目光。 小吴却没有注意到甄宝的目光，低低地道：“甄老师，我想在平城，呆几天，可是我没有地方去……你能不能……” “去住我那里吧。”甄宝见小吴没有追究洛世稀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问题，松了一口气，虽然习惯了独居，却没有办法不照顾这个可怜的女孩子，“你白天可以自己出去走走，或者，来拍卖行找我。我的那个项目……项目的工作不算忙，有时间了我会……陪你的。” 甄宝本来想让小吴跟着她做一做手头的珠宝玉石拍卖会的项目，通过上次在洛氏兄弟的那场拍卖会，甄宝看得出来，小吴对这个工作还是非常喜欢的。 诚意拍卖行这次策划的珠宝玉石专场的拍卖会，可以说算是一个很大的项目。小吴能够参与进来，有了工作，心情或许会好转。只是甄宝刚刚开口，便跟着想了起来，小吴的后母安娜就是一位珠宝设计师，如今，让她参与珠宝玉石的专场，未必不会勾起他的伤心事，所以连忙转过了话题。 小吴虽然是富家娇女，并没有娇生惯养的一些习惯，这让甄宝感觉从容了许多。只是小吴家中刚有了变故，情绪自然低落，话也一下子少了很多，甄宝一时间也无从安慰。 甄宝对小吴的了解并不多，也不知道怎么劝慰，所以一切事情都任由她自己的想法，只希望时间能够抚平她的心绪。 “你来这里，拍卖行的人……”甄宝因为不定时地需要跟洛世稀沟通一些这边的进展情况，所以便问了这么一句。 “他们当然不知道。我……没告诉谁。” 那么洛世稀，应该也不知道了。 “甄老师，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 “知道了，你放心。” 看来这一次，吴姗姗是想不受到昱州里的干扰，清清静静地在这里呆上一段了。 甄宝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她准备到拍卖行的时候，小吴便问她，能不能带上她一起去。 “好。”甄宝本也想让她通过工作，分散心中的抑郁。 “不过……”甄宝道：“到了诚意，不要提起关于洛氏的事情。” 甄宝带一个助理来，当然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许多拍卖师都有助理，成易也曾提出给甄宝配个助理。 “我手头，只有一个项目。”既然小吴有勇气跟自己一起来拍卖行，而她也知道自己手头的项目是怎样的，与其一味回避，还不如坦率面对。 “我知道，我能帮老师做些什么？” 甄宝的工作，是不需要人帮手的。 但是她知道，一个新人想要做好，需要学什么。因为她也是从一个新人学起的。 到了甄宝的办公室，甄宝便将这一次珠宝玉石专场的原始材料给了吴姗姗。 “尽可能预测一下这些拍品的成交价。如果可以的话，预拟一下要达到这个成交价最合适的起拍价。”见小吴的脸上露出了一些诧异的神色，甄宝微微一笑：“只要符合你的推理想象，大胆地去做就行。” 吴姗姗来到诚意拍卖行，果然引来了一些疑问。 然后这些疑问并不是来自于诚意拍卖行的员工或者成易本人。 而是，来自于甄宝。 这是吴姗姗来到平城的第三天。 因为洛世稀让甄宝多留意的那场古玩类拍卖会跟甄宝要主持的珠宝玉石专场都日渐临近，最后的一些拍品也都陆续送来，甄宝知道自己要做的工作也越来越多，却无从下手。 “甄老师，又征集到的几样新的拍品，资料已经传过来了。” 甄宝回过神来，打开文档浏览，越往后征集到的东西，果然是越不一般。 “甄老师，东西怎么样？”看到甄宝对着拍品的资料看了很久，吴姗姗忍不住问。 “有些的确很不错，算得上是精品。这么短的时间能征集到这些东西，很不容易。” 一场拍卖会，尤其是一个专场，需要有一些水平较高的精品，既是对整场拍卖会的支撑，也是对整个拍卖会水平的拔高。往往一场拍卖会上单件拍品的最高成交价，就是由这些拍品达成的。 珠宝玉石再珍贵，总不必古董文物是不可再生的，未交易过的月亮来越少，征集也越来越困难。”吴姗姗的语气有些无精打采：“这些东西，可是一直在被生产着的。” 甄宝注意到了她语气里的异样。 生产—— 是了，安娜，姗姗的继母，就是一个珠宝设计师，而安娜的先生，姗姗的父亲，就是一个珠宝大亨。 可是，吴姗姗这样的语气，似乎并不看好她父母的工作。或者说，是不重视。 对于继母安娜的事情，小吴似乎并没有多么难过，安娜与吴先生成婚的时间也不是很长，或许是小吴跟她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吧。 但这件事情对小吴明显是有影响的，甄宝看得出来，也有些后悔，不知道让她这么快就到了拍卖行来，这么快就让她接触珠宝玉石方面的工作，究竟对是不对。 “姗姗……”甄宝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没有出口，转而说道："听说一号展厅今天又来了新东西。想不想看看？” 一号展厅，是原来的三个展厅之一。其中一号展厅因为修建的时间最久，使用率最高，所以如今看起来最陈旧。 三号展厅与新的拍卖厅一起改装，甄宝将要主持的珠宝玉石专场就使用新的拍卖厅和新的三号展厅。 “甄老师，来啦！”展厅里的工作人员跟甄宝招呼着。 “带姗姗来看看。” “难怪甄老师你不用别的助理，原来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小助理。”工作人员恰到好处地恭维着。 “这是我的一位朋友的助理，他也是拍卖师。最近没有时间，所以让我帮忙带一带。”说不定哪一天，小吴就要回昱州了，助理从身边突然消失，也要提前有个说法。 甄宝不方便总是来展厅看这些拍品，这一次，算是借着小吴的名义来了。 所幸，小吴看这些东西，倒还算有些耐心。 甄宝随意看了几样，又跟身边的工作人员攀谈了几句。 “成总，成总，甄小姐她，又去了一号展厅。” 成易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小王：“去了就去了。” “可是，今天那里……朱总的拍品……” “那可都是好东西。” “可是……到时候的拍卖会……”小王屡次欲言又止，反正他知道不需明言，成总也知道他的意思，“甄小姐就算对拍品本身不感兴趣，可是论到拍卖会，她毕竟是个行家。再说，是您让我留意她的行动的。” 成易的笑轻淡，眼前电脑屏幕的画面却已经变成了一号展厅。 画面中，甄宝不疾不缓地踱了半圈，看了看那个小助理专心致志的背影，无聊之下，拿出了手机站在一边。 “看来她对古玩类的拍品，的确不感兴趣。”成易轻松地扬了扬嘴角。 小王却仍没有放松警惕：“会不会是她领来的那个助理？以前成总你不是也提过要给她安排助理吗？她说不习惯，这下怎么忽然来了一个？” 成易有些不耐烦地扬了扬手：“这些小事情，你想打听，随便让哪个人帮你问问。两场拍卖会都临近了，不要总是在意这些小事。朱总那边，多注意点。还有前天你提起的珠宝玉石专场新征集到的拍品——” 成易压低了一些声音：“多留意，只要谈得拢，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刚好，借着这一个新闻，成交价不成问题。至于甄宝……” “你不用老盯着她了。”看着小王谨慎地走了出去，成易关掉了监控上低头看手机的画面：“对她，得有些耐心。” 第57章 前后矛盾的一席话 “甄老师，你对古玩类的拍品，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参观完展品，吃过晚饭，天已经完全黑了。 为了方便起见，甄宝租住的公寓距离拍卖行并不是特别远。 天气很好，两个人都愿意走一走，散步回去。 甄宝的手有意无意地按了按颈中悬着东西，虽然隔着衣服，却仍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纹理雕刻：“我看你对那些很有兴趣。” “那你……是真的喜欢那些宝石、珍珠、钻石那些首饰吗？” 甄宝淡淡地笑：“我喜欢拍卖这些东西。” “那你自己喜欢吗？”吴姗姗侧首看着甄宝。 “我对它们，有一定的了解。而我的工作，是为它们，找到最喜欢它们的人手上。” 吴姗姗轻轻地笑：“所以既不能说你是喜欢，当然也不是不喜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兴趣。”甄宝道：“这也算是我从事的工作所要求的吧。” “你不是因为对珠宝感兴趣，才去拍卖这一类拍品，而是因为要拍卖这些东西，所以才对它们感兴趣吗？”小吴的声音如她的情绪一样沉闷：“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要总是拍卖古玩书画什么的，不是也能培养对古玩书画的兴趣？” “我的工作，要求我对自己的拍品有敏感度，有关注，有兴趣，这样工作才能完成得更好，相反，如果对某些东西实在不感兴趣，勉强非要从事，也决不能做好。但兴趣这种东西，与天生的好恶是有共通之处的，我总觉得能够培养起来的兴趣，必定是在天性中带着一点根基的。如果确实不感兴趣的东西，我觉得其实不必勉强。所以……”甄宝扭头对小吴微笑：“或许我可以拍古玩类，拍书画类，拍艺术品类，但是我想终究会因为我对这一类的拍品没有兴趣，而导致我对拍卖这个行业也失去了兴趣的话，那就太可惜了。” “兴趣……”小吴的目光从甄宝脸上转到了路边，若有所思地念着，脚下缓缓走着：“现在的人们做事，浮躁又功利。能够因为兴趣而坚持，已经是太难得了。所以那些所谓的热爱，真的是不存在的。” 热爱……不存在吗？ 当然不是的。 甄宝当然有她的热爱，可是，她不能说。 “姗姗，你这种说法，就有点太过消极了。热爱自己的事业的人，从来都是有的。” “如果连你都不是，那别人我就更不会相信了。” 这个执拗的小姑娘对自己倒是真的很信服。 “我当然也有自己热爱的事业。”甄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和悦，看到了小吴有些惊奇的眼神，她一笑道：“就是拍卖啊。” 吴珊珊先是怔了一怔，跟着便笑了起来。他来到平城这么久，似乎这还是第一次笑。 只是一笑之后，又是低落：“可是这世界上毕竟大多数都是追求功利的人。人们因为某种工作孜孜不倦废寝忘食，好像一幅醉心于此的样子。其实说到底，追求的还不是这工作最后能够带来到功利。” 甄宝听着吴珊珊的话，没有赞成也没有否认，也没有去打断她。她说的话固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更重要的是，甄宝渐渐地感觉到吴姗姗的话似乎并不只是泛泛而谈，好像是在针对着什么，有感而发。 “就好像有的人手中拿着画笔，画着天山的雪、贝加尔的湖或者作着光怪陆离的设计或者其他多么高雅的东西，其实心里想着的或许是这幅画能卖出一个怎样的价钱，或者在这次大赛中能得到怎样的名次。也许他的确很用心地去画画，但他热爱着的绝不是他在创造的艺术。” 甄宝从容自在的脚步忽然有了瞬息的停滞，瘦削但挺拔的脊背也不由得一僵。 小吴且并没有察觉甄宝的异样：“这些人，手中拿着的即便是一颗冰冷的……” “姗姗……”甄宝忽然低低地叫住了吴姗姗，在她有什么错愕的反应之前，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们，稍微走快一些。” “甄老师，怎么了？” 甄宝微笑：“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想快点回去。” 甄宝觉得这种没有事实依据的话说起来最为辛苦。 好在，小吴并没有在意甄宝这句似乎有点突兀的话，只是关心甄宝，依着她的步伐同行。 九点多不到十点，时间并不算晚。 只是转过了街道走到这一带，是街区跟居民区之间的一片类似广场一样的大型绿化区，在这个时候，健身的、散步的、还有那些跳广场舞的都已经陆续散了，偶尔有清洁人员正在收拾热闹过后的零星残骸。 街区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热闹的声音越发将这里衬得安静，连广场上的鸽子都不知道在哪里睡着了。 甄宝见小吴有些闷闷，便问起了她今天在展厅里看拍品，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没有。 除了脚步加快，两个人还是如常一边聊天一边走着。 小吴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虽然没有再继续，但显然今天晚上，她终于愿意主动跟甄宝谈话聊天了。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这样敞开胸臆地跟人说话，小吴的心情开朗了起来，话也多了些。 小吴随着甄宝的脚步，走到了广场的尽头，甄宝拉着她坐在一边的木椅上休息，然后，便一起回到了甄宝公寓所在的小区。 甄宝在要转身离开门口的那一瞬，回头看了一眼，继而，便带着小吴走了进去。 “甄老师，早点休息。” “好。”甄宝看着小吴走回了她自己的房间，也掩上了自己的房间门，脸上的微笑渐渐带上了疑惑，她在原地站了几秒钟的时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忙跑到窗口，掀开窗帘的一角，向着进入小区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来，从转进安静一些的街道之后，她便感觉到的异样，的确不是幻想。 她刻意拉着小吴走快一些，刻意在广场将尽的地方坐下休息，都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这一下，她更加肯定了。 …… “甄小姐。” “是我。” 最近几天甄宝接电话，已经连“洛总”也不称呼一声了。咖啡馆里，洛世稀映在玻璃上的脸上，微微皱着眉头，不光是没有“洛总”，是什么称呼都没有。 “怎么？你有什么事吗？”洛世稀察觉了她低低的声音中的小心。 甄宝侧首看了一眼已经被窗帘遮挡的窗户：“没有。” 甄宝顿了一下：“但是诚意那边，有些不对。” 洛世稀没有说话，静等甄宝继续。 “诚意拍卖行这一次的古玩类拍卖会，从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拍卖会，里面有瓷器，有书画，有佛像，有配饰品、扇子、古玉、印章、砚台古墨等等杂项，从外表看起来，这的确符合一个规模不大的古玩类拍卖会应当会出现的现象——并且我仔细查过，针对这一场拍卖会，除了正式的公告，诚意没有进行过任何额外的宣传。”甄宝修长的眉毛轻轻蹙起，让眉梢略微有些斜斜向上的味道，沉思的神情带着郑重，给这张美丽的侧脸上平添了几分英气。 “在诚意大张旗鼓宣传的珠宝玉石专场的背景之下，这场拍卖会的影响更是被弱化了。这些我想你也查得到——或许就是这些引起了你的怀疑，所以我才出现在了这里。”甄宝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无谓的微笑：“但是等我陆续见到拍品之后，我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到现在为止，我在展厅看到的那些已经到位的拍品，居然没有感到可疑。” 让甄宝觉得可疑的，居然是拍品没有可疑的地方。 似乎，是前后矛盾的一席话。 可是洛世稀没有觉得矛盾。 他英挺而修长的眉也不由得蹙起：“我知道了。” “接下来呢？”甄宝问道。 “继续这样暗中留意就行。” “再拖下去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是。” 电话那一端甄宝沉默了一下：“是了，你要求证的事情，需要等到拍卖会开始？” “是要等到拍卖会结束。” “拍卖会结束？你知道落槌之后，一件拍品就算是成交了。” “可是有的事情，要等拍卖会结束后才开始。” “拍卖会一旦开始，我就什么都无法阻止了，更不要说拍卖会结束。” 洛世稀的声音变得更加郑重低沉：“不用你阻止，只需要你的证据。” “好。”甄宝没有再多问。 洛世稀在挂断电话前说道：“一切小心。” “我知道了。” 每次通话之后，洛世稀会有这样的交代。 甄宝竟也没有留意到，这一次，洛世稀加重了的语气。但是甄宝一下子便想到了那些人，不知道是谁，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跟着她消失在公寓的大门外的那些人。 甄宝本想让小吴留在家里两天，但是忽然想到，那些人已经跟踪着她们到了公寓，她去拍卖行把小吴一个人留在家里，或许也并不安全，还是跟着自己更好一些。 可是，跟着自己，万一麻烦找上来，连累了她怎么办？ 没有容得甄宝再斟酌，麻烦很快便找了上来。 第58章 危险靠近 甄宝倏地转过身来，一把拉住了小吴，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看着身后一直跟着她们、又来不及躲闪的几个人。 “甄老师，怎么……”小吴被甄宝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猝不及防，转过身来看到身后的人，更加惊讶不已，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从两天前察觉有人之后，甄宝便已经断定，这不是简单地为了跟踪，因为跟踪不会有几个人同时出现，既不便于隐藏又容易暴露，有几个人同时跟着，看来，是准备有机会就要正面动手了。 甄宝希望至少拖延到小吴离开平城，但看起来吴姗姗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而公寓的所在，他们已经知道了，所以甄宝又担心这些人在姗姗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知道会做什么。 眼看那些人的跟踪越来越直接大胆，索性，不如自己先开口，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看清楚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姗姗，不要怕。”甄宝侧首低声叮嘱。 吴姗姗站在甄宝侧后，双手紧紧地攥着甄宝的手臂，身体似乎也在微微发抖。 甄宝知道，她一定很害怕。 “东西在哪里？”一个人忽然问道。 这是……是意有所指！ 甄宝的眼中掠过了一丝惊异，听他们的口气，似乎他们跟对方，已经有过交接，对方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甄宝断定，她没有见过这些人，她手里，也没有他们要的东西。 那么…… “你们……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东西！” 开口的，是吴姗姗。 原来这些人，是来找她的！ 甄宝心中的疑惑解开了一个，却又更多了许多。 吴姗姗已经见过这些人，可是在平城的这几天里，她都跟自己在一起，何况从她的反应看来，她的确始终不知道这些人在跟踪她们，也就是说，他们跟吴姗姗见面，是在来平城之前！ 在昱州！ 在昱州，吴姗姗就被她们给盯上了！ 所以，她才到了这里吗？ 甄宝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你不知道？少在这里装了！”一个人冷笑道：“你家里既然没有，能找到的就剩你一个，不找你找谁？” 富人区的别墅被盗窃…… 珠宝设计师安娜在家中自杀…… 报道中安娜的丈夫和继女始终没有露面…… 吴姗姗从昱州到了平城…… 有人一路从昱州跟踪着吴姗姗…… 还有这些人说的话…… 果然，是跟安娜有关。 是……安娜设计或者收藏的珠宝吗？ “我不知道我说过了我不知道，那是她的东西她的事情我从来都不过问。她跟我没有关系没有任何关系！她活着的时候我们也跟陌生人一样为什么她死了她的事情反而要来问我。”吴姗姗的情绪很是激动，成串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甄宝将小吴掩在自己的侧身后，她能感觉到小吴本来抓着她手臂的手，缓慢地、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一只，借着夜色和她的掩护，那只手躲在她的身后。 甄宝没有动，只是冷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几个人，关于整件事情的思路也已经贯穿完整。 “我们家已经被盗了，我只知道连我妈妈送给我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还能有什么！她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要什么！你们——”吴姗姗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不是进我家盗窃逼得她自杀的人就是你们？就是因为有她在，所以我们家才除了这样的事情，现在已经算是家破人亡，你们还想怎么办？” 一个念头飞快地从甄宝脑中闪过，还未来得及思考，一个动作十分迅捷的人已经冲到了身边，伸手直接去抓吴姗姗：“好哇！想打电话！真是……” “啊！” 一句话没有说完，一双仿佛是从黑暗中自己冒出来的手抓住了这人的手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撂倒在地。 甄宝感觉到了吴姗姗借着她的遮挡在小心翼翼地找电话，心中也赞赏这女孩子的机智，她当时已经隐约想到了这些人可能跟吴姗姗家中的案子有关系，所以也希望姗姗能够报警，请警方出面解决这件事情，谁知这个人也十分警惕，竟然一下子便发现了。 所有的人都愣在了那里，除了甄宝自己。 这个人一出手直接就是准备去抢吴姗姗的手机，一来是因为情况紧急怕她报警，二来，想必也是丝毫没有将甄宝这个看起来纤弱的女子放在眼里。 “喂……”电话在大家怔住的时候接通了。 甄宝距离最近，隐约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看不出来，小妞儿还有两下子！” “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甄老师……”吴姗姗连电话也顾不上接，下意识地伸手去拉甄宝，却是一把只抓了个空，甄宝的身影似乎只是一闪，却早已经脱离了她能触及的范围，迎上了对面狠戾的拳脚。 “甄老师，小心啊！你们……你们不要打了！你们……你们要钱，我这里有！你们不要动手！不要打了！” 吴姗姗情急关心，站在那里手足无措，想要帮忙都插不下手，急得几乎已经哭了出来，只是着急之下，已经分不出眼前的情形，看不到甄宝对付这些人似乎并不显得为难。 甄宝对付这些人并不十分困难，令她分心的反而是吴姗姗，她这样紧张慌乱，反而让甄宝分心。 “啊！”忽然小吴惊叫一声，甄宝倏然回过头去，没有防备一个人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小吴的身边。 “甄老师，刀！” 甄宝听到这声接近失声的尖叫的时候，她正牢牢地制住了那个正要扑向小吴的人。 下一瞬，甄宝用力推开了那个人，背后的刀子却也刺向了她。 “啊！” 两个人同时的惊叫。 一个声音是来自吴姗姗，她看着凶徒朝着甄宝动手，惊恐万分。 另一个声音却是来自于甄宝身后，那个准备袭击她的凶徒。 几乎是同时，“当啷”一声，刀子掉在了地上。 那个人用左手紧紧地攥着右手腕，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回过身来的甄宝踢倒在地。 这些人不远千里跟着吴姗姗，跟到了平城并且找到了她，并且今天动了手，就算是已经挑明了，那么他们是不会轻易暴露了自己而放过她的。 何况听他们的话中之意，他们想要的是安娜的某种遗物，吴姗姗的处境很危险，而她也不会总是这么凑巧在小吴的身边。 不能留下后患。 甄宝反手扭住了那个刀子被打掉的人，牢牢将他按住：“姗姗，报警！” 吴姗姗却伸手拉开了甄宝：“甄老师，咱们快走！” 甄宝的犹豫被吴姗姗细弱声音里的祈求击垮，终于松手放开了那个人，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刀，被吴姗姗拉着匆匆走掉。 一路上，甄宝一直在觉得心里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却始终没有想明白是什么。 “甄老师，你没事吧？” 吴姗姗关上了门，打开了灯，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甄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低低地开口。 “我？”甄宝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我没事。”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原来自己一路在想事情，却引起了她这样的担心。 “当然不是了。”甄宝拍了拍小吴的背：“那怎么会呢？别想那么多，也别害怕。” “是我把他们引过来的，害得你这么危险。” 甄宝微微一笑：“你也不知道他们居然找到了这里吧？” 小吴有些诧异地点头：“我不知道他们找了来，我以为他们不会找到我的。可是，他们的确是因为我才到这里来的。都怪我，一开始来，没有把原因告诉你，如果我早跟你说了，或许今天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先不要想那么多，好好休息一下。”甄宝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盘旋，却又无法抓住这个念头，看个清楚。 吴姗姗看了看甄宝，关切地问道：“甄老师，你在想什么？” 甄宝做事向来都极有条理思路，极少有这样思绪混沌的时候，或者说，是不安。这种感觉，让甄宝有些茫然，小吴的话，她无从回答，只是摇头：“我不知道，好像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却不知道是什么。” 一句很没有逻辑的话。 吴姗姗侧头看着甄宝：“是刚才的事情？” “是。”就是在刚才的事情发生的某个瞬间，突然开始，出现了这种不安的混沌，可是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匆匆，甚至于没有时间去好好想。 吴姗姗迟疑道：“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太害怕了，还好……甄老师，还好有你在。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这么厉害!真的很谢谢你刚才帮了我，不，是救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是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我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你是怎么把那个拿刀刺你的人打倒的。” “是……”甄宝忽然觉得脑子在一瞬间变得明晰，想起了这一路上，她一直一直在想着却又想不起来的事情。 第59章 她的处境，很危险！ ——是有人救了她。 那个人手中的匕首…… 在将要刺向她的时候忽然落地了。 也就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甄宝有机会转过身来，反而将那个人击倒。 她记得那个人的样子，他的左手攥着右手的手腕，那一定是，受伤了。 因为右手的手腕受了伤，所以匕首才掉落了。 那不是吴姗姗，不是跟他一伙的人，更不是甄宝自己，那么，是谁呢？ 甄宝差点就要说出那个名字，却没有办法让自己相信。 那个人，应该是在昱州的。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想起他呢？ 是不是在那个人的匕首被打掉的千钧一发之际，便已经想到了那个人，但是清醒而又理智的思绪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思绪便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人的名字，所以，她才会觉得那么不安，脑中一片混沌。 吴姗姗的话让甄宝脑中一下子就浮现出了答案，但素来沉静的性格让她忍住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甄老师，谢谢你。”吴姗姗的声音，将甄宝的思绪重新拉回。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他们看起来，不会轻易罢手的。”甄宝看着吴姗姗，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对了，那个时候，你打的电话是……” 那个时候，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当然是报警，那些人也以为吴姗姗是在报警，连甄宝一开始也以为是的。只是那个电话不了了之，随后小吴也没有再接打电话，应该不是报警。 那么，那个关头打出的电话，一定是打给她最信赖的人。 吴姗姗避开了甄宝的眼神，垂下视线低声道：“打给了一个当警察的……朋友。” “昱州的？”甄宝问了这句话，似乎自己也察觉了什么，将目光侧到了一边。 “嗯。” “这种情况下，还是直接报警最好，能够最快赶到你身边的只有警方。你的朋友没有办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赶到你身边，不管你有多么希望他到，何况，他还在昱州。” 这是，在劝告吴姗姗，还是在劝告自己呢？甄宝说不清楚。 “我知道了，谢谢你，甄老师。”吴姗姗从脖子上取出了一条项链，坠子却是一个钥匙：“我继母将这个，留给了我。” “这是……” “寄存保险柜的钥匙。”吴姗姗怔怔地看着钥匙：“我跟她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一直形同陌路，她嫁给我爸爸大概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我一直都不喜欢她，并且，我觉得自己也一直都不了解她。她跟我爸爸……根本谈不上感情，爸爸常年都不在家，对她也并不怎么关心。所以我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结婚，为什么我爸爸会娶她。” “那么，她为什么会嫁给你父亲？”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钱。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到别的。可是不知怎么我又觉得，她绝不是因为这个。甄老师，我这想法很奇怪很矛盾，是不是？” 甄宝摇头：“这说明，你不是一个只凭感情用事的人。这也说明，你不仅对她有一些了解，而且，你也在试着更加了解她。” 吴姗姗抬头看着甄宝，满脸错愕，许久，方才缓缓摇头：“那怎么会。” 卧室里，甄宝站在窗前，久久出神。 那些人，应该已经不在那里了。经过刚才那一幕，他们想必也在心惊，就如同她现在一样。 不过，他们害怕的，是那不知道在何处看着他的们那双眼睛，是那不知道潜在何处、却可以破坏他们行动的力量。 而甄宝心惊的，却是危险悄然无声却又迅速无比逼近身后的那一瞬。尽管，那危险随即便被化解，没有伤及她分毫，但那回想起来，却只能让她更感到惊惧。毕竟，一分一毫之间，关系的，便是她的性命。 甄宝觉得，她仿佛是无意中陷进了一个巨大的沼泽，等她察觉，她已经无能为力。 是什么时候，开始陷进这沼泽里呢？ 早晨醒来，甄宝隐隐察觉这屋里的气氛有些异样。瞥眼看见茶几上的纸条，心中便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忙去敲了吴姗姗房间的门，里面没有丝毫回应，打开门，果然已经没有了人。 “甄老师，我走了。对不起，谢谢你。” 甄宝转身回去取了纸条，上面是这样几个字。 甄宝心里暗叫不好，虽然已经想到可能没有结果，还是拨打了吴姗姗的电话，果然，无人接听。 甄宝急忙出门，发动了车子，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看来她是下定了决心要走的，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些人既然能从昱州追到平城，一定不会因为一次动手失败就放手的。 她的处境，很危险！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甄宝才发现，除了一个手机号码，她不知道关于吴姗姗的任何其他联络方法，不知道她的住址，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朋友家人…… 她只知道小吴的家里刚刚出事，而昨天晚上小吴打出去的求助电话，是给一个她在昱州当警察的朋友。 手机忽然响起，却是吴姗姗的电话。 甄宝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接起，里面却是吴姗姗一如往常轻快清脆的声音：“甄老师，我刚才没有听见电话。我要走了，我没事，你放心吧。” 是吴姗姗的声音！ 这声音，看来是安全的了。 甄宝微微松了口气，声音却丝毫没有小吴的轻松：“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 “现在到了哪里？” “我……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平城的路。” “你是怎么去机场的？”甄宝始终不能放心。 “坐的摆渡车啊。” “把你现在的位置，发给我！” “好的甄老师，不过，你还是不要来找我了。我自己走也没有关系的……”吴姗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甄老师，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怎么觉得有个人总是在看我。” “小声些。你有耳机，拿出来，用耳机听电话。”甄宝警惕地提醒：“不要慌，首先你把你的位置发给我，我立刻去找你。” “好的。” “从现在开始我说话你听着，只要回答是不是就行。你旁边坐的是谁？女的吗？” “是的。” “你坐在什么位置？中间吗？” “对。” “那么，是车子中间靠走廊的位置了。你看到的可疑的人在前面坐着对不对？” “对啊。” “注意不要回头，因为你后面的座位上可能也有这样的人，或者就在你旁边隔着走廊的座位上。”甄宝的声音也压低了一些，听起来越发沉稳：“我看到你的位置了，我知道你走得是哪条路。姗姗，我要追上你，还有一段时间，你现在需要做的，是想办法拖延时间。” “啊？那我……” “想办法让司机停车！” “什么？我们是在高速公路上！” “我知道！这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吴姗姗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听好了姗姗，留意一下其他人的反应，但是不要刻意。司机一旦停车，你一定要选在最后关头决定要不要下车。 “也就是说，如果其他人也有下车的倾向或者意思，他应该会跟司机打招呼，那么你就等他下车后，告诉司机你不要下车。 “但也有可能，这个人会在你下车的时候才说要下，你一定不要先下车，那么等他尾随你下了车，你就十分危险了。姗姗，你别挂电话，让我听到现场的情形。我会一直听着的，有什么事情我会提醒你的，不要怕！” 得到了甄宝的鼓励，吴姗姗也终于鼓足了勇气。 “师傅！停车！我要下车！” 吴姗姗着急忙慌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甄宝凝重的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一丝无奈的笑。 在高速公路上飞跑的车子略略缓了一缓，中年微胖的司机脸色沉郁，瞥眼看了一眼后面座位上叫喊的小女孩：“下什么车？这是在高速上，懂不懂？高速上不能随便停车，懂不懂？我这是去往机场的摆渡车，到了机场就会停，懂不懂？你想随时停车，下次出门自己打车懂不懂？” 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吴姗姗的不止司机一个人，听了司机的话，大家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吴姗姗假装看不见听不见这些，硬着头皮：“师傅，我有很重要的东西忘记拿了！你让我快点下去吧！” 司机怒气冲冲：“我就算让你下去，你在这高速公路上又能怎么办？你能叫到车子吗？就算你能叫到，那也是跟我一个方向的，停了你能坐吗？” “我……” “你要是想回去拿东西，还是老老实实地等到了机场那里，你再打车返回去！” “那样时间就来不及了！” “我把你放在这里时间就来得及了？” “你把我放在这里，一会儿就有人把东西东过来了啊！” 司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你干脆等到到了地方再等东西不也行吗？干嘛非要在半路下车？” 第60章 偏偏是因为感同身受 “这几天拍行里在筹划一个珠宝玉石的专场，别的都很顺利，不过那个拍卖……”萧琦说着，忽然起了什么似的，顿了一顿，一句话没有说完便停了，眉眼间不快的神色一闪而逝，随即换上了微笑：“就是师兄这几天也没有到拍行里，有些事情想跟他商量一下，也不容易。刚好他今天回来，还有事情要跟他汇报呢，如果拍卖的公告没有问题，这两天就要挂网公示了。” 洛秉贤点了点头，还没开口，便看见保姆小跑着出去。 “师兄回来了！”萧琦也笑着站了起来。 还没走到门口，萧琦脸上的笑就一下子定了住。 洛世稀跟一个年轻男子一起走了进来，男子跟她匆匆打了招呼，就忙忙朝着洛秉贤走了过去，嚷道：“洛爷爷，我又不请自来啦。好长时间没来看您，您的精神气色还是这么好啊！呦，什么这么香？我今天来的可是时候啦！” 洛秉贤呵呵笑道：“快坐下吃饭吧。这段时间总也不来，怎么样？很忙吗？” “是有点忙，今天也是刚忙完，碰上了世稀，就跟他一起过来了。” 洛秉贤点了点头，声音更低沉了些：“工作要紧，也要自己注意。” 年轻男子又对萧琦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杜……” “杜志超。”洛世稀不着痕迹地打断了他的话，“叫他小杜。” 小杜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洛世稀，萧琦已经伸手过去：“小杜哥，你好。我是萧琦，世稀是我的师兄。你可以叫我小琦。” “小琦师妹好，我是世稀的好朋友，你不要跟我客气，不要叫什么小杜哥，直接叫我……” “吃饭。”洛世稀冷冷地丢出两个字，阴沉的目光让小杜的话也被堵在了嘴里。 小杜是个活泼的人，有他在，即便洛世稀几乎不开口，一顿饭也吃得十分热闹。虽然萧琦没有料到会多了个外人，但毕竟认识一个洛世稀的好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况这个小杜知道不少洛世稀的事情，跟她也十分谈得来。更何况小杜不绝口的称赞萧琦的手艺，萧琦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满脸笑容，眼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瞟过洛世稀。 洛老爷子看着几个年轻人，心情便十分高兴，谈锋也健了起来。只是洛老爷子似乎毫不在意的目光看到洛世稀跟萧琦的时候，就会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小琦，帮忙招呼一下杜超。”洛秉贤交代了一下，缓步走向书房。杜超算是他对小杜的昵称。 片刻，洛世稀也来到了书房。 洛秉贤的书房是在别墅中独立的一栋楼，跟整栋别墅只有一条走廊相连。 书房两层楼上下联通，除了巨大的落地玻璃墙之外，其他的墙壁，除了门户，都是架子。 一堵六米高的墙壁整体做成了书架，书架旁还摆着一架梯子。架上上面满满地放着各种书籍，有中有外，甚至还有一大片，看起来十分老旧，很是珍贵。 对着书架的墙壁是一连六对博古架，上面摆放着各种摆件。林林总总有许多，一时间也看之不足。 “最近是有什么事吗？”听到世稀进门的声音，站在窗下的洛秉贤缓缓开口。 “还是诚意拍行的事。” “你去平城没有什么进展吗？”洛秉贤转过身来，道：“成易这个人，前几年我曾见过一面，这个人外表世故老成，实则非常精明谨慎，眼中偶然间露着些阴狠，是个下得去狠手的人。你们要小心。” 下得去狠手—— 洛世稀淡淡一笑：“这个，我已经领教过了。”　　“你跟他交手了？” 洛世稀摇了摇头：“看到了一些事而已。” 成易的世故老成、精明谨慎、处事阴狠，他都见到了，红酒里的药，监控盲区的车位，暗中隐藏的打手，打手手中的刀，还有，那故作若无其事的表情，刻意挑拨离间的话，以及，话语间无形中的威胁，他都见到了。 不过跟成易交手的，不是他。 是一个比成易，还要精明谨慎，能在不动神色间，化解掉些阴狠招数的人。 她不动声色地尝了红酒，却又不动声色地在将要戳穿阴谋的时候将红酒交给了成易，她跟着自己走出了餐厅删掉了照片，居然，还能在被打手包围的时候动手还击。她的冷静，令人惊讶，而最让洛世稀惊讶的，不是她的身手，而是，她在动手之前，还可以冷静地观察，是否在监控盲区。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人？这是从见到她以后，就浮现在洛世稀脑中的一个问题。 而让这个问题变得复杂的，是那个电话。 来自蕖阳监狱的电话。 这个冷静如恒的女人，这个对什么都不动声色的女人，这个即使被对方阴狠算计、也还是在计算了利益得失之后，隐忍不发的女人，在见到电话号码的那一刻，爆发了。 然后她终究还是放走了那些人。 因为诚意拍行与她的合约，以及，没到手的佣金。 几个小时前，她还如同捧着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破碎的手机。几个小时之后，他就能若无其事地站在成易面前，要求赔偿了。 她可以用冰冷的声音质问成易，这拍行里是不是也有潜规则；却也可以接下来，便平和了声息，暗示成易，她对他的事情，没有兴趣，她只是想离开而已，不想惹事。 这个女人的心绪，深不可测。 可是不过是翌日再见，洛世稀却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樱花纷飞里衣袂翩跹站着的人，双目澄澈如水地看着自己，让他疑惑自己对她的那些印象，是否因为隔得太久而错了。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人？甚至，会让他也有些不安，只有洛世稀自己知道，那段音乐，他已经有将近两年的时间，没再碰过了。 偏偏是她的出现，让他不可抑制地将那段音乐想起。 不管怎样，洛世稀明白一点，她出现的，正是时机。 她的冷静，她的谨慎，她的敏锐，她的身手，甚至她让人心生疏离的精明算计，以及，她跟成易之间，那模糊微妙的关系—— 这所有的一切，都出现的正是时机。 “是有什么困难吗？”见世稀似乎出神，洛秉贤问道：“是不是没有办法接近成易？” “已经……有办法了。”洛世稀对祖父一笑。 “你自己要小心。”洛秉贤沉声嘱咐。 “我知道。” “你要不是很忙的话……”罗秉贤忽然微笑。 “这件事情，您能不能不管？”洛世稀立刻明白了祖父的意思。 “当然——”洛秉贤呵呵地笑：“不能！” “爷爷——”洛世稀略带无奈地叫道。 “你从平城回来到今天，已经整整七天没回家了。今天我打电话叫你，杜超也跟来了。”洛秉贤目光温和，面带微笑，但平和的眼神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味道，悠悠地道：“世稀，有些事情，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客厅。 “萍姐，爷爷的药还没有吃，一会儿记着送给他。”洛世稀从联通别墅跟书房的走廊过来，叮嘱保姆萍姐。 “哥，一起走吗？”小杜立刻明白了洛世稀的意思。 第61章 是时候了结了 “其他的事先不说，快点开始拍好吗？”一向从容自若的甄宝，在越来越多关注的目光下，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拍摄基本上很容易，就是摆拍，莱卡的单反，还有一块反光板，和一架小小的鼓风机，虽然都是脸上犹带稚气的学生，但摆造型，选角度，人人都是尽心尽力，摄影的男孩子躺地上、爬树上，很是负责的样子。 如此，甄宝一开始想要应付一下就走的念头，也渐渐打消了。 好在樱花园里樱花树很多，其中阡陌交通，成片的空地不多，所以没有太多人围观，并且甄宝进了花园后发现，花园里几乎都是拍照的，有几种形象的cosy玩家，也有穿着古风汉服的，也有不少自拍的，似乎她的衣服，也并不是十分显眼。 “再录一段视频好吗？很快的，三分钟就好了！你的镜头感这么好，肯定一遍过啦！来，我先给你看一下原版。你们，都快点准备啦！”似乎是商量的语气，但说着说着就变成了不容分说。 甄宝从进入拍卖行业的第一天起，所有的工作便是独当一面，拍卖会上不会有人也不可能有人帮忙，她是掌锤的拍卖师，是控场的主持人。就算业务帮着拍行做鉴定，也是靠的自己所学到的知识和所积累的经验，没有人可以依赖。 见惯了行业里的贪婪欲望，尔虞我诈，见惯了行业里种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伎俩，见惯了人们各揣心机的猜测，没有想法今天在这里，却忽然见到了这种单纯的信任跟竭诚的合作。 虽然他们太过直接地将甄宝拉了过来，稍微有些粗鲁地安排了甄宝的活动，但甄宝看得到他们的认真，以及，对她的信任。 原版是很熟悉的一段，桔梗射箭封印了犬夜叉。 “只拍你用箭瞄准的那一段，你的箭方向要从左到右转一圈，这个时候摄像机位在你的前方，你移动，摄像师跟着你移动，不过你要慢一点，因为你只是转身，摄像师则是要自己跑的。等你的箭瞄准到这个位置——”戈薇用手指了指花园里的甬道，又说道：“你就定下来，摄影师会走到你的右边拍摄侧脸。这期间你有一句台词，是日语哈，我教你说一说。额——” 戈薇说着伸手去找记着日语的小本，甄宝微微一笑：“死ね！犬夜叉！” “对对！就是这么说的！”戈薇喜不自禁，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惊奇地看着甄宝：“同学，原来你是日语系的！” “简单学过几句。”甄宝淡淡一笑。 戈薇又惊奇又兴奋地看了看甄宝，搓着手道：“桔梗还有两句内心独白，这个——” “犬夜叉、信じていたのに。お前の事、信じていたのに。” 戈薇将嘴巴张开成了o型，无声地表达着她的惊奇。 甄宝举着拉满的弓箭缓缓转身，摄像机始终稳稳地在离她一段距离的地方移动。等箭头对准了小路后甄宝停了下来，摄像机仍然以她为圆心移动。 摄像停下来的时候，鼓风机开始工作，一阵风扬起了她的裙角，扬起了她的衣袂，扬起了她黑色的长发，扬起了她身后满树的樱花…… “咔！”画面定格了十几秒后，戈薇用两只手煞有介事地打板。 摄像师不等回放就跳了起来，说了一句“完美”。 几个成员都不约而同地蹦了起来，鼓风机的同学大声喊着“拔电源拔电源”，一面趁着电源没有切断，继续制造落英缤纷的画面。 唯有一个人，一动也不动。　　甄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傻过。 就算是被戈薇半哄半强迫地打扮成了这个样子，她也只是觉得又无奈又好笑，看到众人又惊奇又赞美的目光，她也只是有些局促有些不好意思。 可是当她看到对面走来的人忽然停下脚步时，当她的目光遇上对面的人的目光时，当她从那人的眼光中看到诧异时，甄宝觉得自己真是傻极了。 从甄宝的弓箭指着的路上走来的，正是今日跟她有约的洛世稀。 甄宝觉得自己穿的好像是，皇帝的新衣。 一群学生簇拥着洛世稀，似乎他们正在谈论着什么事情。本来兴高采烈的一群人，看到洛世稀停下，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学生们惊奇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洛世稀，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道路另一头的人。 舞动的樱花里，白衣红裙的巫女桔梗衣袂翩跹。 雪白的脸庞，乌黑的头发，漆黑的瞳仁，还有，生平仅有的一次，画的红唇。 洛世稀看着对面的人，这样的打扮，让他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那个冷静谨慎又精细计较的甄宝，可他还是认了出来，而且，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洛老师，你也喜欢cosy啊！” “老师是不是觉得那个巫女特别的好看？”一直用近似花痴般仰慕的目光看着洛世稀的女同学有些开玩笑地问道。 “洛老师，你是不是看见熟人了啊？” 学生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洛世稀，戈薇也好奇地问甄宝怎么了，洛世稀和甄宝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 洛世稀跟学生们打了招呼，大家都跟他说了再见走开。 甄宝也收起了弓箭，拜托戈薇快去把“更衣室”重新搭建起来。 “我……我已经跟萧琦女士对接过了。”在洛世稀异样目光的注视下，甄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又见洛世稀嘴角挂着微笑看着她不说话，更加不安起来，结结巴巴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洛世稀笑了笑。 甄宝更加窘迫，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回头看见几个人在搭窗帘，跟洛世稀说了句“稍等”，便跑过去帮忙了。 换上了自己的衣服，甄宝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见戈薇他们忙着换衣服的换衣服，摆道具的摆道具，连忙趁人不备一溜小跑走远了去。 樱花园的道路都不宽，仅容两人并肩而已。 甄宝与洛世稀并肩而行，春风和煦，不时有樱花飘落，这样的情景，又让甄宝不由自主地不安起来。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终于还是洛世稀先开了口。 “拍品没有问题，但起拍价要由我自己来定。还有某些有保留价的拍品，保留价需要斟酌。”甄宝听着洛世稀的语气中带着笑，竟然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是看着地面说道。 “我是说——”洛世稀侧头看了看甄宝：“你怎么会去跟学生们拍这个？” 甄宝知道洛世稀在笑，努力平静了自己的神色不去看他：“几个年轻人忽然拉住了我，推辞不掉。” “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都是学生，一个个满腔热情，我能有什么意见……” “我是说——”洛世稀笑道：“拍品的起拍价啊。” 甄宝一下子扭过头去瞪着洛世稀，英俊的侧脸就如同这仲春的风，全是温和自然的笑意，好像刚才一再促狭捉弄甄宝的话，跟他没有一点点关系。 “咦，那不是洛老师吗？”有女生惊喜的欢呼。 甄宝回过头看向前面，却看见一个女生正对洛世稀举着手机。 第62章 都并不是偶然的吧 吴姗姗正要开口问，还是谭警官反应了过来，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 警员证。 甄宝接了过去，神色自若，反而是吴姗姗，惊讶地看着甄宝：“甄老师，你不相信他是警察吗？” “现在相信了。”甄宝将警员证合上递给了警察，对着吴姗姗微笑道：“谭哲，分属昱州警局，这就是你前天说起的，你在昱州当警察的朋友，也是——你今天报的警了？” 吴姗姗又是一怔，随即露出了诧异又佩服的笑：“甄老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今天……我不是故意不听你的话报警的，但是我……我……我知道他刚好不远，会快一点到……” 吴姗姗的脸不经意间微微有些发红，轻快的语气也有些凌乱。 前天晚上在那个偏僻的公园里，甄宝第一次发现了跟踪她和吴姗姗的人的时候，吴姗姗在一边匆匆地拨电话，只是那个电话终究被那些跟踪者打断，而后也么有了下文。 之后甄宝便让吴姗姗报警，可是她却并没有报警。 甄宝轻轻笑了笑，转而正色道：“多亏谭警官及时赶到，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也是我太大意，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下了这么大功夫。谭警官，你要问什么问题，我知道的，一定尽力配合。” 谭哲摸了摸头笑道：“叫我谭哲就行啦！其实我也没有什么要问的……” 谭哲说着有意无意地瞥了吴姗姗一眼，神色略略有些为难之意，有些迟疑地对甄宝道：“嗯……其实当时的情形，我……吴姗姗已经跟我说过，我还想再听你说一遍，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 甄宝将谭哲的神情看在眼里，目光微转却发现吴姗姗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她，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例行问话，需要我起来跟你另外到一个地方单独问话吗？” 谭哲一呆，很快便明白了甄宝的意思，忙说道：“你现在还需要休息，当然不能离开病房。我就在这里问……” 吴姗姗终于反应了过来，急忙站起来说道：“那我先到外面去。甄老师，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买点回来吧？” 甄宝神色郑重：“你就在这个病区里面，哪里都不要去。相信谭警官的问话，很快就会完的。” 看着吴姗姗的背影离开了病房，谭哲对甄宝笑道：“多谢你了！要不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她开口。” 甄宝微微一笑：“姗姗不是那种心思敏感容易胡思乱想的人，她是个大方开朗又单纯的女孩子，有什么跟她直接说会比较好一些。” 谭哲脸上满是诧异的神色，不容易胡思乱想，心思不敏感，还很大方单纯，这话是当真的吗？ “甄女士，你不是开玩笑吧？”谭哲看着甄宝认真的样子，迟疑道：“还是咱们两个认识的不是一个人？” “或许是我们的认识还不够。”甄宝微微一笑，接着神色变得郑重：“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外面呆的时间太久，我担心那些人并未离开平城。时间有限，你想问些什么？” “听说昨天晚上你跟那些人交过手了！你能详细说一下昨天晚上你发现他们的情形吗？” “确切地说，我是两天前的晚上就发现了。” “两天前的晚上？” “我跟姗姗一起回我住的地方，路上我察觉有人跟着我们。”甄宝道：“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为什么，也没有想到她的身上。” “哦？”谭哲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甄宝：“这么说，你当时觉得更有可能是在跟踪你了？你到平城不久，难道在这里也有什么麻烦吗？” 甄宝扬眉微笑，和煦淡然：“麻烦这种东西，不一定都是自己能够事先知道或者预料的。所以有很多事情，会用突如其来形容。” 淡然地回答了谭哲的话，不动声色地将她在平城的情况一笔抹去。 谭哲只觉得这回答似是而非，却又说不出哪里不清楚，伸手挠了挠头，又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两天前的晚上，甄宝察觉了有人跟踪她们，但并没有跟吴姗姗说明，只是带着她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公寓，那个时候，甄宝的确不曾将这些人联系到吴姗姗身上，她最担心的，是这些人是否跟成易有关系，是不是成易怀疑了她此次前来诚意拍卖行的动机，或者成易只是单纯地图谋不轨，一个多月前西餐厅下停车场里的事情又要重演。 不过这一点想法，只是在甄宝的脑中一闪而过，她并没有告诉谭哲。 这是她的秘密，与此次的事情也无关。 当然，这不只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姗姗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平城，但是既然在平城，我就有责任保护她的安全。既然不清楚那些人的来路，而他们也一路跟到了我的公寓，那么将姗姗一个人留在公寓，就不安全了。” “所以你就随身带着她了。”谭哲感叹道：“如果不是你这么警惕又想得这么周到，身手又这么好，姗姗这一次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警惕周到？ 甄宝不由得涩然一笑。 她不是生性警惕，只是她曾经经历过危险，懂得害怕，所以才知道避忌。更何况这一次，她来诚意拍卖行，本身就有着不单纯的动机。 她也不是从来就这么周到，选择带着吴姗姗到成易的拍卖行，其实是个无奈之举。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成易派去跟踪她的，那么带着吴姗姗到拍卖行，同把吴姗姗一个人留在公寓一样，都不是万无一失的。 只是，让她跟在自己身边，总是比留着她一个人更好。何况白天在拍卖行，成易应该不会有对她们不利的机会。 白天，偶尔在拍卖行里见到成易，他总是行色匆忙，见面匆匆招呼也是笑容可掬的样子，风平浪静的拍卖行和成易的这种状态让甄宝感觉到，成易的确是在暗中筹划着一件大事，但，应该与对付她无关，当然也应该不会牵连到吴姗姗了。 成易的大事，依旧是这场暂时看不出可疑的拍卖会。 甄宝没有想到的是，那些人本就是冲着吴姗姗来的。 “只能说，我虽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但幸好，第一次动手的时候，姗姗在我身边。” “你对她可真好。”谭哲道：“你跟她是……” “同事。”甄宝淡淡一笑：“我在她工作的拍卖行做过一个项目。” 谭哲接口说道：“你去昱州好像大概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甄宝的眼中微光闪过。 他知道的，倒是很清楚。 谭哲是从昱州来的，姗姗也是从昱州来的。 在她从昱州来到平城之后，吴姗姗和谭哲都跟着来到了平城。 而她从昱州来到平城，是因为那个人…… 她本就是因为与那个人的约定，悄无声地到了平城，本以为在成易的拍卖会召开之前，昱州那边不会有什么人知道她的行踪，可是没有想到，吴姗姗很快就因为洛世稀的话中露了她的所在，也来到了这里。 所以后来的一切，跟踪也好，动手也好，拳脚也好，刀子也好，都并不是偶然的吧…… 甄宝嘴角仍是微笑：“姗姗……都跟你说了。” “哦，对，是姗姗跟我说的。”谭哲的语气些微有些慌乱：“她很崇拜你，但是没想到你那么快就离开洛氏兄弟拍卖行了。她也没有想到她会来这里找你，更没有想到，你是个这么热心这么善良的人。” 善良？ 甄宝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清楚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人。她也曾经想过，如果这一次换做了别人，只是另外一个只有几面之缘没有什么交情的人，而不是特地从昱州赶到平城来找她的人，她还会不会一开始就让她住到自己那里，还会不会在察觉有危险之后义无反顾？ 应该不会吧。甄宝不由得出神。 “对方有几个人？”谭哲的话打断了甄宝的沉思。 “五个。”甄宝疑惑：“姗姗没有跟你说吗？” “她一会儿说是五个，一会儿说是六个，只记得当时很多人围着你们，但s是至今心有余悸，说不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她反复跟我说，你很厉害，当时情况最紧急的时候，也是你救了她，你自己差一点就被刀伤到了。” 谭哲再一次露出了赞赏之色：“甄女士，真是遗憾没有能见识到你的身手。” 甄宝再次听到“身手”两个字，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漠然说道：“也就是小的时候在兴趣培训班里学了点皮毛，简单的防身术而已，现在学这些的学生很多，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姗姗说……” 甄宝吸了口气，缓和了一下刚才有些紧绷的情绪，露出了惯常的微笑：“姗姗是因为完全不懂，再加上紧张害怕，所以才觉得惊险刺激。谭警官肯定也有过经验，完全不懂格斗的人第一次看格斗的招数，哪怕就是最简单的招数，也觉得高深莫测。 第64章 当然不会半途而废 甄宝的车子驶进了停车场，跟着吴姗姗的那些人也跟着开车进了停车场。 甄宝叮嘱了吴姗姗几句话，然后便下了车。 对方的车子里，跟着也便有人下了车，将甄宝围了起来。 甄宝跟那些人动起了手，一个身手十分好的人纠缠住了她，跟着便有人去砸她的车窗。 眼看吴姗姗的情况十分危险，甄宝转身去解救她，想要让吴姗姗快走，却有人从身后打中了甄宝的后颈。 甄宝奋力打倒了威胁着吴姗姗的那个人，而她自己，跟着便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据吴姗姗所言，甄宝不仅打倒了威胁着她的那个人，还把攻击甄宝自己的几个人都打倒了。而谭哲赶到的时候，围攻他们的人都已经离开，只剩下吴姗姗守着尚且昏迷的甄宝。 甄宝很不解，这与她想象中后来会发生的种种情景全部都不一样。 因为她分明记得，她的身后，还有一个身手十分了得的人，而那个人，将她也击倒了。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甄宝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地上兀自残留着车窗玻璃的碎片，似乎还在默默地告诉甄宝她记忆中的情形并不是假的。 莫非，是吴姗姗看错了什么？ 又或者，是谭哲看错了？ 甄宝摇了摇头，目光却变得更加明晰坚定。 如果她自己的、吴姗姗的和谭哲的记忆都没有错，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跟前天晚上回家时候经过公园的情形一样！ ——有人，救了她！ 甄宝觉得手心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潮，有些什么事情，脱离了她的掌控，超出了她的设想，让她感到十分不安。 她从来只喜欢十拿九稳的事情，她最害怕的，便是事情脱出了预期。 甄宝正出神地想着事发的情形，电话忽然响了。 洛世稀。 看到这个名字，甄宝心中莫名涌起了一丝不平，一丝愤然。 “洛总。”甄宝下意识地又恢复了这个称呼。 “今天怎么样？” “姗姗回昱州了。”甄宝的语气依旧淡然：“至于其他的，我跟你说过，关于她的事情，我不能跟你说太多。成易那边……今天我没有去公司，暂时没有什么情况。” “你怎么样？” “什么？”甄宝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方才意识到洛世稀在问她怎么样，眼中不由得带着几分茫然之色，顿了顿方才回答：“我好好地啊。” “刚受了伤还是应该多休息一下，尤其是后颈部受打击后神经传导阻滞而晕厥，休息不好会很难受。” 甄宝因为惊奇而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不打算隐瞒了吗？”洛世稀的声音里似笑非笑。 他居然知道！ 不仅知道自己受伤，连她是怎么受伤的都知道！ 那么…… 甄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四下看了看，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迟疑地问：“洛总，你在……哪里？” “昱州。” “昱州？”甄宝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 “有什么问题吗？” “……”甄宝忽然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吴姗姗跟我说的。”洛世稀反问：“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甄宝笑的淡然：“既然你会知道，我也想应该是吴姗姗告诉你的，只是有些奇怪她会跟你说这些。” “因为……她想通过我向你道歉。而我，也要跟你说声对不起。”洛世稀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而认真。 甄宝听到那句对不起，几日以来心中堆积的那些莫名的情绪一下子被重新激起。 “她觉得很抱歉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危险和麻烦。而我……” 没有等洛世稀说完，甄宝忽然忍不住开口：“洛总你——觉得抱歉，是因为，你觉得是你让吴姗姗来找我的，对吗？” 洛世稀握着电话，视线落在车窗之外：“不是我觉得，事实上，就是我特意告诉她的。” 原来……果真如此。 甄宝丝毫没有介意吴姗姗来找她给她带来的危险，甚至还在想幸亏吴姗姗是来找了她而不是去了其他的地方，否则她的遭遇真的无法想象。 可是，甄宝介意的是，到底吴姗姗一开始，是怎么找到了她。 毕竟知道她在平城的，当时只有洛世稀一个人。 甄宝介意的，是吴姗姗的到来，洛世稀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吴姗姗曾说，她从萧琦那里知道，甄宝到了平城。而萧琦，则是听洛世稀提起的。 看起来，好像并不关洛世稀的事。充其量，他只是说了甄宝的行踪而已，并未曾刻意指引吴姗姗到来。 只是甄宝却始终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这么巧合。 “那么……”甄宝的嘴角挂着一丝疏离冷清的微笑：“洛总当时知不知道……” “我知道。”洛世稀没有等甄宝问出口便给出了回答：“我当时已经知道，吴姗姗的身份和她家里出了事情。甚至我还知道，当时她已经察觉身边可能有人跟踪了。但是她不愿意跟警方说，只是想找个地方避一避。” 甄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口却是淡淡：“原来是这样。” “以你的头脑、身手、应变能力，你应该可以洞悉这一切，并且可以保护她。” 原来是这样。 果然是这样！ 求证了几日以来心中的疑惑为真，不再需要猜疑，但并不代表着就可以平静。 他知道吴姗姗有危险，他指引吴姗姗到她身边寻求帮助。 她遇见了危险，也竭尽所能地保护了吴姗姗。 事情似乎都在他预料的范围之内发展，她的身手、能力，似乎也确实保护了吴姗姗，虽然并未尽善尽美，但她，也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 只是—— 他为什么，不能事先告诉她？ “那么……”甄宝笑的清冷：“我的表现，让洛总失望了。” 洛世稀握着电话的手指不经意间紧了一紧，嘴唇微微张开，却并没有什么话出口。 他一开始想说的话不是这样的，但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解释似乎也已经没有必要了。何况，他也不是一个善于解释的人，而她，似乎也不是一个喜欢听解释的人。 或者说，她太聪明，也太过相信自己的判断，是不需要也不会听解释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沉默片刻，洛世稀终于开口，“你自己一切小心。” “洛总！”在洛世稀挂掉电话之前，甄宝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否找了什么人……” “是。”不需要甄宝说完，洛世稀便回答：“一个……警界的朋友。” 甄宝依旧是冷清的微笑：“多谢你专门找人来暗中保护，也多谢你的这位朋友两次出手相助救了我。可是洛总，为什么？” “我说过，我以为你能应付得了，所以并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低估了对手，没有想到会有意料之外的情况，所以……”洛世稀轻轻一顿：“本不该出手的人暗中出手，但即便如此，还是让你受伤了。” “也就是说，在洛总以为，根本没有必要告诉我，是吗？”甄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不依不饶地追问，她对人做事向来不为已甚，向来都是看破不说破，她对于自己应得的金钱锱铢必较，对于其他的事情、尤其是别人心中所想，却向来不喜欢刨根问底。 可是这一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一股莫名的不平，莫名的抑郁，让她一定要问个清楚。 “在洛总看来，这算是对我的一个试探吗？” “我没有想过试探你什么。” “所以……”甄宝接着问道：“是根本没有必要告诉我，是吗？” “如果你一定要问个清楚，那我只能如实回答。”洛世稀的语气依旧平淡轻忽：“是。” 甄宝淡然一笑：“那么，这次让我来诚意公司，其实也是有很多事情，我并不需要知道了？” “甄宝。”洛世稀的声音轻淡，语气却是十分肯定：“我说过，你随时可以终止这次行动，但是现在不能告诉你的事情，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甄宝的眉目之间不由自主地略过一丝异样之色。 甄宝—— 似乎，这是洛世稀第一次这样叫她。 心中没有来由地涌起一丝说不分明的感觉，让甄宝不由得感觉心气浮躁，她忙深吸了一口气，平和了气息：“我既然答应来诚意，帮你调查这次的拍卖会，当然不会半途而废。” 洛世稀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微微松了一口气，语气还是一如平时：“那么，多谢了。” 甄宝双唇轻启，跟着却又沉默。 洛世稀想要开口，却也不约而同地沉默。 “那么，你多加小心。”片刻之后，还是洛世稀结束了沉默，末了，又补充道：“没有什么事，早点回去休息。” “回去休息……”甄宝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洛世稀刚刚从额头放下来的手又搭在了额头上，一边轻轻敲着自己的额头，一边说道：“你……不是在医院吗？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去休息。” 挂了电话，洛世稀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片刻之后，手机再次响起，是小黑。 “哥，我已经回到昱州了，这边暂时没有问题，你在跟谁打电话，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有什么事？” “就是跟你回报一。”小黑笑道：“你不回答，那一定是在跟那位拍卖师打电话了！怎么样？” 小黑一副八卦的语气。 “做好你该做的事。”洛世稀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挂掉了电话。 看着前面渐渐远去的背影，洛世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道：“麻烦。” 第64章 当然不会半途而废 洛世稀心里苦笑，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你想在拍行工作也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啊！” “先交给你一个工作，算是试用。”洛世稀道：“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把最近几个月拍行接下的还没有竞拍、或者流拍的珠宝玉石类的委托整理一下，安排拍品顺序，做出新的图册，策划一个珠宝玉石的专场。类比近期各大拍行同类产品的成交价，做出成交价预算。” 萧琦的眼睛圆圆地瞪了起来，花架子下洛老爷子的眼睛也圆圆瞪了起来。 洛秉贤对着洛世稀点了点头，大意在说你小子有你的！竟然还有脱身之计！ 萧琦的样子也很快从惊奇变成了笑：“我要是做的好了，师兄就没有意见了吧！可是为什么要做宝玉石专场呢？委托人跟竞拍者都是一身俗气。有师爷这样的大师在，洛氏应该主打古玩专场的。” 委托人跟竞拍人，那么——拍卖师呢？ 洛世稀回到自己的房子里，一片安静中出神良久，忽然打开手机选了个音乐，房间里便响起了那首合奏曲。 洛世稀怔了一下，微微摇头，今天这是怎么了，忽然，会想起一遍遍听这首曲。 …… 昱州大学的校园里，冒着初春的嫩寒，和着融融的春风，长出新叶的柳树远远望去，如同一团团绿色的烟雾，还有成片成片粉色的烟雾，那是昱州大学校园里著名的樱花。 樱花园入口，是这里了，这是这个学校的地标，约在这里见面，倒是容易找。甄宝看了看时间，因为没有来过这里，所以预留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的富裕。 看着眼前花团锦簇，甄宝也忍不住信步走了进去。 “同学，同学，你好同学！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哎，这位同学——”甄宝刚走进樱花园，就听见身后急切的呼唤，直到有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甄宝才反应过来这是喊的自己。 离开校园不过一年半的时光，这样单纯亲切的称呼，竟然已经陌生成了这样。究竟是社会太过复杂，还是，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变了，变得世故复杂了呢？ 甄宝忽然想起了一个眼神，那个与生俱来带着尊贵骄傲的人用那种疏离的眼光看着她，那种眼光，让她不安而慌乱。 “同学，帮我们一个忙可不可以！”看见长发的女孩停了下来，身后的声音急切又欢喜。 “好啊，不过……”甄宝含笑回过头，饶是她一向冷静，也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叫出来。 本来以为身后站着的不过是两个笑容可掬、拿着表格的年轻人，笑着说“同学我们是某某协会的，麻烦做一个问卷调查”，没想到眼前站着的却是一个水手服的女孩，和一个红衣服、白头发，竖着一对耳的……额，人吧！ “戈薇……犬……夜叉？”甄宝定下惊魂，看着眼前两个突如其来的人物，艰难地开口。 两个学生看见甄宝回头，也是眼前一亮，听甄宝开口，更高兴了，戈薇欢然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知道就更好了！” “你们这是……” 戈薇上前热情地挽住了甄宝的胳膊，好像是怕她跑了一样，一边拉着甄宝往树下走，一边解释道：“我们是coser。今天天气好，社团出来拍宣传照，谁知道拍戈薇跟犬夜叉并肩坐在树枝上的那一幕的时候，戈薇不小心从树枝上掉下去了。所以我们现在着急找一个人去扮桔梗啊！！！同学，你是哪个系的？几年级？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这个气质，你这个头发，啧啧……”　　“等一下！”一向是别人刚开口就知其意的甄宝也被她的逻辑给困住了：“你不是戈薇吗？” “我本来是桔梗来着，无奈这个气质不太像啊！我昨天还专门跑去把水冰月的黄头发染成了黑色，结果还是不像，结果明天我还要扮娜美，啊——”戈薇在一旁哀嚎，用行动证明她跟桔梗的气质的确不像。 甄宝心里那种不祥的预感越发明显，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果然戈薇一秒钟恢复了高兴的样子：“还好碰见了你呀！同学，你答应来帮忙真的是太好了！！！对了同学，你有没有兴趣加我们的cosy社团啊？适合你的形象有很多啊，比如……” “同学，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们要让我……让我帮这个忙，我是在等人，并且，只有十三分钟了。”甄宝看着眼前出现的用窗帘围在树上做的简易“试衣间”，忽然有点后悔刚才莽撞的回答了。 只是直觉告诉她，想反悔，没有那么容易。果然，犬夜叉也架住了甄宝的胳膊，两人一边一个，牢牢控制住了甄宝。 “同学，你是不知道啊，我已经整整找了一大圈啦，一个合适的也没有找着。刚好走投无路的时候，发现了你。我一眼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这不是巧合，这是缘分啊！”戈薇说得声色并茂：“你要等人是不是？你跟我说你要等谁？什么样子？我们找人帮你等着啊！十三分钟是吧，你放心，只拍一组照片，十分钟就搞定了！” 甄宝还没有来得及跟他们计算化妆换衣需要多少时间，就被硬生生架进了“更衣室”里，犬夜叉被戈薇用眼神赶了出去，戈薇拿出桔梗的衣服，现在本就狭窄不堪的更衣室里看着甄宝微笑。 “换吧换吧，帮我们一个大忙，你就当积德行善了！” “能不能……请你出去一下？”甄宝无奈。 “哦哦！对啦！”戈薇忙掀开帘子钻了出去。 就在甄宝出神的时候，戈薇的声音忽然又从外面传了出来：“不要想逃跑哦，你已经被包围了，四个人围着你呢！”说着用手戳了戳“更衣室”的软墙壁，证明她不是在空言恫吓。 甄宝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还是成易手下围住她的时候，来得更痛快些。 窗帘外戈薇已经跟其他人吹嘘起来寻找桔梗的传奇经历：“我就看见那背影，就知道就是她了！你们没看见吧？等换好衣服出来，你们就等着吃惊吧！” 甄宝拿起手机，编了一条信息：有事耽误，到了请稍等，对不起。 斜对襟宽袖口的白上衣，大红色的裙裤，白色的袜子和木屐，还有衣领上打蝴蝶结的红色细绳，以及，绑头发的白色带子。 倒是一副很齐全的装备。 “头发我可以帮你绑哦！” “不用了。”甄宝说着，已经自己在脑后打好了结。 “你换好了吗？” “嗯……”甄宝踌躇，不敢想象自己是个什么形象，更不知道这个样子怎么走出去。 “那怎么不出来了呢！”戈薇笑着去掀帘子，谁知力气用的大了，帘子一下子落在了甄宝周围，仿佛是场开幕仪式一样。 “哇！”围在更衣室周围的成员不约而同地惊叹。 甄宝却看着掉在地上的帘子，满脸黑线，幸亏，掉的还算是时候！ “你们看你们看，我找的桔梗怎么样？同学，我们社团的全体成员真诚地邀请你成为我们的一员，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我简直就是一星探！”戈薇激动的语无伦次，一面说一面将甄宝转了个圈，供大家观赏称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