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手擎唐》 第一章 河东薛二郎 大唐,长安。 重阳坊,临街一座占地足有七十余亩的一处大宅,门楣高近一丈,漆红的檀木大门上钉着一百零八颗纯铜鎏金的大铁钉,门口摆着八只威严却颜色各异的石狮子,待走近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石头,分明是蓝田八色!八只石狮子居然全部都是用八种颜色的通体蓝田玉雕琢而成!上书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薛府。 人说长安居大不易,其实主要也是贵在地价上面,这重阳坊西临朱雀大街,北邻大明宫,东临东市,端是一等一的好地段,堪称寸土寸金,而这薛府却几乎占了重阳坊两成的面积,可想而知其中人家之显贵。 薛府后院之中,一个长相颇为俊俏的年轻人正一丝不苟地低头摆弄着手中的小物件,却是一片极其剔透的水晶,正被他用一块磨石小心翼翼地打磨着。 时值盛夏,微风拂过粉红色的荷花,嫩绿色的荷叶上蛙鸣潺潺,池塘清澈地倒映着白云点缀的蓝天,仿佛温柔的绸缎,直到蜻蜓低低地飞过,点起一圈圈的涟漪,那少年的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旋即却马上被一只芊芊玉手飞速的擦去,却是个丫鬟。 “呼!废了小爷我足足一个月的时间,磨坏了十七片的水晶,这望远镜总算是让我给做出来了。” “少爷您如此用心,亲手做的这宝物作为二老爷凯旋归来的贺礼,二老爷一定会喜欢的,外面都在传,二老爷这次三箭定天山,回来就要封大将军哩,到时候您再把这重器一送,二老爷一定会特别高兴的,说不定一乐呵,就不帮着老爷催您的婚事了呢”。 说话的是刚刚给这少年擦汗的丫鬟,只见这丫鬟长得极美,高高的头发盘起,露出光结的额头,精心修剪过的柳叶弯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媚眼如丝,盈盈如水波藏于其中,双眼下面是挺拔的鼻子,秀气的嘴巴上点着一点樱桃大小的唇红,肤白如脂,面似玲珑,身穿一套华美刺绣的绸缎宫装,露出半个胸脯,居然是个少有的人间绝色。 少年苦笑道:“二伯说与不说又有什么用,这事终究还得看我那老妈,唉!几千年来就没变过,每逢佳节倍催婚,拖得一天是一天吧。” 前世的时候就是如此,老妈说的最多的永远都是两件事:一件是:找对象没?另一件:穿没穿秋裤啊。 想不到,这都穿越到一千年前了,居然还是逃不过被催婚的命。 薛绪,男,汉族,曾经是一名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扶老奶奶过马路时被一个酒驾的二百五撞死,结果奇迹一般的穿越,刚穿越过来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少年,一晃眼十几年的光阴白驹过隙,如今都快要二十弱冠了。 也许是因为他上一世死之前正在做好人好事的原因,这一世投胎投的相当有水平,父亲是关中三姓之一的河东薛氏家主薛瓘,母亲是大唐太宗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嫡女城阳公主,还叫薛绪这个名字,既是顶级门阀少主又是大唐最尊贵的皇亲国戚,李世民亲外孙,当今圣人李治的亲外甥,可以说是整个长安城除了几个皇子以外身份最尊贵的几个公子之一,还没有皇子那么多的限制。 可是午夜梦回,薛绪却无数次的呐喊:“为什么!!老天爷你给我出来,为什么让我穿越在如此大富大贵之家!你让我生于商人之家,府兵之家,破落之家,再不济你找个貌美如花的女山贼把我抓走当压寨相公也行啊!为什么我娘是公主,还是特么嫡出的,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为什么我爹是门阀,还是特么天底下最顶级的,媲美五姓七望的关中三姓,朝中一品大员见了都得客客气气!你这是为什么啊!呜呜呜。” 真不是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又或者发了什么神经病,这一切都只因当今的皇后姓武,先帝赐名媚娘。 即使是再怎么历史小白,也知道这就是日后鼎鼎大名的武则天啊! 武则天当上皇帝以后第一时间就干了两件事,第一,打压贵族门阀,像他们薛家这样的,被搞的老惨老惨了;第二,杀尽李唐子孙,像他这种李世民嫡亲的外孙,死的可快可快了。 如果他穿越到乞丐之家,自信凭借他领先一千多年的知识储备和见识,应该也可以活的比较幸福,而穿越到这等一等一尊贵的人家,怕是到时候会死的又快又惨。 当然,薛绪曾经也考虑过是否赶紧抓紧时间跪舔之类的,嗯。。。。好吧,以那女人的那啥,自己长得又这么帅,如果肯舔的话没准真能留住一条小命。 但是!可老子穿越到一千年前就是过来给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当面首的?那还不如一刀咔嚓了痛快呢。 因此,薛绪穿越过来的当天肩膀上就扛着个史诗级难度任务:阻止武媚娘则天,不是她死,就是全家死光。 虽说薛绪自认自己也算是个聪明人,而且不知是不是穿越者福利,因为穿越过来的原因,他的精神力是一般人的两倍,具体的表现方式就是记忆特别好,什么东西过目不忘,而且前世哪怕是随手翻过的书,偶尔扫过的帖,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外挂,可是。。。。。对手是武则天啊! 五千年来华夏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论心计论手腕论狠毒,完全不在历史上任何男人之下的武则天啊! 压力山大! 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作为薛绪单方面认定的终极boss,人家武则天已经贵为皇后了,而自己。。。。。还是个纨绔少爷,虽说心中多少也有些算计,但摊上这样的对手,谁又敢说什么把握。 不过好在时间还多,来日方长,掰着指头算,武媚娘想要则天还有将近三十年呢,到时候自己都快五十了,以唐朝的平均寿命来说,没准都已经寿终正寝了,实在不行就造反呗。 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在大唐混出什么名堂,那是因为他之前太小了,就算是想干点啥也被他的公主老妈严严实实地看的死死的,除了读书和积累才名之外能做的事情有限的紧,对比那些五岁就跟皇帝谈事情,十二三岁就搅动风云的穿越者前辈们,实在是应该感到汗颜。 好在,这一切就快要结束了,再有几个月他就二十了,二十弱冠,他就可以从父母身边搬出来,拥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独立院子了,而住进新的院子,也就可以像个大人一样的做事情了。 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想到此,薛绪不由得热血沸腾,却听耳边道:“少爷啊,我听说公主又给您联络亲事了,这回是淮阴杨氏的小姐,听说长得极美,杨氏这几年发达了不少,跟咱们家倒也般配。” 一句话,刚刚还沸腾的热血瞬间就凉了一大半,“谁?杨氏?快快,搭梯子,翻墙,少爷我今天去春香院睡去了。” “哎呦,我的少爷,这可来不及了,都怪小蝶看您刚刚做这重宝这么认真,没舍得打扰您,这杨大人早就到了,正跟老爷和公主聊天呢,估么着,是快纳吉了吧,嘻嘻,少爷您就等着当新郎吧。” 薛绪大怒,一巴掌拍在小蝶紧俏的屁股上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取笑,快去准备上啊,老办法,敢给本公子演砸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第二章 吓坏的老杨 杨大人今天的心情很好,不是因为吏部刚刚升了他的官,也不是因为前几天刚刚娶了第十八房的小妾,而是因为他那可爱的小心肝,亲亲乖女儿终于就要嫁出去了。 说起来他那个宝贝闺女可不愁嫁,出落的犹如出水芙蓉一般,可以说是大唐数一数二的美女,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他们华阴杨氏又是这天下顶了尖的豪门,他三姨杨氏又是当朝皇后的生母,随着最近皇后娘娘越来越得势,他们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匹配河东薛氏这样的门阀也不算高攀,之所以剩到现在就一个原因:女儿的眼光太高! 都怪她娘,平日里对她娇惯太过,说什么非文武全才出类拔萃,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少年郎不嫁,你想嫁给薛绪就直说呗。 谁不知道,当今天下所有的公子哥之中,大概可以分两种人,一种是薛绪,一种是薛绪以外,这薛绪在同龄人中简直如同皓月比之繁星一样耀眼,据说五岁就能提笔写诗篇,如今可以斗酒诗百篇,十岁就熟读各家的经史典籍,如今出口成章,就连兵书战策也不让于人,甚至武艺也师承他的二伯,大唐第一猛将薛礼薛仁贵,是太宗皇帝亲口夸奖过皇家麒麟儿。 有诗曰: 诗书斗酒剑歌长,芳华暖玉衣凝香。 谢客长卿曹子建,不逢河东薛二郎。 如此耀眼的少年,哪家的女儿不惦记?听说这薛二郎逛平康坊都不给钱,姑娘们倒贴着往身上扑,傻闺女你就是说你看上哪家的皇子,也比这位人称‘天授秀才(唐朝时秀才老牛逼了)’的薛二郎容易成啊。 可是,要不怎么说世事无常呢,按理说这般举世无双的公子,提亲的贵族怕是不得把门槛都踏破了,他今天硬着头皮来其实一点信心都没有,可是出乎意料的,他这么一提,薛瓘和城阳公主居然还挺热情,那架势,恨不得明天就把闺女娶家里来似的,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杨大人,你我两家皆是关中大族,理应相互照应,能跟您家结成秦晋之好真是再好不过了,早听说令爱温文尔雅,娴熟知礼,犬子有幸和她婚配,真是天大的福分啊,依我看,咱们今天就把事情给定下吧,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差媒婆去您家问吉,如何?” 城阳公主笑起来简直是春光灿烂,话语更是沁人心脾,怎么听怎么舒服,老杨同志简直是受宠若惊,差一点就答应了。 这事。。。。怎么就透着这么诡异呢? “这个。。。。公主大人厚爱,是小女高攀了,我对这门亲事自然是满意至极的,只是一直听说令郎的才学人品俱佳,却始终无缘得见,能不能让我与令郎先见上一面?哦,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小女久闻令郎之名,心中憧憬的佷,这次回去告诉她这个消息她一定欢喜的紧,问及老夫令郎的容颜相貌,老夫也好有个答对啊。” 咦?公主的脸色怎么感觉有些青了?那笑容一抽一抽的是怎么回事?莫非谣言有误,其实这薛二郎长得其丑无比么?按说不应该啊,公主千金之体自不必说,薛瓘当年也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俊俏郎君啊。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富有诗书气自华,就算丑一点也不怎么打紧。 “这个。。。。应该的应该的,您是他泰山大人么,自然应该见过女婿。”说着,城阳公主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看得老杨同志心里又是一抽,疑惑更重了。 就这么带着满腹的狐疑,杨大人在城阳公主的领路下穿过后宅,来到了薛绪的厢房,“杨大人请,这就是犬子。” “绪儿,这位是中书舍人杨大人,你叫杨伯伯就好。” “小侄见过杨伯伯。” “恩。。。贤侄好,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天授秀才果然是气宇轩昂啊。” 心中嘀咕道:没毛病啊,看着比他爹年轻的时候还俊俏啊。咦?为什么感觉他坐下的时候屁股有些歪斜?恩。。。。衣衫也有些不整,面色还有些许潮红? 城阳公主尴尬的笑笑,眼角一抽一抽的,道:“这个。。。天热,在自己家里有时候穿的就随便些,杨大人勿要见怪,逆子!还不赶紧把衣冠整理好了!” 老杨同志还能说什么?只能干笑道:“不碍的,不碍的,老夫在家中也是如此,天气太热,哈哈,天气太热。” 说着,老杨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薛府太奢侈了,不大的一间屋子里居然放了六块冰,分别放在上面有孔的箱子里,丝丝寒气冲霄而上居然还有些凉。 城阳公主好像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说道“孩子啊,杨大人的女儿长得可漂亮了,人称弘农一枝花啊,娶回家你一定会很高兴的,娘这有画像,你看一眼,一定是你喜欢的类型的,你听话,好不。” 老杨听得怪怪的,这话聊的,怎么感觉还听出几分恳求之意呢。 薛绪笑笑不说话,偷偷地给了老娘一个似乎有些挑衅的眼神,语气十分诚恳的说道,“杨小姐的芳名,关中的男子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有幸跟杨小姐结亲,真是孩儿几世修来的福分,孩儿见过泰山大人。” 呦呵,臭小子,还挺会顺杆爬。 老杨同志志得意满,虽说现在叫泰山太早,难免有浮躁之嫌,但这也正表示小娃娃热情么,也是,都快弱冠了还没定情,少年人一定心急么,可以理解,可以理解啊。 却没看到,城阳公主的脸色都快绿了。 “泰山大人稍作,小婿给您泡茶,小婿的茶叶与众不同,就是不知您喝不喝得惯。” 老张同志捋着胡子连连道:“喝得惯,喝得惯,早听说贤婿喝不惯混茶,喜欢轻饮,特著茶经一本,被茶林尊为茶圣,更创出炒茶之法,光是售卖茶团也能月入千贯,端是了得,想来你的茶一定是极好的极品了。” 唐朝人喝茶太生猛,什么羊油啊花椒啊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茶叶里他都怕中毒,因此很快他就将茶经在陆羽之前给写出来了,又用了小半年的时间研究出了炒茶法,现在江南八千亩的茶田基本上都是他的,又垄断了茶团的利润,也算是他的一大进项。 只见薛绪拍了拍手,从里屋里走出一个模样似乎更加俊俏的少年郎,手中拖着炭炉,茶壶,茶碗,还有一大堆烹茶的器皿,看上去没什么毛病,都是烹茶必备的东西,只是。。。。为何你屋中居然会有一个俊俏少年? 为何这少年跟这薛二郎一样衣衫不整,为何这少年郎一样面色这么潮红,为何这少年郎走路的姿势似乎一瘸一瘸的,这么奇怪啊!还有,你们俩刚刚对视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那含情脉脉的神态当老夫瞎么? 联想到这薛二郎年近弱冠还没婚配,再想一想城阳公主那古怪的神情和蹊跷的热情,傻子也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啊!这薛二郎,分明是断袖分桃之癖啊! 再一看城阳公主,似乎是没脸见人一样,已经把她那美丽的容颜给捂上了。 不用说,这俊俏少年自然就是他的贴身丫鬟,小蝶了。 小蝶为了帮忙拒婚也是拼了,木瓜一样的双峰,愣是给绑的如木板一样平,再在脸上扑一层淡灰,让皮肤显得黑一点,精心装扮一番,还真是像极了兔爷。 这就是薛绪用来反抗老妈封建家长暴政,百试不爽的手段,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必杀技,至今已吓跑十几个泰山大人了。 薛绪搞出来的茶,只是在陆羽的茶经基础上略加改良而已,毕竟还是要照顾唐人的口味,跟后世饮茶其实还是相去甚远,有些像后世倭国的茶道,那个死脑筋的民族一千多年的东西就没升级过,倒是在本级别内做到了极致,正好被薛绪拿来用现成的,因此烹一碗茶足足需要小半个时辰,贼复杂。 而在这半个时辰里,因为和小蝶的距离很近的缘故,两个人各种眉来眼去,动不动的就摸一下小手啊,碰一下屁屁啊,把老杨同志给恶心的不要不要的。 好容易茶煮好了,小蝶一步三摇地将大茶碗端到杨大人面前,直把老杨同志弄得浑身都是鸡皮疙瘩,闻着这满屋子的茶香,看着手中清澈见底的功夫茶,尽管口渴万分却一口也喝不下去。 “泰山大人,您尝尝啊。” 再一听这四个字,老张噌的一下就蹦起来了,连连道:“别!别介贤侄!那个。。。。。。啊,我想起来了,我衙门里还有事,我可忙可忙了,你们喝着,我走了。” 城阳公主恨恨地瞪了他那个逆子一眼,正要起身相送,可是老杨同志却吓坏了,连忙道:“别!公主您留步,留步。” 城阳公主:“。。。。。。”